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废灵根?全仙门求我别飞升》 【设定篇】 以下为设定篇,可看可不看,正文请跳转第一章。 【境界】 炼气士/武夫: 炼气1-3层,初期/ 炼气4-6层,中期/ 炼气7-9层,后期/ 炼气10-12层,巅峰(第12层为圆满境界)/ 筑基,寿两百/筑庐境 金丹,寿五百/腾云境 元婴,寿一千/失传 化神,寿两千/失传 【灵界】:位于中千世界最中心区域 炼虚,寿五千 合体,寿万年 大乘,寿五万 渡劫,寿十万 【仙界】:人仙、地仙、天仙(飞仙),其余待定。 * 此世界为三千世界,灵界位于中千世界,仙域位于大千世界。 小世界:一日一月所照为一小世界 小千世界:一千个小世界 中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每个小千世界,都有自己的名字) 大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构成 【地纪大陆】:九山八海十洲 (大致示意图,作者画功有限,只能画这种的了,见谅。) 中洲(人族地界,最中心为帝王封禅之山),与七山七海统称为‘海内’(此七山七海布局为一山隔一海,即两山夹一海。) 北三洲:聚窟洲、执明洲(面积最大)、汲洲 西三洲:溟莫洲、素威洲(面积最大)、穷阴洲 南三洲:朝元洲、陵光洲、赤洲 东三洲:流光洲、青灵洲、蓬岫洲 九大仙洲皆位于苦海之上,苦海是小世界中最大的海域,比整个‘海内’加起来还大,是一个泛称。 苦海不同海域,也有不同的名字。 【门派】 六大真统,四大魔统(原五个,空青城被灭,只剩四个了。),为超级势力。 六大真统:清行宫、九霞山、上元宗、七宝如意宗、清风派、禅心寺 四大魔统:碧云天、金银台、紫兰福地、鹏相宗、(空青城被灭) 一流仙门:太苍道宗、略。 其余小宗上百。 【灵根】具有唯一性,即一人一灵根。 天灵根:单一灵根的最完美状态,或曰灵体。 真灵根:三种属性及以下。 杂灵根:四五种属性一体,因为属性驳杂,修行缓慢,又得名“伪灵根”。 异灵根:两到三种属性,变异而成。因为变异了,所以原来的属性不复存在,也就是,异灵根必为单灵根。 「网上关于异灵根的说法不统一,以下为按照自己的想法设定,请把它看做私设,蟹蟹大家~」 风灵根:1由木火两种属性变异而来。(木生火的过程中,产生气流则为风) 2由木火土三种属性变异而。 「核心属性为木」 雷灵根:1由金水两种属性变异而来。(金生水的过程中产生雷) 2由木火金三种属性变异而来。 「核心属性为金」 冰灵根:1由土水两种属性变异而来。(举例,冻土。) 2由土金水三种属性变异而来。 「核心属性为水」 单一水灵根,按理来说,也可以变异为冰,但它单一,比较稳定,所以几乎不会产生变化。 第1章 仙缘 “我一定会让你测上灵根的!” 桑葚呆怔地看着沉霜拂。 她眉眼清丽又英气,声音铿锵,带着坚定。 桑葚情绪低迷,喃喃道:“可我们没有钱买灵玉贿赂仙师啊。” 璇州郡内多美玉,灵气逼人。 以往都是流向王朝都城,供给达官贵人。 谁曾想,海外仙洲来的仙师,竟也看上这人间的玩意儿。 一时玉价高涨。 璇州郡内的乡绅富豪,纷纷以重金求玉,只为贿赂仙师,让自家子孙后辈,有一个先测灵根的机会。 毕竟仙师只在璇州郡内停留三日,就要离开。 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便要再苦等十年。 无穷无尽的插队之下,她们从早上排到黄昏,位置几乎没有变过。 而今日是仙师滞留璇州郡的最后一天了。 沉霜拂不愿放弃近在眼前的仙缘。 如果她没有灵根,那她认命,可若是连灵根都没有测过,那她一定会抱恨终身! 她抓着桑葚的手,低声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能避开士兵,去到璇山莲花顶。” 去岁,她家的红薯坑,掉进了几只野兔,不仅将坑里的红薯啃食得一干二净,还破坏了坑洞。 沉霜拂和桑葚从地洞里艰难钻出。 抬首红霞漫天,夕阳西下时的最后一抹余晖,照在两人身上。 沉霜拂露出浅淡的笑容,拉起桑葚的手,朝莲花顶飞奔而去。 台阶上有人声淡漠:“时辰将至,那些还未上莲花顶的凡人,可以遣散了。” 太苍道宗的执事李仲江负手于背,这样说道。 忽然,他的眼瞳放大,见鬼了似的盯着沉霜拂和桑葚。 这两人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 他不是让人守着璇山入口,只放上供了灵玉的凡人,先来测灵根吗? 李仲江微眯着眼,出声赶人:“哪来的叫花子,竟敢扰乱仙家收徒,还不快滚!” 桑葚脸色一白。 沉霜拂拉了拉她的袖子,以示安抚,而后抬起眼睛,目光定定地看向李仲江,不卑不亢道:“仙长来璇州郡的第一日就说了,无论尊卑贵贱,凡有求仙问道之心的人,皆可以来测灵根。” “我与桑葚,符合年龄,为什么不能测灵根?” 沉霜拂捏紧了衣角,强迫自己镇定自若。 “还是说,仙长口中的芸芸众生平等是假,招收弟子只看有无灵根,不看凡俗界的身份也是假,我们没有献上灵玉才是真?” 李仲江面色阴沉,冷笑道:“真是好伶俐的一张嘴。” “念在你二人,一届凡夫俗子的身份上,本执事不与你们计较,若是再胡搅蛮缠,污蔑本执事的清白,休怪我无情!” 要不是修士不可轻易对凡人动手,他早就将这二人,碾碎为飞灰,好叫她们知晓天高地厚了。 李仲江眼里,杀机转瞬而逝。 沉霜拂抬手指向旁人:“仙长说自己没有收受凡人献玉,可为何莲花顶上,只见锦衣绮绣,不见平民布衣?” 女童声音清亮,响彻莲花顶。 顿时,无数目光,落在李仲江的身上。 出来做宗门任务的修士,没有几个不捞油水的,大家也深谙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只要不闹得太过,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收受凡人贿赂不是什么大事,但像李仲江这样,被人揭开遮羞布,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多少会失了颜面。 他要堵住悠悠众口,就不能只为富人测灵根,他必须也要为穷人测灵根。 李仲江笑意寡淡,施恩般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便给你们一个测灵根的机会,免得你们觉得,仙人行事不公,怀恨于心。” “但丑话说在前头,灵根天定,不可强求,便是公子王孙来了,也是如此。若你们二人身上没有灵根,就速速离去,不可再行纠缠之举!” 沉霜拂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多谢仙长。” 负责为凡人测灵根的,是一位神情冷淡的女弟子,不过面上倒没有什么鄙夷轻视的神色。 她淡淡道:“此乃灵缘花,将手放在上面,冥想三个呼吸的功夫,如果灵缘花绽放,就是有灵根,反之则无。” 桑葚在沉霜拂的鼓励下,握住了灵缘花。 还不到三个呼吸的功夫,水晶般的灵缘花,就已经全部绽放! 桑葚高兴得快要疯了,她赶紧将位置让出来,“小拂,你也快试试!” 沉霜拂心跳如擂鼓,轻轻握住灵缘花的花茎,须臾间,花瓣也是悉数绽放! 女弟子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 一万个凡人之中,都不一定能出一个有灵根的,而面前的两个女童,竟然都身负灵根,这是什么概率? 她尽职尽责地发下鱼符,道:“你们身怀灵根,可随灵舟,前往太苍道宗,这是数牌,记得收好。” 沉霜拂翻过鱼符一看,背后果然有一个数字。 桑葚却是不识字的,她将自己的鱼符拿给沉霜拂看。 “小拂,我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啊?” “六十一。”她说。 桑葚眼睛明亮如星:“我明白了,我是第六十一位,拿到鱼符的人,对吧?” 沉霜拂浅浅一笑,点头。 李仲江看着两人跟随太苍道宗弟子,往灵舟而去的背影,眼神阴冷如毒蛇。 没想到,这两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凡人,居然都有灵根! 不过测灵根只是第一关,到了太苍道宗后,还有观灵阵检测灵根属性,以及灵犀峰考核两关。 他只需要在检测灵根属性的时候,做些手脚,让她们留在外门,做个杂役弟子,届时,还不是任由他磋磨揉捏吗? 李仲江露出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上了灵舟后,桑葚崇拜地看着沉霜拂,道:“小拂,你真厉害,我们没有献上灵玉,也测上灵根了!” “还有你当着那位李执事说的话,堵得他面色好难看,像猪肝一样,我就想不到这些词语,早知道,我也学一学读书认字了。” 天上的风,吹拂着沉霜拂耳边的碎发,她伸手抓了一把虚无,轻声道:“我们得罪了李执事,他可能会给我们穿小鞋,桑葚,你怕吗?” 对方毕竟是仙人。 桑葚想了想,说:“什么仙人不仙人的,不也和凡人一样,要金银美玉,欺软怕硬吗?” “如果仙人都是像李执事这样的,那我不怕。” 灵舟缓缓往更高空飞去,将要穿过七山七海,前往仙洲! 第2章 异宝 清晨时分,旭日光生媚。春衫单薄的年轻女冠,盘膝坐在蒲团上,给众人讲述着这方天地的格局。 “此界大陆,被划分为九山八海十洲。人间帝王封禅之山,与灵舟刚刚穿行而过的七山七海,统称为内海,也是修士口中常常所说的海内。” 年轻女冠眉眼清冷,语调一顿,继续道:“而长生仙缘,只在海外。” “除却凡人所居住的中洲,剩下的九洲,皆位于最后一片海域苦海之上,是修真者的地界,其间人族修士、精怪魑魅、魔物异族共处。”女冠语气稍缓,“仙洲广袤,无奇不有,你们日后自会明白。” 大部分人都是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不妨碍他们还想多听一听这位年轻女冠,讲述有关仙洲的事迹。 年轻女冠姓姜,名南溪,只是太苍道宗的一个外门弟子。 仙洲究竟有多大,她也不曾一一游历过。 此去东蓬岫洲,还有月余路程,每隔两三日,她就要在灵舟上“讲法传道”,让大家对修真界的常识,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 今日讲法结束,姜南溪起身,去见李仲江,拿分发给众人的辟谷丸。 “李师兄。”同为外门弟子,姜南溪的修为,略低李仲江两阶,故而唤他一句师兄。 李仲江把辟谷丸给她,特意叮嘱道:“最后两枚,是沉霜拂和桑葚的。” 姜南溪扣着丹瓶的小拇指微动,一言未发,出了房门。 她记得那个名叫沉霜拂的女童。 莲花顶上,还是她为两人测的灵根。 姜南溪的目光,落在灵舟甲板上,纤细瘦弱的两道身影上,心中叹谓一声,摇了摇头。 李仲江此人,贪财好利,又小肚鸡肠,怎么可能会不报复回去? 收起心中诸般杂念,她朝着众人走去,发下辟谷丸。 这些天,大家都是吃辟谷丸过来的,拿到丹丸后,也没有探究,直接就吞入了腹中。 桑葚跪坐在蒲团上,与沉霜拂说话,“小拂,你说这辟谷丸究竟是怎么做的,吃了以后,竟然真的就感觉不到饥饿了,好神奇啊。” “我也不知。”她虽然自幼早慧,也识得几个字,看过几本书,但仙家手段,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凡人要有灵根才能修炼。 可灵根究竟是什么东西呢?这些天,沉霜拂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她觉得,人有无灵根,真的是很玄妙的一件事。 此事无法强求。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就像人的出生一样,无法选择。 桑葚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拂,我发现,你最近真的越来越爱走神了。” “姜师姐发的辟谷丸,这么小一颗,很容易弄丢的,你还是把它吃进肚子里面放着吧!” 沉霜拂被她的话逗笑,她知道桑葚是在关心自己,遂轻轻点了点头,捏着辟谷丸放入了嘴里。 不远处,李仲江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笑了笑。 辟谷丸中,有他曾经历练之时,得到的两只霞虫,此虫胆小,遇到刺激时,会发出霞光保护自己。 待她们进入观灵阵,霞虫苏醒,在法阵的威压下,发出五色光晕,无论她们天资如何,最后都只能是五灵根。 而在太苍道宗内,像四灵根五灵根这样的杂灵根,只能做一名杂役弟子,任他摆布。 李仲江负手于背,心情很好。 他正欲转身回房间,忽然,万丈霞光将整架灵舟都笼罩住。 “那是什么?” “好强盛的霞光,刚刚还是碧色的苦海,一瞬间就变成了琥珀色!” 沉霜拂从蒲团上离开,也和众人一样,趴在灵舟舟壁上,好奇地观望着霞光之地。 有太苍道宗的弟子,目射精光,自言自语道:“天降霞光,必有异宝现世,就是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了……” 姜南溪声凉如水,倒是比其他人都要理智:“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接引有灵根的凡人,回宗门检测灵根属性。” “此物既能引得天降霞光祥瑞,必然不俗,有妖兽守护,仅凭炼气初期的修为,就想把宝物取走,无异于异想天开。” “姜师妹。”李仲江不知何时,也到了这边,“他们是炼气初期,但我记得,师妹却是进入了炼气后期的,不如你我二人联手,取得宝物后平分如何?” 姜南溪不欲蹚这趟浑水,她提醒道:“李师兄,观灵阵最多开启四个时辰,若是误了返回宗门的时间……” 不等姜南溪说完,李仲江就不甚在意地打断她的话:“姜师妹,你未免太过小心谨慎了。” “灵舟已经到了苦海,距离蓬岫洲还远吗?最多二十日,必定能返回宗门,这近在眼前的机缘,一旦失去,可就找不回来了!” 他见姜南溪还在犹豫,面上不禁露出鄙夷不屑,“罢了,既然姜师妹如此为难,我就不强求师妹与我一道去取机缘了。” “不过,还望师妹能驱使灵舟,在此地停留半日,若有不测,接应我一二。” 姜南溪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师兄放心去取异宝便是。” 炼气期修士,还无法御物飞行,李仲江从布靴中取出两张珍藏已久的符箓,贴在脚后跟,身躯就飘飘然,从灵舟甲板上飞了起来。 霞光盛大,未有衰减之象。 李仲江的身影,钻入霞光里面后,就看不见了。 桑葚小声诅咒道:“这李执事,最好无功而返,拿不到宝物才好。” 沉霜拂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忧虑。 那位姜师姐,不肯与李执事一同去取宝物,可见其中危险,她不愿涉险。 她担心,李仲江会因为取宝物,耽搁回宗门的时间。 那么这一舟的凡人,又怎么办呢? 如果半日后,李执事没有回来,灵舟究竟走不走? 毕竟李仲江才是,此次队伍的领头之人。 沉霜拂也看出来了,那位姜师姐,其实是要听从李仲江的命令行事的。 等待的时间漫长且煎熬。 姜南溪时不时往天边看去,日渐西移,快到正午了。 灵舟上,人心逐渐散涣。 “李师兄去了这么久,该不会遇到麻烦了吧?” “半日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不知道李师兄,见到异宝了没有。” “李师兄并未发射信号,让姜师姐接应,想来是没有遇到什么,应付不了的麻烦的,再等等。” 第3章 入山门 这一等,就等到了余霞散绮的黄昏。 姜南溪身姿清瘦,迎着斜阳而立,面无表情,只是眸色幽深晦暗,宛如一潭静水。 有人按捺不住性子,出声道:“姜师姐,李师兄至今未归,要不要遣人去看看情况?” “灵舟一直在这儿停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姜南溪微微叹气。 她又何尝不知,大家心里的焦虑。但李仲江轻狂自大,这里无人能劝住。 沉吟少许后,姜南溪从储物袋里取出几碟糕点,转交给一名太苍道宗弟子,“辟谷丸最多饱腹三日,若我迟迟未归,就将它发给大家吧。” 沉霜拂觉得,那位姜师姐,好像看了她和桑葚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桑葚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沉霜拂会意,蹲了下来。 “小拂,你说那李执事,会不会已经丢了命了,不然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呢?” 沉霜拂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会。” 李仲江虽然自大,但也惜命,从他执意要让姜南溪,留在原地接应他,就能看出来一二。 桑葚满脸可惜。 不过很快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满心满眼,惦记着姜南溪留下来的糕点。 辟谷丸虽然饱腹,可味道实在不怎么好,她都快吃吐了,好想尝一尝别的食物。 沉霜拂蹲得有些脚麻,目光微转,学着太苍道宗的弟子,盘膝坐下。 桑葚只有沉霜拂这一个朋友,见她闭目小睡后,也不好意思打扰她,就自己拿着一本《千字文》认字。 不知过了多久,沉霜拂从入定中醒来。 她看了一眼,用书盖着脸,靠在自己肩膀上呼呼大睡的桑葚,不禁摇了摇头。 这一轻微的动静,让桑葚惊醒,她睡眼朦胧地问道:“我怎么睡着了?” 啪嗒一声,那本泛黄的《千字文》掉在了甲板上。 沉霜拂伸手去捡,有人先她一步,捡起了书,还给她。 与此同时,那人递过来两块糕点,道:“这是姜师姐自己拿出来分享给你们的灵糕,今日就不发放辟谷丸了,拿着吧。” 桑葚盯着沉霜拂手里的糕点,金灿灿的,像黄金一样,她扬起嘴角道:“看来太苍道宗也不全是像李执事这样的小人嘛!这位姜师姐看起来冷冰冰的,但人还挺好。” 沉霜拂附和地点了点头,把灵糕分给了桑葚一块。 量太少,她其实也没吃出来什么味。 “小拂,你有水吗?我感觉有点噎。”桑葚含糊不清地说道。 沉霜拂陷入迟疑。 见桑葚实在难受,她还是解下了荷包,从里面取出一截拇指粗细,但略微长一点的陶质竹节坠子。 “里面是酒。”她提醒桑葚。 被噎得难受的桑葚,胡乱地点了点头,一口就将酒喝完了,双眼殷切地看着沉霜拂。 她无奈,只得再掏出了第二截陶质竹节筒。不过这次桑葚给她留了一点,沉霜拂面色不改地,把最后一口酒喝了下去。 桑葚摇摇晃晃起身,揉了揉脑袋:“完了,我的酒量这么浅吗?我怎么感觉灵舟都在晃动?” 沉霜拂眼瞳微睁,肃声道:“是灵舟,真的在晃动!” 遮天蔽日的树藤,像青蟒一样朝着灵舟袭来,其间有两道狼狈不堪,浑身鲜血的人影,正是李仲江与姜南溪! “速速离开此地!”李仲江踩着灵舟舟壁,一跃跳到甲板上。 沉霜拂看清姜南溪的状况时,眼瞳不自觉地睁大些许。青衣出尘的美貌女子,一张如玉容颜,被毁了大半,看起来狰狞可怖。 姜南溪没有在意脸上的伤势。 眼见青藤足足延展千丈有余,她柳眉紧蹙,问道:“李师兄,你究竟拿了什么,让这妖藤如此穷追不舍?” “它怕是快有筑基期的实力了吧……” 李仲江比姜南溪受伤还要严重,道袍被腐蚀,里面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他散着头发,神情癫狂,大骂道:“我要是拿了宝物,被弄成这个狼狈样子,我也就认了,关键是他妈的,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姜师妹,快快与我联手对付妖物,切莫再分心了!” 姜南溪颔首,祭出双剑,砍掉青藤,转头吩咐道:“灵舟之上的所有弟子听令,加速前行,离开此地!” 砰! 灵舟被巨藤砸得一震,沉霜拂身子一倾,就从灵舟的这一头,被甩到另一头去了。 她仰起头,只见青藤粗壮无比,遮天避日,灵舟在它的包围下,渺小得仿佛一片柳叶,孤立无援,而又摇摇欲坠! 混乱之中,有弟子喊道:“李师兄,姜师姐,不好了,灵舟的御风符阵被妖藤破坏掉了!” 姜南溪当机立断:“入海!” 强烈的失重感传来,只听得“轰隆”一声,灵舟砸起千重浪花,落入海平面。 甩掉妖藤后,众人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很快又为另一件事情,焦虑起来。 他们当中没有阵法师,被毁坏掉的法阵无法修复,灵舟就只能走水路,速度自然会慢上许多,如此一来,还能赶上观灵阵开启的时间吗? 事态发展,已经不是姜南溪如今能控制的了。 她盘膝坐在蒲团上打坐,调理气机,对于其他事情,一概不管。 李仲江自知理亏,他承诺道:“姜师妹放心,回到宗门后,此事由师兄我一力承担,决计不会连累到师妹。” 姜南溪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李仲江把一个丹瓶放在她跟前,“多谢姜师妹救我,你脸上的伤,师兄会想办法的,师妹日后若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 姜南溪态度冷淡,李仲江也不在意。女修嘛,被伤了脸,自然难以接受。 他理解。 姜南溪睁开眼,无语地扯了扯嘴角,还是收起了丹药,“多谢师兄赠药。” 数日后,灵舟在蓬岫洲的一个渡口靠岸。 但距离太苍道宗,还有几日路程,没有灵舟代步的话,凡人根本走不到宗门地界。 李仲江就想了个法子,让太苍道宗的弟子,以符宝分别带几个凡人,紧赶慢赶,终于入了一座悬空石门。 石门没有刻字,其后还有一座更加巍峨高大的石门,刻着苍劲古朴的“太苍”二字。 遥遥看去,云雾间有零星的几栋青瓦建筑,若隐若现。 终于返回宗门,姜南溪浑身轻松,见大家被那座巍峨石门吸引住目光,遂出言介绍道:“那里是内门,过了那道山门后,才是真正的太苍道宗。” 第4章 误时辰 沉霜拂抬眸看去。 高大的石门后面,千山叠翠,万壑争流,水雾蒸腾,云海滔滔,偶有几道仙鹤白影掠空,转瞬消失,仿佛她刚刚所看到的,都只是华胥一梦而已。 草木青葱,晨露折光,一进入宗门后,沉霜拂就感觉到无比的舒畅,仙洲的空气清新,而太苍道宗之内,更是远胜外边! “这就是仙境么……” 有人看得痴迷,不禁发出感叹。 没过多久,纸鹤符宝落于一座檐牙高啄的宫殿前。 沉霜拂等人,在殿前白石广场候着。 李仲江正与一名,同样身着青色道袍的年轻男子说话。 “萧师弟,李某不过晚归一日,距离灵犀峰的考核,也还有半个时辰,烦请观灵殿,给行个方便,让他们测了灵根的,能赶上灵犀峰那边的考核,至于能不能入内门,便全看他们的造化了。” 李仲江一副为了旁人考虑的模样,满脸忧心。 萧长风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淡笑,内心却毫无波澜。他当然不相信李仲江是为了这群不相干的凡人考虑。 他说这么多,不过是因为,想要宗门给予的任务奖励。 负责去中洲招收弟子的管事,最后会根据他们各自所招收弟子的资质,得到比重不同的宗门奖励,这也是为什么这个任务,时间久,路途远,还是有人愿意去接的原因。 “李师兄。”萧长风淡淡开口,“时辰已过,法阵关闭,断然没有为了区区数十人,就再次开启的道理,师兄在太苍道宗待了这么多年了,应当明白,规矩不可破。” 李仲江是二十年前,入的太苍道宗,规矩什么的,他自然都懂。只是他不甘心,就这么白跑了一趟,万一这批凡人里面,就有一个灵根资质上乘的呢? 他面上挤出笑容,放低了姿态:“萧师弟,我知你为难,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李某只盼你能帮忙开启观灵阵辅阵即可,此事不需要劳烦孙长老出面,你看可否?” 说着,掩袖塞给了萧长风几块中品灵石。 萧长风的态度,缓和许多,没有拒绝,也没说同意,他道:“李师兄,便是开启观灵阵辅阵,所消耗的灵石,也不会少,你确定要赌一把吗?” 顿了顿,他提醒道:“若是不能出两到三个双灵根的话,师兄恐怕会血本无归。” 李仲江哈哈笑道:“灵石的事,不敢劳烦萧师弟费心,还请师弟稍等我片刻。” 萧长风颔首,只见李仲江走到石梯前,高声道:“我已与观灵殿的萧师弟商量过了,可以给你们破例一次,开启法阵,检测灵根属性,不过开启法阵所消耗的灵石,需得你们自己出,你们可愿意?” 底下的孩童们,面面相觑,神色窘迫。 灵石,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 在回太苍道宗的途中,他们甚至还在李执事身上见过。 也知道这是修真界的货币,用来交易物品的。 但他们身上,哪来的灵石? 一名玄衣锦袍的少年,主动上前一步,作揖行礼,表明态度:“弟子赵柯,愿意拿出灵石,检测灵根属性。” 沉霜拂目色微动。 赵,乃是国姓,这少年约莫是出身皇家,难怪气度迥然,与常人不同。 李仲江知晓他们的顾虑,便开口道:“成为太苍道宗的弟子后,宗门会发下一份修行资源,其中有丹药符箓、灵石法衣,不需要你们再额外出灵石。” 听了李仲江这话后,原本犹豫不决的多数人,立马就出列了。 桑葚想明白过来李仲江的意思后,小脸升起愠怒,咬牙切齿道:“李执事这不就是克扣我们的灵石,去弥补自己的过失吗?” “小拂,你怎么想的?”她转过头问沉霜拂,同仇敌忾般地语气道:“你要是不想拿灵石出来的话,我也不拿!” 姜南溪青衣明秀,白纱遮面,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的,便听见素衣干净的女童,理智地说道:“我们要测灵根。” “来时灵舟上,我听他们讲过,灵根可以归为五大类,分别为天灵根、异灵根、真灵根、伪灵根、废灵根。” “其中真灵根者,可以去灵犀峰参加考核,直入内门。”她轻声道,“桑葚,如果我们能入内门,李执事就是想报复,也很难会有机会,甚至,他还要唤我们一声师姐。” “所以,别为了一时之气,让自己错失良机。” 桑葚虽然心里还是有火气,但她很听沉霜拂的话,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小拂,这是不是就叫,能屈能伸啊?” 沉霜拂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两人声音虽小,却一字不落地落入李仲江的耳中,他讥诮地笑了笑,被妖藤所伤,面目可憎的脸,越发显得狰狞难看。 “行了,既然大家同意,拿出灵石开启观灵阵,事不宜迟,入殿吧。” 李仲江又转身,对着萧长风道:“萧师弟,我这身上,也确实没有足够多的灵石,可否向你暂借几枚?等他们的修行物资发下来了,师兄一定立马还上!” 萧长风爽朗应下:“没问题。” 大殿幽深空荡,不曾布置什么装饰,殿宇的最上方,是一排排玉阶,供奉着十二座水晶灵缘花。 由李仲江带去中洲的那朵灵缘花,也已经被观灵殿的弟子,放回了原位,花苞紧闭,灵光盈盈。 萧长风站在法阵边缘道:“观灵阵会开启一盏茶的时间,你们尽量十人一组,进入法阵范围,观灵殿的弟子,会将大家的灵根属性,记录在册。” “凡是四五灵根这样的杂灵根者,皆为杂役弟子,至于真灵根者,辰时之前,可到灵犀峰去参加考核,考核通过,直入内门,考核未过,则为外门弟子,可以通过三年一届的外门大比,进入内门修行。” 萧长风话说完,法阵也缓缓运转起来了。 一批一批的孩童,踏入法阵又出来,李仲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萧长风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最后十二人,“你们一起吧。” 桑葚的数牌是六十一,沉霜拂的数牌为六十二,两人是李仲江在中洲招收到的最后两个有灵根的苗子。 见前面都是些四五灵根的,三灵根也只是少数,大家反而不紧张了。 沉霜拂轻轻吸了一口气,踏入观灵法阵。 第5章 观灵 沉寂的法阵,忽然爆发出无数道灵光。 观灵殿的清冷幽晦,被五彩灵光一扫而尽。大家纷纷低头查看围绕在自身周边的光影。 李仲江死死盯着沉霜拂,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倏青倏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眉头拧紧又松开,最后闭了闭眼,缓缓舒出一口浊气,将目光移向桑葚,脸色却更难看了,一下子变得有些灰白。 他分明看见两人吃了带有霞虫的辟谷丸,为何灵根检测的时候,霞虫没有反应? 李仲江有些不确定了。 霞虫稀少,寻常不多见,很少有人认识,所以书上关于霞虫的记载也有限,莫不是他遗漏了什么,霞虫在两人体内,已经死了? 但他现在又不能扣着两人的手腕,查看一下她们体内霞虫的状况。 李仲江满腹疑虑,却不能表现出来。 沉霜拂的身边,只有翠绿和明黄两色,光晕凝成两尾鱼儿,猛地一撞,消解为点点灵光。 桑葚迟疑地开口:“小拂,你身边的灵光散了……” 沉霜拂只失落了片刻,随后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木土相冲,是为废灵根。 但仙洲广袤,无奇不有,废灵根就不能修仙吗? 她偏不信! 年仅七岁的女童,被他人灵根光色照亮的脸庞上,露出坚韧的执着。 另一边,李仲江升起一个隔音结界,与萧长风道:“萧师弟,实不相瞒,这批凡人中,有个叫桑葚的女童,目不识丁,粗劣不堪,同师兄我也有些过节,还劳烦师弟,再帮我一个忙,在她的灵根册子上,写个四灵根……” 萧长风疏离地笑着,话里话外透露着拒绝之意:“李师兄,她既测出了三灵根,按照宗门规矩,应当去灵犀峰参加内门考核的。” “即使师弟在她的灵根册子上,写下了四灵根,可她的灵根资质不会变,若是再勤恳努力些,迟早有进入内门的机会,届时东窗事发,恐怕会累及我观灵殿,惹来孙长老不满。” 萧长风提及观灵殿的殿主孙长老,也是想提醒李仲江行事不要太过。 毕竟从入了观灵殿后,他就一再的得寸进尺,有些贪得无厌了。 但李仲江修为比自己高,萧长风又不想得罪他,只好迂回地说道。 李仲江目光微闪,心痛地赠出一件法器,并承诺道:“萧师弟放心,一个杂役而已,没人会在意的,又不是什么单灵根的天之骄女,像她这样的三灵根者,外门比比皆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萧师弟你觉得呢?” 这话萧长风倒是赞同。 像他、李仲江还有姜南溪,都是三灵根,入宗早,却还在外门沉浮,这叫桑葚的凡人,也没什么不同的。 最重要的是,李仲江这次下血本了,赠给他的这件法器,品秩不俗,叫他还回去,他还真不舍得。 李仲江一见萧长风的神色,就知道事情成了。 出了大殿后,由一名姓许的弟子,带着大家去外事堂。 沉霜拂发现桑葚还跟着自己,小脸顿时严肃起来:“桑葚,你怎么还在这儿?” 桑葚一头雾水:“我不在这儿,那应该在哪?” 沉霜拂看着她一脸迷糊的样子,真想撬开她的脑门,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后,才开口:“你应该跟着其他几个人,去灵犀峰参加内门考核的!” 桑葚抓着脑袋,迟疑道:“可是没人叫我啊,一出大殿,那位许师兄就催促着我们快点跟上,不要掉队了,我以为大家都要先去外事堂领东西的……” 沉霜拂哪里还不明白,是李仲江刻意把桑葚丢下,只带着其他几个人去灵犀峰参加内门考核了。 桑葚看她脸色不太妙,也知道自己粗心大意,做错事情了,她小声道:“小拂,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沉霜拂虽然自幼早慧,但到底只有七岁,在这仙门之中,人生地不熟的,又无人可以求助,她沉默了片刻,抓起桑葚的手,快步走到队伍前面。 事已至此,只能先尽人事,再听天命了。 “杨师兄。” 杨许年闻声,略微垂眸,看向走到自己跟前来的两人。 他态度不冷不淡的,喉咙滚动,嗯了一声,问道:“何事?” 沉霜拂给桑葚使了个眼神,桑葚会意,主动道:“杨师兄,我的灵根属性是火、土、金,应该要去灵犀峰参加内门考核的,但李执事走的时候,没人叫我,所以能不能麻烦师兄,送我去一下灵犀峰……” 杨许年为她的天真感到好笑,她以为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队伍里面? 这里的凡人,都是要去做杂役弟子的。 若她是个被耽误的单灵根,杨许年自然愿意送她一程。 可三灵根这样不上不下的资质,实在没必要为了她,去得罪人。 当然,这些话杨许年不会说出来,他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桑葚:“辰时已至,灵犀峰的考核已经开始了,不会为了任何一人破例,就算你现在去了,也于事无补。” “你若想进内门,就勤加修炼,等三年后的外门大比吧。” 桑葚咬着唇,脸上全是茫然之色,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沉霜拂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虽然这位杨师兄,话里多有拒绝之意,但说的也是事实。 辰时到了。 考核一旦开始,就不能中途放人进去。 穿过一条羊肠小道后,一座座巍峨连绵的山峰,出现在众人眼前。 云雾浅淡,天光倾泻,恍若仙境。 杨许年道:“这里就是外事堂所在的小灵峰了,走吧,我带你们去领取弟子令牌和生活的必备物品。” 此时来外事堂的弟子不多,杨许年带大家登记完姓名,很快就领取到了宗门为新生弟子准备的修行物资。 灵石丹药被收刮一空后,包袱明显瘪了下来。 有人鼓起勇气道:“杨师兄,李执事只说要我们出灵石,开启观灵大阵测灵根,没说还要收走我们的丹药符箓啊……” 杨许年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声音冷了下来,多出一丝不耐:“就你们这点灵石,也够开启观灵大阵?不够的部分,自然要用丹药符箓来弥补,有什么问题吗?” 大家被他忽然转变的态度,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说什么。 第6章 青莲峰上授三书 杨许年哼了一声,甩手道:“杂役弟子居住的青莲峰就在前面,我就不送了,你们自己按照地图找过去吧。” 其实挑选住处,也是大有门道的。选的住处,最好离外事堂近一些,方便接取杂务,若是住得太偏了,兴许还有野禽出没,十分的不安全。 当然,这些须知事项,杨许年没有提,自然也不会有人告诉他们了。 好在这批凡人,在来仙洲之前,都是非富即贵,自幼饱读诗书,认地图也没有什么问题。 沉霜拂挎着包袱,看了桑葚一眼,叹气道:“走吧。” 青莲峰看着离这儿不远,但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等亲自走一趟后,才知道这看似近在眼前的山峰,实则一点也不近。 黄昏时刻,沉霜拂按照地图所示,找到一处荒置的洞府。 她捡起一截树枝,随意扫了扫石洞门前的蜘蛛网,转头对桑葚说:“你就住这儿吧,我再去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稍微近一点的。” 桑葚乖顺地点了点头,拎着包袱,一步三回头地往石洞走去,恋恋不舍。 可惜沉霜拂一次都没有回头,她还想在太阳下山之前,找到合适的洞府呢。 走了大半天,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沉霜拂才找到一个稍微清静了一点的住处。 洞府是前人留下来的,除了一张石床,就只剩下一张石桌了。 沉霜拂小心翼翼地取出火折子,却发现石洞内,没有油灯。 “难道太苍道宗的弟子,晚上都不用照明吗?”她不禁觉得奇怪。 此时的沉霜拂哪里知道,修士夜能视物,不需要光源,也能在黑暗中行走如常。 她蹲下身子,在包袱中寻找着能用的东西,意外地从叠放的法衣之中,摸到一张薄薄的黄符,不知怎么的,黄符发出柔和的光,飞了起来,贴在石壁上,变成了这间石室内,唯一的光源。 包袱里面,除了两套纯白色的杂役弟子服饰,还有一尊巴掌大小,玲珑可爱的玉貔貅。 准确来说应该是叫玉符,又名貔貅镇宅符,是太苍道宗发给外门弟子守护洞府用的。 沉霜拂按照外事堂弟子所讲述的方法,成功激发了玉符,一道乳白色灵光将整座石洞笼罩起来。 大约三个呼吸的功夫,光芒退去,但结界依旧存在。 沉霜拂简单擦拭了一下石床和桌子,捏着抹布叹气。 太苍道宗的杂役弟子,每个月能领取下品灵石十块、照明符六张、辟谷丸十颗、引气丹三颗,现在这些东西,都被收刮走了,接下来的一个月,要怎么度过呢? 别的不说,至少辟谷丸是必不可少的。 这一路上,消耗了不少体力,沉霜拂虽然向来精力旺盛,此刻也有些挺不住了,她抱着包袱,趴在石桌上,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古朴厚重的钟声,响遍青莲峰。 逐渐有身着白衣云鞋的太苍道宗杂役弟子,往青莲峰最中心区域的莲台广场走去。 沉霜拂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走出洞府。 她换上了杂役弟子的服饰,头戴一根木簪,半披乌发,眉眼温婉,仔细看,却又能发现其中的一抹英气。 一名同样身着白衣云鞋的女童,朝沉霜拂看来好几眼,她问道:“你也住在这附近吗?我先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了,女童又“哦”一声,道:“我叫素闲,吴素闲,是前几日跟着崔玉华崔执事来的太苍道宗。” 我心素以闲,清川澹如此,是个好名字,可惜姓吴就不好了。 沉霜拂心想。 她礼尚往来报了名字,解释说:“我昨日才来,天色已晚了,确实瞧不见人。” 吴素闲点了点头,忽地反应过来,昨日不是灵犀峰考核之日吗?大家的灵根属性,在前日就已经测完了。 她心里装着事,不知该不该开口,这时,沉霜拂疑惑地问道:“大家都往同一个方向而去,这是要做什么?” 吴素闲惊讶:“你不知道吗?” 她眼里的意思很明显,沉霜拂抿了抿唇,轻声道:“我见大家都往钟声传来的地方走,就跟着走了。” 吴素闲想起她来得较晚,很多事情不知道,也在常理之中,遂好心讲道:“今日是新入门的杂役弟子,首次听讲经传道的日子,先要做早课,诵读《清静经》,然后小藏经阁的师兄,会正式传授我们修行的功法。” “大家等这一天,等得心痒难耐,早早就起了,我们也快点过去,占个前排的位置吧!” 到了地方后,沉霜拂才发现,莲台广场是悬浮在空中的,面积很大,有那种荷叶石台可以通行。 这么高的地方,按理来说,冷风应该十分强劲才对,但莲台广场上,却没有什么风,她的衣袍都没有动过分毫。 沉霜拂环视一圈,大家衣着相同,在上百号人之中,很难找到桑葚,她便就近寻了一蒲团坐下。 三声青钟后,蒲团坐满了人。 一青色道袍,绣有银线莲纹的胖修士,走上台阶,盘膝坐下,那口青色的大钟,就在他的背后。 胖修士姓冯,单名一个虚字,是外门小藏经阁的执事弟子,负责新入门的弟子规训,以及功法传授。 他手捻莲花,放在膝上,清了清嗓音道:“在正式传授大家功法之前,还有一事,需广昭四海。” “春初,五大魔统之一的空青城被灭,六大真统商议决定,改此方天地名为‘地纪’,望汝等知晓,今年不仅是地纪元年,也是你们入道的日子。” 冯虚摆了摆手,一本本蓝皮册子,飞到众人跟前,上书‘清静经’三个大字。 他引着众人诵读:“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朝阳初升,柔和的日光,刺破云层,洒落在众人身上,如披金光,圣洁无比。 诵读完《清静经》,冯虚又发下一本《太苍弟子规》,从头到尾念了一遍。 枯燥乏味的弟子规,听得人昏昏欲睡,还能保持着身姿端正的人,没剩下几个。 冯虚将众人姿态,尽收眼底,却也没有出声训斥。 他合上手中的《弟子规》,发下今日授书的最后一书《太苍引气图》。 “此为太苍道宗弟子基础修行功法。修真界中的经书典籍,大多遵循云篆隶解的规矩,故而书上内容,你们现在还看不懂,需得到传道殿,学习真文玉字后,方可研习。” 第7章 接取杂务 沉霜拂低头翻看着手里的《太苍引气图》,果然文字晦涩,犹如云雾缭绕,叫人看不明白。 好在十二幅引气经脉图,旁边有密密麻麻的隶书注解,她才能勉强意会到,这是教人引气入体的法门。 但要将这艰深晦涩的《引气图》吃透,无人教导,实非易事。 授完三书,已经是未时一刻。冯虚起身,点了四人名字后,命其余上百号人自行散去。 沉霜拂茫然地抱着书册,不知这位小藏经阁的师兄,为何留下自己。 冯虚也没卖关子,目光在四人脸上扫过,开门见山地问道:“知道我为何,单单留下你们四人吗?” 包括沉霜拂在内的四人,齐齐摇头。 “唉。”冯虚叹了口气,眼里带着一丝怜意,“此番太苍道宗大开山门,招收弟子共计八百五十六人,唯你四人,是属性相冲的废灵根,虽无法像其他人一样,成为一名炼气士,但宗门也会传你们,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法,若能走上武道一途,腾云驾雾,也并非不可。” 冯虚从宽大的袖子里面摸出四本《养身术》,交到沉霜拂几人手中。 “传道殿有位贾长老,修行一事上,若有不懂,可去寻他。” 交代完事情,冯虚吹了一声哨子,便有一只大黄鹤飞来,落于广场上。 他翻身骑坐在黄鹤背上,御风远去,看得人慕艳不已。 “冯师兄真是好生潇洒。”手握《养身术》,相貌清秀的少年,感慨说道。 旁边一女,豆蔻年华,她怔怔出神地望着大黄鹤变作芝麻大小的影子。 沉霜拂看懂了她的失落。 废灵根无法成为炼气士,也学不了这等调禽的灵术。 她抱紧了怀里的四本经书,心想,天地广袤,一定会有废灵根的解决之法。 如果没有现成的路子,她就自己找一条出来! 沉霜拂转身,刚出了莲台广场,就看见桑葚在等自己。 “小拂,那位胖师兄没有为难你吧?”自从入了宗门后,处处遭到打压排挤,桑葚现在对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好感观。 她习惯性地觉得,冯虚也不是什么好人,唯恐沉霜拂受了刁难。 沉霜拂摇头:“那位师兄人还不错,他只是单独留我们,传授一部《养身术》而已。” 说着,她把手里的《养身术》递给桑葚看。 桑葚粗略地翻了两下,把书还给她,实诚地道:“看不懂。” 沉霜拂轻轻叹气,拿过书籍,“传道殿有教人识文断字的长老,你平日无事,多去听一听。” “修仙不可不识字,否则便是有长生法诀放在眼前,看不懂,也无济于事。” 桑葚捏紧了经书一角,点点头。 回洞府放下冯虚所传授的四书后,沉霜拂带着桑葚往小灵峰而去。 桑葚边走边问:“小拂,我们这个时辰,去外事堂做什么?” “不是去外事堂,是去杂务堂。”只不过杂务堂就在外事堂旁边而已。 沉霜拂耐心解释道:“杨师兄收走了我们的修行物资,没有灵石和辟谷丸,我们接下来的一个月还是要过的,趁现在时间还早,去小灵峰看看有没有什么杂务可以接取。” 接取杂务可以获得宗门贡献点或者灵石,两者都可以购买丹药。 桑葚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这就和我们在璇州郡的时候,给人做工一样。” “只要做了工,就有钱拿,对不对?” “对。” “那看来仙门和人间的区别,也不是很大嘛。”桑葚说着,又摇了摇头,“也不对,仙门每个月会免费发放灵石丹药,人间的大地主,才不会免费发工钱。” 沉霜拂记忆力不错,还记得去小灵峰的路,下山比上山快,不到黄昏时分,她和桑葚就到了杂务堂。 此时的杂务堂十分清静,还在门口的时候,沉霜拂就听到里面有人在叹气。 她探着脑袋望了一眼,里面只有一位身穿青色道袍的师兄,看样子,也是外门弟子。 虽然没有人明确讲过,但据沉霜拂的观察,外门弟子穿的都是青色道袍,像她和桑葚这样的杂役弟子,则是统一的白衣云鞋。 纪维周正对着无人领取的杂务烦恼,忽地看见,门口有两道“鬼祟”的身影,他朝二人招了招手。 沉霜拂大大方方地迈进杂务堂:“见过外门师兄。” 纪维周对她印象不错,是个懂礼貌的,他和善地摆了摆手,问道:“你们来杂务堂,可是想接取宗门杂务的?” 大苍道宗十年才开一次山门收徒,总算是有新的杂役弟子入宗了。否则宗门里的这些基础杂务,恐怕堆积成山,都没人来接。 在宗门里混了十年的杂役弟子,看不上基础杂务的这点贡献点,杂务堂又不愿意把贡献点往上提一提,便只能等新的杂役弟子入宗了。 纪维周原本还以为,至少要两三天后,才会有杂役弟子来接取杂务,没想到授完三书的当日,就有人来了,正好解决他一燃眉之急。 沉霜拂“嗯”了一声,询问道:“执事师兄,有什么杂务是我和桑葚可以接取的吗?” 她们毕竟才七岁,能做的事情有限,沉霜拂也只是想来碰碰运气,如果有适合她和桑葚的杂务就再好不过了,如果没有,她只能再另想办法,解决吃食问题。 “我姓纪,你们叫我纪师兄就好。”纪维周态度温和,手指一点,杂务栏上挂着的几块枫叶形状木牌,飞入手中。 他挑拣了一下,眉头一挑,询问沉霜拂和桑葚的意见:“这里有一个任务,是去灵田里面挖土芝,你们可愿意?” 挖土芝? 听起来倒是不难。 沉霜拂回答道:“纪师兄,我们愿意接取这个杂务。” 为了节省时间,纪维周直接召来一只白鹤,带她们去灵田。 桑葚抓着白鹤的羽毛,双目放光,崇拜地问道:“纪师兄,这仙鹤是你养的吗?我日后能不能也养一只?” 纪维周淡淡笑道:“宗门内的仙鹤,自有人豢养,方便弟子出行。” “待你学会调禽术,也可像我这般,操控禽兽为己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好了,到了,我们下去吧。” 桑葚恋恋不舍地跳下大白鹤后背。 站在灵田外眺望,翠色千顷,重重叠叠,绿浪涛涛。 “纪师兄,你说的土芝在哪呢?”她怎么没有看见,像灵芝一样的东西啊。 纪维周大笑,遥遥一指:“沉师妹,桑葚师妹,这便是土芝了。” 桑葚傻眼:“这不是芋头吗?” 沉霜拂亦是脸露困惑之色,她看得虽不太真切,但那千顷碧色,确实和芋叶极其相似。 纪维周笑着解释道:“嗯,按照人间的说法,此物确实可以叫做芋头,只不过和凡间的芋头不大一样,称之为灵芋,可以入药成丹,你们挖出灵芋后,只留母根即可,旁边的芋子,就不要了。” 沉霜拂心念微动,问道:“纪师兄,那芋子怎么处理?” “芋子留在灵田里,会有人来收去喂养灵禽。”纪维周性格宽厚,面对她们的问题,几乎是有问必答。 桑葚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出声问:“纪师兄,挖土芝没有锄头吗?” “锄头挖下去,恐会伤及灵芋表皮,入药效果就没那么好了,所以辛苦两位师妹,用这竹片松土了。”纪维周手腕一翻,掌心多出两片竹块。 沉霜拂和桑葚一人拿了一片。 纪维周给她们指了一小块,被划分得方方正正的灵田:“把这一块的土芝挖完,任务就算完成了。夜间杂务堂会关门,你们明日一早,再来交任务即可。” 第8章 溪水庐边,长者传道 灵田的土壤,比沉霜拂想象中更松,几乎用不着木片,贴着灵芋的根茎,就能把芋头拔出来。 她和桑葚是做惯农活的,也挖过野生芋头,埋头苦干下,两个时辰不到,就把这一片的灵芋挖完了。 桑葚直起腰,脸上红扑扑的,她呼出一口气。 “小拂,灵芋挖完了怎么办,我们要给纪师兄送过去吗?” 沉霜拂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把碎发弄到一边去,想了想,说道:“等一会儿吧,灵芋母根应该也会有炼丹堂的人来收。” “现在无事,可以先把这些灵芋的母根和芋子,分别捡在一块。”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男一女来到灵田,见沉霜拂和桑葚,把灵芋母根和芋子,都分别堆在了田里,不禁意外,眼里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女子道:“辛苦两位师妹了。” 她顺手打了道清洁术在两人身上,沉霜拂顿感浑身舒畅,像是在炎炎夏日里,泡了一次清泉一样。 男子从袖中摸出一张纸递过来:“这是炼丹堂的契据,拿着它就可以去杂务堂交任务了。” 沉霜拂接过竹纸契据折好,放进荷包里面。 那位男弟子,已经收好灵芋母根,乘鹤离去。 黄灵舒留在原地,笑盈盈道:“天色已晚,两位师妹要是走回青莲峰的话,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我送你们一程罢。” 沉霜拂发现遗落在灵田里的小堆芋子,轻声问道:“师姐,剩下的芋子不要了吗?” “本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这储物器也装不下了……”她忽地一顿,浅笑道,“师妹若是想要,就拿去吧。太苍道宗内虽然没有膳堂,却不限制弟子们私下开小灶,我记得青莲峰上,是有几处土灶台的。” 黄灵舒莞尔轻笑:“辟谷丸确实是难吃了一点。” 沉霜拂道了一句“多谢师姐”,她拉着桑葚,用芋叶包了一大包芋子,抱在怀里。 桑葚低声夸赞道:“小拂,你真聪明,有了这些芋子,我们这两天的吃食问题就解决了!” 沉霜拂笑笑,没有说话。 偌大的一个仙门之中,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吗? 只要有手有脚,她肯定能养活自己的! 黄灵舒将两人放在青莲峰的山道上,还给了她们一张照明符,“此符的使用方法很简单,没有灵力也能催动,像这样搓一搓符箓,稍微有点温度,它就激发了。” 沉霜拂拿着照明符,弯唇道:“多谢灵舒师姐!” 黄灵舒摆摆手,潇洒离去,一根黄色的鹤羽,从头顶飘落下来。 桑葚抬手一抓,捏着黄鹤羽毛,笑嘻嘻道:“小拂,我的经书还在你那里,我今晚可以和你一块睡吗?” 沉霜拂点头:“可以。”她正好有事要和桑葚说。 洞府内。 沉霜拂盯着桑葚,死记硬背,把《太苍引气图》上面的隶书注解记下来。 桑葚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嘀咕道:“早知道是背书,我就不来了。” 沉霜拂斜了她一眼,桑葚立马坐好,不过脸上的疲倦之色,越来越严重。 “桑葚。”她轻轻唤了桑葚的名字一声。 桑葚闭着眼睛道:“我知道,我没睡,小拂你放心,我一定把它背下来。” 沉霜拂无奈道:“我是说,你可以睡觉了。” “啊?真的吗?”她一下子精神起来。 爬到床上后,桑葚歪着脑袋说:“其实小拂,你这么聪明,记忆力又好,传道殿的长老讲解一遍,你肯定就记下来了,为什么非要督促着我把《太苍引气图》背下来呢?” 桑葚不是觉得沉霜拂逼迫自己了,甚至在她心里,只要是沉霜拂让她去做的事情,她都很乐意。 只是她确实想不明白,小拂今天的举动嘛。 沉霜拂知道,桑葚其实不笨,她就是因为有自己在,所以喜欢犯懒,但她不能什么事都帮桑葚担着,修行是自己的修行,旁人帮不了。 更何况,她也需要桑葚吃透《太苍引气图》。 入了仙门之后,她要考虑的事情更多了。 沉霜拂认真地看着桑葚:“我的灵根有问题,冯师兄说废灵根没法成为一名炼气士,《太苍引气图》是适合炼气士修炼的功法,但是桑葚,你应该知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吃透《引气图》这本经书。” “明日我要去找传道殿的贾长老学习《养身术》,《引气图》这门课,就去不了了,桑葚,我希望你能吃透《引气图》,回来教我。” 她大大方方地讲出自己的诉求。 桑葚顿觉任务艰巨,她咬着牙道:“好,明日长老讲什么,我就回来给小拂你复述什么!” 第二日,还在传道殿山脚处时,桑葚的一颗心,就忍不住“砰砰砰”地跳动。 她拉住沉霜拂的手腕,紧张地开口:“小拂,要不你再教我认一认这几个字吧?” “我怕一进殿,我就全忘了。” 沉霜拂宽慰她道:“长老会讲注解的,别担心,能记多少是多少。” 看着桑葚紧张兮兮的样子,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给她的压力太大了。 正想再开解桑葚两句时,昨日被冯虚一同留下的少女,朝她微微一笑,主动过来打招呼。 “我叫方琇莹,来自南国,你呢?” 少女仪静体闲,端庄大方,面上已经没有了昨日所见时的抑郁寡欢。 沉霜拂只说了名字,没有提自己来自赵国。 她让桑葚先行离开,自己和方琇莹在山道处拐了个弯,往下走去,没过多久,就听见了有水流声。 一间草庐,坐落在溪水旁。白水飞溅,溪鱼跳跃,静谧安宁。 须发灰白的老者,盘膝坐在又高又细的水竹上面,身形稳健,纹丝不动。 “见过贾长老。” 沉霜拂和方琇莹行了个道门的拱手礼。 贾端泰睁开眼,只见山间小道上,又下来三人,其中两人,沉霜拂和方琇莹昨日已经见过了。 个子稍微高一点的叫夏韬,另一个叫吕明之。 剩下一人,沉霜拂就不认识了。男子身形清瘦,面容沉静,向贾端泰拱手一礼后,面向几人笑道:“我叫陈丘,是十年前入的宗门,因想学锻体养身之术,所以来溪水庐蹭课来了,望几位师弟师妹见谅。” 几人从善如流唤了句:“陈师兄。” 贾端泰自身也是废灵根,无法成为一名炼气士,这才走了“武夫”的路子,留在传道殿,教授锻体养身之术。 他叹息一声,看着自己面前,青涩的几张脸庞,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没有必要。 贾端泰从水竹落地,负手于背,“你们可知,为何在那些炼气士眼里,只有没有修道天赋的人,才会退而求其次地去选择武道修行?” 吕明之沉思片刻,答道:“因为我们的灵根,是废灵根?” 贾端泰道:“这只是其中一点,最重要的原因是,纯粹武夫无法飞升。” “这个世间,大道三千,旁门八百,却是殊途同归,都不过是为了追求飞升而已。” “炼气士可以修炼到元婴境神游太虚,修炼至化神境,破开天门,飞升到中千世界中的灵界,但武道与之对应的两境,却失传已久。” 贾端泰怅然地叹了口气,转到正题上来:“炼气境有十二层,每三层为一个小境界,被划分为初期、中期、后期以及巅峰,其中炼气十二层,又被称为圆满境界。” “武夫炼体同样有四个小境界,不过却比炼气士,多了一个冲明穴窍的阶段。” 第9章 天生十窍 几人面露茫然。 贾端泰继续道:“人身十二正经,八脉奇经,三百六十五个窍穴,自诞生之际便自然而然开了‘七窍’,踏入修行之后,窍穴全通,就犹如老夫身后瀑布,飞流直下,毫无阻碍,修为日进千里,炼体小成。” “此为冲明穴窍,之后炼体四境,与炼气士相等同,但在这个阶段,同阶炼气士往往是不敌纯粹武夫的,故而也有人两者兼修,以求以力取胜。” 像来溪水庐蹭课的陈丘就是如此。 贾端泰虽没有明言,但沉霜拂几人,却都下意识想到了。 几个时辰过去,沉霜拂浑然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贾端泰扬了扬手道:“今日授课,就到此为止吧,以你们如今的境界,讲得多了,反而是过犹不及了。” 虽然有些意犹未尽,但沉霜拂也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几人向贾端泰拱手一礼,恭敬有余:“谢长老教诲。” 看了一眼天色,离杂务堂关门还有几刻钟的时间,沉霜拂飞奔跑到小灵峰半山腰处的宫殿,交了契据,拿到应有的贡献点。 “昨日挖了一个多时辰的土芝,只有两个贡献点,连一颗辟谷丸都兑换不了……”她看着矗立在杂务堂更上面的兑换阁叹气。 其中的一贡献点,还是桑葚的。 沉霜拂又回想起贾长老的话,觉得颇有道理。人间讲究穷文富武,走武道一途,需要强健体魄,仅仅是吞服辟谷丸是行不通的。 修道求仙,方方面面也绕不开一个“钱”字。 正所谓法财侣地,前人早已经将这个道理,讲得明明白白。 沉霜拂又是叹谓一声,攥紧了拳头,心想,除了修行要抓紧,赚取灵石的事情,也不能松懈。 回到洞府时,桑葚已经烤好了芋子等她。 两人坐在崖边,满天星斗,夜色绚烂。 桑葚一股脑儿将今日所学,尽可能的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引气图》被铺在石头上,一个个云篆字,仿佛活了过来,与沉霜拂脑海中的意思相对应。 三百六十五个窍穴,和贾长老所讲,是一样的。 只不过《引气图》更方便了她对应穴位,理解气机走向。 沉霜拂忽然心静无比,她放下手中的芋子,盘膝坐下,入定一般,心中默念《养身术》后半篇的心法口诀。 身中气机自发流转开来,不知不觉间,就冲开了六个窍穴。 朝阳升起。 桑葚吸了吸鼻涕,被山崖间的冷风吹得头昏脑涨。 她晚上没有回洞府。 五丈开外就是万丈悬崖,她怕自己走了,沉霜拂不小心被扶摇劲风吹下去,尸骨无存。 金霞满山,云海翻滚。 静坐了一夜的沉霜拂倏然睁开眼,心里升起一股怪异之情。 按照贾长老所讲,人族得天独厚,自诞生之际,就天生开了七窍,这样的理所当然,却是飞禽走兽之类的异类,羡艳不得的福分,那她的天生十窍,又算什么? 没错,沉霜拂静坐一夜,只冲开了六个窍穴,但她的体内,现在是通了十六窍的。 她隐约知道,这应该是好事。 与桑葚的精神萎靡不一样,沉霜拂现在精气神饱满,她感觉自己现在,就算一天一夜不睡觉也行。 她起身,拉了一把桑葚,“离传道殿授课,还有一个时辰,你先去睡一会儿,时间到了我再喊你。” 现在应该是太苍弟子做早课的时间,但这是私下的修行,只有每月的初一和十五这两日,才会要求弟子在莲台广场集中诵读《清静经》。 桑葚摇摇晃晃进了洞府。 沉霜拂去青莲峰的土灶台烤芋子。 山上的土灶台不知道是谁搭的,看着有些岁月了。她捡了根木棍,翻了翻灰白余烬,下面还有火星没有完全熄灭。 沉霜拂捡了点干枯的松针放进去,趴在地上,用力吹气,火焰一下子冒了起来。 半人高的草丛后面,一道白色的身影若隐若现。 沉霜拂眯了眯眼。 只见那人鬼鬼祟祟,怀里揣着什么,东张西望。看见灶台里燃着火焰时,他愣了愣,旋即就要离开,却看见了席地而坐的沉霜拂。 他反而松了一口气,说了一句,“是你啊。” 沉霜拂不认识他,少年主动道:“我叫隋行冬,也是赵国人。” 他指了指土灶:“我能借个火吗?” “你放心,我不会将你的事情说出去的。”毕竟他们现在也算是,抓着了彼此的把柄,他总不会出卖自己的。 沉霜拂一下子就看懂了他的别扭,没给他留面子,冷冷道:“我没偷东西。” 她知道隋行冬面上的羞赧源自哪里。 出身世家贵族的公子哥,处处讲究“规矩”,自诩清高,结果干了和市井小民一样“偷鸡摸狗”的事情,还被人发现了个正着,当然羞愧欲死,浑身不自在了。 沉霜拂并不迂腐,在她看来,人都快要饿死了,还讲什么礼义廉耻都是狗屁,如果隋行冬真把自己饿死了,她反而觉得他窝囊,真真是狗屁不如。 她之所以还要这么“杀人诛心”一下,只是看不惯隋行冬,都已经做了这样“偷鸡摸狗”的事情,还要有一种,你偷我也偷的,大家其实都是一样的心态,给自己扯一层遮羞布。 隋行冬的耳根子,一下子发烫,对上女童清清冷冷的目光,觉得无地自容。 对方什么也没有说,却又好像在说,‘看吧,什么世家公子,连我们这样的贫民百姓都不如,至少我还清清白白,不做鸡鸣狗盗的事情’。 隋行冬整个人仿佛被定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在沉霜拂终于发话了:“火可以借你。” 隋行冬连声道谢。入了仙门之后,凡俗界的身份,犹如过眼云烟,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他要早日习惯这样的生活才行。 隋行冬将两只地瓜丢进火堆里面,险些把火砸灭。 沉霜拂看不下去,一把将他扯开,捡起木棍,重新架了下柴,火焰由小变大。 隋行冬心想,她力气怎么这么大,却不敢问,只小心翼翼道:“为何刚刚快要熄灭的火焰,一下子就燃了起来,这其中有什么诀窍吗?” 沉霜拂白了他一眼:“《引气图》看过没有?” 这是自然。 从拿到这部仙家经书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反复研习好几遍了。只是不知道,《引气图》和生火有什么关系? 沉霜拂淡淡道:“十二幅引气图,讲气机运转流通,烧火架柴也是一样,要给空气留出一点流通的空间,如果干柴重叠在一起,气无路可走了,火自然就灭了。” 隋行冬本身就是颇具灵犀之人,很快就明白了沉霜拂的意思,他眼瞳睁大,没想到《引气图》还能这样理解。 “你上过私塾?”他忍不住问道。 沉霜拂摇摇头,她三岁识字,六岁酿酒,都是跟着她爹学的。 隋行冬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意外的,贫民百姓,就是男童,都很少有机会上私塾,更何况她一个女童呢? 但她又确实不像目不识丁之人,应该是家中长辈,教她认过几个字,读过启蒙书。 “我的芋子烤好了,你自便。”沉霜拂掏出十来颗鸟蛋大小的芋子,包在芋叶里面,顿了顿,道,“走的时候记得把火灭了。” “诶,那地瓜应该要烤多久?”隋行冬忙不迭地起身问道。 “你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就好了。” 谁烤地瓜的时候,还会刻意去点一炷香,记一下时间? 沉霜拂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五谷不分的隋行冬,抓耳挠腮,苦思冥想这个差不多了是多久。 桑葚这一觉睡得很死,沉霜拂喊了她几声,没反应。 她将手泡在从井中打起来的水里面,没有擦手,径直摸向桑葚的脖颈。 被冰了一哆嗦的桑葚,惨叫道:“小拂!这虽然是夏天,但井水也很凉啊!” 沉霜拂眨眨眼,满脸无辜:“我知道。” 这下桑葚的瞌睡虫是彻底被赶跑了,她弯腰穿了鞋,小跑过来,洗了一把脸,拿起已经剥了皮的芋子往嘴里塞。 两人在传道殿门口分开。 一人往上,去学真文玉字,引气之法,一人往下,走世人眼中,注定无法飞升的武道。 夏去秋来。 沉霜拂已经开了六十五窍,全身窍穴通了六分之一。 这样的速度,可谓非常之快了。 而一同修习武道的方琇莹,迄今为止,只开了二十二窍,是五人之中,进展最慢的。 贾端泰见她心境有些波澜,单独留她下来,宽慰道:“虽说修道无分性别,但男子与女子的差异,天然存在,无法抹除,修炼之初,男子只需再开九窍便能跻身下一境界,女子则需要打通更多的窍穴,修行自然而然要慢一些。” “你无需心急,只要稳扎稳打的修炼下去,将来收获,必然良多。” 方琇莹道:“长老说,这是天然的差异,那沉霜拂呢?她也是女子,开窍的速度,却比夏韬、吕明之更快,可见长老这话,也不过是安慰我罢了。” 第10章 东西坊市 贾端泰语噎。 他能说什么,说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天资根骨不尽相同,差距大的,甚至比天生七窍的人族和异类之间的差距还要大吗? 眼见方琇莹也是听不进去话的,贾端泰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叹息。 少女静默片刻,拱手离去。 另一边,从山峦下去的沉霜拂,走到一处小溪岸边,练习走桩。 不远处就是千顷荷塘,已经到了初秋,荷塘里的花,依旧没有枯败的迹象。 桑葚风风火火跑来,额头上坠着汗珠,她深呼吸几口气,神采奕奕地说道:“小拂,我引气入体成功了!” 沉霜拂为她感到高兴,脸上也扬起笑容。 蹦蹦跳跳走完了一圈桩子。 她朝着荷塘对面看去,有些怅然若失。 桑葚问道:“小拂,你在看那位女前辈吗?” 沉霜拂点点头,没有隐瞒。 自她在这里练习走桩没多久,她就发现了,荷塘对面的空地上,偶尔有一位身穿藏蓝衣裳的女子在练习拳法。 她虽看不大懂,但那位前辈的拳势,凶猛霸道,生生不息,能掀得千顷荷叶折腰! 惊鸿一眼,沉霜拂就知道,女前辈的拳法,在贾长老之上。 她很羡艳。 只可惜那位前辈性子冷淡,可远观,不可亲近。 收回视线,沉霜拂看向桑葚,发现她身上的气息变了,介于脱胎换骨与凡夫俗子之间。 桑葚朝沉霜拂招了招手,两人蹲下,她以手遮挡,神情苦恼地开口:“小拂,虽然我现在是炼气一层了,但我发现,我的丹田里,有奇怪的东西……” 沉霜拂神情一变,嗓音微沉:“细说。” 桑葚将事情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 她按照《引气图》的方法修炼,业精于勤,终于在引气丹的帮助下,成功感知了天地灵气,牵引入体。 内视丹田时,桑葚却发现了一只米粒大小的五彩虫子! 她抓着沉霜拂的手臂,紧张道:“小拂,这不会是我肚子里面的蛔虫吧?” 沉霜拂凉凉地看着她:“蛔虫长什么样子,你没见过?” 桑葚嘿嘿干笑:“我也觉得不像。”她就是太紧张太害怕了,这才胡思乱想的。 沉霜拂冷静地问她:“你内视丹田的时候,这虫子有没有什么异常?” 桑葚想了想,摇摇头,不确定地道:“我感觉,它好像已经死了。” 沉霜拂略一思索,道:“这件事,你先不要和旁人说,传道殿的长老也不要让他们知晓,我会找时间去藏书楼查一查,这五彩的虫子是什么玩意。” 桑葚理所当然道:“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小拂,我只相信你一个人。” 语毕,她忽然又道:“进入太苍道宗都三个月了,那个李执事,居然没有找我们的麻烦,真是奇怪。” 沉霜拂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她道:“还是要小心谨慎一点为好,宗门虽然禁止同门相残,但出了宗门,就无人管辖了,我记得凡是炼气中期的弟子,都是需要离开宗门做任务的。” 桑葚说道:“我花了三个月,才成功引气入体,距离炼气中期还早呢。只要在宗门内,他不敢对我们动手,就暂时放宽心吧小拂。” 沉霜拂低头解下荷包,把自己的引气丹给她。 这两个月的引气丹,沉霜拂一直是给桑葚的。桑葚就把自己的灵石,通通给了沉霜拂。 沉霜拂没有全要,只收了五颗。 她修行武道,所消耗的资源,明显比桑葚更多,宗门下发的灵石,对于沉霜拂而言,是有些不够的。 除了接取杂务,她还要想别的办法赚钱。 “明日休沐,我要去山下的坊市转转,买一些东西。”怕明日桑葚来找自己,扑了个空,她提前打好招呼。 桑葚眼睛一亮:“那我也去。” 夜里。 沉霜拂数了数木匣子里面,核桃大小的五色灵石,心想,也不知道够不够置办齐她需要的东西。 她要买五六个酒坛,再买一些灵米和灵果,酿最简单的米酒和果酒。 太苍山的坊市,分为东市和西市两大部分,东市多为长老挂名的店,贩卖法器丹药等物。 像沉霜拂所需要的日常之物,主要集中在西坊市。 自从学了《养身术》中的轻身术之后,沉霜拂已经能做到上山不累的境界,下山就更轻松了。 山道入口处,立着一块大大的木牌,指明了东西坊市以及出宗的路线。 因为还买不起储物袋,沉霜拂就自己背了一个小竹篾背篓。 桑葚也有一个,说是要帮她背灵米。 “小拂,等买完东西,我们也去东坊市逛逛吧!” 她就想见识一下,仙人法器,鲛纱法衣长什么样子。 沉霜拂当即决定道:“那就先去东坊市,待会儿过来买完东西,就可以返回宗门了。” 两人转向,朝着东边走去。 各种各样的铺子,看得人眼花缭乱,沉霜拂忽然在一间铺子外面停住脚步。 架子上摆放着色彩绚烂的通灵美玉。 “这不是璇州的玉吗?”她眼瞳睁大,轻声嘀咕。 里面走出一位白衣杂役,目色清澈,微笑着邀请道:“我观两位师妹驻足已久,可是对这玉符感兴趣?师妹不妨进来仔细一观,就是不买,也是无妨的。” 沉霜拂放下背篓,跨进门中,当真仰着脸,仔仔细细地把玉符观看了一遍,确定了这真的是产自璇州的玉,不过上面雕刻的,不是寻常的龙凤牡丹雕花,而是很多晦涩的符号。 她指着架子问道:“师兄,这就是玉符吗?” 男子性情温和,淡笑着解释道:“对,这便是玉符。所谓玉符,即是纂刻了符文的玉。师妹应当是刚刚拜入的太苍山,所以有所不知,符文阵法,可以刻在许多地方,如石盘、灵木、竹签等等,不过最好的载体,还是当属玉石。” “玉石通灵,能最大限度的发挥符文的作用。不过刚刚师妹所看的那块玉符,用的乃是凡玉,所能承载的灵力有限,故而价格比一般的玉符要便宜些许,又因所刻符文的不同,价格有所差异,在十到二十块灵石之间上下起伏波动。” 沉霜拂默默捏紧了荷包,走出大门。 “难怪李执事到了璇州郡要收受美玉,拿回来雕刻符文之后,就能以十到二十块灵石的价格卖出,那他得赚多少钱啊?” 桑葚掰着手指头算数,发现根本算不明白。 她恍然大悟地拍了拍额头:“李执事一直没空搭理我们,原来是在忙着赚灵石!” 沉霜拂拉着桑葚,到西坊市买了几斤灵米和瓜果后,抱着一个蒸米饭的小木桶往太苍山山道走去。 山道上也有弟子,拾级而下。 沉霜拂瞧见了一个不算熟人的熟人。 是她的邻居吴素闲。 不过现在也算不得是邻居了。 新一批入宗的杂役弟子,可以在青莲峰以及附近的无名山峰,任意开辟洞府,吴素闲除了最开始在青莲峰上居住了一阵子,后面就搬到了一座无名小峰去。 无名小峰山峦偏矮,上下出行要省力方便许多,去传道殿或者外事堂都近。 山上还有前人留下的木屋,条件肯定比石洞要好很多,只不过要向搭建木屋的师兄师姐缴纳一点灵石罢了。 沉霜拂是不打算花这个冤枉钱的,反正她又不常在洞府里面住。 一个睡觉打坐的地方而已,只要不刮风漏雨都行。 吴素闲朝沉霜拂轻轻点了点头打招呼。 她走后,桑葚才道:“我认识她,这批杂役弟子中,她是第一个引气入体成功的,比我这个三灵根还快呢。” 太苍山的弟子,有半年的时间研习《引气图》,就算是资质最差的五灵根,半年后差不多也引气入体成功了。 吴素闲只是一个四灵根,引气入体的时间,却比桑葚还要早一点,可见除了灵根资质差一点外,悟性是极好的。 沉霜拂笑眯眯地打趣:“她第一个月就用了引气丹了,我们桑葚,第二个月才拿到属于自己的第一颗引气丹啊。” 桑葚听得可高兴了,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可我拿的是双份引气丹啊,若是论嗑药的话,不是我磕得多一些吗?” 她恼羞成怒:“小拂,你拐着弯说我笨呢!” 沉霜拂抓着背篓肩带飞奔,声音从山道上传来:“桑葚,你要是这么想,我就伤心了。” 自从开了窍穴后,她总感觉自己,浑身气机充沛,力大无穷,她也想试试,比之炼气一层的炼气士,纯粹武夫的修为怎么样。 到了山顶时,沉霜拂只是呼吸微喘,桑葚慢她一刻钟才登顶,呼吸紊乱,还没有调理好,小脸红扑扑的,像是一路上都没有换过气,沉霜拂真怕她憋死了。 桑葚跑到水缸边,舀了大瓢水,咕嘟咕嘟饮入腹中,傻笑道:“太苍山上的水都比中洲的好喝,这和玉露甘泉有什么区别?” “小拂,你用这水酿出来的酒,一定会更好喝的!” 沉霜拂莞尔一笑,卸下身上的背篓。 第11章 推山雪 灵米本就没有蕴含多少杂质,用山泉水淘米三四次后,容器里的水清澈见底。 沉霜拂把泡水的灵米放到一边静置,开始着手处理买来的灵果。果酒的酿制比米酒复杂,她以前只尝试过几次,为了能尽早出酒,沉霜拂想了想,决定少弄一点果酒。 桑葚抱着蒸好的米饭回来,发现沉霜拂竟然还给她留了几个山月梨和梅子,顿时高兴得眼睛一弯。 就着清水煮菜叶,吃完了小半木桶的米饭,沉霜拂消化了一会儿,走到山崖前的空地,开始练习《养身术》附篇中的‘推山雪’拳法。 桑葚咬着一颗山月梨,含糊不清地问道:“为什么这拳法,叫做推山雪呢?好奇怪的名字。” 沉霜拂专心演练‘推山雪’第一式,形似则神缺,形不似,反而越得其神,融会贯通,气势磅礴。 她吐纳气息,缓缓道:“附篇有拳法序言。” 沉霜拂已经能倒背如流。桑葚翻到《养身术》最后面,发现上面的内容和沉霜拂所说的,一个字不差。 “吾之家乡,位于北海以北,天轴山脉以南。终年覆雪。此拳名曰‘推山雪’,悟于积雪崩泻,飞腾而下之生死之际,轻招式,重神意,分生死。” “吾以此拳法无敌于当世,常叹人生寂寞如大雪崩,不正如这‘推山雪’吗?还望后辈有缘人,若有机会,跨洲远游,去北海一观大雪崩,切身体会吾之‘推山雪’的意境,届时拳法自成,名扬四海。” 沉霜拂把序文念完,一拳轰出,势如破竹,倒真有两分大雪崩盘的味道在里面了。 她呼出一口气,收了拳架,抽走桑葚手里拿着的《养身术》,熟稔地翻到最后几页看起来。 “这拳法虽然起了个文雅的名字,叫做‘推山雪’,但按照九山八海的规矩,其实就是简明扼要的《雪崩拳》,或者说是《雪崩谱》、《推山谱》。” “我不太知道这拳谱的品秩高低,但若说这拳谱是什么清流高品的话,太苍山应该不会把它这么随意的,附在《养身术》的后面就传授给我们了。” 桑葚“啊”了一声,满脸失望:“可拳谱的序言不是说了,练成此拳,当世无双,人生寂寞如大雪崩吗?” 沉霜拂好笑道:“人生寂寞如大雪崩,也不一定就是拳法无双了。” 不过她练这推山谱,兴许将来真有推山倒海之力呢! 沉霜拂用石子压在拳谱的四角,仔细观摩书上的拳势图。许是太苍山的废灵根弟子太少,研习《养身术》的人不多,所以小藏经阁的师兄师姐们,把书上的挥拳小人,画得十分精细。 她不知不觉就看入迷了。 抽回神思,已经是子时一刻。沉霜拂叫醒桑葚,“夜半子时,阴阳交汇,灵气好动,牵引起来比白日容易许多,你现在进行修炼,可以节省引气丹呢。” 桑葚打着哈欠道:“好。” 见她已经坐了起来,沉霜拂就去看自己浸泡着的灵米了。 季节不同,米的浸泡时间长短也不一样。 总的来说,夏季要短一点,冬日要长一些,水温低的话,还要适当延长浸泡时间。 太苍山也分四季,不过她听说,内门之中就不分寒暑了,里面四季如春,花树永不凋零。 沉霜拂捻起几粒米轻松捏断,发现断面处还是有些白芯。 “看来灵米和中洲的大米也不一样,要泡更长的时间,才能达到蒸制的标准。” 她用削细的木炭,在酿酒小册上,写下观察发现。 星移月落。 沉霜拂已经做完早课,在溪水庐又跟着贾端泰打了几遍拳后,就去了藏书楼。 她答应要帮桑葚查找丹田异虫的资料,此事一日不弄清,她心里也没有底。 小藏经阁与藏书楼都在五车峰上,前者珍藏了许多灵术道经,不对外开放,后者收录的是九山八海的奇闻怪谈、山川地志、又或者是灵兽仙植图鉴,对整个外门开放,也包括杂役弟子。 沉霜拂把自己的令牌摘下,交给藏书楼的师兄登记。 她是第一次来藏书楼,一进去后,就忍不住双目微睁,心中哗然。 藏书楼也蕴含着须弥芥子变化之道,十二重楼,嵌满了道书古籍,浩如烟海。 她要找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桑葚丹田内的异虫资料? 藏书楼内很静,沉霜拂放柔了声音:“师兄,我想看有关灵虫类的资料,应该去哪边找?” “第二重楼,东阁之内。” “多谢师兄。” 沉霜拂从手边的楼梯走上去。她这才发现,每一重楼,都被划分为四个区域,以‘东南西北’四阁命名。 阁内有案桌可供弟子休憩阅读。 沉霜拂抱了两卷竹书,从头看去。在人间的时候,家里只有《千字文》、《璇州志》、《杂诗集》以及祖传下来的《酿酒经》一书,她何曾想过,将来有一天,可以看到这么多的古籍书册? 就是王宫内的藏书舍里面,所珍藏的典籍,都没有这一重楼内的书册多吧? 沉霜拂看书看得很快,没有像以前一样,逐字研读,记在心间。她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日日浸在藏书楼内。 反正藏书楼又不会跑,她以后还可以来。 但她怕迟则生变,所以想早点找到桑葚体内异虫的资料,一颗心才能放回肚子里面,安心修行。 毕竟没人会喜欢,一颗心始终悬着。 沉霜拂手边的书越堆越多,看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因为她发现,有好多字,她不认识了。 基础薄弱,阅读起来就吃力了。沉霜拂轻轻叹一口气,想着,日后还要再每日抽一个时辰,去传道殿的识字堂认字才行。 她总说桑葚是个小文盲,但细究下来,自己又何尝不是? 走出藏书楼,外边夜风阵阵,吹卷着她的头发。山间只有零星的亮光,像萤火虫一样微弱,指望着这点光亮走夜路肯定是不行的。 沉霜拂低头从腰间荷包里面,拿出一张照明符,双掌贴合,轻轻搓了搓。 符芒渐起。 独行的山道上,竟然有一个人影。沉霜拂微微讶异,扬起疏离又礼貌的笑容,轻声道:“杨师兄。” 杨许年还记得她,朝她点了点头,看似随意地问道:“师妹是刚刚从藏书楼出来?” 第12章 初到灵禽峰 沉霜拂往回头看了一眼,偌大的‘藏书楼’三个字,简直放着金光,她一脸平淡,仿佛在说,‘这不是废话吗’。 五车峰上除了藏书楼就是小藏经阁了,但小藏经阁她又进不去。 杨许年看懂了她脸上的表情,淡然自若地一笑,邀请道:“师妹可有空,与我聊聊?” 沉霜拂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说实话,她对杨许年的印象很一般,而且对方的笑容里,掺杂着算计。 略微思索了片刻,沉霜拂道:“师兄有话就在这里说吧。” 杨许年也不扭捏,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师妹灵根有异,既然已经决定走武道一途了,宗门发放的引气丹想必也是用不上的,不如卖我一个人情。” “作为回报,李执事那边的刁难,我会替师妹拦下,保管不会让人打扰到师妹的清修,如何?” 李仲江以三灵根之资,耗费二十年修炼至炼气九层,杨许年自诩修行进度不慢,只可惜比他晚入宗了十年,这才不得不屈居人下。 但没有人愿意永远屈居人下,任劳任怨,更何况是杨许年这样有野心的人呢? 沉霜拂心思慧敏,玲珑剔透,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如意算盘。只不过,李仲江小肚鸡肠,这杨许年也是满腹心机,无论与谁打交道,都是与虎谋皮。 甚至,与杨许年打交道,还要更小心谨慎才行。 真小人和伪君子,她还是分得清的。 所以,这靠山,她可不敢靠。 沉霜拂扯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温声道:“师兄可否让我考虑一个月?下个月发放引气丹之前,我一定给师兄一个答复。” 杨许年的脸色,在听到沉霜拂后一句话时,由阴转晴,微笑道:“那就一月为期,我等师妹的答复。” 沉霜拂点点头,和杨许年擦身而过。 她手里捏着照明符,像是稀世的夜明珠。 清瘦白皙的脸上并无笑意,眼睑轻垂,看着脚下的路。 翌日。 练完功后,沉霜拂照常去杂务堂接取杂务。 她来的次数多,逐渐和纪维周熟悉起来。 甫一进堂,纪维周就锁定了她的身影,眉梢扬了扬,打趣道:“沉师妹如此勤快,要是明年春天,能被分到杂务堂来,师兄我不知道要清闲多少。” 太苍山底下有灵脉,外门的灵气不说有多充沛,但总好过外边。所以即使是资质最差的五灵根,半年内也是能顺利引气入体的。 因此,太苍道宗给了新入门的弟子半年的时间修行《引气图》,待半年后,大家都引气入体了,才会将他们分配到各个地方做杂役,届时每日能挤出来修行的时间,也会大大缩短。 大家都抓着这半年的时间,勤加修炼,像沉霜拂这样,经常来杂务堂的,反倒是怪例了。 她露出一抹实意的笑容,脆生生道:“我倒是愿意来杂务堂给纪师兄打下手,不过抽签这事,师妹也不能心想事成啊!” 纪维周心想,抽签这种事呢,能操作的空间可大了去了,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能心想事成。 不过他和这位沉师妹,是点水之交,还没到要花灵石走后门的地步。她要是被分到杂务堂来,是缘分,被分到其他地方去了,那是有缘无分。 谁来杂务堂打下手,不是打下手? 沉霜拂拿着一块枫叶形状的木牌,递过去:“纪师兄,我要接这个杂务。” 纪维周拿过木牌看了一眼,大字写着‘喂养灵禽’,小字有三行。 第一,协助灵禽峰弟子给灵禽洗澡。 第二,捡拾飞禽落羽。 第三,捡拾灵禽粪便,送到冬谷造田。 纪维周手指按在木牌上,好心道:“师妹若是有时间,可以再接一个冬谷造田的杂务。” 沉霜拂一看,就知道纪维周的好意了,笑盈盈道:“多谢师兄提点。” 接了两个杂务的沉霜拂,下了小灵峰,往灵禽峰走去。 远远的,她就看见绿草如茵的坡地上,几只雪白灵鹿,优雅散步。 一阵强劲清风从她头顶刮过,沉霜拂仰头看去,是两只大黄鹤扑腾着翅膀,你追我赶,身影风卷残云一般,眨眼间就落在崖上了。 百丈峭壁上,有青衣女子怒吼道:“说了多少遍了,不准打架,不准打架!” “谁要是再打架,我就剁了它的爪子,掰了它的翅膀,丢到白石洞喂怪猿去!” 黄灵舒气呼呼道,一扭头,发现山道口站着个白衣半披发的小师妹,她立马变了嘴脸,温温柔柔道:“让师妹见笑了。” 沉霜拂摇摇头,神色如常地道:“灵舒师姐,我接了灵禽峰的杂务,过来喂养灵禽。” 黄灵舒下意识“哦”了一声,察觉出怪异之处,她眯了眯眼,凑近道:“这位师妹,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你先别说,让我自己想想。” 沉霜拂只好等她自己想起来。 黄灵舒来回踱步,眼睛倏然一亮,一拍掌心,兴奋道:“我记起来了,是你啊小师妹,那日挖土芝的对不对?” 沉霜拂恬淡地点了点头:“师姐叫我霜拂就好。” “好的,霜拂师妹。”黄灵舒从善如流道。 她眉眼轻扬,看起来心情不错。 “没想到与师妹如此有缘,这么快又相见了,我先给你讲讲这个杂务和喂养灵禽的注意事项。” “灵禽峰饲养的灵禽种类,有二十七种,不过主要还是以饲养仙鹤为主,分为白羽鹤以及大黄鹤两类,还有少数比较珍贵的仙鹤,在汀湖深处,师妹就不用管了,它们会有灵禽峰的弟子,亲自照料。” “师妹要做的是,帮着剥莲子、剥一些带壳灵果,如月桂荔、红刺丹等,还有像灯芯果的果衣,要帮着摘掉。” “杂务牌上的小字注释,师妹应该看了吧?若是没看见的话,我再转述一遍……” “看见了。” “哦,那好,师妹知道就行。除了喂养仙鹤,师妹还要帮着捡一下落在草坪湿地上的羽毛,像悬崖边或者危险的地方,就不要去了,捡来的羽毛,分类放在竹筐里面就好。” “第三日要劳烦师妹用铁钳捡一下灵禽粪便,这是冬谷那边要的,说是打算再造一块肥沃的灵田,明年开春后,要种什么草药来着,草药的名字我记不住了,不过这不重要。” 第13章 黄师姐 沉霜拂有些意外,眼前这位黄师姐的性子,跟她想象中的出入有点大。 总之不是她第一次接触时,以为的知性温婉,不过人还是好相处的。 黄灵舒领着沉霜拂去后山,路过一个洞口时,神色多了一丝冷然,清凌凌道:“这里是白石洞,里面住着几只白毛怪猿,没有开窍的畜生,整日里只知餐食果腹的口舌快乐,精于享受,哪一日飞禽走兽之肉喂晚了一点,就要撞得石洞轰隆作响,犹如打雷,师妹若是听见了,只当没听见就好。” 她杏眼一扬,眼波流转,出声提醒道:“千万别生了好奇心,想着一探究竟,免得这恶猿伤了师妹性命。” 说着,黄灵舒又嫣然笑了笑:“不过师妹也不用太担心,洞口有禁制,这几头畜生出不来的。” 沉霜拂朝着洞口看去一眼。入口在峭壁上,有几阶青石梯,洞口周围的石壁,与四周不同,呈烟灰白色,怪异地长出几株野生兰草。 听灵舒师姐的语气,似乎很厌恶里面的几头白猿,那灵禽峰为什么还要把它们好吃好喝的养着呢? 沉霜拂压下心底的疑惑,没有多问。 她只是来灵禽峰做杂务的,其他的事情,不该她打听的,她不会多此一举。 后山有一条飞流的瀑布,撞在嶙峋的岩石上,白水飞溅,犹如万千鱼鳞崩落。 水雾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凉意,沉霜拂只觉山间凉荫加剧,清幽无比。 “师妹就在此地将灯芯果的果衣剥掉,清洗两遍后放入器篮就好。” 黄灵舒手腕一翻,掌心多了一只竹条编织的篮子,此物看似平凡,实则也内有乾坤,蕴含着须弥芥子变化之道。 灵禽峰的弟子,每日要搬运的灵果时蔬,重逾千万斤,是以手中都会有几件储物器具,比如说黄灵舒交给沉霜拂的阔叶箬竹篮,又或者是她没有拿出来的卷耳彼兕觞,都是此类储物器。 沉霜拂早就见识过这类储物器具的神奇之处了,上次在灵田,黄灵舒就是拿了一小竹箪,收走了好几斤的芋子。 她点点头道:“师姐放心,我会尽快把灯芯果处理干净了送过去的。” 黄灵舒一袭青衣,消失在后山。 沉霜拂挽起了袖子。成熟的灯芯果,金灿灿的,外面有一层蝉翼般薄透的果衣,需要她摘掉。 果实被包裹着,其实没有什么脏污,但沉霜拂还是认认真真的,把果子清洗了两遍,才放进黄灵舒留下来的阔叶箬竹篮里面。 她随手一放,察觉到不对劲之处,手掌缩紧,朝竹篮看去。 “难怪感觉到一股粗糙感,竟是只偷果子的大鼪鼠!” 所谓鼪鼠,即是生活在松树上的大老鼠,也叫松鼠。 沉霜拂眸里泛起危险的光芒,她提起小家伙,作势要往水潭里面丢,吓得这只三彩松鼠四肢乱弹,剧烈挣扎起来。 但它哪有沉霜拂的力气大。 蓬松的大尾巴浸了水,感觉屁股都在发凉。 沉霜拂心想,仙门生灵,多多少少能听懂一点人话吧?她盯着三彩松鼠,逼问道:“还偷不偷我洗干净的灯芯果了?” 三彩松鼠连连摇头,以泪洗面。 沉霜拂目瞪口呆。 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嘀咕道:“太苍山上的动物,果然都成精了。” 她松开三彩松鼠的后颈,宽宏大量道:“行了,你走吧。” “若是再来捣乱,就把你绑了石块沉溪了。” 三彩松鼠抱着自己的尾巴,往倒悬的苍松走去。走得慢了,被一股劲道砸了个狗啃泥,一颗明黄色的灯芯果,落在碎石堆里。 溪水潺潺。 白衣女童认真清洗着果子,倒悬的苍松上有只三彩松鼠,坐在枝干上,晃着尾巴。 “呼,可算弄完了。”沉霜拂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提着器篮往回走。 路过白石洞时,山石摇晃,仿佛随时都会有碎石落下来,沉霜拂隐约还听见了一声猿啼,听着怪渗人的。 她提着竹篮,小跑过去,将怪声甩在身后。 黄灵舒手里捏着一把不知名的植物根茎,懒懒散散地喂养着仙鹤,见沉霜拂回来了,扬起笑意,问道:“师妹可想体验一下?” 沉霜拂把器篮放在石桌上,接替了黄灵舒的位置。 中洲也有白色的鹤,但从来没有黄鹤的说法,沉霜拂也是到了太苍山,才见识到了她认知中,并不存在的仙鹤。 她摸了摸大黄鹤的脖颈,真纤细啊,像一只黄玉雕刻的萧,手感温润而轻柔。 “灵舒师姐,你在灵禽峰养了十年的仙鹤了吗?” 黄灵舒明媚一笑,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是二十年啦。” “看起来不像是不是?”她说的是自己的年龄。 黄灵舒回忆往昔,怅惘道:“二十年前,我拜入太苍道宗的时候,比你还小,只有五岁。”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那个时候的高度,笑出声来:“执事师兄差点不要我。” 黄灵舒偏头看向她:“霜拂师妹可知,在仙家眼中,骨龄多少最适合修道?” 换句话来说,就是九洲仙门招收弟子,对年龄的限制为多少岁。 沉霜拂回忆了一下李仲江在璇州郡招收弟子时的要求,答道:“女子七岁至十四岁,男子八岁至十六岁。” 黄灵舒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师妹兰心蕙质。” 她捡了一颗灯芯果丢出,立马有飞禽去追。黄灵舒倦懒地打了个哈欠,又问道:“那师妹可知,各大仙门为什么要这么设置对骨龄的限制吗?” 这个问题,沉霜拂就不知道了。 黄灵舒不喜欢故作高深,说话说一半,藏一半。她道:“道经中有言,女子以七为基数,二七十四岁,天癸至。男子以八为基数,二八十六岁精通。” “再往后,虽还是能修道求仙,但在仙家看来,根骨就差了点了。” “年纪太小了也不好。”黄灵舒像是自顾自在说,“毕竟仙门之中,也要有人做杂务,年纪小了,干不了活儿,得等啊。” 沉霜拂这下听明白了。 但黄灵舒打开了话匣子,一时关不住,也不想关。她继续说道:“霜拂师妹看我是不是不像已经二十五岁的样子?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沉霜拂不扫兴,顺着她的意思问道。 黄灵舒指着自己,笑嘻嘻道:“因为师姐我服用过一朵驻颜花,在十八岁的时候。” 第14章 冬谷 “驻颜花是炼制驻颜丹的主材,能够让人的容颜长驻,保持青春不老。” 黄灵舒眨了眨眼,真心实意相劝道,“师妹日后若有幸得到驻颜之物,不妨先放一放,晚几年再驻颜。” “吾辈修士求仙问道,每破一个大境界,其实是有枯木逢春,返老还青之效的。” 至于元婴境界的重塑肉身,改头换貌,太过遥远,就暂且不提了。 九山八海虽大,但元婴修士依旧寥寥无几。 沉霜拂摇了摇头,“我将来不要服用驻颜丹。”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我要记得风霜。” 黄灵舒一怔,旋即扬起了大拇指,大笑道:“师妹好志向!” 沉霜拂微微扬起嘴角。 她侧过脸,看着黄灵舒,随性地问道:“灵舒师姐是二十年前入的太苍山,那师姐认识李仲江执事师兄吗?” “李仲江?”黄灵舒“哦”了一声,说,“认识啊,同届外门弟子之中,他也算是翘楚了。” “我记得他早就突破炼气九层了吧,距离炼气巅峰也就一道槛的事情。” 黄灵舒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拉开一小寸的距离,比划给沉霜拂看。 “师妹别小看了这么一道槛,有的人修行陷入瓶颈时,修为一停滞便是个三五十年,没那福运机缘,想要硬生生跨过去,不是什么易事。” 说到这儿的时候,黄灵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传闻,神秘兮兮道:“不过我听说,此次李仲江闭关,不是修为要突破了,而是受了很严重的伤,估计三五年都不会出现在人前了。” 她看起来很高兴。 沉霜拂挑了挑眉头,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 但不管怎么说,李仲江闭关,对她和桑葚来说是好事。 沉霜拂将最后一根植物根茎喂给了大黄鹤,拍了拍手心,道:“灵舒师姐,我做杂务去了。” 黄灵舒摆摆手:“去吧。” 浅溪边上,雪白的灵鹿,被按着洗澡,发出呦呦怒鸣。 沉霜拂手里拿着灵草晃了晃,灵鹿安静下来,低头啃食着灵茎。灵禽峰的弟子,赶忙用藕丝帕子沾了水,从鹿颈擦到灵鹿的屁股处。 灵鹿后脚一抬,朝着那杂役弟子的脑门踢去,那弟子反应迅速,侧身躲过,嘿嘿笑道:“小样儿,我还不知道你们的怪脾性?这招八百年前就不管用了!” 他转过头,向沉霜拂道:“沉师妹,好了,这灵草不用再给它们喂了。” “今日辛苦师妹了,你先去歇着吧,剩下也没什么事儿了。” 沉霜拂在灵禽峰待了两天,第三日的时候,就是满山遍野地捡拾灵兽粪便了。 日落时分,她背着灵禽峰专用的背篓赶到冬谷。 冬谷的管事长老,年过甲子,须发灰白,眯眼打量沉霜拂片刻,“小丫头,你不是灵禽峰的弟子吧?” 不等沉霜拂回答,老头忽然怒道:“这灵禽峰的人也忒懒了些,打发一个小丫头片子过来送灵粪,不知道老夫这田是要种青灵蕈的吗?” 冬谷其他弟子,翻了个白眼。 田里要种什么灵药,这和谁来送灵禽粪便有什么关系?总之灵粪送到了不就是了吗? 沉霜拂摸了摸耳朵,总觉得她要是告诉这位管事长老,她还要留下来帮着造田,老管事会更加暴躁如雷。 但不管怎么样,杂务还是要做的,她咬了咬牙,轻声道:“田长老……” 刚说了三个字,田费辛就打断她:“小丫头,老夫刚刚骂灵禽峰的人,与你没什么关系。” “既然灵粪已经送到,你就早点回吧。”他背着手,眺望冬谷入口,嘀咕道,“这接了造田任务的弟子,怎么今天也没来,张大峰,你去杂务堂挂任务的时候,是不是又弄错了?” 被叫到名字的张大峰,嘟囔道:“田长老,你不能因为我长得五大三粗的,就觉得我干事儿也粗心啊!杂务牌上写的时间是廿四,今天不才廿三吗?” 沉霜拂见缝插针,插了一句话进来:“田长老,冬谷造田的杂务,弟子接了。” 田费辛没在意她说的什么,“哦”了一声,随后眼瞳瞪大,语气颤巍:“你、你刚刚说啥?” 张大峰扯着嗓子道:“田长老,这位小师妹说,她接了我们冬谷造田的杂务!” 沉霜拂点了点头,乖巧地站在那里。 田费辛只觉得眼前一黑,当即大骂道:“杂务堂哪个黑心肝的给人乱指杂务,造田这么又苦又累的活儿,派给一个七岁孩童,去他爹的混账东西!” 张大峰掏了掏耳朵,不嫌事大:“田长老,如今的杂务堂,执事弟子是纪维周,您逮着他骂就成了,别扯旁人啊!” 沉霜拂怕田费辛不想要自己,连忙道:“田长老,我是练武的,力气不小,以前在家里也干过农活,造田我会!” 田费辛狐疑地看着她,问道:“走武夫这条路子?”他态度稍微和缓,语气平淡,“现今开几窍了?” “七十三窍了。”沉霜拂如实说。 张大峰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沉霜拂,“小师妹,你当真已经开七十三窍了?我滴个乖乖,这开窍速度还真是见所未见!” 田费辛老脸上的表情,有一丝破裂,不过他到底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比张大峰稳重多了,没露出那么一副大惊小怪的表情。 他抚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叹气道:“罢了,既然任务你已经接了,就留下吧。” “大峰,你带一下她,重活儿就别分给……”顿了顿,他看向白衣恬静的女童,“你叫什么名字?” “霜拂,我叫沉霜拂。” 田费辛接着道:“对,你带一下霜拂。” 张大峰嘿嘿笑了笑,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拍着胸膛保证道:“田长老,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他扭头朝沉霜拂挤眉弄眼:“霜拂小师妹,我先带你看一下灵田范围,熟悉熟悉地界。” 沉霜拂拱手道:“多谢张师兄。” 张大峰“唉”了一声,心想,这新来的小师妹,这么一板一眼,看起来又呆呆的,他都不好意思打趣人家了,看来说话的时候,得注意着点,时刻记得嘴边把门才是。 夕阳沉下田坎,最后一抹余晖,照在无数碧绿灵药上,仿佛为它们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衣。 第15章 谯婉音 翌日清晨。 天蒙蒙亮,一路上秋霜冷寒。沉霜拂早早到了田地里,蹲在一株碧绿灵药边上,好奇问道:“张师兄,为什么有的灵田里面不结霜,有的灵田草药上,却覆了霜也没人管呢?” 张大峰揉了揉惺忪睡眼,心道,年纪轻就是好,这小师妹一早上就这么有精神。 他打了个哈欠,长出一口气后道:“灵植属性不一样,对天气的要求自然不同。有的灵药受不得霜冻,就要在田角埋几块阵石,开启结界,有的灵药需得顺应天时,历经四季方能长成,故而不可横加干预,也就没有埋阵石了。” 张大峰也在田坎上蹲下来,手指拨弄着翠绿的灵药叶子,“像师妹面前的这株虫草,就需要历经五个春秋才能入药。” 沉霜拂眨了眨眼,问道:“一个春秋长一片叶子吗?” 张大峰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抬头往远处看去,冬谷入口,又有三四个杂役弟子进来,也是帮着造灵田的。 “张师兄,田长老要种的青灵蕈是什么?” 沉霜拂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张大峰耐心解释道:“所谓蕈,也就是地菌,长得跟人间的蘑菇很相似。青灵蕈呈青玉色,伞盖生有兰叶状条纹,约一指宽,是炼制青灵丹的主要丹材,当然,青灵蕈摘下来煮汤,滋味也是极鲜美的哈哈哈!” 说着说着,又没有个正形了。张大峰笑够了,接着道:“师妹知道青灵丹吗?” 沉霜拂一个劲儿摇头。 张大峰得了卖弄的机会,很是高兴,他指了指自己的脑门,眉飞色舞地道:“青灵丹是二转丹药,用于提升悟性,帮助参悟功法的。” 沉霜拂觉得很神奇:“服用青灵丹之后,看不懂的功法,也能看懂了吗?” 张大峰笑道:“哪有这么好的事,若真是如此,九山八海之中就没有蠢货了。” “师妹知道有一个词叫茅塞顿开,或者说灵光一闪吧?青灵丹就是帮助人开茅塞,闪灵光的,总之不会叫一个蠢人一下子就变成聪明绝顶之辈了。” 她真挚道:“师兄博闻广见,令霜拂受益匪浅。” 张大峰谦虚道:“我也就是在师妹面前能卖弄一下子而已,那些炼药师,才是真正的博闻广见,脑子里面几千上万张丹方,能记得一字不差,九山八海之中,哪里长了株草都知道,简直非人哉!” 背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田费辛骂骂咧咧道:“我看你也是非人哉,还不赶紧滚过来挖田!” 张大峰悻悻摸了摸鼻子。 “小师妹,走吧,干活儿去了。” 沉霜拂和一名冬谷弟子一块丈量土地。谷间田地皆以百步为一亩,横竖相同,呈方块状,四亩田地十字交叉留出路来,正好是一个极其标准的“田”字。 做完标记后,要下田清理地表,清除植被,待张大峰用一道‘翻地术’把土壤翻过来一遍后,又要下田把石块或者硬土捡出来。 之后在松土表层,铺上灵禽粪便,等它和土壤融合,新的灵田就造好了。 沉霜拂洗干净手,扒了一下乱飘的头发,眺目看去,新田已经初具规模。 “仙家造田的速度,果然是快。” 还没有到落日西斜的时分,几亩广阔的田地就造好了。 沉霜拂领完契据后去杂务堂兑换贡献点。 加上冬谷造田的这十点贡献点,她的身份令牌中,已经足足有三十七点贡献点了! 沉霜拂高兴地把令牌系好。 路过荷塘时,她下意识地抬头往对岸看去,那位经常在荷塘边练习拳谱的女子,浅灰色的头发,用一根藤木簪挽起,利落又干净,如同她的拳法一般,一拳轰出,万马奔腾! 女子反复挥拳,浑然忘我,沉霜拂也看得呆了。 她情不自禁地想跟着女子的动作出拳,还好及时清醒,否则真有偷师之嫌了。 此时的沉霜拂还不知道,其实自己也是可以没有原则和底线的。 女子掌上生风,一劈一砍间,劲风掠过荷塘,冲到沉霜拂面前,吹得她发丝飞舞,心驰摇曳! 回神过来,她第一次越过“雷池”,小跑到女子面前,真挚道:“师姐,你的拳法真厉害!” “师姐?”谯婉音听见这个称呼,唇角噙起意味不明的笑。 沉霜拂不解,是她喊错了吗? 没等她细想,谯婉音又恢复了冷淡疏离的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就算溜须拍马的功夫登峰造极,我也不会指点你拳法的。” 其实谯婉音早就注意到,沉霜拂在那边练习走桩了。她也瞥过一眼沉霜拂的拳法,一个字,烂。 纵然谯婉音知道,宗门内修行武道的人很少,能认真钻研拳法,且有一定造诣的人,已经是难得了,也不妨碍她认为,教授沉霜拂拳法之人是个庸才。 沉霜拂囧囧地垮着脸,心想,这位前辈说话,可真是太不给人留情面了。 不过她心里没什么别的想法,相反,沉霜拂觉得,眼前这位女前辈能这样直言直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真是恣意逍遥! 谯婉音微微蹙眉,暗中思忖,自己都这样说她了,但凡有点心气的人,都不该是这个表现,这女娃莫不是傻? 算了,傻与不傻,与她有什么干系。 谯婉音不免觉得好笑,摇了摇头,拂袖离开。 一股淡淡的酒香,似有若无。 沉霜拂在空气里猛吸了两口,望着谯婉音离开的方向,眼神发亮。 “是酒!”她脑海中顿时有了想法,“既然那位前辈好酒,我不正好可以投其所好吗?” “不过寻常的米酒,前辈可能看不上……”沉霜拂思索片刻后,匆匆朝着杂务堂小灵峰的方向跑去。 兑换阁中。 年轻的白衣弟子,取出一个木盒,问道:“这位师妹,你确定要花费三十贡献点,兑换这截黄参吗?” 沉霜拂心在滴血,她捏着身份令牌,呼出一口气后,坚定道:“我确定!” “劳烦师兄帮我兑换这半截黄参。” 说完,她就毫不留恋地把身份令牌推了过去。 拿到黄参,离开小灵峰后,沉霜拂眉眼一耷拉,嘀咕道:“这也算半截吗?才一整支灵参的三分之一不到吧?”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明黄灵参,叹了口气:“连品阶最次的黄参都要一百贡献点一支,其他的灵参,我现在肯定是肖想不了了,希望酿酒的时候,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第16章 戏耍 沉霜拂祖传有一本《酿酒经》,其中最著名的当属参酒,不过《酒经》上记载的参酒,是用林下参、野山参酿制,这仙洲的黄灵参酿酒,沉霜拂是第一次尝试。 她去藏书楼将黄灵参的药性查清楚后,才开始着手酿酒一事。这一忙碌,大半个月就过去了。 透明的酒坛,逐渐呈现出琥珀之色,在天光下流光溢彩。 “成了!”她抱着酒坛,脸上扬起真切的笑意,想了想,自言自语道,“就叫你琥珀光吧。” “小拂!”桑葚的声音从山道下传来,她喊道,“今天宗门发月俸了,你别忘了去领啊。” 桑葚只是过来提醒沉霜拂一声,怕她钻研酒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太苍道宗不允许旁人代领每月的修行资源,所以桑葚就是想顺道帮她领了也没办法。 更关键的是,这每月的修行资源,是不能累积发放的,这个月错过了,就没有了。 沉霜拂扭头应了一句“好”,垂下眼睑时,眸光晦涩,呢喃道:“没想到一个月的期限这么快就到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洞府,用小酒翁分装了四分之一的黄参酒,顺道去外事堂的时候,就把灵酒放在了谯婉音每日练功的地方。 太苍道宗此次招收弟子共计八百五十六人,其中真灵根者有两百人,通过了灵犀峰内门考核的,却只有四十人,余下的一百六十人全部做了外门弟子。 外事堂不仅发放杂役弟子的修行物资,也发放这一百六十名外门弟子每个月的修行物资。 不过杂役弟子排队的地方在一楼,外门弟子领取月俸要去二楼,不会挤在一块。 沉霜拂到外事堂的时候,队伍已经排到了山道上。 她都不知道,杨许年的眼神是怎么这么好的,在一片素白里面,一下子就看见了她。 “沉师妹。”杨许年一身青色道袍,鹤立鸡群。 他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眼神里的算计,令沉霜拂很不喜,但她掩藏得很好,面上不显分毫,假笑毫无破绽,轻声唤道:“杨师兄。” 杨许年其实一直派人盯着沉霜拂的,从她下青莲峰的那刻,他就在等着了。 不过队伍这么长,他就没什么耐心继续等,所以过来找沉霜拂。 “看来师妹是还记得与我的约定。”杨许年眼中笑意凝实,他道,“这队伍太长,不排也罢,师妹随我来。” 沉霜拂眼瞳睁大,似乎在问,这是可以的吗? 她从队伍中离开,跟在杨许年身后,轻声道:“杨师兄,我们插队吗?其他人会不会不满?” 杨许年不以为意:“谁敢吱声?” 他拍了拍象征着自己外门弟子的青色道袍,随口道:“师妹,我今日教你一个道理,在修真界中,强者为尊,弱者是没有资格不满的。” 这话沉霜拂明白。 她回身往长长的石梯看去,收回视线,心想,不就是谁拳头硬,谁就能欺压人吗? 中洲是这样,蓬岫洲是这样,修真界九洲都是这样。 杨许年径直走到发放修行物资的弟子跟前,那名白衣弟子连忙起身,拱手道:“见过外门师兄!” 他“嗯”了一声,让开位置,示意沉霜拂上前,“帮她把这个月的修行物资先结了。” 那名杂役弟子显然是误会了沉霜拂的身份,以为她和杨许年有什么渊源,明明自己身为师兄,态度却放得很低,谨小慎微,小心翼翼道:“这位师妹,按照外事堂的规矩,我得先确认一下你的身份令牌。” 沉霜拂将手里的身份令牌递过去。 外事堂的杂役弟子确认她没有领过这个月的修行资源后,取出一个包袱给她:“劳烦师妹到旁边清点一下。” 沉霜拂却没有打开包袱,她弯唇道:“不用了,我相信外事堂的师兄。” 她装作没看见杨许年催促的目光。 这么多人面前,杨许年也不好发作,况且现在就拿了她的引气丹,确实不好看。 他不禁为自己的急迫感到好笑。都等了一月了,还差这点时间吗? 只要沉霜拂把她的引气丹拿出来,再加上他从其他人手里弄来的引气丹,在外门大比之前,他就有机会突破炼气后期! 就是再不济,修炼到炼气六层,是不成问题的,同辈之中,他当属第一人。 这样想着,杨许年不由心潮澎湃,气血沸腾。 下了小灵峰以后,沉霜拂还是一副愣头青的模样,看得杨许年火大,他面色阴沉如水。 “沉师妹,你莫不是忘了什么?” 沉霜拂装傻充愣:“师兄在说什么?” “哼!”杨许年冷笑,“你不要在这儿和我装疯卖傻,引气丹拿来。” 沉霜拂低低一笑,淡声道:“杨师兄,我当时与你说的是,我需要考虑一个月的时间。” “现在我考虑好了,引气丹我要自己留着。” 他杨许年一块灵石都不出,就想拿走她的三颗引气丹,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免费的午餐也不是这样吃的,吃相太难看了。 杨许年气极反笑:“你他妈的耍我呢?” 他只觉得怒火攻心,下意识就抬起了手掌,只要一掌下去,面前这人就会天灵尽碎,了无生气。 “师兄是想一掌打死我吗?”沉霜拂倏然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脑袋,“师兄尽管朝这儿打,我但凡眨一下眼睛,引气丹也好,灵石也好,不用师兄开口,霜拂也会亲手奉上。” 杨许年垂下手,将关节握得嘎嘣响。 他冷着脸掀唇道:“你很好,胆气不错,但将来必将为自己的孤勇付出代价。” 沉霜拂微笑道:“师兄说错了,我今日不死,不是因为我初生牛犊不怕虎,是因为杨师兄做惯了伪君子,不敢当一回真小人。” 杨许年脚步没有半刻迟缓,仿佛没听见她讥讽的话语。 直到看不见杨许年的身影后,沉霜拂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拍着心口道:“跳这么快做什么,差点绷不住了。” 沉霜拂一转头,看见谯婉音似笑非笑地瞥了自己一眼。 她立马换上谄媚的笑,打招呼:“前辈。” 沉霜拂不动声色地去看自己放在那里的灵酒,但她的这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谯婉音的火眼金睛。 女子清凌凌道:“别看了,酒不错。” 第17章 练拳先练嘴 在沉霜拂高兴得呆毛都要竖起来之前,谯婉音出声道:“一坛酒,换一次指点机会。” 沉霜拂笑眯眯道:“没问题的前辈!” 谯婉音轻哼了一声,摊开手,“将你们小藏经阁发的《养身术》拿来我看看。” 她漠然道:“我此生不会再收徒,亦不想承授道之恩,所以我只会教你《养身术》的附篇功法,如果附篇拳谱太烂,也是你时运不济,做了倒霉蛋,明白吗?” 沉霜拂点头如捣蒜。 拿到《推山谱》的时候,她就隐约知道,这拳谱不会太好了,所以有心里准备,就算等会儿前辈把拳谱批得狗屁不是,她都能面不改色。 “前辈,拳谱我放洞府里面了,我这就去拿!” 沉霜拂飞奔离去。 身后谯婉音懒懒散散道:“我姓谯,你唤我一声师叔即可。” “好的谯师叔!”沉霜拂头也不回地应道。 “难怪上次我喊师姐,前辈神色莫名,原来是我把前辈的辈分喊低了呀……” 沉霜拂自己嘀咕着,转念又一想,前辈既然让自己喊她师叔,那她的武道境界,至少是筑庐境吧? 可叹她连穴窍都还没有完全打通,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步入武道一境呢? 沉霜拂回洞府拿上《养身术》,出了洞府片刻,又倒回去抱了两个小酒翁。 谯婉音漫不经心看了沉霜拂一眼,额间生汗,却呼吸不乱,她眼里升起两分满意。 “此地人来人往,不够清静,你随我来。” 谯婉音顺手拿过沉霜拂怀里的两坛灵酒。 荷塘的一侧,竟然有一条向下蜿蜒的幽深小径,青石板小路两旁,生长着野草花,黄的粉的,摇曳多姿。 瀑布声逐渐变大。 水雾后面,青石梯子往上延伸,是一方宽阔且平的石台,就在悬崖峭壁之下! “日后若想让我指点你练功,就带着灵酒,到这里来找我。” 谯婉音翻开《养身术》,一目十行扫了一遍,将书倒扣在手心,从后面翻阅起来。 看见“人生寂寞如大雪崩”几个字时,她冷冷一笑:“拳谱写得不怎么样,口气倒是挺大。” “谯师叔,您是认为这撰写拳谱的人在吹牛吗?”沉霜拂问。 谯婉音直接指着上一句道:“九山八海之中,武道三境,炼气士五境,修为最高的,乃化神强者,除非此人是武夫、炼气士双修,否则绝不可能举世无敌!” 但九山八海的共识是,只有炼气士无望的,才会走武道一途。地纪界中,几乎没有人会去两者兼修。 所以也不怪谯婉音认为,这撰写拳谱的不知名武夫是在吹牛了。 沉霜拂抓心挠肺,忍不住追问:“那谯师叔,这部拳法究竟怎么样?” 她只知道这拳谱可能不会太好,但到底有多不好,她没谱。 毕竟她的见识还是太浅了。 谯婉音给出评价:“中下吧。” 沉霜拂呼出一口气,看起来很高兴,中下已经很好了,至少不是下下品。 谯婉音扯了扯嘴角,“太苍道宗虽然不是六大真统之一,但好歹也是东蓬岫洲数一数二的仙门,传授给弟子的功法,就算再不济,也不会是下下品,至于这么意外吗?” “那究竟是数一还是数二呢?”沉霜拂忽然很好奇。 六大真统她知道。 位于西素威洲的禅心寺,是佛修圣地,千百年来坐化的高僧不计其数,佛舍利都堆成了一座舍利林。北执明洲有一座身披霞光的巍峨山峰,名曰九霞山,九脉之中,有四脉弟子修习兵家剑气,常在古战场遗址与英灵打交道,所持剑器杀伤力极大。 最为低调的上元宗,偏安一隅,在汲洲开宗立派。满门皆女子的清行宫,不在九洲大陆的任何一地,而是占据榆娥山,涉世最浅。南陵光洲的七宝如意宗,因宗门七样至宝而得名。 离太苍道宗最近的是,位于东青灵洲的清风派,修行清风剑气,与九霞山的四脉剑阁分庭抗礼,英才辈出。 六大真统虽有分歧,关系盘根错杂,剪不断,理还乱,但在选择祖庭开宗立派的时候,又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不会在同一洲建立宗门。 所以地纪界中,不存在两大真统同在一洲,水火不容的格局。 谯婉音没好气道:“自然是数一!” 沉霜拂刨根问底:“数二的宗门是?” “清风剑宗。”省得她问个没完,谯婉音干脆一道同她说了,“清风剑宗是清风派在蓬岫洲的下宗,近百年来发展势头迅猛,已经压住了蓬岫洲本土的不少仙门,若非太苍道宗曾经也是出过化神境强者的,只怕光辉也要被盖过去了。” 沉霜拂眼中惊讶毫不掩饰:“只一个下宗就这样厉害了,那六大真统实力该有多强,气派该有多大?” 她倒豆子似的,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谯师叔,清风派为何要在蓬岫洲创建一个下宗呢?我们东蓬岫洲的资源很丰富吗?” 谯婉音斜她一眼,不欲深讲,只是道:“除了清风派,其他各大真统,也有创立下宗的,至于创建下宗的考量,有这因素在里面,但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总之以你目前的修为是接触不到的,所以别净瞎操心,狗拿耗子也不是你这样拿的。” 沉霜拂气闷道:“谯师叔,你为何总是说几句话后,就要损我一次?” 谯婉音冷笑连连:“知道练拳最首要的是什么吗?” 沉霜拂想了很多,但觉得都不是谯婉音要的答案,于是摇摇头。 谯婉音道:“练拳先练嘴。” 她看向沉霜拂,“你那部《推山雪》的拳法撰写之人,就深谙此道,登峰造极。” 要不是沉霜拂听过谯婉音对《推山谱》的评价,她就真的信了谯婉音是在夸人! 原来谯师叔说的‘练拳先练嘴’真的是字面意思,不是说调整呼吸之类的气功。 她果然还是想太多了。 谯婉音将拳谱丢给沉霜拂,拆开酒封,仰头灌了一口,说:“日后不要酿参酒了,血气方刚的补什么。” 顿了顿,提出自己的诉求,“酿些清甜的果酒即可。” 沉霜拂心想,这可太好了!果子可比灵参便宜多了,在西坊市就能买。 她脸上扬起十二分真挚的笑容:“我记住了,师叔。” 第18章 交心 谯婉音淡淡颔首,掌上生出一股无形的气流,将酒坛送到石台边缘,“我只演练一遍,你看好了。” 默念刚刚所看的推山谱口诀,谯婉音神色凛然,专心演练着‘推山雪’第一式。 她知道沉霜拂在武道一途颇有天赋,人也勉强可以说得上聪慧,但凡事贪多不化,她还是希望沉霜拂练武能每一步都走得踏踏实实。 修行一事上,只要路子是正确的,不妨可以再多一些精诚,总归不会是坏事。 啪啦! 谯婉音一拳既出,猛烈强劲的罡风击碎酒坛,发出银瓶乍破水浆迸的感觉。 但酒坛是空的,没有水流溢出。 沉霜拂看得怔然,酒坛碎片在拳风中化为齑粉,飘扬如大雪。 她忽然觉得,若是能将这雪崩谱练到极致,未必就不如那些清流孤品的武技了。 沉霜拂神采奕奕,仿佛捡到了天大的宝贝! 她照着谯婉音的身形姿势出拳,只觉右臂气机涌动,火热无比,她脑子里面什么也没想,就是下意识地想把这股强烈的,蠢蠢欲动的气“宣泄”出去。 沉霜拂低喝一声,出拳砸在不规则的石块上,这一次,竟然一击将石块轰得四分五裂! 她看着自己的手,忽然笑了。 之前她只能以双拳在石头上砸出两个窟窿,却是做不到将石块分裂的。 当然,像谯婉音那样“隔山打牛”的境界,就距离她更远了。沉霜拂也不泄气,迟早有一天,她也会练会这‘透劲’的功夫! 时光匆匆,两年逝去,雪消冰融,景和风暄。 沉霜拂周身穴窍全通,早早步入了武道一境。 这日,她照常在溪边练拳,随口一句骂声,被恰好路过此地的赵柯听了去。 赵柯就将此事,说给了桑葚听。 桑葚一副天经地义的表情,理所当然道:“小拂本来就会骂人啊!她只是后来收敛了,说要做一个有素质的人。” 现在看来,小拂是又把素质丢掉了。 不过在桑葚看来,沉霜拂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 因此她看向赵柯的眼神有些微妙,似乎没想到,他堂堂赵国王室之子,居然也会在背地里对着旁人的私事说三道四。 赵柯是桑葚的邻居,两人熟络起来还是去岁的事情。 起初,赵柯认为桑葚粗鄙,不堪交往,而桑葚也看不惯赵柯这种公子王孙的清傲,两人完全是相看生厌,互相嫌弃的态度。 但整个赵国,被太苍道宗选中的弟子,只有赵柯、隋行冬、桑葚以及沉霜拂四人。 就算再怎么看不惯彼此,他们好歹也是同乡,比起他国的人,会有一种天然的亲厚感。 赵柯对桑葚口中的沉霜拂感到陌生,他喃喃道:“第一次在璇州郡莲花顶的时候,我就觉得她读过书,不像你这样的粗鄙之人。” 桑葚勃然大怒:“去你大爷的粗鄙,会不会说话?” 她现在认识的字,比她村子里的所有人加起来都多!那天书一样,歪歪曲曲的云篆她都认识,又岂能是赵柯口中目不识丁的粗鄙之人? 赵柯早已经习惯桑葚的性子,他面不改色,只是忽然有些好奇,“她为何后来就收敛了?”变成他认识的,满腹珠玑,玉洁松贞之人。 桑葚怔了下,情绪有些低落,握紧拳头,愤恨道:“自然是老天不开眼!” “小拂她爹死了,我们打算去郡守府做丫鬟的,小拂说以前的习性不好,要改,郡守府的小姐喜欢谦恭之人,身边的丫鬟也要如此,最好是有林下风致,清心玉映。” 学问这东西,桑葚是没有的,但‘林下风致’、‘清心玉映’这两个词,她记得很牢。 赵柯咂舌道:“这郡守府的小姐挑婢女,要求简直比王室公主还高。” 他是在帮着桑葚说话,但桑葚却恼了,迁怒道:“你们赵国皇室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拂她秀外慧中,冰雪聪明,读书认字比谁都快,但她不能去书院,不能考科举,不能为官,要不是太苍道宗正好在璇州郡招收弟子,她就要去郡守府给人当丫鬟了。” “我不明白,为何赵国皇室对女子如此严苛,太苍山招收弟子尚且不看性别,难道做官比成仙还要高贵吗?” 这话对于赵柯来说,其实并不难回答,他就是舍弃了凡俗界的一切荣华富贵,来到的海外求仙。 在他看来,自然是成仙更重要。 但赵柯嘴皮翕动,说不出话来。桑葚问的问题,他回答不了。 沉默良久过后,他才道:“桑葚,修仙者神通广大,可以翻天覆地,但世俗的力量,也并不弱小。” “我们既然已经离开中洲,决心求仙问道,人间的一切就和我们无关了。” 桑葚大咧咧地笑了,“我明白,大道无情嘛!” “管他人间洪水滔天,生灵涂炭,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侧目看向赵柯,“我只是觉得,如果小拂没有仙缘,世道就太不公平了,她本是明珠,不该蒙尘,但好在她有仙缘,可以证道长生,至于其他人的不公,我可不在意。” 这一刻,赵柯忽然就看懂了她。 像一块顽石,剥去石衣,露出晶莹剔透的玉质。 “活着回来。”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是赵柯从入太苍山以来,对桑葚说的最真心的一句。 桑葚浅浅露出一个清丽的笑容,“冲你刚刚那句话,我决定把全部身家都托付给你了,如果我没有活着回到太苍山,你就把它交给小拂吧。” “当然,你也可以把它私吞了。”她开玩笑地说道,“反正没人会知道。” 就在半个月前,桑葚突破炼气中期了,她要离开宗门做任务,此去危险,这是桑葚一早就知道的事情。 她的灵根是三灵根,但观灵殿的记录是四灵根,只有她死了,才会死无对证。 李仲江容不下她,只是苦于在宗门内,不好对她出手,可若是她死在出任务的途中,就怨不得人了。 桑葚最后叮嘱道:“我出任务了这件事情,你不要告诉小拂。” 小拂和她不一样,在李仲江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眼里,废灵根无法翻身,他不用睡觉的时候都在担心,将来有一天,小拂的修为会超过他。 可身为真灵根的她,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李仲江必须把这柄剑折断了,才能高枕无忧。 沉霜拂没有必死的理由,但桑葚有。 赵柯说道:“她若是没有问,我自然不会主动提。” 但她问了,自己也不会隐瞒。 赵柯只能这样承诺桑葚,桑葚却道:“这样就够了。” 第19章 兑换阁 太苍道宗外门,一共有九峰五谷,沉霜拂在两年前被分到了五车峰做杂役。 对她而言,这签抽得非常不错。 藏书楼虽然累了一点,但她有足够多的时间,去翻阅浩如烟海的典籍。 只可惜,第二重楼东阁之中的杂书她都看完了,还是没能找到桑葚说的五彩的虫子。 虽然桑葚告诉她,那只异虫已经死了,像细小的沙子堆在丹田内,很不起眼,对她的修行也没有任何妨碍,但沉霜拂还是想查清楚这虫子的信息。 东阁内没有典籍记载,她或许能在别的地方,找到关于异虫的记载。 沉霜拂将手中竹简卷好,系上绳子,放回原位。 她朝着窗外看去,草色氤氲,山红漫漫,又是春来。 地纪四年的沉霜拂,刚满了十岁,身量如同被拔高的禾苗,骤然长了很多,出落得越发明秀清丽。 身后忽然有人声道:“沉师妹,今日辛苦你帮我值守了。现下我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师妹回去歇着吧。” 沉霜拂回神,淡淡一笑:“师兄不必客气。” 算起来,她也不是白帮邱子谷值守的这半日,就当还了他上次借自己令牌,去十重楼查阅典籍的人情。 藏书楼十二重楼,像她这样刚来五车峰的杂役弟子,是没有资格上第十重楼的。 上次已经是邱子谷给她开了后门。 沉霜拂走出藏书楼,下山途中,碰到两名刚刚在小藏经阁拓印了‘摄剑诀’的弟子,用一根枯枝充当飞剑,歪歪曲曲役使。 枯枝很不给面子,少年让它往东,它偏向西,离地三寸后,就“啪嗒”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白服少年面色涨红,又气又恼,仰天大叹:“一根小小枝桠我都驾驭不了,更何谈御剑行空这等精妙的御剑术了,难道我当真没有半点剑修资质吗?” 少年百思不得其解,“这摄剑术和招来术,都是控制物体,为何法门不同,难易程度也相差这么大?” 同伴摇摇头,一脸蠢相:“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剑修!” “景泊啊,我早就劝你不要拓印摄剑诀了,剑道不是那么好修的。”顿了顿,他补充一句,“你以为人人都是浮云峰的首席大师姐吗?谢师姐三岁悟道,六岁习剑,十岁冠绝一峰,而你六岁的时候还在穿开裆裤子玩泥巴呢。” 两人是打小的交情,揭对方老底半点不留情面。 季景泊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骂道:“你他娘的才穿开裆裤玩泥巴!老子六岁的时候,已经去乡塾念书了好吗?” 陶勉揉着屁股道:“念过书还这么粗鲁,看来圣贤书是半点没看进去的,你看你哪有一点君子端方,温良如玉的样子……” 季景泊哼道:“那劳什子的狗屁圣贤书,条条框框的,看着就令人头大!我来修仙,不就是为了挣脱束缚,自在天地间的吗?何苦给自己加个无形牢笼,憋屈死了。” 陶勉粗暴地将他往边上一拽,“你挡着人家师妹的路了。” 沉霜拂朝二人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季景泊一想到自己刚刚那一番“粗鄙言语”被人听了去,就羞愧得脸皮臊红,他狠狠拧了一把陶勉的手臂肉,愤恨道:“刚刚有人,你怎么不提醒我!” 陶勉叹气:“君子慎独啊!” “好你个陶勉之,书读多了是吧,嘴皮子也变这么利索了。” 季景泊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消失在山道上。 沉霜拂下了五车峰都还在想,这世上竟然有人三岁悟道,六岁习剑,十岁已经一骑绝尘,将众人甩在身后,当真是天才! 难怪谯师叔总是看她不够聪明呢。 沉霜拂摇头晃脑,自言自语:“唉,这小小的太苍山,就这样人才济济,灿若繁星了,那地纪界中的天才,岂不是如过江之鲫那么多了?” 遥望着小灵峰的方向,沉霜拂忽然心念一动。桑葚体内的异虫虽死,身躯却还是化作一堆五彩沙粒,堆积在丹田之中,既然是杂质,那么降尘丹是否对她有用? 正好她这两年,积攒下来的贡献点还有一些,可以去兑换阁换两颗降尘丹。 沉霜拂中途转道,去了小灵峰。 兑换阁就建立在小灵峰的山顶处,四周栽满了雪白的花树,远远看去,好似瑶台仙境。 阁内宗门弟子来来往往,四下走动,或唉声叹气,或望着一件宝光溢彩的法器,眼露痴迷。 “炼器堂新炼制的青锋短匕居然有三道符文,不知是出自哪位同门之手……” “只可惜我宗门贡献点不多,没法兑换这把飞虹剑了,希望下次来的时候,它还在吧!” “师兄,我要兑换这支紫玉护魂簪。”白衣少女相貌清秀,蛾眉蝉鬓,声音动听。 沉霜拂往那边看去一眼,视线落在紫玉护魂簪上面。簪子通体由紫玉雕刻而成,像一簇纤细的紫藤花,簪身上刻着精细的符文,隐隐有流光闪过。 沉霜拂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心想,现在的目力似乎又提升了不少,这么远,她竟然连符文纹路都看得清! 她唇角浅浅扬起一个弧度,收回视线,走到丹药兑换区。 沉霜拂对柜台后面的弟子道:“师兄,我想兑换两颗降尘丹。” 那名弟子说了一句“稍等”,随后转身在相应的抽屉里面,取出两只青白色的丹瓶交给沉霜拂。 拿到丹药后,沉霜拂本来想直接离开兑换阁的,余光却瞥见有一处柜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储物袋。 她摸着腰间生旧的荷包,决定兑换一只储物袋,想好后,沉霜拂没再犹豫纠结,径直走向柜台处,同兑换区的师姐说道:“劳烦师姐替我选一只低阶储物袋,我的身份令牌中还有九百六十贡献点,剩下不够的,就用灵石扣吧。” 一只低阶储物袋的兑换价格是一千贡献点,即一百块下品灵石,沉霜拂补了四块灵石后,拿到属于自己的第一只储物袋。 那位师姐给她挑了只银白色的储物袋,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青鸾鸟,挂在腰间,顿时盖得沉霜拂从中洲带来的荷包朴素无光。 “两颗降尘丹,一只储物袋,就掏空了我的家底,修仙问道还真是费钱啊。”沉霜拂自言自语。 她总算明白,法财侣地,为何“财”排在第二位了。 第20章 离宗 炼化完一颗降尘丹,已经是第二日了。 沉霜拂趁天色刚亮,时间还早的功夫,去了趟桑葚的洞府找她,却只堵到了刚洗漱完毕,准备去做早课的赵柯。 看见沉霜拂的瞬间,他就背过身去,步履匆匆的,想要朝着另一条山道离开。 本来沉霜拂还没有多想,但他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实在令人奇怪。 沉霜拂狐疑地眯了眯眼,叫住赵柯:“你躲什么?” 她像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赵柯尴尬地抓了抓衣角,扯起笑容:“我有躲吗?” 沉霜拂环胸抱臂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么明显,她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赵柯还在狡辩:“沉师妹,我刚真没有看见你,我给你道个歉,就去做早课了,再会啊~” “等等!”沉霜拂大步流星走过去,左右环顾一圈,站到一块稍微平整的石头上面,这下比赵柯高出半个头了,她这才开口问,“你知道桑葚去哪了吗?” “我刚刚来找她,发现她不在洞府里面,现在天色还这么早,她有可能会去哪?” 自从被分到五车峰做杂役后,沉霜拂日渐忙碌,时常有七八日,小半月没有见过桑葚。 细数一下日子,距离她上次见到桑葚,差不多快有大半个月了。 沉霜拂现在闲下来了,后知后觉意识到一点不对劲,这大半月,桑葚似乎在有意识地躲她? 赵柯语气平常,看似随意地说道:“太苍山这么大,光是外门就有九大峰、五大谷,我怎么会知道桑葚平日里会去哪儿呢?” “对了沉师妹,你来找桑葚有什么要紧的事吗?若是不急,可以下次再来找她嘛。” 赵柯现在就想,能拖一阵是一阵,至于下次沉霜拂真来了,他早早躲出去就是了。 事关桑葚的隐秘,沉霜拂自然不可能告诉赵柯。亲疏有别的道理,她比谁都明白。 “赵柯。”她沉着声音唤了赵柯的名字一声,神容深静,几乎是带着答案问的问题,“桑葚她是不是已经突破炼气四层了?” 就在刚刚,沉霜拂忽然想明白了桑葚躲她的理由。她一定是突破了炼气中期,不想让自己知道,这段时日才克制着没来找她。 她和桑葚地纪元年的夏天,拜入的太苍道宗,桑葚初秋之际引气入体成功,到地纪四年的春天,过去了两年三个月,就算青莲峰灵气稀疏,平日里杂务繁忙,没有什么时间修炼,但她有双份引气丹的辅助,早就该步入炼气中期了的! 赵柯知晓瞒不住了,就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告诉了沉霜拂。 “桑葚不想连累你,所以才叫我瞒着你,但其实我也没想过这事能瞒住你的。”他苦笑道,“只是你猜到真相的速度,还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赵柯去将桑葚托付给他的东西取来交给沉霜拂,“我的任务完成了,你怎么做,我心里大概能猜到一点,劝人的话我就不说了。” 凡是需要被劝的人,心中早就有了自己的决定,坚如磐石,外人无可转移。 沉霜拂道了一句“多谢”后,匆匆跑到任务堂打听昨日离宗做任务的队伍。 任务堂的执事弟子,打量她几眼,眼神中充满了戒备,“你打探这个做什么?” 沉霜拂直接塞过去几块灵石,“烦请师兄行个方便,就让我看一下昨日的离宗记录吧!” 收了灵石后,那名执事弟子态度缓和许多,“你随我来吧,不过只能在卷宗阁待半个时辰。” 沉霜拂点头:“我明白,不会让师兄为难的。” 她在藏书楼待了两年,知道卷宗整理其实是很明晰规范的。太苍道宗外门任务,分为甲乙丙三个级别,缺失的丁级,就是平日里做的杂务,不需要离开宗门。 桑葚是炼气中期,所接的任务必然是丙级。 昨日的丙级任务,被接取了十六件,沉霜拂一目十行往下看去。 这些任务多为采摘灵药、猎杀低阶妖魅之类,不算太难,但也有一定的危险。 沉霜拂花费了一点时间,找到桑葚的名字所在。她去的是一个叫做鬼风涧的地方,任务内容是采摘玄水芝。 同行者三人,石听泉、莫平儿、楚渡云。 沉霜拂将这三个人的名字记在脑海中,向那位执事弟子道完谢,又回了趟五车峰,这才往山下的坊市而去。 她买了一样纸鹤符宝,盘膝坐在符鹤背上。 石听泉、莫平儿、楚渡云三人,谁会是李仲江安排的人呢?沉霜拂心烦意乱,因为这个问题,光靠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和猜测,是注定得不到答案的。 这三人声名不显,她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生平、境界,就好像给她拿了一张白纸,非要让她在上面看出东西来,无异于异想天开。 纸鹤符宝品阶不高,飞得缓慢低矮,好几次树枝都差点直接刮到沉霜拂的脸。 她扭头看去,纸鹤背上落着些枯黄的叶子和碎渣,已经出现轻微的刮痕了。 “看来这符宝到了鬼风涧就要废了。” 沉霜拂不免有些肉疼,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鬼风涧离太苍山有一段路程,她靠脚走过去的话,黄花菜都凉了。 按照舆图记载,鬼风涧位于镜崖山和三柱山之间,阴气湿重,低阶鬼魅横行,但不知是什么缘故,这样的阴地上,却没有孕育出什么大一点的鬼魅妖物。 五日后,沉霜拂的纸鹤符宝彻底报废。 她走在幽深小径上,骂骂咧咧:“那卖符宝的奸商,当真是黑心又缺德,说好这飞行纸鹤,至少够我一个来回的,结果还没到鬼风涧就烂了!” 生气归生气,沉霜拂还是健步如飞地走着。 林间幽寂,不见半点天光,黑沉沉的,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杂草在阴风下窸窣响动,仿佛有一只窥不见的毒蛇,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忽然—— 一股不明的力量缠住了沉霜拂的脚踝,她转头看去,那是一只苍白的手,灰蒙蒙的,没有血色。 “道、道友……嘶!” 男子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沉霜拂抬起的脚,踩在了手背上,隐约有指骨碎裂的声音响起,男子疼得发出微弱的惨叫。 沉霜拂将自己的衣角,从男子手里扯出,径直离去,见死不救。 第21章 鬼风涧 三柱山的山脚前,有一座低阶散修聚集而形成的坊市,也叫做黑市,在这里交易东西,不问姓名,不管来历。 沾了血的宝物、偷盗而来的功法,比比皆是。 黑市鱼龙混杂,沉霜拂没有进去,她绕了一下路,终于来到鬼风涧的入口。 一阵湿润的风,从幽涧中吹来。 灰蒙蒙的雾散了一点,青黑色的大石碑上,鲜血描摹的‘鬼风涧’三个字露了出来。 张牙舞爪,狰狞凶相,也不知道是何人做的这个界碑。 沉霜拂深呼吸一口气,走进其中。 打通三百六十五窍穴,步入炼体初期后,可疾病不生,身轻体健,卧雪不寒,因此鬼风涧的风对于沉霜拂来说,不算阴寒刺骨,只是她总觉得发毛。 阴风中像有什么脏东西,擦着她的身躯而过,在脸颊上,脖颈间,手背上留下毛茸茸的刺感。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喃道:“刚刚掠过去的,是鬼风涧的鬼魅么?” “只可惜我没有天眼术,这里也没有明茎草,照不见这些鬼物。” 好在这些鬼魅没有什么意识,也很弱小,连伤人都做不到,沉霜拂一路上还算顺利。 她举着照明符,观察四周情况,发现峭壁下的湿土被人挖开过,留下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坑洞。 “这是玄水芝被挖走后留下来的土坑么?”沉霜拂凑近了蹲下,捻起一抹土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她朝着前面看去,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继续寻找着桑葚一行人的踪迹。 呼呼—— 越往前走,山涧中阴风越盛,犹如鬼哭,叮咚叮咚的水流声,近得仿佛在她心田里面响动,放眼看去,又没看见什么溪流的影子。 “真是奇怪……” 沉霜拂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经过一块高大的石头时,发现夹缝中长着一株两头灵芝。 “通体黑色,质若珊瑚,细看下来,浓墨的黑中又带着微赤的颜色……这是玄水芝?” 沉霜拂没有立即去采摘这朵玄水芝,因为玄水芝的旁边,会有无形鬼魅附生,和她先前碰到的那些低阶鬼物,根本不可相比较! 她思考的是,这朵玄水芝没有被人摘走,是因为它年份太小,还是因为没被看见,亦或者是桑葚、楚渡云他们,根本没有从这边来? 沉霜拂环顾四周,两边都是山崖峭壁,刀劈斧削,断面上长满了浓绿得近乎发黑的苔藓植被,像某种神秘生物的鳞甲,承接月华不够均匀时,某些地方就蛰伏了一团蠢蠢欲动的阴影。 再往前就是鬼风涧的腹地了,环境只会更加险峻恶劣,也更加危险,沉霜拂一咬牙,还是一头闯进了阴风里面。 砰! 那一瞬间,山石崩裂,强劲的气流冲刷而来,一道赤红色的法术光芒如同烟花一样,在半空中炸开。 呜呜鬼啸,此起彼伏。 沉霜拂甚至都感觉到有‘人’在撞自己。 她逆着鬼魅狂潮往前面跑去。 桑葚一下子就看见了沉霜拂,怒骂道:“赵柯这个废物!” 黑色劲装的女子,一根红色绸带束着高马尾,神情冷酷,正是与桑葚一同出任务的莫平儿。 她看了沉霜拂一眼,眼中有轻蔑之色,完全没有将她视做威胁,相反,她觉得桑葚这个炼气四层,真是难对付死了! 柳筋一样,柔软又坚韧,扯是扯不断的,必须以毫不拖泥带水的一刀砍断! 莫平儿用的法器却不是刀,而是布满倒刺的长鞭,一鞭甩出去,能瞬间粉碎一块山间巨石。 桑葚闪转腾挪,身上已经遍体鳞伤,就连脸上都有一道血淋淋的刮痕,隐约见骨。 沉霜拂从来没有见过人之惨相如桑葚这般,她的心里升起一股愤怒的火焰,叫嚣着想要杀人! 她被自己这念头惊了一瞬,自小以来,她就认为,杀人同恶,但现在,她却这么自然地生了杀人之念,半点犹豫挣扎都没有。 就仿佛这恶本来就扎根在她体内,所以自己对它没有半分排斥。 沉霜拂旋即就释然了。 善是什么?恶又是什么?由谁人评判? 这些高深大道理,她都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做什么! 沉霜拂出拳的速度极快,是她练雪崩拳以来,最快的一次,千钧之势,不可阻遏,重重砸在莫平儿的脊背上。 拳头如骤雨般落下,每一拳都落在实处,莫平儿简直要吐血,杏眼怒睁,心里骂了一句,操蛋的,竟然是个武夫! 要知道,炼气士最怕被敌人近身了,而她完全没有防备沉霜拂,硬生生挨了这几拳! 若非法衣之下,还有软甲护体,她当真有可能被初入武境的稚嫩少女打断脊骨,传出去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 莫平儿杏眼里闪过怒意,她双指翻飞,掐着法诀,无数银白色的小手印,连串飞出! 雪崩拳毫无凝滞地轰出,百重千重拳影,撕裂莫平儿的银白手印,力量也在消减。 莫平儿以一敌二,占尽上风! 她冷冰冰看死人一样看着桑葚,一个炼气四层而已,没能在十招以内取她性命,就已经算自己学艺不精了,今日,再怎么她也要死在这里! 莫平儿长鞭一甩,将沉霜拂甩出去十几丈,在山壁上砸出一个深坑。 她嘴角噙笑,眼神冷漠,踩着桑葚的手背,高高在上道:“你今日死得不冤,黄泉路上,还有人相伴,不至于那么寂……”廖。 莫平儿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瞳扩散,向后栽去。 沉霜拂都没有看见发生了什么,她愕然地看着桑葚爬起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疯狂捅进莫平儿没有生息的身体里面。 匕首进进出出,沾满了鲜血。 桑葚转过脸,阴冷如鬼魅,声音却平静:“小拂,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是先转过去,别看好吗?” “我发泄完后,再同你细说。” 沉霜拂见她条理清晰,不像失了神智的样子,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背过身去,就看着桑葚的动作,眼里其实没有什么害怕、嫌恶的神色。 桑葚又捅了莫平儿十几刀,像是累了,终于停下,她有很多话想和沉霜拂说。 “采玄水芝的这个任务,有我、莫平儿、楚渡云、石听泉四个人,我们两两一队,各负责采五株玄水芝,楚渡云和石听泉的任务完成了,提前回了客栈休息,剩下我和莫平儿。” “我便知道了,莫平儿是李仲江的人。第二日进鬼风涧之前,一个怪老头缠着我,要给我卖蛊,他说这蛊最是阴毒,且不易被人察觉,抱着瞎猫碰死耗子的念头,我买下了这只蛊。” 桑葚勾起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现在看来那怪老头说得没错,这蛊确实阴毒,救了我一命,我赌赢了。” 第22章 分道 但桑葚也知道,她回不去太苍山了。 思及此,桑葚扬起的唇角缓慢垂下,脸上闪过挣扎之色,最后还是问道:“小拂,你和我走吗?” “以前我不知道天高地厚,总觉得什么都不怕,即使得罪了李仲江,我也不觉得有什么,直到我看见了我和莫平儿实力之间的差距。” “她才炼气五层,我们就差点死在她的手上,而李仲江已经炼气九层,也有人说,他现在其实是炼气十层了,这两年的平静,不过是因为李仲江闭关了,没有时间找我们的麻烦而已,如果他真的决心弄死你我,我们现在根本反抗不了!” 桑葚显然是考虑过,如果回不去太苍山后的退路。 她理智地说道:“外门弟子算不得太苍山真正的弟子,像我们这样的杂役弟子,更不会有人在意,我们没有魂玉命牌,即使离开了太苍山也不算叛宗,蓬岫洲这么大,仅凭他李仲江一人之力,想要找我们,无异于大海捞针。” 沉霜拂有些沉默。 纵然宗门内有李仲江、杨许年之流,她内心深处也是不愿意离开太苍山的。 因为……太苍山离仙道更近。 修行所需要的法财侣地,太苍山都有。她想要寻找的灵根解决之法,在太苍道宗内寻到的几率,也远比外面要大。 桑葚展颜一笑:“小拂,我明白你的决定了。” “其实我既希望你能留在太苍山,又盼着你答应和我一起走,我就是有些怕,我怕我走了,你要独自面对李仲江这样的豺狼。” 一开始,桑葚是打算回太苍山的,毕竟做任务死个人多正常啊,凭什么她能死,莫平儿就不能死? 但后来小拂来了。 她就必须要带着莫平儿的尸体远走高飞。中洲有句话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太苍山见不到莫平儿的尸体,凭什么说她被人杀害了呢? 这样一来,任由李仲江把白的讲成黑的,也牵扯不到小拂身上去。她还是可以干干净净在太苍山修道。 桑葚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小拂,你不要因为不和我走,就觉得愧疚。相同的,我把你一个人留在太苍山,也会愧疚啊。” “每个人的道是不一样的,就算是好朋友,也没有舍弃自己的道,而陪着对方的道理。” “所以修士常说,大道独行,我们只是,独行得太早了一点而已,所以显得这么惋惜。” 沉霜拂摇头。 她和桑葚是不一样的,她是选择了自己的大道,舍弃了桑葚。但桑葚是选择了她。 终归她是更无情之人,能舍尘缘牵挂,却舍不下长生大道。 沉霜拂将自己的储物袋摘下来,塞到桑葚手里,“散修多艰难,你多珍重!” 桑葚没有推却,她握紧了储物袋,扬起笑脸,灿若朝阳:“小拂,九山八海虽大,但我们将来一定还会再相见的!” 沉霜拂眉眼郁色稍淡,缓缓露出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 原路返回,路过那密林的时候,沉霜拂往草丛里看了一眼。 人不在了,只留下一摊血迹。 四周没有妖兽活动的痕迹,不知道那人是被救走了,还是自己醒来后离开的。 总之和她没什么关系。 沉霜拂穿出密林后,拍了拍头发上的枯枝落叶,到溪边掬起一捧清水洗了把脸。 她怔怔看着水中倒影,顺手捡起一颗石子把它打乱,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地。 莫平儿之死,必将掀起波涛滚滚,她要如何才能从漩涡中顺利抽身呢? 沉霜拂没有急着返回宗门,这些天,她渐渐不再思考这个问题,而是放平了心态,专心致志地替人酿酒。 望梅山庄,红雨簌簌,春霞映照于庭柯,鸟雀啁啾。 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托着下巴,手里时不时变出一颗饱满圆润的青梅。 篮子里面,青梅很快堆积成山。 沉霜拂对此见怪不怪了。少女姓周,单名一个僖(xi)字,用的也不是什么造物仙法,而是言灵。 沉霜拂感觉自己像井底之蛙一样,都不知道言灵是什么,她还以为言灵和灵术一样,只要有灵力就能修炼。 周僖告诉她说,九山八海之中,修言灵的只有两种修士,一是儒修,修炼浩然正气,言之必灵,第二种是拥有巫族血脉的修士,他们的言灵之力来源于巫族第一位神女——姚。 沉霜拂当时就问周僖了,既然你可以言灵造物,为什么不直接变青梅酒呢? 周僖的脸色,瞬时就变得很臭,耷拉着脸,不情不愿道‘我还没找到能直接变青梅酒的言灵’。 沉霜拂这才知道,九山八海之中的言灵,都是有条条框框的,不是随心所欲,说什么就能实现什么。 这就和炼气士施展灵术一样,每一道灵术,都有自己对应的法诀或咒语。 沉霜拂看着要溢出来的青梅,对周僖道:“用不上这么多,我就要走了。” 她全部的家当都给了桑葚,这才不得已来给周僖酿酒,赚取一些灵石。 周僖满脸失望:“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啊,行吧,我把灵石给你结了。” 一坛青梅酒算三块下品灵石,沉霜拂一共酿了五十坛,就是一百五十块下品灵石。 每一颗灵石有核桃大小,堆积起来,看着有些分量,沉霜拂不好携带这么多灵石,她数出五十颗灵石后,把剩下的一堆推到周僖面前,认真道:“周僖,替我换一只储物袋吧。” 周僖似乎没想到,还有人能穷得连储物袋都没有,她大手一挥,七八个低阶储物袋飘浮在空中,“你看中哪个就直接拿。” 沉霜拂随手拿了只青莲纹样的储物袋,将灵石装进去后,把储物袋系在了外袍里层。 太苍山。 宗门内的日子,几乎是一成不变的,大家每天除了修炼就是做杂务,平静的日子,如一潭死水,掀不起半点涟漪。 沉霜拂回到青莲峰,看见她洞府前,有只圆滚滚的蠢物,撅着屁股在刨土。 她捡起一颗石子弹出。 “咕叽!”三彩松鼠惨叫一声,摸着自己的屁股,泪流满脸。 沉霜拂好笑地看着它,“你是打算挖个地洞去我的洞府?” 这只三彩松鼠,正是沉霜拂之前在灵犀峰遇到的那只,它神出鬼没的,时常来找沉霜拂讨果子吃,偶尔也喝她酿的酒,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敞开肚皮,四脚朝天就睡了。 因为它来找沉霜拂的时候,毛发不像之前那样光泽柔顺,而是看起来灰扑扑的,有些陈旧,所以沉霜拂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陈三彩。 第23章 忘忧庐前乌龙 小家伙极通灵性,每当沉霜拂唤“三彩”的时候,它就知道是在叫自己了。 这段时日,陈三彩每次来找沉霜拂都扑了个空,它为此怏怏不乐了很久。 沉霜拂一拍储物袋,袋中飞出几颗青梅,滚落在陈三彩的面前。 小松鼠眼睛骤然明亮,捧起一颗青梅“咯嘣”咬烂,被酸得炸毛。 “吱!吱!” 酸死鼠了! 它像人一样站立着,抬起后肢将几颗青梅狠狠踢出去,气鼓鼓瞪着沉霜拂。 沉霜拂哈哈大笑,心情好转了很多,她还巧言善辩道:“酸的多好吃啊,要不是看在我俩的交情上,我还不给你带呢!” 陈三彩咕咕噜噜,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虽然听不懂,但看得出来,它是在骂自己。 它唾沫横飞,骂了好久,忽然反应过来,这个时节哪来的青梅? 陈三彩呆愣住。 它痴痴望着沉霜拂,想问她这段时日去哪了,但沉霜拂可没有时间和它在这里玩你划我猜。 她弯腰,推了推陈三彩的背,“好了三彩,我已经回来了,你看过了,也该放心了吧。” 忽然想起来三彩常常在外面偷听别人的八卦,沉霜拂抬手拍了拍它的脑袋,弯唇道:“三彩,你去打探一下李仲江究竟有没有出关,回头我给你酿花蜜,保证是甜的,一点也不酸。” 上了好几次当的陈三彩,依旧选择上当。 它抖了抖身上的毛发,神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沉霜拂去洞府里面拿了锄头,挖出埋在树底下的酒坛。 她离开宗门时很匆忙,只去五车峰告了假,谯婉音那边还没来得及去说。 沉霜拂担心谯婉音生气,将自己骂个狗血淋头,更怕她不肯再指点自己,所以特意带上了自己埋藏了两年的灵酒。 “希望看在这坛红泥酒的份上,谯师叔能嘴下留情一点吧!”这两年,她可算是领教到了‘练拳先练嘴’的精髓。 还好沉霜拂不是一颗琉璃心,否则早就碎成几瓣了。 她抱着灵酒直接去谯婉音的住处找她。 青石小路向下蜿蜒,两边生长着青松,松针在微风中摇晃,沙沙作响。 一道身影拾级而上,看见沉霜拂怀里抱着酒坛时,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难怪师尊不肯收他的酒,原来是有人给她送酒了。 沉霜拂早早就看见了迎面上来的男子,对方一身乌金色法袍,头戴莲花玉冠,修眉俊逸,气度不凡。 这条小路只通往谯师叔的忘忧庐,可见对方是刚刚去见了谯师叔,从忘忧庐离开。 她就下意识地在想,男子和谯婉音的关系。 不过她觉得多半是没什么关系,因为她认识谯师叔两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子,更没有从谯师叔口中听过什么别的人的名字。 谯婉音的身份,就像一个谜团。沉霜拂保持着分寸,不去打探。 但见男子气度非凡,地位崇高,沉霜拂抱着酒坛,侧身而立,站到边上给对方让路。 荀璋微微一笑,语气柔和:“小师妹是要去见师尊的吧?” 沉霜拂眼露茫然,荀璋这才想起来,对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师尊的性子,肯定也是没有和她讲过,在她上头还有几位师兄师姐的。 荀璋挂起一个温和的笑容,自我介绍道:“我凡俗的姓名叫做荀璋,是师尊的大弟子。”顿了顿,他看向沉霜拂,微笑道,“准确来说,我应该算是你的大师兄。” 虽然师尊已经收了关门弟子,但那都已经是在内门的事情了,如今师尊既已决心和过去彻底分割,那么她再重新收弟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人规定收了关门弟子后,就不能再开门了。 沉霜拂指了指忘忧庐的方向:“师兄是谯师叔的弟子?” 她眼睛微睁,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真的,她从来没有听谯师叔提过她的徒弟! 沉霜拂一直以为,是谯婉音和她的弟子关系不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恶劣,所以才从来不提。 但眼前这位荀师兄,连她都能爱屋及乌,谦谦有礼,温良如玉,也不像是什么欺师之人啊,为何会和谯师叔关系不好呢? 荀璋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沉霜拂对谯婉音的称呼是师叔,而不是师尊。 沉霜拂眨眨眼,扬唇道:“荀师兄,你误会了,谯师叔没有收我为弟子。” 荀璋一怔,眼神里藏着沉霜拂看不懂的情绪,他像是失落,又像是怅惘,最后化为一声喟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块玉佩递给沉霜拂。 “虽然很遗憾,师尊没有再给我们收一位小师妹,不过小姑娘,你能陪在师尊身边,替我们这些不孝弟子尽孝,荀某十分感激。这块玉佩你收下,如果遇到了麻烦,可以拿着它到内门来寻我。” 沉霜拂没有伸手去接。 她很清楚内门两个字代表着什么,也知道收下这块玉佩后,她现在面临的麻烦立马就会迎刃而解。 沉霜拂不是个清高顽固的人,任何人给她这样一块象征着内门权力的玉佩,她都会收下,用于解决当前的麻烦。 可…… 唯独谯婉音的弟子不行。 虽然谯师叔嘴上不愿意承认这传道的恩情,只把它归结为交易,但沉霜拂心里,已然把对方当做恩师。 既然谯婉音只想把它看做交易,沉霜拂自然要尊重她,在交易之外,桥是桥,路是路,不该搅合在一起。 更何况,想来谯师叔是不待见自己的那几个徒弟的,她但凡有脑子,就知道该站哪边,除非她决定要做白眼狼了,倒是可以和荀璋多走动。 问题是沉霜拂又不打算做小白眼狼。 她朝着荀璋微微欠身,疏离地道:“荀师兄,你的玉佩我不该收,告辞。” 一个“不该”,表明了她的立场。 荀璋看着沉霜拂小小的背影,苦涩地笑了笑,轻声呢喃:“看来师尊还是没有原谅我们啊……” 林间无声出现了另一抹粉色身影,她少女模样,冰肌玉骨,容颜从未老去。 杏眼眸光转动,语气平淡:“连这位小师妹都知道了师尊的态度坚如磐石,大师兄跟在师尊身边的时间最久,怎么还想不通这个道理。” “我去清溪峰没看见你,一猜就知道,你又来吃闭门羹了。”少女掰着手指,净说着扎人心窝的话,“这白眼狼做都做了,现在来充当好徒弟,装给谁看?” 荀璋没有在意她的出言讽刺。 因为他们都是同样的人。 第24章 灵根如慧根 青石小路走到底,有一间清幽小院。 笆篱上攀附着牵牛花藤蔓,十分的翠绿喜人。 沉霜拂探着个脑袋往里面望,一颗紫红色的芙蓉李,朝她脑门砸来。 “既然来了,就大大方方地进来,鬼鬼祟祟的,想做贼啊?”谯婉音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沉霜拂嘿嘿一笑,将芙蓉李在袖口处擦了擦,咬得清脆响,“谯师叔,你这芙蓉李还好是朝着我脑门砸的,要是偏了一点,这酒就喝不成了……” 谯婉音哼道:“要是连这都躲不过去,你日后也不用来了。” 她手伸出,示意沉霜拂把酒给她,随口问道:“你来的时候碰到荀璋了?” 沉霜拂低头嗅了嗅衣服,是有一股淡淡的龙脑香的味道。 谯婉音揭开酒封,用玉盏盛酒,眉眼轻垂未曾抬眼,淡淡道:“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平日里可不见她这么沉默寡言,要不是她规定了一坛酒只能问一个修行上的问题,谯婉音简直能被她烦死。 沉霜拂摇摇头。她一向很有眼力见的,才不干这种脑瘫事呢! 万一给谯师叔问生气了,她把自己揍一顿,鼻青脸肿的去五车峰当差,那多丢人啊。 是以,沉霜拂克制住了自己的八卦之心。 谯婉音看她一眼,似笑非笑,低头饮下玉盏中的红泥酒,嗯,味道确实比她平日里带来的酒好多了。 看样子,她也心虚,这么多天没有去练功,这才拿了珍藏的好酒出来讨巧卖乖。 谯婉音内心满意,面上却不显分毫,轻轻放下酒杯,“你还算不蠢,没有和荀璋那家伙搅在一起。”否则这忘忧庐,哪还有她站的地儿。 沉霜拂气鼓鼓咬着腮帮子,心想,她当然不蠢了,她打小就聪明。 谯婉音道:“你既见过荀璋了,想来那不要脸的,又在外面以我的弟子名义自居了吧?” 自居? 沉霜拂抓了抓头发,下意识问道:“荀师兄不是谯师叔你的徒弟吗?” 谯婉音白她一眼,冷笑道:“做人这么有礼貌做什么?” 沉霜拂明白,谯婉音是不满她对荀璋的称呼了,于是改口:“谯师叔,荀璋那个不要脸的,到底是不是你徒弟啊?” 谯婉音满意地点头,而后道:“以前是,后来断绝师徒关系了,我现在孑然一身,没有弟子。” “哦。”沉霜拂反应平淡。 难怪谯师叔要骂荀师兄不要脸,以她弟子的名义自居,原来荀师兄已经被踢出师门了啊。 她一脸的欲言又止,谯婉音只当没看见,出声赶人:“酒送到了,人不用留下。” 沉霜拂没动,她幽幽道:“谯师叔,这酒还要抵一个问题呢。” “赶紧问。” 沉霜拂想了想,问道:“师叔,灵根是什么,它真的没法改变吗?” 谯婉音收起懒散的态度,连饮三大杯酒后,才缓缓道:“灵根如慧根,由天赋予,参差不齐。” “慧根无可改,灵根不可移,这是九山八海的共识,实则不全对。愚笨之人可以开悟,灵根自然也能变化,所谓的风、雷、冰三种异灵根,不正是灵根发生改变而得来的吗?” 谯婉音淡淡道:“只是这种几率太小,等若于无,人们便把它排除在外了,认为灵根天定,无法更改。” “至于你最初的问题,灵根是什么,我也很难说明白。按照当今地纪界对灵根的理解,它就是一种天资,是沟通天地灵气的桥梁。人生有双目,方能看清天地;生有耳朵,才能听见声音;身负灵根,才能感知到灵气的存在。” 就像沉霜拂,虽然是木土相斥的废灵根,但她也是能感知天地灵气的。 而那些没有灵根的人,天聋地哑,缺失了与天地沟通的能力。 沉霜拂说:“谯师叔,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天地灵气既分五行,为何灵力却不分了呢?” 谯婉音问:“你觉得木灵气、火灵气是什么?” 沉霜拂想了想,不确定地道:“灵气吗?” “没错!”谯婉音肯定地说道,“木灵气也好,火灵气也好,它们归根结底都是灵气,殊途同归,化为灵力,自然就没有区别了。” “只是修士的天资不同,能沟通的五行灵气不同,所以才造成了差异很大的假相。” 沉霜拂眼里泛着狐疑,“答案就这么简单?” 谯婉音没好气道:“不然呢,你还想要多复杂?” “可五灵根修士,能沟通天地间五种属性的灵气,为何修行速度反而要慢一些呢?”她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谯婉音面色不善,叫她自己想去。 这都已经是第三个问题了,没完没了的,她是打算在这儿待到天黑再走是吧? 沉霜拂“哦”了一声,出小院后,给谯婉音把院门顺便带上。 她独自走在青石小路上,分析着最后谯婉音没有回答她的那个问题。 “谯师叔说灵根是沟通天地灵气的‘桥梁’,灵气要过了‘桥’,才算被引入体内,但这‘桥’只有一座,单一属性的灵气可以畅通无阻,所以修行速度快。木灵气和土灵气相斥,在‘桥’上会消融,始终无法过桥,因此废灵根没法引气入体,成为一名炼气士。” 沉霜拂摸着下巴,忽然好像想通了什么,“杂灵根一下子牵引四五种属性的灵气,但它们都要过‘桥’,所以必须得排队吗?要按照木火土金水的相生秩序过这座‘桥’,可灵气光点纠缠在一起,就好像一个空杯子里面,装满了红的黄的豆子,修士必须要花时间把它们按照不同属性挑拣出来……” 她回身朝忘忧庐看去,总算明白为什么她问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谯婉音不回答她了。 沉霜拂拍了拍脑门,愁眉苦脸:“唉……这下在谯师叔那里的形象更笨了。” “咕叽!” 青松上跳下一只松鼠,似乎是想吓沉霜拂的,她面无表情地一把拂开三彩,陈三彩咕嘟咕嘟像个酒坛子一样滚下石梯,摔在草里面,它摇了摇脑袋,蹦跳着跟上沉霜拂。 “咕——叽——”陈三彩生气地叫道。 沉霜拂放缓了步子等它,“你打探消息这么快就完事了?” 陈三彩哼唧一声,傲娇地点头。 当然了,它可是太苍山上最聪明的动物了! 陈三彩期待地等着沉霜拂开口问它。 第25章 戒律堂来人 “李仲江出关没有?”这是她比较关心的问题。 陈三彩点点头,又举起两只爪子挥了挥。 “你的意思是,他出关了又闭关了?”沉霜拂蹙眉。 这李仲江三进三出,是什么意思? 第一次闭关,她尚能理解,那次是因为跨越苦海时,为了去寻找异宝,被妖藤所伤,因此要闭关疗伤。 期间李仲江只出关了一次,购买了些灵药,很快又去闭关了。 最近一次出关,应该就是去找了莫平儿,让她在出任务的途中,杀了桑葚。 沉霜拂以为,这就是李仲江最后一次闭关了,没想到,楚渡云、石听泉还没回来交任务,他就继续闭关去了。 但她心里有股强烈的预感,李仲江这次闭关的时间不会太久。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沉霜拂自我安慰。 楚渡云和石听泉迟迟没有回来交任务,是还在寻找桑葚和莫平儿的下落。 鬼风涧中。 身长八尺,肩宽若铁塔的男子,面如古铜,高耸的眉骨下,眼绽寒光,一拳砸在山壁上,骂道:“日他祖宗的,好端端两个大活人,还能不见了,就算遇到危险死了,好歹把尸体留下啊!” “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回宗门后怎么交待?” 闻言,楚渡云眼里也闪过一抹烦躁,他看着鬼风涧中打斗的痕迹,心里忽然升起一丝古怪的情绪。 那个叫桑葚的杂役,今年不过十岁,却有炼气中期的修为,这样快的修行速度,会是杂灵根吗? 如果她并非杂灵根,再不济也该是外门弟子,又怎么会做了杂役呢?除非…… 楚渡云似乎猜到了什么,但没有证据,也不想掺和进这些阴谋算计中去。 他对石听泉道:“距离交任务的截止时间就快过了,尽早寻齐剩下的玄水芝就返宗吧。” 桑葚和莫平儿失踪,她们身上的五株玄水芝自然跟着不见了,所以楚渡云和石听泉必须再寻到五株玄水芝凑数,才能不白走这一趟,拿到任务贡献点。 石听泉怔然道:“就不找她们了?那回宗门后,怎么交待……” “自然是如实交待。”楚渡云说,“她们两人遇害失踪,又不是我们害的,身正何怕影子斜。” …… 重重竹叶影,随风扫尘阶。 云靴踩在微尘石阶上,发出“踏踏踏”的动静,几名修士来到藏书楼前。 为首之人清瘦如竹,双目却如寒星淬火,眸光中隐有金戈之气,令人不可直视。 “五车峰杂役沉霜拂何在?” 邱子谷从藏书楼出来,拱手一礼道:“见过郦师叔。” “不知师叔找沉师妹,有何贵干?” 一行八人,除了斗悬峰戒律堂包括郦正卿在内的三人,还有李仲江、楚渡云、石听泉加上两个陌生脸的弟子。 邱子谷内心叹了口气,这一看就是来者不善的样子,也不知道沉师妹究竟犯了什么事儿。 突破了炼气十层的李仲江,如今可谓是春风得意,满脸红光,他怪声怪气道:“邱师弟,沉霜拂有没有犯事,自有戒律堂判定,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只需把人交出来就是。” 一名相貌普通的青年,握紧了拳头,看起来很愤怒。青年名唤莫安,是莫平儿的弟弟,受了李仲江的指使,去斗悬峰戒律堂报案,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他的愤怒并非装的,而是发自肺腑。因为莫平儿出任务前同他说过,等这次回来,就给他买一件法器,现在莫平儿极有可能是遇害了,他的法器一事泡汤,这叫莫安如何能不愤怒? 他眼里的怨毒几乎溢出来,“邱师兄,你难道想包庇沉霜拂不成?” 邱子谷自然没有这个意思,他微微皱眉,看向郦正卿,道:“郦师叔,沉师妹今日被派去给钟粟峰送书去了,尚未归来,我这就遣人去寻她,师叔不妨进殿喝口茶?” 正好邱子谷也想打听一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郦正卿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不用了,老夫就在这儿等,烦请邱师侄派去的人快些,省得耽误大家的功夫。” 邱子谷连连称是,转身进了偏殿,吩咐一名五车峰的弟子去找沉霜拂。 钟粟峰前。 沉霜拂已经从三彩那里得知,李仲江带着戒律堂的长老去五车峰找自己了。 “咕叽,咕叽!”陈三彩满脸着急,吱吱乱叫,急得都快说话了。 沉霜拂倒是好心态,她耸耸肩膀道:“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没什么好意外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要回五车峰了,三彩,你先走吧。” 陈三彩咬住她的衣裙,把她往另一个方向拽。 “我不去找谯师叔!”沉霜拂踢开它,面无表情。自从见过荀璋之后,她就隐约知道谯师叔的身份背景不简单,至少护住自己不成问题。 但从谯婉音只同意她以灵酒换取指点的机会,就能看出来,她不喜欢麻烦,更不想和人有什么牵扯。 且不说谯婉音会不会护她,就是沉霜拂自己,也不愿意去开这个口。 陈三彩气得跺脚,背过身去,不肯看她。 一回头时,发现沉霜拂都已经快走到山脚了。 如果有人这个时候路过钟粟峰,就会发现山石上,有只三色毛发的松鼠望着林间小径,泪流满面。 沉霜拂自是不知,陈三彩那家伙又泪流成河了。 她刚刚离开钟粟峰没多久,就迎面碰上了来找她的五车峰弟子。 “沉师妹,竹书你都送到了吧?”五车峰的杂役师姐问她。 “送到了。”她答道。 杂役师姐松了一口气,连忙说:“沉师妹,戒律堂来人了,似乎是找你的,邱师兄让我通知你一声。” 沉霜拂向她道了谢,打听情况。 这位杂役师姐心善,为人也温和,事无巨细地讲道:“来的是斗悬峰的郦正卿郦长老,同行的有两名戒律堂的弟子,以及外门的李仲江李师兄,剩下三人同你我一样,皆是杂役,我不太认识,还有一人是任务堂的执事弟子薛竹。” “师妹也不用太过担心,郦师叔虽然有些不近人情,冷冰冰的,但处事公正,应该只是找你问话的,师妹届时有话答话,配合一点,很快就能回来了。” 见沉霜拂心不在焉,杂役师姐以为她是第一次面对戒律堂,心里害怕,于是放缓了语气安慰她。 第26章 斗悬峰 沉霜拂弯眸一笑,不置一词。 为了不让戒律堂的人久等,杂役师姐取出一枚精巧的玉哨,凑到嘴边轻轻一吹。 呜—— 哨声悠长,穿过云霄,一阵强劲的清风席卷而起,沉霜拂早有准备,向后移了几步,才没有被这股劲风掀飞出去。 杂役师姐跳上大黄鹤的背,伸手拉了她一把。 “沉师妹,高处风大,你抓着我的衣裳一点。”杂役师姐的声音,在风中有些听不清。 沉霜拂胡乱地“嗯”了一声,脑海中在想,可以御风远游的金丹境真人或者武道的腾云境修士,是何等的快哉逍遥。 外门九峰,有的比邻而居,有的中间足足隔了三百余丈,大黄鹤也能轻易飞至。 大黄鹤的身影冲出云雾,一座巍峨高大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沉霜拂从大黄鹤的背上下来。 甫一站定,就听见有一道威严的声音道:“你就是五车峰杂役沉霜拂?” 郦正卿临风而立,松花法袍飘飘荡荡。 沉霜拂对面前之人的身份有了猜测,行拱手礼道:“弟子沉霜拂,见过郦长老。” 闻言,莫安死死盯着她的脸,让沉霜拂感到莫名。 对方的视线太过怨毒,她想忽视掉都难,沉霜拂略一抬眸,看清了莫安的相貌。 青年二十出头的样子,身材消瘦,颧骨明显,一双眼睛轮廓倒是生得不错,只可惜被眸中的阴翳破坏了几分美感。 他和莫平儿其实是有三分相像的。 沉霜拂一下子就将他的姓名对上号了。 莫安,莫平儿的堂弟。 她忽地就轻轻扯了一下唇角。 也是,如果没有莫安这个苦主,戒律堂怎么会管莫平儿失踪一事? 李仲江到底是需要一个幌子,来对付她的。 见都这个地步了,沉霜拂还笑得出来,李仲江不由冷笑一声,给莫安使了个眼色。 莫安不甚明显地点了点头,下一刻,情绪上涌,激动地吼道:“你就是沉霜拂?我姐姐与你无冤无仇,你却与同伴合谋害她,你还我姐姐命来!” 邱子谷本就心不在焉,被莫安这么高声一吼,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为沉霜拂说话:“莫师弟,沉师妹为人坦荡真诚,澧兰沅芷,怎么可能会残害同门,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更何况,这莫安的姐姐是炼气五层吧,沉师妹一个炼体初期的人,就算真和莫平儿起冲突了,也打不过人家啊! 莫安猩红着眼,看起来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咬牙切齿道:“能有什么误会!任务堂的薛师兄可以作证,在我姐姐离开宗门做任务后不久,她就私下打探了我姐姐的行踪,说她没有包藏祸心谁信?” 他阴阳怪气道:“邱师兄,我知晓你想护着自己五车峰的人,但也请师兄擦亮眼睛看清楚,你要包藏的不是什么温柔良善的小师妹,而是一条咬人的毒蛇!” 邱子谷气结,真想上去撕烂他的嘴。区区一个杂役弟子,若非仗了李仲江的势,也敢在他们五车峰上耀武扬威? 眼见莫安嘴上没个把门的,越说越过分,郦正卿眉头稍皱,眼里闪过一抹不喜。 他沉声道:“够了,这里是五车峰,清净之所,吵吵闹闹的做口舌之争成何体统!是非曲直,待回斗悬峰后,戒律堂自有决断。” 莫安被郦正卿的威严吓退一步,邱子谷却不卑不亢,上前道,“郦师叔,沉师妹到底是五车峰的人,年纪尚幼,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可否容我们这边派一名弟子跟过去,盯着点情况?” 从头到尾,沉霜拂都没有插上什么话,邱子谷几次护她之意,让沉霜拂心里微微触动,生出一股异样情绪。 邱子谷朝她淡淡一笑,以示安抚。 郦正卿瞧着脊背挺直,犹似青松栽的白衣女童,又看看自己这边,五大三粗的一行人,每一个都比她高壮,压迫感十足,他略一沉默,点头道:“可。” 邱子谷便立马叫了一个信得过的师弟,跟着郦正卿一行人去戒律堂。 斗悬峰是外门九峰之中最巍峨挺拔的一座山峰,白瀑如练,挂在悬崖峭壁上,俯冲下万丈深渊。 山体墨色,鲜有植被,和其他八峰相比,缺失了不少秀丽,独剩一股苍凉肃穆的沉重感。 清风掠过嶙峋的沟壑,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这是沉霜拂第一次来斗悬峰,她不禁为这座危险寂静的山峰感到震撼。 斗悬峰上除了一座戒律堂,剩下的是大大小小的演武场。 一路走来,沉霜拂看见无数青衣弟子,互相喂剑,练习法术。当然,也有少许身着白衣的杂役弟子,在演武场中练功。 从五车峰跟来的那位师兄涂尘,压低了声音和她说话,“太苍山十年之中,会举办三次大比,余下来的一年,就是去往人间各地招收弟子了。师妹元年入宗,今年是在宗门内的第四年,正逢外门大比,所以这演武场上,才比平时多了些人。” 涂尘向沉霜拂解释道,眼里多了丝笑意和期待,“三年一届的大比,是外门之中最热闹的盛事,师妹到时候可以去瞧瞧。” 沉霜拂小声问:“涂师兄,参加外门大比有什么限制吗?杂役弟子也能参加么?” 她看演武场上的杂役弟子也不少。 涂尘耐心道:“杂役弟子算在外门之中,自然也可以参加。每届的外门大比不限制修为,但会限制年龄,只有四十岁以下的弟子才能参加。” “内门之中,会派出一位金丹真人负责此事,若有意向参加外门大比,便自行到考核之地灵犀峰向真人报名。” 沉霜拂又问:“涂师兄,外门之中这么多弟子,那最后会选几名弟子进入内门呢?” “这得看内门是怎么定的人数了。”涂尘举例讲道,“上届报名名额给了三百个,最后选取三人。上上届的外门大比给了四百一十个比试名额,选取四人。” “总之,大概是一百比一。” “那如果年龄过了四十岁,没法参加大比了,就没有机会进入内门了吗?”这样看来,进入宗门的年龄小,似乎更有优势,毕竟可以多参加几次外门大比。 涂尘笑道:“年逾四十,还没能通过外门大比进入内门的弟子,若能在甲子年岁前突破筑基境,也是可以直接升入内门的。” 第27章 獬豸台上,言必为真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涂尘没有提。 若得了内门中的真君眼缘,被收为弟子,哪怕是一个记名弟子,无论年岁修为,也是可以进入内门的。 不过这种机会,比得了外门大比的魁首还难得,涂尘也就没有同沉霜拂说了。 戒律堂前。 涉事的沉霜拂、莫安、楚渡云、石听泉、薛竹五人,跪在冰冷的白玉台地砖上。 一只灵玉雕刻的独角羊兽,弓首翘尾,锐角前突,似乎随时都要奔腾出来,以角抵死面前的人。 薛竹被这獬豸(xièzhi)盯得发毛,头皮一紧,心中暗忖,早知道就不贪这几块灵石了,何苦来这斗悬峰走一遭呢? 与此同时,他又感叹自己的倒霉。别人收受贿赂的时候不出事,怎么他一收就摊上事了? 薛竹心里不免对沉霜拂有了几分埋怨,他侧目看去,女童跪得笔直,风骨峭峻,淡然自若,比他这个在太苍山待了十多年的人都要从容,薛竹不免又感到自愧弗如。 李仲江和涂尘两人,站在郦正卿边上旁观。 郦正卿威严的目光扫过底下几人,沉声开口:“此玉石雕像,蕴含着一丝獬豸之力,可断言真假,獬豸台上不可说谎,望尔等悉知。” 人间的公堂处,也会有獬豸的雕像,人们认为它是公正与正义的化身,能辨是非曲直。 沉霜拂眼里闪过一丝异样,没想到传说中的神兽獬豸,竟会真的存在。 即使面前的,只是蕴含了一丝獬豸之力的雕像,也足以让沉霜拂感到惊讶了。 她微垂眼睑,和其他几人齐声道:“弟子明白,獬豸台上,言必为真,不敢欺瞒。” 在场的所有人之中,除了郦正卿,无人知晓,这獬豸之力微薄无比,对筑基境修士就无用了。 不过台上的五人,都不是什么修为高深之人,绝对扛不住獬豸之力。 莫安袖中的手指,克制不住地自己颤抖。他往沉霜拂看去一眼,对方神色不显,看起来颇为镇定。 这怎么可能? 难道她不担心触怒神兽獬豸吗?还是说堂姐莫平儿失踪一事,真的和她无关? 莫安自己先慌乱了起来,一颗心扑通乱跳,如擂鼓。 “薛竹,你可有滥用职权,让沉霜拂查看了卷宗阁的离宗记录?”郦正卿问。 为了保障离宗做任务的弟子们的安全,任务堂是不能随意向旁人泄露他们的行踪的,薛竹犯了这个忌讳,此时听到郦正卿问话,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弟子确实收了沉师妹三块灵石,让她去卷宗阁待了半个时辰。”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弟子不知沉师妹究竟有没有离宗,也不知晓她打探莫平儿的行踪所为何事。” 薛竹和整件事的交集也就这么一点了,獬豸之力判断他所言非虚,郦正卿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先到旁边候着,违反宗规一事,稍后再与你算账。” 薛竹却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最后受的处罚轻重,还是得看沉霜拂这边的情况。 他现在也只能希望,莫平儿一事和沉霜拂无关了。 郦正卿又问了问楚渡云和石听泉鬼风涧发生的事情,两人口径一致,獬豸之力没有反应,证明他们说的是真话。 “沉霜拂。”郦正卿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和凝重,“你可有刻意窥探莫平儿行踪?” 她坦诚答道:“弟子不曾。” 几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到玉石雕像獬豸身上,依旧毫无反应! 莫安嘴皮颤动,声音尖锐:“怎么可能!” “郦长老,她一定是在说谎!”莫安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竟然质疑起了獬豸,他胡乱道,“是不是獬豸之力耗尽,所以才没了反应……” 刚洗清嫌疑的楚渡云和石听泉,脸色顿时就变得跟锅底一样黑了。 这莫安什么意思? 獬豸之力不辨真伪,岂不是说他们刚刚的话,也有可能是掺了假的? 沉霜拂淡然地继续说道:“在查阅离宗记录之前,弟子不认识莫平儿,也与她无冤无仇,没有动机害她。” 说着,视线一转,看向莫安,像是真的很疑惑,“不知莫师兄为何会觉得,令姐失踪是我所为?” 莫安咬牙道:“你与那桑葚,出自同一个地方,情深意厚,就算我堂姐遇害不是你做的,总和桑葚有关吧?她畏罪潜逃,做了太苍山的叛徒,你这个同谋自然干净不到哪里去!” 沉霜拂轻轻笑了:“莫师兄,说话要讲证据。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师兄凭何笃定莫平儿师姐已经死了?又如何确定是桑葚害了莫师姐,而不是莫师姐要害桑葚?” 她的眼神陡然变冷,漠然得像是一座冰雕。 “哼!”莫安冷声道,“巧言善辩!” 他拱手朝着郦正卿说:“还请郦师叔,为我堂姐主持公道,严惩桑葚同谋沉霜拂!” 李执事说了,只要他能让沉霜拂被戒律堂惩罚,那件下品法器就归自己了。 拜入太苍山十三年,连一样法器都没有,一直是莫安的一块心病。本来以为他阿姐出了任务回来后,就有足够的贡献点,去兑换阁给他兑换一把飞剑了,莫安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任务,莫平儿都能失手! 桑葚也没有返回宗门,莫安自然而然迁怒在了与她关系好的沉霜拂身上。 在他看来,沉霜拂现在欠了他一笔天大的债务!他必须得为自己讨要回来! 若是沉霜拂知道莫安心中所想,定然会翻个白眼,骂一句神经病,想灵石想疯了吧? 郦正卿没有理会莫安,只是看着沉霜拂,例行公事地问道:“薛竹所讲,你去卷宗阁查阅了离宗记录,你不否认,是为何事?” 沉霜拂:“弟子担心桑葚的安危,想确认一下她去了哪里做宗门任务,此行危不危险。” 李仲江忍不住道:“郦长老,这样询问是不是太过温和了,恐怕问不出什么来。” 见郦正卿没说话,李仲江直接僭越地出声问道:“沉霜拂,你只需如实回答,莫平儿失踪一事,与你有无关系即可,不要左顾而言他,混淆视听!” 这个问题,沉霜拂自然不能回答是或者不是,她对獬豸之力,始终怀着敬畏之心,不敢说谎。 沉霜拂抬起眼眸,目光一片清冷,启唇质问:“这里是斗悬峰,戒律堂有问,霜拂自然知无不言,只是不知李师兄是以什么身份来审判霜拂的?” 第28章 清白 李仲江被堵得一噎,脸色难看,鼻孔出气冷哼了一声。 郦正卿淡淡看他一眼,收回视线,落到沉霜拂身上。 “老夫最后问你三个问题,望你如实回答。” 沉霜拂微微触动,恭谨道:“师叔请问。” “桑葚与莫平儿离开宗门做任务的第二天,你在任务堂查阅完卷宗,便离开了宗门月余天数,去了何地?” 她的离宗记录,戒律堂轻而易举就能查到,这不算什么隐秘,沉霜拂也掩盖不了这一事实。 莫安眼里闪过一丝兴奋,他倒要看看这沉霜拂如何抵赖掉此事! 莫安抬头看了一眼獬豸雕像,暗自嘀咕,不知道这獬豸之力发动是什么样子的,最好是能把沉霜拂伤得严重些,李师兄满意了,说不定再奖赏他几枚丹药呢! 无人在意莫安的臆想。 沉霜拂回答道:“弟子离开宗门后,去了望梅山庄替人酿酒。” 涂尘若有所思,喃喃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我记得沉师妹以前念过,阳春之际,要告一段长假离开五车峰来着,就是这次么?” 他不免在想,沉霜拂这次真的是遭了无妄之灾了,被莫安这么一条疯狗咬上。 莫平儿自己出任务遇到危险了,和沉师妹有什么关系? 他们五车峰上的人,整日和竹简帛书打交道,最是性格淡泊,温柔和善,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也没那闲工夫去谋害别人。这莫安难道不是疯狗跳墙乱咬人吗? 李仲江在一旁道:“涂师弟,沉霜拂是你们五车峰的人,你这偏帮着说话,未免不妥吧?” 涂尘忌惮李仲江的修为,尤其是李仲江如今风头正盛,极有可能进入外门的情况下,他也不愿意呛声两句得罪人,于是保持了缄默,只当没听见就是。 除了沉霜拂,没人注意到郦正卿在听到望梅山庄时,神色有轻微的异样。 望梅山庄,那是周家周僖的道场,她竟有缘和周僖结识么? 罢了,这是私交,他也不好问什么,獬豸之力没有反应,只要她说的是真话就行了。 郦正卿问出第二个问题:“莫安怀疑你与桑葚合谋害他阿姐莫平儿,你可有什么说的?” “弟子并未与桑葚合谋害他阿姐。”出任务这件事桑葚是瞒着她的,所以哪来的合谋一说? 李仲江死死盯着獬豸角,眼瞳扩大,脑海中升起和莫安一样的怀疑——这獬豸之力不灵验了?桑葚那粗鄙丫头什么都听沉霜拂的,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应付处理得来,她肯定会和沉霜拂通气,让她帮忙出谋划策的! 更何况,桑葚一个刚刚步入炼气四层,毫无实战经验的人,怎么会是莫平儿的对手?如果沉霜拂不帮她,她绝无可能逃过莫平儿的戮杀! 莫安直接傻眼了,朝李仲江看去,脸上千言万语,似乎都在说,李师兄,你不是信誓旦旦地告诉我,只要上了獬豸台,沉霜拂就过不了这一关了吗?为什么事情的发展,这么不一样? 此时的李仲江自己都烦乱得很,哪有功夫去看莫安的眼神。 他不禁在想,难不成是桑葚逃了,莫平儿追杀她去了,所以才迟迟没有归宗? 这个问题注定不会有人回答李仲江了。 涂尘见第二个问题沉霜拂也过了,轻轻舒出一口气。他就说嘛,沉师妹怎么可能会谋害同门。 郦正卿不紧不慢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与桑葚交好,可知她的行踪去向?” “弟子不知。”桑葚没有告诉过自己,她要带着莫平儿的尸身去哪里,所以沉霜拂是真的不知道桑葚的下落,脸上不禁有了些担忧之情。 仙洲广袤,危险重重,她们真的还会再相见吗? 沉霜拂垂下眼帘,心中百感交集。 头顶传来郦正卿最后的一锤定音,他道:“经獬豸之力明辨真伪,五车峰杂役弟子沉霜拂与莫平儿、桑葚失踪一事无干系,然,其贿赂任务堂执事弟子薛竹,违规查阅卷宗阁卷宗一事属实,判沉霜拂与薛竹同罪论处,罚三个月月俸,誊抄《弟子规》百遍,以儆效尤,你们二人可有意见?” “弟子无意见。”这个结果对沉霜拂来说,是可以接受的,因此她回答得无比诚恳。 薛竹舔了舔干燥的嘴皮子,不敢表现出半分不情愿来,低头道:“弟子也没有意见。” 以往这种事被发现,长老们最多是口头上训诫两句,何时罚过这么重的? 薛竹叹了口气,他也明白,事情闹到了明面上来,不罚说不过去,他这次真的是做了一次儆猴的“鸡”了。 总共才收三块灵石,就要被扣四十五块灵石,这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是什么? 事已至此,薛竹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迁怒沉霜拂了还是该怨这莫安大惊小怪,没事找事。 做任务本来就有危险,没活着回到太苍山的,又不是他阿姐一个人,要是人人都像他这样闹一通,这斗悬峰怕是热闹得都快站不下脚了! 沉霜拂和薛竹没意见,莫安却有天大的意见,他站起身,不平道:“沉霜拂和桑葚是一丘之貉,桑葚能害我阿姐,其中必定有沉霜拂的事,郦师叔怎么能只这么简单的询问几句,就轻飘飘揭过了?按照《太苍山弟子规》所述,残害同门,当废除气海,流放矿山才是……” 薛竹咬着后牙槽“嘶”了一声,没看出来这莫安心肠还怪歹毒的呢。他起了几分兴致,偏头问道:“沉师妹,你挖他家祖坟了?” 沉霜拂摇摇头,薛竹自顾自道:“那他一副非要置你于死地的模样是做什么?” “有病吧。”她随口说道,眼中毫无笑意,甚至有一丝冷漠。 莫安的声音在郦正卿冰冷的眼神中弱下去,郦正卿不耐道:“此事任务堂会存档,莫平儿是生是死,犹未可知,没有见到尸体,仅凭你空口白牙的喊你阿姐被害了,就要旁人赔命给你,没有这个道理。” “若你真心想要替莫平儿讨个公道,就先找回她的尸身,再来戒律堂重启此案。” 莫安愣在了原地。 去找莫平儿的尸体?楚渡云和石听泉两个人找了那么多天都没找到,他上哪找去! 再说了,莫平儿都折在了鬼风涧,可想而知那里有多危险,他怎么敢去? 从始至终,莫安根本没有想过要去鬼风涧看一眼,他只是想要一件下品法器啊! 第29章 采月修炼 戒律堂清静下来。 郦正卿站在崖边,不多时,一名戒律堂的弟子回来禀报:“郦长老,弟子去查探过了,沉霜拂确实受了望梅山庄的邀请,去给人酿造灵酒。” “她和望梅山庄的主人结识是巧合。地纪二年冬,望梅山庄的人在我们宗门坊市买了几坛灵酒,正是沉霜拂酿好后,放在坊市托人售卖的,想来是她的灵酒入了望梅山庄主人的眼,那边亲自送了信,邀请她去山庄酿酒。” 说着,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两坛灵酒呈上,“弟子特意买了两坛沉霜拂所酿灵酒,还未开封,不知滋味,请长老品鉴。” 另一边。 沉霜拂让三彩打探到薛竹回洞府的路线,提前在路上等他。 竹枝交错,切碎天光如阴阳两仪。偶尔一阵清风吹来,恍若有万千柄出鞘的软剑轻颤,飒飒作响。 沉霜拂蹲在小径上,身上满是斑驳竹枝影。她眼角余光无意间一瞥,弯了弯唇角。 她等的人来了。 沉霜拂霍然起身,趴在她脚边昏昏欲睡的三彩,被带进青黄交错的竹叶堆里。 “薛师兄——” 沉霜拂脸上带笑,温声开口。 薛竹不冷不淡说了一个“巧”字,一副不愿搭理她的模样,径直往前面走去。 被扣了三个月的月俸,薛竹不迁怒沉霜拂就算好的了,更别提给她好脸色看。 沉霜拂好似没感觉到薛竹对自己的冷淡和敷衍,她跟上去,依旧笑着道:“不巧,薛师兄,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的。” “卷宗阁一事,是我对不住师兄,连累薛师兄和我一同受罚,霜拂心中十分过意不去,特来向师兄赔罪。” “师兄被罚的三个月月俸,霜拂这里恰好可以补上,只是辟谷丸、引气丹和几样符箓我这里没有,一时间也凑不齐,就用几坛灵酒代替了,还望师兄不要嫌弃。” 薛竹脚步顿住,回身看她,女童白衣洁净,素面朝天,眼眸清澈,满脸真诚。 他眼里逐渐带了点笑意,接过沉霜拂举着的一包灵石和几坛灵酒,口吻亲近地说道:“其实这事儿也不怪师妹,此事在太苍山屡见不鲜,我们这是运气不好,刚巧被人小题大做了,师妹不必将它放在心上。” 沉霜拂笑盈盈点了点头。 薛竹离开后,青黄交织的竹叶堆里,钻出个脑袋。 “咕叽?” 沉霜拂俯身,把三彩抓在手里,看着它叹气道:“我也不想破财啊,但薛竹是任务堂的执事弟子,得罪他了不好。” 而且薛竹确实是受她连累。 她在外门已经得罪不少人了,没必要再添一个薛竹,给自己找麻烦。 灵石没有了还可以再赚,但是接二连三的麻烦,也会让人感到心累的。 陈三彩“咕噜咕噜”地说着什么,两只爪子在半空中比划,旋即就被沉霜拂捏住了。 她咬牙道:“不准去偷人家的丹药!你是真不怕被炼丹堂的人抓去开膛破肚,取丹炼药啊……” 沉霜拂忽然皱眉,眯了眯眼,手指在三彩的身上乱按,“你有兽丹吗?” 她只是单纯的好奇,陈三彩却眼睛瞪直,浑身炸毛,两只爪子用力扒拉着沉霜拂的手,奋力挣扎出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沉霜拂一脸莫名,摸着下巴思考,三彩究竟有没有兽丹啊? * 青莲峰。 云霞明灭,已近黄昏。 沉霜拂独自一人,拾级而上,形单影只。像是心有所感,她忽然抬眸,对上赵柯略有些担忧的目光。 “我听说……”他停顿一下,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牵起一个淡淡的笑,“你能从斗悬峰安全下来就好。” 沉霜拂听着赵柯别扭的关心,扬了扬眉稍,轻快地问道:“你现在不避着我了,就不怕李仲江觉得我们关系好,被牵连?” 赵柯汗颜无比。他知道沉霜拂说的是最开始来太苍山的时候。 那时他确实存了几分这样的心思,只是赵柯没想到,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还是被人看了出来。 不过他现在也存了几分摆烂的意思,耸耸肩,无所谓地道:“等他发现了再说吧。” “从人间一块远渡苦海,来到蓬岫仙洲的赵国四人,如今就剩下你我以及隋行冬了,仙路漫漫,长生寂寥,沉霜拂,我还是希望我们都能活得久一点,走得远一点。”不要回首之时,亲朋好友都已经离去,只剩万载沧桑。 沉霜拂的神色,变得肃然,脸上的漫不经心退去,沉默地望着天边。 这是她拜入太苍山的第四年,从小一起玩到大,被她视作亲妹妹的桑葚离开了,沉霜拂第一次感到了有些孤寂。 但长生啊……谁不向往? 她选择了自己的道,除非死亡,她将永远走在这条路上。 沉霜拂摆了摆手,洒脱地一笑,继续登山前行。 青莲峰的山顶就在眼前。 一轮明月,孤天高悬,清辉流溢。 沉霜拂盘膝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采月之精华修炼。 《养身术》上面没有这样的修炼法门,是沉霜拂跟在谯婉音身边的第二年,谯婉音传授给她的。 除了采炼月之精华,还有采炼日之精华一说,佛修也做类似的修行,称作“日轮观”。谯婉音没有细说,沉霜拂也只能知道个大概了。 不过对于日月精华的采炼,她已经做到轻车熟路。 但一年四季,不是每时每刻都能采取日月精华修炼的,其中也有很多弯弯绕绕。采炼太阳的精华,在每月的初一到初五,如果运气不好,碰到一连几天的雨水,就只能等下个月了。 至于月之精华的采炼,同样困难,只有每月的十四、十五、十六这三天的月之精华能用。所以那些采日月精华修炼而成精的异族,可想而知有多不容易。 因此,仙洲修士对天性温和的精怪一类就显得颇为宽容了。 很多仙家洞府都会豢养一些古怪精灵,帮着看护洞府,反哺福地灵气,改善生态。 沉霜拂在太苍山待了这么久,还没看见过这些所谓的精怪生灵,不过她听人说,是外门的灵气不够充沛,所以才一直没有诞生有灵智的精怪。 若哪天她有幸能去内门走一遭,说不准就能见到书上说的古怪精灵了。 月隐星沉,天边出现一缕赤金色的光。 沉霜拂从入定中醒来,浑身的气机流转,从一条条狭窄沟渠变成潺潺流淌的清溪,宽厚一倍不止,更加没有了凝滞之感。 第30章 霞虫 经斗悬峰一事后,沉霜拂的日子平静了许久。 她每日除了在五车峰上打杂,就是去大石坪练习《雪崩谱》,除了这两件事以外,沉霜拂花费时间最多的就是酿酒了。 一来是她要请教谯婉音修行上的问题,问题一多了,要送的酒便多了。二来则是要多酿一些酒,放在山下坊市,请店铺中的一位师姐帮她贩卖,除开寄存灵酒的固定费用,每卖出一坛灵酒,还要给予对方一块灵石的报酬。 虽然沉霜拂有灵酒的收入,但炼体一事,需要源源不断的外物来帮助打熬筋骨,最是耗费钱财,所以她手中剩的灵石,数量一直不多。 沉霜拂拿着一把太苍山上赤冠鸡掉落的羽毛所制的鸡毛掸子,懒懒散散地扫着书架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顺手拿出一册竹简翻阅,忽然目光凝住。 【霞虫,天生地养精灵之属,生性胆小,遇险则生光,呈五色,忌大补,可遇不可求。】 沉霜拂眼里闪过一丝恍然,她下意识地抚摸上自己的丹田处,喃喃道:“桑葚体内有霞虫,我体内肯定也有,这便是李仲江最初的阴谋么?” “他想让我们都被测出五灵根的资质,去做杂役,但最后测灵根资质的时候,我们体内的霞虫都没有反应……” 是因为她和桑葚喝的那酒,霞虫虚不受补,死了。 酒不是沉霜拂酿的,酒的年份甚至比她岁数还大,是用两百年的林下参酿制而成,后来被当地县令买走,只留下了沉霜拂带走的那两支竹节坠子大小的一点。 她都快记不清那林下参酿制的酒是什么滋味了,毕竟只有那么一口,没机会让她浅斟酌饮,慢慢品味。 沉霜拂叹一口气,将竹简卷起,放回原位,只是有些可惜,她找到了有关霞虫的记载,但桑葚已经不在了。 高阁之外,竹柏常青,枫香披红,转眼秋至。 藏书楼较平日冷清许多,几乎看不见什么人,沉霜拂感到奇怪,便问了一位在扫落叶的师姐:“覃师姐,其他人呢?怎么邱师兄、涂师兄他们都不在?” 她记得今天好像不是五车峰休沐的日子吧? 覃以菱停下手中动作,遥遥一指:“师妹看见那座犀牛角一般的山峰了吗?” 沉霜拂眯眼看去,虽然隔得很远,只能看清个大概轮廓,但那通体乌黑如玄铁铸就的山峰,自云雾中刺出,横劈苍穹,教人望而生畏的气势,丝毫不减。 白蒙蒙的雾气在岩缝中流淌,恍若巨兽吞吐的鼻息,将整座山头渲染成半虚半实的太虚幻境。 当然,真正的太虚天外天,沉霜拂没有见过长什么样。她只是听谯婉音提起过,太虚之外,也有像地纪界这样的小世界。 一千个地纪界这样的小世界,被称作“小千世界”。 沉霜拂很难想象,这么广袤无垠的地纪世界,不过是茫茫宇宙中的一粒尘埃而已。 那么身在这粒“尘埃”中的自己,又是何等渺小呢? 只有飞升,才能从“尘埃”中超脱,看清“尘埃”的本来面貌。 所以无数的求道者,前仆后继地走在这条路上。 覃以菱道:“那里是灵犀峰。” “内门的某位金丹真人已经下榻灵犀峰了,得了消息,现在外门的人都在往那儿赶呢,邱师兄、涂师弟还有几位师姐,一早就去排队了。”覃以菱转头,笑眯眯道,“所以,沉师妹,这偌大的五车峰上,几乎就只剩下我们两个孤家寡人了。” 沉霜拂奇怪地问道:“覃师姐,你不去报名吗?” “唉。”覃以菱杵着扫帚叹气,“这届外门大比有李仲江、崔玉华、萧长风之流,高手如云,我就算报名了也没什么希望。不说其他几峰,就是我们五车峰小藏经阁的冯师兄,还有我们藏书楼的邱师兄,我都没把握赢过,我还是等修为突破炼气后期了,参加下一届外门大比吧。” 像覃以菱这样想法的修士其实不少,虽说修为不等于战力,但修为高了,战力一定会高,这是毋庸置疑的。 除了年龄比较着急的修士,一定要抓住最后一次大比的机会以外,年纪尚轻的修士,再等上三年不是什么大事,其实也就一晃就过去了。 沉霜拂眨眨眼,踌躇地道:“可是覃师姐,涂师兄修为不是比你还低吗?他都去报名参加大比了……” 覃以菱笑道:“涂师弟就是去凑人头的,想挨免费的打了。” 沉霜拂弯了弯眸子,不置可否,但不难看出来,她是认同覃以菱这句话的。 迟暮时分,邱子谷、涂尘以及几位师姐前后脚回来,面上带着喜色,不消问也知道都拿到了大比的玉牌。 覃以菱好奇一问:“邱师兄,这次内门给了多少个名额?” 邱子谷比出一个数,和颜悦色地说道:“五百六十二。” 覃以菱讶异,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眉眼中的喜从何来。 过了五十的半数,要晋一人,所以这次大比会选六人进入内门修行,总的来说难度要小一些。 毕竟争前六可比争前三轻松多了。 邱子谷从报完名后,心情一直都很好,他转过身,道:“沉师妹、覃师妹,今日辛苦你们二人守楼了,现在我们都回来了,你们去休息吧。” 交完差,沉霜拂就离开了五车峰。 半路的时候,三彩急冲出来,差点被踩成“鼠饼”。 “咕叽!”它浑身炸毛,声量拔得老高。 沉霜拂拍了拍心口,没好气道:“当什么拦路鼠呢!虽然我心脏好,但也不能老是被吓啊……” 陈三彩叉腰哼了哼。 明明是她差点踩到自己,还倒打一耙! 亏它“鼠不停足”地就跑来给她分享最新的八卦消息了。 陈三彩抓了一块生姜,丢在地上,踩了几脚。 沉霜拂:“???” 她蹲下来,偏着头狐疑地看着三彩:“这姜代表李仲江?你是要告诉我李仲江的消息?” 没错,就是这样的! 陈三彩使劲儿点头。 下一瞬,它被沉霜拂捏住了耳朵,只听她无奈地道:“是伯仲叔季的仲,大江大河的江,不是种姜,明白吗?” 等等。 沉霜拂忽然一顿,扭头盯着三彩:“这姜你在哪儿挖的?” 陈三彩抬起爪子一指,就顺路挖的啊,它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不明白沉霜拂怎么不问“种姜”的事情了。 她不是最关心“种姜”了吗? 第31章 两则消息 他几个月前,还带着郑风参加了浪潮之患的任务,那时候郑风不过炼气期的实力,他一根手指头就能打败。 老头子老太太?以普通人的角度来看,在场的除了几位青年才俊,哪个不是五六十岁至少,像万无一等人,虽然形象依旧俊逸,实际年龄可能都接近六千百岁了。这范围限定得未免太死了。 今天是瑞茜和瑞恩结婚典礼的第二次彩排,也是集体宾客带装彩排,包括伴郎、伴娘和宾客等人,全部正装出席。按照真正的典礼流程进行彩排。 这件避暑珠被鬼先生说得神乎其神,吴易自己都有一点心虚了,价格开得比韩飞雪选中的那一件残片高已经是必然的了。但即便如此。韩飞雪依旧有第一场赌斗积累下来的优势。 冷清寒走过去,借着手电筒的光,锋利的眼神一扫,望向了三米之外的蓝色垃圾桶。 霍启天此时看到身后这名不怎么招人待见的地境镖师也遭遇了跟自己一样的事情,虽然心里略有些惋惜,但却是升起一股幸灾乐祸的感觉来了。 韩立见此心中一凛,赶忙从储物袋中掏出数张符箓贴在了护体光罩之上,光罩之上的青色光芒随即凝实了数分。 就在各大势力陷入内讧,周天神罗宫的人率先闯入烈焰空间内部时。在距离黑云城数百里远的一处隐秘空间。 到了东海市之后,他并沒有直接去找赵天宇,而是來到一家4s店,买了一辆价值五六百万的兰博基尼,然后开着它直奔赵天宇的公司。 双方的相遇可谓是机缘巧合,若非身处遥远的神火地带的林东身受重伤,甚至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周云也不会临时改变前行的路线。就连他也没预料到竟然会在此处遇上了冥魂殿分殿的人。 沈会仙浑然不知对方已经决定用最狠辣的手段对付他,他驾驭着剑气纵横万里,诛杀万花谷数以百计的修士,公孙南华紧追不舍,引起之天象遮天蔽日,看起来极为恐怖。 我笑着对大家说道:“我虽然不知道这座仙山在哪里,但是大体位置,我还是知道的。”一听说我知道仙山在哪里,众人都高兴起来。 皇帝便只能将姬妾送进慕容司宸的府里,柴卿月因为睡着了,还不知道这个事情,等她休息了一会,便也就注意到了。 “好。”费洛泽也没有办法,只好乖巧的跟着一起进去了,毕竟他大哥说了,他过来就是要保护好嫂子的。 绿漫天牙齿咬得吱吱响,却又拿张浪没有办法,这里可不是游戏,他要真的跟张浪动手,还真不一定打得过他。 说到这里,白楚蝶挑了挑眉,她拉了拉柴卿月的衣袖,示意她看着自己与自己说话。被白楚蝶这么一打扰,柴卿月的心情差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罗亚修为和实力可能不是天仙之中顶尖,甚至偏下,可是就见多识广这点,却丝毫不逊色于许多天仙。 护士说话的时候,有些吞吞吐吐的样子,这更加加深了尚智此刻的心里负担。 宋如意羞的用手奋力去推,却直接栽进了费以南的怀抱里。慌忙的抬头离开却被一个力道擒住了下巴,随之而来又是一个凶猛的亲吻。 周法医没有理会黄大仙的话,直接把手上的串珠撸了下来,还给了黄大仙。 这里的病房都是单间,外面就是风景优美的人造湖,风景和空气都不错。 这段时间秋高气爽,林木正是葱郁的时分,在这之前,洛府已是派过数拨人上山勘察过,确认沒有潜在的凶险了,兄妹三人才放心上山,继续清明那次未完的拜祭。 聂天齐却不以为然,他也曾经给凌霄一个职位,待遇什么的都还不错,而且很有发展的前途,可凌霄都拒绝了。钱奋进想给凌霄职位,凌霄会去吗?他可是一点都不看好。 ;;;;时间,当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即便你掌控了时空之力,却也对其无能为力。与其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凌霄更愿意称时间为夺命剂,因为不管是什么存在,都无法逃脱时间的制裁。 “有些人的话别往心里去,做出成绩最重要。”他带着温雅的笑说。 ;;;;“你是想让我历练你那个虚天幻境?呵呵~!我想没有那个必要了!我来,只为了看你,虚天幻境虽然强大,却给不了我任何的帮助!”正待大魔天王动手,凌霄的双眼已经转化为了九勾玉轮回眼。 “这一次就当给你的教训,往后可别再傻愣愣的冲出来第一个当炮灰。”冷冷的目光,犹如两把利剑插、进盖伦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要停止了一般。 我忽然觉得刚才给她那一下子有点轻了,应该直接再抽几个耳光什么的。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洛家别墅里,夏云锦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还在为刚刚在商场里的事而生气。 第32章 往事 看着还在手掌之下,陡然已经饶过手掌,直接来到了那海族的脑门前。 话音落下,萧毅便走出石室,沿着走廊走向其他的地方,而在其身后,莫凌,圣理亚戈等人也是急忙跟上。 再看看顾青山,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像是在讲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等八国联军要打来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南罗国的国王,几乎要笑疯了。 这完全不对,在这个时刻上,修行世界根本没接触过什么相位世界。 早就听说这边美帝那边的警察办公效率低,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至于地雷爆炸是否会引起村寨内贩毒团伙的注意,已经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了,毕竟现在活命才是最要紧的。 “你若是不以受伤的代价来将我引出来,说不定我还就真被你制服了~”那神秘人邪魅的笑着。 仇家出手太狠,废掉水老祖的丹田不说,还用重力击碎了锁骨。练武之人如果锁骨被废,如同失去了双臂,跟废掉武差不多。墨生就像是一个怪物,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仅用了一个时辰,不紧不慢使破碎的锁骨复原。 古风点了点头,虽然姚建三人不厚道,但是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海族吞食了姚建三人。 “当然是出手机会,我现在终于有证据,证明是你毒杀了乔毅。”庄岚的声音更加清冷,甚至还透着一丝嘲笑。 李则天淡淡一笑,没有说话,他知道诺兰·布什内尔还会接着往下说。 因为,这一万骑兵主要路程都在教皇国的控制下。而马林早就打好了招呼,在艾米莉亚大道边上准备了几个粮食供应点。只要法军带了金币,就能轻松买到这些马林备好的粮食。 更何况,zoom的背后,似乎还有一个神秘人物没有出现,林立觉得,这个神秘人物极有可能是针对自己。 如今暗夜未尽,黎明前的黑区一片寂静,多数业修都在住处内打坐休息,庄岚选择这个时刻离开,原本就是要尽量避人耳目。 在双方球员重新入场的一瞬,现场好似加了水的油锅,一下炸了起来。很多在场的球探都没有想到,这样一场垫场赛性质的比赛,竟然会打成这个样子。 这种效果像极了自己研发出来的终极速度加速,临时有一个超级加载的效果!用得多细胞会崩溃死亡,丧失再造能力。 极速者的十分钟是异常长的时间,只要没人追得上自己,他相信可以安全无事的离开。 我这是回到了过去了吗?不,时间穿梭始终没有实现,至少官方从未证实过。 镇境使府的修士脸色一边,催动自身灵气按在阵纹之中的珠子之上,一道白色光芒扩散出去,才将阵纹稳定了下来。 这味药到底去哪里找呢?好烦呀!对这里其实她也不是特别熟悉,要不找个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人问问。 视频内容只有五分钟,但视频的热度却异常的高,终于打破了一直排在热度第一的热点“国家承认架空人物的可能性”。 这是你的英雄纪念碑,如今正向人们讲述着当初有多少人为了整个帝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那一个个名字就那样闪亮着,下面的骨灰就是他们无言的诉说。 “你问问她,为什么不给我正确的号码,却给的是她姐姐辞职以前的?”安然急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皱起了眉头。 “那可不是普通的招数,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接连释放呀。”苏白羽说。 第二天一早,准备妥当的李浩然和上官含笑在紫潇城一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朝着土灵境飞去。 说出话来容易,为自己的话负责人才是真的难,他们心里都清楚,他们俩的意见,是会影响到晋王的,晋王虽然有些不成器,但是对于这大是大非还是分的清楚的,所以,这话说出来,就有一些份量了。 路上,凌衍再度对断水流强调一定不要随便乱说话,凌衍见过太多因说错句话便没了性命的人。 突然,一道清脆碎裂声响起,几棵巨大的古木应声而折,战船没有了古木的支撑,从天而降,径直朝地面上落去。 右相府和没落了的李府不同,那是传承了好几代的,这会琢磨着府邸要保不住了,自然拿过来的都是最好的东西,这东西一出,即便是李府的管事,也忍不住迷花了眼。 林子枫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林青青的动作,身子还跟着曲子的旋律摇晃起来。 看着陆惜水离去的背影,肖阳心中充满了好奇,黑‘色’的袋子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竟然能让陆惜水守口如瓶。 “喝!”随着一声暴喝声,那藏刀带着雷霆般的威势朝着肖阳的脑袋劈了下去。 第33章 幽天碎片 谯婉音哼笑一声,丢下一句“谁知道呢”,推开院门进了屋子。 屋内火光亮起。 谯婉音盘膝坐在榻上,目光淡淡,看向沉霜拂,确认般地问道:“即使这灵根解决之法,危险十足,还有可能失败,你也要去做吗?” 她嗓音淡漠如水,“当初我年少轻狂,觉得九山八海太小,便想见一见天外是什么样子的,遂以元婴神游太虚,为此,我付出了元婴消散的代价。” “霜拂。”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叫沉霜拂的名字,“你要付出的代价,兴许比这更沉重。” 沉霜拂双手交握,放在身前,眼睑轻垂着道:“我知道,如果我失败了,要付出的代价是生命。” “但是谯师叔,即使这样,我也想赌一把。” 她声音平静,带着毫不动摇的坚定,让谯婉音有些恍惚,她从面前这个年轻稚嫩的女童身上,看见了一丝自己从前的影子。 也是这样无畏无惧,干脆果决。 良久,屋内才响起一声轻叹,女子清泠泠地问道:“小幽天秘境的事情,荀彰对你讲了多少?” 沉霜拂记忆力不错,几乎是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谯婉音听完,嫌弃道:“这样看来,他是什么都没讲,就让你去送死了。” “算了,不提他了。”谯婉音拂了拂衣袍,正经起来,“小幽天秘境实际上就是一块幽天碎片,因为原本就被不知名力量打碎了,所以十分不稳定。” “太苍山掌握幽天秘境之初,里面尤其混乱,就派遣了一批金丹弟子进去打扫秘境。” “所谓的打扫秘境,也就是将里面的天材地宝带出来,上交给宗门,这就不可避免地要和秘境中的凶兽交手。” “太苍山先后派遣了七批弟子进入其中探索秘境,损失与收获并存,但总体来说,还是收获大于弟子折损的。” “长期的斗法波及到了这块幽天碎片,上面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秘境也就越发的不稳定,难以承载修为高深的修士进入其中了。宗门发现了这个隐患,于是下令关闭了小幽天秘境,直到时间过了十年,秘境才再次被开启,作为门内炼气期弟子的历练之地。” 谯婉音眸光流转,视线在沉霜拂听得入神的脸上停留片刻,继续说道:“虽然里面大的妖兽都被清理了,但幽天秘境不小,或有遗漏,故而危险因素还是不少,每次去历练的弟子,死了那么两三个也是有的。” 沉霜拂好奇道:“谯师叔,你对幽天秘境这么了解,以前也去过吗?” 谯婉音道了一句“自然去过”,但没有提及最初的幽天秘境,她还进去打扫过这件事。 她手心摊开,掌中多了一份卷轴,示意沉霜拂过来拿。 沉霜拂双手接过,在谯婉音肯定的目光中打开了这份卷轴。 “时过境迁,幽天秘境里面如今是什么情况我不知,这份地图是它最初的相貌,我做了一些标记,或许对你有用。” 沉霜拂低头看地图,谯婉音出声叮嘱。 “进到幽天秘境里面后,去寻一处名叫藏麟谷的地方,里面有一后天五行灵根,树上结果,百年一变,如今应该正好是火行灵果,可补足你灵根中缺失的火属性,令你从木土相克的废灵根,转变为木火土相生的真灵根,踏入炼气士一途。” 那五行灵根是谯婉音最后一次清扫秘境时意外发现的,果子她没摘,但却引起了守护五行灵根的麒麟追杀,太苍山弟子合力击溃了麒麟兽群,可麒麟兽王的修为太过强悍,一群金丹修士没法将其杀死,最后只能将它镇压在了谷底。 这也是幽天秘境关闭前的最后一次清理。 此后金丹修士不可再进入秘境,多年过去,谯婉音不知道那只玉麒麟死了没有,沉霜拂的修为比自己当初还要低很多,想要在那只玉麒麟的眼皮子底下,取走火行灵果,无异于去送死。 她只能赌自己运气好,那玉麒麟依旧在沉睡中。 沉霜拂捏紧了卷轴,看着地图上红色区域的部分,写了个“禁”字,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合上卷轴,拱手道:“多谢师叔指点。” 谯婉音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天色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 语毕,她又随口说道:“此去秘境,可以多做些准备,以防不测。” 毕竟小丫头的酿酒手艺还是不错的,若是就这么死了,有点可惜。 沉霜拂弯唇笑道:“谯师叔,我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走出小院,她脸上的笑意才逐渐消失。 她知道李仲江为何不参加外门大比了,因为他也想去小幽天秘境。 沉霜拂不知道秘境开启的时间和外门大比的时间有没有撞上,但她知道,内门天骄众多,李仲江争不过其他人,可在外门之中,几乎没有人可以争得过李仲江。 他要拿外门的名额,进入幽天秘境。 沉霜拂轻声叹息:“希望在秘境中,不要相遇吧。” 本来秘境就足够危险了,还有一个李仲江虎视眈眈地盯着,真是命苦。 沉霜拂自己都笑了。 第二日。 当完值,沉霜拂先去了一趟坊市。 酒庐的钱师姐满面笑意,出来相迎,“沉师妹,你今日带了什么好酒过来?” 和沉霜拂的合作,钱师姐赚了不少,因此看她像在看一个闪闪发光的金疙瘩一样。 她温柔一笑,拉着沉霜拂进屋,“师妹的灵酒,可谓是供不应求啊,所以我想和师妹商量一件事。” 沉霜拂知道钱师姐想说什么,在她开口前道:“钱师姐,我今日来酒庐,就是想说灵酒一事。日后我应该不会再送酒过来了,希望师姐能把先前卖酒的灵石,结给我一下。” 钱师姐笑容僵住,出声询问:“是我与师妹的合作,有哪里让师妹不满意了吗?” “这一本万利的买卖,师妹怎么说不做就不做了。”她苦口婆心道,“修行路上,钱帛紧要,师妹再好好考虑考虑一下吧,别这么急着做决定。” 沉霜拂心想,这合作她不满意的地方可多了去了。比如存放灵酒的固定费用太高,一坛果酒总共卖三块灵石,就要被抽一块。 她要不是修行和做杂务实在抽不开身,早就自己卖酒了。 第34章 挑选法器 几乎在同一时间,其余的化神老祖和元婴修士,全部都飞了出来,纷纷落在王平安面前,一脸兴奋地说道。 能够将灵丹炼制出来的丹师,将灵丹交给四位评委后,全部都通过了。 朱十三这样忽然从侧面杀出,很是危险,特别是对于进攻方的水七星。 为了不给爹娘丢人,也为了自己不成为“食物链”最底端的存在,我决定发愤图强,努力向上。 他认得这武器,乃是青铜中级品质,乃是用锤炼了多次的上品钢铁打造。 乾坤大陆中各族修士目瞪口呆地盯着虚空中的空间,似乎彻底被眼前这一幕震撼住了。 期间的这段时间,整个抖幕方面,上上下下各单元,都在全力忙碌这个事,宣传也早在礼拜五晚上,签下合同的当晚,就连夜赶制了出来。 方逸继续在这里等着,童波波没有因为方逸的存在就怠慢工作,反而极为的认真,只不过在做表格打字的时候,错误繁多,也慢的出奇。 原本方逸还想跟薛君歌借一百万来给他们当报酬,现在看来,还是自己有点太过天真了。 有沈康宁在京都大学照顾沈娇娇,沈家人也都很放心,沈康安考了京都最好的军校也是很满足,沈家四个孩子都这么优秀让不少人羡慕不已,更让沈爷爷沈奶奶在外人面前赚足了面子。 “我还没有去找碧果儿,怎么能就这么死去?我还没有完成和若澜的约定,还没有回到地球,我怎么可以就这么死去?”秦烈心中暗想,身体渐渐有了一些变化。 “主公心念天下,诸位大人自然急主公所急。这谷穗的意思,想必是说,雍州今年大丰收,完全有能力帮司隶渡过这个春天了吧?”杨修接口,但眉色之间,显然对这谷穗的含义还有疑问。 “还不是因为你?”南宫兴冲着陈孤鸿翻了翻白眼,这厮现在已经是连云山脉内炙手可热的存在,却偏偏自己毫无自觉。 董明居这样一想,心里就有了一个定计,要与叶平宇搞好关系,不然等到叶平宇真正掌握广清县大权的时候,他就会被孤立了。 龙云只身一人冲进暴风,她一只手抓住妖怪的脖子,将她整个拎了起来,顺着暴风口的中心来到空中,此时狂龙啸天形成的风暴,也已经全部退去。 “你……”澹台旭峰这才想起季疏云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而已。 在离朱雀说完之后,青蛇星帝和星辰宗的长老龙耀星也只能够运转着身上的星力,朝着前方的黑暗之中飞奔而去了。 苏泽有些好气又好笑的看了眼沐秋,这么多年的夫妻了,苏泽哪能不了解妻主的心思,只不过妻主竟然连灵兽的醋也吃,真是的。 最早接触理论上这三个字,李艳阳记得是看新闻,说国足理论上还有出线的可能,事实上,好像每次用到这个词的时候,国足都挂了。 话音刚落,灵符一闪而逝,一道火光从符咒上腾地烧起,幽冥色的火焰一瞬间把符箓烧得一干二净,接着,九黎握符的手释放出沉重的压力,这股冷漠的气场波动着冻结了整个大殿一般。 云子衿尝试出声,她的声音传的很远,这片白色的区域里不断传来回声,让人不觉心生恐惧。 天色尚未亮,黄丘部落附近的森林当中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啸声,那是野兽们开启一天中狩猎日常的始头,也意味着从此刻开始,森林里将会变得危险起来。 穆志飞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那么现在,他是用什么在战斗。 江东羽运转着绝世妖王传授他的炼眼之法,以体内星空力量洗刷眼瞳,良久,直到星状晶体消耗殆尽,江东羽才停了下来,与此同时,两行血从江东羽的眼角流下,他的眼眶滚烫,竟是没法睁开。 大皇子是圣阳国主首选的继承人,珺琪公主是圣阳国主最偏爱的,也是最有智慧的公主。 李万然这会儿脸色白的像一张纸,刚才催动天罡战阵已经消耗了他九成以上的仙能,现在又哪有反抗的力量。 “我等你一下午了,晚饭还没吃,市长大人是不是解决一下温饱问题?”李艳阳问。 那八字胡也是非常满意陈星的表现。“那就走吧。”那八字胡志得意满地说道。 我暗道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忙说陈局长,放了她吧,这只鬼我们已经审讯完了,原因不在她身上,今晚她就会去投胎。 萧叶的反应,引起了九霄的注意,他走过来仔细看去,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瞠目结舌了起来。 彼时,回味正在食材桌前挑选配菜,赵河站在一边的木墩前切菜。 “他闭门不出了?”苏娴绣着被子上的鸳鸯,没有抬头,嘴里问。 监控调出来,仍旧可以看到,他当天在公司里忙碌,看到他的身影显示在视频上,我都难以置信。 第35章 青光刺 “这个说不得还真管用呢。”张岩嘀嘀咕咕的看着自己打造起来的一面墙之后,试了试,发现不仅很结实,而且也密不透风,比起土墙更轻便,也更加结实,顿时诧异的看了看李青柠。 张岩的话说的很重,他是老实人,在村里有自己的威信,连里正都想过,推荐对方接替自己的位置,只不过如今这种情况,估计短期是不行了,他要跟着李青柠,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他领头。 听到这儿,唐云桥眯眼一笑,顺势就掏出了手里,一脸认真的搜着“杜肖生”三个字。而杜肖生倒是满不在乎的看着她一通查看,嘴角渐渐地上扬了起来。 而一旁的姜岁穗偷偷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她甚至还想过出一场车祸,死了就解脱了。残了叶家就不会再要她了,失忆了正好可以重新开始。可是在想一想在乎自己的那些人,她又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这要是拿到这个连铁锅和炒菜都没有的时代,谁还能是她的对手?坐在家里开个什么东方烹饪学校,白花花的银子,不就跟流水一样朝自己而来吗? 就在这瞬息间,连续六声枪响,六发子弹都命中了凌瑚的下半身。 正当姜岁穗还想要继续追问景钰些什么的时候,传来了爷爷的呼喊声。 蛋碎的声音回响在一众人的耳边,甚至是在他们的心底响起,此时,陆判司来的那些人也惊呆了。 张强低着头已经将脸伸进了那袒露的衣领里面,双手紧紧的摁着欧橘果的手,舌尖在挑逗着欧橘果的欲望。 钱学斌不愧从政多年,一套套的话根本就不假思索,就开口成章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 外面的人答应了一声后,推门进到了屋里,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短短的几个月内,已经通过倒腾港元外汇,赚取了1亿多港元的利润。虽然水平已经超过了市场上大多数的投资者,但是并没有达到暴利程度。 她的确是喝多了,喝多的时候,一些人的确会做出一些平时根本做不出的事,而且就算酒醒后一旦想起来,也会觉得荒唐。甚至后悔,可她也真没想到自己喝多了后,会说出那些话,做出那种事。 “我想我明白了。”郑奇点点头,这方面的想法,倒也和他的想法有些相同,当初他没有对抗军政府,而是选择归顺,其中也有这个意思。 一切仿佛都在向着有利的方向发展,但是,随着时间的过去,华夏军方就探到了一些新的情况了,俄罗斯仿佛正在拖时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儿子又在体制内,当然也知道了!”王子君在这个敏感的问题上,糊弄了过去。 自从那天常委会开过之后,那些原来派到开发区的人都回来了,更是没有人想过到开发区去工作,也听说开发区在人才市场进行了一些招聘之事,招到的不过是一些刚毕业,什么都不懂的大学生。 ——紧接着,如同豪雨一般的标枪从天而降,目标正是准备杀死沙耶加的晓美焰。晓美焰冷哼了一声,时间暂停,之后跑出了标枪的范围。 “吴畏,二十二岁,来自马来西亚的华侨,养父日本人河田一郎。有一个问题,请问你为什么不选择日本国籍?”声音居高临下,如同从天上传来。 “你亲自来,该不会是为了广撒网吧?”陈真就这月光仔细观察四周的环境。张开树冠的榕树的树影突然将这一片笼罩。 胡洺深吸一口气,疲倦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的盯着自己的右手,浑身颤抖。 国子监要求那么高,监生的福利自然也不差。除了提供免费提供伙食外,还按季节发放衣服、被褥、冠履;每逢节假日,监生还有赏赐;监生省亲回籍时,还赐衣、赐金……。和如今的大学比起来,简直不要太好。 通讯一结束,mb立刻碎成了好几块,清脆的响声令得不二心里一颤,愣愣地坐了几秒之后,蹭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将坐标输进手机地图,顿时就查找到了一个固定的点位。 也许是好奇吧…以强大的意志力,压制了十尾的带土并没有选择攻击他,而是等吴用走到了面前。 吴用抬头看了一眼那高耸的黑塔:他知道,长门已经等在自来也离开雨忍村的必经之路上了。 静坐、打横幅都是钟南出的主意,这些在后世看来极其常见的做法,在万历年间却是奇思妙想。眼看着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当值的官员忙不迭地找到了知府大人秦永贵。 只是众人都不知道,此刻黑夜的天玄山上,有一人在那默默的看着这一切,看着他们共同的笑,看着他们共同的哭,看着他们共同的歌唱,此刻转身悄悄离去。 尹伊不太适应陌生人的热情,她用力抽出被李维斯捧在掌心的手。 下一秒,有着九尾帮忙的鸣人,虽然刚才就分辨出了身体周围出现的恶意,可还是没有来得及反应。 这京都不比乌鸣城,这里必然有比他厉害的高手存在,一国王都,若是连这种实力都没有,那就太掉价了。 关于各级军功爵所能得到的赏赐,穆栩目前只定下了士、男爵和子爵的待遇,其中下士可得良田五十亩,中士一百亩,上士为一百亩五十亩。 贾母此刻只觉得失望无比,连一向亲近的儿子都故意欺瞒于她。她也没有了再问下去的欲望,和杨氏说了几句话,就把她打发了。 第36章 灵犀峰 卢科维奇狠命的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掩盖了麻木的感觉,奋力往回追了过去。 “那就找找看!”林明望了望四周,发现这里到处是货架,货架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零件。 就在两人已然感受到那股近乎于毁灭式的打击到来之时,一阵清风吹过,一道修长的身影便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的身前,将那铺天盖地的法则之力,尽皆挡去。 闻着丹瓶中散发出的恶臭味,玲珑匆忙之中倒进另一个丹瓶,再次封住,跑到一旁大口大口的喘着。 “我觉得没有意义,他妻子那么多,再说,我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而放弃了自己的一生。”宁千度说道。 “宗主,看来你的选择还真是对的,也许我们就应该相信点奇迹。”一名长老和木禹说道。 白夕瑶被打断修炼很是生气,转过头看见季莫就更加生气了,虽然她不想见到有人因自己而死,但是如果季莫运气不好被发现的话,那谁也保不了他。 同一天,西甲总共有四场比赛,但皇马巴萨都还没出场,舆论风暴还没就位。不过,对于第一场被逼平的皇马来说,压力相对要大一些。 “芦扬能许诺给多数人什么呢?实在没什么东西,是他能给而雷大器不能给的——他想到了平等,不分什么族、什么姓,大新的子民只有一种,就是‘新’民。归根结底不过是把人为造出来的特殊,再抹平。 但裁判没有给他过多的表现机会,上半场仅仅补时两分钟,裁判就吹响了哨声。 “对了,想吃点什么?”十分钟后,斯颜端了一杯开水,从厨房里走出来。 但这也的是对方无礼的是自己,若是冒犯了九爷,他沈鸣照样不会客气。 如果方法那么容易想,那现在三大家族早都脱离苦海了,这种受到极大压迫的感觉让他非常不喜欢,好像掉入了深海之中喘不过气来。 心中一个念头闪过,王远瞬间启动,手肘向前一送,一声闷响,将那一脚轻松拦下。 若是正常那啥也就罢了,让阎王不能容忍的是这家伙竟然敢对着灶神像做出此等事情? 数百米外,落云城内升空而起的符咒师被穿胸而过,上半身彻底爆开,化作一团血雨落下。 克拉克等人看过去,果然见朱比特带着人冲到了逍遥武馆内部,而逍遥武馆的人则节节后退,没有一丝抵抗能力。 曾经不止一次跟天泽说过,也有跟死党芳芳说过,不能因为怕出现的不好后果就放弃了身为一位正常人该做的事情,若是人人都能做到这般,这个世界也将会变得美好起来。 对于王起这种平平无奇的学生,金晓燕根本不奢望能捐多少,但起个头,多少钱没关系,最起码能起到一个正面引导作用。 想通一切后悬起来的心算是落了下来,而坐在墙边的姬若冰却是眉头紧锁,李子孝当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就这样以测试结束了一下午的课程。 自从在看守所里得到神秘人传授的内力后钱浩是兴奋到了极点,躺在自己的‘床’上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岑刚的病房灯还亮着,大概也要准备就寝,岑可欣站在门外透过玻璃往里望,彷佛有心电感应般,岑刚抬头朝门口看来,随即向她招手。 外面不知何时传出一阵阵的炸响声,这一阵阵的声音砸入齐鸣的心里,让他感觉十分的难受,他知道这每一声炸响都代表一座山的坍塌。 因为座龙鲸的出现,大战变得恐怖了。最先的那头海龙被座龙鲸扯掉了半边身子,而且它看起来根本没有放过其他三条的打算,还未成年的海龙远远不是座龙鲸的对手,只得靠龙玺台的人来牵制逃跑了。 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自己已经不上云端,所有的包袱都被尽数卸去,只剩下自己,和那被涤荡得清澈的灵魂。 林晓欢咬紧嘴唇,怯怯地走上前去。纤细的手指,反复地摩挲在浴袍,却始终不愿再做下一步动作。 我很少见到听到别人约架自己能开心成那样的人,虽然最后你总是能够打得别人落花流水,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的那些伤口现在可淡了一些?你的那些血迹可已经清理完毕? 这个男人太无耻了,居然用王宇不够18岁这个问题说事,明显是告诉王宇未成年人就不要问成年人的事。 直到这一刻,所有人才意识到,这个联邦通信集团恐怕不是用的轭耦晶来制造的传讯晶片的吧,他们竟然是掌握了更先进的技术。 说着,陈翔赶忙站起身子,两三步便与夏微微拉开距,这才长出了一口大气,放心下来。 冲天炮在之前非常的狂妄,是因为他确实是所向披靡,可以称得上非常的无敌。 “那……既然这样的话,我不收拾了,马上放我离开。”洛玖玖丢下了手中的东西,无意之间瞥到了门口忽然闪过的影子。 没有了原魂支撑的鬼物身体,噗通噗通石头一样坠落了下来,被地面之上的鬼宗家族弟子们砸成了碎末,然后用一把血煞之火烧了个精光。 苏辰直接闪现横向拉开距离,然而骚猪意识也很强,预判的接上一记闪现,依旧击飞了锐雯。 “也不知道你们都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叫了点,都是边城特色的菜,你们尝一尝。”饭桌上,姚大师首先发话,招呼伏忻和谢陨吃起来。 最后他忍不住了,直接伸手扭开门锁,谁知进去之后,里面空无一人。 方缘诺闭着眼睛,嘴角微微扯出一丝笑意。身体颤抖了一下,撒手人寰了。 第37章 福禄渡船 沉霜拂将剑符收好。 虽然此物只能用三次,但在秘境之中,却是她最重要的保命之物。 太苍山弟子在秘境中历练,是在外围区域,没有什么大一点的妖兽,还算安全。 可她要去秘境禁地,除了谯婉音说的那只或许在沉眠的玉麒麟兽王以外,路上也有可能会遇到清扫秘境时遗漏掉的凶兽。 此去藏麟谷,是一场惊天的豪赌,如果她顺利拿到了五行灵根上面的灵果,便可以逆天改命,走一条筑丹修行之路! 沉霜拂于夜色中,离开了灵犀峰。 一旬过去。 外门的五个名额终于确定。 不出意料,沉霜拂在上面看见了李仲江的名字。 秘境在勾射山以南的一片海域之中,需乘渡船而去。 太苍山有五条跨洲渡船,常在苦海海面上行驶,运送物资,与其他仙门做生意。 勾射山和幽天秘境都在聚窟洲的南面,算不上跨洲远行,所以宗门没有用那五条大的渡船,而是用了一艘名唤“福禄”的小渡船。 福禄是葫芦的谐音。 这艘小渡船整体呈现为,被切开了一半的葫芦状。 渡船上仅有二十七人,“葫芦”吃水很浅。 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之间,明显有着“沟壑”,互不搭理。身为直入内门的天骄,他们身上带着一股无形的优越感,哪怕境界可能没有李仲江几人高,却依旧有些瞧不上在外门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还是外门弟子的他们。 在这些内门天骄看来,自己只是修行的时间短,假以时日,超越李仲江这些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自然不肯自降身价,和他们交流说话了。 而外门来的几个人,又心照不宣地“孤立”了沉霜拂。 海面吹来咸湿的风,风中人声破碎,没有想过要避着她。 清悦的女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她一个杂役弟子,凭什么也能去幽天秘境?” 一男子状若无意地看了沉霜拂一眼,沉声说:“太苍山以往从来没有让杂役弟子去秘境历练的先例,她既然能出现在队伍中,说不定是有什么背景……” 李仲江嗤笑道:“她能有什么背景?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黄毛丫头罢了!” 如果她真有背景,当初要收大家的灵石开启观灵大阵的时候,她就不会忍气吞声了。 从那个时候起,李仲江就知道,那女童心机颇深,是个能屈能伸的,毕竟会咬人的狗不叫。 比起桑葚,他其实更想弄死的是沉霜拂。 只是后来观灵大阵测出她是废灵根,李仲江这念头才逐渐变淡。 废灵根能有什么前途? 她根本就没有仙途可言,在修士面前,永远都只是一只蝼蚁,他想什么时候碾死,就能什么时候碾死。 所以李仲江这几年,没有刻意去刁难沉霜拂。 直到他出关后,才找到一个机会把她送去戒律堂,只可惜在獬豸台上,没能让她受点皮肉之苦,最后只被罚了三个月的月俸。 那薛竹也是个傻帽,被沉霜拂连累,同罚了三个月的月俸,竟然半点不迁怒于她,只将仇怨记在了莫安身上,在他领取任务时故意刁难。 莫安又跑来向李仲江诉苦,希望他能替自己出面,李仲江看见这个蠢货,气不打一处来,还帮他去寻任务堂的麻烦,真当自己是他祖宗了? 他祖宗姓李,可不姓莫。 但李仲江考虑到莫安还有别的用处,就明示了他,去找莫平儿的下落,结果这莫安被吓得脸色一白,哭着说他不敢去鬼风涧,气得李仲江踹了他心口一脚,骂了一声“滚”后,再也没见他了。 至于沉霜拂为什么能出现在福禄渡船上,李仲江有想过。 此女心机深沉,又会曲意逢迎,多半是给负责挑选秘境人选的师叔送了好处。 她在太苍山坊市贩卖的灵酒,卖得还不错,这么几年下来,肯定攒了不少资产。 用钱财贿赂他人,这是自古就不变的真理啊! 李仲江自己就深谙此道,所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青色道袍的男子,面容微异,好奇道:“听李师兄的意思,似乎对她比较熟悉,师兄认识她么?” 其余三人皆朝李仲江看去。 李仲江不咸不淡道:“谈不上很了解,她是赵国璇州郡下面的一个小村子的人。” “出身寒微,没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女子撇撇嘴道:“若她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怎么能混进来幽天秘境的队伍里面?李师兄,你莫要因为她年纪小,就被她看起来纯良无害的模样骗了。” 女子名叫柳茵,生得一对细长的黛眉,不画而黑,面容清秀,两只长长的绿珠耳坠,随风飘摇,莹莹辉光流转,不似凡物。 柳茵对沉霜拂的评价,掺杂了个人情绪在里面,但也并非没有道理。 沉霜拂确实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纯良无害”,和之前谯婉音说她的“口蜜腹剑”,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天生早慧,心思玲珑,注定做不成赤子之心的人。 沉霜拂面不改色地听着四人毫不顾忌的话,将手中的书翻了新的一页。 幽天秘境不在蓬岫洲大陆上,乘坐渡船也有一定的距离,路程漫漫,她又被人孤立了,总得自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打发时间吧。 福禄渡船行驶进一片陌生海域,不知不觉间起了大雾,沉霜拂目不能视物,便将手中书本合了起来,放进储物袋中。 前面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 “哇,是‘佛头青’!好漂亮的颜色!” “此行出海真是幸运,居然看见了只生活在北海的佛头青灵鲸,不过,它们怎么会往南边跑呢?” 沉霜拂目力没有那几个内门弟子好,只看见了茫茫白雾中,幽蓝色的光团若隐若现。 不知是哪位好心人,掐了一道风诀,弥漫的大雾,被强硬地从中间分开,呦呦脆鸣中,一只美若绀琉璃的大鱼,冲击着沉霜拂的视觉。 相传佛发为青色,故人们常以“佛头青”来描述山峦的青黛色。九山八海中,有一种灵鲸,通体晶莹如绀琉璃,故也被冠以“佛头青”的名字。 灵鲸半藏于海水之中,状若一座座黛青小山,拦在福禄渡船的前面。 海面碧波凌凌,美不胜收。 队伍里的那位筑基境师叔,踩在桃木剑上,声如撞钟,怒骂道:“尔等孽畜,还不滚回北海!是想被剥皮啖肉,做一身碧水法衣了是吧?” 第38章 妙蓊真人 有笑声道:“段师叔,既然畜生拦路,不如捕捉上来两头,让大家饱饱口福罢!” “这佛头青之肉,弟子还未尝过呢。” 段干秋为外门长老,虽是筑基境,几个内门弟子对他却并无多少畏惧,附和着说道:“是啊段师叔,传言北海灵兽,杂质少,其肉紧实细腻,鲜美异常,它们都主动送上门来了,岂有放过之理?” 段干秋一身青色云纹道袍,貌若甲子相,修眉鹰目,微微轻垂,盯着海域的灵鲸,不冷不热地说道:“老夫复姓段干,不姓段。” 人群中有人低声嗤笑,像是在嘲弄几人的无知。 男子面皮一热,握紧了拳头,瞪目扫视旁人,出声笑话的少女,不躲不闪地迎上他的视线,弯唇讽刺。 渡船雅间内,传出一名金丹真人略显冷淡的嗓音。 “不可无故生事。” 窗棂被打开一条小缝,灵力包裹的果核,弹射而出,撞入海中,掀起海波千丈,声如霹雳! 众人骇然。 朝海面看去,灵鲸四散逃窜,眨眼间就将路让了出来! 海面已无佛头青的影踪,被勾起口腹之欲的几名弟子,也只好咽下口水,不再去想这件事。 最重要的是,随行的妙蓊真人已经发话不可多事,他们就算再想一尝那佛头青的美味,也得忍着! 静室内。 灵木桌上有一金炉,以阳刻之法雕刻着蛟龙鸾凤,龟蛇雀鸟,皆张口吐出青烟,芳芬蓊郁。 青雾朦胧,恍若梦中。 妙蓊真人拖着宽袖,斟茶一盏,递到对面月白绣衣的女童面前,抬了抬下巴示意。 女童端正雅方,放下怀中飞剑,横于膝前,双手去接。 “多谢师姐。” 妙蓊真人目光看向窗外,叹道:“陵真啊,与师姐我也这般客气么?” 谢陵真低头抿了一口茶,轻声道:“这是礼节。” 赵妙蓊失笑,摇摇头道:“小小年纪,这般老气横秋做什么?真不去外面和那些师弟师妹们相处着试试看?” “修士常说,修行路上的法财侣地缺之不可,你这样不与人交往,可就四缺一了啊。” 谢陵真捧着茶杯,吹了一口气,金黄茶汤如层层涟漪荡开,她纠正道:“师姐,我有师父,四者无缺。” 赵妙蓊翻白眼道:“有良师,无益友,终也不善。” 她语重心长地说:“陵真,你还是该交一两个朋友的,整日和我们这些老东西混在一起,少年人的朝气都没有了。” 赵妙蓊看起来极其年轻,双十年华的模样,实际上她今年已经一百六十岁了,为了劝谢陵真,连自己也一块骂了进去。 她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这景述真君交代的任务还真是为难人。 自己徒弟什么性子,自己不清楚吗? 谢陵真望着窗外,有一捧书白衣女童,盘膝而坐,英丽秀气,眉眼认真,不为外物所扰。 她轻声问道:“妙蓊师姐,以往去往幽天秘境的,不是没有杂役弟子吗?” 所谓杂役,实则算不上太苍山的弟子,宗门之所以会留大量的杂役弟子下来,是为了有人做宗门杂务,让正式弟子可以安心修行,不为修行以外的事情浪费时间和精力。 因此,像秘境机缘之类的东西,不会轮到杂役弟子。 这也是为何杂灵根者,很难有人能筑基成功的因素之一。他们的天资本就不如真灵根者,又终日被杂务烦扰,没有时间闭关修行,如何能筑基? 谢陵真收回视线,看着赵妙蓊,直白道:“师姐,你收人家好处了?” 赵妙蓊一口茶差点喷出,她擦了擦嘴角,优雅道:“陵真师妹,这好处你也受了。” 目光意有所指落在她手上,谢陵真低头看了眼茶汤,默默将杯子放下。 赵妙蓊哼声道:“这么急着撇清干系,怎么不把刚刚喝进去的吐出来?” 谢陵真:“……” 见她吃瘪,赵妙蓊乐哈哈笑了笑,而后才说道:“她叫沉霜拂,是清溪峰的玉瓒真人塞进来的。” 太苍道宗的真人不少,谢陵真随师父景述真君返回宗门没几年,还认不完山上的金丹真人,她面上露出微微的茫然神色。 赵妙蓊解释说:“早年那位意气风发的素楝(liàn)真君的名号你听过吧?这玉瓒真人便是她曾经的大弟子。” 说起往事,赵妙蓊也不禁感慨。 那么一位风姿无双的女子,最后却落得个元婴尽散,弟子皆改换门庭,另投他峰的下场。 可叹而今的太苍山上,哪还有昔年不秋峰的影子? 赵妙蓊心中喟叹,宗主虽然为素楝真君保留了那座空山,但又能保留多久呢? 一旦宗门内有新的元婴真君出现,不秋峰就要沦为他人道场了,届时兴许连这个名字都保不住。 谢陵真回宗门的时候还小,但已经记事了,她记得当时宗门内有提过,把不秋峰分给她师父景述真君做道场。 不过谢陵真喜静,景述真君就选了更高更远一点的浮云峰作为宗门内的道场。 她听自己师父提起过素楝真君,言语中颇为推崇,但更多的是一种对英才折戟的惋惜。 谢陵真点点头道:“我确实听师父提过那位真君的名号,据说她两百岁的时候,就已经是元婴修为了,只是师父从来没有对我提过那位真君的弟子。”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景述真君不提也是正常的。” 赵妙蓊不以为意地说道,喝完一口茶,忽地反应过来什么,又道:“两百年结婴这件事,不用重点提,陵真师妹,师姐知道自己天资不足,但你说话不能这么耿直,净往你师姐心口上扎刀子啊!” 素楝真君两百岁的时候,就已经是元婴修为了,而她一百六十岁,才刚刚结丹,四十年后,能否突破金丹中期都还说不准呢! 谢陵真不觉得自己说话太直了。 但见赵妙蓊挺在意这事儿的,她就没再提,转而问道:“那沉霜拂是玉瓒真人的后辈吗?”不然玉瓒真人为何要提携她? 赵妙蓊随口道:“也许吧。” 除了是玉瓒真人俗世的晚辈,赵妙蓊也想不到什么别的可能了。 海面风平浪静。 渡船上的日子有些无聊,不少弟子已经无精打采,接连开始打哈欠了。 沉霜拂服下一颗自备的辟谷丸,放下书本,起身伸了个懒腰,眺望向远处海平面。 第39章 瘴中虚影 遥遥可见一点黑影,似静非静,绮丽绝伦。 沉霜拂心想,那应该就是勾射山了。 这时,福禄渡船忽然转了个向,朝着偏东方向使去,片刻后,渡船使出迷雾,一片绚烂的,美好如极光的光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家相继走下渡船,发出惊叹。 “好美啊……这一整片绿色的光影就是幽天秘境吗?” “这些光影竟然还会流动变幻,如彩烟轻盈,似翠绡旋转,妙不可言!” 一名黄衣弟子说道:“我觉得这幽天秘境,比之前那些拦路的佛头青更加美丽璀璨……嗯?岛屿上怎么还有其他人?” 沉霜拂侧目看去。 十数名年轻的少男少女,跟随着长辈朝这边走来。 为首的一名老修士,手挽拂尘,轻步走来,在赵妙蓊跟前站定,躬身一礼道:“老道翩然宗袭明子,见过妙蓊真人。” 另一翠衣霜发的妇人,笑容满脸道:“晚辈飞灵宗麻苎,携门下弟子,恭候真人多时。” 赵妙蓊与二人寒暄一番,并肩朝传送台走去。 沉霜拂竖耳听了一会儿,理清大概情况。 此次去小幽天秘境的,不单单是太苍道宗的弟子,与宗门交好的翩然宗和飞灵宗,也各有六名弟子,要进入其中历练。 翩然宗和飞灵宗,都是蓬岫仙洲的宗门,让外宗弟子,进到自家宗门秘境中历练,这叫做资源共享,在仙洲境内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 像一些大的秘境,除非是六大真统这样的超级势力可以独自掌控以外,其他小宗门难以把握,便会邀请其他宗门,共享秘境资源。 不过太苍道宗底蕴深厚,独自掌控一处幽天秘境并非难事,便用不着和其他势力结合,镇守秘境了。 其他宗门的弟子想要进入幽天秘境历练,需得征得太苍山的同意。 翩然宗和飞灵宗明显就是提前和太苍山说好了的,故而一早就来了此地等候。 传送台前,有一对师徒看守,老者携弟子,同声道:“见过妙蓊真人。” 赵妙蓊颔首,从袖中摸出一只储物袋,递给老者,“辛苦二位驻守传送台了,这是宗门予你师徒二人的奖励。” 老者连忙道:“多谢真人。” 赵妙蓊点了点头,又随口问道:“近年来,秘境可还安稳吧?” 老者答:“安稳,五年来从未发生任何异动。” 许是在岛上太久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话,老者有些管不住嘴,絮絮叨叨又讲了些旁的事。 “一年前,有个无名散修,意外闯入岛上,瞧见了这片幽天秘境,想要进去一探,老朽与徒弟并非那人的对手,便搬出了太苍山的名号,嘿,真人猜怎么着?那散修忌惮我太苍道宗的势力,恨然离岛了!” 老者得意洋洋地讲道,徒弟满脸羞色地垂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妙蓊嘴角依旧噙着笑,好脾气地听完,才道:“时候不早了,先开启传送台送他们进去吧。” 老者连连称是,侧身让开了路,只是在看见沉霜拂时,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小姑娘身上衣衫,是杂役弟子的服饰吧? 奇了怪了,今年宗门竟然会允许一个杂役弟子进入秘境历练。 老者徒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谢陵真怀中飞剑吸引,他拽了拽师父的衣袖,低声道:“师父,那飞剑真不孬,你什么时候也给我整一把呗?” 少年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做一名剑修。 无他,唯帅气也。 老者恨不得敲他一铁锹,没好气道:“买不起!” 真当飞剑是那地里的大白菜啊,想买就能买。老者眯了眯眼,盯着谢陵真的飞剑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宝剑锐气逼人,他眼睛都快瞎了! 他猛地摇摇头,了不得、了不得,那恐怕是一件灵器呢! 赵妙蓊素手掐诀,流动的极光被牵引下来一束光芒,笼罩在传送台上的众人身上。 在传送台生效的最后一刻之际,沉霜拂察觉好似有人看了自己一眼,但光影绚烂刺目,分辨不出来那抹目光的来源。 她微微闭目,再次睁眼时,已经在秘境之中,周围空无一人。 为了能起到历练的目的,传送台不会把弟子传送到一处,而是分散在秘境当中,要他们独自面对危险,从而成长。 幽天秘境中没有昼夜之分,天空幽晦广远,像是太阳升起来前的天色,灰蒙蒙的。 沉霜拂身后有一座小型传送台,像这样的传送台秘境中还有不少,是一月后传送回去的关键。 进秘境之前,她就将地图反复研究了许多遍,此时稍加打量四周环境,忍不住轻声叹息。 “谯师叔给的地图,还真是久远啊……” 数年过去,秘境中前前后后来了这么多人,环境早就变得不复从前了。 不过几个禁地的大致方位是不变的。 沉霜拂辨认了一下藏麟谷的方向,想了想,不打算先去谷中冒险,而是决定去荀璋提过的,有可能生长延寿草的地方看一眼。 环形山上弥漫着浓厚的瘴气,沉霜拂在身前贴了一张趋避符,手握一张照明符,一头扎进了其中。 山上寂静得有些异常。 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惕着四周变化,忽然,迷障中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有一高大的虚影,若隐若现。 那“身影”站定,问道:“对面的可是太苍山同门?” 沉霜拂喉咙滚动,“嗯”了一声,站在原地没有动,对面的身影声音粗沉,但听起来十分高兴,“太好了师妹,我也是太苍山的弟子,前路危险,不如同行?” 瘴气浓得发黑,因此沉霜拂并不能看见,几步之遥外站着的“东西”,连“人”都说不上,而是一只通体白毛的猿猴! 它头大如瓜,额头宽阔,尖嘴獠牙,努力学着“人”的模样,催促道:“师妹,不如你我同行?” 沉霜拂看着瘴气里的八尺虚影,弯了弯唇角,意味深长道:“好啊,师兄。” 她终于动了,往前走了一步,白毛怪猿嘴角咧开笑,仿佛在等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但下一刻,它的笑意凝住,一点青色的光芒,在眼中放大,青光刺钉在了它的眉心! 殷红的血顺着白毛怪猿的鼻翼流下,它勃然大怒:“太苍山的小畜生,你竟敢诓骗于我!” 第40章 独战怪猿 沉霜拂不管不顾怪猿的谩骂,抢占先机,悍然出拳! 风声呼啸,重重拳影接踵而来,击向怪猿的要害。 砰!砰!砰! 怪猿纹丝不动,大笑道:“哈哈哈哈,就这点力道,给本仙挠痒痒都不够格,什么烂拳法,且吃我随心一拳!” 沉霜拂感到无语。 一只机缘巧合开了窍,生出几分灵智的畜生而已,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敢自称为仙? 白猿手臂肌肉虬结,气机流转,力大无穷,一拳轰来!沉霜拂面前掀起劲风,飞沙迷眼,她脚步一错,身形闪动,转到了怪猿身后。 苍青古木接二连三倒下,被拦腰截断! 沉霜拂大致判断出白猿的双臂之力,未达百钧。猿怪的上肢力量虽然强悍,但弱点也很明显,就是下肢力量相对较弱,在战斗中的破坏力,反而不如同境界的野猪精。 一边与怪猿周旋,一边思索着如何一击必杀掉怪猿的沉霜拂,毫不慌乱。 怪猿几拳落空,开始心浮气躁,大喝道:“鼠辈躲甚!这般猥琐,当真是堕了太苍山的威名!” 沉霜拂眼中杀机一闪而逝,就是现在! 她这一次没再躲,嘴皮翕动,飞速念完咒语,催动怀中符玉撑起罡罩,一拳错着白猿毛发耸立的手臂,砸在青光刺的柄端。 噗嗤—— 白猿脑门迸裂,如烂瓜炸开,血汁四溅,溅了沉霜拂满身。 “呼……”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盯着白猿倒地的身躯,确认它死透了,才慢慢靠前蹲下。 沉霜拂捡回青光刺,在白猿的毛发上擦了擦,又挖出白毛怪猿的两颗碧绿如琉璃的眼珠,装进普通白石盒里收好。 这是可以拿到炼丹堂换取丹药的好东西,自然不能浪费。 密林中观看了这一场好戏的两名银绣衣少年,悄然无声地离去。 面容清秀,眼波清澈的少年,嘀咕道:“玉棠师兄从前也不是这么刻薄的人,怎么今日见了那太苍山的小师妹独战白猿,竟打算袖手旁观了呢,好歹我们也是承了太苍山的情,才得以进入幽天秘境的啊……” 张玉棠眼皮子微抬,幽声道:“曹师弟,师兄我还没聋。” 曹霖嘿嘿笑了声,不说话。 张玉棠摸着自己的手背,指骨碎裂的痛感仿佛依旧存在,唇角笑意敛去,淡然冷声道:“修真界中,最忌讳以貌取人,看似她与白猿角力处于下风,但最后那白毛怪猿死得如何凄惨,师弟莫要忘了。” 曹霖抓了抓头发,一根筋儿道:“师兄,你是不是对人家有什么意见啊,她也没得罪过你啊。” 张玉棠面不改色,决计不会把自己求救不成,还被人踩碎了指骨这等丢脸的事情说出来! 他冷淡地说道:“曹师弟,你想多了。此处没有我们要寻的玄灵造化藤,还是尽快去他处找一找罢。” 曹霖闻言,神色多了丝肃然。 玄灵造化藤是修补丹田破损,重塑修行根基的灵物,外围区域多半不会有,他们得试着探一探禁区才行! * 为了避免身上血腥引来秘境中的妖兽,沉霜拂用了一张净身符,清除掉满身血污,这才继续前行。 穿出迷瘴,高大的古树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像人间的芭蕉树一样的植物。 叶片宽厚巨大,比沉霜拂人还要高。 仅一片类似芭蕉的叶片,就完全可以将她整个人挡得严严实实了! 玲珑赤血蕉的树顶结着一簇簇白色圆形果实,晶莹如玉,美丽璀璨。 沉霜拂眼里闪过一抹可惜。 “赤血蕉的果实,要变为赤橙色才算成熟,这些蕉果都还只是白色,看起来像是刚刚生长出来的,摘来无用,也是浪费。” 沉霜拂收回视线,攥着青光刺一挥,眼前拦路的蕉叶,应声而断,开出一条还算宽敞的路来。 她踩在蕉叶上,跳过一个小水坑,这时,一抹白色残影,朝着她面门袭来! “咽!咽咽!” 原来白色残影是玲珑赤血蕉尚未成熟的果实,顷刻间,如雨线千匝,坠落大地。 蕉叶间冒出无数赤猴,毛发如火,身形小巧玲珑,龇牙咧嘴,举着蕉果狂扔! 沉霜拂一拳轰烂砸来面前的蕉果,面容冷凝,手中青光刺一掷,击中一只赤猴脑门。 插于猴脑的青光刺受真气牵引,嗡嗡颤动,脱身而出转向,穿透蕉果,再次击中一只体型袖珍的赤色小猴! 猴群数量众多,但好在身板脆弱,沉霜拂一拳就能打爆一只,她抓着赤色小猴的脖子,手心用力,捏断它的脖子,往地面一摔,冷声喝道:“还不快滚!” 只可惜猴子生性记仇,被她杀了这么多同胞,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吱!吱吱!” 七八只赤色小猴一拥而上,沉霜拂后撤一步,拉开拳架,一记雪崩拳轰出,巨大气流震得这群赤猴七窍流血,瞬间丧命! 她甩了甩手臂,掌心青光刺射出,又一连穿透了五六只赤猴的身躯,才勉强震慑住猴群。 “现在还不滚么?”女童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猴群中发出尖叫声,锐利刺耳,四散奔逃。 看着满地猴尸,沉霜拂揉了揉太阳穴,感到头疼。她精神稍懈,忽地又紧绷起来,直直盯着前方。 蕉叶被拂开,走出一道不胖不瘦,身材修短合度的身影。 李仲江哈哈大笑:“竟然在这里碰到你这黄毛丫头了,真是冤家路窄啊!” 他扯着嘴角说道:“看来老天都在帮我,要我在此地斩杀了你,舒畅心情。” 沉霜拂面上不见慌色,心中暗付,这又何尝不是她斩杀李仲江的绝佳时机? 潜藏在暗处的毒蛇,最好还是尽早把它扼住咽喉掐死,才能安心,省得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窜出来咬人了。 李仲江已经是炼气十层,筑基近在咫尺,届时横在她面前的才是真正的天堑,让她反抗不得,所以最好还是要在李仲江筑基之前,解决掉这个麻烦。 从荀璋交给沉霜拂‘三劫剑符’的那刻起,她就存了心思,这剑符必会用在李仲江的身上! 她一手藏于身后,宽大的袖袍遮掩着剑符,李仲江丝毫没有察觉到危机,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将沉霜拂放在眼里,此刻“宽宏大量”地允许她多活片刻。 李仲江冷哼道:“獬豸台上你能安然无恙地离开,是让你钻了獬豸之力的空子,别以为我不知道,莫平儿之死与你们脱不了干系。” 第41章 三劫剑杀李 “不过她倒是比你聪明一点,知道回来后必死无疑,所以逃了。”李仲江眼里闪过危险的光芒,抑扬顿挫道,“你既然舍不得太苍山,那便永远留下来吧!” “幽天秘境做埋骨地,也算便宜你这黄毛丫头了。” 李仲江抬手,手中灵刃化作无数轻薄的柳叶状,朝着沉霜拂面门射去。 光刃飞舞,美丽而危险。 空气中倾轧而来一股让人透不过气的张力,沉霜拂抿了抿唇,一手催动玉符防御,升起莹白的光罩挡在身前。 另一只握着剑符的手,遏制不住地轻微颤抖。 这就是她和李仲江实力的悬殊对比吗? 当真是……宛若天堑! 沉霜拂心中动乱,面沉如水,玉符“咔嚓”一声碎裂时,她眼中闪过一丝清冷的光芒。 李仲江可以有无数次失误的机会,但她只有三次机会,如果第一次施展三劫剑不中,后面的两剑再想击中李仲江就难了! 所以她要等,等一个李仲江卸下防备的时机,就是此时此刻! 玉符的破裂声,伴随着女童冷酷的声音响起:“以天罚之名义,召唤——风之劫剑!” 轰—— 风云变幻,天地来力,汇聚一柄青色灵剑,瞬间穿透了李仲江的身躯! 他惊愕不已,瞪大了瞳孔低头看去,自己的骨肉正在消疏瓦解。 这是风劫的威力! 她那一剑中,竟然蕴含了风劫的力量! “不!我不能死!我还没有筑基,我还未结丹,漫漫仙途才刚刚开始,我怎么会死在你这个黄毛丫头的手中!” 李仲江大吼,神情癫狂,脸上肌肉扭曲狰狞。 他的身体忽然爆发出强烈的七彩灵光,丹田处伸出一截晶莹的彩藤,见风就长,如蟒似蛟。 沉霜拂眼瞳微缩,这七彩仙藤和当年苦海之上的妖藤,除了颜色,竟然几乎别无二致! 她瞬间明悟过来,当年李仲江是拿到了那样异宝的,所以妖藤才会穷追不舍。 财不外露,李仲江在灵舟上破声大骂,是为了骗过所有人。 事实证明他确实很成功,没有人怀疑他拿到了岛上异宝,这几年的闭关,究竟是借口疗伤还是炼化异宝仙藤,除了李仲江自己,谁也不清楚。 七彩仙藤飞舞,想要将李仲江包裹成一个晶莹的巨茧。 沉霜拂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让李仲江逃过这一劫? 她更加冷漠的声音响起:“召唤:火之劫剑!” 一片赤红火焰凭空出现,热浪汹涌,烤得沉霜拂素白的小脸上,汗珠一颗一颗沿着下巴滴落。 火焰凝实成巨剑,穿透七彩仙藤的防御,也穿透李仲江的肉身,渗入五脏。 七彩仙藤在天火焚烧之下化为灰烬,露出里面骨肉嶙峋的李仲江,披头散发,承受着风劫削骨,火劫焚心之痛,凄厉惨叫。 他浑身血肉几乎被风劫剑削了个干净,只剩一副残缺的,摇摇欲坠的,快要散架的骨架。 “哈哈哈哈哈!”李仲江癫狂大笑,已呈现走火入魔之态,凄然道,“五脏成灰,四肢皆朽,一身修为付之一炬!” “沉霜拂!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李仲江恶毒地诅咒:“仙路漫长,你且好好活着,千生万世,轮回不止,就算堕入畜生道、饿鬼道,我李仲江也必会归来,践行今日之宏愿,让你不得好死!” 沉霜拂面无表情。 她手掌轻轻一抬,冷漠无情道:“既然如此,你便不要再有轮回好了。” “雷之劫剑,出!” 紫光盛大,惊天一剑砸落,秘境中的生灵,瑟瑟发抖地缩在洞穴里,不敢探头。 良久,硝烟散去,沉霜拂看着焦土之中的尸骸,周围有灵石齑粉飘舞,轻叹道:“这雷劫之剑的威力当真凶猛,连半块灵石都没有留下。” 她倏然一笑,自顾自道:“就和李仲江的魂魄一样。” 雷之劫剑,灭魂。 沉霜拂本来是打算留着最后一剑保命的,但她斩杀李仲江就足足用了两剑,可见如果遇到玉麒麟兽王,这剑符威力是不够看的。 不如赏了李仲江,让他安心死去,也别发什么大宏愿了。 沉霜拂跳下土坑,捡起李仲江散落的骸骨,用一片玲珑赤血蕉的叶子包起来,打算带到禁地扔了,以免被秘境中的其他人发现。 秉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沉霜拂又把林中的赤猴尸体丢进了深坑埋起来,来回走动,踩平了土层。 目睹了这一场大战的赤猴们,看见沉霜拂就像是见了鬼,纷纷逃开。 她顺通无阻地走出蕉林,没看见荀彰说的水潭,只发现了一座孤零零的山峰。 沉霜拂在附近转了一圈,绕山峰回到原点,愕然道:“这山底不会就是原来的清水潭吧?” “谁搬了一座山过来,把水潭填平了?” 那她上哪找延寿草去?就算此地从前有延寿草,现在也不会有了。 沉霜拂按了按太阳穴,仰头看面前这座山峦,不算很高,上面似乎有一个洞穴? 她向后撤步,借力飞身而起,踩在凸起岩石上,脚下碎石哗哗作响,向下滑落。 洞口很宽,像是被什么怪物一拳砸开的,幽天秘境本就晦暗,里面更是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 沉霜拂捡起一颗碎石子,贴着地面往山洞中一弹,石子“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毫无凝滞。 “看来是一条光洁的甬道了。”她轻声呢喃,又等了片刻,确定洞中没有什么妖兽后,才拂了拂衣裙,往洞口走去。 照明符的光芒照出石壁上的青苔比外界要深一点,绿得有些发黑,里面白色小虫爬动,只是普通生灵,没有任何危险。 山洞中的甬道非常深,沉霜拂走了半刻钟,才终于走到尽头,见到了一个宽敞的石厅。 正前方是一张长宽约一丈的石床,堆着赤色、白色的狐狸皮,石床前面的长条案桌上,随意摆放着一些沉霜拂不认识的灵果。 她目光旋转,打量石厅。厅内有好几个树墩子,被挖空了芯子,装着土养花。 “这石洞精怪还挺会享受。”沉霜拂笑着评价了一句,蹲下身来,一手拨弄着面前的淡紫色小花。 忽然,她收回手,捻了捻手指,发现一根白色的粗毛,轻笑起身,“原来这里是那白毛怪猿的洞府。” “它既已开窍生智,连人言都学会了,如此这般,也不算奇怪。” 第42章 仙藤未死 沉霜拂将猿洞收刮一空,退了出去。 她脑海中回忆着幽天秘境的地图,秘境内有四大禁区,广袤无际,而藏麟谷只是其中一个禁区内的小禁地。 “要穿过禁区潜入藏麟谷,取得机缘后再安全返回,说是九死一生,赌命之举,当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沉霜拂抱着蕉叶面南而立,以左为东、右为西,确定方位,向西而行。 踏、踏、踏。 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下,响起一阵轻浅的脚步声。密林之中,一抹白色的身影若隐若现。 沉霜拂踩着粗壮如蟒的树根,跳到面前稍微平坦一点的空地上,旋转视线,打量四周环境。 这里的树木郁郁葱葱,种类繁多,她认识的就有大叶黄杨、木荷树以及各种杉树葛藤,至于她不认识的植被就更数不完了。 又往里走了十几里地,沉霜拂在密林中发现了一片坟茔。 石碑上长满了苔藓,她抽出一根李仲江的骸骨,上下挥动几次,清理掉苔藓,露出石碑刻字。 “太苍弟子周不济?” 沉霜拂低声念出石碑上的字,又转身看向旁边的石碑,如法炮制,将其清理出来。 “太苍山黄土真人……” “看来这里埋葬的,都是曾经进来清理秘境的太苍山修士了。连金丹修士都在其中殒命,可想而知最初的幽天秘境有多危险,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才有了现在被作为历练之地的小幽天秘境。” 沉霜拂这一路走来,没有遇到过什么难以对付的凶狠妖兽,正是因为躺在地下的前辈们,将秘境中的危险清扫得足够干净。 她正准备起身,膝盖上放的蕉叶散开,几根被烧焦的骸骨散落一地。 沉霜拂弯腰去捡,忽地发现李仲江的某根肋骨上,沾着一点七彩灵光。 她大为惊讶。 “天火之下,这七彩仙藤竟然还有一点残余可以死灰复燃么?” 沉霜拂露出一抹笑容,此藤连筑基威力都能抵御住,生命力如此顽强,真是便宜她了。 她以手心接住青光刺戳下来的七彩仙藤残藤,藤蔓却土崩瓦解,露出指甲盖大小的菱形晶核,七彩仙藤的本源! 流光宛若千万条细细丝线,在沉霜拂错愕的目光中,钻进了青光刺里面。 她顿时就气笑了。 “什么破藤,居然嫌弃我体内没有灵力,而选了我的法器青光刺寄居!” 这话就是实打实地冤枉人家了,七彩仙藤本源之力几乎耗尽,没有任何意识或灵智,只是本能的靠近蕴含灵力的东西,让自己能够生存下去。 不过青光刺是自己的,里面的仙藤自然也是自己的,沉霜拂便没有计较,从储物袋里取出三枚灵石喂给了青光刺。 三枚灵石瞬间被法器吸收干净。 沉霜拂忍不住道:“难怪说剑修穷呢,听说他们养剑,几乎每日都要喂灵石,消耗极大。” “照这个速度下去,就是有一座矿山,被消耗殆尽也只是迟早的事情啊。” 掂了掂青光刺,沉霜拂将它插在腰封中放好,以便遇到危险时,随时可以抽出来用。 “谯师叔说,为了镇杀麒麟兽群,太苍山死了很多弟子,这一片坟茔之下,或许就是他们的尸骸,所以说藏麟谷就在这附近了。” 沉霜拂一边捡李仲江的骨头,一边打量四周,心想,等会儿找个什么地方给它扔了就轻便了。 有一根胫骨掉得有些远,沉霜拂蹲着挪动步子比较迟缓,就慢了这么片刻,林中钻出一抹黑色残影,衔着李仲江的胫骨就跑了! 她目瞪口呆。 “刚刚那是……一只黑犬?”沉霜拂摇了摇脑袋,风中凌乱,“不是,李仲江的骨头,是什么好东西吗?” 粗壮的古木后面传来骨头咯嘣脆响的声音,沉霜拂彻底服气了,但心底同时升起一股戒备之情。 人食妖兽肉,妖兽也会吃人! 没有什么黑白对错,这一切不过弱肉强食罢了! 沉霜拂放下李仲江剩下的骸骨,脚步清浅地撤走。 那黑犬妖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万一吃完了人骨不满足,还要吃人肉,她就倒霉了。 禁区之中的妖兽,能有几个是好相处,而非凶神恶煞的? 沉霜拂很快将黑犬甩在身后,在她觉得黑犬听不到动静后,才迈开腿飞奔。 从小她就知道一个道理,不要当着狗的面奔跑,狗妖说到底也是狗啊! 沉霜拂气息微乱,她扶着一株古树喘气,忽然感到头皮一麻,连忙向后撤开。 只见一只几乎透明的巨蝉,栖息在树干上,陡然睁眼! 沉霜拂没空去管手背上被滴了一滴粘液,她迅速抽出青光刺,在巨蝉扑飞而来之时,后仰一划,退到树身附近,旋身一转,避开蝉兽的二次攻击。 十八道冰棱从不同方位袭来,被沉霜拂躲掉,她看着脚边瞬间就枯萎了的杂草,心惊不已。 “这蝉竟然是冰属性妖兽!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它的冰道神通还只是小成状态,寒气就如此盛了,若是修至大成境界,恐怕一旦被冰锥刺中,就动弹不得了吧?” 沉霜拂咬牙,转身就跑。 玄幽冰蝉硕大的身躯,忽然崩盘,化作无数只大小等同,别无二致的拇指冰蝉,从四面八方追去! 沉霜拂忍不住骂道:“它祖宗的,竟然还能这样?” 嗖嗖嗖! 拇指冰蝉在林中如鱼得水,于半空中划出诡谲的曲线,转瞬之间包围了沉霜拂。 她缓步后退,握紧了手中青光刺。 拇指冰蝉蜂拥而上之际,数道青光弯刃,弧线飞出,干脆利落地斩杀掉大片冰蝉分身! 沉霜拂浑身骨骼虽然还没有完全摆脱凡骨的脆弱,但她的肉身,比一般的炼气期修士要强悍,冰蝉分身的几次撞击,都只造成了一股闷痛,并未穿透她的血肉。 且战且退间,拇指冰蝉的数量逐渐减少,复归于一体,化作撑开翅膀足以遮天蔽日的大蝉。 “嗷!” 沉霜拂身后狗吠声响起,她侧目看去,那只啃食人骨的黑犬追了上来! 前有蝉,后有犬,战斗一触即发,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沉霜拂已经做好打一场恶战的准备,情况却忽然变得让她完全没有意料到。 黑犬踏风而起,倾泻而出一股王霸之气,恶狠狠扑向了玄幽冰蝉! 第43章 黑犬地厌 趁两兽相斗之际,沉霜拂悄无声息溜走。 但她还是太低估狗鼻子能有多灵了! 一刻钟后,四尺黑犬在她身侧飞奔,身姿飒飒如流星,眼冒精光,嘴里还叼着一半的蝉翼。 沉霜拂感到头皮一紧。 那冰属性的巨蝉战力不俗,相当于人族炼气六层的修为了,可黑犬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吞吃了冰蝉妖兽! 看着黑犬锋利如刀,寒光四射的犬牙,沉霜拂觉得,自己就是有铜头铁骨,恐怕也能被咬烂! 不过从头到尾,黑犬似乎没有要攻击她的意思,让沉霜拂心中一定,她放缓了速度,商量的语气说道:“我身上的骨头都已经全部给你了,你别跟着我了行吗?” 黑犬龇牙咧嘴叫唤了一声,凶悍无比,沉霜拂心跟着一跳,下一瞬,灼热的火焰扑面袭来,若非她闪得快,一头乌黑的头发就被烧了! 沉霜拂就地一滚,避开层层叠叠袭来的热浪,顺势抽出青光刺,指向黑犬,眼里升起戒备。 身后传来巨物倒地的声音,有什么肉香飘出,沉霜拂回头一看,三人合抱那么粗的古树上,倒挂着一条巨大死蛇!刚刚就是它头颅砸地发出的响动,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黑犬了,尬笑一声,收起了法器,对黑犬道:“刚刚多谢你了。” 不过她心中却在思忖这条四尺黑犬为何要跟着自己,还帮了她两次,就因为自己给它喂骨头了? 可秘境中的妖兽,岂有单纯无害的,沉霜拂心想她还是要小心为上才好,不能因为这妖犬帮了自己两次,就对它放下戒备。 而且她是要去藏麟谷摘取火行灵果的,这般集天地灵气孕育而生的宝物,她怎么可能带一只不熟的妖兽过去跟自己争抢? 尤其是这妖犬修行的是火炎神通,她就更不放心了。 沉霜拂眸光微闪,看着趴在自己脚边的四尺黑犬,右爪在土里刨着什么,土壤堆积成一个字。 “厌?” 她努力辨认了一番,试探问道:“你的名字叫做厌么?” 黑犬兴奋昂头,又甩了甩脑袋,狗爪拍打着大地。 沉霜拂:“厌土?还是土厌?” 她在心中腹诽,这两名字都不好听啊。 “汪!汪汪!”黑犬狂吠着摇头。 沉霜拂摸着下巴,脑海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是地厌么?” 术数家曰狗为地厌。 她看着摇头晃尾,十分高兴的毛绒大犬好笑地想道,这算什么名字? 眼见甩不掉黑犬地厌,沉霜拂干脆和它结伴而行,期间也能避开不少危险。 不知走了多久,悬崖边上,一人一犬俯瞰着整个藏麟谷。 地厌显得十分兴奋,绕着沉霜拂来回转圈,脑袋顶了顶她的小腿,像是催促。 “你想去藏麟谷?”沉霜拂问地厌。 地厌“嗷嗷”叫唤着点了点脑袋,沉霜拂轻笑,“好,那我们就去藏麟谷!” 滑下山坡,一条绸带似的小溪赫然出现在眼前。 茵茵草地上,沉霜拂取出食鼎和火石,煮了一锅河虾盛给地厌,笑眼弯弯地说道:“藏麟谷危险,吃饱了才有力气进去寻宝。” 一碗、两碗、三碗……无数碗河虾下腹,地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眼冒金星,轰然倒地。 “地厌?”沉霜拂轻唤了一声,又用手去推了推它的脑袋,露出轻松的笑意。 “可算是放倒它了,也不枉我用了足足两坛珍藏的灵酒。”沉霜拂站起身,打量四周环境,“此地已经是藏麟谷入口,按照谯师叔所说,五行灵根就在谷腹位置,我得抓紧时间,在地厌醒来之前就取了灵果离开。” 和地厌相处的这短暂时光,沉霜拂已经明白它所图为何,它想和自己结契,从而离开幽天秘境,但沉霜拂可不想随随便便就和一只来历不明的妖兽结契了。 就算将来她要契约灵兽,那也一定是要选一只漂亮又厉害的灵兽啊! 地厌可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没法带活的地厌离开幽天秘境,带死的地厌离开,它肯定不会愿意。 沉霜拂最后看了一眼醉死的四尺黑犬,轻声道:“我们的缘分就只有这顺路的一段路程,后会无期了,地厌。” 说完,毫不留恋地朝着藏麟谷腹地走去。 越往里走,土壤颜色越深,呈现出诡异的赤色,浓厚的血腥味飘进沉霜拂鼻中。 疏松的土壤里开出鬼脸菊花,花瓣弯曲如月牙,无数花瓣蜷缩在一起,有成年男子巴掌那般大,无风而晃动。 这些鬼脸菊是在藏麟谷的麒麟兽群被屠杀后生长出来的,麒麟血是最好的养料。 菊花妖而美丽,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沉霜拂看见一只小型碧色蜈蚣,从红土里爬出,行动不过三步,忽然倒地死去。 她连忙后退几步,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新的趋避符贴上,又取出一张浸泡过药水的白纱遮住口鼻。 不管有没有用,反正都用上,多一分保障! 沉霜拂可谓是十分小心谨慎了,确认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小心翼翼地踏入赤土。 她屏住呼吸,尽量少换气,就算换气也只是很轻地调整一下呼吸,减少鬼脸菊花香的吸入。 面纱上淡淡的草药清香,让沉霜拂能够一直保持神智的清醒。 无惊无险地穿出鬼脸菊花丛后,沉霜拂轻轻换了一口气,抬眸扫视四周。 她最先看见的就是山崖底下,隔着一面寒潭,高达五丈的五行灵根果树! 每一片叶子都是均等大小的五指分开状,晶莹如玉,虚幻缥渺,轻盈如水绡纱。 偶有一片叶子轻轻坠落,尚未沾地,就在半空中消散为丝丝缕缕的灵气了,像青烟一样散去,了无痕迹。 沉霜拂视线抬高,看见了树冠底下,五分之四为赤色,五分之一为青中带赤色的灵果,眼里闪过一丝遗憾。 “火行灵果还未完全成熟,我要在藏麟谷中守着吗?地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酒追来,藏麟谷中的麒麟兽王察觉到生人气息,也有苏醒的可能,可若是就此离去,又计算不准确灵果成熟的时机,万一被别的妖兽捷足先登,就不是再等下一个百年的事情了!” 五行灵根结果,百年一变,五百年作一轮回,五次果熟之后归于天地,直到五百年后再生。 而凡人寿命短暂,即使她以武道跻身腾云境,寿比金丹,依旧等不到下一颗火行灵果。 第44章 麒麟洞 沉霜拂打算就在五行灵根树下守着。 她目光四下搜寻着镇压玉麒麟的那个山洞,最后在五行灵根同侧,右去三丈远的位置发现了一个麒麟洞。 洞口生长着杂草野花,分辨不出来是一条还是几条锁链,逶迤在地,延伸进麒麟洞。九面杏黄小旗插在石地之中,旗幡不展,呈现出一股萎靡不振的状态,垂靠着旗杆。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太苍山弟子当初布下的阵法,威力也在逐渐减弱。” 沉霜拂轻声呢喃,目光望着麒麟洞,有些好奇里面那只玉麒麟究竟死了没有。 当然,好奇归好奇,她不会主动去作死,想着进入麒麟洞查探一番。 沉霜拂踩着水潭中冒着头的光洁石块,身影轻轻落在五行灵根的一侧,席地坐下,借着灵根果树的树干遮掩住身形。 幽天秘境中无昼夜之分,天色灰蒙,但偶尔有一丝绮丽的光晕扭动,如云彩一样变幻莫测。 沉霜拂抬眸间,恰好看见天幕远处,一抹类似极光的光影,呈现为三圈圆弧挂在天上。 观若咫尺之距,实则远在天边。 天穹光影之下,月白绣衣的高挑女童施展摄剑诀,灵光盈盈的飞剑,迅速斩杀掉一只魂灵。 路过的两名太苍山弟子驻足观看片刻,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道:“谢师姐自从进了秘境后,就一直在这里斩杀魂灵练剑,什么天材地宝都不去寻找,当真是剑痴啊!” “人家这才叫进来历练的,相比起来,我们就纯纯是借着历练的幌子来寻机缘的,难怪谢师姐年纪如此小,修为就如此高深了。” 黄衣少女收回视线道:“谢陵真是真君亲传,更是浮云峰的首席大师姐,我要是有一位元婴真君做师父,也看不上幽天秘境的这点资源。” 毕竟现在的幽天秘境,又不是最初的秘境了,里面好的东西早就被收入宗门内库了。 她也就看能不能捡点漏,多找几株年份上了百年的灵药,拿回去换点灵石丹药辅助修行了。 同行青年说道:“谢师姐是百年一遇的单灵根,天生剑胚,一把庚金灵剑锐利无匹,在她手中却仿佛重剑无锋,你要是有这样的资质,自然有大把元婴真君抢着要收你为徒。” 少女哼道:“什么百年一遇,六大真统之一的清风派不就有一人与谢陵真年纪相仿,同样是单属性金灵根吗?” 她忽然有些好奇,往回看了一眼,很快转过头来,“你说他们二人都是单属性金灵根,还同样是剑修,会不会有大道之争?” 青年随口道:“谁知道呢,反正我是希望谢师姐胜的。” 黄衣少女翻了个白眼,“说得我好像就希望谢陵真输似的。她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太苍道宗的人,要是赢了清风派的那剑修,我心中才爽快呢!” 两人脚后跟皆贴着两张符箓,健步如飞,忽地迎面撞上一人。 那人衣衫褴褛,满身血污,裸露在外的血肉没有一块是好的,少女差点没认出来这是太苍山的同门。 “你这是遇到什么妖兽了,弄这么狼狈?”黄衣少女杏眼流露出好奇,关切倒是没有多少。 青年取出一枚疗伤丹药喂给同门,后者神智恍惚,良久才清醒过来,喉咙干涩,嗓音沙哑地说道:“是树蟒。” 少女惊讶捂嘴,声音尖了一分,“你遇到树蟒了?” 她倒是听说过树蟒,只是这树蟒究竟是树妖还是蟒妖,没人说得清。 黄衣少女上下打量同门,庆幸地道:“你遇到树蟒了还能活着离开,真是命大!” 很快,她又反应过来什么,眼光微闪,“不对,秘境外围的灵气根本不足以孕育出一条树蟒,你擅闯禁区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纵然在进入秘境前,宗门长老会叮嘱不要踏入禁区,但十几个人之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天生反骨,或者不满足于外围资源的弟子,擅自进入禁区,寻找更珍贵的仙药灵植,运气好的话,一步登天,运气不好的话,就死在里面了。 回忆起那段骇然经历,熊术面色发白,嘴皮颤动着说道:“不是我一个人去的,还有人在禁区没有出来,我、我……” 他颤抖着说不下去了,青年扶着他,对黄衣少女说道:“云芽,你去找谢师姐说明情况,我们进去救人。” 伍云芽点点头,转身离去,很快找来谢陵真。 但刚刚死里逃生出来的熊术,浑身瘫软,说什么也不想再回去了,伍云芽勃然大怒道:“你就这点胆子,还探什么禁区?快点带路!” 熊术堂堂七尺男儿,哭得惨不忍睹,“谢师姐,我把地点告诉你们,你们去救人吧,我真的不想回去了……我腿软,我走不了路!” 谢陵真抱着飞剑,清冷的目光看着熊术,“我们进去像无头苍蝇一样的找人,会耽误很多不必要的时间。” 她转头看向青年:“曲师弟,你背着他。” 见逃不掉,熊术只好咬牙爬上了曲飞白的背,抬手指路。 四人朝着南边禁区而去。 *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沉霜拂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咬自己的裙角。 她心中涌起不好的感觉,该不会是地厌跟过来了吧? 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只体型袖珍,净若白雪的“白玉狮子狗”似的小东西。 她弓背往前,挠了挠小家伙的下巴,奇怪道:“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小家伙在她手心蹭了蹭,歪身倒下,躺在她的衣袍上,四仰朝天,自娱自乐。 沉霜拂生怕它家长辈找过来了,一手抓住小家伙,把它放在地上站稳,低声道:“赶紧去水潭里洗洗后回家去。” “白玉狮子狗”歪着脑袋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沉霜拂的话,而后一步两步,在她震惊的目光中,大摇大摆走进了麒麟洞! 沉霜拂:“???” 这狗东西该不会是麒麟幼崽吧?书上画的也不长这样啊,这让她找谁说理去! 沉霜拂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袍,在她入定期间,不知道被小麒麟蹭了多少遍,肯定留下了不少气息,她现在跳进寒潭洗澡还来得及吗? 答案显然是来不及的。 幽黑山洞中,麒麟睁眼。一股无形的威压,顷刻间笼罩住了整座麒麟谷! 第45章 谈判 沉霜拂暗骂了一声倒霉。就在这时,灵果上面的最后一抹青色消失,彻底变成了火行灵果。 时机已到! 沉霜拂飞速看了麒麟洞一眼,有阵法压制,麒麟兽王出来的速度应该没有这么快,她还有机会。这念头转瞬划过脑海,沉霜拂已经爬到灵根果树的枝桠上,离火行灵果一尺之距时,寒光铁链破空袭来。 哗啦! 铁链在空气中碎碎响动,强大的气流震得沉霜拂的身体飞出去,重重摔在崖壁上。 她吐了一口血水,抬起头来,只见铁链灵活如指,卷住灵果往回收去。 “嗷嗷~” 幽微的轻唤声,吸引住沉霜拂的视线,她目光一闪,悍然出手,擒住小玉麒麟。 沉霜拂手如铁钳,力大无比,小麒麟被捉住脖颈动弹不得,一双天真单纯的眸子里,没有多少害怕,反而亲切地拱了拱她的手心。 闭了闭眼,掩去眸中的不忍,沉霜拂手掌微微用力,小麒麟发出惨叫。 “竖子敢尔!” 威严愤怒的声音从麒麟洞传出,阴影里白玉光泽闪动,玉麒麟兽王的真身在这一刻才毫无保留地出现在沉霜拂眼前。 玉麒麟身形似鹿,矫健修长,背脊如龙蜿蜒起伏,原本应该是通体覆盖细密龙鳞的身上,交织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有火系术法造成的灼伤,也有剑道神通造成的剑痕。 沉霜拂呼吸一滞,与麒麟兽王如炬双目对上,毫不露怯。 她目光看向玉麒麟宽大手掌之下,如同一团火焰的灵果,冷静开口:“用灵果换小麒麟一命,兽王以为如何?” “吼——” 兽音贯耳,沉霜拂头脑一胀,感觉自己鼻中有一股温热要流了出来。 她手中青光刺逼近小麒麟的眉心一寸,兽吼声逐渐淡去,是麒麟兽王妥协了。 玉麒麟鼻孔出气,冷声道:“吾不可能便宜了太苍山的人!” 太苍山之人,斩杀兽群,又将麒麟兽王镇压此地百年之久,玉麒麟心中对太苍山弟子的仇视,沉霜拂能明白,她面不改地道:“我并非太苍山弟子。” 严格来说,这话也不算撒谎,毕竟杂役不算门中弟子,事实上,只有内门弟子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太苍山弟子。 所有的内门弟子都有一块魂玉命牌,滴入一滴鲜血进入命牌以后,此生不得叛宗,一旦行了叛宗之举,必然会被宗门天涯海角地追杀,而有魂玉命牌在,九山八海之中,绝无藏身之所。 除非叛宗之人能破开天幕,踏足太虚,去往天外他乡,否则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外门弟子和杂役弟子就没有这么多限制了,即使离开宗门,也谈不上叛宗之举。 麒麟兽王眯眼打量面前的小人,不知信了没有,慢声开口:“若你不是太苍山弟子,怎么可能入得了幽天秘境?” 沉霜拂镇定道:“幽天秘境虽然为太苍山掌控,但其他人想进来,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兽王见我身上,从头到尾,可有半分和太苍山相关的东西?” 太苍山从未有过杂役弟子进来秘境,所以沉霜拂在赌,麒麟兽王看不出来什么。 可即使这样,也不代表麒麟兽王能容忍一个凡人以小麒麟威胁自己。 沉霜拂敏锐地察觉到麒麟兽王的气息变化,出声道:“兽王,灵果并非凡物,可小麒麟亦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如果您不肯把灵果交给我,那我只好和小麒麟结契了,以后遇到危险了,就让它去抗,遇到打不过的修士了,就留小麒麟去断后,您应该也不想让小麒麟做一块千疮百孔的盾牌吧?” 麒麟兽王气得后仰,感觉自己都能喷出火来,怒骂道:“卑鄙无耻的人族,你敢!” 沉霜拂承认,她是卑鄙,是无耻,可她不卑鄙无耻的话,怎么才能从玉麒麟手中拿到灵果? 无论如何,她不可能放弃这逆天改命的机会! 光风霁月有何益?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不介意用一些为人不齿的手段。 沉霜拂作势收起了青光刺,像是打定主意要和小麒麟结契了,麒麟兽王眼睛死死盯着她。 小麒麟生来先天不足,懵懂无知,极有可能毫不反抗她的契约,一想到这人族所言,要拿自己唯一的血脉去做抗伤盾牌,麒麟兽王就恨不得撕碎了她! “等等!”它终于妥协,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沉霜拂嘴角扬起不甚明显的弧度,轻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小麒麟固然也算得上难得的机缘,可对她来说,还是可以补灵根的火行灵果更重要。 她朝着麒麟兽王的方向走了一步,就在这时,暗处扑出一只黑色大犬,爪如刀锋,凌厉无比,直逼小麒麟面门! 沉霜拂眼瞳骤缩,连忙侧身护住小麒麟,白色法衣瞬间就被地厌的爪子划破,殷红鲜血渗了出来。 “嘶……”她面色惨白,发出疼痛难忍的声音。 沉霜拂这才正视起地厌来。 是这一路上的相伴,给了她错觉,让她忽视掉了地厌是炼气后期的妖兽,爪子锋利得足以匹敌中上品法器,不是她这样简单的炼体修士就能抗住的。 地厌恶狠狠地狂叫,眼中绽射凶光,像是瞧见了美味的骨头一样,盯着小麒麟目不转睛,蠢蠢欲动。 沉霜拂挪动步子,朝麒麟洞靠去。 她不可能把小麒麟给地厌吃了,届时她承受不起麒麟兽王的怒火,自己心心念念的灵果还有可能被玉麒麟一脚踩烂,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现在这种情况,她只能站在麒麟兽王这边,毕竟她手上还有小麒麟,兽王不得不保护她。 看在刚刚她毫不犹豫护着小麒麟的份上,玉麒麟对沉霜拂的行为,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进了麒麟洞。 里面别有洞天。 琪花瑶草遍地,发着莹莹的光。小麒麟挣扎着从沉霜拂手里挣出半截身子,抬爪指了指一株碧绿色长条灵草,又指了指自己的背。 “你是说这草药可以止血疗伤对吗?”沉霜拂明白过来小麒麟的意思,叹息着捏了捏它的耳朵,“刚刚已经见识过人心险恶了,怎么还这样天真得犯蠢呢?” 洞口传来轰隆巨响,细碎的山石一阵阵滚落,沉霜拂大为触动,她没想到,地厌竟能和麒麟兽王战得难分伯仲! 第46章 兽王托孤,道心起誓 她不知道的是,当初藏麟谷一战,麒麟兽王已经跌境至筑基初期,兽王深知自己重伤无法痊愈,所以孕育了小麒麟出来,作为自己生命的延续。 失去精血后的麒麟兽王,本就到了生命的尽头。 如果沉霜拂再晚来几日,藏麟谷中就再无兽王了,她可以顺通无阻地取走灵果。 而地厌来藏麟谷,一来确实是为了灵根果树上的灵果,二来则是为了麒麟兽王的血肉。 麒麟为走兽之王,它只要吞吃了麒麟血肉,就能进化,从而修为大涨! 沉霜拂一时未察,让小麒麟跑到了洞口处,看见小麒麟嘴里咬着的赤色灵果时,她清澈凤眼陡然睁大,连忙掰开小麒麟的嘴,把灵果取出来,在衣服上擦了擦。 “呼——好险,差点就让小麒麟把这灵果吃了……” 她垂眸扫了眼小麒麟,心想,它就这么巴掌大小一点,能捱得住火焰焚心之痛吗? 这痛楚还是她来承担吧。 为避免夜长梦多,沉霜拂直接一口咬开灵果,小麒麟在她身边扑腾,想往她身上爬,口水滴答落下。 沉霜拂一把推开它,神色凛然,“这不能给你。” 因为这灵果她也想要。 三下两下吃干净果肉,沉霜拂感觉体内仿佛生了一团火焰,从喉咙到心脏再到丹田,都有一股暴虐的能量在横冲直撞。 她的皮肤像是被烧得通红的炉子,小麒麟伸出爪子触碰了一下,被烫得甩手,向后跌去,直直叫唤。 麒麟兽王回眸瞥了一眼洞中情况,目光微闪,它没想到如此脆弱的凡人竟然敢生吞火行灵果,当真是不怕火焰焚心,爆体而亡! 人族,是天生的赌徒。 玉麒麟心想,随后眼里又流露出深深的不舍,它已经垂垂老矣,寿命无多,护不住小麒麟了。 如果这个人类能活下来…… 兽王的麒麟眼中闪过一抹坚定的光芒,它转头对上地厌,抬掌一压,霸气地开口:“纵使吾的实力不足从前十之一二,也并非汝之犬畜可欺!” 地厌睁大了眼睛,只见“琼花碎玉”袭来,天地苍茫一色,下一瞬它就动弹不得,化为了一尊玉雕犬像。 这是玉麒麟的杀招,玉花翦影术! 地厌无可奈何,恨眼瞪圆如珠。 麒麟兽王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洞府,跪趴在冰冷的地面,小麒麟看看沉霜拂,又看看兽王,左右为难。最终,它走向了麒麟兽王,呜咽出声。 沉霜拂醒来时,浑身杂质被烈焰焚毁一空,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更加轻盈,经脉畅通无比,像是洗髓伐经过一次。 令她意外的是,在这期间,麒麟兽王居然没有一巴掌拍死她。 战斗结束了吗? 地厌又去哪了?还是说它已经被麒麟兽王拍死了? 沉霜拂心思很乱,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进入炼气一层了。兽王微微睁开眼,疲倦地说道:“人类,看在吾刚刚并未趁人之危的份上,吾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得了好处的沉霜拂此刻很好说话,态度谦逊,丝毫不自傲,“兽王请讲,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会尽力去做。” 但超出她的能力范围就免谈了。 沉霜拂已经看出兽王快不行了,所以并不畏惧它。 兽王用头颅将小麒麟推到她面前,它实在是太老了,刚刚和地厌一战又耗费了太多精力,此刻说话都显得极为艰难,缓了一口气后才道:“幽天秘境太小,吾希望你能将它带出去,见识日月星辰,山川草木,见识真正的天地……” 沉霜拂抓了抓头发,一手的毛躁,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头发被烤焦了,她放下手,迟疑道:“您的意思是,让我和小麒麟结契?” “咳咳咳……”麒麟兽王剧烈咳嗽起来,气愤道,“你想得美!” 无耻人族,得了这么天大的好处,竟还敢得寸进尺,肖想它儿。 沉霜拂:“……” 她生怕兽王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这么去了,连忙道:“晚辈不会打小麒麟的主意,前辈放心,先前那些话都是我胡言乱语编的,绝非真心之言。” 玉麒麟冷哼了一声,目光落在小麒麟身上,语气柔和了许多,“吾会以秘术将吾儿封印在玉中,你只需要以道心起誓,不会打吾儿的主意,会将封印之玉带出秘境,寻一处灵气充沛之地丢下,任它自生自长即可,无论生死,皆是它的造化。” “作为回报,麒麟洞中的琪花瑶草你可以尽数带走。” 顶着鸡窝头的白衣女童举起三根手指:“我沉霜拂以道心立誓,绝不负兽王所托,如有违背,叫我将来道心尽毁,永无证道飞升之日!” 道心毁,则无缘大道。 修士一向很忌讳以道心起誓,但沉霜拂想都没想就立誓了,她不是欲壑难填之人,兽王的要求也并不严苛,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所以没有什么需要深思熟虑的。 兽王恍惚间觉得,它之前确实是错看了沉霜拂,它以为自己是无奈之下的托孤,也要学人族做一回赌徒,但现在它不这么觉得了,小麒麟亲近她是对的。 她会为小麒麟带来新生。 兽王抬起右肢在空中画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法印,光芒笼罩之下,小麒麟被定住,身躯缓慢飘在空中,化为白光钻入了一块玄青绳索套着的圆形玉佩中。 沉霜拂摊开双手,玉佩轻轻坠入掌心,她朝兽王看去,后者已无生息,叫沉霜拂好一阵感慨。 “就算到了仙洲,生离死别也依旧是常态么?”她轻声呢喃,将玉佩挂在了脖子上,放进衣服里层。 麒麟洞中生长着大片琪花瑶草,沉霜拂从储物袋中取出十几个玉盒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草药连根挖出,放进专门用来放置灵药的玉盒中。 “淬金松、破幻花、一炁草、星兰、衍灵草……”沉霜拂认出大部分灵药,眼里浮现出喜色,这些草药虽然算不上极其珍贵,但胜在数量多,而且基本上没有百年以下的,足够她兑换大量灵石丹药了。 走出洞府,一只玉石雕像的狗,闯入沉霜拂眼帘。 “地厌?”她踢了踢玉狗雕像的身子,泛起咕哝,“玉化之后算是封印了还是死了?” “没想到麒麟兽王还有这样的杀招,幸好一开始没有对着我用……” 第47章 不明动乱 沉霜拂剩下的话被一阵山摇地动打断。 变故发生得突然,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铅灰色的天幕下,寒鸦四散逃窜,黑色的羽毛飘落,看起来有种诡谲的美丽。 她身后山壁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撕裂,一团巨大黑影砸了下来。 起初沉霜拂以为是山石滚落,直到黑影混着断木残枝砸进水潭,冒出巨大头颅,“哼哧”出气,她才看清这是一头体型庞大的野猪精! 野猪像是受了什么惊吓,眼睛冒着红光,毫无预兆地朝着沉霜拂撞来! 它的獠牙呈弯月状,闪烁寒光,堪比上好的匕首,沉霜拂不知道自己的肉身强悍度能否扛住这獠牙一刺,但总之不会好受就是了。 她面色沉静,身后退无可退,在野猪冲过来的瞬间,敏捷地踩着凸起岩石向边上一跃,滚地侧翻起身,悍然出拳一击,轰得野猪精的身躯直飞出去! 野猪精嚎叫一声,爬起身来,冲势更加迅猛,转瞬间就冲到了沉霜拂三尺之内,她后撤一步,借力翻身,跃过野猪精的身躯,平稳落地,足尖再一点,踩着灵根果树的枝桠,往上跳去。 忽觉脚下踏枝一空,垂眸看去,野猪精直接撞上了灵根果树,整个树干隐隐呈现出断裂之势! 野猪精的獠牙嵌在树干中抽不出来,沉霜拂眸光一闪,几乎是一瞬间就做好了决断,手中青光刺被她掷出,势如破竹一般破开野猪精粗糙的皮肉,猩红鲜血如泉眼汩汩外冒。 但沉霜拂还是小瞧妖兽的生命力了,被青光刺刺破头颅的野猪精终于从树干中抽出自己的獠牙,右前肢刨地,鲜血飞溅地横冲撞来! 看着野猪精冲撞的路线并非一条直线了,沉霜拂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笑意,唇角轻勾,迈开一步,竟不打算躲闪。 轰! 骇然一拳带着风声,将野猪精的身躯轰飞出去数丈远,不给它丝毫喘息的机会,重重拳影接连落下,沉霜拂的指缝间很快就渗入了黏腻的鲜血。 数拳过后,野猪精已经不再喘气。 沉霜拂眉眼轻扬,心情舒畅。这种拳拳到肉的实在感,着实美妙,她感觉自己的血液流通也跟着变得畅快了,整个人正处于一种“骨肉分离”的通透轻松状态中。 野猪身上的皮毛和血肉粘在了一起,价值缩减得厉害,沉霜拂就没有要了,只双手握着野猪獠牙,用力一掰,取下一对月牙状獠牙。 獠牙可以用来炼制法器,无论是自留还是换取灵石都是不错的选择。 沉霜拂在水潭边洗手,又把一对野猪獠牙上面的血污清洗干净,正准备起身离开,她顿了一顿,将头发理顺在一边,用野猪獠牙轻轻一割,削去被烤焦了的那部分焦黄头发。 “总算看着不像个野人了。”她对着潭中倒影轻笑,弯了弯眼睛,取出两根素色发带将剩下的头发绑上。 做好这一切,沉霜拂不再耽搁,匆匆离开了此地。 “藏麟谷的动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刚只是窜出了一头野猪精就撞倒了灵根果树,当真是可惜,也说不准会不会有其他妖兽冒出,还是要尽快离开禁区为好。” 沉霜拂爬上土坡,视线更为开阔,她站在高处眺看远方,看见有一条深深的沟壑,仿佛被仙人巨斧劈开大地造成,但让她睁大了眼睛的是,这条沟壑还在渐次蔓延,延伸进了藏麟谷腹地! 她拍了拍心口,轻呼一口气,有种劫后逢生的庆幸,“还好离开得快,现在的藏麟谷恐怕没有生灵能活下来了吧?” 沉霜拂望着沟壑的源头地,脸上神色说不出是忧心还是什么。 那里是南边禁区。 她轻轻的嗓音飘在风中,呢喃道:“看来有人和我一样,闯了禁地。不过看起来南边禁区里的存在,比藏麟谷危险多了。” “只是不知,去了南禁区的是太苍山的弟子,还是翩然宗或者飞灵宗的人呢?” 沉霜拂凉薄地想,不管里面是哪个宗门的人,她都不会去管。 她进幽天秘境只为两件事,如今火行灵果已经拿到了,剩下的只有寻找延寿草一事了。 回到秘境外围,沉霜拂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觉得秘境内格外冷清,竟然连一个人也没有遇见。 她望着南边方向,泛起狐疑,“难道大家都去禁区了?” “算了,还是找延寿草要紧。”摇了摇头,不再想此事,沉霜拂继续地毯式搜索秘境,却依旧一无所获。 她靠着一块巨石席地坐下,拿出谯婉音和荀彰给她的地图对比着研究。 两份地图中,谯婉音给她的那份明显更完整,不仅标注了禁地,还标注了秘境中的资源位置,其中就有延寿草的标识,但沉霜拂去过那里,现在已经是一片冻土了,只生长出几株欺霜草。 荀彰给她的地图更小,禁区几乎都没有在地图上,甚至连秘境外围区域都没有画完整,很多地方都是模凌两可的符号,沉霜拂猜想,这应该是荀彰根据自己的记忆画的。 而且他标注的几个地点,他自己都未必在那里看见过延寿草的影子,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推测和猜想,把有可能生长延寿草的地方圈了出来。 “怎么感觉荀彰真人也很不靠谱啊!”沉霜拂拿着地图感叹。 “但秘境外围基本上都被我排查过了……”她抬起眸子看向天边,忽然冷风袭来,吹动她的发带轻轻拂过脸颊,沉霜拂想,“或许我得去禁区找一找。” 秘境内四大禁区,西禁区她去过,南禁区内存在着危险生灵,北禁区最远,是一片极寒冰川,根本不适合延寿草的生长,所以只剩下了……东边禁区。 越往东走,灵气越发浓郁。 如果不是要寻找延寿草,她真想停下来原地修炼了。 茵茵草地上,开着粉的白的纤细小花,像漫天星子洒落大地,草原尽头忽然拔地而起数不清的高大树木,一块小巧的石碑半埋在土壤里,露出一个朱红的“禁”字。 雪白野兔拱着疏松的土层,却在张嘴想用界碑磨牙的时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飞出去,砸在沉霜拂脚边。 她脚步一顿,没有踩在野兔身上,而是迈了过去,身影消失在一片碧色之中。 第48章 延寿草处遇青羊 进入禁区没多久,沉霜拂就撞上了一群正在喝水的犀牛怪。 下一瞬,无数水球铺天盖地砸来。 逃跑期间,沉霜拂还在想,这犀牛的角上生光,瞬息就能发出水球,如果能带两只犀牛角回去,肯定是炼制法宝的好材料。 她嘀咕念道:“九山八海之中,妖兽喜好独居,犀牛怪也不是群居生物,怎么这几只犀牛精怪就舍不得分开呢?” 轰! 又一个水球砸在沉霜拂身侧,她回眸扫了一眼身后犀牛精怪,皮色灰白,厚而光滑,实际上十分敏感,在急啸的风中轻轻颤动。 沉霜拂估摸着以自己如今的力量,打穿一只白角吻犀的防御应该不成问题,但……双拳难敌六只犀牛怪啊,她还是跑吧! 提气轻身,沉霜拂的速度骤然加快,将几只白角吻犀甩开。 一场角逐下来,她呼吸微喘,脸颊发热,用手扇了扇风,回头看去,轻笑一声,“可算甩掉了。” 盲目的跑着,沉霜拂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哪个位置,她横坐在一株白叶树的枝干上,目光旋转,忽然急匆匆掷出了青光刺。 青色水晶般的法器,折射幽光,斜插进土壤里,阻止了低头的天倪青羊。 沉霜拂跳下树枝,心跳如鼓地看着黑色岩石旁边,一株尚是鹅黄浅色的三叶菱状圆形小草,屏住了呼吸。 是延寿草! 她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无意之间看见了一株幼年延寿草,差点就被这神秘青羊给吃掉了,真是惊险。 沉霜拂和天倪青羊互相瞪眼,诡异地僵持着。 她缓慢弯腰,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堆灵植,轻柔地招了招,想把青羊勾引过来。 毕竟它离延寿草就隔了一柄青光刺那么远,沉霜拂除非会瞬移,否则根本快不过青羊低头的速度! 恐怕她才往外挪一步,青羊兽就已经把延寿草吃进腹中了。 想了想,沉霜拂学着人间绵羊的叫声,轻轻“咩”了一声,然后她就从天倪青羊琉璃般清澈的眼睛里看见了嘲笑。 “……”为了延寿草,她忍。 沉霜拂几乎快咬烂后牙槽,她轻轻调整了一下气机,压着嗓音,柔情似水地说道:“你别动那株草,我这里的灵药全都给你,可以吗?” 天倪青羊恶劣地眨了眨眼睛,当真沉霜拂的面,低下头颅……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发誓,她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贱的羊! 嗡。 青光刺被真气引动,刺向天倪青羊的眉心。 沉霜拂身形敏捷如猛虎扑出,侧身翻滚,一手已经握住了延寿草的根茎,这时,土壤里钻出密密麻麻的细藤,很快爬满了她的身躯。 更为惊恐的是,嫩芽纤细,却渗进了她的皮肤里面! 沉霜拂脸上闪过一丝厉色,果然看似越无害的妖兽越危险,这神秘青羊的手段,让她受教了。 浑身真气喷薄而出,沉霜拂震碎绿藤,五指成爪,深深插入土壤里,将延寿草往外一扯,半空中青羊扑飞而过,踩在她的手腕上,低头咬住了延寿草,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嘲讽,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开,只留给沉霜拂一抹青色如云团的影子。 她愤恨起身,捡起青光刺追上去。 天倪青羊似玩心大起,一会儿以羚羊挂角的姿势,晃动四足,等着沉霜拂来捉它,一会儿又在林间召唤出无数纤细的碧绿丝绦,如死蛇挂树,阻挡沉霜拂的步伐。 她脸上神色越来越冷,脚步放慢,青羊兽果然停下来,站在水桶粗的枝干上等她,沉霜拂掀了掀眼帘,体内气机汇聚一臂,抬手掷出青光刺如一根破空羽箭,电闪而至,击中天倪青羊的腹部! 青羊惨叫一声,腹部血流不止,怨毒的目光宛如利箭,直直射向沉霜拂,它身边绿藤灵活如人的手臂,拔出青光刺后,反掷回来,身影钻入密林深处,无迹可寻。 沉霜拂停下了步子,没有再追。 她知道那青羊兽不怀好意,想引她深入,可既然延寿草没有了,她还追着青羊兽有何益呢? 就算挖开它的肚子,也找不回来那株延寿草了。 沉霜拂冷静下来,打量四周环境。 但树木繁茂,林间幽暗,根本已辨不清方向了。 沉霜拂手搓着一张照明符,借着光亮数了数辟谷丸的数量。来幽天秘境前,她一共备了十八颗辟谷丸,从离开宗门到踏入幽天秘境的这段时间内,吃掉了五颗,还剩十三。 现在丹瓶内只剩下了六颗,也就是她在秘境内吃了七颗辟谷丸,一颗辟谷丸可以饱腹三日,所以她在秘境内已经待了二十一天,只剩最后九天的时间寻找延寿草了,时间极其紧迫。 因为她不仅要找延寿草,还要提前到秘境内散落的传送阵处。 沉霜拂担心照明符的光芒太亮会引来妖兽,就用薄纱裹了一下符箓,光芒瞬间变暗了不少,却足够她看路了。 起身之际,沉霜拂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她举着照明符照了一下,什么都还没看清,忽然脚下“树藤”动了起来,如蛟蟒翻身。 “该不会是踩到什么蛇蟒之类的妖兽了吧?”沉霜拂只觉头皮一紧,刚想用照明符再照一下的时候,树藤卷住了她的脚踝,巨大的力道将她往回拖去! 沉霜拂手里的丹瓶落下,几颗辟谷丸掉进层层叠叠的枯叶堆里,打着灯笼也难以再找到。 她握紧青光刺,往身上的古怪树藤刺了好几次,才在同一个位置刺破一个小口,绿色的汁液,像血一样喷涌了出来。 沉霜拂目光闪动,思忖道:“这是什么精怪?树汁竟然和血一样浓稠……” 逐渐的,沉霜拂感觉被树汁沾染了的皮肤泛起灼伤感。 “顾不得这么多了,先脱困再说。” 她将青光刺嵌入自己和树藤之间,气机流淌至双臂双掌,力大如牛,抓着树藤缺口,往两边一扯。 手心沾染了树汁,火辣辣的疼,沉霜拂小脸憋红,低喝一声,只听一声清脆的断响,坚韧的树藤被她徒手扯断! 她的身形和青光刺一块摔下去,青光刺似乎撞在了石块上面,闷响了一声,滚向一边。 沉霜拂因为缺氧而有些头晕眼花,她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捡着青光刺爬了起来。 身形却如被人施展了定身术一样,僵在原地,艰难抬头,咽了咽口水。 第49章 遇同门 黄绿色的瘴气如同云霞浓雾,弥漫在天地间,一道庞然大物的恐怖身影在瘴气中游动,忽然现出翡翠碧眼,盯着沉霜拂。 只这一眼,冰冷刺骨,让她如坠冰窟,手脚生凉。 好恐怖的威压和气息! 沉霜拂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身体本能地反应,向边上一滚,摸到了一手黏糊的血液。 被白纱裹着的照明符掉到地上,借着微弱的光芒,她看清躺在地上,了无声息的尸体,眼瞳微缩。 是太苍山的内门弟子! 她虽然不知道这些内门弟子都是什么修为,但可以确定的是,每个人的修为都比她高。 可现在,比她修为高的修士都死在了此地,那她能活下去的概率有几成? 沉霜拂苦笑着扯了扯嘴角,禁区之间可以互通,她已经尽量避免踏足南禁区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古怪树藤拽来了此地,看来有的危险,不是自己想躲就能躲掉的。 瘴气中的黑影,极长且壮,柔若无骨,刚刚那一眼她其实并没有看清,沉霜拂推测,应该是巨蟒一类的妖兽。 巨蟒现在不知道隐匿在瘴气何处,带给人巨大的压力和紧张情绪,沉霜拂趁巨蟒还没有现身的时候,飞速在身上贴了两张趋避符,以免瘴气入体造成呼吸不畅,头疼脑热。 她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太苍山弟子尸体,忽然伸手在他身上上下摸索着,最后在他腰侧压着的地方摸到一只储物袋。 沉霜拂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把能用的都取了出来。 一套雾蓝色的鲛纱法衣,一根青白色的水葫芦簪,两块防御类型的玉符和几张高阶符箓。 沉霜拂披上鲛纱外袍,雾蓝法衣根据她的身形自动变幻大小,贴合无比。水葫芦簪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作用,沉霜拂还是一股脑插在了发髻间,面上忧心忡忡。 “这倒霉师兄连手中的几张高阶符箓都没有用出来就死了,可见瘴气中的蟒妖实力强横,不好对付,也不知道这几张符箓能不能对它造成伤害……” 沉霜拂轻声细语时,恍惚间好像听见了其他人的声音,隔得有点远,似有若无,逐渐清晰。 “我们根本不是这树蟒的对手,干嘛要和它死战,还不如逃了!” “呵呵,说得轻巧,现在整个南禁区都是它的领地了,你以为能逃得出去?” 两人似乎发生了争吵,说话声都极为尖锐。 一道唯唯诺诺,带着哭音的声音响起:“谢师姐还在和树蟒的本体交战,我们不去助战吗?如果谢师姐殒命了,就算我们回去了,又怎么和景术真君交代……” 少女和青年同时一默。 是啊,面对筑基期妖兽,他们就这么狼狈了,而面对一位元婴真君的怒火呢? 伍云芽烦躁地踢了土壤一脚,迁怒道:“都怪你把我们带到了这鬼地方,现在走也走不掉了!” 悔恨如同倒刺,扎进了熊术的每一寸肌肤,他也后悔把禁区的事情告诉了伍云芽和曲飞白,最后还连累了谢陵真。 不过要来救人又不是他的本意。 熊术委屈道:“我早就说了不想回来了,是你们非要我带路进来的,现在见识了树蟒的厉害,又怎么能全怪我……” 伍云芽脸上燥热,红一块白一块的,显然也是想到了进入禁区前,对熊术被妖兽吓破了胆儿的嘲讽之言。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曲飞白也冷静了不少,连忙出声和稀泥:“好了,都各自少说两句吧,现在不是内讧拌嘴的时候。” “听谢师姐的安排,找一找禁区内还活着的同门,大家齐心合力,也许有机会斩杀掉树蟒,别忘了谢师姐还有一把本命飞剑‘庚金’呢。” 熊术点点头,在储物袋里取出一张符箓,曲飞白没留神,伍云芽却眼瞳一缩,急声喝止:“熊术住手!” 轰—— 焰火升空,漫天的火星飞溅,引起大片火光。 沉霜拂身边骤然起火,瞬间就被火焰热浪包围了,她听见有一名少女高声怒骂。 “此地禁区的瘴气遇到火焰雷电就会发生燃烧和爆炸,你是白痴吗?居然还敢放焰火符!没等他们看见焰火信号,恐怕就被火焰吞没烧死了,人蠢能不能就不要这么勤快了,若非我知道你只是个没脑子的蠢货,真要怀疑你是哪个魔统派来的奸细了!” 熊术被骂得狗血淋头,不敢出声,他想补救一下,施展一道唤雨术,又想起伍云芽骂他的话——人蠢别太勤快,于是傻愣在了原地。 沉霜拂眼角跳了跳,心想,这位师兄只长灵根,不生慧根的吗? 当真是有了灵根,傻子也能修仙啊! 砰——砰——砰! 爆炸声此起彼伏,震醒了一名重伤昏迷的飞灵宗弟子,他愕然看着面前的火海,呢喃道:“我记得那树蟒也不会火炎神通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伍云芽收起了怒声,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熊术这白痴行为也不好叫外人知晓。 她掐了唤雨术的法诀,扑灭火焰。 曲飞白扶着那名飞灵宗的弟子卞新杰,喂给他一枚丹药,提出合力斩杀树蟒的提议,卞新杰迟疑片刻,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斩杀树蟒,他们都没法离开。 飞灵宗的弟子人少,只有跟着太苍山的人合作,才有一线生机。 卞新杰见曲飞白忽然盯着一个方向走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曲道友,那也是你们太苍山的同门吗?她年纪这么小就能进幽天秘境了,也是和谢首席一样,修为很高吧?” 曲飞白看的正是沉霜拂。 白衣蓝纱的女童,头戴一根水葫芦玉簪,两截素色发带浸湿了雨水,紧贴着法衣,末梢还有被火焰烧焦了的痕迹,形容狼狈,却气质卓然,挺拔如松。 曲飞白记得,她应该是一名杂役弟子,或许和妙蓊真人有什么关系,因此面对卞新杰的疑问,他喉咙滚动,含糊地应了一声,没说沉霜拂的真实身份。 卞新杰缓了一会儿,去找其他幸存的同门。 曲飞白走向沉霜拂,和声问道:“这位师妹,你怎么也在此地?” 沉霜拂说话只说了半截,她比划道:“我忽然被一根古怪的树藤缠住,等我挣脱束缚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曲飞白叹气道:“那不是树藤,准确来说应该是禁区树蟒的分身。” “树蟒?”沉霜拂惊愕出声,她回想起自己遇到的那古怪树藤,恍然明白过来为何那树藤汁液那么粘稠了,因为那不是树汁,确确实实是血液,是树蟒的血液! “凡树蟒诞生,必为筑基期修为,占据一方为王称霸,师兄,如果我们遇到的真是树蟒,没有同阶修士,当真可以诛杀掉它吗?” 炼气与筑基是一道大槛,沉霜拂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在不借助外物的情况下,越阶击溃筑基期妖兽。 曲飞白意外地看了沉霜拂一眼,有些惊讶,“师妹竟然知道树蟒?” 沉霜拂轻轻点头:“曾在竹书中看过一点关于树蟒的记载。” 曲飞白连忙追问书上内容,沉霜拂一字一顿道:“树蟒非树,实则为蟒,命门七寸,有鳞护之。” 竹书上没有任何关于树蟒的描述,所以沉霜拂一开始没有认出来那是树蟒,直到曲飞白告诉了她禁区妖兽的真身。 “多谢师妹告知树蟒的弱点,我们现在要去中央地区与谢师姐汇合,你……”他看着沉霜拂,顿了一顿,好心道,“师妹修为太浅,就不必跟过来了。” 第50章 听,是庚金剑的悲鸣 沉霜拂听话地留了下来。她环视左右,瘴气很重,能见度很低。 打着离开禁区的念头,沉霜拂往一个方向走了十几步,身后忽然泛起一股凉意,巨蟒的身影从她头顶罩下,将她整个人盖住。 沉霜拂刚想催动一张高阶冰箭符,却意识到不对劲儿之处,她猛地转身,手中青光刺直指虚空,紧绷的唇线缓缓扬起。 “果然,我一开始看见的就不是树蟒本体,而是它的虚影。” 她松了一口气,手臂垂下,还不到半息的功夫,脸上神色惊变,目光直直地看向被自己扒了储物袋的太苍山弟子。 沉霜拂大步流星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检查伤口,随后眼瞳一震,脸上出现惊愕的神色。 “这是……剑伤?” “他不是死在树蟒的攻击之下的?怎么会这样呢?” 沉霜拂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她心里生出一丝隐秘的担忧,用手指比量了一下剑伤的长度,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才缓缓松开。 “还好……” 还好那不是谢陵真的剑。 沉霜拂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生出这样荒诞的念头来。 也许是这批进入幽天秘境的人中,她只对谢陵真抱着剑有印象吧。 浮云峰首席大师姐,景述真君的亲传弟子,这样光辉灿烂的人,她想不注意到都难。 沉霜拂意识到走不出禁区了,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去找其他人散落的法宝。 她捡得越多,活命的概率越大。 沉霜拂扒开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顺便也检测了一下他身上的致命伤,是位于心口处的冰棱刺,这显然也不是树蟒的妖术神通,倒更像是太苍山的术法。 外门弟子可修行基础的《五行诀》,而风、雷、冰三类异种灵术功法,只存在于内门。 此地瘴气遇火则燃,雷法同样不可以使用,那么攻击力最高的,就只剩下风刃和冰棱了。 沉霜拂看着已经化了三分之二的冰棱,心想,为什么曲飞白他们不知道,这些人不是死于树蟒的攻击呢? 还是说在曲飞白他们来禁区之前,这些人就已经死了? 沉霜拂体内热流涌动,手指却一片冰凉,她看着中央地区的方向,目光变得有些迷离恍惚。 身上的趋避符忽然发烫,化为灰烬落下,沉霜拂回神,从刚刚捡来的残破储物袋里取出一枚趋避丹吞下。 她思虑再三,朝着中央地区跑去。 树蟒不死,她也没法走出禁区,那些蛇影,会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她,阻拦她。 冷湿的水雾沾满沉霜拂的脸颊,但恍惚间,她好像感觉到冰冷的水珠里,掺杂了一抹温热。 沉霜拂怔然站在了原地,一抹飞溅的鲜血,擦着她的脸颊在空中化为红色雾气。 刚刚有一滴血,溅在了她的脸上。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其实也就一个眨眼的功夫,沉霜拂咽了咽口水,纤长浓密的睫毛如蝴蝶轻轻颤了一下翅膀。 满地浮尸,法宝碎片七零八落。 她终于看见了树蟒的真身,身躯是由一条条“藤蔓”构成的,从头颅到尾巴,未有间断,翠绿的圆叶连绵覆盖在身躯上,宛若蛇鳞,也确实是树蟒的蛇鳞,看似柔软,实则坚若金石。 月白绣衣的女童,手持一把染血的庚金宝剑,缓缓抬手,指向沉霜拂。 在她的身后,大片青光与树蟒相连,恍若傀儡。 沉霜拂向后退了一步,飞速转身就跑,但她的速度怎么可能快得过谢陵真的剑? 庚金飞剑光芒闪烁,逼至沉霜拂面前,她连忙催动玉符,挡下一击。 谢陵真的身躯被青光托着,飘浮在半空,手指掐诀,庚金飞剑以一化三,朝着沉霜拂袭去! 手中玉符绽放出璀璨白光,被剑刃一剑斩开,沉霜拂侧身避开剑刃金芒,足尖一点,踩着碎玉飞身而起,抬手抓住谢陵真的脚踝,往下一拽! 两人滚地三圈,沉霜拂欺身压在谢陵真身上,拍了拍她的脸,急声道:“谢师姐?” 飞剑逼近一寸,她提高了声音喊道:“谢陵真!” 与此同时,她将谢陵真当做肉盾,挡在身前,那把飞剑急急停在了半空,只差那么一点,就刺破谢陵真的眉心了。 “果然是灵器,居然还懂得护主,谢陵真这剑该不会已经有剑灵了吧?” 她凤眼一瞪,骂声道:“蠢货,你若生了灵智,难道不该转头把剑锋对向那条树蟒吗?” 飞叶万刃,蕴含磅礴杀机袭来,沉霜拂将手里的符玉一把丢出,撑开一个结界,双手抓着谢陵真的手臂摇晃,“谢师姐,谢陵真,你赶紧清醒过来啊,不然我们的小命就都得交待在这里了!” 谢陵真双目失焦,在沉霜拂的指掐下,恢复一点神智,而后痛苦地拍打着脑袋,她伸出手,颤抖不止,双眸仿佛被血染红。 “我……”谢陵真开口说了一个字,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沉霜拂面色大喜,高兴道:“谢师姐,你终于醒了!” 轰—— 结界骤然破灭,树蟒身躯上分出一截“树藤”,竟然绕开了谢陵真,直直刺向沉霜拂的心脏! 她气骂道:“区区妖畜,竟也狗眼看人低,光捡着软柿子捏是吧?” 就地一滚,避开树刺,沉霜拂连忙爬起身,侧目去看谢陵真,她痴痴坐在原地,神情奇怪,泣不成声,庚金剑守在她的身边,如同护卫。 她为何不握剑? 是因为她亲手持剑,杀了太苍山的弟子,有了心魔吗? 沉霜拂来不及多想,树刺逼来,她丢出一张高阶符箓,嘴皮翕动,一口气念完咒语:“庚金作刃,予夺生杀,急急如律令,去!” 噌! 金色光轮作刃,霸气袭去,但在面对树蟒真身时,金刃犹如米粒光点,看得沉霜拂的心陡然一沉。 树蟒的注意力似乎全在谢陵真身上,只分给了沉霜拂一个淡淡的眼神。 它轻飘飘甩尾,却有千钧之势,沉霜拂将青光刺抵在身前,全身灵力注入其中,七彩仙光大绽,她眸色一喜,心忖道,当初在苦海之上遇到的妖藤,实力也逼近筑基期,七彩仙藤的实力恐怕只强不弱。 若非被她用三劫剑削去形体,只留了一点本源之力下来,她兴许可以让七彩仙藤与树蟒互相绞杀! 七彩仙光逐渐变淡,沉霜拂立马取出灵石、灵药,通通喂给它,让它抵御树蟒。 树蟒眼瞳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似乎察觉到了七彩仙藤的不同寻常之处,死死盯着青光刺,想要一口吞下它。 察觉到危险,七彩仙藤本能地爆发出更加强悍的力量,青光刺不断颤动,仿佛要裂开。 沉霜拂深知七彩仙藤不是树蟒的对手,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但能拖延片刻是片刻! 她抽身离去,按着谢陵真的肩膀,“谢师姐,你清醒一点!” 见谢陵真没反应,沉霜拂深呼吸一口气,顾不得什么冒犯不冒犯的了,她沉声道:“谢陵真,你为何不敢握剑?” “你在害怕什么?难道从此以后,你都要弃剑不用,放弃自己的剑道了?” 沉霜拂越说越气:“做剑修哪有你这样的,道心这么脆,你既然不打算握剑了,不如把飞剑给我,我拿去炼器堂融了,做一面盾牌,盾牌无锋,只可抵御伤害,保护他人,不会伤人,岂不是更合适?” 听到沉霜拂要融自己的剑,谢陵真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她捂脸哭泣,狼狈至极,“我的剑杀了同门,我杀了熊术……” 沉霜拂觉得奇怪,为何谢陵真会单独对自己杀了熊术这么在意呢? 她听见自己挺凉薄地问道:“熊术是谁?” 话一出口,沉霜拂就想起来了,是那名和曲飞白在一起的楞头青年,他居然在瘴气里使用焰火符,造成了大片火海。 谢陵真抬手一指,不远处躺着熊术的尸体,“他好不容易从禁区逃出去,是我要他带路回来的,他说他不想再回来这个可怕的地方了,我告诉他,我会护他,不让他死在树蟒的攻击之下,可最后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熊术……” 说到最后,谢陵真已经泣不成声。 浮云峰的首席大师姐,生性孤僻清高,从不与外人往来,在这批进入幽天秘境的弟子中,她从未正眼瞧过任何一人,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唯独记住了熊术,此后,心魔难消。 沉霜拂摇晃着谢陵真,生怕她想不明白,“不对,谢陵真,不是这样的。” “你被树蟒控制了,只是一具傀儡,一柄剑,所有行为皆不是你的本意,这不能怪你。” “有人持剑杀人,难道应该怪剑吗?” 树蟒是持剑的‘人’,谢陵真是无意识的‘剑’。 错的是树蟒,不是谢陵真。 纵然熊术真的死在谢陵真剑下,谢陵真最多也不过是一柄“凶器”而已。 她双手按住谢陵真的头颅,强迫她看着自己面前染血的飞剑,无声张了张唇。 听。 是庚金剑的悲鸣。 第51章 万一禅关砉然破 谢陵真恍惚地抬眼。 她三岁悟道,六岁习剑,从一众飞剑中,一眼选中了主杀伐的庚金灵剑。 说来也奇怪,原本躁动肃杀的飞剑,在她怀中时变得乖顺无比,重剑无锋。 师父的唇角依旧紧绷着,叹息一声后问她,陵真,你确定要选择庚金剑作为你的本命飞剑吗? 小陵真还不懂何为本命飞剑。 景述真君摸着她的头,温声解释,本命飞剑是与剑修共生共长的本命物,一旦你选择了庚金剑,你的生命和大道就与它相连了,你们会是世上最亲密的关系。 她问,比我和师父的关系还要亲密吗? 景述真君笑着点头,小陵真思考了一会儿,脸上扬起淡淡的笑容,握住了那把飞剑。 见谢陵真握剑,沉霜拂大松了一口气,眼角余光中的七彩仙光寂灭,一截碧色蛇尾重重扫来! 她推开谢陵真,向旁边一滚,速度虽快,还是被树蟒的尾巴撞到了后背。 虽然玉符帮她分摊了一些伤害,可令人无法忽视的疼痛感,还是叫沉霜拂疼得额角冒汗,脸色发白,咬紧了嘴唇。 她苦中作乐地想,还好自己是炼体修士,不是身板脆弱的炼气士,否则这一尾巴下来,五脏六腑都能给人震碎。 沉霜拂头顶阴影盖下,只见树蟒抬尾碾来,她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瞳,背部的疼痛让她的速度变缓了一点,来不及在电光石火间就闪开。 就在这时,一道树墙拔地而起,软绵的藤蔓拖着树蟒砸下来的尾巴,给了沉霜拂闪避的时间。 树墙也没有坚持多久,顷刻之间被碾碎。 谢陵真塞给沉霜拂两样法宝,飞速道:“这是佛门的般若莲华伞,可为防御,另一物是臂张寒鸦箭,内有九发。待会儿我可能会顾不上你……” 沉霜拂一笑:“我明白,我会用你给我的这两样宝物尽力活下去的!” 毫不扭捏地接过般若莲华伞和臂张寒鸦箭,沉霜拂压低了声音说,“树蟒的命门在七寸。” 不等谢陵真作出什么反应,沉霜拂就退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研究臂张寒鸦箭的用法了。 臂张寒鸦箭是一个空心的圆柱环,有点像臂钏,套在手臂上后才发生变化,变成弩箭的形状。 瘴气浓厚,她根本就看不清树蟒的真身,更别谈要瞄准树蟒的七寸命门了。 沉霜拂只听到“噌噌噌”的打斗声,庚金剑的光芒如刃,劈出深深的沟壑。 轰隆、轰隆声下,她脚下土层相继坍塌,沉霜拂一跃,跳过张裂的沟壑,射出一支寒鸦箭! 铅灰暗芒速若闪电,隐没在瘴气之中。沉霜拂竖耳倾听,脸上闪过一抹可惜。 没射中。 嗡! 寒鸦箭反射回来! 沉霜拂眸中一抹银光放大,她连忙撑开般若莲华伞,顿时,地涌金莲,佛光普照,挡下这一击。 正和树蟒交战的谢陵真瞧见这一幕,松了一口气,转回头,眸中多了一丝凛然和冷峻。 “天之风霜,地之金铁,阳金作剑,三秋肃杀!” 三道巨型宝剑虚影,将树蟒困在中央,从三个不同的方向落下。 趁此时,金光明亮灿烂,沉霜拂看见了树蟒的七寸所在,一支寒鸦箭爆射而出! 叮! 这次寒鸦箭射中了,却被树蟒腹下鳞挡住,当场折断。 被人发现了命门的愤怒直冲脑门,树蟒低吼一声,身形如电,朝着沉霜拂袭来! 无数的金莲竞相争放,其中寒鸦箭冷不丁地射出,差一点穿透树蟒的眼睛。 树蟒再无耐心,压尾落下,谢陵真眼呲欲裂,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的神情顿时冷若冰雪,一字一顿道:“你、该、死!” 铺天盖地的白,刺得翻滚后保持着一个“狗啃泥”姿势的沉霜拂眯了眯眼。 她好像出现幻觉了。 天空中九条白色狐尾虚影张扬飞舞,荒谬的是,这些光影皆来自于谢陵真的身后! 她的身形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十六七岁的模样,五官依稀有着现在的影子,相貌却更加美丽动人。 沉霜拂一时有些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谢陵真。 少女青丝飞舞,目光犹如万载不化的寒冰,握住庚金宝剑,一剑斩下! 树蟒急慌慌地逃窜,但,太晚了! 庚金一剑,光寒千里,沉霜拂下意识抬起手背挡在眼前,避免被光芒刺伤。 直至金光隐去,她才怔愣无言地抬起了头。 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 谢陵真变回原本的模样,身后九尾天狐的虚影也消散得干干净净,她的身躯从半空中缓缓飘落,看见了沉霜拂。 “你……你还活着?”谢陵真心底涌起不可言喻的喜悦之情,声音微微颤抖。 沉霜拂笑道:“当然了,我又不傻,在树蟒压来的时候我就躲闪开了。” 说着说着,她脸上出现了颓丧的表情,有气无力道:“不过你借给我的两件法宝损坏了,一时半会儿间,我可能还不起……” 其实沉霜拂很好奇谢陵真刚刚的变化,那狐尾虚影是什么?她是妖吗? 景述真君知不知道这件事? 沉霜拂觉得自己很倒霉,她窥破了别人的秘密。 谢陵真认真道:“法宝不用还,你活着就好。” 说完,她怔了怔,看向沉霜拂,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神情黯然恍惚,有些不堪。 沉霜拂心思慧敏,一下子猜中谢陵真的心事,连忙道:“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的。” 怕谢陵真不放心,又补充道:“那两样法宝,就当你给我的封口费了,怎么样?” 谢陵真欲言又止,迟疑地开口:“你不怕我吗?我可能是妖……” 沉霜拂洒脱地说道:“这有什么的?” 她凑到谢陵真身边,绕着她仔仔细细,打量般地转了两圈,谢陵真也不恼,配合地站着,一动未动。 沉霜拂退开三步远,笑嘻嘻道:“白狐狸很漂亮的,谁会害怕呢?如果你愿意变回原形,我都想上手摸一摸呢!” 谢陵真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她握紧了剑柄,咬牙切齿道:“我不会变。” 她根本就不知道那狐尾虚影是什么。 这样的变化以前从未出现过。 如果她真的是妖,师父他知道吗? 谢陵真有些忐忑,但看着沉霜拂脸上的笑容,这种不安淡去很多。 想了想,她伸出一只洁白的手,认真道:“浮云峰,谢陵真。” 这是谢陵真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和别人介绍自己,她的手心竟然出了丝丝汗水。 对面的女童,脸上还沾着泥土,神色明亮,轻轻回握住谢陵真的手,也认真地说道:“我叫沉霜拂。” 边月随弓影,胡霜拂剑花。 谢陵真轻弯唇角,她喜欢这个名字。 “谢师姐,禁区之中只剩下你我二人还活着了吗?” 沉霜拂的问声,让谢陵真回神,她摇了摇头,轻声说,“应该还有人活着,只是晕了过去。” “那他们都知道谢师姐……”顿了顿,沉霜拂把话说完,“他们知道师姐被树蟒所控伤人的事情吗?” 她杀李仲江都是偷摸着干的,尸骨还让地厌吃了,是真的尸骨无存,查无可查,可谢陵真杀了这么多同门,即使她是被妖物控制了,情有可原,但也改变不了他们死在谢陵真剑下的事实。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飞灵宗的人。 提起这事,谢陵真的神情一暗,她现在格外相信沉霜拂,所以毫无保留地开口:“除了你,没有人知道我被树蟒控制伤人……” 沉霜拂话都没听完,立马握住她的手,“谢陵真,你别犯傻,这件事情就我们两个人知道就好了。” “哦,景述真君除外。”她又默默地补充一句。 第52章 阿拂也行 沉霜拂没想过,秘境中发生的事情景述真君会不过问。 以他对谢陵真的看重,这件事瞒不过他,况且谢陵真应该也有很多疑问想要问景述真君。 最后事情怎么盖棺定论,还是要景述真君说了才算。 谢陵真明白沉霜拂的好意,点了点头,接着刚才未讲完的话说道:“在我来禁区之前,已经有弟子被树蟒控制伤了人,我想抽剑斩断他和树蟒的联系时,这才不小心被控制了。” “除了昏死过去的同门,其他人……”谢陵真咬唇道,“其他人都被我杀了。” 沉霜拂刚想开口劝慰她两句,遥远处几根光柱拔地而起,是传送阵开启了。 天水蓝色的光柱,美丽璀璨,昭示着离开秘境的出路。 她懊恼地想,一个月的时间怎么过去得这么快呢,她还有延寿草没有找到。 谢陵真收回视线,轻声说:“传送阵的光柱,会亮起七天,指引秘境中的弟子找到回去的路,就算离得再远,七日的时间也足够走到传送阵所在地了。” “沉师妹,我想为他们敛尸后再离开。” 沉霜拂只能跟着谢陵真一块,替大家收敛尸骸。 一共十六具尸骸,真正死在谢陵真剑下的,只有五具。 看着重伤昏死的三人,谢陵真将庚金剑变得巨大,对沉霜拂说,“劳烦师妹帮我一把,把他们拖到庚金剑上来。” 几乎耗尽灵力的谢陵真,脸色有些发白。 单论力气,她是远远不如沉霜拂的。 只是…… 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谢师姐,你确定这样能行吗?” 谢陵真虽然天资出众,但到底还没有筑基,御剑术的修炼也还没有到登门入室的地步,以剑载人变数太大,若是再从空中摔下来的话,恐怕原本就重伤的三人就要不治而亡了。 看了一眼光柱的位置,谢陵真说:“最近的传送阵也离我们太远,来不及往返两三次,只能如此了。” 她思忖着道:“庚金剑虽然还没有孕育出剑灵,但它是有灵性的,与我心念契合,比普通的剑驾驭起来要简单一点,我不把飞剑驭得太高,只离地面三丈,想来可行。” 谢陵真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沉霜拂还能说什么? 她转身弯下腰,双手从一名黄色道袍的弟子背后穿过,谢陵真刚想帮忙,发现沉霜拂已经将人举了起来,高过头顶,轻轻放在剑上。 见谢陵真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沉霜拂粲然一笑,有些骄傲地说道:“一头野猪我都能徒手举起来,又何况这点重量呢?” 她这些年在太苍山修行,也不是吃干饭的。 不用谢陵真帮忙,她就将三人全部放到了飞剑上,沉霜拂背对着谢陵真,咧了咧嘴角。 靠,她忘了背上的伤了。 沉霜拂隐隐感觉,背部有温热的血渗了出来。 她咬着牙关,没发出半点声,转过头,神情无恙,甚至还能牵起一抹笑容,“谢师姐,传送阵的光芒变暗了,我们快点离开禁区吧!” 谢陵真说:“你我年纪相仿,你唤我的名字就行。” 沉霜拂点头道:“好的陵真,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谢陵真抿了抿唇,嗓音极轻,试探般地喊了一句:“阿拂?” 沉霜拂一怔,而后笑声说道:“阿拂也行。” 飞剑在前,两人在后。 传送阵的光柱散发着皎皎清辉,即使隔着厚重的瘴气,光芒也不可磨灭。 终于走出禁区,谢陵真的肚子“咕噜”叫唤了一声,她神色尴尬,小声解释:“辟谷丹弄丢了。” 辟谷丹和辟谷丸一字之差,效果却差得很远,前者是丹药,一粒可抵三颗辟谷丸,只有炼药师可以炼制。 后者是将药材碾碎后,手动制成小丸状,普通修士只要知道方法,手上有材料,也可以自己制作。 像谢陵真这样的真君亲传,平日里自然用的都是丹药,辟谷丸这样的东西,她或许连见都没有见过。 沉霜拂捡了一堆“破烂”回来,她神识探入储物袋中翻找了一遍,露出同样尴尬的笑容,“我这里也没有辟谷丹丸。” “没关系,我能忍一忍。”谢陵真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饥饿之苦,她默默忍耐,不去想这件事。 忽然,沉霜拂眼睛亮了亮,扭头道:“你等我一下。” 谢陵真张口,想问她要去做什么,沉霜拂已经在一块黑黢黢的石头前蹲下,拔了两株草过来,献宝般地递给她一株。 只见这草宛如青碧色的韭菜,开着几朵青花,煞是好看。 谢陵真迟疑问道:“这能吃吗?” 沉霜拂已经摘下其中嫩茎,放入口中,一股清香溢开,让她的眼眸更明亮了三分,脆生生说道:“当然能吃了,这是野生祝余草!” 谢陵真学着她的样子,将长条的韭状碧草对折几下,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唇齿间一股清香,味道倒也还不错。 看着谢陵真逐渐舒展开的眉眼,沉霜拂笑了笑,调侃般地说道:“谢陵真,你该不会以为我让你吃野草充饥吧?” 谢陵真眉眼一动,察觉到饥饿感消失,十分惊讶,她侧目看向沉霜拂,只见她唇瓣张合,清凌凌道:“古籍中有言,有草如韭,开着青花,名曰祝余,食之不饥。” 她轻声笑道:“谢陵真,祝余草就是炼制辟谷丹丸的主材。” 沉霜拂回味祝余草的味道,眉毛一拧,不解地嘟囔着,“祝余草清甜,味道尚可,为何被制成辟谷丸后,味道就变得难吃了呢?” 谢陵真思考道:“也许是丹方的问题吧。” 毕竟每个炼药师炼制的辟谷丹味道都说不上好,应该不会是炼丹手法的问题。 沉霜拂也只是发发牢骚,没想着探究其中的原因。高阶修士都辟谷,餐风饮露,吸食云霞紫气,再者就是食用一些珍稀的灵兽肉类,龙肝凤胆。 所以辟谷丹丸味道如何,并不重要。 只有低阶修士才需要的东西,谁又会耗费心力去改良丹方呢? 沉霜拂基本上也是不吃辟谷丸的,她修行武道,需要诸多外物来强筋健骨,灵兽肉算是最好的滋补之一。 所以她一般都是花费灵石,在坊市中购买灵气丰富的灵兽肉,加入一些草药做滋补的药膳,既能满足修行需要,又可以改善一下清淡的伙食,满足口腹之欲。 至于传说中的龙肝凤胆,沉霜拂也只能抱着食谱,在脑海中幻想一下了。 反正像斩龙足,嚼龙肉的壮举,离她还很遥远。 吃下一株祝余草后,两人腹中饥饿感消失,正欲朝着传送阵的方向而去,两道银白色的身影,如同白鱼,直挺挺摔在了她们跟前。 张玉棠拍了拍破烂衣袍起身,师弟曹霖摸着脑袋,神情颇为不自在,嗫声打招呼:“谢首席。” 谢陵真看着两人被甩出来的方向,眉头微蹙,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淡淡问道:“你们去了东禁区?” 曹霖有种被抓包了的窘迫感,声音低如蚊蝇,“是、是啊……我和师兄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里面去了。” 张玉棠简直没脸听他这蹩脚的借口,谁知谢陵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过问他们去禁区做什么。 张玉棠看着谢陵真身后的飞剑,眸光微闪,状若无意地问道,“谢首席也是从禁区出来的吗?先前我和师弟远在东边,也察觉到了南禁区的一些震动和不同寻常之处,想过去查看一番来着,只可惜传送阵开启,时间不够了。” 第53章 离开秘境 谢陵真淡淡地“嗯”了一声,一副不愿多说的意思。 见状,张玉棠只好压下满腹疑问。 最后一日,几人抵达了传送阵台。 皎洁的清辉笼罩在沉霜拂身上,清凉如水,她再一睁眼,人已经回到了极光绚烂的岛屿上。 湿漉漉的海风带着一股咸腥的味道,穿过传送台,吹起人碎发飞扬,衣衫猎猎。 她眼前晃过一抹鹅黄嫩柳般的身影,妙蓊真人扶着谢陵真的手臂,语气关切:“怎么弄得这般狼狈?是秘境中发生什么事了吗?” 妙蓊真人的目光,落在庚金灵剑上面,“他们这是……?” “罢了,你先随我来。”还有翩然宗和飞灵宗的人在,这里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 赵妙蓊心里有些不安,她总觉得谢陵真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对。 谢陵真看了沉霜拂一眼,这才跟着妙蓊真人离开。 赵玉棠和曹霖师兄弟二人走向老道士袭明子。 袭明子热泪盈眶,连说了好几遍,“你们安全回来就好。” 张玉棠目光深邃,看着赵妙蓊和谢陵真离开的方向,又轻飘飘瞥了沉霜拂一眼,收回视线,淡声道:“让师叔担虑了,我与曹师弟此行还算顺利。” 袭明子婆婆妈妈念叨:“传送阵开启了足足七日,一直少见有人出来,直到最后时刻你和曹霖的身影都没出现,老道能不担心吗?” “要是你和曹霖折在了里面……”说到这儿,袭明子忽然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样止声。 他目光忡忡地看着太苍道宗的渡船。太苍山出来的人,只有那么几个,剩下的人岂不是都折在了里面? 袭明子忽然叹气,带着弟子朝段干秋走去。 “段干道友,我翩然宗的弟子都已经离开秘境,便不打扰了,告辞。” 本来应该向妙蓊真人告辞的,但瞧眼下这个情况,妙蓊真人多半没空见他,袭明子只好让段干秋代为转达此事。 段干秋示意其他人将三名重伤昏死的弟子抬到渡船上去,拱手回礼道:“一路顺风。” 飞灵宗的老妇人与一名少女轻步走来,脸上愁云惨淡,麻苎老妪忧心问道:“段干道友,为何我飞灵宗的弟子,除了碧玉,皆不见人呢?” 其实麻苎心中已经有了揣测,但她不敢相信这个结果。 太苍山的小幽天秘境,每隔几年就会开放一次,以前从来没有过这么严重的折损。 翩然宗去了六人,都悉数回来了,没道理飞灵宗就回来碧玉一个人啊。 段干秋见了太苍山的伤亡,此刻心情也不太美妙,他嗓音沉哑地开口:“麻苎道友,秘境中是什么情况,除了去了秘境的人,我也不清楚。” “现在这个时间还没有出秘境的,多半是已经……” 段干秋话音未完,传送阵台跌出一个踉踉跄跄,披头散发的身影。 碧玉摇晃了一下麻苎的手臂,欣喜万分:“麻苎师叔,是辛师兄!” 她上前扶起辛平彦,关心问道:“师兄,你还好吧?” 辛平彦嘴皮干裂,脸色灰白,摇了摇头。 麻苎取出一颗碧色丹丸给他服下,片刻后,辛平彦冷静了许多,眼里惊色稍淡。 “平彦,其他弟子呢?是还在秘境中,没有赶到传送阵处吗?”麻苎原本已经死心,但在见到辛平彦时,又生出几分希望来。 他嗓音低哑地说道:“师叔,没有其他人了。” 麻苎愕然睁大了眼睛,只听辛平彦颓丧地继续说着,“我们遇到了树蟒,除了我和一个太苍山的弟子逃出了禁区,其他人都留在了那里。” 辛平彦现在回想起自己见到的庞然大物的影子,现在都还感到后怕,脊背发凉,手脚瘫软。 那可是筑基期的妖兽啊…… 他们怎么可能还有生还的希望? 辛平彦趁树蟒禁区还没有彻底封闭前,逃了出去,他有点杯弓蛇影了,就算在外围区域也不敢随便走动,就藏身在了一个山洞里面,只等秘境传送阵开启。 麻苎怔愣无言,嘴皮翕动,不知道说什么。 碧玉更是眼瞳震动,纤纤素手捂住了嘴,很想说,‘辛师兄,进秘境前,太苍山的前辈就提醒过不要去禁区,你们怎么半点不听劝呢’,但是看在辛平彦这般失魂落魄,惊犹未定的模样,嘴里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段干秋闻言,眉梢动了动,已经猜到那些没有离开秘境的太苍山弟子,估计也是去了禁区。 贪心不足,而葬送了自己性命,又能怪得了谁呢? 段干秋心中叹息一声,轻轻摇了摇头,余光瞥见沉霜拂,喟叹道:“你是个听话本分的,没有踏足禁区,此行能活着回来也是幸事一件。” “走吧,该返回宗门了。” 沉霜拂跟在段干秋身后,眨巴了两下眼睛,没有出声。 福禄渡船上。 生有一双黛眉的女子,侧目扫来,面上颇为惊讶,似乎没想到那么多内门弟子都折损在了秘境里面,而她一个修为浅薄的小杂役却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沉霜拂记得这名女子,她叫柳茵,耳朵上两只细长的绿珠耳坠消失不见了,耳垂光洁,有一小孔。 柳茵身上有淡淡的药香飘出,她停下缠绕手心白纱的动作,抬眸望来,“喂,你在秘境中可有见到过李师兄?” 沉霜拂摇摇头,柳茵却不放过她,还要纠缠着问话,这时,段干秋出现了,神色颇为古怪地看着沉霜拂。 “妙蓊真人要见你。” 柳茵瞪眼,看着沉霜拂,清秀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她一个杂役,妙蓊真人怎么会亲自召见她呢? 但段干秋不可能传假话。 沉霜拂面无怯色,大大方方朝段干秋行了一个拱手礼后,朝着渡船二层的雅间走去。 房门打开,谢陵真请她进来。 妙蓊真人一袭鹅黄嫩绿色长裙,坐在窗边,悠悠转过脸来,笑意盈盈,毫无金丹真人的架子。 “见过妙蓊真人。”沉霜拂神情恭敬却不卑微。 “秘境中的事情,陵真已与我透露了一二,我只是想见一见你,没有别的意思,不必紧张,坐吧。” 谢陵真拉着沉霜拂在自己身边坐下。 瞧见她的小动作,妙蓊真人只是轻轻笑了笑,未出一语,心想,景述真君交代的任务,似乎也不是不能完成了。 谢陵真斟了一杯灵茶,递给沉霜拂,轻声说:“这是妙蓊师姐珍藏的玄心玉露茶,有宁神养魂、恢复伤势之效,阿拂,你可以多喝几杯。” 沉霜拂喝完一杯,谢陵真的第二杯就递了过来,连饮三四杯后,她才连忙摆摆手道:“可以了。” 再喝下去,她感觉自己丹田内的灵气膨胀,有种胀气之感了。 在秘境中遭遇惊险的各种负面情绪,皆被玄心玉露茶抚平,沉霜拂现在心绪平和,连背后的伤势痛感也消失不见。 她盯着茶汤,心中暗忖,金丹真人的东西真好啊。 这么一杯茶汤入腹,估计几十块灵石就没了。 给了她们一点时间叙旧,赵妙蓊才缓缓开口说道:“此行去幽天秘境折损太大,又遇见了树蟒……” 说到这儿的时候,赵妙蓊不由看向谢陵真,语气和缓,“陵真,虽然我不知晓你是如何斩杀树蟒的,你有秘密,师姐不多问,但这件事我肯定是要提前传信回宗门的。” 谢陵真点头:“我明白。” 赵妙蓊又看向沉霜拂,“谢陵真是景述真君最看重的弟子,你知晓此事吧?” 沉霜拂隐约知道赵妙蓊为何会同自己说这句话,轻轻点了点头。 第54章 景述真君 赵妙蓊便道:“消息传回宗门,景述真君必然会知晓,我叫你来,就是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景述真君可能会见你。” 她打量着沉霜拂的神色,未有太大触动与变化,是个沉静的性子,不卑不亢,青松傲骨,难怪陵真看得上她,愿意与她交好。 赵妙蓊一笑,把空间留给了她们二人。 她起身出门,去到渡船甲板上,手心一团青光化作燕鸟,朝着太苍山的方向飞去。 此为信道手段,称之为“青鸟传书”,与剑修惯用的“飞剑传书”是一类的法术神通。 雅间内。 谢陵真抬眸,轻声道:“阿拂,师父他那里我会去说,你不必忧心,无论他问你什么,你都推到我身上来就是。” 要见一位元婴真君,说不紧张是假的,沉霜拂其实也没有表面的这般淡定。 她阴暗的想,如果是自己被人撞破了秘密,肯定是希望对方永远开不了口才好。 但现在她是那个撞破别人秘密的人…… 谢陵真年纪小,心性尚不坚定,说白了就是天真,会轻信他人,也会为了自己的无心之失伤了同门而自责,可景述真君这样活了不知道几百年的老狐狸,真的会因为恻隐之心,对她心慈手软吗? 沉霜拂不敢去赌人心。 她微微仰脸,看着对面姿容秀逸的女童,恬然一笑,“谢陵真,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紧张啊。” 谢陵真别过脸,不自在地道:“没有。” 她像是说给自己听,嗓音轻软,“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沉霜拂看着她捏紧了衣角,有些紧绷的手指,没有拆穿她,坐直了身子,望向窗外。 海波粼粼,点缀着碎金,偶有几只白雁大鸟飞过,宁静而祥和。 这样无风无浪的大海,真的很漂亮。 沉霜拂眉眼笑意真切了几分,她凑到谢陵真面前,小声说:“谢陵真,你能不能变狐狸让我摸一摸啊~” 谢陵真脸颊红热,咬牙低声:“我说了我不会变了!” 就算她的真身真是一只白狐狸,她也不可能变回原形,让人上手揉捏的! 更何况,还没见到师父,关于她是不是妖族的事情,还没有定论呢! 谢陵真不相信自己会是妖,她从来没有发现过身上的特别之处。 如果她是妖族,师父怎么会收她为徒,又把她带回太苍山呢? 沉霜拂像是有些失望,随后眼珠一转,又想到了什么,凤眼清亮,谢陵真被她看得眼角一跳。 “陵真师姐,那你会变化之术吗?” 谢陵真硬着头皮道:“你是说的太苍七十二灵术之一的假形术吧?” 所谓假形术,也就是变幻外形的术法,外门的小藏经阁中有记录这种灵术,需要高额贡献点才能拓印。 除了假形术,还有两种低阶法术与其相似,分别为指化术与吹化术。前者是自身变化的术法,要难一些,后两者皆是外物变幻形体的术法。 谢陵真道:“七十二灵术我虽然都有拓印,但你知道,我是剑修,所以更多的精力是耗费在御剑术上面的。因此,假形术我学得不精,尚不能变幻形体。” 而且,就算她会假形术,也要打定了主意说自己不会。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沉霜拂打的什么主意。 谁知沉霜拂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立马问了一个新的问题,“陵真师姐,摄剑术和御剑术又有什么区别呢?同列于七十二灵术之中,会不会重复了?” 谢陵真有些意外她问的这个问题,还是耐心解释道:“使剑有三类。以臂力挥剑最次,是下下乘之道;以气摄剑,也就是你所说的摄剑术了,为下乘;御剑术是以意念控制飞剑的手段,若非本命飞剑,便唯有筑基修士才能初步掌握,是为中乘。” “那上乘剑术呢?” “上乘剑术便是道了,凝聚剑元,孕育剑灵,剑心初显,直至通明澄澈,这也是每一个剑修所追求的东西。” 剑客追求的是术,剑修追求的是道。 沉霜拂眯眼而笑,真心实意地说道:“谢陵真,你懂得真多。” “日后谁能与你做同修道友真是有福了。” 谢陵真微怔,她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面对沉霜拂的夸赞,她若有所思,而后谦逊道:“独学易寡,前人将法财侣地四要素归结在一起,并非没有道理,与你相处,我亦收获良多。” 沉霜拂笑得更开心了,和谢陵真打好关系,景述真君总要看在自己宝贝徒弟的份上,不说爱屋及乌,起码放她一马吧? 而且她发现,谢陵真看似冷漠孤僻,实际上很好说话。基本上她问的问题,谢陵真都会认真回答,不像谯师叔,总是叫她滚。 想到此处,沉霜拂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 虽然谯师叔脾气不好,还总爱骂人,又酗酒,但没有为她找到延寿草,自己依旧会有些愧疚感。 沉霜拂将窗子推得更开一点,任由冷风吹着脑袋,傻里傻气地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受虐倾向,为什么还挺习惯谯婉音骂她呢? “看来我真是脑袋有点问题。” 她低声说,声音湮没在呼啸的风中,谢陵真没听太清,又问了一遍,“阿拂,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呀,我在骂自己傻逼呢。” 谢陵真:“……” 好在她也习惯沉霜拂时不时的“粗鄙”言语了,按照她的话来说,武夫都是这样的,不需要太有素质。 一旦太有素质了,气势就落了下乘,这是大忌。 沉霜拂还笑得像只狐狸似的问谢陵真,知不知道练拳最首先的是什么,然后她就在谢陵真茫然的目光中,吐出一句“练拳先练嘴”的“至圣名言”。 谢陵真不理解修行武道的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但表示尊重,就像很多人也不理解他们剑修的头为什么这么铁一样。 况且双方交锋,气势确实很重要。 所谓输人不输阵,大抵如此。 在渡船上渡过了五六日的光景,一名蓝衣云绣纹的男子,悄然登船,只给赵妙蓊留下一张字条,用茶盏压着,便带走了谢陵真和沉霜拂两人。 太苍山,浮云峰。 山上布置了四时大阵,依旧是春来有花,冬至飞白,而此刻正值深秋,山霭苍苍,清冷雅致。 古朴素丽的建筑群错落有致地分布着,白石砖块上覆盖了一层秋霜。 沉霜拂跟在景述真君身后,上了大殿前的石阶,男子微微转身,对着谢陵真道:“我与霜拂小友有几句话想说,陵真,就在殿外等候吧。” 谢陵真执拗问道:“师父,既然是讲我的事情,为何我不能听?” 景述真君难得见她这个样子,倒仿佛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了,不由失笑道:“放心,我不会对你这好友做什么。” “几句话的功夫,陵真还不信任为师吗?” 谢陵真被戳穿了心思,面颊一热,镇定道:“那弟子就在殿外等候。” 景述真君看起来十分随和,只是笑了笑,就随她去了。 沉霜拂得了景述真君的保证,那点忐忑和不安的情绪逐渐消失。 她想,堂堂元婴真君,应该不会出尔反尔,欺负她一个晚辈吧?刚刚那些话,不仅是对谢陵真说的,也像是给她喂的定心丸。 沉霜拂心神定了定,走进大殿,沉重的大门轰然关上,殿内莲花烛次第亮起,光影摇曳,隐秘庄严。 她屈膝正要下跪,面前蓝色衣袍上的银白绣线光泽晃动,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臂弯。 景述真君嗓音温和,戏谑说道:“又不是什么隆重场合,哪里用得上跪拜大礼?” 第55章 大梦一场空 一方黄玉蒲团轻飘飘落地。 沉霜拂跪坐在蒲团上,脊背挺直,如松如柏。 景述真君与她相对而坐,相貌平平,却气度不凡,毫无违和,带着一种风云不动的淡然。 沉霜拂微微垂着眼睑,听见景述真君声音微低,开门见山地说:“你见到陵真诛杀树蟒了。” 明明应该是问话,景述真君用的却是平淡的陈述句。 因为他知道,秘境之中有能力斩杀树蟒的,只有谢陵真一人。 沉霜拂说:“是。” “我见到谢陵真斩杀了树蟒。” 还看见了她身后的狐尾虚影,足足九条,美丽而震撼,张扬跋扈。当然,后面这句话沉霜拂没有说,也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 景述真君不想让她知道的,她就装作不知道。 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景述真君淡淡一笑,说道:“陵真并非妖族。” 沉霜拂抬眼,眸子里有些讶异和怔然,她都做好谢陵真是白狐狸的心理准备了,但景述真君明确地告诉她,谢陵真不是妖族? 迟疑片刻,她小声问:“那她是半妖吗?” 问这话的时候,沉霜拂心都在跳,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大胆的。 可景述真君让自己进殿,明显就是要和她摊牌的,应该不会计较她的冒失之言吧? 头顶传来景述真君疏朗的笑声,沉霜拂抬起头,只见面容寻常的男子,笑意充盈满了眼眸,依旧温声道:“亦非半妖。” “那是一滴九尾天狐的精血,孕养在陵真体内,冲破封印而显形罢了。陵真确确实实如你一样,是纯粹的人族。” 知道谢陵真不是妖族后,沉霜拂心中一轻,往殿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是妖族,谢陵真应该会开心了吧? 虽然她老在渡船上逗谢陵真,但沉霜拂知道,以谢陵真高傲的性子,内心肯定是难以接受自己是妖的。 正胡思乱想着,沉霜拂又听见景述真君问:“你可知何为精血?” 她茫然地摇摇头。 只听景述真君慢条斯理道:“精能生血,血能化精,二者同源,合称‘精血’,也是修士生命与修为的浓缩,关乎血脉传承,寿元性命。” “女子论七,二七十四岁天癸至,七七四十九岁天癸绝,为了减少气血损耗,加速内丹修炼的进程,那些一心向道的年轻女冠便会早早斩赤龙,断绝孕育子嗣的机会。” 景述真君顿了顿,继续说道:“霜拂小友少而慧敏,颖悟通达,应当知道,即使修真界的女修没有斩赤龙,待到天癸自然断绝,也不会再孕育出子嗣,可修真界中,依旧有修士后代降生对吗?” 沉霜拂大概已经知晓原因了,却还是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认真倾听。 景述真君道:“这便和我先前提到的精血有关了,除了遵循自然之道的阴阳交合,修士还有一法可以孕育血脉后代,也就是精血相融。” 但修士的精血何其重要? 谁会愿意拿出自己的精血来冒险? 修为越高深的修士,精血越是霸道,越难与他人精血相融,这也是为什么修真界中会有‘修为越高深,越难孕育子嗣’的说法了。 沉霜拂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因此,她很能理解为什么大多数修士都不愿意孕育后代。 讲到这里,景述真君目光有些复杂,像是陷入了回忆,沉霜拂就静静地坐着,没有出声打扰,良久,景述真君才再次开口。 “陵真体内的天狐精血,是我欠下的人情,我答应过一人,会替她再寻一滴天狐精血,延续天狐一族的血脉。”景述真君看着她,态度温和无比,“所以,霜拂小友,你不必担忧,更无需多想,谢陵真依旧是谢陵真。” 沉霜拂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懂景述真君最后一句话的深意,或者说,她不想去深挖这其中的弦外之音。 她承认,在渡船上和谢陵真相处时,她掺杂了一点小算计在里面,但她从未想过要攀附谢陵真什么,可现在,景述真君的意思是,要她继续和谢陵真做好朋友吗? 也是,如果不是看在谢陵真的面子上,堂堂元婴真君怎么会同自己解释这么多。 沉霜拂面前忽然闪现莹莹的光辉,她一抬头,发现身前飘浮着五块玉简。 “你救了陵真,又替她保守秘密,这是我予你的报酬。霜拂小友可以从中选择一部合适的功法。” 沉霜拂不敢贪心,她如实道:“秘境中谢师姐也救过我,她还赠了我般若莲华伞与臂张寒鸦箭……” 景述真君微微笑了笑,打断她:“那是陵真赠你的,这是我这个做师父的心意,二者并不等同,霜拂小友可以先看看这五块玉简,若是不满意,也可向我提出其他的要求。” “你先不用急着拒绝,我赠你功法,也并非全无私心,作为回报,我会抹除你在秘境中的记忆。” 沉霜拂听到这个条件,反而轻松很多,只是有些迟疑,“记忆也可以抹去吗?” 那她会不会将答应兽王的事情也一并忘掉呢? 事关道心,沉霜拂变得犹豫不决起来,可景述真君看似与她商量,但真的给了她选择的余地吗? 他要为谢陵真扫除隐患,沉霜拂能理解,从某个方面来说,景述真君真的是一位极好的师父。 闭了闭眼,沉霜拂在心里默默念道,就算她遗忘了在秘境中的一切,她将来也一定要想起与兽王的约定。 沉霜拂紧闭着双目,忽觉眉心一凉,景述真君冰凉的指腹下,一抹灵光缓缓钻入她的泥丸宫。 耳畔响起一道春风细雨般柔和的声音:“不必紧张,抹除记忆并非是叫你什么都忘了。” 景述真君的灵力十分柔和,沉霜拂没有感觉到半分不适,反而如沐暖阳,她闭着眼,轻声问:“不是什么都忘了,那应该是什么感觉呢?” “大梦一场空。” 景述真君淡声说道,收回了手指。 沉霜拂睁眼,摸了摸自己的眉心,什么都没有,她再回想秘境中发生的一切时,好像做了一场缥缈的梦,越努力越想不起来。 但她真切的知道,秘境中是发生过什么的,只是自己记不起来了。 “好神奇的法术。” 她低声自言自语,垂头看见胸膛处的玄青绳索时,忽然想起来了自己和兽王的约定,以及麒麟洞中的道心起誓。 看来不是所有的梦都是会被遗忘的。 她只是忘了一些和谢陵真有关的东西。 第56章 择一功法 五块玉简再次被送到沉霜拂面前。 她看也没看,双手交叠放于身前,额头贴着手背,跪伏在地,“真君,霜拂不想要什么功法秘籍,霜拂斗胆想向真君求一颗延寿丹。” 景述真君微愣,还是伸手先将她扶了起来。 他道:“你是为素楝真君求的延寿丹吧?” “素楝真君?”沉霜拂不知道谯婉音的道号。 景述真君口吻柔和,温声说道:“素楝真君是谯师姐的道号。算起来她年岁还比我小,年少成名,风头无两。只是我与那时的谯师姐从未会面过,倒是人生一大憾事。” 沉霜拂以前听说过一点关于景述真君的事迹。 他是近几年才回宗门的,还带回来一个单金灵根的谢陵真,所以即使是在外门,谈论景述真君的人也不会少。 据说景述真君原本也不长这样,是一位云心月性,清风拂柳的神仙人物,在外游历多年,偶得机遇破丹成婴,有了一次重塑容貌的机会,景述真君却抛弃了原本的俊美皮囊,将自己塑造成如今的寻常相貌。 宗门内爱慕景述真君的女修,在见了景述真君如今模样,心灰意冷去闭关的,不下一掌之数。 就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钻研丹道的北宫长老都出来骂了一句“子车心盲,焚琴煮鹤,气煞多人也!” “子车”是景述真君的尘俗姓氏,至于本名,太苍山中倒没有几人知晓。 沉霜拂根据这些传闻,都能想象到景述真君从前是何等惊才风逸的模样,也无怪乎太苍山上的仙子,会失望透顶,从而去闭死关了。 外界言语,于景述真君而言,不过是风过无痕罢了,倒不必计较。相反,浮云峰如今的宁静,是他求之不得的。 沉霜拂眉毛微拧,疑惑问道:“真君如何知晓,我是为谯师叔求的延寿丹?” 她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表露出来过她认识谯师叔。 景述真君毫不遮掩地说道:“在妙蓊传信回宗门后,我便查了你这几年的经历。” “再者,你是荀璋安排进历练队伍里面的,能让他如此上心之人,也唯有谯师姐看重的人了。” 沉霜拂点点头,没有因为被人查了个底朝天而心生不悦之情。 谁让她只是一个小杂役,而对方是元婴真君呢? 景述真君笑了一声,说道:“你倒是看得开。” 沉霜拂跟着笑了笑,明媚自然:“看不开也得看开啊,修真界中靠实力说话嘛。” “如此乐观豁达,也是好事。”景述真君说道。 “不过……”他语调一停,像是有些无奈,“宗门之中确实有延寿丹,一百多年前,太苍山弟子从幽天秘境中带出来不少,只是太苍山的炼丹术实在算不上高超,在炼丹过程中又损耗不少延寿草,最后只开出丹药六炉,合计四十八颗延寿丹。” “每一颗延寿丹都珍贵无比,即便我如今是元婴真君,也未曾分到一颗。”他看向沉霜拂,解释道,“这些丹药只会分与每一任的宗主,作为对他们耗费自身修行时间,处理宗门杂务的补偿,你可明白?” 景述真君已经将话讲得这么透彻了,沉霜拂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内心之中也谈不上什么失望不失望,毕竟在进幽天秘境之前,她也做好过空手而归的心里准备。 景述真君下巴微抬,示意她挑选功法玉简。 沉霜拂这才正视起面前的五块青色玉简来。 她伸手触碰最左边的一块玉简,脑海中浮现出“玲珑十三转”五个灵光莹莹的字。 沉霜拂抽回手,又去看第二块玉简,是一部叫做《焚山煮海术》的功法。 剩下的三部功法分别为《流音术》、《地水诀》、《天真吐纳法》。 除了《天真吐纳法》是引气炼灵之术,其余四部功法皆是威能巨大的上乘功法。 沉霜拂略作思索,首先排除了《流音术》,因为她不通音律,而且身家不丰,买不起合适的琴箫之物。 至于引气炼灵之法,《太苍引气图》其实已经讲得很明白了,而且她现在的吐纳之法是谯师叔传授给她的,自己也已经练得炉火纯青,没必要再换。 思来想去,沉霜拂抬起手,握住了一块玉简,对景述真君道:“真君,我想选择这部《地水诀》。” 景述真君没说什么,广袖一挥,剩下的四块玉简消失不见。 “陵真等你久矣,去吧。” 沉霜拂恭恭敬敬一礼,倒退了几步,而后转身朝着殿门方向走去。 门扉打开,谢陵真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我师父他同你说了什么?” 说好的就几句话,但她等了半个多时辰了。 沉霜拂唉声叹气地摇摇头,小脸垮着,有些情绪低落,低声道:“怎么办啊谢陵真,你不是狐狸……” 谢陵真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她又在戏弄自己,咬牙切齿喊道:“庚金!” 噌! 飞剑未出鞘,仿若藤条照着沉霜拂的屁股打去。 她按住剑鞘翻了个身,跳开三丈远,白衣蓝纱翻飞,如同一朵盛开的蓝雪花,色调冷淡而又极其美丽,让人移不开目光。 谢陵真咕嘟道:“怎么会有沉霜拂这样的人,清冷而明媚,这不矛盾吗?” 台阶上,景述真君看着这一幕,欣慰地笑了笑。 “陵真。”他唤道。 谢陵真看着沉霜拂和庚金剑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停下脚步没有去追,她转过身,拱手礼道:“师父。” “历练的队伍还未返回宗门,这几日陪着朋友在浮云峰上转转吧,告诉霜拂小友,过几日我会带她去见一位贵客,至于她想求的结果,得看她自己有无这个本事令那位贵客满意了。” 谢陵真听得云里雾里的,问道:“师父要带阿拂见谁?” 景述真君但笑不语,谢陵真惦记着自己的剑,又见问不出什么来了,便点头应道:“弟子会将师父的话带到,弟子告辞!” 谢陵真找到庚金剑的时候,剑鞘已经不知道遗落在哪了,原本清澈干净的剑刃沾满了泥水,滴答滴答往下滴,她的眼角遏制不住地跳动。 “沉、霜、拂!”她扫视四周一圈,没看见沉霜拂的身影,直到泥潭之中有什么东西钻出。 只看得出一个“人形”的沉霜拂,真的很无辜,她解释道:“谢陵真,你的剑不是我弄的。” 第57章 高谈阔论飞升志 谢陵真小脸上闪过怀疑的神色,还是选择了相信她。 “那我的剑是怎么弄的?” 沉霜拂抬手一指,“你看见那边山崖上的老藤条了吗?你的庚金剑像是被蛊惑了一样,硬往老树藤身边凑,我都拽不住它,然后我俩就一起被一个赤裸上身的师兄丢下来了。” 她飞出去的时候感觉身底下有一股清风托着身躯,直到离地七八丈高的时候,那股清风骤然消散,就摔进泥潭里面了。 也幸好那位师兄手下留情了,不然这么高摔下来,即便她肉身强悍也遭不住啊。 沉霜拂让谢陵真在她身上打了一道净尘术,恢复干净清爽的模样。 “你不会净尘术吗?”谢陵真觉得奇怪。 这并非什么高深术法,以沉霜拂的悟性,怎么会学不会呢? 她弯眸一笑,没作回答,胳膊肘碰了碰谢陵真的手臂,“陵真师姐,那老树藤是什么?为什么下面要悬挂飞剑啊?” 谢陵真施展一道水系术法,将剑上泥水冲刷干净,用绣帕仔细擦拭着,头也不抬地说道:“那是养剑藤,将剑悬挂在树藤下面,有助于孕育出剑灵。” “因为养剑藤能挂的飞剑数量有限,所以只有每月的战剑榜前十名的弟子,可以把自己的飞剑挂上去。” “那位师兄应该也是好不容易抢到的机会……” 说到这儿,谢陵真语气顿住,难得有些尴尬,感觉自己的脸都被庚金剑丢尽了。 它要去抢别人的位置,然后被人打飞了,这传出去,她这个飞剑主人也很没面子啊! 两人坐在崖边,目光所至之处,红衰翠减。 已经快到冬季了。 沉霜拂扭头道:“谢陵真,虽然我和景述真君相处得不久,但也能感受得出来,他待人温和,如沐春风,是云心月性之人,你为何好像很紧张我和景述真君单独相处……” 谢陵真面色纠结,不好说自己师父的坏话,又怕沉霜拂傻乎乎地轻信了旁人,只好迂回道:“能修炼到元婴境界的,岂会是没有心眼子的人?” “我师父他……其实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温和的一个人,说实话,他这样抠搜的人,还赠你功法,简直叫我有些意外。” 谢陵真就是觉得,她师父这次的处理方式,友善得令她感到陌生。 沉霜拂装作认真思考的模样,而后眯眼笑道:“也许是景述真君比较欣赏我吧!” 谢陵真心直口快:“他连自己都不欣赏,怎么会欣赏你?”意识到这话有歧义,谢陵真又连忙补充,“我的意思是,我师父他不会欣赏人的。” 说完,谢陵真没忍住拍了拍脑门,泄气般地道:“算了,越描越黑,阿拂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就行。” 沉霜拂笑道:“我当然明白,谢谢你,陵真。” 谢陵真摆摆手,她起身之际,侧目说道:“阿拂,我师父说,过几日会带你去见一位贵客,你所求的结果或许会有答案。” 沉霜拂眼神明亮,整个人都轻快了几分。 谢陵真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哑谜”,却还是为她感到高兴。 “那这几日,你就和我住在‘秀斋’吧,浮云峰人少,除了我和师父,就只有一位师弟余见芦了,他性情温良,极好相处,若是有机会,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余见芦是景述真君返回宗门后收取的一名弟子,同谢陵真一样,也是亲传,不过年岁比她还要稍长几岁,负责浮云峰的大小事务。 两人沿着山道往秀斋的方向走去,忽见云开雾散,遥远处的千仞绝壁上,出现一座古朴厚重的建筑。 沉霜拂拽了拽谢陵真的袖子,好奇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斜阳西坠,云海生金,霞蔚云蒸,灿烂至极。 谢陵真望着身披霞光的楼阁,轻声说:“那里是太苍山的祖师堂。” “祖师堂共有三重楼,第一重楼挂着历代宗主的画像,第二重楼是尊者画像,最高的那重楼叫做飞升阁,只有飞升灵界的前辈们,画像才能被挂在飞升阁中。几乎每一个大宗门都建有一座飞升阁,这是最高的荣耀。” 她收回视线,语气淡然:“听说九霞山祖庭的飞升阁里,挂着十六幅飞升像,是九山八海之中最多的一个。” “东青灵洲的清风派,也有一座飞升阁,不过飞升画像就要少一些了,只有十二幅。” “其他四大真统飞升阁内的画像,大差不差,数量都在十以上,近百年来,九山八海之中倒是没有什么新飞升的人物。”谢陵真如数家珍一般地说道。 沉霜拂问道:“那太苍山的飞升阁中有几幅画像?” 谢陵真答:“六幅。” “从太苍道宗开宗立派以来,飞升灵界的,仅有六位。” “不过我没有去过祖师堂,也没有见过飞升画像长什么样子。”谢陵真眼里流露出向往的神采,握紧了庚金灵剑,“如果将来我能在飞升阁中留下画像,我一定会是仗剑飞升的。” 这是谢陵真的道。 她转过头,问:“阿拂,你呢?” 沉霜拂认真想了想,眉目舒展,眉眼淡而狂狷,唇角溢出一抹笑,“我曾在书上看见过一句杂诗。” “黄金转世人何在,白日飞升谁见来。海内之人不知世上有仙,觉得这是虚幻构想,那我便要变虚幻为现实,肉身不朽,白日登天,九山八海共见!” 谢陵真恍惚,良久才道:“阿拂,那我就替你画飞升像,亲自挂在太苍山的飞升阁中。” 沉霜拂笑出声道:“谢陵真,不管怎么看,我们二人之中,都会是你先飞升吧?” 单灵根得天独厚,若不半路夭折,飞升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她刚刚也只是幻想一下飞升之景而已,目光其实还是放在的当下。 《太苍弟子规》中也没规定不可以吹牛啊! 谢陵真却当了真,她拧着眉头,很快想通,不再纠结,清俊的眉眼间渗着笑意,“那我就收一个画技精湛的弟子,让他代师执笔,替你画白日飞升图!” 第58章 练习灵术 秀斋之中种着产自玉干山的德音青竹,经霜不凋,玉洁冰清。 沉霜拂在院中练拳,拳风倾轧而出,风吹竹动,锵然成韵,犹似玉声。 她兀然收势,总担心破坏了这清幽玉干竹不好,未免太过暴殄天物了,于是走出院外。 冷露清澄,霜风盖脸,天地飞白。 沉霜拂眯了眯眼,没想到这才一日过去,浮云峰上已经开始落雪。 一名素色黄衣的少年,手捧玉坛,步履轻盈,缓步走来。 他在看见秀斋外面的沉霜拂时,微微一愣,脑筋很快转过来,温如暖玉般含笑道:“想必你就是陵真师姐的朋友……” 余见芦顿了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照常理来说,他应该唤一句师妹,但对方又是他师姐谢陵真的朋友,就连师父景述真君都会称一句“霜拂小友”,隐隐有抬其辈分的意味在里面。 他若是直接唤“师妹”,似乎也不大合适。 沉霜拂主动道:“余师兄,唤我霜拂即可。” 她既主动唤了一句“师兄”,余见芦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从善如流道:“霜拂师妹。” 余见芦举了举手里的玉坛,说道:“师父命我送两尾青占过来,不知陵真师姐可在院中?” “在的。” 秀斋院前石坪宽阔,无需让路,沉霜拂还是微微侧了侧身子,示意余见芦过。 余见芦去院里送了青占鱼,没有多留,很快出来。 石坪上,沉霜拂浑然忘我,“推山雪”四式倾泻而出,飞雪凝滞,轰然散开。 余见芦在太苍山上几乎没有见到过有人修行武道,不由多看了两眼,只觉这拳法形神兼备,如松间冻雪,轰然一崩,惊得人心颤。 沉霜拂练完《雪崩拳》,浑身气血循环加快,半点不觉得冷。 余见芦已经离开,石坪上只剩下沉霜拂一人,独自看了一会儿雪,就转身进了院子。 装着青占的玉坛放在石桌上,谢陵真问道:“阿拂,你想吃鱼吗?” 视线相接,沉霜拂瞬间明白了谢陵真的想法,迟疑道:“这不是景述真君送来给你养的吗?” 谢陵真摇头。 她说道:“我不爱养这些玩意儿,师父是知道的。” 沉霜拂就在小院之中架起了食鼎,放入一些药草,煮了一锅鲜美的鱼汤。 热汤入腹,没过多久,沉霜拂就察觉到自己突破炼气二层了。 她暗自思忖着,三灵根的修炼速度也没这么快,从她补了灵根断缺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应该是她周身窍穴全通,经脉宽阔的原因。 收拾完碗筷,谢陵真将自己拓印的太苍七十二灵术玉简借给沉霜拂看。 “拓印灵术的玉简都做了特殊保护,会令人边看边忘,没法誊抄,所以宗门内的弟子,通常都是一道一道的学,学会了,法诀也就记住了,不会忘了。” 这也是宗门出于对“贪多嚼不烂”的限制,以免一些心浮气躁的弟子,什么都想学,最后什么都没有学会。 沉霜拂沉入心神,先看了“净尘术”的法诀,熟记于心,然后用于实践。 净尘术并非什么高深灵术,不过却很实用,几乎是每一个修士都必修的。 谢陵真指了指自己的眉心,“此处为天目,亦称天心,是三光汇归出入之处,太苍弟子都会修习天心灵术,不过却是为了观看他人修为,互相攀比,并没有多少人静下心来,精研天心灵术。” “天心灵术除了可观鬼物魑魅,同修境界,修行到更深层次,更可勘破虚妄幻境,大阵阵眼,极其重要。” 看得出来谢陵真对天心灵术极为推崇。 沉霜拂看向“天眼术”这一行,连注解都比其他灵术要多出四行字。她尝试着凝神聚于两眉之间,不一会儿就感到有些头晕眼花了。 “这天眼术我还是日后再学吧。” 沉霜拂嘟囔道,而后看起了“招来术”。 所谓招来术,顾名思义,就是把物品招来身边的术法。 沉霜拂记下心法口诀,目光在院中旋转,落在一片碧绿的竹叶上面。 地面的竹叶轻轻晃动升起,在朝着沉霜拂飞来时,忽然被一阵狂风吹散。 沉霜拂一笑,被气的。 她看着自己的手,叹气道:“我这招来术的力量,还不如一阵风呢。” 谢陵真说:“阿拂,你第一次尝试使用招来术,就能让竹叶离地三丈,已然天赋异禀。” “嗯……不过刚刚应该也不是你的问题,是竹叶太轻了,若是换个旁的物件,那大风应当刮不动。” 沉霜拂若有所思,取出青光刺放在离自己稍远的地方,并不动用真气,而是用招来术控制。 咚。 青光刺离地两寸,摔回地面。 反复练习七八遍后,青光刺终于摇摇晃晃朝她飞来。 两三日后,沉霜拂已经能熟练掌握招来术,并且把复归原位的“迩去术”学会。 第四日的时候,景述真君召见她,要带她去见那位“贵客”。 在去见那位“贵客”前,景述真君先带着沉霜拂去了观灵殿,观灵殿的孙殿主亲自相迎,开启观灵大阵,为沉霜拂重新测了一次灵根。 景述真君看着阵中三色光辉,低声道了一句“果然如此”,而后带着沉霜拂回到内门。 其实沉霜拂半点不知景述真君口中的“贵客”是谁。 她猜想或许也是一位元婴真君,才担得起景述真君口中的一句“贵客”,却没想到,景述真君带她见的,仅是一位金丹真人。 下了浮云峰后,就不见飞雪了,内门之中四季如春,并非虚言。 浅紫色的杜鹃花,静静点缀着山林,沉霜拂跟在景述真君后面,走过溪水上的木栈道,忽见一倒悬着紫藤花的八角小亭。 亭中有一男子,衣青霜之袍,相貌清俊,神澄气肃,轩宇不凡。 沉霜拂不知对方身份,双臂打直行作揖礼。 男子先叫了她“免礼”,而后与景述真君说话。 “真君自返回宗门,就闭门谢客,几乎不下浮云峰,今日怎么会忽然想到,来我这藤花亭坐坐?” 景述真君微微转头,唤亭外女童进来,“霜拂,来见过凌宗主。” 沉霜拂眼里闪过讶异之色,没想到景述真君带她见的“贵客”,居然会是太苍道宗如今的宗主凌庭真人。 凌庭真人淡然笑道:“既然刚刚已经见过礼了,就不用再多礼了。” 第59章 候选 “也好。”景述真君转过头,端起一杯沏好的茶,悠悠道,“凌宗主前些日子不是还在为候选弟子烦扰吗?” 沉霜拂眼露茫然,不明白景述真君的用意。 一道温和的视线落到她身上,正是凌庭真人。 这打量的视线,并无恶意,清澈干净,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连元婴真君都见过了,沉霜拂自然也不会因为一位金丹真人的打量而露怯。 她小脸素净,神情自若,连眉峰都是舒展自然的。 凌庭真人收回视线,说了与谯婉音相类似的话,“凤眼清澄,方显明慧,这双眼睛倒是生得很好。” “有劳真君替凌某考虑了,不过此事还要问一问她的意见。” 景述真君喝完茶,疏朗一笑,拂袖起身。 紫藤花垂晃,亭中只剩下凌庭真人与沉霜拂二人。 凌庭真人示意她坐。 “你可知我是如何成为太苍山现任宗主的?” 沉霜拂摇了摇头。 她久居外门,连内门这都是第一次来,怎么会知道太苍山的宗主是怎么选的呢? 凌庭真人为人随和,她并不紧张,只是当沉霜拂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忽地想道,怎么她见到的每一位大能,都是这样温和的性子? 当然,谯师叔除外。 男子清润的嗓音,缓慢响起:“除了宗主峰以外,太苍山还有十二座尤为重要的山峰,皆是元婴真君的道场,不过,现在的十二峰中,并非每一座山峰都有元婴真君坐镇。” “天地广大,修士之力并不能通达寰宇,所以即便是元婴修士亦会陨落,若其名下有金丹期的弟子,山峰便可为其保留三百年,由真君弟子继承。” “若这一脉没落下去,后继无人,这座山峰就会由他峰弟子的斗法决定归属。” 沉霜拂听得认真,凌庭真人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太苍山的每一任宗主,便是从这第一峰到十二峰以及宗主峰内出的。” “十三峰中,各自可推出三名弟子,作为宗主候选。”凌庭真人看着她,温言笑问,“你可愿意成为宗主峰的候选之一?” 沉霜拂脑海中“嗡”的一下,有些惶然,指着自己问道:“我吗?” 凌庭真人见她自入了藤花亭以后,难得出现如此有趣的神色,不禁笑了笑,复言道:“对,我想选你作为宗主峰的候选弟子。” “你不必觉得这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一旦做了宗主候选,学习的便是治宗之道,而非筑丹飞升之法,修为缓滞,被误多矣,所以宗门才会赐下延寿丹以作补偿。” “无论是哪一峰,皆不会愿意耽误天才弟子。所以第一峰到十二峰推出的候选几乎都是三灵根弟子。” 顿了顿,凌庭真人补充道:“也有一种例外,那就是某一峰已呈现没落之势,急需一位宗主来倾斜资源,扶持自身所属的那一脉,才会推出一名资质上佳的弟子出来,与其他候选弟子相争。” 他望向沉霜拂,目色温和,“景述真君既然将你带到我面前来,你的灵根必然是真灵根,既是真灵根,自然可以成为宗主候选。” “我已将利弊悉数讲与你听了,要不要做我宗主峰的候选,你不用急着回答,可以慢慢考虑。” 沉霜拂坚定道:“霜拂不需要考虑了,弟子愿意做宗主的候选!” 她需要延寿丹,而眼前就有一个机会,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凌庭真人有些意外她的果决,也很满意她的这份决断力,出声问道:“你想得到什么?” 既是“卖身”给自己干活,自然得付出相应的报酬给她。 沉霜拂直白道:“弟子想向宗主求一枚延寿丹,待我选上下任宗主后,再还丹于您。” 凌庭真人轻笑:“三十六名候选,各有所长,皆是精明强干的,你如何能确定自己一定会是太苍山下一任宗主?” 说完,凌庭真人摇了摇头,手腕翻转,掌心多出一个极其珍贵的花球状黄玉盒子。 “罢了,这枚四十年的延寿丹,你且拿去吧。” 凌庭真人没问她求延寿丹是为何,只是道:“若你能从三十六人中脱颖而出,坐上宗主的位置,这延寿丹便是酬劳,不用再还,若你落选,再好好想想如何偿还的事情。” 四十年延寿丹,换两百多年的任劳任怨,是一笔极其不划算的买卖。 凌庭真人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又问了一遍:“你可想好了?” 沉霜拂重重“嗯”了一声,以双手之姿接过黄玉花球丹盒。 丹盒被雕刻成一朵黄绣球花的模样,花瓣重重叠叠,栩栩如生,沉甸甸的,很有重量。 她收起丹药,踌躇了一下,面上一闪而过的纠结被凌庭真人看在眼里。 “可是还有什么话想说?”凌庭真人负手于背,和煦笑道,“但说无妨。” 沉霜拂一想,凌庭真人既然打算选她做候选弟子了,自然会查她的身份背景,过往经历,所以她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于是道:“宗主,弟子以前是废灵根,专修武道,因为在幽天秘境中得到机缘,补了灵根断缺中的火属性,这才走上炼气士一途的。” 她的真灵根并非先天灵根,而是后天形成,沉霜拂觉得,这件事有必要告诉凌庭真人。 凌庭真人果然一怔,随后眼里笑意漾开,道:“此事无妨。” “你能有此机遇,逆天改命,也是你的缘法。” 知道沉霜拂也去了这次的秘境历练,凌庭真人只会觉得,她能从秘境里面安然无恙地回来,是有智慧与判断的。 凌庭真人摆手,正要屏退她,忽而想起一事来,“你是以废灵根之资入的宗门,想来是被记作了杂役弟子,你如今在外门哪一峰当值?” 他弄清楚状况后,也好下发一道调令,将人弄到内门来才是。 沉霜拂低眉道:“回凌宗主的话,弟子在五车峰藏书楼当差。” “好。”凌庭真人应了一声,随后交给她一块藤花玉佩,“如今外门正举行大比,你便和这批弟子一道入内门吧。在此期间,若有事寻我,可凭借这块玉佩进入内门。” “多谢宗主!” 沉霜拂抬眼,眉梢染着笑意。她接过藤花玉佩收好,在凌庭真人的目光中退下。 明明离开没多久,但再次回到青莲峰时,居然给她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第60章 观战 这段日子,沉霜拂依旧去五车峰当值。 藏书楼的覃师姐手指翻飞,掐了一道“扫尘术”,清扫干净地面积雪,仰头对楼上的沉霜拂道:“师妹,今日有五车峰和其他峰的对战,邱师兄的签应该也在今日,我们去斗悬峰观赛吧。” “反正大家都去斗悬峰的演武场看热闹了,也不会有什么人来藏书楼看书。” 覃以菱笑眯眯地说:“书哪有斗法好看。” 沉霜拂就这样被覃以菱拉着去了斗悬峰。她们到时,涂尘正好被人打下擂台,鼻青脸肿,眼眯成线,艰难视物。 覃以菱扶额,无奈道:“涂师弟,师姐我早就劝你谨慎,不要参加这次的外门大比了,现在被人当沙包打了吧?哦,对了,我再多问一句,是谁淘汰的你?” “下手居然这么暴力,啧……” 涂尘捂着脸,说话漏风,支吾不清道:“灵禽峰的黄灵舒。” 沉霜拂讶异地朝他看去,目光在涂尘脸上打量,嘀咕道:“真没看出来灵舒师姐人长得温柔知性,斗法却这么凶残。” 涂尘唉声一句,忽地盯着她瞧,喟叹道:“沉师妹啊,你就别说黄灵舒师姐了,人不可貌相,谁看得出来你这么纤柔温良,实际上却是个力大无穷的武修呢?师兄我要是不起防御,你一拳下来,我也得就地躺下啊!” 他上次就看见了沉师妹一拳轰烂比他人还高的巨石。 那石粉四处飞舞,跟雪花似的。 当时涂尘就和山上的师姐说笑道,她适合去炼器堂打铁。 覃以菱照着涂尘的后脑勺一巴掌,有些生气道:“斗法这么烂就算了,还敢说起沉师妹来了,涂尘,我看黄灵舒揍你还是揍得太轻了,她怎么光打你脸,不打你嘴呢?” 若能走一条筑丹养炼元神的路子,九山八海之中,谁又会去修行武道? 三千大道,八百旁门,唯独武道一途缺失了两境,是一条飞升断绝之路,沉师妹即便再努力修炼,最后也只能止步于腾云境,令人叹惋。 涂尘这蠢货,当真是说话不过脑子。 沉霜拂虽然不在意这些,却还是心中一暖,拉了拉覃以菱的衣袖,笑着岔开话题。 “覃师姐,我们不是来看邱师兄的斗法的吗?我刚刚视线转了一圈,好像没看见邱师兄在哪……” 涂尘立马接话道:“邱师兄在甲字号演武场,我们五车峰就剩他和冯虚师兄两人了,正好我也过去看看。” 挤出人群后,沉霜拂发现自己和覃以菱隔开了一段距离,涂尘也被挤散了,她只好就留在原地观赛。 忽然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沉霜拂扭头,只见两名黄衫弟子对着自己微笑。 一人气质要稍微冷峻些,怀抱一把宝剑,嘴角咧开的弧度不甚明显。另外一人露齿而笑,主动打招呼:“我瞧你背影就像上次去灵犀峰找玉瓒真人的那位小师妹,没想到转过头来,还真是你呀。” “上次忘了介绍了,我叫阎金水,旁边这个是我好师兄容广机。” 沉霜拂扬起笑容,先后唤了一句“阎师兄”、“容师兄”,而后才道:“我姓沉,师兄唤我霜拂即可。” 阎金水自来熟地夸起了她的名字好听,又好奇道:“沉师妹,你的头发怎么短了?” 沉霜拂抬手一摸,只抓到了发带,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说道:“不小心被火焰烧到了一点,就顺便剪了,显得整洁一点。” 两人聊得投机,一旁的容广机拇指摩挲着剑鞘,凝眉思索,好像玉瓒真人的尘俗姓氏也不姓沉啊? 他目光微闪,嘴角溢出和煦的笑,“沉师妹,此处视野不好,不如换个地方观战?” 沉霜拂扫视四周,人山人海的,哪里还有地方观战啊? 她面露迟疑,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容广机都这么提了,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阎金水就直接多了,张口问道:“哪里还有视野更好的地方啊?我怎么不知道?容广机你小子不会是唬骗人家小师妹的吧?” “我记得你以前也没来过斗悬峰啊……” 容广机斜他一眼,懒散道:“你爱去不去。” “我靠!”阎金水爆出一句脏话,低声骂道,“剑人,居然不等我,诶,我没说不去啊!” 精美的阁楼前,阎金水瞪大了眼睛,拉着容广机到边上说话,“这不是玉瓒真人和师叔们观看比赛的地方吗?我们能进去吗?容广机,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他回头一瞄,有些心虚。 容广机怀中剑鞘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淡然:“怕什么?肯定进得去的。” 然后阎金水就看见他大步流星走到阁楼前和守卫的弟子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那名弟子进楼后又出来,当真就放行了。 “长老们在最顶楼观战,我们不去上面,就在七楼吧,七楼的视线也足够宽阔了。”容广机淡淡说道。 阎金水目瞪口呆。 他压低了声音问:“容广机,你什么时候有这背景了,不对,你到底和那值守弟子说了什么?居然还用传音术防着我,我不是你最好的兄弟了吗?” 容广机的目光短暂在沉霜拂身上停留片刻,心想,他可没什么背景,能上观战楼观战,纯粹是沾了这位沉师妹的光啊! 他就知道,沉师妹和玉瓒真人关系匪浅,果然,他就是试了一下,结果就成了。 容广机唇瓣微动,轻飘飘道:“天机不可泄露,自己想去吧。” 观战楼的视线极其开阔,走廊呈现“回”字状,能将甲、乙、丙、丁四处擂台的状况尽收眼底。 冬风如刀似剑,撞在楼前时却消失殆尽,楼内温暖如春,楼外细雪飞扬。 阎金水无意间踢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奇怪道:“这小东西是怎么爬上来的?” 他弯下腰想去抓那蠢萌之物,陈三彩电闪跳开,踩着阎金水的手背,稳稳当当落在沉霜拂的肩膀上。 “咕叽~”三彩舒畅地发出叹声。 阎金水摸了摸被抓出红痕的手背,直起身来,看向女童肩头的三彩松鼠,“沉师妹,这是你的灵兽吗?它的身法还挺灵活哈。” “真不错。” 沉霜拂揉捏了一下三彩的脑袋,转过脸道:“它不是我的灵兽,三彩是我的朋友。” 第61章 八卦 阎金水哈哈道:“它叫三彩吗?名字倒是很贴切。” 他伸手逗弄三彩,三彩却只是目不斜视,十分高冷神气地看着擂台。 阎金水也不觉得尴尬,收回了手揣在广袖中。 “沉师妹,你认识甲字号擂台上的人?” “嗯,他是五车峰藏书楼的邱子谷师兄。” 邱子谷的对手长得比较着急,看起来五十岁都有了,一身白色杂役弟子服,双目清明,锐利如刀。 阎金水推了推容广机,“你快用天眼术看看这两人什么境界……” 沉霜拂微微侧脸看过来,七十二灵术之中,天眼术绝对算得上比较难的灵术了,这位容广机师兄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十八九岁,不及弱冠的样子,竟然已经学会天眼术了么? 容广机环胸抱剑,嘴角一撇:“你当天眼术是净尘术这样想用就用,没有后遗症的灵术吗?用一次天眼术,我就头昏……” “少装,我还不知道你吗?你上一次不就用天眼术看沉……” 容广机目色微变,连忙捂住了阎金水的嘴巴,警告道:“别胡言乱语。” 三彩“咕叽”叫唤,抓着沉霜拂的发带,眼若悬珠,明亮生动,很快又泄气地垂下了耳朵。 因为它发现自己口水都要吐干了,沉霜拂也没听明白它的话。 这两个人分明心虚,怎么阿沉都发现不了呢?真是笨蛋! 三彩想了想,决定等天黑了去炼丹堂偷一颗青灵丹出来给她。 毕竟太苍山的笨蛋都在吃这丹药,肯定是有用的! 三彩鬼迷日眼地咧开嘴角,在口水快要滴到沉霜拂衣服上时,被她手背一扬打飞。 “咕叽?”摇晃着脑袋爬起来,三彩眼冒金星。 阎金水和容广机同时默了默,抿了一口口水。 刚刚沉师妹是说,三彩是她朋友吧? 嗯…… 做她朋友好危险。 陈三彩叉腰吐了吐口水,屁股一蹦,跳到栏杆上站立着,和沉霜拂隔开三四丈远。 它真的生气了。 两行清泪随风飘舞,溅到阎金水脸上,他愕然瞪大了眼睛。 我滴个老天爷,松鼠还会倚栏流泪。 真不愧是他们太苍山的松鼠! 阎金水在心里默默想着,连台上斗法都没怎么看进去。 反倒是陈三彩看得聚精会神,两耳尖尖地竖起,呆毛晃动,萌态可掬。 擂台上,邱子谷身边环绕三柄纤细的柳叶状飞刀,长约七八寸,刃薄如纸,闪烁寒光。 柳叶刀去若飞流,惊起一阵赞叹。 “好厉害的控刃!那速度去若闪电,我都没怎么看清!” “我还以为五车峰上下来的弟子都是绣花枕头呢,没想到这个邱子谷还有两下子!” “邱子谷再怎么说也是外门弟子,梁至冬这老东西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那也未必,邱子谷入宗的时间才多长?梁至冬可是在太苍山待了足足三十二年了。” “自从他入了炼气后期,每一届的外门大比都要参加,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且看着吧,胜负没那么容易出来的。” “去届外门大比时,他就是炼气八层,如今三年,不,是四年过去了,梁至冬依旧是炼气八层,我看他想进入内门没什么希望。” “灵根驳杂当真是令人无力,浮云峰的谢师姐,三岁悟道,修炼至今已经都炼气九层了,几乎是一年破一个境界,修行如喝水一样简单,反观梁至冬呢,三十二年的勤恳修行才炼气八层……” “在杂役弟子中,梁至冬已经算出挑的了,能坚持到这一轮的,放眼看去,除了他,哪还有白衣?” “诶,你们听说了吗,就浮云峰的那位谢师姐,从幽天秘境的历练队伍回来以后,就被罚去雪骨峰冰牢关禁闭了!” 沉霜拂耳聪目明,隐约听到有人在谈论谢陵真。 她目光一扫,落在甲子号擂台外围,一尊石狮底下的三名外门弟子身上。 中间那人面若削瓜,不甚好看,嘴皮张合说道:“最重要的是,这次谢陵真关禁闭的时间足足有十年之久!” “这不能吧?谢陵真不是元婴真君的亲传弟子吗?谁能罚她禁闭啊?就算是宗主,也得顾及景述真君的面子吧!” “你从哪听来的消息,靠不靠谱啊?” 左右一名青衫弟子,你一句我一句地问道。 “削瓜”被质疑,面上有些不悦,他哼了一声道:“这么大的事情,哪能有假?” “我有一位同乡,我们是一道进的太苍道宗,不过灵犀峰考核的时候,他过了,我没有过,他成为内门弟子后,我们之间也没有断了联系,我那位老乡偶尔也会来外门与我小聚一下,这消息我就是从他那里听来的,绝对保真。” 两人唏嘘。 “没想到真君弟子也会被罚,十年禁闭,这修行得落下多少啊。” “削瓜”翻了个白眼,“十年对于我们来说是挺重要的,可对于谢陵真那样的天才算得了什么?” “别说十年不修炼,她就是二十年不修炼,给旁人赶超,旁人也不一定能追得上她的境界。” “那你那位同乡内门师兄就没有跟你提,浮云峰的谢师姐究竟犯什么过错了?” “削瓜”皱了皱眉,说道:“说是她在秘境中没有保护好其他人?” “不过这理由也太牵强了,进了秘境以后,生死有命,若是不幸死了,那也是自己的劫数,怎么能怪到谢陵真头上?” “削瓜”自言自语道:“可能是这次的折损太大了,需要一个人出来顶罪,平息宗内怨言吧。” 毕竟连真君弟子都罚了,其他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还好这次的秘境历练我没选上。”旁边弟子拍着胸膛道。 他记得外门之中有位李师兄,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是这届外门大比最强横的对手,是冲击魁首的人物,却也死在了秘境历练中,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别的八卦,被观战众人的呼声惊得抬起了头。 “是气禁术!” “梁至冬的这手气禁术真是漂亮啊!一下子就挡住了邱子谷的柳叶飞刀。” 沉霜拂瞧见邱子谷的三柄柳叶飞刀仿佛撞在无形气墙之上,寸进不得。 “这便是气禁术吗?刀砍不入,剑刺不入,防护能力一绝,也不知道邱师兄有没有办法克制……” 作为五车峰的人,沉霜拂自然是希望邱子谷能胜出的。 第62章 三彩的预判 三彩脚步交叉横挪至沉霜拂身边,毛茸茸的身体蹭了她手背一下,抬起一只爪子,笃定地点了两下头。 “你是说梁至冬会赢?” “咕叽咕叽!” 陈三彩欣慰地看着她。 阿沉总算还不是太笨,能看得懂它的意思! 沉霜拂目光放在擂台上,对于三彩的判断其实没有太大意外,她私心里希望邱子谷能赢,但从两人交手的这几个回合来看,梁至冬冬的擂台经验是要比邱子谷丰富不少的。 邱子谷的面门上已经渗出冷汗,他咬牙大喝了一声,“破!” 局面好似峰回路转,梁至冬身边的气墙被柳叶飞刀刺破裂痕,就在众人以为邱子谷就要破了梁至冬的气禁术时,梁至冬居然主动撤了气禁术! 气流四散,大雪飞扬。 众人满脸惊讶。 “人呢?” “梁至冬怎么不见了?” “擂台也看不清了,搞什么鬼?” 七零八碎的声音在渺茫天地间响起,邱子谷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越来越大,直觉危险降临。 砰! 白雾中冒出一只手掌,重重拍在邱子谷的后背上,他整个人被击飞出去,摔下擂台! 直到比试结束,众人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擂台上风吹雾散,梁至冬一袭白衣,仰面望天,眼眶中有湿润水雾。 “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 “这一场斗法可以说得上是目前为止最精彩的一场斗法了。” “先是气禁术,而后是布雾术、隐形术、大力术,环环相扣,打得人措手不及!梁至冬的擂台经验还是太丰富了,邱子谷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也是正常的。” “不,梁至冬先是用的隐形术,再才是布雾术,他的隐形术估计是有破绽,这才要用布雾术迷惑邱子谷的视线。如果邱子谷能在瞬间反应过来,用借风术破了他的布雾术,最后一掌应该能接下。”有人目光如炬,看出真实对战细节。 观战楼上,容广机严峻的脸上也不禁浮起一抹赞叹的神色。 “这梁至冬能以杂役身份走到这里也是难得。别说邱子谷了,就算是我与之交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胜下来。” 阎金水附和点头:“布雾术和隐形术以前也不是没有弟子学习,但是用到擂台上来的,我也就只看见这一遭了。” “当然,今日的天气也十分重要,若是放在艳阳天里,布雾术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梁至冬此次倒是占到了天时的便宜。下一轮只要不抽到什么刁钻的对手,保底能进前六了。” 阎金水嘿嘿笑着,伸手拍了拍陈三彩的脑袋,“三彩,你的预判还挺准的嘛,你再猜猜这一轮的两人谁会胜出?” 陈三彩目绽精光,再次抬手一指,沉霜拂顺势看去,口中呢喃道:“竟然是姜南溪师姐。” 她脸上的伤痕没有那般明显了,像几道浅白色的月牙。 青衣女子迎风而立,手持双剑,眉目凛然。 阎金水和三彩靠在一起观战,容广机似有所察,扭头往身边看了一眼,沉霜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斗悬峰山色苍凉,四处飞白时更显得冷清落寞。 “此次幽天秘境之行折损了不少弟子,看见你安然无恙地回来,我便放心了。” 荀璋负手于背,步子迈得不大,缓步走在白茫茫的天地间。 所有风雪在靠近他的时候,化为虚无。 沉霜拂握着一把普通的黄油纸伞,声音从伞下传出,“本来从秘境回来,就该先去拜见荀师兄的,只是师兄要负责外门大比的诸多事宜,霜拂怕贸然前去,会打扰到师兄,没想到最后还是要荀师兄费心,主动来见我来了,霜拂惭愧。” 荀璋轻声笑了笑:“小小年纪,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师尊几个弟子中,若是有人能有师妹一半的嘴甜,倒也不会每次都被骂得狗血淋头了。” 沉霜拂笑道:“荀师兄该不会以为,我就不被谯师叔骂了吧?” 她神色转变为认真,“荀师兄,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荀璋点了点头,示意她问。 沉霜拂握紧了伞柄,轻轻问道:“谯师叔的寿元究竟还有多久?我每次和谯师叔相处,并未察觉到她有生机溃败的迹象……” 谯师叔的拳打得霸气外露,骂人声也中气十足,实在不像寿元无多的样子。 可荀璋急着要寻延寿草,就连景述真君也问,她要延寿丹是不是为了谯师叔。 他们都知道谯师叔寿元将尽。 她肉眼凡胎,什么都看不出来,也察觉不到。 这让沉霜拂有些沮丧。 荀璋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问题,轻怔了一下,而后沉重道:“最多不过十年了。” “师尊她是在神游太虚时受的伤,元婴溃散无法挽救,只剩下这副肉身了。” “如白蚁蛀木,内里空无,是外强中干之状。” 即便元婴修士有千载寿元,也无济于事。 沉霜拂静默良久,吸了吸鼻子,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淡淡地说道:“我找到延寿之物了,不过我担心谯师叔不会收,打算把它制成灵酒再送过去。” “霜拂师妹思虑周全,便这样办吧。” 沉霜拂没有心情再看擂台比赛,她独自撑着伞,下了斗悬峰,把答应谯婉音的那几坛红泥酒给她送了过去。 藏蓝衣衫的女子,相貌还很年轻,只是云鬓灰白,斜插一支藤簪,懒懒散散地躺在摇椅上,未曾睁眼,薄唇动了动,不冷不淡道:“居然活着回来了,运气不错。” 沉霜拂嘿嘿笑了两声,确实是运气好,所以没做反驳。 她将四坛红泥酒放在桌上,朝门外看去,“谯师叔,你都没有睁眼看我,怎么知道是我呢?” “你步伐的轻重缓急,呼吸频率,我一听就知道了。”谯婉音慵懒地睁开眼眸,唇角溢出一抹淡笑,“更何况还有酒香如此特殊,想辨认不出来都难。” 她手指一勾,桌上的一坛灵酒从沉霜拂面前飞出,稳稳落入谯婉音的掌心。 第63章 送酒 红泥酒入腹,馥郁的酒香在唇齿间溢开。 谯婉音眼波清明,偏头侧目道:“这酒埋藏的时间要久一些吧?” 沉霜拂从她手里拿过酒坛,半蹲在藤椅边,斟满了一杯玉竹节杯递过去,把剩下的半坛酒重新封好。 “谯师叔,总共就只有这四坛红泥酒了,你省着点喝,新酒我还没酿呢。” 谯婉音不以为意:“山下坊市的酒庐不卖酒吗?” “说得好像整座太苍山就你一人会酿酒似的。” 不过她的胃口确实是被沉霜拂养刁了,山下坊市的灵酒有些瞧不上眼,但这事不能让这小狐狸知道,省得她得意忘形,反过来拿捏她来了。 想她谯婉音一世风光,恣意潇洒,怎么能被一小丫头片子拿捏呢? 沉霜拂狗腿般地说道:“谯师叔想要什么灵酒,自然都会有,师叔能看得上我的酿酒手艺,是霜拂的荣幸……” “打住。”谯婉音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觉寒毛耸立,老不自在。 她轻叹一声,想着自己年少时也听过无数溢美之词,未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可见夸赞与溜须拍马还是大有不同。 谯婉音申令道:“你再来我这忘忧庐拍马屁,小心我一扫帚给你打出去。” 沉霜拂抿唇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道:“谯师叔,我有一个问题……” “一个问题一坛灵酒,别以为熟了以后就可以让我破例了。” “不是修行上的问题。”沉霜拂说。 谯婉音“哦”了一声,反应平淡,“不是修行上的问题你问个屁。” “但是我比较好奇嘛。” 谯婉音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两声,更不想回答她了。 她恶劣地勾着唇角,云轻慢调说道:“见你这小狐狸憋着难受,我倒是乐见其成。” 沉霜拂叹气,她怎么觉得谯师叔比三彩还要幼稚。 不管谯婉音嘴上说的什么,沉霜拂自顾自问道:“谯师叔,你今年究竟多少岁了?” 景述真君是两百六十多岁结的婴,那个时候谯师叔好像已经改修武道了,可见她结婴的时间比这还要早。 年少成名,自然有些轻狂意气。 谯婉音随口说:“不记得了,我记这玩意儿做什么?” 她坐起身,感慨道:“修真无岁月啊小霜拂。” 沉霜拂却没被糊弄过去,小脸上浮起执着的神色,“那师叔总还记得自己结婴是什么时候吧?” 知道答案后,她可以自己算。 谯婉音拧眉思索了一会儿,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可能是两百岁出头?” “你容我想想。” 沉霜拂捧着脸,坐在门槛上。 过了一会儿,谯婉音忽然出声:“哦,我想起来了,是两百一十四岁结的婴。” 沉霜拂低着头算数,如今是地纪四年冬,那也过去有六十多年了。 谯师叔今年应该是两百七十八岁。 她抬起头来,目光清澈,没有隐瞒:“谯师叔,我要去内门了,不过日后每个月我还是会来忘忧庐给您送酒的。” 其实沉霜拂今日来忘忧庐,不仅是为了送酒,也是来向谯婉音辞别的。 谯婉音神色瞧不出来什么情绪,也没有问她去内门的原因。她虽然嘴上不承认沉霜拂的慧敏,但内心很清楚,沉霜拂是一个有判断的人,什么事情都不需要旁人操心。 无论在哪里,跟着谁修行,她都能过得很好。 有时候谯婉音也会想,如果没有元婴溃散以及当年的那些事情,她会不会破例一次,收沉霜拂为弟子。 看着沉霜拂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谯婉音不禁露出惋惜的神色,低低一笑,不知是在笑自己当初的年少轻狂,还是笑造化弄人,偏她们相识太晚。 谯婉音端起桌边的竹节玉杯,往地面倒去,祭告故友。 翌日。 沉霜拂抽空去了趟坊市,想着把从幽天秘境中带出来的灵药卖掉,换成灵石。 丹草斋中,湘妃色衣裙的少女唇瓣张张合合,吐语如珠。 “师妹,这株衍灵草的叶子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品相不行,所以我也不能按照市场价收它,至少得低两块灵石。” “还有这株破幻花,虽是破幻丹的主材,年份也还行,但宗门内炼制破幻丹的丹修少,破幻花不好卖出,我收来也多半是砸在手里,如果师妹愿意降价售出的话,我们丹草斋也能收,若师妹觉得太亏了,就拿回去。” 沉霜拂还在考虑,湘灵的目光一转,落在一株淬金松上面,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欢喜。 “师妹拿来的这些灵药中,除了那几株星兰和猴头芝,就这株淬金松品相最佳,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来,沉师妹,三百灵石你出吗?” 湘灵有些爱不释手地抚摸过淬金松的枝叶。 沉霜拂弯眸笑道:“师姐既然诚心想要,那便三百灵石拿去。” “师妹真是爽快之人,这样吧,那株破幻花我也收了,按照市场价给你,如何?” 沉霜拂自是欢喜,十几株灵药加在一起,都快有将近两千块灵石了。 这还不算上她在秘境中捡的那些储物袋里面的资产。 沉霜拂从来没有这么富裕过。 走出丹草斋以后,她轻轻呼出一口白气,笑脸盈盈,轻声嘀咕道:“难怪那些去了幽天秘境的人,回来之后修行速度暴涨,原来真的会发横财啊。” “有了这笔修行资源,就不用再酿酒换灵石了,之后便可以专心修行,研究延寿酒的酒方。” 沉霜拂回到青莲峰上的洞府。 石室外面的草丛摇晃,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匿着,她捡起一颗石子刚要掷出,一只赤冠鸡跑了出来。 它嘴里含着什么青色的,像是丹药一样的东西。 沉霜拂摸着下巴,狐疑地眯了眯眼睛,朝着草丛走去,发现土壤被刨开过,她捻起一点泥土闻了闻。 “还真有一点丹香……而且这丹香怎么这么熟悉呢?” 她忽然灵光一闪,马上就要想起来了,身后传来赤冠鸡的打鸣声。 “咕咕咕!” 两名炼丹堂的弟子飘然而至。 “我就说怎么少了一枚青灵丹,没想到是被这孽畜偷了!” 一名弟子看向沉霜拂,“有劳师妹帮忙堵截一下这偷吃丹药的赤冠鸡,今日我必要拔了它的鸡毛,煮一锅鲜美鸡汤,分与炼丹堂的同门们品尝!” 第64章 水精 青莲峰上鸡毛漫天飞舞。 最后这只赤冠鸡也没有被捉来煮汤,只是被拔干净了羽毛,放回林子里面了。 沉霜拂目送这两位炼丹堂的师兄离去,转身抬头,瞥见树枝上的三彩,眼睛转溜,写满了心虚和后怕。 她单手掐了一道法诀,陈三彩的身子不由自主飞来,被稳稳抓在手心。 “陈、三、彩!”沉霜拂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那青灵丹是不是你偷的?” 三彩疯狂摇头,两只耳朵甩成残影。 它是不会承认的! 要是被人拔干净了一身漂亮的皮毛,它就真的要以泪洗面,不敢出来见人了! 沉霜拂哼声道:“别以为你摇头我就信了,再不老实交代,现在就把你送炼丹堂去。” 三彩抹泪点头。 阿沉心黑手黑,是真的会说到做到的,它还是承认吧。 沉霜拂捏着三彩的耳朵,疑惑问道:“你偷青灵丹做什么?还埋在我的洞府前……” “咕叽咕叽——”三彩手舞足蹈。 沉霜拂的面色越来越黑,咬着后槽牙阴恻恻地冷笑了一声,抬起手,一巴掌拍飞它。 开什么玩笑? 她是笨蛋? 她再怎么也比陈三彩聪明吧! 洞府前清静下来,沉霜拂转身回了石室里面清点自己如今的资产。 “麒麟洞中的草药,除了那三株一炁草我没有拿出来以外,其他的灵药我都各留了一株,卖与丹草斋得一千九百二十块灵石。” “秘境中的残破储物袋中合计有三百一十七枚下品灵石以及两块中品灵石。剩下的都是些丹药和符箓了,可以留着自用。” 沉霜拂面前飘浮着一支青白色的水葫芦玉簪,眸光微闪,轻声道:“原以为这玉簪是防御法宝,没想到它其实是一件养护生机的器物,只可惜效果太缓慢弱小了一些,若是伤得严重点,就等于杯水车薪,没有什么作用了。” 她一挥袖,收起葫芦玉簪,侧目去看另外一物。 瓶身修长,线条流畅优美,釉面莹润如凝脂,纯净如玉,乃是一只玉壶春瓶。 最珍贵的并非玉壶春瓶本身,它再精美,始终只是一件容器,真正珍贵的是瓶中装着的山溪孕育而出的水精。 九山八海之中,水精的释义有四种。 一曰水之精气;二曰辰星或辰星之气;三曰无色透明之石;四曰水中精怪。 沉霜拂面前玉壶春瓶中装着的水精是第一种,山顶之溪,不通江湖,孕育而出的纯净的水之精华。 若将此物放入普通湖泊中,十年之内,必能得到一片灵湖,是仙家改造洞天福地梦寐以求的宝物。 水属性灵根的修士,用水精修炼,修行亦能事半功倍。 沉霜拂摊开手心,素净的玉壶春瓶缓慢落入手掌,低声呢喃道:“这玉壶春瓶的主人运气倒是不错,连山顶之溪的水精都遇到了。” “只可惜还是福缘太浅,拿得到宝物却没有性命享用。” 她五指松开,玉壶春瓶飘飞在空,绽放莹莹光辉。 纯净的水之灵气充盈满了石室,沉霜拂盘膝坐在蒲团上,运转《地水诀》功法。 《地水诀》是上乘水系功法,按照九山八海之中对功法等级的划分,可分为天地玄黄凡五等,其中凡级功法又有上中下品之分。 小藏经阁免费传授给外门弟子的功法皆是凡品。 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因为《引气图》、《养身术》及附篇〈推山雪〉功法品阶是由小藏经阁的长老定的,不能代表功法本身的好坏。 沉霜拂身上总共只有两部功法。 《推山雪》被定为是凡阶中下品,她猜测可能和那位前辈的“序言”有关。 至于《地水诀》则就是一部切切实实的玄级功法了,共有五重。 其实景述真君让她选择的五部功法之中,有一部地级功法《玲珑十三转》,但沉霜拂还是选择了更心仪的《地水诀》。 她身上有水精,修炼起《地水诀》来要水到渠成一些。另外就是《地水诀》比较全面,第一重的“水之天门·冲杀”,威能巨大,第四重的“玉带环腰”可为防御,如此攻防一体,不用她再费心劳神,再去找一部防御功法了。 沉霜拂微闭双目,默念《地水诀》心法口诀,身上覆盖了一层水精薄辉,如披月华。 * 内门,浮云峰。 被谢陵真从秘境中带出来的三人,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唇色发白。 余见芦面色不忍,劝告道:“你们还是回去吧,就算在这儿跪着,又能如何呢?” “师父他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伍云芽骤然抬眼,长长的睫毛上沾着飞雪,声音冷冽:“是他们贪心不足,擅闯禁区,谢师姐不过是没救下所有人,她有何错?” “十年禁闭,霜刀加身,这对谢师姐不公平。” 伍云芽定定看着余见芦,恶意揣测:“谢师姐被罚关禁闭,整个浮云峰上只有你一位真君弟子了,你心里难道没有半分窃喜?” “从前,宗门之人只知浮云峰的首席大师姐谢陵真,今后恐怕是只知你浮云峰真君亲传余见芦了吧!” 曲飞白拽了她衣袖一下,轻斥道:“云芽师妹,你真是越说越过分了。” 即便她心中有气,也不该这样迁怒于人。 果然,饶是余见芦再好的性子,脸色也沉了下去,冷声道:“伍师妹,你如何想我,我并不在意,你觉得我余见芦是心胸狭隘,斗筲之徒也无妨,但我对谢师姐从无嫉恨不满,师父能收我一个三灵根为亲传弟子,我余见芦只有感恩戴德之心,别无他念,还望你能慎言,不要听风就是雨,毫无自我判断的能力。” 余见芦不是不知道宗门内的人是怎么在背后议论他的。 所有人都觉得他一个三灵根,是踩了狗屎运才能被景述真君看中,做了亲传弟子。 在外人眼里,是因为谢陵真这位首席大师姐一心练剑,不喜与外人往来,所以景述真君才选了他来管理浮云峰的大小事务。 余见芦自己心里也有过这种想法,但他从来没有问过景述真君,不管怎么样,师父待他很好,陵真师姐也待他赤诚,至于师父为何收他为徒,这重要吗? 换句话来说,他有主管一峰大小事宜的能力,这也是他余见芦的本事。 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一样,他为何要与谢师姐这样的天生剑胚去比剑道境界? 第65章 入内门 伍云芽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忽然,浮云峰上云消雪霁,熏风拂面而来。 一道蓝绣衣身影,相貌平凡的男子,出现在石坪上。 “师父。”余见芦微微欠身,行作揖礼。 伍云芽、曲飞白以及另外一名黄衫弟子,纷纷道:“见过景述真君。” 景述真君微微一叹:“伤势未愈,不好好待在木丹峰上养伤,跑来浮云峰跪着有何益?” 黄衫弟子鼓足勇气道:“真君,谢师姐斩杀树蟒,将我救出幽天秘境,于弟子有大恩,弟子不忍见她囚困冰牢十年,还请景述真君开恩,对谢师姐从轻发落。” “谢师姐她只是没有救下所有人,她并没有过错啊……” 他想不明白,为何一向看重谢师姐的景述真君,这次却一反常态,对谢师姐如此严苛。 伍云芽和曲飞白跪伏在地,同时开口求情。 景述真君无奈道:“冰牢十年囚困,并非全然是惩戒之意,这也是陵真自己的要求,反躬自省,斩却心魔,道心稳固,方可再行大道。” “见芦。”景述真君吩咐道,“带他们到雪骨峰去见一见陵真罢。” “是,师父。”余见芦应道。 “多谢真君。”三人谢恩,起身跟在余见芦身后,朝着山下走去。 景述真君望着四道身影消失,轻轻摇了摇头。 年轻人执拗,若是不得到个确切的答复,恐怕不肯甘心。 陵真也该见一见这三人。 * 太苍山如火如荼的外门大比进入到尾声。 前六名已经出来。 败在梁至冬手下的邱子谷郁闷不已,时常在五车峰上长吁短叹。 涂尘没心没肺地说道:“邱师兄,看来我们要继续朝夕相处三年了。其实你没走也挺好,咱藏书楼的人还整整齐齐的,不像上面的小藏经阁,因为冯虚的离开,愁云惨淡的,多伤感啊!” 邱子谷抬腿踹在他腰间,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滚。” 小藏经阁那叫愁云惨淡吗?分明是春明景和,一片喜气洋洋! 涂尘被踹得朝前扑去,眼看就要脸着地了,一把扫帚托住了他的身躯。 短须白发的老者手腕一震,强劲的力道将涂尘扶好站稳,扫帚轻扫过地面积雪。 “元师叔。” 邱子谷和涂尘向老者见礼。 “师叔,您今儿怎么出来扫雪来了?这点小事,交给师侄便是。”邱子谷伸手去接老者的扫帚。 轰—— 老者扫帚一扫,地面积雪飞溅,直直逼向邱子谷的面门,他大惊失色,向后退去三四丈。 “师叔!” 邱子谷急声喊叫,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他老人家生气了。 元觚(gu)明哼了一声,碎雪所携带的骇然气势陡然消解,轻盈落下。 “就这点能耐,也敢来抢老夫的扫帚?” “难怪在擂台上打不过他人。” 邱子谷总算知道自己哪里惹元觚明动怒了。 他也不敢辩驳,低低道:“师叔教训得是。” “不过——”邱子谷依旧觉得奇怪,“元师叔,您老平常都在十二重楼看书,轻易不出门,今天怎么出来扫雪活动筋骨了?” 元觚明白他一眼:“你也知道老夫要出来活动筋骨?” 说着,去别处扫雪去了。 事实上,元觚明从十二重楼下来,是接到了内门的一道调令,调令出自宗主峰。 与此同时。 宗主峰山脚下的广场之上。 沉霜拂站在最右侧,她的左手边是此届外门大比的前六。 魁首她并不认识,第四位的青衣女子,眉眼清冷英气,正是姜南溪。 往后是五车峰的胖师兄,也是地纪元年给沉霜拂这些新一代弟子传授经书的冯虚。 第六名是梁至冬,唯一一名以杂役弟子身份进入内门之人。 沉霜拂垂着眼睑想,前六之中,她居然就认识三个人,真是好巧。 姜南溪在看见沉霜拂时,眼里不由闪过讶异的神色。她对这位小师妹的印象实在太深了。 所以即便是过了四年,姜南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当年在璇州郡的莲花顶时,她就对沉霜拂出声质问李仲江一事,颇为感慨,后来回到宗门,她又被测出废灵根,更让姜南溪加深了印象。 没想到四年过去,李仲江死了,而那个凡人女童却站到了这里。 姜南溪心里隐约知道,她会和其他几人一起进入内门。 俄顷,一名气度轩宇不凡,又透着儒雅之气的男子下山来。 姜南溪回神,执道门的拱手礼,和其他几人齐声道:“见过宗主。” 凌庭真人淡笑,温声道:“免礼吧。” 他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能从五百六十二人之中脱颖而出,可见在外门磨炼了多年,无论是心性还是毅力,都是顶尖的,今授汝等魂玉命牌,取眉心一滴血注入其中,你们日后便是我太苍山的正式弟子了。” “宗门资源、法术灵诀,皆会向你们倾斜,襄助你们飞登凌霄,早证大道。” “然,汝等既享受了宗门供养,便不可行损害宗门利益之事,不可行叛宗忤逆之举。” 凌庭真人手掌一翻,七块纯洁的玉牌向着大家飞去。 “这魂玉命牌既是保护,也是枷锁,只要命牌存在,尔等之中若有人做了叛宗之人,这九山八海之中,绝无他的藏匿之所,望尔等牢记我今日之言,不要行差踏错了一步,悔之不及。” “弟子谨记宗主教诲,日后必当继续刻苦修行,砥砺自身,忠于宗门,为宗门奉献!” 几人异口同声说道,而后各自取了一滴眉心血,融于命牌之中。 凌庭真人收回命牌,便叫他们散了。 没有什么宣告天地的仪式,也没有什么入门大典,可谓是十分寂寥冷清了。 几人中,只有沉霜拂没有离开,她呈上凌庭真人先前交给她的藤花玉佩,弯眸道:“完璧奉还。” 凌庭真人轻轻笑了笑,收下玉佩,对她道:“日后你就随我住在宗主峰,我会指点你的修行,你有任何修行上的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不过,我专修的是一条筑丹飞升之路,是修炼元神的法门,对武道一途不甚了解,恐怕解答不了你的问题,你可有想好,日后究竟是继续修行武道,还是专注炼气之法?” 这个问题沉霜拂早就想过了,因此没有过多纠结,她答道:“凌宗主,弟子想两者兼修!” 第66章 宗主峰 凌庭真人道:“修士寿元有限,往往没有太多精力兼修两道,而是专注一途证道飞升,假使你有百年寿元,两道同修,各占半百,皆不能登顶,若择其中一道修行,或有站在山巅的那一日。” “不过你既然已经有了打算,我也不便再多劝,凡事你自己想明白得失就好。” 人各有志,他不会干预旁人的选择,只是作为师长,会提醒一两句罢了。 沉霜拂恭谨道:“弟子明白,多谢宗主替弟子考虑。” 这便是打定主意要两者同修了,凌庭真人淡淡叹气,又说道:“虽是一心三用,不过业精于勤,素日里多刻苦钻研些,倒也不会落下太多。” “山上有几间空置小院,你可自行挑选一间居住,待安置下来后,明日我再向你介绍宗主峰的另外两名候选弟子。” “黄言,带她去挑选院子吧。” 沉霜拂左右看了一眼,这附近也没有其他人,凌庭真人在叫谁呢? 须臾间,一只黄色胖鸟飞来,扑腾着翅膀在沉霜拂身边转了转,目光打量,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凌庭真人淡笑道:“去吧,山上的注意事项,它都会逐一告诉你的。” 沉霜拂这才知晓,黄言是那只肥嘟嘟的胖鸟。 她跟在黄言身后,前头时不时传来它的诫告声。 “宗主峰上禁止御剑飞行。” “禁止乘鹤登山。” “禁止私自炼丹。” “禁止炼器。” “禁止豢养大型灵兽。” “……” 就在沉霜拂以为黄言把禁行事项列完了时,黄言忽然提高了声音,肃穆道:“严禁私自斗法。” 沉霜拂回身往万步石梯看去,心想,既不许御剑,又不许乘鹤,那岂不是每次下山上山都得一步一个脚印,徒步登山了? “还好学习了轻身术,又兼具一门上山不累的呼吸法门,否则光是这万级阶梯,就能打消人出门的念头了。” 黄言带着沉霜拂看了几座小院,她最后选了一间悬崖峭壁上的院子,后面有一荒废的花圃,可以种植些灵药花草,不过真正让沉霜拂决定挑选这间院子的原因是,千仞绝壁前的大石坪,清幽宽广,她每日可以在那里练习拳法。 无论是晨起时吸食紫气还是晚上的采炼月华,都十分方便。 黄言觉得这间院子太过荒僻,还问了她要不要再看看其他院子。 沉霜拂摇头:“就这间院子了。” 她转过脸,笑意吟吟开口:“有劳黄言回去告诉凌宗主一声,就说霜拂已经安置好了,明日再去拜会宗主。” 黄言点点头,转身飞走了。 沉霜拂捡起掉在地上的牌匾,擦了擦灰尘蛛网,把它重新挂好。 “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名字倒也雅清。” 她倒退两三步,仰头看着牌匾上“白榆小院”四个字,欣然笑道。 院子许久没有住人,位置又荒僻,无人打理,自是显得有些残败凋敝了。 沉霜拂花了点时间,把灰尘扫净,又将花圃里面枯萎的植被以及野花杂草拔干净,整间小院虽然还是空落落的,但要显得整洁许多。 她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环境比青莲峰好太多了。” “后面再将外面那株老槐树的枝桠修剪一下,看能不能寻一种灵术令它枯木逢春,日后或许还能感受一番夜雨槐花落,微凉卧北轩的意境呢。” 沉霜拂准备打坐修炼了,这时,檐下的青铃摇晃了几下,她出去开门,发现是黄言又回来了,脖子上挂着一只储物袋。 见到沉霜拂后,黄言就停了撞铃的动作,口吐人言:“路上碰到夏花了,她让我把储物袋转交给你。” 沉霜拂还没来得及问夏花是谁,黄言轻飘飘化作一股云烟,储物袋就落了下来,而后它恢复身形,须臾之间就飞走了。 “长得这么胖,身体倒是轻盈。”沉霜拂嘀咕道,弯腰捡起了储物袋。 她回到卧房后,清点储物袋里面的东西。 有新的被褥和玉枕、一块打坐用的黄玉蒲团、三套内门弟子的服饰、两套常服法衣、丹药灵石若干以及她的身份玉牌。 正面是她的名字,背面则刻着“宗主峰”三个字。 “成为内门弟子之后的待遇当真优厚。”她弯起眸子笑了一下,换上新的弟子服,把身份玉牌挂在腰间。 第二日,沉霜拂早早就收拾完毕,朝着宗主殿而去。 路上碰到一名黄衫少女,少女翠眉杏目,皓齿如玉,眉宇间流露出几分纯真的明媚。 “你就是宗主峰的第三名候选?” 沉霜拂瞥见了她腰间的玉牌,心想,原来她就是夏花啊。 面上扬起温和的笑容,轻声唤了声:“夏师姐。” 没得到回应,沉霜拂抬了抬眼帘,只见黄衫少女的眉心忽现金光柳叶一瞬,随后如泥牛入海,消失得干干净净。 刚刚那是什么? 位置太像是谢陵真所说的天心了。 沉霜拂暗自揣度着,听见夏花颇为惊讶不解的声音,“你才炼气二层啊。” “境界这么低,宗主怎么会选你做自己的候选呢?” 夏花是纯粹好奇,没有恶意。 不等沉霜拂回答,她就摆了摆手道:“算了,宗主做事自有他的考量,你我为竞争对手,我就不打探你的隐私了。” 眼见夏花一副什么都不想再说的模样,和她保持距离,沉霜拂压下了心中对于那一片灿金柳叶的好奇。 不过她已经笃定,那就是天心灵术了。 刚刚夏花窥探了她的修为境界。 凌庭真人看见两人同路而来,微微轻笑,等最后一名候选弟子武钟到了后,才开口向两人介绍了沉霜拂。 武钟朝她点了点头,主动说道:“我叫武钟,止戈为武的武,黄钟大吕的钟。” 青年人如其名,声音宏大响亮,中气很足。 少女简洁道:“夏花。” 夏花绚烂,与少女本人贴合,亦是名副其实。 凌庭真人选择的这三名候选弟子,性格迥异,各有千秋。 第67章 酒曰椿龄 自入内门以后,四季皆春,山花如绣,绿草如茵,几乎从未变过。 沉霜拂提早种下一株狗尾草,在它旁边埋下几块便宜阵石,以观四时变化。 狗尾巴草在春天发芽,夏天生长,在秋天变黄,冬日枯萎。 就这样,沉霜拂在内门渡过了第一年。 院子里的狗尾巴草又开始有发芽的迹象了,沉霜拂也终于制出第一坛延寿酒。 凌庭真人受邀请,去了凤林山论道,因此沉霜拂、夏花、武钟三人,难得有了个假期。 关好院门,沉霜拂朝山下走去。 路上碰到夏花和武钟,两人看着像是约好了的,一同出去游玩。 “沉师妹,我和夏花准备去宗门外面的龙池山踏青,你要去吗?”武钟邀请道。 三人虽然同为宗主峰候选,但夏花和武钟的关系要更亲厚些。 一来是两人认识得更早,二来是沉霜拂要一心三用,除了跟随凌庭真人学习治宗之道以外,还要兼修武道和炼气一途,整日忙得不见人影,自然没有什么时间和两人建立深厚情谊了。 她凤眸轻弯,婉言拒绝:“我还有事情要忙,就不和武师兄、夏师姐一道了,多谢师兄好意。” 武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邀,沉霜拂会拒绝也不在他的意料之外。 这一年内,她究竟有多忙,武钟是看在眼里的。 下了宗主峰后,武钟和夏花往外门的方向走去,沉霜拂则去了雪骨峰。 雪骨峰满山白雪,终年不化,山上梅花远远看去,如霞似霰,清香扑鼻。 沉霜拂给守山弟子看了自己的身份玉牌,顺利上山。 她以前来过一次雪骨峰,还记得路,轻而易举找到谢陵真所在的冰牢。 “谢陵真?”她轻轻喊道。 宛若冰雕的谢陵真微微睁眼,嗓音都透着寒气,轻声开口:“阿拂。” 沉霜拂见她身上有血迹,眼瞳微缩,被谢陵真看在眼里,她缓慢扬起一个笑容,宽慰道:“看着吓人而已,实际上没什么的。” “我好歹是真君弟子,即便被罚,也只是被关在普通的冰牢之中,偶尔有霜刀加身罢了,雪骨峰深处的冰牢才是真正的牢狱,能伤人透骨。” 谢陵真浅浅笑着,语气轻松:“此处宁静,我心亦然。虽然还是会想到幽天秘境中的事情,想到熊术师弟,但不去修炼,就不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等十年禁闭结束,我的心境平复,道心无损,修行速度只会更快,阿拂,你不必为我担心。” 沉霜拂说:“谢陵真,我不记得秘境之中发生了什么,要让你自愿被囚冰牢十年,惩罚自己。” “但你别将自己的过错看得太重,人生在世,谁能无过呢?” “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我不这样觉得,有些事情错了就错了,谁管他呢。” “只要天不塌下来,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她倏然笑了一笑,很没心没肺地说道:“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不是无路可走,还有飞升这一条路嘛。” 谢陵真到底是不如沉霜拂这样洒脱,她轻扯嘴角,温言说道:“阿拂,我知道你是在开解我,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你放心,我不会生心魔的。” “早在幽天秘境握剑的那一刻起,我心中魔障就已经砉然破毁了。” 沉霜拂好像记得有那么一剑,气势如虹,光覆千里,但仔细一想,又记不起来了。 景述真君的术法,果然厉害。 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事情,沉霜拂取出储物袋里新酿制的两坛琥珀光给她。 “冰牢之中没有灵气,只能以肉身硬抗冰寒,谢陵真,你是炼气士,不像我这样的武夫,皮糙肉厚的,即便没有灵力在身,也能卧雪不寒,这两坛灵酒可以暖身,你留着吧。” “我下次再来看你。” 沉霜拂转身之际,听见身后谢陵真说:“阿拂,你日后不必再来看我。” “你如今做了宗主候选,忙碌无比,不要将时间花在我身上。十年转瞬即逝,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沉霜拂“嗯”了一声,说:“好的,陵真。” 下山时,守山弟子搭话问道:“师妹这么快就见完人了?其实雪骨峰管得也没那么严,师妹好不容易来一趟,可以多留一会儿的。” 因为见过沉霜拂宗主峰的身份玉牌,守山弟子颇为客气。 沉霜拂微笑着说道:“不用了,我日后应该也不会再来雪骨峰了。” 直到沉霜拂离开后,两名守山弟子才面面相觑地看了对方一眼,面露不解。 “那位师妹她来雪骨峰见的是谁啊?” “不知道。” “她的身份玉牌是宗主峰的,总不会是来见谢师姐的吧,宗主峰和浮云峰又没什么交情。” “我倒是想起来了,雪骨峰上不是还关着一位宗主峰的弟子吗?好像叫什么……” “陈玄知。” “对,就是陈玄知!” “陈玄知那都是上任宗主在任时候的事情了,和如今的宗主峰有什么关系,八竿子打不着的,那位师妹怎么可能是来看望陈玄知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八卦,雪骨峰恢复清冷寂静的状态。 沉霜拂出了刻有“太苍”二字的石门,径直朝着忘忧庐而去,没看见谯婉音,又折返回去,果然在以前练功的老地方看见了一袭藏蓝衣衫的女子。 “谯师叔~”她拖长了尾音喊道。 “都做宗主候选了,怎么越来越不稳重。”谯婉音嫌弃道。 沉霜拂飞身上了石台,拍拍衣服站好,扬唇反问:“谁说宗主候选就要沉稳端庄了?” “凌宗主都说了,叫我遵循本心即可。” “再说了,要是做宗主就要端方雅正,如圭如璧,那我的拳法岂不是要一落千丈了。” 她可牢记着谯师叔教她的“至圣名言”,练拳之前先练嘴皮子呢! “巧言善辩。” 谯婉音收了拳架,淡声一句,沉霜拂也不在意,从储物袋里取出新酒,献宝一般地说道:“师叔,这是我新制的灵酒,我给它取名为‘椿龄’,你品鉴一番味道怎么样,我也好改进。” 第68章 龙池山 谯婉音取出一只玉杯,示意沉霜拂倒酒。 很特别的酒味在嘴里溢开,谯婉音不禁抬眸看了她一眼。 “师叔觉得如何?”沉霜拂真诚一问。 “尚可。” 闻言,她轻微松了口气,面上浮起盈盈笑意,“既然师叔觉得可堪入口,那霜拂下次再给师叔带这‘椿龄酒’。” 谯婉音淡淡“嗯”了一声,看着绿绣衣的少女身影逐渐消失,垂目看向了手中灵酒。 “椿龄无尽,又岂能真的没有止境?” * 回去的路上,沉霜拂碰到了两个熟人。 与她来自同一个国家的赵柯和隋行冬。 两人在海内时,身份尊贵,奴仆婢女成群,真正做到了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来了仙洲以后,竟然被分配到了冬谷做事,日日与粪土果蔬打交道。 好在两人心态乐观,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在林间小路碰到沉霜拂时,赵柯和隋行冬皆是一愣,差点没认出来面前清灵出尘,娉婷袅袅的少女。 还是沉霜拂主动打的招呼:“赵柯,隋行冬,你们这是要去宗门外面?” 她蹙眉疑惑地问道:“宗门外面有什么热闹吗?怎么今日往山门方向走的弟子还挺多的。” 久别不见,却没有什么疏远的感觉,赵柯笑着说道:“沉霜拂,你这是多久没有下山了,跟与世隔绝了似的。” 沉霜拂心想,内门和外门不互通,她还真是与世隔绝了。 隋行冬回神,温言解释道:“有人在龙池山举办拍卖会,大家闲来无事,都去凑热闹罢了。” 龙池山? 夏花和武钟不是就去了龙池山吗? 原来武钟说的“踏青”是这个意思。 她就说这两人怎么这么好的闲情雅致,还去宗门外面踏青。 沉霜拂看了两人一眼,“你们也是要去参加龙池山的拍卖会的?” 隋行冬回道:“拍卖会在山顶的墨龙池举行,不过山上的其他地方也会开放,宗门内的鸟禽不知道有没有人豢养,也不敢随意捉来打牙祭,大多数人都是去龙池山打野味,改善伙食的。” “我和赵柯对那拍卖会没什么兴趣,此次离宗纯粹是踏青赏春的。” 沉霜拂了然,这不就相当于有人在龙池山举办一场春宴吗?赵柯和隋行冬这俩人,一个皇室后裔,一个世家子弟,估计也挺怀念在中洲时的春景盛宴的,他们要去踏春赏景,她倒是丝毫不意外。 想了想,她问道:“龙池山在哪?我也去看看。” 赵柯露齿而笑:“那正好一起去吧。” “行。” 她点点头,和赵柯、隋行冬两人一块出了山门。 龙池山整座山峰仿佛在生宣纸上晕开的一点墨团,山顶堆云积雾,给人一种‘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的错觉。 半山腰的冷杉林在风中翻滚,被带出深浅不一的墨韵,透着一股苍青色调的美丽。 但不管怎么看,都与花明景深的春日没有半分联系。 沉霜拂歪着头看向两人,眼神里已经说明了一切,这哪里有春花可寻,春景可踏? 赵柯摸着头,尴尬笑道:“我也不知道龙池山的风光是这样的……” 不远处一名年轻道士卖弄的声音,吸引了沉霜拂的目光。 三人心有灵犀,朝着人潮堆走去,却没有往里面挤,只是站在外围的地方听这年轻道士的侃侃而谈。 年轻道士卖关子地问道:“诸位道友可知道,这龙池山为何叫做龙池山吗?” “不知道!” “郎忽已,你要是知道就别吊人胃口了,赶紧说呗!” “就是就是!” 被唤做郎忽已的年轻道士,叹了口气道:“诸位道友性子太急了,在下这不就准备说了么……” “传闻在三千年前,有一散修在此悟道,他飞升之时,天门大开,白光万丈,池中竟然飞出一条通体墨色的真龙,与那尊者一同去了灵界,世人方知,这平平无奇的山峦水池,原是卧龙之池!” 众人唏嘘惊叹,议论纷纷。 也有人表示不信,语气怀疑,“郎忽已,这不会是你瞎编乱造的吧?” “我觉得像,我看他就是编了个故事,好卖龙池帖。” “十块灵石一张龙池帖,我还不如就在山下坊市找个酒庐喝酒吃肉呢。” “散了散了,别给这满口没一句真话的大忽悠送灵石,就让他收来的这些龙池帖砸手里才好!” 郎忽已双手揣在袖子里,高声呼喊:“天地良心,我这说的都是真话啊!” 忽然,人群里传出一道清响如铃的声音:“三张龙池帖,郎道友可有?” 郎忽已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那是一位绿绣衣半披发的少女,凤眼清澄,腰系碧绿宫绦以及一只青莲储物袋,简单干净,落落大方。 最重要的是,少女身上没有穷酸气,郎忽已大喜道:“有,道友想要多少,郎某这里就有多少。” 沉霜拂淡淡说道:“那倒不用,三张就好。” 她轻拍储物袋,三十枚下品灵石排成一串飞向郎忽已。 与此同时,三张水墨请帖飞来,被沉霜拂接住,分别给了赵柯和隋行冬一人一张。 有人被沉霜拂这“大手笔”惊到,好心提醒:“道友,这龙池帖本就只值两块下品灵石,你莫要被郎忽已骗了!” “是啊,他这人不靠谱的。十句话里面十句话都是假的。” “我去你*的!”郎忽已跳下石台,给了那人一脚,“少在这造谣中伤我。” “十句话里面十句都是假的,老子是什么讹兽成精吗?” “不买龙池帖就滚远点,别影响你爹的生意。”郎忽已卷起了袖子,手腕上套着一串桃木打磨而成的珠子。 虽然这龙池帖只卖两块下品灵石,但他从别人手里买来的时候,是花了三块下品灵石的好吧? 沉霜拂微微一笑,“来都来了,若不上山,岂不是白来了?” 郎忽已竖起大拇指,“道友所言极是!” “我就欣赏你这样的人,不像那群鳖孙,自己兜里没两块灵石,还见不得郎某过得好点。” “郎某一看道友就是博闻广见之人,定然听说过那乘龙飞升的壮举,知晓郎某没有骗人,那群土鳖,成日里坐井观天,能知道个屁,居然连龙池山的来历都还要怀疑,当真是可悲可叹啊!” 沉霜拂笑笑,没有说话。 第69章 灵兽争端 天下飞升种类众多,像谢陵真追求的仗剑飞升,她所追求的白日飞升,亦或者是郎忽已所说的乘龙飞升,都是有过记载的。 不过龙池山有没有真龙,三千年前的那位散修是否真实存在,这沉霜拂就不知道了。 三人往山上走去。 郎忽已忽然在后面高声喊:“道友若是去参加拍卖会的,就走北面盘龙道要近些,若只是来踏春赏景、围炉煮茶的,直接去南面山就是!” 沉霜拂眼波微动,轻声叹笑:“原来龙池山真的有踏青的去处,看来这北面山和南面山的风光,是大有不同了。” 赵柯回头看向山脚处咧着一嘴白牙的年轻道士,没个正经的模样,吊儿郎当极了,他收回视线,问:“你信他的?” 隋行冬说:“我倒觉得他嘴里的话挺真,不像那些人说的忽悠。” 沉霜拂也点头道:“至少我们来龙池山后听到的东西,可信度还是蛮高的。乘龙飞升的事情暂且不提,不过此事他没必要骗我们。” “南面山的风光究竟怎么样,一看便知。” 走了小半个时辰,隐约听见有细碎的人声响起。 穿过狭窄的一线天窄道,明媚天光倏然照在三人身上,惠风和煦,草长莺飞,宛如仙域。 远处的连绵雪顶染着一层金霞色彩,山脚下的草坪上,诸多修士围炉煮雪,坐而论道。 隋行冬的眼睛亮了亮,拍手称赞:“如此盛景,当真是不虚此行。” 龙池山上不仅有太苍山的弟子,也有其他宗门的弟子或者途经此地的散修。 沉霜拂今日出门并未穿太苍山的弟子服,身上是一件普通的绿绣裙,赵柯和隋行冬也是如此,十分低调。 所以三人寻了一处僻静的位置,自己安置了桌木、茶炉、蒲团等物,没有人过来打扰。 赵柯和隋行冬的家世显赫,自幼熟读诗书,学识渊博,说着说着就扯远了,但无论两人聊到哪里,沉霜拂都能接上话。 三人都是颇具才情之人,能聊到一块来。 壶水沸腾顶盖,隋行冬从储物袋里取出珍藏的茶叶出来分享,“这灵茶虽然品质略次,不过身上也只有这茶叶了,大家将就一下。” 赵柯道:“许久没有喝过人间的茶叶了,不如改用我从故土带来的紫笋茶怎么样?” “可。”沉霜拂没什么意见。 其实赵柯说的“紫笋茶”她没有喝过,但隋行冬拿出来的“春信灵茶”她喝过。 赵柯泡茶的手法有些生疏了,但很快就找到了感觉,越发的流畅优雅。 茶汤淡绿明亮,青翠芳馨,回味甘甜,不比仙洲普通的灵茶差到哪里去。 沉霜拂捧着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忽然面前冰珠迸射,她反应极其迅速地撑开一道屏障,护住了茶炉。 咚咚咚—— 冰珠撞在透明屏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有人沉声道:“长没长眼睛?要打架滚边上去打,要不是我反应快,炉子都被你们掀了!” 旁边有人低声道:“嘘,是抱节山和太苍山的人,咱们惹不起的。” 先前说话那人,面色阴晴不定,倒噤了声,不再说什么。 不过也有并不惧怕抱节山和太苍道宗的人,嗤声哼道:“此处本就是大家喝茶论道的雅地,他们斗法,却掀了其他人的桌子,哪有这样的道理!” 沉霜拂听到“太苍山”的字眼,也不能什么都不管,继续坐着喝茶了。 若是从前,她确实可以袖手旁观,但现在她做了宗主候选,其中有一条要求就是要以太苍山的利益为主,自然也包括要维护太苍山的名声。 今日来龙池山的太苍弟子不少,难保没有内门弟子认出她来,所以她不能什么也不做。 沉霜拂刚起身,一名男子踏剑而来,落在草坪上,冷声问道:“发生何事了?” 那名抱节山的弟子,感知到对方隐隐渗透出来的威压,却还是半步不退,愤然开口:“你们太苍山不要欺人太甚!” “他吃了我的灵兽,今日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众人交头接耳,纷纷指责。 “这也太过分了,怎么能吃人家的灵兽呢?” “原来是杀兽之仇啊,难怪这位抱节山的道友如此气愤。” 托剑的黄衫男子,剑眉微拧,为难极了,扭头看向同门,十分不理解地问道:“你有这么馋吗?龙池山又不是没有野生灵兽,你为什么偏偏要拿人家的灵兽打牙祭?” 被“千夫所指”的太苍山弟子翁远藤咬牙切齿道:“谁知道那是他的灵兽,他自己不好好看管,怪得着别人把它当做野禽吃了吗?” “难道我打了一只野禽,还要捉着它的脖子,把在场的人都问一遍,确定它不是谁豢养的灵兽后才能拔毛烤熟了吃吗?” 抱节山弟子怒目圆睁,像是要吃人。 围观众人分成两派,一派站抱节山。 “不管怎么说,抱节山的道友确实是损失了一只灵兽啊,看他的样子,对那灵兽的感情还挺深的。” “若只是杀了也就算了,关键是还给人家灵兽吃了,这不是杀人诛心吗?” 另外一派站太苍山。 “其实这位太苍山的道友说得也有道理,本来大家来龙池山就是猎野禽打牙祭的嘛,他自己没看好灵兽,也有责任。” “就是,要不是怕在宗门里不小心打杀了别人豢养的灵兽,干嘛大老远跑来龙池山打野味啊?” “龙池山上的灵兽不是默认都是可以打杀的吗?” 黄衫男子听完前因后果,自然站在自己同门这边,他道:“纵然我师弟打杀了你的灵兽,那也是你粗心大意所致,怨不得他。” “不过我太苍山向来讲究以理服人,我师弟既然吃了你的灵兽,我自会叫他赔偿你的损失。” 翁远藤“啊”了一声,嘀咕道:“我还要赔他灵兽啊?” 在男子锐利的目光下,翁远藤闭了嘴,摘下一只储物袋丢过去,“我吃了你灵兽一事,算我不对,灵石赔给你了,别再像只疯狗一样的追着我咬了。” 沉霜拂一听这话,又看了那抱节山的弟子一眼,就知道此事没这么容易了结。 青年抽出一柄弯刃,寒光闪现,劈开半空中的储物袋,五彩灵石滚落一地,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你……”翁远藤咬牙,愤然道,“谭青术,你别不知好歹。” 第70章 赌局 黄衫男子皱眉,挡在翁远藤身前,竟然丝毫没有在意谭青术手中弯刃。 这是对于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 沉霜拂微眯着眼眸,附近修士有研习天眼术的,已经开始窥探男子的修为了。 “奇怪,雾蒙蒙的什么也没看见,这黄衫男子究竟什么境界?” “瞧这一身磅礴气势和被利刃指着眉心依旧从容的态度,猜也能猜到对方的修为境界不会低。” “谭青术这下怕是只能吃下这个亏了。” 其他人看不出来黄衫男子的修为,以沉霜拂如今的境界,自然也看不出来,不过她却是知道男子的修为境界的。 因为托剑男子同她一样,是太苍山下一任宗主的候选之一。 凌宗主早就将其他十二峰的候选弟子情报,给了她、夏花以及武钟,让他们熟记。 可以说,在场的人之中,除了男子自身,沉霜拂是最了解他的人。 黄衫男子出自第一峰,名叫何峥,两年前突破的炼气十层,拥有一把尚未完全炼祭为本命飞剑的,名为“列襄”的宝剑,是一柄重剑灵器,在将来甚至有可能孕育出剑灵。 凌庭真人曾私下说过,等哪一日何峥真正炼化了“列襄”飞剑,他便能以炼气十层的修为,对战第三峰的关问渠而处于不败的境地。 第三峰的关问渠如今是炼气十一层,只差一步进入圆满境界。 沉霜拂只问过一次凌庭真人,大家的修为境界都这么高,凌庭真人当初选择她的时候,就没有过担虑吗? 毕竟那个时候,她才炼体中期,炼气二层。 凌庭真人笑着说,时间都来得及,叫她不必担心,自此以后沉霜拂就没有再问过类似的话了。 何峥寸步不让,剑眉凌厉,声音微沉:“我师弟已与你道歉,也诚心赔偿了谭道友的损失,道友如此咄咄逼人,究竟想怎样?” 吃进腹中的灵兽,难不成还能给他吐出来? 又或者,他还想要翁远藤给一只灵兽赔命不成? 若今日此事注定无法善了……何峥拇指摩挲着剑鞘,眸光幽沉晦暗。 谭青术冷脸道:“区区几块破灵石就想了结恩怨,岂有这样好的事情!他既杀了我的灵兽,我也当杀了他的灵兽才算公平!” 何峥似乎在考虑此事的可行性,翁远藤哈哈一笑,拍了拍衣袖,朗声说:“谭青术,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在下孑然一身,并未豢养灵禽!” 咯嘣—— 青年握着弯刃的手缩紧,青筋毕露,指骨脆响,面色阴沉,瞳中泛起冷光,“那便按照蓬岫洲的规矩,以斗法来了结今日恩怨。” “若你赢了,此事我不再追究,若是你输了,你翁远藤要来我抱节山为奴为禽,供我驱使十二载!” 话落,场上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好狠的赌局,我喜欢!” “没想到龙池山还有这样的热闹看,真是没白来啊!” “谭青术这赌局太狠了,要是翁远藤输了,去给人抱节山为奴,这不是把太苍道宗的脸踩在地上吗?” “呵呵,赌注要是不大一点,那赌局还有什么好看的?” 更有甚者,直接起哄喊道:“翁远藤别怂啊,是爷们就一口应下来!难不成你还会担心自己输给谭青术一个丹修?” “就是就是,人家谭道友一个丹修都如此放狠话了,你要是不应战,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太苍道宗都是胆怯无能之辈呢!” 沉霜拂看着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眉头微皱,目光往前,何峥同样眉头紧锁,面上浮起烦躁的情绪。 “翁师兄会应战吗?” 听到隋行冬的话,沉霜拂眸光闪了闪,轻言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果然,她说完后没多久,翁远藤就往前迈了一步,像是要应战了,不过此事已经上升到太苍山的颜面,翁远藤先问了何峥的意见,“师兄,我要应战吗?” 何峥是个剑修,从来没有过怯战的念头,但此事和他以往碰到的局面不同,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斗法,所以他很烦,语气不耐道:“若是不应战,岂不是堕了我太苍山的威名?” “翁师弟,你有几成把握能胜?” 沉思片刻,翁远藤答道:“十成!” 因为此战,他只能赢,不能输。 闻言,何峥神色微松,拍了拍他的肩膀。 翁远藤大步流星往前,自信问道:“谭青术,你想怎么比?” “三局两胜如何?”谭青术说道,“你我双方各出战三人,哪一方率先有两人胜出,便算赢家,人选一旦确定,比试中途不可换人。” 他是丹修,在斗法方面难免吃亏,所以谭青术想了个赢面更大的法子。 翁远藤回头去看何峥,见他点了点头,而后一口答应下来,“好,就这么比!” 谭青术眸色幽幽,语气漠然:“一刻钟后,南麓石坪见。” 翁远藤满口答应。 一刻钟的时间虽然紧张了一点,不过有何峥师兄在,他只需要再找一人,就能凑齐三人了,不算困难。 在翁远藤看来,他会胜谭青术,而何峥取胜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剩下那一人并不重要,纯粹是凑个数而已。 不过选人还是得和师兄商量一下。 翁远藤还没有开口,何峥便道:“最后一人我有人选了。” “啊?”翁远藤挠挠头,环视四周,“是我们太苍山的同门吗?” 何峥“嗯”了一声,迈开腿,走路带风。翁远藤见他抱剑朝着一名绿绣衣少女走去。 他立马跟上去,还未走近,就听到何峥同那绿裙少女打招呼,“沉师妹。” “你既然在这里,想必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刚刚的赌局都清楚吧?” 赵柯和隋行冬面面相觑,显然很难理解,为何这位内门师兄看起来和沉霜拂如此熟稔。 少女轻叹一口气,凤眸微抬,看着何峥,“何师兄是想邀请我做斗法的最后一人么?” 沉霜拂心想,她是该感谢何峥对自己的信任呢,还是该唾骂一声何峥的不要脸,想拖自己下水呢? 何峥坦然地点了点头,问她:“师妹意下如何?” 沉霜拂含笑道:“何师兄都亲自邀请我了,师妹自然不会拒绝。” “那便好。” 身为三十六候选之一,何峥同样对沉霜拂的情报十分了解,包括她武道和炼气士兼修的事情。 人选确定,大家朝着大石坪走去。 第71章 斗法 南麓大石坪是一整块长条墨色巨石,坚如金铁,冷冽肃杀。 距离石坪几丈远的位置,围满了看热闹的修士。 一刻钟后,谭青术带着自己许以昂贵丹药,从而邀请来的两名实力强横的炼气士走来。 沉霜拂无意一瞥,结果神色微凝,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山脚那个卖龙池帖的年轻道士郎忽已。 年轻道士吊儿郎当,漫不经心一眼,脸上笑容扩散,举起手臂一挥,打招呼道:“小道友,没想到咱们还挺有缘的,这么快又见面了啊!” 谭青术瞪他,“你哪边儿的?跟太苍山的人这么热情做什么?” 郎忽已嘀咕道:“碰见我前顾客了,打声招呼也不行吗?” “不行!”谭青术无情开口,看着郎忽已不着调的样子,忽然有些后悔选这家伙了。 他怕郎忽已乱来,压低了声音说:“对方是太苍山的人,你别大意,赌注我已经说出去了,要是你连累我斗法输了,别怪我不念旧日情分了啊,你欠我的那些灵石丹药,都得给我吐出来。” 提起欠债,郎忽已登时变得严肃起来,“谭兄放心,郎某必当尽心竭力,为你死去的爱宠讨回公道!” “不过我若是胜了,那些欠债……” 谭青术十分大气地说道:“一笔勾销。” 郎忽已摩挲着手掌,跃跃欲试,偏头问道:“谭兄,那我第几个上啊?” 谭青术目光微闪,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需要忽已兄上的时候,谭某会说的。” 郎忽已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骂声道:“谭青术,你这阴险的家伙,该不会是让我垫底吧?若是前两局都胜了,压根不需要我,也用不着给我免债了,好恶毒的心思!” 骂归骂,郎忽已也没有直接甩手离开。 不管怎么说,他和谭青术这家伙还是有点交情在的,他不仁,自己不能不义啊! 另一边,三人商议让沉霜拂垫底,由何峥打头阵,毕竟这种三局两胜的斗法,第一场的胜利尤为重要。 翁远藤和谭青术有仇在身,肯定是要对上的,所以其实也没什么战术可商议的。 很快两边都派出了第一位迎战的人。 谭青术那边派出的是一名法修,身穿白鹤法袍,头上戴着墨色南华巾,脚踩上品疾风靴,可使得他在对战中,身法更加灵动迅速。 两人摘下储物袋丢在一旁,只带一件法器,何峥是剑修,带的自然是“列襄”飞剑,那法修松阳带的则是一柄莲花拂尘。 有人不解道:“为什么储物袋还要摘下来啊?” “这也是你们东蓬岫洲的斗法规矩?” “自然。东蓬岫洲的斗法,要禁丹药符箓以及其他外物的,否则不就成了拼家底了吗?那谁拼得过那些丹修符修或修二代啊。” “可禁符箓的话,符修怎么办?” “符修有符修的斗法方式,除了不让带储物袋,其他的不影响。” 当然,蓬岫洲斗法不让带储物袋也是为了缩短斗法时间,不然两人在台上一直恢复灵力、恢复伤势,要打到什么时候才能分出胜负? 议论声逐渐变小,只见石坪上何峥与松阳互相见过礼后,瞬时气势爆发,石坪上狂风猎猎。 沉霜拂只在情报上看见过对于何峥的记述,但没有亲眼见过他与人斗法的情景。 这样难得的机会,她得看入仔细入微一点,好了解一下何峥的真正实力。 身边忽然多出一道身影,郎忽已悠悠道:“小道友,看来我俩得对上了,真是不幸啊。” 沉霜拂挑眉,“你跑这边来,不怕谭道友有意见?” 郎忽已不甚在意,“说两句话而已,谭兄不会如此小气的。郎某又不会因为与小道友有旧情,便在斗法中放水不是?” 沉霜拂薄唇微张,吐出一句话:“去你祖宗的旧情。” 不过是坑了她几块灵石而已,算哪门子的旧情? 至于放不放水,还不是他郎忽已说了算。 沉霜拂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连带着看这不正经的道士挺不顺眼的。 郎忽已似乎被她的“语出惊人”惊到,没曾想这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纤细少女,竟然会骂人。 他竖起大拇指,诚心夸赞:“小道友实在是令郎某刮目相看,若非现在不合适,郎某都想请道友去山下坊市喝一杯了。” 说着,又问道:“小道友不禁酒吧?” 少女翻了个白眼,她打小与酒为友,自然不禁酒,单论酒量,就连谯师叔都未必及她。 得了个没趣儿,郎忽已也不在意,只是一转头,看见谭青术黑着一张脸,着实吓人,他咧了咧嘴角,好言好语解释道:“谭兄勿忧,郎某只是过去打探情报的,绝无胳膊肘往外拐的心思啊!” 轰—— 石坪上剑风扑来,打断郎忽已后面的话,谭青术也没空管他了,朝着石坪看去。 墨色的寒铁石竟然硬生生被太苍山的何峥一剑裂开长长的口子! 郎忽已清澈的目光变得幽晦,喃喃道:“好剑。” 不少人看出来何峥手中“列襄”剑的不凡之处。 就连沉霜拂也不禁感慨,难怪凌宗主对何峥的评价这么高,有这把“列襄”宝剑,就算越阶对敌,也未尝不可。 谭青术面色冷凝,翁远藤神色轻松。 他虽然不是第一峰的弟子,但战剑榜上何峥这个名字,他还是看见过的。 自从浮云峰的首席大师姐被罚禁闭后,战剑榜上的排名变化越发诡谲,几乎没有人可以稳居榜首,而何峥上过两次榜一,可想而知他的实力有多令人放心了。 不过那松阳既能得谭青术重金相邀,自然也不是个无能之辈。 他掌心迸发出奇异的光,化作一道道飞虹,朝着何峥攻去,若是自细看,便会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飞虹白芒,而是一缕缕纤毫细针! 何峥一剑斩出,白芒拦腰折断,忽然,他感到手背一阵刺痛,冒出了圆润的血珠。 “看来是刚刚中招了,这松阳所学法术,确实是颇为不同,有点意思。” 何峥运用灵力止住手背上的“小针眼”,双手握剑,冷然道:“松阳道友的法术固然高深,变化莫测,令人惊叹,但我这一剑,开山裂海,也不算籍籍无名,不知松阳道友可能接下?” 松阳额间已冒出冷汗。 第72章 一负二胜三未决 他十指飞速结印,白光铺天盖地,隐约听见有一声清越鹤鸣,众人虚掩着目光,看清状况。 法修松阳的身后,一抹巨大的白鹤虚影浮现,亮翅高歌,化作比剑光还快的白虹,朝着何峥掠去! 强悍的威力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有人腰间的灵宝飘飘欲飞,像是要挣脱束缚,主动护主。 谭青术目光炙热,低声道:“我果然没有看错松阳道友,此场斗法若能胜下来,也不枉费我那颗三转丹药了。” 与谭青术的大喜过望不同,翁远藤面上闪过担忧。 “刚刚何师兄还处于上风,怎么转眼间就要落败了。” 他倒是不惧那谭青术,有把握能赢下来,可…… 翁远藤看了沉霜拂一眼,显然是对她的实力不是很信任。 何师兄只说要邀请那绿衣少女做斗法的最后一人,却没说那少女的修为境界。 观她年岁,最多不过十二三岁,就算她三岁就开始修道了,又不是谢陵真那样百年一遇的天才,境界能高到哪去? 翁远藤胡乱地想着,忽然间,石坪白光被斩开,何峥手持宝剑,直指松阳,但空中近乎透明的“仙鹤指”贴着何峥的眉心,只要往前半寸,就能没入他的泥丸宫! 松阳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道:“何道友,承让了。” 何峥放下手臂,面色难看,还是点了点头,“是我输了。” 松阳大笑,紧绷的神色舒展,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何道友剑法无双,今日一战实在快哉!只可惜我们各自为战,某不得不拿出点压箱底的本事了。” 这一手“仙鹤指”是松阳的杀招,同境之中,几乎从未有过人将他这手段逼出来,而今日只是切磋的斗法,还不是生死紧要的关头,他压箱底的本事就露了出来,可见何峥给他造成的压力有多大! 何峥听得出来松阳是真心夸赞,面上情绪稍缓,对他好感加深。 何峥还不至于输了一场斗法就记恨上别人,只是这一场输了,压力就给到了沉霜拂身上。 他侧目去看那绿绣衣,环胸抱臂的少女,少女神色慵懒,云淡风轻,何峥心中稍定,朝她走去。 “沉师妹,第三场要有劳你了。” 绿衣少女揉了揉肩膀,自言自语道:“好重。” 何峥:“???” 他要是没有眼瞎的话,沉师妹肩上是什么都没有的。 沉霜拂见他这么无趣,连这都没听出来,偏过头直白道:“肩上扛着太苍山的威名,能不重吗?” 何峥歉意道:“是我拖累沉师妹了,还望第三场斗法师妹能够全力以赴,待事情结束后,峥必会亲去宗主峰向师妹赔礼道歉。” 沉霜拂脸上的笑意逐渐敛起,肃然开口:“师兄该去和翁远藤好好说道一下,若是他自己输了,即便我再一心向着宗门,也是没法力挽狂澜的。” 堂堂太苍山,难道还能因为连输了两场斗法,就耍无奈要求五局三胜、七局四胜吗? 这传出去也是不好听的。 何峥点头,“师妹放心,他不敢输的。”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翁远藤刚刚直起身子,瞳孔里就倒映出一只青金巨鼎来。 他飞身跃起,踢落丹鼎踩在脚下,衣袂飘飘,咋舌道:“谭青术,你这家伙真是一点武德也不讲了啊,还没见完礼呢,就开始动手。” 谭青术冷哼:“同饕餮有什么可讲的。” 被骂了“饕餮”的翁远藤掏掏耳朵,拍了拍手,手掌拉开,结出一道赤红法印。 郎忽已“啧”了一声,“和丹修比火炎神通,这翁道友怕是想不开啊!” 轰—— 石坪上火光大作,一条条火蛇游走,却是从翁远藤脚下丹鼎中钻出来的! 火蛇缠绕着翁远藤的身躯,他爆喝一声,气流四散,身体没有受火焰的丝毫影响。 “这坐火术虽然可以使修士不受火焰伤害,但谭兄的丹鼎之火可炼顽石兽尸,也不是这么好克制的。” 郎忽已一边观看斗法,一边点评,好几次情况都被他说中了,总不可能都是他猜的。 何峥布下一道结界,与沉霜拂说话,“这叫郎忽已的年轻道士,修为虽然普通,但从他对战局的敏锐程度来看,绝非泛泛之辈,师妹以前认识他吗?” 沉霜拂摇头:“此人吊儿郎当,毫无正形,我与他认识不过半日,是他脸皮厚罢了。” 何峥也觉得以沉霜拂的性子不会与人一见如故,只是提醒道:“师妹别被他迷惑了便好,九山八海之中,人模狗样、扮猪吃虎的人比比皆是,这郎忽已多半就是后者。” 郎忽已朝着两人露齿一笑,得到何峥一个冷眼。 他就是当着郎忽已的面布下的结界,明晃晃告诉他,不想他听自己和沉霜拂的对话,这人还装傻充愣似的朝这边一笑,果然是如沉师妹所说的脸皮厚。 不过何峥也不在意,即便没有隔音结界,他也不怕这些话被郎忽已听了去。 注意力重新落回石坪,翁远藤一手唤雨术掀起水雾蒙蒙,两人的身形模糊起来。 丹鼎激起水花化箭袭去,翁远藤身前青色圆印挡下攻击,随后双手结印下压,地涌黄泥,泥牛奔腾撞去。 咚! 丹鼎被强悍的力量撞飞,落在一名散修脚下,转了三圈。 翁远藤收了唤雨灵术,颇为自傲:“谭青术,这场斗法算我赢了吧?” 郎忽已摸着脸,面色大喜,可算是有机会让他免债了,看着谭青术铁青的脸,他渐渐掩去喜悦的神色,痛心疾首道:“谭兄实在是太可惜了,不过你放心,接下来就交给我吧,郎某在大事上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谭青术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语气带着警告,“你最好别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何峥亲自邀请的那绿裙少女助阵,她绝非什么等闲之人。” 谭青术不会因为对方年纪小,就有轻视之心,相反,他内心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情绪。 也许是因为何峥太看重那少女了吧,谭青术这样想道。 郎忽已神情变得认真,抱拳一礼后开口:“在下郎忽已,请道友赐教。” 绿绣衣的少女,眉眼淡而凛然,轻声道:“太苍山,沉霜拂。” 第73章 对战郎忽已 郎忽已夸赞一句“好名字”,而后扯下身上三四个储物袋往边上一扔,又摸了摸腰身,抽出两张符箓一并丢开。 沉霜拂浑身上下只有腰间这一只青莲储物袋,她摘下储物袋后,丢给何峥,淡声道:“劳烦师兄替我保管一下。” 扯下储物袋后,少女腰无点缀,只有轻盈的绿丝绦随风飘摇,更显利落干净。 她低着眉眼,将广袖一卷,扣在肩臂上的玉扣上,又如法炮制,把右边广袖扣好。 飘飘荡荡的衣袖,便收了起来,不影响她的动作。 另一边,郎忽已从头发里面摸出两颗雷珠丢开,检查了一下身上没有旁的物件了,才咧嘴笑道:“让沉道友久等了,见谅见谅。” 他目光落在沉霜拂空空的两手上,“道友不用法器吗?” 沉霜拂说:“我不习惯用法器,郎道友自便。” 赵柯、隋行冬以及何峥都是知道沉霜拂为什么不用法器的,唯有翁远藤不明就里,一脸紧张。 “何师兄,那位沉师妹靠谱吗?太苍山的脸面和我的下半辈子可都系于她一身了啊!” 何峥的记忆里,确实没有任何关于沉霜拂法器的情报。 他拧着眉说道:“你放心,沉师妹想赢的心不会比你少。” 毕竟她代表的还有宗主峰的颜面。 翁远藤宽心不少,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何师兄为何这么看好她?” “我在内门没有见过这位沉师妹,但是何师兄好像对她十分了解,她是第一峰的弟子吗?” 何峥摇了摇头,没有说明沉霜拂的身份,只是道:“安心看斗法就是,话别这么多。” 春寒料峭。 冷冽的风吹得少女发丝飞舞,沉霜拂站在石坪上,浑身气机已然酣畅。 几步开外的郎忽已,没有因为沉霜拂不用法器,就赤手空拳上阵。 他的身材并不高大,也不壮实,藏蓝的衣袍下,是清减的身形,持枪而立,没有了玩世不恭的姿态。 谭青术欣慰地点了点头,嘀咕道:“还算这家伙没有忘了我的话。” 松阳乐呵呵道:“谭道友如此信赖郎忽已,他怎么会在关键时刻胡来?” “此女既得何峥的力荐,恐怕不简单,郎忽已不敢掉以轻心也是对的。” 谭青术朝他一礼:“多谢松阳道友为谭某赢下了第一场斗法。” 松阳摆摆手道:“侥幸胜出罢了。” 石坪上,沉霜拂看见郎忽已的武器是一杆银枪时,颇有些意外。 这枪长约一丈,枪身上刻满了道家符箓,没有古朴清雅的气韵,反而透露着一股霸道至极的气势。 银枪一出,何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翁远藤忍不住念念道:“这郎忽已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没想到正经起来还挺像模像样的,居然用的是枪,若他是兵家弟子就棘手了。” 将自身命运系在旁人身上的滋味,翁远藤总算是感受到了,实在不算美妙。 他只能干瞪眼着急,做些无用的祷告。 手持银枪的郎忽已神色凛然,道了一声“沉道友小心了”,随后不知道是靠着什么法术还是诡谲的步法,瞬间就冲到了沉霜拂面前。 长枪舞动,气势汹汹,只见银光如电蛇,萦绕在空气中,发出“滋滋”声。 眼见银枪贴着面门刺来,沉霜拂终于动了,双拳砸出,充沛的气机震荡八方! 郎忽已眼里闪烁微光,哈哈道:“没想到沉道友竟然真是武夫,难怪不用法器了!” 在沉霜拂说自己不习惯用法器的时候,郎忽已就觉得奇怪了,此刻柳暗花明,得到了答案,畅快淋漓。 他手舞银枪,身姿俊逸,长枪所指出现一个个银光水球,暴喝道:“给我落!” 轰! 宛若雷光砸下,带着千钧之力。 沉霜拂抽出闲散气机去消弭这些带着银白闪电的水球,三百六十五座气府窍穴中,真气蓄势待发! 轰然一拳砸在银枪之上,郎忽已被震得大步后退,眼神却越发灼热,也是个越战越勇之辈。 不等他手中的银枪白虹接近绿衣少女周身,一股巍然气势倾泻而出,沉霜拂欺身而进,一拳轰在郎忽已的面门上。 纵然已经用灵力卸掉一部分力道,他的鼻孔中还是流出两行温热的血。 “靠,打人不打脸的啊!” 郎忽已龇牙怒目,悲愤吼道。 然而,少女五指微张,又是一掌袭来,这次郎忽已躲了过去,才没被扇到了脸。 一掌落空,石坪出现深深的掌印,竟是又被人打碎了! 翁远藤瞪眼如牛,朝何峥看了一眼。何师兄的列襄剑才对坚硬无比的寒铁石造成那么一条裂缝,而沉师妹的掌风竟然也能裂地三寸,所以三人之中,他才是最弱的? 意识到这点过后,翁远藤又恼又欣慰。 郎忽已枪尖忽绽电芒,虽是被沉霜拂接下,掌心却火辣辣的泛疼,她甩了甩手,悍然再出! 雪崩之拳,摧枯拉朽。 一时间飞沙走石,仿佛雪顶的积雪都被气机引动,摇摇欲坠,漫天飞舞了。 冷酷的拳风刮过郎忽已的脸颊,他脸上又挨了一拳,握着长枪的手一抬,无论如何也刺不中少女纤细的身体。 郎忽已目光迷离又清澈,再也不被外物所扰,眼中只剩那抹惹眼的绿绣衣。不管对方的肉身有多强悍,面前有多少道法印,他这银雷枪,皆可破之! 明知一枪刺出,那纤细的身躯上就会出现一个血窟窿,郎忽已还是这样做了。他在心里说了句“对不住”,随后一记回马枪袭去,寒光闪耀,快得几乎令人无法躲避! 翁远藤跟着呼吸一紧,捏碎了一颗灵果,黏腻的汁水浸满了手掌。 众人唏嘘。 “结束了,这一记回马枪不可能躲得开的。” “郎忽已的银枪太快,攻势又猛,只怕要见血了。” “这家伙还真是半点不怜香惜玉啊!” 空气里的血腥味蔓延开,血珠飞舞,飘到了郎忽已的面上,他尚未回神,只见少女滴血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来! 郎忽已到底只是个炼气士,身板脆弱,被近身后只能被动挨打,很快就鼻青脸肿,嘴里漏风了。 他抱头道:“我、我还没认输!” 少女淡淡“嗯”了一声,一拳落下。 “现在呢?” 郎忽已依旧嘴硬:“除非你打死我,否则郎某是不会认输的!” 第74章 墨龙池 他朝着谭青术眨眼,后者冷着脸避过他的视线,郎忽已面上又挨了几拳,正要破口大骂谭青术这贱人时,谭青术开口替他认输了。 郎忽已翻身,躺在石坪上,面朝青天,呼出一口浊气,扯着嘴角嘀咕道:“操蛋的斗法,债没勾销,还被人揍成王八了,我郎忽已什么时候做过这么赔本的买卖啊!” 他眼里倒映着青荷摇曳般的绿绣衣,闭了闭眼道:“沉道友,不过就几块灵石罢了,至于下手这么狠吗?” 沉霜拂低着头系储物袋,头也不抬地道:“郎道友想多了,我没有记仇。” 以沉霜拂现在的身家,确实不在意那几块灵石。 她不过是不想输罢了。 郎忽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有人踢了踢他的腿。 “死没?”谭青术冷漠脸问道。 随后就将郎忽已解下来的储物袋、丢弃在一边的丹药符箓照着他的脸丢下来。 “嘶……”郎忽已身上伤口被牵动,骂道:“能不能别这么心黑?光照着我脸砸来了,毁容了你负责啊?” 谭青术冷笑:“说得像现在没有毁容一样。” 他袖袍一挥,一面水镜正对着郎忽已的面门照来,郎忽已闭眼,“撤掉。” 过了一会儿,肿着脸的年轻道士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水镜依旧存在,他看清了自己如今的“猪头脸”,低声骂了一句“丧尽天良”,而后朝着造成自己如今这副模样的元凶走去。 翁远藤敌视地看着他,“斗法已经结束,谭青术都主动认输了,你想干嘛?” “你一边儿去,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郎忽已正了正衣冠,正经道:“沉道友,你刚刚徒手接了我一枪,想必手掌血肉里,还蕴含着一丝银雷之力没有被拔除,在下是来送药的。”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郎某对道友的拳法十分倾佩,甘拜下风,所以呢我也不坐地起价,只需二十块灵石即可。” 翁远藤没有犹豫,径直丢给他二十块灵石,摊开手:“药拿来。” “道友爽快!”郎忽已抛给他一个莲花玉盒,“此灵膏抹在伤口处,立竿见影,切勿碰水啊。” 翁远藤拿着药膏过去找沉霜拂。 绿衣少女坐在石坪上,手心溅出新的血液滴落在地,面色不改。 丝丝缕缕的剑气在掌心游走,拔除残余的银雷,何峥起身,道了一句,“好了。” 沉霜拂笑眼道:“多谢师兄。” 翁远藤看着拔除银雷之力的过程就觉得手疼,他递出膏药,“郎忽已送来的,说是对恢复伤势有用。” 检查了一下膏药没有问题,沉霜拂才挖了一点抹在伤口上,虽然没有立竿见影那么夸张,但清凉的感觉还是减缓了痛感。 “多谢。”沉霜拂嘴上道谢,没有任何表示。 翁远藤摆手道:“是我应该要向沉师妹道谢才是,日后师妹有任何用的上我的地方,千万别和我客气。” 顿了一下,问道:“师妹来龙池山,是来参加拍卖会的吧?若是这样的话,可以尽早去墨龙池了,免得去晚了没有前排的位置。” 沉霜拂瞧见谭青术、郎忽已以及其他人都在往北面山走,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她确实有参加龙池山拍卖会这个热闹的打算。 沉霜拂以往没有接触过拍卖会,但她从凌庭真人那里听到过一点,除了有散修举办的拍卖会,各大仙门有时候也会举办拍卖会用以交换资源。 不过宗门的拍卖会都是有门槛的,只有正道之人才会被邀请,像六大真统发出去的邀请帖,更是千金难求。 跟着其他人的身影,从小路穿出,行至盘龙道主道上时,人便更多了。 水墨色的盘龙道蜿蜒曲折,向上延伸,隐没进云雾里,遥遥看去,像极了一条墨龙。 山道宽阔如大江,地面明明是干的,却给人一种刚被雨水冲洗过的感觉。 与南面山的春和景明不同,北面山一片阴翳清凉,恰如阴阳的两极,吹着冷飕飕的风。 “没想到来参加墨龙池拍卖会的人还挺多的。”翁远藤把龙池帖交给石门处的修士,嘀咕了一句。 何峥抱着剑说道:“许是来看墨龙池的。” 九山八海之中蛇蛟一类不少,但能成功化龙的就比较稀罕了,像他们这些低阶修士自是接触不到,所以对于曾经出现过真龙的宝地,有向往之心,会心神摇曳实属正常。 赵柯双手拢在袖中,毫无公子王孙的姿态,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各国国主皆自诩是真龙天子,可真龙究竟长什么样谁也没见过。 还是修仙好啊,竟然有机会站在真龙的洞府前。 北面山平顶仿佛一块巨大的墨锭,一眼望不到尽头,中央位置像是镶嵌了一块光滑的镜子,正是三千年前的墨龙池,因为没有了真龙居住,像是失了灵气,如同死水。 一名墨衣修士蜻蜓点水般落于水面,脚下盛开一朵美丽的墨莲,他站在花托上,朗声道:“多谢诸位道友远道而来参加这场墨龙池拍卖会,在下阿练,既是这场拍卖会的组织者,也是主持人。” “待满月高悬之时,拍卖会正式开始!” 忽有夜风拂面,不少修士抬头看了眼天幕,离阿练所说的时辰没有多久了。 沉霜拂几人没有找到连着的位置,就分开了坐。 她同何峥在一块,翁远藤、赵柯、隋行冬三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耳畔一直有修士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阿练是何许人物,竟能组织这么大一场拍卖会,我原先还以为是小打小闹呢,没想到还挺像模像样的。” “我现在有些期待了,说不准等会拍卖会上会出现什么珍稀宝物。” “墨龙池是真龙居所,怎么凉飕飕的,感觉阴气颇重……” “你们不觉得把拍卖会的时辰定在子时,有些奇怪吗?加上这里的氛围,有点像鬼市了。” 他说的是真正意义上的“鬼市”,而非九山八海之中大家所熟知的那种见不得光的集市。 一名修士翻白眼道:“月下交易,多雅的方式啊,你就是胆子小才会胡思乱想。” “就是就是,有这么多修士在,怕什么?” 他们是修士,还会怕鬼域魍魉吗?就算真的有阴灵作乱,斩了就是。 这时,不知道是哪里传来了一句轻飘飘,毫无烟火气息的声音。 “月上中天,拍卖会开始了。” 第75章 拍卖会上振檀香 众人精神一震,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飘来。 “此物出自北方聚窟洲一座无名山,是由山上一种与枫树相似,香飘十里的灵木,伐其木根,在玉釜中熬煮得汁,又以文火煎熬而成,制成丸状,名曰振檀香。” 墨衣修士阿练笑了一笑,说道:“至于此物效用如何,我便不多说了,识得此物之人自然明白,不识此物者,不必凑这个热闹。” 话音落下,惹得众人不满。 “这阿练会不会搞拍卖啊,居然连振檀香的作用都不说,让我们怎么出价?” “北聚窟洲的东西,听都没听过,鬼知道它到底有什么用。” “要是后续拍卖也这样,我就走了。” “……” 不管大家如何议论,阿练都没有改变主意。 他提高了声音道:“振檀香基价为五百上品灵石,诸位道友可有要竞拍的?” “若是无人竞拍,在下就进行下一件物品的拍卖了。” 场上数百人同时默了一下,寂静后响起哗然喧闹。 “五百上品灵石?是我听错了吗?” “这振檀香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能值这个价?” “是他疯了还是我没睡醒?” 更有甚者,起身质疑道:“阿练道友,你是在消遣我们这么多人玩吗?什么破香能值五百上品灵石,你倒是把它的作用说出来,也好让大家信服不是?” 沉霜拂与何峥对视一眼,低声问:“何师兄,这振檀香是什么东西,你听说过吗?” 何峥摇摇头:“北聚窟洲的东西我不了解。” 北边有三大洲,分别为聚窟洲、执明洲、汲洲,其中聚窟洲上多妖魅,终年雾气笼罩,更有烛龙之地,不见日月,是最神秘的洲陆。 就连各大仙门的渡船,都不会在聚窟洲附近停靠的,可想而知那是一个多么神秘且危险的地方。 他目光深邃,盯着阿练轻声道:“此人的修为我看不透,相貌名字多半都是假的,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沉霜拂将“振檀香”这个名字记在心里,想着等返回宗门后问问凌宗主。 众人吵闹了一会儿,忽然有一名青绿色道袍的修士,沙哑着开口:“你这振檀香可是真的?” 阿练的目光落到那位佝偻着身形,相貌掩藏在阴翳里的修士身上,缓缓笑道:“自然是真的。” “好。”那人的声音呕哑嘲哳,颇为难听,“我给你六百上品灵石,振檀香归我,若老夫发现你说了假话,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一股骇然的威压席卷开来,众人连忙运用各种手段抵御。 沉霜拂眼角轻跳,眼里流露出震惊的神色,朝何峥看去,他嘴唇张合,无声吐露出四个字。 筑基修士! 阿练被震慑了一番,笑容僵硬。神秘筑基修士拿了振檀香后,无声离开,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谭青术恍惚地回神,拍了拍郎忽已,以传音术道:“我想起来了,振檀香还有一个名字是却死香!” 郎忽已打着哈欠“哦”了一声,反应平淡。 下一瞬,遭到肘击,他捂着腰道:“你这黑心肝的狗东西做什么呢,不知道我身上还有伤吗?那沉道友真是下死手啊,你特么的还装作没看见我的暗示,一直不开口认输,是想见我被打死么?” 谭青术确实是故意让郎忽已多挨一会儿打的。 他目光闪了闪,忽然有些懊恼:“那可是却死香啊,六百上品灵石就被人买走了,这阿练不识货么?” “不对,他是认识却死香的,所以才说了开头那么一番话,我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关于振檀香的记述呢……”谭青术悔恨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身为炼药师,他的知识储备绝对是丰富的。 即便记不住九山八海之中所有的灵药奇物,脑海里也有绝大部分灵植的信息。 只是阿练用了个不常用的名字,这才让谭青术一时没想起来。 郎忽已神情懒散,“不就一破香丸嘛,干嘛整得像是丢了天大的西瓜。” 谭青术哼道:“你懂什么,却死香……” 说到一半,咽下了嘴里的话。却死香状若燕卵,黑如桑椹,在传说中具有起死回生的神奇效果。 谭青术虽然不知道这记载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可以肯定的是,此香具有祛除疾病之效。 郎忽已搭着他的肩膀道:“谭兄就别板着脸了,那拍走了振檀香的可是一名筑基修士,你难道还要和人抢吗?” 谭青术一想也是这个理,遂不再纠结此事,对着接下来的拍卖越发期待。 因为那筑基修士的露面,大家也知道了那振檀香确实是一灵物,不敢再小瞧阿练,反而热情高涨,催促着阿练快点将第二件拍卖品展示出来。 阿练从容道:“诸位莫急,这第二件要竞卖的物品,在下早就备好了,诸位请看。” 他大手一扬,半空中飘浮着六七个小巧玉坛。 “这是什么?” “该不会是什么灵酒吧……” 见识了前面神秘的振檀香,大家显然对此物的兴趣不是很大。 阿练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微微笑道:“此玉坛中装的是玄白黄青露。” 这下就连何峥都有些坐不住了,身体前倾,目光灼热地盯着玉坛。 此物不需要阿练介绍,但凡是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 因为玄白黄青露产自六大真统之一的七宝如意宗! 沉霜拂目色幽幽,抿着唇神思不定。 又是振檀香又是玄白黄青露的,这阿练究竟什么来历? 七宝如意宗因为宗门的七样宝物而得名,玄白黄青露便是其一,此物每年产出多少坛不知,但基本上是只送不卖的。 这阿练也不知道从哪搞来六坛玄白黄青露,不过沉霜拂想,要么是从别人那里高价收来的,要么便是兑了水。 众人热情似火,连声追问:“七宝如意宗的玄白黄青露基价多少?” “阿练道友的这六坛玄白黄青露是分开竞拍还是一起?若我只想要两坛可否?” “阿练道友,给我留一坛玄白黄青露!” 沉霜拂忽觉有人拍了拍自己,她扭头看去,是何峥的剑鞘拍的她肩膀。 何峥商议地与她说道:“沉师妹,这玄白黄青露我挺感兴趣的,不过这么多人竞价,我身上的灵石可能不够,师妹身上有无多的,借我用一用,等回到宗门后我便还你。” 第76章 以物易物 沉霜拂刚解下储物袋准备递给何峥。 阿练的声音朗朗响起:“这玄白黄青露不定基价,无需灵石,而是用以物易物的方式换取。” 沉霜拂伸在半空中的手顿了一下,“何师兄还借灵石吗?” 她储物袋里除了灵石和几枚辟谷丹、引气丹,就没有什么了,这以物易物的交易,自然参与不进去。 何峥说了句“不用了”,沉霜拂便将储物袋系了回去。 第一坛玄白黄青露的交易十分激烈。 “我出一株上品灵药玄冰兰!” “半块震鳞银!” 听到“震鳞银”三个字,不少修士心里一惊,尤其是炼器师们目光心头火热,甚至盖过了对玄白黄青露的渴求。 毕竟这玄白黄青露玄乎,大家也没有真正接触过,主要还是因为七宝如意宗的名声而对它产生了兴趣。 它的真正价值或许远没有那么重。 可震鳞银对于炼器师们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宝物。 此物轻如鹅毛,坚硬如龙鳞,可以塑造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深受炼器师们的喜爱。 只是听到那人喊的是半块,场上意有所动的炼器师们才渐渐冷了心思。 一整块的震鳞银本就不大,只有半掌,再切割了一半,就少得可怜了。 众人抛出了十几样宝物,其中还有三转的丹药,阿练都不为所动,似乎什么也引不起他的兴趣。 沉霜拂恍惚间听到了翁远藤竞拍的声音,很快又被谭青术盖过。 “一块吞锈磨剑石!”几次三番的灵药都没有被阿练看上,谭青术就改了方向。 吞锈磨剑石可以吞噬武器上的钝锈,反哺其锋芒,用来换一坛玄白黄青露有些大材小用了,但谭青术是炼药师,用不上磨剑石。 与其留在放在储物袋里吃灰,不如用来交易玄白黄青露供他研究。 翁远藤咬着牙哼道:“这贱人,我不开口他不出声,成心和我抢东西的吧?” 他大声道:“阿练道友,我出两株千年灵芝换你的玄白黄青露!” 注意到沉霜拂有些惊讶的目光,何峥低声道:“他家里颇有些家底。” 沉霜拂点点头,明白了。 其他修士也被翁远藤的话震了一下。 “两株千年灵芝至于吗?” “玄白黄青露虽好,但也不值这么高的价啊!” “算了算了,后面还有五坛呢,还是先不要和这些有钱人争锋了。” “那出两株千年灵芝的败家子我不认识,可谭青术我认识啊,抱节山的丹修,有的是灵石,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继续竞拍。” 翁远藤眼里闪过一丝志在必得,以为不会有人再跟自己抢了,结果听见阿练说道:“道友的吞锈磨剑石在下很感兴趣,这第一坛玄白黄青露就归道友了。” 后面的几坛玄白黄青露竞价没有第一轮的激烈,何峥几次张口,都被人捷足先登,最后也是没有换到一坛。 众所周知,剑修一惯很穷,何峥的兜里不比他的脸干净多少。 虽然他也确实是有两块好一点的磨剑石,但是想了想,还是舍不得。 毕竟列襄剑不是要“吃”灵石,就是要“吃”磨剑石。 越好的剑,越是如此。 比起那玄白黄青露,何峥自然是更偏向于自己的剑,若是能早日孕育出剑灵,他就是自己饿个半死也是高兴的。 沉霜拂意外的是,武钟居然也换了一坛玄白黄青露,这与他的性格倒是有些不合。 当然,也有可能他是替夏花拍的。 武钟的声音太过明显,旁人想不注意到都难,何峥偏过头问道:“沉师妹,你与宗主峰的另外两名候选不熟吗?” 沉霜拂眨了眨眼,好像明白了何峥的脑回路,“何师兄,你说话一向这么耿直的么?” 何峥点头:“这是自然,我们剑修不喜欢各种弯弯绕绕的,猜来猜去的麻烦。” 沉霜拂自认为她是个“弯弯绕绕”的人,不过这没什么不好的,她回答道:“都在一起相处一年了,岂会有什么不熟的?” “武师兄、夏师姐来龙池山的时候邀请过我,我当时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就没有来,我是后面到的。” 沉霜拂解释自己没有和夏花、武钟在一块的原因。 说完,好奇地一问:“何师兄喜欢剑道,为什么会做了候选弟子?” 整日与各种繁杂琐事打交道,练剑的时间都没有了。 何峥笑了一下,说道:“第一峰没人了,我出来凑个数的。” 他将怀里的列襄剑给沉霜拂看,“另外就是这报酬太丰厚了,我实在没法拒绝啊!” 何峥说的第一峰没人了,并不是指第一峰的弟子人丁稀少,而是指愿意做下任宗主候选的弟子没几个。 他们天赋不错,又在第一峰修行,没人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处理杂务上面。 后面的拍卖恢复到众人习以为常的状态,是用灵石竞价,但比起前两轮的激烈竞争,要显得清冷一些。 沉霜拂一件物品都没有拍,何峥倒是还拍了一柄灵木制成的剑鞘。 看着何峥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剑鞘,目光柔情似水,沉霜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搓着手臂,心想,果然剑修的钱只会用在和剑有关的东西上。 拍卖会进行到尾声,逐渐有人离场。 何峥起身道:“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沉师妹,我打算返回宗门了,你还要等拍卖会结束吗?” 第一峰的修炼任务紧,何峥也是好不容易出来透口气的,反正没什么事了,在这儿坐着还不如回去练会剑。 沉霜拂拍了拍衣袖,跟着起身,“不等了。” 凌宗主去了凤林山与友人论道,没有什么任务布置给他们,但沉霜拂自己给自己定的修行任务也是满满当当的。 沉霜拂目光旋转一圈,寻找赵柯和隋行冬的身影,翁远藤走过来说道:“沉师妹,他们中途先走了,让我同你说一声。” 夏花手指勾着一只剑穗转动,笑颜明媚:“何师兄、沉师妹,巧啊~” 何峥朝她轻轻颔首,又对着武钟喊了一句,“武师弟。” 几人碰巧凑到了一起,就相约着一道返回宗门。 路上,何峥与武钟走一边,沉霜拂和夏花亦是有说有笑,“局外人”翁远藤一脸懵逼,独自走在最后面,无人在意。 翁远藤看着四人的背影,泛起嘀咕:“怎么他们都认识,而且看起来都还这么熟?” 第77章 异动 月隐星沉,龙池山上恢复往日的宁静。 墨衣修士阿练将吞锈磨剑石抛给年轻道士,说道:“你不是觉得银雷枪不够锐利么,这块磨剑石给你了。” 年轻道士顶着肿胀的脸,拱手道:“多谢伽那师叔。” 阿练摆摆手:“你还是叫我阿练吧,我更喜欢这个名字。” 目光在年轻道士的脸上停顿良久,“你又上哪去坑蒙拐骗,被人揍成这个样子了?” 年轻道士正是郎忽已,他拍拍衣袖,随口道:“与人斗法输了。” 郎忽已掂量着手里的这块吞锈磨剑石,嘀咕道:“这个谭青术,有这么好的东西居然还给我藏着掖着。” 听他提起有些耳熟的名字,阿练问道:“是你那位抱节山的好友?” 郎忽已说:“谈不上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不过是坑了他几颗丹药罢了,等离开了蓬岫洲,回到冥漠,天高水远的,那谭青术还能跨洲远渡来收债么?” 阿练见不惯他玩世不恭的模样,哼声道:“别阴沟里翻了船,不过短短几年,九山八海已经翻天覆地过一次了,如今的苦海修士只知‘地纪’,谁还记得‘天矩’?” 明明离天矩纪年才过去五六年而已。 阿练有些感慨。 空青城被灭的太突然了,曾经的五大魔统现如今只剩了四个。 九山八海之中,六大真统的势力逐渐占据了上风。 诸多魔道修士都变得畏头畏尾了许多,不复曾经嚣张的气焰,横行霸道。 郎忽已这些年将各大洲晃荡了个遍,听到一点风声,“阿练师叔,空青城被灭,是不是还有鹏相宗的手笔?” “鹏相宗该不会是想洗白转为正道了吧?”他胡乱猜测着。 “怎么可能。”阿练想也没想就说道。 “是鹏相宗和空青城起了龃龉,被六大真统捡了个漏,这才灭掉了空青城。” 郎忽已好奇问道:“是什么冲突,会闹这么大?” 阿练皱着眉说:“不清楚,据说是空青城偷了鹏相宗的宝物,但是九山八海那么多人都在空青城遗址去找过那传说中的宝物,依旧没有线索。” “多半是以讹传讹,耳食之谈罢了。” 阿练对这件事不感兴趣,郎忽已却道:“我觉得未必。” “枳句来巢,空穴来风,必有依托。” 阿练看着他,“你也打算去空青城遗址凑凑热闹?” “过几年再看吧。”也许那时候他又不想去空青城了,这谁说得准呢? 阿练手托玉琉璃荷花花苞,单手施法,无数的情念从花苞中飞出,沉声道:“蟢母娘娘还不苏醒吗?” 哗啦—— 平静的墨龙池掀起巨大水花,郎忽已向后退了两三丈,抿了口口水,看向水中出来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只半个墨龙池大小的七色蜘蛛,以修士的“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为食,阿练举办的这一场拍卖会,收集了足够多的七情情念,恰好能唤醒蟢母娘娘。 他躬着身,对着巨型七彩蜘蛛道:“在下伽那,承太师祖遗志,前来履约,恭迎蟢母娘娘返回金银台。” 阿练起身,高举着一座金银雕刻的宝塔,蟢母娘娘硕大的眼珠动了动,身体化作一束流光,钻入金银宝塔之中。 “此处离凤林山不远,恐怕惊扰到了太苍山的凌庭真人,走吧,别给人发现了。” 说罢,飘然离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几道身影御风而至。 “奇怪,刚刚隐约之中感觉到这边有一阵不寻常的动静来着……” 一名友人乐呵呵道:“看来我们是来晚了啊。” 没发现什么异常,几人就要离去,凌庭真人道:“诸位勿怪,宗门琐事繁多,凌某得回去了。” “就你们太苍山事多。”一名脾气火爆的友人吹胡子瞪眼。 凌庭真人淡笑着赔罪,“下次再与君山兄一叙。” 另有一名白衣莲花法袍的女子,掩唇轻笑,“凌庭何必将君山的话当真呢?” “待你卸下宗主之位后,我们再论道七七四十九日也未尝不可。” 鹤发老头摸着胡子,纵身跳到一只清瘦的白鹤身上,笑哈哈道:“无事一身轻,我先走一步了!” 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那我也告辞了。” 凌庭真人目送几位友人离开,这才腾云返回宗门。 他回宗门时,沉霜拂几人也才回去没多久。 武钟到宗主殿,看见凌庭真人已经回来了,眼里闪过明显的讶异之色。 “宗主不是与友人在凤林山论道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凌庭真人端起一盏茶,气态从容,“途中碰到一点事,就约着下次再叙了。” “你来宗主殿有事寻我?” 武钟“哦”了一声,道:“弟子在拍卖会上得到一坛玄白黄青露,特意给宗主送来。” 凌庭真人微微招手,玄白黄青露朝他飞去,落于掌心,凌庭真人却没有去看,而是顺手放在了手边矮脚木桌上。 “从龙池拍卖会拍来的?” 武钟原本有些意外凌庭真人是怎么知道的,不过转念一想,凤林山离那里不远,有拍卖会的消息传开也实属正常。 “宗主猜得半分不错。”武钟咧嘴道。 在武钟心目中,凌庭真人算是自己半个师父了,所以他才会拍下这坛玄白黄青露送来宗主殿。 凌庭真人倒了半盏玄白黄青露出来,只稍一闻,就知道他是被人骗了,这玄白黄青露中掺了水。 不过凌庭真人没将这事说穿,他垂眸问道:“龙池山的拍卖会如何?” 武钟粗中有细地讲道,“是一个叫阿练的修士主持的,弟子看不透他的修为,只是听口音不像是我们东蓬岫洲的人。” “他拍卖的几件物品中,有聚窟洲的东西,也有执明洲的矿石,像是个大杂烩,所以弟子也看不出来他是哪洲的修士,想来可能是四处游历的散修吧。” 凌霄真人想到龙池山的异动,目色深了深,又问道:“你在龙池山时,可有发现墨龙池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吗?” 武钟仔细回想了一下,摇头道:“并无。” “罢了,你先下去吧。” 凌霄真人屏退武钟,没过多久,沉霜拂来了。 一只青色的雀鸟擦着她的肩膀飞入宗主殿中,落在矮脚紫檀木桌上面。 这是青鸟传信。 沉霜拂跟随凌庭真人修行的第一年,就已经学了这道术法。 第78章 青鸟传书 凌庭真人有些意外地看着这只青鸟,“竟是浮浪岛的消息。” 浮浪岛,也就是幽天秘境所在的岛屿。 沉霜拂不禁多看了那青鸟几眼,凌庭真人说:“你帮我看一下吧。” 身为宗主候选,沉霜拂是会接触到宗门事务的,不仅是她、夏花、武钟还是其他十二峰的候选弟子,都要跟着凌庭真人学习处理宗门事务。 凌庭真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只不过其他人来宗主峰学习的时间要少一点,这没办法。 沉霜拂看了青鸟书信,眼里流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看守幽天秘境的人说,秘境出现了一条裂缝,有一只妖兽跑了出来。” “他们追着妖兽到了勾射山,妖兽找不见了。” 凌庭真人问道:“是什么样的妖兽?” 沉霜拂照着青光浮动的字念道:“状如犬,黑毛白斑。” 凌庭真人思忖片刻,开口道:“跑了一只妖兽不是什么大事,既然追不到了就算了。” “不过秘境出现裂痕一事,需得重视,你青鸟传书一封给他们,就说宗门会派人过去修复裂痕,稳固秘境的,这段时日,让他们多加注意一点。” 沉霜拂凤眼睁圆,不确定地道:“我吗?” 她会是会青鸟传信的术法,只是…… 沉霜拂定了定神,沉稳道:“浮浪岛与宗门相隔万里,弟子的青鸟从未飞过这么远的地方,霜拂担心它飞不过茫茫海域,不能顺利抵达浮浪岛,会误了宗主的回信。” 凌庭真人平和道:“你们三人之中,你和夏花对术法更为精通,青鸟传书也是你二人学得最好,只要灵力足够,凝聚一只飞渡苦海的青鸟并非难事。” “放心大胆的尝试一下也无妨。”凌庭真人肯定地看着她,微微笑道,“即便它半路消散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宗门派去稳固秘境的人到了,他们自会明白宗门已经收到了传信,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沉霜拂不再推脱,她默念着要传回去的内容,掌心凝聚出一抹青光,慢慢变化成一只森莺的模样。 有点像凌庭真人豢养的黄言,但要清瘦许多。 她精简了很多字,这样灵力所凝聚的“青鸟”会轻盈一些。 青鸟传书中的“青鸟”形象,修士是可以自己随意改变的,每个人凝聚的青鸟或多或少会有不同。 看着她凝聚出来的“青鸟”,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凌庭真人欣慰地说道:“这鸟儿凝如实质,这下霜拂可以不必担忧它在半路上散了。” 沉霜拂轻轻一笑,放飞了“青鸟”。 她仰头看着天穹,上面有很多条“廊道”,各大仙门的书信往来都是从那里走。 其中还有一条剑修专用的“剑廊”,是飞剑传书的渠道,速度最快,也最凶险。 如果不小心闯入其中,极有可能被刺出十七八个血窟窿。 收回视线,沉霜拂在凌庭真人对面坐下,“宗主听说过振檀香吗?” “在龙池山的拍卖会上,有一名筑基修士拍走了此物。” 她以为凌庭真人见多识广,会听说过这样的宝物的,但凌庭真人只是摇了摇头,道:“未曾。” “好吧。”沉霜拂轻轻叹气道,“其实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凌庭真人考校了一会儿她的功课,又问起她的修行进度来。 “武道境界如今是炼体后期了,炼气士境界前段日子刚刚突破四层,之后就慢了下来,没有什么增进了。” 在凌庭真人面前,她不需要什么隐瞒。只有将自己修行上的问题说透了,凌庭真人才好给她指点。 有一位金丹真人指点修行,她的修行会顺利很多,也快很多。 普通的三灵根修士,几乎很难有她这样的修行速度,沉霜拂一直觉得,做凌庭真人的候选弟子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修行的法财侣地四要素中,“侣”这一要素,她占了天大的便宜。 指点她武道修行的是一位元婴真君,指点她炼气士修行的是一位金丹真人,所以有时候,运气真的很重要。 凌庭真人听完,耐心道:“修行一事都是越往后越难,普通的真灵根从引气入体到突破炼气初期的三层,约要两年的时间,而从炼气三层到炼气四层这一小境界,就需要一年半左右了,可见初期和中期之间的差距。” “你进入内门之时,方才炼气二层,一整年的时间内,在兼修武道的同时,还突破了炼气四层,比之单灵根也不遑多让了,如今修行速度慢了下来是正常的,无需太过在意,只要继续按部就班的修炼即可。” “弟子明白。” 沉霜拂灿然笑道,向凌庭真人告退。 普通的三灵根修士三十六年可修得炼气圆满,四年内有望筑基,但身为宗主候选,诸多资源倾斜下,沉霜拂、夏花等人都用不了这么久。 二十年内,或者更短的时间里,都是有望筑基的。 而像何峥、关问渠这些早就在内门修行的弟子,甚至近几年内就有可能会筑基了。 沉霜拂回到白榆小院,发现陈三彩在她院子门口鬼鬼祟祟的。 她弹出一股无形的气,精准撞在三彩的屁股上。 “叽!” 陈三彩捂着屁股大叫,转过脸来,满脸幽怨。 沉霜拂将它抓在手里进了院子,将它放在老槐树的矮枝桠上,微微仰脸与三彩说话,“你怎么跑内门来了?” 三彩咕叽咕叽说了很多,沉霜拂一句没听明白。 除了那句—— 它要住这里。 沉霜拂立马就拒绝了,“宗主峰上不准豢养灵兽,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三彩双手比划,划出大大的圆,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它又不是大型灵兽。 沉霜拂的眉头从皱着到舒展,再到往上一扬,惊讶无比,“你居然连宗主峰的禁令都知道?” 三彩环胸抱臂,点了点头。 沉霜拂没忍住咧了咧嘴角,也不知道三彩这姿势是跟谁学来的。 它手那么短,根本就抱不住好吗? 见忽悠不过去它了,沉霜拂只好道:“好吧好吧,让你住在这儿,不过我得去和凌宗主说一声,他同意了我才能养你。” “凌宗主不同意的话,你就收拾收拾滚吧。” 说完,她又强调道:“另外,你在宗主峰上不准偷东西。” 要是她养的松鼠偷东西,还被人发现了,那多丢脸啊! 第79章 筑庐 第二日,沉霜拂就去和凌庭真人说了这事儿。 凌庭真人只问了她是什么样的松鼠,沉思片刻后就同意了。 但三彩经常神出鬼没的不见踪影,即使住在了白榆小院的老槐树上,沉霜拂也很少看见它。 修行、打坐、酿酒、学着处理宗门事务,匆匆四年一晃而过。 山崖石坪边上,少女盘膝坐在一方黄玉蒲团上面,犹如老僧入定。 日升日落,月升月落。 朝食紫气,夜参星斗。 一只三彩松鼠站在老槐树上望了望又离开。 雪白的槐花枝摇动,摇出斑驳碎影。 一旬后,少女周身真气薄发,石坪上的雪白落槐如风扫尘,四处飞舞。 少女的肤色逐渐变深,整个人仿佛一具古铜傀儡,不消片刻,又恢复成正常肤色。 搭在法袍上的手背,一条青色的线鼓动,青筋骇然,像是要从肌肤里钻了出来。 无数芜杂气机源源不断地从外界涌入少女的体内,攻城陷地,冲撞着各个窍穴。 但少女的肉身,宛如铜墙铁壁,将所有的芜杂气机关在体内,以肉身为熔炉,天地灵气最终转化为一股精华气息,开始反哺肉身。 少女原本生得端庄大气的脸上,多了几分青涩气息。 沉霜拂缓缓睁开眼,笑了一笑。 “十年筑庐,正好!” 换了一身浅黄法衣,沉霜拂推开院门,门口果然堆了好多功课。 她弯腰将功课抱进来,放到石坪石桌上,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开始补课业。 “也不知这次闭关过去了多久……” 沉霜拂咬着笔杆,忽然瞧见老槐树下堆放了许多松果。 她眯着眸子数了数,足足有三十七个! 沉霜拂自己都惊到了。 “以我之前的修为,并不能辟谷这么久,但我这次冲击筑庐境,居然入定了三十七日么?” 可是她半点都感觉不到有饥饿感欸。 沉霜拂足不出户,在院子里待了整三日才把落下的课业补完,她抱着功课去见凌庭真人。 第三峰的关问渠刚从宗主殿出来,迎面碰上沉霜拂,眼眸里闪过一丝惊异。 她的气息好像变得十分不同寻常了。 瞧见她抱着的功课都堆到了脸上,关问渠疑惑道:“师妹怎么有这么多功课?” 凌庭真人管这么严格的吗? 少女从书后面探出半张脸,“是上个月的积攒了下来,我一并带来给凌宗主检查的。” 她的储物袋不知道被三彩藏哪了,沉霜拂还没来得及在院子里面找。 关问渠虽然名字里面有个“问”字,但实际上是个内敛,不爱问人的性格,他想了想,“哦”了一声,客套地问道:“师妹需要帮忙吗?” “不用,一点都不重的。” 关问渠侧身让开路,看着少女踏进殿中的背影,微眯了一下眸子。 他在要不要用天心灵术中纠结,最后还是决定不用了,反正人都已经进殿了。 沉霜拂把功课堆在地上,拱手见礼:“凌宗主!” 凌庭真人打量着她,“筑庐成功了?” 她点头,“三日前就筑庐成功了,这几日在院子里面补宗主布置下来的课业。” 凌庭真人目光从小山似的书册上移开,又道:“我估摸着你还有几日才筑庐成功呢,没想到进展得这么快,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筑庐之前沉霜拂特意回了趟外门请教过谯婉音的,所以过程自然是顺利无比,没有什么差错。 她规矩地站在凌庭真人面前,凌庭真人温和说道:“当初景述真君把你带到我的面前时,我便觉得你天姿灵秀,聪慧伶俐,如今一看,越发觉得自己当年的眼光不错。” “十年筑庐等若于单灵根的十年筑基,难怪你要坚持走武道一途了。” 她在武道一途上,确实天赋异禀。 让凌庭真人感到十分意外的是,炼气士的境界,她也始终没有落下。 沉霜拂弯眸浅笑,“是霜拂要感谢宗主给了我这个机会和那枚延寿丹。” 凌庭真人和煦一笑:“其实是各取所需罢了。” 她要延寿丹,而自己需要一名聪明的候选弟子。 在凌庭真人选择的这三名候选弟子中,武钟敦厚仁义,却是他最不看好的一个。 身为宗主,在卸任之前都是不可以收徒的,凌庭真人便想用这样的方式,将他带在身边学习一段日子。 三人中,他更看好沉霜拂与夏花二人。 她们修行勤奋刻苦,从无懈怠,从交上来的课业就能看出来,两人皆是既聪明又懂变通之人。 相较之下,武钟就显得稳健守成一点了。 不过以太苍山如今的发展情况来看,有一位守成的宗主也不是坏事。 无论最后是谁做了宗主,都没有关系。 沉霜拂说:“宗主,弟子想去外门一趟。” 她想把自己筑庐成功了的这件事,告诉谯师叔一声。 凌庭真人道:“我给你批了两个月的假去筑庐,加上补课业的时间,你只用去了四十天,还有十日的假,无需这么急着来宗主殿帮我处理杂事,内门这么大,你可以下山去逛一逛。” “若是想回外门了,自然也是可以的。” 说起来沉霜拂入了内门五年,确实没去过几个地方。 她所有的时光,几乎都是待在了宗主峰上,不是修行就是跟着凌庭真人学习治宗之道。 闲暇时,凌庭真人也会教她、夏花还有武钟下棋。 学习了一段时间后,凌宗主会让她和夏花、武钟对弈,武钟是个臭棋篓子,只会定式,沉霜拂和夏花都不爱和他下棋,很没意思。 三人之中,武钟的棋最臭,而沉霜拂的棋力又略低于夏花。 之后夏花反而和沉霜拂更要好了,时常来找她下棋,起初沉霜拂还没觉得有什么,后来见了夏花就躲。 一局棋有时候三天两夜都下不完,沉霜拂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夏花对弈,她得修炼。 痴迷了一段时间的下棋后,夏花幡然醒悟,一掌劈了棋盘,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棋力是见长了,但修为却被武钟超过了! 这让夏花如何能接受? 太苍山的弟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别人修炼比自己努力,所以哪怕是头晕眼花也要去学天心灵术,时不时看一下旁人的修为境界。 凌庭真人不知道这股风是什么时候掀起来的,反正他们那代弟子,或者再往上一代的弟子,真没像现在这样,什么灵术都可以不学,但天心灵术必学的。 第80章 偷听 沉霜拂去了趟外门见谯婉音。 许是因为认识的时间久了,谯婉音破天荒的还送了她一样礼物。 沉霜拂走在竹林小径上,忽地足尖一点,飞升而起,落在一株高高的弯斜竹枝上,沉入心神观看谯婉音给她的玉简。 她的眸光越来越亮,因为谯婉音给她的,是自己在武道修行上的心得,以及她对传说中失传的武道两境的猜想。 这对于沉霜拂来说,比任何法宝丹药都要珍贵。 玉简内容详细且多,沉霜拂囫囵吞枣地过了一遍后,收起玉简贴身放好,等日后再慢慢钻研。 春光正好,竹林间也僻静,沉霜拂干脆就盘膝坐在了竹枝上,开始修炼天心灵术。 凡人的一双肉眼,能见的距离、范围相当有限。踏入修行之后,修士会变得耳聪目明许多,肉眼可以适应更强的光亮了,也能于黑暗中视物了,但限制依旧存在,只能看见表象世界中的事物。 像脱离了肉身束缚的鬼物又或者修士出窍的元婴,肉眼仍旧是看不见的。 能见人所不能见之物,便是天心灵术的作用。 修炼到一定程度的大能,甚至可以借助天心灵术看见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不过这是传说中的境界,在九山八海之中没人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 闭目存神,意守丹田,神通微妙,可见无形。 沉霜拂感觉眉心隐隐发热,像是长期蛰伏在幽黑地底的蝉挣扎着破土而出,忽见天光。 少女饱满的天庭,一条纤细的金线,渐次蔓延,开出一眼,至此,天眼已成! 此间天地在她的眼里,清晰了数倍不止,微小的柔光在竹林间飞舞,还未凝聚出实体,成为竹间精灵。 沉霜拂对这一切都感到新奇,忽然有一道嗔怨的声音打破林间寂静。 那是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秀发如瀑,柳眉樱唇,语气里带着暗藏的怒火,恨声道:“为何她可以抬举沉霜拂,却不能给我们一个机会?” 沉霜拂挑了挑眉,很是惊讶会从女子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 她敛起懒散的神色,认真打量了白裙女子几眼,女子的眉眼间依稀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人和物,当初那位从南国来的,尚有几分清傲的少女方琇莹,长成了沉霜拂几乎快认不出来的样子。 并非是容颜的变化,而是气质的迥然不同。 端方自持,有些冷漠清高的少女,如今脸上充满了怨恨和不平,嫉妒之心重新雕刻了她的面容。 方琇莹没有察觉到林间有人,她踢着地面的枯黄竹叶,吐出一口浊气,“沉霜拂会酿酒,可我花重金买的灵酒也不差到哪去,却次次吃闭门羹,被人羞辱,她能指点沉霜拂,为何却始终对我吝啬,半句话也不肯多说?” 沉霜拂一袭绿衣,与竹林浑然一体,她摸着下巴,不需要思考就知道方琇莹说的是谯婉音了。 谯师叔确实说话不留情面,以方琇莹的高傲性子会感到难堪沉霜拂也不意外,但要是说羞辱的话,应该也不至于。 说来说去,沉霜拂觉得就是方琇莹脸皮薄了才会这么想。 不过她倒是不知道,方琇莹竟然也主动向谯婉音示好过,想跟着她修行。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沉霜拂在外门的时候,经常去忘忧庐找谯婉音,从未碰到过方琇莹,那应该是她进内门之后,方琇莹才起的这个念头。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向谯师叔请教修行上的问题也是要付出报酬的,一个问题一坛灵酒,方琇莹就算再有钱也扛不住这样的消耗。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付出了代价的。 “也许沉霜拂的灵根变为真灵根和那位前辈没有关系呢?”横栏在路中央的竹枝底下钻出一人,他拍了拍衣袖说道。 “她的灵根或许是在幽天秘境中改变的,也有可能是浮云峰的那位真君赐下的灵药。” “哗啦”一声,竹枝摇动,一青年撑着翠竹翻过来。夏韬和从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拿掉头发上的一片竹叶,语调惋惜,“我们还是去晚了一点,没碰上沉霜拂,若不是之前碰到赵柯和隋行冬了,我还不知道她竟然去了内门了。” 方琇莹呵呵一笑,眼神里闪过讽刺,“是啊,她运气总是这么好,还入了景述真君的法眼。据传在幽天秘境中,她还救过谢陵真。” 可谢陵真是何等人物,需要她救吗? 方琇莹不喜欢武道,她想做一名炼气士,学习养炼元神的法门。 她也想研习丹道,可炼丹堂的人知道她是废灵根后直接就断定她不可能在这条路上走远。 因为炼制四转丹药就需要用上丹火了,她没法筑丹,自然也不会有丹火。 别人进入内门,方琇莹不会嫉妒,可那人偏偏是与自己一样的废灵根,在机缘巧合下变成了真灵根,这才是她嫉恨的源头。 夏韬十分苦恼,“内门与外门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她不离开内门,我们根本没有机会见她一面,又怎么能问她改变灵根的办法?” 方琇莹思忖着道:“她的灵根肯定是在幽天秘境里面得到机缘而改变的,以往从来没有杂役弟子去秘境的先例,沉霜拂能去秘境,必然有人帮了她,我打探过她在外门时的人际往来,除了忘忧庐的那位前辈,我想不到她还有什么别的靠山。” 所以她才费尽心思地讨好那位前辈,想求一个去幽天秘境的机会,如果她能和沉霜拂一样逆天改命了,她是真心会感激那位前辈的。 方琇莹想,她没有沉霜拂那么好的运气也没有关系,她只想要一个机会改变灵根,自己通过外门大比进入内门也行。 可为什么那位前辈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她呢? 三人的身影逐渐远去,沉霜拂才从竹枝上跳下来,看着他们的背影,轻声嘀咕道:“我就说怎么会这么巧遇到吕明之、夏韬他们了,原来他们是刻意等着我从内门出来的啊。” “不过那五行灵根已经毁了,第二种改变灵根的方法我又不知道。” 即便五行灵根没有被毁,现在进入幽天秘境,时间上也是不行的。 她确实是如方琇莹所说的运气好,占据了天时的便利。 如果不是她所需要的火行灵果在那个时间段恰好成熟了,幽天秘境又恰好在那个时候开启,谯师叔也不会告诉她这个消息。 第81章 打铁 回到内门后,沉霜拂四处转了转,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处大气恢宏又有些冰冷的大殿。 后殿传来清脆的打铁声,一缕火星迸射而出,将前殿照亮了一瞬。 沉霜拂抬头,漆黑的玄铁牌匾上,镶嵌着金石雕刻的“炼器堂”三个大字。 “原来是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这里来了。”她轻声自言自语,就要转身下山。 这时,山道上迎面走来一人,瞧见沉霜拂在这儿,他眼里流露出意外的喜色。 “沉师妹既然都到炼器堂门口了,怎么不进去?” 她轻轻一笑,扬眉道:“见过余师兄!” 余见芦摆手:“沉师妹是陵真师姐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了,不用这么客气。” 虽然同在内门,但两人碰面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 沉霜拂从善如流地说了一声“好”,解释着说道:“我就是随便走走,无意中走到了这里来,并无事情要寻炼器堂的师兄师姐们。” 她眼波荡漾,多了一丝好奇,“余师兄来炼器堂做什么?” 总不会是请炼器堂的师兄师姐帮自己锻造法器吧? 景述真君都给了谢陵真一柄庚金灵剑,没道理会厚此薄彼没有给余见芦赐下法器。 余见芦没把沉霜拂当外人,坦诚地说道:“去届外门大比后,浮云峰招收了一批弟子,有个小师弟对炼器颇为感兴趣,如今正在炼器堂中学习,想为自己打造一柄飞剑,不过他选的铁过于坚硬,在锻打上有些费劲,便央求着我帮他完成这一过程,算起来这已经是第十三日了……” 说到这儿,他微微停顿,看向绿衣少女,“沉师妹可要去参观一下?” “不会影响到其他师兄师姐吗?”沉霜拂还真有点心动,但又怕打扰到旁人铸造法器了。 余见芦笑道:“不会。” “炼器堂占据两山八峰,雕刻符文这样精细的活儿在其他峰头,离这儿尚有一段距离,这里是专门打铁炼铁的地方,我这个外人都可以来,沉师妹自然也是一样的。” 沉霜拂点了点头,跟着余见芦进入大殿。 前殿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精铁和矿石,形状也千奇百怪,架子上雕刻的不是什么花纹,而是各式各样的符文,将这些精铁和矿石保护了起来。 流动的光罩像一个个气泡,看起来很薄弱,实际上可以抵挡住筑基修士的全力一击。 “这些精铁、矿石都是宗门收罗而来或者宗门矿山产出的,炼器堂的弟子若是看中了哪一块,便可以向长老申请用来它锻造法器。”余见芦为沉霜拂介绍道。 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矿石,有明亮的蓝色蟾蜍状,也有像是沾了一层白盐的珊瑚状。 还有一排架子上,全是五颜六色的萤石晶簇,不需要打磨雕刻,天然的形状就已经美丽绝伦了。 沉霜拂唏嘘感慨道:“我还以为矿石都是黑黢黢的,不怎么好看呢,没想到它们的颜色和形状如此漂亮。” “实不相瞒,我最初的想法和沉师妹一样,也是到了炼器堂才知道矿石可以有这么多的颜色和形状,难怪姚师弟说炼器堂的师兄师姐们经常会为了一点矿石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余见芦口中的姚师弟就是他说的那位浮云峰的弟子,全名叫做姚千澈。 他老远就听到余见芦的声音,伸手在水瀑底下洗了下手,擦在身上,准备出去迎接余见芦,余见芦和沉霜拂已经并肩到了后殿。 后殿别有洞天,是半封闭式的,有几条小瀑布从峭壁上飞溅下来,哗哗水流声被打铁的声音盖住。 “这位你唤沉师姐即可。”余见芦说道。 姚千澈忙收回视线,正儿八经地拱手道:“沉师姐。”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唤沉霜拂师姐,她笑眯眯地应了一声,问道:“我没打扰到师弟吧?” 姚千澈忙道:“没有的事儿,师姐可以随便逛。” 余见芦卷起了衣袖,捡起地上的大锤,一锤砸下,火星四溅。 姚千澈看得连连点头,自说自话道:“地脉赤玄之铁,需得千锤百炼方能去除杂质,形成初步的剑坯,我的力量和师兄的力量果然还是差太多了,他的一锤下去至少抵过我的三四锤……” 沉霜拂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出声道:“余师兄,可否让我试一下?” 她看得有些手痒。 余见芦笑着给她让了位置,揉着酸胀的手臂退到三四丈远的地方。 姚千澈压低了嗓音问余见芦,“师兄,沉师姐看起来这么纤细柔弱,能打铁吗?” “柔弱?”余见芦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面上浮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没有解释什么。 哐当哐当的打铁声传出,那块地脉赤玄铁剧烈变形,捶打的力道轻重交错,很有节奏感。 姚千澈呆若木鸡,张大了嘴巴,朝余见芦看去,说话磕绊,“余、余师兄,沉师姐的力量似乎比你还大呢。” 几锤下去都抵他半日的功夫了。 周围渐渐围了几名炼器堂的弟子,眼绽精光。 “这是炼器堂新来的师妹吗?真是个打铁的好苗子!” “瞧瞧这打铁的力道,比我们这些吃干饭的强多了。” 炼器堂的男弟子要多一些,个个膀大腰圆,肌肉健壮,就连那几位女弟子,也是魁梧异常,相貌雄伟。 在姚千澈来炼器堂的时候,他们看不上这样清秀的模样,觉得打铁没力量,果然这废物就请了他师兄来帮忙打铁。 沉霜拂的出现让他们改变了看法,心想,原来清瘦之人打铁也能这么有力量感。 “古语曰,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果真诚不欺我。” 一位体格清奇的师姐说完这话,当即就拍了姚千澈后脑勺一巴掌,问他,“这位师妹是何人?你向我引荐一下呗。” 姚千澈哭笑不得,求助般地望向师兄余见芦。 余见芦无奈道:“石师妹就别打她的主意了,她不会来炼器堂的。” 石玉开哼了一声道:“只要锄头挥得勤,哪有墙角挖不到的?” 余见芦面无表情地说:“她是宗主峰的人。” 石玉开被噎了一下。 你还别说,这宗主峰的人确实是挖不得。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无比怅然,“真是可惜了。” 其他人听到这话,如同被浇了一盆凉水,也歇了抢人的心思。 第82章 小考 沉霜拂帮忙锻打了一会儿姚千澈的地脉赤玄铁后,发现有一师姐,目光清亮灼灼地看着自己。 其他人都已经散去了,只有石玉开蹲在猴头石上面,托着脸颊道,“沉师妹,你的力气真大,若是得空了,可以多来炼器堂帮我打打铁么?你我二人合作,锻造出来的飞剑必然寒光如刃,锐利无匹。” “当然了,你有什么想要锻造的法器也可以找我。”她灿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叫石玉开,在锻造法器上面自认为还是有一点天赋的。” 只是旁的师妹都觉得她审美不行,锻造的法器不好看,所以找她的人比较少,她的声名才没有阮立元显赫而已。 但单论法器威能和杀伤力,石玉开自觉自己是不比阮立元差的。 沉霜拂没想到自己胡乱打铁的技术会被石玉开看上了,她有些哭笑不得,“石师姐,我并没有想进炼器堂的想法,山上杂事缠身,可能也没有什么机会下山来,霜拂怕是要辜负师姐了。” 该拒绝的时候,沉霜拂不会碍于情面张不开口。 石玉开有些失望,不过还是道:“那你想要锻造法器的话也可以找我。” 炼器堂的弟子帮人锻造法器赚取灵石,宗门对于此事是支持的。 沉霜拂眸色微动,忽地出声,“师姐可会修缮法器?” 她的青光刺在秘境之中破损了一点,因为里面有七彩仙藤的灵力本源,所以一直没有拿给外人修缮。 直到这两年,她不断以灵力养护仙藤,七彩仙藤从泥点大小,长到了三四寸长短,这才将它从青光刺里面剥离了出来。 石玉开道:“修缮法器倒是不难,不过我得看看师妹的法器破损程度什么样了。” “如果炼器堂没有同质的材料,我还要挑选一番,看看什么材料比较合适,所花费的时间便会更久一点。” 沉霜拂温声开口,“法器我没带在身上,下次再给师姐送来吧,时间久一点的话不打紧。” 过了两天后,沉霜拂把青光刺拿给石玉开看。 石玉开仔细检查了一下破损的痕迹,眉毛微拧,喃喃道:“这晶石倒是稀罕,我竟没见过。” “能修吗?”沉霜拂现在不缺灵石换一件新的法器,不过她觉得这青光刺挺顺手的,有点不想换。 石玉开肯定地点点头,“能修。” “破损不严重,用不了多久就能给师妹修好了。”她估算了一下时间,道,“师妹五日后再来取吧。” 沉霜拂笑眼盈盈地说了声“好”,回到宗主峰去见凌庭真人。 她的筑庐境相当于炼气士的筑基境,而每个到了筑基境的候选弟子,都有一场小考。 凌庭真人面前有一朵纯白色玉莲花,共有三十六瓣花瓣,小考的内容就蕴藏在其中。 他看向殿内的四人,道:“上前一步来,各自选一莲瓣吧。” 除了沉霜拂,还有三人分别是第三峰的关问渠,第七峰的燕霞以及第十二峰的慕初恒。 四人分别摘下一片纯色莲瓣,注入心神去查看自己的小考内容。 关问渠神情自若,没有什么变化。 燕霞微微挑眉,说不出是喜是忧,慕初恒则抿了抿唇,眉头一皱。 关问渠收起莲瓣,拱手道,“凌宗主,弟子告退。” “弟子也告退了。”燕霞和慕初恒同时说道。 三人离开宗主峰后分道而行,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沉霜拂查看完自己的小考任务,手掌一握,莲瓣消失在了掌心。 她这才正色道:“弟子抽中的是去青灵洲的任务。” 每次有弟子突破筑基境,要进行小考了,十三峰中都会各出三个考题,范围在东边三大仙洲之内。 最近的当然是蓬岫洲了,最远的是流光洲,沉霜拂的签运不好不坏,抽到了东青灵洲。 莲瓣的尖端处有一个隶书“五”字,代表她抽中的是第五峰布置的考题。 凌庭真人摩挲着掌门玉扳指,淡淡道,“东青灵洲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也好过抽到了最边上的流光洲,你且下去好生准备吧。” “是,弟子告退。” 沉霜拂离开宗主殿后,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在离宗之前,她还得先去一趟第五峰才行。 因为她拿到的玉莲花瓣上,还有一行小字,就是让她去一趟第五峰,准确来说,她拿到的考题并不完整。 第五峰前,山岚缭绕,种满了桃花,白鹤飞舞,宛如桃源仙境。 一只巨大的白虎趴在山道入口处,身上铺满了桃花花瓣。 白虎看似慵懒随意,实则透出来的威压在筑基后期,令人生畏。 几个第五峰的弟子见沉霜拂在山道前徘徊,过来问道:“师妹可是要上山?” 沉霜拂点点头,那弟子道,“你随我们一道走吧,白藏只是看起来凶猛,但它不伤人的。” 白藏也就是那只白虎的名字。 路上,那第五峰的弟子问道,“师妹是哪一峰的人,我怎么瞧着很脸生呢?” 沉霜拂说自己是宗主峰的人,要见他们峰主,那弟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涨红,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是我眼拙了,没有认出师叔来,还望师叔见谅。” 近日会来第五峰的,只有抽中了他们峰主布置的考题之人,而能参加小考的,无疑是一位筑基弟子了,按照规矩,他得恭称一句“师叔”才是。 只是这位师叔看起来太青涩漂亮了,他还以为是新入内门的师妹呢,真是闹了个大红脸。 他引着沉霜拂到了第五峰的主殿,一名玉莹光寒的少女走出来,目光落在沉霜拂身上,惊讶地眨了一下眼睛,“你就是抽到第五峰考题的那位师叔?” 怎么会这么年轻! 烟景眉忍不住咂舌,可以说得上是有些冒昧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是筑基境吗?” 沉霜拂轻笑,“差不多吧。” 少女春融雪彩,芳丽无比,性格跳脱,是如今第五峰峰主的独女,修为虽然不高,但却是整个第五峰的大师姐。 她羡慕地说道:“师叔你真厉害,这么年轻就修炼到筑基境了。” 说着,她忽然一顿,转过脸,“师叔抽到的是考题是要去哪一洲?” 沉霜拂正思考着这问题能不能回答时,殿内传来一道深沉的嗓音,“景眉,不可窥探小考考题。” 第83章 考题 烟景眉撇了撇嘴角,又听见自己父亲道,“你出去吧,把殿门带上。” 第五峰如今的峰主,是由一位元婴真君的大弟子烟良担任,他赤脚走出,身材魁梧,和烟景眉没有半分相似。 沉霜拂心想,少女多半是随她的娘亲了。 她垂下眼睑,拱手见礼,“弟子沉霜拂,见过烟良真人。” 烟良真人没有客套寒暄,直接就问道:“抽到哪一洲的考题了?” 沉霜拂答:“东青灵洲。” 不知什么原因,烟良默了一瞬,又打量了沉霜拂几眼,怅然叹气,嘀咕道,“这任务合该燕霞那泼皮性子的人去做才合适啊……再者就是慕初恒那狐狸了,可怎么偏偏让这么个文静知礼的抽到了,唉。” “罢了罢了,既然是你抽到了这个考题,我便多嘱咐你两句吧。” 沉霜拂抽到的考题归结起来就两个字——要债。 但问谁要债,债款多少,她一无所知,所以才要来第五峰询问清楚。 烟良真人花了半个时辰将事情给沉霜拂讲清楚。 烟良真人的师娘本是东青灵洲百花门的弟子,后来跟随夫君离阳来到蓬岫仙洲,在太苍宗做了客卿长老。 之后百花门遭遇变故,昔日的师姐找到了她,欲向她借一笔灵石重建宗门。 师娘念着同门情谊,不仅掏空了自己的家底,还从第五峰支取了自己和夫君各三百年的俸禄,借给了师姐。 本来这笔灵石她没打算收回来的,谁知那师姐后来认识一位道侣,引他入了百花门后,他竟然提出与师姐自立门户,创建了东篱谷! 烟良真人的师娘听到消息后,气愤不已,在练功时出了岔子,身体每况愈下,离阳真君便带着她去了自己的另一处道场金柳湖休养,第五峰的峰主之位也就由烟良继承了。 早在十几年前,他便收到金柳湖的青鸟传书,说此事已然成了师娘的一块心病,催促着他快些去东篱谷把债收回来。 烟良收到传信后,亲自去了一趟东篱谷,但东篱谷的人一直跟他打马虎眼,又是留他在谷内喝酒的,又是拉着他论道的,就是绝口不提还债的事情。 他身为第五峰的峰主,哪有那么多时间在东篱谷耽误,后来东篱谷的弟子又说,会亲自把灵石送到太苍宗来,烟良当时没想到东篱谷的人会如此不要脸,于是信了。 当然,他当时无功而返还有别的原因,主要还是他耗不起,宗门的青鸟传书也是隔几日就来一只的,他只能先回来。 后来的十几年内,烟良也派过第五峰的弟子去收债,只是他们年纪小,修为也浅,被东篱谷的人唬了几句就找不着北了,也是徒劳无功。 沉霜拂听完,大致就知道自己此行任务的艰难程度了。 她长而浓密的睫羽轻颤了一下,问道:“这么多年以来,东篱谷一块灵石都没有还过么?” “这倒不是,之前看在师父离阳真君的面子上,东篱谷还过一笔灵石,后来就一直有各种借口拖延了。” 每次传信过去催债,东篱谷就是过段时间过段时间,口头上答应得极好,就是不见灵石的影子。 “那迄今为止,东篱谷还欠第五峰多少灵石呢?” 这笔债烟良真人记了好多年了,脱口而出,精确到零头,“合计还有七千两百二十三块上品灵石。” 换算过来就是七千两百二十三万下品灵石,真是一笔天文数字。 沉霜拂忍不住咂舌,凤眼里充满了惊异之色。 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灵石。 难怪东篱谷不愿意还钱了。 这确实是割肉。 烟良真人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玉质容器,形状有点像女子的胭脂盒,“此物是一储物器,名曰飞景匣,可以用来收纳这笔灵石,若无对应的口诀,旁人就算捡到了它也无法打开,你且收好。” 沉霜拂双手接过,烟良真人又道:“除了这笔灵石,当初我师娘还借给了她师姐一顶仙清芙蓉冠,说是被弄丢了,还望师侄能帮忙打探一下消息。” 烟良真人挥袖甩出一枚留影石,画面中有一美貌女子,清姿卓莹,头戴芙蓉玉冠,巧笑倩兮,正是师娘容玥。 沉霜拂将女子头上的仙清芙蓉冠记下,“弟子会替真人留意的。” 烟良道了一句“多谢”,赤脚走出殿外,眸光一转,就发现了藏在桃树上的少女烟景眉。 “送一下你沉师叔。”烟良对着少女吩咐道。 沉霜拂摆手,“不用了,我记得下山的路。” 烟景眉天真烂漫,活泼开朗,“师叔就别和我客气了,正好我也要下山呢!” 沉霜拂推脱不过,只好随她去了。 烟景眉像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师叔,你什么时候入的太苍宗啊?” “中洲是什么样子的?据说有七山七海将海内和海外隔绝了开来,阻断了凡人寻仙之路,那七山七海很高很宽么?” 少女出生在仙洲,甚至连东蓬岫洲都没有离开过,很是羡慕沉霜拂可以跨洲远游。 沉霜拂耐心回答道,“海内的七山七海加在一起都没有苦海大,但对于凡人来说,确实是无法抵达的广阔,不过中洲具体有多大我也不知道,我的家乡在一个很偏僻的村子里,我甚至都没有走出过璇州郡。” “但我想,中洲作为海内唯一的一座大陆,应该和蓬岫洲差不多大吧,最大也不过是青灵洲那么大了。” 沉霜拂避过了少女最开始的那个问题,烟景眉被一打岔,自己也忘了,她叹着气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到筑基境出去历练呢?” 烟景眉自幼的梦想就是和二三好友一起,乘坐上一艘跨海远游的渡船,从东蓬岫洲出发,往北而行,去看过北海的雪后,再顺着航线,经过素威洲、陵光洲、青灵洲,最后返回蓬岫。 不过宗门有规定,只有筑基境的弟子才能请长达三五十年的假,离宗去历练。 和烟景眉分开后,沉霜拂去了内门的青简殿拓印青灵洲的舆图,很碰巧地遇到了关问渠、燕霞以及慕初恒三人。 几人互相点了个头算作打招呼,都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 沉霜拂拿了拓印的舆图离开青简殿,心想,看来大家的小考任务都没有抽到蓬岫洲的。 第84章 辞行 五日后,沉霜拂去找石玉开取回自己的青光刺。 石玉开没看她递来的灵石,实诚道:“沉师妹,你这青光刺不是我帮你修好的,灵石我就不收了。” 沉霜拂微微抬眼,有些疑惑,石玉开解释,“是阮立元师兄看见我拿着青光刺,想起来这是他曾经放在器斋售卖的,阮师兄跟随炼器堂的长老去玄轸门交流,恰好得到一块颜色十分相近的青玉矿,就从我手里要走了你的青光刺,顺便修复了。” “阮师兄看起来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心情不错,就说不用报酬了。本来我昨天就拿到了修缮好的青光刺,想给师妹送去的,转念一想,反正师妹今天就要来取它,也就没跑这一趟,现在物归原主了,师妹试试可还顺手不?” 沉霜拂手持青光刺舞动了几下,笑道:“顺手,劳烦石师姐替我向阮师兄道一句多谢了。” 她转动了一圈青光刺,把它别在腰后一个十分顺手抽出来的位置。 挥手和石玉开告别后,沉霜拂回到白榆小院收拾东西。 三彩蹲在她的玉枕上,两颗葡萄般的眼睛闪闪发光,咕碌碌地转着,显示出灵动的气息。 “一份拓印的青灵洲的舆图、两瓶辟谷丹、两瓶引气丹、打坐用的草蒲团、避雨符十张、风刃符三张、冰棱符三张、疾行符十五张、竹编小驴两只、法衣两套、鞘刀一套、四联药瓶一只、灵石若干……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带呢?” 少女盘膝坐在床上,看着面前的一堆东西,摸着下巴回想。 她面前的灵石分成两堆,一部分装进了一只全新的储物袋里面,并不打算带在身上。 陈三彩伸出手戳了戳她,被一巴掌打掉。 它不死心,跳下玉枕后坐到少女的面前,指了指自己。 沉霜拂微眯着眼眸,“你要跟着我去东篱谷?” 三彩重重点头。 说实话,它还没有离开过太苍山呢。 三彩想跟着她出去游历。 沉霜拂拧着两条眉毛思考了一会儿,捏了捏三彩的脸,“你就不怕在青灵洲走丢了?蓬岫洲和青灵洲之间可是隔着碧落海的。” 她笑眯着眼睛恐吓三彩,“万一你和我走散了,估计得在外面当流浪鼠,这辈子都回不来太苍山了。” 沉霜拂以为三彩会被自己吓到,谁知它眸光明亮,毫不害怕地仰起脸,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它这么聪明,才不会在外面走丢。 沉霜拂吃了一惊,对三彩刮目相看。她认真想了一下,三彩神出鬼没,很喜欢趴人床底偷听八卦,还会偷东西,到了东篱谷后说不准还真用得上它,于是答应了下来。 “行吧,我带你去青灵洲。” 正好路上还有个伴。 三彩兴奋地钻进少女的广袖里面,抓着袖口,只露出黑宝石似的,熠熠生光的眼睛。 沉霜拂去院子里的老槐树下面挖出几坛灵酒,自己留了两坛,剩下的打算送到忘忧庐去。 眸光瞥见放在地上的食鼎和火石,她心念一动,将两物一并收到了储物袋中。 环视小院一圈,没什么遗漏的了,沉霜拂就关上了院门,去向凌庭真人辞行。 凌庭真人身前摆放着一个木匣子,奇异的蜜甜香味涌入沉霜拂的鼻中。 凌庭真人温和开口,“你既是要去东篱谷,便顺路替我将这木角芝送到水鉴湖的明玑真人那里吧。” 沉霜拂眨了眨眼,小脸八卦,“明玑真人是?” 凌庭真人扫她一眼,颇有些无奈,“一位旧友罢了,你只管将东西送去,她自会明白。” “那宗主需要弟子捎话吗?”她倒是考虑得周密,凌庭真人失笑地摇了摇头。 “不用。” 沉霜拂上前两步,将东西收好,“弟子告辞。” 她袖里的三彩露出尖尖的耳朵,凌庭真人忽然叫住她,“这松鼠你也要带在身边,跟你一道去青灵洲吗?” 沉霜拂将三彩往袖子里拍了拍,扬起笑脸,点了点头。 凌庭真人有些欲言又止,神情古怪地看着她,最后开口叮嘱,“罢了,它要跟着你,就让它跟着吧,不过到底是太苍山的生灵,还是别弄丢了的好。” 沉霜拂觉得凌庭真人这话有些耐人寻味,但又想不通哪里奇怪,只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弟子记住了。” 三彩好歹是她的朋友,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肯定是不会抛弃三彩的。 沉霜拂想到这儿,自顾自地笑出声来。 没想到她总共就三个朋友,除了桑葚和谢陵真以外,剩下的一个朋友居然是一只松鼠。 站在山间石坪上的夏花,胳膊肘碰了碰武钟,秀眉一挑,十分不解,“她傻笑什么?” “不知道。”武钟的回答无比简洁。 “唉。”夏花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她都要离开宗门去参加小考了。” 沉霜拂才来宗主峰多少年? 她和武钟在宗主峰上待的时间可比她长多了。 但三人中,最先参加筑基小考的,却是来得最晚的沉霜拂,这如何不叫人感慨? 武钟低低道,“她在武道上的天赋不亚于谢陵真炼气士的天赋,这不是我们一开始就知道的么?” 提到谢陵真,夏花不禁抬头眺望远处一座雪顶高峰,“距离她禁闭结束,也就只有四年了吧?” “这样看来,十年的时间也没有很久,转瞬即逝而已。” 下山后,沉霜拂直奔谯婉音的忘忧庐。 “谯师叔,我要去其他洲做小考任务了,归期未定,这四坛‘椿龄酒’我先放在这儿了啊,剩下的灵酒等我回来后再补给您~” 沉霜拂一只脚刚踏出门槛,忽觉一阵劲风从背后袭来,腰间一轻,转头看去,三彩死死抱着她的储物袋,被一同摄了去。 谯婉音捏起三彩往边上一扔,打开沉霜拂的储物袋,把另外两坛贴着“朝露”二字的灵酒取出,然后就把储物袋抛还给了她。 沉霜拂捧着储物袋,挨了一顿骂。 “小没良心的,酿了新酒就自己藏着喝?枉我还给了一块修行心得的玉简,把东西还我。” 沉霜拂立马闪出小院,没脸没皮地道:“就不还。” 三彩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飞奔跟上沉霜拂,生怕被甩掉了。 直到出了山门后,沉霜拂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深呼吸了两下,调整气机。 第85章 跪求 又在山下坊市买了些可能用得上的物件和几斤灵果后,沉霜拂带着三彩往南方而去。 从蓬岫洲到东青灵洲有三种方式,分别为摆渡舟、御风横跨以及传送阵。 沉霜拂才刚刚筑庐,距离腾云驾雾的境界还早着,摆在面前的也就只有摆渡舟和传送阵两种方式了。 两者各有优缺利弊。 首先在碧落海上的摆渡舟行踪不定,因为风力、海浪、雷暴以及海中妖兽等多般因素,有时候要等十天半个月才能等到摆渡舟。另外,摆渡舟上杀人夺宝的事情也屡见不鲜,没有点硬实力,普通修士还真不敢轻易上船。 即使要渡海,他们也倾向于在上船前先找好同盟,互相有个照应。 传送阵比摆渡舟要方便快捷很多,但缺点也同样明显,那就是贵,两大洲之间的一次传送需要耗费一颗上品灵石。 除了贵这个让人犹豫的缺点以外,传送阵还有一个不稳定的弊端,毕竟两座传送阵之间隔着的是碧落海,需要大量的灵气维持其运转,若途中灵气跟不上了,鬼知道会被传送到哪里去,这同样不安全。 沉霜拂摸着腰间的储物袋嘀咕,“虽然在出发前,凌宗主私下里给了我一颗上品灵石当作路费,可我还真不舍得就这么用了……” 内门弟子每个月可以领三十块灵石,但这些年,沉霜拂、夏花等人一直领的都是四十颗灵石,六年下来,她总共都才领到两千八百多块灵石,让她坐传送阵就花费一万的下品灵石,沉霜拂是真的舍不得,想想就肉疼。 “算了算了,还是等摆渡舟吧。”她好歹是个筑庐境,总不至于在碧落海上就翻船了。 打定主意后,她浑身一轻,忽然手腕被三彩不痛不痒地抓了一下,“咕叽。” 有人。 沉霜拂几乎是跟三彩同时发现的这点。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折下一枝竹枝,回身扫雪般直逼空中虚无,一张明黄符箓轻飘飘落下,来人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沉霜拂凤眼轻抬,语气冷漠,“你鬼鬼祟祟跟在我身后做什么?” “还用了隐匿符,难不成想偷袭我?” 她眼神里射出一缕危险的寒光,仿佛纤细透明的蚕丝,登时就扼住了方琇莹的咽喉。 方琇莹没想到,十年过去,她的修为竟然精进到如此地步! 咽了咽口水,她苦笑道,“我能做什么?从前在外门跟着贾长老修行的时候,我开窍的速度就远不如你,后来你又进了内门,享受的待遇和我们是云泥之别,我就知道,我不可能追得上你的步伐,所以自然不会蠢到想偷袭你,你放心好了。” 沉霜拂当然放心,因为方琇莹说的是大实话,以她的功力根本就不可能伤到自己分毫。 她垂下手臂,将竹枝往边上一扔,就要离开。 方琇莹忽然抓住她的衣袖,直直跪了下来,“沉霜拂,我求你,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告诉我改变灵根的法门好吗?” “我知道你的灵根肯定是变成真灵根了,你发发善心可怜我一下,就告诉我如何改变先天的灵根资质行吗,一个消息而已,对你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它对我却十分重要,关系着我仙途…….” 钱财易得,法门难觅。 所以九山八海之中的修士将“法”排在第一,之后才是修行所需的钱帛资源。 沉霜拂从她手里抽回自己的衣角,淡声道,“我不知道改变灵根的方法,若你实在想做炼气士,可以去五车峰的书海中寻找那一丝微弱的可能。” 她也在藏书楼中寻觅过很长一段时间,只是一无所获而已,沉霜拂是想打发了方琇莹,但也是真心的建议她从其他地方努力。毕竟她没有在藏书楼里找到改变灵根的方法,并不代表那浩如烟海的典籍中,就真的只言片语的记载都没有。 方琇莹“噌”的一下起身,面容愠怒,“你都从废灵根变成真灵根了,怎么会不知道?” “沉霜拂,我只是想修仙做炼气士而已,不会碍着你什么的,你为何这么小气,将改灵根的法门藏着掖着。”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是与你情分浅,但也自诩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吧,我都抛弃尊严和脸面跪下来求你了,你就真的如此铁石心肠吗?” 明明她对桑葚就可以那么好,一直把自己的修行资源分给她,而自己不过是想要一句话而已,怎么就千难万难了? 方琇莹心中涌起巨大的委屈不平,心中酸楚令她有些反胃干呕。 沉霜拂只是漠然地看着她,“方琇莹,如果我知道其他改变灵根的方法,我不介意告诉你,可我与你说了,我不知道。另外——” 她语调一顿,声音冰冷,“你求我有什么用,怨天尤人这个词,你怎么就光记住了一半,只知怪罪我不肯告诉你改变灵根的方法,却不埋怨上天没有给你真灵根,让你做炼气士?” “真是奇怪,灵根天定,你不去怨恨天道的不公,反倒觉得是我断了你的仙途。算了,我言尽于此,你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那也是你的事情,总之别再跟着我,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泥人性子,也不会被什么所谓的道义胁迫。” “三彩,我们走。” 跳到竹枝上看戏的陈三彩,意犹未尽地咂舌,见沉霜拂走远了,连忙从一根翠竹跳到另外一根弯斜将倾的竹子上,很快追上了沉霜拂的脚步。 它后脚用力,弹跳飞起,稳稳当当落在少女的肩膀上,屁股朝前,面门朝后,倒着看路上的风景,眼里充满了新奇。 “你要坐就好好坐,别在我肩膀上转圈行吗?”沉霜拂说完,忍无可忍,一巴掌把它拍了下去。 整个蓬岫洲,西面和北面多山,南边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山脉,所以孕育出来的妖兽精魅要少很多,也安全很多。 但南边有几片大沙漠绕不开,里面多火属性和土属性的妖兽。 离沙漠十几里外的地方,有一座散修会聚而形成的坊市,规模不大,往来修士却不少。 这些修士,男女老幼都有,主要以三四十岁的中年修士为主,身上隐隐透露着煞气,应该是刀头舐血的散修。 第86章 组队 沉霜拂目不斜视,穿过坊市的窄道,三彩一会儿蹲在一个摊头打量观察,一会儿麻溜地跟上她的步子。 “咕叽咕叽~” 好多宝贝。 各式银刀铁刃、丹丸符箓、阵旗软甲,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但仔细去看的话,又会觉得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入眼的。 夹着黄沙的泥土地上,摆放着许多铁笼,里面关着血琥珀沙漠中常见的低阶妖兽。 诸如铁背蝎、沙狐、守宫、走鹃鸟、地石龟等等。 铁笼里的妖兽都怏怏的,没精打采,状态十分不好。 三彩趴在一只笼子前,好奇地凑拢看,忽地一阵风吹来,露出里面凶光闪烁的沙丘猫,三彩顿时被吓了一跳,踩着尾巴跑回了沉霜拂身边。 血琥珀沙漠终年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修士穿行在沙漠中时,经常会遇到大块的流沙颜色赤红如血珀,这片沙漠也因此得名。 靠近沙漠的地方温度偏高,空气流通不畅,加上坊市里面的妖兽太多了,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又闷又臭。 沉霜拂从储物袋里取出遮挡风沙的帷帽戴上,白纱是浸染了药物的,有一股浅浅的药香,冲淡了外界难闻的气味。 三彩从帷帽帘纱钻进去,趴在她的肩头。 基本上要去血琥珀沙漠的修士都会在这座坊市组好队,见沉霜拂独自一人,一男一女身着劲装的修士,朝她走来。 男子四五十岁的模样,体型壮硕,眉毛如剑,有些锐气。 女修面上围着黑纱,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梳着高马尾,青春靓丽。 “这位道友,我见你独身一人,没没伙伴,要不要和我们组队一起?” 女修嗓音清脆如铃,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姣好的身材,还朝沉霜拂眨了眨眼,热情得让人招架不住。 她沉音道,“不用了,多谢。” “诶,道友先别急着拒绝嘛,血琥珀沙漠危险重重,若不是经常走的,还容易在里面迷路。我听你声音年纪不大,一般临时组队的队伍都不会要太年轻的修士的,尤其是女修,你若是拒绝了我,后面可就不好组队了。” “你不用担心,我和兄长都不是坏人,我就是见你自己一个人,好心带你一个的,我们的队伍差不多已经快组好队了,你现在加入,马上就能出发了。” 沉霜拂问了一下女修队伍里的人员修为大概是什么水准。 女修见她意有所动,笑眼道:“我叫韩音,是炼气六层,这一位是我的兄长韩钧,也是我们队伍的领队之一,其他人差不多都在炼气六七层的样子,另外一位领队叫做沙古泉,是练气巅峰,你放心,实力肯定是有保障的。” 沉霜拂没有来过血琥珀沙漠,转念一想,有人带路也好,于是答应了加入韩音兄妹的队伍。 在出发集合前,韩音给她介绍队伍的情况,“我们队伍加上你一共有十五人,其他几人去买代步的妖兽去了,马上就能回来,对了,刚刚还未请教你的姓名?” 绿绣衣少女环胸抱臂,疏离客气道,“叫我陈霜就好。” 正说着,几名身体健硕的中年修士,牵着妖兽朝这边走来。 “韩音妹子,这就是你招揽的最后一人?”眉黑而粗的中年修士,目光上下在沉霜拂身上打量。 她微微皱了皱眉,韩音出来挡在前面,冷哼道,“怎么,你有意见?” 中年修士忙道:“没,哪能呢,韩音妹子想带谁就带谁,只要她别拖我们的后腿就好。” 沉霜拂笑笑,没有吭声,那中年修士见她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也没了兴致,转头走到一边和其他人说话去了。 “行了,人都来齐了,出发吧。” 队伍里一个侏儒修士,骑乘在地石龟的龟背上说道。 他一发话,众人就没再议论了,看得出来他在队伍里面的地位很高,沉霜拂猜想,他应该就是韩音所说的另外一个领队沙古泉了。 其他人纷纷骑上自己的代步妖兽或者符宝所化之物。 沉霜拂掀开帷帽一角,对着竹编小驴吹了一口气,竹编小驴立马变成驴子大小,活灵活现。 她侧身坐在竹驴背上,三彩蹲在竹驴的脑袋上面,目光炯炯,像是巡视自己领土的国主。 韩音目光闪了闪,轻声说道,“陈霜道友的灵宠真是萌态可掬,瞧着也聪明伶俐,是寻宝鼠吗?” “就是普通的松鼠而已,我见它可爱,就带在身边养了。”面对韩音的试探,沉霜拂都是半真半假地回答。 前头有一修士,听见两人聊天,扭过头来道,“寻宝鼠岂是那么容易遇见的,就算有,也不会像她这样大咧咧地展示给外人看吧!” 韩音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目光从三彩身上收回。 黄沙被烈阳晒得滚烫,不少人身下的妖兽都吐着舌头,速度慢了下来。 陈三彩坐在竹驴脑袋上,倒是精神饱满,没有半点不适。 摸了摸它的毛,烫得都像个火炉了,沉霜拂问它,“三彩,你要不要进帷帽底下遮遮太阳?” 咕叽咕叽,不用不用。 怕沉霜拂没听懂,它摇了摇脑袋。 日渐西移,天色很快就暗了下去。 沙漠里昼夜温差极大,普通法衣竟也无法御寒,用灵力护体的话,又怕遇到危险后无法自保,有人不停地搓着手膀子,试图增加点温度。 到了晚上的休息时间,有人抱着自己的灵兽呼呼大睡去了,也有人守在篝火旁边,架锅煮了锅热汤。 韩音端着碗热汤过来,微笑道,“喝点热汤填填肚子吧,走了一日想必也饿了。” 沉霜拂盘膝坐在一块有些风化了的石块上面,睁开眼,淡声道,“我刚刚用过辟谷丸了,不饿。” 韩音哦了一声,又道:“那你喝来暖暖身子也行,反正我都盛上来了,锅里也还有那么多,大家也分不完。” 话说到这个份上,沉霜拂也就没再拒绝了,接过汤碗道了一句多谢,却没有直接喝,而是先放到了一边。 三彩咕嘟喝了一口,又喝了第二口,一碗热汤全部进了它的肚子。 它四脚朝天,肚皮敞开,毫无心眼地睡了。 一夜相安无事,吃完早饭后大家继续出发,守夜的几名修士坐在代步妖兽的背上打盹,不多时泛起了呼噜声。 第87章 火掌林 赶了两三天的路后,队伍进入到血琥珀沙漠的腹地边缘地带。 她微微仰头,看见一只独眼雕盘旋在队伍的头顶,观察四周状况。 这雕是沙古泉的灵兽,一只眼睛应该是在战斗中被打瞎了,另外一只眼睛有些浑浊不清,缺少了几分应有的锐利。 她昨天夜里还看见沙古泉给它喂兔子和雉鸡肉的。 大家都是大包小包的,即使有储物袋,也是空间最小的那种,但沙古泉居然还有一个单独的储物袋装着独眼雕的口粮! 要知道,宗门弟子再穷困潦倒,每个月也能白白领取几颗灵石,散修就不同了,要么是特别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要么就是富得流油。 杀人放火金腰带说的便是如此。 很显然,这沙古泉不属于前者,手上恐怕沾了不少的血。 “陈霜道友进血琥珀沙漠也是为了猎妖寻宝吗?”韩音与她并列而行,露出和缓的笑,“大多数人进血琥珀沙漠都是为了猎杀一些妖兽和收集一些沙漠里的特产,转卖到其他地方去。” “队伍等会儿要经过一个叫做火掌林的地方,砍些火掌树带出沙漠换钱,可能无暇顾及到陈霜道友,还望道友见谅。” 沉霜拂微笑道,“不妨事。” 基本上韩音与沉霜拂说话,她回答得都很简洁,即使心中有疑惑也不会表现出来。 比如韩音所说的火掌树,体型不小,长得高的甚至有五六丈,而且还生有尖刺,并不方便携带,他们没有储物袋,不会觉得累赘吗? 经沉霜拂的观察,这个队伍里面除开她的剩下十四人中,沙古泉至少有两只储物袋,韩钧韩音兄妹共享一只储物袋,有两三次韩音要取水喝,都是去找她兄长拿的水囊。 后面韩钧就让她把水囊自己拿着了。 其他人中,一名沉默寡言的妇人也没带什么行囊,她身边跟着的小姑娘挎着两个包,腰间微鼓,像是藏着一只储物袋。 再有就是一名披着薄缎的魁梧汉子,裤腰带上系着一只灰扑扑沾了黄沙的储物袋了。 他原本是嫌热,赤裸着上半身的,后来发现沙漠里的太阳过于毒辣,皮都快被晒掉了,于是找队伍里的女修借了一条披帛。 “都走了这么久了,也没遇到什么妖兽,我看这血琥珀沙漠也不像大家传的那么危险可怕嘛。”一连几天的顺利,让人生出轻视之心。 沉霜拂漫不经心瞥了一眼说话的那人,心想,要是有危险了,死的最快的就是他。 韩音与她说,队伍里面的人,修为都在炼气六七层左右,果然是夸大其词了的。 刚刚说话那人,不过才炼气四层而已,虽然也是个炼气中期,但说实话,和炼气初期没什么区别。 真碰到稍微厉害一点的妖兽了,也只有做妖兽口粮的份儿。 一前一后两个领队,见修士如此掉以轻心的态度,居然无一人出声斥责。 不仅是沉霜拂,队伍里的其他人也缓慢琢磨出一点不对劲儿的地方来。 忽然,一声惊呼打乱众人的思绪。 “火掌林到了!” 荒芜的沙漠里,陡然出现大片赤色、粉红以及金黄醒目的色彩。 赤色是成片的火掌树,和仙人掌很相似,挺拔粗壮,如同卫兵。粉色和金黄色则是火掌树上开出的花朵,呈碗口状,花瓣柔软纤薄。 妇人身边的小姑娘眸光放亮,“好漂亮的花啊!” 她低低道:“没想到火掌树长得其貌不扬的,开出的花却这么漂亮。” 队伍里已经有修士顺着沙丘滑了下去,灵力做刃,划开火掌树的树身,用水囊接里面的水。 妇人说:“火掌树一旦开花就无用了,它体内贮藏的灵气全部用来滋养了火掌花,不久便会干枯死亡。” 小姑娘不解问道:“既然火掌树的灵气都给了花朵,火掌花不应该凝聚了它的精华吗,可为什么没人采摘火掌花呢?” “火掌花亦称铁合花,意为严丝合缝的铁块,一生极难绽放,所以火掌树才要用自身的全部灵气与生机滋养它,火掌开花就用尽了灵气,哪里还会有精华凝聚?” 见她喜欢,妇人便道:“你可以摘一两朵火掌花把玩,不过要注意胭脂虫,别不小心被咬了。” 胭脂虫全称叫做碧血胭脂虫,是沙漠中常见的一种以火掌树为食的妖虫。 开花的火掌树灵气稀薄,按常理来说,胭脂虫不会附在上面,但也不排除会有胭脂虫住在枯死的火掌树的躯干里面,甚至在里边产卵。 沉霜拂从竹驴上翻身下来,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 三彩有样学样,撑起两肢,直到沉霜拂十指相扣,手心朝天举过头顶,它就跟不上了。 摘了一朵桃粉色火掌花的小姑娘爬上沙丘,正好瞧见三彩伸懒腰的姿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露出秀气可爱的虎牙。 “绿衣姐姐,你的灵兽好像一个小人儿啊!”她神色天真烂漫。 笃笃笃的砍伐声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小姑娘捧着火掌花回到妇人身边,轻声问,“我们要在这里停留多久?天快黑了呢。” 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安营扎寨的好地方。 除了要谨防胭脂虫的叮咬以外,还要担心晚上会不会有避日鬼蛛出没。 不一会儿,有人系好了装着火掌树的纱网,足尖轻轻一点,飞上沙丘。 他准备再回去一趟,把剩下的那两纱网火掌树提上来,却发现自己脚下的沙丘在迅速流动坍塌,火掌林中黄沙拱动,仿佛有一条巨型蚯蚓在翻身。 斜阳残红的光辉,被冰冷的鳞甲折射出赤光,沙地里的修士惶然变色! “是百足蜈蚣!快点拉我上去!” 话音刚落,沙砾底下张开一张巨口,瞬间就将他吞没了! 其余人大惊失色,连忙呼救。 沙古泉站在地石龟的背上,手指结印,几道黄色掌印飞出,将百足蜈蚣震出沙层,随后他的眼瞳一扩,吞咽了一口口水,“居然是铁甲百足,实力还逼近了炼气巅峰……”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又变了变。 “沙领队,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你是我们队伍中修为最高的,我们可就全指望您了!” “只要能安全离开火掌林,走出血琥珀沙漠,在下定当重重报答您的恩情的!” 第88章 借用储物袋 沙古泉身材矮小,此刻却仿佛绽放毫光,成为了众人的定心丸、顶梁柱。 他一边掐诀对付铁甲百足蜈蚣,一边张口道,“后面的路还需要大家守望相助,共渡难关,老夫自然不会弃你们于不顾。” “只是这铁甲蜈蚣,极难对付,老夫恐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大家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都使出来,击退妖兽,趁早离开。” 生死攸关的时候,众人自是连连称是,纷纷施展手段。 沙土里涌出无数六七寸长的小蜈蚣,沉霜拂袖袍一扫,收起竹驴后,甩出一张火焰符。 “滋啦”一声,她周围大片的小型蜈蚣被火焰烫得发黑蜷曲,冒出白烟。 沉霜拂是以炼气士的五层修为加入的队伍里面,她没打算暴露自己武夫的身份。 微眯着眸子,看向和大铁甲蜈蚣交战的沙古泉,他结印的速度越来越快,被逼得冷汗涔涔。 几次差点被铁甲蜈蚣的颚肢穿透胸膛,沙古泉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之处了,他抵着下颚喊道,“韩兄!” 沉霜拂目射微光,抬起了头颅。她以为队伍里面修为最高的是这个沙古泉,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韩钧悍然出手,加入战斗中来,以传音术问道,“古泉老弟,我刚刚怎么瞧着,你与它动真格了?” 沙古泉语调怪异,“它不是先前那只百足铁甲!” “我怀疑原先那条百足铁甲已经被它吃掉了。” 两人密音谈事,外人不知。 原来韩钧兄妹与沙古泉早就认识,只不过在外人面前装作不熟罢了,借此减轻大家的防备,好暗中成事,将人引到火掌林来,给这里的铁甲蜈蚣当做口粮。 那妖兽颇为灵性,与韩钧、沙古泉不打不相识后,勾结了起来。 每次韩钧所带的队伍,都会经过火掌林,这时,百足蜈蚣就会跳出来吞吃几个人解馋,之后再由沙古泉与百足蜈蚣一番“恶斗”后,救下其他人,收获他们的感激和信任。 但今日这铁甲蜈蚣吃了好几个人后,还不餍足,而且对着沙古泉毫不留情,他渐渐招架不住,也顾不得韩钧会暴露的风险了,直接喊了他来助阵。 沉霜拂心中了悟,沙古泉是队伍之中表面看起来实力最强的,而韩钧相当于是一个杀手锏,修为还在沙古泉之上,是队伍里面,真正实力最强的那个人。 他低声道:“既然它不是之前那条百足蜈蚣,就不必留手了,斩杀了它,分解尸体,带出去卖钱。” 沙古泉点点头,两人合力,一番“恶战”后杀掉了这条铁甲百足。 地面的小蜈蚣变得狂暴躁动,朝幸存的几人杀去。 沉霜拂眉眼凛然,施展‘地水诀’之中的防御式‘玉带环腰’,一条溪河环绕在她周身,令小蜈蚣群无法靠近。 身侧一人怨毒地看着她,“你有这样巧妙的防御手段,居然只给自己用,别忘了我们是一个队伍里面的!” 沉霜拂张口就来:“我这防御手段只能施加在自己身上,并非是不想救你。” “呵呵。”他冷笑,显然是不信,转头去捡战利品去了。 铁甲百足蜈蚣是韩钧和沙古泉斩杀的,其他人自然没法分一杯羹,只能捡点小蜈蚣的尸体装走。 沉霜拂轻吐出一口绵长的气,无所事事地四下张望,和众人显得格格不入。 两名修士时不时往这边瞧上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低着头窃窃私语。 “这么多的小铁甲蜈蚣和火掌树,我们根本就带不走,而且到了沙漠腹地,要是碰到更值钱的东西了,这些难道要丢掉吗?” “反正她那么清高,什么也看不上,不如找她借用一下储物袋!” “她能把储物袋借给我们吗?我瞧韩音对她挺照顾的,恐怕不好说。” 刚刚韩钧漏的那一手,镇住了两人,此刻有些顾虑。 “韩音性格还不错,又是个古道热肠的,让她去说,或许可行。” 商议完后,两人就去找了韩音。 韩音面露苦恼之色,倒是韩钧若有所思地开口,“将东西放在一起,由修为最高的人保管,这个想法不错。” 两人一听韩钧这么说,面色骤然就白了下去,他们只是想让韩音出面,把陈霜的储物袋借来供自己使用,可并没有要把所有东西都交上去,归一个人保管啊! 这交出去的东西,还能拿回来吗? 别到时候出了血琥珀沙漠什么都没捞到,反倒惹了一身骚就追悔莫及了! 两人现在无比悔恨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韩音走到沉霜拂身边,同她说了这件事。 沉霜拂丝毫不给面子,“我的储物袋为什么要给别人保管?” 韩音娇声道:“哎呀陈霜妹妹,我哥这也是为了大家考虑嘛,你的储物袋反正不用,不如先拿出来让大家装一下东西,等出了血琥珀沙漠后,我一定盯着我哥第一时间还给你的。” “那条百足蜈蚣体型太大,身上可用的部分,无论是丢掉哪部分都很可惜……” 沉霜拂忽然说道:“你说得有点道理。” 韩音大喜,“这么说你同意啦?” 沉霜拂微笑着点点头,“韩领队和沙领队斩杀了百足蜈蚣,救了大家,这点小忙,我怎么会不帮呢?” “你让韩领队把装不走的蜈蚣壳和足肢放我这里吧,我储物袋里还有空间,可以帮忙装一下。” 韩音笑容微僵,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她是想拿走陈霜的储物袋,而不是把自家兄长的战利品放她那里。 见韩音迟迟没有说话,沉霜拂又疑惑地问了句,“韩音道友怎么了?是不需要我帮忙装一些蜈蚣壳了吗?” 韩音无语,还装,她打的什么算盘,自己能不知道? 韩音面上浮起虚假的笑容,“这事我需要先和兄长商议一下。” 沉霜拂点头说等她。 不一会儿,韩音就又回来了,笑道:“兄长觉得陈妹妹的提议很好,打算就这么办,多谢陈妹妹慷慨相助了。” 沉霜拂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毕竟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能不令人高兴吗? 双方各怀鬼胎,都觉得东西最后反正是自己的,无所谓先在谁那里存放一段时间了。 收拾完战场,大家借着月色继续出发,走了十几里地,彻底看不见火掌林后,才停下来安营扎寨,稍作休整。 第89章 守夜 赶了一天的路,又被火掌林中的铁甲蜈蚣纠缠了半日功夫,此刻大家都有些精神疲惫,即使是在休整的时候,心弦也是紧绷着的。 队伍十五人,只剩下九人,隐隐呈各自抱团的趋势。 韩钧兄妹与沙古泉自不用说,都是老相识了,之前那两个打沉霜拂储物袋的修士,一个叫王雨,一个叫周雷,是从火掌林过后开始变得要好的。 裹披帛的汉子独自坐在一边,处理伤口,剩下的就是一对看起来最为势单力薄的祖孙了。 妇人对小姑娘低声吩咐了几句,她点点头,拿着药膏给那汉子送去,颇有寻求庇护的意味在里面。 沉霜拂见那半裸上身,缠着布带的汉子寇准收下了药膏,对着小姑娘孙小恬露齿而笑,心中便将三人当作一个小团体看待。 韩钧忽然出声将大家的视线吸引过去。 “血琥珀沙漠的危险,今日大家也都看到了,所以之后的路程更不能掉以轻心,现在只剩九个人了,我们需要重新分配一下轮流值夜的事情。” “希望大家都能如实告知我一下你们的真实修为,我会尽量将守夜的人实力分得平均一些。” 几人略一沉默,面面相觑,不愿将自己的老底掀出来给人看。 一道清凌凌的女音,没有什么犹豫地说道,“我是炼气五层。” 王雨朝沉霜拂看去,显然是想不明白,她一个炼气五层是怎么傲得跟炼气八九层似的,一点人情世故都不通,还敢拒绝韩钧的要求。 她难道看不出来,韩钧的真实实力还在沙古泉之上吗? 韩钧对于沉霜拂迟来的识时务十分满意,他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而过,隐隐带了一丝压迫感,沉声道,“诸位道友有什么顾虑的吗?还是说不相信韩某?” 韩音出来唱红脸,“我哥就是想了解一下大家的实力,好对后面的行程做安排,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的。为表诚意,我先说我的修为吧。” 她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不是炼气六层,是炼气七层。” 大家脸上没有意外的神色,毕竟她的兄长韩钧都那么强了,韩音没道理会差太多。 沙古泉沙哑着声道:“老夫是明面上的炼气十层,没有隐藏修为。” 其他人见状,纷纷开口。 王雨是货真价实的炼气六层,周雷先前说自己是炼气六层,实际上和韩音一样是炼气七层。 寇准是炼气八层,妇人也是炼气八层,孙小恬毫无疑问是修为最低的一个,只有炼气三层。 整体来说,队伍的实力还很不错。 毕竟修为浅的在火掌林中就已经丧命了。 韩钧思索着说道:“孙小恬修为太低,年纪也小,就不算在值夜的人里面了。八人正好两两一队,分成四组。” “陈霜道友和王道友修为是队伍里面第二低的,就分别与我和沙领队一组吧,韩音和寇准道友一起,周雷道友就和孙婆婆组成一队,如何?” 韩钧的分配是严格按照众人的修为来的,修为浅的就给配一个修为高的,保证了每一个队的强度。 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这时,周雷忽然跳了起来,反手抓着背,神色惊恐,“有什么东西咬我!” 众人皱眉,环顾左右,王雨手指着周雷的裤腿处,“胭脂虫,是碧血胭脂虫!” “这里怎么会有胭脂虫呢?” “我们不是离火掌林已经很远了吗?” 周雷感觉自己被胭脂虫咬过的地方开始发烫,强烈的灼烧感让他变得暴躁,“孙小恬,一定是你摘的火掌花带了胭脂虫过来!” 火掌花的花瓣重重叠叠,若是花瓣中夹了只胭脂虫,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周雷越想越觉得是如此,恨恨地盯着孙小恬,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孙小恬气红了脸,声音颤颤地争辩道:“你没有证据,凭什么说这胭脂虫是我带过来的?你自己也进了火掌林砍树,没准儿这虫子就是你自己身上的呢!” “好了!不过一只小虫子而已,吵什么吵!”韩音见兄长面露不悦,站起身来高声喝道。 两人都别过脸去,没再吱声,算是给了韩音面子。 韩音语气和缓下来,“我这里有半瓶药液,用它清洗了伤口后,再抹些清热解毒的翁须散也就好了,你是炼气七层,这点小伤又不影响什么,别因为此事伤了彼此间的和气。” 周雷接过药液瓶和翁须散,让王雨帮自己处理一下伤口。 他掀起上衣,露出有几道浅疤的后背,声音从前面传来,“韩领队,我和韩音道友都是炼气七层,我想跟她换一下,和寇准道友一队。” 周雷的小心思大家都明白,他是担心孙婆婆因为孙小恬的事情记恨他,给他使绊子。 韩钧问了一下寇准和孙婆婆的意见,于是就给他换了。 上半夜由寇准和周雷守夜,大家运气不错,没有遇到妖兽夜袭。 过了子时后,守夜的人就换成了沉霜拂和韩钧两人。 风声呜呜,柴火被烧得噼啪作响,其他人都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了,沙古泉盘膝坐在地石龟的背上,打着瞌睡。 韩钧兄妹倒是没睡,一个坐在火堆旁烤着饼子,一个靠在石块前,侧目与沉霜拂聊天。 “我观陈道友气质不像散修,可是出自什么修仙家族或者是宗门子弟?”韩钧的试探十分拙劣,像是一点也不怕她起疑。 沉霜拂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反问道:“散修应该是什么气质?” 不等韩钧说什么,她就坚定地说道:“我就是散修。” 韩钧心里轻哼了一声,完全不信她的鬼话,嘴上却道:“是我狭隘了,众生万相,不该拘泥于某一特定的形象与气质。陈道友独身一人在外闯荡,勇气令人钦佩。” 沉霜拂意味深长地说道:“韩道友的勇气亦是可嘉。” 韩钧总觉得她话里有话,还未来得及多想,远处传来一声古怪的调子,他神色凛然地说道,“似乎是有动静,陈道友,我们过去查看一番?” 这本来就是他们守夜的职责,沉霜拂点头应下。 靠在祖母身边的孙小恬坐了起来,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轻轻扯了扯孙婆婆的衣袖。 韩音发现她醒了,露出亲和的笑,朝她招了招手道:“你醒得正是时候,我烤了饼子,坐过来一起吃吧。” 第90章 交锋 孙小恬坐过去,轻声问道:“韩领队和陈霜姐姐是发现什么了吗?” 韩音朝沙漠看去一眼,回头道:“只是去查看一下周围的情况,很快就回来了,小恬妹妹不用担心。” 另一边。 沉霜拂和韩钧寻着刚刚听到的怪声找去,四下一片荒芜,未见有什么异样。 夜风卷起黄沙,露出底下掩埋的枯骨残布。 韩钧喟叹道:“血琥珀沙漠自形成以来就危险无数,他们实力不济,死在了沙漠中,也是可怜。” 沉霜拂转过身,淡淡道:“既然没有异常,那便回去吧,出来也有一阵子了。” 她毫无戒心地将后背露给了韩钧,想看看鱼儿上不上钩。 果然,韩钧眸光里闪烁过一丝杀意,运转功法,手掌立起,朝她的后背拍去! 咚! 一阵沉闷的响声传出,沉霜拂周身浮现出一口金色大钟虚影,光芒刺眼。 韩钧被震得倒退两三步,惊愕道:“这是什么防御手段?你什么时候施展的?不,不对,我没有察觉到有灵力波动……” 韩钧自言自语,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目绽射精光,“灵器!一定是灵器,只有灵器才能自动护主!” 他目光灼灼,在沉霜拂身上上下扫视,“难怪你这样有恃无恐,原来是有灵器傍身,不过即便是这样,你今日也必须留下命来!” 说完,韩钧的气势节节暴涨,磅礴的灵力竟然绷烂了他的上衣! 沉霜拂平淡的目色终于一变,讶异道:“筑基境?” 比起宗门子弟,散修筑基自是千难万难,韩钧能有筑基境的修为,除了自身的勤苦修炼以外,也有机遇在里面。 沉霜拂扯了扯嘴角,似乎极其不理解,凤眼里的惊讶已经转为困惑,“我一个炼气五层,何劳道友如此大费周章,将我引到这里来?” 说句难听的话就是,杀鸡焉用牛刀? 韩钧冷笑:“我知道你是武道炼气士兼修,韩某不过是想确保万无一失罢了,只有带着你的人头去见他,才算完成交待。” 若不是顾忌着她还有一层武夫的身份,此事交给韩音去做就好了,他也不必亲自动手,免得将来惹出祸端。 他? 沉霜拂面色一凝,他是谁? 这韩钧一介散修,竟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沉霜拂绷着脸,冷冷看向韩钧,诈道:“他告诉了你,我是武夫炼气士兼修的事情,难道没有告诉你,我的武道境界是什么吗?” 韩钧皱眉,被她唬住了一瞬,但双眉很快舒展开,哼道:“只要不是筑庐境,我管你武道境界是什么!” 她修行十年,在武夫炼气士兼修的情况下,两边耽搁,再怎么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筑庐岂是那么好筑的? 闻言,沉霜拂摘掉帷帽丢开,身形一动,悍然出手,直逼韩钧的面门! 她声音冷冽,又带着一丝狡黠的意味,幽幽道,“如果我就是筑庐境呢?” “什么?”韩钧心神大震,就这么一瞬间的破绽,被沉霜拂抓住,她的攻势已经近到无法化解。 砰! 鲜血迸现,韩钧被一拳轰飞出去,如断线风筝跌进沙子里。 他吐出满嘴的黄沙爬起来,阴沉沉地看着绿绣衣少女,她英气的眉眼盈着一抹笑,“韩道友现在相信我是筑庐境了吗?” 沉霜拂挑拨地说道:“他让你来杀我,却没告诉你这么重要的信息,可见他对韩道友也不是真心,啧,真是可怜,被人当做一条狗使唤了。” 她已经能确定,想要自己性命之人,并非候选的那三十五人。 因为候选弟子不可能消息这么滞后,连她筑庐了都不知道。 只能说那人对自己有所了解,但不多。 他以为韩钧一个筑基境杀自己十拿九稳了。 “闭嘴!”韩钧没有动怒,只是冷沉斥道。 韩钧面上不显,但只有自己清楚,他的内心有动摇。 “你知道他是谁?”两人剑拔弩张,却都没有再出手,韩钧忽地问道。 因为他发现沉霜拂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意外的神色,与他交谈,也是极其自然地说着那人。 沉霜拂甩了甩手腕,笑眯眯道:“你猜我知不知道?” 韩钧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如电地看着她,“你在诈我。” “我不会说出他的名字的。” 沉霜拂无语翻白眼,“我问你了吗?” 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韩钧又不太确定了,出声刺道:“小小年纪,学得这般奸诈狡猾,果然是个祸害,我都差点被你骗过去了。你不做宗门弟子,去做杀人放火的散修想来也是能混得风生水起的。” “我就当韩道友是在夸我了,不过嘛,遗言说完了,道友也该上路了。”她脸上的漫不经心瞬间消失干净,只剩下一脸肃杀。 韩钧冷嗤:“大言不惭!我今日就看看,同境的武夫究竟能不能胜我这个炼气士!” 沉霜拂一拳递出,纠正道:“是杀不是胜,我这拳法分生死,不分胜负。” 推山之雪,势不可挡,惊人的压迫感逼得韩钧冷汗直流,这是比龙象之力更为恐怖的存在! 巨大的动能和冲击力瞬间冲垮韩钧面前的法印,他“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身体弯曲成弓形,向后跌飞出去。 “一招,我竟然连一招都没有接住,这怎么可能?”韩钧神情恍惚,喃喃道。 少女清越的嗓音落在韩钧耳畔,仿佛鬼魅的低吟,她道:“看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韩道友的道法也不管用啊。” 沉霜拂欺身而进,清雅的裙摆随风飘荡,腰间挂着一只青莲储物袋和倒悬黄钟花形制的小钟,正是她离宗之前凌庭真人所赠的灵器。 韩钧感觉有一阵阵风从自己的身体穿拂而过,他体内的灵力急剧减少,低头看去,自己的气海被轰出个大窟窿! “不!你不能杀我!” 韩钧大喊,沉霜拂停下了动作,偏头看他,“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韩钧连忙道:“你不想知道是谁让我杀你的吗?” 沉霜拂微眯起眸子,沉声道:“说点有用的。” 言外之意是,他所说的东西并不能打动她。 这不足以换他一条性命。 韩钧也是个聪明人,当下就明白了过来,他必须要展示出自己的价值才能留得一命。 因此,毫无心理负担地向沉霜拂吐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第91章 韩钧之死 原来韩钧兄妹也并非是真正的散修,而是出自一个已经覆灭了的修仙家族。 一次偶然,两人结识了太苍山的外门弟子杨许年,韩音与杨许年互生情愫,约定将来结成双修道侣。 听到这儿,沉霜拂冷哼一声,“这种鬼话你也信了?” 杨许年分明是看中了韩音有一位筑基境的兄长,存了攀附之心。 韩钧苦笑,“我知道他或许是在哄骗利用我兄妹二人,但那又怎样?他马上就有机会成为太苍山的内门弟子了,韩音有一位宗门弟子的未婚夫,我便可以借着这名头,震慑各路牛鬼蛇神,重建韩家。至于婚约,将来取消了就是。” 等韩家重建起来,他们兄妹二人自然金盆洗手,转做正道,届时这婚约继续下去也未尝不是没有可能。 沉霜拂嗤笑:“你这样与虎谋皮,可不明智。” “我猜杨许年也一定没有告诉过你,我是太苍山的内门弟子吧?” 韩钧骤然抬头,眼瞳急剧收缩,只听少女不疾不徐道,“即使你侥幸杀了我,与杨许年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重建了韩家,最后也不过是杨许年敛财吸血的工具而已。” 沉霜拂凉凉地看他一眼,“你以为他握着你这么大一个把柄,会不物尽其用?” 忽地,她朝来时的方向看去,“队伍里的那些人,按照你的计划,是都要被灭口的吧?” 散修做事,讲究斩草除根,不留痕迹。 “那沙古泉呢?以韩音的修为可奈何不了他。”沉霜拂收回了视线,随口问道。 事到如今,韩钧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说道:“待沙古泉解决了其他人,他的性命,自然是由我来取。” 沉霜拂“啧”了一声,说:“真是无情,他好歹与你也是多年旧友,就为了一个杨许年,就要卸磨杀驴么?” 韩钧毫无愧疚,“做了散修还讲感情,真怕是哪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与沙古泉因利而聚,又因利而散,实属正常。” 杨许年能带给韩钧更大的利益,他毫不犹疑就抛弃掉了沙古泉,现在为了活命,出卖杨许年又算得了什么? 他定定地道:“只要你留我一命,我可以跟你回太苍山指认杨许年。” 沉霜拂摸着下巴,像是在考虑他的话,片刻后,她说,“我觉得这样不划算。” “太苍山对谋害同门的惩罚是,废除气海,流放矿山,但让他活着,我很不满意。” 况且她也不相信韩钧手上的证据,就一定可以捶死杨许年,审案子这件事可太麻烦了。 说着,她在韩钧惊恐的神色中,按住他的天灵盖和下颚,轻轻一拧,淡声道:“我有更好的办法对付杨许年,韩道友先上路去等他吧。” “咔嚓”一声,韩钧的头颅被拧掉,死不瞑目。 三彩两只爪子捂眼。 呜呜太残暴了!它日后一定好好听阿沉的话! 沉霜拂在韩钧身上摸出一只储物袋和一个小铁环后,将尸体丢进流沙里面,尸体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她手指在半空中划几下,眼前浮现出一朵巴掌大小的云彩,降下无根之水。 洗完手后,又施展一道净尘术,这才拍了拍衣服,准备回去找韩音。 刚走了没几里地,沉霜拂就看见广袤的沙漠中出现一条火光长线,形似火蟒,朝着自己这个方向疾速驰来。 “快走!” 寇准在这里看见沉霜拂,眼里流露出十分意外的神色,出于好心,他飞速丢下一句话,“沙古泉要杀我们!” 原来沉霜拂看见的火光长线是寇准施展步法时留下的痕迹,就是凭借着这古怪的步法,他才能带着孙小恬,从沙古泉的追杀中逃走。 否则光靠孙婆婆的拖延,也是无济于事! 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寇准爆发出巨大潜力,逃亡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不止,转眼就消失在了沉霜拂的视线范围之内。 须臾后,沙古泉赶到,他见鬼似地盯着沉霜拂,“韩兄呢?” 她笑嘻嘻说道:“自然是入黄泉了。” 沙古泉被她这笑激得浑身颤了一下,头皮发麻,脚底生凉。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哥可是筑基境,怎么可能就死了!”韩音随后赶来,愤怒地说道。 沉霜拂目光一凛,摘下腰间的“黄钟花”丢出,小钟见风就长,变得巨大,罩住了韩音。 “待我解决了沙古泉,再来收拾你。” 沙古泉被她这一手镇住,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少女十分危险,他当即反方向逃跑! 沉霜拂并未动身去追,而是放出了储物袋里的一截七彩藤,低声道:“吃了我这么多灵石,也该让我看看你的实力恢复得怎么样了吧?若是太差了,哼哼……” 她话没有说完,但七彩藤听明白了。 一缕极淡的七彩光芒,电闪飞出,两息不到的功夫就追上了沙古泉,从他的气海位置穿过! 七彩藤贪婪的汲取着沙古泉气海的灵力,长了半寸。 “这是什么怪物……?”沙古泉被抽空了灵力,整个人迅速干瘪下去,本就矮小的身材再度缩水,只剩下树桩子大小。 他没想到,自己纵横血琥珀沙漠多年,最后会死得这么潦草,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害了! 沉霜拂打了道法诀在七彩藤身上,洗干净了血污,才将其收回。 她袖袍一挥,收起黄钟花小钟,韩音脱了困,掌心凝聚一只火团朝她攻来! 少女冷漠地掀唇,道了一声:“长。” 七彩藤应声变化,化作纤细的绳索,将韩音捆了个结结实实。她微倾着身子,拍了拍韩音的脸颊,“韩钧和沙古泉都死在我手里了,你一个炼气期还能翻天不成?最好给我老实点,否则我不介意让你现在就去陪他们。” 韩音“呸”了一声,别过脸去,恰好看见沙古泉的惨状,黄沙覆盖在了那“矮树桩子”上,她没忍住干呕了一声,震惊瞪眼,“那是沙古泉?” 沉霜拂笑眯眯地看向她,“要不要我拿近一点,让你好好端详?” “呕……你变态吗?拿开!”韩音吓得花容失色。 心中已经不能再坚信自己的兄长韩钧还活着了。 她杀沙古泉才用多久? 就算是自己的兄长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 韩音绝望地哭笑道:“杨许年他骗我!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宗门弟子!” 她猛地盯着沉霜拂的脸看,似乎想找出什么破绽来。 第92章 传音铃 “别看了,我不是什么山上的老怪物。” 修真界中有句话叫“不怕遇到老,就怕遇到小”,说的就是那些修炼了上百年,却依旧保持着童颜的老怪物。 韩音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实属正常。 因为沉霜拂展露出来的实力和手段,跟她的长相极度不符合。 韩音怔然问道:“你真的才十五六岁吗?” 沉霜拂不答,只是反问她,“想活命吗?” “你能放过我?”韩音惊讶道。 沉霜拂幽幽地看着她,“这得看你舍不舍得你那位好未婚夫了。” “只要你将杨许年约出来,便可用他一命换你一命,如何?” 韩音沉默片刻,抬眸道:“我怎么知道你说话算不算数,万一你出尔反尔怎么办?” 沉霜拂手指一动,七彩藤收缩得更紧,隐隐嵌入韩音的皮肉里面,渗出血珠,剧痛让她连忙求饶,“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早这样不就好了嘛,何必自讨苦吃呢?”沉霜拂一个响指,藤蔓松了松。 她居高临下地睨着韩音,“你没资格和我讲条件,想活命就照我说的话去做。” 沉霜拂漫不经心地说道,“即使我出尔反尔了,你不是还能拉着一个杨许年给自己垫背么?算起来,他也算是害你落得如此田地的罪魁祸首吧,我替你报仇,有何不好?” 韩音心想道,她还真是会蛊惑人心,居然说得自己都有些动摇了。 如果不是杨许年指使她兄长来害陈霜,他们兄妹又何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凭什么杨许年能进他的内门做宗门弟子,他们兄妹就要埋葬在黄沙底下? 这些年,杨许年也没少找她兄长索要修行资源,兄长为了支持杨许年的修行,连自己的修炼都落下了,否则也不至于轻易落败在陈霜手上! 还有这次灭杀陈霜,她兄长本来是不愿意的,毕竟对方是太苍山的弟子,可杨许年却暗暗的拿两人之间的婚约说事,说要见到韩家的诚意,兄长是为了她才蹚的这浑水,所以杨许年也该下黄泉去向兄长赔罪。 另外…… 韩音眸光闪了闪,她不相信陈霜的承诺,但她现在只能传信给杨许年一人,如果杨许年能救出她,自然最好,如果不能,那就大家一块死吧! 想到此处,韩音便不再排斥沉霜拂的提议,主动问道,“如果杨许年不来呢?你应该能看得明白,杨许年对我并无情意,我们之间不过是利益交换,各取所需罢了。” 沉霜拂挑眉,“谁让你光打感情牌了?威逼利诱懂吗?” 见韩音一脸懵懂的模样,沉霜拂叹了口气,将话说得更明白点,“你不是有位筑基境的兄长么?用他来压杨许年,我不信他敢不来。” 沉霜拂拍拍衣袖,语调懒散,“我只给你七日的时间,七日后见不到杨许年,你就去死吧。” 韩音愤然道:“从太苍山到血琥珀沙漠,七日的时间怎么够?你想杀我就直说,何必钝刀割肉!” 沉霜拂冷冷道:“那是你的事情,我可不管。让你多活七天,已经是我的仁慈了。” 韩音气结,低头看着身上的七彩藤,“你将我绑得这么严实,我怎么传信给杨许年?” 沉霜拂略一思索,七彩藤随着她的心意,缓缓松开,韩音大喜,想着施展手段逃离,但下一瞬,纤细的彩线从她的琵琶骨穿过,另一端缠绕在绿衣少女的小指上。 她看向韩音,“别想着耍什么小聪明,否则这藤蔓就会顺着你的血肉,绞烂你的心脏。” 韩音面色惨白,冷汗涔涔,虚弱开口,“我知道了。” 七彩藤逐渐变得透明,仿若不存在。 沉霜拂看着韩音取出一只小铃铛,并指在空中写下几行字,灵光没入铃铛之中,消失不见。 “这是何物?”她问。 韩音答道:“此物名唤子母传音铃,是我韩家的宝物,母铃只有一只,非女子不能使用,子铃则有两只,一只在我兄长那里,一只在杨许年那里。只要不出东三洲,传音铃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过去。” 说到这里的时候,韩音语气里有些骄傲和自得,随后脸上又浮起失落的神色。 若韩家没有被灭的话,她现在应该是修仙家族的小姐,拜入宗门修行,是众人口中风光霁月的宗门仙子才是。 沉霜拂在韩钧的储物袋里没有找到传音铃,她摩挲着那枚小铁环,发现这竟然是一个储物器,只是做得小了些,毫无特别之处。 她在铁环里面找到传音铃,问道:“这东西怎么用?” 韩音看见兄长的储物戒指在沉霜拂手里,不禁红了眼眶,咬牙道:“这是我韩家的宝物……” 沉霜拂打断她,“现在是我的了。” 韩音又气又无奈,被迫教了沉霜拂传音铃的使用方法,于是母铃也不在她手中了。 “东西倒是不错,看来你们韩家曾经也是昌盛过一段时间的。”沉霜拂收起两只铃铛,转头去查看自己的战利品了。 沙古泉的两只储物袋都是低阶储物袋,空间不大,存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散药和皱巴巴的符箓书。 另一只储物袋里装的是独眼鹰的口粮,看起来沙古泉对自己的那只鹰颇为宝贝。 沉霜拂问道:“沙古泉的鹰呢?怎么没见跟来?” “鹰被孙婆婆杀了,孙婆婆为了给孙小恬争取逃命的机会,也死了。”沉霜拂没问孙婆婆,韩音还是一口气说道。 沉霜拂漠然地哦了一声,慢慢查看韩钧的遗物。 相比于沙古泉,韩钧就显得富裕很多了,储物器里除了有两百中品灵石,还有一株三百年的灵药和几根金鳞竹。 金鳞竹流黄色彩,如鱼鳞般细腻光滑,沉霜拂握在手上,随意一舞,觉得十分趁手。 她将竹棍插进沙中,盘膝坐在一块巨石上面,翻看着韩钧身上的一部功法。 功法的名字很普通,叫做《打猴棍》,沉霜拂看了一眼金鳞竹,心想棍法棍棒都有了,这不是量身为她准备的吗? 虽然《打猴棍》是普通了一点,但回去让谯师叔改改,她也不是不能练。 闲来无事,沉霜拂就先练了两日的《打猴棍》,越发得心应手,开始让三彩给自己当陪练。 还别说,三彩虽然修为不咋样,但身法还挺灵活,沉霜拂居然一次都没打中它。 她心想,看来平日里,三彩都没认真起来。 第93章 离开沙漠 沉霜拂手中金鳞竹棍影翻飞,动如波涛,旋转如轮,直直横劈而去,三彩上跳躲开,立在竹棍上,叽叽叫唤。 她微侧目看去,一只大耳小狐叼着沙古泉缩水后的尸体,如叼树桩,飞速逃开。 妖兽吃人,沉霜拂早就知道,遂没去管它。 她收起金鳞竹,别在腰间,朝韩音走去。 “你又想干嘛?”韩音现在见了她,犹如老鼠见了猫儿。 沉霜拂笑眯眯地弯唇,语气平和,却让韩音一阵头皮发麻。 “你似乎没告诉过我,传音铃还能传音?” 她手腕一翻,传音铃悠悠晃动,传出杨许年的声音,“音妹,你为何不与韩兄商量,自己就擅作主张去找沉霜拂了?她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对付的。” 韩音面白如纸,嘴皮颤动,无法解释。 她是有所保留,只告诉了陈霜,不,是只告诉了沉霜拂传字的法门,却没告诉她传音之法。 没想到杨许年的传音传回来,自己的小心思瞬间暴露无遗。 韩音看着少女似笑非笑的神情,从她的眼睛里,仿佛只看见一句话,那就是‘你要死了’。 沉霜拂倏地一笑,面如芙蕖,“你怕什么?七日未到,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来,现在对杨许年传音,打消他的疑虑。” 母铃被沉霜拂送还到韩音的面前,她不敢去触碰,只微微抬起两只手臂,很慢地掐诀,像是在展示给绿衣少女看。 在沉霜拂的注视下,韩音不敢耍花样,她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我只是想亲自动手替你解决掉麻烦而已,她不是才修行十年吗,修为能高到哪里去,何必劳烦我兄长出手?” “许年哥,我知道是我轻敌了……”说到这儿,韩音看了绿衣少女一眼,继续道,“不过她身上的伤势肯定比我严重,血琥珀沙漠又这么危险,她多半活不成了,你放心好了。” 很快,杨许年的传音回复过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我心不定。” 韩音:“那你来血琥珀沙漠接应我一下吧,我兄长应该是闭关去了,我给他传音他都没有理我,不然我也不会把消息传到许年哥你这儿了。” 说完,传音铃上的灵光散去,韩音讨好般地看向沉霜拂,“我这样说可以吧?” 沉霜拂嗯了一声,摸着身上的金鳞竹似乎在想着什么。 韩音又度日如年的熬过了四日,只剩最后一天期限了。 她望着沙漠里皎洁的月轮,心情怅然,不知道杨许年会不会来救自己,同时又感到无比的悲凉和绝望,因为即使杨许年来了,也不是沉霜拂的对手。 韩音叹气,发现沉霜拂不知何时不见了,连带着她的那只松鼠。 她甚至将传音铃留在了自己身边,韩音目光凝着手边的法宝,脑中念头忍不住活络起来,要不要拿起传音铃告诉杨许年,沉霜拂的修为绝不是炼气这么简单呢? “不,她故意将传音铃留下,就是想考验我本不本分,也许我才刚拿起传音铃,她就出现了……” 最后一抹月光消失在黄沙上时,一名风尘仆仆的男子,出现在离韩音几丈远的位置。 杨许年目光落在韩音手边的传音铃上,确认了她不是受人胁迫而给自己传的消息后,这才靠近韩音。 因为赶了几日的路,他的声音有些疲倦,“音妹……” 话音刚落,这时变故丛生! 黄沙纷纷扬扬,有什么东西缠绕住了杨许年的脚踝,他低头看去,那是细如蚕丝的藤,另一端连着韩音的身躯! 杨许年愤然往后退去大步,七彩藤勾着韩音的血肉,她“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 杨许年瞬间明悟过来韩音算计了自己,他清秀的面容变得狰狞可怖,咬牙切齿道:“韩音!你居然敢诓骗于我!” “沉霜拂呢?她到底有没有死?”杨许年怒目如火,视线旋转一圈,对着空气喊道,“沉霜拂,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唉——” 空气里传出一声轻叹,仿佛从四面八方响起,叫人分不清方位,杨许年戒备地拧着眉,忽然,一束青光从他的背后袭来,洞穿两人的身躯! 韩音愕然地垂下头,看着自己身体上的血窟窿,笑得凄厉,“沉霜拂,你出尔反尔,不得好死!” 空气微动,一抹清丽绝伦的绿绣衣出现,沉霜拂撤掉了隐形术,缓步走来,弯腰捡起青光刺,凉薄地看了她一眼,“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我会不知道?” “我杀了你的兄长韩钧,焉知你日后不会来向我寻仇?更何况,你亲眼见了我杀杨许年,若不灭口,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杨许年瞳孔地震,“你杀了韩钧?这怎么可能!他可是筑基大修士……沉师妹,不,沉师姐,我错了,你放过我,我们之间其实也没有深仇大恨不是吗?” 沉霜拂感到好笑,“都请人来杀我了,这还叫没有深仇大恨?杨许年,你错在不该心眼这么小,本来我们确实是无仇无怨的。” 七彩藤缠绕在杨许年的身上,绞入血肉里,甚至切断他的骨头,他闷声低吼,痛得面无血色,“最毒不过妇人心,果然不假,韩音这个贱人,死了兄长就算了,还要害我这个未婚夫,哈哈哈哈,她死得不冤!他们韩家活该被人灭族!” 只可惜韩音香消玉殒,听不见杨许年的这些咒骂了。 沉霜拂面无表情,一掌了结了杨许年的性命,从他身上找到另外一只传音铃。 处理完尸体后,沉霜拂带着三彩离开。 幸运的是,走了没多久,她和三彩就遇见了一支商队,几日后,终于走出血琥珀沙漠。 “陈姑娘,前面就是青月城了,你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脚程快的话,半个时辰就能看见大道。”商队的副领队是个弥勒佛般胖乎和蔼的修士。 沉霜拂笑道:“多谢。” 拱手告辞后,沉霜拂和商队分道扬镳,直至日落时分,才终于赶到青月城。 三彩站在她的肩膀上,仰头眯眼,注视着“青月城”的牌匾,目光兴奋。 “我们先在青月城休整一夜,待明日处理了那些无用的东西后再出发。” 百足铁甲的壳和足肢,都是很好的炼器材料,可以卖不少钱呢。 第94章 小鼠撞人 第二日,沉霜拂找了一家店铺出售铁甲百足蜈蚣的尸体和一些其他“赃物”。 店铺的老板是个锦衣华服的修士,腰间坠着圆片玉带,悬挂一只精美的储物袋,手上套着几只玉扳指,富态逼人。 沉霜拂之所以找上这家铺子,也是看中了店铺老板有钱,能一块买下她手上的铁甲蜈蚣的壳和足肢。 店铺老板姓权,眼光毒辣,一眼看出来进店的绿绣衣少女仪态不俗,温和笑着询问道,“道友想买东西还是卖东西?” 沉霜拂开门见山:“铁甲蜈蚣的尸体收吗?” 权老板疑惑的嗯了一声,沉霜拂把两只储物袋递过去一只,他查看了一番,目色微变,“这铁甲蜈蚣是道友所杀?” 沉霜拂点头应下,权老板看向她的目光变得热切敬畏起来,能诛杀一只炼气巅峰的铁甲百足蜈蚣,对方的实力绝不会弱! 这少女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有如此手段,要么是修仙大家族里面出来的小姐,要么就是宗门的天骄子弟,下山来历练的。 权老板不敢轻视,姿态放得低矮,“这两袋子都是铁甲蜈蚣的甲壳和足肢吗?” 沉霜拂说道:“这铁甲百足蜈蚣是我一人所斩杀,自然它身上有用的部分都在这里了。” 她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十分自然,看不出丝毫破绽。 权老板讪笑,“是在下冒犯了,望道友勿怪。不知道友心目中的预期价格是多少?” 沉霜拂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楞头青,她侃侃谈道,“权老板应该看出来这是一只炼气巅峰的铁甲百足了,它的壳坚硬,防御力惊人,用灵火炼制后,软化下来,可做软甲,是炼器师们十分青睐的炼器材料,坊市内也常常有修士收购铁甲蜈蚣的壳,价格最高时,能达到三十下品灵石一斤,就算是最低阶格,也高达二十下品灵石一斤。” “我是诚心与权老板做生意的,所以也不还价,二十五下品灵石一斤,贵店收吗?” 权老板一听她将行价了解得这么清楚,心里也不敢打小算盘了,连声道了几句“收”,而后又说道,“权某得先看一下姑娘这批材料的品质怎么样,若有瑕疵的,肯定不能按照这个价格收,姑娘你说是不?” “这是自然。” 于是权老板花了一点时间,将铁甲百足的壳挑选出来一袋子,他看着另一堆有些破烂的蜈蚣壳,“这些材料若是丢了也可惜,权某愿以三块灵石的价格收购,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沉霜拂欣然同意,等算好这些蜈蚣壳的价钱后,权老板才来看蜈蚣足肢的品质。 百足蜈蚣顾名思义,有一百的足肢,除了呈钩状,锐利非常的第一对脚价值最高,可达一百二十块灵石以外,剩下的足肢,价格并不算高,权老板只能给到沉霜拂十到二十枚灵石一只。 “一共是三千三百二十块灵石,姑娘要换成中品灵石还是直接收取下品灵石?” 沉霜拂略一思索,道,“三千整数换成中品灵石,剩下的零头要下品灵石。” 权老板说了声“好”,将灵石给了她过后,象征性地说道,“如果姑娘还有什么东西要出售的,都可以来找权某,权某给姑娘的价格,不说是青月城内最高的,但绝对不会低。” 沉霜拂身上确实还有一些东西要处理,但她很清楚,像权老板这样的修士是看不上的,遂客气地应下,走出了店铺大门。 青月城中往来修士不少,颇为热闹,沉霜拂低声同三彩道,“这里人流如织,你将我的袖子抓紧一点,别被挤丢了。” 三彩“叽叽”应声,两只爪子紧紧抓着少女的广袖袖口。 沉霜拂去城墙边上的小地摊上,低价出售掉沙古泉、韩钧身上一些不值钱的物品后起身,一抹灰蓝色的影子朝她而来。 三彩站在沉霜拂的袖子里,抬腿一踹,那灰蓝老鼠被踢飞出去,一名少女抬手抓住它,朝沉霜拂走来,歉意开口,“这位道友,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小鼠平日里也不这样的,不知为何一见了道友,坎精就想亲近你,我代它向姑娘道歉。” 沉霜拂抖了抖袖子,淡声道:“无妨,不过道友最好还是管好自己的灵兽一点,免得哪日被人当做偷袭者击杀了,结下了梁子就不好了。” 少女连连称是,看得出来不是个蛮横无理之人,沉霜拂也便没和她计较,带着三彩径直离开。 过了一会儿,一名容貌清俊的少年从人群里面挤过来,“采姝师姐,你找回坎精了吗?” “吱吱——!” 被少女捏得有点紧的小鼠坎精叫唤。 少年舒了一口气,“找回来了就好。” 他屈指一弹,打在灰蓝小鼠的额头,语重心长道,“坎精,你知不知道外面危险重重啊,下次别再乱跑了,我和采姝师姐找你很麻烦的。” 少年说着,忽地感到有些奇怪,“不过坎精一向乖巧,这次怎么会不打招呼,自己跑了呢?” 被唤作采姝的少女,凝着沉霜拂离开的方向,忽然开口说,“刚刚坎精贴着一位绿绣衣的少女,十分亲近……” “你说,她身上是不是有那样东西?” 少年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师姐说的是什么,“可她已经离开了,青月城这么大,我们上哪去找她?” 采姝举起灰蓝小鼠,“别忘了坎精对气味最熟悉,它会带着我们找到那少女的。” 另一边,沉霜拂已经出了城,自是不知道,这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少女要找自己。 她祭出竹编小驴化作代步工具,侧身坐在竹驴身上,三彩坐在竹驴脑袋上,一步一点头。 “咕叽~” 少女翻白眼,“说什么呢,听不懂!” 三彩转过来,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表示自己要吃果子。 沉霜拂没好气道:“竹棍吃不吃?” “哼!”三彩气呼呼地背过身去。 随后眼睛瞪圆,“咕叽咕叽”的大叫起来。 三名黑衣劲装的蒙面修士,从树上跳下来,手举白刃,指着沉霜拂,“将木角芝交出来,饶你一命。” 沉霜拂挑眉,满脸困惑,“什么东西?” 为首的黑衣修士冷声道:“少给我装傻充愣,交出木角芝,否则——” 第95章 采姝与少年 他刀刃一晃,阴恻恻道:“否则你和你的松鼠,一个都别想活!” “咕叽!” 三彩惊悚地瞪眼,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沉霜拂手指搭上腰间的金鳞竹,平淡的眸光中,困惑不减,“什么木角芝,我没听过,阁下是不是弄错了?” 这东西是凌庭真人交给她的,旁人怎么会知晓?沉霜拂百思不得其解,为首的黑衣修士已经没了耐心,“有没有木角芝,你将储物袋丢过来,我一看就知!” 沉霜拂冷笑:“长得见不得光,想得倒是挺美!” 她吩咐道:“三彩,看好竹驴。”说完,飞身而起,金竹横扫千军,风声呼呼作响。 打猴棍第一式,力劈山公! 金竹盖顶,骇然威压倾泻而来,山峦为之震撼,四周地动,惊得三名黑衣散修面色大变。 忽然,天边两抹白虹闪现,落在地面。 蓝衣少女肩上立着只灰蓝小鼠,微微侧目,“道友无事吧?” “咕叽!”三彩大叫,提醒沉霜拂。 原来是那三名黑衣散修,见有人襄助沉霜拂,身上黄光一闪,遁入了土壤中! “采姝师姐,他们跑了,要追吗?”少年问道。 蓝衣少女收起法器,道:“穷寇莫追,焉知他们不是故意引诱我们追上去,落入陷阱?” 少女转过身来,脸上出现一抹意外的神色,“是你?” 沉霜拂也认出来了这是那位在青月城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毕竟她的小鼠太好认了。 好像是叫什么坎精? 蓝衣少女熟稔热情地介绍道,“我叫采姝,这位是我的师弟蓝景深。” “陈霜。”她道。 采姝自然而然地唤了一句“陈道友”,又说道,“这截路一直不是很太平,常有散修出没劫道,杀人越货的事情屡见不鲜,陈道友独身一人,难免会被盯上,我刚刚好像听他们说道友身上有木角芝,那便更加要小心了,木角芝珍稀,一旦这消息被传扬出去,恐怕不少修士都要闻风而动了。” “陈道友是要去紫雁山的青石渡吗?正好我和师弟也要去青石渡,道友不妨与我们同行,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沉霜拂皱起眉毛,问道,“木角芝很珍贵吗?采姝道友似乎对木角芝很了解,可否与我讲讲它的作用?” 采姝惊讶,“你不知道木角芝吗?” 沉霜拂点头,“我没见过此物,不知为何刚刚那几名散修会觉得我身上有木角芝,简直是无妄之灾,还好采姝道友和蓝道友来了。” 她微微一笑,朝着采姝和蓝景深道谢。 采姝笑容微僵,心中泛起嘀咕,怎么会呢?如果她身上没有木角芝,坎精为何会亲近她,总往她身上贴? 总不能是看上她的松鼠了吧? 这品种也不一样啊! 而且陈霜道友的松鼠,看起来是完全不会喜欢坎精的! 采姝掩去脑子里乱七糟八的念头,虚浮一笑,“我也只是听过木角芝的名号而已,倒也不是很了解。” “陈道友可以回想一下,是不是在哪里沾染了一点木角芝的气息,所以被人误会了?” 沉霜拂蹙眉思索,她就从凌庭真人那里接过木角芝的时候碰到过盒子一次,蜜香味确实很浓,但都过了这么久了,她身上又是沾了血又是沾了泥土和各种气味的,还用过好几次净尘术,木角芝的香气不应该还有残留的。 即便真的有,也应该嗅不到了吧? 沉霜拂松开秀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木角芝长什么样,也许是无意之中碰到过吧。” 采姝眼里闪过一丝失望,被沉霜拂捕捉到。 她不动声色瞥了坎精一眼,猜测是这老鼠对于气味很敏感,嗅到了那缕极淡的木角芝的气味。 如此看来,这叫采姝的少女和她师弟蓝景深的出现,未必是巧合。 三人两鼠,各怀心事,暂时组成一队,往紫雁山而去。 紫雁山是蓬袖洲最南边临近碧落海的一座山峦,山体形状酷似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雁,又因为山上一年四季,有半数的时间,都会出现紫气萦绕的风光,故此得名。 蓝景深以传音术问采姝,【师姐,她身上会不会没有木角芝啊,我观陈霜说话不似有假,她好像是真不知道木角芝是什么。】 采姝面上神色自然,【谁会这么傻,把自己有木角芝的消息告诉陌生人?也许陈霜就是在骗我们呢?】 【先和她套近乎,后面想办法把她的储物袋弄来,有没有木角芝,看过就知道了。】 【我们找了木角芝的下落这么久,这是最接近的一次,再怎么样,都得尝试一下,否则我心有不甘。】 何止是采姝会心有不甘呢,蓝景深和她的心情是一样的。 再找不到木角芝,他们就要返回青灵洲了。 在离紫雁山还有百里的地方,有一座坊市,采姝提议道,“前路危险,不如先在这里休整一下,养好精神后,明日再出发吧?” “紫雁山上散修会聚,鱼龙混杂,摆渡舟也不知道何时才会来,正好在坊市里补充一下丹药符箓,以备不时之需,陈霜道友意下如何?” 沉霜拂笑道:“可以。” 少女的狐狸尾巴快藏不住了,她挺乐意配合一下的。 这师姐弟二人不就是想要木角芝吗?那她倒要看看,这两人有没有这个能耐,从她这里取走木角芝。 三人找了一间酒肆歇脚,采姝装模作样地去了趟坊市购买辟谷丸等物资。 酒肆里就只剩下了沉霜拂和蓝景深两人,以及两鼠。 坎精缩在蓝景深腰间的小布包里面,性格胆怯,三彩则大咧咧地独自霸占了一方。 蓝景深绞尽脑汁想了个话题,“陈道友的灵宠真是机敏可爱,不知是什么品种的?” 三彩自己作答:“咕叽咕叽~” 蓝景深看向沉霜拂,她耸耸肩,“实不相瞒,我也不知,不过三彩的血脉没什么特殊的,就是普通松鼠,倒是采姝道友的小鼠坎精,看起来很不寻常呢。” 蓝景深摸着坎精的脑袋,笑说,“陈道友谬赞了,其实坎精也不是什么稀有血脉,它虽是混了一点寻宝鼠和飞鼠的血脉,但倒霉的没继承到任何一方的天赋本能,光继承两边的缺点了。” “采姝师姐也是见它可怜,才将它捡回来喂养的,比不得陈霜道友的松鼠天性机灵,聪慧伶俐。” 第96章 龙孙酒灌人 两人互相吹捧,酒肆的伙计送上来两盘妖兽肉和一坛灵酒。 陈三彩手掌拍了拍坛子,又指了指自己的碗,示意自己要喝。 蓝景深看得目瞪口呆,竖起大拇指道,“陈道友,你的松鼠真成精了!” 沉霜拂弯唇笑笑,给三彩倒了一碗酒,它咕嘟喝了两口,小脸垮下,摇摇脑袋。 不好喝。 味道好淡,肯定掺水了,没有阿沉酿的酒好。 只不过阿沉酿的酒都给忘忧庐的那个女人了,算了算了,它将就一下吧。 极短的时间内,陈三彩脸上神情变换了三四次。 蓝景深浅尝了一口酒水,露出和三彩一样食之无味的表情,“这灵酒蕴含的灵气寡淡得可怜,实在称不上好。” 这时,采姝从外面回来,妙目一转,询问道,“在聊什么呢?” 蓝景深指着酒水,“说这酒肆里的灵酒滋味不怎么好呢。” “哦?”采姝端起酒坛在鼻翼间闻了闻,放回去,“我这儿还有两坛好酒,是之前朋友送的,正好让陈道友帮忙品鉴一下,如何?” 沉霜拂笑眯眯道:“却之不恭。” 采姝取出灵酒,刚揭开酒封,一股浓郁的灵气,充盈满了雅间。 “这是盖竹洞天的龙孙酒?”沉霜拂眸子一亮,讶异地问道。 心想,看来这采姝和蓝景深的背景还真不简单呢,连盖竹洞天只送不卖的龙孙酒都有。 所谓龙孙,其实和龙种没有任何关系。九山八海的文人雅士,习惯将新竹称作龙孙,山谷间有一种小竹,高不足一尺,纤细如针,也被称作龙孙竹。 取的是其生命力旺盛的美好寓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龙孙酒也有延年益寿之效,万金难求。 沉霜拂没想到这名叫做采姝的少女,为了木角芝能这么舍得。 究竟是因为木角芝本身贵重无比,还是因为木角芝对她来说,十分重要呢? 采姝赞道:“陈道友眼力非凡,见识广博,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盖珠洞天的龙孙酒,倒显得我有些故意卖弄了,实在羞愧。” 她取出莲花盏,分别给两人斟了一杯酒,忽地听见有叩碗的声音,便见三彩一脸幽怨,眼巴巴地盯着她。 蓝景深连忙将自己的这杯酒让给了三彩,歉意道,“我师姐不知三彩也会喝酒,勿怪勿怪。” 采姝咦了一声,颇为惊讶,“三彩也会喝酒吗?” “咕叽咕叽。” 会的会的,它的酒量也就只比谯婉音和阿沉差呢。 沉霜拂拍它后脑勺一巴掌,笑眼看向采姝,“不用管它。” “没事没事,是我考虑不周,忽略了三彩。”采姝摆手道,说完,又提醒一句,“龙孙酒后劲儿大,三彩勿要喝太多了。” 毕竟它这么小一个,肚子里能装多少酒? 采姝只是想灌醉了人,偷看一下沉霜拂储物袋里有没有木角芝,但没想过害三彩喝多了灵酒,爆体而亡的。 她自己也养着坎精,将心比心,难免心生怜惜。 沉霜拂品尝了一下龙孙酒的滋味,默默分辨着它的材料,发现味道很陌生,她没接触过,应该是盖竹洞天特有的物产。 几杯灵酒入腹,沉霜拂的脸上升起红晕,她拍了拍脸,目光迷离,起身道,“采姝道友、蓝道友,我先回房间了。” 她顺手抓起睡在桌子上的三彩,出了房间,目色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沉霜拂摘下腰间的灵器压在枕头下,一只青莲储物袋半露在绿绣衣间。 雅间内,采姝摸出一颗解酒丸塞进蓝景深的嘴里,拍打了他的脸颊两下,将人唤醒。 蓝景深迷迷糊糊地张口问道,“师姐,你怎么没醉?” 采姝哼声道:“自然是事先服用过解酒丸了。” 她目光闪了闪,自语道:“没想到这个陈霜酒量这么好,要不是我事先在酒里泡过酒曲灵玉,没准儿还灌不倒她呢!” 解酒丸生效,蓝景深清醒了许多,目光清澈,带着一缕担忧,“师姐,我观这个陈霜见识与谈吐皆很不俗,必然不是什么山泽野修,我们偷盗她的储物袋,会不会……” “别婆婆妈妈,怕这怕那的,就算她是六大真统出来的,这木角芝我也势在必得!”采姝神色坚定地说道。 她现在可顾不得手段光不光彩了,假使日后被陈霜逮到了,千金万金她都愿意补偿,但现在,什么道德素质她可顾不了。 采姝洗去身上一身酒气,贴了张敛息符还不够,又贴了张隐匿符,这才蹲在门边,放出坎精,无声道,‘去将她身上的储物袋偷来’。 门上若有若无的灵光涟漪荡开。 灰蓝小鼠轻手轻脚地原地转了三圈,竟然凭空消失在了门外。 采姝等了一会儿,心脏砰砰直跳,有些紧张。 忽然,她面前蓝光一闪,坎精叼着只青莲储物袋出来了,采姝大喜,带着坎精离去。 往紫雁山相反的方向去了二三十里地后,蓝景深迫不及待道,“师姐,先打开储物袋看看里面有没有木角芝吧。” 因为储物袋的主人没有死亡,所以采姝只能以蛮力抹去上面的烙印,她也是怕惊动陈霜,才跑了这么远的。 采姝抹掉储物袋上的烙印,沉入心神一探。 “怎么样,师姐,有没有木角芝?”蓝景深紧张问道。 却见采姝脸色难看,吐声道,“我们上当了,这是一只空的储物袋!” “陈霜从头到尾都是防着我们的。” 话音落下,山谷间飘然而至一抹绿色倩影。 少女手执金竹,眉眼淡而疏离,抬起手臂直指两人,“我这储物袋,道友该还给我了吧?” “好歹是一百灵石一只呢。” 被人逮了个正着,采姝也不装了,她扔回沉霜拂的青莲储物袋,冷沉开口,“你身上是不是有木角芝?”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沉霜拂单手系着储物袋,淡淡反问。 采姝深吸了一口气,先礼后兵,“实不相瞒,我与师弟寻找木角芝良久,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的,如果道友身上有木角芝,采姝愿意高价购买,灵石法器,丹药符箓皆不是问题!” 沉霜拂眼皮一抬,漫不经心开口,“听起来是很令人心动呢,不过,我若是不愿,道友预备如何?” 采姝神色一凛,“那便得罪了!” 第97章 紫雁山 “景深师弟,动手!”采姝一声大喝,蓝景深手掌合十拉开,祭出一物,形似月亮齿轮,闪烁蓝光,锋芒毕露。 月相轮飞射而出,化为四道皎洁的光,封锁空间。 三彩站在竹驴上大骂,无人在意。 沉霜拂手中金竹一挑,月轮激射出去,顿时山崩石碎,可见其威力。 三彩瞬间噤声,瞳孔睁大,抿了抿口水。 嗡嗡。 蓝景深手指一点,嵌入山石的月相轮飞出,再度朝着沉霜拂的面门袭去! 这时,采姝手上法诀完成,清音敕令,“锁灵扣,去!” 旦见她面前一枚光转玉扣飞升而起,愈来愈大,仿佛一轮白月照在头顶,光芒如针,去如飞流,沉霜拂旋身一闪,避开月相轮后,抬袖甩出青光刺。 叮! 锁灵扣被击落,三彩窜身而出,身影化作一抹残影,速度快若闪电。 采姝手掌一扬,锁灵扣与三彩擦身而过,回到自己手中。 沉霜拂感觉耳朵被刺了一下,细小的光针从她耳垂穿过,却没有渗出血珠,她抬眸看向采姝,蓝衣少女托着锁灵扣,右手掐诀,一根根玉刺随着她的手指一指,如箭射来。 沉霜拂轻笑,看来这锁灵扣必须要击中某个特定的穴位才能生效。 这也是它最大的弊端。 “轰”的一声,蓝景深的月相轮从背后袭来,沉霜拂握着金鳞竹一挡,几次过后,竹棍断裂。 蓝景深操控着月相轮,盯着她道,“你的武器都断了,陈道友还要继续吗?” 她松开手里的半截金竹,揉了揉手腕,眉眼认真起来,“本来想陪道友玩玩的,既然金竹断了,也便罢了吧,还是速战速决好,省得浪费我们大家的时间。” 沉霜拂说完这句话,轻轻踏地,身影消失,蓝景深却感受到了一股磅礴的气势,如大雪寒凉,不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就如撞钟一般,被撞出去极远。 “景深师弟!”采姝心惊肉跳。 蓝景深努力爬起来,身子前倾,摇摇欲坠,他单膝跪在地上,呕出大口大口鲜红的血,勉强道,“师、师姐,我没事……咳咳!” 采姝分心的瞬间,沉霜拂一掌拍来,蓝景深张口提醒,却还是晚了,眼睁睁看着少女的一掌从天灵转向心脉处,他微乎其微地松了一口气。 蓝衣少女跌飞出去,滚落在师弟蓝景深旁边,狼狈至极,沉霜拂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师姐弟二人,悠悠开口,“俗话说命里八尺,莫求一丈,你们不该强求不属于自己的木角芝。” 采姝歪过头,吐出嘴里的一口鲜血后,抬头看着她,“我都修仙了,难不成还信命吗?天命难违,那我也要违逆,一丈求不来,至少这八尺不应该留有后悔的余地。” 忽然,一股刺目的白光亮起,沉霜拂和三彩被刺得眯眼,片刻后,山谷间已经没有了采姝和蓝景深的身影。 三彩跳下去,捡起一颗透明的珠子,捧到沉霜拂面前,“咕叽咕叽!” 它手臂抬起,随便指着一个方向。 沉霜拂接过透明珠子,手心一握,珠子化为粉末撒下来。 炫光珠,九山八海之中,修士常常用来逃命之物,一次过后就废了,三彩把它捡回来也没什么用。 “采姝和蓝景深的师承来历并不简单,既无深仇大恨,不必赶尽杀绝。” “我们这趟出来,在路上耽误太久了,还是早点去紫雁山吧。” 三彩点头,跳到了竹驴身上。 此地离紫雁山已经不远了,不到半日的功夫,沉霜拂和三彩就抵达了紫雁山山脚。 抬头望去,草木青葱,云雾缭绕,一点紫光若隐若现。 山上散修云集,更有魔道修士混迹其中,说是一片恶土一点也不为过。 沉霜拂刚一上山,就有无数探究的视线扫射过来。 很快,这些视线又移开,被前方的打斗吸引过去。 “滚开!该死的癞蛤蟆!”一位衣衫破损,发丝凌乱的女子,恶狠狠道。 女子生有一张鹅蛋脸,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容颜绝色,但也是清秀可人,风采灼灼。 被骂作“癞蛤蟆”的魔道修士实在算不上冤枉,因为功法的原因,他的相貌趋于丑陋,身宽体胖,小腹如鼓,仿佛一张口吐出的就是一股恶臭。 他双眼闪烁着冷光,“相貌丑陋又如何,只要实力强横就够了!你看看紫雁山上那些英俊潇洒的修士,谁敢出来英雄救美?我是癞蛤蟆,他们是什么?缩头乌龟罢了!” “晴柔仙子,我看中了你,愿意与你双修,是你的福分,你不要太不识好歹!” 女修被他说得面色一白,咬着贝齿,楚楚可怜,可惜暗中看戏的修士们谁也不愿意得罪青拐子一位筑基修士,就算被人骂了缩头乌龟,也只是龟缩着,当作没听见。 “咕叽!” 忽然一声松鼠叫声,吸引了青拐子的注意力,他扭头看着新来的帏帽少女,她的帏帽上站着只不大不小的松鼠,弯腰曲背,做呕吐状。 青拐子勃然大怒,手指着沉霜拂,“你这松鼠找死,将它送过来,给我的貂儿饱腹一顿,本座可以大发慈悲,饶你一命。” 帏帽下传出清凌凌的嗓音,悦耳动听,她说,“好啊,多谢前辈高抬贵手。” 青拐子被这声音弄得一阵心颤,他忽然道,“你将帏帽摘了。” 沉霜拂照做,摘下帏帽后,露出一张素净淡雅的脸,眉宇间透着几分英气和疏狂,青拐子眼里闪过一缕遗憾。 他不喜欢英丽的女子,相比较起来,还是晴柔仙子这样的小白花长相更符合他的心意。 青拐子袖袍里钻出一只貂儿,双目泛着绿光,直勾勾盯着三彩。 沉霜拂走近,那貂儿按耐不住,直扑上去,却见绿衣少女抬手一抓,捏住貂儿,可怜的貂儿惨叫一声,瞬间没了生气,少女像丢破抹布一样,将貂儿丢下。 众人惊愕! 她好大的胆子,居然掐死了青拐子的爱宠! 青拐子都怔了一下,旋即大怒,“找死!” 众人闭眼,似乎有些不忍去看少女的惨状,但紫雁山上宁静无比,没听见什么惨叫声。 终于有人睁眼一瞧,恰好看见绿绣衣少女摘掉青拐子的头颅,丢在地上。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青拐子估计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第98章 战利品 其余人色变,惊骇不已。 弹指之间摘掉一名筑基大修士的头颅,这是什么实力? 恐怕金丹修士也不过如此吧? 顿时,众人不敢再将这来历莫名的少女看做寻常人了,只当她是什么山上下来的驻颜有术的老怪物。 美貌女修晴柔仙子见绿绣衣少女扫过来一眼,当即腿软就跪了下去,忙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晴柔愿意给前辈为奴为婢,端茶倒水,望前辈垂怜,能庇佑奴婢一二。” 晴柔仙子的能屈能伸叫人瞠目结舌,仿佛先前那个抵死不从青拐子的人,是她的孪生姐妹而不是她本人。 沉霜拂懒得理会她,自己之所以出手杀了青拐子也是为了立威,震慑紫雁山上的宵小之辈,免得总有苍蝇在她眼前乱跳,烦得很。 晴柔双手捧着青拐子的两只储物袋,柔声开口,“请前辈笑纳!” 三彩跳过去,勾着两只储物袋回到沉霜拂身边。 沉霜拂只道:“我没兴趣收奴仆婢女,杀青拐子也只是他冒犯到了我,对了,他的洞府在哪里?” 青拐子身为筑基大修士,他在紫雁山占据的洞府必然是环境最好,灵气最充沛的一处,正好省了她开辟洞府的功夫。 晴柔盈盈起身,在前带路。 一路上,其他人连连避让,连小声议论都不敢。 沿着回环曲折的山石小路走到山体的高处,山壁上豁然出现一处人力凿刻的山洞。 “前辈,这便是青拐子在紫雁山上占据的洞府了。”晴柔仙子说道。 沉霜拂嗯了一声,“摆渡舟来了后喊我。” “前辈放心,晴柔记下了。”女子福了福身后离开,脸上浮现一抹困惑不解的神情。 这绿绣衣带松鼠的少女究竟是谁? 她纵横东洲多年,竟从未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青拐子的尸体还摆在原地,无人敢挪动,晴柔轻蔑地踢了踢他的头颅,唏嘘道,“枉你也是魔道赫赫有名的人物,居然死在这么一个名不经传的少女手上,还死得这般窝囊,真是可怜啊。” 晴柔仙子眸光一转,看见有一条野犬吐着舌头,垂涎三尺,她轻轻一笑,“青拐子的尸体,你也敢吃?” 说着,将青拐子的头颅一踢,滚到野犬妖兽的嘴边。 看见这一幕的修士,忍不住皱眉,心想,这晴柔仙子看起来是朵菟丝花,内里的心肝怕也是黑的。 虽然沉霜拂拒绝了晴柔仙子甘为奴婢的请求,但在外人眼里,她依旧是那绿衣少女的人,因此众人虽厌恶她的行为,却无一人出声指摘。 凭借着沉霜拂这个“靠山”,晴柔仙子可谓是在紫雁山上混得风生水起。 当然,这些事情沉霜拂自是不知了。 青拐子的两只储物袋里,好东西不少,看得出来没少做那杀人放火的勾当。 两块玄阴水晶、一只刻着奇禽怪兽的炉子,底部刻有铭文‘中生朱火,炼诸灵异,曰慧元鼎’,二十几瓶丹药和大堆灵石符箓,以及七八瓶妖兽的精血。 其中最珍贵的应该是‘慧元鼎’了,按照铭文的意思,此鼎并非是纯粹的丹炉,它还可以用来炼祭法器、兽骨、矿石等等灵物异宝。 沉霜拂神识扫过一堆五光十色的灵石,大概有了个数,自语道,“都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看来所言非虚啊。” 这次下山,她收获的灵石和宝物,比在太苍山十年的家底都丰厚了。 不过死在沉霜拂手里的几个修士,身上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功法,正应了那句“钱财易得,法门难求”的老话。 地纪界中,上乘功法都在修仙大家族和宗门里面,前者是没什么指望了,加入宗门倒还有机会获得入了品阶的功法,所以九山八海才会有那么多人,想成为宗门弟子。 但每个宗门择徒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标准,达不到这个标准的,自然只能去做散修,自己摸爬滚打着修行了。 青拐子储物袋里只有半部《圣蜍经》,他就是不得要义,修岔了功法,才变成如今这副面目可憎的模样。 沉霜拂粗略翻看了一下这部《圣蜍经》,将其合上,忍不住道,“只有半部功法,而且还是下卷,这青拐子竟然也敢练?” “咕叽咕叽。”三彩附和。 它忽地抬脚,踩住石洞内扭曲如线虫的七彩藤,朝沉霜拂看去。 沉霜拂抬手,“算了,让它吃几块灵石吧。” 血琥珀沙漠中,七彩藤的表现还算让她满意,她打算尽早将七彩藤的实力恢复到最初的水平,届时就可以多出一位筑基境的战力了。 李仲江当年是半炼化了七彩藤,还远远没有挖掘出七彩藤真正的作用,七彩藤在他手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得了沉霜拂的同意,三彩松开脚,让七彩藤蛄蛹过去,钻进一堆下品灵石里面。 沉霜拂看着一堆灵石逐渐失去灵光,摸着下巴思索,按理来说,活物是不能进储物袋的,但七彩藤可以,是因为它离了土壤,就和被挖起来的“灵药”一样了么? 她一直比较疑惑的是,七彩藤算死物还是活物。 说它是死物吧,它还挺灵性的,和修士喂养的灵兽没什么区别,若说是活物的话,又不符合常理,因为九山八海对于植物的“生死”判定是,看它有没有离开土壤。 脱离了土壤的植物,一律按照“死物”看待,可以收入储物袋,像修士挖的奇花异草都是这样。 七彩藤吸收完灵石,又长了半寸,它向沉霜拂飘来,沉霜拂手指一指,“你跟着三彩。” 三彩身法虽好,但战力差了一点,七彩藤正好可以弥补这一缺陷。 陈三彩当即就仰起了头颅,等七彩藤落下来,但它想了想,又觉得不安全,怕七彩藤发癫箍到自己的脖子了,于是和人一样站立起来,伸出右肢,点了点下巴。 七彩藤飘飘摇摇飞向三彩,挂在了它的右臂上。 三彩满意地眯眼,这个位置,如果七彩藤不安分,它方便咬。 沉霜拂把所得战利品分别放在几个储物袋里面后,看着手心的储物铁环,又看向三彩,“这个给你了吧,空间不是很大,装一些果子和甘泉水没什么问题。” 储物铁环做得很小,沉霜拂戴不进去,塞在腰封里面她都嫌不明显,什么时候弄丢了都不知道,还不如给三彩用了。 第99章 摆渡舟 她从七彩藤里面分化出一缕缕细丝,用慧元鼎炼化过后,手动搓成一股绳,穿上储物铁环后朝三彩招手。 “过来。” 三彩满脸感动,“嗖”的一下跑到她面前。 “这上面的烙印我已经抹掉了,你滴一滴血上去,重新打下烙印,储物铁环日后就是你的东西了,懂吗?” 三彩连连点头,它又不笨,怎么会连这都听不明白? 阿沉真是太小瞧它陈三彩了! 洞府外面冷风呼啸,犹似鬼哭,晴柔仙子恭声道,“前辈,去往青灵洲的摆渡舟到了。” 沉霜拂走出洞府,寒凉的风扑面而来,吹得她发丝飞舞,眉眼间都染上了几分冷意,晴柔仙子连忙垂下眼睑,不敢多看。 眺目望去,青石渡边生长着大片芦花,翻卷起层层雪白波涛,与碧落海成鲜明对比。 几条小船缓缓驶来。 沉霜拂往青石渡走,边问道,“青灵洲和蓬袖洲之间的摆渡舟由何人掌舵?” 晴柔仙子答道:“最初是一名散修靠着意外得来的鸿木舟在两大仙洲之间护送修士往来,赚取些灵石修行,后来因为遇到了太多的修士,讲规矩的坏规矩的分不清哪个更多,为了小命着想,那修士就离开了碧落海,不知所踪了。” “再后来,有几名山泽野修效仿最初的那名修士,在碧落海上护送修士渡海,因为害怕不讲规矩的那批修士,他们几人就结为了异姓兄弟姐妹,自己做那不讲规矩的存在,创建了碧落楼,几人在海上杀人越货发家,不到百年,就因为寿元、分赃、修行等多重问题分崩离析,变为了三股势力,朝游阁、转南台、王石楼。” “如今碧落海上的摆渡舟多半是出自这三股势力,但也有野修自发渡海的,所以海面上几乎没有风平浪静的时刻。” 晴柔仙子说完,娇媚一笑,溜须拍马,“不过前辈修为高深,自是不用担心会有不长眼睛的狂徒冒犯到您身上来的。即便是朝游阁或者是转南台、王石楼的修士,见了前辈,也要恭恭敬敬地迎您上船。” 青石渡边形形色色的修士挤作一团,垫脚张望。 “真是稀奇,朝游阁和王石楼的摆渡舟竟是一起来了。” “挤什么挤,刚刚是哪个龟孙儿挤的老子,给你爹差点挤海里去了!” “朝游阁的摆渡舟他娘的收费越来越高了,干脆去抢得了,操!” 晴柔仙子对青石渡的乱象早就见怪不怪了,她道:“每条摆渡舟一次最多只能承载二十人,朝游阁和王石楼的摆渡舟加起来也不过只能送一百余人渡海,紫雁山修士众多,若是这次没能走掉,下次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沉霜拂了然,朝着海面看去,碧落海上的小舟形制有两种,分别挂着海波纹布幡和石山纹饰的船帆。 很明显,前者是朝游阁的摆渡舟,后者是王石楼的。 五条摆渡舟逐渐靠岸,众人挤得越发激烈。 “别和我抢位置!” “在这鸟不拉屎的紫雁山等了半个多月了,好不容易等到摆渡舟来,这个机会谁敢抢的话,就来试试!” “半个月算什么,上次的摆渡舟我都没上去,这次我势必要率先登船!” 晴柔仙子侧目看向沉霜拂,见她不为所动的样子,有些急了,“前辈,只有一百个人可以渡海,您不上船吗?” 沉霜拂轻飘飘瞥她一眼,“急什么?” 晴柔仙子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说不出半句话语。 沉霜拂抬脚踩上一粒青石子,顿时,青石化为齑粉,一股罡风与无形的涟漪震散开来。 附近修士被掀飞出去,跌进芦苇荡中,如身背大山,被压制得死死的,爬不起来。 其余修士纷纷施展手段抵御,唯有一人,看似艰难,实则轻松无比,未受影响。 沉霜拂余光一瞥,唇角弧度垂了下来,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的神色。 关问渠? 他怎么在这里,还装炼气境修士。 和沉霜拂视线相触,关问渠目光闪了闪,见沉霜拂不言不语地移开了眸光,仿佛没看见他,关问渠就知晓她没打算和自己相认了。 筑庐修士的威压让众人冷汗涔涔,有眼力见儿的修士忙将路让了出来,讨好道,“前辈先请!” 沉霜拂点头,顺利走到青石渡木栈道上,身后众人又开始了人挤人,互相争抢的局面。 关问渠险些被挤下芦苇荡,他开始思考起来,自己要不要不装了,干脆也像沉霜拂那样,直接威慑众人让路。 毕竟…… 摆渡舟的位置快不够了。 正纠结犹豫着,半空中飞射而来一条彩藤,关问渠下意识想出手回击,却发现驱使彩藤的人是沉霜拂,遂放弃了抵抗,整个人被藤蔓带到摆渡舟上,羡煞旁人。 “那小子是什么来历,居然被绿衣前辈看上,带上摆渡舟了,真是踩了狗屎运!” “哼,依靠女人的小白脸,吃软饭的家伙,有什么可羡慕的,堂堂八尺男儿,当自立自强才是!” “你这长相,不自立自强难不成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找死是不是?” “……” 关问渠耳聪目明,将这些议论声尽收耳中,不禁老脸一热,神色尴尬。 他扭过头,看见沉霜拂身边的美貌女修,眸色瞬间变得有些微妙,传音问道,【沉师妹,你怎么与合欢教的妖女在一块?】 【合欢教?】 沉霜拂自然听过这个教派,但她不知晴柔仙子是合欢教的人。 晴柔仙子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底已经被关问渠揭了,她柔柔问道:“前辈,这位公子是?” 沉霜拂脸色冷凝下来,斥道:“不该你打听的别打听。” 晴柔仙子面色一白,毫无血色,她咬了咬唇道,“晚辈知晓了,还望前辈宽宏大量,原谅晴柔的僭越。” 沉霜拂对她道,“你去朝游阁的摆渡舟。” 晴柔仙子如遭雷劈,愣在原地,“前辈,是晴柔哪里做得不好吗,晴柔只是想跟在前辈身边侍奉,绝无二心啊!” 她泫然欲泣地掩唇,“朝游阁摆渡舟上的修士,穷凶极恶,晴柔一介弱女子,若无前辈庇佑,恐怕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离开了前辈,妾身怕是难以抵达青灵洲,还望前辈不要赶我走!” 沉霜拂铁石心肠,“要么走,要么死,自己选。” 第100章 起航 一个能瞬息杀了青拐子的人,晴柔仙子丝毫不敢有违逆,她连忙下了王石楼的摆渡舟。 关问渠目瞪口呆,扭头看了沉霜拂两眼,讷言道,“沉师妹,你……” 绿绣衣的少女一笑,脸上阴霾尽散,“师兄是想问她为何这么惧怕我吧?” 关问渠点头。 沉霜拂理所当然道,“一个炼气修士,惧怕我这般堪比筑基大修士的人,不是应该的吗?” “倒是师兄,怎么会还在紫雁山呢?” 她是在血琥珀沙漠耽误了几日,但以关问渠的速度,实在不该还未抵达青灵洲的。 关问渠讪笑道:“没赶上之前去往青灵洲的摆渡舟。” 一想到关问渠之前那“窝囊样”,沉霜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拍了拍关问渠的肩膀,语重心长,“关师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你都不会?” 有这么强横的修为,用得着扮猪吃老虎? 来紫雁山的修士,修为筑基已经是顶天了。 关问渠仿佛重新认识了沉霜拂一番,意有所指道,“师妹的行事作风,倒是与我所知的,有些出入。” “哦?”沉霜拂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那关师兄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问题有些尖锐了,关问渠微微别过脸去,双手撑在栏杆上,望着碧落海,淡淡道,“说实话,虽然我这里有关于沉师妹的情报,但性格这东西,情报上的内容也未必准确,毕竟人的性格是复杂的,三言两语怎么说得清?” “只按照情报上的内容来看的话,我认为沉师妹是检束身心、刻苦勤精、志洁行芳、芒寒色正之人。” 少女笑吟吟问道:“这评语是哪位前辈所书?等从青灵洲回来,我得带上两壶好酒前去拜访一下才是。” 沉霜拂是开玩笑的,关问渠却一板一眼道,“第三峰负责收集情报的弟子,除了峰主,没人知晓他们的身份,关某亦然……” 摆渡舟颠簸了一下,打断关问渠的话。 偌大的苦海海面,海水东流,环绕着整个内海自西向东逆向流动,所以各大仙门的渡船,也是按照这个方向在苦海上跨洲远游,一般是先经过青灵洲,再到蓬岫仙洲。 如果要从蓬岫洲到青灵洲,修士不会从苦海大海面走,而是走靠近天轴山脉的那片海域,因为位置狭窄,仙家渡船难以通行,所以才有了摆渡舟的兴起。 摆渡舟走这条航线利弊参半,坏处是临近天轴山脉,危险重重,好处是这片海域的暖流自北向南流动,可以起到一个“顺水推舟”的作用。 王石楼的摆渡舟一共有两条,装满了人后,一前一后出发。 沉霜拂和关问渠所在的这条摆渡舟行驶在前面,舟上有一筑基大修士坐镇,他盘腿坐在高台上,闭目养神,其余修士坐在小舟的甲板上,摆出小炉,围炉煮酒,高谈论阔。 摆渡舟始终离天轴山脉相距一段距离,以免小舟忽然撞上山体陡然凸出来的岩壁,落得个舟毁人伤的下场,又怕天轴山脉横生的枝节上掉下来一只白蛇大蟒。 作为九山八海之中最大的山脉,里面究竟有什么样的危险,谁也不清楚。 能避着一点,自然最好。 岸上山花烂漫,云蒸霞蔚,风光秀美。 有修士凭栏而望,欣赏着沿途的风景,也有修士见暖流冲刷下来灵鱼海螺,撒出细网,捞了一网海鲜上来烹煮。 沉霜拂和关问渠现在的修为,可以做到辟谷一月,所以这短短一旬的路程,用不着吃东西。 两人布下隔音结界后交谈。 “关师兄,你是如何看出来晴柔仙子是合欢教的人的?” 关问渠放下杯盏,道:“合欢教的女修所修行的功法特殊,有美化先天相貌的效果,但这功法也有明显的弊端,就是会坏了气数,导致两者不和谐,美则美矣,却颇为怪异。” 苦海修士,讲究和谐之美,所以在他们看来,合欢教的功法实在算不得上乘法门。 “再者,这晴柔仙子的名号,我也略有耳闻,行事作风,算不上什么正派人士,她修为不高,但能在两大仙洲之间混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除了有她师父蒋仙姑的这一层背景在,也有她自身媚功修炼得炉火纯青的原因在里面。” 沉霜拂是女子,加上见识过了她的手段,所以晴柔仙子始终不曾展现过一丝媚功,她这才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经关问渠这么一讲,沉霜拂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一丝异样。 青拐子欲与晴柔仙子双修的消息,关问渠不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但他不会出来阻止。 毕竟晴柔仙子的身份特殊,他若是救了人,旁人不会称赞他见义勇为,除了一位声名狼藉的魔道修士,反而会认为他和晴柔仙子有一腿,与合欢教的妖女牵扯不清,这就真是反惹一身骚了。 正道修士爱惜羽毛,关问渠自然也不例外。 他没道理要为一位魔道女修出头,去对付另外一位魔道修士。 沉霜拂抄起酒坛倒酒,发现三彩不见了,扭头一看,见它正蹲在一名散修的桌上,盯着人家的烤螺肉,垂涎三尺。 她揉了揉眉心,唤道,“陈、三、彩!” 三彩被吓一激灵儿,从桌子上摔下去,它伸出前肢,抓着凳子腿爬起来,咕叽咕叽叫唤了几声。 “滚回来!” 三彩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往回走。 关问渠默默喝酒,不敢吭声。 没想到沉师妹脾气这么暴躁,情报上怎么没说呢? 三彩跳上板凳,站直了也只有桌子边缘那么高,它往宽板凳后面退了几步,撅起屁股一跃,跳到桌面上。 “师妹这灵兽跟着你姓么?名字倒是别致。” 很少有灵兽会像沉师妹的松鼠这般有名有姓的。 三彩挥手,沉霜拂淡笑,解释道:“不是和我一个姓,是陈旧的陈。” 正说着,刚刚烤螺肉的那散修,端着两盘灵兽肉过来,“一点心意,望前辈笑纳。” 沉霜拂颔首,吩咐道:“三彩,给钱。” 那散修连忙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不用给钱,不用给钱,这是晚辈自愿孝敬前辈和您的灵宠的。” 关问渠:“……”虽然他辟谷了,但是,他这么大一个人在这儿,连三彩都不如吗? 第101章 水鉴湖喜事 一碟螺肉,一盘青蟹全部入了三彩的肚子里面。 它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餍足地眯起眼睛,呼吸绵长,躺在桌上晒太阳。 这一路上还算安稳顺利,除了在一个名叫白沙渚的地方,遭遇了一条巨大水蛇拦路以外,没遇到什么危险。 那水蛇有两百年道行,一身修为逼近炼气巅峰,被王石楼的筑基大修士斩杀,肉身炖了大锅鲜美蛇羹,分与摆渡舟上的众人。 三彩更是连饮三大碗,体内气息精纯,隐隐有修为突破的征兆。 摆渡舟到了青灵洲的彩石渡口后,沉霜拂与关问渠分道扬镳。 “青灵洲不愧是东边最大的仙洲,一进入青灵地界,感觉灵气都浓郁了不少,是吧,三彩?” 沉霜拂微微扭头,同肩膀上的三彩说话。 陈三彩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青灵洲的灵气比蓬岫洲要浓郁,它随便吐纳气息,就感觉体内的灵气流转速度变快了许多呢。 沉霜拂摸着脖子上挂的圆形玉佩,心想,她将封印之玉放在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青灵洲,总算不辜负兽王的嘱托了吧? 花了三日的时间,沉霜拂和三彩一块找到一处恍若仙境的地方,将封印之玉丢下,而后离开。 水鉴湖三百里外的地方,有一座城池,沉霜拂在城中酒楼住下,认真写了拜帖,夹着一枚刻有‘东蓬岫洲太苍山宗主峰弟子沉霜拂’字样的名牒,托人一并送往水鉴湖。 这一等,又是两日。 三彩坐在窗户边上,竖起耳朵听楼下的八卦。 “这松风城近来怎么这么热闹?我看城中好似多了很多脸生的修士?” 坐在窗边的年轻人,捻起一颗剥了红衣的花生米,丢进嘴里,咬得咯嘣响,懒洋洋道,“自然都是为了水鉴湖的喜事而来的。” 对面的黄袍道士满脸好奇,“什么喜事?水鉴湖有大事发生么?” 年轻人“唉”了一声,一副‘道友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的神情,他下巴支了支,“这些人都是给水鉴湖送贺礼来的,廿三那日是水鉴湖明玑真人与姬家二公子的结侣大典,可不热闹吗?” 啪嗒。 黄袍道士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他手指一点,竹筷飞回桌上,黄袍道士手搓了搓,抓了一把花生米一颗一颗地往嘴里丢,不停念叨着,“让我缓缓,这消息也太突然了,好端端的,明玑仙子怎么就要和姬家人办双修大典了呢?” “这下子松风城内不知道多少修士要一夜心碎了……” 他话说到一半,被楼道处两名身着海棠色衣袍的少男少女吸引了目光,两人脑后发带与衣服同色,鬓间还簪着艳艳桃花,正是水鉴湖的修士。 “奇怪,水鉴湖的弟子不忙着准备明玑真人的双修大典,这个时候来松风城做什么?” “看样子似乎是来找人的,估摸着是哪家仙门前来观礼的人住在楼中吧。” “原以为这消息是假的,现在看来,十成是真了,水鉴湖若不是有喜事,门下弟子也不至于穿得这么喜庆艳丽了。” “姬家也是修仙大族,势力更是远超水鉴湖许多,就这样还能同意双修大典在水鉴湖举行,可谓是给足了明玑仙子面子啊!” “姬二公子温文儒雅,明玑仙子容貌旷代,两人完全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一对神仙眷侣嘛!” 两名水鉴湖的弟子对于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径直往楼上走去,女弟子抬手叩门。 片刻后,房门打开,走出一名衣紫绡裙,耳着明月珰的少女。 水鉴湖的女弟子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异,没想到对方这么年轻,竟能跨洲而来。 “阁下可是太苍山的同修?” 紫衣少女秀美英气,缓缓开口,“在下太苍山内门弟子,沉霜拂。” 女弟子礼尚往来地道:“水鉴湖,周涟。” 那名男弟子拱手道:“水鉴湖,余西来。” “近日水鉴湖琐事繁忙,一时没有看见道友的拜帖,让沉道友在松风城久等了,实在抱歉。” 余西来容貌俊逸,生有两颗小虎牙,与生俱来一股令人心生好感的气质。 刚听楼下的修士谈论过水鉴湖的事情,沉霜拂自然知道余西来这话不是托词。 她忍不住想,凌宗主叫她来送的木角芝,就是贺礼吗?若是贺礼的话,那盒子未免也太寒碜了点,至少该贴个喜字的。 而且…… 明玑真人既然是凌宗主的好友,那她的结侣大典,再怎么说,也应该给凌宗主发一张请帖吧,但事实是,沉霜拂压根没看见什么请帖的影子,凌庭真人也没有同她说过请帖的事情,不然她也不用自己写拜帖了。 好在水鉴湖的人百忙之中还抽空看了她的拜帖,否则她还不知道要在松风城等多久呢。 周涟性情沉稳,话比较少,基本上一直是余西来在和沉霜拂说话,不过偶尔她也会问一两句。 “沉道友是独自一人来的青灵洲吗?” 她这样年轻,也不怕路上遇到危险么,当真是厉害。 紫衣少女摇摇头,半真半假道:“还有一位师兄,我与他一同乘坐的摆渡舟到的彩石渡,不过到青灵洲后,师兄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处理,我便自己来了松风城。” 到水鉴湖边上后,一眼看去,就能看见湖心岛屿上,巨大的花树宛若祥云重重叠叠,上面挂满了红绸和木吊牌,一片喜气洋洋和热闹的氛围。 岛上修士众多,互相寒暄问候。 沉霜拂向两人打听,“东篱谷的修士有来水鉴湖观礼的吗?” 周涟略一思索,而后才道:“我们水鉴湖没有邀请东篱谷的人,姬家那边有没有邀请我便不知了。” 其实水鉴湖邀请的势力很少,大多数都是姬家邀请的人或者是因为姬家的势力,不请自来的修士。 周涟手指掐诀,三朵红莲从湖心飞驰而来,停在湖边,她道,“沉道友,请。” 乘莲登岛后,余西来便离开了,周涟引着她去厢房。 “道友若有什么需要,直接唤水鉴湖的弟子或者姬家子弟都是可以的。” 两方势力现在亲如一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周涟才会这么说。 沉霜拂问她,“我想见明玑真人一面,不知方便与否?” 周涟面露难色,“现在恐怕不行,道友若是不急的话,可以等双修大典过了以后再去拜见真人。” 第102章 再遇周僖 廿三,也就是后日。 沉霜拂一想,也就等两天,不算太久,遂点了点头道,“好,等明玑真人与姬二公子的结侣大典过后,我再前去拜会吧。” “那我便不打扰沉道友休息了。”周涟松了口气,转身出门。 三彩跳到窗棂处,费力推开雕花木窗,往外看去,双目放光,朝沉霜拂招手。 厢房在水湖边上,湖中开满了红莲菡萏,清风拂过,所有莲花翩然舞动,美不胜收。 隔着水域的场地上,布置了金花碧玉盆、灵果佳酿、珍羞百味,数不胜数,三彩眼睛都瞪直了,摸着自己的肚子,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沉霜拂不知它脑中念头,否则必然会翻个白眼,给它后脑勺一巴掌,让它清醒清醒。 “咕叽咕叽!”好多灵食! 沉霜拂摸着下巴,嘀咕道,“仙家宴席,果然非比寻常,这么大的消耗,收礼收得回来么?” 三彩拽了拽她的衣袖,抬手往窗外指。 来都来了,免费的玉盘珍羞怎可辜负? 沉霜拂顺手抓起三彩丢到袖子里面,“确有道理。” 一人一鼠寻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身前的五彩描金桌上摆放着一盆淡紫灵花,用手触碰,花朵化为星星点点的紫光散去,美若霓虹。 三彩怔住,低头看着盘子里的美味猩唇,生怕它也是假的。 忽然,身旁传来一道轻灵的嗓音,女子悠然念道:“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桌上的碧玉盆里瞬时开出一簇簇红的紫的鲜花,三彩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沉霜拂朝女子看去,对方约莫二十岁的模样,手中把玩着一枝红梅,托着半张脸,手肘撑在桌上,懒散地抬眼,红唇微张,“怎么,一别经年,就不认识我了?” “周僖?”沉霜拂认出对方的身份,笑眼盈盈,“我只是比较惊讶,会在这儿碰到你了。” 她说的一别经年一点也不假,算起来两人有六年未见。 沉霜拂的五官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长开了一点,周身拳意与锋芒内敛,似一朵月下昙花,静谧而淡雅。 相较之下,周僖的变化就要大很多了,所以沉霜拂第一时间才没敢认。 周僖坐过来,手中红梅随手一扔,化为灵光消散,显然也是言灵造物。 她拿起盘中灵果咬了一口,侧目看向沉霜拂,目光往下,盯着她的储物袋,“有酒吗?” 沉霜拂抬手指着桌面,周僖摇头,“席上的酒滋味一般,我想喝你酿的酒了。” “那没有。”沉霜拂手指一点,玉壶飞起,倾斜往下,倒了一杯灵酒,她浅尝了一口,看向周僖,“你味蕾出问题了?” 明明这酒的滋味挺不错的,哪有她说的那么不堪。 周僖不死心地问道:“真没有?” “半坛都没有。”沉霜拂小手一摊,十分无奈,她本来是存了两坛“朝露稀”的,但是被谯师叔给她收走了。 周僖“唉”了一声,“那你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修炼呗。”沉霜拂笑眯着眼,“怎么,你不用修炼的?” “那倒不是。”周僖否认,“我又不是那种喝水睡觉都能破境的绝世天才,怎么可能不需要修炼。” 沉霜拂忽然身子前倾,捏住三彩的耳朵,低声道,“别往你的储物环里面藏东西了,我们是来做客的,不是来进货的,你这连吃带拿的行为跟谁学的啊……” 她好像不是这种人吧? 三彩身子一扭,挣脱束缚,抬起手臂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闷哼别过脸去,像是不服。 周僖满脸稀奇,“霜拂,你这灵兽真有趣,借给我玩玩呗?” “我说了又不算,你自己问它愿不愿意和你玩。” 于是周僖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幽幽道:“它气性还挺大。” 沉霜拂表示赞同,不过她从来不惯着三彩,基本上过一会儿它自己就好了。 两人聊着修行上的问题,三彩忽然弯腰欲呕,沉霜拂眼角一跳,连忙抓起它,对周僖说了声“失陪一下”,匆匆离开。 一处无人的花林处,沉霜拂放下三彩,“行了,这里没人,赶紧吐完。” 她按着太阳穴,很是无语,没想到三彩真是个傻子,还能把自己吃吐了,自己也没虐待它吧,怎么像是八百年没吃过饭呢? 沉霜拂背过身去,环胸抱臂等它,心情复杂。 过了一会儿,三彩扶着腰,精神萎靡地走来,沉霜拂好笑地看着它,两道净尘术分别打出去,一道落在三彩的身上,一道落在花树下面,忽然,清风乍现,吹起满地残红如舞。 沉霜拂猛地抬头,才发现花树上垂落着一片雪白的衣角,似乎绣着粉合欢,合欢绣花一晃便消失不见了。 她轻怔了一下,这么久,她居然没有发现树上有人? “看来对方的修为实力远在我之上……”沉霜拂轻声呢喃,垂目瞪着三彩,“还好那位前辈光风霁月,没计较你的冒犯,否则你今日就真的要做鼠皮荷包了。” “咕叽咕叽——”三彩自觉理亏,双眸像是光华散去的黑珍珠,寂寂无光。 沉霜拂揉了揉三彩的脑袋,带着它准备回到席上,迎面走来三四位身罩云霓霞衣的美貌女修,拦住沉霜拂相问道:“你刚刚可有瞧见宁公子?” 沉霜拂茫然问道:“宁公子是谁?” 其间一位翠袖低垂,湘裙曳地的女修嗤道:“哪里来的土包子,连宁公子都不知晓,你不是青灵洲的修士吧?” 女修一语中的,通过她的语气神态,沉霜拂心想,她应该知道几人口中的宁公子是谁了。 果然,女修说完,另外一名同行女子大发慈悲般地开口,“宁秋白宁公子是清风派紫清真君座下大弟子,玉袍长剑,风流无双,整个青灵洲无人不晓……” 沉霜拂打断她,“那我没见过这位宁公子,你们去别处找吧。” 其实她听过宁秋白这个名字。 只是刚刚这几位女修一上来又没有说全名,天底下姓宁的又不是只有宁秋白一个,她哪里知道她们口中的宁公子是谁? 比起宁秋白这个名字,沉霜拂更如雷贯耳的是紫清真君的名号。 整个九山八海,只有他一位五灵根修士,修炼到了元婴期修为,在沉霜拂看来,这比一位天灵根修士更难得。 第103章 交换名牒 沉霜拂想走,几位女修却不依不饶。 一名身量高挑的女子,手腕一翻,掌心多出一枚精美的名牒,强塞到沉霜拂手里。 “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应该与我交换名牒了?” 说完,她见对面的紫绡裙少女轻勾着唇角,凤眼上扬,似笑非笑。 沉霜拂瞬间看明白了女修的小心思。 她这是变着法地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来历呢。 沉霜拂看了眼女子塞来的名牒,整个名牒呈蝴蝶状,翅膀上刻着小字‘东青灵洲玉悬宗李慧潇’。 她轻轻一笑,从储物袋里取出名牒放到李慧潇手里。 几个女修围了上去,湘裙女修伸手拿起名牒观看,面上神色忽地变得有些古怪莫名。 “什么嘛,让我看一下。” 另一少女抢过名牒,念出上面的字,“东蓬岫洲太苍山……” “太苍山?” 她猛地转头看向沉霜拂,“你是太苍道宗的弟子?” 紫衣少女莞尔点头,“是啊。” 湘裙女修的脸色青一块红一块,想到自己还骂了她土包子,顿时羞愧得有些无地自容。 蓬岫洲虽然没有青灵洲大,但太苍道宗却是名副其实的一流仙门,仅在六大真统之下! 和太苍山相比起来,她所在的青木宗又算得了什么? 湘裙女修顿时换了副面孔,主动送出自己的名牒,自我介绍道:“我叫井蓉菲,来自青木宗,先前是我不对,误会了沉道友,在此我向道友赔个不是,望沉道友海涵。” 另外两名女修见状,也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的名牒塞到沉霜拂手里。 沉霜拂被四名美貌女修围着,不禁惹来旁人奇怪的目光。 “那谁啊?瞧着陌生得很,李慧潇居然和她有说有笑的,真恐怖。” “天音谷的铃佩仙子也在那儿呢,李岁珒,她们不是追着你师兄宁秋白去了吗,怎么围着一个少女打转?” 年轻修士叹道:“没想到风姿绝代的秋白公子,竟然比不过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年轻少女。” “话说你们看清那少女的长相了吗?李慧潇、井蓉菲几人将人挡得还真严实,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被唤作李岁珒的少年,面如冠玉,束着高马尾,意气风发,他笑道,“想看清那少女的面貌有什么难的?” 说罢,足尖一点,踩着飞剑高高凌空,漫不经心扫去一眼,只见少女紫衣乌发,年十五六七,玉质凝肤,体轻气馥,英丽婉转。 “砰”的一声,李岁珒御剑不稳,摔到了地上,引起一阵哄笑。 “岁珒兄,你的御剑术看来还不够稳妥啊!” “还好这飞得不高。” 李岁珒爬起来,踢了自己的飞剑一脚,没好气道,“你一把剑,心神摇曳个鬼!” 又看向几人,“什么岁珒兄,按照修为来论,你们得喊我前辈。” 几人顿时不说话了,开不了这个口。 井蓉菲几人瞧见李岁珒等人,拉着沉霜拂往另一边走了。 “真是晦气,居然碰到他们了。”铃佩一脸嫌弃。 沉霜拂眉梢轻挑,不甚理解,“刚刚那少年是御剑凌空了吧?” “他是筑基境?” 少女听兰道,“对,李岁珒确确实实是筑基境。” 井蓉菲接过话道:“沉道友初来乍到,可能不清楚,李岁珒便是清风派那百年难得一遇的单金灵根的天才,四岁修道,十年筑基,风光无二,也是宁公子的师弟。” 沉霜拂疑惑,“那你们为何都不太喜欢李岁珒,他不是宁秋白的师弟吗?” 少年天才,十年筑基,容貌俊逸,不应该很惹小姑娘喜欢吗? 沉霜拂搞不懂她们的脑回路。 铃佩握紧了拳头,撇嘴道:“还不是因为李岁珒嘴太贱了!他说我们是花痴,没人配得上他师兄!” “是啊,我们不就是想见秋白公子一面么,怎么就花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只许他们男修评论青灵洲的山上仙子哪个容貌第一,摘花摘草的倾述衷肠,不许我们追在秋白公子身后跑吗?”井蓉菲义愤填膺地说道。 沉霜拂心想,你们几个还真挺花痴的。 那秋白公子有那么好看吗? 看一眼难不成还能涨修为?要她说,这四人还不如干脆去练剑,等哪日剑术有成后,再去找宁秋白问剑,没准宁秋白还能记住她们的名字。 李慧潇道:“算了,不提李岁珒了,沉道友,你们东蓬岫洲是什么样的?你是自己跨洲远游而来的吗?” 沉霜拂还是那套说辞,“我和门内一位师兄一起来的青灵洲。” 其余三人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 “真好,我都没有离开过青灵洲呢。” “是啊,苦海那么大,我们都没去其他仙洲看过。” 井蓉菲妙目一转,好奇道:“我听说你们太苍道宗有一位谢首席,也是单金灵根,她筑基了吗?花了多长时间,有没有李岁珒快?你和那位谢首席接触过吗,天才是不是都很倨傲?” 三彩听着她一连串的问题,脑袋都晕了。 沉霜拂像是很惊讶,“连你们青灵洲的人都听说过谢师姐的名号?” “当然了,百年一遇的天才,各大仙门谁没听过?不过我只知道她姓谢,至于名字我便不知道了。”井蓉菲说。 沉霜拂哦了一声,没吐露实情,“谢师姐有没有筑基,我也不知道,你们知道的,天才嘛,和我们这些普通弟子不会有太多的交集,其实我都没见过谢师姐几次,上次见她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几人反过来安慰起沉霜拂,“沉道友不必妄自菲薄,再怎么说,你也是太苍山的内门弟子啊,这就已经超过很多人了。” 沉霜拂压住嘴角的笑意,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谢谢你们安慰我。” 几人又缠着沉霜拂问了一些蓬岫仙洲的事情,这才离去。 沉霜拂回到席间,周僖瞧着她手里的一捧名牒,啧啧道:“你这交友能力挺强啊,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她恬然一笑,“都是别人硬塞给我的。” 除了李慧潇几人,她在回来的路上,又有不少女修主动和她交换了名牒。 沉霜拂想,她们应该是看在李慧潇几人和自己“很熟”的份上,给她塞的名牒。 毕竟一个玉悬宗,一个青木宗,在东青灵洲的名气也不小。 第104章 李岁珒 周僖从沉霜拂手里随意拿过一枚名牒把玩欣赏,“葳蕤园听兰?” 沉霜拂听她的语气,道:“你认识?” “不认识。”周僖放下名牒,“只是家中长辈和葳蕤园有两分故交。” 沉霜拂作倾听状,周僖道:“葳蕤园在青灵洲算是二流仙门,但他们占据的仙山福地十分适合种植灵药,和擅长炼丹的青木宗还有蓬岫洲的抱节山往来密切。” “苦海渡船上也常常有葳蕤园的货物往来,早些年的时候,我祖父一株濒死的灵花就是葳蕤园救活的,因此结下善缘。” 沉霜拂摸着三彩,若有所思地问道:“青灵洲人杰地灵,钟灵毓秀,你们周家为何要举族搬迁到蓬岫洲呢?” “当然,不方便回答的话,你当我没问。” 周僖翻白眼,“你都这样说了,那我自然顺着梯子下,也就不回答了。” 沉霜拂耸耸肩,满脸真诚,“我真的就是随口一问。” 周僖慢悠悠道:“平日里我给你的书信,你都甚少回我,我以为你是缄默寡言之人,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沉霜拂,有没有人说过,你还挺八卦的?” 紫衣少女丝毫没有对于不回书信的羞愧,她理所当然地道:“修行繁忙,不看书信岂不是很正常?再说了,你的信上总是催我酿酒,我当然要当做没看见了。” “至于现在,我们都在水鉴湖碰到了,既不修行,便聊些闲话寒暄叙旧,乃是人之常情。” “舌绽莲花。”周僖鼻腔哼了一声道,“你该来修习言灵之道的,恐怕不少姬家子弟都要甘拜下风。” 提起姬家人,沉霜拂眸光微闪,好奇问道:“那姬家二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毕竟是廿三那日的新郎官,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八卦。 沉霜拂偏过头看着周僖,“姬家走的是儒修的路子,修炼天地正气,言之必灵,比之你们周家的言灵之道如何?” 周僖随意道:“姬家二公子就如青灵洲的传闻那样呗,克己复礼,仪表堂堂。” “不过姬家的言灵和我周家的言灵所行之道不一样,不可相提并论。” 周家子弟的言灵之力如同“天赋”,没有任何道理可讲,强就是强,弱就是弱,没有就是没有。 族中也有“大器晚成”,忽然展露出来言灵天赋的子弟,但只是少数,至少周僖是没有见过的。 沉霜拂凤眼轻抬,半点不和她客气,张口就道:“说点不在传闻之中的。” 周僖扯了扯嘴角,无语道,“姬脉君都快两百岁了,我才出生多久,能知道个什么?就连青灵洲我都没回来过几回。” 沉霜拂只好道:“好吧好吧,我不问了,喝酒喝酒。” 周僖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说实话,沉霜拂要是不来的话,她还真找不到合适的酒友,看在她的面子上,这喝腻了的百花酿,周僖也不是不能接受。 沉霜拂酒量好,周僖也不差,桌上的几壶百花酿一会儿就没了,她刚要喊三彩去隔壁桌叼一壶酒回来,周僖按住她的手腕,“等一下,我记起来有一句言灵,你让我试一试。” 周僖的神色忽然变得极其认真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姚子雪麴,杯色争玉。得汤郁郁,白云生谷。清而不薄,厚而不浊。甘而不哕,辛而不螫!” 半晌后,桌面毫无变化。 沉霜拂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了,我去拿酒。” 周僖抓着头发,叹气道:“这言灵我明明已经背得很熟了,为什么不起作用呢?” 这问题,沉霜拂一个门外汉当然回答不了她了。 忽然,五彩描金的桌上,出现一坛郁金色的美酒,少年郎腰悬符箓,相貌寻常,眉宇间藏着星辰,咧嘴笑道:“周僖姐,郁金仙酿可能解忧?” 周僖嗤道:“藏头露尾,鼠辈之举,怎么,李岁珒,你见不得人吗?” 被叫破了身份的李岁珒也不恼,他将酒往前一推,自己拉开一个八宝紫霓墩自然而然地坐下,嘟囔道,“我这不是为了躲清闲嘛!” 说着,从腰间灵佩里取出一枚玉质小剑,面向紫衣少女,正色道:“道友,这是我的名牒。” 三彩一爪挥过,收了小剑推到沉霜拂面前。 沉霜拂看着佩符改容的少年,心谙道,这就是东仙洲内与谢陵真齐名的李岁珒么? 两人还真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呢。 她没想到的是,李岁珒会和周僖这么熟,不过想想也是,周家祖地就在青灵洲,会和清风派打交道也不是什么很令人意外的事情。 李岁珒眼巴巴地等着对方换名牒,谁知沉霜拂根本没这个意思,她淡淡道,“我的名牒用完了。” 本来出发前,沉霜拂就没带几枚名牒,刚刚给了其他人,储物袋里就剩两枚了,她还要去拜访东篱谷,自然不会给了李岁珒。 “啊?”李岁珒遗憾道,“那真是不巧了。” 周僖踢了他凳子一脚,传音警告道,【这是我朋友,你别找揍。】 李岁珒无辜道,【周僖姐,我不就正常的广交朋友吗?】 他的那些朋友,周僖都不想说,全是些狗屁的狐朋狗友,有几个是能静下心来修炼的? 不过是仗着自己身上的法宝符箓,横行肆意罢了。 他们与李岁珒厮混玩耍,也不看看李岁珒是什么人,真君弟子,天生道胎,破境如喝水,不用勤苦修行也能筑基,每每想到此处,周僖就忍不住想揍他一顿。 有这么好的天赋,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但事实证明,还真可以。 李岁珒十四岁时突破筑基,彼时的周僖十六岁,才炼气十层,甚至她还比李岁珒早入道一年。 这样的差距,周僖心里没有半分触动那是不可能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不愿意听到任何关于李岁珒的消息。 李岁珒是个没心没肺的,周僖不理他,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给周僖写信,半点不受影响。 后来周僖自己也想通了,每个人的天赋不一样,她与李岁珒走的从来都不是同一条道,又没有大道相争,何必管他呢? 这次周僖回青灵洲扫墓,李岁珒还特意去接了她,两人的关系算是破冰和好。 李岁珒继续传音道,【周僖姐,你的这位朋友我从前怎么没有见过,她是你在蓬岫洲的好友吗?】 第105章 比酒 周僖直言道:【她是太苍山的人,你们做不成朋友。】 说完,也不再管李岁珒了,周僖揭开酒封,给沉霜拂倒了半盏酒,又给自己倒了半杯,举杯道,“北仙洲的郁金仙酿,你尝尝如何?” 沉霜拂讶异抬眸,“北仙洲的酒?” 她还以为是青灵洲的呢。 两人将李岁珒无视了个彻底,他不满道,“周僖姐,你这喜新厌旧的速度太快了点吧?” “少贫。”周僖瞪眼道,“酒品如此差,若不是看在这郁金仙酿的份上,早赶你下桌了。” “要喝酒不会自己倒么?难不成还要我喂你?” 一想到这个画面,李岁珒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忙道,“不必了不必了。” 李岁珒给自己倒了酒,正儿八经道:“在下清风派李岁珒,还未请教道友名讳?” “叮”的一声,沉霜拂与他碰了一下玉樽,杯中郁金仙酿涟漪荡开,她一饮而尽,弯唇说道,“太苍山,沉霜拂。” 李岁珒呆愣地想,她还真是太苍道宗的弟子啊,周僖没骗他。 “东蓬岫洲我去过几次。”李岁珒忽地道。 沉霜拂点头,她知道,清风派的下宗清风剑宗就在蓬岫洲,李岁珒去过几次实在正常。 他就是住在清风剑宗,沉霜拂也不觉得奇怪。 李岁珒酒量浅,所以没喝几口就放下了酒樽,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沉道友,我听说你们宗门内的谢首席天生剑胚,剑术卓绝,你可否替我向她传张字条?” 沉霜拂挑眉,“不会是下战书吧?” 李岁珒眼睛登时就亮了,竖起大拇指,“沉道友与我还真是心有灵犀,默契无比,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了。” 周僖没好气道:“不会用词就别用。” 以她对沉霜拂的了解……嗯,好吧,她对这位好友也没什么了解,只是性格十分相合罢了。 但周僖觉得,她应该不是什么严格意义上的好脾性之人。 李岁珒挠挠头,歉意道:“抱歉啊道友,一时间脑子里就只有这个词能表达我的意思,我不是故意冒犯道友的,你看下战书这事……” 沉霜拂摇头,“不行。” 谢陵真还在关禁闭呢,哪有功夫和人问剑。 再说了,李岁珒早早就到了筑基境,谢陵真却是十年不曾修炼,修为没有再涨过,和李岁珒的问剑怎么看都比较吃亏。 她是不会胳膊肘往外拐的。 李岁珒面上显得很失望,猛地灌了一口酒,叹气道,“那我就不为难沉道友了。” “反正迟早有一天,我会和她遇上,问剑也只是早晚的事情。”李岁珒十分自信地说道,半点不见颓唐。 整个东仙洲内的年轻剑修,除了师兄郑秋白,李岁珒也只瞧得上太苍山的谢陵真了。 周僖闻言,喃喃道,“这时机还会久吗?” 毕竟马上就是青灵盛会了,届时东洲境内的少年英才都会参加,未必没有遇到谢陵真的机会。 周僖只盼自己不要早点遇到谢陵真就好了。 虽然很久没有再听到关于谢陵真的消息,但不会有人觉得她还没有筑基。 九山八海对于单灵根的共识是,他们基本上可以做到一年破一境,甚至时间还能更短,十年筑基。 周僖迄今为止,只在李岁珒身上见到过。 那位太苍山的谢首席,孤傲高洁,基本上不在人前露面,即使周僖现在是蓬岫洲的人士,还是对她没有多少了解。 这一百年内,也只有李岁珒和谢陵真两人,是四海瞩目的存在了。 周僖忍不住轻叹,拍了拍沉霜拂的手臂,成功收获一个白眼。 “酒喝醉了?” 周僖呵呵,“你太小看我了,要不要比一比酒量?” 说着将腰上一块玉符扯了下来,拍在桌子上,“彩头我都放这儿,怎么说?比不比?” 沉霜拂无语道,“哪来的这么多酒?” 周僖笑道:“姬家举办的大典,你还担心没有酒?要不这样,李岁珒,你去找两个姬家子弟过来,就在这儿给我和沉霜拂言灵造酒,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多好!” 李岁珒:“……” 他无奈道:“周僖姐,做个人吧。” 周僖不以为然,“等我和沉霜拂干完这些百花酿,姬家的人还不是要用言灵造酒补上,所以有什么区别?” 李岁珒抱着手臂,“反正这种有违人和的事情我不做。” 亏她想得出来,一直给她言灵造酒,他怕到时候言灵造酒的两个姬家子弟昏死过去,伤了识海,自己就算负荆请罪都不好交代。 她自己修的就是言灵之道,不知道言灵造物十分消耗精神力吗? 李岁珒想了想,道:“我师兄那里有很多珍藏的佳酿,我可以去拿。” “大善!”周僖顿时来劲了,不过脸上很快浮起一抹狐疑,“宁秋白会把酒给你吗?” 说实话,她惦记宁秋白的酒很久了。 只可惜她和宁秋白不熟。 而且周僖有时候有点怕宁秋白,虽然宁秋白的性情也挺温和的,但这种事情,它就是不讲道理,周僖也很无奈啊。 李岁珒道:“大师兄从来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哦。”周僖摆手,“那你快去吧。” 她抽回自己的玉符,“我们换一个赌注如何?” 沉霜拂十分随意,“你说。” 周僖便道:“宁秋白的酒肯定也不是白喝的,我们谁输了,谁给钱,怎么样?” “行。”沉霜拂爽朗应下,丝毫不管三彩一直拽她袖子。 “咕叽咕叽!” 沉霜拂垂目道,“瞎操心什么,再不济就把你抵押给人家了,等我慢慢赚灵石赎你吧。” 三彩哼声,它才不要。 李岁珒很快回来,“大师兄身上的酒我都要来了,从哪坛开始?我要做裁判!” 宁秋白珍藏的灵酒数量虽然没有超过五十坛,但都是佳酿,后劲十足,李岁珒不觉得两人能喝完。 周僖看着沉霜拂,“你选吧。” 紫衣少女目光一扫,手指点在一坛白玉酒的边缘,酒坛子就在桌上转了几圈,“就它吧,仙人醉。” 李岁珒咂舌,“沉道友还真会选,这酒一坛下去,你们别错过后日的观礼了啊。” “你太小瞧她了。”周僖语气平淡道。 第106章 破境与观礼 两人将玉质酒樽换成了琉璃碗,李岁珒负责倒酒。 仙人醉又名仙人睡,往夸张了说,便是神仙来了都要小死一回。 因此李岁珒没有将酒倒得太满,周僖白眼道,“你这么抠搜做什么?” 李岁珒好心道,“这酒的后劲真的很大。” 周僖不管不顾,“你倒满就是。” 李岁珒只好把酒添满,他的手眼协调,手腕很稳,半滴酒都没有溅出来,三彩想舔桌子的想法无疾而终。 浓郁的酒香和充盈的灵气飘浮在李岁珒布下的结界之中,三彩吸了吸鼻子,吐纳灵气,脑袋有些晕乎。 沉霜拂和周僖端起琉璃碗一口闷下,面无变色,李岁珒大为惊讶,被周僖催促着倒酒。 一坛仙人醉倒去两碗后,只剩下一碗半的量,他给两人分别倒了一半,嘀咕道,“师兄给我的仙人醉怎么像是假的,该不会被掺了水吧?” 哐当。 两人撂下琉璃碗,神色依旧清明,沉霜拂道,“第二轮你选酒吧。” 周僖点头,目光从桌上一排排玲珑酒坛上扫过,手指一点,“九光杏。” 李岁珒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几乎是咬着后牙槽给两人倒的酒。 第三轮,万载春。 第四轮,空桑落。 第五轮,南烛酒。 第六轮,青洲玉露。 …… 第二十二轮,周僖摇了摇头,随手一指,“流花夜饮!” “周僖姐,你醉了。”李岁珒公正地说道,“那是榴花夜饮。” 他说完,发现周僖已经趴在了桌子上,如一摊软泥,呼吸绵长且深。 再看向紫衣少女,如月下昙花般白净的脸上,染了一层红云,凤眼里带着几分迷离,沉霜拂揉了揉太阳穴,感到头疼。 这是她第一次喝这么醉,只能说是险胜周僖。 李岁珒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喝迷糊,正要张口询问,紫衣少女忽地席地而坐,看他一眼,“我要突破了,劳烦李道友替我护法一下。” 这下李岁珒完全能确定她没有喝多了。 虽然沉霜拂没有把护法的这个任务交给三彩,但三彩还是站在桌子上,左右张望,十分警惕。 李岁珒对空中的灵气感应格外敏感,有时候,就算他没有刻意按照引气的法诀吐纳呼吸,依旧有金灵气朝他靠来。 他靠在桌边,并起双指在眉心一点,轻轻念了句“开”,眼前景象骤然变化。 空中五色光点如尘土在阳光直射下飘浮着,绿色、赤色、黄色的光团随着少女的一呼一吸,没入肌肤内,她整个人像一尊玉雕像,身边沾满了耀眼的光点。 天心灵术撤去,只有清和的风吹着少女的衣袍,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肉眼与天眼所见世界,截然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静坐的少女倏然睁开眼,眉目清平,唇角带笑。 在炼气五层停滞了整整两年的修为,没想到就这样突破了,真是意外之喜。 她起身拍了拍衣袖,朝李岁珒道了句,“多谢。” 李岁珒连声道,“沉道友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 沉霜拂微笑,拿过那坛未拆封的“榴花夜饮”,勾唇道,“这酒我带走了,记周僖头上。” 李岁珒看着少女和松鼠离去的背影,托住惊掉的下巴,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看向醉死的周僖,摇头叹气,“周僖姐,你输得真不冤。” 忽觉耳畔有清风拂过,李岁珒猛地一回头,见桌上七零八落的酒坛,自己站稳了。 “大师兄?”他对着空气喊了一声。 空气里传来一声淡淡的声音,“嗯,是我。” 施展了隐形术的宁秋白扶好酒坛,李岁珒没看见男子的额角轻轻跳了跳,只听得一道冷泉簌玉般的声线,颇为惊讶道,“我的仙人醉也没了?” 李岁珒:“嗯……第一坛开的就是仙人醉。” 宁秋白默了默,又问,“榴花夜饮呢?” “刚刚被拿走了。”李岁珒说。 空气里传来一声叹息,似有一阵清风扫过,桌上剩下的灵酒消失不见。 李岁珒试探地问道,“大师兄,你还在吗?” “不在。” 丢下一句话,宁秋白离去。 周僖睡了两天一夜,再醒来时已经是明玑仙子与姬脉君的结侣大典这日了。 吉时定在了黄昏时分。 万丈霞光铺射在青螺般的岛屿上,增添了几分喜色。水鉴湖的座位都是极有讲究的,沉霜拂代表的是太苍山,位置自然不会太差。 不过本土修士和外乡人的座位并不在一处,至于山泽野修的位置,那就更靠后了。 三彩蹲在桌上拆着绣袋里的喜糖,动作小心,似乎怕损坏了绣袋上面金线绣着的桂花。 沉霜拂忽地有些心虚,因为严格来说的话,她并没有送上贺礼。那木角芝她还存放在储物袋里,没有当做贺礼送出。 她总觉得,这好像不是凌宗主准备的贺礼。 而且这东西,她要当面交给明玑真人才放心。毕竟来送礼的人这么多,如果把木角芝混在了贺礼里面,明玑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 桌上摆放着山珍海味、灵泉甘露、仙家酒酿,但无人动筷,纷纷朝着新人的方向看去。 沉霜拂和三彩都偏头看去,空中火红的花瓣飘落,一对身着喜服的璧人携手而来。 三彩眼眸锃亮,对山上的结侣仪式十分感兴趣。 明玑真人慧艳流芳,身着一袭鲛绡喜服,容貌旷代,步步生莲。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寡淡若无,每走一步,裙裾间的银砂落下,曳出一条璀璨银河。 众人交头接耳称赞,姬家子弟皆一脸喜色,有两个修为高深的弟子唱喏道:“皇皇昊天,覆焘八荒,厚土载物,德合无疆……虹霓为绶,星斗作章,今结连理,攸当攸当!” 话音落下,两名姬家子弟脸色苍白,浑身灵力被抽取一空,天上风云变幻,出现一条条绚丽的彩虹,仿佛神女的仙衣绶带。 须臾,彩虹渐次消失,星辰浮现,在空中勾勒出连理枝的形状。 斗转星移,令人惊撼。 三彩痴痴地望着天空中的星辰图章,直到泪花出来,才吸了吸鼻子,拿起桌上的绣帕擦了擦眼泪。 观礼众人赞叹不已。 “言灵之道,高深晦涩,姬家却能掌握得如此炉火纯青,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不愧是青灵洲第一的修仙世家啊!” 第107章 阴差阳错 “明玑仙子与姬二公子一对璧人,实在是神仙眷侣,令人羡艳!” “这一场大典过后,水鉴湖的地位,恐怕要水涨船高了。” “不知两人结为双修道侣后,明玑仙子日后是去姬家还是继续居住在水鉴湖?” “姬家瓜瓞绵延,人丁兴旺,关系可真够复杂的,明玑仙子性情冷薄,恐怕不习惯。” “但姬家所占据的仙山福地比水鉴湖大多了,灵气也充沛,留在姬家修行岂不是事半功倍?” “其他的事情我不知晓,反正水鉴湖的弟子是跟着沾光了。” 众人低声议论着,却见明玑真人路过一名紫衣少女的座位时,停了下来。 “明玑仙子这是做什么?” “那少女是谁?竟得明玑仙子如此关注。” “不知是哪家仙门出来的弟子,周身气派倒是不俗。” “瞧她的位置,好像是外乡人吧?” 李岁珒差点碰倒桌上酒杯,嘀咕道,“她还认识明玑真人?”周僖姐的这个朋友还真是神秘莫测,总能带给人惊喜呢。 身旁雪白衣袍,绣着粉合欢的俊逸男子,抬眸看了对面紫绡裙的少女一眼,心谙道,原来是那个在花树下呕吐的松鼠的主人。 宁秋白敛眸轻声,“岁珒认识她?” 李岁珒对自己这个大师兄推崇备至,自然不会瞒他,“她是周僖姐的朋友,出自太苍山,姓沉名霜拂,也是前日与周僖姐拼酒的人。” 宁秋白清冷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太苍山?” “太苍山的人怎么会来水鉴湖观礼……” 李岁珒觉得奇怪,“姬家势大,与各大仙门皆有几分交情,太苍道宗怎么说也是东洲境内的一流仙门,派人前来祝贺,也说得过去吧。” 宁秋白摇头,“姬家不会邀请太苍山的人前来观礼,这少女多半是不请自来的。” “啊?”李岁珒张大了嘴巴,“不至于吧,如果她是不请自来的,水鉴湖干嘛给她位置安排得这么靠前?” 宁秋白不言不语地看着他,李岁珒讪笑挠头,已经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多蠢了。 不管怎么说,她代表的是太苍山,薄面总是要给的。 沉霜拂见明玑真人朝自己走来,也是大为惊讶,她刚要起身见礼,就听见明玑真人淡笑说道,“不必多礼,就坐着吧。” “你是凌庭的弟子?” 直到这一刻,沉霜拂才终于有了一种明玑仙子和凌宗主真是好友的实感。 她答道:“宗主并未收取弟子,霜拂不过是跟在凌宗主身边学习而已。” 明玑仙子恍然地点了点头,“我忘了,他现在是太苍山的宗主,还不能收徒。” 沉霜拂张了张口,想说木角芝的事情,新郎官姬脉君握了握明玑仙子的手心,她颔首低眉,与姬脉君一同往前走去了。 “看来只能等大典结束了再找个机会去拜见明玑真人了。”她轻声呢喃。 刚刚的小插曲没有影响到大典仪式的进行,众人很快将其抛之脑后。 第二日一大早,沉霜拂去拜会明玑真人。 她发现自己一路走过来见到的都是水鉴湖的弟子,而没有姬家子弟,不免觉得有些怪异。 明玑真人换下了鲛绡喜服,身着一袭鹅黄罗裙,气质典雅,落落大方,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气质,淡去许多。 她眉眼温柔,给人一股如沐春风的感觉,“昨日匆忙,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还望勿怪。” 少女微微欠身,“我姓沉,真人唤我霜拂就好。” 明玑真人赐下灵茶,叫她坐,“霜拂,真是个好名字。” 说完,话头就转了,“凌庭近来可好?” “凌宗主一切都好,有劳真人挂念了,弟子回去后,一定将真人的问候带到。” 明玑真人笑了笑,沉霜拂直奔主题,取出装着木角芝的盒子,“这是弟子临行前,宗主吩咐霜拂带给真人的东西,凌宗主说,明玑真人见过后自然明白。” 水鉴湖的弟子示意,上前接过木匣。 见明玑真人没有打开木匣子的想法,沉霜拂也没有多话,只道:“既然东西送到了,霜拂就不多叨扰了。” 明玑真人的神色这才有些微的变化,“这么快就要走?不如在水鉴湖多留两日,后面我派人护送你回蓬岫洲……” “多谢真人好意,不过弟子来青灵洲还有事情要办,就不多留了。” 明玑真人听出她说的不是虚词,遂没再勉强,派了个弟子送她离岛。 屋内静了下来,抱着木匣的女弟子问,“真人不看里面的东西吗?” 明玑真人吩咐,“锁到库房里去吧。” 女弟子福了福身退下,带着木匣离开,路上,一团巴掌大小的影子,落到木匣上面,吸了吸鼻子,吱吱叫唤。 女弟子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欣喜出声,“坎精?你怎么在这儿?采姝师姐是不是回来了?” 两抹蓝衣由远及近,蓝衣少女拎起坎精塞回荷包里面,看向女弟子手里的木匣,“这是什么?” “是旁人送的贺礼,真人吩咐我锁到库房里去……” 坎精从荷包里爬了出来,又跳到木匣上面,它的反常让采姝蹙眉,“这贺礼师尊她没看过么?” 女弟子摇摇头,采姝道:“你打开我看看。” “算了,我自己来吧。”她没什么耐心,手指一抬,打开了木匣,一股浓郁的蜜香飘出。 蓝景深结巴道:“师、师姐,这是木角芝?!” 采姝“噗”的一声,呕出大口鲜血,吓了女弟子一跳,她慌忙地扶起少女,看向蓝景深,“采姝师姐她怎么了?” 蓝景深按住起伏的胸膛,深呼吸一口气后,解释道:“师姐她伤了心脉,现在气急攻心,所以才会呕血,你去取两颗养心丹过来吧。” 女弟子手里还抱着染血的木匣,蓝景深说,“东西放我这里就是,你快去。” 采姝抓住女弟子的手腕,“等等,你先告诉我,东西是谁送来的!” 女弟子被采姝的状态骇住,抿了抿口水,回答道:“是一个身着紫绡裙的少女,她说她叫沉霜拂。” “沉霜拂?”采姝念了两遍这个名字,猛地看向蓝景深,“沉霜,陈霜,去掉一个拂字,是不是就是她的名字了?” “不会这么巧吧……”蓝景深忧心地看着师姐采姝,生怕她因为这个答案而再度被气吐血。 采姝却肯定地道:“一定是她!” 第108章 流水无情 说着说着,采姝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命时本相遇,却因为我们的横加干涉,导致福为祸侵,阴差阳错,当真是造化弄人!” 蓝景深见她有些生执入魔的征兆,连忙重重唤道:“师姐!你别多想,这也不是我们能改变的,你……” 那名女弟子怔然良久,忽地感觉到手腕一轻,采姝已经放开了她,蓝景深对她道,“有劳师妹去取两颗养心丹和清心丹过来。” 采姝目光一转,从蓝景深怀里抱走木角芝,往明玑真人的住处而去。 “师尊!”采姝跨进门槛,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喉咙间又涌出一股腥甜的血。 嗅到空气中的铁锈味道,明玑真人从屏风后走出,蛾眉紧蹙,“姝儿,你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快快坐下,我替你疗伤。” 采姝挤出一抹苍白的笑容,“弟子无事,让师尊挂碍了,是弟子不孝。” 她将怀里的木匣递出,“师尊,这是我们寻找了数年的木角芝,有了木角芝后,您就不需要姬家的《正阳天章》了!” 虽然沾了血,明玑真人还是一眼便看出这是沉霜拂送来的那个盒子,她轻叹一口气道,“采姝,一切都太晚了,你明白吗?” 采姝从无声抽噎到放声大哭,自责不已,“都是弟子无能,没能早一点找到木角芝,师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自作聪明反被耽误,如果一开始我不去抢她的木角芝就好了……” 明玑真人听到这儿,意识到她们可能说的不是同一回事,“你抢霜拂的木角芝了?” 虽然此事很丢脸,但采姝一五一十道,“在青月城的时候,我和景深遇到一名少女,我怀疑她身上有木角芝,就花了灵石请人去试探,之后又主动跳出来救人,和她套近乎,她说她叫陈霜,应该就是沉霜拂的化名。” 明玑真人脸上神色变得复杂,“所以你这一身的伤,是她弄的?” 采姝揪住心口处的衣服,指节泛白,嘴皮颤动,“是她放过了我,只震伤了弟子的心脉。” 采姝很清楚,那一掌原本是要落在自己的天灵处的,如果不是她最后留情了,自己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明玑真人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这个弟子心境的不稳,也知晓她的心结所在,便索性将话讲得更透彻一点。 “采姝,我与你说的太晚了,不是这一两日的差距,是从我答应与姬脉钧结为双修道侣的那日起,就已经晚了。”明玑真人神情恬然,如一池春水,采姝意识到,她是真的放下了,是自己一直在执迷不悟。 “可是凌庭真人……”采姝其实没见过这位金丹真人,她只在明玑真人口中听过这个名字。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明玑真人眸光很淡,脸上释然,她转过头看着少女,劝诫道,“无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采姝,勿要生执,坏了心境。” 道理她都懂,可执念这种东西,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尤其是她现在手里躺着的就是木角芝。 她辛苦寻找了这么久,甚至去了蓬岫洲碰运气,好不容易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木角芝,结果这东西却用不上了,采姝真的觉得胸中窝着一股无法宣泄出来的火气,哪怕是颂念一千遍一万遍的静心咒也没用,这种念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每每想到,就再也无法安宁。 她为什么不能早一点找到木角芝? 为什么在师尊心灰意冷,决定放下后,她又得到了苦寻不得之物? 采姝想,如果她从来没有见到过木角芝,她或许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蓝景深带着丹药进来,他还没开口说什么,采姝就抓着两颗清心丹吞了下去,碎碎念着静心咒。 “师姐,养心丹。”蓝景深提醒她。 采姝心绪稍定,从他手里拿过装着养心丹的盒子。 明玑真人眸光清浅,声淡如水,“采姝,去闭关吧,在未筑基之前,便不要离开你的洞府了。” 蓝景深猛地看向明玑真人,“师尊是要让师姐闭死关吗?可是青灵盛会就快近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师姐一直勘不破心关怎么办?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她都要与世隔绝吗? 明玑真人说:“此次青灵盛会,我们水鉴湖就不参加了。姬家子弟会去的。” 采姝没有犹豫,“弟子愿意去闭死关,一日不筑基,就一日不出关。” “弟子告退。” 采姝的果决,让蓝景深感到有些无措,他自幼和师姐长在一起,玩在一起,从来不会分离这么久的时间。 “吱吱!”蓝景深低头看去,发现坎精不知何时被采姝丢下,他弯腰让坎精爬到自己的袖子里面,心一下子变得有些茫然。 * 离开水鉴湖后,沉霜拂一路上都还能听见有修士谈论那场大典。 不过大多数修士都是没去过水鉴湖观礼的,将道听途说,传得越来越离谱,三彩听了都直摇头。 水鉴湖正礼那日的酒分明就是绿醑(xu),才不是产自盖竹洞天的青竹酒。 装喜糖的绣包里面,也只有两块中品灵石和六颗灵果饴糖以及一枚青螺书签、一方莲花印章。 走了七八日后,总算是抵达东篱谷了。 三彩正疑惑着沉霜拂这次怎么不写拜帖了,她哼声道,“东篱谷的人那般不要脸,我还写拜帖?恐怕拜帖刚送出去,东篱谷谷主立马就去‘闭关’了,我们能不能进这山门都难说呢。” “咕叽咕叽——” 它可以打地洞进去。 三彩倏然跳到地上,刨土示意。 沉霜拂鞋尖踢它屁股一脚,“想得美,你以为结界不渗入地底的吗?若是这样好进,会土遁术的,人人都能在他人仙门之中来去自如了。” 陈三彩气呼起身,揉了揉屁股,看着少女,似乎在问,那你说怎么进东篱谷? 沉霜拂摸着下巴思索,“东篱谷虽然是自立门户了,但实际上还是做着从前百花门的生意,栽培灵花,往外输送,这么多的灵花所需要的肥料肯定不会少,我们就混在送花肥的队伍里面跟着进去。” 来之前沉霜拂已经打听过了,东篱谷的花肥主要是从青阳山而来,这青阳山听着颇有仙味的,其实旧称叫做“青羊山”,是个落魄户宗门。 第109章 青阳山 青羊山祖师几次被人嘲笑是个“养羊”的之后,回去将山头改为了如今的“青阳山”。 当然,羊还是要养的,毕竟这是青阳山为数不多的收入来源了。 青阳山的土壤肥沃,偏偏种灵植灵药却养不活,青草生命力旺盛,除之不尽,是羊群的最爱。 整个青阳山只有一名筑基修为的老道和几个炼气期的弟子,忙不过来时,就会在山下坊市张贴告示,请人帮忙捡拾羊粪。 老道与弟子们心都极大,不怕引狼入室,大概是因为没人会惦记那一筐筐羊粪吧。 沉霜拂带着三彩在山脚处等候,约莫一炷香后,山上下来一名身穿素色道袍的少女。 少女杏脸桃腮,用一根桃木簪挽着发髻,一见到沉霜拂,脸上当即出现讶异的神情,显然没想到这次接任务的人,会是这般模样与气质。 她不确定地问道:“道友可是接了我青阳山任务的人?我叫桃玉,你直接唤我名字就行。” 沉霜拂将灰蓝色的布告示递给她,“桃玉道友没有认错人,我就是来接这个任务的,我姓沉,名霜拂。” 桃玉点点头,知道没认错人后,热情洋溢地说道,“沉道友太让我意外了,以往来接任务的都是些不太体……” 说到这儿,桃玉觉得不太好,遂改口,“倒是很少见到沉道友这般清灵出尘的人物呢,道友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不然怎么会来青阳山接这种任务?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先将报酬说清楚,免得后面扯皮,“道友知道捡拾羊粪的任务只有三块下品灵石吗?我们青阳山囊中羞涩,给不起太贵的报酬……” 沉霜拂笑道:“告示上写得很清楚了,我仔细看过的,桃玉道友放心。” 见对方如此爽利,不像之前那些修士讨价还价,为自己多争那一块半块的灵石,桃玉对她印象又好了几分,只是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她怎么看这沉道友都不像是缺这三块灵石的人啊,还是说她只是外表光鲜亮丽,实际上也是个穷鬼? 桃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沉霜拂,嗯,她身上的姚黄法衣看着是漂亮,实际上只是下品,和自己的道袍价格差不多。 腰间也没有什么名贵挂饰,就是普通的丝线编织的宫绦,头上的竹簪比自己的桃木簪还要朴实无华。 桃玉得出结论,对方只是天生气质好,乍一眼瞧着气度不俗,但不能细看,稍微留心一点,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对方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 再者说,青阳山实在没什么值得外人惦记的东西。 祖上留下来的东西,一任山主卖一点,到现任山主这里,也没什么东西了。 反正桃玉是没有见过祖上留下来的物件的。 青阳山的草有沉霜拂膝盖那么高,几乎看不清木栈道路,好在桃玉闭着眼睛都能走对,她跟在少女后面,不禁赞叹,“青阳山的风景真好。” 清风吹拂,绿草低矮,三五成群的青羊如一团团绿绣球。 听到沉霜拂夸赞青阳山的风光,桃玉内心是极高兴的,嘴上更亲切了几分,“是么?许是我自幼就在青阳山,没什么感觉了吧,不过今日的天气确实很好,阳光明媚但不燥热,微风也清和。” 桃玉先带着沉霜拂去见青阳山的山主云鹤散人,还未踏进观中,扑面而来一股浓厚的酒气。 桃玉的脸瞬时就红了,“山主他平时也不这样的。”她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心虚,因为青阳山的山主还真是个酒鬼,一月三十天,没几日是清醒的。 沉霜拂微笑着表示理解,桃玉飞快道,“道友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收拾收拾就喊山主出来。” 桃玉进观后,很快里面传出老道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酒还没醒的样子。 “人来了你带着她捡羊粪就是,干嘛还非得拜会一下老道我?” “杏子啊,你什么时候才能给师父带壶好酒回来,山下坊市卖的酒真他娘的难喝,还要我半块灵石,心肝都黑透了!” 桃玉咬牙低声,“山主!我不是云杏师姐,我是桃玉!” “哦哦,原来是桃子啊,我说怎么矮了一截呢。” 桃玉:“……”她不管了。 去桌底下摸出一个木匣子后,桃玉取了三块灵石出来,微笑道,“道友久等了,我带你去做任务吧。” 青阳山的阴坡处草要矮得多,被割过一茬后,只有半寸高,羊粪球就十分显眼了。 路边放着竹筐,有些是堆满了的,有些是空的。 桃玉递给沉霜拂烧火钳后,问她,“这里有竹编背篓,各种大小的都有,道友想要哪个?” 沉霜拂见她熟练地捡起了附近的羊粪球,询问道:“这么大一片草地,不用灵术吗?” 桃玉回答:“我们修为低,招来术学得又不精,还不如用烧火钳捡快一些呢。” 说完,补充道:“不过沉道友若是觉得手动捡羊粪球太累,想用灵术的话,也是可以的。” 沉霜拂秉持着“客随主便”的原则,也就用烧火钳捡羊粪球了,只是有些时候离得远,或者她不愿意弯腰的时候,就用招来术减轻点负担。 夜里,青阳山上浮现莹莹光点,聚作银河,散作游星,如梦似幻。 桃玉指尖落着一只萤火虫,她偏过头说道,“这是我们青阳山独有的风景,很漂亮吧?” “嗯,很漂亮。”沉霜拂毫不吝啬地夸赞。 晚上,桃玉的二师兄特意宰杀了一头青羊招待客人,篝火旁边,少女笑声说道,“我师兄的烤羊手艺堪称一绝,沉道友等会儿可以多尝尝。” 沉霜拂关心地问道:“这青羊如此随便的宰杀了,不会影响羊粪球的量吗?” 桃玉耸耸肩,语气颇为无奈,“道友应该知道,我们青阳山的羊粪球是卖给东篱谷的吧?” 沉霜拂点头,桃玉继续说道,“这些年,东篱谷谷内开辟了一处新谷豢养灵兽,对花肥的需求降低了,便一直压着我们青阳山的羊粪球价格,如今已经比最初的定价少了将近五成了,东篱谷仍不满足,山主迫于无奈,虽然依旧与东篱谷做生意,但东篱谷对花肥的需求减少,我们养这么多青羊也没什么用处,便会宰杀一些青羊,卖给坊市酒庐或者山泽野修。” 第110章 编故事 桃玉是个热情如火的性子,加上沉霜拂很合她的眼缘,所以话比较多,几乎快将青阳山的老底掀完了。 二师兄乔横也没有阻止桃玉,反正这些事也不是什么机密。 外人越觉得青阳山穷,青阳山反而越清静,有时候下山去卖青羊,外人都不好意思和他们砍价。 可见穷也是有穷的好处的。 青羊烤好,抹上一罐百花蜜,香气阵阵传出。乔横取出匕首,切割下两条羊腿,分别给了师妹桃玉和沉霜拂这个客人。 桃玉看着这罐百花蜜,回忆地说道,“这还是上次我和二师兄送花肥去东篱谷,东篱谷的人为了少给我们几块灵石,硬塞给我们的呢,这点小便宜都要占,扣死它得了。” 沉霜拂撕了些羊腿肉给三彩,目光不经意往青阳观看去,“不喊云鹤山主吗?” 桃玉吹着烤羊腿,语气随意,“山主他那鼻子比狗都灵,闻到香味了自己会出来的,现在没出来估计是酒还没醒吧。” “沉道友,你不用管他,当他不存在就是。” 桃玉说完,手里的羊腿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落入一身穿蓝色道袍,头戴逍遥巾的老道手里。 云鹤散人目光在沉霜拂身上停留一瞬,很快移开,盘腿坐在篝火旁,遗憾说道,“有肉无酒,可惜了。” 桃玉气呼呼盯着云鹤散人手里的烤羊腿,乔横摇了摇头,切下一只羊前腿递给她。 “还是二师兄好。”桃玉喜悦地说道。 云鹤散人哼哧一声,啃着羊腿满嘴油光,毫无仙家风范。他将骨头一扔,在周边拔了一把草搓了搓手,提醒道,“和东篱谷约定的送花肥的日子没多久了,别犯懒误事了啊。” 桃玉嘀咕道:“还不是捡羊粪球的报酬太低,一直没人来嘛。”她和二师兄捡羊粪球腰都快断了好吗? 整日为生计忧愁,修行都落下了。 还是那些大仙门好,奔波赚钱的事情和杂务都有杂役弟子去处理,精英弟子只需要专注修行就是。 第二日清晨,桃玉醒来去捡羊粪球,发现栈道路边上摆放的竹筐都装满了,她揉了揉眼睛,掐着乔横的手背肉,喃喃道,“二师兄,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乔横拍掉她的手,“掐你自己的。” “咕叽”一声,两人循声看去,见陈三彩尾巴勾着一个轻盈的抄网,将上面的羊粪球往竹筐里倒。 师兄妹二人目瞪口呆,这时,沉霜拂背着背篓过来,晃了晃手打招呼,“桃玉道友、乔道友,早。” 桃玉呆呆地回了个“早”,不可置信地问道,“这些都是沉道友和你的松鼠捡的吗?你昨夜没睡?” “子时阴阳交替,动静明显,灵气惰性减小,最容易被引入体内,我一般这个时候都是打坐修炼的,修炼完精气神饱满,也无需睡觉了。”沉霜拂说道。 桃玉懵懵地点头,她是听过这个说法,只是很少去践行,总是想什么时候修炼了就修炼,一天修炼三四个时辰还不如人家那一个时辰,光感动自己去了,实际上修行进度十分感人。 桃玉对少女的形象又有了新的看法,原本她以为对方是一个只注重外表光鲜亮丽的花瓶,现在她不这样想了,沉道友虽然追求表面的风光,但至少暗地里是勤恳修行,而且干实事的。 就这些羊粪球,她和二师兄捡半天恐怕都捡不到这么多呢。 乔横从震惊中回神,一脸高兴,“沉道友的效率这么高,这下我们明日就能运送花肥去东篱谷了。” 想到这里,桃玉也面露喜色。 沉霜拂顺势问道,“这么多的花肥,没有储物器的话,来回需要几次才能送完?” 桃玉解释道:“山脚处有几辆木车,可以一次性将花肥装完,时间不紧的话我和师兄多来回几次就好,如果离交货的时间没几天了,就在坊市里找些顺路的山泽野修帮忙推一下木车,也就花费不到半块灵石吧。” 不过大多数时候,他们也不收钱,桃玉和师兄都是送一些青阳山上的野果或者青羊肉答谢。 沉霜拂动容地说道:“正好我也要去东篱谷,可以帮忙送一下花肥。” 桃玉目色微微一变,眸子里多了一丝探究,“道友要去东篱谷做什么?” 姚黄法衣的少女像是很不好意思,脸上露出一缕窘迫的神情,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状若坦然地说道,“实不相瞒,我这次不远千里而来,就是去投奔东篱谷的亲人的,这一路上我的盘缠也用完了,走到青阳山时,正好看见你们青阳山在招人帮忙做杂务,所以我就接了布告示,想赚几块灵石,置办一根像样的簪子,免得被人看不起,连山门都进不去。” 三彩蹲在竹筐上点头,泪眼汪汪,两行清泪都飘到桃玉衣袖上了。 桃玉一想东篱谷的德性,觉得这还真有可能。只是…..沉道友看着一副霁月光风,不萦于怀的模样,结果是上东篱谷打秋风的? 果然人不可貌相。 她内心这样想着,面上半点不露,还宽慰道,“衣帽盖小人,言谈压君子,世人多是先敬罗衣后敬人,沉道友有这样的担忧我能理解。” 毕竟每次她和师兄送花肥去东篱谷的时候,也没少遭白眼和轻视。 沉霜拂十分感动,“这事我本来不愿意讲的,只是桃玉道友性情疏朗,纯良贞静,我与道友投缘,不愿相欺,让道友看笑话了。” 桃玉非常能理解她的心思,毕竟她是一个宁愿过得凄苦一点,也要把面子兜住,颇有些清高傲骨的人,肯定不愿意让外人知道自己的窘迫和难堪。 这样想着,桃玉心生一股愧疚感,抬眸看去,见沉霜拂已经恢复自然,面上丝毫不见脆弱,她这才好想一点,暗忖道,沉道友的内心还真是强大,这么快就调整好心情了。 三彩仰头望天,没让眼泪掉下来。 傍晚的时候,三人将羊粪球挑下山装车,沉霜拂做事的麻溜劲儿让桃玉打消最后一丝怀疑。 沉道友这样子,分明就是经常做这些杂活的人,可见她以前的日子也不好过。 希望她在东篱谷的那位亲人还有几分良心,愿意收留她吧。 乔横站在山坡上,捏了捏手臂,随口说,“没想到沉道友看着瘦弱不堪的,力气比我都大。” 第111章 购玉簪,入东篱谷 桃玉眸光闪了闪,想到她无意中看见的少女挽起衣袖时的手臂,并不清瘦,反而线条流畅,很有力量感,不太同意师兄乔横的话。 搬完所有装着羊粪球花肥的竹筐后,桃玉去沐浴洗漱了一番,神清气爽。 她问了问沉霜拂,沉霜拂只是当着桃玉的面施展了一道净尘术。 翌日。 青阳山养的公鸡打鸣声响起,桃玉先来敲了沉霜拂的房门,喊她下山。 见她一人,沉霜拂问道:“乔道友呢?他不跟着一起去东篱谷吗?” “师兄他还要收拾一阵,我们先去山下坊市逛逛,你不是要买簪子吗?我对青阳坊市最熟悉了,我带你去,保准不会让人坑你。”桃玉十分热情地说道。 沉霜拂莞尔,“那便多谢桃玉道友了。” 桃玉摆摆手,“你我一见如故,相处甚欢,就不要道友道友的称呼了,听着怪生疏的,你唤我桃玉、阿玉都行。” 沉霜拂从善如流地唤了一声“桃玉”,桃玉笑容明艳,拉着她直奔青阳坊市卖首饰的店铺。 门外,桃玉压低了声音问她,“霜拂,你能接受的价位是多少,先给我说道说道,我才好帮你挑东西砍价。” 沉霜拂道:“我身上原本还有一块灵石,加上在青阳山做杂务的报酬三块灵石,总共四块,就是我能接受的最高价位了。” 桃玉一听她四块灵石都打算用来买簪子,对她的刻板印象又加深了,很想开口说她这种消费观念不好,但又觉得冒犯,毕竟两人还没熟到这个份上。 算了算了,她等会儿好好发挥一下,给她节省下来一两块灵石吃饭吧。 桃玉心中有数后,这才拉着沉霜拂进入一家名叫“翠云斋”的店铺。 店铺老板娘抬眼,啧啧道:“真是稀奇,什么风儿把我们桃玉大美人吹来了?” 青阳山都穷得揭不开锅了,这桃玉还能来逛首饰铺子,可不稀奇嘛。老板娘这样想着,但并不认为桃玉是来照顾她生意的,毕竟她只看不买也好多回了。 桃玉哼了一声,没理会老板娘的阴阳怪腔,她径直挑了几件品相不俗的簪子在沉霜拂鬓间比照,举着一面小镜问她,“你觉得哪个好看?” 老板娘这才注意到桃玉身边姚黄法衣的少女,她眼睛骤然亮了亮,飞快扫过少女一身装扮后,歇了心思。 得,乍眼一瞧是天上神仙,仔细一看原是个穷鬼。老板娘无聊问道,“桃玉,这是你们青阳山的亲戚?怎么以前没见过?” 桃玉冷淡道:“做生意问这么多做什么?老板娘在这坊市待了这么久,应该懂规矩的。” 不问姓名,不问来历,只以金钱交易,银货两讫,各不相干,这是在坊市做生意的修士都该懂得的道理。 被桃玉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堵了话,老板娘有些不太高兴,但到底没有出声赶人。 桃玉这穷鬼什么性格她清楚,完全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不过这黄衣少女嘛,瞧着就是个肯花钱打扮自己的,这生意有得做。 最后,桃玉帮着挑了一支鹅黄玉簪花形制的簪子,询问价格。 老板娘伸出一掌,“五块灵石。” 桃玉脱口而出,“就这么一块普通黄玉,你卖五块灵石,怎么不去抢?”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怎么叫抢呢,我这簪子你瞧,毫无瑕疵,雕花精湛,栩栩如生,衬得小道友愈发矜贵出尘,如何不值五块灵石了?”老板娘力争道。 桃玉道:“分明是我姐妹清灵毓秀,容貌若画,将你这黄簪衬得越发色泽温润了好吧,老板娘,你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啊,三块灵石你卖不卖,不卖我们就走了。” “以我姐妹这气质这相貌,就是在路边捡根杂草戴着,乍眼一瞧,旁人也以为那是翡翠呢。” 桃玉拉着沉霜拂的袖子,就要带她离开,老板娘咬牙道:“成吧,三块灵石就三块灵石。” 三彩目瞪口呆,崇拜地看着桃玉。 桃玉冲沉霜拂眨了眨眼,又对老板娘道:“不用包起来了,直接拿给我吧。” 沉霜拂放下灵石,从桃玉手里接过玉簪,插进乌黑秀丽的马尾里面。 山脚的老杨柳树下,乔横已经找好了运送花肥的人,远远瞧见桃玉和沉霜拂走来,眸光一亮,真挚地夸赞道,“沉道友今日风采更甚昨日,给人一种花明景深之感。” 其实也就是换了支簪子的事,衣服发型都没有变过,可见小饰品的品质是十分重要的。 除了乔横、桃玉师兄妹二人,再加上沉霜拂以外,队伍里面还有八人,都是顺路往东篱谷的方向去的。 在距离东篱谷还有几里地的位置,出现一条岔路口,队伍停了下来。 乔横与那八人说了几句,互相作揖一礼后,几人离去。 桃玉望着路面说道:“他们走的那条路是通往东篱谷坊市的,穿过坊市就是子沾城,不与我们同路了。”她收回视线,“接下来怕是要辛苦霜拂一下了。” 三人来回几次,将木车推到东篱谷的谷口,这才有东篱谷的弟子前来帮忙。 前头一个宽脸剑眉的东篱谷弟子说道,“你们青阳山这次的花肥倒是送来得及时。” 桃玉气不打一处来,“我们青阳山向来守时守信,什么时候不及时了?” 以为谁都是它东篱谷?谈好的价格还舍不得给钱,非得拖账。 那男弟子撇嘴,“我不就随口说说嘛,桃玉道友何必揪着一点口误不放呢?” 桃玉冷笑:“随口一说就要污蔑我青阳山的名声,要是不随口一说,岂不是吓死人了?” 乔横等她说完,才不紧不慢道:“好了师妹,和东篱谷的人计较什么?” 东篱谷内温暖如春,到处栽种着琪花瑶草,蝴蝶飞舞,美丽绝伦。 中间一条铺设着鹅卵石的宽敞大道,两边是梯田状的花田,种着重瓣菊、红药花、荀草。 荀草开黄色花朵,果实赤红,有使“妇人练色易颜”之效,是炼制养颜丹的丹材,也是东篱谷不菲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 每一株花卉,都是灵石,桃玉看得眼热,只可惜这栽培灵花的秘法,是百花门的秘辛,外人不得而知。 “好了,到了,将花肥放在这里就是。” 几个东篱谷的弟子卸下竹筐,没有转移羊粪球,因为这些竹筐的价格已经算进花肥里面了。 第112章 东篱谷主 “一筐花肥还是老价格五块灵石,一共九十八筐,也就是四百九十块灵石,你们来个人随我去领灵石吧。” 花田管事说着,瞥了眼沉霜拂,“这是你们青阳山新收的弟子?” 青阳山加上云鹤散人在内,总共就才五个人,花田管事都是见过的,认得脸也对得上名字。 他不由多看了这陌生少女几眼,腹非心谤,青阳山都穷成这个样子了,还能招收到弟子,也是神奇。 乔横出声打断花田管事的探究,“花管事,我随你去领灵石。” “行吧。”花管事一摆手,收回视线,背着手走在前面。 桃玉留在原地等师兄乔横,眸光随意乱转着,见沉霜拂给了东篱谷的弟子一个什么东西,那宽脸剑眉的弟子神色大变,引着她往僻静处走去。 “你、你真是太苍山的弟子?”他握着名牒如烫手山芋,脸上似哭似笑,又狐疑道,“你是太苍道宗的弟子,怎么会和青阳山的穷鬼在一块,这名牒该不会是你胡编乱造的吧?” 沉霜拂笑眯眯地取出自己的身份玉牌丢给他,简洁地说了一句,“顺路。” 男弟子看清玉牌,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名牒可以造假,太苍山的身份玉牌却是造不了假的。 他双手捧着玉牌还给沉霜拂,扯出一抹虚浮的假笑,“原来阁下真是太苍山的道友,失敬失敬,不过道友千里迢迢渡海而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我们东篱谷也好派人去接道友一下啊!” 沉霜拂把身份玉牌放好,玩笑道:“你们谷主这次没在闭关吧?” 谷桑嘴边的话一噎,很快打着哈哈道,“谷主日理万机,我也不是时常能见到他的,不知道谷主出关了没有嘞,道友随我去花厅坐坐,喝喝茶,我去帮你打听一下。” 沉霜拂注意到桃玉投过来的目光,冲她点了点头,而后跟着谷桑往花厅而去。 路上,谷桑热情地给她介绍,“这一片栽种的都是凤蝶草,常有灵蜂采蜜,穿行其中,炼气初期的弟子都是不能靠近的,不过这些灵蜂性格温顺,不会主动攻击人,道友只要身上别沾染了凤蝶花的香气就好。” “旁边那一处就是灵兽谷了,我们东篱谷为了开辟这灵兽谷花费了不少灵石,两座山头还是向望泽山购买的,又用了搬山秘术将其搬过来,才有了如今沉道友所见风景。” 谷桑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东篱谷买山头了,没灵石了,沉霜拂故意会错意,脸上露出些微惊讶的神情,“东篱谷家大业大,财大气粗,连山头都能一下子买两座,真是了不得。” 她自顾自点点头道:“原本我还担心东篱谷还不起欠第五峰的灵石,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东篱谷近些年的发展实在迅速,恐怕再不久,就能跻身宗字宗门了吧?” “等东篱谷立宗那日,我太苍山必然当着众仙门的面,送上一份大礼。” 谷桑一句话都插不上,好不容易花厅到了,他吩咐了两名杂役弟子给沉霜拂看茶,自己找了个借口溜了,去见东篱谷谷主东方肃。 山谷一侧的花园里面,灵木搭建了一片建筑群,爬墙花随着微风摇曳。东方肃和一名年约三十的美貌妇人执棋对弈,谷桑站在外面,躬身道,“谷主,太苍山的人来了!” “啪嗒”一声,东方肃手里的黑棋落在了棋盘线外面,他皱眉看向谷桑,“烟良已经十几年没有派弟子来我东篱谷了,怎么这个时候又忽然来人了?” 美貌妇人眸光流转,声音细腻如一场化不开的春雨,她淡淡问道:“太苍山来了几人,现在何处?” 谷桑答道:“就来了一人,是名少女,现在花厅之中。” “混账!”东方肃忽然一吼,面色冷了下去,“我不是吩咐过,太苍山的人来了要先请示过我或者青夫人,之后才能放人进来吗?结果人都到花厅了,我这个谷主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将我这个谷主放在眼里!” 谷桑觉得冤枉至极,美貌妇人也就是青夫人起身,替他顺了顺气,“东篱谷的弟子向来恪守规矩,此次想来是有误会之处,你先听听人家的解释。”说完,青夫人看向谷桑,目光柔和地朝他点了点头。 “既然有青夫人替你说话,你就辩解辩解一二吧。” 东方肃的脸色好转一点,谷桑向青夫人投去感激的目光,随后道:“谷主,她是跟着青阳山送花肥的人一起进的东篱谷,之前没有自报家门,弟子也是后面才知道她是太苍山的人啊,想来守山门的弟子是将她误以为是青阳山的人了才没有询问。” 毕竟谁能想到,堂堂太苍山的弟子,会混进送花肥的队伍里面呢? 以往来东篱谷要债的人,也不这样啊。 青夫人美目一闪,忽地出声问道,“你之前说,她只有一个人?那少女年纪多大了?” 听到这儿的时候,东方肃与青夫人对视一眼,喃喃道,“来的该不会是烟良的女儿,离阳真君的徒孙吧……”若是这样的话,就真是来了个大麻烦。 赶又赶不得,还得把人当祖宗供着,东方肃的心情简直是糟糕透顶。 谷桑愣了一下,连摇摇头,“不是,弟子见过她的身份玉牌,名字叫做沉霜拂。” 东方肃和青夫人刚松了一口气,又听见谷桑奇怪道,“不对啊,她的玉牌上写的不是第五峰……” 青夫人问道:“不是第五峰那是哪一峰的弟子?我们东篱谷和其他几峰也没有什么交集啊。” 谷桑挠头,回想了一下,脱口而出道:“是宗主峰!” 这下东方肃和青夫人面面相觑,有些懵了,询问道:“你确定没看错吗?” 宗主峰,那就是凌庭真人的弟子,而凌庭真人的红颜好友明玑仙子刚刚与姬家的姬脉君结为道侣,那这少女……同样是个活祖宗啊! 谷桑笃定道:“弟子绝没有记错,她先是给了我名牒,上面写的是‘东蓬岫洲太苍山宗主峰弟子沉霜拂’,后来她又给了我身份玉牌验明真假,一面是‘宗主峰’三个大字,一面是她的名讳,弟子看过两遍,肯定不会看错的。” 东方肃觉奇,手指弯曲敲着棋盘,思索道:“凌庭真人的弟子,怎么会来我东篱谷呢?” 第113章 说我在闭关 “你打听过了,她确实是来东篱谷要债的吗?”东方肃不放心地又问道。 谷桑点点头,将路上沉霜拂的话复述了一遍,东方肃眼皮子跳了跳,吩咐道,“你就说我闭关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关,然后再安排几个弟子招待她,尽快把人唬走。” 花厅。 沉霜拂喝了三杯茶了,谷桑迟迟没有回来。 她就在花厅里面乱转着,打量花厅环境,不过往外边多走了两步,东篱谷的杂役弟子便道,“谷中禁地繁多,客人还是不要乱走的好,以免遇到危险了。” 这话纯纯就是忽悠人了,仙家洞府又不是什么上古秘境,能危险到哪里去? 沉霜拂哦了一声,坐回椅子上,端起花茶,与这名女弟子闲话,“你们谷主常年都在闭关吗?可有突破金丹后期了?” 女弟子嘴严得很,摇了摇头道:“谷主什么时候闭关什么时候出关,我们这些做杂役弟子的,自然不会知晓。至于客人问的第二个问题嘛,我们就更不知道了,谷主的修为境界我们是不能打探的。” 沉霜拂换了个话题,“你们东篱谷有开宗的打算吗?” 女弟子迟疑地点了下头,谷桑大步流星从外面进来,“沉道友,你来得实在是不巧,我们谷主前几天就闭关了,我也是刚刚才听到消息!” “不过道友远道而来,我们东篱谷怎么说也要尽一尽地主之谊,在下谷桑,这几日可以陪道友在附近城池转转,领略一下我们青灵洲的风光,也好叫道友不白来这一趟!” 沉霜拂丝毫没有意外,她弯唇一笑,又问了刚刚那个相同的问题,“谷桑道友,东方谷主可突破金丹后期了?” 谷桑一怔,摇头道,“没有,道友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听闻东方谷主常年闭关,一想到他如此勤奋修行,百年过去了,还未突破金丹后期,有些忧虑东方谷主是不是修行上出了什么岔子罢了。” “竹岚真人与我太苍山的容玥长老师出同门,东方谷主既是竹岚真人的道侣,容玥长老与离阳真君也不会放任着东方谷主不管不顾的,若东方谷主修行上真出了问题,可千万不要和太苍山客气,离阳真君是愿意不计前嫌相助的。” 谷桑被她说得有一点绕,慢慢理清后,半个字也不信。竹岚真人早就与师妹容玥决裂,老死不相往来了,离阳真君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 不对,他们谷主闭关只是幌子,修行上根本没有出岔子啊! 谷桑笑了一声,干巴巴道:“沉道友多虑了,我们谷主修行无碍,没有什么隐患。” 沉霜拂不解,“那为何东方谷主总是闭关,而且闭关出来后修为也不涨进,莫不是有什么因果未了,道心有碍?还是说东方谷主闭关是假,刻意躲着我太苍山的人才是真的?” 谷桑心脏漏了一拍,提声道:“沉道友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们谷主是真闭关了,绝没有刻意躲着道友。” 沉霜拂淡淡一笑,“不过与谷桑道友开个玩笑罢了,我怎么会质疑东方谷主闭关躲我呢?” “既然东方谷主闭关了,那我想见见竹岚真人可以吧?” 谷桑瞪大了眼睛,语气磕绊,“见……竹岚真人?” 沉霜拂凉凉道,“道友不会告诉我说,竹岚真人也闭关了吧?那你们东篱谷由谁主事?” 谷桑嘴边一句“青夫人”咽进了喉咙里面,他脸色变得极为古怪,“道友要见竹岚真人做什么?” 沉霜拂敏锐地察觉到谷桑的态度很不寻常,她语气如常地说道,“容玥长老与竹岚真人到底是同门师姐妹,哪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有过怨恨也早就淡了,容玥长老嘴上不说,但心里是惦记着自己师姐的,此次我来东篱谷,容玥长老还特意嘱咐过我,要拜会一下竹岚真人。” 这话自然是沉霜拂信口胡诌的,反正东篱谷的人又不可能去容玥长老那里求证。 谷桑憋了半天,才道:“劳烦道友再坐一会儿,我去请示一下。” 至于请示谁,谷桑没说,也不可能当着沉霜拂的面儿说,他步履匆匆地回到花园雅阁。 东方肃拧眉,“你怎么又回来了?还弄得满头大汗的。” 谷桑着急道:“谷主,她要见竹岚真人!” 东方肃倏然起身,眸子凝着谷桑,“你没乱说话吧?” “弟子一个字儿都没说,就过来请示谷主了,那少女颇为难缠,弟子说您闭关了,她便要见竹岚真人,还说这是容玥真人交待她的事情。” 青夫人面容柔和,毫无棱角,温温柔柔道,“让妾身去招呼她吧。东篱谷总不能主事的都去闭关了。” 东方肃略微沉吟,点了点头,“先拖住她,过几日我便‘出关’了。” 青夫人笑,示意谷桑,“带路吧,我去会一会这位来自太苍山的小道友。” 刚到花厅外面,青夫人一眼就瞧见了座位上姚黄法衣,逗弄着松鼠的少女。 沉霜拂注意到门外有人,抬眸看去,只见一名翠青长裙的女子,莲步而来,花厅外面候着的东篱谷弟子纷纷向她抱拳见礼。 “让小友久等了,抱歉。”青夫人声音细腻温柔,悦耳动听,和沉霜拂从烟良真人那里听来的形象完全不一样,所以她没有直接就认为这便是竹岚真人了。 谷桑介绍说道,“这位是青夫人,谷主闭关的时候,谷内大小事宜皆是由青夫人打理。” 沉霜拂微微欠身,唤了一句,“青夫人。” “坐吧。”青夫人走到主位上坐下,妙目轻转,“小友是独自来的青灵洲?这一路上可不太平啊……” 沉霜拂说:“还好,也没有碰到什么危险,青夫人不常在谷外走动吧?” 听出她话中有话,青夫人淡淡笑了笑,“是不怎么在外面走动,原来青灵洲和蓬岫洲之间变得这么安稳了吗?” 沉霜拂没接这话,直接问道:“竹岚真人近来可还好?容玥长老现在忆起当初的同门情谊,忽觉自己从前太过莽撞轻狂,不该说那些话伤了师姐的心的,此次我来东篱谷,也想拜见竹岚真人一面,还请青夫人能代为通传一声,霜拂感激不尽。” 青夫人面露难色,“这恐怕要让小友失望了。” 第114章 作陪 她重重叹了口气道,“小友不是外人,有些事情我就不瞒你了。当年容玥真人传来消息要与竹岚真人决裂时,竹岚真人刚取了精血,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此事发生后,她的大道根本便毁了一半了,这百年来,竹岚真人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就是谷主都未必能见到她,所以不是妾身推诿,是实在无能为小友传话。” “况且,竹岚真人闭关修行,外人若是冒昧前去打扰,恐怕不善,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小友说是不是这个理?” 沉霜拂心想,这青夫人把竹岚真人的大道修行都搬出来了,她除了点头附和还能说什么? “夫人所言,霜拂明白了。不过竹岚真人取了精血,为何与东方谷主却没有子嗣呢?” 关于精血的问题,沉霜拂确实不怎么懂。 青夫人见她年纪小,微然笑了笑,解释说道,“精血有相融的,也有不相融的,全然看缘分。就像某些元婴大能明明是大道相争的死敌,但他们的元婴相互吸引,这种天意使然,谁也说不透。” 沉霜拂稍微琢磨了一下,问道,“修士元婴与肉身的选择会截然相反吗?” 青夫人耐心道,“我虽未跻身元婴境,不知其中玄奥,但纵观偌大的苦海,这种情况是存在的。所以也有些‘偏执’的修士,看中了某人元婴,就苦等对方的肉身死亡,好与其元神逍遥,最后达到‘蝉蜕飞升’的境界。” 沉霜拂明白了青夫人的意思,“竹岚真人与东方谷主虽两情相悦,结为了道侣,但精血不融,并非是所谓的‘天作之合’,所以没法孕育子嗣对吗?” 青夫人点头,“正是小友理解的这个意思。” 她袅袅起身,拂了拂衣摆,说道:“青灵洲风光秀美,小友不远千里而来,我安排两个年纪相仿的弟子陪小友四处逛逛吧。” 沉霜拂跟着起身,“多谢青夫人好意。” 她不怕东篱谷的人拖着她,相反,有人作陪请吃饭喝酒,她乐在其中呢。 青夫人手指点了点,指尖青光凝聚成两只灵蝶往外飞去,不多时,一对少男少女进来。 少女年芳十六,梳着两只牛角发髻,嵌入金蕉发饰,闪闪动人,一双眸子也是明亮如星,好奇在沉霜拂身上打量,随后眼里不免多了丝轻视。 这细微的神色变化没有逃过沉霜拂的眼睛,她会心一笑,已然明白少女的心思。 自己这一身装扮,比起少女的华服来说,确实是像上门来打秋风的,之前桃玉就是这样以为的,沉霜拂心知肚明,却也没拆穿。 青夫人道:“彦谨、阿扇,这位是蓬岫洲太苍山的同修,近日在我们东篱谷作客,你们好生招待,务必要全了地主之谊,不可怠慢,否则我和谷主绝不轻饶,明白吗?” 苏扇吃了一惊,重新打量沉霜拂,但看来看去她的一身装扮都很朴实无华啊! 苏扇很小的时候,是见过太苍山的人的,每个人都光彩耀目,仙气飘飘,很有大宗门的风范与气度。 那也是苏扇第一次对大仙门有了憧憬和向往,在幼年的苏扇心里,太苍道宗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存在,东篱谷完全没法比的。 没想到短短十年过去,这种幻想就破灭了,苏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太苍山或许也没自己想的那么不可企及。 现在东篱谷发展得很好,迟早也有跻身宗字山门的那一天,届时她向外人介绍自己,就可以说是‘东篱宗苏扇’,而不是‘东篱谷苏扇’了。 一字之差,却是东篱谷将近百年的努力。 章彦谨温和谦恭,欠身道:“在下章彦谨,见过太苍山的同修,道友在谷中这些日子,有什么需求直接与我或者苏扇师妹说就是,不必与我们客气。” 青夫人见章彦谨言行相顾,举止大方得体,满意地点了点头,就说:“谷中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我便失陪了,谷桑,你也跟着彦谨、阿扇陪沉小友逛吧。” 青夫人走后,苏扇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真的是太苍山的弟子吗?”她怎么瞧着不像。 不过青夫人都喊她和彦谨师兄作陪了,应该也不会有假。 沉霜拂笑了一下,“苏扇道友和谷桑道友还真是师出同门,连问的问题都这么相似。” 谷桑悻悻道:“道友勿怪,我就是太吃惊了,现在我已经非常确定以及肯定道友的身份绝不会有假,还望道友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等会儿接风宴上,我自罚三杯!” 苏扇一见谷桑这个态度,心里一丝怀疑也没有了。不过提起接风宴,她心里有了想法,“现在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去子沾城逛吧,晚上正好在酒楼里面用膳。沉道友,你觉得怎么样?” 沉霜拂问,“子沾城离这里有多远?” 苏扇见她心动了,忙说道,“不远,只有三百里地,若是乘坐彦谨师兄的灵兽赤目凤蝶的话,最多半个时辰就到了。” “客随主便,那便去子沾城吧。”沉霜拂善解人意地说道。 出发前,苏扇还从谷内支取了一笔灵石,完全就是借着陪客的理由,供自己吃喝玩乐。 到子沾城后,苏扇带着沉霜拂在城内逛了逛,谈起城中美食与卖衣裳首饰的铺子滔滔不绝,但当沉霜拂问她城名的由来时,苏扇就说不上来了。 她憋红了脸,“自我出生起,子沾城就叫子沾城了,我哪里知道它的名字由来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沉霜拂和三彩耸耸肩,到一个新的地方,除了看自然风光,就是了解人文历史了,这还需要理由吗? 虽然沉霜拂什么也没说,但苏扇就是觉得自己被鄙视了。这时,竹摊前用芭蕉叶盖脸的少女,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子君握剑惊春日,屠尽满城血沾衣,道友不知,这是五百年前,子沾剑君曾经的悟道之地么?” 苏扇“呸”了一声,对少女的话嗤之以鼻,“仗剑屠城,这是悟的什么道?邪魔外道吗?” 少女坐起身,脸上的芭蕉叶掉了下来,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她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不是魔道,是杀道。” 随着少女话音落下,苏扇眉心跳了跳,似乎真的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意! 第115章 我出钱 繁华的子沾城内,人来人往,但苏扇却好像看见了一座空城,白絮纷扬,风急雷响,落花染血。 直到少女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和声问道,“道友在想什么呢,这就入境了?” 苏扇惊然回神,被吓出一声冷汗,在见到少女粲然的笑容时,这惊悚感才如潮水般退去,她抓着沉霜拂的袖子快步离开,等走远了,看不见那少女的摊子后才吐声说:“那什么子沾剑君以杀入道,真是荒唐,反正我是半点不信她的话的,如果这真是一位魔道巨擘的证道之地,那这城名也太晦气了,怎么没人改呢?” 沉霜拂刚想说话,章彦谨和谷桑找了过来。 “苏师妹,沉道友,酒楼定好了,不过前面还有三桌,要稍等一会儿,对了,你们刚刚逛哪里去了?我和谷桑师弟找了你们半天。” 苏扇心情不高,怏怏道,“就随便逛了逛,也没去哪。” 子沾城大小也是一个修真城池,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城主”,但谁不知道,这里离东篱谷最近,由东篱谷和另外一个三流仙门霓裳门共同管辖。 东篱谷的精英弟子到了子沾城后都是被奉为上宾的,像这样还要排队的情况简直罕见。 苏扇觉得在外人面前落了面子,又很好奇今天是什么情况,便问道,“彦谨师兄,近日来子沾城的修士很多吗?” 章彦谨道:“前些日子水鉴湖不是有大喜事吗?前去观礼的修士众多,现在返回自家宗门,路过子沾城在这里歇脚的修士多了起来,月华楼自然就没位置了。” 水鉴湖的那一场盛事,青灵洲只要不是被人恶意封锁了情报的山头,都会有所听闻,但东篱谷与水鉴湖和姬家都没有交情,自然没被邀请。 原本东篱谷的人以为,举办一场如此盛大的典礼仪式,少不得需要无数灵花点缀,届时东篱谷就能借着这笔大生意与姬家有一点香火情,攀附高枝儿,谁知姬家完全没有购买灵花的打算,东篱谷上下白忙活一场,还丢了几笔小的交易,完全是西瓜没捡着,芝麻也落下了。 苏扇撇了撇嘴,心想,早知道水鉴湖的宾客现在才散去,她就不出谷了。 又逛了一会儿,想着时辰差不多了,谷桑开口道,“现在月华楼应该没什么人了,我们过去吧。” 到了门口,苏扇正要进去,眼神极好地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她压着眉眼,低声道:“彦谨师兄、谷桑师兄,你们先进去点菜吧,我和沉道友有事情要先离开一下,马上就回来!” 沉霜拂被苏扇拽着手腕进到小巷里面,苏扇泛起咕哝,“你这手腕怎么像铁一样硬,半点儿不柔软,你素日里还锻体吗?” 沉霜拂靠在墙上,眉梢微扬,“我怎么不知道我和苏道友有事情要离开?” 苏扇解释,“我刚刚碰到一个很讨厌的人了,她肯定会奚落我的,沉道友穿得如此朴素,我怕道友受我连累也会被她嘲讽几句…..” 沉霜拂道:“没关系的,她愿意说就说吧,我不觉得丢人。” 苏扇心中大喊,你不觉得丢人我觉得丢人啊,难道她和什么“落魄户”走在一起很光彩吗? 深呼吸了两口气后,苏扇温柔劝道:“沉道友还是换一身衣裳吧,若是丢了太苍山的形象也不好。” 少女油盐不进,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示意苏扇看,苏扇一脸茫然,“什么也没有啊,你开天眼了?” 沉霜拂落下手指,“我脑门上又没写太苍山几个字,谁会知道我是太苍道宗的弟子,旁人问起来的话,就说我是东篱谷的远房亲戚就是。” 苏扇无语,合着她太苍山要形象,就丢他们东篱谷的脸是吧?想得挺美,门都没有。 沉霜拂转过身,往月华楼的方向走去,苏扇眼角一跳,连忙拉住她,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抓狂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换一身法衣?” 少女满眼真诚,“苏道友,不是我不肯换法衣,实在是囊中羞涩,你能理解吧?” 苏扇丝毫不信,“你是太苍山的内门弟子,怎么会如此贫穷?” 她想了想,脱口而出,“难道你是剑修?”也不对啊,她都没有摸到她手上有茧子,她应该和自己一样是纯粹法修才对。 沉霜拂暗道,苦海修士对剑修的刻板印象还是一如既往的根深蒂固啊! 谁说穷的就一定是剑修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否认道:“苏扇道友想多了,我不是剑修。不过我想,苏道友没有离开过青灵洲吧?” 苏扇点头,保持着高傲,“那又怎么样?我们青灵洲是东洲境内最大的仙洲,地大物博,灵气充盈,放着这样的宝地不待,去别的仙洲有什么意思?” 沉霜拂平淡地说:“蓬岫洲和青灵洲之间的传送阵需要一颗上品灵石。” 苏扇愣了一愣,这她还真不知道。 “所以你是坐传送阵把灵石用完了吗?”苏扇大为惊讶,憋半天后问,“传送阵这么贵,你怎么不坐摆渡舟呢?” 沉霜拂敛起眸子里的一丝狡黠,幽幽地道:“我修为不高,独自一人坐摆渡舟多不安全啊,万人有散修要杀人越货怎么办?” 苏扇一听,觉得是挺有道理的,她咬了咬牙道,“那我出钱给你买法衣,行了吧?” 沉霜拂笑眯眯地说:“多谢苏扇道友,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苏扇看见她的笑脸就来气,不过还是带着沉霜拂去了自己常去的那家店铺给她置办了一身行头,一下子就花去了三四百灵石。 少女一身蝶翅蓝法衣,配着同色的莲花小冠,乌黑秀丽的头发束起成高马尾,爽利大方,她一挥手,面前水镜消散,扭头盈盈说道,“苏道友的眼光真好。” 苏扇敷衍地回了她两句,“走吧,两位师兄怕是等急了。” 月华楼临窗的位置,一位身着兰衣的少女,视线一转,就看见楼梯口上来的苏扇和沉霜拂二人了,她眼里流露出惊讶和欢喜的神色,起身迎了上来,看也没看苏扇,而是盯着沉霜拂,冉冉升起笑意,启唇道:“真是好巧,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沉道友了。” 苏扇傻眼,“你们认识?”她怎么在青灵洲都有熟人啊! 第116章 又遇听兰 少女正是葳蕤园的女修听兰,正礼结束后又在水鉴湖待了几日才动身返回宗门。 听兰是昨日刚到的子沾城,见这里风景秀美,杨花如雪,就留了下来打算游玩几日再回去。 当然,除了最表面的这层原因,听兰留在子沾城,也是想打探了解一下东篱谷的养花之术。 葳蕤园以灵药立足青灵洲,东篱谷的前身是百花门,以养花闻名遐迩,但谁说灵花非药呢? 花可以是药,药可以是花,如果能窥得一点东篱谷的养花秘术,葳蕤园绝对是可以更上一层楼的。 听兰像是这才注意到苏扇的存在,眼眸微转,笑道,“不曾注意到苏扇道友也在此处,失礼了。” 说完,视线就从苏扇身上移开,紧紧黏在沉霜拂身上,“沉道友怎么和东篱谷的人在一处?” 苏扇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沉霜拂勾唇道,“东篱谷欠了我宗长老一笔灵石,迟迟未还,我只好亲自来收债了。” 能让人跨洲而来收债的,绝不会是一笔小数目,听兰上下打量着苏扇,“你们东篱谷都有钱买山头,怎么没钱还人家的债?” 东篱谷向望泽山买了两座山头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许是为了彰显财力,东篱谷闹出的动静还不小。 又是借担山铁链,又是拔山的,听兰可没少听人传。 她看向苏扇的眼神多了丝鄙夷。 苏扇顿时脸皮涨红,苍白无力地辩解道:“我东篱谷怎么可能欠债不还,只是谷主闭关了,这么大一笔灵石其他人没法做决定而已。” 沉霜拂在一旁道,“对,听兰道友误会了。” 苏扇一听她帮自己解释,脸色这才好看一点,谁知沉霜拂接着说道,“可能是我太苍山的人每次都来得不凑巧吧,次次都遇上了东方谷主闭关。” “也不知道东方谷主是不是修行上出了什么岔子,时常要闭关解决,不过东篱谷的人待客还是很周到的,这不,立马就请我来月华楼吃饭了。” 苏扇:“……”她可赶紧闭嘴吧。 再说下去,整个青灵洲都要知道东篱谷欠债不还了。 听兰掩唇惊呼,眼睛微微瞪圆,“东方谷主修行上出了岔子?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苏扇察觉有几抹隐晦的视线落在这边。 一道温润的嗓音响起,“听兰道友多虑了,我们谷主修行上没有任何问题。” 章彦谨走来,态度坚定。 这种传言可不能随便乱传,若是真有人信了,之后东篱谷就别想清静了。 虽然不至于有人打上门来,但东篱谷的弟子在外行走,便没那么安全了,许多生意恐怕也会受到影响。 听兰微微一笑,“章道友的话,听兰自然相信,那看来东方谷主只是喜欢闭关吧。” 苏扇听着她的阴阳怪气,后牙槽都快咬烂了。沉霜拂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眼,这葳蕤园的女修听兰,似乎和在水鉴湖时所见有些不同。 刚刚她是在配合自己。 看来葳蕤园和东篱谷之间,也是暗流涌动,互相竞争的关系啊。 也是,两方势力都是青灵洲的三流宗门,不过因为葳蕤园种植灵药,和青木宗、抱节山以及其他修仙家族交好,便压了东篱谷一头,两边自然是不对付的。 东篱谷和葳蕤园都在争这个“宗”字。 听兰感知到沉霜拂的探究,冲她弯眸浅笑,释放善意。 苏扇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说,“听兰道友在这里用膳,我们就不打扰了,慢用。”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后,苏扇猛灌了两杯冷茶,气煞至极。她从来没有在葳蕤园的人面前这么丢脸过。 甚至,她都在想,不就是欠太苍山灵石吗,谷主为什么不直接还了灵石,了却一桩麻烦事? 苏扇能有这种想法,完全是年纪太轻,不知深浅,也不知道那笔灵石数额究竟有多大。 章彦谨一副好涵养的模样,即使刚刚沉霜拂在葳蕤园的人面前那么说东篱谷了,依旧能沉得住气,温润如玉地开口,“沉道友以前来过青灵洲吗?我见道友和听兰道友似乎早有旧识,关系匪浅。” 沉霜拂很敞亮地说道,“我与听兰道友是在水鉴湖相识的,也就一面之缘吧。” 听到水鉴湖三个字,苏扇眼皮子抬了一下,连生气都忘了,“你还去了明玑仙子的结侣大典观礼?这场典礼仪式不是封锁了消息,只有青灵洲本土的修士知道吗?你远在蓬岫洲都收到了请帖?”苏扇不由觉得郁闷,因为这场盛大的结侣大典,她可想去观礼了。 原本还以为姬家会向东篱谷购花布置水鉴湖,届时再怎么也会邀请东篱谷去的,没想到姬家不按常理做事。 沉霜拂点头,苏扇追问,“水鉴湖都不布置花卉,那用的是什么装点,不会太单调了吗?” “咕叽咕叽!”三彩啃着花生米举手。 沉霜拂按下三彩,娓娓说道:“水鉴湖岛上有各种灵花点缀,用的是言灵造物,与真花无异,只是不可触碰而已。” 这并非是姬家子弟的言灵术不够扎实,而是没必要耗费太多灵力在上面。 毕竟这些点缀用过一次,也没有重复使用的机会。 苏扇怔然,喃喃道:“言灵造物么?难怪姬家不要我们东篱谷的灵花呢……” 她早就听说青灵洲姬家的言灵术高深莫测,神奇无比,却没有什么机会亲眼见过,现在听来,都仿佛在听天书一样。 谷桑喝多了酒,哼声道,“姬家言灵是了不得,但在斗法中可并不占什么便宜,青灵会上我就从来没有听过有姬家子弟扬名的。” 一流的修仙家族子弟,甚至比不得人家二流仙门的精英弟子,可见姬家言灵除了花里胡哨能唬人以外,也没什么厉害的。 “谷桑道友刚刚提到的青灵会,你们东篱谷会参加么?” 苏扇帮着回答道,“自然会参加,这样的盛事,哪个仙门肯错过?” 人人都想在青灵会上扬名。 而且前三甲的修士,都能拿到十分丰厚的奖励呢!这些奖励都是举办青灵会的清风派拿出来的,绝不会是什么凡品。 第117章 头冒绿光 不过青灵会对修士的骨龄限制十分严苛,只有二十岁以下的年轻一代修士可以参加。 除了东洲的青灵盛会,北边的明元试道会、西边的斗灵大比以及最南边的陵光会都是很热闹的盛事,每隔二十年举行一次,时间也相差无几。 沉霜拂听苏扇滔滔不绝地讲着,就知道她对青灵盛会的了解只在表面,东篱谷应该从未有人进过前三甲甚至是前十。 她虽然也不了解青灵会的内幕,但隐约知道一点,青灵会绝不是单纯地给东洲的青年才俊搭的一个扬名的台子。 俗话说,无利不起早,这道理放在六大真统之上也是适用的。 四方仙洲的四场盛会,总不会是他们闲着没事干整出来玩的。不过对于其他仙门来说,好像也确实如此。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四人从月华楼离开,返回东篱谷。 三彩倒在沉霜拂的袖子里呼呼大睡,呼噜声都响起了。 “彦谨师兄,你让赤目凤蝶飞慢一点,我想吐。”苏扇惨白着一张脸说道。 她真是想不明白,这个沉霜拂年纪轻轻,酒量怎么这么好,她是泡在酒坛子里长大的吗? 三个人轮番灌她酒,才给人灌倒,总算是醉了。 章彦谨拍了拍赤目凤蝶的背,示意它飞慢一点,最后半个时辰的路程,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到,苏扇的酒也醒了,她扶着沉霜拂回到房间,长呼出一口气,用手扇风,“累死。” 苏扇盯着少女睡颜,咕哝道:“还是睡着了安静,最好明天也别醒,多睡两天,我和师兄也就轻松了。” 出去关上门后,苏扇朝两个杂役女弟子招了招手,吩咐道:“去搬两盆花香催困助眠的灵花过来,摆在窗户边上的位置就行,另外,不必准备醒酒丸,让她好好睡吧。” 两人照做,摆好灵花后才去忙自己的事情。 屋内,沉霜拂睁开了眼,拍打三彩敞开的肚皮,“别睡了。” 三彩一个“仰卧起坐”的动作起身,黑葡萄般的眼睛,透着水润的光泽,亮晶晶的,哪有半点醉意与困意? 沉霜拂低声与它道,“七彩藤给我,你去打探打探竹岚真人住在哪里。” 青夫人的话她自然不会全信,而且最初她提到竹岚真人的时候,谷桑的态度可不寻常。 三彩点了点头,从窗户翻了出去。 沉霜拂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道袍,手指结印,身影逐渐透明,随后完全消失不见。 七十二灵术,太苍道宗都是收录完整的,沉霜拂虽然没有全部学完,但也学了将近一半,隐形术不在话下。 轻盈出了房间,沉霜拂在谷中转悠,熟记地形地势。当然,很多地方她只是远远瞧上一眼,没有进去。 转了一圈后,沉霜拂发现,东篱谷禁地还挺多,她粗略记了一下看见过的写着“禁”字的石碑,有十三个。 而太苍山这么大一个仙门,禁地都不过才七处。 沉霜拂蹲在石碑边上,手心朝下贴着地面,七彩藤如种子落地生根,分出根系,缓慢结网,朝着禁地内部探去。 半晌过后,七彩藤勾着一点肉质植根回来。 沉霜拂捻起植根搓了搓,放入舌尖浅尝了一下,一股苦涩的味道溢开,饶是她再强的定力,也不由面容扭曲,整个脑袋发热。 这是灵花绛珠泪的根系,难怪会这么苦。 沉霜拂起身,在心中暗思,这里的禁地应该是立来保护绛珠泪灵花的。 东篱谷的禁地如此之多,多半是因为谷内的珍稀花卉,需要特殊环境栽培养育。 见天色渐亮,东方既白,沉霜拂打算回去睡觉了。隔着一片花田,有两名灰色道袍的弟子,捧着托盘,步履匆匆。 沉霜拂身形一顿,这么早她们去哪里?几乎没怎么思考,沉霜拂就跟了上去。 两名东篱谷的弟子越走越偏僻,一路过来,沉霜拂连一朵花都没有见到过了,她停了下来,此地环境清幽静谧得好像已经不在东篱谷之中。 那两名弟子腰间玉珠一闪,顺通无阻进入到结界内。 沉霜拂远远看着。 青竹楼阁里一抹素衣身影,乌发披散,不曾梳洗,她打开木盒,拿起盒中的灵药,放入嘴中咀嚼,女子的衣袖滑落至手肘处,小臂上大大小小的疤痕,落入沉霜拂眼中。 她惊讶地皱了皱眉,这些药材不需要处理,直接生吃吗? 竹阁中的女子是谁? 盯着女子吃完灵药后,两名女弟子才抱着托盘离开。 忽然,其中一名女弟子吸了吸鼻子,不确定地道:“我好像闻到紫旋花的味道了……” 沉霜拂屏息敛气,一动未动,镇定自若,另外一名弟子道,“许是刚刚经过紫旋花花田的时候,沾染到一点花粉了吧,你别疑神疑鬼的,谁会没事往这边来呢?就算有人来了,没有结界珠,也进不去小竹林结界的。” 说着,她往回看了一眼,轻声道,“楚夫人今日情绪倒是稳定,居然乖乖就把药吃了,也没闹腾。” “什么楚夫人,不过一个经脉尽断的哑女罢了,也就青夫人心善,愿意将她养着。”同行女弟子不屑地说道。 两人走后,沉霜拂才现身,她凝着小竹林的方向,并起手指在天心一点,无声敕令,天眼开! 顿时,小竹林的景象翻天覆地的变化,五行灵气凝结成一条条线,交织结笼,将小竹林罩在其中。 金色结界如倒扣的海碗,线条圆润,密不透风。 看清小竹林的布局后,沉霜拂就知道,以她的力量是绝对撼动不了这结界的。 她撤掉天心灵术,喃喃低语,“如果楚夫人真的只是青夫人好心收留的一个哑女,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强的结界?” 这分明就是一个囚笼! 竹叶沙沙响动,沉霜拂抬眸,见三彩踩着一片掉落的竹叶,跳到她肩头。 “咕叽~” 沉霜拂扭头瞥了它一眼,只这一眼,她有些呆住,眼瞳扩大,惊讶无比,压低了嗓音道,“三彩,你头上怎么冒绿光了?” 三彩惊圆了眼睛,抬起手臂在头顶乱抓。 那些绿色的光点逐渐汇聚,凝成了……字? 【不知道呀!】 沉霜拂揉了揉眼睛,重新睁眼看。 【我中毒了?】 “咕叽咕叽咕叽!”我要回去找解药! “等等。”沉霜拂抓着三彩的尾巴把它捞回来,“你是不是偷东篱谷的丹药吃了?” 第118章 斗花 三彩哼唧摇头。 【没有!】 它是不会承认自己去偷盗了东篱谷的宝库的。 下一瞬,三彩被七彩藤绑了个结实,滚进少女广袖之中。 沉霜拂绑着三彩回到厢房,挥袖布下一层结界。 她早已熟知三彩的尿性,此刻冷冰着脸道,“储物铁环打开我看看。” 三彩最怕沉霜拂黑脸了,这下彻底老实,身前储物铁环中飞出七七八八的东西。 松果、榛子、南瓜籽、核桃、花生、竹叶、紫花、夜光珠、丹瓶…… 丹瓶? 沉霜拂眯眼,眸中渗出一点凌厉的光,剜了三彩一眼,捡起丹瓶查看,里面是空的,瓶身上也没有贴丹封,她将丹瓶倒拿,终于在瓶底处看见一行小字。 “转言丹?你吃的是转言丹?” 三彩抓脸的动作停下,头顶冒出绿光小字。 【转言丹是什么?】 “以转言鸟的内丹炼制而成的一种丹药,顾名思义,可转灵兽之语为人言。” 沉霜拂是根据三彩的表现推断出的转言丹的作用。 她没见过这种丹药,甚至连转言鸟都没有见过,她之前以为转言丹就是灵兽服下后可以口吐人言呢,没想到只是凝成绿光小字。 这样明显,东篱谷的人一见就知道三彩去偷宝库了。 沉霜拂真想给它两巴掌,抬起的手又忽然顿住,三彩吃了转言丹,不是正好可以回答自己的问题了吗? 它的“手语”,自己有时候实在看不懂,完全是天马行空的胡乱猜测。 念及此,她收了手,询问道,“竹岚真人的洞府在哪,你打探清楚了吗?” “咕叽!” 【霏雾洞。】 【但里面没人。】 三彩眼睛转悠,抬手捂眼摇头。 【青夫人和一个男的夜里双修。】 沉霜拂对这八卦不以为意,天地有阴阳,二者冲气以和,如此修炼,修为精益得也更快。 她眸光微敛,只思索着三彩前两句话的意思,“霏雾洞没人是一直没人,还是你去的时候,没有看见竹岚真人?” 三彩想了想,叫唤道,“咕叽咕叽。” 【一直没人。】 它都在那里蹲了小半夜了,都没有看见有人影。 【洞府石桌有灰,墙上有蛛网,很久没人打扫过的样子。】 “你没找错地方吧?”青夫人不是说竹岚真人闭关百年,从未离开过自己的洞府吗? 三彩气呼道,【不可能找错地方!】 沉霜拂给它扇风,安抚道,“好吧好吧,是我不该怀疑我们三彩,不过你还是没找到竹岚真人啊。” 她的激将法果然好用,三彩顿时炸毛了。 【我会找到竹真人的!】 沉霜拂慢吞地纠正,“是竹岚真人。” 三彩握拳,眼里精光烁烁,志气满满,【我会找到竹岚真人的!】 说着就要往窗户外边钻,沉霜拂赶忙拽住它,“不能顶着这一头绿光出去。” 三彩脸色茫然,【那怎么办?】 忽然,它想明白过来,【对,我要去找解药。】 “这又不是毒药,哪里来的解药?”沉霜拂妙目一转,唇边溢出笑意,“不过我有个法子,可以先试一下管不管用。” “你过来。” 三彩挪动屁股,坐在梨花木桌上,只见沉霜拂手指上灵光如萤,按在了它的眉心,自言自语道,“转言丹转言丹,既是转言之用,如果无言可转呢?” 她下巴抬了抬,喊三彩,“说话。” 咕叽—— 三彩一惊,捂着喉咙眼神惊悚,它变哑巴了! 见三彩的头顶没有再亮绿光,沉霜拂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解释道,“我在你身上施了禁言术,放心,等你回来后我就给你解了。” 知道不是变哑巴后,三彩才吐出一口气,摆摆手,从窗户缝里闪身出去,消失不见。 沉霜拂将它收藏的坚果种子都捡到一个装东西的雕花盘里,丹瓶和紫花等从东篱谷宝库里盗来的东西,则先收进了烟良真人给的飞景匣里,免得叫人发现了。 推开窗望去,东篱谷的杂役弟子已经挑水的挑水,浇花的浇花,忙碌起来了。 沉霜拂伸了个懒腰,出门闲逛,走了没多远,就见一方土台周围围了很多东篱谷的弟子,似乎在比拼着什么。 “开了十三朵花了,朱师兄你要输了啊!” “别嚷别嚷,朱师兄还未尽力呢,别干扰他。” “不对不对,金师弟你将温度升得太高了,大家比的是结花,不是结叶,你这算直接输了吧。” 一群东篱谷的弟子,围着三人谈论道,中间台上的那三名弟子,面前各有一陶翁,里面插着干枯的桃枝,有开十三朵桃花的,有开十二朵桃花的,有枝上九片桃叶的。 陶瓮中长叶子的金对收了灵力,抬臂擦汗。桃树先花后叶,他灵术施展不精准,导致枝条长叶子了,自然算是淘汰。 朱云树指尖灵力源源不断注入枝条里面,枝上须臾开出第十三朵粉嫩桃花,他颇为傲然地看了师弟范魏一眼。 “追平了追平了,时间还有多久结束?如果范师兄不能催生出第十四朵桃花,两人算是打平吧?” “范师兄先催生十三朵桃花出来,怎么着也算是范师兄赢才对啊!” “朱师兄又没有超时!” 几人吵得热火朝天,忽然有一道女声插了进来,“你们是在斗花吗?” 众人扭头,朝着说话的少女看去,沉霜拂也转头,眼里飞快闪过一丝惊讶。 是那个在子沾城遇到的少女。 少女抱着一盆蔫蔫的花,相貌寻常,气韵寻常,嘴角含笑,盈盈而立。 一名东篱谷的弟子意外道,“你居然知道‘斗花’这个词?” 所谓斗花,即是比拼让枯木再度开花的本领。 这是从前百花门的习俗,东篱谷保留了下来。 说话间,沙漏已经漏完,最后以朱云树和范魏平局结束。 朱云树眸光落在少女怀里的花盆上,拍了拍衣袖道,“你是来请我们东篱谷的人帮你救这盆花的?” 他自傲地说道,“我可以帮你看看。” 少女平声拒绝,“你不行。” 有人没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朱师兄,她说你不行诶!” 朱云树面上浮起一丝恼怒,手指一抬,陶翁里的一枝桃花飞了出来,落在手中,“这便是我刚刚以逢春术催生出来的桃花,朵朵娇艳,生机蓬勃,道友现在还觉得我救不了你这花吗?” 第119章 大闹东篱谷 少女只是平淡地说道,“不行。” “我要见你们谷主夫人。” 东篱谷谷主夫人,前百花门弟子,掌握着百花门的养花秘术,她的“起死回生术”才是少女此行来的目的。 朱云树嗤道,“道友好大的口气,一来就要见青夫人,也不怕闪了腰么?” 沉霜拂满心惊讶,这东篱谷的弟子称青夫人为谷主夫人? 东方肃他有两个道侣? 等等,那三彩看见的与青夫人双修的男子岂不就是东方肃了? 他果然是假意闭关躲自己! 沉霜拂目光旋转,见众人脸上对于朱云树称青夫人为谷主夫人一丝情绪变化也没有,便知这事在东篱谷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抱花盆的少女疑惑道:“青夫人?楚青岚什么时候又有这个称呼了?” 这下轮到朱云树和其他弟子一脸茫然了,“楚青岚是谁?我们青夫人姓方,不姓楚。” 弄明白朱云树口中的青夫人并非自己要找的楚青岚后,少女冷冷一笑,“真有意思,用着百花门的养花秘术,承袭着百花门的规矩典章,却不认识楚青岚,还真是一群数典忘祖之辈啊!” “你们不认识楚青岚,那便将东方肃喊出来,我倒看看他认不认得昔日道侣。” 少女轻蔑的直呼东方肃大名,让东篱谷众人恼羞不已,朱云树更因为少女几次三番的看不起,面皮涨红,冷喝道,“阁下在我东篱谷的地盘如此嚣张跋扈,这不好吧?” 少女嫣然笑了笑,“这也算跋扈?” 她一掌打出,猛烈的劲风刮着谷中花卉根茎分离,漫天飞舞,花瓣片片落地。 沉霜拂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咋舌不已,这少女好生霸道,竟敢只身一人来东篱谷闹事。 不过她口中的楚青岚是竹岚真人? 沉霜拂抬眸打量少女,似乎想看出来她是不是用了什么变化改容之术,否则她这么年轻,怎么提起竹岚真人这般熟稔,倒像是认识竹岚真人一样。 东篱谷众人惊骇无比,哑然失声,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止少女。 因为少女展露出来的气势,俨然是一位筑基大修士! 范魏回神,朗声大喝,“前辈,您虽然是筑基大修士,但我东篱谷也不是什么连金丹修士都没有的落魄仙门,还请阁下收手!” 众人再不敢小瞧这相貌平平的少女。 一个筑基修士跑来金丹修士的道场大闹,她是得失心疯了? 少女回眸瞥了他一眼,轻飘飘的眼神,不含杀意,却带给范魏莫大的压力。 “你拿东方肃这蠢货压我?”少女的嗓音懒散下来,“正好,你叫他出来,我有事问他。”言语举止间,竟是半点不带怕的。 有弟子已经去请青夫人了,但少女那一掌颇为古怪,大风狂扬,迟迟不停,谷中灵花断头者众多,损失惨重。 片刻后,翠裙女子踏风而来,温柔的眉眼间渗着凌厉,“何人在东篱谷闹事?” 少女置身花雨中央,挑了下眉头,“你是谁?” “方青。”青夫人说。 眉眼一垂,看清少女左手抱花,“阁下既是带着灵花前来,想必是有求于东篱谷,何必闹得这么不愉快呢?” 不知少女身份来历,青夫人谨慎地道,一扬手,止了怪风,“不知阁下尊名是?” 少女说道:“我叫王好,好坏的好。” 青夫人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个名字,竟从未听过,只当她用的是化名,微微一笑,“不知王好姑娘师承何处,这么大的损失,姑娘一人怕是赔不起,还是尽早让族中长辈过来吧。” 说着,属于金丹真人的威压倾轧而出,似乎要给少女一点警告,沉霜拂朝王好看去,她腰间竟然挂着一个“好”字形状的玉佩,如水清辉散开,顷刻间瓦解了青夫人的灵力威压。 青夫人眼里闪过一丝骇然,死死盯着玉佩,看不出半点玄机。 王好勾唇,“东篱谷太小,容不下我师门这尊大佛,青夫人还是去请东方肃出来吧。” 青夫人不愧是八面玲珑之人,很快就收起了满身威压,笑盈盈道,“谷主正在闭关,王好姑娘有什么事情,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王好哦了一声,倒好说话,“随便吧,只要你能帮我把这花救活,见不见东方肃或者楚青岚都一样。” 青夫人眉眼一惊,没想到她居然知道竹岚真人的名讳,接过枯花查看了一番后,青夫人面色凝重。 “姑娘这花是被寒毒冻坏了根茎,后又遭了雷劫……恐怕无法复花了。” 王好面上没有丝毫动容,“你救不了,就让楚青岚来看。” 青夫人依旧那套说词,“竹岚真人闭关百年……” “那你叫她出关。” 青夫人一噎,楚青岚根本不在闭关,也见不了外人,她怎么去喊楚青岚出关? 可这少女实在邪门,身上那块玉佩想必是族中长辈所赠防身之用的,哪怕是她身负金丹之力,也奈何不了,送神不得,真是棘手。 青夫人掌管东篱谷这么久以来,头一回感到有些心力交瘁,她勉强挤出笑容来,“王姑娘,这花不如放在我这里几天,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替姑娘救治?” 她原以为要费一些口舌,谁知王好直接把花盆丢了过去,“好啊。” 青夫人托住花盆底,心里总觉得不安,眼皮子也跳得厉害,随后就听见了少女淡淡的声调响起。 “不过我这人,没什么耐心,青夫人既然接下了我的灵花,就务必要救活它,别让我等太久,我不希望夫人今日之语,只是搪塞拖延我的。” 她轻敲着腰间玉佩,泠泠声响悦耳动听,青夫人的脸上却渗出薄汗,眼前飞花阵阵,化为齑粉,又损毁了一片花田! 好厉害的手段! 王好停下敲击玉佩的动作,东篱谷内一片狼藉。 苏扇赶来,看清王好的面容,眼瞳缩了缩,拉着一个东篱谷的弟子问道,“她是谁?来我们东篱谷做什么?” 那弟子回道,“她叫王好,是来让我们东篱谷帮忙救一盆灵花的。” 请人帮忙哪有这个样子的?苏扇捏着手心,心神摇晃,舔了舔干燥的唇瓣。 朱云树更是被吓得胆破,没想到王好不仅是一名筑基大修士,手段更是强硬到连青夫人都要退让。 第120章 云中射覆 青夫人冷浸地吩咐了声,“将谷内打扫干净,送王姑娘到厢房休息,其余人都散了。”随后袖子一甩,消失在原地。 这事她一人决定不了,得与谷主商量。 苏扇神情郁然地在众人面上扫了一遍,走向沉霜拂,低声问道,“你酒醒了?” 居然让她看了东篱谷的大笑话,苏扇简直郁闷得要死。 “许是你们东篱谷地方好吧,我这一觉睡得舒适无比,神清气爽,早上没事就出来转转了。” 沉霜拂伸了个懒腰,偏过头问她,“今日去哪玩?” 苏扇:“……”她有鬼的心情玩。 想到昨日给沉霜拂置办行头花了三四百灵石,又在月华楼吃饭用了一百多灵石,苏扇是不想带她出谷了。 眸光转了转,说道:“沉道友还未好好逛过我们东篱谷吧?彦谨师兄和谷桑师兄酒意未消,就我们两个出谷去玩也不安全,不如我带你在我们东篱谷中转转,其实东篱谷内也有不少好玩的东西呢。” “好啊。”她一口答应下来。 苏扇会心一笑,又叫了几个弟子,包括朱云树、范魏、金对等人,一同去往水云崖。 “我东篱谷的斗花想来沉道友已经见过了,不知沉道友可有玩过‘云中射覆’?” “愿闻其详。” 射,猜度之意;覆,覆盖之意。所谓覆射就是猜物游戏。七十二灵术中就有‘射覆灵术’,注释为隔空猜物。 苏扇这是想和她比‘射覆灵术’,沉霜拂弯唇笑了笑,‘射覆术’她自然会,只是不知东篱谷的‘云中射覆’是什么个规矩和玩法。 水云崖处风光秀美,云霞在日光照射下的青色光辉散开,层云重重,钩云朵朵,残云漂泊。 苏扇解释着‘云中射覆’的玩法,“我们每个人取出一件价值相当的宝物,藏匿在青云团里面,待一盏茶过后,以云气为弓,灵力化箭,逐射青云,每一场大家都有三次机会,谁射中了宝物,宝物便归谁,如何?” 她率先拿出一物,是一把笋壳象牙扇,细密纹路如水波漫漫,温润的光泽似被月光浸透了的羊脂美玉。 扇面浑然一体,没有拼接的痕迹,很难想象是从怎样的庞然大物身上斩落下来的灵兽象牙。 苏扇道:“此物名唤‘云光扇’,有呼云唤雨,折射明光飞箭之效,价值一千灵石,我便拿它当做射覆之物,道友请看。” 说着宝扇轻摇,扇面飞射出纤毫白光,没入巨石,“轰”的一声,巨石化为齑粉飞扬。 苏扇手腕一旋,将扇面压了压,天空中云层汇聚,落下连绵春雨。 东篱谷众人连忙运起法术抵御,才没被淋成落汤鸡。 金对目绽精光,喃喃道,“没想到苏师姐把云光宝扇都拿出来做射覆之物了,这可是价值一千灵石的宝物!其他人也要拿出价值相当之物,若我三箭连中,岂不是瞬间就赚了两千灵石吗?” 他迫不及待,取出一物道,“苏师姐,那我便用这只天球瓶作为射覆之物!” 苏扇笑道,“好,其他师弟师妹有想参与其中来的吗?” 这射覆的游戏,自然是人越多越好玩,射中宝物的几率也越大。 一名东篱谷的女弟子,在苏扇拿出云光扇时,就已经心动,她上前一步来,道,“苏师姐,我要参加。” 很快,又有三四个弟子加入其中,不过一千灵石的赌注太大,也有不少弟子心生迟疑,还在观望。 当然苏扇的目标主要还是在沉霜拂身上,她身上是没有灵石,但身为东篱谷的内门弟子,没有灵石不代表没有好东西。 以往那些来东篱谷要债的太苍山弟子,在射覆游戏上,就输给了他们东篱谷不少宝物,这也是为什么最后他们都在东篱谷待不长久,早早就回去了,以至于后来太苍山很久都没有弟子再来东篱谷作客。 一方面,苏扇是想从沉霜拂这里赢得一些宝物,另一方面,她气恼沉霜拂昨日坑了自己一身行头,以及在外人面前损坏了东篱谷的形象名声,打算给她一点教训,最后一点则是因为这也是青夫人交待的任务。 苏扇笑眸看着沉霜拂,“我们东篱谷的弟子都已经拿出了自己的诚意,不知沉道友会拿出什么样的宝物,也叫我们众人开开眼?” 沉霜拂淡淡道,“宝物谈不上,不过我这儿有一截灵藤,还算罕见,可作为射覆之物。” 说着手心一摊,一截七彩灵藤弯曲成环状,如在掌心拢了一团云霞宝光,美丽绝伦。 几个东篱谷的女弟子眼睛亮了亮,轻声交谈。 “七彩霞光,瑞气无比,确实珍稀。” “这大小可以当做手镯套在腕间了吧?倒是比七彩灵玉雕刻的镯子更显仙气灵动呢。” “沉道友,你这灵藤可能变化大小?”一名睡凤眼,长相精明的女弟子问道。 如果这藤可以变化大小,那价值就又不一样了,不少人脸上蠢蠢欲动。 沉霜拂点头,道了一声,“长。” 七彩藤应声变化,纤细的彩丝在空中漫天飞舞,有人偷摸扯了一下彩丝,试探它的韧度,发现自己竟然扯不断。 于是便有人出声道,“那我也要参加。” 一共十三人参与其中来,宝物价值竟然超过了一万灵石! 苏扇都惊了一下,毕竟东篱谷以前玩射覆游戏,赌注从来没有这么大的。 不过转念一想,东篱谷十二人,这沉霜拂就一人,而且以前从来没有玩过‘云中射覆’的游戏,难不成东篱谷还会输吗? 经过昨日一整天的相处,苏扇已经认定沉霜拂是个简单直白,不善心计之人,遂信心满满,勾唇一笑。 别的她不敢说,但射覆之术,整个东篱谷中,能胜她的没有几个。 众人各自招来一朵青云,把宝物藏在里面,因为有的弟子拿出来的是灵花,容易损坏,就拿了个盒子装好后才放入云团之中。 东篱谷弟子各自在藏匿了宝物的青色云团上留下手段,却没有人好心提醒沉霜拂。 这些小动作其实也瞒不过沉霜拂的眼睛,她弯唇笑了笑,手掌一扬,藏了七彩藤的云团飞上天穹,又高又远。 一盏茶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天上青云已经变幻了三四次,与众多云团混在一起。 第121章 一箭双云 苏扇眯了眯眼,竟有些不确定沉霜拂藏宝的那团青云是哪一朵了。 其他几个女弟子也观望了一阵,手指不断掐算推演,想要沉霜拂的七彩藤。 也有两三个女弟子的目标是苏扇的云光宝扇。 “咦?那朵青云是谁的,居然散了一点,露出宝物的一角了。”有人惊讶地轻声呢喃。 旁边耳力好的东篱谷弟子,当即施展法诀,凝聚云气为弓,拉动弓弦,一支赤色灵箭随着他挽弓的动作缓慢成型,“咻”的一声射出! 沉霜拂抬头,只见高高的天穹上,赤色灵光划过,朝着一团坠着雪青飘带的慢慢悠悠晃动的青色钩云袭去。 但遗憾的是,这名东篱谷的弟子太过心急,灵力凝聚而成的箭不够凝实,飞到半空中的时候就在消散了,完全没有够着云团。 其余众人见他失利,纷纷挽弓搭箭,想要先射散这团青云,至少拿到一件宝物回本。 一时间天上好几道颜色不一的灵箭。 也有人不想轻易浪费这三次机会,还在推算自己想要的那宝物藏在哪朵青云里面,一直没有动手。 这时,沉霜拂动了,天上云气纷纷朝她而来,劲风干扰了众人的灵箭飞行轨迹,甚至还震散了两支灵箭,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云朵撞入一片青色云团里面,补全了自身,再也看不见坠着的雪青绸带! 好几道凌厉的视线落在沉霜拂身上。 眼见到手的鸭子飞了,一名女弟子气愤道,“你会不会玩游戏?哪有你这样干扰旁人的!” 沉霜拂手握云弓,也不理会她,只是歪头看向苏扇,“我破坏规矩了吗?” 这自然是没有的。 云中射覆的规矩放得很宽,一人三箭,无论你怎么出箭,反正三箭过后就要退出逐射青云的比试之中。 剩下的宝物则依旧留在天穹上,第二轮的时候还可以逐射,所以这游戏越到后面,众人越舍不得退场。 如果第一轮结束,自己拿出的宝物没有被人射中,那么第二轮的时候,便不用再拿出射覆之物,可以直接参与游戏。 那拿出雪青绫的女弟子,见到自己的雪青绫消失不见,脸上溢出高兴的神色,要不是场合不对,她都想向沉霜拂道谢了。 苏扇出声说,“沉道友没有坏规矩,射覆继续。” 提出质疑的女弟子也知道沉霜拂此举是符合规矩的,她刚刚就是太生气了,什么也没有想,就出声抱怨了,此刻苏扇发话,她只能吞下这口恶气,自认倒霉,浪费了一箭。 沉霜拂可不管旁人要吃人的目光,她眼皮子抬了抬,拉动弓弦,却迟迟没有出箭。 没有下场的东篱谷弟子,会射覆灵术的也在后面推算,低声攀谈。 “最上边那团云是谁的,我感觉里面有一件宝物。” “那云太高太远了,箭术不好的话恐怕射不中。” “苏扇师姐的第一箭也没有出,她在找哪一样宝物?” “是沉霜拂的七彩藤吧?若是她的七彩藤被人射下,第二轮她就要再放一件宝物进去。” “这射覆游戏还是一如既往的吸引人,看得我都心痒了。本来我以为第一轮的赌注就几百灵石,我还想参加一下呢,没想到苏扇师姐把赌注拔得那么高,我就只能看看了。” “等二三轮的时候再下场,射中宝物的概率要大一些,再等等。” “……” 众人等得不耐,刚移开目光,沉霜拂倏地松了云气弓弦,一支灵箭穿云而过,青云散开,掉下两件宝物! 东篱谷弟子惊愕,脸上的震惊凝住,云中射覆时也不是没有人一箭双云,但她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啊! 良久,围观众人回神,发出惊叹声。 “我靠,她一箭双云了?” “这个沉霜拂真是第一次玩云中射覆吗?我玩这游戏这么久,都没有一箭双云过。” “我记得苏扇师姐也只有一次一箭双云的记录吧?” “青云飘动没有固定行踪,还要确定两团云里面都有宝物,这必须要在射覆灵术极其精湛的情况下,再加上一点运气才能做到,没想到她第一箭就穿双云了……” “难怪她刚刚迟迟不出箭,应该是在等时机吧?” 众人沉浸于这一箭双云的惊艳当中,都没人注意到沉霜拂射下来的两件宝物是什么。 直到有一名握弓女弟子遗憾道,“苏师姐的云光宝扇居然这么快就被人射落了,看来我只能寻别的宝物了。” 苏扇脸色难看得厉害,后牙槽都快咬烂,云光宝扇被射落,就代表着第二轮她要加注,她心情能好得起来才怪! 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的情绪,苏扇继续推算着沉霜拂的七彩藤在那一片云朵里面。 她的云光宝扇掉了,沉霜拂的七彩藤也别想留下,要加注就两人一块加! 苏扇不愧是经常玩云中射覆的人,须臾后,她眼眸里渗出一丝笑意,已然推算出七彩藤的位置。 在她搭箭的同时,沉霜拂也射出一箭,两支灵箭的方向却不一致,苏扇的灵箭如流星一样划过天际,眼见就要穿透一团青云,一支青色灵箭正对着箭身穿过,霸道无比,没入一团青云之中。 激荡的灵力波动将附近几团青云都震得晃了一晃。 苏扇这一箭被阻,自然没能射落七彩藤,但沉霜拂那偏锋一箭,却再度射下一件宝物! 其余人也不是笨蛋,见沉霜拂和苏扇盯着一团青云较劲,自然也知道了里面藏着的可能是七彩藤。 就算不是七彩藤,也必然是别的宝物。 因为东篱谷的弟子都知道苏扇的射覆之术精妙,她不会去射空云的。 顿时,还有机会的弟子,争先恐后朝着那团青云射去。 苏扇被阻了一箭,心情不善,但见其他人上道,不禁微微一笑,“沉道友只剩下最后一支箭了,又如何阻拦其他的灵箭射落你的七彩藤呢?” 沉霜拂笑容明媚,神采飞扬,自信地说道,“那苏道友好好瞧着便是。” 说着,一箭已经如电射出,竟是抢在众人之前,自己射落了七彩藤! 按照众人的惯性思维,大家都想让自己的宝物留在天穹上,别人的宝物射落下来,这样第二轮的时候自己就可以空手套白狼了。 但沉霜拂已经射落三样宝物,她再将自己的七彩藤射落下来,即便第二轮加注,她也是空手套白狼啊。 第122章 不加注 苏扇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死死咬着牙关挤出来一句话,“没想到沉道友的射覆灵术如此精湛,箭法也这么好,当真是箭无虚发。” 沉霜拂露齿而笑,很是欠扁地说道,“苏扇道友谬赞了,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说罢抬了抬手,示意苏扇出箭。 沉霜拂的三箭已经用完,现在只能看别人射覆。 苏扇不甘亏本,随便推算了两朵藏有宝物的青云射下,但只有一朵青云里面藏有宝物,其余人的次数也已经用完,最后还剩下两朵藏有宝物的青云留在天穹。 其中就有最先暴露的那条雪青绫。 雪青绫的主人满脸高兴,她虽然第一轮没有射中宝物,但第二轮还可以参加,不仅有机会回本,还有可能赚的。 而什么都没捞到的东篱谷弟子,简直想吐血。 沉霜拂第一轮不仅拿回了自己的七彩藤,还得到三样宝物,分别是苏扇的云光宝扇,一颗消暑珠,一柄匕首。 一人朝她走来,商量着道,“沉道友,这轮加注你可否把我的狐尾刃拿出来做射覆之物,实不相瞒,这是在下用惯了的武器……” 他原本第一箭就是想射回自己的狐尾刃的,谁知道自己在青云团上留下的手段太过,把自己也给防着了,完全没推算出来狐尾刃的位置。 沉霜拂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语气悠悠,“可以,给十块灵石的报酬就行。” 那东篱谷的弟子一噎,没想到这人竟是半点不讲情面,不过还是木着脸给了她十块灵石。 沉霜拂说话算话,立马就当着他的面把狐尾刃藏在青云团里面了。 第二轮没有人退场,反而又多了三人下场,第一轮参与射覆游戏的两人因为宝物未曾被射落,所以不用加注,也就是第二轮游戏的时候,只是变成了十六人射覆十六样宝物,其他未变。 沉霜拂一连三箭,箭无虚发,拿到宝物后退场,环胸抱臂地看着其他人射覆。 东篱谷的不少弟子已经从刚开始的震惊变为崇拜,纷纷围绕在沉霜拂身边,犹如众星拱月。 而这种待遇,从前都是苏扇的。 “沉道友,你真是第一次玩云中射覆吗?是不是每一团青云里面的东西,你都能猜出来啊?” “你们太苍山也玩射覆游戏吗?那你是不是每次都能赢?” “苏扇师姐的射覆术也厉害,但是练出来的,沉道友如果是第一次玩的话,真是天赋异禀了。” 沉霜拂耐心道,“我们太苍山不玩‘云中射覆’,这游戏我也是到了东篱谷才知道的,确实挺有意思。” 她勾了勾唇,笑容灿烂,掩盖不住。 毕竟她从来没有来钱这么快过。 有弟子好奇道,“太苍山不玩射覆游戏,那你们平时都做什么?” “修炼啊。” 沉霜拂答得理所当然,东篱谷众人愣了愣。 问话那人汗颜嘀咕,“难怪太苍道宗是一流仙门,风气果然不同。” 这下他们知道东篱谷差在哪了。 说话间,第二轮的射覆游戏已经结束,有五六个弟子都是灰白着脸的。 “苏扇师姐,第三轮我要退出。” “我也是。” 虽然心有不甘,但他们身上实在拿不出宝物来了。 很多东篱谷的弟子,身家只够他们玩两到三轮的。 也有人硬撑着道,“我要继续。”只要第三轮的三箭全中,他就能回本收手。 沉霜拂的运气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她拿出来的狐尾刃竟然没被人射落! 这也就是说,第三轮的时候,她不需要加注就有三次射覆的机会。 苏扇的心态有些炸,盯着沉霜拂的脸打量半天,感情她说的运气好不是谦词,而是真的运气好! 苏扇有点想骂脏话,但忍住了。 只见那狐尾刃的主人又来到沉霜拂面前,“沉道友,你射覆之术这么精湛,下一轮能不能替我把狐尾刃射落,我拿灵石买回来成吗?” 沉霜拂故作犹豫,“如果第三轮狐尾刃没有被人射落,我第四轮又可以不加注参加……” 顿了顿,她眼皮子一抬,笑说道,“道友想用灵石买回自己的狐尾刃也行,不过得加价。” “……” 苏扇看不下去,怨了一句,“你好歹也是太苍山的弟子,能别掉钱眼里面去了行吗?” 同时,她又对那狐尾刃的主人生出不满,他是看不起自己的射覆之术吗?居然不找自己,而是去找一个外人! 这不是明晃晃的说,自己的射覆之术没有沉霜拂厉害? 那弟子咬了咬牙道,“我最多给你加一百灵石!” 沉霜拂笑眯眯道,“那我就吃亏一点,帮道友这个忙吧。” 苏扇翻了个白眼,心中暗忖下一轮她势必要先射落狐尾刃,让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也叫那榆木疙瘩认清楚自己求错人了。 第二轮时没有被射落的宝物有五样,除了这五人,剩下的十一人都需要加注入场,不过最后选择加注的只有三人,其余八人因为拿不出宝物选择了退场。 先前没有参与射覆游戏的人心痒难耐,到这一轮的时候,人数涨到了十八,比第二轮还要多两人。 除了沉霜拂放的狐尾刃没有被人射落,还有一名女弟子运气也十分的不错,从第一轮开始,她的雪青绫就没有被人猜中在哪一团青云里面。 不过她也同样没有射落一件宝物,两轮了,依旧是陪跑。 沉霜拂还未推算狐尾刃的位置,就察觉到苏扇在挽弓,于是立马反应过来她的心思,跟着射出一箭。 众人吃了一惊。 “沉道友挽弓比苏师姐慢,但她的箭怎么这么快?” “两轮过去了,她的箭不仅没有慢下来一点,反而更快了,所以前面两轮她根本没有认真吗?” “轰”的一声,天上青云散开,落下一件宝物,这时,苏扇的箭才从飘散的云气中穿过。 高下立判,众人无声。 沉霜拂一手招来术,摄回狐尾刃甩给它的主人,不忘了提醒道,“灵石。” 那名弟子如梦初醒,捡回自己的狐尾刃后,给了沉霜拂十一块中品灵石。 外人不知,他这狐尾刃其实是一千五百块下品灵石买来的,只是他身上没有别的合适的宝物做射覆之物,又实在想参与这游戏,才把狐尾刃拿了出来。 不止是他,其他东篱谷的弟子拿出来的宝物,价格也不完全是一千块灵石,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浮动。 第123章 折服 沉霜拂和苏扇都还有两箭,但此时比起赢下宝物,苏扇更不想看见沉霜拂继续射中青云云团。 她前两轮都有收获,所以这一轮可以不射宝物,只盯着沉霜拂。 一次七彩藤,一次狐尾刃,她都坏了自己两箭了! 苏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沉霜拂是把这游戏完全摸透了的。东篱谷的其他人,虽然常玩这‘云中射覆’的游戏,但没几个人比她会玩。 表面上这游戏是射覆他人宝物,而尽可能地让自己留在场中,每一轮都不加注,东篱谷的人也一直是这样玩的。 可沉霜拂第一轮射覆时,就把规矩弄清楚了,而且选择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射覆方式,应变得很快很聪明。 苏扇现在完全可以确定沉霜拂确实是第一次玩‘云中射覆’的游戏,因为她原本是想把自己的七彩藤留在天穹上,第二轮不加注,白得三次机会再去射覆别人的宝物的。 可苏扇去射沉霜拂的七彩藤时,沉霜拂弄懂了这游戏的最优玩法,一箭阻拦了苏扇去射落七彩藤,又趁她大意的时候,先行将七彩藤射落,用第二轮的加注来换自己的宝物不落入他人手中,受到辖制。 这一点从狐尾刃的主人身上就能看出。 而苏扇当时思维是进入了一个误区的,彼时沉霜拂只剩一支箭了,苏扇以为她无论如何也阻拦不了其他人去射七彩藤,却没想到,她自己抢先把七彩藤射落了。 这个时候其他人的思维是什么呢? 有人第一箭想射的是七彩藤,有人第一箭想射的是云光宝扇,总之都是别人的宝物,能想到去射自己的宝物的人少之又少。 本来苏扇是有机会阻止沉霜拂那一箭的,但她当时没转过弯来,她被沉霜拂带入了一个“一箭拦一箭”的误区里面。 所以她认为沉霜拂只有一箭,拦不了其他人的那么多支箭,因此也就没有出手,错过了最佳的机会。 第一轮射覆结束以后,沉霜拂基本上就如鱼得水,占尽上风,不受辖制了。 苏扇不动声色观察着沉霜拂的动作,待她第二箭射出以后,立马追箭,作为一个经常玩这个游戏的人,苏扇的箭术自然不会太差,成功阻断了沉霜拂的这一箭! 三轮射覆,这是沉霜拂目前为止,唯一一次的空箭。 其余人心中大喜。 这沉霜拂的射覆术实在厉害,他们望尘莫及,如今有了苏扇师姐替他们干扰沉霜拂,那么自己射中宝物的概率就大大提升了! 苏扇笑意盎然,“沉道友先前赠我两箭,如今我回赠的这一箭,道友以为如何?” 沉霜拂也笑,面上半点看不出来恼怒,“苏扇道友箭法高超,这游戏更有意思了。” 苏扇一时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反话,眼里的笑意寸寸变淡,“既然沉道友觉得这射覆游戏有意思,那便多玩几轮,我们东篱谷向来热情好客,沉道友想玩,苏扇奉陪到底,争取做到让道友感到宾至如归、不虚此行!” 沉霜拂点头,“多谢。” 苏扇:“???”她听不出来好赖话? 沉霜拂不管苏扇满腹心思,径直又搭了一箭,歪过头道,“我这一箭,要射天穹之上最高的云,亦有追风逐电的速度,不知苏道友可能跟上?” 话音落,灵箭已经射出,犹如流星赶月,当真如沉霜拂所说,射散了天穹之上最高的云! 一条雪青色的纱绫轻飘飘落下,正是那第一轮、第二轮都没有被人射落的宝物。 云飘得太高太远,没有绝对的把握,谁也不敢去射那一箭。 雪青绫的主人面上青红交织,咬着银牙跺脚。若没有沉霜拂这一箭,她或许可以一直留在场中,直到射覆结束呢! 苏扇为了追沉霜拂这一箭,浪费掉了最后一次机会。这一轮,她没有射中宝物。 因为沉霜拂和苏扇两个射覆之术最精湛的人,在这一轮只射下了两样宝物,所以这轮过后,天穹中剩下的宝物多达八样。 十八个人中,有十个人要选择加注或者退场。 沉霜拂和苏扇毫无疑问自然是选择加注,剩下的八个人犹豫了一会儿,只有一人加注。 加上一个新入场的东篱谷弟子,第四轮射覆的时候,仅有十二个人,比第一轮的人数还少了。 苏扇依旧打算盯着沉霜拂,沉霜拂缓缓扬唇,竟然同时凝聚出三支灵箭,打算三箭齐发! 东篱谷众人大为震撼,就是苏扇也不禁张大了嘴巴,彻底没辙了。她虽然也能做到三箭齐发的程度,但却无法让这三支箭都追着沉霜拂的箭而去,也无法确定连发的三箭可以同时射落宝物。 苏扇握着云弓的手背青筋暴起,嘴皮翕动,难以接受自己引以为傲的射覆术居然被人如此碾压。 苏扇眸光中闪烁一丝暗芒,也不急着射覆了,她倒要看看,沉霜拂这三箭齐发能射落什么宝物出来! 众人仰头,只见接二连三的青云散开,天空同时掉落好几样宝物,有人数了数,惊掉下巴,只吐出一个“七”字。 参与了第四轮射覆游戏的东篱谷弟子,一个个脸色比鬼还难看。 总共就十二样宝物,她一个人射落七样,让别人怎么玩? 苏扇瞳孔地震,满脸不可置信,“两箭穿双云,一箭穿三云,你是怎么做到的?” 沉霜拂皮了一下,说道,“运气好。” 这话傻子才信! 苏扇粗略算了一下沉霜拂身上的宝物,足足有十二样了。 她四轮射覆,就赚了一万两千灵石! 苏扇有些惊到,终于意识到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她心不在焉地射出三箭,因为连续参与了四场射覆,有些灵力不济,结果三箭只中了一箭。 最后的四样宝物中,留下来的居然是沉霜拂放的消暑珠! 沉霜拂“咦”了一声,转头看向苏扇,“现在就剩了我一人不加注,如果没有人继续下场,消暑珠我是不是就能拿回来了?” 苏扇看向东篱谷众弟子,大家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以往最爱玩‘云中射覆’这游戏的众人,现在一个都不吭声了。 她缓慢吐出一口绵长的气,面无表情地说道,“沉道友射覆之术高超,我等望尘莫及,现在无人下场了,道友自然可以拿回消暑珠。” 第124章 煮锅戴冠郎 沉霜拂一笑,随手一道法术打出,天空中就掉下来了一颗色若白铜,十分轻盈的珠子,入手寒凉。若是她之前穿行血琥珀沙漠的时候,有这么一颗消暑珠,便不消再用灵力消解暑气了。 失了宝物的东篱谷众弟子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这还是头一回有太苍山的人在‘云中射覆’这游戏里面赢走宝物。 沉霜拂只留下云光宝扇、消暑珠两物,而后问了问东篱谷的弟子要不要把自己的宝物买回去,价格也公道,只要一千灵石。 大多数人选择了买回自己的宝物,也有几人不愿掏灵石,给沉霜拂剩下了一把‘五毒伞’,一条‘雪青绫’。 众人散去,独留苏扇环胸抱臂,铁青着一张脸看沉霜拂盘腿坐着清点灵石。 “一万零一百,有什么好数的。” 苏扇唇角弧度下垂着,脸色不虞。她想把自己的云光宝扇买回来着,结果沉霜拂不卖。 见少女举着宝扇观赏,苏扇的脸色更臭了。 沉霜拂起身,拍了拍衣袖,回眸莞尔,“苏扇道友,云中射覆也玩过了,有劳你带我在东篱谷的别处转转,我还未好好看过东篱谷的风光呢。” 苏扇本就担着作陪的任务,听沉霜拂这么说,也不好拒绝她,就带着她在谷中四处逛逛了。 不过但凡是涉及‘赌’的娱乐活动,苏扇绝口不提,只同她讲解谷内风光。 走到朱砂描摹的‘灵兽谷’界碑处时,苏扇停了下来,不远不近地站在一片半矮花田边上道,“再前面就是我们东篱谷新开辟的灵兽谷了,谷中养着银熊和黑脸猿等凶兽,平日里只有负责喂养妖兽的弟子能进去,我们远远看上一眼就好,可别误闯了。” 两人上到高处去,苏扇又指着山谷两侧的两座山峰道,“这两座山头都是向望泽山买的,左边是‘笋崖峰’,你瞧它的形状就像是冬日里冒出土壤的嫩笋,右边这座山头叫做‘吊兰峰’,以前是生有金吊兰的,被搬来东篱谷以后,山上的金吊兰就被清理干净了,所以看着有些名不副实,现在主要是豢养戴冠郎的。” 所谓戴冠郎,其实就是鸡的雅称。 沉霜拂咕哝,“灵鸡就灵鸡,说得这么雅致做什么?” 她眺目望去,险峻奇美的山峰间,是有许多灵鸡的影子,漫山遍野地在寻找食物。 忽然,她凤眸一转,扯了扯苏扇的衣袖,“你们东篱谷养的戴冠郎要跳崖了。” 苏扇一脸莫名,朝着她的视线看去,原来是崖边生了一株野生金吊兰,有一只灵鸡去啄兰花花瓣,摔了下去。 这一下肯定是摔成肉泥,便宜谷中妖兽了。 苏扇感到无语,很不想理会沉霜拂。 沉霜拂却毫不在意苏扇什么态度,她半点不把自己当外人,也不和苏扇客气,完全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玩了一上午的云中射覆,肚子也饿了,我们中午抓两只戴冠郎吃如何?” 她摸着下巴思索道,“东方谷主只是禁令不让闲杂人等进入灵兽谷,吊兰峰又不算在里面,我们等会儿还可以去笋崖峰挖点嫩笋煮鸡汤,对了,笋崖峰上有笋子吧?” 苏扇抿唇不言,直直看着沉霜拂,想不通她的脸皮怎么这么厚,直接反客为主,把午饭自己都安排好了。 沉霜拂自顾自念叨,“昨日苏道友请我去月华楼用膳,礼尚往来,我也应该请苏道友吃一顿的。” 说着,她展颜笑道,“苏扇道友没有尝过我的手艺,等会儿可以多吃一点。” 苏扇:“???”她什么时候同意她去捉鸡挖笋煮汤了? 而且她用东篱谷的鸡和笋,请她这个东篱谷的弟子吃饭,真是亏她说得出口。 苏扇只觉得沉霜拂在不断刷新着自己的认知。 而当她捧着一碗嫩笋炖鸡鲜汤喝干净的时候,脑海中倏地又冒出这个念头。 沉霜拂端着瓷碗竹筷,笑眯眯问道,“怎么样,苏扇道友,我的手艺不赖吧?” 苏扇面不改色“嗯”了一声,倒是实诚。 又盛了一碗汤,她垂着眸子看见沉霜拂用竹筷夹起食鼎中的一只鸡腿放入另外一个空碗里面。 “这是做什么?”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喝了沉霜拂的鸡汤后,苏扇的态度也软和下来不少,对于沉霜拂赢走了她的云光宝扇一事不再那么计较。 沉霜拂未出声,但听见“吱呀”一声,竹门被打开,苏扇扭头看去,陈三彩如人一般,两脚直立站在门口,还保持着手推门的动作。 在苏扇错愕的目光中,它大摇大摆跨进门槛,径直走向沉霜拂,伸出右爪。 沉霜拂给了它手心一筷子头,没好气道,“自己拿。” 三彩被施了禁言术,连咕叽抱怨都不能,它鼻孔出气哼了哼宣泄不满,从沉霜拂背后绕过,蹲在了瓷碗面前,苏扇这才懂了她刚刚是在给自己的松鼠留肉。 苏扇一边喝鸡汤一边看三彩啃鸡腿,心谙道,她这松鼠还怪灵性的,一到饭点就自己回来了。 饭还没吃完,沉霜拂就问道,“苏道友,我们下午玩什么?说实话,我对道友一见如故,真是只恨没有早点与苏道友相识。你们东篱谷风景如画,迷人眼帘,谷中弟子又热情好客,我都舍不得离开了呢。” “咳!咳咳!”苏扇正喝着汤,被沉霜拂这话惊得呛到了气管,剧烈咳嗽起来。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沉霜拂不想离开东篱谷?那怎么行! 她再继续在谷里待着,苏扇觉得自己就要被憋闷死了。 顿时,嘴里的汤都变得没滋没味起来,苏扇擦了擦嘴,深呼吸几次,心平气和地道,“沉道友,我下午还有事情要忙,要不你就在厢房呆着修炼?” 她是不想带沉霜拂玩了,鬼知道她下午又想做什么,晚上又想做什么。 苏扇就没见过比沉霜拂还能折腾的人! 她一天天的精力怎么这么好?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她是自愧不如了。 沉霜拂哦了一声,脸上像是有些小失望,“那我明日再找苏道友玩吧。” 苏扇装作没听见,脚步不停地走了。 出了厢房,苏扇径直去寻了青夫人,可怜兮兮道,“青夫人,陪沉霜拂玩乐这件事我是不行了,您都不知道,她有多折磨人……” 第125章 百花鉴照玉盘 青夫人正为王好的花头疼,听见苏扇不停的抱怨,也只是轻轻皱了皱眉,有些敷衍地说道,“你就按照之前如何招呼太苍山的弟子招呼她就是,等她待得无聊了,自然就走了。” 苏扇一听就知道青夫人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她对沉霜拂的印象还停留在花厅时的谦逊知礼,敏而好学层面。 苏扇心中腹诽,沉霜拂她可是自己说的要在东篱谷多住一段时日,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离开? 而且以她的性子,恐怕是不会待得无聊的。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苏扇还是看得很透。 她张了张嘴,却在看见青夫人神情凝重,抬手运起一丝灵力,注入花盆里面时,又合上了嘴巴,没有吭声。 青夫人向来温柔,很少有这样对人不耐的时候,估计是这花儿确实棘手吧。 准确来说,是那个叫做王好的少女麻烦,她的性情真是乖张,也不知道是哪个山门出来的。 还东篱谷容不下她师门这尊大佛,她是什么真统弟子吗? 青夫人唉声叹了口气,扭头看见苏扇还在,遂道,“若你实在招架不住那沉霜拂,便去找你叶纨师姐吧。” 东篱谷叶纨,乃是青夫人唯一的弟子,年仅三十二岁就已经筑基,在东篱谷内声望极重,苏扇也一向很敬重这位师姐。 她眸光闪了闪,有些不愿意,叶师姐在禁地培育灵花,她怎么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去打扰和麻烦师姐呢?她还是再坚持坚持,陪沉霜拂玩几日吧。 苏扇走后,青夫人端详着灵花许久,最终抱着它去见了东方肃。 青夫人羞愧道,“妾身辨认了这灵花半日,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九山八海之中的珍稀灵花,却依旧没有头绪,还请师兄借百花鉴一用。” 东方肃和声道,“苦海无边,琪花瑶草万千,师妹从前也不是百花门的弟子,不认得一些稀罕灵花也是正常的,不必妄自菲薄。” “师妹稍等我一会儿,我这便去取百花鉴出来。”东方肃拍了拍青夫人的手背说道。 青夫人温婉一笑,“妾身等着,师兄去吧。” 东方肃大步朝洞府走去,待看不见人影后,青夫人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冷。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防着自己。 明明自己无论是修行天赋还是对百花秘典的理解都在他之上,东方肃却不肯把完整的百花秘典给她,就连百花门至宝百花鉴,她也都要靠借! 方青忍不住冷笑,百花秘典和百花鉴这两样东西在东方肃这个蠢材手里能发挥什么作用? 如果他早早将完整的百花秘典交给她,在她的经营运作下,东篱谷怎么可能会被葳蕤园压着? 青夫人垂着眼睑,掩去眸里的野心,脸上换上温柔无害的淡笑,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仪静体闲,端的是一副柔情绰态。 东方肃眸光闪烁,有一丝动容,他这个师妹自小就乖巧柔顺,不争不抢,淡泊宁静,帮他打理着偌大的东篱谷从无怨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笑着将百花鉴交到青夫人手上。那是一团巴掌大小的光团,呈五指并拢状,光晕消失,露出一面小镜。 “百花鉴的使用方法,师妹还记得吧,需不需要师兄再教你一次?”东方肃笑问。 东篱谷建谷百年,方青用过百花鉴的次数却屈指可数,这是第三次,实际上使用方法她已经记住,不过方青还是点点头,温和说,“有劳师兄为我演示。” 在东方肃面前,她不需要表现得太聪明,愚钝才能减轻他的防备。 东方肃大笑了一下,手指成诀,口中念念有词,敕令了一句,“百花宝鉴,开!” 巴掌小镜缓慢飘飞起来,由一化五,射出柔和光芒照在花盆中的枯花之上。 五面小镜的中央呈现出一副画面,是那枯死灵花原本的模样。花朵玉盘大小,通体乳白色,枝干上的叶子如翡翠晶莹。 青夫人怔了怔,东方肃拧眉。 “怎么会是玉盘花呢?”东方肃百思不得其解,目光凝在小镜上面,“难道百花鉴出问题了?” 青夫人暗骂了一句蠢货,眉宇间一片温柔,“百花鉴照的是灵花的本来模样,想必这玉盘花是经历了几次异变,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师兄不妨再催动百花鉴,照一照它枯死前的模样。” 东方肃恍然,“多亏师妹提醒,否则我差点忘了。” 青夫人淡笑不语,轻轻抬眸,只见小镜变换位置,随后照出了玉盘花濒死前的模样,果然是经历了异变的,叶片与花朵已经大有不同了。 东方肃收起百花鉴,青夫人的眸光浅了一分,声音听不出变化,“师兄,这灵花遭了雷劫,我的养花术恐怕救不回来,要有劳师兄出手了。” “玉盘花的主人是个不好相与的,若无法救活她的花,恐怕……” 后面的话青夫人没有说完,毕竟有的话适可而止即好。 东方肃冷哼一声,眸中闪烁寒芒,“她一个筑基修士,敢来我东篱谷撒野,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青夫人提醒,“那少女有一古怪玉佩,只轻敲玉佩,便神威无比,荡得人魂魄不稳,金丹欲裂……” 东方肃沉声问道,“当真有这么大的威能吗?” 青夫人嗯了一声,东方肃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掌门玉扳指,若有所思,呢喃道,“这莫不是什么音修的手段?青灵洲内也就一个天音谷修行音律一道,可我也没听说过天音谷有这等手段啊……” 况且天音谷也是介于二流三流之间的仙门,甚至还不如东篱谷呢,怎么敢明目张胆地来东篱谷闹事的? 东方肃想了想,道,“先稳住她,别让她乱来,扩大了东篱谷的损失。再派遣几个弟子去查一下她的身份来历,那玉佩再厉害,终究不过是外物,护得了她一时,还护得了她一世吗?她既然有胆子冒犯我东篱谷,也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青夫人应道,“妾身已经派遣弟子出谷去查了,只是‘王好’这个名字,想来用的是化名,恐怕难有线索。” “无妨,先去查,查不到再另说。”东方肃摆手道。 “那妾身就将这变种玉盘放在谷主这里了。”青夫人笑盈盈道。 看着青夫人柔婉的面庞,东方肃忽然道,“等我结成元婴,百花秘典和百花鉴就交由师妹保管吧。” 第126章 夜探巧遇王好 青夫人面上流露出感动的神色,心中却在冷笑。 等他结成元婴要等到猴年马月?她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天真少女了,不会指雁为羹,聊以自慰。 东方肃要等到结成元婴才肯把百花秘典和百花鉴交给自己,无非是觉得,等他成为名震一方的元婴真君之后,自己就算拿了百花鉴也翻不出他的手心罢了。 届时他做高高在上的元婴真君,自己辛苦经营东篱谷为他赚取修行所需的钱帛之物,真是打得一手好如意算盘! 青夫人把异种玉盘花留下后,转身离开,唇角晕开似有若无的弧度,心情渐好,毕竟这烫手山芋算是交出去了。 届时那叫王好的少女就交给东方肃去头疼吧。 他在自己身后做缩头乌龟也做得太久了,这头总要伸出来的。 * 入了夜,东篱谷中一片寂静。 沉霜拂解开三彩身上的禁言术,下巴轻抬,问道,“你找到竹岚真人的下落了吗?” 三彩抱着手臂,扭头轻哼,头顶冒出一行绿色的字。 【给我时间,我会找到的!】 沉霜拂靠在桌边,侧脸往窗户外面的夜景看去,淡淡道,“算了,找到竹岚真人也无甚作用,东篱谷如今能让青夫人一个外人做主,可见竹岚真人失了精血后伤得严重,已经被架空了。东方肃这老乌龟,吞了百花门的财产,还冠冕堂皇地把自己的情人带进东篱谷做谷主夫人,让青夫人帮忙打理谷内琐事,这竹岚真人和方青都是瞎了眼睛了吗,怎么看上这么个玩意儿?” 三彩咕叽着和沉霜拂一块骂人,右臂肌肉鼓起,手心成拳。 沉霜拂忽地拍了拍三彩,“你去帮我偷个东西。” 【嗯?】 【偷东西?】 【阿沉你要偷什么?】 三彩仰着脸,葡萄眼珠明亮有神,一脸的蠢蠢欲动。 沉霜拂在它头上打了道禁言术,随后抓着三彩翻窗出去,低声道,“我等会儿指给你看。” 刚刚她想起来了一件事。 白日里王好说要见“楚青岚”,青夫人也没有否认这个名字,竹岚真人姓楚,结界里面的那女子也姓楚,未免太过巧合了。 本来沉霜拂是没有窥探之心的,但现在她又动了念头,想弄明白楚夫人和楚青岚有没有关系。 沉霜拂带着三彩去找清晨给楚夫人送药的那两名女弟子,忽然,她余光一瞥,瞧见了青夫人正往这边来。 沉霜拂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蹲在了花田里面,按着三彩,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心想,还好东篱谷处处是花田,都不用找藏身的地方了。 她屏着呼吸,一动不动,只是竖起了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见过青夫人。” 青夫人摆手,温言道,“不用多礼,她今日状况怎么样?” 她? 青夫人问的是结界中的女子吗? 沉霜拂压着满心疑惑继续听,那女弟子回道,“楚夫人今日情绪较之前稳定很多,没有发疯也没有抓人,送去的药材也都吃完了。” 青夫人耐心听完,而后问道,“她身上伤势如何?可有添新的裂痕?” “右脸颊上添了一道新的裂痕,手臂上的裂痕也在张裂,弟子无意间触碰到楚夫人的指尖,极其滚烫,像是摸到了火炉炉壁。” 方青沉吟片刻,吩咐道,“后日去送药材的时候,提前一晚上用柏枝、雪片草、龙血花、象莲、白幽草、子夜草捣碎成汁,将黄泥浸透,第二日去送药的时候给楚夫人抹上。日后每次送完药都来向我禀报一下楚夫人的身体状况,如果她的身体看着快撑不住了,务必要及时告知我。” 见青夫人这么重视那竹楼中的哑女,女弟子吃了一惊,脸上神色转为慎重,“弟子记住了。” “好,你们去忙吧。”青夫人宽和地说道。 沉霜拂在花田里又蹲了一刻钟,确定清夫人走远了,才舒了一口气,额头上的敛息符飘飘欲飞。 她的敛息术还算精湛,但要瞒过一位金丹修士可就太难了,不借助外物根本就藏不了。 也幸好这里是东篱谷,各种花粉在空气中浮动,干扰了修士对于气息的敏感程度。 沉霜拂戳了戳三彩的后背,示意它去偷女弟子的结界珠。 那女弟子毫无察觉身后跟了只松鼠,回屋取了短锄后,找了一块空地挖黄泥。 三彩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女弟子腰间摇晃的珠子,摇身一转,没入土里,消失不见,连土遁术明显的翻痕都没有。 沉霜拂正惊讶三彩去了哪里时,就摸到一个毛发有些粗糙的脑袋,垂目看去,三彩从土坑里爬出来,一手举着结界珠。 她低低夸赞了一句,“干得漂亮。” 拿上结界珠后,沉霜拂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去找竹楼。 今夜月明,微风袅袅,竹叶依依如水中荇草。 沉霜拂轻步走到小竹林外面,见到前面还有一道身影,她登时停下了脚步,凤眼圆睁,屏息凝神。 只见前面的背影,在溶溶月色里,宛若一道完美的剪影,少女信步闲庭,腰间玉佩上传出一道无形涟漪,然后她就顺通无阻地进到结界之中了。 沉霜拂傻眼,这也行? 不对,王好她怎么也知道这个地方? 而且她的玉佩为什么能当结界珠用啊! 沉霜拂只能找根竹子藏身在上面等王好出来。 等了一刻钟不到吧,腰悬玉佩的少女从结界中出来。王好轻抬眸子,缓缓一笑,“道友既然来了,何不大大方方地现身?” 三彩歪着脑袋看沉霜拂,她怎么发现我们的? 沉霜拂耸肩,我怎么知道,你不应该问王好吗? 一人一鼠,头一回这么默契,只用眼神交流就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沉霜拂屁股离开竹枝,飞身落地,拍了拍衣袖,扬唇笑道,“王道友这么晚了也不睡觉出来散步吗?真巧。” 王好可就直白多了,半点不藏着掖着,张口就道,“我来见楚青岚的。” 沉霜拂:“???” 她朝结界竹楼看去,“里面那女子是竹岚真人?” 王好粲然笑道,“是啊,沉道友不是来见楚青岚的吗?” 沉霜拂收回目光落在王好的脸上,“王道友如此坦诚,那我也不演了,我确实是来见竹岚真人的。” 王好笑声如铃,侧身让开了路。 第127章 楚夫人 因为有结界珠,沉霜拂和三彩也是很顺利地进到了里面。 她讶异地发现,结界中的灵气比外面浓厚不少,三彩猛吸灵气,沉霜拂则是轻微皱了下眉,一巴掌拍在它的后脑勺打断它。 她原以为东方肃和青夫人趁竹岚真人取了精血,身体虚弱时害了竹岚真人,所以霏雾洞才一直没人。 之前见这结界也以为是囚笼,可如果是囚笼的话,此地灵气怎么会比外界还要浓郁? 她听青夫人和东篱谷女弟子的谈话,青夫人好像格外在意竹岚真人的身体状况,隐隐有一丝担忧在里面。 沉霜拂现下是一头雾水了,不过竹岚真人就在里面,她的诸多疑惑也许马上就有答案了。 竹楼共有两层,底下一层空置,什么摆件装饰都没有,楚夫人住的第二层楼的布置就雅致清新许多了。 一根根圆润的翠竹用麻绳绑在一起做成屏风,隔绝了外人的窥探。这样的屏风数量不少,沉霜拂粗略扫过一眼,约莫有七八架。 素竹屏风古朴雅致,美中不足的是太过单调冷清。竹阁之中连花瓶都没有一只,更遑论插些鲜花点缀增色了。 楚夫人坐在屏风前发怔,整个人像是丢了魂的傀儡,就连沉霜拂坐在了她的对面都没有反应。 三彩嘴巴张成鸟蛋形状,圆溜溜地眼珠睁大,一只爪子扯了扯沉霜拂的衣袖。 沉霜拂抬眼,只见面前的楚夫人皮肤皲裂,一道道蜈蚣状的裂痕遍布脸颊,下巴处的裂痕更是顺着脖子延伸进衣襟里面,不知道有多长。 她面前摆放着笔墨纸砚,镇纸压着几张墨迹斑驳的纸张。 沉霜拂伸手去取,对面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楚夫人忽然呕哑大叫,只是发不出声来。 “定。” 沉霜拂手指一点,楚夫人便不动了,眼睛死死盯着她手里的纸。 “这东西有这么重要么?”沉霜拂不解地咕哝了一句,垂目看去,很好,看不大懂。 楚夫人经脉尽断,提笔写字对她来说是极其困难的,但她还是在努力地把字写工整,沉霜拂凝眸辨认了一下,都是些无厘头的短词短句,诸如“是”、“爽灵在散”、“死回生术”、“东方”等等,其他的都是一团墨迹,沉霜拂也看不出来了。 这应该是王好问楚夫人事情,她回答的王好的问题。 其他的沉霜拂不知,但光看这些字,能看出来楚夫人态度端正,有问必答。 她掀了掀眼皮子,看向楚夫人,“我可以解开你身上的定身术,但你别激动行吗?”她真怕楚夫人身上的裂痕越张越大,然后整个人裂开了。 像炸炉一样,四分五裂,想想还是很惊悚的。 届时麻烦就大了。也不知道凌庭真人给她的这灵器能不能挡住金丹修士愤怒的一击。 楚夫人闭了下眼睛,表示同意,沉霜拂就解开了她的定身术,问道,“你是楚青岚吗?” 虽然王好是这样说的,但沉霜拂也没全信。 楚夫人点了下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她,沉霜拂说,“我是偷偷来见的夫人,身份自然不好言说。” 楚夫人像是也没纠结,眸光一片清冷淡漠,沉霜拂又问,“东方谷主和青夫人将夫人软禁在这里,是他们害了夫人吗?” 三彩一会儿看沉霜拂的脸,一会儿看楚夫人的脸,脑袋来回摇晃。 楚夫人点头又摇头,这是什么意思?沉霜拂略一思索,改变了问话的方式,“东方谷主要害夫人?” 说着眸子认真地凝着楚夫人的面容,楚夫人眼里闪过恨色,答案不言而喻。 “那青夫人呢?” 沉霜拂轻声问,只见楚夫人眼里闪过纠结复杂之色,脸上的恨意反而减淡了不少。 心中大概有了数,沉霜拂就没揪着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问了,而是盯着纸张上面的字迹拧眉,死回生术这个问题几句话说不清,以楚夫人现在的状况,恐怕也回答不了她。 百花门以培育灵花着称,那所谓的死回生术应该是养花密术,就算她问了楚夫人,楚夫人也不会告诉她这个外人的。 王好是为救花而来,她会问死回生术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楚夫人对王好的态度,沉霜拂想到这里,便开口问道,“夫人认识王好?” 竹岚真人有两百多岁,而在一百多年前就销声匿迹,不再出现在外人面前了,如果她与王好相识,岂不是说明王好就是修士口中最怕遇到的那种容颜年轻的老怪物? 楚夫人小拇指颤了颤,既不点头也不否认,用一种无视的态度拒绝了回答沉霜拂这个问题。 之后不管沉霜拂问什么,楚夫人都保持着静坐的姿态,如同木雕,不言不语。 “罢了,既然夫人不想理我,那我便不打扰了。”沉霜拂起身,带走了竹楼中的笔墨纸砚。 这些东西应该不是东篱谷的人准备的,东方肃将楚夫人软禁在这里,让她经脉尽断,口不能言,就是不想她和外人有交流,所以又怎么可能会在竹楼中留下纸笔呢? “王、好。”沉霜拂口中呢喃,轻念着这个名字,自语道,“她把东西留下也不怕被东篱谷的人发现吗?还是说她一早就发现我在后面,算准了我会给她收拾?”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沉霜拂都不得不重新审视起那相貌寻常的少女来。 如果是前者,那代表少女有恃无恐,根本不惧怕东篱谷,如果是后者,那说明她自身的修为高深莫测,也许远远不止是筑基境这么简单。 因为沉霜拂自诩隐匿之术精湛,警觉性和敏锐度都不差,但她完全不知道王好是何时发现自己的。 只是她粗心大意也就算了,可向来神鬼莫测的三彩也没发现异样,这就很不寻常了。 离开竹楼后,沉霜拂把结界珠交给三彩,让它放回去,三彩一溜烟儿跑没影了,剩下沉霜拂在原地长叹了一口气,正欲回去,余光一瞥就看见了蹲在路边的王好。 少女叼着一根野草,看见沉霜拂后轻轻一吐,起身道,“想着沉道友和楚夫人有话要说,也就没进去打扰,我刚想起来,忘了些东西在里面,沉道友可有见到?” 沉霜拂瞬间明白过来王好说的是什么,遂把东西都交给了她。 少女眯眼而笑,气质温润如玉,嗓音清越,“谢了。” 第128章 炉鼎 沉霜拂没将王好的话当真,她对这有些邪性的少女只想敬而远之。 没错,哪怕少女看起来平易近人,笑容可掬,在沉霜拂眼里却是有些邪性的。 王好好似浑然不觉,十分熟稔地与她说起了话,“我瞧道友不是东篱谷的弟子,也是同我一样,来东篱谷作客的吗?” 作客? 她这做派可不像是来作客的,像是来寻衅滋事的。 沉霜拂心中腹诽,但面上不显,点了点头。 王好又直白问道,“道友出自哪家仙门?” 沉霜拂头一回见到她这样直来直去之人,都有些无语了,不过还是说了一句“太苍山”。 王好哦了一声,轻言自语,“太苍山啊。” “那你与容玥真人什么关系?” 沉霜拂淡淡吐声,“没有关系,我没见过容玥真人。” 说完,看向王好,“我已经回答道友三个问题了,道友是否能礼尚往来,也回答我三个问题?” 王好一愣,手指比划了一个三的数字,自己低头看了一眼,“你还真是会占便宜。” “算了算了,我与道友投缘,就让你占这个便宜吧,你问。” 沉霜拂想了想,问出第一个问题,“王道友与楚夫人认识?” 王好满脸真诚,“不认识。” “那为何道友有问,楚夫人就答呢?”连死回生术都提到了,这可不像是没有交情的样子。 王好提醒,“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随后回答道:“她听过我的名字。” 沉霜拂直觉以王好的性子,在这两个问题上没必要骗自己,但出于严谨,她还是有点将信将疑,思虑片刻后,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王道友知道楚夫人的症状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吗?” 明显楚夫人对王好要比对自己“亲近”,这点区别对待沉霜拂还是看得出来的,或许王好会知道点什么内幕。 果然,少女没叫沉霜拂失望,只是唇角勾起了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不答反问,“沉道友可知炉鼎?” 炉为生火器,鼎为药物容器,这是地纪界中常见的对炉鼎二字的解释。 沉霜拂眼角轻跳了一下,隐约觉得王好说的应该不是寻常炼丹师炼丹的炉鼎。 她脸上露出一抹虚心求教的神色,王好见状,只说了五个字,“肉身为熔炉。” 沉霜拂心脏悸动了一下,回头往小竹林看去,“东方肃以竹岚真人为炉鼎,在她体内炼丹?” 王好不甚在意地抬了一下眼皮子,“无知蠢货的异想天开罢了。他以为炼成这丹药就能助自己结婴,殊不知,即便是再好的丹炉都有炸炉的风险,更何况楚青岚这脆弱的肉身?” 这话沉霜拂赞同。毕竟她已经见过楚夫人满身的裂痕了。 那么青夫人让弟子用黄泥涂抹裂痕处,是为了修补“丹炉”,让这“丹炉”再多坚持几日? 王好语气轻蔑地道,“不过像东方肃这样天资不足的蠢货,想要破丹成婴,跻身元婴境界,也只能想想这些旁门左道的法子了。” 沉霜拂想象了一下楚夫人“炸炉”时的画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炼丹进行到如今的地步,这“炉鼎”是无论如何也修复不了了的。 她向王好道谢,“多谢道友替我解惑,天光渐亮,我得回去睡觉了。” 王好晃了晃手,露齿笑道,“沉道友放心,我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的。” 沉霜拂回到厢房时,三彩已经坐在窗户上等她了。 它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沉霜拂顺手抓起三彩,“进屋说。” 关了房门,布下结界后,沉霜拂解开三彩的禁言术。 【呼,憋死了。】 【阿沉,我不想被禁声。】 三彩抗议道。 沉霜拂抱着手臂,凉凉道,“也行,只要你不怕被东篱谷的人发现你偷了人家的转言丹,现在就可以出去送死了。” 三彩胡须一颤,怏了一下,没多久又眼珠转动,头顶冒出一行小字。 【我在外面不乱叫就不会冒绿光了。】 沉霜拂拒绝,“这不行,万一你没忍住叫了一声呢?” 她揉着三彩的脑袋,语气轻柔道,“你再忍耐几日,等离开东篱谷过后就没人管你是不是吃了转言丹了。” “咕叽咕叽。” 【好吧好吧。】 沉霜拂问道,“结界珠放回去了吧?” 三彩点头。 【当然,我做事情,阿沉放心。】 “行,你修炼去吧,晚上再帮我盯一下青夫人和东方肃,别被发现了。” 三彩坐在窗棂边吐纳灵气,毛发被阳光照得发赤。 沉霜拂只入定了半个时辰,就出门晃荡了。 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苏扇得知谷内弟子被沉霜拂赢去不少灵石,还听说师兄章彦谨输掉了一件上品法器,顿时气无语了,急匆匆找到人,“师兄,我不是说了沉霜拂的云中射覆很厉害,就是叶纨师姐都不一定能稳赢她吗,你怎么还和她玩这游戏!” 章彦谨底气不足,“我没和她玩云中射覆。” “那你的法器是怎么输的?”苏扇不解。 章彦谨指尖还落着一只蓝蝴蝶,递到苏扇眼前,无奈道,“比聚兽灵术输了。” 旁边猪头脸的谷桑欲哭无泪,“为什么比的是招蝶术,我招来的就全是凤蝶花田里面的灵蜂?” 苏扇没好气道,“沉霜拂和彦谨师兄聚兽灵术精湛,蝴蝶都往他们这边飞了,灵蜂不找你找谁?” “日后还是别和她赌了,我这个前车之鉴还不够吗?” 谷桑眼缝细窄,里面迸射出一缕讶异的光,他太了解苏扇了,心知她是个心高气傲之人,能让她说出“前车之鉴”四个字,可见沉霜拂是让苏扇彻底折服了的。 章彦谨面露纠结,“可她是东篱谷的客人,青夫人也嘱咐了我们作陪,她提出要求的话,我也不好拒绝啊。” 苏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人呢,又逛去哪里了?” 这个沉霜拂,她不是说太苍山的弟子平日里都在修炼吗,那为什么她不修炼,每天一大早就在东篱谷闲逛了! 章彦谨抬手指了指一个方向,“沉道友说早上没吃饭,这会儿去膳堂了。” 苏扇狐疑地问道,“她真是去膳堂了吗?”该不会是去吊兰峰逮戴冠郎了吧? 不行,她得去膳堂看一眼沉霜拂到底在不在。 东篱谷的膳堂离山门口要近一些,苏扇赶到膳堂,在窗户外边就看见了沉霜拂的身影,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129章 打探方青 只见少女一手拿着灵莲酥,一手拿着一排寸宽的竹筒,每个竹筒里面都插着芦苇管,吃吃喝喝,悠哉极了。 苏扇:“……”她真把东篱谷当自己家了? 不对,她拿的什么?东篱谷有这玩意儿吗? 苏扇困惑地抓了抓脸,沉霜拂朝她点了个头,笑眯眯打招呼,“早啊,苏道友,你也来吃早饭?” 沉霜拂把手里的灵莲酥放回碟子里面,然后端着碟子出了门,随手放在窗口处,“苏道友要吃的话自己拿,不用和我客气。” 苏扇下意识道了句“谢谢”,话一出口反应过来自己被带偏了。 这是东篱谷,不是太苍山,她道什么谢啊! 苏扇十分怀疑她手中糕点的来历,张口问道,“沉道友,你这灵莲酥所用灵莲是哪里来的?” “哦,这个啊。我早上起来散步的时候,看见谷中有一片水湖,生了几朵莲花煞是可爱,就摘下来自己按照食谱做了灵莲酥,味道还可以的,苏道友尝尝?” 苏扇眼前一黑,牙缝里蹦出一句问话,“是谷东北边的那水湖吗?” 沉霜拂道:“对。就是东边往北走的那条小路上看见的。” 苏扇握紧了拳头,咬着嘴皮心在滴血,那特么的是叶纨师姐的九瓣莲! 虽然现在只有四瓣花瓣,但也是天生地养的灵物,她就摘下来做糕点了?真是暴殄天物! 这样想着,苏扇心中不免一动,伸手拿过一块灵莲酥放进嘴里,东篱谷的灵物可不能光便宜她一个外人了。 沉霜拂掰开一只竹筒递了过去,“这是我用灵桃做的果酿,不知道苏道友喝不喝得习惯。” 苏扇其实一早就好奇沉霜拂手里的一排竹筒里面装的什么了,只是傲娇地没有开口问,不然显得她很想喝一样,但现在沉霜拂主动给她了,她就欣然接受了。 浅尝了一口后,苏扇不禁眼眸一亮,夸赞道,“沉道友,你真是心灵手巧,这怎么做出来的?” 沉霜拂也不藏私,大方地把制作方法告诉给了苏扇,瞬间拉近两人的关系。 苏扇边听边点头,“原来是加了酸杏和花蜜啊。” 沉霜拂咬着芦苇管,轻飘飘说道,“苏道友,你的身份令牌借我一下呗。” “咳咳!”苏扇一惊,放下了果酿,“你要我的身份令牌做什么?” 她还真是每天都给自己一份“惊喜”,连索要身份令牌都这么明目张胆,大大咧咧的了。 沉霜拂道,“虽然我也不着急返回宗门,但整日在东篱谷呆着也是无聊,想借苏道友的身份令牌出去玩玩。” “苏道友也知道,太苍道宗是蓬岫洲的仙门,我这外乡人的身份没有本土修士的身份好用。” 苏扇呵呵,若是别人说这话也就算了,但她沉霜拂的话,她懒得听。 她是对太苍山有什么误解吗?太苍山虽然不是青灵洲的仙门,但它的名号在整个东三洲内就没有不好用的! 尤其是太苍山出了一个单灵根的天才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至少在这一百年内,没有几个仙门能够与之争锋! 苏扇正想事情,听见沉霜拂体贴关切的声音响起,“苏道友可是有什么为难的?” 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婉拒道,“我就一块身份令牌,素日里还要使用,实在不能借给道友,还望道友见谅。” 以沉霜拂的性子,谁知道她会拿自己的身份令牌去干什么惊神泣鬼的事情,她可不敢把自己的身份令牌借出去。 少女失望道,“那好吧,我去找青夫人。” “诶等等!”苏扇连忙阻止,“青夫人平日里那么忙,这点小事就不要打扰她了吧?” 沉霜拂眸光闪了闪,好奇问道,“东篱谷的大小事务都是青夫人在处理吗?” 苏扇未曾多想,答道,“差不多吧,青夫人在我们东篱谷算是副谷主,东篱谷的生意与杂务都是她接手的时间更多,连谷主都比不上,大家都很敬重她的。” “那青夫人和东方谷主是怎么相识的啊?” 聊到八卦,苏扇精神一振,“青夫人和谷主是同门师兄妹,自然是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呗。” 许是怕沉霜拂去找青夫人,又闹着要去谷外玩耍,苏扇就多讲了些东方肃和青夫人的故事稳住她。 “东方谷主和青夫人的师门就他们两个人吗?没有其他的同门了?” 苏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没听青夫人提起过,想来是没有的吧。” 沉霜拂嘿嘿一笑,狡黠地问道,“如果东方谷主和青夫人之间,要你选择一个人,你会选谁?” 苏扇翻白眼,很想问她,你无不无聊,幼不幼稚。 她天经地义地说道,“青夫人和谷主是道侣,本就是一体的,选谁都是一样的。” 沉霜拂一脸随意地张口,“道侣之间反目成仇的也不是没有,苏道友想得太天真了。” 苏扇冷哼,“那是旁人,谷主和青夫人情比金坚,神仙眷侣,怎会起龃龉不睦?” “你这话日后别再说了。”苏扇出于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沉霜拂暗骂了一句白痴,面上却笑脸盈盈,其实也知道苏扇的答案了。 这几日相处,苏扇提起青夫人的次数可远比提起东方肃的次数多,而且每次提起两个人的时候,苏扇基本上都是把青夫人放在前面的,这种下意识的表现,说明苏扇内心深处对青夫人要更亲近尊敬些。 不过也好理解,毕竟平日里处理东篱谷诸事的是青夫人,不是东方肃,人心自然会偏向于青夫人。 沉霜拂又问道:“如果东方谷主与青夫人是天作之合,一对璧人,那竹岚真人呢?她不是东方谷主最初的道侣吗?” 苏扇面色一变,她虽然年纪小,但也听说过谷主从前是还有一位道侣的,只是那所谓的竹岚真人谁也没有见过,大家都自然而然地将她遗忘了。 此刻竹岚真人这个名字被提起,苏扇神色有些不自然,嘴硬道,“竹岚真人的精血与谷主的精血不能相融,可见上天并不祝愿这段感情,谷主与竹岚真人的相识与结合不过是一个错误而已,谷主重新遇到当年与自己走散的师妹,是缘法使然,也是冥冥之中的早有注定。” 沉霜拂对苏扇的这段话嗤之以鼻,不过她说东方肃和竹岚真人的相识是错误,这倒没说错。 【倒v通知】 发书到现在也有两个多月,将近28万字了,从第90章开始倒v,大家看过前面了的不用管。 主要是说一下,后面的章节就开始收费了,更新时间中午12点,求首订和月票(虽然一直听说首订数据重要,但是也不知道具体怎么重要,还是随大流求一下吧~) 第130章 合作 入夜后,三彩从窗户缝里挤进来,抬手指了指外面。 没多久门外响起叩门声。 沉霜拂去开了门,青夫人身穿黛青色长裙,露出个清浅笑容,“我没打扰到小友吧?” 沉霜拂摇头,侧身让开了路,对于青夫人的到来,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情。 青夫人挥袖布下结界,径直坐在了桌前,沉霜拂倒了两杯茶过来。 “夫人这么晚了还来寻我,有什么事情吗?”她明知故问道。 青夫人妙目流转,淡淡道,“我既然来见你,这些虚话套词就不必讲了。” “难道小友对于我会来厢房见你,内心有疑虑吗?”虽是问话,语气里却是肯定。 青夫人开门见山道,“你白日里同阿扇讲的那些话,究竟是何居心?小友来东篱谷,总不会只是来挑拨我与谷主的关系的吧?” 沉霜拂露出笑容,挑眉道,“夫人与东方谷主的关系,还用得着我挑拨吗?” 她笑着,语气笃定,“夫人来见我,就说明您与东方谷主的关系,绝没有外人以为的那样伉俪情深。” 青夫人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抬眸看向对面浅笑盈盈的少女,忽地陈述道,“你见过竹岚真人了。” 三彩浑身毛发竖起,瞪圆了眼珠朝沉霜拂看去,她面上没有半点慌乱。 青夫人语气渐轻,拧眉道,“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楚青岚两百三十一岁,她才多大?百年前,东方肃得到一门炼丹秘法,软禁了楚青岚时,面前少女都还未降生,她不可能认识楚青岚的。 沉霜拂肯定不会出卖王好,虽然她直觉王好也不在意,但她还是觉得少和那人扯上关系为好,于是打着哈哈反问道,“夫人觉得这重要吗?这个世间,马上就要再无竹岚真人了。” 作为炼丹的“炉子”,竹岚真人的肉身明显并非是上乘“丹炉”,也或许是炼丹的时间太久,濒临竹岚真人身体能承受的极限了。 反正就沉霜拂所看见的画面,她推断竹岚真人的肉身最多只能再坚持一到三年。 只是不知道这短短两三年的时间内,东方肃要炼的丹能不能炼出来。 青夫人闻言,笑了一笑,眼底浮着一抹讥诮的神色,却不是对着沉霜拂的,“你说得很对,世上不会再有楚青岚。” “除非仙人临世,否则没人可以力挽狂澜修复她的这副肉身。楚青岚眼盲心瞎,选了东方肃作为道侣,引狼入室,落得沦为炉鼎的下场,有她的前车之鉴在摆在眼前,我又怎么可能会真心与东方肃相结合。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能看出来我心思之人,只是一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女。”青夫人感慨。 沉霜拂拥有着和她年纪不相符合的沉稳,却也没有完全褪去少年人的朝气心性,她莞尔笑道,“年纪于修道之人而言并不重要。就因为我年纪小,所以我只能做小友,不能做道友么?夫人如果这样想,未免狭隘了。” 青夫人点头,“甚有理。” 她不再将沉霜拂当做后生看待,而是一个能与自己合作的平等的盟友。 “说吧,你刻意引我来见你,所谓何求?” 沉霜拂一脸古怪道,“夫人怎么问这个问题?我来东篱谷的目的不是一早就说明了么,我是来收债的。” 青夫人直言道,“这么大一笔灵石,东方肃不会舍得的。” 如果他想还,这债早就还清了,哪里还等得到太苍山的人亲自过来收债? 沉霜拂说,“所以这债我不问东方肃要,而是问青夫人要,不知青夫人舍不舍得?” 方青语气平淡,“虽然谷中众人都尊称我一声‘青夫人’,觉得我是东篱谷的副谷主,实际上我手中的权柄并没有多少,我是要仰仗东方肃的。这么大一笔灵石,他不点头,我没法支取。” 沉霜拂听出来方青的意思是她是愿意还债的,这便好办了,她语出惊人地道,“那青夫人来做这个东篱谷的谷主就是。” “东方肃尸位素餐,本就德不配位不是吗?” 方青心脏猛地跳动,刻意压制的那股野心重新膨胀起来。少女的话,其实一直是她内心所想,只是她需要徐徐图之,可东方肃和楚青岚那边又没留给她多少时间了。 她不愿看见东方肃结婴,所以在给楚青岚的药材中做了些手脚,这才导致炼丹的进程一直很缓慢。 毕竟如果东方肃破丹成婴了,那东篱谷还有她什么事?她只怕要再继续给东方肃当敛财的工具数百年之久! 方青早就不满如今的现状了。 只是她不敢赌,总想稳妥一点,再稳妥一点,所以迟迟没有动作。 方青知道,她需要有一个人推她一把,她才有孤掷一注的勇气去搏,但她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沉霜拂,一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女! 她的胆子真大啊,以炼气之身,去谋算一个金丹境修士,这样的豪赌,她怎么敢入局的? 方青内心感到一股震撼,她喉咙有些干,哑声问道,“你有什么好的主意吗?” 沉霜拂气笑,“夫人筹谋百年,就算我不来东篱谷,应该也早就有计划了吧?怎么这个时候还要让我出谋划策?” 青夫人被说得无言,片刻后才回神道,“东方肃手上有‘死回生术’,我需要这门秘术,所以会受他辖制。” “不,他身上没有‘死回生术’。”沉霜拂说,“青夫人,东方肃是在骗你。” “如果你真的想要‘死回生术’,应该去找竹岚真人才是。” 方青被她这两句话弄得思绪一乱,只听沉霜拂继续道,“夫人为何从不怀疑竹岚真人曾对东方肃有所保留,没有把百花门最重要的‘死回生术’告诉东方肃呢?是因为觉得竹岚真人陷入情爱,能把百花门的一切都交给东方肃,所以她做出什么惊神泣鬼的蠢事也不足为奇吗?” “可是夫人忘了,竹岚真人再怎么说,也是活了两百多岁的人了,岂会真的对人毫无保留?当然,如果夫人不信我的话,可以再等几日,看看东方谷主能不能救活王好的那盆花,届时自然就知道他手上究竟有没有‘死回生术’了。” 青夫人突发奇想地问道,“你认识王好?” 沉霜拂翻白眼,无语道,“借势一用罢了。” 第131章 结盟 青夫人不在意沉霜拂的态度,刚刚有一瞬间,她确实以为这个王好是沉霜拂找来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凑巧呢? 不过她得确定一下少女能在此事中帮到自己多少。 青夫人呼吸轻了许多,“若东方肃死得不明不白,谷中弟子难免生疑,再者我一人坐镇东篱谷,恐怕独木难支,将引来宵小之辈惦记。” 沉霜拂一笑,“东方肃不是喜欢闭关吗?那就让他闭到死便是。除了青夫人与我,谁会知道东篱谷只剩下一位金丹境坐镇了?” 这想法与青夫人的计划不谋而合,她重新审视起面前言笑晏晏的少女来,又有些迟疑地道,“东篱谷欠太苍山的灵石不是一笔小数量目,七千万的灵石若是一下子就被支走,再加上谷中少了一名金丹境,别说跻身宗字仙门了,万一哪里出了一点小纰漏,就是掉成末流宗门也是有可能的。” “太苍山底蕴深厚,矿山产业不计其数,并不缺这七千万灵石周转,容玥真人只是气不过东方肃一个外人拿着第五峰的灵石建宗,所以才遣人来收这笔债的,我既然要接管东篱谷,自然也甘愿继承这笔债务,把灵石还给容玥真人,只是七千万数目太大,我想与道友商量,重新签订欠条,把七千两百二十三万灵石补足到八千万,二十年内分四次还清所有欠款,可否?” 剩下的七百多万灵石是利息。 沉霜拂摸着下巴思考,一脸的心动,烟良真人只是让她来东篱谷收债,但其实并没有说要把债结清才算是通过考核。 第五峰的人十几年来一块灵石都没要到,她一次性收回两千万灵石,也算超额完成任务吧? 她想了一会儿,道:“这事儿我得青鸟传书回去问过烟良真人后才能答应夫人。” 灵石虽好,可沉霜拂也没有忘了自己此行真正的目的是通过小考。 “如果烟良真人那边同意了,我希望后续的还款事宜,青夫人只和我一个人交接。” “这是自然。”青夫人笑靥如花地勾唇,“毕竟只有我与道友是盟友不是吗?” 沉霜拂得了方青许诺的好处,便坦诚道,“实不相瞒,青夫人应该知道我不是第五峰的弟子,而是隶属于宗主峰一脉,一百五十年之内,我有机会坐上太苍道宗的掌门之位,夫人与我结盟,绝不会亏。” 方青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是在告诉自己,与她沉霜拂结盟,那么在一百五十年后就能与太苍山合作。 “若道友在一百五十年之后,没有坐上掌门之位呢?”方青问道。 少女自信飞扬地回答了方青的这个问题。 “甲子之内,我必跻身腾云境,如果青夫人未能与太苍山合作,那么与我合作如何?” 东篱谷不是少了个废物金丹吗?那她来填补这个空缺就是。 不过此事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方青要有手段,能护住东篱谷一甲子。 青夫人听出她的话外之音,和声说道,“独掌东篱谷一甲子不难,那我就预祝沉道友心想事成了。” 她起身,微笑说道,“今夜与道友相谈收获匪浅,改日事成我再与道友把酒言欢。” 方青手腕一翻,掌心多出一物,“这是你白日里找苏扇要的令牌,拿着这块令牌,便可自由出入东篱谷了。” “多谢方真人。” 沉霜拂接过令牌,青夫人补充道,“不过这是临时令牌,只能用三次,三次过后就作废了,如果道友还有出谷的需要,可以让苏扇来找我要新令牌。” “三次够了。” 沉霜拂没打算进进出出,她又不是真的想出谷玩,先前那话不过是迷惑苏扇的,主要还是为了放松她的戒备,打探打探方青和东方肃之间的事情。 收债的事情算是解决了一半,之后的几天,沉霜拂就真的沉下了心来修炼,也没再去折腾苏扇了。 苏扇、章彦谨以及谷桑三人凑在一起,讨论着沉霜拂近日的反常。 其中苏扇最为不解,“她怎么转性了?这几天居然都没有要我陪她玩,也没有在谷中晃荡。” 章彦谨和沉霜拂接触得不多,他道:“其实沉道友也没有苏师妹说的这么闹腾吧,除了来谷中的第二日,通过云中射覆赢了几位师弟师妹的宝物以及第三日赢了我一件法器以外,她也没做什么不是么?” “况且云中射覆这游戏还是苏师妹你拉着人家玩的。” 苏扇憋红了脸,很想说彦谨师兄你被骗了,但又不能把沉霜拂在吊兰峰捉鸡,在笋崖峰挖笋,摘叶纨师姐的九瓣莲做糕点的事情讲出来。 她现在才回味过来,自己被沉霜拂拖下了水,这些事情她都参与了。 谷桑蹲在地上,用枯枝画着圈,感慨地说道,“沉道友不愧是太苍山出来的,她都修炼好几天了,一刻也没歇息过,我昨天路过厢房那一片的时候,还看见她的松鼠坐在窗前吐纳灵气修炼呢!” 苏扇眼角抽了抽,“不是,她是打算在东篱谷住下不走了吗?东篱谷的弟子都没她这么自在随意。” 而且她都没有再听沉霜拂提起过收债这回事,她也不打听谷主什么时候出关,似乎都忘了自己来东篱谷做什么来了。 章彦谨张口欲言,忽然谷内刮起狂风,吹得整座东篱谷内天昏地暗,连树根都被风力拔起来了。 “怎么回事?东篱谷内有法阵,怎么会刮大风呢?” “诶我的花儿头怎么断了!” “这妖风从哪里起的,是谁用借风术了吗?不对啊,受法阵的压制,借风术在东篱谷内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风力和破坏力。” 狂风肆虐,吹得竹门哗哗作响,三彩原本坐在外面吐纳灵气的,直接被这股风连带着和窗户一起吹进了屋子里面。 三彩顺势躲在床底,抓着一条床腿打喷嚏,努力睁开眼往外面看去。 空中到处都是东篱谷的断头花和根茎,东篱谷的弟子连忙施展法术止风却没有什么效果。 苏扇、章彦谨几人找到妖风源头。 “王前辈,这风再刮下去,我东篱谷的损失就大了,还请前辈收了法术神通。”章彦谨的态度可谓是放得极低。 王好抱着手臂,懒洋洋道,“不用着急,平定大风的人马上就到了。” 第132章 东方谷主 话音落下,天边一抹身影飘然而至。 “谷主!”东篱谷众人高兴唤道。 来人正是东方肃,他抬手平定了大风,看着遍地狼藉和损坏的花田,皱紧了眉头。 “东方谷主总算是舍得出关了。” 少女悠悠的语调吸引了东方肃的注意力。 他怒目横眉,冷声道,“今日之事,阁下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入鬓长眉之下,一双眼睛细长温和,但其削薄的嘴唇、坚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轮廓,又透着冷傲和盛气,散发着一种傲视天地的强势。 “卿王陛下,是聚集寰宇大气运于身的混沌之子、生命之子,一定没事的!”凤舞天心内也有些忐忑,但仍对云飞有着莫大的信心。 二十几米的距离加上咧咧的海风,让唐枫的声音显得有些微弱,崔森愣是没听清对方说了句什么 见到李风那些人直接走出了车子之后,那个检查员以为李风这些人是服软了,顿时就是对着李风那些人一声大喝。 一旦曹昂把这些技术带往倭岛,并推广普及起来,不出十几年,凭借倭岛百万人口,曹昂绝对可以打造出一个强国来。 “还有,皇上命令太子随从季大人一起前往西南赈灾,本殿下打算乔装打扮暗中跟去,顺便学学经验。”二殿下想了想道。 门虽然被张燕反手关上了,但屋内还是能清晰的听到外面的对话。 一万羌汉铁骑,滚滚如潮水般冲过河滩,漫上冰封的河面,向着南岸狂奔而上。 “公主,听说太子殿下最近被禁足明德殿,也不知他近况如何”上官飞燕不无担心地问道。 欧阳虽然都已十八了,但,其实,皇上岁数也不大,四十岁不到,三十七八岁,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就跟三十一二岁一样,加上长相英俊,自有一股魅力散发而出。 虽然林放不想怀疑。希露薇就是那位炼金师,但是,她背上的魔法阵的确很奇怪,所以林放也是乘机,询问下布兰奇。 她翻身坐起,可惜,才坐起来,就忍不住的咳嗽了好一阵,凌月连忙给她抚背,让她顺气。 只是看的时间太长,他的眼前出现了了一瞬间的黑色,闭上了自己的双眼,直到他的眼睛微微的感觉舒服以后,这才走了进去。 尹若君面无表情的看着莫溪,他现在心情很不爽,本来今儿个是自己生日,心情应该很好才对,所有人的目光应该都在自己身上才对。 fred只是看了银飒一眼,不知道他眼中现在闪过的担心是什么,似乎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别担心,我也是军人!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胡大明同志先是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并且接着问道。 在全世界的注目下,梦之队崩了,当急躁开始影响这些超级巨星后,更多的单打独斗出现,而这是徐斌最喜欢的,这样他的防守判断就能够更加的准确,成功率也持续增高。 就在这时,门把手突然猛的一转,门被人从外边推开了,于雁卿由于离得太近,并且毫无防备,若不是她躲避及时的话,头便被门撞上了。 “行了,没事了,你们仔细盯着就是了。咱们的马贵,可不能死了。过两日没准儿就有正经的马医来了。”薛清茵语气轻松地道。 郑瑢相信儿子说的话,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能把隆虑公主怎么着。 第133章 去见楚青岚 楚青岚虽坠入情网,但也没有忘记师命,她在祖宗规矩和情郎之间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便是孕育子嗣,让那个拥有她和东方肃的共同血脉的孩子继承百花门秘术。 只是楚青岚没有想到,她的精血和东方肃的精血融合不了,也许是因为时间太短了,也许是因为两人有缘而无分,东方肃和楚青岚起了龃龉。 东方肃想要‘死 张飞见状,朗声道:“呔,叫你吃便吃,俺家公子说你有逐虎过涧之威,俺这里还等着与你比试一番呢。”典韦闻言一怔,看向卫b。 傅云烟没有注意到中年男子的神色有异,一把扑了上来,抱住中年男子:“齐叔叔,你终于来了!我错了,不该背着你出去喝酒!”然后放声大哭。 旺财感到吃力,这些星光和荒芜力场的作用相互抵消,而且光芒太大,晃得睁不开眼睛。 这时,段七卿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结实又柔软的触感,让她下意识转过了身。 但还没等程毅开口,方才那些帮程毅说话的粉丝,就已经先开口了。 吴曼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这些人当中,只有董欣怡是天天开车的。而且,她估计也是4s店的常客。让她来做,的确更合适。 唯独云青岚,让我感受了通身遍体的温暖,那种让人精力充沛,阳气充盈的充实。 下午放录播的间隙,吴曼黑着脸把所有主持人都召集在一起开会。 因为有新娘的出手,在走廊上飞奔的段七卿和言禾两人倒是跑得非常顺畅。 熊地精的生命力很是顽强,战场离营地有2公里远,这熊地精从战场自己爬过来的!断截面流失的血都汇聚成一滩了,居然还没死。 深优看了安吉尔一眼,不知道是在确认什么。但她还是从自己的身后拖出了一个巨大的背包。 荀彧的资历那在幽州,那可以说是无人可匹敌的。而且荀彧又掌管吏员的考核,一般的官员那是绝对不敢明着顶撞荀彧。尤其是荀彧现在只是按照那人事部的流程在询问此事。那就更不会有人跳出来说三道四了。 不会是妖怪闭门不敢出吧,地甲正在想时,只见水帘洞洞门大开,出来了一队猴兵猴将,外带一些狼虫虎豹形成的妖怪,就摆开阵势。 那道身影并没有料到这僵尸居然敢向他动手,一时间只气得胡子翘起老高,因为生气,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之前不是已经逛了吗,我还是离开吧,省的让两位兄弟炼丹分心。”地甲道。 待地甲重新就坐后,其它六位天兵也都各自介绍了一番。这六位天兵,分别叫白展相、白展阳、白展化、白展穆、白展伟、白展。地甲与诸位一边问好,一边在心里道,这几位的名字都真够巧的,只是一个字的差别而已。 做出决定后,林辰也不再迟疑。从高冥这里问清了直升机编队大致方向和可能落点后,他用自己的那款黑色战术背包带好了一点食物和水,还有一个高倍望远镜。随后,他简单交代了一番,找了辆车孤身上路了。 这次下界之后,开始一段时间的执行任务,甲字营的天兵都相当认真负责。时间一长,在非朝会时的执行任务,众天兵又慢慢恢复了原样。 “如果关东军调来第二十八师团或是其他师团的兵力呢”刘松江问道。 第134章 代师收徒 她开口,嗓音沙哑得厉害,“东方肃让你来的?” “是,也不是。”方青回答。 “就算没有东方肃,我也是想来见真人一面的。” 楚青岚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谷中来客人了?” 方青以为她说的是沉霜拂,遂点头道,“她来自太苍山。” “太苍山……”楚青岚喃喃低语,知晓方青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却也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出声道,“你们又是为了‘死回生术’而来的吧,回去告诉东方肃这得鱼忘笙、背信弃义的小人,我就是让百花门在我这里断了传承,也不可能让他如愿。” “竹岚真人,‘死回生术’是其次,妾身此次前来主要是想让真人帮忙救治一盆花。” 待东方肃死后,她掌管东篱谷,这烫手山芋最终还是要落回她的手里。 方青轻轻叹了口气,她不愿与那少女背后势力结仇结怨。 楚青岚忽地问了句,“这花是谁的?” 见她反应有点奇怪,方青压了压眉眼,答复道,“王好。” “哈哈哈!”楚青岚大笑,面上裂痕狰狞如蜈蚣爬动。 “居然是王好的花!是她的花!难怪她问我要‘死回生术’!不过我就要死了,即便不给她‘死回生术’又如何?东方肃现在恐怕已经因为王好感到焦头烂额了吧?否则他怎么会让你前来求我。” 楚青岚渐渐收了笑声,讥诮道,“东方肃还做着他元婴真君的美梦呢,殊不知大祸临头,真好啊,我或许还能看见他走在我前面的这一天。” 方青眼皮子跳动,心中涌现出一股不安,“竹岚真人认识王好?” 楚青岚笑,“我自然没这个资格认识王好,但却听过她的名字,不过苦海修士知她名讳的,应当是少之又少。” “救不回她的花,东方肃就先去黄泉路上等我吧,能让整座东篱谷给我陪葬,倒是意外之喜。” 方青毫不怀疑楚青岚的话,因为那少女她本就没有顾忌,我行我素,行事乖张! 抿了抿唇,方青起身,“竹岚真人,我想让你看一个人。” 楚青岚不以为意地掀了下眼皮,望见竹林结界外有一相貌年轻的女子,玉肤如脂,螓首蛾眉,身上透着淡淡的古韵。 “她是谁?” 楚青岚死寂的心逐渐跳动,因为她心知,方青不会让自己看一个无缘无故的陌生人。 果然,方青淡淡开口说道:“她叫叶纨,是我唯一的徒弟,也是真人想见之人。” 楚青岚陡然大怒,骂道:“狼狈为奸的贱人!他居然让叶纨认你为师,他怎么敢的?” 方青面无表情地抹了一下脸上的唾沫,“真人误会了,东方肃并不知晓纨儿的身份。” 楚青岚一怔,“你什么意思?” 方青徐徐讲道,“当年东方肃拿走了真人的那滴精血,他知晓若只是一滴精血,真人不会在意,所以他将精血交给了一名魔道修士,令他养育出真人的血脉后代,以此要挟真人。” “后来那魔道修士反水,东方肃弄丢了孩子,一直没将孩子找回来。所以他只能口头上欺骗真人,竹岚真人自己想想,东方肃从未与真人讲过任何关于孩子的细节不是吗?” 楚青岚忽地冷笑,“东方肃想要百花门秘法是蛤蟆做梦,那你带叶纨来见我,又存的什么心思?” “别以为随便找来一个人冒充我的血脉后代我便会信。” 方青不恼,语气平和,“真人若想见她,我可以唤纨儿进来,竹岚真人应该能感受得到她身上流淌着的血液是否与自己相同。” 楚青岚神色骤然一变,“不!我不要见她!方青!你敢让她进来,我便当场自绝,毁了东方肃的元婴美梦,他就算与你有再多情分,也不会放过你吧?” “竹岚真人不必激动,我既让纨儿在外面守着,就是猜想真人不想见她。” 不是不想,是不敢。 楚青岚面色几经变化,像是想到了什么,抓着王好的那盆花仔细查看了几眼,喃喃自语,“寒水成毒,天雷损之,这花死了。” 她试着调动结界内充盈的灵气,双指缓慢掐诀,方青意识到她是在用‘死回生术’,遂睁大了眼睛,全神贯注的学习。 可只有法诀没有心法,她依旧无法掌握‘死回生术’。 经脉寸断的痛楚让楚青岚脸上浮起冷汗,半晌过后,她嘴皮颤动地开口道,“我修为毁了,这‘死回生术’无法完整施展……” 可她知道了叶纨的存在,东篱谷不能覆灭,王好的花必须救活。 方青眼神一闪,有了想法,“百花门秘法不传外人,只传宗主,叶纨是真人的血脉,天资聪颖,可让她继承秘法来施展‘死回生术’,真人大可放心,纨儿是我唯一的弟子,如果由她继承了百花门的秘法,我绝不会打‘死回生术’的主意。” 叶纨本就是要继承她衣钵的。若她会‘死回生术’,那么自己会不会‘死回生术’也没有关系了。 楚青岚飞快打断她,“王好给了东方肃几日的时间让他救这盆花?” 虽不知楚青岚为何对王好这般熟稔,方青还是压下心里的疑惑,回答了这个问题。 “五日。她给了东方肃五日的时间。” 方青边说着边观察楚青岚的神色,楚青岚怆然道,“五日不够,叶纨的修为太低,五日之内无法令花复生。” 她反复思考,反复纠结,终于下定决心,“方青,只有你能救王好的花了,你要护好叶纨,别让她知道我。” 方青惊讶,“可‘死回生术’不是只传百花门的宗主吗?” 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固执了百年的竹岚真人就因为见了叶纨一面就改变了心意,违背祖师意志,把百花门秘法交给她一个外人吗? 楚青岚正襟而坐,肃然道,“你需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第一,改换门庭,成为我百花门的弟子,我将代师收徒,把宗主之位传给你,如此既不违背祖师意志,也不会断了百花门的千年传承。” 这确实是一个两全之法,见方青没有拒绝,楚青岚继续道,“第二,带着东方肃的人头来见我。” 她缓慢抬眸,眸黑如墨,闪过恨意与审视,“方青,你应当不会舍不得这人渣吧?” 第135章 聚兽拦路 “不会。”方青毫无犹豫,语气坚定。 楚青岚便笑了,“第三个条件是,下一任宗主必须是叶纨,待你杀了东方肃后,改东篱谷为百花谷。” 方青道,“这是自然,竹岚真人,我可以向你保证,此生只会有纨儿一个嫡传弟子,百花门和‘死回生术’皆会由她继承。” 楚青岚直直盯着方青的脸,不错过她面上任何一丝神色变化,最终笑了,“方师妹,‘死回生术’的心法口诀你且记好……” * 厢房内。 三彩被解开禁言术,咕叽咕叽叫个没完。 【阿沉,有两个东篱谷的弟子出谷去了。】 【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安好心。】 “不必管他们,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是东方肃让他们搬救兵去了。” 手指从舆图上抚过,落在一处,沉霜拂微眯了眼睛,“广浮山……我记得这仙山上是有一处流波洞的吧,此地离东篱谷最近,来回约要四日,不过那流波洞的吴琅洞主也只是金丹修为,如何能对付王好呢?” “至于元婴大能,不可能卖东方肃面子。想来是那吴琅别有所长罢。” 沉霜拂微微思索着,拍了拍三彩的脑袋,“东方肃此举也不知会不会坏了青夫人的计划,三彩,你去给青夫人送个信儿。” 沉霜拂裁下一指宽的衣料,指尖凝聚灵力,在上面写下一行小字——两人出谷,疑去广浮流波,望知。 随后卷起衣料,用麻绳绑好,交给了三彩。 陈三彩跳到窗户口,闪身离开。 第二日清晨,三彩没精打采地回来,摇了摇脑袋。 咕叽—— 沉霜拂手指一点,解了它的禁言术。 【阿沉,我跑遍东篱谷都没有找到青夫人。】 “嗯?”沉霜拂意外,这个时间段,青夫人不应该会离开东篱谷才对。 她刚想出声,忽然想到了什么。 小竹林。 那里偏离东篱谷,寻常没什么人去。 “难道青夫人去找竹岚真人了?东方肃没有‘死回生术’,要救活王好的花,只能去找竹岚真人……三彩,小竹林结界处去过了吗?” 三彩愣住,心虚地摇头。 “那就去蹲守一下,等青夫人离开,我出谷一趟。” 之前找方青要的令牌这个时候倒派上用场了。 沉霜拂拿着令牌出谷,青鸟传书一封回了太苍山,而后去截东篱谷的那两弟子。 两人都是炼气中期的修为,从昨日下午离谷到现在已有七八个时辰。 路上,着黄襦衣的男子嘀咕念道,“六合莲花瓶乃是吴琅洞主看得比眼珠子还贵重的宝物,吴琅洞主会放心把宝物借给我们吗?” 另一人道,“这倒不必担心,外界传言吴琅洞主早些年与人相斗受了点伤,实则不然,他是遭人暗算中了毒了,此次谷主特意备下一朵灵花玉髓莲,诚意满满,吴琅洞主必然不会拒绝。” 黄襦衣男子拧眉,“六合莲花瓶可炼尸身血水,不过此物需得将六瓣琉璃莲瓣置入地底,引人踏入其中,再掐诀念咒方能生效,也不知那王好会不会上当。” 同伴哈哈道,“放心,谷主早有布置,必叫那王好在六合莲花瓶中化为血泥花肥!不过她那玉佩看着真是不俗,若怀佩在身,就是金丹境也不虚了。” 两人说得起劲,忽然黄襦衣男子伸手一拦,“前面有动静。” “哼哧”一声响起,两人抬头望去,一块巨大的山石滚落下来! “躲!” 两人分别往边上闪去,巨石砸落下来将路堵住,一群青面獠牙的野猪从山崖上冲了下来。 “真是出门踩狗屎,怎么就碰上兽潮了。还好只是些炼气初期的妖兽,赶紧清完道去广浮山,完成谷主交代的任务要紧。” 黄襦衣弟子手一扬,一黑一白两颗珠子脱手而出,左后穿插过青面猪的头颅,瞬间就解决掉了一只妖兽! 同伴足尖点地,旋身而起,落在半陷于地里的巨石上,掌心黑色五瓣花铁片自行旋转起来,生出旋风。 “去!” 他喝令一声,铁片花飞射出去,溅起殷殷热血。 青面猪的惨叫声连成一片,不到半个时辰,地面横七竖八倒了十七八头野猪尸体,有的惨死成蜂窝状,有的头颅与尸体分家,咫尺相对。 一场大战过后,两人神色却并未松散。 “蒋师兄,你有没有听到狼嚎?” 收回铁片花在帕子上擦了擦血,魏夏问道。 蒋迟山双目如电,死死盯着一个方向,沉声道,“狼来了。” 那是一头毛发无光,灰扑扑的大狼,它出现在山崖处不久,灌木丛里冒出一头头成年灰狼,杀气腾腾,冷酷无情。 不远处的沉霜拂一袭绿衣,藏匿在树上,无声打了个哈欠。 她用聚兽术招来这些妖兽,应该能阻拦这两人一阵子了,也不知道三彩那边,有没有蹲到青夫人。 与此同时的东篱谷中。 楚青岚像是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叮咛道,“待这异种玉盘复花之后,你将‘死回生术’一并交给王好。” 方青向来喜形不露,此刻听闻楚青岚的吩咐,都不免大吃了一惊,“楚师姐,这‘死回生术’不是只传宗主的秘法么,那王好究竟是何人物,竟令师姐违背祖师意志也要把‘死回生术’给她,难不成她与百花门有什么渊源?” 楚青岚道,“这‘死回生术’她可以不要,但师妹不能不给。至于她的身份,我不能说,师妹也勿要去打听。方师妹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有时候知道得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王好必不会要‘死回生术’的,你只需救活她的花,她自然就走了,之后师妹便当她从未来过东篱谷,唯有如此,东篱谷才能长久,才有改弦易辙的那一日。” 方青震撼,几乎想象不出来对方究竟是什么背景,让楚青岚如此忌惮。 她眸光闪了一闪,伸出食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字。 四。 方青写的是一个“四”字,楚青岚淡笑,“方师妹聪慧,我百花门后继有人。” 方青起身,一丝不苟地行了一礼,“多谢师姐教诲,方青会将师姐今日的话铭记于心,永不相忘!” 楚青岚只道,“去吧,我在此地等着见东方肃的头颅。” 知道东方肃的命门与积年暗伤在何处后,方青的把握有了九成。 在外地,请假一天 如题,还在外地,要很晚才能回了,请假一天。 第136章 意欲斩草 方青刚走出小竹林,一道残影踏竹落下,速度快得叶纨都来不及阻止。 “是友非敌,纨儿收剑。” 女子搭在腰间软剑上的手一收,凝眸看向那只跳到方青手臂上的三彩松鼠,眼里闪过一丝异样。 这松鼠在竹林间蹲了多久?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 方青询问,“可是她让你来找我的?” 三彩点头,伸手在脖子下面的胸膛毛发处摸了一下,拿出布条。 叶纨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心中暗暗想着,储物器珍贵,这松鼠身上却有一只,它的主人真是豪横。 方青垂目扫过布条,神色微凝,看来东方肃是在她来小竹林的这段时间内变了主意,还是想斩杀了王好泄愤。 一想到楚青岚的忠告,方青脸色简直难看至极,遂吩咐道,“纨儿,去将那两人截下。” 她把布条递给叶纨,叶纨看过后掌心聚起火焰,将布条烧成灰烬。 “师尊,是要把他们两人带回来吗?” 方青眼中闪过厉色,寒声说道,“不,要斩草除根。” “他们是东方肃的亲信,若将人带回来,难免会怀疑东方肃的反复有蹊跷。” “弟子明白了。”叶纨说了一声,径直离谷。 另一边。 蒋迟山和魏夏两人好不容易解决完狼群,皆靠着拦路巨石大口喘息。休息了片刻,魏夏望着一地的狼猪尸骸,眼中泛起疑虑,“蒋师兄,这青面猪和灰狼的出现,你有没有觉着太过蹊跷了?” “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能否在谷主嘱咐的时间内抵达流波洞了。”他嘀咕道。 蒋迟山双眉紧拧,在身上摸了一圈后,大惊失色说道,“我的白珠不见了!” 魏夏被惊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想来是刚刚大战后不小心掉落了,战场统共就这么大,蒋师兄勿急,我帮着你找找。” 蒋迟山点头,两人翻着一具具妖兽尸体寻着白珠。 等把整个战场翻过来一遍时,已经临近晌午,蒋迟山面色难看地扯了扯嘴皮子,低声咒骂道,“真是见鬼了,去广浮山这么近的一段路程上,都能碰到接二连三的倒霉事……” 他抬目环视四周一圈,阳光灿烂,却莫明叫人感到阵阵寒意,手臂上寒毛耸立。 “蒋师兄,我好像看见你的白珠了!”这时,魏夏在身后大喜过望地喊道。 蒋迟山快步走过去,巨石缝里折射出一点刺目银光,原来他的白珠掉进了石坑里面,位置正是他刚刚休憩时靠的地方。 “不过这坑太深,缝太窄,手臂伸不进去也够不着,我刚刚用了一下招来灵术,但这白珠又被巨石挡住,完全出不来。”魏夏满脸无奈地说道。 蒋迟山微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会儿,道,“只能将巨石先搬开了再捡白珠,魏师弟,你给我搭把手。” 这巨石颇有些重量,两人皆用了大力术,才勉强将它挪到路边。魏夏甩了甩手臂,舒缓手臂的酸胀感,蒋迟山手指一点,白珠飞入袖中。 “此地有些诡异,魏师弟,我们速速离去吧。” 两人离去后,一名绿衣少女从树上下来,随意扫了眼满地尸骸血水,啧了一声道,“连战场都不打扫,看来东方肃交待的任务还真是很急呢。” 沉霜拂好心帮两人打扫了战场,散步般走着,不急不缓,悠闲自在。忽然,前头爆发出一股巨大的灵力波动,那个叫魏夏的东篱谷弟子惊怒喊道,“岩蟒!这里怎么会有岩蟒!还这么粗一条?!” 身躯褐色,坚如岩石的大蟒横拦在路上,蒋迟山和魏夏两人是过也过不去,打又打不过,简直想骂娘了。 “似乎从过了苦草坡以后,这一路上就不太平,东篱谷到广浮山的这段路程,以往哪有这么多妖兽不要命地往人跟前钻,肯定是有人用了聚兽术……” 蒋迟山分析着,忽然面色大变,警惕地看向四周,喃喃道,“聚兽术以施法人为中心,招来方圆十里、百里甚至是千里的妖兽朝自己靠拢,青面猪、灰狼还有岩蟒都是近地里的妖兽,只不过平常躲在深山洞穴里,不会轻易出现在修士常走的路上,这便说明,那人就在我们附近!” 意识到这点后,蒋迟山浑身惊出一股冷汗。 魏夏视线旋转,此地是一处山谷,两面草木茂盛,静谧幽深,十分适合隐匿身形,他压低了声音道,“会不会是王好故意戏弄我们?” 蒋迟山觉得不像,他理智道,“谷主是担心在谷中对付王好,她会借着玉佩之威损坏花田,投鼠忌器,这才宽宥了她的无礼和冒犯,如果王好出谷了,那谷主和青夫人肯定不会放过她,她又怎么会有时间来路上戏弄我们呢?我觉着是过路的散修想杀人夺宝的可能性更大!” 魏夏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不过脸上依旧愁容不展,“蒋师兄,前面的路被岩蟒挡住了,若我们耗尽灵力对付岩蟒,必然会被那人趁火打劫,现在该如何是好?” 蒋迟山也面露难色,他遥遥望着广浮山的方向,握紧了拳头,吐出一口浊气,开口说,“改道。” 两人又往回走,魏夏扯了扯蒋迟山的衣袖,睁大了眼瞳道,“蒋、蒋师兄,不见了,我们杀的那些青面猪和灰狼的尸体都不见了!” 更令人惊恐的是,山石也不见影踪,之前那个被砸出来的大坑还被填平了! 蒋迟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心跳的声音被放大,他抿了抿口水,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阁下是谁?” 半晌,空气中毫无动静,蒋迟山自报家门,想着让对方能有所顾忌一点。 “我们是东篱谷的弟子,奉谷主之命,前去拜访流波洞吴琅洞主,望阁下行个方便,放我们师兄弟二人过去。” 蒋迟山自认为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人应该识趣离开才是,毕竟他们谷主和吴琅洞主都是金丹修士,而一个对着炼气修士都还要躲躲藏藏之人,修为能高到哪里去?他敢得罪两名金丹修士吗? 沉霜拂无声叹息,怎么青夫人那边还没有动静呢?就算她觉得这两人不会干扰到自己的计划,那也应该喊三彩来给她送个信儿嘛! 她这样想着,忽然察觉到什么,朝着天边看去。 第137章 尘埃落定 一点白虹愈来愈近,不过又因着青天白日的不太明显,蒋迟山和魏夏两人还未注意到。 当然,他们现在自顾不暇,也没功夫注意到其他了。 “魏师弟小心,那岩蟒追过来了!” 蒋迟山大声提醒,同时手指掐诀,操控着一黑一白两颗法珠弧线飞行,攻击岩蟒。 魏夏就地一滚,避开了岩蟒拍来的尾巴,地面顿时凹陷下去,出现一个巨大的土坑。 他爬起身来,去摸法器铁片花,嘴皮翕动念咒,念到一半时却顿住,铁片花已经变化至一掌大小,因为咒语的中断,又变了原本的模样。 魏夏激动道,“是叶纨师姐!蒋师兄,那是叶纨师姐的剑!” 蒋迟山抬头,遥见一把挂着银白流苏的飞剑,松了心神,但下一刻,软剑枭了他的头颅! 直到痛感传来,蒋迟山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死了。 魏夏如坠冰窟,手脚僵硬,动弹不得,他张了张唇,几近无声,似乎在问‘叶师姐,你怎么了?为何要杀我们’? 叶纨手执薄锋长剑,一语未发,干脆利落地一抹,割断魏夏的咽喉。 两人死不瞑目,叶纨心中却无波澜。 她收了剑,走向绿绣衣少女,拱手道,“叶纨,方青真人座下大弟子。多谢沉道友替师尊拦了这二人一阵。” 沉霜拂笑,“方真人的果决,令人钦佩。” 三彩蹲在树枝上,找了个合适的方位,屁股一撅跳起,黑眼珠里忽地映出一根金竹倒影。 咕叽…… 面门挨了一棒的三彩飞出去几丈远,摔在山壁上,眼黑头昏。 阿沉什么时候掏出的金鳞竹? 三彩爬起来,轻摸了一下额头,“嘶”的一声,龇牙咧嘴。 叶纨大为惊讶,她合拢嘴,收回视线,这才温声道,“担不得道友如此谬赞,临行前,师尊已经叮嘱过我,近日谷中可能不是很太平,让我找到沉道友后告诉道友一声,不必急着回谷,等师尊那边成了,会再传信于我们的。” 沉霜拂心知青夫人这是为了支开叶纨,不让她卷进是非危难之中,方青让叶纨跟着自己,也不是安排她来保护自己的,而是想借着自己太苍山弟子的身份,给叶纨一层保障。 这明晃晃的利用,沉霜拂倒也不介意。 毕竟盟友若是不拿来利用,还结什么盟? 处理了魏夏和蒋迟山的尸体后,两人去子沾城住了三日,第四日清晨的时候才收到青夫人的传信。 叶纨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面,语气轻快道,“沉道友,我们可以回东篱谷了。” 谷中一切平静,不过无论是杂役弟子还是精英弟子都在花田里忙碌,救治病花,修整田地。 “虽然大风刮断了花头,但花桩还在,青夫人吩咐过了,把还能成活的桩子捡出来,栽到甲申号灵田里面去。” 隔得老远,沉霜拂就听见了苏扇的声音。 她望去一眼,东篱谷的灵田土壤里面夹着花卉枝叶,五颜六色的,想来青夫人是打算让这些落花腐败后,直接充当花肥了。 东篱谷有复花术,那些只剩下桩子的花卉还能枯木逢春,再度开花,只是需要耗费的精力要多一点罢了。 叶纨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脑海中浮现出“百废待兴”四个字。 她轻微笑了一下,百废待兴也好,大家都忙碌起来,就不会有人注意到谷中的不同寻常之处了。 叶纨带着沉霜拂去见了师尊方青,不过她没有跟着进洞府,只是守在了石洞外面。 石洞并非天然形成,处处可见人力的手笔,几根石柱被雕刻得圆滑无棱角,十分朴素,贴着石壁的角落里则雕刻着各种形状的小动物,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小动物嘴里都含着一颗夜明珠,将石室照得宛如白昼。 大厅之中靠后方的位置立着一块巨大的照壁,一左一右两条甬道不知通往何处。 沉霜拂打量着石厅,照壁后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见到是方青,沉霜拂缓缓扬唇,道了一句“恭喜”。 方青眉宇间尽是高兴的神色,一抬手,一只装着上品灵石的花篮状储物器出现在石桌上,和声道,“这是我承诺归还太苍山的灵石,十年后东篱谷会再归还两千上品灵石,剩下的四千上品灵石,每五年一还,还望沉道友转告烟良真人一声,我方青说话算话,绝不食言。” 沉霜拂清点完数量无误后,将灵石收进了临行前烟良真人给的“飞景匣”里面,笑言道,“那我就祝东篱谷蒸蒸日上了。” 方青淡笑颔首,又听沉霜拂道,“此次来访东篱谷,在谷中作客也有一段时日了,实在是叨扰方真人了,按理来说,收了灵石,我该尽早离去的,不过烟良真人还交待我一任务,便是让我打探一下容玥真人曾经借给师姐竹岚真人的那顶‘仙清芙蓉冠’,不知方真人可知它的下落?” 方青闻言,笑容僵了僵,叹息道,“此物早已被东方肃输给了玉悬宗的陈车定陈真人。” 沉霜拂眨了眨眼,玉悬宗陈车定好像是个男的吧,他要女子芙蓉冠做什么? 方青知她不解,耐心解释道,“陈车定有一宝贝徒弟,早年随他来东篱谷作客时,看见了荣静头上戴着的仙清芙蓉冠,便动了心思,想将仙清芙蓉冠弄到手中,陈车定宠爱徒弟,无所不应,拿了一枚四转丹出来,提出让门下弟子与东方肃的弟子进行赌斗,五局三胜,结果自然是东方肃的弟子败了,输出去了仙清芙蓉冠。” “东方肃此人心性狭隘,丢了这么大的面子,虽然当时没有发作什么,却在陈车定携徒弟离开后,怒斥荣静戴着仙清芙蓉冠招摇,要一掌拍死她,几个师兄为她求情,反惹得东方肃怒火攻心,下手失了轻重,皆死去了。” “早几年的时候,东方肃还会后悔当日之举,在夜深人静时掉两滴鳄鱼的眼泪,后来他便一心扑在结婴一事上,将自己亲手杀死的弟子忘在九霄云外了。” 按照东方肃的话来说就是,等他结婴化神,飞升灵界,证道成仙后,拥有着无尽寿元,还需要弟子来传承他的衣钵吗? 再者说,整个东篱谷的弟子都是他的门徒,他又何必记着那几个不争气的东西。 自此之后,东方肃就不再收取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