《春红帐暖》 楔子 他和她的那一场春事 冬去春来,杨柳吐绿,温暖的春风吹绿了一望无际的麦田,吹皱了静静流淌的河水。[..tw超多好看小说] 麦田旁,小河边,站着一位少女,她一身粉色衣裳,如黑绸般秀丽的长发只用几根红色发带缠住,整张脸脂粉未施,有种‘珍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的自然美态。她方当韶龄,肌肤胜雪,娇媚无比。而此刻,正脸朝向河水,似是神思飞转,空灵悠远,又好像一株桃花,在和煦的春风中笑看风起风止,云卷云舒。 忽得片刻,身后传来一阵轻轻地脚步声响,少女嘴角噙起一丝笑意,柔声问:“是徇吗?” 有人“嗯”了一声,是男子的声音,随后一双手轻轻掩住她的双眼。那双手很大,微有些粗糙,不似平日的娇嫩。她想,大约是前些日开始练剑的缘故吧,他的身体一直多病,能练武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轻笑着去抓他的手,“你怎么来得这么迟?” “嗯。”没有多余的回答,声音也与平日不尽相同。 少女不禁疑惑,“徇身体不舒服?” “喉咙……不适,咳咳……。” 少女去掰他的手指,眼睛露出一条缝隙,看到他袖口绣的蹩脚的祥云图案,稍稍放了心。这衣服可是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做的呢…… “常跟你说,晚上不要吹风,这回又抱着阿全在屋顶上乘凉了吗?殊不知讲多少遍,你才会听……。”她絮絮念着,嘴角却不禁浮起一丝幸福的笑容。 阿全是他养的一只狗,他经常抱着玩,每每总是说她和阿全是他最喜欢的,还说以后要带着她和阿全过一辈子。他是赵国公子,她是燕国太子,他们两人注定不能相守一生。那时她虽严肃告诉他不要妄想,但心里却是甜的。 少年又“嗯”了一声,捂住她双目的手却不肯放松,他的鼻息喷在她的脖颈,有一种难言的麻痒感。 少女只觉心中一荡,想起今天叫他来的目的,不由咬住下唇:“我,嗯……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嗯,其实是个……女子。” “徇……知晓。” 不知为何在说“徇”字时,他稍稍顿了下。少女微觉诧异,“你如何知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吗?少年望天,神情中带着一丝苦涩,他一直注意她,只不过他的眼中永远看不到他而已。 初见她时,便觉得她不像男孩,彼时年幼,也看不出什么。可这会儿看来还真令人心惊,那茁壮成长的胸部,让她青涩褪去,多了几分女子春色。真难想象,就在昨天它还如一马平川,广阔无垠。 知道她是女儿,是在两年前某一天,在客房无意间窥到她洗澡,他才知道原来自己错过了许多。那一次她发现了他,就穿着透明的白衫立在他面前,用门插狠狠打他的头。虽然满头满脸都是血,但他的心却是喜悦的,甚至觉得这样很好。看到他笑,她还以为把他打傻了,俯身去瞧他,圆鼓鼓的胸蹭上他的额,他的脸,顿时鼻血横飞,血流如注。 那一夜是惨烈的一夜,后来将养了月余才伤势好转,头顶的地方还留了老大一个疤。她让他保密,他应了,决定绝不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季徇。 后来的后来,她为了得到季徇的心,曾经一度想让自己变得妩媚成熟,她让他帮他去最大的一座青楼找来最红的清倌,说要教导她所谓妩媚女子的风情。她学了很多,如何将万千言语凝于一瞥,如何用兰花指轻缓托起荼盏,又如何将柔软丝巾挡在脸前……这些动作每一个都做得很好,但他却不喜欢,他宁可看她掐着腰站在他面前,骂他是个傻瓜,也不愿看这风尘味儿十足的模样。 想起这些事,心里愈发的苦涩,足足八年了,八年等待,却换不来她的回眸一笑。 他压低嗓音,道:“你穿着女装呢。” 少女闻言失笑,自己这个样子见他,答案自然早告诉他了。 “我长得可美?” “阿丹很美呢。”他轻语,伸手去触摸她的脸颊。有多少次想这样做了,直到今日才真正的感觉到,那温润的触感让人流连不已。 感觉到有点痒,她吃吃笑起来:“还以为你是谦谦君子,没想却是和仲雪那浪荡子一样会骗人。” 他嘴角动了动,表情似有些苦,“我全是肺腑之言,阿丹不喜欢吗?” 阿丹是两人独自相处时的昵称,而“别人”包括仲雪在内,都会唤她“伯丹”或者“燕丹”。其实她不姓燕,应是姓姬,姬丹,但叫白了很容易叫成“鸡蛋”。她不喜欢,也便改了称呼。 此刻少女自是心中喜悦,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今天为见他,着实打扮了一番。新调的胭脂,轻纱罗裙都是仲雪亲手挑选的。说她适合粉色,粉色会更显娇嫩。 “阿丹喜欢呢。”她说着面颊微红,羞涩的扭起衣角,直似要把这丝绸锦缎揉碎。 少女心中忐忑万分,因为她知道或许今生只有这一次机会做女人了,过了今天,她会回燕国去,做她的燕国太子。自此后与他天人永隔,再见面之日也只能相见不相识。而现在,她必须下定决心,做那件一直以来就很想做的事。她要把她自己,完完整整的献给他…… 心神定了定,柔柔地热气喷在他手腕,“我有一样东西送给你,不知你可喜欢?” “是什么?” “我的……身体。” 少年一颤,声音隐有发抖,“你要做什么……?” 少女声音轻柔如三月春风,“我只想做一次女人,把自己……献给心爱……之人。” 她白净的脸上泛起一片红霞,仿佛随时都会滴血一样,双颊更是烫得灼人,就连他捂住她双眼的手,都被灼热了。 少年脸上忽然现出一抹痛色,她终究最后还是想跟他的。他就那么比不上季徇吗? 隐隐的又有些欣喜,可惜啊可惜,今天来的是他而不是他,合该她只属于他一人。 咬了咬牙,道:“大善!但我害羞,蒙住阿丹双眼可以吗?” 女子羞涩地咬住唇,点了点头。她也害羞,毕竟是第一次,又是在这样的荒郊野外,能不与他面对面也是好的。 少年手指颤颤地撕下袍襟遮住她的眼,看着那张艳如桃李的脸,心中升起无限情意。 她是他最爱的人,而今天就要永远成为他的了…… 喜悦,强大的喜悦,紧张,无比的紧张……在这种极致心情下,他整个身体被刺激的都有些异样。 他在发抖,好像站在狂风中似的,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微颤,可他双手依然温柔,捧住她美极的脸颊,印上一个湿湿地吻。然后头俯下去,吻住她幼嫩的唇瓣。慢慢地犹如蜻蜓点水般的亲吻逐渐强烈,细细密密地,不留丝毫缝隙,这种近乎狂暴的亲吻几乎让她有点眩晕。 少女娇躯轻震,在来之前她为了壮胆饮了几盏酒,这会儿酒力激荡,脑瓜里几乎一片空白。 少年嘴里嘀嘀咕咕了几句什么,她都没有听见,因为他的嘴唇正唤起她以前从没有过的感情。她陷入了一片迷惘,而在这以前什么也没有,独有迷惘和他那紧贴着她的嘴唇。嘴里是他的味道,呼吸的是他的气息,不知为何,忽然有一瞬间,觉得眼前的他不是季徇,而是另外一个连想都不敢想的人。 是她的错觉吗?她想说话,可是他的嘴又压下来,让她感到一阵从没有过的狂热刺激。这种刺激是喜悦和恐惧、疯狂和兴奋,同时也是对一双过于强大的胳膊,对两片过于粗暴的嘴唇,以及对那来得过**速的欲望的屈服。 少女有生以来似乎是头一次遇到了一个比她更强有力的人,不同于往常温柔的狂风暴雨向她狂袭而来,击打着她娇柔的身躯,这令她觉得好怕。她不想做女人了,呼喊着让他放开她。 少年却不理会,更加卖力的亲吻着她,咂吮须臾,又用舌尖顺着嘴唇的轮廓一遍遍画圈圈,轻轻舔扫。他的嘴唇慢慢移动,从她的嘴上移到那宽袍从她身上掉落下来的地方,她的柔润的肌肤上。 身体因着微微的刺激开始发颤,少女愈发害怕了,挣扎着,推着他,但少年却纹丝不动。他托住她的头,轻柔地吻她,唇一路向下,从她的锁骨一直吻到白雪的高峰。他高大的身体将她紧紧地压在草坪上。郁郁的青草被她的身体压的倒伏,她的鼻翼里有青草的气息,身下柔软而冰凉。少女在他对她的攻击和挣扎中逐渐失去力气,浑身瘫软地卧在草地上。脸上隐有些期待。 少年仿若受到鼓励,打开纱裙,揭起里边的月白小衣,赫然发现下摆已浸湿了小小一块。他的动作温柔而强制,一点不生疏,仿佛还有点熟练,似乎做惯了的。 少女娇喘一声,“徇,你为何会做这些?” “书上学的。”他支吾一句。 “你何时看的书,怎不见和我一起看?”她也是到了此刻才知道,原来被他亲吻的感觉是如此好。 “那时你无暇他顾。”他说着手指在花瓣间快速地滑动着,让她没有时间去思考,只沉浸在他所营造的欲潮中,享受他所制造的快乐。 不过这件事他怎么会是从书上学的?他从十一岁就有过这番经历,只可惜那时若能逃避,他宁死也不愿知道这些。那是段屈辱的经历,至死难忘…… “嗯……嗯……”少女身下传来一阵阵快感,她的手紧紧抓住身旁的青草,嘴唇轻咬出一个浅浅的印记。 那是渴望,对他的渴望。 少年不禁嘴角噙出一抹笑意,他的大手游移到她腹下,轻轻抚摸,仅仅是这点儿接触便让她忍不住嘤咛一声。 “啊……”少女扭动着,她的身体做出了最诚实的反应。 少女连声呻吟,上身不断抬起来,她觉得好难受,未经人事的身体扭动着,欲望之潮不断向她袭卷。此时她脖子后仰,长发散乱,白皙的颈上浮现着粉红色,衣衫领口大开,那胸前凝脂般的两团绵乳,随着她身体的动作起伏,显得格外诱人。 他将自己的衣衫褪去,释放自己,然后轻轻移动,让她适应他的尺寸。突然,他在她里面耸动起来,用一种奇异的有节奏的动作,这种奇异的节奏在她里面泛滥起来。她觉得他紧贴着她,他在她里面静止了一会,当他开始动作的时候,在骤然而不可抑止的征服欲里,她里面一种新奇的、惊心动魄的东西,在波动中醒了转来,好象轻柔的火焰的轻扑,轻柔得象毛羽样,向着光辉的顶点直奔,似要把她溶解,把她整个内部溶解了。让她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忘记深想他究竟是谁。 许久之后,少女瘫软在草地上,绵软奶白的身体毫无遮盖,少年抱起她坐在自己身上,她黑发汗湿地贴在颊边,星眸微合,妩媚风情。他情不自禁,在她唇上印上一个深深地吻。 今天是从女孩到女人的蜕变,她已经完成了。少女有些欣喜,又有些难过,欣喜的是终于成了他的女人,难过的是若以后不能相见,又该如何? 摸了摸身边,是一片湿润的青草,她微有些失落,轻声问着:“徇,你还在吗?” “在呢。”他应一声,遥望天边,此时已是夕阳西下,点点余光斜射过来,地面的一切都罩在一片模糊的玫瑰色之中。 四周一片沉寂,忽然一只小狗儿奔过来,看见他,鼻子挟在两脚中间,俯伏着向他示好。 他对着它瞪了一眼,可惜这不是他的狗。 “你还在吗?”她又问了一声,回答她的是沙沙地风吹树叶声。 他已经走了,走出很远。她拉下绑在眼上的衣带时,再也寻不到他的踪迹。 他……是在害羞吗? 少女也一阵羞涩,起身穿好衣服,一张脸依然通红通红的…… 第一章 我叫三春 二月芳菲正待眠,一壕春水淡尘烟。与卿品酒,醉后吻娇颜。 香点春闺身尚独,烛摇红帐续前缘。一宵春后,不再似从前。 《相思引――一宵春梦红帐暖》 ????????????????????????????????????? 这一日,与两年中每一个日子都一模一样。 三春坐在村口的山坡上,望着不远处书的一棵枣树。那里结着几颗青青的枣子,颗颗饱满,却不知什么时候能变红,害得她每一次过来都馋得直流口水。 山坡下去是一条土路,被村里人用脚踩出来的,沿着土路走百余步就是牛山村,流过村口的有一条小河。此时朝阳初升,不远处的河面上水气氤氲,金光点点,两岸长满野花野草。偶尔有只野鸭子飞过,让她的口水更多咽了几口。 她现在睡觉总流口水,有一次梦到吃烧鹅,半个枕头都弄湿了。青说这毛病没治,这种叫做馋病。 山野村子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吃的,就算偶尔打点山里的野味儿,青也是先给珠姐姐吃,至于她,能混点汤喝也就不错了。 在他心里她永远是第二位的,排在珠姐姐后头,就像她出生的日子是二月二一样,永远和“二”脱不了关系。她有一次气不过,质问他,“我是你妹妹吗?” “不是。”他很干脆地告诉她,“你是我从村口捡来的。” 她当时就哭了,抹着眼泪冲出去,一天一夜没有回家。 后来青带着村里的几个壮小伙子找她,在这小山坡找到了她,那会儿她正饿得盯着河里的鱼流口水,若再晚个一时半刻,估计已经跳到水里喂鱼去了。 他很生气,吼她,“有本事就跑远点。” 她从未见过他这么凶过,顿时哭得更厉害了。她以为他嫌弃她,因为她是捡来的,就好像他收养的母鸡小花,大狗阿黄一样。或者阿黄都比她的地位高,至少人家会看家。 其实青外表严肃,心地却是最善的。每回气过之后,很快气就散了,回到草屋还给她端来的一碗豆汤。[..tw超多好看小说]说要“犒劳”一下,她哭得太狠的嗓子。 她立刻破涕为笑,那小脸变得比三月里的天还快。青心里还是记挂她的…… 她喜欢青,就像所有的少女到了年龄就会思春一样,她也恋上了每天与她一起的青。因为他长得很好,是村子里最好看的小伙子,武功也是最强的。 连年打仗,村里的壮年男子本来就少,难得有几个年轻人,要么已经娶妻,要么就是歪瓜裂枣,缺胳膊少腿的。所以说,人都是要比较的,在这样资源匮乏的地方,青这样的已经算是绝品了,也难怪村子里有许多少女都暗恋他。而每当有人对他暗送秋波的时候,她总是感叹,为什么要打仗,或者不打仗就不会死那么多男人,也就不会显得他太珍贵了。 青长得剑眉虎目的,怎么瞧都不像个山野之人,珠姐姐也不像,他们说是兄妹,但是依她看倒像是他暗恋人家。或者也有可能是珠暗恋他,反正两人在一起总会让人想到两个字:暧昧。 对于此处,她很不服气,明明她比珠姐姐漂亮的多,可以说是村子最美的女人,但为什么他的眼中总没有她? 关于这个问题,她问过青,他的回答是,“若哪日小花能下蛋了,或许就可以。” 小花不是一只公鸡,而是一只母鸡,可是它不会下蛋。据说刚从壳里钻出来时,被什么古怪东西吓到了,从此以后就患了不孕不育症。而据青所说,那个古怪东西似乎是她。某一日她半夜饿极了,抓起刚出生没几天的小花就往嘴里放,也因为此而把它吓成不育症了。 为了赎罪,也为了能让青的许诺成真,她很认真的拿着医书钻研起了针灸。可惜两年下来都没把小花的不孕不育症治好,倒把阿黄的一只脚给医瘸了。这让她的心情极为沮丧,一度以为天下的母鸡都不会下蛋的。 青说她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除了会惹祸,什么都不会。还说她是上天派下来折磨人的,他一定是上辈子作孽太多才会捡到她。 对此她深以为然,她觉得她这辈子肯定是好事做的太多了,才会遇上青。 其实青叫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看他每天都穿着同一件青色衣服,就给他安了这个名字。本来想叫他青儿的,被他横着药锄以死相胁,才勉强改成“青”了。 至于她的名字,她叫三春,一二三的“三”,春天的“春”。 她不记得自己以前叫什么,也不记得以前是做什么的,之所以起这个名字,完全是因为村口的三棵老槐树。那树上每到春天就结满槐花,高高低低的槐树枝叶间,花絮成串,一嘟噜一嘟噜点缀在茂盛的绿叶间,白得耀眼,繁得热闹。 逆风呼吸,花香氤氲缭绕,远远袭来,香闻百里。人浮在香气里,香气缕缕浸入到心里,香满了白天,也甜透了夜晚。而每到这个时候,她的睡梦中总是能出现槐花的影子,尤其是把它蒸熟了,拌些盐巴,好吃的让人恨不能吞掉舌头。 因为槐树她叫了三春,至于为什么不叫三槐,三花,多半是觉得这样能有些品位吧。 当然,这些也不是全部的原因,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是她醒来就挂着的一个身份牌,上面刻着一个“春”字,另有一个虎头的刻纹,也不知指的是嘛狗屁意思。虽然虎头刻的很像阿黄的脸,“春”也歪歪扭扭的很难看,但也因为此,害得她不叫三春都不行了。 青说她是从村口捡来的,这一点都不假。那一天正是二月初二,后来这个日子当成了她的生日。青总是后悔捡她的日子不对,那一天阿黄刚生了两个小崽,村口的大柱子家正娶二媳妇,他早上起床喝了两碗粥,再加上又是二月初二,这么多“二”加起来,也难怪她偶尔会脑筋秀逗,犯个“二”了。 她觉得脑子秀逗绝不是她的错,想当初她应该是很聪明的,后来受伤伤到了脑袋,才变成这样的。而且若把捡她的日子换成三月初三,就能保证她脑袋好用了吗? 她经常这样与他顶嘴,而每回一这样狡辩,青就会扛着药锄出门,并且一去一整天都不回来。让她的心痛了又痛。要不是为了给珠熬药做饭,想必他都不想回来了吧? 她真的喜欢青,不希望他离开,甚至不喜欢看他的背影。 犹记得自己刚醒来的时候浑身是伤,醒来后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一见青就抱住人家说很喜欢,吓得青抱头就跑,跑出门时还摔了个大马趴。 不知道为什么为对他有特殊的感觉,或者从心里觉得他长得很像一个人。但见鬼的,那个人是谁她反倒不记得了。 刚捡到她时,她身上穿着兵士的盔甲,刻着大大的“魏”字,就连挂的腰牌也是魏国军队的。她猜测自己可能是魏国士兵,至于为什么是个女人,大约、可能、也许是赵楚燕三国开战的时候,她英勇的替父从军了吧。 当然,这是她个人想法,青却说她没准是哪国的贵族千金,偶过此地恰逢战争,被敌军追赶,无奈之下才扮成士兵,逃出一劫。 她对此不置可否,宁可相信自己是个代父从军的奇女子,也不愿做某家府里养的嫩娇娘。 而珠姐姐说她是贵族千金也罢,奇女子也罢,总归一句话,她在家里肯定是不干活的。因为她的手白白嫩嫩的,除了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有握剑造成的薄茧,其余的位置都像极了养尊处优的人。 她总结了一下两人的话,最后得出结论:那就是她原本家里有钱,后来败落了,只有代父从军才能让父亲逃避兵役。所以她什么都不会做,实属正常。 珠姐姐是他们同住的第三个人,与青在一起四年了。她身体不好,经常捧着个药罐子,每日两顿药,按吃饭点吃,顿顿不拉。而不吃药的时候,她多半是在睡觉,所以养来养去,身体开始发福,隐隐有成圆的趋势。 或者也因为经常要和个病人抢食吃的缘故,她不喜欢珠姐姐,更认为有她在,青才不喜欢她。不过,有时候心眼里难免又自卑的想,也许就算没她在,青也不见得会喜欢她。 你瞧他看她的眼神,根本就像是左眼在看右手。当然,硬要说成右眼在看左手,也行! 叹了口气,忽觉口有点渴,便从山坡上出溜下去到了河边。 河水清澈,带着一点点春日的清凉。她十分高兴,跪下去用手掬饮,只饮了几掬,便渴解顿消,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轻爽。 她停了停,又掬起水来擦了擦脸,当冰凉的水触到脸上时,她才感到自己这时的脸竟是那么滚烫。 是太阳晒的?还是想男人想的呢? 这个问题真的很纠结啊!到了思春的年纪,总会想些有的没有,昨晚还做梦和一个男人在河边亲密亲热,亲的不得了的那种。可惜醒来,竟不记得那男人长什么样了。也幸亏她脸皮没厚到一定程度,没好意思问青,那人是不是他。 她自认是极美的。若是走出这个村子,像她这样的美人,应该会吸引很多目光。 埋头往水里一照,碧绿如镜的水里现出自己的容颜,比从村西最有钱的张大户家偷照的铜镜里看得还要清晰。她有着细长的柳眉,圆亮的眼睛,泛红的两腮,直悬的鼻阜,以及两片似笑非笑、似温非温的朱唇……她出神地凝望了很久,这才第一百零一次惊讶地感到自己竟是那样的美! 她捧着脸,一会儿是开心得想笑,一会儿又伤心得想哭,这大概就是书上说的‘顾影自怜’吧! 可……你说她这样的美人咋没有人喜欢呢? 村里几个仅有的年轻人都看不上她,说她中看不中用,徒有一张脸蛋,什么都不会做。岁数大的女人则乱嚼舌根,说像她这样的人,只能嫁给富贵人家做个小妾。 她对此言极为憎恨,丫丫个呸的,嫁就嫁吧,为什么偏偏是小妾? 关于这点,她问过隔壁住的胖大婶。那大婶抖着一身肥肉嗤笑道:“卑贱身份如你,做个姬妾都是荣耀,难不成还想做正妻不成?” 对这句话她深以为是,不会洗衣做饭,不会缝补,不能下地干活,唯一会的就是吃饭睡觉,还又馋又懒,脾气也不好,就她这样的,能嫁出去都算不错了,还敢挑大老婆小老婆吗? 洗完脸,又爬回山坡继续自怜自艾,幻想着某一天她嫁给青会是怎样的美好,虽然这个想法仅止于幻想,可能永远没实现的一天。 珠曾经对她这些想法给过一个很准确的定义,说她年纪大了难免想得多。而青则归结为:一天到晚吃饱了撑的。 第二章 贵族中的贵族 眼看着日已西斜,再待下去就没饭了。(..tw无弹窗广告)她拍拍屁股从山坡上爬下去,然后慢悠悠地走回村子,想着今天青会做点什么好吃的。 晚膳时分,家家户户都燃起炊烟,而每到这个时候也是她最开心的时刻。她唱着歌,迈着轻快的脚步往回走,刚走进门,就听见里屋青和珠在说话。忽想到自己在外面闲逛了一天,青交代她做的活一件没做,不禁有些心虚,便躲在门口听他们说什么。 青正跪坐在地上煎着药,一边看着药罐,一边道:“家里没米了,出来时带的银钱也快用完,不如让她离开吧。” 或者因为寄人篱下的缘故,她对这种小话特别敏感,立马觉得是在说她。 珠道:“不行啊。她跟了咱们几年,怎么能说扔就扔,再说了,她也无处可去啊。” “让她从哪儿来,上哪儿去吧。” “不好,不好。”珠慌忙摆手。 青一笑,“还是珠心善,她不会做工,留她只是浪费粮食,除去倒也心静。” 珠似是悲伤,捂着脸呜呜地哭,“我虽没怀胎十月生下她,却将她视为亲子,怎能这么狠心?” 三春听到这儿,气得在心里大骂,“我才怀胎十月生下你,你是我闺女。” 骂过之后,心里忍不住一阵抽筋,原来在他们眼里,她只是浪费粮食的。虽然事实也是如此吧,但心里想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也不知哪来一股怒气,她冲进去,对着两人吼道:“不用你们赶我,我三春顶天立地,我是女英雄,我自己走……。”说完夺门而出。 珠一看,不顾病弱跳下床追出去,“唉,你还没吃饭呢?” 一眨眼三春就跑个没影了,哪里还叫的回来。 青跟出去扶住她,劝道:“你不用怕,一顿不吃饿不死,倒是你,先吃了药再说吧。” 珠喟叹,“方才所说她肯定误会了,我只担心,夜晚风凉,她无处栖身。” “不用担心,我去找她回来就是。” 想做女英雄是吧,饿她几顿就老实了。 …… 三春一路跑下去,出了村子,直奔向西。她也不知自己哪来这么好的体力,竟跑了一夜也不觉疲惫。 青说她可能会功夫,曾见她劈柴的时候斧走柴飞,差点伤了人。这会儿看来,功夫虽不见得会,腿脚却是不错的。走了一夜,天亮时她终于走不动,累得歪倒在一个山坡上,枕着青青野草,闻着淡淡草香,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睡梦中仿佛看到一个人站在她面前,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兔肉,温柔地问她,“你饿了吗?要吃点吗?” “然。”她忙接过来,放到嘴里大嚼,忽然尝到一股怪味儿,瞬间醒了过来。一睁眼却发现依然躺在草坡上,嘴角咬着的不过是几根青草野菜。 晚饭没吃,肚子里咕咕叫个不停,有心回村子里,也许这会儿青还给她留着饭。可是想起偷听到青和珠姐姐的话,心里便隐隐作痛,在他们心里,她只是可有可无的人,那个家不回也罢。 可即便他们把她弃之不理,也怨不得人家,自己不过是一个魏国小兵,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他们白养了自己两年,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叹口气,从草坡上爬起来打算自食其力找点吃的。 望眼望去,静静的草坡上除了草还是草,天上偶尔飞过的似乎也是虫子居多。她正琢磨要不要抓几只虫子烧烧,却忽然听到前面一阵马蹄声响。她跳着脚看,发现那居然是一辆马车。 在村子两年只见过有路过贵族乘着牛车,还没见有谁能乘马车,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贵族中的贵族? 她心中好奇,便找了个地方藏起来,到底看看这贵中之贵的人,到这荒郊野岭来做什么? 马车行到一个小土堆停了下来,或者那也不是个土堆,在它前面立着一块木板做成的碑,上面斑斑点点写了几个字,风吹雨打的字迹模糊了,根本看不清写得是什么?但是瞧这圆鼓鼓的造型,应该是一座坟墓。 想到昨天晚上她似乎从那个土堆爬过,不禁吓得冷汗直流。这个坟墓主人会不会怪她冒犯,大晚上进到她的梦里? 那辆马由两匹马拉着远远行来,把本就不宽的路都给堵满了。它的装饰极为华丽,车顶有流苏垂下,车帘是用竹子织成的,也不知用什么染成了一副春色满园的图案,即使不懂行的也能看出是昂贵无比。 马车左右两边各随着四个壮硕汉子,都是一身劲装,腰佩青铜剑,身后各背着一个皮制盾牌,看着有点像乌龟壳。不过那股威风煞气,威武的风姿却绝不是乌龟能有的。 这个时期“剑”乃身份象征,能配带剑的都是有些地位的,看他们的样子,这大约就是青口中所说的“士”了。 青有生之年最想做的就是武“士”,他曾说过“士”乃高贵之人,那么现在,能带着这么多武士的人又是什么高贵身份呢?但可惜在这荒郊野岭摆这种谱,真可谓是锦衣夜行,有人摆没人赏啊。 三春抹了抹鼻子,等着看车上下来的是何等人物? 一只手掀起竹帘,从帘后走下一个锦衣男子。他穿着一件绣着金色麒麟的滚边长袍,面如美玉,粉唇含春,一双桃花眼,犹如万千桃花盛放。 远远看上去他也就二十来岁,正是桃花开的最好的时节,离开败了估计还有段时间。当然也不排除下场冰雹打败了的可能性。 他的头发并未如时下男子般梳成发髻,一头乌黑的长发披肩而下,只用一个金色带子系住,显得洒脱不羁,贵气中透着几分男子的性感,真是好一个风流天下的极品尤物。 华车配美男,晃花凡人的眼啊! 三春看得双眼直冒星星,几欲昏晕,她总算见到一个比青长得更好的男人了,就他这相貌恐怕放眼七国,怕也没几个能比得上。这简直是万千女子梦寐以求的心上之人,只可惜那长相一瞧就是最不靠谱的那种。 更可惜的是,长这么好的模样,脑子居然不大好使。 他对着坟墓站定,手抚着墓前的木板,就好像在抚摸情人的面颊,表情温柔之极。实在很难想象他这样一个贵族青年,会对着一块木板……嗯,发春。 第三章 发春的男人 男子对那木板注视许久,看那上面红暗的颜色,竟是用血写成的。仔细辨认,乃是:阿丹之墓,底下有一行小字:阿徇敬立。这若不是相熟的人,绝想不到这里埋的人曾经叱咤风云,傲视七国。 他终于找到她了。阿丹?会呼这么称呼她的只有赵国那个讨厌的人,那个总是在人前装斯文,内心却不比他干净的公子季徇。 他一边摸着木板,口中喃喃自语,“你自己死了倒干净,可知道活人的痛苦吗?当初你只对他展露欢颜,现在就算死了,也只让他一个人拜祭?我找了你两年,终于找到了你的墓地……你就这般心狠,死也不肯让我见你?今日你就跟着我走吧……以后你想见要见,不想见也要见,你今生只能属于我……” 大白天的说出这样的鬼话,顿时空气中多了几许阴森之气。三春下意识的摸摸胳膊,也不知是早上寒凉,还是给他吓得,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活人他要,死人他也要,这么执着的有点“二”的人,还真是少见。 不知算不算她找到同类了呢? 歪着头,正琢磨着要不要跟人家交流一下“二”的共性,突然见那男子抬手一指坟墓,喝道:“挖开――” “诺。”八个武士上来,拔出佩剑对着那墓挖了下去。 难为武士身份象征的佩剑,被用来挖坟掘墓,简直是暴殄天物,且很不凑手。也就是几个武士功夫颇好,力气也大,不一刻便把坟堆刨开,挖了一个不小的坑。 眼前尘土飞扬,腐败之气带着湿湿的潮气迎面扑来,还有些泥土溅到了鞋面。男子一点没有躲闪,望着那墓穴,眼神里反而多了一抹脉脉含情。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去楚国的路上,那是他人生最倒霉的一天,楚王需要质子,魏王就让他去,只因为他是魏宫最不得宠的公子。 他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欢,他的母亲是魏宫最卑贱的宫女,而他只是魏王一夜之欢的孽种。从小就被人嫌弃,被人责打,被选为质子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那一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道路泥泞根本无法走路。可楚国约定的期限在即,即便冒着雨也必须赶路。他的马车是魏宫里最破的,走了没多久就车轴断裂,车轱辘飞出老远,他和一个伺候的小童翻滚着摔下车,浑身是泥的趴在地上。 也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她…… 她站在一辆宽大的马车上,一身雪白的锦袍,腰间系着一条鲜红的丝带,头发梳的格外顺溜,两个脸蛋鼓鼓的还有一点婴儿肥。他长得很漂亮,玉雪可爱,双手掐着腰,看起来霸气十足。 “喂,你是什么人?怎么坐在地上?坐在地上就可以避雨吗?” 也不知这孩子是白痴,还是故意嘲笑他。那清澈的眼神也让人觉得讨厌,他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一不小心却又栽进泥泞里,连脸上都沾上了泥。 他本以为会听到嘲笑声,在魏宫时公子们都以取笑他为乐,他们故意把他推倒,然后笑话他摔倒的姿势。 可很意外的,那孩子却对他伸出了手,“你上来,跟我同车吧?” 长这么大,从没有人对他伸过手,哪怕是最难过最痛苦的时候,也没人会愿意拉他一把。而这只手小小的,白白的,好似命运之手在他面前开启了一扇门。 鬼使神差的他握住那只手,或者他也想看看被他的泥手握住的反应。 小孩没有嫌弃他,反而把他握的紧紧的,她的笑容灿烂如花,手软软的,还带着一丝暖暖的温度,竟把他一颗冰冷到极点的心给烫了一下。 只是她的嘴……未免太碎了。 从上了车就开始叙叙念着教育他,“以后不要坐在地上,地上多凉啊,生了病怎么办?生了病还得吃药,药很苦的……” 他有一种想要抓狂的冲动,很想用沾了泥的手堵住她的嘴,可是多年看人脸色的生活,让他绝不敢轻举妄动,反而装作一副很受教的样子耐心听着。听到后来,心里隐隐有一丝暖意……他可以理解成,这是在关心他吗? 她似说的嘴干,拿了一只很大的梨,“咔嚓”咬了一口,才又道:“我叫燕丹,你叫什么?” 他迟疑,轻轻道了一字,“雪。” “咔嚓”又咬一口梨,“我从燕国来,你是从哪儿来的?” “魏国。” “咔嚓”,“我今年十岁,你呢?” “十一。” 他一直盯着她的手,很纳闷一个人吃梨居然也能吃的这么香甜,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想跟他一样“咔嚓”。 大约注意到他的眼神,她打了个饱嗝,然后把手里吃了一半的梨递过来,“要吃吗?” 他沉默一刻,突然抓起那半只梨从车帘里扔出去,眼看着果核没入泥中才觉解气。就算在魏宫,也没人会把吃剩的东西给他。 她眨了眨眼,似是惊异,然后突然抱住他,叫道:“你这是不想和我分离吗?我太高兴了!在家的时候每次吃梨,琪都不要和我分吃,说不想离开我……” 他:“……” 彼时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不过十岁的小孩,竟然是鼎鼎大名的燕国太子丹。 四国选质子入楚,大都选的是不受宠的,或者不可能继承王位的,而独独燕国例外。因为他选的是最受燕王宠爱的燕伯丹。 燕丹者燕国太子也。她的母亲贵为燕国皇后,她的姨母是楚国的皇后,她的姑姑是赵国皇后,她家就是皇后窝,几国的皇后都跟她有关系。而这样的人却偏偏会到楚国做质子,这不是天下奇闻吗? 谁都知道为质者,不遇大赦不得回国,在他国讨生活生死都操在别人手里,又哪有在自己国家待得顺心? 之所以知道这位太子,绝不因为她的显赫身份,而是她代弟为质的勇气,还有她的那句,“吾为长子,焉何弟苦?”让人由衷的佩服。 他曾暗想过,这个燕丹一定是天下第一的傻瓜,一个最笨最笨的人。 会这样想,也是因为他嫉妒,嫉妒这种好哥哥怎么就被一个叫琪的鼻涕虫占有了,怎么他的那些哥哥们就没这么友爱的情谊,没这么大公无私的思想? 近距离观察她,发现她真的如他所想的傻气十足,不知道他的身份就敢让他上车,还安慰他不要难过。 这还真是烂好心的人。他心中忽的一动,开始诉说自己在魏国的悲惨遭遇,把自己说的有多就多可怜,还把手臂上的伤给她看。 其实在魏国日子虽然难过,但也只会被那些兄弟欺负一下,还不至于到人人喊打的地步。手臂的伤也不是被打的,是他饿极了上树掏鸟蛋时掉下来摔的。 可这些她居然全相信了,满脸疼惜地拉着他的手,用自己的帕巾给他擦脸,还说以后在楚国有他在,他就不会被人欺负。 他的初衷本来就是博取他的同情,为自己寻一把保护伞。所以他着力巴结她,用各种美好的言语赞美她,表达对她的感恩之心。临走,他还向她要了一卷书――楚辞,他要借此要了解楚国,要花最短的时间弄清楚日后几年所要在的是个什么地方。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在陌生的地方活下去。 而这个燕丹,也不知是太过善良,还是真的太过傻气,她所有事都替别人考虑,与他所遇到的那些人都不同。而与她接触的过程中,他逐渐开始喜欢她,认同她,乃至于到后来把自己的心都给陪了进去。 遇上她,是她的幸,也是她的不幸,他让他知道了什么是爱,但同时也领会到了什么是苦,什么是痛彻心扉。 明明是他先遇到她的,为什么最后她倾心的人却不是他? 他执念于此,以至于做出悔之一生的事。而她的死其实有一部分是他造成的,若魏国不发动战争,不逼着燕割地赔款,她就不会上战场。他和燕国梦林君合谋,助他夺得燕国,然后割三城于他。那时他想,也许不做太子了,她就能跟着他吧,可谁想这个糟透的主意却是把她往死路上逼了。 是他间接逼死了她,想必他在另一个世界也是恨极了他吧。 第四章 仙子之姿 他眼神注视着一地的墓土,带着一抹深深地痛苦,那是一种悔到极点,恨到极致的表情。 三春瞪大眼睛瞧着,忽然心有所感,墓中之人应该是一个女子,可当妙龄少女变成嶙峋白骨的时候,男人还能这般多情思念,这种真情真意可不多见啊。虽不知墓穴主人是谁,但能得一人真心相爱也是一种福气。 她拄着腮帮,忍不住想,若是有一天她死了,有人也会为她哭,会她难过吗? 也不需要有许多人,只要有青一个就好。可是以他那爹死娘嫁人都不会哭一哭的性子,多半不会为她滴半滴泪的。 她不敢出声,对着青草叹口气。而就在这时,那个贵族男子突然一把推开几个武士,蹲下身去,用双手去挖下面的土。他挖的很小心,轻轻柔柔的,好像在抚摸少女的脸颊,生怕把沉睡中的人弄醒。 当然,一般情况下里面的人是不会醒的,要是真醒了,只有一种可能:诈尸。 他跪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是土,挖到后来,他指甲劈了,手掌被尖利的石子刺破,隐隐露出一丝丝的殷红。可他似乎一点也不知道疼,依旧轻柔地挖着,神情一如既往的专注。 坟墓终于被挖开,里面露出一具棺木,细看之下居然上好的金丝楠木所造,过了两年也没丝毫腐烂的痕迹。 男子正要指挥武士把棺材抬出来,树林忽然又响起马蹄声。 这回进来的是一匹马拉着一辆车,马蹄轻缓,“?n?n”地敲在路上,宛如在晨中凑起一支清脆的山歌。 同样是马,刚才那位极品尤物的多情男人马蹄,就多了几分肃杀之气,而这个却如清泉一般,让人听得格外舒服。 马车也在墓前停了下来,由车上缓缓走下一人,纯白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只是针脚极差,云不像云,倒像是一团银色棉花。他腰间束着一条蓝色祥云宽边锦带,倒是做工精美,绣工奇佳。他的面容清隽,长眉狭目,隆鼻红唇,丰神如玉,唇角挂着一抹温和的笑,看上去异常平和,越发让人觉得其风度翩翩。 小小驭马坡一次来了两个绝世美男,也不知怎么修来的福气,就连阴森的墓穴都多了几分容光。三春不禁看得嘴角上翘,双眼迷离,连肚饿都忘了。 那白衣男子步伐轻盈,徐徐走到墓前,神色肃然,眼角微有湿润。 当年的那个人应该最不喜欢被人打扰的,可现在却有这么多人盯着她看,想必她在那个世界也觉得不安吧…… 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是一个多么活泼可爱的孩子。(..tw好看的小说) 他兄弟很多,其上有十一个兄长,八个姐姐,却无一个弟弟。与兄长年龄相差太多,自小就没人陪他玩,他总是孤孤一个人,倒养成了好静的个性。 初次见她是在质子府,那时她的车队刚到,容大夫就带着质子府的从人在门口迎接,还特许她自行挑选住所。 这在质子府是没有过的事,来早的几国的公子都没这等待遇。他不由多瞧了她一眼,暗自寻思这个特别的家伙是谁? 正巧她也在看他,亮晶晶地眸子盯了他许久,然后忽然飞奔着过来。她奔的那样急,未束的头发随风飘着,露出两个肥嘟嘟的脸颊。那时他绝没想到就是这个略有点胖的孩子,有一天会长得倾国倾城,倾花了他的眼。 她奔到他面前,因为跑的太急,差点栽倒。他伸手扶住她,却听她叫道:“你是仙子吗?” 他当时就被逗乐了,从没有人叫他是仙子,也没人赞他很美。他忽觉得这个孩子很可爱,可爱的不像是王族中的人。 他道:“我不是仙子,你是何人?” 她眨眨眼,灿笑,“我是仙子的弟弟。”那笑容似乎有种魔力,好像阳光猛地从云层里拨开阴暗,一下子就照射进来,那丝丝的暖气让所有看到他的人都顿生暖意。 就因为这笑,他很轻易的喜欢上了她。在得知她是燕太子丹之后,更是有种老天爷赐福之感。 临来之时,赵王就曾嘱咐多次,要他与楚国公子交好,尤其是燕太子丹更要慎重待之。他比别人早来数日,早就见过楚宫的那些公子,一个个瞧着都讨厌,独这燕丹他是打心眼里喜爱。 燕丹真的是个可人,待人彬彬有礼,性子也活泼,总是时出妙语,让人忍俊不禁。他素来沉稳,与她活泼的性子正是相合,两人不几日便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尤其是她对他总“哥哥”“哥哥”的叫着,叫得人心都甜化了。恨不能把他抱到怀里,含进嘴里。 可现在,这么一个可人儿,已经成了一?g黄土,再不得见笑容,怎不叫人心酸落泪? 他垂泪许久,袖子轻拭一下眼角,转头去看立在棺木旁的锦衣男子。 锦衣男子看着他冷笑,这个季徇小子从来都是这么多愁善感,悲秋伤春的,那哭鼻子的样子也看着讨厌。哭一哭就能把人哭活了吗?虽然刚才他也很想落泪,但还是严重鄙视他。 两人对视许久,白衣男子忽的叹口气,道:“仲雪,你别再挖了。” 仲雪冷嗤,“为什么?见我动了她,你着急了?” 这个季徇枉为公子。他一年来这里祭拜好几次,却不告诉他这个墓设在哪儿,要不是他派人几次跟踪,还找不到呢。这个外表纯净,内心奸诈的阴险之家伙,现在又要来破坏他的好事吗? 白衣男子摇摇头,本以为就他一人执着,没想到冷血狡诈的仲雪也会对她有专情的一面。当年的那个人风华绝代,凭借她独有的魅力不知迷住了多少人。他算一个,仲雪是一个,还有楚国公子,秦国公子,楚国公主,真是男女通吃…… 轻叹一声,若是他还活着,听到他这番话一定会得意的昂起头,如果背后有尾巴,那尾巴必也是翘的。 想到此,心里又一阵神伤,再叹口气,方对仲雪道:“那不过是衣冠冢,真正尸身不在此处,你挖开了也无用。” 仲雪心惊,“你说什么?” “当年,他是跌下悬崖而亡的,尸身被野兽撕咬殆尽,仅留身上衣物和一些碎骨。我才收成一堆,深埋在地下。” 第五章 两个公子大吵嘴 想到他身边围着几只野兽,想到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啖他身上的肉,仲雪不由颤抖的扶住木碑,紧紧握住,现出泛白的指节。他突然身子一倾,吐出一口血。殷红的血洒在褐黑色棺木上,现出一种异样的妖。 “君侯。”两个武士叫一声上前扶住,被他一把推开。 他嘶声喝道:“撕咬的野兽哪儿?” 难得看到他这个样子,季徇心中一颤,轻声道:“已杀了。” 当时他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对着那两只撕咬的猛兽拔了剑,他武术一般,身上被抓伤数处也不放松,他恨不能把它们咬死,肉一口口生吞下去。那会儿要不是被武士拦住了,恐怕他真的会咬下一嘴毛了。后来据侍童书演说,那是第一次看见他发疯。 “这不够,远远不够,你应该把山里所有的野兽全杀了,一只不剩……。”仲雪说着面目狰狞,声音冰冷异常,让人不寒而栗。 此时的他,就好像一只嗜血的野兽张牙舞爪的等着吃人。 季徇微微一凛,随后叹道:“仲雪,你的性子真是一点未变。”一样的心狠手毒,赶尽杀绝。 刚认识他时,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玉雪可爱的男孩,瘦瘦弱弱的,又纯净又率直。可是后来相处的长了,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表相,他说起谎来骗死人不偿命,杀起人来眉头都不会眨一下,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几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他不会善待别人,只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他眼里没有朋友,仅有敌人。 只除了她,她是唯一的例外……可现在她已埋入地下,化为一?g黄土。而他,若要作恶,普天之下,可还有谁能制得住他? 仲雪凶狠地眼神在他脸上扫过,“季徇,莫以为你很能耐,你在赵国想做什么都有人撑腰,可魏国的事还用不着你来管。当年咱们两个就互看不对眼,日后更不会成为朋友,别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慈悲的样子,让人看着恶心。” 三春一直在偷瞧,看到这里,忍不住大大摇头。一件撕破的衣裳也争成这样,这两人都够有病的,还是病入膏肓的那种。要真这么喜欢,干脆一个人抱根骨头回去睡觉多好。只是……小心晚上别做噩梦…… 虽是这样嘲笑他们,可不知为何,心里隐隐作痛,好像某个地方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 在牛山村醒来之后,她变得不识情爱,以为爱情就要像她对青一样,每日偷偷看两眼,便已觉心中满足。可是此时看见他们,便忽又觉得这才是爱,无关生死,都愿相守的真诚,碧落黄泉,都愿追随的执念,让人闻之砰动。那棺木中的女人何其有幸,能得到两个绝世男子的爱,就算死也是值得了。 呜呜~~~~好感人…… 争吵的两人哪里知道,旁边的草丛里还有一个感慨万千的。仲雪一语既完,不再理季徇,命人去抬金丝棺木。 季徇知道他的遭遇决定了他行事残忍,性格怪癖,他自幼受尽羞辱欺凌,长大了只想报复,这几年传出他的所作所为,有不少都令人发指。[..tw超多好看小说]七国之下哪个不是谈君候变色?这般偏激所为,到底与圣人所言相悖。只是性格已成,根本不是谁能改变的了的。若是她还在,或许有人能劝住他,可现在…… 深叹一声,“仲雪,前事已了,不如把他放下,让他好好在这儿安息。” 仲雪撇嘴,“前事已了?你就放得下?” 放得下吗?季徇苦笑,那是他最爱的人又怎么可能放得下。当年如果早一点知道她是女人,就不会放任她到战场拼杀,以至于在三国战争中丧命。说到底还是他的错,她频频暗暗示,他却懵懂无知。 想到此,心中痛楚更深,轻道:“不管如何,你不能带她走……” “本君候的事,还用不着你来管。”就算是衣服碎骨他也要带回去,供在佛堂,每日上香参拜,日日相伴。 “我不许你带走” “你管不着。” 两人争吵着,越吵越烈,谁也不肯相让。 就在这一刻,三春忍不住歪头,手拄着腮帮拼命想:君候又是虾米东西? 突然那唤作仲雪的恼羞成怒,他一挥手,立刻八个武士逼了过来,把把青铜剑压上季徇的喉咙,而他绝对相信这位魏国君候敢杀了他。 他知道劝不了他,他对那个人的执念一点也不比他少,不由幽幽一叹,“你要带走便带走吧,只是清明之节请允季徇拜望。” 要不是端着架子顾及现在的身份,仲雪真想“呸”他一声。他不告诉他那人的埋葬之地,他又岂容他再沾染他?他活着是他的人,死了就是他的鬼,永远也不会与别人共有。 冷冷一笑,“赵国公子,大白天莫不是也要做梦吗?” 季徇自知争论不过,若惹恼了他,今日很难善终了。便道:“你且等等,容我再拜一回。”他说着,转身回了车,拿了许多祭品纸钱摆在地上。其中最显眼的是两碟菜,一碟炒鸡蛋,一碟炒三丁。 那个人尚在的时候就很爱吃炒鸡蛋,放糖的,加盐,搁点酱油的都爱吃。她还爱吃炒三丁,茄子丁、肉丁、萝卜丁,百吃不厌。他总瞧她吃这两样,一日故意与她玩笑,“阿丹若死了,往你身上放满炒鸡蛋陪葬怎么样?” 那个人居然想了想,“嗯,脸上还得有炒三丁。” 他当时笑得都岔了气了,扬言一定要满足他的愿望。可是后来直到为他收尸时,也没能信守诺言。他总结了一下,大约是一来因为找不到鸡让它下蛋,二来其实是找不到她的脸了。 不过每年祭拜的时候,他都会拿着这两样来,放在墓前祭一祭,也算一了她的心愿。 火盆燃起,霎时照亮了他的脸颊,在火光映照下他姿容越发清隽俊美,可是表情却带着深深地痛楚。遥想当日,他们在溪水边嬉戏打闹,在月光下吹起排箫,她的舞姿翩翩婀娜,让人忘忧,可这些都已成了过往,那个会对他吟吟笑着,唤他“阿徇”的人再也不得相见了。 “阿丹,你在那边可好,可会忘了我?”几声喃喃,已是满脸清泪。心痛如绞,即便被火盆炙疼了脸,又怎及他心中之痛。 三春看得真切,不由顿生怜爱,似这般温婉如玉的公子就是哭起来也是这么好看。 仲雪则背着手,自季徇身边连饶三圈,冷笑不止,“被称为胜华公子的人哭成这样,传出去莫不要成了笑话?” 季徇也不理会他,哭罢多时,把火盆收了收,重回车上。他身上还有他所留下的最重要的东西,而那些仲雪永远也得不到的,这棺木里撕破的衣服,便送给他又何妨? 她只要活在他心里就好,强过这腐烂泥土里千万倍。 马蹄又发出“?n?n”声响,转眼便在林子中不见。 他一走,仲雪立刻让武士把棺木抬上车。 几个武士面面相觑,运尸从来都是很晦气的事,哪听说用自己的座驾装棺木的? “君候,这……不吉利。”被鬼缠上可了不得啊。 “不用你们多事。” 他倒巴不得她能入他的梦来,他想问问她,为什么他刚爱上她,她就走了?可是两年来,她竟一次也没到他梦里。难道是……当年那件事就那么让她憎恨吗? 香点春闺身尚独,烛摇红帐续前缘。 一宵春后,不再似从前…… 第六章 意料之外救了他 棺木庞大,马车上根本塞不下。(..tw无弹窗广告)仲雪伸手把那竹帘扯下来扔在地上,那么昂贵的东西被踏在足下,竟一点不觉怜惜。 三春却看得暗叫可惜,那帘子看起来可值个百文吧,送给她多好啊。 正为帘子叫屈呢,忽然听到树林中一声唿哨,瞬间十数个黑衣武士蹿了出来。戈、矛、戟、剑、弓、弩,数般武器齐齐攻向仲雪。 八名武士举盾牌阻挡,仲雪也拔出佩剑。他的佩剑与别人不同,亮闪闪的透着丝丝寒气。三春忍不住心中一阵激动,难道这就是青所说的,能削断铜剑的传说中的铁剑吗? 待得这些人武功施展出来,她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里随便一个都比她那三拳两脚不知好了多少。 记得刚开始发现自己会武时是在一年前,她特意跑到青面前武动几下给他看,问他,“我现在所学的武艺,如果与人较量,不知结果如何?” 青难得那天心情好没恼她,语重心长道:“以你现有的武艺,防身有余,与人争胜则不足。华夏之古,中原之大,藏龙卧虎,隐怪潜奇,正如山外有山,不可仰止,千万轻率不得,切记,切记。” 那会儿她还以为他故意吓唬她,这会儿看来果是如此,一个贵族高官都能有这等武艺,那些宗师级的高士岂不更深不可测? 她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跟着比划两下,也是那些人忙于械斗无暇顾及这边,否则发出这等响动,早被人抓出来了。 那个仲雪似也是个高手,以一敌五,丝毫不漏败相,黑衣武士见打不过,有人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撒了过去,顿时白雾弥漫,他大叫着捂住双眼,几个武士也不约而同大叫出声。 三春猜测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石灰了,彼时武士最重节义,似这般无耻的偷袭情形,在各国都极不推崇的。尤其像这种撒石灰弄瞎人双眼的事,更是下流中的下流。她有心下去救,可想想自己这蹩脚的功夫对付人家,不觉脖子后有些发凉。忙按住头,趴在悠悠绿草间,以防被人发现。 转瞬间八个武士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只剩下一个仲雪,手中铁剑胡乱挥舞着。 几个偷袭的黑衣武士把棺材从马车上搬下来,有人问:“大人,这人怎么办?” “大王只要棺木,没说要人性命,撤吧。” “诺。” 几人抬着棺材瞬间消失了个干净,一时间原本喧闹的树林只剩下仲雪一人还站着。 三春左右瞧了瞧,确定没人再出现,才从山坡上滑下来,她走到那男人面前伸手在他脸上晃了晃,却差点被宝剑斩到手。 她惊叫一声,听到他冰冷地问:“你是何人?” “三春。” “三春?”他咀嚼两字,似在深想是否相识。 三春忙道:“我是附近村民也,无意间路过此地。” “救我……。”他一手捂眼,那里隐隐渗出血来,显得甚为可怖。 她知道附近的水源在哪儿,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扛起他就往河边跑,直接头着地把他倒着按进水里。接着双手抓着他的两只脚晃来晃去,就好像在晃着一只破烂麻袋。[..tw超多好看小说] 据说被石灰弄伤后,在水中睁开眼睛,脸部泡在水面下,不断眨眼和转动眼球,可以使石灰离开眼睛。可书上说的是转动眼球,又没说转动身体吧? 幸好这个看似尊贵的人被她搅弄的七荤八素之后,那一双伤眼也似乎缓解了不少。 三春喘了口气,把他捞出来放置在地上,撕了一片里衣给他擦拭双眼。她的动作温柔之极,好像在擦拭最珍贵的玉瓶。 一面擦,一面理所当然的盯着人家看。她发现这个仲雪远看亮如珠宝,近看愈发相貌不凡,即使眼不见物,那透入骨髓的优雅妩媚也一览无余。明净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黝黑深邃的眼眸,泛着沉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擦着擦着……忽然间,通过自己的手传到自己心上的是一阵微微的战栗。一种久违的熟悉感瞬间侵袭,就好像这个人似曾相识。 她不由摇摇头,为这种突然出现的感觉羞愧,人家长得好看点就觉得相熟,这也太没品了吧? 仲雪能感到有一只手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来回抚摩,传到他心上的,是千般怜爱,万种柔情。霎时一种早已消失多年的感觉,突然又在他心里泛起……也是这样的夜晚,他在质子府被人打得受了重伤,也是这样一只手,也是这样的抚摩…… 他心中一颤,试图站起来,却被她狠狠按了下去,“别动。” 他不禁思量,这人的力气可真大。因是感念她救了自己的双眼,刚才的粗鲁无礼,也就不跟她计较了。只道:“你缘何会在此地出现?” 三春可不敢说自己躲在一边什么都看到了,忙笑道:“我是上山来采药的,刚一到驭马坡就听到打斗声,之后就救了你。”她很强调那个“救”字,就怕他万一想起什么会来个杀人灭口。 “你刚才说叫什么?” “三春。” 陌生的名字,应该不是那个人。他不禁暗嗤,自己是想那个人想的魔怔了吗? 轻咳一声,吐出灌进肚里的水,哑声问:“你想要什么奖赏?” 三春很努力的想了想,然后报出一堆菜名。看着他逐渐抽搐的脸,她也很无奈自己的选择,谁让这会儿她很饿呢。 仲雪现在也很饿,他若有吃的,还自己留着呢,谁会送给她?可惜眼睛受伤,也看不清她的长相,否则倒要瞧瞧这极品的人长什么样子。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这人很熟悉,说话的声音也和某个人相似。 心中一动,伸手在怀里一摸出一块玉佩扔了过去,“日后若有事,便到魏国来,自有人相助。” 三春接过去,小心的放在钱袋里,虽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重要性,不过看在钱袋里两年都没放过一个钱币的可怜模样上,就利用一下它吧。 把他扶起来,头靠在粗大的树干上,让他稍事休息。过了一会儿,那些被驱散的武士也都逐渐回转来。 这些武士一个个好似眼睛长在头顶上,直接奔向仲雪,连瞟都没瞟她。 三春摸摸鼻子,只好退得远些。抬头望天,太阳已升起老高,她是不是还回村子里去了? 生了一夜的气,这会儿气消了,也该回去了吧。转身往回路上走,走没几步,隐约听到那几人低低地说话。 “君侯可觉那些刺客,会是哪国派来的?” 仲雪沉吟片刻,“应是燕王叔琪。” 普天之下除了他们三个,谁会对一具棺材感兴趣?燕王琪也不知在想什么,兄长的棺木也要拿回去收藏吗?这个未及弱冠的臭小子心思一直难捉摸,又阴阳怪气的,而且他下手太过狠毒,做事全凭喜好,无丝毫道义可言。 对付季?这样的伪君子还好说,而对付琪这样的,只能比他更无耻。且等着看,敢伤他的人,他定会十倍奉还。 忽想起一事,“刚才那个女孩在哪儿?” “已经走了。”默了一下,“那不是个男孩吗?” 是他的错觉?以为是个女子。 “你等可看清她的长相?” 几个武士摇头连称“没瞧见”,他们只根据走路姿势判断男女。大阔步走的是男的,走的袅袅婷婷的是女的。 仲雪不禁叹了口气,看来要想见那个不知是女还是男的人,只能下次了。希望他们有缘,日后还能相见。 被武士扶起来,喝一声,“回大梁――。” 一武士道:“君侯私自外出,回去如何跟大王交待?” “本君还需要跟他交待吗?”冷哼一声,被搀扶着上了马车。 魏国大王吗?早晚有一天他会让他只剩个虚名。还有燕王叔琪,且等着瞧,他会叫他知道得罪他是个什么下场。 番外 最爱的兄长 他凭窗而立,享受着夜色的宁静,月光从窗纸透进来,把他原本就修长的身影拉的更长。 他的人已经派出去十几天,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也不知道得手没有。 他想见她,又怕见她,甚至见到之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需要措辞吗?他有些自嘲,对着一个死人,还怕她会站起来质问他吗? 有时候真的希望她能站起来,问他为什么要谋了她的江山,抢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 可她倒是回来呀,回来找他算账呀!若是她能回来,他一定会把这王位让了给她,甘心情愿站在她身后,哪怕做个隐形人,只要能守着她,时时刻刻不分离便已心满意足。 但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奢望,她死了,而他只得到燕国王位,这个对他来说最可有可无的东西。 这头顶的王冠,唯一带来的好处就是没有人再敢欺负他,也不用再低声下气地做人,看别人眼色了。 他是燕孝王第三子,前面有两个哥哥,一个是她,另一个是二哥,只可惜二哥在六岁时掉进井里淹死了。他的母亲是宫里最卑贱的洗衣女,从一出生就低人一头。即便有了他这个儿子,母亲依旧做她的洗衣女,连册封都没有。而他,直到十八岁才被封为公子,享受王子应有的待遇。 燕宫的人都知道皇后善嫉,又心狠手辣,这些年不知有多少夫人王子折在她手里。能安稳生下来的孩子不过少少几个,他曾亲眼看见二哥被一个宫人按到井里,挣扎都没挣一下,就被冰凉的井水淹没了,只留一只鞋子在外面。 那时他才五岁,他很害怕,怕极了。他把这事告诉了母亲,可没几天母亲就上吊死了,只是为了能保住他……可惜那时他并不了解母亲的真意,还以为她不堪受辱狠心的抛下他。 自此之后他不再不说话,所有人都以为他受了惊吓变成了哑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不能说,只是不想说,不想和那些讨厌的人说任何话。 在燕宫里,他唯一想说话的人只要她,燕国的太子,未来燕王的继承人,也是燕宫里最大的宠儿。他曾嫉妒过她,深深的嫉妒,恨她高高在上的地位,也憎恨自己的卑微。 可是在见她第一面时,他的心就被折服了。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每天都快快乐乐笑容满面的,让人觉得即便只是看一眼,心都是随着他的笑容飞扬了。 在母亲死的当晚他哭得很伤心,就在这时她出现了,抱着被子,打着哈欠,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今晚我跟你一起睡,不过你不能踹被子,不能打嗝放屁,还有……你洗脚没有?” 她抓着他脏乎乎的脚丫子,硬是摁到脚盆里洗干净了才捞上来。 他挣扎着,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是谁。 她告诉他,她是他大哥,他才想起王宫里有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是他从没有见过的。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见过,偶尔她的仪仗经过,他曾远远瞧过一眼,只依稀记得她身上的锦袍是如何耀眼。 难道眼前这个可爱至极,还略带点邋遢之人,真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哥?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受她,只冷着脸不说话。那是拒绝,明显的拒绝。 可他似乎眼神不大好,根本看不出他什么意思,拉着他的脚擦干净,然后笑着抱起他,连着被子一起扔到床上。 他直挺挺躺着,一动也不敢动。她笑着压上来,把他拥到怀里,告诉他,以后都会和他一起睡。 自出生以来他从未和任何人一起睡过,母亲身份卑微,根本不许接近他,只有一个奶娘陪着他长大,却也只是在他睡着了为他掖一掖被角。他真的很渴望有人陪伴,渴望得到温暖,可是这个哥哥来得太突然,突然的让他一时承受不了。 不过很快的,他就再也离不开她了……她每天都和他一起同寝,在一起玩耍,一起吃饭,甚至还向父王建议要他一起读书。 因着她的关系,父王也会多瞧他几眼,宫里的势利小人也不敢慢待他了。他逐渐有了一点点身为公子的自尊。 他喜欢读书,翻着竹简,闻着竹子的清香,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可即便再喜欢,也比不过对她的喜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一颦一笑都印到他心里。他喜欢闻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香气,不同于男人身上的气味儿,也不同于他身上的奶味儿,总是那么清爽好闻。 他喜欢抱着她,不管睡觉还是不睡觉,都愿意窝在她身边,一会儿看不见她都觉得难受,心像被猫抓挠一样,甚至有时候怀疑,自己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喜欢上读书的。因为她喜欢书,很喜欢很喜欢。 这样在一起五年,原以为这样的美好生活会一天天过下去,直到永远。但突然一个晴天霹雳,把他的美梦瞬间打醒了。楚国需要质子,人选只有他。 他不愿,不愿去楚国,不愿离开他。他怕孤独,怕见人,甚至不知道没了她,要如何面对漫漫黑夜,而那颗已变得滚热的心,又该如何跳动下去? 把心里所想跟他说了,她抱着他,只一句,“你放心,有兄长在绝不会让你赴楚为质。” 她虽小事上会骗他,哄他,但遇上大事从来都说到做到的。最终他没去成楚国,而是她代替他去了,走的那一天很匆忙,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来得及和他说。 他懊悔,懊恼,悔恨……他应该去楚国的,去那里的本应该是他,可这样的苦却让她吃了。 她走了,他也不好过,第一天他就开始适应不了,没有她的床,是冰冷的,冷得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没她陪着吃的饭,就是山珍海味也嚼不出味道,没她着坐的课堂,竹简的书也再也吸引不了他了。 自此之后,燕宫里许多事都发生了变化。因为他的原因使得太子去了楚国,燕王不再对他有笑容,宫中的人不再对他尊敬有加。而他又变得沉默寡言,浑浑噩噩的,有时候几天也不会说一句话,只在心里期盼着,盼着她能回来的那一天。 宫里人都说他魔怔了,让老妖勾去了魂魄。他也不理会,他就是丢了魂了,他的魂儿早就随着她一起去了楚国。 后来花了好一段时间他才慢慢调整过来,她到了楚国也没忘了他,给他寄了简书,让他发奋学习,以后帮助她一起治理燕国。他很听话,日夜不眠地开始学习,读大量的书简,跟着老师学习治国之术,只等着她回来可以帮他完成心愿。 原本以为只要他回来了,两人便能永远在一起,日后他登基为王,他会帮着她治理国家,为她鞠躬尽瘁。 可是……事与愿违,她刚回燕宫不久,七国关系就又开始变得紧张,只两年就打了无数次仗,身为太子的她肩负使命,屡次要上战场,留在宫中的时间屈指可数。 那一次是他不好,他恼了她不陪他,向他扔东西,对着身着盔甲的她大吼,“走啊,你走啊,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 那时他并不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她,否则他一定不会那样吼她。 她真的很听话,不管他说什么都会为他做到,那一次她真的没回来,她死在战场上了,最后连尸体都没能找到…… 回想这些往事,眼底不禁滑下两滴清泪,手指一抹,湿湿的感觉连自己都觉得很奇怪。 到底有多久没再哭过了?他自嘲地撇撇嘴。 自从她走的那一日哭了一夜后,就再没掉过一滴眼泪。因为他必须坚强起来,必须为她守住江山,他心里总在想,或者有一天她还会回来,亲亲热热地抱住他,唤他,“阿琪。” 手指轻弹了一下,甩出那滴清泪,晶晶亮的泪滴落在窗纸上,瞬间湿了一片。 望望窗外,已是夜深,半个月亮斜挂在一棵槐树尖儿上,淡淡的月光洒向大地。 他心有所感,低低地声音唤外面,“来人。” “诺。”有人进来,伏拜在地。 “回来了吗?” “禀大王,已归。” 终于回来了……他抖擞精神往外走,这一次回来,他真的再也不会放她离开了。 他所深爱的那个人,他的兄长,也是他最爱的女人。 看着急切奔出去的身影,侍卫武绢忍不住摸了摸下巴,也不知大王对于要看到一堆腐烂衣服兴奋个什么。或者可以建议大王烧成灰,方便储藏啊。 第七章 天下无解的奇毒 他们走了,三春捂着肚子走出驭马坡,刚走了半里地,忽然发现一个很要命的事:她幸运的迷路了。 来的时候大晚上还走的很顺,但到了白天就有点摸不准方向了,她转了半天也没找到路,只好又返回去,幻想着有一个英俊无比的公子能发现她,来一个英雄救美。 奈何是英雄没有,虫子倒不少。而且迷路没关系,她饿肚子难受啊,里面都敲了锣了,咣咣――咣咣――。 也就是她眼尖,忽然瞧见地上摆着两盘菜,一盘炒鸡蛋,一盘炒三丁,拜祭的人也厚道,还放着一双筷子。很明显这是没主的,棺材都没了,难不成还怕主人会爬出来跟她抢吗? 她坐在地上,一边往嘴里扒拉着菜,一边跟那挖开的土坑聊天。主人是走了,可还有个木头碑在呢。 也不知是怎么催的,她越瞧越觉得那木头上刻着的“阿丹”两字眼熟,隐隐好像在哪儿听谁叫过。随着看得时间越长,那种熟悉感愈浓,甚至开始想,她是不是也叫这个名呢?再然后……头皮就发了麻了…… 也顾不得再吃菜,把木头牌重新扔出去,叫道:“咱们也算相识一场,你别怪我吃了你的东西,我也不怪你吓着了我……。” 这话似乎不对。怔了片刻,又道:“还是把你给埋起来吧。” 她把木头牌扔进坟里,踢了几脚土,连剩下那点菜也一起倒进去,然后赶紧跑了。她怕她再待下去,忽然发现是自己躺里面了,那可糟糕之极。 在林子里又转了一会儿,还没转出去,忽然听到远处有许多人叫着:“三春――,三春――” 是村里人来找她了? 她兴奋不已,紧跑了几步,远远地就看见青带着一帮村民往这边走来。 从村子往这儿来少说也有几十里,想必他们已经找了一夜了吧。 心里百般滋味袭来,一阵暖一阵酸,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恨不能扑到青怀里好好哭一场。心里反复念着:他还是记挂她的,还是对她最好的。 青也看见了她,脸色黑的好像被墨汁洗过。手指在她鼻尖点来点去,“哭,还敢哭,你知不知道这许多人找了你整整一夜,你要任性也好,胡闹也罢,没道理把这很多人都赔上?” 他虽是句句责备,三春听在心里却是暖洋洋的,真没想到青会为了她费这么多心思。要知道村里男丁稀少,向来都不爱管别家的闲事的,今天来的这十几个壮汉,想必是他挨家挨户的求人帮着找她吧。 像这样的事换到一般人身上肯定做不到,这都是他明日里积善行医,常常帮村民治病的结果。 他肯这般为她,即便有委屈也认了。 心早已软了,嘴上却道:“不要你管。” 青冷冷瞥了她一眼,“谁要管你,管鸡管狗好过管你。(..tw好看的小说)” 她回嘴,“跟鸡跟狗,好过跟你。” 青咬了咬牙,三春的性子,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她通常不爱开口,但一开口就能呛到人。他经常被她气得吐血,曾无数次都想在她脖子上狠狠掐一下。 或者她以前也不是如此,长得漂亮的女人却是个毒嘴,谁能喜欢? 她性子不好,还是其次,最要命的是坑人的本事绝对是速成。 记得她伤好的一个月,某一日突然说要跟他学医术,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名医治病救人。他自来医术没教过人,有人认可想学也是好事,便找了一些医书给她,让她先看看。而她看了没三天,就敢对他下手了。 那是一碗香浓的茶,她很和气地递到他面前。 从没见她这么勤快过,他好奇地看她。被他的眼神触到,那个半空中的手蓦然僵住,颤巍巍将杯子搁在桌沿上,边赔笑边一步一步后退着贴住门缝,一眨眼人就溜到了门外。 这么可疑的姿态,让人不起疑都难。他淡淡瞟过来,“杯中之毒,下得好像有点多。”她说要和他学医,第一件事就是要毒死他吗? 三春瞄了眼仍保持本色的茶水,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下了整整一包?” 她比了一个很大的手势,青伸指在杯沿上点了点,“……茶水里都泛了白。”或者根本不叫茶,改说粥更合适些。 三春被人认出,懊恼地用头撞墙。怨不得他说她一事无成,下个毒都下不好,还想学医? 大概看出她的沮丧,他放下书装作很感兴趣地问她:“这什么毒?” 三春一下子提起兴致和他讲解:“还是从书中所学,用大黄、芒硝、枳实、厚朴制成的天下无解的奇毒。” 青:“……” 大黄、芒硝、枳实、厚朴,那是让人拉肚子的泻药…… 一想起这些往事,那股想弄死她的心思更加浓烈了,他上辈子真的是做了孽了,才会遇上她。 此刻冷冷一笑,“跟狗跟鸡吗?可惜你跟我住了两年了。”若他是鸡狗,她是什么? 三春还想矫情两句,已被他拽住胳膊,“不会再有下次,以后可别指望我有功夫来找你。还愣着干嘛,赶紧走吧。” “诺。” 三春抹了一把眼泪,被他骂得很是高兴。 一群人转回村子,路上有人问她,这一夜都发生了什么,可有什么意外?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一句不说。今天发生的事太诡异,也太古怪,又涉及权贵之人,她怕被人知道了会拉出去灭口。 青一路上不断地刺她两句,骂到她进门才住了口,大约喷了太多吐沫,自去找水了。 珠姐姐听见她回来,挣扎着下了床,拉着她的手好一阵埋怨。她听在耳中才知道他们昨天所说的是院子跑着的母鸡小花,而不是她。 那只鸡从不下蛋,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比她还无良。 “妹妹,姐姐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的,你应该相信姐姐。”珠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似乎要把肥都咳出来了。 青过来扶住她,脸色异常凝重,看三春碍事的站在那儿,不由狠狠瞪她一眼。 三春识趣地退到一边,心想,珠的病可越来越重了。 青扶珠进入内屋,低声道:“不如咱们离开这里,再寻一个繁华点的去处,也好找大夫给你看看病。” 珠笑了笑,她也知道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地方,要想痊愈真的很难。可是以她的身份又能走到哪儿去,恐怕只一现身就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吧。到时候不仅毁了自己,还要连累他。 “这事以后再说吧。” “也好。”他叹口气,自去给她熬药了。 三春一直在外面扒着门框偷听两人说话,心里琢磨着他们会不会真的离开这里,若是要走,会带着她一起吗? 一想到他们可能会甩掉她,心里莫名的慌张,她这次自己出走,并不是真的想走,只是想吓吓他们,证明自己的存在而已。她不想离开他们,一点都不想,不然上哪儿找这样白吃白喝的好地方? 第八章 跟他一起走天涯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再没提过要走的事,三春也以为这个话题揭过去了,直到三天后珠突然消失,才觉大惊失色。 这日一大早珠就说想吃鱼,让青给她上河里抓鱼去。这是她第一次对吃的上有要求,青自然会尽力满足她。 青出门,三春当也要跟着的,反正他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已成了习惯。而且她这两年总在河边坐着,水性练的很好,捣乱很行,帮忙钓鱼也可以。 这个时节的鱼都不怎么肥,两个时辰后,两人抱着一娄又小又瘦的鱼回来,找了半天都没有见到珠,此时才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桌上放着一片竹板,写着几个字:青哥,珠有事走了,勿念。 三春忽然想起一事,“昨天还看见珠姐姐对着一个竹简哭呢,没想到真……。” 说到这儿,看见青铁青的脸色,到嘴的话立刻咽下去了。 青冷声问:“为何不早说?” “我也没想到她真的会走啊。”她嘟囔一句,珠经常拿着竹简哭,每回都是背着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她偷偷瞧过竹简上的字,每一回内容都不一样,有时候是情诗,有时候是篇好文章,还有时候就是医典,鬼才知道哪一样内容能把她逼走啊。 青发了顿脾气。摔了鱼篓,扔了鲜鱼,似还不解气,又瞪了她几眼,才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地上。(..tw好看的小说) 过了一刻,双眼隐隐见湿。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喃喃自语,“我以为五年过去,我可以温暖她的心,可以改变她,现在想来不过是做了一个五年的梦……。” 三春坐在他身边,挨着他,开始听一个缠绵悱恻,荡气回肠,让人心酸心痛的故事。 秦国有一个大司行,据说是很大的官,至于大到什么程度三春不知道,只知道他的女儿长得漂亮,贤良淑德,并与长大(da)夫的次子有婚约。 就在两人奉父母之命成婚前,一个叫青的小伙出现了,他开始追求大司行的女儿,两人相爱一场,最终私奔,逃到这个小山村来安度生活。 这是一个用血泪写成的爱情故事,两人相知相爱,想要共度余生,却终究抵不过命运捉弄。 三春听着,不由暗想,怨不得怎么看他们两个都不像是兄妹,原来是一对恋爱中的情人。不过她可不觉得这个故事会这么简单,他和珠姐姐要真是私奔早成亲了,又怎么会相敬如宾,弄得一个只像大夫,另一个只像病人? 还有这个故事里,青和珠应该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可为什么总觉得青更像一个贵族,似乎论气度风姿,比珠这个侯门女还强上几分。而且她一点不觉得两人的相爱多么真心,因为看起来他并不快乐,珠对于他有时候更像是责任,一个必须负责,甚至强求自己负责的责任。(..tw好看的小说) 故事说完,屋里有一种诡异的气氛。三春盯着他,小眼神里满是期盼,“接着编,我瞧着编的挺好听。” 青狠狠剜了她一眼,这丫头的出现仿佛就是为了气人,不把他气死誓不罢休。 他站起来一甩袍袖,哼一声,就往屋外走。 三春忙追上去,“青要去哪儿?” “人都走了,这个地方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你难不成要去找她?” 青嘴角噙出一抹苦意,他猜得到她离开是为了什么,该来的总会来,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这么久以来的相濡以沫已是他的奢望了。别的都无所谓,他只担心她,拖着那病弱的身体,她真的能回去吗? 既然这里已经结束,便再无可恋,他也该去做他自己的事的。他的血海深仇,那个逼得远走天涯,逼死他母的恶徒,他永远也不会饶恕。 三春可不管他心里想什么,紧紧拽着他的袖子,念着:“不管你去哪儿,都要带着我一起。” 青瞪她一眼,“不要吵闹。” 她不甘心,继续拽,好好的衣裳都被她扯了一个洞。 青无奈,“去收拾东西吧。” 这就是准了,她高兴地跑回屋去。 望着她的背影,青深深一叹,若不是受人之托,他肯定不会带着她的。只是所托之人的那番苦心,以她现在浑浑噩噩的样子,能了解吗? 回想起那个早晨,那个俊朗少年抱着浑身是血的她来投医,请他一定要救活她,宁可用一命换一命。 他早已看出那是个死人,让他趁早选地方掩埋。那个少年根本不信,以死相逼,在他面前横剑自刎。血溅的四处都是,他擦洗了数日才把屋里的血迹擦洗干净。 而那个时候,她明明已经咽了气,却又突然奇迹般的有了脉搏。 他为两人的炽烈爱情所感动,当即救下了她。谁知苏醒之后的她什么也不记得,还以为他是她的爱郎,说他长得很像。他见过那少年,一张标准的小白脸,和他这英姿飒爽的模样哪有半分相似? 他依少年的遗言照顾她,那些她本已忘怀的往事也再没跟她提过,就当她是一个新人,刚刚出生,还一尘不染的,单纯的期盼爱情。 小茅草屋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三春更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宝贝,所以转了一圈只拿了两件衣服,那个身份竹牌和一把剑。这把剑是她醒来时就放在身边的,一把很普通的青铜剑,剑柄做的也不花哨,用起来似乎也没比家里的菜刀多锋利。不过,这已经是她最宝贵的财产了。 至于青却是大包小包的装了一堆,他医书不能全带着,但那些研究了许多年的灵丹妙药必须要带上的,这些东西平时不显眼,到了用时发现没有,那可了不得。 都收拾完他们就上路了,因为走得很急,都没来得及和村里的人道个别。村西的老田,村北的牛哥,村南的三婶,还有那个每隔两三天就借口头疼往这儿跑一趟的二丫,都没来得及说一声。 青的心情很差,虽然嘴上说不会找珠,但村子四周的几条通向外面的大路小路,都被他踏了一个遍,真的确定她不知所向时才黯然上路。 路上两个人聊起要去往何处,三春心心念着想去魏国投军,她要找出她的身份,最起码得知道自己叫什么。 青不置可否,笑她不过是个井底的蛤蟆。 这个时期当兵是最没出息的出路,兵是最低等的身份,一向是为人所瞧不起。像他这样的绝顶剑客,定要成为“士”,真正的武士。 士中有文士?武士?也有能文能武之士。这些“士“服务于奴隶主贵族,效忠于他们,为他们做事,也逐渐形成了一个阶层,士阶层。不过能成为士的都是有本事的人,三春一向认为自己是个混吃混喝的,对于这么高的理想,说真的,她实在没那个信心。 备注:齐、燕、赵、魏等国的爵位分卿、大夫两等,卿分上卿、亚卿,大夫分为长大夫、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 第九章 穷困潦倒两个蛋 燕孝王十二年,楚宫大宴,燕太子丹于宫中拜见楚王,礼错,楚王怒之。 燕丹笑曰:“君子以礼见人,吾因未知礼数特来宫中习之,既蒙君王纠正,不胜荣耀。” 楚王见喜,遂令宫中礼官教之。习十日未见成效,礼官叹曰:“太子英武,唯不懂礼也。” 燕丹闻听大笑,曰:“非不懂礼,实出有因,不可宣也。” 《燕世家――太子燕丹篇二章》 ????????????????????????????????????? 她蹭蹭鼻子,“你医术极好,不如咱们开家医馆也能安身立命。” 青的本事排在第一是他的医术,至于他的剑术,最多只能屈居第二,所以干吗非得做什么武士文士呢? 青对她一瞥,冷冷道:“若是愿意就跟我走,不愿意就滚回去。” 回去还要用滚的吗?她一向走的比滚快。 不过这句话立刻把她那赚点小钱的火苗给熄灭,随后又给燃起一把宏图大志的大火。跟着青有肉吃,跟着青有衣穿,是她两年来得到的唯一真理,他说做武士那就跟他一起做武士吧。她昂起头,骄傲地想:以后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也好回乡见父老。虽然……不知道那些父老是谁吧。 为了少惹麻烦,青寻了一套男子衣裳给她换上,没想到她扮起男人来,比做女人还似模似样。[..tw超多好看小说]那气质,那姿态,那眼神,活脱脱是一个真汉子。 她本来性子就有些大大咧咧,反倒做男人更适合她,看着也更自然。只是……青瞧了她一眼,很纳闷原本鼓鼓囊囊的胸部是怎么瘪下去? 瞟着她的胸,小心翼翼地,“不紧吗?” “还行。”三春抖了抖肩,紧是紧了点,好在还能喘过气来。 青无语了。就说她像女人的地方不多,这会儿看来确实不假了。她很有做男人的潜质,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带着那么点不男不女的味儿,但却该死的很是迷人。 他相信她做女人一定颠倒众生,做男人一定迷死女群,就算不男不女也会把几国王宫的太监给迷晕了。 以前从没想过她是什么人,现在想来,她很诡异也很古怪,行为举止似是贵族,可谁家贵族女儿能养成她这样? 无奈地摇摇头,问她,“你当真不记自己是谁吗?” 三春摆手,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但她永远忘不了醒来的那一日。 她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似乎沉睡很久。模模糊糊地睁开眼,从窗外望出去,月亮在枝头,只是一个淡黄色光轮,四周寂静无声。然后她一转头,就看到了他。.tw[] 一袭青衣,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标杆般笔挺的修长身材,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以及一双漆黑的眼珠,双眸时而还闪过一丝墨绿。 他身上并没有如日月星辰般折射出光芒,甚至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凉薄气息,很冷,却很是吸引人。 在与她对视时,他那面无表情的脸忽的变了,对她眨着眼,面上线条也瞬间柔和了许多。然后用他略微磁性的声音,问她是否记得自己是谁。 她当时的表情是一脸茫然,一度以为那是爱慕的眼神,以至于被他的英俊外表所迷,认为他是她的夫郎之类的。也因为此,她开始喜欢他,喜欢他眼里的温柔。直到之后的某一天,与他深谈之下,她才知道那天是他眼不舒服,刚用了药,只能不停地眨眼缓解眼疾。 她当时的回答也是茫然的,没有像现在这样大声地告诉他“不知道”。这……应该也算是她的进步吧? 后来的一些常识,一些本能的东西,都是他一点点教起来的,可是有些东西她似永远学不会,比如干活,比如做饭,比如谋生…… 青说像她这样的人无论到哪儿都会饿死,这也是他肯带着她一起的最主要原因。她对此很认同,即便不会饿死,可赖着他已经成了习惯。 看她手摆的快要断掉,青知道问不出什么,就她那摔坏了的脑袋,能想出来的早想出来了。 “哼”了一声,催促她赶紧上路。 两人翻过一座山,终于走出偏僻的山村来到官道。 这里是属于楚国的地界,他们无论想去哪儿都得从楚地经过。青说他想去拜见楚国的奉凌君,听说这位大人物门客舍人上千,最喜欢结交能人异士。 三春摸了摸鼻子,颇为狐疑,“咱们算得上能人异士吗?” 青冷冷看她,“你自不是,我是。” 好吧,她承认自己比他差了许多,但这么直白也太不厚道了。 她撅着嘴,表示自己不高兴。暗想着她会剑术,也不知算不算能人?只是她的剑从来没在他面前展示,或者哪天也给他瞧瞧,她并没忘记所有东西,至少本能的深入骨髓的东西还保留着。 但该死的,她的本能到底包括什么呢? …… ※ 五日后,三春抱着包袱,和青一同出现在楚国的边陲。 在任何地方任何国家,要赶路都是需要盘缠的,钱这东西无论什么时候都有用,有钱的是大爷,要是没钱可就有当孙子的危险了。 走了三天的路,身上的钱全花完了。现在他们就是两个穷困潦倒的蛋,简称穷光蛋。浑身上下连一个铜子也翻不出来。 三春饿得直揉肚子,埋怨道:“青,你好歹也是大夫,为何这般穷困?” 青白了她一眼,“有那功夫抱怨,还是先想想怎么赚点钱吧。”这几天要不是她非得住客栈,又不肯只啃干粮,他们身上的钱至少可以走一半的路。当然,另一半路就要像现在这样伤透脑筋了。 三春真的很努力的想了想,这荒郊野岭的赚钱是不可能,饿到后来甚至开始考虑不如找个镇子,让青卖个身什么的。 青转过头,深深地看她,“你不如去死。” 死,三春自是不同意的,受了那么重的伤好容易活过来,又怎能辜负他当年的救治之恩? 放弃让他卖身的念头,想着或者碰上去郢城的商队,他们能搭一段顺风车也未可知。 青也认为光靠两条腿走到郢城难度有点大,两人无计可施之下,只得坐在道边等着。 两个大男人席地而坐,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自是显眼,偶有单身的路人走过,都会多瞧他们一眼。多半是觉得这两人有毛病吧。 当然这是青的想法,三春却认为这些人肯定是被他们的美貌所迷,生了爱慕之心。 两人等了大约一个时辰,官道上真的来了一个车队,十几辆的马车,大都被华丽的装饰着,七八个护卫在前面开道,后面跟车的还有伺候奴隶无数,眼看着竟是浩浩荡荡。 第十章 貌美胜过一切 从没见过这么明艳的颜色,每一个车身都像一只飞舞的蝴蝶,耀眼夺目,车上的人也都穿着鲜艳的服装,初初看去,竟是分外的好看。而最醒目的是一个长方形的旗帜,居然是粉红色。 车队越来越近,渐渐的,喧嚣声不绝于耳,这喧嚣声中,有马车滚动的声音,人们呼喝笑的声音,还有牛马长嘶声,煞是热闹。 三春看得神往,直愣愣走过去,在路中间拱手施礼。 青想拦已经来不及,只能任她做下去,心里却忍不住想,反正这样的事他是做不出来,难为她脸皮这般深厚。倒也省了他的事了。 三春以为自己笑得足够灿烂,礼数足够周到,上回看见青对一个樵夫问路就是这般。可等那车队猛地停了下来,立时有人大喊:“劫匪来了,大伙抄家伙啊。” 十几个剑士亮出宝剑,护住马车,当中一个骑士纵马而出,喝道:“哪来的小子,想咒咱们死吗?” 行礼数,左手跟这右手有位置,君子鞠泽贵气左,右手打仗拿兵刃用的,左手压右手代表的是和平,不能反。反过来就是出殡用的,祭奠死者,这是规矩。而三春的姿势正是标准的右手压左手,如果来的是送葬队还很得宜,至于其他的,别人想打死她的心都有了。 一个四十来岁,很像管事模样的男子上前,看她一眼,摇头叹息,“看你长得斯文瘦弱,怎么不学好?” 看众人眼光都停留在她手上,三春这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们定是以为她故意嘲弄,是个想杀人越货,给人送葬的劫匪了。 忙手臂放下来,脸色出奇的难看,瞧见旁边眉眼带笑的青,更觉脸上挂不住。她咳嗽一声,朗声道:“这位大哥,咱们是过路的,因要去寻亲,盘缠用尽,不胜惶恐之时见到大哥的车队,欣喜之下便走到路中间,请大哥勿怪。” 青忍不住一掩脸,说得像她这么直白的,倒也少见。 四十岁的人了让她叫大哥,那管事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挥了挥手,十几个剑士一起宝剑还鞘。他们也不退走,都在旁边看着,不过看她的脸上全是鄙视。 这是一个强者说话的世界,敢于抢劫的都可归为英雄类,至于那些上门想求饭吃的就没人会给好脸色了。 管事的脸一耷拉,“咱们这是歌舞队,不留吃白饭的。” 三春忙道:“小人识得字,算得帐,会武功,出身贤良,缝补做饭,劈柴打水无一不会,如今只求一个容身之所,不至将身躯陷入野兽之口,还求大哥慈悲。” 她说的不是她,是青,青是万能的,而她是万万不能的。 那管事听了,沉思片刻转身拍马走了,不一会儿一辆马车赶过来,一只玉手掀起车帘。在一群男人包围的队伍里,出现这样一只手是一种极为赏心悦目的事。那芊芊玉手透着婴儿白,好像一下子就可以挤出水来,白白的肤色,想拿初雪一般,却看不出一点苍白。还有那指甲比又脆又小的贝壳和又薄又小的花瓣,显得更加透明清澈。 单看那只手便知这是个绝色女子,她只往外瞧了一眼,便放下帘子,接着一个清脆莺声道:“带他一起吧。” 三春乐了,忙把青拉过来,“还有他,他叫青,也识字、会算账、会武功,出身贤良……。” 话还没说完,那车上女子已打断,“瞧模样甚好,也带着吧。” 三春这才明白,合着费了吐沫说了半天都敌不过他俩人的模样。可着这一群人里的男人女人,恐怕还没有像她和青这么出色的吧?青是英气十足,她是俊美清丽,也难怪人家会同意带着他们。 带他们下去的是第一个唤住她的骑士,他叫重夷,后来与三春成为了不错的朋友。在许多日子里他一直让着她,对她很是俯首帖耳的恭敬。 三春不解,问他为何?他说她有一种凛然天生的贵气,让人不可逼视。 从来没听到被人这么赞颂过,她屁颠屁颠地特意找了个水洼去照了照,倒看到了一脸“饿”气。两顿没吃饭,那张脸能不写着“饿”才怪呢?还有就是因风餐露宿的缘故,弄得灰灰的满是脏污。至于凛然贵气,鬼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裳大家的车队等级分明,最前面是马车队,只有少数几人可乘,其后是半里长的牛车队,这里大多数都是各地搜罗来的少男少女,已经调教好的,姿容都是上佳,其中少女居多,她们彼此嘻笑打闹着,在看到他们时,一个个都投来好奇地眼神。 再往后是驴车队,以及骑驴的剑客。端坐在驴车中的,都是一色长相清秀的少女。这些少女个个身穿华丽的绸衣,有的面无表情,有的微带愁容。 重夷介绍,这些是这一趟出门的收获,裳大家花了钱从她们父母或者人贩手中买下。他们在车队停留时间也短,或数月或几日,到了楚都便都卖完,接着又会买新的一批。 少女们过后,便是一些靠双脚行走的人了。这些人都是身着破烂麻衣,满脸愁苦,双眼木然,有的身上还戴着锁链,不用介绍就知这些是做苦力的奴隶了。 因为主人的赏识,管事给他们准备了一辆不错的马车,还有有两个奴隶伺候。 车队里大都是三四人乘一辆车,只有最当红的歌舞伎才能一人独车,他们两个共乘一辆已经是万分抬举了。对此三春不觉什么,青却很难接受。 这个时代还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词儿,男女之间也会随便一点,有相互爱慕看对了眼的,在草丛里谱一首鸳鸯曲,颠鸾倒凤一番的比比皆是。可青不一样,他是那种绝不允许钦犯的圣者,饱读诗书,谨守礼仪,宝相庄严……嗯,至少这会儿他表现的是这样。 他板着一张脸,强烈要求管事再腾出一辆马车给他。 管事斜他一眼,虽没言语难听,瞧那意思,也就差没叫他滚就是了。现在这辆车还是别人匀出来的,谁会管他是不是不方便? 青无奈,只能约束三春,睡觉老实点,别靠的太近,否则会不客气之类云云。 三春差点没气乐了,她是对他有点小喜欢,但还不至于饿虎扑羊吧?如果可能倒真想扑上一扑,且看看他如何被吓得花容失色。不过她也知道青有时候也不完全靠谱,他这人表面看着庄重,但骨子里有些东西很是耐人寻味,万一他推辞不过,来个顺手推舟可就糟糕之极了。 第十一章 雪白的胸 那两个奴隶一个叫桃,一个花,合起来大约就是桃花。两人长得还可以,就是皮肤粗糙点,手大脚大一看就是做惯粗活的。 这是三春第一次见奴隶,牛山村的人虽然穷,但每一个都是良民,就连村西最富裕的张大户也只是雇了两个仆从而已。用奴隶是七国的惯例,不过也只有王权贵族家有资格养奴隶,像这样的小小歌舞队就有这么强大的实力的,还是很少见的。 两个女奴一见他们,眸子霎时一亮,她们恭恭敬敬地跪下来,等候吩咐。可四只眼珠子一点都不老实,不时地往他们身上瞟,让人觉得好像自己没穿衣服。 过了一刻,见他们不说话,两女娇柔地扭了扭身子,慢慢地爬近,鼻息轻喷在两人耳畔,轻喘道:“奴候在这里,公子有吩咐?” 三春挥了挥手,女奴却不肯退去,磨磨蹭蹭地笑着:“公子想要什么都可说,奴一定服从。” 随后一个媚眼抛过来,直似眼睛要抽筋。 她瞧得有趣,问她们,“你们所指何事?” 两人对视一眼,齐道:“公子所想之事。” 她所想的是让她们有多远滚多远,不过人家好歹是女娃,只好换了种说法,“你们随意出去就好。[..tw超多好看小说]” 这一句“随意”两字,她们听在耳里,放进心里,至于“出去”权当是屎粑粑给扔了。 两女先是欣喜若狂,然后迅速开始脱衣服。她们脱的很快,仿佛脱惯了,一眨眼功夫上身就光溜溜的。两人都有惊人的好身材,才刚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偏偏有一对呼之欲飞的翘胸,规模不太巨大,却造型优美,堪堪能让男子一手掌握的样子,还有那细到只有一握的小腰,也颇惹人,裸露出一段动人的雪白。那两颗带着草莓的高峰随着膀子晃动,也跟着微微发颤,在他们眼前宛如荡起一阵雪浪。 三春抽了抽鼻子,觉得鼻头发痒,隐隐似有粘稠之物流下,也不知是不该看的东西看多了还是咋地。 其实男人都喜欢看女人脱衣服,这是一种本能。就好像猫喜欢吃鱼,蜜蜂喜欢闻菊花是一样的道理。可她好歹是个女人,欣赏是有,冲动却冲动不起来。而每到这个时候,就很后悔自己不是个男人。 扭头瞧向青,他倒很有定力,用袖子遮住眼,做到了非礼勿视。 这两个女奴身份和那些挂着锁链走在车后的人一样,可能就因为长得好才会被调到车上伺候人。而这个伺候大多是脱衣服,陪车队里有点身份的男人睡觉,有时候是管事,有时护卫,还有时是赶脚的仆从。 三春没想到两人会是这般随意法,她有些不知所措,“和蔼”地笑笑,“这个……暂时不需要,你们先把衣衫穿上,春天里虽不算寒凉,衣衫单薄还是要小心会着凉的。” 她温柔的模样很有欺骗性,瞬间融化了两颗少女的心,再夸赞她们几句,便真把他们当知心人看了。 两女穿上衣服,又恢复了刚才那谨小慎微地恭敬模样。 青眼见威胁没了,袖子也放下来。他有心从两女嘴里探出点什么,便问道:“此歌舞队主人是谁?” 一女曰:“乃是裳大家。” 一听这三个字,三春激动地手抖了又抖,别看牛山村偏僻,却也听过裳大家的大名。 村里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年轻人,一向嘴里挂的都是她的名。据说这位裳大家是越国人,越国国灭后入籍楚国。她以美艳而闻名,美貌冠绝天下,尤其以一个女子之身带领一支歌舞队走遍七国,更为人津津乐道。她是各国王宫的座上宾,年轻时还跟楚国的奉凌君谱过一曲倾世绝恋。 在楚国她人望很高,许多人都说她是个奇女子,集美貌智慧于一身,她大气,她骄傲,她长袖善舞,她为每一个男人所喜爱…… 不过这是别人的看法,在青眼里,她却是天下最无良的女人之一。他认为女人应该像珠一样温柔善良,善解人意,至于那些混荡江湖,沾染风尘,把人当牲口卖的女贩子,他是绝不会放在眼里,甚至要大大唾弃的。 三春对他的想法很认同,只要是他讨厌的女人她一定讨厌,而他喜欢的女人,那当然就更讨厌了。 何况青所说都是事实,歌舞队只是好听的名字,重夷也说过,这里许多车里坐的人都是裳大家从各地搜罗来的美人美男,或卖或送给各国权贵们当玩物的。那么由此而推,裳大家特意送他们一辆这么好的马车,难道是把她和青也当做囊中之物了?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当成货物,心里就一阵恶心,便开始着力跟女奴套近乎,想套出点话来。 “两位妹妹,这一趟入楚,可是去郢城吗?” 这一声妹妹把两个女奴叫得心花怒放,齐叫一声,“然。” “裳大家有什么打算?” 一女奴道:“大家所想我等下人如何知道,然……大家入郢城定是要见奉凌君的。” 奉凌君就是这回他们要投奔的贵人中的首选。三春一阵欣喜,又问了几句,大都是关于裳大家和奉凌君的,两个女奴都据实相告。 青再旁边看着,不禁暗挑大指,本来以为她是什么都不会,现在看来以前还真是小瞧她了。 手指在她手肘捅了一下,跟她示意,让那两个女奴先行退下。 三春表面答应,心里却道,他想叫人走,怎么自己不去说?后来想想也能理解,他大约是让她们刚才的举动给吓着了。 送走两个女奴,两人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做。就像管事说的,歌舞队不养闲人,他们若是在这里白吃白喝,以后这笔账还真不好还。 三春绞尽脑汁地想,也想不出要怎么办。便问他,“咱们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见机行事着办吧。” 青打了个哈欠,躺着睡觉去了,也难为他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也能睡的很是香甜。 三春找了个角落闭眼歪着,这会儿已经天黑,想要做什么等明天再说吧。 第十二章 是不是童男子 第二日,叫“桃”的女奴为他们送来两个身份牌,说是裳大家的赏赐。 三春瞧了瞧,一个上面刻着青,一个刻着春,以后有了这两个牌子就代表他们的身份了,只是竹刻的牌子分明是贱籍,要了这个日后想翻身可就大难了。 依她所猜,裳大家给他们制这样的竹牌,应该把他们视作囊中物,大概连如何处置都想好了。可是若不要,两人都是无户籍的黑人,别说行走天下,就是穿城过市走到郢城都不可能。 向两个女奴打听了一下,得知歌舞队一般都会对买来拐来骗来的童男女编上号,在管事手里有关于他们的记录。 而想知道裳大家会怎么处置他们,翻一番记录是最好的捷径。 只是关于这种偷鸡摸狗的事,青自重身份自是不肯去的。他让三春去,三春说什么也不愿,她讨厌那个管事,每一回都好像要剥了她的衣服瞧瞧似地,要是不小心撞见他,一整天都不会有食欲。 青知道她的脾气,不肯做的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动。 要么为偷,要么被卖,他在“好面子”和“丢面子”两者之间衡量了一下,最终还是自己出了手。 青做事就像他的剑一样,一向是以快为宗旨,去了后未久便拿了两卷竹简回。三春大喜,赞他很有做贼的潜质,自惹来两只大白眼。 真的如他们所想,竹简上面记着两个人的简单来历。 青那一卷写着:青,男,秦人,年二十,非童男,面俊,会武,可大用。 而三春那一卷则写:春,男,魏人,年十六,童男,俊美,盛晨君喜,可送之。 她左看右看瞧了半天,问青,“他们怎么知道的?” 青不解,“什么?” “你不是童男子,而我是童身?” 青瞥了她一眼,淡淡道:“错了。” 她大惊,“什么?难道你也是童男子?” 瞥立时换成了瞪,声音也冷了几分,“年岁错了,我今年二十有五。” 这下换三春瞪眼了,没想到他居然这老大岁数,到这年纪还不娶妻,也真是难为他能熬得住了。 她摸摸鼻子,“我也觉得错了。” “错在什么地方?” “若我没记错,该不止是十六。”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多大,但总隐隐觉得不会太小,虽然面长得嫩了点,但心态不一样,这就像十四五岁的少女绝不会有她这样一颗苍老的心,似是历经千帆,曾被万千磨难过一样。 青思索片刻,忽道:“盛晨君实是个淫人,不可托付终身。” 三春闻言,不禁对天翻了个比他惯常所翻更大白眼,她又不想跟着盛晨君,管他淫不淫的?等到了郢城她肯定会逃跑的,保管裳大家连个影子都摸不着。 青也做了此打算,不跑的那是傻子。悄悄把竹简送回去,嘱咐她这件事绝不能让人知道,否则要想离开可就麻烦了。 裳大家可不是什么慈善家,她能有今天的地位和财富,一半是因为和各国不少贵族都有一腿,另一半是因为她素来倒卖人口,把从各地搜罗来的少女少男,卖给或献给各国有实力的亲贵,由此得到各种利益好处。 把竹简送回原处时,青忽然发现这里所有竹简上都编着号,标有上品、中品和下品,就像是送上市场的商品,被人贴上销售的标签,还得分个等级。这让他心情很是不爽。所幸裳大家知道这些信息大部分都是从他们口中所得,与他们真实的情况去甚远。 这个的时代人们都不擅长谎言,更以慌为耻,她自然想不到这两个人里一个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而另一个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不能说出真名。就算他们逃了,也只是青和春,与他们俩何干? 他冷笑一声。回来后自要再叮嘱叫三春安稳点,暂时熬过这段日子,等到了郢城就能脱离了。 三春忙应下,怕他不肯带着她,自是要听话的。 在两个女奴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这一路他们过得出奇的好,三春每天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清晨听听鸟鸣,上午摆弄一下排箫,下午一觉睡到晚饭前,虽然每次排箫都吹的难听,但难得她那份悠然自得的雅兴。 这种自娱自乐的好心情,看得青又好笑,又羡慕,能有这般单纯心思,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他们每日两餐,两餐皆是美食,许多连见都没见,听都没听过的好吃的,都吃到嘴里,那是怎样一种幸福使然? 比如说牛肉,三春在捧了一碗这种被炖的稀烂的肉汤时,脑中立刻呈现出那种壮硕且珍贵庞然大物,她从来都以为这种动物能拉车,难道也可以吃吗?欣喜,万般的欣喜,抱着碗瞅了好半天,才凑过去喝了一口。不过吃到嘴里,却没觉有太大惊喜,似乎曾经吃过多次,味道很觉平常。 就好像在牛山村的时候,她也觉得她没吃过鸡,偷偷把邻居二蛋家下蛋的母鸡抓来煮了,那味道也很熟悉。她为此大大崇拜一下自己,连鸡都吃过,那可是绝绝对对的贵人了。当然煮鸡的肯定不是她,而是青,也因为此,她才知道了藏在他神圣面目下有一个阴暗小恶魔。他明知道鸡是偷的,却装作不知,在被二蛋追到家里来时,还大声斥责她不该做贼。 为此她严重鄙视他,得到的回答却是:“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言外之意告诉她,想偷鸡请到隔壁村…… ※ 这一路上,除了口福和舒服,他们还有幸见到了传说中的裳大家。 犹记得第一眼看到这位传说中的美女,三春身子一抖,几乎扑过去抱住人家,询问究竟怎样才能养得这一身的好肤? 裳大家果然不愧是美人,她脸蛋长得妖娆动人,身材也极好。她很喜欢穿粉红玫瑰香的紧身袍,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更显得双峰傲然,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 第十三章 美人献身奈何奈何 这位传说中的绝色佳人,性格也似很好,一见他们便含笑着询问他们想要去什么地方。 青说了要到郢城。裳大家一张嘴,笑得活似要咬人,“哎呀,那倒是同路呢。” 三春点头,不同路她还不上这儿来呢。 裳大家好像是做媒婆出身的,嘴皮子那叫一个利索。先是说了些外面生活如何艰难话题,然后再热情的邀他们留下,并许以重金,为他们描述以后的美好和富贵。若不是提前看过竹牌,还真以为这位顶尖的美女是多么好心。 三春一向认为,这人若是太热情了,肯定没安好心的,就像牛山村的胖大婶,她有一回一见她就对她笑,连笑了三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她家的土狗“胖墩”掉河里了,想要她去救。 她为此很鄙视那只狗,什么破狗,连游泳都不会? 不过这回裳大家肯定不是要他们救狗的,倒是很有可能把他们当狗肉卖。 用手指轻轻在青后背戳了一下,意思叫他赶紧拒绝。 青却不理会她,站起身长揖一礼,“多谢大家收留咱们,咱们定会为您效力。” 裳大家甚是满意,笑道:“不用多礼,既然是同路本就该相互照顾的。” 三春深觉青的回答很有深度,他说的是效“力”,可不是效“肉”效“屁股”啥的。这话虽没表明,其实就是在拒绝,端看这位“大家”听得懂,听不懂了。 很明显裳大家没她那么高的解读能力,而且她对青很有好感,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搭在他身上,那模样颇有几分挑逗。 三春暗暗猜测,她大约是喜欢青这样的型男,对自己这种小白脸似乎不大感兴趣。而那在竹简上的关于青的“大用”,想必很有些留为己用的意思吧。 她掩嘴偷笑,坏心的幻想不知裳大家对青用强时,他还能维持几分的冷静? 事实证明青没有她所想的那么软骨,他的厉害也绝不是说说就完的。在面对裳大家这样的绝代尤物,他竟丝毫不动心,目光只关注在手中茶杯上,甚至连瞧都不会多瞧她一眼。 三春暗自佩服,忍不住在陪他出来时多嘴问了句,“你见美人不会动心吗?” 青横她一眼,“怎么可能?你没见我一直没敢瞧她。”言外之意,要是瞧了,未必能抵得住诱惑。 诚实坦白的男人永远是最可爱的,她欣赏之余,不禁又有些心伤,他对裳大家尚且能动心,怎么对她却一点不见喜欢? 因这一句话,她回去后就找临车的鹊兰姑娘借了一个铜镜,对着左照右照瞧了半天,终还是找不到自信。 她问鹊兰,“我长得不美吗?” “美矣,美哉,我甚是喜欢。”鹊兰对着她嫣然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魅惑的小眼神一勾勾地在她身上瞧着。 鹊兰是裳大家最倚重的当红歌舞伎,据说舞艺超群,颇受各国贵族的喜爱。三春觉得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也很友善,只可惜哈她哈的太厉害,经常挤到她和青的车上来,想尽办法勾引她,让人很是苦恼。 其实对这个美丽的女孩,她也不想让她失望的,奈何她确实没长某个东西,想对她怎么怎么样也不行的。 而她这种不温不热的态度,让鹊兰愈发锲而不舍,某一日青不在,她突然一把抱住她,抓起她的手放进她怀里,低声喃喃:“我想与你欢好,可否?” 这么直白的话,吓得三春几乎夺车而逃。她手底下软绵绵的触感更是让人发狂,一把推开她,高呼一声:“救命……” 好容易甩开她跳下车来,再一看周围人已不知何时聚了许多人,都用鄙夷的眼神瞧着她,那一脸讪笑,也很叫人无所适从。他们大约是在怀疑,她某些方面的能力不行吧。 她不禁也有些讪讪,幸好她不是男人,这种男人的自尊受损的心情她体会不到。 这鄙视的目光,她只当这是众人对她的膜拜了。试问普天之下能拒绝的了鹊兰这等美人的,也没几个吧? 别人如何看她这个男人,她并不怎么在意,令她郁闷的是鹊兰也就十四五岁,胸部却长得比她大许多,这让身为熟透女人的她,情何以堪? 呜呜~~~~(>_<)~~~~ ※ 裳大家的耐心一向很有限,第一次被他们推脱过去,第二次却无论如何也推脱不了了。因为这位媒婆出身的佳人,很明白的告诉他们,要让他们加入歌舞队。 两人自是不愿,青断然拒绝,那个什么效“力”之说又再提。这回也很明白的讲清楚,是力量的“力”,不是别的什么。 裳大家见两人绝无加入歌舞队的心思,虽没把他们赶出去,却也不再对他们另眼相看。 随后反差的待遇说来就来,他们先是被从马车上赶下来,接着编入护卫队,做了两名剑士。 一日两餐照先前比相差太多,那两个女奴再见他们时也都鼻孔朝天,再不肯多瞧他们一眼了。 在歌舞队里剑士的地位不算低,比杂工和奴隶都要好,但到底不如裳大家贴心的摇钱树更惹人疼爱。 青和三春也算是吃过苦的,对这种转变并没觉多难过。不过别人却不这么想,那些原本看他们不顺眼,瞧在裳大家面上还有三分惧意的剑士们,这会儿再无顾忌。 这不,管事刚把他们介绍给护卫队,立时便有一个横肉大汉站出来。 他双眼一瞪,咧着满口黄牙厉喝道:“小子,你算哪块地里长出来的葱?” 三春见他看得不是自己,立刻躲到一边。她不是葱,葱哪儿有她白啊? 青闻言一晒,“你这是要挑衅吗?” “然。” “如此便请吧。” 他微微一礼便不再多言,只是手腕一抖,剑走银花,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神时不由倒抽了一口气!他的长剑直直地指着横肉大汉的咽喉处,而横肉大汉的黄铜剑斜斜地插在剑鞘里,连拔都没来得及拔出来。 只消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两者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众人根本就没有看清他们的动作,战斗便已结束。 地上留下一具尸体,面目狰狞可怖,一滩鲜血隐隐从身下冒出来。 第十四章 春花红血膏 面对这种情状,所有剑士似是都习以为常,该谈笑的谈笑,该做事的做事,没有半个人理会那具横陈的尸体,也没有人站出来说半句话。就连管事也没多瞧一眼,满脸严肃的继续给众人分配工作。 青还剑入鞘,似觉得“怪不落忍”的,抬腿在大汉屁股上踢了一下,让他在黄泉路上跑快点。跑得快,淘生的也快。 三春眼看着有杂工过来把尸体拖走,心里万般不是滋味儿。这是一个强者的社会,不是人与人之间的道理,而是剑与剑之间的道理。人们之间只能用剑来说话,你要觉得高兴,可以对任何人拔剑,而死在别人剑下也是一种荣耀,所以不会有人觉得诧异、惊奇,他们已经习以为常,这样被人杀死的不知凡几,死多了也便不觉什么了。 这个时代的会剑术的分几个等级,最低等的是剑士,上一级的是剑师,最厉害的莫过于宗师。剑士也分许多等级,像这种为歌舞队护卫的是低级中的低级,再好一点伺候贵族,做贵族家被称为武剑士,而为国家效力的,则是武士。 像青这样杀人于无形的,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构成剑师级别了。 青自此一剑而成名,护卫队里每天找他比剑的人不断,就连路过的镇县里都有人闻名而来。 其中最要命的是一个叫剑十三的家伙,因为他每次挑衅都是找三春,而不是青。 这点让三春很是不解,她大胆地问:“我和你有仇吗?” “然。”剑十三答的很痛快。 他说着忽的双眼暴突,指着她鼻尖怒吼,“你个小儿,恬不知耻,鹊兰是天上仙女,你也敢拒绝,真是胆大包天。” 三春一阵错愕,闹了半天他这么针对她,原来是因为对鹊兰有意。 她说怎么看他眼熟,原来就在十天前,她还见过他。 那日他捧着几株野花走到鹊兰面前,求恳她,“爱慕阿兰日久,但求欢一夕,明日奈何?” 鹊兰掩袖一笑,“兰无暇,勿怪。”说着话故意挽起三春的胳膊,整个人几乎倒在她身上。 那时三春只想着怎么摆脱鹊兰这贴膏药,竟没多瞧他几眼,只约摸记得他长相平平。 后来她问鹊兰,“俊郎相邀,你为何不去?” 鹊兰幽幽一笑,“若真是俊郎,必然要往的。” 她这才明白,原来这是嫌人家长得丑了。在这个迷恋美色的时代,男人喜欢美人,美人喜欢俊男,在对美色的执着上,女人甚至有时比男子更甚。 现在一个大活人站在眼前,仔细瞧去,这个剑十三确实长得黑了点,而且他的身份太卑贱,想得到女子欢爱确实很难。在七国之中,连名字都没有只以数字命名的人的出身,都不会太高。 剑尖指上鼻尖,三春表现出来的仍然是一派从容,她咧嘴笑了笑,“你若喜欢鹊兰,大可追求,何必纠缠于我?” 十三被人窥见心思,脸红了红,随后高声怒叫:“你个小儿,我要和你比剑。” 三春看了看一边青,他右手握着剑柄,左手有意无意地轻弹,双眼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好像对她这种窘况视而不见,又好像是纯粹等着看好戏的。 她知道他这是摆明了不会帮忙了,不由暗叹一声。这都怪她,昨天非得说什么自己剑术很高,比他一点不逊色,惹得青大为兴趣。而现在恐怕他就是要等自己动手,也好见识一下她的不逊**。 可惜啊,大话容易说,现实很残酷。她不使剑已经两年,要想重新拾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眼珠一转,手指轻轻在那指着自己的剑尖上一捏,脸上笑容灿如朝阳,“比剑可以日后再比,此时百花盛开,不如咱们研究一些养颜之法,定能让你肤白如雪,惹人喜爱。” 十三听得大动,他从小就长得黑,常被人耻笑为“黑炭锅”,还从没听说有什么法子可以美白? 他心中激动,说话也不连贯了,“当……当真如此?” 三春笑得更灿,频频点头,“肯定如此。” 趁他闪神,把剑尖往旁边移了移,她也瞬间挪到一个安全的方位,接着大力宣扬美白方法,说的天花乱坠,连一边的青都不禁有些相信世上真有这样神奇的法子。 两人勾肩搭背,宛如兄弟一般走了,临离开前,三春对青投去一抹得意的眼神,看在青眼里则成了无奈,还带着一丝好奇。他倒没想到她有这么一手,她还懂女人养颜之术? 说到养颜之术,三春真的不懂,不过前几日和鹊兰聊过裳大家。她三十岁的年纪,一身好肤比少女更白嫩细滑,真是羡煞人也。 裳大家为了让所带的歌舞伎能保持美貌,曾把一些养肤之法传授。那会儿鹊兰正迷恋她,自是有问必答,而这个机会刚好让她可以拿出来卖弄卖弄。 其中有一方曰:取五月初五采益母草全草,不能带士。晒干后捣成细粉过筛,然后加面粉和水,调好后,捏成如鸡蛋大药团,再晒干。用文火再烧1昼夜,取出凉透,细研,过筛,放入干燥的瓷皿中。用时加十分之一的滑石粉,百分之一的胭脂,调匀,研细,沐浴或洗面、洗手时,用药末擦洗。 十三听后觉得太过复杂,他这样的身份,哪有许多滑石粉胭脂可用。 三春也知如此,便给他说了第二方:取农历三月初三采桃花阴干,研为细末,七月初七收鸡血调和,用以涂面擦身。 现在正是桃花盛开时节,虽不是三月初三,差几天也不是不行。两人一起行动,在路边摘了桃花,又杀鸡取血,折腾了几日,竟真的做成了一盒膏体。 桃花令人好颜色,鸡血能治各种皮肤病,并可营养皮肤,三春给这个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春花红血膏。 十三拿去抹了十余日,虽不知效果如何,但后来这招可能被做血豆腐的学会了,加了葱姜蒜,经过改良,大约就制成了日后的鸡血豆腐吧。 听说销量还不错…… 三春见还有剩,在自己脸上试了试,果然颜色奇佳,她本就长得极美,这一装扮,霎时迷倒一群男女,就连同护卫里许多剑士都对她频加颜色,十三看她的眼神也与之前大不相同。 在她的带领下,车队中一时春意浓浓,每个人的脸上都盛满着放松,愉悦和期待。似乎连原本的剑拔弩张也变得和谐了。 她说这是她的热心融化了这片热土,青吐她槽,说这是美色感化了大地,孬苗终长成好树。 三春表面客气说“不敢当”,心里却乐得开了花,这还是第一次他当着她的面赞她长得美的,虽然言辞犀利了点吧。 第十六章 蔷薇从中有春光 此刻两人简直像野兽相交。(..tw好看的小说)但这让人羞意萌生的卑猥姿势,正是人类出现在这世上之前,作为动物的时候就传承下来的,虽然原始,却是最自然,也最能诱发快感的姿势。不过也幸亏长在他们身下是青草,非是野蔷薇或是野蒺藜什么的,否则就这般激烈动作,很难不被扎死。 三春看在眼里,心中不免疑惑,究竟什么时候,他们两人凑合到一块的?难道真是她的美容奇方有效,把十三脱胎换骨了? 她满脸认真地看着,想要瞧瞧此时十三的脸究竟变成何样。可两人动来动去实在看不清楚,只瞧见一白一黑两个屁股在她的视线之内晃来晃去。那种回归本来的野性,在此刻再也没有迷惘、羞耻和胆怯,完全像雌、雄动物般拼命动作,最后伴随着细长悠悠、犹如断气前的咆哮达到高潮。不久后新一轮的激情表演又开始,也不知他们哪儿来那么多力气,竟是亘古不休的演练。 三春一直瞧着,或者先前还有些羞涩,到了后来眼越睁越大,眼神痴迷而专注,大有学习一下的意思。 青看不过去了,伸手遮住她的眼,冷冷道:“非礼勿视。” 三春略显尴尬,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心中暗道,说是心慕于她,转眼便和十三在一处情爱,看来女人的甜言蜜语也不可信啊。有心劝青好好学一下经验,省得和珠在一起住了三四年都一点事故没发生,不过看他那铁青的脸,到嘴的话通通咽下去。只低着头把水囊打满,跟在他后面回去。 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两人一路往回走,竟遇到了不止一对的野鸳鸯,草丛里,花丛里,山石后,那一幕幕春景看得三春双眼暴突,愈发想多观摩一会儿。 可青的性子一向冷清,别人做什么,他从来是不管不问的,就算有一对男女当着他的面大秀恩爱,他也能眼都不眨的从两人身上迈过。只不过结局肯定是那对男女被吓得失魂落魄,男的没落下一生不举的毛病都算便宜了。 回到车队,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鹊兰摇摆着腰肢款款走来,她一手摸着发髻,一张脸红扑扑地,顾盼神采中全是春色,好似一株刚被雨水灌溉的海棠花,娇艳无比。 三春在人群里找了半天剑十三都没找到,便猜想这小子多半是好事达成,找地方偷着乐去了。 这一回歇息足足歇了两个时辰都没人提要启程,裳大家也不知去哪儿,四处都遍寻不到。(..tw好看的小说)有人猜测她可能也去寻人谱了一首鸳鸯曲,否则以她的性格怎见得下属如此休闲? 而经此一次,三春深切体会到歌舞队的开放与激情燃烧的岁月,更感觉到春天确实到了……然后受花景人景的刺激,让她已经好久没做的春梦又开始做了起来。 小河边纠缠在一起的少年和少女,他们相拥着,那么狂热、那么尽情地欢吻,仿若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少年是享受的,是急切的,还带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寂寞和冲动。而女孩是那么的美丽,她的表情快乐而恐惧,就象一朵柔弱而强悍的花,在颓败和盛放的激情中,伸展她的每一片风情的花瓣。 梦了一夜,次日一早醒来竟发现自己抱着青的脚丫子,旁边十几双眼睛看着她把口水流了一车。她恨不能找个车缝钻下去,幸好没喊出什么古怪的话,否则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一整天都神情恹恹的,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是她?可那个少年又会是谁? 她咬咬牙,暗自寻思,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梦,否则若是让她知道谁占了她的身子,一定把他剁碎了拿去喂狗…… ※ 这一路走走停停,到了七月才到了郢城。 郢城不愧为楚国古都,建得十分高大巍峨,巨石垒城的城墙高达四丈。城墙与山脉相连,占据地利优势,可谓是易守难攻。尤其城门顶是古老的四方城楼状,看着结实可靠,而此刻大开的城门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歌舞队一行上百人,普一进城就受到极其热烈的欢迎,说万人空巷一点也不为过,那些热情的群众,蜂拥着拥向车队,有的侯在道旁不停地挥着手,还有的向车队扔自采的鲜花和自摘的瓜果。那些硕大的鲜果,虽是味道香甜,一不小心砸到人却是好大一个包。 人群里还挤着不少贵族青年,都是为了一睹裳大家的风姿的。而这位绝代之姿的裳大家坐在一张四人抬的辇上,在街上缓缓而过。这架辇乃是奉凌君所赐,许她在郢城使用。当然也仅限于郢城,至于在其余地方绝无此等风光的。由此看来她与奉凌君暧昧之说绝不是在捕风捉影。 今日裳大家穿着一件粉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粉色拖地烟笼桃花水裙搭在车辇上,就好像在她周身起了一道桃花雾,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她左手微微挥动,与街上众人招手示意,而她的眼波飘向哪一方,哪个方向就会爆出热烈的欢呼声。 能感受到她受欢迎的程度,就连只是站在车队中的人,都能感同身受百姓的那份热情。不少人拥过来,青和三春身边也都围满了人,这让他们前进一步都很难。有的还对着青奉上鲜花,小声赞叹:“裳大家的侍者也这般出色?” 三春有些好笑,凑在青耳边道:“这歌舞队与那君侯武士相比,其风光也不遑多让嘛。” 青嘴角轻扬,“你见过君侯武士?” 三春摇摇头,脑中却不禁浮现驽马坡的武士,紧身衣靠,乌龟壳的盾牌,一个个真的很威风。不过那会儿她注意的是那些武士的主人,尤其是那两个主人简直是极品中的极品,只见一回恐怕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又哪有心思去看看他们的手下是不是标致英武? 她问青,“你当真要做武士吗?” “然。” 青点点头,做武士是他一生的梦想,不过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要做的,将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他隐忍了许久的那颗心,也该是时候释放一下了。 第十七章 歌舞伎不好当 燕孝王十四年七月卯日,质子府饮宴,参加者十数人众。(..tw好看的小说)燕太子善酒,以坛饮之。倏尔酒醉,宽衣舞蹈,谓之曰:“以酒助兴。” 赵公子、魏公子惊吓,脱衣欲包裹之。奈何太子大力,推倒赵公子,抚其颊,大言爱慕之。 赵公子惊愕,随之脸现喜色。 而魏公子恼羞,握其手,问曰:“因何不慕吾?” 太子曰:“汝脸黑。” 此后,魏公子常以膏粉敷脸,数月方休。 《燕世家――太子燕丹篇三章》 ????????????????????????????????????? 三春不知道他的志向有多大,但她知道他就是这种人,一旦有了目标,若不达成是决不罢休。而这样的他,似乎比在村里的时候要有生气的多,那时的他看着就像长在山中的一株杉树,虽也接受阳光,却并见长大多少,大约是营养缺失的缘故吧。 其实有时候抱负得以施展也是一种好营养,把心中的欲望压抑着,躲在那个小山村过活,他该是下了多少决心才做到这样的牺牲啊?而现在珠走了,对于他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他可以放开手脚,做那些他梦寐以求的大事。而她一定会帮他的,帮他得到想要的,也算是对这两年收留她的报答。 从没见过她这么温柔的眼神,青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在这么热的天,被她这样暖暖的眼神看着,还真让人接受不了。 他假装凶狠地瞪她,冷冷一笑,“你不要以为我与你亲近,便是喜爱了。” 这样的话,他说过无数次,每一回她想与他亲近时他都会说这句,然后把她狠狠地推开。 以前三春很讨厌他这样,不过这会儿却一改以往的哀怨,嬉笑一声道:“君只知喜爱,却可知有喜而无爱?” 青错愕,一时没领会她的意思。 其实三春这话很明白,就是她喜欢他,但并不是爱,以前她总是缠着他,但这无关情爱,是因为她的身边只有他,太多的孤独,太多的寂寞,心就像灰尘一样到处飞着,却根本找不到落脚点,只能攀附着他寻找心灵的依托。 而现在,她会学着站起来,学着独自生活,学着面对从前的一切…… 因为潜意识的逃避,让她错过了许多,她也是时候该找回失去的记忆了,她要知道当初是哪个混蛋把她害得那么惨?然后狠狠敲上他的头,也让那人知道什么叫做失忆。 两人对视的视线瞬间被人群隔断,青无暇再去想她是什么意思。(..tw)可不知为何,心里却忽有种淡淡的失落……就好像养了很久的女儿突然跟他说要嫁人了。 他咬了咬牙,暗自懊恼自己的想法,他还没成亲呢,又哪儿来的女儿? 在这样极度拥挤的状态下,这支车队也不知是怎么挨进城里的,磨磨蹭蹭,从中午走到了傍晚。眼看着日已西斜,队伍停了下来,他们终于到达了在郢城的第一站。 管事早已安排好了住宿,那是个极宽大的院落,住上百人也不觉狭小。以裳大家的魅力,有的是贵族愿意提供住宿,据说这一套大院子就是迷恋她的贵族提供的。 这里房间的布置精致典雅,所吃的食物美味无比,与这一路的风餐露宿相比,简直是天上神仙般的生活。三春忽有些羡慕,做女人就要像裳大家这样,光凭个人魅力就能让无数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包吃包住还包车马费,简直是划算之极的买卖。 青看她咬着箸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箸头在她头顶一敲,“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歌舞伎可不是人人做得的。” “如何有此一说?”三春不解,歌舞伎不就是唱唱歌跳跳舞吗? 青又狠狠敲了她一下,这丫头还以为天上会掉下馅饼来吗?想得到那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故意道:“做歌舞伎要有美貌,你有吗?” “有啊。”她高高地昂起头。她的脸蛋可是一流的。 “要身材极好,上凸下翘,你有吗?” 三春不好意思的含了含胸,下翘她有,至于上凸最起码比不上鹊兰。他也真是的,没事提这个干嘛,让人觉得怪难为情的。 青正想一棍子打得再没想法,哪管她害羞不害羞。他道:“歌舞伎不只歌唱舞蹈,除外还要做许多非所愿之事,你行吗?” 三春不耻下问,“比如……?” 看她那么一脸求知的样子,青更想泼她一头冷水。 “比如……陪睡,或当做礼物送出。” 他说的还算比较含蓄,其实歌舞伎不过是那些贵族们的玩物,喜欢的时候玩乐一番,不喜就弃如敝屣,任他们自生自灭,弄死,送人,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在他们眼里他们都不是人,最多只是长得漂亮的玩偶。女伎还算好,男伎就更悲惨了,被插过某个地方的男人,无论做什么都是低人一等的,都更为让人瞧不起。 也不仅是这些歌舞伎,这个时代的女人皆可能有此遭遇,只要不是正室妻子,做人家的小妾,都有可能被当做礼物送人,那些君侯大臣身边的这个姬,那个姬的,其实只是面上看着好看,说白了不过是人家的小妾,生的孩子是庶子,迎进门的时候无需拜堂,被休离的时候连纸休书都不用写。 在这样男权至上的世界,女人和卑贱的下人都可以不被当成人,女人识字是笑话,女人会剑术更是笑话中的笑话,也因为此青才会格外奇怪,到底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三春这样的女儿? 女人该会的她基本不会,反倒把他放在柜子里的一些书简都翻了一个遍。还有那经过名师指点的剑术,也令人惊奇。他是因为机缘巧合才拜了一位宗师,而就算是各国的王族也不会找宗师去教一位公主的。她身上满满的全是问号,神秘的让人充满不解,而现在不仅她想知道自己是谁,他也有点好奇了。 三春被他盯得有些不舒服,摸了摸鼻子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青摇头,只道:“不要以为裳大家风光,她在别人眼中也不过是个玩物。”否则当年奉凌君对她那么喜爱,却也没表露出娶她进门的意思,还不是因为她的身份低微,不堪匹配。 三春对他所说的这些似懂非懂,她似乎没有做过女人,至少从她的记忆中根本不知道女人会怎样,甚至对男女之间的界限也很模糊,在她眼里男人能做的女人也能做,其间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哦。”她打了个哈欠打算先去睡觉,至于他的教诲,明天再说吧。 第十八章 奉凌君好宴 在宅院里住了一夜,第二日歌舞队就得到奉凌侯的宴请。 当然说宴请是好听的,其实就是人家请客,让他们去做一场表演。 三春对这位传说中的奉凌君很有几分好奇,据说他很会享受,也就是通常说的那种很会吃喝玩乐的那种君侯。他虽是楚王的弟弟,却对政事一点不关心。冬来梅前吹笛,雪水烹茶;秋来放鹰逐犬,纵马围猎;夏至泛舟湖上,观美人歌舞;春日蹴鞠走马,赏花宴客,真是风流快活,好不肆意。不过也因为此,倒成了楚王最得心的一个弟弟。 传说各国王室玩的最好的一些游戏都是他创作的,他很擅长美食,还会酿酒,家里养的厨子要比武士还多。 不过……也有人说,这个奉凌君有钱却极小气,每日吃的都是粗茶淡饭,买双靴子也要令仆人讨价还价没完。只是这种说法从来没人信服而已。 这样会吃会玩的极品贵族,所办的宴会定然美食成山,美女如云,只要是男人没有想被邀请饮宴的,即便做护卫在里面偷喝一杯酒也是好的。 奉凌君府的宴会设在府内的庭院,在一片小树林中设了许多案座,有树荫遮着,坐在其上也不怕太阳晒着,微微徐徐吹来还有几分凉爽,更难的是此时百花盛放,还能欣赏到花园里各种奇花异草,听一听鸟鸣虫叫。 三春和青捡了个边角的位置站住,这地方视线极好,院中景象可一览无余,还轻易难被人瞧见,乃是观景看人,且可偷懒耍滑的不二之选。 极目四望,眼前人影幢幢。天井中建了一个围栏式的高阔主堂,正中一处以云石砌成高台,三个身着彩衣的女子俏生生立在台上,左侧女子正揽着古琴垂首弹唱。四围两丈远的地方摆满案几,落座皆是男子,一个个锦衣宽袍满身的贵气。在他们身侧各跪一个妙龄少女,不时被他们揽过去一阵卖力狼啃。 三春看得感慨,要是杀上战场儿郎们对敌人也能如此卖力,这个国家就太有前途了。 别过脸,看到几案上的一道道精致异常的美食,顿时刺激得人胃部膨大,嘴角隐隐有液体流下。 青素知她的脾性,不由向前面挡了挡,遮住她的视线,真怕她会不顾一切的扑过去抢食。 君侯府自有武士护卫,像他们这样不入流的剑士最多只能远远看着,想靠近去也是不容易。 正瞧着,忽见奉凌君携着一位红装女子走来。那女子娇柔美艳,倚在他怀中频频献媚,那模样似是裳大家。 这是三春第一次见到奉凌君,虽没有传说中那神乎其神的美貌,倒也是身材凛凛,相貌堂堂。(..tw好看的小说)以裳大家的眼光,她挑中的男人应该不会太差。 奉凌君被裳大家搀扶着落座,随后示意众人尽情畅饮。在他旁边几座上所坐的,据说乃是各国来参加宴会的贵族,有赵国,也有秦国。都是与楚国素来相交甚好的。 青说这两年赵国和秦国频频派使者出使各国,意图拉拢打击,这会儿看来倒也不假。楚这样的大国自是要拉拢的,只是不知他们要打击的又是哪个? 离得太远,也瞧不太真切那些人的模样,不过其中一个一身雪白的公子很让人印象深刻。三春总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心中不免懊恼,要是能靠近点看看就好了。 可惜人太多,来来往往的人潮阻隔住视线,即使掂着脚也不可能看清。他们干脆也不浪费眼睛,转而看向别处。这一瞧竟让他们瞧见一个稀罕景。 青曾见过某些贵族在府中摆“流水酒局”,那是让数十名穿着单薄衣衫的女奴跪在地上,每人手中捧一截劈开的竹片,数十竹片连接在一起,如一条长龙,有人在龙头倒酒,酒顺着竹片流下,流到龙尾的位置。有宾客若饮,可取竹筒盛之,据说沾上竹香的酒味道更醇香,而且这样既可以畅饮美酒,还能欣赏美人光裸的胴体。若是按捺不住想动动手,也有现成的肉体可摸。 他就亲眼看见一个贵族,猥亵的女奴胸上摸一把,然后狠狠一捏,欣赏她发抖微颤的表情。女奴若受疼不过,稍动一下,竹片就会歪斜,然后整座长龙也会瞬间倒塌,酒水洒落一地。 主家的酒宴被毁,自要惩罚女奴。或者受鞭挞之刑,或者斩去手臂,而那惹祸的贵族反而看女奴受刑,看得哈哈大笑。 他跟三春说起过这事,当时她咬牙切齿地怒问,“如此不要脸的人是谁啊?” 他苦笑,却不肯答。还能是谁,那个最恨的大哥而已。 当年那些往事在心中一闪而过,让他心中恨意更浓…… 因着这长龙流水酒太过奢华,也太没人性,各国都已经明令禁止了,但也有不少贵族都不听禁令,此行屡禁不止,原因无非是这样摆酒很有面子。不过奉凌君却没有这样做,他的酒摆的独具一格,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一群艳丽的女子举起细长的长袖子翩然起舞,都是细腰长裙,斜裙绕襟,腰系宽带,尾部垂下,左右手上各托着一只小巧绿色的酒杯,翩翩舞蹈,很是活泼优美。 另有十几个美人跪坐在青青草地上,都穿着轻薄的衣衫,裸露着手臂,丰满的胸部随着动作一颤一颤地很是惹人。 在她们面前摆着各种不同的名酒,有人走过去,她们便对着客人嫣然一笑,随后手脚麻利的开始叠一种三角型的酒杯。这是用新鲜的荷叶折成,与起舞的女子手中所托的一般无二。她们叠得极为精巧,小小的荷花酒盏也颇具情调,再倒上一角酒递到面前,隐隐还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荷叶香,真是一种奇特的享受。 一时间不少人围着美人前,都等着一尝这独特的荷香美酒。 三春看着好奇,不禁走过去,对一个圆脸看着很可爱的女孩一笑,随后勾了勾眉角,“可给我一杯吗?” 女孩怔怔地看着她,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似被她一个眼神迷得五迷三道,根本无从去琢磨她是谁。 三春兴高采烈地拿着两只倒好酒的荷叶杯走了,身后听见几个女孩在窃窃私语,“知道那个公子是哪国亲贵?” “未曾见过。” “然……长相也太俊了。”几个女孩一起兴奋大叫。 三春听得得意之极,青说她徒具美貌内涵太少,不过美貌也是一种赞美嘛。 第十九章 偷酒遇知音 看她捧着两角酒回来,青冷冷道:“你可知这非君子所为,甚是不妥?” 三春瞥他,“那你就别饮,都给我喝得了。” 青半响不语,看她津津有味地品着,忽然夺过另一角一饮而尽。饮后也觉心惊,这酒的滋味儿真是美妙,竟尝出了一股清甜味儿。 三春喝完,砸吧砸吧嘴,“换你去怎么样?” 青摇头,他是打死都不会做这种事,冒充宾客喝酒,简直无耻之极。 三春撇嘴冷哼,真要那么好面子,她拿回来的酒干脆别喝啊?还喝的还那么干净。 架不住嘴馋,想再去一次,又怕人认出来,便找了一个舞姬戴的羽毛面具遮在脸上,刚好可以遮住鼻子以上的位置。 她气质卓然,虽不是锦衣,却也干净大方。这回换了另一个方向,连喝了两杯倒也没人指出她是假冒。她有些得意,越发大胆起来,有人递过水果也照吃不误,后来还混到一桌席上跟一个白衣男子谈天说地。 这是一个极俊雅的男子,穿一件纯白的长袍,他面容清隽,长眉狭目,隆鼻红唇,丰神如玉,唇角挂着一抹温和的笑,看上去异常平和。 三春正给他说今天的歌舞队都有什么表演,说着说着忽然见盯着自己瞧,不由有些心虚,“公子认得我吗?” “只是觉得你和一个我相熟之人长得很像。(..tw)”他一笑,瞬间面前宛如开了一朵海棠花,晃得人眼都花了。 刚才三春还在想这人怎么看着眼熟,原来是在驭马坡见过,叫什么不记得了,不过好像是个赵国人。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他坐到了一起,好像是她正喝着酒,突然有人从后过来,问道:“酒滋味儿如何?” 一提到酒,她顿时来了精神头,也不管人家是谁,就拉着人家,给他大力介绍哪种酒配合荷叶杯更添美味,说到兴起又介绍什么食物配什么酒更好。那人邀她一起就坐,她稀里糊涂的就跟着去了,到了这会儿才想起来,这个位置似乎不是她这种护卫能来的。 看看周围推杯换盏的都是贵族,离得近了还能看清奉凌君那张俊脸,他确实如传说中的优雅高贵,风度不凡。可越瞧心里越发虚,低贱之人与贵人同席,那是要杀头的。 她忙站起来,推说有事,耗子一样溜掉了。 幸好有面具遮住半张脸,也不怕被认出是谁。她一阵狂奔,心里忽忍不住想,她什么时候对酒这么感兴趣了,难不成以前是个酒鬼? 季徇看着她如被踩了尾巴的耗子一般跳着跑走,不由摇头失笑,这个人毛躁的性子倒真的很像她呢,长得也似乎有几分相似,乍一看她站在人群里还以为那个人又回来了。 还有……最稀奇的是那个人也会像她一样嗜酒如命,只不知她喝醉之后会不会行为颠倒,胡说八道? 想到第一次见那个人发酒疯,他居然众人面前大跳艳舞,真是吓得人心肝脾肺都差点跳出来了。他和仲雪一起冲上去,脱下衣衫想要把他包起来,他却大力把他们推开,然后把他压在地上,摸着他的脸说很喜欢他。仲雪当时的脸色很难看,拽着他的胳膊连问:“为何不喜欢我?”他很不给面子地说:“你脸黑。” 忆起当时的情形,不由嘴角微扬,失声笑出来。那会儿仲雪因嫉妒,气得脸上好像调了各种颜色。后来几个月他都拼命洗脸,皂角不知用坏了几只。 楚国公子晋言瞧他如此,满心好奇,“殿下因何发笑?” 季徇淡笑,“忆起一故人。” “刚才与公子交谈少年,他是何人?” 季徇诧异,“难道不是楚贵人?” 晋言亦惊,“难道不是赵国行人?”他还以为是季徇带来的。 季徇听着不禁失笑,原来竟是个进来混吃混喝的,倒也真是个趣人。只可惜当时没看清她的长相,否则还真想瞧瞧她和那个人究竟能相似到什么程度。 § 三春离开也不过一会儿,等她再回去时青已不见了,她猜想多半是找她去了。便也不敢乱再跑,只在原地等着他回来。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青才回来,见到她也没询问她去哪儿,只脸阴阴地站在那儿,看着好像一只被敲了闷棍的狼在做思索状。 从没见过他这般阴狠模样,她走过去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青不语,只盯着对面的一株树。 三春最怕看到的就是他这样,总让她觉得毫无存在感,有时候即便是在看她,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而自从出来村子之后,他的心事似乎更重了…… 不敢再打扰他,陪着他站了一会儿,歌舞队表演也开始了。 第一个上场的就是鹊兰,她今天穿着一身深红色舞衣,头插雀翎,罩着长长的面纱,赤足上套着银钏儿,在踩着节拍婆娑起舞。 她的舞姿如梦,全身的关节灵活得象一条蛇,可以自由地扭动。她抖动身子,一阵颤栗从她左手指尖传至肩膀,又从肩膀传至右手指尖。手上的银钏也随之振动,她完全没有刻意做作,每一个动作都是自然而流畅。这般看她,比之平日似乎越发的美了。 舞蹈完毕,立时就有贵族看上她,招了招手,她便雀跃着扑过去,扑到那人怀里,笑得甜美异常。 三春看了一眼,那是一个老态龙钟的男人,六七十岁,一笑还有满口黄牙。看着鹊兰漂亮的脸蛋被他亲,她忽有些恶心,忙掉过脸,接下来的表演也没心情看了。 青还在看着那棵树,看得时间太久,让她不禁疑惑那树上到底长了什么虫? 两人同时对着一棵树欣赏不已,片刻后忽瞧见管事气喘吁吁地跑来,一见他们便叫:“快,快去……。” 三春一喜,“是要吃饭了吗?” 管事脸色顿黑,“非是。” 不是吃饭,她便觉没什么意思了,漫不经心地看着管事。 管事对她这态度心恨之极,要不是这会儿用到他们,谁会找过来看他们脸色? 他压了压火,开始说是因为两个舞者突然受伤,实在找不到人了所以让他们替演一场,还说他们是护卫里长得最好的,特意请他们代演一场。 第二十章 祭神之舞要上场 三春脸有些微黑,他说的那种舞是一个个都带着奇丑无比的鬼面具,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意思? 她推脱不会舞蹈,管事却说,“那一日瞧见你与鹊兰舞得很好,名称所唤似是鼠类。[..tw超多好看小说]” 一想起这个,三春的脸黑的都渗出亮来了。在路过建城的时候,歌舞队有一场歌舞表演,鹊兰练习的时候看见她走过,便非要拉着她一起跳,还说有她陪伴定能愉悦身心。她当时没领会她的意图,后来才知道她所谓的愉悦身心就是拿她寻开心。 跳舞这玩意她哪会,别说没学过,就算以前学过也忘的差不多了。被她缠得没办法,只能随便动两下腰。 鹊兰在边上似看不过瘾,一直叫着:“有舞无歌,未能尽兴。” 三春无奈只能唱起新学的歌,她所谓的新学就是听村口的孩子唱过,词儿都不记得太全。 她四根手指摆在头顶,做一只肥大老鼠状,口中唱着:“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逝将去汝,适彼乐土……” 这是从魏国传过来的《魏风?硕鼠》,当年魏平王在世时曾在贫民之间广为流传,村里孩子觉得好玩,经常扮作硕鼠,但多半不知道所唱的是什么意思。三春倒是隐约明白一点意思,但懒得深究,总归不是什么好话,只是偶尔无聊时跟孩子们一起跳跳解闷。 她本就美貌,这般一作出滑稽状,瞬间吸引了很多眼球,不知有多少人围了过来,还有的跟她一起跳,竟是无比欢快热闹。 鹊兰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场面,不禁自愧弗如,就连裳大家也大为感叹,说这就叫做“人气”。三春能有这样的人气,不做歌舞伎真是可惜了。 只是认真说起来三春那根本不叫舞,不过孩童的扮老鼠游戏,而此刻听他提起被人戏弄的往事,她自然不会多高兴。可管事一再强调,若他们不肯,干脆也不用在歌舞队待了。 没了工作,这就相当于断了他们的口粮,三春看看青,他微微颔首了一下,便只好硬着头皮道:“好吧。” 此后问青为什么会答应,他淡淡一笑,“我自有主张。” 看在他的面子上,她甘愿为人取乐,虽然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七个穿着雪白舞衣的男子站在树林右侧,等着上场,管事拿了两身衣服,两个面具递给他们。青的那一个是白色鬼面,三春的那一个是一个黑色,看着很像黑白无常两个阴使者。对于他们的舞步管事说的很简单,只需要左脚跳几下,右脚跳几下,转几个圈就大功告成。 两人试了试,都基本过关,便随着舞队进到场内。 这是“祭神之舞”,据说是为了楚王祈福特意准备的。楚王身体有恙,已卧床数日,奉凌君宴饮不忘为君王祈福,就这份心意,足以令世人赞颂。 “祭神之舞”表演者共有九人,舞者身穿白衣,带上各种鬼怪面具,颈、腰、手、足均系有银饰铜铃等物,也无音乐伴奏,舞蹈姿势多半由舞者自由发挥,而跟从者只需要会最简单的舞步即可。 祭神之舞一开始,现场立刻一扫刚才的嬉笑打闹的场景,众人都面现肃容,双手合十做祈祷之语。大约是在替楚王祷告了。 因着是新加入的,青和三春都排在最后,一边跳来跳去,一边看最前面那领舞的动作。九人中只有他一个人手中握的一把铁剑,其余的皆是木剑。而领舞之人真是天生的舞者,每一个动作都让人有种神圣感,很像是上古的剑神来引导世人。 那舞者越跳离主位越近,正在众人紧闭双目之时,他忽然铁剑一挥对着主位上的奉凌君刺去。 周围的武士都在双手合十,想反应已经晚了。 青眼疾手快,面具摘下飞射出去,正中剑身,那把剑刺偏了,接着奉凌君的耳朵边刺到他后侧的一个随侍脸上,瞬间血溅出来,把那吓得有些呆傻的奉凌君的脸,也溅得血红血红的。斑斑点点甚是可怖。 趁这个空挡,青抢过一个武士的青铜剑与舞者战在一处。 这一下发生的太快,许多人都没看清怎么回事。甚至有人看见那一脸血,惊叫起来:“君侯薨世了。” 这一高声,顿时有不少离得远,未知内情的人都哭起来,一时间嚎哭声阵阵。一面哭,一面喊:“君侯薨世了。” 真难得这个三十来岁的英俊君侯,在面对这种场面时还能幽默一把,他抹掉脸上血迹,幽幽道:“未死,我还未死。” 众人闻听君侯发声,大为欢喜,无数人拥了上去安慰。可见这位君侯人缘还不错。 裳大家拍了拍胸口,大约是在庆幸她离开了,刚才坐在他身侧的不是她。随后又是一阵紧张,毕竟刺客是混在她的歌舞队里的。她也难辞其咎。 三春担心青,向那边望去,只见舞者刺客被他逼得接连后退,一时无还手之力。 她心中一喜,就知道剑士中没几个能是他的对手。另外几个君侯府的武士都围在一边,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青眼见表现的差不多了,剑尖一挑,正中刺客咽喉,血汩汩冒出,如小溪流水一般。 奉凌君看得大悦,亲自离座对着青深深一躬,“谢壮士救命之恩。” 青拜倒,“君侯大礼,实不敢当。” 奉凌君含笑着把他扶起,“不知壮士现在何处当值?” 当值那是官家的称呼,青忙道:“当值不敢,只护卫歌舞队罢了。” 奉凌君惊疑,“此等身手可谓屈才,不知英雄愿在府中当值?” 这正是青心中所想,闻言再拜,“青之荣幸。” 奉凌君做人和善,素不好夺人所爱,又问裳大家,“大家以为如何?” “然。”裳大家盈盈拜礼,“今日之事妾之罪过,还请君侯见谅。” 奉凌君挑眉,“怎么?难道是你安排刺杀,要测试本君反应?” 裳大家一吓,慌忙跪倒,“妾不敢,实在是不知此人恶行。” 第二十一章 一不小心成武士 “既不知,何罪之有?来,与本君大饮三杯为今日庆贺。(..tw好看的小说)”奉凌君大笑,搂着裳大家回到主座,宴席继续举行。 看着他依旧谈笑风生的脸,三春打心眼里佩服这位君侯,处变不惊,大乱之后还能泰然处之,而且赏罚分明,不会迁怒于人,倒真是难得的圣明。这样的人不做楚王,真是可惜了。 一场纷乱落幕,那些一同跳舞的都吓得要死,好容易才扶着软腿站起来,纷纷退出场去。 三春看没自己什么事,便挪到青面前,小声道:“如你所愿了,怎么也不见你高兴?”他不是一直都很想做武士吗? 青淡淡,“意料之中而已。” 三春诧异,难道他早知道有人刺杀奉凌君,所以特意安排的吗? 青也没想瞒她,简单说了经过。他也是看见那刺客在偷偷擦拭铁剑,才心有怀疑。像这种舞蹈,剑只是装装样子,一般都用木剑,最多是青铜剑,若换成这种名贵锋利铁剑,不是太夸张了吗? 他心知此事有异,奉凌君表面上吃喝玩乐不关心政事,私下里却礼贤纳士,网罗了不少能人在府中,他名声又好,人缘又好,可这样的人未必就不遭人嫉恨。所以他提前把两个舞者打倒,就等着管事找上来求他们上场。(..tw) 之所以叫上三春,是怕刺客太强,或者有别的高手埋伏。而他也知道,只要他出手,三春一定会帮忙。 他的愿望是得到了,那她呢?难道还要跟着歌舞队混饭吃吗?三春不愿,手肘轻轻推了他一下,“你不会弃我于不顾吧?” 看她好像一只即将被丢弃的小猫般苦恼,他不禁笑了笑,“自然不会,我会向君侯举荐你,也弄个武士做做如何?” 三春大喜,做武士可比护卫威风的多,以后还有薪俸可拿,膳食也会大大改善吧。 有侍者过来请青去拜见奉凌君,说君候特赐饮宴。他一走,三春一个人甚觉无聊,琢磨着上哪儿弄点吃的填填肚子,还有那荷叶叠成酒盏所盛水酒也很让人神往啊! 咂了咂嘴,暗想,她这回换了衣服,还带了鬼面,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吧? 趁人不注意溜去酒围,还没走到,忽听身后有人叫道:“前面的人且等等。” 三春一吓,心说她还没偷酒呢,这就被逮住了? 来人一身的白衣,与她一样的白色,正是那个赵国公子,似乎叫季徇的。 她忙施礼,“拜见公子。” 季徇问:“你可是歌舞队之人?” “然。” “问你一事,要如实回答?” “然,公子请说。” “舞队里可有一个皮肤细润如温玉,眼眸慧黠灵动的少年?” 三春很觉他说的可能是自己,不过在闹不清别人意图之时,报真名是很不智的。 她笑,露出一口白牙,“回禀公子,他叫重夷。” 说起来重夷也是皮肤细润,眼眸灵动,这……也不算说谎吧? “多谢。”公子问完,举步便走,走了几步忽又停下,扔了一个小袋与她,竟是满满一袋钱币。 不愧是公子,出手好大方。她欣喜不已,捧着钱袋开始臆想,照这样得赏下去,不用几年就是财主了。 这一耽搁等再去酒围,那里已经散了,只有几个侍女在收拾残局。她也不失望,以后若能留在奉凌君府,像这样的饮宴机会还多着呢。 酒宴散去,歌舞队也回到住所,只青一个人被留在君候,叫人好生挂念。 直到次日午后,青才回转,说是奉凌君要她进府中拜见。 能得君侯召见,那无上荣耀,三春欣喜不已,特意穿了件最好的衣服,脸也多洗两遍。 青怕她不懂礼数,冲撞君侯,嘱咐她自己做什么跟着做什么,绝不能行错一步,多说一句。 三春嘴上答应,心下却颇不以为然,她也见过君侯,那个在驭马坡被称作君侯的,虽不知是哪国的,但瞧着也挺好说话的。尤其还送了她老大一块玉佩。 想到此,把玉佩掏出在手中把玩,心中忽有些后悔没把那天的事告诉青。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对于那天遇上的两人一字也不想提,甚至心中隐隐希望再也不要遇上他。 奉凌君约是要睡个午觉,未时才有牛车过来接他们。 一路上青加倍注视她的举止,弄得她也有点紧张起来。 跟着他后面走入厅堂,眼看着他匍匐在地上,屁股高高撅起,就好像一只趴在地上的母鸡,形状甚是可笑。 她想笑又不敢笑,学着他的样子跪下,脸埋在双手间,几乎忍笑忍得面颊抽筋。 青仿佛后脑勺长着眼睛,突然抬起头瞪了她一眼,让她老实点。 三春瞬间跪的规整了些,但屁股还是不好意思撅的太高。 他们所行的是见君王行的大礼,同时也是认主之礼,行此礼是一种誓言,代表他们要一生效忠。 奉凌君甚是满意,令他们免礼,笑问:“三春是哪个?” “三春在此。”三春答着,忙向前跪了跪。 奉凌君颇有兴味儿地睨她,“三春此名是何意?” 她也不知他为什么对自己名感兴趣,总不能说村口那三棵槐树吧。想了想,摇头晃脑吟道:“春日迟迟,卉木萋萋,每每思之,心中伤感,吾愿一载三春,与春相邀。” 她的意思是希望一年有三个春天,可以与春充分接触,相约在一起。她本是随口一说,却谁想正中她的命运,她真的一生三春,只不过此“春”非彼春也。 奉凌君素来风雅,闻言撑掌大赞,“如此说来,此名倒颇为风雅。” 他似对三春颇感兴趣,令她抬起头。 在看到她那好似春日桃花般的面容,阅历丰富如奉凌君也不禁脸现惊容。虽也听青说起这位剑士面容姣好,可当真见了还是有种惊艳之感,若不是她形态举止自然大方,无拘无束的还带点粗鲁,当真会以为这是个女子。 找了两个武士与她较量了一下剑术,看着两个武士低头认输,他方才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试问又能哪个女子能会剑术?还是这般精湛。 能得青一人已是难得,没想到世上还有这般年轻的少年能与他比肩。他心中大悦,正式纳两人入府为武士。 第二十二章 儿郎好舞蹈 成了君侯府武士自是倍受尊重,入府之日,歌舞队的众护卫都来道贺,一时热闹非凡。.tw[] 护卫们对他们能一步登天众说纷纭,有的说两人运气太好,有的说人家是凭真本事。 奉凌君遇刺之事已传的沸沸扬扬,那幕后指使之人最终也没找到,弄得君侯府人心惶惶。君侯有意多招武士入府,便有些护卫请求举荐他们也入君候府,不过被青婉言拒绝了。众人不禁有些失望。 这些人里最难过的就是剑十三了,他说起连日之事,非常不服。 “春大人与青大人也罢了,重夷居然也被赵国公子看中,真是稀奇。” 三春惊异,“重夷被赵国公子看重了吗?” “然,昨日公子着人来求,许重金礼聘,裳大家已经同意,过不几日便要与公子回国了。” 三春忽想起那日她对公子季徇说叫重夷,她以为他只说随口问问,没想到竟会这般上心。 不过反正是不相干的人,也没多在意,只想着等到了君侯府要怎样怎样。 其实凡事有青在,她也不需要怎么操心,到时他让她做什么,便做什么就是了。 打了个哈欠,忽有些困意,竟在接他们入府的马车上睡着了。青看她熟睡的样子,不禁幽幽一叹,这般麻痹大意,让他真不知把她带进府里是对是错了。 因着对君候有救命之恩,青一入府就受到奉凌君的重视,一干武士皆不敢小瞧,对他们表现出很大热情,还在清和酒楼办了酒宴,为他们接风。 三春不惯这种场合的,只是想到以后要在一起共事,总不好太不给面子,在青的劝说下也就跟着去了。 她似乎本性就好酒,在牛山村的时候因为摸不着,也没把这本性挖掘出来。可到了酒楼,看到那一坛坛好酒,闻到那喷香的酒味儿,那日没喝尽兴的酒虫全跑出来了。 与众人寒暄了之后,也不待人劝,一杯杯地畅饮。后来似乎不觉过瘾,抱着坛子往肚子里灌,就好像河水开闸,奔放流淌。反正这酒不花钱,倒也痛快。 众武士本来颇有些取笑她长得秀丽,见她如此善饮,顿时少了轻视之心,与她推杯换盏起来。 两年来三春第一次喝的这么痛快,似乎憋了两年的酒虫也一次解了。她也不记得自己是不是能喝,只是想喝就喝,不一刻功夫,一大坛就被她一人包圆了。 青劝了几句,她没听,后来见她酒量似乎极好,也懒得理她了。(..tw) 众人都喝的有几分醉意,叫嚷着做些有趣的事助助酒兴。 在“哄”声之中,一个唤作成明的武士站起来:“有酒无歌,少了些许趣味儿,我高歌一曲为诸位助兴,如何?” 众人齐道:“甚好。” 成明拎着一只酒壶,大声高吟:“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众武士大笑,皆道:“明这是思念女子了。” 成明幽叹,他本是郑人,在外漂泊多年,心中所念的依然是那在水伊人。 在郑国,阴历三月上旬己日,乃男女聚会之时。 阳春三月,大地回暖,艳阳高照,鲜花遍地,他与她齐集溱水、洧水岸边临水祓禊,祈求美满婚姻。他们手持香草,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感受着春天的气息,享受着爱情的甜蜜。他们边走边相互调笑,并互赠芍药以定情。可是一场大祸劳燕分飞,伊人已嫁,他也流落他方。 成明醉酒,低低吟唱诉说昔日的恩爱情境,三春听得心中莫名一酸,眼前浮现出一个景象: 也是艳阳高照,鲜花遍地的好时节,她与一白衣男子手牵着手走在河边,微风吹拂着脸颊,甚是惬意。他微笑着看她,问她最想做的是什么,她伸手一指河水,“吃鱼。” 后来鱼有没有吃到是不记得了,隐约只想起那片水很大,还有有一个人跳河的模样很可笑。 但这记忆中的东西太过模糊,连那白衣之人的样貌也辨识不清。 约是心有所感,她借着几分酒意,晃悠着站起来,“有歌无舞,也无趣味儿,我一舞愿助酒兴。”说着,不待别人同意已跳到酒楼中间跳了起来。 这时的她就宛如有了灵魂一般,舞姿妙曼,曲臂回旋,衣摆随风荡起。她脚尖轻点楼板,清脆的节奏响起,声声悠然,带着穿透灵魂的清脆,时而急促,时而舒缓,好似雨滴滴落在青铜器皿中。 她的身躯看来柔若无骨,其间凌厉有力,有女人的轻柔妩媚,亦有男人的洒脱风度,旋转,跳跃,飞扬,落下,风华潋滟,飞舞张扬到极致。 这不是青第一次看她跳舞,可与平日里那蹩脚的如老鼠过节的舞步不同,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用她的长眉,妙目,手指,腰肢,用她细碎的舞步,繁响的踢踏声,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竟舞蹈出诗句里那青年男女的绵绵情意,离合悲欢。 伴着她的舞姿,成明的歌声亦起,“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三春越舞越快,眼前仿佛挂起一阵微小的旋风,突然间她脚下一滑步,手随之起,肩为之动,腰肢一拧,身若柔柳随风,手臂抬过头顶之时,拔去发簪,一头墨发披散而下…… 一时间满楼皆惊,几乎所有的客人都紧盯着那个酒楼中心的身影。 那白皙的皮肤看上去如同鸡蛋膜一样吹弹可破,在烛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迷人,又长又密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随着呼吸轻轻的扫过肌肤,黑玉般的眼睛散发着浓浓的暖意,如樱花般怒放的双唇勾出半月形的弧度,温柔如流水,美的让人惊心。 人们心神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月中的嫦娥,花中的女神…… 青下意识地奔过去,脱下衣衫把她兜头兜脑罩了个严实。心里暗咒,这死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性别,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舞,还跳得这么妖娆美艳,连头发也散下来,这……这不是招贼惦记吗? 第二十三章 冒充男子是何罪 三春被他搂紧,挣扎了一下,“放开我。” 青哪容她挣脱,这个样子在外面晃一圈,许多人都能猜到她是女人。 狠狠在她背上拍了,“老实点。” 三春果然老实了些,大约是把她的酒拍醒了吧。 君侯府的武士许多都围了上来,大赞三春好舞蹈,还有的想去扯她套在头上的衣服,都被青挡开了。 正这时,酒楼的隔间忽然走出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甚是温和。因是夜晚,他装扮格外闲适,黑发披散着,显得飘飘逸逸。 一众武士都认得此人,忙过来行礼,“殿下大安。” 季徇微微颔首,“你等在做什么?” 赵公子素来待人和善,众人也不惧他,笑道:“饮酒欢歌而已。” “适才所歌者是谁?” “成明是也。”朋友代答。 成明早已醉成一摊烂泥,有人把他扶起来,瞬间又软了下去。 季徇眉角微动,“舞者也是他吗?” 那朋友还没开口,青已道:“然。” 季徇不由脸露失望,刚才他在隔间与三五好友饮酒,忽听歌声,不由想起以前和那个人牵手河边的一幕: 那一日正是阴历三月上旬己日,他说要去看芍药花开。(..tw好看的小说) 两人出门,正遇上外出归来的仲雪,一见他们便道:“泗水河畔新植芍药,正是美艳,可去一观。” 她轻笑,“然,一同前往。” 仲雪自很愿意,笑着随在她后。他则心下暗恨魏国小儿鼻子太灵,隔着这么远,居然嗅到他们要做什么。 那时,尚不知仲雪是在门口等了近一个时辰,只等他们出门来个偶遇。 泗水河畔,他们手持香草,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感受着春天的气息,享受着爱情的甜蜜。他摘了一株芍药插在她鬓边,煞是柔情蜜意。 问道:“阿丹喜欢吗?” 她含笑点头,转脸却指水中,“若能有鱼肉相佐,美酒相伴,心中更喜。” 话音刚落,一阵水花响动,却是仲雪跳进水里。片刻后抱着一条肥硕的草鱼上岸,对着她笑出一口白牙。 那时的她脸上笑容灿烂异常,连天上骄阳都不及她耀眼。可是后来仲雪爬上岸时扭了脚沉进河里,她慌慌张张跳下河去想救人,也不管自己是否会游泳。两人同时呼救,还是他跳下水把他们救上来的。他本就身体不好,后来的一周他高烧不退,她伺候床前细心呵护,也因为此他们的感情愈发要好,气得仲雪连连跳脚。 后来他才知道,那一日仲雪沉水,是故意为之,就是想激起她的怜悯之心,但是谁想到事与愿违,最后却成就了他和她的姻缘,想必那时悔的肠子都青了。 也是因为听到歌声,他想起这些过往,心有所感之下向外张望,只一入眼的便是那厅中舞者。在看到他的一瞬,他的心脏跳动剧烈,几乎要冲出胸腔。他急急与友人告辞,想要一睹究竟。 只有她……才能把一曲情歌跳得这般相思入骨,只有她一行一动之间才能光芒四射,这般闪耀如星月。 想到她,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可在看清成明长相,随后光芒褪去,被替代的是一抹浓浓的失望。眼前这个醉鬼成明,分明不是记忆中的她,那个风华绝代的燕国太子。 难道适才所见的窈窕身影,只不过是他的幻觉而已吗? 心中隐隐刺痛,他转身离开,脚步有些踉跄。是他太痴心了吗?痴心的以为她还活着,会再为他跳一曲凌波舞…… 等酒楼里人都散的差不多了,青才夹着三春走出来,到了外面远远看不见酒楼幌子时,才把她推开。 三春狠狠地吸了几口空气,也不知是醉的还是被憋的,一张小脸通红通红的。 她玉指点指着青,差点戳到他鼻尖,气呼呼问:“这么捂着,你想憋死我吗?” 青瞪着她,眼里喷出火来,“看你成何样子,若不是提早护你,早被发觉,你可知道女子冒充男子是什么罪名?” 三春一怔,“是什么罪?” “那是重罪,是要处以车裂之刑的。” 青这话纯粹是在吓她,这个时代男女之间界限分明,还没听说听说哪个女人会扮成男人,更不会订立这种刑罚。可惜三春不知道,她前事已忘,哪晓得有没有这么条规定,当真被吓住了。 她慌忙道:“我再也不敢了。” 青这才缓和了脸色,撇开众武士,带着她回奉凌君府。 奉凌君着人在府中给他们准备了一间房,虽只是单间,两人居住,但也是武士中比较好的待遇。殊不知武士也是分等级的,只有一等武士才能一人独占一间,其余的好些都是三四人一间。三春本来不想跟他挤在一处的,可他们刚入府,就荣登二等,已算是难得,要想跟奉凌君申请换房,那就是越矩了。 好在在村子的时候,他们也曾同处一室,倒也没多难为情的。不过上床时,三春还是象征性地抱紧被子,假装紧张地问他,“你不会侵犯我吧?” 青狠瞪她,真想干脆掐死她得了。要先侵犯她早侵犯了,还要等到现在吗?他倒怕她会晚上睡不着,偷偷跑到他的床上来。 记得她刚醒来的时候,对什么都觉得不安稳,只有握着他的手才能入眠。她怕他跑了,硬逼着他用绳子绑在两人手腕上,只要拉动绳子,就要把他拽到眼前。 一到了晚上,他根本连床都摸不着,只能坐在床底下,伸着胳膊守着她。实在困极了,脑袋一上一下的如磕头虫一样。足足一个月的时间他都不得安眠,为此珠喝了不少醋,怪他对不认识的女人,好过于她。 他心里连叫冤枉,被两个女人整的辛苦,最后只好对三春爱答不理。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她虽是粘人,也要比现在这养的伶牙俐齿的模样可爱多了。 一晚上平安无事,青所担心的终没发生,三春一夜好眠,直到天光大亮才睁开眼。 第二十四章 君侯府晏平 次日成明来找三春,给她送来了解酒汤药。[..tw超多好看小说]满满的一大海碗,好像生怕喝不饱她似得。 “来,快趁热喝了。”他笑得温温柔柔,好像哄小孩一样。 三春不敢接,“君这是何意?” 成明笑道:“一点心意而已,没想春哥这么好的酒量,让人好生敬仰。明有意与你结交,特来卖好。” 三春险些笑喷了,这人真是实诚,别人最多说“拜访”他却直说是“卖好”,倒叫人不好意思把他撵出去了。 她接了药碗,硬逼着青灌下多半碗,其余的才顺进自己嘴里。然后把一只空碗摆在他面前,笑道:“多谢明兄了。” 成明也没多废话,抱着碗屁颠屁颠地走了。自此之后他倒常来这里,与她和青皆成莫逆。 经过一夜好醉,三春名声大噪,奉凌君府中都知道君侯新收的武士很能喝酒,而且长得甚是美貌。许多人都争相到这儿来观赏,好像看什么稀罕物一样。 三春烦不胜烦,一怒之下拿着铜剑想要杀人,还是青阻拦,才没酿成血事。不过自此后她又多了个“拼命春郎”的称号。 转眼在奉凌君府已住了几日,也渐渐摸清了一些府里的情况。 奉凌君不仅养有许多武士,还养了不少门客舍人,她数过,大约有几百人,而且各个身有异才。 你说,一个与人无争的君侯,没事养这么多有才之人的干什么?又不是嫌钱太多花不完? 事实上当然不会是奉凌君钱太多,反而是少的可怜,抠的惊人。 她本以为君侯府的生活定然是酒池肉林,最起码每天也是山珍海味吃着,歌舞晚宴看着。可真到完全融入进去,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奉凌君只有宴请的时候大方,平日里却抠门的厉害,他宴客时的豪气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平时他自己吃饭,不许超过多少个菜,米饭不许超过多少粒,那厨子都快累死了。就是他们这些底下人,也都是每顿青菜豆腐,轻易难见荤腥。吃不过几天就觉嘴里淡出鸟来,似乎身上都涨了毛,有点要变兔子了。 她当武士主要是混吃喝,可最起码的都满足不了她。心里恼火,也不知在背地里骂过奉凌君多少遍。守着那么多产业,对属下却这么刻薄,真是可恶,可恶至极。 别人还传说君侯府里厨子比武士多,依她看,厨子倒有,但都是武士扮的。 青觉得奉凌君其人,绝没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乱世里的圣明君王本就是要绵羊的外表,狮子的凶狠,狐狸的狡诈,贤德是做个给天下人看的,哪里就要人真正贤德了,看上去贤德就行嘛。而奉凌君这样节俭做法,既能节省开支用做他处,还能博得一个勤俭持家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他怕她惹事,每次都耳提面命,三春也是忍了许久,才没动手打厨子。做的不好就不要做了,一个个做菜贼难吃,还当什么厨子? 君侯府里除了成明经常往这儿跑之外,还有一个叫晏平的,据说是众多门客中最为出名的一个。 他的出名也不全是因为有才,还因为他的身高。那是一种小到让人一眼望过去,完全没有存在感的身材。奉凌君每次赐宴都会许他在屁股底下垫个马扎,否则坐在桌前只看碗盘,看不见他的脑袋。 可是这样的一个小人儿,却最是能说,那屁眼大的小嘴巴,能把死人说活了,活人恨不能跳起来扇他两耳光。 他与三春所居处所不远,也不知哪天她出门时不小心让他碰见了,竟自此以她为知己,每每到她面前引经据典一番。 三春两年来缩在山村没人说话,也是闷惯了,她不耐与人交谈。被他缠的无奈,便忍不住问他,“君因何顾我?” 晏平一笑,屁眼似的小嘴咧成一朵小花,“只为君之颜色甚好,赏君犹如赏花。” 三春无语了,合着只不过是过来看她的。 青说过这个晏平有丞相之才,叫她以礼相待,她终不好拿大棍子赶人,也只能认同了他的存在。 难得他也坦承,除了嘴碎点之外,也没太讨厌,不会盯她看个没完,也不会露出猥琐的神态。行为举止勉强算是彬彬有礼吧。 当然,认同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消息极为灵通,她可以从他那儿听到由各国传来的消息。 昨天他就给她讲了一个燕国大王的笑话,说燕王派人千里寻了一具棺木回宫,然后把棺材摆在寝宫,每日与棺木相伴,吓得宫中美人皆不敢侍寝。燕王还言说,他若薨世,定于这棺中之人葬在一处。 说到这儿时,他神秘一笑,“你可知棺中所放是何物?” 三春不感兴趣地抬抬眼皮,“死人。”棺材里不放死人放什么? 晏平摇头,“你错了,那不过是件破烂衣衫而已。” 三春轻哗,这年头神经不正常的人还真挺多,驭马坡就有两个争抢破衣服的,这又来一个燕王,难道这年头与棺材一起睡觉,做起噩梦来也比较刺激吗? 她是不理解,问晏平从什么地方听来的。他轻轻一笑,道:“不过道听途说罢了。” 三春才不相信他是道听途说,他负责在奉凌君府中传递消息,就连奉凌君有许多事都要从他嘴里知道。他们在各国的王宫肯定都有探子的,又怎么可能是道听途说? 忽想起青曾托她,让她问一下秦国最近有什么大事,便依言问了。可这个晏平心眼多的好像筛子,别人问的事一个字都不说,你不问的反倒?n啵?n啵个没完。关于秦国的事,他只说了两个字,“不知。” 她不信,“你确定当真不知,不是在哄骗于我?” “骗你又如何?”晏平哈哈一笑,迈步走了。 三春咬了咬牙,她这会儿终于体会到,青每回恨不能掐紧他脖子时的心情了,她很想,真的很想在他粗壮的脖子上掐一下。虽然经常找不着他脖子在哪儿吧…… 青回来后,听说此事,只淡淡道:“无需刻意去问,只听他说,便会有你所想要。” 言外之意大约是叫她学会从一大堆废话里,找出重点吧。三春点头,暗想着他最好能有用,否则君侯府肯定会多一具喉咙扼断的尸体。 两人说话的时候,下人送来了饭菜,青擦了把脸,又换了一身便装,才坐下来吃饭。 一面嚼着青菜,一面问:“晏平今天还说了什么事?” 她道:“说了赵公子,吴王,魏国君侯,却独独没提与秦国有关的人和事。” 青沉吟不语,被烛光投射的脸变得一明一暗,颇有些难以捉摸。 三春好奇,问:“晏平到底是什么人?” 晏平者,齐国前前前任宰相晏婴之后人也,奉凌君门客,有急智,善辩。 他们所得到的的信息就是这些,到底这个晏平究竟在君侯府扮演着什么角色,接近她又是为了什么,却不得而知了。 第二十五章 燕国太子丹 晏平在门客居所转悠了一会儿,便背着手去见奉凌君。他琢磨着这会儿主公约是也很想见他,这般主动来投,应该会大加赞赏吧? 他进门时,奉凌君正在喝茶,青茶叶子泡出来的茶带着一股淡淡的苦味儿,可是他就喜欢这个味道,人生自古有苦才有甜。而之所以喜欢苦,就是相信苦尽甘来的滋味儿更美好。 品着茶,眼神仿佛注视茶杯,却又似乎透过它看向遥远的他方。 晏平知道他的脾性,每次喝茶,总要喝个把时辰才会罢休。别国的君侯,有的嗜酒,有的好色,可偏偏这位却是个嗜茶如命的。 过了许久奉凌君终于喝得差不多了,缓缓抬起头,空无一人,下意识俯身去找,才从案几下找到笑成一朵喇叭花的晏平。他一趴下来就好像一只略大点的猫,让人很容易忽略掉。而每回看见他,奉凌君都觉信心倍儿增,很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帅气的男人。 奉凌君问:“本君吩咐的事,你做的如何了?” 晏平躬身,“还在进行。” 又问:“你都查到了些什么?” “三春似不多话。”所以通常情况下都是他在说,她在听,也没真从她嘴里知道什么。不过这个评语要是让青听到了,估计能笑抽,三春不爱说话,那天底下就没人爱说了。[..tw超多好看小说] 宴平对三春不感兴趣,反倒觉得青更耐人寻味。他有不输剑师的武艺,有人高贵逼人的气度,有隐忍沉静的性格,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不知主公为什么对那个徒有虚表的三春上心,反倒对他反应淡淡? 奉凌君微微点头,“要再加紧些,本君要尽可能多知道点信息。” “诺。”晏平应声,忍不住好奇问:“不知主公为何要查三春,莫不是对她身份有疑?” 奉凌君沉吟一下,“你随本君来。” 他说着站起身,命人捧过一个卷轴,乃是用上等丝绢所制,随着画卷展开里面呈现出一个绝色少年。 那少年不过十四五岁年纪,拥有仿佛精雕细琢般的脸庞,英挺、秀美的鼻子和樱花般的唇色。他嘴唇的弧角相当完美,似乎随时都带着笑容。 他的美很惊人,但最惊人也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微笑,似乎能让阳光猛地从云层里拨开阴暗,一下子就照射进来,温和而又自若。那笑容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人忍不住便会打开心扉,深陷在他的笑容中。 晏平只看了一眼,禁不住被那笑容所惑,好半天嘴里才嘟囔了句,“万幸是个男子,否则定是绝世妖姬。” 奉凌君一笑,“你可知此人是谁?” “小人不知。” “你自是不知,他在楚之日,你还没入府呢。” 他思绪飘忽,回忆起第一次见她时,也不过十岁年纪,却已有了绝世之姿的迹象。他很爱笑,每每见人都展露笑容,迷倒了楚宫中所有的人。那时父王尚在,现任楚王还没登位,他也还是楚国公子。而严格说起来,这个小人儿还是他的表弟。 只见了他一面,便被这个小人吸引,有一种很想保护他的冲动。那时他想,这还真是个神奇的小人呢! 七国中所有在楚质子都喜欢他,其中还包括他最小的弟弟荆人。楚王也对他赞不绝口,说他忠孝仁义,以后定能成就一代贤王。 在那会儿他已有了野心,暗自思量,这许多曾在楚国的质子,总有一天会回国,有的甚至会继承王位,而这些人多多少少都与燕丹有旧,也自然会与燕国交好。 而身为燕国太子的他,将来也会拥有许多拥护者,燕国也总有一天会成为天下霸主,傲视其国。 他已经料想到,有一天燕国之强盛必将盖过楚国,还曾向父王谏言要杀了他以除后患。不过楚王没同意,大骂他性子残忍,小人行径。甚至因为此丢了唾手可得的王位继承权。 他忌恨过他,可惜后来天嫉红颜,他早早的就去了,倒把宏图霸业扔到一边,让一个黄口小儿做了燕王。 这些事已过了许久,每每思及都觉心中烦闷,时而感叹天人惨逝,时而庆幸他死的早,倒省了他很多事。 思虑片刻,方幽声道:“这是燕国的太子丹。” 晏平震惊,“这就是闻名天下的太子燕丹?” 传闻太子燕丹美貌无双,能文能武,弹得一手好琴,更是以舞艺冠绝天下,他曾跳过一支百雀羚的舞蹈,当真引来无数飞鸟。这样带有传奇色彩的人物早就闻名天下,只是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今日一见,方知所有传闻都不足以描绘这画像一丝一毫。 他兴奋地搓着手,绕着画像转了三圈,忽然惊声大叫,“此画可是荣辉大师所绘?” 奉凌君道:“然。” 晏平更加兴奋,绕着画像看了又看,似乎对画的兴趣远比这画中之人更甚。要知道荣辉大师早已故去,存世的画不过几十幅,每一件都是千金难求的宝物。 奉凌君素知他的性子,忙把画合上,省得口水滴在上面。 他道:“你看着画中之人,与那个三春长得有几分相像?” 晏平砸了砸嘴,“有九分相似,只一点不太相同。” “什么?” “笑。” 太子燕丹的笑如日月争辉,他就像天上的白云高高在上,美的飘渺,美的虚无。而三春就像是云彩飘落在凡间,接了地气,有了一种真实感。他在府中数日也见她笑过,但那笑牵强中带点苦涩,与画中的纯真灿烂大相径庭。 “应不是一人吧。” “本君也以为是。”他幽幽一叹,死去的人又怎么可能复活? 两人静默片刻,晏平问:“不知君侯打算怎么做?” 还能如何,既是能利用的人自是要用到极处。只要这个人在他手里,就可用来笼络七国中的强者,到时候借到兵相助,他的王位唾手可得。只是该把她送给谁倒要好好思量思量了。 问晏平:“大人有什么主意?” 晏平早猜到他心中所想,笑道:“天下英豪,最有实力的莫过于城阳君,不过最难搞定者也是城阳君,到时一时把握不好,出现天塌地陷的大事,您也得自己扛。” 奉凌君冷哼,“本君自己扛,天塌地陷都自己扛,本君要学泰山顶山一青松……”说着狠狠在晏平头顶敲了一下,“本君他娘的,扛的住吗?” 第二十六章 比武场剑显神威 谁都知道城阳君的为人,敢惹他一分,定还十分,吃起人来比豺狼还狠,咬起人来比虎豹还强,他要有他那份狠劲和不要命的本事,这会儿早就登上楚王宝座,又何至于叫一个蠢蛋压在头上许多年? 晏平本是玩笑,见奉凌君“娘”都骂出来了,不由嘻嘻一笑,“君侯息怒,您想啊,越是如城阳君这样的,越可能借到兵也,先不说别国有没有此等实力,就城阳君不按牌理出牌的本事也不是旁人比得了的,他敢为别人所不敢为,什么礼法道义都能扔在一边。天下再无有比之更不靠谱的人了。” 奉凌君一想也是,毕竟为一女人就出兵的事,不是谁都能做得出来的。 定了决心,他心里一喜,对仆人吩咐,“今日有喜事,加顿夜宵吧,跟厨子说,弄两碗面条以资庆祝,切切……要白坯面,少放油。” 仆人应声出去,免不了在那儿腹诽,君侯真是抠门到家了。白坯面少放油?别家君侯喂猪的都比这豪华。 晏平一想到那面的模样,立时便没胃口。慌忙起身告辞,只道改日再来打扰。奉凌君省了一碗面,自也心中高兴。 实话说起来,他也是没法不抠门,招兵买马需要钱,笼络朝廷官员需要钱,大摆筵席与各国王族联络感情也需要钱。(..tw好看的小说)他又不是造钱的,手头不紧才怪了…… ※ 此时的三春显然不知道自己正被人惦记着,准备把她打个包装盒装里面,送给个男人细嚼慢咽,分拆下肚了。 总体来说,除了晏平时不时在眼前晃悠之外,她在府里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凡事有青担着,什么事都无需她操心,倒也清闲。不过日子太闲了,反倒有时会忘了自己来这府里是干什么的了。她为此很是烦恼,所以今日一睁开眼就问青:“你今天要去哪儿?” 青正整着衣服,闻言不由瞥一眼缩在被窝里的她,淡淡道:“练武场。” 奉凌君近日在练兵,他们这些武士每日除了护卫君侯府安危,更重要的任务就是练武了。所以府中武士们花在练武场上的时间,远比当值的时间更多。 三春双眼一亮,笑道:“带我一起去行不行?” 青微怔,这是忽然有了做武士的自觉了吗? 她早该去了,身为君侯武士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成何体统? “走吧。”拿了剑往外走。 三春慌忙起来穿衣服,连脸都没洗就跟着他出门了。 奉凌君的府邸不像众多豪门大户一样建在闹市,而是在最为偏西的城郊选了个风景宜人的好地。他整个府院依山而建,越过他的后院就是一座大山,而练武场就建在山中。 他们拾步上了山,这是三春第一次看见君侯府的练武场,本以为奉凌君抠门,练武场也必小气,可真亲眼见到才法宣还里竟是大得惊人。 她频频点头,心中大为感慨,看来那些该每天给他们下肚的鸡鸭鱼肉,都拿来填这块场地了。 他们赶到时,成明正与一个武士对打,两人剑来剑往,似已斗了几十招。成明气喘吁吁,剑招愈来愈慢,反看另一个武士却是越斗越勇,胜败已成定局。 三春觉得无趣,打了个哈欠。很凑巧的,这个哈欠刚打完,成明就败下阵来。 看着他沮丧着一张脸向这边走来,她不由摸了摸鼻子,觉得对他怪不好意思的。要是知道抠鼻子他能取胜的话,她大约就不会打哈欠了。 青见状拔出宝剑,纵身跳下场去,他这一纵凝聚了全身的功力,再加上从天而降的气势上先声夺人,一时间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压迫力。 那打败成明的武士原本还有几分得意,待得被青气势一逼,顿时溃不成军。 青长剑挥舞间已是刹那递出了八八六十四剑,他不求击败那人,只似找人喂剑,转眼几十招只把那人累出一身的汗。 三春看得连连叫好,有人瞪她嫌她吵,也浑不在意。 成明一见,也忽然一扫沮丧情绪,与她一同为青呐喊助威。两人的声音响彻练武场,嗓门高的吵得人耳膜生疼。 青本来只是活动活动手脚,被两人这一闹叫,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不是逼着他大显身手吗? 他剑交左手,手中剑花舞得越发快速好看。 斗了许久,那武士也有些心急,他是一等武士,若是比剑还比不过二等武士,以后如何在府中立足?他卯足了劲儿,连续辟出书剑,剑剑所指都是要害。 青有些恼怒,抖了抖手,宝剑剑光冲天而起,剑在空中虚虚实实挽了数个剑花,如蛇吐芯一般,直刺向武士的眉心。说时迟那时快,在两剑未交之时,两股剑气发生了冲撞,发出“叮”的一声打响,那武士的青铜剑竟被震脱出手。 他愣了愣神,似还有些不相信,就在此时三春爆喊了一声,“好――” 这一声喊出当真羞煞人也,武士中立时就有几人向这边瞪来。 她身为武士,既不执勤,也不参加训练,本就惹人诟病,又这般没规没距的,不知有多少人瞧她不顺眼。当时便就有一人走来,横剑当胸微施一礼,“请剑。” 这就是请战的意思,三春摸了摸腰间,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带剑出来。即便被青锻炼的脸皮奇厚,此时此刻也不禁有些羞愧。 身为武士,连兵刃都忘了配带,也难怪别人瞧她不起了。 她对成明伸了伸手,成明忙解下腰间佩剑给她,不免还要小声嘱咐一定不要把剑折了。 剑是武士的生命,是武士身份的象征,只有身佩利剑,才证明他们高人一等,若是真折了,那成明只能用断剑自刎,以身殉剑了。 三春点点头,她新跟青学了几个剑招,也是时候验证一下他所教的管不管用了。 伸手拔剑,没有龙吟之音,她用嘴给配,“仓啷啷――”然后剑尖在下,剑柄在上,右手压左手,给对方来了个标准的祭奠死者的礼数,“请。” 那武士皱皱眉,也不答话,剑招如风,连续十余记进手招数。这十几招奇快无比,恨不能招招毙命。 第二十七章 踩了少年的脚 三春也知道可能是她行礼错了,可这会儿想要解释已来不及了。对于礼节,青教过她两回,她不肯好好学习,为此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也怨不得这些武士中,竟没几个是瞧她顺眼的了。 她闪过前面十几招,渐渐平稳住呼吸,也开始用心与之对敌。 交手数合,那武士便发觉三春剑招手法平淡无奇,可是自己却丝毫讨不到便宜。他剑招越快,对方越慢,再斗数合,他攻势已尽被抑制,完全处在下风。 所谓剑术要旨,一般都是在以快打慢,以变扰敌,但三春并不跟着他迅速的剑法应招变式,数合之后,主客之势即已倒置。 武士迭遇险招,知道对方是个高手,心下便已怯了。 他本以为青剑术高明,三春定是个面瓜,这会儿瞧来,倒是他看走眼了。 成明在一旁瞧见,不禁有些傻眼,他也以为三春武艺平平在君侯府就是个混吃喝的,这一大显身手,才知道素日里总说要保护她的狂话说得太满了。 青败了一人,转眼见那边三春已和一武士打起来,便收剑背手在一旁观看。那个武士他是认识的,他叫娄菊,原是个贵族出身,平日里最是清高,与府里许多武士都不睦。 他最见不惯腌?之人,像三春这样行为懒惰又举止无常的,自是不招他待见。 不过他虽为人古怪,不擅交际,剑术却是极好的,在一等武士中也是上品,而三春一出手便把他逼住,这份身手倒令他刮目相看。 青在一旁看得惊奇不已,三春进步之速,远远出乎他意料。只是两人这般斗下去,一时恐难分输赢,便高叫一声,“使快招。” 三春听到呼声,立刻抖擞精神,剑招瞬间变快,但那把青铜剑却依旧紧咬着对方兵器,好像一个超级的牛皮糖。 娄菊越战越觉心惊,连使两招凌厉剑招,待对方举剑挡格,转身欲退。哪知三春剑招连绵不断,粘上了就休想离开,他暗暗叫苦,只得打起精神厮拚。 有心认输又拉不下这个脸,可不认再拖下去,没准就得叫人累死了。 正不知所措之时,忽听有人叫道:“热身要热这么长时间吗?还不都住手!” 娄菊一听赶紧弃剑,三春也忙收剑。转头望去,见说话的是武士长清东,他一身盔甲披挂,身后立着上千名兵士,都手持长矛盾牌。 三春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根本不是在练兵,真正的练兵还在后头,他们刚才只是在热热身。 随着清东的呼喝,众武士纷纷散去,各归各队,各找各位。 三春垫脚望去,那些兵士足有三千多,一个个站姿笔挺,大有昂昂之势。而这些君侯府的武士,也应该是要统领一队人马练兵的将官吧。可惜她混吃混喝已久,这里自然没她的位置。 忙把剑还给成明,自己退到场外去。成明说让她在一边瞧瞧怎么练兵,她不愿意。别人都在忙,自己跟根竹竿似地杵着算怎么回事? 早上起得太早,一会儿就哈欠连连,便沿着原路返回,一面走,心里不免想着,青的话果然是不错的,这个奉凌君私养这么多精兵,恐怕早有谋反之心吧。 据说当今的楚国大王名唤居人,原来是他的兄长,根本不是嫡出。甚至出身也比不得他高贵,只是因为按年岁排在他前面,才被封为王。而原来楚怀王最宠爱的嫡出的公子信人,已在楚魏之战中命丧黄泉了。 这位楚简王匆忙上位,颇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也难怪奉凌君会对他这位哥哥极不服气。 胡思乱想着已从山上下来,或者是因为胜了比剑心里高兴,一路走回来居然奇迹般是我没迷路。 她不禁心中得意,现在本事越来越强,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在江湖闯荡了。或者哪天没了饭辙,到街上卖艺也行。 越想越高兴,脚底的步子也愈发轻快了。当然也可能是太轻快了,连踩了人家的脚也浑然不觉。 她的身子被一只手狠狠拽了一把,头被摁的低下,低的可以看见一只穿着青色缎面鞋子的脚,在眼前晃来晃去。 正疑惑那只脚怎么了,就听一个清凉的带一丝尖利地声音在头顶响起,“兀那小儿,你可知道做了什么?” 三春盯着那只脚许久,抬起头来便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满脸愤怒的盯着她,两个圆眼珠里好似要喷出火来。 她摇头,难道他要她看他的鞋吗?于是她道:“公子的鞋子真好看。” 少年一听,圆眼珠里的火顿时息了一半,他有些显摆的把脚往前凑了凑,“就知道好看,这可是乳娘亲手绣的鞋面。” 三春失笑,这少年还真是孩子心性,细看之下发现他长得很是好看,长长的睫毛忽闪着,斜飞入鬓的眉毛在凌乱刘海的遮盖下若隐若现,高而挺的鼻梁下是一张微显饱满的嘴唇,粉粉的,像海棠花瓣的颜色。 “你乳娘手艺真好。”她笑了笑,越过他往前走。 那少年急了,一把揪住她,“小儿大胆,可知道我是谁?” 她“啊”了一声,问他,“那你是谁?” “本公子……”他咳嗽一声,看她满脸疑惑,不禁又问:“你当真不知我是谁?” 三春莫名,她为什要会知道他是谁?这人看起来挺奇怪的,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 少年眼底的火苗又冒了起来,几乎跳着脚的怒吼,“你知不知踩了我脚了……。” 她这才意识到刚才他为什么把脚晃来晃去了,踩脚了就说嘛,饶那么大弯子谁知道他想干什么。 问他,“很疼吗?” 少年摇头,随后双眼一瞪,“脏了。” 三春立刻蹲下身在在他并不算脏的鞋子上掸了一下,笑出一口白牙,“现在不脏了。” 少年火气更盛,这个武士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他的脚,最最尊贵的楚国公子的脚…… 抬脚想在她的脸上狠狠踹一下。记得那个人曾跟他说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别人踩你脚,定要踩在他脸上还之。 可是看着她那一口白牙,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忽然踹不下去了。 第二十八章 公子荆人 他跳起来,宛如一个孩子般在地上蹦了三蹦,然后扑上去。 他真的是扑上来了,就像一座山把她压在身底下,然后惊叫,尖叫,喊叫…… “你活了,你活了……。” 三春被他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一把把他推下去,吼一声,“管你是谁,给我滚。” 少年被摔在地上,也不恼,坐在那儿痴痴地笑,好像个傻子一般。 三春受惊过度,兔子一样奔逃,心里想着,这么奇怪的人到底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回到住所,她的心一直怦怦跳个不停,总有一种不安稳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着,直到第二日有侍者传令奉凌君召见。 奉凌君跪坐在主位,在他旁边跪着一个少年,不停地摇晃着他的肩膀,“兄长,二兄,你就应了我吧。” 奉凌君被晃的好险没把早膳吐出来,其实人暂时放在他那儿也没什么,只是这小子闯祸的本事太强,谁也不敢保证会出什么事。 正犹豫时,三春已经告进,双拳一拢行了一礼,给两人送送终。所幸奉凌君正头疼呢,也没瞧出来。 偷偷抬眼向上观望,在看见奉凌君身边坐着那个少年,她不由心里咯噔一下。(..tw无弹窗广告)这小子不会真因为踩他一脚,就告了个叼状吧? 奉凌君把勒紧自己脖子的胳膊拽下去,对三春一笑,“这是楚公子荆人,行礼吧。” “诺。”三春跪拜,正式行了大礼。 那少年却不肯受她大礼,慌忙跳过去把她扶起,亲热地唤她,“哥哥,你叫什么?” 三春顿觉牙疼,她可不认为自己能当一国公子的哥哥。 干笑一声,“殿下真会玩笑,小人三春不敢当此称呼。” 荆人才不管她应不应,抓住她的手笑得好像一朵灿金的小花,“今日起君你便是本公子之的人,你可喜欢?” 三春忍不住一咧嘴,落到他手里,能欢喜的了才怪。这明显是个惯会无理取闹的小孩,若是跟着他,不被他玩死都奇了。 她祈求的眼神看向奉凌君,奉凌君却假装没看见,轻咳一声道:“三春,你既无事,便服侍荆人几日吧。” 她有很多事,每天吃饭睡觉真的很忙,可这样的话说出去只更让人认为她太闲。而且主公开口了,不去都不行。.tw[]无奈之下只好皱皱眉,问:“几日能回来?” “就三日吧。”奉凌君说着比出的却是四根手指,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识数的。 少年不高兴,“兄长刚才还说一月的,难道要失信于我吗?” 奉凌君摆手,“一月不行,就三日吧,三日后把人送回府中。” 少年撅着嘴,在走到三春面前忽然笑起来,牵起她的手,“跟我走吧。” 三春很不想去,说实话,被他牵着的感觉也很不好,就好像她是条小狗,而前面的主人正牵着他准备溜个弯,四处炫耀一番。 狠狠甩开他,他又黏上来,如一贴上佳的狗皮膏药。她恼了,喝一声,“公子想怎么样?” 荆人却不答,只是笑。直笑得她气顶到嗓子眼,又一点点散去,才甜甜地唤她,“哥哥,早膳可用了吗?” 三春下意识道:“用了。” “午膳呢?” 她翻个白眼,这会儿离午时还早吧。 “我带你去吃好食。” 未待她同意,他已经牵着她的手走出去,然后带她去逛郢城的大街小巷。一路上他一直牵着她,他的手很暖,可就是太暖了,才让人头疼。夏初的天气燥热,他手心中里全是汗,摸的她黏糊糊的,却依然不肯撒手。 楚国郢城之繁华堪称六国之首,街道上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商店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等的专门经营,此外尚有医药门诊,大车修理、看相算命,各行各业,应有尽有。 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做生意的商贾,有叫卖的小贩,有乘马车的大家眷属,有身负背篓的奴隶,有问路的外乡游客,有满处乱跑的街巷小儿,还有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以及城边行乞的残疾老人。当然,也有像他们一样闲着没事在街上瞎晃悠的。 两个同为男子的人,牵着走在大街上闲来闲去,自是格外招人注目。许多人都向这边瞧着,不过在看清那是公子荆人之后,立马闪的飞快。 常在郢城的人,都听过这位荆人祖宗的大名。传说公子荆人脾气暴躁,性格古怪,他想做的事,若做不成就会像疯子一样胡乱伤人。郢城的百姓都深受其害,自然有多远跑多远。 除了坏脾气之外,他的思想也是天马行空,今天想着去山中打猎大开杀戒,明天可能就会把一些小动物养起来当宠物。他总找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折磨人,并以此为乐。一个阴晴不定的贵公子。这是青对他的评价,说他是郢城的小霸王,一点也不为过。 此时此刻,三春就深切领会到他的两面性,在看她时,他根本就是一只小猫,恨不得一头钻进她怀里,喵喵叫两声。而一转过脸面向旁人,立刻变成凶猛的老虎,双眼睁得圆圆的,看见他的人自是四处躲避,直怕跑的太慢被打折了腿。 有他在场,他们在街上横着走都没问题,他们几乎逛了所有的店铺,而每走过一家店铺他都要问她要不要这个,要不要那个,然后不管三七二十的把一堆东西塞进她手里。她拿不了,都扔给了后面跟着的武士。看他们一个个双眼暴突,脸露不悦,估计是看不惯她和公子荆人这般腻糊吧。 “殿下……”她低呼一声。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甩开他的手,大热的天,她手心的汗都滴落下来。 “怎么了?”荆人回过头,对她展颜一笑。眼神中带着点点期待,点点情意…… 忽然很怕他的眼神,她躲闪着,正想说什么,突地听到前面一阵马蹄响,一辆马车直撞而来,车上一个壮汉不停地抽打马匹,呼喝着:“闪开――,闪开――。” 第二十九章 大街上的儿战 公子荆人向来跋扈惯了,又岂会相让?他立在原地不动,看谁敢动他。.tw[]三春想躲,可她的手被紧紧攥着,一时挣不开,只能闭上眼等着马车撞上来。 马车并没撞在身上,就在距离他们未到半米的地方停下来。马夫勒住马缰,怒叫一声,“哪来的小子,胆敢阻路,你可知道车上坐的是谁?” 想起初次和荆人相见他所说的话,三春不由失笑出声。世上没有最横,只有更横,他横,还有人比他更横。 荆人一张小脸都气白了,一掐腰,“尔等大胆,你可知本公子是谁?” “大人,有人阻路。”马夫对着马车低呼一声。 “哪个兔崽子这般嚣张?”车帘掀起,马车上走下一人。 那真的是人吗?在他出现的一刹那,想必几乎所有的人都会冒出这么个念头。 他有一张圆圆肥肥的脸,鼻头也圆圆的,身子又矮又胖,让人很容易联想到猪。他的笑声听起来很像驴,一张嘴惊掉一街的人。 “嗷呜――,公子荆人也在此,真是难得。” 荆人瞪着眼,大有冤家路窄的意思,“是你,小儿允起。” 允起大怒,他最讨厌别人嘲笑他个儿矮,尤其这个荆人,每次都是小儿小儿的叫他。 他正要发火,忽然瞅见荆人旁边的三春,顿时小眼倍儿亮。桀桀一笑,“荆人,这人是谁?这般美貌,送给我暖床如何?” 允起的名声在郢城比奉凌君还要盛,只不过都是恶名。他乃是楚王后的弟弟,长大夫之子,郢城人都知道他喜欢男人多过女人,别人都是欺男霸女,而他是欺男霸男,府里养了娈童无数。 他仗着自己姐姐是王后,在郢城里横行无忌。一山岂容二虎,他与公子荆人不和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两人互看不对眼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每一次见面都会大打一架。 荆人心里很不爽,他欺负他也就算了,敢用这种眼神看三春哥哥,就绝不允许。冷笑一声,“送给你?你何不去吃屎,更与之相称。” 允起暴怒,“你不过楚王庶子,也敢嘲笑本侯?” 荆人笑得嘴角抽抽,“笑你又如何?” 允起更怒,“本侯打死你。” “且看谁先死?” 两人同时拔剑,气场极大,周围的人不禁退避三舍,都以为这是名剑士要比武了。 可一旦动起手来,刹那间眼珠子落的满地。 三春也看得直瞪眼,她见过比武的,但那都是剑士,对于两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打架,还从未见识过。 这两个祖宗,完全不知自己用的是何招数,乱劈乱刺,几次都差点打到看热闹的人身上。到了后来大约是嫌剑碍事,全都扔了,开始肉搏。踢、踹、挖眼睛、抠鼻子,拗手指,所有能用得上的招数全用上了。 这哪里是比武,根本是两个市井无赖在打架。 主子打架,身后跟的侍者也打成一团,一个个打得鼻青脸肿,猪头更像猪头,不像猪头的也成了猪头。三春站在一边也受了波及,她正愁满肚子火没处发作,这下逮到机会,一阵拳打脚踢,到后来十个倒有八个是她打倒的。 一场架最后以两军同时覆灭为告终,一群人都躺在地上,嗷嗷直叫。只三春一个还站着,看着一地的混乱唉声叹气。 走两步便踢到东西,地上散着的全是荆人送给她的礼物,可这会儿都被踩的稀烂。她揉了揉疼痛的拳头,很觉心情不爽,也不知道今天遇上的是什么糟心事,出门逛街,打得哪门子的架啊? 荆人受了伤,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出现。三春回府里,就跟青说以后跟着武士一起练兵。她有了事做,也省得奉凌君把她当成太闲的,再送到荆人面前陪人玩耍。 本以为三天之约不了了之,可第二日荆人府就有人来请,说公子荆人不见到她就不肯吃药。 奉凌君让她去荆人那儿住两天,说几日后等荆人伤好了,就会派她跟着晏平出使七国,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此时此刻,三春只是想着怎么摆脱荆人的纠缠,并没深想他话中含义,等到事出之后才想到,自己其实进了圈套,而他早知道她是回不来了。 她进门时荆人正在摔东西,屋里能摔的全摔了一遍,嘴里大喊着:“滚――,全给我滚。” 一只竹简飞过来,好险砸到脑袋。三春闪过,捡起那满是灰尘的竹简,一看这模样就知道至少一年没翻过。 微叹口气,他这样子实在不像是病重快要死的,奉凌君的话真是危言耸听了。 伸手一指,“去床上躺着去。” 荆人还真听话,立刻躺回床上,盖上被子,只露两只圆鼓鼓的眼睛忽闪着看着她。 踩着一地的碎片走过去,问他,“吃药吗?” 他摇摇头。 让下人重新熬了一碗药,亲自端到他手边,“起来吃药。” 荆人大眼忽闪地更欢,眼巴巴瞅着她,“喂我吃。” 大约是被他可怜的小模样所惑,她竟真的端着碗一口口喂他吃药。看着他大口吞着苦苦的药,一脸欢欣的笑,她的心里忽有种莫名的感觉。就好像他是她的弟弟,她的至亲骨肉。 说实话她并不讨厌他,这个少年虽然跋扈点,脾气暴躁点,但难得性子纯真,有时候还有些孩子气。尤其他不发脾气时,也有几分可爱。看到他,就好像看到另一个人,另一个连名字都想不出来,却不时能感觉到他存在的人。 她不知荆人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她,似乎是因为她长得像个什么人,但她问起来时,荆人不肯提那人是谁,只笑着说有她陪着,他就是最幸福的人。 一个人的幸福,是因为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吗?对此她深为不解,青在她身边她只觉得安心,幸福不幸福倒没想过。不过有她陪着,荆人药也肯吃了,伤也肯医,只是睡觉时非得握着她的手才肯入睡。她就像被拖着的死狗一样,脸埋在被褥上,一夜都不得好眠。 感受着这个姿势,她不由想起刚见到青时,对他那种依恋就像此时的他。想必那个时候他保持着姿势,也应该很觉痛苦吧。 这么想着,望向荆人的眼神也温柔了起来。在这个世上,如果有人需要你,而你需要的人又在身边,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吧…… 第三十章 卖去魏国 几日后荆人的伤势大好,三春也告辞离开。.tw[] 荆人自是不肯让她走,抓着她的手说什么也不放。她骗他说回府里收拾完东西,再过来看他,到时候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到底是小孩子,居然相信她的话,还嘱咐她一定要回来,快点回来。 三春答应,少则一两日,多则三五天必归。因为她知道三天后她和青会跟着宴平一起出使临国。 说起这个晏平真是讨厌到极点,出发在即,他不忙着准备,却依旧接长不断的在她眼前晃晃,时不时问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赶了两回,奈何人家脸皮太厚,也只能作罢了。 查询数日,晏平终于有了心得,匆匆见奉凌君复命。 进门时奉凌君正吃面条呢,一见他慌忙把碗藏在双膝处,嘴角挂笑,“晏卿有什么事?” 晏平小眼一眯,只当未见,心里却腹诽他恁的小气,一碗面条都舍不得。 不过他越小气,从他手中抢来的钱也越显弥足珍贵,越让人心情大好。一想到白花花、黄澄澄的东西,双眼愈发眯成小缝,脸上笑容也灿烂如春。 躬身一礼,“禀君侯,据臣下查访得知三春是从楚国边界一个山村出来,却不是村中之人。(..tw好看的小说)且有一消息说燕国上大夫句容之女,曾于两年前不知所踪,此女与燕太子有九分相像,这三春疑似句容之女。” 句容者,燕孝王之表弟也,娶妻姬氏,楚成王庶女,乃燕王后之妹。这表哥表妹的长得相似实属正常,只是三春会真是句容之女吗? 奉凌君暗惊,再问:“去燕国查实了吗?” “已派人前去查实,句容之女确实两年未归,尸身也遍寻不到,句容思女心切,几尽痴狂。臣下猜测,这三春约是与句容有关,否则世上哪有此等巧合之事?” “句容之女何名?” “名旦。” 一个村姑,一个贵女,难道真的只是个巧合?奉凌君沉吟,若普通村姑也便罢了,句容之女倒要费些思量了。 ※ 三天后,奉凌君果然按约定所说,派三春护卫晏平出使列国。青也同去,这让三春安心不少,有他在身旁就是天涯海角都去得。 荆人得到消息时,三春已经走出几十里了。他恼怒,暴怒,直接杀到奉凌君府,把奉凌君珍藏的瓷器玉器全摔了个粉碎。.tw[] 奉凌君闻讯赶来,看见一屋子都是碎片,心一抽一抽的疼。这可是他三十年的积累啊,每一样都是真金白银买来的。 强忍住想叫他赔的冲动,劝道:“荆人,勿要这样,她不是那个人。” 荆人刚哭过,双眼红肿的好像核桃。 他抹一把眼泪,“我说她是,她就是。”她看他的眼神好温柔,就像曾经的那个人一样。 幼时他因长得瘦弱,总被兄弟欺负,是她教他学会握剑,虽然最终也没练成几招剑术,但却让他树立了活着的信心。她告诉他,别人敬你一尺,当敬人一丈,别人欺你一尺当欺人一丈。她还说若是自己学不会保护自己,就等着永远被人欺负,若想做英雄,就要学会握剑,谁欺上来就一剑刺过去。要是人家欺到头上拉屎,那就不妨在他头上拉痢疾。 就因为她的话,他才养成了现在的性格,敢有人招惹他,立刻暴跳着还回去。他学会她所说的许多事,只是拉痢疾这条实在不好学会,因为这种病也不是想有就有的。 奉凌兄长说她是误人子弟,硬生生把人给教坏了。可他不这么觉得,他喜欢她,喜欢她的人,自然也认同她说的话。如果他没听她的,一直软弱着不敢反抗,恐怕早不能活到现在了。 他一直心念着她,曾为她的死伤心痛哭,现在好容易有个相似的人出现,不管是不是她,他都要留住人。 使劲晃着奉凌君的肩膀,“兄长,她去了哪儿?你告诉我。” 奉凌君差点把刚吃进去的面条吐出来,忙压了压喉咙,以防还得浪费钱再吃一次。 他道:“本君让她随护晏平出使了,你现在去追也来不及了。” “去了哪个国家?” 荆人又晃了一下,这回力气过大当真晃了一点出来,他又咽回去,哽声道:“魏。” “魏国?”荆人跳起来,魏国那个城阳君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兄长把她送到城阳君手里,你存了什么心思?” 奉凌君默然,他确实没存好心,也确实要把她送给城阳君。这是他衡量之后的决定。因为他知道魏是离楚最近,也是最能力派兵相助的国家,而人人都知道魏国实际做主的是城阳君,而不是现在的魏王。只是荆人受燕丹的毒太深了,要让他放弃三春有点困难啊。 叹了口气,欲再劝,荆人已经跑了出去。 他说要去追使团,一定要把三春找回来。 对于此,奉凌君是不怎么担心的,别说使团走了许久,就是没走多久,以他一出门就迷路的本事,也未必能找到人。 果然,三春再见荆人之时已是半年以后,那会儿他还在四处乱撞,没找到回家的路…… ※ 对于这次出使,三春是不怎么在意的,心想着约是奉凌君要与各国联络感情,送送礼啥的。 你想啊,若你要想杀你哥哥弟弟的,能不跟邻居搞好关系吗?这省得别人看不惯报官啊。所以他们这一趟随行带着许多金银宝器,还有不少美女,据晏平说都是送给各国贵族的。 她并不关心他们做什么,只是这个晏平很奇怪,从车队离开君侯府的那一刻开始,双眼就没离开过她,好像两只锥子楔在她脸上。 三春很觉不适,问:“我脸上有字吗?” “没有。” “既无字就少看几眼。” “然。”晏平淡然一笑,当真不再看她。 她虽觉古怪,却也没放在心上,反正在府里时他每天都要看她几十、几百眼,早习惯了。 她不在乎,青却似乎对此次出行很期待,这对他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结交各国权贵的机会。所以一路上他都在和晏平谈论出使的路线和相关事宜,而直到出了郢城,三春才知道他们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大梁。 第三十一章 逼疯男人的舞 大梁是魏国都城,其繁华程度比郢城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这几年在城阳君治下,魏国一派繁荣昌盛,大有与楚国比肩的意思。 他们到了安邑,首先拜访的一定是城阳君。对于这位城阳君的传说颇多,对他的为人也颇有争议,这一路上三春听到最多的就是这个名字。 青说城阳君阴险毒辣,杀人如麻,是七国最残暴的君侯。 他性情喜怒无常,谁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在魏国只手遮天,连魏王都要看他眼色,稍有不如意就要受他怪责。 而晏平的说法却是,城阳君是残暴了点,但都是形势所逼,有些人不杀不行,而且这位君侯治国有方,立法严明,魏国能有今天他是居首功的。 除了奉凌君外,很少听晏平说过别国君侯公子的好话。三春听他连说城阳君好处,心中不免疑惑,这就好像是一个卖菜的,拼命夸他的菜好吃,至于菜叶子上是不是生了虫长了斑却是半句不提的。 她半开玩笑:“晏大人,莫不是要背弃楚国投靠城阳君了?” 晏平淡淡,“不会,只叫你知道而已。” 三春无语,晏平这几天还真是古怪,一点也不像他平时的个性,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关于城阳君的传闻还有很多,他的风流史似乎也早传遍七国。世人皆知他好女色,对于男色却极为痛恨。有人说他是被一个男人伤透了心,也有的说他幼时被人当做娈童,迫害的太惨对男人有了抵制。 世人还传他精通兵法,用兵如鬼神,那一句“愿否随我”响彻天地,在与四国几次战争中都大获全胜,树立了魏国威望。 不过,最出名的还是他的残忍,他曾坑杀战俘万余,魏朝敢与他做对的大臣都被处以极刑,更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的剑下。 总归来说这是一个让人万分头疼的人,也怨不得各国谈起他,都一副谈虎变色的表情。听到后来,她心里也不免暗暗祈祷,可千万别跟城阳君遇上。苍天保佑! 一路晓行夜宿,终于到了大梁。初进城门,就看到城门上贴着一张人皮,据说是上大夫楼杰的皮,他因冒犯城阳君,被他活剥下来,贴在城门,警示国民。 七国皆知,冒犯城阳君,只有一个字,“死。” 看到城门那张明显漆黑,已经辨不出本来颜色的皱巴巴的东西,三春忽觉头皮开始发凉,对城阳君的恐惧也加深了几分。 她有些害怕,也有些同情。据说这次舞姬中有几个是要送给这个传说中的魔鬼的,谁要是其中之一,那可是倒了血霉了。抹了一把汗,算是为那个倒霉鬼鞠的一把同情泪吧。 此时此刻,她可没想过那个倒霉鬼的名号,有一天会套在她身上。 进了城他们自去使馆歇息,晏平则派人送重礼给城阳君。他去了三日,却根本不得其门而入。城阳君不肯收礼,连见都不见一面。 晏平心知这是礼送薄了,亲自挑选了一个绝世美姬,交给三春,让她调教。务必能排演一场表演,让城阳君一见倾心。 这下可叫三春挠头了,心里怨恨晏平用人太狠,她一个武士哪会调教什么舞姬? 有心推辞,却见晏平小眼一眯,笑得如春花朵朵:“听闻春武士在酒楼一舞震惊天下,您当能担此重任。” 三春心道,你个拍马屁的,什么震惊天下,最多也就是震惊酒楼而已。而且酒醒之后,谁还记得自己跳的是什么? 晏平才不管她愿不愿,硬把舞姬塞给她,就蹦跳着跑走了。也难为他,两条小短腿竟捣腾的飞快。 她曾问过这位晏大人,此行魏国到底求的什么? 当时晏平笑曰:“不过十万兵马,三座城池,一纸同盟之约而已。” 她当时差点喷了血,求的这么大,就算把他亲娘送给人家,人家也不会同意的。 他闻言,也不恼,反颇为正色道:“若能玉成此事,便亲娘也敢耳。此事不成,今生不得回楚。” 三春彻底无语了,人家连娘都舍得,她还能说什么。只怕就他这小鼻子小眼小身材,他娘也未必绝色,他肯送出去,城阳君也不肯收啊。 想想他的所求,他的决心,再看看眼前的美人儿,她只觉头疼欲裂,很觉自己接下的不是人,是个烫手的山芋。 这舞姬唤作明玉,长得果真如一块玉石,温润有余,明艳不足。想那城阳君应是阅人无数,又怎会对普通舞姬倾倒? 晏平说她是绝色,依她看也就那么回事,比她这个男人还尚差一点,城阳君能喜欢的上才怪?不过那身材倒是凹凸有致,很是诱人。 眯着眼盯着人家的上下胸围看了许久,直看得女子不好意思了才转过目光。她忽然想起裳大家曾经说过,男子喜好朦胧之美,求之不得心慕之,求之再不得心痒之,求之三不得心狂之。若这个舞能叫他看得到却吃不到那就绝妙了。 她想了一个绝佳的主意,用一个粉色纱帐把美人圈起起来,里面摆上两排红色蜡烛,舞姬在纱帐中翩翩起舞,跳到后来衣衫半解,展露雪白胴体,保叫外面的人看得血气暴涨,大喷鼻血。 把这个构思跟青说了说,等着这位冷情的男子发表意见,若他都觉很有吸引力的话,那就可行。 青瞅了她一眼,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好半天才吐出几字,“你是否女人?” 她自是女人。三春拢了拢发帘,亮晶晶地眸子看着他,“君觉如何?” “甚是缺德。” 三春得意了,要的就是这效果,求之不得,把他憋坏了,肯定会同意晏平提的要求的。就算不能全应,通融一下也行吧。 她把主意跟晏平说了,晏平只有两个字,“绝妙。” 看他小眼睛倍儿亮,想必对这舞姬之舞也特别期待吧。 纱帐、红烛,以及舞姬的衣服自有晏平准备,她只需把基本的舞步教给舞姬便可。 这个舞姬乃是裳大家所赠,自小喜舞,身段极其柔软,稍加点拨便融会贯通。为观看效果,她特意请晏平和青来观赏一番。 那边舞姬刚一起舞,晏平已是满面红光,搓着手大有情切切,意深深,急匆匆的意味儿。而青只横了她一眼,意似责怪,大约是怪她不该把男人逼得太狠吧。 第三十二章 君侯府被围 一切准备妥当,到了入府这日,青却没在大梁。似乎是晏平派他出了一趟差使,他走得甚急,想问他去哪儿都没来得及,只嘱咐了她一句,“万事小心”。 三春不想去城阳君府,只想跟着青出差使,可晏平非得要拉她,说什么她是师傅,若是舞姬怯了场就不好了。 硬着头皮跟去,刚到府门便被拦住。可能是城阳君怕被刺客刺杀,对入府之人要求极严,武士随人也不许多带,只少数几人去府中拜见。他们用牛车装送的礼物也由府中下人接过,所来从人大都留在外面等候。 晏平令他们都回去,十几辆大车堵人家大门算怎么回事? 君侯府里三步一岗,两步一哨,守卫极其森严,三春猜测,可能是这位君侯得罪人太多,或者幼时叫人打得太惨落下病了,才会草木皆兵,弄得神经兮兮的。 管事引晏平去见城阳君,那舞姬和两个武士也被带去,把三春一个人扔在院子里。 仆人说了句“稍待”便不见人影,大约是觉得她没什么伺候的必要。她无事可做,只能站在那儿望望天空,偶尔对一眼树上的绿叶子。 奉凌君的府第,花团锦簇种植了许多花草,而城阳君这里似乎石头多过树木,动物多过了植物。(..tw)庭院里养着许多小动物,小鹿、山羊、白兔……,应有尽有。还有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黑熊,偶尔对着她呲几下牙,看着很是吓人。 她猜想,大约是因为动物太多,把花草都吃干净了,才会显得这么光秃秃的。就好像晏平的头发,春夏秋冬都是那么几根。 这是一条幽僻的路,难得见一个人过来,太阳太晒,她走到一株树下坐在树荫处,等着那些人什么时候想起她来。 左右无事,从树上摘了几根树枝叶子,想编成花环戴在头顶,既能遮阳,又打发了时间,顺手还能喂喂兔子。也不知这位城阳君在想什么,偏院里养这么多兔子,留着做红烧兔肉吗?对着那雪白的小兔流了一会儿口水,继续编她的花环。 正编的尽兴,忽见前面十几名女子远远走来,她们装扮极尽鲜妍,打头两三个穿着月白色和淡粉红的委地锦缎裙裾,后面拖着长长的鲤鱼尾巴。她们应是府中姬妾,其余几个都是侍女打扮。有的抱着铺垫,有的拎着食盒,一面走一面叽叽喳喳地说着。 一女子道:“君侯今夜设宴,请你去了吗?” “未曾。.tw[]” “可请颜姬?” “亦未曾。” “那今日君侯请谁?” “听说楚国使者进献一绝色舞姬,约是要独处。” 几人说着吃吃笑了起来。刚才问话的淡粉长裙女子突然道:“你们说说,君侯会否宠幸于她吗?” “君侯夜夜新人,又岂会致美人不理?” 她们越笑越开心,就好像受恩宠的人是她们。 三春听在耳里不禁皱了皱眉,这个城阳君还真是荒唐,夜夜新人,魏国得有多少女子惨遭他的毒手啊? 看见她跪坐在树下,那群女子向这边走来。有人瞧见,掩嘴一笑,“好个俊朗男子。” 众女都雀跃着围了过来,对着她评评点点,宛如蜜蜂看见蜜糖。 粉裙女子问:“你是何人?” 三春知道这是府中姬妾,也不敢得罪,拱手为礼,“楚国武士三春也。” 另一个白裙女子掩口轻笑,“三春?好名字。” 那粉裙女子又道:“楚国武士,莫不是今日随楚使进府的?” “然。” 白裙女子道:“君侯繁忙,恐一时难见使者,你尚要等些时候,不如与我等玩耍一会儿可好?” 三春的肩膀,手臂都被缠住,几个女人都好像藤条一样,恨不能挂在她身上,还有一个大胆的去摸她胸口,吓得她几乎跳起来。 用力甩开几个女人,求道:“几位夫人好意,三春心领,只是有要事在身实不便相陪。” 白衣女一个媚眼抛过来,“你有什么事,告诉我们,没准能相助你一程。” “上树,采叶,喂山羊。”三春一指头顶,趁她们好奇抬头,迅速向树上爬去。也难为她,心急之下潜力无限,几下便攀到树上。 众女见她躲避,甚觉无趣,嬉笑着纷纷离去。 三春坐在树杈上,不禁抹了一把汗。这些女人未免太过热情。而作为他们男人的城阳君,就任凭她们随处走,看着自己女人这般也不理不睬吗? 见过不少男人,但还没见过愿意让别人戴绿帽子的。所以男人大方起来,还真是无以伦比的。 等姬妾走远了,她才从树上下来。正所谓爬树容易,下树难,费了好大劲儿才从树上爬下来,手心里也磨掉一点皮,疼得她直皱眉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见着日头西斜,才见晏平满头大汗的走来。他走得甚急,宽大的袍袖因双臂拼命舞动把多半个身子都遮住了,看着就好像一团衣服带着个头颅在跑,很是怪异。 转眼他到了眼前,汗浸湿了头发顺着脖颈滑落,双颊也被晒的通红,他未语先喘了数口粗气,弄得三春的神经也跟着紧张起来。 “出什么事了?” 晏平又大喘一声,才道:“舞姬……,那个舞姬腿折了。” 三春心惊,腿折了那还能跳得舞吗? 腿折了自然不能跳舞,晏平亮晶晶地小眼盯着她,那眼神说不出的古怪。 三春最怕他这样的眼神,每回憋着坏主意的时候都是这样看人,而被看的那个,通常是被他算计的。 她莫名打了个冷战,下意识抱住肩头,“大人要待如何?” 晏平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两眼三眼,嘴里发出的笑让人头皮发麻,“三春真是聪明,我正有此意。” 三春咬咬牙,“我是男人。” “无妨,你扮成女人,比女人更胜三分。” “不行。” “肯定行。”晏平抓着她,绝不许她走开。 第三十三章 挑逗女人衣 三春急得都快哭了,若是青再这里肯定不会叫她做这样的事,为城阳君跳舞,跳着跳着跳到他床上就遭了。 她挣扎,“不行啊。” 晏平突然放开她,匍匐叩首,口呼:“三春救命啊,你我性命都在此一时了,还有楚国这次随使的武士侍从上百条命,都在你手中握着,你要救救我等。” 三春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城阳君最恨被人欺骗,现在表演不能继续,恐怕真的要去掉几人的脑袋了。 可是……这种事真的不想参与。她兀自挣扎,“使馆尚有舞姬。” “来不及了。”他们进了府,要想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还有其余武士。” 他叹息,“你觉哪个可用?” 同来的两个武士,一个留着大胡子,一个膀大腰圆,就算扮成女人也是妖物。 “若可行,晏平愿牺牲。”他说着指指自己鼻子,“可你看我很像女人吗?” 他这塌眼塌鼻的样子更像妖物,还是个袖珍缩小版的。 “可我没有胸。” “塞两个馒头就行。”他似早已准备好了,真的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用油纸包着,还热乎乎的冒着热气。 三春叹口气,馒头不是问题,她有比馒头更真的东西,要命的还是贞操。她真的不想伺候城阳君,他夜夜春宵,晚晚新人,自己被他吃进嘴里是肯定的。 心里无比纠结,想个什么法子才能躲过这一关呢? 忽然忆起青行囊里常放一些药物,其中有一味失魂草,磨成粉末可以令人暂时失去知觉,以前没事的时候她就拿出来玩,把小花和大黄连院子里的虫虫鸟鸟都迷倒了,就连青有好几次都差点着了她的道。这会儿正拿来好用。 在怀里摸了摸,当真摸到一个瓷瓶,这是青前几天给她的,让她留着防身。现在已经到了非用不得的时候了,只希望紧要关头别失了效才好。 见她应了,晏平喜不自胜,连连磕头谢她的性命之恩。 三春却连连叹气,早知道在大梁会遇上这么一遭,她就待在郢城不出来了。荆人虽难缠,也比城阳君好吧。只是那会儿千算万算,都没算到那个倒了血霉的主会是她。 揣起两个馒头,和晏平去看那个舞姬。在路上,她问起舞姬为什么会无端摔断了腿。 晏平绘声绘色的讲述:他去见城阳君,舞姬在外等候,手帕被风吹跑落在树上,她攀到树上去取,不小心从树上跌下来,结果…… 三春听得感慨万分,这还真是无独有偶,她和她同时爬树,一个摔断了腿,一个安然无恙,这是老天爷故意安排的吗? 看了舞姬的伤,确实腿骨折了,只是那伤处与往常摔伤有异,似乎有点像被大力撅折的。(..tw) 舞姬哭得泪流满面,一见她便紧拽住她的手,呜呜地也不知说什么。她不是大夫,也帮不了什么,只嘱咐她好好养伤。 此时天色已晚,晏平要去赴宴,匆匆叫人取出舞衣,嘱咐她穿上。 一旦舞衣着身,三春才领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是一身粉色纱衣,双肩批着一条浅紫色的纱带,纱衣和丝带都紧紧贴在身上,精巧细致的身形,体现得淋漓尽致,给人一种澄澈透明的感觉。而要命的就是这个“透”字,明明看着很普通的衣服,但穿在身上,依稀可见那柔嫩肌肤,雪臂玉乳随着行动若隐若现。 穿上这身衣服,根本就无需脱,哪怕只是随意摇摆一下腰身,挥动一下手臂,都足以勾得男人欲火狂生。 青说得好,这件衣服,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缺德。真是缺了德了,才造出这样一个绝代妖物。这简直是专门为男人的,好脱,也好撕。而在这样的衣服面前,那两个准备好的馒头根本无所遁形。 她若不是有真胸,穿成这样,立马让人识破是男人,然后被城阳君砍了头吧。 真想去找晏平理论一番,把他骂个透,可这会儿上哪儿找他?嘴皮子也没他利索,只得作罢了。 咽不下这口气,拿起馒头狠狠咬了一口,就当是咬掉他一块肉,心里甚至隐隐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猜到她是女人。 这会儿正觉肚饿,片刻功夫两个馒头啖食干净,舔了舔手指,颇有些意犹未尽。要伺候君候的人,居然连点好食也不给她,这个城阳君也够抠门的。 不知等了多久,大约人家都吃了饭吧,才有两个侍女过来引她去水榭林阁。 舞蹈的地方设一个宽大的房间,分成里外两间,外间放置着案几坐垫,摆放瓜果美酒,里间如她所设想一样安着粉白纱帐,从梁顶垂下一个水晶珠帘,帘珠随风轻动发出叮咚声响。 三春走进去,发现房间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仔细一看却不是真花,乃是素绢折成。 里屋间的地上摆了数十只红烛,都点燃了,红色的火光与云白光洁的房顶照相辉映,倒映着泪水般清澈的水晶珠光,空灵虚幻,美景如花隔云端,让人分辨不清何处是实景何处为倒影。 在这样的地方舞蹈,只是想想人已经醉了。可以想象,窗外朗朗星空,一个男子踏着月色推开门扉,似他一贯的风雅悠闲,然后看到了心仪的女子在翩翩起舞,乐声似泉水淌过,两个相爱的人儿越靠越近…… 多么优美的画面,只不过男主换成城阳君以为的人,女主不是她,就更绝妙了。 走进纱帐,紧紧固定好纱帘,检查了几遍觉得不容易破坏,才放心。看着纱帐里迤逦的美景,心中忽然痒痒的,此情此景,不舞一曲自娱,也太浪费了。 她翩翩而舞,这支舞不是先前所练的艳舞,而是随心之舞。 仿佛记忆中,她也这样跳过,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舞步都那么自然,手随心动,腰随心扭。净白的指尖自浅粉色的水袖中露出,白丝软鞋踩着琴音,就像一枝青花要攀着身体长出,却被扬起的纱衣轻而易举绑缚,那些动作有着禅意的美,她仿佛入了境,迷了心,似是想象中曾这样跳过,跳给一个男人看,只为他一人而舞…… 第三十四章 **帐暖美人身 晚宴上仲雪多饮了几杯,隐有几分醉意,他踏着悠闲的脚步慢慢走向水榭林阁。 听晏平说,这里特意为他安排了一场表演,跳舞之人是楚国最美的舞姬。 他对美姬倒不感兴趣,难得的是听宴平说起这水榭的布置,红纱漫漫,春宵帐暖,想必甚是迤逦美妙。 推开水榭之门,他本以为会看到一场别开生面的艳舞,却见一个身穿淡粉色衣服的女子站在那里,轻柔的舞动身姿。隔着朦胧的粉纱,平白多了几丝神秘和暧昧,隐约可见那女子如黑绸般秀丽的长发飞扬,整张脸脂粉未施,有种‘珍珠不动凝两眉’的天然美态,仿若初萌芽的莲花般,清雅清灵脱俗中隐含媚态横生,柔风若骨处又见刚绝清冷。而随着她丝带飞舞,抬手回眸处似带着一抹淡淡的哀伤。 那种哀是动人的,是惊人的,也是惑人的。他有一刹那的静止,就好像看到中秋节那日,在湖边欢快舞蹈的人儿,她的笑容灿烂如天上星辰,笑声爽朗清脆,好似掉落人间的精灵,把快乐洒向大地。可惜那笑却不是为他,他只能在远处看着,看着她欢快舞蹈,看着她扑向面前那个白衣如雪的人。 刹那间场景转换,在离别前一日的夜晚,她宽袍长带的来见他,说要为他一舞,让他静心。日后若有机会离开楚国,定要记得今日看这舞蹈的心情。 没音乐,没有伴奏,她已经翩然而舞,她的动作带着一种禅意的美,那种美像是青竹,像是春雨,能净化人心。可是当时,他只想到小河边她那轻软的身子,那亲吻他嘴唇的红唇,那柔软滑嫩的酥胸,以及进入她身体时的紧致与兴奋。 他完全没领会那支舞,直到多年后回想起来,才知道那一刻他对自己的用心。静心明目,清心寡欲,若他当时真的体会到其中的深意,待得后日也不会造那么多杀戮了。[..tw超多好看小说] 而现在……这一幕是幻觉吗? 很相似的面容,却是完全不同的表情,这就是晏平所说的惊喜吗?找了一个与那人面容一般无二的女人,来试图迷惑他,让他乖乖的听从摆布? 世人皆知他好色,却不知那夜夜新人只不过是做出来的假象,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弱点,只能制造一个弱点给世人看。 他一个卑贱宫人所生的庶子,想有今日的地位谈何容易?那都是用血和泪,一次次的生命危险,一次次失败后再爬起来的事实所堆垒起来的。他踩着别人的尸体走到现在,又岂会那么容易被人左右? 抿了抿唇,心中暗自冷笑。以美貌就想捕获他的心,似乎太轻易了点。 跪坐下,左手重重敦了下几桌上的青铜酒樽,发出“咚”地轻响。 三春吓了一跳,跳了半截的舞嘎然而止。 她转头发现案几后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那里灯光昏暗,也瞧不清长什么样子,但敢坐在那儿的,肯定就是城阳君。 她盈盈下拜,“下女与君侯见礼。” 城阳君冷冷道:“罢了,且舞一场来看。” 不知为何,三春觉得他的声音里隐含着怒气,尤其那刚刚重重放下的酒樽,就像在她心脏上落下一道重击。 这是在发火吗?对她,还是对别人? 她强自镇定心神,按着练习过的舞步施展。然后一边跳一边腹诽,这该死的衣服,动作幅度一大就会露出大片肌肤,如玉的身子也变得若隐若现。 舞蹈跳到后来越来越激烈,动作也越来劲爆。按她的设计,舞步跳到最后这身衣服必然崩裂,到时一身雪肤尽展眼前。非逼得男人来个饿虎扑羊不可。.tw[] 可那个时候谁能想得到,跳舞的会是她呢?很怕那种尴尬场面会出现,只能把那激烈的动作减到最小。但这样一来,舞步便显牵强,美感也大减,倒好像一只螃蟹在爬了。 “一只螃蟹八只爪,两只螃蟹十六只爪,三只螃蟹二十四爪,我是螃蟹我怕谁……” 心里默默念着,动作愈发像一只螃蟹。她只要不被人惦记,脱离此地就好,至于晏平那些借十万兵,想要三座城池宏大愿望,她半分也不想理的。最好他什么也得不到,回到楚国叫人砍了头就更好了。 城阳君起先还是静静地看着,到后来也不知是要该气还是该乐,楚国到底献的是舞姬还是一只母螃蟹? 他有些恼怒,一口饮尽樽中美酒,然后重重摔出。酒樽落地发出很大响声,吓得正舞动四爪的三春脚步跳错,差点摔倒。也因为这一下,身上的纱衣就好像腐朽的破布片片碎裂,如纷飞的落英飘落在地。随着层层剥离,露出的肌肤好似刚剥了皮的嫩鲜笋,鲜嫩多汁清香无比。 一个玉一般雪白的身子挺立在眼前,她的肌肤如奶脂,纤细的骨架,奶色的肌肤,丰盈的胸部,细细的腰肢,曲线完美的臀部,小巧的她像一只可怜的小白羊。 三春还从没在人前这样赤裸过身体,她身上的皮肤因为羞辱慢慢变成淡粉色,她抱着胸蹲在地上,心里阵阵发苦。若是被青知道此事,再不肯娶她,可要如何? 就在此时,仲雪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是一种奇特的熏香,很好闻,又熟悉的令人抓狂。 是他吗?这是他身上的香气,是他为了哄他开心,亲手摘取百花研磨而成的熏香给他使用。那一次与他河边春宵,他所用的也是这种香。 这香是曾经令他魂牵梦绕,就是做梦都想碰触的,在他的记忆深处一直埋着的香气。这么熟悉,这么诱惑…… 他急切的想要碰触她,想要嗅一嗅她身上的肌肤,想要知道她到底是不是那个梦寐以求的人。可是该死的纱帐被封的死死的,竟然找不到入口。 他低咒一声,“哪个娘养的王八设计如此纱帐?”连个口也不留? 三春抬了抬眼皮,他骂她呢…… 随后头又垂下去,把怀里的失魂草粉末紧紧握住。也幸亏她聪明,进来的时候特意把纱帐封死,他想进来也得费些时间。 仲雪如一只没头苍蝇在外面乱撞,一颗心如一百只小猫爪子抓挠,他忍无可忍,抽出佩剑,几下劈刺,纱帐碎裂,露出个洞足够他钻进去。 里面的女人蹲在地上,用一双惊恐的大眼看着他。她的眼她的鼻,还有这惊愕的表情,那如小鹿般温柔还带几分狡黠的眼神,分明是记忆中那个人,却又有些陌生。像了九分,另外一分去哪儿? “是你吗?”他轻喃着伸手把她搀扶起来。 “是……是……。”在看清他的面貌,三春不禁口吃起来。这人竟是在驭马坡遇见的贵人,她记得他幽暗深邃的冰眸子,亏她还救了他,早知道这般无良,让他瞎眼得了。 仲雪心中大喜,以为她承认了,伸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这张脸不知在梦中摸过多少回,想过多少次。可手刚抚上她脸边,就觉一把东西扬在脸上,直冲鼻孔。 那东西带着股青草香,有种甜腻的感觉,他只吸了一口便瞬间变得迷糊。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已华丽的栽倒,头磕在地板上,很疼。 昏迷前似乎看到她脸上的狡颉的笑,能感觉到一只脚在他身上狠狠踹了一下。 “这该死的丫头。”他低咒一声,随后陷入深深的黑暗。 三春踢完还觉不解气,忍不住又踢了他一脚,看看那张俊脸更觉来气,便对着他的脸再来一脚。这一脚踢得甚重,他半张脸都肿起来,上面还印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脚印。 她咬了咬牙,都说城阳君好色,果然名不虚传,哪有这般猴急的? 气过之后,心里又有些担忧,毕竟是魏国君侯,只手遮天的人物,这要被他醒过来,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越想越怕,没头就往外跑,走了几步忽觉身上一凉,才想起这破烂衣衫根本不足以遮羞。 四处望了望,这屋里连块布都没有,唯一能穿的恐怕就是他的君侯服了。 转回来把他衣服摞下,露出精壮的膀臂,健美的小腹,以及…… 她不禁啧啧出声,没想到城阳君长得俊美,身上也是肌理分明,宽阔的胸膛,结实的腹肌,让他显得更加狂野不拘,邪魅性感。 晃了晃头,甩掉心中遐念,若是闲暇之时他定会多瞧几眼,再摸上一把过过手瘾。可现在……还是换衣服出去要紧。他腰上有一块腰牌,伸手拽下,虽不知什么用处,拿着总不是坏事。 房门外守护着四名武士,眼看着一人出来,还以为是君侯,都跟了上来。 “主公要去何处?” 三春压低声音,呼一声,“退下。” 那些武士止住脚步,都面露狐疑。 她强忍住想狂奔的冲动,态度从容的走出去。等再见不到林阁的影子,开始疾奔。此时早已入夜,灯光不明,不少下人看见君侯如被踩了尾巴的兔子四处乱闯,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一时间府内大乱。 也幸亏有了那块腰牌,把它亮出,令人打开府门,她轻易逃出来。 刚才府里各处都找不到晏平,猜想他可能早就带着人先走了。她自知闯下大祸,也不敢回使馆,便直接去找青。 番外 那是如影随形的毒 他一直在做一个梦,睡梦中他又回到了以前,回到了十一岁那年。 那一年是他初到楚国,他本以为离开了魏宫,就能摆脱一个人,魏国的上大夫楼杰,也是魏王后楼氏的亲弟。 可是天不佑他,这个魔鬼一样的人,在他在楚国质子府住下三个月之后,居然跟到了楚国,如鬼魅般出现在眼前。 在质子府的前三个月,是他十一年中过得最幸福的三个月。因为有燕丹,他的生活瞬间变得充实而美好。在他强烈的要求下,他住的院子离燕太子伯丹很近,与她只有一墙之隔。 他迫切的想和她搞好关系,几乎每天都找各种理由去拜访她。有时候传递个信息,有时候送个东西,这些完全能让仆人办的事,他都会亲自做。只为了叫她记住,隔壁住了个一个人叫公子仲雪。 他的策略见效很好,燕丹记住了他。几天之后就开始邀他去院里坐坐,沏上一壶茶,摆上两碟清点。然后饶有兴趣的说起一些幼时在燕宫的趣事,说她与弟弟姬叔琪在一起如何如何。 他很喜欢听她说话,她的声音甜美,描述动人,听着她的故事好像把他带到燕宫中,仿佛亲眼目睹了两个孩子是如何玩耍的。他深深的羡慕那个姬琪,甚至有些嫉妒,然后升起一种想要得到她,也想要拥有那种幸福的冲动。 适逢阳光明媚的日子,她还约他一起出游,贵族们的聚会也邀他参加。慢慢的他踏入了楚国宫廷的圈子,逐渐与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子们接触起来。 起先他对这位燕国太子并不喜欢,甚至有些嫉妒她,凭什么他一出生就那么光鲜高贵,就像天上的白云,洁白无瑕。而他只能躲在黑暗里,时刻想着用阴谋算计别人。 他出身不好,母亲是越人,灭国之后曾被俘虏到魏国做了个营妓。后来魏国和赵国开战,魏王亲自上战场,一次酒后招幸了他娘,然后发现怀有身孕,就带回魏宫做了宫女。这么卑贱的身份,连宫里的洗衣婢都不如,所以他从出生就没被当成人养过,从学会吃饭起,就学会了看人脸色。 魏王早忘了有他这个儿子,只在必须派个儿子做质子的时候,经人提醒才想起有他这么个人。 楚国之行他是带着任务来的,魏王派他做奸细,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把探听到的消息传回去。他必须很好的完成任务,否则没有人会记起他,也永远不会把他接回去。 魏国每三个月就会派人来接收消息,他发现这个来的人是楼杰的时候,他所有的好心情,安静的生活都被夺去了。他变得恐惧,变得敏感,变得仇视更多的人。而这只是他噩梦的开始。 楼杰喜好娈童,年纪越小越得他欢心,在魏国的时候他有几次就险些遭了他的毒手。现在到了楚国,孤独无依的他,就像一只无力挣扎的小猫被人扔到床上,扒开皮毛,血淋淋的似要剖腹挖心,他的沉重力道,他的粗暴动作,把他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弄疼了。 楼杰走后,他有一整天都下不了床,即使下了床走路也是疼的。他不可能一直躺着,他要吃饭,要去茅厕,而想不被别人发现,只能强装成与平日无异。 他自尊心很强,不欲让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迫不得已出门时都是捡别人不常走的小路,扶着墙一点点挪步。 走几步便已疼得面颊抽搐,他手扶着墙,斗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落。他拼命捶打墙壁,而身体的痛远远比不上心痛。咬紧牙发誓,总有一天会把楼杰的胸口剖开,把肝脏挖出来咬碎,把皮一层层拔下来贴在城门上。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看见地上有一双脚,抬起头立刻撞进一双亮晶晶地眼中。 她的姿势很奇特,不是高高在上,而是蹲在地上正歪着头用疑惑地眼神盯着他,“仲雪,你生病了?” 姬仲雪此时此刻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她,他怕被人知道了瞧不起,尤其是她。 他咬牙,“我没事。” 怎么会无事?看着他的手抚在臀上,燕丹摸着下巴深深地想,然后忽然有所顿悟。 “你且等等。”她呼一声,转眼就跑不见了。只片刻便又跑了回来,一只手伸到他面前,白嫩的手心里托着一个小瓶。 仲雪心中一动,“这是什么?” “伤药。” 他迟疑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关心他,还给她拿来伤药。虽然此时情形难堪,但有史以来,她也算是第一个会关心他的人了。 只是……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心砰砰直跳,那种害怕,失去他的恐惧比娄杰欺上身的时候更甚。 燕丹见他如此,以为羞涩,粲然一笑,“见你走路不稳,定是身体受损,莫不是身上有痔?” 仲雪微微一晒,是他想多了,以她的身份,她这样的天之骄子,又怎么会接触这样龌龊的事? 他道了谢,扶着墙要走,却被她抓住手臂。 她扶着他,把他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放到自己身上,似乎要这样架着他回去。挣了一下没挣多,只能任她所为。心中暗自思忖,这个尚比他小一岁的孩子,力气怎会这么大? 两人蹒跚着往回走,进了房她把他安置在床上,问道:“要我给你上药吗?” 他脸一红,“不用。” 手里紧紧握着那只小瓶,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儿,自己伤的地方,又岂是别人能上药的? 也就因为这次,他对她也没以前那么嫉恨,甚至时而觉得她是个很善良的孩子,不是伪善,而是真正的对他好。 也自那一日之后,他越来越黏着她,甚至每天准时到她的房里喝茶。 燕丹沏的茶与别人不同,他的茶不是煮的,是用一种特殊工艺炒制的,茶味清新,无一丝苦味儿。这样的茶是他从未见过的,也没听说七国之中有谁喝过,而这样精巧的技艺竟是她亲手所创,让他倍感惊奇之余还有点淡淡的钦佩。 她会的东西很多,她的心就像一个百宝囊一样,总有许多新奇的主意。就连那些佐茶的糕饼,也几天就会变幻一种新花样,让人百尝不厌。其中有一道用新鲜的花瓣制成花糕,味道很甜,是他最喜欢的。 他很喜欢吃甜食,每次都会在糕饼上面撒一层厚厚的糖霜,吃起来觉得心都是甜的。 有一回燕丹问他为何如此嗜甜,他说是因为日子过得太苦,不吃甜觉得活不下去。那时他并没有觉得是这个原因,只是想那么对她说,博取她的同情。或者当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想吃甜。 果然燕丹听了他的话很伤感,每回再做糕饼,都会命人多撒些糖霜。但这种优待,在季徇来时就会全部终结。 季徇不喜甜,喜欢吃咸的,他还喜欢煮茶,喜欢略带苦味儿的那种,而每次只要他来,燕丹准备的必然是他所喜,命厨师做他爱吃的脆软饼和苦茶,至于他,只能在一边眼睁睁看着,暗自里咬牙切齿,然后把喝茶当喝药一般咽下去。 只要季徇在,他必然是被忽略的那个,他恨季徇,恨他夺走了她的目光,恨她凡事只会为他考虑,恨她满心满眼里只有他。 而相反的他喜欢呆在燕丹身边,对她的喜欢越多,也越恨季徇。 或者最一开始是想巴结她,想在楚国过好日子,想少受些欺负,想靠着她终有一天能重回魏国。但是慢慢的,这些企图变得成了自然,他习惯了跟着她,哪怕只是看着他,他的心都是暖的。 燕丹很爱笑,会对所有人笑,那笑有很大的感染力。每一次她笑,都会把他所有的脾气笑没了。她的笑好似灵丹妙药,可治愈他一切病痛,修补他伤痕累累的身心。 为了看到她每天灿烂的笑容,他使出浑身解数迎合她,她喜欢什么,他就做什么。 燕丹喜欢剑,她的老师是六国最有名的宗师之一。他也便跟着学剑,四处寻访名师,不惜花掉所有的积蓄。 燕丹喜欢音乐,吹得一手好萧,他也去学音乐,去跟楚国的宫廷乐师学习编钟,而为了学得技艺,甚至跪下给那乐师穿过鞋。 燕丹喜欢美食,他就练得一手好厨艺,别人笑他不够爷们,他也混不在意。 可即使这样,在她心里,他依然比不过季徇。那个人只是笑笑,即便什么也不做,也能轻而易举得到她的心。 后来他做了魏国城阳君,把当年那个楼大夫活剥了人皮,贴在安邑城门上,让进出之人观赏。世人皆说他残暴不仁,但就算把楼杰扒皮抽筋,也不足以弥补他所受的创伤。 这就像中了蛊毒一样,如影随形,无药可解,时而就会不由自主的翻出来,然后恶心的拼命呕吐,吐到胃的酸水都没了,也摆脱不了。 燕丹曾说过,他就像只受伤的小兽,时而对人呲牙示威,时而又戴上一个假面,假装自己很好。但是不管他做什么,都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自己不受侵犯,不会再次受伤。 她真的很聪明,一眼就看穿了他,看穿了他的本质,也看穿了他的心。可是他为什么看不穿,他对她用情至深呢? 她才真正是他的毒,比蛊毒更甚,穷其一生也解不开的“情”毒。 第三十五章 一个陷坑也是家 感谢you_arby的打赏。(..tw) ―――――――――――― 青被派的地方是大梁城郊,那里有一个芙蓉简栈,是楚国的秘密联络点。 晏平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思,急急地把他派到这儿来,只让他守着一群舞女。他根本无事可做,从早到晚只是坐着饮饮酒,欣赏一下歌舞。 三春来的时候,他正坐在正堂饮酒,忽见一个身穿君侯服饰的人跑进来,不由一惊。待看清是三春,更是吓得魂儿都飞了。 所幸这会儿夜已深,简栈里酒客不多,他忙把她带入内室,问起出了什么事。 三春抹了一把汗,开始说起在君侯府的经过。说她如何被宴平所骗,如何打了人。 青听得直皱眉头,连声埋怨她太多鲁莽。她闯出这样的大祸,那个城阳君可是有名的狠角色,岂会轻易放过她? 此刻也没功夫教训了,站起来给她收拾包袱,“此地不宜久留,天亮了你便出城,躲到附近山里,七日后我去寻你。” 三春摸摸脸,“我这个样子,如何出城?” 她长得太过显眼,离着大老远,别人最先认出的一定是她。 青沉吟片刻,从药囊里掏出一个瓦瓶扔给她。他早觉得她长相招人,这些日子一直在炼制一种易容丸药,涂在脸上可以改变肌肤的颜色。 三春取出一颗,依他所言用水化开,把露出的肌肤全抹了一遍,当真成了一个面色蜡黄的病弱小子。青又拿出一道假疤给他粘在左脸。这是用猪皮所制,做的极似疤痕,看上去还真有几分狰狞可怖。 对着水盆照照,三春甚是满意,这个样子就算在城阳君面前晃晃,他恐怕也认不出来了吧。心中得意,捧着脸照来照去个没完。 青催她快走,可她舍不得他,抓着他的衣襟求道:“这里偏僻,让我在这里躲几天吧,假装舞女也行。” “不行。”他说什么也不同意,打开门把她推出去。 他隐隐感觉到三春的身份极不寻常,让她在繁华之地晃下去,还不一定生出什么事了。她既然已经忘掉前尘,倒不如一直忘下去,他的私心里只希望她能安稳生活,平静度过一生。 “记住,大梁城外有座山,山中一茅屋是我十年前所住,你可去那里安身。” 三春点头,回头望他的模样颇有些泪眼婆娑。自跟着他以来,她还没离开过他呢。 万分不舍的与他分离,天蒙蒙亮时城门大开,才抱着包袱出了大梁城。 她双眼一抹黑,根本分不清哪儿是哪儿,更不知道什么地方有座山。以前她记路的能力就很差,在牛山村的时候,几次赌气出走,都找不着回家的路。而青说的那座山,连个名字都没有,找起来就更麻烦了。 花了许多功夫去找,只找到了汾水河,河附近倒也有个林子。在林子里转了转,还算不错,让她找到一个废弃的茅屋,进里面瞧了瞧,蛛网摞着蛛网,也不知多久没人住了。 她一向不会干活的,对一室的脏乱根本不知怎么下手,眼看着天快黑了,总不能在门口坐一夜吧? 掐着腰,看那根本住不得人的屋子,颇觉头疼。青对她保护的太好了,若是当初多用她干些粗活,又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四体不勤?不过若是青听到她这埋怨,恐怕嘴都得气歪了。 简单清理了一块地方,从发霉的稻草中检出一些瞅着还能入眼的铺在地上,想着先凑合一夜,等明日一早再寻些干柴干草的。 走了一天的路,也确实累了,刚一躺上去就进入梦乡。睡到半夜,忽觉身上奇痒无比,打亮火折子一看,才发现大千世界生物何其多,什么叫虱子,哪个是跳蚤,那些老鼠、臭虫,齐了窝的往她身上钻。饿了好些时候,可算见到活物了,敞开肚子吃吧…… 它们是开了餐了,可苦了三春,后半夜愣没睡着,被咬得浑身是包。实在不得睡,抱着腿缩在地上,委委屈屈地窝了一宿。 第二日没等天大亮,她就跳进汾河里,这一通洗啊,泥是搓了一堆,可那一身的红包硬一点没下去。洗完澡,弄了两条鱼烤着吃了。吃完才踱着小步回茅屋,也赶巧发现河边有块破船板,她看着也许能当张床用,就拖回来了。 回到茅屋,突然发现屋顶多了一个人。那似乎是一个猎户,四十来岁的年纪,背了一大捆稻草,正修房顶呢。 “多谢,多谢。”她过去连连拱手。很奇怪这是谁家的大叔,还肯帮她修房子。 那猎户扫她一眼,“你是何人?” “我是这屋的主人。” 猎户哼一声,嘴里嘟囔一句,大约是在说“胡扯”之类的吧。 他继续修他的房子,三春摸摸鼻子站在一边,隐隐猜到事情恐怕没自己想的那么好。 等猎户从屋顶下来,问过之后才知道这茅屋是人家的,之所以这么破烂,是因为他打猎时误闯了魏王猎场,被抓进牢里关了一年多。前两天才放出来,就赶紧上这儿来?意了?欠孔恿恕?p>三春吁了口气,很觉他来得是时候,要是等她都收拾好了他才出现,那才该哭死呢。 屋子主人回来了,她只能另外找窝。可房子这东西不是哪儿都能有的,找了半天连个高点的土坡都没有,更别说找到青所说的地方了。 你想啊,十年前的房子,等到现在也差不多坍塌了。房子没找着,不过后来让她发现一个陷坑,可能是猎户陷野兽用的,大小宽窄都与她身材相合。 她越瞧越满意,思忖着只要上面盖着厚厚一层树枝树叶,再铺一块油布就能遮风挡雨,坑里面很干燥,正好当房子住,无聊时打个滚也很方便。 厚着脸皮跟猎户要了一捆稻草,又要了条绳子做成软梯,方便上下。那猎户看着凶狠,人却不错,还送了她一个瓦罐和一只碗。油布是找不到了,那块船板正好可以当房顶。 出来的时候青给她也备了不少东西,引火的火绳,驱蚊虫的药草,还有一大包伤药。另有几只瓷瓶,里面装了不少药丸,一时也不看不出做什么用的。有了这些,再铺点衣服,一个安稳的小窝就弄好了。 整理完,摸着下巴欣赏了一通,总觉得还缺点什么,万一有人发现这个陷坑,再发现她怎么办? 从那块破船板上撅下一块做了个牌子,上面刻上:此处陷坑无一个。 掐着腰看了一会儿,对自己的辛勤成果甚是满意。 第三十六章 身上砸个男人 这个时代的人们都很重诺言,说没有就是没有,就算有魏人追来,看到无陷坑,也应该会相信她不在这儿吧。(..tw好看的小说)做完这一切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跑到洞里睡觉去了。 其实对人她也不是特别怕,就怕哪只野兽不长眼,掉了下来非要跟她一张床,那可就糟了。 但她哪管得了人家野兽,跟老虎、野狗讲道理,人家也听不明白她说什么啊。没奈何,只得在心中祈求不这些东西不要出现,尤其是公的…… 昨夜被蚊虫咬了一宿,这一夜倒是好睡。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凶猛的野兽掉到陷坑,对她呲牙露凶。她吓得尖叫,拿起配剑抵挡,却见那野兽突然趴在地上打了个滚,再站起来已变成城阳君,对她喝一声,“兀那小子,好生大胆。” 她一惊,瞬间醒来早已是一身的热汗。这可真叫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早晚得叫城阳君给吓出病来了。 抹了把汗,看看头顶,天还没亮。从坑里爬上来,想着要去洗个澡。 这个时间正是人们都睡得最熟的时候,没人会无聊的跑到荒郊野外的河边来。[..tw超多好看小说]她捡了一处隐蔽点的所在,脱了外衣跳下水,像一条鱼一样欢快地游着。 以前在牛山村的时候,她就很喜欢游泳,经常在河里玩耍,然后引来村里妇人观望,对她指指点点。说什么伤风败俗,说什么不知廉耻…… 她们说她们的,她都不怎么在意,又不是没穿衣服,游个泳怕什么,不想看就别看,干点什么不好,非在这儿守着她? 心里腹诽着,却也不敢太过招摇,可是奇怪的是,每回来的都是女人,男人却没一个往这儿钻,就好像她是一条烂鱼,一点也勾引不了猫儿。 她一度以为自己没半点女人样,被男人嫌弃了,后来才知道是青一直守在村口,只让女人进出,男人一个不许出。 那会儿不了解他的苦心,现在回想起来,他对她真的很好的,只是她一心嫉妒珠,有许多的事都看不到眼里了。直到现在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才想起他的诸般好处。 幽幽叹口气,从水里钻出来。暗自思忖,现在没人替她守着,千万别有男人突然出现才好! 可惜她的运气一向不是太好,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正在这时,一个无聊到极致的男人突然出现了。 仲雪骑着马穿过树林,可能被女人踢中脸的缘故,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又梦见以前与燕丹一起的往事,梦到他的死,梦到在河边那春宵一刻的场景。他心情大为波动,似喜似悲,似怨似艾,根本难以入眠。 眼看再无睡意,便半夜起来,一个人骑着马出了城。也不知是不是鬼使神差,放马由缰的一路从城门走到这里,然后忽一抬头就看到远远地河水里游泳的人。 那应该是个女人,离得太远也看不清她的长相,只觉得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安静、纯明、柔美的气氛之中。她一身清凉,只着一条抹胸,露出圆润滑腻的珍珠肩,把她身材衬托的玲珑浮凸。随着水波流动,硕大的波涛汹涌的轮廓若隐若现,裸露着两条修长白皙的嫩藕一样的手臂,自然而然的垂在细若水蛇一样的小腰上,在水中勾勒出极美的曲线。 她许是游的累了,坐在一块山石上,轻轻用手指梳着头发。她的两条白得反光、漂亮到眩目的大长腿,整个的露在外面,让人一见而口中干渴,足踝浑圆线条优美,那一段白皙粉嫩的小腰和平坦的没有一丝脂肪的小腹,差点让他喷了鼻血。 此时天光未亮,这个时辰在河边的畅游的绝不能是普通女子,莫不是水中仙子或是山中精灵? 不知是不是眼花,竟觉得那女子格外眼熟,他拍马欲上前查看,一眨眼的功夫,那女子已从山石上消失,再也寻不到踪迹。 是幻觉吗?还是刚才做了一场梦?揉揉眼,不敢确信,又寻了一圈,还没找到人,只能暗自嘀咕,莫不真是大白天见了仙子了? 其实三春也没去别处,只是潜到水里捉鱼去了。这两年别的没学会,抓鱼的本事倒是见长,潜到水下不一刻就抓了条鱼上来。 等她浮出水面,仲雪找不到人,已经走了。三春可不知道就这么一点工夫,就有人来过,她抓了一条鱼扔上岸,又潜下去抓了一条,用配剑刮鳞剖肚,生上火,不一会儿就闻到喷香的味道。 吃了一条,另外一条摘了几片大树叶包好。本来打算送给猎户尝尝鲜,想想又没舍得,抱着重新回到陷坑。 躺在稻草上,闭上眼睛,心里暗想着,青说七日后来接她,现在还有三天,老天保佑,他可别忘了这事,把她一人扔在这里啊? 此时天已大亮,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颇是舒服。人要懒了,觉就会多,不一会儿又迷瞪着睡着了。 正睡得香甜,忽然觉得头顶一阵大响,紧接着“扑通”一声,一个乌压压的东西从天而降,正砸在身上。她的肚子,她的胳膊,她的优美的小腿,都着了道。那条好容易吃进去的鱼,又怎么舍得吐出来?转而喷了两口水出来,吐在一个人的……嗯,脸上。 那真的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头戴王冠的男人,而此刻他愤怒的眼神正盯着她,双目冒出熊熊火焰。 看清楚这个人的长相,她忍不住开始尖叫。她很想逃,可身子太疼,根本动不了。 眼前这张脸俊的不得了,左脸上还印着一块红,约是被她踹过的地方。越看越觉心里瞥屈,这就是所谓的怕什么来什么吗?难道昨晚的梦就是个征兆,预示着她注定要遇上他的? 恨他,瞪着他,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第三十七章 私入民宅 姬仲雪低咒一声,看到身下压着个人也有刹那的失神,那真的是很丑的人,满脸红包,左半张脸还灰突突的,沾了不少土。.tw[]她的头发也是乱蓬蓬的,上面隐有些湿意,似乎刚洗过头还没来得及梳。发帘滑落盖住大半额头,看气质连是男是女都不太分得清。 “你是何人?” 他一开口,三春就放下心来,感谢那些跳蚤和蚊子,让她终于变得面目全非了。 她推他,用尽力气把他推下去,喝一声,“哪里来的狂徒,好不要脸。” 早就想对他喊这句了,终于喊出来时心中顿觉无比畅快,似乎连被他压伤的地方也不那么疼了,嘴角也隐隐牵起一抹笑。那是一种疼痛中夹杂喜悦,一种很古怪的笑。 仲雪也不知眼前这个人在笑什么,直觉中她有点神经。从她身上挪下来,看看四周似乎是一个抓捕野兽的陷坑,而他居然信了一个狗屁牌子…… “此处陷坑无一个”?这儿分明有个陷坑,还是老大一个。 低头看看,手中还握着那块破船板,狠狠甩在一边。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把它竖在上面?害得他只一脚没踩对,就摔了下来。 三春也看见那船板,不禁摸摸鼻子,他这般掉下来,该说他太笨还是太不运气? 这也怨不得她,她是在船板上刻了“此处陷坑无一个”,不过她也没说错啊,此处确实陷坑不是一个,旁边不远处还有个小的呢? 他摔下来也就算了,最倒霉的是她,被他砸的好险没背过气去。(..tw无弹窗广告)这要砸死了,到了阎罗王面前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怎么死的。 仲雪这一下摔的甚重,若不是身下有这个倒霉鬼给当了肉垫,这会儿多半已经骨折了。他一时也爬不上去,只能在这几尺之地暂待一会儿。 瓦罐里有水,他自取一些喝了,看见树叶里包着鱼肉,也不问自取。仿若三春只是个摆设,而这里根本没主人。 吃着细嫩的鱼肉,脑中不由浮现出那个在畅游的女子,她的皮肤也似如这鱼肉一般白皙嫩滑吧。他一向寡情,对巫山之事也不甚急切,但今日见到那女子忽觉下腹一阵涌动,一种隐藏许久渴望似要奔腾而出。 是因为那女子长得很像他吗?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无论走到哪儿都能遇到和他相像的人。 到底是他见鬼了,还是鬼出来见他了? 三春眼看着他一口口把自己的午饭吞下去,一时竟想不出有什么词可以阻止,这人气场太过强大,往那儿一坐便让人觉得呼吸困难,口干舌燥,继而话都不会说了。.tw[] 深吸口气,好半天才从嘴里吐了几字:“你……私入民宅……” 仲雪看看四周,颇为不屑,“此乃民宅?” 三春也觉这个“宅”字有点牵强,想了想又道:“你……不问自取。” 仲雪也不理她,只从怀里掏了个钱袋扔过去,那叫一个沉哪,“啪”地一声,在地上砸了个小坑。 只瞧那坑,就知道里面装了不少。她心中大动,嘴上却强硬道:“以为有钱便可横行?” 他不答言,手指指了指瓦罐,意思叫她倒水。 她真的很想有骨气的,可手脚却很不争气,当真听话的拿碗倒了满满的水。双手捧给他,心里却暗自后悔,早知道在里面下点泻药了。 仲雪瞥了她一眼,接过来喝了。 幼时的经历,给他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他讨厌人的碰触,讨厌别人靠近,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很讨厌。他从不在外面吃东西,更不会吃喝不认识的人递上来的吃食。 可不知为什么,在这个小小的三尺之地,守着这个满脸红豆的丑女人,他竟觉得很安心。或者也是因为太渴了,一碗水一口气灌下去尚觉不够,又倒了一碗,一面喝,一面眉头皱的死紧。 这荒野之地,怎么会有她这样一个人躲在这儿? 把水碗放下,问她,“你是何人?” “楚国人。” “因何会在此?” 三春开始想,可真想不出来自己该因为什么,才在这陷坑里。好半天,才蹦了句,“无处可容身。” 七国之间连年征战,有许多人流离失所,漂泊在他国的比比皆是,冒充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是最可信的。当然,她说的也是事实,她确实被他追的无家可归了。 拿东西的时候包袱摊散开来,都没收拾,里面的衣服药草散了一地,在几件衣服里夹杂着一块玉佩。 仲雪早就看见了,却并不挑破,只坐在一边,似有一搭无一搭地扫她一眼。 心中不免想,这就是那个在驭马坡救他的女子吗?怨不得那时不肯说自己是谁,原来是因为长得丑。 她应该见过他的,现在却一副未曾相识的样子,是忘记了,还是不敢相认? 有众多怀疑,越发多瞧了她几眼,越瞧越觉得这人眼熟,为什么,为什么她与那个人长得那么像? 忽的一动,道:“既无地可去,就跟本君回府吧。” 三春受惊,慌忙摇头,“小人身贱,当不得大人恩惠。” 仲雪嘴角漾起一丝笑,若有所思地又看她许久,笑道:“你是本君的恩人,该当如此。” 他说着,从那堆衣服里检出那块玉佩,摩挲了一下,触感极佳,果然是他的那块。 这块玉佩本来是要送给那个人的,是他寻遍七国才找到的暖玉,可最终都没送出手去,反落到眼前这人的手里。这算是有缘吗? 送出去的东西,自然不好意思再要回去,又把玉佩扔回远处,然后把她那堆稻草拢了拢,在她睡觉的地方躺下去。 三春吃惊,“大人要做什么?” 仲雪一笑,“我觉这地方甚好,就委屈歇一歇吧。” 她气得猛撇嘴,嫌委屈就赶紧滚啊,霸着她的床干吗?可终究不敢把他一脚踹开,在君侯府因他一时情乱才能得手,现在走都走不了,再敢招惹他,无异自寻死路。 仲雪舒服地叹息一声,一旦躺下来,才发现这个地方真的不错。不仅空气清新,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让他很容易陷入回忆,想起曾经的那一日,与他在山中狩猎的事。 第三十八章 城阳君难缠 那一日风和日丽,就如今日一般。他和燕丹随行楚王狩猎,季徇也跟随左右。 只要有季徇在,燕丹就很少和他说话,两人亲热交谈的模样让人看着异常碍眼。 他很想与他独处,哪怕是片刻也好。于是他故意引他到了树林深处,那里有一个陷坑,他眼见着他掉下去,也随后跳入坑里作陪。两人在一处待了一天一夜,直到楚宫侍卫发现他们不见,把他们救上来。 那一天一夜是他过得最舒心,最幸福的。他就躺在他怀里,身上盖着他的衣服,近的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能看清他脸上的每一根汗毛。 他又长又密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随着呼吸轻轻的扫过肌肤,黑玉般的眼睛散发着浓浓的暖意,那如樱花般怒放的双唇让人一见就很想吻下去。 他真的很想亲吻他,狠狠吻住他的唇瓣,允吸他口中甜美的津液。 那一刻,他是心惊肉跳的,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楼杰折磨的太狠,也开始对一个男人感兴趣了? 后来回想起那时忐忑的心情,想吻又不敢吻的纠结,只觉甜蜜又好笑。那时的点点情欲,不过是男人对女人的痴心和爱慕而已。 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他鬼使神差的走到了这里,莫名其妙掉进这个陷坑,接着又撞到她身上。不过……这会儿看来,这件事也没多糟糕,至少让他又回想起曾经甜蜜又纠结的心情,想起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人。 幽叹一声,伸手去抚摸地上的稻草,如果当时也铺了这厚厚地许多,那一夜他就不会睡得不安稳了。 三春眼瞅着这个人占据了她的床铺,却无计可施。 她的身体痛的不行,手腕似乎脱臼了,左肋处也是疼痛难忍,大约是他压下来时害她被石头硌到了。要不是这会儿不方便动,倒真想在他身上刺一剑。 眼前这个男人,露出那么深沉的神情,也不知在想谁,就像沙漠里的野兽,渴了好几个月了,那么饥渴,那么淫秽…… 仲雪闭上眼,嗅着头侧稻草香气,颇有些有些心旷神怡之感。 他深吸口气,问道:“你可知道我的身份?” “不知。” “我乃魏国城阳君。” “啊?”三春假装惊异。 她也知道这会儿应该匍匐在地,吓得抖如筛糠,这才对得起他威名远播的名声。可是从本心来讲,更想给的他是一剑,而不是一个大礼。 她低头,开始找那把被她不知抛在何处的剑,却赫然发现她的兵器正握在他手里。剑尖微微上挑,正对上她的心口命门。 三春不禁微微一晒,这个城阳君也真够小心谨慎的,生怕她会做刺客吗?虽然确实很想这么做来着。 他又问了她几句,她没精神的答着,暗自寻思这个人,到底打算在她这儿待到什么时候? 大着胆子问了句,城阳君却不答,再仔细一看竟是睡着了。他似睡的很熟,除了手中紧紧握着她那把剑之外,整体看着很是无害。 当然也就是看着而已,天下谁不知城阳君是个残忍的大魔鬼。 她身上疼痛,根本不能顺着绳梯爬上去。想把他弄醒,脚动了动,又没那胆量。即便想杀了他,最多也只是想想,可不敢付之行动。她太清楚城阳君杀人不眨眼,看那城门上贴的人皮就知道,那不是说着玩的。 轻叹口气,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窝着,就等着这位大人物什么时候醒过来想起她。 等城阳君醒来,午时已过,他一夜未眠,这一觉竟睡的极好。似乎有好几年都没睡过这样的安稳觉了,自从那个人死后,他彻夜难眠,常常半夜爬起来处理政务,大臣们似乎已习惯了君侯会深夜召见。而魏国有现在的繁华,那个人似乎是功不可没的。 这一觉,他睡的甚是满意,伸了伸懒腰坐起来,抬眼瞧见窝在一边的三春。 这个红豆脸的人,正一脸仇视的望着他,仿佛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忽然间感觉心情大好,这两年在他的铁腕镇压下,很少有人会敢用这种眼神看他,这个丑女人,让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舔了舔唇角,那里有些干,倒了碗水喝下,没吃什么东西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而似乎,今早吃的那条鱼味道还不错…… “嘟,兀那小子,与本君烤条鱼来。” 三春气得脸都白了,她的手腕骨折了,费了好大劲儿才接好,趁他睡觉的时候上了点伤药。这伤也不知修养多长时间才能动得了,要是一时医不好,成了残废,难道他要负责吗? 他还想抓鱼给他吃?他自己吃他的脚丫子吧。 见她不语,城阳君皱皱眉,爬着往前挪了挪去看她。 他的腿也有受了伤,膝盖磕在一粒石子上,皮肉都有些破损。所幸没有伤着骨头,最多红肿一片。 他不爱动,才指使她,可谁想挪过去一看,这人比他伤的还要重。尤其是那只手,接的跟鸡爪子似地,就算好了也是个残废。 “这么烂的手艺,也敢自己动手?”哼一声,拉过她的手“咔嚓”一声,又给撅折了。 三春疼得“嗷嗷”直叫,刚张了张嘴,“咔吧”一声,他又给她接上了。 他的手法娴熟,虽然接的比她漂亮的多,但奶奶的,这是人手,不是他家里猪的蹄子,他想怎么撅就怎么撅吗? 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狠狠瞪他一眼,“大人既知有伤,当不能伺候,要食鱼自去动手。” 若是别的时候,仲雪一定会把她的舌头割下来,还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不过他这会儿心情好,也就算了。 他站起来,把这里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弄成个包袱扔给她。然后顺着绳梯爬上去。 三春以为他这就走了,心中一阵窃喜,还没高兴半刻,那根绳梯已抛到她面前。城阳君的声音在上面响起,“把绳系在腰上,本君拉你上来。” 三春一边往身上系绳梯,一边琢磨着,剩她一个人在这里,也出不去,饿上三五天的也是个事。而且听多了他的传闻,以他的脾性,她要不听话估计得扒皮抽筋。 因此这一趟君侯府之行是必须的了。只是命运未免太捉弄人,她刚逃出来几天就又入他手中,这不是老天看她这两年过得舒服,非要找个人来折磨她吗? 第三十九章 君侯府烧火 问过她是男是女,三春一口咬定自己是男人,之所以他会觉得她是女人,大约是眼神不好吧。.tw[] 城阳君也没细较这事,就权当她是男人了。 他觉得她烤的一手好鱼,便理所当然认为厨艺必佳,于是她被安排在君侯府的厨房,做一名光荣的厨师。 可事实上仲雪是完全想错了,她会的只有烤鱼,其余的可什么都不会。村子里没有过多解馋的吃食,才把她特殊的烤鱼本事给锻炼出来,但以她极度懒惰的个性,怎么能适应厨师这么重要的职责? 第一天上职,厨房管事想考校她一番,便问:“会切菜否?” 她摇头,菜刀会比砍刀好耍吗? 又问:“会煮菜否?” 她又摇头,煮菜需要用到锅吗? 于是……管事就让她去烧火了…… 在牛山村的时候,三春见过青烧火,把木柴往灶里一扔,然后丢个火折子进去,接下来就在一边看着不让火跑出来就好。 虽然珠总说这种方法,菜不容易煮熟,还容易烧着房子,但她一直觉得青那时的样子很帅,尤其扔火折子这个动作简直帅爆了。 她把一堆柴火聚拢起来,然后学着青的样子抛出火折,顿时柴火烧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瞅着火苗一点点上窜,她开始试图灭火,灶台上没有水,只有一盆菜油……于是……火窜出灶台,窜上房顶,她开始尖叫,大喊着救命跑出去。 整个厨房都烧起来了,火光冲天,仆人们匆忙过来救火,呼喊声,碰撞声,火烧着木头的噼啪声…… 看着纷乱的场面,三春背着手一阵叹息,大意是宣称自己果然不是个做厨师的料吧。 闯这么大的祸,厨房管事自是对她恨得牙痒痒,可她是城阳君亲自交来的人,又听说救过君侯,也不敢过度严苛。不过至此回之后,却是任何事都不敢再交给她了。 三春得以解脱,大松了口气,自这一天开始,又像以前过起了无所事事的日子。 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厨房的门口发呆,托着腮帮注视着门前的一株小草,时而望望天空。天上有一片白云飘过,小风轻轻吹来,有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凉。 这样的日子她是过惯了的,只是身体清闲了,肚子却难保全。厨房管事就当没她这个人,吃饭的时候也不会叫她,要是赶上就一块吃,赶不上饿死了也没人管。 三春很忙,忙着发呆,忙着等人,她在等着青来接她,所以经常会忘了饭点。这里没有人会像青一样,每天站在村口扯着嗓子喊她回家吃饭。等她意识到饿了的时候,通常只剩下点残羹,甚至有时候连残羹都摸不着。 她饿极时也会拿一些菜果生着吃,管事也不管她,只是在对城阳君奏报时,免不了说上几句她的闲话。 城阳君初时不予理会,时日久了也难免疑惑,他到底接回来的是个什么人?怎么性子如此古怪? 他本来觉得她有些像那个人,但这会儿单看性格却一点也不像的。以前的那个人不会有事没事就发呆,也不会放火烧了厨房。当然,他是从不进厨房的,就算进也只会站在一边指挥别人干。 耳听着管事不断描述她如何如何,忽然有种很想见她的冲动,他放下竹简,令人把三春带过来,倒要瞧瞧这人是如何把看日头,也能当成本职的。 三春自入府之后,那被蚊子叮的包早就没了,她就在脸上贴了那块猪皮假疤,也用了一个易容丸把脸涂黑,看起来好像是在黑炭堆里滚了三滚似的。 城阳君看见她时,左左右右瞧了数眼,愣没瞧出这人是谁? “本君见过你吗?” “然。小人是君侯带回之人。” “你怎会与日前相貌大不相同?”那会儿她虽丑,却还能入眼,现在基本已经可称绝品了。这叫一个黑哟! 三春身子一挺,理直气壮道:“烈日毒辣,暴晒所致。”也就是说她这些时日每天晒太阳,晒着晒着就晒黑了。 城阳君那一日看她时,她总躲躲闪闪的,对原本相貌记忆不大深刻,也不知是晒黑了便不见了包,还是晒黑了便遮住了包。 他原也不大在意此人外貌,只是觉得她甚为有趣,眼神与心中之人颇为相似才带回府中。既然她喜欢发呆,干脆就交给她一个能发呆的活,让她整理书库。 反正书库的书简有不少是难得用上一次的存书,她可以慢慢的整理,然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发呆。 三春很喜欢这个活,书库的日子很安静,没人来打扰,吃饭的时候也有人按时送饭过来。对于不管饭厨房来说,书库的生活简直是天上人间了。 到了这里,三春忽然一扫先前懒散的性子,变得积极起来。因为在整理书简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这里面的书竟有许多是她看过的。 这真是叫人欣喜若狂的发现啊!就好像久旱之地终于下了一场雨,一颗枯萎的心终于找到了可以刺激它跳动的动力源了。 她忍不住仰天大笑,然后捧着脸暗自欣喜。原来她也是个有学问的人呢。以后谁再敢说她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就逼着他喝大粪,让他装满肚子大粪。 这两年在牛山村的日子虽然平静,但她的心一直找不到依托。她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该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是现在读着这些书简,她心中忽然宁静,慢慢地心绪变得平和,似乎脑子也好使点了。隐约记起,曾经在过去她被一个人逼着翻阅书简,把里面的经典文章全部背熟。 她不知身为女子,自己为何要读书简,又为何要学剑术?似乎有个人想培养她,把她打造的天下无敌,可与男人一较长短。 只这个人是谁她记不清了,也许是她的父母,也许是别的什么人。不过,这么看来,她的身份更成了谜,珠所说的她可能是贵家之女的揣测也成了泡汤。 试问哪个贵家会把女儿教的厨艺针线一样不会,却学了些女子不该学的,这样的女人能嫁的出去才怪呢? 难不成她的爹娘,就是为了不让她嫁,才这么教导她的吗? 怎么也想不透其中的关窍,看来她有必要去一趟魏国军中。那个身份牌应该是找到身份的关键,或者军中有记录,能记载着她的爹娘是谁,家住哪里,祖宗三代…… 也无心再看下去,卷起书简开始发呆,心想着也不知若跟城阳君说她想从军,他会的何反应? 第四十章 天生的贤才 城阳君这些时日一直有点心神不宁的,他总想起那一日跳舞的楚国舞姬,她与那个人长得好像是双胞胎,有一刹那,他竟以为他终于原谅他,魂魄来找他了。可醒来之后,一切空空,除了脸上的脚印证明确实有人来过,就好像那只不过是一个梦。 那天从山里回来后,他就命人召见晏平,可这位楚国特使早在舞姬献舞之时离开大梁,连人都找不到。至于那舞姬,任他寻遍整个大梁城,连影儿都不见。 不见她还好些,可他见到了,原本平静的日子瞬间被颠倒了。他心情变得烦躁,这种渴望如蚀骨之毒,越是得不到便越发的想要,啃噬的他的心无一刻安宁。 心中焦急之下,当日就修书给奉凌君,令他献上舞姬。 可是奉凌君的回信却模棱两可,没说有也没说没有,只道一月之后会亲临大梁,与他商谈其事。 奉凌君有什么野心,或者能蒙蔽别人,但他却心知肚明的。他们本就是一路人,想当初他所做之事也与他一般无二。 初回魏国时他行事隐忍,懂得伏低做人,等待时机,否则又怎么可能瞒得过魏王,得了这城阳君的封号? 这个奉凌君,想必已有弑君的打算了吧。 心里有事,书也不想看了。把书简顺手扔出去,砸在地上发出一阵“砰”响,几个随侍都吓得伏在地上,口称:“君候恕罪。” 一群无用的人。他哼一声,站起身走出书房,想着要去哪儿散散心。 在庭院里转了一会儿,走着走着便走到书库来了。以前的时候,每回心绪不宁的时候都会到这里转一圈,坐下来翻一翻书简,喝一杯清茶,心情便会平静。 当年那个人也是极爱书简的,他住的质子府就有一个巨大的藏书室,所藏竹简都是从燕国运过去的。 拜那个藏书室所赐,他也跟着学了不少东西。后来他离开楚国,那些藏书大部分送给了季徇,剩下的小半则给了他。这就像他的心一样,永远留给季徇的要比他多得多。 他嫉妒,心情不爽,几次找季徇想把那些书简要回来,都被他拒绝了。后来他四处寻找,终于把那些书都凑齐了,建成了书库。可建成之后却发觉,书简终究只是书简,永远代替不了人。 走进书库,忽然记起曾让一个叫三春的小子打扫这里,可现在看来不但没打扫干净,似乎比以前更乱了。书简摊的到处都是,而那个本该在干活的人正坐在地上,在她身前摊开许多书简,她一边翻着其中一个,一边不停地抓着头发,嘴里还念念有词。 仲雪看得好笑,原本忧郁的心情瞬间消失了一半。(..tw好看的小说) 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轻声问:“你在做什么?” 三春本来在思考,想不出来的时候就拼命抓头发,不一刻那满头秀发已经成了鸟窝。忽听有人在耳边说话,她匆忙抬头,额头与正俯下的仲雪撞在一处,“砰”地一声,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咬咬牙,叫道:“君侯如何来此?” 仲雪摸了摸被她撞得生疼的头顶,暗道这小子看着瘦弱,头还挺硬的。 他问:“让你清扫,你这是在做什么?” 望一眼地上抓落的发丝,又问:“如此狠手,莫不是嫌生发过多?” 三春在头上摸了下,果然一把落发,不由苦苦一笑,“实不相瞒,春翻阅书简数日,心生疑惑,故而烦恼。” 仲雪好奇,“有何烦恼?” 她摇着头,叹得好像要断气,“小人烦恼,这许多书简,竟全都背过,可当初又是如何熟读的?” 仲雪听得愈发好笑,这就像一个刚学识字的孩童,在这儿得瑟自己学识过人。 他却不知三春发现自己自己会读很多书时,心中有多烦恼。她一时兴奋,一时忧虑,又一时感慨,这许多文字她全都看过,究竟是怎么记住的?凭她现在丢三落四,做什么忘什么的脑袋,难不成是有人用锤子凿进了她脑子里? 她的烦恼,仲雪自不能理解,笑了笑,问她,“你当真都识?” “然。” 他不信,这些书简他虽然大都看过,可也不能如她一般背诵。 当年魏国根本没有栽培他的意思,亦不会给他请什么老师,他心中渴望获得知识,因为只有知识才能让他成长,强大。所以那个人读书时,他大多在一边偷听。 而那个人早就察觉到有人偷听,却从来没阻止过,反而让人打开窗户,让他听得更清楚些。就因为这样,他所获得的知识大部分都是那时学来。 那个人并不喜欢读书,他只是记忆力特别好,可以说是过目不忘,一本书简读不了半日便能熟记,然后其余的时间就是在睡觉,抱着书简,哈喇子流上去都浑然不知。 他一睡着,就是天上打雷都惊不醒,老师阻止过多次都没成效,后来也就任由他睡去,照样还是该讲什么还讲什么。时间一长,倒成了老师专门授课给他了。可即便他学的用心,但论起背诵,却也及不上那个人。 几年之后,那个人离开楚国,老师也随之而去,临走时曾对他言道:“我平生所学,已尽传之,愿君好自为之。” 他这才跪拜在地,正正经经的行了拜师礼。后来他做了君侯之后,曾多次寻访过这位老师,可一直未能找到。遗憾的是跟随老师数年,竟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得而知。 这会儿想起这些往事,心里百般滋味儿。当年他可是很嫉妒他背书的本事,要是他肯用心,成就只会在他之上。 轻叹一声,忽看见她手里拿的竹简似是楚辞,这卷楚辞是那个人与他初次会面时所赠,他一直视若珍宝。从她手中接过那卷书简,打算考一考她。 “吉日兮辰良,东皇太一穆将愉兮上皇……” 他念了两句,三春立刻朗声接下,“抚长剑兮玉珥,缪锵鸣兮琳琅。瑶席兮玉?,盍将把兮琼芳。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扬?1廪怨模?杌航谫獍哺瑁?麦纳?夂瞥?a橘儒抠怄挤品瀑饴?谩n逡舴踪夥被幔??佬蕾饫挚怠!?p>这些日子三春几乎把每册书简都翻了一遍,她也不知翻过之后记住的,还是以前就有印象。反正就是记住了。 仲雪又拿了一本老子道德经,他问什么她答什么,其中含义虽不全解,却真是背的滚瓜烂熟。他越听越心惊,合上书简,叹道:“以君之才,当为贤士。” 第四十一章 慌乱的心神 感谢反求诸己的打赏。 ―――――――――――――― 三春没想过自己有这般好运,从厨师到贤士中间何止千万山水,这么大的跨越,竟让她在不到一月的时间实现了。 她很有点不可置信,摸摸鼻子,忽然间有些踌躇自己是要做一个统兵打仗,热血沙场的将军,立上赫赫战功回家看亲娘?还是做一个运筹帷幄的贤士,待在主公身边,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在朝堂耀武扬威? 她娘会喜欢看哪个她呢?深想,深深地想……托着下巴刚才沉思,似早已把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她摸鼻子的样子很奇特,不仅不让人觉得失礼,反倒有种洒脱,还有那托下巴时的表情,双目深沉,还略带点迷茫的样子极为眼熟。 仲雪看着看着,忽觉心脏一阵抽紧。这个三春怎么和那个人有那么多相似之处? 不仅是一些小动作,鼻子的形状,嘴唇的形状都很相像。他看得着迷,下意识伸出手去在她丰润的唇瓣上勾划着。此时此刻,他似乎完全忘记了她脸上的疤痕,那漆黑的面色也被他忽略掉,或者是故意忽略,只想像曾经的曾经,她对着他抬起脸,那唇瓣的滋味儿是多么的美好。 鬼使神差的,他竟然伏下头去,想要一尝那令人销魂的滋味儿。 在嘴唇相触的一瞬间,三春彻底被雷到了,她被亲了,她顶住这样一张丑脸居然被亲了…… 强自抑制想要在他脸上踹一脚的冲动,她不知道此时此刻是该暴怒,还是要觉好笑?都已经这么丑了,还能激起他的兴趣,到底是他有问题,还是她有问题? 她的脸微微避开,半垂下头,假装羞涩,“君侯,小人……,小人实不是断袖。” 仲雪一惊,他最厌恶的就是断袖,以往的经历,让他对男人避之唯恐不及,今天到底是见了什么鬼,居然对一个小子有了最原始的感觉?还是个这么丑的小子。 他慌忙起身,慌忙跑出去,心“砰砰”跳着,就好像有人在他身体里重重敲着鼓。 出门时慌不择路,差点一头栽进池塘里,还是侍卫风间瞧见扶住他,才勉强稳住身子。 “君侯,您这是怎么了?”风间好奇的很。看他这样子,还以为是看见鬼了。 仲雪也觉自己见鬼了,自从那个舞姬出现,一切都变得很不正常,他的身体,他的心,每一刻都在呼啸渴望着,这种渴望早晚会吞噬他,让他变得神经错乱,变得以为任何一个人都是她,都像她。 他抹了一把汗,暗想着,看来这几天真的不能再见她了…… § 转过头天来,城阳君就下了谕令,晋升书库管事三春为贤士,享下大夫待遇,可搬入贤士院居住。 一跃龙门,身份倍增,三春对此深感压力。 因为她不知道,城阳君到底看中她的才学,还是对那一吻感到抱歉,给她点甜头当补偿。但头疼归头疼,她还是很享受贤士这个新身份的,最起码住的地方好了,吃的精了,钱包也变得鼓鼓囊囊的了。 不过她这个贤士似乎与别人不同,别的贤士经常会被城阳君召去议事,而她这位贤士似乎是城阳君避之唯恐不及的。 每回在府里,看见这位君侯经过,她正欲迎上去拜见,却见他转身就跑,甚至有时候远远看见她立马绕道,就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也难为他一个堂堂城阳君,竟能跑的不顾体面,惧她到这等程度。 府里贤士们都笑传,说城阳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春贤士,就连君侯见了她,都像见鬼一样。还有人说她是因为相貌太丑,吓着君侯了。 这些流言蜚语倒也罢了,只是如此一来,她似乎成了摆设,城阳君根本不会让她去议事,也不会交托她什么事去做。 那么她该做什么呢? 三春咬着唇,对此很是烦恼。拿着人家的薪俸,却不为主家做事,似乎也说不过去,她让人代为请求让城阳君派个差事,城阳君思前想后还是让她去整理书库,把弄乱的地方重新摆放整齐。 合着绕来绕去,这是又绕回去了? 不过对于这个命令,她并不难过。她最怕的就是以后不能进书库,心心念念的就是从书简中找回记忆,或者把这里所有书简都读完,她就能想起什么。 于是……她成了一个领着下大夫薪俸,却管着书库事宜的贤士。 做了贤士,最令她欢喜的还是可以随时出府,不管找何种理由,哪怕只是说要去街上吃碗面,都不会有人拦着。 她的心立刻开了几朵花,能出府就代表可以找到青了。 跑了一趟那个楚国秘密简栈,听里面人说青早就走了,至于去哪儿却不得而知。她不甘心,又去了一趟使馆。虽然没见到青,可她却得了一个消息,说几日后奉凌君将会前来大梁。 她心中稍安,奉凌君来,青肯定在旁随侍,见到他就等于见到青了。 ※ 天天念着,盼着奉凌君来,可能念的时间太长,奉凌君耳朵生了茧子,终于抵受不住这“坐念”之功,肯到这大梁城来露露脸了。 要说露脸,这还真是露脸,他进城的日子,不知有多少人前去观看。大街上人挤人,人挨人,人撞人,大早上的想到街对面对买点吃食,一个时辰都不见得过得去。这许多人围的把路都堵死了,只为了目睹这位君侯的风采。 三春得了消息也出了府凑热闹,不过她可不是看奉凌君的,而是要找从人里有没有青。 可到了街上她才知道,这位奉凌君的人气未免太好了,刚一进城就受到一大帮人的吹捧。众人嘴里讨论的都是他,大街上满是翘首以望,期盼着这位传说中的最仁善君侯出现的人们。 来观看的人里,绝大部分都是女人,大姑娘小媳妇的多得能用箩筐往家装。那一个个都?意恋慕康蔚危?姥扪蓿?晃?四懿┚?还恕?p>整个大街被挤得水泄不通,整个场面比之裳大家进郢城时的万人空巷还夸张。就好像全大梁的女人都嫁出不去,就等奉凌君了。 三春站在人群里,眼瞅着他的銮车走过,忍不住感叹世事不公,同样是君侯,城阳君那样的就不咋受人待见,怎么他就这么风光呢? 第四十二章 伪君子与真小人 也是一时无聊,针对这个问题,她身边的一个小哥讨论了一下。(..tw无弹窗广告) 那小哥一看就是个卖菜的,把菜挑子往地上一撂,低声道:“这怎能一样?奉凌君人家那是仁德和善之人,再瞧咱们那位……” 他说着叹了口气,下面的话不敢再说了,但那话里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想想也是,城阳君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武力治国,对百姓的生计管的却不多,虽不至于弄得怨声载道,但想让人喜欢也不可能。这就像一只整天只知道吃肉凶狠的大灰狼,永远也讨不了人们的喜爱是一个道理。 城阳君虽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她也不觉得奉凌君有什么好的,长相只有算凑合,就是仲雪都比他强几倍,性格上那是猪鼻子插葱惯会装相,他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阴谋算尽,再加上小气吧啦的臭毛病,简直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他和仲雪,也不用说谁比谁强,依她看,两人一个伪君子,一个真小人,半斤八两,谁也不咋地。 可她知道这些,别人可不知道啊,在女人眼里,奉凌君就是一个潇洒风流,会舞文弄墨,懂得体贴怜香惜玉的浊世公子。在男人眼里,他就是一个爱民如子,以仁爱治天下大丈夫。.tw[] 站在人群里,耳边频频传来的都是赞叹之声,还有两个人凑趣地在那儿大声说谈论。 一个高声叹息:“奉凌君风采照人,风姿不凡,简直能和当年四大公子相媲美啊。” 另一道:“我瞧着似比那四大公子还强些。” 随后两个臭不要脸的,还高声举出奉凌君所做的许多善事,引得众人更加赞叹。 四大公子是谁三春是知道的,他们乃是燕国太子燕丹,赵国公子季恂,秦国公子秋澜,和魏国的城阳君。想当年仲雪还没做君侯前,名声那就一个好,能位列四大公子之一,那是无论外貌、才华、脾性都让人赞叹的。 可现在太子燕丹死了,公子秋澜失踪了,城阳君又变成现在的万人恨,也就只有公子季恂还一如既往的纯白如玉。 四大公子只剩一个,也难怪一个奉凌君都能得瑟成这样。 不知为何,她心里忽然有种很强烈的反感,就好像有人往她本就漆黑黑的脸上又抹了一把黑。 最见不得别人说她的偶像,尤其是公子季恂,你说他们说就说吧,还偏偏让她给听见了…… 心里有气,也顾不得再找青,几步跨过去,伸手点指两人鼻尖,喝道:“尔等胡言,四大公子是什么人物,又岂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媲美的?” 那两人见是一丑鬼,不由撇嘴,“你又是哪儿来的随便人,敢在此处撒野?” 三春冷笑,“奉凌君比不比得上四大公子,大家心中都有数,不信问问在场之人,可以为四大公子比不上他吗?” 那两人不信,依言问了,人群里却没一人说话。 他们大多是凑热闹的,哪个真正见过四大公子,又怎么比得出谁优谁劣? 三春见得不到回应,不由有些着急,正想着说些什么好让他们信服,便听身后一人淡淡道:“本君也觉奉凌君,比不得四大公子。” 一听这声音,她精神大为一振,这是正主来了。 仲雪今天穿了一身紫红色的宽袍,往哪儿一站便气场强大,周围之人被他眼神一摄,都吓得后退两步。 那两个嚼舌头的似乎认识仲雪,一见他转身就跑,被他一手一个揪住后脖领子,只轻轻向后一带便如两个球一样滚出去。 人群乱了一下,让出一块空地,随后都很自觉的围成一圈。 仲雪也容不得他们走,不待两人站起,便一脚踩了上去,正踏在胸膛上。 他冷冷一笑,“说,是何人指使你等散播谣言,给奉凌君擦脂抹粉的?” 那两人慌忙叩饶,求道:“爷您饶命,小的只是拿了人的钱,在这儿说几句好话,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两个可是大梁人?” “然。” “身为魏国人,却为楚国造势,所怀又是什么险恶心思?” 两人不敢答言,只拼命叩首讨饶,直说以后再不敢了。 三春这才知道,原来有人花钱雇人在这儿造势,由此而推,今天来了这么多人迎接,想必也有猫腻在里面吧。否则哪儿那么多人闲的没事,就为看一眼一个半大老头子? 她也弄不明白奉凌君是怎么想的,唱出这么一出又为的是什么? “滚。”仲雪喝了一声,两个小子立刻爬起来,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 他转头看向三春,见她一副凝眉深思的小模样,不由心中一紧,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自那日觉得她像那人之后,似乎下意识的已经把她认成那人了。 叹口气,强抑制住心颤,问道:“你因何在此?” 这些日子,他是第一回见她没跑。她有些好笑,故意反问,“君侯又为何在这儿?” 没想他竟回答了。 “出来转转。” 三春点头,“我也是。” 两人似一时找不到话题,有些冷场,正以为他会离开,突然问她,“可觉肚中饥饿,吃些饼食可好?” 一大早出来也没顾上吃早饭,这会儿也觉肚饿,便道:“甚好。” 看着他沉静无波的脸,心中不免疑惑,今天他这是怎么了,还请她吃饭,难道见她为他说了好话,对她另眼相看了? 这会儿奉凌君的行队已经过去了,再找青也不容易,反正他们会去城阳君府,以后还有机会。这么想着,也便高兴地跟在他身后穿过人群。 仲雪并没去什么大酒楼,而是到了一个面摊上要了两碗阳春面,小摊子自也没什么坐垫,只有一个脏兮兮的小桌,他抱着碗就蹲在桌边,西里呼噜地吃起来。见她不动,还用筷尖向她招了招。 三春走过去蹲在他身边,他吃得这么喷香,让人觉得这面定是十分好吃的,可一入到嘴里,方觉味道一般,还不如青做的好吃些。 仲雪一边吃着面,一边似有一搭无一搭的还面摊小贩聊天,所问的都是一些“生活怎么样?”“可觉赋税重?”“生意好不好做?”之类的民生问题。 第四十三章 大街上揉腿 那小贩本来见他衣着华丽有些警觉,后来见他行为不拘,也不似官家派来的,便打开了话匣子,跟他聊一些街头市面的事。 这两年不打仗了,又减了赋税,大梁百姓的生活还算安定,赚多赚少的虽不一定,可最起码都能吃上饭,市面上也很繁荣,否则又怎会有那么多闲人,没事跑这儿来看热闹的? 仲雪又问了几句可受官府欺压,有没有恶霸搅扰,那小贩都一一答了。 他吃着面,似只是随口闲聊,脸上表情却不时有些微变化。 三春在一旁观察着他,发现他表情单一,是喜是悲都让让人不觉,瞧得多了,隐约猜到他眉头舒展时似是高兴,眉头轻皱时约是恼怒。 因离得近,可以把他看得很清楚,他的鼻,他的眼,他的脸俊美绝伦,那如镌刻般的五官分明,漂亮的让人心生嫉妒。 或者因为是蹲着身子,他的咄咄逼人一丝也无,浑身上下多了一种祥和气息,整个场景诡异地似乎不像是真的。 一向听说城阳君残暴不仁,何曾变得这般亲民?难道传言有误,最起码他还知道关心百姓生活? 一顿饭都是蹲着吃下去的,吃的腿肚子都转筋,到后来准备离开,才发现双腿麻麻的,根本站起来。周围还有许多人吃面,或站或蹲,每一个都显得自如,起身时也没一个像她这般艰难。.tw[]她有些着急,怕他看出自己不是劳苦出身,撑着地急站起来,却打了个晃,险些又栽下去。 仲雪一把扶住她,搀着她走到路边的一块青石上,俯下身轻轻地给她揉腿。 这般动作比刚才他吃面的场景,更令人觉得诡异,她觉得浑身不适,似有无数铜针在身上扎过,似疼非疼,似痒非痒,把人折磨的很是难受。 想要躲闪,被他强行按住,两只宽大的手掌在她小腿肚上狠命的游走。 大街上出现这么有“孝心”的场景,若是对父子,便能让人说一句“孝感动天”,若是夫妻,好歹也算是“夫妻恩爱”,可他们算什么?一个主公,一个下属。她这个下属还是个假男人。 旁人也不知他们是什么关系,有路过都会扫上一眼,或一扫而过,或小声赞叹,大约是把他们当成了“兄弟情深”吧。 三春心里尴尬的要死,为了缓解尴尬,她只好低着头装作跟他聊的很开心。顺道问两句他刚才在面摊上询问许多是做什么?了解民情吗? 仲雪睨她一眼,“你刚才看本君如此,怎不作何反应?” 她该有什么反应?疑惑他一个暴徒,不该体察民情? 抬了抬眼皮,“我有啊。” “何?” “我翻了个白眼。”她说着又做了一遍,“就像这样。” 仲雪怔了一下,随后淡淡:“甚好,动作甚是标准。” 三春:“……” 仿佛故意似地,他又揉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叫她起来,还很善心问她,“觉得怎样?可好些了?” 三春咧嘴苦笑,腿是不麻了,可被他揉的时候,半个身子都处于僵硬状态,因为腰挺得太直,这会儿想弯一下都困难了。 仲雪似没觉刚才的行为有何不妥,满脸平静的直起身,淡淡道:“你先回府吧,我稍后就回去与你相聚。” 三春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忽觉得这好像是丈夫有事,在叮嘱妻子早归。 看看天上,太阳挺老大个儿的挂在那儿。青天白日的,做什么梦呢? “诺。”慌忙应一声,转身逃走,一张脸还觉滚烫滚烫的。 仲雪眼看着她如兔子般跑走,微眯了眯眼,突然喝一声,“滚出来吧。” 墙角有一个人叹息着走过来,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着,满是调皮之色。 “君侯如何发现我的?” 仲雪轻哼,“某些人身上臭味儿太浓了。” 风间嗅了嗅袖口,他衣服明明是一月前刚洗的。他叹口气,“您应该习惯这味道的。”这是光棍的味道,真正的男人味儿。 仲雪才不想跟听他胡扯,他是他的贴身护卫,幼年时曾在一起玩过,也有恩于他,感情自与别人不一样。只是他的婆妈精神举世无双,听他扯下去保管他们会在街上过夜。 问他:“来多久了?” “也不久,只是把该看的不该看的全看见了。”风间摇头晃脑的假装叹息,刚才看见君侯俯下身时,他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城阳君性子冷清,对男人女人一向都不加辞色,府里娈童,女侍成群,可一个都没见他碰过,有时候他都不知道他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 不过……今天可真是稀罕了,一个堂堂君侯居然当街给一个小子揉腿,这要传出去,啧,还真对得起他那张脸。 仲雪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什么,狠狠在他头顶敲了一下,冷嗤道:“你以为本君是看上他了?那么做只是要叫人看看,本君是如何对待下属的。” 一个是主,一个是仆,风间哪敢反驳,忙道:“对,君侯说的对。” 嘴上如此,心里却不以为然,对待属下,怎不见他给自己揉腿?这话拿去骗鬼鬼都不信。 等回去后,他真要好好查查,那丑小子到底是谁,又是怎么捕获了君侯的芳心? 他的心无比翻腾,无比翻腾……好想知道后续发展是什么…… 仲雪素知风间的性格,这小子有事没事总会大惊小怪,还喜欢胡思乱想,这会儿多半又神游九天了。 等他的神智从九天云外转了个圈再回来,他才问道:“交代你差事可都办妥了?” “然。” “那就再做一件事。” “君侯吩咐。” “把奉凌君毁容,毁的他连亲娘都不认识。” 风间哭了,“君侯,他不如你,真心不如你,尤其是相貌。” 仲雪自然知道,不过谁叫某些人得瑟的出了格了,以为在大梁造势,就会让他看出他的重要性,继而和他合作吗? 他刚才表面上平静,其实心里早就如浇了半壶开水。 他比不上奉凌君吗?要说季徇比不上也就算了,他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比不上奉凌君这王八蛋? 他犯了他的忌,而一般敢惹他的人,都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第四十四章 梅花小脚印 奉凌君本想着以声势告诉别人,他也是有能之人,不让人小觑,也必然增加此次前来求兵的筹码。可他不知道自己的自作聪明,已经惹到了某个人。他虽然请人给他造势,增加人气,可绝没说过要拿四大公子和他相比。又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天下人都知道城阳君也是四大公子之一。 可该死的就是有这种巧合,有些人无意说了不该说的话,而又让不该听的人给听到了。所以活该他在上街的时候忽然莫名的摔倒,然后又不知从哪儿跑出一群羊,从他的脸,他的身体,他的四肢,他新做的锦衣上跑过。 再然后脸上顶着几个梅花小脚印,他很自觉的没立刻去打扰城阳君,即便仲雪巴不得他能出现,也好看看风间所谓的毁容成果有没有执行的很彻底。 天下人都知道城阳君是睚眦必报的,风间也知道,所以他花了一天的时间去想该怎么帮忙布置,又花了两个时辰去找羊。也幸好仲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否则一定会骂他笨的出奇。被羊踩两下就算毁容了? 三春回到君侯府,心里还砰砰乱跳着,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以前和青在一起从没感觉过这么强烈的心跳。胸腔里好像有人在擂鼓,“咚咚”地声响,敲的她惶惶不安。 她不想回书库,嫌那里憋闷,就在后花园里来回转着圈。[..tw超多好看小说] 这里似乎是上一回进府时待过的地方,她还记得那棵树,那群强拉她的女人,还有她匆忙爬上树时的窘态。 盛夏的天气,树木愈显繁茂,站在树荫底下凉凉的,也有几分舒服。早上吃了碗面,肚子里还不觉得空,便干脆坐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仲雪没归,也无人监工,她乐得享会儿清闲。 正闭着眼躺着呢,突然觉得脸上一片湿凉。 下雨了吗? 她慌忙坐起来,大太阳照射着,哪有半滴雨下。 忽瞧见自己眼前站着一个女子,吟吟笑着看着她,在她手里正拎着一个竹制洒水壶,长长的壶口里正滴出水来,落在她脸上那几滴约是从那里滴出的。 她见过这女子,上回拉扯她的人里就有她一个,此刻她双眉横挑,嘴角弯弯翘翘,琉璃色的双眸在她脸上流转,根本分不清是喜是怒。 为保险起见,她躬身一礼,“夫人,在下小憩,打扰夫人,尚请夫人勿怪。” 一句“夫人”似叫得她万分欢喜,嘴角隐隐带上笑。 “你是府中贤士?” “然。” “在何处领职?” “书库。” 女子皱皱眉,想不出府里有哪个知名的贤士会管理书库。 贤士虽不是官职,但在府中的地位却很高,尤其是城阳君在魏国地位超然,相对来说他府的贤士比之某些朝中大臣还要体面些。可眼前这个,一个管书库的贤士,料想也没甚地位。 她眼珠子一转,笑道:“咱们姐妹刚才在池边玩耍,看见一株荷花开得甚美,不知可请先生为我等摘来。” 人人爱戴高帽子,三春也不例外,一句先生把她叫得美极。想要答应,可又想起上回被人围住的场景,颇有些踌躇。 “还不快走。”那女子笑着推了她一把,她只能跟着走了。 随着这女子往前,不远处有一个不大的荷花池,里面满满的池水,只有池中间有几只荷花零零散散地开着。几个女子站在池边,伸手去够,却总觉差那么一点距离。 她们远远瞧见请了人来,都兴奋地挥着手帕,待看到三春并不高大身材,齐齐地“哎”了一声。 一个道:“月姬,你如何请了这么个矮小子?” 那接三春来的女子吟吟一笑,“附近只有这一个男人,要不然你去请,或可能遇上君侯呢。” 众女嘻嘻一笑,“君侯就不想了,那是天上的月亮,若风间大人能来也是甚好。” 对于风间,三春见过几回,人长得结实,性格又好,又得君侯宠爱,也算是难得的好男人了,难怪这些女人会惦记他。 城阳君对女人一事要求极浅,鲜少召幸府中姬妾,时间长了未免容易出事。这些女子一个个都是花朵般的年龄,也希望有人疼爱,希望得到爱抚,就算行为上不大敢出轨,聚在一起闲聊言语上总要占些便宜的。对着三春一阵指手画脚,不是嫌她矮,就是嫌她丑。 其实以她的身高,在女子中算是偏高的,否则也不会扮了这么久的男人都没被发现。至于丑,她很高兴这么说,至少她们不会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被几个女人催促着去摘荷花,站在池边,看了看距离,很觉以她臂长,去够那比宴平头发还要稀疏的荷花,根本不太可能。她寻思着若有一个巨大的剪刀,可以伸过去,保证剪的整齐又好看。只可能打造那种东西需要月余,估计那会儿荷花都谢了。 双手为礼,对几个美人道:“在下无能,此事还是另请高明吧。” “先生不要谦逊,先生是能人,自该有办法的。”月姬笑着向她走了一步,高耸的胸部几乎要抵上她的前胸。 三春下意识的挡在胸前,她承认自己双峰比不上她的雄伟,但也不用这么欺负人吧? 想推开她,顾及自己是男装,实在不好意思在她胸上摸一把,只好求道:“夫人垂怜,在下实在是无法可想。” “不行,先生一定要想办法,否则奴家不依。” 月姬说着,肩膀晃来晃去,随着那幅度,在眼前起了一道雪白的巨浪,在它的震慑之下,三春彻底退缩了。 她向后退了一步,心道,她算他妈的狗屁先生,最多只能是一个管书库的。 “先生……”月姬嘤咛一声,整个身子几乎扑在她身上。 她忙又退了一步,也就是这一步,可要了命了。离池塘太近,身体后仰,一脚站不稳摔进了荷花池里。 池水很凉,夏天能洗上一个凉水澡,绝对是个很不错的享受。但前提是这池水里没有淤泥,而旁边也没那么多人看着。 养荷花的地方自然泥很多,一脚踏进去,呛的满嘴都是泥。挣扎着站起来,发现池水只到她的腰部。吁了口气,庆幸自己没被泥糊死。 第四十五章 泥身妖娆 再看那几个女人,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尤其是月姬,一边笑,一边用尖尖的手指指着她,“太好笑了,看她那样,简直是个泥猴。” 三春抹了一把脸,只觉满脸的泥水,五官似都被泥糊住,恐怕连鼻孔在哪儿都找不到了。她总算知道刚才那个月姬拼命挤她,亮出“胸器”是为了什么,原来只是想让她出出丑。 一群女人无聊,拿她寻开心来了。 所幸在牛山村的时候,她被人笑话惯了,还不至于难过到想自杀。 从水池中爬出来,故意甩了甩胳膊,甩甩腿,把身上的好东西也跟周围人分享一下。 漫天飞舞的全是泥点子,几个女子身上也溅了一些,一个个惊呼着跑走了。嘴里还叫着:“好脏,好脏。” 三春叹口气,她才真叫好脏呢。 浸湿的衣服勾勒出她身上的曲线,虽上胸绑着不至于太穿帮,但腰身的曲线却一览无余,就这副样子,现在该犯愁的是要如何走回住所,才不会被太多的人看见。 鞋子里灌的全是水,她脱下来,使劲磕了磕,正准备穿上,忽听到一个慢悠悠响起:“哦?倒是在哪儿都能看见你。” 三春抬头,只见仲雪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胸,脸上神色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儿。他这会儿已经换了一身常服,宽袍大袖的看着很舒服,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清爽劲儿。 反看自己此刻灰头土脸的造型,顿时觉得相见绝对不能在此时,她从地上抓起一个竹制水壶,企图用它挡住她整个人。但很显然,这个东西的体积完全不能满足她的要求。 仲雪看着她滑稽的动作,不由嘴角勾动,漾起一抹格外动人的笑。 这应该不是他的错觉,她浑身上下虽然满是泥浆,可某些地方被冲刷后裸露出的肌肤白如奶脂,一双玉足踏在青石板上,依稀可见脚背线条优美,圆圆的脚趾肚很是玉雪可爱,还有那条本该在脸上黏的紧紧的疤,似乎也摇摇欲坠了。 此时她正瞪着他,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泥色里略带着苍白,她的眼睛睁的好大,清澈的瞳仁里闪着湿润的微芒,粉嫩的唇瓣微微张开,如果忽略那些泥点子,她应该很美,整张脸都散发一种天真与成熟相混的诱惑力。 她站在那里,夏日的薄衫紧紧贴在身上,充分勾勒出她姣好的曲线。若是这会儿他都看不出她是个女人的话,那他真该当瞎子,或者送进宫里阉割一遍了。(..tw好看的小说) 很该死的,这副邋遢之极的模样,竟然让他觉得很可爱,也很诱惑,忽升起一种想戏弄她一下的冲动。 “你可以躲在花盆之后。”他指了指在她身后的那个巨大花盆,脸上似笑非笑的。 他的表情与今天在街上看到的他完全不同,带着浓重的色情和欲望,仿佛恨不能扒了人衣服般急切。那可恶的笑,很让人有一种想打在他脸上的冲动。 花盆里种的是一株杜鹃花,火红的花朵开的正是娇艳,如海浪翻腾,铺铺展展,烂烂漫漫地绽放着,在风中泼泼辣辣的摇曳着,浓浓烈烈的张扬着…… 她很想像这花朵一样,泼泼辣辣,浓浓烈烈的站在他面前,但她没胆,只能听话的“刺溜”钻到花盆后面,瞪大眼睛,眼看着他渐行渐近,闲庭信步地就这样走过来。 他的步伐很快,她刚蹲好,他就已经走到眼前。就站在她头顶,以一种君王傲视一切的目光睨着她。 她很想瞪他,大骂他,让他滚开。似乎每一次见他都是她最衰的时候,心里很不想被他看扁,犹豫着要不要跑回去换上最好看的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坐在池塘边风雅地喂个鱼抚个琴什么的,再叫他看。 作为属下似乎有义务让主公觉得你很好,最起码不会认为她是个邋遢的人。可现在……幻想很美妙,现实很残酷……让她情何以堪? 仲雪对她的尴尬视若无睹,依旧可恶地笑着,问着: “没想到本君的贤士也有如此雅兴?” “在池中发现什么?可觉有鱼吗?” “莲藕可长成了?” …… 三春咬了咬牙,一言不发。如果有个人存心想跟你过不去,而这个人又不敢打他,那就只能晾着他。 仲雪见他不语,伸手去扶她的肩,她缩了一下,仰起脸瞪他。 因烈日暴晒,只片刻她脸上的泥就干掉,显出一种让人爆笑的龟裂。他强忍住想大笑的冲动,脱下身上长袍披在她肩上,异常温柔地道:“赶紧回去换衣服,小心着凉。” 这一下的转变,足以叫三春惊吓。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仲雪扶她起来,换了一种很真诚的语气问她,“你如何落水?” “去问你的那些女人吧。” 她磨了磨牙,也不道谢,裹着他的衣服狂奔而去。 仲雪冷哼,他一向对他的女人不管不问的,做什么都与他无关。 伸了个懒腰,正要回去歇一会儿,忽瞧见地上有个竹制的洒水壶,里面还有不少水。刚才他就很想在她身上浇上一盆水,好好的冲刷干净,看看泥后的她究竟是怎样一番风姿。 可惜,那时怎么没瞧见这个洒水壶? 心中大为遗憾,拿起水壶对着花盆的杜鹃花浇下去,好似这就是刚才的她……杜鹃花那娇小玲珑的花骨朵吐出一枝细细的如针样的花蕊,好似她调皮地把粉嫩的小手举了起来,香喷喷、嫩嘟嘟的,轻轻蹭在脸上,痒痒的,酥酥的,把他的心都给蹭烫了…… 风间在看见城阳君的时候,大老远就怔住了。这是那个不可一世,冷酷无情,薄情寡义,收放自如,心无所挂,忘恩负义,铁石心肠,满肚子坏水……的主公吗?(抹一把嘴,一不小心实话说太多了。) 此刻,他的主公正美滋滋的在后园里浇花,竹制的洒水壶倾下水来,一半浇进花盆里,另一半全撒在他的鞋面上。他一点也不急,依旧慢悠悠地浇花,顺便浇他的鞋。 那脸上的表情可以称之为“淫荡”?对着一盆大棵的杜鹃花……发情? 第四十六章 大闯茅厕 风间一直在看他,不错眼珠的看,在他脑中不停地滚着一句话,“君侯病了。”还是不轻的病,脑子有毛病。 仲雪很讨厌自己被人这么看重,就好像他除了衣服之外,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尤其这个人还是个男人。所以他很自然的吐了一个字,“滚。” “诺。”风间很听话的跑了,跑出几步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目的。忙又转回来,腆着脸笑,“君侯,属下有事禀报。” 仲雪正恨着呢,睨了他一眼,“有人把你肚子搞大了?” “比这更惨绝人寰一点。” “有人再一次把你肚子搞大了?” 他抹汗,“非也,是奉凌君来了。” 仲雪阴阴一笑,“好好招呼他。” “诺。”风间应着,心里却想该如何招呼奉凌君,让人搞大他的肚子可能有点难度,或者下点泻药是个不错的主意。 本以为奉凌君过几日才会来,他既然心急成这样,也活该去去火气。只是对待一国君侯用这么卑鄙的手段,以后城阳君的名声肯定会更加糟糕。 他很乐意把他的名声再败坏一点,反正他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永远只有一个人,以及和他有关的每一件事。 不过……今天君侯这是怎么了?怎么身上一股的邪火,莫不是他一不小心搞大了别人肚子?若真是如此,那可要杀只鸡好好庆祝庆祝。 嬉笑着跑出去准备,打算先叫厨房炖上一只鸡,然后再准备一壶加了巴豆的酒。酒是给奉凌君的,至于鸡……他自个儿留着吃。 § 君侯府的上房里,城阳君接待了这位奉凌君。 在别人的地盘上,奉凌君显得异常的谦逊,难为他也是三十多岁的人,对着仲雪一口一个兄长的叫着,让人听了都牙碜。两人密谈了一个时辰,其间只有风间去送了点吃食,至于两人聊了什么,却无人得知。 三春并不关心奉凌君此来是为什么,她只想找到青。回房清洗了一番,得知奉凌君来了的消息,立刻出去找人,最后还真叫她给找到了。 青没有和奉凌君的从人在一起,而是站在上房厅外,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立着,那动作似真的很像一个合格的随从。 她对他使了眼色,可惜他没看见。周围有太多人,她不方便过去,只能在一旁等着。过了一会儿,他似乎进到厅里,大约半个时辰才从里面出来,然后又站在原地。 也就一会儿功夫,他突然双眉紧拧,抱着肚子开始疾跑。(..tw好看的小说) 三春眼瞧着他向西边走去,大约是上茅厕,忙跟上去。 毕竟是君侯府,茅厕建的都比别处宽大,又因城阳君豪气,擦屁股用的都是白色帕巾。不像在奉凌君那儿,上茅厕还得自备厕纸,或随手捡个土坷垃就能了事。 青无心欣赏这茅厕的豪华,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奉凌君吹嘘他剑术超群,城阳君把他叫进去,令他和侍卫风间比剑。他打败了风间,然后城阳君赐了一杯酒给他喝,再然后就是这个样子了。 肚子疼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拧他的肠子,他解开腰带,刚一蹲下就一泻千里。 他不禁叹口气,也是他不够聪明,城阳君府的酒能随便喝?瞧吧,只一杯就喝出问题来了。也难为奉凌君,待在里面那么长时间,硬是挺着滴酒未沾。 正琢磨一会儿上哪儿抓一副止泻的药,就听“砰”地一声,厕门被人大力推开。 待看清站在眼前的人,他吓得裤子差点掉进粪坑里。认识她脸上那道疤,不由皱皱眉,“你可否有点女人自觉?” 三春蹭了蹭鼻子,“女人”她是,“自觉”这个她还真没有。 不理会他恨不能把她踹飞的眼神,掩上门进来,轻声道:“此地可方便说话?” 青白她一眼,这种地方当然不方便,但她已经进来了,还能说什么。令她转过身去,随手抓了一块帕巾擦了一把。 三春捂着鼻子,茅厕确实臭了点,但好过被人看见,若是府里人发现她和奉凌君的人在一块,不误会她是奸细都难了。 匆忙把腰带系好,青道:“你既无事我也放心了,这些时日你都在哪儿?” “就在城阳君府中。” 她说了自己如何在山中找他,又如何被仲雪带回府里。 青听得直皱眉,“城阳君可认出你?” “自然没有。”看他脸色不对,忙大拍马屁,“青的易容术可是最好的。” 这种献媚,青才懒得搭理,只说自己在山中找了她两日都没找到,那会儿他还有急事待办,便先回楚国去了。这一去,倒叫他无意中探听出一个消息。奉凌君有意拿她做交易,要把她献给城阳君。 三春听得心惊,她说这一趟魏国之行,怎么就觉得遇上的事都怪怪的,原来是有人刻意安排啊。先是诱使她为舞姬排舞,舞姬突然摔断腿,她迫不得已代替,待得后来被仲雪看中,差点遭了轻薄,这一连串的恐怕都是晏平设计好的吧。 这个晏平心眼极多,在奉凌君府的时候就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她身边转悠,想必也早看出她是个女人了吧。只是他们凭什么确定她对城阳君影响那么大? 这些时日与城阳君相处,也没觉得他有传说中那么坏,他这人是有点专制,有点狡猾,还有点喜怒无常,但也不至于像人说的见人就杀。他这样的人,真的会下这么大的本对一个女人吗? 拿她换兵换马换银钱,要她真有那么本事,她自己还换了钱自个儿花呢。 心里实在想不明白,问了青,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只叫她藏好了,千万别叫人发现。 三春点点头,还要再说什么,却见他满脸青紫,满头大汗的瞪着她。 她瞬间明白这又是要拉了,故意糗道:“放心,我不嫌臭。” “我嫌你臭。”眼神里射出数道冷光。 知道他怒了,她不敢再留,呵呵笑着退出去。心里却想,他那么着急就说嘛,偏不说,死要面子活受罪。 青自然是听不到她想什么,若是知道恐怕能气得喷血,然后找人好好验验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女人。 第四十七章 好大包泻药 见着青,三春心里就有底了,知道他早晚会把她带走,走路的步子也轻快许多。 转了个弯,忽瞧见风间急匆匆地过来。 青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腹泻,想到他拉的那么厉害,她心中一动,躲在墙根后。眼见着风间走近,突地伸脚横在他身前。 风间心里有事,也是没看路,一跤摔了个大马趴。他爬起来,正要开骂,待瞧见站在眼前的是三春,嘴角抽了抽,躬身道:“春先生――大安。” 三春笑道:“风大人,您这是去往何处?” “奉凌君闹肚子,君侯令属下去抓药。” “奉凌君也喝酒了?” “自然。”他点头,忽觉不对,忙又道:“君侯饮宴,自然是要喝酒的。” 青说喝了杯酒才觉肚子疼,她早知道酒里有问题,这不,随口一试就试出来了。奉凌君确实心眼多,可他心眼再多,架不住有那不要脸的。仲雪非逼着他喝酒,他敢不喝?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瞧瞧,现在喝出事来了吧…… 风间被她颇含意味儿的眼神看得头皮麻麻的,他太习惯这种眼神了,就好像看见了城阳君,而每一次他这么看人,都代表有一个人要倒霉了。 心里直发虚,忙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先生了。” 三春哪肯放他走,这个风间表面上看着忠厚,其实骨子里早被仲雪给带坏了。他们害奉凌君她拍掌大赞,但害到青身上,就恕她不会手下留情了。 咧嘴一笑,“风大人是大忙人,抓药这种小事不如由在下代劳吧。” “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她说着忽的嘻嘻一笑,抬腿踢在他的后关节上,风间“扑通”摔在地上,这一下比刚才狠,嘴都摔破了。 他大怒,刚要还手,想到她和仲雪之间的暧昧,立马矮了半截。 谁都知道城阳君护短的很,他身为一个侯府侍卫,之所以敢对奉凌君下手,全是因为有主公护他。但那也得看跟谁比,若是有哪个人也入了君侯的眼,那他就得先掂量掂量在主公眼中谁轻谁重了。 三春见他气馁,顺手从他身上拽下钱袋,“既然大人不得空,那就由在下代劳了。” 风间咧嘴苦笑,他忽觉得自己是被抢劫了。但就算如此他又能如何?跑到主公面前大哭,说他被人欺负了吗? 摇了摇头,打算先摸清三春的底细,再做决定。更要弄清楚这个凭白出现的小子,究竟是怎么入了君侯的眼? 三春拿着钱走出府去,到了最近的铺子抓了一副治拉肚子的药,又抓了一副泻药。(..tw无弹窗广告)治拉肚子的,自然要给青的,至于泻药,那是给奉凌君预备的。这王八蛋居然敢害她,她若叫他能站着出去了,那简直对不起她“捣乱三春”的大名。在牛山村的时候,她无往不利的下毒本事,可是连青都要惧三分的。 很明显仲雪也不待见这位奉凌君,就算这王八蛋吃了,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美滋滋地拿着药到后厨,先煎了一碗偷偷给青,他还在茅厕蹲着呢,就着厕门给他递进去。 青倒也干脆,在里面就喝了,递了个空碗出来,还不忘告诉她,在这儿消停点,千万别惹事。 三春叹口气,他还真是了解她,咋就知道她要惹事了?嘴上答应,一转脸就到厨房让人把泻药煎了。 当她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递到风间面前时,风间的嘴角狠狠抽了几下,随后唉声叹气。主公一向都说,做人要无耻,但不能下流,他今天方知原来真的有人能体会其中的深奥。看她这“无耻”的样子,很有君侯当年的风范啊。 与城阳君长谈完,奉凌君就走了,不过不是用脚,而是叫人抬着走的。 他整张脸蜡黄蜡黄的,都拉虚脱了。那一脸的丧气的样子,一看就是没达成心愿。 奉凌君也是忍性奇佳,受了这般迫害,居然也不翻脸,依旧时不时地到君侯府走动走动,别人给吃就吃,给喝就喝,竟一点都不含糊。让人佩服之余,也不好意思再在他的吃食里掺点什么。 他暂时住在使馆里,也不急着走,似乎是要再寻机会。 三春偷偷去探过,果然如青所说,他们在找一个人,或男或女,都有个名字叫三春。此后她自不敢再出府,每天都躲在书库,继续看她的书。 她倒是悠闲了,可外面奉凌君却是急坏了,自从得知三春逃走后他就寝食难安的。这些天他出入城阳君府,半句没再提求助的事,城阳君也没提过,似早忘了他来是做什么。 两人所聊都是一些无关紧要,但彼此心里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没有人,他休想换到一兵一卒。 他上火,大大的上火,嘴上起了一圈的燎泡,一天到晚在屋里转磨磨,嘴里念叨着:“难道老天爷就要灭了俺吗?难道就没人给出了个主意吗?难道就没人来救救俺吗?”一着急,家乡话都出来了。 晏平刚巧从外面进来,见状不由呲出一口白牙,“老天不会亡了君侯,有微臣在此呢。” 他一直在郢城处理一些事,今天才到了大梁,在路上就听说奉凌君吃不下、喝不下、睡不着,都快急疯了。这不,一进使馆立马上这儿看热闹来了,这么一看果然比平日潦倒了许多。看着真解气啊…… 奉凌君紧紧握着他的手,双眼垂泪,“晏卿啊,你可算来了。” 晏平一笑,“君侯勿要伤心,微臣给您解忧。” “快给本君出个主意。” “主意好出,只是……”他说着手伸到他鼻子前,那意思太明显了。 奉凌君瞪他一眼,“要钱是吧。” 晏平顿时乐了,他就知道主公善解人意。 奉凌君命人抬了一个箱进来,他此来带了许多珍奇宝物,都是要送给城阳君,可人家不感兴趣,到现在一件都没送出去。 他指了指箱子,“你随便挑一两件吧。” 晏平把箱子整个拦在怀里,小眼一眯,“主公放心,不日微臣就能把人带回来。” 奉凌君都快哭了,合着这是打算全都要啊。他这两天拉肚子拉的太厉害,也无心饮食,这下好了,更吃不下去了…… 早知道,早知道让人少拿点进来啊。呜呜~~~~ 第四十八章 寂静的池塘边 那一日丢人现眼的厉害,三春短时间内实在不想见城阳君,可有些事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的。这关键要取决于仲雪想不想见她…… 再过几天就是魏王大婚之日,魏宫里和君侯府都忙得团团转。府中之人忙不开,便把一些闲置的人都分配了活。在别人眼里,三春也是闲人之一,就让她帮着管事准备大婚之日的礼单,还有城阳君当日要穿的礼服。 魏王今年还不到十五岁,是城阳君的侄子,这么小的年纪就要立王后,还真让人有种无奈之感。 这位王后,听说是城阳君特意为侄子挑选的,乃是太卜之女,今年一十八岁,知书达理,美貌绝伦。 魏宫中没有主事的女性,听说原来的魏王后被城阳君活活勒死了。当然,关于魏王后的死也只是传说而已,谁也没瞧见她是怎么死的,是勒死也罢,不是勒死也罢,也没哪个敢对城阳君寻仇。 宫中有子嗣的夫人美人都迁出宫外,没有子嗣的则为老魏王殉葬了。所以整个魏宫除了一些年老宫女之外,一个长辈都没有。 在这种天大地大,城阳君最大的情况下,魏王大婚既是国事也是家事,仲雪身为王叔,今年四月魏王又刚被认为君父,这回大婚可谓是和娶儿媳妇差不多。.tw[] 君侯府里都忙翻了,连三春这样惯会偷懒的,也硬被逼着加了两个夜班,原因是城阳君的礼服的袖口云龙纹绣反了。 其实刚开始三春根本没看出来,凭她那蹩脚绣工,能把蜈蚣绣成螃蟹的主,怎么可能看得出龙爪子是向下伸还是向上扬,爪子上的指甲又该向左还是向右? 这还是头两天前风间拿着给城阳君试穿的时候,他一眼看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君侯似乎对衣服的袖口很在意,凡是绣错了,绣的不合心意的,一概不穿。 按三春的想法,就是件衣服而已,城阳君又不是新郎,那么吹毛求疵干什么?当然,她不是主公,也做不了主,想法仅止于想法,不管怎么样,该拆了重绣还得拆。 怕绣工进度慢误了婚期,她只能跟着一块赶工,在旁边督工了两宿才把活忙完了。 看看天色,似乎已是深夜,她打了个哈欠,吩咐收工回去睡觉。明天把礼服往寝室里一送,就算是大功告成。 从绣工房里借了个灯笼,正准备挑着回去睡觉,却见风间急匆匆而来。 一见她,还未开口,先抹了一把汗。 “春先生,君侯有请。” 都这个时间了,请她干什么?她看看天,漆黑的天空像一块洗净了的蓝黑色的粗布,星星仿佛是撒在这块粗布上闪光的碎金。 她确定自己没看错时辰,现在绝对是晚上,一点不错。问道:“君侯可是有要事?” 风间道:“有没有要事倒不知,反正见你就是了。” 说起今天,他也觉很无奈,明天就是魏王大婚,也不知当爹的要娶儿媳妇了,是不是都会无限感慨,城阳君到了三更时分,居然还没入眠。 他说要出去走走,带着他就到了后花园,然后立在荷花池边看着那稀稀疏疏的荷花,也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府里没什么人是喜欢荷花的,君侯不喜,这里又没有女主人,也没人悉心照顾。养了几年的荷花,越养越少,最后只剩下寥寥几株。月光照着荷叶影影绰绰的,荷花也隐有几分残败之象,不仅不好看,反倒多了几分阴森的鬼气。 他瞧了一会儿,大约也觉无趣,忽问道:“此时尚有谁还未入眠?” 风间很觉挠头,深更半夜不睡觉的,还真想不起有谁。 “打更的老李?守夜的卫护?还有院门口那条老狗?……” 越说仲雪越瞪他,他急得抓了两下头,忽想起昨天主公试衣服时叫绣工连夜赶工,便道:“也许绣房里还有人……” 仲雪点点头,“去把主持绣工事宜的人找来。” 风间慌忙去找,赶到这儿时,一群人干完活正准备走。然后他在人群里看见三春,脑中立时便觉,主公想见的人多半是她。 对于这个三春,他查过底细,可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她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只知道她曾经救过君侯,其余的都无从得知。不过谁让她是君侯亲自带回来的人呢,就这一点,或者就足以令主公另眼相看吧。 看三春一脸的不愿意,风间连声催促,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三春无奈,只能跟着他向后花园走去。走不几步,远远地就看到站在池塘边的一个人影。 月光下,仲雪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平添了几分萧索和落寞。他侧身而立,隐约可以看到半张脸上透出的神情,那是一种面如死灰的颜色,仿佛是生无乐趣,厌倦了生命。这实在不像一个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人该有的表情,他现在拥有权势,拥有无数财宝,无数女人,不是应该好好的享受生命,享受这大好河山吗? 这种神情让三春大大一震,忽然很怕他会想自寻短见。她走过去,鬼使神差地道:“里面水不深,我跳过,真的不深。”说完又恨不得咬下自己舌头,这是什么狗屁烂话? 仲雪没回头,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淡淡回了句,“我知道。” 刹那间两人都沉默了,三春很后悔不该提池塘,也许他根本不想跳进去,她这一多嘴,很可能会让他想起那一日她落水的窘态。 仲雪则后悔不该把她找来……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风间一提起礼服就忍不住想起她,就像那一日看见袖口绣反,就忍不住想起那个人。 曾经……也是艳阳高照的天气里,他穿着从季徇那儿偷来的衣服去见她,故意把绣着祥云的蹩脚袖口给她看……后来,那件事之后,他很恨别人把他的袖口绣的糟糕,那总会让他觉得,这好像不是他的衣服。 他的衣服是规整的,从不会绣错,他也从不喜欢蹩脚绣工…… 两人不知静默了多久,周围一片静逸,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和三春不断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她很困,只能来回走动点,否则恐怕站着都能睡着吧。 第四十九章 他的心脏病啊 或许她来回走动的步子太过恼人,仲雪终于转过头看她。(..tw) 此时在月光的映照下,她一张小脸显得分外可爱,一双眼眸隐有桃花形态,还算浓密的头发束在头顶,额前散落几绺,颇有凌乱的美感。她虽然年纪不算大,可神情却透露着一丝不同于年龄的老成,就像初见他时一样。 初识燕丹时,她沉静中带着狡黠的眼神,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辞,对生活和生命乐天的态度,以及她的聪明智慧,都令人叹为观止。 而为何现在每次一见三春,都会让他想起燕丹,然后会有和那时一样的感觉。 他怔怔看着她,那一张充满灿烂微笑的脸,那美得好像天上的星辰闪耀的笑容,让他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然后……鬼使神差的……他走过去,紧抓住她的肩,低低地问:“为什么我第一次见你时,心里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三春眨眼,“君侯可知什么样的感觉?” “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注解的忧伤,还有一丝淡淡的疼痛。” 她抓了抓头,似乎青看过的一个病人也有这种情况,随后点点头,“我明白了,君侯有心脏病,该去看大夫了。[..tw超多好看小说]” 仲雪:“……” 他恼怒,悔恨,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会在这个大婚的前一夜想起她? 他有心脏病,她说他有心脏病……那他的表白又算什么? 是表白吗? 好吧,就当是吧,对以前的燕丹的表白,可为什么她的反应也会让他觉得心里很难过? 一整夜都没睡,心里反复翻腾着,以致在大婚当日顶着两个黑眼圈穿上礼服。 魏王婚礼,作为君父是要接受大王和王后行礼的。他这般精神不振的样子,从某种程度说,似乎已构成了失礼。 但去他的吧,就算他失礼,谁又敢说什么? 风间笑嘻嘻地服侍城阳君穿戴,送他上了马车,他把他这种心态归结为心酸,一个十五岁的小屁孩都成亲了,他的主公二十好几的年纪,还不知做新郎是什么滋味儿。 § 魏王大婚,来观礼的人很多,赵国、燕国、秦国、齐国、韩国均派使臣参加,再加上楚国的奉凌君,魏宫里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可惜这种热闹三春是不想凑的,她记着青的话,青不许她去任何地方,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所以城阳君让她一同去魏宫观礼,她也称病推却。 青说等这次的事办完就带她离开大梁,他们约好今夜亥时在君侯府后门等候,届时他们一起走。 三春早就不想在这府里待了,碰上一个无聊时会三更半夜把你叫过去的主公,她一分一秒也不想在这儿留。若是哪天发现她是个女人,就更麻烦了。 所以她一大早就做了准备,把包袱打好,看看时间还早,又睡了一觉,等醒来时已是戌时刚过。 眼看着时间到了,她悄悄潜出府去,在后门的地方找了个犄角旮旯蹲下。这个地方是个视觉死角,你能看见别人,别人却看不见你,在夜色掩盖下别人最多只瞧见黑影一团。 可等到亥时已过,也没瞧见青前来,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偶有官兵走过都是在巡逻的。她蹲的双脚发麻,正考虑要不要站起来跺跺脚,忽瞧见街上远远的过来一辆马车,所打得灯笼上正是城阳君府的标记。 这个时间能回府的只有城阳君,只是他怎么不从正门进,偏偏要走后门呢? 马车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人正是城阳君,他似是满脸怒容,从出现的一瞬间空气中赫然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随在他后面的是那个著名的贤士申原。城阳君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对申原喝道:“传令封锁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诺。” “抓住刺客大卸八块。” “诺。” 他说着似乎仍不觉解气,磨磨牙,“敢在本君地盘上刺杀,定要他付出代价。” 两人说着话进了府去,三春听得模棱两可,什么刺杀?到底是谁刺杀谁呢? 她想不出来,也懒得去想,她最在乎的还是青什么时候能来。 抱着包袱等了好久好久,就在天蒙蒙亮,她已经开始打盹的时候,突然有人在她肩头推了一下。 心中一惊,正要开口,青向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大喜,“你现在才来?” “出了点事。” “你做刺客了?” 青诧异,他在魏宫的事她怎么知道的?此刻也没时间解释许多,现在全城都在抓拿他,好容易跑到这儿,只为了向她说一声,否则这傻丫头还不定等到什么时候。 “我有案在身,现在不宜与你同行,你先回君侯府,我安后好就会寻去。” 三春摇头,既然出来了,就不想再回城阳君府,她现在有一个更重要的地方想去。 她想去参军,要去军中找关于“春”的信息,她要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与青说了决定,青点头允诺,两人商量好等此事了了之后,去魏军寻她。 都议好了,青正要走,三春忍不住开口问道:“青到底刺杀何人?” “秦国太子。” 三春一吓,他什么时候又跟秦国有仇了? 自从认识青开始,从没听他说过自己,可她知道他想做成一件事,那件事的难易程度,仅次于让他独自生个儿子。但再怎么邪乎,也不用刺杀秦国太子吧?那样高身份的人,是那么好杀的吗? 她低声劝他,“瞧那太子身体不佳,归天也就几年之事,不如等他自己病死了,岂不省事?” 青瞪她,狠狠地瞪。三春摸摸鼻子,就算不同意也不用这么凶吧。 最终他还是不放心她,临走把自己的佩剑留给了她,说等下次见面再还给他。 三春接过来,忽然有些想哭,他如此为她着想,她以后再也不背地里说他坏话了。 青走后,她也忙抱着包袱跑走,蹲了一夜腿麻的几乎站立不稳,强扶着墙走过街头,一转脸就看到一队官兵在四处盘查,那凶狠模样怪吓人的。 青身上带着易容丸,她也不担心他会被抓住。只是她要从军,要如何办到呢? 第五十章 参军去也 找了个客栈住了一宿,一早起来就四处寻找。问了一些路人,有好心的告诉她大梁城就设有征兵点。身逢乱世,七国之间经常打仗,各国都城都是常设征兵点的。 三春问明了方向,重新易了容。这一回脸上涂了一个黄色药丸,那道疤也取下来重贴到额头,看起来就是一个受伤毁容,满脸蜡黄的小子。 魏国士兵待遇优渥,是七国中最好的,所以每年魏国参军的人数都很多,甚至一些别国吃不上饭的百姓都会到魏国当兵混口饭吃。这也是为什么魏国军队战斗力加强的原因之一。不过人数一多,难免就会混一些他国的奸细,所以征兵点的盘查也是极严的。一般会问到祖宗三代。 三春赶到时,征兵点已经排着很长的队了。 左边一队是已经通过筛查的,右边一队是还未筛查的,而很明显这一队要比另外一队长得多。 她排在未筛查登记的队伍里,等了许久才轮到她。 那登记的参事看她一眼,“多大了?” 她掰了手指算算,“十八了。”或者十七,或者二十,反正记不清的。 参事记了一笔,看看她的身量,还没等开口,她已经道:“我会武艺,剑术极好,身强力壮,吃苦耐劳,然……我能先问几个问题吗?” 当兵的会剑术的实属罕见,那参事很感兴趣,点点头,“可问。” 她四周看了看,凑到他面前低声问: “我是谁?” “我父是谁?” “我母是谁?” “我家住哪里?” …… 一连串的问话把原本还笑着的参事问的满脸铁青,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怒吼一声,“这是我该问你的。” 三春含笑,拱手一礼,“那请问。” 那参事哪还问得下去,冷着脸叫人把她拉下去,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疯子,简直是来捣乱的。 被两个膀大腰圆士兵拉下去,三春也很觉自己是来捣乱的,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反正他们问的,她也大多答不出来。 两个士兵把她扔到大街上,他们一走,她又转回来了。这回去的是另外一队,那是已经完成筛查,准备领军服的。她发现这一队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个身份牌,大约是刚才在参事那里领取的,与她身上那块大小一样,纹落却不尽相同。 征兵点人太多了,也没人注意她是不是又回来了。她左瞧右瞧琢磨了许久,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只等着轮到她时交出去,让那些官员帮她辨别一下。 这一队的人明显比刚才一队粗犷的多,大热的天他们也不耐烦办公,一个个脱了光膀子,手拍着案几,大叫着让后面的人快点。 三春很觉做人首先要有气势,就这几个兵头的霸气,已足以吓退敌人。也不知她要在军中多久,才能染上这份气势?当然,如果青看到,恐怕又该叨念她不是个女人了。 耳边听得有人小声道:“听说这就是飞狼军。” 飞狼军是什么,她并不知道,看这些未来小兵仰慕的样子,大约是很厉害的人吧。 好容易轮到她时,三春把那个身份牌往案几上一放,那几个原本翘着脚的莽汉子立马跳了起来,宛如有人在后面踢了一脚。 一个瘦高点的汉子叫道:“是飞虎军,你早入了飞虎军,还当你娘的兵啊。” 三春“啊”了一声,她说怎么木牌上还刻个虎头,原来是飞虎军。她不耻下问,“飞虎军是什么?” 众人皆知城阳君有四大亲队,飞龙军,飞虎军,飞熊军,飞狼军,都是魏国最强的军队。也就凭借着这四大亲队,城阳君才能傲视朝野无人敢与之争锋。 从原则上说,刚一参军的士兵根本不可能加入四大亲队的,那是经过层层选拔,立过战功的才有机会。而这个连飞虎军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子,怎么可能是军中一员? 几个兵头开始骂娘,有的捋胳膊想要打她,还有的叫:“这人莫不是他国奸细?” 三春吓得直眨眼,忙解释,这是她的身份牌,只是因为在战斗中失去记忆,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 可这样的话能有几个人相信?几个士兵过来把她抓住,这回可不是扔出去了,而是五花大绑的去见这里负责的武官。 魏国官位共分二十级,这个武官乃是驷车庶长,是第十七级的低等武官,专司兵士登记造册。 他命人翻查兵籍,并没找到飞虎队有一个叫“春”的,后来在翻找死亡名册,才在燕魏之战的战亡名册里找到。 春,魏国大梁人,年二十三,飞虎军百夫长。 他记得两年前君侯曾派五百名飞虎兵士执行过特殊任务,最后这五百人一个也没回来,到现在君侯心里还有个疙瘩,让人四处寻找当年的士兵。没想到今天这战死的人,竟然送上门来了。 他看这人样子也不像是奸细,试问哪个奸细这么笨,跑这儿来装失忆的?而且这件事极为重要,该怎么处理,他一个小小的驷车庶长也做不了决定。忙命人去君侯府送信,至于三春就关在兵所里,只等君侯谕令的下来再处置。 三春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听人说要去禀报君侯,不禁有些担忧,城阳君不会眼神那么好,一眼认出她吧? 想到要见仲雪,就觉有些牙疼,她跟这位大人物还真是有缘,怎么走到哪儿都能看见他。 这会儿的仲雪正为魏宫刺杀事件烦恼呢,所幸秦国太子毫发无伤,只需做做样子就好,也无需大动干戈。 他真的很好奇,这个刺客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胆量刺杀太子的,应该不是普通人。不过他要杀就真杀了,居然没杀成,让人怪觉无趣的。他本来还想要不要助这人一臂之力,但那小子要是在魏国出了事,他也要担干系,便也作罢了。 令人在大梁四城搜索了一遍,没找到人,也在他预料之中。 他对申原说,找一天就算,剩下的就交给秦国人,他们想把大梁城翻个底掉也随他们。 第五十一章 梦想中的家 也就在这个时候,军营的人来报,说找到当年他派出的五百人之一。.tw[]他又惊又喜,惊得是怎么会有人活,喜的是或许可以得知那个人死的真相。 急于想知道内情,当即让人备车起驾到军中。至于刺客的事,谁爱管的娘的谁就管。 当年他派出的五百飞虎军是为了救燕丹的,他知道梦林君可能会对她下手,特意派了五百人去救人,可惜那些人还没等见到她的面,就全被杀了。尸体掩埋在离驭马坡不远的地乱葬岗上,他也是找了很久才找到。 时隔多年都没查到那些人是谁下的手,整整五百精英,他不相信梦林君能一面追杀太子燕丹,一面把他的人斩杀殆尽。他要亲自证实,到底是谁下的手,而敢跟他过不去的人,他绝对会十倍奉还。 军营里谁也没想到城阳君能来的这么快,庶长听到报信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慌忙跑去迎接,叠声告罪,“君侯要见,送去府中就是,何必亲自跑一趟。您是贵人,身份……” 这两年为了弄清事实,他不知下了多大功夫,现在只想早点见到,又哪管这么做是不是合宜。嫌这庶长太烦,冷声道:“把人带来。” “诺。” 庶长慌忙出去,随后两个士兵推上五花大绑的三春。(..tw无弹窗广告) 初见她,仲雪就觉很是眼熟,他见过有同样疤的人,只不过疤的位置有点不同。还有那脸色,一个人的脸能从黑变黄,变幻莫测? 这个时代易容术还很不流行,很少有人会想要变幻父母赐予尊容,别人想不明白也在所难免,更何况青的药真的不错,那道疤也做的极为逼真。 仲雪一时想不通,让人给她松了绑,问道:“你就是春?” “然。” “本君记得有一个也叫春的,与你倒有几分相似。” 三春听得心里这个悔啊,早知道刚见他时用假名就好了。 她笑,“君侯定是记错了,小人离开大梁数年,近日方归。” “是吗?”仲雪咬了咬牙。一想到府里那个春,他心里就有股无名火。 那个臭丫头居然敢逃跑,她当他的府里是什么,又当他是什么? 之所以积极的全城戒严找人,一半是找刺客,另一半却是为了找她。那个臭丫头,枉费他一番好心的对她,尤其是她很可能……是和男人私奔啊。一想到这个,心里那把火烧的更旺了。 他不断告诫自己跟她其实没关系,如此十几遍才把火压了下去。冷声道:“把要说的都说了,然后滚蛋。” 三春叹口气,可惜她根本不记得出任务时发生了什么。她摸摸鼻子,反问他究竟是派了什么样的任务给他。 仲雪急切的心情瞬间变成了恼恨,狂吼一声,“你脑子是否有病?” 三春点头,她真的脑子有病,患了失忆症。青说她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失忆,这种病用药治不好,等她什么能想起来时就想起来了。 仲雪见问不出什么,吩咐人先把她拉下去打二十军棍,就连那些报事的士兵,还有几个庶长都挨了二十军棍。 几个庶长被打得直咧嘴,害人不浅恐怕说的就是三春这种吧。 三春摸了摸屁股,暗道自己有先见之明。她早料到自己可能挨打了。试问有哪个长官碰上她这种一问三不知的下属,能保持平常心的?所以在进来之前特意抓了件不知谁扔的破军服塞在裤子里。记得那个看守她的小兵,看她不停地摸屁股,还以为她长了痔疮,好心的把她的绑绳松了松, 一顿军棍挨下来,除了觉得有点疼,皮肉却不至于破裂。另几个庶长倒也硬气,硬咬着牙一声不吭,只不过咬牙的同时瞪她几眼是在所难免的。 军棍挨完,眼见着城阳君要走,她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竟拦住他忙道:“君侯,我该如何?” 仲雪淡淡扫她一眼,她这胆大包天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府里那个三春,也像极了燕丹了。他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怎么看见哪个人都觉得像她? 甩了甩头,哼一声,“就留在军中吧。” 三春大喜过望,她已经确定自己就是那个飞虎军军士了,或者可能还是个代父从军的女英雄,军中兵籍中肯定登记了她的籍贯,根据那个找去说不定就能见到她的爹娘了。 越想越觉兴奋,更笃定留在军营会是她的福音了。 她的包袱里自有伤药,军营里给她安排了住处,上了药在床上趴了两日,也便没事了。 过了两日有军士给她送来军服,她又重新编入飞虎军。 养好了伤,三春头一件事就是向驷车庶长要了自己家地址。 兵录册上记得很清楚,她的家就在大梁城郊四十里的上水村。 她告了两天假,换上那一身崭新的军服,把这段时日攒下的钱都带上,还在大梁城的铺子买了两包糕饼。 一路上她心里所想都是见到父母该说什么,怎么解释这两年她都去哪儿了。为了怕见面后哭得太狠,身上还准备了一只帕巾子。 她认路的本事不太强,问了好久才走到上水村,远远的看见那个小村落,便就着汾水河洗掉脸上的易容,又对着河水照了许久,想要让父母看到她最美的一面。 或者心里太过激动,一进村子,就拦住一村民问,“可认识我吗?” 那人白她一眼,那眼神大约是觉得她有毛病吧。 她又问,“你知春家住在哪里?” 村民这才一指村西,让她沿着河走,就在最里面那间,门口有圈木栅栏,院内栽一株老槐树。 三春道过谢,见那人还一直盯着她看。她不禁摸摸鼻子,难道多年未归,这儿的人都不认识她了吗? 按着村民所说的找到那间老屋,远远看见那木栅栏,那棵老槐树,只觉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这老槐树与牛山村那棵一模一样,还真的很像是她的家呢。 心里有点喜悦,又有点忐忑,伸手想敲门,不知为何却敲不下去。她站在栅栏门等着,来回踱着步子,只希望里面有人发现了,能认出她。 等了一会儿,终于一个老妇拄着拐杖从里面走出。她迎上去,到嘴的“娘”还没叫出来,却见那老妇从她身边走过,好似对她视而不见。 她急了,几步追上去拦住她,“娘,你……,你不认得吾我?” 那老妇狐疑地望她,看那眼神应该不是瞎子,她摇摇头,“官爷,你认错人了,老身不是你娘啊。” 第五十二章 闭着眼观天象 三春的只觉心拔凉拔凉,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她期盼已久的家人,都不认得她了吗? 她兀自挣扎,“春,我是春。” 老妇笑道:“官爷居然与我儿同名,倒是有缘。” “嗡”地一下,她蒙住了,脑中不停地想着:“她不是春,她不是春……” 她不相信,颤颤地推开院门走进去。暗想着老妇或可能年老糊涂了,才会不认识自己儿子。她要再找人问问…… 屋里有一年轻妇,正坐在土炕上坐着针线活,忽见一男子进来,吓得惊叫一声,“你是何人,怎随便进入民家?” 三春指一指自己鼻子,“你不认得我?” 妇人摇头,满脸迷茫。 “那春你可认得,他在魏国飞虎军领职。” “那是小妇人的夫婿,官爷可是为夫君传家书而来?”她惊喜地下了床,给他让座,让茶。那惊喜之色一点不似作假的。 三春瞬间觉得自己的心凉透了,什么代父从军,什么女英雄,原来只不过都是她的臆测而已。她不是春,根本不是春。人家是男人,有媳妇的男人,那她这个女人算什么?或者早在听到庶长说春的年纪时她就该明白的,人家二十三岁,她这个样子又哪像二十三岁的? 军营里的小兵曾问过她,怎么保养的面这么嫩,她还把裳大家的养颜秘方说了,那个鸡血桃花膏,那会儿居然一点也没想过,她其实跟那个春其实不一样的。 再往后妇人说了什么她都没听见,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隐约记得自己留了糕饼,还留了点钱,然后出来时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 她不是春,那么她到底是谁?她该是谁? 跌跌撞撞回到军营,一头栽到床上,整整两天都不想吃一口饭。 可就算心灵上备受打击,但日子还是要过的。她不是春,却依然要以春的身份活下去。 当年的飞虎军都一去不返,时隔两年还能认识她的人基本没有,或者也就因为此,才没能露馅,可以安安稳稳做她的“春”。 她想离开军营,可是她不能,她要等青,等着他把她带走。她现在只有他了,否则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世上,她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青以前每次出门,总会说等山上的某某花谢了,他就会回来。虽然那会儿哄骗她的可能性较多,但每回她还是会当真的。 她清楚的记得一月是迎春,二月杏花,三月桃花,四月蔷薇,五月石榴……现在是七月,可她找遍整个大梁城的大街小巷都没找到荷花的影子,而唯一见过荷花的地方只有城阳君府。 让她回城阳君府那是不可能的,她只能沮丧万分地蹲在地上想:也不知现在开始种来不来得及。 …… 人到倒霉的时候似乎都这样,想得到的得不到,不想见的人却似乎走到哪儿都能看得见。很悲催的,她没等来青,却等来了城阳君。 城阳君一向勤政,对军中之事也很留意,以前就隔三差五的都会到军中视察一番。现在魏王正是新婚,朝中大事暂缓,他似乎有更多的时间泡在军营里。 军营的生活是辛苦的,每日都要操练,但那都是对别人而言,对三春却不一定。 她是飞虎军的一员,这是精睿中的精睿,根本无需和普通士兵一样训练。他们有自己的训练场地,有特定的住所,吃住都比普通士兵好得多。 “春”在以前的身份是个百夫长,可现在所有官职都占满,哪会给她腾出一个官位,更何况城阳君只说留在飞虎军,又没说官复原职,所以她基本是没事做的。再加上那一日有幸让全营的军官都挨了军棍,没哪个庶长肯要她,也没人派事给她做。每日的训练也是她想去就去,偷懒也没人管。 可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偷懒也要长点“眼”,一不小心让长官抓个正着,就要命了。 魏军军纪严明,偷奸耍滑之事鲜有发生。也赶巧,城阳君来的这一日,三春正坐在营帐外,靠着一根柱子晒太阳。那眯眼享受的姿态,和几个汗流浃背站岗士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简直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城阳君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把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子绑到眼前。 不知为何每回见她这满脸蜡黄的模样,都有一种想给她擦掉的冲动。他越看越觉碍眼,冷声道:“军事之地,胆大小儿居然在偷懒。来人,拉下去棒打三十。” 三春一吓,慌忙跪下,“回禀君侯,属下绝无偷懒,属下一心为魏军效力。” 仲雪挑眉,“如此说来,你坐着打盹也是有功了?” 三春硬着头皮道:“然,” 这一下把仲雪给气乐了,“你倒说说,刚才是如何效力的?” “属下在观天象,近日有雨于操练不宜,应早作准备。” “闭着眼观天象?” “这个……观完之后,自然要在心里计算一下。” “你晓得天文?” “然。” 她笑着,心上却有些发虚,她自然不懂什么天文的,只是看了几日的天,觉得老晴着也不是个事,也该下场雨了。又凑巧西边天上有几朵还算黑的云,就顺嘴胡诌了。 她脸上的笑是那么真诚,让人不相信都难。仲雪鼻腔里哼出一声,“既如此,你去外面守着,下雨便罢,若不下雨治你欺君之罪。” 三春一咧嘴,她以前和青在一起胡说八道惯了,又哪会想到欺君不欺君的。 这要下雨也罢了,要真不下,难道真要让他砍掉自己的脑袋吗? 从官事房里出来,她拧眉,拧眼,拧鼻子,身上能拧的地方全拧了一个遍,也没想到若不下雨该怎么办。 城阳君让她跪着求雨,她找了个地方跪下来,很诚心的地看着天空。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似乎刚才那疑似乌云的东西也被风吹走了,哪里有半点像下雨的意思。 跪了一会儿很觉无趣,就跟看守自己的士兵说要鲜果糕饼之类的。哪怕最后要杀头,也得做个饱死鬼吧。 那士兵被她缠的无奈,只能到君侯面前报告。 第五十三章 聪明的吃货 仲雪正在官事房里查看军防布图,闻言淡淡道:“她如何说的?” “她说要祭天自然要有诚意,没有祭品怎见诚意?” “既如此,就拿些与她。(..tw好看的小说)” 把几上一碟鲜果一碟糕饼递给风间,风间转身交给那小兵送出去。 眼看着那小兵出门,风间问道:“君侯相信那人是要祭天?” “自然不信。”仲雪眼皮都没抬,“你去瞧瞧那小儿作什么怪?” “诺。”风间出去,不一刻跑回来,摇头晃脑的叹息不已。 仲雪问他如何了。他很是苦恼该怎么形容,总不能说自己从没见过,这么聪明而又脸皮厚的人吧? 他一出门就瞧见在宽大的练兵场上跪着一个人,她也不是很规整的跪着,而是以一种让人奇怪的,甚至一眼就能感觉很舒服的姿势跪着。在她面前摆着两碟果饼,而此刻,她左手抓着一个苹果,右手抓一块豌豆蓉糕,左手咬一口,右手咬一口,吃的不亦乐乎。 遇上有人经过,立刻俯首祈拜,口口声声全是感谢上苍恩赐,就好像那些吃食是老天给的。 按他的想法,饿了就饿了,绕那么多弯弯干什么? 仲雪听完回报,不由冷冷一笑,这么聪明的一个吃货,做个百夫长实在是可惜了的。 他望望天,倒也不忙着罚她,且等一会儿,下不下雨再说吧。 三春跪在那儿,灼灼烈日照在身上,时间一长就觉炙烤的难受,整个人宛如投入到蒸笼里,不一刻便汗流浃背。后来晒的难受,她用衣服包住头。实在忍不了,便换到一个阴凉处,反正也没人规定她要跪在哪儿。 吃饱之后,肚子里舒服,心情也似不错,闭着眼有那么一刹差点睡着了。可随着日头一点点西斜,那点好心情也被耗没了。 若是天黑了还不下雨,她就真的该倒霉了。 也不知那会儿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说会看天文,她若说在祈求魏国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君侯身体安康,那岂不是什么事都没了? 可惜啊,现在再说反悔的话肯定不行了,你说老天爷能不能看在她一直没作奸犯科的份上,饶她一命呢? 祈祷,诚心诚意的祈祷,这回是发自内心的,头磕在地上,似乎格外的响。 仲雪走出房门,所看到的的就是她猛磕头的一幕。她跪在地上,头一上一下的,那满嘴的糕饼渣滓,都没记得擦干净。 他走过去,淡淡道:“现在祈祷,是不是来不及了?” 他的脚伸在她面前,那双深色的做工精致的靴子清晰可见。 她不由轻叹一声,或者此时认错还能争取宽大处理吧。 正想说自己错了,自己不懂天文,自己是在偷懒,干脆让他打上三十军棍。还没等她开口,忽发现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气瞬间暗了下来,接着天上一声惊雷,似乎整个大地都被震响了。 三春能感觉到自己嘴角上扬,隐有笑歪的趋势。 “下雨了,下雨了。”她惊喜叫着。感谢老天爷饶她一命。 仲雪淡淡:“只是打雷了而已。” 确实打雷了,干憋了几个闷雷,却没下一滴雨。 三春脸色一僵,不会真的干打雷不下雨吧? 见她惊恐的神色,他忽然有些好笑,轻声道:“起来吧。今日且饶你一遭,以后再敢胡言小心你的头。” 其实他也没想要她的命,只是讨厌有人对他说谎,想要教训一下,现在她晒也晒了,跪也跪了,也便罢了。 三春依言爬起来,觉得应该致谢,又跪下,“谢君侯恩德。” 话音刚落,雨就已经下了了,雨不大,却“滴滴答答”下个不停,看着这牛毛似的绵绵细雨,滴在身上有些微的凉。 她很觉自己这个头白磕了,随后想到自己脸上的药丸见不得水,慌忙站起来,不等跟他告退,就狂奔而去。 后面风间大骂:“你个小子,好生无礼?” 三春猫下腰,抱着肚子,“人有三急,大人勿怪。” 风间哼一声,“这小子,两大盘子果子糕饼都吃下去了,活该闹肚子。” 仲雪望着她的背影,沉吟一刻,忽道:“跟上去。” 风间不解,“跟上去做什么?” “看。” 他扭捏,“人家是上茅厕……还是个男的……” 仲雪冷笑,“叫你去就去。” 这个叫春的,身上有太多的谜题,他不相信她是那个飞虎军的“春”,一个多年当兵的铁汉子,又怎会像她这样唇红齿白,手脚娇嫩。而且她和三春有太多相似,所以他迫切地要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至于为什么让风间去,而不是他自己。你想啊,他一个君侯怎能为人守茅厕?那多丢人啊。 当然,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他觉得她很可能不在茅厕,让风间去只是为了确认一下。 风间去了一会儿,果然没找到三春,问了几个营中人,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他暗送了口气,只要不让他去看男人屁股,倒不介意被主公挨骂。 仲雪没有骂他,他自然也不可能满处找一个要方便的人。正所谓来日方长,只要她在这营里一天,就不怕她露不出马脚。敢在他面前玩心思,那就要瞧瞧到底是谁心眼更多。 三春其实也没走远,她只是到了伙房里打了盆水,先把脸上的易容药洗净,然后又重新涂上一颗。这个时候离用膳还有段时间,军营里吃饭都晚,不到饭点的伙房是最安静的。 她迅速收拾完,等到再见仲雪时已恢复了那蜡黄的模样。 雨停了,眼看着天色已黑,仲雪起驾回府。她回去磕头谢恩,不过从她再出现到车驾远离,他再没看过她一眼。 她心中稍安,真希望从此以后,他再也想不起她。 一连两三天,城阳君都没有再来,三春对此甚感欣慰。 从某种程度说,军营的日子比城阳君府还要好些,至少这里自由,不操练的时候可以随意走动。 那一日城阳君离开,并没给她安排什么事,她依旧可以过她无所事事的日子,无聊时会骑马出城,在汾水河游个泳,摸几条鱼烤烤,或者去她住过的陷坑躺一躺。 第五十四章 你媳妇是我的 自从在这里住过几天之后,她似乎喜欢上了这个地方,躺在稻草上望着天空,觉得天就是那么小小一块,心情也跟着平静起来。 她去过几次后,有一回忽然发现那里被人动过,她做的稻草枕头被人换了个方向,脚底的草垫子也似乎被谁踢了一脚。要不是她一直喜欢头靠着北睡,一时还觉察不出来。 心里纳闷,次日偷偷过去察看,竟发现城阳君躺在她的陷坑里,头枕着她的枕头,身上还盖着她的衣服,那模样不知有多悠闲潇洒。 她咬了咬牙,心道,这城阳君真是怪癖,没事老上她家里来干什么? 被鸠占鹊巢,这个陷坑也不想再来了,每次出城只敢在汾水河畔转转。 …… 这一天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一大早三春便骑着马出了城。也不知是不是今天打扮的特别帅气,一路上有许多人看她。她颇为得意,就算易了容,以她的身姿也是格外吸引人的。 来到汾水河,忽然看见她最常抓鱼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男子,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的站在汾水河边上。他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似连日光都不好意思在他身上留下斑驳的影子。他的头发墨黑,更衬托出他发髻下珍珠白色脖颈的诗意光泽,他的背脊挺的很直,好像在这白杨树一样挺秀的身材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她从来没见过比他更加优雅入画的男子,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从他的面庞感染到了她,让她的心忽然间砰然一动。 她是见过他的,在奉凌君府一次,在酒楼一次,这回是第三次了。虽离着有几步远,看得不太真切,可他脸上表情忧郁还是尽入眼底,从他的眸子中她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悲伤。忽然……她很怕,很怕他会飘然而去,会跃向汾水河…… 他,不是想寻死吧? 不知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她迅速跳下马冲动他身后,想要抱住他。又觉这样做太唐突,轻叹一声道:“公子可知道,若此刻你死了,那就是你在天上飞,钱在他人手,媳妇在别人床上……” 季徇望着那滚滚汾水,心中忽有有片刻茫然,那人都死了,白骨不存,他留在世上还有什么意味儿?倒不如跳了这汾水才干净。 他只是想想,也并没真的想跳,听到有人说话,他不禁回头,然后上……看到一个穿着魏军服饰的人正对着他笑,那笑容竟有一种久违的熟悉。.tw[] 他心情忽然转好,想到她所说的话更觉有趣,不由笑道:“这位兄弟何出此言?” 他的笑太过纯净,好像天山的雪莲花,让人心里涌起一股沁透的凉。很舒服,很透爽。 三春看得心中一颤,好半天才拉回被勾走的心神,笑道:“这自然是至理名言,公子可知轻生是人之大忌,你现在死了,什么都得不到,还白白便宜了那些仇恨你的人。” “哦?”季徇扬了扬眉,他眉毛在笑,清澈的眼睛也在忠诚的微笑着。他喜欢这个人,即便他很黑,看着也很丑,但给他的感觉却格外舒泰。 三春可没看出他的表情变化,兀自道:“想想你那万贯家财,还有如花似玉的娇妻,你要死了,娇妻就是我的了。”说到这儿,忽想起她似乎忘了问了,忙又道:“你可娶妻了?” 季徇含笑,“尚无。” 三春“嘿嘿”一笑,半点没觉尴尬,心里似乎还隐隐有几分喜悦。又劝:“没娶妻那肯定也是有家财的,公子一瞧便是有钱人,总不愿意把自己的万贯家财许人吧?” 季徇看着她,忽然冒出个念头,这个人真的好可爱!有了这个想法,连自己都觉好笑,他怎么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产生这么强烈的好感? 不禁一笑,“然。” 三春继续不遗余力地说服,“既如此,别人夺了你的钱财,你还愿死吗?” 他又笑,“否。” 她舒了口气,把他从河边拉离,再不许他向那边迈一步。 季徇一直看着她,那小心翼翼地护着他的样子,让他心里满满的全是暖意。忍不住问她,“你是何人?” 她骄傲地昂起脖子,“魏军三春也。” 季徇诧异,仔细瞧她,只见她穿着一袭军袍,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皮质腰带中,脚上穿着一双皮靴,大约穿了没几日,看着还挺新的。她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系一条蓝色发带,沿着双颊垂下。虽是一身军服,可气度实不像行伍之人 眼神绕过她身上,瞥向她牵着的马,那应是军中战马,高大结实,不过让他注意的却是马身上绑的绳带。两条粗大的绳带从马背垂下,在马腹的位置做了个绳套,刚好能放一只脚。 这个东西很少在马背上见,他很是好奇,指一指绳套,“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套脚用的。”三春在脚上比了比,表情颇为得意。 说起这个还真是这几天的发明,七国战争大都是用战车,只有秦国有少量骑兵。魏国这些年一直致力于兴建骑兵营,从突厥人那里购置了许多马匹,训练士兵骑射。这些日子在训练场上看见骑兵策马而过,经常有人不小心从上面摔下来。 她也是无事可做,便想着解决这个问题。就找了根绳子,又找了块皮子垫在马背上,没想两边连接上,效果居然不错,骑起来也颇为稳当。至少她一次也没从马上摔下来过。 她今天也是一时兴起,才骑着马出了军营,这会儿想来那些路人看得恐怕不是她,而是她的马吧。 季徇也很感兴趣,抓着绳套看了许久,这东西虽然弄的简单,但实用性却很强。没想到魏国军队里还有这样的人才。 两人说着话,忽听得身后一阵衣袂带动风声,隐有金属之音。 三春一惊,下意识把季徇往旁边一推,自己随后向后跃起。她从腰间拔出佩剑向上一挑,正与那迎头而来的兵刃撞在一处。电闪雷鸣间只听“哐啷”一声鸣响,却是对方的青铜剑被磕掉一块。 她一怔神,那刺客持着剑又冲了上来,目标不是她,而是身侧的季徇。 第五十五章 跟我回国吧 季徇吓得慌忙后退,他自小身体不是很好,武艺学了两年便搁置了。所以当年总黏在一起的三个人里,他的身手是最差的。 三春回手去救,被刺客闪过,抬手射出一物飞向她的面门。 她挥剑去挡,一阵金属碰撞火花四溅,等那东西掉到地上,才发现那是一只废弃的箭头。 季徇被逼得险些掉进河里,他心里一时慌乱,见三春打斗艰难,不由叫道:“壮士不要冒险,还请自去。” 三春知道他是不想自己出什么事,他们俩本就是陌路,两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实在没必要为他死的。 其实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刺客明显扎手的很,弄不好小命玩完,可是她的手偏偏不听话,无论怎么转方向都想护在他身前。 她宝剑一挥,往刺客双眼刺去。逼得刺客不得不自救,“哐啷”一声脆响,再看刺客手中只剩下一个剑柄了。 他显然有些不信,虽蒙着脸,依然能感觉到他此时的表情一定是错愕。 三春也有些傻眼,她一直以为这是把普通的剑,以青穷得叮当响的身家,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宝家伙?可今天,什么叫做削铁如泥,她算是见识到了。有点兴奋,想要再试验一下这剑的锋利程度。 刺客看出她的意图,下意识摸摸脖子,然后转身就跑,眼见得旁边有匹战马,竟一跃而上。他双腿一夹马腹,片刻便不见踪迹。 三春可没空惊叹他的好骑术,她气得跳脚大骂,到底谁派的这王八蛋刺客,敢偷她的马?可惜她两条腿怎么赶得上四条腿,追了十几步,只能望马兴叹。 那是她的马啊,就这么丢了回营如何交待啊? 一想到鲁庶长那怒起来会横肉乱跳的脸,很有一种末日来临的无力感。 她脸上表情太过精彩,喜怒忧虑都在同一张脸上展现,让看得人大为惊叹。 季徇一直盯着她瞧,心中忽涌起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曾经那个人也是如她一样,表情丰富的好像调满颜色的盘子,那个人笑时是真的笑,哭时是真正的哭,所有的表情都在脸上,与那些心机深沉的王族人完全不同。 他不禁心有触动,对这个人自称三春的人有了异常浓厚的兴趣。这个世上会像她的人,真的不多…… 看她那纠结的样子,不禁笑起来,“此事因我而起,马就由我赔偿吧。” “甚好。”三春答得极快,随后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生怕他反悔。[..tw超多好看小说] 季徇有些好笑,解下自己腰间的钱袋给她,那里的钱足够买三匹战马。 三春满足地笑起来,或者她可以给出一半,剩下的一半自己留为己用。 这个时代,马是很紧要的物资,也很昂贵,丢马的事并不是给钱就能解决的了,以鲁庶长的个性,一顿好打是必然的。不过好在这个公子心眼好,竟然说要陪她一起去军营。 季徇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性子一向冷清,实不是这么热心的人。 虽然不想承认,可他心里明白,他之所以要陪她一起,只是想和她在一起多待一会儿。想看她的笑,听她说话,哪怕只是站在她身边也是好的。 生平第二次他有了想结识一个人的感觉,第一次是对燕丹,第二次就是她了。 今天真的不正常,不正常的诡异。坐在河边好一会儿,他还依然能感觉到来自心脏的不规律的跳动。 他不说走,三春也不好意思催促,捡了块圆石头垫在屁股底下。问他,“你在想什么?” 季徇转过头,道:“我是赵公子季徇,你与我回赵国如何?” 三春不解,“公子因何相邀?” “求才若渴。” 好一句求才若渴,把三春说的心花怒放,她这样一向被人说的一无是处的,居然也是“才”了。可惜她要在这儿等青,不然去赵国玩玩也不错。 难得被人这般赏识,也不好意思拒绝,只道:“春是城阳君下人,实不能做主。” 这个时代的人都是很有节操的,一日为主,终身为主。季徇知道她的意思,也不强迫,笑道:“此事我自会找城阳君商议。” 三春惊异,他这话是要向城阳君要她了? 上位者的事她一个小小兵丁可是没权力管,哪怕涉及的是她。 眼看天已过午,肚子也饿了。问季徇:“可要吃鱼吗?” 季徇点点头,还没来及说话,就见她脱了鞋跳进水中,抽出佩剑直刺向水中的点点磷光。快、狠、准,只刹那功夫,一条鱼已扎在剑上。 望着那兀自动个不停的鱼,三春笑得好不灿烂,拜近日总在河边扎鱼所赐,她的剑术似乎更精进了。 拾了些柴火回来,用火石点着火。 季徇瞧着她,见她利落的开膛破肚,然后从背囊掏出一包盐巴,一点点涂抹在鱼身上。那把上古名剑,在她手里只沦为杀鱼的工具,让人不禁惋惜痛心。 他一时好奇拿起她的剑,发现上刻着几个篆字,竟是天下闻名铸缕剑。传说这把剑是自玄铁投炉之时,即伴以人血生祭炼制而成。只初成便具凶狠之相,是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而这剑原是秦惠王的贴身佩剑,后来被人盗去,一直找寻不到,没想今日竟在这个地方遇到。还被一个不懂剑之人,在这里暴殄天物。 他与三春说了剑的来历,她浑不在意,依然剖鱼剖的飞快,一点没觉名剑剖鱼有何不妥。 以前在牛山村的时候,她找不到趁手的刀,从来都是拿青的剑凑合的,他从来不说她,有时候反而觉得她的做法很解气。至于解的什么气,就不得而知了。 三春做完这些,又从背囊里拿出一点粉末状的东西撒上去。这是一种有香味的草,是她在牛山村的后山采的。她不知是什么草,只是有一次烤鱼时试验过一次,发现味道奇佳。她后来采了许多,晒干了磨成粉带在身边,每次要用时都拿出一些来。这也是为什么她的鱼烤的比别人好的主要原因。 不到半个时辰,鱼就烤好了,当真喷香无比。 第五十六章 合眼缘尔尔 用树枝穿着递了一条给季徇,他捧着鱼,微微轻咬一口,那副优雅的样子让人自愧弗如。 同样是一国的公子,仲雪似乎就没他这份平静洒脱,优雅大方。他就像上好美玉,在月光下折射出莹润之光,那么美丽,那么安详,那么让人忍不住要与之亲近。 或许看人家时间太长,三春也颇觉不好意思,她轻咳一声问道:“那刺客是什么人所派,公子可知道?” 季徇点点头,赵国宫里有太多人想要他死了。咬了一口鱼,不禁眯起了眼,她的话果然不错,这是他吃过的最好的鱼了。 又咬了一口,道:“无两,只赵宫多公子而已。” 世人皆知赵王多子,他想生儿子,**里的王后妇人立刻善解人意的给他生个儿子。生儿生女还是生个叉烧包,这些事冥冥中都有注定,赵王是有福之人,儿子多得可以用箩筐装。可儿子多了也未必就是好事,因为儿子一多,糟心事就多,备不住有几个争权夺位的就把一大家子都搅进去了。 他说话时抬起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光线深深浅浅,落在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三春只觉得心脏狂跳,她鼓起勇气问:“公子可有心上人?” 季徇微微一笑,“然。[..tw超多好看小说]” “她是什么样的人?” 他略略思索了一下,“她长得极好,性格也可,只不会针线,不会做饭,不通礼数,长辈也对她不喜,还有……她已经逝去多年。” 她托着腮帮听他表述,半响哭笑不得,这样的女人真能嫁出去吗? 她问:“她是怎么死的?” “死在战场上。” “女人也能上战场?” “别人或许不行,若是由她做的那便是可能。”燕丹是天下最与众不同的女人,也是最聪明的女人,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做不成的。 三春心里忍不住叹息,“人都已经死了,你应该忘了的。” “忘不了。”季徇指了指自己胸口,“她在这里,在心中已娶她为妻。”他说话时,那双好看的眉微微上挑,唇边噙着一丝笑,可那笑容却掩不住悲伤。想必那个人是他心爱之人,即便活着不能娶,死后也要成亲吧。 她忽然有些嫉妒那女人,她明显与她一样嘛,她也是长得极好,性格也可,不会针线,不会做饭,不通礼数。可为什么就没这样一个男人对她痴情呢? 不知不觉间已和他在一起坐了很久,眼看着日已西斜,三春灌了顿河水,剔了会儿牙,然后收拾背囊和季徇一起往城里去。 身为一国公子,身边居然一个从人不带,也不坐马车。问过季徇,他只微微一笑,“今日是她的寿诞,我只想一人。” 三春点头,原来他刚才在河边站着是在祭拜的。 她不明白这公子为什么非要送她,想了半天只能一个解释,那就是他看上她了。她本来心花怒放的,可偶然瞥见河里映出的倒影,发现自己已然今非昔比。除非他对黄土有特殊嗜好,否则看上她这张额头带疤又黄焦焦的脸,实在是难能可贵。 季徇说怕刺客再来,要由她护送,这个说法很靠谱。可等待许久,刺客依然不来,着实令人忧虑。 三春垮着脸,为丧失的再次保护他的机会表示悲痛。 回到军营,有公子季徇说项,鲁庶长果然没有责罚她,只是严令他以后禁止外出,也不许她再骑马。省得弄丢了没钱还。 三春很不爽,把原来要给他的钱币全眯起来了,反正他也觉她还不了,自然要成全他的。 鲁庶长肯放过她,也不全因为季徇,还因为她把一套自制的马具献了上去。这些时日,鲁庶长正为训练骑兵的事发愁呢,一见这东西立刻大乐,连拍着她的肩头赞她立了大功。 城阳君得到这个消息时,也大为高兴,当天就颁下了赏赐。 而看着一箱箱抬进来的财物,三春更是喜的鼻涕泡都出来了。心里暗赞,还是城阳君对属下大方,比奉凌君那个抠门强多了。 听说城阳君是天下最有钱的君侯,他的军费,那么庞大的开支都是出自他一人之手,也难怪军队都听他的。只是不知道他那么多钱究竟是怎么来的? 第二日开始,军中就开始按照三春所设计的东西制作马具,还有工匠找她商讨如何在进行改进,做成备战之用。一时之间,她竟成了军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三春为此小得意了一把,很觉自己是个绝顶聪明的,不过她似乎算错了一件事,她这么表现只会让城阳君更舍不得放了她。 她从没想过季徇会记得和她的约定,而从某方面来说,季徇很是个言出必行的主。他说要向城阳君把她求来,当真去求了。 在得到谕令,说城阳君召见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那小心眼里窃窃以为是丢马的事被鲁庶长告了刁状了。 在见到坐在城阳君身侧的公子季徇时,她立刻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跟他走,要不要等青来? 好吧,她是有点见异思迁,见美忘友,可谁叫这个公子季徇,长得很合她心意呢。咬着唇看着城阳君,等着接受他的判决,心里七上八下的好不闹腾。 城阳君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得有二十多眼,才冷声问:“你就是春?” “然。” 她忽觉头皮发麻,他这个样子装的好像不认识她似的,让人一时摸不清他心中所想。 仲雪又盯了半天,似乎觉得看饱了,才移走目光,对季徇道:“殿下看上此人何处?” 季徇微微浅笑,“也无他,合眼缘尔尔。” 仲雪凉凉道“若本君也觉此人甚合眼缘呢?” 季徇一惊,“素闻城阳君大度,莫不是一个小兵也要与我相争?” “本侯若真要争呢?”仲雪撇了撇嘴角,神态颇有些鄙夷。 这个眼神彻底激怒了季徇,他性子温和,本不善与人为恶。可是城阳君的态度令他想起当年在楚国的那件痛心疾首的事。 那是她临离开楚国的当日,在上车之前她突然凑到他耳边轻语,“昨日甚好,谢君雨露。” 他的心仿佛被人重重一击,昨日他……根本没见她。 第五十七章 染指燕丹 昨日仲雪说秦国公子潸然有事找他,要他去东庭园会面。他与潸然素来交好,两人经常相伴游东庭,他不疑有他,应约前往。 到了东庭,果然看到公子潸然,两人游玩一会儿,他忽然问道:“季徇因何今日约我?” 他惊奇,“不是潸然邀徇吗?” 此时他才知道原来两人谁也没约谁,只是仲雪在其中玩的把戏。 魏国公子雪与他不对盘已不是一天两天,从见他第一面开始,他就对他有敌意。他开始时以为是因为他性子冷淡,从不对人假以辞色,惹得他心中不快。后来方知,他的不喜只是为了他与燕丹的关系太好了。 仲雪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仲雪,更不愿他接近燕丹,因为他总觉得他心思难测,心机太深,恐对燕丹不利。 他与燕丹说过几次,燕丹总是不信,还说仲雪是个可怜人,他吃了太多苦,隐藏心机也是本能,他的本质应该不会坏到哪里。 燕丹说的话总是有几分道理的,她天生就有种让人信服的能力。可是后来事实证明,她看错了人了。仲雪的可怜只是表面,他内心阴险狡诈,几次三番都想陷害他,好让燕丹对他产生误会。 这一回把他骗去东庭园,又为的是什么? 他心里着急,匆忙赶回质子府,燕丹已经不在,仲雪也不知去哪儿,他寻了半天都没找到人。后来到了晚上才见燕丹回来,她望见他一句话不说,只脸微微一红,立刻闪进屋里,无论他怎么敲门都不肯开。 他没想那么多,本以为没事的,可她刚刚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心里如被扎着一根刺,眼看着燕丹的车驾越行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踪影。他一回身,紧紧抓住仲雪的襟领,“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仲雪冷冷一笑,“季徇殿下何以有此一问?” “你莫要装傻。”燕丹那句话里的意思太过暧昧,暧昧的让人心痛牙痒。他已是十八岁的少年,虽未经历男女之事,但还知道什么叫做雨露。 仲雪拍开他的手,“你现在才问不觉太迟了吗?” “你,你当真做了?” 一股强烈的愤恨瞬间袭上心头,他怒到极点,对着他脸上狠狠击了一拳。燕丹,他竟然敢染指燕丹…… 质子府的人都知道公子季徇是从不打人的,平日里说话温柔和煦,绝不会恶语相伤,更没见过他与人争吵。(..tw无弹窗广告) 因着燕丹人缘颇好,今日聚在质子府门前送行的人很多,这些人都被季徇这一拳给惊呆了。曾几何时,谁见过公子季徇也会这般暴躁了? 仲雪被他打中,倒也不恼,只冷冷一笑。这一拳,就当是他还他的了。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甩开他的手,冷声道:“我自出生以来只学到一样,想要得到,各凭手段。你也不是她什么人,无权指责于我?” 季徇气极,如月光般静逸的脸露出狰狞之态,“好个各凭手段,那日后咱们就各凭手段……” 后来回到赵国也就因为这腔怒火,在赵王对楚魏战事犹豫不决之时,他一力主张伐魏。 谁知仲雪本事不凡,竟借着这场战事翻了身,不但兵权在握,还联合秦国一起抵抗赵国,最可恶的是他把燕国也拉到这场战争里,害得燕丹最后惨死在驭马坡。 这些都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一想起这些往事,心里那藏了两年的一团火瞬间就拱了上来。 一个男人,即使再无力,起码要会保护两样东西,脚下的土地,怀里的女人…… 他站起来,冷声道:“记起君侯曾说过要各凭手段。既然如此,今日哪个可以留下人,便各凭手段吧。” 仲雪撇了撇嘴角,凉凉道:“殿下也说那是以前,现在春是本君的人,他的生死皆在本君手中,似还轮不到赵国公子在这儿显露手段吧?” 季徇勃然,“姬雪,你不要欺人太甚。” 连名带姓的叫呢。堂堂公子季徇会对一个小兵这般执着,倒让人对这小兵更感兴趣了。仲雪微眯了眼,瞅一瞅旁边呆若木鸡的三春,嘴角的笑意更浓。 随后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抽出宝剑,然后在剑身上轻轻吹了口气,“既然殿下要显露手段,那就刀剑上见真章吧。” “仓啷”一声,季徇腰间佩剑也出了鞘。真难为这位季徇殿下在极怒之下也能保持优雅,那拿剑的姿势与别人不同,当真是从容优雅。就好像他抽出的不是剑,而是一支飘着淡淡香气的梅花。 “季徇奉陪。” 宝剑在手,气势也多了几份凌厉。他也不知今天这是怎么了,是因为当年对燕丹的内疚还是对这个叫三春的喜爱,竟会为了争一个小兵而想和仲雪搏命一战。 或者这场架早该打了,从在质子府门前他就该和他打上一架,只是这场较量推迟了两年而已。 三春瞪大眼睛在一旁看着,见两人真要动手,不禁惊得双眼猛眨。 一个是魏国君侯,一个是赵国公子,真的可能为了她大打出手吗? 这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好像做梦一样,她怎么觉得这事,这么不靠谱呢? 也不敢阻止两人,只能远远地看着,一边暗自嘀咕他们会不会波及无辜,一边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盛景。 两个大人物打架,这不管到哪儿都很少见吧?只可惜少了点茶,少了点糕饼,倒显得美中不足了。 对着案几上的果品舔了舔嘴角,然后转回头继续看打架。其实说句心里话,大人物打架也不比武士们比剑更好看点,这两人虽一看都是经过名师指点,但剑术方面也不见得多好。尤其是公子季徇,那身手实在是惨不忍睹,就这样还敢跟城阳君挑衅,也真难为他打了数十招,都没有落败了。 眼看着天已过午,想到一大早被揪过来还没吃东西,心里就有点憋屈。她摸了摸肚子,心想,这两人究竟要打到何时才会考虑吃饭? 看到后来,很觉他们的打斗还不如案几上那些鸡鸭鱼肉更好看。有东西不吃,切,俩笨蛋。 第五十八章 君侯大打出手 厅内两人斗了许久,城阳君才收了剑式,瞅一眼满身是汗的季徇,嘴角隐隐泛出一丝笑,“殿下可是觉得累了?” 季徇喘了口粗气,他知道自己剑术不如他,可没想到差距这么大,跟他打了这么久,明显是在耍着他玩嘛。[..tw超多好看小说] 他心知今天此事是不能成了,不免有些懊恼,这番意气用事倒见得他小家子气了。 他行事一向沉稳不易冲动,可这回为了一个小兵,算是把二十年保留的风度都毁于一旦。这会儿想来倒有些可笑。 心中懊恼,脸上丝毫没露窘态,对着仲雪淡淡一笑,“多谢君侯手下留情。” 仲雪亦淡笑,他自是不能让堂堂赵国公子死在他的府里,哪怕蹭破点皮都不行,除非他很想和赵国开战。 不过这位赵国公子显然不这么想,他出剑狠烈,倒真像要把他身上插个窟窿。可惜……再狠也是个纸糊的,不堪一击。 所以说男人就得练好剑,练不好丢人现眼是小事,一不小心把命玩丢了就不好了…… 他脸上挂着玩味儿的笑,让人心中恼恨却无从发泄。 季徇稳了稳心神,知道他这是在故意激怒他,也不欲跟他计较,衣袖轻拢,“季徇无状,先行告退。(..tw好看的小说)” 仲雪明眸灿笑,“殿下且不忙走,这个春虽然不能跟殿下回国,不过殿下在魏国的时日,您的安全可由她来保护。” 季徇眉角微动,“城阳君是打算在我身前安插眼线吗?” “然。”他居然承认了,坦诚到人神共愤。 或者……他根本就猜到他不可能会拒绝吧。 “如此多谢了。”季徇拱手一礼,暗自里却把牙咬得“咯咯”响。 世上只有两个人让他疲于应付,一个是燕丹,对于她他总是无可奈何,甚至心甘情愿听她的话。另一个就是仲雪,这个人总有本事把他逼疯,逼得他连“温玉公子”的名声都不顾。 两人谈罢转头去看三春,发现这小个儿竟靠着厅内的柱子睡着了,嘴角还隐有涎水流下。约是在做梦吃什么人间美味吧。 难为他们两个打得这么辛苦,唯一的观众居然一点都不买账,倒叫人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了。 仲雪走过去看她,不禁露出一抹微笑。这个春还真长得与那人相似,尤其是那睡着的神情,竟像到了九分九。 可惜啊,在他的府里敢睡觉,她的脑袋真是不想要了! 抬起手想在她脖颈狠狠一击,抬手是十分力,被她那纯净的睡姿晃花了眼,力道落下时却只用了五分。 三春正做梦把他们案几上的美食都吃光了,猛的一下脖颈一痛,还以为偷吃被抓,下意识叫道:“饶命啊,再不敢偷吃了。” 她一睁眼看见城阳君和公子季徇都站在眼前,忙抹了抹嘴,还好嘴上没油。她吁了口气,这证明她没偷吃。 季徇本来心里的火气都顶到脑门上了,一看见她这半憨的可爱样子,气忽然就消了一半,倒好像服了一颗顺气丸似地那么见效。 他微微一笑,“城阳君令你做我的武士,这就跟我走吧。” 三春知道他这么快把她带走,是为了不让她城阳君责罚,不由对他感激一瞥。 季徇回了她一笑。 看两人对视,仲雪甚觉心中不舒服,冷声道:“记得十日之后归来。” “诺。” 应一声,跟在季徇往府门外走,一边走她一边不停地摸着脖子。城阳君下手太重,这么狠狠一下也不怕把她的脖子打歪了? 届时美人居然是个歪脖子,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想到自己被人嘲笑的样子,不由狠狠地对着仲雪剜了一眼。刚巧仲雪也正回头,隐隐觉得有道目光过来,等看过去时,那道目光已经像小兔子缩回洞里,只露两个尖尖耳朵在外面。 他不禁有些好笑,居然敢剜他,她胆子还真是不小。这么有趣的人,没让季徇把她带回赵国真是太对了。 出了府门,季徇也不急着回驿馆,带着她随意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豁然开朗,竟是一路繁花古木。 昨夜一场小雨后花木娇艳的更娇艳,挺拔的更挺拔,笼在皑皑暮雾里好似走在朦胧仙境里。 在大梁多日,还不曾知道有这么一个好去处,三春难得欣赏这么优美的景色,心情忽的大好,伸手折了一根柳枝,几下便编成了一个花环。她也不戴,只放在手里把玩着。 季徇在后面着含笑看着她,见她回头,问道:“城阳君许你护我,你可愿吗?” 三春身子一挺,高嗓门喊道:“我所愿也。” 季徇被她这姿势逗乐了,笑道:“有你在旁,吾不寂寞也。” “吾亦不寂。” 两人说着,相视而笑,竟好像一对相识许久的朋友一样,很有一种心心相印之感。 此地距离魏王宫很近,就好像街心园林一样,颇多草木,环境极好,周围还有酒肆茶馆,倒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儿。 他们一路走来,见了许多青年男女牵手而过,或成亲,或未婚,每一个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笑容。虽是炎炎夏日,却让人感动春天般的舒爽。 季徇带着她在附近走了一会儿,又去酒楼里要了一桌好菜,鸡鸭鱼肉上的满满当当,说要谢她的救命之恩。 三春自然高兴,她正觉得饿呢,也不待礼让就抄起筷子一顿狼吞虎咽。吃了几口,忽抬头,见季徇一口不吃,只含笑看着她。她不禁面上一红,不由自主的越咬口越小,装开淑女了。 以前在青面前,她无论怎么不顾形象都不怕青看到,就算在仲雪面前丢尽颜面,也不觉难堪,可不知为什么,此刻对着这个如玉般的公子,竟不由自主的小心谨慎起来。生怕有丝毫的鲁莽,会遭他厌弃似地。 季徇吃的很少,一顿饭下来那一桌好菜大多进了三春的肚子。 他随意捡清淡点的吃上几口,大多数时间都在看她。 以前的燕丹就很喜欢吃,每次和她一起吃饭都要吃的比他多。那时他正长身体,也是大小伙子,居然比不上个头不如他的燕丹,心里很觉不服气。 第五十九章 千年古玉 可后来他无论如何努力也吃不过她,才惊觉原来仲雪说她是个吃货,一点不假的。(..tw)甚至在她的带领下,他也开始学着狼吞虎咽,把宫中所学的优雅礼仪抛在了一边,有时候为了和她比快,脸上沾了米粒也忘了擦了一下。 燕丹笑话他,说他终于接了地气,变得有点像凡人了。 他问她为什么?她道:“初见你时,只觉你像仙子,高高在上,让人想与之亲近,却又怕不小心唐突了。” 后来她说自己更喜欢像凡人的他,希望他一直都这样,开开心心的活着,能一直留在她身边,不要回天上去。 他当时很觉好笑,自己本来就是个凡人,又怎么可能会飞到天上? 而最终事实证明了真正的仙子是她,而不是他。否则为什么总会觉得,她会时而在天上飞过,在那高高的地方注视着他? 似感觉到他心神的飘忽,胸前的古玉隐隐发出柔和之光,有一股微微的暖意贴着肌肤传进心脏。他的心微微一颤,不由握紧那块古玉。 这块玉是当年燕丹送给他的,说是一块通灵宝玉,佩戴之人只要诚心诚意思念一个人,早晚有一天他会来到你身边。还说这玉有一种特殊的法力,可以让人死而复生。 他那会儿只觉得她在说笑话,因为无论怎么看,那都是一块普通的玉,似乎还没有他常佩戴的家传之玉更温润好看。 他当时开玩笑道:“若有一日你先我而亡,我便用这块玉让你起死回生好了。” 那会儿说这话时,是很不以为然的,绝没想过有一天她真会先离他而去。 直到三年后,她不幸先他而去,他开始希望她说的是真的,开始祈祷她真的能重新活过来,所以在为她收敛骸骨的时候,他把这块玉一起包在骸骨里,连着她的衣服一起埋在了驭马坡。 上次仲雪挖开坟的时候,他趁祭拜的功夫把这块古玉取出来。竟赫然发现这块玉变得比以前亮了许多,而原来颇似透明的白色竟变成了深深的红色,那是一种很诡异的红,就好像血滴到上面,再埋到地下几年后沤出来的颜色。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有时候拿出来抚摸一翻,而每每这时都觉心中悸动,就好像有人在他的心脏狠狠抓了一把。 三春看他神色不对,不由问道:“殿下,怎么了?” “没什么。”他淡淡一笑,夹了一块鸡肉在她碗里,“你多吃一点。” 三春忽觉脸上烫烫的,偷偷瞟他一眼,但见他光洁白皙的脸庞,乌黑深邃的眼眸,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这个人美得简直不像凡人。 她的心砰砰乱跳,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她被迷住,她被迷住了…… 两人吃完饭,便溜达着回使馆。季徇似乎很和善,不会对下人摆架子,即使她与他并排走着,也没有露出丝毫不悦。三春很喜欢和他这样走着,两人并排着,就好像是一对情侣。 好希望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 使馆的守卫工作其实很简单,就是主人在屋里坐着,你就在门口站着,主人出门,你就跟着,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去趟茅房也要在厕门外守着。 不过季徇性子沉静,他很少出门,大多数时间都是坐在房里,泡一杯清茶,捧一卷书简,一看就是一天。他很少与人会面,对外面的事也充耳不闻,就好像在身周拢了一个无形的墙,把任何人都推到墙外,也不知什么样的人才会进到他那道墙内。 三春站在房门外,时常从门缝里偷看他几眼,他一拢白衣,玄纹云袖,席地而坐,他的皮肤像昆仑山里洁白的雪莲花,他的眸子是天山之巅神圣的池水……他微微皱眉的样子,让人一见便心有疼惜,即使是翻动书简的小动作都令人迷醉。 看得时间长了,除了对他发发花痴之外,更多的是觉得怪异。以他这种冷清的性子,跟本不适合做各国的使者,可他却偏偏被派来派去,前些时日在楚国为使,现在又跑来魏国。可来魏国就来吧,却又谁也不见,弄得好像闭门思过似地。 今天,如往常一样在季徇的门口站了很久,脚有点麻,正寻思着是不是找个地方坐坐,忽瞧见一个熟识的人从眼前走过。 那是重夷,他穿着一身武士衣装,气度不凡,与以前在歌舞队看到他时大不一样。看来他在这里混得不错。 她忙跟过去,嘻嘻哈哈地和重夷套了近乎,“武士大哥,你好。” 重夷瞧了她一眼,“你是城阳君武士?” “不然。只是军中一小兵而已。” 重夷微微皱眉,“不管你是谁,有事就说。殿下吩咐,城阳君属下要问什么事都要悉数相告。” 三春心中暗笑,这小子跟了季徇,还长脾气了。 没想到季徇会下这样的命令,城阳君坦白要她做探子,赵公子也坦然相告,这倒是难得的一对人物。到底该说他们是足够坦诚,还是另怀心思呢? 其实她也没什么想问的,城阳君要她做探子,她就要做吗?而且能轻易得知的秘密就不是真秘密了,她关心的只是季徇而已…… 重夷听她只是问公子为什么在各国出使,经年也不回国。不禁有些奇怪,不过还是道:“这是赵王所愿,只想公子活得长久。” 三春霎时明白,在魏国都能遇上刺客,想必那赵王宫里更不安全了。季徇之所以在各国游走,不是联络关系,而是纯粹为了避难的。 知道此节,不由对他多了几分怜惜,天人之姿的他,原来也是个命运坎坷之人。而她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守门的时候更惊醒一点。 打了哈欠,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打瞌睡了,一定瞪大眼睛瞧着,不让他再受伤害。 重夷撇撇嘴,扭头走了,心里自免不了要想,让这个人守卫公子,那个派差的城阳君也够不长眼的。 第六十章 紧急啊,茅厕 天气一天天越来越炎热,到了正午时分,坐在屋里都会满头大汗,更何况要顶着大日头在外面站着的了。(..tw好看的小说) 三春上的易容丸见不得水,平常留个小汗倒还无妨,要是大汗淋漓地宛如被大雨浇过,可就麻烦之极了。不仅脸上的黄焦焦要被洗掉,就连那道疤也粘不大紧了。 她满头满脸都是汗,却一下也不敢擦,就怕一擦脸上能和了泥。 若是往常,她自然会偷个懒,找个地方把脸上的易容重新弄弄。可是自那天她向重夷问了话之后,他就站在她对面,说要与她一同守卫公子。 这很明显是监视,而一个人两个眼珠子瞪着你,想要离开都很难。 看重夷不时瞟过来的眼神,大约在诧异她那被和泥的脸,她寻思着想个什么法子溜走,后来实在忍不住下去,便道:“我要如厕。”然后掩着脸开始狂奔。 跑没两步,就听身后有人叫道:“春要去何处?” 万年难得出门的季徇居然出来了,她瞬间有种天要崩塌下来的感觉。 用衣袖挡着脸,也不敢抬头,口中道:“我要去茅厕。” “一同前往吧。” 三春咧嘴,一个茅厕就一个坑,干嘛非要两人同去?不过伺候他也有段日子,略略也知道他的癖好,这位赵国公子大约幼时曾经掉进茅坑里过,所以从来不敢一个人上茅厕。 叹口气,以极悲惨的声音道了句,“甚好。” 季徇轻笑,只听她这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让她做的是件多么艰难的事呢。 他幼时曾被自己的兄长推进茅厕里,被那里的臭气熏晕了。等被人发现抱出来,身上那股味儿真是绕屋三日。自此后他对茅厕有一种特殊的恐惧,从不敢独自上茅厕。在赵国宫中的时候,他有专门的马桶和便间,到了楚国为质,有燕丹陪着他,也没觉得什么。 燕丹从不会嫌等得时间长,也不会嫌弃茅厕味道难闻,每次守在外面还会给他讲一些笑话,每回听到他的声音,他都能感到无比宽慰。那时甚至想,就算粪坑里会跑出一个妖怪把他抓下去,他也不惧了。 久而久之他和燕丹养成了习惯,他们每次去茅厕都会为彼此守候,一个在里面,另一个定然会在外面。哪怕是三更半夜,也会去敲对方的窗把人叫起来。 因着这个,他们两个晚上回屋睡觉时,经常迷迷糊糊的走错房间,偶尔还会睡到一张床上去。燕丹说这叫同寝,同食,同拉,同尿,另外他们还有同车,同玩,同出,同进……,也难怪仲雪会嫉妒,他们如同连体婴儿一般,经常在一起,一时一刻也不分离。 其实他发现燕丹是女人应该很容易的,不是因为她的身体发育,而是因为她每次如厕时都是蹲着,大小便皆如此。可是那时他居然什么都没想到,只觉得这可能是她的怪癖。 自从燕丹死后,他再没去过如厕,回到赵国都在寝室的小间里,直到出来为使,各国环境哪都能尽如人意,他勉为其难之时也会进茅厕。 其实他的心魔早就解除,根本无需有人守候,之所以每次都要拉三春同去,是因为忽然间又找到了,当初有燕丹随护时的那种安心。 慢悠悠地往前走,三春在后面磨磨蹭蹭跟着,那用袖子遮脸的模样显得分外可疑。 他嘴角轻扬,“春,你在做什么?” 三春忙道:“天热恐伤了脸面。” 她脸上莫不是有什么?他心中一动,微笑道:“我有帕可遮面。”一只雪白的手帕递过去,三春哪敢接啊。 慌声道:“属下不敢,恐脏了公子帕巾。” 他轻笑,“无妨。” 三春惊吓,袖子更是把脸护的严实。 他愈发对她的脸有疑心,自在使馆之后似乎就没见她洗过脸。刚要去拽她袖子,倒要瞧瞧上面有什么。还没等触到她,便听不远处有人道:“殿下,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啊?” 是城阳君的声音,这个节骨眼他突然出现,还真有种让人觉得不安好心之感。 他回过头,对着仲雪温和一笑,“无他,想去更衣而已。” 仲雪“哦”了一声,忽然仿佛领会到生命真谛般惊声叫道:“殿下不惧怕吗?” 以前他和燕丹一起如厕,是他最嫉妒的事,时而他都会有意无意地在附近转一圈,或者干脆同时站在门外等着,他那会儿也不是很急,就是叫他们知道,这里还有个他的存在。 秦国公子潸然曾形容过他们三个:“天下之无厘着此三人也。”意思大约是没见过像他们这么神经病的吧。但那又怎样,只要能在两人中间插一脚,插的他们再无独处机会,那就算是最大的成功了。 季徇一看见仲雪就忍不住想磨牙,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人有本事把他气得七窍生烟,燕丹那么胡闹,最多只叫他无奈,只有仲雪会令他风度尽失,一百次中有九十九次恨不能咬死他。他的出生,似乎专门是为了揭他伤疤,为了把他气死的。 三春眼见两人目光对视,真是心中大喜,她悄悄向后挪着脚步,寻有利地形,好来个百米冲刺。 可还没等她跑出两人视线,就听到仲雪微凉地声音,“春要往何处?” “要……尿出来了。”她略带哭腔说完,然后捧着脸开始狂奔。 这句话倒也不假,原本她也不急的,可看见仲雪,心里一紧张,就再也憋不住了。 她遮着脸一路横冲直撞,好几次差点未到茅厕先殒命,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因上茅厕而撞墙撞死的烈士。 也是她倒霉,正这紧要关头,迎面忽然走来几人,她没瞧见,正与最前面一人撞在一处。 那人踉跄着想要摔倒,她下意识去扶,一眼瞧见那人英俊的面庞,顿时吓得魂飞了一半。匆忙扔下他,脚下加劲儿跑得更快了。 一边跑一边暗自后悔,她怎么忘了奉凌君还赖在大梁没走呢。也不知他眼神好不好,有没有认出她来。 第六十一章 斗嘴与尿裤子 奉凌君眼神不好,自有那眼神好的。.tw[] 他刚站起来,又被三春推到倒,心里正气愤呢,忽听晏平道:“那人莫不是君侯寻找之人?” 奉凌君心惊,匆忙间再去寻找,哪儿还有三春的影子。他在安邑待了半月,与城阳君所谈之事一点进展也没有。这会儿自是心急如焚,当即吩咐晏平去找。 晏平却不急着追过去,既是在使馆,找到是早晚的事。看那人服色应该是魏国兵士,而在这里的魏国兵丁都有哪些,问一下就知道了。 他嘻嘻笑着:“君侯莫急,三日之内定能寻到。” 三春可不知道自己已然漏了陷。她慌慌忙忙的进了茅厕,一阵哗哗之后才觉肚子舒服了许多。为以防万一,身上都带着易容丸的,这会儿忙用袖子擦了擦脸,然后取出一颗黄色药丸重新涂上。 在脸上一摸,那道疤不知道去哪儿了。黄脸无疤,怎么看也不像春的,横不能说一会儿功夫伤疤就好了吧? 一边系着裤带,一边琢磨该怎么办。她是没本事再做一个的,先不说杀头猪有多难,就是有一整块猪皮,她也做不出一模一样的来。 真是伤脑筋啊! 想不出好主意,干脆把头发放下一些,用发帘遮住,什么疤不疤的也看不出了。 出了厕门,那里已经等着一个武士,看那满脸怨怪的样子,大约是嫌等的时间太长了吧。 三春客气地对他点了点头,随后快步紧走,只怕跑得迟了,被人破口大骂。 回到原处,那两个大人物还在那儿斗嘴,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也不知到底积了有几世的仇怨。 她悄悄从两人身边潜过,怕被人叫住牵进去。 他们忙着互瞪,也没空管她,她顺利回到原处。这会儿重夷也不知去哪儿了,只留她一个在这儿,倒让她更放心不会被看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季徇满脸通红的回来,他低着头,急匆匆就进了房间。 三春眼尖,看见他后襟下摆湿了一块,不由掩嘴偷笑,难道是城阳君故意拉着他说话,害得他尿裤子了吗? 若是以前,这样的事她是想不出来的,像季徇这样的仙人之姿,即便有湿,也只会让人觉得不小心喝茶撒到屁股上。可是自从见过上次他和城阳君打架之后,她忽觉得所谓的王族贵胄也就是那么回事,真要发起神经来,一点也不比她差。 季徇都快气晕了,这个仲雪恁的可恶,明知他着急如厕,偏要拉着他说个没完,还故意提及燕丹。 任何有关燕丹的事,都足以叫他失去理智。两人扯了个没完,等觉得腹中紧急的时候,才意识自己要做什么。他匆匆跑走,还惹得仲雪大笑不止。 赶到茅厕时,正有一个武士要用,被他一把拽住,让人把地方让给他。 那武士不敢不应,急得直跳脚,他刚进去就听到外面“噗呲”一声…… 他不由微微一叹,是他自己有错,倒累及别人了。 等他出来,再没见那武士,大约是回去换裤子了。 匆匆往回走,路过原处时,城阳君还没走,反命人在地上摆了张案几,几上置着酒壶杯具,他则坐在那里自斟自饮。 见他过来,城阳君嘴角勾出一个玩味儿的弧度,“殿下去得好久,没弄湿裤子吗?” 季徇白了他一眼,“君侯也是雅人,何必口出秽言。” “口出秽言吗?”仲雪冷笑。当年他与楚国那些公子们一起戏弄他的时候,又怎么不说他自己是雅人? 季徇也不想再跟他辩下去,转身要走,刚迈了一步,忽觉下身一凉。他撩起后襟,发现那上面一片酒渍,再看仲雪,手里握着一只空杯对他吟吟笑着,面上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那湿的位置太过尴尬,让人一见不免多想。 他皱皱眉,刚想理论,忽想起以前的事,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仲雪一向是睚眦必报的,他今天的行为看似幼稚,可这么做无非是报当年的仇。 那一年是他们到楚国的第三年,重阳之日,楚国几位公子邀请质子府的各国公子去东庭园登高游玩。他素来与楚公子们交好,自然坐在一处。 他们本来在玩对诗,楚公子信人觉得没意思,便提议要找一个人出来耍一耍。 信人素有恶名,仆人们一听都吓得后退,信人生气,就说干脆找一个公子出来。 质子府众公子里身份最卑贱的就是仲雪,这些楚公子们平日里抓弄他惯了,自是要拿他取乐的。 众人都拿眼瞧他,信人嘻嘻一笑,随后命人把仲雪叫出来。 那时的仲雪不过十四岁,他听命站在众人中间,供人们指指点点。 信人取笑他,说他是个傻子,十四五岁了还会尿床。之后他泼了一杯酒在仲雪前襟上,伸手指着湿处,哈哈大笑,“快瞧,快瞧,赵公子雪不只尿床,还尿裤子了。” 顿时哄堂大笑,所有人都指着仲雪,讽刺他不及三岁小儿。 面对别人的嗤笑,仲雪面无羞色,反倒和众人一起笑得很开心。 信人泼了一下还觉不满意,让每一个人都向仲雪泼一杯酒。 大家都嬉笑着照做,酒杯递到他手里,他只略略摆了摆手,表示不参与。那时他对仲雪没有半点怜惜,反而觉得他太没骨气,被人羞辱还那么开心,真是不知廉耻。 后来燕丹来了,严厉斥责了信人,威胁说要告诉楚王,说他胡闹伤人。 信人乃是楚王三子,是王后所生的嫡子,最有希望封太子的。他自不希望父王知道他胡闹。忙命人放了仲雪,还跟燕丹求情不要告诉父王。 燕丹“哼”了一声,脱下自己外袍披在仲雪身上,扶他出去。 那时,看着两人相扶而出,他心里很不舒服,觉得燕丹不该袒护仲雪,甚至觉得一个没有气节的人,就该被侮辱。直到后来,他亲眼目睹仲雪复仇,才知道他是个心机极深的人,当年之所以隐忍不发,只是在寻求机会,以图后报。 而当年那个罪魁祸首的公子信人,后来在楚魏之战中被人射死,连尸首都没找回来。几个曾向他泼酒的公子也没几个有好下场。 第六十二章 使馆被绑架 被仲雪泼湿之后,季徇匆匆忙忙回去换衣服,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每走过一处,总觉得有人在对他背后指指点点,就连三春也张着嘴一副惊愕的样子。这让他更觉恼怒,心里恨极了仲雪,越发不想在魏国留下去。 换过衣服后,他命人把重夷叫来,让他收拾行装准备回赵国。 重夷迟疑道:“路大夫吩咐,让公子五年之内不得回赵,现今出来才一年有余,公子回国实在危险。” 季徇幽幽一叹,“总在外面心中忧虑,况在外也未必安全,倒不如先回国看看。” “诺。”重夷应声出去。 季徇突然想起一事,唤他,“且住。”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你去问问春,明日可愿与我等同去赵国?” 重夷心中疑惑,也不知公子对那个春为什么那么看重。他出去找三春,可吃过晚饭之后,她就不知去哪儿了。搜索了几处地方,竟是遍寻不到。 § 夜空亮起繁星,像开在漆黑天幕的花盏,很是漂亮。 此时,三春正蹲在使馆后院的一个茅草亭中。 亭外有围栏遮着,从远处看去,别人也很难看出那里藏着人,倒是个静心想事的好地方。 湖风拂过,觉得有点凉,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吃过晚饭,她就蹲在这里,打算思考一些人生大事。 现在脸上的伤疤不见了,想维持原来的样子已经不可能。可谁叫自己吃香,有太多人要找她,她的容貌容易找惹祸端,自然不能以真面目示人。那么她该怎么做呢?是继续留在在使馆,还是离开? 心里有些烦乱,不愿说话,也不想搭理人。她其实听到重夷在叫她,但她就是不想应,以她现在的面目实在不适合见任何人。 正挖空心思想辙呢,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咯咯”笑,一个男音道:“你一个人在此,不觉寂寞?” 三春慌忙抬头,并没看见头顶有人在,她不由站起来,向下一望,这才瞧见一个人影站在伟围栏处对她跳着脚的招手。 那个人身高不到围栏,也难怪她刚才看不见,不过……他怎么那么眼熟? “晏平?”她惊呼一声,随后头皮开始发麻。 看见晏平真是比看见奉凌君还令人头痛。这个人奸猾狡诈,再多的鬼主意在他面前都得失灵了。 她道:“晏大人深夜在此,不知何事?” 晏平小圆眼睛在夜光下烁烁放光,对她笑得颇有企图,“你一个魏军小兵,缘何认识本大人?” 三春一怔,随即想到自己现在身份,不由暗自后悔,不该叫出他名来。她也是气他害自己,便笑道:“大人貌奇,身不高三尺,故而小人一见难忘。” 晏平知道她这是故意气他,也不恼,摇摇头,装作无限感慨,“父母生成如此,平亦苦恼,奈何无药可医也。” 这个晏平真能逗趣,要不是因为几次被他陷害,倒差点笑出声来。 她也知道这位晏大夫诡计多端,是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的。既然他能站在自己面前,多半是已经认出她来了。此时再想隐瞒也没甚意思,便道:“大人有话直说,到这儿来是什么意思?” 宴平嘻嘻一笑,“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叫你去楚国坐坐。” “若我不去呢?” “这也由不得你啊。”他笑得双眼微眯,甜甜地好像嘴里喊着蜜糖。 突然间他一挥手,立时身后有一只大口袋对着她头顶套下来。 三春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她挣了一下没挣开,两只粗大的胳膊紧紧抓着她的手臂,随后一条绳子把她缚住,缠了不知几圈,只觉浑身收紧,再也动弹不得。 此时她才知道,为什么晏平和她说那么多废话,原来是故意引开她的注意,好叫人从背后偷袭的。 她想喊叫救命,还没喊出来,后颈便叫人重重一击,立时昏了过去。 宴平抹了一把汗,对两个武士喝道:“还不赶紧走。” 这不过是使馆边角的一个小插曲,夜深人静,根本无人知晓,可怜这会儿季徇还在纠结着她到底愿不愿和他回国呢。 § 等三春醒来时,已是天光放亮。她睁开眼,只觉后脑勺一蹦一蹦的疼。呲了呲牙,心道,晏王八蛋下手那么狠,也不怕把她打傻了? 四下扫了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马车上,马车在疾驰之中,微有颠簸,晃得人很不舒服。 她的手脚都用绳子绑住,想动都动不得,浑身上下除了脑袋疼,似乎大腿和胳膊也疼得厉害。 身下的马车很宽大,一看便知是贵族所用,她猜想应该是奉凌君的车驾。此刻奉凌君并未在车上,只有两个女婢跪在一旁,都垂着头一动不动,要不是随着颠簸,她们身子会偶尔晃一下,还以为这是两个死人。 她舔了舔嘴唇,觉得有些干,不觉叫一声,“给水。” 两个女婢抬起脸,一个扶着她坐起,另一个去拿水罐,用木勺舀了几滴在她嘴里。那少得可怜的脸,只够把她的嘴唇润湿。她猜测这大约是怕她喝多了要上茅厕吧。 她问她们是谁,问马车是要去哪儿,但两个女婢好像没听见一样,无一应声。 看来是晏平吩咐过,不许她们和自己说话。不过她们不说,她还不会猜吗? 闭着眼感受着,四周没什么人声,这里应该不是大梁城,否则现在时辰正是闹市,街上应该人来人往的,所以他们肯定不是在把她送进城阳君府的路上。 既不去君侯府,那就是要回楚国郢城了。只令她不明白的是,奉凌君抓了她不献给城阳君,又打算献给哪国权贵呢? 本以为她好歹是个贵重礼物,肯定会得到主人的接见的,但这会儿看来她这个礼物也不怎么值钱,醒了这么久,也没人来瞧一眼吗? 心情不爽到极点,要不是喝水太少怕喉咙痛,她早就大喊两声纾解一下郁闷了。 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小骂两句,马车突然停下来,接着一颗头从外面探了进来。或者因为脖子不够长,他只露出半张脸。 不用认识脸,只看那高度她就知道晏平来了,不然哪个成年人,想从外面瞧一眼,还得掂着脚的? 第六十三章 被绑者讨价还价 奉凌君府里的人曾形容过他的高度,说他踮着脚尖能走到马车底下去,现在看来这话也不怎么夸张嘛。 轻笑一声,故意糗他,“晏大人,为何不搬个木墩摆在地上?” “甚是。”晏平竟真应了,当真去搬了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放在脚底下,果然高了许多。至少……能看见嘴了…… 故意大笑两声,“晏大人有什么事?” 晏平一点也不恼,转着两个小圆眼珠子道:“也无他,与姑娘送些吃食。” 他说着递了一个大食盒进来,也难为他那小胳膊,竟能举得动偌大食盒。 三春动了动被绑的手,“让我这么吃吗?” “姑娘是贵人,有女婢伺候,自不用亲自动手。” 三春气得想大骂,她是哪门子的贵人,她是个货物而已,身上标着价呢。 强压住怒火,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见君侯?” “咱们是先行一步,不日后君侯将回国。” 原来奉凌君还没离开大梁呢。 晏平送了饭就走了,她对两个女婢努努嘴,让她们扶她吃饭。 说实话被绑着的滋味儿真的很难受,身子不能动,睡觉都睡不安稳,想要大小号,还得让人脱裤子,吃喝拉撒睡全在一地方。她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遇上这事。 曾试过几回想逃跑,可无论她怎么游说,怎么编瞎话,两个女婢都不理她,害得她乱没成就感的。 心情不爽,每回看见晏平都会骂他几句出出气。而这位刚荣升的宴大夫,也不知是真有气量,还是没把她放在眼里,无论她说什么都不生气,只不过那垫在脚下的木墩子,明显每次都在加高。这……是要显示一下,他也很有威严吗? 经过十几天的痛苦生活,她终于被送到了郢城。 进了奉凌君府,绑在身上的绳子也被去掉了。从马车上下来,她就被关在府里的一处小院子里,表面上看着是自由了,可看看守在外面的武士,就让人很有一种想暴躁的冲动。 丫丫的,自己是犯人吗?她到底是掘过他家坟了,还是挖过他家墓了?居然这么对待她。 因为觉得太没意思,她每天脸也不洗,头也不梳,就当自己是在坐牢了。 而如此过了三日之后,那个疑似被她掘坟挖墓的主人终于回来了。他一进府,还没顾上吃饭,第一件事就是在内厅里召见了她。 蓬头散发地邋遢了好几日,一张脸很有点惨不忍睹。 宴平进来看她时,好险没被她的模样吓住,慌忙吩咐婢女给她梳妆打扮。 女婢将乌黑的秀发梳的顺溜溜的,斜插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让她小巧的脸蛋顿显娇媚。又给她穿上一身深蓝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可能食欲不佳的缘故,这几日小腰瘦的愈发诱人。也不知是衣服衬人,还是人衬衣服,竟让她这个山野出身的小民,也显出几分贵气。 对着铜镜照了照,三春很觉得意,怪不得奉凌君会打她的主意,就这样子也有些迷惑君王的潜质嘛。 她进到内厅时,奉凌君正在品茶,或者等的时间太长,神色间已有些不耐。 忽然一抬眼看见三春,手颤了颤,一杯茶倾到衣襟上都浑然不觉。 他早知道三春是美的,见过她男装模样,已是颠倒众生,没想到女装竟是这般绝世。就连他这个阅美无数的人,都有些把持不住了。 他强自定了定神,指了指身侧的案几令她坐下。 这是三春第一次在宽敞厅堂里守着美食而坐,很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她也不客气,拿起一块糕放心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地问:“君侯有什么事找我?” 奉凌君原本那份惊艳瞬间消弭,去的比屁还快。仪态这般,就是再美也得打了个折扣了。 他皱皱眉,“你真名叫什么?” “三春。” “家住何处?” “楚国?县牛山村。” “家中几人?” “一兄一姐。”兄是青,姐是珠,也不知他们认不认她,反正她是这么认的。 奉凌君又问了几句,见她答得不卑不亢,倒对她有几分另眼相看了。 她与那些楚国贵族千金,与普通乡野村姑,与时下所有女人都不同。似乎被关了这数日,她都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连一点惧怕的意思都没有。若是别的女人,恐怕早哭哭啼啼了。 虽然所说的没一句是真的吧,但真不真不要紧,只要他认为是真的就行了。至于她的真实身份是不是句容之女,反倒不重要了。 他问道:“你可知要你做什么?” 三春撇嘴,哪有绑匪问被绑架的想干什么的? 所幸她早心里有数,既然说开了就好好谈一谈,就算是货物也有货物的自尊。 笑了笑,“君侯既问我的心意,那我就说了。” 奉凌君好笑,“你当如何?” 三春道:“君侯要我做事也可,只是……报酬要五五开。”她说着伸出五根手指。 奉凌君不明所以,“这是何意?” “卖身所得对半分,君侯不是要将我卖掉,不管卖与哪国,一人一半如何?” 此刻奉凌君的表情几乎可以是惊愕了,就算是一国的公主因为国家被嫁往他国,都没权利谈什么条件,更何况她这样一个小女。他是君侯,做什么都还轮不到一个小女子在这儿指手划脚。就算卖了她又如何,在这个世界无权无势的人本就要受人宰割。 她……这到底是胆大,还是痴心妄想? 脸色一沉,狠狠拍了一下几面,几上的盘碗被震得晃了一下,差点掉落地上。 三春丝毫不动,依旧咬着一块糕,刚才吃得太饱,这会儿倒有点慢条斯理起来。 “君侯勿恼,四六分亦可。” 奉凌君眼睛瞪得很大,真难为这么文雅的人也被她逼得失了冷静。 她心中大爽,连自己都要被自己的急智和镇定征服了。青说自从出了牛山村后,她就变得一天比一天更聪明,姑且当做他是对的吧。 第六十四章 春竟是女子 眼看着奉凌君,又继续道:“三七也可,实在不行就二八,总不成把个大活人卖了,一点好处也捞不到吧。”说着把最后一口糕饼塞进嘴里,然后顺势在他衣襟上擦了擦手。 奉凌君此刻真不知是该大笑还是该发疯,要不是因为知道她是女人,倒真怀疑她是市场商贾,拿着商品在与人讨价还价,更要命的是这个货物还是她自己。 他揉揉太阳穴,忽觉头有点疼,面对这样的女人,这样的要求,他该有什么反应才好呢? 想到晏平应该还在,便转过头,这一看去,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晏平守着一桌好菜,正在卖力的啃着一只猪蹄子,时而还用一只油手摸一下鼻子。约是鼻子发痒吧。 他一向都是站着吃饭,因为他站着的高度和别人跪坐差不多,若是真的坐下,反倒够不着案桌了。他吃得甚有滋味儿,连奉凌君频频望过去的眼神都感觉不出,奉凌君无奈,只能咳嗽两声提醒他。 晏平仿佛此刻才听到,用白巾优雅地擦了擦嘴,就好像刚才有粗鲁啃食行为的是别人。 他问:“君候有何事吩咐?” 奉凌君咬了咬牙,把刚才三春所说的条件又说了一遍。心中暗道,自己是运气不好,还是运气不好,竟同时碰上这么两位。 晏平听了微微一笑,“君候不妨应了她。” “为何?” “难得她肯配合,君候总不希望大事未成之前有人扯您后腿吧。” 奉凌君一想也是,这个丫头鬼主意很多,真要卯足力气跟他搞对立,就算把她送出去了也是个麻烦。倒不如如晏平所说给她些甜头,让她心甘情愿为他所用。不过……心真的很疼啊,不管三七开还是四六开。那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牙齿都快咬烂了,才从嘴里挤出一个字,“然。” 随后又道:“女人饶舌如此,实为男子不喜。” 宴平笑,“自有人眼光与君侯不同。”言外之意他喜不喜欢管个屁用。 三春先翻了白眼,随即笑得满脸开花,那真的是一笔很大的钱,换成钱币用牛车拉也拉不完,就算这辈子不干活,也是吃穿不清的。不过她之所以这么要求。可不是为了多得些银子,钱多虽是好事,但也犯不着把一生赔进去。她这么做只是为了麻痹他们。让他以为她会很配合,然后少了戒心,就是她逃离的好时候。 什么君候,什么公子,什么大王。都他娘的去死吧,敢打她的主意,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比别人多长一个脑袋。 她笑,“不知君候的宴会准备的怎么样了?” “宴会倒不必费心。”奉凌君说着皱皱眉,难办的是怎么把美人在握的消息传出去,总不能向各国发布通告。说自己寻得美女一名,请他们来鉴赏一番吧? 他瞅了一眼晏平,“晏卿。你看如何?” 晏平小圆眼睛一眯,“君候,这事我管不了,太难。” 奉凌君与他相处也有几年,多少了解他的性子。磨磨牙,“怎么着?你提条件吧。” “您是主公我是臣子。臣子怎能要挟主公?不过此事要成……”他说着伸出三根手指。 “三条?”奉凌君点头,“本君明白了,你有三个办法能解决这事。” 晏平摇摇头,“我要三千金。” 奉凌君立刻仪态尽失,“哎呀,你太万恶了你,你比三春下手还黑啊。”三千金?这是要他死啊。 三春撇嘴,这关她屁事啊。 晏平搓了搓手,“君候啊,一头羊也是放,两头羊也是放,既然大钱都出了,何必在乎这点小钱?” 奉凌君心里这个恨啊,今日他府里大劫,被两个了不得的人物给抢劫了,这比拦路劫道的可厉害多了。 他伸出四根手指,“好,本君应了。” 晏平忙道:“多谢君侯赏赐四千金。” 奉凌君手指有毛病,小指总缩不回去,三跟四于他没任何区别,却又总爱比划,被晏平坑过好几回了。 这会儿又坑了一千金,他恼得不得了,却又拿晏平一点办法也没有,若他说刚才的不算,他又该说君无戏言,言外之意,“戏言”了就当不成君了。 手指往外指了指,晏平应声滚出去。三春也很自觉的从厅室出来,正要往住处去,却听身后有人叫:“姑娘且站。” 她回头见是晏平,皮笑肉不笑,“大人还有何事?” “也无他,只是叫姑娘记住一样,若要想脱逃还是趁早打消念头。” 三春心恨得慌,他还真是精明的出圈,竟猜出她想什么了。 “大人所想缪也,春此刻便是为了黄金千两,也要为君侯成事的。” “姑娘知道就好。” 他轻轻一笑,转身离去。 三春对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暗想着都坏成这样了,怎么也不见他脚底流脓,头上长疮? § 晏平并没有如她所愿的流脓长疮,短时间内还生活的很好。 他似乎立志把她打造成一代绝世妖姬,找了琴师、画师、刺绣师傅,还有一个据说是曾周游列国为几国大王讲过学的儒学大家,来教她读书作诗。 三春学了两天就觉手脚抽筋,嘴角抽搐,很有一种想自尽解脱的冲动。 她对着晏平抱怨:“晏大人,又是诗又是画,又是琴,又是绣的,每天要学这么多东西,连睡觉的时间都快没有。睡不着就没有精神,没精神人就不美了。” 晏平:“再坚持坚持。” “要不你拿根绳吊死我,死了到阎王爷面前借两只手再回来继续学?” 晏平:“……” 最后他还是怕她真死了,决定给她减一两样,反正她刺绣只会把手指扎满窟窿,绘画画得人好像恶鬼(画的是他),再练十年也未必能成,便把这两样都减了。也因为此。三春终于有了时间可以在学习之余,想一想怎么逃走的事了。 这一日,她与几个师傅学完技艺回到住所,侍女禀报说有一人等她多时。 转首望去,见房门外所站一人竟是成明,不由喜出望外,这府里众武士中与她相处最好的,恐怕就是他了。 成明也没想到再见她时会是这样一种情状,眼见着一个妙曼美人对他微笑颔首,一时竟摸不清身在何处。好半天才舒了口气,“汝当真是三春乎?” “然。” “春竟是女子。”他说着眉宇间竟有点淡淡的失落。 刚听人提起说新来的姬人似三春时,他还有点不相信。这会儿亲眼看见,也由不得他不信。只可惜那么行为磊落,豪气万丈,剑术高明的人竟是女子,还真有点糟蹋了。 三春叹口气。做女人又不是她想的,如果可能她倒宁可做个男人,也省得被人待价而沽,像货物一样发卖。 她有心多留成明一会儿,让侍女备了茶,两人跪坐着闲聊。 这些日子她眼和嘴都没闲着。探出奉凌君府的守卫情况,也知道成明是负责看守她的武士之一。她一边给他倒茶,一边故意提起在练武场她为他出头的事。待得引发人家感谢之心,才开始问了一些关于府中守卫的问题,然后婉转的提出让他帮忙。 成明一听,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不行。一丝也不行。” “为何不行?” 他左右瞧瞧,看四下无人才道出来时路上的经过。 就在他往这儿走的时候。看见晏平远远过来。平常这位晏大夫经常四处闲逛的,他也也没在意,行了礼就要走。忽听身后一个凉凉地声音道:“春所言若应一样,小心打断你的狗腿。” 晏大夫一向小心眼又手黑,他这会儿听到她所求,又哪敢答应。 三春听他转述,不禁咬了咬牙。这个晏平就是个坏事的祖宗,他既然猜得到自己要利用成明,此事一定不成了。要离开这里,看来得从长计议了。 送走成明,她蹲在地上开始琢磨怎么办。青曾经说过,蹲着比坐着血液更快流经大脑,也更容易思考。成效怎么样她是没见着,最起码这个姿势比坐着舒服。 走前门是不可能了,山后的路或者可行,她曾去过那里的练武场,或者沿着山道爬上去能绕出这里。到时候仗着剑术高明,没准能逃出去。 她计划的很好,天还没黑就已经做好准备,怀里揣上个火折子,易容药也揣上,只等夜深人静了好行动。只要她出了君侯府,以后改头换面,肯定让这些只想着权势的王八蛋男人们再也找不到她。 吃过晚饭,一个小丫鬟端了一罐汤进来。 “姑娘,厨房炖了汤,说给您养颜的,请姑娘趁热喝了好睡觉。” 这些日子,她每天都要喝一道汤,黄豆煮猪脚,据说是奉凌君发明的,美容又养颜。 她已喝了数日,确实有效,皮肤似乎当真比以前娇嫩。由此看来奉凌君懂吃、懂喝、懂女人的名声也是不虚的。 从瓦罐里倒出一碗来喝了,眼看着丫鬟收拾碗盘,就觉眼皮沉沉的,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觉可是一睡不醒,等再睁眼时已是第二日午时。 头有点疼,仿佛有人拿硬物在上面狠狠击了一下。她下了床,看到外面高高的日头,忽然领悟自己准备了一夜的逃跑泡汤了。 ps: 小风今天第一天上架,感谢所有一直以来支持的读者。另外着重感谢勤奋的天杉、小米我爱你、倾咲汐、红遍天下0四位的粉红:) 第六十五章 见过美人否? 昨天她是喝了汤后神智不醒的,一定是是有人在汤里下药了。这个人多半是宴平,只是这丫的能猜到这么多事,他能不能猜出自己将来是怎么死的? 就在同一时间,坐在书斋里的宴平突然打了两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对上一躬道:“君侯,名单已经拟好,这些是对君侯效忠之人,登位之时可用。” 奉凌君接过竹简也不急着看,取笑他,“有人骂你吗?” 宴平不解。奉凌君微笑,“一想二骂,常见你打喷嚏只打两个。” 最近确实得罪人太多了,他叹口气,“只要君侯不骂我就行。” 奉凌君笑意更浓,不骂他?不骂他才怪了。就是有人有这种本事,让天下人都恨他,还对他无可奈何。 此时三春对着门外连骂了数声,只觉得嗓子有点发干,才回来梳洗。 她也觉得自己刚才形象不佳,那举止很似街上被惹毛的泼妇,可谁叫有的人就是能把好人逼成坏蛋,把淑女逼成流氓呢。碰上宴平,她能优雅大方,那才叫稀罕了。 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喉,这时丫鬟端着一个托盘进来,见她醒了便笑道:“姑娘,先吃点东西吧,稍后画师会来为您画像。” 叫画师过来画像传遍七国,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这一定是晏平想出来的,收人三千两黄金,出点主意是应该的。 问过侍女,果然是晏平吩咐找的画师。 她吃着熬的稀烂的米粥,装作突然想起来,问道:“昨晚的猪脚汤很是好喝,不知是哪个厨子做的,可还有吗?” 丫鬟笑道:“汤自是有的,晏大夫吩咐每天晚上都要炖给您喝。” 她冷笑。“加料的吧。” 丫鬟一呆,看她脸色不对,慌忙跪下,“姑娘勿怪,这是晏大夫的意思,下女什么都不知的。” 三春自然知道她只是听命行事,但心里的火就是压不下去,气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两太阳穴冒火。七窍生烟…… 向窗外望望,外面不知站着多少武士,其中不少都是以前做武士时相熟的。成明看见她,还跟她挥了挥手。 此情此景,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看到,恐怕绝想不到自己是个囚徒吧。 看见成明,不由起前两天他说过的话。 那一日。他似特意走到她面前,小声道:“其实……不是任何女人都有幸攀附贵人的。” 那时他脸上表情很是真诚,想必早想这么劝她很久了。这无非是叫她安静听话,做一个让主公放心的棋子,对彼此都有力。可是男人就是男人,永远不会了解女人的心思。 他以为把她送给权贵是什么好事吗?她是人。不是货物。若没有一个男人深爱于她,她肯定不会嫁的。更何况这还不是“娶”,而是“纳”。试问哪国的贵族会把她这样一个乡村野女娶为正妻的?或者连“纳”都不是,只是别人的一个宠物。 幽幽叹口气,关上窗户,隔绝与他们的视线。就这一道窗,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还是做男人好啊! § 奉凌君计划的很好。要在郢城办一场别开生面的赏美会。 吃过午饭,画师就来了。一共六个画师,都是各国很有名的,十二只眼睛一齐盯着她。有侍女过来帮她摆了个姿势,让她跪坐在软垫,手拿一朵娇花放在颊边,左手成兰花指状,说这样显得娇艳。她却觉得这个姿态说多恶心有多恶心。 可能因为昨晚喝了加料的汤,现在还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与那朵娇花一点也不相称,倒像是一个霜打的茄子配在花旁。 青曾经说过,迷魂药吃多了容易变傻,现在她脑袋就不是特别灵光了,要是真傻了更被这些不要脸的男人们欺负。 真唉声叹气呢,忽听一个画师道:“姑娘,不要露出苦瓜脸。” 她呲了呲牙,不露苦瓜脸,那就别给她吃苦瓜啊。 所幸这回药下的不多,最多只会没精神,过了今天就没事了。只是这种精神状态画出来的画,就不敢恭维了。 三春看了一眼,不由“扑哧”乐出声,画虎不成反类猫说得就是这种。这画中之人面貌虽似她,却完全没她的神韵,最多只能是没灵魂的美人而已。 心里这个高兴啊,且瞧这样的画交出去,能不能把那些贵龙引来? 她是这样想的,可是谁知道这年头“贵龙”们审美观也差,就这几张破画真的引来了几国的贵人,齐国公子,燕国燕王琪,秦国太子公子,魏国的君侯,赵国公子,再加上楚国的几位公子,竟来了十几位。让她大为惊叹,这些人真是眼睛瞎了。 一大早两个侍女就给她着力打扮,脸上涂上一层厚厚的白粉,看着很像一只剥了皮的鸡蛋掉进面粉堆里,打了滚再爬起来。 她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衣裙,长长的裙裾上有一层浮纱随风飘着,下摆时起时落,把一双精致的绣花鞋子完全遮住了。墨黑的发丝披散着,反射出阳光般明媚的色泽,再配上一张白脸,那模样简直是绝了,比从坟墓里爬出的僵尸好看多了。 三春对着铜镜照了半天,很怀疑楚国人的审美观,化妆化成这样倒也难得了。 她嫌这个妆还不出彩,往两个脸蛋上涂了两圈腮红,这下好了,僵尸是不像了,倒很像两只寿桃,或者只比猴屁股好看那么一点。 整整衣服,对自己的装扮满意之极,就等着奉凌君着人来宣。心里开始琢磨,一会儿该表演点什么好呢? 不能闹太大笑话,搅了奉凌君的局,也不能表现太好,让人惦记着,这里面的分寸还真不好把握呢。 ※ 奉凌君府大宴,几国的贵族都来了,既是赏美会,自然少不得美人相伴,几乎来这里的每个贵宾,都带了一两位美人来。 这些贵人们平时闲着没事干,都想着要压人一头,好叫人瞧瞧自国的美人是多么出色。这种心理就好像家里藏着宝贝,带出来显摆显摆是一样的。 秦国太子带的是一个体态妖娆,身形健硕的黑美人,身材高桃,体态轻盈,那胸脯高高耸起,宛如两座小山丘。齐国美人素以婉约见称,齐国公子带的齐美人是真正的贵族少女,高贵典雅大方,言行举止端庄娴雅。赵国邯郸的美人也别具风姿,她身子小巧玲珑,容色秀丽清冷,双眼如墨玉深潭,莹白细腻的肌肤,宛如牙雕玉琢。 一干男人相遇,所谈的自也离不开美人,不过议论最多的还是奉凌君的这位美人。 奉凌君一向以风流雅士著称,与他交往过的美人皆是倾国倾城。他最懂得女人,美人也好比那千里马,得有伯乐相中才能名动天下。就好像裳大家,当年也不过是一个个小小舞姬,就因为奉凌君的垂青,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秦国太子秋行问齐国公子牵情,“你可见过这美人否?” “否。” “可知美人当否真美?” 这位齐国公子也真老实,“美倒不至于,瞧着不丑就是。”他指的是画像。 秦太子诧异,“那公子如何会来?” “看别人来就跟着来了。”他笑得一脸憨厚,旁边人瞧着都不禁暗道:“原来是个没主见的。” 其实跟风没主见的何止他一个,这里面许多人都不是奔美人来的,只是听说奉凌君宴客,那些平日玩鸟逗狗的闲人就想着反正也没事做,倒不如凑凑热闹。这位齐国公子牵情就是其中之一,至于美人美不美的他不在乎,酒好就行了。 城阳君坐在靠右侧的上位,似只兴致勃勃的斟饮,对别的都不感兴趣,可眼底的不安却泄露了他的心思。 他今天来为的就是画中之人,奉凌君早就跟他谈过要把人送给他,只是代价开的太高,让人很觉是昏了头才提的要求。 他根本不想要一个替代品的,所以才会几次拒绝奉凌君。 奉凌君怀的什么心思他太清楚,虽说帮他一把也对魏国有利,只是素来不愿被人左右,尤其是拿那个人要挟他。所以不管待会儿看见的人长得多像,他都不会付这样的代价,除非是真的那个人。 可……不知为什么,最近总有种感觉,那个人没有死。从在驭马坡开始,他就有这种感觉了,一直到后来,三春和那个“春”百夫长出现,这种感觉愈发的强烈了。有时甚至怀疑那两个人都是她,是她故意装成不同的面目在他面前。 她……还恨他吗? 闪过这个念头,手中酒爵不由一晃。幸好那里没酒…… 虽然她活着的可能性几乎是零,但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好像在心里种下种子,一遇风吹草动就开始疯狂的生长。 若她活着,还会恨他吗? …… 想必是恨的,尤其是在这个讨厌人的面前。 看一眼旁边坐的季徇,这会儿倒是难得的洒脱惬意,就好像今日之事与他没半分关系。 若真是没关系,那倒也好了。他微微一笑,对季徇举了举杯,“殿下请酒。” 季徇举起酒爵回了一礼,随后就口饮下,还了他一笑。 第六十六章 公子们的赏美大会 厅堂里的人都在谈论美人如何如何,独他们俩一言不发。(..tw好看的小说) 楚公子循人问季徇,“君莫不是对美人无兴趣?” 季徇淡笑:“随众凑个热闹而已。” 楚公子欲再多舌,他一指厅外,“稍待,奉凌君已至。” 公子循人向门口往望,却哪有奉凌君的影子? 再回头看季徇,规整地跪在那儿,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对周边之事充耳不闻的静态。 循人不禁失笑,他与季徇也算一起长大,自是了解他的性子,他有什么话从不直接说,反而拐弯抹角的暗示别人。 稍待片刻,奉凌君果然来了,他今日似乎着意装扮了一番,一身淡蓝色的袍衣,显得很是潇洒精神。他妙语如珠,不时说几句俏皮话,逗得在座之人哈哈大笑。 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奉凌君才扯入正题,“今日是赏美之会,我等须眉在这儿闲扯倒冷落了美人,不如就请几位美人为大家助助兴,也好多饮几杯。” 众人闻听都拍手大赞。 秦太子叫道:“君侯,你那个美人什么时候叫出来给大家赏玩?” “既是压轴自然要放到最后。”奉凌君如此说,心里却老大没谱,就这几天教养师傅的对三春的评价,她能不能技压群芳他还真没信心。 秦太子:“君侯这般自信,倒让人更对美人好奇了。” 公子牵情不耐他们多费口舌,催促赏美会赶紧开始。 厅堂里一共七八位美人,按顺序排在主人之后。秦太子是一向最性急的,对带来的黑美人挥了挥手。 那美人踏着舞步旋转着移到厅堂正中,一开口声音微粗,“小女莎娜,为公子们献上肚皮舞。” 莎娜原本脸上戴着一条面纱。此刻面纱除去,露出一张肥的恰到好处的脸。丰硕的双颊,搭配着一道不显臃肿的肉折,与那极为丰满的下巴合在一处,竟也有种出奇的和谐。她眼梢微挑,微黑的肤色,再配上一头乌黑发亮略带卷曲的长发,让人感到一种浓郁的异域风情。 她眼波流转,似对着每位公子抛了个媚眼,然后忽的双手一甩。身上那件宽大的裙袍被撕开了,露出如同婴儿般娇嫩的肌肤。她上身围着一个垂满流苏的胸围,下身是一条斜开的短裙。健美的大腿,高耸的胸部,在无比美貌的容颜,冶艳的气质衬托下,让在场男人心中的震撼无比。 “总算脱掉了。真舒服啊!我们天竺耶人从不穿这么多衣服的。”莎娜甜美的笑着,在手腕和脚腕上戴上了响镯。 这时两名宫廷鼓手在围幔外打出节奏分明的鼓声,莎娜开始跳起了她早已是轻车熟路的肚皮舞。她人虽然肥胖,但是她那仍不失为凹凸有致的身段,在舞蹈时却显得十分灵活。只见她腰肢扭动、手舞足蹈,几乎每一个动作都能呈现出一种。只有欣赏肥胖女人的男人才能体会得到的幽雅和美妙。 更难得是随着她的动作,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着,厅堂里每个男人的心也跟着她的颤一起颤抖。结实的大腿。丰满的胸脯……晃的人眼花眼晕,很想跟着她一起抖动起来。 这种舞蹈是天竺耶专门献给伟大的生殖和美丽女神的,是为了体现肥胖女子的富足、丰满和雍容华贵之美。可此刻在这些惯以下半身思考的公子们眼里,却不过是活色生香的艳舞。 齐公子牵情抹了一把鼻子,只觉上面湿乎乎的。也分不清是鼻涕还是鼻血。他连声大赞,“秋行。你这妞很够劲,不如送给我吧。” “然。”秦太子点点头,曲终之后当真把莎娜推了过去。 莎娜撅着嘴似老大不愿,却不得不走到牵情身边强行欢颜。她本就是外族进贡的贡品,伺候谁都没太大区别。 赵国来了两位公子,一个是公子季徇,另一个是六兄公子季严,此刻季严对众人一笑,“秦太子美人确实舞姿不凡,不如就让下女献一杯清茶为大家解渴。” 他轻怕了下手,他身后走出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子,手中托着一只茶盘,上面摆着十数个茶盏,端的是精美万分。 公子们捡起一杯轻轻啜饮,果然比普通香气浓烈扑鼻。 仲雪端起一杯,只喝了一口,不由微微皱眉,说实话这也算不得什么好茶,不过是在烹煮的时候里面加了一些干花瓣和晒干的水果,虽然香气很浓,但掩了茶香,说到底怎么也不如燕丹当年的手艺。 这些公子们也没几个见过什么花茶,只觉新奇,便大声赞好。 季严颇为得意,对着季徇挑了挑眉。季徇只微微淡笑,手中的茶却一口也没喝。 再接下来是齐公子带来的贵族少女,弹了一首曲子,果然美妙动听,又惹得一阵赞叹。 众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眼见着厅里数个女子都献艺完毕,便把目光都移向奉凌君。 奉凌君眼见时机到了,笑着站起身,“众人可是等了许久?” “然。” “可想见美人乎?” 秦太子道:“君侯何必拿咱们打趣,美人自是想见的,快点叫出来吧。” “然。”奉凌君笑一声,轻拍了一下手掌。 三春早在厅外等得双脚发麻了,听到讯号,揉了揉脚开始行动。 众目睽睽之下,她抱着琴走上那条青石铺成的翠色长道,踏进厅堂。这辈子从没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各种意味的目光交织成一张密实的蛛网横亘在面前。她踏着缓步,心里想象着这些人一定觉得她很漂亮,闪亮的犹如天上晨星…… 众人回首,只见厅门处两个侍女搀扶着走入一个白衣女子。她空灵的大眼睛如星辰闪烁,睫毛柔软地扑闪着,毛茸茸的轮廓透出的超尘脱俗,令在座的每个人心潮澎湃。 她嘴角纤纤地笑,有着梨花的清纯和樱花的灿烂。无疑这是个美人,只除了脸上那两块,很容易让人想起猴子的两个屁股蛋子。 齐公子首先笑出来,“奉凌君,楚国的妆容还真是别致啊。” 奉凌君却有点笑不出来,他知道这是三春故意的,想尽法子不让人对她有意。便道:“这是本君最新所创的妆容,殿下若不喜欢,可用布襟抹去。” 齐公子正觉手痒,闻言撑掌大笑,“甚好。” 有侍者递上一条湿热毛巾,他当真拿起来对着三春脸上擦上去。这对男人来说是情趣,对女人来说却是侮辱了,一众贵族都笑着看着,却没一个肯为她说句话。 三春咬了咬牙,大街上调戏个民女还有人出声喊一嗓子“流氓”呢,她好好一个姑娘让他摸来摸去去,当她是什么? 正纠结着要不要给那人一耳光,季徇突然站起来,几步走到公子牵情面前,“殿下出身高贵,小心叫这女人脏了贵手。” 说着很是强硬地从牵情手里拽布巾,牵情怔了一下,布巾已被他抢在手中。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以为公子牵情相让,谁会想到天下闻名的风华公子会做出抢夺的事? 公子季徇对三春微点了下头,轻声道:“姑娘勿怪。” 随后执起布巾为她擦脸,他的手很轻柔,温热的布巾在脸上有种暖暖的感觉,让人觉得心中一颤。 感受着他手指传来的温度,她脑中忽然闪出一个场景:在一间温室里,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在给另一个少年擦脸,他的手轻柔的抹去对方脸上滴滴汗水,那眼神温柔似水,带着点点情意…… 这个场景似真似幻,一时间根本分不清是真有其实,还是她脑中杜撰。不过……一想到那是两个男人,她的身子立刻为之一颤。 仲雪看到这一幕,把酒爵狠狠一墩,巨大的震动令爵中之酒四溢。有一些溅到下首的牵情身上。牵情刚想讽刺两句,触到他阴冷的眼神。立刻吓得垂下头。 厅堂里人人都在看这位城阳君,不知他发的什么脾气。 仲雪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他莫名的生气,就好像看到在那一年的初夏,那个人跑的满头是汗,他想去给她擦汗,她却不肯,反倒是季徇过来,她才愿把脸伸过去。 嫉妒,对就是嫉妒,那时的心情就似现在这般五味杂陈,不是个滋味儿。 三春被他一吓,还是很配合的哆嗦了一下。也不弄不清是因为他的怒气,还是因为幻觉中的两个两情相悦的男人。男人爱男人,虽然不稀奇,但她还是接受不了啊。 感觉到她的哆嗦,季徇也似一吓,忙问,“弄疼你了?” 三春点点头,抢过他的布巾使劲儿在脸上抹了几下。她怕他再擦下去,她会因心脏痉挛而晕倒。 脸上红红白白的抹去,未施粉黛的模样,有着说不出的清绝脱俗,比先前那模样不知美了多少分。原本喧闹的厅堂立即变得安静起来,所有人都紧紧盯着眼前三春的脸,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小声了。 好半天才有人惊叹一声,“莫不是仙女下凡了?” 季徇呆立在当场,怔怔地好像被什么夺去了魂魄。 ps: 新书上架,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六十七章 五十头牛的价格 眼前这个人真的很像她,会是她回来了吗?若不是,天下又怎么会有这般相像之人? 仲雪抬首,只觉身子晃了一下。那原本洒了酒的案几因这晃动,酒水滴滴流下,洒湿了衣襟,他也似不自知。心里不断默念着:是她吗?是她吗?…… 三春越过季徇,脚下一步一步向前走,蓦然有一种自己不是自己的错觉。 有人在看她,不是一个人的目光,可这个人却是最奇特的,似乎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这种感觉说不上讨厌,但心里也不觉多痛快。 靠近琴台时,终于看清那个撑腮倚在软垫上看她的男人,正是魏国的城阳君,他今日是一袭玄袍,很有一派国君的威仪,气质冷漠沉静,与在座的所有公子都不同。此刻他的目光就放在她脸上,似已经研究了很长时间。 从未看到过如此含意丰富的目光,忧郁得似秋天的枫叶,迷茫得似冬日的月色,跃动得似天上的星子。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在檀木花灯映出的那一小片光亮里,那眼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儿。让人恍惚间好像掉进他眼眸所营造的漩涡里,挣扎着想要爬,却无论如何也爬不出来。 三春莫名的打了个寒战,很觉他的眼里应该住了个魔鬼,看得久了似乎很容易把人吸进去,还永世不得超生。 踏上琴台,心颤颤地根本没法弹琴,不是不想,实在是不会。或者以前她应该是会的,至少能认出琴谱,但一想到要在人前表演,莫名的有种抗拒,想不起来。也不想想起来。所以她只跪坐在那儿,摆出一副娇柔的姿势供人欣赏。 所有人都盯着她看,那个原本说三春长得一般的齐国公子牵情,是嘴巴长得最大的一个,至于其余的几个公子眼睛睁得都好似牛眼,早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奉凌君见效果达到,轻咳一声道:“诸位对本君这姬妾可还满意?” 牵情张着嘴的立刻合了起来,笑道:“自是满意,你这姬妾可能借我一用乎?” 贵族之间的姬妾可以出借,主人家招待贵宾时都可以叫姬妾陪睡。甚至楚国曾有最荒唐的景凌君喜欢看姬妾和别的男人房事,每月清点一回,以哪个姬妾陪客的次数最多而大大打赏。所以他的女人都以偷男人为荣。一时成了七国笑谈。 景凌君所做的事虽可笑,但事实却也是如此。贵族之间本就有种默契,谁若看上某人的姬妾,可讨要了来陪自己睡觉,也可以用财物来换。主人根据出的钱多少。来决定是否把姬妾借出。这个借和卖还不一样,借只借一夜,一夜的露水姻缘之后各奔东西。要是卖了就是跟人家走,以后想就不用再回来了,除非主人肯花更大的价钱买回来。 当然,这种情况一般是不可能。既然卖出去的,大多是不喜欢的,谁又肯再买回来? 不过能买卖的多半是姬妾。人家正室夫人可不是这样。谁敢对人家正室不轨,那不叫出借,那叫戴绿帽子。 她自然不是奉凌君的正室,所以他笑得很开心,“殿下可是看上她了?” 公子牵情道:“自然。吾愿出十金借一夜。” 秦太子也道:“吾愿出一百金,君侯可肯割爱?” 牵情一笑。“太子殿下何必争夺,不如先借我一夜,然后太子再带走,岂不皆大欢喜?” 秦太子居然点头,“甚好。” 他们两人三言两语就把三春的终身给定了,似混没打算跟别人商量的意思。 奉凌君不禁皱眉,早听说这位秦国太子霸道,果然名不虚传,再碰上齐公子这样一个二愣子极品,真是不叫人叹息都不行了。 他摇摇头,“此乃本君爱妾,岂能轻易与人?” 三春听得撇嘴,她跟他有毛的关系?说得好像很不舍她似地。 秦太子以为他嫌钱少,又加了五十金。 奉凌君与两人说着话,眼神却一直在留意着城阳君,只见这位君侯一边品酒,一边笑吟吟地看着这边,仿佛只是在瞧瞧热闹。 难道是他想错了吗?他根本没别人想象中爱那个人那么深,还是根本没看上三春? 心中有疑,想要再试探一下,便对三春道:“难得几位公子看得上你,就为大家跳个舞助兴吧。” 三春眨眨眼,“君侯可是当真吗?” “自然。” “诺。”答应着,心里却想,是你叫我跳的,丢了人可别怪我。 她起身站起,微施一礼,然后开始了她千篇一律的硕鼠。 其实她也不想太胡闹的,奈何想了半天所会的舞蹈就那么一两个,除了像一只老鼠蹦来蹦去,就是那个和舞姬研究出来的艳舞。 青说她跳舞跳得很好,那日喝醉的时候一舞满酒楼都震惊了。可谁叫那时是喝醉了呢,一旦醒了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首国风硕鼠是讽刺贵族的,自不敢唱,不过她自己给配了个音,“吱吱――吱吱――” 一声既出忽然间,厅堂里出奇的静,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大一样,但却是一样的震惊。 倏尔,有人扑哧笑了一声,紧接着笑声仿佛被传染了一般,所有人都在笑,讥笑、大笑、嘲笑、逗笑,笑声越来越大,就好像吃了笑药一样。 牵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手指指着三春道:“可乐,太可乐了,你定是老天派下娱乐众生的。 三春不知是该哭还是该乐,她无心的,她不是真的想这样,实在是脑子一片空白啊。可这样的话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信,别人只当她是个搞笑人物,为了博贵人一笑才会如此。 好吧,笑就笑罢,要笑就笑个够,不笑的是她“儿子”。 她换了另外一种方式伸直手臂,一只螃蟹八只爪,两只螃蟹十六只爪…… 笑声越来越大,不笑的只有一个,城阳君,他持着酒爵眼神幽远,略带狠意,大约是想起那一日她踢他数脚的场景了吧。 三春一边伸着手臂,一边想着若落到他手里会怎么样,这个阴阳怪气的城阳君,可不会是多么好心的人。 一想到自己在他手里要受的千般苦处,便再也跳不下去了,瞬间结束了螃蟹爬,躬身行礼。 正要退下,却听奉凌君道:“坐在本君身边。” “诺。”她磨了磨牙,强忍住想对着他脸踹过去的冲动。 都说奉凌君性子和善,最是宽宏大量,也不知真要踹上了,他会不会还能摆出这张善人脸。 公子牵情最喜欢玩乐,对三春是越看越喜欢,见她落座,不由笑道:“奉凌君,你这姬妾竟卖几何?用我齐国美人相换,再加一百金如何?” 他身边那个贵族千金,当时脸都绿了,大约是没想到自己竟连个贱籍姬妾也不如吧。 秦太子道:“本太子的莎娜已经给你,不如这个就让给我吧?” 牵情嘴角微撇,“聪明者我见识多亦,奈何傻些的未曾见识几个,再加一百金。” 三春气得直咬牙,他才傻呢,他们全家都是傻子。 秦太子不甘心,忙道:“五百金。” “六百。” “七百。” …… 最后秦太子加到一千金,众皆哗然。 这个年代牛是很贵重的生产力,一头牛也不过卖二十金,三春的价钱完全可以买五十头牛了。 一群公子中只有他们两个在那儿争来抢去,其余之人却一句话都不说。 城阳君一直在喝着他的酒,只是望向这边时眼神有几分冷冽。他心中有疑,不知这个三春是不是那个人,相貌很像,竟有九分相似,神情很像,尤其是眼神,是谁也假冒不了的。还有他看人时喜欢翘嘴角,紧张时会搓手指的小动作,都与那人一般无二。但是可能吗?死了的人会活过来? 他不相信,如果有可能倒想瞧瞧她身上是否有那个印迹,那个只被他看到过的印迹。 季徇也一言不发,他并不确定眼前这人是不是心中所想的人,但他知道三春的个性,这般把她当货物一样议价,她必不会高兴。所以他吧参与竞价,若想要救她,还是得想别的办法。 看着这些不动声色的人,奉凌君心里急的直冒火,难道是他想错了,其实这个三春的价值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多? 转脸去看城阳君和季徇,两人各自若有所思,似对这边发生的事混不在意。至于其余的,都是起哄的居多,谁也没参与其中。 这些公子们都知道秦太子的脾气,他性格极其暴躁,还小心眼,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这里面大多都是斯文人,要是和他相争,不免失了身份。也只有牵情这个没出过几天门的傻愣公子,才会一根筋的与他扛。 叫到一千金的时候,牵情还要再叫,秦太子那股压抑脾气就上来了,抓起桌上的酒爵砸了过去。这一下有些偏,没有砸到他的头,贴着头皮飞了出去,落在身后的墙上,发出好大一声“砰”响。 一国太子,要当大王的人,怎么可以这么没品?可天下就是有这么没品的人,这位太子曾经跟人一言不合在酒席宴上掀过案桌,还曾因人嘲笑他下巴太长,当庭拔剑就要杀人。 这样的人性,也怨不得没人敢招惹他了。 ps: 长时间盯着电脑,眼疼得厉害。 第六十八章 十里之外遇到青 三春皱皱眉,忽想起青在魏国时曾想要刺杀他,这样的人真该死呀,让他活着也只会浪费米粮。 公子牵情吓得有点傻了,好半天才缓了口气,忙道:“我不要了。”保命要紧,至于女人满大街都是啊。 秦国太子掏出帕巾擦了擦手上的酒渍,对着奉凌君伸出一根手指,“一千金成交。” 奉凌君绝没想到今天要这么收场,可真到了这一步,得罪秦国太子秋行,更是得不偿失。他笑了笑,“太子想要春姬,送与太子就是,何必一千金?” “甚好。”秦太子满意地点头。 一场赏美宴结束了,最后韩国公子花五百金买了楚公子循人的花姬,秦太子的黑黝黝的胡姬送给了公子牵情,而牵情那位像似贵族的姬妾则送给了奉凌君。 这哪里是什么赏美,根本就是变相的换妾大会,你的换给我玩两天,我的换给你玩两天。 三春看在眼里,不禁对男人更是失望。 但失望归失望,秦太子走时她还得在后面跟着。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个名字叫春姬,他们走得很急,害得她连跟奉凌君要那三成的卖身钱的机会都没有。当然奉凌君也没打算给她,嘴上说说也就罢了,真要动到金银,他绝对会找人拼命的。 不过离开他的府也有好处,没了晏平这个瘟神,要逃跑起来也是容易的多。 秦太子的行装多得装了几十辆马车都装不下,这一趟他出来,在楚国待了半年有余,大约也划拉了不少好东西。三春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上,她似乎是最后一个战利品,把她装上车没多久,这位殿下就离开郢城。 作为姬妾至少还是有身份。最起码身边还跪个小丫鬟供她差遣。 她问那小丫头,“要去哪里?” 小丫头瞥都没瞥她一眼,大约觉得她这个半路进来的姬妾没什么分量吧。不过还是回答:“咸阳。” 回来这么久,一国太子自然要回咸阳的。 三春也没把她那小样瞧在眼里,反正等逃跑时给她一掌,什么气都消了。 车队出了郢城十里之外休息一会儿,三春也下了车,打量着周围环境。看看跑那条路最为便捷。 忽然,她看见一个人……她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确定不是幻觉。 在月光映照下,青缓缓走来,渐行渐近。闲庭信步就这样走到离她十米的距离,然后停住。 她觉得简直就要控制不住跑过去,脚已经不由自主踏出去一步,正所谓他乡遇故知,在这样的地方遇到相熟的人。那小心肝里早已怦怦乱跳了。 可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没听他的话保护好自己,一定会被打的,再想起此刻自己的造型,身为别人姬妾的她,该怎么向他交待呢? 她识趣地低下头。看着鞋尖,紧张兮兮地问:“你……不会揍我吧?” 青慢悠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做了什么?” 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就是去了趟城阳君府,在军营里当了几天兵,又被摞回奉凌君府,现在身份是秦国太子春姬……。” 她说着头垂的更低。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这样的人生未免太多姿多彩了。 青淡淡道:“哦?那是挺该揍的。” 他让她乖乖等他回来,谁想竟搞出这么多事。若不是他刚好潜在秋行身边,还发现不了一千金换来的春姬是她呢。 一千金?早知道她这么值钱,早就卖了,还至于惹出这么多麻烦? 有人在身边,他不便多说,只使了个眼色告诉她晚些再谈。 三春看一眼那个循规蹈矩站着的小丫头,刚才他们所说的话,她应该都听到了,却还像没事人一样。(..tw)或者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眼力价吧。 “走吧。”带着小丫头回到车上,一上车就把她敲倒了,省得她逮到机会去报个信啥的。 车队行出二十里,天已经擦黑,秦太子下令扎营。有侍女过来送上一套崭新衣衫,瞧这意思大约是想叫她今晚侍寝。 她假装欢喜地应承下来,侍女问起小丫头,她只说困倦睡着了。那侍女骂了几句,就走了。 她也不急着换衣服,坐在车里等着,可等了许久,青都没来。心里不由暗自嘀咕,要是他再不来,那她就真得到秦太子面前,想想怎么把他给杀了。或者这也是个好主意,凭她的身手在床上刺杀要比他更容易吧。 正琢磨着呢,车身发出一声轻响,就像啄木鸟在啄木头的声音。紧接着一包东西从外面顺进来,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身男装,还有一瓶各种颜色的易容丸。 她迅速换上男装,又拣出一个红色的丸子擦在脸上,一转眼就成了红脸汉子。 跳下马车,青果然站在月光下等她。他对她招了招手,然后另一只包袱就堆在了她面前。 “这是几日的干粮,还有一些钱币,你往西走,那里临河易走脱。” “青呢?青待如何?” “我还要留在此。” “刺杀太子?” 青点点头,他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报仇。此刻没时间多言,只催促她快走。 三春却有些迟疑,按说若是由她动手刺杀,成功的几率更高。但是他从头至尾都没提过一句,想必是不愿她为他冒险的。 “我……我……”刚想说“我不走了”,身子被重重一推。 她一个踉跄的想要摔倒,却见青挡在自己面前。 一队人提着远远灯笼走过来,有男有女,大约是来接她的。这会儿再想回到车上已经来不及了,青对她使了眼色,让她快跑。 三春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儿,跑出几百米心里还在琢磨,自己这样一个人跑了肯定不行。凭青的本事不一定有危险,但他放了她,可能刺杀行动又要泡汤了。 心中一阵酸涩,扭身就往回跑,躲在一棵树后想找青,可那地方早已没了他的影子。 前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大约是发现她不在了。她猜想青可能也走了,只能沿着原路继续跑。心里反复叨念着,若此次他的事不成,将来有一天她一定要助他完成心愿。把秦太子的人头奉到他面前。 青所说的这条路真的很安全,一路跑下去半个人影都没有,也没人追来。这要让她一个人乱撞,还指不定撞到哪儿去呢。 走了一会儿,天已经黑透了,她晚上因为担心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一剧烈运动,倒觉得有点饿了。 寻思怎么弄点吃的,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肉香,她立刻精神一阵,抱着肚子就寻了过去。走了一会儿发现前面有一片火光,那应该也是一个车队,晚上在这儿扎营,烤肉吃。 这队人穿的是魏国服饰,打扮的好像商旅。她摸了摸脸,打算过去蹭吃蹭喝,或者口才好还能混个住宿之地。 紧走几步,对着围成一圈的几人深深一躬,“诸位有礼。” 大晚上的,突然冒出一个人来,那几人似乎有些惊异,有人问道:“你是何人?” “小人三春,路过此处,见几位气宇轩昂,心生仰慕,特来与诸位相谈。” 这是青教她的,出门在外,一顶高帽子戴上去,自会有人欣喜,想混口饭吃也容易的多。本以为这一次也能如愿,可谁想…… 一个声音凉凉地响起,“三春是吗?你可曾看清我等是谁,就在此大放阙词?” 很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让人头皮发麻。 三春瞪眼瞧去,只见几人正中坐着一个男子,燃烧的篝火烘托出他特有的艳丽贵公子的非凡身影。他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着一只精巧酒杯。他在望着她笑,下巴微微抬起,笑容颇有点风流公子的佻达,还有一点点微到不能再微的怒。 这个人她实在太熟悉了,似乎每一次出逃都能遇上他。碰上一次叫巧合,碰上三次、四次,就有点让人寻味儿了。这到底是他们太有缘分,还是她命太苦呢? 摸摸鼻子,想装作素不相识,可名字都报了,又哪里瞒得住? 她笑,咧开嘴笑,“原来是君侯大人在此,怨不得刚才便觉此地风水甚好,有君侯大人坐镇,就连天上诸神也格外照应。” 这马屁拍的,就是石人也得笑开了眼。仲雪有些好笑,也难为她现在把嘴皮子练得这般顺溜。 “三春是吗?该称你春,还是三春,或者春姬?”他挑眉,深红的火焰映在脸上,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诡异。 三春强忍着想拔腿就跑的冲动,嬉笑一声,“君侯玩笑,此地只有三春一人。” 仲雪掏出一把小刀去割烤好的羊肉,只轻轻一划,一片羊肉便下来。他用手捏着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嚼一下,看她一眼,“那三春,这更深露,你又要往何处呢?” 闻着飘过来的肉香,她不由咽了咽口水,老实道:“只是腹中饥饿,无力行走。” 仲雪旁边的一个男子忽的扑哧一笑,“原来这也是个极品,难道能入君侯的眼。” 仲雪白他一眼,“风间,你的皮痒了,是想剥下来晒晒吗?” 第六十九章 同车共枕需提防 风间忙住了嘴,只是亮晶晶的眼睛还盯着三春,欣赏她无奈苦恼,又嘴馋的小模样。(..tw好看的小说) 仲雪却没再瞧她一眼,用刀又割了一条肉挑着放进嘴里,仿佛没听到她刚才说什么。 是三春误打误撞吗? 一半是,一半也不是。 他早就猜到这丫头不会老老实实跟着前太子回国,所以一从奉凌君府出来立刻命人把出郢城的几条路全埋伏上,密切注意秦太子车队的动向,若是碰上有人出逃,不计代价一概抓住。 只是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跑出来,还专门捡了条由他守着的路。 大约看她口水也咽的差不多了,他割了一块羊肉送在她面前,“要吃否?” 三春颇为纠结的点头,仲雪笑着递给她一块,她放进嘴里嚼着,心里却想,也不知他会不会在里面下药。 烤的油滋滋的羊肉嚼起来满颊生香,在奉凌君府宴平一直控制她的饮食,她好些天没吃过这样的好肉,吃了一块又一块。 仲雪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吃一块,他便割一块递上,时不时还递上一杯酒。 三春是好酒的,见酒没命,连灌了两个皮囊的烧酒,不一会儿就喝的醉醺醺了,原有的那点提防心,也随着酒意渐浓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忘了,忘了城阳君是个多么狡猾的人。一个喝多了酒的醉女人,还能跑的快吗? 喝多了就要睡,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睡在哪儿,反正就是睡着了。第二天一早醒来,就发现躺在一辆车上,旁边的地方躺着那个叫仲雪的,头枕着她的胳膊。一脸睡眼惺忪,似尚在梦中。 她叫,尖叫,大叫,扯破嗓子的喊叫。难道就一个晚上,她的清白就不保了? 仲雪昨晚也多饮了几杯,被她一嗓子吼醒,不由皱了皱眉,她的嗓门何时变得这么高了? 三春紧紧抓着衣领,“我为何在此?” “酒醉后就在此了。(..tw无弹窗广告)”仲雪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地把腰带系好,用一种好像刚办完事一样的表情看着她,让三春心里更加没底。 低头仔细检查衣衫。似乎没有解开的痕迹,身上也没有被侵犯后的感觉,她不禁松了口气。心道,也难为这位城阳君把表情用得这般淫荡恰好。还有他下巴的淤青是怎么回事?记得昨晚见他时,那里还平整光滑的。 看看没事。她起身要走,却被仲雪抓住腰带。他懒洋洋道:“要往哪儿去?” “回家。” “哪里也不能去,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君的春姬了。” 三春不信,“怎么可能?”她又没卖身给他。 他摊开一只手掌伸在她面前,“要想走也可。把钱还来。” “什么钱?” “昨日的酒钱与肉钱。上等好酒十金,用茯苓山桂等珍贵药材养成的山羊二十金,勿用多付。只三十金即可。”说着嘴角漾起一抹奸计得逞的笑,“若无钱,便抵在本君身边做个姬妾。” 要不是悠着劲,三春真想“呸”他一声,秦太子愿出一千金买她。可城阳君三十金就要了她,这价钱还真是够贱的。不过一向弯弯绕绕。肠子里九曲十八弯的他,突然用这种浅显的奸计,还真让人有种无所适从之感。 翻了翻青给的包袱,可她翻的包袱皮都有窟窿了,也就找到五金。也是,凭青那一贯清贫的样儿,这大约是他的全部财产了。 她轻叹,“你的肉和酒也太贵了。” 三十金对平民百姓来说绝不个小数,它完全可以让一个三口之家吃上一年,还算是有鱼有肉有酒有菜。也只有那些有钱到不行的贵族中的贵族,才会把几十几百乃至上千金都不放在眼里。 仲雪轻笑,“本君的东西哪怕是一根寒毛都是贵的,你早晚打了本君一拳,就算五千金好了,上一次你在本君脸上踹了一脚,就算一万金,加起来共是一万五千零三十金。” 三春这才知道,原来他下巴的淤青是她打的。她醉酒之后通常不是发酒疯就是乱打人,把她灌醉,也是他倒霉了。 凭这位据说在君侯中有钱排名天下第一人的家当,自不会在乎这点小钱。她也知道,今天这么难为自己,恐怕也是在打她的主意。怨不得别人叫他是小人,这两个字果然不是白叫的。 她再叹,“君侯美人无数,何必在乎一个小小三春。” “可天下只有一个三春。”也只有她一个是这般像燕丹。 昨晚趁她睡着,他曾想解开她的衣襟,看看有没有那个印迹,那是在她胸口的一颗小小的黑痣,他曾亲吻过的地方。可是她昨晚翻腾的太厉害,还一拳打中他的下巴。要不是躲闪的快,恐怕眼都得打瞎了。 他摸了一下下巴,那里很是疼痛,且有损他英俊的面容,他一个堂堂君侯竟被个小女子踢成这样,最终只算他一万五千金都算便宜了。 最终他没确定成三春是不是燕丹,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放了她。是老天听到了他的祈祷,所以送了一个与那人一模一样的在他身边作为补偿,也或者她在九泉下,终于发现他的痴情给予了回应?又或者……她以为塞个人在他身边,就能让他忘记她吗? 心里忽然有种憎恨,他最怕的就是她会想甩掉他,哪怕她在阎罗王殿也不例外…… 偏过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脸上怨恨的表情,扔下一句,“你先坐着吧。”然后顺手没收了她的包袱,跳下了车。 三春知道自己暂时是走不了了,就算她真有那一万金,他也会想出一些别的名目留下她。城阳君是什么人,又岂会轻而易举的放猎物离开? 捂着脸很有些欲哭无泪,他到底看上她哪儿了,她改还不行吗? 马车往魏国而行,一路上路过寂寂荒山,莽莽平野,哀岭孤村……一天天过去,她能看到时光流逝,就擦着指缝而过。 掰着指头数日子,计算着被他缠住的期限。这些日子每日里除了吃就是吃,自己独个儿吃,陪他一起吃,每天的活动范围只有这辆马车和车下的三十米以内的距离,不过短短数天,她就有些发福了,甚至包括那匹拉着她的马也主人饿抬爱而未能幸免。 这些日子她对仲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凭她那能把死人说活了,能把铁人说得流下泪来,能把两个稻草人说得相亲相爱,并且生下一对双胞胎的嘴。在他这儿似乎完全不好使,嘴皮磨破三层了,他都没有要放了他的意思。 问他为什么,他只是笑而不答,这就像跟一团棉花打架,软绵绵的毫不着力。 经历过几个回合之后,她终于明白,晏平不是最难搞定,最难搞定的是城阳君。 他根本就没找人看着她,而是自己盯着,每过一时半刻,他那幽深的眸子都会在她身上扫一眼,确认她的存在。鬼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总是笑眯眯的看人,却越发越让人觉得心里没底。 就像现在,月光透进马车,点点撒在身上,车外阵阵虫鸣,而他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时而扫过来的眼神真是勾魂夺魄。 他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他这张好看的脸,他脸上每一个生动表情都那么引人入胜,让人控制不住地就想伸手去摸摸这近在咫尺的脸,近在咫尺的眼。 这是勾引,赤裸裸的勾引。她呼吸,深呼吸,掌心都沁出汗来,几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没让自己的手指去碰触他眉梢眼角。 她咳嗽一声,“君侯,时候不早了,请回吧。” 仲雪“嗯”了一声,火辣辣地眼神搭在她的脸上、肩上、胸上,让她忽感觉自己就是一块好肉,随时准备着让人烹饪好了送进他嘴里。 “夜风寒凉,本君的马车都让给你了,难道春姬忍心让本君受这凉风侵袭之苦?” 三春咬牙,“不要叫我春姬。” 他这些时日都没歇在她马车上,难道今天晚上就会冻死了吗? “好,日后不叫也罢。”他对她挑了挑眉,然后脱掉外衫甩在一边,手背着枕在脑后,作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三春吓得掩住领口,“君侯莫不是饥不择食?” 饥不择食吗?仲雪看着她那紧张的模样,有些好笑,像她这样的美人,也算是嫩口了。 他笑,“放心,本君牙口很好。” 她真的很不想把自己想象成一道美餐,还是忍不住道:“我不好吃。” “好消化就行。” “会硌坏你的牙的?” “可以装一副假牙。”他眨眼,再眨眼,然后把牙磨了又磨,大有不把她吃进嘴里誓不罢休的意思。 此时,三春心里像砥了巨石,瞪他,狠狠地瞪他,绝不做出任何退缩,就像野地里遇到狼,就算再害怕也要抬头瞪住它,先低头的那一个就输了。 看到她这样子,仲雪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本来就没想在这儿要了她。既然不能娶那个人,那就娶了她,一定要明媒正娶,大红花轿抬到府里,送上喜床。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再等一些时日又何妨? 第七十章 与狼共处心所念 三春正揪心揪肺的纠结着呢,一转眼身边响起轻轻的鼾声,却原来是他睡着了。 她抹了一把汗,暗道庆幸。再坚持下去,她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抵挡住他的极致诱惑,或者把他一脚踹飞,或者干脆扑过去,要知道,这……这可是号称魏国第一的美男啊。 夜愈深了,没胆量把他叫醒,更不敢把他踢下去,只能委屈地睡在他身边。他离她很近,吐息就落在她耳畔,她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你说,本来很宽大的马车,睡两个人怎么就有点挤呢? 委委屈屈了一夜,手脚后腰都是酸疼的。次日一大早醒来,车队还没有拔营,她急匆匆跳下马车,一来是肚子里七扭八扭的闹别扭,得找地方方便一下,二来是不好意思面对他。 第一晚是喝醉了没知觉倒也罢了,可昨晚与他相处了一夜,就像夫妻一样手脚相碰,到现在心口那颗还怦怦乱跳呢。 在外面磨蹭了许久,等到有人催促拔营才慢腾腾爬了上来。 这会儿仲雪已经醒了,正半靠在车上翻着一本什么东西。他散了头发,身上仅着丝制中衣,一条腿微屈着搭在垫子上,那微有些颓废的模样,硬是让人看出几分妖娆之态。 三春深吸口气,就要从他腿上爬过去,被他一把拽住。他目光从书卷上抬起来:“你去哪儿了,倒叫我好找?” 她脸红了一会儿,假装很痛苦地咳了两声,“车内空气不甚新鲜。”尤其一不小心放个屁,那味道就更不好闻了。 “哦?”他抬了眼皮看她,“去拿些吃食过来。” 她无奈,掀起车帘对外吩咐了一声,然后趁他腿缩回去的空挡。迅速回到原来的位置坐好。 仲雪也没拦她,只是笑了笑,继续看他的书。 早餐送来了,是两碗清淡的米粥和一碟小菜。三春端起一碗用勺子轻轻搅着,不时地向他偷瞟一眼。[..tw超多好看小说]她本以为他在看什么魏国朝廷奏报,但那绢布画册上花花绿绿的东西,却让人难免疑心是什么古怪的东西。 一个愣神,他温热的鼻息喷了过来,“在想什么?” “没……”她一激动,被热粥烫了口。疼得直吸溜嘴。 仲雪轻笑了一声,继续看他的宝贝。 她则继续喝她的粥,一碗没喝完。忽然马车剧烈晃动了一下,剩下的半碗全扣在腿上。她被烫得直呲牙,不由暗骂:“哪个混蛋害老子撒了粥?” 仲雪也吓了一跳,掀起车帘往外瞧去。 引起骚乱的是赵国人,十几辆赵国的马车齐刷刷横在路上。形成一道道屏障,完全拦住去路。公子季徇站在车队前面,挺起胸膛,凛然无畏。他垂下的衣袖被风吹得鼓起,似铺展的一对蝶翼,很有一种虚幻感。 仲雪皱皱眉。从马车上缓步走下,“殿下阻住去路,这是何为?” 季徇冷冷一笑。“君侯可知这虚浮人世,人人都在争,争虚名,争虚利,甚至争女人。赢的人那么少,输的人那么多。知道为什么吗?” 仲雪好笑,“是什么?” 季徇敛好衣袖,缓缓道:“因为大多数人习惯轻敌。” 这下换仲雪冷笑了,确实是他轻敌了,没想到一向温文的公子季徇会等在这里守株待兔。 “殿下真是好计谋,不过你真以为凭这区区百人,就能阻住大魏铁骑?” 城阳君训练的骑兵卫兵是七国最骁勇善战的,素有魔兵之称。公子季徇不是武将,所带也非精睿,人数上亦不占上风。 季徇挺了挺脊背,“阻得了也罢,阻不了也罢,今日我是定要留下三春。” 仲雪鼻腔哼出一声,“她不是原来之人,更何况你怎知她会同意跟着你去?” 季徇反问,“你又怎知她不会?” 仲雪无语了,当年他亲眼见过无数次燕丹从他身边欢喜地奔向他,现在若是让三春选择,他很没信心她选的会是哪个。 季徇也没信心,这个三春是不是当年那个人还没办法下定论,倘若不是,那么他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空的。但不管是不是,他都要试一遍,否则一定会抱憾终生。 他道:“同不同意也要问过本人才知,君侯自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吧?” 仲雪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三春看在眼里,心中暗惊,凭他的心狠手辣,这仗还没打就已经替季徇担心了。 虽没见过这位赵国公子几次,但从本心,她不希望他受到任何伤害。 深吸了口气,不等他们召唤,她掀起车帘走出来。 先对仲雪行了一礼,又对季徇一礼,“多谢殿下厚爱,小女甚喜君侯,甘愿留在君侯身边伺候。你我本是路人,还请殿下不要苦苦相扰。” 季徇苦笑,“你当真如此之想?” “当真。” 他只觉嘴里发苦,当年他就被仲雪抢先了一步,难道今天旧事重现,她已经和他…… 既然事实如此,也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他踏上马车,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的话会是真的吗? 曾经的那个人说的话也并不全真,偶尔也会拿他开玩笑,骗骗他。 她说大丈夫一定要有志气。可有一次两人在外玩,寻不到回家的路,饿得前心贴后心。他们想买些吃的,却发现袋里一个铜板都没有。正巧路边的茶寮也卖包子,两人对着包子盯了半天,口水流了来,滴的人家的包子都湿了。 那卖包子的老板看他俩长得可爱,递给他们两个包子。 当时,燕丹拍着他的肩膀,义正言辞地告诉他,“阿徇,大丈夫一定要有志气,不食嗟来之食,你可知?” “知。”他重重点头,决定饿死也不吃包子。 他回身要走,可一转脸他已经捧着两个包子啃起来。一边嚼,还一边甜甜地对他笑,甚至连一口也没留给他。 现在的她,也会像那个人一样,是在骗他吗? 心里很想这么相信,又不知该不该相信,甚至有更大的疑惑,她到底是不是她?这个念头折磨着他,如何想挥也挥不掉。 三春站在原地,望着季徇的车队渐渐离去,心里忽有一种悲凉,他们没见过几面,应不会有多深厚的感情,但她却感觉到,她的话定是伤着他的心了。 仲雪走过来,轻声道:“你是怕我杀了他,才不跟他走的吗?” 她不知如何回答,只沉默不语。她确实怕他杀了他的。 轻叹一声,他手指轻轻掠过她肩头发丝,“风大,且去车上吧。” 三春回头望他,他的眼中那点点情意,是让她陌生的。她更喜欢看面目狰狞,大光起火的他,那样的他还知道怎么对付,可现在…… “君侯想要回了吗?” 他点头,忽然从身后抱住她。那是一个极用力的拥抱,整个身体都被他双手锁住,越拥越紧,像是要融入骨血。她回过头,看到他闭了双眼,发丝随着丝袍倾下,彼此脸颊相贴,脸上毫无表情,眼下却渗出……一滴泪。 “不要离开我?”他轻语,而破天荒的,她居然从他身上感到一丝软弱,绝不同于他平日的软弱。 她更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递给他一抹苦笑。离不离开,并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吧? 记起昨日问过他,因何要留她在身边。 他持着竹简浅浅笑,“对女人,本君一向不嫌多。” 只是个女人吗?她不知道,城阳君的女人何其多。或者他也像荆人一样,把他认成了那个记忆中的人吧。 关于这个问题,她咨询过风间。这位城阳君的贴身近卫告诉她,君侯曾有个喜欢的人,后来死了。三春猜测,这大约是那日在驭马坡看到的墓里的人吧。像这种情况,戏里都这么演的:翩翩公子年少时邂逅曼妙少女,而在少女死后开始五湖四海地收集她替身。然后他看到她,以为是那人再生,把她当替身带进府中,搞不好还能封个如夫人啥的。 “走吧。”虽不甘愿,还是乖乖地上了马车。 最起码这个仲雪还是讲理的,不会像秦太子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用强。 仲雪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发出一声幽幽长叹,即便再给她无数次机会,她依然心里还是顾念季徇多些吧…… § 再进城阳君府,对她这个三进三出的人来说,这里已是颇为熟悉了。 仲雪似乎真把她当他的女人了,一入府就送进了他的后院。那里住着他的各色女人,真的如他所说,多得可以组成一支庞大的歌舞队了。 他从迈进府门就一路拖着她,沿途不知掉了多少个眼珠子,她都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响。 许多人都听到消息,说君侯带了一个绝色女姬回来,都跑出来围观,似要看看这姬妾美到什么程度。一群的姬妾和下人,不时出现对仲雪行礼,那些平时极少出现的人,都特意到仲雪面前晃一晃。不过大部分看到的都是城阳君拽着一个面目清秀可人的少年,至于姬妾,却混没瞧见。 那两个曾经把她推进荷花池的月姬和梦姬也在其中,两人一见她,似是大为惊奇。 仲雪对着闲杂人等,通通不理会,把她交给府里管事的嬷嬷,吩咐好好照顾她,就走了。 第七十一章 春姬春姬奈若何 他一走,那些偷偷在一边瞧着的人全围上来了,上下前后不知看了她多少眼,惊叹着问道,“君侯因何喜男子?” 三春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身男装让她穿的越来越神似。她抻了抻衣襟,笑道:“君侯喜男不可乎?” 自然不可。 常在城阳君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他们这位主公有洁癖,从来不喜欢别人碰触,尤其是男人。可看刚才,君侯几乎是把她拽进来的,那脸上喜不自紧的表情,这里竟没一个人见过。 管事嬷嬷推开众人,“都闪开,若心中有疑,可去问君侯,在这儿堵着算什么?” 姬妾们自然不敢去问仲雪,都吃吃笑着,四散走了。她们似不甘心,嘴里嘀嘀咕咕地还在说什么。 三春听了一耳朵,所议的无非是她什么时候侍寝,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模样。她不由叹口气,这倒霉催的,难道以后真要做他的春姬吗? 他们所去的地方唤作菱翔苑,里面所住的都是城阳君的小妾们,一个个都娇媚之极,大约有二十来个,再加上伺候的下人,足有五六十号人,分成几个院子居住。 菱翔苑里似什么时候都是热热闹闹的,经常有一两个闹气吵架的,所为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人不得安静。 三春在村子是静惯了的,对这样的地方实在不喜,只住了一两日就各种不适应。所幸那管事嬷嬷并没教她什么规矩,只道君侯吩咐了让她一切随意。 还说,为她专门建的府院还没收拾干净,且在这儿暂住两日,等拾掇好了再搬过去。 三春摸摸鼻子,她现在是人家的春姬,不会天真的以为。城阳君把她带来魏国只是叫她来做客的? 心里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郁闷,她能有个独门独院,这应该算是对她特别的厚待了吧。可是怎么觉得这事这么别扭呢? § 两日之后仲雪来接她,说要带她去见一个人。 她本来以为是他叔叔伯伯,婶婶姨娘长辈什么的,还颇为踌躇一下,自己又没想到嫁给他,见家长是不是早了点? 他们绕过府中繁华向后院走去,等见到眼前一座灵堂,她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他们要见的是死人。可能还不止一个死人。 灵堂里只有两个牌位,一个上面刻着“尊母吴氏夫人之位”,另一个刻着“吾妻阿丹之位”。 三春看得咂舌。果然是见家长了,可惜都是不会说话的。 按说以城阳君的尊位,母亲和妻子都该有个封号啥的,可现在她们却只有简单的称谓,尤其那个“吾妻”。阿丹也算名字吗? 彼时贵族才有姓,平民百姓只能随便起个名,就像十三,还有像她的三春,都是没地位没族谱瞎起的。莫不是他这位正妻也是个贱民? 心中有疑,眼看着他跪在地上虔诚磕头。也跟着跪下,双眼却一刻也不离那阿丹的灵牌。 “阿丹,阿丹……”轻念了两声。总觉这名字很熟悉,似乎在哪儿有人唤过。 驭马坡那块“阿丹之位”的破木板忽然闪入脑中,她的心莫名颤了一下,这个阿丹,会是那个阿丹吗? 随后又想。若真是一个人,那一个女人却成了两个人妻子。天下怎么有这么奇怪的事? 深深同情了一把这位死去的女子,就连死了也不得安宁,受两家香火,到了阎王老爷面前也不好交待啊? 阎王要问:“嘟,你是哪家的?” 阿丹要怎么说?赵国那家还是魏国那家? 对了,她倒忘了不管是仲雪还是季徇都是姓姬的。 仲雪哪知道就这一会儿她脑袋里转了些什么东西。跪拜完,回头看她呆呆地怔神,面色不由一正,“你在想什么?” 三春道:“我在想君侯收下我很容易,不知妻子会不会不高兴?” 仲雪冷淡嗓音:“本君的妻子善妒,肯定会不高兴,不过你不同,她不会不高兴的。” “为何?”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为何。” 三春暗骂他小气。不过人家不肯说,难道还能用刀逼着吗? 回到住处就有仆人等着她呢,说君侯吩咐了新苑已经备好,请她立刻移驾。 三春让伺候她的丫鬟收拾行李,她的东西本就不多,大部分都是青给的,一个小包袱抱着,就跟着她们走了。 菱翔苑是府中繁华之地,越往后院走,繁华景物逐渐过去,一路燕啭莺啼,倒也别有乐趣。走了不久,眼前出现一段长而斑驳的青石阶,浓荫掩映,台阶角落长满碧色苔藓,像一幅锦缎暗绣了同色的边纹。 这地方倒很是清雅,她停下脚步抬头望上去,绮柱重楼,白玉钩带,繁华中透着雅静祥和,与直愣愣的华丽相比,有一种难得的风味儿,让人很容易一见倾心。 进到屋里,她不禁被眼前的美丽给惊呆了。用淡绿色的水纱烙花做成的窗纸,散花葱绿的云纱珍珠串帘幔帐,墙上挂着一只白玉的排箫,犁花木的铜镜梳妆台,一对青铜兽炉里冒出青烟,散发着昙花的香气。 床是百花雕刻的香木,上面挂着薄烟纱草虫的水烟帐子。大红绣着玫瑰的被褥,鸳鸯戏水的葱绿枕头。她越看嘴张的越大,怨不得嬷嬷说要收拾些时日的,就这摆设,也难怪要等了。 围着屋子转了几圈,很是把钟意的器皿抚摸了一个遍。仲雪似乎很了解她的喜爱,屋子里还放了许多精致的青铜器,几上所放的茶壶茶碗,也格外惹人喜爱。 她正拿着茶壶欣赏着,院里就来了访客,那是一个姿色极佳的女子,修长的身姿丰盈窈窕,步伐轻盈,衣衫环佩作响,乌黑的秀发绾着流云髻,髻间插着几朵珠花,额前垂着一颗白色珍珠,如玉的肌肤透着绯红,月眉星眼却放着冷艳,很像是在一株在冷夜里开放的白梅花。 自她进门开始,三春的嘴就张的很大,除了因为她确实很美外,还因为她的笑,那笑容好笑要咬人似地。无论谁看见一个冷艳美人笑成这样都会吓一跳的,她立刻跳起来,几乎下意识的想去堵门,怕她身后带进来几只狗。 那女人身后没有狗,而是两个长相可人的丫鬟。女子婷婷走了进来,脸上笑意越浓,“妹妹新来乍到必不习惯,姐姐送来些吃食给你。” 三春从她的脸移到她的手,她捧着一碟寿桃,红红的尖,白白的身子,那形状还有点像…… “你是何人?”她问。 那女子道:“妹妹初进府可能不知,吾是梦姬,是府中女子主事。” 三春自然知道她是梦姬,她和月姬两个合起伙来欺负她的事,可是记忆犹新的。 她故意问道:“你怎知我是妹妹?” 梦姬果然惊叫一声,“你当真是弟弟?” 三春点点头,“然。” 梦姬受惊非小,手里端的寿桃好险没飞出去,还是三春扶了一把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脸上变颜变色,那日三春入府她就听说了君侯带了一个男人进来。她以为是笑谈,或者那个人长得很像男人而已。待见了三春一身男装,本就心中犹疑,这会儿一旦认定她本是男人,那小心肝能受得了才怪。 好半天才稳住心神,把手中的寿桃递上去,“这……春弟,这是昨日梦姬寿宴,君侯所赐,特意取一些给妹妹尝新。” 三春拿起一个看了看,一指上面那一抹红,“这是猴屁股?” 梦姬咬牙,“这是……寿桃。” 三春掰开一个,豆沙露出来了,她惊叫:“呀,这里有屎。” 梦姬嘴都气歪了,她本来今天是想给三春个下马威的,她是魏王所赐的姬妾,是城阳君第一个收进门的,从来都是以正妻自居的。城阳君命她管理府中事务,更加重了她的气焰,每一个新进的姬妾都被她恩威并施,迫不得已听命于她。独这叫三春的,还真叫她有种无所适从之感。 她解释,“这是寿桃。” “寿桃里怎么会有屎?” 梦姬:“……” 她实在不想再跟三春说下去,放下寿桃匆匆告辞走了,她一走三春立刻把自己前两天亲手做的茶泡上一杯,美滋滋的吃她的“猴屁股”。 越吃越觉得好吃,一口气吃了四五个,才满意的打了个饱嗝。 眯着眼休息一会儿,却听到房门响了一下,她一睁眼,正看见城阳君那笑得甚是美妙的脸。 “君侯怎么有空?”她打了个哈欠,把腿跪的正了点。 以前在村子的时候,青从来都不管她,就是吃饭的时候横着躺,他也只当没看见。后来到了奉凌君府,为了让她变成迎合男人喜好的贤淑女子,晏平经常拿着根小棍站在她后面,瞧着她跪坐的姿势不对,立刻在她小腿上敲一下。那时候一天跪下来,小腿都肿了,不是跪肿的而是被他敲肿的,她恨晏平,一方面是因为这小子阴损,另一方面也是他下手太狠。 仲雪看着她那点小动作,心里的熟悉感愈发浓了。以前的她就不喜欢跪坐,就算在楚王宫宴上,也会瞅别人不注意,偷偷摸摸的把腿盘起来待会儿。他素来知道她的性子,每到这时候都会伸手为她按摩一下小腿。 第七十二章 似幻似真想用强 季徇按左腿,他按右腿,有时候为了争抢按摩范围,在她腿上推来抢去,某一回抢的狠了,不小心抓伤了她,她惊叫一声,惹得满殿的人都向这边瞧来。 她那时尴尬的要死,指甲狠狠在他和季徇手上掐了一把,掐的他和季徇疼得满脸冒汗也不敢哼一声。只能相互瞪着彼此,埋怨对方不该相争。 自此之后,她再不敢坐在他们中间,躲得他们远远地,就算是在质子府,也只挨着其中一个人坐。 现在瞧她的样子,大约是老毛病又犯了。 他跪坐在她身边,如以前一样去给她按摩。三春吓得缩了下腿,谨慎地看着他,很有些怀疑这家伙是想占便宜。 仲雪也不介意,笑了笑道:“你刚才在做什么,笑得如此开心?” “在吃猴屁股。” “什么猴屁股?” 三春捧了个寿桃递给他,笑着给她说刚才的经过,尤其是梦姬那惊吓的表情真真好笑。 仲雪也有些好笑,梦姬的脾气他很了解,这个女人野心颇大,一贯是两面三刀的。不过她也是颇有手腕,内府中的事务交给她打理从未出过错。 他道:“你不用理她,凡事自己开心就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在村子里,青只会说随她去,只要天踏下来砸不到他头上,就与他无关。那时青的意思很明显,反正他也不是她的亲爹,亲兄,难道她嫁不出去也要他管吗? 凭青一贯随波逐流的性子也就罢了,可是现在这个男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托着腮帮子想,深想…… 而这个功夫仲雪已经在吃寿桃了,他掰开一个。挤出里面的“屎”,然后拿着糖罐,在上面撒了一层层厚厚的霜糖。他把一团白白的东西塞进嘴里,嘴角上似乎也沾了一些,霜糖粘在嘴唇上,弄得上面厚厚的一层白。 看着他咀嚼的样子,她忽然想起记忆中,似乎也有这么一个人喜欢把糖当饭吃。可这个人是谁,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了。 她问:“你不怕齁死吗?” 仲雪笑着摇摇头,“以前觉得日子苦。不吃糖活不下去,不过这会儿看来似乎糖分过剩,甜过劲儿了。” 他吃过了一个。第二个当真没有放糖。 连吃了两个,端起她的茶杯喝了一口,突然呆住,那表情就好像被人在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 他忽然伸手抓住手腕,“你……到底是谁?” 三春疼得“嘶”了一声。也不知他问的什么。 仲雪又呼:“说,你到底是谁?” “三春啊。” 他单手把她双腕拧住,眼神中迸发着异样的光彩,然后开始脱她的衣服。 三春挣扎着,叫道:“君侯如此用强,可不要失了身份。” 他抿着嘴不说话。手下半点不肯放松,“刺啦”一声,胸口的衣襟被扯开。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她惊叫,迅速推开他。 仲雪真的被推开了,他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双眼呆呆地看着她完美无瑕的前胸,似乎都有些痴傻了。 那表情是震惊的。根本不像是看见女人的肌肤,倒像是看到什么稀奇古怪之事。就好似古墓里突然爬出个僵尸。 “怎么可能?不是……。居然不是。”他实在无法相信,口中喃喃着。这个女人胸口光滑如玉,没有痣,那颗痣去哪儿了? 怔了许久,“你如何知道这种茶的做法?” 三春也是好半天才从他粗暴的动作中缓过神来,她掩起衣襟,问他,“君侯说的可是炒茶?” “然。” 这种茶他只在燕丹那里喝过,并且会做的人只有她一个。普天之下只她一个。 三春叹口气,他只是想问茶的事而已,有必要脱她衣服吗? 这茶是她前天做的,她觉得煮的茶太苦,总想换个另外的泡茶法能好喝一些。反正在府里太闲也没事做,前天去厨房,看见一只大锅,脑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茶叶也可以炒的。 她叫人把大锅擦洗干净,文火至锅发热,放入鲜叶,用手翻炒,要翻得勤,至茶叶发热,叶变软,清香溢出,然后出锅。出锅后将茶叶放在簸箕上,用手搓揉,要掌握力度,使得茶叶条索紧结、却又保持完好,搓揉至自己满意,再把茶叶摊开放在平整宽敞的地方进行晾晒至干。 这法子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知道,就好像深刻在脑子里,想用的时候随时可以拿出来用。 她的法子奇特,当时所有人都在看,询问她如何才能制成如此。她费了三天的功夫,今天也是刚晒好的。早知道喝个茶会惹出这样的麻烦,她就不制什么新式茶了。 仲雪的心一直震惊着,不是燕丹的身体,却有着燕丹的行为。这怎么可能? 他一向不信灵异的事,可这一刻却由不得他不信了。昨天也是这样,他问她可愿去出去转转,她比了个很诡异的手势,吓得他好险没一头栽进水池里。 那个手势,诡异的手势拇指和食指打成圈,另三根手指伸出,那个人曾说过是同意的意思。她从来说话就跟很多人不一样,经常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人连听都没听过。如果一次还可能是巧合,若连续碰上几次,就让人不得不这么想了。 是她死了,灵魂附在一个长相相似的女人身上,然后奇迹般的重生了吗? 而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是重生之后会失去记忆,还是根本不想记起以前的事? 心里有些恐惧,又有些期待,伸手把她的发丝掖在耳后,因为刚才的慌乱,她的头发全散了。 三春颤了一下,眼瞧着他坐下来继续吃他的寿桃,仿佛刚才的事没发生过。心里很有一种不可置信的感觉。他刚才如发神经病的那一套到底是怎么了? 仲雪坐下后,又连吃了三个寿桃,直到盘子见底,才满意的打了个饱嗝。这就是所说的人逢喜事食欲佳吗?只要她活着,每天能看一眼,不管是人是鬼,是重生还是别的什么,他都不介意。 三春也不知道这位君侯犯的什么病,做了刚才那么无礼的事,还有这么好的食欲。他这是没在别处吃饭。跑到这儿来抢她的吃的? 仲雪又喝了几口茶,然后拍了拍手站起来,对她笑。“我明日再来。” 三春“啊”了一声,想说什么,他已经自顾走了。就仿佛他到她这儿来,就只为了吃寿桃的。 三春总觉得不对劲儿,问那个站在一边打了半天瞌睡的侍女。“你们君侯小时候生过病吗?” 侍女点头,“自然。”谁小时候没生过病啊? 于是三春明白了,这肯定小时候生病太多,病糊涂了才会行为这么不正常。 仔细想想,似乎从村子里出来她变得不正常了,许多事会忽然撞进脑袋里。就好像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样。 丫丫的,她到底是因为像谁,才被人这么争来抢去。像猴一样关着? 仲雪走后,管事嬷嬷就来了,说君侯吩咐给她送了四个丫鬟供她差遣,还笑着道:“这四人是刚买来的,还没赐名。请姑娘赏名字吧。” 三春想了想,“就叫粥粉面饭吧。” “啊——”嬷嬷不可置信。 三春懒得搭理她们。她刚受了惊吓,需要好好调养调养。 ※ 记得仲雪说过,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这两天三春一直在寻思着该做点什么。 她跟管事说府里闷得慌,想上街,管事似早得了吩咐,当即准备马车,一句屁话都没有。甚至都没问她要去哪儿。 可这样若是有人认为能够放任自流,那就大错特错了。 三春离开君侯不多时,就有人向仲雪汇报。 “春姬去了一家布店,转了一炷香功夫,看上一片红缎。” “买了它。”仲雪翻着竹简,头也没抬。 第一批报事的走了,不久第二批来了,“春姬去了糕饼铺,买了三包糕饼。” “勿去管她。” 又等了一会儿,第三批气喘吁吁地来了,“春姬在酒楼里吃饭,和一壮汉吵嘴,似要打起来了。” “勿去管她。”论打架她可不会吃亏。 再过一会儿,那第三批报事的又匆匆回来,“君侯,大事不好。” “怎么?动起刀子来了?” “是那壮汉集结了一群人,要打春姬。” 仲雪立刻扔了竹简,敢动她的女人真不想活了? 他问,“练兵是什么时候?” “禀君侯,是明日。” “改在今日吧。” …… 随从们齐齐对视一样,很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 这到底是哪个人要倒霉了? ※ 话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这还得从三春出门说起。 她坐着马车出府,跟着她的也就一个侍女。 有那么一刹那,她还以为城阳君多大度呢,居然这么轻易的叫她出门。本来想着趁人不背,可以跑一跑。青说要去秦国,她想去找他。可是马车刚出了府,就看到有人对着这车探头探脑。 她心中有疑,难道城阳君派人监视她吗? 有意证明一下,便吩咐车夫到闹市转了一圈,她去了一家布店,对着一匹大红缎子瞅了半天,然后又路过一个糕饼铺子,买了一包寿桃,一包酥饼。转了一会儿,似乎没有人出来阻止她,那些探头探脑的人也似乎找不见了。 第七十三章 本君在练兵 逛了一上午觉得腹中,看见前面有个酒楼便走进去。(..tw)也是到了饭点,这里人满满当当,她好容易寻了个位置,坐下随意点了些吃食。 侍女在边上服侍她,菜要先夹起来放到碟子里才会拿给她。她嫌闷气,直接夺了筷子,大快朵颐。 正吃着忽然发现对面有人在看她,那眼神就好像她是光着身子坐着,让人很是不舒服。 她别过头,那男子却向她走来,一脸淫邪地笑着伸出手,想要摸她的脸,“哪来的小儿,这般俊秀?” 三春笑了笑,对他露出八颗牙,她端起一只茶碗举过头顶,比了比位置,大约是男子的腰腹处。 那人以为她要请喝茶,正要接,滚烫的茶水已经倾下来,正倒在要害之处。 这一下格外实着,烫得他脸都变形了,他呲着牙对她大吼,“小儿无耻。” 三春笑道:“这怎么能怪我,实是你碰撞所致。”那意思说,你要不过来还烫不着呢。 男子嗷嗷叫,双手捂着胯部,也不只是烫的还是气的。 他对着身后几桌高呼一声,立时站起十数个人,往那儿一站如一截截黑塔一般,遮天蔽日的。 身边围了一圈,三春知道捅了马蜂窝,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再看那侍女,早吓昏过去了。 这些人似乎是剑士,那一把把青光闪烁的青铜剑抽出来,还真有点吓人。三春摸摸空空的腰带,没有剑,她想配乐喊“仓啷啷”的机会都没有。 是叫救命,还是跪地求饶呢?她颇为犹豫,又有些想或者这是证明有没有人跟踪的最好机会,总不能她都要死了。仲雪也不派人来救吧? 有人亮出宝剑,酒楼的人呼啦全跑了,人群里有些认识这大汉,知道这都是大梁城里有名的剑士团,他们以护卫商队贵族旅客为生,人数众多,平日里没事就聚上一帮在酒楼上吃吃喝喝,有时仗势欺人,就连官府都颇觉头疼。 认识他们的都跑光了,不认识的有胆儿大的。退在一边,就等着看三春这个俊小子是怎么死的。 三春也在琢磨“自己要怎么死”问题,不过不管怎么死。也不想被他们的剑刺死。她假装害怕的蹲下身子,顺手从地上捡了一块木条藏在身后。 “无礼小子,真是找死。”站在最前面壮汉抡宝剑向她头上斩去,三春低头避过,木条冲着他的腰眼捅了一下。趁那汉子缩身的时候,从他臂弯里钻过去,然后一路挥舞这木条,专打人要害,竟真让她杀出一条路。 她冲到大街上,玩命的往前跑。那些人在后面紧追不放,一时间满大街都能看见这追追跑跑的奇景。大中午的正是饭点,不少人家都抱着碗出来。一边吸溜面条,一边议论这被追的小子是谁。 三春也不是没被人追过,在村子的时候,那些暗恋青的大姑娘小媳妇经常追着她打骂,不过可那是女人。追到了最多喷点口水,但现在被这些男人追到了。却是要命的。 她一路狂奔,撒开脚丫子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前跑。跑了许久,那些人越追越近,眼看着就要被抓到了,正这时突然前面一阵尘土弥漫,大地似乎都震荡起来,周围忽的一片寂静,只听到威沉的铁蹄声声越来越重的回响在人们耳边。随着铁蹄声渐近,高远的天地间瞬时变得肃杀起来,远近之处唯有那整齐的马蹄声声声震荡。 普通百姓哪儿见过这等场面,有人吓得慌忙扔了碗跑回家里,有的翘首以望,还以为是邻国大军杀过来了。 一面血色大旗绣着腾起的金色蛟龙,猎猎于风中呼卷着向这边而来,上百名甲胄鲜明的骑兵排列整齐,踏着地上的尘土好像下了一场土雾。当前一骑,头戴金盔,身披金甲,似一只离弦之箭以绝对的速度离这边越来越近。一股天地洪荒唯我独行的气势扑面而来,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坚毅和凛然。 “是飞龙军。”不知谁喊了一句,顿时街上的人慌忙跑走,家家闭门关窗。 魏国人人都知,飞龙军是魏国最强的军队,七国中最强的一支骑兵,他一向以残酷凶狠著称,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有人眼尖,认出打头一人正是令七国闻风丧胆的“魔鬼君侯”城阳君。心中不免疑惑,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让城阳君把这样的军队都给拉出来了? 三春也认出仲雪,初时还以为是边境有了战事,大军不得已要开拔呢,她退到一边行等着队伍过去再逃跑,却见他转眼驰到自己面前,勒紧缰绳。 仲雪看一眼跑得气喘吁吁地三春,冷声问:“出什么事了?” “一点小问题。”她用手指比了个很小的距离。与他的军国大事比起来,自己被人追真的是个小问题。 “站在本君身后。” 三春“啊”了一声,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仲雪见她不动,手中鞭子一甩,把她卷起甩在身后。 就在这一刻,那些雄壮的剑士们已经追来。只是任何剑士看见飞龙军也雄壮不起来,那些人转身就想跑,却被身着铁甲的军士们团团包围。 他们有些傻眼,那个被泼了茶水的男子,对着一个军官拱手道:“将军容禀,咱们只是从这儿经过,无意冲撞飞龙军。” 那军官冷着一张脸,吩咐人把他们抓起来。 男子心急,不由叫道:“不知咱们所犯何罪?” 这时仲雪跳下马,慢悠悠走到几人面前,淡淡道:“也无他,只是动了不该动的人。” 那男子嘴张了张,好半天才明白什么意思,原来他们竟是为了三春而来的。只是这些威名赫赫的骑兵,为了那个娇柔的兔爷,可能吗? 实在无法相信,使劲掐了掐手指,才明白自己看到的不是梦。 “君侯,这……这……”这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仲雪冷冷道:“是自己自裁,还是等着被马踏成肉泥?” 几个人自然都不想死的,有人抽出青铜剑,与手持长矛的军士战在一处。 剑这种兵器足够灵活,但对上骑在马上的重甲武士却施展不开,尤其一高一低,长兵器占尽优势。所幸这里是大街,骑兵转动困难,交手数十合也动不了他们。 仲雪手一挥,那些骑兵退下,随后弓箭手上来,如雨的箭向他们射去。 三春眨了眨眼,无法置信眼前发生的,仲雪好端端的对付几个普通剑士干什么?还至于摆那么大阵仗? 在这种明显鸡蛋碰石头的战况下,战斗结束只不过是她眨眼的功夫,那几个剑士想跑已经来不及,片刻后地上便多了几具尸体。一个个都是刺猬样,睁着眼,大约是死不瞑目吧。 坐上马车,跟在仲雪身后往回走,三春的心还一直惴惴的。穿着盔甲的他面容略显冷硬,让人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回途中他对她一句话也没说,没有责备,也没有宽慰,可越是这样,越让她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有种人是真的惹不得的。 一直护送她到了君侯府,仲雪才带着骑兵离开,马铁铮铮,溅起尘土一片。 眼看着再也寻不到马尾巴,三春才迈步进了府门,心里一阵阵地打颤,不是没见过死人,可被青刺死的那个壮汉哪像现在这样死状惨烈?他们还有个人样吗? 不禁掩了掩脸,早知道是这种结果,就不故意想引跟踪的人出来了。 回到住所,发现几桌上突然多了匹缎子,大红的颜色在漆黑的几上看着很是扎眼。 行了,现在也不用猜测询问,她就知道自己被人跟着的,还是许多的人。这些缎子都是她在绸缎庄里看中的啊。 她叹口气,拿起那缎子左右瞧了瞧,早知道就拿匹青色或蓝色,也好给青做身衣裳,他那件青衫已经穿了五六年没换过了。 她从来不喜欢穿红,顺手扔在一边,躺床上压惊去了。 ※ 城阳君练兵,通常都是半月时间,这回去了三日便回转府里,他卸下盔甲第一件事就是招伺候三春的侍女过来问话。 “你叫什么?” “回君侯,我叫粥。” 他皱皱眉,怎么起这么古怪的名字? “春姬这三日都做了什么?” “缝衣服。” 仲雪惊愕,她会缝衣服可从没听说过?做惯太子的她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更遑论缝缝补补这样的事? 洗了把脸,换上一身常服,就去见三春。他倒要瞧瞧她能把衣服缝成什么样。 自从这位春姬入府之后,仲雪只要得闲就会往三春这儿跑,还不时叫侍女叫来问话,大约都是春姬做了什么,在做什么,吃了什么。弄得侍女们以为是君侯让她们监视春姬,越发对三春看管的严格,后来才发现是她们会错意了。有时候男人问这些,只是出于一种关爱,一种爱护,一种关心,甚至一种思念。 三春真的是在缝衣服,或者说确切一点是在做衣服,她用一把剪刀,很认真的在那匹大红缎子上裁着,地下一堆的碎布。在她的努力下,很明显整匹的锦缎有变小的趋势。 第七十四章 白袍诗意的他 “你在给婴儿做衣服?”仲雪走近些,随后似大惊失色,“难不成你怀有身孕?” 三春吓了一跳,手下一偏,立刻把原本就所剩无多的布料裁歪了。她回头看一眼仲雪,哼道:“谁说是给婴儿,这是我自己所穿。” 仲雪两根手指掐着捏起布料,“何时你身体缩的这般小了?” 三春瞪大眼睛,看着那巴掌宽的布,也很奇怪它的尺寸。这几天她裁坏了就剪掉,剪着剪着难道就成这样了吗? 他问:“好端端的你做什么衣服?” 三春把那剩下的一点团成一团扔在地上,“觉得扔了可惜,就练练手了。”或者也是实在无聊,总算能找点事做。 仲雪也不在意,她的性格就是这样,不喜欢的东西也不会浪费,总要让它物尽极用,这么看来,只是她极不喜欢这块布而已。 “你真要学,明日叫裁缝来教教你如何?” “那倒不必。”三春慌忙摇头,她还不想以后靠做裁缝谋生。 侍女给两人泡上茶,仲雪品了一口,道:“下次出门叫我一起吧。大梁看似平安,却也是蛇龙混杂,想去哪儿跟我说一声,有我陪着总安全些。” 三春立刻双眼晶亮,“想去哪儿都行吗?” “然。” 她双手举得老高,“那我要去秦国。” 仲雪面色微沉,“你看上秦太子了?” 这话三春真不敢恭维,那个秋行太子一想到他就觉得恶心。忙道:“不然,不然,他没你的翩翩风度,也没你长得美。” 仲雪很受用,笑着握住她的手。“多谢谬赞。” 三春点头,她本来就是谬赞嘛。 ※ 仲雪说了要带她出去,可他实在太忙,经常三五日都看不见人影。三春在府里待了月余,却只摸着跟他出去过一次,还是去城郊的军营里。玩是没玩着,最后只靠着软垫睡了一觉,打着哈欠回来了。 她自然抱怨万分,仲雪再三保证一有机会肯定带她出去,她才老老实实又熬了几日。 转眼已是中秋。这一日乃是宫中盛宴。仲雪要去入宫拜见魏王,便带了她同去。 三春早就想去王宫里转了转,听说魏国的王宫是七国中最豪华的。就连那里铺地的砖都是金的。她早早的收拾停当,在厅门前等着。 乍见他从厅堂缓步而来的身影,她有些愣神。他今日不是惯常的锦衣华裳,而是一身玄色冕服,漆黑的发丝束在纯色的冕冠之中。额前垂下冕帘,投下的阴影微微挡住脸上逆光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打扮,这样高高在上不近人情,却又该死的很好看。各国体制大王冕帘九毓,君侯是不许垂帘的,可是他却垂了七毓。大有要凌驾于魏王之上的态势。看来各国传言城阳君有意谋反,也不是无根无据的。 跟着他出了府门,他坐上御辇。还忘不了回过头来叮嘱她一句,一定跟着风间,片刻不许离开。 她点点头,有些错愕这种关心。或者把它解读成是他怕她跑了,觉得接受度更高些吧。 风间的性格像个大男孩。无时无刻不在笑着,笑容很暖。让人觉得很是舒服。当然,这只是表面,这小子有时候坏起来实在和仲雪不相上下。只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仲雪之所以对他另眼相看,是因为他的笑。 风间很尽职尽责,从上了车就紧紧盯着她,仿佛生怕她跑了。 这是三春第一次进王宫,微有些兴奋。自进了宫之后就开始在低头在地上找着,风间问她找什么?她道:“找金砖。(..tw好看的小说)” 风间好笑,城阳君曾花费巨资为魏王整修王宫,数年功夫方得完成,但说到金砖,还真是一块没有。 魏王宫不仅宽阔,而且还很华丽,真可谓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一路走过重重宫灯,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朱漆门,同台基,殿的四角高高翘起,优美得像四只展翅欲飞的燕子。再往前走,眼前忽然出现一大片菊花,瓦瓷的花盆直铺到玉制的王座下,仿若这场盛宴是开在一片花海之上。 不远处传来宦寺的唱“喏”,眼角处瞟到侍女随夜风轻拂的纱罗衣带,风间拽了她一把,才发现王座下群臣都压低了脊背,谦卑地等待他们的君主幸临。 她随大流地跪在地上,仲雪在她前面,只是微微点了下,可以看到他坚毅的背脊挺的是多么笔直。这样一个枭雄人物,想必也不愿对一个稚龄小儿跪拜吧。 忍不住微微抬头,檀木宫灯的映照下,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坐在王座上,脸色微有些苍白,大约是病弱的缘故。 这场酒宴无非是在一起喝喝酒看看歌舞,然后歌功颂德,顺道再聊一下有用没用的。 仲雪很忙,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围着他敬酒,在他身周三尺之内连根针都插不进去。相比而言,那守着几个夫人喝酒的魏王那儿倒显得冷清许多。 三春本来是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不一刻就被挤到一边。她正嫌那里气闷,便退出人群,向殿外走去。风间没有跟上来,他的身周也是一群人,他拼命的想往这边追来,但人潮太猛瞬间把他淹没了。 走出殿外,此时微有些黑意,踏过青石板路往后园走,王宫里遍地菊花,雪白的好似像一场晨雪铺就,而菊花道旁两列幢幢的石塔,仿佛生就坐落在花海之上,夜风拂过,火光忽明忽暗。偶有长衣侍女提了半人高的灯笼踩着菊花瓣匆匆而过,被不知是月色还是明火扯出长长的影子,很有一种似真似幻之感。 风间说这宫殿修正部分都是由仲雪一手包办的,这会儿看来他的设计真是别具一格,尤其是这菊花,实在很合她心意。 因她身上配着城阳君府的牌子,所到之处无一人敢阻,不时有宫人来为她引路,询问她要去何处。三春也不知自己想去哪儿,只是随意的逛逛。再往前走是一座后园,遍种奇花异草,路边植着许多花树,株株挺拔俊秀,此时秋初,繁华早落,不过风动叶动,也别有风姿。 园中一座静室,室内灯火透明,正中已摆好一张桐木的瑶琴,静室上座则是一张兽腿几。一个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的坐在几前,他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他的头发墨黑,衬托出他发髻下珍珠白色脖颈更现出的诗意光泽。 看着这完美入画的背影,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感染到了她。她缓步上前,看到了一个久违的熟人,季徇。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脱口而出。 季徇先有几分惊异,眼底逐渐有一丝笑意,“我的姨母是魏宫夫人。” 中秋之节,来看自己姨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自恋的过了头了,刚才那一刻竟以为他是在等她。 他示意她坐在身边,轻笑道:“与你弹琴可好?” 三春猛点头。银的月,寂寥的夜,雪白的菊花,微微摇曳的烛火,这个氛围实在是太适合弹琴了。 他摘掉布帛,抱琴席地而座,低头可见白色的衣裙同地上的菊花融为一体。袅袅琴音响起,已沉的月色似乎也浮上来,探出天际云头,将一片白光洒在他身上。他的背脊挺直,好像在这白杨树一样挺秀的身材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他没有笑,但他的清澈的眼睛却在忠诚的微笑着。一边看着她,一边“忠诚”地笑。 她捂着心口,突觉自己被“电”到了,心脏跳的几乎蹦出来,口干舌燥,甚至呼吸困难。此情此景似乎又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令她狂躁的内心愈发波涛汹涌。他漆黑的发丝拂过她脸颊,有一棵小树从心底长起来,开出一树闪闪发光的花,相拥的阴影投上素色床幔…… 接下来的事无从想象,一抹羞红飞上双颊。她很喜欢听他弹出的调子,喜欢看他弹琴的样子,更喜欢他的人……那种风雅从容的姿态,旁人如何效仿也效仿不来。 心是颤的,手是颤的,这种颤一直持续许久,持续到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一个高亢的嗓门把她拉回了现实。 仲雪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像是压抑着极大的怒气:“这么晚了,你们在做什么?” 三春下意识跳了起来,双手不知道往哪儿放,双腿不知道往哪儿站,拼命提醒自己不该害怕的,他不是自己什么人。可是内心却又一种强烈的无措,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重大错事。 季徇淡笑着撩袍襟站起,“月圆赏月,闲步花庭,城阳君倒是好兴致?” 仲雪嘴角隐有一抹冷意,“比不得殿下月下弹琴这般雅致,只是姬妾无状,冲撞了殿下,还请见谅。” 他说着一个抢步过来,拽紧她的手腕就走。 三春被他拽了一个踉跄,求救的看向一边的风间。风间摇摇头,递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谁都知道,城阳君一般不发火的,但偶尔发起火来绝对是地动山摇,挨上就死,沾上就亡。 他的手劲儿很大,手腕被拽的疼痛难忍,痛呼一声,他才停下脚步。低头去看她的手腕,那里已是红紫一片。 第七十五章 咱们今晚就成亲 他的脸色甚是难看,双眸冷冷的,放出寒光烁烁,冰的人她那刚才被挑动的小心肝霎时熄火了。.tw[] 三春吓得垂着头,懦懦道:“你、你不是不喜欢我吗?况且我们也没成亲……” 他咬着牙瞪她,“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 她挠了挠头,他确实没说过,想了想,还是找到反驳的话:“我们真没成亲嘛……” 仲雪看起来像是要把她一把捏死:“你的神经到底是有多粗,我喜不喜欢你,你感觉不到吗?” 她往后退了一步:“感、感觉不太到……” 仲雪牙咬得更紧,若不是强烈抑制着,他真想把她掐死算了。以前的她就是这样,季徇只是轻轻一个微笑,她就能感受到,可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为什么她就不知道?她这不是对感情迟钝,而是她的感情是分人的。对某些人欣然接受,对另外的人却排斥。 他冷笑,“好,咱们今晚就成亲。” 三春急得恨不能抽自己个大嘴巴,这简直就是自掘坟墓。她挣扎,口中叫道:“不要。” 他复又抓紧她的手腕,听她呼痛,又换了另外一只,紧拽着她往宫外,那架势好像真的要生米做成熟饭。 三春拼命挣扎,拼命大叫救命,但魏宫之中人人看见仲雪都躲得远远的,哪个敢上来相救?有那胆大的站在一边,最多送她两道同情的目光。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奇怪,从来都见城阳君推拒美人,何曾见过他用强呢? 三春心里颇不是滋味儿,她进府之后,仲雪一直对她很好,甚至好的有点离谱。她名为姬妾,从没为他侍寝过。她猜想。这大约是在等她心甘情愿的侍奉他吧。但这谈何容易,一个初认识不久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有了肌肤之亲? 其实得到一个人的心,要比得到一个人的身体难得多,她总觉他是在做无谓的事,或者穷其一生她也未必会爱上他。.tw[]只是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一定会伤他的心,乃至威胁她的生命。 况且她也怀疑以他的智慧,这么曲折的感情问题,他究竟能不能理解?而现在看来。他果然是理解不了的。 上了马车,看她卷缩成一团吓得闭紧双眼,仲雪心中的那股怒气莫名其妙的散了一半。 原来她也有害怕的时候。 他挑了挑眉。“你在怕什么?” 三春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瞄,一下撞上仲雪噙着笑的目光,条件反射地也笑一笑,看着他唇畔笑意加深,蓦然想起目前状况着实不是笑的时候。立刻老老实实耷拉着头:“我错了。” “错哪儿了?” “不该离开大殿,不该离开风间……”她越说声越小,仲雪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原来她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错哪儿? 这能怪她吗?是他强求她在自己身边,根本不是心中所愿,她早已忘了他。就算记起来,恐怕对他也只有恨更多些吧。 但不管她是作何想法,他今生都不会把她送到季徇手中。更不许当年的事重演。当年他无权无势,不比公子季徇,不能和他光明正大的争抢,可是现在以他拥有的权势,看谁敢从他手中抢走心爱之人? 三春偷瞟他一眼。见他脸色突变,心中难免惴惴。小声道:“小女蒲柳之姿,君侯莫太惦记。” 他一语不发,眼神忽明忽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那目光变得强烈,变得光亮,脸上的表情也多了一抹情欲的意味儿,她觉得她的身子异地沉重起来,心也沉沉地,双手更不知该摆在何处。 他伸出手来迅速将她揽进怀里,她惊叫一声,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的吻已经落下来,他在吻她,那么狂热、那么尽情地吻她,把她心上的一切都抹拭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那个使她不断往下沉的黑暗的深渊和压她嘴唇上的那两片嘴唇。她能感觉他在发抖,好像站在狂风中似的,而他的嘴唇在到处移动,从她的嘴上移到那披肩从她身上掉落下来的地方,她的柔润的肌肤上。 他的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但她没有听清,也无从分辨,因为他的嘴唇正唤起她以前从没有过的感情。她想说话,想说不行,想说他们才刚相识,想说至少不能在车上……。可是他的嘴又压下来,压得她连一个字也吐不出。 突然她感到一阵从没有过的狂热的刺激;这是喜悦和恐惧、疯狂和兴奋。 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曾经某一天也和一个人这样经历,好似现在一样吻的她不能呼吸。 她似做过这样的春梦,而梦里那个人会是他吗? 他缠着她,强迫她的两只胳臂环住他的脖子,她的嘴唇在他的嘴唇下颤抖着,他们的激烈致使马车都颤起来,晃晃悠悠地。 风间坐在车夫旁边,不禁一阵咂舌,真没见过君侯这么疯狂过,就算要办事也等回府好不好?这样的兴致盎然,不是叫他这种还未娶妻的人难受吗? 一伸手揽住身边车夫肩头,倒把那车夫吓了一跳。 他呲了呲牙,“兄弟,马车赶稳点。” 车夫点点头,果然把车赶的好似乌龟爬。后面跟着的从人也是一步当成十步走,蹑手蹑脚,小心翼翼。 车中,仲雪抱着怀中的三春,忽有种宛如做梦之感。这种沉浸在情致中眩晕是如此美妙,多少年来早已销蚀殆尽的激*情又被眼前这个女人重新召唤了回来,他不禁一阵百感交集,忍不住伏下身去,将她紧紧地箍在怀中。 怀中的女体微微颤着,他的手滑进她的衣襟,温热的手掌触到柔嫩的肌肤,不由满足地叹息一声。 三春娇吟一声,雪肩向上缩起,宽大的华衣下滑,露出深深地乳峰。 想到今早侍女给她穿衣的时候,一时慌乱,裹胸没穿,那侍女本来想脱下来给她重新穿,她嫌麻烦,便就这样了。可现在,还真是便宜他,只需轻轻一扯,里面滑溜溜的一片,倒也省事。 这山峦起伏的美景落看在仲雪眼中,不禁眸色微深,他的嘴唇慢慢移动,从她的嘴上移到那宽袍从她身上掉落下来的地方,她的柔润的肌肤上。他的手也未闲着,将她掀开的衣襟完全剥开,只见两只粉嫩给拉下的抹胸勒得饱饱鼓胀,嫩红的尖尖,让人欲望大盛。他一言不发地拉起她,紧紧地抱住,将她身体贴紧他,感受他对她的欲望。胯间的硬物紧紧抵住她,她的胸脯被他的胸膛挤压着。 三春忽然觉得害怕,她不想现在,尤其是在这个地方,对象还是他。 她挣扎,轻叫着:“君侯此时不宜。” 仲雪喘息一声,“为何?” “我……我身上不干净。” 仲雪点点头,他自是知道她在胡诌,本也没想在车上与她,怕她因此对他印象更坏,便顺着她的意。把她的衣襟掩好,却不肯放手,依旧抱着她在怀里。 强压抑住升腾的欲望,硬声道:“本君今日放过你,不过你要记清自己是谁的人。” “诺。”三春嘴上应着,心中却道,鬼才是他的人。 “季徇不会在这儿留多久,以后不要再见他。” “然。” 仲雪似还不放心,手却一直抓着她的手腕,片刻也不肯放松。她挣了一下没挣脱,只好随他了。他的手抱着她的腰,左腿压下来,压住她双腿,她迫于无奈脸紧紧靠着他,头抵着他的下巴,故意发丝轻甩,弄得他痒了,好放开她。 可她似乎算错了男人的敏感处,仲雪被她搔弄的浑身血气上涌,不由抬起她下巴狠狠吻了一口,“你再动,本君可不管你方便不方便了。” 三春吓一跳,乖乖趴着,再不敢动分毫。嘴唇有些微疼,大约是被他吻的太狠,有些红肿了。 两人就这样纠缠着,直到回城阳君府,下车时因为长久一个姿势,三春的腿都有些麻了。 仲雪干脆打横把她抱起,就这样在府中长驱直入,沿途不知跌落了多少眼珠子。 风间在前面给他们引路,心里别提多开心了,他的主子终于开窍了,那是不是说明,以后他也有机会给他的童身找个主儿了?跟着仲雪几年,主公不爱沾女人,弄得他这个贴身护卫连个花街都不敢逛,真真过得守身如玉的生活。呜呜~~~~(>_<)~~~~他可怜的男子贞操,居然到现在都没卖出去。 …… 回到住所,仲雪把她放到床上,然后命人拿过一个小盒。这是一个很精致的盒子,用黑色檀香木所制,中间镶着着一颗红宝石,四周几颗小小的是红碧玺,漂亮的让人爱不释手。用指甲挑了一点涂抹在她手腕上,冰冰凉凉的感觉立刻缓解了疼痛。抹完又挑一些在她的唇瓣上轻轻一擦。 三春躲闪了一下,被他铁手按住,强硬的在上面涂了一遍又一遍。他仿佛上瘾似地,直恨不能将整盒都抹上去。 抹完,看着变得那厚重许多的唇瓣似很满意,轻笑道:“这是雪蟾膏,你每日涂一些,不出三日便能去肿化瘀。” 第七十六章 煎熬地等待归来 三春早听说这雪蟾膏乃是疗伤圣品,是用天山雪蟾所制,一小盒就价值千金。(..tw好看的小说)可这会儿实在不想理他,对镜照照,那嘴唇肿的跟小山丘似地,而名为雪蟾的透明膏体分明占了很大空间。让她心疼之余不禁怀疑,他到底是来治伤的,还是来戏弄她的? “你还记得这只木盒吗?当年是你送与我的。” 三春“啊”了一声,她自然是不记得的。 仲雪却陷入了回忆,这个盒子确实是她所赠,他那时伤到了不可告人之处,第一次收到的伤药竟然雪蟾膏,他也吓了一跳。这样的药就算国富如燕,想要得到一盒也是千难万难的。 他小心涂上之后,果然没两天就好了,自此之后他都舍不得用,直到后来放的变了质,长了毛,才不得已扔了。不过得势之后,他派人去天山寻找雪蟾,又由御医精心调制成雪蟾膏。还用原来的盒子盛了,之后经常放在身边,时而拿出来把玩一番。 看三春似对这盒很是喜欢,不由唇边漾起一抹笑意,便道:“这一盒送与你了。” 三春自然满心高兴,以后受了伤都能用了,还可以送给青。他一天到晚的在外面,又要行刺秦太子,常备在身上总是有好处的。 仲雪坐了片刻就走了,他刚一出门,就见风间一脸诡异地笑着迎上来。 “君侯可受用?” 仲雪横了他一眼,这是太宠他了,弄得这小子也不分大小了吗? “自然受用。”他咬了咬牙,突然一拳砸在他脸上。 风间嗷嗷直叫,慌忙躲闪,第二拳已经打了过来,他举手挡隔。两人打在一处。 三春听见声响,打开窗户一瞧,不禁有些好笑。这是在她这儿撒不了气,拿下人出气吗? 第二日风间来见她时,果然顶着两只黑眼圈,额头上还有老大一个包。他告诉她,城阳君已经下令驱逐公子季徇出国,有生之年不许再踏进安邑。 魏国现在与赵国交好,有此行为实在是不妥之举,有不少大臣都劝过。可仲雪一意孤行,一定要把他从眼前驱离了才放心。 三春听到消息不禁暗暗叹息,谁能想到权势熏天的人。心眼会比针鼻小? ※ 三之日,仲雪来告诉她,说让她准备准备,他们要去秦国。 三春有些不可置信,前几日仲雪问她想去哪儿。她说要去秦国,那会儿只是说说,绝没想他能同意。 她问:“你确定不是诓我?” 仲雪笑着在她鼻尖上捏了一下,“你觉得本君像是闲得没事哄骗你玩吗?” 正所谓君无戏言,他那么高的身份应该不会骗她玩的。三春权当相信了,兴高采烈地开始收拾行囊。 这些日子他赏赐的金银珠宝不少。却不能都戴在身上,只捡了一些要紧的还有那盒雪蟾膏包起来,等有了机会就可以交给青。 她正拾掇着。正巧仲雪进门,伸指挑起一串明珠,“你这是要搬家,所有财物都带上身?” 三春心虚地笑笑,“也不是所有。只捡了些值钱的。” “哦?”他挑眉,“那你打算拿本君所赠之物何去?” 她自然不敢说拿着送人。转了转眼珠,笑道:“君侯勿怪,小女也是自小穷惯了,喜欢将财物带在身上,保险些。” 仲雪一听差点没笑喷了,她若是自小穷惯了那才有鬼呢。燕国是富饶之地,他身为太子可是富的流油的,当年就连他的吃喝用度有许多都是出自她手。她穷?穷的是他才是吧。 回想当年她大把散金的豪爽,与现在精打细算,留足后路的她完全不一样。(..tw好看的小说)是这两年的贫苦生活改变了她,还是她本身就是这个性子,为了别人才强装大方? 他把她的包袱扔在一边,“你不用带了,有本君在定不会叫你饿死的。” 她自然知道不会饿死,怕只怕青太苦了自己。不过既然被识破了,也没法都带在身上,只在出门时把那盒雪蟾膏揣进怀里。 仲雪此次去秦,也不知抱着什么心思,所带之人甚众,飞龙队飞虎队竟有上万人跟随着。一时间铁骑铮铮,阵容之庞大令世人侧目。 三春掀起车帘向外望望,不禁砸了砸舌,“君侯,您这是去拜望还是去打仗?” 仲雪笑道:“拜望也可,打仗也可。” 拜望不成,便打仗了。他自有他的想法,此次赴秦只因有件重要的事,而三春若知道原委恐怕会怪他吧。 三春是不会管他这些国家大事的,他打仗也罢,拜望也罢,只要不是把她当礼物相送,就与她无关。 仲雪真的是打仗的,只不过第一仗打得不是秦国,而是楚国。 这也是三春根据他们的行军路线猜测的。魏国的军队能从楚国长驱直入本就是奇怪的事,更何况还一路未遇阻挠的直达郢城。后来问过风间,知道这是仲雪特意向奉凌君借道,从他的领地一直穿过去。 奉凌君又不是傻子,他肯这么做,恐怕这场仗是要替他打的吧。 队伍在离城三里的地方扎营,等看到仲雪披盔戴甲,她更加确信这是奉凌君和他定的计策,而那整装待发的军士要攻的也是这座城池里的楚宫吧。 奉凌君一直想借着她来请求仲雪借兵,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同意了。这让她很有一种受宠大惊之感。 仲雪看她一副不断拧眉皱鼻的小模样,不禁一笑,“你且稍等,我去去就来。” 三春看着他,说实话她不喜欢他身着盔甲的样子,这样的他很显冷硬,浑身上下都透着残酷,甚至死亡的气息。 她皱皱眉,“君侯是要去杀人?” “你知道了?” “猜的。” 他嘴角噙起一抹笑,顿时缓和了肃杀之气。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 三春歪着头,她以前什么样,他如何知道? 在牛山村的时候,青一直说自己很笨的,难道他会认识牛山村之前的她? 心中一阵惊疑,很想问他一句,可仲雪已经摘下佩剑走出去了。 营帐里留下百余人人保护她,其余的都随城阳君进城了。耳听着四周寂静无声,也无喊打喊杀,大约是有人在城内接应着打开城门了吧。 风间陪着她,在她面前摆上一堆吃食,不时地拿起一两样叫她吃。 三春白他一眼,大晚上的吃什么东西啊,有那功夫还不如让她睡会儿觉。 可是风间明显不想叫她睡,此地危险,若是睡着了,待会儿想逃跑都来不及。她也心里明白,撑着眼皮不敢睡,就等着仲雪回来。 大约到了五鼓时分,郢城里火光冲天,隐隐有喊杀声。她匆匆跑出帐外,踮脚尖向那边看。风间见她那急切之样,特从帐内搬了个案几出来,让她站在上面看。 三春看看自己的长裙,颇为犹豫,出了大梁之后,仲雪就对着她的男装频频皱眉,硬要她换上女装。自己现在装的好歹是个淑女模样,总要顾全一下颜面吧? 风间忍不住笑出声来,平时都不见她顾全颜面,荒野郊外倒扭捏起来了? 三春瞪他一眼,抬脚上了案几,可即便上去了也不可能看到城里的情形到底怎样,最多只是多给自己一点心里安慰罢了。 她也不知自己在着急什么,潜意识里总不希望仲雪出事,跑到人家家门里打人家,弄不好叫人来个瓮中捉鳖可就糟了。连带的她这个亲眷,也要跟着倒霉。 不晓得站了多久,脚都有些麻了,喊杀声才逐渐消散,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忽然间城门大开,一队铁甲骑兵疾驰而来,骑兵还未近,就已经嗅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 那骑兵来得极快,三春还没来得及从案几上跳下来,仲雪的马已到了近前,真难为他没有绑绳子竟也把马骑的很是稳当。 “你怎么站在上面?”仲雪看着她,嘴角露出隐隐笑意,这笑让他身上的冰冷煞气瞬间缓和了几分。 三春自不好意思说自己在看郢城,其实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喊杀声响起时,她竟有些担心他。是这段时日相处积下了感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或者只是因为她名义上成了他的女人? 她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只傻傻的看着他,看着他的手伸在她面前。 他的手掌摊开了,很大,给人一种很安稳的感觉。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扶着他的手想跳下来,脚下忽的一软,却栽进他怀里。 他的盔甲是冷硬的,身上满布血腥儿,让人闻之蹙眉。 仲雪哈哈一笑,突然打横抱起她,大踏步的营帐里走去。他早就想这样抱着她,就像现在,他穿着盔甲,她穿着女装,他完全像个男人一样保护她。而她则小鸟依人地扑在他怀里。 在楚宫里砍下无数侍卫的脑袋时,他脑中忽然浮起她,忽然想她会不会在等他回去,甚至想日后他将一定要成为七国的霸主,天下人都要对他俯首。那时她立在他身边,与他一起拥有天下。 三春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惊叫,“你要做什么?” 第七十七章 进攻和退守的挣扎 仲雪笑道:“你也一夜未睡,先休息片刻,等天大亮有人来送咱们离开。” 还没等她问那个“有人”是谁,仲雪已经把她扔到长毛的软毯上,然后欺身压了下来。他的动作如此急促,使她毫无戒备。她痛呼一声,那娇小的骨架仰面躺下时,他从她脸上看到了失去平衡以后害怕的表情。 他不由轻笑,心中忽有一种极大的满足。以前的她总是高高在上,让人仰视,而这一刻才真正像个女人,拥有女人的表情。他终于完成所愿,把她切切实实的置于自己身下。 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魏国公子,而她也不再是高贵端方的燕国太子,她只是他的女人。 三春感觉,此时就像船桨在水藻丛生的布满暗影的水中碰撞了别人的船底一样,虽然他们隔着好几层衣服,她也感受到他身上的盔甲,和自己胸脯的柔软的肉体明显地贴在一起了。那是金属所带的坚硬和冰冷,再混上满身的血味儿,让她害怕的不敢稍动。 这一刻的他是极其陌生的,像一只嗜血的豹子,舔着嘴角,似想要品尝这到嘴的美食。 嗅着她身上体香,仲雪一阵躁动。尤其杀了人之后,身体里便会涌出一股浓浓的渴望,这种感觉就好像无数只蚂蚁在小口小口的咬着你,痒的人浑身难受。尤其是当他触摸到她温暖而柔滑的肌肤时,就再也无法忍耐他强忍着想要她的冲动。 他伏下头亲吻她的额头,她的脸颊,一寸一寸往下移动,他的嘴唇清凉柔软。她拼命地躲闪着脸儿,嘴唇和嘴唇很难相合在一起。而他在进攻和退守之间挣扎着,脸上隐隐泛起了红潮。渗出的汗珠光灿灿的。 三春望着他,竟深觉这种因冲动而焕发的美、因热望而光彩夺目的男人的表情很美,而同这种思绪相反,她的身体在强烈抵抗着,不想被侵入。 仲雪感觉到她的抗拒,终不想这么要了她。[..tw超多好看小说]当年若不是他少年心性夺了她的清白,也不会有后来的战争。 他不敢对她用强,放开她,大跨步迈出去,头也不回。 无论是谁在面对这种时候。都很难保持一个基本健康的心态。他的胯下硬硬的,得不到纾解,总不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情。 对天长啸一声。叫风间拎了一桶凉水过来,兜头兜脑地浇了下去。 凉风一吹,浑身冰冷,倒把那躁动的心思全吹跑了。 他卸了盔甲,去换了一身衣裳。再回来时已与先前不同。往她身侧一躺,冷冷道:“休息一会儿吧,天要亮了。” 三春抱着被子眯了一会儿,正睡的香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杂乱。她睁开眼,仲雪早已出去了。 睡下时她就没敢脱衣,只稍稍整理了一下就走出去。 帐外忽然多了许多人。看服饰应是楚国人。仲雪立在帐子不远处,正与一个矮个小子说话。 不用看脸,只瞧瞧那身高。三春就知道是谁。试问,天底下有几个人能矮的像晏平这样,掂着脚也只到别人脚面的? 看见他,三春恨的牙都痒了,站在一边也不想走过去。省得忍不住会想咬他。 她不理会人家,架不住有那不长眼的想要招惹她。 晏平不知什么时候迈着他独有的小碎步踱了过来。对她轻施一礼,“没想在这儿见到姑娘,真是幸会啊。”他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奇怪她没在秦国,反倒在仲雪的营帐中。 三春还给他一个标准的右手压左手的礼节,想咒他。可人家根本不领受,侧身闪过,对她嘻嘻一笑,“姑娘莫不是不想见在下?” 她咬牙,想见他才怪呢。 “晏大人来此所谓何事?” “送礼而已。” 黄鼠狼送礼那还有好事?她心中一动,问道:“昨晚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昨晚楚王突然病重,暂由奉凌君监国。”或者觉得她不是外人吧,他装样都懒得做,说起楚王病重也是笑嘻嘻的。 三春轻叹,就算病重也是被吓得吧。昨晚郢城出了那么大的事,而现在城门照常敞开,人们也照常出入,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仿佛昨晚出的事根本没人知道。这不是太诡异了吗? 昨天那么大响动,连在城外的她都听见了,他们又如何瞒住世人的?难道要说有贼入侵,被官兵捉拿住了吗? 楚王吓病了,又一举剪除他的党羽,这回奉凌君也算是得偿所愿了。不过仲雪为什么肯帮他了,是因为以城池交换,还是另有打算? 正使劲琢磨着呢,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真要好奇,不如问我,何必自寻烦恼?” 三春回头正见仲雪站在不远处,对他吟吟笑着。 她此刻哪敢问他,躲他都来不及呢。忙低下头,装作忽然对地上的石子产生了兴趣。 晏平没留多长时间,就告辞回城了,大约是朝中还有很多事没处理吧。他这回送来的礼物不多,但每件都是精品。 三春坐上马车,在紫檀木箱子里挑拣着,硕大的珍珠穿成一串,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闪闪发光,每一件拿出去都能价值千金。 她一边把玩着一串珍珠,一边听仲雪说着昨晚的战事。 果然如她所料,奉凌君派人给开了城门,宫门也是他的人打开的。仲雪的骑兵队长驱直入,在楚宫里烧杀一阵,楚王被他们从龙床上拉出来,一把剑劈下去,立刻吓得魂儿飞九天,随后奉凌君带人赶到,逼退了魏兵。 至于最后查到是谁把魏兵放入城的,看谁不顺眼就栽在谁头上就是了。奉凌君这一招可用的真够狠的。坏人叫仲雪做了,得益的却是他。经此一次,楚国不过是他的囊中物了。 而他们之所以不敢在楚国停留,也就是怕楚国军队追来报仇。政治本来就是这样,各国的大王没几个是双手都干净的,过程是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这是仲雪的想法。 三春却不这么看的,她一向认为作为君王当以德服人,沾的满手鲜血的人如何得天下人的信服? 仲雪早知她会这么说,燕丹本就是这样的人,若她不这样说,反倒不是真正的那人了。 一切明朗了,只是令三春疑惑的是,仲雪应该不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善人,又怎么舍得花力气帮人一回?问过仲雪,他只吟吟一笑,却不肯点破。 三春寻思,大约是以后奉凌君的把柄在他手中,想叫人是圆是扁也容易许多吧。 ※ 军队骑行十余日,终于到了秦国。这一路倒也平静,他们顺利的进入秦国境内。 到了秦国,再想长驱直入是不可能的了,秦国没有第二个奉凌君,所以大队留在边境,仲雪只带着一队亲卫入了秦。 秦国自古就是荒蛮之地,风土人情与他国不同,人也长得粗犷一些,他们一路走来,见识了不少豪放的秦人形象,倒也颇觉新鲜。 不过几天就到了秦国都城咸阳,仲雪自去进宫见秦王,留三春一个在使馆里。 这里的使馆没有高床软枕,陈设也简单的多,尤其没什么娱乐设施,不像楚国有很大的花园,时有歌姬舞蹈娱宾,也不像魏国那样建筑雕梁画栋,食物极尽精美。 仲雪知道她不喜欢女人玩意,也不喜欢和女人共处,所以出入都让风间陪着,有人和她说说话,倒也不觉寂寞。 其实三春对风间的印象一般,她喜欢那种单单纯纯的大男孩,不像他这样表里不一。不过跟着仲雪的,不变得表里不一都奇怪了。 坐在屋里看了会儿书,又喝了会儿茶,忽觉有些烦闷,风间便提议到外面走走。 当然这个外面可不是大街上,没城阳君的命令,谁敢拉她上街?这个外面就是出了房门,使馆之内的百米之地。 出了门转了一圈,三春也甚觉无趣,正打算回房,忽然瞧见一棵大榕树站着一个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是大约四十来岁年纪,一身锦衣,看服色应该是个官员。 自从做了女装之后,走到哪儿都有人瞧几眼,三春也有些习惯,正想绕过他去,却见那男子忽然扑过来,紧紧抱住她。 三春一吓,想推开他,那男子已经呜呜哭了起来,从没见过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也能哭得稀里哗啦地,那模样还真是难看。 男子一面哭,嘴里还一面喃喃:“女儿啊,为父是做梦吗?今天终于看见你了。” 三春本来已经抬起腿准备踹他了,一听这话,立时有些傻,难道这真是自己百寻不到的父亲? 天上掉什么的都有,掉点雨滴,掉点冰雹,掉块石头,掉个馅饼,甚至掉个招牌下来,但还没听说过能掉个爹的? 虽然这事有点悬,三春还是很激动,她一直幻想着可以找到爹娘,难道老天看她可怜真的送了一个下来? 她也抹了把眼泪,高喊一声,“爹啊――” “女儿啊,旦啊,我的旦啊。” 鸡蛋鹅蛋还是咸鸭蛋? 两人重又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哭罢多时,眼见着嗓子都有点哑了,三春才恋恋不舍推开他,问道:“亲爹啊,你是谁啊?” 第七十八章 我终于有爹了 男子明显错愕了一下,仿佛不可置信的把她从头打量到脚。 他确信自己没认错人,不由叫道:“女儿啊,你不认得爹了?” “不认得啊。”三春点头,要是认得早就去找了,何苦白吃白喝了青两年。 风间在旁边瞧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没见哪家父女相认是这般搞笑的。明明不认识,也能和别人哭这么久? 男子似是心酸不已,哭道:“女儿啊,你怎不认得为父了,为父是句容,燕国上大夫句容啊。” 句容这个名三春真心没听过,不过人家难得这么真诚,总不好驳人家面子。更何况她不认得爹,别人却未必会认错女儿,何苦扫了人的兴?便点点头,“我知道。” 句容大为高兴,携着她的手前往自己处所,边走边询问,这些年她都去哪儿了。 从跟他的对话中,三春也问清楚了,她原来的姓句,名旦,句旦。对这一点她很庆幸,幸亏她不姓姬啊。 风间眼见劝不住她,转身跑去送信去了,暗自寻思若是仲雪回来,发现自己突然间多了个老丈人,也不知会怎样? 三春坦言自己失忆了,在牛山村住了两年,后来才和一个叫青的从村子里出来,然后辗转来到秦国。 句容沉吟片刻,问道:“青可是一个年近二十的少年?” 三春摇头,青少说也有二十四五了,和少年实在不沾边。她也不知他为何这般问,问其原因,句容却只笑笑,“约是为父想错了。” 对于她是如何从家里流落在外,他的说法是,因为战乱和家人走散。还以为她死在兵祸中,谁想老天怜惜,终叫他们父女相认。 这种说法和珠当年的猜测不谋而合,她是燕国贵女,为了逃避追杀而走失。 可是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丝疑问,即便是走失,难道就没人找过她吗?她身上的“春”字腰牌还可以解释成遇上战死的魏军,剥了人家衣服穿上,可这里面怎么又牵扯上一个年近二十的少年了?对于这一句。(..tw)她可不认为句容只是随便说说罢了的。但任凭她再怎么问,句容却绝口不提了。 两年未见亲女,句容很是高兴。要留三春吃饭。 三春应了,酒席宴摆上来,句容道:“旦,与为父回家可好?” 还没等她回答,就听外面一阵“叮哐”声。随后“哎呦”几声惨叫,紧接着是急促地脚步声,然后房门被大力推开,一个玄衣男子大跨步走进来。 先入眼的是一双幽暗深邃的冰眸子,还没靠近就有一种慑人的气势,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 “句大人要宴请本君姬妾。怎么不先打个招呼?” 句容见有人硬闯进来,本来要大拍桌子,忽被他气势所慑。到嘴的粗言立刻收回,换成了三个字,“阁下是?” “魏国城阳君。”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城阳君之名天下皆知。就像秦国人可能不知道自己大王叫什么,但绝对知道魏国的城阳君叫什么。 七国有四位公子都是非常有名。赵国的公子季徇以琴艺冠绝天下,秦国的公子秋澜以剑术称绝。可惜早在数年前就不知所踪,燕国的太子燕丹,要是不死也算是四公子之一,还有就是眼前这位城阳君,他为人称道既不是美貌,也不是琴艺射艺剑艺,而是他独一无二的权谋之术,还有他的残忍冷酷也很为人津津乐道。 如果其他三位公子是正面人物,那么城阳君一定是个反面教材,但是就是这样的反面却在七国名声最盛,就连远在燕国,又不太过问朝事的句容都有所耳闻。(..tw好看的小说) 句容的反应也很正常,先是手哆嗦了一下,然后身子开始哆嗦,看那样子竟似要昏倒?三春忙伸手搀住,她很好奇地看着仲雪,实在想不到他会有这么大的震慑力,跟他相识也有段时间,他时而霸道,时而幼稚,时而睿智,时而又办傻事,但却从没见过他做过什么残忍的事。或者,那些人只是在以讹传讹。 毕竟是自己爹,总不好叫他吓坏了,她笑了笑问道:“君侯怎么来得这般急?” 仲雪轻哼一声,“我的女人要跟人跑了,怎么不急?”他说着不免瞪她一眼,这傻女人,别人说是她爹她就信吗? 不待人相请,他已经跪坐在句容对面,然后很“客气”地从句容手中抢过酒杯,自斟自饮。 句容想讽他两句,可看他那脸色终没能敢,只问:“君侯前来所为何事?” 仲雪冷笑,“本君倒要问大人想如何?” 句容道:“旦是我之娇女。” “有何为证?” “她的相貌与娇女一般无二。” 他冷哼,“天下长相相同者甚众,大人怎么确信是娇女?” “娇女耳垂肥厚,其上一颗红痣。” 仲雪一听立刻跨过案几就要去翻她的头发。他们两人隔着一个宽大案几,几上放置着一只烧鸡,一碟牛肉,一壶酒,一盆鱼汤,还有小菜若干,是很丰盛的一桌席,不过被他大步一跨,带倒了酒壶,脚尖踢翻了鱼汤,连带反应的,烧鸡牛肉也滚在地上。 三春见机的快,立刻向旁一滚,躲过哪盆鱼汤,句容就没那么幸运了,整盆的鱼汤倒在身上,那壶酒也很幸运砸到他头上,紧接着“噼里啪啦”,一大片碎响,整个案几都青岛了。 三春身上也溅了不少汤汁,她正要爬起来,仲雪已经到了,他的手把她的头发掀起来,对着她的耳朵看了一遍又一遍。她的耳垂上真的有痣,一个红色的小痣,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来。 三春被他扯得耳朵疼,心中不由暗叹,他要看痣跟她说就是,搞这么大阵仗干什么? 翻完,仲雪把她扶起来,转头望向句容,表情淡淡,“句大人倒没说错,她还真是你女儿呢。”至少身体是。 再看句容,傻傻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大约是被这激烈的跨越运动给吓着了吧。 仲雪再问一遍,他才答道:“然,然。” 他的心脏还没平复,就见仲雪突然躬身一礼,“如此,就请把女儿许配给本君吧。” 从没见过见第一面就求亲的人,刚才他翻看三春耳垂的样子也是,那么无礼,那么无视于他。再看看自己这一身的脏,句容真觉自己要气死了。他积了一肚子的怒火,指着门,大吼一声,“请出去。” 仲雪也不介意,居然含笑着对他一礼,随后才迈步走出。 看来自己今天确实太急切了一些,也难怪把个平时老好人似地老头气成这样。不过三春能找回自己身份倒也是好事。燕国句容之女吗?身为贵女,他想娶她为妻也更容易一些吧。 本想把她带走,看在他们父女刚相认的份上,就给他们一夜相聚吧。 ※ 三春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认回自己亲父,心里甚是喜悦,尤其句容当众介绍“这是小女”时,那种甜蜜感瞬间溢满整颗心。 曾多少次做梦,梦见自己和父母亲同聚一堂,吃着小菜,喝着小酒,聊着小天,整个厅堂回响的全是他们的笑声。这样的情形,就是睡着了也会笑醒的。只是可惜的是自己想做英女,带个军功回家去的愿望要彻底泡汤了。 第二日,仲雪来接她,回到他的住所,她的心还是甜滋滋的,一有机会就跑到句容那儿跑。 句容跟她提过几次,要带她会燕国去,她毕竟是个贵女,没名没分的跟着城阳君实在不妥。 三春也很想跟他回家,可以见见她娘,还有兄弟姐妹什么的也说不定。但是仲雪这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除非她能把他一起带去。可是她也知道,以他的恶名,若突然出现在燕国的家里,不吓死几个都难了。 跟句容说了此时从长计议,她会想办法说服他,至于什么办法,目前尚未想到。 从句容住的地方往回走,路过仲雪房间时,突然听到有人在里面说话。 都说好奇心是女人的天性,听小话也是其中一项。其实她平常也不听的,可今天鬼使神差的竟想去听听他在和谁说小话。 耳朵往门缝上一凑,只听了一句,霎时身上的血都冷凝了。是青,说话的居然是青…… 他那一句,“君侯想要什么条件尽管提。”带给她的何止是震撼。 青,一个与她一同从牛山村出来的人,何时有能力让城阳君提条件了? 心中一惊,不小心踢到房门前的一个花盆,“啪嚓”一声,花盆打碎,瞬间房间抢出两个人影,两人两把宝剑刺向三春的颈项,她吓得魂儿都飞出九天,根本忘了该呼救还是求饶什么的。 青的剑来得太快,等发现这人是三春时已经来不及了,还是仲雪见机反应,剑尖一偏在他剑上一抵,两柄剑隔着她的头发边刺下去,刺在门框上,那叫一个入木三寸。 真难得这个时候三春还能笑得出来,没当场尿裤子真是风度太好。 青扔下剑扶起她,“你怎么在这儿?” 三春苦笑,“这才是我要问你的。” 第七十九章 咸菜豆腐谈婚论嫁 两人在一处交谈,完全无视于仲雪的存在,青本来还想告辞一声,被她一拉只能跟着她走了。(..tw) 离得好远,都能感觉到仲雪那张脸所散发出来的颜色,想必是非常好看的。 青有些好笑,问道:“你怎么和城阳君在一起的?” “这都是巧合。” 她也不知自己和仲雪是怎么回事,反正稀里糊涂地就在一处了。不过要是让青知道自己逃跑都能逃到城阳君那儿,估计很想揍她吧。 有些心虚,想着要先声夺人,便轻哼道:“青总问我,你又为何和城阳君一起?” 青迟疑了一下,“有点事希望他帮忙。” 三春想要再问,他却不肯说了,脸上表情是那种酸酸的心痛。 她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事,虽然他从没跟她当面提过,但她能感觉到这事对对他非常重要的。 “你要做什么,告诉我,或者能帮上忙。”只要她去说,仲雪应该会同意吧。 青摇摇头,他的事牵扯太大,实在不想把她牵连进去。 安慰似地在她肩头轻拍了一下,他笑道:“你只要安安稳稳的过好日子就行,少操点心,尤其不要和那个城阳君瓜葛太多。 三春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你放心,城阳君那样的人物,又岂是咱们这两盘咸菜和臭豆腐能高攀的了的?” 青嘴快地抢先,“我是咸菜。”言外之意臭豆腐是她。 三春被他这样子逗得肚子疼,咸菜臭豆腐之说,源于一年前的某一天,家里中午没了菜,只两碗干饭,她嚼得没滋味儿。便敲着筷子唉声叹气:“没有菜,有点咸菜豆腐的也是好的。” 青白了她一眼:“咸菜是没有,豆腐倒有些,不过是臭的,配你倒合适。(..tw好看的小说)” 这会儿重提此话,想起曾经的无忧无虑的日子,两人都不禁叹了口气。一旦走出村子,就真的都变了,往常的生活也再也回不去。 青叹道:“我现在争来斗去的也就罢了,只希望你能好嫁一好夫。生一壮子,外面那些糟心头疼事还是交给男人吧。” 三春知道他是好心,既然他不想她帮忙。也不能强求。又听他说生子,便故意打趣他,“你不肯娶我,要我和谁生子?” 青笑笑,“且等我三年。或可娶你。” 两人本都是玩笑,可听在别人耳中却大不相同。话音刚落,就听一人不阴不阳地声调,“一盘咸菜和一盘臭豆腐谈了这许久,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三春回头,看见缓缓踱步而来的仲雪。忽觉头皮开始发紧。 对于一个小心眼又爱吃醋的男人,任何解释的话都是很麻烦的。她低着头,想趁他看向青的时候瞧瞧溜走。可刚跑了两步。就觉脖颈一痛,似乎后脖领子被人揪住了。 她叹口气,转回头迎向仲雪,脸上笑容比那山花还要灿烂。 “君侯怎么如此得闲?” 仲雪哼一声,满脸冷意:“若不得闲。怕是臭豆腐都要给咸菜生娃了。” 这话颇有酸味儿,她下意识摸摸腮帮。只觉有点倒牙。 青笑了笑,也不多做解释,躬身一礼便告辞了。 看他行礼的姿势,三春很觉汗颜,以前到底是怎么看的,才会把恭礼行成丧礼。到现在还没人打她,还真是太运气了。 不过现在仲雪的看她的样子真的很像要打她,虽没动手,但那眼神就好像一个小鞭子在她身上狠命的抽。 三春很想装看不见,奈何某些人天生就让人无法忽视,她实在受不了,问他,“你到底想怎样?” 仲雪突然伏下头,那俊的要死的脸离她很近,仿佛只要他一伸舌头就能舔在她脸上。 当然,他不是壁虎,所以他说:“和我成亲吧。” 她又摸摸腮帮,很觉牙疼,这回不是酸的,是切切实实的牙很疼。见过逼婚的,但也没像他这样直接且不计地点的吧? 她的手从腮帮移开,转而抚上脸颊,“奴家是女子,君侯若要提亲,可去家父那里。这般轻易吐出,实是羞人。” 仲雪被她这副娇羞模样好险没气乐了,无论是当初的燕丹还是现在的三春,都不可能和害羞沾上边的。 以前的燕丹是绝对大胆的,她和季徇在一起从来都不会背着人。有人说他们两人是断袖,她也从不解释,还当众反问一个嘲笑他们的公子,“我就是喜爱容华公子,你待如何?”顿时问的那公子哑口无言。 想到那段过往,手不由握紧,曾经她的身边有季徇,现在又多了一个叫青的吗?到底还有几回,还要让他伤心几回,她的心里才会只有他? 心中一痛,握着她的手也加了几分力气,三春疼得直抽嘴角,对空连翻几个白眼。 “丑死了。”仲雪低呼一声,伸手在她眼上摸了一把,“以后不许翻白眼。” 三春开始咧嘴,他管的可真宽。 ※ 贵族儿女想议婚从来就不是三言两语能办成的,尤其是两国之间的贵族迎娶正室,更何况句容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女婿,实在说不上喜欢,所以他找了很多理由推拒。先是说这得要燕国国君首肯,又说要禀报三春母亲,然后如何如何纳礼,如何迎亲也要再行商谈。 仲雪那么心眼多的人,面对这种说辞也无计可施,她要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女也罢了,现在人家有爹了,总不好逼婚的太厉害吧?虽然他确实这么想来着。 两边商谈许久,最后句容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仲雪,他说要先带三春回去燕国,若真有意,可到燕国去提亲。 仲雪不愿如此,但又不想把未来老丈人逼得太狠,只得点头同意了。 心里暗自思量,只等秦国之事忙完了,就赶去燕国,没准他们前脚刚到,他就到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那是他的想法,而句容早有打算。他此次来秦国是商谈贸易之事,本就不会留太久。让三春提早收拾好行装,等参加完秦宫宴会立刻回燕国去。 三春也是一大早才得知秦宫中有宴,匆匆装扮了一下就和句容进宫了。 秦宫粗犷有形,建筑多以石制,巍峨的宫殿辅以厚重的石头,给人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就好像青这个人一样,粗看凉薄,但瞧得久了,却很是耐人寻味。 想到青,不禁笑了笑,虽然受到仲雪的阻挠,但能看见他真的很好。 今日来参加宫宴的宾客很多,除了他国来使,还有秦国的大臣也到了许多。身为城阳君的仲雪也在受邀之列,他看到她也没太多表示,只是点点头,顺便用眼神警告她老实点。 三春摸摸鼻子,难道她一直以来不很老实吗? 这一次句容带她出来,主要还是向人们介绍她是他的女儿。当年句旦失踪之事传的沸沸扬扬,有人说是和情人私奔了,还有人说是被人捋走。具体到底因为什么,她问过句容,他却不肯说,只道有些事若能不记起便不记起也罢。而这一回,大约是想告诉众人,他的女儿没死也没失踪吧。 初见三春,连秦王都有些震惊她的美貌,衣着如雪,发黑如墨,长身玉立,流畅而华美,微仰的脸精美剔透,平静温和的黑眸溢出无波无澜的淡然,却如深海般难测。她美得好像沉静的仙子。不过熟知她的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伪装。 有过上次的经历,三春也不是那么怕被人看了。环顾四周,今天秦太子正好不在,否则她还怕有人指着她大叫:“这是本太子逃姬。” 她这个只是个小插曲,秦王问了句,“此美人是谁?”也便没了下文。 倒是仲雪和秦王相谈甚欢,或者因为他身份特殊,他的几案就摆在秦王之侧,完全是一国君王的待遇。两人聊的开心,离远了看就像两个十分交好的忘年交,只是不知他们聊的是什么军国大事,还是无关痛痒的鸡毛蒜皮。 说了一会儿,城阳君忽然道:“不知太子做何,怎么今日宴会未到场?” “应该快要到了。”秦王说着皱皱眉,宫中宴请,太子迟迟不到,让他面上无光。 说实话,今天的宴会是特意为这位魏国的权威城阳君准备的,楚国的事他已经听说,只带数千人就敢直闯楚宫,这样的人物谁见了都不免心惊。他想和魏国搞好关系,至少不能到兵戎相见的程度,所以绝不能得罪这位城阳君。 仲雪刚才故意说了一些魏国近年的军事之力,果然见秦王笑着示好。他本来就是在试探,这会儿见火候差不多,便笑道:”大王,太子今日能不能相见不打紧,有一人本君倒想介绍给您?” “何人?” 仲雪笑着拍了几下手,只听殿外有人呼喝一声,“此是大殿,不得上前。” 仲雪看了秦王一眼,秦王忙道:“把那人宣上殿来。” 殿外走上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头上披着一个很大的斗篷,半垂着头,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他匍匐在地,行了跪拜之礼,再站起来时身上的斗篷也滑落下来。 他一袭青黑衣,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与今日宴会的氛围大相径庭。标杆般笔挺的修长身材,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以及一双漆黑的眼眸…… 第八十章 秦王宫刺客 是青,居然是青,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三春的眼神最多只是诧异,可秦惠王却好像看见鬼一样,端着的酒杯倾倒了,撒在滚龙蟒袍上,依然不觉。 仲雪嘴角微翘,故意问道:“大王可还记得此人?如果我没记错,这应是公子秋澜,我为大王找到亲子,大王可悦否?” 秦惠王不语,脸上无半分高兴。 该说什么吗?自己亲自赶走的儿子,现在回来了,还是被一个得罪不得的人给送来回的,他该高兴的起来吗? 曾经的那一道伤疤根本不想回想,也不想触摸,甚至不想看到这个儿子。 他“腾”站起来,向外一指,嘴里只有一个字,“滚。” 青没有动,伏在地上做哭泣状,口中呼道:“父王饶恕,孩儿是再不敢了。” 当年公子秋澜突然失踪一直是个迷,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失踪,对于当年的事秦王绝口不提,五年过去了,也没人再提起当年的事,他似乎已经从人们心中淡出了。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曾失踪过的人都回来了,男的女的,还是在同一天? 大殿里有人开始计算黄历,算算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跪在地上的青拼命求饶着,哭声愈大,一点都不像三春认识的青。她认识的青从来都是很骄傲的,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自尊的求恳,去求一个根本不值得求的人。 三春想站起来,想指责秦惠王不该这么对待自己的儿子,指责不该让青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心里忽有些发堵,高傲如他的人,也会为了生存而放弃那份傲气。她又能代替他说什么? 或者接下来的事。秦王不欲让人知道,宴会草草结束,带着青去内宫了。 走出大殿,三春却没发现人群里有仲雪,他没有出宫,或者也跟着一起去内宫了。[..tw超多好看小说] 坐上句容的马车,一路上她的脸色都不太好,句容问她怎么了,她却说不上来。总之很别扭,一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因为句容有点事。他们算是最后一波离开秦宫的。马车沿着长长的宫道往前走,在快走到宫门时,突然瞧见一个人匆匆向这边而来。他的衣衫似有些破烂。手中持着的宝剑上隐隐带着一丝红,似是血迹。 三春瞧得清楚,那正是秦王百等不来的秦太子。他这一身的狼狈,行色慌张,一看就知道刚刚遇袭。 只是可能吗?他来得这么迟是因为有人要杀他? 就在一瞬的愣怔。忽然发现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许多持械攻来的黑衣人,他们团团围住太子秋行,连带他们的马车也被围了起来。 一个黑衣人喝道:“杀,一个不留。” 外面赶车的张口想叫,被一剑隔断咽喉,死尸当时栽倒在地。 这一切都是一瞬间的事。三春一惊,一把青铜剑已对着车厢刺来。 她没想到在内宫之中也会被伏击,还是这么倒霉的和八竿子打不着的秦太子一起。匆忙中从句容身上抽出宝剑。想跃下车去。 句容叫一声,“旦,不可啊。” 三春没听,不管他们是不是凑巧碰上的这事,今天想活命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她跳下车与那些刺客战在一处。秋人也看见了她,咬着牙不发一语。狰狞的表情甚是可怖。 三春的剑术一半是青传授的,虽不如青快速,但胜在灵动轻盈,舍劈砍而精练点刺,每出一回招都颇见成效。可这一回她却非常吃力,因为这些黑衣人配合得太完美了,他们似乎练过无数次,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计算的很好,绝不使他们有还手之力。(..tw好看的小说) 她并不想和秋行并肩作战的,可这个时候逼得她不但要自保,甚至还得保护他。因为只要他一死,下一个就会轮到她 剑花缭乱,她步步防守,不多时便退到一处青墙边缘。秋行也与她一处,他们一让,顿时把那马车让出来。句容不停地在那儿探头,三春急得冒火,大呼一声,“快走。” 句容这才反应过来,忙抓紧缰绳疾奔而去。 三春一边抵挡一边退去,想尽力离秋行远些,可这位仁兄似乎认定了她,她离一点,他便近一点。 不知多少代以前的秦王将这座宫殿修在山巅,为的是将堪称奇景的断石峭崖收入的秦宫中,而现在她和秋行就四处奔逃在这宫殿中,还被逼到了墙角,他们已经在走投无路,连一个一个易守易攻的屏障也没有。她吓得一闭眼,似乎已经想象要利刃刺穿皮肉的感觉都多痛了。 情势危急,他们根本没有能力扭转势局,眼看就要双双命丧剑下,却突然从右前方闪过一道皓皓的剑光。一瞬之间她感到了它的快速,携着疾风之力狠狠劈开一个黑衣人,那样凌厉,那样不屈。 而普天之下能拥有这等剑术,在宫中,又会救她的,除了青就是仲雪。 她睁开眼,果然看见仲雪顷刻间变幻招式刺向黑衣人。那是把绝世宝剑,就像青给她的那一把一样。那百步之外穿透飞花落叶的优雅剑式,酝了无穷力量快似闪电的果断剑招,甚至剑柄处微光轻点势如流星的湛蓝宝石。 有他在身边,她立刻心绪大定,挥舞着宝剑与他并肩而战。那些黑衣人眼见着今日之事难成,虚晃一招,纷纷逃窜。即便是逃跑也那么整齐有序,一看就知是受过特殊训练。 “你怎样?”仲雪急问,把她手手脚脚都翻了个遍,看见没有伤,才吁了口气。 他低声骂道:“你这丫头,叫你赶紧走,不好好回去,在这儿磨蹭什么?” 三春咧嘴苦笑,他什么时候说过让她赶紧走了? 回头看秋行,他脸白得惨淡,就像在风中摇曳的荒草,站立不稳。 仲雪微微一笑,问道:“太子觉得怎样?” “我没事。”太子秋行粗喘一声。 他转头看着三春,他显然已经认出她,漆黑的眼睛锐利无情:“不要以为你救了本殿,便会免了你逃姬之罪。” 三春不禁暗叹一声,她又不是为了他,难道还指望别人道谢吗? 秦太子还有要事,匆匆去见秦王了,他走后仲雪护送她出宫。两人沿着长长的甬道走着,他忽的幽幽一叹道:“你可是坏了本君大事了。” 三春诧异,待看见他脸上的惋惜,不禁暗想,难道是他亲手安排的这个刺杀吗? 她说怎么这边有这么大动静,都没有宫中侍卫过来看看,原来是被他解决了。 看她表情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仲雪嘴角扯出一抹淡笑,“不过这样也好,留着他也足够让公子秋澜头疼的,两虎相争,自有渔翁可得力。” 三春霎时呆了,她只听人说城阳君擅长权谋,今日一见“擅长”简直都是小瞧他了。在楚国玩了一单大的,在这里又一环套一环的算计别人,他的脑子还真是好使啊。 他应是与青达成协议了,助他重新得回身份,又帮他解决太子秋行,为他以后扫清障碍。至于好处青应该是给足了他的。 所以说权势真的很可怕,把原本很好的一个人也变得丑陋了。仲雪毫不掩饰的表露他的心思,他本来就是丑的也罢了,可她的青,怎么也要变成这样? 心里实在不能忍受,憋闷的很难受,想对天大喊一声,但怕吓坏别人只好作罢了。 出了秦宫,句容的马车在宫门等着,他站在车前,来回走来走去,手掌不停地搓着,直到看见他们走出来,才长舒口气。 “女儿啊,看见真的太好了。” 三春安抚了他几句,把他哄上车,转头跟仲雪道别。他们明天就要离开咸阳,回燕国了。 仲雪冷声道:“你且先去,不日雪必将赶到。” 三春点点头,做进马车时又听他声音传来,“切记,不得与男子有染,否则……” 话没说完,马车已经走了,但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要敢勾搭个人,估计他会掐死她吧。 她撇撇嘴,心道,她又不是他什么人,管得着她和谁一起吗? ※ 一路兼程回到燕国,只一踏进燕国境内,便觉有一股浓浓的乡土之情迎面扑来。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这里的空气都是熟悉的。人一离开乡土,就成了失根的兰花,的浮萍,飞舞的秋蓬,因风四散的蒲公英……,但乡土的梦,却永远追随着他们。 这两年她心心念念的就是想回家乡,或者她当年也是她仗着年少气盛,横一横心,咬一咬牙,扬一扬手,向恋恋不舍的家乡告别,跟着心爱的人去寻找理想,倒也是富有浪漫气息的事。只可惜私奔之后的下场,一个是下落不明,一个如她这般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她跟青学了一口的楚国口音,可到了燕国,不用人教,那燕国口音自然而然就跟着乡亲脱口而出。到了城郊的琉璃河,他们上了船,偶尔在江上听到乡音,就不觉喜上眉梢,顾不得娇羞,和隔船的陌生男子搭讪:“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那男子惊喜交加,忙道:“却是同乡,可一路同往。” 第八十一章 拥着白梅花的男人 再后来的路,那男子一直跟着他们,似以为她对他有意。 句容埋怨她招惹是非,三春也不以为意。她这就是乡土情结,无关乎情爱,辽阔的空间,悠邈的时间,都不会使这种感情褪色。离得远了久了,使人愁肠百结,好不容易能回家了,偏又忐忑不安。 在路上她才知道现在的句夫人不是她的生母,她的母亲原来楚国的昇铃公主,已经在十年前离世了。十年前的事她自然不知道,只听下人说公主死得不明不白,要以后她多多留心。 向她示警的是以前曾侍奉过公主的老人,现在在句容身边伺候。 三春虽不知他所说何意,但还没入燕,心里便压了一块石头。 句容是使节,入了大梁他要先去燕宫向大王赴命,便让她先回上大夫府。 三春有些迟疑,句容笑道:“不用拘束,那是你的家,为父已经先行命人通了书信,你母定会安排一切的。” 三春应允,心中终还有些忐忑,她对这个家一点印象都没有。 乘坐马车赶往句府,离得老远便看见正红朱漆的大门。 下了车,抬头望去,只见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没有题“句府”,而是龙飞凤舞地题着四个大字“风雅人家”。那是个精致别样的门,门框边雕刻着一朵朵含苞待放的鲜花,栩栩如生,给人一种清新,耳目依然的感觉。果然与风雅之名极为相称。 传说昇铃公主在世时,能诗能画,府中装饰也格外风雅,燕孝王在世时也曾在句府闲游过,还特赐了“风雅人家”的名号。 她踏着台阶走上前。刚到门前,便被两个门房拦住,“姑娘是何人?欲往何处?” 果然不愧为风雅人家,说出的话也文绉绉的。只是,他们的意思是不打算让她进吗? 三春诧异,“句大人没往府中送信?” 一个门房道:“咱们大人去往秦国未归,又怎么可能送信?” 她不信,“你们可知今日千金要归?” “哪来的千金,莫不是你要说自己是句府千金吧。”两人说着哈哈大笑,竟没把她放在眼里。 句容的随身老仆跑了过来。连声解释这肯定是句容大人的千金,大人也确实送信通知过。 两个门房只是不信,笑道:“瓮老。你不是老糊涂了吧,大人的亲女哪是随便认的?您老要是没事就赶紧进去,要不进有多远滚多远,省得在这儿碍着夫人出门可就是大罪了。” 三春心中恼恨,句容说送信。这信必定是送到了的,现在连府门都不让进,是要给她个下马威吗? 老仆退回来,问道:“姑娘要如何?” 还能如何?就站在这儿等着呗,什么时候句容回来,什么进门去。她是一次到句容。来硬的总归是不好。 本想一走了之的,就算在青儿那儿寄人篱下,也不像现在这样吃瘪。但这毕竟是她的家,如果连家门都进不去,心中那份遗憾再也解不了了。 这一站的时间还真是挺长,到了日已西斜,句容的马车才回来。 见到三春站在门前。他大为惊诧,“旦因何在此?” 三春笑道:“父亲未归。女不敢入。” “女至孝,如此且随父来。” 句容亲自牵着她的手,自然没人敢阻拦,她顺顺当当的进了府中。 问起夫人在哪儿,下人回道:“夫人卧病在床,不便想见。” 句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他笑道:“女儿先回房休息,府里的事为父定会处置,不会让你住的不舒服。” 只是府里根本没替她安排房间,在句容的要求下才暂时住到了客房。句容虽是主人,但毕竟是男人,对她的饮食起居也不能安排的处处到位,只能嘱咐管事好好照顾她。又叮嘱她不用太伤心,这里永远是她的家。 三春点头,又不是她亲娘,她也实在不必为这样的冷脸难过。 ※ 枯叶飘零,日渐隆冬。疾驰的光阴寸寸迫近,转眼腊月初四,她这样在不主不客的已经在府里住了不少日子。 她回府的消息早就在家里传开了,那些兄弟姐妹连同句夫人在内大约都听到她回来了,但一连三四日都没一个过来看她一眼。 在这里白天还好说,一到晚上冷风将正房大门吹开,重重纱幔飘舞纷飞,像襄着一层朦胧的雾色,寒涔涔地,吹得人心都凉了。 她心里憋闷却无从发泄,禀过父亲说想要出门散散心。 句容也知她烦闷当即应允了,嘱她早点回来。 出了府沿街走约五百米就是一条小河,天上落有微雨,滴滴打进河心,漾开圈圈涟漪,初冬的日子蒙蒙的天空就倒映在清清河水里。 她沿着河边一路下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嗅到一阵饭菜香气,在饥饿的时候这种香气似乎格外惹人。 而百步之外即是酒楼。 连日在府里,虽没被特别苛待,吃的到底不如仲雪那里,再加上她在楚国多年,青做的菜又偏重秦国口味,这些燕国特有的菜式其实并不很合胃口。她每天只吃几筷便难以下咽。 这会儿四处逛逛,走得累了,也觉腹中一阵饥饿,便两步迈入酒楼大门,正打算挑个好位置,视线扫到临窗的一桌,蓦然无法移动。 轩窗开得老大,挡光的竹帘收上去,一束白梅颤巍巍探进窗内,斜斜开在四方桌上。白梅旁一盏青铜酒壶,一个穿一袭藏青色的锦袍的男子,手执瓷壶正欲倒酒。他似还不到二十,半垂着头,点点阳光洒在脸上,那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斜飞入鬓的眉毛在凌乱刘海的遮盖下若隐若现,高而挺的鼻梁下是一张微显饱满的嘴唇,粉粉的,像海棠花瓣的颜色。 他的皮肤很是白皙,一双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的耀眼黑眸,直挺的鼻梁,唇色绯然,轻笑时若鸿羽飘落,甜蜜如糖,静默时则冷峻如冰。他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美。他神色中有一种淡淡的忧郁,宛如在纯净美好的釉色里添了一抹淡淡的青,让人心忧之余又有些许微微的心动。 此时他形态优雅的从探进窗内的白梅上摘下一朵花,放进嘴里细细嚼着,似在品尝梅花的甘美,又似在睹物思人,回想着曾经相聚的情人。 三春似乎没见过会吃梅花的人,看到他竟有一种很奇怪的熟悉感,也很想品尝一下那花朵的滋味儿。这种感觉就好像初见仲雪,初见了季徇一样。但又好像不同,似乎眼前的他更亲近一些。 她走过去,也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怎么搭讪,就那样坐在他对面,定定地眼神看着他。 那男子忽的抬起头,对她柔柔一笑,“是旦妹妹啊。” 三春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本来想说:“公子姓甚名谁,因何一个人在此?”想说:“小女也是一人,不知可否在落座?”或者吟一首颇感情调的诗,勾起他对自己的兴趣,但现在那些在心里酝酿许久的搭讪话,都不必说出来了。因为他认识她。 男子又道:“已经听句容说了,旦妹妹回府,真是可喜可贺。” 这是这数日第一个向她道喜的,三春心中一阵感动,实在不好意思问出“你是谁”之类扫兴的话。便含笑着点点头。 那男子与她随意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了,她叫的一些小菜,也替她结了帐。 三春道了谢,目送他走出酒楼,立刻抓过一个店小二,神秘兮兮地问:“刚才那人是谁?” 小二以一种很难想象的眼神看着,那意思大约觉得她很白痴吧。 他推开她的手,“你们两人亲热交谈许久,都不知名姓,小人如何得知?” 她一想也是,自己问一个小二,能问得出来才怪。 那小二也不是什么都不知,告诉她那位公子每月十五之日都会在酒楼稍坐。也就一盏茶的功夫,而后便会离开。月月如此,这样已经两年了。 她听得忽有些伤感,他这样的等待,大概是在等一个人吧。 吃完酒菜,她才一抹嘴离开。不花钱的饭吃起来格外香甜。外面还在下雨,一点点毛毛小雨落在头顶,有一种冰冰凉的触感。她也不急着走,绕到酒楼后的梅树,采了一枝大大的白梅,缓步在雨中而行。 回到句府,刚一入门,就听到丫鬟禀报,说夫人要见她。 进府四五日了,这是终于想起她了吗?三春冷冷一笑,抱着那支梅花去见那位句夫人。 句夫人不过三十来岁,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散花水雾的裙裾,身披翠水薄烟纱,显的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 她是句容的继室,也是贵家出身,性子很有几分尖酸,胜在美貌妖娆,倒也把句容迷得神魂颠倒。看他说服了夫人这些日子都没把她的身份摆正,就知道这是个十三孝的爹也是个怕老婆的主啊。 果然,她一开口就直入主题,语气中还带了几分厉色,“旦,你既已出走,何故回来?” 第八十二章 两个小情人私奔 三春心想,要不是句容追着她认女儿,她还不知道家在哪儿呢。 嘴上却道:“孩儿想念娘亲,自要回来看看。” 句夫人冷笑,“你若当真对我的有丝毫尊重,当年就不会和人私奔。” 难道她真的是和人私奔的?三春眨眨眼,很想问她那奸夫是谁?没等她问,句夫人已经开口问了,“郑澜何在?他为何没和你一起回来?” 三春很努力的想,想破了头也没想出来郑澜是谁。不过看她那意思,跟她私奔的男人应该叫郑澜吧。 不想跟她说自己失忆了,或者懒得跟她解释吧,便干脆道:“郑澜去哪儿我也不知?” “你的意思是你把郑澜弄丢了?”她厉言厉色,声音大的吓死人。 三春揉揉耳朵,暗自嘀咕,看那意思似乎郑澜比她重要,莫非他是句夫人什么人? “娘亲怎么只说郑澜是女儿弄丢的,难道他没长着腿,要被女儿拴着不成?” 按她的想法,男人嘛,哪有总跟着女人的?青说捡到她时就她一个人,身边根本没有个男人。这么说来,那个郑澜不是把她抛弃了,就是和她走散了。 句夫人倒是听明白了,冷冷一笑,“若真是澜儿不要你,那真是烧了高香了。” 句夫人说着,双眼睨向她手中的白梅,府里没种梅花,而这肯定是她从外面摘进来的。她咬咬牙,这丫头就没一刻消停过。 “今日起你就在府里好生待着,哪儿也不许去,你父说要为你结亲,省得出去惹事叫人笑话。” “诺。”她乖乖地应一声。 句夫人又道:“也不知大人是怎么想的,像你这样名声败坏,不知廉耻的女人。难不成还有人会娶吗?” 三春点头,自然有人想娶的,城阳君就对她很感兴趣啊。心里忍不住想,她爹要给她结亲,难道真的打算把她许配给仲雪吗? 整日对着一个性格阴晴不定的人,她真没信心不惹到他。而惹到他的后果很惨,想到上次被他强扒衣服,还有在那次在马车里吓得她好险魂飞九天。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必须安一个强壮的心脏,否则一不小心还真会被吓死。 句夫人以为她点头是同意她的说法,不由冷笑一声。臭丫头还有点自知之明。 句容硬逼着她见这个女儿,装病了些时日,终抵不过夫君的要求。不过现在见也见过了,也没兴趣跟她再说下去。挥了挥手令她退去。 三春从夫人房间出来,走了几步,忽瞧见远远过来一个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件碧绿的翠烟衫,气质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那女子走起路好似刮起一阵清风,片刻便已到了近前。 她一开口,说不尽的温柔可人,“旦,你回来了,郑澜呢?” 三春摇头:“我不知。” “你与他一起走的。你焉何不知?” 三春苦笑,为什么每个人都问她郑澜,可惜她真的不知道啊。 女子轻哼一声。“郑澜若是有什么事,我不会饶你。”说完如一阵清风似地飘走了。看方向,大约是见句夫人去了。 三春叹口气,看来她必须尽早了解她以前究竟得罪过哪个人,否则人家要恨她。她都不知道为什么。 看了一眼那个一直站在她身后,却经常连个屁都不放的小丫鬟。问道:“刚才那个是谁?” 那小丫鬟抬抬眼皮,“那是凤仪姑娘。” 就这么一句话,等再问凤仪是谁,她却闭口不言了。 三春无奈,只好找个能言善言的人询问。 她找的是厨房里的一个叫风儿的小丫头,那丫头先是古怪瞅了她一眼,然后叽里呱啦的说了半天。 郑澜者,句夫人之内侄,与句旦同年。自从夫人嫁入句府后,他常到府里玩耍,一来二去便和旦好上了。只是句夫人不喜欢侄子和她相好,句容也有意让女儿进宫,嫁给太子。他们的关系在府里是不被认同的。 那时的句旦百般不愿嫁给太子,说是看见燕丹就好像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一起有什么趣味儿? 对于此,三春是深以为是,她虽没见过太子燕丹,但只要一想到两个如此相似的人在一起亲热,就觉得头皮发麻。 试想一下,一觉睡醒,突然一睁眼看见另一个自己,恐怕吓得能跳起来吧。要是欢爱的时候更要命,就好像自己和自己在做,那种场景太诡异,估计什么情趣都没了。 可是当时别人不这么想,很多人都以为表哥表妹是亲上加亲。他们的婚期都定好了,只等太子战胜而归,好举行婚礼。 郑澜心里焦急,和她说了几次,终定下在太子出征之后两人私奔了。 这个故事一半是风儿说的,另一半是三春的臆测。她听完深深点头,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句夫人看她这么不顺眼了,原来是她勾搭了她的侄子。 她和郑澜是走了,留下一府的人如何向魏王交待? 偏赶那时魏王病重,梦林君监国,把全家打入大牢,要等太子还朝之时问罪。后来太子没回来,死在了战场上,尸身都未寻到,梦林君下令处斩句府上下所有人,还是公子琪拦下了。 太子战死,魏王病情加重,一命呜呼了。接着就是储位之争,一个是魏王亲弟的梦林君,一个是魏王之子琪。所有人都以为梦林君兵强马壮,定能登基为王,而公子琪一向都是隐形人一样,谁也没想到他会反扑,还扑的那么利,咬的那么狠。 他胆大又心狠,只招了区区几个内侍就把梦林君制服,一刀捅死。而后登基为王,也就是现在的魏王。 至于那位凤仪姑娘是长大夫杜轩之女,跟郑澜自小就有婚约,这作为人家未婚妻的,你抢了人家的男人,她能客客气气地你说话就算不错,还指望能有好脸色看? 后来的这些事她不是从一个人嘴里听说,是综合了许多人的说辞,其中有一些宫中秘事,还特意问了句容。 而听完这些之后,她对那位燕国太子产生了无比的同情,年纪轻轻就战死了,还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这就好像死的是她,只一想到就觉心疼的要死。还有那位公子琪她也很感兴趣,做惯了山羊的人,突然变成了一头狼,还真不是容易办到的。或者这就是通常所说的忍辱负重,就像仲雪一样,一旦能有能力报仇就会变得魔鬼一样残忍。 也幸好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仲雪,倒没听说过燕王有什么令人不齿的行为。 心痛归心痛,这些总归是过去的事,反正她都记不得了,也没那么多烦恼。她现在关心的是她的婚事,到底句容想把她许配给谁? 私下里问过父亲,他很明白的告诉她,“谁都好,但绝对不会是城阳君。” 对于亲爹有这么大勇气,她很欣慰,问道:“父不怕城阳君吗?” 句容冷哼一声,“这是燕国,不是魏国,不信他敢乱来。” 三春猛松了口气,能不嫁给仲雪太好了,若是能找一个像青这样,让她很有眼缘的就更好了。 想起青,不免想起秦国现在还没什么消息传来,也不知他的事办得怎么样,秦王有没有认下这个儿子。 叹口气,最近让她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了…… ※ 在府里老老实实的待了七八日,这日一早句夫人让人传她,说宫中有宴,叫她一起前去。 这位句夫人绝对恨毒了她,不是真有事,根本不想看见她的。这……又是有什么事了? 到了宫中,看到一殿的莺莺燕燕,美女如云,她忽然明白点了,莫不是魏王要相亲选媳妇了? 人的脑子太好,有时候真的是很要命的事,她若不知道还能乐呵呵的品尝美食,欣赏美人,可现在一想到自己坐在那儿很可能有许多双眼睛在看着,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 句夫人一直一言不发,不知是不想搭理她,还是不想搭理她。 她眼角都没向她这边瞟一下,完全无视她的存在。三春是很想用她的热脸去贴冷屁股的,奈何屁股太冷了,隔着半米的距离居然把她的热脸也给冰凉了。 她摸了摸脸,很觉她身上寒气太重,忙把身子往右边移了移。这一动。不小心撞到了身旁一位贵女,那女孩也就十五六岁,对她嫣然一笑,说出来的话却好险没噎死人,“旦,你居然活着回来了。” 三春多瞧了几眼,见这少女一张瓜子脸,睫长眼大,皮肤白晰,容貌甚是秀丽,身材苗条,整体看来还有点弱质纤纤的意思。可要命的是,弱质纤纤的人,心肠怎的恁是歹毒? 她没回话,实在是不知道她谁,也不知道自己从前是怎么得罪她的。 那女孩却是不肯相饶,轻启丹唇,吐出的话更是恶毒,“还以为旦已经死了,纸钱也多烧了许多,怎么就没把你咒死?” 三春实在耐不住了,不耻下问,“我得罪过你吗?” “你得罪我亲姐,比得罪我更甚。” 第八十三章 燕大王叔琪 三春明白了,这女子肯定是凤仪的妹妹。 她从前是个很温和善良的女孩,待人也好,若说得罪过的人也就只有凤仪了。当然,她是不记得自己以前怎么样的,这些都是听句府里的丫鬟说的。丫鬟们对她风评还不错,除了和郑澜私奔这件事之外,其余时候还是个听话的乖乖女。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女人。”那女孩嘴上骂她,脸上的笑容却无比灿烂,就好像和一个要好的闺蜜在聊天。 三春摸摸鼻子,做错的确实是她,也没必要和她个小丫头有口舌之争,便把目光转向别处。 正这时一个内侍从内殿转出来,高声道:“华太后驾到。” 华太后乃是燕孝王夫人,幼时曾照顾过现在燕王叔琪,后来叔琪即位后特封为太后。 现在燕王还未成亲,后宫的一切都是由太后在打理,这次的相亲想必也是她的主意吧。 华太后入席,向左右扫视一眼,笑道:“今日来了这许多花样女孩,倒让本宫这大殿填色不少。” 众女轻声欢笑,都道太后风趣。 华太后见殿内气氛不错,又道:“既都是花朵一般的姑娘,那就赐每人一朵绢花,叫到名字的可到前来领取。” 众人都知这是太后要借机观察每个少女容颜,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把最好的形态展现出来。 有内侍递上两个篮子,一个里面放着红花,另一个里面放着粉花。都是娟纱所制,每一朵都娇艳无比。而每一个贵女上前,太后都会从两篮中拿一朵相赠,大约是有瞧的顺眼的赠红花,不顺眼的送一朵粉花。至于什么是顺眼。什么是不顺眼,谁也不知道。 在楚国时拜晏平所赐,三春也学了一些宫礼,轮到她时,她跪拜有礼,亭亭立在太后面前供她观赏。 华太后问道:“你就是句容之女句旦?” “禀太后,正是。(..tw无弹窗广告)” 与别的贵女不同,华太后盯着她看了许久,那眼神颇有些古怪。她在红花篮和粉花篮中各停留一下,似乎犹豫不决。随后像是下定决心,捡了一朵红花给她,笑道:“回去好好戴吧。” 三春叩首谢恩。刚才她以为会得到一朵粉花呢,毕竟她与人私奔,名声已大损。 分赐了绢花,华太后又令众女表演才艺,自有那喜欢抢风头的欣然下场。 华太后看了一会儿。连声大赞,至于真觉得好还是那么一说,就无从得知了。 看过两三个贵女的表演,太后又与众人闲谈了几句,然后称是劳累,起驾回宫了。她一走。大殿里立刻议论纷纷,拿到红花的都喜笑颜开,拿到粉花的大半都心有不甘。 先不说会不会真被大王选中。至少这是一种认同,是上位者对她们美貌和家世的认同,即便以后议婚,说出去也是一种资本啊。 凤仪的妹妹也得了一朵红花,见她手里摆弄着红花。少不得多瞪她几眼。三春也不在意,去瞧别人手里的花。这一看竟发觉厅堂里的女眷有大半都在看她,有嫉妒,又好奇,有羡慕,有讽刺……眼神所含意味儿竟是各不相同。 她忽觉心里“咯噔”一下,暗想别是有什么事,要落到她头上吧。 她的预感从来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正琢磨会是什么事呢,便听一内侍高声宣道:“大王有令,宣句氏之女旦觐见。” 到现在三春还适应不了这个名字,等人喊了第二遍,才猛然醒悟说的是自己,忙站起来应了一声,“诺。” 有宫女过来把她引向内宫,她心中忐忑,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大王是什么样,更不知他们这样的会面意味着什么。 宫内种植了许多白梅,一路繁花古木,昨日一场小雨后白梅花显得更加娇艳,瓣瓣娇小的白色被风吹落,飘到头上身上有一种沁心的凉。一股香气迎面扑来,馨香阵阵,淡雅清新,走在其中好似身临仙境。 走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一段长而斑驳的青石阶,浓荫掩映,台阶角撒着一些白色花瓣,像一幅锦缎绣了纯白的边纹。 也不知这个地方是久不住人,还是因为冬日天凉,走在其中竟有一种阴森之感。不过她还是很喜欢这地方,不管是白梅还是这里的清静,她都很喜欢。 问那宫女,“此是何处?” “大王寝宫。” 她有些好笑,这位大王莫不是有怪癖,寝宫居然设在这等偏僻之处。 进到里面她才发觉这位大王不但有病,还病的不清。她居然在正殿里看到了一个棺材,漆黑的漆色,用上等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材。 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往寝宫里放棺材的,而该死的,为什么这棺材还有点眼熟? 看着那棺材,忽然觉得自己头开始疼了。她问宫女,“此是大王棺木?”听说有些人会在活着的时候为自己制好棺材,里面绝大多数都是空的。 “非也。” “此是谁人之棺?” “不知。”宫女冷冷答着,把她留在这儿等燕王,便躬身离开了。 三春围着那棺材转了三圈,越看越觉眼熟,而越看也越觉头皮发麻。 有这个东西在,原本还算宽敞明亮的地方立刻多了几分鬼气。尤其是这怎么好像是在驭马坡的坟里刨出的那具? 不敢再看,转头瞧向别处,那是一张床,不知是用的什么木头所制,黑漆漆的,跟棺材的颜色一样的床。 床外两重帷幔,只放下内层纱帐,徘徊的月色幽幽踱进来,柔柔铺在耦合色的锦被上。床前立着一架屏风,半开着三扇,扇面上绘的不是山水,而是两个男人,时而秉烛夜游,时而诗画唱酬,还有一幅悠然煮茶闲坐抚琴的,一个相貌与她一模一样,而另一个居然也看着很眼熟。 她盯着那两人许久,正想着另一个究竟在那儿见过,忽听到身后有人道:“旦妹妹等了许久吗?” 她回首,看到身后站着一个人,一身舒适便服,他正是她在酒楼遇上的那个让人惊艳的男子,也是在屏风所绘的另一个人。只是没想到他的身份竟是鼎鼎大名的燕王。 “拜见大王。”轻施一礼,盈盈下拜。 “旦妹妹不用客气。”燕王把他搀扶住,脸上隐隐带着笑意。 近近看他,似乎没有那次初见时的闪闪光芒,他看起来形容有些憔悴,不知是睡眠不足还是有心事。 琪上上下下打量她许久,忽然垂眼低声道:“旦妹妹可愿嫁与吾?”那声音飘忽,要不是看见他的人,还真以为谁在说鬼话。 她有些惊悚,“大王这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实在找不到可娶之人而已。” 他轻叹口气,表情有些无奈。华太后未经他同意就弄了这个宴会,他思来想去,谁也不想娶,也只有和那人样貌相似的句旦是他看起来不会讨厌的,所以才下令把她召来。 三春哪知道他脑子在想什么,一时拿不准他是不是在梦游。天底下哪个求亲的会用这理由? 看了那棺材,再联想到那些关于梦游的可怕传说,打了个哆嗦,没敢回话。 显然,在她来此之前,许多人都知道她是最可能中选的,而更显然的是那会儿燕王的旨意还没下。这让人不禁联想到前些日听到的话,有人说当今燕王最喜欢的是前太子燕丹,因为他,一直不肯娶妻。还有句府里一个老妈子开玩笑说,“咱们姑娘回来了就不一样了,燕王要娶,定会先考虑姑娘。” 而这个会娶的原因,也是她长得像燕丹吧。脑子里好似塞了一把刀子,转哪儿都觉得疼。因为像燕丹的相貌,让她变得格外抢手,在季徇面前是,在仲雪面前也是,但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让她很有种想把所有跟她说喜欢的人,全绑起来打的冲动。 她躬身一礼,“多谢大王抬爱,旦已有心上之人。” “这本王倒忘了,郑澜还好吧。” “甚好。” 三春想离开,可燕王却不知在想什么,拉着她说个没完,还说她与以前大不一样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什么样,更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只能随着他的话题聊着,眼睛却心不在焉的四处瞅着。 叔琪双眸却一直没离开她身上半分,以前的旦只有相貌与那人相似,性格却半点不像,可现在似是连性格也一模一样了,尤其是她刚才扁嘴的样子,还有她瞪大眼睛的惊悚样,明明一点不害怕,却偏要表情夸张,让他总有种错觉,他爱的那人又回来了。 不过还差一点,那就是笑,如果她的笑也能具有感染力,能让阳光猛地从云层里拨开阴暗,一下子就照射进来,那么温和而又自若。那他就百分之百肯定,是她在自己面前了。 可是……这可能吗? 三春也不知在寝宫里待了多长时间,燕王总拉着她说话,几次起身想告退,都被他硬是拽下了。 其实与他说话也没那么难受,又不是要对她用强,忍着就是。但唯一不能忍的是人有三急,她想去茅厕,非常想。 早知道要见他,她刚才就不喝那么多水了。 可当着一国国君的面,这样的话实在不好说,尤其是她还是个女人。 第八十四章 别扯着我不让走 跪坐在那儿,双腿相互搓着,左思右想着该怎么措辞。或者干脆对他吼一声,“小子,你废话真多,本姑娘要去茅厕。” 她自然是不敢,对大王说尿急,那是触犯天威,下场可不好受,轻则罚俸,重则处斩,夷灭三族。她虽没俸禄可领,但脑袋还是要的。 叔琪在跟她说最近两年的经历,说他在宫里建了一个拜月亭,说他学会了骑马,还说他准备把当年太子燕丹制作的一种可放置在马背,十分牢靠的固定之物发扬光大,并询问她要取个什么名字好。 这些话都是他最想和燕丹说的,尤其是那个马背的东西当年是他们两个人一起研究而成的。这段时日,他经常对着棺材说这些话,现在好容易逮到三春这个活人,那可真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说而不可收拾。 正说到兴处,忽瞧见三春扭捏模样,不由有些诧异,“旦想喝茶吗?”说着顺手倒了一杯茶端在她面前。 三春想拒绝已经来不及了,而大王亲手倒的茶,不喝实在不给人面子。她硬着头皮抿下一小口,可能被水一冲,那里更加急了。 双手使劲扭着袍襟,眉头好像在扭麻花,就连强挤出的笑容也有了几分苦意。 叔琪就是再迟钝也看出来她的不适,轻声问:“旦要做什么?” 她“腾”地站起来,“大王容禀,旦外出一会儿。” 叔琪吟吟一笑,“然。” 三春脸上扭曲的想行礼都难,她提着裙子就往外跑,早知道这么容易,也不憋那么长时间了。要是不小心憋出点毛病了,还能找他算账吗? 叔琪看着她奔跑的背影。那比兔子还快的身姿矫健异常。他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好长时间没有这般欢喜的感觉,即便刚才早就看出她的不对劲,也不想放她离开。他很怕,很怕她一去就再也不回来,就像当初那个人一样…… 三春确实没回去,她找宫女问了茅厕之处,一阵“哗哗”完之后,立刻沿着来路逃跑了。(..tw)叔琪说让她外出,又没说多长时间。就算不回去也不算违旨吧? 大殿里宴会早就结束了,句夫人已乘车回府去了。只是她一走,马车也跟着走了。 望着空荡荡的宫门。三春很有种无奈感。这算是她被抛下了吗? 她是偷跑出来的,宫里自然不会派人相送,也没胆量再回去求人,没奈何只能靠两条腿走回去。 此刻天刚擦黑,街上的人来来去去的很是不少。正赶上饭点,各大酒楼饭馆都有不少吃饭的,有人坐在二楼喝酒,忽瞧见一个华服女子在大街上匆匆走过,不禁惊叫一声:“这是哪家的女儿?怎独自一人?” 一时间不知有多少窗户探出多少脑袋,街上的人也对她指指点点。有的猜测,这可能是某家逃跑的姬妾,也有的议论。她是某个歌舞队新近招徕的舞伎,因是刚沦落风尘,身上才不见半点风尘之色。 人家说那么大声,三春想听不见都很难,她叹口气。为自己的大出风头很是叹息。想必过了今天,整个大梁都知道有一贵女在街上狂奔了吧。 她用袖子遮住半张脸。怕被人认出来,丢人丢一半就行了,至于另一半还是让她藏着回家吧。 快步往前走,不敢四处看,也不敢回头。远远地看见句府大门才舒了口气。 回到家,句容正在跟句夫人发脾气呢。 他怒道:“你自己回来,却把女儿丢下,天下哪有这般的母亲。” 句夫人撇嘴,“我不回来,难道要在宫外等着不成?大王要留人,谁知道要留到什么时候?或者今晚不归也未可知。” 句容大怒,“你休要信口胡说,难道不顾全女儿名节吗?” 句夫人冷笑,“你女儿还有名节可言吗?” 三春进门时,正听到这句,那个小心肝颤的呀。她摸摸鼻子,名节啥的她倒是不在乎,不过肚子好饿啊…… 她本以为跑了就没事了,可到了次日,宫中又传来旨意说太后宣召句府女眷。 所谓女眷自然包括三春在内了。一想到昨晚被大王纠缠的经历,让就觉头疼,生怕再遇上他。 入了宫,才得知太后忽然身体抱恙不能会客,句夫人被送回府里,至于三春则送到了叔琪面前。 看着眼前这美得冒泡的燕国大王,三春很有种无力感,她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行了礼,然后在他的吩咐下有气无力地跪坐下来。 叔琪看着她这半死不活的样子,眉梢眼角全是笑。其实根本不是太后召见,而是他想见她,昨天与她相谈之后,那一晚他睡得出奇的香甜,很有一种心愿得以满足之感。他想见她,又不好直接召进宫里,只好借了太后的名义。 此刻看她那别扭的坐着,不由想起她昨天狂奔出去的样子。后来听宫女禀报,说句小姐是去茅厕了,他抱着肚子笑了好半天。他从来没和一个人说过那么多话,也难怪把她逼成那样,想必她心里很恨他吧。 他轻咳一声道:“寡人叫你来是有事要和你商议。” 三春低着头,沉默不语。 叔琪不由板起脸,“你不是想抗旨吧?” 她忙道:“大王请说。” “要事可以稍后再谈,现在已是午时,先用了午膳再说。” 看看她似不情愿,他故意冷声道:“你不是想抗旨吧?” 三春低头:“不敢。” “寡人突然棋兴大发,跟我下盘棋吧。” “你不是想抗旨吧?” 三春:“……” 她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拿抗旨压她,真以为她会怕吗? 好吧,她是很怕,抗旨的罪名是要杀满门的,而且连累了府里的花花草草就太罪过了。 整整一天她都陪着这位燕大王,一会儿用膳,一会儿下棋,一会儿喝茶,一会儿又在花园里闲逛。听他说了一天的话,耳朵都起了茧子,等终于能回家时,她忽然觉得自己耳朵比平时厚大了许多。 …… 可能这一天说话说得太多,终于消停了两三天。 而就在三春以为可以安稳过几天日子的时候,这位大王居然追家里来了。 燕王的到来,令句府所有人都极为吃惊。句府虽算是皇亲国戚,但从未由此殊荣,恭迎的队伍从门口直排到厅堂。这大阵势倒把叔琪弄得不好意思了,想说见见人家的女儿的话,也不好开口。 满屋满院的全是眼睛,由句容陪着说了几句话,他就起身告辞了。与句容约好次日再来,不许再有人陪着。 句容自然知道他所谓何事,他正想攀这门好亲,自是满心同意。 到了次日叔琪再来,他悄悄把人带到后院,离三春的宿处不愿的花厅,才令人前去通报。 三春头天晚上一宿没睡,可能因为白天睡的太多,晚上睡不着,直到天快亮了才眯了会儿。 叔琪来时,她刚起床,随意在头上扎了个发髻,正用铜盆洗脸。听到丫鬟禀报说大王来了,她吓一跳,一盆水全倾在身上。 大早上的没事,跑这儿来做什么? 匆匆换好衣服出去,因为太急,也没来得及理妆,只挽了个发髻,披了件外袍,这模样很有些不男不女的味道。 自她进门开始,叔琪的黝黑的双眸就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这眼神与昨日大不相同,直看得她行为错乱,连进门该迈哪只脚都闹不清了。 她踉跄了一下,在将摔未摔之际,被一只手扶住。 叔琪紧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这位有几分威严,又有几分和善的大王,突然对着她叫出两个会让人抓狂的字,“兄长……” 三春看了看四周,本以为还有另外的人,可很要命的是这里除了他和她之外没有第三个人。她不禁暗叹一声,就算她没女人味,也不一定非得叫兄长吧? 可人家既然喊了,怎么也得有点反应吧?她摸摸鼻子,假意推辞,“这……大王,实不敢当。” 叔琪仿若没听到她的话,双眸依旧盯着她,伸手抚摸她的脸颊。他的手上带着丝丝凉意,摸到脸上很是舒服。她满足的蹭了蹭,发出像小猫一样的叹息,忽发觉这种触感很熟悉。似乎曾经的曾经,也有个人这样摸过她的脸颊。 他喃喃:“兄长,是你否,你回来了?” 三春深觉有必要提醒他一下,咳嗽一声,“我是旦,是句旦的旦,不是姬丹的丹。” 普天之下谁都知道大王的兄长只有一人,而有资格被他称作兄长就是太子姬丹,燕丹是人们对他的尊称。 叔琪似是恍然,又仿佛根本根本不知,只紧紧抱着她,像是要把她纤纤细腰给擂断。 何其相似的感觉,何其相似的神情,穿上男装的她(其实不是男装)与当年那个人像了十足十。或者根本就是他回来了,否则又有谁能让他的心脏跳得如此之快,能这样魂不知飞向何处。 他疯狂的拥着她,手脚身体紧紧贴着她,仿佛一只爬树的猴子,在对一株大树用肢体语言问安。他嘴里还喃喃着:“丹,你就是丹。” “好吧。”三春认了,管他是谁,只要他能松开她就好。 不知道怎么掰着他的手,把他从自己身上掰下来,看见他,忽然让她想起楚国的公子荆人,仿佛害怕自己逃走了,想用根绳子拴着她。 第八十五章 白梅送情意 叔琪当然不会用绳子拴她,但从旦到丹之间的转变太大,大得她根本接受不了。 她很觉他是得了妄想症,才会把她想象成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她努力给自己催眠,让自己认为自己真的是丹,以此来配合他的妄想症,但该死的,想要做燕国太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该如何呢? 她挠挠头,想让自己跪坐的威严些,但调整了半天姿势,最多抖掉一些头皮屑。 叔琪这会儿虽没再拉着她不放,但双眼却时刻也不离她左右。他含笑着,嘴角眉梢全是笑意,双眸亮闪闪水汪汪的地盯着她。 他嘴里仿佛刚混了些许蜂蜜香油,时不时还发出几句惊人之语,哪怕她只是用一根手指摸鼻子,他都会含笑点头,“啊,丹也喜欢如此。” 她偏了偏头,他欣赏地拄着下巴,“丹甚喜如此呢。” 她只觉头痛,拄起额头,他轻笑低呼,“丹也会如此呢。” 她无奈,改成去揉太阳穴,他唇边勾起温柔笑意,“头痛吗?丹也会被吾看得头疼呢。” 然后……她开始抓狂…… 后来,她都不知道自己如何把这位仁兄送走的,只依稀记得他说“明日再来。” 而自这天起,琪出入句府比上朝还要频繁,在这里待的时间比在他的寝宫还要长。除了晚上睡觉不在这里,其余的就连饭都要在她的院子吃。 拜他所赐,整个院子的下人都有山珍海味可吃,被胡吃海塞了一通,不仅她身子发福,就连树上的鸟儿也似乎比以前肥硕了。 其实三春一点也不讨厌琪,他轻笑起来若鸿羽飘落,甜蜜如糖。他会在绢布上用黛青作画,还会玩许多游戏,比仲雪要懂情趣的多,有他陪着玩玩笑笑,日子过得也不觉寂寞。 只是被他当成燕丹,心里总觉怪怪的。他当天也没真把她当成哥哥,他看她时,眼帘微微抬起来,眼中那些粼粼的波光,满满的全是情意。 被他这样望着。三春忽然明白,这位燕国大王应该很爱自己兄长的,不是那种对亲人的爱。而是很奇特的男人爱女人一般的爱。 对于此,她深表疑惑,不是疑惑为什么男人爱男人,而是疑惑他们两个在其中究竟谁扮演男人,谁扮演女人? 就于此事。她曾多次观察过琪,发现他身上没有一丝的娘气,行为果敢,举止大度,实在不像一个娘们该有的气质。 那么像女人的会是太子吗?那个在七国都留下美名,在战场骁勇善战的太子燕丹? 许多人都说。太子不死,定可获得战神之称。可惜这个世上没那么多如果,他死了。战神的名头落在城阳君身上。而那么这样一个绝世无双的人,会很娘气的像个女人吗? 实在不敢想象,便问琪:“太子似女也?” 琪淡淡一笑,“不似。” 三春点头,原来真的是一场举世绝伦的同性之恋。没有谁像男人,谁像女人。而是两个真正的男人之间的爱恋。当然,如果太子不喜欢他,那就只能算单恋了。 叔琪哪知道就一会儿公子,她脑中转了多少念头。 两人坐在一处说了会儿话,他忽道:“带你出去可好?” “然。”三春立刻应了。出去转转,总比在屋里对坐着要舒服的多。 两人换上平民服走出府去,琪硬要她穿上男装,他们也不坐马车,沿着河边慢慢行走。 一路上他都牵着她的手,半点不肯放松。他的手心热乎乎的,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沁满了汗,湿湿的,黏黏的感觉很不舒服。 不知为何,握着他,她觉得心里很踏实,就好像被他护着,细心地呵护着,很安全。(..tw无弹窗广告) 这一条路三春走过,走不多远前面就是家酒楼。正是第一次遇到琪的地方。 他们进了酒楼,就坐在一束白梅颤巍巍探进窗内的位置,那个他每次都要坐的地方。 梅香清雅,淡淡的梅香冲入鼻孔,似格外能刺激人的食欲。 琪从梅枝上摘下一朵白梅花,递到她手心,三春不知是何意,用指尖捏起来瞅了半天。 “尝尝吧。”他道。 三春正有此意,放进嘴里轻轻咬细细嚼。 或者因是昨夜一场冬雪的缘故,花蕊上有一丝丝的凉,嚼在嘴里有那股淡淡的香气愈发浓烈,还带着一点甘甜,很是好吃。 琪眼见着她把白梅吃完,还砸了砸嘴,不由噙起一抹淡笑。 记得第一次来这家酒楼时也是冬日,那是燕丹从楚国回来的几月后,她要上战场,由他为她送行。那一日梅花开的比现在还多,还灿烂。 他很喜欢梅花,脑中涌出许多赞美梅花的诗句,正要吟出一两首,忽听她道:“你可知雪中白梅食之甘甜,是最好吃的佳肴。”她说着采下一朵,递到他面前。 他嚼了嚼,真的很好。虽也觉这般就酒嚼梅大煞风景,但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都会喜欢。 她笑着又道:“此花可泡茶,待为兄转回冲泡与你喝可好?” 他心中一酸,很不想她走,想出各种理由留住她,还说要替她上战场。她淡淡一笑,摸着他的脸道:“即是兄长,今生不能让琪委屈,战场上刀剑无眼,恐伤了弟之身体。” 她怕伤了他的身,却不怕伤了她自己的吗?他急了,在他面前大喊,说他不再是小孩,不需要他的保护,他练好了剑,也学了马术,兵法也读了几本,完全可以代替他上战场。 可她只是笑笑,说什么也不肯同意。在她眼里,他是弟弟,永远不是一个能保护她的男人。他心痛如绞,想要告诉她,他喜欢她,想要保护她,可最后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她在一个风雪的早上离开的,在那一天他站在酒楼上为她送行。 他永远忘不了这一天,她摘下一大枝的白梅递在他手里,她嘴角挂着那样的笑容,安安静静看着他,然后摘下一朵小花送进他嘴里。她的指尖微凉,而那一刻梅花的甘甜他至此不忘。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他看见白梅的冷香渐盛,织成一幅白色的纱幔,在这冰冷雪里渐渐升起,朦胧了天空,也朦胧了他的心。 再后来他迷上了这座酒楼,迷上了这里的白梅,幻想着某一天他会回来,坐在他对面,泡上一杯白梅花蕊制成的清茶。 可惜这个愿望最终也没能实现,直到燕军把他的战马和长剑找回来,一切的梦境皆成了毁灭。她死了,死在那个战火弥漫的战场,死在那座不知名的山上。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喜欢这里,因为她喜欢,所以他喜欢。他盼望着或许某一天她还会回来,在这里与他相聚。 眼前的琪似又陷入了沉思,好像第一次见他时一样,眼睛虽看着她,神思却在想着另外一个人。三春专心于她手中的那枝梅花,摘下来吃了一朵又一朵,直到那一枝探入窗内的梅枝光秃秃了,才停了手。 那个上次问过话的店小二,一直用惊异的眼光看着他们,大约觉得神经病有一个不够,又多了一个吧。 过了许久,琪才从神思中清醒过来,对她灿然一笑,“你要喝茶吗?” 三春摇头,“上酒吧,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好个不醉不归。”他撑掌大笑。抬手唤小二把最好的酒拿过来。 那小二叹口气,他们喝死了倒没什么,只是有个人若知道她和一个男人醉死在他这里,恐怕会剥了他的皮吧。 顺手拎过半坛子酒,然后对了半坛凉水进去,闹不闹肚子他管不着,只要不喝死在这儿,一切与他不管。路过疮疤的梅树,伸手摞了一把梅花扔进酒坛,晃了晃,随后高叫一声:“来了,小店新酿造的梅花酒,管保两位喜欢。” 琪问道:“我来过多次,怎么没听说过这里还有梅花酒?” 小二嘟囔一句,“那不是那会儿我没来嘛。” 两人都以为这酒是他酿的,端起来喝了一杯,同时咧嘴,然后一边喝着酒一边痛骂酒楼无良,梅花酒酿的这么淡。 有酒总比没酒好,即便是淡酒,两人依然喝的兴趣盎然。 琪觉得能和她一同欢饮,好似做梦一样,自无暇顾及酒味如何。三春最喜饮酒,只要是酒就成,从不挑酒的好坏。虽是兑了水,两人不一会儿就喝了个见底,随后又唤小二。 如此喝了三四坛,大冬天的灌许多凉水进肚,就是铁汉肚子也受不住,回到家里,自要在茅房里蹲上一蹲。 不过三春也因祸得福,琪因为闹肚子一连几日都没露面,倒让她着实清静了几天。 ※ 转眼已经过了月余,这一个月,三春一直担心仲雪会突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手枕着某家的围墙,含情脉脉地对她说一句毛骨悚然的话,“春,该回家了。” 一想到这个场景,她就觉头皮发麻,再好的心情也会瞬间逼没了。 不过这一个月过去,都没有见到他半个影子,晚上做噩梦也没再梦见他,倒让她放心不少。 第八十六章 好个不守妇道 腊月十二是燕王寿日,在这一天满朝文武都要送礼的。句容也不例外,他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礼物,但左右思量着都觉不合适。 他也不知道燕王喜欢什么,便去问三春,三春也很觉头疼。 其实给上级送礼也是一门学问,要送得有新意,才看得出你花了心思,但是又不能太有新意,才看得出你谨守本分。这个度并不好把握。 对于普通上级,投其所好送些喜爱之物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万一这个上级想跟你建立恋爱关系就另当别论了。这种人你可以不用送礼,因为他会送给你礼。 所以他们根本无需烦恼,不管你送什么,上级都会喜欢。句容琢磨透了此事,也深以为是,捋须含笑着看着她,大约是打算把她给打包送了人吧。 事实上,这还真叫她给猜对了,燕王寿日宴完宾客,便到句府来收礼了。 句容的礼物他已经收到,却想收一件她亲手送的礼。 三春的礼物很简单,就是一张画,上面一株白梅花在迎着北风怒放。 叔琪很喜欢,看了完了把画收起来,笑道:“我也想送你一份礼物。” 他闪身出了门,不一会儿从窗户里出现,手中捧着一大束的梅花,朵朵绽放,娇艳欲滴。 她推开窗户,就在的这一刻,似乎有冷风从窗棂处灌进来,然后她看到的不只一束花,而是一片花,一行十几棵的梅花种在她的院子里,花树摇曳满树花枝,白色的花瓣在夜色里发出淡淡的光。 三春欣喜不已。她很喜欢梅花,一直想在院子里植满梅树,只是一来府中的事她做不了主,二来成片的梅树也不好找,没想到今日他竟帮她完成心愿? “旦,你可欣喜?”琪从开着的轩窗探进头对她笑得一脸灿然。 三春笑着点点头。她在屋里画了一整天的画,都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到底什么时候他把这些梅树移过来的? 眼睛扫向那些丫鬟,小丫头都低着头,大约是都知道外面发生什么,而不告诉她吧。怨不得下午时她问起外面怎么有人说话。小丫鬟回答是西院的瓦坏了,请了工匠来修瓦。却原来是他要给她一个好大的惊喜。 正神思恍惚。琪已经抱着那一大株梅花进了房。真的很大,抱在手里连大半张脸都遮住了。 “送与你。” 三春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有些尴尬望着四周,或者该寻一个特大的花瓶摆上才好。 “旦,今日是我的寿诞。一起欢庆可好?” “然。” 人家都在眼前了,她还能说什么? 琪轻拍了下手,立刻有十数内侍鱼贯而入。碟碟盘盘的摆上许多。 三春看得好笑,这许多他们哪吃的完,看来今日院子里的下人有口福了。 今日毕竟是大王寿日,句容在外等着贺寿,琪令他进来,客气了几句随后端起茶杯。 句容识趣的退下去。 三春很觉不是滋味,这是她的家,居然弄得好像是他的王宫一样,而他们父女只是来做客而已。 琪似乎混没把自己当外人,斟上一杯酒递到她面前,“请饮。” 酒香之气隔着老远就飘了过来,三春轻啜了一口,酒很醇香,入口绵软,似不是一般的酒。她叹息道:“果然是好酒。” 琪淡淡一笑,“可知这是何酒?” 他看着她笑,笑容里竟像是满足,浓浓的满足。 等到他当真问出是什么酒,才轻声道:“这酒是那日你去楚国时所酿,埋在桂花树下,只有我二人知道。约好等归来之时挖出痛饮一场,可终没等到这一日。” 他的声音幽幽地,带着一丝冬日里沁心的凉。(..tw)三春只觉身上嗖嗖的,瞬间好兴致皆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觉得自己身后好像站着一只鬼,而他正对着那只鬼说话。 “今日寿宴,宫中可还热闹?”她有意岔开话题。 琪果不再谈以往,笑道:“自是热闹,太后召数家女儿进宫表演歌舞,倒也好看。” 太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要把亲近之人硬塞给他了。她眨眨眼,“恭喜大王要大婚了。” “同喜。”琪抿了抿唇,那抹笑看着很是可恶。 三春有些语噎,暗道这人可恶,小小年纪学谁不好,偏要学仲雪。 想到仲雪,莫名的觉得脖子开始发凉,就好像他站在背后看着她。 她可能受他迫害太深了,一个月已经想起他好几次,而每次的相见,都好像做了一场噩梦。 或者该祈祷他永不出现才行吧。 双手合十,真的开始祈祷,各路神仙全让她问候了一个遍。在问候到元始天尊的时候,那位道家的祖师爷显灵了。 因为她听到了窗棂被石子击中,发出“啪”地声响,好像是有人在开玩笑,又像是谁提出了警告。 她一惊,慌忙打开窗户。 窗外月亮越升越高,已经爬上了屋顶,点点光辉挥洒在窗纱上。 皓月当空,她眯起了双眼,然后就看到了明月高悬中模模糊糊的人物。 月下,他一袭黑衣随意坐在屋顶,发丝随风轻轻飘动,面貌英俊,又如月光般清冷凉薄,只看了一眼,那一眼令她微微发颤,可就是那一眼,心底某处似被击中,战栗间欲抵抗却又顿感无力。而后油然升起了一种很想骂元始天尊他娘的冲动。 他娘的,她明明已经都求了个遍,为什么还是把他送来了?难道是因为他给的香火钱比她多吗? “旦在看什么?” 她惶惶地关上窗户,忙道:“没什么,一只猫上了房顶而已。” 窗户被关上,透过窗纱依稀可见天上一轮明月,圆润,安详,静静地放射着柔和的光芒。在这一片安静中,突然,似乎很配合的,房顶上传来一声猫叫,很奇怪尖嘶的叫声,好像是在春天里的猫在闹春,刺得人耳膜难受。 琪皱皱眉,对于冬天里出现这么一只猫,颇感纳闷。 他道:“你若不喜欢叫人打走就是了。” 三春叹口气,“他多半已经走了吧。” 而后的时间里,她再没心情喝酒了,假借头疼把琪几乎是推着赶出去。 琪倒也不恼,依旧微笑着告诉她,“明日仍来”。 三春苦笑,他来不要紧,可千万不要碰见仲雪就好。刚才那个人影她看得很清楚,那就是仲雪。他怎么出现在这儿暂时可以不去想,最头疼的是这位魔君可别惹什么麻烦才好? 闹出乱子,他拍拍屁股走人了,她爹,她的家,可还在这里呢。 不过以她对他的了解,这位仁兄不惹事的可能性实在少得可怜。轻叹一声,让丫鬟把满桌的残羹都收拾出去。 本以为琪走了,他就会出现,可是等了许久,等到她累了,趴在案几上睡着,他都没出现。这一夜睡得颇不安稳,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先是梦到他拿着宝剑指着她,说她不守妇道,然后又是他指着句容大声呵斥他不守信诺,最后他放了一把火,烧了整个句府,在火中哈哈大笑。 醒来后,回想起那梦境,自己都觉可笑,仲雪又岂是这么小儿科的人,报复起人来怎么可能如此幼稚手软? 其实她最怕的是他会伤害琪,不知为什么,她对琪就有一种很难分说的感情,有一种想要保护他的冲动。 一大早丫鬟进来给她倒洗脸水,她才意识到这一夜实在想了太多,一个仲雪的影子而已,至于把她折磨成这样吗? 洗了脸走出房间,想去四处转转散散心,再瞧瞧昨天种下的那几株梅花。 或者因为移了土的缘故,梅花没有昨晚看时那么水嫩,却也是在极力的挣扎着想要在异地环境里活得生命。嗅着花的香气,欣赏着它顽强的生命力,暗想着梅花能都能抵御酷寒,怎么她就对付不了仲雪吗? “不要把他想得太厉害,他也是个人。”把这句话念了一百遍,心情忽然变得极好。 转了一圈,正要回房,忽然有丫鬟来报,说句夫人要见她,令她到前厅会客。 句夫人不待见她是出了名的,要不是有什么事非她不可,绝不会见她。今天是什么日子,还是又要进宫见什么人了? 她慢悠悠往前厅走,千想万想都没想到,那个客人竟是她打死都不想见的一个人。 句夫人坐在正厅上座,除了她之外还坐着一个小小姐和小公子,这两个是她的弟弟妹妹,一个九岁,一个七岁,正是句夫人所生的两个孩子。 句容并没在场,他的位置空着,而在他所坐的位置下方正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这男子身姿高大挺拔,一枚银色面具从鼻梁上方将半张脸齐额遮住,面具之下嘴唇凉薄,下颌弧线美好。因有面具遮着,也看不出他多大年纪,不过却能感觉到这人应该长得很好。 在看到她的一瞬,男子唇角微微上翘,“夫人,这就是长女吗?” “正是。”句夫人笑着,倒真难得在她冷如寒霜脸上会有笑容。 三春眼睛一直看着那个银色面具的人,总觉他的眼神很眼熟。很像…… 她轻声问道:“母亲,这位是……?” “这是你舅舅。” 第八十七章 暧昧的舅公大人 “噗……”三春好险喷了口水,如果说这是仲雪,或者她还觉得可信点。.tw[]舅舅?这个年龄,这个长相,到底哪点像她舅舅? “母亲,舅舅从何处来,怎么未曾见过?” “你小时候见过的,约是你忘记了。这是你姨家的表哥的大爷的外甥的舅母的弟弟……。” 三春张着嘴,好半天也没理清这是一门什么亲戚,更不明白句夫人为何让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登堂入室,还叫女眷过来相见。 不过她倒很佩服这个舅舅的本事,能叫句夫人把她叫出来,绝对是个能人中的能人。她眨眨眼,欢呼着奔过去,高喊一声,“舅舅――” 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看到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紧接着放声大笑,“好个乖外甥女,来舅舅封你个红包。” 他递给她一个封包,竟是格外丰厚,三春笑眯眯的收起来,很觉这个舅舅没白叫。 句夫人啜了口茶,问:“舅公此来要在大梁住多久?” 那个舅舅笑道:“无需多久,半月足矣。只此来所带金银太多,在店栈居住恐不安全。” 句夫人忙道:“若不嫌弃,舅公可住在府中。” “那就多谢夫人了。”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留在府里了? 三春满心的疑惑,要不是和句夫人关系不好,倒真想拉着她好好问问,到底图的是啥?或者这个人会摄魂术,能让人按着他的意思行事? 舅公起身告辞,临出门时眼睛湿哒哒的黏在她身上。 “外甥女要是有空,不如跟舅舅走一趟。” 三春抖了抖胳膊。很觉那上面长了层鸡皮疙瘩,能让她有这么大反应的人,也没几个。心里惴惴的,很怕这是她最不想见的人。 她强笑道:“舅舅事忙,外甥女怎敢打扰?” 舅公哈哈一笑,一甩袍袖走了。.tw[]那笑声中大有一种调戏完女人的兴奋感。 她不由摸了把脸,心道,这到底哪来这么个不着调的舅舅? ※ 从大厅出来,回到住所,琪已经在等着她了。 他一见她,便笑道:“今日早朝下的早。就早来了。” 看看外面还没爬到正空的太阳,三春忍不住道:“倒不知大王早朝卯时就散?” 自来卯时上朝。句府里王宫甚远,从那里往这儿来费时颇多,这会儿也不过是申时,这么算起来,他上朝到散朝最多花了一炷香的功夫吧。 琪岂会听不出她话中嘲笑之意,他就是想她。想时刻见到她,才会在一上朝的时候就抢了内侍的话,“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然后在众大臣的一脸错愕中,又补了一句,“既然无事就退朝吧。”说完一甩袍袖,没等满朝文武反应就拍屁股遛了。 回想那些大臣们的脸色,一个个好像被人踹了一脚的样子,现在想来还觉得好笑。 此刻他咧着嘴轻笑一声,“朝上无事可做啊。” 这个莫可奈何的样子让人很是忍俊不禁,要是那些大臣们看到,肯定恨不能一头撞死得了。昏君昏成这样,只能以死相谏了。 她叹口气,“你还能有点别的事可做不?” “有啊。”他说着拉起她的手,“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出去逛逛。” 三春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被拽出去,只能叹口气跟着他一起出门。她低着头小心谨慎的迈着每一步,暗自寻思可千万别碰上什么人才好。 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刚一出门,就见远远的来了一个车队,车上大大小小的箱子装了的满满的,只需看车辙在地上压出的痕迹,就知道那定是金银之物。 那位让人惊叹的舅公大人正骑着一匹马走在最前面,阳光照在他那银色面具上,闪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他的马很快,也不见怎么扬鞭,片刻便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就那么站在门前,定定地盯着牵手的两人。 三春忽觉心中一阵翻腾,下意识就想抽回手去,奈何琪死抓着她不放,只扯得袖子翻上去,也挣不开。 琪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想让别人看笑话吗?” 三春心知在大门口拉拉扯扯,于颜面更加无光,只得低垂着头想要速速离开。 舅公大人站在门前正堵着进出,瞧那意思似乎也没想着要让道。 有内侍叱一声,“你是何人?还不退去。” 琪今日是微服出来,也不愿大摆架子,见此情形,只是皱了皱眉。 舅公泰然不动,嘴角似隐隐凝着一抹笑,那笑容竟让人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内侍又叱一声,“退去。” 他这才慢悠悠退在一边。 三春迈步出来,正要上车,忽听一个凉凉地声音道:“打扮的这么漂亮,若不出去勾引勾引男人,岂不是太亏了?” 这声音似是有人凑在耳边低语,可马车上除了她,哪还有旁人? 琪见她停了一下,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 她摇摇头,“没事。” 慌忙进到马车,放下车帘。如果这会儿她还认不出那个人是谁,那就合该叫人把眼珠子挖出来泡酒喝。 只是他要来便来,好不央的扮成个她舅公干什么?难不成舅舅勾引外甥女,更显出他是个风流人物? 很想问他青怎么样了,又怕被她抓住审问怎么和燕国大王在一处,所以能不照面最好还是别照面的好。 但这可能吗? 忽然觉得头皮开始发麻,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突然而生。这不会有人憋着要跟她算账吧? 马车缓缓向前,从掀起的车帘依稀可见仲雪站在门前,身子半倚在门上,嘴角轻轻翘起,有一种说不出地意味儿。 总堵着门口,也不是个雅事儿,句府的管事搓搓手,半是祈求道:“舅爷,您往里走。” “夫人在吗?” “正在。” 仲雪掸掸袍袖往里走,心里想发誓一定饶不了这丫头,敢背着他找男人,她这不是骑在脖子上上拉屎,是骑在脖子上拉癞痢啊…… ※ 自到了燕国,三春还没好好的在街上逛过。其实各国国都的街市也没太大区别,只是相对来说楚国的郢城更加繁华,秦国咸阳大气有余,而燕国的大梁虽没有南方的柔美动人,但也因为梅花盛开,多了几分小情调。 走在这小情调的街市上,三春的心情忽然大好,尤其是还遇上两个熟识之人。 远远地看到一男一女向这边走来,三春还有些不太相信,她轻唤一声,“十三。” 那男子正俯首和女子说话,神态温柔,听到呼声,抬起头来先是一怔,随后欢喜着向她奔了过来。人未至,声已到,“春,你怎在大梁?怎的变成了……” 他说着戛然而止,似还有些不相信眼前之人会是她。 女子也看见她,亦很欢喜的走来,笑道:“春,原来你是女子,我还以为自己没了魅力,因不能与你亲热,为此懊恼了许久呢。” 三春拉起她的手,“我若是男子定会心幕于你。”说着叹了口气,“奈何实在是有心无力。” 这么一说几人都笑起来,连琪也不禁微微一笑。 这男的是十三,女子是鹊兰,正是她在歌舞队的旧识。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们,许久未见还真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几人约上酒楼好好聊聊,没等酒菜摆上来,十三就迫不及待的再次询问她这些时日来的经历。三春不知该如何说起,只捡紧要的,说自己找到了父母,现在就住在家里。 十三大是羡慕,他看三春的穿着就知道她现在已经是上等之人。 三春问他们为何会在燕国,鹊兰道:“还能为什么,咱们歌舞队本就是在各国来去的,今日在此地,明日还不知去哪里。” “是哪个府邸有宴请的你们?”能请到裳大家的应该不是普通人。 鹊兰也不太清楚为何,想了想,“应是燕王大婚,特来祝贺。” 燕王大婚?她怎么没听过。转头看看琪,用眼神问他,“你要大婚?” 琪摇摇头表示不知,问他们,“你们从何处得到消息?” 三春见他们看向琪,忙介绍,“这是我的表哥。”她跟燕丹是表兄妹,跟琪也勉强算是吧。 琪插一句,“现在是表哥。”至于以后那就不一定了。自古表哥表妹的多暧昧,混来混去混成一家的比比皆是。 她横他一眼,琪也不恼,只吟吟笑着看她。 十三看出两人暧昧,也不点破,只道:“具体从何处得到消息我也不知,不过此事许多人都知道,刚才一路行来,还听有人叹气大王婚事,说他娶的乃是豪门贵女,大梁的女子们听到此话都要哭死了。” 三春不信,“哪里传的那么邪乎?”最起码她就没听说。 十三最恨别人怀疑他,冷哼道:“你若不信可叫人来问。” 她真的不信,顺手拉过一个人来,也赶巧了,这人是她连碰上两次的那个店小二。 “你说大王可要成婚?” “然。” “与何人为婚?” 她这声问的颇急,琪闻听不禁深深望她一眼。她知道他这是误会了,她只想知道前因后果,尤其那个要成婚的不是她,可并不是在对他吃醋。但他显然不这么想,脸上的笑意更浓。 第八十八章 舅舅调戏外甥女 那店小二的表情就如初见时一样,先是送了她一个很大的白眼,随后道:“姑娘是外地人吗?怎的连大梁最大的事都不知?” 三春心道,这哪来这么一个跑堂的,说话这么冲人? 琪道:“你且说说看,说得好有赏。” “那就多谢您了。”他咳嗽一声,开始说起燕国大王的婚事。 “话说大王最新喜欢上一个贵族之女,每日里不思上朝,有事没事就往那女家跑,人家赶也赶不走……。” 听到这儿,三春“扑哧”一乐,句容确实很婉转的赶过他两回,奈何君王脸皮太厚,混没当回事。 店小二继续说:“咱们这位太后也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她听闻此事着急啊,慌慌地命人去女家提亲,女家可能觉得闺女嫁不出去,婚事一谈就成,婚期都定妥了。” 三春一惊,难道她父亲背着她把婚事定下来了? 鹊兰早就好奇了,忙问:“那女家到底是谁啊?” “还能是谁,就是咱们大梁第一美人,太宰大人的千金啊。” 此言一出,琪吃惊最甚,连问,“此事可真?” 三春很觉这小二在胡说八道,他说话的时候眼神闪烁不定,不时地还瞅她一眼,仿佛这话就是说给她听得。她伸出左手突然抓住那小二的胳膊,这一下用力太狠,那小二疼得直咧嘴。 他挣了一下没挣开,叫道:“姑娘若再抓着小的,小的就要喊了。” 三春本来只想抓他好好问问,也不信他会喊什么,便道:“你且喊来试试。” 那小二也是个胆大的。当成扯着脖子大喊,“来人啊,有女流氓要非礼小人啊。” 冬日里又不用种地,街上有的是闲着没事干的,闻听纷纷往里跑,还有人叫:“哪儿呢。.tw[]哪儿呢,哪有女流氓,抓出来叫咱瞧瞧?” 这浑似把她当稀罕玩意看了。 三春慌忙松开他,那小二一个刺溜钻到柜台底下,不时还探出头来对她翻个白眼。 她心里这个恨啊,头一回遇上这么没谱的事。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外面不知何时挤了不少人,酒楼的客人也不吃饭了。都瞪大眼睛瞧着这边。流氓见过,女的还真少见,尤其还是这么漂亮的女的。 琪护着她往外走,鹊兰也忙跟着,她怕被人把刚才的不雅事栽在身上。果然许多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反倒一身贵女装束的三春没人敢无理。 人们看舞女歌姬本就带着有色眼光。栽在她身上也无可厚非。 鹊兰恨得咬牙,出了酒楼就开始抱怨三春不该抓那小二。 三春也很无奈,她怎么知道会遇上这么无良的小子。平白无故的陷害她一下。 回过头去找那小二,哪还有他的影子,估计是见惹了麻烦逃跑了吧。 四人出了酒楼,就往人少的地方走,十三说出来太久该要回去了,鹊兰点头,却拉着三春的手不肯放。她邀三春去歌舞队住的地方坐坐,三春知道她多半是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的。便对琪道:“君先回去可好?” 琪笑笑,“左右无事,去见识一下天下闻名的裳大家也好。” 裳大家可不是谁都能见到的,当然如果他肯亮出身份的又当例外。三春叹口气,很纳闷这位燕国大王怎会闲成这样? 歌舞队下榻在中大夫庞贵的府院,这位庞大夫原是楚国人,对歌舞之事最是兴趣,他肯招待裳大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要向她讨教歌舞。 三春对这位庞大夫也有耳闻,听说前两天燕王寿诞之时,他曾献过舞。舞毕掌声雷雷,不知抢走多少颗女子芳心。 进了庞府别院,十三便到后院护卫队去了,他和鹊兰本是偷偷出来的,怕人发现自是小心翼翼的。 跟着鹊兰进了别院,她住的地方在西角落,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一看这小厢房的布置就知道她这段时日过得并不好。 两人要进屋里说话,三春有些为难的看看琪。 琪淡淡一笑,“你们且去,这庞贵别院素来雅致,倒可随处逛逛。” 三春没想到他性子看着倔强,任性,对她却极为温和忍让。他这样的身份,原不该受这冷落的,她的行为从某种方面说已构成了对君王大不敬。 进了屋,鹊兰见她深思悠远,抿嘴一笑,“你这情郎也真是个好人,性子极好,不知烧了多少炷香求来的。” 三春叹口气,烧香是求不来,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到底是从哪片云彩有雨落下了这么一位,怎么刚刚好就缠上了她了? 看她那似是羡慕的流口水的小模样,三春好笑,故意打趣她,“你的十三不是也很真心吗?” 以十三的本事,断不会只做这个歌舞队的护卫,他肯屈居在此,多半还是为了心上之人的。 鹊兰幽幽一叹,“真心倒是真心的,只是有些事力不从心,今日把妹妹请来也是因着这件事想求妹妹。” 其实自从三春离开歌舞队之后,鹊兰的地位就大不如前,裳大家新网罗了两个年轻美貌的女孩,也就十四五岁,正是娇媚无比,如花骨朵一般的好年华。只一出场就大受欢迎。 也因此,鹊兰有了脱离歌舞队的心思,只是裳大家不肯放人,前几日还听说要把她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就是在楚国奉凌君宴席上所遇的那个。 那老头要娶她做姬妾,她自是不愿,一心想着和十三在一起。可近日裳大家逼得急,各种方法都用过了,都不能打消她的念头。本想着实在不行就和十三私奔,正巧今日遇上她,姑且再做最后一搏。 三春对于这两人印象颇好,也有心助他们一臂之力。只是这事却不想求于琪。 越是感觉到他的心意,她越是不想与他接触太多。在她心里从未把他看成是情人,更多得是像她的兄弟。而和兄弟谈情说爱,她的心脏还没那么强大。 与鹊兰商量了商量,这件事还得让句容出面,若由他买下鹊兰也不失个好主意,只是句夫人那一关可就不好过了。 从屋里出来已是许久之后了,琪并没在原地等候,大约是在别院里逛去了。 燕王大王在这里丢了总归是不好的,鹊兰说要带她去找人,可她走得太快,三春又贪看园中美景,再一回身,哪还有她的影子。 这园子大得出奇,三转两转之下连她自己都找不到路,便索性缓缓而行,顺道欣赏一下园中美景。 虽是冬日,这位庞大夫的别院却别具格调,院中遍植梅花,红色,白色,粉色,绿色,环山几十亩梅林连绵不断,面积之大,梅种之多,在燕国都是首屈一指的。这里梅花,尤以白梅最多。登在高处放眼梅海,白浪翻滚,凝若积雪,蔚为壮观。身处其中,你会觉得梅花在整个园子是点缀也是风景,再配合上小桥、流水,格外有楚国东庭园的味道。 这个庞大夫也不愧是个楚人,自己家里都造的像是楚国最出名的园林。 正想着,突然肩头被人狠狠撞了一下,她一回头,便看见一个男子双手抱肩站在自己右侧,双目冷冷地盯着她。 只看那银色面具,就知道这是那位舅公大人。虽遮住半张脸,但脸上盛发的怒气却是无论如何也掩不住。 三春心里恨他撞自己,忒显小气,她故意盈盈下拜,“舅公大人,您不在府里,怎么倒在这儿乘凉来了?” 舅公不语,手指摸着她的脸颊,慢慢滑下唇瓣。他的手微凉,大约是在冷风里等着许多时间所致吧。 他清冷地声音道:“你倒快活,恐怕早忘了咱们约定吧?” 正如她所想,这人正是仲雪无疑,否则见过哪个舅舅调戏外甥女的? 三春装傻,“舅公想必记错人了,旦未曾见过您,更何谈约定?就算有,那也不过是幼时戏言罢了。”她这话是回应的句夫人那句,“你幼时见过舅公。” “好个幼时戏言。”仲雪冷笑,手沿着她的脖颈缓缓下滑,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在她细致的脖子上狠狠掐一下。 他本来是在句府里等着的,等到她回去再找她算账。奈何等了她许久都不见归来,心里好像揣着一把火,把他整个人都快烧焦了,又哪里有耐心等下去。 他出了句府四处寻找她的去向,终于叫他得知在庞贵的别院。 这个别院在大梁也是非常有名的,并不难找。他翻墙进到里面,看见琪站在一个房间外,便猜到她定在里面。他自然是认识琪的,前些日他从他手中抢走棺木,害得他眼睛差点瞎掉的仇还没报,这会儿又勾引起他的女人来了? 有心把这个勾引他女人的小子宰了,不过现在是在燕国地盘,他还有要事要做,不欲多事,便眼睁睁瞧着他离开。 在门外等了三春半天还不见她出来,心里那把火早烧到脑袋顶上了,好容易逮到机会见她一人走过来,可他站在她身旁有一会儿了,她居然没发现,还在看风景,啧啧称赞庞贵的园子多么多么的好…… 第八十九章 别院抓淫贼 这园子再漂亮,比他这个大活人还重要吗?回头一定要放把火把这里烧个干干净净。 心中一恼,便用胳膊撞了她一下。谁想她看见他居然装作不认识,未免可气到极点。 此时此刻,他早忘了自己在装的是什么舅公,掐着外甥女的脖子又是件多么不合宜的事。他直恨不得在这没心没肺的丫头脖子上咬一口,吸干她的血叫她死了算了。 三春感觉到他手指的冰凉,以及由那冰凉手指传送过来的熊熊大火。她打了个寒战,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忽然很怕他会咬她。 干笑一声,本想问他还有事没有,想想绝对不妥,便道:“舅公既然无事,那旦就告辞了。” 匆匆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跑,后脖领子却被他揪住。 仲雪阴阴一笑,“你往哪儿走,句容正找你呢,不如跟舅公回家吧。” 好吧,她要玩是吧,那他就陪她玩到底。有些教训人时才会做的事,以前他可是想了很久了。 三春哆嗦了一下,她一向认为早死晚死都是死,但能晚死却绝对不想早死。她脸上带笑道:“旦还有事要做,不如舅公先行回家可好?” 他冷冷一笑,“不好。” 三春叹口气,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这该如何是好? 忽然想起酒楼那个恼人的店小二,便有样学样,扯着脖子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有淫贼啊。” 这一大嗓门在呼啸的北风中送出去老远,只片刻便有脚步声向这边而来。 仲雪暗暗咬牙。他也不愿在这个地方惹事,毕竟是私自过界没经得燕国同意,一旦被追究起来也是麻烦。只得松开她,狠狠瞪了她一眼。那眼神中的警告再明显不过。 三春嘻嘻一笑,在牛山村与青斗智斗勇,让她也学到了一点。那就是明知明天死,今天也要笑着面对。(..tw无弹窗广告) 仲雪匆匆走了,他刚消失,那些别院的护卫就到了,打头一个对她施礼,“小姐。淫贼在哪里?” 三春道:“刚才看见有个跑过来,要拉我。我一叫就跑了。” “人往何处去了?” 她一指相反的方向,“往那边走了。” 反正他们也抓不住的,干脆也不用费那事了。 过了一会儿琪匆匆赶来,或者也是听到有淫贼的呼声,他一见她便问道:“出何事了?” 三春轻笑,“没什么。” “你刚才喊淫贼……” 她知道琪可没那些护卫那么好骗。若说淫贼,他真的可能把整个大梁都翻起来。便道:“只是一只猫跳出来吓人一跳。” “那你说淫贼。” 她抿嘴轻笑,“若这么喊。恐怕到现在还见不到你呢。” 琪释然,轻轻在她鼻尖一刮,“你还和以前一样调皮。” 幼时的燕丹最是顽劣的,在人前她是稳重自持,颇有太子风范,但私底下却是调皮之极。第一次上树掏鸟蛋就是她教的,有一回他爬上树,一时下不来,急得直想哭,还是她说接着他,叫他跳下来。 他所在的位置距离地面并不高,也许他也不是不敢跳,只是想叫她抱,想跳进她怀里。那会儿她那张脸极为真诚,让人一见就忍不住相信她。然后他跳下来,就在快要着地的时候,她突然撤回手,闪在一边。 他狠狠摔在地上,摔得屁股好疼好疼。他咧着嘴埋怨地看她,她则掐着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那快乐的模样让人想气都气不起来。 那是第一回被她骗,以后还被她捉弄过好几次,有时候即使明明知道他要捉弄自己,也装作毫不知情的去被骗,只是因为想看她大笑的样子,她笑起来实在太美太美,笑得他的心也跟着敞亮痛快了。 三春闪了闪,觉得被他刮鼻子很尴尬,就好像把她当成了小孩子,让她很不舒服。或者从心里她总觉得他应该是弟弟似的。 她笑了笑,问他,“你刚才去什么地方了?” “去看歌舞队排练,倒也有趣。” 三春大感兴趣,非得要再看一次。 琪笑着允了,虽然今日是与赵国使者觐见的日子,但只要她喜欢,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会去理。 其实三春曾做歌舞队护卫数月,对他们的排练见过多次了,但心里不想回家,明知道仲雪在等着跟她算账,她自可能早点回去。虽然这样做,只是在拖延受死的时间。那是她的家,总不可能永远都不回家吧? 一想起仲雪,便很觉头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如果可能倒真想现在跑的远远的,再不回来。 两人沿着长长的石子道向前走,走到尽头是一片空旷之地,歌舞队排练的地方就在这里。此时空地之上有的三五个聚在一起,有的一个人独自练习,还有的十几个人翩翩起舞,鹊兰也在其中,正和两个年轻的女子讨论着舞蹈姿势。 三春问过琪,怎么会来得这么快,他说刚才是鹊兰找到了他,告诉他在哪儿找她,他才寻了去的,否则偌大的园子想找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 三春猜测,大约是鹊兰出现在这里,被裳大家留住了吧。 那两个年轻女子确实美貌,与鹊兰相比不相上下,更胜在年轻,也难怪她会担心自己地位不保。 再往前走是空地中心,一男一女正在合着节拍跳舞,时而停下讨论两句,然后继续跳起来。这两人一个是裳大家,另一个看服饰约莫是中大夫庞贵。 在离两人有段距离时,他们停下来,琪大约怕被发现他这个大王放着国事不理,在这儿清闲吧。他把她拉到一棵树后,两人远远的欣赏这绝妙舞姿。 裳大家的舞堪称一绝,看她曲臂回旋,衣摆随风荡起,舞出青莲,赤足于地面轻点,那妙曼的舞姿仿佛能穿透灵魂的一样。而庞贵似也不遑多让,他身躯时而柔若,时而凌厉有力。旋转,跳跃,飞扬,落下,可谓是风华潋滟,张扬到极致。 两人越舞越快,渐行呼应之势,仿佛两朵并蒂莲花,在微风中婀娜翩翩的开放。 三春看得惊奇不已,裳大家也就算了,庞贵身为男子,居然也能有这么好技艺,倒叫人不得不佩服了。 细细打量他,只见他三十上下的年纪,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帅气中又带着一抹温柔。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好复杂,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但在那些温柔与帅气中,又有着他自己独特的空灵与俊秀。或者也只有这种空灵之人,才能舞出这般空灵之舞。 她心中好奇,问琪他怎么会从楚国到了燕国,而且中大夫实在算不得什么高官,又怎么会拥有这么庞大的一片园林。 琪笑道:“此事说来倒是话长,燕丹太子到楚国为质之前他便已在燕国了,似乎是因为其父庞统得罪楚国权贵,被迫举家迁到燕国的。燕国长大夫庞勋是他的远方堂哥,他的父亲庞统极会做生意,短短数年便赚了许多钱,现在几乎已是大梁首富了。” 一说起燕丹,他的眼神明显倍儿亮,仿佛后面关于庞家的发家史都成了陪衬了。三春幽幽一叹,这个燕丹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能让他中毒这般深厚? 又看了一会儿,眼看太阳下山,再赖着不肯走也不行了,便跟他说了要回家。 琪笑道:“也好,或许现在回宫那个赵国使者还未曾离去呢。” 她诧异,“什么使者?” 他笑着把今日约见赵使的事说了一遍,三春听得哭笑不得,这么大的事都能丢到一边,不被人叫成昏君都奇怪了。 不知为何,突然升起一种很想教训他的冲动,想在他脸上甩一巴掌,大声告诉他,“你是燕国大王,应以国事为先。” 她很想告诉他,身为大王该如何如何,不过想到这样做的后果可能太重,终没敢伸出手,只是催着他赶紧回去。 琪含笑应了,他很喜欢看她着急的样子,这让他觉得这种生气勃勃的感觉很好。 园子太大,里走出去就花了小半个时辰,再坐上马车回到府里,天已大黑了。 此时句容已经回府,三春便先去大厅拜见。因是燕国大王亲自送回来的,句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她以后不要太晚归来。 送走琪,两人回到厅里说话。三春觉得有必要把仲雪的事跟父亲谈谈,但一时又不知怎么描述。她相信他应该还不知道城阳君已经在府里了,若是不甚把他吓出个好歹,可就麻烦了。 想了想,问道:“父亲可知舅公大人来府了?” 句容点头,“你母亲已经说了。” “可曾见到了?” “未曾。” “那父亲有空还是见见吧,舅公远来是客,或者见到了能想起什么人也未知。” 她这是在提醒他,先看看,省得不知道的情况下再吓一跳。之所以不挑明,实在是窝藏城阳君可不是个小罪,一旦被人知晓,就算琪跟她关系好,也少不了要被问罪的。 她起身告退,句容忽然喝一声,“且住。” “父亲还有何事?” 句容犹豫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叹口气,语重心长道:“女儿啊,为人臣子者当知分寸。” 第九十章 月下谈情情好假 今日满朝文武上朝,左等大王不来,右等大王不来,派人去寻了三次都未找到。.tw[]一殿的大臣都急得要火上房似地。 大王本与赵国使者有约,也就是那赵使性子好,没有当场发飙,否则两国关系实难维系。 最近几年燕国国力大不如前,魏国是虎狼之势,楚国一向对邻近诸国虎视眈眈,还有那秦国,也开始变法强民,若是与赵国的关系也弄僵了,燕国的日子恐怕不好混了。 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的道理,可这位大王偏偏不知,在他眼里似乎国家社稷都不如一个人重要。 句容也是回到府里才知道大王来过,把三春带出去玩。他心里颇有怨气,可女儿刚回来,不好说的太重,琢磨许久开了口。 三春自是知道他什么意思,琪全无心思治理国家,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可能因为自己本身也是燕国人的缘故,她对燕国的感情极深,虽一道经过了楚国、魏国和秦国,却没有哪一个国家哪一座城市让她有这么浓厚的乡情,她是打心眼里希望燕国好,希望百姓幸福安康。 “女儿懂了。”她微微行礼,退了出去。暗下决心,下次见到琪一定要劝他做个勤政爱民的好大王。就算把骂他个狗血淋头也在所不惜。 望着她缓步而出的背影,句容不由微微一叹。不知为何,自从这个女儿回来,他觉得她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以前的旦儿是最温和懂礼的,哪像现在的她跟个野丫头似地,整天都想着往外跑,那些闺阁之礼也忘了个干净。 以前句旦的绣活是最好的,绣朵牡丹能引来蜜蜂。绣的鸳鸯好似在水中游,可是现在据丫鬟说,她根本连绣花针怎么穿线都不会。 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女儿失忆后连一些傍身之技都忘光了吗? 看来有必要找人好好教导教导了,否则以现在这模样,如何做得人家的正室? ※ 这会儿,夜已经很深了。(..tw好看的小说)淡淡的月光,稀疏的星辰,都让人心情愉悦。 回到自己的院子,走在梅树间,一条铺以信白石的花径蜿蜒通向楼前,那小楼是她的。以白石砌造的,冰花格子窗的窗槛上漆著浅浅的蓝。糊窗的白纱则如雪花般白,远远望去,真有如仙境般优雅。 在这寂静的夜里,本是踏雪赏梅,观星赏月的好时候。可一想到有可能屋里会等着一个人,便顿时没了好心情。 在早冬几许梅花香中。银灯荧荧地照著雪也似的白色窗纱,透出两条黑影,一坐、一立。 不是应该一个人吗?怎么有两人? 悄悄走过去。想透过窗纱往里面瞧瞧,脸刚凑过去,就听屋里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回自己家,何须这般偷偷摸摸?” 三春磨了磨牙,要不是因为他,她又怎么会偷偷摸摸的? 进了屋,屋里果然是两人,仲雪坐在属于她的软垫上,用她的茶杯喝着茶,在他旁边站着一个黑衣侍者,低着头也瞧不出模样如何。 “舍得回来了?”果然,他一开口就是一股阴阳怪气地声调。 三春心里很不舒服,她又不是他什么人,用得着这么追问她吗? 干笑一声,故意道:“夜更人静,私入女子闺房,君侯不觉行为太无耻了吗?” 仲雪哼一声,“你别忘了自己身份。” “我倒想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三春嘴角噙着笑,那模样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在魏国的时候她还可以装作屈服于他的淫威,做他的什么春姬,可现在这是燕国,她的身份是上大夫句容之女,与他何干?说她是他的人,有证据吗? 仲雪心里这个气啊,早知道有这一天,他绝对不会放她离开。句容这老匹夫跟她合起火来一起骗他,说什么等回燕国再考虑他的求亲,现在看来,他恐怕一点也没有把女儿嫁给他的意思吧。那段说辞只是缓兵之计。 不过没关系,跟他斗心眼的人,早就都进了棺材了,他会叫他知道,戏耍他是什么下场。 “休要以为本君不能把你怎样,本君是什么样的人,你再清楚不过了。”他端起茶碗,手指节微微发白。 就如当初她对他说想把季徇约到汾河边时一样,那时他知道她想做什么,心里恨到极点,想抓住她质问,又想跪在地上求恳她。可那时也知道,无论哪种方式都不可能留得下她。就如同现在不知为何是好的心情是一样的。他可以打骂任何人,可以杀人不眨眼,但对于她,却无论如何也骂不出口,更不会打她一样。 或者看出他在虚张声势,三春轻笑一声,忽然抢过茶杯,“君侯想怎么样?想听茶碗落地的脆响吗?”她说着,手指撒开,“嗒”地一声,茶杯摔在地上,碎裂几片,茶水四溅。 仲雪怔了一下,随后大骂,“你这丫头真是大胆。” 三春昂起头,“便是大胆了,又何妨?” 仲雪磨牙,这个丫头,似乎比第一回见她时盛气了许多。 想当初燕丹可是傲视七国,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不卑不亢,高贵似天上明月,她现在这个样子算是逐渐恢复本性了吗? 本来憋着一肚子的气,忽然间就消失不见了,他以为她失了忆就好欺负了,那还真是小瞧她了。 仲雪俯下身收拾,却在刚触到翻到的瓷杯时僵下来,手紧紧握着袖角,半垂了眼睛,脸上不再有那种刚才那种盛气,反倒如一只受伤的小兽看着有几分可怜。 他愣愣地像是在思考什么东西,手指划在碎瓷上,就连划破了一道伤口,隐隐有血流出,也依然不为所动。 三春看得内疚不已,暗自寻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她确实不该这样,他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何必逼人太甚? 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瞄瞄,一下撞上他噙着笑的目光,不由一呆。他没有生气吗? 她条件反射地也笑一笑,看着他唇畔笑意加深,蓦然想起目前状况着实不是笑的时候,立刻老老实实耷拉着头:“是我无礼了,君侯勿要生气。” 仲雪骨节修长的手指在她头顶轻轻一点,“哦?认错认得倒快,跟我说说,错在哪里了?” 她头垂低:“脾气没你大……” 仲雪:“……” “心眼没你多……” 仲雪:“……” “心肠没你坏……” 仲雪:“……” 头垂得更低:“还有……演技没有你好……”她以为刚才他是真气,原来是骗她的。 仲雪沉默半晌:“……认识得还挺深刻。” 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你横她比你更横,你软她比你更软,这样的她到底要叫他如何? 叹口气,“今日之账且不与你算,日后你行为检点也不至让本君气恼。本君对你不放心,就送一个仆从给你,有他在身边也好有人保护。” 他说完,那个一直站着默不作声的青年立刻走过来,对三春一礼,“属下拜见姑娘。” 很熟悉的声音,三春俯下身在他脸上瞅了又瞅,忽然惊声尖叫,“是你。” 那人指着自己鼻尖,展颜一笑,“是我。” 他居然是那个在酒楼的店小二,那个诬陷自己是女淫贼的那个,这还真要人命。没想他居然是仲雪的人,还被派给了她,这根本不叫保护,简直就是折磨人啊。 这小二肯定是早知道自己和仲雪的关系,所以才在酒楼那般整她。以后仲雪多了这么个眼线,可有她受得了。 她扶着额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太阳好大头有点晕唉……”说完很自然地就要往地上倒。 仲雪一双手从背后稳稳接住她,耳畔响起熟悉笑声和幽幽地叹息,“我该拿你如何?” 她指指那小二,“把人撤走就行。” 他摇头,“不行。” 她开始哭,“换另外一个来行不行?” “不行。” 他挑了挑眉,唇边勾起温柔笑意,“他武艺超绝,有他陪着,本君才放心。” 他当然放心,这么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能人,也不是哪儿都寻的到的。 好吧,既然推不掉,她就好好比比,看看谁比谁更厉害。 高傲地昂起头,以一种蔑视一切目光看过去,“你叫什么名字?” “下属董洞天。” 人讨厌,名字也起得讨厌。她冷笑:“洞洞天?他们家是开山洞的吗?” “姑娘真是无所知,小的家里经营偷盗生意,偶尔也在墙上打个洞什么的。”言外之意就是个贼。 三春忍不住一掩脸,这都是什么人啊?堂堂城阳君居然找个盗贼跟着她。 仲雪走后,洞洞天就留在门外给她做侍卫。 他也不知练的什么功夫,每回她推门出去,外面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可她只要轻轻一唤,他立刻就跳在她面前。动作那叫一个迅速,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她惊讶,“洞洞天,你到底练的是什么功夫?” 董洞天翻了个白眼,“小姐想问练什么功夫,能不能明日再问,别大晚上的把人唤来唤去。” 三春好笑,她本来是想试试他到底多武艺超绝,这么看来倒也不是一无是处。或者有他在身边也不是个太坏的主意。 第九十一章 春宴有春情 一晚上都在和洞洞天玩“我唤,你来”的游戏,把他累得跟孙子似地。[..tw超多好看小说]次日三春起的很晚,直到日上三竿才从床上爬起来。 问过丫鬟,知道舅公已经住进府里来了,就在离她不远的一座院子里住。那院子明显比她这里宽敞,就连院门也比她这里大很多。由此可见句夫人对这冒牌弟弟可比她强多了。 只是她想出门,必然要经过他的院子,他的门。 不知道这会儿仲雪已经出门,还是在院子里守株待兔。青经常教育她,人生在世、少管闲事啦,路见不平、绕道而行啦什么的。她一向都把他的话贯彻的很彻底,所以远远看见他的门立刻就绕道,拐着弯从后门出去。 昨天跟丫鬟说让府里的管事给她把后门打开,好方便她进出。那会儿还没想到此方法可以躲避魔神,现在想来,还真有点先见之明呢。 伸手去开门,手刚摸到门边,突然手上一痛。那是一粒石子,正打在她手背上,而打那个人正站在一棵杨树前,背靠着大树,双手抱肩,斜睨着她。 “想上哪儿去啊?”太阳照射下,洞洞天的笑容格外刺眼。 三春轻哼,“你待如何?” 心里暗骂,这小人,当着仲雪的面叫她小姐,他一不在,连句客气话都不会说了。 她今天是想出去看鹊兰,昨天她求她的事,她一时想不出好主意,今天还要与她商议一下。 洞洞天微微翘起嘴角,“主人吩咐,近日你哪儿也不能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主人说的话就必须听。” 鬼才听他的呢。三春伸手继续开门,可拽了半天都拽不动。她有些诧异,这不是没锁吗? 低头往下一看,才发现上面是没锁,可是在地面上有一条很粗很大的青铜链子,正从锁孔处延续下来。(..tw) 这么粗的链子很是少见。也极难打造,就是拴狗都嫌沉,不是闲极无聊,闲到快要发霉的人,根本做不出这种东西。 气得直咬牙,转回身对着洞洞天伸出手。“拿来。” “什么?” “钥匙。” 洞洞天呲出一口白牙,“钥匙不在我手中。主人说了想要钥匙就到他院中自投罗网。” 好个自投罗网,三春都快气疯了,这是她的家,什么时候轮到他这个魏国人做主了? 知道自己今天是出不去了,好歹总是个贵女,总不能在自己家里翻墙吧?没奈何只得转回房里。 他叫她自投罗网她就去吗?宁可烂死在这儿也绝不求他。 堵着气当真一整天都憋在屋里没出门。今天也奇怪,琪居然没来找她,他一向上她这儿比上朝都来得勤的。 气着洞洞天。今儿个也没给他预备着饭,管他去哪儿吃,总之饿不饿得死与她无关。 到了晚上句容回来,说是秦国与赵国使者都来了,要与燕国定立盟约。 这本是好事,这些年几国战争不断,老百姓难得过几天安稳的日子,若是能订立盟约不打仗了,自是欣慰之极。 句容也很高兴,一个劲儿说这两国的使者如何如何,看样子似乎对他们很满意。 季徇这几年一直在各国来去的,这回赵国来的使者肯定是他。三春心中一动,问道:“秦国来的使者是何人?” “据说是公子秋澜,似乎秦王对这位公子很不喜欢,不过依老夫看他比秦国太子都要强些。” 这样的话自不能随便乱说的,所幸这是在家里,且三春对他的话甚是满意。(..tw无弹窗广告)在她眼里本就没几个人能比得上青的。 既然青在燕国,她肯定要去见见,顺便叙一叙别后之情。只是仲雪要是知道她私会青,绝对跟她没完,身边又总跟着洞洞天这双眼睛,该怎么摆脱好呢? 正琢磨着,句容忽然道:“明日宫中有宴,你母身体不适不想去,你可愿同往?” “然。”她答得极快,似生怕他反悔似地。 看她欣喜不已,句容不由一叹,真是女大不中留。他以为三春进宫是为了见燕王,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已经为女儿的婚事谋划了。 女儿若是能嫁给琪也是个好归宿,只是他素来为太后所不喜,要想玉成此事也不容易啊。还有城阳君,他对旦儿私心已久,若被他知晓定会闹出事来。 事自然会出,端看怎么出,此时的句容可没想到她女儿的婚事会闹得惊天动地,闹得举世皆知。 ※ 晚宴自然是在晚上的,在早上的那叫早宴,不过有哪个大王要在早上大宴群臣的话,那多半是有病吧。 走在燕宫里,在宫灯的辉映下,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远方是壮丽的宫殿,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一条笔直的路的尽头是一个有着上百白玉石台阶的高台。去过秦王宫,也去过魏王宫,似乎只有这燕宫的台阶最高,似乎生怕走不疼人脚似的。 三春今日穿着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梅花百褶裙,身系软烟罗,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拖着长长的裙裾拾阶而上,自己都觉自己像是天上的仙子飞落人间。 她很想叫青看看她现在的样子,省得他一天到晚说她不像女人。以前她和珠每次吵嘴,他都是向着珠的,她气不过跟他理论,问他为什么?他说珠的心是酥酪做的,她的心顶多是豆腐渣做的。 为了这个豆腐渣的名头,她恼了许多日,早就暗暗发誓要把豆腐渣换成嫩豆腐。今天正好借这个机会向他展示一下嫩豆腐的风采。 今天月美、人美、气氛美,若是身边不跟着句夫人,她就更觉美好了。 句夫人原本说不跟着去,可在出发之时不知为何又突然出现,而且和三春同坐一车。 她从一上车开始,就一直拿眼睛挘她,看她的眼神很像是防贼似地。想到上次她把她一个人扔下,让她在街上狂奔,就觉心情不好。城里的百姓很难遇见件稀罕事,到现在还听有人在讨论那晚狂奔的贵女是谁。 三春心中好奇,不顾她斜过来的眼神,问道:“母亲不是身体不适,为何不在家好好休息?” 句夫人哼一声,“若不是舅公,我才懒得来赴宴。” 一想到这是仲雪的安排,三春的头皮便开始发麻,也不知这位舅老爷究竟要耍什么花样。安排一个洞洞天还不够,难道还要让句夫人给他当眼线吗? 很想知道仲雪想做什么,便一个劲儿的跟她套近乎,“舅公跟您说什么了?” “您以前见过舅公吗?” “舅公到大梁是要做什么?” …… 她问出一连串的话,让人连回话的机会都没有,句夫人轻哼一声,“你怎么对舅公这般兴趣?若真想知道,倒不如自己去问舅公。” 三春一听,再不敢多嘴,她哪敢去问仲雪啊。 今日宫宴与上次太后的赐花宴大不相同,上一次参宴的全是女人,没有一个男人,这一回大部分都是男人,只有少数几个女人在其中点缀。所以她们刚一出现便吸引了众多男人的目光。 入了大殿,三春四下望了望,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高官带了家眷,大都是妙龄女子。她猜测,这大约是因为今天两国的公子皆会出席,特意带着女眷来相看的吧。 一抬头正瞧见季徇,他今天穿的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艳丽贵公子的非凡身影。他身材高挑秀雅,只向殿中一走,立时成了众人的焦点。 他下巴微微抬起,双眸如星河般灿烂璀璨,更显出几分赵国公子的风姿。 季徇也看见了三春,向她微微颔首,唇边勾起温柔笑意。 三春回了一礼,只觉心里怦怦乱跳。不知为何,每次看见他,她都会觉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似乎在梦中曾想过他许多遍,念过他许多遍。但一旦醒了,便又觉得那些梦境不太真实,然后什么都忆不起来了。这种感觉很奇怪,与见到琪的亲切和见到仲雪的排斥截然不同。 她正想着,有礼官呼道:“秦国公子秋澜驾到。” 青今天穿的是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整个人流露出高贵淡雅的气质,配合他颀长纤细的身材,即便与季徇站在一处也丝毫不逊色。让人不禁暗叹,这两人不愧为鼎鼎大名的四大公子。 自他进了大殿开始,三春就开始悄悄向他打暗号了。她的暗号是敲被子,用一根筷头轻轻敲三下。 以前在牛山村,每次肚饿之时都会敲碗,敲三下,青不肯做饭,就再敲三下,然后每次敲到七八十下,他被烦的不行,肯去下厨才不再敲了。 青还如以前一样,只当未见,只是从她身前进过时手指背在身后轻轻摇了三下。那意思她很明白,是在告诉她,他没吃的。 三春脸一跨,谁跟他要吃的来着?不过能看见他还是很开心的,就好像大夏天吃了块冰,心里痛快已极。 宾客都到齐,众人知道大王要来了,都望向大殿龙座,等着燕王琪出来。 片刻之后,礼官高呼一声,“大王驾到。” 众人跪拜行礼。 第九十二章 大殿之上我献丑 琪今日穿的是一身上朝冕服,一扫平日的轻松优雅,多了几分威严之态。(..tw无弹窗广告)他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发丝微微垂下,又隐有几分洒脱,看着硬是与别国大王很不相同。 他的眼睛很漂亮,深邃幽蓝如深夜的大海,冰冷寒冽也如深夜的大海。鼻若悬梁,唇若涂丹,肤如凝脂,精致异常,若不是那身冕服,倒好像从天上飞下来的人儿。 他双臂一伸,对众人呼道:“免礼。” 随后坐在几后,向四面一望,忽瞧见三春,对她展颜一笑。 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尚留在燕王身上,他看向哪儿,对谁笑,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有人瞧见,不免暗自嘀咕,难道大王想娶之人不是长大夫之女,而是上大夫之女? 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最好天下人都知道旦是他的女人。他举起酒杯对着她微一示意,三春很配合地低下头,她不是害羞,是叫他给气的,没事整这么暧昧干什么? 琪转过脸向青和季徇道:“两位殿下大驾燕国,本王甚是欣慰,今日一场小宴为两位接风,请畅饮此杯。” “多谢大王。”青站起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季徇亦站起来,懒懒地饮了一杯。他放下杯子,双眸便一直没离开过三春,多日不见,她的气色看起来很好,只是她的眼里似乎不再只有他,反倒多了两个不相干的人。刚才她和青之间的小动作,还有燕王的暗示明示他都看在眼里,心里很觉不是滋味儿。 就是只有仲雪一个对手,他尚且应付不了,现在要面对的将会是几个。恐怕连他都不知道。 心里暗自祈祷,他的阿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记起从前,记起他们曾经花前月下相亲相爱的日子? 他的神情太过专注,侍女倒上酒,酒杯满溢撒出他尚且不知。 “殿下。你的酒撒了。”侍女柔柔一笑,取了罗帕轻轻给他擦拭。 她擦的格外细致,根根手指都小心翼翼地抹拭干净。 何曾见过这么细心的古怪的侍女,大廷广众之下即便是挑逗也不是这般。季徇心中好奇,问道:“你相识于吾乎?” 侍女长得更是婷婷玉立,风神俊逸。两眼清如潭水,看着颇有几分娇美。此刻她轻笑道:“然。殿下不识我了?我是赵国人。” 被她这么一说。季徇忽然想起自己曾有一个侍女名叫“小莺”,当年曾随自己到楚国为质,是所有随从中唯一与他年纪相仿的人。她做事一向细心,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现在想来,还对她的细致认真记忆忧心。 后来他被赵王接回国之后。小莺也不知去向何处,身边没个仔细的人照顾,还令他很不适了些时候。只是女大十八变。这才三四年功夫,她已经长得这么美貌,让人一眼都认不出来了。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微微点头,示意她有话容后再说。 两人这小插曲,在别人眼里就是你情我爱,公子看上侍女,侍女对公子有情,这就叫王对上眼了。琪撑掌大笑,“都道公子季徇风流儒雅,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若是喜欢,本王当有成人之美的肚量。” 季徇微微一笑,“大王美意,季徇心领,只我心中已有一人,可一生不娶,断不负此人。” 他话音一出,小莺不由脸现失望,她一心一意敬爱的公子,终究还不能忘记那个人。 在这样的各贵家大户妻妾如云的时代,何曾有这样的痴儿,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眼光都瞧在他身上。都要看看这位赵王公子,说得是真是假。 三春忽觉眼角微湿,莫名其妙的就想掉眼泪。这样的话她似乎也听人说过,虚幻中那个如玉如月的少年,对着少女立下的誓言,让人心中感动。 她摇了摇头不知自己最近怎么了,为什么总想起一些莫须有的事。甚至开始隐隐觉得她不是旦,不是那个句容口中温柔可爱的女儿。想起前两天句容说她越来越不像从前,心里愈发不知所措。句旦会的事她大都不会,句旦不喜欢的事,她似乎喜欢的都很多。难道她真的可能不是旦吗? 心中有疑,不由嘟嘟囔囔地道:“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句夫人脸一沉,“青天白日的胡说八道什么?” 三春一凛,也知自己漏嘴了,她对句夫人一笑,小声道:“夫人可觉吾我从前有何不同?” 句夫人哼一声,“自有不同,你比以前更疯了。” 这话虽刺耳,却大半应是实话,连句夫人都觉得她更疯了,看来她真的和以前不大一样。 正琢磨地有些头痛时,忽见下大夫庞贵站起来,他对上一躬身,高声道:“启禀大王,毅有一事相求,还望大王应允。” 琪笑道:“庞大人但说无妨。” “臣素闻句大人之女琴艺了得,今日想与贵女琴箫合奏,一尝臣多年心愿。” 琪看向三春,“句妹妹以为如何?” 大庭广众之下唤她妹妹,足以让许多的脸为之变色。可是三春烦恼的不是这个,或许以前的句旦会弹琴,但她不会啊。 琴上有几根弦她都记不清楚,还跟人合奏?丢人也不是这种丢法的吧。尤其是今天青和季徇都在场,怎么能叫他们看见自己窘态,到时又要被青嘲笑是豆腐渣了。 心中极为不愿,手指请拽着袖口,表情显得很不自然,“这个……大王,今日宾客这么多,小女还是不要献丑了。” 琪轻笑,“可是本王也想听妹妹抚琴呢。”转首对向公子秋澜和公子季徇,“不知两位公子意下如何?” 季徇含笑,“贵女肯献艺,自是求之不得。” 青却忍不住担心,他们在一起住了两年,还真不知道她会抚琴,她认得琴有几根弦吗? 这个三春还真不知道,不过她好歹会数数,古琴明显有七根弦嘛。 庞贵献上古琴,笑道:“这乃是上古名琴追月,曾为齐国的国君齐威王所有。齐威王是个琴的爱好者,当时有个叫驺忌子的琴师进谒齐威王,齐威王让他在自己右边的房子住下。有一次齐威王在弹琴,驺忌子竟不客气地推门而入,弄得齐威主很不高兴,但当驺忌子说出一番弹琴的理论后,齐威王收起怒色。后来驺忌子被‘三月受相印,一年封于下邳’,此事也成一段佳话。” 众人听闻,都不禁赞叹,驺忌子的大名可是世人皆知的。 三春却听得只觉手颤,齐威王的名琴到了她手里,要是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那可要糗大了。 庞贵显然不知道她想什么,只微微一笑,一张俊脸愈发闪亮了几分。他把萧凑在唇边,未先招呼已吹了起来。他吹奏的是凄婉哀怨的楚歌,萧声呜咽,如泣如诉。 一直到曲子终了,三春都在一旁呆滞的坐着,似丝毫没听到那箫声,不为之所动。 庞贵微觉诧异,“姑娘为何不合奏,是贵所奏之曲不入姑娘法眼吗?” “不然,旦乃燕人,合楚歌之音是为大不敬。”三春说着暗自吐了吐舌头,什么燕人大不敬的,实在是她根本不知道他吹的是什么。 庞贵一躬到地,“如此是贵不敬了,不如由姑娘先奏,毅愿合之。” 三春:“﹠﹉﹡△#……” 庞贵听不懂,“姑娘说什么?” “我……说稍等一下,我做个准备就来。”三春暗暗咧嘴,站起身向上位的琪行了一礼,然后退出大殿,临走时眼神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季徇。 她说去准备,实际只是去想办法,能不丢人还能把这事圆过去要怎么做呢? 站在高高的宫阙前,望着下面上百的白玉石台阶,很是拿不定主意,到底假装晕倒?还是不小心从这长长的高台上摔下去好呢? 想想这两个主意都不靠谱,假装晕倒多半人不信,而摔下去一不小心摔残了就得不偿失了。 其实丢人她是不怕,但要她在句夫人面前颜面尽失,还真是不甘心。这恐怕日后她会有更多借口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了。 你说,以前的句旦会什么不好,偏要会弹琴? 正头疼呢,忽听身后有人道:“想不出主意,不如由我帮忙吧。” 三春回头,见是季徇,不由微微一笑,“公子打算怎么帮忙?” “就像以前一样。” 以前的她也是不会弹琴的,有一次在楚宫献艺,楚王令她弹奏一曲。太子燕丹一样给人的感觉是无所不能的,谁也没想到她不会弹琴,就好像她跳的舞也一般,不过被各种氛围烘托着,似乎也变成了神人之舞。那一次她很是烦恼,还是他给出主意,他躲在帘后弹琴,而她只负责在前面装腔作势就好。 三春刚想问以前是怎么做的,已经被他拽着往大殿方向走。 在殿门前他停住脚步,从随人手中接过一具弦琴,手指轻轻在琴身上弹了一下。 她顿时明白,点点头道了谢。 转身走进大殿,心里忍不住想,他参加个宴会还带着琴干吗?不过这若让季徇听见,大约会苦笑她没良心吧。 进了大殿,对着大王告了一声罪。 琪轻啜了一口酒,然后优雅地挑眉,“你的事忙完了?” 第九十三章 嫁给我做夫人 三春只觉脸上微红,他大概是猜想她是去更衣了吧。 名门贵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调侃,面子上自是挂不住,她狠狠剜了他一眼,算是报仇了。 琪对她回以一笑,以前的她可是在饭桌上都会讲让人恶心的笑话,现在倒变得秀敏了? 三春令人把琴台搬到离殿门很近的地方,对着庞贵一笑,庞贵回以一笑,两人相对颔首,不一刻大殿里便想起琴声。琴声悠扬,如高山,如流水,潺潺铮铮,听者就像在欣赏大自然最美得风景,使人心旷神怡。 随后箫声亦起,那清越的箫音,如清风般拂过心田,安抚了躁动的心,心灵渐渐平和。 两声辉映,有一种出奇的和谐,就好像此时此刻正站在高山上,从山顶向下望去,左边是一大片即将收割的麦田,麦浪随风而起,荡出一波波类似水纹般的起伏。右边是一条小河,有几个渔夫在打着鱼,偶尔鱼儿从水中跃出,银色的鳞片在阳光下发出闪耀光芒……当然这些田和鱼最好都是她的,那才是人间至善至美的事。 想的太过美妙,以至于一不小心手指差点碰上琴弦,听到一声细微的杂音,她忙收敛心神,继续装模作样的陶醉在自己营造的氛围里。 一曲而终,满殿皆是赞叹之声,都道从未听过如此美妙之音。 琪却忍不住喷笑出声,端着酒爵的手都笑颤了。燕丹会弹琴?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她以前常说弹琴太娘气,说只有女人才会喜欢这种东西,像她是个真汉子老爷们不如吹个箫或者敲个编钟什么的更好。所以最后她只学会吹箫,也就能吹那么两三首曲子。 刚才见她让人移动座位。他就感觉出其中不对劲,后来听到琴音更是心中了然。就算是真正的句旦也不会弹出这样的至情至境的好音,想必是有高人在旁边相助吧。 青也如此想,暗自猜测到底是谁帮了她的忙。 过了一会儿,季徇从外面进来,免不了要被人问去哪儿。他淡淡一笑。“看殿外景色不错,随意逛逛。” 话音一落,同时接收到来自不同方向的目光,一个上位,一个在自己下首。 季徇对着两人点了点头,回以一笑。 三人目光触在一处。又各自转头,仿佛没事人似地。 三春怕被人看穿了刚才的作假。又怕再谁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坐回原座,她一直都很自觉的龟缩在句夫人身后,对不时飘过来的眼神也视而不见。 后来宴会进行的怎样,燕王和公子秋澜,公子季徇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都没太注意,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里。 宴会结束,句夫人没有直接出宫。而是逢太后召见去了后宫。她和句容一起回家,马车上父亲颇意味深长地跟她谈起婚事,问她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其实这件事三春还没想过,她的记忆只能寻到一些片段,甚至都弄不清那记忆中的人是不是她,以这样的模糊的感情,模糊的记忆,又如何去把一个人放在心上,去深谈情爱? 她道:“父亲,谈婚论嫁还尚早,请容女儿一些时间。” 句容叹口气,“我知你心中还有郑澜。” 三春笑了笑,并不知该如何回答。说实话郑澜是什么样,于她没半点印象,反倒是在见过仲雪、季徇以及叔琪这些人时,心中会有偶尔悸动,仿佛相交很久。若说她和季徇私奔,她还相信,至于郑澜,总觉不像真的。 “此事容后再谈吧,女儿年岁未长,还可再逍遥两年。” “也是,旦儿不过十七,贵女虽早嫁,但我句容之女绝不会嫁不出去。” 三春听得心中温暖,很想倚在他的肩上,好好的撒撒娇,有父亲的感觉真好,和以前青之于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真希望永远能待在他身边,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旦,她都想做他的女儿。 头轻轻靠上他的手臂,喃喃道:“父亲,女儿会好好孝敬您的。” “傻孩子,你有心就好。”他伸手在她头上抚摸了一下。 两人静静说着话,不知不自觉间马车已停在府门前。下了车,句容自回房休息,三春则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回走,说实话现在每次回住处,她心里的一根弦都绷着,生怕一不小心就看见什么不想看见的人。 这会儿已是傍晚,火红的夕阳由浅转深、由淡转浓,印羞了那一片天空。夕阳向大地洒下金辉,整个府里披上了蝉翼般的金纱。 她一边漫步而行,一边欣赏这难得的日落美景,正陶醉其中之时,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吓得一抖,下意识叫道:“洞洞天,你作死啊。” “谁是洞洞天?”一个男声响起。 三春一喜,忙回头,正看见青站在那里吟吟笑着。 “你是如何进来的?” 他伸手一指墙头,表情略显尴尬。 三春“扑哧”一笑,他一向是死要面子的,承认爬墙可不是易事。 向四周望望,没看见洞洞天,也不知这家伙去哪儿了?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忙把他带进自己房里,省得一会儿洞洞天回来看见了,又要惹出麻烦。 两人也是许久未见,有许多话要说,三春噼里啪啦问了一堆问题,青都笑着一一解答了。 他本就是秦国公子秋澜,六年前因为王后和太子陷害,被迫出走。 三春问他是何事,他苦笑一声道:“王后诬我与父王心爱宠姬有染,父王欲杀于我,母亲羞愤自杀,这才换来我的活命。父王虽没杀我,却把我逐出秦国。有生之年不得再入秦一步。” 三春听得哀叹,怨不得他以前很少展露笑颜,原来身上背着这等仇怨。像他这样王族间争斗的事,在各国王宫里都屡见不鲜,想要上位不铲除异己根本得不到想要的。仲雪也是把众多兄弟清理干净,才爬上现在的位置的。 想到仲雪,不由道:“你如何与城阳君相识的?” 说到这个,青脸上微显难看,其实是他求到城阳君面前的,普天之下能帮他的也就是城阳君,秦王谁都不怕,就怕魏国的城阳君,记得有一次来访秦国,城阳君把秦王作弄的很惨,让他有苦说不出,自此之后心里便留了阴影,成了“城阳君”变色。再加上魏国兵强马壮,几个小战秦国军队都惨败,这样的人拿到哪里,都能有几分威慑之力。不过城阳君也不会白帮他的忙,他们之间有协议,只这些事涉及秦国机密,不便与人言。 他微微一笑,只道是城阳君乐于助人,肯帮他一把。 三春才不相信仲雪那么高风亮节,他要会帮人,大象都能被蚂蚁踩死。青不愿说自是有原因的,她也不好多问,便转了话题,问他为何回来燕国。 青言道,自回了秦国之后,秦王虽被迫认回了他,但对他仍然心有芥蒂,只要当年的事无法澄清,他永远是父王的心结。秦王大约也如是想,才会派他来燕国,名义上是让他跟燕国签订合约,实际只是不想见他。 虽是秦王私心,不过合约签订却是势在必行的。自大战之后,几国关系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各国都知应休养生息,所以皆派使者出访他国,签订缓战协议。而燕国更是各国拉拢的首要对象。 这个道理三春也隐隐猜出,所以不用他多提点,已了然于胸。 两人说了半天,外面已经大黑。 从打开的轩窗望出去,天空像一块洗净了的蓝黑色的粗布,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让人忽有一种压抑之感。 青站起来似想告辞,却又心有踌躇,转身又坐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三春眨眨眼,“青有话要说。”他这么痛快的人,何曾变得扭捏起来? 青咬了咬牙,似是下定决心,一脸坚毅道:“嫁与吾做夫人吧。” 三春掏掏耳朵,有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她求他都求不来的事,他也会求亲吗?而且求亲的话,需要用到壮士断腕般的壮烈表情吗? 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想要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大晚上的说什么胡话、 青甩来她的手,哼一声,“不愿意就算了。” 真没诚意。三春撇嘴,“你为何突然要娶我,珠姐姐怎么办?” “她既已走,我们的缘分也就尽了。总归是要议婚的,与其娶那些素不相识的女子,倒不如和你吵吵闹闹过一生。” 三春咧嘴,合着她就是个替补的。 看她半天没反应,他又道:“你若不同意也可。” 三春嘟囔一句,“天下闻名的公子秋澜亲口提亲,自是求之不得。” 青轻笑出声,“你个丫头还真不知羞愧为何物。”他重重在她头顶敲了一下,三春“哎呦”一声,抱着头笑起来。 就目前看来,似乎嫁给青是最好的主意。 她喜欢他,但并不足够爱他,他亦是如此,像这样倒省得一天到晚为情情爱爱费心费力。他们的婚姻压抑在平平庸庸相终始的淡化状态,逊奇艳,少波澜,重实际生活机制,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 第九十四章 蜂拥来提亲 青笑道:“此事容后再谈,你既不反对,过几日离开燕国之前,定到府里提亲。” 三春含笑应允,把他送出门去,转身回来打算叫丫鬟弄点宵夜吃吃。 房门还没等关严,就听到外面一阵“乒乒砰砰”的打斗声。 冬天的夜,天上亮,地上黑,仿佛寒气把光也阻隔了似的,而此刻在漆黑之中两个人影斗得正欢,黑咕隆咚地也瞧不清怎么回事。 三春看了一会儿,很觉另一个人影应该是洞洞天,否则能和青打得难解难分的还真不多。有心出去叫两人别打了,但想想他们也未必听她,干脆拿了个软垫坐在门口托着下巴看着。 还没见过两个高手打斗,她也很好奇到底谁能打得过谁。 青远远瞧见她这样子,不由恨得直咬牙,早知道她这么无良,刚才就不提什么亲了。这臭丫头,嘴上说着多喜欢他,其实对他的感情也就那么回事,否则又怎么眼见着他遇险,还在旁边看戏看得这么开心? 还有眼前这个大眼睛的小子,到底是她从哪儿弄来的,还真扎手。 院子里太黑,三春又回屋拿了支蜡烛回来继续看,越看越觉有趣,这两人旗鼓相当,打得真是热闹。 正瞧得高兴,忽然头顶有人冷冷道:“好看吗?” “然。”她应一声,突然发现不对劲儿,猛抬头就看见仲雪那张意味深长的脸。 “依本君看如此打还不过瘾,不如送两把剑上去。” 三春慌忙摇头,拳脚打打也就算了,动刀剑见了血就不好了。 仲雪看着她,脸好像被人狠狠踩了一脚。大约是气得,鼻子和嘴都走形了。 他冷声问:“公子秋澜来此何事?” “唠唠家常而已。” “就如此简单?” “那君侯以为能有多复杂?”三春挑了挑眉,她自然不敢把求亲的事抖搂出来,否则她敢保证他会掐死她。 仲雪哼一声,纵身一跃,跳到院中打斗的两人面前。也不知他说了什么。两人罢手,青一甩袍袖气呼呼地走了。 洞洞天抹了一把汗,跨步走到三春面前,表情狰狞地呲呲牙,“臭丫头,故意找人来挑场子的?” 话音刚落。小腿就被人狠狠踹了下。仲雪冷冷道:“臭丫头也是你叫的?” 洞洞天慌忙改口,“小姐勿怪。” 仲雪冷喝一声:“滚。” “诺。” 洞洞天慌也似地跑走。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每次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三春都觉浑身不自在,她摸摸鼻子,问道:“这个洞洞天到底是什么人,你从哪儿淘换来的?” 这会儿仲雪表情已经恢复正常,约是气过了。淡淡道:“董洞天曾是一个飞贼,偷盗杀人无数,一日在魏宫中行窃。被本君拿住,便收回已用。” 以洞洞天的功夫,他这个飞贼绝对是极有名望的,而仲雪能把他收下,其间所用的手段也绝对是惊心动魄。 他能把秦王吓得对他言听计从,能帮青找回公子身份,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了的? 夜色浓重,两人这般对站着也不是个事,便问:“君侯还有事?” 这明显是下逐客令了,仲雪笑了笑,忽然问道:“可觉饿了?” 被他突如其来一问,她还是很诚实地摸摸肚子。和青说了半天话,真的有点饿了。 仲雪走了几步,到了门口掏出一个大食盒,拿进屋里。原来他来这一趟,是为了送宵夜的。 三春很没志气地跟过去,眼看着他把菜一碟碟放上桌。 在燕国各样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这里一天只能吃两顿饭,上午一顿,下午一顿,到了晚上饿得觉也睡不好。院里有小厨房,平常时候可以让丫鬟们做点,但有句夫人在,丫鬟们每次起火都免不了要看上房人的脸色,而且通常也吃不着什么好东西。哪像现在这一桌,就是青菜素粥都显得那么精致。 仲雪跪坐下来,睨着她打趣道:“怎么,不赶我了?” “吃饱了再赶。”三春抄起筷子,坐在他旁边大嚼起来。 仲雪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这真是以前欠她的,轮到现在来还了。 吃完宵夜,没等她赶人,他就自动走了,到了外面自是把洞洞天教训了一顿。叫他跟着三春,居然跑的不见人影? 问他去哪儿了,洞洞天却不肯说。 仲雪素知他的性子,也不好难为他,只交代以后不要离开三春半步。 洞洞天听命,自此后三春可倒了霉了,走到哪儿身后都跟着个影子,还是不会开小差的那种。三春心里这个哭啊,好几次在院子里都恨不得撞墙,几次要求洞洞天离远点,洞洞天只送她两个字,“休想。” § 次日句容把三春叫到面前,还没开口就连叹数声。 三春从没见他这样,不由问:“父亲出何事了?” 句容幽幽一叹,“昨日你母回来,说是太后定了你的婚事,让你与郑澜成婚。” 郑澜现在不见人影,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太后下这样的旨无异于让她守活寡。句容也心知肚明,叹道:“如此婚事,为父自不能为你做主,你意如何?” 三春能说什么,按说她和郑澜私奔,本该情深意重的,可要命的是她现在连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嫁给一个不存在的人,对她真的很为难。 不过太后为什么这么做,她倒能猜出几分,想必是不想她嫁给燕王,把她支到一边吧。 看她脸色不愉,句容又道:“你既是不愿,为父即使死也会为你推了。” 三春伏地跪拜,“父亲,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句容伸手点指,“你确实不孝,走了两年也不给家里来个信,害为父不知多挂心。”说罢,眼角湿润,隐有泪痕。 这是回家之后他第一次指责她,三春听得羞愧不已,确实是她不孝,闯了那么大的祸,离家出走后居然不记得亲爹是谁。 句容扶起他,“你且起来,以后莫要让老夫担心就是。” “诺。”三春轻轻拭泪。她不是爱哭的人,可想到父亲为她操碎了心,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 两人说了会儿话,忽见一个家仆疾步跑了进来,喊道:“大人,不好了,外面出事了,有人把府门给堵死了。” 句容被恨下人放肆高声,一拍桌几,“吵吵什么,出去重新报来。” “诺。”那仆人当真跑出去,然后小步走进来,把刚才的话重说一遍,声音果然和缓许多。 句容约是攒着气呢,此刻方才勃然大怒,喝道:“何人如此大胆?” “回大人,好像是求亲的伐柯人,都打起来了。” 句容不解,这年头求亲还能打架吗?他匆匆出门查看,三春心里也纳闷,忙在后面跟着。暗想着青是说要提亲的,不会来得这么快吧? 门外确实来的是提亲的,但来得不是一家,而是三家。 § 上大夫陈雄骑在马上,望着比早他一步来的两个求亲队伍,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儿。 他是半夜里被燕王从被窝里揪出来的,也不知这位大王发了什么神经,大晚上的不睡觉,突发奇想的想要成婚,然后就把他抓出来一大早跑到句府来提亲了。 他从三更天开始准备亲礼,忙到现在一口吃的都没进肚,一口水没顾上喝就匆匆赶来。结果竟发现……还有比他到的更早的? 那两家求亲的队伍冲撞在一起,把原本就不宽敞的街道挤了个满满堂堂,句府的人不让进,说要禀告大人,三边的人都撕打起来了。 陈雄勒住缰绳,观察了一下,觉得一时半会儿进不去了,便跳下马,对着后面一辆马车躬身一礼,“大王,前面阻路,请示下。” 马车里伸出一只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勾了勾手指叫他前走几步。 陈雄心里老大不愿,他是句容的姐夫,两家姻亲,找他去当月老牵个红线,做个红娘也没什么。只是求亲就求吧,何至于他这个新郎官也跟着跑过来?谁见过哪家大户向女家求亲,男方在后面跟着盯梢的? 也亏了这位大王还知道羞臊,藏在马车里不露面,也不会让人认出他。 几步的路,他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走到近前,车帘掀开,叔琪从里面露出半张脸,小声道:“走后门。” “诺。”陈雄应了一声,指挥队伍转向往后门走去。 琪坐在马车里,不时往外面瞅一眼,心里急得如火烧似地。 他本来也没想这么着急的求亲,只是昨天太后一直跟他念叨着要让他娶长大夫的女儿。长大夫是太后的兄长,他的女儿尤玘就是太后的外甥女了。 他很讨厌有人弄权,尤其是女人。一个小小的夫人,给她点脸当个太后,就以为自己真了不起了。若搁着以前的性格,一定大口吐沫啐在她脸上,让她羞愧难当,一头撞死。也就现在沉稳了许多,不欲跟一个妇人计较,才忍她一忍。 不过能让他这么快行动的也不是太后,而是源于赵国公子季徇和秦国公子秋澜的一段对话。 第九十五章 爱慕者相逢一处 他也是赶巧,在御花园里偷听两人说话,那个秦国公子秋澜居然说要向上大夫句容之女求亲。当时公子季徇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两个人一个兴高采烈地说,一个咬牙切齿地听,看在他眼中也颇觉兴味儿。 有意思,既然他们都觊觎他的女人,那倒不如他抢先一步,也好叫他们扑个空,死了这条对他女人的心思。心里琢磨着,当天晚上就去找陈雄了。 本来他可以下道圣旨直接把人接进宫的,但对句旦可以如此,若是他的兄长燕丹就绝不能这般对待。他要像平民人家一样,用大红花轿把他心爱的人接进宫里。以后哪怕她想做皇帝,他做皇后,他也是愿意的。到时候她负责朝政,打哪个国家呀,开疆扩土呀,国家大事呀,都由她说了算,至于家里的家具刷什么色儿,中午吃什么饭,全听他的,他也落个心静了。 只是他自以为来得早,可还有比他更早的,害得他不走后门都不行了。小样,敢跟他抢媳妇,且等他回过手来,揍他二大爷的。 他是大梁人,自知道后门在哪儿,但是别人可不知道,句府大门前依旧吵吵嚷嚷的,三边各不相让。 句容匆匆赶到门前,看到的就是你推我搡,一大群人挤成一锅粥,发出如蜜蜂一样“嗡嗡”声响。还没等走到近前,他就觉头昏脑涨,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还是三春聪明,一见情况不对,立刻跑了。 她好歹是个贵女,要是抛头露面被人围住,那可要了命了。 句容刚走到门口。一群人就围了上来,两个穿红戴绿的伐柯人(媒婆)一左一右拽着他两个胳膊,两张嘴,四片嘴皮子叽叽喳喳地各说各话。 他只觉耳朵嗡嗡作响,狠狠把两人甩开,“你们有什么话。一个一个说。” “我先说。” “我先说。.tw[]” 句容哼一声,指着一个又白又胖的伐柯人,“你先说。” “诺。”那伐柯人欣喜地一甩帕子,然后噼里啪啦地开始说尽儿郎好处。 “咱们是来求亲的,咱们这个秋澜公子,可是秦王最心爱的公子。那真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玉树临风、面如冠玉、顶天立地、英俊潇洒、鹤立鸡群、清新俊逸、仪表不凡、逸群之才、足智多谋、风流倜傥、昂藏七尺、堂堂正正、才貌双绝……” 她还未说完,另一个伐柯人“呸”了一声。“天下人都知道公子秋澜是赶出去的,又怎么比得上我们赵国公子?咱们赵公子才是温文尔雅、才貌双全、惊才风逸、风度翩翩、品貌非凡,世间少有的人物。” 两国公子都是人中龙凤,根本勿需人说,句容心中大惊,他本以为是什么无聊的官宦子弟得知句旦美貌。上这儿来胡闹的,所以才会命人在府外拦阻,谁想竟是传说中的四大公子中的两位。可即便是四大公子。也没必要堵了门口吧? 侧了侧身往里让,“既如此,各位请到里面说话。” “还大人通情达理。” 两个伐柯人嘻嘻笑着叫人抬着礼物蜂拥着往里钻,不过片刻,热闹的府门便恢复了平静。 在不远处的茶楼里坐着两人,眼见着人都进去,各自松了口气。随后瞧见对方面上表情,又各觉好笑。 公子秋澜笑道:“没听殿下说起心仪句容之女,怎的也要趟这浑水?” 季徇淡淡道:“不说并不代表不做。” 其实秋澜也没想今天就来提亲,只是昨晚在句府里受了城阳君的气,心里颇觉不舒服,他也是鼎鼎有名的四公子之一,怎堪被人羞辱?他早知道城阳君喜欢三春,现在三春变成句旦,最大的变化就是身份堪与之相配了。不早点把美人娶到手来气气人,也未免对不起这位霸道君侯从自己这里得的许多好处。 也是赶巧,回燕宫之时碰上季徇,他问他去了何处,他顺嘴答话去了句容府。季徇向来性子冷清,很少跟人多话,可是那一晚却问了他许多,他当时不觉什么,后来细想了想虽觉不对,但也没想到这位公子季徇也是三春的爱慕者之一。 这要是叫那个丫头知道还有这么一位赵国公子喜欢她,想必从八百里就会嗅着气味儿跑来吧?一想到她那得意的鼻涕泡都冒出来的脸,不禁嘴角浮起一丝笑,问季徇道:“殿下为何看上那丫头?” 季徇笑了笑,“早与之相识。” 然后任凭青再问什么,他却不肯再说了。他和燕丹的事,又岂能为外人道焉? 求亲的事虽是一时兴起,但也是他长久以来一直期盼的,他与燕丹感情深厚,早就有非君不娶非君不嫁的誓言,今日事成,若能共结连理,那也算是一段佳话。 公子秋澜看他神色,就知道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主,这正好也勾起了他的求胜欲。他本来对三春平平,可现在也不禁觉得这是个难得的瑰宝,值得放手一搏了。人就是这样,若是什么东西轻易到手,也不觉多么珍惜难得,要是忽然多了许多人争抢,反倒能勾起得到的欲望了。 正所谓一家女百家求,就是求得人多,才会倍觉兴趣,要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即便求到手也没什么幸运感。 他微微一笑,拱手为礼,“既如此,咱们就各凭本事。” “自然。” 两人说着相视一笑,便又各自转过头去瞧句府里热闹。他们所在的地方虽瞧不见里面情形,但那喧闹之声,却是隔着好几条街都清清楚楚的。 ※ 此刻的三春,并不像青所想的,面露得色。 她确实在笑,不过是苦笑,笑得比吃了黄连还苦。因为在她面前站着的人是仲雪,正用一种让人心虚无比地眼神睨着她。 她觉得腿开始打颤,要不是身后有洞洞天挡着,她肯定会拔腿而跑,跑的比兔子还快。 “不是我让他们来的。”她低着头,双眸直盯着脚尖,希望她能从她头顶的发丝里看出一丝忏悔之意。 “知道不是你。”仲雪轻哼一声。她还没那么笨,就算叫人求亲,也不会同时叫来三家。 可即便知道不是她,心里还是恨,这个招蜂引蝶的丫头,做男人时就引了一堆男男女女对他倾慕,现在换了个人,换了个身份,这又故态重萌了? 他刚得知消息时,还有点不相信,季徇也就罢了,怎么又勾了个公子秋澜?他立刻叫人唤来洞洞天询问详情。 洞洞天可逮着机会报复了,立刻加油添醋的,把当时府门外的战况描述了一遍。说的那叫一个精彩,这个戏码就叫做二婿同上门,岳父笑呵呵。他是没看见陈雄,不知道后面还有个走后门的,从门缝里就进去了。 仲雪静静看了洞洞天好一会儿,抬手撑住额头对他挑了挑眉,突然道:“你可认识大梁城里的伐柯人?” 洞洞天怔了下,“不识。” 仲雪笑意愈浓,“若本君令你半个时辰之内组出一个求亲队出来,你待如何?” 洞洞天大叫,“你别过分啊。”他是飞贼,违背心意给他做两年护卫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当他的管家,老妈子? 仲雪只是说说,就算他真想这么做,也不会叫他去做。但被人这么抢了先,心里怎么想怎么觉得憋闷。 “走,出去瞧瞧。”他带着洞洞天出来,正碰上准备开溜的三春,哪还有不在她身上撒撒气的道理? 也是三春倒霉,想抄个小路走吧,偏偏碰上他。 被堵个正着,她也无话可说,只低着头假装认错。 仲雪手指有意无意地在腰间的剑柄上轻弹着,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此事你当如何?” 三春哪知道该怎么做,不过瞧这架势,今天一门亲事也结不成了。 她哭着一张脸问他,“君侯想要如何?” “你去前厅,告诉句容,谁也不嫁。” “然。”她叹口气转回身往前厅走,心想着也不知句容有没有把那帮人给支出去。 仲雪和洞洞天也跟在她后面。 他们从后院绕进了前厅,她是女儿家也不能在这种场合出现,她从后边转进去,悄悄躲进了放在几案后的屏风里。一扭脸发现屏风里多了两人,正是仲雪和洞洞天。 向外瞧去,发现厅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不少人,她更觉一个头两个大,这些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些人自然是陈雄带着的,他们绕到后门,凭他这张句容姐夫的脸,谁敢不让进。 陈雄一路气呼呼地进来,都觉得憋屈死了,古往今来,哪家求亲的是要走后门的,尤其他还奉的是王旨。大燕国的脸都叫他一个人给丢尽了。 憋屈的不止他一个还有句容,他一进厅门,就看见陈雄,不由苦笑起来,“姐夫此来又是为何?” “求亲。” 居然抚了抚额,愈发觉得头疼,“您为的又是哪家?” 陈雄附耳过来说了一句,顿时句容的嘴咧的更苦了,别人家的女儿有许多人求亲,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是他这个现成老丈人却做的痛苦无比。因为这些求亲的来头都太大,他一个也惹不起。一个弄不好,很可能对句家就是灭门之灾。 第九十六章 舅公非礼我啊 这几家也就算了,还有一家气人的,气得他到现在心里都愤愤的。 就在前几天,他还收到城阳君派人送来的一封书简,上面写道:不日君侯将至大梁,扫榻相迎,为君侯暖床相待。 这个狗屎的城阳君当她女儿是什么,还要暖床相待,真是无耻之徒。他心中气恼,把竹简砍了十几段,但就算砍了竹简,也砍不了那个刻竹简的人。 只是这事他一直没跟三春提起,怕把闺女气坏了。现在忽然想这出,再看看眼前的两个伐柯人,一个大舅哥,头立刻像被马车碾压过。 他拱了拱手,强作欢笑,“诸位的意思老朽也听明白了,请几位伐柯人代为回去向主家说明,小女婚事还要从长计议,请容老朽和小女商议一下,再行决定。” 伐柯人哪肯走,都嚷嚷着主家要听回信,要他赶紧下结论。 句容脸一沉,“求亲哪有逼迫之礼?” 伐柯人见他怒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好说好歹把两拨人送走,剩下一个陈雄可不好应付了。 句容坐下来,命人泡上一壶茶,连喝了三大碗才粗喘了口气道:“我说姐夫啊,你怎么也跟着搅合?” 陈雄哼一声,“什么叫搅合?”随后也学着他灌了几口茶,咕嘟咕嘟喝了个见底,才觉气顺了点。 随后苦笑道:“你以为我愿意来吗?”要不是大王威逼,他这会儿还在家搂着美妾吃早膳呢。 句容轻哼,“大王那是年轻,处事不周到也在所难免的,你伺候了两代君王,怎么明知大王荒唐,也不劝着点。” 陈雄心道,那是因为没轮到你头上。那是他亲自登你的门,把你从被窝揪出来,估计你也说不出这样的风凉话。他只当没听见,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嗯,这茶好喝,从哪儿弄来的?”其实茶碗里早没茶了,至于什么味道。.tw[]鬼才知道。 句容下意识回答:“是小女亲自动手炒制的。” 见陈雄只顾品茶,不由皱皱眉,“姐夫,别岔开话题,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雄也被他问得烦了,当即把大王一大早亲临让求亲的事说了一遍。心道,你跟大王也沾亲,该怎么着你自己看着办吧。 句容听得只咂舌,他以为叔琪是早在谋划。却没想到只是临时兴之所至,让人也猜不透这么着急是想干什么。 自从句旦回来,似乎句府的风水都变了。燕王喜欢旦儿,喜欢到这等地步了吗? 他沉思不语,陈雄坐不住了,灌了一肚子茶,大早清都没吃口东西,哪有心情跟他干耗着。 “句大人,此事如何给个准信,那些公子们可不必理会。咱们大王是必要好好回复的。你我等毕竟是燕国人。稍有差池,得罪了大王可是要问罪的。” 句容自然知道这个,问道:“大王现在何处?”他要亲自向他禀明此事。 大约在门外哪个犄角旮旯里躲着吧。陈雄心里如是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只道:“大王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我等怎知身在何处。你还是趁早打好主意,到底嫁还是不嫁?” 他说着站起来。似要出门,又转回头来,“你这茶叶不错,包一包给我带回去吧。” 句容有些好笑,他这位姐夫一向甚喜口腹之欲,这个时候还忘不了要茶叶。他是不知道陈雄可不是觉得他的茶好,而是受了半天罪,没捞着半分好处。在他这儿找补点宽宽心而已。 句容命人包了一包茶叶亲自递给陈雄,不免要嘱咐姐夫好好在大王面前美言。说一说他的难处。 陈雄随口敷衍了两句,心里暗道,你个老小子得了便宜卖乖,放着好好的岳丈不做,还想干什么? 其实句容不怕得罪秦国公子和赵国公子,也不怕开罪叔琪,他最怕的是城阳君,人都说宁可得罪君子,莫要得罪小人,城阳君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一个弄不好,很有可能造成两国开战,生灵涂炭。 句容去送陈雄,三春终于从屏风里探出个头来,看看四下无人轻叹着问仲雪,“你到底想怎样?” 仲雪手指在在她颊上轻佻地勾了一下,脸上尽是暧昧之色,“你说我想如何?” 三春咬了咬唇,正要开骂,仲雪忽然凑过来将嘴唇送上去,他嘴里也不知含了一口什么,微凉的液体一点点通过他的舌送入她嘴里。三春心中一惊,伸手推他,却被他一把抱紧,随后紧紧地将她吻住,他的吻如急风暴雨,急烈的几乎让她丧失理智。 好一会儿,他才放开她,舔着嘴角,很像一只刚偷了腥的猫。 三春抹了一把嘴,急问道:“你给我喝了什么?” 仲雪轻笑一声,清晰吐出两个字:“毒药。” 三春一惊,随后又想,要真是毒药,先毒死的就是他。舔了舔嘴唇,那东西甜甜的,带着点微微的酒味儿,确实不像毒药。只是忽然间喂她一口这个干什么? 她是不知道仲雪听句容和陈雄说话,怒火都升到脑袋顶上了,在这种地方又不方便发火,只能强行忍住。正好洞洞天递给他一个酒囊,他便含了一口酒在嘴里,否则真怕自己会忍不住骂出声来。 等句容出去,看到她那张浑不知自己有错的脸,忍不凑过去堵住她的嘴,至于那口酒顺便渡进她口中。 他伸手又去掐她的下颚,轻哼道:“倒真想有瓶毒药,先毒死你个没良心的。” 三春腹诽,你才没良心呢。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城阳君是最无良的。 两人对视着相互瞪彼此,正这时忽听厅外有人喝道:“放肆,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回来的正是句容,他并没送陈雄出府,只送了几步便转回来,忽瞧见正厅里一个男子在抱着他的女儿,心中的暴怒自是可知。 三春看见句容,眼珠一转,立刻掩着脸做哭泣状,“爹爹,舅公……,舅公……欲非礼与我,爹爹为女儿做主啊。”说着扑倒在句容怀里,哭得好像要断了气似地。 仲雪摸摸脸上的银色面具,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丫头还真会倒打一耙,两句话把他给晾这儿了。虽然她所说的也是事实吧…… 句容满脸愠色,把三春挡在身后,喝道:“你是何人?” 仲雪看看身旁,洞洞天早不知躲哪儿去了。句容进来,只瞧见他一个。 三春从句容身后探出半张脸,对着他吐吐舌头,“父亲,这是舅公,母亲说是她表姨家的表弟。刚才舅公说要把女儿带回家去,做……做他的小妾。”说着又哭起来。 “胡说,胡闹。”句容连呼两声,拉起仲雪袍袖就往外走。嘴里喊道:“你母亲呢,叫她来,把人赶出去,句府不容这样的畜生。” 三春心里乐得都抽了筋了,面上却还要做出伤心无比的模样,她跟在句容身后走,一面嘤嘤哭着,一面回头对着仲雪做鬼脸。 仲雪心里这个恨啊,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捉弄人,只可惜他被捉弄了无数次,居然还是学不乖。 被未来老丈人拽着,仲雪也不敢强硬挣脱,只好求道:“大人多半是误会了,刚才小姐眼中进沙,一个劲儿叫眼疼,迫于无奈,才不得不靠近。” 句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相信这样的话,他刚才明明看见这个舅公抱着他的女儿,难道吹眼还需要抱着腰吗? 不过他也觉得自己莽撞了,放开仲雪的袖子,冷声道:“你且等着,咱们回头再算账。”说着直奔内宅,大约是找句夫人了。 仲雪不由揉了揉额角,他倒不怕句容跟他算账的,只是要真被赶出去也是个麻烦事。 对着空气高呼一声:“董洞天。” 左边一棵树上立刻探出一个脑袋,“君侯吩咐。” “你去做一件事?” 洞洞天掏了掏耳朵,心里不免腹诽,这是在别人那儿受了气,要撒到他身上吧。他又不聋,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嘴上问道:“君上要小的做什么?” 仲雪摩挲着下巴眉角微皱,“在句大人赶人之前,你想办法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洞洞天听得直挠头,他是个贼而已,偷东西很行,难道要他偷人吗?他城阳君惹出来的祸,凭什么让他担? 一肚子的怨气,可惜就不敢发,只能应了一声从树上跳下,很是费神地想着到底要不要牺牲色相? ※ 三春跟着句容奔到内堂,刚到句夫人寝室,就见一群丫鬟婆子拦过来,说夫人尚在休息,请大人先回去。 句容哪理会她们这个,伸手一把推开,好险把一个干瘦点的婆子推个跟头。 府里人都知道句大人是最和善的,谁见过他这般暴怒模样,都吓得慌慌而逃,有那腿快的自跑到里面给句夫人送信去了。 今天府里闹腾成那样,句夫人根本没心情睡觉,她早就起来了,只是听丫鬟说了外面的事懒得出去。她自小就看句旦不顺眼,现在回来了,更觉厌烦。尤其是死丫头要成亲,居然惹了这么多求亲的,搁哪个后娘眼里看着不堵心闹心? 第九十七章 不许勾引男人 句夫人不欲出去,让人把住门口,省得麻烦惹到身上。 她自然没有睡觉,句容进来时,正用细致的小口一口口咬着一块绿豆糕,然后两人的突然出现,令她一时错乱,绿豆糕噎到嗓子眼吞不下吐不出,噎的眼泪都出来了。 三春冲过去好心的给她把绿豆糕顺下去,惹来的却是一道狠狠的眼刀。 句夫人咳了几声,自知失仪,忙背过身整了整仪态,在转过身时又恢复了一贯优雅。 她盈盈下拜,“大人来此所谓何事?” 句容哼一声,“我且问你,那个舅公是什么人?怎么之前未听你说过有这样一个弟弟?” 句夫人轻轻一笑,“夫君原来是问舅公,实不相瞒,先前妾身与他并不相识,他是魏国商人,是妾身弟弟陈岩荐来的,要他暂时以亲戚的身份在燕国行事,有万金酬谢。” 说了半天,还是因为钱。 句容听得大怒,“你可知这是引狼入室?” 他把仲雪调戏之事说了一遍,句夫人听得变颜变色。这事可大可小,弄不好把她也得搭进去。 究竟如何端要看句大人的态度如何,她深知此刻还是示弱的好,“扑通”跪在地上频频叩头,口称:“夫君恕罪”。 毕竟是十年夫妻,句容也不好太过苛责,冷哼一声,“该怎么做你自己有分寸,那个什么舅公的早日送他出门。”说完一甩袍袖。迈步走了。 三春正要跟上去,被句夫人叫住:“旦且等等。” 三春含笑下拜:“母亲有什么事?” 句夫人眉头皱的拧起来,伸手点指她的鼻尖:“你个不知哪来的小杂种,以为有句大人宠着你,便不知道天高地厚。” 三春冷笑,“夫人请注意言辞。” 句夫人当年做姑娘的时候就是有名的泼妇。后来嫁了个人收敛了许多。但一气怒之下还是会口出秽语。难得这会儿丫鬟们都离得远,谁听得见她们说什么,自然要把对她几年的怨气一次发出来。 她破口大骂:“你个小兔崽子,不要脸的臭丫头,不检点的臭婊子,你自己不知道发浪发骚,勾引舅公。还要栽在舅公身上,你这个贱丫头,我昔日能赶你出府,今天亦能。” 真是黑的说成白的,句夫人这算是原形毕露了吗?她以为露出狰狞面孔,说话很大声就能吓人了吗? 三春笑了笑:“我若是小兔崽子,那身为母亲又该是什么?” 句夫人冷哼:“你可不是我生的。” 她自然知道自己不是她生的。不过她若是人的话。会嫁给她爹那只老兔子吗? 句夫人被她轻蔑的眼神激怒了,狂叫一声:“小兔崽子,老娘跟你拼了。” 三春轻叹,这还是只母兔子啊。 不欲跟她再蘑菇下去,她愿做兔子就做吧,她可不奉陪了。行了个拜祭死人的礼。转身飘然而去。 句夫人恨得牙痒痒的,立刻唤人把椒香院里的舅公赶出去。至于那些送进来的上万金先扣下来再说。 三春听到消息仲雪要被赶出去。这一夜睡的格外香甜,晚上做梦时梦见仲雪被人用扫帚轰出去,睡着了都能笑醒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出门看见窝在门口紧闭双眼的洞洞天,他一副被人蹂躏了好几百遍的颓唐模样,脸色青灰,唇色紫白,眼睛也没什么神采。 脚尖在他身上点了一下,洞洞天睁开眼对她一瞪,“你在做什么?” 三春回瞪他一眼,“才要问你做了什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洞洞天幽幽一叹,那声音飘忽得像马上就要立地飞升,无半分力气。 “还不是仲雪那个恶人。”他说着向左右望了望,似在看某个人会不会突然出现。 三春有些好笑,“仲雪怎么着你了?” “他倒没怎么着我。”洞洞天打了个哈欠,“还不是为了那十万金。” 这一夜都在往外偷那批钱,到现在还没合过眼呢。一个堂堂君侯恁的小气,既然给出去的钱,还要偷回去,以为他这个飞贼一天到晚闲着玩的吗? 三春想到洞洞天干过的老本行,立刻便了然于胸,可怜那句夫人,钱还没捂热呢,就飞了。 心里颇有些幸灾乐祸,她刚走出院子就听到前面一阵喧闹声,有人大呼着府里闹贼了。 三春回头瞧了一眼闭眼养神的洞洞天,不禁颇为犹豫,贼在这儿呢,你说她是不叫好呢,还是不叫好呢? 转回头,大步往后院看热闹,句夫人的脸现在想必很精彩吧…… ※ 句府千金被人求婚之事,在大梁城里闹的沸沸扬扬,许多百姓都听说句府的事,都对这位句旦千金好奇不已。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谈论句千金,就连两年前的私奔的事也被人扯出来。有的说这位句千金胆大包天,有的说句千金之所以两年后句旦自己一个人回来,是因为被郑澜抛弃了。还有的说,句千金是因为日子辛苦,在外面把郑澜谋害了才跑回来。不过不管说什么,说的最多的还是句旦美貌无比,才惹得几国公子大王对她青睐有加。 一时之间,句府外爬墙头,想偷瞧一眼美人的不知凡几。最多的时候,一个墙头上爬着十几个人,大伙遇上后也不争不抢,一个人把住一块地方,同时探出头去。 句府有人经过,一眼望过去,瞧见一条条大腿搭下来,就好像晾干的大白萝卜。 这些时日被大白萝卜们骚扰,三春不胜其烦,最烦的是洞洞天一天到晚在耳边念叨着十三字真言:“不喜不悲不恼不怒不勾引男人。”说是仲雪留下来的,让他每天念十遍给她听。 三春气得直想咬人,不勾引男人也就算了,不喜不悲不恼不怒,她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做得到? 问洞洞天仲雪去哪儿,他立刻闭口不言了,对着天上吹口哨,好像根本没听到似地。 好吧,她惹不起躲得起吧。每天不出门,看他还能不能缠着自己。 但她躲得过洞洞天,却躲不过另外的人,尤其是叔琪。他是燕国大王,想进出哪里,自没有人能拦得住。 叔琪进门时,见三春抱着茶碗唉声叹气,脑袋耷拉着,那模样就好像立地飞升升到半截摔下来,把脖子摔断了。 他坐在她对面,笑了笑,“听陈雄说你这儿茶不错,不弄一碗尝尝吗?” 三春抬头瞥了他一眼,吩咐丫鬟上茶,然后又有气无力地垂下头。 “你这是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她白他一眼,要不是他在里面也掺了一脚,她何至于名声这么大噪? 或者因为跟他相处时间长了的缘故,他在她面前从来不摆大王架子,弄得她也没把他当大王看,与他在一起还不如对仲雪恭敬些。当然对仲雪那仅有的一点恭敬也是表面的,心里不知骂过他几万遍。 琪也知她为何生气,笑吟吟地为她倒上杯茶,“已经两三日了,你考虑的如何,要不要做我的正宫王后?” 三春抬头,“若我不愿呢?” “那我等到你愿为止。” 她顿时蔫了,其实对付仲雪还好点,最无奈的是对琪,他不像仲雪那样时而诡计,时而强势,他对她软的就好像一块面团,四处不着力,让人面对他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她摇着头,“你到底看中我哪儿呢?” “哪儿都喜欢。”琪望着她,手托着腮帮,脸上笑意明朗,嘴角弯弯的好似一个小月牙。 他以前就喜欢这样看着她,在书房读书的时候,经常托着下巴一看就是大半天。他喜欢她的鼻,她的眉,她的眼,她的手,她的脚,她身上的每一寸地方。那会儿就觉得她长得玉雪可爱,长大了一定是个美娇人,现在看来那时所想一点也不假,即便她身上女子的娇态不多,却也足够让他着迷,想看一辈子。 三春被他痴迷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舒服,她叹口气,继续埋首在茶杯里,看着茶碗好过于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句容进来,请求大王赶紧上朝。 琪偏过头,对跪在地上的句容笑道:“句大人,要想朕上朝也好说,只要你肯把女儿送进宫去,本王自然会每天呆在宫里,绝不再轻易出宫。” 句容一咧嘴,心道,他上不上朝,关他女儿什么事? 不过人家大王都这么威胁了,他没点表示能行吗?于是他道:“大王要娶小女也可,只是得等上几年。” “然,本王等得,只不知要等几年?” “六年吧。” 琪诧异,“为何要如此长时间?” “小女芳龄九岁,到十五方可嫁人。” 看句容满脸严肃地表情,三春“扑哧”一笑,她老爹平常看着老实,没想到还会开这种玩笑。他说的是她的小妹,那个九岁的句雅雅。 琪先是一怔,随后也笑了起来。以前这位句大人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现在竟然也敢调侃他了?是因为燕丹在这儿,弄得他这个大王也毫无威严了吗? “然,本王去上朝,明日再来,希望到时大人会想着不仅把小女儿嫁本王,亦把大女儿相嫁。”说罢哈哈大笑。 三春苦笑,这个大蘑菇,还真是磨人呢。 第九十八章 凉亭里的偷吻 好容易把这个大蘑菇送走了,句容叹息一声道:“丫头啊,为父看大王待你应是真心,你好好想想该当如何,不如就嫁进宫里也好。” 三春垂首,“容女儿想想。” 她也知道父亲是为她着想。连年征战,各国人口大减,越国曾定过一项规定:壮者无取老妇,令老者无取壮妻;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二十不娶,其父母有罪。 燕国虽没有这样明确规定男女不婚嫁该犯何罪,但对婚嫁之事管理的也极为严格。像她这样女子过了十七还未嫁出去的已是凤毛麟角,再拖下去,恐怕连父亲也要跟着获罪了。 她是燕国人,能嫁在自己国家不背井离乡,其实是很好的。 句容确实是这样想的,希望她能留在身边守着家人。所以即便被城阳君那般威胁,也硬挺下来了,咬紧牙不肯把她给那人。 他道:“为父知道你的性子,若心中不喜断不会嫁,只当为老父尽孝,为父真的不想你嫁的太远啊。”他说着眼角微湿,举袖轻拭一下,假装咳嗽以掩饰。 想到这两年多她不在身边,父亲担惊受怕饱受相思之苦,她心里就百般不是滋味儿。或者为了父亲,她也该留在燕国。 轻声道:“父亲放心,女儿自有主张,定不会让您孤独。” 句容点点头,轻叹一声走出去,想到城阳君的书简心里很是发堵,他希望女儿幸福,这个可不要来破坏才好。 ※ 此时此刻,仲雪真是郁闷坏了。他好歹是一国君侯。居然叫人赶出去,已经心情很不爽了。最让他憋气的是居然收到风间的书简,上面说已经告知句容:不日君侯将至大梁,扫榻相迎,为君侯暖床相待。 他看到那一行字真恨不得把风间皮扒下来,什么叫做暖床相待?笨蛋的家伙。 怨不得句容骂他是无耻之徒。.tw[]这话倒是真的没冤枉他。 他愤愤地把书简甩在一边,盘算着怎么找回这面子。 其实这也不怨风间,他本来就不认识几个字,能写出一大篇已经十分难得,再说了他所说也是事实,他家主子本来所想的就是那个嘛。当然其这样做的后果。自是被仲雪好一顿整治修理。 ……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守着洞洞天这个超级喜欢说别人闲言碎语的大嘴巴。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三春第二天就知道了这件事,是由洞洞天绘声绘色地亲口说给她听的。 每次洞洞天说起仲雪的糗事都格外兴奋。他先是把仲雪那封简信复述一遍,随后掐着腰笑得“咯咯”出声,“他让你暖床,知道暖床是什么意思吗?” 三春皱皱眉,她不相信城阳君会写这样的东西。他这人虽不是好人,但好歹会顾全面子,若她没猜错。这很可能是风间的手笔,他那点品味也就仅止于此吧。 对于仲雪的事她只当笑料听了听,也没真往心里去。她所在乎的还是句容的心意。 句容处处为了她,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好父亲。他是不会逼他做不愿意做的事的,能这般为了她,即便为了父亲牺牲也是应该的吧? 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做,若是她答应了,那个要命的仲雪也不会绕过她吧。虽也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但有些事总要去做一做的,否则那个家伙还真会以为她没了他不行。 下定决心,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一下午琪都没再露面,句容下朝时却带来一个消息,说大王已经在朝堂上正式下旨要立她为后,半月之后举行大婚。 从没想过这件事会来得这么急,早上琪来时什么话都没说,怎么这么快就下旨了? 句容猜测,这多半是因为太后,华太后急着把自己外甥女嫁进宫,不断的向大王进言,叔琪被他说得烦不胜烦,干脆就先下手为强。[..tw超多好看小说] 事实也确是如此,琪一回宫,还没等去上朝就被太后拦住,非要他在朝上宣布立长大夫之女为后。 琪不同意,两人发生了争执,太后一怒之下提起当年往事,说他因对自己兄长有畸恋,才会迟迟不肯立后,继而迷恋句旦。 琪勃然大怒,怒斥太后无礼,敢诽谤太子燕丹。 太后冷冷一笑,“休要以为哀家眼不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一日你所做之事可是有人瞧在眼里的。” 琪怔了怔,脸不禁微微泛红。 他知道太后所说的是何事,那一日是燕丹从楚国回来的几天后。她忙于与大臣们议事,忙于和父王叙说经历,都没时间搭理他。他不甘心,每天都在她的房里等他。 长大之后的她似乎不愿再与他同床而眠,即便是他靠近过来,她也会躲闪。他不高兴,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她,以前他们是很亲近的,哪像现在疏离的让他不能接受。所以那一日他四处找他,想要告诉她,他的心情,想要诉说对她的思念之情。 在花园里终于他看到了她,她坐在凉亭里,头靠着身后的柱子,似乎已经睡着了。在这种地方都能安然入睡,想必这段时日她过得很累吧。 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紧闭着双目。细碎的长发覆盖住她光洁的额头,垂到了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上,一袭紫衣下是所有人都不可比的细腻肌肤。在午后的阳光下,没有丝毫红晕,清秀的脸上显出了一种清亮的白,那容貌如画,漂亮得根本就不似真人。 他赞叹不已,原来几年没见之下,她长得这般美了。心中一阵悸动,好想亲她,好想亲她,他心里不断叫嚣着,当真俯下身亲吻他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那一刻的触感是何等的美妙,滋味儿是何等的甜蜜,直到现在还依然记得那时的心动。 她似乎有所感觉,睁开眼看他,眼睛里闪动着琉璃的光芒,用那种略带迷茫的眼神看着他,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狂跳。可谁想到那一幕竟会被当时还是夫人的太后看到。 不过,即便看到又怎样,她以为就凭这个就能要挟了他吗? 他冷笑,“太后以为拿死人说事,就能让寡人改变主意吗?你可知后宫擅权又是什么下场?” 太后恼怒,气得浑身发颤,一直叫着:“真是无礼,真是无礼。” 琪理都没理她,一甩袖子到了朝上,不等这些大臣们唧唧歪歪上奏,立刻就下了旨意。 他怕夜长梦多,因为目前惦记句旦的人太多,少有个差池,人可能就飞了。还有太后,现在就解决此事,也省得她在其中做手脚。 这些事细枝末节的事,三春自是不知的,她所要考虑的已经不是要不要嫁,而是该如何嫁。大王旨意已下,又岂是随便更改的,句容身为臣下,不尊旨意,这罪名绝对不小。 所以在句容询问她的意思时,她微微一笑,“此事全凭父亲做主。” 句容大喜,他平常表现出不干涉她的想法,是因为怕她再次离家出走,但从他内心来说还是希望她能嫁给大王的,当年与太子燕丹的婚事未能成,现在能嫁给大王也是一件美事,更难得的是大王还对她如此痴情。 他欣喜地对准备婚事,一切用度都要选最好的。 句府里发生什么事,每天都在三春屋檐下晒太阳的洞洞天自然是知道的,不过知道归知道,要不要向某个人传达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叼着根稻草,头靠着门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乱想着。 这会儿城阳君没在大梁,他不想说,最起码不想现在说,或许等到三春和燕大王洞房,生米煮成熟饭再说也不迟。到时他的脸色想必很精彩吧。 不过想归想,做却不敢这么做的,仲雪的手段他见识过多次,那绝对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叹口气正打算站起来,房门突然打开了,他一个不稳栽倒在地,随后便看见笑吟吟望着他的三春。 他不禁咬了咬牙,这丫头多半是从窗户看见他坐这儿,故意这么做的。 她和仲雪两个人倒有些像,一样的心眼坏坏,还不如把两人送做堆得了。 拍拍屁股爬起来,打算找仲雪送信去也。 ※ 燕大王大婚是举国欢庆的大事,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就传的大梁尽知了。 句容兴高采烈地为三春准备婚礼,就连句夫人也热情地过来,为她量体裁衣,挑拣首饰。三春猜测这多半是因为以后她身份高贵,于这位夫人将会好处多多吧。 其实有时候人真的很市侩的,到处都有这种人,见多了便不以为奇了。 想起那天鹊兰求她的事,正好趁此机会跟句夫人提了,这样的事由句容做总归不合适,句夫人出面即便传出去,也只会有人说她对歌舞太过喜爱。 句夫人爽快应了,当真自掏腰包把鹊兰赎了出来。 三春把鹊兰接进句府,没过几天十三就寻上门来。两人对她千恩万谢,尤其是十三,还说此生要事她为主,以报答恩惠。 三春笑了笑,“你要留在我这儿以后就不能和心爱的人厮守了,赶紧带着她走吧,以后两人亲亲爱爱,羡慕死别人。” 两人重又跪拜,当真走了,连留恋都没有,让她不禁暗叹,刚才他誓言说的那些原来都是骗人的屁话。 第九十九章 阴差阳错的缘分 几天没见洞洞天,没人盯着她的感觉很好。只是句容勒令她不许到处乱跑,在家好好待嫁有点美中不足。 以她不安分的个性,怎么可能呆得住,以前在牛山村的时候也是三天两头往村外跑,真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两三天就受不了了。她去求句夫人,想自己去挑几件合心意的嫁妆。 句夫人犹豫不决,被她缠了很久终于同意了,只是要求与她共往。三春假称想一个人静静心,拒绝了。开玩笑,有她这个眼线跟着,她能逛得开心才怪呢。 出了府,去兵器铺子转了一圈,想挑一把铁剑。 青借给她那把名剑已经还给人家了,本来他也没想要回的,只是一日见她撑窗户的时候找不到木撑,竟拿他的剑来用,气愤之下自然不可能再放在她这儿。 剑尚在时还不觉什么,真要没了,她就好像心里少了点什么,思念了两日。便决定再找一把名剑傍身。 可名剑从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她在兵器铺子挑了许久都没找到一把合意的,反倒被店铺掌柜用一种极惊骇的眼神看了半天。大约是没想到,世上还有女人会自己来选买兵器吧。 兵器铺里的剑都打造的稍嫌粗糙,刃口处打磨的也不甚太好。三春甩开一把看着有些锈迹的铁剑,用娟帕擦了擦手,问掌柜:“可还有再好些的吗?” “有是有,只不知小姐要利剑何用?” “防身用的”她淡淡说着,又去拿另一把。 “那小姐稍等。”掌柜走进内堂去找剑,一时间整个铺子只剩下她一个。 她随意在兵器架子上翻着,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把她欲取的一把菱花剑拿起来。 三春一抬头,便见一张笑意温和的脸。 “公子……”她轻叫一声,不禁脸露喜色,没想到在这儿能看到季徇。 从第一眼看到这位赵国公子开始,她对他就有种异样之感,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有个人在她心窝里挠痒痒,酥酥麻麻的。有时候还会莫名觉得酸酸的,很想掉几滴眼泪。 她想不出这是什么感觉,也却也知道她是喜欢他的,是真的女人对男人的爱慕。季徇就是有那种魅力,让任何女人一见都会忍不住着迷。 “我是特意寻小姐的。不知小姐可肯赏光一叙。”季徇笑着做了个邀请动作。 三春微微颔首,她也想跟他好好谈谈。 等掌柜抱着几把好剑大汗淋漓的跑出来。铺里哪还有三春的影子。他气得跳脚,暗道自己差点被人骗了,普天之下有几个女人会耍剑,那女人多半是糊弄着他玩的。 三春和季徇在附近找了个酒楼进去,要了一壶酒,几碟小菜。对坐小酌。 季徇斟了一杯酒,双手捧着递在她面前,垂眸轻笑。“请饮。”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她有一瞬地微怔,在他的提醒下才接过酒杯。 虽与他相遇过几次,但相处的时日并不太多,平常不见时还不觉什么,但越相见那种相熟之感愈浓,也愈发的想亲近他。他的双眸就好像有魔力似地,看得多了似乎能把人陷进去。 她伸手在他眼睑晃了晃,季徇不解,“小姐做何?” 三春不敢看他,转过头去喃喃自语:“他莫不是会法术?”不然为什么没多瞧他几眼,都会觉得心脏跳得加速。 季徇轻笑一声,握住伸在眼前的手,低语道:“阿丹,有句话我早想与你说。‘ 她只觉面颊微烫,欲抽回来,又觉不舍,呐呐道:“殿下想说什么?” “当年你问我可愿带你离开,远走天涯,我想告诉你,此正是我心中所愿。只要你肯点头,即便是天涯海角也愿与你同往。” 三春摸摸鼻子,她有问过他这样的话吗? 季徇叹一声,可惜当年他顾及太多,这些话都没来得及出口,否则他们两个早就双宿双飞,在一个山清水秀之地逍遥快活,也不会落得日后尸骨无存的下场。 他道:“今日我只问一句,你可愿跟我一起走?” 三春沉默,那日他派人求亲的事她也知道,只是不知的是他一个赵国公子又怎会对自己有情? 她道:“殿下可能认错人了。” “认错也罢,没认错也罢,我所问不是以前之人,只问眼前之人。三春,你可愿跟我一起走?” 被他握着的手是暖的,那温柔的眼神轻轻搭在她身上,让她忽有一瞬间的恍惚,心智一乱,差一点就答应了。可是她不能忘了,她刚订了亲,要嫁给燕国大王了。 人世间总有一种阴差阳错,缘分也是如此。她叹:“殿下晚了一步,春已许了人了。” “你答应仲雪了?” “不是仲雪,是琪。” 季徇一惊,忽的站起来,“你怎可嫁给他?你和他是……” “和他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终没开口,或许以前她和琪是兄弟,现在只不过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你最好不要和他成亲的。”否则终有一日她恢复记忆,恐怕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吧。 三春摇摇头:“若殿下没事,春告退了。”她起身施礼,匆匆而去。 望着她的背影,季徇幽幽一叹,缘分错过一次又错过一次,难道真要他用强的才能得到心中所爱吗? 君子到底是君子,比不得小人行径,他最多只是想想,架不住有人敢做啊。所以说做男人有时候文雅真的不能解决问题。 三春回到句府已经天色渐晚,她又去了两家兵器铺子,买了七八柄铁剑才回去。 句夫人见她大包小包的带回来,还以为买了什么绸缎首饰,等看到那寒森森的兵器,气得脸都变色了。以前的句旦虽然跟人私奔,但平常时候还是很温婉可人的,还从没做过这么离谱的事。 她颤颤地手指指着她,“你以前不是这样,你莫不是被鬼附身了?” 句夫人最近连遇几件邪乎事,本来藏的好好的金子莫名其妙被偷走了,半夜睡醒还见过一个男人站在她床边嘿嘿傻笑,今天又看见三春一副被鬼附身的样子,不受惊过度都算奇了。 三春吩咐人赶紧把句夫人扶进去,心里一阵别扭,句容也说过她不像以前的她,难道真的是因为失忆才变了这么多吗? 回到房里还在想这件事,一抬眼看见琪站在屋里,不由一怔,他已经两三日没上门了,句容说未婚夫妻成亲前不能碰面,还以为他不会来了。 琪皱皱眉,“你去哪儿了,我等许久了。” 三春把一大包兵器搁在几上,笑道:“出门挑了几把剑,防身用。” 琪拿起一把,对那剑的品级很瞧不上眼,“你要剑,宫里多得是,何必要上街去买?” 三春跪坐下来,静默一会儿,忽然道:“我买剑,大王不觉奇怪?” 琪摇头,以前她都有自己专门的兵器库,买几把剑算什么? “我会剑术,你不觉奇怪?” 琪再摇头,她的剑法经过名师指点,还曾经教过他几次。说起来她还算他的启蒙师傅。 三春又问:“我不会刺绣,你也不觉奇怪?” 琪更觉好笑,她一个太子学什么刺绣? 他的表现令她心疑更甚,又问:“我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你不觉奇怪?” 琪深深看她,失忆后的她确实有点不一样了,最起码原先的她没那么啰嗦,一个个问题问来问去的没完。 他道:“你没变,一点都没变,是你想多了。” 也不知她今天是怎么了,或者想起以前的事,也或者感觉到什么,但不管是哪样,他都不希望她记起以前。若她想起了,那他只能是她的弟弟,永远变不成她的恋人。 “天色不早,你早点休息吧,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三春好笑,“马上就要大婚了,哪儿有新郎总往女家跑的?” 琪脸颊微红,一想到两人即将成亲,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盼了这一天不知盼了多少年,越到这一刻反倒心里紧张了。 在她的印象的他都是有礼自持,还没见过这般羞涩模样。那微红的脸颊,还有几分孩子般的可爱。 被她亮晶晶地眼睛看着,琪只觉脸上滚烫滚烫地,匆忙说一声:“我明日再来。”然后慌慌张张地跑出去。 三春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走远,不禁心中暗叹,即便要做他妻子,但心中竟然无半分爱意,反倒有一种刺痛的感觉,很是难受。 吸了吸鼻子,很想流两滴眼泪配合一下,只是吸了两口,只吸到了一股淡淡的饭菜香气。 是哪个好心人知道她肚饿,所以拿了饭菜过来? “秀珍,秀珍——”她唤着自己丫鬟,可没人回应,只一转身,屋里已多了两个人。 好心人出现了。 仲雪跪坐在案几上,洞洞天正把一碟碟菜摆在上面。 一看见他,三春心里就一阵发虚,可架不住饭香太吸引人,忍了住步走到他对面坐下。 正要伸手拿箸,一只筷子伸过来在她手背上狠狠敲了一下。 “不听话,还想吃东西。”仲雪冷冷看她一眼,自顾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 三春轻叹,原来他特意上这来是为了气人的。吃不到不吃也罢,等他走了可以叫厨房加个宵夜,只是要打发他走可不容易了。 第一百章 未来的王后丢了 这一回不同往日,她要成亲的消息,想必早就洞洞天那小子添油加醋的转达了吧。 瞪了一眼洞洞天,转过头来偷瞧仲雪,见他神色如常,竟不像是有多生气。要不是刚才敲她那一筷子用了点力气,那模样似比平常看着还要温和些。 仲雪仿佛没看见她,一箸一箸地夹着菜,半个时辰之后大约吃得酒足饭饱,才终于对她抬了抬眼皮。 三春可怜兮兮地瞅他,想用柔弱的眼神感化,不过效果似乎不怎么好。 她只好换了种表情,嘻嘻一笑,“君侯大人吃完了?” 仲雪颔首,放下筷子,淡淡地眼神飘在她身上。 她吐舌,“你不生气?” 怎么可能会不生气?仲雪哼一声,站起身来,“你今日收拾一下行李,明日午时会有人来接。” 她假装,“你要出门吗?” 他咬牙,“是你要出门。” 三春叹口气,“这里是燕国。” “放心,有本侯在定能送你安稳离开。” 三春语噎,她担心的又不是这个。 她说他来了怎么这般安静,原来是心里早有计较。新婚之日新娘子不在,这个婚还有什么结头? 她一点不怀疑他能把她带走,可她根本不想跟他走啊…… 这位君侯喜怒无常,又心狠手辣,这会儿说喜欢她,谁知道哪天会不会不喜欢了? 咬了咬牙,有心说不跟他走,可瞧他那深沉的模样硬是不敢说出口。只能叹了口气装作自己很服从。 仲雪走时夜已经深了,真难为他一桌子的菜饭硬是一点也没留下给她。本来想吃点东西,奈何厨房已经封了火,便只好饿着肚子躺在床上。 睡到半夜,忽然惊醒。更感饿意浓厚。她爬起来沿着梅花盛开的小径缓缓走着,时而伸手从树上摞下几朵白梅放到嘴里嚼,轻轻甜甜的味道很好,只是却不能解饿。 夜空中,月亮昏晕,星光稀疏,四周寂静一片,整个府里的人似乎都沉睡过去了。 琢磨着要不要把某个丫鬟叫起来,或者干脆冒着烧掉厨房的风险自己动手试试。 正犹豫不决之时,忽瞧见屋顶影影绰绰。似乎藏着有人,环目四望,不知何时府里已多了许多不明身份的人,他们的人数太众,树上有。屋顶有。犄角旮旯的角落也有,许多躲藏之处都被站满了,最后干脆挤得梅树上也站的都是人。这些人服装各异,面目不一,相互之间也不认识,似不是同一拨人。 这些人好像没想到有人会突然出来,有的瞪着两只眼睛瞧着她,有的转过头装没看见,还有抬头望天,似在欣赏月亮。 她也不知这些人是谁派来的。看那样子应该没有敌意。 想了想,对着一棵树上,用一双亮晶晶两个黑眼珠看她的小子招了招手。 那小子万分诧异,也不敢说话,对着同伴一阵手语。那同伴对他比了个“劈落”的手势。大约是要他下去。 他苦着一张脸跳下树,对三春一躬,“拜见小姐。” 三春问:“谁派你来的?” 他摆摆手,表示不能说。 三春也懒得再问,只道:“我饿了,去弄点吃的。” 那小子嘴咧得更苦了,深更半夜的上哪儿弄吃的?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保护句府人等安全,尤其是这位娇娘子,只是厨子的差事归他们管吗? 他又摆摆手,被三春瞪了一眼,只好微微点头。 这大晚上的,上哪儿弄吃的来啊? 他纵身从院子里去,没过多久就抱着一个大泥团过来,剥开泥皮,里面喷香的正是一只鸡。白白的嫩肉,还有油脂流下。 三春大喜,问他:“你从哪儿弄来的?” 那小子拼命摇头不肯说,他怎么好意思告诉她,这是一出门看见几个叫花子蹲在一块空地上烧泥鸡,他走过去抢过来的吧? 三春吃了一半,另一半就给来了这个一直眼巴巴瞅她的小子,她怕吃太多消化不了。 那小子也没客气,几口就吞了个干净,看样子似乎也是没吃饭。 吃饱了,打了个饱嗝回去睡觉。她刚一走,那些原本安安静静地人就打了起来。他们根本不是一拨人,而是好几拨人。 琪本来是想派些人暗中保护她,结果他人来到句府,忽发现自已是晚到的,许多有利的地形都被占据了。 几拨人谁也不认识对方,正要开打时,三春出现了,一时间几方人都不敢冲动行事,只等她走了,不打的脑袋开花才奇怪了。 三春一夜好眠,这一觉到天明,第二日再出来时那些隐藏在府中的人都已经消失不见。反倒是府门四周多了许多官兵,层层把住前后门。 这些官兵一看装束便知是宫中护卫,肯定是琪派来的,那么昨晚那些人又是从哪儿来的?是仲雪,还是青? 虽然疑惑,不过这样一来,仲雪要带他走就很难了。三春想通这个关节,也不觉难过,反倒庆幸琪有先见之明。 果然让她猜对了,一连两三日都平静无波的。 转眼已到了“纳采”之日。 此时婚礼执行的是周礼上的三书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六个主要步骤,也叫“婚姻六礼”,据说如此反反复复的程式,是出于“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 这一日三春要老老实实在家等着,大王挑个黄道吉日,然后举行“纳采礼”。“纳采礼”就是燕王钦定了具体的纳采使节到王后家。 当然纳采使也不是随便就能当的,起码身份要尊贵。这一回来的还是陈雄,他对此也很无奈,又说媒,又纳采,真把他当大丫鬟使唤了。 说完媒之后,娘家还要答谢一下媒人,一是请他吃饭,二是给他一点礼物。陈雄收到的礼物是一大包茶叶。 其实大婚是一件很糟钱的事,身为大王即便想多结几次,也是不是那么随便的,要花大价钱的。句府也办纳采宴,是琪命人备好酒席,从宫里送来的,说是要答谢王后的父亲,感谢他养育了一个这么好的女儿。 到了迎亲的正日子,仲雪也没出现,这让三春更加忧心,她就怕他隐在暗处是在计划什么事。 今天正是一年二十四节气中的“小雪”,正是吉日,冬日里的大梁城已经寒风凛洌,但仍挡不住的操办喜事的热情。早在前几天句府里就张灯结彩,大红色的装饰给这个冬天带来了融融暖意,引来无数惊羡的目光。 按照周礼,身为大王的琪是绝不会亲自去迎亲的,而是让娘家人隆重地送上门。 一大早三春就起来装扮,金金银银的戴了满头,压得脖子都疼,她坐上一辆礼车,那大红的颜色被阳光一照,显得格外光芒。 礼车要绕大梁城一圈才能驶进宫里,一路上要接受满城百姓的拜礼。 马车走到半路,出事了。那匹拉车的马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突然疯也似的向前奔去。瞬间婚礼大队北冲散,那些手持依仗的,大部分都不会武,至于后面的武士一时措手不及,根本顾不上拦住礼车。 两匹骏马带着礼车沿街狂奔,一路冲撞而去。三春吓得花容失色,双手紧抓住两边的横木,才没被甩下车去。忽然间那两匹马蹄子一翻,跪在地上,它们停住了,后面的车可停不住,一阵剧烈晃动后车身飞出,只撞到对面墙上,再落到地上已经七零八落。 也幸亏三春身手还算矫健,在撞到墙上一刹那从车里跳出来,否则这会儿她的身体也像这车一样,腿脚俱折了。可即便如此,她跳下来时在地上打了个滚,也被摔的七荤八素,早上吃的那点东西全吐出来了。 她晃晃悠悠站起来,只觉头顶一阵晕眩,几乎站立不稳。正这时忽然一只手扶住她,正要道谢,瞧见那人一身黑衣蒙面,双眸亮晶晶放出精光,她不由一叹,“就知道是你。” “知道就好。” 黑衣人伸掌在她肩颈一劈,她本就晕眩的头立刻彻底晕倒。 一场骚乱后,燕国的未来王后丢了,整个大梁都震动了,大街小巷戒备森严。三春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要出城的马车里。看了看手倒是没被绑,嘴也没被东西塞着。她瞅一眼那个依旧蒙着脸的人,喃喃道:“就不怕我大喊吗?” 蒙面人白她一眼,“想喊就喊。” 被他这么一说,她反倒不好意思喊了。掀起车帘向外瞟一眼,他们正被堵在城门前,等着盘查出城。 就他这一身明显就是飞贼的装扮,真以为能出得城吗? 她摇摇头,“青,你也是的,” 蒙面人眼神忽的一厉,“你说什么?” 那眼刀太多凌厉,刺得她浑身一颤,“青,你……” 那蒙面人一把把面巾抓下来,“且看吾是谁?” “啪”一声,三春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冰窖里了,是仲雪,居然是仲雪? 或者本该想到是他的,只是他翻白眼的样子实在像极了青,让她一时错意,竟误会了。早知道刚才就该大喊一声。这会儿想大喊,可看她一副很想掐死她的表情,到嘴的救命立刻咽了回去。落到青手里还好,落到他手里想逃脱可就不容易了。 第一百零一章 逃婚挨饿他凄惨 她咧嘴,“想带走我有的是法子,何必用最激烈的?” 仲雪在她脸上轻掐了一下,把她的歪嘴掐正,大约是觉得这模样很难看吧。 他轻哼道:“刚才那么对你,已经算客气了,要不是句府里守了那么多人,何至于出此下策。” 本来他也不想把事情搞得那么激烈,这都要怪洞洞天,他们本来坐在酒楼里看热闹,看那礼车经过的盛况如何。早在这之前早已派出的几批人在几个路段等着伺机下手,其实根本用不到他这个坐镇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礼车到了,洞洞天突然指着礼车大声喝道:“瞧瞧,人家燕大王大婚多舍得花钱,仪仗也搞得如此宏大,这哪是接新娘子,整个就是燕大王出游。” 仲雪看在眼里,眉头也不禁一皱,他自是知道姬琪的意思,三春曾经是燕国太子,他自然要以君王之礼相待。这仪仗虽不是正经大王所用,却已经超出王后仪制。 他冷冷瞥了洞洞天一眼,“没事别那么多废话,还是想想一会儿怎么把礼车拦下来吧。” 洞洞天嘴角扬起一抹笑,“既然君侯吩咐,在下从命就是。” 他说着突然抬手拿起一只筷子,向左边一匹马的马头掷去。也不知他手太准,还是三春太倒霉,这一下竟戳进了一匹马的眼珠,那匹马嘶叫一声,带着另一匹马狂奔而去。一时间整个大街都乱了套了。 仲雪一吓,慌忙下去救人。至于以后出现的惨状,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他也没想到三春会从车里摔出来,还摔得那么狠。 这会儿听她问起,他正在生气自己被错认成青。也懒得解释了。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她眼里只有他一个。 三春偷瞧他,过了一会儿见他面色稍和,才问道:“你打算如何出城?” 仲雪淡淡,“你且等着就是。” 大梁城门处每天要出城的人都很多,因为刚发生礼车翻出,王后被劫的事,城门前盘查格外严格,几乎每一个人通过都要对半天。这会儿封城的旨意还没下来,尚且还能出城。再过一会儿恐怕连城门都出不去了。 三春瞪着眼看着。打定主意要跟他学一招。就在快轮到他们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的酒楼里一阵吵乱,有人大叫:“在这儿,找到被抢新娘的贼人了。” 这一呼喊。那些原本搜查的官兵都闻声而去,顿时城门处让开了一个很大缺口。也就在这时,赶车的洞洞天大喝一声,抽打马身,马车疾驰着冲破护栏而去。 这个时代马是极稀缺的,守城的官兵也没几匹,仲雪这一匹拉车的马乃是万里挑一的战马,撒开蹄子狂奔,就算官兵有马也很难追上。只是这么一来,宫中护卫恐怕就会得知他们逃走方向。不一时便会追过来的。 马车一口气奔出十里地,眼看着前面出现个岔口,仲雪忽然呼喝一声,“停车――。” 洞洞天慌忙拉住缰绳,“君侯要干什么?” 仲雪拉起三春就往车下跳,遂不及防之下三春横着就飞出车去,也是她功夫还好,落地时没来个狗啃泥。 她好容易站稳脚,埋怨道:“你要下车也不说一声。” 仲雪却没理她,命令洞洞天,“你赶着马车沿着大道走,不要让人追上。” 洞洞天应了一声,又问:“你们去哪儿?” “我们抄小路走,到燕国边境汇合。” 他一听,不由撇撇嘴,合着这是拿他做老鼠引猫呢?正所谓主子的话绝不能全信,反正他也不是多忠心,一会儿到前面弃马车逃跑就是。 仲雪拽着三春沿着小路走,走没几步他突然停下来,一副扼腕地叫道:“糟糕,没把那匹马带上。(..tw)” “你不是让洞洞天引开官兵吗?” 仲雪叹气,“洞洞天可信,那世上就没有言而无信之人了。这会儿他多半已经跑了。只可惜本君那匹马要落入这贼人之手了。” 三春无语,他明知道洞洞天不可靠还把这么重要的事拜托给他,也怨不得别人说他心思难猜了。可怜的洞洞天,动心眼肯定动不过他的。 她问道:“你打算凭两条腿走哪儿去?” “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仲雪笑着,轻薄地在她手背上一拂,“咱们两个是心有灵犀的,你想的地方正是我心中所想。” 三春只觉浑身一颤,很想狠狠给他一拳,要他真的只是轻薄也便罢了,可这一伸手根本就是扣住了她的命门,让她想逃跑也不可能了。 她叹口气可怜巴巴地跟着他往前走,嘴里嘟囔道:“我想去天涯海角,你也跟我去吗?” “只要你嫁给我就可以。” 她翻了个白眼,实在不觉他是要娶她,倒像是捋了个仇人回去折磨的。小声嘟囔一句:“万一哪天你不喜欢了,把我卖入青楼怎么办?” 他也很配合地还她一个白眼,“你放心吧,把你卖入青楼,也是人家青楼不知道该怎么办?” 三春大恼,心里也知道他不是在说她丑,而是讽刺她的性子。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好性子,既霸道又讨厌。 两人一边走,一边斗嘴,倒也不寂寞,不一会儿就走出好远。 远远地似乎听到有马蹄声响,不过那些马都在远处,似乎怎么走都走不近。不用说肯定是被他带来的人给拦截了。 仲雪做事一向都是有准备的,绝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境,他选这条小路走,恐怕也是看中这条路林密山多,容易设伏吧。 走了许久,脚都有点疼了,前面有一家茶寮,零零散散地几个路人坐在里面。这会儿已是正午,肚子也咕噜噜乱叫。 三春蹲下身子揉了揉脚面,问道:“在这儿应该不会有追兵了?” 仲雪喘了口气,“应该不会了吧。”自从做了城阳君,他也很少走这么多路,那脚也是生疼的。 茶寮里食物的香气不时飘过来,让本就饥饿的肚子变得更难捱了。她舔了舔嘴角,问:“那是不是应该吃点东西了?” 他点头,“应该。” “拿给钱吧。”一只白嫩的手在他面前。 仲雪不解,“什么钱?” 她很想翻个白眼,他不会以为到哪儿吃饭都不用给钱吧? 在她的提醒下,仲雪很认真的把身上都摸了一个遍,然后赫然发现自己居然身无分文。他现在的身份,出门怎么可能带钱,就算有也应该在洞洞天那儿。 三春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没有,只可怜自己上礼车时头上那金光灿灿的首饰早不知去哪儿了,现在只穿了一件素净的丫鬟服,头上别着两朵小花,估摸是一文不值的。 她问过仲雪那身礼服哪儿去,他懒懒道一句,“丢了。” 看着碍眼的东西他自然不会留,尤其那些东西还是叔琪给准备的。只可惜他的嫉妒,要她在这千里奔逃的苦难中,还要忍受饿肚子的悲催了。 她叹口气:“你那些手下什么时候来?” “让他们去边界等候,他们不会来了。” 仅有的一点希望也落空了,她对着不远处热气腾腾地馒头吞了几下口水,顿时觉得肚子更饿了。 仲雪似乎并不担心,他一步走上前去,对那茶寮里正拾着馒头的小姑娘展颜一笑。 “这馒头好吃吗?” 小姑娘也就十四五的年纪,眉毛浓浓地,一双杏核大眼忽闪着,头上还插一朵大红色绢花,看着很是可爱。 她一抬头看见一个绝世公子站在眼前,不由面颊一红,随后利落的用油纸包了一个捧给他,“然,公子要尝一个吗?” “尝可要钱?” “自是不要。” 仲雪含笑着接过馒头,然后走到三春面前,掰下一半递给她。 三春还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乐,这样都能换来吃的,也算是他本事,但两人就这么一路靠这种方法走到边境吗?遇上男的,她上,碰上女的,他上,就是她能豁出脸去,也不见得每个人都买账吧? 她伸手接过来,放到嘴里狠狠咬着,就好像在咬他的手。 一个馒头自然不可能养两人的肚子,走没几步就消化完了。三春叹得快断了气了,跟着青的时候要挨饿,没想到跟着仲雪这个有名的最富有的君侯还要挨饿。她这辈子就是天生的穷命吗? 这里像羊肠子一样的小道,自然不会有什么歌舞队路过,没奈何只能硬挺着,指望再碰见个卖食的,或者路边有棵果树刚好苹果正熟砸到头上。 当然,这肯定是痴心妄想就是了。这个季节,这个地方,能有苹果才怪? 她饿得浑身难受,再看他,却正着一张脸,似半天不觉。心中好奇,问他是否挨过饿? 仲雪淡淡一笑,他自然是挨过饿的,在到楚国为质之前,根本没人顾暇他的饮食,饥一顿饱一顿在所难免。有时候一整天也吃不上一口吃的,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而他之所以长得不算高大的原因也和幼时那忍饥挨饿的生活有关。借一句以前她常说的话,这就叫营养不良。 两人又挨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一个小村庄,袅袅炊烟飘起,家家户户飘出的香味儿也格外勾人。 第一百零二章 点点情意穿鞋间 三春敲了一户农家的门讨了两个干馒头一碗凉粥,分给他一半。(..tw好看的小说)本以为这种剩食他是不吃的,没想到他居然吃得很是香甜。 不知是不是出了牛山村之后嘴养叼了缘故,这种干馒头她很觉啃不下去,只随便咬了几口便揣进怀里。再看他,已经啃完一个,连粥也喝了一半了。 她忽然升起一种佩服之意,能屈能伸,能享荣华富贵,能受得贫穷饥饿,也难怪他能在短短数年之间成了让天下人众皆惊惧的人物。 尤其难得的是他这人很懂平均主义,知道要与她共享,粥也给她留了一半。只可惜这凉凉的还带点味道的粥实在不那么容易入口。捏着鼻子强把半碗粥灌下去,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了几句,大约是骂他的话。 仲雪也不在意,脸上笑容灿烂无比,就好像做乞丐也是开心无比的事。 本来三春是很想逃跑的,可不知为什么,这么跟着他,也不觉太难受,甚至有一种久违的喜悦在其中。就好像一直以来就很想过这种日子,说不清道不明,很奇怪的感觉。 一路从村子到了大路,进了冀城,仲雪当了一块玉佩,他们终于结束了半饥半饱的日子,计划着到酒楼里好好吃一顿解馋。 一入酒楼,仲雪问她吃什么,她很认真地想了想,“吃清淡的,来一个整鸡,一盘丸子,一个猪头肉,再来一个猪头肉。” 仲雪好笑。“你这个清淡的体现在哪儿?” “炝锅的时候用葱。”她点点头,从筷笼里抽出筷子,眼巴巴等着“清淡”的赶紧上来,饿了好几日。总算能吃顿好的了。 他们俊男靓女走到哪儿都吸引人,酒楼里不时有人瞅一眼,也不知是奇怪没见过这么能吃的,还是奇怪这么美的两个人却偏偏像是俩饿咯。 饿了几天,一次不能吃太多,仲雪还悠着劲儿呢,看她吃得满嘴流油,忙把猪头肉往边上挪了挪,“你少吃点,省得一会儿难受。” 三春咽了最后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外面有人高喊:“官差来了。” 仲雪立刻拉起她从窗户里跳出去。也不知是“很倒霉”还是“太倒霉”,窗外的便道上居然有一滩屎,她一脚踩在上面。恶心的只想把鞋甩出去。 他也嗅到臭味儿,皱了皱眉突然俯身把她的鞋脱下来扔出去。她惊叫一声,正要问没鞋怎么走,却见他把自己打横抱起,大跨步在街上跑起来。 燕国民风远不如楚国开放,何曾见过这般迤逦景象?经过的人们都瞪大眼睛瞧着,一时间大街上人挤人人拥人,把本不宽敞的街道堵了个严严实实。后面追过来的一队官兵,被阻住路,哪还够得着人。眼睁睁看着他们潇洒而去。 三春把脸深深埋在他怀里,就算她脸皮厚,可这也未免太丢人了。 他跑得很快,能感觉到他的胸腔里那颗心在剧烈跳动,他粗粗喘着气,胸腔起伏着,震得她的脸也跟着微微颤起来。她闭上眼,只当周围的一切都是空气,看不见听不见也不觉得难过了。 他们穿过两条街,好容易甩掉官兵,仲雪抱着她进了一家鞋履铺子。 掌柜看见一个男人抱着个女人进来,甚是惊愕,在他的催促下才晃过神来,慌忙准备坐垫。 仲雪把三春放下,对那掌柜道:“要一双女鞋。” 掌柜拿了几双做工精致的给他选,他持起一双粉红绣牡丹缎面绣鞋,轻托着她的脚给她穿上。 三春很觉不好意思,缩了一下脚趾,又被他拽平。 她扭捏护住脚,“我自己能穿。[..tw超多好看小说]” “莫动。”他轻声说着,声音有一种让人心颤的深沉。 三春只觉脸一阵发烫,她的脚踩在他掌心,出奇的与他手掌的长度相合,他的手掌很大,暖暖的,有一层薄茧,一点不像是养尊处优的手。 试了这双花鞋,有些大,又挑一双淡蓝色的为她穿在脚上。 这一下刚刚合脚,他甚是满意,也不问价,直接甩出十金,便拉着她出去了。 想想这一路没吃没喝的日子,她的心开始滴血了,这简直就是个败家子啊。有钱了就乱花。 到了外面,官兵寻不到人早已离去。 三春叫他把卖玉佩的钱交出来,清点盘缠,大约还剩二十金和一些散碎钱币。不由埋怨他不该如此大手脚。 仲雪听着,嘴角不由扬起一抹微笑。心里甜滋滋的,即便是抱怨的话,在他听来却格外动心。现在的他们就好像一对小夫妻在为日子的日子烦恼,吵吵闹闹的过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儿。 他笑道:“放心,不会叫你饿死的。” 三春白了他一眼,饿自然饿不死,节衣缩食却是在所难免的。以后这些钱,她来花,总归不能再到人家家里要饭了。 两人伴着嘴一路走过街道,忽然发现城中几处地方都画着告示,在一面墙上画着一副人像,上写捉拿江洋大盗,杀人狂魔,而那个盗匪长相绝对与仲雪一模一样。也难怪他们刚一进酒楼就被许多人盯住,肯定有人告了状,把官兵引来捉拿了。 仲雪猜测,这告示大约是叔琪命人四处喷画的,至于为什么把他说成是盗匪,估计是要满足一下他肮脏的小心眼吧。叔琪小儿自小暗恋兄长,对所有她身边的人都恨之入骨,巴不得全天下人都配不上她。 他咬了咬牙,这臭小子,上回喷他石灰的仇他还没报呢,若娶了他姐姐,成他姐夫,也就算了,若不然,绝对把他的眼弄瞎两只叫他也知道知道什么叫看不见。 周围来往的人太多,仲雪寻了个斗笠,两人遮遮掩掩地往南城门走,路过县衙时忽瞧见衙门门口跪着一个戴枷锁的犯人。 那个犯人蓬头垢面,身上挂着一个厚重木枷,跪的倒还规整。只是时间一长,重枷压迫脖颈,难免头抬不起来。 知情人都知道,这人肯定是犯了罪,官府家为了羞臊他,特意放这儿让人围观的。告诉别人,不能犯罪,犯了罪就要如此下场。 三春看那犯人羞愧难忍,便故意开仲雪玩笑,说他若被人抓住,肯定也放会在衙门口亮亮相。没准叔琪还会把他晾在大梁王宫前。 仲雪笑了笑,问她,“若我终有此遭,你可会与我送食?” 她点头,“自然如君所愿。”只不过定会摆在远远的地方,让他看到吃不到。 仲雪只看她表情就知她在想什么,而这个戴枷锁的犯人也让他忽想起以前和她在一起的事。 那是还在楚国时,有一次他和季徇与她一起出门,在郢城的衙门就看见过一个戴枷的犯人。 当时他们刚吃了饭,她手里还拿着一包从酒楼里带出来熟牛肉。 见到那犯人委顿样子,她忽然生起怜悯之心,拿着牛肉递到犯人手里,“你吃,你吃。” 那犯人身上戴着枷锁呢,哪够得着啊,对着一块牛肉直瞪眼,时不时地还得用眼底余光挘她。 当时他问她,“即是送食,何不送到口中?” 她面上一肃,“给肉是我的同情之心,吃不着说明法律的严肃性,他放了之后肯定会洗心革面的。不信你问他,释放之后会如何做?” 他问了,真的问了,“你释放之后要做什么?” 然后那人一张嘴差点咬在他鼻子上,他掩着鼻子,很觉那张嘴臭。一口的臭牙花子,连着口水喷出几个字,“打死……那个给肉的。”给看不给吃,忒缺德了。 想到那时情形,不由“噗嗤”乐出声来,也难为她那会儿还能表情平淡地从对方手中夺过牛肉,一口一口用牙咬碎。 那一年,他十三岁,她十二。 那个场景太可乐,直到现在他还记得清清楚楚,甚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拿出来说一说。不过这样做的后果,只是让她与季徇愈发亲近,而离他越远了。或者不管他说不说,她的都会向着季徇吧…… 小县城里守卫没多森严,两人侥幸出了城,却再不敢寻大路走市镇,只捡山道小路而行。这样一来,夜间住宿荒野,白天只需带一袋干粮,倒也能省很多银钱。只是冬日里天寒,在外面冻一夜第二日醒来便觉头痛发热。 仲雪深知凭她现在身体状况根本经不起寒凉,便在山中寻了一个猎户家暂住养病。 三春只是偶感风寒,也无大碍,每天被他逼着灌下无数开水和汤药,将养个两三日也就复原了。 仲雪心疼她,又改回大路,白天赶路,夜晚必要投栈住宿,实在没有,便也要找个农家民户借宿。 这一路上她一直问他安排的人在哪儿,他总说快到了,却迟迟不见人影。让人不禁怀疑到底有没有人跟着他。一个君侯这么长时间,身边会不带一个人吗? 这一日,他们行到绿城一带,这里地形复杂,颇多山脉。正走着,忽然从山林里蹿出一群人,足有二三十个,每个都是黑衣蒙面。 三春一吓,“这不会是你安排的人吧?” 不用他答,看那目露凶光的样子,肯定不会是他的人,除非他喜欢用自己的人来个自杀。 第一百零三章 共死共生见真情 仲雪没理她的絮叨,抽出宝剑横在胸前,喝道:“你等是何人所派?” 黑衣人冷笑:“想知道就去问阎王爷吧。(..tw好看的小说)” 这是一般刺客的套话,好像证明他们跟阎王爷很有关系似地。刚一说完,十几把寒光烁烁的铁剑已逼到眼前。 三春暗自咂舌,这些人的主子可真够阔绰,居然每一把剑都是精品。 仲雪一边挥舞宝剑,一边问她,“你能对付几个?” 三春伸了两根手指,随后道:“不用想了,咱们根本不是人家对手。”本来她身上也带着剑的,在礼车里就放着一把不错的铁剑,只是马车撞裂时,早不知掉到哪儿了。现在手中寸铁都无,别说两个,一个也对付不了。 “是吗?”仲雪脸色微沉,他抿了抿嘴,那模样很像要一决生死的坚毅。 就在她以为他打算和他们拼了的时候,他忽然间抓起来她的手,呼一声,“快走。”随后拽着她狂奔起来。 三春本来还幻想着这些人是来救她的,可看他们下手狠厉,连她都要杀,幻想瞬间破灭,只能跟着他跑。 刺客们呆了一下,传闻城阳君乃是个英豪人物,看来传闻有误啊。他们慌忙在后面追赶,因这一愣神已经晚了一步。仲雪带着三春已跑出百米之外。往前走是两条岔路,一条通往大道,另一条是山道,仲雪看了一眼地形,拉着三春走了山道。 上了山才知道做君侯的并不定所有的判断都准,越往上。山路越难走,只能靠手脚并用往上爬。仲雪本想靠着地形甩掉这些人,可谁知他们锲而不舍,咬住了就不撒嘴了。 再往前走已没了路,一条断崖横在面前。三春向山下一探头,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下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想过去,可以,只要长翅膀就行。(..tw无弹窗广告) 她叹口气,“还是君侯计谋深远。”现在就算死也会死得壮烈,还得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仲雪瞪她一眼,他又不是神仙。也不是每次都算得准的。 正嚼舌的时候,刺客已经追到了,十几个黑衣杀手把他们团团围住,手中刀剑阴森森的闪着寒光。 三春心中一怯,想起青说过,打不过就求吧。立刻求道:“各位大爷,我没杀你等爹娘,也没灭奸你等姐妹。何必赶尽杀绝呢?” 仲雪皱皱眉,这丫头就会胡说八道,嘴一点不把门。 黑衣人中一人冷笑。“是有人想要你们的命,花了大钱。” 三春好奇,“是他,还是我?” “是谁没有分别,只要碰上了就得死。” 看来是分不出是谁连累了谁了。她抽抽鼻子,对仲雪道:“那今日咱们就并肩作战。临死就个伴吧。” 仲雪忽然笑起来,紧紧抓着她的手,“能与你同死,也是雪所期盼。” 她无语,就那么说说而已,谁真想陪他死。 仲雪说话的时候已经抽出宝剑攻向最前面的一个黑衣人,半空闪出点点寒光,“咔嚓”一声,已把对方兵器削断一截。 此时此刻只能死拼了,她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专打对方眼睛。 两人配合,也阻了一时攻势。只是时间一长,她捡石不及,再抬起头,差点被削掉一层头皮。而仲雪的宝剑舞越沉,似也不如先前锋利。 这些杀手们却是一个个越战越勇,围成扇形将他们堵的严严实实。大寒的天气把两人身上都逼出了一身冷汗。 眼见着要惨死剑下,三春越打越是心惊,眼泪差点掉下来。[..tw超多好看小说]暗自埋怨,到底谁养这么多杀手,怎么一个个比武士还强悍? 仲雪却似乎很开心,抹了一把汗问:“可愿与我共死?” “当然不愿。”三春哭了,他不会真想死吧? 仲雪仿未听见,“如此,咱们便一起赴死,” 三春“啊”一声,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觉自己胳膊被人拽住,紧接着身子向前一倾,似被人从悬崖上强拉下去。她无心他顾,身体急速下坠,耳边是呼呼风声,这情形真如坠入无间地狱一般。 没想到他会用这么决绝的方式来结束生命,不由尖声大叫:“仲雪,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喊声刚毕,下坠的身体突然停住,头顶响起他略带幽怨的声音,“你要真想做鬼,就成全你,你……实在重死了。” 三春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并没落下山谷,而是被仲雪拽着悬在半空之中。 城阳君又怎么会真笨的想自杀,在跃下悬崖的一刻,他已经解下腰带,带着一柄短小的匕首,射入岩石中。 看着那纤细的,随风摇摆的腰带,三春知道他不是在说笑话,那条腰带虽是金丝银线混着天蚕丝织成,很有韧性,却也同时支撑不了两人多久。要么两人一起掉下去,要么他放她一个人掉下去,二者任选其一。 仲雪环目四望,不远处有一块突出的岩石,似乎能撑住一个人。他用眼在测量了一下距离,呼一声,“抓紧啊。”然后手向上一抛,扔出她的一瞬,双脚在岩石上一蹬,身子也纵起。 两人同时攀在岩石,只可惜这地方站一个人可以,站两个人就晃晃悠悠了。他打横把她抱起来,让她沿着他的脖颈爬到他背上去。 这个动作有点高难度,三春很觉自己做不到。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是惧高的,望望下面似还有几十丈高,她吓得腿肚子都发抖。颤声问:“你不会把我扔下去,以求自保吧?” 以他的性格还真是做得出来的,他一向都是阴谋用尽,凡事死道友绝不死贫道的。 仲雪摸索着下巴,假装深思,“要想不扔下你也可,答应吾一件事。” “好,除了嫁给你之外。” 仲雪脸色微绿,真想一脚把她踢下去算了。以前拒绝他好歹还算隐晦,现在简直是张毒嘴了。 他大喝一声:“你要不快点爬,要不然我真把你扔下去了。” 三春还不放心,抓着他的胳膊不肯放开他,大有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意思。 他终于温声保证,不会让她死的。三春这才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一条腿翘到他肩上,然后整个身子一拱一拱的,试图从他头上越过去。 仲雪看着自己脸所对的位置,不由咬了咬牙,心道,这丫头到底有没有身为女人的不觉,那个地方是可以随便对着男人的吗?被她这么一纠缠,下面一阵热流窜上来,很有种想把她压下的冲动。只可惜时间不对,地方不对。 现在三春可没空考虑那么多,她只想着怎么把他越过去,双腿跨骑他脖子上,费了半天劲才挪到下面,成了一个背的姿势。 也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欲望压制的艰难,就这一会儿仲雪出了一身的汗。见终于成功,他喘了口粗气,把自己腰带系在她腰上,然后把铁剑递给她,“你拿来了,这可是要救命的。” 三春横着剑在他脖颈,剑刃正对着咽喉,这个姿势很好,只要手稍稍一动就能要了他的命。常听人说,城阳君此人疑心很重,轻易不与人相交,这会儿竟会将自己性命交在她手? 不过她的命也交在他手里了,他若有个闪失,在这悬崖之上,她也难存活。 仲雪用匕首刺进岩石,他这把匕首削铁如泥,刺刺石头轻而易举,他借这一刺之力,攀着岩面一点点向下。 悬崖太深,站在崖上的黑衣人也弄不清他们死没死,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向下抛了几块大石,有一块贴着三春的头皮擦过,吓得她想叫又不敢叫,只能紧紧勒住他的脖子。 仲雪被勒的直翻白眼,忍了好久才忍住没对她开口大骂。这死丫头是打算谋杀亲夫吗? 黑衣人在确定确实没什么声音之后,纷纷离去。而这时他们他们才爬了一小段,仲雪累得手脚打颤,大口喘着气。 三春也不知该说点什么慰劳一下,想想凭她被青锻炼的毒嘴,说出的话多半是气人的,只好闭口不言了。 爬了大约一个时辰,才看见崖底。眼瞅着快要着地的时候,那绑着她的腰带突然断裂。三春吓一跳,下意识的抱住他的脖子,手中铁剑也脱手而出。仲雪被她一带,两人齐齐从崖上跌落。 在下落的一瞬间,三春偏了偏身子,左胯骨先着地,陷进一堆软泥里。仲雪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的腰狠狠撞上岩石,疼得冷汗直冒,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哼出来,心里却恨死三春了。她不知道男人的后腰很重要吗?若不小心伤了肾,她的余生还有什么“性”福可言。 两人一时谁也动不了,各躺在一边呼呼喘气。 这个样子很熟悉,就好像躺在大梁城外的那个陷坑里,他们也是这样一人各守一边,只是那会儿受的伤似乎绝没现在这么重。 三春痛的连声哼哼,都说胯骨是女人的命根,摔坏了,想生孩子都困难。 一时间一男一女两个都静默不语,大约都在为自己的子嗣烦恼吧。 等了好一会儿,似反应过来自己骨头没有断,她挣扎着扶着石头站起来。 看一眼地上的仲雪,实不好意思叫他继续与石为伍,便强忍着痛把他扶起来。 第一百零四章 孤男寡女山中狼 仲雪后背被尖石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后腰也撞的青紫酸痛,一条腿摔的一瘸一拐。(..tw无弹窗广告)他骨头应该没断,只衣服被树枝划的一条一段,看着凄惨无比,哪还有平日翩翩公子的潇洒风度。 她暗自好笑,扶着他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然后伸手去扯他的衣服。 仲雪倒也痛快,自己剥了衣服让她给清理伤口。 没想到他外表看着不算健硕,身上的肌肉却很是结实,只是背上密密麻麻的布了许多伤疤,好似蜈蚣爬一样。这些大约是在战场上厮杀所留,与那些旧伤相比,这新伤反倒是不算什么了。 仲雪每每出门身上都带着伤药,她抓一大把直接往上一糊,好像糊墙抹泥一般。他似受疼不过,“嘶”叫连声。 三春觉得太吵,不满地在他肩头重重一拍,“你是君侯,好歹顾全点面子。你在战场上受了伤也是这般哀嚎吗?” “自然不是。”他摸摸下巴,丝毫不以为耻,反倒有几分得意,“在那些下属武将面前自然要装的强大无比,才能博得众人信任,但在你面前却不必了。” “为何不必?” 他撇嘴,“难道你会因为本君能咬牙忍住疼痛,就会喜欢上本君吗?” 三春颇为认同,她自然不会因为这个喜欢他。不过却很喜欢欣赏他的衰样,又抓了一把药糊上伤口,很满意他所发出的叫声。 仲雪也没指望她能心灵手巧,技法娴熟,以前他受伤的时候她也给上过药,虽已经格外轻柔,但那手艺实在不敢恭维。 糊完了,三春才想起青曾经说过抹药时要用什么手法,刚才很想听他叫声,一时全忘记了。又不好意思刮下来重新抹,只能委屈他凑合了。 把他的衣襟撕下一大片包裹伤口。这会儿加了小心,包的倒也似模似样。 上好药,扶着他道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稍稍休息一会儿。 此时天色已晚,山中多猛兽豺狼。他们这样的伤势根本不能赶路。还是先想办法怎么在山里住宿吧。 站起来四处望了望,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小湖,有水的地方自然有鱼。吃饭就不用愁了,而山中树木繁多,想捡些干柴也不是难事。只是现在他们身上有伤,无论下湖还是砍柴都是体力活,实在没那个力气。 她捅了捅仲雪的胳膊,想跟他商量一下怎么办,可一转头便看见这位一向能言善辩的城阳君,竟宛如一条半死不活的鱼般蔫蔫的。 她有些好笑,故意吓他。“你这么没精神,一会儿有豺狼猛兽,如何抵挡?” 仲雪闭上眼养神,淡淡道:“不是有你呢。” 难道他以为她会救他吗? 咬了咬牙,再接再厉,“猛兽咬人很疼的。” 他有气无力道:“你不是试过。当知什么滋味儿。” 三春恼了,以为他在咒她的话,愤愤地在他腿上踢了一下,“你才被野兽吃呢,野兽把你全身咬烂。” 虽口中这么说着。要真来了猛兽,连她也跟着遭殃的。挣扎着爬起来,想到湖里抓了两条鱼,再捡些干柴生火。这个地方大约从未有人来过,鱼都像是傻的,见到人也不会跑,湖里面鱼又多,不费多大功夫就捞了两条,用木杈做了个烤架,生了堆火,开始准备烤鱼。 看见火,人霎时觉得安心许多,她用他的匕首利落的刮鳞剖肚,然后把鱼架到火上。 仲雪看他滥用自己宝刃也不阻止,只摇头叹息,这丫头暴殄天物的次数太多,都懒得说她了。 他问道:“摔下山崖的时候,你把我的宝剑丢哪儿去?若是能捡回来便送给她了。” 三春一想也是,趁着这会儿天还没黑透,先把宝剑找回来,省得晚上真遇上猛兽,无兵刃抵挡。.tw[] 她捡了根粗壮的树枝做火把,在摔落的地方看了看,当真在百丈之内找到那把剑,只是剑的旁边有一堆白森森的骨头,骨骼巨大,似是什么猛兽遗骸。 她的忽然突突乱跳,脑中莫名闪过一个场景,几只野兽在吃一具尸体,鲜血淋漓的皮肉被撕烂咬碎,惨不忍睹。想到刚才仲雪咒她的话,更觉头皮发麻。 “不――”她尖叫一声,慌忙奔逃,火把也扔在原地顾不上捡了。 她跌跌撞撞跑回去,一张脸煞白煞白的。 仲雪看见她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微眯的眼也圆睁起来,“出什么事了?” “骨,白骨,好多白骨。”三春喃喃着,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满脑子想的都是那白骨,这种恐惧似乎与在悬崖上的惧高不同,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就好像有些人天上怕蛇,有些人天生怕蟑螂一样,。 仲雪知道她肯定想到什么,暗自后悔不该故意拿这个说事。 鱼在木杈上烤着,隐隐传出一股香气,他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便问她什么时候学了这么个好手艺。 三春不答,他去握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冷的不像人手。 他心中一颤,故意轻佻地在她手上乱摸乱捏,“本君握着你的手,你可觉心情舒爽吗?可喜欢我摸着你?” 三春终于抬头看他,撇撇嘴,“若我不愿意呢?” 他怪笑,“不愿意的话,那等离开这鬼地方了,你就用刀砍了被我抓过的手,以示贞节好了。” 三春哼哼两声,“我没那么烈性。” 虽然气他胡言乱语,但心里的恐惧已没那么深了。正好鱼熟了,她拿过一条来大嚼,也不管他。既然都有心情调戏人了,他的伤势应该无大碍了。 仲雪拿了另一条,见她面色稍和,便问:“刚才你究竟看见什么了?” “是一堆野兽骸骨,如果没猜错,这山里应该有很多大型兽类,看来今晚在这儿过夜要多小心了。” 仲雪点头,深山里猛兽自然很多,“若是能寻一个山洞暂时躲避就好了。” 三春道:“你去寻来吗?” “然。” 这回他倒也没推辞,找了根粗大树枝当拐杖,蹒跚着离去。他不想她再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就算疼也要忍着了。 三春却以为他在装样,还能走路,合着刚才是故意戏弄她呢。她高声咒他,“小心回来的时候带一群猛兽来。” “然。”仲雪点了点头,竟是答应了。 他一走,顿时四周寂静一片。 环目四望,明月高悬天边,光辉缭乱。西边是一片湖水,东边有一片颓败的杨树林,月光映照下,湖水波光粼粼,先出一种异样的亮。而杨树林怪异至极,腊月天里这些杨树们,全是副枯死模样,一些褐色的树叶尚挂在树梢,摇摇欲坠地,明明有风吹过,却是纹丝不动。 山谷里静得可怕,没有鸟啼,没有虫鸣,没有一丝活的气息。 她忽然很后悔不该让仲雪去找什么山洞,不想承认自己害怕,但却忍不住右手握紧铁剑,左手握紧匕首,紧紧盯着四周。 正这时,视野里闯进一个人影,他拄着木棍,三条腿着地,飞也似地奔来,穿过杨树林间,双脚踏碎沓沓堆积的落叶,夜鸦都被惊得扑棱起翅膀。 他走得时候步履蹒跚,回来的时候这般如疾如风,这是被鬼追吗? 她竖耳倾听,当真听到一阵鬼哭狼嚎,然后就看到了真的狼,不是一只,而是一群,一群狼在追着仲雪,也难怪他会健步如飞了。 让他带回一群猛兽来,他还真听话带回来了。 那几十双绿幽幽眼睛,一大群金毛灿灿、杀气腾腾的山狼,让人看得汗毛直竖,只觉得他可能要命丧狼口,然后下意识就想转身逃跑。 仲雪刹那间跑到近处,离得近了才看清他是单脚着地,另一只脚借着木棍之力在施展轻功。 仲雪也看见她,一面跑一面叫:“快,宝剑。” 三春翻手把铁剑扔出,那把剑划着弧度,向他飞去。他正要接,却被一头狼狠狠一撞,她身子一栽,几乎摔倒,剑却掉在地上。 这一头狼似乎是一头狼王,它的脖子、前胸和腹部大片的灰白毛,发出白金般的光亮,耀眼夺目,射散出一股凶傲的虎狼之威。 它嚎叫一声,十几头狼把他围在中间,三春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她似乎是被几头壮硕的狼盯上。那几头狼或正面,或侧头瞪着她,一片锥子般的目光飕飕飞来,射得她浑身发凉,很有一种想上茅厕的冲动。 离仲雪最近的是几头巨狼,大如花豹,约是将军等级,比其余的狼兵狼粗一倍、高半倍、长半个身子。随着狼王的又一声嚎叫,它们长尾统统平翘,像一把把即将出鞘的军刀,一副箭在弦上、居高临下、准备扑杀的架势。 三春觉得自己握着匕首的手在颤,脚在颤,浑身都打颤。她是真的害怕啊! 再看仲雪也好不到哪儿去,身上大汗淋漓的,上好药的伤口也因为狂奔崩裂了,后背一片血红,似乎都被血塌湿了。他的眼神出奇的凌厉,凶恶,浑身上下散发的凛凛煞气,就连狼都害怕。它们一时没有立刻进攻,大约是被他的气势所惧,在寻找时机。 三春一边往他那边靠,一边企图用说话缓解心中的恐惧。 “你怎么把狼都引来了?” 仲雪哼哼两声,“你当本君喜欢它们吗?” 第一百零五章 情陷深处 正如她所说的一样,山谷里有许多猛兽,而其中最厉害的就是这群狼,它们天一黑就开始四处觅食,而他身上的血腥气味儿,在夜晚的风中一飘,最是勾引兽类的食欲。他刚走出去没多久,就被这群饕餮猛兽盯上了。 三春也知道他没嗜好特殊,会这么大义凛然想想以身饲狼。她眼珠一转扫向地上的铁剑,正好仲雪也在看,两人对视一眼打了个暗示。 就在这时三春突然跳起来,一柄匕首刺向狼王的眼。那狼王嚎叫一声,招呼另几只将军狼急来护驾,它们一动,仲雪身边的守卫便松弛了。趁此机会,他手中木棍在地上一划,扬起一大片尘土,然后在群狼闭眼躲避的空档,迅速捡起铁剑。 一剑在手,顿时精神抖擞,他用力挥剑逼向狼群,眼见着狼群退散忙转身去救三春。 三春不断挥动着匕首,只觉牙齿都跟着打颤,她本来胯骨受伤,蹦跳腾挪很不灵活,哪抵得住狼王凌厉的扑势。 它的爪子一划就像刮起一阵怪风,那狼口微张,数颗犬齿獠牙森森吓人。心颤手颤,再加上兵器不趁手,有好几次都差点被狼嘴咬断脖子。 仲雪来救正是及时,他劈手一剑刺向狼王头颅。 自古以来擒贼先擒王,对狼也是如此。只是狼王一向都躲在高处指挥狼群,很少傻乎乎的到了阵前,玩命冲锋陷阵。这只狼王倒也是奇怪居然冲在前面,不过这也给了他机会。一剑刺到,挑了一大片皮毛。那只狼王发疯似地嚎叫,意图叫狼群进攻,但只有几头大狼听命扑上来,其余众狼只是围着他们打转,似乎还没有冲锋的意思。 在它们之后还站着一头灰棕色的大狼,不停地打着转转,好像是在旁观望。 仲雪心中奇怪,与三春打了个眼色。两人同时对狼王夹击。他剑舞如飞。频频刺那狼头,三春则刺狼眼,那狼王虽凶猛,但似乎年纪老迈,行动也没那么灵活,被两人夹攻弄得顾首难顾尾。仲雪的剑快,一剑刺去正中那狼王头部,他的剑乃是上古名剑,只轻轻一便留了好大一个伤口。狼王嚎叫一声,蹒跚着几欲跌倒。它不顾伤痛又扑了上来。 仲雪忙闪身避过,就在这时另外一头狼扑过来。巨大的狼爪抓在他背上,立时便是一道血痕。他疼得闷声一声,转头一看,那头狼王已扑向三春,大狼爪向她脸上拍去,这一下若拍中了,三春就是不死也会毁容。 仲雪心急如焚。他半个膀子已使不出劲儿,强忍疼痛,剑交左手,剑尖随力向上一挑,正中狼王一只左眼。那狼王惨叫一声,夹着尾巴败逃而去。 头狼受伤,狼群四散而逃。跑不多远,许多狼又转回来了,却不是围了他们。而是围了狼王和另外几头大狼。 见过狗咬狗吗?狼和狼打架也是这般,一狼一嘴毛,鲜血淋淋,离得还能听见哀鸣地嚎叫声。 三春看得惊疑不已,这些狼是吃人参长大的吗?一个个都这么聪明。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一招好像叫翁蚌相争渔翁得力吧。 她满脸惊叹:“没想到狼也有内部王权之争?” 仲雪瞪她,“有那嘴皮功夫还是赶紧跑吧。”等这些狼杀了狼王,下一个就是他们。 三春也知此处不宜久留,忙扶起他蹒跚着跑走。他原来的伤不算太厉害,可这回背上所伤深可见骨,只走了几步后背已大片血红,连裤子都是血色,整个人好像刚从血水里捞出来。 这会儿也没空敷药,两人咬着牙强忍着疼痛往前疾奔。 正这时忽然天上雷声阵阵,下起了瓢泼大雨。雨越下越大,参天老树似沉默的魅影,脚下路被石子般的雨点瞬间浇湿,变得泥泞不堪。狂风从耳畔吹过,撩得雨滴倾斜,砸在身上,其间还夹杂着许多细小的雪花、冰粒,一层层浸入肌理落进心底,冷得叫人发颤。 仲雪的伤被雨水浇过,原本很严重的伤势变得更加厉害,他的一张脸苍白如纸,似乎走一步腿脚都打颤。 三春扶着他,在雨中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他们漫无目的的狂奔,到后来他步履发沉,根本走不动路。三春无奈,只能把他背在身上。 又走了一刻,仲雪似乎昏迷过去,她连叫了几声“仲雪”,都没把他叫醒,心里也百般不是滋味儿。他和她本不是一路的,被他捋走也就罢了,还要被狼追,又遇上这样的暴雨,也不知是他罪有应得,还是她命该如此了。不过也幸好因为下雨,那些狼并没有追上来。 不愿抛下他独自离开,可这样在雨中跑下去,她的身体也支持不住。当务之急还是要找个避雨的所在。 走了一阵忽然雨势渐小,借着月色,远处的山峦也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山峦如巨兽横亘眼前,湿淋淋张开血盆大口,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狼头。或者那口长得够大,她竟在其间找到了一个山洞。 她心中狂喜,忙把他往身上抽了抽,向那山洞走去。 洞外下了大雨,洞里却十分干燥。她力气用尽,一进到洞便摔在地上,仲雪也被她带累摔倒。因这一摔,他醒转过来,睁眼看见趴在地上大声喘气的三春,不由幽幽一叹,“你怎么没自己逃走?” 她转过头瞪他,“你希望我走,那我走就是了。背着你像背一头猪似地,知不知道你很沉啊?” 仲雪苦笑一声,这个问题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不过从私心上他不希望她走,茫茫山峦,剩他一人断难活命的。但他又希望她走,或者抛下他这个累赘,她一个人走能安稳走出去。 三春力气用尽,正觉浑身发软,也懒得跟他斗嘴,闭上眼稍微休息一下。等了一会儿忽然再没听他的声音,她觉得奇怪,再睁开眼却见他早已昏迷过去。 她吓了一跳,忙爬过去伸手一摸,他身上竟然滚烫无比。受了重伤,再又淋雨,也难怪会发烧。 摸他身上从他怀里掏出药包,那一大包药已经淋了雨,湿乎乎的用手一抓全成了药水。 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好,她捡了一些稠一点的,涂在他的伤口,血总算止住了。但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依旧惨白惨白的,再加上高烧,再这样烧下去,很有可能把人烧傻了。 拍着他的脸,想把他叫醒,可他的双颊都打红了,也不见他有丝毫醒意。若是往常,敢动他一根手指头,他一定会反击十倍,现在这么安静的死气沉沉的样子,还真让人不习惯。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救活他,她四处寻找,发现洞里居然有许多干草和干柴,寻了一些凑在一堆,打了火折子点着了为他取暖。 他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穿在身上只会病得更厉害。伸手去脱他身上的衣衫,脱到只剩一条鼻裤,然后把衣服用树枝撑着放在火架上烤。 多加了几根柴,活越烧越烧,火光映照在他身上,把他的光裸的上胸膛映得通红通红的。 她坐在他身边静静等着,可过了一会儿他依然不醒,摸摸额头,似乎那里的温度更高了。 刚才进洞的时候,她发现洞外不远的地方有不少鸭趾草,这种草退烧效果很好。她跟着青两年,多少也学到点东西,知道这种草也叫兰花草、竹叶草,可用于热病,清热泻火,有退热作用,还能用于咽痛,疮疡,毒蛇咬伤。 只是这样的草一般都是在秋季才有,隆冬时节还能看到,也真是奇怪。 把他安顿好,便出去采了一些,嚼碎塞进他嘴里。他咽不下去,找了木棍捅开嗓子眼,硬给捅下去了。还剩一些,一部分砸碎了给他敷在伤口上,另外的揣进怀里以备下次用。 她不希望他死,尤其不想他死在自己面前,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或者是因为他死了留她一人太孤单寂寞,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就是想他活。 她把他揽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取暖。这不是第一次触摸他的身体,上一回在驭马坡也趁机对他上下其手两下,还倒抓着他的腿把他泡进水里。想想那时的事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但两者的心境却大不一样。那会儿只当他是陌人,占点便宜也无不可,但现在两人已牵扯太多,就算出了这山谷,想摘开也不容易了。 叹了口气,忽觉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从被人追杀开始,他一直护着她,两次舍命相救,在危急时刻也不肯弃她而去,这份恩德她不是不感动,甚至对他也隐隐有几分在意和喜欢。 这样慢慢的一点点渗透的爱,甚至比轰轰烈烈的爱情,更让人上心,上瘾。或者从一开始她就是在意他的,只是不想承认,鉴于他的身份,更不想跟他有什么牵扯。可是直到现在,抱着他的身体,手指轻轻抚在他略有些坚硬的肌肉,她恍然领悟自己其实已经陷的很深了。 第一百零六章 暧昧水中游 “仲雪,我究竟该拿你如何?”她喃喃低语,愈发把他抱紧了些。(..tw无弹窗广告) 也不知是她采的草药管用,还是烧到了极点起了反效应,过了一会儿他身上温度逐渐降下来,甚至越降越低,到后来冰冰凉凉的,好似不是活人的温度。 三春心中惊惧不已,手轻触在他的鼻端,那里竟没了没有呼吸。他死了? 是因为她记错了药,这鸭趾草不退烧,反倒是治脚气什么的? 是她害死了他啊。心里忽涌起一阵悲痛,他活着的时候没觉得他多好,可现在死了才忽然发觉这个人其实很重要。 抱着他的尸体哭了一阵,然后跪在地上为他祷念:“东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出东门,过大桥,走出门儿脸朝前,脊背朝后,走一步,退一步,等于没走,你大舅,你二舅,都是你舅,各路神灵,保佑死者早等极乐,下辈子千万别讨生个人……。” 就在这时,那个本来一动不动的尸体突然动了。仲雪睁开眼,微微叹口气,“就你这种说法,就是死人也会气得活了。” 这一套话是跟青学的,以前他在山里打猎,他每回打到猎物,都会对着猎物念上一遍。她问他为什么是这些词,而不是别的词,他说是师父教的,师父这么说他也跟着学,一字不漏。 她很惊异,到底是怎样的缺魂师父才能编出这样的一段。可缺魂归缺魂,听着却很有意思,最后她也很缺魂的学会了,还以此为荣。有事没事就拿来念念。到后来连青都被她念烦了,直喊着,“管你大舅还是你二舅,你要那么想要舅。我送你一个。” “好。”她居然点了点头,然后看到的就是青崩溃的眼神。 这会儿看着他死而复生,她心中高兴,嘴上却道:“气活了更好,我要有这本事,以后开个活人馆,也不愁没有饭吃了。.tw[]” 仲雪叹口气,让她说去好听的恐怕比登天还难,尤其还是对着他。 看来以前把她害得太惨。就算失忆了,也依然记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刚才他并没有死,只是退了烧浑身无力。也不想动,不过现在精神了,倒要好好谋划谋划怎么从这鬼地方出去。 他道:“你先出去看看,这是何地?” 三春往洞外望了望,此时暴雨已停,从山峡升起了缥缈的雾气,把洞口都笼的似梦似幻。 透过潮湿的气息,似乎隐隐嗅到一股香气,似兰非兰,似麝非麝。又不像是梅花香气。让人有些摸不透在这冬日季节到底有有什么东西会发出这般香气。也不知是不是她鼻子有问题。香气过后就是一股恶臭,很像是某种动物腹腔里发出的。上了火,不小心打个饿嗝,从胃里发出的就是这种味儿。 她掩住鼻子,“什么东西这么臭,是不是你放屁了?” 仲雪皱皱眉,就算放屁也不是这种臭法。 “你去找找别是这里有什么活物。” 三春也觉甚是,她刚站起来,便忽觉头顶凉凉的,似有什么水滴滴落。她用手一摸,沾上一团黏糊糊,臭烘烘的东西。 “这是什么呀?” 猛一抬头,竟看见有一条婴儿手臂粗的蛇盘在洞顶,对着她吐着疑似涎水的东西。 她惊骇过度,往后退时撞到了仲雪。仲雪本来就无力,被她一撞踉跄着退到洞壁。双手一摸,手下软绵绵的,他一侧头顿时看到无数条蛇爬伏在洞壁上,不仅洞壁,干草丛里也有不少,粗看一下竟似有上百条,每一条都有手指粗细,两扎长短。 三春心惊胆战的往四周望了望,发现草丛里有许多破掉的碎壳,她这才明白原来这里居然是个蛇洞,那些干草都是为小蛇出生准备的。他们在这里点火,无意间使这些小蛇孵化出壳了。 可这到底是什么种类的怪蛇,通常的蛇是春天产卵,而现在离立春之日还有月余,这般早产的倒也少见。尤其是它们刚出生的就已经这么粗大,那它们的母亲又该是如何的惊人? 这样想着,不禁头皮一阵发麻,慌忙拽起地上的仲雪。 仲雪被她站起不稳,身子一栽扑在她怀里,却正好把一直紧紧握着的铁剑递在她手中。 地上也有许多的蛇,密密麻麻的爬来爬去,连个踏脚的地方都没有,她一手持剑,另一手架起他,两人一路斩蛇杀出,周围全是血腥之气。所幸这些蛇刚出壳不久,身子还软弱,要杀一些并不太难。 他们急着出去,也不想多造杀孽,匆匆杀了一些跑出去。 仲雪身上的伤还很重,根本走不了太远,刚出洞就双脚发软栽在地上。三春咬着牙把他负在背上,这个地方多留一刻就有一刻的危险,要是等蛇他娘回来,见许多孩子惨死他们之手,肯定要吃了他们泄愤的。 她本想跑远点,奈何仲雪实在太沉,她也受了伤又哪有力气健步如飞,强咬着牙走了百米已觉支持不住。 仲雪见她辛苦,叹道:“你扔下我自己逃吧。” “闭嘴。” 三春喝一声,忽很得意自己终于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了。可得意并不代表有力,咬紧牙又强走几步,终支持不住摔在地上。 他于心不忍,“你且歇歇,或者那些蛇的娘也没那么快过来。” “闭嘴。”她又呼一声。 仲雪幽幽一叹,他就知道她不会弃他于不顾,若她真会这么做,那就不是燕丹了。 当年的燕丹极有侠义精神,她对阿猫阿狗都好得出奇,又怎么可能把他这个大活人扔在这儿不管?不过他倒真希望她能狠心不管他,他现在已经没能力保护她,只是她的累赘,只有扔下她,他活命的机会才会大。 他轻笑一声,故意刺她,“你这般舍命相救,回头本君定会重重有赏,不如就赏你伺候本君,嫁本君为妻如何?” 若是往常,她一定会七窍生烟,大骂他无耻,可今日很奇怪,她居然只低着头,一点反应都没有。 “怎么?你也会知害羞吗?” 三春看他强装轻佻,身子确如狂风吹落叶般瑟瑟虚弱,不由轻叹一声,“你能动嘴皮子,还是留点力气,养养精神吧,不然还不知道有没有命能娶妻。” 仲雪心中一喜,要不是太了解她的性子,竟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忽然想通要嫁给他了。 他假装哀思,“若我死,你就可以去找季徇。” 很多人都知道他和季徇死不对眼,三春早就奇怪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可现在实在不是问话的时候,只再喝一句,“闭嘴。” 仲雪当真闭嘴了,竟是含笑着看着她,眼底隐隐地满是爱意。能跟她在一起,现在即便是死了也是甘心的。 三春半垂下头,也不知是不是不好意思。她重新背起他,一摇一晃地又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或者她根本就没走多远,只是潜意识希望已经走出很远。突然一抬眼,她看到一副宛如仙境的景象。 那是一丛丛幽静的紫丁香,花还没开,沉浸在月光当中。可能因为下过雨的原因,所有的花,似乎都沾湿了,彼此可以分得利落。此时明月当空,光与影与紫色的花丛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很奇妙的美景。 紫丁香的香气浓烈异常,也许在山洞中所嗅的就是这种花香,只是很奇怪这个季节会有丁香花? 待看到藏在众多花丛之后雾气氤氲、热气腾腾的水面,这个问题也就不成为问题了。 这应该是传说中的温泉吧。 那汤泉的泉水沸且清澈,水流踪峥,微波细浪随风轻动,在月光映照下泛起淡淡粼光。 没想到山里还有这等好去处,这里处处曲径通幽,时时俊鸟清啼,倒是养性怡情的绝佳之地。 青当年就很向往这种温泉,说这里面多种矿物质,泡之可美容养颜,强身健体。若是加入当归、透骨草、蒲公英、仓术等中草药,还具有散风除湿、活血通络、补肾益气的功效。 而现在这眼温泉虽然不会有人放很多药物,但在这山中,周围都是野生草药,那些草药的种子花掉进水里,早已形成了天然的药浴。 仲雪看到温泉也心中大喜,当时就要进水里泡上一泡。 三春四下观望,竟看见岸边有许多疗伤的白及和侧白叶,料想这水有疗伤功效,便抱起他走入池水。 水面只及他们的腰部,水底都是鹅卵石,踩在上面很有些硌脚。把他扔在水中,她自己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天然的温泉,没有丝毫人工的参杂,其咸味中夹杂点硫磺的气味,纯天然的清澈,坐在里面把一整天疲惫的大脑都往温泉里泡,顿觉神清气爽,全身如情人的香吻一样细腻,闭上眼睛,尽情享受天然带给我的那种舒服亲切之感。 她坐于池中,仰望漫天的繁星,水如温暖的太阳,仿若带人走向舒适的天界。泡泡温泉,在这水气蒸腾氤氲中洗涤爽身,如梦如幻,欲醉欲仙,妙不可言,大有“浴罢恍若肌骨换”之感。 第一百零七章 一不小心就失身 她潜入水中,好像一条鱼一样在水里畅快地游着。(..tw好看的小说) 仲雪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安邑城外的河中看到的那个女子,真没想到让他一见倾心的人会是她。或者那时候他们之间的缘分已经注定,即便是无意间也会与她相遇在一起。 若老天有眼,叫他与她的缘分更深一些就更好了。 想到那一日她在水中畅游的迤逦景象,不免喉头发干,精神头儿也足了,似乎连身上的伤都不觉那么痛。 不知哪个圣人说过,情欲是治疗伤口的良药,只不知这个说辞靠不靠谱。 就这一会儿仲雪已经开始动手脱衣服了,等三春从水中抬起头来,赫然发现他上身已经光溜溜的,那精裸的身体在阳光下显得很是健硕迷人。 她怔了怔,“你在干什么?” 仲雪笑得眯起了眼,“你见过谁泡澡是穿着衣服的,在水里穿着衣服多难受啊。” 他说着话,把衣服扔到池边,双肘支在后面池壁上,身子仰躺在池沿做出一副舒服姿态。他那一头华缎般的黑色长发,此时已经湿漉漉地贴在他颊边和裸背上,像一条条杂乱缭绕的黑色水藻,透着致命的性感,狭长的眼眸轻轻闭拢,整张脸呈现出一幅刀刻般的完美。 三春叹息一声,这样的他还真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尤其是对那些空闺深怨的女子,恐怕恨不能扑过去把他分拆下肚吧。与此同时她也从他身上感到一股非常危险的气息,她忽有些害怕,禁不住往后退了退,后背抵上池壁。 仲雪也叹息数声,却是舒服的叹息,虽然水刺激的伤口有些疼。但对于发着烧的虚弱身体却是再好不过。尤其是身边还有最喜欢的女人相伴,心情愉悦之余,似乎某方面的需求也变得更深。 他望着她,神情如往常一样安然优雅,就好像现在站在王宫花园里和一个着装整洁的淑女聊天。可水面下闪动着一直延伸到小腹的毛发茂密之处泄露了他的急切。虽然隔着一条亵裤,可里面的物件已然钻出水面。把裤子如一把小伞一样顶起。 三春不由闭上眼睛,向另一边的池壁,腮边有一抹艳压桃花的红晕。心里暗骂,这丫的狗屁臭男人,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鱼水之欢的事。 两人静默了许久。谁也没开口,但气氛很有一种古怪的暧昧。 仲雪心早就像火炉一样燃烧不断,下半身远比上半身诚实,只是他很习惯把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即便想要。却不会一口咬死,要微微逗弄。他在等,等她心里的防线慢慢崩塌,无一丝力气挣扎,再慢慢拆入腹中。 现在三春就好像极可口的食物,被人以极享受的姿态欣赏着。 她的身体浸在水中,衣襟紧紧贴在身上,那两颗雪白的山峰在水中若隐若现,随着水波不断的晃动,摇起撩人的乳波。 看着他真诚中带着魔魅的双眸。她心神忽然一阵恍惚,好像曾经的曾经也看到有这么一个人在这么看着她。那是侵略,是试探,甚至让她心悸的激动…… 那一次似乎也是在河边…… 在他的炙热眼神下,她不由面颊潮红,嘴唇紧紧抿起,身子也缩成一团,心中一阵紧张。有些害怕,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他若扑上来时她该如何。 不同于她的无措。看着她仲雪心里涌出无尽的甜蜜,没想到能有这么一天可以在这样的地方,与她这样对视。 他走了过来,双脚踏着湿滑的鹅卵石,那表情很有些大无畏的坚定。 三春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后面是坚硬的石壁,根本无处可躲。她叫:“喂,你不要过来啊。” 仲雪步子走得更快,真难得在这样的地方也能走得这么稳当。 “喂,你伤还没好。”她又叫一声,叫完后悔的想咬自己舌头。这好像在担心他的伤,而不是将要发生的事。 仲雪轻笑着:“伤口再大一点也忍得,只要有你在我心满意足。” 他笑轻轻揽住她,脸凑过来,被水浸过的温热嘴唇划过她的面颊,一寸一寸地亲吻着她。 他的唇又湿又热,乍一贴上来她只觉脑袋轰地一下,伸手去掐他手臂试图推开他,仲雪痛呼一声,却依然不肯松口。 听到他呼痛,她又觉得下手太狠,不由松了手。而这时他的舌已经从唇齿缝隙中挤了进去,狂热的吻如同要把她吞噬进去。她承受着他的狂热,因他带麻痒让她在他的唇齿间低低地喘息。 她的心砰砰乱跳,几乎要冲出喉咙,浅浅地额头晶晶亮的现出一层细细的汗,雪肤都隐隐地泛着粉红,几番睁开眼睛,哀求的望着他,他却仿佛不知,那吻随着他激烈的呼吸逐渐加深。 “嗯……唔……”她绵软诱/人的低声呻吟。 这声音让仲雪腹下欲望在瞬间涨到顶点。知道这里不该是欢爱的地方,石头太硌人,在水中掌住平衡也太艰难,一不小心两人就可能淹没在水中,做一对淹死的冤鬼。可她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不断传来,这无疑是火上浇油,他只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花,一股热流倏地喷射而出,整个人痉挛着扶着她一动也不敢动。 “该死。”他低咒一声。本来想慢慢的安抚,得到她的心,再得到她的身,可只是轻轻地接触,便已让他濒临崩溃的边缘。果然长时间的禁欲无益于身心啊,他竟一点自持力都没有了。 几乎整个人贴在他怀里,三春也觉得羞臊难当,她本该很讨厌他的,可现在却又忍不住想和他亲近。是这里的景色太美让人迷了心,还是这里的水太暖,暖的让人想入非非了。 仲雪早就想入非非了,得到一点甜头,便会想要的更多。他一手按住她肩头,半边身子贴在她的身上,一手往下探去。随着他的手臂挥动,温热的池水撩在她柔嫩的身体上,她感觉到一股难以忍受的炙热浸入到身体表皮,她的宽大披风扔在池边,穿的外衫早不知被水流冲到哪儿去了,衣襟的带子也不知何时被扯开,露出一片雪白肌肤。 他手掌轻轻外一抻,衣襟从肩头滑落,露出里面粉色的肚兜,伸手一扯,只一瞬那肚兜已落在他手中,现出两颗饱满的丰乳。随着水波晃动,她雪白浑圆的丰韵被击得不断摇摆着,尖细的水流停在了丰尖上,池水中温热的热气袅袅上升,熏在她脸上,身上,水流的刺激让红艳的草莓头高高挺立起来,变得又硬又肿,艳红的尖尖几乎无法承受,肿胀的几乎要涨裂开来,红艳艳地在白乳上跳动着。 她很有些紧张,长长的睫毛蝶翼般颤抖,小小的嘴唇也在轻轻地抖动,这形态倒有几分楚楚可怜。而这姿态就像一把火,点燃了男人的野兽之欲。原本春花雪月的念头早抛到九霄云外,剩下的只是把她剥干剥净,拆解入腹。 他的手抚着她细白的臀瓣,冰凉修长的手指隔着衣裙一下下爱抚,细眸中也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神情。他紧拥着她,就像曾经的那个艳阳日与她在一起缠绵欢爱的那份激动一样。 她脸上滑落几滴水珠,被水湿润的嘴唇更显得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紧贴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半露在外的前胸因激动而粗着,隐隐可以感觉到两只丰韵在微微颤动,一双眼眸灵活慧黠地转动,看他时还带着一丝嗔怪。 这件事实在发生的太快,她还没想好要如何,可现在却好像已经欲罢不能了。 仲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温热的温泉水更助长了他的欲念张扬,他手掌从两片臀瓣上滑出,手指轻动,解开下面的衣裙,指尖轻触到她柔嫩的肌肤,引得她全身战栗。 她不敢开口,只怕一出口便是可耻地呻吟,极微弱的挣扎着,却让娇臀更靠近他。无暇的身体颤动着,带着天真无助与春情诱惑,他的身下昂扬早就安泰不住。 她卷曲的睫毛终于颤抖地轻轻张开来,他抓住她的下巴,将她的面颊调整了角度,她的眼睛正对上他健硕的物什,此时巨大的棒子正抵住她小小的入口。 三春咳了一跳,双腿下意识向后挪去。小脸紧紧地皱在一起,她还没有准备好可以接纳他的巨大。 心,在反抗与不反抗之间不断纠结着,而身体因他的挑弄,忽有一股火隐隐窜起。她的神智渐渐模糊,身体渐渐地主导一切,身不由己的蹙着眉或者轻喘,一频一缓,都在他眼底掌握。 而这会儿仲雪浑身上下也全是汗,被欲望熏的脸都变形了。此时此刻又哪容得她逃脱,使劲扳住她,大腿压住她的一条腿,三两下就把下面的裤子脱了下来,让她的私密大大敞开。那里细茸稀疏水光隐闪,一道透露着湿意的嫩红缝儿竖卧其间。在如梦似幻的绚丽虹辉中,女孩的秘处如花绽放,内里丽景尽现于前,有的地方浅淡如粉,有的地方深浓若脂,皆罩着层薄薄露儿,嫩似吹弹得破,正随着主人的颤抖轻轻蠕颤。 第一百零八 情欲未了心所依 她这具身体是他所不熟悉的,可心中的悸动与冲动却一如当年。他心里想念之极,手上动作仍旧轻缓,在她耳边轻语,“你很柔软,很温暖,你很好,我很喜欢……”那只手动作更慢了,慢慢抚摸那让人心动的所在,那一条柔嫩缝隙。终于,他手中力道令她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美妙滋味儿。 看着她娇软如面条一样的身体发出奇妙的声响,他一阵心猿意马,起身将下身对准了那处妙穴,轻轻嚅研,随着她一声欢叫,他俯下身用巨大慢慢顶开她小穴的嫩肉。 很疼,就好像身体被撕裂一样,疼得她紧紧皱起眉。 “再忍一下。”他轻轻吻她的脸,硬梆梆的兽头紧紧抵住她水润的入口,另外一只手移过来,微凉的长指在她的敏感的胸口打着弧圈,有一点疼痛和着凉意渗进她的肌肤。 他的指不时滑过她挺翘的红莓,似是无意的拨弄,却让那里更加坚挺饱满,也在她的身体内撩起一股潜流。轻轻的撩拨像是一股骚痒,漫过她全身,她轻细地呻吟着,恰到好处,像一曲舒缓的音乐。 男人这样的动作对于女人来讲是一种致命的挑逗和撩拨。 三春的小脸立刻揪起来,她低声呻吟,“嗯……嗯……” 他的欲望像巨蟒般蜿蜒着在她的私处蠕动,不一会儿顶端便慢慢挺进她的洞口,一点点浸入她的体内,直到完全埋入。未经人事的女性私密被强行撑开,穴肉翻开,痛苦地承受着硕大的入侵。 “啊……“她弓起上身,红莓在阳光下红艳翘立。 “好紧”他只艰难地进去一半,洞口的粉肉几乎被撕裂,花瓣也向两边翻开。承受着撕裂的重量。穴径紧紧地包裹住他,湿润紧窒,挤压着他排斥着他。 欲望旺盛的他再也无法承受,一个挺身,狠狠向里插入,直到连根没入,开始迅速抽动。 三春的上身被强迫地抬起来。整个身子都绷得更紧。他拉着她的手臂,更加狂肆地在她体内进出,猛烈狂暴,而冲刺的他像只发情期年轻的豹子有着旺盛的欲望和强烈的占有欲。 他宛如一个冲锋陷阵的勇猛战士。真难得在这个时候,他受伤的身躯却显得耐力十足。汗湿的胸膛贴着雪背,他啃着雪白细肩,男性狂野地在小穴里,力道一次比一次重,似要将小穴捣坏似地,不放缓撞击的速度。 太多的快感让她几乎发狂,花壁收缩得更快,就在他一个猛力进入时。她忍不住高声娇吟。爱液瞬间涌出。 狠狠喘息了一声,身体被操练的连一丝力气也无。她心里恨恨的,张嘴在他身上咬了一口,而与此同时,他也跟着发出低吼。用力几下耸弄,终于泄在她体内。 三春没想到自己会和他有一场欢爱,尤其还是在这种山野之地,虽是温泉水……但……她双手掩脸,怎么就那么意志力不坚定,就被他给勾引了呢? 这下好了,今后要怎么面对琪,离开这山里她又该如何? 仲雪看着她,脸上挂的全是满足的笑。他道:“此刻若有酒就好了。” 三春咬牙,“你这个样子还要喝酒?” “庆祝我们终于喜结连理,自然要酒了。不但有酒还要有肴,你我两人大喝三杯,感谢上天恩德。” 她瞪他,稀里糊涂的就失了身,她心里正冤枉呢,要感谢他自己感谢去吧。不过被他这么一提,她倒觉得腹中饥饿了。 在水中泡的太久,身上都起了皱,而且时间长了头容易晕。她从水里爬出去,只觉下身痛痛的,很有些不适。想想都是他的错,又忍不住回过头来在他身上狠狠踹了一下。 仲雪受疼,却笑得很开心。他们两人已经在一起,今生都分不开,受这点小气又算什么?只当被她挠痒痒了。 里衣都湿透了,她生了一堆火,把衣服烤干。晨风有些凉,裹紧披风,用木棍轻轻拨弄着火堆。心里思潮起伏,久久不能自已。在这样的地方,两人相依相存这么长时间早就名节尽失,就算没有这一场欢爱,她恐怕也没颜面再嫁给琪。 叹口气,没想到挣扎了这么久,最终还是落在她手里,她到底前一世欠他什么了,要这一世来偿还? 不知何时仲雪也从水中出来,从后面紧紧抱住她,他的身体热热的,还带着温泉中的温度。 他轻声道:“你不用着恼,今日是我的错,是我情不自禁,累你受苦了。” 三春苦笑,这也不能全怪他,若自己抵死不愿,凭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绝觉近不了自己的身。也是因为她对他生了情,才会默许他的亲近。她到现在都有些疑惑,到底什么时候,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喜欢上了他。 她叹口气,问他,“既然事实已如此,你待如何?” “娶你为妻,这是我心中所愿。” “你为何这么执着于我?”她轻声问。想到他一见她就誓言要娶她,以前问他,他从来顾左右而言他,今日已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他看着她,轻执起她的手,“我与你讲个故事可好。” 他声音轻缓的说起那个长久以来只能藏在心底的过往。他爱上的燕丹,他至死不忘的燕丹。他与她的相识,他的痴恋,他心中的苦闷,统统说给她听。 他轻牵着她的手,与她手指交握,第一次感到这种手指肌肤相触的细腻和温柔,以前就算是紧紧交握,更多的也只是内心的感动。 在故事中的他是那么痴情无限,他的爱是那么苦闷,那么憋屈,明明是爱,却不能说,即便是说了也可能得不到答复。 他离她很近,近的可以感受到他微喘的呼吸,他面上的表情认真无比,绝不像是随口编的故事。听着听着,忽然一滴晶莹水珠滑落到手背,脸好像也有些湿意,她抹了抹脸,抬头看天,这时候,不会又下起雨来了吧? 心中无限伤感,也不知是他的苦,还是因为她心里的苦。 这是第一次听他提起那个叫燕丹的人,让她也不禁为那故事中的一对男女觉得心酸感慨。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时候,痴恋一个人却不能说。故事中的燕丹是天下至美的人儿,是值得让人深爱好的女子,她的心痛她的眼泪一小部分是因为他,大部分却是因为燕丹,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却烟消玉损,让人叹息之余又有些神伤。 忽然他一脸惊异地看着她,她摸了摸眼角,强自辩道:“我没哭。” 仲雪轻叹一声,“知道不是你哭。” 哭的另有其物,或者那不是在哭,而是在流口水。 他之所以这么说也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庞然大物。 那应该是一条蛇,从形状上看很像,但是尺寸就不一样了。蛇能有这么大吗? 它有千年老树那么粗,往地上一盘似乎比一座楼还高,那大嘴一张……啧,见过磨盘吗?四个三春并排着都能吞进肚子里。而现在它正爬在三春身后,吓人的大嘴对着她的头,吐出的信子伸出老长老长。或者它不该叫蛇,该换个另外的名字叫“巨蟒”。它行动太快,悄无声息地就爬过来了,两人说着话竟没看到它我如何出现的。 三春感觉他眼神不对,下意识想回头却被他用力带进怀里。 “别动。”他紧紧搂着她,能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他不想让她看见,怕她会吓得昏过去。 他道:“我一直有句话想跟你说。” 他说话的同时,那条巨蟒的头抬得更高了,似随时都可能发动攻击。 三春也抬了抬头,又被他摁回怀里,闷声问:“你想说什么?” 即使她不回头,依然能感觉到身后的异样,那“嘶嘶”地声音可不是谁都发出来的。 她心中疑惑,想动,但身体被他搂得愈发紧。耳边听到他急促地声音道:“一会儿你就往前走,爬到那个土坡就快跑,不要回头。” 三春:“……。” “你记住曾经有一个叫雪的少年一直在恋着你。” “我爱你,终身不悔。” 他说的不是一句话,这是三句话,而这些话就好像在交待遗言似地,让她心里很是难受。 她道:“我不走。”即便有危险也要和他共同承担。 仲雪伏下头在她唇上重重亲了一下,然后突然把她重重推了下。这一下似用尽全力,三春只觉身子飞起来,似落到一个土坡上,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想看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可一脚没踩稳,顺着土坡滚落下去,也不知怎么倒霉催的,头撞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就昏了过去。 仲雪早在跟她说话的时候就看好了地形,靠右边有个土坡,只要把她推开,在这样迷雾重重的地方,巨蟒也未必能找到她。 这条蟒蛇应该是一路追他们到这里的,只是不知他的血肉进了人家的肚子,能不能弥补它的杀子之恨。 现在她走了,剩下他一个人,就可以安安静静地面对死亡了吧。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之后再也见不到她。 …… 第一章 我是燕国太子 冬日的早上,太阳像是被人楸着胡子一样,小半截脑袋露出来,云彩随着它这边变化,又换了一身衣裳,变成了金色的。 晨光照在山坡上,照在一个躺在山坡的艳如桃李的女子身子。 或者是太阳太过暖和,她醒过来,然后睁开眼看看周围。 “这是哪里?”她揉揉略疼的头,那上面似乎有一个很大的包,又大又肿。 到底是怎么撞到头的她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是如何死的。 城阳之战,她大败而逃,本来想回建城搬兵,重整军队再与魏军和楚军一战。可在走到驭马坡的时候,突然遭遇伏兵。 那些人穿的是燕国服饰,她乍见之下还以为是庞万派人接应的,一时大意,等发现那些人向她射箭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些人说的话,都是燕国的语言,绝对不可能是别国假扮的。 她隐约猜到这可能是她王叔的人。王叔一直有野心,想夺了她的太子之位,继承燕国大统。父王这两年一直想尽办法牵制他,在父王的威慑下,他也不敢造次。如果这些人是他派来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父王已经晏驾了。 一想到此,她心中一阵刺痛,也就因为这一闪神,身上中了一箭,她挥剑斩断箭羽,咬紧牙关想冲出去。一心想着回建城,去见庞万,集合燕兵报仇。 可是一人之力,又岂能比得上万千兵勇? 她受了伤,最终也没能冲出去。最心爱的火龙驹被射死了,她身上也连中三箭。 被一路追赶着上了山,前面是万丈悬崖,身后是上千的燕兵。她已经毫无退路。 她的性格一向都是宁死不屈,宁可从悬崖跳下去,也不会让人抓住了羞辱。而且即使是死了,她的尸体也不能被人看见。她是女人的秘密绝不能被人知道。 怀着决绝的心情,她从山崖上跳了下去,耳边刮过阵阵风声,刮得耳鼓生生的疼。她落地了,身体撞在一大块尖利的石头上,把后心镜都撞碎了。尖石从自己的后背插进去,直达心脏。 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瓶子碎了还能粘上,可是人碎了就再也拼不起来了。 残留了一口气。静静躺在那儿等死。她祈求上苍再给她一次机会。再让她活一回。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还有许多未了的心愿。 可是上苍没有听到她的祈求,反倒是一群绿眼的豺狼嗅到血腥之气赶来了。它们把她围在中间。无数双绿油油的的眼睛,看得很是瘆人。 她叹了口气。虽然不希望尸身被人找到,但也不想是这般进了狼腹的死法。她挣扎着想站起来,想挥剑向这些豺狼斩去。可她站不起来了,并且注定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豺狼咬断了她的胳膊,咬断了她的腿,长长的爪子划开她的胸膛,她能听到咀嚼的声音,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剧烈疼痛着,她忍受了前所未有的痛苦,直到再也忍受不了,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如果她的头没有被吃掉,如果她的眼没有被挖出来,她想,那一刻她一定是死不瞑目的。 想到那时遭遇的惨状,似乎身上隐隐还痛着,总觉得某个部位还留有被豺狼咬过的齿痕,可是任她在手脚肚子上摸了半天都没摸到齿痕。 她整个人都是完好的,没有腿断,脚断,双眼的眼珠子也还在。不仅如此,她身上所穿的也不是当时的战服,而是一身女装,一身她以前做梦也想穿的女装。 心里很有些奇怪,自己明明是和魏国、楚国开战,怎么又会穿着女装躺在这里? 她使劲的想,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便站起来打算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tw超多好看小说] 从土坡爬上去,忽然发现地上有许多血迹,在血泊中躺着一条巨大的蟒蛇,七寸之处被人斩断,已经死去多时了。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蛇,让人咂舌无比的巨大,好像一棵千年古树一般粗细的腰身,一个蛇头似乎就有车轱辘的大小。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怎会倒在血泊之中?又是怎样一个英雄人物才能杀了它? 心中疑惑,向四周望了望,并没找到杀蛇之人,而无论怎么瞧,这条蛇也不像是自己撞死的。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因为三国开战,有勇士杀了巨蛇吗? 离开巨蛇再往前走,心里愈发疑虑,这个地方是她从来没来过的,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感觉,这里的每一样都透着怪异。 在山谷里走了两日,终于离开了这里,到了外面,发现自己居然在燕国境内更觉惊奇。 她不是应该在楚国边境打仗吗?丫丫的,到底是她撞鬼了,还是鬼撞她了? 她的方向感一向不好,转悠了几圈也找不到路,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奔战场,还是该回国都。 想了想,现在军情紧急,燕国寸土寸金,决不允许外敌入侵,她要先找到燕国大军,再做道理。 路上问了几个人,太子大军现在何处,那些人都以奇异地眼光看她,让她很觉难受。 她冷声问:“你等当真不知太子大军所在?” 一人嗤笑一声,“太子都死了,哪儿来的大军?” 她更觉惊异,她明明还活着,怎么会说她死了?难道是她跌落山谷,大军遍寻不到才传出这样的消息吗? 连声追问燕国军队在哪儿,那人被问得烦了,顺手往前一指路,“沿着此路走三天就到建城,建城有驻兵在城西。” 她自然是知道建城的,那里是燕国的南大门,有敌国来攻大都是从建城而入。她孤军深入进攻楚国的时候,也是经过建城的。到了那里,大约能找到自己留守在那儿的驻军吧。 辞别了那人,孤身上路,走了一阵便觉肚中饥饿。正巧前面有个小镇,镇子虽不大,集市上却也颇为热闹。有卖果子油饼的,有卖包子馒头的,还有几家门面不小的饭庄子,阵阵饭菜香气飘出来,让人馋意更浓。 她看见路边有卖烧饼的摊子,可摸摸身上,一个钱币都没有。有心讨要一个,终拉不下这张脸,只能对着摊子流下众多口水。 那卖烧饼的小贩见她站了许久,既不走也不买,那一身的尘土粗布的衣裳,一看就知是没钱的。 他挥一挥手,骂道:“哪儿来的乞丐,一边要饭去。” 她很吃惊,一直在上位的人,何曾被人如此呵斥过?就是在楚国为质的时候别人对她也是客客气气地,别说大声说话了,见到她走过都要伏地跪拜,连头都不敢抬。 她恼怒之下,双目射出两道寒光,浑身上下顿时多了十分凌厉气势。 那小贩吓得一缩脖子,很奇怪一个小丫头的目光怎会如此吓人。他强装镇静,喝道:“还不快走。”气势却比刚才弱了几分。 “呔——”高声一喝,吓得小贩差点尿裤子。 她昂着头,以一种受惯万人敬仰地姿态环视一下四周,随后高声道:“我乃燕国太子是也,尔等见到本太子还不下跪。” 人群中有片刻的寂静,随后那些围过来看热闹的人们都“嘘——”了一声,四散而去。 那个原本腿还打颤的小贩立刻挺直身子,继续喊着“烧饼——”招呼客人。时而扫过来的眼神也是轻蔑的,大约都以为她是哪儿来的神经病吧。 她心中惊奇无比,她这个太子乃是金字招牌,在国民中也是极受爱戴的,怎么会受到今天这等待遇? 低下头,忽瞧见身上穿的女装,顿时明白过来,这些人定是见她是个女的,才会“嘘”声连连。试问,一个女人又怎么可能做一国太子? 其实她在十岁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是个女人,从一出生她就是燕国太子,而太子自然就该是个男人。她每天穿着男人的衣服,学着男人的礼节,自然而然的也就以为自己是个男人。 在燕宫里,照顾她起居的是一个老内侍,每天伺候她饮食,伺候她沐浴都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即便看到她赤裸裸的身体,也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这个从小照顾她的老内侍名叫核人,也不知当初爹娘怎么给起的名,叫什么不好,偏偏叫什么核人。不过他整个人长得又干又瘦,倒是和核人之名很是搭配。她总幻想着能有一天把他养胖了,可以改个名叫肉人。跟他说过一次自己的想法,可他听完后一张脸绿成那样,估计是不同意吧。 母后总对她说,不要让人看到身体,不要和宫女在一起玩。她很不明白,和宫女在一起玩怎么了?她很喜欢宫女,喜欢看她们聚在一起玩耍。宫里每回有小宫女进宫的时候,她都会偷偷去看,看着她们一个个扎的小辫子很是羡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羡慕,但总觉比他剪的短短的头发好看。 她从小喜欢剑,喜欢舞剑,喜欢疯跑,喜欢爬树,更喜欢突然跳到那些小宫女面前,吓得她们慌声尖叫。 宫女们玩的游戏很简单,不过是扑扑蝴蝶,放放纸鸢,踢踢毽子,有时候还会一人持一根草斗草。她每天读完书,练完剑也会想玩这样的游戏,可是母后不让,她只能偷偷在一旁看着她们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第二章 爱上太子的弟弟 在她七岁之前,她很少与人接触的,母后很严厉,立了很多规矩给她,不许和小宫女玩,不许和外臣说话,不许见常宁宫以外的人,不许去寝宫和书房以外的地方,除非大王召见,不得随意离开常宁宫……。总之有很多很多的不许。 她一直谨守母后的规矩,虽然有时候也怀疑这些对不对,偶尔也偷偷跑出去几回,但总体来说,她还是很听话的。 直到有一天她从书房回来,路过景风宫的时候,碰见了一个人。完全改变了她对男人和女人的认识。 本来她不会路过这里的,只是那天被老师教训了几句,心里很不舒服,便在宫里饶了大圈子想穿过玉华殿和景风再回寝宫。 景风宫说好听点是个宫殿,其实不过是冷宫的代名词,这里轻易不会有人来,就算有人路过也会嫌晦气,每个走过的人都略显行色匆匆。那一天她心情不好,故意漫步缓行,走着走着忽瞧见一个比她略小的男孩蹲在墙角的地方呜呜地哭。 在宫里她只见过两种人,一种是女人,另一种是不男不女的人,对于男人,除了那个一年见不到几次的父王之外,还没见过第二个可以称为雄性的动物。而这个小男孩,无论穿着打扮还是神态举止,都一点不像个小太监。 她很好奇,学着他的模样蹲在地上,问道:“你在作什么?” 或者是那时的笑容太过灿烂,也或者是她天生有个好人缘,小男孩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忽然怔住了。随后又开始哭,哭得比先前更大声了。 她从没哄过孩子,更没见过比自己更小的孩子,一时不知所措。以为是她把他给吓哭的。 在一旁待了一会儿,然后试着劝他,“不要哭,有什么事可与我说。我是燕国太子。” 这招还真灵,小男孩顿时不哭了,随后扑进她怀里,就好像一个没断奶的孩子在找她娘。(..tw无弹窗广告) 她无语了,乍着两只手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者该推开他的,他的眼泪弄脏了她新裁的金丝锦缎的新衣。这可是她最名贵的一件了。可是看到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忽然间她就不想推开了。当时没觉什么,直到后来许多年后回想起此事,才把它解读为是她母性的泛滥了。虽然当时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个女人吧。 叫来景风宫的宫女。才清楚这个孩子居然是自己的亲弟弟。 就在这时。那股隐藏许久的兄弟情深。立刻如洪水般涌现出来。 她居然是有弟弟的,她的亲弟弟,比她只差两岁的弟弟。她很高兴。抱着他的脸亲了又亲,说以后要和他在一起。要做一对亲密无间的好兄弟。 她想把小男孩带回自己寝宫,可核儿不同意她这么做,多次向她进言说王后不会答应,让她问过王后的意见再做决定。还说这男孩身份特殊,不能随便领回来。 她不同意,警告核儿不许说出去。那会儿正赶上母后生病,无暇管她,这个五岁的小人儿便就留在了常宁宫。这个男孩名字叫琪,按长幼排行正是叔字,也唤作叔琪,就好像她是长子,被人称作伯丹一样。 叔琪告诉她,那一天他哭是因为母亲死了,没人照顾他了。 他的母亲原是宫中的一个宫女,大王酒醉之后稀里糊涂地承了宠,又稀里糊涂地生下了他。 燕国的大王也是个男人,就好像天下大部分男人一样,天生有一种薄幸的在里面,他很快就把这个宫女忘记,生的儿子也抛在一边。王后把他们放在冷宫,他和母亲就在无人管顾的情况下一天天挨着日子。.tw[] 他母亲的死是个悬案,据说是前几天在自己房里上吊自杀死的。有人说她是不堪被大王冷落,不愿在冷宫受苦才会上吊自杀。可她却隐隐觉得这里面不对劲儿,一个女人若真想死,早就自杀了,何必等到五年之后? 最近一两年母后身体不好,每每把她叫到床前都是唉声叹气的,似颇为她日后担忧。母后的忧心是无处不在的,开始在宫中排除异己,她杖毙了两个受大王宠爱的小妾,甚至有人传说王夫人和她的儿子的死也和母后有关系。但传说仅是传说,没几天就销声匿迹,大约那些敢乱说话的人,都入土为安了吧。 她不知道母后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应该是为了她,为了她的太子之位可以坐的安稳,为了她日后可以登基做燕王,成为一方雄主。 她一向信任自己的能力,认为自己完全可以做好一国之主,其实母后不需要担心的。劝过母后几回,都被她严厉呵斥了一翻,说她不知天高地厚,还说只要燕国有任何一个王子在,她的王位就很难保住。她不解,也无法阻止母后的做为。 眼看着她一天天病情加重,一天天消瘦下去,为了她的事伤神,她心里很是难过。 叔琪的事,核人最终也告诉母后,可能是因为她威胁他说要是敢泄露一句,就把他送进刀子房再阉一次。也可能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母后,他多半是怕母后一气之下病情加重,过早离开吧。核人对母后的忠心超出她的想象,就连后来母后晏驾,他也服毒自杀了相随。有人说母后曾对他有恩,也有人说他对母后有情才会生死相随。不管说法是什么,那都是死了之后的事,死人是不会说话,至于究竟为什么,将永远成为秘密。 不过现在,对于一直寂寞的人来说,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小伴是件很开心的事。她每日与他同吃同睡,同进同出,日子倒也过得趣味十足。有他伴着,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朗,功课似乎都比从前做的好,老师斥骂她的次数也愈来愈少了。 春天的时候,母后终于支持不住,薨逝了。临死时曾拉着她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不要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母亲所忧心的是什么,直到她咽气的最后一刻,都没能明白。而许多年后终于了解,也才清楚她当时的忧虑为何。 心里万分感慨,很后悔她对自己的那份深意没能领会。 天底下每个母亲都想为自己孩子安排一条最好的路,可天底下每个孩子都想拼命的反抗,要是每个母亲都能预知未来的话,不知要少操多少心。可惜她这个孩子,也和天底下所有的孩子一样,想要挣脱父母,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 母后不在了,整个后宫就是她的天下了,叔琪的身份也可以放到明处了。她去求了大王,让叔琪与她同住,还请求恢复叔琪公子身份,让他可以和她一同读书。 这些事大王都准了,还夸她有仁爱之心,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代贤明之主。 她很高兴,与叔琪的感情也愈发亲厚了。 转眼过了两三年,两人一直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天上茅厕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叔琪是站着的,而她是蹲着的。 她很纳闷,立刻从左侧的茅厕闯进去,要在旁边观看他如何撒尿。 叔琪羞得脸通红,双手紧紧拢着前面,说什么也不让她看。后来他憋不住了,喷的双手都是尿,连前襟也溅了许多,还有几滴溅在她身上。 叔琪很害怕,慌手慌脚地想给她擦拭,可她对于身上的脏污一点不理会,只是瞪大眼睛瞧着他露面外面的东西,伸手一指,“你这是什么怪物?” 叔琪慌忙把裤子系紧,红通通的脸紧紧憋着一句话都不说。 她很奇怪,非常奇怪,两人在一起睡了两三年,她都没发现他们身体构造上有什么区别,他们胸膛都是一样平平的没二两肉,可是为什么他会突然多出那么一个古怪东西。 她问他,“你是男人否?” 他很认真地点头,拍着胸脯保证肯定是男人。 他如果是男人,那她又是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她很努力地想,想了许久都没想出究竟。她也不觉自己是女人,至少她胸前没有圆鼓鼓的东西,那么……她难道会和核人一样是个不男不女的阉人吗? 她为此痛哭了一场,哭得双眼红肿,连路也看不见了。后来她问了另一个照顾她的嬷嬷,她说没有也没关系,只是时候未到,时候到了自然会长出来的。 她信了,那时的她又怎会知道她所说的和自己所说的完全是两码事。 自那天开始,她天天巴望着自己长出一个和叔琪一样的东西,可惜直到她离开燕国去楚国,那个东西都没长出来,反倒是上面的胸膛狠命窜出两个雪白雪白的,类似包子一样的玩意。 在离开燕国去楚国的前一个晚上,她与琪躺在一处,不时摸摸自己的胸,然后再摸摸他的。如此反反复复几次琪忍不住问道:“兄长在做什么?” 她不好意思说,背过身去装睡,而他却凑过来把他紧紧搂在怀里。那时从没想过比自己还矮的小人儿,有一天会长得高大,也让她真正见识到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区别在哪儿。 想到琪,不由幽幽一叹,许久没见他,他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 第三章 雪天遇上贼 饿着肚子走了一天,累得浑身一天力气也无。.tw[]她想着走到建城,可走了一天的路,走到脚后跟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走错了方向。 她一向方向感都不太好,在外带兵的时候身边经常带着一两个熟识地形的人。可这会儿身边连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她像一只没头苍蝇似地乱撞。 可这样走下去,精神好的时候还行,饿了累了的时候,只能坐在原地,等着谁会好心肯帮一把。她虽然自小经历过很多困难,也上过战场,还死过一回,但却从没像这一刻觉得这么无助过,就好像世上只剩下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活着。 她的信心早就在发现周围一切都有了变化的一刹那,都被击毁了。 路边上坐着一个大美人,无论在哪儿都是格外引人注目,有贩夫走卒的路过的都会走过来瞧一眼,还有那轻佻点的也会问一句,“美人在做什么?” 她瞪每一个胆敢轻薄的人,手中匕首往前一亮,立刻吓得那些小人物退避三舍。一个美人若是带刀,就算再美也让人望而却步了。 也不知坐了多久,她在努力的想自己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就在这时忽然前面一阵马蹄声响,拢目望去只见一个车队缓缓向这边而来。一共十几匹拉的车,车上堆的满满的全是货物,让人一望便知道是商队。 她站起来,想去求这商队带着她一起,可想了想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似乎还没求过人呢。 正犹豫之时,那个车队停了下来。一个老者走到她面前,对她一礼,“姑娘,你在此作何?” 她抬起头,大大的眼睛中隐有几分可怜,“我想去建城。” 老者“啊”了一声,“去建城应该走南方,这里是西。” 她低声道:“我不认路。.tw[]” 老者动了恻隐之心。“姑娘且等等,老夫去问过主家再说。” 他去到最前面的马车里,低低说了几句,马车中人也回了两句,听声音应是个年轻男子。 不一刻老者回来,对她道:“姑娘若不嫌弃可随我等同路。只是我等不往建城,要去寇城,等回程的时候。可带姑娘前去。” 她琢磨了一下,反正自己现在身无分文,有人肯带着她也是好的。不然就凭她两条腿,就算能坚持走完全程也饿死了。尤其是以现在的情况,她根本不能预料建城会有什么事,或者到了那里一切都非她所想象的一样。 商队的人对她很照顾,可能看她是个可怜的弱女子,让她坐在货物堆上,不需两只脚走路。 她也见到了商队的主人,那是个未及弱冠的公子。别人都叫他容公子,一身瘦瘦弱弱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动不动就会咳几声。他的腿似乎也有问题,从跟了商队开始就没见他从马车上下来过。 这样的身体情况,按说不应该在外行走的,或者是因为家里出了什么事,也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她不过是一个外人。就算心中有疑也不好询问,便安安分分的做她的落难女子。 不几日就到了寇城。 寇城是个很美的地方,这里风景如画,虽是冬日,但在皑皑白雪中行路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一片片雪花从天上落下来,只一会儿,山白了,路白了,马车也被染白了。他们每个人头顶都飘着点点白雪。 她伸手去接雪花,雪花落在手心上,有点凉,正想看清楚它是什么形状,它却化成了一滴水,真是“洁白无瑕,晶莹剔透”。 公子怕她在车外冻着,让她坐到马车里,她却不肯同意。她喜欢雪,喜欢看雪,喜欢它化在手心里的感觉。就好像以前每到雪天就和琪一起在宫里疯跑,把雪放到他脖子里,看着冰得直跳脚,她却在旁边哈哈大笑。想到那美好时光不禁嘴角挂起一抹笑,她真希望能再次回到童年,回到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 她心情愉悦,别人却没她这样的好心情,许多人都缩着脖子,艰难地挪到脚步,嘴里不住地埋怨老天爷的“冷酷无情”。 老天爷的冷酷并不单单体现在天气里,还体现在别的地方。 他们正赶着路,视野里却突然闯入一个跨马的玄衣人,黑色的骏马疾驰在皑皑白雪上,马蹄踏碎沓沓堆积的积雪,片片飞溅出来,有几片还溅到商队拉马的人脸上。 那玄衣人黑巾蒙面,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几分笑意,看着就好像到这儿来郊游打猎的。 随后很多的呼喊声自玄衣人身后传来,虽杂乱无章却是步步紧逗,数枚冷箭穿过北风钉入周围的树木。最前面拉车的骏马忽然扬起前蹄狠狠嘶叫声,想必是中箭了。 随着冷箭放出,商队里顿时混乱起来,有人大叫着:“盗匪来也,盗匪来也。” 拉货物的马受伤,马车直冲出去,倒把围在前面的盗匪给冲散了。 她在车上瞧得清楚,从车上捡了个木棍子一个飞身跳下来,直冲向为首的那个玄衣人。刚才她看得清楚,这些人大约有十数个,除了最前面的玄衣人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之外,其余的那些都不过是乌合之众,只要先擒住他,这些人不攻自破。 她与玄衣人打在一处,管事回过神来,慌忙指挥手下保护公子,保护货物。 商队里尚有许多对主人尽忠的伙计都重新聚拢过来,手持兵刃抵住那些凶狠的盗匪。两边相互兵刃相交,发出兵乓声响。刀剑的碰击,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兵器,低沉的嚎叫,整个山原都充满了搏杀声和惨烈的气息。有不少伙计都伤重丧命,惨叫声不绝于耳。 手中的木棍被削断了,她只能用怀中的匕首对抗,这只匕首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她一醒来就发现在身边了。它虽然恨锋利,在对上长剑之时稍显劣势。不过一寸短,一寸险,短兵器对上长兵器,只要她不要命未尝没有取胜的希望。 或者因她为天生不服输的个性,也或者因为自从醒来后压抑在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气,她每一剑刺出都带着几分不要命的气势,而且剑剑都刺向他的马腿。 那个玄衣人见她如此,不由挑了挑眉,“真难为你了,为了不相干的人也会拼命。几日没见还真不知道你会武功。” 她一怔,“你是何人?” “我是贼,那个讨厌的人不是早告诉你我是贼吗?” 他看起来好像认识她,但她明显不认识他,怔了怔,大声喝道:“大胆恶贼,毋庸多说,还不束手就擒。” “啧啧,跟那个讨厌人一样没心没肺,翻脸不是人。” 他摇头叹息着,突然一拨马头向来路上跑去。跑出大约百米远,突又转过头来,对她大叫一声,“今日给你这个面子放你们一马,不过早晚我还是会回来的。” 他一走,那些其余的盗匪也跟着离开,片刻功夫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盗匪走光了,她本该开心的,但心里却忽有种汗毛直竖的感觉,就好像忽然招上了什么惹不得的人。而他口中那个讨厌人又是谁?能令他都讨厌的人,想必更是个人物吧。 转回身面向商队的人,他们都用一种惊奇万分的眼神看着她,这情景已经不能用诡异来形容,就好像她是什么了不得的怪物。 气势变得死气沉沉的,忽然间马车里传出一声咳嗽,就这一声,在宁静的气氛里开始慢慢浸染,刹那便让整个场面都活了起来。那一个个呆滞到极点的面目也终于有了别的表情。 容公子轻声道:“成叔,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我下来感谢恩人。” “诺。” 管事忙走过去扶容公子下车。 自从跟着这个商队开始,这是第二次见他下车,第一次是两天前在客栈投宿,第二次就是现在了。 他俯身跪在地上向她行大礼,管事和许多商队的伙计也都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口称:“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她曾被许多的人跪拜过,对他们的大礼一点也不觉有多负担,她本就是贵人中的贵人,即便全燕国的人对她行礼都是理所应当的。 插还匕首入鞘,口中淡淡道:“公子不必多礼。” 此一刻,她就像是一个威武的将军在接受万千兵马的跪拜,那种威严和贵气令所有人为之侧目。 容公子微微一怔,仿佛第一次才看清楚她。他本以为这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柔弱女子,却谁想竟是一个比男儿还豪气的女丈夫。 他伏地又拜一次,这一回比先前更加虔诚了。 因着这一次力敌劫匪,她俨然成了商队的大恩人,所有人都对她恭敬有加,待她如上宾一般。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这种角色的转变之后,她再不像刚开始那样被人当成弱女子,凡事都照顾一下了。尤其是那位公子似乎对她也比先前生疏了。 青曾跟她说过,做男人也罢,做女人若是锋芒太露是要付出代价的。当时她没体会到这是什么意思,不过现在看到这一幕,她忽然领会到所付出代价的就是身为女人的那点天生该被保护的权力。柔弱的女人自该受到保护,而武艺高强的女人则就不必了。 第四章 容公子的魅力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青的话是对的,她心里感慨万千,或者因为穿上了女装的缘故,竟也有些想做做女人的意思。 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这样的转变是怎么了,似乎这一次醒过来之后自己变了很多,行为举止也比以前像女人了。 进了寇城,商队自去采买货物,贩卖商品,她跟着容公子在客栈等着,闲来无事时也跟他聊几句。 在初入商队时,她的说辞是家中遭难,无处可去,要到建城寻亲。可自从上次显露功夫之后,这样的说辞似乎很难自圆其说。容公子问她如何习得武功,她一时还真想不到该怎么回答。这个时代读书者是少数,习武者虽众,可真正懂剑术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许多贵人子弟都难得能习武,更何况一个女流。她虽然不敢说是七国中唯一一个,但绝对凤毛麟角少的可怜。容公子想必看出她的特别,才忍不住开口问她。 可惜她想不出理由,总不能说自己就是太子吧?既想不出来,便干脆不说了,好在他也没再多问。她转而问他因何会拖着病体出外做生意,容公子也犹豫着不肯说,只道家中有事,不得不由他出面。 每个人都有隐私,心里都有一处痛是不想别人碰触的。她也选择了不问,继而与他聊了一些国家运势,百姓生活。 深聊之下她才知道这个容公子真不是个简单人物,他有远大的志向。有深远的谋略,对七国的形势分析的头头是道,也深知百姓疾苦天下之事。这样的人不应该做商人,他应该做军师,做一个为天下霸主谋得江山的军师。 但可惜她的心没那么大。而且以她一个女儿身称霸天下,那条路走得也太不可能。否则还真想把他揽在身边,辅佐自己。 容公子对于她也很心惊,他所知道的女人中绝没有一个像她这么博学,像她这么特别。他越来越怀疑她的身份,她绝不是一个普通女人,因为普通人家养女儿绝对不会这般养。(..tw)教许多有的没的,到底还让不让她嫁人? 他摇摇头。有些好笑,反正他是不会娶一个比自己强的女人的。 两人在一起聊了数日,等下属办完货物也便开始启程了。这一次所备货物不多,他们一路走得很快,过没多少时日就到了建城。怕一身女装又被人误以为不是太子,在来建城的路上就换上了男装。容公子曾问起她为什么如此,她只说是行路方便。 此来建城。容公子似乎并没有做生意的意思,只为了送她这一程。把她送到城外,就说是自己要去访一位好友要先走一步。 她道了谢,容公子淡淡一笑,“该谢的是你,毕竟你是我商队的恩人。” 她也笑,“那以后若有机会你就好好报答吧。”她总觉得以后还会和他见面。 容公子点头,“自当如此。” 两人辞别后,她独自去建城守军大营。 建城大营就在建城的城西十里的地方。当初她在建城设营的时候,曾为了退守都宜。把大部分驻军放在了城外。一方面可以保建城安危,另一方面她在楚地开战也可以随时从这里调兵。当然还有一个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建城里驻扎不下十万大军。 她赶到军营时,那里似乎萧条了许多,没有雷鸣般的号角,也没有无数操练的士兵,只有守在营门前几个打着哈欠的小兵。 她的军队纪律严明。绝不允许在执勤的时候这般散漫。 看见这些聊闲篇,无聊挠痒痒的小兵,也不知哪儿来的怒气,几步冲过去,对几个士兵喝道:“你等在做什么,魏军马上就打来了,你等居然在瞌睡?” 那几个士兵愣了一下,随后见一个秀气的少年在对他们指手画脚,不由怒道:“小儿何人,此地乃是军营,岂容你小儿放肆。.tw[]” 她哼一声,伸手拽住一个小兵的前襟,冷声道:“庞将军可在此?” “庞将军早回蓟城去了。” “庞万怎会不听帅令,私自带兵离开?”庞万是她的心腹爱将,她在离开建城时曾命他坚守,他怎么会不听命与她? 另一兵丁过来救人,被她一脚踹倒。 他爬起来喝道:“你是何人,胆敢直呼将军之名?” 她昂起头,顿时多了几分凛然气势,“我是太子丹,还不大开营门,叫将军出迎。” 话一出口,几个兵丁明显表情怪异。他们先是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随后哈哈大笑,“我看这多半是个疯子,天下谁不知太子殿下已死了近三年。” 她惊呼,“你们说什么?” 实在不敢置信,太子已死,那她是谁? 其实这些时日她已经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儿,尤其跟容公子在一起畅谈天下,他多次提到城阳君仲雪,却根本没提过自己,而当初的她绝对是个可以和仲雪比肩的人。再看这来路上,燕国百姓安居乐业,实在不像是在打仗的。 她曾几次想开口问容公子现在是什么年代,但心里却莫名的觉得害怕,害怕知道事实。而现在亲耳从别人口中知道她已死的事实,心中自然是无法承受的。 她伸手推开两个挡在前面的兵丁,大踏步往里走,她要看看,她一定要看清楚她的大营究竟变成什么样了。几个兵丁过来拦他,被她几脚踢倒。 大营里并不是空无一人,也有不少在走来走去,但原本可盛十万人马的大营突然只剩几千人,无论怎么样都显得太过空旷了。 几个兵丁匆忙跟在后面,大声喊着:“有人闯营,有人闯营。” 许多士兵围过来,她一个人之力敌百人,或者心里积压了太多的怨气,在这些士兵身上发泄起来,她手中青铜剑挥舞着,把这一干人都杀的溃不成军。要不是知道这些是燕人,恐怕许多都丧命在她剑下。 她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捉弄她,让她平白错过了两三年时间,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一点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正打得激烈,忽听一人喝道:“都住手。” 士兵们逐渐退在两旁,她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副将装扮的人站在身后,在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瘦弱公子,正是容公子。 没想到他要见的挚友竟是这军营中的副将,两人都用惊异的眼光看她,倒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了。 容公子知道她是女人,一句话便可拆穿她的谎言,她再说自己是太子,简直是自打嘴巴。 那副将盯她许久,方问道:“公子何人?来此做何?” 她忽然有些心灰意冷,时过境迁,还执着于她的身份做什么?把剑扔在地上,淡淡道:“也没什么,来此寻一人?” “何人?” 伸手一指容公子。 副将看向容公子,他点了点头,“此人我认识,这是我的救命恩人。” “既如此,入内相谈吧。” 副将说着当前而行,他们进了内帐。 看着里面熟悉的布置,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儿,这里的东西曾是她一手布置,这个大营是她一手建立的,是她所有的心血。可现在主人都没了,这里萧条了也不奇怪了。 这个副将她以前并没见过,十万大军里那么多副将,她怎么可能每一个都认识。 显然他也不认识她,一个已死的人又有多少人能记得她长什么模样。 可能进门时打得人太多,副将一直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看在容公子面上他没责难她,但眼神明显很不友好。 她只当没看见,季徇说过她的脸皮可以很薄也可以很厚。 就像现在不顾他的冷眼,她不停地问问题,问了副将这个军营里为何只剩这些人。那副将只道因太子战死,几国忽然间就不打仗了,都带兵回去,一场战死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庞万将军蒙大王所召回国都,这也是举国皆知的事。没有战事,这个军营自是用不到了,只派五千人镇守。 她听得心里一颤,忙问:“大王乃是何人?” 另两人眼神更加惊异,就好像她刚从山沟里钻出来的。不过还真叫他们猜对了,她就是从山沟里钻出来的。 虽心中疑惑,副将看在容公子面上还是为她解惑,“当今大王乃是太子胞弟,他能登上今日之位实属不易。” 燕国人都知道当年太子叔父作乱,要趁太子身死之时谋害大王,当时大王病重,受不得惊吓,一命呜呼。那时是公子琪站出来,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可怜梦林君一直自以为是,瞧不起这个软弱的公子琪,等他知道这位公子只是在扮猪吃老虎之时,一切为时已晚。公子琪力挽狂澜,收拾了燕国残局,自是登基成了燕国大王。 简单的话说出来,语速也平平,可在她心里却掀起了轩然大波。她最了解琪,知道他自来胆小,能下定那么大的决心站在人前与梦林君对抗,该是多不容易啊。 她的心隐隐作痛,想到琪,想到她最爱的弟弟,心里百般滋味。现在他已经坐稳了江山,她再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只会给他添麻烦。以前她就觉得琪很有才华,将来定能一展抱负。现在他真如她所想成了燕国大王,她也该放心了。 第五章 路痴遇上路痴 琪做这个位置,要比她更合适。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女人若有点能力就会被人当成异类,要想站在男人之上是万万不能的。以前她能叱咤风云,在几国颇有威名,那是因为别人都不知道她是女人。母后当年临死都不能合眼,大约为的是怕她又被拆穿的一天吧。 叹了口气,对着两人抱了抱拳,“打扰两位了,今日之事是我鲁莽,还祈请原谅。” 副将轻哼一声,大约是觉得打了人只说这么句便宜话太没诚意吧。 容公子见她脸色不好,有些担心,问道:“你要去往何处?” 她望了望天空,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只有太阳公公高高地挂在空中,耀眼的光芒刺得她眯着眼睛,这种极蓝,极明,极静,极宽广的感觉,令她觉得视野开阔,心旷神怡。 天大地大,又怎会没有她容身之地? 她道:“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容公子道:“你若没地容身,可与我同往,我家中颇有祖产,可保衣食无忧。” 她有些好笑,她堂堂一国太子也沦落到无处容身的地步了吗? 她不是没地方可去,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也不会是无处容身,即便没有任何人,她也能建立一片属于她的天地。更何况她还有心里念着那个人,那个她所真爱的人,她的季徇。 可是这些时日她心里想的最多的竟不是他,而是那个仲雪,那个她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仲雪。燕军打败,腹背受敌,都是拜他所赐。尤其从那副将口中,她知道当年城阳之战。是他和王叔梦林君勾结,从背后捅了她一刀。她虽不是死在他手,但她的死却与他脱不了干系。 还有那一天在河边发生的事,要不是他冒充季徇,她又怎么会失去清白?所有的一切战争都源于此。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一场春事,季徇的伤心,她的暴怒。[..tw超多好看小说]那数万洒血在疆场的勇士,这些仇她都是一定要报的。 辞别了他们,孤身一人上路。可心里的宏图大志,总也抵不过现实的残酷,在上路的第二天,她就忽然发现自己迷路,然后再次感受到自己对方向感的白痴。 她本来想去赵国。却不知怎么的选的路却是往魏国。让她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原本想的就是去魏国。 她到处跟人打听问路。问来问去,居然遇上一个像她一样寻不到路的。 那是一辆马车,马很瘦,好像多日未曾吃饱,马上的人也同样很瘦,虽不至于脱了形,却也是满脸饥色。 那人一看见她。便连声询问:“楚国怎么走,这里是哪里?” 在看见他的一霎那,她很有一种遇到知音之感。尤其这个人还很眼熟,很像…… “荆人,是你吗?” 荆人也看见了她,惊喜地叫着,“是你,三春。”随后紧紧抓住她的手,“我知道你离开楚国,四处寻你,一直都寻不到,找了大半年了,终于在这儿见到你。” 她无语了,出来找人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的也是少见。不过,他叫她三春,三春又是谁? 有心想问他,奈何他一直不停地说着,说他自从分别之后是多么辛苦,他走了好几个国家,每次眼看快要回家时都又不知走哪儿去了,有一回去到西北方,还差点让匈奴给杀了。他出来时根本没带从人,所带银两也不多,用着用着就用完了,然后一路半乞半讨着才走到这里。 听他说着经历,她不免心中叹息,他是楚国公子,也是养尊处优的人,哪吃过这样的苦?也难为他一直在外奔波了大半年,到现在还能活着。也因为近两年来,各国止战,在城阳君的倡导下,几国贸易往来密切,出入境的人盘查也不似以前森严,否则他还真没本事在几国间行走。 她虽也是路痴,却也知道此地离楚国尚远,看来他比她痴的程度更深啊。 两人即已相认,便一同上路,路上他一直“三春三春”的叫她,问他为什么,他眨眨眼理所当然道:“你本就是三春啊。” 从他口中她知道有一个叫三春的和他相识,他似乎并不知道她是燕丹。在他眼里她只是和燕丹长得很像的人。 她愕然,难道世上真有这么巧合吗? 自从在山里出来,她一直心事重重的,无心梳妆也根本没有闲工夫去照照镜子,当然她也没镜子可照。 在路过一个市镇的时候,他们找了一家杂货的店,里面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铜镜,可免费照,不用花钱。她拿起一个最大的铜镜,在看到那个镜中的人时,几乎吓得跳起来。镜中之人虽然跟她长得很像,但她一眼就能认出,那不是她,而是句旦,她的妹妹句旦。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句旦,她怎么会变成句旦? 如果她成了句旦,那么真正的句旦又在哪儿? 手上一颤,那照着的铜镜落在地上,划了一道不小的划痕。 这一下可惹祸了,掌柜的慌忙跑过来,拽着她,“你损坏东西可是要赔的。” 她苦笑,要身上有钱,早就花钱买了,还用得着在这儿蹭镜子用? 摊摊手,“我没钱。” 掌柜急了,“没钱还买镜子?” 转身要走,那掌柜只是不肯放,嘴里骂骂咧咧着。 见她被人夹缠,荆人走过来对着掌柜胸窝上就踹了一脚。这一脚踹的极狠,掌柜当时就倒地不起。他本来就是跋扈惯了的,根本不觉自己不觉做法有什么不对,打完了拉着她就扬长而去。 她心里很觉不落忍,连连责备荆人下手太重不该如此。荆人一副受教的样子听着,他似乎也觉自己错了,说要跟掌柜道歉,转身又回店里,拿了人家柜台里的银钱就走。 打人加抢劫,罪上加罪了。 她不禁摇头叹息,想必这一路之上都是靠这种方式活下来的,真难为以他这三脚猫的功夫,这般横行,怎没叫人打死呢? 其实荆人也没少挨打,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所抢的钱也经常被人抢回去,否则他又怎么会上顿不接下顿,饿得面黄肌瘦的。他性子不好,也不会处事,一路上没少吃苦头。 她让他把钱送回去,荆人却说什么也不肯,两人正撕扯的功夫,一队官兵追了过来,大叫着:“抓住他们,抓贼啊。” 她猜想大约是掌柜醒来了,跑去报了官。 眼见官兵越追越近,也顾不得再管钱的事,两人沿着大街撒腿就跑。荆人本来有马车的,可那马车早被官兵围住,根本没法回去取了。一路跑着出了镇子,虽然抢了钱,却丢了马车,说起来这笔买卖是赔不是赚了。 后来的一段路都是靠荆人抢来的钱过活,她吃着用人家买的馒头,也不好意思太过责怪他了。就当是卖了马车换来的钱,心里还觉舒服点,只是两人没了马车,要想赶路就更加不易了。 当然,若她心宽点的,也可以换一种方式理解,没了马车他们迷路也就不会迷得那么远了,毕竟靠两只脚走路,又能走到哪儿去? 她想着先送荆人回楚国,然后她再去一次赵国,和季徇再续前缘。可能两个路痴加起来有了负负得正的效果,两人走了两三天都没有迷路。只是盘缠用的差不多,要想赶路就得再谋生计了。 她问荆人会些什么,他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想想也是,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怎么会有谋生之能?只可怜她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吃饭可以,种田不行啊。 若是以前,她凭借燕丹的名声,自能在各国都受到优待,可现在…… 叹了口气,忽然肩膀一痛,似与前面一人撞在一处。那人戴着一个宽大帽子,半遮住脸,匆匆说了句“抱歉”便走了。 她也没在意,走没几步,突听身后有人道:“见过穷的,也没见穷成你这样的。” 她回头,只见说话之人手里拿着一个钱袋,看那花色正是她的。 本想说“唉,你偷我钱……”一想她也没钱可偷,又加了个“袋”字,“唉,你偷我钱袋。” 那人戴着帽子,猛一抬头,两个圆鼓鼓的眼睛倍儿亮,对她一笑露出两颗板牙,大大的很像土拨鼠。 她越瞧越觉这人眼熟,这不是前些日子碰上那个劫匪吗?怎么现在又变成小偷了? 那人叹口气,一根手指勾着钱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嘴撇成了个外八字,“你也是的,越混越往后倒,现在穷成这样了?” 她劈手夺过钱袋,半嘲笑道:“你若有钱不如接济一下我们。”有钱人又怎么可能做贼? 她本是说说而已,没想这个贼的竟然真从怀里掏出一袋钱递给她,“喏,这是十金。” 她眨眨眼,“你真给钱?” 他耸肩,“反正也不是我的。” 那倒也是,他的钱都是他偷来的,所谓不义之财,帮他花花也算救济了。 当然,她也并不知这钱不是偷的,而是某个人寄放在他这儿的。谁让那个人把包袱拉在车上呢?好长时间又不回来,那自然就归他了。至于送给她,也算是物归原主了,谁让那人和她牵扯不清,有那么多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第六章 郢城相遇 拿了人家的钱,洞洞天要一路跟着,她也不好意思赶人了。(..tw好看的小说)好在有他跟着他们也有好处,至少不会迷路走到别国去。 在路上洞洞天有意无意地谈起城阳君,说在边境根本找不到他,不知他去了哪儿了。 自从与荆人交谈后,她对别人突然说的莫名其妙的话也不再惊讶,只竖着听着,直到问她是不是要去魏国,方道:“大侠何以为我要往魏国?” 对于“大侠”的称呼,他实在不觉那是称赞。摸摸鼻子,“我不叫大侠,叫我董洞天就行。” 她根本不管他叫什么,叫什么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洞洞天在那儿自说自演,说自己如何逃过追踪从燕国到了这里,又说在山中遇上盗匪如何当了他们的头,他说着说着突然一副大惊小怪地样子摸着自己脸,“你不会是要和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私奔吧?” 也不知他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句,荆人一听,立刻跳起来要打他,被他一只手挡住。 “喂,你这小子怎么打人?” 荆人两手都动弹不得,张嘴就向他手上咬去,洞洞天忙放开他,不停的摇头叹息,大约是怪她眼光太差找了这么个人吧。 燕丹也不禁叹口气,都怪她把荆人教坏了,以前的他可是很可爱的好孩子。现在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打人,跟一只发疯的小狮子一样。 “荆人住手。”她喝了一声,转而对上洞洞天时,脸上一寒,大有准备抽他的意思。 洞洞天想到她砍他马腿时的狠样,心中一颤。不知为何,他觉得现在的她与先前有些不同,先前的她虽然时而脾气不好。但不动气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很温善的。而现在的她,就像一个受伤过后。时刻准备复仇的母狮子。 一个小狮,一个母狮,这样的组合还真是奇特,与他们一路,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在路上他们买了辆马车。四条腿总比两条腿跑得快,没几日就到了郢城,远远地看见楚国国都的城墙,荆人万分激动,一头扑在敞开的大门上眼泪流的哗哗的。 一时间城门处许多人都看他,守门的城兵也弄不清怎么回事,暗自猜测。他的亲戚没准是死在这儿的。 荆人自然没亲戚死在这儿,他识字不多,郢城两字只认识一个“城”字,不过他隐约记得郢城的城门上有个很大的裂痕。乃是当年魏国攻打时所留。可惜连年征战,城门上有裂痕的城镇比比皆是,这也是他找不到家的原因之一。 燕丹嫌丢人。站得远远地,装作不认识他。倒是洞洞天立在他身后不停地劝着:“莫哭,莫哭,逝者已逝,当节哀顺变。” 荆人立时不哭了,狠狠瞪他一眼。 他们进了城,走了没多久忽然看见前面一队依仗远远而来。 在楚国多年。很少见这么华丽的依仗,打头的是两个仆役装扮的汉子,抡着鞭子驱赶行人。接着是六个英挺青年威威而来,他们身穿青色袄褂,佩戴着蓝色头帽,下穿熟锦制作的裤子,用金银镂带,用五彩织成靴子,倒是少见的新颖华贵。再往下是一队十二人护队,也是威武不凡。中间一辆撵车,由两匹马拉着,车上用黑纱做帘,锦缎做围,端的是华美异常。尤其是从风吹拂的黑色纱帘里看过去,根本见不到人影,凭空多了几分神秘感。 大多人看到这样的仪仗,多半会以为里面所乘是个绝色女子或者英武少年。 那仪仗来得很快,在走过他们身边时,忽然停下来,从车里探出一个小脑袋对荆人呲牙一笑,“公子回来了,大王等您许久了。” 在看到他的一瞬,她忽觉自己心中某个地方被刺激了一下,而且眼睛受到了很强烈的荼毒。 那人应该算是人吧,只是从没见过这么小的人,那张脸跟柿子饼似地,身材那叫一个“雄伟”,踮着脚尖都能走到车底下,也难怪刚才找不见他。 他说着话从车上跳下来,张嘴一笑,那一口小白牙,真是漂亮,可配上他那一张脸就显糟蹋了。 荆人见是宴平,不由面露疑惑,记得他走的时候,宴平不过是个君侯府门客,何时有这般豪华依仗了? 他问:“大王可在宫中?” “然。” “那我先去见过四哥,再去宫中拜见大王。” 宴平嘻嘻一笑,“四哥在宫中,公子去了就知道。” 荆人点点头,对燕丹说一定要等着他,就跟着宴平的从人走了。 燕丹没想过等他,正准备和洞洞天离开,可那个小矬子却拦在两人身前,双臂一伸,对着两人一呲牙,“真是好巧,没想到春还有再回楚国之日,不如就由我做东,在府中一聚?” 她暗暗量了一下,他约莫也就到她的腰部,这么小的个子头上却戴着厚重的金冠,也不怕把脖子压断了? 虽不认识他,却不知为何,看着他的脸很有种想在上面狠狠抽一下的冲动。 她这样想着,已有了动作,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那叫一个脆生。打完吹了一下手掌,对一嫣然一笑,“不好意思,手滑了。” 宴平怔了一下,随即脸上咧出一抹苦笑,他坑她至深,也难为会挨揍了。 他也不想与她为敌,识趣的赶紧上车走了,再待下去怕是小命都得被打飞了。 他一走,洞洞天问道:“你打他干吗?” “该打。” “你认识他?” “不认识。” “不认识打他?” “有些人天生就该打。” 他摸摸鼻子,恐怕她所说的该打的人中也包括他吧。 她转身要走,洞洞天忙跟上去,“你要去哪儿?” “赵国。” “你不是该去魏国吗?” 她反问:“我为什么要去魏国?” 洞洞天诧异,“那个魏国城阳君,你不是他的人吗?他现在可能在大梁等你。” 她轻哼一声,“你才是他的人呢。”这人真会胡说八道,她跟仲雪有什么关系? 洞洞天深深叹息,他本来就是他的人,自己的小命攥在人家手里,躲是躲不了多少时候的,看来他也是时候去自投罗网了。只是不知他若把人带回去,他会不会看在这个女人的面上给他来个戴罪立功? 心里想着也不动声色,好声好气的把她哄上车,说要护送他去赵国。 燕丹踏上车,突然道:“我要吃饼,你与我买来吧。” 洞洞天想讨好她,自是欣然前往,可刚走几步,就听一声马蹄急响,他一回头就见燕丹赶着马车疾奔而去。 他慌忙追上去,只被喷了满脸烟尘。他抹了一把嘴,气得跳脚,暗骂一声,这死丫头还真是诡谲,居然一个人先跑了。 燕丹驾车离开郢城,一口气驰出十几里才停了下来。她也知道自己认路的本事,也不敢乱走,一路小心翼翼地问着人,走错了再退回去,折腾了月余才到了楚国边界。 她早就问好了路,向西是魏国,向东是赵国。也是长时间赶路疲惫了,她靠着车身闭着眼眯了一会儿。但就是这一会儿,结果出事了。 那匹马贪吃,跟着一辆拉青菜的车后面,等她睁开眼已偏离了主道。可怜她还不知道自己走的这条路是通往魏国还是赵国的。 她慌忙跳下马车,正要找个人问路忽然听到一阵清脆的铃声,回头一看,后面过来十几匹马,每匹马上都挂着一个铃铛,“叮……叮……”竟然分外动听。 听着那声音,那种感觉,就好像忽然来了一阵春风,冰消雪融,山泉开始流淌,溅起朵朵水花,分外……清澈透明。 这声音,让她万般难得地,体验了“一听钟情”的感觉。象一朵莲花,对着我,绽放了。她勒住马,静等着那马队靠近。铃声越近,越能感受到那种穿越心灵的感觉,不仅令人心旷神怡,气定神清,宠辱皆忘,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离得近了,看清楚这是一个不大的马队,几个护卫保护着十几个衣着鲜艳的姑娘,这些姑娘不过十六、七岁左右,每一个都姿色绝美,花枝招展的女孩坐在马车上。每一匹马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铜铃。个子大些的如小酒杯,闪着黄铜的光泽,很是漂亮。 她轻轻叹息,忽很想也装一只铜铃在自己的马脖子上,不过看她那匹嚼着青菜,满脸贪吃之相,又有些惋惜,这么好的东西配这一匹真是可惜了。 这似乎是个歌舞队,以前在楚国的时候见过许多歌舞队,以裳大家和平大家的歌舞队最有名。但也有一些非常有特色的,虽然小,却别具风姿。就像这车队里的姑娘,似乎都带着那么点异族血统,手腕处也系着一圈细小的铃铛,懒懒挥动手臂,就发出极为好听的声音。 那些女子走近,瞧见她痴痴地盯着她们,不由噗嗤一笑,轻轻说了几句什么,却让人根本听不懂。 车队走过去,她忙跟在后面,也不知是想听那铃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随着他们走出好远。直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已经走出几十里之外了。 车队在前面扎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过来,问她为何一直跟着。 第七章 为城阳君招魂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过来,问她为何一直跟着车队。(..tw) 她老实地道:“我喜欢那铜铃的声音。” 管事很是高兴,或者对于他们来说,喜欢他们的铃,就是对他们的最大尊重吧。 那管事说的是汉话,与他交谈几句方知他们是魏国邀请舞女队,他们会跳一种特殊的通灵舞,可以与死者魂魄沟通。这次入魏国是因为城阳君病重,要去大梁为城阳君招魂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城阳君若死了对她应该是好事,她也算是大仇得报。但是她又不愿他死得这么轻松,不是由她亲手所杀,就算死了也没什么意味儿。 这么想着立刻打消了从原路返回的念头,有些事既然发生了,总要有个结果。她要先去大梁,要走到他面前,趁他没死之前,好好的把她和他的账算一算。 对于她想同路而行,舞队的人很是欢迎。她的装扮是一个美貌少年,长得又讨喜,在这些妙龄女孩眼中自然很受欢迎。 这些女子中有些是异族女子,但大部分还是中原人,也都说中原话。她在楚国为质子多年,深谙与人相处之道,对女子多谈些衣服首饰,装扮歌舞和男人,而对男人则多谈剑术,志向,还有女人,一来二去自然为众人所喜。不到半天的功夫,她就和这里每一个人关系处的都不错。 他们人数众多,走得并不快,一路走了十几日,才行到大梁。 舞队自有人安排住宿,她身上也没多少钱币,便死赖活赖在队伍里不肯走,说自己也会舞蹈,还会干杂务,可以帮些忙。 她会舞蹈倒是真的。当年燕丹的舞冠绝天下,谁都知道燕国太子可引百鸟。她的舞虽跳得好,但这个名头的由来可不单单是舞蹈。那一日看见飞鸟在空中翩翩起舞,她心中羡慕,仲雪为了讨好她,采集了数千根羽毛,让匠人做成一件绝美舞衣。她穿在身上。果然如天上飞仙。 正巧那时楚国公子们也在场,荆人问她为何做成此衣。她半开玩笑道:“我要引来百鸟朝凤。” 这本来只是玩闹之事,谁想被楚王知道此事,令她在宫中献舞,要看她如何引来百鸟朝凤。 她听到后心中后悔不已,又不是真的凤凰,怎么可能把白鸟引来?那时若不多嘴也不会出这样的事。和季徇商量了许久,都没主意,最后还是仲雪想的办法,让她把稻谷缝进羽毛里,随着衣服轻摆。稻谷落在地上,自然会有鸟来啄食。 她认为大妙,当时就听话的洒了许多谷物在衣服里。到了那一天表演的时候,当真引来许多飞鸟,只是后来鸟太多。局面控制不了,差点把她给啄死。 她身上痛,别人可不知道,当真以为是她舞姿优美,引来百鸟相和。也因为此,成就了她至尊天下武神的大名。当然也只有她和仲雪、季徇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宫宴之后,三人抱着肚子狂笑,喝酒庆贺,直醉了一天一夜。 想到这些往事,心里一阵刺痛。曾几何时那么要好的三个人,怎么会变成了仇人一般?牧野之战,城阳之战,在战场上看见他们的一刹那,她心里的痛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 管事看她脸色不对,以为她是担心不能留在此,便笑道:“杂役也罢,舞者也罢,都只是名而已,公子愿意可以留在舞队,何时想走说一声也就是了。” 燕丹感激不已,倒真的专心为舞队干起了活。 她虽然不会自己动手做饭,但却会很多制作精点的方法,以前在质子府时就常让厨子按照她所写的法子做来待客,深受好评。她的房里经常聚着许多人,只为了品尝美食,那时候很多人还以为是她亲手做的。 她把一些做菜做糕点的方法告诉,舞队的人吃着她指点的美食甚是满意,几个姑娘也对她很有好感,经常故意在她面前跳一段舞蹈给她看。她每次观后都会大加赞叹,然后指出些微小的瑕疵,众女欣喜之下,更对她另眼相看。也因为她有了个一个小小的称号,舞队的人都叫她“多才公子”,这个称呼让她很是汗颜。 转眼两三日,管事与城阳君府联系上,也到了他们到府中的日子。 自从城阳君病重之后,每日去往君侯府治病的大夫不知凡几,使用各种招数给他招魂的也有多少批。侯府里许以重金,不知有多少奇人异士从各国赶来,所有来的人都按顺序排着呢,且等排到了就可以到侯爷面前施展所能。 虽然不知道这位城阳君究竟是怎么受的伤,但管事却问清楚了他们是第二百三十一批。而据说前面那些人虽没为君侯治好病,可每个来的人还是能得到十金的赏金。 这个消息让舞队的大为振奋,就算不能治好病,最起码回程的路费有了。 燕丹也不觉得他们的舞就能让人招魂,她是为仲雪来的,只有这种方法才能保证他走到他面前,她要亲自跟他算那笔旧账。 她求管事带她一同进府,管事同意了。一大早他们就收拾停当赶到城阳君府。 城阳君府超乎想象的庞大,看着那高大的府门,她心中感慨无比。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身无长物的仲雪,有一天会拥有这么庞大的一座府邸? 在府门前等了许久才有人出来把她领进去。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到君侯府,但很奇怪的却有一种熟悉感,仿佛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在什么地方看过。 侯府的武士带进前厅,自有内府的人接应送去君侯的寝房。 仲雪的寝房只有两间上房,一个小小院落,那门前挂着一串铜铃,随着微风拂过,“叮铃铃”响着。看着看着,她心里忽然有种感觉,就好像回到了当年的质子府。那一日她亲手在门上挂了一串铜铃,说是等他们进门的时候,她可以很快知道,然后出来迎接。 仲雪曾说过,以后要见一座和这里一模一样的房子,也要往屋前挂铜铃,只等她来的时候就会响起。 她本以为那是一时戏言,没想到他竟会真的这么做了。也难为他,那串铜铃与当年她亲手挂上的一模一样。 站在铜铃前注视许久,听到有人叫才晃过神来。 君侯的住处自不能随意进出,她和管事都被责令留在外面,只让四个舞女进去。 四个舞女进去的快,出来的也快,只片刻功夫便一个个垂头丧气走出来。据说是风间大人嫌她们吵,都给赶出来了。 这么轻易的回去,她自是心中不甘,走上前对一个脸圆圆的小子道:“能不能禀报大人,我会古法招魂之术,定能让君侯苏醒。” 那小子狐疑地看着她,随后道:“你且等等。” 他去后一会儿就回来,说是风间大人有请。 这个什么风间她也不知是谁,不过看别人对他恭敬有加,应该是在侯府地位不低。 她进到屋里,发现这里摆设也和楚国她所居的房间很相似,还有窗台的花瓶里插着一只干枯的白梅花。当前每到冬天,她就很喜欢往屋里放一株白梅的。只是时过境迁,就像那株枯干的梅花一样,有些事不可能再回来了。 幽幽叹了声,转过头看向床上,雪白的纱帐放了下来,根本瞧不见床上情形,只隐约觉得那里应该是躺着一个人。 她刚要靠近,一个人影闪在她身前,“大胆,君侯寝房岂是你随便走动的?”那人高声呵斥,在看清她的面貌时,不禁面露惊讶,“怎么是你?” 燕丹点头,她以为当年在质子府这个人见过她。但是仔细他的长相,又有些怀疑,这个人怎会比仲雪还小些?她不记得当年伺候他的人有比他年龄小的。 她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风间啊,莫不是一段时日不见你便不记得了?” 燕丹皱皱眉,看来他也和别人一样把她当成三春了。到底三春是谁?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把她认成是她? 风间看见她显得很兴奋,“春,你能来就太好了,君侯对你日思夜想,救他回来时,嘴里念念的都是你。你能回来,也不需要什么招魂师,他一准能醒过来。” 对于他显然的误会,她也不做解释,只问:“他如何受的伤?” “这具体尚且不知,只是据救他回来时的人说,是在山里找到君侯的,那时他浑身都是伤,身边还躺着一个巨大的蟒蛇……。” 她陡然想起她刚醒来时看见的血迹和那条大蟒,难道那个时候他居然是和她一起的吗? 努力的想回忆起什么,想来想去只觉头疼,关于蟒蛇的事竟半点想不起来。 她走过去,伸手掀起纱帐,风间不仅没拦她,反而帮她把纱帐固定在一旁。 床上里面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真的是仲雪,与她所记忆中的他不同,这一刻他是那么无助,那么软弱。 他头上包着厚厚的绷带,身上也是,从头顶直缠到胸前,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上去很苍白,可能是因为疼痛的缘故,他的表情也比较痛苦。 第八章 男儿也要下跪 看着这样的他,她心里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有怜惜,有刺痛,有不忍,有解气,这种种情绪把她原本积压在胸底的的仇恨,反倒冲的有些淡了。(..tw) 她对风间道:“你退出去一会儿吧,我要和他有话说。” 风间不疑有他,听话的退到外间,还顺手给他们关上门。 一时之间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个。 仇人就在眼前,不需要动刀子,哪怕只是两根手指掐住他脖子都能把他掐死。 这一刻是来得这么轻易,可不知为何她却忽然间下不去手。脑中记起无数次两人相处的情景,忆起他的好,忆起他几次豁出去救自己性命。几年的感情,几年的相处,她真的能亲手掐死他吗? 咬了咬牙,她燕丹乃是顶天立地的人,又怎么会趁人之危?即便想报仇也等他好了之后再说。 她也不知自己是在给他找理由,还是给自己找理由,匆匆放下纱帐,转身走了出去。 这里她一刻也不想待,她怕她会心软,会忘了报仇,忘了当年的痛,忘了被野兽撕咬时的感觉…… 走出房门,直接从院子里跑出去,就好像被什么古怪东西追着一样。 风间就好像是那古怪东西,他追出去,叫道:“春姬莫走,君侯需要你。” 她只是不听,匆匆走出去,连跟舞队的人打声招呼都没有。 她一走,风间回到房里对着床上的人唉声叹气,他的主公实在是料事如神。就知道能把所有想见不想见的人都吸引过来。可接下来呢?接下来该怎么办谁能告诉他? § 燕丹一直走到客栈,把自己关在房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半天都无法平复心情。 舞队的人回来了,问她发生什么事,她随便推说自己太累了需要休息,也不管他们信不信。 她心里很是难过。不想说话,也不想见任何人。不知是为了他快死了,还是为了自己的仇不能报。当年她怀着万般怨恨,祈求老天让她重生,好能手刃仇人。为自己报仇。可现在她重新活过来了,面对仲雪,面对这个害了自己的罪魁祸首,竟然不知所措了。 该骂自己怂吗? 当年知道那天不是季徇,而是他的时候,就该找他报仇的。可那时顾全脸面。更不知道该怎么挑起这个由头,到时候两国开战要怎么说?就说她的清白被一个恶人给夺去了? 直到后来季徇挑起战争,魏国应战。然后战争不断扩大,波及到楚国,也波及到燕国。楚国为什么会参战,没有人知道。世人都知楚人好勇,或者他们只是凑个热闹,也或者有更重要的目的。不过,她知道燕国为什么被参战,是仲雪,他向燕国递交战书,挑战。她气闷之下仰天长啸。“竖子小儿敢尔?”可是谁想就这个小儿,联合三国都没打过他。 真不知他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好本事,想当初在质子府他可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所以一切都在变,变得她无所适从。 心里一阵烦乱,连饭也不想吃,她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 晚饭的时候,风间来了,在客栈外吵着非要见她。 她不想见,过了一会儿舞队管事过来敲门。她猜想多半是风间把他请来当说客的。 管事劝她说君侯府的人都不好惹,让她别太任性,以免惹祸上身。 她苦笑一声,她与仲雪之间的恩怨,又岂是一两句话能化解了的? 风间见她不应,让人堵住客栈门口,他跪在房门前,高声道:“春夫人,若你不肯相见,那这里的人也不用出去。” 客栈里骚动起来,许多武士冲了进来,挨个房间把人拉出来,尖叫声,怒骂声,求饶声一片片的。 燕丹从窗户里看见,不由深深一叹,果然跟着无赖的人,行为也变得无赖了。风间这是打算要挟她必须出去啊。 当年仲雪为了能让她出来见他,也是在门口跪了一个时辰,那时质子府的人都瞧见了,围着他指指点点,笑话他是个懦夫。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地神灵,下跪父母君王,又怎能随便对人下跪? 她当时心中气愤,觉得他不自爱,还是季徇劝她,若想仲雪不至把面子丢尽,就赶紧出去相见。 她出去了,却不想受他此等大礼,便跪下还了给他。当时他脸上绽出的笑容如阳光四射,晃花人的眼,也不知是因为她肯出来,还是她把面子还给他。 此时此刻看见风间,当年的场景一点点浮现在眼前。尤其他比主子当年更加无耻。她终于还是受不了这种软磨硬泡,走了出来。 风间看见她,欣喜无比,叫道:“夫人,请您回去吧,君侯定会欢欣的。” 一句夫人,燕丹差点想抽人,她什么时候成了仲雪的夫人? “你给我滚。”抬腿一脚踹在他肩头,风间打着滚滚出去老远,又爬回来,继续跪在地上,唤着:“夫……” 刚一开口,看见她的脸色立马改成,“大夫说君侯可能活不了几日,请您看在往日情分上能送他最后一程。” 这话倒是打动了她,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仇恨是解不开的? 她终点了点头,与管事辞行。她还有话想跟他说,作为最后临终时的感言。 那管事早在见到风间下跪的时候就已经傻了,君侯府的人居然向她下跪,那她该是什么身份?他慌张之后开始努力的想这一路上有没有得罪过她。 听到燕丹要告辞,慌忙应允,笑道:“若以后您有需要还可以到舞队来。” 燕丹谢过了。让风间把人都撤出去,然后上了他乘来的马车。 城阳君的伤被城里的几个有名大夫都看过,所有大夫都异口同声说他最多有一月可活,若是醒过来还能多活几天,要是醒不过来就干脆在梦中断气了。 身为一国君侯,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对于这个问题她问了风间,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府中武士在一座山谷里发现了君侯,当时他就躺在血泊里,在他身上还有一条巨大的蟒蛇,蟒蛇身上有剑伤,也有被撕咬的痕迹。武士猜测这多半是君侯和蟒蛇拼杀,才会受伤至此。只是他为何会在这山谷,又为何遇上蟒蛇,却不得而知了。 他们把君侯带出山谷,又寻了大夫医治,一直不见效果。后来星夜赶路送回魏国,四处张榜请贤能之士为君侯招魂,也一直不见好。 燕丹心想,你们一直找能招魂,不请名医看诊,舞队之类的招魂舞都相信,能治得好才怪。 听他刚才所说,那山中景象与她醒来时所见的一模一样,巨大的蛇,干涸的血迹,只唯一不同的是那里没有仲雪。这一切都是巧合吗?她出现在那里,他也在那里,他们那时会有什么交集吗? 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也在,甚至稍一回想就觉头疼欲裂。跟容公子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曾看过大夫,那个大夫说她头里有一个血块,大约是磕上硬物撞击所致。至于会不会产生失忆,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或者某一天能记起什么。 对于那种乡野大夫,她本就不抱什么希望,也没觉得自己是失忆的,她清清楚楚记得以前所发生的每件事,记得自己的死,记得魏国的仇,记得在楚国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所以对于恢复记忆一说她很不以为然,可现在听他这么说,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漏掉了什么,而这应该也是很重要的事。 她脑中总闪现出风间所描绘场景,心中莫名的疼痛,对他的恨似乎也没先前那么强烈了。甚至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恨他,或者只是更心痛他的欺骗,他与别人联合起来害她。 城阳君一直昏迷不醒,只能用人参暂时吊着命。他好像个死人一样,除了能感觉到脉搏和心跳,其余的一切似乎都是静止的。 风间每天按时喂人参汤给他,不过在她来了之后,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她了。 端着汤碗,她颇为踌躇,实在不知该怎么撬开他的牙关把药喂下去。 她问风间以前是如何做的,风间指了指嘴,那意思不言而喻。 燕丹扯了扯嘴角,“你原先都是这么喂的?” “当然不是我。”亲一个男人的事他当然做不出来,他道:“一般都是叫年轻的女子用粗盐漱口,然后再一点点用嘴喂下去。” 她挑眉,“你确定如此?” 当然不确定,他还从没试过,或者哪天替主子试一试也不错。他点头,“当然,要是您肯这么做,君侯有知觉定会欢欣的。” 燕丹轻哼,她自不可能这样对待他,美得他心肝脾肺都疼。他让人做了个芦苇管,插进他嘴里,用勺子舀着参汤,一点点从芦苇管灌进他嘴里。只是这个法子不咋好用,一不小心就会灌他一脖子,她拿了条布巾给他擦拭嘴角,然后解开他的前襟,露出脖颈,若是参汤流到脖子里擦一擦倒也方便。 第九章 为夫在装蒜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每次为他擦拭脖颈,他的睫毛似乎都在微微颤动。[..tw超多好看小说]好像在隐忍着什么? 睡梦中的他也会觉得很疼吗?惦记着怕他疼,手下动作愈发轻柔。倒药的时候也小心翼翼,生怕多流出一些让他受苦。 风间眼看着主子的脖子里全是汤汁,不由深深一叹,他这主子也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却偏偏要吃这种苦,真以为温柔乡是那么好享受的吗? 燕丹总觉得用参汤吊命不能长久,虽然大夫说他命不久已,可摸着他的脉搏,强壮有力,实在不像马上就要断气的。 她跟风间提过几次,让他找大夫开些固本强身的药,或许能叫他缓过来。即便不能,也应该能多维持一些时日。可风间每次都推脱,一会儿说无药可医,大夫说不用治了,一会儿又说参汤都喂不进去,喂药更麻烦,后来见她问的多了,干脆说君侯平日里就不喜欢吃药,趁他昏迷喂他,他肯定要不高兴的。 燕丹听他说的荒唐,也不理会他,自顾找了大夫为他看诊。那大夫开了方子,大部分都是治疗内伤外伤的。 问过大夫仲雪的病情,他一口咬定是快死了,可对一个快死的人开这么多药,这个大夫是想钱想疯了? 正好这也合她心意,她找人弄了根竹子,竹管子比芦苇做的管子粗多了,咕嘟嘟一碗药灌下去,就是神仙也能灌的翻起来身。她还给这东西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灌水耗子。 一天十碗药灌下去,才三天过去,仲雪的脸色果然没那么惨白了,反倒有点红润润的,也不知是被药烫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身体也很热,那种炙热的温度,与刚见他时的冰凉完全不同。也难为他,喝这么多药居然没把他的肠子给泡烂了。 风间眼看着君侯被当水耗子。大为同情,几天的药全顺着脖子流下来,身上的衣服都踏湿了,浑身上下全是药味儿。 他叹口气,对真埋着头灌药的燕丹道:“君侯是不是该洗个澡了,身上都臭了,应该给擦擦身吧?” 燕丹把最后一口药灌进仲雪嘴里。眼看着他那张脸愈发红晕,甚是满意,照这样下去,没准过两天还真变好了。 她拍拍他的脸。问风间:“你刚才说什么?” “给君侯擦身。” 她点头,“去准备些热水。要烫烫的那种。” 风间哆嗦了一下,心说,这不是要烫猪毛吧?可怜的君侯,可怜的主子,怎么看中的女人是这么个心眼多的?她这么折腾人,不会是看出点什么吧? 燕丹叫两个丫鬟端了一大盆水。看那热气腾腾就知道是刚烧开的。 风间一时摸不着她想干什么,趁人不注意,倒了盆凉水进去。心道,烫事烫了点,别烫的脱了皮就行了。只希望主公能忍得住,可千万别跳起来啊! 燕丹看了看热气,知道水温不低,让丫鬟拧了个手巾板儿,一把糊在他的胸膛上。躺着的人似乎颤了一下。 要醒了吗?她心里好笑,隔着衣服手在他心口摸了一把。那个地方狂狂跳着,似要蹦出胸腔般的猛烈。 好强盛的生命力啊,这可不是吃多了补药能补回来的,更不像个将死之人该有的强进体魄。丫了个呸的,这家伙是真的装死呢。 她假装问风间:“这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风间摸摸鼻子,“兴许是吧。” “要不要准备棺椁?寿衣准备好了吗?” 风间咧嘴,“或许……准备好了……” 燕丹点点头,招呼两个丫鬟,“快,给你们爷好好擦擦身子,省得他太脏太臭,到了阎王爷那儿,人家嫌他味儿不愿要他。” 她说着拍了拍手,看了一眼水桶,“水凉了,再兑点热的。” “诺。”那丫鬟应着,转过头忽瞧见风间大人在那儿,不停地对她抽着眼角。 她不禁摸了摸鬓角,心道,莫不是这位大人看上她了?府里人谁都知道风间大人是君侯的心腹,年轻有为,无不良嗜好,这要是君侯过世了,她跟着他,也算是有个依靠了。 这么想着,不由对着他还了个眼色,风间以为她看懂了,不禁松了口气。以前君侯就说过,说他使起眼色来像在抛媚眼。这会儿看来也不完全是嘛! 他眼巴巴的希望两个丫头能明白点,别往里头使劲儿兑热水。可显然她们没看懂。 两个丫鬟又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凑过去被热气熏的脸都疼。燕丹瞧着热度很觉满意,把手巾板儿扔进去,手都不敢伸进去拿。找了双筷子把手巾捞出来,搁在一个空盆里用筷子夹着拧的六七分干,然后摊开了热乎乎的搁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滚热水里捞出来的巾子见效那叫一个快啊,只片刻功夫仲雪身上就好像煮熟的虾子一样通红。 他的嘴角在抽,眉角在抽,浑身每一片肌肤都在抽,但不管抽的多厉害,那双眼睛硬是不肯睁开。让人不禁暗挑大指,赞一声,“硬气。” 燕丹不由皱皱眉,心道,难道她真以为错了,他真的是病的昏迷不醒,否则又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罪? 吩咐丫鬟赶紧给他上点伤药,整盒蟾蜍雪莲膏抹上去立刻就见效,他的眉角的也舒展了许多。 一时间也猜不透他是真病还是假病,更不知他在想什么,他从小就心机深沉,若不是真的快死了,那就是憋着坏等着整治人呢。只是不知他要整的又是谁? 正琢磨着呢,风间急匆匆跑进来,呼道:“夫人,不好了,出事了。” 被燕丹瞪一眼,忙改口,“姑娘……” 燕丹放下药碗,“出何事了?” “是长大夫,长大夫荣桓来了。” 对于这位长大夫荣桓,她听风间说过。听说近来在魏国大王在他的怂恿下颇不安稳,他怂恿魏王除去城阳君,尤其是仲雪被送回府中的这段时间,他联合朝中某些大臣,四处打压城阳君的势力,大约只等他咽气立刻把大权抓过来吧。 她自小生在王宫,对这种争权夺势见得多了。即便魏王没有野心独揽大权,也自会有人想方设法的在他耳边敲边鼓。这个荣桓多半是想效仿仲雪,成为魏国的幕后掌权者,而这一回来多半是来观察情况的。 她本来不想管这事的,不过风间求她说,“春姑娘,这事还得你出面把人唬弄走。” 她不理,“凭什么要我出面?” “你总不想看着君侯死了也要被人五马分尸吧?” 燕丹轻笑,如果真能看见这一幕,最欢欣雀跃的应该是她,也让他尝尝死后不留全尸的滋味儿。 风间死劝活劝,缠着她说什么也要叫她出去。 燕丹轻哼,她很觉得这是标准的仲雪的做法,先是动之以情,把她稳住了,然后再拿个楔子把她楔住,让她在他画的框框里为他所用。 不过既然来的这位长大夫想看,那就叫他看个够。她吩咐风间把人领进屋里来,好好让他看看仲雪变成什么模样。哼,想要对付仲雪,也得看看她同意不同意。 屋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君侯可是在屋里,他身体可见好?” 风间才得了吩咐,一句话也不用多说,只道:“您进去里面就知道了。” 荣桓走进屋,看见一个女子坐在帐前,正对着床上的人轻声细语。他一时摸不清这人是谁,一转头风间却不知上哪儿去了。 屋里只剩下他和这个女眷,这女子约是君侯的女人,他有心出去,想想自己此来目的,又忍住了。 其实他也不想来的,满朝文武那么多人,什么时候轮到他这个长大夫来这儿做探子。只是派出那么多人,却没一个能进到府里,很多潜进来的探子刚一进门就被抓了。 城阳君谁也不见,却请了许多招魂的术士在府里大搞法事。他也曾派过几个术士到府里,可惜都没见到本人,那些只能在外对着房门施展法术。 魏王本就胆小,得不到确切消息心里没底,每天都胆战心惊的。城阳君不死,所有人都有忌讳,谁敢轻举妄动,那无异于找死。他们摸不清城阳君的病情,也是心急,才找了他来。 荣桓是三朝元老,若连他都没法,那别人就真的不知该怎么着了。 此刻他对着燕丹躬身一礼,“夫人,下官荣桓,特来拜见君侯。” 早在他进来之前,燕丹就已经把帐子放下来,从外面瞧过去,只隐约能看见里面躺的是个人。 她回首,盈盈一笑,“荣大人是吧,你要见君侯有什么事?” 为了逼真,她特意换上了女装,一身白色长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要想俏一身孝。 荣桓看得呆了呆,心中暗赞,好一个绝世美人,真不知城阳君从哪儿淘换来的? 听她问起,忙道:“下官听闻君侯病重,特来探望。” 他抻着脖子向帐子看了一眼,“君候可见好了?” 第十章 心狠的丫头 听他这么一问,燕丹假装心有所感,嘤嘤哭了起来,“大人,您不知道,君候的病算是没治了,以后奴家可要怎么办才好啊?” 美人一哭,那就好像在海棠花上洒了几滴露水,把本就有些好色的荣桓看得口水直流。他心中暗想,若是城阳君晏驾,或者这美人能到他手里。 他腆着脸轻声劝道:“夫人莫要哭泣,小心哭伤了身子。夫人姿色绝佳,将来定能再寻一户好人家。” 她止了眼泪,手指轻轻在脸上一划,娇羞道:“大人可觉奴家长得美吗?” “自然美的,美极,美极。”荣桓也是色胆包天,竟走前一步,欲抓她的柔嫩玉手。 燕丹往旁边一闪,这一下没摸着,她一边用手帕抹着眼泪,一边斜眼瞅着帐子,心里暗道,这个城阳君可真够沉得住气的,口口声声说喜欢她,有人当着他的面调戏,他居然还能躺的这么实着。 她轻笑一声,“大人真是有心人,奴家以后可就指望您了。”一只香喷喷的帕子轻轻一甩,正甩在他脸上。 荣桓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浑身上下骨头都酥了。他伸手抓住手帕的一角,脸上笑得贱兮兮的,一条条皱纹横陈,好像被一只猫的爪子抓过。 他咯咯笑着:“本大人心里有数,有数。” 心里虽痒痒,终究不敢在府里造次。这会儿还是先把事解决了。他问道:“君候到底伤的如何?” “大人自己看就是了。”燕丹抬手把帐子掀开,露出里面仲雪的半个身子。那脸,那鼻,那眼,真的是城阳君。此时此刻,他的脸色已不是惨白,而是一种奇异的酱紫色,他上身半裸着,受伤的地方缠着厚厚的绷带,其余裸露的肌肤红通通一片。乍一看过去根本没觉得那像一个人,倒像是一只剥了皮的虾子,又红又白,那脸上似还沾着酱汁呢。 病重,绝对是重病,还是病得要死的那种。[..tw超多好看小说]否则好好的人,怎么可能是这种诡异模样? 荣桓放心了。绝对放心了,他匆匆告辞要走。燕丹伸手拦住他,嫣然一笑,“大人什么时候来接奴家?” 荣桓左右瞧瞧。见四下没人,小声道:“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便来接你。”说着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她强忍着想抽他的冲动点点头,然后又送了个媚眼过去。 那荣大人立刻醉了八分,走出去时身子轻飘飘地。 他一走,风间立刻闪了进来,问道:“那个荣大人来做什么?” 燕丹冷笑。“看看你们爷死了没有?” “他都说什么了?” 燕丹扫他一眼,淡淡道:“他说要娶我过门。” “什么?”风间急得差点跳起来,“那咱们爷怎么办?” 她风骚地摸了摸发鬓,“他不是要死了吗?” 一句话堵得风间说不出话来,他张张嘴正要说话,却听她又道:“也别在这儿愣着了,麻利儿点,快买个棺材,等着给君候发丧吧。” 风间急了。想说“主公没死,发什么丧?”。可想到仲雪的嘱咐,他哪里说得出来。 见他不动,燕丹抬腿在他小腿肚上踹了一脚,“快去,否则先给你发丧。” 风间慌忙跑出去,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啊,主意又不是他出的,得罪她的也不是他。这一男一女的两个人斗心眼,为什么倒霉的却是他? 他自然不可能去买什么棺材,人没死,棺材先买了,先死的就是他了。瞅了空,见燕丹不在里面了,忙又转了回来。 仲雪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那模样越发有几分死状,他心里这叫一个急啊,主公再不醒,可真就叫人装棺材里了。 有心把他拽起来,却不敢,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人都走了。” 这一句真灵,床上躺的人立马坐了起来。 他忙道:“主公,刚才他们说的你都听见了?” 仲雪“嗯”了一声。 风间问:“那您觉该如何?” “照她说的办。” “谁?” 仲雪白他一眼,“发丧,好好的发丧,能置办的全置办齐了,给本君好好办一场丧事。” 风间很想问他是不是被人烫得糊涂了,世上哪有给活人办丧事的?还是由这个活人自己首肯。 “主公,您到底怎么想的?” “夫人怎么想的,我就是怎么想的。”他笑了笑,既然戏要唱,那就唱全套,不然又怎么对得起那帮人在自己身上用的心思? 世上还真的只有燕丹知道他在想做什么,也只有她了解他的心思,她这么了解他,他们两个不共结连理简直太是天理不容啊。 他嘴角轻扬,“拿着本君令牌,到军中去传信,让弟兄们都做好准备,咱们要大干一场。” 风间顿时精神头来了,“君候您就看好吧。咱们反将他们一军,就算冲进王宫,杀了魏王,别人也最多说是自卫。” 这小子没傻实着啊?瞪他一眼,“还不快去。” “诺。”风间应一声,忍不住回过头来瞅他,“君候,您真的觉得没事? “没事。” “可,您的脸……?” “脸怎么了?” “您怎么成猪肝脸了?” 仲雪暴怒,怒大喝一声,“滚――” 风间立刻滚着跑了。 仲雪摸了把脸,心里恨的都冒了泡了,他的脸紫,他的脸能不紫吗?那个王八蛋荣桓,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调戏他的女人,这不是把他当死人吗? 虽然他确实装的是个死人吧。对着镜子照了照脸,那上面不仅紫,还红的吓人,这想必是三春的杰作了。这丫头下手可真够狠的,那一天还与他巫山云雨好像多有情似地,今天就翻脸不是人了。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看来是真的了。 这丫头的心思回头再猜,现在先把外面那些糟心事解决了。 重新躺回床上,对着屋顶连连冷笑,这些年对着朝廷这帮混蛋他也受够了,总有人压在脑袋顶上,也怪不是滋味儿的。 他受伤是真的,伤重也是真的,他与巨蛇斗了一天一夜,力竭之后晕倒。他原以为要一命呜呼了,可那些属下取了点蛇肉、蛇胆、蛇血、蛇毒、蛇内脏,给他一点点吃下去,然后又把肉剁碎了或煎药或熬汤给他服下。 这巨蛇活了多年,常年在山中吸取日月精华,浑身上下全是宝,每一样都可以入药,就是死人都能吃活了。他吃了几日,竟奇迹般的渐渐好了。 他伤好了,也就他和一部分下属知道,别人全都不知。外人都传说他伤重不治要玩完了,他许多日子不上朝,朝里便开始有人蠢蠢欲动,那些平日里看他不顺眼的居然联合起来要跟他夺权,魏王也在荣桓的怂恿下对他下手,现在竟大胆的要夺他的兵权。 既然别人巴不得要他死,那他干脆就趁了他们的心,给他们机会叫他们闹,闹完了,一块都收拾了也就消停了。当然,他还有另一个私心,想着或许她知道自己不行了,能赶来看看他。 醒过来时,他第一件事就是问三春如何了?可属下都说没看到,找到他时,血泊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很害怕,怕她会无情的扔下他走了,更怕她出了什么事。他让人四处找都找不到她的人,只好到处散发消息说自己病的快死了。 至于为什么只请招魂的,你想啊,那大夫一把脉,不就让人看出来了吗?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确实等来了她。 只可惜他男人了一辈子,到了她面前就成脓包了,她折磨他,用热水烫他,他竟不敢起来,或者也想看看她会不会心疼他。 事实证明,他真疼了,不是心疼,而是身上疼,胃里疼,那一碗碗药,虽不是滚烫的,可喝的他只想吐啊,那一条滚热的手巾敷上去,他皮都快烫下来了。 他忍不下,真的忍不下了…… 不过最忍不了的还荣桓那王八蛋,他居然敢对他的女人动心思,等下次见到他一定先砍了他的手,再挖了他的心。 狠狠在床上一捶,触动烫伤,不由轻哼一声。 “哎呦,好痛。” …… ※ 城阳君的丧事自然办得惊天动地,几国的人都知道城阳君死了,许多人都赶到大梁来。当然肯定看热闹的比奔丧的多得多。 灵堂的布置是燕丹主持弄的,好容易给他办回丧事,又怎么可能不尽心尽力? 她让人在正后方墙壁上扎“花牌”,扎上黄色花朵图案倒,花牌的正前方置灵桌,灵桌后方正中央供着灵牌。上写着城阳君姬雪之灵位。为了彰显她的诚心,这字自然由她亲手写的。 灵桌上通常都要置备鲜花、供果、供菜,中间放灵位,两旁置大香烛一对,另有香炉等,如有致送素花篮的可置放灵桌两旁,以八字形排开。 孝家挽联挂在灵牌两旁正后方的花牌上,至于其他人士所送的挽联挽幛则可分别挂在灵堂两旁墙壁上。城阳君人缘不好,可来吊唁的人却不少,两旁墙壁都挂满了。 灵堂内左右置长桌,放鲜果茶水。 关于灵桌上大蜡烛的颜色问题,她想了很久。一般情况是用纯白色,若丧家因死者高寿已逾七十或八十,而且子孙满堂,认为是福寿全归,希望点大红蜡烛的。 不过对于仲雪那种一死就举国欢庆的,不放红烛,都对不起他的好人缘。 第十一章 城阳君出殡 风间辩了几句,说灵堂悲伤严肃,死者家属都要痛哭流涕以表哀思,点上红烛,着与气氛不调和,丧事究非喜事,应以避免为宜。 燕丹嫌他矫情,他要真那么对主子忠心,葬礼由他主持就是,何必找她? 现在她心情不好,很糟糕,糟糕透了,她是来寻仇找茬的,不是来帮忙的,怎么弄到后来竟成了要为仲雪清理朝堂了? 想到在这之前他求她的事,心里就呕的要死。 就在办丧事之前,风间找到她,只一见便跪下嗷嗷痛哭,求她救命,求她救救仲雪的命。 仲雪知道她身上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跟她硬碰硬耍计谋,要是直来直去的求饶求救,可能性还更高点。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不去,大约是不想在女人面前丢了面子吧。 燕丹果然被风间求的心软了,仲雪对她了解太深,以至于她所有的心理变化,他都猜的一清二楚。 他让风间跟她说,有什么恩怨等这件事过后再算,先帮着君侯渡过难关,君侯府上百条人命就交在她手里了。府里管事的陈叔,花匠王青,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那些养在园中的小动物,包括看门的一条老狗,都会因她的决定而左右生死。 燕丹终于被说动,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那条老狗,那么大岁数还在看门,还不让它退休,做他们家的狗实在太可怜了。 她为狗哭了一场,所以现在她沦落到比那只狗还惨的地步,她要帮着布置灵堂。准备丧事,而那个原本已经死了的人,却躺在床上,喝着补汤补药。吃着水果糕饼,美的不亦乐乎。 只是每回她进屋的时候,他都立刻躺在床上装死人,双眼紧闭,似宁死也不愿见她。她很想直接点把火扔在他床上,又想泼一盆凉水。要不是风间死活拦着,真想叫他在床上死了算了。 你说,这么悲催的她,心情能好的了才怪呢? 风间见说服不了她,只能算了,反正也不是真死,用两根红烛也省得那么晦气了。 红烛的事还是其次,这几天她一直追问他,“什么时候仲雪能自动自发的爬起来?” 他苦笑,君侯的事能是他左右的了吗?他咬紧牙不肯说。腿上不知被踹了多少下,依然做出一副宁死不屈的傻样。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也不知道,或者连君侯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一旦他爬起来,面临的肯定是燕丹如暴风骤雨般的报复。 可越这么憋着这怨气越大。备不住什么时候憋不住了,那要发出来就是山崩地裂了。 他摇摇头,命几个丫鬟赶紧把供果都抬进去,然后他赶紧滚蛋,再待下去,他很怕自己会成为别人教训的对象。 ※ 燕丹一直在忍,终于到了出殡之日。 到了这日,只见君候府大殡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从北而至。 这棺材也用的讲究,乃是城阳君早些上战场的时候为自己备下的。纯金丝楠木的棺身,帮底皆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玎。如金玉一般。能死在这里头,倒也不亏了。 荣桓说是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这话还真不假。 在祭七的第五日,先备了祭礼遣人来,后又坐了驾车打伞鸣锣亲来上祭。 在出殡之日,魏王也亲临君侯府。他看起来似有些畏缩,时不时要看一下荣桓,让人不禁怀疑以后魏国的一切将操纵在荣桓手中。 当年魏成王在世时一共不过三个儿子,长子被立为是太子,也就是现在这位魏王的亲爹,可惜他死的太早,还没等登上王位就挂了,留下一个娃儿脑残怕事的,不被人欺负都很难。 念完祭词,由魏王亲手摔了瓦盆,出殡的队伍算是正式出发了。接下来诈尸的好戏,燕丹一点也不想看,反正她又不是他什么人,没必要躲在他的姬妾队伍里哭哭啼啼的假装伤心。 其实自从仲雪受伤后,他的那些姬妾就散了一半,得知他死的消息后,另一半也散的差不多了,现在只有小猫三两只,看那意思是想多分点家产再走吧。 前脚棺材被抬出去,后脚她就进了内堂,最近一直有点心神不宁的,不全是因为仲雪,还因为这些天她混乱的记忆。不知为何她总是想起一些事,一些作为三春的事,她怎么遇上的青,怎么仲雪、季徇,甚至她在燕国句容府里,还有在那座山里她是如何昏倒的。 她脑袋撞到了头,才会有短暂的失忆,忘了前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但现在想起那段经历,忽然间不知道该如何向仲雪寻仇了。 那一日是他把她从巨蛇面前推开的,是他救了她,不顾自己性命把她推离危险,他伤重几欲死亡也是因为她。还有那山中温泉池中发生的事,他们结合在一起,像天下的每一对夫妻一样。 想起这些,就好像做了一场梦,心情起伏的太厉害,让她没办法再面对他。现在事已至此,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本来信誓旦旦的要讨回公道,但是现在……她也该是时候离开了。他害她一次,也救她一次,她和他的债已经算清,以后最好不要再有任何纠葛。 回房把她的没几样的行李收拾一下,她刚抱着包袱出门,便看见两个女人匆匆向这边走来。那一身雪白的丧服,在此刻出来,任何人都能猜到她们的身份。而且刚巧这两个人她也认识,一个是月姬,一个是梦姬,是君侯府里最不省油的两盏灯。 她们俩每个手里都抱着一个箱子,那沉甸甸的的感觉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金银珠宝。这个时候从府里出去,她们的意图再明显不过,这就是传说中的夹款私逃啊。 在这个时代,姬妾也是主人的财产之一,如果姬妾逃离,是要被处以重刑的。 燕丹摸着下巴,颇为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这两人给拦下来。或者她可以来个大义劫财,为以后的饭碗做点准备。 这么想着已经挡在两人面前,笑道:“两位夫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两人大约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都心中一惊。梦姬定了定神,见是她,不由嘴角微扯,“春姬,你怎么还没走?” 春姬?燕丹挑眉,她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身份了。也难怪在府里待了这许多日竟没一个起疑。 她笑道:“我为什么要走?” “一会儿府里将会大乱……”月姬话一出口,忽然惊觉失言,忙又道:“没,没什么,你赶紧走吧。” 燕丹轻哼一声,看来这两个人也是被谁派来的奸细,否则他们怎么知道一会儿荣桓的人会来。那些人之所以来,说好听点是为君侯办理后事,其实就是抄家。不过那得要看荣桓在一个时辰之后能不能活着,否则要抄的家就只会是他自己的。 她狞笑着把腰间的长剑抽出来,对两人喝道:“把东西放下,然后滚蛋。” 不需要多余的话,这是打劫,洞洞天似地打劫。两女吓得尖叫一声,她们早见识她宝剑的厉害,哪敢停留,立刻扔下两个箱子跑了。 “算她们识趣。”冷哼一声,从地上掂起一个箱子来,很沉,里面的好东西绝对装的不少。 既然已经打劫了,干脆就带走得了。她抱着两个箱子从后门出去,外面街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不时有人奔跑而过,大约是要去看出殡热闹的。 燕丹很觉今天这一幕无厘头,一个没死的人躺在棺材里,几乎全城的人都来看他。也就只有仲雪这样的性子,又很不要面子的人,才能搞出这种闹剧。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在今天之前她就已经订好离开路线,也早定了一辆马车,还有一个很职业的车夫,完全可以把她送到赵国。 她出了门,门口果然停着一辆马车,抱着两个箱子上了车,还没等坐稳,便听那赶车的车夫叫道:“小姐打算去哪儿?” 燕丹吓了一跳,这是洞洞天的声音,这丫的死盗贼,跑到这儿来干什么?难道闻到了她箱子里的钱味儿。 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果然是洞洞天。不由叫起来,“你是从哪儿?又是什么时候蹦出来的?” “从大街上,刚刚,就是一盏茶功夫之前。”洞洞天轻笑一声。 他本来上大梁是自投罗网来的,结果刚到大梁就发现他要投奔的主儿已经死了,他为此很想大笑也很想大哭,笑的是终于摆脱他的辖制,而哭的是他死了就代表他也活不长了。 他咒仲雪死后也不得安宁,叫阎王打入地狱受尽天下酷刑。不过他更闹心的是,仲雪到底往自己身上下了什么毒药,为何找了许多医生都查不出病因? 哭过也笑过之后,就打算到君侯府里打打秋风,最起码他今后为期不多的日子能好过富裕点。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辆马车,心里疑惑谁把马车停在这儿?又想,这种马车用来装赃物再好不过。他把车夫赶走,坐上车驾的位置,正准备把车赶到一个隐蔽所在,接着就看见燕丹抱着两个沉甸甸的的箱子出来。 第十二章 被狗眼神强奸 那会儿他还觉得自己是不是财色双收了,不仅有两箱子财宝,还有一个超级大美人可享受。可惜在看清这个人是燕丹后,那些幻想顿成泡影。她的难缠从某些方面说,一点也不比仲雪差劲。 把自己这一段经历讲了一遍,燕丹闭着嘴一言不发,他心中好奇,不由问:“你怎么了?” 燕丹道:“失语中,你不觉得这一切太悲催了吗?” “是你还是我?” “都是。” 洞洞天深以为是,刚才看见她,他也觉自己运气不够好,遇上她就代表煮熟的鸭子要飞了,遇上她就代表他注定要失去点什么。而现在除了贞操之外,他什么都不想失去。 幸亏天底下女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剑术,也不是每一个像她一样难欺负的,就像现在君侯府里那些…… 他脑中忽然一动,笑道:“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合作一把?” “合作什么?” “趁没人会回来之前把君侯府洗劫一空。” 她眼前一亮,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仲雪那么有钱,应该不会在意这点吧。她笑起来,“希望能有不错的收获。” “肯定不错。” 两人同时大笑,然后跳下车偷盗去也。 洞洞天绝对是偷中的好手,劫匪中的祖宗,他能从一大堆建筑中嗅出财宝在哪儿。因为仲雪薨世,府里的守卫早就松散,就算守卫森严,谁又敢管燕丹呢? 自从君侯伤重之后,她俨然是这府里的管家,还是很暴躁的那种,府里没哪个下人没被她骂过,所以几乎所有人看见她都下意识的想跑。有的远远看见她就遛了,而这样更为他们的盗贼之路提供了便利。 他们潜进了藏宝阁,里面的东西太丰富了,仲雪不愧为最富裕的君侯,他太有钱了,什么叫黄金,哪个是珠宝,堆的满屋子都是。自古红粉佳人面。财帛动人心,银子是冷的,握到手里心是热的。洞洞天看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他是贼啊,专拣值钱的海了的往包袱里装,直到拿不动了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燕丹也拿了一些,虽也知道不告而拿乃偷,可谁叫他对不起她,又这么有钱呢。 两人抱着沉甸甸的的往外走。这笔钱足够他们找个僻静的所在过一辈子,当然前提肯定不是和对方一起。 他们往外走,碰上那条老的没牙的老狗,那狗都快走不动道了,见到他们连吠都没吠一声,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想当初就是为了它才会帮着仲雪,这会儿要走了,最舍不得的是它了。 打算伸手摸摸它,一转头看见笼子里蹲着只豹子,一见他们便呲出凶狠的牙。低低地吼着。 洞洞天夸张的大叫。“天啊,这里有一只好大的母豹。” 燕丹好笑,“你怎么知道是个“她”?” “她刚才用眼神强奸了我。” “你确定?” “很确定。”洞洞天叹口气,因为他不仅感受到母豹对他的爱意,还看到它的主人就站在不远处,正用清冷的眼神看着他,比那豹子看着还渗人。 一个已死人突然出现在面前该做什么反应呢? 他想昏倒。可他心脏太强大了,不仅没昏倒,反倒饶有兴致地问她,“城阳君没死吗?” 燕丹也看见仲雪,他正一身装裹衣服站在两人面前,双眼瞪得大大的,很有几分刚从坟墓里刨出来的尸气。 她耸耸肩,“难道我没跟你说他没死吗?” 洞洞天很肯定。“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她现在只想知道,当主人发现两个贼正要把他的钱转移走。做为贼,该做出什么反应好呢? 她也觉自己很丢人,至少曾经是一国的太子,像现在沦为与贼为伍,实在不是什么长面子的事。 轻咳一声,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仲雪很觉自己应该满脸怒容的,他遇上了两个贼,在偷他东西的贼。可是他更在意的是她。 “你这是打算走吗?” “然。” 他抿了抿嘴,有些失落,“我不是有意骗你的,你的气若没消,可以打我,骂我,做什么都行。” 洞洞天惊异地看着他,实在不敢相信城阳君会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他这是对他说的该多好……他可以打我,骂我,做什么都行? 燕丹淡淡,“不需要了。当年的事你就忘记吧,我们两个的恩怨已经两清,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找你寻仇,就当此生从未相识过。” 仲雪心中一痛,“你都想起来了?” “是,想起来你是怎么害我,也想起来当年死的多么惨,不过也忆起了你在山里舍命相救……。”想到曾经的过往,她心中有一丝挣扎。 洞洞天听得满头雾水,忍不住插了句,“你们说什么?” “闭嘴。”两人异口同声吼他,出奇的默契。吼完又转头对视彼此。 这样看着她,仲雪脸上现出一抹苦涩,他宁可自己没有着急赶回来,什么都不知道,更希望她现在所说的都是梦话,她还像先前一样忘记所有,他们之间没有仇恨,只有缠绵不断的爱意。 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他的心在为此作证,刚才听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的心很疼,有一种想要爆掉的压抑感。 他以前一直也想过,真要到了这一日该如何面对燕丹,可就因为想不到才会心里难过。这些日子他躺在床上装死,一方面是为了迷惑外面那些人,另外一方面是也觉得这次出现的她很奇怪,她好像知道了什么,看他的眼神也和前段时间不一样。 那是标准的燕丹的眼神,不是那个在牛山村过了两年生活,懵懂无知的三春。 他试图挽留,“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弥补……” “你觉得可能吗?”她冷笑,“这就像一个人把你杀了,再跟你说对不起,就算我能重活,但一切也不可能重新来过。” 仲雪很想吼,想质问她为什么这么狠心,一切全都忘记?那他对她的爱呢?他长达十年的爱恋,为什么她就一点也感觉不到,一点不珍惜。可是他说不出来,作为一个男人,一个野心庞大的男人,难道要让他跪下来祈求她的爱怜吗? 他做不到了,就算做了,也未必能挽回她的心。就像当初她走的时候,那么决绝,甚至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他是卑鄙,他是阴谋算尽害了许多人,但他唯一的真心全给了她,今生今世再也要不回来了。 他含笑,真难得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身体向旁边一闪,只道了句,“好走。” 燕丹没想到他会这么大方,不过他一向都是如此的,即使心里有事也不会表露在脸上,就好像原来在质子府,有人打他的左脸,他通常会把右脸凑过去,还问人家是不是打得很爽。 但是现在她不想深想这些,她只想离开,远远地离开他,以后不再见面,她也便不会觉得心痛。 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君侯,我叫三春,以后只叫三春。” 仲雪苦笑,看来她是真的打算把以前全都忘了。 既然被主人堵上,洞洞天也很识趣的把所偷的东西全放在地上,然后匆忙跟上前面的她。高声问道:“你以前不叫三春吗?那叫什么吗?” “闭嘴。”她喊一声。 洞洞天摸摸鼻子,脾气这么坏,真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她。 这次偷盗,以被主人发现而完全落败,更令他们郁闷的是那两箱珠宝因为怕放在车上被偷走,他们也搬回去了。而现在他们一无所有,比去的时候还干净。这就像某个圣人说的,做人不能太贪心,贪心总会遭雷劈。那么现在,他们算是遭雷劈了吧? 不过今天能跟仲雪面对面解决他们之间的事,她也松了一口气,从今往后,她和仲雪再无瓜葛,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从今以后,她只是三春,那个刚山野村庄出来的三春,再不是燕丹,不是燕国太子,也不是跟他相遇相知过的春姬。 两人上了马车,洞洞天照样坐在车夫位置,问她,“你要去哪儿?” 三春翻了个白眼,“你没事可做吗?要这么跟着我?” 洞洞天哼一声,当他想跟着她吗?要不是临出来时城阳君忽然冒了句,“跟着她,无论去哪儿。”这会儿他早找地方快活去了。 “反正你也不认路。”他嘟囔一句,赶着车往前走。 三春一想也是,要是靠她一个人恐怕很难走到赵国的。 她不想再回燕国,句容虽对她极好,但她并不是句旦,不是他的女儿。而且句旦的死多多少少是跟她有关。这些时日她恢复了记忆,死时的那一日总觉历历在目。 她记起自己被咬时身上的剧痛,似乎恍惚间身体飞起来了,低头一看,那些豺狼还在啃食她的身体。 “我死了吗?”她心里想着,不知有多恨那些野兽,临死也不给她个全尸。 后来季徇来了,抱着鲜血淋淋的尸骨失声痛哭,如发疯一样挥舞着剑,拼命对着那些野兽斩去。身上有几处被抓伤,大腿上还被咬了一口,他似混不觉得疼,不一刻地上便躺下许多狼尸。 第十三章 情断之时 那时她想跟他说不要伤心,想告诉他自己就算死了也会想念他,可是她说不出来,无论她如何挥手,他都看不见她。 她知道自己是真的死了,灵魂随着风漂浮起来,慢慢的飞出大山,飞的更远。 以前的时候听人说过,人死了后就会有鬼差出现,可是她等了半天都没见到传说中的牛头马面出现。 平地里还在打仗,燕军、楚军、魏军,在一起一通混战,有许多人流了许多血,他们打得天翻地覆,喊杀声震天。 可惜这些已经和她无关了,她是个死人,死人还管得着谁输谁赢吗? 正飞着时,突然看见前边被魏军追杀的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一个是她表妹句旦,另一个她也认识,正是与琪关系不错的郑澜。 她从小她就很喜欢句旦这个妹妹,因为两个人长得很像,看见女装的她,就好像看见她自己一样。父王有意让她和句旦成亲,赐婚的旨意早在她上战场之前就下了。她得到消息,心里很有些为她担心,她是个女人终究不能给她幸福的。 而现在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大约是逃婚吧。她很高兴,以句旦的性格真会私奔,应该很爱这个男人吧。 她飞过去,正欲要看清那男子样貌,忽然无数只箭射过来,句旦身上中了一箭,后背汩汩的冒血。那男子抱起句旦狂奔逃走,她飞在后面跟着,眼看着他们穿过魏军,走到一处僻静所在。 那里有一个村庄,村外一条小河,一看就是一个很安静的地方。他们停在一家茅屋前,郑澜祈求一个立在茅屋前的男子救人,可男子不同意,连连摇头。 她看得很生气。飞过去想要警告他,要告诉他一定救句旦。可她无论多么高声,那男子都看不见她,没人听到她在说什么。 眼看着句旦头慢慢垂下,似乎是断了气,她飞过去晃着她的身子想把她晃醒,就这时突然间眼前出现一道紫光射在她头上,她尖叫一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她成了三春。进了原本属于句旦的身体。 而句旦死了,她活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生,但对句旦的内疚却很深,有时候甚至想若没有她。也许句旦能活着。 试问这样的她,又有什么面目去见句容,去看这个爱女情深的父亲。 回想着以前那些事,心里如百爪挠心般疼痛。忽然马车剧烈晃动了一下,她一个晃身,差点头重重磕在车窗上。疼得直呲牙。 这就是传说中的报应吗?她摸摸额头,掀起车帘往外看,却原来是魏军在盘查行人。洞洞天一个紧急擂马,车厢才会晃动。 那些官兵也没为难他们。向车里扫了一眼就放行了。 赶着马车一路在长街奔驰,这个时候的大街上早就乱了套了,到处是官兵跑来跑去,那是魏军的飞虎队和飞狼队在四处抓人。老百姓们都在传,城阳君起死回生,活活吓死了荣桓。 仲雪的军队早在出殡之前就已经埋伏在魏宫附近,几个亲贵大臣的府邸也都围了人,只等这边一摊牌。立刻动手。他一向心狠。绝不会留活口的,就像当初得罪过他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一样,这一次肯定要大开杀戒的。 看着这混乱一片的场面。三春忍不住轻叹一声,然后让洞洞天赶紧快行。 从君侯府出来时,仲雪塞了一块腰牌给洞洞天,他们一路很顺利的出了城。 回头再望一眼大梁城,城门上的铜环在阳光下泛出金光,八十丈高的城门楼在地上投出一片巨大黑影。 终于能离开这里,离开仲雪身边,可是心里却并不觉得很愉快,反倒有种淡淡的失落感。 从车厢里出来,坐在洞洞天身边,深吸口气,感觉微风从脸颊刮过,想象着头项是春阳和煦,耳边是春虫唧唧,眼前是春木吐芽,脚下是春草郁郁…… 离开了他,以后她再无心累家累可以安安心心的追求自己的幸福,这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啊…… 马车疾驰着渐离渐远,终于那城门再也看不见。她转过头,专心的注视前面。 这一路上有洞洞天在,也省了她不少心,只是他一向花钱大手大脚的,没几天就把银钱用光了。剩下的时间只能吃点干馒头凑合着过日子。 洞洞天大鱼大肉吃惯了,跟本咽不下去,转头看她大口大口吃着似颇觉美味,不由问道:“你很喜欢吃馒头吗?” 她白了他一眼,“你是用鸡眼看的?还是用肚脐眼看的?” 要不是他不会理财,又何至于受这种苦?她也不知这是自己太背带累了别人,还是别人太背带累了她,似乎不管跟着谁,那人都是最穷的时候,青如是,仲雪如是,洞洞天也如是。 好在洞洞天花钱本事好,偷钱本事也好,在荒僻之地找不到人偷,可到了热闹之处,他们就不再愁钱银。 以前她最讨厌盗贼,也不屑与匪类为伍,可现在自从对这些靠手艺吃饭的人也没那么排斥了,甚至觉得花他偷来的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似得,每到一处景色优美之地,都留下来住几天,走了一月竟才走了一半路程。 在前往邯郸的路上,他们听说魏国对齐国开战了。这事既在人意料之中,又在人意料之外。仲雪早就想对齐国用兵,齐国多富庶,这几年又养精蓄锐,把人都养得白白胖胖的,早就叫那些有饥民的地方看不顺眼了。而且以仲雪的野心,不可能任一国做大对他造成威胁,这一场战争其实是早晚的事。 只是按照他的急脾气,半年前就应该开战的,却不想这次竟沉住了气,一直拖到了现在。也许这也跟他受伤有一定的关系吧。 听说宣战之日,仲雪亲临阵前历数了齐国的七大罪状,压轴的那一条十分罐彩,说是齐国的玉昌君奸污了他的姬妾梦姬,听到者都不禁一片哗然。先不说玉昌君有没有来过大梁,就算真来过,想要勾搭上梦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有人说城阳君在找借口,故意陷害齐国。不过也有人说这事多半是真的,身为魏国城阳君应该是很在乎脸面的,谁没事会把这种糗事公之于众,让人都知道他头上戴的是顶绿帽子?所以此一言靠谱的可能性很大。 仲雪还声声控诉,说齐国实乃虎狼之心,欲一方坐大,不惜设毒计以使赵魏两国相互攻伐而得渔翁之利,幸好两国长年睦邻友好,兼有姻亲之信,才免了国主兄弟阋墙。齐王此举,着实有违为君之道,上对天子不忠,下对臣子不义,令天下人心寒,如何如何的。 其实他的话也不全是无风起浪,齐王确实有意和赵国联盟,意图抵抗魏国,奈何仲雪棋高一着,先行跟赵国建立关系。而所谓的姻亲大约是赵国有意把公主许配仲雪的事吧。 三春觉得这些罪状不管靠不靠谱,是真是假,仲雪对齐国用兵都是一定的,即便没有这些事,他也会编出一些别的事,就好像那个玉昌君和梦姬,也未必真有其事,当然也不排除梦姬那日逃出君侯府后,遇上玉昌君的可能性。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一着棋,仲雪走得极妙。当年四国混战之时,齐国挑拨楚国对魏国用兵,今日今时又想要联合赵国一同对抗魏国,齐国撒网布局之时,又岂能料到今日是这个结果? 以魏国的国力,敢向齐国宣战,绝对是深思熟虑过的,仲雪从不打没把握的仗,这一次多半算准了齐国定无外援,现在楚国和秦国都有求于他,绝对不会为齐所用,又跟赵国联姻,燕国是一向置身事外,剩下那些蝼蚁小国,倒不足为虑了。 只是仲雪没料到的是,齐国调兵遣将前来拒敌,全国上下同仇敌忾,连续七日,魏国大军都未能在两国边界线上前进分毫。只可惜此次边境所放兵力是齐国举国之兵,一旦边城攻破,魏军就会长驱直入,直达齐国都城也无不可。 三春曾经带兵打仗数年,对于各国战事一向很留意,她也怕齐魏战争有一天会波及燕国,这一路上对任何传来的战争消息都留意听着。洞洞天说她闲着没事瞎操心,她也不理会。不过这样一来,行程更加慢了,直走了两个来月,才终于到了邯郸城。 远远地看见城门,三春心里一阵惊喜。这是她第一次来邯郸,以前季徇就曾邀请她来邯郸,说有遭一日她肯驾临,一定迎城外十里等候。 可世事变化,以她现在的身份,别说叫他相候,就是想见他一面都很困难了。不过她相信他的心里定是记挂她的,就像他会在墓前拜祭她,会在汾水河边悼念她一样,他的心里总会有她。 到了邯郸自然要吃邯郸的美食的,洞洞天一路都在谈邯郸美食,提起最有名的赵家酥鱼,口水都流得一尺长。他们刚一进城,就找了一家酒楼,要了几个菜,喝几口酒,再看看街市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倒也惬意。 第十四章 画艺惊人 洞洞天大口吃着菜,后来把盘子都端起来,汤汁溅的到处都是。他也不顾形象,一边吃菜,一边问道:“你有什么打算,直接进府里找人吗?” 三春摇摇头,她现在的小民身份,肯定进不了公子府的,或者应该想个办法才行。 “你身上还有钱吗?” “有。”洞洞天把钱袋扔给她。 掂了掂,从重量上看里面的钱并不多,勉强够在邯郸城住个把月。 她把钱揣起来,冷声道:“一会儿吃完你就走吧。” “上哪儿去啊?” “想上哪儿上哪儿。” “那你呢?” “想上哪儿上哪儿。” 洞洞天无语了,仲雪要他照顾她,也没说照顾一辈子吧,既然人家赶了,也没有不走的道理。 站起来往外走,临出门时顺便跟酒楼的掌柜要了几坛好酒,几只肥鸡肥鸭。至于结账,谁拿着银钱谁结呗。 等三春从酒楼里出来,本来就不多的钱袋又瘪了不少。她心里暗恨洞洞天可恶,这点小便宜都要占。 凭钱袋里仅有的几个钱币,想在繁华的邯郸城生活是绝对不可能的。她生命的前十八年从没缺过钱,可自从重生之后,似乎就没有钱过。过了这近三年的穷生活,倒把她原有的傲气和贵气都给磨没了,剩下的就是穷气和小气,但就算再小气再小心翼翼的盘算,她也不可能在邯郸城超过三天。 茫茫无助的她,以后要靠自己生活了,该怎么做呢? 拿着钱袋子走往外走,寻思着要在哪儿找个落脚地儿。正这时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小孩,在她腰上撞了一下。她伸手去扶,那小孩刺溜就跑了,再去摸钱袋也早就不见了。 究竟得倒霉到什么程度,才会出门遇上贼?她不甘心,去追那小孩。那个半大小子对这里地形极熟悉,穿街穿巷的,一眨眼就看不见了。 她叹口气,早听人说邯郸的盗贼猖狂,这么看来倒一点不虚。听说洞洞天的娘也是邯郸人啊。 她转了好几条街,等再想回去。便发现找不着路了。她从没来过邯郸,就算来过也未必记得住这里所有的路。更何况她还是个路痴。 沿着小胡同向前走,忽然看见前面一个门里挤了许多人,她走过去,才知道那是一家绣房在招一些绣娘为贵族人家刺绣。 自来邯郸多美人,女人对美衣的要求也比别国的高些。她凑近了去看那些应征绣娘的绣品,有不少都精巧万分。 本来她也不想多留。忽然听两个姑娘聊起今年赵国有喜,要送一些绣娘进各府里为贵人们绣衣。 她心中一动,若是如此没准就能进公子府。或者能遇上季徇,也未可知。 或者盯着面前的绣布的时间太长,忽听人道:“你是来应征的?” 三春抬头,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手里拿着一册竹简,一边翻看着上面的人名,一边问她:“你叫什么?” “三春。” “这里没有叫三春的啊。” “你从哪儿来的?” “燕国。” “这么远千里迢迢的从燕国来此,倒是有心。”妇人点了点头,“你虽没在名册上,给你个机会也可,一会儿你就跟着进去吧。” “诺。”三春嘴上答着,心里却很不以为然。她会个屁刺绣啊。从小到大都是被人当成男孩养大的,拿针拿线的活后来为了季徇倒是跟绣娘学过,只是所绣那蹩脚的绣工,恐怕也只有季徇肯穿在身上。 这个时代刺绣不过刚刚兴起,花样不多,针法也很简单,而且只有真正的贵家才会延请绣娘。绣房多是官立,更多的是藏在贵族的宅院里,还从未听说过有哪家是在民间自发,这也算是开了七国的先河。 她对这家绣房充满了好奇,明知自己会被赶出去,还是忍不住多看一会儿。 等轮到她时,她跪坐下来,然后很虚心的求教妇人该怎么下针,比如针怎么拿才对,又怎么把一朵牡丹花绣得不那么像坨屎? 一屋子人全看着她,想是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奇葩,那个叫她进来的妇人轻“咦”一声,道:“你不会刺绣?” “然。”她痛快答着,丝毫不觉羞愧。 “那你来这儿做什么?” “只是看看。” 那妇人都气乐了,她曾在贵族之家做过奴婢,也是见过的主,可从没见过像她一般的女子,好笑之余又有些好奇,这个时代的女子大家出身的太含蓄,小家的又缺那么点韵味儿,像这样通透大方的实在不多见。这么坦率,这么直白,反倒有几分可爱了。 她对她有了几分喜欢,便问:“你不会绣花,你会什么?” 三春本来想说舞剑的,后来想想这东西在这儿不管用,便道:“我会描图。” 教她绘画的师傅曾是七国最有名荣辉大师,想当年父王派荣辉大师到楚国时,曾收到琪的一封信,上面特别提了句,“小心荣辉大师,此人危险。” 她当时很不以为然,直到后来几次差点被这位大师扒光头发,说要研磨成汁做绘画颜料,她才知道这大师的可怕。她其实不喜欢绘画,在大师的严格要求下,最后也只学了他的一两成功夫,但只这一两成想混口饭吃已经够了。 铺上一条娟帕,调好颜色,不一刻面前便出现了一枝梅花,那火红的花瓣,舒展的花枝,跃然于娟帕,栩栩如生。 这个时代的绘画大多在墙壁上,或是在器皿上,岩石上,还有一些漆器画也很出名,也有一些地方是用帛画。她曾在燕宫中见过一副《人物御龙》帛画,画的正中是一位有胡须的男子,侧身直立,手执缰绳,他坐下是一条巨龙。龙头高昂,龙尾上翘,龙身平伏,略似船形。在龙尾上站着一只鹤,圆目长啄,昂首仰天。画幅左下角是一条鲤鱼。所有物件,拂动的方向都是由左向右,整体画面显示出一种雄性动物特有的英武雄姿。 这幅画乃是燕国之宝,不过后来叔琪给她见衣冠冢下葬的时候,也随着她的衣服一起埋在土里,倒让人可惜了。 画好之后,她把娟帕托起来向众人展示,笑道:“照图绣出,定可一鸣惊人。” 这时期的刺绣用的都是辫子绣针法,有对凤、对龙纹绣、飞凤纹绣、龙凤虎纹绣禅衣等,都是用辫子股施绣而成,并且不加画填彩,大量运用了花草纹、鸟纹、龙纹、兽纹,浪漫地将动植物形象结合在一起,手法上写实与抽象并用,穿插蟠叠,刺绣形象细长清晰,留白较多。 三春的画工虽然不惊人,难得的是这幅画与时下所有的画风都不同,很有些清雅韵味儿在里面。 那妇人看得满心欢喜,决定用五金延请她留在绣房为女工们画绣样。 三春很想知道那五金是给的一个月的,还是一年的,不过第一次找到份工作,倒也不好意思用一副市侩的嘴脸把人吓跑了。她敢发誓,以前做太子的时候,她真的不市侩的,谁让现在穷得不市侩不行了呢。 给自己找了个很好的理由,便欢欢乐乐的留在了绣房。只等着哪一天可以进公子季徇府里与他相见。 其实之所以没去找他,也不全是因为府里进不去,更多的是她的自尊,她不想靠别人生活,若没有为自己谋得一个落脚之地和殷实的饭碗,她是不想站在他眼前的。 绣房可以给一些无家可归的女子提供食宿,这点最让人喜悦。或者因为以前做多了男人的缘故,她很不想再穿上男装,每日里穿着裙子在一群是女人的地方晃悠着,日子过得似乎别具情趣。 她为人幽默,经常妙语如珠,逗得众女子咯咯之笑,没过多久便和这里的人打成一片。 这里的管事就是那个妇人,她叫迎,迎春花的“迎”,绣房的女孩们逗趣,唤她迎花,她也不恼,反而与众女开起玩笑,给每个人起了名字。因为三春名字里有个春字,便被称作春花。三春对这个名字很觉牙疼,没有最难听,只有更难听,本以为三春这个名字已经够叫人无语了,原来世上还有更无语的。 刨去这个不说,她还是很喜欢这些青春年华的女孩的,这个时代的女人多为男人的附属品,很少有几个能有自己的思想的,可这个地方所有的女孩都能自食其力,不需要依靠男人而活,这点最令人佩服。 ※ 十天之后就是赵国公主莹云出嫁的日子,城阳君还在战场拼杀,肯定没时间举行婚礼的,这位公主注定要孤零零嫁到魏国了。 对于这种政治婚姻,三春深知其中痛苦的,痛苦的不是男人,通常只有女人。尤其嫁给仲雪这样的人,实在不是女人的福气。不过也因为这位公主的出嫁,为她们的绣房带来一笔不小的生意。 公主出嫁宫中准备绣品不及时,就有某个朝臣推荐了绣房。这自然是因为迎与人家关系很好,公主的一些小件嫁妆才由绣房绣制。 第十五章 整治仲雪的莹公主 并不是哪国的公主都擅长刺绣的,就像这位莹公主,她的手艺都不见得比她强,而且据说公主脾气暴躁,长得也很丑,这也是在赵国实在嫁不出了,才嫁给仲雪。(..tw好看的小说) 三春跟着迎去赵宫送绣品时,得到这个消息,她很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用这样的女儿做筹码跟仲雪订立盟约,这位赵王也够狠的。而仲雪之所以不动怒,想必也是对这位公主不在乎,管她是母猪还是什么,只要有利用价值就暂且用之。 对于他们两个谁吃亏谁占便宜,三春一时也琢磨不透,甚至觉得他们两个应是绝配,一个奇丑,一个奇坏。尤其这单生意,绣房里赚的不少,就算是为了她的饭碗,祝贺他们一番也无妨。 送完绣品,和迎一起往回走,在路上迎闹肚子,就街边找了一家茅厕,姑且进去拉之。 三春站在外面等着,百无聊赖之下四下里张望,忽然看见街对面跑过来一个脸上蒙着白巾的女子。 那个女人身材极其雄伟,双腿粗大无比,每跑一步,肥大的双脚落在地方,发出“扑通”“扑通”的声响,好像谁家盖房子砸夯一样。 她跑得很快,却似乎一时刹不住脚,对着三春冲了过来。 三春吓得往旁边一闪,那女子也不知怎么的,竟直对着茅厕门就冲了进去。 接下来的事她没敢看,闭上眼,隐约能听到里面迎的惨叫声,鼻端嗅到的是一股浓浓的臭味儿。 这是粪桶打翻了。 她幽幽一叹。看来身体太胖也是没好处的,冲力太大他刹不住啊。 然后她听到迎呼唤的声音,她睁开眼,看见眼前出现的场景。忽有一种想没头就跑的冲动。 茅厕的门已经被撞坏了,里面除了倒塌的粪桶之外还倒着两个人。迎完全被压在那个胖女人的身子底下,连脸都看不见,只两条腿拼命的蹬着,证明她还没被压死。 她过去想把人救起来,奈何无论怎么走拽不动上面的女人。无奈之下,只能招来路人帮忙,三四个壮汉子一起合力才把女人拉起来。迎被救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大口喘粗气。 她也是系好裤带正准备走了,才见那女人撞了进来,否则大庭广之下光着身子,那真是没脸活着了。即便如此,周围看热闹的都发出低低笑声,也不知是在笑她,还是在笑那个胖女人。 弄得一身脏污,也不好意思在街上久待,那女子吵着让她们赔衣服,两人没办法。干脆连着她一起带回去了。 回到绣房给她们烧水洗了澡,本来想胖女人早点离开的,可绣房里哪有特别宽大的衣服,试了几件都不合适。又去了一趟估衣店,也没找到合身的。 总不能叫人家光着屁股走吧?就算她同意,大街上的人也不会同意。迎想了想,反正绣房里也有布,裁缝也是现成,便叫人量了尺寸给她现做。 问过她的姓名。她说她叫莹。是逃婚出来的,一时还不想回去。迎对人很好。被她并不悲惨的经历也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最后还答应收留她,让她混吃混喝直到家人来找。 三春很留意她的名字。莹?赵国公主也叫莹,这不会只是个巧合吧?跟迎说了她的怀疑,迎也很上心,不时的对她试探一下。 就算这位莹公主不肯说出身份,但就那颐指气使的劲头,还有嫌三嫌四的叼嘴,就已经充分说明了她的身份。不是公主,哪会有这通身气派? 现在满邯郸城都在找这位公主,迎也不敢收留她太久,给她做好了衣服,就赶紧去官府报信。(..tw无弹窗广告) 她去后不久,官兵就到了绣房,呼啦啦跪了一片请公主起驾。 莹公主却说什么也不肯走,嘤嘤哭着,说自己所托非人,好好的女孩却要嫁给城阳君,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 迎和几个女孩站在房里低声劝着,大约都是“公主保重身体”,“切勿伤心”,或者“船到桥头自然直”之类的云云。 三春对她的自恋很不以为然,只论相貌说,仲雪配她实在是绰绰有余。绝不能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最多只是一朵烂花配了一坨狗屎。 她好心地劝:“公主可能不知,城阳君乃是四大公子之一,天人之姿,相貌与赵公子季徇不相上下,实在不像外界传闻那般不堪。” 莹公主眨了眨泪眼,“你见过城阳君?” “然。” “当真与吾兄相貌一样?” “然。” “可是……他们都说城阳君残忍无比,会把人皮贴在城门上。” “那是对仇人,对亲人不会如此。”说着忽的心中一动,这句也不假,就好比他对她,从来都是忍让关爱的。 “可是我已有心上人了。”莹公主说着,咬着指甲,大有羞怯之色。 言外之意她不会嫁仲雪了吗? 三春不知哪来一股怒气,站得直直地看着她,喝道:“你贵为公主,可知道什么才是公主,生我者父母宗亲,养我者天下万民。公主若不肯同意亲事,便会发动战争,到时生灵涂炭吗,血流成河,公主于心何忍?且子民为之献出生命也要保护的应是脚下的寸寸国土,而不是一个愚蠢公主的爱情。你想嫁也得嫁,不想嫁也得嫁,这根本由不得你做主。” 这话说得极为气吞山河,慷慨激昂,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是一心为了她。 其实她心里只是让仲雪娶了她,也算对他的报复了。就在这儿短短两天功夫,莹公主极大的展示了她的本事,原来她脾气暴躁不是真的,发疯才是真的。她力大无穷,不管什么东西都能拿起来,抓人像抓小鸡子似地。有她在仲雪,若一个不顺心把他打一顿也挺让人喜欢的。一想到这个,心里那叫一个痛快,很有一种总算把仲雪陷害的幸福感。或者也只有莹这样的女人才能制得住他,一屁股就能坐死他。 那位莹公主也不知被吓住了还是什么,她居然哭了,扯开嗓门嚎的那叫一个透亮。 三春吁了口气,有些于心不忍,正想再说两句宽慰的话,便听外面一个人轻击手掌,叫道:“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客房里进来一个男子,大约三十上下,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显得狂野不拘,邪魅性感。他的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 这个人相貌不算出众,不过通身的气派却让初见之人心中一震。 莹公主似乎很怕他,只一照面,立即收了眼泪,怯怯地唤了句,“六兄。” 三春这才知道,这原来是季徇的六哥,公子季严。以前就常听季徇提到这位兄长,说他几个哥哥中性子最像父王的就是他,他在宫中人缘也最好,可谓长袖善舞,当年季徇要到楚国为质时,也只有这个哥哥为他说过话。所以每每提起这位六兄,他都是心怀感激的。 公子季严对着莹公主瞪了一眼,转过脸对上三春,眼角已填了一抹笑意。 “这位小姐不知何人,能说出这番言语也应是读过书的。” 三春恭敬一礼,“下女三春,不过粗鄙之人,不敢得严公子谬赞。” 公子季严微诧,“你见过本公子。” “否,不过邯郸人谁不知公子季严天人之姿,最为百姓所敬爱。” 公子季严哈哈大笑,“你说的是我的小弟季徇吧。” 三春微微一笑,对这位公子也升起一丝好感,洒脱如他,倒有几分像青呢。 身为公主不能在绣房里久待,公子季严催促她赶紧离开。莹公主似好大不愿意,频频回首向绣房的人求救,可这样的事谁帮得了她,大家都垂着头装看不见。她无奈只能磨磨蹭蹭往外走。 季严跟着出门,走了几步忽又停住,转头对三春道:“你规劝公主有功,可要什么赏赐?” 三春本来想说不要的,想起季徇,又有些犹豫,便道:“春一心想做绣女,能有一展长才之地。” 季严点点头,也没多说,便去了。 看着公子仪仗远去的背影,她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酸涩。曾经她也是高高在上,人上之人,而现在却只不过是个蝼蚁小民,曾经的荣华富贵都离她远去。说不介怀是假的,但就算心里不舒服她也无奈何,青教过她要学会适应,学会在逆境中谋得生存。现在的境况虽不是特别好,最起码她也远离了纷争吧…… 迎看她站了许久,问道:“你在看什么?” 她笑了笑,“你不觉他们马车很漂亮吗?” “是很漂亮,那是贵族的马车,咱们是不用想了。”迎笑着,忽然有些欲言又止。 “你唤我一声姐姐,我也该提点你两句,凡事不能看得太高,要知晓自己身份。” 三春自小聪明,又怎么会不明白她的话中含义,她恐怕是听到自己向季严要求一展长才,现在又对贵族马车流连,以为自己想攀龙附凤吧。 第十六章 我心上的人儿 人家好心提点,自不好扫人家的意,她便笑道:“姐姐所言甚是,春知晓了。” “如此就回吧。” 几个人回到房里,自不免压迫讨论一下莹公主的婚事,都道早知道莹公主胖成这样,能嫁出去都该烧高香了,居然还要逃婚,也不知道她所说的那个心上人又是谁。 女孩们叽叽喳喳说着,越说越不靠谱,迎嫌她们吵闹,通通给赶出去,当然她也是怕言多有失,她们一些小民,可没本事议论王族的。 本以为这事就这样算了,可三天之后,公子季严府里派人来,说要做几身衣服,请绣娘们到府里做活,还特别点名叫三春同去。 迎没跟着去,她要留在绣房主持,只让三春带着四个绣娘去季严的府里。 临出门时,迎嘱咐了她两句,让她凡事小心,别什么事都出头。 她知道她这是为她好,以她的样貌本就是惹祸的,若是被哪个贵族看中了也是麻烦。 季严的府远比不上仲雪那里富贵,甚至比不上楚国公子荆人和燕国公子的府邸,由此可见儿子多了也没什么好处,至少银钱上紧张些。不过难得季严精于布置,不大的庭院也被他捣弄的别有一番雅致在其中。 听说这位公子平时生活节俭,他的衣服冠带也无需多复杂,只捡清雅的用上就好了。几个绣娘挑中了几块布料的颜色。叫三春绘图。她根据对这位公子的印象,画了一幅兰花图。《诗经》有云:“溱与洧,方涣涣兮。仕与女,方秉兰兮”尤为难得的是,兰花四季常青,花香不绝。春兰谢了。蕙兰吐蕾,秋兰刚凋,寒兰开放。 这位公子季严看着朴实、纯真,不事雕琢,自有一种卓尔不群,倒让人想起兰花的风格。不过更像兰花的是青而不是他,他只是略像而已。 想起青。画画时不免加倍用心,一副春兰图画的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大赞。画好之后交给四个绣娘,她就算大功告成。接着剩下的时间她就可以在府里随意转转,看看风景也是美事。 季严公子的府里不像仲雪那里规矩那么多,因为人少,对下人要求也没那么严,只要不出入主子的地方。别处都可以随便走走。 她在各处随意逛着。走着走着也不知怎么到了马厩,那里有一匹白色的骏马,它把头抬得高高的,两个大圆眼珠死死盯着她。它耳朵向上翘起来,头上有很多白毛,这白毛是从头到背连成一连线的。眼睛往两边望去,双眼下有一个鼻子。很大,很黑。马的肚子很大,尾巴上也长满了毛,跑起来,尾巴往上翘,毛就像旗子一样飘着,很威风。 可不知为什么,她越看越觉得这马眼熟,似乎曾在哪儿见过。到底在哪儿见过呢?她摸着下巴使劲儿,脑中忽然闪过仲雪骑在马上的英姿。金盔金甲再配上一匹骏马,端的是威风八面。 但这有可能是他的马,他可能在这儿吗? 越看越觉心惊,再不敢留下去,转身正要走,却见公子季严向这边走来。 他似乎今天心情甚好,脸上的笑容看着格外和煦。 看见他,三春也不好装作视而不见,她俯身一礼,“见过公子” 看她站在这里,季严微有些诧异,问道:“你喜欢马?” “然。” 她心里有事大着胆子问:“不知公子的马从何处得来?” “是本公子从一位朋友处得来的。” 她暗暗吃惊,公子季严居然也认识仲雪?还和他成了朋友?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但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让她不禁怀疑到底是什么把他和仲雪牵连在一起。若说真有兄弟之情,朋友之义,那就太扯了。 没等她多问几句,季严就骑着马走了,他大约是刚学骑马,动作并不娴熟,有几次差点从马上颠下来。(..tw无弹窗广告)后来只牵着缰绳缓缓而行。见三春在旁边愣愣看着,还挥了挥手,表情颇似得意。 三春心中好笑,虽然在赵国会骑马的人很少,但在燕国却很平常,她的骑术可比他好多了。 不想看他那自鸣得意的样子,转身往回走,心想着也不知公主出嫁之日,她能不能看见季徇。这几日她向府里人打听过,知道季徇已经回国,暂时住在赵王给他安排的临时府邸。那个地方在哪儿她也已经问清楚,只等把这单生意做完再过去瞧瞧。 她前一阵经常碰上倒霉的事,也许是倒到极致运气突然转好了,她正想着季徇,他便上门了。 远远地看见那个如画般的男子出现,她的心是狂喜的。 他站在不远的地方,似乎瘦了许多,身体比以前更显纤细,却仍旧是挺拔的支撑着他的高贵与文雅。一袭丝毫未染埃尘的白衣,愈发让他皮肤显得苍白。 在他身边跟着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很像他的兄长,他们步伐轻巧盈快,似有什么喜事,有说有笑的并排着往前厅走。 她很想冲过去,告诉他,她很想他,告诉他,即便自己死了也很惦记他。但寻思了一下,这种话还是等私下里说,一不小心吓到人就不好了。 心里琢磨着一会儿怎么拦住他,正这时忽听身后有人叫道:“喂,那个小丫头。” 她回头,看见一个一身紫衣的公子站在不远的地方在招手。 左右望望,似乎周围只有她一个人。 “对,没错,叫你呢。”那公子又招了招手。 她走过去,对人一礼,“公子有何吩咐?” “你叫什么?” “三春。” “好吧,七冬,给本公子泡壶茶来。” 三春皱皱眉,心道这公子幻听吗?不过记不记得住她的名特无所谓,她应了一声“诺”,转身回房把自己私藏的茶叶倒了一点,至于茶壶,反正她也不知道贵人们的的茶具都用哪些,就对付着用她的吧。 端着茶壶和几只茶杯到了厅堂,交给外面一个随人。 从外面远远望过去,厅里似乎坐着四五个人,都是赵国公子,兄弟几个有说有笑,看似感情很好。以前常听季徇说他们兄弟不合,这么看来也不全是。 那么在魏国对他下毒手的又是谁呢?早晚有一天她会把人找出来,只要有她在,绝不许有人伤他分毫的。 偷看时间太长,正欲走,突听厅里季严问道:“这茶是谁泡的?真是好喝。” 那个叫住她让她泡茶的紫衣公子道:“是一个叫八夏的婢女。” 季严知道他一向记不住人名,取笑他,“八弟,你确定是八夏,不是七夏?” 季云点点头,“她确实叫乌冬。” 三春有些好笑,心道,这大约就是季徇那个据说心思最单纯,一心扑在诗书上的八哥公子季云了。一会儿功夫她就多了好几个名字。 季徇一向对茶的要求很高,他在别处轻易不喝茶的,听季严说好喝,便也端起一杯啜了一口。只一沾唇,脸色顿变,急急问:“这茶到底是谁泡的?” 季严笑道:“不是说了嘛,叫乌冬。” 季徇站起来就往外走,季严见他不对劲,不由跟在后面,“你到底干什么?” “找那个叫乌冬的,什么七夏、八夏通通都要找。” 季严颇觉头疼,这些人他府里一个都没有。要不要把他的贴身丫鬟七冬改个名呢? 此时三春已经回到住处,绣娘来找她,说兰花花蕊配色的丝线找不到,看能不能寻个别的什么颜色。她跟着绣娘去绣房里找线,根本不知道就这一会儿功夫,季徇几乎把他六兄的府邸翻了个遍。 季严一直在后面跟着他,眼看着他急得着急上火,心里别提多痛快了。他这位弟弟一向泰山崩顶都不变色,今天这般失态的可是从来未有的。别说他府里没这么个人,就算有也不告诉他。 季徇一直在找乌冬,七夏八夏的,还拉着季严问了半天燕丹。季严好笑,“你那个燕太子不是早就死了吗?” 一日无功,他失望的返回家中,才忽然想到怎么不试着找三春。也是他情急之下觉忘记,燕丹现在应该是叫三春的。所以他半夜爬起来,想跑到季严的府里,要他找一个叫三春的,或者叫句旦,燕国上大夫句容之女。 就这样随便抓了件衣服出府,到了外面被凉风一激,忽觉自己很好笑,大半夜的要真把季严从被窝里拽出来,恐怕以后要被公子们笑死了。 转身回到房里,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心里反复想着三春到赵国来做什么,是来找他的吗? 一夜未眠,天刚亮他就爬起来了,正要叫丫鬟来给他洗漱,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是小莺吗?” “诺。” 他打开房门,从外面进来一个体态轻盈的少女。对他柔柔一笑,“看公子房里整夜都亮着灯,怕公子不适,一早就熬了提神的参茶,公子将就用些吧。” “好。”季徇端起来喝了,果然精神了许多。 他问:“你的伤口好多了吗?” “谢公子挂心,已经好多了。” 这个小莺是他从燕国遇上的那个使女,从小就跟着他,后来被派到燕国做密探,两人才分开了。 第十七章 女人的报复 上次在燕宫里,若不是有小莺拼死相护,他就成了刺客剑下的亡魂。她为他挡了一剑,肩膀受了伤,到现在还不能拿重物。他不欲她再留下受苦,所以在离开燕国时,悄悄把她也带了回来。 让他欣慰的是,这个丫头和以前一样贴心,无论什么时候都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服侍季徇穿上衣服,小莺问道:“公子,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 “去见一个人,这个人你也见过,你还记得燕太子丹吗?” 小莺眼神闪了一下,“公子喜欢的人奴婢自是记得的。” 她怎么会忘记,那个在他心里好像宝贝一样的人,那个只要有她存在,他就绝不会看任何人一眼的人,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即便是她死了,她的鬼魂也纠缠着他,让他一刻不得安宁。 她轻声道:“那位已经死了很久,公子为何提到她?” “她回来了,她来赵国了,就在六兄的府里。我要去见她,把她带回来。”季徇说着,脸上的笑是异常温柔的,而这种笑从没对她展露过。 小莺不由握紧拳头,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恨意,当初那一幕幕的场景也展现在眼前,花前月下,对影成双,那两人爱的死去活来,也让看得人咬牙切齿。现在,好容易时过境迁,一个死去的人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把她辛苦得到的幸福夺走? 她干笑。“公子,死人怎么会复活?” “死人自然能复活。”季徇欢快的笑着,左手握紧了胸口的玉佩,那里问问暖暖的,似在配合他此时的心情。 每回想起燕丹,这块玉都会热乎乎的。让他越来越相信是因为这玉的特殊灵力让她重生了。 前一段时间他在回赵国的路上遇到一个阴阳家。那人一见他就说他被某种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还说他肯定和那东西有了交换协议。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一度以为这人骗钱花的。这个时代到处涌现各种各样的大家,道家、法家、儒家,还有以风水命相为生的阴阳家。但他对这种人一向不感冒的,匆匆把他赶走,那人临走之时对他道:“你若不把协议解除。你绝活不过三年。” 他那会儿没觉什么,后来想了想忽觉他说的也有道理,若不是协议达成,燕丹也不会再回来。只是他再想找那人却找不到了。再后来他也就把这事放到脑后,而现在能见到她,便是有什么事都不觉可怕了。 穿戴好了,他转身往外走。对小莺道:“这个回头再告诉你。你先备些她最爱吃的东西等着就是。” “诺。” 季徇刚走到门外,就见重夷急匆匆跑来,“公子,大王谕令,让公子进宫见驾。” 季徇颇有些犹豫,他与燕丹似是有缘无分。几次相遇都错过,他很怕。很怕错过这次,再见她又不知什么时候了。 小莺走上前,笑道:“公子勿忧,不如由我前去接那位吧,我与她也算熟识,这点事还是办得到的。” 季徇想想也是,点点头,对她耳语了两句,然后又对重夷道:“你跟着小莺去一趟,务必把那人带回来。”说完匆匆进宫去了。 父王轻易不召见于他,这回派人来传话,一定有什么要事发生了。 他一走,重夷便问小莺,“殿下说要带回来的那人是谁?” 小莺冷笑,“这你无需知道。” 重夷很不舒服,这小丫头仗着公子的宠爱,府里的武士都不放在眼里了。不仅武士,这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被她颐指气使,俨然已经成了公子府的女主人。 他心里不服气,可又不能拿她怎么样,难道要他一个大男子在公子面前告一个小女人的状吗? 小莺并不急着走,而是到了屋里换了一身华贵衣衫出来,脸上也涂了许多脂粉,头上沉甸甸的全是金银。(..tw无弹窗广告) 重夷撇撇嘴,穿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相亲呢。 两人出了府上了马车,一路上小莺一直在沉思着,也不知她的脑袋里想些什么。 到了公子季严的府门前,她突然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他不解:“公子让我跟着你。” “我说不用了。”她突然狂吼一声,吓了重夷一跳。看这丫头长个温柔模样,没想脾气这般不好。 不让去就不去吧,他也懒得跟你个丫头争,便道:“我等你就是。” 小莺转身进了府,这府里她这段时间经常和公子出入,也没人拦她,轻轻易易的就走了进去。 公子说那个人现在有可能叫三春,她只需要找一个叫三春就行了。 一大早三春吃了早饭,正和绣娘在绣房里研究绣线。昨天她配好了颜色,用一种特殊的燃料加上一点草药和白矾,染成一种很娇艳的黄色,这种黄用来绣花蕊是最合适不过。跟青在一起,除了丁点的医术外,对于某些草药的药性也了解不少,再加上从迎那儿学的染丝的手法,倒有一种事半功倍的效果。只一晚上没睡觉,劳动的结果是双臂发酸,双眼生疼。 她揉了揉眼,对几个绣娘道:“你们先绣着吧,我去眯一会儿。” 一绣娘道:“春且去,反正这件衣服也就剩一点就绣完了。” 三春点点头,打了个哈欠迈出门去。 刚一出门,忽瞧见在屋外的院子站着一个女子,一身贵族装扮,头上戴着一只颇为贵重的朱钗。她长得很漂亮,娇娇小小的,很有一种小鸟依人的意味儿。 她扫了一眼,没多在意,邯郸出美女,长得漂亮的女人多得是。 正要走,却听那女子突然叫道:“燕丹。” 她这辈子被人叫过很多名字,三春常被人叫来叫去,却唯独没几个人敢当面叫过她燕丹。就算在楚国,那些公子们也会唤她一声太子丹,尤其是这个敢呼她的人还是个丫头。 怔了怔,转头再去看那女人,却见她一脸狰狞地望着她。 “你不认得我了吗?对,你怎么可能认得我?我不过是个小丫鬟。” 她轻“咦”一声,暗道,她莫不是小莺吗? 小莺就是那个一直跟在季徇身边的丫鬟。季徇常说,她不是他的丫鬟,是他的妹妹,像妹妹一样亲。而因为现在她这身异常华贵的装扮,让她一时都认不出来了。 她不欲与她相认,便道:“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 “不会错,公子说是你,肯定就是你。” 三春一呆,“季徇让你来的?” “然。” “他知道我在这儿了?” “然。” 她一想也是,那日她泡了茶,他应该喝出那味道了。 “他让你里做什么?” “公子说让你滚回燕国去,他不想看见你,你留在这儿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三春“切”了一声,她这样的话拿去骗鬼,鬼都不信。她太了解季徇,他绝对不会这么说的。 小莺撇嘴,“你不相信?” “我为什么相信?”三春哼了一声,“倒是你,你很恨我?” 她嘶声道:“我为什么不恨你,从来有你的地方,他就不会注意到我。”说话时她的脸整个都抽紧了,表情看起来甚是可怖。 三春真的不想说太狠的话,可是对于你可以仇视眼光看着你的人,她实在很难说好听的。 她道:“你不过是个丫鬟。” “现在不是了,我救了公子,大王已经封了我做公子姬妾。你看我这穿戴,不是一目了然吗?”小莺说着故意在她身边转了两圈,让她看看她的穿着是如何的华丽。然后吟吟笑着,给她讲述,她和季徇如何享鱼水之欢,他对她如何温柔,甚至连他身上有何印记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故意把其中细节描述给三春听。 “你可知他的手是多么温柔,他还赞我胸部发育的好。” “他说我皮肤娇嫩似玉。” “他还说和我在一起很好……很好……” 三春听着听着,双颊隐隐染上一抹红晕,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原本不是太相信的,可是她说的那么详细,试问哪个未出嫁的女儿能对男女之事如此了解。而且她熟知季徇身上的每一处,许多连她都不知道。 她却不知小莺自小伺候季徇,连洗澡的时候都随侍在侧,对他身上的一些特征自然了如指掌。至于那些淫秽片段,她在燕宫中两年,那些贵族们和女人之间的事又怎么可能不看在眼里。甚至有些贵族和宫女鬼混,还叫她在旁伺候过。 三春只觉脑袋里“轰”地一下,季徇娶妾了,虽然是妾不是妻,但以她对季徇的了解,他对感情的那份执着和干净,即便是妾他也不会随便娶的,又想到这个女人何其多姿而婀娜,心情就有点复杂。 小莺看出她的异样,心中暗自冷笑,上位的人一贯都是自尊心极强的,他们瞧不起她这样的下人,却不知越是底下人做起事来越不顾着脸面。胡说八道又如何,总会一天,她会变成季徇的妻妾,让他只属于她。 既然当年她能做出陷害她的事来,今天就豁得出去。 第十八章 美人的算计 三春比她高出半头,居高临下看她半晌,不晓得为什么就叹出一口气。 “你既然与他这般好,为什么他还要你来见我?” 小莺登时脸绿了,原本还得意洋洋的嘴脸立马变样了,她尖声道:“你以为是公子对你依然有情才叫我来的吗?” 三春又叹一声,没有自信的人,轻而易举就被人逼出原形了。就算她和季徇有过肌肤之亲又怎样,他若真心喜欢她,她又怎会如此? 也不想与她再扯下去,便道:“季徇到底要你说什么?” “他说已经准备了一处地方,让你到那里等他。” “好。” 小莺不可置信,“你真要去吗?” 三春点头,她这次来本就是为了要见他的,事实怎么样,问过他就知道了,难道被她这个丫头一逼,她就乖乖地回家吗? “你前面带路吧。” 小莺不甘心,咬了咬牙,随即马上换上一抹灿笑,变脸速度之快,堪比仲雪。 “既如此,就跟我走吧,马车在外面。” 看她这样子,她忍不住再叹口气,当年经常见她和仲雪在一处说话,她还以为她喜欢仲雪呢,却原来的对季徇情有独钟。 转身回到绣房和几个绣娘嘱咐了几句,然后拿上自己的包袱。她本就不是季严府里的人,也无需跟他辞行,收拾好再次站到小莺面前,“走吧。” 小莺暗自咬了咬牙,然后含笑着在前面带路。 出了府,守在马车边的重夷,在看见女装的三春时还有些不可置信,他几步跨过来,小声问:“你可是有个哥哥?” 三春含笑“然。” “他可是叫三春。” “然。” 重夷大喜,连连搓着手道:“我叫重夷。是公子府的武士。”以前他就喜欢三春,没想到能见到他妹妹,倒是意外之喜。 三春看他急于示好的样子有些好笑,暂时还不想告诉他自己就是三春,就让他误会去吧。 小莺见她与重夷也相识,更是把牙咬得咯咯响。而当重夷问她要去哪儿时,她毫不客气地回道:“闭嘴。” 重夷不再理她。扭脸和三春说话,两人有说有笑的,倒把她扔在一边。 小莺也没空管他们,她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季徇说要她把人带回府里,但她不想这么做,那么要把人安排在哪里呢? 她想起有一个娘家哥哥,在邯郸城也是流氓里数得着的,把人放在他那儿,再合适不过。 若是以前。借给她的胆,她也不敢对燕丹下手,可现在一个举目无亲的无名小卒,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追问的。既然她不想死,那她就亲手送她去死。等季徇问起的时候,只说她走了。至于重夷。她自有办法叫他闭嘴。 马车停下来,从外面看那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门口竖着两只石墩子,门上贴着两张春联,很有一种家的味道。 三春一直想有这样一个家,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过些简简单单平平凡凡的生活。这个愿望她以前和季徇说过。他曾说,以后便送你一个小家,你心烦的时候可以独自去住几天,等不烦了再重新做回自己。 她那时很高兴,笑着问他:“你可愿和我同住?” “然,我与你做邻居。” 那时他们还没有吐露彼此的爱意,但却对未来都有共同的梦想,都想过安稳的日子,只要两人在一起,不管什么都是好的。 在看到这个小院,她心中忽然一阵欣喜,难道这是季徇履行昔日的诺言,真的送她一个小院了吗?她忽然有些期待,期待他会从隔壁的墙头上探出头来,对她微笑,“我是你的邻居,以后请多多关照。” 小莺敲了门,从里面出来并不是季徇,而是一个趿拉着鞋略显邋遢的男人,他也就二十多岁年纪,长得倒也算周正。.tw[] 看见他们,那人面露诧异,小莺拉着他说了几句话,他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三春,脸上露出一抹灿笑,“这就是公子说的人吧,您放心住在这里,没准晚上公子就会过来了。” 三春问:“你是何人?” “我是公子府的人,公子让我先这儿打理一下,小地方简陋,您先将就住着,回头公子来了再给您换个好地方。” 他笑着点头哈腰的把她往里让,重夷想跟进去,却被小莺拦住,“你在这儿等着吧。” 重夷纳闷,“我为什么要在外面?” “你是个下人。” 他咬牙,他是下人,她又是什么?也不想跟她个丫头吵嘴,只得在外面守着马车。 进来院子,发现里面非常简陋,房间布置也粗糙,收拾的一点也不像女人住的。三春皱了皱眉,心道,这个府里人话说得漂亮,办起事来却不怎么地道。这哪点像一直等着她来的意思? 小莺匆匆说了两句话就走了,只留下男子笑嘻嘻地招待三春。 三春心中疑惑,越看越觉这人不对劲儿,问道:“你叫什么?” “小的流盈。” “在府里做什么?” “在门房上。” “为何这里都是男人东西?”院里竹竿上挂的是男人的衣服,屋里的鞋、柜子都很偏男性化,还有一条亵裤扔在床上,一看就是脏了脱下来的。 流盈慌忙解释,“这是公子临时起意买下的,还没来得及收拾好。主子着急见您把您提早带来了,原来住这里的是个男人,单身汉,您也知道这男人臭气熏天的,住的地方自然脏乱了。” 他回答的倒是滴水不漏,不过三春也不完全信他,心里打定主意,先看看再说。 重夷一直守在门口,见小莺出门,不由问道:“公子什么时候说过要把人安排在这儿,我怎么不知道?” 小莺眉眼带的全是笑,“夷哥哥,先上车,上了车我慢慢告诉你。” 重夷只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夷哥哥?她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跟着她上了车,马车缓缓往公子府走,重夷连连催问小莺为什么,她却不肯说,只含笑地看着他。让他忽感觉头皮发麻。 就在马车走到府门前时,她突然扯开自己衣服,低低地声音道:“夷哥哥,你说我现在若突然喊一声,你觉得结果会怎样。” 重夷冷汗都下来了,公子季徇是最讨厌府里武士轻薄女眷的,他好容易谋得这个职位,可不想轻易丢了。 小莺看他那样,就知道怕了,冷笑道:“识趣的今天看见什么就不要说出去,否则一定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重夷点点头。 见他应了,她缓缓穿上衣服,慢悠悠地整理发丝,然后像个一个高贵的公主一样踏下马车。 重夷对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声,就算装的再像贵族,她也是个丫鬟。 今天父王很健谈,拉着他说了许多话,直到天色偏黑公子季徇才回府。他一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把小莺叫来,询问三春的事。 小莺笑道:“公子,此事还真是不巧,那个三春本不是六公子府里的人,她是绣房里的一个绣娘,奴婢去府里时,她已经走了。公子,人都有相似,茶味儿也有相似,不能只凭一杯茶就断定是本人吧。” 季徇沉默了一下,突然叫道:“来人――” 门外重夷推门进来,“殿下吩咐。” “你去查查邯郸城有哪家绣房,可有一个叫三春的?” “诺。”重夷退出去,临走时免不了看一眼小莺。 小莺递给他个眼色,那意思是叫他悠着点。 悠着点吗?重夷重重一哼,他怎么这么倒霉,居然被一个恶女威胁。 夜深了,三春都没等到季徇来。流盈一直跟她说可能公子太忙,回来的晚了,明日定会来看她的。 被他这么一说,三春疑心更重,晚上入睡时特意往身边摆了一把宝剑,自从离开牛山村之后,她一直剑不离身的。也多亏了这把剑,让她一路之上都免受危害。 和衣躺在床上,心中暗想,若这人没有异心也罢了,若有异心,她一定会叫他饮几滴血。 大约三更时分,突然房门“咔嚓”一声轻响,从外面闪进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尖刀。 月光透过窗子映在那人脸上,本来还算清秀的面孔布满狰狞。他缓缓走到床前,手中尖刀突然向被卷中的人捅去。 刀扎到被子上忽觉不对劲,这会儿想走已经晚了,一把剑抵在他的脖颈,“说,你是谁?” “流盈。” “谁叫你杀我?” “是……公子,公子不想看见你,才叫我动手。” 三春对着他小腿狠狠踹了一脚,流盈扑在地上。摔下时头撞上床,疼得他嗷嗷直叫。 剑更抵深了一分,“说,到底是谁?” 他叫:“当真是公子。” 三春不相信,季徇怎么可能会下狠手。 “你说他为何要这么做?” 流盈道:“王后早就为公子寻到了一门好亲,他自然不会让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进门,为了怕王后责罚所以才叫我杀人。” 这是小莺教她说的话,一说完果然三春脸色变了变。 但也就变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若不是太了解季徇,她真会被他这话给骗了,季徇那种人又岂是在乎名利身份的? 第十九章 仲雪的醋酸 当年楚国大王就有意令他娶公主,那时的明月公主美貌绝伦,对他爱的一心一意,楚王还曾以助他封立太子相诱,公主的嫁妆更是丰厚的叫人咂舌。.tw[]那才真叫是人、财、利三得,面对这样的大饼,季徇都没去咬一口,现在又怎么可能为了一门好亲,想要她的命? 在她严刑逼供之下,流盈这才说了实话,是小莺临走时嘱咐他务必杀了她。三春问了才知道,这人居然是小莺的哥哥。 这个丫头恁的大胆,敢背着季徇做出这样的事。她的心肠也是狠毒,当年竟没看出丝毫端贻,还以为她是个善良可人的小女孩。 对这样一个脏心脏肺的人,她也不欲让他的血把自己的剑脏了,抬腿踹开他,迈步向外走去。夜风寒凉,“嗖”的人很有一种刺骨之感。她也分不清是心冷还是风冷,出了门,走在茫茫街上,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她以为见到季徇就能有着落,可现在,她要去哪儿呢? 大晚上的,街上人几乎没有人,偶有走过的也是打更看夜的。她想在附近寻了个客栈,可这个时间客栈里的人都入睡了,使劲拍了半天门,也没人来开。无奈之下只好找了个墙根底下站一会儿,想着等天亮了再去找出路。或者再回迎的绣房,也或者亲自到季徇那儿,她倒要看看小莺能只手遮天到几时。 正胡思乱想着呢,突然头顶一扇窗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人,瞧了瞧下面的她,发出幽幽地叹息,“该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呢,还是咱们太有缘?” 三春一抬头,见是洞洞天。也不禁觉得好笑,她随便一站,竟站到了他的窗子底下。 她眨眨眼,“你收留我一晚怎样?” “好。”洞洞天也眨眨眼,从上面顺下一条绳子,让她沿着绳子爬上去。 这倒也是新鲜。以前爬过墙,爬过树。但还没爬过男人的窗户。三春把绳子一端系在腰上,攀着绳子爬上去。 进到屋里,只见洞洞天穿着一身内衣对她吟吟笑着。 她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该问的应是我为什么还不走吧。”洞洞天叹口气,他倒是想走来着,可谁叫还没出城就碰上一个人呢。 三春顺着他的话茬问:“那你为什么不走?” “觉得邯郸美女多,想多留一段时日。” 纯粹屁话,不想告诉她,却还要隐者她去问真是无聊。三春也懒得管他为的是什么,直接走到屋里的床上。她把他的被子甩在地上。躺上去。幸亏这里没藏着个女人,否则还真不好意思跟人家挤一张床。 洞洞天看她混没把自己当外人,有些急了,“你睡我的床,那我去哪儿?” “爱睡哪儿睡哪儿吧。” 她说着闭上眼,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温暖。今天这一日她太累了。不是身体,而是心累,她一直以为自己做人很成功,不管是燕丹还是现在的三春都是很找人喜欢的,身边的人都争抢她,把她视如掌上明珠。可直到今日,她才知道自己的人缘其实不怎么样。她肯定得罪过很多人,否则当年在驭马坡也不会死的这么惨。 这会儿想来,当年想叫她死的,又岂止是孟林君一个啊。 心情不好,睡意倒挺浓,躺下一会儿就着了。 洞洞天在旁边气得直翻白眼,却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摩挲着下巴深想着,这丫头真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不会侵犯她,所以才这么放心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侵犯她,他还真没那个胆子。 叹了口气,走出房门,打算先到某个人面前报个到,聊聊心里事。三春一看就像是出了什么事,至于出什么事他管不着,却有必要叫那个人知道。 等三春醒来天已经大亮,洞洞天也不知去哪儿了,她下楼去吃了点东西。这里应是个客栈,一大早便人来人往的。她还有事想要洞洞天帮忙,也不急着走,要了几个包子一碗粥和两碟小菜,一边吃一边等他回来。 洞洞天回来已经是午时了,他似是受了谁的气,一张脸皱皱巴巴的,看见谁都想要咬上一口。 三春问他出什么事了,他也不肯说,只拼命摇头。 一想到昨晚,他心里就觉憋屈。他还能出什么事?这个世上除了城阳君,能制得住他的人还不多。 晚上听完他惟妙惟肖、添油加醋的表述,仲雪的表情出奇的冷静。他也是这两天刚到邯郸的,前方战事紧急,他能在这滞留的时间并不多。只是他放心不很多事,所以有必要到这里来确认一下。 若是这丫头能过得好也就罢了,但现在?这算什么,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在四处游荡? 她之所以输,就输在心太软,也太善,若是换了他肯定会把所有的绊脚石铲除,叫那些敢跟他争抢的都去吃屎,然后得到自己想要的。不过,如果她是和自己一样的人,他也不会这么对她倾心了。 命令洞洞天回去好好照顾三春,无论她要做什么都要支持,然后豁出小命去也要保护她。对这种虚伪到没边的话,洞洞天自然不同意,凭什么他要豁出命去?他的命比任何人都重要。所以在见到三春的时候,很自然的鄙视了她一翻。 三春不知道他的怒气从哪儿来,但她知道这肯定应该和她有关。 她问:“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没有。” “那我杀了你爹娘?” “没有。” “刨了你们家祖坟?” 他恼了,“也没有。” 她吁了口气,没有这些深仇大恨,那她就放心了。 “你帮我做件事吧。” “什么事?” “去找公子季徇,告诉她我在这儿。” 洞洞天居然点了点头,“这事不难,不过你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别人对付我,总不能受着吧。”三春耸耸肩,她虽然不是心狠手辣,但也不能干等着被人欺负不还手的。 要斗是吧,以前母亲教过她一个道理,想要做成事,就要成为男人身边最宠信的人,你要令她以你的喜爱为喜爱,以你的厌恶为厌恶,如果你有这个本事,就能让许多人比死更难受。而报复女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抢了她最爱的男人,何况这个男人还是她喜爱的。 洞洞天偷入私宅的本事一向很好,他的讯息也传的很快,天还没擦黑,季徇就来了。 他来得很快,马车没停稳就从上面跳下来,直直地奔卧房而去。 洞洞天在后面幸灾乐祸的,人家郎有情妹有意,看来他身后那位注定要伤心了。 三春在房里等着,听到脚步声,心中一阵惊喜。他终究还是来了,来的这样快…… 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待得看到他的身影,更是忍不住想扑过去。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又能和他面对面了。 她笑,用燕丹特有的灿烂笑容,“阿徇,能再看见你真好。” 季徇怔了一下,随后惊喜叫道:“你都忆起来了。” “然。” 两人笑着握起手,就像以前的每一日一夜一样。他们坐在屋里谈别后之情,说自己这两年的经历,只讲到深夜都没完没了。 洞洞天一直在外面等着,看看天色,不禁暗道,今天恐怕是回不去了。只要这位公子不在这儿留宿,其余的他倒无所谓。 季徇也没想到他能说这么晚的话,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本来想接了她就走的,可现在明显不合时宜。深夜入府,对于她来说是很不敬的,他想要娶她做自己的妻子,可不是随便哪个从外面接进府里的女人。 他站起来,笑道:“今天时候不早了,明天我再来接你。只能委屈你先在我府里住一阵子,等母后身体好点了,就向她禀明,我要娶妻了。” 三春脸微微一红,轻声道:“我没说要嫁给你。” 季徇轻笑,“若你想嫁给仲雪,你就不会到这儿来了。” 这倒是实话,她心里终究最牵挂的还是他。若她还是三春也罢了,只要她恢复记忆,她爱的人依然是他,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某个人横插一缸子就能阻止得了的。 季徇走后,三春和衣躺在床上,心里忽有片刻犹豫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以她现在平民百姓的身份,想要嫁给季徇,他们今后要走的路恐怕很难吧。 第二日季徇没有来,到了第三日才见重夷驾着马车来接她。 重夷告诉她,公子一大早就进宫去了,宫里传出话说王后娘娘病情加重,几乎所有的公子公主们都入宫了。公子无暇,便着他前来。 三春点点头,拿着自己的东西上了马车。 重夷坐在车夫的位置,也不知在想什么,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三春几次想跟他说两句话,他都不理会。车穿过大街,却并没往闹市去,而是行向僻静的郊区。 三春心里狐疑,正想问怎么回事,重夷突然说了声“对不起”,这一声说完,他立刻跳下车消失不见了。 第二十章 男人随处都是 三春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大事不妙,恐怕有人要对她下手了。.tw[]只是让她心伤的是居然是重夷把她亲手送到他们手里。 果然,一声唿哨,马车四周突然围了十数个人,一个个黑衣蒙面,二话没说就向马车攻来。 三春把长剑抓在手中,幸亏她出来的时候多了个心眼,把剑带在身上,她瞅准时机纵身跃出马去。刚一出来,就听到一声巨响,那辆马车已经分崩离析了。只要她稍慢点,就会像马车一个下场。 车外一共十六个人,每一个人手中都握着一把明晃晃铁剑。从刚才他们对马车下手的狠烈和灵活的身手,这些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小丫鬟能派出来的。 她冷声问:“你们是何人所派?” 黑衣人哼一声,“自然能有人想要你的命的人。” 十几个人打了个眼色,把她围成两个圈子,有的进攻,而有的则防止她逃跑。一切的一切都进行的这么有序,就好像早就演练好的。 周围静悄悄的,除了他们没有任何人,或者就算有,看到这里气氛不对还有哪个敢过来。三春知道今天这是场硬仗,她重生之后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用过剑了,今天她会大开杀戒,且看看剑术有没有退步了。 未等他们进攻,她已挥剑先行对着一个略显高大的黑衣人斩去,这些人刚才似乎都在看他的眼色,想必是其中的首领。只是武者武艺颇强,一击未中。他向旁边一侧,已有三五个黑衣人向她身后刺来。左边是五人。右边是六人,四个方向都被人堵住,她已经置身在剑阵之中,随时有被万剑穿心的危险。 她一咬牙,剑尖一转刺中一个黑衣人肩头,纵身一跃。双脚刚好落在铁剑的剑尖上,脚尖一借力,她身子高高跃起,想越过他们的头顶,向西逃去。 可身子在半空,就会失去灵活,就在这时突然一条鞭子对着脚脖子缠了上来。她想要变幻姿势已经来不及,身子被带的远远飞出摔在地上。 上身先着地。只摔的膀子生疼,手中的剑也跌落地上,一时间竟爬不起来了。 她深深一叹,看来这个身体的灵敏度不如从前啊,养尊处优,吃了就睡的生活把她养娇了,否则刚才又怎么会轻易被套住左脚。 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把她架起来,其中一个对那高大之人道:“首领。这小娘长得这么标致,真要这么死了,不觉可惜吗?” “可惜又怎样,宫里每年无辜死去的漂亮女人多了去了。” 三春一惊。难道这些人竟是宫里派出来的,也难怪身手都这么好,只是是哪国的王宫会想要她的命呢?从他们说话的腔调判断,这些人更像是标准的邯郸音。 略高的黑衣人宝剑一转,剑尖冲前,对着三春身上刺去,眼看着她就要被扎个血窟窿。就这这时,忽听一阵雷霆般的马蹄声,似有千军万马向这边而来。十几人微怔,下意识向西边望去。 离得近了,才发现根本不是千军万马,不过上百人,上百匹马,没匹马腿上都上了铁蹄,才会发出那般宏大的声响。 七国之内骑兵能有这般气势的,除了城阳君还有何人? 仲雪骑在马上,双眸居高临下地向下一扫,立刻就让人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他冷冷一笑,“赵宫的人真是好胆,大街之上都敢杀人吗?” 那首领看看四周,荒凉一片的一块空地,其上还长满杂草,这算什么大街上?不过既然这位魔神在这儿,刺杀的事必不能成了。 他也识趣,吩咐放了三春,抱拳一礼,“告辞。”随后指挥一队人迅速撤离。 他们一走,三春便觉双腿一软,不由自主栽在地上。 仲雪跳下马,一把扶住她,几乎是嘶声吼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别人让你去哪儿你就去吗?” 三春摸摸有些疼的头,他什么时候告诉过她这些,他以前一直都说的是“一定要相信我。”若不能信,那他就是第一个不能信的。 她推开他,站起来,“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气得咆哮,“我不管你刚才已经死了。” “死了也是我的事。” 仲雪想掐她,很想掐死她算了,以前的她没有像现在这么别扭的,这是怎么了?在别处受了气,要拿他出气吗? 不管三七二一,把她抱起来,三春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忽觉心中一阵悲伤,靠着他低低地哭起来。 她真的很伤心,仲雪一语道破那些人的身份,他们是赵国宫中派来的,那就是季徇的家里有人想要她的命。 他的兄弟们不会那么无聊,而会做这种事的不是他的父亲就他母亲,他们定是不想要她这个媳妇,才下此狠手。只是……她还没进公子府里,他们又怎么知道她和季徇是什么关系? 心中一动,莫不是小莺? 三春还真是猜对了,真的是小莺。昨晚上季徇拖到很晚才回家,她就知道出事情了。等季徇回来后,问过跟他同去的下人,才知道公子去了一个客栈见了一个女人。当时她就猜到那个女人肯定是三春。 他哥哥那天一早就来报信,说杀人的事没成,让她给些钱,他要去外地躲藏。她也怕他在这儿漏了陷,就叫他走了。然后绞尽脑汁的想怎么组织三春入府。刚好第二日宫中传来消息,说王后传召公子。她也随着季徇进了宫。 季徇乃是赵王后最小的儿子,她四十岁才生下这个儿子,自是比对别人更疼爱一些。这位王后早就为儿子寻了一门好亲,可是季徇死活不同意。 王后试着说服他那位钟灵小姐是多么优秀,可季徇似乎铁了心了。王后无奈,便私下问小莺,公子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小莺当即把三春的事提了,说公子被一个绣房里的秀娘迷得晕头转向,每日里茶饭不思,一心想着要娶个秀娘为妻。还说若是王后不同意,就不做赵国公子。 这句自然是她杜撰的,赵王后听后果然勃然大怒,一个绣娘怂恿她儿子忤逆父母,这样的女子绝不能留。尤其赵国现在隐有乱势,几个儿子对王位争抢的厉害,她若不为季徇寻一个强势的岳家,恐怕他很难在这混乱中求得生存。 为了儿子,她也要取三春性命,怪只怪她卑贱的身份,无法和她的儿子匹配。 三春猜到其中关节,心中自是难过。即便没有小莺,赵王后恐怕也不会让她和季徇在一起吧。 仲雪看着她脸色变了又变,不由道:“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脸上滑下一行清泪。 他伸手在她脸上擦了擦,笑道:“有什么大不了的,男人丢了还可以再找,命没了就找不回了,没必要为个男人把命丢了。” 三春苦笑,这还真是一段劝人的好话,恐怕也只有他说得出吧。 仲雪带着她回到他现在的住处,把她安置在自己房间对面。 三春问他为什么会在邯郸。他淡淡道:“自然是来要接公主成亲。” 按他原来的本意,根本不想和公主成亲的,他只想先稳住赵国,等他胜了和齐国这场的仗,便也不需再和赵国结盟了。那时取消婚约不过是张张嘴的事,谅赵王那老迈的年纪,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可是这回为了救三春献了身,被赵国知道他已经到了邯郸,说不得要他把新娘接走的。人只要一接走,要想退回来,那可就麻烦之极了。 三春心情不好,也无从细究他现在如何,只道:“那就恭喜你了。” 仲雪苦笑,果然只要事关季徇,他就是被遗忘的那个。 本来还想跟她诉诉苦的,说自己多么多么不想娶公主,可看她这样子,还是算了。恐怕到时候她只会嘲笑他,活该他倒霉受着了。 事实证明仲雪的忧虑是对的,第二日一大早,赵国的大臣就到了,说赵王邀请城阳君到军中赴宴。 仲雪哭丧着脸,一想到那位公主的样子就觉胃里不舒服。他虽没见过公主,但以魏国的探子,不可能连公主的画像都拿不到。基本上所有看过画像的人,都跟他现在的反应是一致的。风间甚至很忧愁到底要为公主准备什么样的床,才不会压塌了。 仲雪进宫,想叫三春同去。 三春摇摇头,“那个地方不是我去的。” 仲雪眉角微皱,“你不想见季徇了?” 这句话倒点醒了她,她想见季徇,真的很想,最起码她想知道,想听他亲口给这件事一个解释。她不相信季徇,也会参在其中。 按照仲雪的意思,她打扮成一个魏国贵族女眷的模样,跟着他一起进宫。 马车一路经过宫门,直到大殿前才停了下来。 以前常听季徇提起赵国王宫如何如何,真的置身在其中,才体会到这里的景色极好,确实如他所描绘的一样。只可惜现在她丝毫没有驻足观赏的心情,只低着头跟在仲雪身后,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第二十一章 魏国春公主 仲雪无疑是很拉风的,他的出现在赵宫中引起了一股不小的骚动,许多贵族男女的目光都向他投来,就连伺候的侍女太监也会忍不住偷瞟一眼,似要好好瞧瞧传说中的城阳君究竟是何摸样。 男子大多感叹城阳君也没比别人多长两只角,而女子却忍不住记恨莹公主,她到底何德何能,才能嫁给一个这样的夫婿? 其实说起这位莹公主真的是赵国宫中的另类,赵王后一共生了三位公子,两位公主,再加上其余庶出的,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十几二十个孩子。赵王年轻时很是英俊,公子们一个个都是相貌堂堂,英俊非凡,公主们也是娇美无比,让人艳羡。独这位莹公主,那肥瘦程度,往座位上一座就好像一座小山蹲在那里,乌压压的,很有一种压迫感。不过这样也有个好处,丢了绝对好找,而且你走进大殿,第一眼看见的也绝对是她。 在看见仲雪的一刹那,莹公主脸上破天荒的染起一丝红晕,她娇羞的低下头,似对着仪表不凡,威严凛然的夫君心仪不已。 仲雪却对她视而不见,对着上位的赵王微微点头,“城阳君见过赵王。” 为人龟婿,又非一国之主,当执晚辈之礼,这般轻谩态度令在座赵人为之侧目,有些激昂愤青已经站起来,准备责怪一番了。 赵王笑了笑,“君侯一向可好。”他似一点也不怪罪,捋着胡须笑着,很有种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意味儿。弄得别人也不好说什么,站起的又重新坐下。 赵王后忙命人设了座位,仲雪道了谢。王后笑道:“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 仲雪点了点头,自去就座。他的座位排在所有公子之前,大有凌驾于赵国公子之上的意思,有一些公子不禁皱了皱眉,约是心有不悦。 三春坐在仲雪身边,在看见她出现时,季徇表情微怔了一下,嘴张了张似是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三春看见他身侧坐着的小莺,顿时升起一股怒火。一个丫鬟也敢这般登堂入室,难道在他心中真把她当成他的人? 心中有怨,此刻根本不想和他对视,眼转向别处,却忽然间看到了青。 怔了怔,有些奇怪青为什么会在这儿? 青看见她。也微有讶异,他对她扬扬眉。两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也弄不明白对方想说什么,不过还是挤眉弄眼的表示了一下欢欣。 这会儿高台上赵王与仲雪已经寒暄了几句,似说到什么趣事,同时哈哈大笑。 过了一刻,见殿中宾客都到齐,赵王高声道:“今日本王幸甚,请到了魏国城阳君和秦国公子。有天下闻名的三位公子捧场,本王的宫宴也熠熠生辉了。” 赵王后闻言,不由噗嗤一乐,笑道:“大王真是厚脸皮,自己儿子也算在其中了。” 赵王哈哈一笑,“徇儿能在其中占一席之位,本王幸甚。” 看这老两口一唱一和的。似不觉夸赞自己儿子有何不妥。由此可看出他们对季徇的宠爱,也难怪他会遭兄弟嫉恨了。 青微微一笑,“只是少了燕国太子丹,否则四公子就凑齐了。说来也巧,我们四位齐名也有些年了,却从未共聚一堂过。” 他说这话时,仲雪和季徇的眼光都不禁看向三春。 三春仿佛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她在把玩手中的酒爵,手指轻弹,发出清脆中略带沉闷的声响。一听就是上好的青铜制品。她倒上酒,轻啜一口,酒香扑鼻,当真是上好美酒。 仲雪见她一杯接一杯喝着,有些担忧,低声劝道:“喝闷酒伤身。你先吃些菜吧。” 仲雪一直是众人眼中的焦点,他的一举一动都特别被人关注。众人见他对三春极为温柔,不由心生好奇,眼波频频向她身上瞟去。 赵王后身为莹公主生母,最为紧张,不由张口问道:“这位小姐是何人?” 三春也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刨去真实身份不能说,她便是个无名小卒。正要说自己是魏国从人,却听大殿里两个人同时道:“这是我义妹。” 说话的是青和仲雪。 若青开口说她是义妹,那还可以解释,因为他们两个本就是兄妹之情更多些。但是仲雪?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对她的心思,她很清楚,他们两个人可以是朋友,可以是仇人,甚至可以算是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女,但绝绝对对不可能和兄妹扯上关系。 好奇的不仅是三春,大殿里每一个人都面露惊疑。秦国公子有个义妹不稀罕,魏国城阳君有个义妹也不稀罕,但若是秦国公子和魏国城阳君的义妹是同一个人,那就稀奇了。 赵王捋着胡须笑道:“本王不会是岁数大了耳聋眼瞎,听错了吧。” 青正欲开口,仲雪抢先道:“大王没听错,三春确实是本君的义妹,同时也是秦国公子秋澜的义妹,她与我们两个是八拜之交,曾对我们都有救命之恩。” 三春听得暗自撇嘴,心道,仲雪不愧为仲雪,真能胡诌啊。青是对她有救命之恩,而他,他们两个应该算是死仇才对吧。 季徇也颇觉惊诧,这实在不像仲雪会说的话。 只这一会儿工夫,三春的身价倍增,由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女子变成了两个大国公子的义妹。秦国公子秋澜也就罢了,能当上城阳君的义妹,这个身份一点也不比哪国公主逊色。 一时间她成了众草们追捧的鲜花,不时有一些贵族公子向她投来关注的目光,还有的开始打听这位义妹的喜好。 三春却坐如针毡,心里说不出的别扭,曾几何时她也要借着别人的名头显威风了? 今天赵王显得非常高兴,多喝几杯,不胜酒力,被太监扶到内殿休息。他走后,酒宴很快就结束了。 三春顾不上跟青叙旧,出了赵宫,迫不及待地问仲雪:“你想怎么样?” 仲雪微微一笑,“怎么害怕了?着急了?还是觉得我可能害你?” 说不害怕是假,他这人做事从来叫人摸不清他想干什么,即便是害了人,别人还得感谢他。就像她,在那件事之前,还一直觉得他是好人。她深吸口气,“你就跟我明说吧,你的意图是什么,别绕弯子。” 仲雪脸上忽然多了一抹淡淡的忧伤,幽幽地声音道:“我还能想做什么,你那么恨我,自然以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之所以这么做不过为了成全你。” 她不信,“成全我什么?” 他反问:“你当真定要嫁给季徇吗?” 是要嫁给他吗?心里微有些迟疑,但面对他还是不由点点头。暗自想着,这是她多年以来的心愿,她和季徇两情相悦,不是别人随便就能拆开的。 仲雪苦笑一声,“你的心果然没变。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叫你们在一起,即便你是句容之女,即便你当上公子秋澜的义妹,你都不一定能嫁给季徇,只有你是城阳君的妹妹,才能得成所想,凭现在我在七国的威望,想把你许给谁,各国的国君都只有接着的份,绝不会不允。” 三春狐疑地看他,他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好心的人了? “你不信?” “不信。” “那好吧,就当成对你当初的补偿吧,我当年真的做错了,心中一直悔过,既然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就好像刚相识那样,你真心真意待我,我也真心真意待你,我们是朋友,是兄妹,我会像对妹妹一样对你。你想嫁给季徇,我帮你达成愿望,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做到,只要你能原谅我……。” 他脸上表情是那么真诚,所说的话是那么感人,三春有些动容……她真的感动了,感受到了他的伤心,他的难过,他真心的悔意。甚至开始想,或者他真的很后悔做过的那些事吧。 她叹口气,“其实我也希望回到从前的。” 回到两个人相濡以沫的日子,回到那时质子府平静的生活,没有战争的阴影,几国的公子都相处的很好。她和他也能像朋友一样开心地聊天喝茶,她与他之间再也没有隔阂猜忌。 他轻轻执起她的手,“你能相信我就好,你放心,我一定尽力弥补你,让你得到幸福的。” “嗯。”她不由点点头。 四只手交握着,两人脸上都漾出了幸福的微笑,真的好像一对久违的朋友。 风间在旁边看着,不禁翻了大大的一个白眼。这叫什么烂事?君侯要把自己女人送给别人当媳妇,还是以自己妹妹的身份,他怎么觉得这事这么不靠谱呢? 不是他不相信仲雪,只是他认识的主公实在不像这么个好人。所以等三春一走,他大着胆子问道:“主公真要把她拱手送人吗?” “放屁。”仲雪毫不客气送他两字。 他是傻了吗?把幸福送给别人,那他的“性福”怎么办?更何况他也不相信三春跟着季徇就能得到幸福。 风间抹了一把脸,也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真沾了几点口水。他忽发现自己太了解主公了,他的为人还真像外边传说的那样,你永远猜不出他们家哪块云彩能下雨。 第二十二章 结拜兄妹 虽心里如此想,可又忍不住好奇,谁叫他说他是个碎嘴子呢。 他问:“那您干吗那么说?” “不那么说以前的仇恨能消弭掉吗?” 她恨他,恨到骨子里,只有现在帮她,才能把这恨一点点消掉。他太了解燕丹了,了解她的性格喜好,了解她想要什么,喜欢听什么,甚至了解她的生理周期,以至于不搞大她的肚子,他都觉得好罪过。 风间总觉不靠谱,“那万一撮合成了呢?” 仲雪嗤笑,“本君还没那么笨。” 至于最后成与不成,那是老天爷的意思,不是他的意思。季徇那小子都快自身不保了,还有心思娶媳妇?赵王让他在外面待够七年再回来,他居然这么快赶回来送死,他不收拾他,有的是人等着下手呢。 不过……感情的事有时候真不好说,万一那丫头傻了吧唧地跟他一起去了可不妙了。想了想,对风间道:“记得今天季徇在身边站着的那个女人吗?你把她带来见我。” 风间点点头,他一向对漂亮女人都很关注的。 风间跑去办事了,仲雪一个人站在庭院里,望着点点星空。 夜色是那么迷人,星星比任何时候都要多,又大、又亮,它们既不眨眼,也不闪烁,是恬静的,安详的。这令他想起更多的从前。 记得当年季徇身边有一个小丫鬟,可能叫莺,也可能叫别的什么,当年他计划要代替季徇赴约会的是就是她帮着他缠住季徇的,也帮着他把齐公子约到了预定的地方。后来离开楚国时,他曾问她,为什么会那么做?她只淡淡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他们本就是同一种人。而同一种人聚在一起,若不计划点什么阴谋,就太对不起别人对他们的期望了吧。 小莺来见他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这三天发生了很多事,赵王有意把婚期提前。还想让仲雪在赵国完婚,他想推拒,可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在这儿多留几天。 前方战事紧急,魏军虽然处于强势,以压倒性的军队持续向齐国推进,不过少了他,总好像少点什么。所以他不能在赵国拖的时间。几番矛盾着,最后只能咬牙答应赵国的请求,在赵宫中和莹公主举行婚礼。 他这么做也终是为了三春,不把她安顿好了。他绝不能放心离开。 而在婚礼举行的前一天之,在一个邯郸城的小馆里他见到了小莺。 从本心来说这几年小莺出落的越来越漂亮,身上也多了一种很吸引人的韵味儿,她看起来就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与三春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三春有时候略显男气。让人觉得干爽舒服,而她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女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专属于女人的风姿,也难怪连眼界极高的季徇也对她另眼相看了。 看见仲雪,小莺表情也很吃惊。她惊声道:“怎么是你?” “大胆。”风间大喝一声,吓得她花颜失色。 小莺忙盈盈下拜,“见过君侯。” 仲雪道:“本君时间有限,就跟你明白了说。” 她心里微微一动,已猜到他所要说的和燕丹脱不了关系。燕丹又是燕丹,当年那个人风华绝代迷了所有人的眼,现在还能令人魂牵梦绕,让这些男人为她奔走。 她暗恨不已,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君侯请讲。” 仲雪冷声道:“你是什么人,本君很清楚,你若喜欢谁拼命争取,不留余力,本君也不会反对,但是若伤到一个人分毫,本君绝不会饶你。” 她施一礼,“小莺斗胆,敢问君侯口中那人可是三春。” “然。” 小莺心中暗自冷笑,果然让她猜对了,过了这几年他心中惦记的还是她。 “君侯,小莺冒昧,能问个问题吗?” 没等他同意,她已经开口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喜欢她?”她问的是他,还有季徇。这也是一直萦绕在她心中的疑问。她实在看不出她有什么好,也不觉得她比她强在哪儿。若是以前她还有身份能胜过她,可现在她们站在相同的卑贱地位,她又凭什么能吸引这么多人? 仲雪冷笑,“你知道你和她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什么?” “是心……。”想到那个当初站在自己面前,会令他觉得温暖的小儿,忍不住嘴角扬起一抹笑。 “她真心的对人,真诚的待……人,绝不会像你一样恶毒。” 小莺听得差点笑出声来,她恶毒?他又何尝不是?他们本就是同一种人,差别就是一男一女,而她不可能爱上他,他也不可能爱上她,至于原因,或许彼此都对自己同类人充满了厌恶吧。 懒得再与他讨论那个人,冷声道:“君侯说完了吗?若说完了请允许下女告退。”说着也不待他同意,自顾转身离开了。 望着她故作高傲的背影,风间皱皱眉,“这女子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拽?” 仲雪没言语,一个女人若是野心太大,其手段也是很可怕的。而他能为三春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叹口气,“天凉了,回去吧。” 风间摸摸胳膊,很奇怪这天哪里就凉了。 …… § 天下人都以为城阳君的婚礼必将办得豪华无比的,让天地都为之动容的。可出乎意料的,仲雪的婚事出奇的简单。在赵宫中行了婚礼,连洞房都没入,就急急地告辞要走。 赵王自然了解他的心思,他自己女儿长成这样,也没指望能受到宠爱。可谁叫他就这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呢?没奈何,人家新郎不入洞房他也说不出什么。反而得好言宽慰,希望他得胜而归。 临走时,仲雪特别请求赵王照顾好义妹三春。而他费了这么多周折,费了这么大精神在赵国周旋,所为的就是说这句话。 赵王自然欣然同意,笑道:“小女在宫中也没人陪伴,不如就让春公主陪伴小女吧。” 仲雪点点头,跟谁在一起他不在意,只要能保她平安。 城阳君走后,三春就搬到赵宫中,与莹公主同住。这位莹公主性子极好,人也安静,刨去相貌不谈,和她在一起其实是件很愉快的事。只是她现在身份是城阳君义妹,自与从前不一样,宫里人都一口一个春公主叫着,让她浑身都不习惯。 如此两三天过去,她本以为季徇知道她在这里,会很快来找她,没想到第一个在赵宫中见的竟然是青。 自上次秦国分别之人,两人虽也在魏国相聚,却从没时间好好聊聊。 青很担心她,一见她便急急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燕国贵女不做,怎么到赵国来了?前些时日我还见到你父,他跟我打听你的情况,说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一想到句容,三春心里很是难受,只可惜她不是他女儿,倒空付他满腔的父爱了。 到了这会儿,她也不想瞒着他,便道:“青,有件事想告诉你,其实前些时日我已经恢复记忆了,我……并不是句容之女。” 青一惊,“那你是谁?” 三春幽幽一叹,她是燕丹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虽然知道的人越少对她越好,但她实在不想瞒着他。 她轻声问:“你可知道燕国太子丹?” 他点头,“知道啊,同为四大公子之一,我对他也是景仰不已。” “我……就是燕丹。” 这句话立时震得青浑身一颤,雷劈太大,好险没把他给劈糊了。 好半天才从嘴里吐出一句,“你是燕丹,怎么可能?你这样的也能称得上天下无双?” 这实在不像是恭维话,想到自己在牛山村干得那些蠢事,也难怪他会这般反应了。三春苦笑一声,其实她也不想是燕丹的,记起从前的事对她一点都不好,她宁可是三春,混吃混喝的过一辈子。 把自己的经历跟他说了一遍,包括她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到的他身边,然后又是如何想起从前的事都详细说给他听。如果说世上有一个人是她不想欺瞒的,这个人不是季徇,也不是仲雪,而是他。 青听完一阵唏嘘,“早就听说燕国太子丹天下无双,早就有相识之意,要早知道是你这样,也就不那么期待相见了。” 言外之意,她实在徒有虚名。 三春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本来还以为他会惊诧万分,不可置信,看现在惊诧是有,不过最多的可能是失望吧。 她摸摸鼻子,“我有那么差吗?” “不是差,是觉得与传闻不符,不过我更喜欢这样的你。” 他说着在她鼻尖轻轻一点,“怎么样?你这个燕国太子,有没有兴趣做本公子的义妹?” “然。”三春笑得满脸开花。能做他妹妹是她最开心的事,或者在她想心里,他早就是她哥哥了。 青道:“改天我请人来做个见证,咱们对着天地磕头,正式结拜。” 怎么听起来像是拜天地?她有些好笑,忽想起一事,问道:“珠姐姐呢,你现在有身份了,可曾派人找过她?” 青面色一正,脸上隐有痛意,“她……已经死了。” 第二十三章 心中的爱意无法宣 三春不信,“怎么可能?” “她早知道自己活不长,才会离开我,自己找了个地方长眠了。我也是多处打听才知道的。” 想到那天他们出门时珠脸上的不舍,她那时想必很不想离开吧。到底是什么非逼得她走不可? 她问:“珠姐姐是什么身份?你那会儿对我说的故事可是骗我的?” 青点头,“反正你也没信。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她是赵国的公主,珠公主。” 说起当年的荒唐事,青脸色的出奇的严肃。珠不仅是公主,也是秦太子秋行未过门的妻子,当年赵国与秦国联姻,欲把公主许配给太子。 可是很戏剧的,珠公主到了秦国没爱上太子,却爱上了身为公子的他。那时他风头正健,身为四公子之一的他在七国之间的名头甚响。 他剑术又高,长得又俊帅,最能打动女子的春心,不知咸阳城有多少女人暗中思慕于他。那时的他也是年少轻狂,一点也没把太子放在眼里,和珠在一起相交也从不避讳。 就因为这样为他招来了横祸,秦太子伙同王后一起陷害他,把秦惠王最得宠的爱姬脱光了送到他床上。 那一天他被灌了许多酒,喝的醉醺醺的,也没看清是谁,就与人家巫山云雨一番。等第二日醒来,发现是父王的女人,当时就吓坏了。可那会儿已容不得他想法子掩饰,王后带人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秦王和太子。 被捉奸在场逮个正着。他也无从辩驳,他确实做了,虽然是被人陷害,但结果已成,他对此有着无法推卸的责任。 秦王勃然大怒。当即把他赶出王宫,今生今世不许他再进王宫一步。 他母亲得到消息,跪在秦王身边磕头求饶,可秦王根本不理会。后来王后对他母亲说,只要她死了,她就想办法让他留在王宫。 母亲很傻,或者也因为太爱他,当天晚上就吊死在自己宫里。想用自己的死为儿子挽回一切,可最后他非但没有得到原谅,反而多了一个罪名。一个逼死母亲的罪名。 珠深深地爱着他,听说他要走,在夜里拎着包袱逃出了秦宫,一直在后面跟着他。 他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无论他说多少绝决的话。说自己不喜欢她,说和她在一起只是好玩,想气气太子秋行。可她根本不听,掩住耳朵还是跟在他身后。他无奈之下,只能带她同行。后来他们到了楚国,到了牛山村。珠身体一直不好,若不是因为跟着他四处颠簸流离,也不会把身子拖垮。若她留在秦宫里,也许能多活几年吧。 那时候不懂情爱是什么,只以为相互吸引就是情爱。直到与珠相处,他才清楚他并不是真的爱上她。可越因为这样,对于她的死,他才越是内疚。他其实是辜负了她的…… 三春听完这个另一样的故事,心里唏嘘不已,怨不得他一直有心事,原来是憋着这么大的委屈。也怨不得他会向仲雪求助,因为也只有他,能令秦王吃个哑巴亏还吐不出来。 想到这些年他吃过的苦,想到自己曾经多么不懂事,给他添了那么多麻烦,不由很觉对不起他,也觉对不起珠。或者没有她的出现,他和珠最后也不至于劳燕分飞吧。当年她是那么喜欢他,拼命和珠相争,把她本来就生病的身体气得更加病弱了。 青说完故事,幽幽一叹道:“你知道我为何来赵国吗?我是为珠而来,她一直希望能重回故国,我是带着她的棺木来的,让她回乡安葬,然后顺便向赵王提亲。” 三春一惊,“你想娶一个死人?” 青笑了笑,“我欠她一个婚礼,是时候还给她了。” 三春在赵宫中也住了几天,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看来赵王不欲让人知道,就连上次宫宴之上,也只字未提两人的婚事。 她问:“赵王同意了吗?” “都到现在了,有什么不同意的。”青说着唇边起了一抹苦笑,“我明日就要举行冥婚了,你可愿参加?”说着他一顿,“嘉宾就只有你一个。” 三春狠狠点头,能见证他们的婚礼,她很欣慰。她曾经许多次嫉妒过珠,嫉妒她找了个好男人。而现在事实证明,珠的眼光真的很好,他真的是一个好男人。 青忽然道:“对了,这事完了,你可愿跟我一起回秦国?” 三春苦笑,“我还有事未完。” “什么事?” “你既然知道我是燕丹,就应该知道当年我和赵国公子季徇和魏国城阳君的事吧。” 四大公子之中三位公子在一起发生的事,许多人都是关注的,七国之间许多人听说了这事,说公子季徇和城阳君喜欢燕丹,说三大公子在搞龙阳癖。 那些未嫁女子不知有多少为他们哭断肝肠,都道好好的男人被这么糟蹋了,怪可惜了的。也有人以为三位公子肯定觉得普天之下没有女人能跟他们匹配,也未必就真的喜欢男人。不过是不管哪种传说,当时他们的事都在七国传遍了,简直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 青想到自己初次听闻笑得大叫肚疼的场景,不由道:“你知道当时我有多庆幸吗?” “庆幸什么?” “庆幸我是四公子中唯一正常的。”他说着哈哈大笑,倒冲淡了不少两人的哀思。 他脸上在笑,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或者那时候确实在庆幸,但现在,当他也与他们一样爱上眼前这个人的时候,才明白原来天下的傻子不是两个,而是三个。 若天下知道四大公子中的三个,都爱上另一个的话,恐怕又是一番风言风语吧。可惜他的这份爱只能埋藏在心里,埋的很深很深,不能露头,拼命压制。他不能对不起珠,对不起她的付出,对不起她对他的爱。 他问:“那你留在这儿,是想与公子季徇再续前缘吗?” 三春点头微笑,唤他,“哥哥,你会帮我吗?” 他怔了一下,慌忙颔首,“会,你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搬梯子摘给你。” 他说着当真比了个摘星星的动作,逗得三春“咯咯”直笑。 两人正笑闹着,忽听身后一人道:“不知两位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三春回头,只见季徇缓缓向这边走来,他今日也是一身白衣,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微微飘拂,美得不似真人。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嘴角微微带着笑,注视着他们两个。 看见他,三春一阵欣喜,待看到他身后的小莺,脸不由微微一沉,“公子所来何事?” 季徇轻笑,“你刚才笑得这么开心,怎么看见我倒不高兴了?可是我得罪你了?” 三春哼一声,她上次的事还没找他算账呢,这回又带着这女人四处招摇。 她冷笑,“若是你得罪我又如何?” “那徇当赔罪。”他说着当真对她一礼,却没问是如何得罪她的。 在他眼里燕丹本就是这样,时不时地就会耍耍小性,当然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如此。他以为她还像以前一样,怨他没来看她。 三春侧了侧身,没受他的礼。 青对她知之甚深,一眼便看出她所为何,笑着对季徇:“公子身边这女子长得好标致,不知是哪位?” “这是本公子身边的侍女。”季徇话音一落,小莺脸色立刻显得十分难看。 青笑道:“本公子瞧你这侍女甚好,不知公子可愿把此女让相让,本公子愿出十金购买。”他说着故意轻佻地看了看她胸部和美臀,随后发出啧啧赞叹之声。 三春听得这叫一个解气,感激地瞧了青一眼。心道,他怎么知道她不喜欢这女人的? 小莺脸色登时大变,求救地看向季徇。 季徇微一皱眉,“传闻秦公子秋澜也是个雅人,怎么提这种俗气的要求?” 青大笑,“难道公子不要钱,打算白送吗?” 季徇轻哼,“恕季徇无礼,此女不卖也不送。” 青轻蔑地打量着小莺,面极不屑,“一个侍女而而。” 小莺握着拳,手指紧紧掐着手心,那样子很像气得不轻。 三春却心里痛快极了,愈发的感激青。果然想气女人,借男人的嘴是最见效的。 青是赵国贵客,季徇也不想跟他闹得不欢,便岔开话题道:“听说明日殿下要与家姐成婚,不知可邀我到场?” 青摇头,“宾客有一人就可。我已请了春公主,其他闲杂人等便不必了。” 合着他是闲杂人等了?季徇心里不舒服,面上却丝毫不露,只笑道:“那就希望我能尽地主之谊,不知殿下可有幸到府中一聚?” 青看看三春,见她点头,便道:“然,不过公子既然宴请,多请几位也无不可。” 季徇忙道:“春公主自然要请的。” 青微微一笑,等送季徇走后,他问三春:“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看见他怎么好像见了仇人似的?” 她苦笑,“你都看出来了?” 她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他又岂会看不出,不然也不会故意为难季徇了。 第二十四章 爱是什么 他问:“出什么事了吗?” 三春把前几天在街上语次的事说了,虽然她不相信季徇会想杀她,但此事因他而起,她心里难免要迁怒的。 青也有些生气,恨声道:“这赵王后真是坏事的祖宗。” 这件事多半是赵王后所为,她一向杀人不眨眼,又自以为是,即便做错了也不会认,口口声声说为了自己孩子好,但每一件事做出来都会让人恨一辈子。当年要不是她非要把珠许配太子秋行,又何至于后来出那么多事? 他想了想,道:“你若当真想嫁季徇,我帮你便是,你是我义妹,现在身份也非一般,我去向赵王说项,他多半会为你们赐婚的。” 三春苦笑,她做三春的时候不能,但做了春公主自然没问题了。只是谁能想到,有一天她与季徇的结合居然要借助别人给她提供的身份。 她道:“此事容后再谈吧,现在我谁也不想嫁。” 本来她是一心要嫁给季徇的,可不知为何,那份决心竟有些动摇了。想到仲雪临走是对她说的那段话,更觉心里一阵烦乱。 那一夜在宫外的使馆里,仲雪来找她,没等她问就直接道:“我是来道歉的,想和你说对不起。” 她被他说愣了,“你什么事对不起我?” 仲雪苦笑,“我也想对你问心无愧的,可当初那件事真的是我做错了。在河边与你在一起的是我,不是季徇,而那一天是我找人送信把他骗走的。我还偷穿了他的衣服,是你亲手刺绣过的那件,后来那衣服也没还他。” 他捧上一个木盒。里面装的正是那件蹩脚绣活的青衫。放了这么长时间,衣服还完好无损,可见他是十分珍视的。 仲雪轻轻抚着那件长衫,脸上隐隐露出一丝悔意。又道:“这些年我一直有心不安,盼望着能亲自在你面前与你说一声对不起。不求你原谅,只望自己能心安。” 三春虽然早就笃定是他,但这话亲口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震惊的。 深吸口气,问他:“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 “因为得不到,便越想要。”他说着笑得越发苦涩,“我从没在你面前坦诚过自己的感情,今天既然要上战场,是生是死谁也说不准,所以只想对你说一句发自肺腑的话,若是不说不小心见了阎王,我怕我会后悔…。” 三春低着头不说话。以前的他无论说话做人都滑的像泥鳅,弄得人有时候根本分不清他哪句真哪句假。 突然,他走上一步,双手扶着她的肩,强迫她与他对视。 “你不信我是真心?” 她摇头,微微轻叹。“过去的变过去了,我不想再提。” “你能忘,可是我忘不了。” 仲雪忽然鼓足了勇气。高声道:“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那就是:我爱你,至死不渝。” 他们离得很近很近,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甚至他内心的纠结。随着他的话音,她的心也在微微颤着。 仲雪紧紧盯着她,看到她满脸的震惊,不由在心里为自己喝了一声采,他以为自己不敢说的,谁想到说出来也不难嘛。而今日既然说出来了。便索性说个痛快。 “或者是第一次见你时便已经爱了,也或者是那一次你站在我面前问我痛不痛,还有那回。我被公子信人侮辱,也是你把我解救出来。那时候我便想你真的是我的幸运神,每回有难,你一定会出现,会牵着我的手走出困境。这么多年了,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因为你,因为我想变强,想有一天能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想牵着你的手与你共携白头。或许在别人眼中我很少说真话,但是对于你,我的每一分感情都是真的,我的心为你在跳,只为你而跳……。[..tw超多好看小说]” 若是有人在旁边听到这一番话,定是要为他大声喝彩,他说的太感人了,或者是出自本心,发自内心,但怎么能说得这么好?这么脉脉含情?说完自己都隐隐得意,他果然是个天才。 他执起她的手,让她感受他的心跳,那里果然敲起来战鼓,“咚咚——咚咚——”甚是响亮。 三春的心是震惊的,她从没想到仲雪在自己身上灌注这么深厚的感情,以前他说喜欢,她总觉得好笑,甚至觉得他在作假,惺惺作态,或者闲着没事找她练手玩。但现在她很觉他说的是真的,每一字每一句,不是因为他的眼神有多真挚,而是因为他的个性。 表面上,不管别人如何侮辱他,他都能含笑忍受,但实际上他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若不是被逼无奈,若不是真的爱她极深,绝不会说出这番羞人的话。 她强自镇定心神,心中竟然有了一丝挣扎。好半天才冷冷道:“你知道我已经有季徇了,我只爱季徇?” “你真的确定吗?”他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微微灼热,“只要真的在乎一个人,他的每一次呼吸声,每一个脚步,甚至他走路时衣服的摇摆声都能强烈地感受到。你感觉不到那个人是季徇,只能说明你不够爱。” 三春微微一震,她会感觉不出季徇吗?不想承认,强辩道:“这不可能。” 后来他走了,是她赶走的,临走时对她冷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爱究竟是什么。” 虽赶走了仲雪,可她整晚都在想他的话,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甚至也开始怀疑自己。这……是真的吗?她不知道爱? 想到那一夜的反复挣扎,最终也没得到结论,此刻和青说起婚事,心中的疑问又汩汩冒出。 不由问青,“你说爱是什么?爱一个人就能感受到他的每一次呼吸声,每一个脚步,甚至他走路时衣服的摇摆声吗?” 青沉思片刻,“应该是吧。”当年他和珠在一起,他每次回家,不管走路多轻,她都能感觉到他回来了,他问过她为什么能感觉到是他,不是别人。 她抿着嘴笑,后来却又忍不住说,因为她对他太上心了,所以才会观察,才会记住他的走路,他的微笑,他的声音,甚至他所有的习惯。 此时此刻,三春觉得自己的心彻底崩倒了,那时候她猜不到那不是季徇,是因为她爱的不够吗?或者从本心来讲,她更希望那个人是仲雪? 不,不对,仲雪在骗人,他在妖言惑众,他在动摇她的心,想通过这种方法动摇她。 心里无比的难过,以致于青要跟她道别,她都没听到。魂不守舍地走回自己的住所,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如果仲雪说那番话是想打击她,那么他绝对做到了…… 回到房间,还没进门,就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对着她扑过来。 “春,三春,你来得正好,我都等你好半天了。” 三春揉揉巨疼的头,她现在实在没心情应付这位莹公主。 莹公主似混没看见她脸色有什么不对,笑着挽住她的手把她往屋里拉。三春被她的大力拽的一踉跄,差点从门槛栽过去。 “啊,你也太不小心了。”她撇撇嘴,几乎是拎着她,把她拎到屋里的,坐在她对面。随后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道:“你是城阳君义妹,你应该知道他喜欢什么吧?快给我说说。” 三春一怔,忽然间竟发现自己对仲雪的了解少得可怜,她除了知道他喜欢吃甜食之外,别的好像都不知道了。而她在城阳君府住着的时候,每天的饮食,房间的布置,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这让她感觉很诡异。仲雪对她的了解,似乎比她自己还要深。 她苦笑道:“莹公主,这事我真的帮不了你。” 莹公主不依,缠着她问半天,她被缠的有些烦了,便道:“公主不是说有心上人了吗?为何还对城阳君这么在意?” 莹公主笑道:“我那是骗你们的,我哪有心上人,就算我看得上别人,别人也未必看得上我。” 真难得这位公主这么豁达,她想了想道:“城阳君喜欢喝茶,喜欢吃甜食,甜的齁死人的那种。” 莹公主欢天喜地地出去准备了,望着她的背影,三春幽幽一叹,嫁给仲雪对她是祸不是福,她的夫君也不是那么容易讨好的。 莹公主性格单纯,她只希望最后他下手别太狠。 ※ 次日是青成亲之日,就像他所说的,宾客真的只有她一个。就连赵王和王后也不曾到场。也不知是他们不想来,还是青不想他们参与其中。 为了迎合气氛,她今日穿了一身紫色衣衫,头上戴了朵红花,很有几分娇态。 吉时已到,眼见着青抱着珠的灵牌走了进来,对她笑道:“代她行礼可好?” 三春点点头,抱起珠的令牌,与他相对行礼。 望着含笑的他,心里忽很有一种强烈地酸涩感。 这就是阴阳相隔,她能得以重生,本应该好好珍惜生命的,现在左右为难,颇多踌躇,这样的生活恐怕也不是老天爷的初衷吧。 忽然想通了,也不去想那么多烦心事,船到桥头自然直,什么仲雪,什么季徇都叫他们见鬼去吧。她前一生围着他们转,这一生为什么还要围着他们转? 第二十五章 把她许配于我 再一日,季徇派人送来请贴,邀公子秋澜把酒而欢。 他府里饮宴,青既然答应,自要前往的,他约三春同去,三春却不想动。 青笑道:“你不想见季徇?” 三春摇头,“也不是他,只是暂时不想见任何男人。” “也包括我?” “不包括你。” 青轻叹,“那我真不知是该觉幸运,还是该恼怒了。”幸运的是她想见他,不幸的是他混没把他当男人啊。 三春抿嘴微笑,他在她心中永远是最特别的,与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不同。 青没再强求,自穿戴整齐赴宴去了。临走时还信誓旦旦地跟她说,一定会把季徇教训一顿。 她笑了笑,根本没当回事。他又能怎样,难道揍季徇一顿,给她出气吗? 本来以为不见任何人,便能过几天安稳的日子,可是老天爷一向看不惯人太安稳的,总要寻些是非出来给人堵堵心。 三日之后,赵王突然收到来自燕国的国书,说燕王欲向赵王求一女,此女名唤三春。 赵王很是为难,城阳君走时求他照顾好三春,他自然不敢随便做主。可是不同意就要得罪燕王,这位燕王年纪虽不大,但抡起心狠手辣一点也不比仲雪差。他若说不行,又该如何跟燕王交代? 踌躇之余,不禁暗自感慨,他也真是老了,若是以前又怎会像这样瞻前顾后?看来也是时候定下太子之位。 就因为他儿子太多,这些年一直犹豫着不知该定谁,可越是这样,公子们的纷争越大。现在已经演化到自相残杀的地步了。他一直属意的是小儿子季徇,他甚有王者之风,又仁义慈善,有担当,前些年为了他的安全才把他派出去,既然现在回来了,便把这位置让给他又何妨。 他左右思量许久。派人召公子季徇进宫。 季徇行过大礼,他便把燕王的书简递过去,“这是燕王亲书,吾儿有何看法?” 季徇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笑道:“父王可知道这三春是何人?” “何人?” “她是燕大王曾求过亲的女子,也是燕国上大夫句容之女。” 赵王惊叹,“本王还以为此女是魏国人,没想竟是燕人。” 季徇轻笑,“然。”又道:“父王对此做何想法?” “为父想把此女送回。又恐得罪城阳君,我儿可能解了这燃眉之急?” “只有一法可解。” “何法?” “为春公主寻一门亲事。” 赵王诧异,“我儿看哪个合适?” “我。” 这一下倒让赵王受惊不小,他这个儿子一向眼高于顶的,何曾对什么女子上心?当年传出他与燕太子丹行为过甚,还让他担心有什么毛病。后来多次为他提亲,他都不愿,现在居然会看上一个初次照面的女子? “我儿因何看中此女?” 季徇跪下叩首。“实不相瞒,孩儿与春公主早就彼此有情,这回她千里迢迢从燕国来此,就是为了寻儿臣的。” 若三春是城阳君义妹,那日后季徇继承赵国,城阳君肯定会帮一把的,这比娶一个他国公主要好得多。赵王思索了许久,“此事也不是不可行。” 季徇大喜,“父王这是答应了?” “这还得禀明你母后,至于如何回复燕王也是个麻烦。” “燕王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至于母亲那里还请父王多费些唇舌。” 季徇说着连连揖礼,脸上很有些喜不自禁。 赵王见他高兴,心中也甚是喜悦。他绝没想到自己这一个决定,会给儿子带来多么大的危险。[..tw超多好看小说]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季徇得了旨意,惊喜地跑去找三春,想要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只要她同意跟他在一起,燕琪的事倒好解决。 她这个弟弟一向很听她的话,只要她说出不许他胡闹的话,他肯定不会再纠缠下去。而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如何向他心爱的女人求婚了。 他一路飘飘然回到府里,嘴角挂的吟吟笑意,离着三里外都能看出来。 小莺见公子这么高兴,不由问道:“公子可是有喜事了?” “然,本公子要成亲了。” 小莺惊叹,“公子终于要娶钟灵小姐了吗?” 季徇把外衫脱下来扔给她,笑道:“不是钟灵,是春公主,父王已经应允了。” 小莺一惊,若是公子娶钟灵,她还有机会,若是三春,那她就真的没半点机会了。三春恨死了她,一定不会叫她接近公子的。 怎么办?该怎么办?她心不在焉地想着事,以致季徇连叫了她两遍都没听见。 季徇喊她不应,自己拿过衣服换上,道:“我今日不回来吃饭了,叫厨下别预备了。” 小莺“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忙问“公子要去哪儿?” 季徇没答,只随便虚应了一声。最近小莺越来越爱管他的私事,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他走之后,小莺来回在屋里转着圈,只觉心里无比慌张。等三春进了门,她就什么都没有了。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回屋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她要去见钟灵,因为只有这位贵女才能求得太后改变心意。 想要嫁给公子,也得看看她这个丫鬟同不同意。有她在府中一日,就绝不许那个女人进府。 ※ 自从三春进宫之后,也没见过莹公主几回,她一直忙着刺绣,忙着学做各种菜式糕饼,似乎立志要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完美的妻子。而连日来拼命的品尝试吃,她的身体明显比原来更圆润了。 三春跟她提过两次她该减肥了,她都不怎么在意,说胖了是福,还说王后告诉她能吃是天下最大的福气。 虽不知道赵王后说这话是出于什么心态,三春都不敢苟同,即便有再好的厨艺,在这样身材的衬托下,也很难成为男人眼中的完美妻子。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男人对女人的外貌看中,更甚于内在。若她丑的跟齐国的无盐娘娘似地,仲雪也不见得会喜欢她,至于季徇,想必也不想亲一个丑成夜叉的她吧? 吃过晚饭,莹公主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三春很是乐意。这些天心情不好,不愿四处走动,还没在这赵宫中好好逛过。 今晚的夜色很好,她们走在后宫花园的小路上,路两边是两排高大的梧桐花,嗅着越来越浓郁的花香,步入清幽的小树林,身心已经在遥远的云端了,仿佛自己也变成一棵树,和周围的树一起呼吸。那些杂七杂八的烦心事似乎也随着那清风,那花香一起飘远飘散。 三春深吸了口气,笑道:”没想到这赵宫中还有这等好去处。” 莹公主神秘一笑,“还有更好的地方,你可要去?” “在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她笑着对她眨眨眼,竟有几分孩童般的调皮。 沿着小路走到尽头,眼前出现一大片湖面。夜色中湖显得很幽深,偌大的江面,看不到一点儿动静。 不知何时湖上起了雾,薄薄的雾把寂静的湖面笼罩着,压着,让本来静静地湖水变得十分神秘。 忽然眼前出现点点明亮的东西在移动,开始还模糊不清,离得近了才发现那是一条船,点着两只红灯笼在幽暗的湖面上行驶。它的速度不快,悄无声息,如果没有那红色的灯光,恐怕谁也不会注意到它。 它渐渐加速,慢慢地,悄悄地,终于拉近了她的视野中。周围一片寂静,莹公主不知去哪儿了,只剩下一个独自观看夜景的她。 她有些莫名的彷徨,正欲离开,船上忽然响起一阵悠扬的琴声。琴声悠然的传来,伴着朦胧的夜色,伴着清凉的夜风,仿佛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都可以置之度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似乎还伴有淡淡的花香,悠远的、淡淡的、而又沁人心脾。 这就是季徇的琴,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让人觉得身心舒泰,很是惬意。 琴声似泉水淌过山林,然后在红灯的映照下,她看到了季徇…… 他站在船头,身旁放着许多白色的铃兰花,那么纯洁,那么美丽。在花朵的衬托下,他的身姿是那么高贵与文雅,一袭丝毫未染埃尘的白衣,愈发显得他皮肤莹白如玉。高束的黑发,犹如光滑的丝缎,几缕沾上他光洁的额头,硬生生让他多了几分颓废的美感。他的衣襟微微敞开,没系腰带,依稀可见胸前的一片雪白…… 她曾说过,她最喜欢他不修边幅的样子,最好敞着衣襟,露出一点点锁骨和细白的胸膛,那会让她觉得他好像是天上仙子堕落人间,让人想狠狠欺负一下。 那时他淡淡一笑,轻掩住他的衣襟,仿佛怕她过来拉扯似地。 但是今日,王宫之内,他一届公子穿的这么清凉站在一个女子面前,这画面无论怎么看都很叫人不可置信。尤其这个人还是季徇,最最遵守礼法,谨慎小心的季徇。 琴声停了,他从船上走下来,对她微微一笑,“见到我不觉高兴吗?” 高兴是有,但更多的是惊吓,很怀疑他是不是发烧了,才会做出这种出格行径。 第二十六章 很想摸一下 盯着他好半天才晃过神来,问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季徇浅笑,“是父王允许的。” 她不由抹了一把汗,赵王允许的是他在宫中行走,恐怕不是允许他这般清凉装扮的勾引人吧?不过从没见过他这样,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季徇嘴角微扬,“怎么?喜欢你看到的吗?你以前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记得你说过最想看我在船上抚琴,还有……”他抓起她的手贴到自己胸膛上,眼神中带着一丝灼热,“你说过你很想摸一下,现在……感觉如何?” 三春觉得自己脸在发烧,如果面前有个地缝肯定会钻进去。那是她十二岁那年说的戏言,有人赞说季徇的肌肤滑嫩犹如女子,她便吵着要在他身上摸一把,可那会儿他说什么都不同意,还吓得躲了两三天都不敢见她。 手贴着他的肌肤,果真如想象中一样光滑细嫩,温暖柔润的感觉让她的掌心都沁出汗来,想把收移走,却被他紧紧按住。他道:“你知道我是鼓了多大勇气才敢如此,若你不摸的尽兴,岂不辜负我这拳拳之心。” 他说着话,眼跟着在笑,眉在笑,唇在笑,笑得那么好看,那么迷人,好像一朵纯白的铃兰花笑在春风里。 三春不由自主地举起另一只手,指尖轻轻划过他眉梢眼角,颤抖地落在他额际,这一刹那的触感和温度,仿佛如想象中一样美好。她终究触摸到他了,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多年…… 这一刻他们似乎又回到那曾经的日子,那两情相悦。羞涩却很迷人的朦胧情爱。他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他这张好看的脸,他脸上每一个表情,都是那么生动,那么好看,那么温柔,那么让人沉醉。 季徇感觉到她指尖微微的颤动。轻声诱惑着:“你想做什么尽管做吧。” 她也不知哪儿来的胆量,突然靠近他,嘴唇在他额头轻轻一触,“你是这个意思吗?” 他怔了一下,随即微微一下,一把将我拉过去贴在他身上,垂眸笑道:“对,就是这个意思。(..tw好看的小说)” 或者是这夜色太袭人,也或者是这气氛太凌乱。两人相拥在夜中的湖边,两颗头颅越离越近。季徇笨拙地开始寻找她的嘴唇,急切地要重新品尝她的舌头。她却吝啬起来,咬紧的牙齿只露出一丁点舌尖,使他的舌头只能触接而无法咂吮。 他情急起来,把她紧紧箍在怀里。轻轻舔着她的唇瓣。 “给我。”他柔声求着。 三春抵不住他的软求,终于把舌头递给他,心里有些喜悦。又有些羞涩,不过更多的是对他的不可置信。一旦脱下那身优雅的外衣,原来他也有这么狂野的一面。 两人激烈地拥吻着,他脸上泛起了红潮,渗出的汗珠光灿灿的。 他喘了口气,低头看她。沾了他暧昧的唾液,她的唇如被洗过的红樱桃,却比樱桃梗娇嫩十分。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双眸迷恋的注视着,“你真美。” 三春脸上隐隐起了一层细细的汗。雪肤都隐隐地泛着粉红,这让她更增添了几分娇美。 季徇看得爱意更生,低声道:“嫁给我可好?” 三春心中一颤。“你这是在求婚?” 他轻笑,“不然你以为我在做什么?我求了父王,又求了莹,求了很多人,才得了这个机会,才能在你面前表露心意。” 他的心意令她心动,可是想到小莺的奸诈,城中刺客那寒光森森的剑,又忍不住生出怨念。 她冷声道:“这些天我在邯郸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季徇道:“本来不知道的,不过今天碰上了青,与他聊起你,才知道原来你经历了这样的事。(..tw无弹窗广告)我没想到自己母后会做那样的决定,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我不对。母后那里已经说通了,再也不会发生同样的事。至于现在……” 他伸着双臂,摆出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你想做什么,今天都随你,打我,咬我,把我碎尸万段,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打他,把他碎尸万段,她还真舍不得。不过咬他,这个主意似乎不错,她突然张开嘴在他脸上狠狠咬了一口。 季徇捂着脸,疼得直咧嘴,“你还真敢下口。” 她笑,“这样的你看起来顺眼多了。” 她实在不喜欢他每天端着的样子,一副高贵打扮,优雅的谈吐,和善的笑容,如果以前她是太子时看着还很顺眼,但现在却觉得与她格格不入。她是三春,普通不过的三春,再不是什么燕太子了。 “算了。”他叹口气,“都说了一切随你。那你现在出了气,可愿意答应我了?” 三春挑眉,“答应什么?” “嫁给我……。” 她想了一会儿,终于缓缓点头,“然。” 她的心是雀跃的,他们能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想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有勇气向她提亲了。 既然赵王同意了,赵王后也同意了,他们也算是修得功德圆满了。至于小莺,她从不觉得他会真心爱她。 季徇欣喜地抱起她,在她脸上亲了又亲,欢叫道:“燕丹,我爱你,我爱你。” 她低低地道:“叫我三春。” “好,三春,我爱你,我爱你。”四周回荡的全是他的欢呼声。 感染了他的热情,她也忍不住兴奋起来,与他一起欢笑着在原地转圈,又跑到船上听他弹了一夜的曲子,直到天光放亮,才蹑手蹑脚的回到莹公主住处。 今天是青要回国的日子,她也没顾上吃早饭,草草洗漱了一下就出宫去为他送行。 出门时正碰上莹公主,一见她,故意露出惊诧之色,“呀,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原来还知道回来啊。” 三春很觉不好意思,她回来时动作虽轻,想必她也是听到了的。没时间被她打趣,匆匆行了个礼告辞,等到了宫门外,青已经在那儿等候多时了。 看见她小步跑过来,脸上还隐隐带着两朵红霞,那眉目间的春意,真是掩也掩不住。 他叹口气,打趣道:“怎么?和心爱的情郎好梦成真了?” 三春脸上微红,笑道:“只许你成婚,就不兴我找到归宿?” 青假装恼怒,“这说的什么话,我巴不得你能过幸福的日子。” 三春微笑,“是我错了,误了时辰,让你久等。” 青笑道:“误了时辰没什么,误了终身可就麻烦了。季徇这人不错,对你真心,人也踏实,跟着他虽不一定辉煌一生,但胜在平安喜乐。只要他不贪恋权位,你们的生活应该很幸福的。” 她轻“嗯”了一声,想到他走了不知何时再见,眼圈不由一红。从怀里掏出那盒天山雪蛤膏递过去,“早就想给你了,一直没得了机会,只希望你以后能平平安安,再不会受伤。” 青接了,笑道:“你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要不然前一阵我受伤就能用上了。” 三春一惊:“你受伤了?” “几个月前伤过一回。” 他回到秦国,洗刷了冤屈,又被秦王重新认为公子,自然有人心中不满。在秦国的时候就连续被人暗杀过多次,有一回他也是不小心被人堵上,受了点小伤,倒也无碍。只是他和太子秋行的对抗算是正式拉开,两人都不遗余力想要对方的命。在朝堂上明争,在朝堂下暗杀,且瞧瞧谁的命更大,谁能死在谁后面。 三春听他说起这些事,一想到秦宫里被刺杀的那次就觉心惊肉跳,秋行从来都不是好性的人,又怎么可能吃了哑巴亏不还手的? 她叹口气,“秋行不是好惹的,你当初真不该要刺杀他?” 青苦笑,哪是他非要杀人,这都是城阳君的主意,逼得他不得不和秋行当面对上,连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也只有秦国起了内乱,才会减少对他国的威胁,才会让那些想看热闹的人看足热闹,顺便从中取利。 想到此,不禁幽幽一叹,“城阳君计谋深远,我还真是比之不及。” 仲雪擅长谋略,又心黑手狠,三春自然知道的。普天之下能跟他对抗的人少之又少,恐怕将来会成为其余六国最大的祸患。 她抓着他的手,低声道:“不管怎样,你以后一定要小心,我可不希望有朝一日要去给你送灵。” “好,依你就是。”青长笑一声,伸指在她额头轻点了一下。 “以后没我在身边,你也要小心行事,赵国毕竟不同于牛山村,处处都见危机。赵王虽宠爱季徇,可他那么多儿子,今后还不定出什么事。” 三春点点头:“只要他不负心于我,便是走阎王殿也会与他同路。” 青好笑,又在她额头弹了一下,“说什么傻话,哪就走到阎王殿了。你一定会活得好好的,活得长命百岁。” 三春笑着应了一声,又道:“希望咱们每个人都长命百岁。” 两人说着,不由轻笑起来。 望着她那张春意盎然的脸,青忽然很羡慕季徇,能得她倾心相爱真的很不容易,希望他以后能好好待她,不叫她掉一滴眼泪。 两人洒泪而别,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马车在土路上压出一道道车辙,她心里颇不是滋味儿。 以后她嫁给季徇,就是赵国人,真希望如青所说的,她和他幸福快乐的过一生。 § 第二十七章 一摊春水寻归处 一大早从湖边回来,季徇也很高兴,他几乎是蹦跳着走回去的。 不过他的高兴只持续到下午,刚吃过晌午饭,宫里就传来消息说赵王后要见他。 季徇正要找王后,谈和三春的婚事,便匆忙进宫。 赵王后一见他,也没多余废话,直接开口道:“你的事你父王都跟我说了,你娶春公主这对你有好处。” 季徇大喜,“母后这是同意了。” 王后点头,“你可以娶春公主,但是母后有一个条件。” 季徇忙道:“母后但讲无妨?” “同时娶钟灵,两人不分大小,都为夫人。” 季徇怔了一下,随后轻叹,“母亲还是不肯放过我啊。” “不是母亲不肯放过你,这都是为了你好,你父王已经决定立你为太子了,春公主虽是城阳君义妹,但在赵国却毫无根基,你娶钟灵可以帮你巩固朝堂,巩固太子之位。” “母后也知道我一直没有想做大王的意思。” “这不是你的意思,是你父王和我的意思,你也知道你大哥和二哥为争太子之位闹的厉害,现在朝堂上,赵国动荡几欲血流成河。还有你四哥五哥也是明争暗斗,剩下几个兄弟虽表面风平浪静,却也不知都暗藏什么心思。你父王想让你继位,不是因为你最合适,而是因为你最宅心仁厚,一旦继位后绝不会对兄弟下手。” 见他不语,赵王后又道:“你可知你身上肩负着多少人的性命。赵国不能乱,王族不能乱,只要你坐稳太子之位,赵国就乱不了。而要坐稳这位置就必须娶钟灵。” 季徇也知道,钟灵是赵国太宰之女,钟太宰是朝中大臣的首领,也是整个赵国的灵魂人物。如果他要做太子之位,以后登上王座,就必须娶钟灵,但从本心来讲他不愿意,不愿意背弃他对三春的心。(..tw好看的小说) 若知道这件事三春该会很生气,会不想嫁给他吧?但是现在几位兄长的命都在他手上,他也不想赵国混乱。自古祸起萧墙。有不少国家的败落不是靠外力。而是内部之争。那么……他该怎么办呢? 赵王后见他犹豫不决,便道:“你不用担心春公主,这事由我来说。定叫你得偿所愿就是。” 季徇很觉头疼,他真的没办法跟三春开口的,昨晚才山盟海誓,什么情话都说了,今天却要告诉她自己要娶两位夫人,她会拿刀直接剁了他吧? 他想了想,道:“母后若代为转达倒不妨一试,只是有件事说在前面,若是春公主不同意,那么先前所说的全不作数。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娶钟灵而负了她。” 赵王后含笑,“你放心,母后定会办好此事,绝不叫我儿为难。” 季徇这才放了心。等他走后,赵王后并没找三春商量什么,立刻吩咐宫人准备婚事,花轿仪仗,婚礼上的各种用度也准备两份。 贴身女侍殷红从小在王后身边伺候,刚才王后和公子所言都听得清楚,此刻不由问道:“王后可要宣春公主吗?” “不需要。”赵王后冷笑:“传令下去这件事不许传到莹公主那里,更不许那个什么三春的知道。敢泄露一个字的,杀无赦。” “诺。”殷红应了一声,却不禁为季徇担忧。她是自小看着他长大的,王后自来专断无情,只希望她这么做不会影响到公子的幸福。 赵王后顿了顿,又道:“还有,钟小姐的婚礼要在之前举行,提前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才许三春进门。” “这……”女侍迟疑,“要是公子知道怎么办?” “那就跟公子说是三春心甘情愿的,而且到成婚之前新人不许见面,就算知道了也是成亲之后的事了。”赵王后冷笑。她自然不想去做什么说客,也懒得费这个心,只要一切按她设定的进行,便万无一失。 此时三春并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一心一意准备自己的婚事。 而公子府里也因为两个夫人的入府,忙得翻了天。 小莺本以为王后出面定能阻止这场婚事,谁想到却同时为她迎来了两个敌人。一个钟灵她尚能对付,若是再多个三春,恐怕日后再无她的出头之日。 怎么办?怎么办?她不断搓着手指,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她绝不允许什么都得不到。 新婚之夜是吧,她会让这个新婚之夜变成她的,她和心爱的男人的。 打定主意,找来自己信任的武士,给了许多金。她吩咐道:“立刻到齐国找城阳君带一句口信。” “要如何说?” 她想了想,“就说他的女人要嫁入了。”若这样的话都不能把他勾来,那她就真的走到绝境了。 齐国边界离这里不算太远,应该还来得及阻止吧。她低喃:“城阳君,我的幸福可都放在你身上了,别让我失望……。” ※ 红色,到处都是红色。这一望无际的形成红光映辉,喜气盈盈的气氛。 床前挂上“百子帐”,铺上放着“百子被”,床头悬挂大红缎绣龙凤双喜的床幔。 而三春坐在床上,静等着季徇的出现。她心里很焦急,想开口问新郎为什么还不来,又觉得不好意思,只垂着头,手中的丝帕都快被她绞断了。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过,往常就是在战场厮杀,面对无数敌人也没像这样。现在做了新娘,似乎比战场上更让人觉得无措。 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了,问守在一边的丫鬟:“公子去哪儿了?” 丫鬟笑道:“夫人不用急,大约是公子被宾客绊住了。” 此时季徇确实被绊住了,却不是被宾客,而是钟灵。王后派来的人押着他跟钟灵举行“合卺礼”,若不行完礼,不许他离开。他分身乏术,等赶到三春这儿已经很晚了。 挑了盖头,三春问他怎么来得这般迟,他却不知该如何说,只道:“有事耽搁了。” 母后跟他说完全说服了三春,但他依然觉得心中不安,他违背了他们的誓言,她心中应该对他有很多怨言吧。而现在,他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有丫鬟端上两杯酒,对两人笑道:“公子、夫人请喝合卺” 三春和季徇各取一杯饮了,这时殿外窗前,有结发侍卫夫妇唱起《交祝歌》。合卺礼成,然后坐帐。今天是她的新婚之夜,两人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整个礼节虽繁琐,却也耐心忍受着。 按规矩,洞房之时夫人要先脱光衣服上床,然后夫君再脱衣上床,这样夫妻两个才能开始享受男女的鱼水之欢。 有丫鬟过来给三春宽去重重外衣,一层层的好像剥粽子。想象着一会儿要发生的事,她娇羞地垂下头。 季徇在一旁吟吟笑着望着她,心里也有无限遐想。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令她的脸更布上一层酡红。 就在正要解内衣的衣带,忽然见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跑进来。她凑在季徇耳边耳语几句,季徇立刻现出慌张之色,对三春道:“我去去就来了。”说着便疾奔了出去。 季徇的性子一向沉稳,若不是出了天大的事,他肯定不会这般惊慌失措。很想跟出去看看,可她的衣衫已经脱了,几个丫鬟都跟着出去了。那几乎十二层的嫁衣,要让她独自穿回去,实在有些难度。 她无奈,只好坐在床上等他,想象着他应该会很快回来,然后跟她解释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等了许久,季徇都没回来。夜晚寒凉,她身穿单薄的内衣本该有些冷意的,可不知为何此时竟觉浑身燥热难耐。她抱进双肩,忽然感觉从下腹部往上仿佛升起一团火,火热灼着她的神经,她的理智,她的每一寸肌肤,逐渐把她化成一摊春水,每一滴血液都在快速流淌,她身体紧紧缩成一团,扭动着,轻吟着,想要寻找一个欲望的归宿。她口中叫着,手早在身上摸搓开来,一时不能自己,便颤舌轻吟,娇语呢喃,在床上翻腾跃动了如条虫子。 欲火不断刺激着她,让她急不可耐地想脱去身上的衣服,伸手一扯,那丝质的内衣便已四分五裂,露出包藏在白衣下的赤裸身体。 那是一具极美的身体,很纤细,有着不盈一握的细腰,单薄小巧的肩膀,纤长的大腿。可能是被心中的一团火烧灼过,她的皮肤泛出一丝淡淡的粉,如同在牛奶中混进了一滴胭脂。那挺翘的圆润,微颤的樱桃,柳条一样柔软的细腰,让她显得像柳枝一样纤弱,却又带着勃勃生机。这具身体有着令人惊艳的美丽和极致诱惑。 仲雪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极度美丽的场景:一个玉一般雪白的身子挺立在眼前,依稀可见她的肌肤如奶脂,两瓣雪白盈透的臀瓣,再下面便是足以让男人窒息的丰腴而鲜美的女性私密…… 他惊叹、赞叹,之后开始诧异……这是老天对他连夜赶路,一路狂奔,累死了两匹战马的行为大为赞赏,所以给他的特殊奖励吗? 他扬着眉抱着肩,看着眼前美人。 就这时三春也看到了他,舔了舔嘴唇,突然整个玉体栽进他怀里。 第二十八章 狂野的新婚夜晚 “你回来了?”她低声问着,手臂已缠上他的脖子,紧接着整个身子都攀在他身上。(..tw) 入手的感觉美好的让人叹息,仲雪忍不住赞叹一声。若真的是老天给的奖励,那这个待遇倒真是不错。也不枉他得到消息后,扔下那热火朝天的战场和手下十几万的军兵,赶到这儿来了。这个时间还真是掐的恰到好处。 她身子轻巧的如同羽毛,纤细的身子在他的臂弯里轻轻打着颤,肌肤如同新揭开的蚌肉,雪白鲜嫩,而此时她的身体也似软体动物一般毫无力气地附在他身上,似乎全身的精力都被抽光。她整个人就好像一颗新鲜甜美的草莓,洗干剥净,随时等着他去采撷。 美人在手,仲雪也不负她所愿,手掌轻轻在她身上游移,不放过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当他的手抚到她高耸的山峰时,她的身体轻颤一下,随后硬按住他的手在双峰上揉着。 “真是主动呢。”他薄唇轻扬,略为粗糙的手掌整个罩上她的胸脯,轻轻磨擦着她敏感的樱桃,很快那里变硬了,轻轻膨胀顶住他的掌心。 今天的她很奇怪,往常看见他恨不能咬他几口的人,何曾这么善解人意的投怀送抱了?还显得这么急切,这么狂野? 仔细观察她,发现她的脸有一种异样的红,身体也灼热的可怕,那温度异于常人。若没猜错,这大约是吃了顶级媚药的后果。他深知这种药,因为他也曾用它陷害过魏王的菊夫人。让魏王亲眼看见他的夫人和侍卫媾和,得以除去眼中钉。 同时他也深知这种药无解,只有男人的身体才是解药,而最可怕的是它会让人产生幻觉。让被下药的人以外自己是和心爱的人在一起。.tw[] 是谁给她下了药?或者他最关心的应该是,她现在把他当成谁? 见他停了下来,三春不满缠着他的脖子,脸贴在他的胸膛,喃喃道:“季徇,你不喜欢我吗?” 季徇,又是季徇,为什么他们每一次相处都离不得这个人? 忽有些不悦,他粗糙的手指开始蹂躏她的唇瓣。虽然知道她多半是产生了幻觉,把他认成是季徇。但此时此刻已经停不下来了。是老天给了他另一个机会。让他可以毫不保留的得到她的机会。她早就被判定不是季徇的。即便求也求不到手,她注定只属于他。 三春嘤咛一声,嘴微微嘟起。似等待他的亲吻。仲雪故意不理,指肚勾画她的唇形,等那里肿红一片他才满意的含住,深深允吸。入口的感觉熟悉而美妙,似比那一日她青涩的回应更觉美好。 他有心逗弄她,嘴唇时而轻咬她的细白的耳垂,时而调皮地钻进神秘的耳洞,时而伸舌轻舔她敏感的锁骨,时而又邪恶地咬住挺立的花蕾。她身体不安的扭动着,却蹭到男子蓬勃的欲望。那根东西紧紧抵着她的腿,一股越来越大的灼热烫进她裸露的肌肤里。他充满欲望的呼吸声深深浅浅地搅动着暧昧的空气。他的目光深沉闪亮,已熏染了浓重的情欲。 是她勾引的他,可不要怪他有什么过激的行为。更何况今天若不给她,恐怕对她的害处更大。 心里不断给自己宽慰,让自己不要有太多内疚感,可是该死的,为什么还是有这么强烈的负罪感? 心情忽然变得无比紧张,就好似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年第一次奉献自己的经验。(..tw无弹窗广告)第一次因为他的冲动,最终失去了她,第二次两情相悦,一着春后却很不幸地唤醒了她的记忆,后果凄惨,而这一次他真的能承受她清醒后的后果吗? 心里有些犹豫,不想这么侵犯她,但又该死的,他怎么可能抵得住这么极致的诱惑? 三春根本容不得他犹豫,见他静止不动,便凑过去狠狠吻住他的唇。她显得很急切,伸手抓住一缕黑发,向后轻轻一扯,让他契合的与她贴在一起。她的灵巧的小舌进入她的口腔,与他纠缠在一起,她的吻更加激烈,像兽一样啃噬他的唇瓣,小牙一颗颗地咬着他,嘴里隐隐泛起一丝血腥味儿。 这般的疯狂虽是药物的作用,却也他无法自持,任由着他的心去侵占她身上每一寸坚守的阵地。 他的手重新滑向她的丰盈,整个罩在手心里,开始轻轻的搓揉,慢慢动作由轻柔变得狂暴。她的身体在他大力的搓揉下摇晃着,那白色波浪所产生的震撼力越发的诱人。他火热的大掌又亲密地覆上她的柔软,然后他用食指抵上她的花朵上轻轻旋弄,那樱红的尖尖早已经挺立起来,此时在他指下越来越坚硬。 他眸色越来越深,俯下头,含住早已敏感地竖立起来的,用唾液润滑着轻轻咬动,一只大手却仍然不停地狠狠捏着唇外的雪白凸起。 三春身子掠过一阵轻颤,不自觉地拱起身子,将两只更加高耸地雪白的送入他的口中。她微微娇喘,忽尔头朝后仰,雪白的鹅颈拱成了一条迷人的弧线。仲雪手又摸到她膝盖处,把半褪的绸裤推到脚踝整条摘去,轻轻打开粉腿,但见细茸稀疏水光隐闪,一道透露着湿意的嫩红缝儿竖卧其间。 “我……我要。”她低喊着,身子不断扭动着蹭着他,一波波她从未感受过的巨大颤栗潮水般在她身体里漫过,她的神志慢慢有些模糊。 开始他的动作尚轻柔,可随着欲念愈盛,动作慢慢狂暴起来,雪白柔嫩的丰盈上留下他肆虐的痕迹,到处都是瘀青的齿印和红色的掐痕。火热的唇开始转移阵地,一点点啃咬着她的小腹和幽深的峡谷。 那里实在太过美好,让人忍不住想多瞧一会儿。在如梦似幻的绚丽虹辉中,女孩的秘处如花绽放,内里丽景尽现于前,线条分明,洁净瑰丽,有的浅淡如粉,有的深浓若脂,皆罩着层薄薄露儿,嫩似吹弹得破,正随着主人的颤抖轻轻蠕颤。 这不是他第一次和她一起欢爱,却是第一次这么仔细观察她。他屏息而视,终忍不住伸出手去,指按紧闭缝儿的两边,搭住粉淡嫩瓣小心翼翼地轻轻一分…… “啊!”三春低呼,只这轻轻一剥,已令她浑身发软。 仲雪低笑,反而撮唇噙咂,轻轻吸吮,舌尖还从内里挑挑点点。温润的花蜜潺潺而出,很快便流出。索性张口罩住整只水嫩花苞,时轻时重地吸吮。 他黑眸瞪视着她,变得越来越暗,一勾唇,食指轻轻拨了一下她粉红色的小花瓣,引来她一阵轻颤。她的身体这样敏感纤美,胸部已经完全熟透,而黑黑的绒毛也像谷间肥美的野草,呈美丽的倒三角直延伸到幽谷中。 手指依旧按个不停,接着伸向她的大腿根部,修长的手指拨开她的花瓣,按在肉粉色的小珍珠上,轻轻地揉动。轻细的呻吟自三春口内发出来,她雪白的身子如同蛇一样痛苦地扭。 手下的小珍珠很快就坚硬起来,她粉嫩的花瓣也一阵阵痉挛着,那带着魔力的指肚沿着她花瓣的小径来回滑动了几下,就停在了她的小花口。那小花口晶莹的如同一口小小的水晶洞,此时已有些液体轻轻地分泌出来。 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仲雪嘴角微勾,右手的中指已抵住小洞的入口,轻轻往里探。 好紧,他微微挑了挑眉。随着她轻细的吟叫,小穴的紧致都更刺激了他的感官,让他的占有欲如火般燃烧。他的忍耐力也到了极限,折磨她的同时也在折磨自己。 她的小穴那么小而潮湿,被它包裹的手指来回抽动起来,小穴在紧缩着,排斥又包容,女人混乱的轻吟声在空气中响了起来。他忍无可忍,俯下身,将自己早已紧涨的欲望抵住她的花心。 仲雪黑眉一挑,挺身一刺,她的花瓣太紧了,他只刺到一半似被异物挡住不能再深入。皱起眉,看她痛苦地仰起头,眼睛黑亮起来。再一次用力地深深地刺入,齐根插进去,一股靡淫杂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化开。他紧紧抓住她的屁股,开始疯狂地律动起来。 在他的猛烈下,三春感到一股特殊的疼痛,她身体紧紧地收缩着,排斥着他的进入。他被挤了出来,将她的双腿紧紧并拢,整个隐私完全隐藏,那里紧紧夹住他,夹得他有点痛,他的双手紧紧压紧她的腿,开始另一波狂猛地冲锋。 “啊……啊……”三春的姿势让她的隐私之地收缩到最小,他不断撑开她连根没入,让她承受着从未有过的撞击。他强大的欲望已经在将她贯穿后,不给她喘息的时间,开始不顾一切地狂冲起来。坚硬的欲望完全拨出,又一次次齐根刺入,一波波疼痛袭卷着她。 一切都这么自然而然的情况下发生了,容不得任何人后悔。而就在这同一时刻,距离这里几百米远的另一个房间里,也在上演同样的一幕春色好戏。 第二十九章 春色好戏连台 季徇跟着那丫鬟出了婚房,一出门被风一吹,忽觉身上热烫烫的,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tw无弹窗广告)今天从去结亲开始,他心里就憋着一股火。 三春是从宫中出嫁的,离他的公子府最近,可是大婚之日王后却不让他先接她,反倒绕了个远把东城的钟灵先接进府。这倒也罢了,拜堂也是先和钟灵拜的,现在,他好容易有机会可以和三春独处了,居然又闹开了要上吊了。 刚才从钟灵房里出来时,她一直留他过夜,好话都说尽了,可季徇只是不理。她约是心中不忿,故意闹起来了吧。本来他也不想管她的,只是她是王后的外甥女,他虽不喜欢她,但新婚之夜真要在府里闹出点事,整个公子府都要跟着跟着担干系。只可惜的是,他走得太急,竟没跟三春解释一下。 或者也是不想解释吧,因为实在不知该跟她说什么,说自己迫于无奈才娶了钟灵,说自己怕她闹死才不能与她洞房吗?不,他说不出口,甚至怕说出来她就会离去。 三春所住的地方是西园,钟灵住的是东园,他从西园出来,还没走进西园门,远远地就见一盏红灯飘飘而来,人未到先闻到一股香气,似兰非兰,似麝非麝,让人嗅着很是舒服。 他深吸了口气,忽觉身上一阵爽利,似乎连那股燥热感都减弱了不少。 人离得近了才看清那人是小莺,她今天穿着一件雪白纱衣。手里挑着一盏红灯,灯光映着她的脸颊,真是白衣胜雪,眉目如画。清风中白衫微动,犹如一朵百合花在黑夜中盛开。 季徇最喜欢女子穿白衣,不由多看了两眼。 小莺对他抿嘴一笑,盈盈下拜,“公子这是去哪儿?” “去东园。” “小莺为你挑灯可好?” 季徇点头,“然。” 小莺吟吟笑着在前面挑着灯,他在后面跟着。今日的她似走得特别慢,走三步倒两步,本来不远的路程走了一炷香的功夫都没到。季徇心里着急,又不好意思太催促她。小莺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从来不会对她说话太大声。怕唐突了她。而且她胆子小。最受不得惊吓。 小莺早料到公子不会喝骂她,走得愈发慢了,她走着走着突然身子一歪。季徇瞪眼看着,等她栽倒在地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扶她一把。 小莺没料到他会不扶,这一下摔的挺狠,疼得她半个身子都麻了。 季徇把她搀起来,问道:“你怎么了?” 小莺咬了咬牙,脸上却不敢做出痛苦之色,她嘤咛一声,“公子,奴家觉得头晕。”说着头靠在他怀里,故意敞开领子。把揣在身上香包里的香气送到他鼻端。 这香包里装着合欢香,花了许多银钱才弄到手的,配合着春药酒一起用,效果奇佳。 季徇今天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走在她身后就觉浑身燥热难耐,这会儿一嗅到她身上香气,更觉燥热感升腾,胯下忽的升起火热之感,有一种想要宣泄一场的冲动。 他一惊,慌忙扔下她,这一下又摔在地上,另一边身子着地,一整个都摔全了。 她强忍住疼痛,自己爬起来又扑进他怀里,媚声道:“公子,小莺很难受,您送小莺回屋休息一会儿吧。” 季徇摔了她,也觉心中不忍,见她如此虚弱,便拦腰抱起她。 他隐隐觉得自己这么做不对,心里想着还要去见钟灵,还要和三春洞房,可不知为何,就是舍不得放开她,鬼使神差的居然抱着她进了西面的厢房。 厢房里有一张床,他抱着她走到床前,正要放上去,突然小莺手臂挽住他的脖颈,并重重往下一带。 季徇站立不稳,扑倒在床上。他挣扎想要起来,被她一个翻身压住胳膊。 他动不了,不由叫道:“小莺,你在干什么?” 她拽紧他,一刻也不肯放,柔声道:“公子,我喜欢你,你可喜欢小莺?” 她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裙,那是和她很相配的颜色,让她的身上呈现出一种纯真与成熟相交错的气质。她突然伸手把裙摆高高撩起来,掀至腰部,那里居然光光的,未着一缕衣物。雪白的双腿,光裸的下身完全袒露在空气中,让厢房里飘荡着一股淫美妖冶的气息。 季徇顿觉口干舌燥,惊叫道:“小莺,你,你怎么?”他说着话胯间的双胞兄弟也开始高高昂起了头,随着她身体的摆动那里更加剧膨胀着,一股渴望的疼痛划过他的身体。 “公子,我好热。”她扭着身子,瞬间把身上衣物除净,那诱人的锁骨,丰盈的双峰,雪白的肚皮,以及下面一片幽谷都一览无余。 这是极致的诱惑,眼前这个女子面颊红醉的诱人,她的双腿紧紧缠着他,让他没有时间去想其他。他身上脑子里顽固的矜持在她欲望的逗引下飞散四处,他的身体完完全全的沦陷在她的魅力之下。 他忍不住附身上去,他的吻像雨露一样撒在她面颊唇间,细腻温柔,仿佛暴风过后突然转晴的小雨。 小莺顺势抱住他,伸手去扯他的衣服,两人扭在一处。 这样的热烈,这样的欢愉,对季徇来说还是第一次,他无法自持,猛烈冲撞着释放自己。她的身体在他冲动中狂烈地抖动,雪白柔软的蓓蕾在他的手指间水波般摇晃。季徇忍受不住了,猛烈又快速地进入。小莺身体紧绷起来,小脸痛苦地皱起,双唇发出诱人的尖叫声。 ※ 一夜春事,不知做了多少回,正所谓水乳交融,如鱼得水,可再甜的水,鱼喝得太多了也撑得慌。 几次之后,实在太累了,最后在他激烈的冲击下,三春惨烈地昏倒在床上。仲雪一泻千里,浑身大汗淋漓,其形状也不比她强多少。他疲累地趴在她身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她不停地索要,让他一时疲于应付,这是他最后攒的一点劲,若是还不够,恐怕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幸好,多年军旅生活,让他练就了一个好身体,否则还真应付不来。 等三春醒来时,已是次日早上。 睁开眼,看看大红的床帐,忽然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洞房花烛夜。 摸摸身边,并没有人,难道季徇已经起床了吗? 身上又酸又疼,昨晚折腾的太狠,弄得现在骨头都差点散架。回想起昨晚,那一波又一波翻云覆雨,不由脸上一红。 可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那个人不是季徇,这可能吗?新婚之夜却是和另外的人在一起? 她摇摇头,抛掉这个可怕的念头,自我催眠着那个人就是季徇,绝不会是别人,尤其不可能是仲雪。他在百里之外的地方,又怎么可能到了这里? 抚着额头,正想起身,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是丫鬟来服侍她洗漱了。 让丫鬟搬了木桶进来,里面满满的装了洗澡水,她泡在里面,被热水一浸,方觉得身体舒服点。 她叹息一声,问伺候的小丫鬟,“公子一大早去哪儿了?” 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谁也不肯说话。 三春准就知道里面有事,连问了几句,两个丫鬟却怎么都不肯说。 她心里着急,让两个丫鬟出去,她从澡桶里出来,取了白巾擦干净身子,然后披上屏风挂着的衣服。 正系着衣带呢,忽然听到房梁上轻咳一声,那声音很轻,若不是这里静极,根本听出不来。 三春抬头向上看去,只见房顶的横梁上趴着个男人,光溜溜一丝不挂。 新房的横梁趴个人已经够奇怪了,尤其还是个光着的,最尤其是这个男人的脸还长得那么像仲雪?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她很觉自己看错了,揉揉眼再仔细瞧,那正是仲雪,不折不扣的仲雪,此时此刻还对她腆着一张分外灿烂的笑脸。 她不由得怒火旺盛,伸手抓起一只水瓢对着房梁扔了上去。 这一下手劲儿颇大,正敲到仲雪的大腿,他疼得呲了下牙,然后乖乖从上面跳了下来。双脚一落地,胯下那直挺挺地东西就竖了起来,正对着衣衫不整的她。 刚才就见她玉一般雪白的身子挺立在眼前,一只手正拿着一条雪白的巾子细细擦着。她的动作很轻柔,随着她的手一点点的上移下移,诱人之处展露无疑。他也是一时惊叹才会发出声音,这而种是正常的反应,最起码表示他的身体是忠于她的。只是再看下去,还不定发生什么,他很怀疑他的身体现在还能有进一步行动的体力。 三春迅速把衣带系好,然后抓起一件衣服扔在他身上,怒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看到她凶狠地眼神,仲雪也很无奈,他用衣服遮住下身,然后摸到床底下把自己衣服拿出来,一边穿一边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有人进来,找个地方躲一躲。” 昨晚两人在房中欢爱无限,虽是情不自禁,到底有悖人伦,最起码她现在的身份是季徇的夫人,而不是他的。他一夜未睡,一直不断满足她的渴求,直到刺的太猛她累晕过去才勉强合下眼。他也没睡着,一直注意听着外面动静,想着先离开,又总觉应该给她个交待,若是自己先跑了恐怕罪名更大。 第三十章 阴差阳错夫妻礼 他一直等着她醒过来,直到听到外面有敲门声,才惊慌失措的爬起来飞上房梁。他也是做贼心虚,堂堂一个君侯做这般没品的事,也怕被人看见了。 刚好这时候三春醒来,迷迷瞪瞪的也没看见他,她下床开了门,又令丫鬟送进来热水。 她在下面洗得舒服,却不知他在房梁上趴的有多累,亏他昨晚那么卖力的奉献,才换上她现在的神采奕奕。 三春确实神采奕奕,她的眼都瞪成了包子,一副想要吃人的样子。 自从看见他,她就隐隐觉得肯定发生什么了。这会儿牙咬的咯吱吱响,恨声道:“你怎么在这儿的?” 仲雪被她瞪的退了一步,干笑道:“听说你成亲了,来看看你。” “然后呢……” “然后你太热情了,非得要我留下来做新郎,我一时情迷,没忍住,就这样了。” 这是她今年听过的最无稽的话,可却偏偏发生了,身体的还隐隐作痛,让她想忽视都不行。若现在她都猜不出到底发生什么,那就是在自欺欺人。 她努力回想,昨晚季徇进来,又匆匆出去,她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他回来。再后来,她觉得身体发热,然后看见他进来,就扑了过去。难道她真的再一次把他当成季徇了吗? 同样的错误又再犯一次,她无法忍受这种结果。这应该不是她的本心,但昨晚究竟怎么回事?她怎么可能把他错认的?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仲雪耸肩,“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进来时你就这样了。” 三春心里一阵寒凉,她怎么阴差阳错的又跟他行了夫妻之礼?前世误以为是季徇也罢了。谁想今日终还是落在他手里。 “这事可是你主使的?”她问着,已经挥宝剑对着他就斩了过去。.tw[]刚才趁他不注意,把床头的剑抓在手,此刻正好报仇了。 仲雪艰难的闪身避过,嘴里不停地叹息着,这都怪他,昨晚做的太狠,下身无力,现在连走路都得叉开腿,实在很难躲开她的攻击。 他躲闪着。一边匆匆系着衣带。一边劝道:“你先别恼。此事既已发生,我定会给你个交待,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动静太大,叫外面人听到就不好了。” 三春也知道有个男人在屋里,若被人看见,她也不用活了。便收了宝剑,慌忙把衣服整理好。 两人打斗的声音,外面有丫鬟听到了,轻敲了下门,问道:“夫人,您怎么了?” 三春定了定神,高声道:“没怎么。不小心踢到木桶,你进来把澡桶搬出去吧。” “诺。”几个小丫鬟进来搬澡桶,四处看看,屋里确实没看见人。不免心中疑惑,刚才明明听到有人说话的。 等她们走后,三春插上门,对着房梁上的仲雪招招手。 仲雪跳下来,这会儿他已经穿好衣服,衣衫平整,神情淡淡,好像昨晚发生的偷香窃玉的事根本不是他所为。 三春看得直咬牙,恨声问:“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仲雪笑笑,“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呢。” 他把昨晚的情况跟她表述了一翻,说他本来是要跟她兴师问罪的,可刚进房里就碰上她要投怀送抱,他一时保持不住就成了好事,说起来也不能完全怪他嘛。 三春心中有疑,昨天和他的事她虽有些不太记得了,但自己是如何对他妩媚求欢还是有点印象的。可她绝不会无缘无故如此,除非…… 想到有人可能给她下药,心里便拱起一团大火,她走到门前,伸手开门要出去。(..tw无弹窗广告) 仲雪忙追上去:“你要去哪儿?” “去找小莺。” “找她做什么?” “问罪。”若不是他,那肯定就是小莺,这个府里最恨她的人是她,而最见不得她和季徇好的人也是她。 仲雪打了个哈欠,两个女人打架,他一个男人没必要掺和。转身又躲回房梁上,那里的横梁很宽,正好可以躺一个人,他累了一夜也该歇歇了。至于剩下的事就交给季徇烦恼吧。 他就不相信小莺会放着这么个好机会不用,没准这会儿季徇还在女人的臂弯里吧。一个小莺再加上一个钟灵,接下来的这场好戏可有个瞧了。可惜啊,他不能出去,倒失了大饱眼福的机会。 三春憋着一股火气出了门,仲雪说是小莺派人给他送的信,想必下药也跟她脱不了关系。 她找了一圈,问过不少人,也没找到小莺,尤其是季徇,他也不知去哪儿了。府里这么多人,竟没一个知道他的行踪。 她正走着,忽然迎面过来几个女子,领头一个一身大红色的衣衫,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她长得很是漂亮,面似芙蓉,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珠翠在阳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 那女人一见三春,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冷笑道:“你就是那个三春?” 她身子挡在唯一出入的门口处,三春根本走不过去,只好停下来,问道:“你是何人?” 那女子轻蔑地撇撇嘴,“难道你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吗?我是公子的大夫人,先你进门,先你拜堂,你不过是个平妻而已。” 三春听着很有种想仰天长啸的冲动,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她以为自己嫁的很好,没成想老天却给她连开了两个玩笑。 新婚之夜被人下药,便宜让另外一个男人占尽,现在居然又得知自己相公瞒着她,先娶了一个妻子,那她是什么?别人的小妾二房吗? 季徇啊,季徇,你到底还要给我多少个惊吓,才觉满意,你又究竟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钟灵看她的眼神,不由心中一震,此刻的三春眼神凌厉,气势令人,就好像一个在战场上嗜血的战士,随时都可能找人拼命。 她吓得后退了一步,颤声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三春一把推开她,钟灵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不由尖叫起来,“来人啊,小妾打人了。” 三春回眸瞪她一眼,她吓得慌忙住了嘴。 三春也不理她,迈开大步往前走,她问过丫鬟,有人说看见他昨晚挑着灯笼去了东园。而东园住的正是钟灵。 钟灵虽被吓住,还是紧紧跟着她,碎嘴的在旁边说着风凉话。 她虽然先进的府,可新婚之夜的洞房,季徇却没在她那儿过。她以为是三春把人抢了去,今天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找她麻烦的。那些话一把把都像刀子似地,刺人心肺。 三春强忍着想揍她的冲动,她不欲跟这个疯女人矫情,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季徇和小莺。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小莺肯定是和季徇在一起。 走过东园的一间厢房,突然听到里面低低地啜泣声,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轻哄着,那个声音像极了季徇。 她走过去,推了推门,里面是插着的。心中一颤,不由狠狠敲了几下。 钟灵追了过来,见她敲自己院里的门,立刻叫道:“你干什么,这是我的地盘,容不得你撒野。” 三春敲着门,只觉自己的手都跟着颤起来,血似乎从心脏流出流过头顶,然后瞬间凝固在那里了。她很怕,很怕会看到不想开的一幕。 门开了,里面出来的果然是季徇,他穿着一身内衣,头发蓬松披下,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透过他的臂弯,依稀可见屋里的床上坐着一个女人。那人掩面哭泣着,虽看不清脸,但那身形绝对就是小莺。 三春只觉头“哄”地一下,好像被天雷劈过。小莺不仅害了她,看这情形似乎已经和季徇成了好事,还拢住了这位赵国公子。 季徇一见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醒了之后,一直想离开,可小莺不让他走,抱着他的腰不断地哭,说他昨晚如何对她用强,说她的清白已失,也不想活了。 他觉得烦躁异常,很想推开她,却又觉心中不忍。一个女人失了贞操,想必都会和她一样寻死觅活的吧。他无奈,只能低声劝她,说昨晚是场误会,他不是故意的,还要她不要告诉三春。 他怕,很怕三春知道了会恨他,会不想和他在一起。 刚才小莺告诉他,说王后并没把钟灵先嫁进府里的事告诉三春,他听后大吃一惊,心里本就觉得心虚,现在新婚之夜居然和一个丫鬟在厢房里,真是说什么好话都不管用了。 想解释一下,又不知该说什么,正踌躇时,三春后面的钟灵已经尖叫着冲过来,她抬手给了小莺一巴掌,骂道:“你个贱人,居然背主做出这等丑事?” 小莺垂泪哭泣,楚楚可怜地眼神扫向旁边的季徇。 季徇幽幽一叹,“是我的错,是我没把持住,这事怨不得小莺。” 看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下了药了,三春很想骂她,但又不知该骂什么,她原本很生气的,但是这一刻,忽然间似乎没那么生气,就好像他是个跟她无丝毫关系的人。 第三十一章 生米做成熟饭 以前的时候她就觉得季徇什么都好,只是太优柔寡断,现在看来说优柔寡断还是太抬举他了。他不仅优柔寡断,还太容易相信人,这样的性子实在很难在激烈竞争的宫廷里求得生存。也怨不得仲雪会说他凶多吉少。 看着啜泣不止的小莺,她冷冷一笑,“你不要以为你成功了就很得意,素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耍了这么多人,别人岂能饶了你?” 小莺掩着脸哭着,一听这话不由抬起脸来斜了三春一眼,那眼神里满是不屑。 她轻声道:“饶不了又怎样?只要我得偿所愿,哪管得了别人死活。至于那些眼睁睁瞧着的人,看不顺眼尽管找我就是。” 她眼神里射出道道毒针,只有三春一个人看得见。季徇和钟灵仍在拉拉扯扯的,钟灵呼天抢地地尽显泼妇姿态,弄得季徇很是手足无措,两人扯在一处,也没空注意这边。 三春被她无耻的样子给气乐了,“该说你无耻呢,还是太无耻。” “无耻的恐怕是你吧。”小莺忽然站起来,手指点指她鼻尖,“你以为天底下所有男子都是真心喜欢你吗?在名利二字面前所有人都会矮半截,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自古名利都是一把无情的刀,亲情恩情能斩断,更何况是情丝了。就算她不说,三春都明白,季徇之所以会背着她娶钟灵,恐怕也是为了他的太子之位。在名利面前。她和他的爱情又算什么? 钟灵与季徇争论不过,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小莺的头发,“你个贱人,本夫人要好好收拾你。”她骂着拖住小莺就往外走。小莺疼得大叫不止。 季徇有些着急,看了一眼三春,匆匆道:“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说完追着钟灵出去,在她面前低声祈求着,让她赶紧放了小莺。(..tw好看的小说) 三春心里说不出是悲凉还是气愤,老天爷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让她和他走到了这个地步。现在连一个想听他解释的机会,也不给她吗? 她所爱的人曾几何时变成了这样?她相信他对她的爱是真的,但如果里面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这种爱不要也罢。 踉踉跄跄地走出厢房。心很痛。身体也很痛,她想不出自己要干什么,只来来回回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直走到浑身再无半丝力气,才几乎爬着回到自己房里。然后倒头大睡,希望睡醒之后,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什么都没发生,她还是她,她的季徇也还是从前的那个。他们没有变,一切都没有变。 她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睡着的,反正就是睡着了,任凭外边人把房门拍烂了也不醒。 今天是进宫之日,每个新妇都要进宫拜见大王和王后。也就是她的公公婆婆。伺候的丫鬟急得不得了,见敲不开门忙回去禀报公子。 其实三春都听到了,但她不想去管,头顶的房梁上依稀还能听到仲雪或深或浅的呼吸声,她也不去理会,只管自己睡足了,睡饱了,什么都不去想。 这一觉睡的时间很长,一方面因为昨晚太累了,另一方面也是她根本不想醒。 不过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等她终于睁开眼时,已是天黑了。打开门,叫外头的丫鬟进来。 有两个丫鬟一直守在外面,见她醒了,不由舒了口气,“夫人,您没事吧?公子都来过四次了,每次都问你醒没醒,每次都失望而去。就连今天进宫的事也耽误了。” 三春“嗯”了一声,嘱咐道:“如果他再来,就说我还没醒。” 一个丫鬟劝道:“夫人您这是何苦,公子心里有您,可是求都求不来的,您何必和公子斗气。” 斗气吗?三春暗自冷笑,这会儿她还真没和他斗气的心思。她想起一事,问道:“小莺现在如何了,你可知道?” “小莺姑娘被大夫人关在柴房,现在还没放出来呢。公子求了大夫人几回,大夫人都没同意,说是要活活饿死她。” 三春轻叹一声,也真难为季徇了,来回奔波在东园和西园之间数回都未果。这就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既然错了,就要能承受这之后的后果。 两个丫鬟大约得了季徇的吩咐,一直轻声劝着,让她见公子一面。三春都摇头不允,她知道他见她要说什么,可那些话她现在一句也不想听。 睡了这么久,也觉肚里饿了。叫丫鬟把晚饭端进来,等她们摆上饭菜,又挥手令她们出去。 她一个人静静地在屋里吃,可舀着一勺汤送进嘴去,咂摸了半天却吃不出是什么滋味儿的。心是苦的,难道汤也变成了苦的吗? 正要把汤倒了,忽然头顶有人长叹一声,“你既食不知味,不如给我吃,本君也饿了一天了。” 三春抬起来,看看上面的仲雪,不由撇了撇嘴,“你还想吃饭?就饿着吧,没人想留你在这儿,要么走,要么滚,两条路任选一条。” 仲雪摸了摸下巴,这两条路有什么区别吗?他嘴里哼哼了两声,“我要不是担心你,早就走了。” 三春冷嗤,“怎么?怕我寻短见吗?” “这倒不会,身为四大公子之一的燕丹,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自杀,那是懦夫的行为。”仲雪说着从房梁上跳下来,抻了抻筋骨,浑身又酸又疼的。不由暗叹,果然房梁不是睡觉的地方啊。 不顾她飘过来的几个大白眼,自顾坐在她对面,然后从桌上抓起一只鸡腿塞进自己嘴里,一边大嚼一边道:“你不会觉得伤心欲绝,所以没半点食欲吧?其实也没必要这样,天下男人何其多,没了一个季徇,不是还有一个我吗?我保证对他比对你好。” 三春有些好笑,他这叫什么胡话,难道饿糊涂了胡说八道? 她这一笑,仲雪顿时松了口气,“还有表情,说明你还没事。”原来他是故意说错的。 仲雪吸溜了一口汤,又咬了口肉,嘴里含糊不清道:“我说的是真的,你不如考虑考虑我,反正咱们已经生米做成熟饭了。” 三春看着他,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很是奇怪,没有平常惯有的城阳君式的装模作样,也没有身在殿堂的高高在上凛然傲气,更没有一身戎装时的冷冽肃杀,这会儿的他就是像一个市井小民,有点无耻,还微微带点痞气。只是……所有市井小民都会像他这么不要脸,得了便宜还要在这儿卖乖? 她深吸口气,强忍着想掀翻桌子的冲动,然后从嘴里清清楚楚吐出一个字,“滚。” 仲雪这回很听话,真的走了,没回房梁,而是推窗户跳出去,临走时还拿走了几上的一只鸡和一盘酱牛肉。 他走了几步,突然又回来,从窗外探出个头对她笑,“有件事忘了跟你说,邯郸城内东升客栈里有我的人,如果有事需要帮忙就跟那里的掌柜说,邯郸城内所有的势力都可以让你调派。” 这是很大的恩赐,等于把所有邯郸的势力交给她,而这些人一旦为她做事,就很有暴露的可能性。到时候若被赵国察觉,想再楔钉子进来就不易了。他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的,为什么还肯把这交给她?不怕她出卖他吗? 心里忽有些别扭,轻哼一声,“这是对我献身娱君的赏赐吗?” “算是吧。”仲雪哈哈一笑,扔了一块金牌给她,一转身跳上墙头跑远了。 三春咬咬牙,果然是个无良的人,脸厚皮厚,还狼心狗肺,真是废话连篇,讨厌至极。 不过,他刚才的话说的也不全是废话,有一句倒提醒了她,她是四大公子之一的燕丹,是风华绝代的燕太子,怎么能在赵国受这样的鸟气? 谁敢惹她,她一定会报复回来。 这么想着,突然见胃口大开,甩开腮帮子大嚼一通,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要有胆量去面对,哪怕是被人揭穿自己已不是处子之身…… ※ 仲雪从窗户里跳出去,并没直接离开,而是转了个身去见小莺。 这个丫头送了他一份这么大的大礼,总要表示一下“感谢”吧?他的女人,他想怎么对待都行,但是别人若敢动她,他若轻饶了岂不对不起他心狠手辣的名声? 记得他说过,三春若一根头发,就会要她好看的…… 在府里打听到小莺被关进柴房,本以为会见到她狼狈不堪的憔悴模样,可他进门的时候,却意外地看见她坐在地上,正对着一面破铜镜梳理头发呢。 都说有了男人滋润的女人是最美的,得到季徇滋润的她,还真多了几分娇态呢。他不禁有些佩服,女人能无耻且坦然自若到她这种程度的,也实在不多见。 小莺细细地一遍又一遍地梳理发丝,一边梳一边想着她的季徇,想到昨晚两人颠龙倒凤巫山云雨的美好情形,不禁面上一红,两颊如染上了两道红霞,更是娇媚无比。 第三十二章 一场闹剧 钟灵又怎样,她不过是只纸老虎,就算把她关起来,也撼动不了她分毫。总有一天她会从这里出去,成为公子的新宠。 她暗暗冷笑,头发梳的愈发轻柔精细。她的头发很美,浓厚乌黑,密密地盖着两肩、胸脯、两膝,一直垂到地上,犹如黑色的瀑布悬垂而下。她有最漂亮的秀发,还有最高挺的鼻子,最迷人的双眸,这样的姿色又怎么可能不让男人着迷? 她轻启红唇,对着镜中的自己道:“燕丹又怎样,在我看来,也不过尔尔,她又怎么能及得上我的风韵?” “你那该叫风骚吧。”仲雪的声音响起,“就凭你那德行,给燕丹提鞋都不配,还敢和她比,本君看你是得了妄想症,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上仙女了。” 小莺一抬头,不知何时镜中已经多了一个人,双眸晶晶亮地看着她,嘴边带着一抹讥讽的笑。 小莺自看出是谁,冷冷一笑:“我不是仙女?难道她就是仙女了?” “她是不是仙女我不知道,不过却知道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不及。” 小莺回过头,毫不畏惧地直视他,“这难道是君侯对待恩人的待遇?” 仲雪扫她一眼,自从他成了城阳君后,敢直视他的人越来越少,这个小莺虽是一介女流,却也是好个胆色。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没那胆子,又怎么可能使得出那般下三滥的手段? 他冷笑:“恩人?谁是谁的恩人?” “君侯莫不是忘了,当年若不是我帮忙你也得不到她。昨晚你来时想必也享受过一番了。这样我不算你的恩人?” 仲雪险些气乐了,他就够不要脸的了,没想到世上还有比他更不要脸的。这倒难得了。 她冷哼,“本君留着你只是让你挑拨离间。做本君的眼线,没想到你做人如此不知分寸。” 小莺“哈”了一声,“君侯这话真是好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仲雪盯她一眼,忽然道:“本君从不打女人,不过你例外。” 他说着一抬手两个大耳光抽了过去,“啪啪”两声,把小莺打得脸肿得老高,一张嘴喷出一颗后槽牙来。 打完,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今日之事便算罢了。从今往后。若是三春少了一根头发丝,本君定会把你切成一片一片的,拿去喂狗。” 小莺摸了一把脸。那里真的好疼,她冷笑,“那君侯要不要去数数她头上有多少根头发,省得不小心梳头掉了根,不好计算。” “像你这样的忿世嫉俗,不择手段,毒蛇一样的女人,还真以为能得到季徇的爱吗?季徇就算瞎了眼,瞎了心,也不可能会对你真心实意。而只会耍手段才得到男人的女人。你不觉得自己可悲吗?” “我的事不用你管。” 仲雪当然不想管,看到她,就好像看见从前的他,拼命的想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命运的捉弄,拼了命想得到,耍尽手段,到最后只落得一身的伤痕。 如果当年的燕丹改变了他,让他看见了希望,看见了生命的光芒,那么现在的三春就是一棍子打醒了他,让他明白其实爱一个人是要用真心来换的。 ※ 公子府里发生了事,赵王后很快就知道了,儿子和儿媳妇一天都不进宫拜见,她又怎么坐得住?不派人询问一番? 其实也不用她问,当天钟灵就进宫了,一见王后就哭哭啼啼地告状,说公子和一个丫鬟在厢房里过了一夜,两位夫人的房间都没去。 赵王后自是恼怒,下令将小莺立即处死。 季徇求了许久,也没能求王后收回成命。(..tw)可怜的小莺自以为自己能凭一点小聪明成为人上人,到头来也只不过是痴人做梦。 小莺不堪就死,临死之时把三春抖了出来,说她身为夫人,早已非处子,乃是不洁之人,还说钟灵夫人身有恶疾,不仅不能生育,凡跟她同房的人都会被传染恶疾。 这就是所谓的“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在有心人的安排下,她的话被嚷嚷地满府皆知,不到一天,外面的人也都听到不少风言风语。弄得来处置她的人都不敢动手,若是杀了她,就变相的承认她所说的都是真的。有人忙去禀报王后,请王后拿主意。 赵王后听得气愤不已,若是只说三春也就罢了,偏要把她的侄女也绕进去,若是现在处置了她,到时别人都以为是真的,反倒说不清了。 她让人把季徇叫过来,对他道:“你府里出的事,想办法解决了,若再传出什么不好的言辞,你的太子也不用封了。” “诺。”季徇退身出去。 按他的意思,三个女人最好哪一个都好好的,无论三春、钟灵还是小莺,全都活得好好的,相安无事才好。 所以他回府之后,就对小莺晓以大义,告诉她想要活命,就把说那天说的全是胡话,是诬赖之语。 小莺自然听他的,对外澄清说那天说的话是诬陷两位夫人,只是想临死之前拉个垫背的。 季徇也遵守诺言没杀她,只是把她发配去了洗衣房。就这样,一场公子府的闹剧,在三方和谐的结局下收场了。 三春听到消息,只是淡淡一笑,季徇一向对女人很有办法,他想叫女人改口也是很轻易的事。不过,这算是保护了她,不让别人知道她和仲雪的事吗? 暗自冷笑,或者他这么做只是想享齐人之福,来个一箭三雕。 这时候,突然丫鬟瞧了下门,轻声道:“夫人,公子来了。” 已经有多少天了,她都没和仲雪说过一句话,到了这会儿也是时候该摊牌了。她叹口气,“叫他进来吧。” 季徇走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护卫,手中拎着一个老大的食盒。 他道:“听说你好几天都没怎么吃什么东西,我带了你爱吃的菜过来,你好歹吃上一点。” 说着命人把菜摆在几上,一共十几样小菜,果然都是她爱吃的。 三春看也没看,轻声道:“公子何必呢,每天来一次,不嫌累吗?” “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不过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小莺她是有错,但她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 三春抬了抬眼皮,“你知道她做什么了?” 季徇点头,“本来不知道,不过后来问过备酒的丫鬟,才知道那一日她是下了药的。对你,还有我都下了药。” 三春冷笑,“那你自然也该知道小莺说的是真的吧,那一夜仲雪来了……。” 季徇身子颤了一下,他知道三春被下了药,但他还不知道那一晚她的房里是有男人的,而那个人居然是仲雪。 “你……你居然和他……” “仲雪说那药药性极大,若是不解,你现在也看不到我了。或者也能看到,只不过是具尸体而已。”她悠悠说着,抬头看看他不可置信地样子,声音忽的冷起来,“怎么?吃惊吗?我看见你和小莺在一起时同样吃惊。心痛吗?我那时的感觉同样心痛。你现在的感受就是我那时的感受。” 季徇的心确实很痛,几年前的痛苦,失去她的痛苦,还要再忍受一回吗?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就好像被人掏去了,不肯还给他。 他失魂落魄的从她房里出来,出门时撞到门框上都不觉得疼。他觉得老天在愚弄他,明明叫她活回来了,为什么,为什么却依然不属于他? 三春看着他出去,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本来两个相爱的人,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仲雪说老天一向喜欢愚弄好人,看来果然是这样了。 几桌上满满的菜,放了一会儿都有些凉了。小丫鬟问她,“夫人,你要吃些吗?” “不用了,叫人把菜撤走吧。”他送过来的东西她一口都不想吃。 她虽然恨仲雪,但现在对季徇的恨更深,若不是他优柔寡断,一直留小莺在身边,今天她又何至于被人害到这地步?而现在他连赶走她都不愿,把她还放在府里,是因为心里已经有了她吗? 小莺在洗衣房待了不过一两个月,就被放了回来,起因是她怀孕了。一个怀了公子孩子的人,自然要得到应得的封赏。王后听说之后,心中甚是欢喜,让她做了季徇的姬妾,如她所想的一样,成了公子府里最得宠的一个。 而自从那一日开始,季徇再没来过西园,日久天长,府里的下人便开始猜测春公主是不得宠的,就连这些下人丫鬟们都对她冷眼相看。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传播,府里关于她的谣言也开始多了起来,说她新婚之夜和别的男人媾和,被公子知道才会不理会她。这样的贱女人,没赶出府去都便宜她了。 在这样的流言下,三春的日子过得甚是艰难。自古王族的人捧高踩低的居多,不少下人见她不得公子喜爱,也开始对她怠慢起来,先是卧房几天没人打扫,到了后来,一日两餐也没人送进房里。她想吃饭。必须站在门口把所有丫鬟喊一遍,才会有人慢腾腾地跑来。 第三十三章 前尘尽了不想提 有一次晚上她口渴,找不到水喝,喊了许多声,那些丫鬟也没一个应一下,最后还是她自己到灶房里烧水喝。她本来不会做饭,在这种境况下竟然也学会烧水煮粥了,虽然经常煮的有些半糊,但好歹能入口就是。 三春也知道这肯定是钟灵下的令,让下人们不许管她,最好让她自生自灭。 本来她的心是痛的,可痛过了也便不觉得痛了。这世界是黑白颠倒的,坏人都过好日子,最坏的人过最好的日子,善良被欺凌,好人的心肠斗不过坏人。 按她原来的性格,本是绝不吃亏的,但是现在却丝毫没有想跟那两个女人斗的冲动。她的心已经死了,或者在内心深处,她已经放弃了他,放弃天下所有的男人。 男人都是一个样的,若相信男人的情话,那真的是有鬼了。他们一方面在外面花心,另一方面却又要求自己的女人绝对忠贞。或者她应该觉得庆幸,没有把她拖出去浸猪笼,已经算是对她格外开恩了。 心里冷哼一声,她从来不是弱小的女人,绝不会死守着一个地方。这些日子心已经凉透,让她也终于想明白看一件事:或者也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只是……她该去哪儿呢? 其实最想去的地方是燕国,她想琪,想她的弟弟,想她的国家,想她的家乡,甚至想那个不敢称为父亲的句容。在句府过得那段日子,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她原本以为有她爱着的男人的地方就是她的家。现在看来家就是家,是有父有母有亲人的地方,不是哪个男人所能代替得了的。 想起仲雪临走时曾说过,东升客栈是邯郸的联络点。所有邯郸城的魏人都可以由她调派,若有他们帮助,想要无声无息地离开应该是不难的。 她打定主意,就等着机会,可以离开这里。 ※ 几天之后,一个月以来的头一次,季徇终于上门了。他站在门口许久,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三春从窗户里看见,轻轻打开门,“你终于肯来了?” 季徇见她开门。心中一喜。点点头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她侧开身子让他进屋,季徇进到屋里,很有些拘束仿佛连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 三春问:“公子怎么今天有空到这儿来坐坐。” 季徇轻声道:“我不是不想来。是这些日子父王刚封了我做太子,忙于各种事务,无暇来。” 这个解释真是烂透了,三春有些好笑,“你是觉得想通了,还是觉得我可怜了,所以现在肯来看看了?” 季徇没说话,他这些日子大病了一场,也不知为什么,身体似乎大不如前。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好的缘故,但他的身体不好也是事实。他找大夫来给他看病,可连续来了几个大夫,都看不出他有什么病。可他就是莫名的觉得胸闷气短,喘不过气来来,然后就是莫名的想睡,一睡下去就是两三天,别人如何叫都叫不醒。 然后就在他烦恼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的时候,他又突然身体转好,让人觉得他似乎根本没病。接下来就是赵王宣布立他为太子,他忙的晕头转向,才会到现在才来见她。 其实他心里早就原谅她了,他不能原谅的是他自己,不管是几年前还是现在,他都不能保护她。这样的他,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她面前? 三春见他不语,冷声道:“你我的事以后再说吧,只是不知公子能不能允许我出府一次。在府里这些时日,都没地方能透上一口气,实在憋屈的难受。” 季徇忙道:“你想去哪儿都可以,难道有人不让你出去吗?” 她叹口气,看来他还不知道她在府里的境况。(..tw)没有他的同意,她怎么可能出得了府门?恐怕还没走到门口就被拦下,回头再灌一个打算出去勾引男人的罪名在头上。打击她,打压她,这大概是府里那两个女人最会做的吧。本来不需要经过他,她也能翻墙跳出去,但既然他来了,她也就省省事了。 第二日一早,三春大摇大摆出了府,果然得了公子的吩咐,府里人都不敢拦她。 她问了路人,终于找到仲雪所说的那个东升客栈。见了客栈掌柜,把他给的金牌一亮。 那掌柜看了一眼,立刻恭敬道:“姑娘是何人?” “自然是君侯的人。” 他点点头,“邯郸城内可用的大约两千,城外有一队魏国的军队秘密驻扎,大约有五千人,姑娘都要调动吗?” 三春一咧嘴,心道,她哪儿用得上这么多人啊?这又不是要攻打赵国。 不过仲雪的心思倒真让人难猜,在赵国的地盘上放这么多人,这是要憋着颠覆赵国吗? 他刚娶了莹公主,又和齐国打仗,应该不会这么快对赵国下手。但放这么多人在这儿,让人不怀疑他的用心都难。 其实赵国会怎样,她现在一点也不感兴趣,既然想和季徇断了,就断个干净,他的国家如何,与她没半分关系。 对掌柜的说了自己的要求,那掌柜自然点头如捣蒜,送她到燕国的真的不是难事。 往回走的路上,三春想起自己在公子府这些日子受的苦,心里颇有些感慨,既然要走了,若让那两个女人太逍遥了,也未免太便宜她们了。 她不是好报复的人,但现在只有把算了账,把情了了,才能走得安心。 回到公子府,跟丫鬟说把小莺带过来。 丫鬟轻蔑地一撇嘴,“莺夫人现在身怀有孕,不适合到处走动的。” 三春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那小丫鬟疼得“嗷”叫一声。 “还不快去。”她冷喝一声。 小丫鬟哪敢再迟疑,捂着脸就跑了。 小莺本来不想见三春的,她进府里两个月了都没说要见她,现在见面还不定有什么事呢? 可她又想知道出了什么事,又想在她面前显摆一下,让她看看,她一个丫鬟现在是多么富贵,多么得意。 她肚子里怀的可能是季徇的长子,等季徇当了大王,她的儿子以后就有可能是赵国的大王,她以后就是太后。这样的喜事,又怎么可能不在三春面前显摆显摆? 她是燕国太子又怎样?现在还不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小莺来时带着身边所有的丫鬟下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进了西园。一见面便故意挺了挺腰身,毫不客气道:“是你要见我?” 三春瞧了她一眼,忽觉很是好笑,只有没经历过富贵的人,才会把所有好东西都带在身上。 她道:“是我要见你。” “你有什么事?”小莺故意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好叫人看见她新做的百褶裙。一片片大朵的牡丹,用金线绣成的牡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三春笑了笑,她现在这身装扮实在像极了暴发户,让人只觉得她很可悲。一个女人努着力想爬上去,就是这般嘴脸吗? 她看着看着,忽然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她是练武之人,手劲儿颇大,打得那小莺原地转了三个圈。 “这一巴掌是替我打得,你几次陷害与我,给你一巴掌算是便宜了。” 小莺张嘴要叫,三春反手又打了一巴掌,这一下打得她又反转三圈。另一边脸也肿了。 “这一巴掌是替季徇打的,你把那么纯洁的他逼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真是可恨。你以为怀了他的孩子,便能得到他的心吗?季徇的心若那么容易得到,他现在早已妻妾成群,孩子满地跑了。” 三春动作快如闪电,两个巴掌也打得极为脆生,她的骂词也痛快淋漓,骂完心里甚觉舒泰,仿佛几个月的气都在这一刻撒出来了。 小莺被打得怔了怔,然后是尖叫,尖叫完继续尖叫,伸手一指三春,“你打我?” 三春笑了,“挨了打不知道疼了,现在才明白过来?”她就是打她了,能怎么地? 小莺又叫一声,对身后的丫鬟道:“打她,给我打她。” 一群人听话向前一冲,被三春冷眼一瞪,都吓得站住脚。 三春喝道:“我是公子府夫人,你等下人焉敢动手?可知以下犯上是何罪名?” 这些人也不是真想动手,一个是夫人,一个是小妾,她们还是分得清谁尊谁卑的,小妾虽然得宠,可夫人终究是夫人,又是魏国城阳君义妹,哪个真敢对她动手? 一群人虚张声势,三春也看出来,对小莺喝一声:“滚吧,还等着再挨第三个耳光吗?” 小莺气得跳脚骂:“你等着,我回头再来收拾你。”她捂着腮帮哭着跑了,大约是找季徇告状去了。 对付小莺这样的贱人,自然可以用暴力手段,但对付钟灵却不适用。她想要对付她,还得想别的法子。 其实钟灵与她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除了这些日子指使下人难为她之外,也没做过什么。有心放她一次,奈何钟灵自己找上门来。 小莺刚走不久,她就上门了,一副怒气冲冲地样子,一看就知道小莺刚在她那里告了状。 第三十四章 天涯各一方 三春叹了口气,问道:“大夫人这是来做什么?” 钟灵伸手点指她的鼻尖,“你不要以为公子来看你一会儿就拽起来了,告诉你,你不过是个魏国人,想在赵公子府里指手划脚的打人,也得看看我这个大夫人同不同意。” 三春摇摇头,笑道:“大夫人谬矣。公子来不来看我,我本就不在乎,此其一,其二我不是魏国人,而是燕国人,其三指手划脚地打人,这本也没错。小莺不过一个姬妾,却敢在我面前高声高语,见到我也不知行礼,小惩大诫也无不可啊。” 钟灵大叫:“你砌词狡辩,明明是你见小莺得宠,才下手伤害她。” 三春轻笑一声,“大夫人这话才说得可不对呢,我见小莺得宠嫉妒,难道大夫人就不嫉妒吗?身为一个姬妾却生下长子,以后她在府中的地位恐怕要和大夫人比肩了。我终归是公子嫌弃之人,早就对夫人构不成威胁,大夫人不该更提防一下那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吗?” 钟灵怔了怔,似在深想她所说的话里的可能性。前些日子小莺一从洗衣房出来立刻到她面前忏悔,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请求她的原谅,还说以后帮着她除掉三春这个眼中刺,日后府里就是她一人独大,再没人敢于和她争锋了。 她当时信以为真,还听她的主意想办法虐待三春,要在精神上打倒这位据说是公子心上人的二夫人。 小莺的办法很凑效,果然三春再也不敢出门。每日窝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地很是乖巧。后来她越发相信小莺,凡事都听她的,所以今天她一向她禀报挨打之事,立刻过来替她出头。想借着这个机会对三春下狠手,最好能把她赶出府。 但是现在,听着三春的话,她越咂摸越觉不是滋味儿。小莺说三春是公子心上人,可这些日子,公子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从没在这儿过过夜,说起来倒在小莺那里的时间更多一些。而且若是小莺真的生下长子,恐怕她的地位也要受到威胁了。 三春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个钟灵脾气暴躁。却又蠢笨出奇。最要命的是她还自以为聪明,被人耍得团团转还以为人家是好人。 这么看来,这些日子苛待于她。也未必是她的主意,没准是小莺撺掇的。 小莺自然知道她在季徇心中的地位,这么做无非是想季徇厌弃钟灵,她一人好得独宠。可怜钟灵到现在还没想清楚这节。 她笑道:“公子最讨厌心眼小的女人,这些日子没去大夫人处,多半是大夫人所做之事让公子讨厌了。” 钟灵也不是当真榆木疙瘩,被三春一点,立刻想到前几天季徇警告她的话,“春公主如何,自有本公子处置。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人。” 这话里的意思太过明显,当时她一心以为是三春搬弄了是非,现在想来似乎是自己被坑了。小莺她说只要虐待三春,就能迎合公子的心意,而结果却只是更让公子讨厌了。 想透这点,钟灵不由气得握紧手,咬牙道:“这个小贱人,居然敢害我。” 她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忽又转过头来,“你也别得意,我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你,公子只是我一个人的。” 三春轻笑:“随你。”反正再过几天她就离开这儿了,他们男男女女的斗成什么样也与她无关。 她转回身回自己屋里,开始收拾东西。其实真要走,需要带的东西实在不多,这里的衣服首饰大都是成亲时赵宫里置办的,还有一些是青给她的陪嫁,他说要像嫁妹妹一样把她嫁出去。可谁想到这个婚姻竟会这么短暂。(..tw) 想到青,她心里有些难受,早知道季徇会如此,当初她便和青一起走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身心都受伤。 她这一回是偷偷离开,所有东西都不能带,只需收拾出一两件换洗衣服,再拿些钱币盘缠的就行了。 心里暗想,这回就算到了燕国,她也不会见琪,一个人找个僻静所在,安安静静地度过残生,再也不管这些男人的死活。 都收拾好,把包袱藏在床底下,只等明日晚上打开后门,就能逃出去。 可能是因为打了小莺,又骂回了钟灵,西园的人见识到她的厉害之处,都不敢再怠慢。见到她,都跟耗子见了猫似地,生怕她的巴掌打过来。据说那个挨了她一下的小丫鬟,打得嘴都歪了,因为羞于见人,一直不敢出门。 三春见这些人小心翼翼地伺候,心中暗自冷笑,仲雪的话还真是说对,人善被人欺,她就是先前太放纵她们,才会被人欺到头顶上。 想到反正也要走了,也懒得找她们麻烦,便安安静静等在屋里。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中午,忽见一个小丫鬟匆匆跑进西园,嘴里喊道:“不好了,出事了,莺姬出事了。” 三春皱皱眉,叫人把她唤过来,“有什么大事这般惊慌失落的?” 丫鬟定了定神,回道:“禀夫人,是莺姬从外边回来,下身都是血,可能孩子没了。” 今天是十五,宫中有饮宴,太后特招大夫人进宫,钟灵便把小莺也带上了。在回来的路上,小莺所乘的马车突然发了疯,在街上横冲直撞。从人好容易制住那匹疯马,有人掀开车帘,发现里面的小莺已经昏过去了。 她被人抬着匆匆送回府来,下身都是血,瞧样子孩子多半保不住了。 三春觉得奇怪,钟灵未必有胆子下那么狠的手,王后看在这可能是她孙子的份上,也不一定会下手。难道这真的只是意外? 心里很庆幸,幸亏钟灵派人来请她一起进宫时,她推说身体不适,没去。否则还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府里管事去请了大夫,季徇也得了消息,赶回府里。可任凭方法用尽,孩子终究没能保住。 一时间偏院里哭声一片,三春也听见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痛快,但更多的是唏嘘,使用卑鄙手段得来的孩子,就连老天爷也不会多加庇佑吧。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季徇想必今天一天都会陪着小莺的,她本来想临走之前再见他一面,看来终归是不能得偿所愿了。 她今晚就要离开,今生怕是再也见不到他。 一整天家里都弥漫着悲伤的气氛,季徇下令府里一月不得见红,不得歌唱,不得饮酒,要全府上下为未出生的孩子致哀。 这个时代婴儿的出生率不高,早夭的事时有发生,就算贵族们出生的孩子夭折,也不会厚葬,没有哪家会如此办丧的,更何况这孩子连成形都没有。 三春得到消息,心里隐有一丝微痛,由此可以看出他对这个孩子是多么期待和看重。她本来以为他不喜欢小莺的,看来是她想错了,就算当初对她有情,但时过境迁,过了这么多年,情也淡了。他后来喜欢小莺,也爱上了小莺,或者更甚于她吧。 心痛之极,痛到后来也失去了直觉。她好似一潭死水一般,眼睁睁地盼着天黑。 太阳终于落山了,吃过晚饭,跟丫鬟们说困倦了,令她们离开,自己和衣躺在床上。 到了二更天的时候,窗户发出“咚咚”地声响,好像啄木鸟在啄木头。 她有些诧异,不是说在公子府后门等她吗?怎么居然进来了?打开窗户,外面探出一张嘻嘻笑着的脸来,居然是洞洞天。 不愧是做贼的,手脚轻盈,一个闪身就跳了进来。 三春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洞洞天嘻嘻一笑,“知道你要走,我自然要来帮忙的。” “你怎么还在邯郸?” “不是还在,是昨天才来的,听说了你的事,实在想你想的不行,今天便上门了。” 三春心中忽然一动,“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啊?” “当真?” 洞洞天摸摸鼻子,“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只是中午在酒楼里喝酒看见一匹马觉得很不顺眼,就顺手打了它一下。” 三春叹口气,想必他顺手打中的正是小莺的那辆马车吧。她知道他多半听说了自己在公子府的事,才会为自己报仇了。 “你何必做这样的事?对未出世的孩子下这样的狠手?” “我做什么了?”洞洞天挠挠头,他的石子只打中了马屁股,那匹马甩了甩尾巴继续走了,至于后来那匹马发了疯似地狂奔,可跟他毛的关系都没有。 可惜三春一点不听他解释,只一心怨他手段太狠绝了。 他撇撇嘴,她不狠绝,所以现在被人欺负。她要有小莺那份狠,又何至于在赵国待不下去? 不过好歹他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为着小命着想,还是不刺激她的好。 三春虽然怪他,但感激他,是他让她终于明白了季徇的心,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奢望了。 从床底下拿出包袱,对洞洞天道:“走吧。” 第三十五章 情到深处人孤独 两人从窗户里跳出去,夜晚的公子府变得格外寂静,只有几个挑着灯笼的巡夜人偶尔走过,在这样的深夜很少有人出来。(..tw) 他们穿过西园,路过小莺住的地方,那里还亮着灯,依稀可见白烛映着的窗纱透出两个人影。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两人相对而视,那么的静逸,那么的和谐。虽看不到此刻季徇的表情,但依然能感觉到他的悲伤和此刻深深地痛苦。 他应该在为那未出世的孩子在伤心吧…… 三春忍不住驻足看了一会儿,心里很有一种酸酸的感觉。如果说这世上有一种感情能超越爱情,那应该就是亲情了。在他心中,恐怕孩子是重于一切的吧。 洞洞天凑上来,“怎么?想去跟他说句话?” 她摇摇头,都这个时候还告什么别啊。 转身离开,一不小心脚下踢到一个铜水壶,也不知哪个粗心的园丁浇完花,把水壶扔这儿了? 房间里的两个人听到声响,有人从窗户里探出头来。 “快走。”洞洞天一拽她,两人迅速往前跑去。 小莺见窗户打开,问道:“公子,出什么事了?” 季徇忽然跑出去,站在门口四处张望,是他的错觉吗?居然看到三春了,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小莺刚小产完,还不能随便动,可还是着急地想爬起来,嘴里叫道:“公子。公子――。” 季徇听到呼声,忙转回去扶住她,“你身子不好,先躺一会儿吧。我去去就来。” 小莺不依。紧紧拽住他的袖子,“公子要去哪儿?” 季徇没答,小莺看他那神情已然明白,不由幽幽一叹:“原来公子终究是放不下她,她早就不是你的人,公子何必执着。” “你早点睡吧。”季徇甩开她,推门出去。 不是终究放不下,而是根本不想放下,他对三春的感情,又岂是一个小莺所能明白的?他知道她想尽办法离间他和三春之间的感情。也随着她的意思做出一副对三春很冷情的样子。 可他不是真的冷情。他对她的心从来没变过。看她伤心,他也很难过。而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换一种方式保护她。 直到登上了太子之位。他才知道围绕在他身边的危险实在太多了。不知什么原因,他的身体似乎大不如前,不仅经常昏迷不醒,还在府里连续两次被人下毒。若不是他从小闻惯了毒药味道,恐怕早就七窍流血而亡了。还有这次小莺的马发疯,看似是个意外,但他查探过那匹马,发现在马身上放着一根针,用软布包着,随着搭在马身上的皮带摩擦。一点点刺进马的穴位,若不是卸车的马夫不小心被扎到手,恐怕还发现不了这么巧妙的设计。 他这座府里处处充满着危险,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要遭殃的会是谁,他不敢对三春亲近,在赵国举目无亲的她,一旦得到他的宠爱,恐怕死的会比谁都快。 可就是这样暂时的冷落,会逼得她离他而去吗?不,他不相信。他要确定三春在不在屋里。 匆匆忙忙去了西园,三春的房间锁着门,推了几下都没推开。隔壁厢房里几个丫鬟早就昏昏睡去,他敲了很久门才把人敲起来。 看见季徇,几个丫鬟都很惊慌,“公子,您怎么来了?” 季徇冷哼,“夫人呢?” “夫人说不舒服,应该睡下了吧?” 应该?她们身为近身侍女却连夫人在做什么都不知道,看来近日府里传闻丫鬟们怠慢三春,也不是空穴来风的。 他道:“带路吧。(..tw无弹窗广告)” “诺。” 丫鬟引着他到主屋,里面似乎上了门插,怎么推也推不开。 季徇走过去,窗户是开着的,有一条很大的缝,他打开窗户,往里面探看,床上空空的,并没有三春的影子,屋里也是,除了香炉里袅袅上升的烟气,周围一片死寂。 走了,真的走了,她还是抛下他走了。 “走了也好,走了也好。”他长长叹息,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既怕她走,又想她走,心里矛盾之极。 看来今生与她无缘了,老天让他错过一次,现在又错过了一次,他们的缘分真的尽了吗?尽了吗? 手扶着轩窗,眼泪几乎奔眶而出,若早知道要走到这一步,他就不会向父王求旨娶她,反倒误了是她,误了她啊。 若早知道得了太子之位就会失去她,那这个位置他就不该要。 心里有一种淡淡的酸涩,淡淡的凄凉,一整夜都待在这个房间,坐在她的床上,手拿着她的衣服轻轻抚摸着。似乎恍惚间看到一女子飘然走进房间,与他对面而坐,笑意盈盈。 “你回来了……”他轻笑,伸手去抚她的发丝,只觉清风拂过,芬芳袭人…… 第二天,西园的丫鬟发现他时,他已经昏倒在那张二夫人曾睡过的床上。 如那一日突然在房中昏倒一样,如半分征兆,精气神好像被什么吸走了,请了数个大夫来看也没瞧出有什么病症。有人大着胆子掐他的人中,也没苏醒的迹象。 这一昏迷足有七八日,再醒转过来,已是神思悠远,恍恍惚惚,好像只是做了一个梦。 ※ 三春和洞洞天从府里出来,后门处果然停了一辆马车,他们上了车,直奔城门而去。 五更天开城门,他们等天亮了,才出了邯郸城,转奔燕国而去。 路上洞洞天一个劲儿劝她去魏国,说城阳君在等她,说他多想见她,三春听了只是笑笑。 她现在只想过平静的生活,要让她接受仲雪,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 仲雪嘱咐过,若她实在不愿,绝不可勉强。洞洞天见劝不住,只好把她安全送到燕国。 在燕国边界的地方,三春便叫马车停了下来,接下来的路,她只想一个人走。 洞洞天摸摸鼻子,“你真想以后一个人过了?” “然。” “不要个男人了?” 三春瞪他一眼。洞洞天自讨个没趣,只好自顾走了,反正他也不是多想跟着她,能提前脱身也是个好事。 洞洞天走后,三春一个人去了建城,这座城池是她感情最深的地方,若是可能倒真想在这个地方了此一生。 从赵国出来,她随身带了许多值钱的东西,七国之间钱币虽不互通,但看东西的眼光却是相通的。尤其是燕国,对玉石给的价钱非常高。 三春把一些东西典卖,换了些钱币,在建城的买了一处不大的院子,只有三间房,一间正屋她自己住,另外两间用来放杂物。 其实她也没什么杂物可放,只是心里觉得空空的,总想找东西填满,便买了许多木头回来,把另外两间全堆上了。看着堆的满满的房间,却并不觉得那里很满,反倒是心更空了。 她该如何?她该要怎么做? 默默地把自己关了两三天,才想起来要出门。其实不是她相通了,而是肚子饿,忍不下去了。 自己一个人住,诸事都不方便,尤其她不会做饭,每每烧上火都差点把房子点着。想想总不能老在外面吃,便通过城里的牙婆给她找个小丫鬟。 她做太子时曾在建城住过一年,对这里还算熟悉,找人这种事并没多难,没几天就真找到一个小丫头。 她自称唤作冬笋,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看着倒还机灵,只是不大爱说话。三春正喜欢这样的人,安安静静的也好,符合她现在的心境。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有两个月,这两个月她真的过得很安静,每天就冬笋和她两个人,有时候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就这样两个人默默地,静静地相对着。 可从本心上来说,三春真的不是一个能安安静静过生活的人,在牛山村的时候,好歹有青陪着,有人斗嘴,惹祸有人收拾,她也不觉得日子多么烦闷。但是现在过着足不出户的日子,又每天面对冬笋这个闷口葫芦,刚开始还忍得,后来就忍受不了了。 她开始思念,开始想青,想叔琪,甚至想季徇,想仲雪,想他们曾经的过过往往。 虽然劝自己应该忘记,忘记以前的所有,真真正正做个遁世的闲人。可显然她不能完全做到,忍受两个月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她叹口气,看来在外面受的刺激还不够多啊,或者该找点什么事做做了。 然后她开始学着做饭,学着自己切菜,不过有好几回都切到手,拉的细白的手指上几道口子。她深深叹息,就算从前举到杀人的时候她的手都没这么钝过,后来就连不爱说话的冬笋都忍不住皱起眉头,问她:“姑娘,要不你就别学做菜了,外面天气很好,不如去外面转转。” 三春心动了,两个月来的第一次,她换了男装和冬笋一起出了门。 外面的阳光很好,今天是个大晴天,看着似乎心情都变得不错了。她深吸口气,迈着大步走出门。 冬笋在后面跟着,问道:“姑娘,咱们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 第三十六章 建城遇故人 好长时间没出来,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坐在建城最大酒楼得胜楼里,要了两碟小菜,一边吃一边听着各地来的商人旅人嘴里传来的闲言闲语。 建城是楚国的边境之城,经常有各国商人做生意,还有一些来往各国的流浪剑士在此聚首。而这得胜楼原本只是个小饭铺,据说当年燕武灵王西征得胜曾在这里吃过一餐,后来改名为得胜楼,生意大好。这里做的菜也好吃,每天都宾客满堂,来来往往人流混杂,倒是个倾听消息的好地方。只要你用心,没准就能听到想听的。 三春也不知自己在想要什么,大约是想听听外面的消息,所以接连几天,她每天都来这儿,真的听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第一天听到有人说魏国城阳君。说城阳君大败齐国,已经得胜还朝,现在普天之下人人都知道魏国军队所向披靡,看来七国之中的霸主必将是城阳君。只是令人疑惑的是,城阳君不自己登基做大王,却坐一个小小的君侯。许多人猜测,说城阳君野心不大,只想做个君侯固守一方。还居然还有人赞他是个忠义之臣,没有兼并七国之心。 对于仲雪为什么不做大王,三春倒能猜到几分,这既不像别人所说的他没野心,他更不是什么忠义之臣。对于仲雪来说最多就是做大王太麻烦,必须每天上朝,必须守在那个王宫里,而且不能随便踏足他国。不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仲雪的性子狂放不羁,最不喜欢受约束,他不是野心不大,也不是不想要大王宝座。最多只是觉得还不到时候。等时候一到,必将搅得天下不安。 到了第二天,听到有人说裳大家,说她已经住进楚国王宫,每日伴在新大王身边,可谓是飞上枝头变了凤凰。对于曾经的奉凌君,现在的新大王,三春知之甚深的,让人不免疑惑,他不泡个年纪的小妞。干嘛跟个半老徐娘打得这么火热? 当然。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别人管不了,最多只能嘀嘀咕咕说点荤话,娱乐一下身心。 到了第三天第四天。听到的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事,她也不太感兴趣,有一搭没一搭的。 到了第七天,忽然听一个赵国商人说起赵国的事,其中提到赵国公子季徇,说他被封立太子,不过他似乎没福气,在册封后得第二天就大病了一场,请医抓药怎么也医不好。 三春本以为自己听到他的消息会无动于衷,可显然她想错了。她依然会心痛,会难过,会想知道他的病究竟如何? 她几步冲到那个赵国商人面前,强拉他的衣袖问道:“他怎么样?你说他怎么样?” 那商人狐疑地眼神看她,很觉她是个有病的人。问道,“姑娘,你问的是谁?” “赵国公子季徇。” 那商人乐了,“他的病如何,咱们这些市井小民怎么知道?姑娘若真想知,倒不如自己去赵国问问。” 三春她颓然的放下手,放手容易,但心要放下却太难了。她本以为这两个月的独自生活会让她忘却所以,可事实却证明只是暂时不去想而已,她真的无法做到忘怀。 她有些魂不守舍的离开酒楼,似乎是冬笋扶着她走的,这丫头的沉默寡言有时候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不该问话的时候,她一句都不问。 后来的几天她还是坚持去了酒楼,虽然听到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但她还是想听,或者潜意识中她在期盼,期盼能得到更多的她在乎的人的消息。 转眼十几天过去了,这一日,她坐在酒楼里看着窗外,忽然间大街上乱起来,有很多士兵在街上奔跑而过。 建城虽是几国交界之地,但平常街上都很平静的,因着这里的太守冯成是个有着强硬手腕的人,所以没几个人敢在建城生事。建城的街道上也很少出现这种乱态。 这究竟错发生了什么事? 冬笋也机灵,知道她想做什么,忙把店小二招过来,“姑娘问你话,你好好答,答的好有赏钱。” 小二点点头。 三春问道:“最近出什么事了吗?” 那小二道:“出大事了,小店马上就关门了,你们还是早点回家去吧。” 三春一惊,“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二叹口气,“你们还不知道吗?这是要打仗了。” “和哪国打仗?” “是楚国,楚国大军已经快打到建城城下了。”他说着忽然又问:“你们是燕国人吧?” 三春再想问究竟怎么回事,小二却已经跑走了,临走还告诉他们赶紧离开,晚了就来不及了。 三春苦笑,是,她燕国人,她怎么可能不是燕国人。可是现在该以什么身份做个燕国人呢? 她问冬笋,“你是哪国人?” “齐国。”冬笋低头答着。 是因为魏齐之间的战争,虽牵连的范围不大,但还是有很多人被迫背井离乡想要逃避战争。只可惜在这样的乱世,这里不打仗,那里就打仗,那些个坐着王位的大多是些疯子,备不住什么时候心情不好,或者为了争个什么东西就打一仗,到最后连累的都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们。 三春深知现在的楚国君王是什么样的,他在做奉凌君的时候就是个惯会装样的人,他也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就凭他能在楚国隐忍那么多年,就可见是个忍性极好的,这一回若没有很大把握,恐怕也不会挑起战争。 那么楚国又是因为什么攻打建城?他们来得这么急,事先连点迹象都没有,倒让人摸不透了。 琪虽然还算聪明,但要跟奉凌君那个老狐狸斗尚显嫩点,更何况后面还有一个比狐狸更狡诈,比豺狼更阴狠的晏平在,这场战争还没打燕国已经输了一半了。 对了,那个以前的奉凌君到底叫什么来着?难为他做自己主子近半年,她居然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和冬笋离开酒楼,两人匆忙往家走,大街上不断有跑来跑去的人,有燕国的士兵,也有普通百姓,还有一些收拾家当准备出城逃跑的,似乎大家对建城之战都不怎么看好。 三春心里也知道一旦建城失守,楚军便会长驱直入,到时候燕国都城蓟城也会受到威胁。当初她往建城放了重兵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可是现在就凭军营里那五千人马,再加上建城原有的防兵,想要守城恐怕太不容易了。 虽然蓟城会派援兵来,但这需要时候的。楚军来得及急,蓟城未必就得了消息,等他们知道后再赶来,黄花菜都凉了。 她绞尽脑汁地想了很多,想到后来自己都觉得好笑,她又算什么人,替燕国操这么多心干嘛? 叹了口气,本该狂奔回去的路程,却走得出奇地慢。相比那些匆匆疾奔的人们,她们已经算龟速了。 正走着,忽然前面来了一辆马车,七八个人守着一辆车不疾不徐地走着,他们神态悠闲,与街上急色匆匆的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三春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忽然发现最前面骑在马上的一个老者很是眼熟,很像是曾在建城遇到过的那个容公子的管家。 那么车上的人会是容公子?或者也只有闲适如他那般性子,才会教出这样的仆人吧。 车上忽然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不用急,慢慢走,有些事是急也没用的。” 这句话正中三春心事,若是事已成定局,确实是急也没用的。 她忍不住开口叫了声:“容公子。” 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从马车里探出来,一见她,不由微微一笑,“总觉得今天眼皮在跳,原来真的遇到故人了。” 三春忍不住轻笑出声,“你左眼跳是要发财,右眼跳是要有灾,见到我不知是发财还是有灾了?” 容公子淡笑,“发财和有灾都无所谓了,不知故人可愿上车一叙?” “然。” 三春正是求之不得,她正想找个人了解情况呢,容公子就来了。而许多事,问这些在几国之间行商的商人,正是最好不过。 她上车时,只见他一身白衣坐在车上,在他面前摆着一只小几,上面放置一只茶壶和一只茶杯,还有一碟细点。 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他还有这样的雅兴,真是个奇怪的人。 她一屁股崴在他对面,容公子扫了一眼,轻笑道:“你可是有急事?” 三春叹气,“也不能说很急。”自有人比她更急。 他为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一口,“此处只有一个茶盏,不能待客,怕是怠慢了。” “也没什么。”三春笑着自去从碟盘中取了一块糕饼,“有东西吃就行。” 容公子笑笑,“姑娘真是趣人。” “你又何尝不是?” 两人说着哈哈一笑,颇有些遇到知己之感。 三春问他为何在建城,他笑道:“我在此做生意,每年都要来很多次。” “你不知道要打仗了吗?” 他优雅一笑,“商人也不是什么事都能预料的,不过就算知道又怎样,不按时交货就是违反约定,身为商人诚信比什么都重要。” 第三十七章 就是很想去当兵 三春能感觉到他笑容里藏了许多辛酸,人从来都可以做许多违心的事,有人是为生活所迫,有人是被逼无奈,或者只是为了某个人,某件事。(..tw好看的小说) 就像上次两人相处一样,他不会问她的事,她也不会询问他的来历,两人都谨守着心中的秘密,谈的都是身外之事。 三春最想知道的是燕国与楚国的战事,便开口问了几句,容公子果然能替她解惑。 他笑道:“楚国的大王颂人也是个人物,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谋动,城阳君忙着攻打齐国,自然有人坐不住了。” 三春眨眨眼,“楚国大王叫颂人吗?” 他诧异,“你不会连楚国大王叫什么都不知吧?” 她干笑,“现在知道了。” 本来她就对人名记得不怎么清楚,到现在记住最牢的还是那几个。若说奉凌君她还知道,至于奉凌君叫什么还真不记得。 容公子不禁摇了摇头,从遇到她开始就觉得她是很强势的一个人,既聪明武艺又好,处事也很冷静,没想到她还有糊涂的一面。 三春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你继续说。颂人坐不住了会怎么样?” “楚国大王颂人一向野心很大,他早就有心和城阳君一较高下,自然也要忙着开疆扩土,一方面在各国寻找联盟,另一方面忙着吞并弱势小国,而第一个要下手的肯定是燕国。” 三春自然也知道,颂人看上燕国绝不是因为它弱势好欺。而是燕国的地理位置极好,就像一个十字交叉路口,不管你想往哪个方向,都要从此处经过。这样的地方自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就好像谁拿到了谁就拥有了最快最稳的运兵通道。 容公子又道:“颂人是做梦也想要燕国臣服的,还有那个楚国丞相晏平也素来诡辩,这次找的理由也让人说不出什么。(..tw好看的小说)” 燕国的一支商队在楚国杀了人,那人还是楚国贵族,据说是颂人的某个八杆打不着的亲戚。可从颂人嘴里说出来,那就是杀了他最心爱的弟弟,楚国以此为借口攻打燕国,只是为了心爱的弟弟报仇。 而且是否真的是燕国商队杀了贵族,还不可知,后来那支商队里一百多人。都在楚国边境的地方被人杀了。正是死无对证。 人家想打你。一般都是不需理由的,还费心巴力的给你找个理由,已经很不容易了。只是找好了理由却不通知。非得到了你家门口才告诉你“我来了”,这点很让人头疼,这简直就是偷袭嘛。 前些时日燕国一直想对赵国用兵,也在积极备战,原因大约是燕王喜欢的某个女人被赵国公子霸占了,他一怒之下想要对赵国用兵。只是还未等绸缪好,楚国的大军就到了,燕国把兵力布局在北边,南方空虚,倒打了个措手不及。 三春听得很是好笑。从容公子嘴里说出来,楚国还是很文明的国家了,不像魏国想找你打架,找的理由笑死人。 两人说话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容公子笑问道:“要不要去家里坐坐,喝杯茶?” 三春看看外面,那是一座大宅,应该是容公子在这里的私宅,她也没想到自己能跟他说这么久的话,还一路直到跟到人家里。而一个男人邀请一个女人去家里坐,总会让人觉得怪怪的。 “不,就不坐了。”她慌忙摇头,迅速从马车跳了下来。 容公子掀起车帘,对她一笑,“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 三春点点头,转身在街上跑起来。 容公子含笑着看着她好像只猫一样蹿远,遇上她,他的低落心情似乎也冲淡了不少。或者留在建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此时大街上到处都是奔跑的人,三春虽然跑地很快,却也并不显眼。因为她一直坐容公子的车,冬笋早就拉的很远了。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把一个女孩子抛在街上是很不安全的。 她匆忙沿原路跑回去,冬笋已经不在那儿了。等她急匆匆地回到家,才发现她已经到家,正准备午饭呢。 这丫头也够细心的,知道她中午没吃几口饭就从酒楼出来,所以特意准备的。 三春背靠着厨房的门,看着她忙里忙外的,突然叹了口气,“要是能带着你一起就好了,有你在身边这几个月都把我嘴养叼了。” 冬笋停下手,略带惊讶地看她,“姑娘是要做什么吗?” 三春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很想去当兵。” 往回走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件事,身为燕国人,在国家危难的时候,若不做点事实在太应该了。而她身上最大的资本就是一点武功,以及跟几位军师名家学的兵法。 冬笋听到她的话,表情居然很平淡,“姑娘若能上阵杀敌也是好的,只是毕竟一个女人家,做男人的事总归不好。” 三春眨眨眼,有时候她很好奇这个十几岁的女孩,明明那么小的年纪,说出的话却深沉无比,每每还语不惊人死不休。尤其是她的表情很少有起伏波澜,感觉很像个历尽沧桑的老人。 她颇为不舍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个院子以后就给你了,家里还有些钱,够你过一阵子的,总算是跟了我几个月,不能不考虑你以后的生活。” 冬笋问道:“姑娘不打算回来了吗?” “看吧。”回不回来又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万一真的很不幸死在战场上了也是常有事。 其实有时候她真的这样想过,活着太累,还不如死在战场上算了。 她的性子一向是说什么做什么的,在这个住了几个月的小院子里享受完最后一顿午餐,然后她开始收拾上战场要用的东西。 仔细想想,她也没什么东西要带,当兵的都是光屁股去从军的,换洗衣服都会发,包吃包住包兵刃,还真是什么都不缺。当然,如果她吃不习惯军营的饭,最好是把冬笋带上。可是她不可能把个小丫头带上,就算她肯,人家也未必肯的。 在屋里找了半天,只翻到可以带的一只放着雪莲蟾蜍膏的木盒,这是她送给青的,而青临走时又塞还给她,说她留着比他有用。现在好了,终于能排上用场了。 换了身男装,看了看镜中的自觉,很觉不能这个模样去军营。 军营是什么地方?那是没有女人的地方,那是母猪赛美人的地方,在一群饿狼似地男人中间,若是出现个秀气漂亮的人会怎样?恐怕会有一群的苍蝇围着她转来转去,想要的更多吧。 原来在军营的时候,她就曾见过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围着一个瘦弱点的不放。她那时的身份是太子,没人敢随便亵想,否则以她当时的相貌,还不知道要遭多少次殃呢。 从包袱里翻出青留下的易容丸,涂上之后立刻成了丑人一个。 冬笋看着一个巨丑无比的男人从眼前出去,很难得露出一抹惊诧之色。 “唉!”她惊叫一声,随后看见那男人对她眨眨眼,不由问道:“你是春姑娘?” 三春笑了,“你眼力倒好,打扮成这样你都认得出来。” 冬笋叹口气,刚才她真没认出来,要不是她知道屋里只有她一个,也不会那么肯定是她。心中很疑惑她是怎么弄的,那么美的人居然一转眼就变得这么丑? 青教过她的,要想让别人不容易认出你,那就有多丑把自己弄成多丑,最好让人一看就恶心,看了一眼不想看第二眼,她就成功了。 其实三春也没做什么,只是换了个脸色,贴了两道狰狞的疤,然后有点了满脸的麻子而已。只是这张脸让人一见就觉得肚子饿,因为它实在像极了烧饼,一张烙的焦黄的饼,上面洒满黑芝麻,然后“啪嗒”掉在地上,芝麻摔的移位,接着突然一只狗冲过来,在上面踩了两脚。 冬笋盯着她看了十几眼,才适应了这张脸所带来的震撼。她喃喃道:“姑娘,你真的要这么出门吗?” 三春很确定,她把身上的钱拿了一些给她,其余的包在包袱里带着,然后迈步出了门。 对建城她还算熟悉,她知道每到战事紧急的时候,都会有一些热血青年自发奋勇的想要当兵,而按当年她制定的国策,朝廷对这帮人的待遇也都是从优的。只要有两下子,不至于迎风就倒,病重老朽,都会收留加以收编。 与此同时,也会任用一些自愿帮忙的民众。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鼓舞民心,另一方面也为了把一些散落民间的有能之士网罗起来为国家所用。尤其是在敌众我寡之时,面向民间征兵更是势在必得。 就像容公子,他谈起国政来头头是道,对兵书战法也颇为精通,要不是他身有残迹,她很觉他是个可以当元帅的材料。 现任的太守冯成以前曾跟过庞万这个大将军,而庞万又是她的人,应该不会违背当年她制定的一些政策吧。 来到太守府,门前已经聚了不少人,大多是建城的百姓,有不少是都来打听消息的。 第三十八章 爷们稀罕姑娘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 建城十里之外都被楚国围了重兵,那些想逃出城去的,刚一出城就被一顿乱箭给拦了回来。楚过大军已到了城下,摆明了围而不攻,就是要引起城内恐慌。 三春问过守门的官兵,那人指了一个方向,果然看见在一个偏僻的拐角地方立着一个征兵的牌子。 建城守兵不够,冯成应该很积极的四处招兵,不过看这个小的只能遮住双目的牌子,他的积极也实在是有限的。 三春整整衣服,迈开大步走过去,对着那个使劲抓着头发,状似无聊的官员,狠命拍了下桌子。 “我要参军。” 那官员哆嗦了一下,看到她脸的一刹那,很有一种见鬼的感觉。 他“噌”地蹿起来,以一种惊于常人的速度跳到十米之外,大叫道:“你,你要干什么?” 三春很讶然他的反应,冬笋看见她,最多只是小差异了一下,他这样子实在是逊毙了。 “当兵。”她又重复了一遍。 这个时候还没开战,满城的人心惶惶的很多,但还没几个踊跃参军的,太守也就是象征性的叫个人出来,没想到还真有人来应征了。 那官员用袖子挡住脸,不敢看她,问道:“你叫什么?” “春。” 一个字的名字倒也好记,他匆匆在书简上记下名字。又问:“都会什么?” “马上弓,步下剑,兵法阵法都有涉猎。” 这样的人倒不多见,那小官立刻抖擞精神。“来,练一趟试试。” 三春既然敢来,也不怕人考教,当真抽出宝剑舞了起来。她的剑术本就甚好,又经过青的指点,“刷”地亮开架式,两只眼睛像流星般一闪,眼波随着手势,精神抖擞地舞起来。 她身姿飘曳,一时静若伏虎。一时动若飞龙。一时缓若游云。一时疾若闪电,又稳健又潇洒。那剑越舞越快,就像一条银龙绕着那小官上下翻飞。左右盘绕。那剑舞得果然不错,剑过处,习习生风。一时舞罢,按剑在手,收敛笑容,满天闪动的剑光骤然消失。 那小官都看呆了,张着嘴半天没有言语。 不知何时,四周已经围了许多人,那些守在太守府门前看热闹的人都聚拢过来,有人拍掌大赞。有的大声叫好,还有的小声议论赞誉之词不绝于耳。 人群里忽有一人高声道:“如此武艺,当应报效国家。” 三春转过头,见人群分开,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他面目俊雅,留着两撇小胡子,一说话,小胡子微微翘着,看着很是有趣。 三春微微抱拳,“见过冯大人。” 那人微露诧异,“你认识我?” “建城谁人不知太守大人威名,大人英武不凡,屡立战功,乃是民之父母。” 这马匹拍的,果然叫人听得心花怒放。这人正是冯成,闻言不由笑道:“不知壮士姓甚名谁?” “名春,无姓。” 无姓那就是贱籍了,真难为冯成听了表情一点不变,依旧一副“你很好”的微笑姿态。 他道:“壮士若想参军,乃是求之不得,来人呀,为壮士登记军籍。” “诺。”小官应声,忙把她的名字重新登记上,拿了一块主牌给她,上面刻着一只圆咕噜的肥猪。 看着那只小猪,三春不禁面露微笑。说起猪里面还有个小故事,当时她刚接任军职,从未带过兵,对军中事务也不大了解。那会儿由庞万扶持她,有一次庞万问道:“殿下,以后军队由您调动,您的亲卫兵总该有专属号牌的,不知该用何标志?” “朱……”她本来想问朱炳去哪儿了。朱炳是她的亲卫队长,从小就跟着她,后来她死后却不知去哪儿了。[..tw超多好看小说] 这刚一张口,庞万居然应了一声,“诺。”然后转身出去。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那会儿庞万根本瞧不起她,故意假装听错了来羞辱她。 自从后她的亲卫兵便有了以猪为名的标志。不过她也用实际行动向世人证明了,就算是脑袋上顶着猪,她也不是“猪”太子,更证明了她的“猪“军绝对比任何虎军狼军都更勇猛,更厉害。 只可惜这个标志用了没多久,后来她死在驭马坡,琪把她的亲卫队重新整编了,只有当年追随过她的一些人还会沿用这个标志,琪也许了,特意在建城建了一支以“猪”为标的军队,也就是建城的五千守军。 只是大多数人觉得这标志太难看,名字也不好听,根本没几个愿意加入“猪”军。 当然,最后这点是三春的臆测。 等跟着那个小官来到建城军营,见到来来去去的许多挂着猪牌的士兵,她才深切领会到是她想错了,人们对“猪”的喜爱,远远高于她的想象。不是说北方有一个什么民族就以猪作为他们的图腾吗? 她颇为感慨道:“没想到这么多人喜欢猪牌。” 那小官斜她一眼,“喜欢个屁啊,要不是大王下旨建城守军必须佩戴猪牌,谁愿意挂着这个。当年也不知那位太子爷是怎么想的,偏偏用了这么个,幸亏只是配在身上,要是做成大旗立在大军之前,那可有乐子了。” 三春摸摸鼻子,对此也深以为是。也幸亏当年没做成猪旗,否则三国打仗,她的军队肯定一上战场就笑倒一片。 在军需之地领了军服和被褥,她被正式编入这支建城守军,成了燕军中的一员。 这不是三春第一次当兵,也不是第一次进军营。住进满是汗臭味儿的营帐,她心情竟是无比激动。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气氛,每一样都让人觉得开心。所以她一进了营帐,便对着每一个士兵笑,笑出八颗白牙。不过很明显的这些人并不买她的账,有人骂道:“哪来这么个丑物,马上就打仗了,爷们已经够烦的了,还送这么一个来恶心人。” 三春听到只当没听到,反正也不是她长得恶心,只是打扮的恶心而已。 楚军堵住城门,军营里的气氛非常紧张,大多数人都在擦拭兵器,整装待战。军营里也增加了不少人,厨房里正炖肉蒸馒头,有不少附近的百姓还自发到这里来帮忙,为这些准备上战场的战士准备饭菜。 三春擦拭完自己的宝剑,便在军营里随便走走,没想到在厨房门口竟然看见出来舀水的冬笋。 她吓一跳,几步走到近前拽住冬笋胳膊,“你怎么在这儿了?” 冬笋微微一笑,“姑娘走了,我也没活干,穷苦人家的孩子总要生活的,这里正缺人,就来了。” 虽然两人相处时间不长,三春还是担心她。轻声道:“大战将至,城中要很乱一阵的,你和还是回家躲起来的好。至于赚钱,只要留了命在,什么时候不能赚?” 冬笋笑道:“姑娘勿要操心,我是个粗人,战乱经多了也不觉什么了。城破了,楚军冲进来在哪儿躲着都一样,留在军营里更安全。” 两人说话的时候,突然房门推开,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大汉从外面进来,一进门就大喊道:“哪儿有姑娘,叫出来叫老子瞧瞧。” 他说着瞥见冬笋,一双大手已经向她脸上摸去,嘴里含糊道“小是小了点,不过模样还不错。” 冬笋吓得闪到一边,尖叫起来。 谁想那大汉听叫声越显兴奋,搓着两只手又去抓她胳膊。好像一只肥壮的老鹰在抓一只小鸡。 老鹰的爪子正要碰上小鸡羽毛,突然一把剑出现了,只轻轻一划,手掌就破了个口子。 大汉痛呼一声,转头看见提剑昂首站立的三春。凛然的气势让人身上发寒。 三春剑尖横指向他脖颈,冷声道:“滚。” 那大汉还真听话,当真滚着跑了出去。 大战将至,军营里人心惶惶,自然也有喝酒闹事的。三春皱皱眉,曾几何时这里的军纪已经混乱成这样? 冬笋从地上爬起来,一张小脸吓得惨白惨白的,轻叫一声,“姑娘。” 三春叹口气,“跟你说过不要出来的。” “我只是担心姑娘吃不好。” 三春咬牙,“不要再叫我姑娘了,你赶紧离开这里回家去。” 把冬笋往外推,她却摇着头说什么都不肯,嘴里只道想要伺候她,想要照顾她。 三春心里忽然一动,难道她会是某个人放在她身边的吗?想想也不无可能,仲雪的人把她放到建城,他自然知道她会在哪儿吧。 “不管你是谁的人,保住自己的命要紧。”说罢,转身离开,她已经仁至义尽,听不听是她的。 冬笋怔了怔,眼里滑下两滴清泪,她本来就是个可怜人,还从没哪个人这么关心她,这么为她着想过。 对她,她真的能下手吗? ※ 楚军围而不攻,本以为是场拉锯战,谁也没想到战事会来得这么快。三春进到军营第二天,还没等有时间适应这里的生活,两军就已经开战了。 太阳初升,大雾尚未消散,沉寂数日的楚军出动了。 中央步军十万,两翼骑兵各是一万,总共十二万红色军服大军,好像秋色中的枫林,放眼望去一片火红。尤其是那两万骑兵,宛如两面巨大的守护墙,把步军护在其中。那些马一看就是训练过的战马。 ps: 我个脑残,居然写错节日了,今天中秋节吗? 第三十九章 下等兵突城 骤然之间,楚军鼓声号角大作,纛旗在风中猎猎招展。两翼骑兵率先出动,中军兵士则跨着整齐步伐,山岳城墙班向前推进,每跨三步大喊“杀”,竟是从容不迫地隆隆进逼。与此同时,凄厉的牛角号响起,声震山谷,两翼骑兵呼啸迎击,重甲步兵亦是无可阻挡地傲慢阔步,恍如黑色海潮平地席卷而来。 三春趴在城墙上,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心中暗道,楚国现在也开始用骑兵了,颂人暗地里应该没少在军事上下功夫,看来这场仗不好打啊。 往下探了探头,领军的不是楚国大王,而是一个红袍大将,人群里也没瞧见宴平的影子,不过就算宴平在这儿,他那小个子也早就淹没在人潮中了。 楚将军大呼一声:“进攻。” 顿时长剑与弯刀铿锵飞舞,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 冯成下令燕军迎战,一阵嘹亮劲急的号角,燕军营垒的大军随之出动,漫漫黑色如同遍野松林。 两支军队排山倒海般相撞了,若隆隆沉雷响彻山谷,又如万顷怒涛扑击群山。 这是两支战国强大的铁军,都曾拥有常胜不败的煌煌战绩,都是有着慷慨赴死的猛士胆识。 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的战场,每个人都忍不住被血腥的战斗震撼着。铁汉碰击,死不旋踵。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嚎叫,弥漫的烟尘。整个山原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 三春只觉心脏在剧烈跳动着,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这一仗对建城至关重要。 就在两军打得不可分交之时,冯成突然下令撤军。顿时锣声一片,燕军开始行动有序的撤退。 从开战伊始,冯成就下过令,这一仗只许打一炷香的功夫,打完就退,绝不恋战。 这就像老鼠逗猫一样,等猫急了眼伸出爪子,他们就赶紧跑。跑得快了边没事。跑得慢了。被猫爪子挠上也是个麻烦事。 楚军没想到燕军会这么容易撤退,恐防有诈,喝令不许追击。而燕军顺利退进城内。 其实冯成根本没有特别的制胜方法。他本来不想出城迎战的,只是这第一战若不出怕失了军心,只能打个擦边战,意思意思就算了。 燕军撤退之后,他下令城门紧闭,任凭如何骂城都不再出去了。 楚军这才知道比骗了,刚没乘胜追进城内,白白错失了良机。 今日一战不了了之,回到后面,冯成就立刻招集众将领商议对策。楚军人数来得比想象的要多。今日他们骑兵还未出战已经站尽了优势,想要打退他们根本不可能。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国都会早日派兵来支援。 但是就怕这会儿蓟城还不知道这边发生什么事。一想到这个,冯成就急得直拍桌子。大叫道:“你们说,这求救的书信要如何传出去?” 众将士面面相觑,楚王颂人恁是可恶,居然撕毁停战协议,对建城下手。可是有再大怨气也没用,人都来了,骂是骂不走的。 冯成叹口气,“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把书信带出去,否则破城之时指日可待。” 副将陈通道:“大人,不如派一队人马护送一个武功高强之人出城,没准能冲出包围。” 冯成一想,似乎也只有如此了,大队人马冲出去是不可能,这个方法倒是可行的。只是却不能把希望放在一人身上。 他道:“你去找找看,营里有多少武艺高强又聪明机灵的,选四个出来,让他们同时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出城,只要有一个能送出去信去就可。” 从这里到蓟城快马加鞭只有两三天的时间,他们只要能撑够十日,就能等来救兵。(..tw好看的小说) “诺。”陈通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他心想着这事说来容易,上哪儿找四个武功高强还又聪明的人呢?最重要的还得对国家绝对忠心。 第一出战燕军就几乎惨败,军营里的士气很是低落,见识到楚军的阵容,不少人都在议论到底建城能守多久。 三春坐在营帐里听了几句,见这些人越说越不像话,竟开始说起写好遗书,等着抹脖子的时候好用。 还有的问:“我不会写字,谁会写字?” 她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道:“你们有说闲话的功夫还是到外面操练一下,没准活命的机会还大点。”就算写了遗书,到时候城破了,没几个能活着,谁能给送回去? 几个人看了她一眼,都低着头没敢说话,早在她来的第一天,就已经打服了他们。 他们本以为刚进的小兵好欺负,谁也没想到她身子不壮,本事却不小,只几下便五六个汉子都打趴下了。弄得这些小子们,看见她全叫大哥,此时听她说出去操练,都乖乖走了出去。 外面营帐里也有些骚乱,恐惧是会传播的,一个人害怕,便会传染三四个人,随后有更人害怕,再这样下去恐怕军心不稳了。春心知道长久下去,恐怕不用等楚人攻进城,他们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了,为今之计必须稳定军心,提升士气。只可惜她不是军中将领,该怎么做,轮不到她说三到四。 叹了口气,也开始深想要如何解现在的局。或者她应该去找一趟容公子,如果她想出城,有商队相助是最好的。这些人常年在各国行走,相识的人多,没准能找到最快的捷径。 刚走出营帐,便见一个小兵快步走来,高声问:“哪个是春?副将大人召见。” 三春应了一声,“在下正是。” “跟我来。” 跟着那小兵走去见陈通,她心中颇有些疑惑,陈通怎么好端端的要见她?不过正好,她也有话要跟他说。 进了主将房,里面已经站了七八个人,她应该是最后一个,刚一进入就听陈通道:“人已经到齐了,此事紧急本将军就长话短说了。” 他面色一肃,“你们都知道楚军围城之事,现在正是国家用人之时,闻说你们都是军中武艺最好的,把你们选出来只因为要送信出去以解围城之困。” 三春早知道会找人冲出包围送信,只是没想到会选上她,向左右看看,这些人里大多都是军中的将领,最起码也是个千夫长。像她这样一身下等兵装的,还是头一个。 陈通分配人选,一共八个人,每组两人,从四个不同方向出城,随便用什么方法,只要把信送出去。 与她搭伴的人叫做冯亮,听说是冯成的内侄,二十多岁年纪,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冯亮看见她,就颇不屑地撇了撇嘴,“到底哪儿来这么一个丑货?” 三春笑了笑,心里却道,你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你那是没长毛,长了毛活脱脱一个猴子。 八人各领了盖有太守印章的绢帛,就都出去准备了。 今夜子时之前,所有人都要冲出城去,她和陈亮所分派的方向是南方,可以说是离蓟城最远,也最绕道的一处所在,看来陈通是把他们当成后备的了。 和冯亮约好,在军营门等候,两人各自去准备了。看看天色似乎还有时间,正好还能去见一下容公子。 她骑着马赶到容公子的府邸,他好像早料到她回来,早已在客厅准备茶点相侯。 虽然听下人通报是她,不过在看见进来的这个丑到不行的人,容公子还是面露惊愕,隔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她这张脸所造成的视觉效果。他叹息道:“你到底怎么做出这样一副面孔?” 三春笑着随便比划了几下,“就是那么做出来的。” 说了等于没说。容公子却并不怎么在意,只笑道:“你到这儿有何事?” 三春眨眨眼,“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容公子好笑,“有求于人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你绝对是第一人,正好我准备了一样东西给你,只是暂借,用完了记得还还给我。” 他说着轻轻拍了下手掌,有人捧了一个木盒过来。 三春好奇的瞪大眼睛,他不是小气之人,会再要回去的东西,肯定是个宝贝。 容公子打开盒子,从里面抖出一个黑漆漆的背心,笑道:“这是祖传的宝物,可挡刀剑,或许于你有用。” 不是或许,而是太有用了,三春心里庆幸,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她欣喜地把背心抱在手里,问他:“你如何知道咱们今日突围?” 容公子笑笑,“冯成不是笨人,应也知道建城守不了多久,今夜若不突围恐怕就来不及了。若是我必然会让人佯装突围,然后再派信得过之人趁乱悄悄冲出去,或可得一线生机。” 三春点头,冯成就是这么想的,今天四个城门方向都会突围,护着他们冲出去。 她道:“正要向公子讨教,如何才能杀出去?” “你从何处出城?” “南门。” 容公子当即铺上地图,观察了一下地形,开始给她讲从南门出去走哪条路最好。 ps: 终于过完年了,心情好低落,想想自己要码的字,才能举起士气,战斗,战斗。 第四十章 君侯等你很久 南门虽是离蓟城最远的一条路,但也是最薄弱的地方,南门的守将叫做董岩,曾是齐人,后来归顺楚国。因为这个出身,他在军中一向颇受排挤,围城之事未必会尽全力,要真算起来,所选的这个方位却是最有利的。更有一点,董岩脾气暴躁,最受不得激,若遇到他用激将法,最为有效。 三春听得眼前一亮,她就知道来对了,她晓得容公子对各国的事务都有了解,却没想了解的如此深,就连一个楚军中小小的守将,他都一清二楚。 容公子知道她想什么,不由笑道:“这也是凑巧,那个董岩与家中一位长辈有旧,所以才会对他有所了解。” 三春一躬到地,“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多谢公子了。” “也不用谢我,我也算是半个燕人,哪有不为自己国家效力的道理?”他的父亲是燕人,母亲却是魏人。 “只是……”他说着顿了一下,才又道:“只是若想解建城之困,其实原可不用等蓟城救兵的,离此最近的屯兵地只需三日就能到。” 三春诧异,“燕国境内还有屯兵之地?” “不是燕国,是魏国。魏国城阳君大败齐国之后,大军还未返回国都,就停在魏楚边界之地,若能求得城阳君相助,建城之围必解。只是这位城阳君一向谋于算计,也早垂涎燕国,就怕赶走了豺狼,再来了老虎。那就得不偿失了。” 三春叹口气,他果然对仲雪了解很深,仲雪就是这么个人,在利益面前什么情面都是不念的。 只要她肯出面。他应该会率大军而来,但是这样一来就欠了他一个极大的人情,恐怕以后想不牵扯都不行了。 从容公子之处出来,天刚擦黑,正觉饿了,便走到一个面摊上想吃碗面。 正到开战之时,街上哪还有人啊,整条街空荡荡的,只有她和那个面摊的大爷两人。(..tw好看的小说) 要了碗阳春面,坐下来大口吃着。可能这面做得太好吃。她吃了一碗。又忍不住要了一碗。 那老大爷一个劲儿瞅她。大约是觉得奇怪这个时候,她还能有这么好的胃口吧。 她笑了笑,问道:“大爷。这会儿店铺都关门了,您怎么还来出摊?” 那老大爷叹口气,“这兵荒马乱到哪儿都打仗,今天被这个占,明天被那个占,早就习惯了。咱们这些百姓可怜啊,出摊可能被杀死,不出摊就等着饿死,出不出摊都得死,不过早死一天晚死一天而已。” 三春微微一凛。忽有些汗颜,她前些时日只想到自己所受的那点委屈,外面发生的事都不闻不问的,这会儿想来,自己那些委屈和百姓所遭受的灾难相比,又算得什么?是她自己想偏激了,就算爱情毁了,她还有亲情,还有这燕国上上下下的百姓,她必须为他们而活,就算她不再是太子,却终究改变不了她曾是太子的事实。至少,她也还是个燕国人。 吃了两碗面,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扔出一锭银子给那大爷。 老大爷忙道:“您给多了。” 三春微微一笑,转身走了,比起他那一翻话所带来的心灵解脱,这点钱实在不算什么。 骑马回到军营,冯亮还没出来。 她回到营帐,把要带的兵器收拾好,又换了一身平常衣服,那个背心也穿在里面,还有容公子给她的那份地图也踹好了。 都收拾好了,等再出来时,冯亮已经在营门口等她了。一见她便冷声道:“既然太守下令,本将军不会抛下你先走,不过有件事你要记清楚,若是你扯了后腿,必先砍了你的脑袋。” 三春咧嘴,不愧为冯太守的侄子,果然够霸气。看来她不但要小心楚军的刀剑,还得小心他的剑会砍上她的脖子了。 两人出了军营,南城门处已有一队士兵等候了。这些人大约有三百之数,说是保护他们,事实上却是做诱饵用的。三春也知道他们可能一个都活不了,但战争就是这样,他们不牺牲,就有更多的人牺牲。 或者她该庆幸她被选中受保护的,而不是这三百人中的一个。不过她的使命也是保护冯亮,说白了,她也是那个垫底的。 城门大开,三百人率先出去,他们悄悄潜着往楚军方向而去,三春和冯亮跟在后面,两人的马都包着软布,跑起来无声无息的。 子时已到,万物俱息。 远远看见楚军的军营,大部分地方灯火通明,不时有兵丁走来走去。 冯亮下令士兵寻了隐蔽之所查看,可等了好久都没见楚军的守卫有松懈之意。 三春猜测,八成他们也猜到建城太守会派人突围,所以下令军兵打醒精神,加强防卫。 半个时辰过去了,冯亮等得有些不耐烦,下令不管怎样先冲过去再说。 三春心知不妥,忙拦住他,“将军不可鲁莽,每到凌晨时分,天将亮未亮之时正是人睡眠正实之时,不如等到他们疲惫了,再冲出去,或者可出其不备。” 冯亮冷笑,“你怎知那时是人睡眠正实之时?” “是……据经验所知。” 冯亮道:“好,就依你,若然有误,先杀你个贻误军机。” 三春笑了笑,人的精神都是紧绷的,眼看着天快亮时,多少会有松懈之意,这是人之常情,也难为这个冯亮竟然不知。 这里是一个陡坡,趴在坡上暂时能当床用,那些士兵看过来也瞧不见这里有人。 眯了一会儿,眼看着对面营里的人上眼皮打下眼皮开始打盹,冯亮一声令下,三百人冲了上去,一时间喊杀声阵阵。 三百人冲进敌营就好像撒了一把米在大山上,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丁兵围了上去,冯亮和三春相对打了个眼色,然后迅速向另一个方向冲去。 他们骑的都是良马,从步兵营里直冲,立时便冲的步兵四散,几只长戟横过来都没阻断两匹马的冲势。他们一路冲出军营,直向前面的一座树林而去。 更多的马蹄声自他们身后传来,似是骑兵追上来了,虽杂乱无章却是步步紧逗,数枚冷箭穿过夜风钉入身旁的树中。 三春暗叫一声“糟糕”,没想到楚国的骑兵这般惊醒,这么快就整装追来了。 两匹骏马疾驰在林间,马蹄踏碎沓沓堆积的落叶,夜鸦不知从何处扑棱着翅膀哀鸣飞过。 乌鸦从来都是叫灾的,就好像早知道灾难的发生。正这时,冯亮的马忽然扬起前蹄狠狠嘶叫声,想必是中箭了。 三春惊得汗毛直竖,直觉这被迫杀的他们多半要就此玩完,疾驰的骏马,呼啸的冷箭,都离他们越来越近。她心里着急,一把挽起地上的冯亮,带着他一起狂奔。 冯亮右腿中了箭,走了几步就踉跄着要摔倒,他心知自己是走不了,气喘吁吁地把一张油纸包着的丝帛递到她手里,“大局为重,你扔下我,赶紧拿着信去蓟城求见庞万将军。” 三春有些犹豫,冯亮虽然看她不顺眼,但好歹同是燕军之人,难道真要把她扔下吗? “快走。”冯亮暴喝一声,突然从马上滚下去。却是他自己跳下的马。 三春再不敢迟疑,快马加鞭驰去,回头看一眼,冯亮已经站起来,挥着长戢横在胸前,阻住追兵的去路。 耳边听得他大喝一声:“尔等敢而,还不速速退去。” 就在这一刻,他的背影忽然变得格外高大,就好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三春又加了几鞭,马驰的更快了,呼呼的风从两边刮过,隐隐能听到身后的惨叫声,她不由咬了咬牙,知道冯亮定是活不成了。 可这会儿容不得心痛,她必须走,快点走。 骏马驰出十几里,追兵才渐渐失去踪影。眼前突然出现一条岔道,为了怕迷路,她把地图对里面的路线都记得清清楚楚,此时毫不犹豫打马而走,走出几十里才发现有时候记忆这种东西也是不靠谱的,她居然走错了。 这不是去蓟城的路,反而是去魏楚边界的路。有心再折回去,可时间紧迫,就怕她到了蓟城也来不及了。 想到容公子说仲雪在这儿,心里很是犹豫要不要碰碰运气。 她来来回回在路上转圈圈,脑中幻出的全是最近几日发生的事,想到冯亮的惨死,想到建城里卖面条的老大爷,建城里还有很多的人要她救,想比而言,自己要受的那点委屈又算什么? 反正跟已经跟他牵扯不清,应该不怕这一回吧! 硬着头皮打马快行,远远地看到高高飘扬的魏国大旗,不由连叹数声,叹得似乎肠子都断了。 她身上有做春的时候那面飞虎军的军牌,很容易就进到军营,有守营的士兵问起,就说自己是派出去打听消息的斥候。 那些士兵一听居然很是兴奋,笑着道:“回来的正好,君侯等你很久了。” 三春眼皮跳了一下,仲雪是神仙吗?居然知道她来见他,还是扮成这个丑样? 第四十一章 魏国当为霸主 想想又觉不可能,多半是她说自己是斥候,他想见的也是斥候。 不过这样也好,也省得为求见主帅摸不着门而苦恼了。 跟着士兵进到主帅营帐,仲雪正在和几个将领在商议战事,在他们面前摆着一张地图,却不是齐国和魏国的,倒很像楚国地形。 她偷瞧了几眼,不由心中有疑,难道他留重兵在这儿是要攻打楚国吗? 楚国大军聚集建城,楚国境内必定空虚,若是他想趁虚而入攻占郢城,绝对是最好的时机。在这种情况下,他可能为了帮她,而错过这大好良机吗? 心中想着事,以至于有人对她问话,都没听见,只等那人问了第三遍,才忙道:“喏――喏――” 一个将领“扑哧”一笑,“这是谁派出去的斥候?脑子不大好使也罢了,还是个聋子。” 刚才问话的是风间,他问了两句,她都没听见,就有些恼了,便骂道:“你是个聋子吗?” 刚好三春以为他还在问话,忙应了两声,这会儿不被人误会是聋子都难了。 风间哼哼两声,他可不以为她是聋子,又问:“你是哪儿来的斥候,探听到什么消息?” “大人问哪里?” “建城。” 对于建城她可是知之甚深的。三春兴奋地吸吸鼻子,把建城里的情况描述了一遍,特别描绘了一下建城的百姓是多么悲惨,若是楚军屠城。那定是横尸遍野,惨不忍睹。 她绘声绘色地说着,这辈子似乎从来没一次费这么多吐沫,可这些人明显没被她的描述感动。 一个将领兴奋道:“君侯。都打到这样了,时机已到,不如下令攻打楚国吧。” 三春咬了咬牙,还真的让她猜对了,仲雪果然是憋着从楚国捞好处的。 她心中一急,假装抹眼泪,哭诉道:“君侯啊,不行啊,大军不能攻打楚国啊。.tw[]” 仲雪本来眼一直盯着地图,闻到这么凄惨的声音。不由挑了挑眉。刚才听她极力说建城惨状。他就觉得不对劲儿,现在居然敢出声反驳,哪个斥候能有这么大胆子? 他抬起头看了三春一眼。被她那丑到极点的相貌也吓了一跳,不过他越看嘴角笑意越浓,最后变成一大朵灿笑浮在嘴边。 他问:“你倒说说,为什么不能攻打楚国?” 风间最了解君侯,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不对劲儿,他的主子好像对这个斥候很感兴趣,可他却看不出这人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反倒很有些可疑。这个人一点都不像个斥候,莫不是哪国派来的奸细? 他想说话,看君侯饶有兴致的样子又不敢说。只能静静瞧着,倒要看看这个人能说出什么。 三春昂起头,把琢磨了半天的说辞一股脑地倒出来,“君侯定然觉得楚国薄弱,有机可乘,可君侯有没有想过颂人不是笨人,他做奉凌君之时就很懂得伪装,难道现在就不能装成内控外患的样子等大军深入,再来个瓮中捉鳖吗?” “哦?”仲雪嘴角噙着笑,愈发觉得这人很有些意思。 三春被他笑得心里发毛,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只能硬着头皮道:“君侯做事一向是有分寸的,应该不会为了一时的利益而中了奸人计谋吧。” 仲雪笑意更深,“那你说该当如何?” “助建城守军击退楚军,把楚军主力扼杀在燕国,可与燕国立盟,左右夹击,定可大获全胜。” 仲雪笑了笑,突然喝道:“你不是魏军斥候,又是何人?” 风间也喝一声,“来人,把她绑起来。” 几个士兵过来把三春捆绑起来,三春也不惧,高声道:“我虽不是魏人,却一心为魏国打算,君侯若肯听我言,魏国当为霸主。” 仲雪轻笑,这人倒真是了解他。他就是要做七国的霸主,或者将来若有余力,还要统一天下。 一将领道:“君侯,此人甚是可疑,应该好好拷问。” 仲雪也越看越觉得这人眼熟,点了点头,“搜她身吧。” 风间过来搜她的身,手刚摸上她的胸口,忽有些迟疑。偏过头看仲雪一直盯着他的手,更觉心里不安稳,他也不敢自己动手,叫过一个士兵,“你来。” 那士兵不敢迟疑,从她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和一个腰牌。 那腰牌正是魏军所有,纸包里包着一块布帛,上面写着建城太守呈给大将军庞万的信。 仲雪接过来看了看,其大意就是建城被围,速速派兵。 建城被围的事他也是刚知道,才会召集将领开会,派出数名斥候不断探听消息。也就因为此,三春才能顺利的进到中军帐。 三春不停地偷看着他的脸色,见他看完布帛,忙道:“我确是燕国派出的求兵之人。” 仲雪轻哼,“你倒实诚。说吧,为何不去蓟城,反倒到了这里?” 她心道,又不是她不想去,那不是走错路了嘛。可这样的话绝不能说,只换了个无比崇拜他的口吻道:“小人窃以为,能解建城之围者除了君侯,再无旁人。” 好一个高帽子戴的,若换了别人想必会美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可仲雪不是别人,他很淡定地看着她,“说得倒是很好听,你到底是谁?” “我是燕军中的士兵。”她用嘴努了努自己腰间。 士兵要去她腰上摸,被仲雪阻住了,他亲自动手从她腰间摸出一块猪牌,上面刻着一头肥猪,正是建城守军的标志。看来她说自己是燕军士兵一点都没错,只是她除了这个身份之外应该还有另一个身份,而如果想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 他微微一笑,吩咐人给她松绑,然后对一屋的将领道:“今天的议事就到这里,你们都出去吧。” “诺。” 一群人走出去,风间有些担心,在门口犹豫着不想出去。 仲雪道:“你不用留在这儿。” 风间问:“君侯还需要什么?” “送些吃的进来,想必这位小兄弟应该很饿了。” 三春确实饿了,她马不停蹄地赶来这里,一路上根本没顾上吃什么东西,到这会儿果然饿极了。 不一会儿风间就端了一个托盘进来,里面放了一碟鸡,一碟牛肉,还有一壶酒。 仲雪坐下来,吃着肉喝着酒,却一点叫她一起坐下的意思也没有。 三春有些无奈地摸摸鼻子,他这也算叫给她吃吗?这分明就是吃给她看嘛。 很想也坐过去,坐在他对面,拿起一只鸡腿好好啃着,把骨头都嚼烂,就好像嚼他的骨头一样。可是如果她真过去,那就等于告诉了他她的身份,因为一个燕军的小兵是绝没胆子在一国君侯面前无礼。尤其这个人还是鼎鼎大名的城阳君。 仲雪吃了几块肉,又喝了几杯酒,然后用一块白得不能再白的布巾擦了擦手。他看一眼站在一边低着头假装很听话的三春,嘴角隐有一丝笑意,“你,不过来吃点吗?” “诺。”她几乎是欢呼着跑了过来,如果他再不叫她,她都怕自己会忍不住自己扑过来。 拿起鸡腿放进嘴里大嚼,嚼得十分卖力,不一刻一碟牛肉和一碟鸡肉就快见了底。 仲雪轻笑,“饿的时间长了,一次不要吃那么多。” 她怔了一下,“你说什么?” “喝口水吧。”他给她倒了杯茶,而不是酒。 她真觉得有些噎得慌,想喝又觉得不合适,打了个嗝道:“君侯亲自动手,小人怎么敢当?” “行了,你别装了。”他突然道。 三春也觉装的很累,她本来以为凭自己那能把死人说活了,能把铁人说得流下泪来,能把两个稻草人说得相亲相爱,并且生下一对双胞胎的嘴肯定说服他,只要他认不出她,就不算和他见面,她也不会违背自己今生都不想见他的誓言。可显然,他比她想象中的更有辨识力。 她拿过他倒的茶灌了几口,才不觉那么噎得慌。问他,“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在你进来之后。” 三春惊讶,“这么快?” 他微微一笑,“记得我曾经说过吗?爱一个人就能感受到他说话的声音,他的每一次呼吸声,每一个脚步,甚至他走路时衣服的摇摆声。尤其是感觉很重要,觉得是你,便是你了,即便你打扮的比现在丑一百倍,能认出来的人依然能认得出。” 他做过实验,让人去搜她的身,他果然感觉到心里不痛快,也就更笃定她是三春了。 以前她易容过多次,那时没一眼认出来是因为对她这个身体还不熟悉,可现在他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便再也不会认错了。 “记住,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骗我,否则我会教你知道什么叫惩罚。”他说着话,筷子头在她鼻尖上点了点。 三春一愣,想起以前她是怎么骗他的,铁的事实面前,任何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这个时候除了以不变应万变也没别的办法了。 她镇定道:“我一来就说过我是谁的。” 他挑了挑眉:“哦?” 她点点头道:“嗯,我确实说过,是你记错了。” 他不动声色笑了笑:“连耍赖都学会了,很好。” 三春挺起胸膛,凛然无畏道:“说我耍赖,那你拿出证据来啊。” 第四十二章 搅了主公好事 女人耍起无赖来,通常让很多男人都疲于应付的。.tw[] 仲雪叹了口气,“你不承认也就算了,好吧,告诉我,你来这一趟是为什么?”若没必要,她是绝不会出现在他面前,至少不是现在,或者等哪天气消了,心里再没有芥蒂。 三春道:“我所想的已经告诉你了。” 想起她刚才所说的话,他心中很是纠结,“你当真要这么做?” “我要。” “若我不要呢?” 建城之危也不是那么容易解的,他无可避免的要和楚军的主力对上,甚至有可能是楚王,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三春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我要。” 仲雪忍不住又叹口气,仿佛被逼无奈道:“既然你那么渴求,本君就满足你。”他说着开始脱衣服,一件、两件,像剥玉米棒子一样,不一会儿上身就光裸裸了。 三春磨了磨牙,这个时候他还开这种玩笑? 她冷声道:“你别闹了,我希望咱们能好好谈谈。” 仲雪轻笑,“怎么?谈条件?你觉得我不会轻易答应你,所以打算许我点好处了?” 她咬唇,“你想要什么都行。” “见到美人,自然眼睛晕眩,心动,下面也动,是人间常情。可惜……”他说着顿了一下,手指轻轻在她脸颊上滑过,“可惜你现在丑的,让人起不了半分兴趣。” 三春推开他的手,“你到底要不要帮我?” 仲雪也收起了玩笑。“可以,不过好处我要自己取,你绝不可以阻拦,届时不管我要什么。你都不能有任何异议。” 他这么一说,三春心里完全没底,忙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放心,你若不情愿,我绝对不会动你分毫。我现在想要的另有其物。”他捡起地上的衣服扔在一边,随后从屏风后拿出一套黑色的午时服开始穿。 原来他刚才脱衣,只是想换套衣服而已。 三春吁了口气,不管他想要什么,只要能救建城都是值得的。 仲雪正穿衣服的时候,风间从外面进来。一掀起帐帘。看到主子好像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不由怔了怔。 仲雪只吐了一个字,“滚。” 他立刻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心道,他不会刚好打扰了什么好事吧? 仲雪穿好衣服走出去。临出门时对她道:“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我一起,另一个去蓟城。” 三春选择了后者,她相信他不会失信,但若没有燕军驻扎,总归不能让人放心。 她骑马离开魏军大营,连声道别都没和仲雪说。等仲雪回到营帐,早已看不见她的人影了。 他也不觉奇怪,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热心的时候比任何人都热心。但冷心的时候却也比任何人都冷心。而对待冷心的人是他,他一点也不觉奇怪,她总是把所有人放在他前面,而他也永远是排在最后的那个。 她对他素来无心,从来无情,看似对你眚眼有加,却从来都把握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或者只有用到他时,她才会想到他吧。 风间见主子站在营门口,对着西北一个劲儿喝风,不由问道:“君侯,您没事吧?” “没事。”他吸了口气,就是叫某个人给气的不轻。 吩咐大军整装待发,三春的话也确实提醒了他,他已经改变了主意,打算跟颂人玩个更刺激的游戏。敢跟他挑衅的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还有叔琪,让他置身事外可不是他的风格,他总会叫他知道什么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一回虽也是帮了三春,与他却也是有利。 三春快马加鞭赶往蓟城,她一路看着地图走,竟当真走对了。 到了蓟城城内,凭着记忆来到庞万的府邸。 这是她第一次来庞万的家,以前她是君,他是臣,还不至于屈尊降贵到这儿。可现在在门口等通传,半天都不得其门而入。 好容易庞万肯接见她了,呈上冯成的布帛,庞万脸上吓得变颜变色。看他那模样应该是还没收到建城传出的信,没想到楚军的守卫如此严,只有她一个人侥幸逃出吗? 而这都要感谢容公子,若不是他出了主意,又提供了最佳的路线,她还真逃不出来呢。 庞万得了消息,慌忙进宫了,一个时辰后回来,领了旨意开始点兵出发。 三春心里惦记着建城,总怕会出事,虽然请了仲雪出面,但就因为他在,才让人更不放心。她急于回建城,但是庞万却不让她走,说是大王召见,让她进宫叙说建城详情。 对于琪,她总觉有些愧疚,是她没尽到做哥哥的责任,让他心伤心痛,又让小小年纪便承担太多的压力。她不是不知道他对她的心意,但是她对他只有亲情,只有兄弟之义,他这么恋着她,想着她,许是以为她是句旦才会心有爱慕,若是他知道她是他最敬爱的兄长,或者就不会对她有畸恋了吧。 随着内侍进到宫里,在寝宫里见到了叔琪,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也是不知是因为国事繁忙,还是建城的事让他操心。 叔琪看了她一眼,也被她的丑容吓了一跳。随后恢复镇静,淡淡地问了几句建城的情况。 三春都一一做了回答了,特别说了一下建城的防守,以现在建城的兵力就算拼尽全力最多能支撑十日。她从建城出来到现在花了五日,他们只有五天的时间去建城救急,否则就只能等着城破之后,再回去收拾残局了。到那时定然血流成河,尸堆成山,楚军一向有杀害俘虏的爱好,到时建城守军将士将一个不剩。 琪听她描述着那惨状,神情却不知道飘忽到哪儿。好半天才道:“你刚才在说什么?” 三春气结,合着这半天他什么都没听进去。 心里憋着一股火,也顾不得君臣礼仪了,她豁的站起来,高声道:“您身为燕国的大王,当为百姓谋福,当保卫国家,可观您现在半分没有为百姓担忧,小人不知大王在烦恼什么,但既然享受荣耀和荣华,就要尽大王该尽的义务。” 琪终于看了她一眼,刚才从她进来,他就没敢多看她,可现在却忍不住想看她,因为她教训人的语气像极了一个人。他自从当上大王后,还没哪个人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 令他诧异的是,这人长得太丑,丑的叫人看过一眼不想再看第二眼,她一点都和他记忆中的人不一样,让人失望之余又有些感慨。原来世上有那么相像之人,句旦是容貌像,这个人是神态像。 而看得多了,似乎觉得这个人也没那么丑了,他轻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眼中没有百姓?我已经派庞万赶往建城了,如果他够迅速,可能明早就会出发。” 三春就是知道,虽然已经没见他有一段时间了,但她就是能感受到。他没把燕国放在心上,燕国荣辱存亡似与他没有半分关系,他所在乎的另有其事。 她叹口气,“在大王眼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琪看着她,眼前忽然出现的是一个身穿太子服色的人在对他吟吟笑着。 他心中忽觉很痛,他不是没努力过,努力挽留她,让变成句旦的她嫁给他,可是中途出了意外,她被城阳君带走了,他追了许多地方都没找到。后来听说她到了赵国,被赵王奉为上宾。他曾写过一封信给赵王,说明她的身份,请求赵王把她送回。可那老东西根本没理会他,只让人轻描淡写地回了句,说春公主是魏国人,已被城阳君和秦国公子秋澜证实过,要想证明她是燕人,是燕国的王后,那就拿出证据来。 是,他没有证据,他们连拜堂都没有,没行完大礼,从严格意义上说根本不算他的王后。他让句容去认女儿,因为只有他出现才能证明句旦是他女儿,继而再证明他和句容之女是有婚约的。 可句容却不愿去,反复跟他推脱着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他知道在句容眼里他的女儿是胜过一切的,他以为女儿不愿嫁给他所以才会逃走,自然不会把女儿找回来。 他虽身为大王,却拿句容一点办法也没有,不是因为他不能,而是因为他是她的父亲,他不想也不愿这么做。他怕有一天她回来,会因此恨了他。 可是她在赵国的时间也不长,还没等他想到主意把人带回来,她就已经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就连公子季徇也不知道,他两次派人向季徇询问,得到的结论都是:她走了,不知所踪。 一想到这些,心里又一阵烦乱,冷声道:“这你无需知道,你一个小民,管的闲事太多了,今天就看在你对燕国有功的份上,绕过你一次,你赶紧走吧。” “诺。”她低头走出去,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这就是她弟弟,她世上唯一一个亲人,若他不想好好坐这个位置,那么身为姐姐的她又该做什么? 真可惜啊,她是姐姐,而不是哥哥,不然…… 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不然,有些事是连想都不能想的。这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最大的区别。 第四十三章 丫的敢骗她 出了殿门,迎面正碰上句容,他匆匆走来与她擦肩而过,就好像根本没看见她。或者就算看见了,现在他肯定也认不出来了。 三春住了脚,转过头去看句容,他似乎苍老了许多,与一年前看见他时相比,精神头大不如前。 此时他满脸焦急的直奔大王寝宫而去,应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 三春本来要离开的,可是看到他,就不由自主的跟着他,重回了寝殿。 她没有进去,在靠殿门的地方站着,想听听他们说什么。琪一向不喜欢人多,他的寝宫很少有人守着,所以即便站在这儿也没人出来阻拦。 句容进了殿,行了君臣大礼,开口道:“大王,臣有事禀报。” 琪从书案中抬起头,“句大人有何事?” “臣要去建城。” “大人忧国忧民的心众人皆知,不过你是文臣,实在没必要亲身冒险。” “大王。”句容抹了一把汗,“我是有事要做?” “大人可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朝中大臣未经允许是不能前往建城的。” 句容犹豫一下,“是……,臣要找女儿,听说她就在建城里。” 琪“腾”地站了起来,“你从哪里知道的?” “是臣的下属,他说在建城见过小女,在一家酒楼里。那会儿是还没围城之前,下属得以出逃,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建城出事,特意跟我禀过。 琪听后。不停地在殿里转圈圈。这段时日他一直在找人,可是没找到,没想到竟是在建城了。 转了三圈,心中的激动才平稳下来。他伸手拽了挂在窗户上的一个铜铃。顿时整个大殿满是铜铃的响声。一传十,十传百,声音响彻九霄。 听到铃响,三春有一瞬间的怔忪,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了,他还在用着这个。 琪不喜欢人靠近,他身边一般不会有人伺候,想叫人时就在殿里拽一下铜铃,那只铜铃与无数只铜铃连在一起,只要一响。顿时许多铜铃都同时响起。到时会有许多人向这边赶来。 这是他的习惯。记得他小时候就是这样,不喜欢和人接触,但在需要人时又怕找不到人。所以她才为他制作了这个铃。只是没想到这么大了,他还在用这个铃,而且似乎比以前连的更多,也更响了。 铜铃响起,有许多人向寝殿跑来,三春一见慌忙跳下台阶从后面离开了。 寝殿里,琪望着一殿的人,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他的铜铃是当初燕丹设计的,不过后来被他改良了一下,只要他用的力度够大。保证能把整个王宫都惊动了。 他看了看被拽断的绳子,看来这一次是他最用力的一回了。她果然对他的影响深厚,就算燕国灭国,他恐怕都不会这么激动吧。 高声道:“传旨下去本王要御驾亲征。” “诺。”一群人齐应一声。 琪看了一眼句容,“句大人可要同去吗?” 句容忙道:“下臣遵命。” 他自然要去的,自从句旦离开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这一回终于能见到女儿了吧。 庞万得知大王要御驾亲征的消息,很是吃了一惊,琪很少关心国事的,这一会儿这么大张旗鼓的,又是为了什么? 他本来想劝大王太危险,可时间太紧迫了,他没功夫跟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磨牙,所以他只能走,尽快的走,至于将来燕国成什么样,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他愈发的怀念当初的燕丹太子,她虽然心软,但为了燕国可以豁出性命,要比这个根本不把燕国放在心里的大王叔琪好多了。 大王御驾亲征要准备的颇多,琪把一切都从简了,这样一来只比庞万晚出发了一天。(..tw无弹窗广告) 而有时候一天就可以改变很多事的,他们赶到建城的时候,楚军已经退败了,而建城的守旗换成了魏国。 庞万带人提早赶到一天,他到来的时候,建城已经是战火连天。 魏国军队从后面攻击了楚军,这是谁也没料到的,太守冯成没料到,楚军的将领也没料到。所有人看见蜂拥而来的魏军都惊呆了。 楚军攻打建城已经连续进攻五日,建城守兵伤亡惨重,最多再有一日就再难守住城池。这比开始预测的还要快,照这个速度,恐怕等不到蓟城派人来救,建城就已经沦陷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魏军的出现,把形式彻底扭转了。 在城楼上看见楚军左右翼被冲的四散,冯成一度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魏军的旗帜,夹着滚滚烟尘冲杀过来。 这是两支战国最为强大的铁军,都曾拥有常胜不败的煌煌战绩,都是有着慷慨赴死的猛士胆识。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嚎叫,弥漫的烟尘,整个山原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 冯成一直在旁观这场战斗,那强大的楚军在攻打建城时勇猛无比,但面对魏军却显得有些逊色,尤其是魏军强大的骑兵,突如其来一出现,便把楚军冲的七零八散,等楚军反应过来背部受敌,再调骑兵来救已经来不及了。被冲散的军队很难在聚齐起来,任凭主将如何挥动旗子,如何高声呐喊,都无济于事。 冯成眼见时机成熟,当即下令打开城门,从正面进攻,和魏国来一个两面夹击。这是燕军的机会,不管魏军的目的为何,他们的出现都是救了建城。他这也是不是帮忙,而是自救,尽快把楚军赶走,省得他们狗急了跳墙。 战斗打得比想象中还要快,庞万来到时战斗已经结束,他只看到一个尾巴,然后是就魏军被迎进了建城。或者不是迎进,而是蜂拥而上,连着守在城门的燕军一起挤进了城。 楚军败走,魏军顺理成章的进了城。冯成无力阻止,只能眼见着这位传说中的城阳君进了太守府,坐在本属于他的座位上。 他总觉得不舒服,就算救了建城,也不能当这是自己家吧。这叫什么,赶走了老虎,迎来了豺狼?而城阳君绝对是个比楚国的颂人更狡猾的人。 他面上不悦,冷声问:“君侯打算如何?” 仲雪没理他,吩咐府里人准备酒菜,等饭菜上来,他吃了几口,才问道:“什么如何?” 冯成在下面站的脚都疼了,若不是现在燕军处于劣势,他一定会冲过去狠狠地在仲雪脸上打上一拳,这般目中无人的模样实在太可恶。 他咬了咬牙,“建城是燕国之地,还请君侯能尽快离开。” 仲雪掏了掏耳朵,对手下人道:“这人太吵,赶紧把他弄出去。” “诺。”几人过来把冯成架出去。 冯成气得跳脚大骂,只可惜太守府里面全换成魏国人,他一个人根本无力反抗。被四个兵丁抬着出了府,扔在大街上。随后府门紧闭,“哐”地把他关在外面。 冯成不甘心,但不甘心又怎样?大势已去,根本无法挽回了。 仲雪迅速占领了建城每一块地方,城门上也换上了魏国大旗。而庞万带着人来的时候,这一切都只是刚刚结束。 城门紧闭,任他们如何呼唤也没人开城。反倒城楼上魏国的兵丁对他高声嗤笑:“燕国小子们,有多远走多远,从今儿起,这就是爷们的地盘了。” 庞万心里这个气啊,询问魏军究竟是为何出现的,却没一个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就好像突然从天而降。他无奈,只能先安下营等,等大王的大军出现,或可重新夺回建城。 三春是次日随琪的大军一起赶到的,看到城楼上变了旗帜,她也很惊异。忽想起仲雪跟她说过的话,无论做出什么事都要原谅他,看来从那时起他就在计划着要夺了建城的。 她咬咬牙,真是信错他了,居然以为他会为自己而救建城,看来她在他心中的位置也没她想的那么高啊。 心里隐隐作痛,为他的欺骗,不,他不算骗她,最起码他没告诉她,他不会进驻建城。 琪气愤异常,想立刻下令攻城被庞万阻止了。目前还不了解魏国的意图,实在不宜在此刻攻城。城阳君一向是狡猾多端的,与他作战总要多留一个心眼,在形势不明之下,以不变应万变才是良策。 琪本来见建城沦陷,觉得燕丹可能有危险才一时失去理智,现在冷静下来也觉甚是,当即派使者去叫城,想跟城阳君好好谈谈。 有人到城门下叫阵,叫了半天,城门大开出来的却是冯成。 他浑身上下都是伤,似乎被人打的,也是他不认输被人扔出去,又自己跑到太守府门前叫骂,才会被痛揍一顿。 正巧燕王派人讨叫,仲雪便命人把他扔出来,算是图个耳根清净吧。 冯成被抬着来见燕王,一见琪的面立刻扑在他脚面嚎啕大哭,“大王啊,臣有罪,臣无能啊。” 琪很想一脚把他踢开,顾全到他好歹是个太守才没下狠手。 他笑着把人搀起来,和声道:“太守辛苦了,你已经尽力了,无须自责。” 冯成顿时哭得更欢了,他本以为失了建城,他必死无疑,没想到大王居然这么宽容,不免心中感激。暗下立誓要为大王肝脑涂地。 第四十四章 色诱如何? 琪正在用人之际,也不想节外生枝,冯成是最了解建城情况的人,此时自不能杀他。他命人给他准备了些吃食,就在营帐里等他一边吃一边询问建城的情形。 冯成都详细说了,现在建城残余的守兵还在城里,城阳君似乎没有把他们赶尽杀绝的意思,那些士兵都被看押起来。 琪也闹不清城阳君在搞什么把戏,建城失守,他也没下令屠城,反倒张榜安抚,这与魏军一贯铁血的行为很不相符。不过听说近来魏军一改原来的作风,都不再采用残酷手段镇压,攻占齐国几座城池的时候,也没有屠城的事发生。 与庞万商议了一下,庞万以为还是要和谈,和城阳君对上绝不是件好事,只要能了解他想要什么,才能知道怎么应对。 琪心有同感,派冯成再进建城,作为燕国使者与城阳君商谈。 冯成领命,他刚出了营帐就被一个人拦住。三春一见他立刻展露笑容,只是她笑得太丑把他吓了一跳。 冯成好半天才稳住心跳,问道:“怎么是你?” 三春道:“大人以为我早死了吗?” 冯成叹口气,“送信的人无一生还。” 他派出去八个人,第二天楚军便把七个人的尸体放在城门下,死状甚是惨烈。他以为三春也一起死了。 三春道:“我命大,杀了出去,否则今天也见不到大王到来。” 冯成点头,没想到是她带来了援兵,可惜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我有急事要做,回头再与你喝酒畅谈。”他说着要走,三春却不肯让步。 不由皱皱眉,“你想做什么?” “大人可是要去建城中,带我同去可好?” 冯成一怔,“你有事?” “是,建城中有个人是我想见的。还请大人成全。” 冯成想想也无不可,就点头同意了。(..tw好看的小说) 进了城,三春去见容公子,冯成则带着两名武士拜见城阳君。 仲雪倒也给燕国面子,在太守府大排筵宴接待这位曾经的主人。 坐在自己家里。冯成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不过他吸取上次教训也不敢乱说话,只把燕王的意思转达了一下。 “大王希望能和君侯好好谈谈,小臣只是想知道君侯的条件。如何才能把建城归还?” 仲雪笑道:“也没什么,只要燕国肯把通往七国的要道让出来给魏国,魏国人可以通过燕国经商,魏国军队也可以随时随地借道而行,这建城给你们也无不可。” 冯成冷笑,“君侯未免强人所难。”真要像他说的这么做了,燕国就成了魏国的大门,我想进你家就进不去,你想进我家就什么时候都能进。天下没有比这更不合理的事。燕国将再无威信可言,也得不到任何保障。试想一下,一个外人接长不断的从你家里过一次,你如果正在吃饭,或者正和老婆亲热,你觉得让人旁观着感觉会怎么样? 这话虽然粗俗。但却是一个道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仲雪也不急着叫他答应,只笑道:“你可以考虑考虑,或者回去问问燕王,反正本君有的是时间。根本不怕跟你耗下去。不过有句话说在前面,若建城在魏国手中,以后燕国将无时无刻不面临危机。” 冯成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冷笑道:“此事小臣不能做主,当回去禀报我王。” “请。”仲雪比了手势,要走好说,反正也没打算拦着他。 燕国是连接七国的要道,四通八达,若为他所用,以后想去哪儿都容易得多。他早就有这打算,算起来这比去打楚国要容易的多。 魏国和楚国素有嫌隙,两者之间的仗早晚都要打,不过能推迟到之后,他也不想太早有冲突。 ※ 冯成在太守府的时候,三春已经坐在容公子府里的厅堂中。 她不请自来,主人到还没出现呢。 等了好一会儿,容公子才拄着一根木棍走进来,他的腿伤还不算太严重,现在已经已经可以自己走一点路了。 能再看见她,他显得很高兴,笑道:“你许久没有消息,还以为已经不健在了呢。” 三春笑了笑,“我命一向很长。” “看来也是。”他吩咐人上茶,开门见山问道:“你每次似乎都是有事而来,这一回又是因为什么?” “我还真是有事相求。” 容公子叹口气,“你的事我真的帮不上忙。” 三春诧异:“你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 他点点头,“建城被魏军所占,你身为燕人,自然要解建城之围的。不过别人或许可以,城阳君恕本公子无能了。” 三春叹息,她早知道他会这么说,毕竟想说服仲雪绝对不是件简单的事。 容公子思索片刻,道:“或者你可以尝试一些别的方法,感情用事是失败者的最大缺陷。你只需做可以让他感情用事的事就可以了。” 三春看着他,忽然很怀疑自己的身份被他看穿了。 她知道仲雪在乎的女人只有她一个,难道要让她对他来一场色诱吗? 一男一女相见,在情到浓时突然制住他,然后要挟魏军撤出建城。这似乎是目前最好的主意。不过她需要帮手,凭她一个人是办不成这样的事的。 看她一脸欣喜地表情,容公子微微一笑,“我可以理解成,你已经想出好主意了吗?” 三春点点头,“我需要有人帮忙。” “你要帮什么?” “一旦事成之后,我需要有人护我出城。” “此事我也不能帮忙,我是商人不是军人,我家里也没有足够多的武士以供差遣,你若是有需要不如到太守府看看,若是刚好能遇上冯太守,建城里倒是有一千士兵能做你的后盾。” 三春知道他也有他的苦衷,毕竟是个商人,以后还要生存,实在没必要得罪城阳君的。 她道:“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这事我会自己看着做,不过……还是谢谢你。” 容公子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她,“那就以茶代酒祝你成功。” 两人相视一笑。 从容公子家里出来,她立刻到太守府,这会儿冯成已经走了,也幸亏冯成心里想着要怎么跟大王回话,磨磨蹭蹭地不愿出城,她才在城门处拦住他。 她把自己的计划简要跟他说了一遍,当然没说色诱的人是自己,只说找到了君侯的一个弱点,可以挟持他。 冯成一听自然惊喜交加,能这么解决这件事可比什么攻城打仗强多了。若非必要燕国实在不想跟城阳君对敌,这个有着恶魔称号的男人,让每个人都惊惧三分。 他问道:“你说的那个女人是谁,或者咱们可以抓到她,以她要挟城阳君。” 三春的脸顿时黑了,可能不止他,恐怕很多人会有这样的想法。抓住城阳君的弱点,拿她要挟他吧。 她道:“此事不可,城阳君或可能被诱惑,但绝不可为女人妥协。” 冯成一想也是,便没再提。他知道自己目标太大,自然不能跟她一起行动,便把身上的令牌给她,让她可以调动守军,不过前提是她能把这些人解救出来。 建城守军被关在建城的军营里,几个将领都被关押起来,仲雪可能觉得这些人没本事作乱,只是派人看着他们,并没有处死,也没关进监牢。当然,更深层的,仲雪根本没打算在建城停留太久。 三春自诩也没本事把人都救出来,不过她能带出一部分人来。她找到一个带兵的百夫长,挑了三十个士兵,都换成普通百姓的衣服趁夜逃了出去。 计划了一天,把逃走的准备都做好,她就到容公子那儿换了身衣服。 本来想在店铺里买身女装的,可惜这个时候大街上空荡荡的,竟没一家估衣店开了门,没奈何只能再去求助容公子。 容公子早就准备了一身漂亮女装,一见她便笑着捧出来,“就知道到你会来取。” 她叹口气,“天下有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有。”他笑,“至少我不知道你是谁。” 这倒也是,天下知道她是燕丹的不会超过五个,不是特别熟识的人绝想不到她会死而复生。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复活,别人便更不可能知道了,最多猜到她是句容之女句旦。 容公子只是开个玩笑,并未深问,他笑着叫了两个丫鬟过来给她梳头。 这些日子一直在军营厮混,她的头发很长时间没打理,丫鬟不小心一扯,便疼得她皱皱眉。 容公子看见,扶着旁边的家具走过来,轻声道:“让我给你梳吧。” 他说着手已经握住她的秀发,轻轻抚了一下,“你的头发很干,怨不得会疼,要不要给你保养一下?” 三春诧异,“你还会保养头发?” 他笑,“不仅头发,还有肌肤,若是哪天有空可以为你做一下,你这些日子太不注意,皮肤都有些干了。” 三春摸摸自己的脸,也觉欠缺水分,北方的春天很干燥,长期在外皮肤肯定要受损的。 只是他一个男人,又怎么会对女人的玩意感兴趣? 第四十五章 投怀送抱 容公子的手很巧,不一会儿就把她的头发梳好,在后面轻轻扎上,又取了一个金环戴在头上,顺便固定后面的发丝。(..tw无弹窗广告) 然后他取了些胭脂给她擦在脸上,他的手很轻,很柔,手法极其熟练,不一刻便画好了一个美妆。 弄完举起铜镜给她看,轻笑道:“弄好了,你看看可满意?” 三春望着镜中的自己,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美目流盼,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现在的她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千娇百媚,无与伦比。 她赞叹,“到底有什么是你不会的?你莫不是天上神仙下凡?” 容公子被她夸张的表情逗乐了,笑道:“放心,我不是真神仙,不过你这样子肯定能迷倒所有男人。” 她诧异,“你都知道了?” 他笑,“据我所知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 三春惊叹,她发现自己与他的心思越来越相通了。只不知他有没有猜到,其实仲雪那个心上人是她? ※ 从府里出来,已是下午了,她预计晚上的时候动手,现在正好是见他的时候。 走在外面的街上,空荡荡的街道只走着她一个人,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穿着锦衣夜行,没人欣赏,也可惜了容公子花了半个时辰给她画好的妆。 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道边的树已经有小小的骨朵了,天一阵一阵暖起来,可能身上穿的衣服太多太重,走了一会儿便觉身上暖暖的,似乎出了一层薄汗。 她叹口气,很后悔没跟容公子多要辆马车来。他送她的车已经被安排的兵丁带走,以备撤退时接应之用,而现在她只能靠双腿走完这条街。 正走着。前面出现一队魏军,瞧见便有人叫道:“快看,那儿有个女人。(..tw好看的小说)” 一群人奔了过来,几十双眼睛盯在她身上,满眼全是垂涎之色。不过他们只是静静的看着。却没一个上前一步打扰她。最多在那儿说两句调戏的话。“小娘子如何。如何。” 三春心里暗自佩服,都说魏军纪律严明,看来不虚。仲雪下令军队不得扰民。他们就不敢动,这样的军纪也难怪这些年他一直打胜仗。 她仪态万千的从他们身边走过,依稀可以听到他们在后面赞叹:“好漂亮的女人。”还有的问道:“你们猜她去干什么?” 有人道:“想知道自己问她去啊。” 自然没有人会无聊的来问她,她很快通过街道来到太守府门前。 那里的守卫看见一个娇美的女人走过来,第一个反应是瞪大眼睛,第二个反应还是瞪大眼睛,连瞪了三次眼,才有人高声道:“你是何人?这不你该来的地方,还不速速离去。” 三春笑着对他们抛了个媚眼。“是君侯叫我来的,小哥也知道男人一个人待得时间长了,总会想些别的事情吧。” 这话颇为暧昧,守卫们也深以为是,长时间行军,他们也是好久没碰女人。可惜君侯还下令不许扰民,他们连接近女人的机会都没有。 而另有的不免腹诽,不许他们找女人,自己却找,还是这么漂亮的。但心中想想就罢了。谁敢对君侯有微词?一群人对着三春吞了半天口水,还是把她放进去了,毕竟是主子要的人,他们怎么敢阻拦。 三春顺利进到府里,至于进去之后,她只需要说见风间就行。要见君侯确实很难,但要见风间却很容易。几乎魏军的人都知道君侯身边的风间大人很能招女人的,经常有女人想见他,要以身相许。所以对于女人上门来找,大部分人都见怪不怪了。君侯身边的第一军师董承就曾经说过,“魏之风流者唯风间一人尔。” 这话虽是讽刺,却也大大说明了风间受欢迎的程度。 风间很快就来了,他本来还兴高采烈地,在看见三春的一刹那,便忽然很觉头疼。 有什么比见到一个头疼人物,更让人头疼的呢? 他抚了抚额,问:“你怎么来了?” 其实更想说的是最好不要来了,因为每次君侯见到她都会出一些事。不过出于礼貌和今后的幸福,还是不说为妙。 三春轻笑一声,“自己想来就来了,你应该不会阻止我见君侯吧?” “如果可能……。”他轻叹。 事实上那是不可能的,若是仲雪知道她来了,而他不让见的话,肯定会剥了他的皮的。所以他只能道:“跟我来吧。” 仲雪在太守府里原本属于冯成的房间里,最近几天一直忙于建城的军务,都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虽然暂时驻扎建城,但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若是燕军不顾一切的要攻城,他应该做好应对之策。 三春进门时正看到他俯首在几案前,手里翻着许多竹简,大多是建城的日志还有布局图。 她走过去,就着他的手翻了下,“你真的打算在建城扎根了?” “还没这个打算。”仲雪说了句,却没抬头,仍旧在简堆里翻着。 她有些诧异,“你知道我来了?” “你一进府我就知道了。” 风间在后面暗自咋舌,幸亏他把人带来了,虽不知道到底主子身边有多少为他做事的人,反正他想知道的事,似乎都能知道。 三春微惊,这太守防守这么严,想要把他弄出去,还真得下点功夫了。 她笑问:“那你知道我来做什么?” “正等你告诉我。”他说着抬起头,表情似微微一动。 她显然精心打扮过,细致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之上,略显柔美,有时松散的数着长发,显出一种别样的风采。这样的装扮让她突然由成熟变得可爱,让人心中顿生喜爱怜惜之情,她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地盯着他,小小的红唇与皮肤的白色,更显分明。 在瞧见她那身光鲜的穿着时,他不由抽了抽嘴角,“你这是要给我看的吗?” 三春对风间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叫他赶紧滚,风间倒也识趣,退出房间顺手给他们带上门。一对男女一段时间没见,正所谓小别胜新婚,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会擦出火花来? 风间一走,三春便走到仲雪身后,伸手从背后抱住他,腻声道:“其实……我想你了。” 仲雪怔了一下,随后笑起来,“这倒新鲜,还以为你若没事想不起我来呢。” 三春头看着他的背,感觉到他背脊似乎挺了起来,她轻声道:“不会,我很想你,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想起你。” 这算是勾引吗?他眉角轻挑,“你有什么事想要我帮忙了?若是建城撤军的事还是不提的好,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顾及,更何况你也不是原来的身份了,还是少操那些心的好。” 三春轻叹,他还真了解她,永远知道她在想什么。 本来她确实打算要和他好好谈谈的,既然路被堵死,说不得只好按原计划行事。 她咬咬牙,从背后转到他面前,以一个极其优雅的姿势栽进他怀里。她手指在他胸口轻轻划着圆圈,口中道:“我也不想提这事,我……是真的想你了,自从上次之后,我们已经好久没有……” “你……想不想?” 手指滑动,在他胸口惹下一连串的火热。若是仲雪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他真该被送进宫里阉割了,再阉一遍。 他抓住她的手,手心隐有些颤意,“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 他微微叹息,“自从你离开赵国后我一直在找你,知道你肯定在燕国,可派去的人寻了几座城都没找到你。” “我知道,是我错了,以为躲避就能解决问题,可是直到最近才忽然醒悟其实我心里有你,一直都有你。”她说着情话,到了后来自己都弄不清自己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或者她心里是真的这样想的,不是为了骗他。 仲雪显然被感动了,他梦寐以求的就是她心里能有他,就像现在这样抱着他,告诉他,她爱他。 他紧紧抱住她,低声道:“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了?” 她喃喃:“我知道,我知道,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留在你在身边,跟你在一起。” 情话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尤其是从心爱的人嘴里说出来的,仲雪动情的抱起她,亲吻她的脸,她的唇,嘴里喃喃地说着“他好想她”。 三春躲闪着,“不行,不行,这里不行。” “那我去行的地方。”他抱起她,她很乖觉,任他抱了,且双腿交合在他腰际,双手攀了他脖颈,竟如安坐在他的双手上一般。 仲雪对这个动作满意之极,他一脚踹开里间的门,径直走进去。 里面是他的睡房,一进门就嗅到一股奇异的香气,让人精神为之一震。 她被安放在柔软的床榻上,头倚着他的被卷,如丝的眼眸睨在他身上,媚笑道:“你怎么这么猴急?” 仲雪轻笑:“是好急,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昨儿晚上还梦到了你,刚才一看到你我就想了,你穿得这么美就是来勾引我的吗?” 她半是打趣道:“就是,怕你不肯接受,只能把最好的都穿上了。” 第四十六章 献身也疯狂 仲雪把三春放在床上,揉着如揉一团软面。那发酵后的面蓬蓬松松的,很是肉头。 他轻叹一声,“你胖了。” 她一个人在建城的日子过得太好,除了吃就是睡,冬笋做的菜又好吃,每天跟养猪一样,这些时日真的有些发福了。只是女人就算胖了,也不能说吧? 她张嘴在他脖颈咬了一口,仲雪蹙了蹙眉角,怒道:“丫头,你真敢下嘴啊。” 她嘻嘻一笑,被他重又推倒,两人摔在一处。他一手挽住她的后腰,一手抓了她的胸轻轻揉搓着,突然张口在她胸上咬了一口,隔着衣服,也咬得她生疼。 他仿佛得逞似地,得意一笑,腾出一只手,捧了她脖颈死死拥着,亲吻起来。三春只觉浑身酥软,双手搂了他的脖子,仿佛失了骨头一般,无力地向后仰躺下去。 他俯身把她压在身下,掀开她的裙衫,褪到锁骨上,两颗浑圆美好的玉乳像小峰般挺立在眼前,奶白色的柔软,散发着欲望的诱惑。继续向下侵去,嘴里低低埋怨着,嫌她穿的太多,让他费事了。 她闭着眼睛,长睫轻轻颤动着,汗湿的小脸显得妩媚柔美。 “才几月不见,你愈发美了。”他轻喃着脸凑到她的脖颈,嗅着她身上的味道。侵入她胸前的那只手掌,温热巨大。感受到他浓烈的欲望,她白蚕般年轻纤美的身体扭动着,很快对他作出反应,身子轻轻颤栗着,声音也微微发抖着。 “别动。”他压住她不断扭动的腿,低头含住她胸前的蓓蕾。 “嗯……”三春轻哼。 他慢慢舔弄着她的草莓头,手掌推挤着柔软的浑圆,让它在他手里变得更加涨满,鲜红的乳头在他湿润的口腔里徐徐绽放。 三春挺起胸脯,轻吟着。身体已经被他挑起浓浓的欲望。(..tw) 她白乳湿漉漉的轻摆着,裙衫仍堆在锁骨间,他也不急着扯去,任那鲜红的颜色把她的小脸衬的更娇艳。他亲吻着她,在她的胸部。腰部。小腹烙下细密绵长的湿吻,然后他以飞快的速度脱掉了她的亵裤,将她拉向自己。打开她的大腿。 他将她的腿扯得更开,女性幽谷近在眼前,那幽密的肉缝,尖细粉嫩的花瓣交叠着藏在山谷间,而她小小的洞口完全被浓密的黑色隐藏起来。 欲望彻底被激发,他再也等不下去,直接压住她的大腿,使劲掰开小小的肉缝,粉嫩的花瓣被强行分开。里面是如蚌肉般的一壳湿润的粉嫩。他用拇指挡在她的幽密上,在入口处轻轻揉动,很快他的拇指就湿了,拇肚下是滑腻腻的液体,而且每次一动就发出淫靡的“扑扑”声。他不由暗暗惊叹,这丫头的身子似乎越来越美味了。 “嗯……”三春轻吟着。敏感而年轻的身体被他熟捻的技巧挑弄的无法抑制地悸动轻颤。身子逐渐弓起来,穴口处开始急剧地收缩着,小洞口浸出诱人的汁液。 他的粗指趁势插进去,缓缓地进入,黑眸紧紧盯着小小的肉口被他的手指残酷地拉开。直到完全包容住他整根手指。她吟叫着,将他的手指紧紧夹住。 她的小脸红通通的,像是被情欲点燃了,又像是一种难言的羞涩。轻咬着唇,大腿因为疼痛刺激而高高翘起,不断摇晃着。 这个姿势实在太诱人,仲雪抽出胯下的粗棒子开始狠狠插入,她雪白的身子高高挺起,未合拢的小径湿润狭窒,紧紧地钳住他的粗大,娇嫩水蜜的肉壁与他的粗大随着他的律动越来越快地磨擦,快感一拨拨袭来。 狂烈的冲刺后,他终于宣泄出来,拔出深埋在她体内粗壮的巨龙,抓住顶端轻抖,将火热的熔浆喷在她不断收缩的肉口上。(..tw好看的小说)她娇嫩鲜艳的穴道刹时淋满他白色的液体,花瓣上,肉穴口,一丝丝地白色液体向下滴落,就像一幅最美的泼墨山水图,只是不同的是墨汁却是白色。 两人从没契合如此,仲雪不禁一阵百感交集,他盼这一天不知盼了多久,终于他的真心感动了她,她肯主动献身了吗?心里激荡不已,忍不住伏下身去,将她紧紧地箍在怀中。 三春经他一用力,身体乳筛糠似的发抖。但这般姿态对于雄起中的人最为刺激,他被她撩拨得兴起,身下就猛得接连抽送了数百次,直至体内有一股温热循经下传,知道自己已不能控制,便索性更用力冲刺着说:“我要忍不住了。” 她整个身子瘫软在床上,额头滚落着大颗汗珠。心里暗叹不已,他总是这样,不弄得她筋疲力尽,似乎不肯罢休。 夜色抹去了最后一缕残阳,夜幕慢慢落下来了。 看他精神还好,她不甘心,缠着他要了一次又一次,无休止的,直到他累得再无力气,趴在床上沉沉睡去。心里尚觉不放心,又在香炉放了许多安魂草。 其实她也很累,过度的操劳身上一丝力气也无,可是一想到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就强忍着疲惫爬起来穿上衣服。 她没穿女装,而是把他的衣服穿上,有些宽大,用剑把袖子斩去一点,又对着镜子把脸弄成原先的丑样,这样等她的人来了,就不会不认识她了。 摸摸他的鼻息当真睡的很熟了,不过目前的问题还是怎么把熟睡的他弄出去。经过下午,她很知道这里的守卫如何,备不住就从什么地方蹿出个人来。 若是扶着他出去,这昏昏沉沉的样子,应该也会很让人起疑吧。 一时拿不定主意,想到那些燕军有一些曾做过太守府守卫,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或者应该等他们进来再说。 可是都到现在了,为什么还没动静? 她悄悄出了门,早在两人欢爱的时候外面的守卫早就遣走了,四周静悄悄的,她轻易走到约好的地方,果然在墙角处蹲着几个人,在那儿探头探脑的很不知所措。 他们所在的位置确实隐蔽,只是闲着没事都缩在那儿干吗? 对他们打了个唿哨,那些人猫着腰走了过来。一个道:“这里人太多,咱们不敢动。” 她点点头,挥挥手叫他们跟上来。太守府守卫确实森严,三步一岗,两步一哨,走到哪儿都是人。 她拿着仲雪的腰牌,所幸大摇大摆的从那些官兵身前走过,把腰牌一举,谁也不敢拦阻。有人大着胆子问起,只要说一声:“君侯的事也是你问的。”自然就把嘴堵上了。 又回到那个院里,仲雪躺在床上睡得很香,他似真的累坏了,被人搬动也没一点要醒的痕迹。 一个小兵伸手一摸,正摸到他的裸身,不由道:“大人,就这么把人带走吗?” 三春点头,虽然觉得很抱歉,但是不穿衣服的他更容易控制,这样他若想逃跑也要顾全颜面点。 让他们用被子包着把他抬出去。几个人对城阳君不穿衣服躺在床上的事都很好奇,免不了多看她几眼,都很纳闷她到底怎么把人家君侯哄的上了床的? 自古秦人好勇,楚人好乐,燕人最好胡思乱想,这些二十左右的大小伙子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自不免多想想,甚至想从那被窝里找出一个女人裸体来,可惜任凭他们眨坏了眼都没找到,只好抱着被卷出门,只当就是她把人给敲昏了。 他们是从墙头爬进来,沿着原路又回到这里,也是他们运气好,一路没碰上风间。有官兵看见了,只当君侯宠幸完女人,偷偷摸摸往外运呢。 他们出去这个地方是太守府的死角,平常根本不会有人过来,就连守卫巡查也很难查到这里。几个士兵像叠罗汉似地往外爬,半截的时候,仲雪突然醒了,还没等开口呼叫,就又被人敲昏了。 可怜他一个君侯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头被蒙着,连这些人什么样都没看见。 出了太守府,也没急着立刻出城,反正晚上城门紧闭也出不去。便一路乘着马车赶到容公子给准备的一间空着的仓库,那里原本是一个燕国商人堆放货物的地方,那个商人举家逃跑死在乱兵之下,现在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的位置已经告诉冯成,他们只要等冯成再一次假装谈判带人进来,就能把仲雪带出去。只要仲雪在他们手里,也不愁魏军不退。 虽然这样做很对不起他,不过就像他有他的坚持一样,她也有她的苦衷。至于后果,随他奶奶的去吧。 仲雪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早上,被子里很暖和,可是头很疼,就好像有人在里面楔了个钉子。 他在的地方也不是他太守府的床,更像是个仓库,很宽很大,他躺在仓库的地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摸了摸身上,光溜溜的包裹在被子里,身上还五花大绑着。 他明明记得自己和三春在房里,怎么会到了这儿个? 想到昨晚那一场春事,不由咬了咬牙,“三春,你个臭丫头敢陷害本君……” 除了她没有人可以把他弄出来,还让她一点防备都没有。想到自己半截醒来被人狠狠敲了一下,不禁冷冷一哼。把他弄出来,想要威胁魏军撤兵,这丫头真是好手段。 第四十七章 身体上的惩罚 三春从外面进来刚好听到他的骂声,不由停住脚,说实话她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让人把饭送进去,她一个人躲在一边,刚进去听到一阵乒乓声响,仲雪的声音道:“叫三春来,否则我就不吃。” 那小兵撇了撇嘴,“不吃就不吃,反正饿两天也饿不死。” 仲雪心里这个气啊,死丫头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对他使美人计,现在还要饿死他吗? 他咬咬牙,高声叫道:“臭丫头,给本君出来,否则本君就夷平建城。” 三春哪敢出去,她做了亏心事有脸见他才怪呢。她对另一个小兵比了个手势,他点点头,走进去对那小兵道:“跟他废话什么,把他嘴堵上。”说着真把三春准备好的布堵上他的嘴。 三春松了口气,仲雪的脑子最厉害,他的嘴排第二,要真是让他能说话,没准真把这些小兵们说得放了他,还得附送车马费,精神损失费什么的。只是不知以他的身份,他们陪不陪的起? 仲雪气得脸都绿了,没想到她为了达成目的下这么大本钱,色相都肯牺牲。他哼哼两声,臭丫头,敢这么糊弄他,他会叫她知道什么叫秋后算账。 这丫头没那么坏,不会当真送了他的命,不过折磨一番就在所难免了。他很相信堵他嘴的主意是她出的,他身体动不了,现在连嘴也不能说,要想逃出去恐怕很难。 心里暗恨。这个风间,找这么久都找不到他?真亏他这些日子多吃那么多饭。 其实这也不怪风间,昨晚君侯令人所有人都退下,谁也不知道房间里发生什么。等第二天发现人没了。整个太守府都乱了套,城门大关,满城都是官兵挨家挨户的搜查。可是任凭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君侯的人。他相信应该还没出城,城门不开,这些人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见得能冲的出去。.tw[] 但是没出城,又在哪里呢? 风间急得像没头苍蝇似地乱窜,派出去好几拨人都没音信。他知道这事跟三春脱不开关系,也只有她能让君侯毫无防备,可现在也找不到三春。到底人藏哪儿了? 他去找了董承。都说这位军师心眼最多。没准他能有什么主意。 两人正商量着呢,副将程平推门进来,一边走一边骂:“爷奶奶的。真是邪了门了,全城里连老鼠洞都掏了,就是没找到人。” 风间皱皱眉,“就会胡说八道,什么叫掏老鼠洞,难道君侯是老鼠吗?” 程平一咧嘴,他是粗人,哪管说的话合不合时宜。 董承问:“你都找了哪些地方?” “客栈、民宅、官宅、酒楼,所有能住人的地方都找遍了。” 能住人的?董承心中一动,“不能住人的地方你找过了吗?” 程平不解。“不住人的是什么地方?” “比如货仓、米仓、粮仓,还有马棚、牛棚之类的地方。” 程平心道,还说他掏老鼠洞不对,现在马棚牛棚都找了,这不是在说君侯是牛是马吗? 不过碍于董承的身份,他也不敢和他硬顶。忙说道:“我这就去。”抹了一把汗,大步跑出去。 建城里开始搜货仓粮仓,所有不能住人的地方又被翻找一遍。 三春本以为仲雪不在,他的几个得力的贤士又不在身边,这会儿太守府定会乱成一团,没想到还有人能人,会想到货仓。也幸亏她派了人在街口放哨,远远看见官兵过来忙回来报信。 三春叫人把仲雪抱起来,从后面仓库的洞里逃走。 她跟仲雪在一起时间长了,多少也学了他处事的方式。(..tw)他总说不管做什么事都不能只留一条路,除非你抱着必死之心。 所以她进了这个旧货仓之后,就让人在墙上凿了一个洞,洞口所对的位置非常偏僻,用苇席盖上,平时只要不是有人特意找,根本看不到。 他们从洞里爬出去,又连着被卷把仲雪顺出来。 也就因为这样,仲雪终于看到了三春,在看到她把自己的脸画成这个丑样,心里叹得都快断了气了。瞧见这个模样的她,原本被人从洞里拖出来的羞辱也冲淡了不少。她都把自己弄成这样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而且反正以前做质子的时候,被人羞辱的时候多了,就算多了一次也没什么。 他闭上眼,开始打瞌睡,既然跑不了,倒不如养养神。 只可惜在这样的时候,他想养神也养不了,这些脑子进水的玩意抱着他四处乱撞,一不小心头就撞上墙,“砰”地一声又撞上柱子,虽有被子包着,还是撞的他浑身是伤,额头起了好大个包。 他牙都快咬断了,他到底是欠了她几世的情,才要这一世受这样的罪来还? 三春也很难受,她是心里难受。他们一路躲躲闪闪,似乎走到哪儿都能碰到官兵,再这么下去被人抓住是迟早的事。寻不到躲避之处,她心里着急,思来想去似乎只能带着他们到了容公子的宅子。 容公子真的不想惹事的,看见硬闯进来的这些人,不由苦笑连连,“你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三春狗腿地笑,“自然没错,我是来拜望我的好兄弟的。” 看见他们身后背的被卷,容公子立刻猜到那里是谁,拜望兄弟他欢迎,要是带个麻烦回来,他就郁闷了。 三春对他的无奈视若无睹,笑道:“容公子,外面那么多官兵在,这会儿出去恐怕连你也要连累的。而且万一我们嘴不严,把你供出来就不好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容公子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不管收留他们,还是现在把人赶出去恐怕都会连累他,而看她摆明了把他拉进去的样子,真是想脱都脱不开身了。 事已至此,他只好苦笑着把他们迎进去,心里免不了腹诽:一个女人能这么耍无赖,也难怪城阳君都被她制服了。 不等主人招呼,三春叫人直接把仲雪送进客房,打开被卷看到里面仲雪被撞得浑身青紫的惨样,她不由一阵咂舌。 他的额头起了很大一个包,左脸肿的老高,肩头上也是一块淤青。他的皮肤一向属于很细嫩的那种,稍有碰伤就会红肿淤青,看起来很是吓人。 心里有些微疼,很是后悔不该这么折磨他,到底他们是怎么扛人的,把人撞成这样不需要花钱治吗? 仲雪嘴里的布包刚被取出来,立刻鼻腔了哼出一声,“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三春低下头,也不知是内疚还是害羞,“这事是我不对,不过我也是没办法,若你不那么逼迫燕国,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你的意思是也不会投怀送抱了?” “是吧。”她也不确定,最起码不会那么费劲巴力的勾引他。 他冷笑,笑完自己都觉得没趣,被这死丫头折磨,也算是他栽了。 “说吧,你把我困在这里到底想要什么?” 三春看着他白花花的身子很觉碍眼,他一说话身体微微颤动,那胸前两个粉红的小圆圈也似乎在动。 想到前天晚上,她还在那里亲过,不由面上一红,“你穿上衣服行吗?” 仲雪都快气乐了,是他不想穿衣服吗?她何曾给过他衣服? 他冷笑,“什么都做过了,还害羞什么?” 这会儿也没功夫跟他磨牙说这事。她道:“我只求你一件事,从建城撤兵。” “你让本君错失了一块肥肉,本君有什么好处?” “若你肯放过建城,燕国愿助你攻打楚国。” “哦?”仲雪挑眉,“这样的决定你倒下得很痛快,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后果她早想过,魏军和楚军开战是必然的,就算没有燕国帮忙这场战争魏国的赢面也大,楚国既然攻打建城,这个仇他们也要报的,倒不如和魏国联手对付楚国。说起来于燕国利大于弊。 仲雪一直看着她的脸,想看出她想什么,可惜她脸上易容物太厚根本看不出表情。 他冷声道:“你许诺之前最先看看自己身份,别说你能不能调动燕军,就算你能,这战场之事也不是你个女人做的。”说到底,他都不想她再上战场。 三春咬咬牙,“那你想要什么?” “你。”一根手手指在她头上轻轻一点,“若你肯嫁我,饶建城一次也不是不行。” 三春叹口气,“我说君侯你是假装不知,还是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境况,你现在在我们手上,我们随时可以拿你的命去换建城退兵。君侯不会以为你那些属下,会把建城看得比你的命重要吧。” “好啊,那你不如试试,看看能不能拿我脱困。” 两人瞪视着火花在两人之间闪烁,只可惜不是爱的火花。 仲雪的性子有时候很软,有时候很硬,三春也是如此,两人性格有许多相似之处,现在又是面对大是大非的问题,也难怪他们会扛上,谁也不肯相让了。 两人相互瞪了许久,直到眼睛发酸发涩都没一个肯认输。最后还是容公子派人来讲他们吃饭,才把两人的目光分开。 第四十八章 假山洞中的春意 虽然官兵刚搜查过这里,但难保不会来第二次,容公子筹措了半日,才把他们安排在院中一座假山的洞里。 当初弄这块石头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能有什么功用,只是摆着好看,可后来见石头的洞很大,就找人修饰了一下,弄成了一个休闲所在,夏天躺在这里可比睡在屋里凉快多了。不过,他从没在里面住过,夏天蚊子多,如果不想喂蚊子的话,还是在屋里保险点。所以这个洞一直闲置着,没想到今日倒能派上用场了。只是里面最多只能放两个人,就叫三春陪着仲雪进去。 三春知道也只有自己看着才放心,也便点头同意。至于其余的一些兵丁,都扮成家丁放在府里。 把两人送进去,容公子就叫人搬了一块大石头堵在洞口,边侧上留一条缝给他们呼吸,这便成了一个天然的躲藏密室。 密室里面铺了厚厚的垫子,用了上好丝被,还准备了许多吃食,以及一个超大马桶。每天一次有人来送饭,顺便把马桶带出去。 对于这样的安排应该是目前最好的,可是第一天就遇到了问题。 人有三急,最急的却是屎尿,三春瞪一眼一直盯着她的仲雪,“我要如厕,你就不能回避一下吗?” 仲雪挑眉,“这里就一个洞,我上哪儿回避去?” “你可以转过头去。” “本君偏不。” 三春气得咬牙,有心不尿吧。又憋得难受,可尿吧,被他这么盯着,又尿不出来。 这都怪她。呆在这儿也没事可做,又不想看着他,只好喝点水,吃吃糕饼什么的。可惜她忘了吃完,总要出来的,若换成屎啊尿啊的,总归是没那么美。尤其是对面这个一直盯着她,好像看什么稀罕景。 她忍不了,真的忍不了,提着裤子寻思良久。终于在马桶里一泻千里。顿时一股臭味儿扑鼻而来。 仲雪摇头叹息。“以前真不知你怎么守着季徇如厕的。说实话这个味道真的很臭。” 听他提起季徇,她的心狠狠颤了下,故意又使了把劲儿。把残余在肚子的秽物全都倾泻干净,反正都已经拉出来了,就叫他多闻一会儿吧。 仲雪“啧啧”称奇,殊不知每一回张嘴都只会叫他吸入更多。 这个洞里有很多孔,上上下下不少于几百个,有大些的甚至有拳头大小,通风效果还是很好的,不一会儿味道就散了个干净。 清完肠胃,三春也觉舒畅一些,她不想下回再被人看。等晚上有人来送饭的时候,便要他们扯了一块很大的布和两根竹竿送进来。她把布绑在竹竿上,两端插在地上,制成了一个简易茅厕间。 仲雪对此很是满意,因为他也不想方便的时候被她盯着。 白天两人对视着还好些,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成了麻烦。两人现在是对立关系,若再有些暧昧之事就有些那个了。三春想尽办法躲避他,可是他却总有机会凑过来。 这一宿睡的颇不安稳,睡到半夜,一次又一次醒来,他都躺在身边轻轻抚摸她,她醒过来又睡过去,根本弄不清他究竟抱着她多久。无论她怎么踹他踢他,想要挣脱开,他都不说话,把手伸到她的头发中间,沿着她光洁的颈子流动下去,抚摸着她的肩膀。这种姿势很舒服,她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伏在他身上微微晃动,很快便觉得疲倦了。 第二天醒来,不同于她的疲累,他显得很是精神矍铄,手肘枕在脑后,一直看着她,直到她觉得浑身不适,才开口道:“到处都是山啊,山啊,山啊,树啊,树啊,树啊,石头啊,石头啊,别的什么都没有,你说咱们过得是不是神仙的生活?” 她斜着眼看他,如果不是随时随刻都要担心自己被搜出来,如果不是她和他站到了对立面,她真的会觉得活得还不错。可现在谁让他得罪她了呢。这里石头多,很多,太多,多得烦乱,坐在这里,让她的心很无措。 这是她所度过的最令人昏眩的日子,她被这种好像情意的东西弄得惊讶而疲倦,被他出奇的忍耐弄得不知所措。他与她就这样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相依着,他居然一次也没有提过想离开,这令她感激之余又有些彷徨不安,到底他仗持着什么,让他如此镇定,又如此沉得住气? 仲雪真的很沉得住气,不仅气顺,吃口还很好,能吃能喝也能睡,拉的也很顺溜,一天一次大号,几次小号,心情舒畅,就连放的屁都不是很臭。 对于此,三春佩服的五体投地。恨不能跟他好好学学,究竟如何把肠胃养的这么好。 可这样的悠闲日子只过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整个容府就都被包围了。也不知是风间那个小子忽然多了心眼,还是突然有了什么高手相助,他们居然找到这儿来,还直接冲进了后院。 一队魏军冲进后园,便开始四处翻查。他们查的很仔细,几乎每一处花草,每一块石头都要找一遍,似乎笃定他们主子藏在这儿。 容公子被人抬着从后面追上来,叫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这是小可的后院,藏不住人的,请各位到前厅用茶,咱们从长计议。” 可惜那些人根本不听他的,继续在四处翻找着,就连树上挂的几只金丝雀也被抓下来开膛破肚,看看里面有没有藏什么东西。 容公子心疼的几欲昏厥过去,心里无比后悔自己交友不慎,弄了三春这个麻烦精回来。 从石间缝隙看到外面情况,三春身体轻颤着,虽不知道这些人为何出现在这儿。但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仲雪,就怕他突然出声,或出什么幺蛾子。 “别动。”她凑过去,伸手捂住他的嘴。 因为紧张,她的声音饱满尖锐而潮湿,像一株丛林里水分充足的植物,很有种诱惑力,仲雪贴近她,一把揽住她的脖颈。 她很觉得的害怕,也弄不清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外面那些人,他的靠近让她的身体抖动的比先前更厉害了。 仲雪亲了她手心一下,眼底里全是笑意,然后突然抬起手,她感觉到他的指尖颤抖着抚过她的脸。 “别动。”她又说了一声。 仲雪没有听她的,他的嘴没动,手却动了,他的手沿着她的肩膀移下去,感到她臀部柔软小心的波动起伏。她身子降下来,他又从上边抚爱她,他们几乎交叠在一起。 当他掀起她的衣襟,手摸索到她两腿之间,她觉得自己身体都凝结不动了。有心想制止他,又不敢说话,又怕和他发生什么争斗被外面的人听见。 她的纵容让仲雪越发大胆,他的手又开始摸索,很快便湿润了,他滑入我的身体,游走着,正如他嘴唇在他的手心摩擦,鼓舞着她,引领着她,将她的心魂汇聚,让她只专注到他身上。 她知道他这是趁机占便宜,但该死的,忍不住就被他诱惑了,甚至有些恍惚着忘记自己身处何地。 从前她没想到自己会很渴望他,此刻领略到一种如此强烈又如此汹涌的欲望,她才知道原来她对他的想念已经很深很深。他在报复,报复先前自己对他的勾引,可是由他制造的这种情境,让她觉得身体里的欲望在膨胀,膨胀到令她疯狂,令她想要昏厥。 他手上动作仍旧轻缓,她屏住了呼吸,忍受他所做的一切。终于,他手中力道令她体会到上天赐予她身体的礼物,她感觉到他在她身体里。她想叫出声了,又不敢,只能把唇咬紧了。这时他没有犹豫,靠过来紧贴着她,身体全部压在她身上,手里又开始用力。 她的臀部浑圆,他的手则结实有力,她斜倚着他由他推进着,移动着臀部和手仿佛在应和一种节奏,一个拍子,一阵愈来愈快的鼓点。他触到了,他真的触到了,他似乎抓住了她的生命,她悸动的心,她能感觉到从他手中迸裂爆发,四散开来。 她很想哭,这种折磨太难受,刺激的她眼泪都流了出来,她的泪珠儿落到他脸上。 仲雪不语,双眸紧紧盯着她,脸上神情莫名。 他身子落回到她身边,脸枕着她的头发。他慢慢抽回手指,她紧贴过的地方还湿漉漉的。他们的喘息依旧急促,她的心跳好大声,尤其在这愈来愈沉寂的静默中,在我听来,更显急促大声。 他摸到她的手,紧紧攥住,将她的手从嘴边拿开,亲吻着她的手指,将她手心覆在他面颊上,轻喃道:“别怕,就算他们冲进来也不会伤着你。” 她抖了一下,咬紧唇瓣,“你说什么?” 他叹口气,“我是很舍不得离开你,不过,我的人来了。”他说着把她的衣襟轻轻掩好,衣带也重新系好。就好像刚才的事根本没发生过。 就在这一刻,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堵在门口的大石被人搬开,紧接着许多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四十九章 甘为她妥协 乍一接触强烈的阳光,两人都不禁掩起眼。而就在这时愤怒已久的三春动了,她迅速向前一扑,把仲雪扑在身底下,与此同时一把明亮的匕首架在他脖颈声。 “别动。”她低呼一声。 仲雪看看那把匕首,很奇怪她究竟从哪儿拿出来的。这两天他一直趁机检查她的身体,当然说摸也行,反正是没发现她身上藏着这么个玩意。他刚才挑拨她,一是因为情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引开她的注意力,让他好有机会给外面的人发信号。很显然他成功了,他们找到了他,而现在他似乎又落到她手里。 他叹口气,“你想做什么?” 三春喝道:“叫你的人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仲雪偏过头,看见站在外面一脸呆滞的风间,朗声道:“没听见夫人说什么吗?” 风间忙应一声,对身后士兵轻喝:“都让开点,别挡了主公和夫人的道。” 这话说的,就好像他们只是一对夫妻要出去郊游似地。 三春这个夫人不由咧咧嘴,这算是碰上幽默人类吗?她把人家主公拽起来,然后压着他一点点往外走。 洞门很低,需要低着头才能通过,即便如此她手中的匕首也没离开他的咽喉半分。仲雪只能一边看路,一边用余光看他夫人的手,生怕她一个错手把他的咽喉隔断了。 虽然相信她不会杀他,但若是划伤脸割破点皮也是不好看的。 出了洞,外面站满了人,大多数都是魏兵。 三春往四周望了一眼,见容公子也在,便假装喝道:“谁是这儿的主人?” 容公子站出来,“在下正是。” 三春点点头,一脸抱歉,“私入公子的宅院,实在不好意思。请公子原谅私闯之罪。”她这意思是在告诉别人。是他们偷偷进来的,主人不知情,省得被找后账。 容公子淡淡道:“无妨。[..tw超多好看小说]” 三春又道:“你现在最好给咱们准备一辆马车,否则就要这个人在你府里血溅五步。” 容公子看看风间,见他点头,便道:“此事好说,还请不要伤害君侯大人。” “再派几个人跟着咱们,帮着赶车。” “好说。”他随手在自己从人中一点,“你,你。你,你们几个跟着一起去。” 他随手点的人。都正好是她放在这里的人。 容公子动作很快,车很快就准备好了,风间不停地拿眼挘他,埋怨他怎么不知道拖延时间。 容公子淡淡一笑,“君侯的命最重要。” 此时此刻,风间很觉头疼,因为他不敢伤害三春。他知道哪怕只是伤她根手指,君侯都绝对不会饶他,但就这么看着不管也不行,难道真要让她把人带走吗? 他笑道:“夫人,有什么事咱们好商量,就算你和主公有什么争吵,也不需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啊。” 他试图混淆视听,让别人以为这是夫妻俩在闹别扭,但鬼才知道天底下有哪对夫妻会这么刀刃相见? 三春不理他。压着仲雪往外走。 他们上了车,马车直奔城门口驶去。 路上,仲雪轻叹一声道:“你们出不去的,不如咱们好好谈谈,找一个解决方法。” 三春冷笑:“已经晚了,除非你肯退兵,否则什么都不要谈。” 仲雪突然道:“好,我答应。” 她一怔,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你要什么条件?” “如你先前所说,燕国出兵攻打楚国。” “还有吗?” “没了。” 她诧异,“你先前宁死不同意,是什么让你改变想法?” “你。”他幽幽一叹,连自己都怀疑自己这个理由很逊,但他真的是因为她。 因为他忽然觉得,她有太多精力无处发泄,与其用在他身上,还不如在战场上消耗一点。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想伤害她,现在她太危险,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多少只箭指着她,他的人并不是每一个都认识她,也并不是每一个都像风间那么听话,稍有差池,就可能伤到她。所以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哪怕放弃建城也不能因此失去她。 三春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怔了一会儿,轻声道:“谢谢你,不过你还是要跟我出城一趟。” “你不信我?” 她摇头,“我需要你见一下燕王,把合约定好。” 仲雪叹口气,“你不怕我们打起来?”他和叔琪早就看彼此不对眼,就像他和季徇一样,保不齐他会不顾一切想杀了他。 三春深吸口气,“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洞你一根手指。” 这倒也是,叔琪从来都很听她的话,只关键看她肯不肯暴露自己的身份。他肯为她放弃建城,就怕她连这点牺牲都不肯啊。 见他不语,她不由道:“还有别的事?” “有。” “什么?” “你能不能把你的脸再弄丑点。”他挑眉,至少他现在也不想让人知道她就是三春。 三春很听话的拿出一堆东西开始往脸上抹,这几天在假山洞里憋气的难受,就把东西都洗了。否则他对着她那张巨丑无比的脸,也未必有兴趣挑逗她。 马车很快到了在城门处,她也终于易容好,依旧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对守城的官兵大吼道:“快开城门,否则……” 仲雪实在不喜欢这一幕,这有损他三军统帅的形象,可要送她出城,这点威胁是必须的。 他下令:“打开城门,放他们过去。” 城阳君一向是说一不二的,魏军中没人敢质疑他的话,“轰隆隆”地声响,城门被打开,他们顺利出了城。 连日来冯成一直想再进建城,那一日三春跟他说可以抓到城阳君,他还觉半信半疑,但是有总比没有的好,抱持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思想,他连着几天一直在城门前转悠。几次让兵丁传言想求见君侯,都被回了一句:“君侯没空。” 凭城阳君的自负,不可能不见他,尤其看到城门上不时有军队调动,他隐约觉得可能出事了。可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耐心守了几天,也有些心浮气躁,正犹豫要不要听从庞万的主意攻城,就见城门忽然大开,紧接着一辆马车从里面飞驰出来,三春站在车上高呼着:“让开,让开——” 冯成吓了一跳,慌忙跳开,只见那马车从他身边越过,车上之人连个招呼都没跟他打,就跑远了。 他抹了一把溅的满脸的灰土,暗自大骂,枉费他辛辛苦苦在这儿等着,合着白等了。 其实三春根本没看见他,谁会想到一个太守会在城门前蹲坑,马车一路驰着,直到燕军营门前才停了下来。 跳下车,对城门的官兵喝道:“城阳君驾到——” 这一嗓子真好使,本来还有点迷瞪的小兵立刻精神了不少,慌忙跑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庞万就匆匆忙忙的跑过来。他以为能看见一整副銮驾,浩浩荡荡的官兵,还特意调了兵,严阵以待。 可是,当瞧着眼前一辆孤零零的马车,她很有些愣神,好半天才问道:“哪儿呢?城阳君在哪儿呢?” 为了给仲雪壮势,三春又呼一声:“城阳君驾到——” 与此同时仲雪一身潇洒姿态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半分也无被捋掠来的狼狈和尴尬。 两军阵前交过手,庞万自是认识他的,见当真是城阳君到了,那嘴张得能盛个窝瓜还有富余。 他吩咐兵丁:“来人,把他绑了。” 仲雪淡淡一笑,“燕国就是这样待客之道吗?本君今日是来和谈的,你们大王何在?” 庞万一时闹不清怎么回事,也不敢过分放肆,叫人赶紧去大帐送信。 不一会儿传令兵出来,高喊一声:“大王传召。” 庞万忙双手抱拳,“君侯就请里面说话。” 琪绝没想到仲雪会只身前来,而为了顾全他的面子三春选择一言不发,就只当他是心血来潮跑到燕军营里走一遭。等到琪问起,也只道在城里遇到君侯,他说要来这里,就带他来了。 叔琪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相信她的鬼话,不过他也没想到仲雪是被擒来的,还以为是他的阴谋,所以一见面便冷声问道:“君侯到底想要做什么?” 仲雪也不待他相请,自顾找了个蒲团坐下,好似个熟客一样。 他看着叔琪,一开口空气就多了几分冷气,“咱们就谈谈建城之事吧。” 叔琪正色道:“君侯如何才能放弃建城?” “集合燕兵攻打楚国。” 叔琪冷笑,“君侯这是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吗?靠我们消耗楚国军力,君侯坐收渔翁之利?” 仲雪轻哼,这个小子还真会胡思乱想,他要早这么想一开始就计划了,何必等三春百般折磨之后,才改了口。 “你不同意也罢,只是建城你就别想要了,未来魏军侵占燕国国都也不过弹指之间的事,顺便再告诉你,此事有个人已经同意了。” 叔琪哈哈一笑,“君侯真会玩笑,燕国之事难道还要别人说了算吗?” 仲雪看看左右的侍者武士,“这人虽不是燕国做主的,但她的名字说不出来,定会吓人一跳,只是别人却听不得。” 第五十章 活色生香 叔琪盯着他的脸,直看了许久才对身边的人道:“你等且先退去吧。” 庞万忙道:“君侯,万万不可,谁也不知这城阳君耍什么花招,若退下从人,他对你不利又该如何?” 仲雪手指在几桌上轻敲了一下,“将军以为我是什么人?我孤身一人来此不见诚意吗?我若真有心对你们大王做什么,也不会自己来了。” 叔琪道:“无妨,你且退下。” 庞万应声走出去,顺手把三春也拽了出去。三春本想在里面听听仲雪说什么,可惜又没有什么留下来的理由,只能遗憾的摸摸鼻子。 仲雪见帐中再无别人,也不急着开口,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慢悠悠喝着。 叔琪急问:“那人到底是谁?” 仲雪轻叹,“做大王也有些年了,你还是沉不住气啊。” “这话何意?” “你不好好在蓟城,却跑到这地方来,为的又是什么?” “这与你无关。” 仲雪淡淡,“若那人是燕丹呢。” 琪反应很大,几乎是跳起来,这一跳幅度过大,膝盖撞在几桌下面。他顾不上疼痛,急问道:“你在哪儿见过她?” 仲雪轻笑:“本君在说一个死人,难道大王不觉奇怪吗?” 琪反问:“你既知是个死人,却突然说起她,你不觉奇怪吗?” 仲雪端起茶喝了一口,笑了笑,“好,咱们不打哑谜,你我都知那个人是谁,我只问她下的决定你可遵从?” “告诉我她在哪儿?” “等你答应发兵再说。” 琪咬了咬牙,“好,我答应发兵。” 仲雪没想到他应的这么快,刚才以国家利益要挟他都不肯,现在随便提一句燕丹。(..tw好看的小说)便什么都应了。这丫头的名头还真好使。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若不是她锲而不舍的缠他,以生命相挟,他还不会退而求其次,在他心中燕国的地理位置比打楚国更重要,想攻打楚国,只魏一国就占很大胜算了。 “好,既然说定了,容后的事会派人与你详谈。”仲雪站起来要走,琪一个闪身挡在他面前,“君侯不想留下来吃顿饭吗?” “若我不想呢。” “不想也得想。”他瞪着眼。那小眼神,啧。 看来他是不问出燕丹的下落不打算放他了。仲雪笑,“那就让大王破费了。” 他知道这会儿来硬的是很不明智的,吃顿饭而已,想要不吃也得等他的人来了再说。 酒宴就设在大帐之中,喝酒的就两个人,不过在仲雪的特别要求下请了三春为他们执酒。 席间琪一直看着三春,他本就怀疑她的身份。按冯成所说她应该是燕国人,可是她却和城阳君走得这么近,执酒也要她亲手来做,就连城阳君从建城出来,身边也跟着她。那么她到底是他的什么人? 尤其看着她总有种熟悉感,她的眼神总让人觉得温暖,就好像看见夏天里的暖阳,春天里的娇花。 三春知道他在看她,一直低着头装没看见。但他的眸子却如影随形地勾在她身上,让她觉得惶惶不安。伺候了一会儿酒,听到仲雪说:“你出去吧。”她就好像得了赦令,慌忙往外跑。 “等等。”琪叫住她,突如其来地问:“你是燕国人还是魏国人,为何听他的?” 三春心道,开始了,这两个人的争斗打算从她开始吗? 她道:“大王有什么吩咐?” 琪迟疑片刻,终没多问,“去再拿瓶酒来吧。” “诺。” 她松了口气,走出帐门,并没去厨房拿什么酒,而是回自己营帐睡了一觉,至于那两个随他们干什么吧。 等醒过来时,很奇怪什么事都没发生,营帐里那两个人似乎一点打起来的意思都没有,他们两个人勾肩搭背好像哥们似地走在一处。 三春不禁感叹,仲雪果然无敌,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混得不错。 和谈的事进行的很顺利,第三天魏军就从建城撤了出去,按说三春是立了大功的,但许多人怀疑她是城阳君的人,即便立了大功也没人提一句要给她升值的事。所以她依然是小兵一个。 冯成看不过去了,向庞万请求好歹给点奖赏,省得有人说赏罚不明。 庞万想了想,“前两天犒军,军营里还留有几名女子,就让他挑一个吧。” 冯成觉得甚好,三春长得这么丑,肯定没女人喜欢,给她找个女人也能享享福。 三春听到这消息,这张脸只能苦瓜来形容了。 冯成很有兴致地拉着她去见那几名女子。军营里本来没有女人,这些人都是这几年打仗从各国掠来的俘虏。一共六个,每一共长相还都说得过去,尤其是一个高鼻高个的女子最为漂亮。三春多瞧了两眼,冯成便认定她喜欢,硬推着她和那女人进帐子去了。他自己则搂着一个圆脸的姑娘上隔壁快活。 他动作也快,不一会儿就听到隔壁的床铺咯噔噔响着,隐隐还能听到男女欢畅的轻吟声。 三春叹口气,这墙板也未免太薄了吧。 望着眼前这活色生香的美人,三春很觉牙疼,以前她做太子的时候,不知有多少女人对她投怀送抱,那会儿她为了伪装,也偶尔对姑娘家的上下其手乱摸一通,表面上是吃豆腐,其实只是在测量人家的腰为什么这么细,胸怎么就那么大? 心里自卑之下,就甜言蜜语的问上几句,那些女人以为她出言调戏,有轻声斥责的,有软语撒娇的,不过大多数都很认真的回答她,最后她倒弄了不少的丰胸秘方。也因为这些个秘方,让她不大的胸脯增色不少。 只是那会儿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涉及床第之间,若是再像以前那样装样的乱摸一通,肯定不行了。 这女子确实长得极好,白皙的脸庞,线条柔和,淡淡的娥眉,颇带点南人的娇柔味道。她站起来,走到三春身边轻声道:“大人,奴家唤玉坠,伺候大人宽衣吧。” 她说着已伸手去扒三春的衣服,三春吓得跳到一边,忙道:“不急,不急。” 那女子脸色一肃,“大人要听曲,我是不会唱的,就这么一个脏身子,爱上不上,随便吧。” 说完把身上衣服扒干净,脱得光溜溜的躺在床上,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三春心里颇不是滋味儿,同样是女子,她自然知道身为女人的苦楚。若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被男人亵玩?这军营营妓不同于普通妓女,普通妓女还有可能是为了钱财,可她们在这儿根本赚不了什么钱,最多只是得两餐温饱,不至于饿死罢了。 她掀起床上的被子盖住她莹白的身子,轻声道:“天气冷,姑娘小心着凉。” 那女子怔了怔,“你不想要我吗?” “不是,只是姑娘心中不愿,不想勉强而已。” 那女子看了她几眼,突然嘤嘤哭了起来,她们本就是好人家的女子,谁会想在军中做这种营生。只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国家战败之后,她们这些百姓被官兵捋了来,放在军中供男人们淫乐。 各国的军队全这样,不仅捋掠战败国的女人,还坑杀士兵,这些年几国之间有了协定,不再杀俘虏,但捋掠女子以充军妓之事却不禁止。你想想啊,那么多士兵,上哪儿找女人给他们解,憋得久了也容易出事。既然找不来就只能抢了。而抢来的还不用多花钱,玩死了一卷草席往荒山野岭一埋,根本不会有人追究。 三春也知道这事的始末,只是她身在高位之时都没能解决这事,现在只不过是个军中小人物,想解救她们出苦海谈何容易?更何况就算救得了她,还有别人遭难。而唯一解决的办法恐怕就是各国之间不再有战乱,不打仗就不会有人流离失所,更不会有无辜女子被关在军营之中了。可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想要不打了,比救这些女子还难吧。 她叹口气,欲出营帐,手却被那女子拉住。 “公子慢走。”她低低地声音道:“公子,你是好人,红莲愿意伺候你。” 三春慌忙摇头,“这不行,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红莲轻声道:“公子有所不知,红莲在来之前是有将军之命在身的,将军叫奴家查探公子身份,若公子不与奴家欢好,恐引起人误会。” 庞万不会平白无故的赐她什么美人,这么一想,倒真有可能是想试探她。只是不知他疑心自己什么,是看出她不是个男人吗?或者这个时候,还有人在外面偷听这里的动静呢。 既然这样,倒少不得做出一番好戏,迷惑一下他们了。 她躬身一礼,“多谢姑娘相告,不知姑娘可容我上床?” 红莲一喜,“难道公子想通了?” 三春脱了鞋上床,坐在她身边,轻声问:“你不嫌我丑?” “闭上眼就行。” 说白了还是嫌她丑。 三春轻笑,“你放心,不需你牺牲,你只要配合一下就好。”不就是男女欢爱吗?她试过,自然知道其中精髓。 第五十一章 三春兵变 红莲点头,做戏的事她也会。(..tw) 三春清了清嗓子,拽着被子假装淫叫道:“美人,快过来啊。” 红莲有些好笑,配合地叫:“不要啊,不要啊,你不要过来。” “美人,你别嫌我丑,其实我很温柔,一定能让你满足的。” “不要啊,不要啊。” 紧接着似乎是拉扯之声,然后“刺啦”一下,应该衣服被撕裂了。 外面果然有人偷听的,那人听到此处,不由摇摇头,没想到春小子平时看着斯文,对女人却如此暴力。 其实里面三春不过是把床单撕破了,然后抱着个枕头猛亲不止,嘴里还叫道:“美人,让大爷香一口,哎呦,你好香,你好香。” 若是捂着嘴,红莲此刻已经笑出声来,她好半天才止住笑意,媚声道:“嗯嗯,公子,你太性急了,奴家不要啊。” 两人越配合越兴奋,最后竟觉演戏是件很好玩的,把一件完全不存在的床戏演了个活灵活现,让在外偷听的人都觉浑身燥热难耐,那人实在忍不下了,提着裤子就跑,到了厨房浇了自己三桶凉水把一身的火气灭干净。 至于怎么跟庞将军回禀此事,他早就想到了,体力好成这样,把姑娘弄得欲仙欲死,会是女人才怪了。 其实庞万也没想试探三春,不过大王在的时候,一直说她很像一个人,还让他一定查出她的身份。 对于三春的身份,他确实查过。她自称是燕国人,可燕国登记的户籍里根本没她这个人,这让他不起疑都难。 尤其大王说的那人可能是个女子,既然一时查不出身份,便先验验男女也是好的。 他是将军,自不可能让救了建城的功臣宽衣解带,当众羞辱于他。所以才会叫了红莲来试。有美人相伴,是男是女一试便知。 和红莲假戏假演了这一场,足有小半个时辰,听到外面没了动静,两人才停了下来。三春抹了一把汗。终于明白做男人也不是那么畅快,这得多费力气啊。 第二日自有人报告庞万,他一时也弄不清三春是谁,但她不是女人的事却得到了证实。 这应该不是大王要找的人吧? ※ 按照约定燕军派五万人从西面攻打楚国,魏军从东面,两方各打各的。这正是三春所想的。进度可以自己掌握,不需要怕被魏军牵制,或者如果他们打得够快。没准还能分上一杯羹。 琪想随军一起出征,想像当年的燕丹一样在战场上驰骋。 庞万说什么也不同意,实在劝不住便道:“听说大王要找的人还在建城,大王莫不是不关心了。” 一听这个。琪再不提上战场的事,立刻点齐人马在建城四处寻找三春。句容也在军中,跟着一起找,也没找到。 他们自然是不可能找不到的,因为这时三春已经跟着庞万去了楚国。 楚国撤兵之后就在积极备战,颂人早料到魏国会攻打楚国,他们抢先对燕国用兵本来是为了想抢占先机。好借燕国地理优势对付魏国。谁成想魏国会半路出现,把他们打回老家去,而回家后的楚军每天都担心受怕的,生怕城阳君会想算这笔账。 他们算准魏国回来,却没想到燕军也参与在其中,魏军和燕军从东西两方一起夹击,所以从战争一开始就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魏国似乎打定主意要灭了楚国的,他们打得快、狠、准,不给敌人留一丝喘息时间。 当年仲雪在楚国为质,受尽欺辱,他对楚的恨意要比其他国家深的多,对齐国之战,他虽打到齐国国都,却并没再踏进一步。对齐王也是签订条约,让他们每年纳贡便算完了。这么做,一方面是怕其余几国联合起来对付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对齐国还留有一丝情面。 楚国大王颂人也觉察出这次魏军出征与往常不一样,连发几道金牌招晏平回来议事。 晏平本来在西平城赈灾,听到消息,火速赶往郢城,在大殿上他痛陈厉害,指出若想击退魏军和燕军必须联合五国发兵。 对于这点颂人很觉没谱,他笑着对宴平道:“丞相啊,这世上无一人能比得上你,此一事还得有你亲自走一趟,能联络到几国便算几国,只要楚国不灭,孤必有重谢。” 晏平道:“大王谢不谢倒也无妨,只是当今这些都是虎狼之国,给他们许多少好处都填不满他们的欲望,尤其是当今几国,没几个大王能像您一样贤明,恐怕只凭两片嘴说服不得了。” 合着这说了半天是白说了,颂人问:“此法行不通,那丞相以为如何?” “此事微臣自会处理,虽不能五国联合,却也要求得救兵,只是楚军一定要坚挺,救兵未到之时若已沦陷,神仙都难救活。” 颂人口中说着:“大人所说极是”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说得容易,以为要守楚地这么容易吗? 晏平自去求兵,等去了才知道城阳君做事太狠,齐国被打得无力出兵,赵国刚跟他结的姻亲,秦国正闹内乱呢,至于韩国离得太远,别说五国联合了,就是想求一国之兵都不能。 他不禁仰天长啸,大局已成,已无力回天。 就在楚军尽出全力布防,准备应战的时候,燕军已经到了楚国边境。 庞万似并不急着开战,只叫军队在边界拉开架势,告诉人家“我们要打你们了”,却一连三四天都没动静。 边界守卫的楚军一时摸不清他们的意图,也不敢擅自出城迎战,两方面就这么对持着,直到从另一方传来魏军已连攻下两座城的消息,庞万才磨洋工似地令燕军进攻。 他们的进攻很奇特,堵在城门喊杀一阵,却没有一个士兵向前一步。 自古打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对这种特殊的打法,许多士兵都不理解,认为这会影响军心,甚至觉得打这种没意思。当兵不打仗,不如回家生娃子。 三春被编到一个突击小队,他们是最靠近前线的人,而现在他们的主要工作只是站在城门口用盾牌护住自己的头,然后顺便骂骂想骂的人。 当然前提是不被乱箭射中,否则连骂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几次之后三春也受不了了,她尝试与将领沟通,向他们传达士兵们的不满。在她之前,有很多人做过这样的事,不过得到的答复却是“违军令斩”。 三春多少能猜到庞万心中所想,他在拖延时间,或者他根本就不想攻城,之所以出兵只是做做样子,甚至有可能从一开始他就没想和魏军合作。 不过这样做的后果很可能激怒仲雪,她太了解他的为人,一旦他腾出手来绝对会对背叛者实施很严厉的报复。庞万这么做,无异于自掘坟墓。 庞万一门心思的想要置身事外,可有时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不招掰人家,自有过来招掰你的。 在第五个晚上,终于出事了,楚军偷袭军营。一支支箭羽从空中射过来,直到有些人中箭发出惨叫声,才把熟睡的人惊醒了。 燕军慌忙爬起来,有的连衣裳都没来得及穿就死在乱刀之下。 三春这些天一直是和衣睡的,所以她最先爬起来敲响了挂在墙上的一面鼓。鼓声阵阵,有越来越多的燕军重整起来进行反击。所幸这次楚军来偷营的人数并不重,燕军虽有损失却并不惨重。 这一仗把庞万打毛了,他深切领略到在这儿干站着不打不是最佳途径。他下令燕军攻城,可这会儿已经士气大降,燕军久攻不下,在边城徘徊十数日也不得进展。 三春忍不下了,她以前带兵的时候从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庞万也不像是窝囊的人,怎么却变成了这样? 这样的军队,若将来有一天对上魏军的时候,又怎么能与之抗衡? 而到了这地步,她很觉自己该做点什么。便运用她那能把活人说死,死人说活的三寸不烂之舌,煽动一帮官兵到庞万的军帐里抗议。当然,说好听点是抗议,其实就是一群人挤进营帐里,把东西撞翻,顺便再坐在地上看庞将军吃饭。 他们进来时,庞万真的在吃饭,而被这么多人盯着,他能吃得下去饭才怪。 他放下筷子,看着眼前黑压压地一群人,冷声问:“你们是怎么回事?” 三春躬身道:“启禀将军,下属们以为将军最近有些懒散,想让您运动运动,给将军松松筋骨。” 松松筋骨?说得好听,这是要打他吗? 他冷笑,“你个三春,区区一小兵,难道想要兵变吗?” 三春笑道:“兵变自然不敢,只是想借将军的身子用用,鼓舞一下士气。” 军中无士气乃是军中大忌,庞万自也知道,他这些日子也为此事烦恼,听她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心动。 他道:“如何鼓舞士气?” “将军请出去一下。” 庞万犹豫了一下,还是扔下饭碗跟她出去,一到外面就觉屁股一痛,他一跤扑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第五十二章 他俩有暧昧 这一跤摔的很厉害,他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怒叫一声,“小儿大胆,你要何为?” 三春笑着又对他踹了一脚,庞万“扑通”跪在地上,耳边听到她高呼道:“庞将军啊,你不要如此怪罪自己啊,出兵失利,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何必如此呢?” 那些离得近的官兵都吓傻了眼,他们都看见是三春踹的将军,不禁心里暗叫,这个小子真是好大的胆子。[..tw超多好看小说]至于那些离得远的,根本看不清这边发生什么,只瞧见庞将军跪在地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三春也“扑通”跪在地上,对着庞万一阵痛哭,随后站起来,高声喊道:“庞将军有令,说他贻误军情,实乃重罪,今日自惩自身,以儆效尤,日后谁敢不听军令,必当严惩不贷。” 这一番慷慨陈词,很有几分英雄气概,军营里欢呼起来,许多人都高叫:“将军英武,将军英武。” 庞万本来气得要死,见突然间人心这么齐,心里也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恼怒,他瞪了三春一眼,心想道,这小子下手这么狠,而后再跟她算账。 三春也不是笨蛋,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等事了之后她就找地方躲了起来,任凭庞万翻遍整个营房都找不到她。 庞万本来还要再找,可就在这时候,边城守军突然撤了一半,据说是为了抵挡魏军而连夜撤走。 与这边的战事不同,魏国军队一路势如破竹,连破楚国两座城池。不过也因为边城的撤军,燕军终于攻下边城。 与魏国约好在楚国曲城会面,他们赶到时魏国已经等候多时了。在曲城城外举行了一个很小的欢迎仪式,魏军的军师董承先生亲自把庞将军迎进城。 早就听说仲雪身边有一个天才军师。但一直很少有人见过。[..tw超多好看小说]据说许多重要决策都是由他提出的,被称为魏国第一军师。 远远地看见这个董先生,他不过三十几岁,一身白衣,留着一撮小胡子。长相英俊,很有几分风流之态。 不过越瞧越觉得他很像一个人,可是像谁。三春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进了边城,刚遭了战乱,这里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混乱,虽是市井萧条,但百姓们似乎并没多少慌乱。在这样的乱世三天两头就被攻打一回,只要不屠城,大部分百姓还都挺得住。照样吃喝拉撒。只是轻易不出门就是了。 三春在城里走了一遭。也有些佩服仲雪,他能这么快把一座混乱的城池打理的井井有条,可见其能力。 仲雪在太守府设宴款待庞万,席间与他把酒而欢,友善姿态做尽。 庞万对这位君侯热情招待很有种受宠若惊之感,按说燕军一路只破了一城,还是在魏军的威慑之下成功的。他实在没必要这样。这只会让人想到四个字“虚情假意”。 仲雪端起酒杯笑道:“多谢将军领兵相助,请将军满饮此杯。” 庞万忙道:“君侯厚爱,庞万惭愧,实不敢当。” 仲雪微微一笑:“无妨,将军能出兵已是魏国幸甚,咱们人多,就算吓也能把楚王吓死。” 这纯粹是屁话,楚王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让人一吓就死?庞万却听明白了,这分明在说他按兵不动,是想以人多吓人。 这台阶给的,让人哭笑不得,庞万心里也明白这是在敲打他,面上却笑道:“君侯所言甚是,咱们人多,定能攻下郢城。” “然。” 两人大笑着,同时一饮而尽。 风间在旁边听见两人对话,不由咧了咧嘴,心道,知道的人是以为他们各怀心思,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个疯子在说胡话呢。 酒过三巡,仲雪突然开口问道:“你军中可有一个叫春的人?” “禀君侯,正是。” “怎么今日没见他来?” “他职位卑下,不适合拜见君侯。” “听说这次出征,这位春出力甚大,明日设宴,就叫他同来吧。” 出力甚大?庞万想起那一天三春带着一群人差点把他的营帐给砸了,心里就窝着一把火,后来他找遍军营也没找到她,直到前两天城池攻破,她才突然出现,嬉皮笑脸的给他赔不是。 既然已经事成,他也没那么大火气了,再加上不知为何总觉这个三春很像一个人,后来只是责骂了她几句,那打他的账也就不了了之了。 “诺。”庞万应一声,心想着到底那个三春有什么值得君侯这么上心的? 当然,她也不是全无优点,最起码她胆子够大,大得敢太岁头上动土。 其实仲雪也是没办法,才通过庞万找她。自从燕军进城之后,他就想着把三春叫过来,两人这么长时间没见,也不知这丫头想他没有。可是让人送信约她见面,那丫头理都不理。 君侯下了令,庞万也不能装不知道,一回到军中立刻让人去找三春。 等三春姗姗而来已是一个时辰以后,他等的心焦,茶水喝了两壶才听兵丁禀报说:“三春求见。” 庞万自免不了又是一阵气恼,一个小小的军士,谱儿居然比他还大,这都叫什么事啊? 等得时间太长,也懒得跟她废话了,一见面直接问道:“说,你到底和城阳君是什么关系?” 三春狠狠地揉了下鼻子,关于这个问题她还真不好回答,想了想道:“若我说我们其实没关系呢。” 庞万冷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自从在建城她把仲雪从城中带出来,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城阳君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叫一个小兵给请动了,再加上今日仲雪席上所言明显对她眷爱无比,这怎么可能没关系? 或者他该换种问法,“说,你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更不好回答,三春很是苦恼了一下,道:“将军,我还是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吧。” “说。”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让自己表情显得自然点,然后又挺了挺胸膛,摆出一副高傲无比的姿态,道:“其实……,其实我除了和他上过床之外,还真没别的关系。” “噗――”庞万正在喝茶,一下就给喷了。 若她是个女人,这话还可信,若她长得英俊一点,也有那么点可信度,可现在,面对一个丑成这样的小子,他该怀疑城阳君嗜好太过特殊吗? 三春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很后悔不该离他太近,也幸亏他喷出的不多,溅在她脸上的更少,否则这会儿该担心的不是他信不信,而是她的妆会不会花了。 庞万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苦笑,“你见过有人拿自己的贞操开玩笑的吗?” 确实没有,女人不会,男人更不会。尤其是男人对于被人从后面袭击的事,一向都是羞于说出口的。所以庞万虽然不信,但却又由不得他不信了。 他唏嘘了一声,由衷地叹息道:“城阳君还真是特别。” 三春顿时笑得更苦了,或者在别人看来这事荒唐,但她说的绝对是实话。她和他真的有过男女之事,但除了这个之外就真的没什么了吗? 仲雪想见她,她都知道,但不知为何,她并不想看见他,或者是因为不想和他牵扯的太深,也或者是怕见到他。 这么多年了,她对他的心意一直是模棱两可的,甚至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心里有没有他。 庞万道:“不管你和城阳君什么关系,明日设宴你定要前往,本将军还有事要你做。” 他打定主意,要利用三春和城阳君搞好关系。 三春一咧嘴,心道,这庞万自来心思深沉,多半又是要拿她当靶子。 心里知道,却也无可奈何,谁叫她是燕国人呢。该为国家做的事,她一样也不会少做。 次日庞万就带着三春去太守府,看见她,仲雪显得异常开心,不时地问这问那,还关心她的生活起居。 庞万本来还有点怀疑,一听这个立马疑虑顿消,就这个暧昧样,说他们两人没关系都不容易啊。 宴请结束的很快,庞万告辞而去,然后特意把三春留了下来。 三春想到他让她当内奸,把仲雪的事都一一报告,就很觉头疼。她是什么样的人,打算做什么,仲雪没有不知道的。他曾说她一撅屁股,就知道她拉什么屎,这话虽粗,但理是这个理。 懒得跟他玩弯弯绕,反正也玩不过他,一见面便直接道:“你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就直接说吧。” 仲雪挑眉,“怎么?那个庞万派你差事了?” “你是百事通还是万事通?” 他哼一声,“就他那点心思,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还有,本君做事从来都是光明磊落,也不怕被人知道。” 三春看了他一眼,然后抱着肚子假装吐,他要是光明磊落的话,那天下就没有阴谋二字了。 仲雪撇了撇嘴,吩咐人端上一些精致小菜,刚才宴请庞万,她坐在旁边都没吃几口东西。 三春也不客气,边吃边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他反问:“你指的是什么?” “对楚国,打算如何?” 第五十三章 练兵与拉皮条 “攻下的三座都是小城,也不是要害之地,而后才是硬仗,咱们也不用着急,且在这儿安稳的等等,以不变应万变,自然有人比咱们着急。” 三春猜想,他指的是晏平,这家伙现在是楚国丞相,楚王的眼珠子,他怎么可能不出面? 对付晏平她不着急,她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若攻下楚国,你当如何?” 仲雪笑道:“你想说什么?” 三春也不想瞒他,只道:“我且问你,若有一日,你可会对燕国动手?”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了解他,看他南征北战不停地在各国挑起战事,他所想的恐怕不仅是七国霸主了。 仲雪笑着在她脸上轻抚了一下,“你在害怕?” 三春不语,她确实害怕,最怕的是终有一日要和他成为敌对,而必须在燕国和他之间做出选择。 仲雪对此倒很感兴趣,“若是将来我攻打燕国,你要如何?” 她咬牙,“那就如从前一样,咱们战场上见吧。” “你可真无情。”他摇摇头,“难道你真要和我兵戎相见?” “这取决于你,若你的野心没那么大,便不会如此。” 仲雪刚要说话,就听门外有人言道:“七国征战不断,百姓民不聊生,这样的乱世需要一个英雄横空出世。” 三春回头,看见一个白袍男子缓缓走来,他脸上的笑好似与日月争辉,那么明亮那么惬意,让人一见就顿生好感。 这就是仲雪身边第一军师董承先生,在进城之时见过他。所以一眼就能认出。 她躬身一礼,“见过董先生。” 董承笑道:“在下不敢,只是听两位谈话,忍不住插言一句,还请勿怪。” 仲雪最讨厌他和人说话的时候有人突然出来插言。不过董承例外,尤其现在他要为他解决的是一个大问题。若不是他出现,他恐怕会和她不欢而散吧。 他道:“先生既然来了。就给咱们讲讲大道理吧。” 董承道:“大道理我未必懂,不过却可以分析一下当今形势。自从至今,从炎帝和黄帝开战到夏朝在黄河流域统一开始,接着是商、周。周朝后期出现了诸侯分裂--春秋战国时期。那就是所谓“分”。连年诸侯割据战争,使人民苦不堪言,在这样的形势之下,必定会出现某个能够主持大局的人物出现。魏国自城阳君主政之后经过两次变法。现在国富民强。军事更是强大,自然有能力成为可以主持大局的人。” 三春冷笑,“先生的大道理我可不懂,我只知道别人若要杀我族人,我定不轻饶。” 董承轻“咦”一声,“你不过一个燕国小兵,何谈族人不族人的?难道你家里那三两口人也称得起族人吗?” 三春想乐却笑不出来。她虽然无数次劝自己再不是什么燕国太子,无需背负什么国仇家恨,民生民计。可是想要放下这些谈何容易,她是燕国人必然为燕国打算。仲雪只随便一句话便激的她小心肝里澎湃跳动,好险没跟他翻了脸。 看两人神色凝重,董承“扑哧”笑出来,“我看你们说这些事是杞人忧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魏军楚国都没攻下来,谈什么天下一统,等到哪一天老了走不动了,能完成这个心愿就不错了。” 三春一想也是,现在时候尚早,她在这儿担这么多心做什么? 起身告辞,仲雪却舍不得她走,问道:“明日你可还再来?” 三春冷声道:“大战将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君侯还是少想点好。” 仲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摸摸自己脸,很觉那上面丢了一块。他转过头来,只见董承掩嘴轻笑,不由嗔道:“你笑什么?” “天下闻名的城阳君也有吃瘪的时候,难道这不好笑吗?” 仲雪闻听,居然点了点头,“你知道她是谁吗?” “正要问,不知这位姑娘是谁?” “你知道她是女人?” “本来不知,不过看君侯的眼神就知道了,君侯英武不凡,又怎么可能看上一个男人?” 仲雪皱皱眉,很觉他这话听着牙碜,英武不凡和看不看得上男人有毛的关系? 他冷笑,“军事若是最近太闲了,不妨到军中查看一下,大战将至,还打听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做什么?” 董承叹息,“不愧是两口子,说的话一样,说话的语气也一样。” 仲雪摸摸鼻子,“你也觉得我们相配?” “自然,自然。”董承点头,打蛇上棍顺杆上爬,“那人到底是谁?” “我心爱的女人,当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确定这辈子不能没有她,就算负尽天下人,我也要完完全全得到她。” 董承抹了一把汗,这话要是别人说的也就罢了,从他嘴里说出来,只会叫人觉得做作。他捂住脸,“哎呦,哎呦,牙好酸。” 仲雪横了他一眼,“看你最近没什么事做,就派你个任务吧。” “君侯吩咐。” “你既然对她那么感兴趣,不如由你去说服她,让她愿意接受我。” 董承顿时觉得牙更酸了,他是个书生,让他去跟着个丫头说情爱的事,这还不如让他动手杀个人呢。尤其是谈情说爱的主角还不是他,他最多算个拉线拽皮条的。 猛摇头,“君侯,这事我做不了。” 仲雪轻笑,“你忘了上次打赌输给我,要帮我做件事吗?公事直接吩咐你就是,至于私事嘛……”他说着摸了摸下巴,“先生不会是大丈夫,说话不算吧?” 董承顿时觉得牙床都开始疼了…… 三春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别人的任务,第二天一早一睁眼就看见营帐里忽然多了个人,吓得好险没从床上滚下去 那个人眼珠子都不错的盯着她,仿佛在研究什么稀罕之物。她住的这间是个五人铺,有五个士兵同住,军营里还有其他的三四人铺,五十人铺,有许多连床都没有,在他国打仗,像她这样还有简易床的已算是很好的待遇。营帐里每天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大家也不知道个避讳,但就算再不避讳,大清早这么盯着一个人也未免太过了。 她看清这人是董承,不由怔了怔,问道:“你在看什么?” “在看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 他点头,“你的脸为什么能长这么丑。” 三春有些好笑,这人真的是名满天下的第一军师董承吗?怎么瞧着这么不靠谱呢?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这倒不是。”董承站起来,捶了捶跪的酸疼的腿,也是他在这儿坐的时间太长,双腿竟有些麻了。 他道:“我来是君侯派给了一个任务。” 三春笑道:“是要你帮着燕国练兵?” 董承一咧嘴,心道,这丫头真会使唤人。有心说不是,但要让他说自己是城阳君派来说服她给人家暖床的,这又怎么开得了口?好歹他也是第一军师,这样的话传出去,恐让人笑掉大牙。 他想了想,只好道:“却是君侯派来的,他闻听今日燕军失利,特派我来为燕军练兵。” 三春做出一副千恩万谢的样子,“军师大人真乃燕军的救星啊。”笑完,脸色一沉,“既然这样,你去见庞将军就好,上我这儿来干什么?” 董承咬咬牙,你这个丫头还真会噎人。他笑了笑,“我不认识路,想让你带路。” “军营里有得是人。” “可我只认识你。” 三春无语了,她真不知道他是太傻呢,还是太傻呢。魏国的第一军师居然是个傻子? “走吧,我带你去。”她起身洗漱干净,带着他去见庞万。 庞万对于城阳君突然派了个人来帮燕军练兵甚是不解,好端端的,他是怀着什么心思,难道要探查燕军军情吗?就算探,也用不着派第一军师来吧? 他摸不清形势,也不敢答应,只道:“军师大驾,实不敢扰。” 董承正不想练兵,闻言忙道:“既如此,那在下就告退了。” 他正想走,三春忽然开口道:“军师慢行,大军练兵之事自不敢烦扰军师,不过有个小队倒不妨请军师费费心力。” “什么小队?” “我的小队。” 最近她因为屡立战功,已经被封了百夫长,手底下有一百个人可供差遣。当然,这也是因为她跟庞万胡搅蛮缠得来的。庞万对她有戒心,自不肯把主力交给她,缠的没法才给了她一百人。 董承嘴咧得这叫一个苦啊,居然训练一个百个队,这不叫大材小用叫什么? 从看见董承开始,三春就知道他不是来练兵的,之所以那么问是想激他一激,她知道董承练兵很有一套,想请他帮忙整肃一下燕军,提升士气。可谁想庞万此人多疑,根本不信人,不过既然他来了,就不能叫他走,少不得要讨教一些兵法之道。 她咧嘴笑,“多谢大人了。” 董承不乐意,很不乐意,他又不是上这儿让人当驴使唤的?但一想到君侯的吩咐,只能咬咬牙,“既然这位小兄弟抬举,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庞万看得直发呆,什么时候第一军师肯为百人练兵了? 三春甚是满意,笑眯眯地把他请到自己的营帐里,然后叫人把她那百人小队集合起来。 第五十四章 吓人可以吓狗不行 董承不愧为第一军师之名,只短短半天就把百人小队训练的进退有度。 三春大为赞叹,又跟庞万进言,要借一万兵所用。 庞万也想瞧瞧董承的本事,便把一万燕军交给他,董承不仅训练的很好,还排了一套阵法,如此以来,燕军的战斗力陡然上升了不少。 三春趁机跟他讨论一些军法战术,董承都一一答复。她前一阵子曾和容公子讨论过兵法,这个董承的见识和本事都不亚于他,让人对他敬佩不已。 董承对于三春在军师方面的造诣也很吃惊,他本来以为她是个无知妇孺,没想到却有不同他人的一番见解。心里暗想,原来君侯看中的是她的才,不是她的貌啊。只是这样的人,却并没得到庞万重用。看来人说庞万嫉贤妒能,这话倒是不假。 两人聊了数日,很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意思,连把城阳君交给的任务都抛在脑后了,等到仲雪派人来催问,才猛然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没做。 他挠挠头,对三春开口道:“有件事你能不能帮我做?” 三春笑道:“你帮我这么多,想要什么都依你就是?” 他大喜,“如此多谢了。” 认识她些时日,知道她喜欢直来直去,他便干脆直接道:“你能不能去见见君侯?” 她一怔,“这样的事你也要管吗?” 董承苦笑,本来不需要管的,可谁叫自己打赌输了呢。想到上次的打赌,他就觉牙酸脚疼,前几日仲雪非拉着他看鸟,然后指着天上一只鸟问:“你说那只鸟是公的还是母的?” 他道:“这么高怎么看得出来?” “那咱们打赌,若你猜对了本君就答应你件事。若是本君猜对了,你就帮我做件事,如何?” 他一想这事靠谱啊。他是什么身份,仲雪是什么身份。若能让他帮自己做件事,也不错。(..tw好看的小说) 他道:“我猜这是公的。”公鸟一般羽毛比较漂亮,母鸟要晦暗一些。 仲雪笑了笑,“我猜是阉的。” “什么?” 仲雪挥了挥手,一只箭飞上去把那只鸟射下来,剥开毛看了看,真的是阉的。因为所有证明是公是母的地方它一概都没有。 他当时就哭了,“军侯怎么知道是阉的?不会是阉完之后放上去的吧?” “然。” 于是他打赌输了。他很后悔,早知道君侯从不做没把握的事,跟他打赌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三春看他脸色变来变去。好像一种会变色爬虫一般,她心中好笑,道:“他只说见见吗?” 董承干笑,“其实也不是只见见,如果方便的话。做点别的什么也可以。” “或者?” “或者……一切尽在不言中。”人家两人做什么又岂是他能说的。 堂堂军师却做起了皮条客,怎么看都他身份不搭,只是她和仲雪的关系,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尤其仲雪派他来,也未必就是让他说服自己。只怕还有别的心思吧。 一时猜不透仲雪想什么,三春便道:“这事回头我自去和君侯说,不用你烦扰。” 董承松了口气,能不用他就太好了。 他告辞而去,跑得那叫一个快,好像有鬼要追他似地。 三春望着她的背影大叹,她有那么难相处吗? ※ 董承回到太守府,忽然看见门前多了一辆豪华之极的马车。黄金为身,白银为辕,拉车的马也是精选的最高大最健壮的大马,因为普通马拉不动。 这么骚包的马车,可不是一般人做得了的。他记得这车,这车是他监工制造的,城阳君说要节约,他便捡了最便宜的材料来做,金属真金,只不过就一层金皮,里面全是塞了点木头,全是空心的。否则一匹马哪儿拉得动。 既然有这车,那么一定是他来了。 拉了门口一个小兵问:“谁来了?” “好像是傅先生来了。” 一听傅先生,他顿觉一个头两个大,如果说仲雪是天下第二难缠的,那么这位傅先生就绝对是第一。这位傅先生是君侯亲娘的义兄,也是城阳君的舅舅,天大地大,舅舅最大,除此之外他还为仲雪总揽一切大事,若是将来君侯统一天下,那他肯定是第一丞相。 至于他这个第一军师,徒有虚名而已,却没什么实权。当然,最要命的是这位舅爷总看他不顺眼,说他贪玩误事,早晚会把君侯引到歪处。 他不就是喜欢喝喝酒,唱唱小曲,逛逛窑子嘛,至于把他说的那么不堪吗? 想到自己可能要被人指着鼻子骂,又怕伪造黄金马车的事露了馅,就更不想进府里,他一转身要走,突听门口有人喝一声:“上哪儿去?” 董承一转头,就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站在那儿,不由头皮一阵发麻。 慌忙几步跑过去,躬身施礼,“董承见过傅先生。” 傅先生冷笑一声,“你从哪儿来?” “燕军营中。” “去做什么了?” 他瞧瞧后面站着的仲雪,有心不说,可又想想傅先生整治人的手段,若是被他知道实情,肯定会弄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硬着头皮道:“主公派我去军中见一个人。” “什么人?” 仲雪一个劲儿给他打着眼色,董承假装没看见,得罪主公还能留个全尸,若得罪傅先生,他一家三百口都能叫他从坟里挖出来,挖了再埋,埋了再挖。 他道:“主公看上一个姑娘,让我去做个媒。” 仲雪咬了咬牙,这个董承还真是藏不住话,那么大本事却偏偏怕一个老头。虽然他也拿这老头没办法吧。 他笑了笑,道:“舅舅,不必听他的,我只是让他上军中看看,军中哪有什么姑娘。” 傅先生看了他一眼,转回头再看董承时,眼神中多了几分凌厉,“你知道我最恨人撒谎吧。” “是,主公让我见的是一个燕军的小兵,女扮男装参的军,说是保家卫国,至于身份尚待查清。” 傅先生皱眉,“一个女人带回府里就是,何必藏着掖着。” 仲雪知道自己这个舅舅最恨男人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若是知道自己对三春的心意,恐怕要下狠手的。轻哼一声,对董承喝道:“听见了吗?还不赶紧把那女人给本君带来,等本君玩完了,再送回去就是。” “诺。”董承应一声,一转头不由咧了咧嘴。这都叫什么事啊?他早知道帮主公干私事得不了好。这下好了,一下得罪两个人。 傅先生对仲雪道:“我带来的女人你不喜欢,既然你已有心上人,为何刚才不与我说?” “是刚才舅舅没问。” “好吧,那今日我也不用急着走,先见了这个女人再说吧,若是合了眼,你纳了做妾也没什么。” 他说着转身又进了府里。 董承忙跟了上去,瞅着机会问仲雪,“这老爷子上这儿来干什么?” 仲雪轻笑,“也没什么,就是催促大军赶紧进军,一举攻下楚国国都,不要再像对齐国一样,还留个尾巴,给齐国以喘息之机。还有一件就是要让我相看个女人。” 董承道:“正是,上次攻打齐国,主公为何不直接攻入齐宫,杀了那个老东西?” “攻齐国容易,若是另几国联合起来与魏国作对,不敢把事做绝,等他们拧成一股绳,那就麻烦了。与几国开战,必须逐一击破。而要灭国,必须要有理由,一个足以让人世人觉得楚王颂人该死,应该群起而攻之的理由。只要楚国得灭,其余几国便不在话下。” 董承点头,“还是君侯想的周到,是在下目光短浅了。” 仲雪道:“此事正在谋划之中,不日就会见效果,你等只需稍候就是。” “那主公,傅先生那里该怎么办?” “舅爷脾气古怪,又固执,什么事依了他就是,等他走了再说。” “三春那里要如何说?” “这就看你的本事了。”他拍了拍他的肩头,颇有一副把重任交在他肩上之感。 董承叹口气,很觉自己被推进火坑了。他小心肝里颇有些不忿,故意问道:“先生叫君侯相看的女人什么样?能不能叫我瞧瞧?” 仲雪深吸口气,舅舅曾问他为何不与莹公主同房,他刚开始说开战之时无暇分身,后来被逼得无奈,才随口道:“她太胖了。”这下好了,给他找了个瘦的,可要瘦的像鬼就让人接受不了了。想到第一眼看见那女人时所受的惊吓,到现在心还怦怦跳呢。 他道:“就在后院,你自己去瞧瞧就是。” 董承自然没空去后院瞧,他要先回燕军中请三春。至于见过之后的感受,他用了三个字来形容:太吓人。 三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只以为仲雪等不及要见她。看在董承的面上,去见见他也无妨。 “走吧。”她站起来就要走,董承问道:“你就这样去?” 她看看身上的兵服,“这身怎么了?” 董承摇摇头,叫人把准备好的女装拿过来,让她换上。 好歹打扮点,也总比这么素着去的好。 第五十五章 鬼中之鬼 坐在马车上,三春不断的抻着身上的衣服,这样飘逸的衣衫若穿在一个美人身上定会婀娜多姿,可是配上她现在这张丑脸,怎么看怎么别扭。(..tw无弹窗广告) 刚才一上车,董承就一阵唏嘘,“你不该晚上不出门的,吓到人也没什么,要是吓到狗怪不好的。” 春心也不恼,反正这也不是她的脸,吓吓狗也是好的。 到了太守府,从门口到门里站了许多人,似在迎接什么贵宾,她忽有些心中忐忑,很有一种赴了鸿门宴的感觉。 大厅里聚了许多人,除了仲雪之外,左侧上座上还坐了个白眉白发的老头。那老头正在喝茶,一见三春,一口茶突然喷了出来。 一根白灿灿老树皮一样的手指向她的鼻尖,“你说的女人是她?” 仲雪点头,“正是,舅舅以为如何?” 傅凌也不知说什么好,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主公的爱好还真……特别。” 仲雪轻笑,“人各有喜好,舅舅勿要取笑,谁让本君就好……这口呢。”他说着轻柔地看向三春,真难为他对着这张脸也能深情款款。 傅凌本来还以为是什么天仙美女,要鉴别一下会不会影响君侯大业,没想到竟是这副模样,顿时心里的忧虑减了几分,换成一种不知该哭该笑的表情。 仲雪笑道:“此女大非寻常,她不仅熟读兵法,还武功高强,定能成为我的贤内助。” 傅凌点头,“若如此就大好。大业未成,切不可儿女情长。我看此女也颇为顺眼,你若真喜欢,挑个日子成亲就是了。” 他说完打了个哈欠。似颇为困倦。 仲雪忙道:“舅舅旅途劳累,今日就留在府中休息吧。明日送舅舅出城。” “甚好。”傅凌往外走,出门时不免再看三春一眼。离近了看她似乎更丑了,也更渗人。 他打了个激灵。愈发觉得这个媳妇找得好,女人嘛,就是要丑点才不会招惹是非。 董承眼瞅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刚想溜,就听傅凌道:“军师大人,你送给老夫的车里面掺了多少水份?” 董承狗腿地一笑,“没有水。只是木头而已,木也是好木,金丝楠木坚硬耐腐。” 傅凌横了他一眼,“近日军费高昂。开销太大,这马车就留给你吧。”说完又加了一句,“留给你做棺材。” 还耐腐,棺材才耐腐呢。 他摸摸鼻子,很觉自己是被诅咒了。这也不能怪他啊。要怪也的怪仲雪,是他让他做辆天下最豪华的马车,不仅要豪华,还要省钱,神仙也办不到啊。 人家若真给他。他也不能不要,摇着头叹息着走出去,打算勉为其难接受之下,这个时候不出去的绝对是傻子。 大厅里只剩下三春和仲雪,两人对视着,一个抿嘴,一个撅嘴,谁也没开口。 最后还是三春忍不住了,开口道:“到底怎么回事?刚才那是谁?” “舅舅。” “谁舅舅?” “我舅舅。” “你还有亲人?”她以为他只会冒充别人舅舅呢。 “不是亲的,他是我娘的义兄,当年曾救过我一命,后来也多亏了他,我才能在魏国得了势。” 看她的嘴依旧撅的好像要拴条毛驴,他劝道:“行了,别气了,既然长辈都见了,也没什么好害羞的,以后就跟着我吧。” 三春轻哼,“你别痴心妄想了,只见一面也罢了,要谈婚论嫁,根本不可能。” “你当真心中没我?” 没他吗?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不想骗自己,她心里真的有他,或者她一直不愿承认,但她的心早就诚实的做了回答。[..tw超多好看小说] 心里如此想,嘴上却道:“这事以后再说吧。” “没有以后了,你以为舅舅点了头,你就能跑吗?他不同于我,不会对你放纵的。” “比你还难缠?” 仲雪居然点点头。 她根本不信,这倒稀罕了,世上还有人比他更难缠的。 仲雪道:“你今晚就住这儿吧,明天等舅舅走了,再回军营。” 三春也没再闹着要走,他对她算不错,也没必要难为他。 把三春安排在一间侧室里,看着她那张脸,仲雪很觉不舒服,“你能不能把脸上的东西弄下来,实在太吓人了。” 三春摇头,自然不行,留着这个防狼用的。 董承说她这个样子,晚上带出去防盗,放到床上避孕,是个男人见到她都不会有什么想法。当然,他最后一句话是:“君侯肯定是脑袋遭雷劈了,才会看上你。” 有了这张脸,看仲雪能对她有“性”趣才怪。 仲雪叹口气,也不知道她脑袋是什么做的,怎么跟她说都听不懂,到底嫁给他有什么不好。 吩咐丫鬟好好照顾她,他就回房去了。 换了个陌生的地方,三春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便跟丫鬟说在院里转转。 丫鬟道:“小姐,这府里夜里不安全,你还是少出去的好。” “怎么?难不成这里还有鬼?” “备不住。” 鬼倒是没有,只是这里毕竟是楚国的地方,有一两个刺客或是不长眼的小贼都是在所难免的事。君侯说了没事少叫她出去,不过显然三春并没打算听她的。 她出了房门,沿着小道随便走着,刚遭了兵祸,府里显得有些凌乱,花木东倒西歪的也没什么人收拾。正走着,忽然看见前面站着一个女人,一身白衣飘飘的站在月光下。 三春走过去,刚想开口,那女人忽然转过头来。就这么一照面,三春被三魂飞走了两魂,剩下一魂勉勉强强挂在身上,支撑着她身体没有倒地。 那真的很像一张鬼脸,半边红半边黑,看起来就像一个刚从坟里挖出的恶鬼。 还没等她叫,那个女人倒先尖叫起来,“有鬼……” 三春摸摸自己的脸,这张脸确实有做鬼的潜力,大晚上的见了也确实吓人。只是再吓人也比不上她吧? 那女人转身就跑,边跑边喊,这一吵闹,许多府里的守兵都跑了过来,许多人亲眼见到两个鬼一左一右的跑开,都心中大惊,自此以后,太守府闹鬼之说便传了出来。都说那是一男一女的两个鬼,一个个比一个吓人,然后两鬼对视之下,都被对方给吓住。后来这个传说越说越邪乎,竟成了太守府净是鬼,全都是那些被杀死的楚国人,要来报仇的。 最后也被证实这是有心人故意传播的,仲雪对此大为光火,下令彻查传播之人,也因为此在这个刚遭了战乱的小城里又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后世把这场风波称为:两只鬼引发的血案。 这都是日后的事,此时的三春并不知道自己会造成这么大的轰动。 她只是受了惊吓,回到屋里,还气喘吁吁地,心里不禁暗想,原来世上真有人能丑的像鬼的。 那女人更想,原来世上还真有人比我丑的。 ※ 三春本以为住了一晚她就能离开了,一大早洗漱完就准备出门。 她刚想走,小丫鬟急匆匆跑来,说傅先生找她过去。 傅先生找她做什么?心中纳闷,看在他是仲雪舅舅份上,却又不得不去。 傅先生一见她便问,“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家中都有谁?”“师从何人?” 三春也不知怎么回答,她的名字本就是自己杜撰出来的,哪有那么多说法?她想了想便照着“春”的身份编了一套词,说自己是燕国人,住在都城外,家中有老母、哥哥和嫂子。哥哥上战场数年未归,家人挂念,赶上征兵,便参了军,想在军中找到哥哥。 这个故事是她在心里编了很久的,她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个这样的身份,自己只是简简单单的农家人,有母亲有哥哥嫂子,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傅先生听完点点头,又问她武功是跟谁学的,她说是爹教的,她爹曾是燕国的剑士。 仲雪一直听着她编故事,要不是深知她的底细,还真会被她言之凿凿的样子给骗了。心中暗想,这丫头到底从哪儿学了这么段鬼话,还挺像真的。 傅先生看了仲雪一眼,“她说的可真?” 仲雪微笑着颔首,“甚是。” 旁边风间不由咧了咧嘴,果然没一个实诚人。 这么多人给作证,傅先生自然信了,开口道:“此女虽然身份低微,还算忠孝之人,比你原先府里的那些姬妾强多了,择日不如撞日,你们就今日成婚吧,也好早生子嗣,为家族传宗接代。” 这是唱的哪一出?三春看了看仲雪,仲雪转过头当没看见。 成婚的事确实是他所求,他怕万一舅舅查到三春的身份再起变故,他是绝不可能让他娶一个已故太子的,就算现在句旦的身份也不好。还有就是她太飘了,而舅舅一向偏爱长得丑的人,他原来府里的那些姬妾就有不少是他秘密处理的。所以先把事情坐实了,总是好的。 三春不同意,她在这儿只是客座,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要成亲了? 刚要开口,傅先生已经站起来往外走了。 她不由腹诽,这老头真霸道,连说话都让。 第五十六章 成亲有真假 他一走,她就瞪了仲雪一眼,仲雪忙道:“这是权宜之计,舅舅一直希望我能娶个和他心意的人。” 三春指指自己的脸,“就这样子哪儿合他心意了?” “这样子才合心意,舅舅怕女色误国,他要的女人是既能助我,又不会让我所迷。” 这倒也是,自己这个鬼样子能迷得了男人才怪。他有这样的舅舅也是极品了,这算是冒充她舅舅之后的报应吗? 心里有些小得意,笑道:“若我不同意呢。” “你必须同意,否则庞万便会死在这里。” 她冷笑,“庞万与我何干?”居然敢拿他威胁她。 仲雪叹了口气,“燕国五万大军也和你无关吗?” “你这是在威胁?” “是请求,你说过若我放过建城,便会应我三件事,这是第一件,我要你与我假成亲。” 她确实说过,那时为了叫他答应,她说过叫她做什么都行,现在只是成亲还真是便宜她了。 她咬牙,“成亲还有假的?” “舅舅一直在为我物色女人,这一回来就带了一个,你也见到了。与其娶她,还不如娶你。” 三春想起昨晚看见那女人,顿觉身上发凉,谁娶这样的女人谁头疼,也难怪仲雪不乐意。 她又问一遍,“这当真只是假的?” “自然。”仲雪含笑点头,心里却道,管他是真是假,先骗到手再说。而且不管她真实身份是谁,反正娶到的是她,不是别人。 她了解仲雪的个性,应下的事若不兑现。将来再与他谈什么条件都不好说了,虽然心中不愿,还是点了点头。就当是帮他忙了。 仲雪娶的正妻是赵国莹公主,再娶只能是妾室。也是他自娶了莹公主之后。(..tw)从未与她同房,傅先生才会着急,不过他也不想想仲雪为什么不肯,那位公主多半因为太丑才会被嫌弃,而他居然弄了个更丑的来,这个傅先生真是奇葩。 仲雪见她应了,心中欢喜之极。为了求速度,又是在战中,与三春的婚事一切从简。 拜完堂,仲雪万分抱歉地看着她。“本来想为你办一场惊动天地的豪华婚礼,现在却这么简单,实在抱歉了。” 三春一把把盖头抓下来,“反正是假的,豪华简单都无所谓了。” 仲雪叹口气。这丫头还真是半分没打算嫁他。 “算了,你想怎样都随你。”他脱了衣服,爬上床,见她还不动,“你打算就这么坐到天亮?” 三春看看他。又看那张床,虽然她没想和他成婚,但两人该发生的都发生过,也实在不用避讳这么多了。 她和衣躺在他身边,刚一躺下,仲雪就翻身过来,一下把她压在身下,“许多日没见,你可想我了。” 三春一把推开他的脸,轻哼道:“也真难为你,看见我这张脸,你居然都能起性致。” “若长在别人身上也罢,在你身上便是再丑些也可以。”他说着当真开始脱衣服,两件亵衣迅速扒了个干净。 三春大叫一声,一个翻身差点从床上滚下去,她叫起来,“你想干什么?” 他压住她,她的身子完全无法动弹,一条大腿被高高抬起,他高大的身子完全抵住她,巨大的分身抵在她的身上。三春挣扎着,推着他,但他却纹丝不动,抓住她的头,狠狠吻住她,唇一路向下,从她的锁骨一直吻下去。 她喘吸着,面对他火热的盯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移开目光。然后,忽然对他升起一种浓浓的佩服,如果这个世上有个人叫柳下惠的话,那么也应该有另一个叫住姬仲雪,因为他是完全和姓柳的相反的存在。一个是女人都不行,一个是丑女都行。咱不挑食! 仲雪此时此刻真的把他的反面形象演绎地淋漓尽致,他轻哼了一声,冷声道:“叫吧,大点声,或者直接喊救命。” 这丫头,又不是第一回了,弄得好像是他要强奸似地。 外面董承正跟风间磨牙呢,两人争论到底君侯会不会和新夫人洞房。风间说行,他说不行,然后两人差点为这事吵起来,就像山村里两个撒尿和泥玩的顽童,丝毫不顾自己的体面。 正讨论时,忽然听到里面的响动,两人都不禁摇摇头,尤其是董承,他本来以为君侯娶三春玩笑的意思居多,没想到真对三春下手了,君侯的兴致实在太好,好的让人承受不了。那么丑的女人,你说他是怎么忍得下的? 三春也以为顶着一张丑脸,仲雪不会对她下手,直到次日光着身子从被窝里爬出来时,才相信自己错得离谱了。想到昨晚,心情变得无比低落,这丫的臭男人居然对她用强了。 咬了咬牙,下床对着镜子照照,因为一夜折腾,自己这张脸已经完全不复原来的模样,看着就像是被马车撞过的现场,那些易容东西都移了位,有一些剥落了,好似蛇皮一样在脸上耷拉着。 一个丫鬟进来给她打来洗脸水,看她这模样,吓得昏厥过去,连声“有鬼”都没来得及叫出来。 三春自己照镜子都觉慎得慌,也不敢再这样出去,忙就着水把脸洗了。洗完涂上点护肤油,这易容药物很伤皮肤,这一回在军中待得时间太久了,长时间糊在脸上,她的脸都被蛰的红红的。 城阳君成亲之日,只请了几个故交好友,庞万得了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了。 三春本想悄悄离开君侯,刚走到门口,迎头正撞见庞万。 这庞万一见她,便叫道:“春,你怎么在此?” 三春摸摸自己脸上的布巾,心道,这人眼睛可真毒啊,她都蒙上脸居然还能认出她。 有心装不认识,奈何人已经走到眼前,她只好躬身一礼,“见过将军。” 庞万点点头,“你怎么来了?” “承蒙君侯召见,为婚礼庆贺。” “本将军也是来祝贺的,既如此便跟我走吧。” 三春一咧嘴,她刚出来,又回去? 不想跟着他,又不敢违逆他,毕竟是燕国大将军,上一回踢他一脚的事已经被他记恨了,背地里不知给了她多少双小鞋穿。若不是他挡着,现在她恐怕最少也能弄个副将当当了。 咬了咬牙,跟在他后面,心想着这会儿有他在,仲雪怕泄了她的身份,应该不会留她吧? 他们进门时,仲雪正在会客,今天是他成亲次日,除了一些昨日没来贺喜的人前来补礼之外,楚国居然也派来使臣来为城阳君贺喜。 这个人三春认识,乃是原来奉凌君府的一个门客,姓夏,现在水涨船高,颂人当上大王,身边的人也跟着鸡犬升天。看他的服色应该已是大夫了。 除了仲雪之外,大厅里还坐着董承和傅先生,两人都瞪大眼睛瞧着那夏大夫说话。那夏大夫口若悬河,说得吐沫满天飞,有一些喷在地上,在他面前已经汇成了小溪了。 三春皱皱眉,这大夫真能说,说得还是些完全不找边际的话,不小心有人看错,还以为他刚撒了一泡尿在地上呢。 庞万进来,瞧见这副情形,不由怔了怔,随后不等别人相让就寻了个座位坐下。他也是知趣,一言不发的坐在一边等着看戏。 仲雪的眉头一直皱着,显然对这位夏大夫所言很不满意。 他冷笑道:“你们丞相叫你来送礼,就是要你说这个的吗?” 夏大夫笑道:“君侯勿恼,咱们有什么事都好商量,丞相说大王若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只要咱们能办的定当为君侯办齐。” 仲雪还没开口,董承已经喝道:“咱们,咱们,你跟谁论咱们?你一个贱民出身的小子,居然敢在魏国君侯面前口出狂言?” 夏大夫忙道:“下臣不敢,大人误会了,下臣一时口误,还请大人勿怪。” “勿怪?”董承笑得阴阴的,“我看你还是赶紧把此来的真正意图好好交待了,否则就凭你刚才的的口误,先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夏大夫摇摇头,“正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们……” 董承冷冷一笑,“你也知道两军交战啊,既是敌对双方,你没事跑到敌人的地方来做什么?” 三春听得暗挑大指,董承不愧为军师,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了。 夏大夫气得手都抖了,“这城池本是我们楚国的,你们出兵攻打,撕毁结盟,乃是不仁不义之举。” 话音刚落,庞万突然站起来,“那你们楚国无故攻打燕国就不是不仁不义了?燕国与你们刚订立联盟,这边就翻了脸,你们大王那哪是脸啊,整个就是个屁股。” 他是个粗人,行伍出身,说话自不会多么文雅,此话一出,满厅之人皆大笑起来。 夏大夫大怒,辱及他也就罢了,居然辱及大王,这是为人臣子者所不许的。 他冷笑起来,“既然是战,那也不用这么多废话,我定会回禀丞相,咱们战场上见吧。” 董承摇摇头,“这小子不长记性,叫你不要‘咱们’‘咱们’地叫的。” 第五十七章 夫妻搞什么隔阂 董承说着抬手给了夏大夫一巴掌。(..tw)也真难为他,那只会握圣贤书的小嫩手,居然也能打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一巴掌下去,夏大夫一张脸都给打肿了。 他怒目圆睁,大喝道:“士可杀不可辱,董承你太可恶了。” 董承笑笑,“谁辱你了,就是打你而已。” 夏大夫气急,一甩袍袖走了,临出门时还不忘吩咐人把带来的礼物全拿走。 仲雪本来没注意庞万,不过自他开口之时不由多瞧了他几眼,心中暗自冷笑,这个庞万出言挑衅倒打得好主意,怕楚国和魏国和谈,再把他燕国撂在当中没法做人吗? 虽然他本来也没打算和楚国和谈,晏平这次派人来一方面是送礼,另一方面却是想借送礼探探他的口信。若是他所求楚国能满足,自此化干戈为玉帛,也不为是件美事。只是他要的比他们所能给的多得多,绝不可能被一些小利迷惑。但表面上却还是要装装样子,做出凡事也可商量的姿态,也要探探楚国的底线。他们是真打不了仗,还是在故意迷惑他,让他以为楚国软弱可欺,进而有了轻视之心。 而庞万一句话把他的主意全搅了,夏大夫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气走了。不过也算帮他拒了楚国,也省得他多费一番唇舌。只是庞万此人却不得不防啊!还有董承,这个惹祸的祖宗,多大个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地,每天不搞出点事了。他一天过不去是怎么着? 他笑了笑,对庞万道:“庞将军什么时候来的啊?” “刚到,刚到。听说君侯成亲,特献上贺礼。”庞万说着呈上一个锦盒。 仲雪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块造型精美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一只玉兔子,玉质温润异常,一见就是美玉。.tw[] 他不禁大赞。“好玉。”他是属虎的,三春却是属兔,这玩意正好送给她。 他收了这许多礼物,还就是这一件最合他的心意。不由脸露笑容,“多谢将军了。” 庞万道:“下官不敢,君侯喜欢就是了,只是不知新娶的夫人是哪位?” 傅先生笑道:“说起来。这人庞将军应该也认识,她乃是燕国人,也曾在军中。” 仲雪怕他说漏了三春名字,昨天晚上他与她欢爱之时,那丫头死活不答应,他最后说会帮她保守秘密,还叫她回燕军中。她才勉勉强强从了他。他怕到时候被这丫头责怪,不肯让他上床,忙岔开话题道:“舅舅,你的马车已经备好,不知舅舅什么时候启程?” 傅先生也知道不能久留,魏国国内事务现在由他一手掌管,大军在外,总怕横生枝节,说不得还要早点回去看好家的。 “这就走吧。”他站起来,令从人把行李带上车。连着他带来的女子也一起带走。 不过到了半路,就把那女人扔下车,是死是活随他娘的去了。在他眼里没用的人,从来都不会有礼遇。那女人本是齐国人,被傅凌半路捡来的,她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家,自此之后发奋读书,坚强做人。终成为一代女思想家。这都要靠三春的刺激,让她终于意识到活着看着比自己丑的人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 傅先生一走,仲雪也算松了口气,当即吩咐大军开拔。向盐城行去。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士兵们疲劳顿消,都等着下一场激战的到来。 斥候传来消息,丞相晏平已经连夜赶到盐城。这一战在楚国乃是生死存亡之战,一旦盐城失守,魏军长驱直入国都,到时就是灭国之灾。 大军到达盐城,魏军在前,燕军在后,在盐城前扎下营帐。 城阳君对庞万不放心,特意把他调到中军掌,嘴上说要邀他共商战事,留在这里方便点。实际上却很些放在眼皮底下,好看管的意思。 庞万也不是傻子,自然心知肚明,但燕弱而魏强,便是有怨也没处发。他们处处受制于人,城阳君没拿他们燕人在前面挡枪,他都该觉得是大恩大德了。 当然,这是自嘲的话,他心里却时刻惦记着什么时候报此仇,与仲雪更是面和心不合。 仲雪之所以能从一个质子走到现在,除了他机智狡猾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洞察先机。他看人一向很准,庞万想什么他太清楚不过了。一个带兵的将军最不甘心的就是受人摆布,把他放在身后就好像随时放了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但庞万毕竟是燕军统帅,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主,军中不可一日无帅,总不能放着好几完燕兵没人管吧?为了这事,三春跟仲雪谈过两次,说他这么对待燕人,会寒了盟国的心。 仲雪冷笑道:“你就这么相信庞万吗?” 三春反驳道:“庞万此人对国家忠心,他一心为国也没什么不妥,咱们立场不同,各为其主,本就存在隔阂。” “隔阂?”仲雪气得鼻子都歪了,她嫁给了他也不向着他,一天到晚的什么事都跟他对着干。他们是夫妻居然还跟他谈隔阂?又不是嫂子跟小叔子隔着千重山万重水呢。 咬了咬牙,道:“你当真以为他忠心吗?或者他忠心,却未必是对你。” 三春诧异,“你什么意思?” “当年庞万与你一起出征,景林君对付了你身边所有的人,却没对他下手,你道是何意?” 她一惊;“难道他还会和那景林老贼有瓜葛?” “庞万阴险狡诈,又惯会见风使舵,做出里勾外连的事业不稀奇,否则当年你一人带兵出来,他怎么可能不随行?” “他生病。” “那病未必就不是装的。” 三春不信,“你休要离间咱们的感情。” 仲雪轻哼,“你们有感情才怪了。” 她当年年纪轻轻就掌了大权,虽打了几场胜仗,却未必让军中之人服气,对她阳奉阴违也不在少数。感情?这东西拿去骗鬼鬼都不信,只有他对她是真有感情,可偏偏被她当成驴肝肺。 她心太善,又太容易信人,本就不适合做一国之君,这会儿想想,她没当上燕王倒也好了,省得为祸一方百姓。 冷声道:“我也懒得跟你费唇舌,庞万的事你无须再管,他忠心也罢,奸诈也罢,终究与我魏国无关,我只关心他在这期间不会生事,影响战事。” 他都这样说了,三春也不好再说什么,除了庞万做客在魏军中军之外,仲雪也没做特别过分的事。若再纠缠这事,惹恼了他,还备不住做出什么。 不过他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人都是这样,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就觉得处处都不对劲,就像当年庞万那场病来得太突然来了,前一天还好好的,忽然一下子就一病不起了。她从来没想过这盒她后来被人刺杀有什么联系,但这会儿想来,似乎早是预想好的。 后来琪之所以能在燕国立威,登上王位,多多少少仲雪也在其中推波助澜了一把。 他也恨景林君,那老贼最后被弄死,其中也有他的功劳。仲雪的脾气不喜欢在人前邀功的,这件事还是在邯郸的时候,她听季徇说过的。 季徇也曾派人对付过景林君,可显然他去晚了,那老贼叫人剁成肉酱扔到河里喂鱼去了。剁的那叫一个碎哟,搁点白菜撒点盐能包五十斤饺子。可惜了的那点肉。 叔琪那时年纪还小,未必能干出这么的事,所以季徇猜测是仲雪所为。 她当时听过之后,也曾对仲雪心存感激,琪一直是她最挂心的人,当年在质子府就曾对季徇和仲雪开玩笑似地说过,若有一日她不在了,希望他们能帮她照顾琪,没想到仲雪后来真的做了。 想到这些往事,她不由轻叹一声,过去的事再计较也没什么好处,不管庞万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只要他现在是一心为燕国,前事种种都可以不提。 魏军在前边打仗,燕军在后方闲的身上长虱子,三春也没事可做,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然后无聊的时候站在外面观察一下战况,顺便感概一下仲雪确实厉害。 他的骑兵号称七国第一,几次冲杀就把楚军打得七零八落,到后来别说反击了,全都缩在城里不敢出来应战了。 仲雪下令攻城,一时间战斗打得极为惨烈,离得老远都能听到那边的喊杀声。只可惜对于这些她只能当个局外人,从某些方面来说,没有燕军这些人,人家魏军照样能打胜仗。 在营门口转悠了一圈,转身回到营里,想去厨房瞧瞧今天吃什么。 大军在外,每天人吃马嚼的所费粮草颇多,这部分钱自不可能加到魏国头上,这些燕军闲着没事,就剩下吃了,那米仓里的米下去的颇快,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等仗打完,他们就先饿死了。 庞万不在,军中缺了主帅,正是一盘散沙,军纪也隐隐有些松散。 她正琢磨着怎么想个辙把目前的风气压一压,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姑娘。” 她一惊,回过头去,只见厨房的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第五十八章 放纵中军帐 那是冬笋,曾在建城伺候过她一段时间的小丫头。此刻她正穿着一身兵丁衣服,怯怯地望着她,脸上隐有悲伤之意。 她慌忙拉着她转到偏僻处,看看四下无人,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冬笋道:“我随大军来的,一直都躲在厨房里。” “让你回家,你怎么没回去。” 冬笋突然跪下来,磕头不止,“姑娘勿怪,我受命一直跟着姑娘,自然不敢独自离去。” 三春心中暗暗叹息,果然,她遇上她不是偶然,从建城到这里,一路跟着她到现在。 “你有什么目的?” “冬笋受姑娘恩德,无日不敢忘,只是主人有令,却不得不跟着姑娘。” “你主人是谁?” “是赵国……?”她说了半截意识到什么,忙闭口不言了。 赵国?“是季徇?” 冬笋低下头,“不是。” “那是谁?” “恕冬笋不能相告。” 三春点头,“那你想跟我说什么?”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肯定不会无缘无故。 冬笋有些犹豫,其实这些话不是她主人让说的,只是她和三春在一起相处,她对她极好,让她总觉内疚,这回邯郸城发生的事,她应该很想知道吧。 她咬了咬牙,道:“请姑娘回邯郸看看吧,太子出事了。” 三春一惊,“他出什么事了?” “太子因为涉嫌谋反,已经被下了大狱。我也是刚得了消息,就赶紧向姑娘禀告了。” “你说什么?”三春不敢相信,他刚被立了太子,这还不到一年,怎么就出这么大的事? 说季徇谋反,她是绝对不信的,以他那个性格,王位送到他面前他都不想要。接了太子之位全是为了自己父母,他怎么可能会谋反? 这么想着,又不禁暗“呸”自己,前一段时间她还觉得他贪慕虚荣,做了太子就翻脸不是人,现在居然说起他的好话来了。但仔细想想,那件事肯定不是他做的。只是他那个位置太抢手,被人惦记着也是在所难免。 “冬笋知道姑娘心里是记挂着季徇公子里,若是公子身死,姑娘肯定会很难过,若是现在回去邯郸,应该能见公子最后一面吧。这是冬笋能为姑娘做的唯一一件事,还请姑娘……” 后来她再说什么。三春都听不进去了,脑子里不停闪着那一句“或者能见他最后一面……”“或者能见他最后一面……” 难道季徇真的要死了吗? 那个一身白衣,好像神仙一样的纯净公子,就这么消香玉损了? 虽然那一日走时,她心里想过他不会得好下场,但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心里还是很难过的,脑子里反复想着,“我一定要去见他,去见他最后一面。” 但是现在走合适吗?扔下这一营的士兵。去见那个负心人? 她心里犹豫不决,刚好仲雪派人来找她,只能暂时把这事放下了。 告诉冬笋不要再在军中停留了,不管她所要做的是什么,一个女孩子总归是不安全。 冬笋眼里含着泪,轻声道:“姑娘放心,我从没有出卖姑娘的。” 三春点点头,在她手上轻轻拍了一下。“我相信你。”把人派到她这儿来的人才是瞎子呢,她这儿能有什么是别人想要的,她还想知道呢。 叫冬笋找地方躲躲,然后就去见仲雪。这会儿战争打得急。他应该是最忙的时候吧。这个时候找她做什么? 中军帐里,仲雪一身戎装坐在帅案前,他显得很兴奋,一见她就笑道:“快来,告诉你个好消息。” 三春眨眨眼,“怎么?魏军打了胜仗吗?” “虽不中亦不远矣。”仲雪铺开一张羊皮图给她解释如何攻守,盐城如何得破。 三春耳中听着,心却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仲雪说得兴起,手舞足蹈的很是兴奋,一低头看见她呆呆坐着,不由有些纳闷,“你怎么了?” 三春摇摇头,语带疲惫道:“在外面整天打仗,觉得有些累了。” “是太闲了吧。”燕军一天到晚没事做,在军营里数手指头。 三春撇嘴,“我们闲是谁造成的?闲着闲着就觉得累了。” “累了就去休息,若不然你也别在此地了,每日里担惊受怕,还要受风吹日晒之苦,倒不如去魏国吧。在魏国几座城池都有我的府邸,你随便选一个去住些时日,等大战完后,我就去找你。” 三春咬着唇不知该怎么办,去他的府邸她是不肯的,若是能借助他离开倒是可以的。只是她真的能扔下这一摊子离开吗? 现在正是交战之时,燕军处在两军中间地位本就尴尬,现在庞万又被看管起来。她在的时候仲雪碍于她的面子还不会对这几万兄弟怎样,若她不在了,难保他不会让这几万人给他当垫脚石。 毁了这几万儿郎,等哪一日他想攻打燕国时也能少了些阻碍吧。 仲雪是什么人,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你既然把人交在我手里,总归不会叫他们出事的,不然你就瞧着,这里有多少人,等打完仗还你多少人就是。” 三春真有些心动了,他也算言出必行的人,既然做了保证,总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吧。 还有些犹豫不定,轻声道:“你再容我想想吧。” “好,你想好了告诉我。”仲雪点头拉着她坐到自己怀里,头倚在她肩头,仿若很享受似地吸了口气,“你身上真香。” 三春举起手臂闻了闻,她已经好几天没洗澡,要有也是汗臭味儿。 她笑道:“哪里香了?” “哪里都香,尤其是这里。”他说着手掌在她身下轻轻一抚。 三春想到他亲吻她私密处的情形,不由脸上一红,轻声道:“这里是中军帐,你还是规矩些。” “我哪里不规矩了?”仲雪笑着,手已经伸进她的衣服里。 赶上今天心情好,倒有些饱暖思淫欲了,尤其是抱着她,让他想起自己似乎已经好一段时间没碰她了。 军服很宽大,很容易伸进去,他手掌顺着裤腰滑进去,正贴上她的幽密,她只觉一股热力从下面窜了上来,熏得她面颊微红。 心想着,反正都要走了,便依他这回,就当是对他许诺给的报酬。如此想着,便任他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 仲雪见她依从,愈发大胆,伸手去拽她的亵裤。为了方便打仗,军中的军服都是上下两件,裤带只用一根绳拴着,只轻轻一拽,下身就光溜溜的。 他分开她的腿向里面瞧,但见一顶粉红的湿嫩如刚抽吐的萼尖儿,微微颤动着。那一左一右的两片花瓣覆盖下现出一处小穴,正一翕一张吐着泡沫儿。 他不由心中大动,邪魅的手指挡在她的幽密上,在入口处轻轻揉动,很快他的拇指就湿了,拇肚下滑腻腻的。指尖轻轻捻弄她红肿的私密,幽泉很快湿透他的手指,两根粗长的手指便顺势插进她的洞口。 密道内红肿,窄窒,甚至连他一要手指都很困难。他不由赞叹一声,又伸进一根手指,两指旋转着,使劲将她撑开。在花缝撩拨的手指却探入花瓣,在两片花唇间肆意揉弄。他的动作太突然,花穴敏感地收缩,羞人的湿液在他的手指搓揉下,从深处溢出。 三春不由得往后缩了缩,下意思捂住私处,羞叫道:“你别这样,万一进来个人怎么办?” 仲雪轻哼,“看哪个有胆子敢看。” 他正被挑起兴趣,这会儿可不想放过她,手指一碰到那丰润的爱液,黑眸掠过一抹火光,他抽回手指,让她看着指间粘稠。 三春的脸一阵火烧,自己似乎越来越敏感了,被他轻轻一挑就觉浑身躁动难耐。轻吟着,好想好想他进入。 仲雪炽热的手掌不放过那一朵柔美私花,手指拨开花瓣,在穴口逗弄似地徘徊,撩拨着两片嫩瓣,拇指熟练地寻找着细小花核,以指尖轻拈,恣意揉弄。 私处因他的摩擦而传来酸酥快意,她的呼吸变得更凌乱,低低轻吟出声,双手紧紧抓住案几的一条腿,身体几不能自已。 仲雪置于腿心间的手指更拨开花肉,沾着润滑的爱液,滑入美丽私花,才探入一小指节,紧窒的花壁立即一缩,将粗指紧紧吸住。他受不住地移动长指,拇指也跟着移动压挤着稚嫩花核,水嫩的花肉因粗指的抽动而蜣动,也将手指紧紧吸住。每一个抽动都摩擦着花壁两侧,勾勒出泽泽水液。 长指不由得加快滑弄的速度,顺着爱液,再探入一指,两指并拢着,在水穴里放肆抽送。而细小的花核早被揉得红肿艳红,两片花瓣随着长指的抽送而开合,吐露着嫣红。 “嗯……啊……”迸发的情欲控制着她,三春浑然忘我地扭着娇胴,抬起雪臀迎合着长指的抽送。 她想放纵自己,又隐隐有些担心,怕突然有人会进来看到她这副模样。这里不同于太守府的房间,没有门可插啊。 第五十九章 打断好事最残忍 穴道里水润的爱液被长指搅送而出,腿心布满薄薄水液,随着他手指每一个进出都发出羞人的水泽声。 她羞窘地咬唇,也感觉到自己的湿润,整个腿心都弥漫着湿洒爱液,就连铺在地上的软垫都湿漉漉的。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有多么投入。 见她的脸红得几乎着了火,仲雪不禁笑了,她的反应真可爱。都做过许多次了,居然还在害羞。就好像第一次在河边,她拼命隐忍着,不肯依从,却又忍不住被他引诱,并一发不可收拾。 仲雪嘴角泛起一丝邪恶的笑,突然想逗逗她,想看她更激烈的反应。 他底下头,从她的角度看去,正瞧见他的脸埋进她腿间,张开唇,以舌尖舔过花瓣…… “不要……”她惊慌地瞪大眼,下意识地想合紧双腿。他是君侯,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可他却像早已料到她的反应,大手扣住她的大腿。湿热的唇舌含住湿淋花瓣,用力吸吮了下,再张嘴覆住花穴,以舌舔吮逗弄。而手指也拨着花瓣,用力挤入,再次充满花壁,来回进出着,而舌尖则跟着手指的律动戳刺着花肉。 肿胀的花核也被手指狎玩着,跟着猛烈地进出一同扯弄,加深她的快意,让她无法抗拒,轻吟之声,不断从嘴里逸出。 醉人的情欲让她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甚至敞开大腿,配合着他的动作,热情地抬起圆臀,让他能更肆意地挑逗私花。她仿佛已经上了云端,漂浮在天上,这感觉不是语言所能形容的,觉得自己似乎不是在军帐里,不是在军营里,而是被一只大鸟衔着到了高空,在云层之上粉碎。在高山之巅。望着峡谷的茫茫云海,突然纵身跳下去了。再然后仿佛身体被分裂了,不是疼,而是一种特殊的飘忽扭曲。 仲雪前所未有的卖了力气,他火热的唇舌不住舔吮着花穴,将本就湿洒的花瓣舔得更湿更热,长指在花壁间来回抽送,甚至曲起手指,枢弄着血蝌花肉。(..tw) 粗指和长舌不断地挑拨,水泽花液泽泽流出。那迷人的甜液让他不断啜饮着,发出羞人的啧啧声响。听到他舔吮而过的声音。花穴更是悸动,爱液愈多,而花壁间的蠕动也更加快速。 三春咬着唇,“嗯……”微细的轻吟声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她脸上有种难受的表情,她像在承受着什么痛楚,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突然。她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神仙境地,不自主地喉咙里发出猫儿一般的声音,撩拨着仲雪的神经。 欲望燃得旺盛,让他无法控制。他原本也没想在这儿,毕竟是中军帐,人来人往的,备不住有哪个冒失鬼会闯进来。可一旦燃起火焰,又哪有熄灭的道理? 刚才他就一直压抑住纯男性的渴望,在她靠近坐在自己身边时。他就能感受到她身上的香暖,勾引着他的心跳。他努力忽略,却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 正打算解开衣襟,让长龙趁虚而入,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候,帐帘突然被掀开,董承从外面走进来,看见三春侧坐在案几前,姿势怪异,不由微微一怔。 他问道:“君侯呢?” 三春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东西,也因为此看不出她表情为何?而那几座是摆来议事用的,底下是实木,比平常的桌案要大得多。仲雪趴在底下,从外面看根本瞧不出有人。 三春强忍着身体的悸动,对他一笑,“君侯刚出去了。” 董承多聪明啊,他一看她那样就知道不对劲儿,再看见从几座底下露出的衣角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笑了笑,假装着急地左右瞧瞧,“啊,真没在呀,你要看见君侯就告诉他,将军们等着议事,让他快点。”说着对着三春眨了眨眼。 此时三春也顾不得领会他的意思了,等他走后慌忙推了推仲雪,“你快起来,等你议事呢。” 仲雪心不甘情不愿地坐起身,咬牙道:“这该死的军师,真该给他寻一房妻妾了。”殊不知打扰别人房事可是天底下最残忍的事。 他扁嘴的样子甚是可笑,尤其嘴唇上还沾着一片白花花的东西,让她好笑之余又有些羞涩,那可是她流出来的液体呢……刚才她竟是如此享受,忍不住吟叫起来。 有心提醒他,却又不好意思,假装没看见,然后低头赶紧穿她的衣服。所幸刚才他心急,并没扒她上面的衣服,只把底下的亵裤脱干净,否则刚才董承进来,看见的肯定没那么简单了。 好事被打断,仲雪明显有些欲求不满,他整了整衣服,对她道:“你且回去等着,我晚上去找你。” 三春微微颔首,看见他挺着一杆“大枪”,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去,差点没乐出声来。厚重的衣衫都没掩住他“大枪”的雄伟,也不知那些将士们看到他这模样会不会偷笑出来。 仲雪自然没那么笨被人看见,他到了外面转悠了一圈,直到欲念散尽,又吩咐士兵打水洗了把脸才去见几个将领。至于那个小兵看见他有没有偷笑,似乎是没有,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敢抬头。 他虽然说晚上去找她,可一旦战争打起来有些事就顾不得了,当晚魏军进行了最后的总攻,盐城破城。晏平带着一队楚军连夜逃跑,大将冯凯带人追出几十里都没把人抓到。 天蒙蒙亮时,仲雪带着魏军进城了,他公事太忙一时也顾不上她,便派出一百个士兵护送她离开,前去魏国。 三春早打好了主意,她一路显得很是乖巧安静,等他们走出百里之外,一时半会儿士兵们回不来报信的时候,才拔腿跑了。 这两年总逃跑,都跑出心得来了,那些人哪追得上她啊。她一路直奔赵国而去,早在之前她就和冬笋约好,在楚国边境碰面。 到了楚国边境,她雇了辆马车,载着她们两人向赵国而去。 三春本来不想带着冬笋的,但她对赵国的情况了解,少不得要有她的帮助。 她们一路加紧赶路,终于到了邯郸。再进邯郸城,她心情与上次截然不同,上次是充满期待,这一回却是平静中带着焦急。 进了邯郸城,打听了一下果然季徇被下了狱。她心里着急却不知该怎么做,有些后悔不该听冬笋的撺掇就这么来了邯郸。 她在邯郸算什么?又有什么能力把他救出来? 可既然来了总要了解一下情况,选了一家人气最好的酒楼,坐下来,听着来往之客人的闲言碎语。 太子下狱本就是邯郸大事,持续一个月的时间,大家议论的热度依然不减。不过议论最多的还是赵王的态度,本来已经证据确凿的事,却迟迟不审判,不定罪。谁也猜不透这位大王在想什么。 三春给了酒楼小二点钱,向他打听事情的始末。 那小二道:“这事说来也邪乎,就在一个月前,大王身体抱恙,就把部分兵权交给了太子,其实咱们这位太子身体也不好,经常莫名其妙的晕倒,他去了军中没几次就再没去了,军中事务都交给赵舒砚将军。这位将军一向人缘颇好,经常约三五个好友在一起喝酒。忽然有一天他喝醉酒,对好友说太子要谋反,命他把军队集结起来等着三天后攻进赵国。那几个好友听得大吃一惊,忙到大王面前告状,说太子谋反。大王不信,还是六公子说不可不防,这才命人搜了太子府。当真找到王袍、王冠和成箱的兵器。”说到这儿小二一阵唏嘘,直说谁能想到那么温和亲善的太子,竟然会谋反? 至于后来,赵王让六公子提审赵舒砚,他供认不讳,事已至此,也轮不到季徇狡辩。这才被下了大狱。这件事前些日子被传得街头巷尾人皆尽知,你随便在大街上拉个人过来,就能给你说上几句。是真是假先不提,不过却一个个越传越邪乎,像小二这番说辞的,是最中正的说法,还有的传太子早有谋反之心,趁大王病重才揽了兵权,而大王早洞察他的阴谋,故意设下陷阱让他自投罗网。还有的说是六公子得知太子谋反之事,特向大王禀报,才抓住太子。 总之众说纷纭,却也没人知道哪种版本是真的。虽然表面看起来这事是证据确凿,但三春绝不认为季徇会谋反,尤其里面还有个很大的疑点,那就是赵舒砚,他闲着没事揭发太子做什么?看起来似乎是酒醉之后的脱口而出,但经常喝酒的人怎么就那么巧把这事说出来? 可惜她不是主审案子的人,也不是赵国权贵,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能为他说句话。不过,钟灵呢?她是季徇的夫人,又是太宰之女,应该能说上话的。可为什么她们都没站出来呢? 正想着,突然听到街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响,有人叫道:“让开,让开,夫人来了。” 三春下意识的探出头,只见一辆极华丽的马车从街上走过,拉着的是一匹枣红马,踏着轻快的步伐,那马脖子上挂的铜铃也随着马首轻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六十章 好个要命的夫人 看见这匹马,听到清脆的铃声,便能感觉到马上的人肯定心情十分愉悦,她不由多瞧了几眼,在邯郸这样压抑的气氛下,居然还有人活得这么畅快? 也赶巧一阵风吹过,那马车上的纱帘被风吹起,她很幸运的看见了那车上的夫人。(..tw无弹窗广告) 一身桃红色的衣裙,头上戴着黄金镶嵌各色宝石的额饰,一张小小的脸,大大的眼睛,长得很有几分娇气。 这个人……小莺? 她一怔,很觉不可思议。季徇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在街上招摇过市,打扮的这么鲜艳华贵。还有……夫人,她是哪门子的夫人? 不等她开口问,那个站在一旁给倒水的小二便已笑着解惑,“这位公子想知道那夫人是谁吗?说起这夫人现在可是邯郸城的红人,她原本是太子的小妾,被太子休了之后,就跟了六公子了,也是她有福气,一上来就封了夫人,成了公子的新宠。现在六公子是大王面前的红人,这位夫人也跟着水涨船高,现在邯郸城谁不知道这位夫人,说做女人就应该像她这样,做不成小妾还能做夫人。” 那小二说得吐沫星子满天飞,在这些市井小民眼里,小莺就是一招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典范,不知被多少女人羡慕。他虽是男人,但在酒楼里听得多了,免不了要多八卦几句。 三春听得心中疑惑,季徇会休掉小莺这点她不意外,以她的人品备不住又做出什么让人恶心的事,可她又是怎么勾搭上六公子的? 心里纳闷,这样的事若不问当事人恐怕也问不出什么,她当即给了酒钱,叫冬笋在这儿等她,然后追那辆马车而去。 小莺似乎是有意显摆摆场,她的马车走得很慢,马蹄声混合着铜铃声。创造出了一种奇异的音效。.tw[]再加上车中之人在白纱中掩映着一抹红,更让人有种神秘之感,一路走来,惹得许多路人驻足欣赏。 三春很快追上马车,眼看着那辆车穿街过巷进了一座宽敞的大门。 这里三春曾经来过,那年刚到邯郸之时,她就跟着绣房的秀娘到这里为主人作画,季严那件青竹绣成的长衫就是她的杰作,听说后来主人很是珍惜,只有会见尊贵宾客时才会穿在身上。也因为此,他有了“青竹公子”的美称。 而她记忆中的这位六公子季严。狂野不拘,傲然卓立,应该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和心机深沉的小莺好上? 小莺进到里面,再没出来。三春等了一会儿见没动静,便回到酒楼,冬笋还在等她。一见她便问道:“姑娘刚才去哪儿了?” 她摇摇头,只道:“咱们先去投栈吧,这件事等回头再说。” 两人找了一家干净的客栈,眼看着天色已晚,三春突然道:“我要出趟门,你留在这儿吧。” “姑娘去哪儿?” “公子季严的府邸。” 冬笋脸上微有些变色,等三春走出来时,她忽然从后面赶来,“我跟姑娘一起去吧。那里我熟。” 三春微微诧异,看着冬笋,她似也觉说错话,不由低下头去。 “冬笋,我与你相交也有一年了,我对你如何你心知肚明,难道到现在你都不肯透漏你的主子是谁?” 冬笋不语。 “你既然不肯说,又为什么跟着我?” 冬笋摇头苦笑,“不是我不想说,是不敢说。若漏了半字小命就没了,难道姑娘希望看见冬笋死于非命?” 都说成这样,三春也不好再问,不敢既然她说要跟着去,那便带她同去也没什么,正好可以借机观察一下,她到底如何对季严府这么熟悉。(..tw) 拿着宝剑出了门,走到季严府的后墙。冬笋说这个地方靠近府里的后院,女眷们大多住在这附近。 三春把宝剑背上背,倒退几步,一个箭步冲上墙,借着一冲之势爬上去。 坐在墙头上看冬笋,正要问她如何上来,却见她只是轻轻一跃,姿势比她轻盈完美的多。 三春微微诧异,冬笋笑道:“我从小就上树爬墙,自然要迅速点。” 三春轻叹,这可不是上树爬墙的本事那么简单吧。 冬笋果然对这府里了如指掌,在她的带领下很快找到女眷们住的院子。 三春拉住一个丫鬟问小莺住哪儿,一把剑架到脖子上,那丫鬟结结巴巴地一指,“左拐有一个精致小院,写着荣辉阁的就是。” 挥掌劈倒丫鬟,照着她所说去找,果然看见荣辉阁。 这会儿小莺还没睡下,正由两个丫鬟伺候着洗澡呢,新鲜花瓣泡在水中发出阵阵香气。 三春从窗外看到里面那优美入浴的画面,心下冷笑,她可真会享受啊。 伸手把房门推开,里面的人看见突如其来出现的两人,都吓得尖叫起来。 冬笋是蒙着脸的,而三春这张脸在晚上看来,就好像地狱里钻出来的小鬼,格外渗人。 两个丫鬟刚一出声,就被三春和冬笋一左一右给劈晕了。 紧接着一把铁剑指到小莺的脖颈,三春冷声道:“若敢叫,就刺你个血窟窿。” 小莺柔软的腰身一扭,柔笑道:“这位公子深夜到此,这般瞧着奴家,奴家可是会害羞的。” 她身上一丝不挂,身材玲珑有致,胸部丰满浑圆,乳/尖虽然天生色泽比较深,但是乳挺沟深,已经足够埋葬任何男人的雄心壮志。那两条玉腿笔挺修长,再加上下面那个玩意,又柔又软,又暖又紧,一碰就春水潺潺,也难怪季严会被她所迷。 她在她的裸身上扫了一眼,嗤笑道:“收起你那些狐媚的招数,这招对咱们没用。” 小莺微讶,“你们是女人?”若是男人绝不会对她这种态度。 三春冷笑,“我只问你一事,你究竟为何陷害太子季徇?” 小莺哈哈大笑,“你也未免太抬举小莺,我一届妇孺,怎么可能陷害太子?” 她喝道:“你少废话,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在我面前还敢欺瞒?” “你?”小莺仔细看了看她,突然道:“你,你是燕……” “是三春。”她打断她。 小莺撇嘴,“你走了还敢回来,你这贱女人,我成了今天这样,全是因为你。” 自从三春走后,季徇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经常就好像死了一样,请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他自知自己命不长久,就对小莺和钟灵写了休书,让她们再嫁。 钟灵不同意,她眼巴巴的瞅着,好容易把太子夫人的位置弄到手,就等着当王后了,哪会轻易让出。她一个夫人自然也不好休,但小莺就不同了,她不过是个小妾,别说有正经休书,就是公子一句话,说要赶她走也是轻而易举的。 小莺急了,去找季徇理论,问他为何赶走她? 季徇口口声声说为她好,她却一点也不信,冷声道:“你是为了燕丹吧,你以为赶走了我,她就会回来看你吗?你自己命不长久,你那命不长久又是为了谁,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季徇一怔,“你知道什么了?” “那一日那个白衣名士来找你,他说什么,我都听到了。” 听到这儿,三春不由连声追问,“他说什么了?” 小莺冷笑,“本来我不想告诉你,不过为了让你心里不痛快,倒不妨跟你说说。” “那一日那名士说公子命不久矣,还说公子当年用非常之法救人,乃是要一命还一命的,现在三年之期快到,也是该还的时候了。” 三春想起当年他曾给过季徇一块玉佩,还半开玩笑地说这是千年灵玉,能死人复生,若是哪天她死了就拿去按着古法使用,可以让她起死回生。 他确实用了,所以她才得活,可是却没想到这种方法居然是一命换一命。恐怕在她离开之时,他早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吧。 心里痛如刀绞,嘶声问:“那人怎么说的,可有法子可解?” “有,就是要你的命,你若死了,他身上的咒法得解,他就能活了。”小莺说这话时,面露狰狞,似恨不能在她身上咬一口。 三春知道她所说未必不可信,但也不排除她想趁机除掉她的可能。她恨毒了她,每天都巴不得她会死。 她咬着唇,强自平定心神,“后来呢?你就帮着季严陷害他了?” 小莺冷笑:“这还用得着我帮吗?他就不该占上那个位置,有得是人要对付他。他以为季严是他的好兄弟,可别人怎么会当他是兄弟?他只不过略施小计就把他陷进去,现在根本不用等死,大把的白绫毒药等着他呢。” 她说得绝对是实话,仲雪也曾说过,他在那个位置早晚是一死。但想是一样,真要看他死,她绝不能。 她深吸口气,“好,你有没有参与,我便不提了,你只告诉我季严是怎么布的局。否则今天定会叫你血溅当场。” 小莺拿过衣服披在身上,慢悠悠穿着,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似混没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第六十一章 爱得够不够深 三春喝问:“你到底说不说?” 小莺穿好衣服,又坐在梳妆台前梳起头发,一下一下地梳的分外仔细。(..tw无弹窗广告)她的头发很长,几乎是她身上最美的地方。 她幽幽地声音问:“你觉得我可美吗?你可知道有多少男人愿为我付出一切?” 三春皱皱眉,“你想干什么?” 她笑起来,“也没什么,就是不想告诉你。我不是傻子,告诉了你,你就会找到证据去救他。” “你难道不想救他?” “若想救就不会害他了。”她说着不由冷笑连连。 想到季徇刚入狱之时,她到狱中去看他,心里愈发恨意浓浓。那时她告诉他那些害他的人中她也有一份,是她去勾引的赵舒砚,让他指证他谋反。本来以为她说这个,他会恼怒,会气她,会咒骂她。她想看他恼怒的样子,想看他对她发火,甚至想他大骂她“不要脸”“贱女人”。可是他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背叛丝毫不感兴趣。 她大怒,质问他,“若是燕丹背叛你,你会怎么样?” 他微微一笑,“她不会背叛我。” 她从来没那么生气过,当时真的很想冲去进掐住他,使劲打他,咬他,把他咬烂了。可是她忍住了,忍住了大骂,也忍住了让牢头打开狱门,她只是笑,“咯咯”地笑,然后告诉他,他爱的那个人现在在别的男人怀里,跟别的男人享着鱼水之欢。 她以为这样说他该生气了,该会撕下那优雅高贵的假面,甚至心情低落,最好伤心无比,这样她才有打击他的快感。可是很显然,她又失望了。 季徇只是看着她,淡淡道:“你真的很无聊。” 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后来怎么离开她都不知道,只觉身心受到极大的挫折。这辈子她最恨的男人是季徇。她最恨的女人是三春。你说她又怎么可能会告诉她,让她去救人,去成全他们两个呢? 三春见她不语,宝剑往前递了递,“你快说,不说我就宰了你。” 小莺幽幽道:“只怕你这会儿想杀也来不及了。” “你说什么?”她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人道:“夫人,公子来了。” 三春一惊,这才知道刚才小莺跟自己说了这么多,原来是拖延时间,等着季严来了。想必今天晚上季严早传话要她同房吧。是她太大意了。以为自己和冬笋功夫高强,混没把这个公子府放在眼里。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和冬笋打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向外冲去。 外面的季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瞧见两个人影冲出来,他正要抵挡,却见那两人已经绕过他跑了。 他慌忙进到屋里,见小莺好好的,不由松了口气。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莺道:“两个小贼想进来偷东西,正碰上你进来,就跑了。” 刚才她们身法太快,季严也没看清两人是谁,不过他心里已然起疑,普通小贼又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身法? 他笑问道:“那两个小贼没伤着你吧。” “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让我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季严“哦”了一声,在四周看了看,突然两步上前掐住她的下巴。“你应该知道本公子最恨别人骗我,你可以不说,不过你的下巴就不用想要了。” 他手上用劲儿,小莺疼得脸都变形了,她眼底含泪,凄声道:“我帮你做了这么多事,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她心里一阵难过,她不喜欢这个人,她所爱的只有季徇一个,可是那个男人却不爱她,所以她才破釜沉舟的想报复吗?忽然觉得自己很悲哀,争了许多年,最终除了满身的伤痕却什么都没留下。 季严笑笑,“我也没把你怎么着啊,只是问问那两人是谁,你们聊了半天应该是认识的吧。” 他刚才观察过,屋里没有打斗的痕迹,洗澡水早已凉透了,而她还有心情梳头,肯定是和那两人相识的,而且笃定他们不会伤害她。 小莺去抓他的手,“你想知道我告诉你就是,何必这么对我。” 季严松了手,“你可以说了吧。” “那人是谁你也认识,她就是季徇的二夫人,春公主,后来离开邯郸与人私奔的。” 季严摩挲着下巴,“这女人居然回来了,倒是有趣。” 他见小莺不悦的蹙起眉,便凑过去抱住她,“行了,我的宝贝,才多大点事啊,你也别气了,既然洗完澡咱们就早点安歇吧。” 他说着已经在她身上抚摸起来,年青男子充满欲望的呼吸声深深浅浅地搅动着暧昧的空气,他的手从她腰间的裙子里探进去,缓缓上爬隔着胸罩罩住她丰盈的乳房。隔着布料开始狠狠的搓揉,她刚穿上的衣服,因为他的动作松动了,裸露出玉白的肌肤。 她屈辱地咬住唇,心中涌起一股痛楚和不甘,她咬得更紧,忽有那种可鄙的感觉,两行泪流了出来,只想绝望地哭泣。 季严停下手,问她,“你怎么了?你现在是我的夫人,将来我登基做殿也会封你为夫人,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什么不满足?突然之间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或者最想要的她已经失去,再也找不回来了,此时她有些后悔,不该伤害季徇,或者直到死都陪在他身边,她的心才能得到满足吧。 “我没事。”她擦干眼泪,转头去回应他的热情。 她的身体扭动的如同风中的柳枝,带着无尽的风情,拉下他的头,献上自己的嘴唇。季严下子搂住了她,将她紧紧地嵌进自己的怀里。她感觉到他僵硬的胸膛以及那顶住她的坚硬的欲望。 两人拥吻在一起,她的手从他身下慢慢探进去,去拉扯他的亵裤,他的粗大一下子跳脱出来,高高地昂扬着。她轻轻地抚摸着,突然俯下身用柔软的小舌头不断舔弄着巨大的头,喉咙里发出猫儿一般的声音。 季严满意地勾起唇,轻喃了声“小骚货”,手掌罩住她柔美的裙衫突然使劲扯开,轻纱的薄衣经不起这么大力,四分五裂开去,露出两颗颤动的水灵灵的小白兔完全裸露在眼前。 小莺痛苦地轻吟了一声,许多人都不知道她一个再嫁之身,凭什么能得到公子季徇的青睐,成为他的夫人。其实很简单,只要她长得美,再加上精湛的房中术,任何男人都抵受不住这种诱惑。她就是凭这一手,轻而易举的把公子季严变成了裙下之臣。 可是世上也有例外,除了他,只除了他……她最爱的那个人。 这个时候,三春和冬笋一路已经冲出了院子,有人瞧见他们高声呼叫起来,立刻府里的守卫就被惊动了,许多人手持兵器围了过来,嘴里叫道:“抓刺客啊。” 三春和冬笋不敢恋战,她们一路狂奔着甩开护卫,最后跑到跳进来的那个墙头下。可能是心情紧张,三春一个纵身没跳上去,还是冬笋拉她一把才上去。 她轻轻一叹,本来还以为自己武艺是女人中的佼佼者,今日看了冬笋的轻功,才知道自己以前短视了。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个小丫头的本事居然也能这么强。 她们出了公子府,一路向西跑去。 冬笋问她:“姑娘咱们要去哪里?” “先回客栈吧。” 明天她打算去见见钟灵,看她对季徇的事如何说。她就不信她对自己的丈夫也会如此绝情。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起来她就去太子府去找钟灵。如她所想的一样,钟灵果然还留在太子府里。她请她去帮忙救人,本以为她会很痛快答应,甚至比她更着急。 可惜她想错了,这世上总有种人顾及利益比感情更甚。 钟灵对于她的突然出现显得很是意外,随后恢复镇静,淡淡地给了她一个答案,“我只想要一个可以送我坐上王后之位的男人,若他不能做到,便也不配做我的丈夫。” 好个不配,三春忽然觉得心中沮丧,人世间的事变得太让人想不通了。 她问:“你没爱过他吗?” “有,但就算再爱,也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或者这就是现实中的最真实的爱情,没事的时候可以爱得死去活来,一旦有事最先顾的还是自己。可是为什么有这样的人,也有像季徇一样为了她可以舍弃性命的? 看来爱与爱也存在了很大不同,单看你爱得够不够深。 其实钟灵也不是不想救季徇,只是有些事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了的,季徇身体这么不好,她父亲已经决定放弃他了。把他拉下太子之位在所难免,而陷害他的事,她父亲也多多少少参与了一点。现在他已经要把她妹妹,嫁给六公子季严了,以后家族的兴旺就要靠她妹妹。而她就是家族的一个弃子,被人抛弃了,连自保都困难,又有什么能力去救一个将死之人?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钟灵悠悠地声音道。 第六十二章 心急救人惹是非 从她的声音中,三春听出一种淡淡的落寞和对世事看透的悲凉。[..tw超多好看小说]真没想到那个一年前还气势汹汹,凡事都要争个高低的大小姐,竟然会变得这样无欲无求,心如死灰。 她本来还想钟灵能助一臂之力,看来这个希望也泡汤了。 从太子府出来,又去关押季徇的天牢前逛了逛,那里戒备森严,绝非一两个人就能把人救出来的。别说劫牢了,就算想靠近多看一眼都不行。 到了此刻,也没别的办法,说不得还得求助仲雪的人。 上一回仲雪给她的金牌还放在身上,便又去上次那客栈里找掌柜。 客栈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魏国人,应该会听命给安排营救的,上回似乎听那掌柜说城外还有有几千的魏军,有这么多人帮忙,要救季徇出城应该能易如反掌吧。 她想得很好,可是别人却未必赏她脸,那掌柜见到那金牌,一点没像第一次那样恭恭敬敬有求必应,他微微一笑,“你想让咱们做什么?不过在说之前有件事先得跟您禀明,君侯说了,若是别的事可以应允,但若是砸天牢劫死囚的事,叫咱们绝不可答应。” 三春一怔,“他什么时候说的?” “时间也不久,就在昨天咱们才刚收到消息。” 她在邯郸城也就住了七八天,就算那些士兵匆忙回去报信,等再快马加鞭来传令,这个时间也太迅速了吧?而且他怎么就知道她一定在邯郸,也一定会来向他的人求救? 心里这个后悔呀,早知道前天她就来了。 仲雪真是太了解他了,风间常说君侯是人肚里的蛔虫,看来这话说一点也不假。他就是一条虫。一条专猜别人心思的虫。 这一条路也被堵死了,心情低落地回到客栈,那张脸看起来好像被什么东西踩过。 冬笋看她脸色不好,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三春摇摇头,有气无力道:“没什么。叫一条虫子给咬了一口。” 冬笋以为她说真的,慌忙拉起她的手,“咬哪儿了?” 她指指心口,“咬这儿了。” 冬笋一时无措,也不知该怎么给她疗伤。 三春挥挥手让她出去,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过了一会儿。突然把冬笋叫进来,“走吧,跟我去见你主子吧。” 冬笋怔了怔,“姑娘知道我主子是谁?” “略知一二吧。” 她不相信,“姑娘如何猜到的?” “本来我还以为你是城阳君的人。不过你会通知我季徇有危险,就证明你绝不是他的人,还有你对季严的府太熟悉,试问一个完全无关的人,又怎么可能对他的府邸这么熟悉?而答案显而易见,你就是六公子季严的人。” “我对别人府邸熟悉并不能说明什么,我们做探子的有可能曾潜进很多府邸,我被派在六公子府也不稀奇。” 三春叹气,“可稀奇的是,你见到季严太过慌张。表情太不对了。” 那一晚潜进季严的府邸,虽然她们身在险地,万事需要小心,但即便这样,乍一看见季严,她也不应该那么惊慌的。她双眼闪烁满是惊恐之意,分明是与他很熟悉,而怕被认出来。她表现的这么特殊,让人不想猜她是公子季严的人都难。 其实她也没想到,她的主人居然是季严。不过记得上一回,八公子季云乱改她的名字,季严曾经开玩笑说过什么七夏、八夏、乌冬的,我这府里都没有,冬笋倒是有一个。那会儿她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来他叫的确实是冬笋。 都说到这份上了,冬笋也难再隐瞒下去,苦笑道:“姑娘既然猜中,我也无话可说。你想去见主人,也依了姑娘,只是到时候主人责罚,还请姑娘担待着点。” 三春道:“你放心,只要我还在,就能护着你。” 她说着把那块金牌揣进怀里,打算拿这张护身符再去碰碰运气,就算救不了季徇的命,也要让他的命多延续些时候。让她能有多一点时间想办法。 把脸上的易容物全卸去,又叫冬笋去买了一套女人衣服,梳妆之后才赶到季严的府。 记得上一回在他府里,她见过一匹马,那匹本来属于仲雪的马却在他府里,这事本身就透着古怪。那会儿我没想明白,后来和仲雪在一起时曾旁敲侧击的问过他,“你和季严是不是相熟?” 他冷笑道:“利益关系,算什么相熟。” 既然是利益关系,那么看在这关系的份上,他应该会给她点面子吧? 冬笋不愧是在府里做过事的,在她的带领下,她很容易进了府,也见到了季严。 记得第一次见季严,就对他印象深刻,他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显得狂野不拘,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可能就是这王者之气,让更渴望那王位了,仲雪说的对,只有狠毒的人才会坐稳王位,太善良的只会让人觉得可欺。而显然这个人跟仲雪一路货色,都是那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笑得像只善良的猫,却在背后下刀子。 季严显然对她很有印象,一见她便笑道:“春公主亲自登门,这是有什么事吗?” 三春笑,“这要看六公子有什么意思,送了一个这么可人的丫鬟给我。” 季严看了一眼冬笋,脸色阴了一阴。 三春笑了笑,“你不用瞪她,不是她告诉我的,是我自己猜出来的,你这个丫头对你太忠心,以至于关心则乱才露出了破绽。” 季严笑笑,“春公主何必这么紧张这个丫头?” 三春心道,碰上你这么个心思深沉的歹毒人,不紧张才怪了。 她笑,“不知公子能否给个解释?怎么会想着让个丫头到我身边?” 季严道:“也没什么,只是我这人做事从来都有备无患。” 这话绝对是实话,他早就秘密培养了许多人,有男有女,凡是他认为有必要的都会在身边放一两个做探子。而对于三春,他总觉得她有很多秘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却能得几国的公子相护,这份能耐可不是什么都有的。 三春假笑了一声:“既然已经摊开了说了,也便不藏着掖着了,我给你看样东西,不知公子可认得?” 她举起那块金牌,季严瞧了一眼,脸色变了变,“倒没想到你跟他的关系这么好了。” 仲雪的金牌很特殊,那上面的图案若不是相熟的人,根本不认识,她本来就有试探的意思,没想到他一眼就认出了。看来先前的猜测是对的,仲雪果然和他交情匪浅,只是不知仲雪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三春道:“我是谁的义妹,公子应该知道吧,那人既然和公子相熟,我若有事相求,公子也应该不会不帮忙。” “什么事?” 她道:“不要对太子下手。” 季严冷笑,“这样的事你应该去求大王,问本公子有什么用?”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公子做过什么,大家心中肚明。” “我还是那句话,这事我管不了。”他本来一心想置季徇于死地的,可是王宫里那个老头却似乎一点都不急,明明证据确凿也不安排会审,就叫他在狱里押着,还安排大夫进大牢给他看病。 这些事都是秘密进行的,对外密不可宣,若不是他派了得力之人在大王身边,恐怕也探听不出来。而得到这个消息,只让他觉得更加心伤,明明同样是父王的儿子,季徇从小就得到的宠爱比他多,他费尽心力都得不到的东西,他却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更让人不悦的是他居然还不知道珍惜。 他本来不想下手,且看着他病死了,到时王位就是他的。可是谁想却遇上一件事,让他不得不提前下手。天意不可问,且看前行人。天意是成是败,就看这一回了。他必须更快取得大王信任,这才有可能继承王位。 三春硬是从季严的话里听出三分酸味儿,隐约猜到赵王的心思。若是赵王没打算对付这个儿子,那么他还有救,只是端看怎么救了。 邯郸城危机重重,连赵王都嗅到不寻常的味道,才会心中有疑,迟迟下不了决心处置季徇。当年他能把他送到各国去当使臣远离是非,就应该能料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吧。 虽然当爹的不想叫儿子死,但不管怎么说,只要季徇不从牢里出来,终归不能让人放心。她必须尽快把人救出来。 从季严那儿出来,她直接回客栈打算收拾东西,冬笋问她去哪儿,她说要离开邯郸去往楚国。 冬笋有些迟疑,“姑娘这个时候离开合适吗?” 三春叹口气,“我留在邯郸也做不成什么,倒不如去求一个人。” 这个时候,恐怕也只有仲雪能把他救出来吧。她绝对相信他有这个能力,现在赶去楚国,就算磕头祈求,求死了,她也要求他救季徇的命。 季徇已经为她牺牲的够多,她不能让他陷在监狱里,以后还要找到那个所谓大师,把他的病治好,她不能让他死,绝不能让他死,否则她会一辈子觉得内疚。 第六十三章 美人想赎罪 冬笋道:“姑娘若走了,那我怎么办?” 三春想了想,“你跟我一起走吧,你现在已经回不去季严那儿了,以后就跟着我吧,我就是你姐姐,有我一口饭吃绝不叫你饿着就是。” 姐姐?冬笋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觉,她自小父母双亡被人牙子卖来卖去,根本没感受过温暖。季严虽对她有养育之恩,但也只是让她为他做事,像她这样的人,府里还有很多。她曾出过多次任务,杀过不少人,也监视过不少人。但派到一个女人面前还是第一次。 她和三春相处半年多,每天和她一起安安静静的日子,到了后来她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每天买菜做饭收拾屋子,过着前所未有的平静生活。三春待她很好,也就因为太好了,才让她对她有了感情。以至于不想欺瞒她。 季严让她只是监视她,他知道她和季徇以及仲雪都有关联,只要看住她,以备后用。他只说看住,又没让她不要帮她,所以她才大着胆子把季徇的事说出来。 三春对季严的意图也猜到几分,他既然敢与仲雪为谋,他的野心必定不小。这样的乱世,又出了这么多野心强大的人,也难怪百姓们民不聊生了。或者董承说的也有道理,现在还真需要有个人站出来,结束这个乱世。而这个人,最有可能的就是仲雪了。 这个男人具备成为君主的特质,阴险狡猾,计谋深远,心狠手辣,心思深沉……,他时而君子,时而奸人。风流温存起来可以腻死人,狠辣凶残起来就腥风血雨,他说的话都不能只听表面。这样的人,若不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祸害一下百姓,似乎就没有天理了。 冬笋问她在想什么,她笑了笑,“在想这个天下将会是谁的。” 冬笋好奇。“不是七国的吗?怎么会成一个人的?” “你觉得若是将来成为某个人的。这个人会是谁?” “当然是赵国公子季严,他是最有本事的人,他从很早就在密谋着得取王位,自然会成为天下之首。所以……”她说着忽然觉得自己失言,闭口不言了。 三春心中一动,忽然想季严这么心机深沉,或许当年派刺客刺杀季徇的也是他吧。只可惜季徇一直把他当成最好的兄弟,看来真是看错人。 一路上赶去楚国,两人随便聊聊倒也不寂寞。她从冬笋嘴里也多少知道点关于季严的事,正好可以用来营救之用。或者仲雪也会对这些消息很感兴趣吧。 她也不知道仲雪会不会帮她的忙,但他是她唯一的希望了。真希望这位君侯火气没那么大,不至于把她活剥了。 …… 仲雪确实生气。就因为生气。连续几天的硬仗他都打得很卖力,似恨不能把他的怒气都都发到战场上。 也因为他的怒气,这场战争打得极为惨烈,原本需要两三个月才能攻下的城池,被他不到一月就打完了。攻下盐城之后,他一路带兵攻下几座城池,最后攻到了楚国的国都郢城。 坐在马上,看着这座曾经七国最繁华的都市,他的心很有种无限感慨。曾经的他进这座门时是如何的忐忑不安,不知自己前途为何,不知自己会活到何时。那时因为有燕丹陪他一起,让他本来忐忑的心情平复不少。而现在这座驻立百年的城池就要归他所有了。 正所谓世事变化无常,几年前的他是绝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围在这里的。 董承打马靠前几步,笑道:“君侯,这回不会打到都城就回返吧?” “不会。”仲雪冷笑,“我与楚国有不共戴天之仇,绝不会放过这里的一草一木。” 赶尽杀绝吗?好大的怨气。董承叹口气,或许他能猜到君侯这股邪火从哪儿来,听说他那个新娶的夫人跟人跑了,也难怪他会这么怨气冲天,空气中都多了几分酸味儿。 他咳嗽一声打算不再惹他,可作为军师又不得不问:“君侯要什么时候攻城?” “今晚。” 顿时空气中怨气更重了,好像有风呼呼刮过,嗖的人后脖颈子发凉。 董承慌忙打马跑走,他有气对着别人发吧,他可不想当别人的箭靶子。 三军扎下营帐,刚一安营,董承就派人向楚大王颂人传信让他出城投降。颂人没想到魏军能打来的这么快。但他绸缪了那么长时间才得了这个王位,又怎么可能刚坐了几天就拱手让人,而且一旦城破之后,他成了亡国之人。 他坚决不肯投降,还杀了劝降之人,把尸体挂在城墙上。 这一下激怒了仲雪,当即下令攻城。 颂人抱了必死的决心,满城百姓都不想做亡国之人,上下一心,连着三天挡住强攻。 仲雪满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在大帐里转了十来圈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也是他太着急了,这般强攻一时解决不了,反倒使魏军损失惨重。敌伤一千自损八百,这种打法太,,没意义。 他正和董承商议一下怎么办,就见一士兵进来禀报,说帐外有两名女子求见。 仲雪皱皱眉,“不见。” 那士兵道:“可那女子说有要事。” “不见。” “诺。”那个士兵转身出去回复去了。 董承诧异,“君侯不好奇那人是谁吗?” 他轻哼,“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还不见。” “就因为知道才不见。”他怕会分心,会忍不住愤怒想去掐她的脖子,尤其是不想听她嘴里说出的话。那将是把把利剑刺进他心里。 想了想,对董承道:“你出去告诉那人,想要见我等攻下郢城再说,若本君坐上楚国王庭,便是天大的事都好商量。” 董承正要出去看看,是谁有这么大本事能让他的君侯心神不定,闻言忙答应一声,乐滋滋地走了。 到了帐外,看见站在那儿略显忧愁的女人,他不禁瞪大眼睛,这么漂亮的女人君侯不出来见,还真是可惜啊。 几步走过去,近处看,那女子显得更美了,她眼瞳中带着淡淡忧伤,脸庞瘦削,花容月貌,漆黑的眸子如一泓溪水般清澈。 “这位姑娘……”他刚一开口,那女子已先道:“董军师,是你啊。” 董承摸摸鼻子,很觉自己应该是很有名的,否则怎么这个小娘子会知道他? 他问:“你是……” 还没问完,她已经问:“君侯说什么?” 他叹口气,怎么连话都不让人说完,看来完全是被仲雪所迷,他想追是没戏了。 “君侯说了,他不能见你,想要见就等攻下郢城再说,若他能坐上楚国王庭,便是天大的事都好商量。” “多谢。” 女人躬身一礼,随后走开了。 董承在后面叫了一声,“唉……” 三春根本没理他,他很为自己被忽视神伤了一把,摩挲着下巴暗想,这小丫头到底是谁?怎么看着有几分眼熟呢? 走出一段距离,冬笋问道:“姑娘,咱们要做什么?” “回军营吧。” “回军营做什么?” “立功赎罪。” 冬笋不解,“赎什么罪?” 还能赎什么罪,赎她偷跑的罪,赎她去邯郸想偷会别的男人的罪,然后争取宽大处理。仲雪不见她,想必气得要死吧。不过这样也好,他气过了也就没事了,若是他当成没事人似地,她才该害怕那宛如雷霆暴雨般的后果。 他已经说了有什么事,要等攻下郢城再说,那少不得要先立个功,让他消消气了。 重新易容成那个丑样,回到燕国军营。这段时日燕国一直没参战,跟在魏国屁股后面跑,整个营里的兵闲得都快长虱子了。 庞万现在还被看在魏军营中,三春回到军营见了副将,那副将看见她,不由诧异,“你怎么回来了?” “大人什么意思?” “城阳君派人来送过信来,说你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三春知道这大概是仲雪不想让她再回来,才那么说的。 她笑,“帮君侯办了几件事又回来。”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跟人打听了一下军中的消息,知道庞万还在仲雪手里押着,也因为此,燕军才一直没敢有异动,也不敢回燕国去。 毕竟是两国协议攻打楚国,燕国还想从中捞点好处的,大王曾派人下令,一定要攻下郢城。 三春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向副将进言说,她有办法可以攻进郢城,甚至能抢到魏军之前。 副将起初不信,但现在他只能维持这个不死不活的局面,正巴不得有人把这烫手山芋接过去。大将军被看押,燕军寸功未立,就算回到国都也会获罪,倒不如撇干净点,等回到国都还能说这都是三春的错,她和仲雪密谋关了庞万。 他打得好主意,被人问起只摇头说无奈,一副好像被挟持的样子。 三春也顾不上管他的小心思,她这几天一直在观察楚军的动向,仲雪强攻了一次,可连日来魏军疲惫,根本不能攻进去,仲雪也是着急,连夜着急将领商议如何破城。 第六十四章 卖好出力巧攻城 郢城易守难攻,几百年都没被人攻破过,要在短时间内攻城谈何容易。 三春骑马围着城池看了一圈,城墙庞大牢固,高可见丈,要强攻确实不容易。若是能想个办法,攀到城墙上从里面做内应就太好了。 她也是脑子随便想想,忽然觉得这个方法很好。只是楚国雄霸天下多年,郢城的城池不仅建的高,每年都用桐油往上浇一遍,上面光滑无比,站只苍蝇都得摔跤,何况人呢? 想爬上去不容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迅速爬上城墙?她琢磨了一宿,还真叫她琢磨出个玩意,其实这玩意也没多新鲜,就是一个飞爪带着一根绳,向上一甩,正好可以勾住城楼的一端,借力爬上去。 若是能做个几百把,趁着夜色爬上去,或者可以打开城门放魏军进城。 同样的洞洞天就有一把,她曾见过他爬上某个富户的大宅,噌噌地速度,如有神助,所以才有这个灵感。只是这样的飞爪打造不易,不是能工巧匠,根本造不出来。 自古燕国多能工巧匠,三春回到军营就把几个军中铁匠召集来,画张图给他们看。问道:“这样的东西几天能做出来?” 一个工匠道:“大人,燕国精铁虽不少,这种东西却不是那么容易做出来的。你瞧瞧这爪子上还带关节的,一环套一环,恐怕天下还没人有本事做成这样吧。” 三春看了看,她也知道不容易,若想打造和洞洞天那个一模一样的太难,而且时间不够,她琢磨着改了改,变得只有三个爪。这样容易做了点,交给工匠。不过几天功夫就打造了一百个。 三春把这些飞爪配上绳索找人试了试。果然行动方便了许多,但城墙太高,想要甩上去太不容易,一旦甩偏了或甩的力道不够,都不行。再有就是城墙太滑,想个什么法子能让鞋不那么滑就好了。她先是想往脚上绑上布条,后来又绑了木条。.tw[]虽然确实强了很多。但效果还是不如预期的好,想要完全无故障的攀上城墙,还得有一段时间的练习啊。 她拿着这些东西去见董承。 董承挨个翻了一遍,不由“啧啧”出声。“你倒是好手段,能想出这种主意,有了这个倒真可以组织一队突袭兵了。” 三春道:“你去拿给君侯,就当是咱们燕国立的一点小功劳。” “自然,自然。”董承笑着点点头,随后在她身上看了十几二十遍,是他的错觉吗?竟会觉得她和那天看见的美人很像。 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春淡淡道:“你那天不是已经见过我了吗?” 董承“啊”了一声,正想问什么时候见过她,三春已经转身走了。他摇摇头。抱着一百个飞爪去见仲雪。故意气喘吁吁装成很累的样子。 仲雪睨他一眼,“你在干什么?” 董承叹口气,“这倒要问问你那个小心肝干什么?那天那么漂亮的美女你都不见,却对个丑女情有独钟,该说你审美有问题。还是说你太专情呢?” 仲雪冷哼,“你要就是说这个,你可以滚了。” 董承自然不会滚的,他天生腿不好,膝盖打不了弯。他笑道:“我来给你送东西,一会儿就走。”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飞爪。”他把这东西的功用说了,仲雪倒真有点动心。目前战场上还从来没有哪国用这张手段攻城过,这出其不意的事倒也新鲜。只是这手段只能用一次,若是不成,等城楼上有了堤防就不管用了。 他道:“吩咐下去,选出几百名身手好的先练练。” “怎么练?那些士兵又不是做贼的,我瞧着这东西不好学会。” 仲雪轻哼,“放心,本君会找好人教他们的。”既然是贼的东西,这世上又怎么可能有比贼更好的老师呢。 洞洞天来到军营是三天以后,他也不知道仲雪是怎么找到他的,似乎不管他在哪儿,他都有本事寻到他,让他很怀疑是不是被人下了蛊,那些人寻着味儿就能找到他。 他见了仲雪,得知自己要教人怎么做贼的时候,笑得直打跌。 “难道我们盗贼的事业要发扬光大,连堂堂君侯都想要做贼了吗?” 仲雪瞪他一眼,“除了爬高之外,你那些偷盗的本事就不用教了。” 洞洞天深以为是,若把别人都教会了,他还混什么? 他花了七天功夫传授他们翻墙的技艺,又把那飞爪和鞋子都进行了改良,还真让他训练出一队精于翻墙越瓦的良兵。 仲雪看了演练之后大为高兴,赏了洞洞天不少金银,然后让董承准备当晚攻城。 董承道:“这么快就攻城是不是太早了点。” “不早,本君的耐性早就用完了。” 夜晚的暮色像一张灰色的大网,悄悄地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 就在这时郢城城门前战火燃起,一百个挑选好的士兵爬上城楼,他们刚一上去,第二波也顺着城楼爬上来了,一共三百人,一进城就冲到城门下。 一连十几天魏军都一点动静都没有,郢城守卫已经没有先前那么森严,人都是有懈怠心,连着一段时日都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况,身体根本撑不住,仲雪选的这个日子正是守卫精力不支的时候,大军埋伏在附近,只等城门信号响起,一起冲进城内。 战争打得很快,没到天明便已经结束了。 魏军冲进了郢城,一路冲进了楚宫。 燕军也冲了进来,像这种抢占财物捞取好处的事,每个人都跑得飞快,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两只手。 三春也跟着冲了进去,沿途看见许多百姓被无辜杀害,她心里很是难受。亡国之痛她虽然没有体会过,但看到这里好像人间地狱的惨状,忽然间也能体会到亡国是什么滋味儿。若是有一天,燕国也会有这么一场浩劫,也会亡国,作为一个燕国人,她该怎么做? 她想不出来,也不敢想,那对于她就像一场噩梦一样,太可怕。 魏军军纪严明,所过城池皆不可烧杀捋掠,相比而言,燕军就没那么好的军纪了,他们见人就杀,见财就抢,所过之处宛如蝗虫过境。 三春不停地喝令士兵,但那些人不听他的,别说现在的她无官无职的,就是当年做太子的时候,也不一定能让所有人臣服。由此可见,她在这方面是真的不及仲雪的。 仲雪就是有这种本事,能让所有跟随他的人臣服。 三春见阻止不了,也便随他们去了。她一边在长街上走,一边四处查看,这个地方极不安稳,必须处处小小。备不住从什么地方就蹿出个人来袭击你。 这一路她不是要去楚宫,而是去找晏平,这些年在他手下吃了那么多苦,总要找机会报一报。而且这家伙素来狡猾,很有可能逃过士兵的追杀。若留下这家伙,早晚有一天会成为祸患。 晏平住在丞相府,城门一开,他的府里就没人了,里面空空荡荡的,找了半天只有几个尚未逃走的家仆,至于晏平早不知去哪儿了。 难道他真那么快就走了? 既然走了也就算了,反正不是必须要杀他。 或者也是时候该见见仲雪了,而现在他应该已经坐在楚宫的龙座上,缅怀当年自己在这里是如何受辱吧。 仲雪确实坐在龙座上,他这一生还没坐过大王宝座,果然和他府里的椅子不一样,坐上去也挺新鲜的。 他摩挲着宝座,感受着这至高无上的荣华,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愿意为坐上这个位置出生入死,果然坐在这里很好,高高在上,俯瞰一切。 董承进来,笑道:“君侯可是觉得这位置不错?” 他点头“不错。” “那不如回到国里把那一位拉下来,你也上去坐坐吧。” “也无不可。”他这些年做君侯也有些腻歪了,或者被人称作大王的滋味儿也不错。 看董承好像没事人似地跟他说话,不由问道:“你外面的事办得怎么样?” “那些宫廷内卫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不过颂人没抓到,那个丞相晏平也跑了。” “那还不快去追。” 董承笑道:“有的是愿意为君侯效劳,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军事,出去添什么乱,倒不如在这儿,跟君侯说说话解解闷。” 仲雪轻哼,“我看你是怕叫人给剁了吧?” “还是君侯了解我。”他确实怕危险,王宫里的侍卫还有许多没投降,备不住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砍他一刀就麻烦了。倒不如跟着仲雪,天底下又有什么地方比他身边更安全的? 两人正说着话呢,一个士兵进来禀报,“禀君侯,楚国大王颂人已经抓到了。” 董承忙问:“谁这么有本事抓到的?” “是一个燕国人。” 仲雪道:“把楚国大王带进来。” 一队士兵推搡着一个肥肥胖胖的男人进来。 看见颂人,仲雪好险没喷笑出来,这才多长时间没见,他居然养得这么胖了,这哪儿还有当年那个奉凌君的翩翩风度?看来做了大王的他胡吃海塞,没少糟蹋粮食啊。 第六十五章 醋不知喝了几缸 他嗤道:“大王,这两年多的安乐生活你过得不错啊。.tw[]” 颂人昂着头冷声道:“既然被抓住了,要杀要刮随便吧。” “刮你倒不至于,只是本君当年在楚国受的侮辱,少不得要在你身上找补回来。”想到当年在他身上泼茶水,辱骂他,拿他当狗戏耍的那些赵国公子们,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那时身为公子的颂人也是其中一个。 颂人一惊,“你想做什么?” 仲雪淡淡道:“也没什么,只是找十个最能说的宫人,每天十遍用天底下最侮辱的语言骂你,骂到你忍受不住自杀为止。” 颂人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董承叹口气,“君侯,他就是个凡人,您没必要这么狠吧?” 仲雪冷笑,“要不你替了他?” 董承忙道:“君侯说得是,十个太少了,应该用一百个,让他睡觉的时候都会挨骂。” 自古成王败寇,既然被抓到了,就得随人摆布。 仲雪吩咐人把他带下去,又问:“那个燕国人呢?” 随侍答道:“此人在殿外候着。” “带他进来。” 三春掩着脸走了进来,本来她不用掩脸,就算丑点,但别人也不是没见过。可今天打斗的时候她脸上被喷了水,给毁了容,就有点见不得人了。当然也不能说喷水,她是被一泡马尿喷在脸上。 遇上颂人是个意外,她从丞相府出来,正准备进宫找仲雪,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见一辆马车匆匆在街上驰过。这个时候普通百姓都躲在家里闭门不出,这在街上大胆奔驰的人会是谁呢? 她一晃神的功夫,那马车已经从眼前疾驰而过。街上有不少士兵都看见那马车,但马车周围护卫的人武功太强,一阵冲杀,路上的人被冲的四散而逃,竟没一个能拦住的。 三春还没见过武功这么强的人,这简直就是宗师级别的。这么好功夫的人护着马车,马车里的人是什么身份。可就耐人寻味了。 她一路在马车后面紧紧缀着。看那马车并未急着出城,而是饶进一个胡同小路,在一座宅子前停了下来。 她亲眼见到一个身穿王服的人从上面下来,看身形很像是颂人。 他若真是颂人。这个时候不趁乱赶紧出城,还在这儿磨蹭什么?正犹疑时,另一辆马车赶了过来,这一回是辆极普通的马车,但车身车辕却极为结实。 她心中一动,难道这是要临时换装吗? 肯定不能让颂人出城,放过他不仅是仲雪的隐患,也会给燕国带来麻烦。她想了想,一个闪身钻到马车底下。掏出一把匕首使劲在车轴上砍了几下。车轴都是木头,只几下便松动了。 她嘿嘿一笑,若马车不走还没事,要是放开了跑,肯定会散了架。 她刚一弄好。就听到院门轻响,忙从马车里钻出来,心里一慌,钻错了位置,正从马屁股底下钻过,也就在这时候,奇迹出现了,一泡马尿从马腹下面流了出来,全淋在她脸上,倒是一点都没糟蹋。 从院子里出来三个人,都换了平民服色,三个人小声说着话,一时也没注意马车底下。她忙打了个滚,从马肚子底下滚出来。借着马车的遮挡,滚到了墙根底下。 那马车开动了,换了条路疾驰而行。她忙在后面追了上去,马车走的越快,散裂的也越快。 她跟着马车走出三条街,突然间车轴断开,车轱辘飞了出去,这一下发生的太快,马挣脱了后面的车,直向冲去,街上的人许多吓得散逃开来。 三春一直在后面跟着,跑得气喘吁吁,两条腿都快折了。(..tw无弹窗广告)眼看见那马车飞出,两个宗师级的剑师也被甩出去。她慌忙冲上,一把把颂人摁在地上。 颂人看了她一眼,当时就晕了,他不是被打晕的,而是被吓晕的,被马尿淋过的脸就好像某种食品腐烂一样,真是惨不忍睹。乍见一下还以为从地府里钻出来的恶鬼。 三春一时忘了自己易过容,刚才匆忙之下在脸上抹了一下,她也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正巧街上有一队燕国的官兵,他们奔过来把人围起来,这会儿那两个宗师想来救已经来不及了,两个宗师级的剑师仗着武艺高强冲了出去,颂人落在她手里。他被押进了王宫,有了这么个大功劳,季徇应该会考虑帮她的忙吧。 仲雪看见颂人很是高兴,连后来进来的人是谁都没看清,等到三春一放下袖子来,连他惊得都哆嗦了一下,好半天都没认出她是谁,主要是太吓人,那张脸上都和了泥了。 董承唏嘘了一声,问道:“你是谁?” 三春“啊”了一声,一摸脸,一手的黄汤,也难怪他们发懵,恐怕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吧。 她笑道:“君侯稍等,待我洗净了脸再来。” 仲雪挥挥手,一听她开口也猜到是谁,心道,她上哪儿弄了这一身脏污? 过了一会儿三春回来,已经是一张白净脸了,董承瞧见她先是一阵大惊小怪,随后仲雪说了她的身份,更是,怨恨自己有眼无珠,错把金玉当成了驴粪球。 仲雪问:“你如何把人抓回来的?” 她把前因后果一说,殿里的人都忍不住喷笑出来。尤其是那泡马尿尿的,怎么就那么及时呢? 董承笑道:“没想到夫人还有这等急智,若不是夫人,恐怕这颂人就抓不住了。” 三春见仲雪也是满脸喜色,心里暗道,这会儿趁他高兴,也是时候求恳他了。 她看了董承一眼,“我有事跟君侯说,不知能不能请大人回避一会儿。” 董承嬉笑:“是,是,我这就出去。留你小夫妻在这儿好好聊。” 三春心道,聊是没得聊,一会儿打起来都有可能。 董承走去,自然把殿里的人都带走了,一时间只剩下仲雪和三春两个。两人对视了半天,谁也没开口。 三春是想不出该怎么做,至于仲雪则在等她开口,他倒要瞧瞧她能说出什么。 三春酝酿了许久,才道:“君侯心愿得尝,此次之事燕国也多少尽了点心力。” 仲雪冷哼,“你少跟我拿燕国说事,想要什么,你以为里肚里那点弯弯绕,别人不知道,还不如直接说。” 既然都说道这份上了,三春也豁出去了,她跪在地上,狠狠磕了头,“求你救救季徇。” 仲雪看着她,真是弄死她的心都有了,认识她那么久,她何曾低声下气对他说过话?今天竟为了那个人向他跪地求饶。她可知道,她的头有多金贵吗? 忍了好久,才忍住没伸出手,咬牙道:“他对你如此,你还这样为他?” 三春苦笑,“你就权当是我最后的请求吧。” 仲雪虽早知道她心中所想,但这话由她嘴里说出来,心还是痛的要死。幸亏他早想会有这么一出,刚才她出去那会儿就吃了颗顺心丸,否则现在还真得叫她气得背过气去。 你说,你媳妇要是求你救她的前任情人,你的气儿能顺吗?仲雪觉得自己涵养真是太好了,竟没对她破口大骂。非但没大骂,气完之后还得顺着她的意思,直憋得自己都觉忍出内伤了。 冷声道:“你起来吧,这事本君已经知道了,过几天等郢城安整好了,就陪你走一趟。” 三春却不肯起,耽误一天,季徇就可能有一天危险。 “君侯英勇神武,手下人更一个个都是贤能,治国安邦的事都不用您操心,您不在,太阳照样出,天照样亮,魏国照样打胜仗。” 这小词还一套一套的。仲雪轻哼,“你想什么时候走?” “今天。” 他看看外面的天,外面已经擦黑了,也亏得她能开得了口。连夜救人,她这份心思还真让人钦佩啊。 醋不知喝了几壶,牙都酸倒了。 他咬了咬牙,“行,咱们这就走。” 吩咐人准备行装连夜出发,董承得了消息,匆忙赶来,问道:“这是怎么了?君侯要去哪儿?” 仲雪瞪他一眼,“本君的事用不着你管,把郢城内务打理好了,有一点错处,回来收拾你。” 两人一走,董承不由摸摸鼻子,“这是发的哪门子邪火?” 他很觉仲雪这火来得邪了点,暗想着这莫非是欲求不满,看着吃不着才这样的?看来他是不是也要找个宫女败败火,省得一会儿不小心找底下人发了脾气,影响他温雅军师的名头就不好了。 仲雪在外征战数月,连日又打了几场急仗,早累的不行了。一上车双眼皮就打架,他也不爱看她,闭着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三春看他这样子,心里也觉对不起他,季徇的事与他何干,她自己救不了人,还要把人家拉进去。尤其是她现在的身份,似乎已经是他名副其实的夫人了。 他说跟她成亲是做做样子,但两人样子里子都一起做了,夫妻之实早就有了,还装哪门子大瓣蒜啊? 心里想着,若真能把季徇救活,以后她一定真心待他,再不会朝三暮四想着别人了。 拉了个单被盖在他身上,靠着他身边也睡着了。 第六十六章 恨死丫头酸倒了牙 这一觉睡得颇不安稳,等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身上盖了被子,昨晚是她给他盖的,没想到这会儿盖她身上了。她想爬起来,只觉浑身又酸又疼,若不是身上没有伤口,她倒怀疑是不是仲雪趁她睡觉,把她打了一顿。 把单被叠好放进抽屉里,她掀起车帘,问外面:“君侯上哪儿去了?” 一侍卫回道:“君侯说在马车上气闷,骑马去了。” 她看看外面仲雪骑在马上,还是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不由叹口气,都是她不好,把他气成这样,也难怪他不愿跟自己在一块了。 她惦记季徇的安稳,一路上不停地催促快行,仲雪被她吵得不耐烦,干脆什么都依她,她想歇就歇,想走就走,要是她想把所有人都操累死,也都随她去了。 队伍紧赶慢赶,没多少天就到了赵国境内。 仲雪是魏国人,想进赵国境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他的理由就找的很好,带着夫人省亲,至于这夫人自然不是她,而是人家明媒正娶的妻子,赵国的莹公主。他专门把莹公主从魏国接过来,就是为了可以顺利进到赵宫中去。 他毕竟是个外人,想要插手人家国里的家务事并不合适,若是以赵国女婿的身份,有些话就好开口说了。 三春虽也知道这个道理,但看见他和莹公主在一起说说笑笑,心里还是很觉不舒服。 她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心里认定的那个人早就是他了。她和季徇的缘分已尽,救他纯粹是为了还他的情。 莹公主见到城阳君很是高兴,肥肥胖胖的脸上满是笑意,她一直不停地抻着身上的衣服,显得很是紧张。她和仲雪虽然成了亲,但一直没洞房过,两人见面的次数超不过五次。见了他难免有些拘束。 仲雪根本不想和莹公主说什么的,在他眼里除了他爱上的那个女人之外,别人都乏味之极,只是为了气她,少不得要装些样子。(..tw)装作对人一往情深的模样。她能有别的男人。难道他就不能有吗? 瞧见不远处偷偷看着这边的三春,他唇角微扬。小样,还敢看他。 他牵起莹公主的手。情意绵绵道:“公主,这些日子为夫一直忙着打仗,都没时间看你,真是委屈你了。” 莹公主掩嘴轻笑,“只要君侯记得我就行,我……不委屈。” “公主真是善解人意。” “为了君侯,这是妾身应该做的。” 仲雪又往旁边瞅了一眼,三春还在看,似乎并没打算回避的意思。 他只装作没看见。继续深情款款地挽着莹公主的手,“好长时间没回家,你可想家了?” “是想家了,多谢君侯肯接我回家。” 仲雪笑道:“我刚打了胜仗,正要带些好礼给你父王,带你一同去也是应当的。” 莹公主下拜。“多谢君侯。” “这是应该的。我们是夫妻,与你赵国又是姻亲,若有好处自然要分你赵国一份的。” 即便没有救季徇这事,他都要来赵国一趟的,魏国攻下楚国。等于一块大饼落到了嘴里,若这块大饼独吞了,嫉妒的大有人在,若没有甜头塞一塞别人的牙,总归不是好事。所以这次赵国之行是必须的,即便他不来,也会派别人来。 这一次就当是为了国家利益,至于被三春威逼之说,他是宁死都不肯承认的。 公主回国省亲的消息,早在他们一入境之时就传了出去,邯郸也得了消息,派出一队禁卫迎出十几里。 赵国六公子亲自带队迎接。 此次邯郸之行,三春深觉自己还是不露面的好,又易容成一个小兵藏在随从之中,所以除了仲雪之外,还没人知道她在这儿。.tw[] 在邯郸城外看见季严,三春一点也不觉意外。他们两人本来就有点狼狈为奸的意思,能明目张胆大献殷勤的事,季严肯定不会落在人后。 这两人一见面就格外的亲热,好像一对多年的好兄弟。季严笑道:“听闻君侯刚打了胜仗,真是天下幸甚。” 仲雪道:“楚国与我有仇,与之开战是早晚的事。” 他说着挽起季严的手,小声道:“这次也确实打了胜仗,好东西也淘换了不少,我着急就先过来了,有几车东西随后就送到你府里。”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仲雪一向是惯会做人的,不管去哪国,对于那些当朝的权贵都会送许多财物,就好像家里钱多得花不出去似地。这一回来邯郸也是,光随行的马车就有一百辆,里面所装的全是送给赵国的礼物。或者这就是他所说的给点甜头吧。 也怨不得他能落下一个财富冠绝天下的名气。只是据三春所知,这些都是虚名,他真实的国库根本没什么钱,就算有也用来做军费打仗了。 进了城在驿馆安置下来,三春就去找仲雪,问他什么时候跟大王说把人放出来。 仲雪冷声道:“你当放只小猫小狗,那么简单吗?” “那分对谁,对于君侯来说,天下没什么事能难倒你。”他是赵国大王跟前的红人,想救人只是说说话的事。 “你拍马屁也没用。”仲雪哼一声,走了出去。 今天季严在府中设宴款待他,他大约是去赴宴了。 都走到这一步了,三春知道催他也没用,只能安安静静在驿馆里等着。 未来的几天,仲雪都非常忙,几乎都没时间在驿馆停留,每天似乎有吃不完的饭,走不完的迎来送往。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回到住处就大吐特吐。 三春知道他的酒量并不算好,喝这么多对身体很是无益,她劝了几句他也不肯听。 她不由暗叹口气,心想,这小心眼的家伙,难道还没消气吗? 这一日,赵王在宫中设宴,要与城阳君欢畅痛饮。 进宫的时候,她想跟着一起去,仲雪却没同意,只道:“你若听话就离开赵国去魏国等我,季徇我给你救出来就是。” 三春摇摇头,“你不走,我也不走。” 他冷笑,“是他不走,你也不走吧。” 他拂袖而出,走了几步终不放心,又停了下来,“别怪我没提醒你,赵国马上会出大事,到时候我一人恐怕照顾不了你。” 三春一惊,“出什么事?难道你跟季严合谋要谋反吗?” 仲雪睨了她一眼,“你还真会想象。” 不是这事那会是什么? 她深想了一下,终于体会到他的深意。其实让季严登上王位对仲雪是没多大好处的,最好的主意就是把赵国这一摊浑水搅得更浑些,等到那些要争权夺势的人打得头破血流,要死要活,他再一举歼灭,坐收渔翁之利。到那时攻下赵国,就宛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之极吧。 若是这样,那等赵国局面混乱之后,他们留在这里还真是危险重重。赵国不是所有的人,都买他的账,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按他的意思出牌,备不住就会碰上一些意料不到的事,再把小命搭上。 当然,这都是她的臆测,仲雪究竟怎么想的,她也不知道。只是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不救出季徇,她终究是放不下心离开这里。 这些日子,她除了打听季徇在监牢的情况之外,还让人四处打听,那个说季徇命不长久的方外之人。她一定要找到解救他的方法,不仅要把他从监牢救出,还要把他的病治好。 小莺上回那人唤作玉真,这个名字越想越觉耳熟,似乎当年教她作画的玉荣大师,就有一个朋友叫玉真的。 抓着头发使劲想了想,她确实应该听玉荣大师说起过此人,他说玉真已是半仙之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而且专门研究稀奇之物。当年玉荣大师送她的那块玉佩,似乎就是这玉真的心爱之物。 既然有了线索,就更要好好去找,不仅她自己去找,还把魏国的武士们都支出去。 其实上次临离开邯郸之时,就曾找过那个联络客栈的掌柜,让他们帮着找这个人。 只是那会儿还没想到这么多的讯息,又不知道人家长什么样,也没说叫什么,那些人能找的着才怪了。 或者也是老天怜悯她的苦楚,本来瞎子摸象,瞎猫撞上死耗子的事,还真叫她给撞着了。 能见到玉真也是个意外,那一天她也是找人找累了,就在街上顺便买了两个包子吃。 拿起一个刚咬了一口,就听了身后一人道:“包子好吃吗?” 她一回头,就看见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对着她嗅来嗅去,嘴角的口水似乎都能滴脚面上。让人一看就好像饿了几天没吃饭的饿嗝。 三春把另一个包子递过去,“你要吃吗?” 那男子摇摇头,“包子不吃,你若请我吃点别的什么,倒是可以。” 这人温文尔雅,看着也不像骗人吃喝的,也许是遇上什么事让他有了难处了。 三春递上一串银钱,道:“我今日有事,还要找个人,改日再请先生喝酒。这串钱就留给先生喝茶吧。” 那男子把钱接过来,揣怀里,“改日也行,只是有一事要问问你。” “先生但讲无妨。” “我且问你,可是死过一回的人?” 三春一惊,“先生如何得知?” 第六十七章 诙谐顽童玉真 “生人死人都是有相的,你身上的相乃是死而复生之相,现在死气已转,活气顿生,再过些时候死气就再不见了。” 这样的话她第一次听人说过,心中很是好奇,不由问道:“不知先生是谁?” “在下玉真。”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在大街上也能遇上。她拉着玉真双眼泪汪汪,“先生啊,你想吃什么,我都请你。” 玉真好笑,两人来到一家酒楼,三春点了一桌子菜,鸡鸭鱼肉,参翅鲍肚,有多贵点多贵。 玉真叹口气,“你要找的那个人,莫不就是我吧。” “然。”三春欢笑一声,“有一事要问先生。” 她把季徇的事讲了一遍,玉真听得出神,好半天才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那个靠玉佩的主人。” “然。” 他摩挲着下巴,“那你就是燕丹了?” 当年玉荣大师瞧他那玉佩好看,非要拿了去,他反正也无用便送给他了,后来听说他送给了自己徒弟。而玉荣大师一生就收过一个徒弟,就是燕太子丹。 他对这个徒弟颇多抱怨,曾经无数次跟他提起,说他的这个徒弟全无天分,又不肯用功,简直是最没用的徒弟。 他当时糗他,“那你为什么还收这个徒弟?” 玉荣大师苦着一张脸,“我能说,我是被她天真的小模样给骗了吗?” 当她冲过来抱着他的腿叫他“师父”时,他就忍不住心软了,本来想敷衍了事教教就算,结果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在她身上。而在之后的时间,净剩下后悔了。 想到玉荣老头一脸苦闷不已的表情。他就忍不住轻笑出声,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之后,她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想来。这也算是他们之间的缘分吧。 远远的在那么多人当中,他一眼看见的就是她。因为她气质超群,也因为她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黑影。那是死而复生的人才具有的现象,并且她这个魂魄在这个身体里并不稳当,随时有可能会脱离身体而去。 三春现在也顾不上管他,为什么知道她是燕丹,只问道:“季徇所受诅咒到底有没有解?” “无解。” “你不是说只要我死了,就可解吗?” “你哪只耳朵听到的?” 她是没听到。是小莺听到转述给她的。现在想来,这个小莺果然没安什么好心的。 她跪下,频频磕头,“求先生大发慈悲。救救他吧。” “对于此事,我真的不行啊。世上人分三种,一种是身体强健的,一种是将死之人,还有一种已死之人。已死之人是不可能活了。将死之人我也救不了,若你找个身体健壮无病无灾的,我倒可以让他多活几年。” 三春无语了,瞧他那意思倒像是要把活人治死的。那身体健壮无病无灾的人,哪需要他来治啊? “先生当真无法?” “你若把人救出来。瞧瞧他现在状况再说吧。” 她也正有此意,忙道:“多谢先生。” 玉真把她扶起来,“他还算罢了,你身上的魂魄不稳也需要调整一下,否则他还没死,你就先见阎王了。” 三春“啊”了一声,他说的话她一点都听不懂。 “先生说调整,怎么个调整法?总不会跟扶起一根竹子或一棵树一样吧?” 玉真笑了笑,“这倒不是,我现在还没找到趁手的东西,等回头有机会在帮你扶正。” 说了半天还是当她是竹子啊。他所说的事若是一般人听来,肯定很觉恐怖,但是三春不一样,她经历生生死死,受的刺激太多,心脏也变得强大无比,别说他提起魂魄,就是说她是个鬼,她也不会觉得太过害怕的。(..tw无弹窗广告) 玉真闭着眼,那脸上的表情很像在用着劲儿。三春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事,还是在计算什么,也不敢打扰他,等了好半天,才听他吁了一声道:“这个屁憋得时间好长啊。” 话音刚落,只听“噗”一声,倒是好响的一声臭屁。 酒楼里都听到声音,也隐隐闻到臭味儿,临得最近的几桌已经开始坐不住了,纷纷结账走人,还有的轻声骂了句“老不修”。 玉真却一点不生气,继续吃着菜,还问她,“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 三春很觉好笑,她忽然发现自己很喜欢他,这个玉真就像她师父玉荣大师一样,放诞不羁,形骸放浪,从不按牌理出牌,但却很是可爱。 她道:“你刚才说要把我像调理竹子一样,好好休整一下。” 玉真“哦”了一声,“这倒是可以。”又问她,“你现在住哪里呢?” “赵国使馆。” 他道:“你是大富大贵之命原不该过早去世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多给了你一次机会,你应该好好珍惜。这个修剪竹子就算了,你身上的物件也没哪个是多的,改日我做场法事给你好好的安安魂,这样你的身体和魂魄才能更加切合。” 三春好笑,绕来绕去这么多,就这句说到正点上了。 “先生所说的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看吧。”他乱没诚意的说了句,然后去抓她的手,“这些日子你可有觉得身体不适? 三春抽了几下没抽回来,只好任他握着,“头有些疼,总是心烦意乱的。” “那是你睡眠不好,着急的。我不是问精神上,是身体上。” “应该没有吧。” 其实她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不好,这些日子为了季徇的事担惊受怕,根本没注意自己有什么不适。 玉真耸耸肩,“不知道更好,省得吓着你。” 这话说得才吓人呢。她笑了笑,问他在哪儿可以找到他。 玉真告诉她,他暂时住在一个朋友,若有事可以到那儿去找他。 她问朋友住哪儿,他笑道:“离此方圆五百里之内,你猜是哪?”说罢,长笑而去。 三春很觉嘴抽了一下,她能找到才怪了。不过像他们这种隐士,多半性格乖张的,她摇摇头,回使馆去了。他既然已经答应了,多半是等人救出来之时,自会找上门来了。 回到使馆,等到半夜仲雪还没回来,他去赵宫赴宴,去了两三个时辰,到现在都没休息。三春等得心焦,担心他答应的事不成,又担心他有什么危险。 正所谓关心则乱,她一晚上都睡不着,坐在他房里只等着他回来。 仲雪回来时已经过了三更了,看见自己房里还亮着灯,他皱皱眉问护卫,“是夫人在房里吗?” “夫人已经睡下了,是君侯带来的燕人。” 仲雪一怔,随即嘴角微微翘起,他倒没想到等他的人会是她。推门进去,三春果然坐在床上,手摸着床单,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看见他,三春不由笑起来,“你终于回来了,还怕你会出事呢。” “你还会关心我,倒是难得。”他坐在她身边,伸手抚着她的发丝,“这几天你为了找人,都没睡好,看着有些憔悴了。” 三春笑笑,这些天他都不怎么爱搭理她,今日倒似是心情颇好,和她多说了几句。他气了她好些日子,也该气消了吧。 她道:“我倒还好,瞧着你才憔悴了,你肠胃不好,我让人煮了醒酒汤,先用些吧。” 仲雪点点头,接过她递来的碗喝了一口,忽然问:“人找到了吗?” 她一怔,随即想到他说的是玉真。她的行踪总是瞒不过他的。 “人找到了,是个世外高人。” “季徇可有救?” “大师没说,要先把人救出来,见到人再定。” 既然提起季徇,她不由问道:“你今日在王宫中如何,可向大王提及太子的事吗?” “提倒没提。”他笑着把最后一口汤喝净,又道:“只不过见了一面而已。” 他今天进宫,赵王自然高兴之极,尤其是看见那些送给他的各种珍奇宝贝,更是笑得老脸上褶子横生。 他自觉有了这女婿,以后赵国就有了保障,有魏国城阳君在,看哪个国家敢对赵国不利。 他心里高兴自然对仲雪更为拉拢,不时地敬酒敬菜,安排歌舞美人极尽献媚。这一顿饭吃下来,吃了个把时辰都没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吃到尽兴的时候,仲雪突然站起来道:“大王,有一事相求,还请大王允准。” 赵王忙道:“君侯有话尽管说,除了天上的月亮本王摘不得,其余的事尽管开口。” 仲雪笑道:“摘月亮倒也不必,就算我想要,大王若寻个梯子,我也找不到。” 赵王闻听哈哈大笑,“君侯真是幽默之人。” 仲雪又道:“所求的事也简单,本君一直仰慕贵国公子季徇的琴技,想请他在宴上弹奏一曲。” 赵王有些迟疑,“这……不太好吧,太子已经获罪,关进大牢。” “那可是定罪了?” “这个……倒是没有。” “既然没有定罪,那就是说还不是罪人,既不是罪人,有宾客来访,出来一见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第六十八章 死不对眼两醋坛 赵王自知刚才说了大话,这会儿若不同意,那就是自打嘴巴。他思索了一下,道:“请人出来倒不是不行,只是请君侯多等一刻。” 仲雪轻笑,“即是好曲,自然等得。” 把季徇从牢中带出来要花时间,等他梳洗完,然后再是进宫,再准备献艺,这些都是要花时间,若是中间再磨蹭点就更慢了。 季徇本来就不想前来,碍于是大王旨意,不得不从狱里出来。心里不免琢磨着到底出了什么事。也因为这样,别人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把他等了来。 仲雪今天是打定主意不见季徇决不罢休的,只是他等得,别人却未必等得。一干众人都焦急的看着外边,恨不能人马上就到。 大多数人都着急想回家,可大王不说走,谁敢自己先走?都在那儿干巴巴坐等着。只觉得脖子都长了。 到了快二更天了,季徇才姗姗而来,他看起来清瘦了许多,只是表情还是从前的淡然自处,仿佛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头可断血可流,气节不可丢,一向都是他奉行的座右铭,也难为这个时候他还能保持一贯的风姿,那一身白衣胜雪,身姿欣长优雅,神情温和而又自若,整个人都带着天生高贵不凡的气息。 赵王看见他,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太子身体可见好了?” “尚好。”季徇微微行了礼,面对他似乎已没有原来的亲近。 赵王暗叹一声,令他抚琴、 季徇席地而坐,片刻后一阵清越之音便叮叮咚咚地响起。听着这乐声,似乎能感觉到自己住在高楼广厦,天热有人给打扇,歌舞宴会不断。水游乘方舟,野游带着人马去驰骋平原打猎,人们对你只说阿谀逢迎的活。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然后突然之间琴音一转,这些繁华之所尽皆消失。金银珠宝变成了石头,阿谀奉承的人全都离去,留在眼前的只是一片荒凉坟地,祖庙荒塌,所以一切成为幻觉,只有一抔黄土留待世人。[..tw超多好看小说] 他弹完之后,大殿之人许多都伤心地掉下眼泪。就好象自己就是那曲中之人。终有一天富贵将会远去,只留下淡淡的哀思缅怀过去。 仲雪暗暗冷笑,都说赵王的儿子里六公子最聪明,依他看最聪明的就是季徇了。 他的心思。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赵国早晚是他的囊中物,这些傻子呆子们只瞧得见眼前堆积成山的珠宝,在他们眼里只有富贵权势,连最起码的危机意识都没有,还以为他是要为赵国谋福的。 季徇谈完一曲。双手停在琴上,表情沉静中带着一点淡淡的忧伤。 仲雪哈哈一笑,赞道:“太子的琴音真是绝妙,听着听着都忍不住想学了。”说着站起身对着赵王躬身一礼,“我有一事请求大王。” “君侯请说。” “不知大王可愿让太子在使馆。教我弹琴几日?” “这……”赵王有些迟疑。 季严忙站起来,躬身道:“大王,此事大大不妥,太子目前还是戴罪之身,不宜侍奉使臣的。” 仲雪笑道:“公子此言差矣,学琴乃人生至高境界,本君在邯郸城也留不了几日,公子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季严与他可以算是同盟,两人私下相交很久,他也不想得罪这个盟友,只好闭口不言了。 赵王也是心疼儿子,不想他再被关进牢中,便应允了。他当即下旨,令太子暂时留在使馆教城阳君弹琴,以促进两国之间的友善关系。 也因为这事耽搁了太久,他才会这么晚回来。而听到这个消息,三春高兴地差点跳起来,抓着他的手连连问道:“他在哪儿?他什么时候能来?” “今日天晚,明日我派人去接他,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他打了个哈欠,爬上床要睡觉,三春给他脱鞋,又帮他把外衫脱下来。仲雪笑道:“你现在可是越来越有我夫人的感觉了。” 有感觉吗?三春也不知道,就只当是他辛苦之后的补偿吧。她嫁他之时,虽是形式所逼,但若她一心不愿,别人也强迫不了她,说到底,还是她对仲雪动了心。 她喜欢他,逐渐逐渐,一点一点,这种喜欢在日益加深。她是真的爱上了他。 多少人想办法说服赵王,都没成功,却被他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解决了。仲雪在琢磨人心思方面的造就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一个教琴就逼得别人没话可说,逼得赵王不得不把儿子放出来。虽然这里面有着他对儿子的怜悯和爱护,但若没有仲雪这个坡,他也顺坡下不了驴。 再次看见季徇,三春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正所谓世事多变,她由他的妻子变成仲雪的夫人,其间变化终成今日的尴尬。 季徇一身白衣,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望着她时,眼神中隐隐有一丝欣喜。 “没想到你会在这儿。” 三春低下头,“是我求城阳君救下你的,你身子不好,需要好好调养。” 他迟疑了一下,“你和他……” “我和他已成夫妻。” 他怔了怔,随后长叹口气,“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倒省得我到入土之日,还要为你牵肠挂肚。” 这话似是解嘲,又带着浓浓的失落,还有一些欣慰和安心,几种情绪交杂起来,把他这个温和自若的俊雅公子,硬是逼成了一张眉角微蹙病怏怏的西施脸。 三春忽觉很对不起他,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的话,只喏喏道:“你不会死的,我已经找到了玉真,他说不日就会来使馆。” 季徇苦笑,“活着于我还有什么意思吗?” 三春笑得也有些发苦,“只可惜世事难料,天意弄人,有些事不是谁想怎样就怎样的,我愧对与你的,定会补偿,只求你好好保重身体。” 季徇道:“你放心,我会想好好活着的,哪怕是为了你,也坚持活下去。” 三春心愈发苦了,他活着只是为了她,只是为了不让她太过愧疚。 两人说着话,仲雪突然从外面进来,他身后跟着风间,手里抱着一具瑶琴。 看见屋里一男一女的距离越来越近,连根针都插不进去,仲雪一张口就满嘴酸溜溜的味道,“你们两个说完了吗?若说完了,那太子是不是可以教本君弹琴了?” 季徇笑了笑,能看见别人吃他的醋,的确是一件让人心情好的事,尤其这个人还是无所不能的城阳君。 他道:“君侯当真要学琴吗?” 仲雪冷哼,“不学琴,你以为我找你来做什么?”难道看他和自己夫人打情骂俏吗? 看着屋里越来越浓的烟火气,三春不禁摇摇头,她知道有仲雪在,今天想和季徇多说几句是不可能了。 她道:“你们聊,我有事先告辞了。” 两人谁也没说话,谁也没看她,似当她不存在一般,彼此眼中只有对方。 她不由叹口气,这两人斗了一辈子,没想到到了现在还会这么孩子气。 从屋里出来,她心里想的全是季徇身上的病,这个玉真说若待时机成熟定会登门,他到底什么时候登门啊? 她让人到门房处等着,只要见到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头在使馆门前,无论是谁都给带进来。 因为她这句话,每天使馆里不知抓进多少个老头进来。 而终于在季徇进使馆的第三天,把玉真给抓进来了。 这位大师真是位神人,也不知在方圆五百里之外的他,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就走着赶来了。他一进门就吸吸鼻子,“丫头,你答应请我吃的好菜呢?” 三春欣喜之极,忙让厨下准备了几样小菜款待。 玉真是个美食家,普通菜色根本入不了他的口,索性仲雪也好吃,他的厨子都是从各国搜罗来最好的,倒让这位大师颇多夹了几筷子。 三春看他吃得差不多了,问道:“先生怎么今日想到上门了?” “人出来了自然就来了,反正我是不肯去大牢里看人的。” 他放下筷子,问道:“你要让我看的人呢?” “在前厅练琴,先生请跟我来。” 三春引着玉真往前厅走,本以为仲雪说练琴只是说说就算的,谁能想这几天他真的在练琴,从宫商角徵羽开始学,每一样都很是专心。 只是他本来就没什么音乐天分的,当年为了配合燕丹,下过苦功夫练箫,练了好几年,后来最多只能吹几首简单的曲子,还是很难听的那种。 三春以前听他吹过几回萧,以为那已经是人间绝品,但没想到他弹出来的琴竟比箫难听不止十倍,还没靠近前厅就听一阵刺耳的声音,就好像两根青铜兵器在一起使劲磨着,那声调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玉真笑了笑,“这就是那位公子的琴音吗?倒是有趣。” 三春忙道:“季徇琴技天下第一,他不可能弹出这天外之音的,这是城阳君的琴音。” 玉真点点头,“以音喻人,这位君侯果然大气,以后成就定会不凡。” 六十九章 三世的夫妻缘分 三春咧嘴,他哪只耳朵能听出大气来的?如果使劲磨一块破铜也能磨出大气,所有制造器皿的工匠都能成王了。 引着玉真进了厅堂,仲雪看见他们,停下手笑道:“我弹得可好?” “还好。”三春点头,很觉牙酸。 这几天有求于他,一直对他唯唯诺诺,就算他说井是方的,她也会点头称是。一切都是为了季徇啊。 仲雪笑笑,牵起她的手,“不愧是我的夫人,真是懂我。”他说着又对季徇道:“你看,我就说她会喜欢我的琴吧。” 三春暗自点头,他还真有自知之明,说得是琴,而不是琴音。不过他肯定是故意的,在季徇面前和她秀恩爱,让人喝足了醋。 季徇的脸色果然有些难看,看着三春眼神飘忽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三春觉得心里难受,这两天她一直躲着他,不敢和他说话,不敢和他对视,就是在使馆里远远看见他,立刻没头就跑。她不是怕仲雪会吃醋,而是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她要跟他说什么?一说起来恐怕彼此都会尴尬吧。 现在为了带玉真来,却不得不再一次站在他面前,想必他看见她心里也是很难受吧。 玉真为人豪爽,倒也不客气,不等主人招呼就找地方坐下来。他笑着对季徇道:“观公子气色,似乎比先前大好,可是近来有喜事?” “然。见到心仪之人,自然大悦。”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含蓄,尤其还是当真仲雪的面,简直没把他当活人看啊。 仲雪正在检查琴弦,手指突然打滑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所幸把瑶琴往旁边一推,对季徇半开玩笑道:“公子真是嘴快。可知道有些话还是藏在心里的好。” 季徇吁了口气,“正所谓不吐不快,你可知我最不喜欢憋着。憋着会憋出毛病的?” 仲雪咬牙,“本君可记得。.tw[]以前公子不是这种会图口舌之快的人。” 他笑,“你也说那是以前,人都是会变的。” 以前仲雪跟他吵架,嘴头上的便宜占得颇多,很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这会儿心里有气却不好发,只警告地看向三春,那意思说。“你小心点,敢旧情复燃,我掐死你。” 当然,也可能不是掐死。或者是别的死法,三春只是暂且这么解读而已。 她笑了笑,当没看见,转头对玉真道:“先生,公子的病可还有治吗?” 玉真捋了捋胡须。似颇为为难,思索片刻道:“若以你之命换他之命,你可愿意?” 话音刚落就出了三个声音。 “愿意。” “不行。” “肯定不行。” 说“愿意”的是三春,说“不行”的是季徇,说“肯定不行”的自然就是仲雪。 两个男人难得这么齐心。相互对视了一下,彼此又颇为不屑地转过脸去。 玉真难得看这么有趣的戏,捋着胡须不停地在两人脸上瞅着,越看越觉可乐,不由轻笑出来。随后他看向三春,状似玩笑,“你个丫头人缘还不错嘛。” 三春咬牙,这不叫人缘好不好。 季徇道:“先生还有没有别的方法,总之叫人替死的事我是绝不会干的。” 玉真叹口气,“我再好好想想,或可多延你几年寿命,只是以后不可动气,要平心静气远离是非,方能延年益寿。” “遵先生教诲就是。”反正这个太子他也不想当了,今后找一处清静之地,度过残生也是好的。 玉真又道:“上回让你取下玉佩,你可取下来了?” “然。” “与我取来。” 季徇起身离去,他一走,仲雪就一个劲儿的对三春使眼色,那意思叫她没事赶紧走。 三春瞪他一眼,那意思说“你怎么不走?” 他用眼神回她,“我得看着你。” 两人眉来眼去的,玉真看着很是有趣,笑道:“你们两个是宿世的因缘,这一世能在一起倒也难得。” 三春撇嘴,“我们还没在一起呢。” 仲雪轻哼,用眼睛咧她,心说撒谎也不看看情形,她以为她还是少女吗? 这两天在他强烈要求她换上了女装,她都不肯,但不管她穿不穿女人衣服,她已经是他的人是个不争的事实。 三春也觉自己的话挺没说服力的,转过头去不说话。 一转头,玉真居然在跟她做鬼脸。她觉得好笑,也回了个鬼脸。 仲雪看见两人动作,轻哼了一声,问道:“先生从何看出我们有因缘的?” 玉真笑道:“人与人的因缘都是几世修来的,大部分上一世是仇家这一世才会做夫妻,两口子吵架,经常听说人‘我上辈子欠你的还是怎么的?’,这些话虽听着是气话,却也说明了这个道理。你们两个已经有三世的因缘,三世都没做夫妻,到了这一世也该圆了这个心愿了。” 仲雪好奇,“那她前三世都嫁给谁了?” 正好这时季徇进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仿佛嘲讽似地看了他一眼。 他顿时怒气上升,心道,多半是嫁给这小子了,否则这一世怎么又是他来跟他抢? 想到自己这一回终于抢成功了,心里别提多得意了,这都要归功于那一年在河边的那场春事,若不是他抢得先机,先跟她有了牵扯,还不定现在会发展成什么样呢。 其实对于害死燕丹的事他后悔不已,但对于那件事他从未后悔过,如果老天让他重来一次,他依然会那么做,因为那是得到她的唯一的机会。只是后来他一定会保护好她,绝不让她死在驭马坡的崖底。 看他脸上一阵变幻莫测,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季徇也懒得多看他,把玉佩交给玉真。那块玉佩颜色越来越浓,竟有些偏红色了。 玉真越看面色越凝重,最后发出深深叹息,“若是两年前或可有救,现在……” 季徇笑道:“先生无需感慨,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只要活得畅快,多活几年,少活几年也没什么。” 仲雪也道:“正是。” 他说这话,让人不免怀疑是在幸灾乐祸,虽然他也确实这样想的吧。 三春只觉心中一阵发堵,若他死了,她也不知该怎么办,她能看着他死而自己过着幸福生活吗? 不能,她做不到。 “扑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先生,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一定有办法救他的。” 看他下跪,仲雪脸都黑了,她是他的夫人,以后一国王后,那是什么人都可以跪的吗? 季徇轻叹一声,把她扶起来,“你别这样,人各有命,天意不可逆,你不用太过在意。” 玉真摸摸鼻子,“人还没死呢,你们着急什么?而且我也没说他肯定就死嘛。” 三春立刻道:“怎么救?” “办法是有,不过只能延长寿命,延长个一年半载的没问题。” 她忙道:“您说要怎么做,只要能做到的,叫我做什么都行。”话音刚落就听到冷嗤一声,那正是仲雪,想必很为她这话牙疼吧。 玉真道:“这也没多难,一曰心静,二曰身静,再有就是要有一味药。” “什么药?” “绝提子。” 三人都摇摇头,谁也没听过世上还有这种药。 三春问:“难找吗?” “也不难找,这药在韩国宫中就有。只是韩王最为吝啬,绝不可能把珍惜的东西送给他人。你们若有本事进到韩国王宫偷来就是。” 三春道:“既然有地方可寻,那就派遣高手到韩宫去偷来就是。”她说着眼看向仲雪,那意思太过明显了。 仲雪自然知道这是要他派人前去,他冷哼一声,“用得着那么麻烦吗?魏军正要攻韩,大军打过去叫他们献药就是。” 玉真赞叹,“君侯果然够豪气。” 三春则咧嘴,果然腰粗的气也粗,这简直是土豪啊。 仲雪看了三春一眼,问道:“我若取了药了,你要如何谢我?” 三春低下头,轻声道:“咱们已是夫妻,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仲雪要的就是这句话,他颇为得意的看一眼季徇。反正他都快要死,让他多活一年半载的也没什么。他也不是为了季徇,而是为他自己,若是不肯应了她,她恐怕要记恨他一辈子的。与其这样,倒不如和和善善的把他送走,送他上西天。 今生她是他的,来世她还是他的,以后谁都休想沾他的女人的边。 而且此事他还有别的打算,既然攻打韩国嘛,赵国自然要出一份力的,尤其是为了救这个赵国太子,少不得要让赵王出点血。 就这一会儿功夫,他已经七七八八的想了许多,其中利害剖析的淋漓尽致,别人不知道他想什么,玉真还赞他高义,三春更是对他感激,只有季徇知道,他这么做绝不是为了他。 但不管为了谁,只要能活着和三春共度几日,他也心满意足了。他对不起她,而未来的日子,只想弥补她。今世未尽的情缘,他愿意来世再与她续缘。 他和仲雪各怀心思,心里里想的却都是一回事。 ps: 鞠躬感谢隐姓埋名的饭投的粉红票 第七十章 惩罚上床去 三春从前厅出来天色已经晚了,她本来要回住处,路上却碰上莹公主的侍女。那侍女向她打听君侯的去处,说君侯已经好长时间没去看公主了。 三春有些心虚,她这些日子只关心季徇,倒忘了这使馆里还住着个公主了。仲雪一直忙于外事,无暇顾及旁人,自然有人没空去看公主。他本来想叫莹公主到宫里住的,可是公主不愿意,非得说要夫唱妇随,既然嫁了出去,就断没回娘家住的道理。 仲雪也懒得在她身上费心思,便也随她去了。可莹公主一个独守有空房时间长了,难免心里难过,她找了几次仲雪,不是说他不在,就是说他有急事,不管她走到哪儿都找不到仲雪。有时候他明明在使馆里,却怎么问都问不出他在哪里。 侍女打听到,这些时候君侯常和一个燕国的侍卫兵在一起,所以才特别找到她,追问君侯的行踪。 三春自然知道仲雪不想见莹公主,他娶公主本就没有诚意,对她也没有半分感情,当然不耐烦见她。她有心不说,但是人家两个毕竟正经的夫妻,和她这个新娶的小妾不同。尤其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他身边的贴身护卫,和风间一个等级的,想要干涉人家的床笫之间的事,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她道:“君侯刚才在前厅,今晚想必会在书房安歇,公主可到此处去找。”其实她也不确定晚上仲雪会住哪儿,不过以他的个性,今晚多半要彻夜研究如何攻打韩国。 想了想,又觉心里不安稳,忙又道:“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然。”那侍女笑着从怀里掏了个钱袋给她,那里沉甸甸的,似有不少。 三春有些好笑,这个侍女还真把她当护卫了。若她是真的护卫倒也罢了,只可惜她这个假护卫泄露了仲雪的行踪。若被他知道,也不知会受什么惩罚? 想到他狞笑着恨不得咬死她的表情,顿觉打了个寒颤,老天保佑,他可千万别想到是她说的啊。(..tw) 三春回到住处,这一天忙碌的也有些饿了,大厨房的菜不怎么好吃。就让冬笋开小灶给她弄了几个菜。自从重生之后,她明显心宽了许多。吃着美食没多一会儿就把这事忘了。小心眼里暗暗庆幸着,仲雪那么忙肯定想不了那么多事吧? 她打得好主意,可有时候事情多半事与愿违。 到了掌灯时分,她正要宽衣睡觉,突然房门被人踢开,那“哐啷”的声响,吓得她狠颤了一下。 转回头看见仲雪大踏步进来,心里莫名的涌起一抹恐惧,她掩住衣服,忙道:“我和季徇没什么的。你千万别误会。” 仲雪咬了咬牙,“你难道和季徇还有什么吗?” “当……当然没有。”她也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竟然头一次在他面前结巴了起来。 横了她一眼,那眼神恨不能掐死她。他冷冷道:“你做的好事。” 三春哆嗦了一下,忽想起今天刚把他的行踪透漏给莹公主。这位公主不会惹了什么祸吧? 怕是东窗事发了,小心翼翼地问道:“君侯,发生什么事了?” 想到今天的事,仲雪真是咬死她的心都有了,这丫头简直生出来就是为了克他的。 本来今晚他想好好研究一下,进攻韩国的路线图,魏国如何调兵,调哪处的兵,都要深思熟虑的。魏国本土需要守卫,楚国刚攻下来,那里也必须有人布防,现在他所能用的人实在不多,想要出奇制胜,少不得要给自己找个外援。 他让风间把带来的书简都搬过来,挨个翻着,看能不能找到韩国的弱点,可以一举突破。他看书的时候喜欢安静,为了怕人打扰他,连风间都没让留下,就一个人在屋里挑灯夜读。 正全神贯注地翻书简呢,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咚咚”地敲门声,女人的手指叠指弹窗,声音都是很清脆,而这个声音略有沉闷,似是手指很粗。这应该不是女人的手指,他以为风间又回来送什么宵夜,便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了,一个粗重的身子进来,脚底板落在地上,砸的地都有些颤。这么大的分量,仲雪就是想不注意都难。他抬起头就见莹公主,晃动着肥重的身体走了过来,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热气腾腾的摆着碗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再往身上看去,这一瞧吓得他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这会儿天气还挺凉的,平常人穿单衣出来都嫌冷。而这位公主殿下,竟然穿着一件半透明的大红薄纱衣,那衣服有点小,紧紧勒在身上,勒的她大片的肥肉紧的一条一条的,让人不禁想起端午节包的粽子,而且是米放太多,里面的肉馅都快掉出来。 尤其是她那水桶粗的腰,强壮的堪比大汉的身板,让人觉得无比震撼。被勒紧的前胸上,正露着两个圆鼓鼓的东西,圆的好像祭司上供蒸的馒头,绝对是一个人吃不完,超大个的。他看了好半天,才确定那是女人的胸部,顿时身上的汗都下来了。 这三更半夜,女人给男子送宵夜,穿的这般单薄,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莹公主轻启朱唇,莺声道:“夫君,夜里风凉,你还是早些休息,我煮了碗馄饨给你,喝了暖暖身子吧。” 仲雪“嗯”了一声,“你放那儿吧,本君还有事要做,你先走吧。” “诺。”莹公主应了一声,走到门口,却没出去,而是把房门关上了。 她转回身对他嫣然一笑,“夫君……” 这一拖着长声,叫的仲雪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一向对美色这方面定力颇好,别说她长得这副尊荣,就是天仙美女也未必能把他勾引了去。 可现在……不知为什么,看见这样的她,他忽然觉得蛋疼,很有一种想去如厕的感觉。 他咳嗽一声道:“公主若是没什么事就先走吧。” 莹公主轻轻笑,“我好容易问到君侯在这儿,今天就让为妻伺候您吃碗馄饨再走吧。” 仲雪心中一动,他在书房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到底是谁这么不长眼,把自己的行踪透漏出去?回头一定扒了他的皮。 现在是在人家赵国的地盘上,他也不想惹出什么事,否则肯定找四个手下把这头肥猪抬出去。 他强笑道:“公主垂怜,为夫真的有急事,明日若不忙的时候再去找公主如何?” 莹公主不乐意,扭着身子娇声道:“人家不嘛。” 仲雪连晚上的饭都差点吐出来,他好容易把莹公主哄出去,当即把风间叫进来,还没说话,先对着他重重踹了两脚。 风间被打得跪在地上直哼唧,“君侯,您下手轻点。” 仲雪怒道:“谁让你把她放进来的?” 风间咧嘴,“她是夫人,那一身往门口一站就把我挤一边去了,我倒是想拦,也得拦的住啊。” 仲雪又踢了他一脚,“你说,是谁告诉她我在这儿的?” “反正不是我。”他举双手保证。 他冷声道:“限你半个时辰内查出是谁,然后剁碎了去喂猪。” 风间“啊”了一声,知道君侯在这儿的只有几个贴身的人,他和外面两个护卫,还有……三春。 “会不会是春夫人说的?” 这本是猜测,仲雪却深以为是,身边这几个人都是跟他很久的,除了三春……对,只有三春,这个丫头恐怕一想和仲雪破镜重圆,才会想着整他吧? 男人一旦吃起醋来,通常都是不可理喻的。他心里怀着一肚子火,所以进门时才会用脚,才会踹的那么大力。 他真想伸出手来,想要掐住她的脖子,可手伸了半截终没忍心,恨声道:“是不是你把春公主引到我那儿去的?” 三春眨眨眼,想装蒜说不知道,可是看他那表情竟没敢说谎。说实话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只是人家问起下意识的说了出来。她也不知道春公主会做什么,更不知道原来他这么不喜欢见人家。 懦懦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轻声说了句,“我错了。” “你错哪儿了?” “不该把你的行踪告诉公主。” 仲雪哼了一声,这个丫头连自己错哪儿都不知道,果然可恨。她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不该把他推给别的女人。难道他在她眼里竟不是唯一的,竟是可以随便拿来送人的吗? 三春心里这个后悔啊,这些天为了季徇的事,他不知喝了她多少醋,现在还要把他推到莹公主怀里,也难怪他会生气。 仲雪积了一肚子火,少不得要找点事来泄泄火。他一上来就剥她衣服,在她身上大肆发泄一通。 三春被他捣弄得有些急了,连叫道:“就这么点小事,你何必这么折磨人?” 仲雪脸色顿沉,恨声道:“本君如此待你,原来在你心中依然是可以随便支出去的。你是不是早就巴不得把我献出去了,好跟季徇双宿双飞?” 她暗叫“糟糕”,他的脸上带着笑意,却比不笑时还要冷漠。他的眸光停在她脸上,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看得她面色立变,直到苍白如纸。 第七十一章 下回会温柔点 他嘴里说着话,胯间的粗大却越发的急促,几个猛烈的冲撞之后,把东西缓缓抽出来,肉肉的内壁传来的磨擦让三春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她脚尖绷起来,大腿轻轻颤着,不由轻吟出声。(..tw好看的小说) 仲雪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将她纤细的脚腕抓牢,巨大的昂扬弹跳了一下,从紧窒的穴/口跳出来,被撑开的小穴入口流出白色的液体,沿着嫩白的大腿根儿滑下。 “放开……放开我……”三春的敏感的身体承受着他的挑逗,身体里的每一寸欲望都在苏醒,妄图主宰她的灵魂。她挣扎着,声音微细如同蚊鸣。 他轻哼了一声,“我说过,你再敢把我推出去一次,我就好好照顾你一回……” “你……嗯……你什么时候说过?”她深深吸气,身体完全绷起来,像一张拉满的弓。他明明没说过这样的话,却用这种话要挟她,这分明是无赖不讲理。 她挣扎着想跟他辩解,可这会儿的他哪还说得了道理,他根本不理会她。已经第二次撑开她,缓缓地进入了,丝毫不留给她喘息的机会。 “嗯……”他再一次进入她的最深处,下体密实地和她贴合。她被强硬撑开的狭窒情境,狼狈撕裂的花/瓣,淫/靡的水色几乎让人血脉喷张。 他恶意地在她体内动了一下。 “啊……”三春身体紧紧一缩,因为突然被他紧紧握住。也因为他的挤压,胸部传来一阵闷疼。 “你弄疼我了。”她低呼一声,仲雪这才放了手。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激动,男人在和心爱的女人做这种事时难免冲动了一些。 “不疼。不疼。”他在她白兔的胸上吹了几口气,然后轻轻在她粉红的乳/尖上轻轻舔着,麻痒的感觉让她颤抖着身子轻蜷了起来。 他将自己胯间的魔兽再次释放,使劲掰开她,一挺身将自己的整根欲望插了进去。紧窒的花径被他的粗大节节撑开,完全被他填满,贴合的无一丝缝隙,他的巨物仿佛完全嵌进她的私密里。他狂烈地撞击着她。粗长的欲望在她狭长的穴口里进进出出。 “嗯……”她咬着唇承受着他一拨拨狂肆的占有,他的每一次完全进入都让她感到被撕开的疼痛,她不敢叫,只是拼命的压抑。仍未合拢的花径仍然湿润狭窒,紧紧地钳住他的粗大,娇嫩水蜜的内壁与他的粗大随着他的律动越来越快地磨擦交/媾,快感一拨拨袭来。 虽然做这种事是一件很舒服的事。但此刻三春心里却悔的都快死了,她曾经提醒过自己多少次。不要招惹他。这丫的根本就有时候比她还小人,可该死的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这张臭嘴……,心里也不是想叫他爬上春公主的床,抖这个机灵什么? 一整夜仲雪都在折腾她,直到三更天才因为疲累放过她,他把自己拔出来,从她的身体里涌出白色的秽物,她的面颊酡红,完全是一副情欲之后的模样。 他满足地轻搂住她。声音却有些冷,“记住我的话,以后再做这种事决不饶你。” 或者他大力弄疼了她,也或者他对她的冷漠态度让她觉得不爽,也或者只是想向他抱怨,三春忍不住大哭起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他对她唯唯诺诺。根本不敢拂逆她的意思,可现却明显没把她放在眼里,这算是翻身做主人了吗? 仲雪冷哼,“你说的以前是什么时候?” “就是你……”看他的脸色越来越黑,她到嘴的话完全咽了进去,那段日子是他人生最卑微的时候,他必须对所有人卑躬屈膝,必须讨好所有的人,现在若再提那时的事,无异于揭他的伤疤。 仲雪冷笑,“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下回你能不能……轻点。”她很狗腿地笑。自从重生之后,她学到了很多,而学的最通的一件事就是做人要识时务。此情此景,在这张床上,她还是老实点的好。 仲雪对她的态度很满意,拍了拍她的后背,“你早点睡吧。” 她小心地问:“你不生气了?” 他“嗯”了一声,转过身睡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转过来从后面紧紧抱住她。 她挣扎了一下,听他轻声道:“早点睡吧。”说完,似乎顿了一下,又道:“下回我会轻点。” 三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合着她费劲巴力的与他口舌了半天,就换了这么个结果。 叹口气,被他搂着沉沉睡去,到第二天一早醒来,自然腰酸背痛的很难受。 ※ 仲雪向来是说了就做的人,他已经决定对韩国用兵,自然要把功课做足的。 第二天一早,他匆匆忙忙起来,就进宫见赵王去了。也真难为他,经过一夜的激烈奋战居然神采奕奕的,双腿挺的很直,走路的姿势也甚稳当。 他一路乘车入宫,本来很想骑马的,奈何身体状况不允许。他不是不疼,而是也疼啊,身体酸酸的,下身无力,完全是纵欲之后的后果。果然在惩罚别人的时候,也是在惩罚自己。 不过坐马车也有坐马车的好处,他坐在马车上,听着马蹄敲打石板路的声音,然后开始想今天见到赵王该说什么。 刚一见到赵王,他酝酿了一路的感情终于爆发了,他哭丧着脸,硬是挤下两滴眼泪。 赵王诧异,“君侯因何事悲伤啊?” 仲雪哭道:“为吾之好友,大王可知太子将不久于人世?” 赵王大惊,“此事从何说起?” “太子病重,昨日请得玉真大师为太子诊病,太子最多将有三月之寿。” 季徇有昏倒过的事,赵王也有过耳闻,只是寻了很多大夫都查不出他得了病,有人向他进言,说太子是在装病,让别人对他死去防范,他就可以趁机谋反了。这样的话他虽不信,但若一个人说也就罢了,若身边许多人都说,就算他初时不信,到了后来却也不得不信了。由此可见,某个人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 赵王听得谗言多了,至于太子寿数将近之事,这是第一次听人说。 他惊道:“此话当真?” 仲雪悲声道:“大王莫以为本君会撒谎?” “这,不是这个意思。” “大王不信,不如与本君去使馆看看。” 赵王也是忧心季徇,这是他最喜欢的儿子,自然不愿他有任何闪失,当初把他下狱也是被逼无奈,甚至后悔把他推进了火坑。 他站起来,吩咐人起驾到使馆。 身为赵国大王,却要到使馆去看自己的儿子,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尤其是见到自己儿子满脸苍白的躺在床上,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更觉心中刺痛。 季徇虽然命不长久,但没事的时候也不至于虚弱成这样。那张脸的白都是三春易容过去,为了让他看起来像病得快要断了气,她很是下了翻苦功。也难为他肯配合她,无论她怎么做都没有怨言。 赵王还没进门,她已经用娟帕遮住脸,在旁边在一旁大哭,“公子啊,太子啊,你可不能死啊。” 惨白的脸配上哭声,看起来就更像那么回事了。 赵王也心酸异常,握紧季徇的手,不禁老泪纵横,“儿啊,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变成这等模样?” 仲雪在一旁道:“那一日宫中献艺,太子紧咬着牙膛坚持下来,生怕丢了赵国脸面,可一到使馆,他便再也支撑不住,本君特意请玉真大师来,才看出他命不久矣。” 也亏他这么大的君侯,编瞎话编的这么顺溜。到了此时,赵王哪有不信的道理,他抓着季徇的手微微颤着。 仲雪适时的介绍,“这位就是玉真大师。” 赵王忙问,“大师,吾儿的病可还有救?” 玉真摇摇头,“便是天上灵丹,也救不了该死之人。” 赵王一听,不由幽幽一叹,都是他的错啊,他的儿子病成这样,他竟然一点不知情,什么假装称病,意图不轨。他对不起他啊! 仲雪看看火烧的差不多,完全可以再加把柴,便道:“太子得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命不长久自不可能谋反,大王是误会太子了。” 一席话惊醒梦中人,赵王大为后悔,长叹道:“一时信了谗言,差点误了我儿啊。” 三春暗挑大指,仲雪真是厉害,几句话就把所有的误会挑明了,那么多人想替季徇鸣冤都无从下手,偏是他用了这么简单的招数就成了。 试问一个快要死了的人,又怎么可能谋反篡位,篡他娘的位也得有命享啊? 赵王悲痛之极,一直对玉真道:“大师,你一定想办法救救吾儿。” 此时此刻他不是一国大王,只是一个快要失去儿子的父亲,让人闻之心伤。 仲雪一见时机成熟,立刻把韩国有药的事说了,还扬言要为此事出力,要带兵攻打韩国,叫韩王亲手把药交出来。 赵王自是对他感激涕零,大力保证若有需要,他定会鼎力相助。 仲雪笑道:“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大军开拔需要点军费还请大王不要吝啬。” 第七十二章 拐走别人媳妇 赵王道:“这个无妨,只要小儿活命,去赵国一半国土都可。[..tw超多好看小说]只不知君侯打算什么时候出兵呢?” “此事应尽快解决。”楚国那边的事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下一步就对韩国用兵。正所谓兵贵神速,能少耽搁就少耽搁。 赵王甚是满意,安心地起驾回宫了,临走时自不免要嘱咐玉真好好的照顾太子。还道回宫之后定会再次彻查太子谋逆的事,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陷害太子。 他出门时忽然看见三春,她正用娟帕遮着脸,他怔了怔,“这个孩子怎么这么眼熟?” 三春缩了缩头,所幸赵王眼不太好使,只是觉得眼熟,却根本想不起来是谁。 赵王回宫后自去调查,这与仲雪无关,他关心的只是他现在要做的事。 他收到董承派人送来的信,说楚国一切安好,已经张榜安抚,百姓都恢复正常生活,稍待时日就能恢复到以前。由此看来,楚国百姓对灭国之事反应并不激烈,只有几个楚国要人流亡在外,让君侯多加小心。 仲雪叫人回信,令魏军主力撤离楚国,进发韩国。 两方面把行军日程议定,仲雪也不可能在邯郸多停留。还没等他定好离开的日子,季严已经找上门来。 太子季徇被平反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赵王令中书令亲自审问案件,把那个走漏消息的将军和告密的朋友全抓起来。就连进言废太子的他近来也被赵王厌恶了。眼看着大事将成,却半路被仲雪搅合黄了,他自然心中不忿。尤其是赵王的那把火隐隐有烧到他身上的趋势。他很怕,怕这事被揭出来,多年的经营一朝化为泡影。所以他要找仲雪,要找他讨个主意。 仲雪一见他。就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只淡淡问了句,“公子可愿做赵大王?” 季严一怔,“君侯这话何意?” 仲雪笑笑,“你若想如愿以偿,那就听我的。眼下正有一个机会,你去向大王请命,说忧心季徇病情,要带兵一起攻打韩国。” 季严诧异,“此是何意?” “这样你就能把兵权抓在手里,你是为兄弟性命而战,赵王自然对你多加眷顾,也能终结你现在的困境。等凯旋之日,手握重兵,又立了大功。大王之位于你不过探囊取物。” 季严一听大喜过望,忙进宫向赵王请命,言辞凿凿,痛哭流涕,每一字每一词都是兄弟情深。 赵王听得甚是感动,当即允准他派兵攻打韩国。 自此之后。兵符便正式落到了季严手中。 季严自以为得了好处,对仲雪更是深信不疑,却不知自己被卖了,还在给人数钱。攻下韩国又怎样?韩国是人家的,到时候他也就能拿一瓶药回来,就算当上赵国大王,总有一天,仲雪也会灭了赵国。到最后他依然一无所有。可惜有些人一旦利益熏心,有些事就看不透了。 他们自去准备出征打仗,三春和季徇却在商议着如何让自己静心。 玉真说的对。在闹市之中,沾染世俗之气,总会于病痛无益。季徇打算找个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好地方静心养病,他问三春可愿与他同去。 三春轻叹一声。“我倒愿意照顾你,就怕某些人不同意。” 某些人自然是仲雪之流的,他能让自己夫人给别人走才怪呢。 季徇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在犹豫什么,不由长长叹了口气,“没想到我留在人世最后的时间,却不能心爱的人共度,这样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他的表情凄惨已极,看得人为之心酸,想到他是为了自己才会经历众多苦楚,才会命不长久,心里便忍不下心拒绝他。 她咬了咬牙,“若要走,也不是没办法。” 季徇暗笑了一声,说他奸诈也罢,说他耍手段也罢,但是在临死之前,真的想跟她在一起。 趁着仲雪去打仗,两人一起离开,仲雪现在没功夫顾得上她,他们走了便也走了。 她一定打定主意,等他打下韩国把药拿回来,她就再回来,回到他身边。 对于她的想法,季徇自然愿意的,尤其想看看仲雪得知此事的表情,想必会很精彩吧。仲雪总说自己争不过他,其实真正争不过的是他,他们两人之间的争斗,从一开始他就失了先机,到后来一步错步步错,这才把最终把她推到了他身边。 说是世事弄人也罢,说是自己决断错误也罢,但最终事实已成,他已回力回天了。 她不可能留在他的身边,既然他病好了也不可能。为此,他不知有多少次后悔过,但现在大错已成,后悔也没什么用了。尤其他是将死之人,再计较过去的这些事,也没什么意思了。一切随缘,该放开的必须要放开了。 不过他就是看不惯,看不惯那小子太得意,所以给他找点麻烦是必须的。而拐走三春,是最好的报复手段。 与玉真大师也说了这事,他很愿意同他们一道,直说琴能静心,想要找个地方和季徇讨教一下琴艺。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学得一手好琴。 到了这会儿,仲雪似乎还不知道他们的计划。他办完出征的事宜,就去见了三春,说道:“你跟我一起出征吧,你在身边我还放心点。” 三春反问:“你不是不喜欢我上战场吗?” 他鼻腔里哼出一声,他是不喜欢她上战场,但他更不喜欢她跟着某个人。 冷声道:“你不想去战场也可,那就先去魏国吧,我让董承给你安排,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一想到董承,她忍不住面露微笑,那是她见过的最有趣的人之一,跟他在一起,你永远不会觉得寂寞。 “听从君侯旨令就是。” 她表面上答应,当天晚上就和季徇收拾包袱走了。 仲雪得知消息后气得跳脚,在使馆里大骂季徇无良,敢勾引他夫人私奔。 风间在一旁听得只觉牙酸,君侯这么骂人,若是让别人听了去,脸面可都丢光了。他这位主子,平时对什么事都放得开,却偏偏于女色两字上特别执着。尤其看上的还是个不安分的女人。 他问道:“主公,可要我叫人去追?” “追个屁啊。”仲雪咬了咬牙。 就算追到了又如何,难道要把人绑回来关起来吗?所幸他再大方点,让他们在一起度过最后的一段时间。 他冷声道:“去,派些人跟着,看看他们在哪儿落脚。” “诺。”风间应声出去,走了几步又回过来头来,“君侯,要不要让人看着点。” “看什么?” “看着点,别让夫人给你……” 后面他没敢说,仲雪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意思。他抓起桌上的茶壶扔过去,这一下打个正着,风间捂着额头出去了,心里暗骂自己嘴欠,在吃醋的男人面前还敢提这种事,活该叫人家打。 还没等三春出了邯郸城,仲雪的人就追了上来。那一队上百人呼啦啦地围上来,还真有点吓人。 三春吓了一跳,“君侯可是叫你们带我回去?” “回夫人,不是的,君侯让小的们跟着夫人,好好保护夫人。” 玉真大赞,“这位城阳君的气量好大啊,果然是成大事之人。” 季徇有些好笑,他倒也没想到仲雪能这么大方,看来这个人的心机越来越深了。这都能忍,看来以后天下真的是他的了。 他心里早就知道,以仲雪的为人绝不会放任天下在别人手中。赵国终有一天会成为亡国,他父王会成为亡国之君,怕只怕他都活不到那天了。 叹了口气,人家都退到这一步了,再不知进退就不识抬举了。送来保护的人只能带着,只是带这么多人,他想安静度日,快活生活,恐怕是要泡汤了。 玉真大师常年游走在各国,在几个国家都有静养的精舍,他们去的就是其中一座,就在赵国边境,离燕国也很近。 这个地方环山靠水,是个极美的所在,有叮咚的小溪,幽幽的小径,青脆的竹林,还有一座散发着古香的竹桥。 如果你喜欢,可以坐在山顶看看天空,它那么高,那么蓝,白色的云朵,仿佛水中的船,颠簸成不同的曲线,那么美,那么让人心情愉悦。 在山下有一片竹海,时时阵阵清声,风萧动人。你站在山顶,望着山下的竹海,望着那幽幽山道,你会觉得山再巍峨,人也能把它征服。而人在山谷,常会感叹山高不可攀。 三春深吸口气,这里的空气也很新鲜,吸入肺中的还隐有一种绿草的清香。 她不觉赞叹,“大师,你真会选地方,这里可真是个神仙境地。” 玉真笑道:“这是我云游时候寻到的地方,觉得不错,就建了个茅庐,想着什么时候走不动了,就到这里住些时日。你若以后死在这儿,也是不错的。” 三春很不悦,这是身为大师该说的话吗? 季徇却混不在意,笑了笑道:“我瞧着这地方甚好,咱们就在这儿住些时候吧。” 第七十三章 麻烦总找着她 茅庐里住他们三个人还算宽敞,可若是那些护卫们就住不进来了,他们也无需管这些人,自在草庐里埋锅下灶,管好自己的嘴就行了。 只可惜春心是个摆设,她吃饭可以,做饭肯定不行,让她在这儿不是照顾人的,而是添乱的。季徇也是什么都不会,他做公子做惯了,自小身边就有无数人伺候。 两人对着锅看了半天,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把火升起来。 玉真大师走过来,“让开,放着我来。” 他说着挽起袖子,真的烧起锅灶来。谁也没想到一个精通周易的大师,竟是个厨中高手,不一会儿就把火升起来了。让三春从竹林里挖了一些笋,又在山中踩了些野菜,不一会儿,几道清淡的山珍就做好了。 三春和季徇吃得喷香,连连大赞玉真大师是好手艺。 从这天开始,玉真算是倒了霉了,两个人乍着手什么都不会干,他俨然成了这两人的下人,每天伺候他们吃喝。 也幸好三春能煮一手好茶,又很些点子可以把山中的野果花瓣,都制成细点,倒也弥补了玉真疲累的身心。当然,她只负责说,动手的是还玉真。 玉真除了为他们做饭之外,每天还要给季徇熬药,他教着三春如何熬药,如何辨识草药,一天一剂按时辰吃。 季徇吃了几天,病情就有所好转,也不知是因为心情好,还是他的药管用。 玉真大师说他用的药只能帮他调养身体,他的病根本就不是用药能治得好的。就算用最好的药。也只是帮他延续几年的命。 三春也知道季徇的病情,他得的不是病,而是远古的巫术,那是不为人了解的,就连拥有玉佩的玉真也不了解,或者说是诅咒更合适。他会让人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后身体里内脏全部腐坏,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希望他能活着一日。就多陪他一日。她每天在山上陪他一起看日,时而弹弹琴,听听山涧的水声,或跳到河里抓条鱼给他尝尝鲜。她烤的鱼极其好吃,就连玉真大师都赞好,经常缠着她烤条鱼给他解馋。 还有她泡的茶,每一杯都好像在喝琼浆玉液。玉真之所以愿意长留在此,有一半都是被这茶勾引的。 悠闲的日子过起来很快,转眼就半个多月过去了。 那些个跟来的护卫,伐了许多木头在半山腰盖了几间草屋,他们平常也不来打扰他们,只是晚上的时候会上山巡逻,保护他们的安全。有他们在。最大的好处就是,你若需要什么东西,可以让他们跑腿,无论多远肯定买到,而且还不用你花钱。 就像他们每天吃的新鲜蔬菜,喝的茶叶,还有季徇的药都是这些人带来的,想要什么就写在竹简上,要他们出去采办,保证又快又好。 三春对此很满意。愈发觉得仲雪体贴了。他永远知道她想什么,想要什么,这份心意值得她相守一生。而且在才多久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你在想什么?”季徇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他今天穿了一件宽大的衣服,这让他显得更瘦肖了。 这些日子,他每天吃得好睡得好,却一点没变胖。仿佛比以前更瘦了一些。 她摇摇头,“我没想什么,只是感慨这样的日子过得太平静,会不会只是幻觉。” 季徇轻笑。“难道你还想让生活更刺激点吗?” 她笑了,“那倒不是,难道我很喜欢麻烦吗?” “你不喜欢,但麻烦总是跟着你。” 三春笑了,季徇也笑起来。这倒是实话,她似乎和麻烦总是很有缘。 两人正说着话呢,突然听到外面一阵打斗声,隐隐地似有女子的高呼声。[..tw超多好看小说] 她和季徇忙出门看,只见半山腰一个女子正和那护卫打了起来,那女子身形矫健,剑法流畅,虽然与十数人对敌,一时却不露败相。 三春看清那女子正是冬笋,对着下面高呼道:“都住手。” 下面的人停罢手,都抬头向上仰望。冬笋看见三春,高兴地叫起来,“姑娘,是我,是我。” 三春让人把她放上了。冬笋腿脚飞快,不一刻便爬到山顶,跪拜磕头。 三春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自从姑娘走后,我四处寻找,后来看见有魏国的护卫在山下买东西,才跟着一起过来。” 季徇好奇地看着冬笋,问道:”此人是谁,好俊的功夫。” “这是我在建城认识的,叫冬笋,不仅武艺好,还做得一手好饭。” 想到她的手艺,三春觉得自己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这些天吃玉真大师做的饭,多少有些腻味了,正好她来了,可以给他们改善一下伙食。 冬笋一向最喜欢在厨房里做事的,一听她说想吃她做的糯米鸡和烧蹄髈,忙到厨房去准备。 季徇看着她的背影,眉头一直紧紧皱着,三春问他怎么了,他只摇头不语。 当天晚上冬笋便留在了山上,她烧的菜好吃的让人恨不能连筷子都吞了。玉真大师最好吃,对她钦佩已极,缠着她非要学这出神入化的厨艺。 冬笋也不藏私,把会做的菜都讲一遍,两人躲在厨房里研究菜式,没几天关系就极为要好了。 季徇对于冬笋的突然出现一直有些忧心,问三春,“你对这人究竟了解多少?” “不多,就一丁点。”三春把自己所了解的事说了,说她可能是公子季严的人,被他派到自己身边监视自己,后来两人相处的很好,她帮了自己许多次,为了救他出来也出了不少力。 季徇道:“你既然知道她是监视,为何还要把她留在身边?” “她已经和季严决裂,专心以我为主了。” 他叹口气,“就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三春不解,“你觉得如何?” “我倒觉她未必是季严的人,我六兄与你有何干系,何必专门派个人跟着你?” 这话说得也对,她一直怀疑季严为什么会派人跟着她,但那天看冬笋和季严的模样,肯定是相识的,若说她不是他的人也说不通。 三春想了想,道:“她是无家可归之人,总不好赶走,且留下她看看吧,我会多注意点,不会叫她害到你。” 季徇叹口气,这丫头怎么就不明白,他真正怕的是害到她,他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惧怕的? “你知道就好。”摇了摇头,转回屋去调他的琴。他想要在临死之前把这个琴调好,到时候就可以送给她,做离别的礼物了。 她弹琴的时候,应该也能想起他吧…… 看着他瘦肖的背影,她心里泛起一丝苦涩,这些天怕他心里难过,丝毫不敢提他的病,可是看着他一天天数着日子过,她心里也不是滋味儿,派出去的探子还没回来,也不知仲雪那边的仗打得怎么样? 他的药,可救他的药,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拿到。 ※ 此时此刻,仲雪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魏国与齐国开战打了九个月,又花了八个月的时间攻下楚国郢城,现在魏军已经连续打了两年的仗了,常年在外的士兵最忌讳疲乏,打仗打得把人打乏了,这仗就打得拖拖拉拉起来。 韩国虽是小国,但要在短时间内攻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是季徇的病又拖不得,若是没得到药他就死了,三春恐怕不会饶了他吧。更重要的是,她会心存内疚,一辈子都惦记着他,他不希望她心里有他,而只有拿回药,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再不做他想。 不过他是谁啊,他是最聪明的人,琢磨琢磨也就有法子了。 季严是被他拐到战场上的,他带的几万大军个个骁勇善战,乃是赵国的精睿。这回赵王为了救儿子也是下足了本的,而有这么多人,若不好好利用一下,未免太对不起赵国的骁勇之名。 他打定主意,便去找季严。 季严正在营帐里看军队路线图,见他进来忙把图卷了,笑道:“君侯所来为何事呀?” 仲雪瞧了他一眼,这小子还藏私呢,一个破路线图有什么好藏的,一旦韩国攻破,这里就是他的地盘,就是有一百张图也不管用了。 他心里如此想,脸上却笑道:“正有一事要跟公子商量。” “君侯请说。” “我们两国带兵,同时攻打韩国总要有个先后,不如咱们定下约定,谁先攻下韩国都城,就可以得到韩国疆土,公子觉得如何?” 季严心中有疑,“君侯怎么会这么说?” “咱们是兄弟,这一次打仗,是我把你拉来的,总不好叫你空手而归。太子季徇的救命药也是必须要得到的,不过既然咱们劳师动众来了,韩国这大好山河若不顺手带回,也是辜负这数万随咱们出征的弟兄。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季严早就对韩国有想法了,这回带兵出来,一是为了抓兵权,二也是想要占了这韩国。若这个地方归他所有,还愁什么?赵国也不过是他囊中之物。 第七十四章 最该防的是身边人 季严野心很大,但碍于有仲雪在,他也不敢把自己的心思露出来。(..tw无弹窗广告)魏军人多,又兵强马壮的,他自知不敌,自然不敢随便造次。他本来想眼看着魏军和韩军厮杀,等到两方打得难解难分,他再出来帮忙一举打败韩国,便可以坐拥韩国的大好山河。 他打得好主意,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在积极准备着,查看路线图,寻找最有利的进攻方法。 这会儿听仲雪说谁先占了国都,这山河就是谁的,心中不免大动,又怕他只是试探于他,忙道:“既然君侯认我是兄弟,便不要说这种话,我能有今日全靠君侯提携,这韩国当应是君侯所有。” 仲雪笑道:“这可不行,自古有能者居高位,这韩国也应是如此,咱们击掌为誓,谁能攻下国都,便可坐拥山河。” 季严心中大喜,“若君侯坚持,那便这么定了,只是就你我二人空口无凭,总是不妥。” 仲雪心里明白这小子想什么,这是想坐实了此事,好叫他不能后悔,正好他也如此想,便道:“那不如请帐下将军作证,你我二人当场立下文书可好?” “甚好。”季严喜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两人当即回去召集属下,在中军帐议事。他们当着许多将军的面,签下文书,在竹简之上落下彼此大名。古人重信,这下就是想赖都赖不掉了。 仲雪和季严击了三掌立誓,完后各揉着手心哈哈大笑。 “恭祝君侯旗开得胜。” “彼此,彼此。” 回到魏军营帐,风间一直撅着嘴老大不乐意,仲雪的心情却是出奇的好。 风间忍不住问道:“君侯。真要把这上好的大肉白白送人吗?” 仲雪笑道:“那怎么可能,就怕我肯送他,他也未必吃得下。” “那君侯打算怎么做?” “你去把董承叫来,我有话说。” 风间知道这肯定是秘密,不能让过多人知道,忙出去把董承叫进来,临离开时还把帐帘放下。上一回就因为他没把门关好,搅了他的好事。仲雪让人打了他五十军棍,到现在屁股还隐隐作痛呢。 董承来时,一张脸笑得好像开了一朵花,人还没进来,已经道:“小臣本来还担心君侯,有什么主意能解现在的困境。显然您已经都盘算好了。” 仲雪笑着让他坐下,说道:“正是如此,只是其中细节还有待和军师推敲。” 董承一屁股崴在他对面。顺手拿起他的茶碗就喝了一口。君侯的茶叶是三春亲手炒制的,别处根本寻不到,真是好喝啊。 仲雪瞪他一眼,董承吓得一抖手,忙又把碗放回原处,就当做他从来没碰过。 他嬉笑一声道:“君侯打算怎么做?” 仲雪把那碗茶倾在地上,又倒了一碗,轻轻啜着,“你把赵军引开,让他们在前面替咱们扫平道路。” “这倒好说。”董承吞了吞口水。或者等韩国打下来,他可以向君侯请求弄点茶叶喝喝。不过看他这抠门的意思。还是直接向三春要更靠谱些。 两人说着对策,到后来头越凑越近,从外面看来好像是两人抱在一起。 风间在外面瞧着,忍不住叹口气,这是君侯脾性大变开始喜欢男人,还是他和军师臭味相投定下计策打算害人?不管是因为什么。指不定是谁要倒霉了。 季严自签了文书之后,心里颇为高兴,他把自己几个心腹大将叫到身边,询问怎么能抢在魏军前面成事。 副将胡全道:“不瞒公子,今日斥候来报,说发现一条捷径可通韩国潍城,若是尽早派兵可抄捷径赶到潍城。(..tw好看的小说)” 季严双眼一亮,“这个捷径可靠吗?” “自然可靠” 他大笑,“真乃天助我也。” 当即下令军队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开始行军,抄小路提前赶到韩国国都潍城。 一大早仲雪还在被窝里,就听人禀报,说赵军已经拔营了。他打了个哈欠,正要再补会儿眠,董承已经兴冲冲地冲进来。一进门便叫道:“君侯真乃神算啊。” 仲雪不由皱皱眉,大早晨起来的就嚷嚷,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满脸不悦,“昨晚不是你布置的吗?要夸也是夸你自己吧。” 董承摸了摸鼻子,“实不相瞒,我确实是来领功的。” 他昨天找了几个小兵,在赵军副将胡全必经的地方闲磕牙,他们小声谈论说找到一条捷径,禀报君侯肯定是大功一件。那胡全本就是个爱占便宜,听小话的主,听几个小兵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免不了多问几句,这一问就问出了一个天大消息。 他心里高兴之极,就想着怎么到公子面前汇报,刚好季严想找方法比魏军早到,便立刻详细说了。 其实这条路是仲雪早就预备好给他的,能早到潍城不假,但与此同时,他又派人给韩国送信,说赵军要进行突袭。这么一来韩军调兵前去围堵,必将消耗赵军许多主力。 到时候魏军从另一条路悄悄赶到潍城,可以逸待劳,轻轻松松到达潍城之下。到时候即便赵军先到了,也未必有战斗力攻下潍城。 这于魏军简直是一箭双雕的妙计,也幸亏是季严此人野心极大,做事有时候脑袋一热就顾头不顾尾了,否则想叫他上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堂堂军师跑这儿来领功,身为君侯自然要做点什么?仲雪想了想,然后穿衣站起来,狠狠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冷声道:“你可以出去了。” 董承摸摸头,他就知道得不到什么,最近打仗军费开销太大,这位君侯可是越来越抠门了。出门的时候,顺手把放在案几上的茶叶罐揣怀里,对仲雪贱贱地一笑,“这个送我就当赏赐吧。” 说完不待他说话,便飞也似地跑出去了。 仲雪气得鼻子都红了,他这个军师什么都好,就是贪吃又小性,要点茶叶而已,至于这么偷偷摸摸的吗?当然,他要真大大方方的要,他也不给他就是了。 吩咐风间,以后再不许董承进他的房间,若敢放他进来,放一次就打他一次。 风间都快哭了,这跟他有毛的关系啊? 就在赵军拔营的第二天,魏军也开拔了。董承带着第一队人先走,仲雪断后,他们分两路赶往韩国都城。 大战在即,每个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就怕出点差错以至于前功尽弃。 ※ 这几天三春的心也是绷着的,一大早她起来,就觉眼皮突突直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跟季徇说起这事,季徇笑道:“多半是你忧心仲雪,夜不安眠,才会想多了吧。” 三春苦笑:“若我说真的没担心他,你信吗?” 季徇摇头。 其实三春真的没对仲雪有多担心,他这个人是做一步看十步的主,从来不做太危险的事,他惯会利用别人,把每个人都当成手里的棋子。虽然有时候该赌一把的时候,会豁出命去赌,但多半时候还是为给自己留条后路。楚国那么难都被他打下来了,打韩国实在也不是难事。 她笑着看着他,“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只希望你能早点好起来。” 季徇心中欢愉,“我会好的,就算为了你我也要多活几年。” 两人说着话,外面冬笋已经在叫他们了,早饭已经做好,叫他们去吃。 季徇拉着她的手,欢快地出去,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有时候忍不住想,若真的能多活些时候就好了,哪怕只是几天。 早上的早点很丰盛,一碟蒸饺,一碟松子糕,一碟拌山野菜,还有一锅煮的浓浓的米粥。 三春最喜欢吃蒸饺,她夹了一个,还没放进嘴里。就听外面一阵打杀声,似有许多人冲上山来。 片刻后有护卫上山禀报,“夫人不好了,有人攻上山来。人数太众,下面的弟兄抵不住了。请夫人赶紧走。” 三春一惊,他们在这儿的事应该很秘密的,这些护卫也都是扮成猎户樵夫的模样,在山里转悠。 她道:“难道是有人泄露咱们行踪?” 季徇道:“那也未必,这么多猎户樵夫整天在山里,也难免让人起疑。算了先不管这个,咱们赶紧走吧。” 三春点点头,两人匆匆出去,连东西也顾不得收拾,外面玉真大师和冬笋正等他们。由几个士兵护着他们四人沿着小路下山,匆匆忙忙而走。 季徇身体不好,走不了几步就要歇歇,这样不紧不慢的走,早晚被人抓住。 三春叫一个士兵去架着他。 那士兵呼一声:“得罪了。”然后伸手架住他一边胳膊,冬笋架住另一边,两人几乎把他几乎抬着他往山下跑。 季徇很觉没面子,可现在是逃命,也顾不得这些了。 路上三春问那几个士兵到底怎么回事,一个道:“咱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从山下窜上来一群人,二话没说就往上闯,咱们兄弟们拦着不让上,他们说这山又不是你们的,凭啥不让上?” 第七十五章 生出来的是小人 三春点头,“人家没说错啊。”这山本来就不是他们的。 话音刚落,就没被人白了好几眼,白她的是玉真,别人可没那个胆。 三春笑了笑,她只是看气氛太凝重给活跃活跃,既没人欣赏也便罢了。 季徇问:“那些是什么人?” 士兵回道:“小的不清楚,看样子应该是哪国的武士,神手都非常好。咱们敌不过,只能先叫一些人抵挡住,另一些回来护送夫人下山。” 三春猜想,这多半是哪国知道她和季徇在山上,想劫持了他们。只是不知这些人为的是她还是季徇? 算一算当今几国,有这种实力的不多。赵国和魏国肯定不可能,韩国也和她与季徇没什么嫌隙,除非是被仲雪打得草鸡了,逼不得已要出绝招。齐国上一仗打得几乎亡国,未必有这精神头,就算有也不敢招惹赵魏两国,剩下的就是燕国和楚国了。 她是燕国人,自不希望叔琪会跟她过不去,而楚国是最有可能报仇的了。 叹口气,不管是哪一国,他们今天恐怕都是凶险的。 一路疾奔跑到山下,玉真大师也跑不动了,被两个护卫架着。他们刚到山下,就见一队黑衣之人围了上来。 这些人与冲上山的那些人装束不一,应该不是一路的,但明显对他们不是好意。 三春抽出宝剑和冬笋在前面开路。让那些护卫护着季徇和玉真大师快走。从那些人的目光中,她多少这些人的目标是她,没有人去追季徇,这让她放心了不少。 季徇不肯走,挣扎着要从护卫手中出来,那些护卫得了三春吩咐。谁也不敢放开他。就这样一路架着他离开。 他越走越远,嘴里还叫着:“三春,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 三春苦笑,能不能离开,这可不是她说了算的。 黑衣人武功高强,她和冬笋根本不敌。没打多一会儿就相形见绌,幸好这些人只打算活捉,下手并不狠辣。 打到后来,她和冬笋身上没半分力气,被累得满身大汗,这些人似乎在使用车轮战术,一波接着一波。想耗干净她们。挨个活捉。 打到后来也没劲儿打了,三春弃了剑,一屁股崴在地上,“说吧,是谁叫你们来抓我们的?” “等你见了就知道。” 一个黑衣人说着把她拎起来,另两人过来把她们绑上。 冬笋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她紧紧拽住三春的袖子,“姑娘。怎么办?” 三春苦笑,“船到桥头自然直,总归不会那么快死的。” 那那领头的黑衣人,有些赞赏地看她,“倒没想到你一个小丫头也这般有定力。” 三春轻叹,她不是有定力,她是知道这些人不会这么快杀她,他们恐怕是要利用她威胁某个人吧。 事情果然如她所料的一样,她和冬笋被人装到了一辆马车上,马车走出十几里才停了下来。 下了车,在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晏平,她立刻知道先前的预感太不准了。而且她也知道,自己肯定要倒霉了。 晏平看见她,脸上挂的笑容好像要咬谁,他叫道:“哎呀,这不是春夫人吗?多年不见,你可过得好哇?” 三春扯了扯嘴角,她也很想笑的,可惜看见他,真心的笑不出来。 她好半天才让自己表情正常了点,说道:“丞相大人把我抓来,不会只是叙旧的吧。” 晏平轻笑,“丞相就不用叫了,现在我只是一布衣平民。” 她心里叹得肠子都要断了,她跟他有亡国之恨,落在他手里能得了好才怪了。也真亏他心这么宽,亡了国还能笑得这么开心。(..tw无弹窗广告)不过他就是这种人,越是恨一个人,越会对他笑得开心。 三春识趣的换了种叫法,“晏大人,你想拿我做什么呢?” “也没什么,就是想用你换个人出来。” “楚大王颂人?” 晏平笑了,“你这丫头倒是上道。” 想到仲雪说要找十个人每天照着十遍辱骂颂人,顿觉有种无奈感,也不知颂人抵不抵受住这种侮辱,可千万别真的自杀了才好。他若死了,那她的小命也玩完了。 在晏平面前耍什么小聪明都是多余的,她也干脆不费心琢磨怎么逃走,乖乖地配合他。他想往东,她绝对不往西。因为她深知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宗师级剑师,在这样的高手面前,什么挣扎都是徒劳的。 晏平看她识趣也没多难为她,只告诉她若是能把颂人放回来,就放她离开。不过她却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颂人是她抓到手的,这些楚国人肯定恨死她了,看刚才那两个宗师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只要颂人能回来,他们肯定要把她千刀万剐的。 她曾问过晏平,楚国都亡了为什么还对颂人忠心。 晏平道:“一日为主,终身为主,大王对我有知遇之恩,怎可在危难之时背弃主人。” 认识晏平这么久,从来都觉得他是个奸猾小人,到了今天才对他有那么一丁点的佩服,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个忠心为主的。虽然他的主子实在不怎么样吧。 马车行出几里,很意外的遇到了一队商团。 那是燕国人,不是从他们的服饰看出来,而是他们的口音,在异地听到乡音,三春很是高兴,忍不住掀起车帘往外看,然后就看到了容公子。 她惊喜地叫了声,“容公子”。 容公子瞥了她一眼,却好像没看到一样,带着商队继续前行。 他们一走,晏平就掀起车帘,对她喝道:“你搞什么把戏?” 她耸耸肩,“也没什么,就是看见熟人,打个招呼而已。” 晏平冷哼,“告诉你,别耍什么花招,否则就别想这么安稳过日子了。” 三春忙点头,“其实我跟他也不太熟的,你没见他根本没理我吗?”心里却想,也不知他那不想让她过好日子会怎么样? 晏平放下车帘,命令马车赶紧走。 三春一个人坐在车里生闷气,心里暗骂容公子没义气,他明明看见她了,别说救她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好像没事人似地? 走了一天,一路上都风平浪静的,竟也不碰上个劫匪什么的,让她很觉失望。 他们到了延州,再往前走就离韩国不远了,这会儿仲雪在韩国打仗,要找他就必须到韩国去。不过晏平肯定没那么笨,不会把她送到敌人眼前,叫人救的。 在延州城里,他们找了家客栈住下来,晏平现在身份很尴尬,并不敢大而煌之的露面,他们这一队人都扮成商队,车上拉的许多东西也伪装成货物。 三春被安排独自住一间房,就连冬笋都没让和她在一起,两人分别关押的,大概是怕他们串联起来逃跑吧。 赶了几天的路,这是第一次有床可用,三春躺下就睡着了。睡到半夜,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她这几天担惊受怕的,对什么声音都特别敏感。 一听到声响,迅速从床上跳起来。她也没敢直接推开门跑出去,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偷偷地往外看,只见月光下不知何时来了许多什么黑衣人,与晏平所带的武士打得甚是激烈。 那些人虽然一身劲装,但动作整齐化一,进退有序,还带着一整队的弓箭手,竟似也是军中之人。 难道是仲雪知道她被人抓住,特意来救她的吗?想想又觉不可能,他离得那么远,又怎么可能知道这边的事? 弓箭手一阵箭放出来,晏平的武士根本无力抵挡,他们节节败退,晏平嘴里喊着:“快,把那两个女人带上。” 不管那些人是谁,总归应该是来救她的。而她也听到晏平要找人进来抓她,当务之急还是要自保。 三春在屋里左右瞧着,想找能抵挡的东西,可实在找不着,便从地上抓了两把土在手里。 这种小地方的客栈地面也不会太平整,根本不可能像深宅大户里用石板铺地,她随手一抓就有一把。 就在这时那两个人影从外面冲进来,身形快如闪电,一看就似是那两个宗师。他们一进屋,便一左一右分开,就要拽她的胳膊。 就在他们要近身的一刹那,三春突然扬出手的黄土,与此同时也闭上了眼睛。 她是看准他们双眼的方向撒的,那两个宗师哪曾想到她一个君侯夫人会用这种手段,遂不及防之下眼睛便被迷了。 三春看准机会,一个纵跳从他们身旁越过,跑了出去。 当年,青就跟她说过,逃跑的方法有很多种,只要有利,就不要怕不够君子。那会儿他还嘲讽她,反正你是女人不是君子,只要能活命,就算是阴险毒辣的法子用用也无所谓。 她当时也深以为是,并且希望有生之年也体验一下小人行径,究竟是什么样子。 也是看到那一年叔琪的武士,用石灰迷了仲雪的眼,才有了灵感,想到用土来对付两个宗师。 她跑到外面,那两个宗师已经追了出来,高声喝骂三春小人阴险。 三春吐了吐舌头,心道,若她说自己是女人,生出来的才是小人,不知会不会气死他们? 第七十六章 能不能委身于我 她到了院子里,人就安全了许多,一群黑衣武士围了过来,把她紧紧护在中间。 晏平见此事不成,也不恋战,挥手令手下离开。 他们一走,三春暗吁了口气,对着那些围在武士微微一礼,“多谢诸位相救。” 那些武士躬身还礼,也不跟她说话,自动退到三尺之外。 三春心里觉得奇怪,一转头在人群里看见冬笋,她似正跟着一个武士着急的说着什么,看样子竟好像与那人很是相熟。 她愈发起疑,这些人难道竟会是冬笋带来的吗?那么他们是赵国人?可她却觉得不像,这些人无论人形和说话的口音,都更像是燕国人。 很纳闷怎么回事,正想着时,忽然听到对面的客房里有人叫一声,“春姑娘。” 三春抬头,看见站在客房门口的容公子,不由微微一讶,“你怎么在这儿?” 容公子淡淡一笑,“我若不在这儿,谁能来救你?” 她这才了然,“原来这都是你的人?” 容公子笑道:“那倒不是,只是碰巧遇上,顺便给他们带个路而已。” 那天他看见三春,就知道她肯定被人挟持了,他也看出她在频频给他使眼色,让他救她。可惜他带的商队会武的人少,根本不可能是那些人的对手。他只能装成没看见,与他们的队伍交叉而过后,立刻派人在后面跟着。 他必须知道三春的落脚地,这样才能想办法救人。也正赶巧,有一队人追上来,向他打听有没有看见一个女人。 那些人描述的相貌与三春一般无二,他心中一动,绕着弯多问了两句,才知道他们是得知她被人挟持,来救人的。 有现成的帮手不用白不用。他当即命手下商队继续前行,自己带着几个会武功的护卫在后面追。只是没想到晏平带的人走得这么快,直追到延州才算追上了。 那些人投了栈,他也跟着投了栈,到了晚上自然有人动手救人,他也乐得在旁边瞧瞧热闹。顺便感受一下激烈的打斗气氛。 三春听完他的话,愈发弄不清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他们这么快就知道她被挟持了,还追了上来,应该是出事地点附近。 难道当时攻山的人和在山下守株待兔的晏平,是两拨人? 心里暗叫不好,若真是如此,可别刚出了虎穴又进了狼窝。 跟容公子打了个眼色,暗示他赶紧走,容公子也看明白了,当即叫自己的人护着三春离开。 只是他们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人堵了回来,很显然客栈里里外外都已经布满了他们的人。 三春无奈,只好又退回来,正好这时冬笋和那貌似领头的武士说完话,两人一起向这边走来。 冬笋看见,便道:“姑娘。咱们不能回原处了,那里不安全,请姑娘跟我们去个安全的的地方。” “我们?”三春惊讶,假装问:“这些是季严的人吗?” 冬笋低下头没说话,她的动作已经替她做了回答。她和季严的关系她都知道,这些若真是他的人,她也不会瞒她。很显然。除了季严之外,她还听命于另外的人,或者季严根本不是她主子,她的主子另有其人,而之所以让她那么以为,只是在故意混淆她的视听吧。 看来季徇说得对,季严实在没太大必要,派个人跟着她的。 她微微冷笑,“那么冬笋,现在可以揭秘了吗?你的主子到底是谁?或者你根本不叫冬笋。” 冬笋咬着嘴唇,轻声道:“姑娘,对不起。” 她冷嗤,“怎么?不想说吗?”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道:“你不用难为她,是本王不让她说的。” 人群分开,走出一个气质轩昂的男子,他穿一袭藏青色的锦袍的男子,一双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的耀眼黑眸,直挺的鼻梁,唇色绯然,轻笑时若鸿羽飘落,甜蜜如糖,静默时则冷峻如冰。神色中有一种淡淡的忧郁,宛如在纯净美好的釉色里添了一抹淡淡的青,让人心忧之余又有些许微微的心动。 是叔琪,她的弟弟叔琪。 他怎么会在这儿? “琪――”她轻叫一声,随后意识到自己似乎叫得太亲热,忙改口,“大王怎么在这儿?” 琪笑了笑,“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名字。” 三春嘴角咧出一抹苦意,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叫他的名字太越俎了。 “你身为燕国大王,怎么在这儿出现?” 琪道:“我想见你就来了。” “是你叫人跟着我?” “是,我在建城的时候知道你身边有这个小丫头,然后就叫她跟着你的。” “她是你的人?” “也不算,只是刚好遇见她,就顺便收买了她。” 这话说的平平淡,但想必其中的经历也是极为复杂的。叔琪平日里看着对什么事都不关心,可实际上他是很有心机的,这一点与仲雪相比也不遑多让。有时候甚至她都想,身边的人不是腹黑就是狐狸,偏偏就她一个傻子被人骗来骗去。 一个冬笋会牵出这么多人,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可能她在山上的消息,也是冬笋透漏给他的吧。如果她没猜错,那么事情的经过就该死,他派人上山要带走她,被仲雪的人拦住,没能顺利把她带走,而又刚巧晏平出现了,她成了晏平的俘虏。 这一连串的事情,想想还真是巧合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或者也不是巧合,而是有心人特意的安排,只是不知晏平又是怎么知道她落脚之地的? 心里惦记着季徇,不想跟他走,便道:“我还要找一个人,你先回燕国去吧,毕竟你身份不同,在外面也不安全。” 叔琪笑笑,“若是赵国公子那就不用找了,他已经去了燕国国都,你若想见可以同去。” 她抽了抽嘴角,什么时候那个只会对她露出笑脸的孩子,变得这么会说话了。被他这么一说,就成了她只是和他同路而已,连被他带走都不算了。 她当年和季徇还有仲雪的恩怨,他是第四个了解最多的人,想必他心里早就已经知道她是他姐姐了吧。 有些猜不透他想什么,派人盯着她,还这么远亲自来接她,这实在不像一个弟弟会对姐姐做的。似乎几年没与他相处,自己这个弟弟变了很多。 容公子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人是燕国大王,在听到三春叫出名号之时,很觉震撼了一下。不过他一向为人沉静,即便心中,面上却丝毫不露。 此刻他对三春笑道:“既然有人护着你,我也算功成身退了,若以后有能力,照顾照顾我的买卖就算报恩了。” 三春早就对他有笼络之心,闻言不由笑道:“照顾是应该的,可惜我没这能力,不过我可以介绍一些有能力的人给你,不知公子可愿同往蓟城?” 容公子似是犹豫了一下,随后笑道:“此次行商倒是路经蓟城,或可一叙。” 此时已是半夜,自然不可能赶路的,三春又回到房间睡觉。这一回冬笋跟她住一间,倒有点像怕她跑了的意思。 三春心里不痛快,冬笋跟她说话,她也不理她,只自顾躺在床上。 屋里就一张床,冬笋也不敢上床,就靠在床下守了她一夜。 第二天一早起来,洗漱水已经准备好了。她洗漱完,冬笋就拿了早餐进来。 她似乎也知道她不想看见自己,放下东西就走了。 吃完饭,琪已经在门口等她了,一见她,微微一笑,“可以走了吗?” 三春叹了口气,人家都堵门口了,不走都不行了。 客栈门口有两辆马车在等着,一辆是琪的,还有容公子的一辆,他已经上了车,车帘往上半挑着,隐隐能看到他和一个仆人在低声说着话。 叔琪上了车,对着她招了招手。 三春站着没动,不知为何,她忽然不想和他同车,她也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总之就是觉得心里忐忐忑忑的。 她笑着说想和容公子一起同乘,路上讨教一下棋艺。 琪也不强迫她,微笑着点头,“你想做什么都随你。” 容公子的马车并不大,挤两个人稍嫌挤些。他看见三春硬是挤上来,表情很觉震撼。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我该说自己其实被当了挡箭牌了吗?” 三春摸摸鼻子,跟感觉太敏锐的人打交道也不是好事。 她笑,“你猜对了。” 容公子也笑了笑,“那如此,能叫我死得明白点吗?” “你想知道什么?” “你和燕大王的关系。” 三春叹口气,“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骗朋友,但是这个真的不能说。” 容公子也不介意,“好,我改问别的。这回你到蓟城为了什么?” 三春白他一眼,“你能不能问点我知道的,又能说的。” 容公子无语了。 “那你知道什么,又能说什么?” 她突然凑到他跟前,颇为暧昧地一笑,“我知道你是个有才之人,想说的是你能不能委身于我?” 容公子“啊”了一声,真难为平日里那么沉静的他,也被吓得大惊失色。 第七十七章 只因心中有你 三春是故意的,这个容公子一天到晚表情跟个小老头似地,实在跟他的实际年龄不符。不过她这话也是她的心里话,她确实想要他,想要他为燕国所用。 容公子此人才华横溢,性格沉稳,不骄不躁,且在军事方面有很高的天分,几乎和魏国军事董承不相上下,若燕国能招揽这样的人为军师,将来若真打起仗来,也能助燕国脱困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是仲雪的人,按说应该处处以他为先的,可是她同时又是燕国人,是燕国王族,亡国之事于她将会是锥心之痛。 虽然知道这一天早晚很可能会,但愿能晚一天算一天,她只希望能拖到她死之后,因为实在不想,最后在仲雪和燕国之间作抉择。当然,若她活得比仲雪和叔琪都长,那又另当别论了。 容公子好半天才恢复镇定,叹口气道:“我能当成你是在开玩笑吗?” “不是玩笑。”她表情极为严肃,让他显然又受了不小惊吓。 “你,你当真的吗?” 她点头,“自然。” “那就依了你吧。” 容公子说着,表情竟也变得严肃。 三春怔了怔,若是仲雪听到这话,一定会一边解衣带一边感慨,说她一个女人居然这么心急,想要给你就是。若是季徇肯定会羞得满脸通红,然后告诉她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可是对容公子,她忽然觉得自己很不了解他,此时此刻竟猜不到他到底是玩笑还是认真。 容公子看了她半天。突然在拽了拽腰间的金带,一副打算松松的意思。就在她以为他可能会解开衣服时,他突然羞涩的掩住脸。再放开手时,面色已经变得极为正经。他道:“好,玩笑开完,说正经事吧。你想要什么?” 三春被他那模样给弄愣,她该说他把仲雪和季徇两人的姿态,同时呈现出来了吗? 这人还真是有点意思。 她笑道:“我是想要向大王推荐你,燕国军事这几年做的并不好,不仅军纪差,士兵的战斗力也不行,这还是因为主将无能。借着上次燕军伐楚的机会。正好可以整顿一下军纪,这个任务我想交给你。” 容公子微讶,“你可以左右燕国大王的想法?” 三春点头,“虽然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但他会听我的。你也算是燕国人,总不想看着燕国内忧外患,终有一天成为别人口中之肉吧?” 容公子还真有些心动了,他是空有抱负,但奈何身体不好,又身有残疾。想要入朝做官都不能。突然间听她说要把整个燕军交到他手上,还真有点跃跃欲试了。 他也想大展身手,试试自己的才华。 笑道:“若是你真能说服大王,容愿效犬马之力。” “如此就谈妥了。”她拍了拍手,兴奋叫道:“快,把你的好茶好酒拿出来,敬恩人一杯。” 容公子有些好笑,这么一个不拘小节,洒脱脱俗的女子。他还真想不出来会和燕国大王有什么关系。 两人把酒而欢。倒也逍遥自乐。 只是乐完了,笑完了。还是要面对现实。 三春能躲得了叔琪一时,却躲不了一世,她总要下车吃饭的。就算吃饭可以在车上,上厕所总得下来吧? 只吃不拉的那不是人,那是貔貅啊。即便可以不吃不拉,睡觉总要的吧?她总不能在这狭窄的车上和容公子睡在一处,就算她乐意,容公子也不会乐意。他已经严重警告过她,若以后再敢开莫名其妙的玩笑,就不认她做朋友。 三春对这位身有残疾的公子,隐有三分惧意,还真不敢随便戏弄他。所以她很遵守上厕所和睡觉必须下车的习惯。而只要下车,就免不了会和叔琪对上。 就像现在,马车在一家客栈停了下来,她刚从车上跳下来,他已经笑吟吟地在外面等着了。 “可是憋得慌了。”他嘴角微微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一张嘴立刻气死个人。 三春咬了咬牙,不由暗叹,若一个人太了解你也不是好事。 仲雪就像是她肚里的蛔虫,她想什么他全都知道,季徇是她的好友,两个人有很多时候是心灵相通的。她想到的,他也能同时想到,不然他们也不会因志趣相投,而发展到后来的爱意萌生。 而现在又多了一个人,身为她弟弟的叔琪,因为从小和她在一起同吃同睡,对于她的某些生理需求实在是太了解了。 她尴尬笑笑,故意糗他,“我要去茅厕,你要不要跟着?” 叔琪居然点头,“也无不可。” 他说着当真跟在她后面,一起往茅厕走。到了茅厕门口,竟是作势要与她同进。 三春无语了,小时候他也是这么缠她,但也不会和她一起上茅厕吧?那时她的贴身内侍曾强烈叮嘱过她,绝不能和任何人一起茅厕,否则还真备不住被他缠的蹲一个坑了。 她进了茅厕,叔琪当真在外面守着,表情专注的盯着那扇门。 或许是被他看得受了刺激,她顿时屎尿横流,似乎有生以来,上茅厕从来没这么痛快,也没这么迅速过。她几乎是跑着从里面出来,然后跑着上了马车。 身后隐隐传来一阵低笑声,她知道是琪,却不敢回头,甚至连瞪他一眼都不敢。什么时候她这个姐姐竟被弟弟逼到了这种地步? 现在正是午时,他们留在这个客栈只是吃顿饭,吃完饭照样还要赶路。 因为不敢再下车,三春的饭也是在车上解决的。 容公子看着她失魂落魄逃回来的样子,笑得很是畅快。 故意取笑她,“我身体不便倒也罢了,你究竟在怕什么,为什么不肯下去吃饭?” 三春叹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反正就是害怕,一见到叔琪莫名的觉得害怕。就好像有什么要发生,而这事必须是她要躲避的。 容公子看她那一副怕怕表情,不由又笑了笑,劝道:“你也真是的,躲是躲不了一辈子的,倒不妨大大方方的面对。我瞧着这位大王对你也是一往情深,不如考虑一下他也好。” 三春恨不能现在就一头撞死,连他都看出来了,那就证明她所感受到的不是幻觉。琪真的对她有种特殊的感情。那她该怎么办?直接拒绝吗?他现在还没开口说什么,若是拒绝会不会不好? 生平第一次她为了个男人这么烦恼,若换了仲雪,她肯定会大声的告诉他“不要”,虽然仲雪多半会告诉她“你会要的”吧。 就是季徇也不会这么纠结,可偏偏谁叫他是她弟弟呢,她怕他难过,甚至不想他有一丝一毫的伤心。 这会儿下人送上酒菜,都是三春平日里最喜欢的。 两人就在车里吃了起来,容公子似乎显得很开心,一边吃一边跟她随意的聊着天。 他天生身体不便,从小就没怎么跟人交谈过,三春是第一个和他说很多话的人,在他眼里,她就是最好的朋友,这一路上有她陪他说话,也不觉得寂寞了。 正好三春心情郁闷,也急需要他的言语慰藉,两人算是相互陪伴着,日子过得倒也快乐。 走了几天的路,终于到达燕国国都,容公子的商队还有生意要做,到了此地便不可能和三春一起了。 他很抱歉的看着三春,那意思说“你该下车了。” 三春很舍不得,不是因为舍不得他,而是舍不得这马车。一旦下了车,她就要面对琪了,而现在她跟本就没想出来该怎么面对他。 咬咬牙,心道,他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她不成吗? 从车上下来,一抬头,叔琪已经站在外面等她了,他的车车帘也高高挑起来,一副等君自投罗网的姿态。 三春犹豫了一下,听他道:“上车吧,我等你很久了。” 这一路上她总是想法设法躲避他,甚至不跟他说话,但他却一句埋怨都没有,只是默默的看着她,默默的守着她,包容着她的任性。就像以前,她守护他,包容她一样。 她忽有些心中不忍,轻声道:“你不需要这样的。” 叔琪笑了笑,“对别人或许不需要,但你不是别人。” 是的,她不是别人,他是她最亲近的人,也是最喜悦的人,为了她,他做什么都甘愿。 他伸出手,递在她面前,“上车吧。” 被他这么静静地看着,三春忽觉心中暗暗一叹,终于犹豫着把手递过去。 他牵着她走上车,两人一起坐在宽大的马车上,马车穿过宽敞的街市,驶进了高高的宫殿。 终于再次进入燕国王宫,三春欢喜地几乎跳起来。她对这里每座殿宇,每片砖瓦,每个角落,都是熟悉的。 这里有金碧辉煌的殿堂,也有玲珑剔透的亭台楼阁,园中还有许多著名的古建筑,如金山亭、文津阁……真是数不胜数,葱郁的树丛,掩映着红的绿的琉璃瓦屋顶和朱红的宫墙。这里是她出生的地方! 叔琪带着她去看她以前住过的地方,那里一草一木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就像当年她到楚国为质的时候,这里的一切也是由他守护一样,他做的很好,把这里保护的很好。 第七十八章 大王抽风抽太急 逝去的岁月总是美好的,犹如美丽的流星短暂的划过,却留下了永恒。忆起那曾经的岁月,也是在这座宫殿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读书,一起欢谈,甚至同塌而眠。 叔琪摸着两人曾经睡过的床,那里的床罩和幔帐都是原来用的,只是时间太长,隐隐有些发白了。 他幽幽地声音道:“你可还记得你的睡相并不好,经常把我踢下床呢。” 三春微诧,“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我是……”她一直不敢提那个名字,怕吓到他。可是看他坦然的表情,明显是已经知道了。 琪点点头。 她有些不敢相信,本来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又以为那么不可思议的事,别人不会知道,可显然她错了。不仅仲雪和季徇知道,连他都知道的。 她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你还在句府的时候。” 原来那么早,那么早的时候他已经看出来了。但是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为什么还会娶她进宫,他难道忘了她是他的亲姐姐吗? 叔琪没说话,只是沉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带着淡淡的情思和淡淡的忧伤,让人想要逃避,又忍不住想为他心酸流泪。 这不是幼时他看她的眼神,幼时他看她只有依恋,而现在这眼神让人觉得心里很是不安。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她忽然之间不敢再面对他,她很害怕。怕他的眼神,也怕他的心。 匆匆跑出去,连跟他告别都没有。她听到他在喊她,听到他追她的脚步。但她不敢回头,像个疯子一样跑在曾经最熟悉的燕宫里,不顾所有人看过来的目光。也许在这些人眼中,她就是个疯子。一个刚被大王带回来,立刻就疯掉的人。 也不知跑了多久,她才停了下来,眼前已经是宫门,再往前走几步就可以出宫了。 刚要迈步,身前已经围了一群宫廷护卫,一个首领对着她躬身一礼,“大王旨令,您不能再向前一步。再向前您就见不到某个人了。” 想必她在宫中狂奔的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他之所以没让人追过来。原来早安排好了人,在这儿等着她呢。 这人没说是谁,但三春很明白指的是季徇。琪太明白她的心思。就像仲雪一样,永远知道用什么能威胁到她。他肯定知道凭这些护卫未必能拦得住她。季徇,只有季徇,她现在忧心牵挂的也只有他了。 转身望着这座辉煌的宫殿,心里一阵迷茫,一方面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感情,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忘了问叔琪她要住哪儿了。 时过境迁,这庞大的殿堂里,竟然没有一处是她的存身之处了吗? 一路返回原处,叔琪还在那儿等她,见她回来,不由露齿一笑,“出去运动一下,可觉身体舒服吗?” 三春尴尬笑笑,她也觉得自己刚才跑那么快,有点反应激烈了。也不好对他说什么,当成没事人似地,晃了晃手臂,“跑了一圈出了身汗,确实舒服多了。” 叔琪也没拆穿她,把她安置在太子殿就走了。这是她的地方,现在也只有她能住。 入夜的时候,三春躺在曾经睡过的床上,回想起以前种种,心潮澎湃,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不由心中暗叹,这些日子住惯了茅草屋,果然再住这些高床软枕都不习惯了。 叔琪认为她住太子殿是理所当然的,别人却明显不这么想,大王从宫外带回一个女子的消息很快就在宫里传开了。许多人都亲眼目睹这个女子在宫中狂奔,甚至谣传这女子是个疯丫头。 太后也知道了这事,尤其是大王竟然把人安排在太子殿,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大王还没大婚,不可能有子嗣,这座宫殿里虽然久未住人,但也是神圣之地,怎么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住进去? 她自认为身为后宫之主,有维护王族体统的责任,便跑到叔琪面前跟他理论,大声道:“你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吗?你这么做,还不如干脆让她住进王后殿算了。” 叔琪笑了笑,“母后这话倒是提醒本王,其实她本就是本王的王后,住王后殿也没什么不妥。” 太后大惊,“你说什么?” 叔琪瞥了她一眼,理都没理就甩袖走了。有些事他根本就懒得跟她解释,她愿意怎么想都随她。 太后气得直跳脚,一个劲儿在后面叨念他不孝,可人早就走远,谁听她的。 叔琪警告过她不止一次,做人要懂得分寸,不要以为自己是太后,就真以为是他娘了。可这老太婆偏偏学不乖,什么事都要管,既然她这么喜欢管事,那他就好好的个她找点事做。 现在三春已经回来了,那就要把一切拨回正轨,她会成为他的女人,这个国家的王后。 伸手拉响了寝宫的铜铃,“叮铃铃”一阵脆响,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有许多人听到铃声往这里跑,下面人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 他面色微沉,“去召句大人进宫吧。” “诺。”有人慌忙下去传令。 现在也该是为她正名的时候了,而这个人选最好的还是句容,想必他见到自己女儿会很开心吧。整个燕国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三春就是燕丹,所以他们之间不是姐弟,根本就不会有任何阻力。而最难的恐怕就是让她接受他了,但不管她接受不接受,他想要做到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句容正在府里翻看书简呢,听到大王召见,慌忙整装进宫。 大王一般很少在寝宫召见大臣的,他算是比较例外的,但这也只是第二次,而通常情况下这种突如其来的召见,都会有大事发生。 他进殿门时,叔琪正在用餐,也不知他有什么高兴的事,竟然吃得笑眯眯的很是开心。 看他高兴,他也放心了不少,跪下行礼,问道:“大王召见微臣不知有何事?” 叔琪走过来,竟然亲手把他扶起,这令句容大吃了一惊,有些怀疑大王这是抽什么风了? 叔琪笑道:“句大人如此繁忙还请大人进宫,真是对不起大人。” 句容心说,他果然抽风了,何曾见他这么亲和跟自己说过话? 让人给句大人看座,琪问道:“大人有多久没见过令爱了?” 一想到句旦,句容脸上顿现凄容,“微臣已经两年没见到人了。” 两年啊,叔琪暗叹一声,原来他都已经那么久没见她了。自从她和仲雪逃走后,也是刚刚才见到她的。可恶的仲雪竟让他和她分开了这么久。 招呼句容一起吃饭,这顿饭把句容吃得忐忑不安。 好容易吃完了,叔琪放下碗筷,对他道:“走吧。” 句容问道:“大王咱们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 句容也不好再问,跟在他身后往前走,眼看着前面就是太子殿,自从当年太子燕丹出事之后,这里就一直空着,难道现在已经住上人了吗? 怀着疑惑地心情进到殿内,在见到坐在里面的三春时,句容顿时激动的老泪纵横。 “女儿啊,我的女儿啊。” 叔琪说要给她一个惊喜,三春一直想不明白是什么,在见到句容之后,顿觉这真是个惊喜。 她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见到句容,那个一心把自己当女儿看的人。 “你,你怎么在这儿?”句容惊喜地叫道。 三春笑笑,“是大王把我带来的。”强拉来的,她在心里加了一句。 两人叙起别后之情,自然免不了多说几句,句容拉着她询问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三春简略讲了一点,有些事不方便跟他说,只捡能说的说了几句。 句容听了个大概,只听到她说先去了赵国,后来又在燕国待了一段时间,再后来就去了楚国。她虽没说得很详细,但这段经历足以叫人惊叹。 叔琪似对她的事知之甚详,听她说了这其中经历,竟没露出一丝惊诧之色。还对两人笑道:“今天你们父女俩团聚,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句大人不如就在宫中午膳,也好叙叙父女之情。” 外臣在宫中家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这无异于天赐的恩德。句容自是感谢万分,慌忙跪拜谢恩。 等酒菜端上来,三人坐在一起饮宴,好像一家人一般。 句容看见叔琪没走,还坐下来跟他们一起吃,还吃得津津有味儿。他睁大眼睛看他,他记得大王明明刚吃完饭的,而且还吃得很多。这饭也能……一次吃两顿吗? 因为太过惊异,都没顾上跟三春说话,双眼不时地停留在他身上,眼看着他把一大盘鸡都吃下去,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三春今天的胃口也很好,见到父亲心情好,难免多吃了一些。最后一桌的菜几乎是她和叔琪吃下去,句容基本没动几筷。 三春问道:“这菜不合胃口吗?” 句容摇摇头,“吃太饱了,吃不下。” 叔琪用袖子掩着嘴,大约是打了个饱嗝,他道:“句大人以后没事就进宫坐坐,旦一个人也挺无聊的,你可多陪她说说话。” 句容“啊”了一声,“小女不跟着回府了吗?” 第七十九章 爬上姐姐的床 叔琪笑了笑,没说话,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显然是要把她留在宫中的。 把大臣之女留在宫中,这无异于是在强抢民女,于理很不合。但句容身为下臣也不敢说什么,不遵令那就是违抗王旨,是要满门抄斩的。 他心里却忍不住想,难道大王还打算把他女儿纳入后宫吗?听说她嫁给过赵国公子季徇,一个人已经成过亲的女人,又怎么可能嫁入后宫? “这个……”他本来想说这于理不合,刚一开口,叔琪已经夹了块肉到他碗里,“来,大人,吃块红烧肉。” 大王所赐,自要感恩戴德,句容慌忙跪地谢恩,这么一闹,倒把要说的话给忘了。 吃过了饭,叔琪就让人把句容送出宫。他坐在软垫上,连打了几个饱嗝,好险没吐出个鸡腿来。 三春笑道:“你今天怎么吃了那么多,有那么好吃吗?” 叔琪道:“也没多好吃,只是那老头都不走,心里憋气就多吃了点。” 三春有些好笑,没想到他现在还这么孩子气。 这几天他给她的感觉一直怪怪的,她都不敢怎么跟他说话,这会儿看他心情好,正好可以说一件事。 她道:“你能不能为我做件事?” 他笑,“你要做什么说出来就是。” “你帮忙找一下季徇,自从那一天分开之后也不知他去哪儿了,我不放心,你帮着找找。” 叔琪道:“这有什么难的。我派人去找就是了。” 他答应她的事从来都会做到的,对于这点她深信不疑,或者她应该进行另一件事了。 ※ 容公子第一次进宫,立刻被这王宫的华丽闪花了眼。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进宫,而且在宫中见到的会是她。 三春笑着对他眨眨眼,“怎么?很震惊你见到的吗?” “自然,幸亏你还是原来的样子。(..tw)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自处。” 他笑着在三春对面坐下来,看见她还是穿着来时的衣服,这让他忐忑的心情平静了不少。 他问:“你在这里过得怎么样?怎么住太子殿,不是别的后宫殿吗?” 三春轻笑,“你不会以为我是大王的后宫吧?” “难道不是吗?” “自然不是。” 看容公子一脸诧异的模样,大约是不相信她的话吧。试问她若不是大王的女人,又凭什么住在王宫里? 对此三春并不想解释,笑道:“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讨论我的。是为了带你见个人。” “谁?” “大王。”她说着对着帘后打哈欠的人道:“你是不是该出来了?” 叔琪打着哈欠从里面出来。刚才听他们一直啰嗦。听得他都有点犯困了。 容公子看见一双脚从帘后出来,忙跪在地上磕头,只见那一双脚站在他面前。让他纳闷的是那双脚居然没穿鞋,就这样光着。大喇喇的光着。 他很确定自己看见的是一双男人的脚,这就是燕国大王的脚吗? 忽然很觉好笑,原来大王的脚是这样的。 三春笑了笑,“大王,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人。” 叔琪“哦”了一声,看了他一眼,可惜只看见一个脑袋顶,连人长什么样都没看出来。 他问:“他真的像你所说的是个有才之人?” 三春点头,“甚是。” “那好吧,那就按你所说的重用他吧,给什么职务,你看着办吧。”他说着打着哈欠又回原处睡觉去了。 他对朝廷政事都不怎么在意,宫里的事也不耐烦管。平时没办法,才会不得不操点心,可现在他只想留在她身边,每天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什么都不去管。 一抬脸大王又没影了,容公子狐疑地看着三春。 三春心里也气叔琪,但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总不能从床上拎起来吧? 对容公子打圆场笑道:“没事,没事,大王只是困乏了,不过他已经说了要重用你。” “多谢大王。”容公子磕头谢恩。 他退出太子殿的时候给三春使了个眼色,三春知道他有话说,回头看看那边叔琪已经睡着了,便跟了他走出去。 到了殿外,容公子吁了口气,“你确定刚才那个人是大王吗?” 三春笑了笑,“我还会骗你吗?” “可是……” “可是一点都不像是吗?”叔琪从小就不喜欢被礼教的束缚,他喜欢过无拘无束的生活,小时候就时常光着脚在屋里走来走去,而在她面前他难得放松,在屋里时自然要保持最天然舒适的姿态。 只可惜他忘了今天要见容公子,没成想第一次给他的印象竟是这般。 她笑着跟他说一些叔琪的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有多可爱,有多感性,有多聪明,有时候又有多糊涂。 容公子听着,时而觉得好笑,时而又忍不住感叹,尤其是他小时候的遭遇,更让人觉得同情。 三春道:“这都是很隐秘的事,之所以跟你说只是想让你更好的辅佐大王,我相信你会是最好的臣子,将来肯定能成为大王的左膀右臂。” 容公子大笑,“你对我这么信任,我都不知该说什么。你还说你和他没关系,这么隐秘的事你都知道,你肯定是他的女人。” 三春抚了抚额头,也不知他为什么这么固执,非得把她安在谁身上吗? 容公子看她那样子更觉好笑,很怀疑她以后怎么做一国的王后。 两人闲谈了几句,他忽然笑道:“你打算封我个什么官?” 三春“啊”了一声。 “刚才大王不是说,想封什么官随你的,看在咱们相识也有两年的份上,这官最好大一点,否则我是不干的。” 三春笑,“你可是贵族出身?” “然。” “那就先做个上大夫吧,先做一段时间在封个大司马,然后再做丞相吧。” 容公子咧咧嘴,这些官职由她嘴里说出来还真让人觉得好笑,丞相?这也是她一口就能订的? “那些等以后再说吧,我从未入过官场,还身有残疾,不宜做这么高的位置,还是先从下大夫开始。” “你倒是不挑拣。” 容公子叹口气,有些事可不是他挑拣就能办成的。 “教旨回头给你吧。”三春说着打了个哈欠,被叔琪传染的,她也有些犯困了。 回到殿里,看见叔琪睡得很香,不由睡意更浓了。 叫人拿了条被子给叔琪盖上,她到里间屋睡在她的床上。本来只是想躺下歇歇就好,可头刚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睡梦中似乎有一个暖暖的东西靠过来,很暖很舒服,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抱住,在这样的天气,有个暖炉可真是太好了。 睡着睡着,突然腿被踢了一下,她一睁眼忽然看见身边多了一个人。 是叔琪,他就像以前一样头缩在她怀里。他的睡姿一向不好,睡着的时候腿总会踢来踢去。 那时候她经常一晚上被踢好几次,有一次恼怒了,叫人绑住他的腿,但到了第二天总会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把绑绳踢开了,而那一晚肯定要被多踢好几次。不过她的睡相也没多好,也经常把他从床上踢下去就是了。 那时他们还都小,没有男女之间的禁忌,可现在他们已经很成熟了,都快熟透了,再这样搂搂抱抱的又算什么? 她也不知哪儿来一股怒气,抬腿就把他踹了下去。在做句旦的时候,她可能还有些忌讳,可现在,她是他的姐姐,难道他不知道吗? 叔琪落在地上,这一摔立时把他摔醒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看看对着他怒目而视的三春,有些莫名,“你怎么了?” “你问我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你不在自己的榻上睡觉,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也说那是以前。” 叔琪怔了怔,眼神定定地看着她,许久,许久,看得他隐隐觉得不安才开口道:“我在你眼里是什么?” 三春不解,“你说什么?” “我告诉你,你不是我的姐姐,就算以前是,现在也不是了。你现在的身体是句旦,只是句旦,句容的女儿。” 他说着突然紧紧抱住她,三春挣扎起来,竟发现他的力气变得异常大。他唇就像带着魔力的磁铁,牢牢的吸住了她的嘴唇,害她连抽身的机会也没有。火热的舌头强势的进入她的口腔,连半点思考的机会也没有留给她。这种气势完全不是平时柔软优雅的表相,非常的霸道和狂野。 “你……不行……你不能……”她被吻的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密密实实的吻越来越紧密,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蓦地,一只手迅速的伸进衣中,揉捏着她的柔软,巧妙的挑逗着。 手掌触摸肌肤有一丝微微的凉意,也瞬间刺激了她的神经,她不能接受,绝不能接受,他是她的弟弟,永远也不会变。现在这样做只会让她觉得恶心,他们是在乱/伦。 她积累的怒气在这一刻爆发了,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这一下打得很狠,凭她的手劲,打得他半边脸都淤肿了。 第八十章 娶弃妇等同穿裤 叔琪停了下来,摸了一把脸,“你真敢打啊,我长这么大,你还是第一次打我。”说着他脸上一沉,“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你会是我的王后,以后不能再对我放肆。” 三春恼怒,“你胡说什么?” 他伸手抓住她的肩头,“我一直喜欢你,一直爱慕你,难道你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这是乱……”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以前我都没在乎过,现在更不会在乎,你已经死过一次就不再是我的姐姐,又怎么会有障碍?咱们之间早就没有障碍了。” “疯了,真是疯了。”她也不知该说什么,但他现在这样子真的让她觉得很疯狂。这是完全不同的他,与以前完全不一样,让她错愕的同时,心里又有一丝恐惧。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段日子总觉得心里不安,为什么总想躲着他,原来她的心已经觉察到了,但是她一直不想承认,不想承认自己最亲爱的弟弟爱慕着她,这让她无地自容,根本不知该怎么办。 她一指殿外,冷声道:“你出去吧,让我冷静一下,我需要时间想想。” 叔琪点点头,“出去可以,不过这回你没有退路了,我已经下了旨要立你为王后,句容也答应了。” 三春知道句容为什么会答应,他是为了她好,她一个被休掉的弃妇,要想再嫁实在很难,现在大王居然不嫌弃。要立她为王后,这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事。他自然高兴,想必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但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啊,他们是姐弟,是姐弟啊,试问一对姐弟又怎么可能成婚?即便她现在的身体是句旦的,但她的心不是。 说服句容是不可能了,即便说服他。他也左右不了叔琪,当务之急还是要说服叔琪,让他不要对她有畸恋。他这样做,不仅对她,对燕国都是伤害,若是仲雪知道这事,恐怕会立刻调转兵马攻打燕国吧。 在她的再三恳求下,叔琪终于走了,殿堂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叔琪不喜欢有人在身边。所以每次他来时,都会把所有宫女侍从支出去。可是他来得次数太频繁,到后来她都干脆不让宫女侍从进殿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现在的窘态没人看得见。 她颓然的坐在地上。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若是季徇在这儿就好了,有他在,她也不会这么彷徨无助,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 册立王后的事,并没有像叔琪所想的那样顺利进行。他的旨意刚下下去,就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不是因为身为上大夫句容之女,不够身份,而是她在赵国的一些传闻。 春公主乃是句容之女的事,这早就被揭出来,天下人都知道她嫁给了赵国太子季徇。后来又被休了。而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做燕国的王后? 消息传出来之后。朝堂上都炸了窝了。 陈大夫上奏道:“大王,此事绝对不能,一个失贞的女子进大王后宫都嫌不能,怎么可能做大王的王后?” 叔琪冷笑,“听说陈大夫娶了好几个夫人,其中有一个就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难道你在娶她之前,也没考虑到她以前的经历吗?” 陈大夫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不停地对着大殿上的大臣使眼色,这样的事不能只有他一个人说吧? 吴大夫与他关系最好,出来启奏,“大王,臣附议,臣也以为此事不可,陈大夫是私德有亏,到现在还让人诟病呢,难道大王也想惹人非议吗?” 陈大夫心说,你劝就劝吧,干嘛又把我绕进去啊? 叔琪微微一笑,“若寡人甘愿被人非议呢?” 这话说得堵得人都没话说了,一个大王,非得让人戳脊梁骨,那别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可这样的事,就这么认了,谁也不愿意。 大臣们纷纷奏本,说此事不可。他们大王虽然平时做事不靠谱,但像这么不靠谱的事还是第一回。天下的鲜花一朵朵,身为大王,什么样的采不到,却怎么偏偏一棵树上吊死。 就连句旦的舅舅陈雄也对此事大为不满,当初句家的婚事是他保的媒,但那时是那时,那时句旦还是个未嫁的闺女,哪象现在? 他站出来,上奏道:“大王,臣想给您打个比喻。” 叔琪“哦”了一声,“陈大人还有这兴趣?” “然。”陈雄轻咳一声道:“大王您穿过裤子吧?” “这个自然。” “那您穿裤子之前洗吗?” 叔琪一怔,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陈雄又道:“大王要娶个弃妇,就好比是穿裤子,这个裤子让别人穿脏了再拿给您,穿,您觉得会舒服吗?” 叔琪一听,怒火大盛,他说他也就算了,居然这么侮辱三春,简直是天理不容。 句容也拿眼挘陈雄,心说,那好歹是你外甥女,也不带这么寒碜人的吧。 叔琪略一思索,招手叫过两个内侍,在他们耳边耳语了两句。 “诺。”两个内侍下去,一人一只胳膊把陈雄架了出去。 陈雄吓了一跳,也不知这是要干什么,大声喝问:“大王,臣究竟犯了何罪?” 叔琪也不理会他,只叫人赶紧拉下去。 满朝的大臣都瞪大眼睛瞧着,也闹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偏殿传出一阵惨叫声,众大臣震惊不已,都以为这是把人给杀了。大王在位这几年,虽算不上勤政爱民,但滥杀无辜还是第一次,都的脾气暴躁的已经挽胳膊捋袖子,准备好好痛骂一场昏君。 还没等他们开口骂呢,就见一个内侍手里拎着一个雪白的裤子跑了进来,高声道:“启禀大王,已经办妥了。” 叔琪点点头,“他可愿意穿上吗?” “陈大人宁死不屈,死也不肯穿咱们的裤子,费了老大劲才给穿上了。”他说着呈上亵裤。 叔琪挥手令人拿上来,瞅了一眼,不由用手在鼻前扇了扇,一副甚是嫌弃的样子。 裤子又拿下去,眼见着又拿到后堂去,他才对那内侍道,“下去领赏吧。” “多谢大王。”内侍欢天喜地下去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了,过了一会儿陈雄让人扶着进来,那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就好像刚被人打过似地。可他脸上身上分明没半分伤痕。 叔琪看了他一眼,笑道:“陈大人感觉如何?穿别人的裤子可觉舒服吗?” 陈雄掏出手帕直擦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他苦笑道:“大王如此羞辱臣下,还不如杀了臣下呢。” 叔琪冷哼,“寡人只问你舒服不舒服,谁要杀了你?若你真想死也可,你就直接自己撞死,可别说是寡人逼死你的。” 要是别的臣子,听他这么说,肯定来个以死相谏,还能在青史上留名呢。可这位陈大人不一样,他浑身上下除了脸皮,哪儿的肉都不厚,又怎么可能为了这事死呢? 他扽了扽腰带,回道:“启禀大王,真的很不舒服,主要是太脏,你能让那内侍别一个月都不洗裤子行不行?” 众臣这才知道,原来刚才陈雄被拉下去是换了别人裤子,想必刚才那惨叫声是他换上之后发出的。只是就一条裤子而已,至于叫这么大声吗? 叔琪冷眼在满殿的大臣面上扫了扫,冷声问:“还有哪位想换条裤子穿穿,寡人这宫中有得是内侍,还有外面操练的一身是汗的护卫们,都可以为你们提供?” 众大臣慌忙摇头,士可杀不可辱,真要穿了别人裤子,这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叔琪见没人应声,挥了挥,“既如此,那就散朝吧,不想走的都跟朕去后宫。” 谁敢跟他去啊,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就怕跑得慢了,再叫大王给扒了。 叔琪散朝之后回到后宫,第一件事就是把朝上的事说了一遍。 三春听到后来,不由很觉好笑,没想到陈雄平日里板着一张脸,为人还这么有趣?还有叔琪,居然能想到用这种法子整人,也太顽皮了。 不过最多的,她还很觉欣慰,原来这个世上不糊涂的人还是有很多啊。 有那么大臣阻止,叔琪也不敢随意行事吧?只可惜她是料错了叔琪的胆子了,他一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些大臣们散了朝,好些都没回宫,跑到后面去见太后,哭哭啼啼的诉说大王荒唐,长此以往,燕国要亡国了。 就算这些大臣不说,太后也不会同意三春做王后,她还指望自己的内侄女进宫呢,怎么可能让别人把这便宜占了去? 太后当即率着朝臣们往太子殿而来。句容也在后面跟着,他倒不是来助威的,是怕自个儿闺女吃亏。 叔琪在这儿坐了一会儿就回自己寝宫了,他刚一走,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到了。 太后一马当先,一进门就一指三春,“来呀,把她绑起来。” 几个侍卫过来要绑三春,三春向后跃出一步,怒道:“太后这是何意?旦所犯何罪?” 第八十一章 将军的人选 太后喝道:“你勾引大王,无视宫轨,犯下重罪。(..tw无弹窗广告)” 句容忙拦了一下,“太后,咱们说归说,可别动手啊。” 太后瞪他一眼,斥道:“退下。” 句容还真退下,扭头就往外走,他不是逃跑,是找大王送信去了。心里道,这个太后也是作死,他闺女可是大王的心疙瘩,要想整治,也不能这么大张旗鼓的,学学他夫人多好,背地里就把事办了。不过真要都跟他那娘们似地,燕国就更没好了。 这会儿三春已经被绑起来了,她倒想瞧瞧这位太后能把她怎么样。 当年母后还活着的时候,她不过是宫里的一个小小的美人,不怎么得宠,又没子嗣,现在翻身做了后宫之主,倒得瑟起来了。 她冷笑道:“太后这真是好没道理,我本来就无意嫁给大王,你若有意见可去向大王理论,难为我这个小女子做什么?” 太后大怒,抬手就要打她,三春怎么可能让她打,一个侧身闪过,两人就在殿里追了起来。 跟来的几个大臣就在那儿看着,有的心说,这都叫什么事,大王也荒唐也就算了,太后也这么没溜。有的一脸兴奋,瞧热闹似地,就差给太后喊加油了。还有的摇头叹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太后哪追得上三春啊,指挥侍卫一起抓她。就在这时,殿外有人大喝一声:“住手。” 进来的叔琪,他可能刚才沐浴了。头发还湿淋淋的,衣服都没穿好,两只鞋一个左脚穿右脚,右脚穿左脚,整个一个反个。也是他太着急,仪容不整的就跑来了。 在他身后还跟着句容,跑的气喘吁吁的,还有容公子。也难为他瘸着个腿,也能这么快跑来了。 本来他并不知道此事,只是刚好进宫找三春有事,恰逢盛会,一听说她要挨打,慌忙跑这儿来看热闹来了。一边跑,一边心里暗道,这是谁这么不长眼,居然敢打她? 太后看见叔琪。也有些害怕,她本来想今天仗着人多,一上来就抓住三春。先治了她的罪再说。就算后来大王追究起来。人已经不在了,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可谁想这丫头身手这么好,十几个侍卫都抓不住。她本来就有点心浮气躁,这会儿看见叔琪,一口气喘不上来,当时就晕过去了。 这倒省事了。 叔琪冷冷一笑。下令道:“来人,把太后搭出去,太后身体不好,就别送太后殿了,直接搭到宫外去吧。” 这是变相的要赶太后出宫了。可怜她昏了,连挣扎都没有。就被人抬出去。 几个大臣张了张嘴,都没敢站出来说句话。 叔琪的冷眼一一扫在那几个大臣身上,他们想起今天朝上的事,都不禁缩了缩脖子。心道,大王连太后都敢送出宫外,还不知怎么收拾他们呢。 谁知叔琪只说了一个字,“滚――” 瞬间这些大臣们跑了个干干净净,自古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大王眼珠子都红了,敢留下来的是傻子。 看他这样子,句容也没敢留,转身就往外,抬头看见门口还站着容公子,忙拉了他一把,“快走。” 容公子多聪明啊,立马就走了。 一霎间,宫女、内侍、侍卫也都跑了个干净,殿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叔琪上前亲手把三春的绑绳解开。 三春叹口气,“你这是何苦呢。”非得娶她做什么,惹出这样的麻烦。现在恐怕满朝大臣都知道大王为了她大发雷霆了吧。 “我乐意。”叔琪别扭地偏过脸,听到她轻“嘶”一声,忙抓住她的手,“她打着你了吗?伤在哪儿了?” 她摇摇头,凭太后那身子骨不可能打得了她,只是绳子勒在手上,破了一点皮。 “我没事,你先把你的鞋换下来吧。” 叔琪看看脚底下,鞋都穿反了,不由尴尬一笑,“出来的太着急了。”坐在榻上把鞋换下来,看她担忧的眼神,安抚的笑笑,“放心,我肯定会娶到你的。” 三春哭笑不得,她担心的哪是这个? ※ 道了第二天,容公子才敢上门,一进门便开玩笑道:“昨天觉得如何?” 三春瞪他一眼,“你这是太闲了吧。” 他假装不懂,“不是你叫我进宫的吗?” 容公子已经做了下大夫,在军中任职,三春昨天特意把他召进宫,是让他帮着找赵国太子季徇。可谁知碰上太后那档子事,把他都给吓跑了。 听说后来太后被送出宫,醒来之后就吵着要回来,可太医硬说太后病重,不能随意移动。宫外的行馆有重兵把守,她也出不去,气得直骂叔琪没良心。 三春知道这是叔琪授意的,想必不忍心她受欺负,给她出口气。不过这太婆在宫里也带不出好了,反倒搅乱宫闱,就叫她待在外面得了。 这都是昨天发生的,今天三春可不想再提这个,她只想赶紧找到季徇。他们是在山上走散的,他应该还会在那里等她吧?重回山上寻找对容公子来说并不难,只是就怕人已经不在。 找人的事容公子满口答应,他对这位赵国公子也是仰慕已久,自然乐意帮忙。 两人谈完这事,三春又问:“你现在这个职务做得还开心吗?” “开心。”容公子点点头,就是权力有点小,做什么都畏首畏尾的,那些高官都不买他的账。 他嬉笑着问一句,“我什么时候能升官?” 三春“啊”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对官位这么执着了?” 容公子叹口气,似真似假道:“没尝过权势的滋味儿,自然不知道权势的好处,现在知道了,就放不下了。” 三春根本不信他,他若是贪恋权势的人,早就有所作为了。 她笑道:“你不会觉得现在的官位不够用,无法展示你的才华吧。” 他大笑。“然也,知我者春也。” 给他什么官都不难,叔琪对这种事不怎么在意,就是她说把大王让别人做,他也会同意。只是就怕那些,恨不能爹妈死光天下大乱八竿子打出百八十个屁来的朝廷官员们不同意。 要想把他拱上去,势必有人要下位。这个人她早就想好了,那就是庞万。 从联魏攻楚的时候,她就看出庞万并不适合那个位置了,他嫉妒心重,又做事太过保守,再加上年岁大了,实在不宜再上战场。 尤其上一次仲雪跟她说,她被人追杀的事庞万也参在其中。虽然当时她没信,但思来想去总觉不妥,这样一个人放在琪身边太危险了。 他能背叛自己,肯定也会背叛叔琪,即便为了保险起见也不能叫他在那个位置待着。只是一时之间合适的将军人选太难找了,要武艺精湛,又要熟读兵书,冷静、智慧、沉着、不屈,必须具备太多的有点才能胜任。 容公子虽然大才,但他身有残疾,又不谙武艺,他适合做军师,却不是大将军。 她下一步是要向琪建议封他为军师的,但在这之前要先确定将军的人选。 跟琪商量过这事,琪对此明显不感兴趣,只道:“既然交给了你,你便做底,你看着定吧。” 三春恼了,“这江山到底是你的,还是我的?” 琪微微挑眉,“这有区别吗?不是你的,不是我的,应该是咱们俩的。” 三春无语了,跟他矫情这个,果然是最失策的事。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在全国大范围的选才,或者几国之中有哪个有本事,都可以登上大将军之位。 跟琪说了他的想法,琪也觉很合适,他也早看庞万不顺眼了,换了他也正好。 当即下旨张贴告示,在各地选贤。当然,碍于庞万的情面,自然不敢说是要接替大将军之位的,只说要武艺高强熟读兵书者委以重用。 此事虽然庞万并不知情,但就怕他一旦知道消息,再拥兵自重趁机谋反那就麻烦了。尤其是他并没有犯什么大错,想要拿下他的官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三春琢磨了两天,想了一个好法子,她要吓吓庞万,最好吓得他说了实话。 这一天傍晚,叔琪下旨招庞万进宫,就在大王的寝宫接见了他。 因为提前化了点妆,琪显得脸色苍白,一副受惊不小的样子。他一见庞万便状似哭泣道:“将军啊,寡人昨晚梦见圣嘉太子了。” 圣嘉是燕丹死后,琪封给她的封号,每回想起三春都觉脸红,她凭什么当得起一个“圣”字?跟叔琪矫情过这事,说改个别的封号,他淡淡道:“想改可以,等你什么时候真死了吧。” 总不能为了一个封号,真的盼自己早死吧,她只能作罢了。 大王嘴里挂的最多的就是这位太子,庞万早习惯了。假装劝道:“大王勿扰,这必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王定是平日里想太子想得多了,才会梦中相见。” 琪摇摇头,“不是啊,我经常觉得太子好像就在身边,在这寝宫里。” 他的寝宫本就阴森,再加上还放着一具棺材,这话一说出来,立刻让人觉得后脊梁凉飕飕的。 第八十二章 装鬼吓人吐真言 庞万下意识左右看看,一眼看见那楠木棺木,不由瑟缩了一下。若不是大王召见非选这个地方,平时他的寝宫他是绝对不愿进的。谁都知道大王行止怪异,寝宫里偏偏放棺材,也不怕半夜里爬出点什么。 三春躲在屏风后,听到这儿,不由暗自好笑,没想到琪演起戏来还挺像的。 琪又道:“寡人梦见太子,他都好像对寡人有话要说,寡人问他想说什么,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寡人着急啊,拼命问‘你有什么冤屈’‘你想跟寡人说什么’他只是不答。寡人就着急啊,这一着急就醒了。” 他说着抹了一把汗,还真有点急切的意思。 庞万也开始流汗了,小心翼翼地问:“那大王,太子最后说什么了吗?” 琪叹口气,“他说要让寡人给他报仇,只是寡人也不知他的仇人是谁啊。” 庞万顿时流的汗更多了,他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站起来道:“大王,臣下军中还有要事要做,请容臣下告退。” 琪抚了抚头,仿佛那里很痛,他半是求恳道:“你不要走,寡人还有事要与你商议。” 大王不让走,庞万也不敢强行离去,忙又告罪坐下。 他刚才未得旨令,突然站起来,已经算是失仪,若是大王怪罪下来那可是要出事的。 殿里突然间变得出奇的静,这让庞万很是坐立不安。 琪伸手拉了铜铃,让宫人献茶,等茶摆上来,他忽然道:“将军且稍候,寡人去去就来。”说完一甩袍袖走了。 大王说让等着,那就是下了旨意了,庞万就算不想留在这儿也没办法。只是一个人坐在有棺材的大殿里。怎么都感觉别扭。尤其这个棺材的主人,还跟他有很大渊源。 过了一会儿,天渐渐黑了。大王还没回来。 百无聊赖之下,他端起几上的茶喝了一口。(..tw)这一喝顿时觉得舌头都木了,嘴里含着茶叶竟吓出一身的冷汗。 这个茶的味道他喝过,并且一辈子都忘不了。当年在军中时,燕丹曾经给几个将领一人一包茶叶,说叫他们拿回去喝着玩的。 他只觉那时茶的味道是平生仅见,喝了几次便再也忘不了了。只是后来燕丹身死后,这样的味道就再没尝过。当年燕丹也曾说过。这茶只有她一人会弄,是用特殊方法制成的。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是听到叔琪说的事产生了幻觉,还是死去的太子真的显灵了吗? 想到叔琪刚才说的做梦的事,更觉心中发虚。真想拔腿就跑。不过他也知道若他走了就是,那是违抗王旨,是要问斩的。 怎么办?怎么办?正在殿里转磨磨呢,突然听到“咯吱――”一声,回头一看竟像是棺材发出的声音。 庞万身子颤了一下。定睛去看,那棺材真的动了,“咯吱――咯吱――”随着响动,棺材发出微微的颤动。 这样的声响在晚上听来格外渗人,他退了一步。只觉下身一阵发紧,饶是他上过战场见惯了死人的人,也禁不住吓得够呛。 随着又几声响动,那棺材掀起来了,随后一个人影从里站起来。那影子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过去就是那么黑黑的一团。 庞万再也管不住双腿了,没头就往外跑,可是大殿的门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关了,无论他怎么拍门都拍不开。 他惊恐地大叫:“开门,开门。” 没有人开门,整个大殿里一片死寂,而也就在这个时候,殿里的灯忽然全灭了。 屏风后的三春抻了抻衣服,心说,该她出场的时候到了。 那棺材里的人自然不是她,是一个宫人假扮的,身形和气质都和她有点像。可能是因为死过一次的关系,她对棺材这种东西过敏,尤其那棺材还是她的,更不可能进去躺一躺了。所以她只负责站在外面,然后找恰当的时机出去吓吓人。 此刻,她缓步从屏风走出来,轻轻地挪到庞万身后,然后轻轻在他后脖颈吹了口气。 为了效果好,她嘴里含了一块冰,这会儿喷在人身上,顿觉一股寒气刺骨。 庞万打了个冷战,一回头就见一个一身白衣披头散发的人影站在他身后。 那人披散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但依稀可以看出是燕丹,至少八成以上像是燕丹。 他刚才明明看见棺材里出来个人,现在看见这个很像燕丹的,更觉背脊发凉。不由颤声道:“你,你是谁?” 三春发出桀桀地笑声,这种声音连自己听着都觉得寒毛直竖。 “庞将军,怎么不认得本太子了?本太子才死了几年啊。”她说着幽幽一叹,那叹息声让人愈发毛骨悚然。 庞万紧张地问:“你……,你想怎么样?” 三春笑着:“本太子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本太子只是在底下太寂寞,想找人报个仇,然后顺便把仇人拉下地府做个伴。” 庞万听得直冒冷汗,连声道:“这与我无关啊,你不是我害死的,梦林君已经死了,你在底下已经见过他了吧。” 三春冷笑,一笑嘴里含的冰喷出来,庞万只觉脸上凉飕飕的,更是信实了她是鬼,否则活人怎么可能喷出这么凉的气? 三春道:“我见过梦林君了,他跟我说害死我的人不止一个,还有一个藏在朝廷当中。” 她说着突然一指他的鼻尖,“是不是就是你?” 她的手指触到他的鼻尖,带着丝丝的凉意,就好像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又凉又冷,还带着一点腐臭之气。这效果也是特意做出来的,她的手摸过冰,自然很凉,那腐臭之气是用腐坏的鸡蛋加上臭猪肉做成的,天知道她有多困难把这样的东西涂在身上。 庞万吓得胆汁都快爆了,慌忙摇着头,“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害死你,我只是没去救你而已,真的不是我啊。” 三春心中一动,果然仲雪说的是真的,他故意按军不动,就没打算救她。 “梦林君说是你,他要本太子把你带下去,跟咱们做个伴。” “不是我,是梦林君,他说只要他登基为王,就许我更多财富,我一辈子都花不清的,也无需我动手,只要按兵不动就可。就算将来事情败露也与我没半分关系。” 她叹口气,“你还真是够不要脸的。” 她那时对他那么好,那么器重他,而最终也没围住他的心。仲雪说得对,作为一个高位者若太善良,对属下太好,只会让人觉得软弱可欺,想必当年她也给人这种印象,才会得不到那些军中将领的尊重吧。 既然他已经承认,就容不得她心软了,她拍了拍手,高声道:“你们都出来吧。” 大殿里的灯忽的亮起来,随后殿门大开,叔琪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许多侍卫亲兵。 庞万吓得脸都白了,这才知道自己原来中了计。是大王亲自设了这个局,让他钻进来。 他看着三春,冷声问:“你到底是谁?” 三春撩起半边头发,露出一张白净的脸,“将军不认得我了,我是句容的女儿句旦啊。” 庞万心中大叹,自己居然叫这个丫头给骗了,他见过句旦,知道她和燕丹有八九分相似。 想到刚才竟以为世上真有鬼,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怎么他就没看出来她是假扮的? 是她的眼神误导了他,那眼神与燕丹像了十分,那绝对是燕丹的眼神,她说话的语气,她的神情,甚至一些小动作都是活脱脱的燕丹。 这个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像的人? 叔琪笑着走进来,“庞将军,你来给寡人解释解释,到底你当年为什么没去救太子?” 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狡辩了,当年的事也不是他想害人,只是实事逼人,他不得不听从梦林君而已。 现在是证据确凿,又由他亲口承认,已经坐实了他的罪名。 叔琪道:“将军与国家有功,况昔日之事已久远,就大罪轻罚吧,将军交了大印回乡去吧。” 庞万跪下谢恩,他以为今天命不保了,以大王对燕丹的感情,能得活命已经算是天大的恩德了。 ※ 容公子是很守诺言的人,他说想做的事一般都能做到,他说找季徇,不到三天的功夫当真找到了。 季徇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她在燕国,就匆匆赶来了,刚好容公子派人打听他,也不知怎么那么巧就遇上了。 三春让叔琪去找过季徇多次,他表面答应,一转脸就放一边了。 后来被她问得烦了,便道:“他早晚会来这里,你又何必心急?” 这会儿想来,他的话倒一点不假,季徇知道她在燕国,又怎么会不赶来的? 她想去见季徇,叔琪却不让她出宫,只道:“你若想见谁叫到宫里来就是,何必要自己跑一趟?” 这些日子,怕她觉得闷,叔琪经常传些歌舞在太子殿,她想玩什么,想做什么都依着她,还找了许多小动物放在御花园,让她烦闷的是很可以逗逗鸟,玩玩猫。除了出宫不让之外,别的事全都依她。 第八十三章 两情敌相斗孰能胜 若是他肯把季徇带进来,她倒是没什么,只怕季徇的身体状况不行,在这宫中太过气闷,与他身体不利。 让容公子去问过季徇的意思,他只有一句话,“她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三春无奈,一时半会儿她是出不去了,只好先把人接进来再说。 季徇是由叔琪派人接进宫的,对于他会这么豪爽的把人带进来,她微觉诧异,曾问过他为什么,他只道:“只要他在这儿,你就不会走。” 她苦笑,他还真是了解她。 季徇并没安排住进太子殿,叔琪还没那么大方,怎么可能把自己的情敌送到她身边? 他让季徇住在他寝宫的偏殿,给他找了个内侍的房间。叔琪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不管白天还是晚上,他的宫殿只住着他一个人的。那里有得是空房间,只是让人纳闷的是,像他这样性格孤僻的人,怎么会愿和季徇住在一处? 对于和叔琪共住一殿,季徇还觉无所谓,三春的弟弟,在他眼里就跟自己弟弟一样。试问,你会跟比自己小的弟弟计较一些小事吗?他斜你一眼,你就当没看见;他不给你好脸色,就当他原本脸就那个色;他要敢上嘴骂,不用客气,骂回去就是;要是不管饭,那就更好了,正好有机会可以到三春跟前哭诉一下,顺便跟她吃顿便饭。 叔琪是绝不会犯这种错误的,他拒绝一切两人共处的机会,自然不可能刻意把人送到她跟前。 与季徇一起进宫的还有玉真,这为倒是不介意在王宫里住上一住,只因为七国的王宫他住过五个,只有燕国和魏国还没住过。这回倒是沾了她的光了。 三春咧嘴,他这意思是要再往魏国王宫去一次吗? 她原本还有些担心,季徇和叔琪过得怎么样,不过等了几日。两人倒也相处的很好,最起码没发生什么伤亡流血事件。 季徇脾气一向很好,叔琪让他住哪儿也没什么异议,若是仲雪,想必会把他拎过来痛揍一顿。(..tw)打得他肯放人为止吧。 她和季徇见面。已经是他进宫四天以后的事了,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才最终能和他见一面。 叔琪亲自陪他过来。一见面就道:“你们可以说三句话,说完必须离开,你们先想想要说什么吧。” 季徇笑了笑,“不用三句,一句就好。” 说着轻声问三春,“你过得还好吗?” “很好。”她点头。 “我也很好。” 只几个字便胜过千言万语,她关心的是季徇的身体,季徇关心的是她的处境。只要彼此都好,便也都放心了。 季徇被带出去了。有玉真大师在他身边,宫里又有这么多宫女内侍照顾,他的生活应该没问题,只是怕的是他的心情,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无所相依。不知他会不会适应。 季徇被人请出殿门时,三春追了上去,轻声道:“你保重。” 季徇笑笑,“你放心好了,我没事的。” 他现在对什么都看得很透了。仲雪都气不着他,她弟弟这点道行更不用说了。不被他给腻歪了,就算便宜了。 叔琪以为像季徇这样的优雅公子,肯定没那么多糟心事的,谁想到没几天他就受不了了。 半夜里他抱着被子,躲到三春住的太子殿来了。见过客人会把主人赶走的吗?他就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一个。 三春睡眼惺忪地,她睁开眼看见站在面前的叔琪,很是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这得问公子季徇啊。”他气呼呼道。 大半夜的这个赵国公子也不睡觉,今天吹箫,明天弹琴,后天吟诗,搅得人根本睡不了觉。他平常最好静,有一点动静都睡不着。 三春有些好笑,正所谓一物降一物,没想到叔琪倒被他给制住了。 大半夜的也不好再把他赶回去,叫人在外面搭了个塌先让他住一晚。 可自这天开始,他就赶不走了,无论三春说什么,他都不肯走,甚至有时候连上朝都不愿去,怕她把榻搬走了。 对于他这种小孩子的心态,三春很觉好笑,在她眼里他就是长不大的弟弟,永远需要别人怜爱。 知识一国大王放着自己的寝宫不住,却偏偏住到太子殿,还把自己的寝宫让给一国他国公子?这事怎么听着都不觉靠谱。朝中大臣听到此事,都瞠目结舌。 要娶弃妇的事都没解决,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不少大臣上奏弹劾,相比较而言,那些不满他立三春为后的人,倒少多了。 每天如雪花般的奏折飞进太子殿,叔琪根本不看奏折,只往她面前一推,“你看看吧,若是愿意,给本王念念也行。” 三春打开几本瞧瞧,见每本奏折里涉及的事里都有她,不是不满大王娶她,就是不满大王把寝宫让出来。还有的大叹这是亡国之兆,甚至有的大骂叔琪那是个混蛋大王。 三春对此很有些感触,在奏折后面批示了几字,“大人所说极是。” 随后再有上奏折痛骂的,她只批两字,“然也。” 骂的对,说得好,继续骂,多骂一些,最好能把这昏君给骂醒了。 可是奈何,奈何,昏君根本不理会。叔琪就在一旁看着,随她把奏折批的乱七八糟,似乎国事在他眼里根本就不是国事,也怨不得许多大臣都说他,看这意思,不昏都不行了。 一次,她实在忍不了了,恨声道:“你身为大王,有点大王的样子好不好。” 叔琪随手把奏折推的满处都是,颇为不耐道:“要不你当大王,这国家本就是你的,你若在这位置,还用得着我吗?” 三春叹口气,这个国家交给他,她还真是不放心。 对于国事她也不太通,但要学习是必须的,不是她要学,而是叔琪,他必须学好如何做一个大王。 跟句容说了这事,让他为叔琪找了许多老师,有朝中的大臣,还有许多精通韬略之术的能人,玉真也算其中一个。 每天这些人都在太子殿讲两个时辰的学,她跟着他一起学,从思想上要把他的不上进,给扳过来。 只要有她在身边,做什么叔琪都还能忍,而且看她很用心的做每件事,一心一意为他打点一切,他也心有感触。每天上奏的书简,也开始翻阅,批示,这些师父上的课也专心听起来。 他尤其喜欢玉真大师上的课,这位大师性子颇有些诙谐,说的话又极有哲理,很合他的胃口。 三春也是求了好久,又许了教给玉真炒茶叶的手艺,还许他将来给他建一座最大的学堂,让他的弟子遍天下,他才肯屈尊帮着教导叔琪。 他对叔琪说,做一个好大王,要做到务实为民自己做实事、负起自己的历史责任,且要抛弃一切情感观念。 叔琪对此颇不认同,让他抛弃情感,他绝对做不到的。他对感情的执着,有时候自己都觉得很可怕。不过所谓的责任,他倒可以学着练练。 他问道:“大师所说,责任心是什么?” 玉真道:“大王的责任心,是要对全国人民的柴米油盐,生老病死负责。要碰到这样的帝王,老百姓的确会很幸福,但幸福不了几年,大王肯定就抑郁了。没别的,管的事太多,压力太大,人不不逼得发了神经才怪呢。” 叔琪有些好笑,“大师的意思那到底是该负责,还是不该负责?” 玉真眨眨眼,“那就靠大王你了。若大王想叫一个人放心,那不妨有责任心点,若想亡国,再不负责任也可。” 叔琪自然知道他指的人是三春,这些天她为了自己殚尽力竭,操碎了心。 他曾对她说过,若想要他用心治国,就嫁给他,不管她说什么都依他。但三春显然不同意的,凭他说破了嘴皮都不肯听。他不想强逼着她,这事便搁置下来。到了现在,两人一直相持不下,这会儿想来是他太偏执了,即便为了感情,这般逼迫她,想必她也很辛苦吧。 因着玉真这一席话,也为着她的心,他也开始学着如何负责任。 看着叔琪一点点的回复正轨,对国事也慢慢感兴趣,三春是打心眼里感到高兴。她不希望燕国会没落在他手里,更不希望他会是亡国之君。 可是她也知道,以现在燕国的实力,就算叔琪成了有道明君,恐怕也无法跟仲雪抗衡的。只可惜她能做的就是这些,尽可能的把燕国导入正轨,尽她所能尽的力,不管结果如何,便也终身无憾了。 这些天她有时候跟玉真大师聊天时,也说起过燕国的命运的如何,还请玉真大师帮燕国卜过卦,看看是不是会亡在这一代。 玉真大师对她笑道:“凡事自有定论,你何必纠结结果如何,难道非要你在国家和爱人之间选择一个,你才满意吗?” 这正是她所害怕的,玉真一语说中她的心事,不过他说的也对,难道她真的要在其中选择一个才满意吗?可世上又哪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或者有一天叔琪不想做这个大王,也或者仲雪终能看在她的面子上放过燕国,才能解了这个困境吧。 ps: 眼疼的厉害,一盯电脑就流眼泪,也不知吃什么药能好。 第八十四章 把你的裤裆夹紧些 转眼在燕宫中已经住了两月了,韩国的快报几乎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放到她的几案上。叔琪似乎对仲雪的消息很在意,派出不少人在打听消息。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往宫中送一次,这些消息有好有坏,似乎仲雪的仗打得很艰苦。 三春很是忧心,为了季徇,也为了他,她希望他能早点回来,因为她真的开始想他了。虽然才两个月不见,但这两个月却过得很是漫长。 她巴望着仲雪回来,仲雪也很想早点把这恼人的战事结束,可是事情有时候却不像预想的那样好。他虽然和董承议好计策,但这一场仗打下来依然叫他费了不少力气。季严的军队遭遇了很大的创伤,还没等打到国都就已经损失过半了。 这样惨重的代价,让季严一时接受不了,每天像一只暴躁的狮子在军中跳来跳去。 事实证明,他们真的低估韩国人的战斗力了,这些小个子们虽然气力不高,但耐力却很足,尤其打起仗来混不要命,与他们交锋,必须使出吃奶的力来。 季严的军队打到了离国都最近的桐城,却无论如何也攻不下来。 而也就在桐城的时候,魏军和赵军汇合了。 季严一见仲雪,当时就恨不能大哭一场,他连连几仗都大为失利,对于他这种自以为是的贵公子来说,打击太大了。 仲雪安慰道:“公子莫要伤心,公子不经常上战场,能打到现在实属不易。” 这是安慰人的话吗?季严也不是傻子,也隐隐觉得仲雪对他没用好心,否则怎么只有他的军队损失,他的魏军却没受什么创伤。 可这会儿就算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也不能轻易翻脸。事情已到这个地步,退步都没了,他只能打下去。并且还必须打赢了。这不是为了季徇,而是为他自己,一旦损兵折将还拿不到药,回去邯郸他根本没法交代。至于王位就更加无望了。 他心里暗恨,面上却丝毫不动,对仲雪笑道:“君侯所言极是,我应该多跟君侯学习学习。” 仲雪多聪明啊。自然知道他想什么。这小子多半想着要魏军打头阵,他好躲在后面喘口气。 不过这一次他也没打算再让赵军打头阵。若是真叫这季严小子立了头功,借着气势一路攻到国都去,下面的事他还真不好收场。 把叫军师董承过来,要跟他商议怎么攻城。 董承想了想,而且很用心的想了想,随后道:“这我哪儿知道啊?” 仲雪很想揍他,这一道过来,不知有多少回都想揍他。越到关键时刻这小子越掉链子,现在又开始学着罢工了吗? 他冷声道:“既然不知道,那就不用当军师了。一会儿我叫人把你抬出去活埋就是了。” 董承咧嘴,不知道也不用活埋吧?他忙道:“别,别,我就是心烦,心烦。” 人都说三十而立。可他马上就三十的人了,连个媳妇都没娶,这些年一直跟着主子当牛做马的,也没工夫理这事。现在他年纪大了,也没什么要求,就是想安个家,找个地方快活快活。这都不行吗? 他跟仲雪说过这事,他倒是同意了,问他看上谁了,他使劲琢磨了一下身边的女人,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便道:“那天在营帐外等着见你,你不见的那个女人我瞧着不错,你既然不喜欢就让给我吧。” 谁知道君侯当时就翻了脸了,抬腿给了他两脚,然后又找了个茬打了他二十军棍。到现在他的屁股还隐隐作痛呢。 他为了这事,这些天一直跟他闹着气,气不顺,自然法子也想不出来了。(..tw无弹窗广告)不过他也知道开玩笑要有个度,看主子真急了,忙道:“这也不难,上次咱们攻城时那飞爪还留着呢,瞧这城池也没楚国的郢城高,对付着用用吧。” 仲雪叫他下去准备,临走之时对他道:“你以后裤裆夹紧点,别整天惦记着娘们。” 董承咧嘴,他什么时候总惦记了?也不知他发的什么邪火,莫非那天那小娘,他嘴上说不要,心里却还是惦记着吗? 也就在这时,仲雪收到斥候传回来的书简,说三春已经被抓到了燕国去了。燕国大王叔琪亲自押回的燕宫。 他一听就急了,本来打仗还用了八分劲儿,这一下十二分的力气都用上,玩命的攻打桐城。 董承很觉君侯这是疯了,费这么大的劲儿,这得出多少汗啊? 可能因为主帅太过勇猛,魏军的士气变得出奇的高昂,他们一路拼杀,真的攻破桐城,打到了韩国的国都。 季严见魏军士气大好,也不能在后边看热闹了,他忙整兵攻城,力求冲在魏军前面。 仲雪一见赵军玩命,倒躲在后面狠狠喘了口气。 他不觉得赵军能进城,这个季严虽聪明,但到底经验不足,国都的城池虽比不得楚国的郢城坚固,但也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若没有什么出奇制胜的办法,与他们正面冲突,只会让城地下多扔几具尸体。 仗连打了两天,看赵军也有些疲乏了,他便把董承叫到营帐里。也没与他废话,一开口便问道:“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董承笑着问:“什么事?是让我别想娘们吗?这些日子我可是一直紧着裤腰带的。” 仲雪瞪他一眼,这人一天到晚就没个正经时候。 他道:“我让你贿赂各国的高官,这韩国可有肯帮着办事的?” 董承“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这个啊。这个自然都做了,为了那些人每年花出去的钱多了去了,天下人都知道城阳君是最有钱的,谁知道你的钱都是花在别人身上了。” 仲雪哼了两声,怪他多嘴。 在没做君侯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布这个局了,只是那时野心还没那么大,只是想与各国官员搞好关系,总会有用到的时候。后来关系网逐渐建立起来,他的野心也随之膨胀,每年为此花出去的钱多得都可以建一座城了。 花钱容易,赚钱难,也多亏了有他舅舅,那老头虽然脾气超级烂,但说起搂钱,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了。他不仅生意做的满天下,还养了许多义子,帮他在各国打理生意,从活人到死人,所有的生意就没有他不涉猎的。 虽然这些年花出去的钱很多,不过也得了不少实惠,与各国建立关系,这些人暗中出了不少力,还有到现在都没哪国说要联合起来一起打他,其中也有他们的功劳。另外,他攻打齐国的时候,就是一些军中之人给透漏的布防图以及齐军的动向战策,这才花最短的时间攻下齐国,他打楚国时也是如此,要不是郢城有人内应,光靠三春设计的那点飞爪也不会那么容易。 这会儿到了韩国,自然要用到这些人,若是能把他们偷偷放进城去,那还用得着打仗吗? 董承自然知道君侯的意思,许多事都是他和丞相做的,君侯那位舅舅也是大才,在人事上极有天分,由他出面打点,管你多大的官,最后都能被腐化了。 早在他们设计把季严支走之后,仲雪就已经让他派人去偷偷联络那些国都中的高官,让他们相助一臂之力,还许诺,若是城破之后,定当封王封侯,共有天下。这太吸引人了,就是傻子都禁不住要流口水。 董承道:“早就跟他们约定好,一旦魏军到达,定会相助。” 仲雪点头,好歹他还没把正事给忘了。 到了晚上,董承带人到了西城门。季严攻城的是东城门,那里也不是正门,离王宫最近。他打得好主意,以为从东城进攻是最容易,却不知就因为离王宫近,那里埋下的兵力是四城之最。 而相反,西城门因为离王宫最远,又偏僻,易守难攻,反倒守卫最为松懈。 到了二更天,魏军对半空放出一只火箭,过了片刻城楼上便有一只篮子放下来,里面放了一块丝帛。 董承捡起来看了看,笑得脸都扬了,心道,这些人可真办事,没白拿钱啊。 按照丝帛所写的地方布下重兵,只等次日攻城。 到了次日夜间,天刚擦黑,城里的官兵正吃饭呢,突然间西城处火光冲天,有人大叫着救火,就在这时,一队人小心翼翼地潜到城门,杀了守城官兵,把城门打开。 董承早准备好了,带着人马冲进去,这下城里可乱了套了,喊杀声震天大响。谁也没想到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切脑袋跟剁西瓜似地,好多人在睡梦中就把脑袋给丢了。 魏军军直奔王宫而去,韩王还在睡梦中呢,就被人从床上叫起来。他也没来得及跑,在寝宫里就被抓住了。 这一切发生不过才花了一个多时辰,速度那叫一个快,等东城门外的赵军反应过来里面出事了,王宫已经被仲雪占了。最后还是魏军打开城门,把他们放进来。 季严进了城,心里这个难受啊,他以为凭自己的本事肯定能攻下国都,可显然高估自己了。不过,魏军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呢? 第八十五章 两个外甥女婿相遇 就在季严疑心不已,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仲雪已经抓着韩王的脖领子,追问神药在哪儿,他只说一句,“献出神药饶你性命,若是不献,用刀刮了你。” 都到这地步了,韩王哪有不献的道理,慌忙交出神药。 仲雪也是着急,当即拿了药带着一队人出城去了,至于这城里的事,全丢给了董承。由他这个小子看着办了。 董承心里这个气啊,他走了,烫手的山芋还丢给他,这都叫什么事啊。 打理韩国这烂摊子他不怕,怕的就是身边还跟着一只狼呢。季严没拿到药,又没占得了这国都,他能完得了才怪。到时候再把他宰了,把这里抢回去,那他要怎么办? 季严确实有这样想法,他这一趟韩国之行,什么都没得着,却损兵折将,死了不少人。他来的时候点齐了十万人马,现在剩的还不到五万了。这叫他怎么可能甘心? 正好听说仲雪走了,他心里的邪念立刻就开始疯长,暗想,何必占了这地方,把魏军赶走? 虽也知道魏国不好惹,但一桌美食面前,神仙也免不了偷口吃的,更何况一只饥饿多时的豺狼。 这样一来,董承可倒了霉了,一边应付季严,一边骂仲雪的祖宗八代。 他到底是上辈子欠他什么了,才摊上这么个主公,这哪是主公啊,简直就是害人的妖精。 仲雪坐在行进的马车上,怀里抱着那只装神药匣子,正打盹呢。他本来想骑马走的,不过连日征战,身体太乏,只有在车上养好了精神,才能有气力去找某人算账。 那个该死的丫头,就算是被人劫到燕国的,想必她也很想见她的弟弟吧。这姐弟相遇,可别擦出点什么火花。 正胡思乱想着时,突然间他连打了几个喷嚏,风间给他身上搭了件外氅,道:“君侯您别是着凉了?” 仲雪笑道:“未必是着凉,没准有人骂我呢。” “谁敢骂您呢?” 仲雪笑笑,想骂他的人多了去了。不过现在最想骂他的可能就是董承了,想必他应付季严。应付的很头疼吧。 季严会做什么,他太清楚了,因为他也是这种人,只要一遇到机会就会反攻,像狗一样咬住不撒嘴。同样的事放到他身上,他也会这么做的。 不过他相信董承,他肯定不会让季严那小子得逞了去。董承此人虽然有时候老大不正经,但绝对有大才,若连季严都对付不了,也没本事跟他一起傲视天下了。 看看天快亮了。对风间道:“我睡会儿,等到地方叫醒我。” 风间“啊”一声,“到什么地方?” “燕国。” 他心道,到燕国不得半月,半月不叫醒你。就这天气,人都得臭了。 ※ 今天是燕国选将的日子,一大早三春就起来收拾等着去参加。这事是她一手策划的,总要亲眼见一见才放心。 叔琪倒是答应叫她去了,不过他有个条件,那就是必须有他陪着才能去。 最近这些日子,他粘她粘的厉害,不仅要和她同住一个殿里,就是上茅厕都恨不能和她一起。他要跟着去,她一点都不意外。 吃过早饭叔琪来找她,今天的他换上了一身常服,看起来就跟城里某个贵家的公子一样。三春也换上一身男装,两人往一块一站真是玉树临风,漂亮到一块去了。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又回忆起了从前一起溜出宫时的场景。 战乱时期,各国武风盛行,但还没哪个国家这么大张旗鼓地遴选将军的,告示一贴出去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许多人都从各地赶来,就算不参加比武,看看热闹也是好的。 今天这次比试的主考官是容公子,比试一共分两场,武试和文试,先比武艺,再比兵法,若是武艺高强,不懂文字的,大将军是当不上了,混个副将、同福将还算是可以的。 这对于多年未升迁的军中之人也是个机会,所以燕军中也有不少士兵和将领参加。 容公子瘸着一条腿上了台,三春和叔琪站在人群中看着他侃侃而谈,那慷慨激昂的言辞,让看着的人都跟着热血沸腾起来。若忽略他那半跛着的腿,你会觉得他是无敌的勇士,是统领万兵,无所能及的统帅。 叔琪颇为感慨道:“只可惜身有残疾,否则当为一世人杰。” 三春对容公子也很惊疑,到现在她只知道他叫容谦,谦虚谨慎的“谦”,连他真实的来历都不知情,这个人就好像是个迷,根本猜不透底细。 叔琪曾派人去调查,只查出他是商人之家,买卖做的很大。 一个商人,却又说自己是贵族,这中间本身就有问题。 本来像这种身份不明的人,是不能被重用的,但她就是想相信他,他这样的人虽不是坦荡,但绝对不会做出对朋友不利的事。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两个大汉在台上叮叮当当打了起来。 刚出场的一般都是小人物,真正的高手都是压轴的,她也没耐心看这些小打小闹,随意摸了摸肚子,道:“我有些饿了。” 叔琪轻笑,“你可是吃了饭出来的。” 她白他一眼,“吃了饭就不许吃吗?” “好,好。”他宠溺地笑着,她本来就是这样,偶尔也会发发无赖,未必就是饿,但是闲得无聊想闹闹。 他看着前面有一个喝茶的所在,便道:“去那儿吃一点吧。” 这个茶楼离看台很近,里面的人太多了,别说坐下来的位置,就是站的下脚的地儿都不好找。 三春拉着叔琪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即便被人挤得跟肉饼似地,叔琪也不恼,耐着心跟着她,甚至觉得这也是种幸福。 三春眼神好,突然看见陈雄坐在一桌上座,这个地方地理位置极佳,真是理想的喝茶看热闹的好地方。 她厚着脸皮走过去,挥手打了个招呼,“呀,舅舅,您怎么在这儿呢?” 陈雄自然不是她的亲舅舅,他是句夫人的哥哥,和她最多沾点亲戚。不过这人一见面,总有三分亲,话说得好听点也不吃亏。 她穿的是男装,陈雄看了她一眼,一时没看出是谁,但对于她拉着的人,他可认得太清楚了。一时嘴张的大大的,根本忘了要站起来行礼。 叔琪笑了笑,直接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陈雄慌忙站起,他身边还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见他的样子不禁满脸惊疑。 叔琪笑道:“都是一家人,不要多礼了。”说着点手示意他坐下。 陈雄忐忑不安地跪坐下来,脸上隐隐淌出汗来,在这儿看见大王,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他身边的男子不知叔琪身份,轻声问道:“陈大人,这位是?” 叔琪笑答:“我是他外甥女婿,都是一家人。” 那男子欢笑,“如此倒真不是外人了,我也是陈大人外甥女婿。” 两个外甥女婿碰一块了,也真是稀罕。 陈雄咧咧嘴,也不知是该哭还是乐了,大王与三春的婚事,他反应的最为激烈,现在大王在他面前坦然相告,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那男子又问三春,“不知,这位是……?” 叔琪轻轻牵起她的手,毫不羞涩道:“这是我心爱之人。” 青天白日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个男人牵着另一个男人大胆示爱,只要是正常人都会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吧。 现在这个陈雄侄女婿的表情就是这样,他张着嘴,里面足够塞下一只鸡蛋。陈雄认出这是句旦,表情还算正常,但对他们在人前大展爱意还是觉得很不满。 三个人互相看来看去,各怀心思,其中最坦然的倒是三春了,她现在被锻炼的脸皮奇厚,也混没当自己是女人。一坐在叔琪身边,就叫小二过来,点了许多吃食。 因为长久没在家乡,倒颇有些怀念家乡的美食,尤其是这些简单的配茶小食正是宫中所不常见的,平日里吃不到,此刻食来倒颇觉美味儿。 与大王同席,陈雄不敢跪实着了,半弓着身子很是难受,他躬声问:“您今天怎么出来了?” 叔琪笑道:“今日有热闹可看,自然要出来瞧瞧。” 那一日他在宫中罢免大将军之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庞万这样高的身份,都被罢官了,许多大臣开始有些不安,最近这几天上奏批君的人明显少了许多。 陈雄今天看见他,也觉颇多忌讳,心里有些犹豫要说什么,好半天才道:“这是平大夫的儿子,平绒,也是臣的外甥女婿,早年一直在山上学艺,武艺尚佳,还曾跟玉荣大师学过两年画,画的一手好图。” 三春轻“咦”一声,玉荣大师的徒弟,那就是她的师兄啊。这么想着,不免对他多瞧了几眼。 这个平绒长得很是普通,行为举止也并不大气,也不知因为什么会被大师收为徒弟。她很了解自己那位师父,他是极苛刻的人,收徒弟也很严格,因为收了她,到现在师父还懊恼不已呢。 第八十六章 仲雪必须要死 叔琪问陈雄为何在这儿,陈雄说是自己这个外甥女婿今日要打擂,参加比武夺魁,才特意来的。(..tw无弹窗广告) 对于谁最终会夺得大将军之位,叔琪从来都不在意,他这个大王位置做的本就没什么意思,若是可以选择,他宁可和三春一起归隐田园。 打了个哈欠,道:“那你们就好好打吧。”说着看向前面的高台,再不理会他们。 这会儿,刚才那一对大汉已经打完,又换上来另外一对,这两人一个瘦小枯干,一个肥胖如猪。两人打不多时便见了分晓,确是矮瘦之人胜了。 叔琪又打了个哈欠,“老这么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有没有什么办法叫他们打得快些?” 三春笑道:“选才自然不能随便,这大将军之位也不是谁都能行,选中英才也罢,若是一个心术不正之人,于国家也是大害。” 叔琪道:“那如何看出谁心术不正,难道这人脸上还刻着字不成?” “这个看是看不出来,不过可以试。” “如何试?” “我去打他一拳,若是他要打回来那便是心术不正,若不打回来那便是心术正了。” 平绒一直在旁边听着,此时不由“啊”了一声,“这么做怎么可能试得出来?” 这么做自然试不出来,她也就是这么一说。不过看他的反应,就能知道这是个很死板的人,不懂得开玩笑,玉荣大师那么有幽默感的人,看重他倒也稀奇。 她道:“你觉得该用什么方法?” “正所谓日久见人心,不能因一两件事就给一个人定性,不过有时候小事也能证明一个人的心思如何。但是否对国家效忠却不是说说就行的,这必须经过验证。大事来临之时才能看出谁是真心,可真到了大难之日,就怕许多人都守不住本心了。” 这倒是实话。身为臣子的也是人,在面对个人利益和国家利益有冲突时。大部分人还是选择自保。这会儿她倒有几分欣赏这个平绒了,敢于说真话的人,实在是不多。 平绒是这么说的,未来也是这么做的,当终有一日燕国国灭之时,唯一还对国家效忠的几人里就有他一个。他用实际行动证实了自己的话,他是经得起考验的。 陈雄本来有意让平绒和大王多聊一会儿。以后若能在燕国为官,也有益处。但是说话的都是三春,叔琪只是看着看台,时而喝口茶。似对什么都不在乎。这让他很是着急,有意让平绒好好表现一下,便道:“时候也差不多了,你也到台上去走一遭吧。” 平绒应了一声,刚走出茶楼。突然见远处一辆马车向这边疾奔而来。 那马车跑的极快,一路冲撞而来,几次险险撞上行人。马车上一人挥舞着鞭子,高声叫道:“让开,让开――” 三春看到赶车之人。立刻脸色大变,没头就往外跑。 叔琪正喝着茶,见她跑出去,一推茶杯慌忙也站起来。他这一推力劲儿太大,一盏茶全撒了,一点没糟蹋,都溅到对面的陈雄身上。 陈雄被烫的跳起来,抖着衣服连声高叫。他一个士大夫人前失仪,真是羞煞人也。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喝茶了,拎着衣襟就往外走,一时间四个人全出去了。 小二在后面气得大骂,说士大夫也吃白食,钱也不给就跑了,但骂归骂终没敢追上去朝他们要钱。 叔琪走到外面,三春已经追着那辆马车而去,他在后面追着,高声叫道:“你干什么?” 三春道:“仲雪,城阳君在那马车上。” 她这一声嗓门很大,周围许多人都听到了,也是城阳君的名气实在太大了,你可能不知道你国的大王是谁,但却绝对知道城阳君是谁。 顿时一传十,十传百,许多人都惊叫道:“城阳君,城阳君在这儿。” 三春没想到自己一句话造成这么大轰动,身边人越围越多,她再想找那辆马车,已经找不到了。 叔琪追了上来,冷声问:“你在哪儿看见他了?” 三春暗想,赶车的是风间,车上坐的人肯定是仲雪,但就他一个人跟着仲雪,若被别人知道他在这儿,会不会有危险? 她不敢保证叔琪会不会对他不利,此刻也不敢说,只摇摇头道:“我可能看错了,仲雪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叔琪若有所思,看她刚才紧张的样子,根本不是假装,除非真的是看错了,否则那就是仲雪已经来到了燕国。 他道:“既然看错了,那就回去继续看打擂吧。” 三春点点头,两人并没回茶楼,只站在看台下,看着上面的比试。她虽是注视着高台,却很有些心不在焉。 仲雪来了,那么他是找到了神药吗? 这会儿平绒已经登上了高台,技压群雄,大展武艺。他的拳脚功夫和剑术似乎都师出名门,与他平淡的长相不同,每一样都很精彩。 可是三春却看不下去,脑子里想的全是仲雪。 叔琪看她这样子,便道:“既然不想看,那就回去吧。” 三春也没心思再看,留在这儿也是受罪,便点点头。 两人往宫中方向走,穿过熙攘的人群,路边近卫守着马车在等候,他们上了车,一路向宫中而去。 回到宫里,她就跟叔琪告别,急匆匆去见季徇。 叔琪看着她奔自己寝宫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想了一会儿,让人叫来侍卫统领彭宇案,道:“去查查城阳君可是来这里了?” “诺。”彭宇案应声,又问:“若然城阳君真在这里要如何?” 他比了个“杀”的动作,他不来也罢,若敢单枪匹马在他的地盘上,绝不可能叫他活着。 彭宇案大惊,“大王,这弄不好要引发战争的。” 叔琪冷笑,“你不打魏国,就以为魏国也不会打咱们了。” 他只是不爱管事,但并不是傻子,仲雪不除,他寝食难安。有个季徇他已经无法忍受了,还要多个仲雪,尤其是三春对他与季徇都不相同,这令他嫉妒到极点。所以他必死无疑。 三春去见季徇时,他正在弹琴,真难得在这样的宫殿里,面对无数张俗人脸,他依然能有个好心境。他的琴声悠扬动听,分外能打动人心。 驻足听了一会儿,感觉到他琴声中隐隐有一丝留恋和不舍,想必他也不愿尽早结束自己性命。 轻轻叹了口气。 季徇听到叹息声,不由抬起头,随后展颜一笑,“你怎么来了?” 她道:“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季徇眉角微扬,“好消息是什么?” “好消息是季徇来了。” “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我也不知他现在在哪儿。” 季徇幽幽一叹,能知道他回来了,对于他真的是好消息了。以仲雪的性格,若拿不到药,他是不会到这儿来的。 他道:“就算暂时不知去向,早晚会出现的,你担忧什么?” 三春又叹口气,她真的很担忧的,因为担忧,心都疼了。 “你以为我只担心仲雪吗?我担心的是叔琪,这孩子有时候太较真,就怕他会对仲雪不利。” 仲雪那个人,又岂是那么好对付的。别人敢咬他一口,他就敢咬人十口,并且一口比一口更狠。 季徇道:“这……应该不会吧?” “但愿如此。” 若有了这一日,恐怕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无法在两人之间做出选择,只能祈祷叔琪千万别做傻事。他真的斗不过仲雪的。 ※ 仲雪到了燕国国都,眼看着都能看见燕宫的大门了,却突然喝道:“停下。” 风间停下马车,诧异地回过头,“君侯,您不去见燕王了吗?” 仲雪摇摇头,“见还是要见的,只是端看怎么见了,这一回先不去见他。” 他好歹是一国君侯,总不能就这么闯进王宫里。再说了这么悄无声息的来了,若出点什么事连个知道的都没有。也是他心急,没带什么人就来了,根本没考虑后果如何。 心里想着,季徇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三春也一时成不了别人媳妇,那他就不如等等再说。 只是这一等,却等出事来了,他们落脚在一个客栈,刚一住进去,就听有人打听有没有两个男人住进来,形容的样貌与他们很相似。 仲雪多机灵啊,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儿,他慌忙叫风间,两人从后门就遛了,马车也弃在客栈里。 走在大街上,风间问道:“君侯,咱们该去哪儿?” 仲雪冷冷道:“去句府。”现在哪儿还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 他已经隐隐感觉到有人想对他不利,不管那人是谁,躲在句容的府里总归是不会错的。尤其这是句旦的家,看在三春的面上,宫里那位应该会顾全几分颜面吧。 臭小子,还敢对他不利,且等着看他怎么收拾他。 两人转过街头往句府走,风间忍不住开口问道:“君侯可猜出是谁注意咱们?” 仲雪笑笑,“猜是猜到了,不过人家还没动手,也不能就给人栽赃了。” 第八十七章 别这么对待老丈人 他刚到这里,还没露过面,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来了。这种人一共有两种,要么是一路跟踪他来的,要么就是在他身边布了眼线,严密监视他的行踪。而在客栈里大厅人的人,很明显是燕国人,那么到底谁盯上他,那就很容易看出来了。 只是现在还没弄清对方的意图之前,还是先不露面的好,省得发生什么误会,不好向某个人交代。 句容刚吃了晚饭,正在客厅里坐着喝茶下火呢。这两天夫人跟他吵的厉害,起因全是为了句旦。句夫人说他想把女儿嫁给大王,纯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让他赶紧息了这个心思,省得惹人笑话。 他夫人看不上自己这个女儿,他知道,但也犯不上,这么埋汰人吧?弄了一肚子火,正无处发泄呢,忽然听到下人禀报,说是有故人来访。 故人?他的故人都入了土了。 句容也想不起来是谁,便道:“先请进来吧。” “诺。”仆人下去,不一会儿领进了两个人。 句容刚喝了一口茶,忽然抬头看见那进来的人,不由含在嘴里的茶全喷出来,衣服前襟都湿了一片。 他抖了抖衣服,慌忙站起来,伸手点指仲雪的鼻子,“你,你怎么来了?” 说完又觉不对,忙又客气道:“不知君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说完还觉不对,这未免太客气了,又换了另一种语气。“君侯大晚上,到底上这儿来干什么来了?” 仲雪对他这位老丈人的模样很觉好笑,扬了扬嘴角道:“也没什么,就是想在这儿借住一晚。” 句容“啊”了一声,他跑他家借什么住啊? 他问:“一晚吗?” “几晚也行。” “几晚?” 仲雪轻咳一声,“或者住到什么时候想走了也行。” 句容脸都绿了,这是他的家,凭什么他要住就住?城阳君是谁啊。这人的难缠程度可是有名的,若真叫他住进来,想要送出去可不容易了。 推开门,对外面大叫道:“来人,来人――” 几个仆从跑了进来,句容一指仲雪,“把他请出去。” 再一回头。仲雪已经不在原地,而是坐在他这个主人的座位上,喝着他的茶,把玩着他对喜欢的手把件,混没把自己当外人看。看那架势,似乎还有凌驾于主人之上的意思。 “你干什么?”他几步走过去,要抢回他心爱之物。 仲雪顺手递给他。笑道:“大人真以为就你府里这点人,能把本君赶出去吗?我劝大人还是想清楚点,若是让人知道本君在你府里意味着什么。你若不留本君在此,那本君就大肆宣扬一下你和本君的关系,不知你可知道后果如何?” 句容就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才要赶他走的。可是见过无赖的,哪见过这么无赖的,这哪是君侯,整个就一市井小人。 仲雪过去揽住他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道:“你跟我也是老相识。以后成了亲家,那就是一家人了。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跟你女儿拜堂成了亲了。” 句容撇开他的手,心道,他这哪有半分像是对待岳父的意思。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年前吧。”他说着啧啧出声,“怎么句旦也没告诉你吗?” 三春倒是说过不让他操持她的婚事,说她已经是有主的了。那会儿他还不信,以为是她的推脱之词。难道真如仲雪所说,他的女儿嫁给他了吗? 心里知道城阳君不好惹,更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赶出去了。这就像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捧着烫手,吃着烫嘴,想要扔掉,又沾手上了,叫他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实在想不出法子,便道:“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就是别给我惹麻烦就行。”说着甩开袖子往外走。心里不免暗自嘀咕,他怎么这么倒霉啊,躺着都能惹祸上身。 自从把句旦这个女儿找回来之后,他明显觉得麻烦多了好多。也是他天生魅力大,怎么生出来的女儿这么招人待见呢? 仲雪自然知道他不可能给他安排住处了,他们是不受欢迎的客人。对于主家给的脸色,他也不在意,叫风间抱着行李,自行住进了上次住过的那个院子。 对于这座府邸,他也算是轻车熟路,无需别人带领招呼,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做什么,都随意吩咐府里的下人。 句容跟下人们都交代了,他想做什么都随他,有什么要求尽量全都满足。既然人都住进来了,也没必要再结梁子,只要不给他惹麻烦,便也都随他了。 但是,可能吗?仲雪从来走到哪里,都会把麻烦带到哪里的。 就在他住进句府的第二天,就出了事了。半夜的时候,他的住的房里突然进了刺客,也是他机警,让风间睡他的床,他自己躺在下人们的睡处,这才逃过一劫。 他没事,风间可是倒霉了,半边膀子被人刺了血窟窿,血哗哗的往外流。这也还是他武功好,反应快,否则现在喉咙都让人戳破了。 仲雪听到叫声跑过来,慌忙给他包扎伤口,大把的金疮药撒下去血才止住了。 风间疼得咧着嘴,抱怨道:“君侯,咱不带这么玩人,你还说什么这床的位置好,通透又旺人,睡在这里的都是封侯拜相的命,要让给我睡。现在可好,将相没封成,小命差点玩完了。” 仲雪笑道:“那是你脑子不好,本君说什么你都信吗?” 风间自然不信的,但他有办法吗?主公所命,就算叫他自杀,他也得去,替他挡剑也是应该的。他肯花心思骗他玩玩,已经是很瞧得起他了。 他苦笑道:“下回再有这事,能提前说好了吗?也叫我有所防备。” 仲雪笑了笑,“提前说了,那就不灵了。” 风间是藏不住事的,若提前说了,行动之时就带出来了,又怎么可能骗得了那刺客?既然骗不了刺客,某个人对于他是否受伤的事应该会有所怀疑吧。本来他还想玩的更大,叫刺客把人刺死,最好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下面的把戏才好拿出来玩。不过看在风间伺候他多年的份上,实在不忍他小命玩没,便也就适可而止了。 不过既然做了,少不得要装装样子的。 他给风间绑好伤口,然后又照着他那样子在自己身上绑了一圈绷带,还打了个漂亮的结。 做完之后,就去找句容,说自己受伤了,让他把消息传到宫里,悄悄告诉三春知道。 句容也怕他出什么事,他府里遭了刺客,这于他也很不利。若是城阳君死在这儿,到时候问起罪来,他也担不起。 匆匆忙忙进了宫,见着三春,把仲雪遇刺的事说了一遍。 三春当时就急了,详细询问了他的伤势。听句容说他伤在手臂,半个膀子都要废了,心中更是焦急,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句容摇摇头,“这倒不知,不过他说了,这人是谁,你肯定知道。” 三春不由猜测,这人她知道,那会是谁呢? 想着想着便想到叔琪身上,心里忽有些恼怒,没想到她的担忧成真了,他果然对他动手了。 她当即去见叔琪,一见面便道:“你如此行事,他若有三长两短,我绝不会饶你。” 叔琪愣了,“你说什么?” 三春冷声问:“仲雪在句府的事,你知不知道?” 叔琪冷笑,“他在哪里,我如何知道?” 三春料定他是推脱,便道:“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告诉你,若他有半分闪失,我今生再不理你。”说完一甩袖子,就要走出。 叔琪唇边浮起一丝苦意,他以为她至少是在意他的,没想到在她眼里自己依然比不上仲雪。原来这些天两人在一起的相处,那相亲相爱,相濡以沫的感情,都只不过是虚幻是虚假的。她终究没爱上他…… 昨晚他确实派刺客了,可是那刺客传回的消息却是此事没成,城阳君有了提防,只刺中了他的手下护卫。 这一转眼就变成他本人受刺,还受了重伤了?这还真是天大的笑话。 到底是她傻,还是他傻,这么容易就被人愚弄了。 他几步走过去,拦在她身前,冷声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确实没伤他。” 三春怒道:“你还要骗我,今日句大人进宫,已经都跟我说了,他伤了左臂。” 他也怒了,“随你信不信。” 这是两人第一次吵架,从小到大,他们从来没为什么事吵过架。这是第一回,甚至这都不算是吵架,只是她在指责,而他无言以对。 他确实要杀仲雪,这毋庸置疑,即便被她骂,被她讨厌,也是他咎由自取吧。但是他明明没有伤到他,却被人诬陷了一把,这口气,他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的。 三春担心仲雪,很担心,他受了伤,应该很疼吧,若他的手臂好不了,也不知该怎么办?她想了很多,忙叫人去给句容送信,要他好好照顾他,并嘱咐句容一定要保护好他,否则就不认他这个爹。 第八十八章 是要私奔吧 句容听得胡子都气翘了,他在府里被仲雪威胁,被他欺负的事,她就不理了?现在居然口口声声向着的都是外人。(..tw好看的小说) 可即便有再多怨言,对于他自己女儿的话也不敢不听的,一回到府里立刻拿了一大包伤药给人家送过去,还在府里加强了护卫,并专门在他住的院子里安排了许多明暗哨。 这样做他还觉得不放心,又花重金雇了几个剑术高手,护在仲雪身边,陪他进出进入。 对于这么贴心的保护,仲雪坦然接受,一个劲儿夸赞句容,说他仁心仁义,宅心仁厚,对女婿也这么体贴。 句容心里这个憋气,恨声道:“你待在这里最好少出去惹事。” 自从进到这府里,仲雪暂时就没打算出去,他在他的小院里,哪里都不肯去。 三春派人来询问神药的事,他只道:“要想拿药可以,就让季徇自己上这儿来吧。” 三春一想也是,若是有季徇在他身边,他应该能更安全些吧。 跟玉真大师和季徇说了此事,问他们可愿到句府里做客几日?这是比较隐晦的问法,季徇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他笑了笑,“原来在你心里最牵挂的依然是他。(..tw)” 三春微觉尴尬,她心里惦念最多的确实是仲雪,但要让她这么亲口承认,也觉不好意思。 季徇幽幽一叹,到了今日若还不知道她的心思,那就是他故意不想理会了。她满心满眼里都已经只有仲雪,他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他和玉真出了王宫,住进了句容的府里。 对于家里突然来了这么两个客人,句容很觉无奈,仲雪一个人就把他这府里搅得鸡犬不宁,再多两个,还真是不知该怎么办。 他苦苦一笑,“素问赵国富足,难道经连个处所都找不到吗?” 季徇笑着一躬到地:“大人勿怪。咱们也是一时无奈,才会叨扰大人。” 句容想到眼前这位曾是他的女婿,就觉心里别扭,他看这位季徇公子,比仲雪好了几倍,也不知怎么弄的,怎么两口子最终闹了分离了? 可能是老丈人对女婿的那么一点小留恋吧。他终究对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说不出“不”字,只道:“既然公子有难处,那就留在府里吧。” 他命人去安排住处,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多留一人少留一人也没什么区别。[..tw超多好看小说] 季徇一住进府里立刻去找仲雪,一见面便道:“君侯得胜回还。真是恭喜恭喜。” 仲雪喝了口茶,淡淡道:“堂堂赵国公子,这是打算捡便宜来了?” 这么讥言讽刺的话,季徇自然知道他这是不打算那么痛快把药给他了。 仲雪想什么他也能理解,这是拿命换来的东西,自然不可能轻易送人。尤其是仲雪,以他的脾气若不趁机要求什么,实在不像是他的为人。 他笑道:“君侯若有事但说无妨,有能为你效命的但请直言。” 仲雪笑起来,“公子真是明白人。跟明白人说话最好不过。”他说着又喝了口茶,语气淡淡,“我也不要求什么,只要能把三春带回魏国,惟愿足矣。” 就算他不这么说季徇也不想三春留在这儿,叔琪对三春的心思真是日月可鉴,这让他很是不安,长留在这里还不定出什么事呢。 他叹口气。“此事我帮你就是。” 仲雪轻笑着起身给他让座,真难为这个主人到现在才想起客人还在一旁站着。 等季徇坐下,又叫风间奉了茶,他才笑道:“既然公子肯相助。一旦到了魏国境内,便给你服药就是。不过此事隐秘,最好不要说与他人。” 季徇知道他这是怕三春知晓,若是那丫头知道仲雪趁人之危,肯定会跟他没完的。想到仲雪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对那丫头有几分忌讳,心中有些微酸,又有些欣慰,他能这么对待三春,也这丫头的福气。或者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也该是时候做个了断了,他也该熄了那些念头,再也不要对她有什么心思了。 他和仲雪商议,由他把三春带出燕宫,然后他们一起离开。带三春出宫并不难,只是要甩开叔琪离开却不容易,燕国的兵士那也不全是吃素的。 他问仲雪可有什么好法子,仲雪笑道:“听说上一次比武招将,人选已经定了。” “已经定好,正是陈雄的女婿平绒。” 仲雪一笑,“那你就去说说看,想必陈雄也不希望大王娶三春做王后的。” 满朝文武对于句容之女封后的事,大有微词,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了。季徇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关窍,陈雄是其中反对最为激烈的,他的女婿平绒现在身为大将军恐怕也会听老丈人的话,把人送出燕国吧。 仲雪想了想,又道:“只有平绒一人未必成事,那个容公子与三春关系甚好,由她开口肯定会助一臂之力的。”他说着挤了挤眉,“有人相帮,又何须咱们多费心力?” 季徇暗叹,怨不得他能成事呢,才来了短短几天就把什么事都琢磨透了,进路退路也全部想好。 他回到宫里和三春说起这事,三春倒也赞成仲雪的想法,叔琪现在逐渐开始对朝政感兴趣,朝中前些日子也进行了大换血,许多官员都换成了可信任的人。现在就算走了,她也是了无牵挂了。 至于和容公子通气之事,也好说,若这点小事他也不肯帮忙,那也就不算是朋友了。 她把容公子叫进宫,容公子一听,不由得直咧嘴,“你不会是想私奔吧?” 三春“切”了一声,什么私奔?说的这么难听。 “你到底要不要做?” 他苦笑,“你能不能不要总给我找这么艰难的事来做?从建城到现在我可有一日不担惊受怕过?” 三春笑道:“咱们相识也是有缘,你何必计较那么多?正所谓养兵一日,用在一时,我对你的那份心思,应该也有回报之日吧。” 容公子叹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助你离开倒是可以,只是若被大王发觉,我又该如何?” 三春拍了拍他的肩头,“你放心,你现在是他身边的红人,他不会把你大卸八块的。” 大卸八块是不一定,砍了他的脑袋倒没准了。 第八十九章 弟弟硬上弓 容公子幽幽一叹,他会有什么下场太清楚了,只希望大王能够手下留情,别把他罚的太狠就是了。(..tw) 搞定容公子,剩下的事就不需她操心,她只需在这儿等着,仲雪自会想办法把她这个大活人弄出宫。 可连着三天都没什么消息,三春就有点着急了,难道仲雪会忘了这事? 仲雪倒是没忘,只是突然收到一封飞鸽传书,让他很是烦恼。董承从韩国传来书简,上面只有两个字:有难。 董承此人性子虽不大沉稳,但还不至于咋咋呼呼的乱报消息,这肯定是真有什么急难,必须要他解决的。有心去瞧瞧出什么事了,但三春还没救出来,他这一走再耽误些时日,还不定出什么事呢。 他烧了布帛,对风间道:“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都备妥了,咱们的人调过来三千,能挡上一阵,就等着夫人出宫了。” 仲雪点点头,“此事不能多等了,今晚就把人带出来,你叫人往宫里送个信,让三春做好准备。” 风间道:“君侯,咱不是打算明天行事吗?现在都过了未时了,就怕来不及准备。” 仲雪瞪他一眼,“你不说都准备好了?” “这……还缺一点点。(..tw好看的小说)” “管你缺哪点,今晚酉时之前全给我办妥了。” 他说着大跨步走出去,风间一咧嘴,缺的这点就是那三千兵,那些人到现在还没进城呢,让他上哪儿补去呀? “哎呦,我的爷,我的祖宗,你想难为死我。”他嘴里叫着苦。却又少不得出去办事,也不知现在去调兵还来不来得及。 在宫里三春得了消息,当天就准备好了。 真要离开这里了。她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燕宫毕竟是她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这里还有她唯一的亲人,这次走了,恐怕今生很难再回来了。或者在临走之前,还应该见叔琪一面吧。 她心里想着,已经管不着自己脚,不由自主地向外走。虽然心里也知道,此时应少生事端。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再看这个弟弟一眼。 自从季徇走了之后,叔琪又住回自己的寝宫,他本来想赖在太子殿多住几日。是三春应把他赶出去,这两天正跟她闹气呢。 三春来到皇上寝宫时,叔琪正准备睡觉,一眼看见她,不由笑道:“怎么?你这是想通了。(..tw)要自荐枕席了?” 三春叹口气,“你能不能不这么说话?” 叔琪笑笑,“这么晚一个女子来男子房间,你觉这说明什么?叫我不多想也难。” “说明我想找你喝茶。”三春笑着把端着的茶壶放在桌上,她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可以和他说说话。 “咱们两个好久没坐在一起喝茶了。”叔琪坐在她对面,亲手执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 三春好笑:“哪有好久,我两天前才跟你一起喝过茶。”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算起来咱们已经有几年没见了。” 难得看他心情这么好,想必这些日子朝上的事都很顺利,这么看来容公子确实是个很得力的助手。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说起小时候的事,三春心中感慨,她这一走,恐怕最伤心的就是他了。但是有些缘分该断时必须断,她是他的姐姐,毕竟不能陪他一辈子。 看看时间快到了,她也该告辞了,站起来要走,叔琪突然道:“我以为你会说些告别的话。” 她一怔,“你说什么?” 他淡淡道:“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坦白?” 坦白什么?难道他知道她要走了?这怎么可能啊? 她惊疑的时候,叔琪已经一步上前抓住她的手,冷声道:“我以为你至少会留恋这里,没想到你要走了,却连句告别的话都不肯说。” 三春惊道:“你如何知道的?” “知道什么?知道你要走吗?” 其实他并不知道什么,仲雪那么精明的人,做什么事都不可能留痕迹。只是今天的三春很不正常,平日里她的话都不多,可是今日却跟他说个没完没了,还叮嘱他要对朝事精心,要好好做一个大王,还要好好照顾自己。他心中生疑,便故意诈她一诈,没想到她还真承认了。 此时此刻,心里疼痛难忍,他这么用心的对她,恨不能把心掏给她,没想到她还是想离开。 他冷笑道:“你打算怎么做,就这么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叔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她想解释,可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已经笃定了她要抛弃他,又怎么能体会她心中的不舍和难受。 她不得不离开他,他可知道若不是迫不得已,若不是他要把她当女人收在宫里,她也不会这么急切的想离开。 叔琪确实不能理解,只一心觉得是她背叛了他,他冷冷道:“真的是我太惯着你了,你想做什么就让你做什么,从不强迫你,现在倒把你惯的开始欺骗我,与其这样,倒不如用强的,今天你也不用走了。” 他说着已把她拽进怀里,热切地吻上她的唇,他的吻初时暴躁,好像天上的闷雷,恨不能把她的唇齿炸裂,而后似乎感觉到她的痛苦,那吻便像雨露一样撒在她面颊唇间,细腻温柔,仿佛暴风过后突然转晴的小雨。 三春的眼睛睁的好大,清澈的瞳仁里闪着湿润的微芒,小小的下巴被他的手指捏红了,粉嫩的唇瓣微微张开。她不想,不想跟他,跟自己的弟弟,她挣扎着,推着他,但他却纹丝不动。 他抓住她的头,那吻又变的粗暴起来,唇一路向下,从她的锁骨一直吻到胸房,隔着衣服轻舔她的玉乳。 三春用手打着他,他抓起她一只白乳捏紧,啃咬顶端的樱桃,高大的身体将她紧紧地压在案几上。然后他动手撕扯她的衣服,紧紧地抱住她,将她的身体贴紧他,感受他对她的欲望。 他胯间的硬物紧紧抵住她,她的胸脯被他的胸膛挤压着,几乎无法呼吸。 “放我走吧…咱们不能在一起,那是错误的。”三春不再挣扎,只是声音暗哑地肯求。她不可能这样屈服,不可能与他发生什么,那会令他们彼此都痛不欲生。 第九十章 敢欺负我的女人 她的手在案几上找着,抓着一个青铜烛台,紧紧握住。[..tw超多好看小说]她在忍受,不到最后一刻,她真的不想动手打他。叔琪的身体很弱,从小就很弱,他未必能承受她的击打…… 叔琪忽然展颜一笑,那丝笑容在冰山一般俊美的面庞绽放出无尽的风情。 “只要你听话,我会对你好的,不再追究你的罪,今生今世只对你好。”他的眼神是那么痴迷,那么无畏,那是敢于向世人挑战的无畏。他不怕,不怕被人说,不怕天打雷劈,不怕内疚,他什么都不怕。 说着话,他已经在解自己的腰带,随着他的动作,俊美的面颊再次恢复到毫无表情,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不会让人联想到淫冶,而是冷酷中带着致命的性感。 可是她怕啊! 三春终于举起手,她闭上眼,不敢看,不敢看他头破血流的模样,若真的能选择,她宁可那个打他的人是别人。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声闷声,叔琪已经软软趴在她双峰上。 动手的不是她,而是叔琪后面一个人,那人望着她,嘴角微微上撇,“你这个弟弟还真是个痴情种子。” 三春喘了口粗气,把叔琪推到一边,问道:“你怎么来了?”她倒没想到仲雪会出现在这里。(..tw) 仲雪轻哼一声,脸上愠气未散,谁看见自己女人被别人欺负,脸色都不太会好看。 他道:“是句容带我进来的。” 风间出去布置一切,他在句府里来来去去的走着,总觉得心里不安稳,具体因为什么也说不上来,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这种感觉却越来越浓了。到后来他也待不下去了,便跟句容说要进宫。 句容自然不同意。这都过了申时了,再要进宫,就他这张老脸。他肯豁出去,别人也未必肯买账啊? 仲雪可不管这个。伸手架着他就往外走。句容也挣不动,又不好意思大声叫“救命”,只好被他强押着赶去燕宫。一路上,他心里别提多别扭,就说不愿自己女儿嫁给他呢,一点礼节都没有,这叫什么玩意啊? 心里骂。嘴上却不敢说,还得豁着老脸跟守卫磨牙,说自己有要事求见大王。 也赶巧了,他们在宫门口碰见宫里的内侍崔公公。这崔公公平日里与他关系甚好,他也是出外办事,正要回宫,便把他们带了进去。 叔琪的宫里没有守卫,也是很大的弊病。他住的地方又偏僻,轻易不会有人路过,若是赶上进个刺客什么的,连看见的人都没有。 两人轻而易举的就来到大王寝宫,句容还有点顾及。说什么也不肯进殿。仲雪倒无所谓,等他离开燕国,难道他还能追到魏国去?他一个人走进去,也刚刚好正看见叔琪把三春压在床上。 仲雪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他二话不说,抄起一个烛台就从后面削了过去,只一下叔琪就躺倒了,可见他的力气没少下。 三春担心叔琪的伤,俯身看他,后脑勺血糊糊的一片,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只是意识模糊了。 她埋怨道:“你也是,下这么狠的手干什么?” 拿了伤药给他处理伤口,仲雪在一旁等的很不耐,“你若不走,一会儿可来不及了。” 三春不理,他只好又道:“句容在外面,我叫进来给他处理伤口。” 转身出去把句容拉进来,看见他,三春这才放了心,把伤药递给句容,让他赶紧叫太医。 句容咧嘴苦笑,他们走了,这不是把天大的祸事推给他了吗?别人看见这场景,多半以为是他打的。 有心不管,又怕大王真死了,只好接过创伤药先给上上。 仲雪忙拉着三春走了,到了外面换上一身内侍的衣服,脸上涂点易容药,也看不出她是谁。 两人临出门时拿了叔琪的手令,他们匆匆离开燕宫,这样一来即便是晚上关了城门,他们也能顺利出城。 风间正发愁他带的几千人如何送进城,就见仲雪带着三春骑马出来,他远远看见,不由暗自钦佩。 等两人走到偏僻之处,他忙迎上去,“主子,你还真是高明,我这还没救呢,您就出来了。” 仲雪冷声道:“少废话,快准备走,难道在这儿等着人追出来吗?” 风间忙应了一声,叫人赶紧护着主子走,不离开这鬼地方,他总觉心里不安稳。 走出一段路,眼看天亮了,仲雪对风间道:“你先带三春去魏国,我还有事要做。” 三春道:“你要去哪儿?” “去趟韩国,我不在,季严这小子翻天了。” 仲雪带着一千官兵骑马走了,他刚一走,三春立刻道:“风间,我若有什么事,你应该要担干系的。” 风间一咧嘴,“我的姑奶奶,你又想干什么?” 每回单独面对三春,他都觉得肝颤,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又出幺蛾子? 三春道:“我虽然出来了,不过还有一人在句容府里,你领着人再进去一次,把人带出来。” “您要带谁?” “季徇还有玉真大师。” 风间苦苦一笑,“夫人,您真会给小的找事,现在城里八成已经乱成锅粥了,我怎么可能进得去?” 三春冷笑,“你少给我找这种理由。” 风间笑得更苦,“夫人,君侯说的话您也听见了,他没叫我回去,只让我送你去魏国。” 三春道:“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 风间哪敢啊,只能带着人进去,他拿着三春带出来的手令,进到城里还算容易。只是必须抓紧时间,否则等燕大王封了城,就是神仙也救不出人来。 刚才出城的时候,三春提过要把季徇一起救出来,仲雪只冷冷一笑,“现在时间紧急,你若为他冒险,便干脆把我陷在这里吧。” 她无奈,只好先跟他出城,到了外面再想办法救人。 本来想跟风间一起进去的,只是她若在城里,恐怕风间更难施展,也只得在这儿等着,若能把季徇救出来也罢,若不能干脆直接闯进去。 之所以急着把季徇带出来,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怕叔琪看她走了之后,气无处可撒,再撒到季徇身上。 第九十一章 小心眼的报复 天亮的时候,风间终于出来,他是自己出来的,单枪匹马一个人,并没有带出季徇。(..tw好看的小说)不仅没有季徇,就连那些一起跟进去的兵士也都没回来。 风间一身是血,显然经过激烈的战斗。他从马上跳下来时,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在地上。 三春忙过去扶住他,问道:“季徇呢?他怎么没出来?” 风间摇摇头,“城里抓人都疯了,季徇已经被带进宫里,根本进不去。咱们的人也都陷在里面了,险些我也出不来了。”若不是有那块御命金牌,如王亲临,逼得那些守卫不得不开了城门,就真的出不来了。 三春担心季徇,拉过他的马来就要翻身上去,看那架势似乎要立时进城去。 风间吓一跳,忙拉住马缰,“夫人且等等,小人还有话说。” 三春停了停,只听他道:“夫人当真要去吗?” 她点头。 就在这时突然一些粉末对着她脸上撒来,她只觉头一晕,“砰”地栽倒在地。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这迷药粉是她常用的东西,没想到今天竟着了风间的道。 风间见三春倒在地上,一抖手,剩下的药粉全撒出来。他慌忙让人把她扶起来,嘴里念道:“夫人啊,夫人,你可别怪我,这都是君侯的主意啊。(..tw好看的小说)” 仲雪临走的时除了嘱咐他不能让三春再进城,还给了他一包药,要他实在劝不了的时候,就给用上。 风间哪敢啊,若不是今天逼不得已,他肯定不会出此下策,他还害怕夫人找后账呢。 三春醒来之后,自己已经在去魏国的马车上,浑身软绵绵,没有半丝力气,这就是迷药的后遗症。 都走出几十里路了。再回去救人已经不可能了,这都怪风间,这个讨厌的人。他还真敢下手啊? 她咬了咬牙,随后开口就骂:“风间,干这种缺德事,小心出门叫雷劈死。” 外面风间哆嗦了一下,他就知道大事不好,他倒不怕被雷劈,就怕这姑奶奶会想法设法摆布他。 旁边几个护卫听到骂声,都捂着嘴偷偷笑。暗道风护卫可是要倒霉了。跟着主公时间长的人。都知道这位夫人平时性子很好。可你要惹了她,绝对是睚眦必报。 接下来的日子,风间也算悲催到家了,三春摆明了整治他。叫他喂马,给马洗澡那是轻的,就连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事也叫他做,恨不能当他是万能的。 而真正做了,他才知道自己是万万不能的。不要以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是什么好事,所谓的逢山开路,就是他拿把斧头在前面披荆斩棘,劈斩灌木。这一路。三春专挑难走的路走,放着好好的康庄大道,偏走些山间野林。 至于遇水搭桥,奶奶的,那桥就是他。他就是桥。碰上有那路不好走的,他就得趴在地上,给夫人当脚踏板,别人是不敢在他背上踩一踩的,可是三春敢啊,每次都恨不能在他背上踩出个窟窿,被她踩过的地方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三春以前不会下这么狠的手的,可谁叫自己破了她的底线,牵扯到季徇,别人通常都不会有好下场,包括君侯在内。他叫苦不诉,心里都后悔的冒出水来,早知道这样,他宁死也不会对三春下手,就算下手也没必要自己,可以叫别人去做啊? 一路绕道而行,也终于到了魏国国都,仲雪本来说叫风间把人送进任一家别院,尽量先别露面,他是为了三春的安全考虑。但是风间衡量了一下,还是决定送进君侯府的大宅。 三春毕竟在这里住过些时日,应该更熟悉这里的环境。当然其中也不排除他想给点报复的小心思。那么小气吧啦的女人,若让她远离是非的独居,人在没事可做的时候,总会想些有的没的。而若在是非堆里待一待,想必会闹心忙于女人之间的争斗,而没有精神往外跑了吧。 马车进了君侯府,风间把人放下就走了,看他遛的那么快,三春很觉是路上把他折磨的太狠。想必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自己了吧。 她不想进这个府,因为赵国公主在这儿,还因为她的身份,风间没说她是谁,只说君侯叫送来的。但越这样越容易惹人遐想,若真以夫人待遇对她还好,像这样什么都不说,也就是没有名分。从一下车,这里人就以一种怪异的眼光看她,就好像她是什么不干不净的人。 好吧,仲雪以前经常会弄些女人放在府里,这些女人不是他享用,大部分是用来飨客的。现在这些人,多半也是如是想的吧。可恶的风间,连句解释都没有,就跑没影了。 风间是去见仲雪了,韩国的事肯定棘手到极点君侯才会匆匆跑去,他身为君侯的贴身护卫,又岂能不在身边? 他是走了,三春可是掉进麻烦堆里了。 进府第一件事就是先到司物处领了要用的物品,搜身检查,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脱下来扔了,换上这府里的,恨不能连头发丝都被刨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带病。 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为了提防奸细,君侯府里的盘查一向比别的地方严,所有外带的物品都不得带进来。以前有仲雪给罩着,所有程序都被省略了,她现在才知道曾经住过很久的地方,进一次会这么难。 都检查完,重新洗了澡,才府里的管事来带她去安排的住处。 那管事也是以前曾经进过的,看着很有些面熟。很明显那管事瞧她也觉脸熟,一见面就道:“这位姑娘,咱们是不是见过?” 是见过,算上这次,她已经是第五次进君侯了,这么频繁的出入,想必也混了个脸熟了吧。 她笑道:“可能是我找了个大众脸吧。” 管事道:“你这也是大众脸的话,那天底下就没有女人漂亮了。” 三春咧咧嘴,就当他是在夸赞了。 她被安排在一个姬妾的房间,看他们对她的态度,就可以猜到这里的人肯定把她当成仲雪万千姬妾中的一个了。 自从上一回仲雪诈死的事发生后,这里的姬妾已经跑了大半,后来仲雪也没心情再去补充,反正大多是别人送的,愿意跟别人走,也省得浪费米粮了。所以现在这里也就剩了留七人。 包括她在内,一共七个,都住在同一院子里。 君侯府那么大,有的事地方可以住,对于为什么偏要把她们挤在一起,她询问过管事,说是公主下的命令。 第九十二章 咋就不吃醋呢 对于莹公主为什么这么做,三‘春’很是理解,从王宫里出来的‘女’人,多少都知道一些‘女’人争斗的秘诀。越是‘女’人多的地方越容易起争执,经别人的手铲除对手,乃是上上之举。 这不,刚住进第一天麻烦就来了,一天照三顿饭,每天都有人上这儿找麻烦,有时候一个,有时候两个,叽叽喳喳,指桑骂槐,说个没完。 三‘春’刚开始还生气,到了后来见惯了,便把那些人的话当是在放屁了。她们说她们的,她只当自己是聋子,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装聋作哑容易,难的是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君侯没回来,她们这些姬妾又都是摆设,平时除了吃就是睡,根本没事可做,又不能随便出府,也难怪这些美人们会每天定时到这儿找麻烦。纯粹为了打发时间嘛。 转眼在府中已住了月余,眼看就是八月十五了,到了这一日魏国的贵族都要进宫参加宴会。莹公主一大早就梳洗整齐,开始准备进宫事宜。仲雪不在,府里的事大都‘交’给她,但是有些事她真的处理不来,以前在赵国的时候什么不用她做,也不用‘操’心,现在把这么多家务‘交’给她一个,‘弄’得她手忙脚‘乱’的。 她没进过宫,魏国的大王和王后连见都没见过,就连进宫要送什么礼,一时都不知道。 说来也奇怪,她好歹也是君侯夫人,可却从没见大王和王后召见她。‘弄’得她总以为自己不受人待见,为了想送大王和王后的礼,也想得很头疼。 嬷嬷看她辛苦,便道:“公主若觉得做不来,不如从姬妾里选出一两个帮着打理家务就是,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魏国人,对魏国的事也熟悉些。” 莹公主一想也是。叫人把府里的姬妾都叫来。 君侯姬妾一共也就七八个,除了三‘春’这个刚送来不久的,大部分都是府里的老人了。 这些‘女’人一进府便被扔在一边。好容易能见着正室夫人,自然着力巴结。围着公主大拍马屁,说公主仪态大方,谈吐高贵,很有君侯夫人的风姿。 莹公主嫁进来也有数月了,把这些姬妾们叫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乍一听这奉承之语,还真觉得浑身不适。 她笑道:“几位妹妹不用多礼。本公主既然嫁进府里,咱们就是一家人,以后多亲近亲近。” “诺。”几个‘女’人齐应一声。 莹公主点点头,突然看见排在最后一言不发的三‘春’。不由大为惊讶,“‘春’公主,你怎么在这儿?” 从进‘门’开始,三‘春’一直垂着头,她原本是季徇的夫人。一转眼却成了仲雪的姬妾,想必身为季徇姐姐的她,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吧。她本来想,让她看不清自己,便省却很多尴尬。不过现在看来,公主的眼神果然是很好的。 她躬身行礼,“见过莹公主。” 莹公主起身走到她面前,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好一阵,“啊,还以为眼‘花’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啊,‘春’妹妹。听说你和小弟和离的事了,不过,你……怎么在这儿的?” 一提这个三‘春’真不知说什么好了,她和仲雪早就勾勾搭搭好久了,可这样的话怎么能告诉她? 她干笑,“这……只是意外,意外而已。” 莹公主似乎没看出她的尴尬,笑着抓起她的手,“不管怎么说,有认识的人就好,我一个人在魏国,连个说知心话的都没有,现在看见你就好,以后有你陪着,我也安心许多。” 她开开心心的拉着她上一边叙说,其余的人早就被遣出去了,到了现在也不用选了,有什么事都‘交’给她就是了。 三‘春’没想到她对自己新身份的接受能力这么强,不过也难怪,哪个男人身边不娶一大堆老婆,做人家正室的就要大度,有容人之量。若是有一天她做了人家大老婆,也不知有没有这样的风度。 啊,对了,她现在是人家的姬妾,和几个‘女’人共用一个丈夫,那她是不是该表示出一点‘女’人的嫉妒之心呢? 可真是奇怪了,嫁给季徇的时候她因为自己没做了大夫人,心里颇不舒服,可现在当人家的小妾,却反而心平气和了。难道自己也是忍着忍着就忍习惯了? 莹公主‘性’格单纯,又很好相处,与她在赵国的时候两人就是无话不谈的,现在两人再次见面,自是有说不完的话。莹公主俨然把她当成自己人一样,跟她商量送进宫的宫礼,还邀她一起去宫中参加中秋宴。她本来不想去的,可看人家这么热情,反倒不好拒绝了。 她跟莹公主去挑了几样礼物,换了衣服就一起进宫去了。 莹公主嫁到魏国这么久,还没从进过魏王宫,也不知王宫情况怎样。一路上总是担心宫里人不好相处,那些后宫的夫人们会不会为难她。三‘春’笑着安慰她,说魏王后很好相处,她还不信。 一路上莹公主都是满心的担忧,可等进了宫才知道,原来城阳君是最惹不得的人,而她这个城阳君夫人,更是宫中的红人,不仅没人敢惹她,就连王后和后宫的夫人都巴结她们,好像她才是这魏王宫的主人。 莹公主很觉稀罕,就是在赵王宫中的时候,都没这么多人会巴结她的。 瞧这位王后说的话,什么公主天资不凡,神采奕奕,穿着大方得体,全是谄媚的话,最后还说她妩媚动人,千娇百媚。 莹公主听得好险没乐了,她自己的长相自己心中有数,无论怎么算,也算不上千娇百媚吧? 与王后聊了几句,扯来扯去都是阿谀奉承之词,她心里甚觉奇怪,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到了外面,莹公主不免问三‘春’,“这王后是怎么了,怎么一个劲儿的说好听的?” 三‘春’笑了笑,“天下谁不知道城阳君厉害,在魏国比大王还大,那个魏王后又怎么比得上公主这个君侯夫人更有面子呢?” 莹公主心中一喜,“这可当真?” 她虽然也知道自己夫君很厉害,却没想到会厉害成这样,自从嫁进了府之后,她也没出来过几次,对于这些事还真是不了解。也不知道原来外面的人这么怕君侯府的。 三‘春’笑道:“自然真,比珍珠还真。只要你愿意,在魏国横着走都行。” 第九十三章 白首之约 她就这么一说,没想到莹公主当真横着走起来,她本来就胖,这么一走还真有点螃蟹的意思。她一边走一边道:“那以后是不是不管我哪儿,别人都怕我,我说什么,别人都得听。” “应该是吧?”这点她倒不确定了,仲雪是不允许自己的‘女’人专横的。当然莹公主也不是这样的人,她的个‘性’绵绵软软的,这样的‘性’子没在这儿吃亏也算是仲雪对她还有心了。 莹公主笑得如一朵‘花’,“本来以为君侯对我不闻不问,肯定要吃很多苦的,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难受,至少别人都怕我了。”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三‘春’忽觉心中一动,这会儿她终于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对于仲雪这些妻妾一点不觉嫉妒了,原来在她心里她们根本构不成威胁,仲雪心里没她们,她便也不觉难过了。 和莹公主在一起,日子过得也没那么难受了,转眼数月过去,军中送来消息,说君侯不日就会回国。 三‘春’对禀报的人很觉郁闷,不日是哪个日子,也不说清楚点。她是真的想他了,深闺独处的感觉并不好受,越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就越想他。在这君侯府里虽然吃得好,住得好,但唯一不好的就是没自由。 她原本还想偷偷跑出去,若是以前肯定会偷偷跑出去,但是现在,经历了那么多事,反倒想好好静一静了。或者这也是对自己的惩罚,她做错了太多事,她的人生不全是被别人毁的,其中也包括她自己,也是她自己毁了自己。 仲雪对不起她。但她又何尝对得起他? 幽幽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他回来的日子。 她想见他,很想,很想。 ※ 夏日到了,城阳君终于回銮了。 魏王亲自带着满朝文武到城‘门’外相迎,恭恭敬敬的把他请到魏宫。 魏王宫中大摆筵宴。百官到贺。这一次仲雪征服了几个国家,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酒席宴上,魏王谦卑的表达了感谢之情。还当众说自己才疏学浅,有让位之心。仲雪含笑不语,魏王百般求恳,还为他敬了一杯酒。 酒杯递到‘唇’前。仲雪一饮而尽,这场欢宴持续时间并不长。不过半个时辰,城阳君就以不胜酒力告辞了。 三‘春’知道他回来,叫人做了几道小菜,备上壶酒。坐在房‘门’等他。 本来以为他会很晚回来,等了没多久,房‘门’就撞开了。风间扶着仲雪进来,他身子晃悠着。耷拉着脑袋,似是‘精’神极差。 三‘春’一惊,“这是怎么了?可是喝醉了?” 风间摇摇头,“城阳君中毒了。” 两人把他搭在‘床’上,慌忙叫大夫。 ‘床’上的他紧闭着眼,满脸苍白之‘色’,三‘春’心里着急,“到底出什么事了?” 风间把今日之事说了,宴席之上魏王当众敬酒,城阳君不好不饮,可酒中下了剧毒,这会儿毒发了。 三‘春’心道,这魏王也真是作死,仲雪并没要害他的心,他居然敢捋虎须。仲雪也是,明知道酒中有毒,还敢喝下去,真以为自己的身体是铜墙铁壁吗? 大夫来了,给他诊脉,轻声道:“君候并无大碍,毒‘性’虽烈,对君候还没有‘性’命之忧,下臣开了方子,喝几剂‘药’,几日便可安好。” 三‘春’这才放了心,他从巨蛇嘴下逃生,又吃了蛇胆,身上早有了抗毒的‘药’‘性’,也难怪他敢以身试毒。魏王心狠至此,等他醒来,魏都怕要掀起血雨腥风了。 喂他吃了‘药’,其间莹公主来过一次,被她给劝退了。她有‘私’心,只想一个人守着他,静静的和他待在一起。 拉着他的手,坐在‘床’边守了他一夜。次日一早,仲雪睁开眼,看见斜靠在‘床’上睡着的三‘春’。她睡的很不安稳,一张小脸皱皱的,他伸手‘摸’了下她的乌发,眼中满是爱恋,出征的这些日子他也在想她,两人经历了这么多,终于能像这样待在一起了。 感觉到异动,三‘春’睁开眼,慌忙道:“你醒了,觉得还好吗?” 仲雪点点头,“一时还死不了。”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看着脸‘色’也还好,恢复了平日的血‘色’,应该是没甚大碍了。 “你打算怎么对付魏王?” 仲雪低哼,“那个小人,我还真是小瞧了他了,他算准了当着文武群臣的面我不敢驳他面子,故意说什么要让位,在酒中下毒。他要让位是吧,那本君就给他这个机会,本君做了这魏王,定好好的伺/候他。” 他的眼神‘阴’‘阴’的,让人不寒而栗,三‘春’轻叹一声,城阳君心狠手辣,这回魏王算是撞刀口上了。给他活命的机会,他不要,偏要惹不能惹的人,这回怕是谁也救不了了。 午时之时,宫中来人了,魏王亲派来的,说是怕城阳君酒后难受,特意找御医给他解酒。 解酒是假,怕是来探听消息,看看仲雪会不会死吧。 三‘春’让人对那御医说,城阳君身体不适,尚在昏睡中,让他先回去。 御医不肯,非要见一见,她心知不让老头看一眼,怕是打发不走,让他看一眼也好,看一眼就死心了。叫风间去送了信,然后引御医到自己房中。 仲雪装死也不是第一次了,往‘床’上一趟,脸‘色’铁黑,还真有种死相,御医要诊脉,被三‘春’一把给推出去,她哭道:“你们这些大夫真是啰嗦,刚才那一个说城阳君已经不行了,你又要说什么败兴的话吗?我告诉你,城阳君死不了,我不会让他死的,他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说罢,嚎啕大哭,又撒泼,又谩骂,硬是把个御医给轰走了。 御医一走,仲雪一个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笑得颇为无奈,“我倒不知道你还有这份心呢。” 三‘春’横他一眼,“就是说说而已,难道你死了,我就真不活了?” “那最好,我希望你活得好好的。”他拉着她的手,眼神甚是温暖,“你能快乐活着,就算我死了,也能瞑目了。” 三‘春’心中一热,嘴上却道:“祸害活千年,你这样的人哪那么容易死了。” “那最好,我这个祸害和你这个祸害一起好好活着。” 与他对视一眼,三‘春’羞涩地低下头,本来还很怨他,这会儿倒是许下白首之约了,‘女’人还真是琢磨不透。q 第九十四章 再也不见 喝了两天‘药’,仲雪身上的毒也清了,但他还是在装病,静等着魏宫的反应。或者也是因为太累了想偷个懒,不过从他眼神里能看得出来,这一次怕是魏宫里的小孩子要完蛋了。 以仲雪的本事对付一个小屁孩实在没多大难度,仗还没打起来就缴械投降了,知道他死不了,魏王一脸骇然,随后说了句什么“天要亡我”,就拔剑自刎了。 他死之后,仲雪理所当然的继承王位,正是众望所归,经此一事,他也得了教训,谁做大王,都不如自己做好。 他没有封和莹公主为王后,根本没提封后的事,她听说后跟他半开玩笑,“你是不是打算把这后位留给我的?” 仲雪扫她一眼,“你自作多情的本事越来越强了。” 她故作一脸失望,耳边却听到他嘟囔的小声,“不过你猜对了。” 三‘春’‘露’出一抹笑意,明明喜欢还不肯,他以前可不是这么害羞的人。 仲雪住进了魏王宫,把她和莹公主都接进了王宫,在分配宫殿时,两人同时分到了夫人所居的宫殿,这让莹公主很不开心。不过她‘性’格活泼,多少还有点少根筋,烦恼了几天就不再当回事了。 仲雪只在魏都待了几天就又走了,这次又去攻打哪个国家,三‘春’不知道,或者真如他所说的,会把燕国放到最后吧。他先后攻陷了齐国、楚国、韩国,只用了短短不到一年的功夫。 或者先前他只是在玩,但是现在,他是很认真的,很认真的想把这个大陆统一起来。面对这样的他,她还能说什么? 攻下赵都的时候,赵王自杀而亡,赵王后和几个皇子被赶出王都,不知所踪,听到这个消息莹公主当场昏厥过去,就此一病不起。三‘春’去看过她几次。每次都瞪着眼盯着‘床’帐一言不发。 三‘春’道:“你真打算一辈子这样吗?一辈子不起来。最终把自己的身体搞坏?” 莹公主耐不住她一遍遍的询问,低声道:“这不是你能理解的,你不是公主。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国灭的痛苦。” 三‘春’轻叹,她怎么会不知道,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又是燕国太子。也曾为保护自己的国家浴血奋战过,但是现在她又能怎样。难道把仲雪杀了,保住她的国家吗? 且不说天下分裂,需要一个能统一各国的,结束战‘乱’的人。对于仲雪,她是绝对下不了手,现在只希望他能看在自己面上。会留住弟弟一命。那个孩子,实在也不适合做国君。叫他解脱了也是好的。 “不管怎么说,你想开呢,人总归是还要活着的。” 她退了出去,但看莹公主的眼神,多半是不会听她劝的。果然,在三天之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吊死在自己的宫殿里。这位莹公主有时候看着豁达,但认起死理来,却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这本来应该是个悲惨之极的故事,不过故事发展到最后成了一个笑料,公主上吊用的是白绫,可是她太胖了,白绫经不起她沉重的体重,吊到半截突然断裂,把她摔了下来。于是,她没死,只是声音与以往很大不同,一开口沙哑的好像是个男人。 仲雪是年底回来的,他回来之时已是三个月之后,得到消息,他第一时间去看公主,只不过莹公主不肯见他,还说以后永远都不要见他。 仲雪耐‘性’有限,转身就走了,径直到了三‘春’这里,一见她就抱怨道:“若本王打下哪个国家,天下‘女’人都来个自杀抗议,那普天之下还有‘女’人吗?” 三‘春’笑了笑,“那毕竟是少数,若天下‘女’人都死光了,你们男人也活不成了。” 他轻哼一声,转头看她一脸轻松,不由道:“待我打下燕国时,你不会也来这一手吧。” 三‘春’‘摸’‘摸’脖子,“我怕疼。” 他笑了,笑得灿烂无比,“只要你不死,管他别的‘女’人死不死呢。” 三‘春’给他斟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端在他面前,她是有事求他,少不得要做些样子。前些时日她让人去找了季徇,回来禀报说他并不好。本来说是活不过几月的,却意外的活到了一年,也算是老天的厚待了,只是这么长时间没见他,她真的很想他。 说了自己的意愿,仲雪的表情说不上不高兴,也说不上高兴,他低声道:“你确定真的要见他吗?他现在已经逐渐忘却,才会支撑着多活了这几月,见你,你不怕他就此一口气喘不上来,一命呜呼吗?” 三‘春’沉默了,她也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季徇的病本就要绝情的,有她在身边只会叫她动情,也会加速他的病情。 她道:“我只远远看他一眼,一眼就好。” “若是你想要的,那就去吧,后果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微微点头。 仲雪说话算话,当真备了车让风间送她去见季徇。 上次舒淇囚禁她和季徇,她虽逃出,却把他扔在燕宫之中,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不过后来仲雪亲自上燕宫要人,也不知他用的什么办法,把季徇要了出来,就安置在他们上回住过的山上。 季徇早就辞了赵国太子之位,安安心心的做他的逍遥散人,和‘玉’真两人在山上种种‘花’,喝喝茶,看看夕阳落日,过得甚是惬意。 三‘春’上了山,远远看见他在茅屋前浇灌一株海棠‘花’,神情专注,衣角浸在泥水里也丝毫不觉,他看起来那么安详,那么快乐,那么与世无争,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人,也只有眼前这株海棠最为重要。 她看着看着,忍不住落下几滴泪水,她希望他能忘掉从前,忘掉所有的不愉快,开开心心的过好今后的日子,而她,怕是永远也不能相陪了。 哭着从山上跑下去,一路上山‘花’都浸满了她的泪水,风间在后面跟着,连连叹气,主公吩咐让他把她所有的事都要记清楚,上报的详详细细,这都哭成这样了,要不要说呢?说不要紧,就怕最后醋意大发,倒霉的就是他了。q 第九十五章 天下一统(终章) 回到魏宫,仲雪已经再次出征了,他的兵强将广,所到之处势如破竹,不几日就会传来战胜的消息,一座座城池被攻下,一个个国家被占领,天下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只是战线拉的太长,必须速战速决,他採用以快打快的方法,最强大的诸侯国也不是他的对手。竟是势如破竹,不过一年功夫,便七个诸侯国全部收入囊中。 次年冬日,仲雪终于完成统一天下大业,登基为帝,史称魏始帝。他最终还是对燕王手下留情了,没杀了她的亲弟弟,只贬为庶民,流放异乡去了。 三春虽然心里担心弟弟,却也无可奈何,他终有自己的路要走,就算她想帮他也帮不了了,就像和莹公主所说的,「人活着吃吃,喝喝,睡睡就好,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真是天下心思最宽的人,也难怪吃的那么胖了。 还有几日就过年了,三春每日在宫中甚觉无聊。自从从公子府搬到皇宫之后,她就住在宽大的殿堂里,无数人伺候着,可谓是真真的娇养了。 仲雪待她很好,几乎每天都来看她,他所有的姬妾,只有她一个有封号,就连和莹公主也只是公主。 他封了她为夫人,并没提立后的事,他不提,三春也没有问过,两人之间关系比从前好了许多,能这般待在一起,立不立后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依旧是很忙,除了来看她,每天都有许多的事要做。国家新立,百废待兴,他要做的事太多了。 三春从来没有怨过他,没有怨他太忙,怨他少陪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天收到玉真散人的信,说季徇已逝,临终前让她勿念。 三春哭得死去活来,不顾宫人的阻拦,强行要闯出宫去,她要去看季徇,要去看他最后一面。 魏皇没在宫中,没有旨意谁敢让她出去,风间得了消息,也跟着来劝,说等王上回来再说,可三春如何肯听,吵闹着要拔剑自刎。 风间无奈,他是她的贴身护卫,她若出什么事,魏皇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最后好说好歹取了出宫的腰牌,亲自护卫她出宫,然后让人飞报魏皇知道。 她上山的时候,季徇还未下葬,玉真散人说要等她来,见了最后一面。 被病痛折磨的,季徇已经脱了人影了,可他的神情依然安详,就像还活着的时候一样。 三春亲手把他放进棺椁中,亲手给她挖的坟,葬礼很简单,只是他们几个人参加。季徇的亲人也没来一个,齐国国灭后,齐王和齐国公子们都死于战乱了,听说齐王是被齐国的大臣砍了脑袋献给魏王的,齐国的公子也被齐国大臣给杀了。他这个曾经的齐太子早就没有亲人了。 或者说起来,能死的这般安详,对于他也实在不算坏事。 葬礼举行完,三春在他坟前足足守了三天,直到第四天仲雪带人赶来。 她在坟前跪了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念着往生经给季徇祈祷,等到看见仲雪的时候,双眼蒙蒙的,几乎以为自己看见重影了。 她揉揉眼笑起来,「真奇怪,怎么有两个仲雪?」 仲雪脸微微沉着,把她揽在怀里,低声道:「你个傻子,这是要折磨死自己吗?」 三春靠在他怀里,看着那崭新的坟包,「你说季徇死了能上天吗?」 「上天做什么?」 「做神仙啊。他那样的好人,怎么不做神仙?」说着自己笑起来,「我倒希望他能早日投胎,这样就能见到了。」 仲雪脸色微冷,「他一定会做神仙的。」至少神仙不会下凡再投胎,也便没人再跟他抢她了。 看她累得几乎虚脱了,他俯身把她抱起,抱着他走到竹屋,送进原来住过的那件静室。 三春这一觉睡得很长,她也不知自己睡了几天,醒来后看见在床边坐着的仲雪,心里觉得暖暖的,很是安心。至少他还在,还陪着她。 仲雪望着她迷瞪的样子,嘴角挂起一抹笑意,「你饿了吗?可要吃东西。」 「饿了,我现在的样子可以吞下一只牛。」 仲雪笑起来,让人去熬了粥,亲手餵给她吃,他说,「吃完粥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她说,「什么?」 他不肯说,只抿着嘴笑。 三春无奈,只好大口大口的把那碗温热的粥喝完,一时着急,喝得呛到了,一个劲儿咳嗽。 仲雪给她拍着背,低笑道:「你着什么急。」 「我想听你的好消息。」她撅着嘴,近来已经好久没好消息了。 「好。」他揉揉她的头,「我要当父亲了。」 她惊愕,「你的哪个姬妾怀孕了吗?」 「傻孩子,怀孕的是你,你要当母亲了。」 看她一脸错愕的样子,他不禁笑起来,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的性子依旧这么可爱。 「我要当母亲了?」她高兴了,几乎跳起来,又被他狠狠摁下去,责怪道:「小心你的身子。」 她是真的欢喜,她以为她的身体不好,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孕了,可是她居然坏了孩子,可见老天对她真的不薄。 仲雪轻轻把她抱在怀里,低声道:「三春,做我的皇后可好?」 她吃惊,「那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已经跟和莹公主说了,为她另择良人,把将军徐峰指给她做夫君。那徐峰长得甚好,可比我好看多了,和莹公主乐得嘴都笑歪了,巴不得赶紧嫁过去,好和徐峰双宿双飞。」 听他这么安排和莹公主,三春也觉不错,既是和莹满意的人,总比待在他身边的好。只是… 「你那满朝的文武能同意吗?」 「管他们做什么,我只喜欢你,只想立你为后。你只要告诉我,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先前之所以没立她为后,是有些势力需要减除,现在一切尽在他掌握中,自然要按着自己心意来了。 在他热切的目光下,三春终于点了点头,「好。」其实嫁给他真的不错。 仲雪欢喜极了,低头吻住她的嘴,嘴里喃喃着,似唤她的名字,「阿丹,我的阿丹。」 她永远是他的阿丹。 在春花烂漫的春日,他们举行了正式的婚礼,她成为了他的王后,磕磕碰碰爱了多年的两人终于走到了一起。 次年,三春生下了一个儿子,赐名丹,当年立为太子。 故事到了这里也该结束了,最后的结尾就是:从此以后王子和假王子过起了没羞没臊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