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为盗》 第1章 悲惨世界 迷迷糊糊的,他听到有个女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答:“徐骄!” 然后他就听到哭声,女人的哭声。 哭的撕心裂肺,感天动地。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据三猫的说法,那是一个雷鸣电闪的黑夜。 笑笑家的母猪,就在这样的夜晚生了一窝猪崽。母猪第一次做母亲,十分紧张。当它生下最后一个孩子时,徐骄从天而降,掉进猪圈,年轻的母猪差点吓晕过去。 但母爱伟大,为母则刚。母猪一嘴把他拱了出来…… “就这样……”徐骄有些无语。 “就这样。”三猫说:“我和小山以为你是贼,于是上前一顿脚踢,弄了一身的猪屎……” “行,我明白了。”徐骄很是痛心:这就是我的穿越之旅,这运气也是没第二个人了。 别人穿越,要么是皇子,要么是王爷,稍惨一点的也能混个上门女婿,老婆漂亮又有钱…… 自己呢? 我操,幸亏是穿越。若是投胎,还不得像天蓬元帅猪八戒一样,错投了猪胎,变成个妖怪。 三猫又拉着他说:“你说巧不巧,你叫徐骄,笑笑的哥哥也叫徐骄。你们两个除了名字像,其它没一点像的。人家是读书人,再看你……” 这话他就不爱听了。他长得不寒碜,好歹也三流大学毕业,受过国家高等教育。虽然混的比较惨,也不至于像个流氓吧。 笑笑在院子里大声喊:“哥,哥……” 徐骄大声回她:“在呢,在呢。” 这丫头真惨,长得不错,身段不错,人善良又体贴,偏偏是个瞎子。自己躺在床上养伤那段日子,全靠这丫头伺候。现代文明社会,女权至上,哪里还有这样的女人,感动的心里痒痒的。 三猫打他一下:“我可告诉你,不准乱想。笑笑把你当哥哥,你也得把她当妹妹,要是起心动念,我和小山就把你阉了……” 徐骄冷笑一声:“兄弟,你知道故意伤害致残,要被判多久么?” “什么玩意儿呀?” 三猫说:“兄弟我手上可是有人命的。” 徐骄相信。 这个世界野蛮落后,弱肉强食,就像古时的封建王朝。何况三猫和小山都是强盗,杀过人也并没有什么。不过这样的世界,他更能感觉到自由。即便是文明的社会,如果活着的压力太大,即便天赋人权,实质上也猪狗不如。 一匹快马奔过来,是穿着衙役服饰的官差,直接到两人面前停住。马上官差扯着嗓子喊:“太他妈远了,读书人住到这么远的,还真是少见。” 三猫说:“官爷,穷嘛!” “嘿嘿!” 官差下了马,取出印泥纸张,看着徐骄说:“哎呀,那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你也算是个命大的。来,指印,掌印……” “干什么?”徐骄说。这种情况他经历过,那可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 “呦呵,读书人说话这么冲的,留下指印掌印,来日才能进京。你小子,这个也不懂么?” 三猫赶紧说:“他读书读傻了。”硬扯着徐骄把十个指印和两个掌印,清晰的印在纸张上。又拿出一块碎银子递过去,陪着笑说:“官爷费心……” 官差嘿嘿笑道:“晓得,晓得……” 等官差离开,徐骄问:“这是干什么的,我好像没有犯事儿。” 山猫说:“犯事儿也不怕,我替你摆平。还好采印人来的时候,你恰好在,不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这叫制贴,将你指纹,掌纹采集,便可得到身贴,然后你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身份证?” “对,就是证明你身份的东西。没有这个身贴,你哪里也去不了。” 我靠。徐骄心想:这么像六十年代…… 院子里,小山傻傻的看着笑笑。 笑笑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把身子扭过去,不愿接受他异样的目光。 徐骄推开栅栏似的门,冲小山喊:“滚!” “我?” “我什么?笑笑才十六,还是未成年,你小子想什么呢?”徐骄大声呵斥。 小山缩着脖子:“我是想……” “想就是犯法,看就是猥亵。”徐骄声音很大,将记忆中的愤怒全发泄在懦弱的小山身上。 小山几乎是用爬的,兔子似的逃走了。 笑笑站起来,走过去将院门关上。这院子她住了十六年,已经是她的世界。不用眼睛,也知道脚下身前是什么。所以她从不出门,因为只有待在家里,她不会在意自己的世界一片黑暗。 “哥,你太厉害了,会吓着小山的。” 徐骄说:“你叫我一声哥,那就是我亲妹。以后谁也别想欺负你,尤其是小山这傻小子。” “他没有欺负我。” “那也不行。” “为什么?” “因为他傻,又傻又穷。一个人若是傻,也不算差。若是穷的话,有点不好救。” 笑笑不说话。也不知为什么,这人只是和自己哥哥名字相同,但几个月来,反而比过世的哥哥,更像一个兄长。 她好像第一次觉得,做妹妹是应该这样的,活在兄长的庇护下。一对兄妹也应该这样,不是用道理说服对方,而是用情感。 这个破落的山村,破落的让人无法想象。 村的那头,在山脚的那一边。据说有近万户人家,零星的分散在山脚江边。可四个月来,徐骄见过的人,只有笑笑,三猫,小山,以及唯一的邻居,老道士长梧。 除此之外,没见过其它人,因为这实在不像个村子。除了长梧道士,最近的邻居,以他近视三百度的眼睛,也只能看到那家黄昏时候的炊烟。 夜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欢声笑语。白天,鸡鸣之后,比夜里还要寂静。 这是一座山,群山叠嶂,据说山里都是强盗。三猫和小山就是其中之一,子承父业,到了他,已经是第四代。 山外,就是这个山村。一条大江绕山而下,一分为三,水流甚怪,全是险滩恶水,村民便以纤夫拉船为生,把大船安稳的拉到下游。 老道士长梧说:“下游,就是山外的世界,这个地方是三江源头,故而就有了三江源的名字。三江源什么最出名呢,强盗,山匪——” “就是三猫和小山那样的?可他们不像山匪,更不像强盗,尤其是小山。”徐骄说:“山猫还像点,一脸的痞子味儿。但小山,懦弱木讷,踹一脚都蹦不出一个屁来。简直是侮辱了强盗两个字。” 老道士不愿再说。哪有天生的坏人,他们只是继承祖业而已。上无片瓦,下无寸地,不做强盗,就得下山做纤夫,否则怎么活下去。 “老梧——”徐骄说:“我不想跟你上山采药了,说什么一棵参就能吃上好几年,这都一个半月了,连根参毛都没见着,你这比买彩票还不靠谱。我得找个体面的营生……” 道士也不在意他胡说什么,嘲笑他:“你想怎么个体面法,像那个徐骄一样读书,靠笑笑每日为我分拣药材养活。” “操,我能那么垃圾……” “而且你也不像个读书人,跟着我采药,银子分你两成,你和笑笑吃喝不愁,这还不体面么?比拉纤的体面,你知道这村子多少人想跟我学,你小子……” “走,走,走……”徐骄最受不住这道士唠叨,但体面人生的梦想,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不曾改变过。 山高林密,无论什么样的天气,雾气始终不散。 老梧走在前面,一把老骨头,还像猴子似的灵活。窜高上低,比徐骄还敏捷。几十年在这山中转悠,这老头身体锻炼的像个小伙子。照理说,这样的世界,医疗卫生条件极差,活到他这个岁数,应该是个奇迹。 他听三猫说,在很久之前,山下有个道观。但朝廷曾经下令灭道,各地拆除道观。老梧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搬到山上来的…… 正走着,心里忽然觉得异样。一回头,见一条长相奇怪的蛇,脖子长了一圈伞状似的东西,花花绿绿的很是好看。 “干什么?”老梧喊他。 “嘘!”萧离让他不要吵,这小东西太漂亮了,抓回去给笑笑玩。又想,丫头看不见,这不是故意伤她的心么。 那小蛇两颗黑色明亮的眼睛,恐惧而好奇的看着徐骄。 “小东西,不要怕。”徐骄说:“我是个很有爱心的人,看你这样子也不大好吃。只是替你可惜,若是换个世界,即便混不上保护动物的名录,也是个顶流的宠物……” 老梧这时走回来,这小蛇猛地警惕起来。 “小心!”老梧喊道:“这蛇有毒,咬着就死……” “无知!”徐骄说:“人家不是蛇好么,有脚的。” “谁告诉你有脚的就不是蛇?” 徐骄摇头:“我原谅你的无知。老梧,这是斗篷蜥。人家是蜥蜴来着,听说只在澳洲有。你看,多漂亮的小东西。”他伸出手,那小蛇嗅了一下他。老梧上前一步,小蛇受到惊吓,钻进草丛跑掉…… “混小子,你真是不想活了。” 徐骄说:“我再说一遍,斗篷蜥是没有毒的。” 老梧说:“什么斗篷蜥,闻所未闻。这叫羽蛇,传闻是上古螣蛇血脉,十分罕见。长到成年时,便会有一对翅膀,扇动之间翱翔苍穹……” 徐骄说:“传闻只是传闻,不是科学。” “你这小子,净说些我不懂的话。”老梧说:“五十年前,鬼王曾斩杀蛇过一条羽蛇,取其胆目……” “鬼王,这世界还有鬼?” 老梧疑惑道:“鬼王你都不知道,他是除却圣皇海后之外,世间最有权势的人物。对了,笑笑的眼睛是为热毒所伤,这羽蛇之胆,恰能医好……” “你不早说?”徐骄一头钻进草丛里。 早知那玩意儿有这种效果,即便它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今天也是它蛇生的终结。 第2章 新的职业 杂草长的比人还要高,叶子把徐骄脸上拉出好几道血印。 老梧拉住他:“你小子话都不听全乎。羽蛇是稀有难见,可若派上用场,得等到长大,幼年的蛇,根本没用。” 徐骄说:“有孩子就有娘,有小蛇就有大蛇,这逻辑多简单。你知道一个人看不见是什么感觉么?” 老梧摇头:“好像你知道似的?” “你有没有读过: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徐骄叹息道:“你一定没读过。笑笑是个好姑娘,哪儿都好,有明星的本钱,就这双眼睛是个问题……” “打住吧。”老梧说:“趁早死了这条心。” “为什么?” “羽蛇成年,便可飞翔。它们会展翅飞到南海,那里才是它们的家。母蛇产卵,才会从海上飞回来。幼年羽蛇,也就一般。因为它们所食皆是奇珍异虫,所以多半饿死,剩下的小半,也会被别的猛禽猛兽吃掉。能长大的,千中有一,已是很运气了。” 徐骄想了想说:“这么珍贵定然有人贩卖?” 老梧摇头:“得先抓住它,可这世上能斩杀成年羽蛇的人,一般都不靠这个营生。” 徐骄摸着下巴,眼神中有狠厉之色。 老梧问:“你也想?” 徐骄说:“只要不犯法就行。犯法也无所谓,一个畜生,怎么能和人比。掏个鸟窝也要做几年大牢的事,那不是文明,那是没有天理。” 老梧冷哼道:“你若也想斩杀羽蛇,那你就得有鬼王的能耐。” 徐骄一愣:“什么能耐。” 老梧笑而不语,一双苍老的看起来色眯眯的眼睛,仔细观察四周。有羽蛇出没的地方,必有奇虫异物,奇花异草…… 日落西山之后,两人下了山,今天收获不小。按老梧的说法,一个月不用再愁吃喝。回到家时,笑笑照例做好了饭。她眼睛看不见,一双手又添了许多伤疤。徐骄不敢想,她是怎么在黑暗的世界里,生火,下油,炒菜…… “老梧——”徐骄问:“羽蛇之胆,真能把笑笑的眼睛治好。” “那是当然,你还不信我?”老梧说:“我跟笑笑说过的,但羽蛇之胆,实在不好弄……” 笑笑说:“哥,老道士骗人的,我生下就这样,胎里病,治不好的……” 夜里,他怎么也睡不着。这是个陌生的世界,他不是个喜欢孤独的人。 笑笑,勉强算得上唯一的亲人。那一声“哥”叫出来,丝毫不觉得陌生,隔阂。 月光下,隔着栅栏的院墙,老梧盘膝而坐。 “嘘嘘——” 老梧睁开眼:“怎么,你想学道?” 徐骄鄙视道:“老头,我接受过正规的高等教育,相信自然科学,你那一套封建迷信,邪门歪道,蒙不了我。我是想说:弄个羽蛇之胆试试,看能不能治好笑笑的眼睛。” “不用试,一定治得好,我可以跟你赌命。” “那去哪儿弄?” 老梧笑道:“买,可即便有,把你和笑笑卖了也买不起。要么就像鬼王那样,杀一头成年羽蛇,但得有很大本事。直到老死,你也未必有那能力。所以,你要么有钱,要么有本事。” 徐骄低头说:“有本事容易点,有钱太难了。” 老梧大笑:“没有本事,哪来的钱。没有钱,哪来的本事。” “操,我还有第三招。把那条小蛇抓来养大,然后宰了。” 老梧惊道:“你这是个好办法。以前也有人想过,可羽蛇行动如电,你要抓它得比它快。你得快过兔子,可你现在连狗都撵不上。” 徐骄顿时气馁。 老梧说:“你要是信我的话,我可以教你……” 一夜下来,莫名觉得身轻如燕,就像喝酒上了头,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他本是不信什么先天阴阳之类的说法,没有科学依据,那都是江湖骗子。但一个月下来,他也不得不信所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这不止是古书上的两行字而已,这是眼前的世界。 为了抓到那条幼年羽蛇,小山趴在草丛一动不动。按照徐骄的说法:这是男人追求女人最厉害的手段。你得先让人家感动,感动才会心动,心动才会行动,然后水到渠成,在某个旖旎的夜晚…… 三猫可没这么傻,却还是听了徐骄的话,一起窝在山谷里,空等了许多天。但羽蛇不同于一般的蛇,怎么都钓不出来,老鼠,青蛙,都试过了。他甚至专门下山,抢了捕蛇人专门引诱毒蛇的药剂,还是一无所获。 “这法子不靠谱!”三猫说:“你这太笨了,我还没听说有养羽蛇的。这东西若是能养,那还珍贵个屁。” 徐骄也觉得是自己心血来潮。 三猫又说:“不如买?” “钱呢?” “抢呀!”三猫说:“这三江源,只要你敢下手,有的是银子等着你。” 徐骄说:“抢劫犯法,你知道得蹲多少年大牢。” 三猫笑说:“我和小山都是强盗,官府也知道我们是强盗,那又怎么样?这是三江源的传统,法不责众知道么?难道山里这么多人,都跑去拉纤?若是不给条活路,那些当官的就坐不住了。” “犯法的路,也算活路?” 三猫无语:“你这脑袋,和笑笑死去的大哥一样。这叫官匪勾结,官,要的是安稳。匪,要的是活路。我们就抢些东西,又不杀人。都是为了一口饭,彼此理解。” 我靠!徐骄心想:说的挺有道理。 那边小山大声叫:“出来了!” 徐骄变的比兔子还快,嗖一下就窜了出去,把三猫吓了一跳。果然看到那条幼蛇,张开颈上伞状似的东西,就像一对小翅膀。 小山一个猛扑,不可谓不迅疾。小蛇却是一跃跳到树上,三猫身形敏捷,闪身窜上去。小蛇又是一跳,像个鸟似的滑翔飞走…… 徐骄电也似的追上去,纵身一跃,只差一线就抓住小蛇尾巴。可身子飞出去,却见身下好似深渊一般的山坳。惊呼一声,但整个身子凌空,无处着力。心里骂:这两个混蛋,这边有个山坳也不提前说…… 整个人开始自由落体,正想抓个树藤什么的,眼前影子一晃,衣领被人揪住,觉得腾云驾雾似的,直接被甩了上去。还好三猫及时接住了他,才没摔到骨折。 “我说了这边有个断崖,你咋不听呢?” “你说了么?”徐骄问。 小山低声道:“我们好像没说……” 徐骄扭头,见一个刀疤脸的老者站在崖边。 老头说:“你们三个小东西,真是不要命,羽蛇也是你们能抓住的。” 三猫惊呼:“哎呀,山主……”撒开脚丫就想跑。 老头说:“站住!” 三猫听话的很,只得转身回来。 老头看着三人:“你们三个在找死,羽蛇若是那么好抓,这三江源修罗山,也不至于以盗匪劫掠为生。这东西十分灵性,一旦被抓,就会自断气息而死。” 徐骄说:“我靠,老道士也没跟我说呀。” 老头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问:“你就是徐骄?” 三猫立刻说:“是!” 老头又问:“你想治好徐笑笑的眼睛?” 这一次是小山回答:“是!” 老头沉吟:“天极阁或许有羽蛇之胆,但那是天价,有钱也未必能买到。我记得五年前,长公主为了救孩子找到天极阁求购。当时天极阁开出的价格,是用七夜昙花来换。” 小山惊道:“七夜昙花,那很珍贵的。山主,山里好像就有,可不可以……” 老头笑说:“你为山里做过什么大事,能让各位主事同意把七夜昙花给你?” 徐骄问:“那得做什么大事?” 老头说:“首先,你得上山……” 上山这个词并不好听。上山为寇,上山为匪。可徐骄知道另一个意思,在原本的世界,入狱服刑,也被称作上山。那代表失去一切自由与尊严,还有人格。 徐骄回去质问老道士长梧,为何不告诉他天机阁的事。 长梧的理由很简单:七夜昙,远比羽蛇之胆更为珍贵。因为它是唯一能给人第二条命的奇物。 昙花一现,转眼盛开而凋。但有一种昙花,连开七夜,第七夜最盛,凋后连株死亡。在凋零之前取下,则花永不枯萎。无论如何重病,如何伤重,服之即可康健,所以被誉为重生之花。 “所以——”老梧说:“它珍贵之处,更胜羽蛇之胆。修罗山中确有珍藏,除非你对修罗山有莫大贡献,否则不可能拿到。” 徐骄感叹连连,心想这事虽然艰难,却也是一种可能,总比没有可能来的好。于是他决定,落草为寇,上山为匪。他没有丝毫道德压力,因为无论是哪个世界,人类的社会都是一样的,笑贫不笑娼。 山猫对他这个决定,十分欢迎。 当晚,那个被称为修罗山主的老头又出现了。 “第一个问题:你有什么资格加入修罗山?” 徐骄莫名其妙:他妈的这什么世道,犯法还得讲资格。 “我总比三猫和小山强吧。”他说:“我接受过高等教育,脑子里有几千年的历史,动手不行,动脑绝对比那两个废物强。” 山主说:“他们不用资格,因为他们祖上就是干这一行的。” 徐骄心想:操,只听说油二代,烟二代什么的。他妈的,这世界更黑暗,连强盗都得讲个出身…… 于是说:“我可以用我所学,让修罗山集团化经营,边际效益达到极致,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行了!”山主阻止:“我听不明白,但你是个人才!”将一张纸贴在他胸口,手上发力,一股炙热烧得徐骄哇哇大叫。 一个红色怪蛇的图案印上胸口,长着一对翅膀,怪异而吓人。 “这是修罗山的标记。”山主说:“自此后,你就是修罗山的人。不要想着背叛,因为凡是身上有这个标记的人,世间不问可杀。一条命,十两金……” 徐骄心里一沉:怎么没人告诉他,这他妈就是一条死路呀。 又想:十两金,乖乖,自己的命从未这么值钱过。 第3章 两个小弟 都说富贵险中求。 这里的富贵,未必是真的富贵,顶多就是吃喝不愁那种。险,那可是真险。若是玩了命,却只能求个吃喝不愁,那也太不值,并且也太笨了。 但没过多久,徐骄就觉得,一切还是值得的。虽是加入强盗这个犯罪行列,可简直就是体制内的待遇。这本是他最向往的。 活儿,不用多干。每月十五,银子发下来,从不拖欠。偶尔三猫送来一只羊腿,或者牛杂。这待遇,简直不要太好。什么事儿都不用干,就能吃喝不愁,这是多少人的梦想呀。 再也不用上山陪老梧采药,笑笑也不用每天摸黑做饭,弄得手上全是血口子。山上给的任务又极其简单,只用每天盯着江面,数过往船只多少就可以。 这不费劲儿,因为躺在房顶上,江面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这一晚,小山和三猫又带了块羊肉来。说是山里的羊得了瘟病死了很多,所以这个月都有羊肉吃。 徐骄把羊肉切成方块,穿在签子上,架起火来烤。总也烤不出烧烤摊的味道,可三猫他们都吃上了瘾。如果有杯啤酒,那就更好了。 这样的生活很不错,只是娱乐太少。除了山就是江,每天就是这么几个人,早上听着鸡啼狗吠,白天纤夫的号子声嘿呦嘿呦的,就是一副悲惨世界的写照。 吃罢羊肉,小山用不擦油的手,从怀里拿出一个本子给徐骄。 是本剑谱,用最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最复杂的动作。 “这是干什么?”萧离问。 三猫说:“剑谱呀我的骄歌。你现在是强盗,不会个两下子,怎么杀人越货,抢劫勒索?这可是小山家传,很厉害的……” 小山轻声道:“大哥……” 徐骄嘿了一声:“你怎么叫我大哥?按理说你先入门,我后上山,我得叫你一声哥。” 小山立刻摇手,惊恐说道:“不不不,我跟着笑笑叫……” 徐骄扭头。笑笑好像感觉到在看她,就说:“哥,入山为盗,就一辈子洗不干净了,我得找个人照顾你。” “所以你找他?”徐骄说:“这小子冲你来的,不安好心……” 小山立刻辩解:“没有,没有……” 徐骄哼一声:“小山,我还是那句话,以后我不管。但现在不行,笑笑还未成年,知道什么叫未成年么……” 三猫说:“骄哥呀骄哥,笑笑年纪不小了。村头老李家娶的媳妇,年纪还比笑笑小一岁,孩子已经会走了……” 徐骄无语,轻拍着笑笑肩膀:“小妹,我这是为你着想。没有成年,对身体不好……” 小山立刻说:“我等……” “滚,滚……” 山里的月亮似乎总是特别亮,笑笑睡了,徐骄拿着那本剑谱,捡了根树枝比划两下。低声骂道:“操,这小混蛋,什么玩意儿么,全是花架子。有把枪就好了,那还不成老大。” 老梧还没有睡,靠在围篱上:“小子,你真要学武?” 徐骄说:“怎么,觉得我没有那个天赋。告诉你,我高考可是考了五百多分。” 老梧不明白他说什么,就说:“小子,学了武,那就很不同了,再也无法回头。” 徐骄苦涩一笑:“身后已无路,何必再回头?” 这话他很有感触,就像以前,那样现代文明的社会,又有几人不是被逼上路,不能回头。 这些日子,他算是想明白了,人类的历史无论任何时候都没有改变过,只是每个时代,有着不同的悲剧而已。 悲剧,自古至今都是一样的,也总是在发生,从未停歇。 老梧叹息道:“武道一途,不是什么人都能走的。” “为什么?” 老梧说:“天下明定,你要么出身官宦世家,要么从学于鬼王武道院。否则修习武道,视同谋逆,不问即杀。” “这不就是特权?” 老梧愣了一下:“这个词很贴切。道门三千载,传承文武。差不多一百年前吧,朝廷颁布禁武令,道门首当其冲,灭道灭武。几十年前,更加严厉。连这三江源的小小道观,也没能保住。过去了百年,凡是武者,只有两种人。一是出自武道院,拿了牙牌,朝廷认可之士。再则就是水上寇,林间匪,山中盗。” 徐骄皱眉说:“这也太不公平了。读书学武都是一门学问,既然可以读书,那也就能学武。” “当然不同。读书人不满,最多就是说两句,骂两句。对时局不满,也就是恨铁不成钢。学武的呢,刀剑在手,那可是要杀人的。” 徐骄沉吟片刻,把剑谱扔到石桌上,心绪起伏。这种压抑,他以前就有。当一个人,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只能被践踏在脚下。 即便社会文明进步了几千年,公平正义,仍然像是希望一样。你可以看到她,接近她,甚至抚摸她,但她永远不属于你。 “怕了吧,小子?”老梧说:“你若下了山,让人发现你会武,又没有武道院的牙牌。不想可知,定是盗匪无疑。” 徐骄怕的就是这个,可又一想:“我如果下了山,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那不是任人欺负。” “所以,还是不要下山的好。笑笑还要你照顾,修罗山这么多人,世代野居于此,没几个下山的。即便有,他们也再没回来过。所以,我劝你留在山里,好好照顾笑笑。山脚下老罗的孙女长得还可以,我和他关系好,说了给你当媳妇……” 徐骄用怀疑的眼神看他:“老头,你怎么这么好。在我的认知里,世上绝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人……” 老梧笑道:“我年纪大了,谁知道哪一天就羽化而去。到时候,你把我埋了也好,烧了也罢。总之不要让我曝尸,发臭,被蛇虫啃噬。” 徐骄说:“放心,一定是把你埋了。我农村来的,推崇土葬,归于自然。” 他又说了句老梧听不懂的话。 但老梧已经老了,不懂的东西,没有想弄明白的冲动。 月光如洗,照在大江上,鳞光闪动,怡人心神。 老梧像往常一样盘膝坐着,闭着眼睛,双手掐着中指放在膝盖上。 他说:清静为天下本。 这句话徐骄听过,看来不同的世界,也不是没有相同的地方。就像说的平行宇宙的那样:一样的世界,一样的人类,只是有不同的发展和结果。 “老头,你这修道之法还真是奇怪。”徐骄坐在他身边:“吸收月亮光华,我只在故事书上看过,一般都是妖怪什么的才这么干。” “妖怪?”老梧没听明白。 徐骄说:“就是蛇呀,狐狸呀,对着月亮修行,然后就变成人的样子。大多数时候,都变成女人,漂亮美丽又善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养家小能手,床上好战友……” 老梧说:“道藏有记载,在久远的上古,妖兽横行。人王出世,帝定乾坤。可也没你说的这么离谱,妖兽幻化成人的模样,还是女人。你这一听,就是艳情话本的下流桥段。” “老头,你若信修道,就也该信这个。说不定哪一天,我在山里救个狐狸什么的。过段日子,就会有个妖艳少女,硬要爬上我的床。不用想,那就是个狐狸精。” 老梧不说话。自从徐骄出现,他一个月说的话,比过去一年还要多。舌抵上腭,叩齿屏息,思绪净空,心如止水。 徐骄穷极无聊,也学着他的样子,静思冥想。 心里想着:妖艳性感的狐狸精找上门,把她推倒在床上,于是开始男人快乐一生。狐狸精善于变化,于是每个夜晚,变化成歌星,影星,网红,百大性感…… “嘿嘿,嘻嘻……” 想着想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梧忍不住看他一眼,但见徐骄周身好像起了一层水雾。而这傻小子却浑然不知,色眯眯的傻笑着,一看就知道满脑子龌龊下流。 老梧叹息一声,人与人真是不能比的。以前老师说:勤能补拙。这话就是骗人的,努力在天份面前,不值一提。 看着徐骄还在傻笑,老梧说:“气入体,散于脏腑。脏腑运作,散学血脉;血脉流动,散于骨肉。始如冰水洗涤,其后如沸蒸腾。燥热难耐,聚于小腹,存于丹田,升而至气海,运转如圆,一阴一阳而成太极……” 徐骄本来正美滋滋的幻想,各种电影桥段,日本的,韩国的,美国的…… 但老梧的话像有一种魔力,不自觉的就跟着他的话去做。时而觉得寒冷,时而觉得蒸热。那感觉,就像自己一直想,却没有机会试过的——冰火两重天。 爽,无法形容的爽。 有些痛快的感觉,不但无法形容,而且也不能在心中留下记忆。 就像高潮…… 清晨的鸟啼犬吠,吵醒了整个修罗山。纤夫的号子,呼哈呼哈的喊着。像是用力,也像挣扎,更像怒吼…… 江面上,正有十几条大船,被拉着绕过修罗山,转过这片山坳,消失不见。 徐骄赶紧站起来,每日的工作还是要认真完成,记录来往船只。飞步跑到梯子边,就想爬到房顶。哪知脚下一用力,整个人忽地窜了起来,刹那间越过房顶。 徐骄吓得哎呀一声,整个人又忽然落下。砰的一声,正好摔在栅栏上。还好只是刮伤了大腿,再往上一寸,人生也就没什么念想了。 第4章 职业思维 栅栏被徐骄砸倒一地。 笑笑在屋子里听到惨叫,赶紧跑出来,关切的喊着:“哥——” 徐骄说:“别过来!” 笑笑哪知道怎么回事,循着声音跑过来。 她自小就长在这院子里,虽然看不见,但每个角落都像在心里一样。小山好几次提醒徐骄:院里屋里不能有多余的东西,任何东西用过,都要放回原处。 这就是笑笑的世界,虽然眼前漆黑,却是自由的。 现在栅栏被萧离砸倒,笑笑根本不知道。两三个箭步冲过来,正好绊住腿,一下子扑倒在栅栏上。双腿鲜血直流,脸也被划了一道口子。 徐骄挣扎起来,赶紧去扶起她,骂道:“让你别动,让你别动……” 笑笑忍着疼,说不出话,脸上的伤口也开始流血。徐骄心里一紧:这要是留下疤,我可就害了她一辈子。于是冲她喊:“坐着别动,我去找老梧。”说完转身就走。 笑笑还在大声哭喊:“哥,你没事吧?” 徐骄早跑远了,脚下发力,一窜两丈。之前帮老梧采药,老头教过他法子,攀山跃沟很是有用。但也没有现在这么夸张,就这一跳的距离,若是在原来的世界,定让他功成名就,名留青史,女粉成群…… “老梧——”徐骄边跑边喊。 声音在郁郁的深林中,根本传不出多远。老梧采药,向来都是走这条道,在这片林子。 徐骄兔子似的在林中乱窜,带刺的藤蔓,划破裤腿,一双腿割的血淋淋的。 他不是担心笑笑会有什么安危,栅栏扎到了腿,顶多就是破皮流血。可脸上的伤实在吓人,她是个女孩,还要嫁人。如果破了相,怕是连小山也不会要她了。 男人,就是这么现实。关了灯都一样的说法,那就是放屁。 “老梧!”他又大叫一声。 只听草丛一阵晃动,嗖的窜出一条怪蛇,正扑到他脸面上。蛇颈张开伞状似的东西,红红绿绿很是好看。 是羽蛇! 徐骄惊叫出声:“我操!”他记得那个修罗山主说过,羽蛇虽是幼年,却聪明奸诈,奇毒无比,极具灵性。 羽蛇似也吓了一跳,颈上伞状的东西忽地扑动,就像翅膀一样,半空忽地改变方向,斜向上飞去。 一声鹰鸣,闪电般自天空飞扑下来。它早就发现了这条小蛇,只是没有机会下爪。小蛇忽地斜飞上去,正中它心意。翅膀收在身侧,俯冲速度之快,让人为之侧目。 电光火石之间,那小蛇躲无可躲,一双黑的发亮的小眼睛,竟露出了惊恐绝望的神色。 徐骄双脚用力,窜了起来。这条小蛇他还想要呢,笑笑的眼睛还指望羽蛇之胆重见光明,怎能便宜这个扁毛畜生。钢铁双爪抓下,只差一线,小蛇就要呜呼哀哉。然而徐骄一把抓住两只鹰爪。 苍鹰一声长鸣,双翅展开,竟比一个人还要大。扇动之间,带着徐骄飞了起来。 徐骄大惊,这什么品种,这么大岂不是能吃人?就想放手,但已经飞的很高了。此时落下,掉下去不被摔死,也被冲天的树杈刺穿身体。 苍鹰忽地凄鸣一声,抱着翅膀猛地俯冲而下,那意思是要把抓住自己双爪的人摔死。 徐骄毕竟是个人,智商远在畜生之上。看到不远处就是绝壁山崖,知道这畜生想害他。 他曾看过短片,老鹰抓住山羊,便丢到山崖绝壁上摔死,然后再吃了它。再看身下,参天大树如盖,其实已不算离得太高。电影中,这样的场景跳下去,人是摔不死的。于是一松手,耳边风声呜呜,开始往下坠落。 本想抓住一根树杈什么的,缓冲一下力度。可落下来才知道,茂密的树叶,把眼睛打的睁不开。 换了个世界,似乎运气也比先前好了很多。 身子落下,感觉像被群殴一样,哪里都是痛的。 他有过这样的经验,双手抱头护着脑袋。好在山中大树枝杈茂密,而且是横着长的。坠落过程被绊了十几下,肋骨都像断了一样。但终究得到缓冲,摔在地面的时候,身下是厚厚的落叶,脑袋嗡的一声,估计是有些震荡。但意识清醒的很,知道自己还活着。 徐骄呻吟着,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听到嘶嘶的声响,羽蛇从落叶堆里钻出小脑袋,好奇的打量他。 “小东西。”徐骄呻吟道:“你要是想报答我,就长到大一些的时候,把自己的胆吐出来。” 小蛇似是能听懂他说话,眼神露出恐惧,闪身钻入落叶。 脚步声响起,他听到了老梧的声音:“你小子真是命大……” 笑笑的伤并没有什么,腿未伤到骨头,只是脸上伤麻烦一些。老梧上了药粉,包扎之后,也不觉得疼了。 徐骄特意把他拉到偏僻处,问:“怎么样?” “一般外伤而已。”老梧说:“医术我只懂皮毛,但这样的伤还难不住我。不需要担心。” “脸呢?” 老梧不耐烦道:“你是个大人了,难道看不出来么,都是擦伤,不要碰水就好,要不了命的。” “我是说,会不会留疤?” 老梧说:“那就很难讲了,但你放心,绝不伤及性命。” 徐骄无语:“你这老头,难道我不知道么。她是个女孩子,脸上若留了疤,这一生就完了。” 老梧说:“小山不会在意的……” “不,我在意。” 黄昏的时候,三猫和小山过来,这是小山给老悟的回答。 徐骄怒道:“你这小子,果然只是贪图笑笑美色……” 三猫说:“骄哥,这有错么?” 小山解释道:“大哥,你太瞧不起我了。我是怕笑笑接受不了,她看不见,却能摸得到。本来命就够苦了,若是再留了疤……” “哎呀!”老梧实在受不了:“你们几个小子,烦也把我烦死,找颗珍珠来,我调个药膏,保证不留疤痕。” 三猫和小山互看一眼,珍珠不是什么稀有的东西。但这是三江源,大海在三江源的尽头,千里万里的远。海里的东西,很少到三江源。 徐骄看两人神色,就问:“怎么了,修罗山这么大家业,连一颗珍珠都没有。” 三猫说:“我的骄哥呀。修罗山有的,基本都是抢来的,珍珠哪里抢去,我们又不靠海。” 小山说:“去城里?” 三猫惊道:“你疯了,修罗山人严禁入城,这是规矩。违者杀,你要犯山规?” 老梧说:“三个小子,别再闹了。笑笑的脸,未必会留疤。” 徐骄心想:我又不是小学毕业,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好吧。笑笑的脸明显伤到了真皮层,留疤的可能非常大。伤愈之后,即便不是那么明显的疤痕,也总能看得出来。 三猫和小山兵分两路,上山碰运气,看谁家有珍珠。 有些东西,用的时候才知道重要。 修罗山,天下有名的匪盗聚集之处,有的是刀,有的是枪,各种稀奇的珍宝也不缺。但唯独珍珠,一直认为是女人用的东西,所以向来不看在眼里。 这一晚,徐骄烧了饭。笑笑只吃了两口,因为一张嘴就牵动脸颊的伤口,疼的不得了。 徐骄看在眼里,心想:这都是自己的错。 月光就和昨夜一样的美好。 老梧依旧盘膝坐在院子里,微微抬头,冲着夜空中半圆的月。 “老头,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呀?” “唉,着急也无用,凭空乱了心绪。”老梧说:“修道之人讲究阴阳平衡,平衡就是静止,静止才能不变,不变才能永恒。日为太阳,月为太阴。白天吸收太阳之气,到了晚间,自然要以太阴之气抵冲。如此才能长寿。” “我操!”徐骄说:“老头,你可知道月亮的光,也是反射太阳而来的?” “歪理邪说。”老梧怎么会信,问他:“那两个小子走后,你神色平淡,是否已经想到了办法?进城之说就算了,三江源只有一个大城,就是天临城。你这一个来回,笑笑的伤早好了。而周边小县镇,是找不到这种稀罕玩意儿的。” 徐骄说:“这些日子,我每天就是盯着来往大船,记录下来。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老梧笑道:“我不猜,活了几十年,天天对着江面。水面窜出一条鱼,我都可能见过。” 徐骄无语,继续说:“早晨天亮,纤夫便到江边拉纤。都是商船,能看到堆在船上的货物。还有些船,虽然看不出来,货物应该是在船舱。但拉纤的人更多,而且也比那些满载货物的也更吃力。”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财不外露,都是好东西。不过人家敢走这条水路,就是已经打点过了。怎么,你还想去抢人家呀……” 徐骄笑道:“我没那么闲。可你发现没有,快到中午的时候,也有大船经过,但已经不是商船,雕花砌顶小木楼,船上还有女人……” 老梧说:“修罗山这边,我们看是穷山恶水。可城里的人看呢,那就是风光无限。大江流经天临城,取道修罗山,其实是流了一个大圆,又回到了天临城。所以天临城便有些富贵官宦人家的少爷小姐,坐了楼船。朝阳起,夕阳回,一路风光,吟诗作对……” 说到这里,老梧更加不明白了:“你究竟什么意思?” 徐骄说:“楼船上既然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就不信,那些富贵人家的姑娘,连条珍珠项链都没有。” 第5章 生涯第一次 老梧愕然道:“你要去抢?” 徐骄说:“真好笑,我是个强盗,又不是个要饭的,不去抢,难道去乞讨呀?” “何为强盗?强者,才能为盗。你现在连匪都不是,最多也就是个不入流的小贼。富贵官宦人家,护卫都是好手,你这两下子,都不够人家看的。” “我还有兄弟呢,三猫和小山。这两个可是很有经验的,有他们帮我,跳到船上,抢一条珍珠项链,不是难事。” 老梧只是笑,人笨点无所谓,蠢就没得救了。那样的楼船,上面的人非富则贵,敢绕着修罗山游玩,摆明就是不怕。 不怕的原因,无非有三。第一,谅你也不敢惹。第二,早有默契在先。第三,根本就不怕。 徐骄并不笨,在老梧的蔑视中,自然想到了这些。 老梧说:“其实没什么的,我看笑笑脸上的伤,不是太深。即便留下疤痕,也不会太明显。” 徐骄说:“可这道疤是在脸上。操,我去找剑谱。” 小山给的剑谱,早不知扔哪里去了。进屋翻了半天才找到,回到院子里,捡一根木棍握在手中,翻着剑谱比划起来。 老梧摇头:“练剑,首先你得有把剑,一根木棍就想戳死人么?更何况,练两个晚上,就敢下山抢东西,你这是送命。若让人看到你胸口的羽蛇纹身,就知道你是修罗山的人,手起刀落,还能拿着你脑袋去换银子。” 徐骄寻思:若像老头说的,为几颗珍珠把命送了,确实有些不值。 老梧看他脸色迟疑,又问:“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你是怎么从房顶掉下来,把围墙栅栏砸倒的……” 徐骄把当时的事说了,怎么一跃而起,飞到了房顶,又突然落下,砸倒了栅栏…… 老梧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你真是笨,气聚而升,气散而落……”于是说了如何飞跳运气,起落转身。 徐骄依法而行,果然稳稳的跃起,稳稳的落下。就这一手功夫,翻墙跃瓦,绝不是问题。 “老梧,我想好了。若是抢不行,那就偷,你这一手正好用上。”徐骄说:“话说回来,你很厉害呀老头,都会轻功了,这简直违反科学,对抗万有引力,幻想中才有的情节……” 老梧笑说:“我是个道士,修道这人。你难道没有听过:‘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寿而已矣’。” 这句话出自《庄子》,可惜,即便徐骄接受过高等教育,也没听说过。 他摇头,老梧看不起的眼神,就像个美少女,看不起要饭的乞丐。 于是,老梧将每一个字都讲解的清楚,并说:“这是修道总纲。前者练气,后者练形。气若不成,形也徒具其形而已。” “什么意思?” 他竟连这个也不知道。老梧无语,以前道学昌盛,此一学说风行。即便是今天,也是养生要诀。于是又演练如何呼吸吐纳,正是他白天夜里所做的。然后伸腰踢腿,展臂如翼,风声呼呼,低掠斜飞。一副高手之姿…… 徐骄看的傻眼,这老头还有这一手,应该是个隐世高人。却见老梧停下来,靠在树干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心里顿时气馁,高手不会是这样的。 “老头,我还以为你是武林高手呢,才两下就喘起来了。” 老梧说:“我本来应该是个高手,之后不是禁止民间习武,所以我只会基础的。功法招式,一概不会。” 徐骄啊的一声:“算个屁,我会呀。我最爱看动作电影,自由搏击看过不知多少场。你们这些神神道道的,不管过了多少年,也不能与科学相提并论……” 这次换老梧不明白了:“什么意思?” 徐骄嘿嘿一笑:“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小臂抬起,身子微侧,力从腰起,呼的就是一拳击出去。砰的一声打在树干上。 树不大,晃了两下,落下几片树叶。 “厉害吧!”徐骄说。 “相当厉害。” 徐骄嘿嘿笑道:“我就是被你们吓住了,其实就是打架。打架谁不会,我这个高级文明来客,还能输给你们这些落后愚昧的人。瞧我的……” 一阵嘿嘿哈哈,直拳,摆拳,勾拳,侧踢,膝顶。 老梧看了摇头:这都是些儿童打架的招式。 远处山巅上,修罗山主正看到这一幕。但见他出手踢脚虽然难看,但别有一种深沉韵味,似乎很是高明…… 徐骄嘿嘿哈哈了半天,心意已决,准备实施计划。时不待人,再等个几日,笑笑脸颊的伤就好了。 老梧一人靠在树干上,心想:自己真的是老了,伸手动脚就觉得累。忽然身后咔嚓一声,树干竟从中间裂开。老梧看过去,正是方才徐骄击拳之处。 次日,正午刚过。三猫和小山两句话就被蛊惑,三人躲在岸边,打扮成纤夫的模样。 小山虽然觉得不妥,但为了笑笑,义无反顾。三猫兴奋的不得了,像是要迎接男人的第一次。 已经过去了三艘楼船,高大华丽。 小山准备动手,三猫摇头:“一看就知道是寻常的花船,挂着花旗呢。上面那些姑娘都是楼子里的,日子过的还不如我们,能有珍珠那种稀奇东西?这里可是三江源,远离大海,物以稀为贵。珍珠那种玩意儿,只有真正的豪门贵户才有。” 话刚说完,又一艘楼船到了。与别的不同,不挂旗,不摇幡,船上的船工清一色的灰布短装。打眼一看,就不是真的船工,船上也没有饮酒宴乐的声音。楼船雕花,看着不很光鲜,却有一股古朴的味道。 “就是它了。”三猫说:“非富则贵。” 小山有些迟疑,他做事谨慎,总感觉这法子既笨又蠢,可在山上寻了一夜。玉石玛瑙,琉璃翡翠都有,唯独没有珍珠。 三猫见他犹豫的样子,便说:“小山,该出手时就出手,这可是我们第一次,你可别打退堂鼓,出师不利……” “等等!”徐骄说:“你小子不是说,自己手上好几条人命,怎么又是第一次了。” 三猫尴尬道:“我的骄哥呀,干我们这一行,你不把话说的漂亮点,哪有气势可言。” 徐骄骂了一声:“操!” 大江到此处,江面忽然变宽数倍,成了浅滩。若无纤夫拉拽,大船很可能搁浅。修罗山下的居民,就是靠这个一代一代的养活家人。 船舱里走出一个两撇胡须小个子,冲岸边大声,喊:“拉纤的,接活儿了。” 船上的船工把纤绳抛下来,三人夹在一众纤夫里,假装趟水过去拿纤绳。到了船下,便挨着船身溜到船尾。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抓钩套在手上,用力往船上一拍,壁虎似得挂着。 纤夫一声号子,大船继续行驶,三人吊在船尾,身子浸在水中,仰脸只把鼻子露在外面。船上船下的人,谁都没有注意。 徐骄心想:三猫这小子,干强盗这一行真是屈才,应该去做特种兵。 事先,三猫早已规划好了。何处动手,如何上船,怎么撤离,这妥妥的军事素养。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大船行过浅滩。江面变窄,水流变急,船上的管事遣散纤夫。 徐骄听到纤夫们有说有笑的离开,他们一天最多能拉两船。像这种楼船,是最喜欢的,因为不像商船那么重,船家也很阔绰。 三猫使个眼色,三人轻轻拔出挠钩,慢慢往上攀爬。挠钩抓进船体的声音不小,但被激流的江水声掩盖,船上的人根本听不出来。 三人悄悄上了船,偷摸的溜进仓里。 徐骄和小山,都鄙视的看着三猫。不为别的,只因这船上他妈的好像没人。好大的楼船,有两层高,下一层空空荡荡。上一层格局最小,有人怕也不多,而且也听不到脚步声。 千算万算,放过去那么多艘花船,却他妈劫了一艘空的。 三猫很是尴尬,第一次就要出师不利,空手而归,这可不是职业生涯的好开端。 大船忽然剧烈的晃动一下,上层传来一声惊呼,是女人的声音。 三猫眼睛冒光,成败或许未定。 登登的脚步声下到楼来,三人赶紧隐在船壁的夹缝暗处。只见下来两个人,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和一个持剑武士。 三人心里咯噔一下。这年头禁武,一般人不敢随手携带兵刃。除了官兵,衙差,或者武道院授了牙牌的人,其余携带兵器者,皆是大罪。 只听那个华贵少年说:“怎么回事?” 外面一个声音回道:“少爷,无大碍,是船底撞到了漂木。” 少年迈步要出去,持剑武士说:“别是有诈,这里可是修罗山……” 少年轻笑一声,直接走了出去。 徐骄冲两人比划:你们两个在这把风,我上楼去干活儿…… 三猫和小山都没明白什么意思,徐骄身形一晃,直接跃上二楼。手在栏杆处一搭,身子倒翻,像只猫一样轻轻落下,不发一点声音。 两人彼此相视,心里都想:他怎么会这功夫,以前可没有发现。 第6章 劫财还是劫色 徐骄蹑手蹑脚的上到二楼。 二楼是个小仓,门虚掩着。他刚靠近,门缝里钻出一张女人的脸,静极可怕,差点没把他舌头吓出来。 “你进来!”那女人说,语气很是傲慢。 门缝推开更大些,原来只是个丫鬟。说话这么横,可见主人不是一般的主儿。只有非凡的主人,才能养出狂傲的狗。 “说你呢?”丫鬟看萧离动作迟缓,便有些不满。 萧离低着头,也不说话,从门缝里挤进去。那丫鬟赶紧让开身子,好像生怕碰到他似的。这是赤裸裸的歧视,真奇怪,好像只有人这种动物,才会歧视同类,而且总能找到理由。 方才大船撞到了浮木,桌子上杯盏盘子落了一地。 丫鬟说:“不是让人上来收拾么,怎么是个男的,这船上连个仆妇也没有?” 有个声音说:“小丫,少说几句。” 哇,这声音真好听。 徐骄撩着眼皮偷看。 哇,这女人真漂亮。 靠,这么漂亮的女人,还是小姐,连条珍珠项链都没有。萧离一下气馁,心道:是自己想多了。不是每个女人都喜欢珍珠的,即便有,也未必会带出来。自己其实是在赌博,或者说是碰运气。 一般人的运气都不怎么好,花两块钱中五块钱的运气都没几个人有。何况自己是个比一般更一般的倒霉孩子。 “快收拾呀。”那丫鬟横的很。 做小姐的倒礼貌,说:“有劳了。” “小姐,对佣人你这么客气干什么?” 小姐说:“因为他不是我们家的佣人。” 这时,船身剧烈摇动,发出砰砰的声响,想是又撞到了浮木。 那小姐惊呼一声,身子不稳。那个叫小丫的丫鬟上前去扶,但船身又晃动一下,小丫一个趔趄,身子撞向仓壁。小姐也张开手臂扑过去…… 徐骄很自然的抓住她手臂,用力一拉,那小姐惊呼一声,已被徐骄拿住了腰。 小丫喊:“你干什么?” 徐骄心痒难耐,之前没有发现,这小姐一对耳坠子,是两颗晶莹圆润的珍珠。眼里冒出光,冲小丫喊:“叫什么,再叫把你扔出去喂鱼。” 做强盗,要有个强盗的样子,彬彬有礼,可不会有人怕你。这是三猫说的。 这时船身稳住,小丫一时被吓住了,忘记了呼喊。那个小姐倒很镇静,轻声说:“请先放开我。” 徐骄说:“不用这么客气。” 用力一甩,把她扔到窗口,外面就是湍急流水,滚滚东去。她靠着船壁,虽然害怕,却不慌乱:“你不是船工纤夫?” 徐骄说:“那是当然,嘿嘿……”拉开衣襟,想要展示一下胸前羽蛇纹身。 三猫说过:名号,比实力更重要。羽蛇纹身,乃修罗山特有。道上见了给面子,官差见了当没看见,一般人见了,当场就变乖乖。 衣襟拉开,露出可怜的胸肌,但并没有纹身。徐骄一惊:它明明在的,怎么会消失呢,难道不防水…… 这一幕在那小姐看来就是另一种样子。 修罗山有匪盗,这不是秘密。眼前这人不是好人,显而易见。可这人也太胆大了,还在船上呢,不说要钱要物,就这般下流的想要人。 小丫这时回过味来,扯着嗓子喊:“救命呀……” 脚步声立刻响起,船舱里响起呼喝,还有金属相击之声。估计是三猫和小山已经交上手来。 又听到三猫喊:“得手了么?” 徐骄回他:“马上!” 伸手就去扯那一对珍珠耳坠。那小姐双手护着胸,小丫倒是忠心,扑上来就咬。徐骄一个闪身,她扑了个空。 “小姐,快跑!” 那小姐低头就要逃走,被徐骄一下捏住脖颈,立刻像个小猫似的不敢动弹。 三猫突然喊道:“扯呼……” 只听到船舱下面轰的一声炸响,顿时烟雾弥漫。徐骄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扑通一声。 一团烟雾猛冲进来,一点寒光破风凄厉。徐骄把那小姐拉回怀中,寒光一顿,斜偏过去。他这才看清是把长剑。正是方才船舱中,见到的那个执剑武士。 武士斜转到徐骄身侧,一拳击来。萧离出拳相抵,两拳相击,一声闷响。武士身形微颤,徐骄却抱着那小姐撞破船壁,坠入江中…… 江水湍急,几个浪涌一卷,再也看不到人影。 也不知被江水冲到了何处,只知道喝了好几口水。江水不那么急了,脑袋才能露出来。 那小姐死死勒住他脖子,好悬没把他勒死。怕水的都这样。 他不怕水,但水性不算好,蝶泳蛙泳都不会,自由泳可以,勉强会个狗刨。 这个能耐,自保堪虑,救人就不要想了。 那些勇救溺水者,有时候自己搭了命进去,往往不是技术不佳,而是溺水者太过恐惧。像抓住一根稻草一样,让施救者施展不开,双双淹毙。 就像此时,萧离刚露头,还没换一口气,就被那女人勒住脖子沉下去。还好抱住一根浮木,但肚子里全是水,胀的不行。又被勒住脖子,死亡的恐惧一下就上来了。 “放开,放开……” 那女人怕极了:“不放,不放……” “搂腰,你快把我勒死了。” 女人生怕一松手,就被江水冲走,哪里会听他的。 徐骄实在受不住,低头咬住她手臂。女人痛的哇哇哭叫,但就是不松手。 死亡的威胁下,一个弱女子能爆发出的力量,比男人更恐怖…… 等三猫看到他们,用抓钩把他们救起来。两个人都胀着肚子,嘴巴里汩汩往外吐水。神智已然有些不清,可女人还是死死的抱着徐骄的脖子。两人怎么拉都拉不开…… 小山埋怨:“都是你,出的什么主意,碰到硬手了吧……” 三猫说:“这是我们商量好的吧,你不也没反对……” “可船是你挑的……” 三猫看他身上好几处剑伤,也有点过意不去。 小山试了试,想把女人手臂掰开,可越掰勒的越紧。 “怎么办?” 三猫说:“这有什么难的,都带走。” 江水湍急,大船停不住。 小丫大哭,小姐被人劫走了,她也得受连累,不被打死,也要被卖到楼里去。 那少爷看着岸边巍峨高山,冷声说:“修罗山真的很大胆,连三江王李通的女儿都敢劫。” 武士沉吟道:“或许不是修罗山的人,是不入流的劫匪,认不得三江王的船。” “真的不入流?”少爷不信。 武士低声说:“那人不简单,年纪不大,功力不浅。我生怕他们是冲您来的,所以不敢去追……” “嗯,你做的很对。”少爷说:“帝都,会有谁知道我到了三江源呢?” 老梧把一根银针插入徐骄小腹处,立刻哇哇的吐水,带着点酸味。 三猫说:“哎呀,真恶心。骄哥也是的,水性也太烂了。差点被一个丫头摁死在水里。” 徐骄缓过劲儿来,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要死似的看着老梧。 “没多大事,就是水喝多了,又被勒晕过去。”老梧说:“那丫头你更不用担心,不过是太紧张,吓晕过去而已。” 徐骄心里感慨:真是出师不利,第一票买卖就差点把命搭进去。这还不是刀光剑影呢,若真要打打杀杀,职业生涯怕是捱不到退休了。 老梧又给小山上了伤药,他身上的剑伤全是自上而下,且都在要害附近。不是小山平日苦练,怕是撑不了这么多下。可见用剑之人剑法高明,非同一般。 天色黄昏,夕阳还没有落山。但修罗山下,已看不到一点霞光余晖。 徐骄修养精神,推门出来。三猫和小山都在院子里,小山还和以前一样,坐在笑笑对面,也不说话,只是深情的望着她。 徐骄心想:这傻小子,这辈子都别想知道女人是什么味道。 三猫见他出来,立刻喊道:“骄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小山说:“修罗山的规矩:劫财不劫色,劫物不劫人。” 笑笑说:“我摸过了,那姑娘长的很好看。” 徐骄说:“人呢?” 笑笑说:“在我房里躺着呢。” 徐骄哼了一声,自己人生第一次面临死亡,就几乎要死在这个女人手上,实在可恼。这是最憋屈,最窝囊的。 一脚踹开门,女人身子动了一下,躺在床上假装没醒。 徐骄冷哼:“正好,人没醒也不会挣扎,省了麻烦,迷奸也是很刺激的。” 女人惊声坐起,趴在窗口就喊:“救命啊,救命啊……” 院子里,小山第一个蹿起来。三猫拉住他:“这样不好吧,那女人差点把骄哥淹死,补偿一下,也合情理……” 笑笑最先跑进去,说:“哥,这样不好!” 小山也跟过来:“笑笑说不好,那就是真的不好。” 徐骄伸手一捞,去拉那姑娘。 那姑娘吓得往床角钻,徐骄眼疾手快,俯身正好抓住她两个脚腕。用力一拉,便把她拖回来。 三猫看到,咋呼道:“骄哥威武,当着我们面就敢用强。我有那心,也没那脸……” 笑笑喊:“哥,停下来!” 那姑娘也哭道:“放了我,要什么我都答应,你知道我是谁……” 她心里不但害怕,而且惊恐。这人得罪恶到什么程度,竟然当着自己妹妹的面,就要干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徐骄哪会管她是谁,再一用力,把她拽到身下。 老梧听到呼喊,赶紧跑过来。身为修道之人,怎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跑进屋里就喊:“小畜生,住手!” 徐骄哼了一声:“你知道什么是畜生?”伸手捏住那姑娘的耳朵:“你最好别动,把你耳朵拽破了,那可不怪我。” 一股奇怪的感觉,想要把整个身子刺猬似的缩起来。可她真的不敢动,任由徐骄笨手笨脚的把耳坠摘下来,摇晃着冲老梧说:“这不就是珍珠?” 老头叹息道:“混小子,就会做混账事。” 小山眼睛放光,一身剑伤,也算是值了。 徐骄摘下另一只耳坠子,放开姑娘,然后对老梧说:“我这妹子,花容玉貌,就看你的了。” 笑笑很是歉疚,冲那姑娘说:“对不起!” 姑娘这时才发觉,笑笑一双明眸,却是个瞎子。 呜咽如泣的声音,在修罗山上此起彼伏。三猫变色道:“山上出事了?”和小山话也不多说一句,就往山上奔。 徐骄看着躺在床上的姑娘,大口呼吸,胸口此起彼伏,心道:还挺有料。随后说了句:“滚!” 姑娘心想:就这样么? 残阳没,夜色阑珊。 萧离坐在院子里,按着老梧的方法一呼一吸。身上的疲惫无力,以及胃里那股难受劲儿,很快就好了许多。 老梧捣碎了珍珠,调制药膏,涂在笑笑脸颊上。掳来的姑娘就在旁边看着,轻声问:“这样就不会有疤么?” “何止,还能更光滑水嫩。”老梧说:“这是门中留下的秘方,虽然不能永驻青春,但貌美如花还是可以的。” 姑娘不信,老头看她衣着,虽不华丽,但用料做工都很讲究,便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师师。” 萧离在院子里喊:“该不会姓李吧?” 那姑娘一愣:“你知道我,那还敢对我不敬?” “谁知道你。”萧离说:“就你这样子,还敢叫李师师,真不要脸。” 虽然他不知道李师师长什么样,但四大名妓,惊天动地。 这女的长得不错,身材也不错,不过哪有资格跟她们比。做妓女做到名留青史,那是什么格局,什么成就…… 李师师咬着嘴唇,又恨又怒,但不敢出声。这里山高林密,就算放她走,她也不知路在何方。 老梧把笑笑的脸再包起来:“这你就放心吧,保准好了之后,一点痕迹没有。” 山上,依旧隐隐传来尖锐的哨音。徐骄也想去看,可他还没有那个资格…… 为了答谢老梧,他再次展露手艺,院子里支起架子,烤着羊肉,还有几条鱼。他掉入江中时候,这几条鱼钻进怀里,被他带了回来。 笑笑想吃鱼,徐骄敲着地面说:“吃鱼会留疤的。” 老梧鄙夷道:“闻所未闻!” 李师师说:“那我来。”她的身份,山珍海味吃的多了,倒是这简单做出来的东西,让人垂涎。 “你还真不客气。”徐骄说:“我让你滚,你怎么不滚?” 李师师说:“我耳坠子给笑笑敷了脸,你不说声谢谢,也不用这么不礼貌吧。” “真好笑,我是强盗。”徐骄说:“劫财劫色,还要有说法?” 李师师不敢伸手去拿那条烤鱼,劫财就算了,劫色她是真的怕。 第7章 九阴白骨抓 修罗山上。 三猫和小山直挺挺跪着,山主一脸寒霜,他身旁站着个中年文士,手里攥着把乌黑的扇子,乌黑的发亮,发寒。 “人呢?”山主发问。 三猫说:“在徐骄家!” “很不错。这许多年了,修罗山还没出过这么胆正的人,劫财不劫色,劫物不劫人,这规矩,对你们这些少年,确实严格了些。” 三猫立刻否认:“山主,我们没有劫人,更没有劫色。那船上有个高手,你看小山就知道了。是他把徐骄和那姑娘一起打落水中,我们去救徐骄,总不能看着那姑娘淹死。” 山主脸色稍缓:“嗯,我辈虽为盗,只是谋生。盗亦有道,但求公义,见死不救,不配做我修罗山的人。” 中年文士一听,心说:算了,山主都开了口,就到此为止吧。再说下句,还要说声谢谢,谢过救命之恩。于是笑道:“既然有了下落,晚辈也不大打扰,这就带她回去。” 山主哼了一声:“以后让三江王留点心,自己女儿外出,连个好手都不跟着。人你带走吧,不过这是修罗山,修罗山的规矩,你该懂得。” “晚辈知道。”中年文士退后两步,身形一晃便消失在树丛中。 三猫嘿嘿道:“什么东西,还敢来修罗山要人。” 山主冷笑一声,说:“来人呀,把这两个混小子,脱了裤子,每人三十棍。” 这时候,山下的徐骄正唾液喷飞,讲着神雕侠侣的故事。为了让受伤的笑笑心情好些,他便把这故事绘声绘影的讲出来。 老梧听的嗤之以鼻,什么五大高手,闻所未闻,纯粹胡扯,比台子上说书的更不靠谱。 女孩家就不同,笑笑和李师师靠肩膀坐着,听的是男欢女爱,可歌可泣。 笑笑问:“他为什不喜欢那个郭小姐?” “喜不喜欢这种事,没有原因的。”徐骄说:“不信的话,你可以问小山那个傻小子,看他怎么回答。” 李师师好奇的问:“可那是他的师父,他又叫姑姑?” “师生恋,那是每个男人的幻想,不管恋的是老师,还是学生,都一样刺激。”萧离说:“诶,你在这听什么,听书是要给钱的。” 李师师冷声道:“钱我给过了,两只耳坠子,能买两个你。” “我靠!”徐骄说:“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这深山密林的,喊一声,狼都不来。我能把你先奸后杀或者先杀后奸……” 笑笑不等他说完,就说:“你别信我哥,他是个好人,今晚就跟我一起睡吧。” 李师师斜了徐骄一眼。 徐骄说:“小妞儿,有胆子的睡我床上去。” 两个女人不理他,一般只会过嘴瘾的男人,和狗是一样的,只会叫,不会下口。 老梧冲他招手:“小子,你来呀……” 徐骄不知道他搞什么鬼,跟着他进了树林。 老梧说:“小子,明天还要继续讲那个故事么?” 徐骄说:“那当然,正要到精彩的部分。” “哦……”老梧说:“怎么个精彩?” “那个臭道士,迷奸了小龙女……” 老梧呸了一声:“你说的那个什么真经,很有意思……” 徐骄笑道:“老头,你这也信。这是小说,幻想出来的。” 老梧说:“不,不,你说那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这句话,就十分之有道理。” 徐骄说:“那是,下一句更有道理:‘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你看这世界,穷者越穷,富者更富。这不就是人之道么?” “人道茫茫,鬼道渺渺,天道横长。所以不问生死,只问天道。你可以多说一些真经的内容。” 徐骄崩溃:“老头,那是小说,假的。比如这个‘五指发劲,无坚不破,摧敌首脑,如穿腐土’,你以为会是真的么?”说着五指成爪,随意击出,嗤嗤声响,几步外的那棵大树击出五个黑洞来,恰好是手抓的模样。 老梧拍手叫道:“厉害,厉害,这是什么招式……” 徐骄也惊住了:“这叫九阴白骨爪。” “嗯,名符其实……” 徐骄心里喊:这他妈什么世界,不是是幻想天堂吧,等哪天自己醒了,不过是一场梦。自己呢,还坐在囚车里…… 如果这是梦,他宁可死也不愿醒来。 最怕的,是死的那一刻,也是梦醒时分。 月光下,中年书生好似下到凡尘的仙人,轻飘飘落到院子里。心道:结庐在此,倒也雅静别致。之前,他清楚看到李师师走到这个房间的。用扇子拨开窗子,山里人家还真是大胆,女孩家的闺房,窗子都不锁死的。 又想,这可是修罗山。盗匪聚集之地,民风却是如此纯朴,与山外世界比起来,情何以堪呀。 笑笑早就入了梦乡,沉浸在徐骄的痴情故事中。李师师怎么也睡不着,陌生的地方,总是会怕。但心里知道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一群人,除了笑笑,脑子都有些毛病。 坏人不像坏人,好人不像好人。 听到窗户响,心里揪起来。想着那混蛋不会真这么大胆吧,这可是笑笑的房间,半夜就敢爬窗。 窗户轻轻打开,中年书生冲她一笑。 李师师放下心来,悄悄的翻窗出去,再把窗关上。省的夜风吹到笑笑,再生出病来。 看这孩子,骨子里是多善良。 “没事吧?”中年书生问,全身上下看了看,不像有事的样子。没有伤,最主要的是没有受欺负。 李师师说:“五叔,你怎么来了?” “你在江上出事,我自然要来修罗山问个清楚。你父亲不行,只好我来。三江源修罗山,怕是只有我李怀远,还有这几分面子?” “那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李怀远说:“当然是去请教山主。” “强盗头头?” 李怀远笑道:“你也许是第一个敢这样说山主的人。好啦,跟我回家。” 李师师迟疑问:“王子淇走了?” 李怀远摇头:“他是来看你的,你出事了,他又怎会离开。” “那我不回去。等王子淇离开三江源,我再回家。” 李怀远皱着眉头:“你不喜欢他?” “他那个人,总是高高在上,冷冷淡淡。我们一起坐着,半天也不会说上十句话。”李师师露出痛苦的神情:“五叔,我实在不愿意——” 李怀远说:“婚事是海后的意思,王子淇不能反抗,你更反抗不了。” 李师师蹲在地上:“可他,真的很讨厌,虽然看起来不坏。但比看起来很坏的徐骄还让人讨厌……” 李怀远心头一动:糟了,一个看起来很坏,却又不那么讨厌的男人。这就是一场风流悲剧的开始…… “走,跟我回去。” “不要。”李师师说:“你就说没找到我,等王子淇回京了,我再回家。” “丫头,什么事都可以由着你。唯独此事不行。”李怀远说:“海后,我们惹不起的。” 树林里,徐骄摆出各种姿势,喝道:“降龙十八掌!” 姿势很酷,但只有姿势而已。 老梧说:“名字很霸气,但你这架势,全是戏台子上的套路。” “不应该呀。”徐骄一爪挥出,五道劲气激射,嗤嗤声响,又在树上抓出五个深洞。 “你看,九阴白骨爪就行,为什么降龙十八掌不行呢?”徐骄气馁道:“这没有道理,也不科学。” 老梧说:“敢问,这所谓降龙十八掌的运气法门是怎么样的?” 徐骄摇头,他哪里知道,这是胡编乱造的,想象而已。 “关键就在此。前者五指发劲,后者怎么发劲?” 徐骄一想也是。仅凭一个名字,就要有降龙功法,确实天真了些。看来,这一切都不是梦。 梦,就应该想什么有什么。 忽然指着老梧,笑道:“老头,你该不会是个绝世高手吧?” 老梧叹息说:“若没有禁武灭道,我今日应该是个真人境。” 徐骄没有心思听他说话,而是看着自己弯曲成爪的手,问:“老梧,你说,这劲是从哪里来的?” “心静则气凝,心动则气散。内而五脏六腑,外而肌肤腠理。聚于胸则为气海,聚于腹则为丹田……” 老梧不愧是学道的,把气之由来,人之生灭。大到长寿康健,小到头疼发热。甚至男女之合,怀孕产子。他岂止用气解释了人的一生,还解释了万物,世界。 徐骄心想:未经科学验证的,都是谬论,顶多算是哲学吧。 他却不知道,就在他那个小院里。李怀远正用哲学的式的伟大,讲述人类婚姻的起源,本质。 什么本质?李师师没有听懂。她只听懂一点,这所谓的本质,和徐骄故事里的爱情毫无关系。 “五叔,你能和一个不熟悉的女人在一起么?”她问。 李怀远说:“可以,只要够漂亮就行。” 李师师无语,她忘了这个五叔最喜欢青楼那种地方。于是又问:“那你能和一个不喜欢的女人成亲么?” “也可以,但要很漂亮才行。”李怀远说:“不过这件事应该不会发生,如果那女人足够漂亮,我是会喜欢的。” 李师师更无语,又说:“那如果非要逼着你,娶一个不漂亮,也不喜欢的女人做我五婶,你会愿意么?” 李怀远一笑:“我会的。” “你骗人。” 李怀远说:“该做的就要去做,即便不愿也要去做。生而为人,便有无奈。就像王子淇,他也不想娶你。娶一个藩王之女为妃,此生注定与帝位无缘。他一样没有选择,王子尚且如此,何况是你。” 李师师想吐。李怀远把她今后的人生,说的像一个需要惊醒的噩梦。 李怀远抓住她手腕:“跟我回家吧,你父亲还等着你呢……” 第8章 惹祸上身 李师师真心不想回去,山里不错,笑笑挺好,日子悠闲自在,不像王府那么拘束。 李怀远说:“走吧!” 李师师干脆坐在地上:“不走,等王子淇走了,我再回家,不然又要见他。两个人对面坐着,也不知道说什么。五叔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吓人,嘴角抿着,眼角挤着,脸上的笑容半天都不会有一点变化。有时候,我甚至想,他会不会是个死人。” “胡说,那叫气质,那叫身份。别的事由得你来,这次不行。走……” “五叔你别逼我。” 李怀远疑惑道:“丫头,上了修罗山,你竟还有脾气了。这修罗山真是怪,好像能壮胆一样……”也不管李师师愿不愿,用力一拉,想把她拉起来。 李师师大声喊:“救命呀,救命呀……” 李怀远一愣:“丫头,你还会耍这种烂招。” 笑笑从梦中惊醒,听到李师师的呼声,不敢开窗。心想:哥哥做了强盗,抢钱也抢人,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听声音是在窗外,觉得很不合适。李师师毕竟是个姑娘家,就在院子里…… 李怀远心里想笑,这修罗山,还真是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 心头一动,回身瞧过去。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徐骄,一个很有意思的少年。寸短的头发,略有些褴褛的衣衫。双眼精光内敛,有种说不出的桀骜和悲伤…… 徐骄看着李师师:“叫什么,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笑笑在房里听到这话,知道再听下去会很尴尬,于是被子蒙着头,双手捂着耳朵,继续之前醒来的梦。 李师师看到徐骄,喊道:“来呀!” 徐骄撇嘴:“这两个字可不能随便说,我可不是随便的男人。不过你若有需要,我也乐于助人。”又看向李怀远,说道:“老兄,这人是我弄回来的,上手我也该第一个,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怀远说:“不关你事。” “我靠,你半夜跑到我家,私闯民宅也就算了,还抢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李怀远眉头一皱,这话可不是随便乱说的,因为李师师不是个随便的什么人 。 徐骄说:“我抢回来的,自然是我的,你想黑吃黑?” 李师师不满道:“你怎么废话那么多……” 李怀远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徐骄看他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但说话的语气瘆人的很,像是个混社会的。于是说:“老兄,我也是山上的。三猫小山,都是我兄弟。跑到我家,抢我的人,不合规矩吧。” 李怀远心道:这小子满嘴胡说八道,师师也不否认。这种事,真真假假,说不清的。干脆把这小子杀了,免得传出些不干净的话。听这小子语气,似乎还不知道师师的身份,这样最好。一死了之,绝无后患。 想及此,放开李师师,晃动手中发亮的乌骨扇,他心中已动杀机,早就把山主的告诫忘记。 这也不怪他。 六十年前,上任山主与鬼王一战。当时鬼王不言胜负,但上任山主回到修罗山没多久便辞世,胜败已可知矣。至于现在的修罗山主,除了名号,没人见过他的手段。 六十年了,世人早已忘记:修罗山主,不单只是个名号,也不单只是山中盗匪的头领。 李师师站起来,一溜烟的跑到徐骄身后,轻声说:“别让他带我走!” 徐骄嘿嘿笑道:“我有什么好处?” “你要什么好处?” 徐骄轻笑一声:“好像你什么都给的起似的,我这辈子,最不相信的就是女人,老妈除外。” “那是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李怀远心道:真是个傻丫头。一个女孩子被强盗掳了,是什么光彩的事么。还要把自己姓甚名谁告诉人家。于是不让她继续说下去,身形一晃,乌骨扇闪电般点出去。 徐骄骇然。 这几个月来,他虽没有进过山,可看三猫和小山,就知道所谓盗匪,也不过是被逼出来的营生,并非是十恶不赦之人聚集,违反乱纪,伤天害理。遇到的人,都是很和善的。但眼前这人,杀气腾腾。 徐怀远的乌骨扇,似是刺破了空气,刹那间就到眼前。身体自然的反应就是躲,双脚用力,猛地跳起来。可李师师正好拽着他衣角,也被带的飞起。她人美身材好,但也得百来斤,两人离地三尺,便一起坠落。 乌骨扇正好点过来,徐骄伸手去抓。他毫无对敌经验,那些动作电影的套路,此刻根本派不上用场。 徐怀远乌骨扇划一个圈,正好敲在徐骄手腕上。 徐骄哎呀一声,痛的好像骨折一般。 “原来是个废物。”徐怀远冷笑。乌骨扇一偏,点向他太阳穴。 慌乱之中,徐骄五指成爪,直射徐怀远。 但听嗤嗤声响,李怀远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却能感觉到劲风袭来。乌骨扇展开,护住面门。叮当清脆,白骨爪的劲气射在扇面上。 李怀远手腕一震,身形微晃,忍不住后退半步。心惊:好高明的手段。 他根本不信这招是徐骄发出来的。劲气激射,是先天之象。岂是一个山中少年能够达到的境界。 乌骨扇一转护住心口,喊道:“请问是哪位朋友?” 这么一缓的功夫,徐骄冷静下来,飞身窜上去。挥拳直击向徐怀远面门。 这一拳太过简单,简直称不上拳法,李怀远脑袋一偏避开。可徐骄另一只拳横摆过来,也是很简单的招式,只是有些突兀,于是身子微偏闪开。可这套组合拳还没完,这是最简单的组合,但许多时候,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左直拳,右摆拳,上钩拳…… 李怀远觉得有些怪,明明是最简单的拳路,连贯起来却让人觉得惊艳。手臂一横,挡住勾拳…… 徐骄趁势来个侧踢…… 李怀远心道:真是没完没了,以为我是个孩童么。哗的一声收起乌骨扇,点向徐骄膝盖。 徐骄扭腰收腿,顺势一个转身后踢。 说不上行云流水,但每一下都简单利索,搭配起来,给人一种特别的感觉,不好看,却很完美。 李怀远冷哼一声,不再躲避,气息凝聚于胸。砰的一声,萧离好像踹在一块石头上,脚痛腿痛,人被震飞出去。 李怀远纹丝不动,只觉得心口一下针刺似的的痛,不禁大骇。心想:这怎么可能。明明是个只会几招拳脚的普通武者,怎么会有这么奇妙的劲道。猛冲上前,要待徐骄立足未闻,结果了他。 李师师只是看的热闹,丝毫不知其中凶险,还呼喝道:“加油,小心……” 徐骄真想给她一耳光。 李怀远像一道鬼影,好像突然消失,但仍在眼前。看得到,却抓不住…… 徐骄砰的一声摔在地上,眼前什么也没有,李怀远就这么不见了…… 李怀远心如死灰,方才眼看就要弄死那小子。但突然被人抓住肩膀,身子顿时虚软,一点力气提不起来。悠忽之间,就到了江边。 李怀远大骇,想回头看出手的人是谁。一道奇怪的劲气,从头顶直入脚底。噗的吐出一口血,身子飞起来落在江水里。 江水冷冽一激,李怀远打了个寒颤。心道:是谁?他不相信,世间除了师尊鬼王,还有这么可怕的人。难道是修罗山主? 萧离躺在地上,好半天没动。 李师师走过去,轻声问:“你死了呀?” “妈的,你才死了。”徐骄说:“扭了腰,站不起来。” 李师师扑哧的笑出声来:“你这么年轻,不行嘛……” 徐骄惊奇道:“你不是大户人家小姐么,原来是个小荡妇……” 李师师是听佣人们说过这话,小丫也说过,知道这句话是对男人最大的打击。至于为什么,其实不甚清楚。 打击显而易见,但也不能说她是小荡妇呀。李师师站起来,在他腰眼里来一脚,伤上加伤,痛的不敢翻身。 徐骄也硬气,忍着不喊出来。 李师师说:“你死去吧。”便蹲在徐骄身边,抬头看着夜空的月。 这月亮很不同,比天临城的漂亮。修罗山真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外面都传,山里都是凶神恶煞的贼人。可她所见到的,最凶神恶煞的,就是五叔李怀远。 皎洁的月光,潺潺江水的声音,山中夜鸟的啼叫,草丛里的虫鸣。 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也不用每天端着小姐的架子,想怎么站怎么站,想怎么坐怎么坐…… 徐骄痛苦的呻吟一声,终于可以动一下身子,侧躺变成平躺,舒服的呻吟起来。 李师师说:“你痛?” 徐骄心道:这女人脑袋有问题,还是漂亮女人总是喜欢说废话? 李师师又说:“你怎么不说话呢,腰扭了,舌头也扭了?” 徐骄说:“你若不想扶我起来,就想坐在这里看我笑话。那么抱歉,我也不想跟你聊天。” “好像我想跟你聊天一样。”李师师说:“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 徐骄怒道:“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的样貌。” “你一个做强盗的,还有什么人格?” 徐骄无语。 李师师又说:“你的样貌,还不如你的人格呢。” 徐骄心想:这个世界,杀人都无所谓,强奸那就更没什么了吧…… 他眼神变得凄厉,李师师没有怕,而是说:“你不要生气,我说的是事实,你也知道。所以你才这么在乎,我只是想说,一个人的长相并不怎紧要,紧要的是人品……” “你知道个屁。”徐骄说:“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长相是最重要的。女人不好看,那就不值钱。男人不好看,想赚钱就很难。” 李师师摇头,表示不明白。 徐骄说:“女人好看,当然会有男人养。男人好看,自然也会有女人养。” 李师师还是不明白。 徐骄说:“你若长得丑,船上那个少爷还会有心情伺候你,刚才那个坏蛋,还会对你起色心……” 李师师说:“你不明白的。即便我长得丑,我想那人也还是一个样子。”忽地一笑,说:“你觉得我好看?” 徐骄说:“你是那种可以把小三作为职业的人……” 李师师摇头:“不明白,那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徐骄说:“你这张脸,可以入选百大美女。你这身材,入选百大性感——你穿太多了看不出来……” “你是在胡扯。”李师师说:“什么是性感?” 徐骄想了想:“漂亮的女人,让人见了眼前一亮。性感的女人,让人见了,心头一热。” “那什么才是性感呢?” 徐骄说:“那要看是高级还是低级?” “低级呢?” “一个字,露。能露的都露出来,不能露的朦朦胧。那感觉,半遮半掩,半推半就……” 李师师这下听明白了,冷声问他:“那高级的呢?” 徐骄上下打量着她:“你就别想了,那是天生的,你妈显然没有给你这个机会。” 李师师凄然道:“娘亲很早就死了……” 徐骄歉意的说:“对不起……” 李师师永远记得这个夜晚。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向她说对不起,也是唯一的一次。 在她的人生中,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怕她惧她的,就像王府的下人,小丫他们。一种是从来不在乎她感受的,就像父亲,王子淇。她夹在中间,好像是最孤独可怜的那一个。 今晚,她遇见了不一样的人。既不在自己之下,也不在自己之上。既不怕她,也不轻视她。所以他在乎她的想法,她的情感……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从讨厌到不那么讨厌,只需要一句话。从不那么讨厌,到稍有好感,也不过是一个念头。 李师师嫣然一笑,徐骄突然觉得害怕。女人这样笑的时候,往往没有什么好事。不是惦记你的钱包,就是惦记你的人生。 “我扶你回屋,你不想躺在地上直到天亮吧。” 徐骄看着她,心里充满着戒备。 第9章 误会就是这么来的 李师师什么身份,从来没有照顾过人。也不知道怎么把一个扭到腰的男人,扶到床上去。 关键不是扭到腰,而是男人。 当她猛地把徐骄拉起来的时候,徐骄啊的一声惨叫,伤上加伤。她知道自己错了,所以当徐骄把手臂搭在她肩膀,心中的歉疚,让她不好意思推开。 徐骄终于站起来,腰像断了一样,心里也气馁。之前觉得一场难以置信的穿越,能让自己翻云覆雨,可浪还没翻起来,腰就差点断了。 失败的命运,哪怕换了一个世界,似乎也不曾改变。 到了门口,李师师娇小的身体,实在撑不住这个男人。一个趔趄,徐骄撞在门框上,痛的闷哼一声。 “啊……”李师师叫了起来。 徐骄说:“小声点,吵到笑笑了。” 撞到门框的时候,笑笑就已经被惊醒。又听到他们对话,她虽然小,可有些事还是懂的,脸颊瞬间红起来,脖子上冒出热汗。 李师师点头,艰难的把徐骄搀到房间。到了床边,她已经累得不行,解脱似的把徐骄往床上一扔。 徐骄腰上有伤,哪能发出力。赶紧一把抓住李师师,这么一缓,才慢慢的趴下去。 李师师被他一拉,身子不稳。顺势倾斜,床沿正好顶住膝盖,人就趴了下去。她惊呼一声,双手一撑,想要避开徐骄。但整个人往前一顶,好巧不巧,脑袋撞到窗台,嗯的一声晕了过去。 徐骄被她一砸,痛的眼泪都滚了下来。想要起身,脑袋正被她胸部压住,沉重的不得了。心里庆幸,幸亏是压住了后脑勺,若是压到了脸,还不得被闷死。 清晨的鸡啼,又把修罗山唤醒,各种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再也听不到江水潺潺的声音。 笑笑总是在第一声鸡啼之后醒来。摸了摸旁边,李师师不在。敢情昨晚一夜都没回来。 想着徐骄曾经讲过的故事:男女一见钟情,于是一夜激情。以为那是胡扯的,想不到还真有这种事发生。 山外的女人,确实与山里的不同。 自己轻轻的起床,免得惊了别人,那多尴尬呀。 走到院子,心里突然不安起来。这段时间都是徐骄照顾她,一日三餐,自己现在竟连灶台在哪里都不敢确定了。 不止不安,而且恐惧。在这个小小世界里,她又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个瞎子。 “姑娘?”一声轻唤,把她拉出恐惧。 女人的声音,而且不是村子里的人。因为村子里的人知道这是谁的家,也知道她是谁。因为修罗山下,只有她这么一个瞎子。 笑笑循着声音走过去,她走的很慢,问:“是叫我么?” 那女人意识到她是个瞎子,就说:“是的,我来找人。” “找我哥?” 女人说:“不是的。” 笑笑说:“这家就我和哥哥两个人呀,你找我么?” “她找那个姑娘。”这是老梧的声音。 老梧比任何人起的都早,也比任何人睡得都晚。笑笑甚至觉得,这老头从来不需要睡觉。她听人说过,人越是老,睡的越少。当不需要睡觉的时候,离死就不远了。 女人没有说话。但笑笑很明显感觉到,女人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找师师?” 女人说:“是!” 笑笑一下就慌了:糟糕,人家找上门来,可这两人还没起床。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两人睡在一张床上,没婚没聘没礼的,被人打死都没得说。 恰巧就是这时候,三猫和小山一走一颠的下山来。三十大棍,可是很让人长记性的。 三猫人没到,就大声喊:“老梧,救命呀……” 两人相互搀扶,老梧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说:“活该了吧,吃了多少棍?” 小山说:“三十。” “哦,七天,保管你们屁股还和以前一样。”老梧回去屋里拿药。 笑笑也听明白了,肯定是犯了山规,屁股吃了大棍。于是说:“你们快进来坐……” 小山说:“好呀!” 三猫说:“你这傻货,我们坐得了么?”他看到陌生的女人,衣着打扮,既不是山上的,也不是山下的。但好像在哪里见过。于是问:“大姐,上修罗山来,办事儿还是找人?” 女人说:“找人。” 三猫上下打量着她:“看大姐不像是来找人的。修罗山,没您这样富贵的朋友。” 女人说:“山里是兄弟,山外是朋友。贫贱富贵不论,交人但求交心。” 三猫和小山彼此望了一眼,这是修罗山的切口。懂得这切口的人,都是与修罗山有不一般的关系。 这时笑笑说:“她是来找师师的。” 三猫说:“太好了,带她走。”他和小山六十大棍,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女人说:“那就是说,她还在?” 笑笑嗯了一声。 “在哪里?” “在屋里。” 三猫咬牙冲进院子里,叫道:“趁早把这姑娘弄走,她就是个麻烦。再不走,不知要不要再被打。” 走到窗边,咚咚的敲着窗子:“嘿,回家吧,有人来接你了。” 但没人回应,三猫心道:这什么人呀,强盗窝里还能睡的这么香。 吱呀一下拉开窗子,瞧了一眼,回头看着笑笑,问:“人呢?” 心里想:这丫头可别一个人偷跑,山里迷了路,掉到悬崖。那山主还不把他和小山活剥了皮。 于是又问一遍:“人呢?” 笑笑说:“在床上。” 三猫说:“哪儿有?” 笑笑说:“没在我床上。” “那在哪儿?” 小山说:“这个家,还能有几张床。” 三猫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大叫道:“骄哥,劫人劫色,山规最忌,你得被阉……” 那女人听到这里,立刻变了脸色,杀气顿时散发出来。小山离她最近,感受也最清晰。心想:这女人好厉害呀。 女人慢慢走进院子,冷冷的说:“今天,这里的人都得死。” 徐骄早醒了,只是腰痛的不想说话。李师师躺在她身边,睡得昏天暗地,口水都流了出来。此时听到那女人这么说话,就推醒李师师:“还不起,有人来接你了。” 李师师向来是自然醒,最讨厌大早上被喊着起床,眼睛也不睁开,就喊着:“别推我,再睡一会儿。” 那女人听到声音,喊道:“师师?” 李师师嗖的坐了起来。惊道:“鸿姨?” 迷糊劲儿一下就醒了。看着身边的徐骄,虽然知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对于女孩子家,有些事发生还是没发生,根本不重要。 那女人听到她的声音,便问:“你还好吧?” 李师师答:“我很好呀!” 三猫听到这话,心里的石头放下来。用强是违反山规的,两厢情愿,老天也管不了。 女人眉头皱起来:事情若是像她想的那样,这孩子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定哭的死去活来。略有些尴尬,便说:“跟我回家。” 李师师心想:又来!还是要回去,陪那个让人尴尬的王子淇。 徐骄说:“还不走,你还想留到什么时候。” 李师师心道:我为了帮你,脑袋都撞晕了,竟说这种话,怒道:“你这么没良心?” 三猫心道:骄哥做的真绝,玩完就赶人走,银子都不带花的。 那女人很清楚,越早离开越好。又催促:“还多说什么,跟我走。” 徐骄说:“快点走吧,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心里想,多一个人白吃白喝,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李师师怒道:“你这人,你忘了昨晚……” 徐骄心想:还好意思说,不是你来那么两下,腰上的伤会更严重?于是大声回她:“谢谢你呀,差点没把我腰整断……” 山猫嘿嘿的笑,可想昨晚多么激烈…… 女人觉得匪夷所思,师师可不是这样的孩子。大声喊:“不要说了,跟我走!” 李师师推开窗子:“鸿姨,我不要走了。” 那女人说:“由不得你!” 身形飘动,悠然到了窗边。两人果然在一张床上,再看徐骄脸色,一脸的疲惫神伤。少年人,真是不知道节制。 女人伸手一抓,李师师像个小鸡似的被提了出来,再一个纵身,人便消失在院子里。 小山惊道:“好厉害的人!” 院子里趴着三个伤者。小山和三猫脱了裤子,露出屁股。 小山有些不好意思,对笑笑说:“你进屋子里吧。” 笑笑说:“我又看不见。”摸到徐骄的腰,把老梧给的药酒揉上去。力量稍微大一点,徐骄就痛的叫出声。 笑笑说:“哥,那事儿这么伤身体的么……” 三猫说:“伤的都是男人身体。骄哥,你这不行呀,还是那丫头太厉害。你这吓的我以后不敢成亲了……” 徐骄不想说太多,昨晚的事现在还忘不掉。这么脆弱,若是真遇上了坏人,自己这身本事,非但保不住自己,也保护不了笑笑。 老梧帮三猫小山上了药,叮嘱两人不要乱动。 江边,李师师满脸的不情愿,但也不敢反抗。整个王府,她真正怕的,就只有这个鸿姨。小时候淘气,鸿姨没少打他。 “你记住,你从未上过修罗山。是被江水冲到了下游,被人救起,又恰好遇到了我。” “为什么?” “说出去不好听,也没人信。修罗山从来劫物不劫人,劫财不劫色。若真是修罗山劫了你,那倒好了,可没人信。” 李师师不明白:确实是修罗山的人劫了她呀。 “你太多虑了,不会有人知道的。”有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李师师看到一个奇怪的人,没有双腿,只用两条拐杖撑着身体,却站的很稳。 “羽千鸿!”那人说道:“我曾经告诫过你,再也不要回修罗山。” 李师师还是第一次知道鸿姨的名字。打小就称呼她鸿姨,然而家里人,包括娘亲都不曾告诉过她名字。问府中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你去那边等我!”羽千鸿说。 “哦——”李师师眨着眼睛,心里窃喜。 等她离开了,羽千鸿说:“风盗,我要见山主。” 这就是那个怪人的名字:风盗。 来去如风,无影无踪,曾经盛名在外,如今却没了双腿。 风盗冷哼:“那就看你能不能过我这关。我虽没了双腿,靠两只拐杖,也能站起来。” 羽千鸿说:“是三江王李通的意思。” 风盗沉吟片刻:“你在这儿等着。” 羽千鸿又说:“我可以上山,去拜见山主……” “你还有资格上山么?” 羽千鸿无语,内心充满了歉疚,瞥眼瞧见李师师远远的站着,就说:“好好待着,等我办完了事,就带你回家。” 李师师点头,眼珠子转呀转。看羽千鸿没有瞧着她,猫着身子,钻进林子里。 老梧的药酒极其有效,活血化瘀。笑笑揉了一会儿,他就能站起来,慢慢的走路。躺了一夜,筋骨都成硬的了,走出院子活动活动。 三猫喊他:“骄哥,要我弄两个羊腰子给你补补呗……” 徐骄无语:“笑笑,别乱碰,这两个小子光着屁股呢。” 沿着小路走没多久,便是一个高大的土坡,没有山壁阻隔,大江景色尽收眼底。 站高望远,这话说的一点没错。江的那边村镇林立,看着就热闹。 心里想:得出去,不能一辈子憋死在修罗山。这世界是什么样的,总得看看,不然白来这一趟。这辈子没做过有意义的事,也许自己的遭遇,就是上天的暗示。 暗示自己去寻找人生真的价值和活着的意义。 “嘘嘘!” 徐骄扭头,看到李师师:“你怎么回来了?” “你是什么人,管的着我?”李师师说:“这么快就能站起来了?” “哼,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弱。” 李师师轻推他一下,徐骄失去平衡,骂道:“你妈的——”随即想到她没了母亲,又说:“对不起——” 李师师说:“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就该帮我。” 徐骄说:“小姐,我只是礼貌性的道歉。但真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是个强盗,帮人,那是对我职业操守,最大的侮辱。” 啪嗒,眼泪落下来。 淹死男人的,除了女人的柔情,还有女人的眼泪。 第10章 要不要嘛 李师师把自己噩梦般的人生,以泪水相伴讲了出来。 没人在乎她的想法,没人在乎她的情感。一场婚姻,是由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做主,嫁给一个连讨厌也说不上的男人。 最悲惨的就是这一点。喜欢也好,讨厌也罢,总归是有感觉的。若是一个不喜欢的男人睡在身边,连讨厌的感觉都没有,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徐骄明白了,古往今来,这是最寻常的悲剧。但也不能说是悲剧,少女情怀,总是幻想,等到不是少女的时候。她就会明白,岁月会抹除一切幻想的资格。 李师师擦了眼泪,发现徐骄一点也不同情的看着他。就说:“你的心是硬的么,难道不觉得我可怜。” 徐骄说:“你真的不喜欢那个人,他可是王子?” “他就是明帝,不喜欢还是不喜欢。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自己。” 徐骄说:“对你的遭遇我深感同情。给你三条建议——” “快说——” “第一……”萧离说:“你闭上眼睛,幻想他是你的梦中情人。把意识集中在自己身上,体会身体的快感,在幻想中达到高潮……” 李师师听了个半懂:“什么高潮,我是问你怎么办?” “第二,找个男人私奔。跑到深山野林,生几个孩子。男人嘛,宁从胯下过,不戴绿帽子。” 李师师说:“你知道我是谁了,你觉得谁敢?第三呢……” 徐骄说:“自此沿江向东,不过十余里。有一突兀崖壁横跨半个大江,仿佛要把大江咬断。这里的人叫做老龙口……” “我知道,景致很好,然后呢……” “上到崖壁,纵身跃下。既然此生不如意,不如我们结束这一局,重新开始……” 李师师惊道:“你是让我死?”小拳头一下砸在徐骄腰窝里,她没有力气,奈何徐骄此时的腰受不住折腾。痛呼一声,腰杆挺直的跪在地上。 “笑笑说你是好人,我还想,强盗也有好人的。是我想错了,盗亦有道,说的不是你。” 徐骄喘了几口气,才没觉得那么痛。呻吟道:“我操,人类数千年历史证明了一个道理:好人没有好报。法律规定婚姻自由,但这自由,可要花大价钱。我是男人,物伤其类,当然站在男同胞这边。” “你难道不同情我?” “我更同情男人。” “他有什么好同情的。”李师师不明白:“他是王子,什么女人没有,多一个我,少一个我,于他没有任何妨碍。可我就不同了……” “你可以红杏出墙……” 啪嗒啪嗒,这次的眼泪是真的。哪怕徐骄心如钢铁,毕竟是个男人。 女人的眼泪,在对付男人的时候,几乎很少失败。尤其是李师师这种美女,她有一张让人犯罪的脸。 “好吧。”徐骄说:“这件事牵涉复杂,没那么简单。你们这种上等人,婚姻不过是场交易,不必那么在乎。逃,不行。反抗,也不行。哎呀,真是悲剧……” 李师师被他说的绝望,似乎只有认命一条路。 徐骄又说:“这就对了,有人给我说过一句很有道理的话:改变你不能接受的,接受你不能改变的。” 李师师抽泣道:“你和他们一样,都来逼我。” 徐骄无语:“选择其实在你自己手里。你若不想,没人逼得了你……” “那我就随便找个男人……” “高明——” “就是你!” 徐骄心道:我操,你老子是什么三江王,你未婚夫是什么王子,我是个盗贼,最怕你们官面上的人。不过看这李师师的长相,还真是,无可挑剔。 李师师见他色眯眯的,就说:“你想多了,真以为我会和你私奔。” 徐骄说:“你也想多了,哥哥我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的。” 李师师忍住震惊。龙阳之癖,她在书上读到过。 李师师花开般的笑起来:“我想过了,不回去就行。你是个强盗,可以把我掳走。掳人勒索,我不回去,就不用见王子淇,也不用谈什么婚事。就这么拖着,看谁拖的久……” “真是个天才的想法。”徐骄说:“盗亦有道,劫财不劫色,劫物不劫人。哪一行都有规矩,规矩就是人品……” 李师师笑道:“你就不想知道会有什么好处?” 徐骄上下打量她,从小腹到胸部,心里一股热乎,但还是摇头。有些人是得罪不起的…… 修罗山在三江源,满山的盗匪贼。虽没有肆无忌惮,却像开门做生意一样,搞得众人皆知。三猫和小山,是继承祖业,已经是第四代。修罗山直到今天伫立着,没有官匪勾结,打死他都不信。 徐骄摇头,他年轻,可他不傻。 李师师说:“你劫持我,可以向我父王要自己想要的东西……” “对不起,我有职业操守的。” “如果你能得到羽蛇之胆呢?” 徐骄愣住了,这是笑笑的眼睛,他加入修罗山,就是这个原因。 李师师得意的笑:“他是三江王,什么宝贝没有。笑笑说,这能治好她的眼睛,就看你这个做哥哥的,有多疼自己的妹妹。” 江边,羽千鸿发现李师师不见了,但也不着急。在修罗山,哪怕是找一只鸟,它都飞不出去。这连绵山脉,巍峨高峰,看着静谧,其实内藏多少凶险,谁也不会知道。 即便是她,也不敢贸然上山。 风盗就像一阵风的飘过来:“回头崖,山主等着你。” 羽千鸿说:“师师不见了。” “人还在山上,放心!” 修罗山的最高处,是一个绝壁悬崖,高耸云端,像条手臂似的斜伸向天空。其下是滔滔江水,轰隆隆的拍打着怪石江岸。 羽千鸿又看到了那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银钩铁画的两行字:前方已无路,劝君莫回头。 她一直想不通这两句话的意思:既然无路,何不回头? 山主站在崖边,风把衣服吹得嗖嗖作响。好像再大一些,就能把他吹落崖底。 “山主,我回来了。”羽千鸿低声说。 “修罗山已不是你的家。”山主脸上的刀疤挑起来:“当年你从回头崖跳下去,死,你则为修罗山的鬼。生,你则与修罗山再无关系。” 羽千鸿想哭,无论何时,她心里唯一的家就是修罗山。 山主问:“三江王李通让你带什么话?” 羽千鸿说:“请您帮忙……” 山主笑道:“修罗山不是谁的属下……” 羽千鸿又说:“您的意思是……” “山里少年一代,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羽千鸿说:“我明白。” 修罗山少年一代,都有功夫在身,且修为不俗,出外行走,若没有牙牌在身,会很不方便。年轻人,总是要出去见见世面才好。 山主长叹一声:“人,无论在哪里。只要心在修罗山,便已足够。” 羽千鸿顿时感慨万千。 李师师再次出现,三猫和小山还趴在院子里晒屁股,两人吓的立刻蹦起来提上裤子,李师师也赶忙遮住眼睛。 徐骄大笑:“便宜你了,是不是还没见过男人的屁股长什么样,哈哈——” 三猫大叫:“骄哥,你怎么又把这女人弄回来了?” 徐骄说:“跟我没关系,是她死皮赖脸硬要留下。” “那你知道她是谁么?” “不就是三江王的女儿,瞧把你吓的。”徐骄对李师师说:“我们可说好了,保你吃喝无虞,风吹不到,雨淋不到。你答应的呢?” “放心。”李师师说:“鸿姨最疼我,她会帮这个忙。” 徐骄说:“就怕三江王是个小气鬼,舍不得那么宝贵的东西。” 羽千鸿来去如风,趁着夜色,送了整整两箱牙牌上来。 牙牌分三种,代表着不同的身份。 鬼王的武道院最为尊崇,武道院的牙牌以玉制成,寓意武者君子风。 官门的人采用金属,分铜分金,代表职级等别。 还有一种则是用竹子以特殊方法蒸煮之后,抛光抹油,刻下姓名,属部。乃是军中采用。 虽然都很简单,却也很难作假,或是不敢。罪同谋逆,诛三族。 前两者很难弄到,军中所用就方便的多,因为三江王李通,总督三江源军政,对他来说这就不算一件事。 这东西不是必要,但必要的时候,却能省很多麻烦。 山上又吹响呜咽的哨子,三猫和小山屁颠屁颠的赶紧回去。 徐骄很想知道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再次感觉到自己的失败。做好人,在底层。做坏人,还是在底层。 老梧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法,在他腰上按了两下,一阵火热难耐之后,伤就好了一大半。 “擦着药酒,三天就全好。”老梧感叹一声,看着山上:“是呀,又到时候了。三猫和小山也长大了,一眨眼就过了这么多年。” 徐骄问:“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修罗山,对我来说是个避世修道的好地方。但那些年轻人呢,不能一生把他们困在山里。他们世代为盗,却不是天生为盗。生而到死,一个人,无论他多么弱小,至少要有一次,应该自己做出选择。” 萧离听明白了,对修罗山也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里的人,拼命的维护修罗山的安稳,不让它受一点伤害。却也拼命的走出大山,要拥有更广阔的世界。 夜色下的大山,只给人一种感觉——无奈。 老梧想了一个新招,用极其阴寒的药物,熏去笑笑双目的热毒。 “能行么?”徐骄说:“这个很不科学,包括你说什么羽蛇之胆,我觉得都是骗我的。笑笑是生下来就这样,又不是后天的,应该是一种病理性的神经损坏。老梧,你说实话。笑笑眼睛能治好,你该不会只是安慰她的吧……” 老梧最忌讳别人说他医术不行。他好歹看过道藏,虽是自学成才,但修罗山几十年来那么多人生病,他可从没有医死过一个人。大半被治好,小半可能是自己熬好的,但也有他的功劳。 笑笑,是唯一的例外。 “让你见识一下吧。”老梧说。 几根竹子接着长管,那边罩着砂锅。 这么简单的设备,徐骄一下就看明白了。把药煮沸,药气混合着蒸汽,通过竹管。人把两只眼睛放在竹管上…… 徐骄摇头:“老梧,这会烫到眼睛的。” 老梧说:“我试过了,没那么烫。” “蒸汽,能不烫么。”徐骄说:“你应该再接几根竹子,竹子放在冷水里。热气经过,就会被降温……” 老梧一听就懂,果然妙计。当场咔咔一顿改装。又把笑笑找来,对徐骄说:“你看!”突然伸手在笑笑眼前一晃,笑笑猛地缩一下脖子。 她虽看不见,可眼睛对光影还是有感觉的。 徐骄不得不佩服老梧,在没有现代仪器的帮助下,他的诊断,是正确的。 笑笑还在接受治疗,徐骄趴在床上,自己给自己的腰擦药。手臂刚背到身后,好像牵动了哪根筋似的,痛的不得了。 伤筋动骨,还好只是伤了筋。 李师师穷极无聊:“要不要我帮你?” “你?”徐骄摇头,不是不信她有那么好心,而是不敢相信她的手艺:“你会么?” “太小瞧人了吧。”她还真不会,只是见过。把药酒倒在手心里,摁在徐骄腰上,轻轻的磨。身子突然紧张,脸颊红晕,心里忽然意识到:这是个男人。 徐骄无语道:“小姐,你这哪是揉药酒,要起热才行的。得用力……” “哦——”李师师突然用力。 徐骄“我操”一声:“大姐,你这手法,三十八块都不值。” 李师师心里生气,她第一次伺候人,反倒让人数落,嫌弃。 羽千鸿刚进院子,就听到李师师说:“那你要不要嘛?” 她整个人忽然愣住,想要冲进去把她揪出来,又怕正是紧要时候。自己这么冲出去,这孩子还怎么活呀。 又听徐骄用呻吟的声音说:“啊,爽……” 第11章 走向远方 羽千鸿也是个女人。她很明白,对于女人来讲,有些事即便发生了,只要没人知道,就和没有发生过是一样的。 她退了几步,夜风清冷,修罗山的月色是最漂亮的。 这些年,她再也找不到任何地方,能看到这么美的月亮。 因为再没有别的地方,能让人觉得与夜空的月亮是如此亲近。 徐骄发出嗯嗯啊啊声音,好像很痛苦,又痛苦的享受。羽千鸿跳出院子,偷听,不是她这个长辈该做的事。 过了一会儿,想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于是转身回去,正好听到李师师有气无力的问:“舒服么?”她第一次伺候人,累的不能行。 又听徐骄说:“还可以,想不到你这个大小姐,还有这本事……” 羽千鸿轻咳一声,喊道:“师师,出来……” 李师师身子一怔,小声说:“是鸿姨?” 徐骄低声问:“来抓你的?” “鸿姨好对付,她是真疼我。你答应我的呢?” “早准备好了。”徐骄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上面写着:羽蛇之胆换女儿,未来可做王子妃。价格公道不相欺,若想强来人难归。落款:寂寞老人。 “还挺押韵。”李师师说:“寂寞老人是谁?” 徐骄指着自己的鼻子:“那能用真名?老人两个字,不也能保住你的清白,若是写寂寞少年,血气方刚,不定别人会怎么想。” 李师师也不明白。 这时羽千鸿又在喊:“师师,还不出来?” 李师师说:“听到了,马上……”手上全是药酒,拽着徐骄的衣角擦干。深吸一口气,再捋一遍早就想好的说辞,然后走出房间。 羽千鸿听到房门吱呀的开了,李师师神色慌乱,还有些局促,好像生怕被人发现她的秘密。 羽千鸿叹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什么也不知道。微笑着说:“走吧,跟我回家,你父亲已经等了很久……” 李师师说:“鸿姨,你相信一见钟情么?” 羽千鸿不知怎么回答,女人,至少年轻的时候,应该都会相信的。 “鸿姨,我可以回家,也可以上京成亲。但有件事我要办……”拿出那张写着勒索诗句的纸张给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羽千鸿不解。 李师师回头望一眼徐骄的房间,感伤的说:“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羽千鸿心想:傻孩子,你已经把自己最珍贵的给了他。 “羽蛇之胆,乃是异宝。就是你父亲,也没有资格拥有。除非是天极阁,但你父亲未必能付出人家想要的代价。” “不是有王子淇么?她身为王子,若是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愿意为我做,日后,结为夫妇,我也就不再有什么期望了。” 羽千鸿心有感触,同为女人,她更能理解。 李师师把她带到老梧的院子里,笑笑正把眼睛放在竹管上,老梧轻轻的扇火,以便药效发挥到极致。 “他告诉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治好妹妹的眼睛。羽蛇之胆,是唯一的希望……” 羽千鸿明白,女人在这个时候,只有把认为要做的事做了,才会真的断了念头,以后才不至于纠结痛苦。 李师师看着羽千鸿离去的背影,人生第一次阴谋得逞,激动的心跳不已。她却不知道,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次日,三江源便传开了这个消息。三江王李通之女,为人所掳,言明用羽蛇之胆交换。明白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修罗山干的。 修罗山有七夜昙,没有必要用这种方法。放出话去,天极阁会带着羽蛇胆,亲自上山。何况修罗山的规矩,向来不做这种事。 王子淇一直没有下船,大船沿江而下,再有两日,就能到帝都。但三江源的消息还是传了过来,他问身边的武士:“寂寞老人?那人哪里老,这不像修罗山的风格。” 武士敲击剑鞘:“若不是修罗山的人,此事已经传出来,山主定会给个答复。” 王子淇一笑:“你就那么相信修罗山主?” “老师曾经说过,修罗山即便为盗匪,但绝对是这世上人品最好的一群人。” 王子淇沉吟道:“鬼王很少这么评价别人。其实我一直不认为是修罗山所为。海后定的与李师师的婚事,心里最不愿意的,怕是三江王李通。魏无疾,我去天极阁求购羽蛇胆。你回天临城,告知李通,不可妄动,伤了本王未来的妃子。” “您的意思是?” 王子淇闭上眼睛:“最好,李师师永远不要再出现……” 连着几天,三猫和小山都在树林里对打练习,徐骄就在旁边看着。 他们的招式都太花哨,不够直接,简单,与现代搏击比起来,显得很不科学。但抬手踢脚呼呼生风,那是科学不能解释的。唯一能解释的,就是老梧那一套行功运气的理论。 怎么聚气,怎么发劲。说白了就是气功,但比气功更高明,更玄乎。老梧也很难说清楚,给了他几本书,全是泛黄的封面,有的连名字都看不清楚。有讲气的,有讲人体的。 最让徐骄难以理解的,是说气随血脉运行,时辰不同,运行的路线位置也不同。 这是伪科学,他不是学医的,但静脉动脉还分的清楚。但依稀记得,中医确实有这种理论。 他有个朋友是搞针灸的,说过一些。但他的针灸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主打瘦身,多半是胡扯。 试了几个晚上,确实有不一样的感觉。一拳击出,几步外的树枝也能晃动两下。有些事,不能讲科学。就连那些科学伟人,不也相信神的存在么。 三猫和小山打了个平手。 三猫说:“我若拿出短刀来,你小子不行。” 小山说:“我持剑,你也不行。” 徐骄说:“我若拿把枪,你们都不行。” “嘿,骄哥。你还会枪法嘛,使枪的行家可没有几个,刀剑才是上等。”三猫忽又黯然道:“若是能下山,不知道有命回来么?” 几日后,修罗山的年轻人将会大比武,出类拔萃者,领了牙牌就能下山。 他们喜欢修罗山,这是他们的家。但年轻人,到了他们这个年龄,总想飞出去,闯荡一下外面的世界。 小山也有感慨:“大哥,若我没回来,你照顾好笑笑,我再也不能保护你们……” 徐骄冷哼一声:“用得着你保护!”一记白骨抓,嗤嗤几声,碗口粗线的树干,被劲气洞穿。 两人震惊,有点不敢相信。 那边山头上,山主正好看到这一幕。风盗拄着拐,也觉不可思议。 “他真的是那个书生?” 山主说:“是就可以,真与假有什么区别。” 风盗笑道:“寂寞老人,这小子挺有意思,外面都在传,所谓寂寞老人,不过是化名,其实就是修罗山的人,只是不想和修罗山扯上关系。” 山主也笑:“人家硬扯,那有什么办法。三猫和小山,就不要比了,让他们下山好了。” “这?” “办事的人,不需要证明自己多厉害,能办事就行……” 这时候,两人又看到徐骄和三猫打了起来。三猫身法灵巧,招式连贯,少年人中难得一见。 再看徐骄,出手很是奇怪,直来直去的拳,高上高下的腿,说不出的味道。而且不止拳脚,有时肘击,有时膝顶,都是反常的套路。 两人看的很清楚,若是真的以命相搏,三猫早就倒下了。换了小山,也只是应变比三猫强些。 风盗看的心惊:“山主,或许我们该查一下他的来历。” 山主摇头:“过去一点都不重要,关键在未来!” 三猫和小山彻底服了。修罗山上,年轻一代,比他们强的,他们都没有服过。不是因为败给徐骄,是败的方式。毫不花哨的拳路,最直接的打击。 山上又响起呜咽的哨音,三猫和小山赶紧往山上跑。 徐骄这时觉得孤独,无论在哪个世界,他都好像没有加入任何组织的资格。转身回去时,他就看到了山主。那刀疤的脸,看上去恐怖,但山主本人,却并不让人觉得害怕。 “你犯错了,知道么?”山主说。 徐骄摇头。 山主说:“寂寞老人不就是你?你被那丫头骗了,羽蛇胆这种珍奇的东西,只有天极阁和鬼王手里有,三江王李通,哪有什么资格。他既不是明帝,又不是海后。” “不是还有王子淇么?”徐骄问。 “王子淇巴不得李师师死在外面。”山主又说:“那丫头只是不想回去,王子淇不想娶她,李通也不想把女儿嫁给他。但这是海后的意思,他们谁都不敢反抗。那么孩子,你觉得自己是什么?” “替死鬼?” 山主说:“修罗山,一群盗匪,之所以能有今天,不是因为我们有多强,而是因为我们不去招惹得罪不起的人。海后盛怒,问罪起来,修罗山也要给个说法。除了交出李师师,还得把你的尸体交出去。” 徐骄一身冷汗,他没想到只不过是逃婚而已,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李师师看着美丽善良,原来这么狠的…… 山主说:“好在你用了寂寞老人这个古怪的名字,我会把它做成真的。会有消息传出去,修罗山主亲自出面,寂寞老人交出三江王女儿。此事就此了解。但你得把李师师送回天临城……” “我?” “三猫和小山会帮你。” “可我已经是修罗山的强盗了,下山被人发现的话……” 山主说:“你不是的,真正的修罗山,在我身后。你只是修罗山下,小村里的读书人——徐骄。官府有你的身贴,你和小山他们不同。无籍无贯,注定世代为盗。” 徐骄没整明白。 “只有你胸口的羽蛇纹身,能证明你修罗山的身份。危急时候,露出来,或许能保你一命。” 徐骄扒开衣襟:“可它没有了?” “只要你凝气不散,血脉喷张,它就会出现。”山主说:“若是一直显露,岂不是危险。” 徐骄凝气,羽蛇纹身果然出现。七色绚丽,栩栩如生。看着诡异而美丽…… 当他回去见到李师师时,心里的怒气差点忍不住。人活在世上,被骗是常有的事。但被女人骗,是对一个男人尊严的侮辱。不亚于出轨,绿帽,孩子不是你的之类…… “你好像不高兴?”李师师问他。 徐骄咧嘴笑道:“没有!”然后就去找老梧。 笑笑轻声说:“他真的不高兴了……” 徐骄把要下山的事,讲给老梧听。 老梧震惊道:“真是看不出来,小丫头是这样心计。但山主说的没错,世上有两个人最不能得罪,一个是鬼王,一个是海后。尤其是海后,她是个女人。女人,一般都比男人小气些。” 徐骄冷哼一声:“我早知道不能相信女人,可就记不住。等我走了,你得帮我看着笑笑……” 老梧说:“你又不是去死。天临城并不远,沿江而下,不到半日的水路。” 这倒也是,徐骄心想:自己是被气糊涂了。也被山主那一番话吓住了,生死大事,谁能不怕。 推门出来。 李师师冲他喊:“你怎么了?” 萧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笑笑说:“他是在气你。” “可我又没怎么着?” 笑笑说:“会不会因为这些日子,你总是和我睡一起……” 李师师皱着眉头,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想呢。 徐骄很喜欢看大江东去。尤其是黄昏。江面波光点点,像极了家乡那条平静的河。 一声鹰叫,苍鹰从身后的山林飞出来。叫声中很是兴奋,它正抓着那条小羽蛇,准备飞回巢中。 此时,正飞过徐骄头顶。徐骄看的真切,一记白骨抓击出,苍鹰惨叫,它怎会想到发生这样的事:修罗山的强盗,连它这个畜生都不放过。 苍鹰双爪一松,羽蛇掉了下来,徐骄一把抓在手中。 才出虎口,又入狼穴。 就像山主说的那样,绝没有人能抓到活的幼年羽蛇,它闭上气息,身体僵直,要把自己活活憋死。 徐骄无奈,把它扔进草丛里,说:“滚吧,等你长大了,可别落到我的手里。” 羽蛇大口喘息,一双黑而亮的小眼睛,好奇的盯着他。 这已经不是这个人,第一次救它了。 万物皆有灵性,何况是羽蛇…… 第12章 练功练气 徐骄又把小山那本破剑谱翻出来,走到小树林里,捡根棍子比划。 要下山了,没有激动,倒是有点恐惧。 这世界正处于野蛮时期,冷兵器年代。尽管政府有着极其严苛的制度,比如用牙牌区别强者,禁武让民众的强弱差距不用太大。 当合法的区别强与弱,践踏在所难免,因为弱者很自然的畏惧强者。 文明的区别,在于践踏是直接还是间接。 人类的社会,永远是金字塔的。永远不会打破,因为想打破和有能力打破的人,只是想自己站在金字塔的上层。 至于下面的人,如猪如狗,如牛如马。文明的标志则在于,即便活的猪狗不如,也能给你人的尊严。 徐骄太清楚社会的残酷,何况是这个地方呢。 照着剑谱,怎么比划都觉得别扭。左一下,右一下,弯腰再一下。剑谱上画的清楚,每一剑都是敌方要害。但他下盘不稳,回身转腰,差点摔倒。 这一幕正好被路过的老梧瞧见。 “练剑十年才能小成,你又不是小山,自小打下基础。算了吧……” 徐骄扔掉树枝:“真是的,就是打人而已,打赢就行,还分什么刀剑。” 老梧说:“打架用拳头,刀剑是用来杀人的。手中无剑,如何制敌?” “孤陋寡闻了吧,用剑的最高境界,那是无剑胜有剑……”徐骄心头一动,回身转腰,并指如剑,嗤的一声,树叶落下一片…… 老梧惊道:“这也能行,小子,你就是个天才。这叫什么……” “我哪知道。”徐骄说:“如果会六脉神剑就好了……”当下以指代剑,劲气激发,树叶不停飘落,都是被劲气震下来的。 老梧看了一会儿,说:“古人佩剑为君子,君王佩剑为明帝。可我却觉得,剑,实为杀器。单尖,双刃,不留余地……” 萧离听在心里,觉的很有道理。剑,就是杀器。手握长剑,大杀四方,不留生机…… 气以心动,指尖透出的气劲变得锋利无比。树叶飘下,再不是被震落,而是被切割。那已不是单纯的气劲,而是凭空凝聚的剑气。 先前,落下的全是完整的树叶。此刻,落下的树叶,像被修剪下来的一样。 徐骄若有所悟…… 老梧瞪大了眼睛…… 徐骄笑道:“佩服我不,说不定哪一天,我能成神……” “千万别动。”老梧看着徐骄的肩膀,眼神中有些恐惧。 徐骄眼睛一斜。我的妈呀,不知什么时候,那条羽蛇趴在他肩膀上。黑色的眼珠,映出两点光,看着永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四只眼睛对起来…… 老吴说:“小子,忍住呼吸。被这东西咬一口,我可救不了你……” 徐骄偏偏忍不住,热气喷在羽蛇身上。 羽蛇抖动脖子,撑开伞状似的鳍,看样子很是受用。 徐骄说:“小东西,我可救过你两次,你可别恩将仇报。” 羽蛇晃着脑袋,四只小短腿一蹬,爬到他脑袋上。一个没抓稳,滋溜掉进脖子里,顺着衣领,贴着肌肤滑到肚子上。 徐骄只觉一阵阴凉,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倒吸一口气,小腹微缩,羽蛇再往下滑落。 徐骄觉得双腿之间,那和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被小羽蛇死死抓住,眼前一花,倒在地上…… 老梧看他躺着不动,也不敢上前,悲叹道:“韶华不为少年留,可惜,可悲,可叹……” “我还没死呢?”徐骄大叫,伸手进裤裆:“妈的,男人没了这玩意儿,还不如死了。” 以闪电般的速度,把羽蛇揪出来,小家伙眯着眼,像是睡着了。 老梧喝道:“还不扔掉!” 徐骄坐起来:“它不像蛇,就是一条蜥蜴。老头你会不会认错了……” 老梧走过去:“是不是死了,这东西,有灵性的很,知道自己一身是宝,所以从不活着被人抓住。也是奇怪,它怎会在这里?” 小羽蛇蹬动四条小腿。 徐骄笑一声:“什么羽蛇,就是蜥蜴。这家伙是失了温,没了力气。难怪要往我裤裆里爬。” 老梧问:“什么意思?” 徐骄说:“它是冷血动物……说了你也不知道。我有个朋友是做这行的,养了几个,谁知道是二级保护,非法的,最后也进去了。” 老梧摸着他额头:“你又在胡说八道。” 跟他说不清,一群什么也不懂的封建分子。把小家伙踹进怀里,老梧说:“你要死呀……” 徐骄一笑:“给点温暖,它就不会死。” 三猫特意下山一趟,带了一只山鸡。告诉徐骄,用不了多久,小山和他就能去外边闯荡了。还说,这是山主的命令,要暗中护送李师师去天临城。 徐骄说:“真巧,我也去。” 三猫说:“哪有什么巧的,你去,我们才去。为了保护你。” “真的?” “你可是修罗山唯一的秀才。山主说了,日后发扬光大,可能还要指望你。” “嘿嘿,他还是很有眼光的。”徐骄说:“企业管理我学的最好,只是没钱办企业而已。” 夜里,把那只山鸡炖了吃。还没做熟,香味就随着夜风飘的哪里都是。 老梧说是修道,不饱口腹之欲。但遇到好吃的,第一个跑过来等着。李师师虽是大家闺秀,就和没见过世面一样,早早拿了碗蹲在旁边,活像个要饭的。 徐骄感觉胸前有东西在蠕动,知道是那小家伙感受到温度。于是拿出来,捅在李师师鼻尖。李师师啊呀一声,立刻吓得身软,不往后躺,反而钻进徐骄怀中,差点把他撞进火堆。 “你拿的是什么呀?”李师师惊叫着。 笑笑好奇的问:“是什么?” 老梧说:“羽蛇。” 李师师啊的一声尖叫,这东西她知道,只修罗山有,奇毒无比,伤者命丧。 “蜥蜴,蜥蜴,蜥蜴。”徐骄解释了很多遍:“蜥蜴和蛇是两个物种,没有毒的,你真见过被它咬死的人?” 老梧语塞:“奇毒无比,伤者立刻丧命。书上是这样写的。” “书上还说得道成仙呢,你见过没有。”徐骄冷哼一声,把蜥蜴放在火旁,感觉它体温渐渐升高,立刻兴奋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神奇的事情,在徐骄身上爬来爬去。 李师师吓得缩在老梧身边。 笑笑问:“哥,究竟是什么东西?” 徐骄抓住羽蛇靠近笑笑,羽蛇忽地警觉起来,像是发现了危险。徐骄略微懂些,这玩意儿是靠气味辨别。于是伸手在笑笑身上搓了几把,再把羽蛇放过去,它已不再显得紧张。 笑笑轻轻抚摸。生平,这是她第一次摸到小动物。虽看不见样子,但心里把它想的极度可爱。 李师师压着嗓子说:“笑笑,你不害怕么?” “我不觉得怕呀。”笑笑说:“还觉得它很好玩,很有灵性。你瞧,它用脑袋顶我的手指。” 也许女人身上的味道,比男人好闻些吧。小羽蛇竟然不舍的从笑笑身上下来,站在她肩膀,挂在她脖子上。 徐骄心想:还是女人比较适合养宠物。嗯,忘了看看那小玩意儿是公的母的。 入夜之后,李师师不敢上床睡觉。因为那条小羽蛇就钻在被窝里,趴在笑笑的胸上。 “笑笑,能把它扔出去么。” 笑笑说:“它又不咬人。” “可是看着害怕,我不敢睡。” 笑笑嘻嘻道:“你可以去找哥睡,你们又不是没睡过。” 李师师想抓起羽蛇一把扔出窗外,可看到那双眼睛,细长的身躯,不自觉的害怕。她知道:笑笑不怕,是因为她看不见。 女人,就没有不怕这玩意儿的。 熬了半个时辰,实在有些熬不住,又没有胆量,只得去推开徐骄的门。 徐骄猛然惊醒,看到是她,又躺下去:“天还没亮呢,小姐!” 李师师说:“我想睡觉。” 徐骄哗的又坐起来,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你又想玩儿什么?” “就是想睡觉。” “不好吧。”徐骄说:“我是没有压力的,怕你有。之前你骗我,我是有点生气。可还没到要用这种方法道歉的程度。” 李师师迷糊:“我骗你什么了?” 徐骄眯着眼睛:“你说呢?” 李师师想不起来,反手关上门。转过身来,徐骄已经把上衣脱好了。赶紧转过身去:“你干什么?” 徐骄莫名其妙:“要穿衣服?” 李师师说:“不穿衣服怎么睡?” 徐骄说:“这么封建的世界,都能玩儿这种情调了。”赶紧把衣服穿上,说:“我好了,来吧!” 李师师刚走到床边,徐骄伸手把她扯过来,压在身下。 李师师惊恐道:“你干什么?” “不是睡觉么?” 李师师大怒:“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徐骄大怒:“不带这样玩儿的。你主动跑来,这个那个的,只点火不灭火,太过分了……” 李师师提膝一顶,女人好像天生会这招。徐骄嘴里泛苦,缩着身子躺在一边。李师师扯过被子,把自己卷起来。 到了下半夜,她感觉有人在拉被子。听到徐骄说:“我的大小姐,你是不是想冻死我。” 李师师假装没醒,一个翻身,把被子裹在身下。 她感觉徐骄的手在发抖。 山里的夜,是很冷的,这是事实。悄悄把身子抬起来,让徐骄把被角拉过去,一阵窸窸窣窣,也不知他在干什么。 被子本就不大,徐骄还在拉。 李师师心想,再拉自己就要冻着了。于是翻身,把被子的另一边整个压住。徐骄拉不动,半睡半醒间,干脆身子往里挤。 李师师握紧拳头,突然不知道怎么办了。徐骄越来越近,把他踢出去又不好,自己出去又冷。 山里的夜,非常的冷,这是事实。 今晚,又好像冷的特别。 早晨,太阳升起来。 在修罗山,永远看不到夕阳的余晖。但早晨的第一缕阳光,至少在三江源这个地方,永远照耀在修罗山上。 笑笑感受着阳光,把羽蛇拖在手心里。感受到它体温越来越高,像是能感受到它的兴奋。 “你走吧,我养不活你。”笑笑说:“我甚至养不活我自己。” 老梧听到这话,不免有些感叹。 羽蛇似乎听得懂笑笑的话,张开脖子上的伞鳍,纵身一跃,飘飞到林子里。 老梧轻咳一声:“孩子,你的眼睛一定能好。即便我不行,还有徐骄。” 笑笑说:“没关系的,我已认命。” 房间里,徐骄听的清楚。认命,这是多大的悲哀。 李师师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到徐骄很近的贴在脸上。沉声骂道:“你干什么离我这么近?” 徐骄说:“小姐,是你离我太近了。你不缠着我,我早就起来了。” 李师师脸红,这才发现,真的是自己双手双腿缠着徐骄。 可这不能怪她,自己平日睡觉,本就喜欢抱着点什么,和笑笑睡也是一样。感觉小腹处被什么东西顶到了,立刻大悟,身子缩起来:“你还不滚!” 萧离冷笑一声起来,说道:“你应该庆幸遇到的是我,昨晚那个情况,换任何一个男人都把持不住。” “滚!” 徐骄转身欲走,又回过头来:“你说实话,昨晚你是无心犯傻,还是故意勾引我的?” “死去吧,谁要勾引你。” 徐骄长出一口气:“那就好。如果你是真心勾引我,我还这么傻不拉几,不但蠢,而且畜生不如……” 生火做了早饭,随便吃了一些。徐骄就走到小树林里,以指代剑,杂而不乱的耍了几招,剑气纵横。又试了几爪,穿木碎石。心想:有这几招也就够了,比拿着枪都好使。 老梧背着竹筐,正要入山采药。看他呼呼哈哈的,便说:“小子,此不是养生之道。圣人云:‘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你这是外功,没多大用处。” 徐骄瞧他一眼:“我若有把枪,还用这么费劲儿。” 老梧摇头走来:“你这不是修道之途。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练功不练气,早晚是儿戏。”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这是道门练气秘术。你看我这么大年纪,还能活着,全是靠它……” 徐骄说:“什么嘛?”打开来看,不过是几幅人体图画,画的那叫难看,只比火柴人好一点点。 老梧说:“试试,感觉不一样的。”继续上山采药。 萧离蹲在地上,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那一笔笔粗犷的线条,加上旁边小字注释。当他沉浸其中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已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第13章 抱着我好么 过了中午,徐骄还坐在林子里。 老梧回来的时候,看他盘膝入静,身上落着好几只鸟。心想:这才是修道正途。老头甚是欣慰,回到院子里,李师师正饿的哇哇叫,喊着:“那混蛋去哪儿了,饿死我就算了,连自己妹妹也要饿死么。” 老梧嘲笑她:“一个女娃,饭也不会做。” 李师师一脸苦相。 老梧说:“还是在家好吧,天临城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有什么。三江王府,伺候你的人更是海了……” 笑笑说:“我来吧?” 李师师惊讶道:“你可以?” 她当然可以,这些天她又重新熟悉院子,不用看得见,也知道什么东西放在哪里。 离着树林不远的一处山峰上,修罗山主远远望着徐骄,三猫和小山震惊的久久不语。 三猫说:“骄哥这是什么情况?” 小山说:“先天!” “我能看不出来。”三猫说:“但怎么可能呢?” 山主说:“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世上有些人生出来就是先天,比如鬼王。” 两人都不说话,因为这有些打击。要知道有些人,一辈子也达不到这个程度。 山主又说:“这次下山,你们要小心,护住李师师,也要护住徐骄。” 三猫说:“山主多虑了,不就半天水路,明天早上出发,下午就回来了。” 山主说:“不,去了天临城,要给我带回一样东西。在三江王府,是李师师的母亲,也就是已故的三江王妃,留下的一枚戒指。红色宝石镶嵌,阳光下,能看到宝石内似有裂纹,状如羽蛇……” 三猫苦着脸:“山主,我和小山是不错,但跑到天临城抢王府,是不是不到时候呀?” “如果能抢,我早就去了。”山主说:“要用脑子,这也是我让徐骄下山的原因。我曾去过三江王府,翻了几次都没找到。我想,既然是遗物,传给其女李师师也是自然的事。或者可能,在李师师身上有着落。徐骄与她关系好,兴许……” 小山皱着眉头:“骗,不好吧。” 三猫说:“我们是强盗,抢都可以,何况是骗。” 直到日落,徐骄才睁开眼睛。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看东西也清晰了些。这三百度的近视,感觉上也不比笑笑好多少。如果不是昨晚,趴在李师师的脸上,还真没发现她眉间一个痣。 女人这种面相不好,要么是个心狠手辣的,要么就是个荡妇,要么两者兼而有之。听她名字就知道了,李师师,多半浪荡大过心狠。 看见一道影子,一溜烟的跑过来。正是那条羽蛇,身后还跟着一条体型稍大的。小羽蛇纵身跃到他肩膀,那条稍大的羽蛇,嘶嘶的叫着,把脖子里的伞鳍张开,足有手臂般粗细。 同类相残,他最看不惯这种事。五指一抓,嗤嗤的劲气射出,将身前大石射出五个洞来。大羽蛇好像知道厉害,掉转身子逃掉。 小羽蛇来了劲儿,在他肩膀上嘶嘶嘶的叫着,分明是一种挑衅。 徐骄心想:你这狗仗人势的东西,早晚死在人家毒牙之下…… 回到家中,小羽蛇跃起来,张开伞鳍滑飞到笑笑脖子上。 笑笑啊了一声,咯咯笑起来:“它竟回来了……” 徐骄说:“很有宠物的潜质。” 李师师冷冷看着他,这一天真不爽。还又看到了这小东西,晚上睡觉都成了问题。 入夜时分,徐骄把老梧的那张纸摊开来,再细细琢磨一遍。他毕竟接受过高等教育,领悟能力不是一般的强。以往所学虽派不上用场,但只要接受了这世界不科学的事,也就不那么抗拒。 他想通了,这就像强奸。如果接受,不过就是场一夜情而已。 许多时候,事情就是这么诡异。 成年人的世界,要学会接受这份无奈:快活与否,不在于别人做了什么,而在于自己怎么想。 老梧走过来,笑着说:“是不是很好玩,是不是感觉很不一样,比你那所谓的科学,是不是要厉害的多?这可都是上古道家秘传,世上知道的已经不多了。保你延年益寿,康康健健,对打架也很有用处。” 徐骄笑道:“老梧,你会打架么?” 老梧想了想,说:“可能会,没有打过。但我读过许多书……” “我也读过许多书。”徐教说:“我想一定比你读的多。你猜我悟出了什么道理……” “请讲……” 徐骄笑道:“我读了那么多书,终于明白:知识改变命运,就是骗人的鬼话。因为命运早已注定,只有暴力才能改变命运。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革命!革天之命,应乎于人!” 前面老梧没有听懂,但听懂了最后一句。他大喜:“你真是个修道的天才,有人讲修道是顺天应时,已经误入歧途。即便不修,也一样顺天应时。没有人能躲过四季交替,日夜轮转,生老病死。我辈修道,就是想跳出去……” 徐骄无语,简直不是一个路数。两人在月光下清坐,房间里笑笑拿下羽蛇吓唬李师师,把它吓得低一声,高一声的呼喊着,好像要高潮了似的…… 子夜时分,徐骄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三猫和小山鬼似的摸着栅栏,矮着身子潜行而至,一副做贼偷鸡的样子。 徐骄捡一块石子弹过去,两人吓得一激灵。 “干什么,你们两个想做贼?” 三猫说:“哎呀,我的骄哥。我本来就是贼,还用想,你家也没什么好偷的。” 徐骄冷笑道:“你,我信,小山我不信。这小子惦记笑笑,是不是想偷人?” 小山立刻摇头否认。 三猫说:“我们两个是下山办点儿事儿,路过这里,想和骄哥商量一下……”趴在徐骄耳边,唧唧唧唧一阵耳语,好像生怕旁边的老梧听到一样。 徐骄皱着眉头:“山主也跟我说过,要送李师师回去。但又牵扯出宝石戒指来,山主都想要,看来不是一般的宝贝。” 三猫说:“若是一般,能值这个价。我跟小山商量好了,我们三个一起办这件事。若成了,就是三份功劳,还是大功劳。日后再寻着机会,办上四件同样大的功劳……” 小山接着说:“七件大功劳,就能换一朵七夜昙。一朵七夜昙,拿去帝都,就能换到一颗羽蛇胆,笑笑的眼睛……” 徐骄动心了。 三猫说:“骄哥,你觉得怎么样。等我们出了修罗山,就真劫了李师师,逼三江王把那戒指交出来……” 徐骄心想:真是个笨蛋。山主已经说了,他自己做贼就去翻了好几回,这东西要是在三江王手里,早被抠了出来。山主想的还是很有道理的,母亲的遗物,做女儿的保有,再合理不过。 旁边的老梧叹息一声,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想是对这三个年轻人很是失望。 徐骄沉吟了半晌,说:“你这是个糟主意。我们是暴力行业,但不是傻子行业。上兵伐谋,晓得不。要有个好套路,你这样……我这样……” 徐骄一顿安排,两人连连点头。虽然觉得计划有些复杂,可就像山主说的那样,这事儿,不能来横的。横的,他或许早用过了。 徐骄回到房间,推开门,李师师躺在床上。 心里恼怒:他妈的,长得这么好看,跑到我床上来。第一个晚上,或许是无心。这是第二晚,能还是无心么?我若是再不表示一下,是不是有点不给面子。 李师师翻身,摆一个美人侧卧的姿势。 徐骄心想:这暗示够明显了吧?什么名门闺秀,还不是女人。越是名门,心里越痒,大家都是年轻人,懂的…… 伸手过去,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下手。 他是个有道德洁癖的人,从来不干捡尸,下药这种事。对方没有回应,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始了。 “大小姐?”徐骄喊:“睡着了么,我们聊聊……” 李师师嗯了一声。 徐骄又说:“聊点什么呢,不如我们从生命最基本的动力开始,弗洛伊德说过……” 隔着被子,手沿着她手臂摸上去,滑过她颈部的肌肤。那个嫩,豆腐脑一样。 小娘们心动了,还装的挺像。 徐骄心里想:瞧着肌肤的热,分明是寂寞沙漠。顺着脸颊抚摸上去,心里那个痒。你怎么能相信,在这个不讲科学的世界,一个女人的肌肤,能水嫩到这种程度。 指尖轻触她的唇,烈焰红唇,柔软欲滴。 徐骄又说:“你如果不想聊,我们也可以做点什么。我对不同民族文化下的同一行为的差别,还是有相当了解的。日本的,美国的,德国的,甚至俄罗斯。我最喜欢菲律宾的,东方人的面孔,西方人的格调……” 说着把自己脸凑上去。李师师“嗯”都不“嗯”一声,这还不是默认吗?男人这个时候,要是再不聪明点,那就死了算了。 于是低头亲上去,李师师柔唇轻启,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嘟囔了一声:“你……” 徐骄一个深吻,舌头都伸出来了。他感觉李师师毫无经验,笨拙的要命,但这欲拒还迎,不要又要的劲儿,还是挺刺激的。 于是更加投入,忽然额头碰到额头,徐骄猛地站起来:“小荡妇,你发烧了?” 李师师喘着气:“你——以为呢?” 徐骄说:“我以为你动情了,想要……” 李师师恼道:“我咬死你……” 找了老梧来,老梧跟真的似的,把了脉,拨开眼皮,捏开嘴巴…… “我很确定,就是着凉了。”老梧说,拿出个瓶子,倒出一颗药丸,塞进李师师嘴巴里。 徐骄说:“我也猜到是感冒。让你来,不是告诉我她怎么了,是要退烧。你看她烫的,怎么也得四十度,即便烧不死,也容易变成白痴。” 老梧说:“我这药好得不得了,风寒风热的,一颗就见效,明天早上就好。别大惊小怪的,她又不是个孩子。” 说的也对。徐骄听人说过,若是发烧熬过去,其实比吃药好。 老梧走了,看着李师师难受的样子,想起刚才,于是说:“你以后可以来我床上睡,但要事先告诉我,是仅仅睡觉,还是想干别的。你要知道,男人太过激动是要抒发出来的,否则是要憋出问题的。” 心里想:也许,再不会有以后了。 李师师说:“我想喝水……” 徐骄心道:你还真会想。这年头,要喝口热水,还得现烧。于是说:“等着吧!” 大半夜的跑到院子里,叮咣生火,终于把水烧开。倒出来散去温度,觉得刚刚好,就回到房间,但李师师已经睡着了。忙活了白天,合着就是白忙活。 硬把李师师晃醒,这丫头是真渴了,咕咚一口气喝完。然后说:“我好冷!” 徐骄说:“睡着就不冷了。” “浑身疼的厉害。” 徐骄说:“好吧,我来解释给你听。为什么人在发烧的时候,会觉得冷,会浑身酸痛……” “抱我——” 徐骄愣住。 “抱着我好么?”李师师又说了一遍。 徐骄问:“你是真的病,还是假的病。你要是想干点别的,最好不要暗示,我喜欢明示……” 李师师实在没力气说话,整个人抖得很厉害。 她是真的冷。 徐骄脱鞋上床,和衣钻进被窝里,把李师师娇小的身躯紧紧搂在怀中。她不仅在抖,而且好像很害怕。 是呀,王府千金,孤身在外,突然重病,能不害怕么? 他又想到自己,岂非也是一样的。孤身在外,困在一个感冒都可能会死的世界。 如果你不曾与女人相拥,你永远不会知道,男人为何会害怕孤独。 太阳已经升起很高,李师师终于醒了,冷汗湿透了全身。 一夜高烧,浑身没有力气。徐骄还紧紧的抱着她,昨晚的事她还记得,这是自己的要求。她也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为什么会那样说。 这是放荡,还是贱? 她不觉得自己是这样的女人。 笑笑沐浴在阳光下,小羽蛇趴在她头顶。这一幕诡异而妖艳,小山一时看傻了眼。 三猫说:“干正事。”问笑笑:“李师师呢?” 笑笑冲徐骄房间努努嘴。 两人冲进去的时候,这对狗男女还在被子里包着呢。 李师师大叫一声,徐骄瞬间惊醒。 三猫心想:骄哥也真是的,这个时候还搞这一套。 李师师惊呼未落,就被三猫和小山架起来飞奔出屋。 徐骄懵了一下,随即想到:今天就要开始计划的,差点忘了。 第14章 英雄救美 李师师大声惊呼,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被三猫和小山抬到江边。 “你们干什么?” 三猫说:“修罗山从来劫物不劫人,李姑娘你和骄哥的事儿露了。什么寂寞老人,你们的勾当,可别污了我们修罗山的招牌。这就送你回家,三江王很惦念你呢……” 李师师叫道:“我不要。” 小山说:“不要也得要。” 三猫嘿嘿一笑:“李姑娘,你这招对骄哥有用。对我们,就别浪费泪水了。” 江面正好有艘大船,等着纤夫去拉。两人有了牙牌,自然不怕显露身手。架着李师师,身子跃起,落到江面上,双足一点,借着水波荡漾之力再次跃起,落在大船上。 船上的人吓了一跳,有人怒喝:“干什么的?” 小山拉开衣襟,露出胸前彩色的羽蛇纹身:“兄弟,如果顺道,捎一段水路。” 船上主是个有见识的,笑着说:“这船去天临城,不知顺不顺路。” 小山说:“顺!” “哎呀,那感情好,两位小哥,请船舱里歇着。” 李师师莫名其妙,两个强盗罢了,比她这个王爷之女还要受人尊敬。 笑笑大声呼喊徐骄,她只听到李师师的呼声,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哥,快起来呀,师师出事了。” 徐骄已在门口,沉声说:“别叫了,我知道。” “你知道还怎么没事儿人似的?” “本来就没事儿,人家是王爷的女儿,跟我们不是一路。”徐骄说:“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连朋友都最好不要做。” 笑笑怒道:“可你们睡一起,抱一起,哥——” 徐骄说:“那是另一码子事,你不要管了,这些日子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已经跟老梧说过了,有事儿,找他。” 笑笑脸色一变:“你要走?” 徐骄冷哼一声:“李师师不是说三江王有羽蛇胆么,我去取回来。” “那是骗你的。”笑笑急道:“你看不出来么?” 徐骄说:“不管是真是骗,我都要走一趟,万一是真的呢?” 笑笑愣住:是呀,万一是真的呢。 纤夫拉着大船,一路浅滩顺流。李师师怒气上冲,不过发了一夜的汗,体虚力乏,骂人都没有力气。 也不敢骂。 三猫和小山不是徐骄。 她心里清楚,徐骄骨子里是个好人,虽然某个时候有点坏。但能很清晰的感觉到,打心底对她的尊重。 这份尊重,不是因为她漂亮,也不是因为她是三江王李通的女儿。 这份尊重,只因为她是个女人。 她不是个傻白甜,世道险恶,总比笑笑了解的多。 “李姑娘,不到中午就能到天临城。”三猫说:“之前外面传言,你被一个自称寂寞老人的掳走,逼三江王拿出羽蛇胆交换。事情发生在修罗山,山主自然出面,维护修罗山的规矩。寂寞老人前辈,还是很给山主面子的,就把你交给了修罗山,我们就把你送回天临城。” 李师师莫名其妙:“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三猫说:“这就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可别说漏了。把骄哥卖了,把自己也卖了,那传出去就太丢人了。若有人问,寂寞老人是谁呀。你就是,一个穿着破道袍的老头子。” “你是说长梧老?” “就当是他吧。”三毛说:“说出去比较有人信。至于羽千鸿,你也放心,她不会揭穿你。” 李师师冷哼:“那是,鸿姨不会害我。你们两个我没看出来,你也就算了,小山你呢?我和笑笑那么好,你这样对我么?” 小山说:“送你回家,是山主的意思。” 三猫笑道:“即便不是山主的意思,你也不能待在骄哥那里了。李姑娘,你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人。你们这些人,我们惹不起的,骄哥也惹不起,笑笑也惹不起……” 李师师冷哼一声:“他就不会这么想……” “那是骄哥被你美色诱惑,昏了头脑。作为兄弟,我们不能看他继续错下去。” 李师师越听越气,好像自己是个灾星一样。 大船停住,已经过了浅滩,船工收回纤绳,纤夫们再走两个时辰的路回到上游,招揽下一艘船。 哗啦一声,大船扬帆,顺水流,借风吹,船速一下子快了起来。 李师师走出船舱。已经到了这地方,三猫也不怕她闹。她想跳江逃,估计没这胆量。而且她又不是没试过,自己的水性还不如徐骄,连个狗刨都不会。 船行十几里,一道绝壁横跨大江。其上怪石嶙峋,一根根坠下来。就像大江冲破大山,冲入一个巨大怪物的嘴里。 这是三江源最有名的地方——老龙口。 李师师看过几次,那时候还小,是和母亲一起。 母亲是个很奇怪的人。每年二月初二,必要坐船游江。 那个时候,山景还不是很好,刚有些绿意,看起来还是光秃秃的。 到了老龙口,母亲就跪下来,像祈福,也像赎罪。母亲亡故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如今大了,再看老龙口,感受虽不同却还是抑制不住悲伤。 大船行到老龙口下,光线突然变得黯淡,仿佛一下进入到另一个世界。一个阴冷,安静,黑暗的世界。头上悬着的怪石,好像随时会落下来。抬头看着,让人心里发毛,由里到外的瘆得慌。 过了老龙口,好像突然天亮。阳光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有人喊:“小心落石!” 声音好熟,李师师循声望去,看到徐骄在岸边狂追,喊着:“三猫,给我停下!” 三猫和小山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想:骄哥也太拖沓了,说好的浅滩上船,这都过了老龙口。船停下来,让你上船,会不会有点假呀…… 李师师大喊:“停船,停船!” 船工说:“小姐,马上三江分流,水势复杂,这里停不得呀。” “我不管!”冲岸边的徐骄喊:“水里救我!” 说着就要纵身跳入江中,小山一把拉住她:“危险,骄哥只会狗刨,救不了你!” 李师师又喊:“让他上船!” 三猫拿起纤绳,一用力甩向岸边,说一声:“抓好了!” 徐骄把纤绳盘在手臂上,感觉三猫用力拉,随即提一口气,双脚用力,风筝一般飞了起来。 三猫装的挺像,大喝一声:“过来吧你——” 砰的一声,徐骄落在甲板上。 船工们见了,不免震惊。 这把子力气,乖乖不得了。难怪没人敢惹修罗山,一个小年轻就这么厉害,其他人就更不敢想了。 三猫过去扶住徐骄说:“骄哥没必要这么玩命吧?” 徐骄假装生气:“我想知道怎么回事,到底是为什么。还有小山你,笑笑的眼睛不治了么?” 小山语塞。 李师师面有愧色,扯住徐骄说:“你来!”便把他拉到船舱里。 这时船工大喊一声:“转了!” 正到了三江分流的地方,船工们呼着号子,几人一把大桨,将船控制在正确的水道。 李师师看到船舱外的景色,心灰意冷。三江已分流,这时候就是跳船也来不及了,上不到对岸,更回不了修罗山。 李师师悲叹一声,她心里清楚,船再靠岸就是津门渡。可怜兮兮的望着徐骄,好像下了某种决心似的。 徐骄伸手摸她额头,她也没有避开。 “嗯,不发烧就好。”徐骄说:“这两个混蛋小子,不知道搞什么……” 李师师说了缘由,徐骄故作震惊。 “你也怕了?”李师师问。 徐骄说:“他们说的有道理。我没什么可怕的,可我担心笑笑。她年纪小,还看不见。如果现在死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说着鼻子竟有些酸,眼眶微微泛红。 李师师自责更深。她知道羽蛇胆是很宝贵的东西,没听说过家里有,当时只是胡诌。于是说:“你放心,即便父王没有,我也会想办法弄到,治好笑笑的眼睛。” 徐骄心里怒道:妈的,终于承认是个骗子了吧。 李师师又说:“不如把笑笑接到天临城,城里好名医。长梧老不过是个行脚大夫……” 徐骄心想:是呀,自己怎么就没想到。 三猫一直在船舱外偷听,这时候说:“没用的,修罗山的人无籍无贯,进不了城的。” 李师师笑道:“包在我身上……” 徐骄鄙夷道:“你有什么条件?” “还没想好。”李师师说:“事没做成,不好意思谈条件呀。” 小山在外边说:“只要不是死,不背叛修罗山,条件随便……” 徐骄怒道:“你这混蛋,就你这句话,我怎能让笑笑跟着你。把她一辈子交给你,是托付一生,你该拿命去护。” 李师师冷哼:“说别人呢,你自己能做到么?” 徐骄哼了一声,做未必做到,但起码不会说出来。 大病初愈,李师师还在船舱休息。三个人在甲板上商议,这是新的变化。若是能看好,那就不用羽蛇胆这种奇物,也就不用这种麻烦。 小山想法简单,看好眼睛就行。 三猫心里就清楚的多。他们此次的真实目的,不是为了把李师师送回家,也不是为了笑笑的眼睛,而是为了那枚红宝石的戒指。 三猫看着徐骄,内心的想法显露无遗。 徐骄心里明白:“本来想让你们两个扮坏人,我来个英雄救美,然后慢慢从她身上骗出那枚戒指。可这小荡妇没有反抗,也没有逃跑。计划要变,眼睛也要看。” 小山说:“之前我也想过,但不敢来。修罗山都是无籍的人,只有大哥你因为读书好,才混到了籍,有了身帖。”怀中掏出一个小折子,里面写着徐骄的名字,十个指印,两个掌印。 “若没有这个,寸步难行。”三猫说。 “那你们两个呢?”徐骄问。 三猫掏出竹制的牙牌:“有了这个,哪儿都能去。” 徐骄沉吟半晌:“戒指的事,慢慢来。先给笑笑弄个身帖,来天临城找个好大夫。小荡妇一定憋着坏主意呢,等上了岸,她若是跑,就按原计划,英雄救美。你们两个坏蛋,我的英雄。若是安分,那就见招拆招……” 大船终于靠岸,码头上挤满了卸货的伙计。 三人下了船。三猫回身问船主人:“这船是谁家的名号?” 船主人喜道:“西川王家。” 三猫说:“记住了。” 修罗山极其讲规矩,也讲道义。受了别人的帮忙,这恩情是要记住的。日后水道山道遇上事儿,各路的朋友都会看面子,所以那船家才会这么欢喜。 就是这个空档,李师师拉住徐骄钻入人群。 此地离着天临城还有六十余里,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关在笼子里的鸟,一旦尝试过海阔天空,就不想再回到笼中。 这就是李师师的想法。她也知道自己终究要回去,但不是现在。 出了码头,外面是宽阔的驰道,车水马龙的热闹。 徐骄问:“你这是做什么,不回家么?” “回,但不是现在。” “什么意思?” 李师师说:“帮你忙,给笑笑做个身帖,进城呀。” 鬼才信她。徐骄说:“那等着三猫他们。” 李师师焦急道:“不能等,他们只想尽早把我送到天临城,笑笑的事不上心的……” 这时三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李姑娘,去哪儿呀?” 计划一如先前,还是没变。按照之前的设想,李师师必然要要逃,三猫和小山强行带走,徐骄出面大打一场,假装受伤,救下美人。 这是老套路。勇气,恩情,感动,样样都有,自然容易博取信任。 但三猫是个傻子,飞身扑上来,也没开场白,照着徐骄就是一脚。嘴里喊着:“骄哥,这是山主的命令,谁都不能阻止!” 我靠!徐骄心里骂:这玩儿的是英雄救美,不是蛮横霸道。 小山也一样傻,和三猫前后夹攻他。 徐骄喊:“你们疯了?” 两人还想:这不就是计划么,英雄救美呀。原来他们以为,是徐骄拉着李师师要逃。 三猫说:“骄哥,笑笑的眼睛,还有别的办法。你不要以为有李姑娘在手,三江王就真能交出羽蛇胆。你若不听,兄弟可就对不住了。” 徐骄心想:这什么跟什么呀…… 误会有误会的好处,李师师更加深信不疑。喊着:“快跑呀……”撒开脚丫子狂奔。 三猫停手,觉得莫名其妙。说好的英雄救美,美先跑了,英雄留了下来…… 第15章 桃之夭夭 三猫说:“骄哥,你这法子不灵呀。英雄救美,主要是你这美人不是善良的主儿……” 徐骄骂道:“你这笨蛋,英雄救美,是先搞美人,英雄再出场。你们上来就搞我……” 三人打斗,早有官差骑马奔过来,喝问:“干什么的?” 三猫拿出牙牌一晃,官差调转回头。竹制牙牌西山营,他们可得罪不起,尤其是在三江源地界。 李师师闷头狂奔,回身一看哪里有人。轻声喊一句:“徐骄?” 好像徐骄就藏在身边,大点声音就会把他吓跑。 没有回应,心里怕起来。 她是王府小姐,以前哪会孤身一人出门上路。看身边经过的全是陌生人,更加怕了。咬了咬牙,又往回奔。她宁愿被送去天临城,也不愿一个人游荡。 跑没几步,肩头被人一拍,大叫一声,嘴巴就被捂住了。 “别喊!”是徐骄的声音:“让三猫和小山听到,就追过来了。” 李师师点头,回身看到徐骄,脸颊处一块淤青,便问:“被打的?” 徐骄说:“若不大打出手,你能跑这么远呀。干嘛跑呢,哪怕是我一个人,也会送你回天临城的。” “我要回去,可不是现在,跟我来……”拉着徐骄窜入小树林,沿着临江小路离开。 见两人走了,三猫和小山才现身出来。 小山活动活动手腕,心想:大哥的脸还是挺硬的。 三猫低声说:“小山,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儿。我总觉骄哥这主意,好像有别的想法。” 小山说:“为了笑笑的眼睛,做的对。” “我们是为了戒指,你忘了山主的吩咐。” “戒指没有翅膀,不会跑。” 三猫无语,不过山主也确实没有说过限期。 徐骄本以为李师师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其实不然,沿江这条小路,何处是坡,何处是洼,何处是转折,她心里清楚的很。 这小荡妇不是慌不择路,而是有明确的目的。 停住脚步,李师师问:“干嘛?” 徐骄说:“先放手,我是个读书人,大白天的,众目睽睽,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李师师怒极,心道:跟自己是个好人似的,那两晚的德性,哪像个读书人。 徐骄说:“不回天临城,你要去哪里?你又骗我,之前还说要把笑笑弄来看眼睛呢?” “那是我的家,能不回么?”李师师说:“但不是现在,我不想见到王子淇。他若离开了,我马上回去,然后就给你办笑笑的事。她若没走,那我们就拖一段时间。你觉得怎么样?” 能说不好么,还得求着这小荡妇呢。 从小路钻出来,眼前是个村不像村,镇不像镇,城也不像城的地方。 与其说三不像,不如说三个都是。此处是个高岗,往下望,一片破落的草房,像是被暴风席卷过的感觉,田间阡陌,临着江面一派破旧的渔船,看样子还有人住在上面。 往里,青砖灰瓦,像极了记忆中的古镇,门票很贵的那种。而最中心,高旗小楼,最是繁华。这样的地方,至少他是很少见到的。村镇城融合在一起,让人一下就想到了印度。 李师师说:“走啊,傻站着干什么?” 徐骄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这是津门渡。是三江源,唯一与外陆路连通的地方。”她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很有成就感似的:“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徐骄无语,这小荡妇,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不但不怕他,连仅有的尊重也荡然无存。 下了高岗,走进最外围的村子。 徐骄本以为,修罗山的村民已经很苦了,但与此处比,似乎还强一些。 在修罗山,你总能听到鸡啼狗吠,声音在大山里摇荡,显得山中荒凉一般的寂静。可这里,没有鸡啼,没有狗吠。大白天的,甚至看不到孩童追逐玩耍,村民看到他们,眼神毫无波澜,就像他们不存在似的。 他记忆中的村子,有小桥流水。有野草鲜花,顽童嬉闹,还有老人聚在一起谈着家长里短。 “你怎么了?”李师师看他脸色很不好。 徐骄说:“没怎么。” “你好像很悲伤。”李师师停住,弯着腰。从码头到这里,将近二十里,她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我走不动了。”李师师说:“从没走过这么长的路。” 这时候,一辆马车咕噜噜驶下高岗来。 驾车的是个老人,穿着朴实,像是个富足之家。马车很小,一匹老马,单车一架。 李师师伸着头问:“老人家,你是入城么?” 老头说:“是呀,小姑娘。”上下打量几眼:“你也入城,走累了吧?” 李师师拼命点头。 老头迟疑:“车里只有我的孙女,可你们两个人,这位小哥还不方便……” 李师师赶紧说:“他不用坐,他很能走的。” “呵呵,上来吧……” 萧离心道:文明社会,也未必有这么热心肠的人。 李师师钻进马车,说:“徐骄,你可跟好了……” 老头扬起鞭子,马车咕噜噜开动,不急不缓,徐骄恰好跟的上。 所谓津门渡,其实就是个水陆码头。所以各色人等聚集,既有聚集,便有分类。穷的,富的,贵的,就形成了圈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津门渡的中心,最是繁华,达官高贵,富贾云集。 再向外,则是吃着水陆码头,来往行商的生意。 最外边,便是这个死气沉沉的村子。土地早被征收,或做仓库,或建房开商号。于是只能靠着临江捞点鱼获过日。 说起来,真不如修罗山下的纤夫过的好。 徐骄冷笑道:“自古王朝衰败,十有八九从土地兼并开始。人,只要有一口饭吃,就不会想着拼命。老人家,你说是嘛?” 老头说:“是呀,谁说不是呢。” 徐骄又说:“看老人家衣着打扮,也算是小康之家了,不知道做哪行买卖。” 老头说:“在镇上有一家米店,勉强度日而已。” 此时马车驶出村子,徐骄忽地跃身而起。老头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钻进马车。 车厢很小,两个人都挤,更何况是三个。 “你干什么?”李师师问。 车厢里除了她,还有一个美女。美的不得了,那感觉,让人难以形容。若是拍片,是那种一脱成名的级别。 徐骄一笑:“我来看看你!” “快出去!”李师师说:“这是人家姑娘的车厢,你进来算怎么回事。” 美女说:“想是先生走累了。” 老头也说:“小哥快出来,我家孙女还没许人家呢——” 徐骄挤在李师师身边:“老人家放心,我只是看看我的人还在不在,活没活着而已。” 李师师羞红了脸:“什么你的人,胡说!” 美女微微一愣:“先生这话,就听不懂了。” 徐骄笑道:“老人家身体康健的很。虽然年纪大,手臂粗壮,青筋凸起,十指如钢。不像个开店的,倒像是个打铁的。” 美女不语,老头在车外哈哈一笑:“小哥,我看你也不是个山野村夫。” 李师师根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笑道:“看不出来吧,这还是个读书人呢。” 老头哈哈大笑,好像这是个了不起的笑话。 一匹老马,根本拉不动四个人。呼哧呼哧的,终于到了地方,愤怒的咴儿咴儿的咆哮。 老头说:“小哥,我们到地方了。再往前,就不是我们的路了。” 徐骄笑道:“自己的路,还得自己走。”示意李师师下车,眼睛则眨也不眨的盯着美女。美女神色冰冷,好像不会笑一样。 李师师在外面喊:“你还不下来。” 美女低声说:“她在等你,且不要让她心烦。三江王的女儿,不好伺候。” 徐骄一笑。他早觉得一老一小奇怪,这一句话算是承认了,寻常人怎认得出李师师。 下了马车,真的是一家米店。有伙计喊:“老板回来了……” 徐骄皱眉,那老头说:“怎么,小哥还要两斤米否?” 美女从车厢走出来:“人家未必吃的惯。” 徐骄觉得这两人不简单,若不是美女最后一句话,他会认为是自己误会了老头。说了句:“多谢!”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不是冲着李师师来的就行。 美女说:“我叫夭夭,请教先生大名?” 李师师立刻说:“他叫三猫,一个下人而已。还不走——”拉着徐骄就要离开。 美女又喊:“先生,都说山里春色好,不知怎么个好法。” 徐骄一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除此之外,也就一般。” 美女终于笑了,却是冷笑。 李师师拽着徐骄离开,不满地说:“你还真是个读书人——” 老头看着两人离去,低声道:“修罗山的人?” 美女说:“也许吧。听说李师师被一个自称寂寞老人的高手所掳,要让三江王交出羽蛇胆。山主亲自出面,才放了李师师。这个寂寞老人,从未听你说起过。” 老头说:“能让修罗山主亲自出面,岂是一般的人物。” 这是临江渡靠近中心的位置,和外边的村子简直是两个世界。就像无产阶级到中产阶级的差别。 商业兴隆,店铺林立,街上叫卖的摊位,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李师师肚子咕咕的叫,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一口东西,喝过一口水。 路过一个面馆,香味散出来,让她迈不动步子。 “先吃饭。”李师师说。径直走进面馆,点了两碗面,被葱花的香味儿一催,口水都有些忍不住了。 两人吃着面,李师师问:“她漂亮么?” 突然来这么一句。徐骄都反应过来,问:“谁?” “那个叫夭夭的?” “岂止漂亮,是美。” 李师师问:“有区别么?” 徐教说:“就像一朵花。如果漂亮,你会想着把它摘下来插在头上。如果是美,你会不忍心折断,而是把它养在自家的花园里。” 李师师冷冷说:“你真不是个聪明人,难道不知道,不应该在一个女人面前,去夸别的女人。连王子淇那么讨厌的人,都懂得这个道理。” 徐骄说:“我是想用这句话,证明我的诚实。” 李师师冷笑,又问:“那我呢,是漂亮,还是美。” “美!” 徐骄回答的很干脆。中学毕业之后,他就明白:诚实,是小孩子该有的品德,是成年人需要改正的缺点。 好听的话,女人都爱听。即便知道那是假的,心里也很高兴。 吃过了面,李师师站起来就走。 徐骄心想:好像没给钱。不过装作若无其事,也跟着走了出去。老板赶紧跑出来:“先生,你还没付钱呢。” 徐骄喊:“小荡妇,给钱呀?” 李师师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怒道:“你喊什么,我出门从不带钱。” 萧离冲她招手:“你来!” 李师师走过去,萧离抬手取下她发钗,问老板:“这个可以么?” 老板只是个小买卖人,委屈的说:“先生,您这东西是好,可它不能当银子使。” 李师师叫道:“这个是羊脂玉雕琢的,能买好几家你这样的面馆。” 徐骄理解,老板是个不识货的人,只知道银子金子才能当钱使。可自己没有银子,银子都给了笑笑。 把李师师拉过来,对老板说:“人放这里,我去换钱!” 李师师说:“徐骄你干什么,两碗面钱都没有么。” “还真没有,都怪你,非要吃东西。丢人了吧,人饿一天,是饿不死的。”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蒙面女子正盯着他们。 是夭夭。 她是该把脸蒙起来,太美,也是一种罪。 夭夭扔来一块银子:“你欠我一个人情。” 徐骄说:“欠钱而已,大不了九出十三归的利……” “哦?”面纱下,夭夭眯着眼睛,像一只刚睡醒的猫。 “债好还,人情难偿。” 夭夭说:“只是欠而已,未必要还的。” 徐骄说:“主要是不想欠你。” 手一扬,玉钗飘过去。 夭夭接过,随手插在发间。 冷冰冰说道:“如你所愿——两清!” 第16章 都是聪明人 李师师很不高兴,因为最糗的事,偏偏被一个不想让她看到的人看到。 一路上,李师师不停埋怨。说那支玉钗,是她十六岁生日时,鸿姨送给她的。 徐骄心想:我十六岁时,已经忘了自己的生日。 走了这么久,徐骄终于有些不耐烦,问她:“我们究竟要去哪里?” 李师师说:“回家。” “方向错了吧。”徐骄说:“我听三猫说过,天临城在西边。” “这个地方离天临城还有六七十里,难道要用两条腿走着回去么。” 李师师义正言辞:“而且我说过,要先确定王子淇是不是离开了三江源,我不想和他讨论成亲的事。” 徐骄说:“可我们来这个地方也没用,应该悄悄潜入天临城,偷偷的打听。” “你怎么知道没用呢?”李师师问他,态度很不好。像是到了他的地盘,就自然的横起来。 迎面走来四个持刀武士,冲李师师行礼:“小姐!” 李师师端起架子:“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为首的人说:“有报说小姐入了城,我们就马上来了。”他看一眼徐骄,眼神中闪过一抹狠厉。 李师师又问:“我哥呢?” 那人说:“在临江楼。” 李师师沉吟道:“好,我也去临江楼。” 临江楼,顾名思义,临江而建。楼高七层,下四层是砖石结构,上三层多用木材。它唯一的奇特处,是内外都有楼梯。不用进入大堂,就能上到每一层。 徐骄远远的看到,不得不说,当代人还是有点技术的。它建在江渚上,离岸边不远,木桥相连。楼边停着几艘花船,正是自己往日见到的那种。 无论设计,还是建筑工艺,都让人赞叹。 李师师忽然停住:“我们坐船过去,不想再走路了,也不想有人认出我。” 武士说:“是!” 不一会儿便找来一艘小船,是用杆子撑的那种,只有简单一个篷子而已。 水流不急,撑船也无需太用力。四个武士站定船尾,其中一个操杆,小船慢慢的漂浮。 徐骄说:“你这就是多此一举。既然他们认出了你,就还有别人能认出你,又何必怕。我猜,你在此处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你父亲那里。” 李师师说:“怎么能一样,他们都是王府的人,自然认得我。” 徐骄低声问:“那个为首的叫什么,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李师师轻笑:“因为你不像好人。”又摇头说:“不知道,我又不是每个都认得的,只要他们认得我就行了。” 徐骄眉头一皱,低头往外面看,那为首的人又在看他。心里咯噔一下,之前遇到夭夭,或许是自己杯弓蛇影,多想了。可看这四个持刀武士,却真的觉得怪。脑海灵光乍现,已明白了古怪处。 于是喊道:“我有点晕船呢,请靠岸。” 李师师笑道:“真没用,还是住在江边的人呢……” 四名武士好像没有听到,毫无反应。 徐骄对李师师说:“让他们靠岸……” “很快就到了。我请你吃好吃的,临江楼的狮子头,在三江源都是有名的……” 徐骄冷着脸:“靠岸!” 他一正经起来,李师师就有点怕,莫名的听话起来,冲外面喊:“靠岸吧!” 武士说:“小姐,马上就到了。” 徐骄看着临江楼,这个距离,马上到肯定是不可能的。即便可能,他们怎么敢拒绝。 徐骄冷哼一声:“几位,真的是王府护卫么?” 他这话问出来,撑杆的武士长长的竹竿用力一点,小船掉头,直冲江心。 寒光一闪,为首的武士钢刀抽出,猛地窜进篷内,钢刀斜砍向李师师脖子。 李师师来不及惊恐,被吓的呆住。 徐骄并指如剑,嗤的一声,剑气击中钢刀。一声脆鸣,钢刀被震飞落在水里。徐骄一招得逞,信心大增。 “几位和我是同行?” “谁和你是同行?”其余三人同时持刀砍过来。 徐骄心想,确实不是同行。他是强盗,越货不杀人。出修罗山时乘的那艘大船,那船主对三猫和小山的态度,少了恐惧,顶多算是敬畏。可见坏人,也能收到尊敬。 剑气连发,三人钢刀皆被击落。饶是如此,还是不肯罢休。掏出短刀匕首,又扑了上来。 为首的早觉得徐骄不好对付,也没想到会这么不好对付。要杀李师师,得先结果了这人。匕首划出一道寒光,直取咽喉。 徐骄五指成爪,嗤嗤声响,那人心口多了五个洞,鲜血直冒,当下殒命。 徐骄一时愣住,好在剩下的三位武士见到他这一手,吓得不敢多想,抬起那人尸体,直接跳入江中。 徐骄的手在抖,他怕。 一个活人死在面前,还是自己杀的。这一刻,他的脑海里想的是律法无情,杀人偿命。 李师师此时才惊叫出声,抓紧他手臂,惊恐的问:“怎么回事嘛?” 徐骄抑制住心头的恐惧,这是个野蛮的世界,杀人不是件大事。而且他是山中强盗,就像三猫说的那样:你不杀别人,别人就杀你。能保住命的,只有自己的双手,而不是什么公道律法。 徐骄说:“我们走!”跑到船尾,拿起竹竿,在江底用力一撑,小船打着圈,顺着江水往下飘去。 他根本不懂得撑船,想要靠岸,可小船根本不听他的话。 忽然两个人影从水里窜出来。李师师惊叫出声,却是三猫和小山。 三猫接过杆子:“骄哥,我来。”杆子一横,船身打直,慢慢悠悠的往岸边靠去。 两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直到看见三个武士抬着一具尸体跳入江心,才知道出了事。 “骄哥,你怎么知道那四个人有问题的?” 徐骄敲敲他腰间竹制的牙牌。 “因为这个。从码头到这里,我见过手持兵器的人,他们都将牙牌挂在身上,想是为了少些麻烦,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可那四人没有……”萧离仍旧有些恐惧:“我杀了其中一人,但我是无心的。” 三猫说:“应该把他们都杀了,敢动到修罗山的人,他妈的……” 小山话不多,却想的多。就说:“是江湖上的杀手,人死了也要把尸体抢回去,为了不让别人查到源头。” 小船靠到岸边,几十匹快马趟过人群。马上的人手持弩箭对准他们,三人一下懵了,没见过这个阵仗。这些人服色统一,轻甲轻胄,明显是官门的。 三猫心道:莫不是身份露了…… 为首的看到他们腰间的牙牌,摆了摆手,身后的人收起弩箭。他问:“小姐呢?” 李师师喊:“在这呢。”她走出船篷,长出一口气:“江英,是我哥让你来的?” 江英点头:“请小姐随我们去别院。” 既然认得,徐骄也就不担心了。 担心也没用,对面几十把弩箭,那可不是好玩儿的。 临江楼的七层,能住在这里的人,非是一般的富,也不是一般的贵。无论多么不一般,王子淇都有这个资格。 他只带了一个人,魏无疾。 一个人也就够了,敢对他不利的人,他无法反抗。想对他不利的人,过不了魏无疾这一关。 魏武疾正在闭目养神,忽然睁开眼睛:“人来了,在门外。” 王子淇说:“那就请吧,做完这件事,我们就回帝都。” 魏无忌打开门,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夭夭眯着眼睛:“我刚见过李师师,她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恭喜王子淇。” 王子淇笑道:“你该明白,这不是件值得恭喜的事。” 夭夭说:“可你现在找人杀了她,即便不是自己出手,海后会怎么想呢?” 王子淇沉吟不语,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看着夭夭美丽的双眸,心道:这才是我想要的女人…… 江英把李师师等人带到别院,三猫和小山因为挂着牙牌,还是竹制。对这两人,他深信不疑。 竹制牙牌是营军专属,而营军不得私自外出。但凡在外面闲逛的,身份都不简单。 谁都知道,西山营高手如云,且身份成迷。若把眼前这两个人,只看作普通兵士,那就是笨蛋。 但江英看不透徐骄,没有牙牌,跟着小姐,显得有些过于亲密。这不是重要的,但看起来,是自家小姐硬贴上去的,这才让人匪夷所思。 也不好意思问是谁,于是私下询问三猫。 三猫低声说:“不要透露出去,此子乃寂寞老人之徒。” 江英身躯巨震,寂寞老人的名号这些日子太吓人了。不是因为他掳走了李师师,而是修罗山主亲自出面,才能解决这件事,维护住修罗山的尊严。这个待遇,天底下,怕是只有鬼王,才配得上。 三猫又说:“阁下应该去查一查,什么人想杀小姐。若不是徐骄,恐怕我们只能接回来一具尸体。” 江英点头同意,这确实让人后怕。 夜色阑珊,李师师为尽地主之谊,四个人,做了二十八道菜。徐骄是见过世面的,但这排场,也只在影视剧中见过。 可他实在没有胃口,毕竟杀了人。又不像三猫小山这样,在野蛮文明下成长,对于杀人没有特别的概念。 他不同。 道德,法治,现代文明对宗教和生命的信仰,在他心里留下的烙印,都告诉他:任何人无权剥夺他人的生命。 三猫吃的肚儿饱,他本以为山上的生活够好了。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做好。一桌子的菜,浪费了这么多。 浪费是个很好的感觉,当不觉得心疼时,就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李师师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都到津门渡了,你们就别逼着我回天临城了吧。” 三猫说:“不行,山主的命令。” 小山说:“还有笑笑的眼睛。” 李师师用祈求的眼神看向徐骄。 徐骄想了想:“你没发现,有人想杀你?” “现在不用怕,有我哥呢,就像笑笑有你。” 李师师只有一个哥哥,同父异母。 就像天下所有做哥哥的,都疼爱自己妹妹一样,他也十分反对笑笑嫁给王子淇。因为他的母亲,曾是帝都皇室女子,对于皇室中人的薄情寡义,他自小就知道很多。 所以王子淇到了津门渡,他甚至不愿见他。 天下人都知道,李渔不想做的事,就是他老子三江王也逼不得,就像他的名字。 他本来不叫李渔,一次游江,喜欢了一个渔家姑娘。那姑娘没有名字,他就叫人家小渔,还发誓要娶其为妻。 三江王自然不会同意,那姑娘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尽管三江王否认,他还是认为,是自己父亲干的。一气之下离开天临城,来到津门渡,把名字改成了李渔。 此事一时成为美谈,但更多人觉得他是个傻子。 他绝对不傻。 这是徐骄第一眼看到他时的感觉。 “我喜欢你。”这是李渔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徐骄说:“抱歉,我只喜欢女人。” 两人大笑。 李渔说:“真巧,我也喜欢女人。” 说到女人,就不得不提临江楼。 津门渡最好的女人,都在临江楼。不止是女人,最好的厨子,最好的乐师,最好的舞姬,连天临城都比不上。 李师师打扮成男装的样子,这是她第二次来临江楼。 临江楼的歌舞,别有一种风情,是天临城看不到的。 李渔本想带她来见王子淇,既然两人都不愿意彼此,干脆把话说开。出门之后才知道,王子淇已经坐船回帝都去了。 徐骄说:“你不怕么,白天的时候,还有人想杀你妹妹。” “我知道是谁。”李渔说:“一次不成,我想就不会有第二次。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往往不会犯同样的错,因为怕被人抓住手脚。” 徐骄长叹一声:“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小荡妇不想嫁给他了。” “小荡妇?”李渔疑惑,随即了然,知道说的是李师师。他也不介意,妹妹大了,春心动,胸怀奔放一些,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出身,生活其实是很压抑的。 李渔很欣赏的看着徐骄:“兄弟,你也是个聪明人。” 第17章 临江楼刺杀 七层的临江楼,每一层都有特色。 一楼的大厅,只有一个舞台,舞姬翩翩起舞。肤如凝脂,腰如水蛇,眸子像一池春水。薄纱的长裙,不经意的转身,后面的灯光映过来,能很清晰的看到小腿到膝盖,膝盖到大腿的线条。 三猫和小山喉头发干,少年人血气方刚,看一眼就浑身憋的慌。 徐骄嘲笑他们:“这样就受不了,在我的家乡,大街上走的姑娘,也比他们露的多。” 两人大惊。 三猫问:“骄哥,能有多露?” 徐骄一手放在裆部,一手放在胸前:“只遮住这两个地方。” 小山说:“那和没穿衣服有什么区别。” 徐骄说:“傻小子,女人就像秘密一样,但凡能让你看的,都不重要。不让你看的,才是关键。” 李渔恰好听到:“兄弟大才,一针见血。” 李师师奚落的嘲笑一声,表示对这句话的不赞同。 她女扮男装,但只是骗骗自己。不过徐骄发现,临江楼里女扮男装的还不少。 真是莫名其妙,有些也就算了,装扮起来,不过是个俊俏少年。像李师师这样的,胸肌稍微发达些,哪里藏得住。 李渔说:“徐骄兄弟,楼上请。” 三猫和小山没有上去,他们也是第一次见世面,自然要看个够,把身体的荷尔蒙彻底激发出来。 三层雅间,窗临江,从门口看出去,正是观看舞台的最佳角度。 李渔说:“你一定奇怪,为何那么多女扮男装的少女?” 李师师说:“他当然奇怪。这临江楼不算是什么正经地方,歌舞都是一绝,还有很多戏法……” “那这应该是个很正经地方。”徐骄说。 李渔哼笑一声,指着头顶:“上面四层,有两层是楼里姑娘住的。兄弟若是有意,可以上去,感受一下什么是男人……” 李师师低呼:“哥——” 徐骄笑道:“我知道什么是男人,那最上两层呢?” “当然是豪贵之客,或夜宿,或谈事。不久之前,王子淇才离开。” “他来过?”李师师说:“你看吧,身为王子。有地方行辕不住,却来这种不正经的地方。” 徐骄说:“你还是三江王的女儿呢,不也来这种不正经的地方?” 李师师说:“我纯粹是来欣赏歌舞的。” 此时,大厅的乐声忽然止住,舞台上一阵浓雾飘过,隐约可见婀娜身影,摇曳多姿。虽只是个影子,可看得很清楚。舞者伴着靡靡之乐,一点一点的褪去身上薄纱,极尽挑逗。 三猫和小山伸着头,紧张的一动不动。 徐骄什么没见过,这对他来讲都不够级别的。不过李师师也伸着头看,身为一个女人,也对这种玩意儿感兴趣。 “这好像不是你这个女儿家能看的吧?” 李渔说:“徐兄弟真是迂腐,抛开男女,舞姿可妙否?” 李师师说:“你看那位姑娘的身段,连我一个女人都觉得好看……” 徐骄笑道:“也许是个男人,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李师师顿觉恶心,连李渔都觉得膈应,不知道他哪来的这种想法。 “这位先生,话可不能乱说。”一个妖艳的不得了的女人恰好经过,恰好听到他的话。 李渔笑道:“这是临江楼的仙娘。” 仙娘微微点头:“世子好!” 李渔说:“这是我兄弟,徐骄。我这兄弟可是个读书人,仙娘不要吓她。” “读书人?”仙娘伸手捂住徐骄心口,他面不改色。仙娘笑道:“读书人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倒像是个老客。” 徐骄问:“那么读书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仙娘说:“一般读书人,我这样靠过来,都会躲开。” “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贴过来,还要躲开的话,如果不是女人,那一定是个不正常的男人。”徐骄抓住仙娘的手:“一个正常的男人,一定喜欢女人,何况是你这般风韵的女人。” 李师师看不过去,低声道:“真恶心!” 仙娘把手抽回来,对李渔说:“世子那么多朋友,这位先生是最实在的。以往那些人,全把时间浪费在虚伪上了。” 徐骄说:“我不同,我甚至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脱衣服上。” 仙娘掩面而笑:“世子觉得这一舞如何,是今日新来的舞姬,听说是南海来的。” 李渔嗯了一声:“难怪如此不同,徐兄弟以为呢?” 李师师冷哼说:“他懂什么?” 徐骄嘿了一声:“虽不专业,却比你更有评论的资格。像这种脱衣舞,首先要音乐有节奏,这个音乐不行,没有力量。” 仙娘笑道:“难道要用战鼓?” “差不多吧。”徐骄说:“其实最关键的是人,脱衣服没什么稀奇的。这里十个男人,起码九个半见过各种各样的女人,用各种各样的姿势脱衣服。有的甚至自己上手……” 李渔大笑。 徐骄接着说:“所以最重要的,还是舞者的样貌,但也不是最关键。关键是神态表情,眼神够不够媚,表情够不够骚,姿态够不够到位……” 仙娘拍手:“先生是个行家。” 李渔说:“稍后把舞姬叫来看看。”之后便不再盯着舞台,而是依窗看着大江。 夜间繁华灯光,正好映在江面上。徐骄想起了修罗山。那里的夜是那么静,江水潺潺伴人入眠。和这里相比,同样的世界,仿佛一个是现实,一个是梦。 “明日我就把师师送回天临城,徐兄弟有何打算。” “我也去。” 李渔眉头一皱:“是有别的事要办?” 徐骄看了李师师一眼,小荡妇一点没反应过来,还盯着舞台上那个婀娜的身影。 徐骄说:“有一个至亲,想去天临城看顽疾,但是又不方便……” “哪里不方便?” “身份。” 李渔沉吟道:“修罗山的人?” 徐骄疑惑:“你怎么一猜就准?” “身份,对许多人都不是问题,唯独修罗山例外。”李渔看着他:“徐兄弟,不会也是修罗山的吧。” 徐骄把身帖拿出来。 李渔说:“自第一代明帝开朝,历经四世,修罗山的人,便世代无籍。” “为什么?” “不解其因,因为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自从禁武灭道,实行籍贯制度,修罗山的人,想要下山就变得很困难了。我只是听父亲说过,当年圣帝开朝,修罗山得罪过圣帝。所以圣帝明令:修罗山永不在治下,不保其安,不保其生。说白了,不是治下之民。” 李渔又说:“明老先生当朝时,主张有教无类。所以修罗山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世界,就只有两条路。第一,是像兄弟这样,读书取功名。第二,便是入贱籍,为奴为婢。” 徐骄冷哼:“小荡妇又骗我,还说有别的办法。” 李渔觉得妹妹这绰号挺好,他知道王府的规矩,是应该放荡些,日子才会轻松。 李渔喊:“仙娘——” 仙娘从栏杆处回来:“世子有何吩咐。” 李渔指着徐骄:“你的同乡。” 仙娘一愣:“难怪如此豪莽,却是个读书人。” “你也是修罗山的?”徐骄奇怪。 “世代纤夫,你姓徐,东山坡上的那家人?” 徐骄更奇怪了:“你知道?” “我只是猜,因为修罗山下,好像就只有一家姓徐的。”仙娘回忆道:“听长辈们说,本是在朝为官的。得罪了人,逃难到修罗山。你家还有个妹妹,眼睛是瞎的,对么?” “对的!”李师师也回来插嘴:“叫笑笑,可她的眼睛能治好。哥哥,我就是来求你,想个法子,把笑笑弄到天临城,说不定能看好。” 李渔看一眼仙娘。 仙娘说:“那只能像我一样,求世子帮忙入贱籍。” “不行……”徐骄立刻说:“人可以贱,但绝不能拿个证明,告诉别人,我比你们贱。” 仙娘神色微变,徐骄立刻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仙娘一笑,“对不起”这三个字,已经是一种尊重。 李师师说:“你傻呀,先把笑笑接来天临城,眼睛看好了,还回去修罗山。是不是贱籍,又有什么区别。” 李渔叹口气:“若是男的,我还有别的办法。但是女孩子,办法或许就这一个。你不了解,让仙娘好好跟你说说,你就会明白了。”拉着李师师:“走,哥哥带你去看看,那舞者究竟是男是女。” 李师师“啊”了一声:“哥,你再说这个,以后我都不敢来了。” 徐骄看着窗外大江东去,几艘花船撑起大红色的灯笼。 此时,楼下乐声停住,一曲舞罢。三猫的巴掌拍的最响,徐骄一下就能听出是他。 仙娘走到窗前:“大江东去,多少年都没有变过,就像修罗山。我依稀记得笑笑的样子,那时她还很小。偶尔路过,看着她怔怔望着远方出神,那时我就想:这丫头好漂亮的眼睛。后来才知道,她原来什么也看不见。” 徐骄没有说话,用指节在窗台上敲出很有节奏的声音。 仙娘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在这个地方,遇到我有些巧,所以很奇怪。” 徐骄一笑:“你是个可怕的女人。” 仙娘问:“为什么?” “能看懂男人的心,这还不可怕么?” 仙娘说:“修罗山的人,即便敢出山,也从不敢出三江源。因为出了三江源,就真的没有了靠山。” 徐骄有些不明白。 仙娘说:“在三江源,贱籍的人,十有六七都是修罗山的。他们虽然入了贱籍,但三江王一脉心里很清楚,自己能否过的安稳,还得看山主的脸色。” 徐骄更不明白了,问:“为什么?” 仙娘摇头:“不知道,我也只是听人说的。临江楼什么人都有,如果你在这里待久了,就会明白很多事。所以,你如果真的想让妹妹去天临城就医,只能弄一个贱籍。”忽然压低声音:“但主人不能是李渔,最好是李师师。” 徐骄奇道:“他不是你的主人?” 仙娘一笑:“没有主人的贱籍,还是贱籍么?我只是看李师师颇为热心,一点建议而已……” 徐骄笑道:“贱不贱籍的,其实也没那么所谓。许多人五人六的,也不过是别人的狗。就像津门渡最外面的村民,还不如修罗山的过的自在。” 仙娘神色略有些苦楚,看徐骄要走出去,忽地拉住他,热情的说:“在这临江楼,不止我一人是修罗山的。等到夜深无事,带你去见她们。这么多年了,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从修罗山走出来的男人。” 外面一声惊呼,只听砰的一声,像是有人摔下楼去。有个声音喊:“骄哥!” 是三猫的声音。 徐骄闪身窜出房间,正看见一团白光砸向躺在地上的三猫。 并指如剑,嗤的一声,一道剑气击过去,将那白光撞飞,发出铃铃的响声。 什么玩意儿? 徐骄飞身窜过去。老梧教他的爬山采药之法,登高上低,于乱石险壁之间来往尚且游刃有余,何况是这种地方。 三猫一个翻身,从腰间抽出短刀一拨,又听到铃铃的声响。 这时徐骄才看清,那白光之下,竟是李师师兄妹。方才坠楼的是小山,此刻也翻身再度跃上了楼,但跃到半途,又是一团白光撞过来。小山长剑一横,嗡的一声,又被震落到楼下。 徐骄心道:这么厉害?这李师师真是个麻烦货,出了修罗山,这是第二拨想要她命的人。 三猫见他到来,喊道:“骄哥,茬子在房间。” 徐骄虽然没有多少经验,但好歹经历过杀人。经验虽少,胆气却已足够。 看到房间飞出两团白光来,闪闪亮亮,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双手并指,嗤嗤两道剑气,击中白光。 两团白光像有生命似的,发出铃铃的脆响,飞回房内。 徐骄身体侧伏,闪身到门口,双手齐出,剑气纵横。 屋内的人也没想到,会在这临江楼,遇上如此高手。徐骄但见一道白影跳窗而出,条件反射似的追了上去。 那白影旋转着身子落在花船上,徐骄紧追而来。身子还未落下,就见两团白光迎面扑来。 这下终于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了,竟是女人戴的手链,难怪铃铃的响。 徐骄虽没名师指点,好歹是超越无数世纪的智慧,又看了老梧那几张《气经》上的图。举一反三,尽显高等教育的重要性。 吸气沉胸,人猛地下坠,两团白光绕了一个圈飞回去。徐骄突然一式白骨爪,那人显然没有料到他还会这手,一声闷哼,飞身消失在夜色中。 扑通一声,徐骄落到江水里。 第18章 他乡遇故知 “徐骄,徐骄!”李师师趴在窗口喊:“你死了没有?” 徐骄心道:操,小荡妇若是个哑巴,会可爱许多。狗刨到一艘花船边,手在船壁上借力,整个人离水飞起,直冲到四楼窗边。手在窗台上一按,落到房间里。 三猫赶紧问:“骄哥,茬子是什么人?” 徐骄摇头,看着李师师:“看来,你得罪了不少人。” 李师师摇头,她是个大小姐,顶多得罪过其它家的大小姐,不应该招来要命的祸事。 李渔站在窗口,看着大江:“多亏了几位,不然很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小山闷不吭声,修罗山少年一代,他是其中佼佼者。但今日遇到硬手,连对方样子都没看清。 三猫哼了一声:“世子,这样的高手,绝不是无名之辈。” 李渔沉吟道:“我已吩咐人去查了,但既然敢在临江楼动手,想来是不怕查的。”又看着徐骄:“兄弟,今日谢你援手,但你只有身帖没有牙牌,一身功夫还是不要轻易展露。” 徐骄明白他的意思。当世禁武绝道,文武分明,没有牙牌而身怀绝技,是会招惹大麻烦的。 仙娘说:“先生浑身湿透了,我带先生去换件干衣服吧?”她这话不是问徐骄,而是问李渔。 李渔点头。 徐骄说:“难得遇见同乡,还想多请教一些经验。世子,今日我可否住在临江楼。” 李渔说:“四楼五楼的姑娘,兄弟随便。仙娘,招待好了。” 三猫低声说:“世子,我们……” 李渔一笑:“方才两位舍身相救,自当谢过!” 李师师大怒:“徐骄,你想干什么?” 徐骄说:“男人嘛,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就被李渔拉走了,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已感觉到了不安。 仙娘带着三人到了另一个房间。 三猫低声说:“那个李渔好像怀疑我们的身份?” “怎么讲?”徐骄问。 小山说:“感觉。” 徐骄笑道:“你们一句一个骄哥的叫着,傻子也看出来我们关系不一般。李渔,看起来像是个傻子么?” 他当然不是傻子。 马车上,李师师气愤不已,但不知道气什么。也许是女人对好色之徒,本就该有的鄙视。 “哥,你为什么要让他们待在临江楼,那是个什么地方,你知道的呀?” 李渔说:“因为他们不是我的属下,我不能命令他们。这个,你比我清楚。我问你,那个徐骄究竟是什么人,什么目的?” 李师师说:“不是什么人呀,也没什么目的。” 李渔放心了,妹妹既然这么说,那就说明她什么都知道。不管什么目的,能出手相救,起码说明不是敌人。 李师师又问:“哥,笑笑的事?” “谁是笑笑?” “徐骄的妹妹。”李师师说:“我答应过他,要把笑笑接来天临城看眼睛的,我得兑现承诺。” 李渔说:“如果无法兑现呢?” “那他转身就走。”李师师有些失望:“因为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骗他了。” 李渔听了这话,更加安心。 临江楼。 仙娘找了一套长衫,徐骄搞了半天,才明白怎么穿在身上。 三猫看着仙娘,总感觉熟悉,小山也有相同感觉。 仙娘说:“先生好了没有,是有什么不妥么?” 徐骄说:“我只对脱衣服在行,尤其是脱女人的衣服。” 三猫嘿笑一声。 仙娘问:“你笑什么?” 三猫摇头。 仙娘又说:“才过了几年而已,你们两个也长的这么高大了。” 三猫惊问:“你什么意思?” 小山说:“你看不出来么,她是杏姐。” 徐骄心想:还真是修罗山出来的。 又听仙娘说:“这里没有杏姐,只有仙娘,你们也不认得我,记住了么?” 三猫想问为什么。却听小山说:“我们明白。” 于是三猫只能憋住,否则问出来,岂不是在说自己笨。 萧离终于穿好了长衫,这下才像个读书人。 仙娘很满意的看着他,低声说:“不管你们要做什么,快些回山吧。” 三猫始终忍不住好奇心:“杏——仙娘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也来跳舞?” 仙娘说:“我是李渔的奴婢,临江楼是李渔的产业,我在这里也不稀奇呀。” 徐骄冲小山使个眼色,小山站在门口,侧耳倾听,然后摇头,表示门外无人。 徐骄说:“稀奇的是,有人要杀李渔,你知道却没有提醒他,反而是拦着我,怕我受到连累。” 仙娘一怔,笑道:“叫你一声弟弟,别瞎说。” 三猫更好奇了:“怎么不是杀李师师的么?” “你这个笨蛋,之前杀李师师的人,有这么高级的么?” 三猫沉吟道:“也是,这人太厉害了。也不知是哪条道上的兄弟。” 徐骄说:“不是兄弟,是姐妹!” 这下,连小山都好奇了。 镇子里的米铺,夭夭褪下衣领,玉琢般的香肩上,五道黑色的奇怪伤痕。老头伸手一摸,只觉阴寒无比,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好厉害的手段。”老头说:“先天之上,你遇到了谁?” “还记得白天识破你的那人么?” “他,怎么可能?” “我本来想着顺手,被他坏了好事。”夭夭说:“一时大意,没想到这样一个人,却有先天之上的实力。” 老头沉吟道:“之前还觉得,修罗山主亲自出面,去说服寂寞老人放了李师师。这说法未免有点荒诞,但现在看来,倒有七八分真实了。” 夭夭不解:“你为何不信?现在的修罗山主,没人知道他的修为,也许并不是什么高手。” 老头哼哼笑道:“如果不是个高手,鬼王怕是早就跑到修罗山上,大开杀戒了。” 临江楼。 仙娘和徐骄等人围着桌子,有酒有菜,算是招待。 他们这才知道,临江楼里,姑娘们至少三成是修罗山入了贱籍而来的。 女人,也没有别的营生,贱籍之女,嫁人就更不可能了,连做妾的资格都没有。日子,也并不比修罗山好过多少。 “怎么不回去呢?”徐骄问。 三猫知道为什么:“骄哥,像杏姐这样的,加入了贱籍。修罗山的规矩,便不再护他们。就是回到修罗山,主人家找上门来,还是被捉了回去。” 仙娘凄然说道:“没有办法,这是自己的选择,即便错了也要走下去。” 小山担心的问:“那么笑笑……” 仙娘说:“可以入贱籍,但主人得是李师师。还要确保,事成之后李师师要把笑笑贱籍除掉。” 三人彼此相望,这有些难。他们本就是来骗人家东西的,即便徐骄手段再高明,骗了人家东西,还要让人家听话,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仙娘又说:“我只能讲这么多,还是那句话,若不是非做不可的事,尽快回去。” 三猫拍着腰间的牙牌:“我们不怕。” 仙娘一笑:“那好吧,世事多艰,人人多诈,可不像山里那么纯朴,你们要留个心眼。”说完起身要走。 三猫说:“姐,李渔不是说有招待么?” 徐骄怒道:“你说什么,招待你的很可能是修罗山的人。” 三猫脸红,不是害羞,而是为自己的想法觉得耻辱。 仙娘说:“你想的话,我可以安排,修罗山的女人,即便是贱籍,也想清白的活着。所以不要心里不好意思。” 三猫哀求的看着徐骄。 基于之前两人对脱衣舞的反应,徐骄心想,他们很有必要知道女人是什么。出门在外,任务在身,对于两个未经事的少年,女人或许是最大的危险。 萧离摆摆手:“不是让你们放纵,是想让你们明白,女人是什么。免得有一天,你们控制不住自己的荷尔蒙,死在女人手里。” 可他错了,这是他的经历,他的想法。他可以理智的区分欲望和爱情,这是现代文明特有的信仰。但三猫他们不是,女人对他们就像毒药,不要命,却会上瘾的那种。 三猫兴奋至极,他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对于女人的好奇超过了一切。小山不为所动,就像他的名字。 徐骄说:“你也去吧,聊聊天也是好的,我不会告诉笑笑。” 小山惊奇的瞪大了眼睛。 仙娘笑着说:“那你呢,需要我给你安排么?” “我倒是只想和你聊聊天,什么也不干,但又怕你不信。” 仙娘嫣然一笑:“不知道为什么,我信你。” 小山很听话,被一个很好看的女人拉到房间里。女人等着他,但他一直不动。女人就躺到床上去,摆出诱惑的姿势,直到累的睡着,小山依旧不动。至于三猫在干什么,他能想象的出来。 徐骄看着大江。 夜已深了,花船的灯笼也已熄灭。今晚没有星,没有月,但江面还是磷光荡漾,让人迷茫。 这一刻,他觉得好孤独。 孤独,是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没有人喜欢,但也没有办法拒绝。因为孤独不是一个人的事,你得找到那个不让你觉得孤独的人。 可孤独也是一种气质,会让人觉得心疼,尤其是女人。 仙娘已经很久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女人,她不愿这样想。因为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变得很脆弱。 “你猜他们两个在干什么?”仙娘问。 “一个在傻坐,一个像条公狗似的兴奋。”徐骄轻笑:“傻坐的人,明天精神气爽。兴奋的人,明天垂头丧气。” 仙娘没听明白。 徐骄说:“像小山这样的人,精神洁癖,不会和没有感情的女人发生关系,所以他什么也不会做。” “那么三猫呢,他应该心满意足的。” “像三猫那样的人,兴奋过度,满脑子的幻想。男人第一次,定然不会多么雄风壮志,我猜他一定早泄,大受打击。” 仙娘一笑:“你懂得倒是挺多。” 徐骄说:“夜深人静,此处也没别的人。仙娘不该告诉我一些秘密么?比如杀人的是谁,为什么要杀李渔?” “既然是秘密,就不能说出来。知道的和不知道的,都应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不要问我,我也不问你。在临江楼,没人的时候,你我是一个村子出来的,乡亲友爱。有人的时候,你只是一个客人。出了临江楼,我们互不相识。对你好,对我也好。” “明白了。”徐骄说:“之前,多谢你无意之间拦住我,让我置身世外。” “谁拦住你了?”仙娘说:“弟弟,有些话不可以乱说,有些事不能随便做,有些人也不能轻易相信。不过,你有一点说对了,浓雾之中,那妖艳多姿的舞者,确实是个男子。” 仙娘跟他说了许多三江源的事,他这才知道,这是个多么矛盾的地方。 三江王世代镇守三江源,本应该不喜欢修罗山这个法外之地。但三江源之所以稳得住,却又少不了修罗山。 几十年前,朝廷禁武到了极致,鬼王亲临下场。当时的山主跑去帝都,和鬼王大打一架,自此之后,三江源才变得平静。 也就是那个时候,修罗山下的人,可以通过加入贱籍,走出困了几辈人的大山。 修罗山也不是萧离看到的那样,只是山脚下一个村子而已。其实临江而居的,不下十万人,只是大山遮掩着,平日看不到罢了。 直到了后半夜,仙娘实在是困,便和衣躺下,对徐骄说:“弟弟,你真的不要人陪,或者不要我陪?” 徐骄盘膝坐在窗前:“如果姐姐想,我愿意伺候。如果姐姐不想,我下不去手。” 仙娘笑道:“我会想的,但不是现在。” 女人,真是虚伪。 徐骄想着,用老梧那种阴阳调和的法子,感觉体内一股气息,很温柔的在每条血管里流淌。这法子类似冥想,日间之气聚于胸,夜间之气沉于腹。呼吸之间,糅合变化,感觉确实很舒服。 天才刚亮,他就听到了愤怒的脚步声。也不知什么原因,脑海里出现了李师师的脸,好像是第六感一样。 “徐骄!”李师师大喊,引起诸多人的不满。要知道临江楼这个地方,都是夜班,人要睡到中午才起来。 他又听到小山的声音:“大哥还没起。” 李师师说:“快喊他起来,我要回天临城了。” 第19章 一路相伴 看到徐骄和仙娘同时从房间走出来,李师师不但愤怒而且失望。 但也只是愤怒和失望,因为她知道,男人就是这个样子的。哥哥李渔那么纯情的男人,还不是经常在临江楼混。 小山气定神闲,一夜打坐,精气神都到了最佳状态。三猫却是一脸苦相,好像失去了男人的尊严。 徐骄心中暗笑,问:“昨晚爽么?” 三猫说:“还可以吧。” 不用想,男人第一次,定是三秒郎,这是受了打击。 李渔在外面等着,套了马车,一队兵士随后,还有十余名护卫,看起来都是好手。反正,这排场是蛮威风,蛮吓人的。 李师师即便理解,心里还是生气,冷声说:“今天就回天临城。” 徐骄哦了一声:“你确实该回去了,昨晚的事充分说明,待在家里或许才是最安全的。” 李渔听出话音:“怎么,徐兄弟不一起么?” 徐骄说:“她都找到自己的哥哥了,护送之责,也算圆满。我准备在津门渡稍作逗留,再去天临城。” 三猫和小山都不知道徐骄又要搞什么,不跟着李师师,那宝石戒指怎么办。这才是他们下山的真正的目的。 李师师疑惑道:“怎么,和那个女人才待了一个晚上,就连自己妹妹都不在意了。你不想把笑笑弄到天临城看眼睛了?” 徐骄一笑:“我昨晚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李渔好奇:“愿望其详?” “不一定非要把妹妹带来天临城,把大夫带回修罗山,不也是一样的么?” 李师师愣住,李渔赞赏道:“兄弟果然心思开阔,只不过天临城有本事的那几个大夫,想见都很不容。兄弟想把一个大活人掳走,怕是更不容易吧。” 李师师哼了一声:“你想好了,然后来求我吧,我想见哪个都不难。” 徐骄根本就没想过把大夫掳到修罗山。只是看李渔这个排场,自己还硬跟着,怕他生出疑心来,故意推脱一下。如今见好就收,立刻哈着脸,喊着:“小荡——李大姑娘,李大小姐……” 李渔送了三匹骏马,三人都是第一次骑。小山很有兴趣,三猫仍旧心情不畅,男人第一次的阴影,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 走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在徐骄耳边轻声说:“骄哥,到了天临城也得给我找个大夫……” 徐骄嘿嘿一笑:“你的毛病,我能治。真找大夫,还未必治得了。” 三猫半信半疑:“你知道我什么毛病?” “不就是时间短,不尽兴么?” 三猫疯狂点头。 “我对这个,是专家级的。你别忘了,我也是个男人,什么女人都经历过。就是那些行业高手,技术高超的,我能打个三百回合。” 三猫听不明白他说什么,但知道骄哥一定能帮自己。 到了中午,遇到一个镇子,正好大队停下来休息。津门渡离天临城,不过七十里远,随便的速度,也能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 几个护卫冲进一家酒楼,也不知说了什么,客人呼啦啦的跑出来。这才请李师师下了马车。 李师师走进酒楼里,徐骄他们跟在后面。 “谁让你进来的?”李师师说:“吩咐店家,拿手的招牌,我们这一群人都来光顾他生意,绝不让他吃亏。”护卫领命去了。 徐骄弄了个没脸,低声说:“小荡妇,你忘恩负义呀。” 李师师说:“我是女人,没什么奇怪的。这家酒楼,这顿饭我包了,您若是想吃,请晚饭时候过来。” 徐骄说:“操,你以为我稀罕么?” 三猫问:“骄哥,你总说这个字,什么意思吗?” “就是你昨晚干的事。” 徐骄转身离开,三猫和小山也跟着。 李师师喊:“又没让你们两个走,只是让他走。” 三猫说:“我们是骄哥好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李师师笑道:“小山,不如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把笑笑接过来医眼睛的事。” 小山沉吟半晌,低头说:“好!” 三猫说:“没骨气。” 李师师又笑:“三猫,这家镇子,只这么一家酒楼。他家的酒很好,天临城都很有名。你不是说过,山上什么都好,就是酒太差了,还不给喝。酒楼还是棚子下的路边桌,你自己选。” 三猫哼了一声:“骄哥,你放心。我可不是小山那样的人……” 徐骄摆手:“去吧,去吧……” “好勒……” 李师师得意极了。 徐骄也不看他,女人总是莫名其妙。 离着酒楼不远,还真有一个棚子。棚子下面靠墙摆了两张短桌,是个卖面的摊位。 徐骄心想:哪里不能吃,老子又不是个吃货,一顿饭就能打击我么。走过去,问:“老板是什么面?” “牛肉面。” “多加牛肉。”便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坐下来。这种街边摊,对面共食的是什么人都不奇怪。 但奇怪的是太巧。 和自己对面坐着的,是个带着面纱的女人,连夹面送进嘴里,都是把面纱轻轻撩开。 看不到脸,但徐骄认得这双眼睛。任何人见过一次,都忘不了的眼睛。 夭夭! “真是巧。”徐骄说。 夭夭抬一下眼皮,狠厉之色一闪而过,但都被她美丽的眸子掩盖。 徐骄丝毫不觉尴尬:“我们真的很有缘。” 夭夭又抬起眼皮看他一下。 徐骄又说:“如果你不开心,可以不说话,但没必要装作不认识。我能够理解,女人,在某些时候,心情会莫名其妙的低落。” 夭夭终于开口:“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心情低落?” “也许是因为昨晚睡得不好,也许是这碗面不合口味,也许早晨醒来的时候,恰好发现今天突然来了月经……” 夭夭皱眉:“也许是见到了讨厌的人……” “可上次见面,我不觉得你讨厌我。”徐骄说:“你还帮了我呢,瞧呀,玉钗还在你头上呢。” 夭夭冷冷的说:“我讨厌每个人,所以别人也感觉不到我的讨厌。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你是特别讨厌的那一个。” 徐骄说:“这可不好,一个女人,若是特别讨厌一个男人。要么成为仇人,要么成为爱人,绝不会有第三种结果。” 夭夭说:“那我们注定是仇人。” 徐骄愣一下:“相爱相杀,我喜欢这种虐恋的感觉。” 夭夭无语。 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几乎讨厌所有人,就是讨厌,没有原因。徐骄例外,她很清楚知道,自己为什么讨厌他。 男人本来就讨厌,何况还是个不要脸的男人。 面端上来,萧离拿起筷子就把面抄起老高。身子微微后仰,他心里想:这么好看的脸,为什么要遮起来,小气。 筷子一松,夹住的面掉下来,把碗里的汤溅起老高。徐骄算好了,这下能溅到她的面纱上。看你是要摘下来,还是准备脸上沾着葱花。 夭夭身子一颤,似是想要避开,但终究没来得及。汤水溅到面纱上,葱花甚至挂上了刘海。 徐骄哎呀一声,没想到会这么严重,都怪她偏偏这个时候低头,不然怎么会溅到头发上。 “对不起,对不起!”萧离赶紧起来,用手把沾在头发上的葱花扒拉下来。夭夭不动,好像这是他应该做的。 “你怎么不躲呢?”徐骄说。 夭夭眼睛一眯:“你什么意思,不妨直说。”把面纱摘下来扔在地上:“你是故意的?” 徐骄立刻否认:“我为什么要故意?”眼睛看着夭夭,她的脸美的不像真的。世界上最好的整形医生,都未必能整出这样的脸来。 夭夭说:“你难道不是故意的?” “如果是故意的,也不过是想看看你的脸。”徐骄叹息道:“好的东西就要共享。你长的这么好看,用面纱遮起来,岂不是对不起母亲,对不起老天,对不起苍生……” “为什么?”夭夭问。 徐骄想了想:“因为好看也是一种资本,对女人尤其如此。能让男人疯,能让男人死,能让男人为你做一切事。” “真的?” “真的!” 夭夭说:“如果让你为我做一件事,你会答应么?” “义不容辞,在所不惜!” “太好了。”夭夭说:“现在,我请你滚……” 徐骄脸皮再厚,也不能厚下去了。真没见过这么不爱聊天的美女,李师师那么大小姐,也比她亲近的多。 站起来,说了句:“有缘再见!” 面瘫的老板看他要走,便说:“小哥儿,面钱还没给呢?” 萧离冲夭夭点了点头,老板说:“诶,知道了!” 夭夭旁若无闻,好像无论在哪里,这世界只有她孤独一人。等她自己吃完了,付钱的时候,老板才说:“少了一碗,刚才那位小哥没给。” 夭夭莫名其妙:“那也不应该我来给吧。” “那小哥让姑娘给。” 夭夭无语:“这是什么道理,他让我给,我就给么?” 老板沮丧着脸:“姑娘,你们两口闹别扭,可别赖我的面钱。” “但我不认识他。” 老板也有些急了:“不认识,就摸头发,这样,那样……” 另外几个食客,也觉得不敢相信。如果不认识,那男人摸你的时候,你就该大喊救命,哥几个上去将那小流氓一顿胖揍。 夭夭不想多说,又付了一碗面钱。 钱无所谓,但事儿越想越气,人越想越讨厌。 男人讨厌一个女人,那是真的讨厌。女人若讨厌一个男人,也许只是一场悲剧的开始。 中午过后,重新出发,车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走在路上,行人车马很自觉的闪开。 不闪开也不行呀,他们打着三江王的旗号,清一色的甲胄兵士。你若不闪开,就直接趟过去,是死是伤,都要自认倒霉。 李师师掀开车帘,见徐骄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似乎一点不为午饭的事而愤怒。心里又气又有些愧疚,于是说:“诶,我想好了……” 徐骄一愣:“想好什么了,嫁人?”策马靠近车窗:“那个王子淇的,摆明不是个好东西,这种人嫁不得的。” 李师师本来略带愧疚的心,被他一句话勾出更多的烦恼:“我有什么办法,难道你会帮我?” 徐骄说:“你帮我,我就帮你。” 李师师抿着嘴:“你真是个混蛋,要帮我,还得有条件。”顿了一下,又说:“我给笑笑做个贱籍,等事了,就说人死了,把贱籍销掉。你觉得行不行……” 徐骄点头:“谢谢!” “就这么谢么?” 徐骄说:“大不了你出嫁那天,我把你抢了上山,如果你愿意。这是个下策,但我没有上策。我只是个小人物,无权无势。若是连你父亲都无法拒绝这么亲事,也就只有这个烂招了。” “你真会这么做?” 徐骄拍着胸脯:“那当然,就为笑笑这件事。不管她眼睛好不好,我都欠你一个大人情。人情要还,不然要欠一辈子的。” 李师师说:“那你最好欠着,我不让你还。” 这时,一匹快马从后面奔驰而来。护卫们顿时紧张,手都按在了刀柄上。 徐骄看过去,不得不承认,真是缘分。又遇见了夭夭,她又弄了条丝巾围着脸。但丝巾薄而透,不能完全遮住她的美,若隐若现,反而更加诱人。 徐教轻声说:“遇到了老熟人。” 李师师循着他的眼神望去,也看到了夭夭。 像夭夭这么漂亮的女人,不止男人印象深刻,女人也很难忘怀。 李师师大喊:“夭夭姑娘,你去哪里的?” 护卫们见是小姐熟悉的人,放下戒备闪开一条道来。夭夭骑马走上来,轻声说:“天临城。” “我们是一路的。”李师师喜道:“上车呀,我们一起,干嘛要骑马呢?” 徐骄嘿的一笑:“你问的好,我们第一次见,她坐车。再见,却是骑马。一个女人,骑着快马,孤身上路肯定是有急事。我向来认为,女人只有生孩子的事,才能算作急事。” 李师师低声说:“讲什么呢,人家是个姑娘。” 夭夭很客气:“先生多想了,只是去天临城看望一个长辈。” “哦,长辈病重?” 夭夭眯起眼睛:“家中私事,不便告诉外人。” 李师师说:“不急的话,就一起坐车吧,比骑马舒服。” 夭夭想了想,真的上了马车,这下连徐骄都觉得奇怪了。 李师师拉着萧离衣襟,让他的耳朵尽量靠近自己:“你真没眼力,看不出人家讨厌你么。” 徐骄心道:这还需要什么眼力,她早就当面说过了。 第20章 奇怪的三江王 女人和女人,总是有更多话说。 徐骄也不知道她们聊什么,只听到李师师的笑声,笑的放肆而放荡,已经好几天没有听她这么笑过了。 天将黄昏的时候,终于到了天临城。 徐骄觉得震撼,影视剧中的特效场面,想不到能真实的看见。 高高的城墙,城墙上的望楼就有五层之高。南北看不到尽头,西边是乌压压的连绵群山。 这个城也和修罗山的村子一样,永远没有黄昏。因为当太阳即将变成夕阳的时候,它就已经沉沦到山的那一边。 山的那一边是什么,没人知道。他问过三猫,问过小山,也问过老的该死的老梧。 好像没有一个人好奇。也是,当你永远困在原地,就不会想着远方。 城门都是守卫,城墙上也是一样。 徐骄毫不怀疑,任何人想在这里闹事,不出一分钟,就会被射成刺猬。相对于津门渡,这里更繁华。可就像一切繁华的地方一样,总是让人有种莫名的压抑。 徐骄想起在外挣扎的那些年。城市的高楼大厦,深夜的霓虹灯光…… 好像夜色中唯一的光明,是在告诉他:你,不属于这里。 就像此刻的感觉,这种繁华与雄伟,好像是在蔑视的向他发问:你,是谁? 进了城,马车停住。夭夭走下来,瞟了徐骄一眼,但只是一眼,却也和这座城一样的蔑视他。 李师师掀开车帘:“夭夭,我们可以做朋友么?” 她们的身份,不应该是朋友。无论什么时候,身份的差异,注定了没有真正的友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夭夭沉吟片刻,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李师师很开心的笑。除了笑笑和师师,她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真正的朋友。 看着夭夭骑在马上走远,萧离靠了过去,轻声说:“有些人,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哪怕你再怎么喜欢她都不行,比如夭夭。” 李师师好奇的看着他:“她讨厌你,难道你也讨厌她?” 徐骄说:“我不用讨厌与否,去评价女人。因为倘若一个女人知道一个男人讨厌她,那是件相当危险的事。” 李师师一笑:“你最好也和她成为朋友。” “为什么,就因为她长的美?” “这还不够?” “巧了,我也从不用美丑去评价女人。” 李师师抿着嘴:“因为她的舅舅是天临城的神医——薛宜生。” 薛宜生这个名字,不止天临城出名,整个三江源都知道。许多年前在帝都时,便有了名医的称号。在三江源,叫他一声神医,也不算过誉。他的医馆,开在天临城最偏僻的角落。 有名的人,哪怕你蹲在茅厕里拉屎,都有人挤进来参观。何况他是个大夫,是个能救命的大夫。而对于那些非富则贵的人,哪怕是着凉感冒,也怕的像是能要命一样。 所以偏僻归偏僻,向来不缺生意。 医馆的名字也特别——妙手堂。 妙手回春,本是对医者的最大赞美。但薛宜生不这样想,据他自己所说:他只能妙手,能否回春,要看患者自己,还有天意。 但今天的妙手堂早早就关了门,因为来了一个非同寻常的患者——夭夭。 夭夭把衣襟拉下来,露出整个肩膀,甚至能清晰看到她神秘的乳沟,当然还有徐骄白骨爪留下的伤口。 薛宜生伸出食指按在伤口上,立刻感觉一股阴寒之气袭来。 “好狠毒的功法!”薛宜生惊道:“至阴至寒,破坏生机,伤口不能自愈。” 夭夭冷淡的说:“可看出是何功法,我想了许久都想不出来。” 薛宜生沉吟道:“此功法虽然阴狠,但庞然大气,只有道门之术才会如此。不像出自武道院。” “原来是道门,那就难怪了。”夭夭心里想的是:难怪那个什么寂寞老人闻所未闻,竟是道门余孽。 薛宜生又问:“伤你的人是谁?” 夭夭说:“或许你很快就能见到他。” 三江王府。 羽千鸿早就在门口等着,当她看到徐骄时,略有些奇怪,但也不好问什么。只是说:“聪明些,不要乱讲话。” 徐骄问:“什么意思?” “师师的事,外面怎样传的,便是怎样的事实。” 徐骄明白了:“人已送到,告辞!” 李师师急忙喊:“别走!” 徐骄说:“不走,但总不能站在王府门口吧……” 羽千鸿说:“你们也进来,王爷要见你们。” 进了王府,徐骄和三猫,小山才终于明白,什么叫人上之人。 外间的庭院,岗哨护卫,一派肃杀,让人生不出一点反抗心。到了后厅,却又廊道相连,假山池塘,绿树红花。 徐骄见到一个中年人。好像是个屠夫,因为他面前支着一口冒着热气的锅。也像个铁匠,因为还有个炼铁的炉子。还像个木匠,因为地上满是竹块木屑。 几人刚走近,中年人就说:“你回来了?” 李师师说:“我回来了。” 原来他就是三江王,有点失望,起码在他身上没有一点王者之气,甚至那种权势滔天的威风,都看不出半点来。 “你和王子淇的亲事,我知道你不愿意。”他把一根木头放进沸腾的锅里,继续说:“但这是海后的意思,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你,更由不得王子淇。” 李师师说:“我知道。” 徐骄心想:我靠,小荡妇这个时候,乖得像个封建礼教下,被迫害的少女。 三江王抬头,这才看清他的脸。实话说,更让人失望,完全就是个农夫的样子。徐骄甚至怀疑,李师师究竟是不是他的女儿。 徐骄和三猫,小山都站着不动。 羽千鸿说:“这是王爷!”那意思是让他们行礼。 可他们见了山主都不行礼,一个王爷能大得过山主去。 三江王笑道:“不用了,笑笑的事麻烦了山主。” 三猫一抱拳:“王爷客气!” 三江王看徐骄穿着长衫,和三猫,小山,不但不一样的风格,连气质也不同。 三猫东张西望,似是对王府很好奇。小山则看着脚下,一身的戒备。徐骄却是从容自若,神情淡然,好像身在三江王府,和大街上也没什么不同。 这时他像想到了什么,赶紧取出在锅里煮着的木头,手上缠着厚厚的皮革,用力的把那块木头掰弯。 三猫忍不住问:“骄哥,这是干什么的?” “制弓。将木头煮热弯曲,比用火烤好。但要立刻上弦,这样弓架的弧度会达到完美,不然等弓架的弧度成型再上弦,用起来总是有偏差。” 三江王也不怕烫,一只手脱了皮革,从身后抽出一根弦来,吃力的套在两端,然后立刻把弓臂装上。手一松,嘣的一声,弓身把弦撑紧,上下两端受力均匀,弓臂的弯曲弧度,几乎达到了完美。 三江王的手上也烫出了水泡。 羽千鸿说:“我去叫大夫!” 三江王笑道:“不用!” 徐骄又说:“现在用冷水激一下,便能成型。” 三江王大悟:“对呀!”拿起弓放进水缸里,只见嗤嗤的冒烟,不过片刻便没了动静。三江王拿出来,空手拉弦,只听嗡的一声,急而短促,几乎没有颤音,正是良弓特性。 “果然是好弓。”三江王看向徐骄:“此法果然妙极,你哪里看到的。” 萧离不能说是刷视频刷到的,就说:“在一本杂书上读到过。” 三江王“哦”了一声。 李师师立刻说:“父亲,他和这两个可不是一样的,他是个读书人。” 三江王半信半疑,看神情绝不像,看打扮有三分。又问:“什么样的杂书?” 徐骄说:“挺杂的书,除了讲怎么制作弓箭,还有修马蹄,跳艳舞,怎么比较容易怀孕,如何让女人达到高潮……” 三江王没让他说下去,心想确实是很杂的书,杂的下流。 徐骄看到打铁的炉子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箭簇,脸上显出兴趣。三江王看到,便对羽千鸿说:“把这两个小兄弟安排去驿站。既然带了牙牌,总要像点样子。” 羽千鸿说:“我知道,谢谢!” 三江王微笑:“你我之间,何须这个谢字。” 徐骄心道:哇,这两人有一腿,看不出来么。 羽千鸿冲他们说:“跟我来!” 徐骄也跟着,却被她拦住:“王爷没有说你。” 三猫一下变了脸色,小山把手按在剑柄上,这两个兄弟还真不是白给的。 李师师也有些担心了:“父亲,你想干什么?” 三江王说:“我只是想请先生留下,多请教一些弓箭之理。” 徐骄笑道:“王爷,有些东西,不是请教两个字,就可以的。” 三江王说:“那要怎么样呢?” 徐骄说:“即便没有价值的东西,也总有个价格。” 这下李师师算明白了,徐骄的不要脸,已经不分场合。走过去,在他耳边低语:“这是三江王府,不是修罗山。” 三江王微微一笑,李师师与他这个父亲,都没有如此亲近过。诶,孩子长大了,有些事总是要发生。 打铁的炉子旁边,摆放着各种样的箭簇,大的小的,双翼的,三棱的。 “那本杂书,有没有关于讲箭簇的?”三江王问他。 徐骄怎能知道那么多,都是平日里刷视频看到的,说一点还是可以的,但要充专家就不行。 他说:“王爷这里的,已经很齐全了。” 三江王说:“但我都不满意,杀伤大的,飞不了太远。飞的远的,杀伤不够。我需要的是五十丈开外,就能将敌人射死的那一种,而且是单兵可持。” 徐骄说:“我靠,你要的哪是弓,你要的是枪。” 三江王摇头:“枪弩笨重,需要几人配合才能操作,实在不是首选。” 徐骄不懂,却也多少知道些,毕竟现代文明讲究的是科学。他拿起一个箭簇:“这种三棱的好,精度高,杀伤力又大。” 三江王说:“箭簇太重,飞不了多远,所以我改制弓以寻求破解。” 徐骄想了想:“可以加长嘛……” “那岂不是更重,更加影响射程?” 徐骄说:“你把箭簇加长,三棱的翼面也加长,整体保持锥形,翼面带点弧度,既满足空气动力学,又能借着空气的浮力滑行……” 三江王摇头:“听不懂!” 有些人就是这样,越是听不懂,越觉得高级,越觉得有道理。 当下找了许多工匠,按照徐骄的想法,打了一支箭簇出来。三江王迫不及待的实验,就用刚才做的弓,拉弓射箭,嗖的一声射出去,其势如电。只见飞到了十几丈的距离,羽箭竟然调转方向,拐了个弯飞向天空。 三江王和工匠们大惊,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离弦之箭,自己往天空去飞。 徐骄摇头:“还是翼面的弧度有问题,这个弧度要刚刚好。使得翼面上下受力达到平衡,他才能借着空气浮力一直的飞出去。” 工匠们都觉得他在胡扯:空气又不是水,若是有浮力,人怎么不飘起来。 三江王却知道,方才那一箭若是不往天空飞,绝对能射在五十丈开外。 此时对徐骄真的有了些请教的意思,抽出一支羽箭来,瞄准远处的靶子。嘴上说:“这几日,请先生暂居王府,不吝赐教。”手一松,羽箭飞出去,三十米开外的靶子,直接射中红心。 徐骄心道:这是在请教我,还是威胁我。 不过这一箭之力,确实超乎想象。 以前看视频,都是好玩。比赛的有,打猎的没有,许是因为血腥暴力吧。这要是像三江王想的,射程超过一百五十米,还要有精度,有杀伤力,已经比手枪的有效射程远。 徐骄心头一动,这不就是杀人防身的利器么。 三江王的请来的工匠,全是制械大师。不用徐骄画图,就能把他的脑子里的东西造出来。 有人跑来跟三江王说了几句话。 三江王说:“几位师傅都是军中器械大师,本王拜托了。”还对徐骄抱了拳。他不像个王爷,倒像个还没有发财的老板。 几个匠人围过来问:“翼面的弧度要怎样的呢。” 徐骄说:“实验,科学在于大胆的假设,和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我们先把这些东西准备好……” 到了夜色时候,匠人们各自回去住处。徐骄却忽地懵了,自己好像无处可去呀。 第21章 挡不住的风情 徐骄独自站着,棚子下面,堆得都是器材煤炭,连个凳子都没有。他非但无处可去,好像也没人供应饭食物。 想着离开王府,但外面庭院全是执刀持枪的兵士,他又不是王府中的人,万一误会了,不知道能保住命。 心里想:王爷始终是王爷,骨子里的狗眼看人低改变不了,若真把自己当客人,就不会出现这种事。 看着台面上工匠们制作的半成品,心里有些激动,这东西搞出来,自己绝对是这个世界装备最高级的。 王者级别,谁与争锋。 “傻笑什么呢?”李师师来了。 萧离长出一口气:“带我出去!” 李师师说:“父亲说你可以住在王府,直到把他想要的东西弄出来。” “住在棚子里?”萧离说。 “当然不是。” “住你房间里?” “你想的美。” 徐骄哼一声:“好像你没有爬到我床上过似的。” 李师师说:“你这话若是让父亲听到了,一定杀了你。” “可惜他杀不了我的?” “这里可是天临城,三江王府,父亲就是最大的。他要杀人,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借口,管你有罪无罪,反正也没人管得住他。” 徐骄说:“因为你不会让我死。” 李师师斜他一眼:“走吧,带你去找三猫他们。” 门口的守卫持刀拦住:“小姐,王爷有令,这几天任何人不得出府。” “我也不行吗?” “王爷的意思是:任何人。” 李师师气的要命,觉得父亲是怕她再跑了。 飞奔去找羽千鸿,可她也不在府中。这时她才意识到,王府里只有她一个人。拉着徐骄走到一个偏僻角落,瞧着四周巡视的护卫恰好过去,低声说:“我们翻墙!” “不用麻烦!”徐骄搂着她的腰,轻轻一跃,手在墙头上借力,人不落地就飘出去老远。 心里想:这三江王府,也就这样。 离开王府,还没走出多远。就见三猫和小山探头探脑的,好像盯着王府的动静。 徐骄吹了声口哨,两人一惊,隔得老远看到他。赶紧跑过来:“骄哥,我们还以为你会有什么危险,没事吧……” “当然没事儿,有小荡妇呢,怎么会有事儿。” 李师师说:“别这样叫我。你可知道,侮辱我也是死罪。” 徐骄说:“我哪有侮辱你。” 李师师脸一红,想起山上躺在一张床上的情景。当时这个男人,倘若再霸道一些,自己说不定就从了。于是说:“反正不能叫,至少当着外人不能这样。叫我的名字……” 徐骄心里痒痒的,这好像是某个电影的对白。男女主都是他喜欢的演员,想起来了,那片子叫挡不住的风情。 三猫说他和小山被安排在驿站,不受人尊敬,但让人怕。他们做山匪强盗的,本来就不用让人尊敬,只要人怕就行了。 师师走在前面,说是带他们见世面。所谓的世面,也不过是吃的喝的玩儿的。可男人想玩儿的,和女人想玩儿,根本就不是一码事。 三猫低声问:“骄哥,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是么事儿?” “当然是戒指。我得骄哥呀,你不会把这事儿也忘了吧,是不是净和李师师瞎混瞎搞……” 徐骄无语:“三猫呀三猫,早跟你说过上兵伐谋,怎么就是记不住呢。我来问你,怎样才能生一个孩子?” 三猫摇头,这人笨的太可以了。 小山插嘴:“要先找个女人。” “然后呢?” “洞房。” “再然后呢?” “再然后当然是生孩了。” 徐骄失望的摇头:“再然后是等,最少十个月,明白么?” 小山立刻说:“明白了。” 三猫还是没明白。 “要学会等。”徐骄说:“如果太着急,即便孩子生了下来,有很大可能不是你的。” 李师师转回头:“你们三个男人,聊什么女人生孩子的事?” 在街上转了许久,直到华灯初上。 三猫觉得自己三人,就像李师师的跟班,心里老大不愿意。徐骄看在眼里,便让他们回去。熟悉一下天临城的环境,街道。万一有个不测,需要逃的话,也不至于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街上的小吃很多,徐骄已经不觉饥饿。不过都是李师师付的钱,周围人的眼光便有些异样。不是看小白脸那种,而是看狗腿子那种。 李师师雇了一辆马车,萧离问:“大晚上的,你准备去哪儿。” 李师师说:“你真的把笑笑忘了,不想治她的眼睛了?我们去妙手堂,神医薛宜生的地方,跟你说过的,他是夭夭的舅舅。” 马车走了很久,穿过了繁华的街道,灯火通明,忽然一下就暗了起来。这里是城西,是天临城最破落的地方。看不到灯光与繁华,静的像是无人的空城。 同一个地方,不一样的世界,就像津门渡那样。 李师师说:这里多是贫苦贱籍人所居,所以没有那么繁华。 对于繁华,有着不一样的定义。在徐骄的记忆里,真正高级富贵的地方,是绝没有路边摊,夜市之类的东西。而城西这个地方,眼前的光景不是因为贫苦聚集。而是因为等到天黑下来的时候,他们再也不想看到别的人。 城西,唯一能让人记住的,就是妙手堂。 马车在门口停下。李师师付了钱,叮嘱车夫:“在这等着,我们还要回去。”车夫当然愿意,像李师师这样大夫的主顾,他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 敲门声惊醒了店里的学徒,他不觉得奇怪。妙手堂晚上的客人,通常比白天多。他想不明白,但这是事实。 开门看到李师师,学徒吓得愣住:“郡主?” “你还认得我?”李师师说。 “哪能不认得您,去王府出过诊的。您请进,我去叫师傅。” 心里却咯噔了好几下,他们最怕的,就是深夜时分,有姑娘来问诊。因为她们的病大都是一样的,不用薛宜生出面,他自己就能抓一副药,把那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他干过好几次。但都是一般人家的女儿,像李师师这种身份,不要说打掉孩子,知道这件事,就已经是要命的。 薛宜生也觉得奇怪,没听说三江王李通的女儿,是个放荡胆大的女孩。何况海后下了令,把她许了王子淇。若是发生这种事,那可就有点吓人了。 当他走下楼的时候,看到李师师和徐骄,心里更加笃定。但也对徐骄另眼相看,因为不少这种事儿,没有一个男人敢出面。 “薛大夫好。”李师师说。 “郡主好。”薛宜生笑道:“有什么不舒服,差人叫一声就是了。郡主还自己上门来……” 李师师说:“这件事,别人最好不要知道。” 薛宜生脸上的笑容消失,心想:若是别人知道了,我怕是没有活路。 妙手堂外面,马车停在很远的地方。对面的房顶,立着两个黑影。 李怀远扇动乌骨扇,好像这个夜晚很热似的。 魏武疾抱着剑,冷冷的笑:“妙手堂,是薛宜生的地方。她这么晚,孤身来妙手堂,身子是有哪里不舒服么?” 李怀远冷哼:“哪有孤身,没看跟着人的么?” 魏武疾笑了:“师兄,我想你应该去劝劝令侄女,打胎这种事,一不小心,是可能要命的。” 李怀远说:“我想你该劝劝王子淇,这王八不当也罢。” 魏武疾说:“这是海后的主意,哪怕她抱着孩子上花轿,王子淇也只能认了。只要你李家不觉得丢人就行。” 李怀远心里着急:这叫什么事儿呀,怪不不得之前问羽千鸿,她支支吾吾的,神色还有些感慨。怕不只是知道而已,而是把两人堵在被窝里过。 薛宜生也不把脉,直接抓药:“郡主,看你气色不佳,可能郁闷结于腹,必是多梦少睡。我这方子很是温和,虽然有些麻烦,但不伤身子。今晚一副,三日后再一副。但仍需多静少动,保你无忧无虑,睡得安稳。” 徐骄乐道:“她睡得像猪一样安稳,你从哪里看出她有失眠的毛病,你真的是神医薛宜生。” 李师师也郁闷,这些日子在山上,虽然吃的不好,但睡得贼香。也就那两个晚上,笑笑弄了条四脚蛇在床上,害得她跑到徐骄的床上,才闹腾了些。不过睡醒时候也很是解乏,还轻松惬意的很。 不过薛宜生毕竟名头在外,这么一说,她还真觉得自己可能有什么毛病,伸手让他把脉:“你给看一下。” 薛宜生皱眉,这俩孩子都是傻的。这种事最后你不说,我也不知道。 楼上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舅舅,你还是给她看一下吧,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李师师欢喜叫道:“夭夭!” 徐骄善意一笑,但夭夭就像没有感觉到他的善意,仍是那般冷冰冰的样子。她,好像真的讨厌所有人,那么李师师呢? 薛宜生没有说什么,伸出三根指头在手腕上一搭,立刻知道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于是把包好的药扔掉,写了方子,又抓了七大包。 李师师惊讶:“这么严重么?” “不是严重,温和调养而已,天葵有信……” 李师师心想:还真是神医。 这句话徐骄听懂了:“我就说你脾气不好,肯定有问题,原来是月经不调——” 李师师没让他说下去:“你来跟薛大夫说笑笑的事,我去找夭夭说话。”临走还说了了:“麻烦薛大夫!” 薛宜生好奇的看着徐骄,这是个什么人呀,让三江王的女儿,变得像个出嫁的少妇一样。问:“小哥有话但讲无妨,既然是郡主带来的人,我一定尽心尽力。敢问小哥如何称呼?” “徐骄!” 薛宜生懵了一下,这名字他知道,就是伤了夭夭的人。看不出来,如此文人气息的少年,竟然会有那般手段。于是手:“手伸出来,我先看看。” 徐骄说:“不是我,是我的妹妹。他双眼对光有反应,却看不到东西。据某人所说,乃是出生时热毒损肝所致……” 薛宜生愣住:“出生之时热毒损肝,那就是胎里的病。可胎里病,应该是视力完全损坏,不该对光影有所反应才是。你说的真是奇怪……” “确实奇怪,所以特意请教神医。” 薛宜生沉吟道:“别的大夫怎么讲?” 徐骄尴尬的说:“家徒四壁,无力请大夫。” 薛宜生想:这小子满嘴胡话。家徒四壁,能跟李师师混在一起。请不起大夫,热毒损肝怎么看出来的。 他也不在意,便说:“若是这样,只需将热毒排除即可。至于用药用针,我得看到人才行。” 徐骄心想:还真得把笑笑弄到天临城么,那就得求李师师。又问:“神医有几分把握?” 薛宜生想了想:“未见人,不敢言。” 徐骄又问:“据说羽蛇之胆有用,可信否。” 薛宜生点头:“羽蛇之胆至阴致寒,能克一切热毒。但这种奇物,只有天极阁有,就是三江王,怕也没有这个面子。传闻许久之前,修罗山需要羽蛇胆,还是拿七夜昙换的。世间,还有什么宝贝,比七夜昙更珍贵的。” 这时,楼上传来李师师的惊呼声。 徐骄眉头一皱,一跃上楼。就这个身法,薛宜生想破脑袋,也不知出自哪家。 他以为李师师出了什么事。上到楼上,发现这丫头什么事也没有,拿着一枚红宝石的戒指。 徐骄心头不免一动。只听李师师说:“跟母亲留给我的那个,真的好像。” 徐骄走过去,假装无事,问:“什么像。” “夭夭的戒指。你看,很像母亲留给我的那枚。” 徐骄捂住她的手,微微晃动。红宝石的戒面泛着淡淡光晕。其上也有纹路,但不不像羽蛇,更像一朵未开的花。 夭夭见两人手握着手,李师师却一点没有避讳,眼睛一眯,对两人的关系更加好奇。 要知道李师师只有一个男人,那就是王子淇。当下这个时候,若有一个男人冒着风险接近李师师,一定不是骗财骗色那么简单。 徐骄也是一样,突然出现这样一枚让李师师震惊的戒指,也不应该是巧合。 或许是,可他从不相信世上有纯粹的巧合。 第22章 又遇上了刺杀 徐骄和李师师离开,坐上马车,直到消失在街的尽头。薛宜生和夭夭才关了门,回到小楼上。 “他就是伤你的人?” 夭夭点头。 “可我感觉不出他对你有什么恶意?” 夭夭说:“那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是我。” 薛宜生说:“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年轻人里,很少见他这么随和的。和他说话,我甚至忘了自己个手掌生死的名医,好像只是一个平常的普通人而已。” “是么?”夭夭有些奇怪:“可我觉得他很讨厌,是极少见的,让人不容易忘记的讨厌。” 薛宜生感叹道:“女孩子,最好不要随便讨厌一个男人。” 夭夭愣了一下,徐骄好像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不过,她不愿再想到这个人,就对薛宜生说:“过两天,你去王府,别忘了带上我。” “为什么要去王府?”薛宜生不明白。 夭夭说:“当然是给世子李渔治伤。” 马车上,李师师莫名兴奋的样子,手里拿着薛宜生开的药。 “你真的月经不调?”徐骄问。 “女人的事,知道就好了,不要说出来。”李师师埋怨道:“我觉得你下山之后变得傻了,难怪夭夭说你像个傻子。” “她这样说我?” 李师师点头。 徐骄说:“我以为你会不喜欢她?” “为什么这么想?”李师师奇怪。 “漂亮的女人,不应该喜欢别的漂亮女人。女人,尤其是你和她这般美的,岂非天生就应该是仇敌。” 李师师微笑:“我觉得她比我美一些。” “临江楼的姑娘,每一个都漂亮,但有几个男人想娶她回家的。因为男人看女人,不止是要漂亮,还要舒服顺眼。如果让男人选,十个男人,九个会选你。” 李师师不信:“那还有第十个呢?” 徐教说:“不用在意,那人是个瞎子。” 李师师嘻嘻的笑起来,她知道徐骄是瞎说,但听起来还是很舒服。 徐骄感觉气氛差不多到位了,便说:“夭夭的戒指,怎么会和你母亲留给你的一样?这种东西,照理说都是手工打磨,应该每个都不同。” 夭夭说:“是呀,或许不同,我回去看看。” 徐骄嘴角抿起笑容。运气太好了,无意间就有了那枚戒指的消息。 马车剧烈的震了一下,李师师身子一晃,就要撞上车框。徐骄眼疾手快,伸手把她揽在怀里。 这是很亲昵的动作。但自从和徐骄在一个被窝里滚过,虽然什么也没做;但在李师师心里,像这种有伤大雅的举动,似乎也变得十分平常。 马车又摇晃了好几下,好像道路上有很多坑洼似的。等到平稳下来,李师师想要脱离他怀抱,可徐娇娇紧紧抱着,有种有种激情之前的紧张。 李师师瞪眼问:“你想干什么,耍流氓呀?” 徐骄冲她摇头,神色很认真的样子。只听他问:“车夫,什么时候到地方?” “两位,马上就到了。”那车夫回道:“这一路上,连个亮光都没有,不能走的太快。” 这种马车是最简陋的那种,车厢是用薄的木板拼接而成。里面用厚布遮着,似是为了挡风。富贵人家的,当然不是这样。李师师坐的那辆他看过,堪称工艺品,内外细节处理的都很到位。 李师师被他严肃冷酷的神色吓到,轻声问:“你怎么了?” 徐骄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在一张床上躺过,一个被窝里滚过,两人变得有些心有灵犀。 萧离伸手抓住车的后壁,用力一掰,一块木板被掰了下来。如此五六下,车的后壁已经毫无遮挡。抱紧李师师,身子一撑,两人滑出了马车。 马车本就颠簸,呼啦啦的响。两人滑落下来,车夫一点没听出响动,依旧吆喝着马儿向前行,消失在前方转弯处。 李师师问:“你究竟怎么了,真想耍流氓呀。” 徐骄无语:“你这个小荡妇,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你不觉得怪么?” “哪里怪?” “这条路。” 李师师看看四周,应该还没有出西城,静的可怕,也暗的可怕。她是王府的小姐,平日哪来过西城这个地方,根本认得周边的路。 “哼,不知道你想搞什么,我是不认得路的,你也还不如我。我可以走回去,但不坐马车,你知道要走哪条路么?” 徐骄说:“你真是笨的可以,你不觉得这条路奇怪,马车也奇怪。” 李师师瞪大眼睛,她不愿意问,那样就会显得自己真的很笨。 徐骄说:“来的时候,我记得一路平顺,毫无颠簸。但刚才那段路,显然坎坷不平。同一个车夫,为什么回去时候,却走了条不一样的路。” “也许天太晚了,人家抄近路呢?” 徐骄一时无语。在他脑海里,绕远才能多收钱,忘记了人家不是按里程收费的。 李师师看到他的局促与尴尬,冷笑说:“自作聪明了吧。”不过心里高兴,说明这人想着她的安危。心里真正在意她的人,其实不多,除了父亲,哥哥,叔叔,鸿姨,加上徐骄,也不过五人而已。 但这世上,抛开父母不谈,有一个心里真正想着你的人,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李师师明白这个道理,嘴上却说:“现在怎么办,真要走回去么,而且还不认得路。” 徐骄说:“你放心,有我呢。” “夭夭说的真对,你就是个傻子。” 徐骄不想听她啰嗦,再美的女人,一旦啰嗦起来,就让人觉得烦。但女人无论美丑,啰嗦似乎是天生的技能。 萧离飞身跃起,攀上一棵高大的树顶。心里顿时一寒。 他们要回的地方,是天临城最繁华的区域。高楼林立,灯火通明。此时看的清楚,灯火通明之地,和马车行驶的方向相反。 马车并不是载他们回去,而是载他们出城。 萧离飘身落下,得意的说:“我是对的,那车夫有问题……” 李师师不傻。徐骄第一次下山,别说仇人,连朋友都没有。不会有人对他不利,不用猜,就像在津门渡那样,又是冲她来的。于是也不再阴阳怪气,乖乖的跟着萧离往回走。 虽不认得路,但又不是迷宫,看准光明繁华的方向,就能回到王府。 深邃的街道,没有一点光。只有淡淡的夜色,和身边的萧离,让李师师不觉得那么恐怖。不知谁家的猫从墙上跃了下来,砰的一声,李师师吓得尖叫。 她猛地尖叫,高八度的音,差点把徐骄吓得心脏跳出来。他终于发现了李师师的缺点,就是这个嗓音。若是在床上,保准每个男人都勃起障碍。 李师师贴在徐骄怀里:“刚才是什么?” 徐骄说:“没看清,被你一嗓子吓走了。”话刚说完,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很轻,可他听的出来。人数不少,好像正冲两人这边疾奔而至。 完了,恐怕李师师那一嗓子,吓走了魂,招来了鬼。 前方人影闪烁,几个黑衣人拦住去路。脸上蒙面,手上长刀。回头一看,身后也被堵住,那个车夫也在其中。 “年轻人真是厉害,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车夫问,他赶车到了预定的地点,兄弟们窜出来,就对车厢一顿乱砍乱戳,但车厢里早没了人影。 徐骄轻笑:“几位,要命还是要钱呢?” 车夫说:“钱,雇主已经付过,用来买那位小姐的命。” 李师师说:“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徐骄说:“你忘了津门渡的事情,他们很清楚你是谁。” 车夫笑道:“小兄弟真聪明,我那兄弟死在你手上,也不算冤枉。” “哦,看来今天我也活不了。” “不,你能活。”车夫说:“雇主只付了一条命的钱,我们是做买卖的,不是报仇的。吃这碗饭,难免遇到风险。就像打猎一样,没打到老虎,反被老虎咬死。只能怪自己倒霉,老天不公,可我不会把老虎当作仇人。所以兄弟若要离开,没人拦着。但兄弟硬要插手,只好对不住了。” 徐骄沉吟道:“我很奇怪雇主付了什么样的价钱,能让你们从津门渡跟到天临城。要知道,在天临城,即便能得手,恐怕你们也出不去。” 车夫说:“我当然知道。三江王的女儿,一条命的价钱,够我们这些人以后三代,不用再走我们现在的路。” 只这一句话,萧离就觉得,他们也是可怜的人。 悲惨的世界,连违法乱纪逆民,杀人越货的狂徒,都带着些悲剧的色彩。 萧离看了看,前后左右十几个人。 这是要群殴呀。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离开家,到镇子上学,就被群殴过。那时还是十几岁的孩子,一群还没有他大的孩子,上来就是拳打脚踢。在那个年代,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后来有个同学遇到和他一样的事,拿刀捅伤两个,捅死一个。很多年后,他见到那个捅死人同学,正准备复读高考。那件事,并没有影响他的人生。他当时就后悔的不得了,觉得自己懦弱。 很多年后,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弱者,无论在什么样的社会和文明下,都不会受到保护。 李师师抓住他手臂,因为太过用力,长长的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 “你们知道我是谁,还敢来杀我。”李师师惊恐道:“是谁?” 那车夫哼的一声冷笑:“等小姐身归黄土,我会告诉你答案。” “走!”萧离抱住李师师,一个纵身跃上房顶。 “兄弟还是要插手!”车夫一声呼喝,黑衣人翻身上房。身形闪烁,又将两人围住。 一把钢刀劈空而来,徐骄并指点在刀身上。锵的一声,黑衣人被震落地面。 车夫知道李师师身边有个年轻人,功夫不错,所以这次带来的无一不是好手,可照面一下就落败,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不要讲规矩,一起上!” 徐骄抱起李师师再一个跳跃,落在一棵大树上。双手齐出,霎时间剑气纵横,落叶纷纷。黑衣人挥舞钢刀,一阵金属相击之声。但平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打法,劲气激荡犹如实质,这是先天之上的境界。 车夫心里一沉 ,这次是真的遇到了高手。不过先天之上的人,他们又不是没有杀过。何况他们要杀的是李师师,而不是徐骄。 十几个黑衣人围在树下,凡是想要纵身跃起的,都被徐骄一道无形剑气逼下去。 车夫冷哼一声,手在后腰一翻,多了把斧头出来,冲前五步窜身飞起。一声闷喝,徐骄身子一震,心道:我靠,斧头帮的。 一道剑气射过去,车夫半空旋转身子,锵的一声挡开剑气,觉得虎口隐隐发麻。心想:好厉害的年轻人,必是名家子弟。说不得今日要破个例,买一送一,取了这少年男女的性命。 身形翻转,斧子当头劈落。 徐骄看的真切,屈左臂挡住,右手随即并指点出。车夫也是个高手,应对之间,不是那几个黑衣人能比的。他不愿退,只要自己托住徐骄一招,其他兄弟,就能上树得手。 于是伸开手掌,挡住徐骄剑指。 徐骄只是缺少应敌的经验,不是没有应敌的能力。 车夫也没想到,无形剑气这么厉害,直接穿透手掌之后,穿破胸膛,闷哼一声从半空摔下来。但两人交手一式,斧劈之力巨大,震得一颗大树晃个不停。 李师师一个没抓稳,整个人掉了下去。 “徐骄……”她急呼出声。 徐骄翻身跃下,比她掉落的速度还快。伸出双手接住她,还哪里有手反。,四把钢刀,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砍中他背部。还好先天之上,身体气息流动,自然生出反震之力,否则他就得四刀劈成五份。 痛呼出声,用力一抛,把李师师又抛到树上去。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不是电影,也不是拍戏,这是真能要命的。 嗖嗖两道剑气点出,五指弯曲,白骨爪划破夜色,黑暗中仿佛阴冷的白光闪过。黑衣人还不知道怎回事,就觉喉头一凉,或眉心一寒,就此结束自己痛苦的一生。 白骨爪极耗气力,但狂猛霸道,用起来也灵活。不过瞬息之间, 又有五名黑衣人倒下。 车夫算是明白了,这是个不怕死的人。要杀李师师,得先把这个厉害的年轻人解决掉。 第23章 风雨欲来 徐骄一阵乱舞,身如鬼魅。白骨爪划出一道道阴森白光,看着就瘆人。 车夫是这些黑衣人中功夫最高的,斧头转的像个风轮,身子贴地斜飞。在其他黑衣人的掩护下,一个闪身靠近徐骄,斧子当胸劈下…… 徐骄身子一扭,一抓正中斧头,只听噔的一声清脆。斧面宽大,正好挡住四根手指。偏巧徐骄的小指没有挡住,一道劲气穿透咽喉。车夫喉头咕咕的响,徐骄飞起一脚将他踹飞。 几个黑衣人上前将他接住,身子后退,其他人拦住徐骄,防他痛下杀手。 徐骄十根手指滴着血,白衣长袍,冷面无情。他数了数,面前只有七个黑衣人,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你们挡在这里,只是找死而已。”徐骄说:“谁是买命的人,只要说出来,你们就可以走。”其实他心里猜到是谁,但讲出来又怕李师师不信,所以得让这些人说。 “我们做这一行,有自己的规矩。不管主顾,只问银子。若是知道主顾是谁,岂不让客人不放心。” “嗯,有道理。”徐骄说:“你的意思是,你们不知道。” 沉默已经算是回答。 徐骄说:“走吧,从今晚开始,你们没有机会了。以后再想杀三江王的女儿,就是自己找死。” 黑衣人不敢相信。 徐骄又说:“帮我带句话,我今天又杀了你们几个兄弟,可我不是故意杀人,纯粹正当防卫,希望彼此之间不要有仇怨!” 黑衣人收起钢刀,抱拳说:“生死有道,恩怨不寻。”几人转身没入黑暗,不见踪影。 李师师从树上跳下来,看他双手的血忽然觉得恶心起来,胃部抽搐,想要吐。刚才他看的很清楚,徐骄把五根指头插进那人脑袋里,拔出的时候,似乎带出了白色的脑浆…… 想到这里,蹲在地上干呕。 徐骄去扶她。李师师立刻说:“你别碰我——” 徐骄沉吟道:“好像我碰过你似的。” 忽然传来一声惨呼,正是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徐骄哪还管李师师的呕吐。女人要习惯呕吐,否则十月怀胎岂不是要死人。把她拉起来,循着惨呼的方向奔过去。只见一条巷子里,横竖躺着黑衣人的尸体,连那个车夫也在其中。 “他们死了?”李师师奇怪:“你明明放他们走的?” “事儿没办好,当然活不了。” “没能杀我就要死?那要是杀了我呢?” 徐骄说:“事儿办好了,更不能活。” “这是什么道理?” “不明白么,雇人杀人的人,要杀人灭口。”萧离说:“既然要杀人灭口,就说明,他已经不想通过杀人来解决问题。” “谁?” 徐骄不能说。一来没有证据,都是猜想。二来,即便猜对了,李师师不知道,未来或许会好过一些。 “你知道是谁?”李师师又问。 “不如去问你哥,他或许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哒哒的马蹄声传过来,有人喊:“这里有死人……” 有个声音说:“看看周围!” 李师师一惊,喊道:“江烈,我在这里——” 火把燃燃,把巷子照的通明。一个大汉骑马冲来:“小姐,可找到你了。” “江烈,你来找我?”李师师觉得奇怪。 江烈说:“五老爷告诉我,带你来妙手堂瞧病。他自己有事,便让我们来接你。我们一路过来,到了妙手堂却寻不到你,你怎么往城外的路走呢?”他看到徐骄,两人不认识。不过看李师师和他靠的那么近,应该不是个坏人。 李师师松了口气:“可算是能回家了……” 徐骄想了想,指着地上黑衣人的尸体:“把这些人带回去吧。” “为什么?”李师师不明白。 “因为他们和杀他们的人,都想杀你……” 江烈是懂事的,立刻吩咐:“把这些死人抬回去。”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李师师安排了客房,又吩咐丫鬟烧了大桶热水。 “洗洗吧?”李师师说。 这是客房,是徐骄住的地方。她突然这样,徐骄难免又要多想,问:“是你洗,我洗,还是我们一起洗。” 李师师白他一眼:“自然是你洗。” “你莫忘了,我住在江边。只要愿意,可以泡在水里一天,还用洗澡么?” “可你一身的血腥味。” 萧离闻了闻。哪有,只有男人汗液的味道,绝对引动女人的春情。 李师师说:“你如果不洗,以后就别碰我。” 萧离愤懑道:“操,搞得我碰过你一样。” 李师师无语。她根本不知道,在萧离的脑袋里,“碰”不只是靠近的动作,而是一整套的美好。又说:“这里是客房,我的房间,就在后庭,墙的那边,是离我最近的房间。” 徐骄眯着眼睛:“小荡妇,你是在暗示我什么,还是说着好玩儿的?” 李师师皱眉道:“我是暗示么,我这是明示吧。你下了山,真的变得又笨又傻。”也不多说,反手关上了门,便离开回去自己的房间。 徐骄赶紧脱光衣服跳进浴桶。春宵苦短,何况已经是后半夜,他妈的更短了。哪知热水一激,浑身的乏劲儿泛起来,长舒一口气,精神恍恍惚惚的。 老梧说过,但凡体感乏累,精神恍惚,则是气血不旺。只需气涌周天,一在腹,一在胸,循环往复,阴阳交合,则可精气神皆旺。 心里这样想着,精气神便沉浸在一种奇异的状态里。那感觉,不比把李师师压在身子底下差多少。说不上的感觉,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天就亮了。 昨晚李师师暗示的那么明显,可一个不留神天就大亮。不管是偷钱还是偷人,总不能大白天的来吧。 一扭头,差点把眼珠子吓出来。 刀疤脸的修罗山主,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他身后。 “您怎么来了?”他问。 山主说:“我去看了三猫和小山,俩小子还不错,像个混世的。倒是你,跟那个李师师混了一晚上,差点把命也丢了。” “没有吧。”徐骄说:“我自保能力还是有的。嗯,昨晚您也在——” 山主冷笑:“我若不在,那个杀了黑衣人的剑客,又怎会放过你。你确实不错,但还不是那人的对手。” 徐骄相信,因为能在那么短时间内,把那些黑衣人杀死,绝不是一般的人物。 山主又问:“三猫说,你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找到那枚红宝石戒指,现在可有眉目了?” “我已经很确定,它在李师师手里。” “我也猜到,可我找过,没有。”山主说:“三江王心思细密,时间久了,难免被他发现端倪。你们要快些,事情办成后,就像小山说的那样,再做一件大功劳,我就给你们一朵七夜昙。到时候,不要说羽蛇之胆,你就是想要活的,天极阁也会想办法给你弄来。” 也许根本不需要。徐骄心想:那个薛宜生,看起来像是有两把刷子的人。 想到薛宜生,他就想到了夭夭,于是问:“我见到过一枚红宝石的戒指,很像。” 山主笑:“那戒指只有一枚,看起来并不精致,主要是在于红宝石的纹路,不要被骗了。” 徐骄说:“我见到的那枚,红宝石上也有纹路,但不是羽蛇的样子,而像一朵未开的花。” 山主微微一愣,忽然笑道:“更有意思了。”又对徐骄说:“慢慢来,不着急,我等了很多年,可以继续等下去。本该教你两手防身的,但你,我教不了。” 徐骄没听明白。 山主又说:“种子发芽,我可以把它塑造成良材。可你已长出枝干,未来的路,得自己走。” 徐骄以为是什么玩意儿呢,这一点他毫不在乎。 “山主,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说?” “昨晚杀那些黑衣人的是谁?” “剑客,魏无疾。” 他像见了鬼似的,看到山主晃了一下,好似凭空消失。再看房间,门窗都关着。 徐骄猛地站起来,怀疑刚才都是幻觉。若是真的,那就太不科学了。 门咣当一声推开,李师师看到徐骄赤裸裸站在浴桶里,赶紧背过身去。沉声骂道:“徐骄,你干什么呢,洗了一夜……” 徐骄这才想起昨晚的事,问:“你等了我一晚上?” 李师师莫名其妙:“我干嘛等你?事儿办好了,你可以把笑笑接来天临城……” 徐骄穿了衣服,从李师师手上接过一张纸,是贱籍的文书。 有了这个,笑笑能光明正大的下山,看病。可萧离心里觉得膈应,怎么会有这种事儿呢。一个人,要用一个证明,来证明自己比别人下贱,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你不高兴么?”李师师问。 “高兴不起来。”徐骄说:“一个大姑娘,莫名其妙成了贱婢。从一个人变成奴才,这不是侮辱,这是践踏。” 李师师习惯了听不懂他的话。也许山里的人,想法是有些奇怪。世道就是这个样子,有高贵,有低贱,有富有,有贫穷。 徐骄本想立刻去找三猫和小山,但王府突然变得很紧张,里外三层的全是守卫。跳墙出去是不可能的,王府四角的望楼上全是神箭手,有只喜鹊飞过,嗖的一声被射了下来。 李师师拿出王府小姐的架子,都没能混出去。守卫说了:这是五老爷李怀远的命令。 在三江源,都知道李怀远是个闲人。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个王府五老爷的话,有时候比三江王李通还管用。 没有办法,只能派人把贱籍的文书送过去。三猫和小山见了,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这时正好有人来找,说:“五老爷请!” 王府最外的大院,十几个黑衣人的尸体横躺着。不但李怀远在,羽千鸿也在。 她接到李怀远的消息,连夜从津门渡赶回来。一看到黑衣人的尸体,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怎么看?”李怀远问。 羽千鸿说:“天临城,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高手了。”她看到一个黑衣人脑门上五个洞,五指微屈比了一下:“这是用手抓住来的?” 李怀远说:“还有这剑伤,用剑之人不在你我之下,却看不出是哪家的手法。” 羽千鸿笑道:“你这个鬼王的得意弟子都看不出来,我就更不知道了。真是奇怪,三江源这二十年来平静无波,怎么突然有些风雨欲来。有人要杀师师,有人要杀李渔,全是奔着王府来的……” “不如你去山上问问……” “去问山主?”羽千鸿不满说道:“如果此事与修罗山有关,那最好把他们兄妹两人送到山上,不管有没有错,认了错再说。” 李怀远轻笑一声。 羽千鸿又说:“或者请你老师鬼王出来,或许山主能卖这个面子。” 这时候李师师和徐骄过来,看着尸体排成一排,大声惊叫。好像死人,远比活人可怕的多。 李怀远见过徐骄,两人还动过手。 “小子,我实在想不通,你怎么敢下山来。”李怀远冷冷问。 李师师说:“他怎么不能下山?读书拿了功名,士农工商,比五叔还要受尊重些。” 李怀远怒道:“丫头,你的事等你父亲回来了再说。小子我问你,昨晚是怎么回事?” 徐骄说:“难道那个叫江烈的没说清楚?有人杀王府的小姐,看起来是专干杀人营生的。有人杀人灭口,看起来是要把自己摘出这件事。至于是谁,那就不知道了。我是个读书人,打打杀杀非我擅长。” 李怀远冷笑:“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在天临城,就是杀了你也算不得什么事。你还敢大模大样的进我王府……” 李师师立刻把徐骄拦在身后:“这是父亲的主意,是父亲请徐骄进的王府……” 羽千鸿不想听他们斗嘴,就问:“用剑的是谁?” 萧离说:“魏无疾!” 李怀远怒道:“小子,你敢胡说?” “你怎么知道他在胡说?”羽千鸿冷声问:“魏无疾,岂不就是一个用剑的行家。” 李怀远昨晚见过魏无疾,如果真是他出的手,也是为了救人,而不是灭口。 李师师好奇的问:“谁是魏无疾?” 第24章 超乎想象的顺 魏无疾是谁? 李怀远知道,羽千鸿也知道,但他们就是不说。因为魏无疾是王子淇身边的人,有些事即便是真的,也不能认为它是真的。就像魏无疾杀了这些黑衣人,可以是杀人灭口,也可以是救李师师,但最好觉得是后者。 而且,徐骄只是那么一说,他又没看见,谁能证明。 难道说,王子淇要杀自己的未婚妻? 李师师身份高贵,天姿国色,即便她不是三江王的女儿,也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你相信么?”羽千鸿问李怀远。 “我不信,因为魏无疾不会做这样的事。因为他若要做,师师和那个徐骄,绝对看不到今天的太阳。” 王府的工棚里,几位工匠打造出一批羽箭。按照徐骄所讲,双翼双棱,整体呈锥形。一箭射出去,又稳又疾,飞出去将近百丈才落到地上。 几个工匠都愣住了,自有弓箭以来,未见有射程如此之远的。有效射程打个折扣,也有六十丈的距离,将近两百米。要知道战场杀敌,弓箭对射,哪怕只差两步,也足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他们对徐骄佩服的不得了。 有人问:“这是哪本古书传下来的秘技,能做出如此优良的弓箭?” 徐骄说:“科学只会越来越发达,古人的眼光和见识,哪有你们的长远。” 工匠们愣住,不知他在胡说什么。 有个工匠说:“先生,你看我这打出来的,是不是您想要的东西。” 徐骄看了一眼,他让打的是三个滑轮。手艺是好手艺,比不上车床车出来的。但一双手,一把锤,能把滑轮打造到这般程度,已经十分让人惊叹了。 “可以是可以,就是大了些,起码要小上一半。” “还要小?先生,这可是极费工艺的,就算我能弄得出来,也不是每个工匠都有这手艺……” 徐骄起先没有听懂,工匠解释过才明白。王府偏院,这么大一块地方,足足一百亩,并不是三江王的兴趣,偶尔骑马,做些铁匠木匠的活计。 三江源临着大山,盛产精矿,铜铁都有。三江李家独占三江源,虽然地处贫瘠,但靠着精矿买卖,打造刀剑兵器,弓弩铠甲,每年获利百万。 其中尤以弓箭最为出名。三江源的精铁,修罗山的箭翎和竹木,每一样都是最好的材质。 徐骄心里冷笑:原来这三江王是做军火买卖的,这生意简直是暴利,怎么没人盯着这块肥肉呢。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王子淇不想娶李师师了。 做三江王的女婿,入洞房的时候,就有了造反的本钱。像他那样的身份,这个本钱,可是会要命的。而且更不可能继承大统,因为有个太有本钱的岳父,他若做了帝王,那这岳父就更不让人放心了。 徐骄心想:三江源的精铁,修罗山的箭翎竹木。看来这修罗山,虽是强盗,却也不靠打劫过往商船过日子。难怪那些江上行船,对修罗山是尊敬而不是畏惧。想必从修罗山过的,交了银子,到了别处,其它同道也不会再吃他们一手。 两个工匠,拿了几块打造好的物什过来,样子奇特。他们都是工匠,以他们的经验都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用的。 有个工匠说:“先生,这几个部件好打,镂空也不麻烦。可您说的机簧什么的,我实在不明白。” 徐骄说:“就是小的,卡扣也可以,但要有足够的韧性和弹力……” 给工匠们好好解释一番,他们也不知道徐骄想做什么,但羽箭试验的成功,让他们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十分佩服。 徐骄瞥眼瞧见一个白色身影,幽灵般站在不远处的门口。竟然会是夭夭,他笑,换回来的是冷漠。 这个女人好像不会笑似的。从第一次马车相见,直到现在,她的脸上没露出一丝一刻的笑容。哪怕是冷笑,嘲笑…… 徐骄微笑的走过去:“如果说不是上天缘分,那就是人为的巧合。夭夭,你我为什么又相见了呢?” “难道师师没有告诉你,直接叫一个女孩家的名字,是很不礼貌的事。”夭夭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甚至可以说,只有流氓才会直呼姑娘家的名字。” 徐骄说:“哦,那么敢问姑娘,尊姓芳名?” 夭夭愣了一下:“我姓夭,单名夭。” 徐骄说:“这不是一样的么,夭夭就是你的全名。叫你夭夭,已经表达了尊重。若是流氓的叫法,就是‘夭’,或者‘夭儿’。说实话,很难听。我觉得应该叫‘妞儿’,在某些地方,这是对年轻女性很官方的泛称。如果觉得不好听,可以再加一个字,叫‘小妞儿’,是不是觉得亲切许多?” 夭夭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探讨。这时,一名工匠又试射了一支羽箭,穿云而飞,破空呜咽。 夭夭颇为赞叹:“三江源的弓箭,果然是天下最好的。” 徐骄见她娇嫩如玉的小手上,戴着一枚红宝石的戒指。说实话,这枚戒指很好看,但显得贵气。若是是三十多岁的女人戴,会增加气质。但像夭夭这个年纪,让人觉得怪。 夭夭察觉到他的眼神,就说:“师师说,她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是真的么?” 徐骄一笑:“看起来一样,细看肯定是能发觉不同的。” “哪里不同?” 徐骄上去就去抓她的手。他的速度很快,夭夭比他还要快。手臂一缩,他便抓了个空。 “需要这样看的么?”夭夭说。 “看看红宝石的样子。” 夭夭把手举到他面前,微微一侧,宝石映着明亮的阳光,似乎流动着一层红色的光晕。 真是好东西,虽然他活在高度物质文明的世界,但从未真的见过的宝石。这种东西,无论在哪一个时空,都不属于他这样身份的人。 夭夭再微微一晃,红宝石的纹路,像极了一朵未开的花,在光线折射下,好像忽然绽放开来。那种美丽,连他这个男人都觉得诱惑。 夭夭收回来:“一样么?” 徐骄说:“还是有不同的,那枚戒指,宝石纹路好像是一条长着翅膀的大蛇。” “那真要看一看了。” 徐骄一愣:“你今日到王府,不会就是为了这个事儿吧?” “不是,我是随着舅舅来给世子李渔看伤的,顺便来看师师。毕竟我的朋友不多,把我当做朋友的人也不多。” 徐骄一笑:“我早已把你当做朋友。”随即又想:李渔受伤了?临江楼上的刺杀,他就没有一点警觉。 夭夭没有说话,意思再明显不过:她不愿意和不要脸的人做朋友。 薛宜生用金针过穴,将李渔体内的淤血放出来。李怀远眉头皱的更紧,李渔胸口那青色的掌印,摆明了是种高明的掌法,不伤筋骨,却将人五脏六腑震伤。这样的功力,他都自叹不如。 “每日施针,早晚两次,不出十日便可痊愈。” 三江王寒着脸:“会死么?” 薛宜生说:“王爷放心,世子只是重伤,不是重病。救病困难,治伤容易。” “那就有劳薛神医在王府住上几天吧。”随即把弟弟李怀远叫到房外,三江源已经风平浪静二十年,风雨初动,便是冲着他们李家,这让他很不高兴。 “五弟,你怎么看。” 李怀远沉吟道:“怪!” “怎么说?” 李怀远想了想:“伤李渔的人,不是一般的高手。照理说,若真想杀李渔,我们现在见到的,就是李渔的尸体。” 三江王冷冷道:“我已查过,他最近和过去几年一样,只是吃喝玩,出了别院就是临江楼,没有任何反常的事,不会得罪什么高人。” “他能得罪什么高人,一个孩子,哪有那个资格。” 三江王沉吟道:“会不是一种警告,对三江李家的警告?” 李怀远摇头:“老师曾经说过,只要修罗山在一日,三江源便永远是三江源。只要山主在一日,他不会踏进三江源半步。若是连老师都这么说,还有谁敢打三江源的主意。” “海后!”三江王说出这个名字。 从海后许下李师师与王子淇的婚事,他便觉得,这个可怕的女人,把目光看向了李家。 李怀远想了想:“我要再上修罗山,请教山主……” 三江王本就是这个意思。能见到山主的人不多,他的身边只有两个。五弟李怀远,还有羽千鸿。 羽千鸿还是不要上山的好。李怀远顶着鬼王得意弟子的名号,无论到哪里,都能有三分面子。 李师师心情不好,哥哥被打成重伤,还不知道贼人是谁。联想到自己险些被人刺杀,觉得危险就在身边。贼人连王府都不忌惮,在她的成长记忆里,这是超出认知的。 还好夭夭来了,她虽然不笑,但很会安慰人。有美相伴,见色忘义,徐骄就多了功夫出来,和那些工匠在工棚里,畅谈自己所见过的种种神奇技艺。 黄昏的时候,在他半吊子的指导下,铁匠反复捶打,研磨,用了半日时间,才做出了徐骄心中所想的刀。 刀长不到一尺,宽不到三指,厚不过两分。有着夸张的弧度,刀身因千百次敲击,布满了蛇鳞似的纹。 铁匠说:“先生,这把刀不适合军中配置,长度不够,又极其耗力,但其刚韧,让人惊叹。” 徐骄说:“还有一把剑,也很奇特,明日诸位不妨试一试……” 工匠们散去,徐骄拿着刀在手中把玩,这是他送给小山的礼物。他的那把短刀,杀猪都有点不够格调。家伙不一定趁手,但拿出来要能唬住人。 你拿把菜刀,别人拿把手枪,自然不会有后面的争斗。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解决暴力的最好方法,让你意识到自己的弱小,从而不敢反抗。于是,你也只能放下武器,将公平寄托于法治。或者,只能接受这种不公平。 物竞天择,不是适者生存,而是强者生存。 “你做出了很好的东西。”三江王忽然走了过来:“近百丈的弓箭,世间从未有过。” 徐骄笑道:“你知道么,如果要批量制造,我是能收专利费的。” 三江王笑:“你会得到你想要的,我不阻止,这便是对你的酬谢。” 徐骄笑容忽地消散:“王爷知道我想要什么?” 三江王摇头:“我不必知道。人也好,财也罢,如果是被别人看上的东西,只要不是命,我都很大方。” 徐骄一笑:“如果是师师呢?” 三江王大笑:“那你就要用命来换,如果你愿意,并且认为值得,我会替她高兴的。” “你是个好父亲。通常像您这样的身份,不会这么开明。王侯家的千金,不止是女儿那么简单……” “还是工具,对么?”三江王说:“即便是一般富贵人家,儿女联姻也是牵涉家族的大事。可我说了,如果你愿意拿命去换,那么你就值得拥有。” 徐骄似乎不大懂。 三江王又说:“血染江河,这天下都是用无数人的命换来的。命,既然能换来天下,当然也能换一个女人。只是通常情况下,世上不会有这么笨的人。” 徐骄心里砰砰的跳,这个三江王,想法与常人不同,好像知道很多事一样。他把刀举起来,短刀落下,直没入柄。 “好刀!”三江王赞叹。 徐骄说:“大马士革刀,本就是公认的好刀。” 三江王从未听过,但也不问,那样会显得自己很无知。他走后,李师师跟着就来了。伸出手来,让他看手指上红宝石戒指。 “好看么?”李师师问。 萧离心头咯噔一下:终于出现了。山主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的东西,如今就在眼前。 “好看!”徐骄说,把她手拿过来,顿时心寒。她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是夭夭的那枚,那好似一朵未绽放的鲜花的纹路,再清晰不过。 心里失望,嘴上却说:“还真是与夭夭那枚一模一样。” “什么嘛……”师师说:“这就是夭夭的,我戴着玩儿的。真的好像呀,不知道和母亲留给我的,是不是出自同一工匠之手。” 徐骄赶紧说:“拿出来对比一下就知道了,说不定你们两人的母亲,还是旧相识,起码应该是同乡。戒指这种东西,都是手上的工艺,很有可能,她们曾经找过同一个工匠。” 师师恍然大悟:“是呀,如果像你说的,我不就知道,母亲的老家在哪里?小时候问过,她总是不愿意说。父亲也不说……” 事情发展的太快,超乎原本的想象的顺利。 第25章 真真假假真 有时候,太顺利也是件麻烦事。 三猫和小山还未归来,笑笑还没看眼睛。如果这个时候取了宝石戒指,那就要马上回山。对他来说,笑笑的眼睛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取走戒指,也需要仔细谋划。师师是个女人,对于女人,无论什么事,硬来都会后患无穷。 李师师看他沉吟不语,就问:“你想什么呢?” “没有,我就是觉得这戒指很好看。起码你戴上,比夭夭好看的多,显得贵气!” 李师师说:“还用显得贵气,我本来就贵气……” 回到住处,这里是王府的客房。现在这个时候,算得上王府客人的,只有三个。除了他,就是薛宜生和夭夭。 李渔不是一般的人,药物熬制,薛宜生要亲自来。夭夭好像无所事事,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看着夜色朦胧,脸上不带一点笑意。这个姿势,总让人有犯罪的欲望,徐骄也不例外。 徐骄冲她笑,换来的依旧是冷漠。心道:好吧,她可能是个同性恋。所以对男人的热情,一点都没有感觉。 夜深的时候,李怀远从修罗山回来。 三江王一直等着他:“山主怎么说?” “山主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 “三十年承诺不变。” 三江王沉吟一下,脸色变得和缓了很多:“他只说了这么多?” “山主还说:三江源的高手,他都知道。此事只是意外,与三江李家无关。” 三江王久久不语,但总算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针对李家的,那就无所谓。 李怀远问:“大哥,我想知道:三十年承诺,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和修罗山,究竟有什么约定?” 三江王微微一笑:“这件事,也与我们三江李家无关。” 次日,王府已不那么紧张。 徐骄第一个感觉出来,暗中还藏着护卫,但明面上的已扯去许多。李师师跑来,手上还戴着夭夭的戒指,冲徐骄说:“我们出去玩儿,父亲说没事儿了,随便我出入。” 恰是这个时候,下人来报,说有人把小姐的奴婢送来了。 李师师还在迷惑,徐骄就已经想到:笑笑来了! 笑笑拉紧徐骄的衣角,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下山,也是第一次走出自己熟悉的院子。世界一下变得很陌生,眼前所见,是真真切切的黑暗。 她不知道方向,不知道面前是什么,不知道脚下是什么。她很怕,从未这样怕过…… “你不要怕。”李师师说:“薛大夫医术高超,我们都叫他薛神医……” 小山把徐骄拉到院子,轻声问:“大哥,你真的觉得这法子可行。” “可不可行都要试一下。”徐骄说:“等薛宜生诊断过,如果有机会,我们就再等等。如果没有,你立刻送笑笑回山。” “那我呢?”三猫问。 “你在外随时接应我,因为东西随时能拿到手。” 三猫大喜,他也觉得太顺利。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是下山的时候,山主给的。他说,你看了就会明白。” 徐骄打开一看,疑惑顿上心头。布包里有两枚戒指,红宝石的戒面,和夭夭的那个一毛一样,除了宝石上没有花朵似的纹路。徐骄立刻懂了,对两人交代两句。他心里忽然没了底气,因为笑笑在,多了一份顾虑。 棚子里,三江王一箭射出,穿透三个靶子,羽箭才在第四个靶子上停住。 “工艺难么?”他问。 “回王爷,不难。但是极耗费时间,要大量制作,怕是供应不上。” “不,这种强弓羽箭,我们自己用。”三江王说:“好的东西,要留在自己手里,尤其是能杀人的。” 看架子上一把奇形怪状的剑,剑身弯曲如蛇,两边锋刃明亮耀眼。 “这也是徐骄打的。”他问。 “是呀,那小先生要的东西,太过稀奇,铸造打磨我们几人合力都要耗费半日。王爷,我说实话,这种东西,如果要制式装备,实在是困难。” 三江王一笑:“他的弓箭之法可以,但刀剑,根本不适合作战之用。让人把他叫来……” 徐骄握着那把奇形怪状的剑,没有现代工艺精良,但和那把刀一样,都做到了极致的完美。尤其是前后重量的分配,那种均衡,握在手里,有一种难言的舒适。 “刀是好刀,剑却不是好剑。”三江王说:“这两样都不适合作战。你没见过打仗,战士多用劈挡,刺都很少。” 徐骄说:“王爷或许不知道,这刀和剑都是世界出名的。可能确实不适合作战使用吧。但你看我的刀,刀身短而锋利,弧度又大,近战利器。还有这把剑,剑身弯曲,一旦刺中敌人,便能造成很大的伤口。” 他不是很懂,但看的多。那些擦边跳舞的,不是他这种人爱看的。因为越看压力越大,不如看看修驴蹄,手工制作什么的来的解压。 三江王说:“但我要的,是可以战场杀敌的刀剑,而不是好看的稀奇巧物。” 徐骄歉意说道:“那就不懂了,我是个读书人,只在书上读到过一些片段,不是专业工匠出身……” 三江王笑道:“你最好懂!” 徐骄脸色一变,这话听起来像是威胁。 只听三江王又说:“否则,我就没有把你留在王府的理由。”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话里有话,他听的出来。 明知他目的不纯,却又不加阻止,这才是让人担心的。他有些后悔把笑笑弄到山下来,他忘了这是个很糟糕的世界,危险的就像最原始的丛林。 甘冒风险,是为了什么呢? 希望—— 笑笑被脱了个精光,全身都在抖,因为薛宜生是个男人,即便他是个大夫。让薛宜生惊奇的是,徐骄一点也不反对。极少有人能有这么宽广的心胸,要知道未出阁的姑娘,把脉都要带着面纱,何况脱光了身子。 笑笑肯定不愿意,但徐骄说的对:“这是个大夫,他的眼里只有病人,没有男女。” 薛宜生听了这话,觉得自己的人格又升华了,不止是神医,而是神圣。 但笑笑毕竟是个女孩,徐骄只得请李师师陪着她,有女人在,她心里会踏实的多。 银针封住她周身五十处经外奇穴,片刻之后,全身血管清晰可见,就像红色的蛛网盖在她身上。 “这是什么?”夭夭也在,她现在终于确定,徐骄的出现就是为了这个妹妹。 “热毒!”薛宜生说:“毒在骨髓,毒在血液,日日流转不止。姑娘,你能活到现在,也算是奇迹。” 夭夭说:“是么,那我眼睛瞎了,也算值得。” 李师师说:“什么呀,你得治好。徐骄为了你,都向我服软说好话呢。你自己若是不怀希望,他就只能绝望。” 笑笑说:“我哥给你说好话,也许不是为了我,兴许是哄你呢……” 徐骄在院子里等的着急,若是薛宜生有手段,那就不用寄希望于羽蛇之胆。 修罗山主那样厉害的人物,三江王如此高贵的身份,连他们都拿不出来的东西。那么对自己来说,不是希望渺茫,而是没有希望。 过了许久,门吱呀一声打开,薛宜生终于走出来。徐骄的一颗心顿时沉入海底,不用薛宜生开口,他已经猜到了结果。 “没有希望是么?”他问。 薛宜生说:“你妹妹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热毒自胎中来,她本就不该活着生下来。即便出生,也不该活到现在。” “神医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兄弟,你是个明白人,那我就直说了。你该担心的不是她眼睛看不看得见,而是她还能活多久。” 徐骄双手情不自禁的颤抖。 笑笑,是这个世界,唯一与他亲近的人。从她叫出第一声哥哥的时候,在这陌生的世界,他开始不觉得孤独。那份没有血缘的亲情,给了他家的感觉。 这就是人,不但需要被爱,也一样需要爱。 薛宜生又说:“我可以施针,打开她全身七百二十个窍穴,尝试将热毒逼出,但机会渺茫,不过能减少热毒对身体的影响。但她是胎里毒,深入骨髓,非药石可医。” 徐骄沉吟道:“那么羽蛇胆呢?” “嗯,怕是只有这一个办法。但羽蛇之胆,若要有效,需是成年。”薛宜生说:“书上记载,羽蛇长在修罗山,成年之后背生双翼,远飞南海。终其一生,只产卵一次。产卵时,再飞回修罗山。传说此物乃上古异兽血脉,神力无比,所以即便是修罗山,也没敢打过它的主意。” “可我听说天极阁便有此物。” “偶尔有之。”薛宜生说:“除了天极阁,也没有别的地方能搞到羽蛇胆了。” 徐骄问:“为什么?” 薛宜生说:“羽蛇成年后,飞去南海一处岛屿,据说如神仙幻境一般。岛上居民和羽蛇共处,天极阁便是来自此岛。所以它售卖的都是各种奇宝,人间珍品。当然,比起修罗山的七夜昙,还是差了许多。” “那我明白了,神医的意思,就是说我妹妹有得救。” 薛宜生点头:“我只能舒缓一下她体内的热毒。” “有劳了。” 薛宜生笑道:“不用客气,我只是个大夫。看命救人,看不看得好,都要有酬金。这也是我当初学医的原因……” “神医的价格,定然很公道。请神医施针——” “你连问也不问?” “无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能付得起。”这是徐骄的心里话,因为无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不打算付。否则,岂不是白白入伙,做了修罗山的强盗。 强盗,就要有个强盗的样子。 “好,世子李渔的伤势稳定,我便带令妹回到妙手堂,准备药石金针,打开她全身七百二十处窍穴……” 李师师帮笑笑穿好衣服,夭夭则先行出房。看到徐骄静坐在院中,忽然对他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想不到,你还是个好人。”夭夭说:“笑笑的眼睛,没有希望了。如果你这个做哥哥的真的心疼她,那就不要给她希望。” 徐骄皱眉:“她还小,得有希望的活着。” 夭夭说:“有时候,人们之所以痛苦,就是因为心怀希望。因为大多数时候,他们分不清幻想与希望的差别。薛宜生的医术,不敢说天下无双,却也是世间罕有……” “夭夭——”徐骄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如果这个世界,永远都是黑夜,你会是什么感觉?” “我从不去想没有可能的事。”夭夭说:“我劝你也不要自寻烦恼。聪明的人,应该明白。有些事,即便再不情愿,也要接受,因为那样会活的好受些。” 徐骄说:“你觉得我是个聪明人么?” 屋里传出笑笑的声音:“哥——” 徐骄推门进屋。 离开自小长大的院子,她显得很不习惯,一脸的慌乱和茫然。徐骄伸出手,笑笑紧紧抓住:“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很快!”徐骄说:“等薛神医为你施过针,我立刻带你回山。” 李师师嘟囔道:“山上有什么好的,吃穿住都不如天临城……” 这一晚,就像在山上那样,李师师和笑笑睡在一张床上。 徐骄看着手中的宝石戒指,珠光下闪着红色的光,隐约可见宝石上花朵一般的纹路。山主让小山带来一枚戒指,用意很简单:偷天换日。本来可以不必这么麻烦,但其中必有深意。 他已经做了,趁着李师师不注意的时候。不过换来的,却是夭夭那一枚。他总觉得有蹊跷,虽然说不上来。可打心底,不相信那个美的不像话的女人。 女人越美越是危险,这应该成为一条定律。不然史书上,也不会有红颜祸水的说法。 一连几天,笑笑,夭夭和李师师,三个女人泡在一块儿。 三个人的名字放在一起,乍想起来,徐骄还以为是临江楼的姑娘。笑笑最小,两个女人把她当妹妹看。李师师也就算了,她们关系本来就好,夭夭就很奇怪。他对这女人印象,绝不是喜欢结伴嬉笑,也不是个喜欢说话的女人。 王府的工匠,终于按照徐骄所说的样式,锻造了一批横刀出来,利于劈砍刺,可双手持握。 三江王赞道:“真是好刀!” 徐骄说:“这是谢王爷的照顾!” 三江王笑道:“年轻人,你太不聪明了。接下来,你用什么理由留在王府呢?” 徐骄一笑。 三江王了然:“我明白了,你已经不需要理由。” 他确实不需要,因为李师师已准备把她母亲留给她的戒指拿出来。 第26章 夭夭大发火 难怪山主翻遍了王府也找不到这枚戒指。 它和几条项链,珠钗,耳坠杂在一起,被一条肚兜包裹着,放在一堆肚兜里。 徐骄也奇怪:“你为什么把它藏在这里。” “因为父亲想要,我不想给。当时我小,父亲说替我保管。可母亲说过,这些都是留给我的。只有放在这里,父亲才想不到。” 徐骄轻笑:“何止想不到,即便来搜也会忽略。谁能猜到,你会藏在贴身衣物里。” 伸手摸了摸肚兜的材质,材质很好,但就科学来讲,这玩意儿没有什么功效。 “你干什么?”李师师打他手:“耍流氓呀,这是女孩家的内衣……” “你知道什么是内衣么?”徐骄说,一双手在她胸前比划:“真正科学的设计,要有托有护,还要有聚拢的效果,彰显事业线……” 李师师害羞道:“滚开滚开……” 萧离顺手将那枚戒指拿过来,晃动戒面,一眼就看出红宝石上羽蛇的纹路。身子转过去:“我来看看有何不同?” “我先看!”李师师拿在手中:“真的好像呀,你看,连宝石上的纹路都很像,像一朵未开的花。”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这丫头想是从来没有看过母亲留下的戒指,究竟是什么样子…… 李师师带在手上,惊奇道:“连大小都是一样的。我去找夭夭,她的戒指已经还给她了,我让她看看,这是多么巧……” 徐骄立刻拉住她:“今天薛宜生要给笑笑施针,还得你帮忙。” 李师师这才打消了立刻去找夭夭的念头。 徐骄心道:丫头,不管是不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总之这枚红宝石是真的。山主给的那枚,不知道是不是地摊货,这个亏,只能让夭夭那个美女吃。也算我对得起你…… 妙手堂。 薛宜生已准备好了一切,成排的金针,用来打通七百二十个窍穴。一只大浴桶,外层是铁,内层是竹子。下面架着炭火,浴桶里各种各样的药材。 “金针过穴,我再用药气蒸腾,虽不能全功,但能消去一半热毒,只是身体会虚弱一段日子。而且,不过一两年,热毒又会聚集到一定程度,到时候,一样的危险。而且此法不能用第二次,切记……” “神医,请!” 薛宜生愣了一下:“你还是不问价格么?” 徐骄说:“我相信一朵七夜昙,肯定对得起神医的操劳。” 薛宜生大惊:“小兄弟,可不敢开玩笑呀。我可没有资格,也没有那个命,敢要七夜昙……” 小山说:“我们三人,只能弄一朵给你。” 三猫低下头:“骄哥,要不要考虑一下。把那朵七夜昙分成三份,我怕自己会有一天伤重难保……” 薛宜生立刻说:“七夜昙要完整才有效果……” 徐骄冷哼一声:“请神医出手!” 薛宜生抑制住心中的激动:“放心,薛某必尽全力。”看一眼夭夭…… 李师师说:“我帮你吧,方便。” “需要一整天的时间,小姐……” “没关系,有我在,笑笑也不会觉得尴尬。” 两人进了房间,徐骄他们则守在外面,夭夭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她离开的时候,徐骄还看到她手指上的戒指。想必她也没有仔细看,那并不是她原来的那一枚。 妙手堂变得很安静。 三猫轻声说:“骄哥,我们没有七夜昙。” 徐骄把戒指交给他:“我们有一半。” 三猫赶紧藏起来:“这么容易得手了,骄哥,你真是了不起。” 小山说:“再赚另一半回来,我们就有一朵七夜昙。” 徐骄说:“不错,到那个时候,就去帝都天极阁换羽蛇胆。” 三猫疑惑:“那薛宜生呢?” 徐骄很失望的看着他:“我们是强盗,做的是没本儿的买卖。” 三猫嘿嘿一笑,他真有点忘了自己的职业。 徐骄又问:“都准备好了么。” 小山说:“准备好了!” 徐骄点头:“那就好,你们两个送笑笑回山,我来断后。” 三猫说:“骄哥觉得,三江王会为难我们?” “不是三江王。” “那是谁?” 徐骄只是猜测,但愿自己猜错了。 直到天色黄昏,夭夭进了房间,说是帮忙。毕竟师师是个大小姐,怎么受过这样累。她进去的时候,李师师已经累得挺不直腰杆。 笑笑全身刺满金针,雪白的肌肤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点。她躺在浴桶里,思思血气渗出,把一桶的水都染成了红色。 “此法可行么?”夭夭问。 薛宜生摇头:“此乃古法,金针过穴,用药气把热毒带出来,也是唯一的办法。这姑娘也算命大,如此娘胎里带出来的毒,也只是伤了眼睛。” 夭夭说:“你很热心呀,他许给你什么了?” 薛宜生伸手,缓缓张开五指,做个花开的样子。 夭夭眯着眼睛,心想:怎么可能呢?七夜昙何等奇物,可是救命的宝贝。徐骄是连一碗面钱都舍不得的男人,岂会这样大方。不过李师师在,她也不便多说。看她弯曲着身子,双手拖着笑笑的脑袋,不让脑袋沉在水里。 她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在水中泛着比血还鲜艳的流光。 夭夭走过去,轻声道:“我来吧,你去休息。” 夜色暗下来的时候,小山已在妙手堂外准备好了马车。等了这么久,三猫已有些不耐。手里拨弄着徐骄送给他的刀,他很喜欢这把刀。不是因为锋利坚韧,而是好看。 相比于小山的剑,这把刀更像是刀。但小山比他眼光好,第一眼看到手中的剑,就看出这拔剑的奇特处。 门打开,薛宜生一头大汗的走出来。 徐骄问:“怎么样?” “很顺利,此法一施,三年内不必担心热毒。至于眼睛,要看令妹醒来的情况。” 徐骄挥手,小山第一个冲进去。 夭夭和李师师刚给笑笑穿好衣服,小山进来抱起就走。 李师师莫名其妙,喊着:“小山,不等笑笑醒么?” 小山没有说话。徐骄交代过,一刻不能耽搁。说话,哪怕只是一个字,也会耽搁的。 两个女人走出来,正看到薛宜生大惑不解:“徐兄弟,应该等令妹醒来,我再诊治,用药巩固一下。” 徐骄笑道:“已经很麻烦神医了。” 薛宜生也觉得味道不对。 徐骄又说:“五日后,我送东西过来。” 薛宜生这才安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夭夭却拿冰冷的眼光看徐骄,这个男人的话,她绝不相信。不是话不可信,而是人不可信。 徐骄对李师师说:“我们也走吧!” 李师师十分不情愿,累了一天,埋怨道:“能不能休息一下,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累……” 徐骄说:“又不让你走回去,能累成什么样。” 李师师还没明白,妙手堂外一阵嘈杂的马蹄声,还有江烈的呦呵。 “我们走吧——”徐骄握住李师师的手,出了妙手堂。 薛宜生心中泛起疑虑,夭夭摇头,他才没把徐骄拦下来问个清楚。 江烈黑着脸,不知小姐心里迷了哪一窍。自从那晚她和徐骄从妙手堂出来,外面就开始有了风言风语。一个王府家的小姐,深夜去找一个名医,这种事并不稀奇。 年轻嘛,无知嘛,抑制不住冲动,忍受不住诱惑,擦枪走火可以理解。 人们好奇的是:三江王的女儿呀,还是王子淇的未婚妻,办这件大事的男人是谁? 江烈很不喜欢徐骄,从马背上取下包裹扔给他:“徐先生,这是你要的东西。” 李师师立刻问:“你干什么,看了笑笑的病,要走?” 徐骄说:“走什么走,这话真不好听。” “那你这是干什么?” 徐骄说:“还有未完的事要做,我得送笑笑回山。你知道,三猫和小山很不靠谱,我担心……” 李师师绷着脸:“那还是要走?” 徐骄用指尖在她手心里画圈,弄的她心里痒。 “我能去哪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徐骄说。 李师师皱着鼻子:“也是,你是跑不了。笑笑的贱籍还在我手里……” 徐骄笑道:“看看吧,跳不出你的手掌心,这事儿还得麻烦你……” 江烈看不下去,心想:你们两个,手拉着手,这都不背人了么?于是沉声道:“小姐,快回吧,王爷等着您呢。” 李师师上了车,徐骄冲她挥手。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今天怪怪的,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洒脱。 妙手堂里,薛宜生似乎明白过来:“那小子是不是骗我?拿七夜昙做诊金,我怎么有点不信。有了七夜昙,可以直接去找天极阁,还怕换不到一颗羽蛇胆么?” 夭夭冷声道:“好歹活了几十年,经风历雨,徐骄那样人的话你也信。我看你是被七夜昙障住了,也不想想,他哪有那个本事,能从修罗山主手里,拿到七夜昙。” 薛宜生一想也是,只是学医的人,没有一个不对七夜昙心生向往,当时迷了心窍,没想过这些。 感慨一声:“我觉得,徐骄小兄弟双眼清澈,不像是不守信诺之人。” 夭夭心想,这么多年混迹市井,当真是有些傻了。不过她不在乎,因为她想要的已经得到。 伸出手指,红色的宝石戒指,在淡淡的月色下,泛着血一样的光晕。 夭夭忽然变色,红色光晕里,好像一朵未开的花迎风摇曳。 这是她的那枚戒指,可她分明趁李师师不注意,从她手上换下来的。红宝石的里的纹路,不应该是朵未开的花,而是张开翅膀的羽蛇。 薛宜生看到神色有异,就问:“怎么了?” 夭夭脸如冰霜:“真是漂亮,转了一圈,自己的还是自己的。” 心里也埋怨自己。李师师还给她戒指的时候,若多看一眼,定能发觉异常。看来,戒指在李师师手上的时候,就已经调换过了。 薛宜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有些事,不是他该问的。 夭夭恍然大悟:“难怪走的这么着急,徐骄呀徐骄,你把别人都想成笨蛋了。”身形一闪,跳出院子,没入夜色中。 薛宜生久久不语,心想:诶,可别再像二十年前那样,把天临城闹得鸡犬不宁。 夭夭身如鬼魅,夜色中变成一道淡淡的影子。 她想明白了。能从师师手上把戒指掉包的人,就只有徐骄。但戒指不在他身上,而是慌忙离开的三猫和小山那里。 他们带着还未苏醒的笑笑,不会快到哪里去。 夭夭已经猜到他们走的路。修罗山的人,要回山中,能走哪里呢——城西码头。 飞身而起,越过高高的城墙。夭夭像一只白色的大鸟,划破夜色,奔去城西的码头。奔出去不到十里,一小河蜿蜒东流,小木桥横跨两岸,如此夜色下,景色倒也让人惬意。 夭夭惬意不起来。她只讨厌人,从来不恨人。但这一刻,她心里有了恨的人——徐骄。 徐骄就坐在小桥上,手里拿着一件奇怪的东西,有点像弓,又有点像锯,通体泛着乌黑的光。此刻,他正把一个轮子似的东西装上去。 “真的是你。”夭夭说:“你可知道与我作对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徐骄一笑:“被你啃的骨头渣滓也不剩?” 夭夭冷笑。 这是徐骄第一次看到她笑,即便是冷笑,也美的没有天理。 “你真的很美。”徐骄说:“如此良辰如此夜,荒郊野外小桥边,正是叫天不应,呼地不灵。连我这样受过党国教育的人,都难免有种犯罪的冲动……” 夭夭不想跟他胡扯,直接问:“东西呢?” 徐骄笑道:“你想要什么,我的心,还是我的人?人,随时可以给你。心,早就是你的了。” 夭夭怒道:“装傻,戒指呢,是不是在三猫和小山身上?”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徐骄坏笑道:“夭夭,你若想要戒指,我可以送你。不过在我的家乡,女人若收了男人的戒指,那代表今晚它吹着风,今晚她好温柔……” 夭夭眉心皱起,这个男人已经不是讨厌和恨,而是恶心。 徐骄从包袱里拿出一根很长的弓弦,张起来,在三个滑轮上绕好几圈。夭夭很确定那是一把弓,只是她从未见过,也未听说过,世上有这样奇怪的弓。 夭夭上前一步,冷冷道:“我不想听你胡说。但要告诉你,与我作对,就是修罗山主,也保不住你。” 徐骄嘿嘿一笑:“只怪你太美了。像你这样美的人,若不能做你的情人,只好做你的仇人。总之无论爱恨,都要让你忘不掉……” 第27章 与美女一战 夭夭震惊,她从未遇到过这般无耻的男人,还因为这无耻而骄傲。 她不要废话了,追上三猫他们,夺回戒指才是最重要的。 萧离终于组合好手中的东西。 他凭着记忆和想象,主要是依靠王府顶尖的巧匠,制作了一把复合弓。超远的射程与劲道,从某个角度讲,有着不弱于枪的威力。 五道弓弦,借助三个滑轮,可以轻松拉开如满月。弓体精钢打造,模块化设计,可轻轻组合拆卸。弓身镂空,保证强度的同时,又减轻了重量。 咔嚓一声,复合弓彻底展开。 夭夭不和他纠缠,飞身而起就要越过小河。 徐骄搭箭弯弓,嗖的一声射出去。破风的呜咽,带着凄厉的尖啸。 夭夭只听声音,就惊诧于这一箭的威力。还想伸手抓住,哪知刚转身,羽箭擦着肩膀飞过去,一阵生疼。没有伤到,只是擦着了旧伤,那还是徐骄一式白骨抓留下的。 夭夭翻身落下,徐骄仍站在小桥上。一手握弓,一手持箭。 “夭夭,我多希望,今天遇到的不是你。”徐骄说:“可惜呀,一如我所想,偏偏就是你。缘分真是害人,再多看你一眼,我就要沉沦在你的双眸中……” “闭嘴吧。”夭夭怒道:“把你这些骗人的鬼话,去说给师师听吧。她知不知道,自己身边的男人是个骗子。” “骗她的人是你,不是我。”徐骄说:“我准备找个机会向她诚实以待,她若不原谅我,那也只好以身相报,就怕你不舍得。不过,你若告诉她,那就要解释,你是怎么知道的。” 夭夭喘着粗气,胸脯起伏。 徐骄又说:“我不是好人,师师一直知道。你不是好人,好像没人知道吧。夭夭,米店老板的孙女,神医薛宜生的外甥女。他们不像你的长辈,倒像你的手下。昨天我们说话,你对薛神医直呼其名。他会是你舅舅,我不信。” 夭夭再一次冷笑,美的把夜色也比了下去。 “你还知道什么?” 徐骄说:“我还知道,从一开始,你就是为了师师的戒指来的。你手上那枚戒指,无意中让她看到,才引出了后面的事。所以这个无意,就太有心了。我不相信巧合,尤其是在王府那几日,你与师师关系越发的好。我忽然就想通了,那夜临江楼刺杀李渔的,就是你。” 夭夭哼一声:“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与李渔没有仇。” 徐骄说:“李渔重伤,请薛宜生去王府医治,你便有理由进入王府,接触师师。意外的是,我和师师先一步来到妙手堂,这让你的计划更为顺利。” 夭夭说:“你不也很顺利么,偷天换日,耍的好手段,连我也骗了……” 徐骄看着她手上的戒指:“你这话说的,我一点都不懂。我只是个为了妹妹的眼睛,四处奔波的可怜人而已。” 夭夭嫣然一笑,百媚横生。 “徐骄,你可以不承认,可你知道自己拿的是什么东西么?” 徐骄说:“我什么也没拿,若是不信,脱了衣服给你看。” 夭夭眼皮低垂,色眯眯的样子:“好吧,我猜你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怀璧其罪,我不管你背后的是谁,那个所谓的寂寞老人多么了不起。我会将此事告知修罗山主,他对这个戒指,也在意的很。至于你,有点太聪明了。聪明人,一般是不能活太久的。” “你不会想杀我吧?”徐骄奇道:“杀人偿命,可是死刑呀。” “哼,新仇旧恨,你还猜到那么多事,怎么能让你活呢。” 夭夭忽然像变了个人,愈发的美丽,却也更加冷淡,站在不远处。就像一座冰雕。 徐骄说:“我们之间,就算有新仇,也没有旧恨呀——” 夭夭上前一步,侧着身子,唰的把自己衣领拉下。肩膀全部露出来,胸部露出一半。看她身材娇小,没想到这么丰满。 徐骄长出一口气:“还好我见过世面,什么都见过。不然你这一下,我就得失神。幸亏是我,换了三猫,怕是要送命。” 夭夭眉心皱起,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只听徐骄又轻蔑的说道:“百大性感我都见识过,你露出一半,就能吓到我么?” 夭夭差点吐血:“我让你看我肩头的伤。” 徐骄这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会错了意,看她肩头五道青紫的伤寒,很像自己白骨爪的杰作。 “哦,这就是所谓的旧恨。”徐骄说:“可当时在临江楼,我不知道是你呀。若那个时候,你也给我来现在这么一下,就算不知道是你,我也不会出手的。毕竟打女人是不对的,我反对家暴,尊重女权……” 夭夭冷哼,不想再听他胡扯下去。拉起衣领,遮住春光。她缓缓走上前来,那眼神,徐骄感觉好像是自己出轨被抓住了似的,莫名的生出一种愧疚和罪恶感来。 搭箭上弓,滑轮噜噜的轻响,对准了夭夭。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如我们从新开始。”徐骄嘻嘻笑道:“你多大了,哪里人,夭夭是你的真名么,有没有男朋友,谈过几次恋爱……” 夭夭眼睛一眯,整个人好像一只狐狸跳起来…… 嗖的一声,凄厉的呜咽…… 羽箭破空,其势之疾,恍如闪电。 夭夭早有防备,徐骄手中那把奇怪的弓,射出的箭即疾且猛,不易闪躲。既然不易,那就提前闪躲。所以刚飞身而起,随即气息下沉,立刻坠落地面。羽箭擦着脑门飞了过去,把徐骄也吓了一跳。 他可没想过射死夭夭,只是不想让她追上三猫他们而已。 笑笑还未醒,小山要照顾她。至于三猫,面对夭夭这样的美女,估计没有反抗的心思,而且三猫好像也不是夭夭的对手。 只见夭夭落地,身子不停,猛地前冲。徐骄再搭箭拉弓,夭夭手一扬,一团白光飞来。徐骄弓身横摆,当啷一声,白光发着铃铃铃的脆音飞了回去。 徐骄见识过这玩意儿,不过是女人家的手链。无锋无刃,也能做兵器,让人惊叹。伸手搭在弓上,夭夭哪会给她机会,另一只手扬起,又是一团白光飞来。势道之迅猛,不比离弦之箭差上多少。 徐骄横弓再挡,当的一声,只觉手腕发麻。心道:这女人好厉害,玩儿不起。抄起箭囊背在身上,身子跃起,暴退而走。 “想走,晚了吧。”夭夭心里想:也许这人在手中,能换回哪枚戒指也说不定。此次自己亲自前来,若把事情办砸了,怎么有脸回去。 双手飞舞,两团白光直射徐骄。 徐骄挥弓挡开,半条手臂被震的发麻。就夭夭这样的,自己都未必打得过,何况是三猫和小山。 “能不能住手?”他喊。 距离拉开,终于有机会搭箭在弓上:“夭夭,没必要玩儿命吧。你要是再不停,我可就辣手摧花……” 夭夭哪里管他,身形闪烁,快的像只猫咪,不停的变换方位。 徐骄眼睛都看花了,喝道:“再不停,我可就要射了……”这话说出来,心里忽然觉得好笑,感觉这话说出来爽的不得了。 夭夭变幻身形,越来越近。徐骄只得一箭射出,此刻两人的距离犹在三十米开外。他手中的复合弓,即便不是现代工艺,也完全展露出了自己的威力。 箭离弦,眨眼至。夭夭挽起手链,一把抓过去,但她意外的是,还是抓了个空。 好快的箭,快的超出了人的反应。慌乱之中,身子后仰来一个下腰。羽箭贴着鼓起的胸部飞过去。 “我靠!”萧离大声道:“夭夭,你这也太狠了,一生的事业都不要了。” 夭夭根本听不明白,翻身一跃,飞身而起,不是冲他,却是向另一个方向。 徐骄哎呀一声:女人果然都是骗子,搞这么多事儿就是让自己闪开方向,她还是奔着城西码头去了。 马车再快,快不过夭夭的两条腿。这个时候,兴许三猫他们还没有到城西码头呢。 夭夭速度极快,眨眼间,人已在五十米开外。飞身追上,背上抽出羽箭,破风而去。 夭夭听到声音,想着两人离得这么远,羽箭射过来早没了力道。她哪里知道,复合弓的射程之远,力道之强,不亚于以火药为动力的枪支。耳后生风,立觉不妙。脑袋一偏,箭簇擦着脸颊过去,划出一道伤口。 徐骄三百度的近视,根本看不清楚。只见夭夭身形微微一顿,随即又加速狂奔。 说不得,再来一箭。 这次夭夭不敢大意,刚听到箭响,就变换身法,转折起落之间避开,但心里气的要命。不过她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徐骄几箭落空,心想:这家伙也不行么,白他妈费心思了。于是不再射箭,拼了力追上去。不过心里也不着急,想着若是追上三猫,到时候三人合力,还用怕一个胸大的夭夭。 不过片刻功夫,远远望见灯火,那就是城西码头。天临城的货物在此上船,顺江而下绕过修罗山。过了老龙口,三江分流,东去,南下,北上,当真是水上要道。 码头只停着几艘商船,看样子好像没人,船上连个亮光都没有。 夭夭怔住,难道自己想错了。忽然听到有人喊:“骄哥诶,在这儿呢?” 江面上一艘大船缓缓行驶,三猫立在船头正冲飞奔而来的徐骄招手。 徐骄心里骂:这个蠢货。只见一个白影飞去,不是夭夭是谁。箭上弦,破空飞出凄厉呜咽。 三猫看到是夭夭,竟然没有动手。 他当然不动手,一来夭夭是个美女,二来徐骄也没说夭夭有问题。 夭夭人在半空,听到箭响,提一口气,身子忽然拔升一丈有余。 三猫大叫:“好!” 船在动,只这么一下耽误,夭夭便错开落脚点,只得掉入水中。 三猫抽起撑船的竹竿,喊道:“抓住了!” 徐骄差点吐血:美女的威力就这么大么,还是这小子太笨了,没看到我在追她,没看到我在射她?聚气于胸,双脚用力,整个人就像张开翅膀的鸟似的,在空中滑着飞向大船。 这时候,夭夭抓住竹竿,轻轻一跃上到甲板。 三猫裂嘴嘿嘿的笑,待看到她手上的红宝石戒指,愣了一下,心道:怎么又有一个,骄哥拿到的,刚还不会是假的吧。赶紧从怀中取出来,借着灯光观看,红宝石的戒面,一条张牙舞爪的羽蛇,展开翅膀,好似要飞出来的似的。 三猫长舒一口气:是这枚,没错。 “果然在你这儿?”夭夭冷哼,手一挥,一团白光直射三猫。 三猫也不是白给的,立即明白眼前不是美女,是个点子。翻手后躲,当的一声,手链正撞在腰间短刀上。 三猫心头一震,差点吐血。还好徐骄送给他的刀,乃是千锤百炼。若是普通的,早被震断。 夭夭身形一闪,抓向三猫:“拿来吧!” 眼前一片耀眼寒光,小山手握怪剑挡在三猫身前。 小山说:“是点子?” 三猫呸了一声:“黑吃黑,吃到我修罗山来了。” 夭夭不多说话,她要的只是戒指。双手挥动,两条手链化作两团白光分袭两人。 “是临江楼那个高手。”小山喝道,挥剑格挡。夭夭身形一闪,却是直取三猫。 三猫横刀在手,夭夭却像个泥鳅似的,身子一矮滑到一边,伸手就去抢戒指…… 凄厉的呜咽声又响了起来,夭夭不敢大意,变化身形,一支羽箭射进甲板,直没尾羽。 徐骄也到了。 若只是三猫和小山,夭夭并不在意,但多一个徐骄,强夺已不可能。她想到了笑笑,貌似这女孩,是徐骄的命根,小山也很在乎。想到这里,再次变换身形,就在三猫和小山之间滑进了船舱。 两人顿时大惊,他们长在修罗山,对自己的一身功夫还是很有自信的,可现在面对夭夭,笨拙的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夭夭是对的,笑笑确是徐骄的命根。所以徐骄到的那一刻,根本就没想过戒指的事,他只在乎笑笑的安危。所以直接撞开船舱,正好堵住夭夭。 夭夭,是他见过的最光滑的女人。他双手并用,一下抓住夭夭的肩膀。可这女人就像个画皮妖怪,不知怎么弄得,腰身一扭,整个人光溜溜的从衣服里钻了出来,扑向还没有醒来的笑笑。 徐骄看到这具完美的裸体,愣都愣一下。开玩笑,他可是见过大世面的。 第28章 咬疼我了 夭夭觉得很满意,事态虽有起伏,但想要的东西,终归还是要落在自己手里。 因为笑笑就在眼前。她的咽喉,离自己的手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 咫尺天涯,或许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她突然再不能向前半分,徐骄已将她拦腰抱住。 就科学上来讲,每个女人都应该是一样的。一样的皮肤构造,在同样的年龄,同样的人种,或许颜色稍有不同,但差别不会太大。不过真的上手,才知道差的有多远。 即便是在这样紧急的时候,徐骄也有种异样的感觉。男人的感觉,冲动。 夭夭可不会让他随便感觉,身子一扭,滑不留手的窜出去。她知道,只要掐住笑笑的喉咙,这一局,赢家就是自己。 打架,徐骄不再行。不过与没有穿衣服的女人打架,他还是很有些经验的。即便实战经验不足,看也看的多了。 双脚用力,随着夭夭的身子前扑。 夭夭眼看要掐住笑笑的喉咙,徐骄山一样扑在她身上,双臂一圈搂住她肩膀,两只手自然放到胸前,用力一抓…… 在没有多巴胺的刺激下,这一抓,其实是很疼的。 夭夭嗯了一声,她不想叫,可真的疼。 徐骄一条腿圈住夭夭下半身,另一条腿跳起来一绊,一个抱摔,把夭夭摔倒在地,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三猫和小山冲进船舱。 小山闪身把笑笑抱起来,免得两人打斗伤了她。 三猫睁大眼睛,紧握着刀,却不知如何下手:“嘿,我的骄哥,你们这是拼命呢,还是那啥……” 夭夭怒上心头,但身子被徐骄缠的紧紧的,手脚伸展不开。干脆提一口气,小腰弓起来,然后猛地回缩,一下撞向徐骄腹部。 论腰力,男人怎么是女人的对手。 徐骄被撞得想吐苦水,可依旧死死抱着夭夭。 她的腰力也太大了,两人直接撞破船舱,扑通一声落到江里。 江水湍急,卷住两人,浮沉之间片刻不见踪影。 夭夭也不知道自己被江水裹挟,漂了多远。等她脑袋从湍急的江水钻出来,已看不到大船的影子。 好在只有这一条大江,水急船慢,兴许那艘大船还没有驶过来。想到这里,提气跃出水面。 双脚出水,徐骄不知怎么又钻了出来。伸手握住她脚踝,嘿了一声,又把她拉回水里。 “找死!”夭夭恨透了,从失败到希望,从希望到破灭,徐骄都是推手。 两人四目相对,顺江而流。 徐骄说:“别出去,你光着身子呢,被人看了可不好,男人坏的很……” “你不就在看。”夭夭一掌推出,湍急的江水中,无力可借。纵有一身功力,也被湍急江水泄掉了。 徐骄一把抓住夭夭手臂,两人又扭打在一起。这种感觉是很难形容的,一个活蹦乱跳,光着身子的女人。举手投足之间,就能要人命。徐骄几次抱住夭夭,那一刻的感觉,不是下狠手,而是想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 两人越漂越远,他挨了两下,差点吐血。 夭夭手脚舞动,方才一脚差点结束他男人的一生。还好是在水中,她见夭夭一个劈腿下踢,踹向他面门。于是用力踩水,身子前冲,正好把这条腿架在肩膀上。 夭夭的腿修长笔直,就像被滤镜滤过似的。 夭夭喘着气,水中打斗,极耗费体力。两人沉入水中,再浮上来,谁都没有力气再向对方出招。 徐骄喘了几口气,咳出两口水:“别打了好么,我好累……” 夭夭没有说话,但也在大口大口的喘气。 出水芙蓉,出浴美女。前者圣洁无比,后者却是淫娃荡妇。就像这时的夭夭,脸上挂着水珠,发梢粘在唇上。那又恨又怒的眼神,好像没有满足,暗示再来一次。 徐骄咽了一口江水,看到夭夭脸上的伤,惊道:“你受伤了?” 夭夭冷笑:“是,你伤的,那一箭擦破了我的脸。” 徐骄顿时觉得自己罪恶,宁可毁了她的清白,也不能毁了她的脸。 夭夭奇道:“你好像很自责?” 徐骄说:“对不起!”身子后仰,把她的长腿放下来:“薛宜生的医术,应该不会留疤。若是留疤找我,我……” 夭夭一脚踹在他心口上,徐骄咕嘟咕嘟沉到水里。夭夭借力跃起,刚出水面,又被徐骄抓住脚踝拉到水里。 “你真不会聊天……”徐骄说:“还要对笑笑下手是么?” “我只要东西,不要人。但我知道,在你心里,人比东西重要。”夭夭一个鲤鱼翻身,就要再跃出水面。 徐骄一下扑上去,摁住她肩膀,怒道:“你这女人怎么回事,这么死脑筋……” 夭夭浑身无力,忽然就忍不住火,彻底怒了。反手肘击,萧离侧头避开,双手一松一紧,把夭夭抱个满怀,感受着她的挣扎,心里哪还有生死相斗的紧张。 忽然一股剧痛,夭夭也不知怎么做到的,一把抓住他男人的一生。那种痛,让他顷刻之间,嘴角就像螃蟹似的吐出泡沫。 夭夭阴阴一笑,好像胜利在握。 可打可杀,但这么下流的手段,就有点让人难以接受了。 夭夭冷哼一声,犹自抓着不放手:“我看拿你换那枚戒指,他们一样会答应的。” 徐骄咬着牙,额头猛地撞向夭夭鼻子。 夭夭吃痛,自然松手捂住鼻子。鲜血滴到水里,立刻散去,就像花开花谢一样让人心疼。 又是一顿打斗,不能算打斗,只能算撕扯。江水湍急,两人一会儿被卷到水里,一会儿又被卷出来。又不知道漂了多远,但见山崖绝壁,乌压压立在江边,原来来已顺流到了修罗山。 夭夭已完全不期望拿回戒指了,因为这是修罗山。即便是她,出来的时候,也被反复叮嘱:到了修罗山,只能讲理。因为有资格和修罗山不讲理的人,并不太多。 愤恨,恼怒。徐骄兀自双手乱抓,在她赤裸的身躯上占尽了便宜。 东西得不到,那就要杀人,不然心中郁闷如何抒发。 被江水裹了这么远,两人都没了力气。但恨的力量,就和爱一样伟大,能在不可能的时候,让人感受到神奇。 徐骄千算万算,人谋天谋,觉得把一切都想到了。 看着两边突兀的崖壁,明白已漂到了修罗山,那就无需再纠缠下去,还是各自回家歇着吧。双脚用力踩水,就想游到岸上。 只是他没有想到,夭夭不但不舍得他,而且水性比他好的多。 当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夭夭一把揪住他头发,双手用力,把他整个人摁进水里。 太突然,徐骄咕咕喝了两口水,好不容易脑袋冒出来,又被夭夭摁下去。 徐骄一下慌了,这丫头想溺死他。于是挣扎,拼命往上浮。可水性不如夭夭,总是能被她摁进水里。 这女人身材标准,该细的地方细,该凸的地方凸,肌肤紧致有力,还他妈有点小腹肌。 但女人就是女人,不该有这么大力的。 徐骄已经喝了好几口水,呛的一阵干呕,眼睛发花,拼命的想浮上水面,刚感觉露出头来,就又被夭夭摁下去。 “东西我会拿回来,不过你得死,这是你自己找的。”夭夭发了狠,她从未有过现在的感觉,那么想让一个人死。 人的死法有很多种,淹死,无疑是比较痛苦的一种。 一刀刺入心脏,人会在几秒内失去意识,当还没有感觉到恐惧的时候,生命就画下了句点。 淹死会很不同,每一刻都在感受着恐惧,甚至期待死亡快一点到来。 徐骄再水下猛打几拳,可早就没有力气,夭夭好像能感觉到似的,扭腰慌屁股的轻易躲开。不过夭夭一躲,徐骄重获自由。既然冒不出头,那就沉底,江水这么急,随便一下,就能冲到很远的地方。 可他还是小看了夭夭,两条修长的腿夹住他腰。被女人用上这一招,一般男人都很逃脱。 徐骄是属于一般那种,他很难想象,女人的两条腿,能有这么大的力量。 实在憋不住了,又咕咕的灌了两口水。他忽然想到,也许溺死在水中的人,不是窒息死的,很有可能是被撑死的。 挣扎,似乎无济于事。夭夭的水性,好的像是职业运动员。双腿夹在腰间,双手抱着他脑袋。任他如何翻腾,摆脱不开,沉不下去,也浮不上来。 夭夭脸上挂着冷笑,她杀过那么多人,但每次杀人之后,都会觉得愧疚。只有今天,她觉得开心。 徐骄意识已经半模糊了,他感受到两团柔软,即便是在冰冷的江水中,依然能感受到那迷人的温度。 那是夭夭的胸,如果换个场景,这将是个很美妙的姿势。但现在,注定了悲剧的命运。男人,终究逃不过被闷死在女人的胸怀里。 一个坚硬的东西,摩擦着他的眼睛,痒,痒的心慌。水中看不清,但他知道是什么,那是生命的源泉,孩子的最爱。 也不知怎么想的,徐骄猛地伸长脖子,一口咬了上去。 夭夭痛呼,一拳又一拳的砸下来。她从不敢想,被咬到那里会这么的痛,不但痛,还痛的全身使不出力来。 不过夭夭是个狠人,宁可忍着痛,也要把徐骄溺死。 但她终究忍受不住,不是因为痛,而是那种的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随时也要沉入水中,被融化,被燃烧…… 夭夭掐住徐骄的脖子:“你这属狗的,咬疼我了,放开……” 徐骄人在水里,根本听不到。他只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松口。 夭夭实在受不了,两条腿用力踩水,光溜溜的身子猛地浮起来,把徐骄也带出水面。 再次感受到空气,徐骄鼻子嘴巴全张开,用力的吸。 夭夭呻吟出声:“去死吧……”抄起拳头击向徐骄太阳穴。 徐骄缩起脑袋,一头扎进夭夭广阔高耸的胸怀。 江水翻腾,徐骄这次聪明了,死抱着夭夭,在江水里打滚。不知会漂到哪里,不知是死是活…… 一座突兀的崖壁,横着伸在大江上,它很高,高的若非在远处,根本注意不到它的存在。 如果徐骄上过山,他就会知道,那边是回头崖。 前方已无路,劝君莫回头。 回头崖,明明应该回头,却又劝人前行。 前行就是大江,百丈高崖跳下去,能活着就是奇迹。 人生,是需要奇迹的。要脱离修罗山,重新开始自己的一生,又怎能不需要奇迹呢? 多少年来,从回头崖跳下去的人数不胜数。 跃下回头崖,无论是生是死,都不再是修罗山的人。 修罗山主站在回头崖上,即便夜色朦胧,他也能看清大江。忽然,他纵身跃下,却像苍鹰一样翱翔着落下去。在江面上一个起伏,把徐骄和夭夭抓了上来。 两人都已晕厥,但不会死。 一丝不挂的夭夭,让修罗山主也有些惊艳,看到她手上的戒指。顿时明白过来,心道:这些人还是不死心…… 夭夭做了个可怕的梦。 她梦见徐骄淫笑着,打她,咬她,好像要把她连骨带肉吃掉。 她挣扎,但是毫无力气。她反抗,却又有种莫名的兴奋。就像无数很小的虫子,从毛孔钻进身体里,全身都在痒。然后又钻到骨头里,全身都在麻…… 她看到了光,感受到了热,可依旧无力,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的喘不过气。 睁开眼,太阳就在头顶。原来人已不在江中,黑夜也已过去。 难怪会觉得这么沉重,徐骄整个脑袋压在她胸脯上,嘴里淌着口水,恶心到了极点。 徐骄也做了个梦,很美的梦。 男人的梦,只有一种美。 他不愿醒来,因为梦里的感觉,比现实还要舒服,还要爽。 然而他听到了心跳,怦怦的厉害,好像要把他脑袋弹起来。然后,他就看到了夭夭。 他是在夭夭双乳之间的缝隙,看到了那冰冷仇恨的眼神,充满着杀机。就像雪原上的母狼,看到了猎物。 徐骄大呼一声坐起,还没有完全恢复力气,身子一晃,就又倒向了一边, 夭夭用阴狠的眼神看他,好像是在计划怎么把他弄死。 “别想着杀我了。”徐骄说:“水性没你好,但上了岸,我还是有几分自信的。”说着忍不住欣赏夭夭的身子。雪白的肌肤,透着红色,伟大的胸怀上,清晰可见的牙印,有两处还渗了血。 第29章 流言蜚语 夭夭看到他的眼神,又瞧瞧自己胸上的伤。怒气上冲,她长到这么大,虽然不是厉害的无敌,却从未受过伤,这是第一次。 伸手捂住胸,一碰就痛,眉头皱起,姿态撩人。 徐骄也一脑袋懵,夭夭吓到他了。 女人,开放的像筛子一样的,他不是没有见过。但像夭夭这样,一丝不挂站在他面前,没有一点扭捏,没有一点害羞,好像面前站的只是一条公狗。 这有点难以接受,也有点侮辱男人的尊严。 夭夭冷笑,笑意中带着杀机。 惹不起就躲,这不是丢脸的事。一个女人,光着身子站在面前,可她想做的只有杀人,这本就很可怕。 徐骄翻身站起,不想无谓纠缠下去。可看见夭夭的样子,又觉得自己罪恶,便说:“好啦,算我欠你的。日后有事言语,哥们儿必定全力以赴。” 说完转身就走。他就不信,大白天的,太阳之下,夭夭敢裸奔。 “站住!”夭夭说,她心里确实想杀了这个人,可此处已是修罗山,非不得已,她绝不愿意与修罗山有牵扯。 徐骄扭头,看她光着身子,扭着小腰,晃着胸脯走过来。心里那个别扭,身材再怎么完美,但光溜溜的看了这么久,已经没有什么兴奋的感觉了。 “我只问你一件事。”夭夭说:“那枚戒指是谁要的,不要说是你。因为,你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徐骄想了想,答:“修罗山主!” 夭夭明白了,知道戒指存在的人本就不多,山主是其中一个。 “好!”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希望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徐骄笑道:“当然,我就住的不远,你想见我,随时……” “哼,再见面,我会杀了你。” 徐骄知道,这绝不是气话,也不是吓唬他。因为夭夭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非常认真。 徐骄想说:即便玷污了纯洁,也没有必要打打杀杀。但夭夭没有给他机会,她转身离开,光滑白嫩的后背,修长的大腿,好像不知道这是夜晚,这是白天…… “站住!”徐骄脱下长衫抛向她:“如果哪天我活腻了,会去找你的。” 夭夭浅笑:“很好,你放心,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我在妙手堂等你……” 徐骄心想:你就是在床上等我,我也不会去的。 沿大江疾奔,不过十来里的路程,就看到了熟悉的景色。江面忽然变宽,恶水浅滩,纤夫们吆喝着号子拉着大船。大山的斜坡上,无数矮房点缀,这不就到家了么。 山色依然,回头看去,江水映着鳞光。外面的世界确实精彩,歌舞美女,还真有些舍不得。可惜,那不是他的世界。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 笑笑站在门口,看到他回来,试着叫了一声:“哥!” “怎么就你一个人,三猫和小山呢?”忽然意识到什么,忙问:“你能看到了?” 笑笑点头,确定这就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人。 拥抱,纯粹的亲情,泪水因喜悦而落下。这一刻,徐骄感觉值得。 笑笑身子还很虚弱,金针透穴,不但泄出热毒,也放了不少血出来。 苍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唇,闪着好奇光芒的眼睛,笑笑根本停不下来。她跑到山上看花,跑到江边看水。生怕这是一场梦,明天醒来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真是好手法呀,打开七百二十处窍穴,把热毒放出来。这人的医术很是高明。”老梧赞叹道:“可这不是治本之法。笑笑是胎里毒,热毒侵入骨髓,随血液滋生,等积聚到一定程度,还是会和以前一样。” 徐骄叹息:“薛宜生也是这么说的,看来真的要用羽蛇胆。” 那条小羽蛇,许是被同伴欺辱,竟把这房子当做了家。徐骄不在的时候,便和笑笑相依为命。小东西极具灵性,听到徐骄这么说,滋溜一下跑个没影,许是去找笑笑了。 女人,总是会善良一些,连畜生都懂得这个道理。 老梧哼哼道:“我早就这么说了,可是你不信呀。你要知道,万法源于道,我可是读过道藏的人。现今这个世上,像我这样的人可不太多了。” 徐骄没说什么,但心里承认,这老头是有两把刷子。 到了晚间,夜色朦胧。 笑笑看着星空,这是她第一次知道,星星是什么样的,月亮是什么样的。 “哥,小山他么呢?”笑笑问。 她能看见了,就很想知道,身边的人都是什么样子。 “他们会来看你的,尤其是小山。”徐骄边说边摆弄着手里的复合弓,虽然工匠是按照他的想法打造,但还是有许多不同。手感就差了很多,没有现代感。而且准头,劲道,都不如预期。 老梧说这不是弓的事,刀剑各有锋利,但厉害与否,取决于手握刀剑的人。 笑笑说:“我还很想看师师的样子,还有夭夭……” 徐骄愣了一下:“师师可以,夭夭就算了。那是个女强盗,很危险……” “你不也是个男强盗?”笑笑说:“夭夭是个好人,我能感觉得出来。” 徐骄说:“你才见过多少人呀,这世上没有好人坏人,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都是朋友。一旦有了利益冲突,就都会成为敌人。” 笑笑不曾涉世,自然听不明白。老梧熬了药给她,说是能够尽量延缓热毒凝聚。 老梧叹息:“治标不治本,笑笑呀,你也不要太高兴。不用两年,热毒就会再度凝聚,到时候你又什么也看不见了。” 笑笑开心说道:“还有这么久呀,只要能看到,哪怕一天我也很知足。” 徐骄沉吟着:“老梧,七夜昙真的能换一颗羽蛇胆么?” “应该可以,毕竟七夜昙的珍贵,远超羽蛇胆。”老梧说:“只不过,天极阁的买卖,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徐骄正想问原因,三猫和小山咋咋呼呼的跑下山来。任务完成的不错,山主好一顿夸赞,两人都有些飘了。 三猫蹦跳着站到笑笑面前,说:“笑笑,我是你的小山呀——” 笑笑摇头:“你不是。你为什么这么笨,我以前只是个瞎子,并不是个聋子,难道听不出你们的声音?” 她看向小山。 小山很害羞似的把头低下去。 徐骄心想:这人不错,不过要笑笑嫁给他,这辈子还不闷死。她只是看不见,又不是不能说话。哎呀,烦…… 薛宜生比他还烦。 妙手堂里,他给夭夭的脸上了药,伤的不狠,应该不会留疤。 “徐骄那小子,想不到下手这么狠。” 夭夭说:“不是他狠,是他的弓狠。那是把很厉害的弓,如果他想杀人,我很难躲开。” “哼,还算有点良心。”薛宜生怒道:“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敢骗大夫的人,好像这辈子只看一回病。还伤到了别处么?” “胸。” 夭夭拉开衣襟,薛宜生赶紧闪开目光,问:“怎么能伤到这里?” “那人是个属狗的,咬我。”夭夭想到就愤怒:“若不是他这么一下,我早把他溺死在江中了。” 薛宜生把药膏递给她:“去疤去痕的。夭夭,有件事你得改改,这不是在家里,你也不是人人尊敬的库玛。外面的世界,男女有别……” 夭夭把衣襟拉上去,她这是第一次意识到,一个女人应该含蓄一些。不小心又碰到了伤口,还是有些痛。不但痛而且痒,痒到心里的那一种。 一阵轻风。 夭夭骤然警觉,不是风,是杀气。 来者一身黑衣,长剑斜挂在腰上。他脸色惨白,双手惨白,甚至比夭夭还白,只不过白的可怕。 薛宜生一下就认出了他——魏无疾。 “是你?”两人见过面,那还是在帝都的时候。 “问你一句话,李师师那晚来你的妙手堂,所为何事?”他语气冰冷,就像他腰间的剑。 “患者隐私,不便透露。” 魏无疾说:“你只需点头或摇头,是否为了:打胎?” 薛宜生说:“你了解的,即便用你的剑架在我脖子上,也得不到答案。这不是胆气,是身为医者的底线。” 魏无疾又说:“街头巷闻,流言蜚语,早已传遍了。事实为何,你应该说清楚,否则岂非毁了三江王女儿的清白。” 薛宜生沉吟道:“我只能说,李师师是个好姑娘。王子淇大可放心,何况不管怎样,她都是三江王的女儿,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魏无疾没有再问,从薛宜生这里,显然得不到答案。 等他走了,夭夭疑惑道:“这些流言蜚语,是谁传出去的呢?” “难道不是王子淇的意思?”薛宜生也奇怪:“他可是很不愿意这门亲事的。” 夭夭说:“如果是王子淇的意思,魏无疾也不会找你寻答案了。”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人们最喜欢的就是八卦。只要一个开始,便有无数精彩。传奇,诡异,香艳,想象到的和想象不到的。 所谓传言,大多数时候都是假的,大多数人也都明白这一点。但奇怪的是,大多数人对真假并不在乎。 不到两三天时间,终于有了统一的版本。 这个版本是个值得同情的悲剧。三江王的女儿被掳走,盗匪自然是穷凶极恶之徒,自然是男人。一个千金小姐,一群卑贱的凶徒,后面能发生什么事呢。 这悲剧不是单一的,据说公主怜就是如此。那可是明帝的女儿,尚且保不住清白之躯,何况是李师师呢。 李怀远脑袋都大,不敢上街。好像人家看过来的眼神,都是在询问他是否真有此事。 偷偷的去问羽千鸿。 羽千鸿斩钉截铁的说:“绝无此事,外面都是瞎传的。” 李怀远怒道:“让我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绝不轻饶。你是不是真的确定,我毕竟是做叔叔的,不方便去问……” 羽千鸿说:“怎么可能,这才多少天,哪能这么快……” 李怀远脑袋嗡嗡的,他不是个傻子,能听出话里的意思。沉声问:“是那个小子么?” 羽千鸿没有说话,许多时候,沉默就是回答。 怒冲冲的,准备再上修罗山。还没有出门,三江王就叫住了他,让他立刻去帝都。因为一件关于三江李家的大事,非得请鬼王出马。 “那么师师的事呢?”李怀远说:“外边的传言很难听……” “何必在意。”三江王说:“流言止于智者。” “可如果流言是真的呢?” 三江王笑:“即便师师扛着大肚子出嫁,她依旧是我的女儿。王子淇明白这一点,海后也明白……” 徐骄眼皮跳呀跳,这不是个好兆头。他把复合弓的两端,打磨成斧头的样子。搞得很像游戏中的装备,不但好看,也实用很多。连老梧也觉得这东西好,问他哪里好,答曰:看起来漂亮。 老梧拉弓亲试,赞叹到:“构思巧妙,不用费多大力,就能射出这么远。要知道,顶尖的箭手,用最硬的弓,加上本身的力量,也很难在百丈内取人性命。你这把弓,若是交给箭手,一百五十丈内,怕是没人躲得过去。” 徐骄接过来:“总算是个家伙,若是没有它,真不确定能不能回的来。” 老梧点头:“你想的对,没有牙牌若是带刀带剑,那就是自找麻烦。”顿了一下又问:“笑笑呢?” 徐骄说:“当然是去游江了,好不容易能看得见,还不阅遍山色春光。而且她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三猫和小山也是一样——”说道这里,心情略有些沉重:“我听薛宜生说,若是热毒不能去根,会危及性命……” 老梧沉吟道:“我有良方,总能拖到她出嫁为妇,生儿育女……” 徐骄沉默,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可不想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连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眼皮又跳了几下,这确实不是好兆头。 夜色朦胧的时候,笑笑和小山他们本该早就回来的。即便这两人忘了时间,三猫也不会。他绝没有小山的耐性,陪着笑笑耍到天黑。 老梧出去打听,都说见三人上了一艘大船,说是去看老龙口。算着时间,早应该回来了。 应该不会出事,这里毕竟是修罗山的地界,谁敢在这里动手。但一直等到深夜,仍不见三人回来。 徐骄想到和夭夭分开时,这女人说的话。 “我在妙手堂等你。” 第30章 仇人见面 修罗山,有山上山下之别。 山下都是平凡村民,山上全是入了伙的盗匪。徐骄也算入了伙,可没有资格上山。这点和三猫小山不同,他们是天生的,祖父辈把资格传下来。 山上的人,徐骄只见过四个。 山主见过几面,三猫和小山几乎是天天见,还有一个就是风盗。他靠两根拐杖走路,因为大腿以下,好似被人齐腰斩断。 山下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江上的也一样。 哪条船,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谁家的,装的什么东西,他全都清楚。之前,记录大江过往船只的任务便是他分派下来。 徐骄拆散复合弓,连着羽箭打包好,背在身上就要下山。笑笑这个时候还不回来,肯定出事了。也怪自己大意,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不好惹,何况是夭夭。 自己坏了她的事,她又怎会就此罢手。 刚到江边,他就看到了风盗。 两根拐杖支撑,比两条腿还要稳固。伫立江边,身子晃也不晃一下。 “这么晚了,你还准备出去?”风盗说:“最近不是很太平,你刚做了大事,最好还是留在家里。” “我也正想找你,三猫和小山呢?”徐骄问。 “他们有自己的事要做。” “那么笑笑呢?” 风盗说:“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好像整个修罗山,只有你是最清闲的那个。” 徐骄觉得他话里有话,于是问:“她不过是山下一个普通人家的普通丫头罢了……” “你不是她的亲哥哥,又怎知道她只是个普通丫头?”风盗说:“她欠修罗山一条命,如今眼睛能看到了,也到了该还的时候。” “什么?”徐骄大惊—— 风盗两根拐杖一点,身子飞起,直接落在对岸。若非亲眼所见,徐骄都不敢相信。一个没有腿的残废,一纵之下,竟能跨越大江。 他还有话要问,用力一跃,不到十丈距离身子就开始下坠。他清楚自己的本事,就这个距离,已经让他吃惊。毕竟在以前的世界,正常人哪能一跳几十米的。 脚下看准一处浅滩,准备落下时借力。 可风盗不给他这个机会,身子飞起,拐杖轻点,一道劲气激射而出。 徐骄不料他竟会下手,身形翻转斜飞,扑通一声落到江中。冒头出来,只见风盗立在岸边。 “你住在山下,却是山上的人。山上的人想要出去,就要过我这一关,难道三猫小山,没有告诉过你么?” 徐骄怒道:“不讲废话,笑笑呢?” “你以为她会在哪里,自然是拜你所赐,去她该去的地方。” 徐骄心想:拜我所赐?那就是夭夭的事儿,他只得罪过这么一个女人。 提一口气,从水中窜出来。 风盗冷笑,一杖点出,喝道:“回去!” 劲气激射,隔着数丈距离,破空声响,彷佛就在身边。 有了之前那一下,徐骄怎会没有防备。侧身一闪,嗤的一道剑气射出。噗的一声,两道劲气相抵,激起一团白雾。 风盗笑道:“不错,劲气凝实,先天之象。”拐杖一点,飞身而至,两条拐杖舞动,好似狂风骤雨,漫天都是拐杖的影子。 徐骄并指如剑,霎时间剑气纵横。劲气相激,空中一阵阵噗噗嗤嗤的声响。十余招过去,风盗正好一杖点中徐骄剑指,扑通一声,徐骄再次落到江水里。 风盗空中转身,旋转着落到岸边:“小山的剑,可惜空有其招,不得其意,白白浪费了你这身先天境。” 徐骄浮出水面,怒问:“你到底想怎样?” “不想怎样,只是不想你白白送死。”风盗说:“你这条命,还有更重要的用处,我怎能看你死在三江源。” “你什么意思?” 风盗冷笑:“世事险恶,人心多诡,你能知道多少?不要以为办了件山主的事,就有多了不起,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上真正的对手。那个叫夭夭的女娃,如果真的对上,你认为自己有几分把握,更何况他身后的人?” 徐骄愣了一下:“真的是她?” 这是他的猜测,在这之前,笑笑从未出过修罗山,能惹到谁去。 风盗又说:“更何况外间诸多传言,说你和三江王的女儿李师师不清不楚。这便已经得罪了人。李怀远是鬼王亲传弟子,你能打得过他?还有羽千鸿,十几年前便是先天高手。更别说,一直暗中窥探的魏无疾。他比这两人还要可怕,王子淇是他的主子,你动了他主子的女人,他怎么都要宰了你,意思一下。” “什么呀?”徐骄吼道:“我和李师师清白的很,动手动脚有,可没办正事儿。况且我只是把笑笑找回来,别的跟我没关系。” 风盗说:“真是个傻子,世间的事,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你既无权,又无势,更没有惊天的本事。不过是修罗山,一个不入流的强盗。是否与你有关,是你自己能做得了主的。” “这些不用你来告诉我。”徐骄怒道:“我见过的,经历过的,不是你能想象的。”奋力一搏,冲出水面。 风盗冷哼:“不知死活。”飞身纵起,两条拐杖,幻化无数虚影砸了下来。 徐骄双手成爪,自下上撩,划出五道阴森白光。砰砰声响,白骨爪的劲气竟把两根拐杖荡开。 风盗皱眉:“好,这才像点先天境的样子。” 徐骄管什么先天境,又没人教过他。 脑海里尽是看过的武侠剧中的动作,心里这样想,就不自觉的使出来。而且招招式式,像模像样,气势十足。若不是之前就知道这不是梦,还真以为是在做梦拍电影。 风盗人在半空,持杖横扫。徐骄侧身一闪,抓住杖端。风盗另一根拐杖点过来,正中徐骄腋下。 徐骄也是胆大,竟然张开双臂夹住。 两人都在空中,风盗提一口气,带着徐骄倒飞到岸上。他两条拐杖都被徐骄握住,无可借力。 没有双腿,是他唯一的弱点。只要徐骄用力,就能把他整个人按在地上。但徐骄没有,他脑子里还有现代文明的观念,有着对一个残疾人,最起码的尊重。 徐骄闷哼一声,双臂用力,硬把风盗撑在空中。 “小子,这可不是一个好招。”风盗说:“你应该用力把我甩出去。” “我也想,但觉得不能那样做。” “因为我没有双腿?” 徐骄松开拐杖,风盗以杖为腿,稳稳站定。 “你又多了一个弱点,心软。”风盗说:“心软的人,注定了是弱者。因为强者的心,如钢铁一般坚硬。” “是人就有心软的一面,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没有弱点。” 风盗点头:“你说的对,我喜欢心软的人,起码重情重义。”叹息一声:“你走吧,要记住,无论什么事,都没有活着重要。因为只有活着,才会有无限可能。” 徐骄莫名其妙:“你不阻止我。” “大江的这边不归我管。”风盗说:“还有,不要随意去夺人家的兵器,除非你确定那人不会杀你。”拐杖点在一块大石上,大石顿时裂开。 徐骄这才知道,方才用手臂夹住他的拐杖,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 山风嗖嗖,江水潺潺。风盗伫立江边,良久不语,他已很久没有打的这么痛快了。 山主看着东流的大江:“他还是走了,你本来可以留下他。” 风盗说:“这座山,已经困住了太多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而且,我喜欢他。” 山主叹息一声:“你应该喜欢一个女人。” 风盗看看自己的下半身,苦笑道:“我已经不能喜欢女人了。” 山主呵呵一笑:“忘了告诉你,那个叫夭夭的女娃,就是天遗族新一代库玛……” 风盗握紧双手,身心的疼痛,就像自己的两条腿,是此刻才断去的一样。 徐骄一路疾奔。 从江边到天临城,差不多两百里的路程。 徐骄并不知道有这么远。他只是清楚:夭夭那个女人,看起来美,其实心狠手辣。 一个女人,能在一个男人面前毫不顾忌的裸体,如果不是爱,就是没有羞耻。 他明白,夭夭绝不是前者。 一个没有羞耻心的女人,是世上最可怕的动物,不亚于变态连环杀人狂。 徐骄自己也不知道飞奔了多久,只觉得速度绝不会比马慢。这要谢谢老梧的那几张图,其中导引行气,有一副便是教人如何疾速奔驰,用起来果然犹如神助。他现在倒是很想知道,所谓《气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看到天临城的时候,夜色正浓,但城中最繁华的地方依旧灯火通明。大口喘了几口气,飞奔而起,越过城墙,直奔城西妙手堂。 夭夭一语成谶,想不到这么快,他们又要见面了。只是再见不是缘分,或许只有仇恨吧。 夭夭好像一直在等着他。对于他的突然到来,一点不觉得意外。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 夭夭笑,笑的很得意,但这一次并不怎么好看,反而有些讨厌。 “我也说过,我会在妙手堂等你。” “人呢?”徐骄问。 夭夭说:“人不就在你面前。” “我说的不是你。” “这里只有我。” 徐骄皱眉:“我说的是笑笑。” 夭夭不说话,只是很得意的看着他。 徐骄身子一侧,做出攻击的姿势:“我不喜欢威胁别人,更不喜欢被别人威胁。有事冲我来,笑笑还是个孩子。” 夭夭仍旧很有兴趣似的看着他,好像一切尽在把握,面前这个男人跳不出她的手掌心。 徐骄等了半天,只等到寂寞。于是干脆把话说白:“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夭夭说:“问题不在我,而在你。是你该怎么做,不是我。你坏了我的大事,不该说一声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你觉得呢?” 徐骄最烦这种打哑谜的对话,干脆和夭夭对面坐着,轻声说:“我们都不是好人,不过我似乎比你好一点,起码没那么多仇人。你就不同了,至少三江王世子李渔,不可能是你的朋友。” 夭夭说:“我不在乎仇人,更不在乎朋友。” 徐骄说:“那是你,别人呢。比如薛宜生,比如那个米店的老板。他们都与你有关,但又有合理的身份。神秘的东西总是让人好奇,可有些事,是经不起好奇的。你猜,若是李渔知道,伤他的是你的人,他会怎么想呢?” 夭夭嫣然一笑:“你敢说么?” “不是敢不敢,是有没有必要。”徐骄说:“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无事,不是很好么?” “可你已经犯了我。”夭夭说。 徐骄说:“那戒指已经到了山主手里,你若还想要,只能去找山主。你心里清楚的很,即便你用笑笑做威胁,我也没有办法去给你拿回来。所以,算了吧。” “为什么算了?” “因为你能得到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 夭夭说:“徐骄,我竟不知你是这么自大的人。你,做朋友不够资格。做敌人,更不够资格。” 话说不下去了,油盐不进的女人,最是难搞。 徐骄站起来:“那就是没得谈了。我不想受威胁,那就从津门渡那个米店的老板开始,我去称量一下,那老头到底是什么人。一身功夫,做什么米店老板……” 假装要走,夭夭立刻叫住他:“做一件事。” 徐骄说:“我讨厌被威胁,尤其是被女人威胁。” “这不是威胁,是条件。办完这件事,你我之间一笔勾销。我想你也不愿意有我这样的敌人……” “我倒是希望,你我能变成朋友。” “我刚刚就已说了,做朋友,你不够资格。”夭夭冷冷道:“只做一件事,去杀一个人。” 徐骄惊问:“杀人?” 夭夭点头:“杀一人换一人,很划算。” 徐骄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要求,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觉得杀人是对的。为了救李师师,他确实杀过几个人。但直到此刻,想到这些,双手依旧会颤抖。 虽然在这个世界,杀人好像并不是件多么严重的事。但内心的纠结无法漠视,他相信人皆有恻隐之心。喜欢吃肉的人,未必有胆量操起屠刀宰杀活猪。 这不是善良,是人类骨子里对生命的尊重。说来也怪,人可以尊重任何其它动物,唯独同类是例外。人吃人的社会,就像历史一样重演。只是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吃法。 徐骄沉吟半晌,问:“谁?” 夭夭说:“魏无疾!” 第31章 天生骗子 魏无疾这个名字,几个时辰前,才从风盗嘴里说出来过。那是个可怕的人,多么可怕不知道,但比李怀远可怕。 徐骄和李怀远交过手,深知他的高明。若是魏无疾比他还可怕,真不知道自己是去杀人,还是自杀。 夭夭看出了他的犹豫:“你放心,不是你一个人,还有我。我不指望你一人,就能杀掉魏无忌。他毕竟是鬼王高徒,用剑的名家。” 徐骄冷哼一声:“如果杀不了呢?” 夭夭笑道:“无论成功与否,我保证天亮之前,你能见到笑笑。” 夜已深,天临城最繁华的街道也变得空荡。但酒楼舞坊依旧热闹,还没走近,就能听到乐声和欢笑。 魏无疾是个很孤独的人,正是因为孤独,所以他喜欢人多的地方。 一个人喝酒,靠窗。楼下舞姬起舞,一群人呼喝欢笑,就像津门渡的临江楼。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地方,他更喜欢肮脏的酒馆,下九流的人在烈酒之下醉生梦死,忘记活着的痛。 他选择这个地方唯一的原因,是为了提醒自己:今日的魏无疾,再不是以前那个连乞丐也不如的东西。他喜欢别人尊敬的眼神,叫他“爷”的样子。无论是否出自真心,都让人舒坦。 还有女人渴求的目光,无论她们渴求什么,如果他愿意,都可以满足。 只是今天会有不同,他要杀人。 对他来说,杀人并不是件难事,他有这个本事,也有这个资格。腰间的寒玉牙牌,证明他不但出自武道院,而且是鬼王亲传。只这两点,在任何时候,他可以用任何理由夺去一个人的命。 但有些人是不同的,比如李师师。 一个人,之所以让人忌惮,不是他有多本事,而是他的出身。就像一个官宦子弟,可以欺凌百姓。并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他身后的权势和关系让人忌惮。 李师师也一样,她若不是三江王的女儿,魏无疾也不会等这么久。 王子淇说过,他希望李师师不再出现。只是想不到,在修罗山被掳的李师师,还能安然无恙的回来。魏无疾有些后悔,他早该自己来,而不是寄希望于那些江湖杀手。只有亲自动手,才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不远的地方,夭夭和徐骄站在一处楼顶,隐身在夜色中。 酒楼灯火通明,能很清楚的看到窗口的魏无疾。 “就是他。”夭夭说:“王子淇的亲卫,鬼王的高徒,据说是能排在前十的剑客。” 徐骄和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在船上,第一次见到李师师。当时魏无疾一掌将他震落水中,出手凌厉狠辣,丝毫不在意李师师的安危。 “酒楼舞坊,人多眼杂,这样的地方杀人,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夭夭递给他一块帕子:“蒙着脸就行了?” “我的意思是,人太多了,伤及无辜怎么办?” 夭夭说:“你真的又讨厌又烦,人活着,就没有无辜的。怪只怪,他们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方。” 徐骄蒙住脸,帕子上一股淡淡的清香,是女人的味道。取下背上的包袱,手一晃,咔嚓一声,展开复合弓。 夭夭问:“你这把弓倒是奇特,谁的手艺。” “当然是我自己的……” 夭夭嗤笑一声,显然不相信。这样的弓体,铸造镂空,没有十几年经验,不可能做到这般精致。 徐骄抽出羽箭,随口问了一句:“笑笑在哪里?” 夭夭说:“总之你听话,她就能安好。” 徐骄冷笑说:“我当然听话,现在这年头,不听女人话的男人太少了。好像到了新世纪,中国的男人都有了原罪,生下来就欠着女人的债。” 夭夭不知道他说什么胡话,两只眼睛冷冷盯着酒楼里的魏无疾。 魏无疾心里泛起一阵寒意,仔细观察四周,确定没有能够威胁到他的人。可这莫名的寒意,分明是一种危险。 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看到了李师师。 等了这么久,就此错过岂不可惜。而且现在的天临城,李怀远去了帝都,只剩下一个羽千鸿,她还要守在三江王身边。 天临城,抛开这两人,便没有什么高手了。 其实三江源本就没什么高手,这里与其说是三江李家的封地,倒不如说是修罗山的腹地。即便强如老师鬼王,也要给修罗山三分面子,何况是别人。 李师师走出酒楼的那一刻,他已准备动手。 当他准备动手的时候,徐骄已瞄准了他。 看到李师师的时候,徐骄已经明白魏无疾想做什么了。两次袭杀李师师失败,这一次他要自己来。 他实在搞不明白,一个男人若不想娶一个女人,有很多办法,没必要杀人。他更不明白的是,为何不娶。 李师师很漂亮,漂亮的不像话。就这一点,任何男人都不会拒绝把她抱到床上去。王子淇也是个男人,如果同样作为男人的徐骄也觉得漂亮,那就是真的漂亮。他见识过百大美丽,也见识过百大性感,所以他的评价是很有标准性的。 李师师刚走出门口,魏无疾闪身跳出窗外。他身如鬼魅,动作敏捷的像一只野猫…… 嗖的一声,羽箭刺破夜的寂静,好像流星坠落…… 即便夭夭早已领教过复合弓的力量,此刻还是有些惊讶。几十丈的距离,刹那而至。 当的一声,魏无疾的剑没有刺向李师师,而是把飞来的羽箭震飞。他又一次证明,应该相信自己的感觉。 李师师惊呼大叫,立刻有两人从酒楼跑出来。 徐骄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因为那两人是三猫和小山。 一击不成,魏无疾闪身没入夜色。若是想,他还是有能力杀了李师师,只是不愿别人见到他的样子。杀人,并不难。难的,是不要有麻烦。其实他更想知道:是什么人,敢对他动手。 徐骄看到了三猫和小山,然后就看到了笑笑。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这很有可能是个陷阱。 笑笑并没有危险,她和李师师在一起,身边还有三猫和小山。是自己先入为主,以为他们出事了,所以才想到了夭夭。 夭夭早就不见了。 女人真是天生的骗子,连徐骄这种接受过反诈宣传的人,都没能识破。他也想走,可是走不掉了,魏无疾的剑光已到眼前。双脚用力,身子倒飞出去,一支羽箭射出。 魏无疾听到破空声,丝毫不敢大意。夜色之中,看不清飞来的羽箭。可听这声音,即便看清了,也很难躲开。 他不需要躲,他相信自己的直觉。长剑横在身前,当的一声,羽箭正射中剑身,长剑被震的发出嗡嗡清鸣。 好厉害的弓,好厉害的箭。 如果是他觉得厉害的东西,那就是真的厉害。他不是什么绝世高手,但绝世之下,还算有点名气。 徐骄飞身暴退,甚至没有机会转过身去。魏无疾的速度,快的像一个鬼影,夜色中闪烁,忽左忽右,忽隐忽现,很难把握精确的位置。 三十六计走为上,徐骄转过身去,纵身一跃,只不过这么一瞬间,魏无疾离他已不足十丈。 “阁下这就要走么?” 魏无疾突然加速,长剑扬起,夜空中一道惊天剑气,就像手中的剑突然暴涨数丈,凌空劈落。 徐骄转身拉弓,箭似流星,只听当的一声,羽箭被震开。徐骄本是想逼他收回剑势,可没看清他是怎么做的,剑势不改,却能将近身羽箭挡开。一个失误,剑气依然临身。还好他手中复合弓乃是精钢打造,弓身横持,一声金属脆鸣,把他震得身形后退。 风盗说的没错,魏无疾果然很可怕。此刻还要逃,就只是把后背交给敌人而已,而且也来不及了。 魏无疾连人带剑飞刺而来。徐骄转动手中弓,弓的两端被他打磨的像小斧头,看着吓人,闪着寒光。可这吓不到魏无疾,他一剑正中弓身,徐骄只觉手臂一麻,倒像是被大刀砍中。手腕一,利刃割向魏无疾手臂。 魏无疾身形一侧避开,持剑而立:“阁下,我们是否见过?” 徐骄把弓一横:“那谁知道,我见过的人多了,见过我的人也多了 ,谁记得住谁。” “难怪你以女人手帕蒙面。”长剑一抖,发出清亮的嗡鸣声:“阁下是不知道我是谁,才出箭伤我。还是知道我是谁,才出箭伤我的?” 徐骄哼哼冷笑:“有什么区别呢,无论是谁要杀李师师,我都会出手阻止。这是天临城,三江王的地盘,你选择动手的时机和地方似乎都不对。” 魏无疾脸色清寒:“这么说,你知道我是谁?” “知不知道,有何妨碍么?” “不知道,或许能活。知道,必然得死。”话音落,长剑出。魏无疾的剑快到了极点,刹那间刺出五剑。每一剑都是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向。给人的感觉不像一个人刺来,而是面前站了五个绝顶剑手,同一时间刺出。 徐骄把复合弓转的像个轮子,叮叮当当,把五剑尽数挡开,本人也被震的连连后退。 “好!”魏无疾赞道,能接住他五剑疾攻的,已能称得上高手。但现在才是刚开始而已。 长剑忽然变势,改刺为劈,大开大合,上下左右都是剑影。徐骄平复心绪,双手持弓,虽然没有剑来的轻灵,但他法子巧妙,弓动人也动。时而用弓挡住袭来的剑,时而弓在身前,只是变幻身形,把自己隐在弓身之后。 所以身法配合,徐骄只是轻轻晃动,或躲或挡,一时间竟好似风雨不透。 魏无疾冷笑:“好,奇门兵刃,你这是我见过最特别的。”身法一变,剑随身动,身随剑行。一把长剑,变得像是一条毒蛇,欲动不动,欲出不出,让人琢磨不透。 往往一剑刺来,徐骄应势或躲或挡,但剑到中途,忽然改变方向,虚实变幻,难以捉摸。 数招一过,徐骄应对稍缓,被魏无忌一剑刺中肩膀。还好他躲得快,不然这一剑刺的就是咽喉。 这时候,魏无疾轻喝一声:“着!”一剑穿过复合弓的空隙刺向小腹。 徐骄心道:好像老子不会似的,并指如剑,一道剑气激射,当的一声,竟把长剑荡开。 魏无疾略有惊愕:“剑气?难怪敢对我下手。先天境的高手,这年头可不好遇了。自我练剑有成,先天境也只遇到过六位,且都死在我的剑下。阁下正好做第七位……” 徐骄哼了一声:“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转动弓身想把他长剑夺下,哪知魏无疾松开长剑,等徐骄转到了底,伸手唰的一下,轻松将长剑抽出。 两人无论功力,技巧,还是临敌的经验,都不在一个档次上。 徐骄能撑到现在,不过是招式奇特,毫无章法。魏无疾一时看不出破绽,不敢冒进。尤其是一把奇怪的弓,舞的风雨不透。两端利刃,有时稍一靠近,就被徐骄横空如大刀似的劈砍,将自己逼退回来。 两人斗到五十招开外,魏无疾心道:相持这么久,就是想看看此人是哪家子弟,几十招过去,竟瞧不出所以然。 他出身武道院,又是鬼王亲传,算得上高学历。见闻之广,森罗万象,即便是修罗山的人,功法也认得出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喝问:“你是天遗族人?” 徐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但许多时候,沉默就是不否认,不否认就是承认。 魏无疾冷声道:“既然是天遗族人,那就更不能让你活了。”剑势忽变,此刻动了杀心,再不隐藏半点实力。 徐骄顿时觉得眼前寒光点点,说不出的绚丽。 魏无疾一把长剑使开来,轻灵狠辣兼而有之,而且剑气凌然。徐骄已没有还手的机会,或挡或躲,一边挥舞手中弓,一边剑指连点,无形剑气激射。两人身边周围全是剑痕,脚下的石板也伤痕累累。 忽然嗤的一声,魏无疾长剑再次穿过弓身空隙,刺入徐骄胸膛。 徐骄此时有些后悔,弓身镂空,本是为了美观和减轻重量,这在他看来是很合理的设计。可这个设计是用来玩的,不是用来对敌伤人的。早知如此,就做的宽大一些,能当做盾牌使用。 徐骄忍住疼痛,弓身一绞,又是如先前般想把长剑绞飞。 魏无忌也如先前一样,突然松手。可这一次,徐骄没有这么想,而是趁他松手之际,一脚踹在弓身上。长弓旋转着飞出,魏无疾显然也有些意外,身子后仰躲开,然后伸手去拔剑…… 也许这就是剑客的悲哀,一剑在手心里才安稳,剑即是命…… 第32章 狗和奴才 趁着魏无疾后仰之际,徐骄五指成爪,阴森寒光划破夜色。 魏无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或者说不是失误,而是习惯。 一个剑客,随时握剑在手中,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魏无疾屈肘横顶,徐骄的白骨爪借势斜拉。五道寒气擦肩而过,一阵冰寒的刺痛。徐骄突觉不妙,下意识的后退。 他不知道魏无疾哪来的剑。 短剑,握在他的左手。 剑长不过一尺,通体黑色。 他警觉的早,退的也快,但没有剑快。 半截短剑已刺入小腹。 魏无疾右手隔空一抓,卡在弓身的长剑飞回手中。这么多年,今夜一战,是他最痛快的。手挽剑花,长剑自上而下直刺咽喉。 徐骄顾不得伤痛,双手一错抓住他右臂。劲气激发,立刻将他右臂击穿。但魏无疾还有一把剑。 短剑从他小腹抽出来,斜向上刺,依旧是咽喉部位。 徐骄心寒如冰,想不到一场古怪的穿越,还没爽到呢,就要回老家。又想,也许这是好的,说不定死了,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可又一想:那个世界,除了父母,实在没有值得留恋的地方。 也许那一场大祸,自己突然消失,父母还得到些赔偿,以后衣食无忧。 但这一刻由不得他做主。 魏无疾想杀的人,从没一个能活着的。他杀不了的人,也从未想过去杀他们。 白光,带着铃铃的清脆响声。就像闺阁的姑娘躲在床幔里,你掀开垂帘那一刻的声音。 魏无疾短剑回挡,叮铃声响,一团白光震飞出去。 魏无疾又发现今晚的第二个失误。那团白光并不是一件东西,他震飞一件,另一件正好砸中胸口。闷哼一声,喉头一甜,身子被震飞出去。 又是一个高手。 接连两个失误,魏无疾知道,今晚不是个拼命的好时机。身形不停,一个后翻没入夜色。 萧离捂住伤口,血汩汩的从指缝里流出来。心里一慌,双膝跪地。 他妈的,自己不是混社会的,哪受过这样的伤。看着伤口汩汩冒血,竟有些眼花头晕。 夭夭把两只手链戴在腕上,轻轻一晃,声音清脆。 “魏无疾剑客前十,确实有本事。原来他用的是参差剑,一短一长,攻守兼备。想必知道这秘密的人,都已死在他的参差剑下。”夭夭晃着屁股走来,看徐骄还跪着,便冷笑道:“不用跪,因为我不会原谅你。” 徐骄咬着牙:“你骗我——” 夭夭说:“女人骗男人,岂不是很正常的事。” “笑笑没在你手里,他和李师师在一起。” “我说过她在我手里么?”夭夭轻笑:“是你认为她在我手里。” 徐骄暗骂自己蠢,笑笑身边有三猫和小山,若是真出了事,以三猫的性格,绝不会死战到底。一定是想法子逃走,回山报信,是自己先入为主了。而且之前风盗也说的很明白:他们都有自己的事做。当时自己竟忽略了这句话。 “你想怎么样?”徐骄问:“杀了我么?” “当然不会。”夭夭说:“若是欠了别人东西,一死即可了之,世上岂不都成了欠债的人。” 揪住徐骄衣领,飞身纵跃,没过多久便回到妙手堂。夭夭把徐骄随意扔到地上,剑伤入腹,差一寸就透穿身体。 流了一地血,夭夭眉头皱起来,觉得恶心。 “薛宜生呢?”徐骄问。 “你还指望他能救你?”夭夭说:“你骗他耗费心血,金针过穴,随后一走了之。有个词怎么说的,是无耻吧?” “不能说无耻,是薛宜生太过天真。”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徐骄看到了米店的那个老头。 夭夭叫道:“仇老!” 老头看着徐骄:“谁把你伤的这么重?” 妖妖说:“魏无疾。” “是他?”仇老有些意外:“那就不算重,能从魏无疾手里活下来,已经很有本事了。他是鬼王得意弟子,顶尖高手之列,排名前十的剑客。” 夭夭说:“只差一点,就能杀了魏无疾,不过他确实了不起,进退果断。但还是中了我落花铃,我猜他一定连夜离开三江源……” 仇老皱眉:“你怎么能出手,还是对魏无疾?” 夭夭说:“三江源也该热闹热闹了……” 仇老摇头:“何必呢。”从怀中取出一物:“给你吧,快些送回去。把山主要的东西送来……” 徐骄看的清楚,正是那枚红宝石的戒指。搞了半天,把戒指弄回去,就是要给夭夭,真他妈的混蛋…… 夭夭还很不满意:“东西能不能不给?” 仇老说:“那把剑本就是修罗山的,我们两家,不能再有嫌隙了。否则这三江源我们待不下去。”说完走出房间。 徐骄心想,这女人和我一样,都是不想认账的主儿。 夭夭拿着戒指在他眼前一晃:“看到了么,它终归还是落在我的手里。” 徐骄说:“既然如此,我们彼此扯平好么?” 出乎意外的,夭夭嫣然一笑:“好呀!” 徐骄乐了:“先给我止血好么,我要流血流死了,现在看你都有点眼花。” “给我个理由?” “什么?” “救你的理由。” “我们不是扯平了么?” 夭夭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扯平不代表我原谅你,只是不计较罢了。更不代表我要救你。” “可我帮了你。”徐骄说:“刚才还为你出生入死,大战魏无疾,伤也是因为这个……” 夭夭摇头:“我没求你,只是让你去做。这不叫帮忙,这叫听话。你让奴才去做一件事,这叫帮忙么?你让狗去做一件事,这能叫请求么?” 徐骄无语之极,但不得不承认,夭夭说的很有道理。 仇老这时又走了回来,手里拿着药瓶,嘿嘿笑道:“你可以不救人,但也不至于气人。夭夭,行走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瓶中药粉倒在伤口上,徐骄痛的全身痉挛,几个呼吸,伤口的血便止住。 仇老说拉开徐骄衣襟,看着干净的胸膛,愕然道:“我以为你是修罗山的人,会有羽蛇腾空的纹身。既然不是,为何要替山主办事?” 徐骄心中一动:“我确实不是,但老师是呀。” “寂寞老人?”仇老问道。 此人突然出现,却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种种传言甚嚣尘上,其中一个版本,便是猜测此人之所以敢在修罗山掳走三江王的女儿,除了自身实力强横,很有可能也是修罗山的人。 鬼王实力之强横,人间之巅。再加上武道院,犹不敢轻易发难修罗山,更何况是别人。 所以寂寞老人如此猖狂,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本身便是修罗山的人,而且地位不低,所以即便是修罗山主也得给三分面子。 夭夭说:“仇老,他既不是修罗山的人,那也没必要救他。” 仇老笑道:“出门在外都是朋友,小兄弟,你说呢?” 徐骄说:“何止是朋友,我是个懂得感恩的人。点滴恩情,涌泉相报。” 仇老脱去徐骄外衣,简单处理伤口,包扎,然后说:“等薛宜生回来,再给你好好整治,老头子可不是大夫。”说完冲夭夭使个眼色,两人出了房间,不知道要搞什么鬼。 萧离动一下身子,牵扯伤口,痛的龇牙咧嘴。试了许多姿势,还是躺着舒服。 心里盘算着如何离开。夭夭很吓人,仇老头脸上始终有笑容,却让人更觉阴险。总之,对这帮人,他没什么好感。倒是薛宜生,医术顶尖,却是个好骗好说话的…… 失血太多,脑袋昏沉沉,身子轻飘飘的。不知迷糊了多久,门吱呀一声推开,夭夭又回来了。看她样子心情不是很好,面如冰霜,那眼神好像看谁都是仇人。 徐骄赶紧闭上眼睛,惹不起就躲,全当自己死了。 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眯着眼睛一看,夭夭正在脱衣服呢。这女人,想干什么,美人计,强奸? 哪怕他见多识广,这个时候总要反应一下,否则岂非对女性的不尊重。欲念动,血气冲行,伤口就开始痛。忍不住呻吟出声,夭夭褪去最后一件衣服,晃着走到他面前,白花花的,就像褪了毛的猪。 只不过是头漂亮的猪,不但漂亮而且苗条。 夭夭眯着眼睛:“你敢看我?” 徐骄说:“你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夭夭说:“我脱衣服不是让你看的。” 徐骄迷惑了:“那你为什么在我面前脱衣服?” 夭夭蹲下身子,差一点把胸脯挤到他脸上。徐骄暗叹自己是个遵纪守法,良好公民。否则就这个样子,身上的伤也挡不住兽性爆发。 却听夭夭又问:“好看么?” 徐骄一个激灵,事出反常必有妖,人也是。 夭夭只是开放,开放不是放荡,也不是浪荡,更不是淫荡。徐骄心里砰砰的跳,有点刺激有点恐惧。感觉就像在客厅和少妇偷情,而人家丈夫就在卫生间拉屎。 夭夭一笑,笑的真他妈贱:“怎么不说话,是不好看,还是不敢说。” 徐骄嘿嘿一声:“你如果想勾引我,请换个时间。我现在情况不允许,伤的恰好是小腹,观音坐莲都影响……” 夭夭又说:“什么观音坐莲?” 徐骄这才想起,这个世界是没有佛教的。 徐骄不想解释,裸女在眼前,但他内心全是恐惧。 夭夭伸手摸着他脸颊:“你在恐惧?” 徐骄说:“那还用讲,任何男人此情此景都会恐惧。女人本就可怕,不穿衣服的女人更可怕。” 夭夭说:“这倒也是,不过你算大胆的,竟然敢用那种眼神看我。你知道用那种眼神看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么?” “杀了他们,还是阉了他们?” 夭夭一笑:“生不如死!” 徐骄听到脚步声,应该是薛宜生。这人既然为医,当然良善之人,于是立刻扯着嗓子喊:“薛大夫,薛神医……” 薛宜生听到声音,似乎颇为惊诧:“徐兄弟……” 他人进来,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显得十分慌张。赤裸的夭夭,躺在地上的徐骄,两人的方位姿势,怎么看都像一场激烈战斗的前奏。 徐骄也很奇怪,因为薛宜生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是躲开,不是阻止,而是立刻跪下,匍匐在地。 夭夭看他一眼:“事情怎么样了。” 薛宜生说:“世子李渔的伤势大好,已能行动坐卧。李怀远不在府中,应该是去了帝都,想来帝都那边的传言非是空穴来风。” 夭夭说:“我差点杀了魏无疾,你猜魏无疾会认为是谁干的,修罗山?” 徐骄摇头说:“他不认为我是修罗山的人,他觉得我是什么天遗族……” 薛宜生身子一震:“什么?”一抬头,又看到夭夭的身子,立刻把头低下去。 徐骄心想:她又不是你真的外甥女,看一眼又能怎样,不穿衣服会吃人呀…… 夭夭冷冷道:“无所谓,我只要三江源热闹起来,不坏我后面的事就行。至于热闹过后如何平静,那是修罗山主该去想的问题。” 徐骄忍不住说:“哇哦,真是女人。点火不灭火,你们最擅长。” 这话薛宜生听得懂,干咳两声,像是提示徐骄不要乱说话。 夭夭却只听懂字面的意思,对徐骄说:“那么你看我这个女人,是让你活着离开,还是让你死着留下?” “你刚才还说我们之间扯平了?” “是扯平了,所以我决定让你活着。但活着也有不同,像奴才的活,像狗一样的活,你可以自己选一个。” 徐骄哼一声:“小妞儿,想怎么样直说,你可以弄死我,但不能侮辱我。奴才和狗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否则何必要选。”夭夭说:“做了奴才依旧是个人,可你最好不要把自己当做人看。若是做狗,虽然不像人,但你可以认为自己是人。无论哪一种,我都不会把你当做人看。” 徐骄冷笑道:“那我还是做狗吧,因为在狗的眼里,主人也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夭夭说:“很好,我喜欢你这个选择,因为你有资格做我的狗。” 徐骄想骂人,这一刻夭夭在他眼里一点也不美丽,他是个注重内在心灵的男人。 下一刻,他就觉得这世界很美好。 因为夭夭忽然亲过来,动作笨拙,但热情的很。主动伸舌头的女人,无需怀疑她的真诚…… 第33章 夭夭的身份 徐骄搅动舌头回应着,心想虽然伤的不是地方,但坚持十来分钟还是可以的。他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应该能满足大多数女人。 他舌头一动,夭夭像被电了似的,立刻从他唇上离开…… 徐骄瞥眼瞧见薛宜生还俯身跪着,就说:“神医,你还在这儿干嘛呢,我死不了……” 薛宜生内心叹息…… 夭夭咬着嘴唇,这表情销魂的像专业演员一样。 “呸——”夭夭轻轻吐了一口。 这什么意思,徐骄有点看不懂。心道:你这小婊子,想还是不想,要还是不要? 夭夭站起来,对薛宜生说:“别让我的狗死了,这可是一条好狗,先天境的狗,我还指望它咬人呢……” 薛宜生说:“是!”站起来,却仍然低着头,把徐骄抱出去,关上房门。这才长出一口气,再看徐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 徐骄还以为是之前不告而别的事,便说:“薛神医,关于七夜昙——” “我知道,那两位小哥都已经说过了。三年之后开花,我能等的。”薛宜生说:“只是受之有愧,虽然笑笑姑娘的眼睛也能看见,但终归不是治本之法。不过你放心,待我研制方子,笑笑姑娘身上的热毒拖个三四年也不是问题。到时候,兄弟或许能弄到羽蛇胆。有七夜昙在手,这个不是难事。” 徐骄明白了。薛宜生从王府回来,必然是见过笑笑和三猫他们。三猫鬼灵精的,瞎话张嘴就来。这样也好,免得自己再想理由。 把徐骄横放在长桌上,去掉之前的包扎,洗掉药粉,重新上药。 “伤的不轻,还好未触及脏腑。”薛宜生说道,看他眼睛瞄着夭夭的房间,很是遗憾的样子。长叹一声:“兄弟,这件事我就无能为力了。夺情蛊乃是不传之秘,即便是我也不知其中原委,所以日后,你真要像条狗一样听话。” 徐骄一愣:“什么意思?” “狗如果不听话,就只能宰杀。” “我没明白。” “这是你自己选的。” “还是不明白。” 薛宜生抽出一根金针,刺入他腕部神门穴。 徐骄顿觉全身抽搐,手脚蜷缩起来,脑袋莫名萌生一股惧意。 “这就是中了夺情蛊的征兆。”薛宜生说:“你真以为方才一吻,是情之所致?” 徐骄虽然还是不明白,却也知道中了阴招。早知这样,夭夭伸舌头的时候,就该把她舌头咬掉。 薛宜生安慰他:“总好过变成奴才,犹如行尸走肉。即便是狗,你总是知道自己还活着,还是个人……” “不要说了。”徐骄凄声问:“怎么解决?” 薛宜生说:“此乃天遗族不传之秘,我哪有资格知道。你现在明白,夭夭是谁了吧……” “我不明白。” 薛宜生好奇问:“难道令师没有告诉过你,西边极寒之地,有天遗族。世代居于冰山幽谷,以女为尊,名蕾王。信奉大蛇神,神女曰库玛……” 徐骄愕然道:“她是蕾王?” 薛宜生觉得他忽然很不会聊天了:“夭夭是库玛,如冰山纯洁,处子之身。族人无不对其尊重,不敢正视。你现在明白了……” 徐骄哼了一声:“我只明白一点。” “哪一点?” “她长这么大,还是个处女。” 薛宜生无语。虽是个事实,但不会有人在意这个。 “徐兄弟,今后,你最好对夭夭尊重些。夺情蛊的厉害,我只是听说,从未亲见。但既然是只有库玛才能掌握的秘密,想来一定了不得……” 徐骄哼了一声:“蛊而已,我懂的,不就是虫子么……” “是虫子?”薛宜生惊骇。 徐骄也惊骇:我靠,你一个做大夫的,人称神医,连蛊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于是沉声问:“说实话,薛神医,你有没有行医资格证?” 鸡啼三遍,天色大亮。 徐骄躺了一晚,薛宜生手段确高明。一夜过去,伤口已不那么痛,能慢悠悠的走。 妙手堂安静的很,似乎还没有人起来。 徐骄咬着牙,尽量不让自己呻吟出声,一步一步的往外挪。他得离开,妙手堂不是虎狼窝,但夭夭比虎狼可怕。那什么夺情蛊,纯属瞎扯。他曾经研究过,不过是苗疆一带封建迷信而已。 一只脚刚迈出门口,就听到夭夭的声音:“早呀!” 徐骄冲她长叹:“孤独的女人,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了吧?” 夭夭神情变得很温柔,温柔的有些不寻常,甚至有些吓人。 “伤势无碍,不痛了么?”夭夭说:“你若想走,我会通知人来接你。伤成这样,总要好好休息几天。” 徐骄打了个寒颤,他绝不相信一个女人,一夜之间,残忍变成温柔。除非这一夜鞠躬尽瘁,伺候的高潮迭起。 夭夭轻笑:“你好像很怕?不用怕,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徐骄说:“夭夭,我怕的是你。你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不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夭夭。” 夭夭嫣然一笑。 “别笑了。”徐骄说:“越笑越吓人。你不笑的时候,更好看,更有味道。” “我笑,是因为我喜欢你。” 徐骄一个激灵。他自己什么德性,自己心里清楚。 有着海王的心,没有海王的资本,总之与“帅”这个字无缘。若是生在五六十年代,自己那张脸,能换个“老实”的赞誉。可在这个时代,“老实”是蠢的另一种解释。 夭夭还在笑。 徐骄说:“我记得你说过,你讨厌所有人……” “你不一样。”夭夭说:“你是我的狗。” 徐骄寒着脸,男子汉大丈夫,可杀不可辱。 “要不要叫两声给你听听?” “不用了。”夭夭笑道:“你有这个觉悟就行。慢慢的,你就会发现,我是个很好的主人。” 徐骄气的要死,但丝毫不表露出来。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女人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忍气吞声。 自己身上有伤,怎么也不是夭夭的对手。对于一个受过高等教育,党国熏陶的现代文明人。尊严这种东西,已经是身上最不值钱的玩意儿了。 夭夭忽地收起笑容:“两件事做。第一,混入三江王府,我要知道三江王对帝都的态度。” 徐骄愣住:这女人是在和我说话? “第二,薛宜生和仇老的身份,绝不能对任何人说。包括你那个妹妹,你那两个兄弟。”夭夭冷冷说道:“天遗族,已经被太多人遗忘。偏偏记得的,都是一些可怕的人。” 徐骄莫名其妙。这算什么,床都没有上过,就想指使人?老子不属狗,更不是舔狗。 夭夭看他不说话,就问:“听到了没有?” 徐骄一笑:“听到了。” 随即觉得奇怪,他并不想回答,更不想笑。 夭夭又说:“魏无疾重伤,而且误会你是天遗族的人,我想用不了多久,帝都便会派人来。也许三江王会得到消息,你要留意些。” 徐骄说:“那是三江王,我只是个小瘪三。一个骑电动车的,和一个开宾利的怎么说的上话。” 夭夭眉心皱着。她皱起眉心的样子很可爱,就像忍受不住身体的刺激。 “山里的话少说,我听不懂。”夭夭说:“我吩咐的事要做,怎么做到,自己去想。你不是与世子李渔关系很好,一起逛过临江楼。李师师也对你颇为关怀,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 徐骄不知道她想干什么,还理所当然的对他下命令,真把他当成狗了。她不会真的以为,那个什么夺情蛊,能够威胁到自己吧。暗中运气,体内气息通畅,早起时一柱擎天,身体并没有什么不妥。 夭夭看他脸色,问:“你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没好处的事不干,莫名其妙的事更不能干。 夭夭冷笑着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柔声说道:“要听话,要乖,否则我会不开心的。你心里应该明白,我是谁……” “我知道你是谁,天遗族的库玛……” “不,我是你的主人。” “主人”这个词,徐骄有些受不了。如果是某个特定场景,比如床上,他不介意来点花样。可他现在觉得,夭夭真的把他看成一个宠物,把自己当做了主人。 门外响起急促的马蹄声,还有车轮咕噜噜的声音。 “哥……”笑笑推门第一个冲进来:“你怎么了?” 徐骄顿时大怒:“我还要问你怎么了,为什么整夜不回家,三猫小山两个混蛋呢?” 两人也正好进门。 三猫喊着:“这儿呢,我的骄哥呀。有人说你受了伤,我们就立刻赶来了。伤在哪里?” 徐骄看了一眼小腹,三猫大惊:“命根?” 徐骄怒道:“若是伤了那里,我干嘛还活着。” 笑笑着急:“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受伤了呢。” 徐骄说:“你先回答我是怎么回事,你们三个为何会在天临城。” “当然是我带他们来的。”李师师也走了进来,冲夭夭一笑,感激说道:“谢谢你!” 夭夭说:“应该谢我舅舅,他从王府回来的时候,正好发现重伤的徐骄。” 我操,这瞎话说的,自然合理。欺骗,好像是女人的本能。 原来昨日笑笑三人正在欣赏江上风景,恰好遇见楼船游江的李师师。两个女人见面,好似认识了几十年,三言两语上了船,一路到了津门渡。说起夭夭,很自然的就来了天临城。 三猫本就爱耍,小山不用多说,除了笑笑,别的一概不在意。 笑笑大概能猜到徐骄为何下山,为何受伤,为何在这里。就说:“对不起哥,我让给你带消息的,可能晚了点,让你担心了……” 徐骄不忍苛责,问:“让谁带消息?” 李师师说:“当然是我啦。我已经吩咐下去,不过那时天已经晚了,总不能连夜上山吧。最迟中午,我吩咐的人,一定把消息送到你家。” 萧离真想扭她的耳朵:“一个小女孩,夜不归宿,家人会怎么想呢?” 小山这时开口:“大哥,有我。” 徐骄气的半死:“你们三个,跟我回山。”大步迈出,牵动腹部伤口,痛的脸部扭曲。 夭夭说:“先生重伤不宜行走,不如留在妙手堂,等到伤愈再归。” 徐骄心想:这女人才像狗,养不熟的那种,翻脸比翻书快。刚才还恶狠狠的,现在就来摇尾巴。 李师师说:“那多不好意,来王府吧。总不能笑笑他们也待在妙手堂吧……” 徐骄说:“不用,我还死不了,现在就回家。”山上虽不热闹,却是最安全的。他现在只想远离夭夭,哪怕她脱光衣服也留不住他。 夭夭却说:“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你去吧。” 徐骄说:“好!” 话音一落,立即觉得不妙。 为什么要说“好”呢?这绝不是他心中的想法,他更不会这么说。可那个“好”字,就这样很自然的脱口而出。 像是一种魔力,让他无法违逆夭夭的话。即便心里是反对的,可还是会按照她的意思说。 是夺情蛊么? 不可能的。即便真的有那种玩意儿,也不过是一条寄生虫而已,最多就像个定时炸弹,拿来威胁一下。怎么能抑制人内心的真实想法,这已经不是迷信了,这是他妈的邪教。 夭夭冷冷的看着他,仿佛又变成以前的样子。 笑笑搀扶着徐骄,轻声说:“哥,我们走吧。” 李师师也想上手,门外有人咳嗽,听声音应该是江烈。像是提醒她:你是三江王之女,应该注意影响。 临出门时,徐骄的眼光还再望着夭夭。 眼神里是错愕,是恐惧,是不知所措,是难以置信。 夭夭突然有点失落。就像自家养大的狗,被别人牵走了。真是奇怪,当不把徐骄当作人看的时候,竟然也不觉得讨厌。 薛宜生此时从房间出来。 夭夭问他:“你觉得,我做的对么?” 薛宜生低头,他不敢质疑。方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徐骄临走时那恐惧的眼神,让他对夺情蛊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超过了七夜昙。 第34章 熟悉的套路 三江王府。 还是之前徐骄住过的房间。这不是上房,唯一的好处是离内院李师师的房间近。如果打通三道墙,两人半夜偷情,连狗都不会知道。 王府外院数十间客房,但在徐骄看来,应该只是摆设。或许在他们之前,从未有人住过。每天屋内院外都有打扫,但只看走道石板上的青苔就知道,起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人在其上行走过。 李师师特意弄了把逍遥椅摆在院子里,这样徐骄既能舒服的躺着,不会影响到伤口,也能晒到太阳。 笑笑坐在他旁边,三猫和小山坐在对面。三人低着头,因为徐骄问了一个三人很难回答的问题。 “你们要干什么?” 三人沉默。 不回答是好的,因为比欺骗强。 沉默了好一会儿,三猫最先忍不住:“骄哥,等你伤好了,我们出去转转……” 徐骄心想:是什么事呀,都不能在王府说的。又看向笑笑。 笑笑轻轻摇头:“哥,我自己的事,不能连累你……” “没人逼你?” 三猫说:“谁会逼她呀,我还劝她来着。可小山这个死脑筋,还支持笑笑。不管有什么事,都不应该让一个女孩去做,你说是吧。” 笑笑说:“哥,我自己的事,我要自己去做。” 徐骄一声叹息。此刻,他忽然感觉孤独,觉得自己是个毫不相干的外人。 笑笑意识到自己话可能伤了他,脸上全是纠结和愧疚。正要说点什么,外边响起脚步声,世子李渔晃悠悠的走来。 “徐兄弟,听师师说你受了重伤,我们真是同病相怜……” 徐骄冲三人使个眼色,想要站起来。 李渔说:“不用不用。” 徐骄说:“比不得世子,我差点没命。” “太多事的人,命一般都不会太长。” 羽千鸿也来了,徐骄最看不懂她。这个女人算什么,说是王府中人,但没名没份。说不是,但李渔兄妹又对她很尊重。 羽千鸿又说:“下山虎也会被狗咬伤,虎落平阳就是个警句。何况许多人,都是自己觉得是虎。其实,顶多算一只山猫。你这只山猫,是被哪条狗咬伤的?” 徐骄说:“魏无疾!” 李渔大惊:“怎么会是他?” 羽千鸿看一眼三猫:“你们出去玩儿吧。” 三猫好像很怕她,拉着小山和笑笑,话都没说一句的离开。 羽千鸿冷冷道:“如果是魏无疾,你不应该活着。鬼王亲传,剑客前十,不只是说着好听。这些年魏无疾已经证明了,他有这个资格。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还活着?” 徐骄说:“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我也是被他腰悬长剑唬住了,谁知他用的是参差剑。不过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受了重伤,想弄死我,估计得搭上自己的命。”他本想卖了夭夭,可想了想,有点不舍得。而且有点说不出口,就像提到她的事,心里就莫名其妙多了很多顾忌和犹豫。 羽千鸿不是很相信。魏无疾的手段,她领教过,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她不信徐骄有这个本事。 李渔冷哼一声:“王子淇真蠢到用这个办法应对海后,他真当三江源怕了帝都皇室?” “不要瞎说。有些事,可以在心里想,但不能说出来。”羽千鸿又冲徐骄说:“你也一样,许多莫名其妙死的人,不是因为知道的太多,而是说的太多。” 徐骄说:“多谢提醒。” 羽千鸿又说:“你最好离师师远一些,也离王府远一些。三江王女儿的清白名声,要比你的命珍贵。” 这话徐骄不爱听了,好像男人的清白就是狗屁似的。 三江王在工棚下,双手紧握横刀,比划了几个姿势。确实,这种刀的样式,更适合战场杀敌。 羽千鸿过来,轻声说:“把徐骄他们送出王府吧……” “他们可是修罗山的人。”三江王说:“尤其是三猫和小山,还是你的晚辈……” “所以,我才不想让他们和王府牵扯……” 三江王笑道:“帝都的人,谁会相信,三江王府和修罗山毫无关系呢?。”笑容忽然收敛:“魏无疾今日坐船回去帝都,他伤的不轻。” 羽千鸿说:“那小子还真有这个本事,魏无疾用的参差剑,我也是从他口中得知。不过,还是让他离开王府吧。外面流言蜚语,你让师师怎么见人。” 三江王又笑:“我看那丫头心大的很,毫不在乎。算了,随她吧。如果她与王子淇的亲事终不可避免,那就让她能开心多久是多久。” 羽千鸿吸一口气:“你不准备把婚事推掉么,海后的主意,毕竟不是明帝的圣旨。” 三江王沉吟道:“我担心的是,这本来就是明帝的意思,只不过是海后说出来了而已。” 羽千鸿转身离开:“如果笑笑不想,这件婚事成不了,我绝不同意……” 三江王无奈,世上的事,想与不想是自由,能与不能是现实。即便是明帝,也一样纠结在自由与现实之间,何况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藩王。而且,有人已经盯上三江源了。 徐骄斜眼瞧着李师师。 “你干嘛这样看我?” 徐骄说:“你是个小姐,却做丫鬟的事来伺候我,让我觉得怕。有一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李师师说:“我这是殷勤么,我这只是朋友之间的关爱。昨晚我遇险,救我的人是不是你,那一箭是不是你射的?” 徐骄疑惑:“谁告诉你的,当时没人看到。” 李师师一笑:“夭夭讲的。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我么?” “当然是说你漂亮。” 李师师笑道:“我们第一次去妙手堂,那晚不知被谁看到了。就有人传闲话出去,说我自轻不自爱,还没嫁为皇子妃,就和别的男人有了身孕……” 徐骄说:“我靠,人家这么说你,我看你还挺高兴的。” “这么说多好呀,若是王子淇知道了,你猜他还会娶我么?还有明帝,会让这样名声的女儿家,做自己的儿媳?如果是你呢……” 徐骄说:“如果是我,我还是会娶。” 李师师奇道:“你这么大方看得开?” 徐骄说:“长成你这个样子,美丽的外表,可以遮掩任何肮脏的灵魂。” 李师师笑说:“你才肮脏。”女人,没有不喜欢被人夸赞漂亮的。又说:“好几天了,你的伤没事了吧。需要明天请薛神医再看一下么?” 徐骄说:“那没必要。我不能用你王府小姐的面子,行走无碍,我可以自己去妙手堂。”心里却想:好几日不见夭夭,这女人搞这么多事,怎么没有后续了呢? 李师师说:“那我们出去玩儿吧……” 萧离最讨厌逛街,尤其是和女人。第一男人不喜欢逛街,第二男人之所以陪女人逛街,是为了后边的故事,他和李师师显然不会有后面的故事。难不成这个时候出去转一个时辰,还能在外面开个房么? “你可以让笑笑陪你去。”徐骄说:“这丫头这几天不是总和你有说有笑的,你们的关系很见长么?” “人家早出去了,有小山陪着。”李师师说:“所以我来伺候你呀。笑笑是个姑娘家,你不能总看着她。小山是你兄弟,你又好像不喜欢他……” “适合做兄弟的人,未必适合做妹夫。” 李师师很不赞同,却还是色眯眯的笑着,说:“那你陪我好么?” 徐骄说:“我们去找笑笑。” 笑笑不是个爱玩的姑娘,因为自己的伤,这些天都守在身边。今晚突然出去,和小山人约长街,他才不信呢。笑笑不喜欢小山,他看的出来。 剑伤虽重,但不及要害,伤口愈合便恢复如初。夜色朦胧,灯光映着夜空,天临城的夜晚,有着一种诡异的繁华。 出了王府,转过两条安静的街,一条平静的大河从天临城穿过。以前是没有这条河的,李师师出生那一年,三江王征调劳役,从天临城挖掘,沟通东西大江,直到前些年,才开通了这条运河。 自此后天临城的货物亦可用水路运输,若非河浅水缓,早就抢了修罗山的生意。沿着河岸,小楼林立,生意买卖都是高档的。最好的酒楼,最后的舞坊,几乎一排都是男人的梦。 河岸的路修的很宽,渐渐形成了夜市一条街。每到夜晚,只要不是刮风下雨,就热闹的很。和妙手堂所在的西城区域,简直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 因为这个,三江王李通声望盛隆,不像他的父亲爷爷,那是以武服人。河水平缓,随意即便是夜里,仍有大小船只,点着灯笼,漂在河面上,或文人雅聚,或歌舞淫乐。 徐骄突然想到书上描绘的秦淮河,差不多应该是这个样子。秦淮名妓,不但高尚而且文雅。相对于八大胡同,前者像会所,后者就像半夜十二点还转着霓虹灯的理发店。 “笑笑他们在这里?”徐骄有些疑惑,这可不像笑笑喜欢的地方。 李师师说:“天临城到了夜晚,只此处最是繁华,你没看这么多人呢。” 那么多人,却也看着她。三江王的女儿,总是有人认得的。看她身边跟着男人,又不像狗,这些日子的流言蜚语,终于有了印证,让人亲眼得见。 河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八角凉亭,其中聚集男女,有说有笑,只是没有酒,毫无发展性可言。 “这里有什么好玩儿的。”徐骄说:“不过是卖东西的多些,耍手艺的多些,和临江楼比起来,差的太远。出来玩儿,是要放松,我越走越沉重。” “你不放松么?”李师师说:“有我陪着你,还不放松呀。” 徐骄轻笑:“好像是我陪着你吧。如果是你陪我,我绝不会来这种地方玩。” “那你会去哪里?” 徐骄说:“有床的地方就行……” 李师师脸色一红:“总有一天,你会死在这张嘴上……” 一个大汉拦住去路,是江烈,沉着脸说:“小姐,你怎么能到这儿来,还是跟他。” 徐骄心道:这家伙要找个机会搞他一下,太不会尊重人了。 江烈又说:“王爷也在,请小姐随我来。” 不远处一座八角亭,三江王和一白发老人对面而坐,相谈甚欢。 李师师拉着徐骄走过去,好像自己与一个男人逛街,是件很光明正大的事儿。 虽然没有什么不光明的,但还是有点小尴尬。 还没到,李师师就大声喊:“父亲!” 三江王笑道:“明老,这便是小女。师师,见过明老先生。” 李师师浅浅一礼:“见过老先生。”然后伸手挽住徐骄,笑意浅浅,动作显得很亲昵。 徐骄心想:这丫头是要故意气三江王么?看不出来,还是叛逆少女。 老者说:“空谷幽兰,国色天香……” 徐骄差点笑出来。李师师国色天香或许,空谷幽兰绝对是胡扯。她双眉细而长,下巴尖尖,脸颊消瘦。两只眼睛黑多白少,泪汪汪的样子。而且唇红欲滴,摆明了一脸的小三相,哪有空谷幽兰的样子。 三江王说:“明老谬赞了,您来到三江源,怎不提前通知我去接您……” 老者说:“没必要费事,况且我有无对你告知,你还是能找到我的。” 徐骄拍一下李师师手背,轻声说:“走!” 李师师却像没有听到一样,对三江王说:“父亲,我明天要去妙手堂看薛神医,不用派人跟着我,徐骄陪我就行。” 三江王点头。 老者这才看向徐骄:“年轻人,观你双眸明亮,想你是个晓理懂事的读书人……” 徐骄说:“晓理懂事不敢说,读书人倒是真的,有认证的。” 三江王说:“要谦虚……” 李师师说:“不用谦虚,他本来就是个读书人,还接受过什么高等教育……” 老者哦了一声:“教育也分高等低等?” 李师师愣了一下,说:“是呀,为什么分低等高等,不都是一样的么?” 徐骄说:“当然不同。低等教人读书识字,中等教人为人处事,高等就是让人明白,天道人道……”他本来想说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但不想说完之后,再解释这两个词。 老者面色忽变:“尊师是哪位,竟妄言天道,人道。” 徐骄说:“我老师多了,毕业这么多年,早就不记得了。” 老者呵呵一笑,对三江王说:“这是哪家小子,说话胡言乱语……” “诶,明老。徐骄是有真本事的,若非海后有言,他便是我中意的人……”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操,今晚是不是被李师师父女两个摆了一道呀…… 第35章 亭下论道 三江王这么一说,老者变得慎重起来,再看徐骄的眼神,也有了异样。之前的话,纯粹是挖苦。徐骄怎么也不像个读书人,倒像个混街面的无赖。 不过三江王不会找个无赖做戏。他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也不敢。 老者说:“徐骄,这个名字很不谦虚。年前朝中有一员外郎,有‘滚滚长江’之词,你以为如何?” 徐骄摇头:“没有听过。老人家我接受的是高等教育,玩的是天道人道,比如为什么天会黑,会有四季寒热。或者国家怎么变得富强……” 老者说:“此一员外郎,还有一份《论盐铁疏》,言曰:盐铁之物,关乎民生,应收归朝廷,不得私有,你觉得如何。” 徐骄点头:“资本主义要不得,这是个好办法。” 三江王笑说:“何以见得好呢,比如这三江源的铜铁矿山。从我手里,到朝廷手里,又有什么不同。难道朝廷会觉得,我会据之以为私产。乱世平天下,死了多少人,我李家才换回这一小块封地,而三江源,也只这矿山值钱些,收了矿上,不就等于收了封地。” 老者说:“封地是封地,矿山是矿山。” 萧离算是听明白了,这是动了三江王家底儿。不过他坚持认为,资本主义邪恶,剥削要不得。 三江王又说:“明老,且不说我。渤海王呢,渤海一带土地更为贫瘠,渤海王靠着蒸盐,这才使得当地民丰安定,若是收了渤海盐务。民无足食,渤海再乱怎么办?” 老者沉吟着,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徐骄很不赞成这一点,干脆一屁股坐下来,把李师师吓了一跳:“你干什么,我们玩儿我们的去……” 徐骄说:“等一会儿。王爷,你这个看法我就不同意了。就算朝廷收了渤海盐务,不代表老百姓就要饿肚子。因为还是照旧制盐,该干活的干活,该吃饭的吃饭。区别只在于,利归于谁?而对于百姓来讲,归于朝廷还是归于渤海王,都与他们无关。” 老者说:“有道理。” 三江王说:“既然都是一样的,那为何要收归朝廷呢?” “当然是为了民生。”徐骄说道:“以盐为例,日日不可缺少,无论穷富贵贱,是生活必需。所以价格越低越好,垄断是个保证价格的途径,所以收归国用,统一定价,是很有利于民生的。” 老者说:“你倒是与那位员外郎一样的见解。” 三江王又问:“那么铜铁呢,它可不是吃的。” 徐骄笑道:“自然是怕造反,有刀有枪有兄弟,才会有地盘。” 老者说:“这是为了大局安稳。” 三江王看着徐骄:“确实大义。但如渤海,三江源,乃是封地。开朝之时,战乱百年,三家平定天下。最后苦民之所苦,不愿继续血海滔天。我李家先祖和林家先祖心怀天下,才散兵不愿再起纷争。之后明君称帝,我两家为王,许世代承袭,永享尊荣。上朝不拜,见君不跪……” 老者说:“所以呀王爷,天下一统,应效法先祖,以大局为重。” “我支持大局,各地盐铁都可收归朝廷。两家藩王封地,应该例外。毕竟藩王封地,应是藩王私产。” 老者说:“王爷错矣,天下为公,哪来的私。” 徐骄轻笑一声:“老先生,这四个字说说就行了,你还指望真能做得到。” 老者说:“何意?” “人都是自私自利的,越是上位者,越是自私自利。” 老者说:“何解?” 徐骄指着街上摆摊拼命吆喝的摊主:“像他们这些人,每日都为三餐所累,哪有心思去自私。只有高高的在上的人,才有时间和闲暇,去思考欲望以及怎么满足自己的欲望。对于太多人来讲,欲望只是简单活着而已。” 三江王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徐骄继续说:“老先生,盐铁收归朝廷,就产生了垄断。可你怎么确保,垄断是导致价格变低还是变高呢?” “帝王之心,必是心怀万民。”老者说:“有民才有家,有家才有国,有国才有君。若连这个道理也不知道,那就没有资格作帝王。” 徐骄冷笑:“若做帝王的都知道这个道理,那怎么会有改朝换代呢。” 三江王大笑:“小子,这是三江源,我就当你没说过这话。” 老者也有些不满:“那么依你所见,此事是好还是坏?” 徐骄叹息一声:“老先生,好或者坏,不在于事,而在于人。向来许多事,都是人办坏的。恰好,人又是最能掌控的。上者贪权,下者贪钱。有管才有权,有权才有钱。这是个亘古不变的道理,因为这就是人性。” 老者眼睛闪着惊奇的光:“人性本恶,天道轮常。人性本恶,所以有世道兴衰,就如花开花落。所谓圣人者,不会期望花开永久,只要来年红花依旧绽放。” 徐骄心道:这老头看的好通透。于是说:“老先生大智慧,要做种花的人。” 老者笑道:“赏自己种的花,这才是其中乐趣。” 三江王说:“明老,这是三江源,我就当您没说过这话。” 老者大笑,看着面前静静的大河:“你比乃祖强,不但懂得藏拙,还知道藏锋。” 三江王叹一口气:“可惜在明老面前,什么也藏不住。就像这条运河,二十年前就是明老的主意。可是明老,修罗山还是好好的。四十年前,您让鬼王与修罗山主一战,其后鬼王再不过问修罗山的事,您为何还如此执着呢……” 老者一样长叹:“二十年前,就该结束的。只要你挖掘运河时,再深一丈——”老者忽然看向徐骄:“年轻人,你猜三江王当年修建运河,何不多挖深一丈呢?” 徐骄想了想:“原来老先生是要对付修罗山的。” 老者没有否认,而是问:“我的问题,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徐骄说:“运河若够宽够深,确实能取代修罗山那条水道,至少取代部分。少了财源,修罗山不会好过。但老先生有没有想过,运河修了近二十年才成,若再多挖一丈,就会耗尽三江源的民力。二十年,是一代人的青春。” 老者叹息:“我当年没想到这一点,还以为耗损修罗山,李家独霸三江源,这样的好事,王爷会尽心尽力。” 徐骄心道:这老头虽然精明睿智,但心性太高了,看不到脚下的人。 三江王更加诧异,徐骄并不知道当年种种,但一下就猜到了关键。他非是不想,而是若按照原来的计划,确实要耗尽三江源的民力,届时稍有一点火星,燎原之势,便是天大的灾难,动摇李家之本。 老者又说:“只是盐铁之事,却与修罗山无关,因为它确实关乎大局,也不是我所提出来的。王爷,我会让明帝推行此法,天下只有一个朝廷。今日的你,不是当年的李家先祖。今日的明帝,也不是当年立朝的明君。我亲来三江源,是想王爷劝一劝渤海王,他为人易怒暴躁。当年明君的承诺,过了这么久,也只有我这个老头在意了……” 三江王脸色难看,这许多年来,帝都一次又一次,明里暗里的招数,削弱李林两家势力。若不是三江源有一个修罗山,恐怕他现在也和渤海王一样,只剩下一个空壳。 老者看向徐骄,笑道:“年轻人,若你是三江王,如何解开这一局。” 徐骄摇头。 老者说:“我知道你心中已有了答案,不妨说出来听听。” 三江王冷笑:“徐骄,你就说吧。明老很少这么欣赏一个人的。” 徐骄说:“盐铁收归朝廷,如何经营呢?其他地方,可以派官员查察。但像三江源呢?无论是收归朝廷,还是三江王私产,铜铁矿就在三江源。别人的地头,谁敢来经营?我猜出这主意的人,根本就没想过为民着想。不过想开个财路,是不是朝廷没钱了?” 老者呵呵一笑:“怎么说?” “能想到这个点子的人,不是一般的聪明,思想很前卫。我相信他也能想到坏处。盐铁收归朝廷是第一步,第二步是仍由之前的人专营,以比例分配利润或其它方式。一来一去,朝廷什么都不需要做,就有大把银子入账。” 老者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不管在什么地方,拥有铜铁矿和盐厂的,肯定不是小老百姓。他们一定是像王爷这样的,有身份,有地位,有权势。与民争利容易,与官争利,难呀!” 老者哈哈大笑:“年轻人,你有做花匠的潜质。” 徐骄说:“像你一样么?” 老者没有回答,三江王却说:“你怎么能跟明老比。明老是种花的,养花要看心情。” “你说对了,最近我心情很好,所以才来三江源。” 李师师早就不耐烦了,轻轻推一把徐骄。 三江王看到了,便说:“你们去玩儿吧。” 徐骄心想:操,老子为什么要听你们的。不过心里挂念着笑笑,也懒得和这些人讲大道理。观念被时代束缚,他脑子里想法,这些人肯定不能理解。因为所处地位不同,就像打仗一样。将军考虑的最多的,是如何赢得一场战争。士兵想的最多的,是如何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 不同地位的人,无法理解彼此的需要和目标。何不食肉糜的悲哀,并非是因为无知。 李师师很开心似的,挽着徐骄的手臂。 这动作确实亲密了些,徐骄说:“你若不觉得不好意思,我可以在大街上搂着你……” “不用……”李师师笑,随即收起笑容:“你什么意思?” “今晚上这一出戏,是你安排的,还是你父亲安排的。”徐骄问。 李师师说:“什么嘛,我不懂。” 徐骄笑道:“我不相信巧合。绝大多数巧合都是人为的阴谋,只有一小部分能算得上天意,或者是悲惨,或者是幸运。但今晚未免太巧了,你不想嫁给王子淇,你父亲也不想,那就干脆直接拒绝就好了。” 李师师手上用力,像是听到了不开心的事。她说:“不要太聪明了。即便真的聪明,也要装作笨。父亲常说:聪明的人,一般都不讨人喜欢。因为聪明的人,通常不愿意别人也像他一样聪明。” “大智若愚。” “就是这个道理。” “那么你呢,是喜欢聪明的人,还是讨厌聪明人?” “当然是讨厌,因为我也是个聪明人,也有聪明人自以为是的毛病。” 徐骄摇头:“你绝不是个聪明人。” “为什么?”李师师有点不服。 “都说女人胸大无脑,你显然属于这个类型的。” 李师师忍住笑,假装生气:“你要死要死的……” 徐骄突然停住脚步,对面走来一个人。 李师师一看心里就有点怕,她几次遭人刺杀,有点惊弓之鸟。回头看一下,离着亭子很远了,但那老头却跟在他们身后。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徐骄感受到她的恐惧,伸手搂住她肩膀,让开到一边,心里想着:“山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山主对他视而不见,经过他身边时站住,双眼看着老头。 老者也看到了他:“好不容易摆脱三江王,却又遇见了你。” 山主说:“不是遇见,我本就是来找你的。” 徐骄看了他们一眼,虽然很想听他们说些什么,却也不想陷入其中,于是搂着李师师继续走。 这是那老者说:“有人已想到了妙计,轻而易举的瓦解修罗山。” “你都想不出来,鬼王更想不出来了。除了你们两人,敢动修罗山念头的,也只有海后。” “为什么不是明帝?” “帝王要的是平衡,这不是你教的么?” 老者说:“如果你知道那个法子,你就会明白。即便是明帝,也会动心。” 山主笑:“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老者也笑:“我若怕,又怎会来到三江源。” 山主笑的更大声:“我若要杀,你在不在三江源,都是一样的。” 两人一起笑,路过的人好奇的看着他们,以为是两个疯子。 第36章 夭夭是个男人 没走出多远,徐骄看到三猫从一幢花里胡哨的楼里走出来。二楼的栏杆处,站着几个穿着单薄的姑娘,她们冲过往的行人招手,像在等待思念的情人。 三猫有点不舍,一步一回头。 徐骄轻咳一下,三猫听出他的声音。 回头看他和李师师黏在一起似的,便说:“骄哥呀,你也太大胆了。这可是三江王的女儿,未来的皇子妃。大街上的,你们就这样。这叫找死,哪个男人,愿意帽子扣在头上,不管是成亲前还是成亲后,何况……” 李师师不想再听下去,对徐骄说:“我们走……” 徐骄问:“笑笑呢,你们没在一起……” 三猫说:“本来一起的,但笑笑遇到一个漂亮公子,两只眼睛放光,笑的牙齿都不敢露出来。我没有小山那么厚脸皮,一声不吭的跟在两人身后。如果是我,早把那人打的亲娘都认不得。” 李师师哼哼道:“为什么打人家,就因为和笑笑说话?笑笑又不是个物件,不是你们花钱买来的,你们有什么资格管人家。” 三猫说:“可我看那小子不是好人,眼睛溜溜的,跟自己多了不起似的。” 徐骄说:“找笑笑回来,就说我快死了……” 三猫一笑:“明白。” 李师师怒道:“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小山和笑笑不合适么?” “不合适,也可以勉强在一起。但漂亮的男人,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师师笑说:“幸亏你长得不怎么漂亮,那漂亮的女人呢?” 徐骄说:“美女就像花,带不带刺,看起来,闻起来都很美好。夭夭除外……” “我以为你会喜欢她,因为她真的很美。” “告诉你一个秘密……” 女人一听到秘密就来劲儿,眼里冒着兴奋的光。 徐骄轻声说:“夭夭是个男人。” 李师师眼珠子差点儿惊出来:“怎么可能,我还摸过她呢……” 徐骄说:“有一个地方,那里有些孩子,小的时候服用某种药物。等到长大,就会变成上身女人,下身男人,而且妖艳媚惑,气质独特。被称为人妖,所以她的名字叫夭夭——” 李师师一阵抽搐,捂着肚子蹲下来干呕。 徐骄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还有些幸灾乐祸,蹲低了身子,轻声说:“怎么了,你和夭夭,不会有什么吧。” “不要再说了。”李师师脸色煞白。 徐骄说:“其实没什么的,像夭夭这样的人妖,已经心理扭曲。她不但觉得自己是女人,而且认为自己本就应该是个女人。你可以完全把她当做女人看,这是对她的尊重,否则她会疯的……” 李师师幽怨的看着徐骄:“你真恶心……” 徐骄一笑,把她扶起来。一路走回王府,却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笑笑和小山站在马车边。 她笑的很含蓄,应该是在和马车里的人说话。想必就是三猫口中,那个很漂亮的公子。可惜徐骄这边看不到样子,但这人,说话也不下马车,架子挺大,能是什么好人。 两人走过去,听到笑笑说:“多谢你送我回来。” 马车里的人说:“太客气了,我还要去接老师,若有机会希望再见……” 徐骄整个人愣住,这声音,就像记忆里的那个人。可不应该的,这声音或许可以再听到,但绝不应该是那个人。 马车走了。李师师推一下徐骄,他才从不堪的记忆中清醒过来。内心的愤怒不可抑制,身形一闪追上马车。大声喝道:“站住!” 赶车的像个聋子,毫无反应。 徐骄上前一步,去拉马的缰绳。 马夫冷哼一声,手掌外翻推过去。徐骄只觉一股无形压力扑面而来,想不到一个车夫,竟是如此高手。于是一掌迎上去,胸口顿时一闷,半个身子酸麻,整个人倒飞出去两丈,撞到一棵大树,身子才停了下来。 大树被撞的哗啦啦的响,几片树叶缓缓飘落。 “嘎,敢动我大哥。”三猫正好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短刀撩起雪寒的光,连人带刀冲向车夫。 车夫屈指弹中刀身,发出砰的一声,好像不是金属铸造。三猫还不如徐骄,身子被弹飞,远远的甩飞出去。 车夫愣了一下,惊叹出口:“好刀!”眼前寒光再闪,小山剑已经刺了过来,奇怪的剑,就像一条雪白的蛇,攻击之前微微弯曲的身体。车夫一掌横扫,小山的剑竟被掌风带偏。他用力太猛,止不住身子,整个人撞向车夫怀中。车夫三指成鹰爪,对准小山的咽喉…… 小山突觉后背一紧,已被徐骄拽住用力将他甩到身后。但车夫鹰爪不变,徐骄探出白骨爪。只听嗤嗤声响,车夫煞是震惊,忽地变爪为拳。 呼的一声,劲气四溢。徐骄退出去两丈有余,才稳住了身形。 三猫和小山站在徐骄左右,成一个三角形,把徐骄顶在最前。 车夫甩了甩手,白骨爪的劲气确实奇特怪异。 “不错。”车夫说:“年轻人,你很不错。” 这时笑笑喊着跑过来:“你干什么呢,哥?” 徐骄说:“我只是想看看,那个长的漂亮的不得了公子,是怎么个漂亮法。笑笑,人的好坏,与长相关系不是太大。好人看起来像坏人,坏人看起来像好人,这种事常有发生。” 笑笑说:“是不是三猫胡说的?” “我可没胡说,你笑道的牙都不敢露了——” 这时车里传出声音:“原来是笑笑的兄长。” 这声音越听越像,像的跟真的似的。 徐骄冷笑道:“人,先得有礼貌,阁下脸都不准备露一下,好像看不起我们兄弟呀。” 三猫哼一声:“就是,这是三江源,我们的地盘。” 那车夫笑道:“三江王李通也不敢说这样的大话,你把自己当成谁了,修罗山主?” 车厢里的声音说:“实在身有残疾,不便相见。” 笑笑也说:“这位明公子腿不方便,我只是告诉人家,天临城有个薛神医很了不起的……” “姓明的?”徐骄沉吟着:“既然这样,是我唐突了。”又看向那车夫,他所遇见的人中,此人是最厉害的,比魏无疾高明太多。这样的人做车夫,那车里的人,不得比王子淇还要金贵。 心里再没有怀疑,也许只是声音像,而并不是那人。世上有太多巧合的事,中彩票也是巧合,不过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遇不到一次这样的巧合。 车夫勒一下缰绳,马车缓缓驶动。 笑笑伸着脖子看,徐骄抓住她手腕:“跟我回去,以后不认识的人,尤其是男人。不要随便坐人家的车……” 马车驶出长街,继续往西。不近也不远的地方,两个黑影不急不缓的跟着。这一切逃不过车夫。 车里的人问:“宁叔,方才那人这么狂傲,何不给他些颜色瞧瞧。” 车夫说:“那里毕竟三江王府的门口,得给三江王面子。何况那三个小子都不错,尤其是第一个,先天上境,了不起,武道院也找不出这样的少年。” 车厢里的人又说:“宁叔还怕对付不了三个少年。” “不能这样说的,分输赢和分生死是两件事。就说这三江李家吧,十年前李致远便是个绝顶高手,可你知道他最后怎么死的。” “愿闻其详。” 车夫说:“在帝都楼子里,和一个富家公子为抢一个歌姬,被人用叉子刺穿了咽喉。而且那个富家公子一点功夫也不懂,是不是觉得奇怪。” “是!” “输赢和生死是两码事。我能赢,不代表我不会死。” 车厢里的人笑:“受教了,我们这是去找老师么?” “不,去看你的腿。”车夫说:“那丫头不是骗你的,天临城确实有一个人,能治好你的伤。” 徐骄等人回到王府,李渔把李师师叫走了,神色凝重,像是有重要的事谈。徐骄终于得了空,让三人坐在面前。 “说吧。我知道你们下山,不是什么偶然与李师师相遇。”徐骄说:“怕是一直等着李师师,为了和她相遇。” 三人都低下头。 徐骄又说:“三猫和小山我就不问了,他们或许有任务,但是笑笑你呢?你不是山里的人,你为什么也要跟着下水。” 笑笑说:“哥,我好不容易能看见了,想到处看看。” “是个理由,但不能说服我。因为我知道,你不是个爱玩的人,更不是个爱热闹的人。” 笑笑说:“我本来就爱玩,也爱热闹,只是以前看不见,所以没有机会。” 徐骄看向小山,小山低头不语。他又看向三猫,三猫说:“骄哥,是你想多了。我和小山只是要更熟悉山下的生活,这本来就是我们得到牙牌的目的。在三江源混个脸熟,若是有人查起来,也好糊弄。” “所以你们就找上了李师师?” 三猫不说话了。 徐骄说:“找上李师师的原因是因为笑笑?” 三猫还是不说话,小山一直低着头。 笑笑说:“不是的哥,和师师相遇,真的是偶然。” “好吧,等你们想说的时候再来告诉我。”徐骄站起来,没有回房,而是出了王府。 心情很糟糕,除了笑笑他们总不说实话,还因为马车上的那个人。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过去的事,有时候会惦记父母。但他相信,自己出现在这里,或许在那个世界已经算是死亡。他们会得到一笔钱,虽然不多,但养老足够了。 这世上,最珍贵的是生命。这就是一句谎言,像他这个年纪死掉,或许连一百万都不值。如果生命是珍贵的,那么这个价格,未免低了些。 平等也是一句屁话。一个农民工的命和一个公务员的命,差着好几倍的价钱。 不能想过去。成功的人,无论过去多么悲惨,怀念起来也是一种骄傲。失败的人,只有失败的过去,和失败的今天,以及失败的未来。 有一个朋友对他说:这个世界,努力是不够的,有运气也不行。因为社会早已不是靠努力和运气,就能过好日子的年代了。 心里烦躁,出了王府,不知不觉的,竟又回到了临河的那条街上。楼上的姑娘冲他招手,冲他笑。他忽然感觉到孤独,感觉到需要。差一点,他就要迈步进去,最后还是出来了。 在没有保险的年代,随便和职业女性发生关系,他觉得是件相当危险的事。这绝不是歧视,笑贫不笑娼,相对来讲,他还是那个被耻笑的人。 脑海好像有人在喊:“来呀!” 不是楼上姑娘们的声音,是夭夭的声音。 难道出现了幻觉? 夭夭很美,可是还没有美到出现幻觉的地步。 她的美,晃一下三猫这些人还行。迷惑他,就差了一些。毕竟你就是再美,也比不过滤镜下的新疆四美。身材再好又能怎样,他玩的不多,见的却多了。这就是科学发达,对于男人悲惨地位的补偿。 可脑袋里又想起夭夭的声音:“怎么还不来?” 真是见鬼了,别是穿越的后遗症,有精神分裂的倾向。 声音再响起来:“转身,凉亭……” 徐骄转身。 见鬼,还真的看到了夭夭。河边的凉亭,夭夭独自坐着,一副今夜没人照顾生意的样子。 徐骄闭上眼睛。既然能幻听,幻视也正常。也不知道是哪里的问题,明天真要去找薛宜生彻底看一下。 再睁开眼睛,又看到夭夭冰冷的脸。她这个神情,总有点诱人犯罪,让人忍不住暴力对待。 “既然看到我了,怎么还不过来?” 夭夭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是幻觉! 徐骄三步变两步的走过去,冷声问:“怎么回事?” “夺情蛊呀。”夭夭说:“心有灵犀,不正是情之一物的美妙。” 徐骄冷哼道:“你以为我会信?” 夭夭说:“跪下!” 徐骄扑通跪了下来,不禁大惊,运气双腿,哗一下的又站了起来。 夭夭皱眉:“你敢不听话?” “为什么不敢?” 夭夭说:“你是一条好狗,但不是一条聪明的狗。一条聪明的狗,不会这样质问主人。” 徐骄冷哼一声:“你还真敢想。让我做你的狗,干什么,舔你的脚指头,舔遍你全身……” 夭夭好奇的看着头,像看一个笨蛋。 第37章 男人与狗 夭夭双眼明亮,映着夜色中灯火,更显清澈无邪。 徐骄忽然心动,这小眼神,好像很正经似的。 只听夭夭笑着说:“我养过一条狗,很听话,可我不喜欢它舔我。” 徐骄也笑,这小妖精有时候是挺傻的,便说:“不一样的,你没试过我功夫……” 夭夭说:“你我又不是没有交过手,那次是我大意。若是再来一次,你未必有便宜。不过以后没有机会了,我还不舍得杀你。” 萧离冷哼一声。 夭夭说:“你中了我的夺情蛊,还敢对我这个态度?” 徐骄说:“能要了我的命?我可告诉你,我可不是一般人……” “在我面前,你只是一条狗。” “你最好把我看成一个男人。” “男人和狗,有什么不同么?” 徐骄心道:或许还不如狗。于是说:“起码男人给你的快乐,狗给不了你。” 夭夭说:“至少狗会听话,如果不听话,那连做狗的价值都没有了。你要记住,我并不想每次都催动夺情蛊,所以你该自觉,有些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徐骄心想:难道真有夺情蛊这回事。于是说:“你来一个我看看,这催情蛊,究竟有多厉害。” 夭夭冷冷一笑:“你愿意为我死么?” “开玩笑,就你这样的,能值得了一条命。”徐骄冷哼,可不知怎么的,不自觉的走到凉亭边。抓住栏杆就要跳到河里去,还好他意识的快,立刻狠咬舌尖。 刺激的疼痛,好像让他从噩梦中醒来。 “夺情蛊是很奇妙的,我从未用过,你是第一个。我们都是第一次,有时候,你如果气到了我,我心血来潮,想让你去死,那可就不好了。像你这样的人,我实在舍不得。不但聪明,功夫也好,若再听话些,那就更完美了。” 事到如今,徐骄心里也没底。如果不是被催眠,那就是真有夺情蛊这种邪异的东西。他更相信后者,因为这个世界,不讲科学的事太多了。 徐骄说:“亲一下就中招,再深入些,岂不是要送命?” “哼,难道不值得么?” 徐骄无语,男人有下贱的,可他不是。 夭夭问:“你可打听到了什么,与帝都有关的……” 徐骄眼珠子一转,就把之前凉亭的事说了。先假装臣服吧,反正女人对男人假装的事,向来分不清楚。等他弄明白夺情蛊是什么东西,再把屈辱尽情发泄到这小妖女身上。 夭夭沉吟半晌:“原来所谓的事,就是这个。三江王明显不愿意……” “硬要抢你的东西,你会愿意么?”徐骄说:“不过那个姓明的老头应该是个大人物,看三江王的态度就知道了。” “他确实是个大人物。”夭夭说:“那老头叫明中岳,是开朝明君的养子,算得上半个皇室中人。历经三朝,国士无双。虽无权位,但身份超然。当今明帝能承继大统,就是此人一言而定。” 徐骄说:“难怪三江王会对他那么客气。” “既然明中岳说的那么明白了,盐铁之事,三江王即便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夭夭沉吟道:“这确实是个好主意,那个员外郎不愧是明中岳调教出来的,一份奏书,便能消去天下之权,了不起。” 徐骄冷笑,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夭夭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要看不起,只此一点,就将三江源的实力砍掉大半。即便如你所说,铜铁矿仍被三江王掌握,毕竟不如先前来的方便。” 徐骄说:“这样的事情,里面有太多猫腻。可以是利国利民的善法,也可以是分赃图利的妙计,关键在于人。” 夭夭哼道:“你好像很懂似的?” 徐骄说:“我学这个的。”心里想:我还学过对付女人的手法,早晚让你这个人妖试一下,什么叫做捆绑,什么叫做虐待。 夭夭冷笑道:“你不用让我试,直接告诉我就行了。” 徐骄大惊:“你说什么?” “你不是想捆绑,虐待么?”夭夭说:“你怎么就是记不住,中了我的夺情蛊,不但要听话,还要忠心,要像狗一样。心有灵犀,你的心思瞒不过我的。” 这太扯了,夭夭不会心理学毕业的吧。于是又想:我要把李师师捆绑,滴蜡…… 徐骄问:“我刚才想什么了?” 夭夭说:“跟我无关的,我怎么知道。如果你想什么我都要知道,那我岂不是太烦。” 徐骄有些明白了,也许只有想到夭夭的事,心里的念头才会被她感应到。于是心里骂:你这个人妖! 夭夭皱眉:“什么是人妖?” “就是美的像妖怪的一样的人。” 夭夭笑:“妖怪怎么会美呢?” “当然要美,否则怎么害人。” 夭夭听了:“有点道理。我觉得你正在慢慢学乖,学着去做一条听话的狗。千万别做让不开心的事,夺情蛊炼制不易,我可不想浪费在你身上。” 徐骄想了想,问:“用这个来威胁我,总得给个承诺吧,否则我还不如死掉。” “什么承诺!” 徐骄说:“比如什么时候,或者做成了某件事,就把这什么夺情蛊解掉。” 夭夭说:“夺情蛊唯一的解法,就是你死,或者我死,否则一生一世永不解除。你可以试着杀了我,当然,若是有勇气,也可以杀了自己,彻底解脱。”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战争,直到一方死亡,才算真正的结束。 夭夭起身离开,也不和萧离打声招呼,就像抛弃一条狗似的。 徐骄心里更烦,现在的自己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以前是悲催的牛马,现在是悲催的狗。还是那种舔狗,付出一生自由,却连策马狂奔的机会都没有。 不,其实连狗都不如。至少一条狗,可以决定自己是否自由,可他好像没这个权利——除非杀了夭夭! 夭夭正走着呢,忽然回过头来,轻笑道:“你可以试一下,看能否杀得了我。不过,我劝你不要试,因为谁都能杀我,唯独你是不可能的。” 徐骄几乎崩溃,心里想什么都瞒不过她,这不是神奇,这是恐怖。就像没穿衣服站在大街上,不但毫无遮掩,而且会让内心充满自卑。 夭夭说:“你过来!” 徐骄走到她身边。 “给你一个机会,从此处到妙手堂,我不出手,随便你杀。” 徐骄哼了一声,这话鬼才要信。 夭夭拿起他的手臂,把他的手握在心口:“你那无形剑气的功夫很厉害,心念动,剑气出,瞬间便能穿透我的心脏。我即便能感应到你的想法,但这个距离还是来不及。” 徐骄怀疑的看着她,不过她说的对。 夭夭笑着:“机会给你,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两人走在街上,这姿势,已经不是一般的不要脸。还好已经夜深,路上的人已不太多。 离开江边,往城西的路上更是鬼影都没一个。月光清凉,把两人的影子映在身前,拉的额老长。 这本是个旖旎的时候,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色。差的只是一个房间,一张床。但对徐骄,这不是问题。夜很深,四下悄悄。对于受过高等教育的徐娇来说,有没有房间,有没有床,都不影响发挥和享受。 但这是夭夭,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女人,可以说是变态,起码也是精神不正常。 她拉着自己的手,放在胸口。每走一步,就被她乳房的下沿摩擦,压迫。这是一种折磨,危险的折磨。 她在笑,好像能感觉到徐骄内心的痛苦。 如果不是折磨呢,那这就是彻头彻尾的勾引。要尊重女性的意愿,对于暗示要有积极的回应,否则可能涉嫌违法。于是,他的手想要抓上去…… 可是夭夭说:“快到妙手堂了,你再不动手,机会可就错过了。因为以后,你再不可能如此靠近我。我死,你就能摆脱夺情蛊,否则直到你死,就只能乖乖的做一条听话的狗。” 徐骄从幻想回到现实,他确定这不是勾引。 夭夭这种女人,是不需要主动勾引人的。她只要像个死尸似的不动,就有让人犯罪的欲望。 徐骄开始愤恨,如果不是勾引,为何用弹性的乳房压迫自己?徐骄大怒,于是轻轻抓了一把。 夭夭身子轻轻颤抖:“你这样是杀不了我的。” “你真以为我会怕?” 夭夭得意的笑着,把他的手握的更紧:“来吧,以后你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萧离心想:找死! 并指成剑,但也不知道心里想什么,这一下剑指,就是发不出去。 夭夭笑的很得意:“你要真心想杀我才行,你看前面的灯笼,城西唯一深夜还亮着灯笼的地方,就是妙手堂。好像有辆马车,薛宜生又可以收一笔好大的银子……” 她若无其事,好像徐骄对他一点威胁都没有。 徐骄双眼寒光一闪,他还不是个精虫上脑的人。但她也没想着真下死手杀了夭夭,只是劲气一催,立刻要迸发出剑气,让这变态人妖知道,不要那么得意。可随即就想:如此的近,一个不好,把她弄死了岂不可惜。 杀人,总要有理由。夺情蛊再怎么折磨人,夭夭也罪不至死。何况长的这么我靠,是值得被原谅的。 夭夭哈哈笑了起来。 相识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笑的这么大声。 徐骄顿时清醒:刚才都想了什么呀,即便不杀她,也要把这死人妖弄得半废,肆意蹂躏。想的很有逻辑,意识也清醒的很,可就是迟迟下不去手。 夭夭笑道:“这夺情蛊还真是奇妙,难怪要放在每一代库玛身上。情爱男女,最是纠结。你明明恨的要死,却还是不忍心动手伤我。忠诚如狗,我心甚慰……” “我靠……”徐骄就不相信会这么邪门,凝气屏息,心中滔天杀意。可一看夭夭的脸,立刻泄了气…… “你瞧——”夭夭说:“若想摆脱夺情蛊,那你就只能自己杀死自己。杀我的心思,以后就不要再有了。乖乖的做一条听话的狗,我满意,你也少受罪。” “什么狗,你没发现我是个男人么?”怒极生悲,悲极变态,徐骄剑指一递,虽激发不出剑气,却正夹在夭夭乳沟里。 夭夭脸色一寒:“你是想死——” 话还没有说完,萧离已经一个转身到她身后,勒住她脖子。两条腿勾住她的腰,身子顺势摔出去。于是带着夭夭滚倒在地…… 夭夭也很奇怪:中了夺情蛊的人,不应该会伤害自己的。之后她就感受到了徐骄的心思:他并不是要伤害自己,只是想把她衣服扒掉…… “放开!”夭夭说。 徐骄感觉手脚一软,咬痛舌尖:“放什么呀,我这是为你好,让你知道做女人的快乐……” “呵,作为一条狗,竟敢不听话。” “狗只是忠诚,不是什么话都听主人的。而且你别忘了,我这条狗,还是地地道道的男人呢。” 夭夭双脚在地上一磕,整个人倒翻飞起。哪知徐骄从她腋下钻过来,身子上前一顶,就把夭夭抵在墙角。感觉到两团柔软,一阵心神荡漾。 夭夭正要痛下杀手,却听妙手堂的门吱呀打开,薛宜生的声音说:“如此说来,我还需要上帝都。” 另一个声音说:“如此最好,有劳薛兄。” 徐骄也愣住了,这不是赶车的那位高手么。 两人保持着暧昧的姿势,缩在墙角。徐骄想看看,这位高手来妙手堂干什么。夭夭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薛宜生离开三江源。 昏黄的灯光下,徐骄看到一个佝偻的影子,听到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看起来腿脚不方便。应该就是车厢里,那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 男人上了马车,车夫扭头看向这边。原来他早就知道这边有人,鬼鬼祟祟的挤在墙角。 车夫走过来。 薛宜生疑惑问道:“宁兄?” 离的近了,车夫见是徐骄和一个美女挤在墙角,这姿势,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薛宜生惊愕道:“夭夭,你们在干什么?” 徐骄说:“薛神医,你眼神不好吧,没看到我们在聊天么?” “聊天要这个样子的么?” “这个样子,是为了不让第三个人听到。” 薛宜生大怒。 夭夭说:“舅舅,我们是在聊天。” 薛宜生怒道:“还不过来!” 夭夭轻声说:“我们话没有说完,去房间好么?” “求之不得。” 那车夫看着两人进了妙手堂,瞧薛宜生气的发抖,便说:“薛兄,孩子大了,也不要管的太厉害。不过,那小子不是好人。我今日瞧见他与三江王的女儿腻腻歪歪的……” 第38章 意外收获 送走了客人,薛宜生关门回了妙手堂。看到徐骄躺在地上,夭夭一只脚踩着他的胸口。 “我并不想催动夺情蛊,可你偏偏要逼我。” 徐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进来的时候,看到夭夭眼里闪着水汪汪的光,整个身子就软了。然后夭夭一脚踹在他裆部,身子立刻软倒,卷曲成大虾的样子。他终于明白,这什么夺情蛊,真不是闹着玩儿的,真的能要人命。 只是这名字太恶心人了,这么可怕的东西,却取个“夺情”的名字,实在有够讽刺的。 徐骄喘着粗气。 夭夭说:“还不服?今天之后,你最好心服口服,因为我不介意弄死你,浪费一只夺情蛊。大不了再费十五年心血,重炼一只。” 徐骄忍着疼痛说:“我服了,心服口服,全身都服。今生服,来世服……” 夭夭冷笑:“以后不要这么多废话,我不喜欢。” 薛宜生虽觉徐骄可怜,但不敢说话。夭夭是天遗族库玛,神女之职,高贵还在蕾王之上。 夭夭用脚尖勾着萧离的下巴。薛宜生这就看不下去了,毕竟都是男人,怜悯之心油然而起,走上前说:“我可能要去一次帝都。” 夭夭一愣,把脚收回来。不过萧离依旧躺着,夭夭那一脚,是直接断送他男人职责的一脚。如果不是先天境的修为,真气自动护体,他此刻已不能称之为男人了。 “与方才那两人有关?”夭夭问。 “是,那个年轻人腿部重伤,应是从高处跌落,断了筋脉。若要医治的好,需要几样奇物,只有帝都天极阁才可能集齐。” 夭夭说:“那个年轻人,显然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徐骄这时候缓过劲儿来,说:“当然是那个车夫的面子。” 夭夭冷哼:“你又知道。” 徐骄说:“我不知道,只是猜的。像他那样厉害的人,面子自然大很。” 夭夭说:“那个车夫很厉害么?” “两个魏无疾,都不是他的对手。” 薛宜生笑道:“不错,两个魏无疾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他就是宁不活。” 夭夭说:“此人如此厉害,怎么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薛宜生说:“鬼王有弟子十二人,除了魏无疾,李怀远,方迎山这三人在外,有七人在武道院,还有两人,不但不知其踪,也不知其名。” 徐骄说:“这个宁不活,便是那两人中的一个。” 薛宜生点头。 “他和魏无疾,李怀远可不像一个师傅教的。那两人我也交过手,和宁不活比起来,差的太远了。” “那是当然的。”薛宜生说:“鬼王十二弟子,其实真正亲传的只有三个。一个不知其名,一个是宁不活,还有一个便是主持武道院的应天理。其后鬼王时常闭关,传授弟子没有那么多时间,像魏无疾等,一身本事多是应天理代为传授。所谓鬼王亲传,真正算起来,其实就只有这三人。” 夭夭说:“鬼王亲传弟子宁不活赶车,那车上的人可了不起的很呀。” “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你一定想不到,车上那个年轻人,就是写《盐铁疏》的那个员外郎。” “国士明中岳的孙子,明居正?”夭夭也觉得怪:“从未听说明中岳有个孙子,但这孙子一出现就名动天下,明中岳调教的好。” 薛宜生说:“这又是一个怪处。明中岳确实有个孙子,沾染顽疾。他是母胎带病,剖腹而生。明中岳一直没有给他取名,说是无名则无生,无生则无死。我在帝都时,曾为他诊治,断无活到今天的道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用了修罗山的七夜昙。但世人皆知,明中岳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不能平息修罗山盗匪之患。” 夭夭沉吟着:“真有意思呀,仇人可能是恩人……” 徐骄这时终于能站起来,冷哼道:“这有什么,相爱相杀,就像你我……” 夭夭斜他一眼:“如果做一条狗也很烦人,那你活着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萧离蹦两下,以减轻下半身的痛苦。 夭夭又说:“当年你逼于无奈离开帝都,如今还要回去……” “如今也是逼于无奈。”薛宜生说:“宁不活与我有旧,他已言明,这是明中岳的意思。所以我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如大大方方的。只是你不能一人待在天临城了,去仇老那里吧……” “意外之获,我正寻思着怎么去帝都呢。”夭夭看向徐骄:“我们去帝都。” 徐骄摇头:“我知道帝都那个地方,不是想去就能去的。我很愿意陪着你,但实在无能为力。” 夭夭冷哼一声:“我在帝都等你。”说完就上楼了房间。 徐骄赶紧把薛宜生拽到一边,低声说:“把我体内夺情蛊取出来,否则你再也别想得到七夜昙,我就会把它吃了……” “夺情蛊非病非毒,七夜昙也没有用的。”薛宜生安慰他:“我虽不很了解夺情蛊,但也知道它不要人命。” “还不要命?你没看到刚才夭夭怎么对我的?” 薛宜生沉声说:“即便没有夺情蛊,你那么对她,夭夭也会杀了你。在天遗族,不要说碰夭夭了,正眼看夭夭的人都没有几个。因为她是神女库玛,不可亵渎。” 徐骄说:“这算什么,可远观而不可近玩?” “远观也不行。”薛宜生说:“你最好记住这一点,夭夭是女神库玛,不属于这个世界,更不属于任何人。好啦,你告诉我夺情蛊究竟是什么感觉?” 徐骄将所经历的奇怪之处详细说了出来。他倒不指望薛宜生能帮他解除夺情蛊,薛宜生也不会这么做。毕竟他是夭夭的人,怎么会帮自己的。他之所以关心,也是出于职业好奇。 像薛宜生这样医术好的人,应该并不多见。不然,宁不活也不会大老远从帝都跑到三江源。所以,徐骄只想弄不明白,夺情蛊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薛宜生也是一样,他也想弄明白。 薛宜生皱着眉头,摆明了毫无头绪。 “神医,听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说两句话呀。” “实在是奇怪呀。”薛宜生说:“控制人心神的药物确实有,一般的迷人心神,懵然不知。高明的,能把人变的如行尸走肉,任凭差遣。” “那我就是后者。” 薛宜生摇头:“可你从头到尾都清醒的很,不但清醒,而且还有自己的主意,要杀了夭夭。这说明夺情蛊。并非是纯粹控制人心神意识。但莫名奇妙的,你却下不了杀手。而一旦夭夭催动夺情蛊,你就不能自已。这不像一个傀儡,倒像是个怕老婆的可怜的男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也无话可说了。可我现在,还没上马呢,就已经被马蹄踩在脚下了。” 薛宜生说:“我所知也算广了,但还是想不到何种药物搭配,会有如此奇效。” 徐骄着急道:“都说了是蛊,当然是虫子了。蛊者,皿中之虫也。金蚕蛊听说过没……” 薛宜生摇头:“我读过医术,蛊就像针灸一样,是医道的一种手段,只是早已失传了。想必是极其高明的,否则也不会只有夭夭懂得……” 徐骄心道:我靠,这常识差的有点远了。 薛宜生又说:“若是能找到《道藏》就好了。据说《道藏》上面,记载着千奇百怪,世间万物,医卜星象,奇门遁甲……” 他没说完,徐骄已经翻身飞出妙手堂。 这世上有一个人看过道藏——老梧。 三江王府。 笑笑三人很焦急的等着徐骄,这么久了,他还没有回来。 “我哥不会有事吧?”笑笑担心的问。 “不会!”小山说:“一般好手打不过大哥,能打过的大哥,在三江源没有几个。” 笑笑说:“我是不是错了,让你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三猫说:“是的,骄哥不是怕事儿的人,你应该告诉他。你不说,可我们偏偏又知道,搞得我总觉得对不起兄弟。” 笑笑沉吟道:“但你们知道,我做这件事,并不想活着回来。所以,我也不想他牵涉其中。因为,我真的把他当哥哥了。” 小山沉声说:“我帮你!” “你们谁都别帮我。我本就是活不久的人,只是以前看不见。现在能眼睛能看到了,在我死之前,我不想有遗憾。” 王府内院。 李师师气呼呼的。 李渔说:“父亲本来还有些不同意,如今出了盐铁这档子事儿,他更不愿说不同意了。” “可那个王子淇为什么要同意呢?难道我的传闻,还没有传到帝都么?” “傻孩子。”李渔说:“就算你挺着十个月大的肚子,王子淇都能把你娶回门,大庭广众的拜天地入洞房。海后的意思,他绝不会违逆。” “那要怎么办呢哥,那个王子淇,我只要看着他,就莫名的害怕……” 李渔冷哼:“跟我上帝都,当面告诉海后,这门亲事我们不答应。” 李师师眼睛一亮,随即黯然问:“能行么?” “你若不想,就等着王子淇来娶你好了。” 李师师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但又显出些犹豫。 李渔说:“带上徐骄吧——” 李师师嘟着嘴:“他不会愿意的——” 李渔笑道:“你带着他妹妹笑笑,他自然会跟过来。如果我记得没错,他妹妹是贱籍,而且是你的奴婢。” “如果她不愿意的,帝都那么远,一个女孩家会害怕的。” “笨,不是还有三猫和小山么?他们三个本来就爱玩,三个人一起去帝都玩儿,又怎么会怕?” 笑笑三人还在焦急的等待徐骄,但此刻的徐骄已经飞身越越上大江。到江心,气力耗尽,人落下来。于是翻身头朝下,双掌击在水面上,借着反震之力,飘身上了岸。 没人教他本事,不过电视电影看过不少,思想海阔天空,敢想敢为。他甚至想着,总有一天把筋斗云搞出来。夭夭再想催动夺情蛊,他就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 老梧照旧坐在月光下,搞他那一套阴阳平衡。其实瞎扯,想阴阳平衡,找个女人较量个三天四夜的,保证平衡的腰都直不起来。 “老梧呀……”还没进门,徐骄就大喊。 老梧说:“你找到笑笑了,他们没事吧……” “没有,现在是我有事。” 老梧说:“我看你好好的,又蹦又跳,跟吃了活鸡似的。” 徐骄在他身边坐下:“你看看我,有没有印堂发黑,双眼无神,头顶乌云……” 老梧大怒:“臭小子,我是正经修道的,你把我当成街上看相算命的了?他们都是道门的叛徒。搞些神神怪怪的,让世人以为,道门就是如此下三流。弄得我穿这身衣服下山,别人都拉着我去看风水。这些人,皆是以道为名,迷惑世人耳目……” 徐骄说:“你想什么呢,是我出事了。大大的不妙,我中了夺情蛊。” 老梧一脸震惊。徐骄欣喜不已,从老梧的表情就能证明,他是知道这玩意儿的。 “你遇到了天遗族的库玛?”老梧问他, 徐骄说:“中也!” “长得真的很漂亮么?” 徐骄说:“你不应该问这个的?” “唉,传说天遗族的库玛,是库玛女神血脉,美如幻,美如仙……” 徐骄说:“再美也是个女人,胸前的手感,差的都不远,跟刚出锅的馒头一样的,只是大小不同。你快告诉我,我怎么活下去?” 老梧疑惑道:“夺情蛊又不是害人的玩意儿,要不了命的。” “你哪里知道,那人妖差点就要了我的命!” “是女神……” 徐骄哪有心情扯这些,便说:“你若不懂,就告诉我夺情蛊是什么东西,我自会找名医想办法。” “《道藏》上有过记载,是在一篇杂文中,未必是真。”老梧说:“天遗族有神女库玛,她亲吻的男人,便是人间帝王……” 徐骄说:“我确实被她亲了一下,还是舌吻那种……” “什么舌吻,恶心。”老梧继续:“这当然是传说,但在很久以前,若为帝王,必是神女库玛所选。这帝王也对天遗族忠心,更是对神女库玛唯命是从。后来有前辈猜测,之所以如此,便是夺情蛊。每一代选出的库玛,都会在体内养夺命蛊,用来控制帝王之心。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天遗族的库玛,皆美如天人的原因。” 徐骄说:“这传说毫无传奇色彩。你就告诉我,夺情蛊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梧指着巍峨乌压的高山,萧离心道:难道夺情蛊与修罗山还有关系…… 第39章 巧合还是阴谋 按照老梧的说法,在修罗山深处,七夜昙开花的时候,会有蓝色的蝴蝶,花纹如闪电,故名之曰:闪蝶。 它们冒死靠近,雄蝶用自己的生命挡住危险,让雌蝶飞向七夜昙产卵。 产卵之后,雌蝶会汲取七夜昙的花蜜,就能够渡过寒冬,活到第二年。 老梧说:“夺情蛊就是来自闪蝶的卵。至于怎么做到,那就是天遗族秘术,不为人所知了。” 徐骄说:“这就有点像蛊了,山主不知是否有解法。” 老梧说:“没人知道,也不需要解。因为它并不致人于死,何况如今的天遗族,早已不是过去,哪有能力决定帝王谁属,能苟延残喘的活着已是不易。” 徐骄想了想:“不行,你不知道那种感觉。失去自我,被人拿捏。我还是要找山主,他那么厉害应该有办法……” 老梧拉住他:“许多年前,修罗山也有一人被夺情蛊所缚,被前代山主杀死了。因为修罗山绝不允许有这样的人存在,因为这铁定会是个叛徒。因为天遗族对修罗山也有兴趣,只是没有能力而已。所以,这件事我知道就行了,不能对任何人说,哪怕是笑笑,三猫和小山。” 徐骄看老梧说的认真严肃,不像是开玩笑。心里沉重起来,一脸的生无可恋。 老梧说:“这有什么的,据说要催动夺情蛊,得两人相近。你远远的离开就是了,回到修罗山,即便是天遗族的人,也不会轻易上山找不自在。” 徐骄叹息一声:“恐怕有点难,笑笑莫名其妙的下山,到了三江王府,我总觉她心里有事儿。我怎能置身事外……” “哦,那也没什么,不惹那个库玛就行了。既然能被选做库玛,就一定是个善良之辈。何况夺情蛊炼制十分不易,乃是自小而起。她若让你死,自己也不会好受。不过,既然用上夺情蛊,那就是有事让你做,你全心全意的去做,换个一生平安不是很好。” 徐骄看着他,这老头还是修道的,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自由。 老梧忽地笑起来:“嘿,真是的。这一代库玛,竟会给你种下夺情蛊,真是浪费。你既不权势滔天,又不绝世高手,哪有资格……” 徐骄转身就走,倒霉还要讲资格,这世界真他妈公道。 一溜烟的下了山,江水潺潺,夜色凄凄,心烦意乱,像遭受了劈退的打击。一番痛苦之后却又忽然发现,人家劈的是连环腿。 气息在体内疾速流转,速度飞快,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就像深夜在无人的大街上飙车一样,确切来讲是飙两个轮子的电驴。像他混的这么惨的,没有资格玩儿四个轮子的东西。别看是正规三流大学毕业,连玩叉车的资格都没有。 倒是现在,只用两条腿,就玩出了自由飞翔的感觉。 夜色漫漫,前方无可阻挡,不管是路,是山,是树,一跃而过。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自己的双脚。贫穷不行,下贱不行,连法律也不行。 这不是他的世界,却是他喜欢的世界。 看到昏黄的灯光,放眼一看,原来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津门渡。远处江边小渚,临江楼的灯笼格外亮眼,远远望去,好像一座黑夜中的高塔。 他忽然想到仙娘。 这个美丽妖艳的女人,虽然没师师那么有气质,更没夭夭那样邪魅。可如果要找个人说话,他会找仙娘。 也许因为同为底层活着的人,内心有着相同的痛苦。 飞身而起,夜色中如一道鬼影。不会有人发现他,因为街上江边,半个鬼影也没有,临江楼也很安静。 可见,真的很晚了。 仙娘被推到床上,脑袋磕到窗台,差点晕过去。 “呵哈哈,想不到三江源也有这么漂亮的姑娘。”男人不讲武德,更不讲前戏,伸手一拉便扯掉仙娘的衣服,半个胸脯露在外面。这没什么的,因为她的半个胸脯,本就露在外面。 “方公子,我主持临江楼,却不是临江楼的姑娘。”仙娘说:“我是世子李渔的奴婢。” 男人嗯了一声,好像是有些忌惮:“那小子玩儿过你了。” 仙娘说:“世子不是那样的人,也请方公子自重。” 男人嘿了一声:“他没动你?也许他并非不是那样的人,只不过不是个男人而已。玩了也没关系,我不在意的……” 男人伸手就扯,仙娘紧紧捂住胸口。 男人怒道:“怎么,你既然在临江楼,这点觉悟还没有,难道让我自己动手?” 仙娘勉强挤出点笑容:“方公子,我实在不会伺候人。不如我去找两个楼里最好的姑娘……” “哼,临江楼我就看上你了。你不会伺候人,我不信。只要是女人,伺候男人都是天生的。” 男人伸手就抓,仙娘侧身闪开,从他腋下钻出去就往外跑。 这种事情,她从未遇到过。因为来临江楼的都知道,仙娘是世子李渔的人,就是有想法,也不敢真动手。 但这个方公子,帝都来的,根本不把李渔放在眼里。 仙娘站起身子就要跑,男人一把扯住她上身唯一的衣服,嗤啦一声,映眼雪白,春光无限。 “哼哼,你喜欢这个情调的嘛,公子我就满足你,哈哈……” 仙娘也不敢喊叫,她知道,临江楼里没有一个人敢得罪他。他捂着赤裸的上半身,可惜手太小了,遮不住全部,这姿势更显撩人,勾动兽欲。 仙娘忽然瞪大眼睛…… 男人淫笑,身后却传来声音说:“你知不知道,违背妇女意愿是犯法的。不但犯法而且下贱,是最不可被原谅的一群人。” 男人冷哼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的事。”身子微侧,也不转身过来,两个拳头却到了萧离面门。 怪不得横呢,原来是个练家子。 可他遇见的是徐骄。抬臂一挡,架住两只拳头,并指如剑点中他腋下。一道无形剑气入体,男人闷哼一声,半边身子酸麻。 “小子,你知道我是谁么?” 徐骄冷哼一声:“我只知道你是个烂人,强迫妇女,送到官府,治你个强制猥亵罪。” “哈哈,你可以试一下。我看上她,是她的造化,对么?”男人看着仙娘。 仙娘轻声说:“放他走吧。” 徐骄松手,男人深吸一口气。看着徐骄,原来是个如此一般的人,还以为是李渔那混蛋呢。 仙娘双手抱在胸前,轻声对男人说:“方公子,今天实在有扰雅兴,请您见谅。” 徐骄叹息,这就是一般服务业的无奈。 “见谅?”男人揪住仙娘头发,按在墙上:“办了你,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又看向徐骄:“还要当着他的面,哈哈……” 徐骄大怒,这已经不是狂了,而是侮辱。 冷哼一声,上前一步。 男人就是不服刚才被制住,要和徐骄再较量一下,抓住仙娘头猛地往墙上撞去。他是什么力道,这下根本就是要杀人。 徐骄侧身一闪,伸手挡住仙娘额头。 男人冷笑,另一只拳头对准咽喉袭来。每一下都是杀招,好像对他来讲,杀人是很无所谓的事情。 徐骄斜着迈出一步,把仙娘推开。随即白骨爪闪着阴森的光,按在男人的头顶。劲气透出,男人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他已经知道,眼前这小子虽然年轻,却是个真正的高手。 只是出身,家世,以及从小到大的习惯,让他不知道什么叫做俊杰。 “混蛋,你知道我是谁么?你敢动我,我保证你父母兄妹……” 徐骄心念一动,劲气射出,五指穿过头骨刺入颅腔内。 他的话,徐骄很不喜欢。有许多次他觉得人格收到侮辱,对方好像都会说同样的一句话:“你知道我是谁么?” 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觉得恶心。反而觉得舒服,痛快,有一种莫名的高潮。 难怪全世界都在呼吁停止暴力,因为它就像毒一样,会让人上瘾。 仙娘大惊:“你怎么把他杀了?” 徐骄说:“也许是他该死吧,我没有真想弄死他,我这属于激情犯罪。” 仙娘也顾不得遮掩身子,趴在窗口看过去,江上无船,楼下无人:“扔到江心里,让水把尸体冲走,你可闯了大祸。” 萧离飞身出了窗口,一个起落到江心处,尸体扑通一声扔下去,江水滚了两滚便消失不见。他再回来的时候,仙娘已经找了衣服穿上,可半个胸脯还是露在外边。她脸色煞白,双手忍不住的抖。 徐骄说:“你怕什么,像这样的人,本就该死。” 新仙娘见五指沾染血迹,赶紧打水过来,用力的去擦他的手,好像这血迹能要了他的命。 徐骄没有管她,他心里清楚,这女人此刻不但恐惧,而且紧张。 过了好久,手都快被擦破皮了。仙娘终于长出一口:“你知道他是谁么?” 徐骄摇头:“我忽然发现,以前之所以有太多屈辱。并不是因为自己真的窝囊,而是太在乎对方是谁了。” 仙娘说:“不得不在乎,他姓方,是殿前将军方迎山的儿子。” 这名字有些熟悉,记起来了:“原来是他。方迎山,不就是鬼王的弟子么。” “你真的不怕?” “怕有什么用?”徐骄说:“难道看着他强奸你,那我还算男人么。” 仙娘愣一下,随即凄然笑道:“这里的男人,大都是一样的。这是临江楼,本身就是男人们寻欢作乐,发泄郁闷的地方。” 徐骄摇头:“那怎么行。这楼里的姑娘,也都是为一口饭吃。职业是职业,人格是人格。就算是服务业,也不能被人侮辱。” 仙娘只听懂一半的意思,但却明白他究竟想表达什么。修罗山的人,这样的看法,也不算很奇怪。 仙娘的手有点抖,她还在怕。 徐骄拍着她的肩膀:“那人那样对你,死就死了。这个世界,死几个人,都是很稀松的事儿。” “那要看死的是谁?” “不就是方迎山的儿子么。深耕半夜,四下无人的,你真想被他强奸呀?” 仙娘脸上一抹苦笑:“这临江楼的姑娘,几乎每一个都是这样过来的。今晚的事,你知我知,我们就此忘了。”沉吟一下,又问:“你怎么会来我这儿?” “不开心,想找你说话。” “大半夜的,找女人说话?”仙娘露出怀疑的神色:“一般这个时辰,男人找女人,都只是为了那件事。” 徐骄叹口气:“我确实心情不好,从山上下来,跑着跑着,就到了你这里……” 聪明的女人,总是很容易就能感受到男人的心情。仙娘问:“为了什么?” 徐骄没有说话,男人不会把自己的不痛快告诉女人,也不知道是因为男人可怜的自尊还是自悲。 仙娘没有再问,而是坐在徐骄身边,依再他身上。 徐骄说:“你最好离我远点。我刚杀过人,身体正紧张呢。紧张的男人,特别需要女人……” 仙娘身子一震,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徐骄说:“打我!” 徐骄愣了一下:“不好吧,我没有这个癖好。” 仙娘斜他一眼:“临江楼都看到姓方的进我房间里来了,他虽久居帝都,但也都知道他什么名声。若不做到像一点,我怕有麻烦……”她抓住徐骄的手放在脸颊:“来,要用力,不要有丝毫不忍……” 她的脸颊光滑柔软,细嫩的皮肤,摸着就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徐骄试了几次,都没办法下手。 仙娘急了,搂住他脖子躺倒在床上。即便是假的伤,也要做的极其像。然后拿着徐骄的手,猛往自己脸上打。打到第三下的时候,徐骄绷直了手臂,确实看不下去。 仙娘又说:“抓我!” “什么?” “你什么也不懂。”于是仙娘手把手的教徐骄上演了一番违背妇女意愿的戏码。衣服被撕烂,胸上抓住几条血印。 仙娘又指着脖子说:“咬,这样才更像。不然,我就无法开脱了。” 徐骄一想也对,这不是威胁,这是助人。低头咬住她耳垂,舌尖挑一下…… 仙娘嗯了一声,身子扭动:“我是让你咬我脖子,不是耳朵。” “这个我也在行。”于是一下深吻,硬嘬出几个红印来,仙娘又痛又痒。她只是混在男人堆里,看的多听的多,但没有真正实在过。被徐骄弄得又痛又痒,鼻子里不自觉的发出嗯嗯咦咦的声音…… 第40章 最遗憾的夜晚 一番变态表演,仙娘身上全是被蹂躏过的痕迹。 徐骄满头大汗,不是因为累。他是个年轻男人,即便是假的,也弄得情欲高涨,浑身发烧。 从仙娘身上翻下来,喘着粗气。 仙娘还跑到镜前看了看,对效果十分满意。于是吹熄了灯,月光从窗口射进来,铺满在床上。 这本是个美好的夜晚,即便什么也不发生,也应该是美好的。 仙娘靠着徐骄躺在床上。徐骄赶紧挪动身子,好像很怕挨着他。仙娘心里想笑:这是个没有礼貌的男人,却又是个很尊重女人的男人。至少,懂得尊重她。 仙娘又挤了挤,徐骄一直挪身子,直到身子侧立起来,贴在墙上。仙娘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躲开,因为这男人已动了邪念,下身硬邦邦的,能感觉到杀气腾腾。 仙娘轻声说:“你想要么?” 徐骄说:“什么?” 仙娘把手伸过去:“你装傻?” 徐骄全身抽搐一下:“别乱动呀大姐,擦枪走火容易伤到你。” 仙娘说:“你想要的话,就来吧!” 徐骄心砰砰的跳:“你想么?” 仙娘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好一会儿才说:“这种事,还要女人想不想的么?” 徐骄彻底失望,杀气腾腾顿时变作死气沉沉。 仙娘感觉到他的变化,略有些尴尬,于是说:“如果你想,隔壁房间有药……” 徐骄无语,他只是没那个心思而已,又不是阳痿。 “你误会了。”他赶紧解释:“我很正常的,连续加班一个月,也能有十几分钟的战绩。不能算很强吧,也在优秀水平之上。” “哦!”仙娘能说什么。这种事,男人不承认,就不能追究。 徐骄又说:“我只是不想勉强你。这种事,要双方都心甘情愿才有意思,才有激情……” 仙娘不说话,心里还在想着死人的事。 徐骄动了动身子,挨着仙娘紧一些。有便宜不占,那不成傻子了。又想到悲惨的过往,自从破产之后,好像就再也没有在任何夜晚,抱着女人好好睡一觉了。 仙娘问:“你叹息什么?” 徐骄说了自己的悲哀。 仙娘问:“你成亲了?” 徐骄说:“没有。” 仙娘说:“那你偷的是哪家姑娘,山下村子里的人,好多姑娘我都认识的。” 徐骄知道她误会了,便说:“别提了,人家嫌我穷,不想再吃苦了。从那以后,每一个寂寞的夜晚,就只有五姑娘慰藉我的寂寞。” “五姑娘?”仙娘回忆着:“南山坳姓柳的那一家么,只有他家女孩子多的……” 徐骄抓住仙娘的手,放在又要杀气腾腾的地方,说:“这就是五姑娘。” 仙娘一想就明白了,骂他:“你真是又下流,又龌龊,还很肮脏……” 徐骄把脑袋埋在她脖子里,悲惨的说:“若有人帮忙,谁还会自己来……” 月亮偏过去,没有了月光,但夜色反而美好起来。徐骄模模糊糊的,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压抑的城市,车水马龙的混乱,把他拼命的往外推,推他回家,推他踏上绝路。 感觉有人在抚摸他的脸颊,睁开眼睛,是仙娘。 原来自己把她抱的那么紧,紧的好像应该继续下去,不让这一晚有遗憾。 “你哭了。”仙娘说。 “我有说梦话么?” “你冲着我喊妈妈。” 徐骄微微一笑,窗外的夜色,已有点昏黄,黎明将至。 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了,他从未像这一晚睡得这么舒服过。虽然身边有个大美人,虽然什么也没做。 “我得走了。”徐骄说。 仙娘说:“天还没亮,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徐骄说:“我好几次发誓,再也不后悔。” 看仙娘眼睛明亮,一双红唇好像在颤抖似的,忍不住亲上去,深深一吻。 太突然了,仙娘几乎喘不过气来。等她反应过来,徐骄翻身下床,挥掌轰的一声,把门打破,随即飞身撞破窗户,消失不见…… 仙娘起初很惊讶,可随即明白:这男人好聪明。随即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几个大汉出现在门口。仙娘赶紧双手抱着,遮住春光难掩的身体。 “公子呢?” 仙娘摇头说:“不知道!” 几人不问第二句,飞身穿过窗口…… 临江楼许多人都惊醒了,有姑娘拿衣服裹住仙娘的身子,但脸上没有一点同情。做她们这一行的,似乎这样的事只是早晚而已,无法避免。 夜色昏黄,黎明未至,天地间还是一片死寂。但总有起的早的人,或整宿睡不着的。比如睡得很早起的也很早的老人,比如开米店的仇老。 他看到临江楼里一阵慌乱,几个笨拙的黑影跳出来,散开像没头的苍鹰。发生什么事了呢? 老头不知道,但一定与徐骄有关。因为方才徐骄鬼魅一样穿行在巷子里的样子,摆明了没做什么好事儿。 笑笑等了一夜,徐骄没有回来。 小山就陪了他一夜。 三猫还没睡醒,他才不会担心。如果连徐骄也需要担心,那么更应该担心的是他们自己。 李师师起来得到第一件事,就是来找笑笑,然而当知道徐骄一宿未归的时候,心里也担心起来,非要把王府中的人派出去寻找。 三猫看不下去:“我骄哥哪里需要你们担心。说不定走在街上,被哪个小姑娘看上,硬拉回房里快活。” 李师师哼道:“这种美事你遇见过么?” 三猫说:“早晚会遇上的。骄哥说过,当你偶尔路过夜色中某条街的转角,会遇到一个姑娘冲你笑。不需要说话,心有灵犀,发乎自然。这叫露水夫妻,这叫浪漫,知道吧……” 笑笑不满道:“我哥不会说这样的话。” 三猫说:“哎呀,你们太胡思乱想了。骄哥一身本事,能出什么事呢。他也许只是心情不好,在哪里喝个小酒。说实话,昨晚我也没想过回来,外边睡着多舒服……” 这时,外边响起脚步声。 笑笑还以为徐骄回来了。小山冲她摇头,这脚步声轻柔且缓,分明是女人的。 是夭夭,大清早的,竟然是她来王府。 李师师想起徐骄的话:夭夭是个上身女人,下身男人的怪物。一股寒意从脚底升到头顶,汗毛都竖了起来。 三猫最喜欢看美女:“怎么是你?不会也是来找骄哥的吧……” 夭夭说:“不,我来送药。”她手里捧着小木盒,走到笑笑面前:“这是我我舅舅为你研制的,每月圆月之时服下一粒,对你热毒极有好处。” 小山赶紧伸手接过来。 夭夭又说:“若再有不适,可来帝都找我们?” 李师师奇道:“你们去帝都?” “是呀,今日舅舅为世子最后一次诊治,若已痊愈,我们便要启程去帝都。” “真是巧,你也去。”李师师说:“我和哥哥也准备去帝都呢。” 笑笑低下头,李师师说:“你和我一起吧,帝都的繁华,是你不能想象的,万物缤纷,什么稀奇的东西都有。” 三猫说:“不行,笑笑,我们不适合去帝都。” 李师师说:“笑笑是贱籍,是我的丫鬟,去帝都也没什么妨碍。还有你们两个,挂着营军的牙牌,也一样可以去呀。” 三猫说:“我的意思是,骄哥不会答应的。” 夭夭这时才问:“徐骄呢?” 笑笑说:“一夜未归!” 在街边露天的摊子吃了早点,徐骄这才晃悠悠走向王府。身上一分银子也没有,贫穷好像是种命运。无论你在什么样的世界,只要你还活着,就无法摆脱。原本身上的银子,还是初见夭夭时,用李师师头上的玉簪换的。 好在脸面够大,小老板没有拉住他吃白食。 可这面子不大光彩。 那老板说:“我见过你的,昨晚上,和李小姐一起的那位……”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但徐骄觉得自己像个吃软饭的。 吃软饭的,往往为人所不耻。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一致予以批判和抨击。但根本上来讲,这既不违法,也不违反道德。究其原因,应该是嫉妒。 因为能吃软饭的男人,肯定是长得漂亮,而且活儿也好,否则哪有这个资格。 于是男人嫉妒他,天生的饭碗,这能不让人恨么? 女人也嫉妒,因为她没有能力去养一个吃软饭的人。 即便你长得再漂亮,人家也只会瞄你一眼。毕竟这世上,比身材和样貌还漂亮的东西,并不是没有。 搂着仙娘睡了一夜的舒服劲儿,被一个摆摊老板破坏了,真是太不值得了。 想起仙娘,他走的时候,可以做出有高手打斗的迹象,她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至于那个男人,死就死了。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找死。也许在某个时候,你也会有这样的冲动。只是国法荡荡,杀人偿命。那人也许十恶不赦,但你没有权利剥夺他人的生命。 这就是文明,这就是价值。 徐骄忽然觉得别扭,若是这样说的话。法律并不是平等的,他其实是特意保护坏人的。 因为好人,没有法律约束他一样守规矩,爱护动物,乐于助人,爱党爱国。但有了法律约束,坏人照样犯法,伤天害理,欺善怕恶,而且你还拿他没办法。 因为,你没有权利。 这就是文明么? 徐骄忽然有些喜欢这个世界。现在的自己,还是那样的穷,在夭夭面前,是条连舔狗都不如的死狗。但起码,想痛快的时候,不再有顾虑。 几匹快马当街冲刺,不用说,肯定是有身份的。有点钱的人,怕是没有这个胆子,就是有,也未必真的敢做。马蹄稍乱,就能把人当街踩死。 徐骄像别人一样躲在街边。有人喊:“徐老弟……” 难怪,马上竟然是世子李渔。 徐骄笑道:“世子呀,这么早就策马奔驰,好心情呀。” 李渔说:“本来心情很好的,是津门渡出事儿了。方才有人来报,方迎山的儿子在临江楼失踪了。他手下差点要把我的临江楼拆了……” “哦,方迎山的儿子,怕不是一般人敢动的吧。” 李渔哼了一声:“方迎山的儿子,无论死在哪里,怎么个死法,我都不觉得奇怪。” “那你还管他干什么?” 李渔冷笑:“总要做个样子,但不是给方迎山的,而是给鬼王。津门渡临江,若是被人掳走,恐怕是很难找到了……” 徐骄心想:确实难找了,阎王爷要的人,谁有本事抢回来。尸体被自己扔进江心,顺江而流。泡个两天,人腐烂了,就被水里的鱼虾咬的只剩下白骨。嘿,简直就是一场完美的犯罪。 走到王府门口,又遇上薛宜生。 薛宜生把他拉到一边,问他:“你是不是上山打听了?” 徐骄说:“我又不是山上的人,我去问了老师寂寞老人。” “怎么说?”薛宜生酷爱医道,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尤其感兴趣。 徐骄低声道:“据我老师所说,所谓夺情蛊,乃是用闪蝶之卵制成……” 薛宜生惊道:“闪蝶?” “你不会不知道的?” 薛宜生说:“在天遗族的传说中,库玛女神的头顶永远飞舞着一对极其美丽的蓝色蝴蝶,叫海伦娜。我在帝都时,曾偶然见过一幅画,画的便是一对蓝色妖艳,美丽无比的蝴蝶,就叫闪蝶。也就是传说中的海伦娜,我以为这是早就绝种的东西……” 徐骄说:“就这么多?” “医书不见其载……”薛宜生愣一下:“也许在杂记中有,我回去翻一下。”说完便慌茫茫的离开。 王府的大门,其实相当随意。像徐骄这样的,被奉为客人的,都是随便进出。毕竟王府内院,才是真正重要的地方。徐骄曾几次试探,暗中不知多少高手,稍稍靠近,就能感觉到森森杀机。 刚走进客房的院子。就听到三猫大神喊:“我的骄哥呀,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疯了。” “哥——”笑笑跑上前:“我很担心你呀。” “担心我干什么。我是个男人,还怕有小姑娘把我吃了呀。”看到夭夭,怎么也笑不出来。 夭夭冲轻轻点头,搞得两人很陌生似的。 徐骄走过去,冷声说:“你们都来找我么,有什么事儿?” 李师师说:“你一晚上去哪儿了?” 夭夭吸一口气,说:“应该不是什么危险,他身上全是女人的味道。” 徐骄哼一声:“胡说,夭夭姑娘好像不是属狗的吧。” 笑笑在他耳边轻声说:“哥,你是一身的女人味道。” 徐骄怒道:“瞎说,女人是什么味道,香的还是臭的,酸的还是辣的……” 三猫笑着说:“骄哥,你是不在无人的深夜长街,在街的拐角,遇到了一个冲你笑的姑娘。” 李师师气呼呼的走到他近前,鼻子贴在他胸膛深深吸了一口气,顿时脸色大变…… 第41章 是谁在摆局 女人对女人的味道,尤其敏感。甚至能通过味道,分辨出来是谁,就像师师。 “这是……”李师师疑惑道:“你一夜没睡,从津门渡打了个来回?这是仙……” 徐骄捂住她嘴巴,把她弄回房间里。动作干净利索,三猫佩服的不得了,他祖上传下诸多手艺,偷蒙骗都有,就差了拐字诀。 李师师挣扎着:“你干什么?” 徐骄说:“别大声。” “你昨晚在津门渡,去找先娘了?” 徐骄摇头:“没有的事,我回去山上了……” “骗人,那就是仙娘身上的味道,我再熟悉不过了。”李师师说:“仙娘是我哥的婢女,你太过分了。” 徐骄仔细闻了闻,哪有女人的味道,只有刚吃过的炸油条的香味。他怀疑的看着李师师:“是你自己猜的,津门渡来回百余里,还是深夜,你想也知道不可能。” 李师师冷声说:“我五叔黄昏时候出发,在临江楼看完歌舞,月亮升起时回来,还赶得上吃宵夜。别骗我了,昨晚你去了津门渡临江楼,和仙娘混了一晚上。仙娘虽在临江楼,可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我哥哥纳的贱籍,是他的婢女。任何人要打她的主意,都得我哥哥同意才行。” 徐骄说:“不明白你说什么?” “狗,也分很多种。有些狗,甚至比人更尊贵。” 徐骄最不愿意听到狗这个字眼,一个个的都成了夭夭。 “有些话不要乱说,关乎人的清白……” 李师师冷笑道:等我问过仙娘就知道了,她还敢不说真话……过 女人一般都固执的很,认定的事,即便不是真相,也会变成事实。千算万算,算不到她的鼻子会像警犬那样灵敏。 这不是件小事,就像仙娘说的那样。杀人,其实并不严重。问题在于,死的是方迎山的儿子。 这小子也是蠢,只会那么一句:你知道我是谁么? 他妈的,谁知道你是谁。这句话,通常是那些不入流的混混常挂在嘴边的。 如果他当时就说:我爸爸是方迎山。徐骄心想:多半只是打他一顿,然后溜之大吉。不是惹不起,而是像这样的人,最好不要惹,会很麻烦。 也怪自己心情不好,出手杀招。也怪仙娘,人都已经杀了,才说死的是谁。女人和男人,总是差着半个点。 李师师看他脸色阴沉不定,一点没有做了坏事,被人抓住的尴尬。反倒一脸愁容,好像真的是自己冤枉了他。可自己若美猜错,他也不会握着嘴巴不让说话。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师师小声问。 徐骄低声说:“我杀了人?” 李师师一愣,他早就杀过人,而且都是为了自己,这不应该是秘密。于是问:“这和你去临江渡有关,和仙娘有关?” 徐骄当然说了另一个故事:回山的时候,突遇高手,一路追踪到临江楼。高手钻入房间…… “然后呢?”李师师听着就觉紧张。 “当时,事发突然,也没想那么多。我刚从窗口钻入,却见一把匕首刺上我胸口,情急之下,我出手失了方寸,便把那人杀了。那时我才发现杀错了人,我追的是个黑衣蒙面人,出手杀死的却是个华服公子。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发现仙娘也在房间里。” 李师师疑惑道:“是她找人杀你?” 女人的逻辑有个奇特的。 徐骄说:“她,正要被那个华服公子强奸。” “啊,那你杀了也没什么。仙娘也敢硬来,难道不知道他是谁的人么?” “他当然知道,只是他不在乎。”徐骄说:“他姓方……” “方迎山的儿子?”李师师捂住嘴巴:“我哥刚走,为的就是方迎山的儿子失踪的事。原来是你杀了他。” 徐骄点头。 李师师半天说不出话来:“你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徐骄假装懊悔:“是呀,我不应该去追那个黑衣高手,我很少下山,更不会有仇人。也许只是偶遇,并不是冲我来的。” 李师师说:“不,你错在杀了方迎山的儿子,却还让仙娘活着,你应该把她也杀了。” 这次是徐骄惊讶,李师师竟也有狠厉的一面。 “仙娘若是把这事说出去,我父亲也保不住你。方迎山有权有势,本身就很厉害。我听五叔说,他们师兄弟几人,方迎山是除应天理之外,最厉害的那个。你怎么这么笨,当场就应该把仙娘也杀掉。” 徐骄说:“你也太狠了吧,刚才还说仙娘是你哥的人,这个那个的……” 李师师冷冷看着他:“你为什么不杀她,是不是她拿自己身子换了你的心软……” 徐骄很不高兴:“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不要说仙娘也修罗山出来的,即便不是,我也不能随便杀女人。你以为我是你们这些权贵人物,视人命如粪土么?” 李师师被他唬住,忘了身上味道的事。反而担忧起来:“你就不怕仙娘把这事说出去?” “第一,她不会。第二,她不敢。” 李师师哼道:“你们才见两次面,就这么相信她?” 徐骄说:“有些人,因为某种厉害可以互相信任。有些人,却是莫名其妙的信任。就像你,我见你的第一眼,就想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李师师抿起嘴角:“说这么好听,是怕我把这事儿说出去吧。” “我如果怕,就不会告诉你了。” 李师师一想也是,随即又担心起来:“仙娘,终归是个麻烦。” 徐骄说:“你放心,她比我更害怕。若事发了,她还怕牵扯自己的呢。这事除了仙娘,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所以,谁也不能说。我的命,可就交在你手里了。” 李师师忽然很有成就感的说:“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答应,什么都答应,娶你都行。” 李师师说:“你想的美。我要去帝都,你和我一起去。” 徐骄怔住:去帝都的话,夭夭才说过不久。但他只是个山上的贱民,怎么能轻易去帝都。据说能进入帝都的,起码得是身家清白,还要被盘查相关事宜。否则,很容易出事。而当时,夭夭好像很确定自己可以。 他是身家清白,有个读书人的身帖,士农工商,算得上头等人。可进京要有事由,他能有什么事由呢? 李师师说:“进京比娶我都难么?” “那当然。” “你说什么?”李师师愤怒了。 徐骄说:“娶你多容易,不管是谁反对,我抢了人就走。” 李师师笑了:“不改老毛病,当初就是抢了我就走,差点把我淹死。” 徐骄也笑:“可我怎么进帝都呢,你别忘了我是什么人。” “你是修罗山的强盗。” “我不是强盗。” “那不更好。” 徐骄说:“我知道入帝都,不但要有身帖,还要有路引。我有身帖,但没路引。没有路引,便是没有事由。我听三猫说过,这些人在帝都,会莫名其妙消失的。” 李师师有点烦,说:“我已经办好了,你爱来不来。”转身愤怒离开,又回头说:“笑笑会跟我一起,我问过她了,她愿意。你若真疼爱这个妹妹,最好别阻止她,让她在还能看见的时候,想去哪里去哪里,想看什么看什么……” 奶奶的,这小荡妇,有了他的把柄,说话都硬气了。但没有办法,与其让李师师怀疑,倒不如承认。 承认了,事儿是自己的。不承认,仙娘就危险了。 事实本来就是如此,和仙娘没多大关系。尽管那个时候,那人正在进行一场暴力犯罪。但自己杀了他,搁在法治社会,也属于防卫过当。 没办法,只好自己一人扛下来。 但去帝都这件事,透着古怪, 夭夭和薛宜生去帝都,理由正当。但还要自己跟着,那就不方便了。可李师师也去,而且也要自己跟着。 太过于巧合的事情,就不是运气了,而是阴谋。 这和买彩票中了几亿十几亿的大奖,是一个道理。 不过李师师最后一句话是对的。笑笑的眼睛,说不定哪一天就又成了摆设,得疯狂时且疯狂,才不会留有遗憾。 脑海一点灵光,他忽然有点明白,笑笑为什么会下山,而且遇到李师师,还来了王府。 等他出去的时候,院子里只有三猫和小山。三个女人一起离开的,至于干什么去,三猫摇头表示不知。 徐骄把他们两个叫到跟前,轻声问:“你们两个,是不是也很想去帝都?” “那还用说。”三猫压着声音:“此次下山的兄弟,都要去帝都转一圈,无论用什么办法,能安然无恙的回山,才算圆满。” 徐骄哦了一声:“如果有没回去的呢?” 小山说:“或者死,或者叛。” 徐骄又哦了一声,说:“这就是你们和笑笑跟着李师师的原因,你们三人的目标是一样的——帝都。” 小山脸色一沉,三猫满脸佩服。 “你们两个我能理解,但是笑笑呢?”徐骄问。 三猫叹息一声,正要说话。小山却开口说:“那个夭夭告诉我,让你夜里去找她。” 三猫嘿嘿笑道:“骄哥,昨天晚上,是不是就是和她那啥,什么感觉?” 徐骄说:“肯定不像你,两三下就翻身下马。” 三猫憋成了内伤,临江楼那一夜,对他是个重大打击。自此之后,他再也不敢碰女人了。男人最大自卑,正在悄悄的萌芽。 徐骄笑一声:“兄弟不要怕,今晚跟我走,包在哥身上。” 这世上,要遮掩一件事,并不是徐骄想的那么容易。杀了人,把人扔进江里就算完事儿了? 李渔刚到津门渡,尸体就已被早起的渔民打捞起来,送到他面前。 在水里泡了很久,有点泛白,可还没有走样,仍能看得出是谁。 方家的护卫也都得了消息,看到尸体,一个个心如死灰。方迎山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公子死了,搞不好自己要跟着陪葬。也不敢逃,那陪葬的就是全家老小。 李渔冷哼,一个该死的人死了,并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一个方家护卫说:“世子,这事您得给个交待。” 李渔说:“好吧。既然人已经死了,那就算了。临江楼是我的产业,仙娘是我的人,三江源谁不知道这件事,你们不知道么?” 那护卫愣住,他要的不是这个交待。 护卫说:“世子,我家公子不明不白的死了……” “是我杀的么?” “可这是在三江源?” 李渔冷笑:“在三江源又怎了,你家公子的德性,不明不白得罪了什么了不起的人,难道很奇怪么?” 那户问心想:确实不奇怪。 李渔说:“你们早该告诉自家的公子,或者方将军早该告诉自己的儿子:出了帝都,就要把尾巴夹起来。因为外面世界的人,未必知道他老子是谁。” 护卫无语。可若是没个说法,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回去怎么向将军交待呢? 护卫还想再说话。 李渔抬手阻住:“我一路赶来,并不是想知道你家公子是谁杀的。而是要打断他一条腿,因为他敢碰我的人。你们既然进了临江楼,就该知道,仙娘是谁?” 护卫愣住,他们早就知道,也觉得不妥,但不敢阻止。 李渔说:“把他们的腿打断,把方家公子的遗体妥善保存,快马送回帝都,交给方迎山将军。” 那护卫叫道:“世子,你不能……” 江英一摆手,一群人上去,把几个护卫摁倒在地。几声惨呼,尽被打断了一条腿。活着死着的,都送到帝都去,凶手是谁,就让方迎山自己去查吧。 事情安排妥当,李渔把仙娘单独叫进房里。 仙娘低着头,不敢看他。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远比看上去可怕,聪明的可怕。 李渔问:“是谁杀的?” 仙娘摇头:“是个男人,蒙着脸,看身形应是中年。” 李渔说:“当时是什么情况?” 仙娘把当时情况说了,除了那人是徐骄外,其它一切都是真的。 李渔听过,自语道:“三江源,哪来的这样好手。哼哼,有意思……”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看着仙娘。但仙娘依旧低着头。 第42章 真正的徐骄 方迎山的儿子死在帝都,这不是什么大事,但也不是小事。 每天都有人莫名其妙被杀死,可他们不是方迎山的儿子。 三江王听到这消息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笑。笑的很真诚,很开怀。 “你还笑的出来?”羽千鸿很不解。 三江王说:“难道不值得笑么?方迎山就这一个儿子,我听怀远说,他修的是赤阳功。一旦功成,精不外泄,便不能再有子嗣。唯一的儿子,还是早年在外乱搞,搞出来的。中年丧子,岂不哀哉。” “既然哀哉,你怎么还笑的出来。”羽千鸿说。 三江王叹息:“千鸿,二十年了,没有什么事可以让我开心。但我看到别人的痛苦,还是能笑出来的。只是李渔,这些年没有管他,性子越来傲。不懂得柔软,这怎么能行。” 羽千鸿也叹息:“也许,这样才是好的。活的不像自己,那该多痛苦。” “你还是忘不了修罗山。”三江王说:“我一直很奇怪,修罗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人,是极致的两端。” 羽千鸿笑而不语,没有去过修罗山的人,永远不知道修罗山的美好。 “会是谁杀的呢,又为了什么呢?”三江王自语。 “是个高手,一个不弱于我的高手。”羽千鸿说:“头骨被五指深入,先天之上的功力。手法诡异,闻所未闻。” 三江王若有所思,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徐骄还什么都不知道,他正在思考,坐在妙手堂的院子里。 夭夭约的是晚上,他可不觉得晚上是个好时候。 夜晚,佳人有约,应该是个很美好的故事,但夭夭绝不会给他这种美好。 如果一个女人,把你当成一条狗,而又不抱着你睡觉。那只能说明,她真的把你当成了一条狗,而不是寂寞无聊的时候,可以消遣的男人。 夭夭走出房间,一副慵懒的样子,就像刚刚被满足过。 “不是让你晚上再来?”她问。 徐骄说:“现在和晚上又有什么区别?难道天黑之后,还可以做别的事。有些事,如果想做,白天和黑夜都是一样的。黑夜有黑夜的美丽,白天有白天的刺激。” 夭夭眯着眼睛:“我告诉过你,别再说这些让我费脑子去想是什么意思的话。你该自觉些,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直截了当,毫不隐瞒。一条狗,不应该乱叫,也不应该不叫。” 徐骄最不喜欢这句话,于是学着三猫的腔调:“我的夭夭呀,一条狗不管叫的多厉害,人都听不明白的。” 夭夭说:“我是你的主人,自认听的明白。” 徐骄冷笑一声。 夭夭说:“不信,你叫一个我看看。” 徐骄心想:叫你个春呀。我要撕烂你衣服,先来个武松打虎,再来个罗汉伏魔,然后来个燕双飞,让你嗨到嗓子疼…… 夭夭一笑:“你这是什么招式,又打又伏又飞,听起来蛮唬人的……” 徐骄倒吸一口凉气:他妈的,自己想什么她都知道。这显然不是猜的,夺情蛊这么可怕的么,连隐私都没有了…… 无奈一笑:“我们两个还真是心有灵犀。” 夭夭从石桌下面抽出一个大箱子:“就要入京了,兵器可要带好。事情若不顺,我们可能要杀出帝都。有把顺手的兵器,机会也大一些。” “兵器?”徐骄打开箱子,是自己那把复合弓。 差点忘了,那晚与魏无疾一战,这把弓就落在了夭夭手里。说来可惜,这把弓用来偷袭还可以,但射程不够远。像魏无疾那样的高手,绝不会给你第二次拉弓搭箭的机会。 近战,则因为弓身弯曲,稍稍移动便能护住全身。但不够灵活,需要改进。 这时,夭夭说:“这把弓是好弓,又好看,又强劲……” 徐骄一笑:“你这话若是夸我,我会很骄傲的。” 夭夭冷笑:“你以为是夸奖么?天朝禁武,没有牙牌,私持兵器是大罪,所以江湖行走的人,随身携带多是奇门兵刃,或者容易隐藏的。敢问,你这么大一张弓,要放在哪里呢?” 徐骄扳动弓身卡扣。复合弓散开变成四折,叠成短短的不到一尺长。 “漂亮。”夭夭说:“你老师的手艺?” 徐骄没有回答,而是说:“你怎么确定,我也会去帝都的呢?” “我只确定李师师会去帝都,那么你就也能去。她对你那么好,可不要辜负,拒绝人家呀。” 徐骄心想,这三个女人混到一起,什么话都说,并不奇怪。于是又问:“你去帝都做什么?” 夭夭斜他一眼:“狗,只需要跟着主人就行了,不要问那么多。” 徐骄说:“有一种狗,是专门给主人引路的。” “你没有那个资格。听话,忠心,卖命,这就是你要追求的品德。” “可是笑笑也去,我希望不要牵涉到她。否则,狗急了连主人也咬的。” 夭夭把脸凑到他面前,再有一寸就能亲吻的距离:“你咬一个我看看。” 徐骄无奈,看到腕上的手链,闪着淡淡的光晕。这就是夭夭的兵器,很奇门了。用手链做兵器,谁能想得到。她那种飞来飞去的手法,神鬼难测,也确实很难对付。 心中忽地一动,露出淫贱笑容。 夭夭不觉得这笑淫贱,反倒觉得好看。好像一条可爱的狗,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徐骄说:“想请教你这手链上的功夫。” 夭夭冷笑:“好,我们去城外。” “我只是请教,并不是打架。我只是好奇,你手链飞出去飞回来,就像用线牵着一样,这么厉害怎么做到的。” 夭夭收起笑容:“事儿还没办呢,就来要骨头了。帝都一行之后,看你表现。” 徐骄收敛笑容,他实在不懂得骗女人。包起复合弓和羽箭,卷成个包袱背在身上,说了句:“告辞!”然后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夭夭叫住他:“你昨晚去哪里了?” “夭夭,你可能不知道。这个问题,男人不会轻易回答,只有两个人除外。一个是妈妈,一个是老婆。请问,您是哪位?” 夭夭没有说话,只是很得意的笑。她这样笑的时候,往往没有什么好事。 徐骄忽然问:“那么你交待的,三江王府的事呢,不做了……” 夭夭说:“不用了。” 中了夺情蛊的时候,夭夭其实只要求了他一件事:就是混在王府,借机会查一下,在三江源,都是哪些人属于帝都。 这应该是件很重要的事,此刻竟然“不用了”。那只能说明,她已经找到了替代的人。或许,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若是前者,有点不可能。若是这人那么好找,夭夭也不会找上自己。毕竟自己不是三江王府的人,只是客居而已,要办成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么就是第二:她已知道了答案。虽然不敢相信,可徐骄觉得,这才是最有可能的。 李师师去帝都,他隐约能猜到为什么。她不想嫁给王子淇,反要去帝都,自然是去表达抗议的。 夭夭就很危险了,她要办的事,估计不是生就是死。他可不想被牵涉到无谓的争斗中,总要摆脱夺情蛊,摆脱这个女人的控制。 麻烦的是笑笑。他不知道这孩子想干什么,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她之所以找上李师师,就是想借机去帝都。 笑笑现在的身份是李师师的奴婢。若是没有意外,李师师会嫁到帝都去。那时笑笑就能顺理成章的跟去帝都,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三猫和小山明显知道原因。 小山就算了,这是个见色忘义的家伙。 黯淡的夜色,楼上的姑娘冲街上的人招手。风从河面上吹过来,带点河水的凉气。 李师师和笑笑看着两人高高兴兴的进去。 和所有的男人一样,那感觉,就像漂泊许久的孩子,终于回到家一样。带着兴奋,带着激动,带着期待,甚至还有些信仰,好像是去参拜神明…… 李师师冷哼:“笑笑,你是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哥哥会是这样的人。真是奇怪,你还总说他是读书人,明礼守节。我看他比三猫还龌龊。”又问一边的小山:“你为什么不去?” 小山说:“我不喜欢太多人。” “是不放心笑笑吧。”李师师心道,小山是有些傻,但只有傻子才会痴情。 人类社会,从野蛮到文明,不是因为逐渐发展出的各种生活或战斗的工具。徐骄觉得,是交易。不是那种以物易物,而是发明了货币,可以用钱去买各种东西。 吃的,喝的,玩的,穿的。发展下去,能买的东西更多,尊严,快乐,还有女人的身体。 这个行业,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要是个男人,就会向往这样的地方。因为它能满足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所有幻想。 许多时候,男人之所以喜欢这个地方,并不是因为鱼水之欢。并不是每个男人来这里,都会做那种事。 徐骄之前并不了解,但进来不过一刻,就已经完全明白。为什么男人会喜欢这样的地方,因为这里的姑娘热情。即便明知那热情是假的,也比冷淡让人快乐。找了个靠角落的桌子,左右无人。有也没关系,进来的,谁也没有闲心管别人。 “骄哥——”三猫疑惑问:“我打听过,这家楼子是天临城最差劲儿的,要玩也要找个好点的吧。” “不是来玩,是来治你的毛病。” 三猫左右看看没人,才伸着脖子问:“骄哥,那我们应该去找薛神医吧?” “他帮不了你的。”徐骄说:“你这不是病,只是毛病。而且是男人的毛病,你看薛宜生的样子,像是见识过女人的么?我,你骄哥我才有经验。” 三猫怀疑的看着他。 徐骄说:“是不是一碰女人浑身就燥热,上马就腿软,两三小就罢战?” 三猫拼命点头。 徐骄笑说:“我帮你,保你一夜就好。” “真的。” “但你得跟我说实话。” “什么?” 徐骄低声问:“笑笑去帝都,究竟想干嘛?” 三猫犹豫着说:“笑笑不想让你知道。” “可是我想知道,你和我什么关系,兄弟也。”徐骄说:“我想问小山,可我知道他不会说的,因为他被笑笑迷住了,变成了一个见色忘义的人。你呢?” “骄哥放心,我三猫这一生,义字当头,利字最好,色字不沾边。” 徐骄冷冷的笑。 三猫受不了这个笑容,像是对他的侮辱。于是说:“其实也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慢慢说……” “笑笑一家并不是修罗山的人,而是帝都来的。” 徐骄说:“我知道,听仙娘讲过。” 三猫接着说:“应该是二十多年前吧。那个时候,帝都争位,当今的明帝还是皇子的身份。好像笑笑的父亲,是支持另一位皇子的……” 徐骄说:“老套路,成王败寇,争位输了吧。” 三猫说:“据说那位皇子被先帝定了个谋反的罪名,笑笑的父亲自然难逃干系,天涯海角的逃,最后便来到修罗山,还生下了孩子。生在修罗山,自然没有籍贯,自此成了修罗山的人。” 徐骄沉吟着:“若是这么说的话,笑笑更不应该去帝都了。” 三猫说:“十二年前吧,明帝突然下旨平反当年冤案,说当年谋反,是有人陷害,帝都杀了一堆人。我记得当时,笑笑父母想带他们回帝都,笑笑还特意跟我们说来着,可当天夜里,便有一群人上山,杀了笑笑父母。若不是风盗及时赶到,笑笑兄妹,一样活不了。” 徐骄了然:“难怪风盗会说,笑笑欠他一条命。是什么人这么狠,敢跑到修罗山杀?” “肯定是高手了。”三猫说:“那时我和小山还小,就远远看着,风盗一人大战八个。别看他没了双腿,但不落下风,斩杀五人,活捉三个。逼问之下,竟说是徐元所派。” “徐元,又是姓徐的。” “何止,而且就是笑笑的爷爷,帝都的大官。”三猫说:“当时的徐骄,只比我们大一点点的,便想去帝都问清楚这件事。可他生在修罗山,没有籍贯,如何去得了。所以只能靠读书拿到身帖,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徐骄一笑:“那么笑笑的亲兄长,那个真正的徐骄,对你们又有什么用呢?” 第43章 女人付钱 三猫疑惑道:“骄哥,你说这话我没听懂。” 徐骄说:“笑笑的亲哥哥,那个徐骄死了。然后我恰巧出现,你们救了我,好人嘛,这个我理解。可是让我冒充笑笑的亲哥哥徐骄,还给我制了身帖,是不是就有些多余了?” 三猫眼神放空,自语的说:“是呀,你又不是真的徐骄,又不读书。让你去考功名,除了花些路费,看看风景,也没有别的了。风盗也是,腿有问题,脑袋也有问题。” 徐骄眼睛眯起来:“你说这是风盗的意思。” “是呀。真正的徐骄……” “我也叫徐骄,不是假的。没有身份证,要不肯定拿给你看。” 三猫噢了一声,继续说:“当年风盗出手的原因,就是那个徐骄承诺,终有一天入朝当了大官,要将修罗山变成个法外之地,而不是治外之地。我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还是听小山说的。所以那个徐骄挂掉的时候,风盗跟死了亲儿子一样。” “我靠,无间道呀。” “骄哥,我靠是什么意思,你经常说,我们都不明白……” “意思就是你最喜欢的那件事。” 三猫嘿嘿贱笑:“我猜风盗还是不死心,就想让你继续他的计划,上帝都,考功名,做大官。” 徐骄冷笑:“那得是多大的官,才能摆平这件事,异想天开。” “骄哥你可别忘了,徐骄是徐元的孙子,这个徐元是个很大很大的官。笑笑去帝都,就是要问她这个爷爷,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 “然后呢?” 三猫一愣:“她不会想报仇吧?”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 三猫说:“小山肯定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嘀嘀咕咕的。骄哥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不把握了。这事儿没什么的,按理说没必要瞒你。但笑笑,就是不让我们两个人说。她是害怕自己闯祸,连累你。如果只是去问一个问题,要一个答案,又为什么要怕呢?” “你还不算太笨。”徐骄说:“你盯着他们两个,别让他们做傻事,尤其是到了帝都之后。” 三猫想了想:“骄哥,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别去帝都了。天临城也挺好,吃喝玩足够。” 徐骄心想:你们不去行。我不去,夭夭那个小妖精不会放过我。 他看向三猫,三猫立刻说:“我不行的,牵涉到笑笑的事儿,小山不站在我这边。” “好吧。”徐骄说:“那你盯着他们两人,别让他们做什么蠢事。还有就是李师师,到了帝都,最好不要与她表现的太过熟络,免得惹祸上身而不自知。我们始终不是一路的人……” “可你们都在一张床上……” 徐骄长吁一口气:“兄弟呀,你要永远记住。你与女人的距离,不是一张床能够改变的。” 三猫被他说的毫无心情:“那么骄哥,这件事,要不要通知山里?” “你要回去?” 三猫说:“不用,天临城有的是我们的暗桩,传消息回去就行了。” 徐骄点头。 三猫说:“那我现在去办。” 徐骄嘱咐:“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小山。” 三猫走了,徐骄自己喝着闷酒。总感觉前路遥遥,坎坷崎岖。说白了,还是没有习惯这个世界。文明的压迫下,大多数人都变得怕事,因为早没了人类原有的那股野蛮。 也许,当人失去了野蛮的时候,就再也学不会反抗。 他觉得自己就是这样,有点怕事。活在社会规则下太久了,即便没有规则,也变成了一个善良的人。在规则的约束下,善良不过是懦弱的另一种比较好听的说法。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古人诚不欺我也! 三猫说的没错,这是个顶垃圾的楼子。楼里的妈妈是超越半老徐娘的存在。往跟前一站,你想到的不是女人,而是长辈。心里多美好的愿望,此刻也像做了坏事一样。 “公子,您来了这么久,只喝酒说话了,还没点姑娘呢?” 徐骄说:“妈妈,您不觉得,这个地方,应该重新装修一下么。楼梯是老的,嘎吱嘎吱的响。灯笼是黄的,三个里就有一个不亮。既没歌,又没舞。难怪生意这么差。” “唉,没钱呀。” “我靠。”徐骄讶然道:“做您这行的,还会没钱。有句话说的不好听,腿开钱就来,这是最不愁生意的买卖了。” 妈妈看着他:“你不是天临城的人吧?” “怎么讲?” 妈妈说:“门口挂着‘西楼’的牌子,天临城都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别人家有歌有舞,可我们家连个会唱小曲儿的都没有。别人家姑娘会说话,能接客。我们家的,最多陪您喝点酒,动动手脚,能不能爬上床,我可管不着。” 徐骄说:“嘿呀,全是金鱼,能看不能吃。” “可以这么说。有能吃的,得看人家愿不愿意。西楼,不是青楼,但也能做青楼的事……” 听了介绍,徐骄才知道这西楼的来历。 许多年前,三江源修运河的时候,着实死了不少青壮,留下一堆孤儿寡母。有生活不能为继者,便只能走入火海。 运河修成之后,临河的这条大街便成了天临城最热闹的地段。三江王发善心,特意分了铺面给死去的河工。 可惜,一群孤儿寡母,哪懂得做买卖。不到半年,被连哄带骗的,失去了八成铺面。仅剩下的,变卖之后盘下这座小楼。取名“西楼”,乃是因当年死去的河工都住在西城。 所以,西楼在天临城小有名气。 这名气当然不大好,就是在青楼圈里,人家也瞧不上。毕竟不够专业,出身也寒酸,还是未亡人。 好这一口的,要么是喜欢风雅,要么是喜欢风骚。而西楼的姑娘,两样都不沾。唯一的特点就是:她们全是寡妇。 徐骄不禁唏嘘,这个最古老的行业,从来不缺悲剧。 那位妈妈坐在徐骄对面,同样唏嘘:“如今我这西楼,人来人往,只有厨子还那得出手。至于姑娘们,活不下去就来一次。也是的,哪个人女人,若是有别的选择,谁会来火海里走一遭。” 徐骄叹息说:“兼职也挺好,这毕竟不是个好地方。没钱的人玩不起,有钱的人看不上。” “谁说不是呢。”妈妈说:“我这里现在姑娘不错的,好几个都黄花大姑娘呢,可没人信呀。” 徐骄来了兴趣:“叫出来看看。” 妈妈以为是贵客,把楼里的姑娘都叫了下来。 萧离一看,终于明白生意惨淡是应该的。这十几个姑娘,一半带着寡妇相,笑也不笑。还有一个更夸张,怀里还抱着孩子呢。萧离差点把刚咽下的酒吐出来。 “妈妈,太夸张了吧。”徐骄说:“你这哪像是青楼,连一点高级服务业的水准都没有,让人感受不到热情呀。” “瞧你说的,我这些姑娘来干活,又不是心甘情愿的,哪能笑得出来。” 徐骄无语,竟无法反驳。又说:“还有那几个,年纪太小了。” “是小了点,陪吃陪喝,不陪睡。别看她们小,酒量很不错的。” 徐骄崩溃,这妈妈就不是做生意的人,西楼能撑到现在没有倒闭,也算奇迹。 徐骄说:“妈妈,我建议您改行。男人到这儿来,可不是和姑娘们拼酒的。” “哪能都是看的,吟翠过来……” 一个少女走来,比笑笑大那么几岁,却也是花季雨季,最美好的时光。这丫头水灵,工整,里外透着秀气,不像一般人家出身。 那妈妈说:“吟翠,你听这名字就不凡,正经读书人家的女儿。不是家里遭了难,也不会来我这儿。黄花大姑娘,人生第一次,价钱可不低……” 徐骄说:“这规矩我懂。”看着那小姑娘,问:“怎么会来这儿呢,你这个样子,随便找个男人嫁了,都能落一大把彩礼。” 那妈妈说:“她倒是想嫁,城南的李员外说了,只能做他的妾,那谁还敢娶她呀。” “做妾也好过来这里吧,那李员外太老了么?” “今年刚过四十。” “男人四十正当年,也不算委屈。” 妈妈说:“可那李员外纳妾,不定吉,不纳礼。说是纳妾,和抢人也没有什么分别。谁家的姑娘若是被他看上了,那才算倒霉。过了门,没多久,不是病死,就是莫名其妙失踪。” 吟翠说:“所以,我宁愿做婊子,也不便宜那个混蛋。” 徐骄一拍桌子:“有志气。” “什么婊子?”妈妈说:“吟翠呀,我们不偷不抢不害人,靠自己赚钱,到手的银子不知道有多干净。” 徐骄呱呱拍掌。这一番话说的,让他无法反驳。这样干净的行业,竟然不合法,实在有些不讲道理。 这时候,三猫回来,冲徐骄使个眼色,表示事情办妥。 他坐下看到这一排姑娘的时候,也和徐骄一样震惊。这哪像个青楼呀,就像进到一家餐馆买猪肉,虽然也有这东西,但却来错了地方。 徐骄说:“三猫,这姑娘叫吟翠,好看么……” 也就这个还能让人起点色心,三猫拼了命的点头。 徐骄说:“人家还是第一次……” 三猫没有反应,丝毫不觉得第一次有什么重要的。他的第一次,在屈辱中丧失,所以对第一次的感觉,那就是一场悲剧。 徐骄又说:“女人的第一次是很宝贵的。” 三猫说:“为什么?” “因为你不但能够得到他的人,还能得到她的心。” 三猫有些迷糊,他只要人不要心。 徐骄又对吟翠说:“姑娘,你看我这个兄弟还可以吧?” 吟翠说:“长相龌龊,不像好人。” “眼光准确,评价到位。”徐骄赞道:“那我这个兄弟,做你职业生涯的第一个恩客,可以么?” 吟翠看向妈妈。 “这孩子,可以就可以,不可以就不可以。”妈妈说:“赚钱不快活,那是折磨。我们不能选择怎样活着,但能选择怎样的客人。” 吟翠冷声道:“只要是我要的价钱就行。” 徐骄说:“请讲!” 妈妈说:“十两。” 三猫说:“这也不贵。” 妈妈又说:“是黄金。” “我的骄哥呀,十两黄金,能买好几个姑娘了。我这条命,也才这个价格。” 吟翠眉头轻皱:“这是我的第一次。” 徐骄一拍桌子:“值得,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三猫说:“骄哥你疯了,去临江楼都花不到这个价钱。你不懂行情呀。” “但吟翠姑娘值这个价,对她来讲,那是无价的。” 妈妈高兴极了,她以为这笔生意永远不可能达成。因为没有女人,哪怕是第一次,能值这个价的。 徐骄让三猫去房间等着,三猫怀着忐忑的心去了。十两黄金,也就是修罗山里的盗匪一条命的价格。这一夜,等于是拿命去换。他心里很是不安,可徐骄说,只有这样才能治好他的毛病。 吟翠不但忐忑,而且恐惧。 徐骄说:“姑娘不要害怕,我那个兄弟,是个很好对付的人。他不了解女人的第一次,我希望你能让他明白:同样一件事,对女人和男人,是完全不同感觉……” 吟翠没有动,那妈妈说:“公子,有些事和吃饭不同,得先付钱。” 徐骄说:“三江王的女儿认得吧,在街上,把她找来,双倍……” 有个伙计跑出去,没一会儿功夫,李师师就来了,大叫着:“你要干什么,这种地方为什么要找我来?” 笑笑和小山也拿奇怪的眼神看他,觉得他有些过分。 徐骄冲李师师可怜的笑:“你知道的,我没钱。” 李师师怒道:“多少?” 妈妈说:“不多,二十两,黄金!” 笑笑大惊:“哥,你是要把这里买下来么?” “当然不,我只是给三猫找了个好医生而已。” 李师师喊道:“薛大夫都不敢要这个价——” 小山说:“大哥,三猫的毛病你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他人生的第一次就遇到了高手。所以我找了个新人,让他重拾信心……” “胡闹,混蛋,下流。”李师师气呼呼的转身…… 那妈妈说:“郡主,您不付钱?” “去王府拿——” 妈妈咯咯笑道:“公子,您这软饭吃的,天下第一。人家说吃女人的,穿女人的。嫖资也要女人付的,我也还真是没见过。吟翠,还不去房间,伺候那位小兄弟……” 徐骄心里想:不知道三猫能不能提枪上马,对付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丫头。 那妈妈又说:“公子就不挑一个么?” 徐骄笑道:“我就算了,怕死能怎么办?从我进来那一刻,你岂非就想要我的命……” 妈妈脸色忽变。 徐骄知道,自己猜对了。 第44章 谁要杀人 徐骄和那妈妈差着一倍的年纪,但彼此凝视,就像上辈子的恋人。 妈妈一笑,让身后的姑娘都离开,然后笑着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徐骄说:“西楼生意不好,但也不是没有客人,那边有两桌,穿着打扮都比我显得富贵。妈妈独来招待我,难道是因为我年轻?” “我这个年纪,就是喜欢年轻的,这有什么奇怪的?” “刚才那些姑娘,竟还有抱着孩子的。我不相信一个母亲,在做那种事的时候,会把孩子带在身边。” 妈妈笑着说:“把老公带在身边的都有,何况是孩子,你见的太少了。人到了绝路的时候,尊严,忌讳什么的,全都可以不要。就凭这两点,你就断定我要杀人?公子,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 徐骄一笑:“关键在于你出现的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我兄弟离开了你才来。若是别家,一定不会这么招待客人。肯定人到的时候,就马上很热情的凑上来。所以我想,你只是来招待我的。你叫来那么多姑娘,只有一个长相不错,狐媚动人,还冲我抛媚眼。是个男人,都会选她。心里总觉得像刻意安排的一样……” 那妈妈问:“就因为这个?” 徐骄点头:“我知道,这些说明不了什么。可心里就是有种危险的感觉,是你带给我的。直到你说出吟翠的身价是十两黄金,三猫说的没错,他的命也就值这个价。任何女人的身子,都绝不值一条命的价钱。” 这妈妈说:“世上的东西,没有值不值的,只有你能不能买得起。” 徐骄说:“那个吟翠小姑娘,我相信她说的话,因为那是个聪明的丫头。但十两黄金,绝不是她的想法。一个聪明的姑娘,又怎么会给自己标一个卖不出去的价格。可惜呀,我那兄弟听不懂你的话。” “你不是听懂了么。修罗山下来的,人人可诛,一命十两金。不是你兄弟说了那句:‘我的命才值这个价’。我也不敢确定,你们是从山上下来的。我看到他身上带着竹制牙牌,那是西山营的人。可西山营的人,从不来这个地方。稍懂点事儿的都知道,一般在外闲逛,带着西山营牙牌的,大都是山上的人。” 徐骄有点明白了:“你也是?” 妈妈摇头:“你明显拿不出十两金子来,我的意思是让你们离开,你不明白么?” “我当然明白。”徐骄说:“因为你猜到了我兄弟的身份,所以取消了计划。如果一切如旧,我想知道,我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那妈妈笑道:“无论你选了哪个姑娘,都会中毒。毒是秘制的,不会死人,可一旦办事儿,就会大泄身而亡,也就是马上风。” 徐骄也笑道:“您这地方生意不好,或许也和这个有关。” “没有的,这么久了,也才死了五个人。我们还是做正经买卖,维持不下去了,才想点歪的斜的。” 徐骄直到此时才肯定自己的猜测。之前说的那些,仅仅只是感觉。没有根据,但就是觉得有杀身之祸在身边。所以看许多东西,总有些怀疑。不过是半开玩笑的诈一下这个妈妈,想不到还是真的。 “为什么要杀我呢,我又没得罪你?” “这是买卖,哪个知道谁要杀你呢?”那妈妈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摊开是个画像。 画的似像似不像的,徐骄一看上去,都不觉得那是自己。 “会不会是你搞错了?”徐教说:“这不像是我呀,我这是第一次下山,不会得罪人,也不会有仇人。即便有仇人,那人也会自己动手。” 那妈妈说:“可他就是你,长得像的人是有,但长的像,又都出现在天临城,那会不会太巧了。不过要你命的人,肯定也一般,否则不会用这个办法,一定是请专业的杀手。能用下四门办事的人,可想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 “下四门?” “吃喝嫖赌下四门,盗杀匪谍上四门。若那人是个有身份的,这活儿也不会落到下四门手里,上四门的杀门就能办利索。” 徐骄沉吟不语,这应该是个误会。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才多久,离开修罗山才几日。真正算得上得罪的人,除了之前那那群想弄死李师师的杀手,就只有魏无疾。 杀手要报仇,自己来就是了,不会再花这个冤枉钱。至于魏无疾,那就更不可能,他自己就杀人不眨眼。想来想去,除了误会,他想不出别的可能。 萧离起身:“多谢如实相告,多谢放我一马。” 那妈妈笑道:“这三江源,谁敢得罪修罗山呀。不过以后你得小心些,吃喝嫖赌的事儿,很可能要命的。” 徐骄说:“可以不嫖,也可以不赌,但不吃不喝就难了。”笑了一下,觉得那画像上的人,只是像自己而已,也没往心里去,起身离开。对那妈妈说:“我那位小兄弟就请妈妈照看了,若事儿办到一半,他出来来,请妈妈给他安排个有经验的。年轻人,什么也不懂。” “好,包在三娘身上。我一定给他安排个技术好,又有经验的,教他怎么做男人。” 原来这妈妈叫三娘,名字倒是很贴合职业。 徐骄拱手道谢,他不知道这个所谓三娘究竟什么身份,但肯定与修罗山有关。否则不会猜到三猫的身份,便没了杀心。 刚走出两步,三娘又说:“津门渡南街口有个米店……” 徐骄一愣:“老板是个姓仇的老头?” 三娘说:“你既然知道,我就不说了。下四门的事儿,问他老人家应该会有点消息的。” 徐骄心想:真是巧。顿了一下,又说:“三娘,劝您改行,您这生意这么做下去,早晚关门……” “没办法,都是女人,能改什么行当呢……” “你家酒菜都不错,不如开酒楼。” 三娘轻笑:“卖身子都难以营生,卖酒菜还不饿死人。” “可以高档些嘛,你这样……”徐骄好不容施展一次自己的专业,把各种下流的套路全使了出来。 三娘说:“倒是能试试,有三江王府二十两黄金打底,能赔好一段日子呢。我要是发了财,以后你到我这儿来,随便吃,随便喝,随便玩。三娘我亲自伺候你……” “那可不敢。”徐骄笑了。 “瞧不起人,二十年前,我可是天临城最出名的姑娘……” 二十年? 对于女人来讲,青春风华,根本维持不了十年。 不管以前多么倾城绝世,二十年后,她最多只能得到男人的尊重和缅怀。 津门渡的米店,老仇,夭夭,还有这个破落西楼的三娘,修罗山,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敌人还是朋友? 如果那画像上真是自己,那就是真的有人要杀他。这不是怪事么,他想不明白自己得罪了是谁,非要用杀人才能解气。或许夭夭会知道吧? 可他到了妙手堂,院子里空无一人,问过伙计才知道。夭夭和薛宜生在中午的时候,套上马车,动身去了帝都。 走的倒是快。 徐骄心里想:你既然先走一步,那我们我就后会无期。等我带着夭夭回到山上,自此山高水远,再也不见。就不信,你这要命的人妖,敢跑到修罗山上闹事。 夜色已晚,长街无人,徐骄一个人孤独的走着。深夜漫步,别有一番情趣。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大半夜走在街上,而心情舒畅的。回想以前的日子,累死狗就是最贴切的形容。 但狗不会累死的,大城市里的狗,多数时候比人要活的好。 黑暗的西城,让他想到了津门渡的那个村子,一样的安静,死寂。区别只在于一个是在白天,一个是在黑夜。相比于灯火繁华的地方,你不得不承认,阶级的存在,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而出现。与文明与否,没有关系。 他握紧拳头,唱道: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 此起彼伏的狗叫声,不知是抗议他唱的太难听,还是愤怒他吵醒了美梦。 徐骄赶紧闭上嘴巴,免得被当成当成小偷打一顿。 “怎么不唱了,很有意思,调子也有意思。”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徐骄转身一看:“山主?” 修罗山主刀疤脸上浮起一抹笑容:“想不到你还有这个才华,只是大晚上的鬼哭狼嚎,容易被人打。” 徐骄略显尴尬:“山主怎么会在这儿?” “感觉到你在,所以就来了。” “感觉?” 山主神秘一笑:“等有一天,你像我一样,就会明白我的感觉。” 徐骄说:“是像您一样厉害,还是像您一样老。” 山主笑道:“因为老,才厉害。老而不死可为妖,据说神便是由妖来的,生而神明,注定强大。” “呵呵,你还想成仙得道。” 山主说:“你以为我是长梧老,会去相信成仙得道的虚妄之言?妖得道为神,人得道为仙。仙者,人在山中。长梧老还在苦苦追求,其实他已经算作是仙了。待在山上的岁月,比我还要久。” 长梧?徐骄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之后才想到是老梧。 老梧的道号就是长梧。 徐骄笑了笑:“您这不是已经再踏凡尘了么?” “故友来到三江源,总要见上一面的……” “故友?”徐骄颇感疑惑,随即了然:“您说的是明中岳?” “是呀。”山主感叹道:“我们都活的太久了,这次也许是最后一面。如果错过,或许会成为遗憾。” 徐骄说:“我以为你们是敌人,因为据三江王所说,那老头一心想彻底毁了修罗山,就连三江源修运河,也是他针对修罗山的主意。” “嗯,那确实是他的主意,针对修罗山的。只是他想的太多,想要一箭双雕,不但逼穷修罗山,还要逼疯三江源。你知道聪明人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徐骄说:“太自以为是?” “不,他们有资格自以为是。聪明人都有一个共性:他们好像忘了,别人可能也是个聪明人。而且越聪明的人,越容易把事情想的太美好,因为他们太自信了。” 徐骄说:“就像明中岳么,一箭双雕,想的太多了。” “是呀,三江李家,又不是帝都那些权贵。不学无术,也可以荣华一生,所以不会有那么蠢的后人。李家三代,哪一代出过蠢材了。” 徐骄想到三江王:“不但不是蠢材,我看那个三江王,心机深沉,很有城府。” 山主笑道:“确实,李通是三江李家第一个有大材的人,张弛有度,不露锋芒。若于乱世,有帝王之姿。但如今,就只能小心翼翼的保全自己。可是再小心,也挡不住人家惦记。” 徐骄摇头,表示不明白。 山主说:“你可知道,你和李师师的那些风流事,是谁传的满城风雨么?” 徐骄惊愕道:“是三江王李通,为什么?” “当然是不想真的结这门亲。”山主说:“若是换一个人,他不会反对,偏偏是王子淇。所以,他宁愿毁了自己女儿的清白,也要抹杀危险的火苗。我看他是难如心愿了,所以李渔才要带着李师师去帝都,准备折腾一番……”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徐骄说:“这件事,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 “不是三猫传的消息么,说你们要去帝都。我正好看到,猜也猜得出前因后果。” 徐骄嘿嘿一笑:“现在已经不用了,我准备回山,然后在山上待到老死……” “是因为夭夭?” 徐骄又是一愣:“这个你也知道。” “我听长梧老说了,你中了她的夺情蛊。她既然已经离开,当然威胁不到你。” 徐骄说:“山主,我觉得你知道的太多了。” “因为这是三江源,修罗山主要知道什么事情,比三江王还要方便的多。比如有人发了下四门的悬赏,要杀你。” “这个你也知道?” “我说了,这是三江源。即便离开三江源,修罗山三个字,江湖八门的人物,都要给几分面子的。所以你加入修罗山这个决定,很正确,而且很有前途。” 徐骄问:“那您知道是谁么?” “就是宁不活马车里的那个残废少年,明中岳的孙子:明居正!” 第45章 巧合就是阴谋 徐骄更加疑惑。 他连那小子的面都没有见过,哪里招惹他了,难道只是两句不怎么客气的话? 山主还问:“你们过去有仇?” 徐骄笑道:“这绝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我非但没有一个亲人,也不会有一个仇人。那个明居正的残废,为什么要杀我呢?而且他何不让宁不活出手,那可是个很厉害的角色。” “宁不活是什么人物,岂是寻常人能使唤动的。况且杀人的原因有很多,血海深仇可以,鸡毛蒜皮可以,看你不顺眼也行。对于有些人来讲,人命只是个价格而已,并不是什么多宝贵东西。” 徐骄不想承认,可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就像自己的命,一百万算多了。三猫的命,十两黄金。按金价折算,自己的命还算贵一点的。 他记得之前看过一个报道,说是要把一个孩子从生下来养到大学毕业,差不多需要八十万,这还没算其它意外成本,人工等。 如果生孩子是门生意,绝对是不盈利的。难怪越来越多人不愿意生孩子呢…… “你去帝都吧。”山主突然说。 “什么?”徐骄轻笑:“山主,我可不觉得这是好主意。你想呀,李师师去到帝都,肯定闹腾。那个什么明居正的,还想杀我。最主要是夭夭,我中了她的夺情蛊,到了帝都,还不是像狗一样被她使唤。” “夺情蛊没那么可怕。”山主说:“风盗曾经和你一样,现在不也是好好的。” 徐骄惊问:“他是怎么解除夺情蛊的?” 山主苦笑:“如果给他选择,他宁愿永不解除。我还记得天遗族上一代的库玛,也是个像夭夭一样漂亮的姑娘。风盗和她第一次见面时,还不到十岁。说实话,风盗的样子,配不上她……” “山主,我现在不关心这个。我只关心,风盗的夺情蛊,是如何解决的。” 山主叹口气:“给他下夺情蛊的人死了,也就自然解了?” “意思是,我要杀了夭夭?” 山主说:“问世间情为何物……” 徐骄说:“直教人生死相许……” “夺情蛊,夺的就是生死。生死相许,又岂止是你一人。倘若只有一个人付出,那不叫情,那叫恋。”山主又说:“去帝都吧,等你回来,我会给你一朵七夜昙,让你换一颗羽蛇胆,这岂非就是你加入修罗山的初衷。” “为什么,你们都想让我去帝都?” “原因很简单,修罗山的人,有本事的都被盯上了。幸亏你出现了,还加入了修罗山。机缘巧合,你是入帝都最合适的人选。” 徐骄一笑:“所以,这也是我能加入修罗山的原因。” “那是当然,一个人若是没有利用价值,那就连一堆牛粪都不如。”山主说:“你也可以不去,但要从回头崖跳下去,自此脱离修罗山,这是规矩……” 徐骄知道回头崖,他听三猫和小山说过。在他们记忆中,从未有人跳下去还能活着的。只听说很多年前有一个,就是三江王身边的羽千鸿。 徐骄心里打了个寒颤。他可不想赌一把,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运气,从百丈高的悬崖跳到江中,不但活着,还能身体无损。 只听山主又说:“等你到了帝都,会有人找你的,到时候,你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徐骄苦笑:“现在不能知道么,提前准备,不打无把握之战。” “你能活着到帝都,才能知道这个秘密。而且,这个秘密是否要告诉你,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靠,我感觉自己不像强盗,倒像是个地下党。” 山主显然不知道地下党是什么意思,他也不会去问。拍着徐骄的胸膛说:“此处飞腾羽蛇的纹身,就是你的证明。聚气显现先天境,既说明了你的实力,也说明你在修罗山的地位。” 徐骄一时没明白过来。 山主又说:“它会跟着你一生,也是你的催命符。所以,千万不要想着背叛修罗山。背叛修罗山的人,从不需要修罗山出面,因为身份败露,他将无容身之地。” 徐骄问:“那么,如果这个背叛是投靠朝廷呢?” 山主一笑:“谁会相信,修罗山的人,会做一条听话的狗呢?” “我靠,夭夭就相信,而且坚信不疑。” 山主又笑:“对人家好点,说不定在帝都发生危险,还要靠夭夭来救你。天遗族的力量远比世人想象的可怕。只是他们族中强者都已陨灭,不敢张扬自己罢了。” 徐骄沉吟道:既然没有强者,那么是否意味着,弄死夭夭那个小贱人,也不用怕人寻仇。 山主又说:“你到帝都,小心一个人。” 徐骄惊问:“谁?” “就是那个要杀你的人,朝廷新任的员外郎明居正。” “为什么?” “你到现在,连人家要杀你的原因都不知道,岂不可怕?”山主鄙夷的说:“而且明中岳说过,此人将是他之后第二个国士,不用刀枪,便能毁了修罗山。我虽不相信,但明中岳从来不说大话。” 徐骄说:“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山主严肃说道:“随便杀人,那和真的强盗,又有什么区别。” 徐骄愣住,好像修罗山不是强盗一样。 山主叹息道:“生容易,活容易,生活却难。修罗山,不过是想生活的容易些罢了。不想伤天,不想害理,不想违法,也不想作恶……” 徐骄听到最后一个字,已经看不到山主。他好像只走了三步,却已在夜色之外,天涯海角。 这才是高手。徐骄心想:我要是有这本事,就是送外卖,也能月入大几万。也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操…… 离开西城的黑暗,繁华的的街灯又再向他招手。 有人说,黑夜能够遮掩一切罪恶。他却觉得,黑夜让这世界现出了本来的面目。同一个城,一边是黑暗如深渊。另一边,则是繁华如梦。 黑暗的尽头,是光明。 在那光明里站着一个人,手里握着长刀。那把刀他认得,正是自己教王府工匠打造的横刀。 握刀的是三江王。 这样的夜,这样的地方,孤身一人的三江王。想也知道是冲他来的,今天晚上是怎么了,他没有进房,也没有找姑娘,不应该是主角。 “深更半夜,四下无人,王爷孤身在此,可比一个单身漂亮姑娘危险的多。”徐骄站定,两人相距正好一丈的距离。对于一个手里握着刀的人,还是不要离得太近为妙。 三江王淡淡一笑:“三江源是什么样子,我比你清楚。未必富裕,却也不像你说的那么乱。否则,何以有如此的繁华。” 徐骄说:“此刻,我与王爷相距不过五步。却是一个在繁华灯火下,一个在幽深黑暗中。王爷看到的,未必和我所见是一样的。” “呵呵,你还真是修罗山的人。” “王爷为何这样说?” “只有修罗山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羽千鸿也一样,即便离开修罗山那么久,仍然只看到黑暗与龌龊,而看不到光明与繁华。在她眼里,世界应该是一样的,人与人也应该是一样的……” “这有什么错么?” 三江王说:“天地初创,山与海便不同。人也一样,生来便不同,有贵贱,有贫富。人不同,世界又怎会相同呢?也许修罗山是特别的,因为修罗山的人并没有贵贱贫富之分。但山外的世界,才是真正的人间。” 徐骄尴尬笑道:“我只是个小人物,王爷不必和我谈这种高深的社会问题。我只是奇怪,王爷突然出现,难道是为我而来。” 三江王横刀在手:“这刀是按照你的意思打造,我很喜欢。轻巧灵活,却又不失刚猛……” “王爷有话,请直说。” 三江王一笑:“师师那丫头,是不是要去帝都?” “您不知道?” “他们兄妹不说,却瞒不过我。”三江王说:“江英在津门渡暗中聚集好手,又准备大船,联络车马。这是要去帝都呀,诶,笑笑的亲事,终归还是要靠她那个哥哥去摆平。” “您这个父亲都摆不平,她那个哥哥有什么用。” 三江王说:“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起码在帝都,她那个哥哥比她的父亲要有面子的多。毕竟她的母亲,是明姓皇室。” 徐骄不知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但三江王绝不会无缘无故,大半夜的在这里等他。 “王爷还是直说吧,我这人不大聪明,既不喜欢猜,更不善于领悟。” 三江王笑:“其实,我蛮喜欢你的。虽然你我交往不多,可我看的出来,你性子随和,不争不抢。你若是我儿子,我一定很失望。但若做半个儿子,却是最好的人选。” 一个女婿半个儿。 “王爷说笑的吧。”徐骄说:“身份不同,地位不同,生活习惯不同,人生观价值观也不同,怎么好勉强的。你是不是又没问过你女儿的意思?” “我不用问,便知她的心。”三江王说:“你的心呢,不想么?” 徐骄赶紧摇头:“想或不想,与能或不能,是两码儿事儿。何况我与师师,只是朋友关系,最多是好朋友关系。做家长的,可不能乱点鸳鸯谱。” “朋友就足够了,有些夫妻,根本是不认识的。有些甚至彼此憎恶,就像师师和王子淇。” 徐骄还是摇头。 三江王问:“你为什么不愿意?” 徐骄说:“我想不会有人愿意的。谁敢碰她,王子淇又不是个无赖混混。这不是打脸的事儿,而是绿帽子,哪个男人受得了,何况还是王子淇。他手下的魏无疾,我是真正领教过的,我可不想被他无休无止的缠上。” 三江王叹息道:“原来,你也是个懦弱的人。” 徐骄说:“如果你像我一样活到现在,就会明白:勇气是个多么奢侈的东西。” 三江王脸色变得冷峻,他左手持刀,右手放在刀柄上。 徐骄眯着眼:“王爷这是做什么?” “你既没有这种想法,那就要给师师清白。关于你们的流言已经传的太久了,是到该结束的时候了。” 徐骄心道:这都什么事儿呀,那流言不就是你这个做父亲的故意传出去的么。他身子微侧,冷笑道:“王爷,你想杀我?” 三江王缓缓抽刀在手:“这确实是一把好刀?” 徐骄冷声说:“王爷若是杀我,一个人,恐怕不行吧?” “我要杀的人,没有一个敢反抗的,因为我是三江王。” 这话似乎很有道理。在许多时候,明明有反抗能力,却又不敢反抗的事,并不少见。不是因为对方强大,而是对方具有的身份。 徐骄也曾经这么窝囊过,可现在不是曾经。 刀抽到一半,三江王又问:“你也要去帝都么?” 徐骄说:“是!” 呛啷一声,横刀抽出。刀身映着灯光,闪现一片雪白…… 徐骄侧身向前,避过刀锋,提肩上顶,正撞在三江王胸口。 三江王喷出一口鲜血,长刀脱手,人被撞飞到三丈开外…… 徐骄愣住,就样式的,还想杀他?还以为三江王这么高的身份,定是个比魏无疾还要高明的人物,哪知不堪一击。在他面前,也就是个不入流的角色。连之前刺杀李师师的那帮人都不如。 “王爷,这我就不明白了。”徐骄说:“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个高手。可以和魏无疾拼的高手,您就这两下子,就想劈了我?还是觉得,我会害怕你王爷的身份,不敢反抗?” 三江王擦去嘴角的血迹:“我知道薛宜生已经离开了,天临城最好的大夫,就是牟先生……” 徐骄完全搞不明白。这个时候,羽千鸿从黑暗里走出来。徐骄全身戒备,这女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你就不怕死在他手上?”羽千鸿问。 “我断定他不是随意杀人的人。”三江王咳了两下:“我别的不行,看人还是很准的。” 沉重的脚步声,来了一队王府护卫。 徐骄眼睛眯起来,准备随时开溜。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羽千鸿,她才是威胁最大的那个人。 羽千鸿扶起三江王:“我送你去看伤。” 三江王点头,又对徐骄说:“去帝都,希望你能照看一下师师,她那个哥哥,性子倔强,不肯委屈示弱。他有个好母亲,别人会给他三分面子。可师师不同,帝都高官贵爵,没人会在意一个小藩王的女儿。” 徐骄莫名其妙:“我是真不明白,你搞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等你到了帝都就会明白,我是为你们好?” 徐骄心里老大一根刺:好像谁都知道他要去帝都,就像一切都是设计好的,而并非巧合…… 第46章 不得不去 生活中如果有太多巧合,那么只有三种可能。第一,运气太好。第二,太倒霉。第三,这是一场卑鄙的阴谋。 徐骄倾向于第一或第三。因为生活的经验告诉他:即便天使亲吻你的脸颊,也别相信自己是个幸运的人。 尤其是三江王搞这一出,妥妥的就是阴谋诡计。虽然徐骄不知道诡计在哪里,但他们离开时,羽千鸿很有深意的眼神,让他更加确信——帝都之行,也许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不,这不是决定,因为不是他的选择。每一个让他去圣京的人,似乎都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利。 夭夭,不用说了。在她眼里,自己就是一条狗,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李师师,她知道自己杀了方迎山儿子的秘密。女人,最擅长的就是威胁男人。可自己没有办法,与其让她胡乱猜测的去查,闹得人尽皆知。倒不如直接告诉她,起码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三江王,让人看不透。自己是个三脚猫,还敢来找茬子,他好像是故意被自己打伤。如果自己不去帝都,这会不会成为他摆布自己的借口? 最要命的是山主。他那一番话,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唉—— 萧离叹息,他想到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河边,走到了西楼。相同的声音,别家还亮着灯,偶尔传来欢笑声。但三娘的西楼已经变得黑暗,一个有亮的房间都没有。 他忽然想到三猫和吟翠,一个毫无经验的姑娘,一个只有一次失败经验的少年,今晚会发生什么是呢? 有人说,男人的第一次,最好给一个有经验的女人。 他不赞同,因为那多半会是三猫那样的结局。 就像个战意盎然的拳手,充分准备,训练,终于站到了拳台上。可悲的是,他第一回合没有坚持下来。甚至锣声响起那一刻,就被直接放倒,失去继续比赛的资格。 不止失败,而且悲剧,还是带有心灵创伤那种。 西楼对面的河岸,恰好正对一个凉亭。萧离独自走过去,一个人坐着,心里莫名的一阵空虚。 这空虚,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这不是真的空虚,而是茫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会做什么。那感觉就像,你总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但面对现实,却忽然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什么卵用。 活着的唯一目的,仅仅是活着而已。 这不是他一个人悲剧,这是很多人的悲剧。 河水静静地流淌,即便是这样的深夜,也听不到一点潺潺的水声。不像在山上的时候,每晚入眠,只要心够静,能听到水声,然后好像自己也飘去了很远的地方。 静,像老梧追求的那样,坐着不动,在安静中阴阳平衡,追求着虚无缥缈的梦想。其实他很想对老头说:坐的太久,不但会发胖,而且对身体不好。 夜空的云忽然被风吹散,白净的月光漏下来,洒在他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的吐出来。感觉体内一股暖流,就像温泉的流水。只是他还没有找到泉眼所在。 他问过老梧这种感觉。老梧说:你若找到了泉眼,就能成为鬼王那样的高手。 鬼王似乎是个很可怕的人,因为每个人都把他当做巅峰。他有多可怕,没人知道。但能教出魏无疾和宁不活那样的高手,可见其一斑。 将那股暖流,按照老梧给的十几张图运转。身体觉得舒服,轻飘飘的,好像灵魂离开了身体,喝醉了酒,嗨过了头…… 突然的脚步声。 不知道什么原因,当他听到这脚步声的时候,脑海里就出现了三猫的样子。 三猫从西楼跑出来,夺门而出,落荒而逃。 看来,他又败了一局。 徐骄吹了一声口哨,三猫发现了他,惊讶道:“骄哥?” 徐骄冲他招手:“兄弟,这么快就爽完了?” 三猫耷拉着头,就像争夺交配权失败的公牛。 “不顺利?”徐骄又问。 三猫在他面前坐下:“何止不顺利,简直是折磨。” “不会吧?”徐骄说:“我观吟翠那个小姑娘,腿长腰细,小腹平坦,睫毛弯弯,脖子细长,摆明了是个比较容易满足的女人,这样都是折磨么?” 三猫说:“她把那件事讲的,要生要死一样,搞得我都有压力了。难道不能像临江楼的大姐,直接大方,爽朗利索……” “你要理解,那毕竟是她的第一次。”徐骄说:“其实你如果真的想,吟翠完全没有机会说这些。三猫,你还是有些人性的。那样的情况,吟翠那样的姑娘,你还能忍住兽性。我终于确定,你是个正常人,而不是个变态。” 三猫无语:“骄哥,我是不是变成女人嘴里说的,没有用的人。” “不必自卑。”徐骄说:“在女人眼里,男人都是没用的。” “为什么?” “因为男人,无论多强大,多富有,多有权势,他永远无法满足女人。” “为什么?” “因为一个男人,既强大又富有,而且极其权势。那他就不需要在乎女人的想法与感受,所以男人都想变成这个样子。而女人,即便面对的是这样的男人,她依然觉得自己应该是女王,应该支配一切。” 三猫摇头,他根本听不明白。 徐骄说:“你如果看过动物世界,就会明白我在说什么。雄性羚羊,为了争夺交配权,彼此争斗,厮杀;轻则重伤,重则丧命。只有赢的那个,才能获得母羊的青睐。可狮子却不同,只要成为王,就有一群的母狮任它蹂躏。” “我明白了骄哥,你的意思是要成为狮子。” 徐骄说:“我的意思是,身为一个雄性动物,你要选择,而不是被选择。” “但这和吟翠有什么关系?” “她好看么?” “好看!” “你想和她风流么?” “当然想。” “可你为什么离开呢?” 三猫说:“她总是在说,我觉得她不想。我又不愿勉强……” “你不是不愿,而是不知道怎么勉强。”徐骄说:“弟弟,看到了么,不知不觉的,你已经成了可悲的公羊。付了二十两黄金,却只换回一个被选择的资格……” “二十两?妈妈的,那不是值我两条命。”三猫愤恨着说:“这也太贵了,哪有这个道理。” “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女人,本就是来要男人命的。”徐骄说:“所以我的兄弟呀,你放过了自己的敌人……” “我再回去……” 徐骄拉住他:“让大哥教你几招……”在他耳边叽叽咕咕一阵。 三猫咧嘴说:“骄哥,你真够恶心的,还要用舌头……” “听我的,我保证你雄风万里。只要你忍得住,这种事情,前戏很重要的……” 三猫纯粹的心灵,被徐骄彻底带入污秽的世界。他鼓起勇气,再次进入西楼。这就像花了半年的工资,买了一瓶酒;即便难以下咽,也要喝完。 徐骄就坐在凉亭里等,今夜他不想回去,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怎么不找一个姑娘。他甚至想去津门渡,找临江楼的仙娘。她的床很大,而且柔软。靠在窗边,躺着就能看到窗外的夜色。 再有仙娘躺在身边,那种感觉妙不可言,有一种莫名奇妙的满足。有些女人是很奇怪的,只要抱着,即便什么也不做,也能给人满足的感觉。 不过徐骄忍住了,以后与仙娘还是少年为妙,免得被人怀疑。方迎山有权有势又有能力,绝对是个可怕的人。本来不该怕的,但自己要去帝都,哪怕是被怀疑,也可能丢掉性命。 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念头,不知不知觉的,竟然坐到天亮。 西楼的门打开,吟翠和三猫一前一后走出来。 “你为为什么跟着我?”一夜过去,姑娘变成女人,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三猫说:“我送你回家吧?” 吟翠说:“从此之后,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你我再没有任何关系。即便再见,也请你全当做是陌生路人。” “可我们已经有关系了,而且我很满意……” 吟翠低着头:“再跟着我,我就叫了……” “我喜欢听你叫……” 三猫的表白,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 徐骄感叹:又一个败军之将。三猫就像当年的自己,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之后,彻底成为女人的俘虏…… 三猫捂着脸颊:“骄哥,我哪里错了?” 徐骄摇头,这是意外。有些男人,会因为身体而迷恋,迷恋又会变成情感。但他没有想到,三猫也会这样。他还以为,三猫骨子里只会把女人当做发泄欲望的工具。 “是我的错。”徐骄很歉疚:“忘了你虽然经历过,但只有一次失败的经验。竟然疏忽,没有想到一次高潮,能够让你陷入爱河。” “爱河?”三猫露出向往的神色:“骄哥你好像说过,那是世上最美好的事,能真正感受到做男人的幸福。” 徐骄点头:“不过,那也是痛苦的开始。” 三猫意气风发,根本没有意识到悲惨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在毫无经历的吟翠身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男人的自尊。自信心爆棚,走路都想跳起来。 两人回到王府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三猫把昨天晚上的风情,讲故事似说出来,怎么开始的,怎么结束的,如何心有灵犀,如何飘飘欲仙。好像只是一夜而已,他就找到了自己人生目标,再不是个懵懂少年。 笑笑不在,小山也不在。 三江王这时才回到王府,是被人抬下车的。他伤的没这么重,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跟在他身后,看打扮,应该是个大夫无疑。羽千鸿施施然走来,轻声说:“师师已经离开了?” “什么意思?” 羽千鸿说:“天刚亮的时候,我得到消息:师师去了津门渡。她不敢说去帝都的事,只能先到津门渡,和李渔一起偷偷的离开。你的妹妹和下山,当然也一起走了……” 徐骄疑惑:“为什么不等我们呢?” “也许是怕你不愿意?”羽千鸿说:“她和你妹妹先离开,你也只能跟着。” 三猫说:“那怎么行,离开三江源没问题,我们没有路引,怎么去帝都……” 羽千鸿一笑:“所以,你们要快些追。”她又看着徐骄:“无论他们兄妹,在帝都闹成什么样子,你都要护住师师,关键时候,我会亲自去帝都。 徐骄皱眉:“那你何不一起去呢?” “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去那个地方。”羽千鸿说着,露出厌恶的眼神。都说帝都繁华,繁华的地方,怎会让人恶心呢。 李师师做的还真是绝,偷偷带着笑笑离开,那自己就不得不追上去。但心里也轻松了不少,至少说明,这小荡妇没想用他杀人的事来威胁他。 王府的人早就被吩咐过了,牵了两匹快马出来。 对于徐骄,这四条腿的畜生,未必有他两条腿跑的快,但三猫不行。两人一骑风尘,快马加鞭,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津门渡。找到李渔的别院,敲开门才知道,李师师确实来过,还有笑笑,但休息之后便和李渔登船东行,说是在下个码头等他们。 三猫对徐骄说:“骄哥呀,这是什么意思?不等我们就出发,即便笑笑同意,小山也该知道不合适的。” “如果是笑笑同意的,你觉得小山那混小子会反对么?” 三猫无语:“下个码头,我们现在找船追也要错过半天的路程,而且哪来的钱呢?” 徐骄愕然道:“你的银子呢?” “给了吟翠……” 徐骄顿感失望,男人要是能把身上的钱全都给女人,那就已经没救了。想不到他挽救了三猫男人的尊严,却让他陷入永不可挣脱的深渊。 心里忽然觉得别扭,以前就穷,老天给了自己一次展示奇迹的机会,却要比以前还要穷。 难道这命运很难摆脱么? 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帮他了…… 第47章 船上命案 临江楼,徐骄很不愿意来这个地方。因为杀人之后,和仙娘的距离越远越好,对彼此都安全。 然而没有办法,此刻需要的钱。 津门渡唯一能帮他们的人,似乎只有仙娘。 他想把三猫打一顿,他不带钱的原因,是不习惯身上某个地方沉甸甸的。三猫应该没有这个习惯,可他低估了纯洁少女,对一个无知少男的力量。 “骄哥,我们来临江楼做什么?” “借钱!” 三猫老大不愿意:“不如回山里取?” “怎么,觉得丢人开不了口。” 三猫低声说:“骄哥,我们是强盗。可以直接用抢的,没必要借,有失身份……” “盗亦有道。”徐骄说:“即便是做强盗,我们也要有格调些。不能因为别人觉得你是坏蛋,我们就真做坏蛋的事。” 这个时候,临江楼还很冷清。夜色降临,才会开始变得热闹。 仙娘好像早就在等他们,也不叫到自己房间,就在大厅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拿出两张小折子:“这是路引,世子早就准备好了,有了这个,你们路上方便的多。” 徐骄打开看,三猫那个写着:西营亲卫,赴帝都三江会所公干。自己的则写着:九乡举子,举荐初秋帝都应试。 都押着三江王血红的印信。 “有了这个,才能顺利进帝都。”仙娘说:“也会少很多麻烦?” “如果没有呢?”徐骄问。 “如果没有路引,许多人根本到不了帝都。即便到了,也会被帝都的风灵卫查个底儿掉。”仙娘压低声音:“你们,是最禁不得查的。到了帝都,先去三江会所,三江源去帝都的人,大都住在那里。” 徐骄问:“你好像很熟悉。” 仙娘说:“几年前跟随世子,去过一次帝都。中午时候,津门渡就有行船……” “这么说,我们是注定追不上笑笑他们了。”徐骄又问。 仙娘一笑:“分开走好一些吧,你和李师师的流言,都传出三江源外去了。若跟在她身边,傻子也能猜出你是谁。世子也是为你着想。” 徐骄心头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只是偶然一现的感觉。 仙娘又说:“时间快到了,我就不留你们了。”又对徐骄说:“帝都不是一般的地方,十个人里,七个是你得罪不起的。所以,你要多小心……” 徐骄冲三猫使了个眼色,三猫会意,但嘴里支支吾吾的,不好意思开口…… 仙娘多灵光的人,便问:“还有别的事?” 徐骄说:“问他吧,他把银子都花到姑娘身上了……” 三猫低着头,像忏悔似的。 仙娘一笑:“那你呢,你的银子花哪儿去了?” 徐骄笑道:“反正不会被女人骗了去。” 三猫立刻说:“骄哥,吟翠没骗我,是我自愿,她家实在可怜……” 仙娘哼的一声冷笑:“看好你兄弟,他是个笨蛋……” 直到坐上了船,三猫都没弄明白,仙娘为什么要那么说他。在修罗山,他算不得最聪明的,但也不是傻的。傻子是干不了强盗这个行当,上四门第一,那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入行上道的。 大船从天临城的西城码头开始,顺水一路东行。就像公交车一样,遇到码头必然停靠。人上人下,生意也算好。船是那种楼船,从甲板起了三层矮小的木楼。徐骄这辈子没坐过豪华游轮,想不到在这个世界弥补了人生遗憾。 离开津门渡,到了天色黄昏的时候,船已驶出去很远,连高耸入云的修罗山也看不到了影子。 徐骄问过船工,若是去帝都,只有一个码头停靠,就是津门。津门渡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相距八百里。 心里大骂几声:操,相距八百里,还能彼此有关系,真是有够无聊的。 又问船工:“若是下船走陆路呢?” 船工说:“那就不止一个八百里了。三江源到帝都,别看没有高山险岭,但地势起伏,沟壑连绵,有深林,有沼泽。所以比水路更艰难。虽然水路慢了些,但不费什么力气,所以这一带不管走商走货,都是坐船的多。除非坐不起船的……” 徐骄又问:“那要多久能到津门?” 船工伸出三根指头。徐骄心想:若是这样的话,笑笑和李师师他们,现在岂不也在水上飘着呢。 夜色降临的时候,船上的主帆落下来,船速下降,平稳的飘在江面上。也许是担心危险,毕竟黑夜行船,小心为上。这一船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万一出事,可就不是小事。 甲板上的三层小楼,一层类似于大通铺的旅舍,二层就有点标准间的概念,三层则是雅间,大床房的那种。船舱则是船工居住,以及路上所需物资。 去帝都,能坐得起船的人,并不会太多。按照三猫的说法,临江楼的姑娘做一个月,都买不起一张船票。贫穷不但限制了想象,也限制了自由。徐骄这才知道,仙娘是多么大方。 作为一个女人,这是很难得的品质。 徐骄又想,仙娘不是个缺钱的人,为什么还要留在临江楼呢?伺候男人,绝对不会成为女人的兴趣,顶多只会变成职业,区别在于职业道德与操守。仙娘的无奈,或许与身份有关。 她是贱籍,做了世子李渔的奴婢。就像一条狗,无论是多名贵的犬种,也摆脱不掉主人的绳索。 想到狗,他就想到夭夭,想到自己。每个人去帝都,都有目的,那夭夭呢?他回山的时候,特意问过老梧,关于天遗族的事情。 据老梧所说,天遗族是个很悠久的民族,很久以前曾拥有天下。五百年前忽然没落,被赶到了极西冷寒之地。 他们世代与天涯海为敌,无人知晓原因。而天涯海,就是南海上一处神秘小岛 。羽蛇成年之后,便是飞到这个岛上。传闻帝都的天极阁,就是天涯海的产业。 天遗族,天涯海,羽蛇,羽蛇图案的戒指,酷爱七夜昙的闪蝶,以闪蝶之卵练就的夺情蛊…… 这一切,与修罗山都有关联。连山主都要让他去帝都,这么巧合的事,也许…… 他还没有想到也许,就被一阵惊呼打乱了思绪。 “人死了……” “杀人了……” 徐骄看到船舱小楼人影晃动,究竟是是死人了,还是杀人了,这可是两件事。他多少有些冷漠,已经不怎么喜欢凑热闹了。 现代人么,冷漠是必然的。做好人是不会有好报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可能触犯法律。 这就是文明的代价。 一个年轻人,慌张的跑出船舱,大声呼喊:“不是我,不是我……”离着徐骄几步远的时候,一下子扑在甲板上。 徐骄走过去,但见这年轻人,眼耳口鼻渗血,已经呜呼哀哉。这样的死法,不是中毒,就是被重手打成内伤。他虽然不是专业,但读的多,看的也多,五千年历史也能知道脉络,各种龌龊,阴谋,相信这世界上的人,没一个比他知道的更多的。 这时,又追出一大堆人。 说来也怪,这船上好像很多年轻人。看着都很斯文,不是败类的斯文,是懦弱的那种斯文,只有领头的那个有些英气。文人的气质,却是一身短衫。别人都不敢靠近尸体,唯独他走过来,细看两眼,然后对身后的人说:“李兄也死了……” “啊……” 众人不约而同的后退几步,好像死亡会传染一样。 “他怎么死的?”短衫年轻人问徐骄。 徐骄轻笑一下:“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杀的?” 有人喊了一句:“这人杀了李兄……” “我靠!”徐骄说:“你耳朵长毛了,我都说了不是我。”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操!”徐骄骂了一句:“这是我第二次,不知道怎么证明自己没犯罪。你是眼睛看到了,还是有人告诉你:人是我杀的?”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李兄被人杀死,凶手自然是你。” “是呀!” 徐骄有些生气,他人生最大的污点,就是被人冤枉成罪犯。 短衫年轻人说:“诸位,事情还未分明,切不可胡乱指控。”他看着徐骄:“兄台,可曾见凶手是何人?” 徐骄摇头。 “那兄台何以认为,李兄是为人所杀呢?” 徐骄笑道:“我即便知道,为什么要回答你?”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回答我?” 徐骄笑了笑:“第一,我不欠你。第二,你没有权利。最重要的是,说与不说,是我的自由。这不是法庭,你也不是法官。不会因为我说了句‘不知道’,就认定我拒不认罪,毫无悔改之心……” 短衫年轻人一脸迷惑。 之前人群中的那个人又在喊:“好个歹徒……”他躲在众人身后,以为徐骄看不到他。 徐骄嘿嘿笑道:“其实我知道是谁杀的人,就是高声叫喊那位……” 他这话说出来,人群分开,露出文弱书生。 短衫年轻人说:“兄台不要胡言,少平兄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徐骄说:“人若不是他杀的,他为何叫的这么厉害?显然是想搅浑事实,还想找我做替死鬼。” 短衫年轻人又说:“少平兄李兄无冤无仇……” “我与死的人有冤仇?” 短衫年轻人愣住,但依旧觉得徐骄最为可疑。 徐骄又说:“你们最好不要以为我是凶手。” “为什么?”年轻人问。 “因为那样的话,我可能把你们全杀死扔到江里。”徐骄说:“杀人灭口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诸位兄台……”那个叫少平的又喊:“我们去找船工,先把这贼子拿下,下个码头交给官府……” “去你妈的。”三猫忽然出现,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一拍腰间竹制牙牌:“老子就是官府,你这个蠢货,竟敢污蔑我骄哥?” 这时候,船老大也也闻讯赶来。船上死了人,这不是小事。 船舱里,两具尸体并排摆着。都是读书人,穿着一般,不像是大富之家。死状也很相似,七窍出血,不是中毒,便是重伤。 三猫手里握着短刀,威风凛凛,大声喝道:“说,是谁杀的这两人?” 之前那个叫少平的这时改了口风:“官爷,不一定是被杀的,或许是突然疾病……” “他妈的,什么病说死就死的?”三猫指着短衫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我看这么多人,就你还有点像男人。” 年轻人说:“小生陆吟秋,死的这两个都是三江源有名的才子,李籍,冯蔚……” 徐骄心里一动:陆吟秋,这个名字挺好,女人用起来,也许更合适。他对船老大说:“让所有人都会房间,不要乱走动。不听话的,肯定有问题……” 春老大心想:你是什么东西? 三猫怒道:“妈的,没听我骄哥怎么说……” 不管什么样的世界,都害怕恶人。而且三猫拿着短刀,挂着牙牌。这样的人,最不敢惹,随便找个借口把人杀了,一般人也很难落个公道。 “你不能走。”徐骄拍着陆吟秋的肩膀:“你是否有个姐姐?” 陆吟秋脸色大变:“这是在下的私事。” 徐骄点头,又问:“李籍怎么死的,我亲眼所见,那么这个冯蔚呢?” 陆吟秋说:“我们先是听到李籍的呼喊,跑过去看的时候,冯蔚已经死了。然后就去追李籍,便到了甲板上。” 徐骄托着下巴,摆出一副神探的模样。 三猫说:“骄哥,这事儿我们就别管了。看这两个死货,也是穷鬼。杀人绝不是为财,所以肯定是仇杀。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天理循环,这叫报应不爽。” “官爷,这两位人品,学识,都是三江源一等一的,平日都在家中读书,怎么会与人结仇结怨呢?”陆吟秋说道:“况且,这船上的人,多半都是入帝都准备秋试的学子。平日就是相识,若有仇怨,不会等到现在吧……” 徐骄心道:这船上多半是学子么?看着陆吟秋,问:“那么你也是了?” 陆吟秋点头:“五年一次秋试,读书人谁会想错过。三江源有资格的人,全在这船上。” 徐骄有些奇怪:“你们约好的一起出发,坐同一条船?” “那倒不是。”陆吟秋说:“这条船属于三江会所。这是王爷的善举,凡是三江源学子,秋试的时候,可免费坐三江会所的船,到了帝都,亦可居住在三江会所,一应食宿皆免。” 徐骄说:“他倒是大方的很。” 陆吟秋说:“这也是无奈之举……” 三猫冷笑:什么无奈,不就是收买人心…… 第48章 神秘高手 但陆吟秋说出原委,徐骄便觉得奇怪了。 三江源地广人稀,但土地贫瘠,靠着铜铁矿维持。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所以三江王一直重视教育,希望三江源能出几个大官。五年一次的秋试,着实是大事。 但就像之前所说的,富贵人家子弟,谋求出路根本不靠读书。所以有才华的,多半是家贫,根本坐不起直达津门的船,于是只能走陆路。 就像之前说的,陆路崎岖,坎坷难行。 第一个五年,遇上暴洪,等学子到了帝都,已经是初冬时节。 第二个五年,有了之前的教训,开春就出发。但提前到了帝都,还没开考,就盘缠用尽,沦落成打工仔。 第三个五年,三江王特意在帝都建了三江会所,解决贫寒学子食宿。这一年也是倒霉,路上发生匪患,竟没一个学子活着走到帝都去。 这是第四个五年。三江王下令,干脆的,从出发到开考,都由王府包揽。 三猫听了大怒:“怎么可能?这帮穷学子,又没有钱,又不是女人,怎么会遇上匪患全死掉了呢?做土匪的又不是不讲道理,而且我也没有听说,这一路上有不讲道义的朋友……” 陆吟秋摇头:“官爷,这是事实。自二十年前开科取士,三江源便是最倒霉的地方。文采风流常常有之,但至今朝廷之中,三江源的官员,依旧少之又少,几等于无……” 徐骄心想:这也未免太倒霉了些。再仔细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看两人穿着打扮,不是大富之家,顶多小康。身形皆消瘦,皮肤白皙,不是死人的那种白皙,而是不见太阳的那种白,手臂,胸膛都不甚壮硕,显然是纯粹的书呆子。 陆吟秋又告诉他,这两人都是三江源有名的才子。 李籍少年便有有才,十五岁便得了功名,公认的三江隽秀。冯蔚更是了不起,三年前帝都斗诗,战败江南才子,一时佳话。这两人的才气,秋试必是前榜的人物,太学院的学生。 萧离问:“既然如此大才,不是应该去当官么,怎么还要去当学生?” 陆吟秋说:“兄台有所不知。秋试及第者,十不足一。及第不等于做官,但身份超然,不纳征,不缴赋。回到家乡,光宗耀祖,可在地方官衙门任职,但没有品级。这是及第下等者。中等者,派往各地,可成为一些不入流的官员,虽位卑职小,却已经是官员身份。上等者,便可进入太学院修习,学成之后,可做一县之长,最优秀者,还能在帝都任职。” “我靠!”萧离感叹道:“这人事搞得,蛮像样子的。那你们入帝都秋试,就和传说中的高考差不多。” “兄台何意?” 徐骄说:“考试,改变命运。” 陆吟秋来劲儿了,仰着脸说:“我等苦读,非是为一己之私。乃是为国家,为万民……” “打住!”徐骄说:“人都是先为自己的,这种冠冕堂皇的话,等你哪天为百姓死的时候,再来高歌吧……” 陆吟秋正要反驳,徐骄问三猫:“你觉得这两人怎么死的?” 三猫端详一阵:“唇色,指甲,都没有异样,不是中毒而亡。疾病猝死,有些不像。两个人同一时间猝死,鬼才相信。骄哥,我看像是被人震碎内脏而死,你看呀,七窍流血……” 徐骄说:“有一个办法能证明你的猜测。” “什么?” “把人剖开看一下。” 三猫大惊:“骄哥,你真的假的……” 陆吟秋也说:“人死为大,怎能亵渎……” 徐骄说:“不敢就不敢,这么多屁话。” 三猫抽出短刀递过去:“骄哥,还是你动手吧。杀人我是可以,把死人剖开,还真是不敢。” 徐骄说:“我倒是不怕,只是觉得恶心。若是依你所言,这船上应该隐藏了一位高手,先是出众手震死了冯蔚,然后再打中李籍。但李籍没有当即死亡,而是跑出船舱之后才死的……” 三猫点头,陆吟秋也觉得有道理。 徐骄说:“但问题来了,他为什么非要跑出船舱呢?” 陆吟秋说:“当然是呼救……” 徐骄摇头:“李籍与冯蔚住在二层,且是一个房间,可见两人私交甚好。陡生变故,若是寻人呼叫,二层最是方便,为什么要跑下楼呢?一层住人最多,他大声声呼救,比二层还要容易,何故跑出船舱呢?” 三猫想了想:“有人追杀他,所以他才跑出船舱。” “被震得七窍流血,可见是个高手。追杀一个书生,还能让他跑出船舱?”徐骄有些疑惑。 三猫说:“如果是我,他绝对跑不过五步。” 徐骄问陆吟秋:“那么你们是怎么发现出事的呢?” 陆吟秋说:“是有人喊:死人了,我听到后就推门出来。便又听到一声:杀人了。这一下呼喊,我听得真切,是李籍兄的声音。” 徐骄一愣:“不是同一人喊的?” 陆吟秋点头。 徐骄沉思,把以往看过的所有推理悬疑剧的套路,在脑海里过了一个遍…… 三猫说:“骄哥,不用费心。到了下个码头,把这一船人交给衙门,当差的有的是办法找出凶手。” 徐骄感叹说:“他们一定能找到凶手,但未必是真凶。”越想越觉得有意思,于是说:“杀人总是有原因的……” 三猫说:“劫财?” “可他们两个虽然不算穷,但也看不出富来。这船上,看起来比他们有钱的,大有人在。” “那就是为情?”三猫说。 “两个男人都为情而死,有点不可能吧。” “那就是因为仇。”三猫说:“除此三点,没必要杀人呀。” 陆吟秋当即不同意:“这两位人品才学都没得说,为人和善,不曾听说与人结仇?” “你懂个屁。”三猫说:“你看我一眼,我觉得不舒服,这就结了仇,把你杀了,合情合理。” “岂有此理,杀人之事,怎如此儿戏。”陆吟秋被三猫的说法震惊。 徐骄冷笑道:“那是你的想法。不过,也不是因为仇。出手之人高明,若为寻仇杀人,随时可以。在船上,实在不是个好地方。” 三猫说:“骄哥,我们回去休息吧。不就是死了两个书生么,这世界,一刻之内,不知有多少人冤死的。他们,要么是活该,要么就是倒霉。都是命,怪不得别人……” 陆吟秋肃然道:“官爷,人命大事,岂可如此胡来……” “你这傻子,懂个屁……”三猫有点不耐烦,不想和一个傻子多说什么。 楼上传来一个娇美的声音:“吟秋,不关你的事,还不回来……” 三猫看一眼立刻变成狗的样子,呼唤着:“吟翠?” 徐骄心想,这笨小子,早该想到了。吟秋,吟翠,都是三江源的人,很有可能是姐弟。这脑袋迟钝的,都对不起自己的名字。 吟翠脸色大变,立刻返回房间。 陆吟秋疑惑道:“官爷认得我姐姐?” 三猫这才迷糊过来:“她是你姐姐,哎呀,我说名字怎的这么像。姐姐漂亮,弟弟俊俏,难怪是一个爹妈生的。” 陆吟秋觉得这人忽然热情的诡异,便说:“官爷过誉了,小生以为,两位兄台的死,凶手还在船上。” “有道理。”三猫说。 陆吟秋又说:“我们这些学子,都是相识的,平日并无冤仇。所以小生以为,凶手不在学子之中,而是除学子之外的其他人。” “嗯,有道理。”三猫点头。 “有个屁道理。”徐骄说:“你应该叫三狗,侮辱了猫这个字眼。去把船老大叫来。” 三猫身带牙牌,又有刀在手,是船上唯一官门中人。而且这竹制牙牌,摆明是西山营的人。西山营的人,能在外走动的,那都是三江王的亲信。所以船老大也很听话,徐骄让他把尸体收起来,又问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船老大说:这是人命案,要在下个码头,通知官府。而下个码头离得并不远,天亮之后,日出之前便能到达。 陆吟秋是个标准的书呆子,但他有一句话说对了:凶手就在船上。 船在水上晃悠悠的,徐骄怎么也睡不着,只能站在甲板上看月亮,呼吸新鲜空气,感觉寂寞无比。 隐隐听到有个声音说:“我不认识你……”是吟翠。然后是愤怒的关门声…… 徐骄心想,三猫这个蠢东西,露水姻缘,你不要脸,人家姑娘也不要脸么。正想着呢,船老大走了出来,冲他说:“先生,已按照您的吩咐,把两具体尸体妥当处理。” 徐骄说:“你不是来跟我说这些的。” 船老大微微一笑:“先生可知凶手身份?” “你都不知道,何况是我。” 船老大愣了一下。 徐骄说:“这是帝都三江会所的船,还是三江王为学子着想,特意安排。我想不是随便找的,船上的人,也不是随便。那两个书生,是被一高手所杀,你就是位高手。” 船老大又是一愣:“这话怎么说的?” 徐骄抬脚跺着甲板,发出砰砰的声响。 船老大恍然大悟。徐骄说:“你刚才跑过来,那么急促的步子,却一点声音没有,露了功夫了。” 船老大嘿嘿笑道:“先生好仔细,这船既然是王爷安排的,我等也自然是王爷差遣。” 徐骄沉吟道:“那么说,凶手就不是船上的船工。” 船老大小声说:“上船者皆有造册,而且出了三江源,船上的客人只下不上。” 徐骄点头,却又有些疑惑:“你不应该告诉我,而是要告诉那个腰间有牙牌,身上有刀的人。” 船老大说:“我不止一次见过先生。在王府见过您与王爷同坐,在街上,见过您与小姐携手。这船上,若有能信得过的人,那就是您。” 徐骄了然:“你刚才说船上的人都有造册,拿来我看……” 船上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册子上记录很详细,名字,籍贯,年龄,住址,登列的都很详细。但没有他和三猫的名字,问过才知道。三猫有牙牌在身,无需询问。自己,那就更不需要了,难道要登记成三江王女儿,李师师的情人。 看过册子才知道,这帮入帝都的学子,并非孤身。有的带着书童,有的带着丫鬟。带着丫鬟的,不用说,肯定是考不上的。旅途寂寞,无人管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用脚后跟也能想的出来。 陆吟秋和吟翠是姐弟,住在同一个房间。这个姐姐也算伟大,估计西楼的无奈,便是与这个弟弟有关。 除了这两人,竟还有一对姐弟:莫少平,莫雨。 徐骄想起来了,就是胡言乱语说自己杀人的那个。 册子上看不出什么。去帝都的人,不但要有身帖,还要有路引。哪里的人,去干什么,写的明明白白。不过这件事确实奇怪,船老大更奇怪。三江王即便安排了这艘船,也没有必要安排一个这么好伸手的人。 独孤的坐在甲板上,江风拂面而过。渐渐地,他觉得身子轻飘,好像灵魂落在水面上,荡呀荡的…… 天亮了,太阳还没有升起来。远远的,能听到码头上工人呼喝的声音。 船老大这时走来,小声叹息:“不知当地官府,能不能查出个四五六。真是奇怪,我暗中观察,竟没发现奇怪的人。按理说,能出手把人震死的,定然是个高手。可每个人上船,我都过了一眼……” “也许你没有注意。”徐骄说:“也许是那人隐藏的好……” 船老大说:“也许是个远超于我的高手……” 大船靠在码头上,说来也巧,正好有官差在码头上公干。船老大当即报案,公差一听出了人命,赶紧派人去衙门通报。 有个捕快登上了船,问船老大:“人是怎么死的?” 船老大说:“多半是突发疾病。” 徐骄心想,他明明知道两个书生是被人所杀,为何要这么说。 捕快不是笨蛋,说:“突发疾病,还两个,能有这么巧的么。行了,等衙门仵作来了,便知道分晓。” 船老大说:“差爷,不如我们先把尸体运下船,您看要去津门呢,一船的人不好耽误……” “什么不好耽误。”捕快说:“仵作来了,若是病死,你们随即起行。若是为人所害,说不得,绝不能放过凶手。” 徐骄有些明白船老大的用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命案,说不得,船就要被扣在码头上,直到查出真凶为止…… 第49章 被困码头 直到中午,仵作仍没有赶来,但却有十几个公差守在船上。其间船老大还去找了领头的捕快,言明这是三江会所的船。 那捕快很不客气,说:“这不是三江源,是个讲法治的地方,一切都要按规矩来……” 果然,出了三江源,没人会在乎一个小藩王的面子。 过了中午,有些人已经不安起来。船上并不全是学子,也有常往来帝都的商人。按船老大所说,这些人更无需怀疑,因为都是常客,没有他不认得的。 徐骄心想:行商的都是常客,船工都是船老大知底的人。这么说来,若有凶手,就只能在这群学子之中,或与他们随行的人。但这些人,册子上也记的很清楚。 三江源的学子,读书上进,怎么会有高手呢? 他可不相信文武双全的事,读书本就耗费光阴,习武更甚。兼而得之的,除非是爱因斯坦那样的天才。 行商的人最先忍不住,有人询问:能不能换个船离开…… “那怎么行?”捕快说的也很有道理:“如果凶手就在你们当中,你们跑了,哪儿抓你们去……” “差爷,我们都是行商做买卖的,有家有业,有儿有女,就是出事儿了,也不会跑的,总能找到我们,船老大可以作证……” “这是他的船,他的船上出了命案,他怎么能做证……” 又有人说:“差爷,哪有命案,分明就暴病而亡。” 捕快说:“现在还不能确定,得等仵作来了验尸。可你们当中,已经有人告诉我,那两人是被人杀死的。” 这时有人不愿意了,喊:“谁说的?” “是我。” 徐骄一看,正是昨晚冤枉自己杀人的那个书生,莫少平。 “我明明听到有人喊杀人了,还不是命案么?” “那你看到了?” 莫少平摇头:“没有!” “没有你就乱说……”一些人开始指责他,少年无知,都不知道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那捕快懒得听他们咋呼,离开船舱,吩咐若没有命令,不得离开码头。 徐骄觉得奇怪,莫少平昨晚还冤枉凶手是自己呢。这种人,既然这么大嘴巴,就不会在意说出的话是真是假。 眼瞧着一天过去了,船上的人更觉烦躁。那些学子也就罢了,这些行商的,耽误一天都有可能做亏钱的买卖。 之前的捕快又进来说:仵作今日没时间,先等着吧,确定不是凶案,你们就都能走。” 众人无话可说,人家带着刀的。要是不满,得先问过人家手里的刀。 一点权,便是一片天。别看只是捕快,随便找个由头,就能让人后悔心中没有敬畏。 三猫实在有够烦的,便说:“老子等不了,骄哥,要不我们先走。” 那捕快怒道:“你……”随即看到的他腰间竹制的牙牌,便说:“兄弟若有急事,随便……” 三猫很得意,徐骄说:“着什么急呢,你就不想知道凶手是谁?” 三猫说:“跑不出这些人去,不过骄哥,这和我们无关。管他是谁呢,我们还是去帝都要紧。” 捕快也说:“是呀兄弟,仵作来过,要真是命案,这一船的人,可就都要留下来,直到破了案才行。” “啊……”有人叫道:“我们都是帝都秋试的学子,别耽误了我们的时间。” “这可保不准。”捕快说:“一桩命案,两三个月告破,也是常有的事。” “若是破不了呢?” 捕快怒道:“老子没读过书,脑袋也不是木头做的。若是命案,凶手就在你们之中,上了手段,还怕你们不说实话。至于来不来得及秋试,那就不是老子的事儿……” “这怎么能行?” “是呀!” 捕快冷哼道:“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想要快些离开的,都有可能是凶手呢?” 没人敢说话了。 三猫嘿笑两声:“一群傻小子,骄哥我们先走吧……” 那捕快说:“不送了兄弟……” 又有人大叫:“他们怎么能走……” 捕快怒道:“说的什么话,这位兄弟是官面上的,能是凶手么?”他虽不知道徐骄身份,但看三猫对他的态度,应是有些来历。 “等等……”吟翠突然挤出来,无力问道:“能带我和弟弟一起么?” 三猫舌头都想伸出来的样子:“可以的翠,一路上我照顾你们……” 那捕快说:“这位是……” 三猫说:“家眷……” “哦,那就一起吧。”捕快说:“明日上午巳时,正好有船去帝都……” 陆吟秋对“家眷”两字极其敏感,却被吟翠一个眼神看的不敢说话。 徐骄此时站出来:“不需要的,把真凶找出就是了?” 有人喊:“哪有真凶,疾病暴亡,为什么非说是杀人呢……” 徐骄说:“昨天晚上,李籍大喊杀人,不止我一个人听到吧。所以,这就是一桩凶案,根本无需仵作来验证。” 船老大站在他身边附和道:“先生说的有理。” 捕快也说:“命案发生在船上,这之后无人下船,那凶手一定还在。” 陆吟秋忍不住说:“官爷,这个是不用说的。关键在于,凶手是谁?” 捕快正想呵斥他,徐骄拦住说:“船上的人此刻都在,我们就从头捋一遍。昨晚,先是有个声音喊‘死人了’,然后就是李籍跑出船舱喊‘杀人了’。这不很有意思么……” 陆吟秋说:“这不是一个人喊的,我只听出来后一声是李籍兄的声音。” 人群中窃窃私语,他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徐骄说:“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为什么第一个声音是喊‘死人了’,既然不是李籍,那又是谁呢?” 捕快说:“你们之中谁喊的那一声?” 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但没人回答。 徐骄说:“很容易,你们自己猜,那句话是谁喊的。” “我们怎么知道?” “是呀!” 徐骄又说:“欸,或许不知道是谁喊的,但你们或是几人一间房,或是两人一间,没有独居的,总该知道谁没有喊吧。” “他没有喊……” “也不是他……” “不要看我,我和丫鬟在一起呢。” “嘿嘿嘿……” 有丫鬟跟着,谁大半夜的有时间出来杀人呀。 然后他们又看向陆吟秋。 陆吟秋说:“我和姐姐在一起……” “哈哈哈……” 陆吟秋怒道:“有什么好笑的,少平兄不也是和姐姐在一起么?” 莫少平愕然道:“是,是呀……” 有人打趣:“就是从没见过少平兄的姐姐,长得是什么样子。吟翠姑娘我们都见过,长姐如母,跟着去帝都能够理解。少平兄,家中富贵,漂亮丫头多着呢,怎么上帝都,也带着姐姐呢?哈哈……” 捕快冷哼一声:“亲属家眷,不可为证。来人呀,把这俩小子弄下来……” 便有几个衙差抢上楼去,把陆吟秋和莫少平拖下来。吟翠惊恐的不得了,追下来问:“你们干什么,我弟弟和此事无关……” 三猫见有机可乘,上去揽住她腰:“没事的,有我呢。”说来也奇怪,女人只要脱了衣服,和男人有了那层关系,不管喜不喜欢,之后怎么动手动脚,也很难意识到有些动作是很不恰当的。 捕快冷笑着说:“凶手,就在你们两个之间,或者说,你们两个都是凶手。” 莫少平喊:“不是的——” 陆吟秋说:“官爷,你这是冤枉人。” 捕快说:“冤不冤枉,带回班房,试过手段,我自然清楚。” 吟翠惊慌的拉住三猫:“怎么办?” 三猫说:“没事。”冲捕快说:“大哥,这是我小舅子……” 捕快说:“嗯,那应该不是的。”指着莫少平:“把这小子带回去……” 陆吟秋喊:“不可能是少平兄,我听到呼喊的时候,推门正好看见他。那时李籍兄刚跑到船舱处……” 捕快无语,方才有兄弟来报,说衙门的仵作不知得罪了谁,昨晚上被人拍了板砖,十天半个月的起不来。他可不想兄弟们整日耗在船上。而且是三江会所的船,那不就是三江王的。官面上的话说归说,但还是要给面子,否则就是自己不要小命。 捕快沉吟道:“说不定他手法高明,一船的人,别人都有证人,只有他最可疑了。我带他回去问话,你们明天早上起船吧……” 有人低声叫:“那太好了……” 船老大是个明白人,知道这是捕快故意放船离开,随便找个人了事儿。 这年头,冤枉的人,比不冤枉的多。十分感激的说:“谢差爷……” 徐骄却说:“等等……” 船老大说:“先生,还是先去帝都的要紧。” 徐骄说:“可莫少平不是凶手。杀人者,以力将人震死,手段高明,你觉得这莫少平像么?” 船老大和捕快怎么不知道,只看莫少平的尿性,就知他没有杀人的胆量。 三猫生怕又牵扯陆吟秋,便说:“骄哥,他最可疑了。” 徐骄说:“他是有些可疑。但更可疑的地方在于,为什么是先有人喊‘死人了’,后才传出李籍喊‘杀人了’,你们不觉得奇怪。难道不应该是先看到杀人,再看到死人?” 捕快毕竟是专业的:“是呀,应该是先杀人,再死人,那么……” 徐骄说:“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喊第一声的人,看到了死人也就是冯蔚。而李籍突然出现,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也许是看到了凶手,所以凶手要杀人灭口。所以李籍呼喊杀人,是因为他感觉到凶手要杀他。” 捕快皱眉道:“那发现冯蔚死掉的人,当时应该也在,他为什么不喊。” 三猫说:“因为是同谋?” 徐骄说:“你这个猪脑子,如果是同谋,他那一句‘死人了’就不会喊出来,把众人惊动。之后所以沉默,也许只是因为,他也看见了凶手是谁。”徐骄靠近莫少平:“昨晚,你第一个说我杀人,是不是想给那凶手找个替死鬼?” 莫少平着急道:“你胡说什么?” 徐骄说:“请你喊一句:‘死人了’。” 莫少平愣住。 捕快也冷哼说:“快喊呀……” 只是这么一犹豫,不用喊,就能断定,昨晚发出第一声惊呼的人,就是莫少平。众人不都是傻子,怎会看不出来。 陆吟秋惊道:“少平兄,真的是你?” 莫少平说:“怎会是我,我与李籍,冯蔚,关系虽不很好,但也没有发生过矛盾,何况我这样,怎么能杀人?” 徐骄笑道:“没说人是你杀的。我早就说过,杀人者是个高手,你连个低手都算不上。但你知道杀人的是谁,昨晚你不知因着什么原因,从三层下来,恰好经过冯蔚的房间,这个时候,你发现他死了。于是惊呼出声……” “人的反应,是有习惯的。就像陆吟秋,他听到你的惊呼,先是思考,然后意识到出事了,这才推开门看。”徐骄问陆吟秋:“你推开门之前,是否已经听到李籍那句呼喊:‘杀人了’。” 陆吟秋想了想:“是,我推开门之后,看到少平兄站在楼梯口,李籍兄正跑出船舱。” 徐骄说:“李籍和冯蔚是住在一起的,我猜凶手本就是要杀他们两人。只是巧了,李籍正好不在,凶手便只好先杀了冯蔚。之后出门,正好发现在一层想要上楼的李籍,于是再下杀手。此时,莫少平正巧发现冯蔚之死,当然也看到凶手杀李籍。” 三猫有点不信:“骄哥,真的假的,你是不是跟着老梧学掐指算卦了。” 徐骄说:“昨夜,我看到李籍奔出船舱。其实未必是奔出船舱,而是被人一掌震出来的。我看见他之前,就已经死了。你想呀,若这人有这么厉害的隔空掌力,何必偷偷摸摸的杀人呢?” 三猫点头:“对呀,若我有这功夫。晚上蒙了脸,把这一船人杀了,都不用废太大劲儿。” 徐骄说:“所以,当时凶手就在一层的船舱,一掌震死李籍,把他打了出来。陆吟秋说莫少平站在楼梯口,那里正对着一层舱口,又怎会什么都没看到……” 众人心里都想:有道理呀。 莫少平说:“我是什么也没看到。” 徐骄笑着说:“不,你看到了。这也就是那时候,你胡乱说我是凶手的原因。当时谁都不确定人是怎么死的,你便说我是凶手,你怎知道,这是一起凶案呢?因为,你亲眼目睹……” “你胡说?” 捕快哼了一声:“这小子有同谋。”指着那群学子:“说,你们哪一个是?” 同谋就要相识,这船上只有船工,商人,学子。 学子的同谋,当然也是学子。联合起来杀死两个学子,这是理所当然的推理。 徐骄却说:“不,杀人者,不在这群学子中间。” “什么?”捕快不愿相信,以自己的经验,会猜错。 三猫说:“兄弟,我骄哥刚才说了,杀人的是个高手。” 第50章 杀人的理由 捕快看着那群学子,高级傻还差不多,高手就不搭调。问徐骄:“先生的意思,是那些行商之人……” 徐骄摇头:“行商之人,趋利避害,最会算计。若真要杀人,花银子就是了,就是请不起上四门的好手,下四门也能办利索了。没必要在船上动手,陷自己于不利。” 捕快想想也是:“就是两个书生,随便找些个不要命的混混,也能把事情办了。” 徐骄又说:“试想一下,冯蔚死在房中。必是凶手敲门,冯蔚将凶手请入房间……” 捕快说:“他们认识?” 徐骄点头:“若是陌生人,冯蔚怎会让人进门,死前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三猫说:“骄哥,那还是的呀,凶手就在这群学子中,可他们一个个的,没有看起来像高手的。” 徐骄说:“我们先来一个假设:冯蔚和李籍住在一间房里。凶手来找他们,是敲门而入,可事先并不会知道,房中是一人还是两人。那个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于是就可以猜想:凶手本来要杀的就是两人。李籍不在,只是个意外。” 捕快说:“合理。” 陆吟秋摇头:“不合理,我若是凶手,这个时候来找他们,必是想一下子杀死两人。先杀死其中一个,船上就乱了。所以最佳的法子,是放弃计划,伺机再动手。” 徐骄说:“也许那凶手不得不杀。” “为什么?”三猫想不通。 “或许是约定,但我觉得可能性极小。船上的人都是去帝都的,以后有的是机会。也许是这两人,有威胁对方的把柄。但对方既然如此身手,又怎会落把柄在对方手上,有点说不通。” 三猫说:“骄哥,我觉得是你想太多了,想杀就杀,快意恩仇……” “不是。”徐骄说:“杀人者很有目的性,清楚李籍和冯蔚住在一起,所以杀了冯蔚之后,也没有放过李籍。意外,只是房间中只有冯蔚一人,可还是要动手。有一点可以确认,此人对于冯蔚或者李籍,都不是陌生人。” 陆吟秋不满道:“你说来说去,还是怀疑我们学子。” 吟翠狠狠盯他一眼,意思是:别再说了。 徐骄一笑:“若是你们学子中的一员,发现房中只有孤身的冯蔚,换个时间不是更好么。除非不方便……” 说到这里,捕快也有些不明白了:“有什么不方便的,既然是相识,深夜聊点什么,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徐骄说:“或许,这人的来访本就奇怪。” 所有人都听不懂了。 徐骄说:“我猜凶手与李籍和冯蔚两人都认识,但不熟。而且深夜来访也是件奇怪的事,说出去会让人有联想。所以,凶手不能让人知道:曾经深夜找过两人。” 陆吟秋说:“你这话不通,既然认识,即便不熟,深夜造访也不是奇怪的事。我们读书的,忽然会有疑问。冯蔚和李籍两位仁兄,又是三江源最具才学之人,深夜请教也是常有的事。” 徐骄一笑:“如果是个女人呢?” 陆吟秋愕然道:“女人?怎么可能,哪家女子,大半夜会去敲男人房门的?” 捕快却已明白:“这就是那人,非要把冯蔚杀死的原因,因为她不想让人知道:一个女人深更半夜的来找男人。” 徐骄说:“捕快高见。现在总结:一个女人半夜敲门,房间里应该住着冯蔚和李籍,但却只有一个人,于是她杀了冯蔚,再去找李籍,正好在一层遇见。莫少平发现冯蔚死了,便惊呼出声,同时也看到了李籍被杀死……” “不是的,不是的……”莫少平喊。 徐骄接着说:“这船上有个女人行凶,你看到了,但第一反应是隐瞒,情急之下,便想把杀人的罪名安在我身上。你家境还算富裕,不如你的,出门也都带着小厮丫鬟。而你,为什么带着自己的姐姐呢?” 莫少平冷汗落下来。 徐骄说:“你姐姐莫雨呢?” 捕快听到这里,呼喝道:“还不去抓人?” 一群衙差冲上去,一通翻腾,哪里还有莫雨这个人。 行商的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元凶了。 学子们心里嘀咕:什么玩意儿,把杀人的罪名,推到一个姑娘家身上。 莫少平喊着:“你胡说,我姐姐很少出门,从不认识李籍他们……” “胡说!”有个学子叫道:“上船的时候,你姐姐带着面纱,冯蔚一眼就叫出你姐姐的名字,能是不认识的么?” 捕快冷哼一声:“好,先生高才,想就能把凶手想出来。来人呀,尸体,还有莫少平这小子,全都给我带回去。诸位且再等一晚,明天衙门派人来问过话,诸位就可以走了。” 有这句话,船上的人,即便心里有想法,也不愿再说什么。只有陆吟秋不满道:“还是不通,莫雨只是个柔弱女子,怎么可能杀人,又为什么要杀人。” 徐骄说:“孩子,永远不要小看女人,也不要以为自己了解女人。若不信,问你姐夫。” 三猫打了个寒颤,他完全同意。因为在吟翠身上,他同时感受到了美好与恐惧。 陆吟秋还要嚷嚷,什么姐夫,不带这么糟践人的,姐姐吟翠还没有许人家呢。但吟翠没让他说话,她很清楚什么时候,要做什么样的人。 三猫虽然讨厌,可腰间的牙牌,手中的刀,代表了某种身份,身份即权利,权利即一切。 捕快把两具尸体和莫少平带走。 徐骄,三猫和船老大,站在甲板上远远望着。捕快既然把人带走了,这件事就该了结。这种差事就是这样,真相并不重要,只要有个交代就行。 三猫却还是想不通:“骄哥,凶手真的是莫少平的姐姐,莫雨?说实话,我不大相信。一是不相信,一个富家小姐,有那么好的身手。再则,杀人总要有原因,不是为仇就是为财。除非,这两男一女不清不楚好几腿……” 船老大说:“若不是那个莫雨,她干嘛跑?” “船老大说的对。”徐骄笑道:“就凭她能毫无声息的离开,就说明不是个简单的人。走……” 三猫问:“去哪儿?” 徐骄说:“你不是想知道莫雨为什么杀人么,我想很快就能知道原因。”身形一晃,下一刻便在岸边。三猫双脚一点,也随之跃上岸…… 船老大皱着眉头,心想:难怪王爷高看这少年,小姐也对他青睐有加。就这一手功夫,这样的年纪,未来还不成为绝世高手,独挡一面。若是苍天见怜,也许能成为下一个鬼王,山主。那三江源以后就能自成一方,不用再看人脸色。 莫少平哪受过这种罪,脖子拴着铁链,牵牲口似的被两个衙差拉着走。嘴里喊冤:“我是冤枉的,为什么要抓我?” 捕快说:“你冤不冤枉我不知道,但你姐姐我们没找到人,所以是畏罪潜逃。那两个书生不是你杀的,可你是帮凶……” 我不是! “是与不是,最终还是要看公堂判文。”捕快又说:“我只管抓凶,主嫌抓不到,帮凶也可以。看你小子穿的不错,大户人家的,稍后给家里带个信儿,让家人赶紧来运作。你放心,公堂之上,大老爷绝不会冤枉无辜……” “我就是无辜……” 衙差们哈哈大笑,凡是落到他们手里,只有倒霉的,没有无辜的。 一群人经过山道,两边崖壁不高,但他们没有发现徐骄和三猫。 “骄哥,我们为什么要跟着他们?” “因为我想看看莫雨长的什么样。” 三猫说:“莫少平长得就不怎么样,他姐姐能好看到哪里去?” 徐骄说:“别人说的话,你就是记不住。刚刚不是有人说了么,那个莫雨蒙着面纱。你想,一个姑娘为什么要蒙着面纱?” 三猫冷笑一声:“能有什么原因,一定是见不得人。” 徐骄无语:“说不定是太美了,怕吓着人。” “就像夭夭么?”三猫说:“她就挺美的,但看着也真吓人,莫名其妙的让人想避开……” 徐骄叹息道:“她不是看着吓人,她是真吓人。以后,不管你,小山,还是笑笑,都离他远一点。” 三猫正要问为什么,就听徐骄轻声说:“来了……” 只见一道绿色的影子,就像春日山间的小溪,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要流到哪里去。 三猫见过美女,像李师师,像夭夭。都是顶级的,是那种把脑袋罩起来,也能一眼瞧出国色的天香的货色。 莫雨也属于这一类,但她看上去很特别。既没有李师师的娇贵,也没有夭夭的清冷,反而一身风尘,好像从业几十年的感觉。 那捕快没有被莫雨惊艳,而是被她的身手吓到。莫雨出现,他只看到一阵轻烟飞来。毕竟是捕快,本事不行,眼光还是有的。就这个身手,把他们全干掉,怕也只是呼吸之间。 莫少平喊:“姐,你怎么回来了?” “自然是救你。”莫雨的声音黏黏的,有一股肆意的浪荡。 徐骄轻声说:“这声音可以,能打八十分……” 三猫也说:“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时就见那捕快冲衙差们做了个小心的手势,然后说:“姑娘,我们下船出码头可是有人看见的。恃武为强,可要想想自己的家人。船上的事,若不是姑娘干的,定然会有个说法……” 莫雨冷冷笑着:“若是我干的呢?” 捕快愣住,这回答,着实让她有些意外。 “姑娘倒是干脆,既然如此,那就和这小子没有关系。放了他……” 衙差们放了莫少平,他吓傻了,连走路也不会,趴着到了莫雨身边。 捕快又说:“姑娘,船上的事,不止我们知道。其实死两个寻常学子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这里不是三江源,没有三江王那些套路,姑娘家境应该不错……” “谁说人是我杀的?” 捕快又是一愣:“噢,姑娘既然这么说,就是误会。本来此事也没有人证物证,只是他人一番猜测而已……” 徐骄听到这里,心想:什么玩意儿,欺善怕恶,这是传统还是宇宙定理? 这时,又听那莫雨说:“人命关天,船上既然出了命案,你们该查清楚才是,这不就是你们职责?” 捕快也迷糊了:“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什么用意?” 萧离总算想明白了,飞身飘落:“姑娘的意思很清楚,让你把船扣着,不要放行。” 三猫跟在他身后,手里握着短刀。刀身虽短,但泛着奇怪的花纹,看着瘆人。 莫雨看到徐骄,眉头轻皱。她双眉细长,眼睛大而圆,白多黑少,看人就像蔑视一样。 捕快看到两人,瞧这身手,也很是不凡。心里有了底,又想:三江源怎么出这么多年轻高手,这两个少年,还有这个姑娘。难道真像传说中那样:三江源,山高水深,八门之首。 莫雨看着徐骄不说话。 徐骄是真想把她面纱扯下来,看那面纱后面,是一张怎样的脸。 沉默片刻,竟然有点相顾无言。 三猫说:“嘿,小娘们儿,你也看上我骄哥了?” 徐骄嗔道:“怎么说话呢,这是对一个女性最大的不尊重。” “啊,我又哪儿错了?” 徐骄说:“你可以猜到女人的心思,但不要说出来。其实,女人,比男人还要面子,” 莫雨冷笑一声:“你在船上那一番话,是细细思量之后猜的。还是胡乱猜的?” “怎么能用猜呢?”徐骄很不愿意的样子:“你就说准不准吧?” 莫雨点头:“准了八分。” 徐骄说:“那还有两分呢?” 莫雨说:“第一,为什么是我?第二,我又为了什么?” 徐骄说:“你若怪,就怪莫少平吧,他太想把杀人的事推到别人身上了。船上若是有他想维护的人,除了你这个姐姐,别人似乎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而且,我在船上说了那么多,自认为还算推理严谨。” 莫雨冷笑一声。 徐骄说:“至于原因,之前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就像过去很多年一样,为的是不让三江源的学子,顺利的到帝都,顺利的参加秋试。” 莫雨没有说话,但徐骄一看她那小样儿,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第51章 一路不顺风 三猫移动身子,站在莫雨后侧。 莫雨轻笑一声,如果她要走,这正是最佳线路。三猫眼光很独到,这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看他年纪,显然不具备类似的经验,那必是别人传授。莫雨看他腰间的牙牌,西山营的人。 西山营虽说是三江王的私兵,但有传闻,其中有许多走投无路黑道人物。但三猫不像,没有戾气,但出身肯定不俗。只看他手中短刀,造型奇怪,刀身纹路诡异,不用试,就知道是一把绝佳兵器。 这不是一般匠人能够打造的,三猫的真实身份,绝不是西山营私兵那么简单。 但让莫雨更好奇的是徐骄。三猫一举一动,都是看他眼色行事。若非自己认得世子李渔,她几乎就要猜测,徐骄就是三江王的儿子。 捕快见来了两位高级帮手,又有了底气。可他也知道,像莫雨这样的身手,来头绝不是富家小姐那么简单。天朝禁武绝道,身具上乘功夫的,要么出身鬼王的武道院,要么就是黑道上传承许久世家帮会,像是修罗山。 他一个捕快,身在公门,欺压一下普通人行,富贾大户也可以。但唯独两种人得罪不起,一是比自己权力大的,二是比自己不要命的。 公门之中,权大一点就能整死人。而江湖黑道,谁也不知道哪个人身后有多少兄弟,多少权力在支撑。自己只是个小人物,一条狗而已。追鸭赶鸡才是自己的职责,不能与虎狼同伍。 想到这里,捕快说:“哎呀,我想吧,船上的事,我们可能都有些误会了。死的那两个学子,未必被人杀死的,可能是暴毙而亡,也可能是自相残杀。有诸多可能,人命大案,确实是有些随意了……” 徐骄笑了:“捕快兄,刚才这美女岂不是已经承认了?” 莫雨说:“是呀,李籍和冯蔚分明是被人杀死的,你身为捕快,就应该缉拿真凶。” 徐骄说:“很有道理,真凶就是这位莫雨姑娘。她的行为,还有她方才的话,已经解释了我所有的疑问。我现在已经十分确定,美女是魔鬼,杀人不眨眼。” 捕快心道:这一男一女,脑袋都有毛病。就非要弄个凶案出来。尤其是这个莫雨,人摆明就是她杀的,你就是后台再硬,可对面是什么人呀。不说徐骄,只说三猫,西山营的人,能离开三江源外出办事,那可都是三江王的亲信。就这一点,就惹不起的。 这时,又听莫雨说:“船上发生了命案,我猜,最有可能是凶手的,就是这两位。” 三猫怒道:“真你妈胡扯,傻子也看得出来人是你杀的。女人一张嘴,蛤蟆八条腿。” 莫雨冷冷道:“这位捕快大人,怎么他说人是我杀的,你就信?我说人是他杀的,你就不信呢?”斜眼看着徐骄:“他胡诌一顿,胡乱攀扯,不过是想把自己的罪,强安在别人身上。” 徐骄呵呵笑道:“漂亮女人见多了,像你这么既漂亮又不要脸的,见的倒是不多。” “你敢骂我姐?”莫少平愤怒大叫。 徐骄说:“哪有你的事儿,你个杀人帮凶。” “我不是……” 莫雨冷声说:“捕快大人,还不把这两个凶手抓起来?” 捕快看看徐骄,又看看莫雨,为难道:“姑娘,说实话你们两个都是口说无凭的事儿,不如这样,我先把尸体带回去,等仵作查验之后,确定是被人杀死的,再慢慢做调查。” 莫雨两条细长的眉毛挑起来:“如此,也好。但这两人要先拿下……” “我靠!”徐骄赞叹道:“你搞得自己像是捕快似的。我猜李籍和冯蔚的死因, 不是一时半刻能够确定的。” 他看向捕快,捕快说:“衙门仵作确实不方便,不过可以请隔壁县的仵作,顶多五六日就能知晓。” 徐骄又说:“之后是清查凶手。船上的每个人都有嫌疑,但每个人又都不是凶手。若是这种情况,下一步会怎么做?” 捕快说:“当然是要把每个人都请去衙门,挨个盘查,询问……” 徐骄问:“一般情况下,像这种事,多久能够有个结果呢?” 捕快不好意思的说:“一般情况下,要看船上的人能扛多久。不过这种事,想快也快,想慢也可以慢……” 徐骄冷笑道:“果然是这样。姑娘的心思,当然是想越慢越好,最好能错过帝都秋试……” 莫雨偏着脑袋,面纱下的脸,也不知是什么神情。不过这双眼睛,忽然变得狠厉,就像刚生了崽子的母狼,温柔中凶的不得了。 徐骄冲三猫使个眼色,三猫会意,一晃手中的短刀,喊道:“捕快兄弟,话也不多说了。不管这姑娘为什么杀人,也不管我骄哥猜的是对是错,这姑娘我都要带回去。活的不行,死的也可以,只凭她一身功夫,却无牙牌在身,就能当场把她格杀……” 捕快明白他的意思,既然自己不愿趟浑水,那就在一边看着。出事的是三江源的船,死的也是三江源的人,连凶手也是三江源的。三猫的身份,他来处理,也算合乎规矩。捕快扬手,和一帮衙差往后退。意思很清楚:他们人虽在,可什么都没看到。 莫雨冷笑:“你们真的这样想?” 徐骄说:“不是我这样想,是三江王这样想。三猫。我现在有点明白了。与笑笑他们错过,然后坐了这艘船,说不定是三江王一手安排……” 三猫不明白,问:“为什么?” 徐骄说:“当然是因为一个答案,他和我一样,不相信巧合。” 莫雨眼睛眯起来:“他,你不是三江王的人?” 三猫说:“哪里有你问话的资格。我倒要看看,这么个漂亮大姑娘,一身本事,是从哪儿学的。”短刀一横,闪身冲了上去…… 莫雨皱眉,她以为最先动手的会是徐骄。因为徐骄给她的感觉,远比三猫危险的多。而且三猫身具牙牌,显然是三江源西山营的人。 但徐骄看不出身份来,但既然称呼三江王为“他”,可见不是三江王的属下。这样的称呼,不但没有敬意,好似还有些看不上三江王似的。 要知道那是三江王,虽然和明帝比起来,不过是个小小藩王。但抛开明帝,身份尊崇,依然是万人之上。 三猫刀法甚疾,再加上刀身弯曲,劈空而来,竟不发出一点声音。 莫雨身子不动,屈指一弹本以为正中刀身,但三猫动作极快,手腕一翻,用刀刃迎了上去。莫雨变招也快,兰花手指捏住刀身。三猫往后一撤,莫雨手臂前伸,竟然无法将刀夺回来。 只不过是两招,但徐骄已经看出。莫雨比三猫要高明的多,这不由得让人奇怪。 三猫长在修罗山,从小苦练,才有今天一身硬实的功夫。但这莫雨,不过是三江源一个富户家的小姐,怎会有如此身手呢?还没人知道,没人发现,真是咄咄怪事。 三猫接连刺出十余刀。徐骄知道,这不是三猫的全部本事,但如此凌厉的攻击,莫雨双脚还站在原地,只是上身身形闪躲,就避开了三猫一轮闪电疾攻。 徐骄暗道:这女人和夭夭有的一拼。 三猫又连刺七刀,不是被莫雨躲开,就是被她逼的不得不改变招式。心里清楚自己不是这女人的对手,可心里不慌,先天境的骄哥就在一旁,有什么可怕的。 他听山主说过,习武修道一途,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上天眷顾,生来就是先天之体,自然的先天境,就像传说中的鬼王。除此之外都是一类的货色,就是看谁努力更多,悟性更强。 打小的根基,只是为更长远的将来。先天境是一道坎,不是勤修苦学就可以的。有人一朝悟道,有人终身迷茫。按照山主的说法,三十而立之年,若能破入先天,便能更前一步。若是人到中年,还卡在这个坎上,那么很有可能终生止步于此。 山主说:徐骄便是前者,生来的先天之体,自然的先天之境。 三猫刀法忽变,右手刀刺,遇到阻碍,短刀转了个圈飞到左手。左手刀和右手刀角度,运行轨迹完全相反。莫雨一个不防,差点被三猫划破前襟。不得已,终于后退一步避开。 徐骄一阵惋惜,这一刀若中了,那还不春光乍现…… 三猫不但变了刀法,身法也变得鬼魅起来。一寸短,一寸险,每一刀都是角度刁钻,运刀的轨迹,让人意想不到。 莫雨再退一步,却不是被逼退,而是可以和三猫来开距离,身体忽然平直飞起,一指点向三猫眉心。三猫身子正自前冲,这一下实在没想到,心道:这女人出手比我还狠。立刻跳跃而已,避过眉心要害,但这一指终归是避不开的,只是伤轻伤重的区别。 莫雨冷笑,被她这一指戳中,不管是否要害,都废掉半个身子。眼看就要得手,斜地利一道剑气,刺向自己小腹。莫雨半空中平直的身子,竟然倒转飞起,很是轻松的避开。 这一手真是绝,身子不动,又在半空,却能随心所欲改变方向,如鬼似魅,让人赞叹。 三猫喊道:“骄哥,你再不出手我就废了,这小娘们儿好厉害。” 徐骄说:“不是人家厉害,是你太菜了。” 莫雨人在半空,忽然好像燕子抄水,扑向徐骄。行家出手,就知高低。徐骄一道无形剑气 ,那是先天上境的修为,她可不相信。 徐骄叫一声:“妙!” 并指如剑,不等莫雨扑过来,就是一顿比划,顿时几道剑气纵横。莫雨身子下沉,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劈腿,只这一下就躲过所有的剑气。 徐骄叫道:“我他妈的,这么高难度……” 就是这个时候,马蹄声杂乱。一旁看热闹的捕快高声喊:“姚捕头!” 只见一个穿着皂服劲袍的瘦削汉子,身后一群精壮男儿,全是公门中人,个个持刀,一脸杀气,足有六七十人之多。就这气势,能看不出不是一般的衙差。 姚捕头勒马停住:“我要进山,着你策应,怎么到了晚间还不来。” 捕快说:“姚捕头,码头出了命案,还与三江源有关,实在脱不开身。” 姚捕头三角的眼睛眯的更细,顺序看过徐骄,三猫等人。便说:“全都带回去,等我抓了熊氏兄弟,亲自来查!” 捕快见自己人多势众,也便不再退缩:“几位,姚捕乃一府总捕,他老人家既然这么说了,只能请几位先去衙门盘桓几日。” 三猫哼笑一声:“都说了这女的事真凶,还有这书生是帮凶,把他们带走吧,也不用查了。”三猫很少下山,但山下的道道门儿清,把身上的牙牌亮出来的。 那姚捕说:“西山营的人?哼,这里是宣城府,不是三江源。来人,全都带回去……” 三猫一晃身子来到徐骄身边:“骄哥,这人不给面子。” 徐骄看了看,人多势众不好办。 莫雨却忽然冷声说:“把这两人带回去吧,总能在他们身上问出些什么。” 姚捕冷冷看着莫雨:“事情未弄清楚之前,每个人都嫌疑。” 莫雨说:“我不是让你弄清事情,我是让你把人带走。因为,这两人便是凶手,我说的……” 徐骄一笑:“姑娘连真面貌都不露,这么见不得人,说的话……” 莫雨一个转身,忽然拉开半边衣襟,露出半边肩膀来,雪白细嫩,散发着一种诱惑,让人想大口喝水。 “我靠!”徐骄说:“我就是想看你长什么样,没想看你身材什么样。我可是个对生活有要求的人,那种关了灯都一样的说法,我骗不了自己。” 莫雨冷笑,把衣襟拉上来,遮住雪白水嫩的肩膀。 那姚捕变了脸色,下马冲莫雨点头,然后说对着徐骄和三猫说:“两位,请跟我走吧。” 徐骄惊道:“我操,露个肩膀就这么大作用,难怪公门没什么好人,这也太容易收买了。” 三猫轻声说:“骄哥,这小娘们儿可不简单,你没看到她肩膀……” 徐骄愣住,他确实没看,只顾盯着莫雨的乳房上沿。女人的肩膀,对他来说,就像夏天的蚊子一样。到了季节,无处不在的烦人。 第52章 绝代双娇 三猫一看徐骄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注意到关键。于是说:“骄哥,她是风灵卫的人,而且职分不低。你没看到她肩膀,有朵蒲公英的纹身?” “真的?”徐骄有些诧异。风灵卫他知道,类似于特务机关,据仙娘所说,每一个进入帝都的人,都在风灵卫的监控下。徐骄是不相信的,这绝不是这个世界的科学水准能够做到的。 春雨轻笑:“千万不要让他们死了,我觉得这人很有意思。我已经嗅到了秘密的味道……” 徐骄也笑:“我的秘密和你一样。”猛地拉开衣襟,露出肩膀晃了一下,说道:“真巧,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我也是风灵卫。” 春雨哈哈的笑起来,笑的胸脯都在抖动。 徐骄说:“怎么,没看清么?要不要我再来一遍……” 三猫都觉得丢人,轻声说:“骄哥,风灵卫有蒲公英纹身的,都是职分很高的人,直属海后。所以,都是女人。” “你不早说。”徐骄埋怨道:“那没得讲了,只能动手。你能不能跑得了?” “当然可以,逃跑的功夫,才是我最擅长的。” “那就好。”徐骄说:“打不过就跑,也不是丢人的事。何况,也未必真的打不过。” 莫雨身子微侧,姚捕头喊了一声:“上!”数十名衙差捕快,催马上前,准备将两人围起来。 徐骄冷笑一声,双手剑指,一顿乱点。刹那间剑气纵横,身前仿佛一道剑气组成蛛网。当先的几匹马冲的最快,被那剑气一缴,哀鸣嘶叫,瞬间伤痕满身,血花四溅。有一匹最倒霉,被剑气割掉了耳朵,痛的四蹄扬起,把马背上的人摔了下来…… 那姚捕头大骇,没想到一个年轻人而已,竟会这般厉害。高喊一声:“小心!”手下人纷纷散开,从马上取出抓钩,这是专门对付身手高强的好手用的。抓钩连着绳索,钩子上有倒刺,只要被中一下,轻则拉下一块肉,重则入骨。 徐骄见他冲过来,猛地欺身而上,挥出一拳,正中马腹。 那姚捕头既然是一府总捕,自然不是弱手。飞身而起,身下大马翻着个儿的飞出去。他心里震惊,这力道手法,怕是和先天境也差不了多少。他没有莫雨的眼光,更不会相信,以徐骄的年纪,会是先天高手。 那边三猫凭借身法,片刻间便撂倒了七八人。 “骄哥,这是一群废物,不用逃。” 徐骄转身一道剑气,姚捕头抽刀护在胸前,当的一声,半边身子酸麻。徐骄心想:确实不怎么高明,可人多势众。老虎抵不住一群狼,还好这些人称狼还不够资格,也就是一群狗。 可一群狗,也是很麻烦的事情。毕竟狼与狗之间,差的不是本事,而是血性。 “三猫,走!”徐骄喊一声。真气爆发,一道剑气斜劈,将冲上来的狗尽数逼退。可他忘了现场有一匹狼,而且是母狼。莫雨不知何时到他身后,伸指点向他后心。 无声,无影,徐骄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团白光飞来,徐骄听到了铃声,莫雨感觉到了危险。她腰肢轻扭,整个人斜飞开去,变指为掌,拍向那团白光。 铃铃声响,白光倒飞回去,莫雨只觉手腕酸麻,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却是好大的劲道。 白光消散处,一个人影浮现。徐骄以为是夭夭,因为那白光就是她腕上的手链。可他看到的,却是羽千鸿。 姚捕头愕然道:“羽姑娘,您怎么在这儿?” “我来看看,你是怎么欺负王爷的人。”羽千鸿冷笑。 姚捕头略有些尴尬:“羽姑娘,我只是宣城总捕,上命不可违,非我本意……” 羽千鸿一笑,看向莫雨:“你是要继续,还是此事就此揭过去?” 莫雨说:“继续怎么讲,就此揭过又怎么讲?” “若是继续,那我也要出手。这两个年轻人,都是王爷看得上的……” 徐骄听明白这话的意思,于是说:“他们虽然人多,但你我联手,绝不会有人能活着离开,不如……” 羽千鸿说:“不如就此揭过,没有凶案,那两个学子是暴毙而亡。莫家一个月内离开三江源,帝都应是他们能安身的地方……” 话说到这里,姚捕头怎会听不明白。他见识了徐骄,更知道羽千鸿的厉害。于是说:“如此最好。”他看向莫雨:“姑娘,我出身武道院,李怀远算起来还是我师兄,这件事……” 莫雨冷哼一声,冲早就吓傻的莫少平说:“跟我回船上……” 一件麻烦事,羽千鸿的出现,便如此轻易的解决了。三猫很是不忿:“这胆子太大了,底儿都露了,还敢回船上去。” 羽千鸿说:“你胆子才大,明知她是风灵卫的蒲公英,还要杀要打的。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三江王的西山营,不是修罗山无法无天的强盗。”又看向徐骄:“还有你。你是三江源入帝都秋试的学子,不是武道院的高徒,一身先天境的修为哪里来的?” 徐骄一时无语,确实是自己大意。忘了这世界禁武灭道,未经允许,持械有罪,何况一身修为。 羽千鸿又说:“这下好了,你在莫雨面前露了底细,到了帝都,她必会盯着你不放,查出你的真身。” “我光明正大,有什么好查的。”徐骄嘴硬。 三猫说:“既是这样,就更不应该放那小娘们儿走了,应该弄死她……” 徐骄哼一声:“三江王不愿意得罪海后,只是想告诉她:即便不能做朋友,也不应该成为敌人……” “你明白就好。”羽千鸿说:“方才出手帮你的人是谁?” 徐骄故作惊讶:“不是你么?” 羽千鸿眉头轻皱,方才白光一闪,她只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少年高手,可今天便遇见了三个。 徐骄年纪轻轻便入了先天,那个莫雨看样子离着先天也是半步之遥,而那个出手帮徐骄的女人,看身姿绝不超过双十年华,看出手,犹在徐骄之上。 羽千鸿想着心思,觉得三江源或许有些不平静的了。她想着要再上山一趟。 在三江源,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只是有修罗山看的最清楚。 徐骄和三猫回到船上的时候,船老大说:“就等你们两位了,我们连夜就开船。” 徐骄问:“这么急?” 船老大说:“方才捕快来过,说已经确定那两人是暴病而亡,我们可以离开。夜长梦多,还是早早的启程好。” 陆吟秋站在甲板上,怎么也想不通,因为整件事看起来,摆明了是一场谋杀。 年轻人,读书读傻了。以为现实的世界,真就是书上写的那样。 三猫走过去,说:“小舅子,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你!”陆吟秋愤怒道:“莫再说这样的话,我姐姐还是闺中女儿,你再胡说,我跟你拼命!” 三猫说:“哎呀,我喜欢你这性格。可是要拼命,得看跟谁。有时候叫拼命,有时候叫送死……” “吟秋,回来……”吟翠站在舱门口喊道,三猫立刻变成了狗,踮着脚凑了上去。 徐骄苦笑一声,看来要对三猫再进行一次改造,他才能彻底明白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真谛。又问船老大:“莫雨兄弟回来了?” 船老大点头:“我已将此事飞鸽报回天临城……” 徐骄更加确信,他和小山之所以在这条船上,是三江王早就计划好的。或许就像仙娘说的,要把他和李师师分开,为了避人闲言。或许,三江王之所以如此做,就是因为这一船的学子。 开科取士二十年,三江源的学子,次次应试不顺。只有蠢人,才会相信是倒霉。只有笨蛋,才会认为是巧合。如果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阻止三江学子的仕途,那未免有些过分了。 应考,也可以不让考上。考上,也可以不让做官。还没考呢,就断了人家的路,不但有些无耻,而且有些蠢。 夜色降临的时候,船老大在码头上稍作补给,便扬起风帆,顺江而下。船上的人,也不想那么多。捕快都说是暴毙而亡,他们也就信了。很快把这件事忘却,该玩的玩,该乐的乐,死了两个人,对他们来讲毫无所谓。 这也能看出,李籍和冯蔚虽是三江学子之首,可与旁人的关系并不太好。只有陆吟秋较真,被姐姐吟翠一通教训,三猫站在一旁,像是等待主人吩咐的狗。 船老大一心想要快些离开,即便夜色朦胧,也不把主帆降下来,吩咐船工盯着前后左右。不过这条水路他走了不下百次,哪里危险,哪里安全,不用眼睛去看,心里也清楚的很。 徐骄立在船头,江风拂面,带着一股温柔。他心里憋着口气,很不喜欢被人摆弄的感觉。或者说可以被摆弄,但不要让自己发现。就像这船上的事,三江王早有设计,其实他大可以明言。 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倒不是听出来的。以他的修为,在甲板上,就是一只猫走过,他也听的出来。 可这个时候,身后明明有人,但却听不出任何异动。只是江风中淡淡的气味,那是女人的味道。 一个女人,高明到不发出一点脚步声。在这船上,除了莫雨,他想不出别人来。 “你真的姓莫?”徐骄不回头的问。 莫雨明显愣住了片刻,她身法轻盈,世间一绝。刻意之下,不要说徐骄,就是再比他高明些的,都察觉不到自己。 “你真的是徐骄?”莫雨也问。 徐骄笑道:“一个人若连名字也是假的,那是不是有点太悲哀了。我的名字,就像我的人一样真实。” “什么意思?” 徐骄说:“如果你不相信,我可可以脱了衣服让你看看,我是不是男人?如果你还是不信,那也只有一个办法能证明了。” 莫雨走上前去,和她并排站着:“我的名字也是真的,就像我是一个女人一样。” 徐骄笑道:“女人尤其难测,几遍脱了衣服站在面前,也未必能说明那是个真正的女人。男人变成女人,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莫雨冷哼一声,只当他是开玩笑,便说:“你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我很奇怪,是谁能把你教的这么好,这样的年纪,便有先天境的本事。是鬼王,还是修罗山主?” “难道就不能是别人么?” 莫雨说:“难道这两位还不够有资格?” “那倒也不是。”徐骄说:“不过你猜错了而已,我只是个读书人,帝都应试的学子。” “哼,一个读书人,能气化为实质,破体而出,凝成无形剑气么?”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莫雨姑娘,不要以为自己身份了不起,就可以随便说话。”徐骄说:“执法者必先守法,否则就是滥用职权……” “不说算了。”莫雨一笑,她笑的很好听,是那种地道接待客人的专业:“我一定会把你查个清楚,看你就究竟是那一条道上的。” 徐骄说:“你是准备找我麻烦?” 莫雨说:“惹到我,本就是麻烦。” 徐骄笑了一下,问:“你觉得,今晚夜色如何?” 莫雨瞧了瞧星空:“繁星灿烂,清风徐徐……” “水波不兴……” 莫雨冷笑:“我发现你是个挺不要脸的人。江水如此湍急,船行激起浪花,呼哩哗啦的,你竟然会说水波不兴……” “何必在意细节呢?”徐骄说:“关键在于时间,环境……” 莫雨扬起细长的眉毛:“深夜,船上,大江……” 徐骄一笑:“你说,这是不是一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好时辰……” “确实!”莫雨点头:“简直理想,在这里杀一个人,不但无人知晓,尸体就扔入江中,就像方迎山的儿子那样,等被发现的时候,连在哪里死的都不知道。”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那么姑娘,现在还想要查我么?” 莫雨说:“不知一个人知道我在这船上,你也清楚我的身份,我若死了,你猜三江王会不会杀了你,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想他会的。”徐骄说:“可他杀不了我……” “哦……”莫雨很有意味的拉长声音:“原来你不是三江王的人……” 徐骄也不否认。莫雨转身离开。 “如果你要杀我,最好快一点。”莫雨回眸:“到了帝都,你就没有机会了。” 徐骄沉思一下,便跟在她身后,直接上到三层。莫雨推门进房,徐骄也要挤进去。 “你是想杀我,还是想干点别的。”莫雨睁大眼睛问。 “当然是想干点别的。”对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徐骄心里叫一声:妈呀。 他看到了夭夭。 第53章 女人的战争 夭夭冷着脸:“人家都不喜欢你,还舔着脸蹭上去。怎么,做狗做出习惯了,忘了自己是个人?” 徐骄无语,也不敢说话。 夭夭又说:“低下头,滚回来。” 还好徐骄不是那么要脸的人,男人的尊严更是早就没了。过往的生活,只教会了他一项本领:不管是不是男子汉,都要能屈能伸。 于是徐骄低着头,就差夹着尾巴了。粗气都不喘的回了房间。 莫雨看着夭夭,除了惊讶于她的美貌,也惊讶于徐骄的德性。 “你是?”莫雨说。 夭夭冷笑着:“有时候,住在一个房间的,未必都是姐弟。” 春雨没有说话,反手关上了门。不知怎么的,她在夭夭身上,感觉到了一丝敌意,女人的敌意。不过,这好像并不怎么奇怪。 夭夭也把门关上,徐骄坐在床边,没精打采,情绪低落,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你好像不愿意看到我?” 徐骄说:“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不高兴。” 夭夭说:“不会。” 徐骄说:“是!” 夭夭冷声道:“你怎么想的?山道那边,不是我出手阻止,你现在还有命么?” 徐骄痛苦的说:“我宁愿死在莫雨手里,也不想被你像条狗似的摆弄。” 夭夭安慰他:“活着多好,夺情蛊而已,又不是杀人毒。你中了我的夺情蛊,便是这世上与我最亲近的人。” 这句话倒是让徐骄有些感动。 夭夭又纠正说道:“不,是这世上与我最亲近的狗。不过大多数人在我眼里,连做狗的资格都没有。也就是说,在我心里你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徐骄一身鸡皮疙瘩,这死人妖,没好话的时候,就没什么好事儿。如今一通漂亮话讲出来,那还不得要命。 “干嘛这么紧张?”夭夭又问。 “我怕你吃了我。”徐骄说:“你不是先一步去帝都了么,怎么出现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救你。” 徐骄打了个寒颤:“我们能不能诚实点?” “怎么诚实,脱光衣服那种?” 徐骄全身抖了一下:“大姐,想干什么直接说,你可别吓人。吓人,是能把人吓死的。” 夭夭轻笑:“在宣州府办点事,无意间遇到,却是有意救你。中了夺情蛊,你就是我的人。这世上,除了我,没人有资格杀你。即便是海后的蒲公英,那个蒙着面纱的女人,也不行。” 徐骄苦笑:“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感动呢,还是该心服口服的感动。” 夭夭说:“可以不感动,但要知道感恩。” 徐骄变了脸色:“接下来才是你想说的吧。”忽然意识到少了一个人,便问:“三猫呢?” “和薛宜生住在楼下。”夭夭说:“还好死了两个人,不然还没地方住了。” 徐骄眼睛一转:“你什么意思,不但践踏我的尊严,难道还要侮辱我的身体。” “夺情蛊,你我一心,侮辱你就是侮辱我……” 徐骄觉得诡异,眼前的夭夭像变了一个人。就像嫁人的姑娘,昨天还是良家少女,今晚已变成荡妇。 眼睛里闪着畏缩的光芒,警惕的就像猎人看着猎物。 夭夭不满的问:“我就让你这么害怕?” 徐骄点头。在他看来,女人只分两种。一种是能给男人带来美好的,一种则只能带来悲惨。很明显,夭夭不属于前者。 “你想干什么,直接说吧。”徐骄无可奈何:“这么晚,跑到我房间,还把三猫支出去,我肯定不会想你是来陪我睡觉的。” “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夭夭笑着。 “我靠!”徐骄惊道:“真的假的,如果是这样,让我死都行。” 夭夭说:“其实也没什么,我需要一个男人。”她话说的真诚,绝不是开玩笑的,徐骄看的出来。 “我就是。”徐骄说,他想也不敢想,会有这么好的事落在自己头上。但难保有这个可能,女人嘛,在某个时候,在激素的作用下,确实会有想要的冲动。 夭夭说:“那好,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丈夫了。” 徐骄脸色唰一下就变了。 男人和丈夫,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 男人,是除了上床,其它事都可以不干那种。 丈夫的意义则不同,所有的事都要干,上床则可以不用。 夭夭说:“方才还激动呢,怎么突然心如死灰了?” 徐骄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夭夭说:“我的老家,在宣城府。我姓任,单名一个夭字。” “任夭?”徐骄诧异:“还真是巧,我猜你便是这个名字,人妖嘛,很合适……” 夭夭说:“我的老家在宣城,舅舅是天临城的神医薛宜生。后来嫁到了天临城,夫家是个穷苦读书人,无父母,只有一个妹妹……” “那说的不就是我。”徐骄说:“我明白,就是假扮你丈夫么?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夭夭说:“有人在查些事情,查到了宣城府,就和那个叫莫雨的女人一样,是风灵卫的精干,离开海后随风飘荡到天涯海角的蒲公英。我此去帝都,只是用薛宜生做迷障,怕是还不行,得再找个人。你看多巧,你也去帝都……” 徐骄无语:“这怎么能算是巧呢,我去帝都,岂不就是你逼的?” 夭夭又说:“所以呀,事情就是这么巧。舅舅薛宜生去帝都,给明中岳的孙子治病,丈夫又去帝都秋试,家中只剩下我一个人,又长得花容月貌,岂不是危险的很,所以一起去帝都,不就顺理成章。” “你也可以说自己死了男人,是个寡妇。” “那不好。”夭夭说:“世上哪有这么不幸的人,嫁出去没多久,父母就死了,不到半年,连丈夫也死了?” 徐骄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风灵卫来到宣城府的时候,这里正闹山匪,我那可怜的父母,自然是被山匪所杀。” “杀人灭口?”徐骄说:“未免太狠了些吧?” 夭夭冷笑:“任何想背叛天遗族的人,都不应该再活着。” “他们出卖了你?”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会背叛?” “因为风灵卫来了宣城府。”夭夭说:“所以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他们背叛了天遗族。第二,他们可能暴露了自己身份。无论是哪一种,他们的死都是必然的。” 徐骄想到了第三种情况,风灵卫的出现,就像莫雨一样,为的是这一船去帝都应试的学子。 夭夭见他沉思的样子,于是说:“你觉得我太狠了么?你应该记住我的狠,你若是背叛我,杀你,我会更容易些。夺情蛊,心相连,千里隔不断……” “我知道,我知道。”徐骄说:“你不用总威胁我,男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威胁,尤其是女人的威胁。” 夭夭很满意他的反应,和衣躺在床上,说了句:“睡吧,再过几天就到帝都,到时候,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徐骄哼了一声:“睡哪里?” “当然是床上。” “这房间有两张床,我睡哪一张?” 夭夭好奇看着他:“随便吧……” 徐骄冷冷说:“既然是你的丈夫,那应该睡你身边……” 夭夭挪动身子:“那你过来吧……” 徐骄哪儿敢,做梦也不敢。 他遇到过最神秘的人,是修罗山主。因为每个人说起鬼王的时候,都多少带着些恐惧。但修罗山主,却最是淡然,甚至有些蔑视。 遇到最厉害的人,就是魏无疾。他与风盗交过手,还有赶车的宁不活,两人的本事远高风盗。但两人出手之间,总有余地,不是随便要人命的主儿。可魏无疾出手就是死招,毫不留情。 但让他觉得最可怕的是夭夭。不只是因为猜不透她想什么,还因为她是个女人。也许男人永远猜不到女人想什么,或者说即便猜到了,也不愿相信。 他躺下,翻来覆去的的睡不着。一个带了滤镜般的美女,在同一个房间,躺在床上。即便是个吃人心的画皮妖怪,还是忍不住想要意淫。可刚有这念头,马上就一身冷汗。 迷糊朦胧之间,仿佛看到夭夭趴在自己身上,张开嘴巴,露出吸血鬼似的獠牙,和残忍淫荡的笑容,然后猛地咬向自己脖子。而自己则浑然不知死亡将至,双手抓着她的细腰,期待着即将到来的享受…… 徐骄猛地惊醒,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睡过去了。还睡得挺香,就像那天睡在仙娘身边一样。 感觉脖子痒痒的,一扭头,夭夭的脸忽然出现在面前,瞪着一双死人似的眼睛,长长的头发凌乱着,有些搭在自己的脖子上…… 徐骄大惊,以为噩梦已醒,却原来还在噩梦中。只见夭夭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徐骄心道:我操,还想展现獠牙?操起拳头砸过去…… 夭夭伸手挡住。 徐骄心想:梦里还这么厉害,女人真可怕。于是提膝上顶,夭夭虾子似的弓起腰身,避过膝顶,反而一个打滚把徐骄带下床,同时两条腿锁住徐骄下半身…… 徐骄心想:怎么梦里也干过这性感人妖,看着夭夭把脸凑过来,立马喊:“别咬我——” 夭夭张嘴咬住他耳朵,钻心的痛…… “你是疯了,病了,还是做噩梦了……” 徐骄喘着粗气:“我梦到了你!” “梦到我就吓成这样?”夭夭说:“不应该呀。夺情蛊,只会让你感觉到美好,感觉到爱情,感觉到错过生生世世的回眸,是多么的值得。” 徐骄浑身发抖:“这还叫美好,强迫别人身体,和强迫别人情感,都能算强奸。夭夭,你这是违法,你这是犯罪,你会被判三年以上,关进……” 夭夭再来一嘴,差点把他耳朵咬下来。 徐骄一阵惨叫,忽然想到:自己会功夫的。先天境,按照三猫和小山的说法,那不是一般的高手,是很高的高手。于是真气猛地爆发,夭夭没有防备,闷哼一声,被震开到一边。 “你敢反抗?”夭夭大怒,喝一声:“别动!” 又来了。 夭夭催动夺情蛊,徐骄觉得自己像条可怜的狗一样,脑子里想着反抗,行动上习惯的卑微。 他真的不能动,简直离谱到家。科学不能解释也就算了,玄学也没办法解释。他忽然想到:科学是能解释的,催眠不就可以么…… 夭夭翻身骑在他身上。 这是个错误的姿势。 至少在徐骄看来,这样的姿势下,不应该是被欺辱的场景。 夭夭揪住她衣领:“我有没有说过,我可以随时让你死。” 徐骄说:“我记得的,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刚才只是噩梦初醒,你又突然躺在身边,是个人都要吓个半死。应激反应而已——” 夭夭几乎把脸贴上去,好像要看他是不是撒谎:“我现在有点后悔,把夺情蛊下到你身上……” 徐骄想:你早些后悔该多好。嘴上却说:“你放心,我只是吓到了而已。这不怪我,谁让你突然躺到我身后的。你要知道,一个男人忽然发现身后躺了个女人,首先会想到什么吗?” “想到什么?” “仙人跳!” 夭夭说:“挺好听的名字……” 徐骄无语:“你突然躺我床上干嘛,害我以为还在做噩梦呢……” 夭夭说:“你本就在做噩梦。我的妹妹也是,睡着的时候,常陷在噩梦中,全身发抖。我总是从身后抱着她,她就会睡得很香。” 徐骄叹息一声:“你应该脱了衣服,陪她一起睡的。” 哐的一声,门被踹开。三猫持刀横在门前…… “骄哥,你没事吧?”他听到楼上有打斗声,联想到莫雨就住在对门,还以为两人干了起来,没想到是夭夭。 夭夭停止催动夺情蛊。萧离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力量。直起上半身,搂住夭夭的腰,对三猫说:“你看我像有什么事么?” 三猫说:“那你这是干什么?” 徐骄无奈道:“你和吟翠,没有试过这个姿势?” 三猫惊奇问道:“还能这样?” 徐骄扳着夭夭的细腰一晃:“其乐无穷,我还会很多。想学,拿你的刀法来换。” 这时对门吱呀一声,莫雨也开了门出来,看到徐骄和夭夭的造型,便断定是那档子事。她不像夭夭那么无知,好像根本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会发生很危险的事。 徐骄冲她打招呼:“莫雨姑娘,要不要一起玩呀……” 莫雨关上门,在她心里:徐骄已经算是个死人了。 第54章 决不罢休 一个滤镜美女,身段性感,身材火辣。和你躺在床上,从身后抱着你。还要用伟大的胸怀,不停给你制造压力。 这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但如果像徐骄那样,只能躺着,什么也不干,那就是折磨。 美人计不但是个计策,有时候,也是种刑罚。徐骄甚至问过自己:那些伟大的,惨死在敌人手里的革命先烈,是怎么抵挡住这种刑罚的。 如果换了自己,拔指甲,刺手指,辣椒水,红烙铁,或许也能撑过去。威逼利诱,大概也能矢志不渝。不过,美人计就没有信心了。谁让自己是个男人,他绝不相信男人能顶住这招。除非是个不正常的男人…… “你怎么还不睡?”夭夭轻声问,现在的她,温柔的像只快要渡过冬天的母猫。 徐骄哼了一声:“若是这个样子我还能睡着,那天亮就得去找薛宜生,让他好好看看,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他忽然想到仙娘,不知是什么原因,在她身边,能感觉到一种特别的舒适。 “我妹妹睡不着的时候……” “我不是你妹妹,我是个男人。” “又有什么不同,一样是人。一个是我最在乎的,一个是我最亲近的。” 徐骄叹口气:“姐姐,我们这个不叫亲近,亲近不是这个样子的。话说回来,你妹妹不应该是与你最亲近的人么?” “不,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与我亲近,就是中了我夺情蛊的。因为我是天遗族的库玛,他们每一个人都要尊敬我。连我妹妹见到,都不能叫一声姐姐,否则便是对我的不敬和侮辱。” 徐骄心想:什么天遗族,摆明了是个邪教。 他挪动身子,想摆脱夭夭的压力。那压力让人舒服,但折磨人。他很想转过身,来个霸王硬上弓。可心里明白,当他转过身,既当不了霸王,应上不了弓。 这个时候,夭夭忽然问:“那个叫莫雨的,肩膀有蒲公英的纹身,说明她在风灵卫中身份很高,而且直属渊后。杀两个普通书生,有什么用意呢?我听三猫说,她还是天临城的人……” 原来她知道的不多,三猫嘴碎了点,但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其实没必要隐瞒,但男人的本能告诉他。女人不知道的事,就不要主动交待。 只听夭夭又问:“你说,她会不会是冲着我来的……” 徐骄故意拉长呼吸,假装睡着的样子。 女人,有时候挺好骗的。 夭夭不再说话,反而又把他抱的更紧了些。伸手轻轻的,很有节奏的拍着他肩膀,就像哄小孩睡觉那样。 徐骄尽量放空思绪,学着老梧那一套忘心守静的法子。渐渐的,好像又入了梦境一样。只是没有之前的热闹,这个梦就是一片空虚与空白,可心里却又无比的清醒。 不敢多想。因为有时候自己心中所想,夭夭会知道的。虽然无法解释,但和夺情蛊脱不了关系,两人靠的这么近,他可不想一点隐私都没有。 在夭夭温柔的轻拍之下,徐骄终归像个孩子似的睡去。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迷失自我。醒来的时候,身子已经转过来,和夭夭面对面。而且钻进她的怀里,已经有了猥亵的动作。 夭夭眼睛转呀转,看他醒来,便说:“那个莫雨,我总觉得是个威胁……” 徐骄赶紧说:“我找机会称一下她的斤两。”赶紧翻身下床,捂着裆部跑出去。他再次确定,自己是个意志不坚定的男人。 天早就亮了,太阳升起老高。 这么多年,他很少有机会能起这么晚的。阳光照的江面闪烁一层层的光,船帆被风吹的哗哗作响。 那群学子,在船尾的甲板上乌拉拉的吟诗作对,畅谈天下,展望未来。天真的像从未见过野狼的羊羔。 船上那些行商的人可没这么兴奋,耽误一天时间,生怕误了事。而且他们也没有那些学子天真,突然重疾而亡,还是住在同一个房间的两个人,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徐骄站在船头,昨晚是睡的好,可夭夭让人头大。睡觉还要躺在一张床上,随便换一个人,就是艳遇。夭夭的话,顶多算是一场遭遇。 三猫蹦跳着跑过来,估计是吟翠今天对他笑了。 “骄哥,有件奇怪的事。”三猫说:“船上的船工全都换了人,船老大没说什么。但我看那些人手脚动作,估计都是杀人的好手。” 徐骄有些明白了,也许这艘船,从三江源离开后,就一直被盯着,羽千鸿的出现可以说明。看来学子入京秋试,历届不顺,三江王早就有所怀疑了。 过去三个五年,单拿任何一次出来看,都是意外。但把三次放在一起看,要么是倒霉,要么就是阴谋。三江王和徐骄是同一类人,相信会有倒霉的事,但绝不相信巧合。 不过他动用手段,把自己也安排在这艘船上,又是什么意思呢?巧合,徐骄当然不信。 船工换了人,估计是羽千鸿所为。莫雨的真实身份既然已经知晓,何必多此一举,除非这事还没有完。 船老大这时也走了过来,低声说:“两位,前面就是百里峡谷,多有道上的人在这里做买卖,都是求财,我走这么多年船,没发生过意外。可之前羽姑娘叮嘱过,王爷也飞鸽传书过来,让我特意知会两位。” 徐骄奇道:“知会我们?” 船老大点头:“这是王爷的意思,雨姑娘也是这个意思。她说若有难解之事,需听两位决断。” 三猫说:“知道了,放心。只要是道上的人,就无需担心……” 船老大走了。 徐骄对三猫说:“你也太自大了,到时候遇上强人,解决不了,你如何下台呀?” 三猫拉开衣襟,露出羽蛇纹身:“骄哥,别忘了我们是修罗山的。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上下八门夜里吃饭的营生,都得给三分薄面。” 徐骄轻笑,三猫是个合格的混混,甚至为自己混混的身份骄傲。以前,他很不喜欢这样的人。可三猫不同,在他身上,能看到一个人对自由的向往。 三猫又低声问:“骄哥,夭夭怎么回事?昨晚跑到我房间,说和你是夫妻,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本来不信,可你们昨晚动静太大了。” 徐骄叹息一声:“以后叫她嫂子。” “那李师师呢?” 徐骄说:“她比李师师好。” 三猫说:“我觉得还是李师师好,又文静,又气质,看着就亲近……” 徐骄不想解释,就说:“因为她懂得姿势多,高难度的全都会。你知道就行了,如果夭夭不说,你也别说出去。我只是奇怪,她和薛宜生怎么上船的。船老大跟我说过,一路行船,许下不许上……” “哎呀,薛宜生是什么人。有神医之称,天下闻名,三江源很多人都认识。我算是明白了,这世上只有两种人可怕,一种是能杀人的,一种是能救人的。” 这话有些道理。江风突然疾了起来,远处依稀两排高山的影子,想必就是船老大说的那个百里峡谷。这艘船太大,即便扬起了三张帆,速度还是快不到哪里去。 三猫偷摸的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了过来。 徐骄好奇:“什么东西?” 三猫说:“我家传的刀法,名风月轮回,这是其中用劲使气的诀窍。那些招式,骄哥你也看不上……” “什么意思?”徐骄问。 三猫说:“昨晚,你说,让我拿刀法换的……” 徐骄想起来:“姿势?” 三猫很期待的点头。 徐骄说:“得有陪练,谁能陪你,吟翠?” “我当然想,等一下去问什么价。” 徐骄照他脑袋来一下:“你怎么这么蠢,人家不是职业的,便宜你是被逼无奈。其实按我的想法,那天晚上,你应该不会碰吟翠的。” “我没有,是她主动。”三猫有点委屈的样子:“她说,收了钱,不愿意欠我。” 徐骄沉吟道:“她是个很不错的女人……” 三猫说:“所以,我准备把她弄到山上去。” 徐骄摇头:“人还有家呢,为了弟弟都能出来做,怎么会愿意跟你上山。” 三猫一耸肩膀:“骄哥,我们是修罗山的强盗。抢个女人做老婆,也不算犯山规……” 徐骄赞叹,这想法,简直就是一段完美爱情的开始。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蒙着面纱的莫雨正朝这边走来。 三猫一下紧张起来:“骄哥,这女人是风灵卫的,若是让她活着,到了帝都就是风灵卫的地盘,怕是要出问题……” 徐骄点头,他也有一样的想法。这女人见过他出手,到了帝都,若咬着自己不放,那可就是大麻烦。不过,莫雨应该能够想到,还敢大摇大摆的回到船上。要么就是有恃无恐,要么就是笨。 他还没看到莫雨的样子,想来应该是个美女,而且肩膀刺着蒲公英的纹身,风灵卫中高级人员,直属海后。所以应该不是个笨人,既然不笨,那就是前者:她有恃无恐。 徐骄轻声说:“去找船老大,我总觉得船上还有同谋……” 三猫点头去了,莫雨正好走到身边。 “在商量怎么对付我么?”莫雨问道。 徐骄说:“怎么敢呢。我问过了,风灵卫了不起,杀人不需要理由,抓人不需要证据。这样的人,谁敢得罪,更别说对付了。” 莫雨冷哼:“可我看你的样子,好像并不害怕。” “装出来的。”徐骄说:“若是让人知道,我害怕一个女人,那多让人瞧不起。” “能说这些话出来,就说明你真的不怕。”莫雨说:“我现在甚至怀疑,你是修罗山的人……”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许多时候,男人的清白比女人的更宝贵,因为很可能要命的。” 莫雨轻笑一下:“谁不知道,三江王身边的羽千鸿,本就是修罗山的人。当年叛出修罗山,三江王跪在山下求情。最后是山主网开一面,羽千鸿跳下回头崖,侥幸不死,这才有了今日的她。” “还有这样的事?”徐骄说:“可我看两人,不像一张床,一床被子滚过的。可除此之外,男人和女人之间,难道还会有义气这种东西……” 莫雨斜他一眼,心里更加厌烦:“羽千鸿在三江源的地位,并不在三江王的弟弟,李怀远之下。可昨日,她看你的眼神,却很异样,那感觉,不像是看着属下,或者自己可以命令指使的人……”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出来就是了。” 莫雨冷笑:“你身上没有牙牌,不是出自武道院。再加上羽千鸿的态度,也不是三江王的人。可却来自三江源,那就有可能是修罗山的。” 徐骄拿出身帖,莫雨瞄了两眼,摇头不信。不过牙牌可能有假的,读书人而且有功名在身的,想做假几乎不可能。即便是在三江源,三江王的封地,学子功业,也归国子监统管。 一个孩子,从开蒙读书,乡考,县考,府考,拿到国子监发的身帖,糊弄一次可以,哄弄这么多次,就有些匪夷所思了。何况国子监是明中岳亲自过问,没人敢在这里动手脚。 莫雨想不明白,又说:“你这一身先天境的本事,怎么解释?” 徐骄说:“谁说我会功夫的,我是个读书人,多少寒来暑往,换来今日功名,你以为容易么,还有闲情做别的事。” 莫雨冷笑:“你怎会这么不要脸,我们昨天才交过手。” “昨天?”徐骄做出回忆的样子:“哦,对了,昨天我倒是看了一出好戏。难怪自二十年前开科取士以来,三江源的学子,极少能如愿的,原来是风灵卫捣鬼。” “哼,羽千鸿既然没说什么,说明三江王不想追究。况且风灵卫无论做什么,都有合理的原因。” 徐骄也哼一声:“如果你不是呢?” “他们都看到了,你没有?” “一个蒲公英的纹身而已,又不是什么秘密,随便一个人纹一个这样的纹身,就能冒充。”徐骄说的很有道理:“我怀疑,你就是冒充的。” 莫雨拉下衣襟,露出肩膀纹身。 徐骄这次看清楚了,栩栩如生的蒲公英,好像在风中飘舞的样子。 莫雨冷哼一声,纹身渐渐变成红色。变色蒲公英,这是身份的象征。 徐骄有点惊讶:“还会变色,不会是画上去的吧?” “你觉得呢?” “那要试试才行,呸——”吐一点口水在指头上,就要去擦莫雨肩膀上的纹身。 莫雨就算不在乎男女大防,也在乎男人的口水抿在自己肌肤上。拉起衣襟喝道:“你干什么?” 徐骄也大喝一声:“果然是假的!” 第55章 劫财劫色劫人 莫雨大怒,竟有人敢质疑风灵卫的身份。随即想到,他不是质疑,他是故意…… 有一件事,她也很擅长:杀人灭口。 徐骄比她先出手,手腕一翻便拿住她手臂,往后一拉,背身上提…… 这是擒拿手的功夫。 徐骄出手突然,莫雨也没想到他敢这个时候,在这里出手。意外之下,手臂被勒在身后,被徐骄往肩膀提,身子不由得顺势下压。 徐骄等的就是这个,左手屈臂勒住她脖子。莫雨还没来得及呼出声音,就被勒的喊不出话来。于是另一只手臂屈肘后顶,萧离手一松,把她两条手臂全抓住。 这种反应,早在预料之内,电影的动作设计都是这样的。不出所料,莫雨抬脚,想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过顶踢。徐骄猛地用力,把她上半身下压,她自然踢不起来。 但莫雨身体的柔软程度,远超过他想象,身体被下压的同时,一个马踏飞燕,甩脚从身后踢起来,就在徐骄双腿之间。 人,下意识的防备,是脑袋。这很不合理,因为对于男人,又比脑袋更要命的部位。 幸亏在这个世界,徐骄出现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先天境。那种对空气细微变化的感知,以及对危险的感应,好像有了神秘的第六感,异常的敏锐。 徐骄刹那间摆出二字钳羊马,但晚了半步,只是没能让莫雨发力,可他后脚跟着实的踢在裆部,好像把那两颗玩意儿踢回到肚子里去了。 没有人任何男人,能准确描述这样的痛。好像有个报告把疼痛分成了级别,最高一级是女人分娩。徐骄觉得没有道理,调查者显然没有感受过,什么叫蛋疼。 徐骄咬着牙,突然放开莫雨双臂,对准莫雨的太阳穴,就准备来一个泰拳肘击…… “你们干什么?” 是夭夭的声音,徐骄顿时松了劲儿。他妈的,这死人妖又在催动夺情蛊。 莫雨推开徐骄,她本想下杀手,可见识过的徐骄的本事。她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有和先天高手拼斗的实力。 夭夭冲莫雨笑:“你好呀?” 莫雨眯起眼睛,冷笑一声:“好不好,你看不出来?” 夭夭说:“幸好我跟着他。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正经,见到女人就想扑上去。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也不管是谁。舅舅说,这是一种病,我跟着他一起去帝都,或许会好一些。你说呢,徐骄?” “好多了。”徐骄说:“只要你在,这世界,就只有你一个女人。” 莫雨却问:“舅舅?” “我舅舅是薛宜生。” “七星飞针薛神医?”莫雨有些意外。很有深意的看一眼徐骄,眼睛里透露出隐隐杀气。但又觉得奇怪,徐骄若是来历不明,怎么会娶到薛宜生的甥女。 二十年前,薛宜生在帝都成名,一手七星飞针的绝技,名震当世。任何疑难杂症,不在话下。连当时公主怜难产,也是薛宜生出手,保了母子平安。也就是这之后,却突然离开帝都,来了三江源。原因没人知道,但很多人猜测,其与公主怜产子有关。 这些都是莫雨听来的。以薛宜生的人品见识,他的甥女夫婿,定然不是像徐骄这样不清不白的人。或者说,他们根本不知道徐骄是什么人。 莫雨离开,徐骄冷冷看着夭夭。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夭夭催动夺情蛊,让他顿时丧失气力。准确的说,也不是丧失气力,而是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被夭夭控制。真的很像一条狗,心里再多不满,也习惯性的听话。 而夭夭就是那个主人。 “你不高兴?”夭夭走近他。 徐骄长出一口气:“像这种能看出来的事情,就不要再多余问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阻止我。莫雨见过我的身手,到了帝都,一定被查个底儿掉。我出事了,你就少了个帮手。而且,你现在又说我是你男人,更脱不了关系……” “放心,到时候我会大义灭亲,主动把你交出去。” 徐骄苦笑,这事儿夭夭真干的出来。 只听夭夭又说:“莫雨的身份,绝不简单。她若死了,海后绝不会罢休,那样会更麻烦。或许会麻烦到,三江王主动将你交出去。莫雨可以死,但不是现在,不是这里。” 徐骄明白:帝都,确实是个好地方。莫雨是风灵卫,死在帝都,也算得其所归。只是,夭夭说的理由,他不大相信。因为夭夭没那么怕事儿,也没那么善良。 在这里杀了莫雨,江水里一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算有人怀疑,也查不出什么来。 这是他第一次,想杀一个人,而且想付出行动。蹩脚的生活,和悲催的人生,曾几何时,让他差点变成个反社会。那样的世道,对社会不满就要杀人,不但是病,而且实在罪。 可有的时候他想,杀人,也许是每个人骨子里最原始的冲动。因为这是最简单的,解决问题和烦恼的办法。人性本恶,不是没有道理的。 夭夭见他咬牙切齿,便冷冷问他:“你不满意我的决定?” “不敢不满意。”徐骄说:“可我觉得,这个决定是错的,会让你我很危险,或者不止你我、” 妖妖说:“你不用怕的,既然出现在这艘船上,风灵卫就是想查你,也会从三江王那里开始,三江王会替你摆平一切。” 徐骄皱眉,夭夭的话,像是有点坑三江王的意思。 夭夭走近他,几乎贴在他身上,然后轻声说:“若我猜的不错,这个莫雨,根本不是什么天临城莫家的人,更像是天涯海的。” 徐骄惊道:“天涯海,天极阁,你怎么看出来的?” “莫忘了我是什么人。天遗族和天涯海世代恩怨,莫雨的身法,灵巧轻柔,好似风中舞,可我看着更像水中浮,那是天涯海特有的身法。”夭夭压低声音:“认得这身法的人,世间不会有太多,而我,恰是其中之一。” 徐骄想了想,问:“因为天涯海的人,很少出手是么?” 夭夭摇头:“因为他们从不留活口。” 徐骄又说:“既然如此,身为天遗族的你,更应该杀了她?” 夭夭看着他,徐骄立刻明白她心里的想法。她想用莫雨,找出更多天涯海的人。这不是猜的,而是很真实的感觉到夭夭的想法。 “心有灵犀。”夭夭说:“是不是很美妙?” “是很吓人。” “只要我们够近,不用说话,也能明白彼此心中的想法。所以,你的那些小心思,千万别露头。因为你的小命,捏在我手里。” 徐骄心想:操! 夭夭冷笑:“不长记性,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也猜到‘操’是骂人的话,下不为例吧……” 徐骄真想跳水,离开夭夭远远的。心里想什么她都知道,比裸体在她面前跳舞,还要无法接受。 船速忽然变快,两边高山绝壁,看着比修罗山还要险峻一些。这里,就是船老大所说的百里峡谷。 因为江面忽然变窄,水流湍急,船速好像增加了一倍。船老大赶紧命人收起风帆。船工立刻忙碌起来,那些学子还在船尾呜呜喳喳的,说些有的没的,反正是一些屁话。 夭夭看着忙碌的船工,心想:这些人动作熟练,应该都是些老船工。但下盘有点太过扎实了,船身晃动,他们肩膀却始终保持平衡,明显是一群隐藏的很好的高手。 夭夭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想法,看向徐骄。 徐骄点头,说:“你猜的都对。”随即觉得,这感觉,真他妈的奇怪…… 三张风帆全都降下来,不借风力,只靠水流,大船的速度一下子变慢,但也平稳了很多。 也就是这个时候,不远处的江面冲出四条不大不小的船,侧扬风帆,舵手翻飞双桨。逆着水流,逆着江风,水蛇似的冲了上来。 船尾那些三江学子,一阵欢呼,不知道高兴个什么劲儿。徐骄侧身去望,但见船尾不远处,也有四艘同样的船。想起船老大的话,百里峡谷也有讨生活的人,就和修罗山一样。 这群三江傻逼,以为是遇到同路了么?只看船行的速度,就知道不是观光旅游的。 前后八只船,把大船夹在中间,船上的人投出抓钩,再用力一拉,小船便靠在大船上。嗖嗖的人影蹿到船上,片刻之间前后甲板站了五十多人。手握钢刀,敞着衣襟,那气势,好像随时准备杀人似的。 有个人喊:“老大,一船的臭读书人。” 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喊道:“去楼里,把所有人都带出来。” 这时船老大慌忙跑上去:“诸位老大,这是来往帝都,三江会所的船,年年的孝敬,从来没有耽误过……” 胡须大汉哼了一声:“帝都三江会所,那不是三江王的地方么,可惜这不是在三江源。” 三猫刻意把腰间牙牌盖起来,悄悄到萧离身边,低声说:“骄哥,真是奇怪,百里峡谷的当家名叫百里诸侯,不是不讲道义的人。照理说常年在江上走活儿,每年的份子都是应缴的,所以不会被拦被截。” 徐骄小声说:“也许不是劫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夭夭伸手抓住他手臂,半个身子依偎在他身后,搞得自己像是个柔弱少女。 又听三猫说:“不是劫财,那就是劫人,可也不应该呀。”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三江源的船,三江王或许面子不到,但修罗山的面子天南海北够。只要是修罗山出来的,不管走那条路,做什么买卖,道上的朋友都不会为难,算是给修罗山面子。” 三猫微微一笑:“所以,我们修罗山,在三江源的名声极好。风盗曾经说过:如果修罗山愿意,三江源可以随时不姓李。” 胡须大汉朝他们看了一眼,徐骄心想:好强的耳力,他和三猫说话的声音,只比蚊子大那么一点,又有江风水声,却还是被那大汉察觉到了异常。 学子们全被赶到甲板上,连舱楼里行商的人被赶了出来。船老大带着船工也都被集合了起来,却是站在徐骄身前,把他们挡在身后。他心里清楚,若是有个什么事,身后那两位大爷才是真正发号施令的。 胡须大汉环视众人,大声喊道:“我,百里峡谷的孙二当家。百里峡谷是什么,这写读书人不知道,可你们这些走商的应该清楚。” 三猫压低声音说道:“此人叫孙木,为人狠辣,官府多次围剿百里峡谷,都是他带人打退的。百里诸侯对他很是看重。道上风评,此人确实有些过份,但还算守规矩。” 徐骄说:“那么百里诸侯呢?” “我见过他一次,是个很和蔼的小老头,五十多岁,和风盗关系很好,本事也大。此地本来没有名字,后来被他占了,才得名百里峡谷。不过也很上道,凡是三江源下来的船,只收一半过路费。” 徐骄说:“是不是,这艘船没使银子。” “应该不会。”三猫说:“骄哥,其实你想差了,以为过路交钱被逼无奈。” “难道还会自愿?” “当然自愿。”三猫说:“就拿修罗山来说,许久以前,满山的匪盗。一艘船,从西山起运,到离开三江源,不知道要被刮多少遍。劫财,伤人,有时候还糟蹋良家妇女。可上上上代山主,把那些不入流的,伤人杀人的,一夜之间斩杀干净,从此修罗山只此一家,定下山规。按船收费,比起以前,又安全,又省钱。” 徐骄明白了,无规矩不方圆。不管这规矩是谁定的,只要是好的,就有人欢迎,想必这百里峡谷也是如此。 三猫又说:“所以从西往东,除非不得已,否则没有人愿意走陆路,因为走水路,既安全又省事。若是走陆路,一府一卡,保准这趟生意不赚钱。” 徐骄心想:这真是悲哀,本来应该保护他们的人,反而成了他们最害怕的人。又问三猫:“你觉得,他们突然登船,是想干什么?” 三猫说:“干我们这行的,除了修罗山规矩严些,其它地方,全看当家的。至于登船,不是劫财,就是劫色,要么就是劫人。但百里诸侯是个讲道义的,这许多年来,没听说过劫财劫色的事……” 他话音刚落,就听孙木大喊道:“凡是女人,全都带走……” 第56章 虚惊一场 船上一下子喧哗了,那帮匪人哈哈大笑。 做他们这一行的,危险行业,压力太大,吃吃喝喝的,已经不能舒缓工作压力。也只有女人,能让他们找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船老大也慌了,交钱保平安。所谓平安,不止是他和船的平安,还有客人的平安,这是规矩,也是道义。他慌忙走上几步,弯腰说:“二当家,不能这样呀,以前可没这规矩。” 孙木说:“从今天起,有了。” 船老大又说:“二当家,这一船人都是三江源的,帝都应试的学子,辛苦奔波的商人,那些女的也都是良家女子,都是有人家。” “真好笑,不是良家,我们兄弟还看不上呢。”孙木说:“若是想玩女人,山下楼子里多的是。兄弟们是要干净清白的,能过日子,能留后……” 徐骄不禁一笑,对三猫说:“这想法,跟你对吟翠的打算很像么……” 三猫急道:“怎么能一样,杀人父母,淫人妻女,天理不容,何况是山规。我没有娶,吟翠没有嫁,这叫抢婚,山里有规矩的。” 徐骄摇头:“这个规矩可不好,你现在要首先搞明白,你想让吟翠给你生孩子,还是想跟她上床……” “上床。”三猫很干脆的回答。 徐骄说:“这正是爱情的开始……” 三猫迷糊了:“骄哥,你讲的那些爱情故事,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是骗小姑娘的。爱情,从你想要跟她上床开始……” 这时脑海里突然响起夭夭的声音。 “那我们的爱情已经开始了……” 徐骄心想:若上床只是拥抱,男人会毫不留情的把女人踹到床下去。 脑海里又响起夭夭的声音:那你还想干些什么…… 徐骄心道:原来这是傻女人…… 夭夭用力掐他一把,应该是感应到了他心里的想法。 这时,响起女人惊叫的声音。那些匪徒像抓鱼似的,把女人从男人们中间抓出来。学子们吓坏了,没几个敢吭声的。行商的人,知道奔波的艰辛,根本不会带着女人。 倒也有两个读书人硬气,或许身边带的丫鬟,正是心中情感所系。但一个男人,要保护自己的女人,靠一颗伟大的心是不够的。被匪徒抬脚踹翻,嗷嗷惨叫,估计是肋骨断了。 船老大皱眉,实在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这世界有黑夜就有白天,就像有光明就有黑暗一样。 黑白两道,各有各的规矩。 后者,你不得不遵守。前者,你最好能遵守。 “二当家的。”船老大说:“这些真的都三江源的人……” “那又怎么样。”孙木冷着声音:“是要给你面子,还是要给三江王李通面子?” “不敢不敢,只是这些女人,都是有家有主儿的。即便是修罗山,也不会动她们,毕竟夺人妻子,犹如……” 孙木哼了一声:“这不是修罗山。说起来就有气,修罗山的规矩,为什么道上的兄弟都要遵守?修罗山不缺女人,山下十万无籍民,多的是清白姑娘。可我们呢,远离人烟,下个山乐呵一下,都是冒了生死的。不一样的活法,就要不一样的规矩。” 船老大听着不对味,这哪像道上的,就像不入流的歹人。这就像大盗与流氓的区别,前者高举道义,后者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这是百里先生的意思?”船老大问。 孙木冷冷道:“看你们交过份子,我不为难行船的。不过你放聪明些,那些不聪明的人,一般都在江里喂鱼。强出头,也看要自己的本事。” 徐骄踮脚,看到莫雨也被拽了出来。莫少平不要命的冲上去,被山匪推了一把,倒在地上,滚了五个滚才停住。又有个人去拽吟翠,陆吟秋横身拦住,被匪人抓住手臂一扭,人便不能动弹。但他倔强,一声痛呼也不发出来。 三猫身子一动,却早被徐骄拉住。 “骄哥,这我能忍,动我的女人……” 徐骄说:“你以为,他们真是山匪?” “在这峡谷,只有他们这一伙人做买卖。百里诸侯是个高手,他的地盘,谁敢打他的旗号……” “再看看。”徐骄说:“莫雨也在里面,你怕什么。”这才是他觉的奇怪的,莫雨被山匪拽出来,和那些花容失色的女人在一起。她还是蒙着面纱,不露真容。 徐骄想:男人,只要正常的,应该都是一样的。看到莫雨这样子,第一个冲动,就是把面纱扯下来。看看这女人,是美的不敢露面,还是仇的不敢见人。 还有更奇怪的,女人们被聚在一起。那些山匪开始毛手毛脚起来,却没人碰一下莫雨,好像知道她是什么人似的。 陆吟秋被一顿拳打脚踢,吟翠大声喊:“别碰我弟弟……” 有个山匪淫笑道:“小姑娘,那就只能回到山里碰你了。” 船老大也被推了回来,他脸色凝重,船工开始挺起腰杆,无形的一股杀气漫开来,好像要准备动手。 三江王特意换了船工,好像料到会有这一场戏似的。 既然是一场戏,那就应该精彩些,要有冲突,才有刺激。 “几位……”徐骄大喊一声。 孙木看到船工身后的徐骄,略微皱眉:“怎么,你这小子要出头。” 徐骄说:“不不不,我是想说,这边还有个女人呢。”说着抓住夭夭的肩膀,把她推出去。 夭夭一脸不可置信,不是因为被徐骄出卖,她大的身手,哪在乎这些人。只是不敢相信,徐骄会这么下作。 “你要死?”徐骄脑海里响起夭夭的声音。 徐骄心道:听话,我带你看一出好戏。 夭夭的美艳,立刻震惊一众山匪,连那些本来还很惊恐的学子,此刻也稍稍恢复了平静。 美丽的女人,果然有巨大的作用。倘若没有,只能说明还不够美。 “各位老大,看这个,漂亮吧?” “他妈的真漂亮……” “真他妈的漂亮……” 孙木却皱着眉头,他不是没脑袋的人:“小子,人家都是躲还来不及,你怎么往上靠呢?看你的样子,也不像吃不上饭,要入伙的。” 徐骄说:“这个女人,刚才躲在我身后,差点成了漏网之鱼。我现在把她交出来,是要换一个人。各位都是道上有名望的,我拿这么漂亮的女人换,想必不会黑吃黑,让我赔本儿。” 孙木哼笑一声:“女人换女人,公道。你要换哪个,是姐妹,还是姘头?” 徐骄指着莫雨:“我要换那个蒙着面纱的。” 夭夭心想:倒要看你玩的什么把戏。 莫雨和孙木同时愣了一下,明显和意外。 孙木说:“年轻人,这是百里峡谷,山是我开,树是我栽。神仙过路,也要脱层皮下来,你真的要和我做生意。那梦面纱的,是你什么人?” 徐骄说:“什么也不是,只是我看她虽然蒙着面纱,却好像要更漂亮些。” 夭夭委屈道:“难道我不漂亮么?” “你也漂亮,可再美的花,看时间久了,难免审美疲劳。” 夭夭假模假样的哭起来。 莫雨却说:“我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徐骄说:“我救了你,不就有了么?救命之恩,以身相报,我觉得划算的很。知道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谁什么么?扯下你的面纱,看看你究竟长什么样子,扒光你的衣服,试一下值不值。” 夭夭又在哭,梨花带雨,哭碎了一船人的心。凄楚说道:“你就这样对我?” 徐骄冷声说:“我早想这样做了,你以为有你那个舅舅撑腰,我就会怕么?” 孙木一脑袋迷糊。 躲得最远的薛宜生一听这话,心道:这还有我的事,非得露面了。于是挤出人群,骂道:“臭小子,你说什么?” 孙木又是一愣:“薛神医?” 薛宜生拱手:“孙二当家的好……” 徐骄冷笑道:“嘿,原来是认识的。薛宜生你这个不要脸的,当日信誓旦旦能治好我妹妹的病,我猜要了你甥女。谁知道被你坑了,我妹妹病没治好,我反倒多出一个老婆来……” 有人心里骂:这也叫坑人?好像夭夭长这样,不好嫁出去似的。 徐骄看四周鄙夷的眼神:“大家以为我占了便宜么?我可是读书人,此次帝都秋试,必然要做大官,从此之后,平步青云,高高在上。最好是娶个权贵小姐,好风凭借力……” 其实这些学子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但绝不会说出来。有些事,你知我知大家都知,但如果说出来,放在明面上,那就是不要脸。所以全给予鄙夷的眼神。 薛宜生根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三猫爱热闹,也挤了出来,笑着说:“骄哥,你终于想通了。你这样貌才华,做明帝女婿都绰绰有余。兄弟们,可都指望着你飞黄腾达……” 此话一出,顿时哗然。只要关心帝都风语的,都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无论多不要脸的人,都不会去做明帝的女婿。 因为明帝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公主怜。至于公主怜,传闻天生的克夫相。不管信不信,但事实摆在那里,驸马换了一个又一个,最久的也没撑过四个月就暴毙而亡。 这时候,人们对萧离已经不是鄙视,而是敬仰和佩服。 三猫很清楚三山五岳道上的勾当,但这种事儿却不知道。看周围人的样子,竟还有些得意,于是又说:“骄哥,这个薛神医你就不必担心了,做兄弟的替你料理,保证他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孙木彻底懵了,心道:这都什么事儿。觉得诡异而且离谱…… 薛宜生无语,不管萧离和三猫想做什么,两人现在就是个笑话。 莫雨忽然开口:“真是少见,竟然有男人,会用自己的妻子去换别的女人……” 孙木冷声喝道:“是呀,小子,你们想耍什么滑头。” 徐骄说:“没见识,这叫换妻,听说西方很流行的。况且,我们又没真的拜堂成亲……” 夭夭哭着说:“可我们已经睡在一起……” “那顶多算是同居。”徐骄说:“婚姻要有合法的手续,政府部门颁发的证明。睡一起就要负责么,彼此需要,我有付出,你有享受,说不定谁吃亏呢?” 这话也能说的出来,连那些山匪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徐骄冲孙木一笑:“怎么样,要不要做个交换。为了不让你吃亏,你可以先把那个叫莫雨的面纱扯下来,看看她长什么样。如果比我这婆娘漂亮,你舍不得,我也不会硬逼你做生意。” 孙木回头看一眼莫雨,只见她眉头紧皱,双眼寒光。立刻怒道:“小子,这恐怕不是你说了算的……” 徐骄喊一声:“兄弟……” 三猫上前两步,撩开衣衫,露出腰间竹制的牙牌。 孙木眼睛一眯:“三江源西山营的人。” 三猫说:“知道就好。” 孙木说:“这不是三江源,年轻人,你没这个面子。” 三猫嘿嘿笑道:“我是没有,可这是三江源的面子。三年前,百里诸侯请三江源出手平事儿,就是这样报答的。” 孙木脸色一变,这件事极少有人知道。抽出腰间钢刀,其它匪人也都持刀警戒。气氛忽然紧张,一句话,倒引起对方的杀心,连三猫都觉得莫名其妙。他是按规矩盘道,还没盘清楚呢,就要杀人? 那些船工忽然动起来,瞬间分散展开,有几个跳跃而起,闪身到了船尾。呼喝声中,船工亮出手中家伙,大刀阔斧,绝不是农民手里砍树劈柴的家伙什儿。 有几个船工横刀而立,腰间露出了和三猫一样的竹制牙牌。原来所有的船工,都是西山营的人。 孙木皱着眉头,长刀一挥劈向站在最前得到徐骄。三猫闪身上前,短刀刺出,铿的一声,把刀震开。随即手腕反转,造型奇特的弯刀,贴着孙木的刀身划过去。孙木横刀向外,以刀柄相击。 三猫身法灵动迅疾,双脚一撮,人从孙木肋下钻过。 还好孙木闪的快,吸一口气,硬是把胸肋缩小了一圈,否则已被三猫短刀划破。 这些山匪人数虽多,但和船工比起来,身手有所不如,没过几下子,就有人惨呼倒地。 三猫短刀翻飞,借着身法灵巧,将孙木逼的长刀根本舞不起来。 莫雨忽然大喊:“少平,快跑呀……” 孙木随即大叫:“兄弟们,撤!” 三猫怎会放过他,提刀就要把他留下。船老大也跟着喊:“三猫兄弟,算了吧,日后我还要在这道上跑船呢。” 三猫一愣,知道伤了人,这条水道船老大就再也走不了。 山匪来的快,走的更快。跳到小船上,挥刀砍断抓钩的绳子,船桨一推,顺着水流,飘去岸边。 船老大喊:“快把帆撑起来……” 小鬼最难缠,阎王最吓人。若是惹恼百里诸侯,或许这条船根本离不开峡谷。只能冒险加速…… 一阵慌乱,莫雨冷冷看着徐骄。 徐骄走过去,轻笑着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离开的。” 莫雨细长的眉毛扬起,也不知是愤怒,还是挑衅。 第57章 两女同谋 一场虚惊,吓得没有人敢出船舱半步。 三张帆全部升起来,船速加快。这样的话,不到黄昏,就能驶出百里峡谷。 船老大和船工围在甲板上。 “两位,羽姑娘特意吩咐,这些西山营的兄弟,听两位差遣,到了帝都,保护世子小姐。” 三猫笑嘻嘻道:“那就是听我命令了?” 徐骄沉吟道:“时刻盯着莫雨和莫少平姐弟,别让他们下船。” “他们也下不了船。”船老大说:“以后的码头都不停靠,直到津门。” 三猫说:“没必要吧,过了百里峡谷,就没有道上的人了。” “兄弟说的是,但还是小心为上,这是雨姑娘交代的。” 三猫低头不语。羽千鸿虽已不是修罗山的人,但还是修罗山的前辈,是风盗那个辈分的。他依稀记得,小的时候,没少被她打屁股。 徐骄看着滔滔江水,陷入迷思。莫雨最后一声对莫少平的呼唤,很明显是命令,让孙木离开的命令。 孙木是她的人,或者说是风灵卫的人。那些小喽啰未必知道莫雨是谁,但显然被交代过,所以才会对莫雨很客气。 想到这里,他问三猫:“那个百里诸侯,有没有可能是风灵卫的人,或者说和风灵卫有关系……” “绝不可能。”三猫很确定:“像百里诸侯那般人物,一方枭雄,怎么会向风灵卫低头。我听说过,确实有人和官府有勾结,甚至成了风灵卫的眼线,但那都是不入流的,害怕武道院找他们麻烦,寻求庇佑而已。但像百里诸葛那样的,武道院也不用怕,因为本事够大。” 徐骄说:“可你没有发现么,孙木明显与莫雨一路,今天这出戏,应该就是莫雨安排的。”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不让三江学子顺利入帝都秋试。” 三猫想了想,依旧摇头:“百里诸葛侯我见过,是个了不起的前辈。不过今天的事,确实有些奇怪。我从没听说过,在百里峡谷一带,会有不讲道义,或过份的事、” 徐骄说:“也许是孙木自己的主意……” “也不可能。百里诸侯御下极严,犯规者死,越界者死……”三猫忽然想到:“不对呀,骄哥。孙木上船,摆明了就是冲女人来的,他是想带女人回山,自己玩儿,跟那些学子没关系。” 有道理。 徐骄心道:也许是自己多想了。但孙木及其手下的表现,确实很让人怀疑。尤其是莫雨最后那句话,他让莫少平快跑,就是让孙木快撤。因为若真的拼起来,孙木绝对不占便宜。这边有三猫,还有一众西山营的高手,而且还有自己。 这些事孙木不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傻的跳上船来。 徐骄突然想通。是的,他不知道,因为这本就是计划好的。如果船没被困在宣城府,孙木就要出手,而且还要做的合乎情理。 这似乎是唯一的解释。但还有说不通的地方,为什么要抢女人呢? 站在船头,心里胡思乱想着。薛宜生站在船舱口冲他喊:“夭夭叫你……” 徐骄心道:我才不回去呢。说不定那个小妖精,已经想好了折磨自己的法子。就应该直接把夭夭推出去,让她和莫雨,一起被抢上山…… 想到这里,脑海里一道灵光。冲三猫低语两句,三猫嘿嘿怪笑着离开…… 出了百里峡谷,残阳的余晖洒在江面上,有一种凄厉的美。 船楼的三层,夭夭假装着悲伤,哭泣的声音,二楼都听得到。对面的莫雨,听的更加清楚。 莫少平终于忍不住,问:“姐姐,你为什么……” “不该知道的,别问。”莫雨说:“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莫少平忍不住:“姐姐,你真的是风灵卫……” 莫雨没有回答,而是说:“秋试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有我在,功名富贵,你都会有的。” 这等于承认自己的身份。 轻轻的敲门声,门外陆吟秋喊:“少平兄,有事相谈,能出来一下么?” 莫少平看一眼莫雨,莫雨示意让他去。 开了门,陆吟秋立刻把他拉到楼下。 “陆吟秋,你干什么呢,我跟你没这么亲近吧?”两人虽都是三江学子,还在一所学院读书。但一个富家少爷,一个贫寒少年,可相识不可能为友。 “当然是找你有事。”陆吟秋说。 莫少平愣一下:“怎么,你姐姐答应了,做我的妾室?只要她答应,我去找大员外说情,莫家在天临城还是有点面子的。” 陆吟秋冷冷道:“我姐绝不会做妾的。” 莫少平说:“那肯定不能做妻,门不当户不对。诶,除了这件事,你我有什么好聊的……” 这时,两人刚走到船舱口,三猫闪身出来,捂住莫少平嘴巴。 莫少平发出呜呜的声音,可喊不出话来。 三猫说:“你敢乱叫,就弄死你,然后扔进江里。至于你姐姐莫雨,嘿嘿……” 莫少平真的不敢动了,他平时也豪横过,但都是仗势欺人。如今在这船上,经历意外,胆子早缩回去了。 三猫嘿笑一声:“来吧你……” 把他押到船头,徐骄已经等了很久。 “骄哥,这小子带来了。”三猫说:“我还略施小计,让陆吟秋把他骗了出来……” 徐骄无语:“直接把他带出来就是了,又不是谁怕谁知道。这船就这么大,干什么事儿,能瞒得住人。” 三猫笑说:“主要是想和吟翠说话。” “说上了么?” “还没来得及的。” “那还不去?” “放心。” 莫少平知道徐骄不是个一般人物,惊恐的问:“你想干什么?” 徐骄盘膝坐着:“当然是聊聊。” “聊我姐姐?” “你还不算太笨。”徐骄说:“我听船老大说:天临城莫家,一方巨富,到你这一代,已经第五世了。” 莫少平心里发慌:“你究竟想说什么?” 徐骄又说:“我听人讲过,富不过三代。三代之后,便不是富,而是贵。三代以上,既富且贵者,那就不是一般的人,都是有背景的。” 莫少平慌了:“你少冤枉人,我莫家世代居住在三江源,祖上以一间小铁铺起家……” 门吱呀一声推开,莫雨见夭夭双手抱着膝盖,蜷缩在床角,靠着墙。她好像哭的没了力气,无助的神情,绝望的眼神,像极赌输了一生的女人。 夭夭没有说话,恶狠狠的看着莫雨,就像看到了仇人。 “你不用这样看我。”莫雨说:“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夭夭说:“我当然知道,若已经有了关系,你会像三江王的女儿一样,被徐骄抛在一边,兴趣索然。” 莫雨微惊:“李师师?原来他就是传言的那个人,我还以为外面的流言蜚语是假的?” 夭夭凄然一笑,想要流泪,可真的哭不出来。 她说:“都是真的,他就住在三江王府……”说着便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抽动。 莫雨心想:原来他和三江王府有关,并不奇怪,他身边那个叫三猫的,功夫已在高手之列,却像是他小弟一样。 莫雨叹息一声。女人,最容易感受到女人的痛苦。便安慰夭夭:“别伤心了,只是可惜,你美如天仙,偏偏糟践在这种人手里……” 夭夭像是回忆往日甜蜜似的:“我还记得那天,他把妹妹带来妙手堂,求舅舅诊治。还说,只要能治好他妹妹,无论什么要求,他都可以做到,哪怕是以命换命。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愿意用自己的命去交换自己亲人……” 莫雨心道:多么蠢的女人。于是轻声问:“那你怎么让他和李师师鬼在一起的……” 两人怎鬼的,夭夭怎么知道,但她第一次遇到徐骄,是在津门渡。那时候,徐骄便和李师师在一起了。不用问也能猜得出,两人都是从修罗山下来的。 船头甲板上,徐骄拍着莫少平肩膀,说:“兄弟,你就没有想过,莫雨可能不是你姐姐?” 莫少平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我们从小长大……” 徐骄笑道:“如你所说,二十年前,第一次开科取士。你父亲去帝都碰运气,却只有桃花运,认识了你母亲,一年以后抱着个小女孩回到了天临城。” “这是事实。次年,母亲便怀了我。” 徐骄说:“据你所讲,那个时候,莫家也只是招了几个学徒,多开了一间冶铁的铺子。可是自你父亲回来之后,便倒腾起铜铁矿来,短短数年,便积累了丰厚家资,成为天临城的富户。” 莫少平说:“我父亲不是读书的料,其实我也不是……”莫少平愣了一下:“这和我姐姐有什么关系?” “你就一点不觉得奇怪?你家中单纯经商,莫雨怎么会变成风灵卫的?”徐骄说:“若是像你讲的那样,莫雨自幼多病,所以常要去帝都医治,每三年,就有一年不在家中。前些年,才彻底治好。” “是呀,有什么好奇怪的?” 徐骄说:“可那个时候,薛宜生已在天临城。神医在侧,为什么还远赴帝都求医?” 莫少平皱眉。 徐骄接着说:“至少如果是我,绝不会放着天下闻名的神医不求,而跑到帝都那么远。而且山道之中,你也看见了,莫雨那样的身手,哪像是常年久病的人。她兴许,比你们全家都要活的久。” 莫少平无语,这也是事实。 “可这不代表,她就不是我姐姐。所以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休想。” 徐骄一笑:“有些事,不需要知道,也能猜出个大概……” 房间里,夭夭趴在莫雨怀中。她今天才见识到,什么叫欲哭无泪。夭夭肩膀都抽的有些酸了,再不想表演下去。可莫雨似是还没得到她想要的…… “这么说,她是修罗山的人?”莫雨问。 “可他不是匪盗,只是住在修罗山下。若是坏人,舅舅怎会许我跟着他。” 莫雨想了想,又问:“以薛神医的眼光,怎么会看错人呢?他交游甚广,即便是三江源那样的地方,要打听一个人的品质,也不算太难。更不会允许他和三江王的女儿,勾勾搭搭,不清不楚……” 夭夭又在抽动肩膀:“舅舅知道了他与李师师的事,也气的不行,本是要教训他。可在外面转了一天,回来唉声叹气,只说得罪不起……” 莫雨心里咯噔一下,对徐骄的身份更加怀疑。又安慰夭夭:“你也真是的,就这样的人,还跟着他干嘛……” 夭夭说:“舅舅去帝都,李师师去了帝都,徐骄也去帝都,我是怕他们两人都高到一起去,所以就和舅舅一起追上来……” 船头的甲板,莫少平一脸不可置信。 “你什么意思,知道不知道,这话说出去,我莫家就不要在三江源待了。我们莫家,怎么会和朝廷有关系?” 徐骄说:“三江源的铜铁矿,都是三江王经营。而且这项生意买卖都是实名的。三猫曾经跟我说过,谁买的,卖去哪里,做什么用,都要报备。所以,在三江源跑铜铁矿生意的,都是以地区为主,且牵头的人和当地官府都有很深层次的关系,因为这样最是方便。” 莫少平眼珠子溜溜转,想不出其中的关键。 “这样说吧。”徐骄解释道:“有些买卖,看起来是民间在做,其实必须有公家的背景,关系,这样才能做的通。莫家,久居天临城,自你父亲往上,就不是上台面的人,哪来的这般关系……”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莫家和帝都那边的某些权贵有关?” “恐怕不是你们莫家,而是你母亲吧。”徐骄说:“有一次开科取士,三江学子去帝都早了些,还未等到秋试,便已用光了银钱,其中也不乏大富之家。你父亲凭什么在帝都盘桓一年,还能娶妻生女?” “全是没影子的事儿,胡扯八道,这能说明什么。就因为运气好些,就怀疑别人,你这是小人之心。” 徐骄说:“我不相信运气,三江王也不会相信。我现在更佩服这个三江王了,他应该早就对你们莫家起了疑心,可忍到今天,才借莫雨的由头动手……” “跟我姐姐有什么关系?” “你姐姐?”徐骄冷笑:“我看不出你们姐弟有什么相似的地方,虽未见过你父母。但商人之家,有个做风灵卫的女儿,实在是有些诡异。除非她出身特别,生来便高贵。但没有高贵的父母,哪有高贵的子女……” 莫雨想打喷嚏。共情,是女人的天性,她似乎能感受到夭夭的痛苦和悲伤。 “你放心好了。”她安慰着哭的没了力气的夭夭:“李师师要嫁给王子淇的,三江王不敢说不,王子淇也不敢说不。” 夭夭说:“那如果徐骄说不呢?” “他敢么?” 夭夭点头:“他敢,世子李渔和他交好的原因。你真以为他是去帝都秋试的,他是个读书人不假,但一肚子干草,没有真才实学。” 莫雨说:“放心吧,到了帝都我会帮你。做女人的,如果不想放弃,就要用力抓住。”心里却想:那个徐骄,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夭夭演的累了,心道:这个女人,怎么还不离开。徐骄的事,她已经知道够多了,还不满足…… 第58章 老虎,猫咪,莫雨 莫少平蹭的站起来:“你究竟什么意思?一会儿说我家勾结权贵,一会儿又说我姐姐不是我姐姐,编故事呢?” “我还用编?”徐骄说:“脑袋里全是故事,逻辑清晰,推理到位。得出结论,起码超过一半机会是真的。” 莫少平根本不相信。 徐骄说:“好吧,那我问你。去帝都秋试的学子,要么是孤身奋战,要么带着小厮,要么带着丫鬟。你是大富人家,怎么带着姐姐呢?难道是为了一路上姐弟单独相处……” 话里有话,莫少平恼了:“陆吟秋不也带着姐姐么?” “哦,所以你就也学他?”徐骄说:“那为何不学学别人,随身带个漂亮丫鬟。如果再让你选一次,你是选丫鬟,还是姐姐?” “我会……” “他会听我的。”莫雨终于摆脱了夭夭的悲伤,面无表情的走来:“你说了那么多,都是自己的猜测。猜的,的确可以当真,但你没有那个资格。” 莫雨挥手,示意莫少平回去。然后冷冷看着徐骄:“我看你也是像有些经历的,闲事莫管,这个道理不明白么?” 徐骄说:“我属虎,像猫咪一样,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好奇害死猫,可遇见了奇怪的事,却总想弄个明白。” “你想明白什么,问我就可以了。”莫雨说:“何必去欺负小孩子。” 徐骄笑道:“感动,即便不是亲姐弟,但仍能感受到那份真情。” “一个父,一个母,谁告诉你我们不是亲姐弟的。” 徐骄故作疑:“你们真是姐弟?” 莫雨冷哼:“是与不是,都无需向你解释什么,因为你没有那个资格。” 徐骄拍着额头:“这我就不明白了。莫家五代居于天临城,祖上以冶铁铸器为生,怎么想,也不像天涯海的人。” 莫雨双眉耷拉下来,眼睛眯成细缝。徐骄真想这时扯下她面纱,看看下面是一张什么样的脸,是丑的不敢见人,还是美的不便见人。 莫雨的反应,说明夭夭的猜测是对的,她的确是天涯海的人。 他身在修罗山,其实修罗山是个什么地方,还真拿不准,但肯定不是单纯的匪盗那么简单。 夭夭是天遗族的神女库玛。从老梧那里得知,天遗族不过是群落寞的人,曾几何时的光鲜,早被时代扫进了尘埃。 至于天涯海,就更少人知道。连老梧活这么大岁数的,山主活这么高境界的,也只是知道:天遗族是与天涯海世代仇敌,原因未知。帝都贩卖各种奇珍异宝的天极阁,便是天涯海的产业。 徐骄一直记得天极阁。因为,那里是唯一有羽蛇胆的地方。 感受着莫雨的杀机与敌意,徐骄笑道:“何必这样呢,你我又不是仇人。” 莫雨说:“不是么?” 徐骄说:“我若知道你不但是风灵卫,还是天涯海的人。就算亲眼看到你杀人,也当自己是个瞎子。” “可惜,你不是瞎子。”莫雨走上来两步。 徐骄感觉到了女人的愤怒。 “别干傻事儿。”徐骄说:“这船上可都我的人,你身份尊贵,但死人都是一样的。” “你还敢杀我?” 徐骄撇嘴:“我又不是三江王,更不是羽千鸿,他们顾虑的,我毫不在意。杀了你,顶多是惋惜死了一个美女而已。” “骄哥,无论男女美丑,死人都是一样的。”三猫的声音传过来,但看不到他人影。声音在江风中飘荡,也听不出在什么位置。 徐骄嘿嘿笑道:“兄弟,美女当然要有不一样的死法。说不定那个时候,扯下面纱,身为男人的你我会后悔自己的残忍。若是死的美好些,身体尚温,你我或许能不那么遗憾……” 传来三猫干呕的声音:“骄哥,你口味真重,而且恶心卑鄙加下流……” 莫雨冷哼一声:“两位以为这是三江源么?” 三猫的声音又传过来:“呀哈,怎么,兄弟们离开三江源,就该夹起尾巴么?” “这话真难听。”徐骄说:“兄弟们下了山还是虎,过了江还是龙。就算不在三江源,也不会怕谁。现在不是摆姿态的时候,你难道就不听听:我是怎么知道,你是天涯海的人?” 莫雨一愣:“你怎么知道的?”这句话,无疑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徐骄说:“摘下面纱,让我看看你庐山真面目,我就告诉你……” 莫雨摸着脸上的面纱:“你可知道看过我脸的人,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 “难道看你一眼,就要做噩梦?” 莫雨摇头。 徐骄说:“不会是太漂亮了,怕我相思成疾吧。这个你放心,哥们儿什么样的都见过,金发碧眼也不能迷惑我那颗闪闪的红心……” 莫雨哼的一声笑,她不想继续这种无聊的对话。徐骄在她眼里,已经是个死人。即便知道她是天涯海的人,也没有什么,死人无疑是最让人放心的。 她转身就走,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徐骄心想:都说女人的好奇心重,可见有些女人,是没有这个弱点的, “你真不想知道?”徐骄又问了一遍。 莫雨毫无回应。 徐骄说:“是天遗族的人告诉我的……” 莫雨停住脚步,侧身过来。她身体的线体很完美,曲线玲珑,像是根据某个数学公式长成的。尤其是那坚挺的胸部,那胸不大,却突兀似的挺出来,显出一股傲气,好像看不起人的很。 徐骄不喜欢,他记得有个同学,就有一副这样的身姿。那感觉,好像总是想怼到你脸上,用两个胸把你闷死。 “你见过天遗族的人?”莫雨问。 “就在山道,你离开之后。我本以为她是骗我的,让我离你远些,可看你的反应,她并没有说谎。” 莫雨转身:“是什么人,在哪里?”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徐骄说。 “风灵卫职在三司之上,可不问而杀,无证抓人……” 徐骄大笑起来,连暗处隐藏的三猫也忍不住笑。他们天王老子都不怕,还怕官威。 莫雨愤怒,好像受到了人生第一次嘲笑。 “我这人,只有一个追求,但愿这世上不乏公道。” 莫雨似乎有点明白了,笑道:“想让我为你做什么,尽可直言,风灵卫之下,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徐骄说:“我所谓的公道,是付出必有回报,得到必然付出。你以为是干什么,凭我们兄弟的身手,能有迈不过去的坎儿,趟不过去的河?公道正义,我只求公道,正义么,就不奢望了。” 莫雨听了个迷糊:“你什么意思?” 徐骄说:“当然是要看看你脸。瞧一瞧,你是因为丑,才遮上面纱。还是因为漂亮,不愿让人看到。” 莫雨冷笑出声:“你就这么执着?” “当然,我是属虎的,猫科动物,好奇心起来,就想看个究竟。” 莫雨说:“我怕你会后悔。” “难道看了你的脸,就要娶你。” “那倒也不至于。”莫雨说:“只是会死而已?” “那我也愿意。” “好!”莫雨刷一下扯下面纱。 “我靠——”徐骄吓了一跳:“你真他妈美——” 脚步声响起,三猫现身跑了出来:“我看看有多美……” 莫雨重又把面纱挂上。 “满意了么?” 徐骄摇头:“只看过你脸的男人,我想永远不会满意的。”他从未见过一个女人,如此的勾动男人最原始的欲望,纯洁的心几乎忍不住滑向犯罪边缘。 夭夭的美,是个错误,因为她太冷淡。莫雨的美,未必胜过夭夭,但她的美,是一种罪。因为妖艳,诱惑,当你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四条腿的床…… 三猫没有看到,一脸的惋惜。 “现在可以说了吧。”莫雨问:“那个认出我的天遗族之人,究竟是谁?” 徐骄贱贱的一笑。 莫雨微微一怔,心道:要上当,这男人不可信。 “你是骗我的?”莫雨说。 “我从来不骗女人。”徐骄说:“但那人既然告诉我你的底细,可想而知,与我是有关系的。人家也是好意,怕我莫名其妙得罪了天涯海,给我提个醒。我再出卖人家,岂非不够义气。” 三猫说:“骄哥,这还用想的么,贩夫走卒所不为也?” 徐骄一愣,心想:你一个做强盗的,拽什么文词儿…… 莫雨怒哼一声:“你最好期望,日后我们再无见面的机会。”转过身去,踏着愤怒的脚步离开。 当她走到舱门的时候,又听徐骄喊:“别生气嘛,我说好了。那人和你一样是个大美女,天遗族的库玛……” 莫雨嗖的一下飞身而回,差点撞到徐骄怀里。 “她在哪儿?” 徐骄说:“我只答应告诉你她是谁,可没说过要告诉你人在哪里。” “那她是谁?”莫雨问。 “她是天遗族的女神库玛呀。” 莫雨有些急了:“我要一个名字。” 徐骄说:“诶,那个名字不重要,一个假名而已。她的真身,就是天遗族库玛。” “我当然知道。”莫雨说:“可她要行走各府各县,就要有一个身份,一个无懈可击,光明正大的身份。我要的是这个。” 徐骄说:“这是又一个问题。” 莫雨一愣:“你还想要什么?” 徐骄用眼睛,从她的脚,看到她头顶。小腹,腰,胸,脖子,耳朵,几乎就传说中的视奸…… 三猫嘿嘿笑道:“我骄哥要什么,说的太明白就不好意思了。你得想想,自己能给什么。荣华富贵,我们兄弟都不在乎,视之如过眼烟云……” 莫雨可没夭夭那般天真,自然知道徐骄什么心思。冷哼一声,心道:不知死活。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徐骄还在她身后喊:“若是想通了,来找我呀,我等着你……” 等莫雨消失,三猫轻声问:“骄哥,你这法子行么。一分银子不拿,就想跟人家哼哼哈嘿,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诶,三猫呀三猫,我早就告诉过你。有些事,对女人来讲,不能用钱去交换。虽然最终,女人会用这件事榨干你身上每一分钱。你如果是这样的想法,永远不可能和吟翠有较量第二次的机会。” 三猫有些听懂,也有些没听懂。只说两个字:“虚伪……” 徐骄笑道:“人,本来就很虚伪。你能看到的最真实的人,一定在精神病院里。” “精神病院?”三猫说:“是武道院或太学院的那样的地方?” 徐骄摇头。 三猫又说:“哥,你这个法子真行么?” “那要看船老大查的怎么样,还要看你能从吟翠嘴里,套出多少话来。” 有人说女人像猫,因为有着同样强烈的好奇心。其实不止如此,猫咪,看着温柔可爱,其实牙齿锋利,骨子的基因有着老虎豹子般的残忍。 徐骄盘膝坐在船头,他相信,莫雨一定会回来的。让她好奇的,不是天遗族的消息,而是库玛的消息。他也不会天真的相信,莫雨会脱光了衣服,走着猫步爬到自己身前,来一段欧美经典…… 如果她想知道库玛是谁,而又不愿拿身体来换。徐骄想着:如果自己退一步,无论多难的事,莫雨一定会接受。这不就是砍价的精髓…… 江水潺潺,夜风袭袭。徐骄坐在船头,人不动,心难静,帝都之行,总觉得会是件麻烦事。若是单纯山主的意思,那还好说。他既然入伙修罗山,为组织,为团体做些贡献,这是理所当然的。 可这次行动,很不纯粹。夭夭的意思,三江王的意思,很难说不是巧合。因为他不觉得夭夭和三江王会是同谋,如果是同谋,有些事大可做的更加天衣无缝。 比如夭夭的身份,不用牵扯到宣城府这么委屈。以三江王的实力,完全可以给天遗族的人,一个完美而禁得住查实的出身。可见,天遗族在三江源的行事,是避开三江王的。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预感到会成为别人手中的刀枪。他和三猫,小山还好说,大不了夹起尾巴,一走了之。可偏偏笑笑也到了帝都…… 徐骄心中一动:笑笑去帝都,或许是她自己的意思,或许也有别人的意思。因为他忽然觉得,如果出现了什么意外,需要抽身逃走,笑笑不但是个累赘,也可能是别人威胁他的筹码…… 想到这里,心里更乱。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他妈的,完全超出自己预料…… 第59章 艳遇,遭遇 莫雨没有戴面纱,衣服似乎也少了一层,变得单薄,玲珑曲线,遵循了严格意义上的大众审美。大长腿,细腰身,鄙视一切生灵的胸部,细长的脖子,精致的五官,就像去韩国捯饬过一样。 徐骄有点不把握了,问莫雨:“你这个样子过来,是想通了?”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徐骄心里嘀咕,莫雨只是看起来风尘十足,其实是个狠角色。何况风灵卫的职分,蒲公英的纹身,高傲的胸怀,根本不像个能为民族献身的女中豪杰。 不过便宜能占,总是要占的,小心点儿就是了。 徐骄假装欢喜,张开怀抱:“那来吧,四下无人,夜色漫漫,我还没有试过野战呢……” 莫雨冷笑:“那两个学子,只是看了我的脸,就要用生命为代价,你还敢碰我的身子?” 徐骄说:“牡丹花下死,死了也风流,长夜漫漫,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地方,或者害羞,风帆上怎么样?你一定没有试过,其实没有床,也会有不一样的刺激和快活……” 莫雨轻笑一声,走到他身边,同样坐下,依偎在他肩膀—— 徐骄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这绝不是艳遇,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可是个会杀人的主儿,心狠手也狠。 不要说她穿着衣服,就是脱落光了,徐骄也要保留三分戒备。可该做的还是要做,徐骄伸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就像所有男人一样,开始不老实起来,很自然的摸到她脖子上…… “等一下!”莫雨阻住他:“你还没有告诉我库玛到底是谁。” 徐骄说:“哪有这样做生意的,都是先吃饭再给钱,我还没动嘴呢,你就要结账?” 莫雨冷声说:“谁知道你会不会吃霸王餐。” 徐骄说:“哪能儿呢,如果合胃口,谁能不惦记再来一次……” 莫雨握紧拳头,侧过脸。 徐骄感受到她身体的力量,为了防备这女人骤然偷袭,猛地抓住她两只手腕,往上一提,顺势把莫雨压在身下。那感觉,岂止是诱惑。即便明知有危险,身子还是像着了火一样。 也真奇怪,他不是三猫那样没经历的少年,这种情况下,却还能有这样的冲动。只能说明,最近的生活很好,身子养的不错,起码肾不虚了。 莫雨尖叫一声,双脚用力,腰一挺,整个人便从他身下抽了出来。这份腰力,简直就是职业运动员呀。晃动起来,几个男人受得住。 莫雨深吸一口气。 徐骄问:“后悔了,还是不愿意?” 莫雨没有说话。 徐教说:“第一次,是有点尴尬的。不过你放心,我的技术,不是三猫能比的,都是经过科学实验,数据支持,超过九成九的女性满意……”说着又伸手去拉…… 莫雨缩手闪开:“你再考虑一下,也许这世上,有比我更好的回报呢?” 徐骄淫笑:“对于一个正常男人来说,哪有比你更值得的东西……” “比如你的妹妹……” 徐骄微微一愣。 莫雨说:“你既知我是天涯海的人,也该明白,天涯海能为你做很多事,比如治好你妹妹的顽疾……” 徐骄故作沉吟,其实他等的就是这个。 莫雨看他的样子,心道:夭夭说的对,他的妹妹,就是他的命。心里稍微有些不那么讨厌了…… 徐骄沉吟了半天:“我知道天涯海,也知道天极阁。我需要羽蛇之胆,拿东西来,我不但告诉你,天遗族的库玛是谁,还会告诉你,她在哪里。” 莫雨脸上现出一分轻松和解脱,就这个觉悟,还来施展美人计。看起来,也不是个怎么聪明的女人。貌似漂亮的女人都不大聪明,也许是因为,漂亮的女人根本不需要聪明。 嗯,这比较符合进化论的观点。 莫雨走了,夭夭来了。 徐骄早就感觉到她。 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看不到,听不到,可心里就是知道,夭夭就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 徐骄低下头,这是个不好应付的女人。看到夭夭的这一刻,他就已经开始怀念莫雨。至少,在莫雨面前,自己还像个男人。 夭夭的脸上,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那种平静,像个没有情绪的傻子,或是睁着眼睛的植物人。 她这个样子最可怕。就像一只野兽盯着猎物,随时就要扑上来,撕咬咽喉。 “你做了个好生意。”夭夭不带情绪的说道:“用我的秘密,换一颗羽蛇胆,还算划算。” “我哪儿敢呢。”徐骄叹口气:“小命捏在你手里呢。即便没有夺情蛊,我也不舍得把你交出去呀。” 夭夭哼哼冷笑:“未必见得吧,你把话说的那么明。天遗族的库玛,也许不是什么大人物,可身份特别。你如果坚持,想要什么,莫雨都会答应的。” “她没有的答应,你又不是没看见。” 夭夭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你真想要她的人?” “她除了长得漂亮些,身材火辣些,也和别的女人一样。何况,我又不是只看女人身材脸蛋的人……” “那还要看什么?” “技术!”徐骄很正经的说道:“在技术面前,其它都是浮云。就像奢侈品一样,只是种心理满足。而我,早看透了这场骗局。” 夭夭也不明白他说什么:“算了吧,等她真把羽蛇胆拿给你,你还不把我卖了?” “你是无价的。” “那你怎么向莫雨交代。” 徐骄说:“有什么好交代的,如果她能拿出羽蛇胆,我只能抢了就走,总不能真把你卖了吧。” 夭夭哈的一声冷笑:“原来你这么不老实。” 徐骄说:“我只对你老实。” 夭夭轻笑道:“无论真假,这句话我很喜欢。其实即便你把我卖了,我也不会弄死你。” 徐骄颇感意外:“这么好?” “活着比死痛苦。”夭夭说:“不过你那两个兄弟我就不能保证了,小山和三猫都是修罗山的人,不管是武道院还是风灵卫,见之必杀。你舍得卖我,我不舍得卖你,却舍得卖你两个兄弟。” 徐骄更加意外:“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夭夭在他耳边轻语:“吟翠告诉我,三猫左边胸上,纹了一条丑陋的龙。我想是她不认得,应该是条蛇才对。” “嘿,想不到这么短时间,你和那姑娘能聊这么隐私的话题。” “那是。”夭夭很有成就感的样子:“女人之间的感情,不是你能想象的。”夭夭伸手抚上他的胸膛,轻轻的拉开衣襟,看着那干净的胸膛,颇有些失望似的:“奇怪,你们混在一起,我以为你也是修罗山的人。” 萧离心道:还好自己胸前的纹身,要血气激发才能显现出来。不然,这又是一个把柄。据三猫所说,这纹身是以七夜昙的叶汁为底料,加以其它植物颜色,印在身上,永不褪去。但修为若到了先天境,气息内敛,纹身便不会显现。 但听夭夭扑哧一笑,仿佛想起来什么高兴的事,但徐骄听起来,却更像是嘲弄。 只听夭夭说:“也好。这个莫雨既是风灵卫,又是天涯海的人,身份肯定不简单。到了帝都,或许能用的上。”她眯眼看着徐骄:“不过,你得学乖一点。要知道,夺情蛊之下,你的心思多半瞒不过我。还有,也不要想什么点子,解这个夺情蛊了。我想,你已经问过高人……” 徐骄现出绝望的神色,连山主都没有办法,还能怎么办呢。 夭夭更加得意:“除非我愿意,否则你永远无法挣脱枷锁。或许会有人告诉你,杀了我就能摆脱。别想了,我若死,一定带着你……” 徐骄惨呼一声,这还玩儿什么。他心里确实有这个想法,只是还没有付诸行动,他真的想过利用莫雨,在帝都的时候干掉夭夭。虽然有点不舍得,也有些不忍心,但没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 徐骄绝望头顶,躺在甲板上,抱着夭夭一双腿,显得无比真诚:“天上第一,今生来世,唯你独尊!” 夭夭很满意,轻拍他脑袋:“要乖,凡事需三思,可不可,能不能……” 徐骄无语,忍住心绪,不敢想别的。两人身子挨着身子,心有灵犀,什么想法都瞒不过她。这太悲惨了,不如狗呀不如狗…… 正悲哀着,夭夭忽然掐住他脖子把他揪起来,凄厉的喊着:“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 这一嗓子嚎的,母狼一样,顺风飘出去老远,把整个船的人都惊动了。徐骄还没明白过来,就看到了莫雨。夭夭真是个鬼,她的脚步声自己都听不到。这是不是说明,夭夭的修为远比自己要高明,真烦…… 有人打开窗子,有人跑出船舱。 人,总是忍不住想要看热闹。 夭夭痛呼:“你既然烦我,就让我死好了,不再烦你……”她抓着徐骄的衣袖,装的跟真的一样,活像一个被抛弃的怨妇,挣扎着要往江里跳。 徐骄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女人,你的名字叫谎言。 夭夭演的挺像,拽着徐骄的衣袖,在坠江的边缘挣扎。 “别拦我,让我去死好了……” 徐骄心里骂:你他妈的。伸手一推,夭夭露出惊讶的神色。但戏演到这里了,没办法,只能顺势跳到江里去。 徐骄心里笑:能淹死这个人妖,那就再好不过了。 薛宜生假模假式的冲出来,假装怒骂:“徐骄,你竟然敢……” 徐骄扯着嗓子喊:“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呀……” 扑通一声,三猫一头扎进水里。 徐骄叹息一声:这混小子,怎么一点眼光都没有。 三猫把夭夭捞上来的时候,这女人好像晕死了过去。所有人看徐骄,都带着厌恶与鄙夷的眼神。 就品德来讲,他们其中的一些人,未必见得比他高尚。可人就是这样,婊子看所有女人都是卖的,只是价格不同而已。 薛宜生冲他一阵大骂,甚至把夭夭的病也拿出来做威胁。 徐骄无语,这显然是夭夭事先交代过的。而且笑笑的事,莫雨也知道,肯定也是夭夭说的。这个女人,为了让自己的身份无懈可击,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可怜的弃妇。 可怜的女人,本就更让人同情。当心中有了同情的时候,也就忘记了危险。 徐骄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混蛋,除了三猫,用仅有的兄弟情安慰他受伤的心灵。可兄弟意气,禁不住女色的侵蚀。在吟翠鄙夷厌恶的眼神中,三猫也离他而去。船头甲板,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无所谓,反正即便回到房间,还要面对夭夭。如果她是仙娘该多好,即便什么都不干,起码能感受到女人的温柔。 船帆没有收起来,百里峡谷的事,让船老大只想快点到达津门。夜风吹在船帆上,哗啦啦作响。 徐骄坐在船头,感受着江水的凉气,夜风吹动万物,在一团噪杂中,却体会到了一股特别的宁静。在山上的那些日子,真是被老梧带进沟里去了。竟然喜欢上这种冥想的感觉,忘记吃,忘记喝,忘记身体的欲望。 可他想到了女人,这不是身体的欲望,这是心理与情感的双重需求,只怪自己太年轻。 天快亮的时候,三猫和船老大走了过来。 “骄哥,你一夜没回去?”三猫有些意外,发生了那样的事,应该好好安慰夭夭才对。 徐骄冷笑说:“怎么,你昨晚在吟翠那里过的夜。” 三猫倒是想,想的都打算霸王硬上弓,来个日久生情…… “怎么样了?”徐骄问。 船老大说:“我带着人,全船都检查了一遍,每一处合板,每一个卯榫,并没有异样。还好薛神医在,吃的没什么,喝的水却被人动了手脚……” “下了毒?”徐骄问。 三猫说:“按照薛宜生的说法,并不是毒,不要命,但若喝的多了,就会拉肚子,其后症状变的如伤寒一般。反反复复,严重的可能死人,但百日过后,不药自愈。” 徐骄冷笑:“这就是莫雨的后手,真是有够笨的。这是大江,又不是海上,还怕没有淡水饮用。” 船老大说:“可若不是有心,谁又能想到呢?” 三猫也疑惑:“大哥,你是怎么猜到,船上会有问题的?” “之前在百里峡谷,那个孙木上船,本意是要带走女人。你说,带走女人之后,他们会不会把剩下的人都杀了?” “绝不可能。”三猫说:“他不敢,这已经不是得罪三江王的事儿,而是得罪修罗山。不要说百里峡谷,就是武道院,没有鬼王撑腰,也不敢做这样的事。” 船老大点头,表示认可。 徐骄叹息一声,忽然发现东边的天空,现出了一抹鱼肚白。 第60章 帝都在望 三猫始终想不通,追着问:“骄哥,你是怎么猜到的。” 徐骄说:“很简单,这应该是莫雨早就制定好的计划。你别忘了,她会在这艘船上,目的是什么?” “为了不让学子们顺利秋试。” “是呀。”徐骄说:“如果杀了那两个学子,以凶案之名,无法将船留在宣城府,百里峡谷的孙木便是她的后手。孙木上船,要把船上的女人带走,一是障眼法,找一个上船的说辞,二是要把莫雨带走,让他脱离这件事。他们显然没有想着杀人,因为莫少平还在船上。莫雨若是不在乎,宣城府时,就不会出面救下莫少平。” 三猫有些明白了:“所以骄哥觉得,他们是在船上动了手脚。” “若在船上动手脚,无外乎毁船,饮食。前者可能最低,因为若是毁船,莫少平可能做陪葬。饮食最方便,慢性的毒,不要人命,却能把人废了。而莫雨又能保证莫少平不受影响……” 三猫佩服的不得了,大胆的猜想,他也可以,但未必能猜得到。就这一份智慧,也不枉他叫一声“哥”。 徐骄哪里是智慧,只是看过太多套路而已。若把宫斗剧那一套搬出来,玩阴的,在这个世界,他甚至能评的上专家教授的职称。 这时候,船老大也说:“真是好计策。按照薛神医的讲法,根据个人体质不同,到了津门下船,就会有人出现不适。最快半个月,药性会达到最强,那时候,这些学子都已经在三江会所。王爷即便知道真相,也是有苦说不出。” 徐骄冷笑:“那就如他们所愿……” 三猫和船老大面面相觑。 徐骄说:“人家惦记着这件事呢,一计不成,还有二计呢。若是此计被识破,等到了津门,下了船,可就到了人家地头。那时,更难防备……” 船老大说:“先生的意思是……” 徐骄低语几句,船老大领命去了。 三猫却有些想不通,其实徐骄也想不通。若是不想三江源,出现朝官巨子,大可以不用这么麻烦。 谁能做官,谁能入朝,谁能进太学院,都是后期可以操作的。那不是要简单的多,就像考公务员那样,有的是套路。 三猫深深呼出一口气:“骄哥,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在管闲事。” “我们会在这艘船上,本就是被安排管闲事的。”徐骄说:“三江王知道你是谁,也大概猜出来我的身份。这件事,修罗山的人来做,再合适不过。” “他妈的。”三猫怒道:“三江王这个混蛋,竟然敢拿我们当枪使。干脆,下个码头我们下船,管这一船人是死还是活。” 徐骄笑道:“兄弟呀,像三江王那样的人,如果不阴险,恐怕早竟保不住自己家业了,又怎么会在三江源撑到今天。” 三猫哼了一声:“嗯,船上这些人也挺无辜。骄哥,不如我们偷偷宰了莫雨……” 徐骄摇头:“不能,因为笑笑的病,还要着落在她身上。”心里却想:夭夭不想莫雨死,恐怕也不是怕惹麻烦那么简单。 莫雨不是问题,夭夭才是问题。也许要解决这个问题,莫雨是最适合的人,至少她愿意为了天遗族库玛的身份,差点连自己也能豁出去。 想到这里,徐骄突然问三猫:“你和吟翠谈的怎么样?” 三猫感叹一声:“她其实不愿意去帝都。但那个陆吟秋,信誓旦旦说自己能高中,此后再也不回三江源了,所以她也便跟了过来。骄哥,你说她若不回三江源,那要不要动手,直接把她掳到山上去……” 徐骄摇头,这小子的职业习惯太严重了。 天亮之后,两岸的景色忽然不同,没有高山密林,一望无际的平原。绿色的大地,有着不一样的生机。 江面变宽,水流变缓,远处还能看到别的船帆的影子,消失在水天相连的尽头。 大江分出一个岔口,直接通向帝都。那本是最方便快捷的水道,但只有特许的船只才能直入帝都,其它无论人货,都要先去津门渡,查核审验之后,才能再去帝都。跟过海关似的…… 到了这里,船上的人早忘了顾虑,那群学子又跑到船尾甲板,抒发胸怀,畅享未来…… 徐骄心里想笑:这些无知的呆子,终有一天会知道:读书,绝不是出路。它能改变人生,但无法改变命运。 人生和命运,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只有在现代文明的召唤下,你才会感受到两者的区别。前者,让你追求活的像个人。后者告诉你,追求只是愿望而已。命运的枷锁下,无人能够摆脱。 莫雨还是戴着面纱,徐骄甚至想问:有多少人,真的见过她的面容。 “你昨晚,没有回房间。”莫雨说。 “不会有男人,愿意和一个愤怒的女人在一起,哪怕是个美女。”徐骄说:“如果你觉得我可怜,今晚……” “我不觉得你可怜。”莫雨说:“我也不觉得你值得可怜。像夭夭那样的姑娘,你都忍心伤害,说明你是个了不起的人。了不起的人,是不需要别人可怜的。” 徐骄笑道:“你这是挖苦我,还是嘲笑我?” “我没那么无聊。”莫雨说:“很快就到帝都了,你最好想一想,在帝都有没有什么仇人。可别我们的事情未了,你就被人大卸八块。” 徐骄想了想:“你别说,还真有一个仇人。不过,你也别为我担心。那人若是能把我大卸八块,我也不会活到现在了。只是这人身份特殊,如果仗势欺人,不知道你愿不愿帮忙呢?” 莫雨只是玩笑,没想还真有这样的事。就问:“什么人?” “魏无疾!” 莫雨脸色凝重。 其实许多时候,最能抬高自己身份的,恰恰是对手或仇人。 如果他说自己与鬼王有仇,估计莫雨就要跪下来,说不定还佩服的主动献身呢。 莫雨冷哼一声:“那你最好小心些,躲着他点。” “你不想知道原因么?” 莫雨说:“猜得到。魏无疾跟随王子淇左右,哪个男人愿意头顶绿帽,却又忍气吞声。你和李师师那点龌龊,闹得满城风雨,天下皆知,却还不知避讳。这是勇敢,还是无耻?我只是没想到,魏无疾亲自出手,竟然没能杀的了你。” 徐骄笑道:“你误会了,魏无疾要杀的不是我,而是李师师,是我出手救了她……” 莫雨更加动容,显然是有些意外。 就在这个时候,一艘船横到江心,不大,却是精致而古朴。莫雨眉头轻皱,她很清楚。只有这样的船,才能通过岔道直入帝都。 有个人站在船头大喊:“薛兄在船上么……” 徐骄看清来人,立刻回道:“他在……” 那人呵呵一笑:“小兄弟,又见面了。” 徐骄拱手,显得很有礼貌。没办法,这人是宁不活。它的厉害,早有领教。即便不能成为朋友,也要留个好印象,尽量不要成为敌人。 宁不活见他这样,也连忙拱起手来,显得极其客气:“小兄弟也要去帝都,是与薛兄一起的么?” 徐骄也觉得受宠若惊,还没来得及回话。身后就响起薛宜生的声音:“不是的。这混蛋小子,本想着他会对夭夭好,却没想到是个混账,算我看错人了。” 徐骄回头看去,只见薛宜生拉着夭夭的手,似乎很生气的样子。夭夭一脸的委屈与不情愿。 “舅舅,我不想……” 薛宜生怒道:“不想什么,这样的男人,我怎能放心你跟着他……” 宁不活瞧徐骄身边站着莫雨,虽看不到脸,但可知是个绝世美女,而且妖艳生姿。男人对女人,喜欢漂亮的,更喜欢浪荡的。夭夭,显然没有这份本事。 “薛兄,孩子们的事,做长辈的还是不要插手……” 薛宜生冷哼一声,狠狠看了徐骄一眼。 两艘船搭上一块宽大木板。薛宜生硬拉着夭夭走过去。夭夭还一脸不舍得喊:“徐骄,记得来找我……” 表情到位,眼神也到位。若非知道她是什么人,这一幕,徐骄还真有些感动。 薛宜生更加气恼,冲徐骄喊:“小子,你若赶来,我一定让你后悔……” 宁不活劝道:“薛兄消气,年轻人嘛,性子不定——”又冲徐骄说:“小兄弟,帝都再见!” 吆喝一声,船工翻飞着大桨,斜着驶入大江的岔道。远远的,还能听到夭夭呼唤他的名字。 徐骄差点要吐,想不到女人装起来,能有这么恶心。 “她走了?”莫雨说:“你哪怕假装,也应该伸手拉她一下……” 徐骄嘿的一笑:“她走了,那不正好。今晚,我就能回房间睡,而且是我一个人,你若觉得寂寞……” 莫雨冷哼一声。对于女人来说,总是惦记她身子的男人,无疑是最恶心的。其次,便是对女人身子,一点兴趣都没有的男人。后者更加可恶,不但恶心,而且是对女人的绝对不尊重。 让徐骄意外的是,夭夭竟自己离开了。他还以为,到了帝都,这女人,要把他像牛马一样的使唤。 宁不活来接他们,显然是明中岳的意思。薛宜生来帝都,本就是要给明居正瞧病。真是个高招,以明中岳的身份,躲在明府,无疑是再安全不过了。 这时,莫雨忽然问:“方才那人是谁?” 徐骄说:“你不认得?” “我应该认得么?”莫雨说:“不过,他是明府的人,你怎么会与他相识的?” 徐骄疑惑:“你既不认得他,又怎知道他是明府的人?” “船上的人,虽然都是一般打扮。但你没有发现么,他们腰间都挂着金色牙牌,那是内卫独有。”莫雨说:“内卫只在皇城,护卫明帝。其他,即便是皇子公主,也没有这个资格。除了一个人——明中岳。方才那位,打扮普通,不过那几个内卫,对他倒是很尊敬,应该不是一般人。” “当然不一般。”徐骄说:“鬼王三大亲传弟子之一,宁不活。我以为,你们风灵卫身为特务机关,什么都知道呢?” 莫雨掩饰不住的惊讶:“是他?” 徐骄点头:“亲传的就是不同,魏无疾和他相比,差了一座山的距离。” 莫雨心里咯噔一下:“你怎么和他相识?” 徐骄笑道:“你想知道的话,今晚来我房间,我给你讲个精彩的故事……” 莫雨想听故事,但不会去他房间。但他对徐骄的身份,更加好奇。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英雄惜英雄,豪杰重豪杰。婊子认识的都是嫖客,乞丐相交的多半也是乞丐。 那么徐骄呢? 一个人,和三江王有关,和天遗族有关,和鬼王亲传宁不活相识,又和魏无疾是仇人。 在莫雨想来,徐骄这样的年纪,不该有这样的阅历和关系,除非他身后有位厉害的人物。这世上公认厉害的,让各方都忌惮的人物并不太多。除了传说中的鬼王,便只有传说中的修罗山主。 莫雨心中一动,问:“你是修罗山的人?” 徐骄嘿嘿一笑:“想知道答案,今晚来找我,脱了衣服让你检查。” 莫雨转身就走,如果不是为了得到天遗族库玛的身份,到了津门,他就要调集风灵卫,把徐骄抓起来,在他身上试遍每一种刑罚。 黑夜降临,终于盼走了夭夭,可一人待在房间里,突然有些孤独了。 女人,就是男人无法挣脱的枷锁。在的时候烦,不在的时候想。怪不得,那些有钱有势的男人,想着法子的摧残女性。这不是变态,这是对命运的抗争。 等了一夜,莫雨没有来。有点失望,不是对莫雨,而是对自己。徐骄心想:如果长得偶像那样的帅,估计莫雨这样的姑娘,一夜情什么的,也是会有些心动的。 船靠岸,津门渡。 一个超大号的码头,官差对每一个下船的人进行查问。因为来津门渡的人,只有一个目的地,那就是帝都。 查了身帖,查了路引,翻了行李。 徐骄的弓,背在三猫身上。只需掏出牙牌,便能避开搜索。一番查验,浪费了一个时辰。一行人下了船,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两个商人扑通扑通的倒下,浑身发热…… 莫雨看在眼里,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 码头外面,早已备好了马车和马。问过才知道,是世子李渔的安排。 李渔带着李师师,小山和笑笑,并没有停靠津门渡,而是从大江的岔道,像夭夭和薛宜生那样,直接驶入了帝都。 津门向北,便是帝都的方向,即便是走的慢些,也只需大半日的路程。 第61章 首辅徐元 下了船,落了地,只有十几个学子接受世子李渔的好意,估计主要原因是穷。其他的,都想着一路悠悠的去帝都。 离着秋试还有两个月,大把的时间。这些学子中大多数人出身富户,秉持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理念,打算游山玩水,兴许还有人盼着艳遇…… 至于船上行商的,小一半迷迷糊糊的,不是发烧,就是拉肚子。当下就被断定患了重伤寒,没办法,只得留在津门渡。 先前冒充船工的那些西山营高手,如今全成了三猫手下。他第一次有做老大的感情,飘飘然不知东南西北、 徐骄吩咐他:所有学子,必须跟着马队去帝都。 三猫不明白,但很喜欢耍威风。凡是想要走的,被他当场拿住。有不愿意的,踹两脚。有性子烈的,犯了少爷脾气。三猫也不多说解释,一个眼神,自然有人上去拳脚相加。 一通热闹,这些学子们,比在百里峡谷时候更加恐惧。 徐骄跨马当先,冲他们喊:“你们这群蠢货。三江王把你们集中起来,特意安排了船,世子李渔又在此处安排了车马。什么意思看不出来,还是感受不到。除非是真的蠢人,那也便不值得这一番安排……” 三猫说:“骄哥,何必说这么多,不听话的,直接打断腿,扔到车上就行……” 徐骄叹息一声:“我看三江王一番苦心白付了。随你们吧,想走的自己走,想玩儿的自己玩儿,想要留下的,便跟着我们一起上帝都,去三江会所……” 他想明白了,没必要强求,三江王的心思,那些蠢货根本配不上。 到了帝都地界,天子脚下,没有别的地方那么乱,有杀有抢的。所以这些学子根本不害怕,但有聪明的,听得出徐骄话中有别的意思。虽然不明白,也愿意跟着马队一起去帝都。 只有不到一半的学子留下,其它都各自雇了马车,往不同的方向去。他们应该是早就想好了来帝都怎么玩儿,倒不是不看重秋试,年轻人嘛,徐骄可以理解。曾经的他,何尝不想在大考之前彻底放纵一下。 悲哀的是,在他那个年代,高中生早恋,是一种罪。若是现在,高考之前,一对恋人彻底放纵,肯定能超常发挥的。 莫雨冷笑一声,没有坐进马车,反而跨上一匹马,并排走在徐骄身边。 “后悔么?”莫雨说:“这些人,不值得你帮,也不值得三江王托付,你们都错了。” “既然错了,那你还盯着不放。”徐骄说:“何况你这位千金小姐突然跨马和我并骑,就不怕被人怀疑。” 莫雨冷笑:“羽千鸿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你觉得我还会再去三江源么?此后,再没有天临城莫雨,只有风灵卫莫雨。” 徐骄说:“既然如此,那你就没有必要戴着面纱,遮着自己的脸。老天给你这张漂亮的脸蛋,必然是有原因的。把她遮起来,显然是违背天意。而且,女人的脸,本就是她最厉害的武器。” “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夭夭的脸,难道没有我好看?” 徐骄想了想:“就几何学的角度,你不如她。但就男人的角度,她不如你。因为,你比她更像个女人。” 莫雨蔑视的一笑:“你知道,风灵卫之所以取名风灵的原因吗?” “看不见,摸不着。”徐骄说:“但却是存在的,像个搞谍报的特务机关,有点见不得人呀……” 莫雨说:“不,因为风无处不在。尤其是在帝都境内,方圆数百里,过千万人口。风灵卫,可在一个时辰内,查到任何一个人出身,家世,父母子女。” “所以呢?” “所以你的真实身份,我早晚会知道。”莫雨说:“你绝不是身帖上,一个九乡举荐的学子那么简单。” “所以呢?” “所以别来惹我。”莫雨说:“我们是交易,不是有求于你。而且,我很不喜欢你。” 徐骄笑:“知道么,有个女人,也曾说过讨厌我的话。” 莫雨笑:“真的么,那就说明,你是真的让人讨厌。” 徐骄笑出声音:“那个女人是夭夭……” 莫雨眉毛扬起:“帝都已不远,那里才是风灵卫控制最强的地方。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敢在帝都张狂。而且风灵卫想要一个人开口,他若不说点什么出来,连死都是一种奢望。” 徐骄假装听不懂:“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风灵卫,有许多方法,能让一个人把他的一生讲出来。哪怕已经忘却,也有法子让他记起。” “哦,原来你是在威胁我。还假装跟我谈交易,女人的话,果真不能信。不过可惜,我感觉你没有那个能力。” 莫雨哼了一声:“踏上津门那一刻,你就已经走入了风灵卫的牢笼。” 徐骄也哼哼冷笑。 莫雨说:“笑什么,不相信?” “不过是能困住羔羊的藩篱,还像把狼圈在里面。”徐骄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端出风灵卫的牌头,以为能压住我?” 有时候,放大话,抬身价,也能吓唬人。 徐骄再一声冷笑:“除非应天理出手,否则,帝都留不住我。不过,他要出手,恐怕得问一下鬼王的意思。” 莫雨怎会不知道应天理。武道院的首席,强者中的强者,鬼王亲传大弟子。三个身份,任何一个拿出来,都是跺一下脚,城墙根儿都得摇两下。 他说的认真,莫雨也认真的听。她本就觉得徐骄身份可疑,如今怀疑更甚。 四十年前,鬼王就已站在人间巅峰。这世上,能让他还有些许忌惮的人,也许只有神秘的修罗山主。 莫雨的眼神,落在徐骄的胸膛。她心里已经确定,眼前这个混蛋,一定是修罗山的人,而且与修罗山主关系非同一般。否则,不敢说出这样的大话。 徐骄看着莫雨的眼睛,拍着自己的胸膛:“要不要检查一下,对于女人来说,让男人脱衣服,是再也简单不过的事。” 莫雨什么也没说,勒马转向了别处。 徐骄想到一个纰漏,这时候三猫恰好过来。徐骄对他说:“兄弟,满足你的欲望,掳了吟翠吧。” “在这里?”三猫说:“不大好吧,此处是帝都界,还是应该低调。风灵卫不好惹……” 徐骄一想也是,便说:“那你要时刻盯着吟翠,因为她可能是唯一暴露你身份的人……” 三猫也不笨,当即就明白了。他胸前羽蛇纹身,吟翠是见过的。 津门离着帝都不远,百余里地。道路笔直,既不坎坷,也不崎岖。 中午刚过,徐骄就看到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一片乌压压的山影。连绵起伏,仿佛一条盘踞大地的黑龙。 帝都所在,占据地利。据说是当年明中岳亲自挑选,群山环绕。东面向海,西面险山,北方草原戈壁,南控中原沃土。一条运河,沟通南北。将地利之便,运用到了极致。 一路上尽是平原沃野,阡陌交错,村镇相邻。鸡犬之声时有闻之,完全太平盛世的景象。又过了二十余里,遇上一个镇子。牛马车从镇子的那头,堵到这头。 三猫大声呼喝:“他妈的,这是什么情况,不让过了,还是死人了。”派人出去问,回报说:前面封了路口,说是首辅徐元很快就到,其余车马路人,暂停通行。 三猫不忿:“什么他妈的规矩,当官的这么了不起。三江源也没这规矩……” 徐骄说:“那就绕路吧,我最不喜欢平白无故的等人……” “先生,帝都出入,车马只有四条路。这个镇子叫南口,乃是南下北上唯一的口子,若是绕开南口,就要多走上百余里的路。” 无奈,只能等着。 这样的事情,似乎常发生。没过多久,就有人推着水车,支起茶棚。本来不渴,但等的久了,心火冲上来,就有些口干舌燥。 徐骄和三猫挑个桌子坐下来,莫雨毫不客气。果然是到了自己地盘,连含蓄也不装一下子了。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三猫很明显的焦躁起来。 “半个时辰总归要的。”莫雨说。 “这是规矩么?”三猫问:“为什么徐元要走,别人就要停下。” “因为他是当朝首辅,三朝元老。”莫雨说:“这是该有的场面……” “为什么?”三猫又问,在他看来,山主都没这么大排场。 莫雨想了想,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徐骄说:“因为他是官,应该有官威在,要显出不一样来。否则老百姓就不会怕他。” “为什么?”三猫还是想不通:“不就是个做官的,难道还三头六臂,高人一等。” “当然要高人一等,不然谁还去做官。”莫雨说:“再者身为朝中重臣,若是有刁民闹事,也不安全。所以像徐元这样的高官,无论到哪里,都有很森严的保护。” 三猫有点明白了:“这么说,他是个坏人。” 这个推论,连徐骄都搞不明白了。问:“为什么?” “骄哥你想呀,若是个好人,还怕别人闹事?像我,没做过什么缺德事,所以到哪儿都不怕。” 徐骄一笑,还是有那么点道理的, 隔壁桌上,几个看似行商的中年人也在埋怨。 一个说:“这个徐大人,不是前几日去了江南巡查,怎的这么快回来了。” “不知道了吧。”另一个说:“有人在三法司,举着大大的冤枉,把徐元给告了。” “嗯,这怎么可能?”又有一人说:“帝都是什么地方,怎么能出这种事,三法司都不管的?” “背后有靠山呀,三法司是既不敢得罪徐元,也不敢得罪上告之人。你想,若不是有来头,到帝都喊冤的人,有几个能看到天亮的。” “所以这徐元,马不停蹄的要回帝都。这两日都传遍了,告的是杀人父母的重罪。” 三猫冷笑一声:“我就说是个坏人吧。” 这声音被隔壁的听到了,有人说:“小兄弟,你这叫没见识,这年头好人能当上官?” “嘘,噤声,被风灵卫听到了,小心请你去南衙喝茶。” 这时候,听到远处有隐隐开道的锣声传过来。 “这个徐大人,这么个年纪了,倒不怕累着。我前些日子,还见他在邙山道上,这才两天,就奔回帝都了。” “那是,再不回来,丑事儿不知道要传到哪里去。”有个人说:“一个挺好看的姑娘,在三法司跪了两天。状告首辅徐元,说杀了她父母。” 有人就笑了,像徐元这样的高官,怎么会和小老百姓有仇,多半是受人指使,攀诬来的。 “这都不重要。几位,可知这位姑娘是谁?” “能是谁呢?这徐老大人,为官几十年,三朝重臣,满朝文武谁敢轻易开罪他?” “你们肯定都想不到,那位姑娘,是徐之义的女儿?” “啊,那不就是前文渊殿大学士,徐元的长子……” “是呀,你说怪不怪。孙女告爷爷,说爷爷杀了儿子儿媳……” “这就有意思了,你们怕是不知道当年储君之争……” 三猫看一眼徐骄,什么小姑娘,说的不就是笑笑么?想不到他来京才两天,就做了这么件大事。 三猫小声说:“骄哥,说的好像是笑笑。” 徐骄脸色凝重。 三猫又说:“骄哥,你也不要担心,有小山跟着呢。谁敢动笑笑一下?” 莫雨冰雪聪明,也听出些味来,再加上从夭夭那里骗来的消息,便确定了一件事:“笑笑,就是他那个妹妹?” 三猫点头,随即狠狠看她一眼。心想:干嘛跟你说话。 莫雨有些吃惊,想象了许多徐骄的身份,就是没有想过,他会与首辅徐元有关。 徐骄冷哼一声,对三猫说:“我们走!” “堵着呢?” 徐骄冷笑:“你是三江源西山营的人,也是官家,手下还有兄弟呢。他徐元有这个特权,我们也该有吧?” 三猫嘿了一声:“我早就想这么干了,有刀有枪有兄弟,难道还不如一个快死的老头。”招呼一声:“兄弟们,让这些堵着的人车马牛,都都让开,我们西山营先走——” 三江源,西山营,向来霸道惯了,看不得比他们还霸道的人。 于是一个个吆喝起来,打人踹马,顶着风往前上…… 第62章 故意找茬 在三猫的鼓动下,三十来个西山营高手,亮出刀剑和腰间竹制的牙牌,开始咋呼起来。 “他妈的让开让开,没看到大爷们要过去……” “他妈的,自己长点儿眼,伤了不赔钱,死了算倒霉……” 都在这儿等呢,插队,谁人愿意。有些个年轻的,不知轻重龇了两嘴。 有个西山营的,抽出长刀,随手一晃发出嗖嗖风响。 “他妈的,谁在乱汪汪……”没人敢说话了,连树上的鸟都不敢乱叫一声。 三猫偷偷对徐骄说:“骄哥,这群人是干强盗的料,比我们山上的更像……” 徐骄说:“他们本来就是强盗,自古官匪是一家,这话你没听过?” 三猫摇头,随即怒道:“这也太侮辱人了,我们怎么能跟那些东西一个样……” 亮出了钢刀,这些人还真听话,纷纷避到路的两边,中间让出一条过道。 徐骄冲三猫使个眼色,三猫立刻会意,这种情况,还是他这个身上有牙牌的人更适合些。 三猫催马上前,大喊:“兄弟们,我们走……” 人车牛马,把镇子整一条主街堵了,少说也有三四百辆车,大几千号的人。但被三十几名西山营的人一通呼喝,愣是没一个敢说什么——全是顺民。 徐骄有时候想:顺民是怎么来的呢?是什么让同样为人,却失去了反抗?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或许没有答案。至少,像他这样受过正式高等教育的人,都没想通原因。 也许有答案,只是不想让人知道而已。 穿过镇子的主街,还没走出镇子呢,就被拦住。前面一个峡谷似的山隘,上面凿着“南口”两个字。一条东西横亘的大路,这关口,正在十字路口的中心。 十几个守关军士呼喝着:“什么人,敢闯关?” 三猫催马当前:“他妈的,没看到老子们是三江源西山营的。还用闯关,老子要过去,你们敢拦?” 守关军士一下就蔫儿了。 三江源,西山营。名义上是三江王的私兵,人数不过一万。但知道的人都清楚,西山营的人,并不纯粹。除了应征入伍的军士,还有山匪强盗,无路可逃的流寇。 这不是个秘密。 自从禁武以来,非允不准持有兵器,非允不得习武,违者以之为罪。 当然有不服的,为了这件事,天下一度腥风血雨。最后鬼王出面,创建武道院。言明入武道院者,免受捕杀,但不得教授子弟。习武之人,有为混饭吃的,有为不受欺负的,有些天生爱自由,不愿受约束。后者,被一路追杀到三江源。 因为那个时候,除了修罗山,这些人不知道哪里能容得下他们。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但修罗山的规矩,向来不接纳山外的人入伙。可当时的修罗山主,力保那些逃亡三江源的人。不惜与鬼王相搏,在三江源大打出手。 结局如何,没人知道。那一战之后,修罗山主不久便呜呼辞世,才有了今日徐骄所见的那位山主。 照理说该是鬼王赢了。可自那之后,鬼王便再也没从武道院出来。也就是那个时候,三江源有了西山营,驻扎西山,远离繁华。当初逃亡三江源的一众高手,变成了第一代营兵。 几十年过去,禁武禁兵,绝修灭道。名义上,只有武道院有资格收徒教武,但实际上,有三处是武道院也管不住的。神秘的天遗族和天涯海,以及谁都知道在哪里,却也同样让人觉得神秘的修罗山。 除此之外,还有一处默认之地,便是西山营。过了这么久,如果以为西山营只是处普通的军营,那就大错特错。因为二十年前,不知是什么原因,风灵卫精锐开进三江源,却一个也没能活着回来…… 所以,在所有腰挂牙牌的人中。玉作的武道院,最让人尊敬。但竹制的西山营,最让人恐惧,因为他们本质上就是一群强盗。 三猫大喝道:“全他妈闪开!” 守关的军士立刻说:“大哥大哥,且先等等,徐老大人马上就到了……” 三猫还没说话,身后人就不愿意了:“妈的,知道我们是三江源的人,还要让我们等。我们家王爷,上殿不拜,见帝不跪。什么样的人物,敢让我们让路……” 军士有理讲不清。若是三江王亲至,估计明帝也要迎出来的。可这些人不是三江王,怎能是一样的…… 一群快马,有二十来人的样子。沿着东西横亘的大路奔驰过来。都是官门服色,人还没到,就吆喝着:“怎么搞的,人怎么还没清空,老大人快到了……” 军士回到:“这些位都是三江源……” “什么三江源,滚开!” “妈的!”三猫太知道马下立威的道理。身为强盗,虽然还没有开始职业生涯,但各种切口,手段,早就烂熟于胸。当下从马背窜起,一个飞腿,将出言不逊者踢落下马。之后一脚踹在马胸上,高头大马被他踹飞出去,撞倒了四五人。 就这一下出手,依然震慑全场。 徐骄心想:这群人应该是徐元的护卫,也太垃圾了。除了穿的威风之外,基本上就是废物。那身子力气,估计连修罗山拉船的纤夫都比不过。 不但废物,而且愚蠢,明明干不过对方,还敢叫板:“拿下了……”纷纷抽刀出来…… 三猫心道:和这些人动手,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随意摆了下手,身后便窜出两人来,冲进人群,抬手起脚,费多少力气,便将他们全部撂倒。 蠢人是没得救的,都被人干倒了,还放狠话出来:“好小子,敢殴打官差,不想活了……” 西山营的人,也真是狠。寒光一闪,抽刀削去那人耳朵,痛的直在地上打滚…… 守关的军士一看这架势,真是听说不如亲见。三江源的西山营,哪算的上兵,比匪还要狠三分。 三猫冷笑看着躺在地上的人:“殴打官差?再横,杀了你们都行,敢对三江王不敬,那就该死。” 那些人也看到他腰间的竹制牙牌,明白了他们的身份,就要服软求饶。哪知三猫又说:“哪个再多说一句,把舌头割了……” 咣咣的锣声响起,只见一大群人,撑着旗,举着幡。前后簇拥着一架红顶黑木的马车,四匹棕色大马拉着。 领队的人喊:“怎么回事,什么人堵在关口。” 守关的军士不敢答话,哪一边都得罪不起。 被踩在脚下的见自己的人来了,立刻呼惨呼痛:“张统领,救命呀……” 张统领是个有眼力的,先是看到自己的属下,被人打的全趴在地上。又看到施暴的人,是一般平民打扮,可身上都带着兵器。下意识的去看他们腰间。竹制的牙牌,阳光下,有一种特别的光泽。 就像屠夫的砧板,经年累月的宰杀中,泛起的那层乌油油的光。 张统领拱手:“原来是西山营的弟兄——” 三猫冷笑:“终于来了个明白人。你的这些兄弟,可要好好教一下,眼睛不好,看不清这世道。在帝都还能混个威风,离开帝都可是丢性命的。” 张统领心想:小小年纪,说话这么难听。但也假装笑脸:“得罪了。首辅徐老大人正要回帝都,还请兄弟们让个道。” 三猫又要放狠话。 徐骄知道这已经不是放狠话的时候了,便拦住他,说道:“不好吧,我们这一大群人,都走到这里了,再退回去不太方便,不如让我们先过。” 张统领不是他那些笨蛋属下,当即明白这人是故意找茬的。徐骄虽然只说这一句话,但看得出来,这群人中,他才是那个做主的。 三猫回头看向守关的军士,喝道:“还不开闸,让我们过去……” 军士为难道:“大哥,您几位随便,可是按规矩,其他人,都要一一查验身帖路引,才能放行……” 三猫说:“那就查,那就验,我们又不是硬要闯关?” “可徐老大人已经到了,您这么多人——让老大人等着不好吧——” 张统领也说:“是呀,兄弟,老大人有急事回帝都,让开一条道,我们很快就过去了。” 这话说的又软又有道理,三猫还不知道怎么回了,于是看向徐骄。 徐骄笑道:“那就劳烦徐大人等等吧,这么多人都等了这么久。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虽说民不与官争,但好像我们也不是民。” 马车咕噜噜驶过来,有个苍老的声音说:“既然是三江王的人,就让他们先过。苍天之下,尊贵莫过于帝王。虽然不是三江王亲至,但也该谨守礼制……” “老大人,这话说的,好像我们这些泥腿子比您还尊贵似的。”徐骄喊道:“我们不让,是因为我们先来,您老人家是后到,凡事儿得讲个理。而且等的实在太久,您瞧挤着一路,全都是等您呢……” 那个张统领策马到了车前,低声请示:“老大人,这些人故意找茬,不如拿下了……” “既然知道是找茬的,为何还要撞上去。让他们先过……” 张统领无奈堆起笑脸:“西山营的兄弟们先请吧……” 三猫大笑:“来,跟着跟着……” 守关的军士哪个耽误,也不再查验身帖路引,开了闸门放行。看人过的差不多了,徐骄冲排的长龙似的车马人群喊:“都跟上了,别磨蹭,徐老大人还等着呢……” “你什么意思?”张统领大怒。三江源的先走也就罢了,那也排队得到行商百姓也要跟着走,这几百辆车,大几千的人,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三猫怒喝:“你耳朵长毛了,没听我骄哥说,先来后到。小孩都明白的道理,你不明白?” “他当然明白。”徐骄轻夹马腹,哒哒的走上前去:“道理是讲给小孩听的,不是让大人遵守的。徐老大人,你说对么?” 车帘撩起,一个沧桑老人的面容露出。这就是徐元,看上去是个和蔼老头,不像个阴狠毒辣之辈。 “对也不对。”徐元说:“懂得道理的人,未必会按照道理做事。所以拟定法度,规范人心,使民之行事都在道理之内。” 徐骄笑道:“小子可不这么想,因为所谓法律,那是最不讲道理的。如杀人者死,倘若杀人有因呢?再比如眼下,老大人要过关,这些人便要等上半个时辰,是道理,还是法度?” “既不是道理,也不是法度。”徐元说:“其在乎人心,心里有贵贱,便有尊卑,自古皆是如此。所以人们虽不喜欢,却也觉得合乎情理。” 老头年纪大了,脑袋却清楚。不过也是,能有今天这样的地位,岂是看不透的人。 长龙似的队伍,没有头没有尾,但很快就过了关。守关的军士也不是蠢人。这种情况下,还要一个一个的盘查,心血来潮,为难一下无辜路人,感受一下权利的美妙,那就是不长眼。 半个时辰过去,长龙似的队伍终于过完。徐元的马队过了关,呼喝着让大道上的人让开两边,一路疾驰。唯独到了队伍前头,无论怎么呼喝,西山营的人就是并排堵在路上。 姓马的统领气不打一处来,自从他做了徐元护卫,没见过这么不开眼的人。要知道马车里是三朝重臣,首辅徐元。 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当然是明帝。其次是海后,然后是国士明中岳,再之后就是首辅徐元。所以,敢得罪徐元的,实在是没有几个人。但今天,一个来自三江源的小子,就敢故意挡住去路,着实让人想不通。 过了关,就是帝都,但离着都城还有六七十里的路程。 徐元敲响窗子,马统领凑脑袋过去。徐元说:“这些人,多为三江源学子,应是来帝都准备秋试。他们走水路,从津门过来。派人去津门,把他们查验的记录拿回来。” 马统领应声去安排。徐元长出了一口气,连日奔波,他这把老骨头确实有点吃不消。想想帝都的事,自己的孙女在三法司状告自己杀子,背后是三江王世子李渔撑腰。 眼前入帝都,又有这么一群人故意挡着。不能说是巧合,也不能说不是。 老头心里叹息:三江王李通,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忍不住了么?可现在挑事儿,应该不是个好时机呀。 第63章 欺人太甚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帝都在望。 高大的城墙,笔直耸立在眼前。就如徐骄想的那样,宏大雄伟,让人一看就觉得自己渺小,自卑,生出一种下等人的情感,觉得那不是属于自己的世界。 大开的城门,就像野兽的巨口,吞噬着每一个不属于这里的灵魂。 三猫勒马回转到徐骄身前,低声说:“莫雨走了。” “莫少平呢?” “他还在。”三猫说:“这个莫雨,身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就不怕莫少平出什么事儿?” 徐骄轻笑:“她是要告诉我们,帝都是她的地盘,她什么都不担心。” 三猫嘿的一声:“那她就想错了,风灵卫再厉害,也管不住我们修罗山。骄哥,还有这个老头,真是够可以的。我们一直堵着他的路,这么明显的针对,他也能忍得住。” “如果他不能忍,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地位。”徐骄说:“笑笑一心想到帝都,就是为了干这件事么?” 三猫点头:“不过,没想到她会这么绝。以前只是说要找到徐府,问个明白。哪想她直接告官,清官难断家务事,能有什么结果。估计是小山出的馊主意。” “不会。”徐骄说:“小山没那么聪明,应该是世子李渔。而且没有李渔撑腰,笑笑的事,也不会闹的这么大。” “聪明?这主意糟糕透了。哎呀,完蛋——” “怎么?” 三猫说:“风盗还指望你靠着徐元的势力地位,为修罗山铺陈未来。可之前你着实得罪了他,又闹笑笑这出儿,这不成仇人了么?” “本来就是仇人。”徐骄说:“风盗功夫不错,就是有些异想天开了。连三江王都看明白的道理,他竟然没想到。” 三猫愣了一下:“你是指莫雨,她一路上所为,就是不让三江学子顺利秋试。怕三江源的人做官,那也不用这么麻烦,不用给官做就是了……” 徐骄也想不明白。 到了城门口,虽然有守卫,可并不盘查。也是的,一路上早就被盘查清楚了。 过了城门,沿着城墙大街往西,不出十里就是三江会所。徐骄和三猫压在队伍最后,眼看着徐元的马队通过了城门。 只听徐元在马车里说:“先去大理寺,我看看那丫头……” 徐骄和三猫互看一眼,那丫头显然是指笑笑。难道这个时候了,笑笑在大理寺那里…… 徐骄对三猫说:“你先带人去三江会所……” “骄哥,他说的很可能是笑笑……” “我知道。不过你那边也有事要做。” “我知道,盯着莫少平,已经吩咐下去了。” 徐骄说:“不,是吟翠。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了,她是唯一可能暴露你身份的人。必要的时候……”徐骄抬手在脖子上一比划。 三猫惊道:“杀了她?” 徐骄无语:“我是说让她闭嘴,不管用什么办法。她或许看不懂你的纹身,也不知道那纹身代表了什么,但是个风险。你得解决,对你好,对她好,对我们都好。” 三猫点头,羽蛇纹身,代表了修罗山。在这帝都,若是身份暴露,还真有可能回不去。因为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发生过。 徐骄跟在徐元车队后面,这帝都还真是繁华热闹。三江源与之相比,那就是农村与城市的差别。天临城繁华的地段还好些,顶多算个城乡结合部。 马队敲响铜锣。这是开道锣,示意街上行人避让。 还真有用,街道又宽,人群分开两边。马蹄踏着石板啪嗒啪嗒的北行,不过一刻钟,转过一个街角,进入一条东西向的宽敞大街,但两边没有买卖人户,街边也没有摊位。 可不远处,一群人聚成堆,像是看杂耍表演,时不时的议论几句。 徐元的声音又传出来:“把人都赶走!” 马统领招呼一声,手下策马打圈,把围观的人冲散。 徐骄这才看到,笑笑穿了一身白衣,胸前背后写了两个大大的“冤”,小山站在她身边,闭目养神,怀里抱着那把奇怪的剑。一副莫测高深,随时想要杀人的样子,难怪没人赶他们走。 “有什么好看的,都散开散开……”马统领鞭子甩的呼呼响,把人都赶往远处。到了徐骄这里,故意一鞭子抽向他脸颊,徐骄身形微侧,便闪了过去。马统领也没多想,以为是自己抽空,碰巧了而已…… 早就有人进衙门通知,只见一个紫袍的官员慌忙跑出来,到了马车前,行礼说:“大理寺卿常奉安,见过老大人。” 徐元也不下车:“你就任由这丫头站在大理寺门前?过往可没有这样的事,那些来找你喊冤伸屈的,可没有她这个待遇。” “老大人,不是卑职不想,是卑职不敢。他身边那个少年,带着三江源西山营的牙牌,第一天就把大理寺一半公差打成了重伤……” “怎么不去找风灵卫来?”徐元问。 “老大人,找过了。但此处是大理寺,本就是个喊冤叫屈的衙门。”常奉安压低声音:“若是一般百姓,卑职自然摆平。可这姑娘说自己是徐之义的女儿,是您的孙女,连风灵卫也不便插手了。而且三江王世子李渔……” “‘不用说了。”徐元能想象得出其中关系的复杂。 老头终于下了马车,徐骄这才发现,徐元身材高大,魁梧健硕,更像是个武将。这个岁数,还有这样的体魄,实在很难得。 笑笑眼睛不易察觉的收缩一下,带着很明显的恨意。这是徐骄,第一次在她眼睛里看到情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竟感觉到了悲伤。 徐元走过去,看着笑笑,但却没有说话。 笑笑忽地跪下,高喊:“请大人伸冤,还民女父母公道!” 常奉安面露难色。 徐元用年迈的声音说:“你要什么公道?” “杀人偿命!” 徐元和蔼一笑:“死者是谁,凶手是谁?” 笑笑直直的盯着他:“死者徐之义夫妇,兄谋当朝首辅徐元。” 徐元点头嗯了一声:“可有人证,可有物证,凶器何在?” 笑笑脸色微变,过了这么多年,哪有这许多东西。 常奉安赶紧附和:“是呀,人证物证,凶器何在。杀人大罪,岂能空口白牙。何况徐之义乃是老大人长子,虎毒尚不食子……” 笑笑说:“有天理,有公道,有神明……” 徐骄摇头,这孩子打小眼睛不好,没看过真实的世界。她说这三样东西,无论什么时候,在任何宇宙,任何星球,不管是人类还是畜生界,都是不存在的。 常奉安说:“小姑娘,刑法严苛。严者,需有不二之明证。苛者,绝不姑息以养奸。可不能红口白牙,污人清白……” “我……” “她说的对。”徐元一笑:“我的长子徐之义,却是老夫派人杀的……” 看热闹的人哗的躁动起来,谁说虎毒不食子,这徐元老大人亲口承认,还能有假。 常奉安也惊愕道:“老大人……” 徐元摆手:“徐之义虽是我子,但牵涉谋逆大案,远遁西陲,我寻访多年,终于得知其消息。我徐家累世清誉,老夫三朝尽忠,却不想出了这个不肖子,自要清理门户……” “可当时已经发了明旨平反,父母皆是冤枉的。” “平反的只是谋逆之罪。他勾结朋党,当年妄议储嗣,鼓动王子干争位,才有了后来朝中分党分派的祸事,只此一项便是死罪。明帝是可怜老夫三朝尽忠,不想见我白发送黑发,怜悯而已。当年那些朝官,或死或流,此子焉能例外,不受惩处……” 常奉安拱手说:“老大人您真是,诶,太也公道无私了……” 徐元说:“错了就是错了。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周围的人都安静了。好像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切并不是个热闹,而是个悲剧。儿子犯了错,老子秉公执法,即便圣恩浩荡,也不愿徇私枉顾,宁可杀了自己的儿子,也要求公道正义之长存。 否则,你如何解释一个父亲,要杀了自己的儿子呢? 笑笑尖叫道:“那我父母,是否就白死了?” 徐元长叹一声:“他本可以不死,谁让他是我徐元的儿子。” “啊……”笑笑好像要疯,讲不出道理来。小山抓住她肩膀,试图安慰。 徐骄知道不让这丫头独自面对,她会将自己逼疯的。于是哟呵一声:“老大人,您这是大义灭亲呀。” 笑笑和小山同时一震,听出了徐骄的声音。 徐元白须微微飘扬,他耳朵还好使,听出来是那个咄咄逼人的少年。 徐骄轻拍坐下马脑袋,这马真聪明,迈着四方步,挤开人群,慢悠悠的走过去。 那个马统领立刻呼喝:“嘿那小子,干什么的,少管闲事儿。” 他虽清楚徐骄身份不简单,可对他来说,管你什么身份,只要不带牙牌,不拿兵器,不穿官袍,一律视作废物。若论身后的靠山,当朝首辅徐元,这座山还不够高么? 徐骄说:“不要紧张,我只是对老大人大义感染,不由得感慨了些。不过,倒是有件事想请教?” 徐元微微一笑:“说吧。” “不是请教您。”徐骄说:“是请教这位大理寺卿常大人。” 常奉安察言观色,心里有底儿,就问:“看你样子,应该是个书生,是来帝都秋试的吧,你想知道什么?” 徐骄说:“敢问大人:徐之义可是定罪的要犯?” 常奉安微微一愣:“曾涉及谋反大罪,但后来查实,当年王子干谋反一事,不是其本意,乃朝臣勾窜,明帝曾有旨意:王子干不知者无罪,特意告知天下。” “所以,徐之义是无罪之人?” 常奉安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了,瞧了徐元一眼,又说:“也不能这样讲,罪与非罪,要审过之后才知道。当年事发,徐之义携妻私逃,三法司还没来得及审问。” 徐元叹息一声:“还需要审么,他少年得志,做了文渊殿大学士,又和王子干交好,勾连同窗为党,时常聚集,高谈阔论。那些犯了事的官员,都是以他马首是瞻。唉——” 常奉安说:“老大人莫在忧伤……” 徐骄一听这话,又问:“照这么说来,徐之义罪有应得。那何以到了最后,明帝会对这些人平反,大赦呢?” 常奉安无语,徐元说:“那是明帝仁慈,不代表没有罪。” “所以你就派人杀了自己的儿子——徐之义?”徐骄说:“常大人,你是大理寺卿,能否告知在下:律法之内,谁有权利杀人?” 常奉安无法作答,因为只有律法能够判人生死。而律法,则是帝王意志。他们这些官员,公差,还有那些兵士,就像牧羊犬一样,为主人看着那些绵羊似的百姓。保证不管羊圈里有多少绵羊长了犄角出来,也不能冲撞主人意志的藩篱。 徐元呵呵大笑:“这是个好问题。天地有道,人命最大。律法可杀人,公义亦可杀人。” 真是个狡猾的老头。 徐骄拍掌叫好:“敢问老大人,谁能代表公义。” “自然是朝廷。”徐元说:“朝廷设立衙府,审狱断案,便是为了维护公义。又恐疏漏,故设立三法司,以督天下。” 徐骄又问:“那么老大人能代表朝廷么?” “你说呢?” 徐骄沉吟道:“那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只要是个官,觉得一个人有罪,就可以未审先判,将其或诛或关,刑罚加之。因为,他代表朝廷。” 即便是没有读过书的,也知道这不是个道理。 徐元微微一笑:“少年郎,现在不是一个官杀人,而是一个父亲杀人。家有不孝子,违逆父意,犯下诛族大罪,累积家人。当年徐之义一走了之,其父母兄弟坐受牵连。若非老夫有薄功于社稷,徐家所有人早就先他而去。这样背上作乱,违逆父命,累及家人者。于法或不至于死,于理,我这个做父亲的,却留他不得。” 人群中一阵骚动,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其中有些年纪大的,还记当年的事。王子干谋乱,帝都之中血洗满月,多少家破人亡。其中十之八九都受连累的无辜…… 徐骄无奈。 杀人就是杀人,谁都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他不是基督教信徒,也不是个废死主义者。但认知上的差别,无法和这些人谈论现代文明法治的含义。 因为他知道,有些人想法是很朴实的。我生你,养你,自然也有权杀你。 “那么徐之义的妻子呢?”徐骄说:“杀自己的儿子,或许还能讲的通情理,可连儿媳也杀。我看着怎么像是灭口呢?” “驾,驾……”忽然有赶车驱马的声音:“怎么这么多人堵在这里,不让人走路呢?” 徐元护卫怒喝:“什么人……哎呀妈……” 只听到两声鞭响,那些护卫被马鞭抽的滚到一边…… 第64章 大理寺前 一阵哀呼声中,徐骄看到宁不活晃着手中的鞭子。牵扯一头驴,,后面拉了一辆小车。 车子小的过份,似乎只是两个车轮,上面架了个椅子而已。四根竹竿支起一小块破凉鞋,遮不住风,挡不住雨,纯粹就是个摆设。毕竟作为装饰,实在没有格调。 但这驴车出来的时候,徐元的老眼就眯了起来,人群也顿时安静。因为驴车上的人,帝都百姓几乎都认得——明中岳。 身为大理寺卿的常奉安赶紧走上前去,把腰弯成了九十度:“老师,您怎么来了?” 明中岳笑道:“当然是来看热闹。我刚回来,就听说你大理寺门前全是看热闹的人,所以也就来了……” 徐元白须轻舞:“听说你身子不好,还是少出来走动。你我年纪都大了,后辈都已成材,有些事就不要管了。” “是呀,是呀。”明中岳笑着,先是看着笑笑:“你就是徐之义的女儿?” 笑笑点头。 明中岳唉了一声,像极了一个将不久于人世的老人:“你父亲年少成名,德才兼备。不到二十岁便进了文渊殿,由我举荐,做了五品大学士。徐老头,你生了个好儿子……” 徐元冷哼:“本来是个好儿子,可惜被你教坏了。若非你推崇于他,又怎会使他变得骄慢自大,成为后起之秀,朋党之首。擅议储嗣,闹出那么大的祸事来……” 明中岳说:“此事已有定论,明帝也已下诏平反。可是老徐呀,你为人向来宽厚,怎的就容不下自己的儿子,听他说一句话呢。”明中岳抬手指着徐骄:“就像这位小兄弟说的,你不应该派人去杀他。即便你是他的父亲,也不能私刑杀人……” 徐骄冷哼一声:“即便于法不合,于理可通,但她的妻子也死了。我想不明白,这若不是有罪杀人,那又是什么。一句大义,就要能解释,那要法度何用。大义与法度若是冲突,那么应遵循大义还是法度呢?” “当然是法度。”明中岳说:“人人心中,大义各自不同,是非却不能含糊不清。所以朝廷设立法度,若皆遵从大义,三法司还有必要存在?常奉安,可是这个道理?” 大理寺卿只是低头,却不敢言语。 徐元却大笑道:“当然是这个道理……” 徐骄一停这话,便大声说:“既如此,就请大理寺卿受理冤案。” 笑笑也高声喊:“请大人主持公道!” 常奉安左右为难。依法,只要是杀人,无论何种缘由,杀的是谁,都要有官府定论是否有罪。但法无绝对,因人而异。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话传了几千年,又何时被实现过。 徐元是当朝首辅,百官之上,辖管各部。大理寺对于百姓是个大衙门,可在徐元那里,根本不值一提。朝廷设立各部,管钱的,管粮的,管兵的,管水陆营造的,其实管的都是老百姓。 当年明帝登基,徐元便力主设立考试院,专职督察百官。这是当官的,最怕的一个衙门,因为它的成立,就是为了管官。很不幸,考试院由首辅直领。 徐元见常奉安脸色难看,也知道他的为难。既不敢得罪自己,也不敢得罪明中岳。于是笑道:“这件事,就算家事吧……” 徐骄冷笑:“真有意思,杀人的事,也能算家事?” 明中岳微微点头:“徐老头,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两条人命,即便是的儿子,也总要有个交待。” “交待,那好。”徐元说:“当年我得知徐之义逃亡所在,便想把他抓回帝都,问清楚当年的事。可他那时竟然勾结匪类,不听我命,连前去的官差也几乎尽数丧命。此事形同拒捕,当场格杀可合乎法度?” “拒捕?”明中岳疑惑。 徐元又说:“当年,并非老夫派人前去,而是把此事托付给了风灵卫。风灵卫都有案档记录。常奉安,你可去风灵卫拿了案档,了结此事。” 常奉安无语。事情牵涉到了风灵卫,而风灵卫是独立衙门,直属明帝,案档皆列为机密。大理寺没有权力,也不敢去风灵卫查核什么。 徐骄不是很了解,但看常奉安的神情,就知道不妙。 明中岳叹息摇头,对还跪着的笑笑说:“孩子,不要为难大理寺了。这件事,大理寺还不了你公道。” 徐元冷笑说:“家事,谈何公道。丫头,虽然你父取死有因,但你还是我徐家的人,跟我回去吧。” 笑笑冷着脸,眼睛射出骇人的光芒。自从她视力恢复之后,好像所有的话,都想用眼睛说出来。 明中岳微微一笑,又对徐骄说:“年轻人,可是和那些三江学子一样,住在三江会所。” 徐骄点头。 明中岳又说:“若有闲暇,可来西山太学院找我。关于种花养花的事,在天临城,你我还没有谈出个结果呢。” 徐骄说:“你老人家看错了,我最喜欢的是草原,不是花园。” 明中岳微笑点头,宁不活牵着驴子离开,对徐骄也轻轻点头。 徐骄心里纳闷,他总觉得:宁不活对他有些太客气了,像他那样的高手,本不该对自己这么客气的。 那边常奉安走道笑笑身前,说:“姑娘,你也听到了。不是本官不愿意,而是我这大理寺衙门太小。那尊大神都装不下,也请不来……” 笑笑说:“我只要一个公道。我爹的公道,我娘的公道……” “带孙小姐回府……”徐元一声令下,便有护卫围了上去。小山上前一步,怀中的剑落,在青石板上敲出一下清脆的响声。这一刻,那些护卫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隐隐揪着的疼。 徐骄心想,还是小山用功,这一手三猫就来不了。那个明中岳明显是来落井下石的,牵涉到风灵卫,连他也无奈,继续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于是喊了一声:“笑笑,我们走。” 笑笑欲言又止,还是站起身子…… 那马统领喝道:“没让你们离开……” 小山握住剑柄。冷冷说:“挡者死。” 徐元看着三人,原来是相识的。沉吟说道:“此处是帝都,不是三江源。我要带我孙女回家,就是三江王来了,也没理由不让。” “啧啧啧,杀了自己儿子儿媳,还想杀自己的孙女。徐老大人,都说人老了,人就会变软……” 咴儿咴儿,十几匹骏马奔驰而至。马上的人英姿飒爽,杀气腾腾。看热闹的人哗啦啦的散开,不过两个呼吸,就只剩下徐骄一个人在。再看那队人马,好不威风。一个个的,黑靴白袍银披风,腰畔或刀或剑,连鞘也是白色的。 只有为首的人打扮不同,白色长靴,淡绿色的紧袍,天青色的披风,而且是个女人。戴着银色浮云纹的面具,遮着上半张脸。可徐骄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莫雨! “诶呀,这不是风灵卫的莫大人……”常奉安打着哈哈。 徐骄心道:他妈的,原来这女人两地都有身份。一边是天临城莫家大小姐,一边是风灵卫的大人。玩儿的这么花,难怪要托病,隔三岔五就要到帝都来…… “常大人,我特意来送案档。是当年风灵卫受徐老大人所托,去修罗山请徐之义回帝都。如何遇阻,因何拼斗,以至于厮杀伤命,全在这里。” 常奉安惊道:“哎呀,说一声我派人去拿就是了。” 徐元说:“如此甚好,此事就做此了解。把那丫头带回府……” 小山用剑当当的瞧着青石板,也不动手,这声音就让那些护卫莫名的产生恐惧,不敢上前。 马统领说:“莫大人,这小子三江源西山营的,嚣张的很。” 莫雨冷哼:“是么?” 小山说:“不嚣张。但我在,人,你们带不走。” 莫雨冷笑:“真的?”看一眼笑笑,只见她眼睛泛光,有泪水,有仇恨,有不屈。心里不由得想:好漂亮的一双眸子,就是那人的妹妹。可真不像兄妹,一个那般讨厌,一个这般惹人怜爱。 莫雨说:“姑娘,跟徐老大人回家吧?” 小山说:“我说了:人,你带不走。” 那马统领嘿笑道:“你说的算个屁。” 徐骄一摸坐下马的脑袋。这马跟成精了似的,迈着四方步,晃悠悠的走过去。 “好吧,那就我来说:人,你们带不走。”徐骄冷冷道:“小山,带笑笑回去。” 小山也不多说话,看向马统领:“你的马,我要了……” 马统领还没反应过来,就觉眼前人影一闪,如坠云雾,哎呀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再看小山,已经抱着笑笑骑在自己马上。 小山这一下身法之快,竟然没一人反应过来。 徐元看在眼里,心想:三江王手下,难道尽是这般厉害的人…… 莫雨有点生气,当着她的面,等于打她的脸。正要发作,徐骄横马在她身前。 “你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莫雨说。 “我知道,这里是帝都,你的地盘。”徐骄一笑:“能不能给个面子?” “如果不给呢?” 徐骄说:“让你给面子,是让你有台阶下,你真以为我会怕?大不了离开帝都,天南海北,谁能拿我怎么样?” 莫雨没来由的生气:“你最好能安分点,这里是帝都,没人能保得住你……” “这种叫板的话,我们有时间再聊。面子给不给吧,不给,我可就自己拿了。” 莫雨冷哼一声,冲徐元一拱手,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常奉安觉得莫名其妙,风灵卫的莫大人,今天温柔的有点像个女人。他看着徐骄,猜不透他的身份。 徐骄看一眼老头徐元,说:“老大人,仇人就是仇人,改变不了的。这世上,唯独仇恨最难忘却。所以,请不要再以祖父自居,笑笑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亲人,就是我这个哥哥。” 徐元老眼一眯。 徐骄腿上用力,坐下马扬起前蹄,冲了出去,小山带着笑笑跟在后面,眨眼看不到人影…… 徐元沉吟不语,他可以硬来,也有这个实力。即便风灵卫不出手,他一句话,也能调动卫戍衙门。但那样,事情就闹得更大了。他历经风雨,活到这个岁数。身在高位,其它可以不在乎,老脸还是得要。 只是,风灵卫的的态度,让他有些疑惑。还有徐骄,此子咄咄逼人,身边有西山营的人,显然与三江王李通有关。好像与明中岳也是相识,只此两点,便让人生疑…… 越想越觉得怪,尤其是莫雨,她明显与徐骄是相识,似乎还很熟悉。但一个帝都风灵卫的统领,怎会认得这样的人呢?徐元推测,若非今年秋试,徐骄或许都不能来到帝都。 之前他查过国子监文书,徐骄是去年取得功名,今年国子监发的身帖。也就是在此之前,他不可能离开三江源,那莫雨又是怎么和他相识的呢? 想到这里,千思万绪纠缠,幸亏他还没有老到糊涂的年纪。虽未看见,但已感觉到暗中有一只手,或者几只手,都准备在帝都下一盘棋。 徐元老了,可像他这样的人,越老越爱斗,尤其是与高手相斗,比如明中岳。 徐骄三人转过主街,到了城墙根儿,沿着城墙下的大道向西,那是三江会所的方向。 小山不说话,笑笑也不说话。两人像个犯错的孩子,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却没有勇气承认。 徐骄也不想怪他们,事情既然发生,那就没什么好责怪的。于是问:“李师师和世子李渔呢,也在三江会所,还是另有别的住处?” 笑笑哦了一声,说:“她们也在三江会所,但来到帝都当日,便急忙忙进了皇城,这几日都没回来。” 萧离本是无意相问,不过是想让两人不要陷入自责之中。可笑笑的回答,让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个主意谁给你出的?” 笑笑瞪大眼睛,似是在问:你怎么知道? 徐骄说:“我来的时候,还以为这是李渔的主意,因为小山没有这么好的脑袋。刚才忽然想到,你的身份,你的目的,世子李渔不会知道,你更不会告诉他……” 笑笑说:“世子李渔不知道……” “那么是谁的主意,绝不是小山,也不会是你。若不是有人指点,怕是连大理寺的门都摸不到。” 笑笑闭紧嘴巴,那意思好像是说:我不会骗你,但也不会告诉你。 徐骄看向小山。 小山说:“那人叫明居正——” “谁?”徐骄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山说:“天临城,坐马车的那个残废。” 徐骄记起来了,就是明中岳那个残废的孙子,薛宜生来京中,便是为了他。 沉吟半晌,徐骄冷冷说道:“以后,再也不要见这个明居正。” “为什么?”笑笑不明白。 “因为他不是个好人。”回答她的不是徐骄,而是莫雨。 第65章 帝都夜行 莫雨单人匹马拦在前路,那一身行头,确实有些唬人。 在帝都,三教九流的混混,豪门权贵的子弟,看到这身打扮,立刻会变成良民。因为风灵卫直属明帝,即便毫无缘由的把你抓起来一顿胖揍,事后只需说弄错了,连句道歉也不用说。 无奈呀。这世上,有两种人最不好惹。一是不讲理的,一是不守法的。 不讲理的,一般都是讲拳头大小。 不守法的,要么是了不得的权贵,要么是豁出命的凶徒。 很不巧,风灵卫不但不讲理,而且不守法。 小山挺直腰杆,一下紧张起来。虽然不知道这女人是谁,但能感受到她的危险。他以心修剑,心思如明。对高手的感知,远超常人。 莫雨看了他一眼。心道:又是一个高手。三江源的西山营,怎的到了今天,仍能出现这样的少年高手。三猫如是,眼前此人亦如是。难道,真的就杀不完,杀不干净? 心里想着,又听到徐骄说:“多谢你给面子。” 莫雨回过神来:“我若不给,你岂不是要自己拿面子。徐骄,这是帝都,不是三江源。任何人,我敢说是任何人,想要在帝都嚣张,就只有死路一条。除非你是鬼王,或者修罗山主。” 徐骄说:“我哪有嚣张。我如果嚣张的话,早就杀了徐元老头,再杀了你手下,然后把你抢回去……” 莫雨冷笑:“倒是真敢想,以为帝都是天临城么?你如果想死,我可以成全你,只要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就行。” 萧离笑道:“我在想,如果我告诉了你,会不会死的更快。” 莫雨催马上前:“会的。不过,你也无需在意。因为你要考虑的,不是早死晚死的问题,而是你一个人死,还是一帮人陪你一起死。” 徐骄怎会听不出话里的意思,这是拿笑笑他们当筹码。他伸出一根手指,做一个“来呀”的手势。 莫雨靠近他,徐骄说:“你确定我们两人的话,要有第三个人听到。”莫雨无奈,身子稍稍侧着,把脸颊靠过去。 徐骄在她耳边低声说:“你放心,只要我拿到羽蛇胆,我妹妹他们安全离开。我不但会告诉你,天遗族的库玛是谁。还能带你去找她,让你亲手把她抓住。甚至,还能帮你……” “不需要。”莫雨说的坚决。 徐骄就喜欢她这烈性子,吹一口气在她耳垂。莫雨脖子缩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可眼神里像要射出刀子。勒马让到一边,说:“滚吧!” 徐骄嘿嘿一笑:“帝都我人生地不熟,连个朋友都没有,孤独的很。你如果有时间,最好能来陪我。” 莫雨懒得理他,催马前行,经过笑笑身边的时候,笑笑忽然说:“等一下——” 莫雨停住。 笑笑问:“我的父母,真的是死在风灵卫之手么?” “当然不是。”莫雨还没有回答,徐骄就先开口:“风灵卫既然直属明帝,也就是说,除了明帝,不会听从任何人命令。当然这只是表面,因为真正指挥风灵卫的,是海后。这也是那么多人,恐惧海后的原因……” “这不是秘密。”莫雨说。 “所以,既然风灵卫的存在如此超然特殊,我想即便是徐元那样的高位,也指使不动风灵卫。” 莫雨看他一眼,好像不屑于他的聪明。 徐骄来劲儿了:“这是最简单的逻辑,像风灵卫这种衙门,直属明帝,海后掌控。聪明人,会敬而远之。一旦与风灵卫扯上关系,说不定就犯了要命的忌讳。所以,当年的事,就算徐元真的托付风灵卫,我也不相信,风灵卫没有海后的授意,敢派人去做。” 莫雨说:“时隔太久,当年的人都已不在,只留下案档。至于实情如何,我也不清楚。不过,你们最好不要再闹。今天的事,已经把你们搅到麻烦中去了。徐元和明中岳向来不和,明中岳多年蜗居太学院不出,如今为了孙子明居正,才又坐了驴车下山。今天的事,明显就是以你们为由头,要摆弄点什么。所以,那个明居正指了这条路,根本没安什么好心。” 徐骄冷哼一声,对笑笑说:“听到了没有,以后少和那小子来往……” 笑笑低下头:“我只想知道当年的事……” 莫雨说:“全在案档里,但我没有看过,所以也不知道。不过我劝你,徐元三朝重臣,当朝首辅,不是你能碰的。若是过了分,风灵卫绝不会坐视不管。” 这句话是对笑笑说的,但徐骄明白,其实是在点他。 笑笑看着莫雨策马离去,便问徐骄:“你从哪里认识她的?” 徐骄说:“哪里认识的不重要,你们只要记住,她不是朋友就行。不过有一点莫雨说的对,你们在大理寺前这么一闹,是被别人当成了棋子。所以我们在帝都,不能相信任何人,更不能把任何人当成朋友。” 他看着笑笑:“尤其是那个明居正。一个连女人也利用的男人,不但下流,而且卑鄙。男人可以无耻,也可以下流,但绝不能卑鄙。因为卑鄙的人,没有底线。” 笑笑低下头,把脑袋埋进小山后背。 小山本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三个人,两匹快马,十余里路,盏茶功夫不到,已经到了三江会所。 徐骄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无论是津门渡,天临城,还是帝都。西边的方向,似乎总是不一样。 他还没有总览帝都的样子,但走马观花,也看得出帝都西城,不像其它地方那样整洁,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好像帝都建成之时,已经做好了规划,哪里住穷人,哪里住富人,哪里住权贵…… 而且帝都的格局也很奇怪,像天临城那样,虽然也有贫富之分,但只有无形的界线。但帝都,却像是有形的。一道很长的墙延伸出去,就像监狱的围墙,就差在墙头拉上电网…… 又高又大的牌楼,就像野兽的巨口,把脚下的长街变成了绝路。小山的说法,印证了徐骄的猜想。 帝都是个大城,但东西南北界线分明,就像城中之城。四条“井”字形的大道贯穿四方,中间便是皇城中枢,各部衙门。 四城都只有两处出入口,这种东西南北中的格局,若是放在现代社会,一定每天从早堵到晚。 小山说:四城所居,也确实像分好了似的。南城多达官贵人,东城多富贾豪客,北城则多衙门官差。西城最大,几乎占据半个帝都。因为乃是九流所聚,而且外来帝都的人,都只能住在西城。 所以,西城贫而不穷。客栈,酒家,歌楼舞坊,各种买卖生意。高雅的,低俗的,见得人的,见不得人的,什么都有。楼上有雅乐飘飘,街边有卖菜的地摊,巷弄里有吆喝的货郎…… 这才是人间烟火,徐骄喜欢这样的环境。 同是人间,但有些地方好像就是不属于你。就像有些东西,无论怎么拼搏,你也得不到似的。这不是命运,人类社会本就是如此。即便先辈用生命与血的代价消灭了阶级,但用不了多久,社会的阶层会自然形成。 这是不可改变的。社会即便没有压迫,也会如此残酷。圣人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可见“不均”,是自古以来就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世界就是这样,总要有人去当官,有人做工,有人耕地。有人在台上享受掌声雷动,有人在街上挨个儿翻垃圾桶。 三江会所,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三层小楼,围成一个圈,中间是院子。这种造型,很像客家人建的围寨。中间的院子很宽敞,有马厩,可以并排停上几十辆大车。 徐骄大失所望,他想象中的会所,绝不是这个样子的。进门第一眼,就应该看到穿着大开衩的姑娘冲你笑,用很甜蜜的笑容,表达她的热情。 这哪是会所,就是个比较大的客栈而已。还是不讲档次的那种,徐骄一眼瞧过去,有商人,有小贩,有杂耍的艺人,甚至还有浓妆艳抹的少妇…… 小山看出徐骄的疑惑,便说:“三江会所,只有一半房间供来往行商的旅客。剩下一半所住的都是,则是在帝都讨生活的艰难人。帝都这个地方,若无依仗,外来人很难立足。那些还未站稳脚跟的,便会暂居在此。但无论是谁,只有三江源的人,才能住在三江会所。” 徐骄低语道:“这个三江王,还是个社会主义者。” 居东的小楼,明显比别处好一些。三猫正围着吟秋哈巴狗似的转,徐骄喊了一声,三猫跑下来,指着小山和笑笑一阵无语。 “多余的话不说,都安排好了么?”徐骄问。 “放心吧骄哥,都安排好了。”三猫回答:“莫少平有人盯着,吟秋安排了独立的房间,而且就在笑笑隔壁,不过……” “回房间再说。” 徐骄的房间在最高的三楼,远离主街,推开窗子能看到附近蜘蛛网一样密麻的小巷。 这个房间好,他最欣赏的就是三猫不管做什么事,无意中都想着退路。 房门关起来,笑笑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缩着身子坐着,把头低下来。 三猫还阴阳怪气的埋怨:“你们两个真厉害,抛开我和骄哥,独个儿来的帝都,还干出这么大事来。哎呀,真本事……” 小山说:“有我在,不用担心。” “就是因为你在,才让人不放心。”三猫说:“你稍微有点脑子,也不会由着笑笑胡来。我们是什么人呀,小心隐藏身份都来不及,你还搞得人尽皆知。” 三猫说的很对,这次来到帝都,本来就要小心翼翼才是。徐骄又想起莫雨的提醒,大理寺前明中岳和徐元的交手,这无疑是被摆在了明面上。更为麻烦的是,莫雨虽还没有动手,但她一定会让风灵卫,无时无刻盯着他们的行踪。 “我们要尽快离开。”徐骄说:“省的成了别人的棋子,被人查个底儿掉……” 三猫说:“那也不至于。毕竟我们都算三江王的人,有西山营的牙牌,手底下拢着那帮兄弟,即便招摇过市,我想也没有人敢惹事儿。” “我怕的是风灵卫。”徐骄说:“大理寺前,风灵卫及时出现,解了徐元的围,不然他今天不好下台。可见风灵卫是帮着徐元的,我担心,这其中有什么猫腻,莫雨那个贱女人盯着我们不放。” 徐骄沉吟着:“所以,还是暂时离开的好。说不定,我们现在就已经被人盯上了,你们先走,我随后……” 笑笑抬起头:“可我还没弄清楚当年的事……” 小山说:“而且笑笑来帝都,用的是贱籍。李师师不离开,她也没办法。” “那就让她们一起离开。”徐骄说:“等他们兄妹回来,我去找李渔说。他是个聪明人,出了大理寺前的事,应该知道怎么选择……” “可是,我要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笑笑很倔强:“那年父亲知道谋逆冤案平反,明明很高兴,说要回帝都,为所有人讨回公道。可为什么会被杀死,还是他父亲派的人。父,可以杀子。天理人伦,可为了什么,还有母亲。哥,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这是我和我哥,这一辈子最想弄清楚的事。” 徐骄无言以对。第一声“哥”叫的是他,第二声“哥”才是她的亲哥哥,那个和他有着一样名字,却我从未见过长什么样的人。 笑笑的眼中泛着泪花:“哥哥这些年,无日无夜的关在房里读书,就是要一朝高中,跻身朝野,为父亲,还有父亲念念不忘的那些人,讨一个公道。” 三猫摸着脑袋:“当年王子干谋逆的事,明帝已经说是冤案了,而且昭告天下,还了他们清白……” 笑笑看着他:“哥哥说过:清白,不是公道。” 徐骄叹息:“丫头,你要的是这世上最难追求的东西。和老梧的成仙得道有的一拼。” 笑笑流着泪:“哥,我没父亲和哥哥那么伟大,我只想给父亲,给母亲讨一个公道,问问徐元: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 徐骄沉吟半晌:“明天,我告诉你。然后,你乖乖的回修罗山……” 笑笑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小山也不敢相信,三猫好奇道:“骄哥,你是不是把莫雨那个娘们拿下了?” 徐骄无语的看他一眼:“莫雨说:当年的事,全在风灵卫的案档里。现在,这个案档就在大理寺。天黑,我就去看看,那案档里究竟记载了什么。” 三猫说:“我和你一起。” 徐骄摇头:“我自己一个人吧。若是遇到风灵卫,还能拿莫雨出来顶一下……” 小山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摊开来看,正是帝都详图。 三猫说:“你小子早准备好了……” 小山说:“到了任何陌生的地方,首先就是了解地形建筑。小时候风盗教的,你好像都忘了。” 徐骄只看一眼,帝都的格局建筑,大街小巷,就立体的呈现在脑海里。 第66章 雌雄大盗 曾经年少,徐骄幻想自己是个江湖高手。在黑如墨的夜色,翻墙越屋,御风而行。 不是行侠仗义,而是偷盗奇珍异宝,各种值钱的东西。 当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男人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金钱的重要性。当他意识到自己是男人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金钱的奴隶,女人是金钱的仇敌。 帝都,此刻,窗外夜色如墨。 徐骄从未想过,曾经的幻想,有一天会成为现实。 这是个讽刺。梦想从来不会成真,幻想却先投怀送抱。 一阵冷风吹来,徐骄戴上头套,只露出两个眼睛。 “怎么只剪两个洞出来,起码把鼻子也露出来,能正常呼吸才能不影响战斗力,”徐骄说着,指了指鼻子的位置。 笑笑“噢”了一声,操起剪刀,剪出一个洞,把鼻子也露出来。 三猫说:“骄哥,你这太麻烦了,一块黑布蒙着就可以了。” “万一遇到高手,被扯下来怎么办?”徐骄说:“一切都要小心为上,其实也应该搞两双手套,这样指纹都不会留……” 三猫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小山说:“大哥,不如我去。帝都的大街小巷,我都记在心里……” “不行,你们两个,身份特殊,不能出一点纰漏。”徐骄说:“就在会所里守着笑笑,不要随便出去。也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李师师兄妹。” 小山点头:“大哥要小心城中的望楼,尤其是帝都中心,那里是皇城和各部衙门所在,听说灯火彻夜不息。望楼上有风灵卫值守,街上跑一条狗,都躲不过他们的眼睛。” 徐骄推开窗子,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回头对三猫说:“吟翠一定要看好了,我真怕她胡说,露了你的身份……” “放心吧,骄哥。”三猫信誓旦旦。 小山说:“既然是个威胁,不如把人杀了。” “你敢。”三猫说:“我还准备把她带回山生孩子呢……” “这种美事儿,以后再想吧。”徐骄说:“不止是吟翠,还有他弟弟陆吟秋,也要给看好了。” 三猫不解,问:“为什么呀?” 徐骄一笑:“回来告诉你。”轻轻一跳,坐在窗台上,身子后仰,好像坠入深渊似的落下去…… 三猫扒着窗户往下看,一片漆黑夜色,鬼影子都没一个,赞叹说道:“骄哥真行,这身法,跟山里的老鼠似的,一出溜就看不到了。” 此时刚过午夜,万物沉寂。睡着的人,正是睡得最死的时候。没睡的人,也处在半迷糊的状态。哪怕是狗,也不容易被吵醒。 几只野猫,在房顶追逐打架,有一只掉到院子里,应该是砸到了铜盆,响起咣啷啷的声音。 这声音,把徐骄都吓得差点一哆嗦,却连一声狗吠都没激出来。 徐骄一个飞身,落在高大的牌楼上。小山说的没错,城中那边隐隐可见灯火。高高的望楼,耸立起来足有三四十米那么高。望楼上也有灯火,隐隐可见人影晃动。 还真是尽职尽责,这年月,连狗不都怎么老实了,还能有这么老实的人。 只不过,人始终不是狗,既没有狗的眼睛,也没有狗的耳朵。漆黑的夜色,能掩盖一切罪恶,以及准备犯下罪恶的人。 即便是白天,也有阴暗的角落,何况是黑夜。 即便天使降临,她那圣洁的光,也照不到所有的地方。 不用上房,不用越脊,只用溜着墙根,走在阴影里。望楼上的风灵卫,除非长了狗眼睛,否则发现不了他。话说回来,这种布置,只是比摆设强那么一点而已,吓唬人罢了。 凭着脑海里的帝都城图,和白天踏马观花的记忆,没用多久,徐骄就看到了大理寺。只是到了这里,望楼的布置,已经不是摆设了。 大街两边,官衙四周,高悬的灯笼,把周围照的亮堂堂。望楼也更加密集,不到一千米就有一个。 徐骄心里想:他妈的,这种搞法,得是多怕死呀。 他虽然一直在山上,不知道当今这天下,是太平盛世,还是猪狗之年。但只看帝都城中这样防卫布置,可想当今这世道,不是多么国泰民安。否则,这些当官的,皇城做皇帝的,也不会怕到这个份儿上。 这些做官的,人民百姓是否拥护,他清楚的很。因为自己干了什么事,也许别人不知道,但自己心里是明白的。 徐骄躲在街道转角的阴影,心里也不得不佩服。许是为了便于望楼上的风灵卫观察,他妈的一眼望过去,连棵能藏人的大树都没有。 要进偷摸进入大理寺,必要暴露在灯火之中。而大理寺旁边,正好有一座望楼,会否被发现,着实难料。 来之前,还以为是件挺简单的事,毕竟是先天境。 三猫说:像他这样的先天境,已经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他想着,就算不是世界级别的选手,也该是国家的级的。干点儿小偷小摸的事,应该不是问题。 哪里能想到,帝都中央的防备,能小心细致到这般程度。看着那边的望楼,心里忽然想:哎呀,怎么忘了灯下黑。身形一闪,贴着墙根狭窄阴影,偷摸到靠近望楼的地方。 这么高的望楼,此处应该是视野盲区。不远处虽然还有一座望楼,但现在不是白天,应该看不到这边的动静。 轻轻跃起,人已趴在大理寺高高的院墙上…… 忽然一阵狗叫,徐骄心都揪了起来。然后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徐骄身形一闪,鬼魅般的跳到房顶,身子紧紧贴在房顶瓦片上。心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回去不得丢死个人了…… 汪,汪—— 一条大狗奔来,徐骄能看到它那双夜色中发绿眼睛…… 一队官兵随之赶来…… “这边有动静,狗在叫——” “是大理寺——” 完,徐骄心想。 就像男人的第一次以早泄结束,他大盗职业生涯,以失败开始。 无所谓,失败是成功他妈。早泄,未必不能怀孕。 狗还在狂吠,官兵也奔了过来。 徐骄只觉一道黑影擦着脸颊飞下房顶—— 喵呜—— 一只狸花猫对准狂吠的狗,兜脸就是好几爪。那狗呜呜惨叫着,有个声音说:“他妈的,是只猫……” 狗似乎被惹恼了,也顾不得徐骄,追着狸花猫就咬…… “死狗,回来……” 官兵们随之离开。 徐骄这时候才敢呼出一口气,心怦怦的跳。 想着:差点出师未捷。 又想:不对呀,自己这么高手,怕什么呢?打起来不怕,逃起来更不怕。真他妈的,以前被现实生活揉搓出来的懦弱,竟变成了习惯。即便换了世界,也还融在血液里。 一个人清醒的人,应该承认自己的懦弱,这并不是丢人的事。曾经有个人告诉他:懦弱不是性格,是基因。就像两千年的农民,早已把懦弱变成了性格,一代一代的教给后人。 徐骄不能想到这人,今天的一切都是摆脱所赐。倒不是现在不好,换一个世界,换一个身份,可他失去了一切,那是他仅有的东西——尊严。 想到这里,徐骄忽然变得冷静。身子一翻跳了下来,双脚落地,像猫咪一样不发出一点声音。 白天的大理寺,差人官员像赶集似的热闹。到了晚上,这地方冷清的像个陵园。 徐骄静下心来,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应该是夜间值守的公差,此刻正呼呼大睡。也是的,大理寺衙门又不是银行,没什么值得偷的东西。而且以城中的防备,夜间值守,大可不必在意。 看着一排排的房子,徐骄心里叹息。还是吃了没有经验的亏,案档确实在大理寺,可在大理寺什么地方呢?这又不是现代行政部门,每间房子都有标识。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厕所还是食堂,是档案室还是杂物间。 总不能一间一间的找吧。 正不知道怎么办呢,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这边?” 奶奶的,是夭夭的声音。 徐骄吓了一跳,这死人妖,怎么也在这里呢? 心有灵犀,但见那边房角人影晃动,飞身窜过去。夭夭正靠在墙边,一身黑衣,裹着娇小的身躯。黑纱蒙面,遮着绝世的容颜。若非知道是她,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你怎么来了?”徐骄低声问。 “这句话,好像应该我来问你。”夭夭说:“你来做什么,找白天那份案档?” “你知道?” “当然,这么大的人脑,不知道的人少。”夭夭冷声说:“你怎么没告诉我,你和当朝首辅徐元,还有这么一层关系。看不出来,你还是名门世家,一点也不像。” 徐骄无语,问:“那你来做什么?” 夭夭说:“我也很想知道,案档里究竟记载了什么。风灵卫向来远离朝政,为什么要替徐元收拾局面。你不觉得今天的事很巧合么?明中岳咄咄相逼,徐元把这件事推给风灵卫,风灵卫随即就出现交出案档,这巧合的离谱了些……” 徐骄心想:即便离谱,好像也与你无关吧。 夭夭说:“是否与我有关,不是你说了算的。” 徐骄心里骂自己。忘了只要靠的太近,自己心里想什么,都瞒不过这个惹火的人妖。不由得发出感叹,真是麻烦。 既然是麻烦,就要想个法子除掉。 夭夭扭动腰肢,轻轻推开房门。借着院中微弱的光,可见可见一排排的书架,挤满了公文案档。可见夭夭动手之前,已经把大理寺的格局,摸得一清二楚。 夭夭点燃一根蜡烛,火苗晃动,把她眼睛映的水汪汪的亮。就像一个女人,被深吻之后,默默无语。但眼睛里分明的写着“来吧”两个字。 徐骄怦然心动,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女人运动过了,自从上一次经济危机之后,就再也没有感受过女人的力量。 夭夭眼睛眯起来:“你在想什么?” “你感觉不到么?” 夭夭说:“我感觉到了,你想死。” “太没情调了。”徐骄说,扒在柜子上去找案档。只是这么大的房子,好像仓库一样。案档没有上万,也已经成千。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干坏事之前,应该做好准备。起码应该踩点儿,电影电视都有演的。 夭夭摇头,感叹于这人的笨。 “大理寺的案档,不会存放太久。”夭夭说:“了解的官司案档封存移往别处,没有了结的,则以时间为顺序……” 夭夭端着蜡烛走到书架尽头:“应该在这里……” 徐骄上手就翻,只见案档都是以日期为编号。 “天承六年,闵文通敌,未结。” “天承十五年,宣城府屠村,未结……” …… “那个案档应该是哪一年呢?”徐骄问,好像夭夭应该什么都知道似的。 夭夭鄙夷的看着他:“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蠢。”伸手在架子上取下一个白绸封皮的案档:“大理寺的存档,都是黄色油纸包封。这个不一样,自然是风灵卫的……” 徐骄心想:操,我这个现代人,大脑发育,难道还不如一个野蛮人智商高。 不能露怯,于是装作若无其事,随手扒拉。突然看到一个案档上写着:“天承三十年,王子干谋逆,未结……”心中一动,便抽了出来,揣进怀里。 这时候,夭夭已经把白绸子去掉。案档装订成册,她掀开的时候,直接眯了起来。 徐骄说:“你该不会也和我一样,近视加散光吧……”伸脑袋过去,不由得大惊,怀疑自己眼花。再靠近一些,几乎贴在夭夭脸上。 “为什么我会是白纸?”徐骄问:“是不是你搞错了?” “说你笨,还真的不动脑子了。”夭夭说:“你觉得,大理寺会不会这么无聊,把一堆白纸装订起来,按顺序塞在架子上。可为什么是空白的呢?” 徐骄说:“你这么聪明,想不到么?要么,是有人调换了案档。要么,就是案档交过来的时候,就是一堆白纸。” 他已经贴在夭夭脸上了。夭夭轻轻用头磕他一下,却还不自觉,依旧舔着脸靠过来。 徐骄说:“或者还有一个可能。这是个陷阱,就是要看谁对这个案档感兴趣……” 房顶上传来砰的一声,徐骄一个激灵,身子一转躲在书架角落里。 夭夭侧耳听去,方才那一下,明明是有人敲击房顶瓦片弄出的声音。可此刻,四周并无任何异常动静。 “是个高手。”夭夭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若是无意,那就算了。若是有心,应该是在提醒我们……” 徐骄屏住呼吸,第一次干偷摸的事,难免有些紧张。 夭夭轻轻摇头:有点后悔给他下夺情蛊了,在天临城那么骄狂。到了帝都,就像一条离开主人的狗一样。 徐骄说:“还不把蜡烛吹灭。不管那人有心无意,说明我们都已经被人发现了,立刻撤……” 夭夭轻笑一声,掩饰不住的看不起。 第67章 当年风雨 夭夭吹灭蜡烛,却依旧想不通,为什么案档是空白的。没有了烛光,可她的双眸依旧明亮,就像漆黑的夜色中,唯一隐闪的两颗星,让人感觉到莫名的失望。 徐骄突然觉得:夭夭好像比自己,更期望看到案档上的内容。 “问你一句话,你可以不回答。”徐骄说:“今晚你出现在这里,是想知道徐之义当年的死因,还是其幕后的主使?” 夭夭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徐骄脑海里却响起她的声音:“徐之义的死活,与我无关,我只想弄清楚是什么人,不想让他活?” 夭夭大眼睛眨了一下,轻声问:“徐之义,不应该是你父亲么?” 徐骄没有回答,而是说:“不用问,自然是徐元。谁动的手,并不重要。因为无论有无影舞者,至少徐之义是知道这件事,否则他今天不会表现得这么平静。可我想不通,这对你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为什么杀人,当然是为了灭口。为什么灭口,当然是害怕有些事被人知道……” 徐骄心中一动:原来这娘们儿,是想查当年王子干谋逆的事…… 夭夭冷冷说:“有时候,太聪明,可不是件好事。” 徐骄几乎崩溃,祈求道:“大姐,你能不能别再催动夺情蛊,窥探我内心所想。隐私,知道吧,这是宪法赋予公民的基本权利……” “你有什么权利在我面前谈‘权利’二字。”夭夭语气很轻蔑,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走到书架尽头,挨个扒拉架子上的案档。 “奇怪,怎么没有王子干谋逆案的记录。照理说,当年的案子还没有彻底了解,应该不会归档封存。” 徐骄不敢想,摸了摸胸口。王子干谋逆的案档就在那里。嘴上却说:“怎么没有了结,都已经平反了。说来确实有点奇怪,不管什么原因,冤案既然已经平反,就没有理由杀人。若要杀人灭口,就应该更早时间动手……” “还有更奇怪的。”夭夭说:“明帝下诏平反之后,当年参与谋逆的人,大多相继死亡。或死于意外,或死于盗匪。其余的也都不知所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估计早不在世间了。唯独徐之义,他逃到修罗山下,治外之地,只能冒险硬来。虽然得手,却还是被修罗山抓了活口。” “所以,你是想通过案档,看看当年是否是风灵卫动的手。” “不错,如果风灵卫确实牵涉其中,那很可能是明帝的意思……” “你也变笨了。”徐骄说:“若是明帝的意思,他何必要下旨平反呢?” “或许是被逼无奈。”夭夭说:“二十四年前,天承帝病重,当时谁继大统成为了问题。所有人都以为会是王子干,因为他是明中岳最中意的人。你也该知道,明中岳在朝中和皇室的分量。” “可最后却是明帝继承大统,坐上九五帝位。” “那是因为,当时有个人向天承帝举报:王子干要趁他病重逼宫。那个时候,因为朝政之事,天承帝已经很不喜欢王子干……” “那老皇帝就信了……” “他当然相信,因为举报的人,是五城兵马司的统领邢越,也是天承帝最信任的臣子之一。邢越奉命去王子府,正好撞见王子干和徐之义等一帮臣子商谈,于是抓捕严刑。一问之下,他们供认,聚在一起是为了商谈未来朝局,改革新政……” “我靠!”徐骄说:“这帮人真是找死,老皇帝听了这话,即便不是谋逆,也是盼着他死。那还能活的了么……” 夭夭点头:“天承帝看了供述,当即定成了谋逆大案,砍头,抄家,流放。谁知道徐之义一个文弱书生却逃脱此劫,随后内卫去抄了王子干府邸。王子干自缢在大厅上,可王子妃却不知去向,有人说,是抱着王子干的儿子逃掉了……” 徐骄沉吟着:“那后来怎么平反了呢?” “谋逆的案子出了没几日,天承帝一命呜呼,明帝继位。同时,举报谋逆大案的五城兵马司统领邢越,突然消失……” 徐骄说:“很显然的,这人有问题。” 夭夭接着说:“十五年前,明中岳不知通过什么办法,竟然找到了邢越。并把他带到明帝面前。邢越坦诚,当年举报纯属诬告,实在是逼不得已。” 徐骄说:“既然是逼不得已,肯定有幕后之人,是谁?” “邢越怎么也不肯说,后来逼的急了,他就在大殿之上撞柱而亡。明帝下诏平了冤案,大赦当年相关人等,可谁在幕后谋划,就此成了秘密。” “你想查的,是那个幕后谋划之人?”徐骄问。 夭夭没有说话。 徐骄说:“也许根本不用查,所有谋划都有动机。王子干谋逆案一出,唯一受益的就是现在的明帝。在大殿上,邢越为什么死也不肯说出幕后之人,原因很简单,因为指使他的,就是他面前的明帝。” “不可能。”夭夭说的很决绝。 徐骄说:“你就这么肯定。” “当然。”夭夭说:“若是明帝指使,他不用逃,更不用死。因为,邢越是天遗族的人。” 徐骄深吸一口气,这还真让人意外。 夭夭又说:“若是明帝,邢越大可以通知天遗族。最重要的是,邢越在帝都的任务,本就是要协助王子干登上帝位。” 徐骄惊道:“我操,这秘密你告诉我干什么。你那些事,我可不想参与……” “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么?”夭夭很不满意。 徐骄无奈,身上的夺情蛊究竟有多厉害,他不知道,也不敢试。看着夭夭冰冷的眼神,于是低声叫道:“汪汪汪——” “乖!”夭夭说:“我来帝都的第一件事,就是查出当年的真相。邢越,为什么背叛自己的任务,而去诬陷王子干?什么人逼他这么做,又是怎么逼他的?” “能逼一个男人就范,甚至自杀。无非家人妻子而已……” “邢越消失,但他妻子一直在帝都。未遭人监控,威胁。后来他们母子被带回天遗族。若是有人以此逼迫,邢越应该放心。可他逃亡许久,却始终不回到天遗族,直到被明中岳找到。” 徐骄心想:她要查的,究竟是指使邢越的幕后之人,还是能够逼他就范的原因? 夭夭看他神色,便问:“你在想什么?” 徐骄欣喜,真想给她一个拥抱。这女人,终于不再偷听男人心。 “我想,你的疑问,有一个合理的答案。” “说!” “如果邢越不是被逼迫,那就是心甘情愿。”徐骄说:“威逼利诱,既然威逼不可能,那就只有利诱。” “不可能。”夭夭说:“他若是那么好利诱的人,天遗族,也不会安排他在帝都这个位置上。” 徐骄轻笑道:“没有经验了吧。威逼利诱,只是针对一般人。像邢越这种角色,身居高位,钱和权都不缺。还是你们选拔出来的人才,那肯定是意志坚定。不过他始终是男人,自古红颜多薄命,英雄无奈是多情。我想,一定是美人计,色诱……” 夭夭无语:“在狗的眼里,屎确实很美味。可那是你的爱好,不代表别人也受不住诱惑。” 这话说的太难听了,徐骄竟无言以对。 夭夭把手里空白的案档重新用绸子封起来,放回原来的位置。忽然说:“二十年前,明帝设立风灵卫。行事诡异,隐秘。邢越之死,明帝一定会查个清楚,也许风灵卫那里,可以找到别的线索。” 徐骄说:“那你不要期望了,这份空白文档,就是答案。很明显的,风灵卫不想当年的事再被提及。也就是说,明帝不想当年的事再被提及。也就是说,当年的事,或许明帝已经知道答案。” 夭夭顿时醒悟:“你的意思是,当年的冤案,邢越之死,明帝都已知晓原由,也知道幕后的人是谁?” “我只是猜测。不然,就很难解释。白天的时候,风灵卫为什么会出现,帮徐元一个大忙,还给了这份空白案档。要知道,当时明中岳咄咄逼人,几乎要把徐元逼到角落里。可风灵卫的出现,他放弃了,不是因为忌惮风灵卫,是因为他也想到:这很可能是明帝的意思。” 夭夭眯着眼睛,似乎颇为赞同。 徐骄抬头看向屋顶:“刚刚房顶那位高手,敲击瓦片发出声音,我想我已经知道他是谁。” “宁不活。”夭夭也猜到了。明中岳也想知道,案档里究竟记载了什么。 “糟了!”徐骄突然叫道:“我们两个都是笨蛋。人家敲击瓦片,不是吓唬我们好玩儿,而是警示我们:最好快点离开。” 夭夭愣了一下:“你真聪明,说的太对了。”一掌拍出,轰的一声,窗户被掌风震得碎裂开,外面立刻传来狗吠声…… 徐骄莫名其妙。 夭夭一把将他抓过来,两人身子几乎贴在一起。若是换个场景,徐骄很可能担心自己的清白。 夭夭的嘴巴几乎咬到他的耳朵:“莫雨是风灵卫三位统领之一,风灵卫的秘档,她都有权查看。你,帮我查……” “我帮不了你。”徐骄立刻拒绝。 夭夭冷笑一声,手上忽然用力,猛地将徐骄从破裂的窗口推出去。 大理寺值守的官差早被惊醒,迷糊中看到院子里有个人影。第一时间便大声喊:“有贼……” 当啷当啷的铃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徐骄立刻听到四周嘈杂的脚步,回头看去,夭夭正冲他挥手。样子就像送别丈夫赴死沙场的少妇,但心里想的却是邻居小王…… 卑鄙的女人。即便要撤,也不用把自己推出来做掩护。损人不利己,也只有女人能干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来。纵身一跃,上到房顶。院子里的官差已冲了出来,大声呼喝:“什么人……” 徐骄飞身而起,夜色中好似一只大鸟,直冲苍穹。在高空一个转弯,斜飞向远处。忽听破空声凄厉呜咽,身下眼前寒星点点。顿觉危险,猛吸一口气,体内气息逆转,身子忽地倒飞回去。 换作别人,气息陡然逆转,即便不留下内伤,也要吐一口血出来。不过老梧给徐骄的那些气脉图,有一张专门讲述体内气息运转如圆,无所谓顺逆。来帝都的路上,他终于掌握到窍门,今日第一次使用,便立觉其妙。 身子飞回,又落到大理寺的房顶。 一个白影疾飞而至,正是莫雨。他妈的,今晚这事,怕是个陷阱。 “我猜到今晚会有人来大理寺偷看案档,却没想到是这般的高手。”莫雨双手一伸,各握一把弯刀。不过尺长,细如月,弯如月,银光如雪。 再看四周,早已布满风灵卫的好手,夜色中,好似一个个白色幽灵。 莫雨短刀翻舞,幻化重重刀影,刹那间笼罩四方。 徐骄心里有点慌,他是真的怕。虽然之前有过打斗的经历,但从没和官家人动过手。这不是懦弱,这是习惯。即便是坏人,平日如何嚣张跋扈,见了穿制服的,也要变得良民些。 制度之下,徐骄也是一样。没办法,也许除了护士服,他对其它的制式服装,有着本能的畏惧。 可现在的他,已不是从前的他。 现在的世界,也不是以前的世界。 他不再是个走投无路的失败者,他有新的开始,新的身份。而且这是个无法无天,强者为尊的世界。幸运的是,如今的他,再不是个弱者。 徐骄身子后仰,同时脚下用力,踢起房顶瓦片。 莫雨刀光一绞,瓦片噼里啪啦的碎裂。徐骄趁势跃下房顶,跳到主街上。刀光,剑光,风灵卫蜂拥而上。徐骄身形闪动,随即踢翻两人。身子一侧,夺过两把长剑。 一阵叮当乱响,把砍劈过来的刀剑挡开。 莫雨站在房顶,不由得眉头皱起。她虽年轻,但自小所学,见识比大多数人都强。可眼前这个黑衣人,双手握剑,用的却不是剑招。倒像是拿了两根棍子,随意的戳,敲,打。一手进攻,一手防备,双手轮换,看起来笨拙,却实用的很。 他的招式也不狠辣,以守为主,以攻为辅。守中带攻,虽很难伤到人要害,但风灵卫不是被划伤手臂,就是被割伤小腿。那感觉,就像只要能伤人就行,至于伤的怎么样,毫不在意。 不过十几招,已经有七八个风灵卫因伤而不能再进行攻击。 不远处的望楼,值守的风灵卫晃动灯笼,发出讯号,召集同袍赶往大理寺。望楼的顶上,宁不活静静坐着,看着徐骄一招一式,也觉好奇。他是鬼王亲传,眼光自然高明。徐骄手持双剑,没有章法的胡乱一通敲打,在他看来,未必是多高明的招式。 但是,单从技击的角度看,简直是完美。招式之间虽不连贯,但每一下,都是最合理,最直接,最简单有效的攻击和防守。 第68章 初露锋芒 徐骄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知道有更多风灵卫,正往这边赶。他手里只有两把剑,又不是加特林。老虎斗不过群狼,他本来就没想着斗。 边打边退,终于退到墙角,身子贴上墙壁,压力骤然减轻。有一堵墙靠着,之前被四面的围攻的局面便破了,只需应付面前,无需在意身后。 徐骄双剑抡的嗖嗖响。左挡右打,右挡左打,高上高下,叮当乱响中夹着惨呼声。风灵卫人数虽多,一时却无法近身。 莫雨站在屋顶看着,觉得奇怪。此人这么好的身手,应该不是笨蛋。退到墙角,再无退路,只能束手就擒,这绝不是个好选择。此时,只见徐骄狂叫一声,双臂抡圆,跳舞似的转圈,两把剑划出一圈圈剑光。 风灵卫顿时被逼的散开。可这些人都是好手,非是一般官差衙役能比。随即整顿阵型,举刀劈剑再次合围上去。 徐骄趁这个机会,先是抡剑来两个大回旋,随即跳起身子…… 风灵卫早就防着了,好几个持刀飞身跃起,堵住他向上的路…… 哪知徐骄双脚在墙上一蹬,离弦之箭一般,斜着飞出了包围。 莫雨眉头一皱,这就是他退到墙边的用意。的确是个高手,可惜今晚遇到了她。看准徐骄的位置,从房顶一跃而下,两把弯刀划出美丽的弧光…… 徐骄但听衣袂飒飒风向,就知道不妙。腰肢轻扭,半空中转过身子,正瞧见莫雨一跃而下,投怀送抱。两把弯刀对着胸口划了下来,徐骄反应极快,手腕反转,长剑已交叉挡在胸前…… 咔嚓一声,两把长剑断成四节。 莫雨刀势不变,眼看就要把徐骄肚子划开。 徐骄也算聪明,紧急之中猛地收腹。两把短刀擦着衣服划了过去,只差两毫米。莫雨手腕一翻,双刀横过来,对准肋骨插了过去。 这个时候,两人几乎是贴在一起。徐骄手里还握着断剑,完全可以刺入莫雨后背。只是在这之前,莫雨的双刀一定会刺入自己肋骨。 她手中双刀,长不到一尺,细如弯月,刀身又薄。肯定顺着肋骨的缝隙,直接刺入内脏。两败俱伤是不可能了,最多也就是自己死,莫雨伤。他可不想做英雄,更不想做豪杰,也不愿做视死如归的烈士。 紧急之下,两条腿猛地夹住莫雨腰肢。 女人腰,男人头,还真是碰不得。 莫雨愣了一下,徐骄双腿用力,上半身借力忽地下沉。莫雨双刀插空,徐骄已经来了一式老猿倒挂,在莫雨第二招杀来之前,双腿松开莫雨,借着莫雨自然生出的反抗之力,竟然平飞而出。 这身法,超乎莫雨想象。 普天之下,单论身法,以天涯海居冠。莫雨轻吸一口气,本应下坠的身形,忽然轻飘飘的,像被一阵风吹动。起伏之间,紧追徐骄其后。 徐骄心道:这女人还真是执着,饭碗罢了,用得着拼命吗?半空中,瞥眼看到不远处风灵卫正端着强弩对准他,于是真气逆转,倒飞冲向莫雨。 弩箭可不是好玩儿的,在这世界,等级和枪差不多。一轮齐射,再怎么厉害的人物,迎上去也被射成刺猬。他靠近莫雨,那些人便有了顾忌,生恐伤了莫大统领。 莫雨双手舞动,刀光重重。徐骄手持断剑,一挡一格,咔嚓咔嚓,断剑又断。心道:这他妈的什么质量,三无产品都不会这么垃圾的。手里只剩下两把剑柄。 莫雨双刀横握,兜头压下来,喝道:“下去吧……” 一片刀光闪动,好似大海中激起的浪花。徐骄真气下沉,身形猛地下坠。地面上的风灵卫随即蜂拥冲上来,莫雨也如影随形,两弯刀劈头压下…… 徐骄心里骂一句:去你妈的。双手掷出剑柄,劲道奇大,呜呜破风。 莫雨微微一愣:这人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双刀外翻,将剑柄挡开,震得手腕竟有些酸麻。不过只要这人落到地面,再次陷入重围,想要逃脱,就不那么容易了。 想到这里,喊一句:“抓活的,上森罗网……” 徐骄脚还没落地,就看到风灵卫组成一个圆,扯出渔网似的东西。 不远处望楼顶上,宁不活还在看着。心道:森罗网,这可不好对付,小子还想留手,怕是逃脱不掉…… 徐骄暴喝一声,真气骤然爆发,双手剑指,无形剑气激荡而出。他倒不是知道森罗网的厉害,只是对网状的东西,有种心理阴影似的恐惧。 当然,女人的网眼袜是例外。 风灵卫还没围上来,就被激荡剑气阻住。徐骄双脚落地,身形旋转,狂喝一声,无形剑气如花开一般,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怎么是他?莫雨认出这招式,猜到是徐骄。略有些犹豫,心道:这个混蛋,真是找死,以为帝都是天临城那样的地方么? 真气离体,无形化有形,这是先天境的标志。 风灵卫立刻后退一丈,面对先天境的高手,不能以量取胜。他们是风灵卫,不是傻二缺。因为要困住一个先天境高手,硬冲硬打,就是白白送死。 这个世道,修习武道的人本就不多。 资质,天赋,根骨,无一不是上佳者,才能进入武道院。其后勤奋苦练,也和读书人秋试一样。五年一次大比,取其最优异者才能继续修行。这些人,顶多算得上好手。再五年,武道院七大老师亲自主试,决定什么人才能继续留下。 据说:能留下的,都是有可能破入先天境的苗子。那些没有被选中的,无一不是后天层次的高手,在任何地方都能得到一个响亮的名号,甚至一份不错的差事。 先天不是至高之境。按照鬼王的说法,它只是武道的起点。只不过,这个起点在高山之巅,虽不能俯视众生,却能脚踩大地,无所畏惧。 风灵卫最清楚不过,因为大统领苗臣,就是闻名天下的先天高手之一。 对付这样的高手,当然不能硬拼,包围圈散开,前面拉了一排森罗网。就和渔网差不多了多少,但网结处寒星点点,全是鱼钩似的倒刺。 妈的。徐骄骂了一句,这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捉鱼的东西,用来捉人。再看那倒刺,寒光之中偶尔闪现淡淡绿色光泽,不用说,估计是有毒的…… 徐骄不敢继续纠缠下去,这帮人太狠了,能行想出这法子对付人。将功力催到极致,剑气激发而出,呈扇形扫向四周。风灵卫的人舞动刀剑,发出一阵叮叮当当金属相击之声…… 有几人跃上半空,身子旋转,好像老农打渔一样,撒出森罗网,一层一层的落下来…… 徐骄暗骂一句,操!就地一滚,泥鳅似的,贴着石板的地面滑出去。避开森罗网的同时,也避开莫雨下劈的双刀。 这一下,连站在望楼上的宁不活心里都叫了一声好。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个躲避,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徐骄整个人贴着地面滑到人群中,周围刀剑立刻招呼上去。他先来一个托马斯回旋,踢开临身的刀剑。再来一个街舞大风车,把围过来的风灵卫逼开。顺势翻身就就要跃起远遁,哪知一张森罗网及时罩了下来。 徐骄身形侧闪,森罗网竟也随之移动,这操控真是高明。心中一动,闪身到人群中,随即抓住两个风灵卫,嘿的一声扔起来,直接撞进网里去…… 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方法破掉森罗网。 森罗网不常用,大多数时候,都是用来活捉要犯,或是用来对付高手。森罗网下,成名多年的高手都能留住,何况是徐骄呢。 可那成名的高手,没这人这么卑鄙,他冲进人群,手抓脚踹,本来擒拿他的风灵卫,现在倒成成了兵器。森罗网只要撒出来,他便抓住风灵卫扔到空中。 落到网里的风灵卫,稍一挣扎,网上鱼钩似的倒刺随即扎破衣服,刺进肉里,惨呼不断…… 莫雨看的清楚,这人不是不聪明,而是卑鄙。大叫道:“闪开!”随即飞身入人群,阻止徐骄对自己的同袍痛下杀手。 徐骄感觉刀风凌冽,从脑后袭来。顾不得去抓风灵卫,心想:一样的,缠住莫雨,那什么狗屁森罗网也不敢落下来。于是上身前倾,不进反退。 莫雨双刀分前后,一取上,一取下。躲过上面,躲不过下面。电光火石之间,徐骄一个转身,提膝正好挡住后至的一刀。 这一刀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刺向裆部。 徐骄怒道:“你奶奶的,女孩家下手这么阴险的?” 莫雨低声说:“怪的谁去,别想走了……”前刀回拉,照着脖子抹过来…… 徐骄是想用莫雨挡住森罗网,当下也不躲闪,贴身近打,就和莫雨缠在一起。短刀灵活,上下翻飞,徐骄闪躲敏捷,忽左忽右,又上又下,双脚飞速变幻。如此近的距离,竟没一刀能擦着他衣角的…… “见识了吧。”徐骄猖狂道:“阿里蝴蝶步,泰森钟摆躲,都是拳王等级……” 莫雨冷哼一声,双刀忽地变化套路,左右上刺,同时右脚踢出,一招三式,硬逼徐骄后退。可这个时候,风灵卫已经让开好大的空地,徐骄只要一退,和莫雨拉开距离,四周的森罗网,这次绝不会落空。 徐骄心里明白,所以他不会退。他上半身猛地前倾,脑袋躲开双刀。同时双手下按,挡住踢上来的一脚。同一时间,脑袋猛地撞在莫雨胸上…… 砰的一声,没有预料中的柔软,反而撞的脑袋疼。 “妈的,硅胶也没这么硬的。”徐骄大骂。 莫雨被他撞了一个趔趄,身形骤然暴退。但徐骄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后脚用力,一个滑跪抱住她双腿,双腿用力。扑通一声,把莫雨扑在地上…… 望楼上的宁不活也看的皱眉,心想:摔跤里面,也没有这样不要脸的招式吧…… 莫雨被一下扑倒在地,腰肢一挺,就要硬站起来。哪知徐骄又是一脑袋转过来,砰的一声,差点眼冒金星。莫雨虽穿了胸甲,这一下撞击,也把震的无法呼吸。 只听徐骄说:“放我走,我告诉你天意租的库玛在哪里?” 莫雨一愣:“以为我会信你?” “她此刻就在大理寺。不信,跟我来——” 徐骄抱住莫雨双腿,飞身跃上大理寺房顶,看起来却像是在纠缠拼命。可瞒不过宁不活:这两人貌似认识?却见两人落到房顶,徐骄气息下沉,轰的一声,竟把房顶踩了个窟窿…… 夭夭兀自还在翻着架子上的案档,当年王子干的案档应该不会封存,因为案子还没有了解。不说冤案这回事儿,王子干自杀,但王子妃和他的儿子,都莫名消失,即便已经平反这么多年,还是不见人影…… 突然轰隆一声,房顶破了一个洞,落下两个人来。 徐骄假装闷哼,整个人撞在墙角,那样子好像是被莫雨震开似的。 夭夭眉头轻皱,她原本想着,以徐骄的本事,逃走并不困难,必也会把风灵卫引走,哪知他竟这么不中用。 莫雨以为徐骄是骗她,可落下来那一刻,她就看到了夭夭。一身黑衣,黑纱蒙面,一眼就能看出是女人。天遗族的库玛,就是个女人。二话不说,双刀舞动,顿时刀气纵横…… 夭夭毫不恋战,飞身撞破房顶,莫雨随即追了上去。外面的羽林卫,哪里分的那么明白,就见莫雨和黑衣人坠入房里,随后黑衣人跃起。自然把夭夭当成了徐骄。 弩箭破空射来,夭夭回手挥掌。掌风竟把整个屋顶揭起来,瓦片乱飞,破空射来的弩箭,尽数被挡下来。 两个风灵卫飞身半空,准备撒出森罗网。 夭夭不是徐骄,绝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双手扬起,半空中铃铃声响,那两个风灵卫还未转过身子,便惨呼声起,坠落地面…… 莫雨挥刀追上,夭夭一招手,两条手链,一前一后撞向莫雨。 双刀横斩,当当两声,手链飞回,却也把她震得身形一滞。这下更无怀疑,除了天遗族的库玛,还有什么人会使这风雪双铃…… 只是夭夭的厉害远超过她想象,身形只是这么一滞,夭夭已在数十丈外,雪月双铃带着铃铃的声音,像有生命似的,划出一个大圈,扰乱风灵卫的攻击,之后飞向夭夭逃跑的方向…… 莫雨心道:不愧是天遗族选出的库玛,厉害如斯。大喝一声:“发讯号,不能放这人,生死无论……” 望楼上,全是摇晃的灯光。风灵卫的人,自然懂得它代表的意义。 徐骄心想:自己是不是太龌龊了些?又想:没事的,夭夭在帝都肯定有同党在。不然,这大理寺的格局她是怎么知道的,连存放案档的房间都知道在哪里。 这么一想,心里也不那么罪恶了。听到脚步声远去,心道:三十六计,走为上…… 第69章 再见,我的爱人 徐骄偷摸出了屋子,侧耳倾听,附近再无脚步声。估计风灵卫都被莫雨带着去追夭夭了。 自作孽,不可活。这可不能怪他卑鄙,是夭夭先卑鄙的。 道德应该是统一的,不能因为男女之别就有所不同。女权主义者,如果见过二十一世纪初期的中国的男人,那她就会知道,真正的奴隶是什么样子。 越过高墙,脚尖在墙头轻点,以闪电般的速度窜入墙角的阴影中。果然,附近不但没有风灵卫,连巡夜的官兵和狗也去追夭夭了。 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若是夭夭当真出点儿事,亦或干脆死了。不但可惜,而且歉疚,甚至无法原谅自己。不杀伯仁,伯仁却死。唉,自己还是太善良了。 没办法,善良是天生的,谁让自己是农民的儿子。 又想:夭夭若是挂掉,那就没有夺情蛊之苦了。哎呀,很难选择、善良了一辈子,眼下就自私些吧。如果夭夭挂掉,自己一定给她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烧够了纸钱,还为她高歌一曲:再见,我的爱人! 身形闪动,奔跑在墙根的阴影里。心里生出一股怪怪的感觉,好像身后有人跟着。回头看,狗都没有一条。转过两条街,这感觉依旧存在,真实而强烈。 不过几个呼吸,徐骄已经奔出去六七里。远离灯火通明的中城,望楼也变得少了。夜色变得浓郁,四周寂静。但心中那种感觉却更加强烈,总像是有人在身后跟着,虽听不到一点声音,可那种被一双阴狠的眼睛注视的感觉,是那么的清晰,真实…… 疾速狂奔中,徐骄猛地翻腾跃起。一来是跃上房顶,再则是翻腾之间,要瞧瞧身后是否真的有人…… 没有。漆黑的深夜,长街之上,除了自己,就没有一个活的东西。徐骄再一次纵身跃起,登上一处高耸的楼台。大理寺的灯火已在隐约之中,至于莫雨和风灵卫追着夭夭去了哪里,也看不到赢迹。 居高环视,目之所及,连只野猫都没有。即便如此,却还是觉得暗中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深吸一口气,把心静下来。在修罗山的时候,每每深夜静心,可听到微不可闻的声音。那是微风吹动,虫子爬行。照老梧的说法,这都是平时人耳听不到的声音,是大地的呼吸…… 徐骄听到风动,呼呼呼的,就像没有波涛的大海,海水轻柔的起伏,规律的就像某个函数的波。 但在那起伏中,似有小小的浪花溅起,却不影响整体的平静。就是这浪花诡异,给了他那种被黑暗的眼睛注视的感觉。可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孤零零的,傻傻站在高楼之上,夜色之中…… 徐骄心中一动,冷声说:“阁下有话何不当面问个清楚,没必要跟着吧。这么晚了,床上还有美娇娘等着呢……” 他只是想诈一下,因为那感觉太真实,可又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句话刚说完,只见房檐处一个人忽地摇上来。之所以说是“摇”,是因为他双脚几乎不动,上半身直挺挺的荡上来。想必之前已经躲在房檐下,是像蝙蝠那样倒挂着。 这人身形瘦削,一身黑红杂色的官袍,夜色中看的一清二楚。只这身打扮,就比风灵卫正经的多。 “你年纪不大,却很不错。”那人说:“能感知到我跟在你身后,已是江湖上一流之列。” “客气了。” 徐骄双腿微分,呈前后站立。这样一旦发生冲突,他准备直接坠入民房,来个鸡飞狗跳以便脱身。因为不用交手,他就感觉,眼前这人要比他高明的多。 那人又问:“你是哪家的传人?天遗族,武道院,修罗山,还是天涯海?” 徐骄轻笑道:“以阁下的眼光,猜不出么?” 那人摇头:“我跟了你一路,也没看出来。就是看不出来,所以更觉好奇。莫雨追的那个女子,应该是天遗族的人。手持雪月双铃,想必是天遗族新一代的库玛。那么你呢,除了这四个地方,绝教不出你这般的人物。年纪轻轻,先天之上。” 徐骄心里没底,但这人连夭夭的身份都能一眼看出来,只这份眼光,就足以称之为高手。 徐骄说:“你不应该去追天遗族的库玛么,她可比我有身份多了。那些废物,怕是留不住她。” 那人说:“一定留不住,她也是先天上的修为,比莫雨高明不少。况且帝都之中,也不知有多少天遗族的帮手。你与她似乎相识,那我就大胆猜测一下。你不是天涯海的人,因为天涯海与天遗族世代仇敌。你也不会是天遗族的,因为天遗族的人,可不会这样坑自己的库玛女神。武道院,也不像。如你这般的修为,一定是院内精英。没有应大先生同意,绝不敢私自出武道院行走。” 徐骄说:“应天理也不过是个人,能管得了那么多。” 那人点头:“你直呼应大先生名讳,果然不是武道院的人。那么,就只能是修罗山来的。”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这人好聪明的脑袋,这也能被他猜到。可还是摇头:“你猜错了,我也不是修罗山的。”扯开衣襟,露出白净的胸膛。 那人颇为愕然。他不相信,世间除了这四个地方之外,还能教出这般厉害的少年。三江王的西山营不可能,当年那些不服朝令的高手,非死即伤,叫得上名号的就更少了。 二十年前,风灵卫精锐尽出帝都,在三江源和西山营一战,虽然风灵卫没一个能活着回来,但自那之后,西山营的人便很少离开三江源,相信折损之重,不在风灵卫之下。 那人沉吟不语,他本以为眼前少年出身修罗山,可徐骄拉开衣襟,却没有修罗山的纹身。 只听徐骄说:“你看,我不是盗贼坏人……” 那人笑道:“既然不是修罗山的,那我就没必要敬重山主。既然猜不出来,我也只能出手一试!” 徐骄懊恼,早知道山主面子这么大,身为天下第一大盗,连穿官服的都对他敬重有加,干脆就说自己是修罗山的了。 只见那人双手平摊,似爪非爪,似掌非掌,一个简单的架势,便显出高手风范。 他已准备动手。 “等等——”徐骄说:“还没请教大名呢。如果我死了,也想知道是死在哪位高人手上。” 那人很有江湖风范,平摊的双手抱拳拱礼:“内卫阁领,风灵卫正司,南宫俎。” 徐骄一样讲究,双手抱拳:“在下……”说着弯腰九十度…… 南宫俎心道:这礼有点大了…… 哪知徐骄一头扎到楼下去,就像跳水一样,潜入漆黑的夜色。 南宫俎愣了一下,好狡猾的少年…… 身形一晃,反而跃上高空。他目力惊人,夜色之中,百米之内视物犹如白昼。 徐骄也想错了。他本以为南宫俎会立刻追上来,所以一头扎下高楼时候,手在檐下搭了一把。身形变幻,撞破窗子,直接钻到楼里去。这个楼,想必是个富贵人家,而且是少女闺房。 床幔之中,少女被惊醒,还没来得及惊呼,徐骄冲上前去,拉住少女手臂,从窗口扔了出去。 他本想着,南宫俎就追在身后,此法当可阻止他的速度。哪知少女惊叫飞出,后面根本没有南宫俎。 徐骄暗叫一声糟糕,返身回去,一跃下楼,在那少女落地摔成肉酱之前抱住她。 少女已然吓得晕厥,徐骄心砰砰的跳,差点就害一个无辜者没了性命。习惯是很难改的,懦弱和善良,在许多时候,都是一个东西。 一声叹息,南宫俎出现在他身前:“聪明是不够的,还要够狠。这世上,心中善良的人,大多都是弱者。因为只有弱者,才会期待别人的善意。强者,永远不在乎别人想什么。” 徐骄将那少女放下,冷声问:“如果我不出手,你会看着她活活摔死么?” “她若死了,与我何干。”南宫俎有些吃惊。 徐教说:“你一身官府,受百姓供养,不该为人民服务么?” 南宫俎皱眉:“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今日之职分,乃是帝王隆恩所赐。你这想法,有点像修罗山妄言……” “他妈的,你连做人都不配。”徐骄怒骂,此时这大院中的人已被惊醒。徐骄飞身跃出高墙,人未落下,就看到南宫俎已在墙外。双指点出,剑气嗤的一声激发而出。 徐骄明白,想要跑是不可能的。南宫俎是他迄今为止,见过速度最快的人。甚至都没看到他是如何出了院子,挡在自己身前的。 “剑气无形,先天妙境。”南宫俎双手微晃,直接迎上剑气。噗的一声,肉掌竟把剑气击散。 徐骄双手舞动,刹那剑气纵横。红砖的墙壁,青石板的街道,被划出一道道剑痕。 南宫俎凝眉深思,想不出普天之下,在未禁武灭道之前,也未曾有这种无形剑气的功夫。 但见徐骄翻腾跳跃,剑气不断,从不同角度,不同方位射来。这无疑需要深厚的功力作为支撑,非先天境难以施展。 南宫俎身形不动,只靠双掌,就把激射到身前的剑气拍散。 徐骄心中有些慌,面对南宫俎,逃又不好逃,怕是也打不过。看他应付自如的样子,不知道比高明多少。 其实南宫俎更震惊。一套无形剑气,纵横开阖,弥漫四周,限制了他身法速度的优势,最好的应对就是静立不动,只守住身前一尺。以他的修为,也不敢说在这纵横交错的剑气中穿梭自如。 徐骄心想:南宫俎如此从容,若不是故意蔑视自己,那就是有意看自己出手,从中瞧出自己的套路。 南宫俎确实有这个意思。 想到这里,徐骄猛地爆出真气,喝道:“接我一招,剑气冲霄……” 南宫俎眉头一皱,上前一步,身形侧立,这样可以减少需要防守的面积。徐骄叫的这么豪横,想必是个绝招,他就不信,看不出他的师承来历…… 只见徐骄飞身跃道空中,并指在空中划个十字交叉,两道剑气凝练犹如实质,如新月之光洒向人间…… “好!”南宫俎喝彩,双手平托,一股无形劲气像一道帘幕浮现身前。只听嗤嗤两声,剑气消散,这一招“剑气冲销”让他大失所望,不过平平而已。再看徐骄,身形已在街的尽头…… 徐骄拼命狂奔,转过街角,抬脚蹬在墙壁上,高飞跃起。只要到了西城,那里大街小巷密密麻麻,不那么规整,要躲开南宫俎,应该不是难事。 但身子刚飞起来,就感觉头顶一阵劲风。 “你走不掉的。”南宫俎竟居高而下,一掌拍了下来。 徐骄心惊:我他妈的,真这么厉害么。挥掌一挡,只觉一股奇大的劲力传过来。那感觉,就像被时速七十码的汽车撞了一下似的…… 整个人疾速坠落,南宫俎如影随形,又是一掌拍下。徐骄并指如剑,正中他掌心。 南宫俎身形稍缓,如此近的距离,饶是以他的功力,也被这一指剑气震得手臂发麻。眼前这人,并不如他想的那么不堪,是自己大意了,先天之上,哪有弱者。 想及此,双掌再次拍下。徐骄以双拳相迎…… 砰的一声闷响,那是劲气激荡的炸裂之声。 徐骄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道,从手掌传来,沿着双臂,顺着脊椎骨传下来。那感觉,就像要被抽走了骨头似的难受。想起老梧给他的几张运气的图画中,有一幅是专门讲运气泻力…… 情急中催动真气,在体内形成气旋。那股奇怪的力道遇到气旋,忽然散开,好像是从毛孔中钻了出去。感觉还是很难受,像是浑身长满了寄生虫,疯狂的钻出皮肤一样。 难受归难受,但起码化解了这股力道,伤不到骨骼脏腑。 世界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又爽又舒服对身体又好的,上床估计都不会有这效果。 徐骄双脚落地,咔嚓两声,踩碎脚下的青石板。 南宫俎头下脚上,依旧挥出一掌,徐骄并指一道剑气射出。南宫俎侧身闪开,随即落下,顺势手腕一翻,竟抓住徐骄小臂。 徐骄顿觉一阵钻心的痛,后退想要甩开。哪知南宫俎的手竟好似铁爪一般,差点把手臂上的血肉拉下来。 “你走不掉的?”南宫俎另一只手也抓过来。徐骄一道剑指点过去,南宫俎手臂下沉避开。以他的功力,硬接无形剑气,也有点不好受。 徐骄并指再点,南宫俎单掌如刀,砍向他手腕…… 场面忽然变得很奇怪。看上去,就像两人一只手拉着对方,另一只手却要拼命致对方于死地。 徐骄心道:完了,完了。遇到高手了,怕是得让夭夭给自己找个好地方,烧点纸钱,然后为自己高歌一曲:再见,我的爱人…… 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低头…… 第70章 美丽的误会 徐骄身子一震:是夭夭的声音…… 想也不想,身子侧身后仰,露出好大的空门。 南宫俎哼道:“找死!”聚掌对着他胸口拍过去,却见徐骄身子后仰的那一刻,一团白光擦着他脸颊飞了过来。如此疾速,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南宫俎变掌为拳,轰的一声,将那团白光轰了回去。发出铃铃响声…… “雪月双铃?”南宫俎微微一怔,突觉不妙,身子立刻像萧离那样前倾下去,一团白光擦着他后脑勺飞过。他身子前倾,徐骄提膝上顶,去撞他的下巴…… 南宫俎当真厉害,脚下微动,整个人横移九十度。一只手还抓着徐骄小臂,同时用力一扭。徐骄无奈,只得随势翻滚,否则手臂就要被扭下来…… 两团白光左右交叉飞来,神出鬼没,变幻莫测。南宫俎心道:天遗族今日的库玛,可比上一代强多了。这时,徐骄运指如剑,好似真有一把剑在手上。斜刺,上挑,下拉,两人靠的如此之近,剑气激发,南宫俎挥手应挡,一时间也被弄了个手忙脚乱。 徐骄这才发现,无形剑气虽然好看,双手一舞,剑气纵横。但应对高手,贴身近击,才能显出威力来。 本就是如此,小山祖传的剑法,岂是一般…… 南宫俎功力远胜于他,只是他以指代剑,不弱于手持利刃,且招式诡异飘忽,匪夷所思,多一半出招是违背剑理。虽有破绽可循,但还未来的及出手,就被激发的剑气所弥补,实在比手握一把真的宝剑还要麻烦。 手握兵器,招式自然要受到兵器长短的束缚。但徐骄两根手指,剑气无形,近击要命,远攻伤人。他这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打法。 正思索间,徐骄忽然露出一个老大的破绽,中门大开,反而一个剑指刺向抓住他手臂的肩膀。 南宫俎心道:好狂妄的小子,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和我硬拼。干脆放开他手臂,双臂一圈,拍向徐骄胸口。他功力深厚,速度又快,这一下,徐骄无论如何躲不过去…… 然而徐骄忽然张开双臂,两团白光从他腋下射出…… 南宫俎掌化为拳,砰砰两声,将两团白光击飞出去。然而徐骄也已脱离他掌控,身形暴退…… 南宫俎大怒:好个天遗族库玛。于是舍弃徐骄,飞身追上白光,喝道:“天遗族库玛,且让南宫见识一下你的真面目……”抬手之间,真气凝华聚掌,对准白光消失的地方猛拍下去…… 徐骄上前就要从后面给南宫俎来一下,脑海里却响起夭夭的声音:“走!” 回身一看,夭夭却站在他身后。只见她两只手轻摇,两团白光从黑暗中倒飞而回,正是雪月双铃。 南宫俎立刻明白猜错了方向。他身法奇怪,也不敢回头转身,双脚在地上一点,翻滚着倒飞回来…… 徐骄跃到夭夭身边,随即就是一式白骨爪。五道阴寒的劲风激射,南宫俎深吸一口气,浑身不动,整个人忽地暴三尺,噗噗几声,白骨爪的劲气射入身前地面,射穿青石板,竟荡起泥土的味道。 南宫俎皱眉:这才是他的真本事吧? 但见两人飞身窜入黑暗中,心想:南宫俎面前,还能跑得了…… 身形一晃,如鬼似魅,挥手之间,一个巨大的手影浮现…… “两个后辈,留下来吧。” 劲气激荡,仿佛要把黑暗冲散,南宫俎连人带掌扑过去。他相信,这两个年轻的先天境,还不足以逃脱他的手掌心。 夜色忽地像水纹一样波动,沙包大的拳头从黑暗中猛击出来。 轰的一声闷响…… 南宫俎倒飞而回,双脚落地,却无法止住后退之势。直到后背撞墙,才算稳住身形。 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穿的像个卑贱的农夫:“这不是风灵卫司正南宫俎大人吗?怎么,深夜无眠,在街上散散心也犯了王法,劳烦大人出此杀手……” 南宫俎皱眉:“宁不活?” 徐骄和夭夭,夜色中疾驰掠过街道,飞身落入西城。 漆黑的夜,再无一点灯光。密布如网的小巷,马蜂窝似的杂乱的房子。和城中富贵之地相比,即便是在夜里,也能很清晰的感觉出是两个世界。 到了西城,如此混乱的布局,徐骄才觉得有些安心。因为在这样蜘蛛网般的巷子中,他自己也迷失了方向。 留神倾听身后,没有异样的声音,也没有被人追在后面的感觉。他像女人一样,相信自己的感觉。就像之前,被南宫俎跟在身后,听不到,看不到,但心里却能隐隐的感觉得到。 就像第六感,科学无法证明它存在,却也无法否认它存在。 佛经上讲,人有六识,第六识便是心。心者,意也。眼耳口鼻身之所感,自然而成。有时候,虽看不见,听不到,但却是实实在在存在。只是没有被大脑区别,就像潜意识那样。 当心静到极点,感官捕捉到的信息也敏感细微到了极点。就像催眠,有一种神奇的力量。 徐骄确信南宫俎没有追上来,便沉声问:“去哪里?” 夭夭瞪大眼睛:“你拉着我跑这么久,却问我去哪里?” 貌似是这样的。 小河,小桥,流水潺潺,四野无人。这真是个犯罪的好地方,比如杀人,比如耍流氓…… 徐骄拉着夭夭躲到桥底下。遇到河流,连猎狗的鼻子都要失灵,何况是人。 两人蹲在桥下,屏住呼吸,约莫过了一刻钟,才确定身后无人跟随。 夭夭用冰冷的眼神望着他。 徐骄内心忐忑。自己利用她摆脱莫雨,最终人家还能回过头,帮自己逃脱危难。这份情义,来自于一个美女,那是相当的感动。不过她这冰冷的眼神,就像大多数女人一样。当激情过后,温柔不再,又变成了凶猛的猫科动物。 徐骄叹一口气,准备迎接凄风苦雨。却听夭夭说:“还好你托住了南宫俎,否则我甩不掉莫雨和那些风灵卫。你说,今夜,是否就是一个陷阱。” 徐骄疯狂点头。 世间,最美好的不是爱情,而是甜蜜的误会。 夭夭又说:“那么有没有可能,那份空白案档,是风灵卫拿来做诱饵的。真正的案档,还在风灵卫——” “很有可能。”徐骄说。 其实他心里不这么想。因为莫雨之前说过,案档里有什么,她也没有看过。而且说起来的时候,眼神中有惋惜之情,似是因为没看过而遗憾。那个样子,不像是装的。 又想:莫雨白天巧合出现,夜里布兵埋伏。她和自己一样,也是刚到帝都,这一切绝不是她设计的。是南宫俎,对,他才是风灵卫司正,大统领。能能莫雨听命行事只有他…… 夭夭看他眼神发直,皱着眉头问:“你受伤了?” 徐骄回过神来:“没有,只是你不顾自己安危的回来救我,让我感动的想以身相许。” 夭夭说:“我不是无情的人,你能为我拖住南宫俎,我也不会看你死在他手里。不过,你还真是让人惊喜。这南宫俎乃是内卫五大阁领之一,风灵卫司正,一手擒拿功夫傲视群雄,其鬼影身法,更是神奇。能从他手里逃走的人,已经能立名号,开山头了。” “确实,他比魏无疾强的多。”徐骄叹息一声:“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明年清明,恐怕你要去我坟头,为我高歌一曲。如果有那么一天,请你为我唱一首:再见,我的爱人!” “爱人?”夭夭冷冷道:“我是天遗族的女神库玛,无爱无恨。” “既然是神,更需要怜爱世人——” 夭夭说:“神,只需要世人爱她。她,不需要去爱爱世人。” “靠,说好听点,这叫单恋。不好听的,这叫舔狗。你以为世人都是傻的么,会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那你错了。”夭夭说:“世人对神的爱,不是因为尊敬,而是因为怕。你中了我的夺情蛊,所以,你不需要爱我,只需要怕我就可以。” 徐骄冷哼道:“可你在我心里,不是神,顶多算个某种情景下的女神。所谓女神,也不过是个女人。” 夭夭斜他一眼:“你最好不要这样想,莫雨才是女人。你的那些手段,去对付莫雨吧。也许从他那里,能知道那份杀徐之义的案档是否真的存在。若我猜的没错,她明天就会来找你。” 徐骄哭丧着脸:“来找我又能怎么样,我的那些手段,到床上才有用。你没看莫雨下盘功夫稳得很,推不倒的。何况,她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夭夭说:“你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大理寺你们交手那么多招,她早该认出你了。带着风灵卫追我,就是故意放你一条生路……” 徐骄心想:哎呦妈呀,这误会也太大了些…… 夭夭继续展示自己幻想故事的才华:“我使出雪月双铃,无论是莫雨还是南宫俎,都能猜出我的身份。尤其是莫雨,她是天涯海的人,对我这个天遗族的库玛更感兴趣。她也一定会从南宫俎那里知道,是我出手救了你。你说,她会不会想着,从你身上得到我的消息。” “我想会的。”徐骄说的很肯定。 其实不用去猜,已经是事实。他已经拿夭夭的信息,和莫雨做了交易。他甚至想了更多,不但要从莫雨手里得到羽蛇胆,彻底治好笑笑的热毒。还想借助莫雨之手,彻底摆脱夺情蛊的束缚…… “不用想,她一定会。”夭夭说的更肯定:“哪怕你想要她身子,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徐骄心道:你也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其实早和莫雨谈过了,你不值那个价。忽地一阵后怕,想到两人靠的太近,便会心有灵犀,被夭夭感应到心中所想。 夭夭面色如常,应该是没有催动夺情蛊,不知道他方才的想法。 徐骄问:“如果莫雨真的愿意,那我是该将计就计,占她便宜。还是誓死不从,不管她怎么威胁诱惑我……” 夭夭轻笑:“你最好不要碰她。天涯海的女人,最喜欢要男人的命。” 徐骄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让我借这个机会探查那份案档是否真实存在,若存在又记录些什么?” “不止于此。虽然风灵卫是明帝登基之后成立,但我想明帝也一定查过当年王子干谋逆的事。他或许不在乎自己的兄弟冤枉与否,可王子干的妻儿莫名消失不见。身为帝王,他一定会追查。这才是最重要的,当年经历过此事的人,都已不在,或许唯一的活口,而且知道事情真相的,就是这对遗孀孤子。” 徐骄寻思:那么久远的事,她也太关心了些。关心则乱,智商都有点掉线。细想一下,若风灵卫真查出什么线索,还轮到你去揪出真相。 只听夭夭又说:“莫雨一听想从你这里得到我消息,你可以用这这个做交换,查一下当年的事。” 徐骄故作沉吟:“可我不能出卖你呀——” 夭夭哼道:“你连骗人都不会么?” “我会骗人,可我不习惯骗女人。”徐骄说:“而且,她也不用谈交换。人家是风灵卫,带着人把我抓起来,一通严刑拷打,威逼利诱加色诱,我怎么顶得住。” 夭夭说:“你放心,她未必敢。” 徐骄不解。 夭夭又说:“你还不知道吧。自从传出李师师在修罗山被掳走,冒出一个寂寞老人。貌似连山主,也对其敬畏三分。种种传言,玄之又玄,连鬼王都有些好奇,派了应天理亲上修罗山拜见山主。山主只说了两个字:已归……” 徐骄皱眉,没弄明白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夭夭说:“据传,鬼王听到这两个字,脸色大变,愕然惊道:他老人家还在世!”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徐骄还是不明白。 “后来,又有传言。这个寂寞老人有一个弟子,其妹妹得了热毒之症,就是笑笑……” 徐骄怒道:“这他妈谁传出去的……” “自然是我说的。”夭夭冷冷道:“而且,有神医薛宜生为证。风灵卫若不是笨蛋,应该早就查出来,那个所谓寂寞老人的弟子,就是你——徐骄。” 徐骄愕然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你好。”夭夭说:“你难道没有发现,在船上的时候,宁不活见到你,很是客气么。那是因为鬼王的态度,连鬼王都要表现出三分敬意的寂寞老人,在别人想来,那是比鬼王还可怕。” “你这是为我好?”徐骄说:“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有多少人盯着我?” “那也比你死了强。”夭夭说:“你可别忘了,魏无疾早晚会发现你就是那晚伤他的人,还有方迎山,他早晚查出来,是你杀了他唯一的儿子……” 徐骄大惊! 夭夭柔声道:“乖,你得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 第71章 笼中鸟 秘密是什么? 徐骄觉得,凡是能用来威胁别人的,就是秘密。 就像夭夭说的,在这帝都,自己真正要畏惧的不是莫雨,不是风灵卫,也不是魏无疾。而是有权有势,又有实力的殿前将军方迎山。 自己无意中在临江楼杀死他的儿子,这才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心中对夭夭些微的感动和歉疚,刹那间烟消云散。他不知道,这个秘密夭夭是怎么知道的。因为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仙娘和李师师。仙娘绝不会说,因为她本身就在其中。李师师也不会,因为她得让自己活着,去玷污她的清白,推掉与王子淇的婚事。 无论夭夭如何知晓,她现在说出来,无非是想表明:即便没有夺情蛊的束缚,他的小命依旧握在她手里。 秘密,本就是威胁。 夭夭是想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在这繁华的帝都,他可以是平凡的三江学子徐骄,也可以是神秘寂寞老人的弟子徐骄,也可以是杀人凶手徐骄。 至于是哪一个,不在于他,而在于夭夭。 逃……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危城不入,乱局不掺和…… 风灵卫府设在皇城以南,没有牌匾,和设在皇城以北的内卫府遥遥相对。因内卫府被称之为北衙,故而风灵卫府得名南衙。 内卫府不管皇城以外的事,风灵卫不管皇城以内的事。但论起亲近,没人能够比得过内卫,他们才是明帝最信任的。 只看南宫俎就知道了。他是内卫五大阁领之一,却又是风灵卫司正,掌控风灵卫的一切。所以严格的讲,内卫的地位,远超风灵卫。只是辖管不同,一般人很少与内卫打交道,故而也不怎么畏惧。 风灵卫就不一样了,它是残忍的,黑暗的,既不守法,也不讲理的所在。尤其是海后接管以来,其本质变得更加模糊。既像官,又像匪。庙堂之上,监察百官。江湖之上,凌驾各地枭雄。 正堂上,南宫俎晃动手臂,宁不活那一拳真要命。 鬼王三大亲传。应天理不用多说,抛开鬼王和山主,估计没人能胜过他。还有一人,迄今为止不知名姓,更不知死活。再就是宁不活,此人一直江湖行走,也未闯下什么名号,可十五年前忽然出现在帝都,还跟随在明中岳身边,给他赶车牵驴。 原本以为所谓亲传宁不活,未必真有实力。但今晚,他一拳就将自己震退,手臂差点断掉。盛名之下无虚士,鬼王的盛名,真是不容质疑。 杂乱的脚步声响遍南衙,莫雨带着风灵卫回来了。 她很不开心,明明已经遇见天遗族的库玛,却被她逃脱。这不是失败,而是耻辱。数百风灵卫,加上她这个风灵卫左司,连一个女人都留不住。这么些年来,这还是第一遭。 “左司回来了?”南宫俎说:“事情怎么样?” 莫雨说:“我查过大理寺,那份案档还在,可里面只有白纸。司正不该解释一下么?” “是白纸?”南宫俎沉吟道:“嗯,明日去拜访常奉安,也许他能给个解释。我只是奇怪,徐之义的案档,感兴趣的竟然会是天遗族。雪月双铃,库玛再现……” 莫雨很想问:原本应该感兴趣的是谁?忽然想到徐骄,便说:“另外一个黑衣人呢……” “被天遗族库玛救走了。”南宫俎很是惋惜:“帝都,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之后的事,左司多费心吧。你少在帝都,正好熟悉一下卫府运作。之前都是右司主理风灵卫日常,不过,我看她的伤,一个月内,怕是无法下床。” 莫雨点头。 南宫俎心想:一份徐之义的案档,却引出天遗族高手。尤其是宁不活,他横插一杠子是什么意思呢?诶,不知会不会与武道院有关。不管是武道院的应天理,还是宁不活,他都说不上话。也只有回北衙内卫府,请老大出面。 三江会所,徐骄闭目缓神。三猫等人都不敢说话,以为他受了伤。他只是心烦,因夭夭而心烦。这女人,真的有点让人怕。不但用夺情蛊控制着他,还用秘密威胁。 这还不是最坏的,糟糕的是眼下的处境。 身在帝都,诸多顾忌。如果是在三江源,他根本不用担心。因为三江源,虽不是自己的地盘,却也不是他们的地盘。无论莫雨,魏无疾,甚至那个殿前将军方迎山,在三江源都不敢肆无忌惮。 笑笑终于忍不住,问:“案档怎么会是空白的?哥,是不是大理寺换掉了……” 徐骄说:“不是大理寺,设局的是风灵卫司正南宫俎。而且我猜,那份案档本来就是空白的,甚至连风灵卫都不知道,那是一份空白的案档。” 三人都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 “试想一下,白天的时候,风灵卫把案档拿过来,倘若大理寺卿常奉安当场拆开,里面却是白纸,风灵卫如何解释?”徐骄说:“我想风灵卫不会这么蠢,这样反而把事情闹得更大。当时明中岳在场,揪住这个把柄,风灵卫就有没完没了的麻烦。” 三猫和小山都觉有理。笑笑不想这些:“哥,你的意思是说。当年父母惨死的事,其实风灵卫也不知道内情。所以还要去问徐元……” 徐骄看她一眼,女人执着起来,当真可怕。 “笑笑,你先回山里去。”徐骄说:“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牵扯太多,而且都不是一般人。徐元,明中岳,风灵卫,天遗族,天涯海,都是惹不起的……” 三猫惊道:“这么复杂?” 小山也动容:“大哥,既然如此,我想办法带笑笑尽快离开。不再等李师师他们……”他是聪明人,事情扯上天遗族和天涯海,便知道很不简单。 徐骄无语,之前说什么笑笑是贱籍,得等李师师一起。现在说来,分明是有别的办法。哎呀,不知道把一个老实孩子冲昏头脑的,究竟是爱情,还是女人。 笑笑欲言又止, 显然是有自己的想法。好一会儿才沉吟道:“那我先回房了——” 等她出去,反手关了门,徐骄看向小山。 小山说:“大哥放心,我会好好看着不让她乱跑。至于离开的事,明日让三猫去找西城五爷……” “西城五爷?”徐骄问。在帝都能称一个“爷”字,想必是有些来历。 三猫说:“这个五爷,七十多岁了,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在帝都,有麻烦找他,凡能办到,从不推脱,所以很受人尊重。” 小山说:“也只有这个办法,能通过各个关卡,在津门上船,水路西下。天遗族和天涯海掺和的事,都麻烦的不得了,我们确实没必要蹚浑水。” 徐骄心里更烦,他好像已在这潭浑水中。 东方的天渐渐发亮,即将到来的黎明的光,趁的夜色更加漆黑。一个时辰的静修,徐骄精气神都已恢复到最盛状态。老梧给的那几张《气经》的图,真的很玄妙。违反科学,却让人沉浸在另一个世界,好像能够感受到宇宙最原始的力量。 徐骄甚至在想,以前的悲哀是否源自于对科学的信仰。于是自然的信仰真理,信仰权威,所以失去了自我,变成了真理与权威的奴隶。 想到奴隶,徐骄忽然想起了夭夭。妈的,这一生,当看到第一次爱的女人,爬上别人床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冲击过他那颗脆弱的心。 伸手捂住胸口,确定那颗跳动的心还在。 感受不到跳动,硬邦邦的,想起那是在大理寺案库带出来的案档,关于当年王子干谋逆。 翻开案档来看,记载相当详细。有些他已经知道,比如王子干的第一谋士徐之义,徐元长子,笑笑的父亲。比如,当时举报谋逆案的邢越…… 整个案子,就是一个悲剧。 案档里记载牵涉在京官员三十六名,在朝大员十二名,全是文官,无一武将。只这一点,便不可能谋逆。枪杆子里出政权。无论改朝换代,还是改变制度,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暴力。这样一群官员,显然是不够暴力的。 案档还记载,他们以徐之义为首,常常聚集在王子干府邸。商谈朝政,国策,发表对当时天承帝的不满。尤其是对官员选拔任命,应择优而用,避免前朝门阀之乱…… 徐骄忽然想起来,科举取士是从二十年前开始的,也就是明帝继位之后。在他看来,这些议论不过寻常而已,历史证明,它不但具有历史的局限性,而且终究会成为一场骗局。 只是这样,便被定为谋逆,明摆着冤枉。再继续看下去,每个官员的口供,笔录,大致都是差不多的。 王子干的笔录最让人意外。他坚称自己乃是为国着想,要打下万世之基业。他继位之后,要整顿朝纲,从官及民,官不治,何以民治…… 这些想法,有些前卫吧,只是太过天真。 最有意思的是,案档记载,天承帝下旨责骂:纵有千般想法,帝位不给你,也是空想。 王子干回:我心有天下,必然手握乾坤。 徐骄心道:这不是谋逆,什么是谋逆。即便不是事实,但已然有了谋逆的心。难怪没有实证之下,就给定了这么大的罪。 案档的最后记载:查抄涉案王子干府邸,王子妃及其子下落不明,待查。 徐骄心想:这件事并不复杂。王子干以及那一帮官员的行为,确实像谋逆。因为他们聚会所谈,好像天承帝死后,自然是王子干承袭帝位。难道只因明中岳支持?包含王子干在内,他们如此笃定,绝非仅此一个原因。 而且这个王子干也不是个聪明人,说那些话,听起来伟大,其实是嚣张。还不是皇帝呢,就敢在另一位皇帝面前如此狂傲。天家无情,父子兄弟皆可杀。连他这个老百姓也晓得的道理,身为王子竟然不明白? 这不是个曲折的故事,但确实很奇怪。举报谋逆案的邢越,从头到尾,没有一份口供提到过他。可案档记载,他却知道王子干,徐之义等人,何时何地聚会,又谈了何事? 而且夭夭也说了,邢越不但是天遗族的人,且在帝都的任务,就是协助王子干继承帝位。 他深受天承帝信任,掌管五城兵马,比其它涉案的官员,地位更高,权利更大。若真要谋逆夺位,最是关键不过。但从案档来看,王子干好像根本不知道他是自己的人。 这就有点奇怪了。天遗族安排邢越这颗棋子,许多年来,他与王子干毫无关联,难道就没有被发现么? 他绝不相信。因为在帝都,天遗族绝不只邢越这一颗子。不说别的,就说夭夭吧。她对帝都人事都很熟悉,而且薛宜生之前不就在帝都么? 谁能知道,天遗族在帝都布下来多少暗桩…… 徐骄心头一动。对呀,天遗族不止邢越一颗棋子,协助王子干继承帝位的,也不止邢越一个人。 也许王子干至死,都不知道邢越其实是他的人。因为他们从没有来往过,因为王子干身边,早就有天遗族的人在。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徐之义他们,从头到尾没有提到邢越。可他们所有的事,邢越却都很清楚。 是她? 徐骄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那个失踪许久,至今都没有消息的王子妃。 用女人控制男人,用男人控制天下,这本就是天遗族最擅长的—— 凌晨的第一声鸡啼,天亮了。 徐骄看着窗外,心里越发不安起来。有些风雨,不应该卷入其中。 风大雨大。一场风雨之后,有些人也许只是觉得冷,有些人也许只是感冒。但也有些人,莫名其妙的,就死在了风雨中。 徐骄感叹一声,他早就预感到,此次帝都之行,会有许多麻烦。没想到,麻烦不但多,而且大。 又是一天。 夭夭说的很对,新的一天,他要面对的第一个麻烦就是莫雨。隐隐的,他听到学子读书的声音。想到莫雨,他就想到莫少平。嘴角抿起一抹笑,他手里并不是没有牌…… 就着未灭的烛火,把手中的案档烧成灰烬。他觉得没有必要,但谍战剧里都是这样演的…… 推开门,清晨特有的冷厉空气,让人全身一个激灵。三江会所的院子里,早醒的人,有的洗菜,有的熬粥,应该是会所厨房的伙计。门口摆着两个卖早点的摊位,是炸油条的味道,滚烫烫的油冒着香气飘过来…… 这时,三猫和小山推门而出,走到他身边。 三猫说:“骄哥,我这就去找西城五爷,请他帮忙。” “他一定会帮吗?”徐骄有些疑虑。 三猫笑道:“骄哥,山上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道上的朋友,都会给三分薄面的。” “我怕已经晚了。”徐骄说:“这三江会所,恐怕已经成了一个笼子。而我们就是笼中的鸟,一旦飞出去,就会凶多吉少。” 三猫不解。 小山却皱眉看着门口:“往日,这里没有卖早点的摊位。因为这个地方,大多数人户,不舍得花钱吃别人的东西。” 徐骄冷笑:“他们是风灵卫!” 第72章 大嫂 晨光,把帝都染成一片金黄色。 这是帝王的颜色。 遥望向东,那里是皇城。徐骄看到一片朦胧的光泽,能够想象金碧辉煌的宫殿,气势宏伟,无处不在的彰显自己的高贵与不凡。 帝王,这是多么让人恐惧和向往的称号。 人间,不应该有帝王。确切的说,不该有帝王的延续。因为这不科学。 狮王的孩子,不一定能再成为狮王。 狼王的孩子,也未必能成为狼王。 为什么人王的孩子,可以继承,继续做人间帝王呢? 王,要在杀戮中成长,在杀戮中证明自己的强大。 但人类,是最智慧的物种。他们用最聪明的方法,来彰显自己的不同与强大。专用的颜色,特有的服饰,甚至戴个红袖章,就能高人一等,任意欺压…… 就像现在,一个无赖的胖子,头上顶着红色小帽,对街边地摊卖菜的大妈伸手,可以得到几个铜板。他不是乞讨,乞讨者,不会这样盛气凌人。但他和乞讨者一样,想要得到,只需伸手。 太阳才刚起来,生意还没开张。老妇人很不情愿,艰难的从怀中取出两个铜板来。 这正是大多数人类的悲哀,即便不情愿,却又无法拒绝。 还有好几个地摊,卖菜的皆是青壮,相比大妈就痛快的多,二话不说给了钱。也不问是税,是费,还是必不可少的孝敬。 小山眯着眼睛冷笑:“传说中的风灵卫,不过如此而已。一般这个时候摆地摊的卖菜的,都是大爷大妈,青壮年,能干更好的伙计。何况,他们也太白净了些,哪有一点面朝黄土背朝天样子。” 话刚说完,三猫出去溜达一圈回来:“妈的,前前后后,少说三十多人。把着巷子和出口。骄哥,昨晚你不会露了行踪吧?” “和莫雨交过手,她认出了我。”徐骄说:“我猜到她会来找我,却没想到会用这个法子。这等于变相囚禁。这娘们儿,胸不大,却也不怎么聪明。” 小山说:“我们得更小心……” 三猫说:“那还要去找西城五爷么,毕竟牵涉到了风灵卫……” “去!”徐骄说:“但不要以修罗山的身份,别忘了,你现在是三江王西山营的人。” 三猫嘿嘿一笑:“明白……” 等三猫走了,小山沉吟说道:“这件事,五爷未必能帮得上忙。他黑白两道再有面子,也不敢跟风灵卫过不去。” 徐骄笑说:“我本就不指望他,只是做出来给风灵卫看而已。”忽然想到李师师,便问:“李渔兄妹自到了帝都,既然也落脚在三江会所,怎么去皇宫这么久,还不回来。不会出事了吧……” “那倒没有。大哥还不知道李渔的母亲是谁吧,乃是明帝一母同胞的姐姐,有一半皇室血统。听说次日从皇宫出来,却被公主怜邀到公主府暂住。这个公主怜是天承帝最小的女儿,年纪只大李渔五岁不到。说是姑侄,也是幼年玩伴。李渔的母亲亡故后,当时老太后心伤,把李渔接到帝都,养到八岁上下,才回到天临城。” 徐骄说:“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大哥,凡到一地,必先弄清环境以及人物关系。下山前,这是风盗千叮咛,万嘱咐的。三猫不学无术,早就把这些忘了。他现在,满脑子就是个吟翠。” “你们两个,谁也不要讲谁。”徐骄说:“你满脑子都是笑笑,不然也不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小山无言以对,他确实觉得去大理寺是个笨主意,可内心却不能拒绝笑笑。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会是个麻烦。”小山突然说:“李渔带着李师师暂住公主府,当晚宴请两人的时候,还请了王子淇——” 徐骄眉头皱起来。 小山说:“在帝都,大哥和李师师的流言传的更邪乎。甚至有人说,若不是海后硬定下这门亲事,三江王早就给你们完婚了。” 徐骄心想:完了,敌人还要再多算一个王子淇。 真他妈奇怪,照理说他只是修罗山的小强盗而已,即便有对头,也不能全是逼格这么高的。 正想着呢,一匹快马趟开大街,直入三江会所。马上的人认识,是李渔随护江英。 徐骄心道:麻烦来了。 江英直接走到楼上:“原来你们已经到了,小姐惦记的很,每天都要派我来看看。” 徐骄说:“那就替我向你家小姐说声谢谢。” 江英又说:“小姐还特意交待一句话给你:在三江会所等她回来,有件事让你去办……”他有些欲言又止。 徐骄问:“什么事。” “不知道。小姐只是说:有些事,还是只有你和她知道的好。” 徐骄明白了,这是威胁。他有些后悔,当时把杀了方迎山儿子的秘密告诉李师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知道,女人是最保守不住秘密的,偏偏记不得教训。 江英转身离开,徐骄忽然叫住他:“请转告世子,三江学子多数已在会所,这一路上很不平静,有些事得他来拿主意。” 徐骄想着,如果李渔回到三江会所,风灵卫会不会有所节制。而且,把李师师支出帝都,不但对自己好,也能顺便把笑笑带走,这个女人,本质还是善良的。善良的女人,一般都很好拐骗。 而且,以他对李渔的了解。他肯定不喜欢住在皇城,或者公主府那样的地方。某些地方,他和李渔是一样的。比如,都不喜欢被束缚,喜欢自由…… 等江英走了,徐骄好似解开了一道难题,神色变得很轻松。他对小山说:“兄弟,三江会所的厨子怎么样?” 小山摇头:“没有试过,我都在外面小摊小店吃。” “为什么?” 小山压低声音:“因为我总觉得这个地方很怪。” 徐骄哼哼笑道:“这个帝都,就没有不怪的地方。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搞桌丰盛的来,好酒好菜,我们边吃边等客人。” “等谁?”小山有些迷糊。 徐骄说:“风灵卫三大统领之一,左司莫雨。别看是个女人,却是天涯海的高手。” 小山一点就透。他的身份,是三江王西山营私兵,在三江源,身份非比寻常。吩咐下去,会所伙计自然听命。虽然搞不明白:这才早上,就要大鱼大肉大酒,却也不敢问。反正是三江王拿钱,而三江王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这年头,随便一个穿官差服饰的人,就不会为钱发愁,何况是三江王。 不到一刻钟,会所后厨便整出一桌很像样的酒菜来。四荤四素,四凉四热。 徐骄说:“这席面,不怎么硬呀。” 伙计说:“这是正经谈事儿的席面,边谈边喝,等客人到了,大菜再慢慢一个一个的上。吃着喝着谈着,一般都是这个流程。” “不用那么麻烦,现在就上。”徐骄说:“今天的客人,是来要账的,不用太过客气。” 伙计想不明白,债主上门,只有债主不客气。还是头一遭见欠债的人,搞得这么像大爷的。 酒是好酒,这是小山说的。徐骄向来不知道如何分辨酒的好坏,他喝酒的时候,只想一件事——醉。 他喝醉过,断片儿的那种。酒醒之后,浑身无力,脑袋里像有一头野兽冲出来。那种痛苦,比酒醉之前,更多了一分空虚。 大菜上到第四道,他和小山已经吃不下去了。也就是这个时候,门口出现一个婀娜的人影。徐骄差点把吃进去东西全都吐出来,等来的不是莫雨,而是夭夭。 小山神色微变。船上的事,三猫已经告诉了他。他不像三猫,看女人的时候,只看脸和身材。在来帝都的路上,夭夭突然出现,本就可疑,而且莫名成了徐骄的女人。 三猫说:“漂亮的女人,谁都想要。未必娶回家,但最好能推到床上。”所以,三猫很理解徐骄。 这世上,既然有像吟翠那样,上了床也能无所谓的女人。也应该有像夭夭那样,把这件事看的很有所谓的女人。 这就是三猫的了解。 但只有小山知道,即便夭夭脱光了衣服躺在床上,徐骄也不会碰她一下。因为他早就发现,在天临城的时候,每当夭夭在,徐骄就有一种莫名的紧张。 不是恐惧,也不是激动。那感觉,就像第一次杀人前的战栗。 “怎么是你?”徐骄也很意外。 “为什么不能是我。”夭夭说:“难道你不期待么,有我陪着你,晚上也能睡的好一些。” 小山的手悄悄握住剑柄,眼前的夭夭已和天临城所见大不一样。那是个冰冷的美女,眼前像个无耻的荡妇。 夭夭只是瞧他一眼,便走过去,坐在萧离身边:“我和舅舅搬出来了,明中岳府邸,就在太学院后山。每天一大早,就有吵人的读书声。午夜时分,还有无聊的争吵,我实在住不习惯。” 徐骄轻笑,心想:怕是不习惯宁不活吧。有他在,怕是有些不方便。 夭夭会心一笑,她知道,徐骄明白的。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即便没有夺情蛊,只要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能了解彼此心中所想。 然而徐骄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夭夭已经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他的痛苦。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越痛苦,她越觉得有意思。好像自己过去十几年的悲惨,可以通过对这个男人的报复,忘却所有的痛。 小山心动,意动,念动,但他的手还没有动。 可夭夭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杀气。 “小山比三猫强。”夭夭说:“你这两个兄弟,也都不是一般的人。对你,当真是意气得到很。”他看向小山:“杀气内敛,双眼精光,神色如枯井。小山兄弟,你修的可是失传已久的剑心通明——” 小山难掩惊诧之色。 徐骄嘿嘿一笑:“小山,叫大嫂!” 小山叫不出口,他哪里看不出来,徐骄内心是多么的不情愿和忌惮。 “我去看下笑笑在做什么?”小山起身离开。 夭夭说:“那你顺便告诉笑笑,从今天起,她有嫂子了。” 小山头也不回的离开。心里却知道,夭夭的身份绝不简单。否则,以徐骄的性格,绝不至于像条狗一样的假笑谄媚。而且,他也不觉得,徐骄是个怕事和怕死的人。除非是威胁…… 但威胁徐骄,怕是没那么容易。 当他把这件事告诉笑笑的时候,笑笑不但震惊,而且恐惧。附在他耳边,用蚊子似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小山皱眉:“人妖?” 笑笑说:“师师告诉我的,就是上半身是女人,下半身……” 小山浑身起鸡皮疙瘩,虽然他觉得不可能。 夭夭打了个喷嚏,对徐骄说:“你那个兄弟,一定在说我坏话。” 徐骄无语:“那你最好大度点。毕竟是做大嫂的,人家说长嫂比母,你得显出母爱的伟大……” 夭夭哼了一声:“小山也是修罗山的?” 徐骄不说话,夹了块肉塞进嘴里。 夭夭又说:“方才,我感觉到剑气杀意,他双眼又隐含剑光,像极了传说中的修罗山绝学——剑心通明。” 徐骄嘟囔着嘴,好像嘴里那块肉很难咽下去似的。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怎么想到搬来三江会所,是不是宁不活发现了你。你记得昨晚,站在房顶敲击瓦片警示我们的那位高手么,我猜就是宁不活。他也和我们一样,想看看案档里写了什么……” 夭夭被他一句话岔开思绪,说:“不是,我倒不是怕宁不活。而是明中岳的孙子,明居正。那实在是个很可怕的人……” “怎么,他比宁不活还厉害。”徐骄吃惊道:“不会吧,难道他也像我一样是个天才,那也不应该比宁不活可怕。我和宁不活交过手,说实话。怕是连五招都揍不过。” “那倒不是。明居正只是个不懂武的废人,可他太聪明了。我只是在明中岳面前说了一句:徐骄,就是徐之义的儿子。他便开始怀疑起我来,总是探问我和你的事。” 徐骄皱眉:“这不代表人家怀疑你吧,毕竟像你这么个漂亮妞,跟了我这样的人,是个男人都会好奇的。猪拱白菜的事不稀罕,稀罕的是拱了棵牡丹花。” “总之,我就是觉得明居正可怕,有意无意的想在我的话中找到破绽。”夭夭说:“既如此,不如干脆搬出来和你一起住,我们就不用离得那么远,有些事,很不方便。” 徐骄呵呵苦笑:这话从一个美女嘴里说出来,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哭泣。 “糟了。”徐骄忽然叫道:“李师师和李渔相信很快也会回到会所,到时候你我不就穿帮了。” “我想你会有办法解释的。”夭夭说:“正好,有他们在,更能混淆视听,方便行事……” 行什么事,上床呀?徐骄心里恼火:若自己有了老婆,那不就等于坏了李师师的事儿…… 徐骄心头一动:也许,这是个好办法。 外面忽然传来呼喝叫骂。 有个女人的声音说:“为什么不让见,他们是来秋试的,又不是来坐牢的。” 是莫雨…… 第73章 似是故人来 徐骄站在窗口下望,看到莫雨被堵在楼梯口。 她又恢复了之前的装扮,水青色的大裙,白纱遮面,见不得人的样子。 那边楼舍,是特意安排给学子们的。西山营的人在外守着,在秋试之前,他们不能离开会所,也不允许任何人探望。 徐骄这么做,第一是为了困住莫少平。第二,则是把吟翠姐弟分开。她和三猫赤裸相对,哼哼哧哧,见过三猫胸前的纹身。 夭夭,能从一句话联想到三猫的身份,别人也可以。他本以为,像这样的事,吟秋那样的姑娘隐瞒还来不及,哪想这么容易就说出来呢。也许,这就是女人与女人之间,难以理解的信任。 “就像我猜的那样,她真的来找你了。”夭夭轻声说:“对于天涯海的人,我这个库玛比什么都重要。” “我怎么看不出来。”徐骄说:“若您老真那么金贵,也不用亲自来这世间走一遭。女神嘛,就应该站在云端,受整个天遗族的敬仰,供奉……” “世上没有神,那只是人们悲哀无奈的希望。当希望变成一种信仰,也就没有了痛苦。”夭夭说:“所以,库玛是天遗族一切痛苦的凝聚,也是信仰的象征。天涯海,从未得到过活着的库玛,因为每一代库玛,都不会活着成为别人的囚徒。” 夭夭说这些话的时候,既骄傲又悲壮。但眸子里闪烁着莫名的笑意,让徐骄觉得莫名的恐惧。 夭夭握住他的手,神色突然变得温柔:“这世上,和我最亲近的人,除了妹妹,就是你。我不怕死,可我不想一个人死。” 这可怕的温柔,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夭夭又抚摸他的脸颊,就像即将离别的悲伤的情人。 “你在恨我?”夭夭说:“不要恨,你会后悔的。我也没别的意思,住在这个三江会所,左右都是你的人。三猫和小山都是修罗山的高手,再加上你,我怕你一时糊涂,想着骤下杀手,彻底摆脱夺情蛊的束缚。其实我只想让你知道:除非我心甘情愿,否则,我死你死,我们一起死……” “那你放心好了。”徐骄说:“我还没活够呢。而且我又不是笨蛋,为女人死,不值得。” 夭夭笑,笑的很得意:“我知道你不笨,所以才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现在,你才是我的神……” 徐骄抖动一下:妈的,这女人,突然变得好像去日本深造过一样。 外面,莫雨还在大声喝问:“你们把人困在楼上,既不许出,也不许进,这和擅自抓人囚禁有什么区别,可知王法之内,你们没这个权利。” “这位姑娘,在下也是奉命行事,是否不妥,不是在下能够决定的。” 莫雨怒道:“谁的命令?” 徐骄走出房门,依着栏杆:“当然是三江王的,除了王爷,谁敢这样安排。我也觉得很不妥,这就是非法监禁,人权何在,法治何在……” 莫雨冷哼一声,不用猜也知道是徐骄的主意。也罢,正好要找他。 夭夭早悄悄离开,莫雨上来的时候,只看到一桌酒菜,两份被动过的碗筷。 “先生好兴致呀。”莫雨说:“你好像也是三江学子,不用和他们一样,被困在楼里苦读应考么?” 徐骄笑道:“大家都是明白人,无聊的话就不要说了。我就知道你会来,你看,好酒好肉等着你呢?” 莫雨看着杯盏狼藉,问:“你吃饱了?” “差不多吧。”徐骄说:“不是为了等你,我现在已经在街上转悠,看看帝都的姑娘,是不是每个都有高贵的气质……” “无所谓的,你大可随便。”莫雨说:“反正你也离不开,帝都内外,我已布置妥当。风灵卫森罗网的厉害,你昨晚已经见识过了。或许你能逃脱,可我不相信,你那两个兄弟,和你的好妹妹,也有你一样的本事。” 徐骄心道:自己好像中了诅咒一样,怎么都是女人来为难自己。 莫雨又问:“你把一群三江学子关在楼上,是什么意思?” 徐骄说:“没什么意思呀,为他们安全着想。你也知道,我们这一路上,很是不平静,这个你比谁都清楚……” “我要带少平走——” “哎呀,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徐骄说:“会所外面,全是你的人,还还怕莫少平丢了么?说来也怪,我猜你们不是亲姐弟。因为你是天涯海的高手,而那个莫少平,分明就是什么也不懂的废物,你怎么那么上心?” “你管不着。”莫雨说:“这是在帝都,你该清楚,我有一百种理由,把这里所有的人带去南衙。也可以为每一个人的死,找到合理的借口。” “不会吧,天子脚下,最重王法,何况这是三江王的地方。”徐骄说:“而且我也相信,你没那么残忍。” 莫雨残忍一笑:“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用你妹妹徐笑笑试给你看。” 徐骄脸色陡变,刹那间杀气满屋。 “你想杀我?”莫雨说:“这里是帝都,我是风灵卫左司……” “即便你是明帝,至少此刻,我不但能杀了你,也能杀了莫少平。”徐骄冷声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威胁的。只有牛马才会害怕你手中的鞭子,如果是虎狼,你最好表现的温柔些。” 莫雨冷哼:“原来你这么自信,昨晚若非我有意放你一马,你此刻应该在南衙的大牢里。” 徐骄说:“我想不会的,南宫俎留不住我,你更留我不住。” “我知道,是天遗族库玛救了你,看来你真的和她很熟悉。” 徐骄说:“何止熟悉。我知道她是谁,长什么样子。甚至她此刻在哪里,在干什么。你也想知道,我们不是早就谈好了,东西拿来,库玛给你。” 莫雨双眼微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呢?她救你,说明你们是朋友。你这样的人,我不相信你会出卖朋友。” 徐骄心想:他妈的,和这女人说话没有超过一百句,她就能发现自己这么优秀的品德。男人在女人面前,难道真没有秘密么? 心里马上找到说辞:“救我,不代表就是朋友。你就没想过,天遗族的库玛,昨晚为什么也去了大理寺,还对那份案档感兴趣?她为什么要冒险救我,难道是因为我帅?” 莫雨忍不住笑出声,她长这么大,这是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徐骄又说:“所以,她为什么救我,或者说,她为什么也对那份案档感兴趣。或者换个说法,她为什么对徐之义的死感兴趣?” 莫雨冷眼瞧他,这也正是她心中想不明白的。 徐骄微侧身子,好像要说一个天大的秘密。 莫雨也很配合,上身前倾,脑袋侧着,把耳朵靠过去。 徐骄却忽然吹一口气热气在她耳朵上。 莫雨缩一下脑袋,就像有个虫子飞落在她脖子里。 “你玩我?”莫雨大怒。 “我怎敢玩你?不说你一身杀人手段,天涯海来的高手,只是风灵卫左司的身份,我就不敢得罪你。”徐骄说:“只是,有些事情我也想不明白,需要看真正的案档,而不是大理寺案库那一堆白纸。” 莫雨冷笑:“你说了这么多,这才是你的目的。” 徐骄说:“可以么?” “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莫雨说:“当年杀徐之义的,真是风灵卫的人?” 徐骄哪里知道,他又不是真的徐之义的儿子。那些事也只是听三猫说过。当时那些人被风盗所制,承认自己是徐元派遣。以风盗的手段,骗他怕是不容易。而且修罗山那样的地方,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进的。 徐骄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那些人之所以如此轻易上山得手,很可能本就与徐之义相识。若真是这样,那么徐之义被杀,就应该和风灵卫没有关系…… 莫雨见他沉吟不语,便说:“昨天我给大理寺的案档,确实是一沓白纸。可我在南衙秘库,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徐之义的记录。我查了当年帝都风灵卫日志,有好几年,南衙都没有派人去过三江源。也就是说……” “那件事和风灵卫毫无关系。”徐骄沉吟道:“可风灵卫为何要帮徐元呢?” 莫雨摇头:“那是南宫俎的命令,而南宫俎的只听一个人。” “海后?” “明帝。” 徐骄愣住,这就更复杂了。不过弄清楚当年的事,给笑笑一个交代也是很有必要的。于是堆起不要脸得到笑容:“据说风灵卫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 莫雨说:“你真是不要脸,我还没让你做什么呢,你倒先要求起我来了。这是帝都,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我只是想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想。”徐骄说:“关于库玛的……” 莫雨皱眉:“徐骄,你知道自己很讨人厌么?” “讨厌和喜欢,只是一念之间。关键不在于对象,而在于你的心情。”徐骄说:“就像现在,你心情不好,就会觉得我讨厌。如果告诉你我心中猜测,保证你能喜欢……” 自信和自恋也是一样的,关键在于是否让人觉得恶心。莫雨无言以对,幸亏她没有吃早饭,不然现在一定全吐出来。 正要问徐骄猜测了什么,忽然脚步响起,一个少女的声音喊:“大哥,大嫂怎么……” 笑笑跑到门口,看到莫雨,显得迷茫而疑惑。又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尽管莫雨轻纱蒙面,可还是能感受到她的美。 女人的美,不止是一张脸。有经历的男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你是谁?”笑笑问。 莫雨轻轻矮一下身子,很大家闺秀似的:“我是你哥的朋友。” “我哥的朋友?”笑笑疑惑道:“我怎么不知道。” “有些朋友是不方便别人知道的。”莫雨说:“你还小,长大了就会明白。” “还真是的,他也喜欢说这样的话。” 莫雨嫣然一笑,她笑起来眼睛半眯着,长长的睫毛搭下来,好像蔑视般的挑衅。 “我改日再来,不打扰你们兄妹了。”莫雨头也不回的离开,她要去办一件要紧的事。 笑笑不说话,好像在等一个解释。 徐骄坐下来,喝了一杯酒,又苦又涩又辣。不过酒劲儿很冲,才一杯而已,脑袋就觉得有些轻飘飘的额。 “哥,你和夭夭……”笑笑说:“她是个人妖……” 徐骄差点把刚喝下去的酒喷出来。不用猜,肯定是李师师说的。要女人保守秘密,就好比让猫守护一条鱼。 “小点声。”徐骄说:“夭夭听到会很伤心的,这是个很歧视的词语。我希望你不要有异样的眼光,你是个善良的姑娘,要懂得尊重人。” “我尊重任何人。”笑笑说:“可这不代表我能接受……” 徐骄“嘘”了一下:“我的好妹妹,你最好能接受。外面很多流言蜚语,说我和李师师怎么怎么着了,污蔑我的清白。这是在帝都,人家未婚夫王子淇是个男人,不是个王八。我只能请夭夭帮忙,扮两天夫妻,自证一下清白。不然,人家真以为我是撬墙角的,莫名的惹出些麻烦。” 笑笑气道:“可是你和师师,你们本来就不清白。在山上的时候,一个房间,一张床……” 徐骄无语道:“我的好妹妹,即便我们不是清白的,能不能假装清白一下子。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成年人的世界,不但要学会骗别人,也要学会骗自己。” 笑笑哼哼着:“你和师师不适合,和刚才那个女人才是一路人……”气呼呼的就要走。 徐骄又说:“若是李师师回来,你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话给她说一遍。” 笑笑不明白,外面忽然有人喊:“笑笑姑娘在么?” 这声音好熟悉,徐骄心中立刻沉重起来。这个声音,就像一个遥远的噩梦,虽已不清晰,却还是勾起内心深处的恐惧。 “是明公子?” “明居正!” “是呀!”笑笑说,然后就要往外走。 “站住。”徐骄说:“跟你说过的,再不要和这人来往。” “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好人。” 笑笑不服:“哥,你都没见过人家。” “好坏若能看的出来,这世上哪还有坏人。你忘了大理寺的事,那是个多么愚蠢的法子,害我昨晚差点被人网了做烤鱼。我听说过明居正,就这个名字,也应该是个聪明人。一个聪明人,出了一个蠢主意。你说,他是假的聪明,还是真的坏。” 笑笑说:“明公子之前讲的很清楚,大理寺的事,可能没有结果,但却是最好的开头……” 下面又在喊:“笑笑姑娘……” “他妈的!”徐骄大骂一声:“叫什么东西,都影响到我三江学子读书了。”他心里还记得,就是这个明居正,发了下四门的赏金杀他。他不需要知道原因,但离开帝都的那一天,就是明居正的忌日。 “哥——”笑笑叫了一声。 徐骄身形一晃出了房门,倚在栏杆处。喊道:“我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他看到明居正的脸,帅气,阳光,隽秀…… 熟悉的原来不只是声音,还有这张脸。 第74章 对面不相识 明居正! 徐骄看着他,除了名字不同,简直和那人一毛一样。 明居正看着他,也一样震惊。不但长得一毛一样,而且名字也相同。心里想:真的有平行世界么?一样的人,不一样的故事和人生。 有那么一刻冲动,徐骄很想跳到楼下去,捏断明居正的脖子。 不,不能这样。死,是对一个人的宽容,悲惨的活着才是惩罚。 明居正心里想:不是他,尽管样貌一样,名字也一样,但绝不是他。没有那种唯唯诺诺,狗苟蝇营的气质,反而有点桀骜,有点嚣张。况且,如果是他的话,他也不应该是笑笑的哥哥。 世界这么大,不,宇宙这么大。无论多么不可思议的事,他都不觉得奇怪。如果有人和他一样的经历,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就能完全体会到他此刻的心情。 徐骄心里想:不,不是他。没有人有那么好命,穿越之前是官二代,穿越之后是官三代。如果有今生来世,那人也不该投胎做人。 只是巧合。 两人心里都是这样的想法。他们经历过更匪夷所思的事,所以也不觉得看到对方,有多么的不可置信。 明居正最先说话:“可是笑笑的兄长,徐兄?” 不是他。徐骄心想,但心里难掩的憎恨:“笑笑这个名字,你叫起来不合适吧,显得亲切。而我,不觉得你有这个资格。” 笑笑走了出来,不满的说:“哥……” “闭嘴。”徐骄说:“跟你说过的话都忘了?一个姑娘家,要懂得保护自己,坏人,不会把‘坏’字刻在脑门上。我的经验是,看起来越像好人的,有很大可能就是坏人。就像明居正明公子,一脸的君子相,可这世上又有几个君子。” 明居正微笑:“徐兄对我好像有些误会……” “绝不会误会。”徐骄说:“我在三江源的时候,有人发了下四门赏令,后来我去打听,有人告诉我,发赏令的是你。” “什么赏令?”笑笑没听明白。 明居正更加确定,眼前这人不是他。因为那人,没这个本事,能混的这么好,他也没这个运气。 “在此之前,我与徐兄从未谋面,何来仇怨,更谈不上得罪……” “我也想不通。”徐骄说:“我是得罪过那么几个人,但和你身份差着天地,死老百姓,怎么也得罪不到当官的。是不是呀,员外郎大人。” 明居正说:“我们之间有误会,应该说开了……” “误会?”徐骄身形一闪,速度之快,快的看不出他是怎么下楼的。 明居正只觉眼前晃了一下,徐骄就已经站在面前。 徐骄冷声说:“我也觉得是误会,因为我想了很久,都没明白是哪里得罪了你,竟让你发赏令,让下四门的人杀我。天临城,三江王府前面,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 明居正笑:“所以,才会有误会。” 徐骄说:“可是,让笑笑在大理寺前喊冤,这么笨的法子,却是出自你之手,我觉得有点匪夷所思。明中岳的孙子,声名鹊起的员外郎,能想出盐铁专营的法子,难道就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帮笑笑么?” “若无意外,那是个好主意。”明居正说:“我甚至请爷爷出面,如果不是风灵卫横插一杠,替徐元解困。今日,大理寺正堂,徐元就可能是阶下之囚了。” “那是你要的,不是我们要的。”徐骄说:“你想要什么我明白,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最好滚的远远的,无论之前是不是误会,我都有理由杀了你。如果我想,即便是宁不活,也保不住你的命。” 明居正依旧笑的如沐春风:“徐兄,你对谁说话都这么不客气的么?” “那倒也不是,我也有客气的时候,只是你还没有那个资格。” 这时笑笑终于楼上跑下来,喊道:“哥,你想干什么呀?明公子,你是来找我的么?” 明居正说:“我来找薛神医,也看看你。都知道薛神医来了帝都,这些天去明府求诊的人太多,他怕不方便,非要搬来三江会所……” 笑笑走上、过来,明居正也向前一步。徐骄横移一步,正好挡在两人中间。真气猛地爆发,明居正闷哼一声,整个人被震的倒飞出去。 “哥——”笑笑忽然冲上来,徐骄把她挡在身后,不让上前…… 徐骄没有留手,先天境的功力,何况明居正还是个一条腿残疾的废物。被震飞老高,斜着摔下来,眼看就要砸在几丈外的马厩上。忽然人影一闪,明居正重又站在面前。不过脸色很难看,是耻辱,是愤怒,唯独没有恐惧。 宁不活将他轻轻放下,徐骄眉头微皱。这是帝都,他最为忌惮的人之一。 方才那一幕,引得众人惊呼,此刻却鸦雀无声。 宁不活看着徐骄,似笑非笑,有些嘲弄,又有些赞赏。 “出什么事了?”夭夭假模假式的跑下楼来,问徐骄:“你这是做什么……” 笑笑也叫道:“大嫂,你看我哥……” 夭夭微微一笑,很快融入角色:“怎么能对明大人无礼?” 徐骄心想:哎呀妈,装的挺像那么回事。那老子也装的像些,于是冷着脸:“没你什么事,滚回去!” 夭夭一副受委屈的样子。 可徐骄脑海里响起她冰冷的声音:“明居正这个人,虽只是稍稍接触,但此人聪明且多疑。我可不想莫名多一个麻烦——” 徐骄冷眼看向夭夭。他倒不是想找麻烦,只是眼前这人,太像那个他了。只此一点,就有足够理由杀了他。何况此人莫名其妙,曾下悬赏令,让自己成了下四门暗杀的对象,这更加给该死。 好吧,这些他都可以宽容。但是明居正,明摆是个卑鄙小人。利用夭夭,不过是想替明中岳扳倒徐元罢了。 夭夭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愤怒。这愤怒里,有仇恨,有哭泣,就像过去几十年的悲惨,再也无法抑制内心深处的不屈,而彻底爆发出来。 自从给他下了夺情蛊,无论自己如何逼他,这个男人,也没有流露出现在的情绪。 夭夭叹一口气,过去握住他愤怒到有些颤抖的手,柔声说:“别生气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地方,等事情办完,回到三江源。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不再逼你。” 她少有这样的温柔。徐骄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这里是帝都,不是三江源。在自己随心所欲之前,应该想一想,是否能够安全脱身。 徐骄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自己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 明居正神色恢复如常,脸上又展现出君子式的笑容:“徐兄的性格,确实——豪迈了些……” 夭夭说:“都怪我,他不想来帝都,是我硬逼着他来的。明大人,舅舅等着你呢,请——” 笑笑想要去扶他,被徐骄狠狠看了一眼,便不敢上前。 明居正冲身后摆手,两个随从跑过来,架着他上了楼。他心里想:不是他,他怎么能有如此完美的人生。可爱的妹妹,美丽的女人,强横的手段。我倒希望是,因为在这个世上,也许只有他能够理解我。 徐骄心里想:小子,长得像他,就是你的罪。等薛宜生治好了你的残疾,我会把你的两条腿都打断。 嗯哼—— 一声干咳,徐骄这才注意到宁不活,内心深处也忍不住冒汗。方才怒火压不住,差点干死明居正。还好只是差点,否则眼前这位高手,他就不知道如何抵挡。 宁不活看着他,然后看向笑笑,又看向夭夭。突然放声大笑:“世事真是奇妙……” 徐骄疑惑:是什么,能让这位深不可测的高手,发出这样的感慨。 宁不活后面的话,却让三人更加惊愕。他说:“我这一生,除了两个师兄自幼长大外,便只有两个朋友。一个是神医薛宜生,一个便是你父亲——徐之义。” 这话说出来,连夭夭也觉得震惊。薛宜生是宁不活至交之一,怕是也不知道他与徐之义的关系。 对于徐骄来说,这是个意外的惊喜。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宁不活不再是敌人。 还是那个房间,那张桌子,菜也在,酒也在。 宁不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是三江源的酒,千里迢迢运到帝都。说实话,三江源的酒,其实并不好,中下的品相。但我能理解,帝都之于三江源,乃是异乡。一杯酒,能让人记得,哪里才是自己的家。” 徐骄和笑笑坐在两边。笑笑拿眼看着徐骄,震惊之色犹在。 徐骄也端起酒一饮而尽,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也不知道是酒奇怪,还是人奇怪。悲伤的人,高兴的人,都想用酒把自己灌醉。好像无论悲伤还是高兴,都无法抹平内心真正的痛苦。” “和你父亲比起来,你没有他那种柔弱与痴傻。”宁不活又看着笑笑说:“你,很像你母亲。” 笑笑说:“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还不记得事。但哥哥也说过一样的话……” 宁不活惨然一笑:“我听薛宜生说起过你的毛病,热毒滞于骨髓,乃胎中带出。乃是你母亲中了一式赤焰掌所致,当年那事一出,我便立刻送你父母离开帝都,那个时候,徐骄也才刚出生。只是内卫一路追杀,西门无夜和东方暮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我实在照顾不过来。途径百里峡谷,遭人围攻。若非百里诸葛出手,后果难料,可你母亲还是受了重伤……” 笑笑睁大眼睛,当年那些事,她什么都不知道。 宁不活又说:“当时的情况,只有修罗山才是避难之地,所以,我便把你父母安排在修罗山下,之后……” “之后,你就找寻邢越?”徐骄说,这是他猜的。 宁不活点头:“王子干或许有谋逆的心思,但你父亲绝不会这么想。他是个正人君子,不适合做官。忠君爱国为民那一套,就是他的信仰。徐元那一套官场手段,他是一点也没学会。谋逆一案由邢越开始,我也便只能找到邢越问个清楚。” 徐骄说:“十五年前,是你找到了他。” “是,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说出谋逆案的真相。即便明帝许他不死,他也宁愿撞柱而亡。”宁不活叹息一声:“不过邢越对当年的污蔑却不避讳,明帝这才下诏平反谋逆案。哪成想会有后面的事……” 宁不活接着说:“我收到消息,便想去找徐元问个清楚。但给我带消息的人,很明确的告诉我,去刺杀你父亲的,皆是一流高手。徐元虽高门显贵,怕也没有资格指挥那一帮子人。” “那一帮子人?”徐骄疑惑:“你好像已经知道他们是谁?” “无论是谁,都不是徐元能够调动的。”宁不活说:“武道院高手聚集,但师尊说过,只要他活着一天,任何人不能去修罗山闹事。至于江湖人士,对修罗山更是敬重有加。所以那些人,既不是出自武道院,也非江湖道。” “是天遗族或者天涯海么?”徐骄说。 “你知道的倒挺多,这就对了,不要像你父亲一样,以为书中天下,临了却连自己也保不住。”宁不活说:“天遗族和天涯海都很神秘,他们连江湖事都极少参与,何况是庙堂之上。况且,修罗山是什么地方,除非觉得能比师尊鬼王的力量更大,否则谁敢去招惹修罗山。” 徐骄心道:这很难说,夭夭对这件事就很上心。也许当年天遗族已经布好了局,只待王子干登基。只是事与愿违,知晓计划的邢越,让一盘大旗零落。 宁不活接着说:“排除这些势力,那便只有两个地方能派出这么多高手。内卫府或者风灵卫……” 笑笑惊道:“难道不是徐元……” “这就是矛盾的地方。徐元知情,但却没有那个条件,除非他暗中有自己的势力。” 徐骄说:“应该不可能,他人在帝都,若还有暗中的力量,难免会被发现。那他今天就不会还在这个位置上,一个人,若能几十年高官厚禄,绝不是因为他能才能,而是因为帝王的信任。” “你说的有道理。”宁不活长叹一声:“但是昨天大理寺前,徐元所说,和风灵卫所做,岂不是证明当年的事,正是风灵卫所为。所以,你们两个回修罗山吧。” 夭夭蹭地站起来:“您为何与大哥一样的心思,既然知道了眉目,难道不要一个公道么?” 宁不活看一眼徐骄,惊讶于他这么年轻,却能有如此隐忍的想法。牵扯风灵卫,还能要什么公道呢?即便他是鬼王亲传,绝顶高手,也不能找上门去,让风灵卫给个交代。 徐骄安慰她:“这件事,我来办,你回去等就是了。” “你来办?”宁不活说:“你昨晚差点栽在南宫俎手里,两个先天境的娃娃,就想在帝都搅动风云?你也告诉救你的人,天遗族已不是百年前。帝都更不是三江源,这里连条狗都有名字,你当真以为,内卫府揪不出隐藏在帝都的天遗族么?” “什么意思?”徐骄问,心想:内卫府不是只管皇城内的事么? 宁不活说:“看来,天遗库玛并没有告诉过你。内卫府,也是天遗族……” 第75章 鸿门宴 内卫府是天遗族,这消息有点震撼。 昨晚南宫俎出手无情,眼见雪月双铃,知道夭夭的身份,但对夭夭这个库玛女神,似乎一点敬意都没有。 难道是装出来的,徐骄不免有些怀疑。 只听宁不活又说:“所以,适可而止吧。明中岳虽然也想借此发作,可风灵卫出面,他也只能就此作罢。也许,那正是明帝的意思。天遗族也掺和进来,就更能说明,当年王子干谋逆之事,有着为人不知的秘密。” 他看着夭夭:“世上的事,不是非黑即白。我何尝不想为你父亲讨回公道,那又能如何?风灵卫动手,徐元的指使。难道要杀了你爷爷,给你父亲报仇。我想,这不是你父亲想看到的……” 夭夭沉默着,她想不通。 换做是谁,都不会想通。一个人死了,没人在意死亡本身的意义,而是更多去关心死亡背后的秘密。对他们来说,人死了,似乎并不是值得关心的事情。 就像谁家的老婆偷情,他们只想知道奸夫是谁,根本不在乎这件事的可耻。 徐骄最能明白。不在悲剧的中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到绝望的感觉。他轻拍笑笑的肩膀,说:“去找小山吧,出去走走,帝都还是很繁华的。” 笑笑会意,转身离开。 宁不活说:“薛宜生对我讲,这孩子重疾难除,需要羽蛇胆。天机阁我不熟,师尊曾斩杀过羽蛇,但那一剑将羽蛇脏腑搅个粉碎……” 徐骄沉吟着,宁不活的话,他没有全信。很应付的说了句:“多谢关心,这件事我心里有底。只是明居正,这人最好不要再来招惹笑笑,否则我真会杀了他。” 宁不活笑道:“你本就可以杀他。他发了下四门的赏,他杀你,你杀他,不过是正好而已。我不喜欢整个人,虽然平日他对我敬重有加,可我知道,他尊敬的,是我一身绝顶的修为,而不是我这个人。天临城时,为何要发赏令杀你,你们既无仇怨,又不相识。你猜他怎么回答我的?” 徐骄当然猜不到。 “他说:只是讨厌而已。” 徐骄心想:真巧,我也讨厌他。等离开的时候,会让这人知道,不管你是谁,做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 宁不活站起来,说:“明居正可以杀,但不要在帝都,这是我对明中岳的承诺。告诉天遗库玛:过了一百多年,这世上只有内卫府,再没有五方使。这话不是我说的,说这句话的人,是内卫府大阁领——中行寞。她应该能明白。” 徐骄说:“我一定转达到位。” 宁不活又说:“我可不想徐之义的一对儿女,莫名的死在帝都。所以,尽快离开吧。年轻气盛,不要以为自己入了先天,就无所畏惧。皇权面前,一切都渺小而又脆弱。” 徐骄微愣:“你已经知道当年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宁不活说:“但我相信明中岳的判断,那必是个不能被揭开的秘密,所以风灵卫才会帮徐元。而你要知道,除了明帝和海后,没有人能够指挥风灵卫办事。” 徐骄心里清楚。他也没想到,徐之义之死,竟能牵扯出这么多。宁不活的话未必全都可信,但他已经不是敌人。至少昨晚他拦住南宫俎的事,徐骄觉得是真的。 他本就有点奇怪,以南宫俎的身法速度,不应该那么容易摆脱掉。无所谓,只要先把笑笑送回三江源,他就没有什么牵挂了。没有牵挂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至于徐之义之死,实情究竟如何,也许真要去求莫雨了。 但他不知道,莫雨回到南衙,换上一身标志性的官服,纵马长街,直接到了公主府。 说来奇怪。在帝都,贫富贵贱,分区很明显。占了几乎一半帝都面积的西城,虽然有些破落,却是人烟最稠密,也最繁华的所在。其它地方也繁华,却不如西城热闹。 也许是因为人多,也许是因为西山。 西山是个奇怪的地方,光秃秃的山,草木稀疏。山下,是帝都最没落贫困的村子。但就像商量好的一样,武道院建在西山之巅,太学院建在西山之腰。一文一武,占山为界。 西山的余脉,顺着一条蜿蜒的河流直抵西城,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公主府就建在屏障之侧,横跨河道两岸。是帝都除却皇城之外,最大的皇城建筑。前身是皇家的西山别院,公主怜回朝后,便改成公主府。 明帝对这个最小的王妹十分疼爱,或者说愧疚吧。 十年前,明帝想要灭掉东海瀛洲。兵分两路,一路需借道百济。 百济王本与瀛洲交好,自然不愿意。明帝许以战后以瀛洲离岛相谢,百济王不能不动心。为表诚意,将十六岁的公主怜,嫁给了已过花甲之年的百济王。 这事确实难看了些,颇多非议。战争打了几年,瀛洲全境沦陷,杀的血海滔天。据说站在百济的海岸上,能看到被血染红的海水。大军得胜而归,途经百济的时候,却突然发难,用了不到三天时间,就将百济攻占,百济王室尽遭屠戮。 自此圣朝疆域之广,前所未有。北至冰原,西至寒山,南至南海,东至瀛洲,战马可以落蹄的地方,无不在明帝掌中。 也就是那一年,公主怜挺着肚子回到了帝都。人们惊诧于死鬼百济王,花甲之年,还有生子的能力。更敬仰明帝,只用一个公主的清白,就换来无忧的疆域。 那一天,帝都花开满城。 那一天,无数将士的英魂终归故土。 那一天,莫雨就站在皇城最高的望楼上,可她没有听到欢呼,耳朵里只有哭泣。 公主府,她来过这个地方。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公主怜,一个悲伤的女人,抱着刚出生的孩子。 那天,这个女人说:“母子一条命,来杀吧……” 如果不是海后的旨意到的及时,那将是她人生第一次杀人。 她要杀的,是个孩子。 远远的,她看到公主府的大门开着。王子淇上马离去,身边跟着剑客魏无疾…… 自从回到帝都,公主怜从来没有笑过,在李渔面前例外。 所谓的亲人,只有李渔能让她感受到一点亲情。两人辈分是姑侄,但年龄差的不大,童年又在一起玩耍。所以,李渔也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的心里全是恨,除了李渔。 当年她要嫁去百济的时候,这个少年上马提枪,誓言要把她抢回来。可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 王子淇走了,李渔脸色很难看。 “你不喜欢他?”公主怜问。 “这人太阴狠,也太虚伪。为了躲开婚事,他甚至想杀了师师。”李渔说:“如今到了帝都,却又装出这个样子。如果他身边不是跟着魏无疾,我会现在杀了他,扔到河里去。” 公主怜说:“虚伪的人才可爱,三个王子之中,他是唯一一个来看我这个姑姑的。” “那或许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需要别人支持,才能满足自己野心的家伙。” 公主怜说:“好吧,既然你这么不喜欢他。我破例一次入宫,见明帝,去求情。” 李渔长叹一声:“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做到。除了海后,你是唯一能让明帝改变想法的人。” 公主怜说:“所以,海后才会那么恨我。” 有侍女来通报,说是风灵卫左司求见世子。 两人都很意外。 “左司?”李渔沉吟着:“就是当年,堵在门口,要杀小奴的那个女孩……” 西城,德运茶社。 还真是巧,说书人今日说的,正是明帝灭瀛洲,取百济的事迹。才过去没几年而已,在这段故事里,已经没有了公主怜的角色。 三猫听了很久,心里觉得憋闷。说书人,只是一味的称赞明帝如何智谋,如何英勇,如何运筹帷幄。可真正英勇的,不应该是那战死的数十万将士么? 最前方,坐着个花白胡须的老头,就是传说中的西城五爷。他报了名号,便被人安排在最后端的位置。前面六张桌,每张桌都坐着一个人。 虽是寻常人打扮,但能感觉的出来,都是江湖道上的人。其中一个,手上青筋爆出,像是炼鹰爪一类的功夫。三猫前面那位,戴着顶斗黑色圆帽。三猫眼尖,一眼瞧出来那帽子是用黑布裹着的铁拔,是杀人的利器。 心头一动:是他。以拔为兵器的,江湖道上,好像只有纵横河北一带的杀门千。 再前面那桌,是个翩翩公子。衣着华贵,尤其一根银丝挂玉的腰带,艳而不俗。 三猫忍不住低呼出声:“南声剑?” 世人只知道柳州的棺材好,却不知道柳州还有一样出名的,便是银丝软剑。 公子站起身来,冲三猫一笑:“兄弟好眼力,现在知道的人可不多了。” 三猫说:“百越柳南声,棺材卖到东。管杀也管埋,要雨也要风。柳前辈的威名,后辈小子怎会不知道。” 那公子显出傲然之色。 曾经,柳南声乃是百越第一霸,杀人如麻,一把银丝软剑,雄踞一方。曾与鬼王一战,斗到第一百招才被鬼王一剑穿心。在这之前,从未有人能在鬼王手上走过四十九招。 当然,修罗山主是例外。因为除了鬼王,没人有资格和修罗山主动手。 这时,轮到那公子了。他走到最前面,执晚辈礼:“见过五爷。” 五爷看他一眼:“不在百越待着,偏要来帝都找麻烦。你杀的可是个官,无论他做了什么缺德事,还是个官。民不与官斗,富不与权争。” 公子说:“可他奸污幼女,该死!” 五爷说:“可你杀的是个官。一条人命没有什么,一条官命就不同了。百越柳家,如今富贵繁华,何必再那么江湖气。” 公子拱手:“受教了,那晚辈就只能硬闯出帝都,还请前辈给个方便……” 五爷摇头:“何必呢,今时不同往日。路见不平,只当没见。留一条手臂,以后不要再出百越。这条手臂不是保你的命,是保柳家,不再有麻烦。” “晚辈懂。”一片银光转瞬即逝。三猫甚至都没看清他用的什么手法,就把自己左臂砍断。 “老三。”五爷叫道:“把断臂送去大理寺,就说杀官的贼子已被剁成肉泥,只剩半截断臂,请大理寺把赏钱付了。给柳家公子止血,送他离开帝都……” 三猫想:这个什么五爷,做事真不讲究。既然能帮忙,干嘛还要人一条手臂?心里便有些看不起,看来江湖传闻,也只是传闻而已。 三猫前桌的杀门千走过去,微微抱拳:“在下要在西城杀一个人,非仇非怨,生意而已,请五爷给个方便。” “杀门千?”五爷说:“能请动你,得是大手笔。西城这个地方,什么人的命能值这个价钱,不会是老夫吧?” “那人不是帝都之人,来自三江源,姓徐名骄。” 三猫猛地皱眉,自然溢出杀气。 杀门千瞧他一眼,似是惊诧如此不起眼的少年,竟有这般功力。 只听五爷说:“这单生意,我劝你不要做。因为,你杀不了他。” 一辆马车,堵在三江会所门口。两边各有二十护卫,身穿差服,腰悬长刀。为首的喊:“老大人请公子,小姐……” 这是徐元的马车,不用写名字就能认得出来。车很一般,不一般的是拉车的马。银色的辔头,黄色的铃铛,那是御马。 明帝念徐元三朝重臣,年事已高。特意赏了御马,可直入宫门。身为人臣,这是无上荣耀。 笑笑第一个上了马车,这孩子,好像根本不懂得危险一样。 徐骄心想:也好,即便是鸿门宴,他也会去。因为他明白,徐元要给他讲一个故事。 从西城到徐元府,即便马车速度不慢,也走了半个时辰。 长街冷清,空落,虽然是白天,却有种阴森森的恐怖感觉。街的两边,也有做生意的铺面,只是静的可怕,全没有西城那般喧哗。 可以理解,此处多是官员所居。他们要的不是繁华,而是一种非同一般的感觉。倘若也像西城那样,龙蛇混在,三教九流,岂非是对身份的一种侮辱。 街道很宽,偶尔车马经过,遇到徐骄他们自动避开。 笑笑冷着脸,像是去见自己的仇人。 徐骄说:“等一下,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有我在,不用顾忌。” 笑笑感激的望着他。 徐骄又说:“但无论是否得到答案,都要尽快离开帝都。只有活着,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笑笑说:“哥,我就是想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做我想做的事……” 徐骄难免沉重:既然到了帝都,就不能空手而归。羽蛇胆,他是非弄到手不可,哪怕是卖了夭夭…… 第76章 旧事不能提 徐府,没有徐骄想象的那般气派。单看门面,还不如土财主的豪华。并不厚重的朱漆大门,装饰着大如碗底的铜钉。许是太久了,已有些绿色斑驳的锈迹。 唯一让人感受到威严的,是门口一对石狮,足有两人来高。 蹲坐静立,狮头微微低下,侧向门口。走到这里的时候,抬头上望,只能看到两张深渊似的巨口,好像随时要吞噬活人。 即便各部衙门,也没有这样气派的石狮。因为在帝都,这样大的石狮子,乃是帝王专属。 不过除了皇城,西山太学院也有一对这样的石狮。这不奇怪,明中岳无官无职,却连身边的护卫都是内卫府派遣,可见其身份之尊崇。 本是皇家别院的公主府,也有这么一对石狮。 再就是徐元的府邸。只此一点,便可见徐元在当朝的份量。 门口站着个中年人,又高又瘦,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双眼隐隐精光,应该是个修为不错的武者。果然,他腰间挂着玉牌,阳光下,能看到一个铁画银钩的“武”字。 是武道院出来的。 中年人说:“你们可知道我?” 徐骄莫名其妙,哪有人上来就这么说话的,好像自己是个多了不起的明星。 笑笑微微俯身:“二叔——” 中年人点头:“你们没见过我,却能认出我是谁,可见大哥没少提及。” 他是徐元次子,徐之义的胞弟——徐之信。 “父亲说过,您比他高大威猛,后来得来一场怪病,才变得异常消瘦。”笑笑说:“父亲还讲,他此生怕是最对你不住,许会因为自己的事,让你仕途受阻——” “哈哈哈——”徐之信大笑:“他还是那么天真。二十年前,他离开帝都之后,我便做了守备营主将。明帝登基,邢越失踪,我又做了五城兵马司的统领。其后明帝成立风灵卫,裁撤五城兵马司,扩增守备营,设立卫戍衙门。我领京畿提督,正二品衔。四十岁就能官至二品,除了铁血杀将方迎山,满朝文武,便只有我一人。” 徐骄看他说的壮怀激烈,却难掩悲怆。 徐之信又看向他,颇为惋惜的说:“你刚出生时,还有些像大哥,怎么长大了,却一点他的模样都没有。” 徐骄尴尬一笑:“难道不好,非要像他那么傻?” 徐之信愣了一下,说:“随我来!” 三人进了府,徐骄才知道什么叫别有洞天。外面看上去,也就一般富贵人家,但里面却很能显出格调。 一道影墙遮住门口,影墙之后,才是徐府的真样子。宽阔的大院,右边一排厢房,应该是下人所居。左边一排马厩,拴着十几匹骏马。 再往前,一道矮墙隔断,白灰相间,墙头装饰绿色琉璃瓦。正中开了个不到两米高的拱门,很有一些园林概念的意思。 穿过拱门,就不是概念,而是真真切切的园林。垂柳绕池塘,回廊相接。打扮清秀的丫鬟,遇到了人,并不说话,只是把头低着以示恭敬。 如果这是公园,那是相当的美。可若是某人的家,那是相当的奢华。而且奢华在暗处,让人并不觉得富丽堂皇,却感觉和外面并不是一个世界。 尤其是那种安静,经过的地方,丫鬟低头站在一边,让人顿觉超脱一切之上。可徐骄却莫名觉得压抑,因为他看到了生而为人,最血淋淋的不同。 三江王府也很气派,可没有给他这种感觉。他明白了,就是因为这份压抑的安静,而在三江王府,你总能听到声音。丫鬟们的打闹,小厮的混笑,还有工棚打铁凿木的吆喝声。 走了很长一段路,穿过好几个廊道,在池塘的尽头,一处亭子孤零零的伸在水面上。 徐元,似乎已等了很久。 他看到徐之信,颇有些意外:“你也回来了?” “我当然要回来。”徐之义说:“二十年来,这或许是我们家唯一的一次团圆。死了的人,已死去多时。活着的人,都在这里。” 徐元一把胡须随风飘动,白发如霜,这一刻,他再不是那个百官之首的朝臣,只是一个老人。 徐元坐下来,面对三人。 徐之信并不客气,徐骄也是一样。笑笑却拘束的多,徐骄给她一个眼神,她才很不情愿的坐下。 只听徐元说:“昨晚,有人夜闯大理寺,是奔着你大哥那份案档去的。风灵卫左司莫雨,司正南宫都出手了,却没能将人留住。你大哥的事,还有人惦念着。” 徐之信说:“当年那些人,已经死的很干净了。连他们的后人也死的差不多了,谁还会去在意呢……” “在意的人很多。”徐骄突然开口:“比如我和笑笑。” 徐之信沉吟道:“你们是最不应该在意的,也不应该回来。” 徐元干咳了一声:“他们应该回来,徐家的子孙,就应该回到帝都。此处,才是我们的根……” 徐之信冷笑:“父亲,身为长辈,都盼着子孙万世无忧无虑。您真的觉得,在这帝都之中,名利场内,我徐家的后人可以无忧无虑么?” 徐元突然冷着脸:“所以,你把自己的孩子打小送去武道院。你可知,这会毁了他们的前途。乱世用武将军死,太平盛世君子兴。无论何时,为朝之臣,行伍之人都无法站在权利中心。若非成立卫戍衙门,即便是你这个正二品的提督,又有几个人会正眼看你。” “那太感激父亲谋划了,若是大哥在,以他的才华人品,今日之朝中,怕是要挤掉父亲的位置。” 徐元老眼微眯,这也是他不愿意提及的往事。 笑笑终究没有忍住,直接就问:“我只想知道,父亲,究竟是死在谁手里的?” “丫头,昨天就已经清楚了。”徐元说:“是我的托付,风灵卫办的差,其间种种误会你也无需在意。当年那些办差的人,也都没有活着,算是偿命了。风灵卫的案档有详细记录,大理寺倘若觉得老夫有罪……” “那案档只是一堆白纸——”笑笑喊道。 徐元眉头皱起,徐之信吃惊的看着两人。 徐骄说:“昨晚夜探大理寺的人就是我,我也不需要隐瞒。那案档确实是一堆白纸……” 徐元白眉扬起。 徐之信惊疑莫名:“昨晚是你?可怎么会,风灵卫怎敢封一堆白纸在案档中,交给大理寺。常奉安胆小怕事,一定不会背这个锅,任由风灵卫胡来——” 徐骄说:“怕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十五年前封存的案档,其实只是白纸而已。” 徐元神色有些疑惑,却并不惊讶。 徐骄冲他一笑:“十五年前,那些上修罗山的高手,并不是风灵卫的人。” 徐元说:“他们是风灵卫……” 徐骄摇头:“风灵卫的规矩,也许办的事是机密,但派出什么人,到什么地方,都要在南衙留档。但那些年,风灵卫没派一个人去过三江源。” “你怎么知道?”徐元问:“南衙之内,全是机密,大理寺也无权查看。不要被有心人所骗……” 徐骄笑道:“有些人,确实不值得相信,比如你。有些人,却要非信不可,比如风灵卫左司——莫雨。” 徐元沉默。 笑笑的呼吸已有些急促,若非徐骄紧紧握住她的手,她早已暴跳起来。 徐之信惨然道:“父亲,这些年我一直不相信,是你让风灵卫把大哥抓回来,因为和修罗山产生误会,才使他莫名惨死。没人比我更清楚,你对大哥的期望。否则,你也不会让他拜明中岳为师,让自己最讨厌的人去教导他……” 徐元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徐骄:“昨晚闯大理寺的,真是你?” “是我哥。”笑笑抢过来说:“所以,我很确定案档是空白的,所以这件事没完——” “丫头想怎样?”徐元说:“让老夫给你父母偿命。也罢,此事无关法度,只算家事。”徐元伸手入怀,掏出一把匕首放在石桌上:“丫头,你现在就可以杀了老夫,报父母仇。此亦是家事,无人会追究。” 徐之信愕然,老头这是宁死不愿说,还是不敢说? 笑笑抓起匕首:“你以为我不敢……”对这个所谓的祖父,她没有一点亲情。唯一的顾忌,也许只是这个老头是自己父亲的父亲…… 徐元看着徐骄:“小子,你明白了么?” 徐骄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是,即便自己死了,你也不能说。” “不是不能说,而是你所听到的,就是事实。”徐元看着笑笑和他:“十五年前,是我让风灵卫把徐之义押回来,乃至于惨死。你们可以认为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无情,也可以认为那只不过是一场悲剧。” 笑笑猛地站起来,抓起匕首,指着徐元:“既然你不否认,那父亲一直想问你:为什么?” 徐元显出失望的神色:“他竟至死也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我真后悔,当年让他拜明中岳为师,本以为是大好的前程,位极人臣,却将推向一条死路……” “为什么,回答我。”笑笑尖叫着。 徐骄站起来,从笑笑手里夺下匕首。这丫头,善良而懦弱。干不出杀人的事来。 人如果只是善良,当愤怒与仇恨达到极致,也会变得残忍。但如果懦弱,便不会反抗,也便没有残忍的种子。 徐骄说:“算了,没有意义。当朝首辅,真能让你随便杀。本以为,今天会听到一个不一样的故事。唉,徐老大人既然不愿意说,又何必把我们请过来。” 徐元说:“因为你们是徐家子孙,我既不想看你们流落在外,更不愿你们惹祸而不自知。” “我还是想不通。”徐骄摇头:“当年的事,若与你有关,为何风灵卫要掺和进来。若与你无关,你为何要揽在自己身上。能让你这样的大人物,都三缄其口的,难道是明帝?” “不会的!”徐之信也站起来:“明帝登基之时,便派我去修罗山寻过大哥,只是他不愿意见我。明帝和我一样,自始至终,都不相信王子干谋逆,更不相信大哥会参与其中。父亲,你说是吗?” 徐元说:“所以明帝已经平反逆案,还他们清白。至于十五年前的惨剧,皆在于我,与风灵卫也没多大关系,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徐骄冷声道:“风灵卫若无关系,怎会有当年的案档,虽然是白纸。但恰也证明,有人在掩盖这件事。什么人能做到呢,无非是明帝,我想,这才是你今日把我叫来的原因。” “你猜错了,但我确实是想让你明白,事有可为,事有不可为,逆流虽是豪杰,知道而退才是君子。”徐元看着湖面磷光,倒映着岸边垂柳,感慨的说道:“当年你父亲若是能明白这个道理,也就不会有那样的结局。” 徐之信砰的一掌拍在桌子上:“父亲,我一直不明白,究竟有什么不能说的。十五年前,当年告诉我大哥死因的时候,我便知道是假的。现在又暗示明帝,可我知道不是。” 徐骄颇感意外:“可除了明帝,还有谁能在风灵卫放一份案档?” 徐之信说:“十五年前,明帝还未下旨平反逆案,就已经派人去修罗山接大哥。修罗山是什么地方, 明帝当然清楚,所以他派的人也是最稳妥的。” “方迎山?”徐元已经猜到。满朝之中,能顺利上到修罗山的,怕是只有鬼王弟子方迎山了。 徐之信又说:“可方迎山晚了一步,他回到帝都的时候,大哥的死讯还没有传回来。” 徐骄心道:这么说来,最想让徐之义回到帝都的人,反而是明帝了。心头一动,说道:“是海后?风灵卫虽直属明帝,但却是海后掌控着。” “也不是。”徐之信说:“近五年来明帝身子越来越差,海后才渐渐主理风灵卫。” 笑笑早听的糊涂了,心想:不管有什么秘密,总要逼这些人说出来。她也不要什么公道,就像父亲那样,只想问:为什么? “哥,我们走吧。既然得不到答案,我们也没有必要待下去。” 徐骄拉住她的手:“我会找到答案,案档虽然是空白的,风灵卫也未必是凶手。但既然有案档,就有把案档放进去的人。世间事,只要做过,便有痕迹。” 徐之信惊道:“你还想查风灵卫,你可知道南宫俎……” “我和他昨晚已经交过手了。”徐骄说:“风灵卫,也不过如此。”他拉着笑笑,径直走出凉亭。 徐元说:“年少气盛,聪明何用。来人呀,不许孙少爷和孙小姐出府。” 廊道尽头跳出十几个护卫来,身法灵巧,拦住去路。 徐骄说:“我不想杀人,但不介意杀人。”催动真气,并指如剑,刹那间剑气纵横,笼罩两丈方圆。 那些护卫都是好手,但也只是好手而已,不过和三江会所西山营的那些人一个档次。可他们面对的是徐骄,即便是风灵卫都很难留住的人。 剑气激荡,纵横之间,十几个护卫只得飞身避开。廊道两边的花圃,盛开的花,在剑气之中凋零,被风一吹,飘散开来。 徐元皱眉,正要发作。徐之信说:“父亲,你留不住他。一个先天境,就算是内卫府的人来,也留不住他。” 说完跟了上去,独留下老头怅然无奈。 第77章 长街刺杀 徐骄拉着笑笑刚出府门,还没走上两步,就觉脑后生风,凌厉如刀。心中警觉的那一刻,想也不想,回首便是一拳。 砰的一声,徐之信撞在两人高的石狮上。落下时捂着胸口,咳了两声,脸色才由苍白白转到红润。 笑笑赶紧跑上去扶起他,说:“二叔,你没事吧?” 徐之信惊道:“你认为?” 笑笑说:“你是父亲的兄弟,我们当然认你。哥,你这是做什么呀?” “自然反应。”徐骄说:“这句话,应该问二叔。” 徐之信看看四周,还好,府前街上人影都没一个。便拉着徐骄,沉声道:“小子,你这一身功夫,是不是在修罗山学的?” 徐骄无可否认,也无可承认。他要说自然就会,倒显得像在骗人。 徐之信说:“小子,你没有牙牌,一身功夫,可知这是不问而杀的死罪。尤其在帝都,只要是江湖道的人,内卫和风灵卫都盯的很紧。” 徐骄说:“就只是盯着?” “天地有日夜,人间有黑白。”徐之信说:“赶尽杀绝,穷寇莫追。明帝懂得这个道理,真的较真起来,还不像几十年前那样,把满江湖的好手逼到三江源去。只是这一次,恐怕鬼王不会再出手。” “那就没什么。”徐骄说:“别人不来烦我,我也不烦别人。别人不来欺负我,我也不想动手费力。事儿办完了,我自然会离开帝都……” “回去最好。”徐之信说:“帝都名利场,风月断头台。世人都以为此处人间天上,却不知是个埋骨深渊……” 笑笑说:“二叔,我们本就没想过要在帝都寻什么富贵。而是要问一个为什么?为什么当年冤案平反,还不肯放过?” 徐骄握紧笑笑的手:“徐元老头明明知晓真相,却不肯说出来,可见牵涉太广,即便死的是自己的儿子,也只能认了,而且心甘情愿。” 徐之信说:“我也是这样想,因为我太了解父亲。我到现在都忘不掉,明帝下诏平反逆案,父亲是多么的开心。他总想着,自己滔天的权势,能有人来继承,大哥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此生的报复,便是创下一个长盛不衰的徐氏。就像琅琊王氏,兰陵萧氏那样的士族。” 徐骄能够明白:“所以,像这样的老头,极其珍惜子弟,否则何来士族之本。” “不错,但能让父亲不把真相说出来的,除了明帝,我实在想不到别人。但当年,明帝确实派了方迎山去接大哥,而且极其隐秘。若非我与方迎山关系特殊,怕是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徐骄在心底把事情捋了一遍:十五年前,邢越被宁不活找到,说出当年陷害之事。明帝准备下诏平反,大赦相关人等,并提前让方迎山上修罗山接徐之义回帝都。 他确是个合适的人选,只凭鬼王弟子的名号,修罗山也要给几分情面。 但在此之前,有一帮人上山,杀了徐之义。他们被风盗所擒,供述是受徐元差遣。笑笑之所以坚信不疑,是因为当年那些人中,有徐府的家人,徐之义是认识的。 这也是他们能轻易上山的原因。 单看这一点,确实是父杀其子。但今天,与老头一番对话,那份难掩的悲哀与无奈,不是装出来的。他猜,老头今天把他和笑笑叫过来的目的,既不是为了讲故事,也不是忏悔。而是劝他们:不要继续追究下去。 徐元老头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能说。以他的身份地位,除了皇城那位,真不知道他怕什么。 可照徐之信的说法,皇城那位却是最希望徐之义回到帝都的人。因为派方迎山去接徐之义,合情合理也最合适。朝中除了他,没有第二个更适合的人。 再说风灵卫。莫雨没必要撒谎,案档是白纸她也觉得奇怪。那些年,风灵卫未派遣任何人到三江源,也应是实情。 那么笑笑父亲徐之义的死,明面看到听到的就都是假的。 只有两件事是真的:第一,十五年前,有一批高手托借徐元之名上了修罗山,杀了徐之义。第二:在那之后,有人往风灵卫府塞了案档,做了个借口出来。 于是便出现了两个疑问:第一,徐之义杀就杀了,为什么要做个借口。第二:如果不是明帝,那又是什么人能让风灵卫和徐之义认下这件事。 徐骄忍不住叹息,这两个疑问还不是事情的关键。恐怕最关键的是:徐之义非杀不可的原因。 “哥——” 笑笑的呼唤,把徐骄从沉思中唤醒。他这才知道,自己竟一人独自前行,把她和徐之信抛在了后面。 徐之信说:“你们去还去哪里,跟我回提督府吧,三江会所就不要去了,那可是个很是非的地方。” 徐骄说:“多谢二叔好意,对我来说,那才是最安稳的地方,哪怕风灵卫已经把它围的水泄不通。” 徐之信心想:大哥养了个什么儿子,一点他的光明正气没有,反让人觉得阴鸷,莫不是真和修罗山的盗贼有牵连。 想到这里更不放心:“你们随我去提督府。五城之内,除了皇宫,没有比提督府更安全的地方。即便是内卫和风灵卫,也不敢随便窥视。” 笑笑说:“不了二叔,我们还有朋友在三江会所……” 她还没把话说完,徐骄抬手示意她不要说下句。 杀气。 他感觉到了杀气。若有若无,只是一瞬,但刹那间的死亡气息,强烈的让人心颤。就像兔子还没有出窟,已经嗅到树后面猎人的味道。 徐骄静立长街,心思空灵。真是见鬼了,还没到正午时分呢,如此长街却连条狗的影子都没有。这些权贵不知怎么想的,南城豪阔,但也太冷清了,还没烈士陵园来热闹。 笑笑问:“哥,怎么了?” “跟二叔回提督府。”他隐隐觉得,那杀气是冲自己来的。 徐之信说:“你们都得跟我回去,明日我便派人送你们出帝都,回三江源……” “走!”徐骄说:“我才说过不惹麻烦,想不到麻烦这么快就找上门了。”他不敢断定,但方才的感觉却十分真实。 街角处忽然转过一个人来,戴着一顶黑色的奇怪圆帽,好像是个轿夫。他见过抬轿的人,便是戴这样的帽子,只是小了许多。 帽檐压下来,看不清面容。可这人迈步走来,每一步都是一样的大小,身子晃也不晃,几乎是在走一条绝对的直线。看着是那么的怪异,诡谲。 徐骄又冲笑笑摆手,示意他离开。徐之信也瞧出了诡异,在南城,这样打扮的,一般都是哪家府上的奴仆。他们白天时候,绝不敢在街上这样大摇大摆的走。 徐之信向前一步,把笑笑拦在身后。只听徐骄说:“朋友是来找我的?” 那人说:“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厉害的鲤鱼。” “鲤鱼?”徐骄不解。 “杀门的人,把目标叫做鲤鱼。”街角转出三猫来:“据说杀门起于黄河两岸……” “黄河鲤鱼?”徐骄惊奇:这是自己家乡特产,想不到这世界也有。 三猫接着说:“其地有习俗,媒人说亲,若是成了,便需送上一尾大鲤鱼,以示谢意。只是不明白,杀门何以用鲤鱼代指要死的人。我猜是因为讨个吉利,意外好事将成,一切顺利。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杀门千?” “‘你猜的不对。”杀门千抬起头,他有一张让人看了就想哆嗦一下脸,难怪要用帽檐遮着。 “在我的家乡,有鲤鱼跃龙门的说法……” 徐骄心道:我操,我的老家也有。该不会是老乡吧…… 只听杀门千接着说:“生而为人实在艰辛,比畜生高贵,却不如畜生活的快活。但愿死在我手中的人,在死的时候,好比鱼跃龙门,云上飞腾,翱翔九天,再不受人间之苦。” 三猫赞赏道:“有道义,真英雄……” 徐骄真想照他脑袋来一下:“什么英雄?他是收钱杀人,既非拔刀相助,也不是替天行道。也不过和杀猪宰鸡之辈一样,为利而已。” 杀门千说:“当然不同,至少心里比他们高尚。不然,上四门中,杀门也排不上第二。” 徐骄冷笑:“真是奇了怪,我与人无仇无怨,怎么下四门有人杀我,上四门也有人杀我。” 三猫说:“骄哥,我们得罪没得罪的,认识的也就那几个人,跑不出这个圈子。不过,能请得动杀门千的,不是一般人。骄哥可知这人为何叫杀门千,只因他出手一次,收的银子,够一千户人家吃喝一年。” “原来是个高手。”徐骄了然:“难怪呢,杀人,竟敢这么光天化日,光明正大。” “如果我事先见过你,我绝不会接这单生意。”杀门千说:“这些年来,你是唯一一个,在我出手之前,就发现我的人。我察觉身后有人跟着,只是偶然失神,刹那间动了杀心,却已被你感应到。若非有高绝的修为,绝不会有这样的本事。” 徐骄说:“阁下选错了时机,也选错了地方,更选错了对象。” 杀门千看看徐骄,又看看身后的三猫。心里不禁愤怒,雇主提供的资料全是错的。说好的目标是个书生,略懂拳脚,当朝首辅徐元之孙,疑似出身三江源西山营。 他妈的,自己只是刹那间生起杀心,就立刻被感知,这叫略懂拳脚? 三猫右手叉腰,随时可以抽出左腰间的短刀,竹制的牙牌,泛着奇怪的油亮亮的光。杀门千心想:或许只有西山营一说,才是确切的。 徐骄迈步向前:“阁下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可去留随意。”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不会说。至于去留,两位也未必能做得了主。” 徐骄说:“那么三个人呢?” 人影晃动,小山出现在高墙之上。徐骄又不是傻子,不会因为徐元姓徐,就觉得是安全的,自然让小山在暗中,主要是为了笑笑。 三猫在后,徐骄在前,小山在高处。此已经是合围之势,杀门千心里也清楚,这三个人,哪一个都不简单,尤其是徐骄。他把帽子摘下来,徐骄顿时感觉到浓重的杀气…… 杀门千突然前冲,徐骄心里早有防备,准备侧身迎击。然而,他还是忽略了杀门千的速度,身法之快,不亚于南宫俎。杀门千离他不到五步距离,整个人忽地倒退飞去,撞向三猫。 这一下太快,快的徐骄都觉得意外。 一声凄厉,小山持剑飞身而下。杀门千甩出帽子,只听嗡的一声,剑气震碎帽子包裹的黑布,露出一个黄色铜拔。 三猫已经抽出短刀,顺势斜劈。杀门千出手按住他手腕,硬把刀势带偏到一边。 果然高手,三猫心里想。 却见沙门前突然侧身倒地,陀螺似的绕开三猫。 三猫心想:我用的短刀,你还想跟我贴身近打,简直找死。忽地听到嗡嗡声响,铜拔旋转着飞向面门。短刀竖起横挡,把铜拔震开,撞向墙壁。但那铜拔像有生命似的,绕了个圈,飞向杀门千。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小山一剑,三猫两刀,徐骄还没有出手,笑笑也只是眨了两下眼睛。但就是在这一瞬间,杀门千已然跳出合围之势。 他绕过三猫,铜拔飞回手中,随即抛向空中,正撞向还没落地的小山。 小山挥剑斜劈,铜拔受到撞击,本应飞向更高,然而却是坠向地面。这奇怪的劲道,徐骄看了都想去问一下牛顿要如何解释。他想到夭夭的雪月双铃,手法很像。 铜拔坠向地面,正好飞向三猫脑袋。三猫也大感意外,因为小山绝不会蠢到把铜拔击到他这里来。 嗤的一声剑气激发,铜拔发出嗡鸣之音,被震得斜飞出去。此时只见沙门前翻身跃起,单臂回旋,铜拔像受到召唤一样飞回来。 徐骄一出手,杀门千就确定:先天境。 这和略懂拳脚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他看徐骄不知何时脸上蒙了个帕子,那是笑笑的。毕竟还要在帝都逗留,长街之上出手,真容不能露。但见他剑指点出,隔着一丈距离,犹如实质的剑气激射而来。 走! 杀门千没有第二个想法,他是杀手,不是赌徒。只在乎生死,不论输赢。眼下的情况,已不可能达到目的。展开身法,一闪便上了高墙。徐骄紧追在后,冲身后喊:“送笑笑回去!” 小山理所当然的留下来,三猫也追了上去。打架,他喜欢,尤其是与高手。 这里是南城,达官高贵所居,哪家府邸都有高价请来的护卫。和杀门千,徐骄,三猫比起来,只能算作不入流,但发现有人窜高上低,暗器袖箭招呼过来,也让人烦不胜烦。 杀门千翻身越下长街,走房顶,不如走地面来的方便。双脚刚沾到地面,就听到脑后破空之声,无形剑气袭来,抄起铜拔画一个大圈,当当之声不绝。 心里骂了不知多少遍:雇主提供的信息,可以什么都是假的。但目标是个先天境,这点太要命了。刺杀先天境,他可以当作挑战,但不能是任务。 杀门千正准备撒腿狂奔,就听徐骄的声音说:“兄弟,我就说吧,你挑了个很不适合的地方。” 因为此处的打斗,早已被高耸入云的望楼发现。望楼上大旗挥舞,正是风灵卫的讯号。 沙门千回身一看,长街那头,风灵卫已经赶了过来。但和徐骄硬碰,他不觉得自己能和一个先天境纠缠。 第78章 血溅十里 身后是狂奔而至的风灵卫,身前是背负双手的徐骄,高墙之上,三猫晃动着鱼鳞纹的弯刀。 “兄弟,你无路可去了。”徐骄说:“我只要一个名字。” 杀门千冷笑:“我从来不问杀人的是谁,只在乎要杀的是谁。” 徐骄问:“那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有区别么?知与不知,我都不会说。” 徐骄说:“当然有区别,你若知道是谁想杀我,我可以出手,帮你摆脱风灵卫。你若不知道,那就要看阁下的运气,能不能闯过这一关。说与不说在你,但说了,或许能换一条命。” “杀手,早就没有命了。”杀门千双手一拍,铜拔忽地变成两个。原来这铜拔一大一小,正好套起来。他以铜拔为利器,抛飞出去,大小铜拔旋转的方向力道不同,控制到微妙之极。便能运转自如,随心所想。 徐骄以为他仍不放弃,临死之前也要弄死自己。哪知杀门千身形一窜,冲向迎来的风灵卫,两只铜拔抛出,嗡嗡的像陀螺的声音。 三猫跳落高墙:“骄哥,趁他病要他命……” “那我们也得被风灵卫围住……”他话刚说完,就有风灵卫喊:“那边还有两个……” 徐骄对三猫说:“你西山营的身份,不合适与风灵卫动手。扯呼吧……”三猫心想也是,风灵卫本就盯死了三江会所,若要再动起手来,那不就撕破了脸。也不多说什么,飞跃而起,消失在高墙的另一边。 至于徐骄他一点都不担心,只有徐骄自己不知道,先天境界,在这人间是什么层次。 风灵卫一部分围住杀门千,另一部分却向徐骄冲来。三猫飞身跃起的时候,竟有人端起强弩。徐骄真气爆发,狂喝一声,数十道剑气激荡,顿时一阵惨呼。 徐骄身形一闪冲了上去,无形剑气嗤嗤不断,金属撞击声中夹杂着惨呼与哀嚎。幸亏他还没有动杀心,无形剑气刺中,顶多只是重伤。 但杀门千不同,他的每一下出手,都是为了杀人。两只铜拔翻舞,格挡时,发出“嚓嚓”刺耳的响声。攻击时,就像秋夜的蚊子,“嗡嗡嗡”的让人听了心烦。 徐骄来一招剑气冲霄,真气猛地爆发,无形剑气如晨光初现,洒向人间。冲上来的羽林卫有的还没摆好架势,就被四射的剑气绞的翻飞起来。 “杀门千,只要说出是谁请了你,我就助你离开。”徐骄大喝。 杀门千双手持拔,上下翻飞。忽然转身,大小两只拔嗡嗡的飞出去,绕着他转了一圈,重又飞回手中。再看身周的风灵卫,咽喉全被划开,飙出一条血线。 杀门之中,他绝对是高手,无论是杀人手法,职业素养,连本身修为,也已一只脚迈过了先天境的门槛。虽不能像徐骄那样,真气离体,凝为实质。但已到了天人合一,劲气不绝的地步,风灵卫想靠人多为胜,只是送死而已。 杀门千不说话,全身心的应付杀敌。两面铜拔再次抛出,铜拔像轮子似的,贴着厚石板的街面飞出去,所过之处石板开裂,碎石飞溅。 风灵卫纷纷闪开,刀剑挥舞,将飞溅过来的碎石挡开。 “高招!”徐骄喊道,身子斜飞起来,垂直踩在墙壁上,两三步便跨过中间挡着的风灵卫,屈指如爪,扑向杀门千。 这群风灵卫和废物没什么两样,与昨晚大理寺遇到的,简直就像是两拨人。 这时侯,杀门千身前已被两面铜拔开出一条血路。 铜拔过处,碎石飞溅,有躲避不及的,半个脚掌被铜拔割了下来。杀门千纵身一跃,身子几乎是贴着地面,却像水中鱼一样扭动身躯,直接冲了过去。风灵卫看到他,举起刀时,他已经在数尺之外。身法之奇妙,叹为观止。 不过,这些风灵卫虽然废物,可还有一个徐骄。 既然不愿说出雇主是谁,他也只好下死手。 杀门千忽地觉得身后数道奇怪的劲气,还未及身,却已感觉到了诡异的阴寒。双手一挥,一股吸力,把两面铜拔吸回手中。来不及多想,一个翻身,后背贴上地面。两面铜拔,小的护胸口,大的护小腹。 白骨爪的劲气正中胸口的的铜拔上。 哐的一声,好像击在了铜锣上。 杀门千气息一滞,后背整个陷在土里。惊道:妈的,这是会些拳脚?先天境里都算的上高手了…… “你还有机会。”徐骄说。 “行有行规——” 徐骄翻手一掌拍向他面门。 杀门千举拔挡住。 又是哐的一声。 杀门千整条手臂酸麻,半个身子陷在土里。 他实在是后悔。自从半只脚踏入先天境,便有些自大了。此后杀人,便不像以前那样讲究。倘若事先观察,谋定后动,绝不至于陷入困局。 细想一下,这些年,他已不像一个杀手。” 徐骄双手压在铜拔上,冷声道:“我不想杀你,但你也需要给我一个不杀的理由。” “千年杀门,你可曾听过出卖雇主的。” “找死!”徐骄猛地催动功力。 杀门千只觉好似一座山压下来,整个人被摁在地上…… 风灵卫见两个贼人自相残杀,很识趣的散开。他们只是功夫不怎么样,又不是笨。这两人明摆着都是江湖道一等一的高手,能不上前就不上前。不管有多么伟大的职责,也伟大不过自己的小命。 此时,杀门千狂啸一声,功力迸发。双脚在地上一磕,整个人笔直弹了起来。 徐骄被震得飞起,心想:果然是个高手。是谁呢,舍得花钱派这样一个高手来杀我。 杀门千双手外翻,两个铜拔哐的一声击在一起,声音之大,带着一股奇怪的波动。一瞬间,徐骄顿觉双眼发花,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世间,真是什么奇怪的招式都有。徐骄刹那间把功力催到极致,真气鼓动,整个人瞬间变得像个大气球。 一声长啸,无数道剑气从徐骄身上激射而出。 这是他自创的救命招式。既然能双指迸发剑气,那也能凝聚无形剑气,从身上任何一个窍穴逼出,就像豪猪那样一身的刺。关键时刻,是个保命的手段,再不济也能抱住敌人同归于尽。 也亏得他异想天开,此时真还救了他一命,铜拔再有一寸,就能割破他咽喉。但他一身剑气激射,笼罩丈余方圆。 杀门千还不想死。因为他是杀手,所以更加明白一个道理:世上,只有生命是有价值的。 收回铜拔,身子就地滚开,同时两只拔旋转飞起,幻化重影。只听得一阵叮当脆响,终有挡不住的。一道无形剑气射穿肩膀,汩汩的往外喷血。 杀门千感叹:先天境,果然玄妙。 他尚且不能完全躲过,何况那些废物似的羽林卫。只此一下,丈余方圆内,除了杀门千,再无一个活人。 徐骄怒道:“太他妈敬业了,这种时候还想着杀我。” “没办法,银子已经收了,喝酒玩女人,花了个精光退不了……” 忽然有人喊了一句:“这人就是最晚闯大理寺的……” 终于有风灵卫认出了徐骄,这一手无形剑气的功夫,实在让人很难忘记。 一声凄厉呜咽,一支烟花冲向云霄。砰的一声炸开,天空中出现一团巨大的绿色烟雾…… 西城,公主府。 世子李渔正对莫雨笑着说:“左司不必担心,我今晚便回三江会所处理。” 莫雨还未来得及道谢,就见天空炸开绿色的烟花。这是风灵卫紧急讯号。意为遇到了高手,还是那种从风灵卫手中脱逃过的高手。 莫雨一下就想到了昨晚的事。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从她手里溜掉的天遗族库玛。心头一下火热起来,连“告辞”都没来得及说,飞身而起,直接冲出公主房,飞奔向南城。 公主怜看到这一幕,笑道:“帝都中,已很多年没见过绿色的烟花了。” 李渔说:“也许,以后能经常看到。” 长街之上,那些废物般的风灵卫不再耍奸。舍弃杀门千,全冲着徐骄扑过来。开玩笑,拿住这人,以后就不用干活了。哪怕是在他身上砍一刀,也能少奋斗二十年。 每个人都是勇敢的,都可以舍生忘死,壮怀激烈,只要有足够大的诱惑。 杀门千莫名奇妙,方才还围攻自己的风灵卫,此时竟对自己视而不见,疯子一般扑向徐骄。 徐骄心里明白,昨晚的事,风灵卫丢了脸。也不知道许了什么重赏,能让胆小的人,把性命也豁出去。既然都不要命了,他也无所谓怜悯,夺过两把长刀。左挡右打,右砍左劈。三尺之内,近者皆死。 这帮风灵卫,和昨晚遇到的,天差地远。连最基本的攻守默契都没有,只是一味的涌过来。若非有新赶来的同僚,早就被杀的差不多了。他们甚至连阻止徐骄前冲都做不到。 一双长刀翻舞,三尺之内,好像只是徐骄一个人世界。 这种情况,徐骄脱身本来很容易。只是杀门千眼看这样的局势,反而回过头来,和风灵卫一起围攻自己。 是呀,他是杀手,本就是来杀自己的。而且杀门千的修为,一只脚迈进先天境,和莫雨不相伯仲,比三猫和小山强上一筹。有这样一位高手拦着,再加上英勇的风灵卫,想要脱身,并不容易。 尤其杀门千的两面铜拔,招式奇特,守则如盾,攻则似刀。上下翻飞,左右飞绕。有时候,徐骄拼力一刀,将杀门千震退。本可上前伤他,却被他抛出铜拔阻挡。而身边的风灵卫刀剑一起招呼,反成了他的帮手。 “杀门千,你倒是不死心,还想着要我的命。” 一片刀光逼开风灵卫,将杀门千笼罩其中。 杀门千持拔相迎:“我本就是来杀你的,如何杀并不重要。杀门行事,不讲道义。收人钱财,为人送命。” 徐骄双刀翻飞:“好呀,还挺有契约精神,我喜欢……” 周边的风灵卫此时也冷静下来。 不得不冷静。 从开始,到现在。从街的那头,到这个十字路口,正好是这条街的一半。 南城这条主街整十里长,回首望过去,血流满地,眼睛能见的,非死即伤。 其实这条街上,全是达官贵人。哪个府宅,没有几个身手好的护院。可叮咣至今,没有一个管闲事的。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算了,官贵人家,却也任由如此混乱,而无动于衷。可这些人信誓旦旦,便是要维护一个清白世道,如此怎不可笑呢。 徐骄越打越来劲儿,好像身上有用不完的力气。两把刀越来越顺手,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的把筋骨伸展开来。 有句话是很有道理的:实践之中出真知。 昨晚大理寺一战,今日长街搏杀,让他明白一个道理:杀戮,是一本能。 即便他这个被现代文明成功塑造的三好学生,在经历那么多杀戮之后,心里也感觉到一种快感。 这快感不是来自杀戮本身,而是每一次挥刀,刀身砍入骨肉,溅起鲜血,带走生命。那种肆意挥霍别人生命的快感,好像自己已经不是人,而是神。 徐骄很明白,这不正常,这是变态。 可当他沉醉于杀戮的时候,便觉得有用不完的力量。风灵卫不能近身,杀门千尽管奇招连连,却还是被他重重刀光所困。 “杀门千,你有没有后悔,没有早些离开。”徐骄刀势忽然变得刁钻狠辣:“现在,怕是想离开也难。这些风灵卫,绊不住我的手。” “你不是鲤鱼,你是一条毒蛇。”杀门千奇招频出:“不过,即便你是明帝,海后,鬼王。我杀门接了单子,就一定要送你上路。” 徐骄杀心顿起,两把长刀划出一道圆满的弧光,身子随即风车似的旋转。 杀门千高举铜拔,只听见当当当的撞击声。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徐骄就已劈出三十多刀。 每一刀都是全力一击,毫无保留。 每一刀都毫无花哨,简单到极点。 杀门千闷哼一声,终于抵挡不住狂横的刀气,整个人震飞出去。 徐骄喝道:“可惜,你本来有机会的。”飞身而起,长刀爆出惊人的刀茫…… 忽然间,头顶传来嗖嗖风声。 这声音他熟悉——森罗网。 第79章 欠人情,欠人命 缀满倒刺的森罗网,阳光之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寒光…… “森罗网!” 杀门千是个识货的,知道这东西的厉害。自从风灵卫搞了这个玩意儿,江湖上不知多少高手,畜生似的被森罗网缠住。其中多半都是先天境,传闻中,甚至还有先天之上人物。 传言中,森罗网材质特殊,不惧刀枪,亦不惧火焚。 杀门千相信是真的。他看见徐骄挥出一片刀影,森罗网只是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却并没有破损。由此可见传言非虚。他又看到徐骄身如鬼魅,脚踢带手抛的,几个风灵卫飞向半空,撞到网里。 他们稍微挣扎,森罗网越收越紧。网结上的倒刺嵌入肉里,顿时惨叫出声。可当们落到地上,却已经昏死过去,毫无反应。 斜刺里跳出四个风灵卫,只看他们身法,就不是一般的好手。比先前围攻徐骄和杀门千的,强的不是一点点。他们都带着银丝手套,其中两人拽住森罗网的两个角,用力一抖,将网里昏死的人甩出去。还有两人,随即抓住另外两个角,四人分开来,再次把森罗网展开成一个方形。 徐骄看的清楚,被甩出来的几个风灵卫并没有死,好像只是晕了过去。可他们脸上,都带着莫名的笑容。网结上的倒刺,已经把脸划出数道血痕,皮肉外翻。 徐骄旋即明白。森罗网的倒刺上,定是涂了极其厉害的迷药,难怪这些人要戴着银丝手套。 那边传来杀门千的呼喝声,他预感不妙,便要先行遁去,但前后左右,两边高墙上下,此时都已被森罗网围了起来。想要离开,只有硬闯。 徐骄心道:去他妈的,也不知道哪个混账东西,就是要和自己过不去,请来这么一个高手对付自己。不管了,先逃为妙。 提气纵身,笔直的飞向空中。四周早被森罗网围了个严实,唯一的缺口就是天空,毕竟他又不是耗子,能从地下刨洞溜走。 他纵身飞起,墙头上便有两个羽林卫呼喝着。他们手里也提着森罗网,渔网一样盘起来,好像渔夫似的,旋转身子,“嘿”的一声大叫,森罗网洒出一个大圆来,把天空遮了起来。 徐骄猛吸一口气,身子忽地下沉。这才发现,这森罗网形状不同,有方有圆。圆的一人提在手里,专门从空中抛洒下来。方的,就像方才那个,四人合力拉直了,围着你转呀转,瞧准时机,就准备兜上来。还有更大的,要几十人操控,舞龙一般,头尾相连,围成一个圆圈,一点一点的缩小,直到猎物彻底困死。 徐骄心道:想法不错,对付老子,智商略显欠缺。舞动长刀,刀光如电,三尺之内,无人敢靠近。 四个羽林卫扯着森罗网扑上来,徐骄展开身法,与森罗网处在一条直线上。 这森罗网确实难缠,但只要不被网住就行。所以,便不能给这四人合围的机会。 再厉害的器具,也要厉害的人才能发挥威力。一个近视一千度的人,给他一把手枪,他连头猪都打不中。 森罗网厉害,可用森罗网的风灵卫,在萧离看来,也只是比一般好手强了一些而已。这森罗网,若真想困住他,至少要有一个主持的人,比如莫雨。 因为若无高手主持,这些风灵卫,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徐骄身形闪动之间,微微一滞。那四个风灵卫还以为这是个破绽,很有默契的,卷着森罗网围了过来。 徐骄冷笑,身子忽地前倾,双刀挥出,两声惨呼。最靠近自己的两个风灵卫双腿齐断。随即翻身而起,双刀自下斜向上劈,刀气迸发,大活人被拦腰砍断。 解决掉这四个人,并不能改变局势。因为最麻烦,也最难逃脱的,是周围最大的那张森罗网。几十人举着,首尾相连,就像一条毒蛇慢慢勒进猎物。 唯一的出路,还是在上空。但墙头还站着两个渔夫,正等着他飞身跃起,随时准备撒出手中的森罗网…… 徐骄偷眼去看杀门千,他身法诡异迅捷。整个人贴在地上,像条泥鳅似的游动。一时间,森罗网也拿他没办法。 徐骄心想:看来森罗网困不住杀门千。今日且罢,只要杀门千不死,早晚能知道雇主是谁。他一定要搞清楚,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能花大价钱请动杀门千。 一千户人家,一年的吃喝。自己这条贱命,从没这么值钱过。 徐骄纵身跃起,墙头上那两个风灵卫好像打渔似的,又把森罗网撒了出来。他等的就是这个,瞬间将两把刀掷飞出去。 长刀破空,闪电一般穿透两个风灵卫的身体。巨大的力量,直接把两人带飞起来,刚刚张开的森罗网,也随着两个死人飞离开。 一切都和徐骄想的一样,再怎么厉害的兵器,都是死物,并不可怕。真正关键的是握着它们的手。世上,最可怕的永远是人。 提一口气,体内真气逆转,身子在半空中忽然顿住,好像漂浮起来一般。他们落地,因为那张最大的森罗网,已经绕了好几个圈,逐渐缩小范围,变成了一个可怕的陷阱。被包围的人,会像被蟒蛇缠绕,无法逃脱,直到被勒死。 体内真气再次逆转,脚下凭空生力,整个人一飞冲天,半空中一个斜转…… 杀门千危急之中,瞧见徐骄这一生,惊叹之余,自己也受了启发。两只铜拔猛地拍在地面上,哐的一声巨响,街道石板被震得粉碎,射向四周…… 徐骄像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速度不快,却翱翔着向西飞去。 新赶来的风灵卫都是好手,又布下森罗网,但没有高手主持。天空,就是最大漏洞。 徐骄心里冷笑,眼看就要脱离重围,一道绿色影子从前方激射过来。他此刻人在半空,无从借力,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危急之下,无形剑气激射而出。 绿影身法怪异,忽地如水波荡漾,竟避开剑气直接撞击过来。 这时徐骄也已经看清了,那是一件水绿色的披风…… “又是你!”那绿影发出娇美的声音。 莫雨…… “救命呀大姐——” 莫雨人在空中,一个飞旋,大长腿猛踢过来。 这腿,若是什么都不穿,可以直接拿来当模特。 徐骄伸手抓住,莫雨这下力度不小,竟把他从半空压了下去。眼见又要陷入森罗网的包围,徐骄一拉莫雨的腿,两个人撞在一起。 “你太狠了,这么不留情……” 莫雨冷声道:“你这是找死,敢在南城猖狂,真以为我会为容忍你……” 徐骄说:“晚上找你,告诉你一个秘密……” 莫雨冷哼一声,抬腿提膝,正顶住徐骄小腹。 徐骄心想:女人怎么都这样,就是拿着男人的命根儿不放。伸掌在她膝盖上一按,整个人借力飘飞出去,落入一个大宅院里。 莫雨不怕他跑,她已经布置严密,徐骄以及他身边那些人,绝逃不出帝都去。这时忽然两声惨呼,那边杀门千也和徐骄一样,铜拔切开墙头上风灵卫的身体,再踩着铜拔,直接飞出包围。 可他遇到了莫雨,莫雨飞身一掌,将他震回地面。 此时,巨蟒般的森罗网已经缩到最小。沙门千只觉肩膀一痛,倒刺深入骨肉,随即浑身一个激灵,便晕了过去。 莫雨喝道:“押回去!” 果然,这森罗网阵,还得有个高手主持,才能发挥出威力。 徐骄几个飞身隐闪,也不知身处哪个权贵人家的府邸。假山怪石,鲜花池塘,参天大树…… “啾啾……” 徐骄心头一动,这是三猫的声音。这小子,学什么都很像。飞身跃上一棵大树,三猫扒开绿叶,露出略显狡猾的脸。 “骄哥,我这里高,看的很清楚。杀门千被风灵卫抓走了,森罗网,果然名不虚传。” “你知道?”徐骄问。 “我听风盗说过。风灵卫有一种特殊的阵法,专门对付高手。别说你这样的先天,就是宗师级别,也一样很有威力,就是这所谓的森罗网。风盗说,森罗网是用蜘蛛吐的丝织成,其实就是蜘蛛网。” 徐骄说:“怕是没有这么厉害的蜘蛛网。网线坚韧异常,刀砍不断……” “所以我才不信,蜘蛛网哪有这么结实的。风盗还说,森罗网的结上,都挂着鱼钩一样的倒刺,倒刺上沾有奇毒,哪怕有一点进入血液,不管是多厉害的人,都会瞬间失去意识。” 徐骄冷笑说:“果然是这样,难怪那些人都戴着银丝手套。” 徐骄说:“骄哥,不是那个莫雨帮了你一把,估计你也得和杀门千一样,要去南衙吃牢饭了……” “你看出来了?” “我只是不聪明,又不是笨蛋。” 看出来的,不止三猫一个。 远处一座望楼上,南宫俎也看到了徐骄脱身那一幕。嘴角抿起笑容,心道:真是有意思,原来认识的。难道老大早就知道,所以才不让自己管这件事。 风灵卫南衙,地牢。 幽暗,潮湿,不露一点阳光。 牢房,每一根木头都手臂粗细。也许时间久了,环境又潮湿,木头上长出奇怪的类似木耳的东西,发出霉了的酸臭味。 杀门千被关在一间牢房里,他此刻已有些清醒,但全身乏力,一丝真气也提不上来。 “你认得我么?”莫雨站在老门外。 杀门千冷笑一声,却不说话。 莫雨又问:“你是杀门千?”仍旧得不到回答。莫雨笑道:“我听说,杀门中人,最忌在两个地方做生意。一是三江源,修罗山所在。有个说法:黑白两道,人鬼两界,修罗山主,薄面一分。所以,即便是杀门,也不敢在三江源做买卖。” 杀门千说:“修罗山主,前辈圣人。我辈非是惧怕,那是尊敬。” 莫雨又说:“再者就是帝都。自鬼王和上任修罗山主一战之后,从此闭关不出武道院。鬼王最讨厌杀门,谓武道修行,杀人取财以谋生,实在是对武道的侮辱。等他闭关之后,杀门再度复燃,直到风灵卫成立。便在各地对杀门清剿,不知多少门中高手,死在风灵卫手里。帝都是风灵卫所在,所以,也成了你们的忌讳。” “没有忌讳,只不过帝都的老爷们,用不上我们这些下三滥。” “确实,杀一般的人,根本用不上杀门,除非是杀不一般的人。”莫雨说:“杀门千出手,可见请你的人不简单,你要杀的人更不简单。” 杀门千冷笑:“那是当然,杀门接单,有两种标准。第一,不问雇主是谁,只问要杀谁。第二,不问要杀谁,只问雇主是谁。前者,只是生意买卖,后者便是道义所在。” “收钱杀人,也有道义可讲?”莫雨问。 “那是当然,若雇主是好人,那他要杀的自然是坏人。你说,我这种说法,算不算是道义呢?” 莫雨嘻的笑出声来:“雇主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可你要杀的那人,绝对是个坏人。他的确该死,可惜不是现在,否则我还能帮你……” 杀门千好奇地看着她。 外面有人喊:“左司,府外有人求见!” 莫雨一笑:“我们稍后再聊,因为我很想知道,什么人会这么想要他的命——” 徐骄也想知道,所以和三猫回到三江会所,确定笑笑安全。便留下三猫和小山,换了身书生气十足的衣服,独自跑到南衙。杀门千既被风灵卫所擒,有莫雨在,一样能问出想要的答案。 莫雨走出南衙,惊讶的看着他。世上还有这么奇妙的人,前脚才从风灵卫的包围中逃出生天,后脚换了身衣服,大摇大摆的找到南衙来。 徐骄咧嘴一笑:“左司大人,好久不见呀,真是像你想的心痛……” 莫雨想吐:“半个时辰前,我们好像见过的。谎话说的这么不要脸,你也算是人才。” 徐骄说:“哪有,我们是早上见面的,你忘了?” 莫雨微微一笑,丰润的红唇抿起嘲笑的弧度。她脸上戴着假面,只是遮住眼睛额头的部分。如果现在拿下来,徐骄相信,那一定是张诱人犯罪的脸。 莫雨冷哼一声:“你最好小心些,下一次,你一定没这么好运。因为,我再不会这么好心。” 徐骄说:“我知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一定还你,放心好了。” “人情?”莫雨冷笑:“你是欠了我一条命。” 第80章 你别碰我 莫雨冷眼看徐骄。 那眼神,就像答应了女友买礼物。可到了情人节那天,还是没有攒够钱。那是嫌弃的眼神,那是厌恶的眼神。 没有失望,只有愤怒。 失望是因为曾有希望,有希望是因为有感情。愤怒,则冰冷的多,它只有目的。 徐骄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欠人情,要还。欠人命,更要还。诚信,是社会最重要的基石。 但是,若还不起呢? 那只能不还。 所以,无论是欠莫雨人情,还是欠她一条命,徐骄都没有打算给个说法。他只想知道,杀门千是死是活。 “当然是活的。”莫雨说:“森罗网下,想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若有兴趣,找个机会我可以让你试一下。” 徐骄说:“你可别吓我,我这颗心,禁不住吓唬的,害怕的时候容易忘事儿。” 莫雨冷冷道:“徐骄,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不要以为有我想要的东西,就可以肆无忌惮。有时候,想要得到,除了交换,还可以强取。” “明白明白,我以后再也不乱搞,给你找麻烦了。”徐骄说:“我只是想问,杀门千怎么样了。” 莫雨说:“他被关在南衙地牢里。地牢用障魂木建成,无臭无味,却能消融人的真气,即便是宗师境界的人物,只要落在地牢,也不过是个废物。所以你大可放心,他不会再去杀你了。” “我当然放心,只是想知道,是什么人请得他。” “你还想报复?” 徐骄摇头:“不是报复,只想知道为什么。因为我想来想去,好像没有仇人。” 莫雨说:“那么王子淇呢?你和李师师那点儿事儿,早就成了京中趣闻。作为男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觉得耻辱的。” 徐骄点头,心道:是呀,若是有仇人,也就只有他。 “不过,不会是他。”莫雨又说:“如果是王子淇,不用这么麻烦。” “为什么?”徐骄问。 “王子淇何等身份,随便找个借口,随便杀了你,难道还需要有个说法么?” “也是。”徐骄说:“何况还有魏无疾呢,用不着再去请杀门千。” “而且,昨天大理寺前,你和令妹闹得那么厉害。谁不知道,与三江王之女李师师勾搭的徐骄,其实就是首辅徐元的长孙,曾经的大学士徐之义的儿子。外间传言,三江王是个有眼光的。与其把女儿嫁给王子淇那个没有前途的皇子,倒不如和徐元攀上亲。” 徐骄皱眉:“怎的传的这么快,还这么详细的……” “自然是有心人。”莫雨说:“你猜是谁?” 徐骄无语:“姐姐,我昨天才第一次来帝都,东南西北还不怎么清楚呢。” 莫雨说:“传言从西城流出来,是西城五爷。真的奇怪,五爷手握帝都黑道,做的是见不得光,吃肉喝血的买卖,竟然也卖起消息来了。对于你的这些韵事,倒是比我风灵卫还查的清楚。” 徐骄皱眉:“你查我?” “只要是个人,无论死活,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风灵卫查起来,并不难。”莫雨叹口气:“不过三江源麻烦些,毕竟是三江王的封地,所以我能查到的,也只是你的学籍。可我查过之后,便觉得是假的。” “怎么说?” “你十三岁过了乡试,十六岁做了荐生,有了入帝都秋试的资格。照理说,你应该春秋苦读,才能有这般成绩。可你哪来的时间闲暇练武,即便有,怎能修到先天境。这绝不是一个人就能做到的——” “哈,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莫雨问。 徐骄说:“你真的想知道?” 莫雨点头:“确实想,因为你怎么看也不像个天才。” “这话太难听了。”徐骄说:“不如这样,用你的手段逼问杀门千,是谁和我那么大仇,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除了天遗族库玛,因为那是我用来换羽蛇胆的。” 莫雨冷笑:“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讨厌。什么都可以拿来换,这样很难有朋友的。” “我们是朋友么?” “如果你想,那可以是。” 徐骄说:“我想。” 莫雨说:“我不信。” 不知道为什么,当说出最真心的话的时候,却往往被认为是谎言。他真的想和莫雨成为朋友,不说她的身份,她的一身修为。单那火辣的身材,那媚惑的脸,就足以让任何人想和她做朋友。 夭夭也有这个资本,可就像一切悲哀的男人,与她之间只能是敌人。 还有李师师,这小荡妇,如今是个麻烦。 莫雨见他怔怔出神,便低声问:“我知道你去了徐府,当年的事,徐老大人,可有什么说法……” 徐骄突然发现,莫雨对这件事也很好奇。 他更加确定,当年上修罗山,杀徐之义的,根本不是风灵卫的人。莫雨一定是再三核查过风灵卫内部的案档记录,发现了蹊跷,才有此疑问。 于是,徐骄低声说:“老头什么也没说。不过从他话里,我隐约觉得,当年的事,不是风灵卫派人干的。” “我也这样想,因为我仔细翻查过。十五年前,确实没有派遣任何人去三江源的记录。我就想,也许不是帝都派去的。我又翻查文档,可巧,那一年并没有什么大事。帝都之外的风灵卫,也没有上报死亡的记录。” 徐骄想了想,说:“问题在于,如果不是风灵卫干的,为何风会有案档。或许,你该查一下,那份案档实在怎么出现在风灵卫的。” 莫雨如梦初醒,这的确是个办法。 太阳西斜,三江会所里,笑笑和小山焦急的等待着。因为杀门千的出现,三猫没有和西城五爷说上话。小山一通埋怨,他心里首要的,是送笑笑回三江源。于是他埋怨三猫不懂轻重,三猫则指责他重色轻义。 三猫说他:“你为了笑笑,连骄哥的性命也不顾,早晚我俩得死你手里。” 小山恼道:“即便是杀门千,也没有杀大哥的本事,你当他先天境只是摆设……” 两人正相互指责,外面忽然喧哗起来。三江世子李渔,带着妹妹李师师回来了。随徐骄一起到来的西山营好手,立刻列队在大院中。江英催马上前,抱拳说:“诸位辛苦!” 他虽是李渔亲卫,也是王府护卫的统领之一。但西山营是三江王私兵,因其来历,地位超然。不但是他,即便是李渔,也显出三分敬意。 李渔看着会所门口,临近街道的摊贩,微怒道:“这么多做买卖的,吵了学子们读书。离秋试不到两个月,光阴浪费不得。这一次,我三江源定要出几个文坛才俊,一改世人荒蛮印象。来呀,把这些摆摊做生意的,全都赶走。” 西山营闻声而动,出门就把门口摊子掀了。 李渔对江英说:“每个摊位,给三十两银子。都是穷苦人,能在街面上摆摊,西城五爷一定早收了钱。我们方便了,不能断别人的活路。” 江英领命去了。 李师师掀开马车帘子:“大哥,你这是为什么?这会所临街的宅子铺面,不都是我们的么?” “是我们的不假。”李渔说:“那门口街边的三块青石砖,于我们来讲什么都不是,可对他们来说,或许是唯一的活路。我只是赶走他们,但并不想把他们逼到绝境。” “绝境?”这个词让李师师动容。 李渔说:“如果你见过津门渡那些打渔为生的村民,你就会明白。你的烦恼,是明天玩什么。但有些人的烦恼,是明天怎么活。” 之前被徐骄困起来的学子们,知道李渔回来了,便都冲出房间,斥责三猫,因为这是他的命令。 把人困在会所里,不许外出,也不许外人探访。这是非法拘禁,读书人最明白律法。 三猫站在栏杆处大骂:“你们他妈的,一群不识相的蠢货,不是老子,你们能活着到帝都……” “还敢骂人……”有李渔在,这些学子莫名胆大起来。 李渔说:“三猫兄弟,骂人不好,这些可都是我三江源最有实学的三江才俊。” “这能叫骂么?”三猫说:“这是对他们最恰当的评价。” 李渔一笑置之:“帝都兴盛,诸位确实应该出去见识一下。不过毕竟似的帝都,与三江源大不相同,诸位在外可要小心些。” 他这话说出来,学子们顿时炸锅,迫不及待的往外冲。莫少平夹在人群中,还没出门,就被随护拽住,押到李渔面前。 莫少平心中恐惧,喊道:“世子,我是莫少平呀,天临城莫家的……” “我知道。”李渔说:“他们都能出去玩,就是你不行。” “为什么?” “我答应风灵卫左司,要把弟弟还给她。”李渔说:“出了这道门,我无法保证你生死,就只能还一具尸体给她。” 莫少平惊恐道:“我不明白世子的意思。” 李渔笑道:“等左司来了,你就能明白。” 陆吟秋获得自由,冲着三猫喊:“我姐呢?” 三猫怒道:“妈的,怎么和姐夫说话呢……” 李渔眯着眼睛,冷冷一笑。让人收拾打扫,此后便要和李师师住在会所里。李师师看到夭夭,略显尴尬。上到楼去,轻声问看热闹的笑笑:“她怎么也在……” 笑笑说:“她当然在,人家现在谁我嫂子了。” 李师师眼睛珠子差点掉出来:“什么,这怎么,那怎么……” 笑笑在她耳边轻语几句,李师师怒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笑笑说:“能不胆小么,都有人要当街杀他呢……”将街上遇到杀门千的事小声细细的说了,李师师愤怒不已,她已想到主谋者是谁。 除了王子淇,没有别的人。难怪呢,这几日见他总觉得像变了个人,透着股热情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 若说帝都之大,最热闹的还是西城。只有两个大牌坊的门楼,人挤人,车挤马。牌坊正对着两处望楼,三江会所发生的一切,站在望楼上看的清清楚楚。 此刻,徐骄就在看着。 莫雨特意把他带到望楼上,让他欣赏一下西城的风光。顺便告诉他,风灵卫的眼睛,究竟能看多远。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在这帝都之中,只要望楼的灯火不灭,就没什么能够逃得过风灵卫的眼睛。”莫雨说:“所以,夜里若是还睡不着,西城那边有的是酒肆茶楼,歌坊舞舍,够你消遣的。” 徐骄笑道:“如果我睡不着,可不可以找你聊天。” “最好不要。” “为什么?” “因为讨厌。”莫雨冷声说:“和你多讲一句话,我就忍不住恶心,想吐……” 徐骄一脸担忧的样子:“有没有看过大夫?” 莫雨皱眉:这人笨的话都不会听了么? 徐骄又说:“若是超过四十天都没来事儿,又觉得恶心,多半是有了。你最近一次和男人嘿嘿是什么时候——” “滚!” 徐骄无语。所有的不友善,都是从误会开始的。他不是说笑,是真的关心。因为莫雨这个身材样貌,看起来很像偷吃禁果的少女。 这是一种感觉,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理由,好像是男人的本能。 莫雨不想再看他那张恶心的脸,下了望楼,直接去了三江会所。 李渔已经在等着她。 莫少平看到她的时候,根本认不出这就是自己的姐姐。 李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左司,莫少平完好无损的给你。” 莫雨说:“多谢世子。” 李渔说:“我有一个妹妹,虽然不是一个母亲,可兄妹之情并无异样。你有一个弟弟,虽然不是一个父亲,但姐弟之情,想来也是如此。” 莫雨怔住。 她找李渔的时候,只说莫少平涉嫌某事,风灵卫要带走询问。可这李渔一言道破她最大的秘密,想来三江王已经把事情原委秘传到帝都来了。可这些日子里,除了徐骄他们,没有三江源的人到过帝都。 她与莫少平同母异父,这个秘密,只有三个人知道。 “不知道我那年迈的父母怎么样了。”莫雨问。 “该说的,不该说的,只要都说出来,自然平安无事。”李渔说:“或许他们很快就能来帝都,只是自此之后,再没有天临城莫家。” “好!”莫雨冷声道:“少平,我们走!” “姐?”莫少平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莫雨说:“我还要带走一个人,还请世子方便……” 李渔说:“莫少平已经不是三江源的人,你可以带走,至于其他人。想要带人走,风灵卫怕是要给个说法。父亲让我不要多管,可我也想弄个明白,风灵卫何以要阻止三江学子秋试。是明帝的意思,抑或只是海后的意思……” 莫雨冷冷道:“世子说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我会着人去查……” 这时,徐骄也回来了,李渔对他微微点头。莫雨现出厌恶的眼神,转身离开,不再多说。 楼上栏杆处,李师师冲他喊:“徐骄!” 徐骄假装高兴,其实心里烦的不得了,笑嘻嘻的跑上去,张开双臂,好像要来一个拥抱。 李师师也很高兴的凑上去,忽然浑身一个激灵,惊恐叫着:“你别碰我——” 第81章 长夜难眠 徐骄吓了一跳,李师师的反应,好像自己得了艾滋病,生怕传染给她一样。 “你有毛病呀?”徐骄说,也不知什么原因,他总是忘记李师师的身份,忘了她是三江王的女儿,头上还顶了个郡主的封号。 李师师说:“你好恶心!” 徐骄莫名其妙,笑笑说:“是你和夭夭的事……” 徐骄奸笑着,靠近李师师:“好吧,现在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但喜欢女人,也喜欢男人,不男不女的更喜欢。” 李师师惊声尖叫,扯着笑笑逃走。这种人生价值观,对于她来说,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没跑出去几步,正遇到推门而出的夭夭。整个人吓得和兔子似的跳起来,拉着笑笑钻进房里…… 夭夭莫名奇妙:“她好像很怕我的样子。” 徐骄说:“何止是她,连我都怕你。” 李师师喝了一口冷水,那颗慌乱的心才平复下来,对笑笑说:“你哥才有毛病。夭夭是个什么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哎呀,想着就恶心……” 笑笑说:“不管夭夭是女人还是男人,首先她是个人。这点我就很佩服哥哥,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不管是男人女人,丑的美的,好的坏的。我想正是这份尊重,夭夭才愿意帮他,在他身边,免得和你的那些流言,再招来杀神之祸……” 李师师说:“什么流言,那个王子淇好像根本不放在心上。这几天看他那个样子,比以前更恶心了。恐怕我大着肚子,他都愿意娶我。这帝都,我一天都不愿再待下去。王子淇,多一日都不想再瞧见他。” “你要走?”笑笑震惊。如果李师师离开,徐骄一定也会把她弄回三江源去。 笑笑无奈:“大哥说,要亲见明帝拒亲。可我们进了皇城才知道,明帝在西山避暑,要等大朝秋试才回来,那时才能请见。” 笑笑放心了。 可李师师又说:“我等不及了,这两天就走。” “不能走。”笑笑抓住她肩膀:“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李师师恼了个迷糊。 笑笑说:“你不是想退亲?” 李师师点头。 笑笑又说:“你不是想嫁给我哥?” 李师师点头,又马上说道:“他算什么东西,我是郡主。瞧他那个样子,把狗胆借给他,都没有勇气和王子淇争。” 笑笑说:“你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我哥是谁,当朝首辅徐元长孙。一个无权无势没有前途的王子,和天下第一权臣的孙子,这不就是资格。” 李师师好像明白了什么。 笑笑又说:“只是我哥,没有那个心思,一心就想逍遥山水。可我了解他。他这个人,不怕人强逼,就怕人软磨。他现在只是个默默无为的学子,倘若……” 李师师心里明白,不用倘若。权倾朝野这四个字,用在徐元身上,再合适不过。她听父亲说过:明帝最信任的是内卫,因为内卫护其日夜安全。其次便是徐元,甚至对徐元的信任,可能还超过内卫。 “除了内卫,不应该是风灵卫么?”徐骄也有些不明白。 李师师心中所想,李渔真真切切的说了出来。 “风灵卫,只是个工具而已。”李渔说:“就像一把刀,谁握在手里,都可以杀人。明帝是个绝对智慧的人。他设立风灵卫,把内卫从明里变到暗处。只有站在台下,才能看清台上的人,都在演些什么戏。” 徐骄问:“可为什么不相信风灵卫呢,我看着不像。倘若明帝对风灵卫没有信任,又怎会给他们这么大的权利。” “有明枪,才有暗箭。”李渔说:“风灵卫是明枪,内卫是暗箭。但明帝真正的暗子,是徐元。” 徐骄更听不懂了。 李渔说:“帝都五城,连带城郊,方圆三百里。你可知道,哪一方的实力最强。” “武道院。”徐骄说:“鬼王被誉为当世第一,谁敢跟他较劲儿。” “那倒也是。但鬼王只是一个人,武道院即便高手如云,能翻得起浪,却也翻不了天。”李渔说:“真正能翻天的,是卫戍衙门下辖的二十五万大军。而现在掌控这二十五大军的,就是徐元此子,提督徐之信。所以,明帝真正信任的,只有身边的内卫,以及首辅徐元。” 徐骄了然:“李兄倒是清楚的很。” 李渔苦笑:“我少年时候,父亲常给我讲帝都之事。说什么若先偏安,便先要明白帝王之心。” 从他语气中,徐骄似乎听到了一个悲惨童年。 李渔又说:“所以,只靠大理寺那一场戏,扳不倒徐元的。明中岳,国士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徐兄说,出这主意的人是明居正。这人我知道,看过他的盐铁疏,有国士之资。能给笑笑出这样笨的法子,非君子也。” 徐骄说:“若是李兄,会如何建议?” “肯定是尽量不要把事情闹大。”李渔说:“无论实情如何,父杀其子,本就很不寻常。即便是真的,也必有难言的苦衷。毕竟是自家的事,关起门,总比拿到大街上说的强。因为有些话,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的确应该如此,徐骄很赞同。 李渔又说:“最让人想不通的,是要杀你的人。徐兄应该没有仇敌,帝都又是第一次来……” “何止是帝都。我下山没多久,连朋友都没几个,更别说是仇人了。想来想去,或许只有王子淇吧。” 李渔想了想:“还真有这种可能。我来到帝都,感觉王子淇好像突然变了想法,对这门亲事热心起来。在公主府时,他几次托公主怜去见师师。让人觉得奇怪的很……” “没什么奇怪的。”徐骄说:“只要是个男人,见了你妹子,没有不动心的。” “真的?” “我以男人的尊严发誓。” 李渔说:“可王子淇心有大志,他一旦娶了藩王的女儿,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这也是海后定下这门亲事的用意。说实话,我和父亲,都不愿意意。皇家无情,天家无亲。我这次带笑笑来帝都,便是想亲见明帝,当面拒签。父亲甚至不惜笑笑的清白,将你和笑笑的风言风语的传遍天下,尤其是帝都传的更加不堪。如此做,只是为了给王子淇一个拒绝的理由。” “他拒绝了?” “现下明帝由殿前将军方迎山相随,在西山避暑,秋试的时候才会回朝……” 徐骄顿觉轻松。方迎山不在城中,这是天大的好事。没了最大的顾忌,自己就能放开手脚,连夭夭的威胁,都能当成个屁。心里想着:先把笑笑送走,自己再悄悄溜出帝都。至于夭夭,已经给她找了个好对手——莫雨。 阿嚏—— 莫雨打了个喷嚏,可能是地牢太过阴冷潮湿,她一直很不习惯。 杀门千闭着眼睛,靠在墙角。他试过许多次,可体内一丝真气也提不上来,可又不觉得是中了毒。 莫雨敲击牢门,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不用费神了。”她说:“风灵卫的地牢,是用障魂木所制,圣人境以下,功力都会被压制,等同废人。” 杀门千说:“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除了鬼王和山主,这世上没有人能逃脱风灵卫的大牢。” 莫雨说:“的确如此,除非放了你。” 杀门千哈哈笑道:“落在风灵卫手里,还能活么?” “怎么不能?杀门三老中的杀南天,不就好好活着么。”莫雨说:“像你这样的人,又不是市井百姓,街头混混。生死,早已握在自己的手心。” 杀门千冷笑:“可我不是他,什么也不会说。人,之所以是人。因为无论好坏善恶,都有底线。没有底线的是畜生。我不是个好人,却也不想做个畜生。” “啧啧啧……”莫雨摇头,遮住半张脸的假面,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银色的光:“杀门所有人,都有资格恨杀南天。唯独你不行,因为他养你长大,教你本事,恩同父母。” 杀门千大惊:没人知道这个秘密,除了他和杀南天。不过无所谓,对于此刻的他,这个秘密已经没有意义。 莫雨观他神色,又说:“好吧,我也不问雇主是谁,只想知道,杀徐骄的原因。” 杀门千大笑:“即便我知道,也不能告诉你。因为你若知道了原因,很容易就能猜到雇主是谁。” 莫雨说:“你什么都不讲,我很难放你离开的。” 杀门千再不说话,生或者死,于他本就没有什么太大差别。让他意外的是,莫雨还是放了他。两个人将他双手背负,拖出地牢,直接扔到街上。 自由新鲜的空气,每吸一口,体内真气便凝聚出一分。不过,他明白这并不值得侥幸。比做猎物更危险的,是用来吸引猎物的饵。他猜不透莫雨的心思,但在这帝都,若是被风灵卫盯上,牢里还是牢外,并没有差别。 莫雨坐在堂前,心里想着:如果雇杀门千的是王子淇,那该多好。可除了他,好像也没有别人有理由杀徐骄。 人的思维,有时会被名利所束缚,做什么事,要有好处,要有理由。 其实没有理由也是可以杀人的。 比如明居正。 讨厌,不是杀人的理由。徐骄明白这个道理,除非是变态。风灵卫派人送来一封信,内容很短:我把杀门千放了,你小心…… 徐骄颇为感动,确定莫雨是个善良的女人。她放了杀门千继续来杀自己,还不忘提醒,这能不叫善良么? 夜色如约而至,像动了春情的姑娘,等不及情人的怀抱。 李渔一如既往的热情,要带着众人大玩特玩。现在的三江会所,热闹多了。 西城,本就是帝都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尤其是晚上,黑暗遮住了所有苦痛与泪水,光亮能够照得到,全是欢乐与笑容。 远远的,能看到数十幢高楼,比津门渡的临江楼还气派。灯笼点缀着楼檐,夜风吹动,主营耀光。有那么一瞬间,徐骄好像回到了那个世界,回到了不夜城。 一辆辆马车穿过牌坊,咕噜噜的驶向灯火通明的地方。那里是希望,那里是生命的归宿。 李渔说:“那里是青楼。” 徐骄明白了,那里是红灯区。 这么多楼子,建在西城是很不合理的。因为他们的客人,不应该会在西城这个地方。 李渔说:“那是你不知道。官员明令不得狎妓,有钱人倒是不在意,可也撑不起来这么大的场子。西城最好,因为到了夜里,无论什么人来,或者在这里遇上了谁,都不会有人知道。” “什么意思?” 李渔笑道:“人家说,白天的西城归京兆衙门管,夜里的西城,归五爷管。白天那些君子,到了晚上就变成了下流人。这世上有一种人,什么都不在乎,可在乎脸面。” “明白了。”徐骄说:“真是不分古今中外,灿烂绚丽之下,都是些肮脏龌龊。” 李渔大笑:“今晚,我就带兄弟去领教下那些肮脏龌龊。我听人说,只要你去过一次,夜里的时候,就再也不想睡觉。” 徐骄说:“真是不巧。我还要趁着夜色,去看望一个长辈。” 李渔是个聪明人,当下便明白了:“好吧,明晚,我们一定找寻一下男人的快乐。今晚,就带师师他们去逛,帝都的夜市,比天临城强上许多。” 李师师是个爱热闹的人,知道这个消息,拉着笑笑便出了门。一听徐骄不去,便觉老大没意思。李渔还要请夭夭,但她推辞不舒服,待在房间。 至于夭夭成了徐骄的女人,李渔也觉得奇怪。李师师偷偷告诉他:“夭夭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他并没有觉得震惊。 笑笑好奇的问:“大哥,你就这个反应么?” 李渔说:“《奇异志》中有记载,百越之南,多瘟瘴之地,其地有民,或因感染瘴气,以至男女同体。《杂病论》中也记录有一种怪病,有人生来非男非女。及至成人,观之是女,但不能人道,亦无法生育。是谓之:石女也。夭夭长相非异,应该是后一种情况。” 徐骄心道: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知道的就是多。 从人妖到石女,李师师嫌恶的眼神,有了些同情。她问徐骄:“你为什么不一起?” 徐骄无语:“你还嫌害我不够,非要这么光明正大的把我推到断头台上去。这是帝都,不是天临城,人家的地盘。” 李师师皱眉:“越来越胆小!” 三猫兴奋的很,他早就想带着吟翠去街上逛逛,最好能喝点小酒,微醺之后回来干点什么。不过陆吟秋已经烦透了他。 徐骄只能叹息,还好三猫不是个敏感的人。陆吟秋哪里是烦他,而是看不起他。但在三猫意识里,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发生。因为他是修罗山的强盗。世人对修罗山,只有两种态度:要么是恐惧,要么是尊敬。毕竟,连鬼王都不看不起修罗山。 “骄哥,你说这小子是不是欠揍,搞他一顿,他才知道怕我?”三猫有些想不明白。 徐骄说:“那你应该搞他一顿,吟翠最在意这个弟弟。女人么,可以用强的,也可以用逼的。我偏向后者,稍微温柔些。” “我现在就去——” 徐骄一把拉住他:“先跟我去办事……” 第82章 非死不可 两匹快马奔出三江会所,穿过牌楼,哒哒的向南城跑。 夜色还不是很晚,街上能遇见马车,跟着随护,咕噜噜的向西城去。还有许多公子哥,看穿着都不是一般人家,骑着骏马风驰天驰,肆无忌惮。 即便是白天的南城,街上也不见这么多行人的。 他终于明白,所谓贫贱的西城,也是这帝都的娱乐所在。这就是阶级,不但要压榨你,还要玩弄你。 “骄哥。”三猫喊他:“风灵卫放了杀门千,你就不怕被咔嚓了。论功夫他不如你,但杀人,那可是专业的。这不是擂台比武,暗杀,毒杀,只要杀了行。” 这时候,又到了那条长街。白天的杀戮,血染十里,如今早被清洗干净,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一样。远处的望楼,四角挂着长串的灯笼,在夜风中不由自主的摇摆。 “是他?”徐骄突然喊了一句。 “什么是他?”三猫问。 徐骄说:“明居正。” “缠着笑笑那个公子哥?”三猫问:“他怎么了?” “雇杀门千的人,是明居正。”徐骄说:“我把他忘了。一直在想自己得罪了谁,可有些人,即便没有得罪,他也想要你的命。” “不会吧?”三猫说:“你可是笑笑的大哥,他巴结你都来不及。” “他已经杀过我一次。”徐骄说:“在三江源,是下四门的悬赏。” “下四门不入流,很少讲什么江湖道义。杀门千可不一样,能请他出手的,绝不会是一般人。盗杀匪谍上四门,杀门第二。不是因为多可怕,是因为杀人有道,那人本就该死。若是个大好人,大善人,给再多银子,杀门也不会接这个单。” 徐骄不爽道:“你的意思是我该死,我做了什么亏心的事么?” “你和李师师那点勾当,还不亏心?”三猫说:“杀人父母,辱人妻女。骄哥,你这属于辱人妻。王子淇是个男人,不是个绿王八。” “操!”徐骄无话可说。但还是那句话,若是王子淇,魏无疾动手岂不是方便的多,连钱也省了。 三猫又说:“见了杀门千,问了不就知道。” “怕是问不出来,所以莫雨才把杀门千放了,看能钓上鱼,还是引出猫。” 三猫说:“放心吧,我有办法。” 两人说着,却没有发现临街府邸的一棵大树,枝杈斜长到街上来。杀门千隐身在茂盛的绿叶后。心想:这是在引我上钩么,还是说自恃先天境修为,不把我放在心上。可惜,我是个杀手,不是个侠客。 三猫和徐骄,两匹马哒哒的晃荡着,从街的这头到街的那头。东边绕到西边,南边绕到北边。杀门千都迷糊了,这摆明了是在钓鱼,未免把人看到的愚蠢了些吧。 三猫早就烦了,屁股疼,大腿硬,就是看见吟翠躺在床上,现在也不想扑上去。 “骄哥,我们到底在干什么。人不累,马也累了,你看看它呼哧呼哧的喘气。” “这叫兜风,你一点感性都没有,怎么骗姑娘。怎么让人跟你回家,怎么把人推倒在床上。”徐骄说着,双腿用力。 马儿也早烦了,嘶鸣一声,奋起四蹄,风驰电掣一般…… 杀门千藏在树上,看到徐骄和三猫兜了几个圈,又朝自己藏身的地方冲过来。于是不敢大口喘气,甚至也不敢盯着徐骄看。先天境修为,已经有了心感。不要说动杀机,有些高手,即便盯着看也会被感应到。 两人奔到树下,杀门千立刻屏住气息,运转心法闭合全身毛孔,以免被察觉。却见徐骄也不知何三猫说了句什么,忽地飞身而起。 两匹快马不停,三猫“呵哈”的吆喝着,飞一般的奔向长街尽头。徐骄却是笔直飞起,伸手搭在树杈上,借力一荡,整个人再度飞向高空,然后一个转身,便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杀门千看的清楚,因为方才徐骄做这一套动作,就在自己眼前。若非他用了杀门心法,将自身生机内敛,怕是早被察觉。不禁疑惑:他不是引我现身的,这人是要干别的坏事。他搞这么麻烦,很可能是为了避开望楼上的风灵卫。 是呀,两个人,两匹马,在这地方转了这么久。徐骄突然消失,两匹马飞奔而去。这样的夜,望楼到此处的距离,上面的风灵卫,怕是早就不怎么在意了。毕竟夜色之中,马上是否骑着人,其实也看不大清楚…… 徐骄半空中一个飞鸟投林,也不知道落到哪个官人家里。靠着方才绕了好几圈的观察,身子贴墙翻过去,又是一个大宅院。 不得不说,南城的宅子,在街上看着平平无奇,进到里面,那不是一般的阔气。所谓贵气逼人,大概就是这个道理。虽然都是官宦府邸,每家都有不少护院。但那些护院顶多算是好手,连高手都称不上。 高手在民间,真正的高手,谁会做看门的狗。 穿过几十家宅子,看到前面两棵孤零零的大树突兀的刺向夜空,猛地提气,飞身跃了上去,脚下就是徐府。 他已看到了池塘,看到了池塘上那个孤独的凉亭,还有凉亭里,徐元老头苍老的身影。 徐骄居高而望,环顾四周,安静的就像一片陵园。身形一闪,鬼影似的落下去—— 徐元对着池塘,心中感伤。他是个很少感伤的人,也就是这几年,许是因为年纪大了,才添下这个毛病。 一声长叹,仿佛这一生的遗憾,再也无法弥补。 “想不到,徐老大人会有这么感伤的一面。” 徐元身子一惊,却不慌乱,只是说:“你来了?” “你知道我要来?”徐骄问。 “我是猜到你会来。”徐元说:“我活的够久,见的人也足够多。一个人是好是坏,是聪明还是愚笨,无需深交,一眼也能瞧出个大概。你不像之义,固执,不懂变通。他有才华,却无才智。说来也怨我,为何要让他拜到明中岳门下。” 徐骄笑一声:“那老大人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元回过身来看着他,对这个称呼感觉到别扭:“你不是坏人,也不是好人。你不聪明,也不愚笨。所以,我喜欢你,像你这样的人,才是我要的。” 徐骄又说:“这好像不是赞美。” 徐元坐下来:“这才是最大赞美。你觉得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是聪明还是愚笨。” “我不想做好人,也不想做坏人。”徐骄说:“好人总是要吃亏的,可我又鄙视坏人。坏人,就要做坏事,我这样的人,做不了坏事。至于聪明还是愚笨,我倒情愿笨些,只是这由不得我。当一个人觉得自己笨的时候,那就不是真的笨。” 徐元满意的笑着:“所以,你不拘泥于好坏。当一个人有了好坏之分,便有了厌恶喜好。有了聪明愚笨之分,也便有了固执。这也是你父亲最大的缺点,他觉得自己是好人,所以做的事理应是好事。他觉得自己聪明,所以做的事,理应都是对的。” “你的意思是。他很自大。” 徐元说:“谦虚而自大。所以很多人喜欢他,尊重他,以他为首。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徐骄冷笑:“有人喜欢就有人恨,我相信恨他的人更多。只是我不明白,人会变成这样,绝不是天生。以老大人的见识,经三朝而屹立不倒,方圆之术必是炉火纯青,怎会教出这样的儿子来。” 徐元长叹:“你父自幼聪慧,明中岳很是喜欢,要把他收为弟子。以明中岳的身份,我自然答应。” “你们两个,好像不怎么对付吧。” “明中岳乃皇室中辈分最长之人,已故的天承帝也要叫他一声叔叔。当年天运帝殁,传诏继位者,便是他这个弟弟明中岳。那时候,我才刚入阁。以明中岳的声望,即便没有这个传诏,他想做皇帝,也不是难事。” “可是他没有,这人了不起,因为女人么?江山美女,他更喜欢美女,所以不要江山。” 徐元皱眉,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也许是年轻吧。男人,年轻的时候,岂非都会为女人活着。 徐元说:“我也不是很明白。天运帝把皇位传给他,他却不奉诏,而是把皇位传给了天承帝。事后,我问他原因。他指着一个很大的花园说:做主人的,只会享受鲜花的美丽。但只有花匠,不但能享受,还能让整个花园,无论什么样的季节都能怒放争艳。” 徐骄想起天临城时,与明中岳第一次见面,说的也是养花种花的事,轻笑道:“我看他现在,世界已在花园之外了。” 徐元愕然:“是呀,所以他才有国士之称。明中岳把人分为三种:国士者,一国之士。国士在,世可安。学士者,饱学之士。知古今,晓兴衰,你父亲便是这种人。第三种就是像我这样的,是谓策士。虽非君子,在帝王之侧,纵横谋划,不问是非。” 徐骄笑道:“听起来,学士,好像是最没有用的。” “怎么会没用。”徐元说:“当年王子干谋逆的牵连者,也都和你父亲一样,有学士之称。他们通晓古今,深知王朝兴衰,不能万世。究其原因,天灾次之,人祸为首。何为人祸,上令不能下达,民怨不入天听。正如前朝的灭亡,究其根本,是门阀持政,贪财揽权,与民争利,终成水火。” 徐骄摇头:“这是个千古难题,无可避免,也无法解决。” 徐元更加惊愕:“是呀,可你父亲那些人,却以为可以。科举取士,裁换官员,渐渐破除门阀治世……” “异想天开。”徐骄说:“门阀不是生来就有的,就像帝王,难道天生就是帝王?这还学士呢,还通晓古今。历朝历代,那些豪门贵族,难道本就是豪门,本就是贵族。权利就像一颗种子,时间久了,自然变成参天大树。” 徐元眼中射出惊喜的光:“可你父亲想不通,他们那些人,都被学士的尊荣冲昏了头脑。” 徐骄说:“难道明中岳也不明白?” “他明白。门阀,朋党,这些都是不能避免的。可他以国士自居,想砍断这条路。于是极力赞成,再加上王子干也受他教导,想法和你父亲不谋而合。于是,那一群人,成了明中岳的刀。” 徐骄深思一口气:“这么说来,王子干一定不能继承帝位,那一群人也都非死不可。改革这东西,自下而上容易,自上而下难。何况他要动的,还都是些有权有势的人。连徐家,也在其中吧。” 徐元很有深意的笑了一下:“其实也不难,有明中岳和我支持,这事能办。至于徐家,一片大地,不能都是小草,总要有几棵参天大树的。只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意料……” 徐骄坐下来,和老头面对着面:“五城兵马司的邢越,举报王子干谋逆。” 徐元点头:“其时天承帝重病,一听之下更是愤懑,下令捕了王子干等人。事情发展的太快,一夜之间,五城兵马司封了帝都,凡有关联者,皆被拿下大狱,严刑拷打。等我和明中岳知道时,一切都晚了。谋逆的罪名已经做实,王子干被贬为庶人,相关人等或流或放……” “这些我都知道。”徐教说:“你也明白,我今晚来,要听的不是这些。” “凡事皆有因果,这是起因。若不明白因,何以知其果。”徐元接着说:“邢越为五城兵马司统领,是天承帝最信任之人,天承帝自认信得过他。不过他也知道,那件事,或许有不尊帝王之处,但谋逆之说,却过了。王子干是他最喜欢的儿子,父子意见不合,做父亲的只会生气,却不会想杀人。明中岳准备进皇城,让天承帝收回诏令,也就是那一晚,帝崩!” “这么巧?”徐骄说。 “还有更巧的,同一晚,王子干自缢而亡。当时明中岳以皇族宗长的身份,传皇位于当今明帝。天承帝有四子两女,当今明帝出身最是低微,平日里只知嬉戏游玩,大统轮到谁,也轮不到。” 徐元摇头苦笑:“只是后来的事,我才忽然明白。明中岳这个老匹夫,心里最欣赏的,就是明帝。他把王子干摆出来,只是给明帝做挡箭的牌子。新皇继位,年号:明。” “明帝元年,设风灵卫,暗中监察百官。明帝二年,开恩科,朝中第一次取士。同年,你叔叔徐之信,任京畿守备营主将。次年,兼任五城兵马司统领……” 徐骄说:“皇帝或者明中岳,是想收买你么?” “不是收买,而是让我安心。”徐元说:“天承帝崩时,顾命我为内阁首辅。明中岳是想让我明白,我这棵大树,会越来越大。不管之后怎么样,都无需担心。终于有一天,明帝下令裁撤五城兵马司和守备营,增设卫戍衙门,你叔叔升至提督,提调京畿数十万大军。徐家这棵大树,大到连我自己也害怕。” 徐骄不解:官,不应该是越大越好。权,不应该是越大越妙么? 第83章 一点微光 徐元像是知道他的困惑。便解释道:“道理其实很简单,大树底下好乘凉,我历经三朝,入阁几十年。门生故吏,宗亲旧友,多到我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若他要破门阀,灭朋党,第一个要灭的,便是姓徐的。” 徐骄笑道:“如果是我,绝不会这样。要砍掉一棵大树,首先要砍掉树枝树杈……” 徐元说:“砍掉树枝树杈,树也就不再大了。” 徐骄明白了:“明中岳,是想让你自己动手。” “不错,所以,他才会把我抬的那么高。”徐元说:“又安排你二叔徐之信掌管京畿,大权在握,非为臣之道。历来就只有两个下场,要么为帝王所忌,惨死族灭。要么覆雨翻云,掌控皇权,或者干脆一个字:反!” 徐骄想了想,确实,历史班班可考。古往今来,不管是奸臣,忠臣,权力太大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徐元接着说:“两条路,我都不想。所以,我只能自己动手,把大树的枝杈砍断。历年来的秋试,那些入仕学子,便是我来分配官职。可他们不会感激我,只会感激明中岳。因为是明中岳给了他们这个机会,至于我么,反刀成了门阀士族的敌人。” 徐骄用指节敲击着石桌,发出低沉的砰砰声响:“可你说的这些,都不是我想知道。我只想弄明白,当年上修罗山杀人的,究竟是谁?”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觉得,这仍旧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么?” “我并不在乎。”徐骄说:“有些事情,永远不会有真相,也不该有真相。因为真相,对活着的人未必好,也未必是死去的人所乐见。只是,我要给笑笑一个交代。一个人,心里若是永远压着一块石头,那会活的很不快乐。” 徐元说:“我方才所说的,只是背景。你应该能够想到,真正适合做这件事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父亲。以徐家的势力,帝王的恩宠,明中岳的支持。加上你父亲的性格,你猜,他若来主导这件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血雨腥风在所难免。若成,则是千古第一名臣。若败,所有的雷,就要他来扛。”徐骄说:“所以你杀了自己的儿子。免得家族为其所累。” “我还没有无情到那种地步。”徐骄说:“何况我也不是个笨人,明中岳知道,明帝也知道。自然有对策,避免这种情况。所以,你父亲离开帝都之后,无论是明中岳还是明帝,都想把他再找回帝都。终于,十五年前,邢越的出现,成了转机。” “所以,他死了。”徐骄说。 徐元点头:“所以,当年你父亲的死,与我无关,与明中岳无关,与明帝也无关。然而,我却脱不了关系。因为杀你父亲的人,其中有一个是徐府护院,也是我的亲随。一个跟了我几十年的人,我却一直不知道他会武,还做出这样的事。你可知道,当方迎山带回这个消息,我是多么的震惊。” 徐骄也觉得奇怪,像徐元权势熏天的人,身边所有,应该都是信得过的清白人。 徐元又说:“逆案虽然平反,但一切已成定局,为何还要杀人呢?无外乎两个原因,第一,怕你父亲上位,以雷霆之势,改革门阀之制。第二,掩盖当年王子干谋逆的真相。联想到邢越宁死也不说出当年诬陷王子干的真相,应该是第二点。如果是这样,那么当年的谋逆案,背后便还有人。这也没什么,反而是我的亲随,让明帝起了疑心。” “他怀疑你。” “什么人都可以怀疑我,唯独明帝不会。” “为什么?” “就像明中岳说的那样,我是策士。策士需要一个主君,才能展现自己的力量。”徐元说:“明帝的疑心在于,有那么一群人,隐在暗处,窥视着一切,就像我那个亲随窥视我。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势力,已经渗透到朝中。” “当年的谋逆案是个谜。”徐元接着说:“如果是我杀了之义,这个谜似乎就有了答案。至少明中岳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有大理寺前,想逼我说出真相。他却不知道,当年我与明帝已经预做准备,塞了一本空白的案档到风灵卫,等着有人来揭开。可一等就是十五年,而且等来的是你们兄妹。” 徐骄越听越糊涂,但有一点是明白的:“也就是说,你们谁也不知道,杀父亲的真凶是谁。哼,真好。我本来以为会得到一个答案,没想到却只是听了一个故事。” “这不是一个精彩的故事。但如果是阴谋,那必是一个精彩的阴谋。”徐元说:“因为整件事,看不到落子的那双手。邢越死了,徐府亲随死了,当年王子干的谋逆案,彻底没有了真相。因为所有人都死了,其中就有你的父亲。” “你没有怀疑过明中岳或者是明帝?”徐骄问:“我听说,天承帝最属意王子干,搞垮了他,明中岳才能让明帝继位,或许他就是幕后的黑手?” 徐元冷笑:“我说过的,天承帝的皇位,还是明中岳让给他的。当时,谁能做皇帝,其实就是明中岳一句话的事,没人会反对。所以,他大可不必这么费心。而且,他本就觉得明帝更适合为人君。他果然好眼光,明帝之才,甚至胜过太祖。也正是如此,这些年,他才有闲暇去弄了个太学院。” 徐骄叹息着:“我如果把这些话说给笑笑听,你猜她会怎么想?” “那丫头一定认为,我这是开脱之辞。” “她需要一个答案,但你没有给,反而让整件事情更加扑朔迷离。”徐骄站起来,看池塘的水面,倒映着朦胧的月光:“而且,十五年了。如果真如你所说,你或者明帝,十五年时间,就找不出一个真相么?” “这才是最让人恐惧的。明明知道有一个敌人在,但用了十五年,却不知道这个敌人是谁。或许,明中岳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他应该也没有想到答案。” “既如此,告辞!” “等等!”徐元叫住他:“你接下来准备怎么打算?” 徐骄说:“去拜访明中岳,从他那里,或许能听到另一套不一样的说辞。” “然后呢?” “没有然后,我会带着笑笑离开帝都,免得您老尴尬……” “我——” 徐元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的老眼只是眨了一下,徐骄已经没了踪影。心里却想:这是个可造可塑之才,颇像当年的老夫。懂得事不可为,则不必为。 一个人,只有承认自己的弱小,才能走的更远,走到最后。 徐元走出凉亭,拍两下手掌,暗中跳出一个黑影。 “人走了。”黑影说。 “不应该让他走。”徐元叹气:“这小子虽然聪明,但眼神透着桀骜,那股子谁都不服的劲儿,像极了少年的我。” 黑影说:“没办法,我也想留他,可留不住。你和他谈话之时,我两次想出手。但念头刚起来,那小子就看向我这边。心感外物,这是先天上境。” “很厉害么?”徐元问。 “也不算厉害。”黑影说:“只是在这帝都,他若想走,能把他留下来的,除了武道院那几位,我想也只有内卫府的五大阁领,和西城五爷有这份本事了。” 徐元大惊:“难道我徐家,要出一个盗匪之徒?” 黑影摇头:“不会。修罗山乃是世代传承,外人是进不去的。” 徐元哼了一声:“连一群山匪,也搞门阀那一套……” 黑影是谁,徐骄不知道。但他能感觉得出来,那是个高手,一个不弱于自己的高手。他能感受到那人的威胁,却感受不到他的敌意。也是,堂堂首辅,第一权臣,若是府中还是些不入流的货色,怕是活不到现在吧。 可惜的是,今晚,他仍然没有得到答案。徐元说了那么多,其实就是告诉他:当年的事,就是个阴谋。 首先是明中岳,他属意明帝,却大力支持王子干。按照徐元的说法,这本就是个阴谋。 其次是徐元,一代权臣,玩的就是心思。明中岳的意图,他怎会看不出来。若连这点才智都没有,也不会有今天的权势。 而且,他与明中岳若真的不和,又怎会让自己的儿子徐之义,拜他为老师呢? 这些都不合逻辑。 不合逻辑,不代表是假的。更多的可能,是徐元隐藏了某些事情。 最关键的是,徐之信的死,他怎么都想不通的。 杀人,总要有原因。王子干谋逆的案子,随着邢越的死,一切都成了迷。即便冤案平反,又能怎样呢,何至于杀人? 不对。徐骄心道:当年牵涉谋逆案流放的官员,要么死掉,要么生死不知。徐之义能活着,只是因为他在修罗山。若非如此,或许也和那些人一样,早就死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徐之信的死,就没什么特别的。也和那些被流放的官员一样,只是身在修罗山,比他那些同袍多活了几年而已。 只是,既然让他多活几年,也就是说,不是非杀不可的…… 徐骄豁然想通:谋逆案平反,徐之义就要回到帝都。以他学士的身份,明帝的恩宠,徐元的势力,明中岳的支持,他会干什么? 他会做两件事。 第一:彻查当年王子干谋逆岸。不过,这不用担心。若是能查出真相,明帝,明中岳,甚至徐元,早就把幕后黑手揪出来了。 第二:他会完成未尽的事业。破门阀,灭朋党,不惜腥风血雨…… 对。破门阀,灭朋党。这才是杀他的原因,正如那些和他有着一样信念,被谋逆案牵连,早就死在流放中的官员一样。 徐骄心中稍微轻松了一点,不知道真凶,可他猜出了原因,也算能给笑笑一个交代。 只是心中仍有疑问需要解答。 孤独的走在街上,没有手机,也不知现在几点。夜空中有半弯的月,几点寒星点缀。 街上空荡荡的,静的出奇。由此可知,夜已经很深了。 徐骄看见不远处望楼上的灯笼晃了几下,明白那是传递消息,至于什么意思,怕是要问莫雨。那娘们儿,估计也不会说。 不多一会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不远处一名风灵卫,腰间挂着刀,斗篷套在脑袋上。想到望楼上灯笼晃动,也许就是冲着自己吧。 风灵卫真是烦,作为一个特务机构,日常治安就不要插手了。这就像城管去扫黄,知道的,说你是维护法纪。不知道的,肯定以为是过手瘾去的。 徐骄也不在乎。他什么都没做,没什么可怕的。虽说,什么都不做也能找你麻烦。但今天的他,已不是从前的他。 他已不再懦弱,因为他是强盗,他是坏人。 他忽然发现,当决定不做好人的时候,懦弱便消失了。 徐骄继续前行,快要走出街道的时候,身后的风灵卫突然喊:“站住!” 徐骄回头:“你是在跟我说话?” “这条街上还有别的人么?”那风灵卫说:“这样的深夜,你一个人在这条街,没有马,没有车,也不是大宅家人打扮,是干什么的?” 徐骄说:“漫漫长夜,无心睡眠,出来走走……” 风灵卫慢慢靠近他:“姓甚名谁,住在哪里,以何营生。看你的样子,不像偷,不像抢……” “风灵卫这么高级的衙门,还管小偷小摸的事儿?” “大胆,这也是你能管的么。”风灵卫离他已不到一丈的距离。 徐骄笑道:“你也太忍不住,莫雨放了你,不是让你来杀我的。” 风灵卫猛地停住脚步:“我知道,除了杀你,别的事都与我无关。”他摘下斗篷,徐骄猜的没错,果然是杀门千。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他的声音,气质,全都变了,甚至连身高都变了。与方才所见,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徐骄颇为惊讶,影帝级别的演员,也没这个本领。 “杀门千,你好歹是有名号的人物。难道没有发现,风灵卫从来不单独出现的么?”徐骄说:“他们四人一组,就像衙门的捕快差役,出来办公,起码都是两人一组。也许是不能单独执法吧,这点倒是很有些文明。也许是害怕,毕竟人多势众,才能更好的欺负人。” “原来如此。”杀门千说:“倒是我疏忽了。是我太心急,毕竟帝都,是个不适合杀人的地方,而你,也不是好的目标。对付鲤鱼那一套,不能用来对付毒蛇。” “被我识破,你还要继续么?” “当然,我收了钱。” 徐骄可以理解,甚至有些赞赏。契约精神,是社会进步的基础。 第84章 明老的故事 孤独的长街,两人相对而立。 “你打不过我的。”徐骄说:“这一点,你很清楚。” 杀门千说:“我只为杀人,不为输赢。” 徐骄笑道:“那你更不该出现,因为这种情况下,你连一点机会都没有。暗杀,机会或许大一些,或者用毒。” “那是外门的勾当。”杀门千说:“杀门分内外,外门不择手段,不问缘由。内门则遵道义。盗杀匪谍,吃喝嫖赌,上下四门。江湖八门中,杀门排在第二,你以为我们是下三滥么?” 徐骄莫名其妙:“即便是吃喝嫖赌,也不能说人家是下三滥。所谓八门排序,不是按照职业等级么?上四门都得会两手,要很专业,而且是玩命的。至于下四门,就没这个风险,而且对专业技能要求也不是太高。” 他胡说八道,杀门千不全明白,却也能听个差不多。 “禁武之后,知道这些的人,确实也不多了。”杀门千说:“盗,起于游侠。杀,起于刺客。古时候,游侠路见不平,刺客为国为家,皆是为义。民不聊生,聚众为匪,揭竿而起。隐形灭迹,不认妻儿父母,异国为谍。后两者虽无义,却不为私。故,此四者为上。吃喝嫖赌,不过谋生,为己为私,即便身在江湖,也不得上流。” 徐骄无语:“职业没有贵贱,你们这是赤裸裸的歧视。我曾听说过,杀手和妓女,是世上最古老的两个行业。不过我觉得,你们不如她们。你,用别人的命换钱。人家,用自己的身子换钱。就我个人的意见,楼子里的姑娘,显然比你要道德的多。” 杀门千略感惊诧,怎么会有人,用这个角度,去看待江湖八门呢。下四门中,吃,喝就是饭馆,酒肆。做些窝藏犯人,替人销赃的勾当。至于青楼,赌坊,着实应该是末流。前者,靠女人赚钱。后者,纯粹是坑蒙骗。即便在江湖,也是最被看不起的。 杀门千冷哼一声,徐骄的说法,伤到了他的自尊。不过,徐骄的话也没错,至少现在,不是动手的机会。 他拱手起礼:“杀门千接单,取阁下性命。冤有头,债有主。黄泉之下若有冤,被告不是杀门千……” “我操,不是你是谁。”徐骄说:“你这太他妈形式主义了。你杀的我,虽然这是你的职业。可你连客户的名字都不告诉我,黄泉之下,我找谁去……” “你死之前,我会告诉你的。”杀门千说。 徐骄摇头:“我喜欢你的执着。可是,只要我看到了你,你就杀不了我。” “所以我不准备杀你。”杀门千说:“只是要告知阁下,往后的日子,请阁下小心。以阁下的修为,在下只能不择手段……” “你也走不了。”徐骄说:“你哪里来的自信,能在我面前来去自如。” 杀门千冷笑:“先天之境,的确高明。不过,要留住我,阁下也太自信了。作为一个杀手,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更加懂得,应该如何活下去……”话音未落,身形一闪,人已越过高墙。 高墙那边,也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宅院,气派不输徐府。一园的假山乱石,昏黄的夜色下,看不出艺术之美。杀门千也不会欣赏,身如鬼魅,飞身钻了进去。 他对自己的身法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是杀手,身法为首。 一击不成立刻远遁,这是最基本的。 可双脚还没有落稳,就听身后轰隆一声,徐骄一掌拍塌了房顶,大喊:“有刺客!” 一声尖叫,打破了夜的宁静。 锣声骤然响起,有人尖叫着:“有刺客了……” 还有人喊:“鸣警,通知风灵卫……” 杀门千一愣,心想:这个徐骄,应该是个人物,却用这么下三滥的招。 就是这么一愣,忽觉眼前寒光一闪,一把长刀破风劈来,应是看家的护院。身形微晃,避过长刀,那护院喊:“在这儿呢……”于是,十几个黑影飞奔向假山处。 徐骄飘身落在一个树顶。此时,满院灯火,把假山照的通明。不只这处宅院,相邻的几家府邸,听到鸣警的锣声,也点亮灯火,把这一片天空映的火红。 假山处,十几个护院围住杀门千。刀来剑往,竟能把他缠住。 官宦家的护院,身手都是不凡。但与杀门千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两只铜拔在手,出招之际,嗡嗡作响。 咣的一声,劲气四散。连站在房顶看热闹的徐骄都感觉到了。那十几个护院身形顿时一滞,杀门千一跃而起,飞身没入夜色。可相邻几家的护院,也早被锣声惊起。 奇怪的是,他们也和徐骄一样,只是站在房顶看,却并不出手。 徐骄一时没弄明白,再看远处的望楼,灯笼一动不动。照理说这么大的动静,风灵卫早该有所表示了。 杀门千身如闪电,好似一道影子,飞上房顶,几个起落,便已在数里之外,马上到了街的尽头。这个身法,确是徐骄不能及,眼看要失去踪影。忽然一个飞上来,挡住杀门千去路。 只听咣的一声,杀门千被震的后退,黑影也被反震落到了房顶。 那黑影似乎很是惊诧:“杀门千?生意做到帝都来了……” 杀门千也不搭理,转身折向另一个方向。 徐骄提气追上去,那黑影见了,大喝道:“阁下是谁?”毫不讲理的,飞身上来便是一掌。徐骄恼道:“多管闲事!”挥手一掌,轰的一声把那人震落,撞破房顶,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惨呼。 就是这么一耽搁,杀门千已经离得更远。 徐骄提气狂追,正好到街的尽头。 尽头便是西城。西城的的格局,房舍密麻如蜂巢,巷道如蛛网。 杀门千一旦进入西城,便是泥牛入海,再也别想追到。想到这里,徐骄一声轻啸,催动真气到极致。一道剑气凝练如实, 甚至幻化出了剑的形状。 徐骄自己也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无形剑气可以是这个样子的。剑气如电,激射向杀门千…… 好巧不巧,一辆马车正好驶出路口。 车夫,长鞭微晃,鞭稍却完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圆。砰的一声,正好击中徐骄的剑气…… 长鞭嗡的一声绷的笔直,而那道剑气却像一阵轻烟似的炸开,刹那消失。 杀门前纵身越过高高的围墙,没入西城的黑暗…… 徐骄飘身落下。 那车夫嘿的一笑:“你比杀门千高一个境界,但想追上他,怕是也不容易。杀门身法,以快着称,天下第一。南宫俎也比不过他。” 车夫正是宁不活。 徐骄无奈叹气。他感叹的不是失去杀门千的踪影,而是在宁不活面前,自己就像废物一样。 “想不到能遇见前辈?” 宁不活摆手:“诶,不至于前辈相呼。嗯,也罢,从你父亲那里算起来,我也担当的起。”他将鞭子收起,轻轻在车辕上一磕,两匹拉车的马慢慢悠悠的前行。 宁不活问:“你惹了什么仇家,竟然请杀门千对付你。或者说,你做了什么坏事,连杀门千都愿意接这个单。” 徐骄心想:宁不活做车夫,车里的人肯定是国士明中岳。于是不紧不慢的跟着,回答道:“晚辈少履红尘,连朋友都没几个,更不要说和别人结仇了。除非是在天临城,就想要我命的人。” 他说的是明居正。 宁不活摇头:“不会的,那个年轻人,没有资格请动杀门千。杀门分内外,内门的人接单,是要看雇主的。雇主不行,就算拿一座金山出来,内门也不会接这个单。不像杀南天的外门,不问是非,只在乎价格。” 徐骄说:“晚辈不是很明白,难道只因是杀门千出手,所以就是我有错?” 宁不会笑道:“江湖上都知道,但凡被杀门内门所杀,其恶或不至于死,其死也不能算冤枉。” “我绝对是冤枉的。”徐骄说。再没有比他更冤枉的人了,他或许做过不道德的事,但不是在这个世界。本以为会是明居正,但照宁不活所说,却又不是他。 宁不活的话还是可信的,因为他没必要骗人。他是真正的强者,不需要用谎言让人信服。 徐骄冷哼道:“那一定是王子干……” “也不会是他。”宁不活说:“内门不接皇家的单,在他们看来,皇家帝脉,根本没有好人。” 车厢里一声干咳:“诶,这句话,连我也骂了。” 是明中岳的声音:“老夫也是皇家帝脉,但自问一生为国为民,没做过坏事。” 宁不活笑道:“你是例外。从你放弃帝位,开办太学院,给寒门士子一条出路,在江湖的声望,不弱于我的老师,以及修罗山主。” “哈哈哈——”明中岳大笑:“老夫光明一生,为国为民,谋天下利。临了在江湖上的评价,竟然是与那两个莽撞武夫相提并论。” 宁不活说:“知足吧老头,江湖最真实,也是天地间所有悲苦凝聚之地。人家说江湖人逍遥自在,其实,若有选择,何至于踏上一条不归路。” 徐骄说:“庙堂之高,不懂江湖之远。老先生,你为国为民。可曾想过,国之昌盛与否,也许不在于幸福的人有多幸福,而是悲苦的人有多悲苦。” 明中岳苦笑道:“难呀难,我人过古稀,做了这么多,也就是和那两个武老头一个层次……” “知足吧。”宁不活说:“我师尊鬼王,以及修罗山主,是这世上唯二的圣人境。你一个连刀都拿不起来的老头,有这种声望,已经很了不起了。” 明中岳打趣道:“两个武夫,也敢妄称圣人。让那些古圣先贤何等憋屈……” 宁不活笑道:“你所说的古圣先贤,自古至今,全部人加起来,未必接得住我师尊一掌。” 明中岳说:“不可类比也。这世上真正的可怕的,不是武道玄学,而是……” “是阴谋。”徐骄打断他:“就像当年王子干谋逆,还有我父亲的死……” 明中岳沉默。 宁不活敲击车板:“小子,上来吧,马车正好路过三江会所。” 徐骄一屁股坐上去:“前辈,我想请教一件事。” “说。” “当年诬陷王子干谋逆的五城兵马司统领邢越,您是怎么找到他的?” 宁不活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的不少嘛。茫茫人海,找一个活人,实在不容易。我只能求武道院和修罗山帮忙,黑白两道的力量,用了五年时间,才找到邢越。只是他宁死不愿说出真相……” 明中岳在车厢里听着,忽然问:“少年,当年的事,徐元老头已经全告诉了你吧?” “是的,所以我才想不通。”徐骄说:“王子干谋逆案的前因后果,我想,也许与破除门阀有关。若是让王子干继承帝位,腥风血雨再所难免。安歇门阀士族,当然不愿意看到。当是您老极力支持王子干,可我又听徐元说,您的心里真正属意的人选,是明帝。” 宁不活颇为惊讶,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明中岳微笑道:“这个老头,他比我更赞成明帝。只是明帝出身不好,可他也看得出明帝的非凡。否则,他不会将长子徐之义交给我,成为王子干的谋事。却将徐之信送去武道院,与明帝交好。那时候,谁能想到,明帝会继承大统呢?但徐元想到了,风云变化,这老头是看的最准的。” “那么你呢?”这话是宁不活问的:“既然更属意明帝,又何必全力支持王子干。” 明中岳问徐骄:“徐老头怎么说?” “他觉得你是障眼法,故意支持王子干,实则是保护明帝。” “权谋之臣,果然只有小人之心。”明中岳说:“明帝相比王子干,确实更具帝王之才。不过那个时候,我打算破除门阀士族。所以,我需要的不是帝王,而是君子。心里认定对,便义无反顾的去做。就像王子干,就像你父徐之义。心中有是非,才能不畏滔滔蜚语。但帝王心中,没有是非,只有利害。” “所以,我支持王子干,因为他正是我想要的人。至于明帝,徐元没有看错,我也没有看错,他果然成位一代有作为的帝王。可也像我说的那样,他只在乎利害,无所谓是非。我推行科举多年,寒门子弟亦可为官,但始终无法动摇门阀根本。因为明帝害怕,徐元也害怕。害怕朝局不稳,政局不稳。” 宁不活冷哼道:“怎会不稳,实在可笑。” 这也正是徐骄想问的。 明中岳笑道:“你莫非忘了,王子干,徐之义等人的结局。” 徐骄和宁不活同时一惊…… 第85章 杀手的春天 明中岳叹息着:“当年,我计划推王子干为帝,徐之义等人辅之。一旦天承帝崩,王子干继位,便着手推行新政。趁着国丧大殡,以雷厉风行之势,打破门阀旧制,推行科举。朝中有徐元,他必会支持自己的儿子,也会支持王子干。皇族宗亲有我压着,也闹不起来。” “的确是个好办法。”徐骄说:“只是可惜了,皇帝没死,王子干先死了。” “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当年的谋逆案,触动门阀利益。要知道,打破旧制,得罪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甚至是所有人。我非是没有预料到门阀反扑的力量,而是低估了他们的勇气。” 明中岳再一次叹息:“明帝继位之后,虽然如我所愿,也推行科举取士。但每次秋试高中者,至多外放一个地方小官。要么无法影响格局,要么委委屈屈,最后也成了勾朋结党之人。科举取士,反而没有起到当初我想要的作用。徐元老头了不起,里外都是好人,哪一方也不得罪。明帝也满意,他初登地位,要的是皇权稳固,而不是千秋万代。” “所以你们本来好好的关系,就此成了仇人。”徐骄冷笑道:“我说呢,按照徐元的说法,你们两人过去的关系应该很好才对,否则他不会明知你的心思,还让自己的儿子跟着你混。” “混?”明中岳苦笑:“这个字眼用的好。但也不能算仇人,只是彼此看法不同。你还年轻,又不在帝都朝局之中,不明白的。” 宁不活冷哼道:“我虽然在,可也不明白。” 徐骄冷笑说:“我虽然不在,可我能明白。你,徐元,明帝。你们三人位置不同,自然想要的也不同。明帝不是王子干,你和徐元都说过,他有帝王之才。什么是帝王之才,我想,应该是冷静,冷酷,权衡利弊,审度得失。旧制虽不好,却是王权所系。若是满朝,都是你这样心怀远大的人,谁还真的去维护皇权。” 明中岳讶然,新政失败,他以为是明帝与徐元不够勇气,生怕闹出事端。毕竟当年的事,太过吓人,明帝,皇威无边。徐元,权势滔天。他们怕的,不是敌人的强大,而是连敌人是谁也不知道。 两人都是权谋深远之辈,非有十成把握,绝不会轻举妄动。明中岳也是这样的人,不同的是,他的心中只有理想。而且老了,迫切想要看到自己的理想变成现实。 徐骄又说:“明老先生,当年的事,皆成过往,也不是我在意的,我在意的是十五年前。难道只因为冤案平反,我父亲徐之义要回到帝都,就能让幕后黑手,冒险上修罗山杀人?”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宁不活晃动手腕,长鞭敲在马背上,两匹马速度加快。 宁不活说:“去修罗山杀人,实在是很大的风险,不但要个个高手,还要预防着事情败露,招来修罗山之怒。我想了想,似乎这天底下,也只有老师,只有武道院,不会那么顾忌。” “所以,当年上山的,才是徐元的亲随,把这件事硬安在徐元身上。父杀其子,终归是家事。修罗山再霸道,也不好说什么。” “是呀!”宁不活说:“修罗山若是因此报复,反而坏了规矩,显得小气。还有那个徐府亲随,先天上的实力。这样的修为,竟然在徐元身边,做了几十年的仆人,不可思议。我也不瞒你,当年那些人的尸体,用石灰裹起来,后被修罗山送至武道院。直到今天,老大都没有查出他们的身份。” “竟还有这等事?”明中岳问。 宁不活点头,武道院的事,他不便讲的太多。 徐骄说:“关键就在于此。那些人,应该早就知道父亲在修罗山。谋逆案之后,牵连的官员相继遇难,唯独父亲活着。可见,他们对修罗山是有顾忌的。徐元的亲随,先天上的修为,在徐元身边几十年,绝不是为了隐藏身份,一定是为了更大的用处。但十五年前,那幕后之手宁愿舍掉这颗子,也要杀掉我父亲,难道只是怕他返回帝都?” 宁不活看向明中岳。十五年前,他亲手把邢越抓回来。当晚,在皇城大殿,又亲眼看着邢越撞柱而亡。当时,明帝就决定平反逆案。 “我本来是要亲上修罗山的,一来是去接之义一家人,二来则是要向修罗山表达谢意。”宁不活说:“可当时师尊恰好命我西行办事,等我回来,悲剧已然发生。倘若逆案平反之前,我就动身,也许便不会出这样的事。” 徐骄说:“你不知道么,诏令平反之前,方迎山已经出发去往修罗山,可还是晚了一步……” 宁不活显出惊疑的神色。 明中岳叹道:“所以,那幕后之人不但隐藏的极深,而且连皇城之中或许也有耳目。要知道,平反逆案,接徐之义回帝都。是临时做的决定……” 徐骄接过话来:“也就是说,要么是明帝身边,要么是方迎山身边,要么是您……” “是明帝身边。”老头说的很肯定:“方迎山不会乱说,我身边没有旁人。唉,那之后,明帝和徐元二人更加谨慎,一日查不出幕后是谁,他们便一日安心不下来。” 宁不活恨道:“这么多年了,内卫一直在查,可还是没有一点头绪。有时候,我甚至在想,也许根本没有什么幕后,都是你们骗人的。” “哎呀呀,你怎么也阴谋起来了。”明中岳说:“大理寺前,我之所以对徐元老头咄咄相逼,就是要把这件事闹的更大,期待有意外收获。” 徐骄冷哼道:“外人还以为您老是想扳倒当朝首辅呢?” 明中岳一笑:“不错,我正是要让人有如此想法。” 徐骄长叹,这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计,他一点也不感兴趣。 他只想给笑笑一个答案,然而眼下,非但没有答案,或许未来也不会有。宁不活说过:明帝命内卫查了十五年,连根鸡毛都没找出来。那么别人,就更不要想。如果这一切都是阴谋的话,那幕后之人也太可怕了。 也许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也许就像宁不会说的那样,根本没有什么幕后神秘力量。用最简单的犯罪动机思考,当年谋逆案最大的受益人,便是今日高高在上的明帝。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十五年了,以内卫的力量,帝王之尊,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徐元和明中岳这两个老狐狸,不可能没这样想过。他们只是不说而已,因为若真的是明帝所为,那真相如何,根本没有意义。 夜风吹拂,马车穿过牌坊,进入西城。 明中岳忽然说:“少年人,秋试之后,可愿入我太学院。” 徐骄摇头。 “也是。”明中岳说:“徐元老头必会安排妥当,你倒是不用走科举的路。” 徐骄说:“老人家,我只是对做官不感兴趣。做个老百姓,自由自在挺好。” “为什么?” “我不喜欢唯唯诺诺,更不喜欢仗势欺人。”徐骄说:“做了官,难免要对上峰装孙子,对百姓装大爷。我看,和街上的流氓混混也差不多,欺善怕恶。倒不如江湖独自行,风雨我自知。” “说的好!”宁不活大赞:“老师就讲过:纵观天地,自然万物,虫鱼禽兽。要么独来独往,要么成群结队。但未有如人一样,一群人用血汗供养另一群人,换来的却是凌辱与践踏。所谓国与家,不过杀与罚……” 徐骄心想:鬼王还是个无政府主义者。于是感叹道:“列宁说过:国家是一个阶级压迫另一阶级的机器。诚不欺人……” 宁不活和明中岳愕然看着他。列宁是谁他们不知道,机器是什么定西,他们也不清楚。但“国家”,“压迫”还是听得懂的。 宁不会笑道:“你一定要来武道院,老师一定会喜欢你。” 明中岳却冷哼一声:“少年人,哪知道世道艰难。无国哪有家,何以抵御外辱,护万家安乐……” 宁不活说:“老头,现在让万家不安乐的,不是外辱,正是朝廷……” “哎呀,真是后悔。当年,就不应该让鬼王把你带走。”明中岳好像很是痛心:“那老头传你功夫,也把自己一脑袋异端邪说传了给你。你莫忘了,你也是皇族。” “嘿,如果我当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发布诏令,以后再没有皇帝。明居正那小子,不也这样想么?” “他可不是这样想的。”明中岳说:“居正的意思是,帝王拥有天下,但治理之权交给朝臣。民若有怨,便与帝王无关。若怨气大到动乱,帝王便可治罪朝臣,换一批官员上来。所以民愤再大,也与帝王无关。如此一来,如此一来,改朝换代便是由帝王发动,真正的千秋万世……” 徐骄大惊:“这是君主立宪?” “好像是这个词。”明中岳说:“我第一次听,也觉得匪夷所思。却也觉得不失为一种办法。不过权利乃人心大欲,只要你拥有过,就再也不想放弃。古往今来,无论世道怎么变,人心从未变过……” 此时,马车正好到三江会所。徐骄跳下马车,冲宁不活说:“多谢前辈!” 宁不会微微点头:“帝都之中,藏龙卧虎。年轻人争强好胜,不是什么坏事。风灵卫没什么的,但内卫五大阁领,除了南宫俎,都是宗师境界,还有西城的五爷。更不知多少高手,隐在民间。所以,你……” “晚辈明白!”徐骄现在什么也不想说,脑子里全是明居正。君主立宪这个词,不属于这个世界。 明居正。徐骄心想:你是改了名字么?我以为不是你,以为都是巧合,世上果然没有巧合。 马车走的远了。 徐骄心情沉重,不是因为悲苦,是因为恨。其实一样的,悲苦,就是因为恨。 他从不觉得自己善良,因为没做过好事。做好事,也是需要能力的。当你指责一个乞丐没有爱心的时候,应该想一想,他正是需要爱心贡献的人。 可徐骄自认也没做过坏事,就像老一辈农民说的那样:对得起天地良心。 现在这话是听不到了。活着,连自己都对不不起,已经管不了那么多。 可他敢说一句:自己对得起天地良心。 但下场呢,莫名其妙的牢狱之灾。如果是倒霉,他也认了,但不是。他恨,恨自己信错了人。比仇人更可怕是的朋友,或者说,是曾经得到朋友。 明居正,这个名字已经说明,他还是那么自大。 徐骄心思澎湃,难以抑制的激动,连十根手指都在颤抖。 会所门口,一个貌似随护的人站在灯光的阴影里,看到徐骄,立刻说:“公子终于回来了,世子等你很久了。” “哦——”徐骄随意应付了一声。他现在没心思和任何人说话,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儿,或者找个女人安慰一下。他想到了津门渡临江楼的仙娘,她是唯一一个可以给她带来安静的女人。 那随护上前两步,要给徐骄引路。 “公子,请这边走……” 徐骄没理他,随护伸手出来,喊道:“公子……” 徐骄心头一震,全身真气瞬间爆发,只见红光一闪,觉得腹部一道寒凉,之后又是一弯红光,划向自己咽喉…… 咣的一声,那团红光被一团白雾击落,白雾随即飞回到楼顶…… 徐骄刹那间暴退一丈:“杀门千!” 杀门千看向楼顶。三江会所,除了徐骄,竟还有一位先天上的高人。不是这位高人出手,他已然用铜拔切断了徐骄的咽喉。 一击不中,随即远遁。杀门千拔地而起…… “还想走?”一道寒光如练,三猫自黑暗的夜空落下,短刀猛地劈中铜拔。 铜拔发出一声噪音,杀门前被震落下来,他身法怪异,人未落地,在空中一个打滚,射向会所外,没入黑暗。 “没事吧骄哥?”三猫上前问。 徐骄低头看了一眼,只是小腹处被铜拔划了道近一尺长的口子。还好他及时警觉,否则,肠子早流一地了。褪去外衣,像电影演的那样,勒紧两只袖子,绷住伤口。心里恼道:“早知道,昨晚就该杀了这货,又让他跑了。” “他跑不了。”三猫说:“小山跟着呢。” 徐骄抬头看向小楼,微亮的灯光下,隐约能看到夭夭曼妙的影子。深吸一口气,喊道:“他妈的,爱死你。等我回来,为你高歌一曲……” 第86章 围攻 此时此刻,夜深人不静。西城有一片区域,依旧灯火通明,欢声笑语。 那边是大河分流,溢出许多条小河来。临岸许多家酒楼,旅舍。帝都规定,外来人员,只能住在西城,于是往来商贾,行旅之人,大都聚集于此。 于是,在不贫苦的西城,这个地方却异常的繁华。酒肆茶楼,舞馆歌舍,青楼赌坊。你能想象的一切高雅的艺术,下流的勾当,全能在这个地方找到。 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欢乐坊。 西城的人都知道,欢乐坊是五爷的地盘。 五爷说过:生也快活,死也快活,那才是真的欢乐无忧。 所以,夜里的欢乐坊,热闹繁华,似乎完美展现了生命的意义。天亮的时候,五爷的手下,把一个个裹得跟粽子似的死人抬出来。死的是谁,怎么死的,没人知道,也没人问,更没人会在乎。 人们心里清楚的很,如果没了欢乐坊,损失最大的不是五爷,而是他们自己。至少西城一半的人,是靠着欢乐坊,或因为欢乐坊的关系,才不至于为活着发愁。 活着,那是低级生命的追求。人所追求的,是活的更好。 杀门千身形闪烁,夜色中就像一只黄鼠狼,留着墙根奔跑。不远处,就是欢乐坊。五爷的规矩,江湖恩怨仇杀,进了欢乐坊,便需收起手中的刀剑。 这个规矩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凡是不守规矩的人,第二天便会被白布裹着,埋到西山下竹林里。 所以,欢乐坊,也是帝都江湖八门,三教九流的聚集之地。 杀门千已看到了红色摇曳的烛光,心中却很郁闷。 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只有一个人,他两次出手才完成任务。他永远记得那人的名字,滇西一霸林落虎。先天上境的修为,远远高过他,可最后还是死在了他的手里。 但徐骄,他已经第三次出手了。而且这一次,时机之佳,徐骄绝不会想到。毕竟一个时辰前,他才落荒而逃。而且,当时徐骄神不守舍,他出手的时机也再恰当不过。 可惜,两式杀招。第一下被徐骄躲过,第二下又被神秘高手挡住。 这一次,是地点错误。他怎么也料想不到,小小的三江会所,竟有第二个先天上境的高手在。 转过巷子的街角,不到一里就是欢乐坊。他住的客栈,旁边有一家酒馆。酒馆的老板娘是个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寡妇。 他不喜欢女人,只喜欢酒。寡妇酿的酒,和寡妇一样,有一种的特别的味道。 可是,转过街角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奇怪的鸟叫声,像是猫头鹰。老人们常说,猫头鹰是逐魂鸟,它会在深夜,带走人的灵魂。 心里莫名的一阵寒意,然后,他就看到了小山。 鸟叫声,是从小山嘴里发出来的。 借着微弱的光,杀门千能看清他腰间竹制的牙牌。 “西山营的?”杀门千问:“也算半个江湖人。” 小山冷笑,手一翻,把剑抽了出来。剑身细长,弯曲如蛇,严格意义上,那根本就不是一把剑。饶是杀门千见多识广,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兵刃。 “小兄弟,你是特意在此处等我的吧,你知道我是谁?”杀门千问。 “当然知道,你是杀门千。”小山将长剑微微扬起:“杀门四杰,你排行老四。师从杀门外门门主杀南天,善用两面铜拔,招式诡异,功法疑似出自天遗族一脉。修为在后天之巅,杀了滇西一霸林落虎之后,已有破入先天之兆……” 杀门千双手摊开,两面铜拔诡异的出现在手中。 “你不是西山营的人。”杀门千冷冷道:“西山营的人,不会知道这么多,也不该有人知道这么多。” 一只铜拔猛地抛出去。 两人站的很近,铜拔力道又奇大。五步之内,杀门千突然出招,在他记忆里,只有两人能反应过来,躲过这式杀招。 一个是滇西一霸林落虎,另一个,就是刚刚从他手里留下一条命的徐骄。 当的一声,小山横当胸,硬是把铜拔挡了回去。可他功力不如杀门千,被震得后退两步。 杀门千出招如电,那当的声响还未消失,他已持拔攻来,铜拔抹向小山咽喉。两式出手,几乎不分先后,小山终于明白,何以杀门千不过后天巅峰,却能杀得了先天上境的林落虎。 他招式之狠辣利落,身法之迅猛敏捷。即便是修罗山那些先天上境的高手,也没有几个能够比得上。 杀门千很自信:先天境以下,生死,他说了算。 然而,他低估了小山。 小山手腕上翻,长剑切向他手腕。 快,快的惊人,可怕的是准。在切断小山喉咙之前,他的长剑,会先砍断自己的手腕。杀门千肩膀下压,反而顺着小山的剑势,铜拔切向他肋部。小山长剑上挑,剑尖刺向肘部。 料想不到的角度,妙到毫厘的招式,仿佛早已洞察他的心思。交手只是两下,杀门千就有点别扭的感觉。 此时,之前被小山震飞的铜拔旋转着飞回。杀门千伸手接住,两只铜拔上下翻飞。小山长剑如电,每一剑都好像能料敌机先。往往杀门千一招还未用到位,便需变招。 但杀门千,无论对战的经验,还是修为功力,都不是在山上长大的小山能比的。虽然修罗山不乏高手,自小到大,对攻练习,可终究不是实战。 杀门千的招式,同样又快又狠,两只铜拔,无疑比长剑更加轻便迅捷,招式也更诡异。数招过去,小山便不得不退后两步,把距离拉开,以便发挥长剑得到优势。 杀门千哪会留手,跨步上前。可小山后退,并非胆怯,是为了更好的进攻。 一进一退,杀门千以为会把小山逼到墙角。 可小山退了两步,长剑挺直。随即迎着杀门千,忽地迈步向前。 此时的杀门千,也正一步跨出,两人的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长剑直刺杀门千心口。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咣的一声,两只铜拔击在一起,硬生生夹住了小山长剑。 小山只觉两只眼睛不自禁的收缩,那咣的一声,仿佛有一种奇怪的波动,乱人心神,侵人头脑…… 长剑被两只铜拔夹住,再也不能向前一分。 “高招!”杀门千很是赞许,若他用的不是两只铜拔,这一下要么伤,要么死。想要躲开,实在有些难。 小山暴退向后,但铜拔将长剑夹的死死的,怎么用力也抽不出来。 “不留点东西就想走?”杀门千冷哼。 小山忽地跃起,身形反转。 若是之前的用剑,这一下未必能挣脱,剑身薄而窄,根本挣脱不开。但徐骄打造的这一把,剑身更窄,却是弯曲如蛇。长剑随着小山身子旋转而转动,杀门千两只铜拔,只靠两只手的力量很难再夹的稳。 可他本就没有这样打算,长剑转动,把两只铜拔撑开的时候,杀门千就已经放弃了。两只手臂忽地张开,铜拔一上一下的拍向小山。 小山长剑竖起,咣的一声,剑柄砸向身下的铜拔,但上面的铜拔却如一把刀似的,竖着斜劈下来。他修剑心通明,立刻察觉危险。可身在半空,无处借力,想要避开已是不及。手中长剑挡着身下的铜拔,脑袋上的,只能用手硬挡。 但铜拔边缘锋利,岂会惧怕血肉之躯,可小山也没有别的办法。 一道寒光飞来,咣的一声撞开斜劈下来的铜拔。小山双脚落地,脚尖一点,人已飘飞开去,脊背上全是冷汗。 又一个高手。 只见寒光倒飞出去,是一把弧度夸张的弯刀。三猫握刀在手:“杀门千,名不虚传。以前听到你名字,还以为只因你是杀手,所以多了些传奇色彩。” 三猫又看向小山,问:“没事吧?” 小山说:“差点死,大哥怎么样?” 三猫说:“见了红,不过只是轻伤。” 杀门千冷哼:“只是轻伤么?” “你以为呢?”徐骄从墙角的阴影走出来:“我这一生,经历过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但与死亡如此亲近,这还是第一次。”徐骄看着自己腹部的伤口,几乎横着贯穿身体两边,冷笑着说:“我实在没有想到,你好不容易从我手里逃走,转过身就来暗杀我。” “我也想不明白。”杀门千说:“在那种情况下,你已有些心神涣散,我陡然出手,不应该失败。可你好像预感到了危险,但我自认没有半点破绽。” 徐骄说:“那时,若不是我心里想着别的事。你开口说话,我就应该识破你——” “愿请教!”杀门千很谦虚。 徐骄说:“从三江源到帝都,西山营的人都认得我。但他们从来不叫我公子,而是称呼我为先生。” 三猫哈哈笑道:“阁下肯定没有在三江源做过买卖。我们那儿,边荒蛮境。风俗习惯与别处不同,读书人,无论年纪大小,都称先生。像我这样的,称小哥。只有楼子里的姑娘,才称呼客人为公子。” “原来如此。” 杀门千终于明白自己的破绽,这是个教训。 这教训本不应该存在,谋定而后动,是一个杀手最基本的素质。只是这些年来,他渐渐遗忘。因为杀了滇西一霸林落虎之后,杀人对他来说,已经不需要那么复杂。 徐骄摸了摸伤口,手指沾染血迹:“阁下准备怎么个说法?” “说法?”杀门千有点莫名其妙。 “你是来杀我的。”徐骄说:“这是你的本职工作,我无话可说。你杀我,我杀你,这叫正当防卫,情理之中。瞧瞧我这伤,还流着血呢。不是年轻时候啤酒喝的多,还有那么点脂肪,怕是大肠包小肠,肝脏脾脏都要流出来。这么长的伤口,算不上重伤,也得是轻伤。判你个故意伤害,不冤枉吧。” 三猫心想:骄哥又在说些半懂不懂的话,什么时候得让薛宜生给他瞧瞧,看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杀门千环顾三人,他们站定三个方位,彼此距离相等。无选择哪个方向遁走,都会同时面对两个人的夹击。 三人都很年轻,徐骄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三猫和小山,也就是十七八九的样子。但三人无论是谁,放眼江湖,都能称得上高手。徐骄更不用说。这样的年纪,已经是先天上境。若是能多活几年,宗师可期。 “不用想了。”徐骄说:“我们三兄弟都在,你杀门千再有能耐,哪怕是一条真龙,也要把筋抽出来。” 杀门千晃动铜拔:“那就要看三位是不是有真本事。” “那就来吧!” 三猫短刀斜劈,杀门千侧身闪过。只是闪开那一瞬间,三猫短刀忽地转了个圈,正握变成反握,知戳肋骨。 杀门千持铜拔挡住,可另一边,小山的剑也到了。长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向杀门千腰眼…… 短刀长剑,招式诡异。每一下都不是冲着要害而来,但只要中一下,杀门千立刻便会重伤,丧失反抗能力。数招过去,杀门千心里明白,他们没打算让他死,而是想抓活的。 做为杀手,他心里很明白,对方想要留活口的目的。 果然,他听到徐骄说:“究竟谁想杀我,我只要一个名字。说出来,你走……” 三猫把短刀舞成一团雪光:“无所谓的骄哥,只要是活人,我就能让他开口说实话。小山,你说是不是——” “是!” 徐骄眉头一皱,三猫会吹牛,但小山向来实话实说。既然如此,他也不必留手。身形一晃,扑了上去。 杀门千感觉身后劲风袭来,两只铜拔离手,旋转着飞向身后。随即出手如电,在三猫短刀划过来的时候,猛地拿住他手腕。然后身子一侧,准备躲开小山刺向腰眼的长剑。 但长剑突然一偏,斜上向上挑,反刺向他腋下。三猫手腕被擒,手指微微拨动,短刀绕着手腕旋转。杀门千只得松手,出道以来,未有如此狼狈过。 先前旋转飞出的铜拔,绕到身后,本是阻止徐骄。但徐骄憋了一口气,正要撒出来。功力催到极致,咣咣两声,拼着受伤,把两只铜拔硬生生震的倒飞回去。 这次用力大了,牵动腹部伤口,鲜血又在慢慢渗出。 杀门千没想到他会来这么硬的,铜拔倒转飞回,直接撞在他后背上。霎时间内脏震动,一股温热冲向喉头,他感觉到血要喷出来似的。 小山趁机扑上来,刷刷就是两刀。杀门千身子后仰避开,小山长剑斜劈,杀门千迅速转身躲开。哪知道这一剑不过是虚招,长剑顺势下来,嗤的一声,割断了杀门千脚筋。 三猫哈哈大笑,短刀脱手而飞,要废了他另一只脚。 只听当的一声,如雾白光闪动,把短刀撞的斜飞出去。三猫飞身握住,喊道:“什么人,敢管闲事!” 还能是谁,徐骄已看出是夭夭。莫名其妙,方才救自己,现在又救杀门千。 “什么意思么?”徐骄喊道。 第87章 江湖旧事 “我与杀门有点渊源,所以,非要出手不可。” 夭夭从阴影里走出来。她一身黑衣,紧紧裹着曼妙的身材。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大而亮的眼睛。 “他要杀我,还差点得手。”徐骄说:“清白,不要也罢。可这条命,我舍不得。” “就算他死了,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来杀你。”夭夭说:“就像你总是要吃饭,既然有人发了单,总要杀了你,这事儿才算了。” 杀门千看到夭夭手腕上的手链,似是想到了什么,冷哼说道:“过了百余年,杀门自成一流,和天遗族再无牵扯。” 徐骄说:“看到没有,人家都不领你的情,该干嘛干嘛去。男人的事,女人不要管。” “我偏管!”夭夭冷声说道。 三猫看了一眼小山,又冲徐骄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骄哥,直接动手吧? 徐骄微微摇头。他体内有夺情蛊,面对夭夭,实在有些不自信。虽然还搞不清楚,这夺情蛊究竟可怕到什么程度。但有一点能确定,夭夭一旦催动夺情蛊,别说心思被她感应,似乎还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不能冒这个险。 “我要求不多,只想知道是谁要我的命?”徐骄说:“就是死,我也想死个明白。来世,也好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 “你不会死的。”夭夭说:“有我在,你不用怕。” 徐骄恼道:“我能躲你被窝里,一直不出来呀?” 夭夭无语,看向杀门千,问:“是谁要杀他?” 杀门千摊开双臂,两只铜拔在手:“杀门的规矩,比命重要。命是有价的,规矩无价。” 三猫冷笑一声:“是个汉子。可我有的是手段,只要人活着,没牙没舌头,也得开口。” “真是年轻。”杀门千轻笑道:“世上的事,让你一个人死容易,让一个人活却难得多。”他准备拼死一搏,真气聚集,两只铜拔,发出隐隐的嗡嗡声。 他心里明白,搏不出来的。眼前这三人都不是废物,而且一只脚的脚筋断了,施展不出身法,等于废了一半修为。 徐骄冷哼道:“阁下还真是有职业操守,既然杀了你,还会有第二个人,那我也就不用期望什么了。我相信,总有人会告诉我答案。也许,就是阁下的后来者。” 徐骄五指弯曲。 夭夭知道,这才是徐骄的真本事。于是说:“告诉他!” 杀门千轻笑,恍若未闻。 夭夭抬起手臂,她手指上红色的宝石戒指,闪着血色的光,微微的光线散发出来,好像一朵盛开的花。 杀门千眉头皱起,神色阴郁不定。 夭夭说:“时候到了,杀门也到了履行承诺的时候。风中之花,云中之龙……” 杀门千闭上眼睛,过了良久,才艰难的吐出三个字:“明中岳!” “不可能。”徐骄说:“兄弟,随便说个名字出来,这可不好吧。” 杀门千怒道:“我虽然也觉得奇怪,但这是事实。”铜拔忽地切向自己咽喉,他既然坏了杀门规矩,失了信誉,只能以死相谢。 夭夭屈指弹在铜拔上,当的一声,把铜拔震开。 “只是一个名字,没必要以死相谢。”夭夭说:“反正,他们也不会说出去,更没人知道我坏了规矩。” “可我知道。”杀门千另一只铜拔抹向咽喉,徐骄一道无形剑气将铜拔震飞。 “还有一句话要问。”徐骄说:“明中岳要杀我,你为什么觉得奇怪。” 杀门千说:“他是明中岳,内卫府高手如云,用不上找我上门。” 徐骄说:“他可说过为什么?” “我属杀门内门中人,杀人从不问原因,只需雇主亮明身份。”杀门千说:“明中岳要杀你,说明你确实有非死不可的原因。” 徐骄说:“也许吧。可我与明中岳,只在天临城见过一面。方才还与他相遇,详谈之间,也没发现他对我有什么敌意。而且我与他,毫无关联的两种人。让一个人死,总要有个原因。尤其是买凶杀人,一定不是因为好玩。” “那你去问他的孙子明居正吧。”杀门千说:“是他拿着明中岳的印信,在杀门下的单。” 徐骄心头一动,终于明白过来。要杀他的,不是明中岳,而是明居正。 徐骄说:“我不会去问,也不会对明中岳怎么样。知道名字就行,日后阁下还可以来杀我,继续完成任务。只是下一次,若杀不死我,死的就是阁下。我们走……” 徐骄转身就走,夭夭飞身到他旁边:“你还真大方。”又冲杀门千喊:“你脚筋断了,去三江会所找薛宜生吧。” 三猫和小山都不明白,像杀门千这等高手,怎么能放虎归山呢。小山只是冷冷的看他一眼,杀门千哼的一声笑,抬手又把铜拔切向咽喉…… 小山短刀刺出,当的一声把铜拔挡开:“你这人有毛病,骄哥都说不杀你了,为什么还要自己杀自己呢,杀死自己也有钱收的么?” “坏了规矩,就得死。” 三猫说:“杀门这个规矩,是为了雇主安危。骄哥已经说过,他不会对明中岳怎么样的。” 杀门千虽然是来杀徐骄的,而且差点得手。但江湖儿女,这么守规矩,重道义的人,实在让人敬佩。何况他听风盗说过,江湖八门之中,只有杀门对修罗山的态度是尊敬。其余六门,只是恐惧而已。 杀门千惨然一笑,愧疚无比,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小山忽然说:“即便没有那个女人,你也会把雇主的名字说出来的。” 杀门千哼了一声:“那你就太不了解杀门了,杀门中人所经历的,不是你能想象。你可曾听闻,杀门之中,有怕死的么。死的不怕的人,更不怕活着。” 小山猛地拉开衣襟,露出胸膛的羽蛇纹身:“凭这个,江湖道义,阁下也该告诉我们。” 杀门千愣住,突然抛出铜拔,铜拔在转了个圈飞到脚下,嗤的一声把另一只脚的脚筋割断。 三猫和小山都愣住了。 杀门千再也无法站立,一屁股坐下来,双手一撑,整个人滑到墙角。 “我自断脚筋,三个月之内无法行动。”杀门千说:“告诉徐骄,三个月之后,他若还在帝都,我只能继续行动,不死不休。你该知道,杀门,从不在三江源做买卖。” 山猫和小山都有些动容,这才是江湖儿女。不为名,不为利,为的是心中的理想与坚持。 三猫还埋怨小山,不该轻易暴露身份。 小山说:“杀门千是个人物,不应该就这么死了,我很欣赏他。” 三猫说:“我也是。这年头,江湖上坚守规矩的人,越来越少了。你还记得风盗说的话么。或许等我们老的时候,这世上再无江湖。” 小山沉吟着:“江湖在人心里。就像你我,杀门前那样。” “那么骄哥呢?”三猫问。 小山想了想:“他心里,是不一样的天地。” 三江会所。 徐骄缓缓坐下来。此时,他觉得伤口在痛,低头看了一眼,正在渗血。 夭夭拉下面纱,微笑着说:“我救了你一命,你这样子好像一点也不感激。” “感激的不得了,都感激的喷血。”徐骄说:“等我伤好了,一定以身相许,把我会的全拿来伺候你。”他看夭夭这身夜行打扮,又问:“只是救我,不用穿这样子吧,你去干什么了?” “你猜?”夭夭说。 男人最烦女人这个样子,什么事都要猜。那张嘴,除了亲吻和那啥之外,还是可以用来说话的。 夭夭脱去紧身黑衣,半裸在徐骄面前。 徐骄睁大眼睛:我靠,这女人什么意思,不会在我受伤的时候来勾引我吧。看看自己腹部的伤,其实也不在么严重。自己躺下来,夭夭坐上去,该干的事还是可以干的。 夭夭并没有给他更多的幻想空间,换上白色裙装,对他说:“我来帝都,又不是陪你来玩儿的,你好像也忘了来帝都的本意。” 徐骄说:“我来帝都给你办事,可办什么事你也没说呀。” 夭夭冷笑一声,推门出去,没过一会儿就回来,手里多了个药瓶。 徐骄又说:“你应该去叫薛宜生,我现在需要的是大夫……” “一点轻伤而已,就是不管也死不了。”夭夭解开他上衣,徐骄很怕她会忽然坐上来。这姿势自己只是见过,没有试过,也不知能做到满足。 伤口差不多一尺长,还好不深,只是伤到皮肉。药粉撒上去,徐骄痛的哎呀呻吟出声。 夭夭皱眉:“你叫的很难听。” “我又不是女人。”徐骄说:“薛宜生呢?” “在公主府。”夭夭说:“多年前,公主怜难产,便是薛宜生救了她。她那个孩子,据说生下来就体弱。薛宜生此次来帝都,公主怜收到消息,自然会再请他。” 深吸一口气,上药的时候痛,上完药之后,渗血立刻止住,伤口也开始麻麻的。 徐骄感慨,自己这辈子,还没有女人这样伺候过他。 二十一世纪,是个悲剧的年代。用尖头的高跟鞋,践踏男人的尊严,似乎成了一种流行。 徐骄心头一动:妈的,差点让这娘们儿把话头岔开去。于是又问:“你黑衣夜行,究竟去了哪里?” “当然是去找能帮我的人。”夭夭说:“你想知道是谁么?” “不想!”小山站在门口,三猫冷冷站在一边。 “天遗族是个麻烦。”三猫说:“骄哥,最好离他们远远的。” 夭夭狠狠看着徐骄。 徐骄赶紧否认:“这可不是我说的。” 三猫嘿嘿笑道:“小山的鼻子,比狗都灵。你出现的时候,就已经闻出来是你。” 夭夭冷笑着:“那又怎样呢,难不成修罗山的人,要和天遗族过不去。” 三猫和小山互看一眼,心有灵犀,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杀机。 夭夭把脑袋贴在徐骄脸上,像甜蜜的恋人似的。她说:“你们可别胡思乱想,我可是他的命。我若死了,他会殉情的。对不对?” 徐骄无奈:“我能说不对么。不管是谁,想动你,都得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夭夭很满意,伸开手,晃动红宝石的戒指。冷声说道:“难道山主没有说过,时候到了……” 小山沉吟道:“说过,但与我们无关。那是天遗族的事,修罗山不参与。” “好吧,那就不要多管闲事。”夭夭捧着徐骄脸颊:“晚上要我照顾你么?” 任何女人,当她突然变得温柔,绝不是什么好事。一定是想让你付出些什么。体力,金钱,或者灵魂…… “我能说不要么?”徐骄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你最好说要。”夭夭同样的坚决。 徐骄又说:“当着我兄弟的面,你也最好留点男人的尊严给我。” 夭夭说:“当着你兄弟的面。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别惹我不高兴,否则你们谁也别想离开。” 三猫嘿嘿的笑:“大嫂,这话说的过了。我修罗山虽是八门之首,但从来都是中立的。虽然中立,但就凭你和大哥的关系,有用得上兄弟的,尽管开口。” 夭夭说:“这才是好兄弟,我再去找些药来。”说完出门去了。 三猫立刻变了脸色,沉声说:“骄哥,你怎么招惹这么个人。天遗族的人和事,牵扯上去,那就麻烦的不得了。” 徐骄有苦难言:“那戒指,到底什么鬼?” 三猫说:“我是听风盗讲的。在很久之前,那时候天遗族还未没落。那时候,还没有修罗山。那时候的修罗山,就是天遗族。” 小山接着说:“百年之前,江湖骤变,天涯海高手尽出,打上了修罗山。” “谁知道,天下就这样乱了。”三猫说:“那个时候,道门强大,武学昌盛,放眼天下,全是高手。哪像现在这样,先天境就是一流高手,宗师境扳指头能数的过来。圣人境,估计就只有鬼王,山主。天遗族或许有一位,天涯海肯定也有一位。至于至尊真人境,已经成了传说。” “戒指,戒指。”徐骄说:“要知道问题的重点。” 三猫接着说:“反正那时候,江湖一乱,天下就乱。天遗族势力最大,但大乱一起,自己人先干了起来,至于为什么,没人知道。总之,最后是天遗族战败,分成了四支。多数离开修罗山西迁移,一支成立杀门,一支成立谍门。还有一支,据说就是后来的内卫。” “这我知道,然后呢,跟戒指有什么关系。” 三猫说:“奇怪的是,大乱之后。内卫开始不留余力的歼灭杀谍两门,本是同根自相残杀。杀谍两门,不像内卫那样能够动用朝廷力量,终究不敌,便想与西迁的天遗族联合。” “风中花,便是指杀门。云中龙,便是指谍门。”小山说:“两门以红宝石戒指为信物,约定再次回归天遗族,这已经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但这个时候,朝廷忽然绝武灭道,鬼王横空出世,江湖顿时腥风血雨。西迁的天遗族,被追杀至寒山一带,元气大伤,此事也就没人再提了。” 三猫说:“想不到过了这么久,天遗族还惦记着呢?” 徐骄问:“这和我们无关,一点不重要。那么修罗山呢,照理说,修罗山本是天遗族的地盘,天遗族败了,修罗山应该是天涯海的才对。” 第88章 再见已非昔 三猫很是得意的样子:“骄哥,说起修罗山的历史,光辉的就像正午的太阳。首先得说说‘江湖最后一个传奇’。当时天下大乱,以天涯海和天遗族之争开始。四处杀戮,遍布血腥。当时,世间第一强者,乃是风羽真人。集结一批狭义之士,创建了不平社。” “这名字好。”徐骄说:“我很喜欢。” “风羽真人独上修罗山,一个人便将天涯海赶回南海老家。”三猫说:“所以,修罗山之祖,便是江湖最后一个传奇:真人风羽。其后不平社很快平息江湖纷争,随即扫荡各路诸侯,才有了今天的朝廷。” “我靠。”徐骄惊道:“岂不是说,今日这天下,还有我们修罗山一份?” “对的。”三猫说:“但风羽真人仙去之后,不平社也开始了内讧。因为不平社多是侠义之士,早厌倦了朝廷官府。可又有人觉得,无朝廷就无法纪,无法纪就无是非,无是非便无安宁。其中以明家先祖为尊,于是这群人非要立朝建政。另有一派,则觉得古往今来,之所以世道混乱,人生凄苦,就是因为有朝廷欺负人。最后我们输了,只能一直留在修罗山上。” “不是输,而是不争。”小山开口说:“修罗山自此为盗,为八门之首,江湖尊敬。” “本就是没打赢嘛。”三猫说:“这没什么好丢人的。二打一,怎么打的过。” 徐骄疑惑:“二打一?” “这是个隐秘。”三猫压低的声音:“我听说,当时明家先祖色诱了鬼王的师尊,我们修罗山一脉才败的。” 徐骄震惊:“我靠,两个男人的爱情……” “你说恶心不?”三猫浑身一抖。 小山一脸鄙夷,显然三猫所言,只是道听途说,修罗山上的闲言风语而已。 “你们两个才恶心。”夭夭回来,手里又多了个药瓶:“难道山主没有告诉过你们,明家先祖,乃是绝世第一美女:明月。一笑倾城,再笑夺命,三笑灭苍生。” “呸!”徐骄不信:“再美的女人,也还是女人。男人迟早明白,无论多么华丽的外表,其实都有着一样的本质。” 夭夭说:“如果你见过公主怜,就不会这样想。听说公主怜,是最像其先祖明月的。”说着打开药瓶,倒出一颗药丸来,也不征求徐骄同意,直接拍进他嘴里。 夭夭又说:“你现在还有心情想这些,明中岳要杀你,如果杀门千不能得手,他一定会想别的办法。这是在帝都,他能动用的力量,远超你想象。除非,你搬去徐府,成为当朝首辅徐元,徐家的孙少爷。” 徐骄说:“要杀我的不是他,是明居正,这小子,我早看他不顺眼了。没想到,他却先看我不顺眼,还要杀我……” 小山忽然说道:“糟了,现在笑笑和那个明居正,在可园饮酒喝茶……” “带我去——” 徐骄愤怒了。 这个世界,杀人犯法,但不会受到惩罚。其实哪个世界都一样,只是现在的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他。至少,他已经有了反抗的勇气。 夭夭拉住他:“伤虽不重,但你若是再用力,肚子就要崩开了。” 徐骄说:“我已经气的快炸了……” 用布将伤口紧紧绷住,不能骑马,三猫和小山一人架他一条胳膊,跑起来,速度不比飞驰的骏马慢多少。 夭夭也在后面跟着。 可园那个地方,算是个高雅场所,帝都许多豪门子弟,官宦儿女,都喜欢来这里消遣。 所谓高雅,高档而文雅,不同于别的歌楼舞坊,即便再怎么正行买卖,也带着那么点下流和堕落。 至于怎么个高雅,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那里的酒,永远不会让人喝醉。那里的女人,永远不会让人沉沦。 这是可园的老板,司马三娘说的话。西城欢乐坊,是五爷的地盘,除了可园。 可园,本是个相连百十户的宅巷。有一年大火,宅子烧没了,人也烧死了,连收尸的人都没有。五爷便自己掏钱,收了尸体,建了个大宅子。传闻,那把火就是五爷放的。 有一天,一个快死的痨病鬼带着个女人,来到宅子前,问那女人:“你看这一处怎么样?” 这女人说:“尚可!” 痨病鬼说:“那好,就这里吧。” 女人说:“好吧,那就叫可园。” 当时在场的人都惊了,光天白日的抢,还抢到五爷头上来。要知道,五爷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而是个恶人。当人恶到一定程度,连那些有权有势的也会惧怕。 痨病鬼问五爷:“开个价吧?” 五爷想了想,说:“一个铜板。” 痨病鬼皱着眉头:“太贵了吧,你我的交情,就不能便宜点?” 当时人们就想,一个铜板还怎么便宜,就只能送了呗? 可五爷为难的说:“那就半个吧,不能再便宜。你知道的,从我手里出去的东西,或多或少,总要有个价。” 痨病鬼顿时欢喜,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铜板来,然后说:“都给你,帮我照看着三娘,你知道,我不方便下山。” 五爷接过铜板,微微一笑,手一松,铜板落在青石凿成的石阶上。随后一脚踩上去,铜板不见了,青石的台阶上,却留下一个碗大的铜钱印迹。 五爷说:“你欠我一个人情。” 痨病鬼说:“下辈子还你。” 直到今天,仍然没人知道那痨病鬼是谁。但五爷的态度,痨病鬼绝对不是个普通人。 可园挂了牌子,不但成了帝都最高雅的地方,也是西城最安全的地方。欠债的赌鬼进了可园,赌坊的人也不再追要,就等着你出来。刚被卖进楼子里的姑娘,只要逃到可园,楼子里的妈妈便只能自认倒霉。 这还不算过分。十几年前,京兆府的公子在可园里玩,硬要把人家姑娘按在地上摩擦,被暴打一顿扔了出来。京兆府也是仗着自己家势官势,带着人就冲到可园一顿打砸抢的老套路,抓了好些人。 第二天,京兆府,没有一个活人。当时,朝堂震怒,命风灵卫彻查,最后也没有个结果。从那以后,人们终于明白了,非但西城的五爷不好惹,这个可园也不好惹。 五爷说过:西城一道墙,这边是江湖,那边是庙堂。 这话很有意思,端看有心人怎么去想。 徐骄看着青石的台阶,挨着门槛这一级,果然有个碗大的铜钱印子。 三猫奇怪道:“还真有,该不是刻上去的吧?” 小山伸手摸了摸,这么多年,多少只脚踩过去,还能如此清晰,可见这印子有多深。小山摇头:“没有斧凿的痕迹,应该是宗师境的功力。” 夭夭推开两人,自己搀着徐骄。这下可把徐骄吓了一跳:“你又想玩什么?” 夭夭说:“你别忘了我是谁?” “你是谁?”徐骄一时没明白。 三猫说:“她是嫂子。” 我靠。徐骄心道:这娘们难怪要跟着过来,这是又想找事儿呀。 一个小厮迎上来,喊道:“四位贵客到……” 小山带路,他本来陪着笑笑,三猫来找他说杀门千的事,他才离开。 可园的布局是开放式的,宅院中间挖了个池塘,假山相错,廊道相连,立着一个个的凉亭。有少女携手相欢,有少男立于旁侧。有人下棋,有人作画,有人诗歌激昂。确实配的上一个“雅”字。 穿过院子,是一排小楼,底层是大厅,灯火通明,有清乐,有妙舞,关上了门,就像包间一样。 “就是这里。”三猫说着,上前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开了门。厅内顿时安静,歌舞顿止。笑笑和明居正对面坐着,正欣赏歌舞呢…… 笑笑看到他:“哥,你来了?” 明居正微微一笑:“徐兄,又见面了……” 徐骄说:“是呀,好久不见。” 他和夭夭坐在笑笑右边,小山和三猫坐在她左边。被四个人夹在中间,笑笑立刻觉得很不对劲儿。问小山:“怎么了?” 小山没有说话,于是身子微微后仰,喊夭夭:“嫂子……” 夭夭说:“不要说话,听他们说。” 这时候,就听明居正说道:“徐兄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白天时候,我们才见过的。” 徐骄冷笑:“你还记得,从芙蓉山下来,你要递给我一支烟么?” 明居正脸色大变,噌的就站起来,似乎震惊到了疯狂。大喝道:“出去!” 舞女们应声离开。 明居正看着夭夭等人,徐骄说:“我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更没有听不得的话。” 明居正大喜道:“真的是你?” 徐骄大笑:“我名字没变,脸也没变,你是认不出我,还是不敢认我。明居正,居正这个名字,你也配。你的自大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明居正叫道:“你感觉到了没有,这是奇迹,是上帝的眷顾——” “你好像很高兴。” “你难道不是?”明居正一脸懵逼:“这个世界,你我可以实现所有的梦想。” “那么失去的呢?”徐骄问。 明居正沉吟片刻:“我们上楼说。” “你心里究竟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徐骄冷哼,跟着他上楼。 夭夭提醒他:“你身上有伤。” 徐骄说:“我兄弟都在,有什么可怕的。” 楼上小房间,明居正一把关上门,沉声道:“徐骄,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活着,我以为这穿越就是一场醒不来的梦。” “也许他真的是梦。”徐骄冷冷道:“也许,现在的你我没有死,车子掉下山崖,你我成了植物人,现在正躺在医院里,活不活,死不死的受罪,连累家人——” 明居正冷着脸:“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的腿伤了,真实的伤,真实的痛,你呢——” “我还活着,活的很好。”徐骄说:“可我再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要回去?”明居正厉声道:“现在的我们不好么,穿越呀,这种事情怎么能是真的,怎么能发生在你我身上?这是命运的转折,这是上帝眷恋……” 徐骄笑道:“你是个党员,还能信上帝?如果你信上帝,还会出卖我?” “我没有出卖你。”明居正说:“从来没有过。” 徐骄冷笑道:“那一年,我只是和朋友开发一个棋牌游戏,别人拿去搞网络赌博,关我什么事。是你抓了我,抓了我朋友,你明知道与我无关,你就是想辅警转正?” “那也和我无关。”明居正说:“法律是这样的。” 徐骄说:“从那个时候起,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 “不是朋友?可你出来后,是我帮了你。忘了那些年,你是渡过难关的?” “帮我的是你老婆。”徐骄说:“不过,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你闭嘴。”明居正脸色铁青:“你们两个做了什么,以为我不知道。” 徐骄鄙夷的看着他:“没有人比你更卑鄙,为了立功,扫黄让自己老婆扮妓女。如果不是我,她早被轮奸了……” 明居正一把揪住他衣领:“所以你们搞到一起去,你有拿我当朋友么?” 徐骄骤然出手,掐住明居正脖子,把他摁到墙上:“所以你就诬陷我,组织卖淫还不够,还栽赃我贩毒?” “那你有没有?” “没有!”徐骄大喝:“我只是恰好有一个组织卖淫的朋友而已……” “都不重要了。”明居正说:“有或没有,现在还要去计较么?你我有今天,这是上帝给我们的机会,改变命运的机会。你和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以我们的历史见识,做什么做不到呢?我们学生年代的理想,我们对社会的期望……” 徐骄大怒,轰的一掌,把红木的桌子拍的粉碎。 “你做人都不配,还有脸给我说这些……” “你还是那么傻,你道德高尚,活的可像个人,有多少人把你当成个人……” “至少在你老婆眼里,我比你好太多。” “操——”明居正一个直钩拳击来。徐骄反手一掌,都没有打在他身上,掌风让他撞破墙壁,飞落楼下。 夭夭他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徐骄这么火大,还真是没有见过。 只见徐骄跳下来,明居正问他:“你怎么做到的,怎么变这么厉害?” “你不行?”徐骄哈哈笑道:“报应呀报应。”他迈步上前,手臂却被夭夭拉住。脑海里泛起夭夭的声音:“这是西城可园,西城五爷是少有的宗师境高手,不是什么地方,都能让你乱来的。” 明居正艰难的爬起来:“徐骄,新的世界,新的开始,你我要有新的目标……” 徐骄冷哼一声,一式白骨爪,笑笑却猛地扑上来:“大哥,为什么?” “因为他该死。”徐骄说。 “该死的人多了。”一个很好听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至少我司马三娘见过的,那些该死的人,都好好的活着。” 第89章 道不同 司马三娘是个很好看的女人。 徐骄只能用好看这个词。人到中年,徐娘半老。只有“好看”两个字,才显得贴切而不失尊重。 “我道是谁呢。”司马三娘说:“原来一个是明老先生的孙子,一个是徐老大人的孙子。年轻人就是火气太大,可园隔壁,就是五城第一的风华楼,那里才是泄火的好地方。” 徐骄脑海里响起夭夭的声音:“这女人真不简单,她知道明居正不奇怪,可怎也认得你呢?你才来帝都几天,除了在大理寺前露过一面,能有几个人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明居正艰难站起来,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说道:“三娘,是误会,我我们是朋友。” 徐骄冷哼道:“你我早已不是朋友。” 明居正说:“你我可以重新成为朋友,这是新的世界,新的开始。只有我能了解你,也只有你能明白我……” 夭夭皱眉道:“不要说下去了,这话听起来让人恶心。你一个大男人,对徐骄说这样的话,可把我这个女人放在眼里。” “徐骄,看到了没有,这就是命运。”明居正说:“以前,你可曾想过自己身边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命运已经改变,你我携手,还有什么东西是握不住的。” 徐骄冷哼了一声,看向三猫和小山,两人立刻会意:这是要杀人的意思。 夭夭正催动着夺情蛊,徐骄心里想什么,她清楚的很。 脑海中又响起夭夭的声音:“这是帝都,他是明中岳的孙子。不管之前你们有什么仇。你只要动他,所有人都离不开帝都。” 徐骄长出一口气。夭夭说的对,这不是合适的时候,也不是个合适的地点。 “小山。”徐骄说:“带上笑笑,我们走!” 笑笑也不敢说什么,她觉得徐骄这次是真的火大了。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了自己不愿见到的人——魏无疾。夭夭略有些紧张,用力的抓一把他的手臂。 魏无疾之所以出现,是因为王子淇在。王子淇之所以在,是因为李师师。 李渔拉着李师师到了一边:“既然是误会,一笑可了之。我以为徐兄弟没有时间来耍呢。” 徐骄笑了一下:“确实没有时间,不过是担心妹妹吃亏而已。她还小,哪里知道世事多诈,人心险恶。” 司马三娘不满道:“年轻人不要乱说,我这可园,是再正经不过的地方。”既然无事,她这个老板娘便不再多留,施施然离开。 李师师小猫似的蹭到徐骄身边,虽然看他和夭夭很是亲密,可也并不在乎。她能理解徐骄的心思,就是想跟自己撇清关系。男人,多数都是有心无胆的货色。 被夭夭和笑笑两个绝世美女夹在中间,乍看上去,还以为可园的姑娘,品质已经好到可以免检的程度了。 魏无疾,王子淇,明居正,三人在对面坐着。魏无疾眼神犀利,总感觉对面的人,一个一个的,好像带着些杀气。 世子李渔最先开口:“可园的酒是好酒,茶是好茶,厨子也不错。我的临江楼,和这里比起来,差的太远。” 王子淇说:“世子的临江楼也很特色,颇有些异域风情。可园哪里都好,就是差了那点野性。” 李渔轻笑一声:“未曾听徐兄说过,与员外郎大人是旧识?” 明居正身居员外郎,从五品的官职。但李渔的身份,完全不必称呼大人。这样称呼,只是想显得见外一些。 他听到李渔这样说,顿时脸色大变。他现在拥有的一切,皆因是明中岳的孙子这个身份。若身份受到质疑,可能就一无所有。 徐骄笑道:“世子玩笑了,我生于黄土,长于山水,怎么会和员外郎大人是旧识。只是我在天临城时,有人发了江湖下四门的赏令,要取我性命。还有人告诉我,发赏令的是员外郎明居正,明大人。” “怎么可能呢。”王子淇突然说:“居正是我皇室宗亲,生来孱弱,久居不出,也就是近来身子好些,才出来走动。怎会和你有仇,还发什么下四门的江湖赏令,更是无稽之谈。” “所以才怪。”徐骄说:“若是个认识的人,也可能是哪里得罪人家了,可偏偏是不认识的。我来帝都之后,连江湖有名的杀门千也出现了,还差点得了手。” 魏无疾好奇道:“哦,杀门千竟然没有得手。我记得滇西一霸林落虎便是死在他手里的。” “还好我有朋友,有兄弟。”徐骄说:“是真朋友,真兄弟,这才保住一条命。于是我想,请得动杀门千的,明大人算一号吧。” 明居正只担心徐骄口无遮拦,见他没有说透,便道:“我定会查清楚,给你个答复。一定拿住杀门千,问明白真相。” 徐骄冷冷道:“那就不用了。杀门千义气江湖,讲规矩的很,怎么也不肯说,倒是个汉子。所以,我只挑断了他脚筋,并没有要他的命。” 明居正哦了一声:“你放心,我还是有些办法的,会通知相关衙署,确保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李渔微微一笑,他已听出话里的意思。偷眼瞧王子淇,这个不得宠的皇子,异样的神色一闪而过。 徐骄心里冷哼,过于郁闷在心的仇恨,就像沉积在湖底的泥沙,此刻全部翻腾起来。 脑海响起夭夭的声音:“不管什么事,日后再说。魏无疾在呢,你只要动手,他就能认出你来。你亲手杀了方迎山的儿子,尸体扔进江里,还不如埋了。不然也不会打捞出来,运回帝都。你那阴狠爪力,十分奇特,一旦被逼施展出来,谁也救不了你。方迎山,大宗师修为,鬼王弟子,还有武道院的势力,你们谁也别想活着回到三江源。” 夭夭顾忌的很对。 魏无疾突然冲徐骄开口:“我们是否见过?” 徐骄说:“应该没有吧,我闭门苦读,很少外出。” 魏无疾说:“三江源,修罗山下,无尽江。那日有人潜入船仓,将郡主李师师掳走,我和那人对了一掌,被我震落江中。虽是匆匆一瞥,却也有三分印象。” 徐骄说:“阁下怕是认错了人。” 李渔也说:“魏先生说笑了,徐骄兄弟是天承年间大学士徐之义之子,当朝首辅徐元老大人的长孙,簪缨世家,书香门第,怎么会是掳人勒索的匪徒。而且他若是当日的匪徒,师师也不会和他交情匪浅。” 李师师立刻配合,把脸贴上徐骄肩膀:“是的呀,如果他是坏人,我能这么喜欢他?” 魏无疾皱眉:“你是未来的王子妃,这样的话,不应该随便对另一个男人说。” “我知道你厉害,等我五叔回来了,就看你们谁厉害?”李师师贴的徐骄更紧,好像是说:你能拿我怎么样。 明居正好奇的看着她:“郡主,徐骄好像已经有了夭夭姑娘。” 李师师扬起美丽精致的脸蛋:“不用你管。” “你瞧。”明居正说:“命运是多么奇妙。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风起的时候,就应该站在风口。徐骄,你说是么?” “翻手作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徐骄说:“宁可一人独济江湖,也不想狂风之中,与狼同行。” “狼行千里,啸声所至皆畏惧。鱼在江湖,难免被网所缚,成为盘中餐。” 徐骄冷哼:“今时非往日,我一身是刺,且看先生如何下得了口。” 明居正叹道:“我们要找个时间,好好谈谈——” “道不同,何须多言。” “人有不同的活法,不同的追求。但我想,都有同样的梦想。路或许不同,但应该是同一个终点。只不过有人近,有人远,有人大道平坦,有人坎坷多艰。” 徐骄冷笑:“明大人果然抱负远大,对得起党国教育。” 这两人说话,旁人听了个糊里糊涂,云里云外。 明居正无奈:“令尊徐之义,少年成名,一朝学士。徐老大人如今当朝首辅,掌管内阁。你心中抱负,大可乘风入青云……” 徐骄大笑:“你以为,我和你会是一样的人么?” “人都是不一样的。”明居正说:“但人生的意义却一样,君子取义,小人取利,这并不矛盾。你是学人文的,应该比我更明白……” “我们走。”徐骄不想再听下去。 王子淇颇觉无趣,不过在场的人,要走要留,好像都应该和他这个王子说一下吧。 他的身份,不是一般的尊贵。世子李渔和他说话,也该把头低下来。不过李渔天生的傲气,总是仰着脸,目空一切的样子。即便是见到渊后,他也不愿弯一下身子,把藩王世家的骄傲,血淋淋的表现出来。 李师师也随着徐骄站起来。 王子淇立刻问:“师师,你也要走?” “他走,我就走。”李师师说:“这个地方也没什么好玩儿的,一点也不热闹,无聊的紧。” 王子淇说:“帝都好玩的地方很多,西山景色别致,明日我来邀你……” “别来找我。” 王子淇双眼微眯,一抹阴鸷转瞬即逝。 徐骄看在眼里。这个王子淇,之前不愿与三江王联姻,娶李师师,甚至不惜杀人。两次失败,魏无疾不惜自己动手。可现下看来,他似乎改变了决定。 也是,像李师师这样的美女,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从十六到六十六,没有不心动的。江山美女,他或许已经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后者。 一个打扮奇怪的武士忽然出现在门口,用怪异的腔调说:“公主有请王子,世子,郡主……” 公主,自然就是公主怜。当今之世,也就这么一个公主。 李渔皱着眉头,显然有些不愉快,拉着李师师出去,王子淇也跟着走了。 徐骄说:“我们也走!” “何必这么急。”魏无疾起身,横跨一步,整个人诡异的滑出两米:“我观你身后这两个小兄弟,呼吸沉稳,双眼精光隐闪。这么年轻,已经是后天巅峰,三十岁前必然破入先天,踏上武道正途。三江王的西山营,教不出如此才俊。” 徐骄冷哼,看一眼明居正。 明居正立刻说:“魏先生,徐骄可是徐老大人……” “哼,一剑在手,不畏公侯!”魏无疾长剑敲击地面,发出砰的一声,顿时剑气四溢,凌厉无比。大厅两边挂着的彩带纷纷掉落。 徐骄听到夭夭在心里喊:“挡住!”想也没想,跨上一步,真气骤然爆发出来,无形剑气如初晨霞光迸发而出…… 满屋的剑气激荡,把大厅的窗子击的粉碎。剑气从窗口溢出,外面一排矮树,输上挂着灯笼。被溢出的剑气一绞,枝叶纷飞,灯笼掉落,烧着了外层的油纸—— 有人惊呼:“起火了!” 当下就有几个伙计提着水桶奔上去,刚靠近大厅,便被溢出的剑气刺中,顿时惨呼不止…… “哈哈,魏老弟,这是和谁置气呢?哈哈——” 笑声像巨大的石头坠落在平静的湖面,空气中立刻一阵激烈的波动。徐骄心头大惊:好强的功力,只是这笑声,就把他催发的剑气震散。 魏无疾眉头一皱,他虽高傲,但这人的面子要给。 五爷慢慢走来,看到徐骄也不由得愣了一下:“少年英雄,魏老弟,可比你强多了。鬼王十大弟子,只有你和李家老五,至今不能破入宗师境。不过这少年,到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一定是个大宗师。” 魏无疾提剑转身:“我知道,三师兄也这样说过。” 五爷哈哈道:“宁不活也这么说?呵呵,徐家几辈子都是读书人,徐之信却是特别的,只是资质不行。没想到一代大学士徐之义的儿子,却是个武道奇才。” 魏无疾没再说话,直接离开了大厅。五爷追过去喊:“魏老弟,还有件事让你帮忙……” 夭夭握住徐骄的手,他手心里全是汗。可知方才虽只两个呼吸的拼斗,他耗费了多少功力。 三猫长呼一口气:“宗师之下第一人,这名号,还真不是吹出来的。” 这时候,明居正才从惊恐中恢复过来,他说:“徐骄,我们两个要单独谈谈了。” 第90章 惊天之局 魏无疾转过廊厅,听到五爷喊他,便停下来。 “老弟,你还是年轻时候脾气。”五爷说:“我今天若是不来,你是不是准备把徐家小子弄死?那小子可不是普通人,不说徐元这个当朝首辅,你三师兄宁不活,与徐之义可是刎颈之交。当年不是他出手,你以为谋逆一案,会有活人么?” 魏无疾沉吟着:“我只知道,那时候他和大师兄大吵一架,然后就很少回武道院了。” 五爷笑道:“内卫毕竟是皇家亲卫,武道院在高山之巅,不惹凡俗红尘,更何况是与内卫冲突,应老大自然不希望宁老三插手。不过,宁老三也不是能听劝的人。那一年,内务府,折了不知多少高手。连办事的两位阁领,也差点为国捐躯。” 魏无疾颇为惊疑,有些不大相信。 “你不信吧。”五爷说:“谁会信呢。那年,宁不活才二十三岁,竟然已破入宗师境。内卫府两大阁领联手,还是没能挡住他” 魏无疾除了震惊,便是黯然。宗师境那道门槛,他始终跨不过去。他还未到中年,能有今日的修为,堪称惊艳。可他是鬼王的弟子,鬼王弟子本就该惊艳世人。 五爷怪笑道:“鬼王十大弟,个个不凡。不过,你那个三个亲传的师兄,才最是可怕。应老大不用说,虽然从未出过手,但你们几兄弟的本事,都是跟他学的。宁老三,二十年前便是宗师境,我前几日见他赶马车,察觉不到一点气息波动,估计已经是大宗师了。但最神秘的,还是你二师兄。江湖只知道鬼王有个二弟子,但是谁,生还是死,一概不知。” 魏无疾冷眼看着他:“大师兄说过,谁也不许谈二师兄的事。”于是不再多说,转身继续前行。 五爷还在后面说:“老弟要想清楚些,那小子虽然可恶,不过弄死他就是得罪徐元。那王子淇想要的,怕是彻底与他无缘了。” 王子淇想要什么,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他竟然敢想。 明居正说:“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最具诱惑力。如果有权力得到,却注定不属于你,不但是诱惑,而且折磨人。就像自由,我知道,你是个自由主义者。” 徐骄冷声说:“我只知道,拼到最后,每个人都会变成失败主义者。当然,你是例外。你我已经走上不同的路,你成了统治阶级——” 明居正站在窗边,望着楼下满园的灯光:“你因为嫉妒而恨我,社会充满了你这样的仇视。就凭刚才那句话,我就可以用寻衅滋事的名义,把你关五天。” “我相信。说我是精神病,把我关进精神病院也行。”徐骄说:“可眼下此刻,我随时能杀了你。你最喜欢的权利,那一身制服带给你勇气,在我面前就像烛火一样黯淡和脆弱。” 明居正叹息:“徐骄,你能不能清楚些。你的遭遇,不是我的问题。你难道没有见过,比你更冤,更无辜的人么?好吧,即便错了,是我一个人的错么,是一群人的错。即便我知道什么是对的,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你,我,许多人都一样。只不过是狂风中一棵小草。风往哪里吹,就往哪里倒。” 徐骄鄙夷的看着他:“可你现在不同了,你是明中岳的孙子。一代国士,皇族之长,即便是给人做了孙子,这身份,也应该是一朵娇艳的花。。” “你什么意思?”明居正问:“你心里清楚,我不是明居正的孙子,可你也不是徐元的孙子。你卖了我,也同样保不住自己……” 徐骄嘿嘿的笑,好似从未这么痛快过:“你就这么害怕……” “当然怕。我又不是你,我们同样的遭遇,为什么你好好的,还变得这么厉害。我却要成为残疾——”明居正唰的一下撩开长袍,只见他右腿被三块木板夹着,直到脚踝。 难怪他走路样子奇特,徐骄还以为薛宜生治好了。不过是做了个精巧的夹板,让他能够勉强行走。 “是骨折么?”徐骄说:“我倒是听薛宜生说起过,你不但腿断了,而且气海破碎。我一梦醒来,就是先天上境。可笑呀可笑,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所谓的报应。” 世上哪有什么报应,只是运气而已。 徐骄坠落在猪圈,幸巧被母猪拱了一下,才没有摔死。明居正差了点运气而已,坠落在山崖,撞到腰椎,一条腿没了神经知觉,非只是骨折。悲哀的是,气海破碎,否则就也和徐骄一样,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先天上境的修为。 “这就是命运。”明居正说:“明中岳救了我,还说我像他孙子,于是我便改了姓名,叫明居正。” 徐骄笑道:“你这名字,大气的很。万历首辅张居正,我记得你最喜欢这个历史人物。” “是的,你知道,我喜欢明史。” “你只是个小小的警员,连个科员都不是。”徐骄说:“能做这个警员,还是靠冤枉我,让我在山上待了整整三年,才辅警转正。竟不要脸的,要效法改革——” “难道不行么?”明居正说:“我的身份,你的身份,这是个封建愚昧的世界,谁人的见识能够及得上你我。你不是曾经愤青么,我们可以把这个世界变成我们想要的样子。” “你凭什么?”徐骄说:“就凭你是明中岳的孙子,你可知道二十一年前的帝都血雨。” “我当然知道,而且我告诉明中岳,此局若是我来谋,必成。现在有你,百分百的把握。我们缺的是一个傀儡。” “王子淇?”徐骄问。 “明中岳有国士之称,何尝不是智慧过人。他做不到,只因为不能把控全局。明帝又是个霸绝的帝王,不会轻易做别人的棋子。”明居正激动的说:“可现在不一样了,你,我,代表着皇室与朝堂。王子淇,也是最适合做棋子的人选。” “你的野心太大了。” “像你我这样,看过几千年权争,东西文明。知道各种制度,拥有超越这世界所有人的见识,本就应该有这样大的野心。”明居正抓住他肩膀:“我们想要的,我们追求的都会实现。我们将要创造的,会是惊天动地,名流千古……” 徐骄哼哼笑着:“你是不是去传销窝里,做过卧底呀。”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有跟你开玩笑。”徐骄说:“如果再有人来杀我,不管是不是你的主意,我都会认定是你。那个时候,我向你保证,你的生命一定会在这个世界结束。我会祝福你,再次发生奇迹,在另一个世界重生。” “这是个误会。”明居正说:“王子淇不想娶李师师,与藩王联姻,他就更不可能继承帝位。你看这人多蠢,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去争,反而等待别人施舍。娶了李师师,与三江王联姻,就有了争的本钱。可忽然有传言,李师师早和别的男人有一腿,就是你。所以,赏令是我发的,杀门千也是我请来的。可那时我还不知道是你……” 徐骄哼哼冷笑:“你也本事了,现在有胆子买凶杀人。” 明居正沉吟着:“身份不同,想法不同。以前,没有勇气做的事,现在,根本不需要勇气。你不也是一样,为了李师师,杀了多少人?” 徐骄说:“我也可以为了笑笑,杀了你。你接触笑笑,不就是因为她姓徐么?” 明居正厉声道:“徐骄,你太侮辱我了。在天临城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更不会想到,她会是帝都徐家的人……” “那你现在知道了,离她远一点。” “为什么?” “第一,她才十七岁,还未成年。第二,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你自己也清楚。”徐骄背负双手:“你的事,我不管,但你最好别来惹我,警官!” “徐骄,我说了这么多,不是和你尽释前嫌的。”明居正说:“我是在规划我们的未来。你我现在都有资格,也有资本,指点江山,翻手云雨。只要把王子淇推上帝位,他无根无基,未来还不是你我说了算。难得一番奇遇,你就不想试试权倾天下,高高在上的感觉?” “我没你那么无聊。既然上天给了我一次机会,我会活的有意义些。” “难道我的活法没有意义么?”明居正喊道:“非要活的平平淡淡,平平凡凡,了无生趣。你我看过的,听过的,学过的,在这世界若不展现出来,岂不憋屈……” “你故事看多了,忘了自己是谁。”徐骄说:“随你去展现自己的野心和才华吧,不过再也别来惹我。你我,就当从未见过,从从不相识。” “那么李师师呢?”明居正说:“王子淇一定要娶李师师,三江王的铁蹄,是最关键的一颗子。可我知道,三江王不想,世子李渔不想,李师师更不愿意。她如果是你的女人,想要改变她的命运,你就得亲自下场。徐之信的卫戍衙门,远比三江王的铁蹄更好用。你看呀徐骄,我们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他还没说完,徐骄就化作一道鬼影冲了下去。明居正眼睛都没眨一下,但徐骄好像凭空消失一样。他心里顿时气愤:苍天何其不公,同样的遭遇,为何徐骄就莫名其妙变成超人,自己却成了残疾…… 徐骄身形闪动,胜过鬼魅。从小楼而下,穿园越墙,那些正在欢歌笑语的少男少女,只觉身边黑影闪过,一阵凉风,以为是只追耗子的野猫。 追是不假,但追的不是老鼠,而是人。 徐骄看到一个背影,熟悉的背影,可这人绝不该出现在此处。当他翻墙而出的时候,长街早已无人,只有五爷略显肥胖的身躯,孤独的立在摇曳的光影里。 “他是谁?”五爷问。 “谁是谁?”徐骄答。 “那个佝偻干瘦的背影,你不是看到背影才追出来的么?” 徐骄说:“前辈也是看到背影追出来的?” “小子,是我在问你话。”五爷有点不高兴。 徐骄说:“前辈问的话,小子恰好不知如何回答。” 五爷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谁,帝都很快会有更多人知道你是谁。二十一年前,风华才俊的徐之义,最瞧不上武夫之徒。说什么天下若安不需武,以力治国,就是以暴压民。我很好奇,何以他的儿子,一身先天上境修为。哦,对了,你在修罗山长大。那里高手如云,不知是哪个教的你。该不会是山主吧,别人怕是教不出你这样的本事。” “我实在听不明白前辈的话。”徐骄说:“我更想不通哪里得罪了前辈。” “说不上得罪,只想知道,哪个大人物,能教出这么了不起的少年。” 徐骄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四周的空气突然凝滞,像水一样虽然看上去平静,其实水面之下涛翻浪涌。 五爷凝立不动,但徐骄却有一种要向他冲过去的感觉。仿佛有一股恐怖的吸力,把他全身的真气往外抽。 这一刻,徐骄才明白什么是恐怖。才知道,一个血肉做成的人,能强大的什么程度。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绝不是五爷的对手。但就是忍不住聚集真气,双手成爪,想要绝命一击,挣脱那看不见的深渊,无力的束缚…… “难得一见呀!” 徐骄顿觉像魂魄飞出去似的轻松,可刹那间一股难言的无力感,从脚底直涌上头顶。但先前那种诡异的感觉也瞬间消失,仿佛只是自己短暂一瞬的失神,陷入了诡异的幻觉。 “很多年没见过大宗师出手了。”宁不活鬼一样的出现:“一个大宗师,出手对付一个先天境的年轻人,五爷找错对手了。不如我来陪你玩两手,说实话,我还没有与大宗师交过手。” “宁老二?”五爷有些意外:“你护着这小子,在帝都,对他未必是好事。” 徐骄深吸一口气,强聚心神,身形一晃便消失。这个西城五爷,实在太恐怖了,恐怖的不像一个人类。 宁不活哼笑了一声:“好不好的我不知道,但故人之子,我不但眼看着被人欺负。” 五爷说:“我怎会那般无聊,只是想试一试,他是哪位高手教出来的。” “你最好不要试。”宁不活说:“你惹不起,帝都谁都惹不起。” “哈哈哈,宁老二,你是不是说真的。我惹不起就算了,还帝都谁也惹不起。为什么,因为你,还是因为首辅徐元?” “因为我老师告诉我,他也惹不起。” 五爷脸上顿时没了笑容。 宁不活的老师,是鬼王。 如果说鬼王有不想惹的人,那一定是修罗山主。 但不想惹,和惹不起,是很不一样的事。 五爷沉吟片刻:“老弟或许该去武道院问一下鬼王,近日帝都可来了什么了不起的高人。” “什么意思?”宁不活解。 “我方才看到一个佝偻枯瘦的身影,转眼不见。”五爷说:“除了应天理,我还没有见过第二个,让我觉得如此可怕的人。” 第91章 起手式 应天理有多可怕,好像没有人知道。 人们只知道,圣人之下,他为第一。 至于为什么有这样的说法,也没人知道。因为几十年来,江湖上都是这样说的。 五爷看到那个佝偻枯瘦的身影,他走路的样子很奇怪。不见腿动,只见两个手臂摇晃,似乎是个没有双腿之人。可就是这样的人,竟能从他眼前轻易的消失。除了应天理,帝都之中没人有这份能耐。 只听宁不活说:“你想见老师,可以自己去武道院。山门永远不闭,任何人都能进。” 宁不活说的没错,任何人都能进去武道院。见到鬼王也不难,两个条件满足其一即可。 第一,鬼王愿意见你。 第二,能接应天理十招。 在这世上,没有鬼王愿见的人。 明帝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西山避暑,上武道院请见鬼王。可自从他登基到现在,鬼王既不愿见他,他也没有本事接住应天理十招。 十招! 五爷永远忘不了这十招。 他是大宗师,应天理也是大宗师。可他三次上西山,想要请教鬼王。与应天理大战三次,但每一次都在第十招上败落。 其实,宁不活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高手,能让西城五爷这么惊恐。老师鬼王一定知道,他圣人之境,天心诀大成。人在西山,但心若动,方圆数百里,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徐骄慌忙离开,宁不活出现,西城五爷应该不会再为难自己。不是宁不活厉害,而是没有任何人,真的有勇气得罪鬼王。 有一个强大的靠山,远比本身强大,要有用的多。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这句话都应该成立。所以,这世上才会有那么多仗势欺人者。 徐骄靠着廊庭的柱子,好一会儿才调匀气息。 他本以为自己即便不够强大,也应该属于强者。可方才面对五爷,那种无力感,就像无论你有多大的勇气和意志,也挣脱不开脚上的枷锁。因为要获得自由,除了力量之外,其余皆是空幻的梦。 肩头猛地被拍了一下,把徐骄吓了一个哆嗦。 “骄哥,你刚才慌慌忙忙,追的是什么人?”三猫和小山不知何时到了身后。 徐骄心想:自己真的是吓着了,两人走到自己身后都没有察觉。忽又发现笑笑不在,便问:“笑笑呢?” “和夭夭在一起。” 他问小山:“怎么不守着她?” 小山说:“和夭夭在一起更安全。” 也是,两人绑一起都干不过那个娘们儿。 三猫又说:“是夭夭让我们出来找你,说你追人去了,是谁呀?骄哥,我看你好像和人动过手。” “我看到一个背影,很像风盗。” “不会吧?”三猫说:“风盗可是要守山的。即便山上派人来帝都,也会是风盗,他那个样子。不管到哪里,一眼就能看出一身修为。两条拐杖能当腿用,丢了拐杖,他就得用手爬,嘿嘿……” 徐骄无语:“这有什么好笑的,歧视残疾人呀。” “当然不是,其实风盗用手爬,快的吓人。” 小山看他一眼,这小子就是嘴不值钱,净说些没用的。便问:“大哥是跟别人动过手了。” 徐骄叹息一声:“不算动手,因为我没有机会。西城五爷,太厉害了。他都没有出手,我就感觉要被他的气场压死。” 三猫说:“哎呀,这有什么奇怪的,五爷可是大宗师。什么是大宗师,向前一步就是圣人境。虽然只一步,当今天下,只有山主和鬼王迈了出去。但抛开这两位,大宗师便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那我什么时候能成为大宗师呢?” 小山说:“大哥得先破入宗师境。” “那我什么时候能破入宗师境呢?” 三猫说:“骄哥,你不能这么问。你应该问:能不能破入宗师境。如果只是时间问题,世间宗师境也不会这么稀罕了,能被称作大宗师的,更是屈指可数。” “那要怎么做?”徐骄又问。 见识过五爷的高明,他信心一下从山顶跌落泥潭。之前与魏无疾交手,虽然处于下风,但也不是被碾压。与宁不活交手,虽然被碾压,但也不是没有反抗的能力。可方才面对五爷,他想反抗,可不但没有能力,甚至没有机会。 比懦弱的痛苦的是,明明勇气十足,却又无能为力。 三猫苦笑:“骄哥呀骄哥,这种高深的问题,你问我们两个,那是找错人了。你看我和小山,先天都还不是呢。山主倒是说过,所谓宗师境,就是要想明白一个道理:天是什么,地是什么?” “我靠。”徐骄说:“这哪是教人功夫,这是教人哲学,我可以给你不同的答案,但每一个都是对的,每一个又都不对。” 三猫和小山迷糊了:“那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徐骄不想解释哲学的问题,三人再次回到大厅,明居正已经离开,夭夭和笑笑也不见了。可他并不担心,以夭夭的本事,保护笑笑绰绰有余。三猫和小山分头去找,徐骄还得冷静一会儿,经历大宗师的压迫,直到此时,他依旧不能把心绪稳定下来。 靠着廊庭的柱子,半坐在地上。闭上眼睛,面对五爷那一瞬间的无力感,像阴影似的挥之不去。想想还是三江源好,因为无论到哪里,都不用担心这样厉害的人物对自己出手。 也许,三江源厉害人物都在修罗山。 心慢慢的静下来,院中的喧哗好像一下子离得远了些。隐约的听到有个少女的声音:“坏!” 扭头去看,只见那边树下,一个公子打扮的人,正想把手放在少女胸上,被少女一巴掌打了下来。那少女应该不是园子里的姑娘,看穿着打扮,非富既贵。 这可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找一个人也不是太麻烦的事,尤其像夭夭那么漂亮的,从背影就很容易认出来。 说起背影,那个佝偻的身躯,确实像极了风盗。不是因为看的清楚,而是感觉。他相信感觉,胜过自己的眼睛。 忽然,他又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婀娜,窈窕,柔弱的像春风春雨中的柳枝。 那不是笑笑么,看她走的慌忙,轻巧的步伐,有期待,有恐惧,还透着些兴奋与激动。 到了一个房间,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 虽然隔得远,可以看到那房间是漆黑的,没有一点光影。笑笑现在能看见东西,所以最是怕黑。或许不是怕,而是讨厌。 这丫头干什么呢?徐骄心想: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我操! 他想到一个可能。 一个少女,偷偷摸摸,进到一个漆黑的房间。还能有什么好事,无非就是小鹿乱跳。心撞碎了,脑袋也装傻了。 妈的明居正。徐骄心里骂,本想一下冲过去,但这种事,不能闹出动静来,那脸还能要么。 于是起身走过去,就这点距离,顶多搂搂抱抱,要干些别的事,恐怕脱衣服都来不及。 徐骄走到门口,直接推门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屋内漆黑一片,借着窗外的光,也只能隐约看到床在哪个角落。侧耳听去,只有一个呼吸的声音,细而急促,显然是个女人。 “咳——”徐骄沉声道:“他人呢?” 他指的是明居正。 他当然不会相信是小山,如果是这两人想要干点什么,他甚至可以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反正这世上,哪怕是一条公狗,也比明居正强。笑笑是见识太少,怎么就看得上这个混蛋。 可这屋里,很分明的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 “笑笑?”徐骄喊了一声。 床嘎吱嘎吱的一阵乱响,透过床幔,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坐起来。 徐骄又说:“从法律上讲,你还算是未成年。但就生理上讲,你已经是女人。我很明白激素对人的影响有多大,哥也年轻过,哥也青春过,哥也叛逆过。好感,冲动,爱情,他是完全不一样情绪,但却能让人做出同样的事情——”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开讲性教育那一套,笑笑似乎年纪已经过了。 阐述婚前性行为的危害?他妈的,他自己就坚决认为这是胡扯的问题。 斯滕伯格的爱情三角形理论,他也是有所了解。但科学在冲动面前,就像氢气球一样毫无重量可言。 算了,徐骄心想,不用讲这些有的没的。 “总之,明居正绝不是好人。”徐骄说:“我甚至可以说,他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我以前发对你和小山,是因为我从你眼中看得出来,你对小山,没有男人女之爱,你眼睛里没有那种光。但我现在要说,与明居正比起来,小山无疑是更好的选择。无论是交朋友,还是别的什么,我们首先要找一个,尽量不舍得伤害我们的人。” 他似是听到微微抽泣的声音,心想:这有什么好感慨的。 于是走到床边:“大哥,会让你看清楚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德性。话说回来,他除了比小山帅一点,还有什么好……” 床幔微动,伸出一只小手。 徐骄心道:这孩子可能是在山上长大,所以少了些世俗道德的束缚,才会这么前卫。也不能一味的反对,青春期么,正是叛逆的时候。想想自己这个年龄,如果女同学都这么叛逆,那该多好。 抬臂握住那只小手,立刻察觉不对。笑笑的手绝不会这么柔软,手心一点茧子都没有…… 那只小手突然用力—— 虽然被五爷打击了信心,可他先天上境的修为不是买来的。真气瞬间爆发,把床幔都震的飞了起来。 手上用力,听到一声痛呼。 这不是笑笑的声音。 徐骄心头一惊:糟了,自己先入为主,怕是坏了某个兄弟的好事。但这想法立刻被否定。如果真的是误会,自己说话,床上的女人还不大呼救命…… 忽然—— “救命啊……” 一个白花花的影子忽然窜到徐骄身上。 一个女人,光溜溜的女人。她扑上来的那一刻,徐骄就知道这是个一丝不挂的女人。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男人,若连这点第六感都没有,最好去看心理医生。 女人大声呼救,声音似乎冲淡浓重的夜色。 徐骄已经察觉这只是个普通女人,至少不会是个杀手。她体内一点真气波动都没有,显然不是冲着杀人来的。 显然的,这也不是个误会,更不是个巧合。 既然是个陷阱,那他很想知道,猎人是谁。 可园的人已被呼救声引了过来,屋外脚步嘈杂,可也没人闯进来…… 等,是件很痛苦的事。 如果你是个男人,一个赤裸的女人贴在你身上,你就会明白,等待一秒钟,是何等的煎熬和折磨。 徐骄身子一转,顺势把女人压在床上。她应该是个美女,因为丑的女人,不适合做猎物。她应该很年轻,皮肤紧致光滑,小腹平坦紧实。至少三十岁的女人,很难把身材保持到这种程度。 “救命啊,救命啊——” 女人还在叫,她的声音很好听,让徐骄有种专业的感觉。 他曾把李师师压在身下,曾把莫雨压在身下。可不得不承认,一个赤裸的女人,和一个穿着衣服的女人,是完全不同的感觉。生物最原始的本能被激发,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冲动。 徐骄抓住女人的双手,按在头顶上方的床板上,据说女人喜欢这样。 女人虽然还在呼救,可声音中却明显有了些发颤,赤裸的身躯也略显僵硬。 她在怕。 徐骄哼的一声冷笑,脸颊磨着女人的发迹,沉声说:“你太冒险了。知道么,我已经很多年没碰过女人了。” 他咬女人的耳朵,女人尖叫着,能让人感觉到恐惧。 门外有人在喊:“什么人在里面……” 还有人在喊:“快去找三娘……” “他们为什么不进来呢?”徐骄说:“这可园想必也不是别人嘴里那般干净。也好,还有时间……” 便宜,不占白不占,不占是混蛋。 徐骄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手女人的手臂滑到肩膀,到脖子,然后到胸…… 女人一边呼救,一边挣扎。 有句话说的真对,越挣扎,越刺激…… 第92章 罪名猥亵 当房门被哐的一声踹开的时候,徐骄已经过完了手瘾。 一片光亮照射进来…… “操!”徐骄大骂:“什么人,敢坏小爷的好事儿。” 女人抽泣着,拉着床幔遮住裸着的身体。两条白嫩修长的腿,精致的脸蛋,略有些婴儿肥。 徐骄微微愣了一下,他原本以为会是个浪荡风骚的女人,没想到会是个萝莉风的。 “徐公子,可园是消遣谈心的园子,不是寻欢作乐的青楼。”司马三娘拨开人群:“公子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有什么不同么?”徐骄笑道:“在我看来,只是价钱不同而已。”回身过来,在那女人屁股啪的打了一下。 “别哭了。”徐骄说:“老子衣服都还没脱呢……” 女人惊叫,脸色煞白,不像是装的。也顾不得赤裸,手脚并用的要爬下床。 徐骄一把捏住她脖子,把她按在怀里,光滑白嫩的后背一览无遗。 “我操,穿上衣服荡妇,脱了衣服烈女,这他妈是练过的。司马三娘,可园这么大的买卖,还设仙人跳的局,有点过份了吧。” 司马三娘冷笑道:“徐公子,我司马三娘是什么人,我可园是什么地方,不是你说了算的。早年,确也有些公子哥儿,看上了园里的姑娘。可若是想快活,领出去,纳妾也好,外室也罢。或者姑娘愿意,回到房间,关上门随便,我司马三娘不会说什么。总之,得是姑娘愿意。” 徐骄说:“她开始是愿意的,脱了衣服就不愿意了。我作为男人短暂的人生经验,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以前遇到的,都是脱衣服前,千不想万不愿,脱了衣服后,那个卖力,好像要为国捐躯一样。” 有人看不下去:“无耻淫贼……” 徐骄从人缝中看到了夭夭,于是叫道:“妈的,老子还用做淫贼。夭夭,出来……” 司马三娘望向夭夭。 夭夭微微一笑,走了出来:“做什么?” 徐骄说:“气死了,我竟被人侮为淫贼,回家你得安慰我一下子。” 夭夭走过去,把他脑袋抱在怀里:“有我在,你还用去做淫贼么?” 堵在门口的男人都想:这话说的很有道理,有这姑娘在身边,哪还有心思做淫贼呀,光用看的就快活。 只是瞧着徐骄,不见风采,更不见豪气,哪里配得上夭夭这样的大美女。 又有人说:“淫贼乃是天性淫暴,喜欢强迫。与身边有无美女相伴毫无关系……” 他妈的。徐骄心里骂:才两句话,自己就从淫贼进化成了变态。 徐骄冷声道:“你们有几个不淫的,谁不是拿眼睛往这姑娘背上看,双眼发直,口水都他妈咽了好几下。” 他话说完,怀里的姑娘呜呜的嚎叫起来。 司马三娘走上前两步:“别哭了,谁让你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徐公子,希望你能记住:不是我惹不起你,只是不想麻烦。这次,我给徐老大人面子。以后,可园不欢迎公子。” 猎人不是司马三娘,否则她不会这么说。 司马三娘从地上拿起散乱的衣服,搭在姑娘的裸背上:“别哭了,即便徐公子不肯,我也会去找徐元老大人,给你讨一个说法。” 待看清被徐骄摁在怀里姑娘的脸,神色立刻大变,转身喊道:“请公子小姐们别围在门口……” “闪开!” 一个持刀大汉冲了进来,是公主府的护卫。他们都是公主怜在百济的旧部,百济灭后,便随着公主怜来到帝都,作为亲随护卫。他们最大的特色,就是随身佩刀,弯而狭长,有点像马刀,却又没有马刀厚重。 “公主?”一个大汉叫道。 “朴侍卫,救我!”徐骄怀中裸女哭喊道。 徐骄和夭夭都吓了一跳。公主,那不就是公主怜? 徐骄一个激灵,把那女人推开,司马三娘赶紧用衣服遮住,免得春光乍现。 朴侍卫怒吼,唰的抽出长刀,兜头砍过来。 三猫早叫出声音:“你妈,敢动我骄哥。” 有他在,徐骄自然不必出手。只见三猫人如其名,身形灵动的像一只野猫,从众人头顶窜过来。单掌托住朴侍卫手肘,往上一抬,这一刀便砍不下来。 “什么玩意儿,就这点能耐,也敢耍刀。” 朴侍卫刀交左手,猛地斜劈下来。 “双手刀,有趣。”三猫提掌上撩,正中朴侍卫下巴,把他打的倒翻出去。 “啊……”女人惊叫出声,想上前去扶,可自己一丝不挂,手里只有一件上衣。身子缩着,还能遮住大腿,动一动就可能全部走光。 “你是公主怜?”徐骄问。这事儿有点过了,就是跪下去喊徐元一声祖父,他也不敢放屁。 “都闪开!”又是一声大喝。 有人喊:“风灵卫来了……” 围在门口看热闹的少男少女顿时让开一条路。 徐骄心里叫着:妈呀,救星来了。 他已经看到了戴着妖媚面具的莫雨。 莫雨着实有点意外,传话过来说是有淫贼,而且是在可园。敢在可园那种地方乱来的,一般都是家世不俗者,五爷不便出手,才会通知风灵卫。她还以为是哪家子弟,没成想是徐骄。 徐骄张开双臂,好像需要温柔的拥抱,才能抚慰他此刻受伤的心灵。 “左司大人,你可要还我清白呀。” 莫雨冷笑,在她心里,清白两个字和徐骄没有半点关系。她看向夭夭,轻声说:“他是清白的么?” 夭夭微笑道:“你觉得呢?” 莫雨说:“这满屋子的人,我只信得过你。” “这种事情,我宁愿相信女子的清白,也不愿相信男人的鬼话。” 莫雨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徐骄拉住夭夭的手:“你说什么鬼话,连你也不信我?” 谁都可以怀疑,夭夭不行。徐骄心想:我中了你的夺情蛊,心里想什么,你他妈不知道么? 夭夭忽然一副惊恐状,轻声说:“当然不是,你向来君子,最不会对姑娘用强。” 徐骄无语,太假了,这表演让他不忍直视。夭夭不是笨女人,她胸前卑微的事业,足以证明她的聪明。可她一句话,再也不会有人相信他是君子。 莫雨毫不掩饰的鄙视,看着缩成一团赤裸的姑娘,笑道:“你还真是有眼光,这不是百济慧玉公主么,异邦女子,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被三猫打飞出去的朴侍卫,这时又挤了进来:“是我家公主,请左司大人主持公道。” 徐骄一听不是公主怜,顿时无所谓了,只要不是公主怜,估计没多大问题。百济好像已经灭国了,哪里来的什么公主。又想:这究竟是个陷阱,还是个误会? 百济慧玉公主,虽然不是皇室,但好歹是个有身份的人,难道脸都不要了,就是为了陷害自己?陷害什么,淫贼?我靠,如果条件允许,没有男人不想做淫贼的,何况自己还没淫呢。 莫雨看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就像所有背景深厚的世家子弟,好像做什么事都有恃无恐。 “带走!”莫雨说。 徐骄疑惑道:“为什么,左司大人请看清楚,我什么事都没干。” “我看的很清楚,你不是什么事都没干,是没来得及干。”莫雨说:“慧玉公主是百济王室后裔,公主怜是百济国母,我总要问清楚了,给公主怜一个交待。” 徐骄寻思:难道是公主怜的设计,为了什么? “来人呀,请徐公子去南衙喝茶。”风灵卫涌过来,三猫和小山身影晃动,挡在中间。 莫雨冷笑道:“风灵卫动手,还没人敢阻拦的。” 徐骄站起来,走到莫雨身边,在他耳边轻声问:“你想搞什么?” 莫雨后退一步:“例行公事而已,请徐公子配合。” 徐骄莫名其妙:“为什么要配合?我知道,风灵卫很了不起,可我既无犯法,也无做罪。风灵卫凭什么带我走,凭你们这身衣服,还是手中的刀?”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就不要狡辩了。” “他们看到了什么?”徐骄说:“我听到有人呼救,便立刻过来救人。那什么朴侍卫,不是我,你家公主就被那啥了。不过无需感谢,我辈为人,做好事不图回报。” 这话鬼都不信。那朴侍卫更是愤怒,骂道:“啊,西八……” 徐骄听出来了,好像是骂人的。他冲慧玉公主说:“嘿,小公主,你是说是不是这样的。” 慧玉公主抽泣道:“不是,是你欺负我……” 三猫冷笑:“我骄哥会欺负你,啊呸……” 朴侍卫喊道:“事实摆在眼前。左司大人,请秉公处理,否则我等要上书明帝,为我百济王室做主。” 莫雨沉吟片刻,对徐骄说:“百济虽灭,但人家还是公主,你找错了人。” “等等!”徐骄说:“慧玉公主,明明是我听到你呼叫,然后冲进来救你。至于淫贼的模样,我也没看到呀,你为什么要冤枉我?” “我没有冤枉你。”慧玉公主抽泣到:“是你把我劫持到房间,意欲对我不轨……” 徐骄把地上的裙袜,短衫,肚兜捡起来,笑着说:“那请慧玉公主告诉在下,我是怎么用强,意欲不轨的。你这衣服没一处有开线,没一处有裂缝,倒像是自己脱下来的。” 慧玉顿时语塞,这确实是个破绽。还好她是个女人,不想说话的时候,只用哭就可以了。于是哇哇的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哭的凄惨无比,哭的让人不再用理智去思考。 四个女使打扮的人挤过人群,风灵卫自动让开。看她们的服饰,就知道是宫中婢女。但宫中婢女,在皇城外的,就只能是公主府的。 公主府的人,即便是风灵卫,也得给三分面子。虽然这个公主怜,既没有明中岳的威信,也没有徐元的权势。但就像海后一样,女人的权利来自于男人。 明帝对这个妹妹的疼爱,甚至超过了海后。 四个女使扯开一个布帘,遮住慧玉公主,有一个说:“左司大人,公主传话:慧玉公主是百济王室之女,清白名誉,不容亵渎,还请诸位离开。左司大人办公事,将贼子淫徒,带回南衙即可。” 莫雨听明白话中的意思,命手下将看热闹的都赶走,对徐骄说:“跟我走一趟吧,事情说清楚了,风灵卫不会为难人的。” “这话听起来真熟悉。”徐骄说:“哦,对了。那些坏人,准备做坏事的时候,是有这么一句台词。不过无所谓,我也不是好人。走吧,我正想跟你聊聊呢……” 三猫和小山本想动手,被徐骄使眼色拦住。夭夭装模作样的求情,莫雨说:“你放心,我不为难他。可你得想想,这样的男人,是否值得。” 徐骄说:“当然值得,你是不知道我的好……”脑海里响起夭夭的声音:“南衙地牢用的是障魂木,能压制人身真气,小心……” 徐骄心里骂:妈的,既然知道,还不准备一下,半路上把我劫走。 夭夭的声音又响起来:“莫雨又不会杀了你,她还指望从你那里得到我的消息。顶多严刑拷打一番,你忍住就行了。百里峡谷的大当家百里诸葛失踪了,听说三个月前,风灵卫押了位高手回南衙,你顺便查一下,是否是百里诸侯。” 徐骄无语,这娘们儿巴不得自己被关进大牢。 就这样,一群风灵卫把徐骄押出可园。夜色已经很深,寒星点点,凄美如隐隐的泪珠。 李师师看着徐骄被押走,说徐骄是淫贼,她是相信的,说徐骄用强,她死也不信。在修罗山,徐骄大把的机会,难道自己的美貌,激不起淫贼的兽性。 “大哥,你怎么不让我去救他,那明显就是个误会。”李师师埋怨着。 李渔说:“是不是误会都不重要,即便救,也轮不到你我。这是帝都,不是三江源。徐元和徐之信,不会看着徐骄落到风灵卫手里的。哼,有意思,百济慧玉公主,真是有意思……” 转过街角,静寂无人,只有十几匹马在路边静静候着。 徐骄突然问:“左司大人,你要抓我,得有个理由吧,随便就要把人押进大牢。我可以告你滥用职权……” 莫雨说:“风灵卫拿人,不需要理由,何况你又不冤枉。打谁的主意不好,偏偏是慧玉公主。百济虽灭,但她毕竟是百济王室,而且又有公主怜撑腰。你碰她,就是得罪公主怜。” “谁碰她了?”徐教说:“我进去的时候,她已经光着身子,扑上来就喊救命,我顶多就是上下其手,根本没有实质性的行动。” 莫雨冷哼道:“你这是承认自己意图强奸么?” “我靠,这顶多叫猥亵。”徐骄说:“还是被动的。” 莫雨只是冷笑,翻身上了马:“跟我回南衙,关上几天,打几鞭子,我也好对公主怜有个交代。” 徐骄看看四周,风灵卫都是骑马过来的,只有自己步行,便说:“你还真是这样打算的?左司大人,我手上无铐,脚上无镣,是不是暗示我:可以随时,跑——” 莫雨说:“那你可以试试,你可以跑,但总有跑不掉的人。” 徐骄眼睛一眯,他最讨厌别人威胁…… 第93章 你阴我,我阴你 莫雨催马前行,徐骄却站在原地不动。 “左司大人,我住在三江会所,妹妹在那里,兄弟也在那里。”徐骄冷冷说道:“天色不早,各自回去吧。如果有事,去三江会所找我。” 风灵卫大怒。在帝都,还没有人敢这样和风灵卫说话,即便是那些豪强大臣,王室宗亲。 要知道,风灵卫是个特殊衙门,直达天听。他们从不冤枉人,因为但凡权贵,就没有干净的。在这帝都,也只有内卫府能压他们一头。 “不就是徐家的小子么,还是个野小子。”一个风灵卫怒吼:“徐元还没认你呢,就敢这么横。”扬起马鞭抽过来。 但见夜色中寒光一闪,马鞭还未落下,就已经断成两截。 三猫和小山现身出来,和徐骄站成一个三角形,又是一个围攻之势。 莫雨皱眉:“你是不是要疯?” “怎么敢呢,人在帝都,怎能得罪你们风灵卫。”徐骄说:“只是在下有伤在身,怕是受不住南衙地牢的寒气,所以想请左司大人卖个人情。反正我是不会跑的,也不敢跑。你不说了么,跑得了我,未必跑得了妹妹和兄弟。” 莫雨翻起白眼,这人本来聪明,怎么忽然就变得轴了,笨的像一头猪。方才的事,公主怜虽未现身,可她若想大事化小,就不会派那四个女使过来。很显然,是在告诉她:风灵卫,要给个说法。 “徐骄。”莫雨说:“这不是三江源,更不是天临城。这是帝都,没有人敢在帝都横着走,即便是鬼王,或者山主,也不能。” 徐骄一笑:“三猫,小山,左司大人这句话可是真的?” 小山说:“不知,没有试过。” 三猫说:“骄哥,我这人简单,活要活的快活,死也要死的快活。” 徐骄哈哈笑道:“这句话我最爱听。”走到莫雨马边,翻身上马,把莫雨抱在怀里。 “你找死!”莫雨狠狠道。 “我真的受伤了。”徐骄轻声说:“杀门千差点把我肠子掏出来,不信你摸。” 莫雨用手轻按,他腰间果然缠着绷布。于是愕然道:“杀门千这么快就动手了?” “这得感激你把他放出来。”徐教说:“你好像忘了,你得让我活着,否则你永远都别想知道,天遗库玛是谁。” 莫雨想动身下马,徐骄双腿用力,马儿嗖一下蹿了出去。其余风灵卫也不知怎么回事,拍马直追。有的心想:这淫贼还真是胆大,没有淫到百济公主,把心思又使在左司大人身上,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三猫本以为要有一场厮杀,手心正痒痒呢。 “骄哥这是什么意思,我还以为要大干一场呢?” 小山说:“大哥只是想让莫雨知道,即便是在帝都,即便我们都不是绝世高手,但弱小,不代表懦弱。” 马蹄踏破长街的寂静。 莫雨很不喜欢被一个男人从后面抱着,尤其是在马上,一颠一颠的。身体难以避免的撞击,虽然不是有意,可还是有些猥亵的味道。只是,此刻她没有心思想这些。因为她怎么也想不到,请杀门千出手的竟会是明居正。 “杀门千是这样说的?”莫雨问,她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不,明居正自己承认的。”徐骄说。 “为什么?” “你是问,为什么明居正要杀我,还是明居正会承认?” 莫雨回头白他一眼:“你为什么总要说废话。” 徐骄一笑:“明居正杀我的原因,是为了王子淇。无论是三江王,李师师,还是王子淇,都对海后定下的这门亲事,很不喜欢。” “这个我知道。”莫雨说:“这也不是秘密。” “现在不同了。王子淇似乎喜欢的很。我猜这是明居正的意思,为了不让外间那些传言,导致什么意外,杀了我,无疑是个比较直接的选择。” 莫雨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说,明居正支持王子淇。可是,明中岳应该知道,一旦王子与藩王联姻,就要远离朝局。这规矩,还是他定下来的。” “也许,明中岳并不知道。”徐骄说:“以明中岳的身份,他若反对这门亲事,你觉得会有用么?” “当然有用,只是一门亲事,明帝不会这个面子也不给。”莫雨说:“但以明中岳的身份,即便心有所向,也不该表现出来。而且,他也不喜欢王子淇。” “为什么?” 莫雨哼哼一笑:“这是个秘密,你没有资格知道。那么明居正为何要主动承认呢,你这个人,既不君子也不大方,小人一个。明居正那样聪明的人,怎会傻到向你坦白。” “你才傻。”徐骄说:“你想,明居正为何让王子淇改变主意,一定要娶李师师呢?” 莫雨想不出来,这本是海后的意思,除非明居正是海后的人,但这是不可能的。 “道理很简单,如果有个宝贝,你想要,但是别人不给,那就只能用抢的。”徐骄说:“即便王子淇不和三江王联姻,难道帝位就有他的份儿。” 莫雨冷笑:“当然没有,他的出身,注定了他与帝位无缘。如果明帝要把帝位传给王子淇,第一个出来反对的,一定是明居正。” “为什么?” “这是秘密,你没有资格知道。” 徐骄无语,女人还真是不懂得交换的意义。 “所以,你相信我是被陷害的了吧。”徐骄说:“你想呀,你长的这么漂亮性感,我对你动过手脚么,何况是那个什么慧玉公主?” 莫雨冷哼:“你眼下不就正在动手动脚?” “我靠。”徐骄有些崩溃:“请左司大人不要把个人情感,带到工作中来。我若真想对那个慧玉公主干些什么,还能被人发现。一掌打晕,尽情蹂躏,我又不是没那个本事。” 莫雨心想:倒也是。 徐骄又说:“那慧玉公主的衣服,摆明了是自己脱的。男人脱女人衣服,哪会那么温柔。还有,你难道没发现,她所穿的衣物,和我妹妹笑笑一模一样。” 莫雨虽胸怀伟大,但不笨,顿时明白徐骄的意思:“能让慧玉公主做这件事的,就只有公主怜。难道,她也在帮王子淇。” “我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徐骄说:“除非是真的巧合。慧玉公主恰好穿了和我妹妹一样的衣物,恰好偷摸走入一个房间被我看见,我进去的时候,她又恰好脱光了衣服。只这三点,我就相信这是一个局。但我想不通的是,我去可园,是临时决定。这个陷阱布的,未免有些太快。” 莫雨冷笑道:“所谓陷阱,不是看到猎物才开始的。而是早早就设计好,等着猎物跳进去。哼,王子淇也未免有些蠢了。明居正少年无势,公主怜只是仗着明帝疼爱,即便娶了李师师,三江王也不会拿李氏一族的身家性命,为别人做嫁衣。真是异想天开……” “那也未必。”徐骄说:“这就是明居正向我坦白的原因,如果我也帮他们的呢?” “你?”莫雨冷笑:“敢问阁下筋骨多重?” “他们看上的,当然不是我,而是我姓徐,还有这徐字背后的势力。首辅徐元,提督徐之义,你觉得这两人在帝都的分量,能否翻天覆地?” 莫雨顿时一惊。徐元是内阁首辅,历经三朝,权势之盛,关系之盘根错节,让人难以想象。徐之义领卫戍衙门,掌管京畿防备,操控数十万大军。若王子淇得到徐氏支持,还真是不好说。 想到这里,管不得徐骄在马匹颠簸中,毛手毛脚的摸一下抓一下,娇喝一声,催马狂奔。 徐骄身体前倾,把莫雨抱了个满怀:“我可不是占你便宜,你是不是故意的。” “别废话了。”莫雨说:“在南衙待几天,做个样子。公主怜那里我随便交待两句,免得她找你麻烦。” “关键在于,我不觉得把我弄成淫贼,就能解决问题。”徐骄说:“要知道,我不是个太要脸的人。” “你根本是不要脸……” 一马穿过牌坊楼,离开西城,风灵卫的南衙便离得不远了。 转过街角,忽然火光冲天。一队铠甲兵士挡在前面,莫雨急切将马勒停。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这些铠甲卫士,一看就不是寻常官兵,黑甲罩着全身,面具盔把脸也遮起来。排成一个方阵,堵住了整条街,看样子,不下五百人。他们坐骑皆为战马,马身披着锁甲。 如此大的阵仗,但这街头却安静的诡异,似乎面前这五百人马,全是木偶石雕,不是活物。 徐骄心想:妈妈的,这不会是陷阱后续,人家的第二招吧,看这样子,像是要杀人呀。 不能不这样想,这些人就那样静立着,但散发出的杀气,让人觉得阴寒。 “你能不能保住我?”徐骄在莫雨耳边低语:“如果不能,我就先走了,改天去南衙看你……” 莫雨不理他,大声喊:“这么晚了,玄甲军为何挡在街头,是哪位将军?” 唰唰…… 人马分开两边,整齐的就像机器。 “是我!”徐之信跨马出来:“这么晚了,风灵卫还有公干?” 徐骄放下心来,还以为是冲他来的呢。 “原来是提督大人。”莫雨说:“抓了个在可园侵犯慧玉公主的淫贼。” 这话徐骄就不爱听了。 淫,本来应该是个中性词,和贼放一起,就有点污蔑人格。他身子前倾,下巴搁在莫雨肩膀上:“什么淫贼,没查清,没审结,最多也就是个嫌疑人。你这么说我,违背无罪推定的法律精神。” 徐之信眉头轻皱,看徐骄这样,可不像淫贼的待遇,倒像是风灵卫左司大人的情郎。 莫雨烦透了他这个不要脸的劲儿,这人好像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应该保持一点距离,这样才显得尊重。忍着恼怒,冷哼一声,肩膀猛地提一下,磕到徐骄下巴,上下牙齿啪嗒一声撞在一起,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徐之信冷笑说道:“风灵卫什么时候管这么宽了,连捕盗抓淫这种小事儿也管,还是左司亲自出面。不如撤了京兆府,以后风灵卫除了司职监察事务,帝都治安也纳入南衙吧。” “提督大人玩笑了。”莫雨已知徐之信来意,心想:这本就是麻烦,也好,不用自己给公主怜交代。于是说:“只是事涉公主府,关系百济慧玉公主的清白,卑职也属无奈。提督大人有话,请直言……” 徐之信说:“风灵卫的职责,在于察天下,督百官,风言闻事。鸡鸣狗盗,奸杀强掠这些刑案,是有司之责。左司以为是否……” “提督大人说的对,此人徐骄,就是涉案之人,卑职会送去京兆衙门。” “不用了,本督代劳吧。”徐之信说。风灵卫的南衙,谁不知那是个地狱,人进去,鬼出来。鬼进去,连把骨头都剩不下。 莫雨拱手施礼:“那就有劳大人。”手肘一碰徐骄:“滚下去!” 徐骄立刻抱紧她:“我可舍不得你。”他还得进南衙,查一下百里诸侯是否被风灵卫囚禁起来。这是夭夭给的任务…… 莫雨转身,手臂勾住徐骄脖子,一个用力把他甩下去,然后话也不多说,一声催喝,策马疾驰。 待风灵卫走远,徐之信催马过来:“跟我走,去京兆府。” 徐骄却望着莫雨远去的背影,说道:“那好像不是去南衙的路。” “那是去皇城的路。” 徐骄冷哼一声,心里充满报复的快感。莫雨急匆匆去到皇城,想来是去面见海后。明居正,公主怜,王子淇,这三个混蛋,竟敢阴自己。那好,去对付你们真正的敌人吧。 徐之信把徐骄带到了京兆府。 徐骄老大不愿意:“叫你一声二叔吧,我知道你想帮我。可你多想了,在风灵卫南衙,我或许会过的更好些。把我带来京兆府,不就是蹲大牢的么?” “你以为南衙有什么好的,那是个鬼都不去的地方。” 徐骄轻笑:“起码,有莫雨那样的美人。你没有体会,如果一个男人蹲在监牢里,女人就是他最期待的东西,甚至超过了信仰和自由。” 徐之信微皱着眉头,觉得自己这个侄子,一点大哥的君子气质都没有。 京兆府衙门。 两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连门头的牌匾都照不亮。 “你好像不怕。”徐之信说。 “我需要怕么,京兆府不是风灵卫南衙,我想走,应该不是难事。” “也是。”徐之信说:“你在京兆府待个两天,那个慧玉公主,不过是百济流亡的王室之女。又没怎么样她,关两天,象征性的给公主怜一个交待就是了。”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徐骄说:“不应该的,你当时也在可园。” “我从不去那种地方。” 府门吱吱呀呀大开,徐之信当先走进去,就像到了自己家。 第94章 坐牢 京兆府不是一般的衙门,京兆尹也不是一般的官员。论品秩,只比徐之信低了一品。正三品大员,位在尚书之下,侍郎之上,辖管京畿治安与政务。 就体制上来讲,京兆府的权力,并不在各部之下。稽盗审罪,凡在帝都之内,无论黎庶官贵,皆在其管辖之内。如果京兆尹是个狠人,那么他的权力,将横跨三法司,御史台,成为朝堂上一号人物。 因为京兆伊有个特权:小事则专决,大事则禀奏。所以,京兆府虽只是个地方衙门,却不用向各部负责。要么自己干,自己干不成的直接诉诸皇帝,这谁受得了。 当然,前提是京兆伊是个狠人。 但当官的狠人不多,因为狠人一般也很难做到这个位置。尤其明帝设立风灵卫,超然至上的特权,行事机密,监察百官,权利已凌驾在御史台,三法司之上。 所以现在的京兆府,彻底变成了普通府衙,抓个小偷,逮个混混。不敢多做,不做就不错,也就不会得罪风灵卫。 就像徐骄这档事,就算是真的强奸,也该归京兆府管。但如果风灵卫插手,京兆府也不敢说什么。因为你不知道,风灵卫办这件小事,是否有特别用意。 所以当徐之信说明来意,京兆尹脸都绿了。事情牵扯风灵卫,已经不好玩了,还牵扯公主怜,那更不敢惹。 只是,徐之信他一样不敢惹。卫戍衙门虽然没什么权利,只是管着京畿防备,但无疑是明帝最为信任之人。何况还有首辅徐元,不能说一手遮天,但换掉他这个三品京兆伊,并不是件太麻烦的事。 “大人不必为难。”徐之信说:“不是什么大事,就按调戏良家妇女治罪,该怎么办怎么办?” 京兆尹无语道:“可他调戏的是百济的慧玉公主……” 徐骄说:“大人,您这话有点不对。应该一视同仁,难道不是慧玉公主,就可以调戏么?都是女人,应该给予同等的尊重。但关键是,我没有调戏,我都想到府门口擂鼓鸣冤。” 徐之信说:“这种事,说不清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除非慧玉公主自己站出来还你清白。可那样她就要解释,自己为何会一丝不挂。一个亡国公主而已,即便有公主怜撑腰,依着规矩来,谁也不会说什么。” 京兆尹无奈:“提督大人,依什么规矩?” 徐之信说:“调戏妇女,该当如何判罚?” 京兆伊说:“轻则罚款,重则拘押。特别严重的,不但罚款,还要拘押十日。” “那就按特别严重的来。” 徐骄一听,苦笑道:“二叔,你还真是对我好。即便我去了南衙,莫雨都不会这样对我。” 徐之信说:“你怎么知道。” “她舍不得。”徐骄说:“我们是老相识了,不是一般的交情。” “最好不要和风灵卫有交情。”徐之信说:“在帝都,没人喜欢风灵卫。温大人,就顶格判罚吧。公主怜问起来,你可以直接推到我身上。而且这判罚符合法度,没人说你什么。” 京兆伊松了口气:“哎呀,提督大人体恤。来呀,请徐公子入牢,开单间——” 徐骄对监牢并不陌生,不过,这是第一次坐牢,被人用上一个“请”字,这感觉一下就很不同了。下到牢房的时候,有点到了秦城监狱的感觉。 监牢,就像电视上见过的那样。木制的牢门,他抬脚就能踹开。不同的是,京兆府的监牢,阴暗却不潮湿。衙役把他带下来的时候,还是现点燃的烛火,偌大的监牢,连个看守都没有。 不奇怪,因为这个监牢,也没有犯人,徐骄是唯一的一个。 “徐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衙役说:“被褥枕头马上就送来,温大人还吩咐厨子准备了酒菜,稍后就到。牢门是虚掩的,公子白天想晒太阳,推开就可以。只是不要出府衙,不然我们没法交待……” 徐骄震惊道:“我靠,你们对人权的保障,到达了能得诺奖的地步。京兆府衙门,果然与众不同,这么大的监牢,只有我一个人。让我顿时觉得,自己的罪恶,是多么的不可宽恕。” 那衙役笑道:“公子不知道,我们这儿,很久没关过人了。” 徐骄说:“不要叫我公子,叫我兄弟。” “那可不敢。” “哎呀,都是社会上混的,没那么多讲究。”监牢大门,摆着一张四方的桌子,灰尘已经积的很厚,靠墙放着一张木板床,应该是牢头用的,一样的积满了灰尘。 几个衙役二话不说,当场打了水来,又擦又抹的,才算有一个能坐屁股的地方。 没过多久,几个丫鬟提了满桌的酒菜,还把床褥铺好,最后深深施礼退了出去。妈妈的,五星级饭店,都享受不到这样周到的服务。 几个衙役要离开,被徐骄硬拉住坐下来喝酒。虽知他身份不同,首辅之孙,提督徐之信的侄子,这身份与他们天差地别。但徐骄一副江湖做派,几句脏话出口,也便没那么多顾忌,咋咋呼呼的热闹起来。 酒到酣畅,有个衙役说:“徐公子不要担心,十天很快的,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说。大人吩咐过,若是公子觉得无聊,家中妻妾,或者哪家楼子的姑娘,都可以叫来陪公子。” “太人性了。”徐骄叹息道:“人性的让我感动,这哪算是坐牢,简直就是度假……” “嘿嘿嘿,我们京兆府的大牢,很多年都没住过人了。” “为什么,帝都治安这么好么?” 衙役说:“倒也不是。公子你想,帝都这个地方,敢犯案子的那得是什么人?” 另一个衙役说:“还能是什么人,无非是达官豪贵,我们也不敢管,自然有风灵卫去收拾。其次就是混江湖的,那多半是西城五爷的人,我们更不敢得罪了。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宁得罪官,不得罪匪。宁得罪阎王,不得罪小鬼。” 徐骄说:“那也不至于牢里空空呀,就没个杀人放火,打架斗殴,偷蒙拐骗……” 衙役说:“怎么会没有呢,抛开不能管的,不敢管的,剩下的都是些小趴菜。过不下去了,去偷点儿骗点儿,温大人也就是打两板子了事儿。至于杀人放火,温大人从不在意。” “为什么?” “不敢查呀。”衙役说:“硬查下去,谁知道会牵扯到什么人,若真有什么牵扯,继续查,不是打自己耳光。所以,干脆不要查。” “我靠,京兆尹温大人,就是这么做官的?杀人放火都不管,还能当官到今天?” 其中一个衙役,已经喝的有些迷糊了:“公子以为呢,杀人的,放火的,根本不用查,五爷自会把凶手送来京兆府。大人说的对,是不是真凶无所谓,但法不容情,得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徐骄无语,外表这么光鲜的帝都,内里还不如一堆牛粪。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入喉,一股热辣从小腹窜起来,也不觉得京兆府监牢有多么阴冷。 莫雨有点倒霉,夜风中站了很久,海后才宣她觐见。将可园发生的事禀明,又将徐骄的猜测一字不落的说出来。 珠帘幕后,海后慵懒的声音问她:“就是这点事么?” 她的声音带着某种魔力,不但能让男人臣服,似乎也能让女人臣服。 莫雨说:“事发突然,公主怜,明居正,王子淇,三人若真是如此谋划,硬拉三江王下水,我觉得倒不可不防。” “三个孩子,哪知道朝局风云变幻,一味的异想天开罢了。”海后又说:“倒是你,一个山间小子的说法,就把你的心扰乱。” “我觉得徐骄的话,很有几分道理。”莫雨低下头。 “有道理,不代表是真的。”海后说:“要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不是别人的说服。尤其不要相信男人,而且你说过,你讨厌这个人。为什么要相信自己讨厌的人?” 莫雨想了想,低声说:“我在可园所见,那确实像个陷阱。若是寻常女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偏偏是慧玉公主。能让慧玉公主做出如此大牺牲的,也只有公主怜。若真如徐骄所说,王子淇和李师师成亲之后,所谋者大……” “傻孩子,你真是糊涂。这件亲事,是我许的。王子淇娶李师师,本就是我希望看到的。”海后说:“既然是我希望看到的,你还会觉得哪里不对么?” 莫雨还是觉得不对,还是觉得徐骄说的有道理。 海后又说:“这个徐骄,就是三江王用来坏我事的。外面流言蜚语那么难听,三江王若是在意女儿清白,怎么能从三江源传到帝都来。只是没想到,徐骄会是徐元的孙子,倒让事情显得麻烦。” “麻烦?”莫雨不懂。 海后说:“传言无论真假,但徐骄就是徐骄。徐元的孙子,徐之信的侄子,当年那个风华绝代,最年轻的大学士,徐之义的儿子。亲事若成,我就是拆散有情人。亲事若不成,正合了三江王心意。也许三江王反手就把自己女儿嫁了徐骄。哼,这人呀,就是想的太多,想的太美。” 莫雨更不懂:“那是成还是不成?” “无所谓。”海后说:“一群小辈,见过多少人心险恶,世事无常。哼,公主怜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揪着陛下那颗愧疚的心。也罢,雪儿的伤好了么?” 莫雨回道:“养了几个月,已经差不多了。” 海后说:“你不常在帝都,心思又不够狠。这件事,还是让雪儿去办吧。” 三江会所。 三猫和小山也在喝酒。没有菜,因为时间确实很晚,厨子早抱着媳妇睡着了。 酒,是从可园带回来的。可园的酒,有种特别味道,不那么辣,不那么呛人,也不容易上头,可只要喝两口,心头就开始热乎起来,暖暖的,好像今晚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笑笑坐在一边生闷气,她当然不信徐骄是个淫贼。李师师是最好的证明,两人在修罗山一见钟情,一夜激情。不,激情了不止一夜。可见自己的哥哥徐骄,是那种不需要付出太多,就能把姑娘抱上床的男人。 “你们两个还在喝?”笑笑骂道:“也不知道哥怎么样了,你们还能喝的下去。” “大哥应该没事。”小山安慰她。 三猫说:“有没有事,要看那个莫雨。毕竟人家是风灵卫左司,可不像李师师那么好骗,我最担心骄哥偷鸡不成蚀把米,真变成了淫贼。” “那你们不救他?”笑笑质问。 小山说:“不用救,大哥的意思是让我们等。” 笑笑闷声出气,女人,是最不喜欢等的动物。 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李师师也在冲李渔发脾气,埋怨他不应该让风灵卫带走徐骄。 李渔不想解释太多,有些道理和女人是说不清楚的。 可园那一幕,闹得那么热闹,如果就此善了,那才是害了徐骄。他感兴趣的是,世间风大雨大,公主怜也想追风逐雨。这和早年的她,实在太不一样了。 她嫁去百济之后,这是第一次与之相见。已经身为人母,但不见岁月之苦,美艳更胜往昔。只是,总有些看不透的地方。 李渔叹气,女人,岁月磨砺之后,许是会比男人的变化大的多。他又想到自己心底的她,于是开始觉得心痛,觉得感伤。 他可以不痛。痛,是他的选择。 因为痛,所以忘不掉。他不想忘掉…… 在这个深夜,很多人难以入眠,但徐骄不在其中,他已经睡着了。 监牢,在他内心深处,有着无法磨灭的阴影。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这么容易醉。 或许不是真的醉,而是不愿清醒。 酒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开心的时候要喝酒,不开心的时候也要喝酒。 或许,奇怪的不是酒,而是人。 徐府,首辅徐元也在喝酒。徐之信特意回来,告诉他徐骄的事。十余年来,他那颗枯朽的心,似乎终于又有了力量。 不是因为徐骄,也不是因为自从徐骄到了帝都,徐之信便经常回府,终于让这个家,不再只有他一个老头子。 而是因为,他闻到了风雨将至的味道。 “我把徐骄扔到京兆府了,让温大人顶格判罚,我想公主怜,应该也没什么可说的。” 徐元笑道:“傻孩子,一群傻孩子。以为这样就能破了三江王的局,却不知,自己亦身在其中。三江王,明摆着不想成全这门亲事,却又不想驳了海后的面子,更拿捏不准,这是海后的主意,还是明帝的心思。于是,也不在乎自己女儿的清白,真真假假,和徐骄那些风流事,传的天下皆知。” 徐之信说:“这个李通,倒也狠心。” “不拘世俗,三江王李通,不弱于其祖。”徐元说:“徐骄的麻烦,怕不是坐几天牢那么简单呀……” 第95章 美女的初次交锋 徐之信听了老子的话,颇为不屑。 “我特意问了司马三娘,那就是个局。一群人冲进去,慧玉公主光溜溜的,徐骄衣服整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徐之信说:“我把徐骄带去京兆府,就是给公主怜一个交代。已经是顶格的判罚,她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要徐骄娶了那个亡国公主?” 徐元笑道:“那倒不会。徐骄虽说是我们徐家人,但谁都知道,他们兄妹不愿认我。即便逼娶,我也做不得主。而且,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以律法裁决,不至于是个死。逼的过份,那就是得罪我。” “那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前后都想过了,徐骄在京兆府关上十天,缴纳一笔罚金代刑,这事儿即便捅到明帝面前,也没什么可说的。” 徐元摇头叹息,自己谋世之才,偏偏养了两个榆木脑袋的孩子。长子徐之义才华横溢,却不懂人心圆转之道。次子徐之信更是不堪,不具才华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忠厚之人。 权谋场中,忠厚之人,是要吃大亏的。 “你老叹息什么?”徐之信说:“难道我做错了?” “你没有做错。”徐元说:“错的是公主怜。” “公主怜?” “你还想不通么?”徐元接着道:“公主怜此举,就是想败坏徐骄名声。可我看那小子,并不把名声看的太重。蜚语流言,且不说真假,也无所谓真假。这是三江王李通的高明处,他的女儿和我徐元的孙子不清不楚,如果皇家不觉得丢脸,那他李通也无所谓。所以,公主怜此举实在太笨。” 徐之信这时才联想到李师师和王子淇的婚事。 “公主怜也不赞成王子淇和三江王联姻?” “不,她是想让联姻成功,所以才设局坏徐骄的名声。”徐元说:“你想呀,徐骄若是个淫贼小子,那外面传言三江王早有意这个女婿,岂不是很滑稽。流言自然没人当成真的,自然很快便会平复。取而代之的,是我徐元的孙子,是个淫浪放荡之徒。稍加渲染,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 徐之信皱眉不语,明显是想不通。 徐元无奈解释:“联姻三江王,是海后的主意。三江王不满,但不便说。王子淇也不满,可不敢说。但公主怜布局,为的是促成联姻。你能想到什么?” “不应该吧,这不是害王子淇。与藩王联姻,便失去了储君的资格。皇室之中,也只有王子淇和公主怜关系最亲。” 徐元顿感失望:“你和大多数人一样,都被迷障了。即便不和三江王联姻,王子淇就有做储君的资格?你要记住一点:资格,永远比不过实力。就像你这个二品提督,除了手握兵权,你是能让谁发财,还是能让谁升官?可为什么,帝都之中谁见你都笑嘻嘻的?因为,在某个特殊的时候,你会是帝都最有实力的那一个。” “某个特殊的时候?”徐之信问。 “这个时候也许永远不会出现,可一旦出现,对于名利场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生死豪赌。” “说清楚些。” 徐元想骂人,但骂了几十年,恨铁不成钢,已经骂不出来了。 “有人看到了本质。”徐元说:“储君之争,在以往之所以简单,无非是先帝遗诏,或明中岳一言而定,那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本就该如此。” “错,是因为诸王子,没有一个有反抗的实力。若王子淇联姻三江王,无论你喜不喜欢,都得承认,这是个变数,而且是不能轻易冒险的变数。海后这一步棋,走的有些险了。不过,反而让我看清了明中岳的孙子明居正。真是人才,险中求胜,一眼便瞧出关键,顺势而为绝不逆流,真是个人才。” 徐之信愕然道:“明居正,和他有关?” “哼,他腿脚不好,也出现在可园,难道是巧合?明中岳这个孙子,不是一般人呀。” 徐之信惊道:“难道明中岳有意王子淇?” “此事应该和他无关,明中岳乃国士也,阳谋当道。他若做局,你会看得一清二楚。可你明明知道是个局,却也无能为力,因为你已在局中。就像下棋:落子,布局,成势。势若成,便定输赢。所以,对付明中岳,在他落子时就要动手。” “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说徐骄还有麻烦?” “不可教也。”徐元摇头:“你要记住,每落一子,除非是杀招,否则定会被对手抓住破绽,顺势一击。所以,子不轻落,落则必杀。” 徐之信还是没有听懂,但他已不想再问。 深夜的京兆府,连值夜的守卫,也都跑回房间睡觉了。 莫雨捂着鼻子,这大牢,酒气冲天。徐骄手脚伸展成一个“大”字,睡得跟死猪一样,时而打个呼噜,像是要憋死似的。 莫雨心想:这人心可真大,得是喝了多少酒,连自己进来都没有惊醒。徐之信也是有先见之明,这可比南衙的待遇好。真若到了南衙,就让这混蛋试试障魂木的厉害。 正要过去把他叫醒,忽听到脚步声,一个飞步侧滑,钻到了床底下。 夭夭一身黑衣,进来的时候,一样的把鼻子捂住。这酒气,刺鼻的让她想吐。况且这是京兆府的大狱,就不能要求通风了。还好,这大狱许久没有囚人,不然那气味儿,这两个女人是进不来的。 徐骄确实喝高了,这个时候,有人杀他都不知道。 夭夭一身黑衣,罩着头套,可厌烦的情绪,躲在床底的莫雨也能感觉出来。她不知道这人是谁,可这一身打扮,哪会是好人。 借着微弱的烛光,能看出这是个女人。窈窕的身影,曲线玲珑。双腿修长,盈盈一握的小蛮腰…… 影子忽然举起手来…… 夭夭心想:这人不能要了,大牢里还敢喝成一个死人。 其实徐骄不是蠢货,只是再入大牢,触景生情。任何有他一样经历的人,都难免会伤感。那些和他一样遭遇的人,还给这件事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二进宫。 搞得像一种荣耀似的,不过是自欺而已。 人类最大的悲哀,同样也是最大的优点,就是懂得怎么骗自己。 酒是个好东西,能让人什么都不想,也能让人胡思乱想。前者是一种解脱,后者是一种清醒。大多数喝酒的人,会在喝醉的时候弄明白,自己为什么痛苦。 夭夭掌上聚起真气,要把徐骄肚子里的酒逼出来。她深夜来此,可不是看一个男人喝醉的鬼样子。 掌落,真气侵入徐骄体内…… 徐骄也是先天上境的修为,外来真气入体,自然生出抗力,两下真气相抗,体内酒气化作水雾散出体外。人一下子就有些清醒了,梦呓般的发出嗯的一声…… 夭夭忽觉不妙,这是先天上境特有的,对危险的心灵感应。刹那间一跃而起,只见脚下寒光一闪,她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好在自己反应的快,否则一双脚怕是不属于自己。 夭夭身体极度舒展,这一刻,好像整个人是静静浮在空中一样。 寒光再闪,当胸划来,夭夭猛吸一口气。一道寒气,擦着胸口划了过去。 这时候,徐骄也醒了,正好看到这一幕。不得不说,胸小还是很有好处的。夭夭的胸围,哪怕再大一厘米,她今生的事业就要毁掉九成。 同一时间他也发现出手的人正是莫雨。 两个女人,漂亮的女人,如果同时出现在他酒醉的梦中,绝不是现在这样刀光剑影的场景。 夭夭身法诡异,可她是个人。先天上境的功力,能让她短暂的飘在空中,但她不是鸟,摆脱不掉地心引了。 这一下身法奇妙,也躲过了致命一击,可身子瞬间下坠…… 寒光再起,昏黄的烛光里,泛起星星点点的绿光,就像一群萤火虫。 夭夭一口气用到尽,人在半空更无处借力,无奈之下,只能硬拼一招…… “妈妈的,还来杀我?”徐骄大喝,一掌推出,狂暴的劲气恰好给了夭夭可借之力。 夭夭身子斜飞出去。 莫雨没想到徐骄这个时候醒来,又这个时候出手,一记杀招尽数落空。来不及叹息,手腕轻摇,数十个绿点,凝成一团绿光,直刺夭夭眉心。 徐骄一掌,让夭夭有了喘息的空间。哪怕只是一瞬,也已足够。她比莫雨高明的多,方才只是突然袭击,意料之外,苦于应变。现下就完全不放在心上了,小手一抖,腕上的手链滑飞出来。铃铃脆响中,撞向绿光…… 徐骄但见一团白光和一团绿光交织在一起,发出难以形容的声音,很清脆,很好听,没有半点杀气,倒让人觉得悦耳。 莫雨闷哼一声,身形倒退。 夭夭沉声道:“琉璃刀,天涯海传人……”双手舞动,落花铃齐飞,两团白光闪电般击来。 莫雨挑开一团白光,但另一团白光却击向小腹,随即沉肩去挡。 夭夭这对落花铃,即便都是一样的疾速,也分虚实。看着没有分别,但一只手链也许只用一成力,另一只却是九成。虚实难测,让人防不胜防。 天遗族的人虽知道落花铃,但见过的人极少。像之前南宫俎,虽能一眼认出来,但也只是认出来而已。 莫雨也知道,作为天涯海世代对手。她听老人说过,天遗库玛有一对兵器,发出时两团白光,飞行旋转,运用自如,但真正什么样子的,也没人能说的清楚。因为最近一次库玛出手,已经是百余年前的事了。而那个时候,天遗库玛手下,不会有活人。 于是,莫雨注定吃亏。沉腕去挡,发出一声清脆如乱钟的响声。这一下力道极大,比之先前,就像羊和牛的区别。 再一闷哼,莫雨被震的撞在墙上。 夭夭轻笑:“天涯海传人,如今都这般不济了么?”身形一闪,欺身而上。不知什么原因,她突然下了杀心。 徐骄横身护住莫雨,呼呼两掌,把夭夭逼开。 夭夭莫名其妙,莫雨活着的唯一原因,是她想通过风灵卫查清当年王子干谋逆的事。可既然徐之义的死,风灵卫一无所知,那也就没有留着她的必要。 天涯海的人,杀掉总归是没有错的。 但徐骄不能,这是京兆府,风灵卫左司死在自己牢房里,要怎么解释,说不清楚的。和强奸慧玉公主比起来,这才是大麻烦,而且是个不能逃避的麻烦。 徐骄嘿嘿笑道:“天遗库玛,是来叙旧还是杀人?” 夭夭和他心有灵犀,便冷笑着说:“杀了天涯海的,我们再叙旧,你说好不好?” 徐骄说:“不好吧,她是我朋友,我怎能见死不救?” 夭夭说:“你不是说,和我才是朋友,和她只是认识?” 徐骄说:“我看过她面具下的脸,国色天香,绝世容颜。一下就从认识,升级到了朋友。就像我第一次见你,一模一样的心情。” “恶心!”莫雨从怀中掏出信号烟花,对准墙上的风口,就要射出去…… 但夭夭身形晃动,窜出牢门,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莫雨还要去追,被徐骄拉住:“你真要找死,打得过她么?” “这是帝都,风灵卫的地方——” 女人,普遍的莫名执着。 莫雨提气就要追上去,却觉心头一热。方才被夭夭落花铃铃震到,竟留了内伤。此刻运气,才发现伤的不轻。身子一晃,徐骄赶紧上前抱住,一股刺鼻难闻的酒气扑面冲来。 “滚开!”莫雨推了徐骄一把,没把徐骄推开,自己却没有站稳,摇摇晃晃的坐到床上。徐骄顺势贴上去,满嘴的酒气,让莫雨觉得更想吐了,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自然打不到。 “不识好人心。”徐骄说:“我不是照顾你么?” 莫雨喘了两口粗气:“这话该我说。不是我,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怎么说?”徐骄也有些奇怪。 “你醉的跟死猪一样,当然什么也不知道,”莫雨说:“她要杀你,天遗库玛要杀你。是我及时出手,才保住你小命。” 徐骄一脸茫然,这话都不用去问夭夭。她如果想杀自己的话,恐怕不用这么麻烦,催动夺情蛊,自己还不任她摆弄。 “怎么,不相信?”莫雨说:“觉得是我骗你?” 徐骄装出惊骇的样子:“她要杀我,不应该呀。她还有事求我呢……” “求你什么事?”莫雨立刻问道。 徐骄嘿嘿一笑:“等把羽蛇胆拿来,你就可以直接去问她。” 莫雨冷冷道:“羽蛇胆非是凡物,这么大的事,你觉得我能做主。而且,直到现在,我也只能确定你认得天遗库玛。但谁能保证,你收了羽蛇胆,会履行承诺。你这个人,我信不过。” “哎呀,我知道了。”徐骄说:“女人呀女人,在关系进展到实质之前,嘴里说什么诚意,其实不过是利益。” “你胡说什么?”莫雨是真的听不懂。 徐教说:“你想不想知道,天遗库玛为何来帝都?” 莫雨怀疑的问:“你愿意说。” “为了表达诚意。”徐骄压低声音,好像要说的是个多了不起的秘密:“与二十一年前,王子干谋逆案有关。” 莫雨疑惑地看着他,有点不大相信。 第96章 鸣冤鼓响 莫雨当然不会相信。 二十一年前,王子干谋逆案,风灵卫成立的初衷,便是为了调查此事。 徐之义的死,空白的案档,她特意去查了南衙封存的记录。其实谋逆之说,无凭无据,单凭邢越诬告,是不能定罪的。 不过,那时天承帝大病之中震怒,已经定了谋逆的罪名,谁又敢说不是呢?再到后来,邢越归案,说是自己诬告,但案档也没更多记录。比如,为何诬告,是有私仇,还是受人指使? 那之后风灵卫又彻查了许久,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可疑。风灵卫甚至为此,对邢越妻儿进行了长期监控,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那么,就只会有两种可能。第一,那确实是个悲剧。第二,邢越宁死不说,是因为说了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比如,指使之人是明帝呢?她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很显然的,那场风雨之后,获利最大的就是明帝。 若是换了别人,只此一点,就能请去南衙喝茶。 “你不信?”徐骄说。 “我当然不信。天遗库玛亲临,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莫雨嘲笑他:“你可知道,天遗库玛是何等身份?” “我当然知道,不但是女神,而且是处女。” 莫雨无语,这人若不是淫贼,实在是有点没有天理。 “妈妈呀,你觉得这很简单么?”徐骄说:“这个年代,处女已经是信仰的图腾。女人,好看的少,何况是女神级别的,所以还是处女的可能性,最多也就百分之一。” 他忽然看着莫雨,眼前这个戴着半张面具的,一样配得上女神两个字。 “你看什么?”莫雨被他瞧的有些不自在。 “你也是个女神,难道你没有经验?” 莫雨想了五秒钟,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怒道:“不是每个女人,都是李师师那样,或夭夭那样的。” 徐骄无语:哎呀也是,这个世界,女人连情感都有些保守,何况是身子。又觉得冤枉,不是为李师师和夭夭冤枉,而是为自己冤枉。 这两个女人,摸过抱过,但不能算实质性的接触。她们两个素质算一流,不过到了场子里,给个两三千块,能得到更多服务。 莫雨看他一脸淫荡,就知道没想好事。于是把话拉回来,难得温柔的说:“她要杀你,一定是怕你泄露她身份。现在已经不是你想不想说的问题,是能不能活。告诉我她是谁,我帮你……” 徐骄翻个白眼:“妹妹,美人计可不是像你这样的。如果温柔就能达到目的,那还要床干什么。” 莫雨恨声道:“那你等着死吧。” 徐骄说:“多谢关心,不过,你这温柔还是值得回报的。告诉你一个秘密……” 莫雨斜眼瞧他,根本不相信他嘴里能吐出象牙。只听徐骄说:“你知道二十一年前,王子干谋逆案,是怎么开始的么?” “当然,五城兵马司统领邢越告发。” “你肯定不知道,这个邢越,是天遗族的人。” 莫雨难掩震惊:“这是真的,你怎么知道?” 徐骄说:“你会美人计,我也会美男计呀。天遗库玛是个女人,还是个处女,这样的最好对付,我技术好着呢……” 莫雨觉得恶心,因为这人不但自恋,而且不自知。就像一头猪看到水中的倒像,觉得自己是天下最靓的仔。 “她就是为这个来帝都的?” 徐骄摇头。 莫雨问:“那是为什么?” 徐骄说:“我只知道,邢越是天遗族的人,且在帝都的任务,就是辅助王子干继承帝位。他却亲手毁了王子干,如果你也觉得奇怪,想必天遗族也想知道原因。” 莫雨半信半疑。 徐骄又说:“你就没有想过,天遗库玛何等身份,为何会与我相识?” 莫雨感觉自己就是个猪头,这个问题,确实没有想过。 徐骄说:“因为她来向我打听一个人的下落,二十一年前的人。” 莫雨眸子灵动:“干王妃?” 徐骄点头:“当年谋逆案发,内卫追捕,但我父亲和干王妃却逃离了帝都。她以为我会知道。她认为,父亲会知道,自然会告诉我。” 他之所以这样说,就是想印证自己的猜测。夭夭来帝都的目的,不是为了当年隐事,而是想知道那个突然消失的干王妃,是生是死,活在哪里,或者葬在何处。 这些事情,莫雨去查,无疑方便很多。 人生嘛,就是在谎言中寻找快感。 男人和女人之间,如果没有谎言,也就没有爱情。 莫雨越想越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她有些怀疑,但徐骄没有骗她的理由。 徐骄又说:“这个秘密,算是我对你出手相救的报答吧。” “救命之恩,两句话就算报答了?” 徐骄扑通一下躺到床上:“如果不够,我还可以以身相许。” 莫雨吓到站起来:“你真不要脸。” 徐骄说:“尊严我都可以踩在脚下,更不会在乎这张脸。男人嘛,最终要展现实力,不是靠脸,而是腰。”他在自己腰上拍了一下,碰到伤口,痛的脸部扭曲,喊着:“哎呀妈呀,用过的都说好。” 莫雨冷哼:“人都在这里了,还不正经,不知死活,等着吧……” 等什么? 他想问的时候,莫雨已经离开了。 莫雨离开的时候,夭夭又出现了。她没有真的走,只是躲了起来。原因很简单,深更半夜,京兆府大牢,莫雨为什么会在。 “你真是把我卖的彻底呀。”夭夭说:“连邢越是天遗族人,都告诉了她。” 徐骄说:“亲呀亲,你不是想知道邢越当年因何背叛天遗族么。何必自己费神,让风灵卫去查,岂不是更省事。” “那么干王妃呢?” “那是胡扯的。”徐骄解释道:“总得把事情弄得诡异些,神秘些,才会勾起人家的好奇心。” 夭夭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徐骄赶紧说:“我心如日月,你若怀疑,那就催动夺情蛊,反正心里怎么想的,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知道就好。”夭夭说:“人在大牢,还敢喝的烂醉,真以为杀门千重伤,自己就安全了。”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他还真没想过。 再次回到大牢,感伤,感慨,情感一时脆弱,就想大醉一次。完全忘了自己所处环境,这是个杀人犯法,但可以无罪的世界。 生命的价值,就像超市货架的商品,每个都有自己的标签。相同的标签,只是价格不同。 “现在知道害怕了。”夭夭走过去,很自然的坐在床上。 徐骄说:“你怎么半夜来了?” “哼,你身上的伤说重不重,我怕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来要你的命。” 徐骄抱住夭夭手臂,感动的口水差点流出来。 刺鼻的酒气,让夭夭皱起了眉头。 徐骄抬头看着她,也只能看到她的眼睛。美丽的脸被罩起来,和此时自己感动的心情,完全搭不上。 “除了父母,你是唯一在乎我死活的人。”徐骄感慨道:“除了你,也没有女人,会在乎我死活。” “笑笑呢?” “那是我妹。”徐骄说:“不能算作女人。” “李师师呢?” 徐骄愣了一下,笑道:“她也许在乎,可是个废物,哪像你这么厉害。” “莫雨呢?” “她?”徐骄疑惑道:“是呀,她来干什么?” “总之不是来杀你的。”夭夭说:“也许,真的要借助风灵卫的势力,才能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莫雨的话你也听到了,应该查不出来,或许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夭夭冷笑:“你不是也说,一个人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消失?” 徐骄瞪大眼睛。 “我来帝都,确实是为了查干王妃的下落。”夭夭说:“你胡扯一通,这么巧的,竟是真的。你说一个女人,还是王妃,怎会突然消失不见?以内卫府的能力,她绝逃不掉。当年不是宁不活出手,你父母也是一样。” 不用莫雨去查,夭夭已经承认自己的猜测。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夭夭说:“二十一年前的干王妃,也是天遗库玛。” 徐骄曾猜测,干王妃和邢越一样,是天遗族的人,却没想,是这样的身份。 “你也帮我想想。”夭夭抚摸他头顶,就像主人摸宠物狗似的:“你是个聪明人,脑袋里想点正经事,不要总是想不正经的。” 徐骄无语,说:“也许干王妃早就死了。这世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事,并不罕见。” 夭夭长叹一声:“这是我最担心的。无论死活,我都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是活是死,我都要知道人在哪里。” “很重要么?” 夭夭点头。 徐骄瞬间感受到夭夭哀伤的情绪,于是握住她的手。夭夭没有拒绝,反而用力的握回去。 这是个暗示。 徐骄自然懂得,否则就不是男人。于是抓住夭夭肩膀,轻搂着缓缓躺在床上,从夭夭身后抱住。 他已经能感觉到夭夭悲伤的情绪,悲伤需要安慰,悲伤的女人更需要安慰…… 夭夭感觉到徐骄的手慢慢伸进衣服,放在她腰上。忽然问:“你想干什么?” “我觉得,你现在需要拥抱。” 为什么女人的肌肤,会比男人的光滑? 徐骄一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他一直觉得,这是心理作用,是脑袋里的多巴胺作祟。 夭夭没有拒绝,徐骄有些激动,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男人了。手更不老实,从腰部到小腹,然后往上滑…… 夭夭没有拒绝,她只是抬起手臂,肘击了徐骄的鼻子。对他说:“这样安慰没有一点效果,你不会安慰人。” 然后,没有然后。 寂静的大牢,孤独的男人。 徐骄终于明白了那句话:没有期望就没有希望,没有希望就没有痛苦。 京兆尹是个很会做人的官。天刚亮,就已经吩咐丫鬟,在牢门口伺候着,一应洗漱,早餐,准备的妥妥当当。 衙役们见过坐牢的人,但第一次见坐牢如此享受的,享受的有些过份。但他们心里也不会有想法,这就是现实,人与人是不能比的。 从妈肚子里生出来,你与他们就是不同。 人的命,天注定。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温暖的阳光,斜照在大牢里,徐骄推门出去,恍然有一种住窑洞的感觉。 大牢门口,正对着一棵粗壮梧桐,枝杈伸开,铺天盖地的把阳光遮起来。挨着大牢是一排班房,京兆府职责帝都治安,捕快衙役四五百人。也不见忙碌,按点儿的出去当差,回来交班。 为了徐骄舒服,梧桐树下特意放了张小桌,一把摇椅。捕头冯大宝说:“这是温大人的,特意拿来给公子用。” 徐骄说:“这牢坐的,有点不敢想象。” “嗨,也就是提督大人多此一举。换了旁人,谁来受这个罪,都不会进我们衙门。”冯大宝抽出佩刀擦拭,刀身光滑明亮,但刀锋明显钝了。 “冯捕头挺爱这把刀呀。”徐骄说。 “唉,这佩刀就是我们的身份。没有刀,只靠这身皂衙服,那些街面上的混子,不怎么怕的。”冯捕头说:“帝都这一带,吃江湖饭的,上不上得台面,都是西城五爷罩着。别看我们是官差,实在不如地方上的兄弟。” “这话怎么说。” “出了城,我们这身衣服,就是官。可在城里,我们这身衣服什么都不是。差别大了,一个是人,一个是狗。嘿嘿……” “有这么大差别么?”徐骄又问。 “公子不在帝都长大,当然不知道。”冯大宝说:“帝都这个地方,最多的就是官。除了看城门的,哪个不比我们这些当差的大。每个月就那几个钱,城外的兄弟,还能找个赌档,楼子的,敲点油水。可城内的,这些九行四门的买卖,钱都孝敬五爷了。我们这些人,可不敢伸手。” 这时班房那边晃悠悠的走出十几个官差,冯大宝喊:“干什么呢,该交班换差了。”又对徐骄说:“公子有什么需要对我说就可以了,提督大人说了,您在这要待够了时间。想吃什么,我去买,想见什么人我去叫。” “提督大人?”徐教说:“我还是以为是温大人的好意。” “温大人是个怕事儿的。”冯大宝说:“我以前在守备营跟着提督大人当差,后来守备营改成卫戍衙门。大人讲究精兵猛将,我们这些不够格的,就被大人安排到各地衙门,充作衙役官差。京畿衙门的差役,八成都是守备营的老兄弟,所以公子尽可放心。” “难怪呢。”徐骄说:“我总感觉他们对我,有种莫名的热情。但这热情又不是巴结讨好。” “裁撤守备营,我们这些老人,如果不愿远去戍边,就要回家种地。是大人让我们继续佩刀在身,吃上这一口官饭——” 咚咚咚…… 府外鸣冤鼓敲的震天响,把冯大宝吓了一跳。班房那边的衙役,也都愣在原地。 上一次鸣冤鼓响,好像是去年的事。 第97章 以死证清白 京兆府的鸣冤鼓去年响过一次。 冯大宝记得很清楚,因为去年,鸣冤鼓就响了这么一次。 一个古稀老人,击鼓鸣冤,说自己孙女被强抢为妾,歹人是户部侍郎家的公子。 京兆尹温大人是个怕事的,不过也知道分寸,发了火牌。到户部侍郎家,果然找到老人所说的孙女。既如此,想通融也不行了,京兆府还得要脸呢。 于是把侍郎公子,连同姑娘一起带到堂上。 温大人升堂问案,可那姑娘却说是自己心甘情愿做小妾。 大堂上,所有人都明白。做小妾,胜过做老人的孙女。只要生活够好,心甘情愿还是被逼强迫,根本不是问题。 老人想不通,估计人老了,想法跟不上时代,觉得做人小妾有辱门楣。 孙女当堂放狠话:“什么门楣,家里的门都被风雨吹朽了,遮不住一屋子的破败……” 那老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当场怒吼,一头撞在柱子上。血溅公堂,十几个衙役拿水冲了半天,才把血迹洗干净。 自那之后,鸣冤鼓就再也没有响过。 京兆府之所以这样,不是因为帝都是天子脚下,没有冤屈。正因为是天子脚下,所以要有个太平盛世的样子。你可以有冤屈,但不能喊出来。社会要和谐,和谐就要忍耐。 这也是一个人成熟与否的标志。 人生,命运。无力反抗就要接受,接受之后还要学会忍受,否则就会感觉到无尽的痛苦。 从某个方面讲,宗教就是用来干这个的。就像佛家的来世今生,无非就是让你忍受今生的苦,等待来世的乐。所谓的信仰,就是让你相信,人真的有来世。 衙役们整理皂服,戴上差帽。 京兆府很久没有开堂了,这让他们有一点兴奋。威武声音喊的把大堂梁上的灰尘都震落下来,京兆伊老半天才出现。帝都各部衙门,没有比京兆府更清闲的。 这是个讽刺,理论上讲,京兆府应该是最忙碌的才对。 温有良做了十几年的京兆尹,仕途算是到了尽头。无根无基,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实在不容易。但他之所以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也正是因为无根无基。 明帝在西山避暑,朝政由内阁主理。他这个京兆尹也不用上朝,已经两个月没有把官袍穿在身上。今天鸣冤鼓响,差点忘了官袍放在何处。 他稳坐正堂,先是叹一口气:“什么人敲鼓,真是个稀罕事,还有人到我京兆府鸣冤的。”去拿惊木,沾了一手的灰尘,又对一旁的师爷说:“不开堂也得有人打扫,你看看,全是灰尘。带喊冤人上来……” “威武……” 这一声威武没有之前的响亮,因为喊冤的是个极美的女子,衙役们只顾着欣赏,便忘了大堂威严。 李师师左右看了看,露出嫌恶的神情。 “堂下女子,见了大人为何不行礼……” 李师师看着温有良:“你不知道我是谁?” “有点熟悉。”温有良说:“似曾相识,你……” “我是李师师,三江源的李师师。” 温有良眼睛一亮:“哎呀,是三江郡主,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去年宫中大宴,我见过您和世子。”他立刻站起来:“郡主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我这是京兆府。” “没有走错,我是来告状的。” 温有良心想:你来告什么状,你能有什么冤屈,需要我这小小京兆府衙门主持公道? “郡主,大堂可不能瞎闹,敲了鸣冤鼓可不是好玩儿的。”温有良说:“谁得罪您,您直接找谁去。我这京兆府,不过是个地方衙门,下官区区三品,在这帝都,走路都得低着头。可陪您玩不起……” 李师师说:“那我要告状申冤,不就得找你,京兆府不就是管这个的?又不是杀人谋逆的大案,难道还要我去找大理寺?” 温有良无奈:“那郡主您先说,告的是什么事,什么人,有何冤屈,需要下官如何做?” 李师师说:“我告百济亡国公主慧玉,阴谋陷害,诽谤清白。徐骄不正被关着么,我是来替他喊冤的。” 温有良一听:就为这事儿。 徐骄可不是他要关的,是提督大人送来的。而且说了,要顶格判罚。其实调戏妇女而已,多大的事儿。就是强奸,甚至奸杀,别说是他小小京兆府,三法司难道还敢动真格的。 不过慧玉虽是百济亡国的公主,奈何是公主怜府里的人。徐之信把徐骄送来京兆府,无非就是做个样子,算是一种道歉吧。而且调戏妇女,十日监禁,合乎法度。 “郡主,这件事儿,您弄错了。”温有良说:“京兆府没管这件事,是提督大人把徐公子送来。不过徐公子也没吃苦,好吃好喝伺候着呢。再过几天,就能回家了。您如果想见,我这就带您去……” “我哪是为这个。”李师师怒道:“这是清白,这是名声。你们查也不查,审也不审,就说徐骄有罪,然后就把人关起来,哪有这样子的?” “郡主,不是下官要把人关起来。是提督大人的意思,那个慧玉公主,乃是百济王室后裔,虽说百济已亡国,但好歹是公主府的人。这是给公主怜一个交待,否则那不是打人脸么,提督大人是想小事化了。” “那就不顾忌名声,清白了?”李师师大声道:“我不管,冤枉就是冤枉,除非徐骄自己承认。” 温有良无奈,吩咐:“快把徐公子请到堂上来。” 徐骄坐在梧桐树下,摇椅晃呀晃的,难得的清闲,让他想到了在修罗山的日子。 山上的日子虽然平淡,却也没这么多危险。身在帝都,莫名其妙卷入别人的阴谋。有时候,甚至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人要好好活着,但前提是要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有了前提才会有方向,才不至于走错路。 他要的不多,能治好笑笑的羽蛇胆。至于徐之义被杀的真相,没那么重要。许多时候,真相本身就是一种危险。那些人,并不担心你无知,而是害怕你知道的太多。 莫雨说,羽蛇胆现在没有,要等。他不信。 这女人,估计根本没想用羽蛇胆换天遗库玛的消息。 既然他与天遗库玛有联系,那么盯着自己,迟早找到线索。他之所以把邢越的身份,以及对干王妃的猜测说出来,是想让莫雨和莫雨身后的人知道,天遗库玛来帝都,不是游山玩水。 要让他们紧张起来,只有这样,才会乖乖的交出羽蛇胆。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最让人恐惧的不是事实,而是人脑子里的想象。 羽蛇胆到手,就能彻底清除笑笑体内的热毒。这才是首要的,至于其他,比如夭夭,随便应付着。这女人厉害,聪明,但有莫雨在,随时可以牵制,然后自己脱身,离开帝都,重归三江源。 冯大宝跑回来,把大堂之上的事说了。他心里竟莫名的有些感动,如果一个女人在乎你的名声,那就是在维护你的尊严。如果一个女人在乎你的尊严,那是一种真正的爱。因为女人,其实比男人爱面子。 男人的尊严,对于女人来讲,和沙发垫是一样的。可以抱在怀里,也可以踩在脚下。 京兆府大堂上。 李师师坐着,不像是来喊冤的,倒像是来监督审案。两边衙役们觉得无聊,好不容易有人敲了鸣冤鼓,他们站在堂上,也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窝囊。 徐骄来的时候,李师师一下窜起来,差点要来个拥抱。这女人的性格,好像天生有些热情过头了。不过,徐骄喜欢,不但喜欢而且感动。 李师师仔细看他:“没挨打吧?你怎么这么窝囊,事情没干就没干,干嘛要来坐牢受罪。” 徐骄说:“自己做没做,和别人觉得你做没做,肯定是不一样的。不然,哪里还有冤案……” “你怎么和大哥说的一样。”李师师皱着眉头:“你们都是怎么想的,你要成了淫贼了知道么,你知道天一亮,外面全是你的故事。说你见色起意,要非礼慧玉公主。” 徐骄摇头:“太低级了,我还以为能玩出什么花样呢,就这!” 李师师说:“这还不恶心人的,你不要脸了?” “要脸有何用?” 李师师怀疑的说:“昨晚,你是不是真干了那事儿?” 徐骄在她耳边低语:“我如果是那种人,在山上早把你那啥了,我又不是不机会……” 李师师脸色微红:“我就知道。”然后冲温有良说:“京兆尹大人,事情都清楚了,不是徐骄干的,放人吧……” “啊——”温有良惊呼:“郡主,这可不能闹着玩儿。这是京兆府大堂,.律法荡荡,可不能在大堂上胡说。” “我哪有胡说。”李师师气愤:“抓人拿脏,捉奸拿双。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徐骄就是调戏。那我现在脱了衣服,是不是也可以说大堂上所有人,调戏郡主,意图奸淫……” 徐骄有些意外,没想到李师师还是个小辣椒。 满堂无语。 温有良脑袋大,这件事跟京兆府一点关系没有,凭白惹了烦恼。冲徐骄说:“徐公子,你看……” 徐骄笑道:“温大人不必讲,我明白的。”对李师师说:“像这种事,红口白牙都说不清。那个慧玉,硬冤枉我调戏,猥亵,强奸,也只能认了。毕竟人家是个女人,哪个女人家,会拿自己清白开玩笑。所以,干脆在大牢待着,过两天出去,也能堵住别人的嘴,免得再多麻烦。” 李师师无语:“你脑袋怎么和大哥是一样的。什么叫麻烦,只顾着女人的清白,自己的清白不要了。” 徐骄又说:“只是件小事,又不吃什么苦,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我反应大?”李师师怒道:“我就是不喜欢被冤枉,淫贼淫贼的多难听。可那个什么慧玉,什么话都没说。若是误会,她该出来说清楚,若是陷害,更应该说清楚。京兆伊大人,您说对么?连原告都没有,你就把人关起来了。这不是冤枉,什么是冤枉……” 徐骄一想:是呀,受害者什么话都没说,自己就担了个调戏妇女,意图猥亵的罪名。 李师师又喊:“起码的,要把那个慧玉带到堂上来,我要看看她有什么说的。” 徐骄觉得奇怪,李师师今天是怎么了,像个护娃的母鸡似的。 京兆伊无奈,虽然不想,但这是合法程序,也是合理的要求。官场上,最注重程序合法,因为这是表面的。至于其它,没人在意。于是发了火牌,命捕快去西城请慧玉到堂。 路不近,时间还早。 温有良便把李师师请到衙后休息。 梧桐树下,李师师气呼呼的。徐骄给她沏了茶,不知这小祖宗吃了什么东西,火气这么大。 李师师看牢门大开着,里面什么人都没有,问他:“你就这么坐牢的?” “那还能怎么样,京兆府的大牢,不知多少年没关过人了。昨晚还有人陪我喝酒呢,可惜都是男人。” “你还想女人陪?”李师师冷哼道。 “那倒没有,只是想你来陪。”徐教说:“你今天怎么了,是为我鸣不平,还是谁惹到了你。” 李师师怒道:“一大早的,那个王子淇就来会所。对你一通胡说,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不在乎我的过去。”李师师愤恨:“好像我的过去,多么见不得人。他那眼神,好像我是楼里的婊子一样。公主怜总想撮合我与王子淇,那个慧玉是公主府的人,昨晚的事,我就断定是陷害。当然要来救你,要为你鸣不平。” 徐骄摇头。 这个王子淇,就是个蠢货。这样的人,还想图谋帝位。又想,也许正因为蠢,明居正才会选他。这个混蛋,以居正为名,要效仿万里首辅张居正,改制革新。难道忘了,张居正是什么下场。 李师师越说越气:“我的过去怎么了,难道见不得人,说不出口。” 徐骄轻拍她肩膀:“这不能怨人家,你和我那些流言蜚语,传的多么夸张。还有人说,我们偷偷去打胎……” “还有更夸张的。有人说,父亲为了阻止你,被你打成重伤,旬月未起。因为你是徐元的孙子,也没说什么……” 徐骄心惊,来帝都之前,三江王李通确实莫名其妙的被自己打成重伤,原来用意在此。他是想告诉世人,他是服从帝都的,想要促成与王子淇的联姻,奈何也不敢得罪当朝首辅。这老家伙,自己不愿意,还把自己摘个干净。 冯大宝气喘吁吁的回来:“徐公子,大事不好……” 徐骄说:“还有比坐牢更不好的事?” “百济的慧玉公主,上吊自缢了……” 第98章 命案背后 公主府,李渔看着慧玉的尸体。豆蔻年华,如花似玉,一旦香消玉殒,也不过是个死人。 “怎么会这样?”公主怜说 “难道本不是这样的?”李渔说:“侮人清白,千夫所指。徐骄已去大理寺受刑,他对清白二字,本来就不在乎。无非是传些流言蜚语,把师师那些不好的传言遮掩过去。不过,师师与王子淇的婚事,与徐骄无关。就是杀了他,这门亲还是成不了。” “你什么意思?”公主怜问。 李渔说:“嫁到百济那些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能让你变成今天这样,心狠手辣,冷酷绝情。你跟我说过,在百济的那些年,慧玉是唯一对你好的人。” “你怀疑我?” 李渔冷笑一声:“本来是件很小的事,无非就是调戏妇女,有碍人品名声。可现在慧玉一死,不但你说不清楚,连徐骄也说不清楚了。是你的主意,还是王子淇的主意。笨到不能再笨,还想争储位。” “不是我。”公主怜说:“我就是再狠,也不会拿慧玉的命去赌。何况……” “何况本来就是假的。可园的事,聪明人都看得出来。”李渔叹息道:“人家不说,不代表不知道。至少徐元清楚的很,否则,也不会让徐之义直接把徐骄送去京兆府。” “我让你来,不是听你指责我,也不是让你怀疑我。” “我不怀疑。”李渔说:“因为我知道你与慧玉的感情,但别人不知道。本来是污蔑陷害,但慧玉一死,坐实了徐骄强辱的事实。调戏妇女变成了命案,虽非有意,但起码也是个流放。” 公主怜砰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李渔说:“真的不是你?” “你不信我?”公主怜愤恨道:“我找你来,就是因为在这帝都中,就只信得过你。” 李渔问:“你为什么帮王子淇,慧玉为什么要帮你?” 公主怜没有回答。 院子里跪着近百侍卫,他们都是百济人。跟随公主怜来到帝都,职责护卫,因为百济唯一的王室血脉,除了公主慧玉,就是公主怜之子阿奴。整个公主府,连服侍的丫鬟,都是从百济带来。 “朴侍卫。”李渔叫道。 朴侍卫跪行上前。他叫朴仁勇,其忠诚无可质疑。否则,公主怜也不会把他留在身边。 李渔问:“你家公主为什么会想不开?” “不,世子。我家公主绝不会为了此事就傻到自缢而亡的。”朴仁勇说:“绝不可能。” 李渔微笑:“我想也是。毕竟慧玉也是参与者,她又怎会想不开。我与你家公主不熟,却也感觉得出来,她是个善良的姑娘。若非有太大的诱惑,她也不会连自己清白也不要,和你们一起设局,陷害徐骄。” 朴仁勇低下头。 李渔回头问公主怜:“王子淇答应你什么了?” 公主怜也不隐瞒:“他答应我,若他为帝,便让我们离开帝都,重掌百济。” “确实很诱人,漂泊异乡,哪有不思念故土的。”心里却想,王子淇的承诺若是真的,那他根本不配做帝王。 “李渔?”公主怜说:“我现在只能相信你了,慧玉莫名其妙殒命,这帝都我再不能相信任何人。” “你本就不该相信任何人。”李渔说:“你和王子淇一样,连自己的对手都不知道是谁,就敢谋划大事。以为陷害徐骄,就能做成王子淇和三江源联姻?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联姻的事,究竟是海后的主意,还是明帝的想法?” 公主怜说:“想过的,不过……” “不过没有区别是么?”李渔说:“联姻一成,虽然失去争储的资格,却有夺位的资本。没有人是傻子,你们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现在好了,慧玉一死,稍有添油加醋者,徐骄轻则流放,重则偿命。因为死的不是个平凡的女人,毕竟是百济王室后裔。你和王子淇设的局,恰好害死了自己。你猜老狐狸的徐元,会能让你们如愿么?” 公主怜神色忧虑,但更多的是忧伤。 “我现在不想这些了。”她说:“我只想弄清楚,慧玉是怎么死的?” “还不够清楚,上吊自缢,仵作来了也会这么说。因为这本就是事实。” “但这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李渔说:“聪明人,很清楚可园之事就是个陷阱,只是这个陷阱不够危险。慧玉死了,陷阱才有可能致命。如果慧玉是被人所杀,那么谋划着,就只能是你或者王子淇。因为这个陷阱,本就是你们设下的。” 公主怜略有些绝望:“我找你来,不是让你告诉我有什么麻烦,而是让你给我处理麻烦。” 李渔说:“师师不能嫁给王子淇!” “你和我讲条件。” “你可以认为是条件。即便你不帮忙,也无所谓。但我告诉你,联姻之事,永不可能。当年母亲的悲剧,不能再发生在我妹妹身上。你难道忘了,自己也是这种悲剧的受害者……” 公主怜脸色煞白,过了半晌才说:“我会去找皇兄求情。” “谢谢!”李渔说:“朴侍卫——” 朴仁勇立刻上前。 李渔吩咐说:“去京兆府报案,就说慧玉公主被人谋杀,请京兆府查明!” “京兆府是个没用的衙门,应该去找风灵卫。” “那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凶手是谁。”李渔说:“只有谋杀一说,才能把徐骄摘出来。也只有去京兆府,才能让徐元那个老狐狸,明白你们的善意。” 三江世子李渔,绝对是个有大智慧的,连明中岳都曾这样说过。不过性格执拗,又是性情之人,空有智慧而不能成大材。 他一眼便看透了关键。慧玉之死,若是自缢,那徐骄摆脱不了强辱妇女,间接杀人的罪名,所以只能是谋杀。 但慧玉的死,表面就是自缢,虽然公主怜和他都不相信。若要弄成谋杀,就只能去京兆府。因为徐元管不了风灵卫,但京兆府不同。 京兆府。 徐骄大惊呼道:“自杀了?” 李师师一口茶正到了咽喉处,噗的全吐在徐骄脸上。大怒喊道:“你这是什么都没干?” “你刚才还信我呢?” “人都想不开自杀了,你还敢说自己什么都没干?” 徐骄一想,是有那么一点道理。清白受损,然后自杀,难保会有这样的贞洁烈妇。又一想,不对呀,自己是什么都没干。看了几眼,摸了两下,不至于想不开寻死吧。 也许,并不是每个人都恐惧死亡,但那需要绝对的信仰,或者绝对的悲惨。但活着,才是生命最本质的追求,无论是活的悲惨,还是活的潇洒。 不对,那绝对是个陷阱。既然是个陷阱,慧玉怎么会想不开寻死。 李师师愤怒的想哭,冲他喊:“害人性命,你去死吧……” “你有毛病。”徐骄说:“我又没杀人,还要去偿命?” 冯大宝说:“徐公子,即便没有杀人,也是因为受了你的侮辱。按律,最轻也要杖刑一百,发配流放……” 李师师悲呼一声,站起来就走。徐骄立刻拉住她:“你又干什么去?” “我去找大哥帮忙,救你!” 徐骄把她拽的坐下来:“你冷静一点,那个慧玉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跟你没关系,不是你欺负人……” “那是冤枉的。”徐骄说:“你不是来替我喊冤的么?” “是呀。”李师师自语道:“可人已经死了,有冤也难申……” “所以呀……” “所以什么?” “妈呀,你的美貌和你的智慧反差太大了……” 李师师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冯大宝是个捕头,以前也真正查过凶案的。他倒是明白了,便说:“郡主,公子的意思是,那个百济公主,可能不是自缢,而是被杀?” 徐骄竖起大拇指,赞赏道:“专业!” 府外咚咚鼓响…… 一个捕快慌慌张张跑过来:“捕头,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又有人喊冤,真是不开张则已,一开张客满。” 那捕快喘着粗气:“不是喊冤,是报案。朴仁勇来报,说公主府出了命案。” “啊——”冯大宝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什么人死了!” “百济公主慧玉。” 徐骄嘿的笑出声音,这又是什么套路。 京兆尹温有良不但震惊,而且恐惧。他听到禀告的第一反应就是呼喊:“怎么报到京兆府来了?” “不知道呀。”冯大宝也觉得奇怪。 “快去南衙通知风灵卫。”温有良喊道:“公主府里的人命案,我们怎么管得了。” “已经晚了,那朴侍卫把慧玉的尸体都抬来了。这案子想推也推不走,您赶紧应付一下。” 温有良几乎要瘫在椅子上。这哪是命案,这是麻烦。 公主府,死个人而已,随便处理掉就是了,没必要报官。还是个凶案,那就更该去找风灵卫,他这个京兆府衙门能查出什么来。况且是公主府,牵涉皇家,风灵卫义不容辞。 但公主怜找了他京兆府,还把尸体也抬来,明摆着是不要风灵卫过手。 温有良到了大堂,朴仁勇只说了一句话:“慧玉公主乃我百济皇裔,虽然百济已灭国,但仍是我等尊上。主母让我告诉温大人,遗体在此,请勿亵渎。” 温有良立刻谦逊:“公主吩咐,小臣明白……” 朴仁勇没有继续听他说下去,慧玉的死,让他愤怒到了极点。这就是亡国的下场么,好歹是个公主,说杀就杀。也许,这就是帝都的可怕,公主怜的府邸,也敢闯进来杀人,这得是多大的胆子。 他们这些亡国之民,托庇于公主怜,才能苟延残喘。主母说的对,一日在帝都,生死便由不得自己。 慧玉的尸体,装在寒玉冰棺里。 这寒玉冰棺,是皇家至宝。 当年公主怜远嫁百济,明帝问她想要什么。公主怜便要了这口冰棺,说道:若是死了,也要用冰棺把自己的尸体运回帝都,让皇室上下,满朝大臣,看看自己这个公主,死时是个什么样子。 如今公主怜以冰棺护住慧玉遗体,温有良怎会不知道其中深意。 房间里,地上铺满石灰,再用凉席盖住,以保证空气干燥。寒玉冰棺陈列正中,温有良命人摆了香案,点上白烛,上了贡品,还烧了纸钱…… 冯大宝说:“大人,慧玉是百济人。我听说,百济那边,丧事用红烛,和我们这边是相反的……” 温有良叹息道:“差不多意思一下得了。大宝呀,你说这可怎么办……” “大人,既然案子到了京兆府。我想公主的意思,肯定是要抓到真凶的……” “然后呢?” “当然是认真仔细的查一下……” “怎么查?” “当然是先查死因。”徐骄站在门口:“温大人,我方便进来么……” 李师师拉住他:“你进去干嘛,活人没看够,还要看死的……” “我就是要看看,人是怎么死的。”也不等温有良同意,迈步进了房间。冰莹剔透的寒玉棺,闪瞎了他的眼。 伸手抚摸,一股寒润之意,好似一股微弱的电流立刻传遍全身。 真是个宝贝。他妈的,人和人真是不能比,死人的东西,够活人活几辈子的。 慧玉静静躺着,苍白的脸,没了昨夜的妖艳。颈部深深的印迹,真像是上吊死的,可这不是他的专业。 “大人,应该先查一下,人是怎么死的?” 冯大宝说:“我已经通知了,仵作很快就来。” “干什么?”温有良惊道:“你们要验尸?” 冯大宝说:“当然了大人,这都是正常程序,首先是查明死因。” “有什么好查的,朴仁勇已经说的清楚,是被人所杀。” “大人,这不是死因。人是被杀不假,但如何被杀,毒死,杀死,还是勒死,用刀,用剑,还是用锤,都得仵作验过,签了文书才算得准。” “你这个蠢货。”温有良说:“这还要问仵作,被杀,勒颈而死,这就是死因……” 徐骄说:“大人,如果真是自缢呢?别忘了,捕快第一次去公主府,可是说人是上吊自杀的。忽然又变成他杀,您不觉得奇怪?” “徐公子,你要知道,若是自缢而亡,你可就担了大官司。”温有良说:“现在这个结果,对你是最好的。公主一番善意,公子莫要辜负。” “我怎么听不懂。”李师师在一旁问。 徐骄说:“很简单,如果慧玉自缢身亡,我就麻烦了。现在变成他杀,就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不正好!”李师师欣喜说道。 “不好。”徐骄说:“因为我根本不相信,慧玉会自缢而死。用一个人的命来害我,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命比别人尊贵。本以为是公主怜,但她既然来京兆府报案,我就有些好奇:在这帝都,我还得罪了谁?” 李师师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冯大宝也不明白。温有良能在官场混这么久,徐骄的话,他最明白不过。 咚咚咚…… 鸣冤鼓又响起来…… 第99章 风云暗涌 京兆府的鼓,半年也不见得能响一次。今天热闹,还没黄昏,这已经是第三次敲响。 整个京兆府,除了温有良脑袋疼,杂役,衙差,捕快,无不觉得热闹。 但这次除外,因为敲鼓的不是一般人,而是风灵卫。 京兆府的鼓只有两种人敲,一是报案的,二是喊冤的。风灵卫绝不在这其中,人家自己就能办案,至于冤么。向来只有风灵卫冤枉人,没见有人敢冤枉风灵卫的。 所以,风灵卫敲鼓,要么是好玩儿,要么是摆架子。无论哪一种,都是侮辱。 温有良不但是个官,还是个男人。能有今天的成就,深知屈伸之道。侮辱,算不了什么。一个男人,若连侮辱也受不了,那怎么活呢。可等他到了大堂,就真觉得有些侮辱了。 京兆府衙门,虽然这许多年来都没多大用,但好歹是个大衙门,发起疯来,各部衙门都得给三分面子。风灵卫敢来敲鼓,不说得司正南宫俎亲来,起码得是左右司。 他温有良身为京兆尹,三品大员。可风灵卫来的,不过是个小小指挥,官不过五品,竟也在他面前耍威风。 “温大人,风灵卫指挥朱阳,奉左司大人命,来把百济慧玉的尸体,带回南衙。” “带回南衙?”温有良忍着气:“可公主府朴侍卫已经敲了鼓,报了案,被害人的尸体,现在陈在后衙……” “温大人,莫左司说了,既然是公主府出的命案,牵涉皇室,那我风灵卫,就不得不插手。” 冯大宝心想:风灵卫要插手,还需要什么理由么?什么事儿都被风灵卫揽去,我们这些正经衙门捕快,只能白吃饭。这也不是不好,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只不过,没有事儿,就没有管。没有管就没有权,没有权就没有油水。 温有良不是个笨蛋,公主府来他这里报案,就是不想扯上风灵卫。但自己也不好拒绝,虽然这些年,自己落了个闲官。空有职,没有权,想贪也没人行贿,料来没有什么把柄落在风灵卫手里。可被这些人盯上,也够让人烦的。 于是说:“既然风灵卫要查,请南衙行公文过来,京兆府一定配合。” “司正大人好几天没出现了。”朱阳说:“等司正大人回来,再补公文给京兆府。” 有了移案公文,公主怜那里就有交代,不会怪罪京兆府。 “这个么?”温有良沉吟着。若没有公文,只是个小小指挥,自己便把案子交出去,丢人还是其次,怎么跟公主怜交待,而且不合规矩。毕竟是京兆府,不同一般的地方府衙。就是三法司,没有请明帝旨意,也没有权利移案他审。 温有良说:“这样吧,两个衙门移交案件,如果没有公文,还是得请左司或右司大人亲自走一趟。” “诶,温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朱阳说:“风灵卫只是把百济慧玉的尸体带走,这点小事,还要左司大人亲自走一趟。” 温有良看了冯大宝一眼,冯大宝立刻上前说:“指挥大人,是这样的。移交受害人尸体,就等同移交案件。按照规矩,需有刑部,大理寺签批,或者陛下旨意,才能从京兆府提人。当然,不分死人,活人。” “风灵卫也要守这规矩么,在别处可不这样?” 冯大宝解释说:“指挥大人,地方府衙是下部衙门,本来就应该配合上部衙门行事。但京兆府,稍有不同。小事自专,大事禀奏,不归六部各司辖制……” 朱阳立刻变脸:“这么说,也不归我南衙辖制了?” 温有良无语,风灵卫都是些什么人呀,连自己什么档次都不知道么?风灵卫只是个秘密调查机构,暗中监察百官,天下隐秘之事。其实没有执法权,之所以嚣张,不过是各级各部衙门官员不想得罪,并非因为你是上级。 南衙之称,也是民间的称呼,一无门匾,二无府牌。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衙门,这就像街道办上班的,以为自己是干部一样。 有北衙之称的内卫府,是皇家卫率,向来有见官高一品的说法。如此尊崇,看人家多自觉。若没有皇命,关了府门,从不出来显摆。 朱阳犹不自知:“温大人,京兆府的意思是,百济慧玉的尸体,我带不走了?” “这个,可请左司大人来一趟,有个手书也行呀?” “我就不行,大人是觉得我官小?”朱阳亮出风灵卫的牙牌:“风灵卫办差,请京兆府配合!” 温有良气的要死,就算是南宫俎来了,也不敢跟他这个京兆伊这样说话。 忍住气,说道:“朱指挥,没有行文,京兆府不可能随便把案子移交别部。不过,风灵卫若非要这样做,那我也不能说什么……” “嘿嘿,知道就好。”朱阳笑道:“来人,把尸体带回南衙……” 他哪听出来温有良话中的意思。主动是不可能的,配合也是不可能的,但风灵卫硬来,反抗也是不可能的。 不主动,不配合,不反抗。如果一个女人这样,最好离她远远的。 徐骄在堂后听的清楚,这个温有良,方圆奸猾的很。传出去,也就是被逼无奈,风灵卫霸道。 可风灵卫何以非要插手这个案子,想用这件事搞自己?没必要呀,莫雨知道自己许多事,单夜闯大理寺这一件,就够自己麻烦的了。 风灵卫丝毫不在乎这是京兆府,连温有良都欠缺敬意,何况是冯大宝他们。 李师师依在徐骄身前,也隔着布帘子看,轻声说:“风灵卫太横了,这可是京兆府。我听父亲说过,在帝都,若论权利,京兆府绝对在六部之上。若是京兆尹有心,三品大员也能在朝堂呼风唤雨。” “滚开!”几个风灵卫吆喝着,让一班捕快闪到两边,伸手撩开帘子就要闯进后衙。 李师师没来得及躲开,布帘打到眼睛,哎呀痛呼出声。 那风灵卫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大喝:“什么人?”抽刀便劈砍下来。 徐骄大怒,这他妈的,把人命当草了么?身形闪动,已把李师师拦在身后,心念一动,剑气迸发。冲过来的风灵卫惨呼着倒飞出去…… 朱阳喝道:“有高手!” 同行的风灵卫同时抽刀在手,整齐的好像在一起排练过无数遍…… 咻咻…… 一阵弩箭从府门射进来…… 噗噗,叮当,啊呀…… 这是刹那间的事,突然的连徐骄都没有反应过来,何况别人。 当这一切发生,然后结束,大堂上的人一个呼吸还没有来得及换气。 方才的风灵卫,像刺猬一样,有的被弩箭钉在地上,有的钉在墙上。京兆府的大堂,“公正廉明”的匾下,一根根弩箭钉的满墙皆是。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再看大堂外,不知何时站了数百玄甲军。 徐之信冷着脸:“京兆府衙门,竟敢持刀威胁。温大人,你可知道,这等同谋反!” “下官……下官……”温有良彻底傻了,死的可是风灵卫。这次完了,丢官是小,脑袋能不能架在肩膀上都是个问题。 徐之信又吩咐:“持刀攻击衙门,意欲杀害朝廷重臣。把这些人送到南衙去,让风灵卫查一下,他们是真的反贼,还是觉得朝廷法度,是个屁。” “是——” 温有良眼睛一花,昏倒在地上。他已感觉到,一场风雨将至,自己则光溜溜的站在桥头,不是被冻死,就是被淹死。 风灵卫在京兆府衙被玄甲军射杀,消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已传遍了帝都。 自风灵卫成立以来,从未发生过这种事。也没人敢想,会发生这种事。 也是,在这帝都,除了内卫府,卫戍衙门,没有敢跟风灵卫叫板的。尤其是卫戍衙门,平日里谁也不在意。衙门口朝哪边开,都没几个人知道。但真到事儿上,卫戍衙门是最难惹的。不为别的,枪多人多。玄甲军一冲,管你高手如云,蹄铁之下,要么死,要么逃。 消息传开,和温有良一样头上戴顶子的,有资格站到朝堂上的官员,心里都有些不安。这绝不是偶发事件,徐之义出手,无论有心还是无意,都只是个开始。 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谁下的这步棋。 京兆府里,今天,没有一个衙差捕快交了班回家的。都挤在班房里,挤不下了,就在院子里靠着。 温有良知道,他们可不是尽职尽责,是害怕。怕自己出了京兆府,就被风灵卫抓走出气。 风灵卫死了人,虽是玄甲军动的手。但报仇和出气,本来就是不同的对象。 大象打架,踩死蚂蚁,这是常有的事。风灵卫再怎么横,也不敢冲进京兆府,那等同谋反。卫戍衙门的玄甲军,能在两个时辰内,剿灭帝都所有风灵卫。 也许有人会怀疑,但没人敢试。 殓房里,仵作大概看了慧玉的尸体,很确定一点:人,是自缢而亡的。 “自杀?”徐骄说:“怎么可能是自杀?” 李师师鄙夷的瞧他一眼:“和你想的都不一样,你的聪明呢?” 徐骄也想不明白,问仵作:“确定是自杀?” “就表面来讲,颈部勒痕,死状,很显然是自杀。” “那如果不表面呢?”徐骄问:“比如说,被人勒死的,或者被人迷晕挂在梁上,或者下毒……” 仵作点头:“是有此可能,但需全面检查,脱了衣物,剃光毛发,剖开肚腹……” “打住!燕仵作,你失心疯了,见死人就想开膛破肚?”温有良几乎要崩溃了:“也不看看是什么人,百济的慧玉公主,公主怜还用上了寒玉冰棺。那朴侍卫说的明白,不能亵渎。你以是什么意思?” 徐骄说:“温大人,就像冯捕头说的,若不查明死因,怎能抓到真凶?” “徐公子,公主怜的意思未必是要抓到真凶。燕仵作,签验尸单……” “好的,大人。小人初步判断,乃是自缢而死。” “谋杀,谋杀。”温有良内心呐喊,世上何以这么多蠢人呢。 “公主府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只能是谋杀。” “可没有验出谋杀的痕迹……”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温有良喊道:“签个谋杀的验尸单,过个几日冯捕头找个该死的,当场抓捕,拒捕格杀,这案子就结了。或者,去找西城五爷,让他交个人出来……” 徐之信在一旁听的皱眉。父亲说,只要把徐骄关在京兆府,后面的麻烦,自然有各方料理。各方是哪一方?公主怜是一方,这个温有良估连一方都算不上。那么风灵卫呢? 他最不明白的,就是为何把事情弄大,杀了风灵卫,明帝那里好交代。可风灵卫是海后掌控,女人,都是很小心眼的。 徐骄说:“温大人,既然是谋杀,就应该查出真凶是谁,所谓何故,为情,为财,为仇……” “徐公子,关键不在于谁是凶手。而在于,只要是谋杀,事情就会简单的多。” 徐之信心道:这个京兆尹,十几年来碌碌无为,其实心里明白的很。 “提督大人,您也说两句呀。” “我无话可说,查案缉凶,是京兆府的事。”徐之信说道:“温大人,父亲让我给您带句话……” “老大人有什么吩咐?”温有良心里咯噔一下。 徐之信说:“虽然陛下在西山避暑,温大人不需要上殿听宣。父亲说,明日内阁设朝,海后垂帘,温大人切莫迟到……” 完了。温有良心道:麻烦想躲都躲不过去。 徐之信又冲徐骄说:“你跟我来。” 徐骄闻言出去,李师师抱着他胳膊也跟着出去了。 徐之信一看就皱眉,三江王妃他是见过的,端庄大方,温柔淡雅,怎么能生出这么个不要脸的女儿来。 徐之信干咳一声。 徐骄说:“二叔,有什么特别叮嘱的。” 徐之信看一眼李师师,意思是:你这个外人是不是该避讳一下。 李师师不是笨,只是有些可爱,当然明白这眼神的寒意。于是说:“不用在意我,徐骄做过什么坏事我全知道,我替他保守着秘密呢?所以,有什么话,都可以当着我的面说,二叔……” 徐之信脑袋嗡的一声,这句“二叔”叫的,跟个炸雷一样。原本要说的话,不便出口。眼睛里闪过寒光,于是说:“我给你谋一份差事,在我卫戍衙门当一个游击将军。” “二叔,我也不瞒你。我对做官,没有兴趣。” 李师师也说:“是呀,他不喜欢被束缚——” 徐骄心头一甜,终于遇到一个懂他的女人。 又听李师师说:“而且,我们回到三江源,一生山水如画,逍遥自在。他也不需要营生,我能养他……” “你以为我是条狗?”徐骄很有些不满,虽然这是他向往的人生。 第100章 徐元看到的棋局 李师师娇嗔说:“哪有你这么横的狗,就会在我面前充大爷……” 徐骄心头一动:是呀,李师师明明是郡主,可和她在一起,就是觉得雄风立天地。在夭夭和莫雨那里来的不痛快,似乎都能在这个郡主身上找到出口。 哇,身份不同,角色不同,快感也不同。 咳咳—— 徐之信冷声说:“你不要以为,给你个推官,是想把你留在帝都?” 难道不是。 “哼,人都说帝都是风灵卫的帝都,黑夜白天,地上地下,都有风灵卫的耳目。这话你听过么?” 徐骄说:“何止听过,而且不止一次。” “你觉得如何?” “有点夸张。” “一点也不夸张。”徐之信说:“风之所过,无可遁形,无处不在。风灵卫成立二十年,遍布天下,庞大到你无法想象。何况是在帝都,风灵卫的根本所在。” 徐骄略感沉重。仙娘这样说也许是因为恐惧,莫雨这样说也许是因为自大。但徐之信也这样说,绝不是想吓唬。 徐之信一笑:“帝都,风灵卫的势力确实如蛛网一样遍布各处。不过,在我看来,帝都就像一个牢笼。方圆三百里,不过一个藩篱。藩篱之内,有虎有狼,有狗也有羊。” 徐骄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敢问二叔,藩篱之外呢?” 徐之信一笑:“藩篱之外,便是我的玄甲军。” 徐骄心思转了两转:“二叔,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徐元老头的意思。” “如果你想留在帝都,我不会这样说。但你若终要离开,卫戍衙门,正好缺一个游击将军。出入帝都,无人敢问,更无人敢拦。” 妙招。徐骄心道:如此一来,说走就走,哪还用担心风灵卫。 徐之信又说:“而且,有了游击将军的身份,你就不用顾忌什么。之前有人夜闯大理寺,使一门无形剑气的功夫,内卫府已经派人去武道院,请教是哪家哪门功法……” 徐骄暗道:把这茬儿忘了,先前在大堂上应激反应,下意识的使出无形剑气。如果是行家,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就是夜闯大理寺,大战风灵卫之人。莫雨虽然知道是自己,但南宫俎不知道,内卫府也不知道。 越是不叫的狗,咬起人来越是狠。 内卫没有风灵卫那么张扬,但一定比风灵卫更恐怖。 李师师看他有心动之色,便说:“做什么游击将军,跟我回三江源,我封你个驸马都尉。” “驸马?那还要娶你,我肯定不干,丢人……” 李师师给他一拳:“推官就不丢人?” “你懂什么,别闹。” 徐之信也说:“有了游击将军的身份,也不怕别人故意找你麻烦,免得受人欺负。我明日就去军部,给你办这件事。还有一点,无论你想在帝都干什么,秋试之前,最好离开。” 徐骄问:“为什么?” “明帝秋试回都,到那个时候,这城中每个人的命运,都将不在自己手上。” “那么现在呢?”徐骄又问。 “现在么,皇城之外,无论你闯什么祸,我都能替你摆平。” 徐骄明白,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只是能闯什么祸呢,一大堆麻烦。夭夭,莫雨,内卫,西城的五爷,这些好像都是麻烦。 徐之信一直到夜色黄昏,方才离开。他这样做,是担心风灵卫真的发疯,不管不顾的来闹京兆府。或者左右司亲至,以势压人。 风灵卫的左右司,虽然只是四品,可谁都知道,她们都是自小长在海后身边的人。 天色黄昏,风灵卫还没有动静。可见,他们还不是一群疯狗。 李师师怎么也不走,真是个粘人的小妖精。 温有良无奈,只得派冯大宝去三江会所告知世子李渔,希望他这个做哥哥的,能把这个不要脸的妹妹抓回去。 京兆府已经够麻烦了,不能再招惹闲话。 华灯初上,徐府今晚有些热闹。 徐府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在此之前,偌大的徐府,护院,丫鬟,婢女,下人,杂役,加起来小一百号人。但只有徐元一个主子,谁敢跟他热闹,多说一句闲话也不敢。 但今晚不同,在夫人崔韵的劝说下,徐之信从提督府搬了回来。一是当年大哥的事,终于有了个说法。再则,可园的事,徐骄莫名惹了麻烦,也不知道对手是谁。谋划策术,天底下谁比得过他老子徐元。 这才像个家。 当徐元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老了,心里开始害怕。开始想:我若去,儿孙家族,又该是如何的命运呢…… “游击将军?”徐元愕然道:“正五品的官,任职卫戍衙门,有调集一营兵马的权利。你不想他留在帝都……” 这是徐之信不喜在家的原因之一,无论做什么,想什么,都瞒不过徐元。 “他回到三江源,也许会更好。” “远离你我,谁来护他?”徐元问。 “他不需要我们保护。”徐之信说:“若先天上境也需要保护,那还有什么人追寻武道。而且,能把徐骄教成这样的人,绝非无名之辈。所以,他们兄妹回到三江源,才是最安全的。” 徐元没有说话。 徐之信又说:“而且,我看李通之女李师师,对他颇为痴心,有三江王庇护,比我们强的多。” “唉,痴儿呀痴儿!”徐元摇头:“你真以为,自己听到的,看到的,是事实?” 徐之信一脑袋问号。 “海后定下王子淇与三江源联姻,随即传出李师师被掳的消息,之后便是流言蜚语,不清白,打胎,等等不堪入耳。偏偏这无耻男女中的男,是我徐元的孙子。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 “难道不是?” “你大哥逃到三江源,避居修罗山,三江王会不知道?”徐元说:“我回帝都时,看过他们上岸的查核记录,三江学子,举荐秋试,那都是在国子监备了案的。三江王李通不知道徐骄是谁,老夫半点不信。” “知道又怎样。” 徐元心想,现在来教这孩子,会不会有些晚了。 不过还是耐下心来解释:“你想,三江王绝不愿把女儿嫁给王子淇。有个做王子的女婿,稍有逾矩,便让人联想到谋反,要助女婿篡夺帝位。三江王若要应对,只能有两法可行。第一,像渤海王那样,解除三江源私兵,以示没有谋反的能力。第二,便是招兵买马,增加三江源防备。朝廷即便有所怀疑,也不敢轻易对付三江源。” 徐之信心想:八字都没一撇呢,那些都是没影的事儿。不过,朝廷确也是这个德性。别说三江王了,戍边带兵的将军,都很不放心。 徐元又说:“这两条路,都冒着极大风险,很可能尽头都是绝路。所以,三江王根本不愿意这门亲事,却又顾忌这是明帝暗中心思。所以,就有了徐骄。你觉得,我徐元的孙子,可配得上三江郡主?” 徐之信想了想:“当年天承帝,还想把筱公主嫁给大哥呢。” “唉,那就是配得上。”徐元叹息道:“不知明帝会怎么想。明帝信你,若是问起徐骄与李师师的事,你会怎么讲?” 徐之信说:“我观他们真情真性……” 徐元差点吐血:“我已经说过,联姻之事,虽是海后提出来,但未必不是明帝的心思。” “什么心思?” “两条绝路,让三江王二选其一。他可不是渤海王那个蠢货,他很清楚,手里没有刀,便什么都没有。手里握着刀,别人便有向你拔剑的借口。所以,三江王最好的选择,便是不要陷入这种困境。于是,便有了那些流言蜚语。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都知道。” 徐之信想了想:“明帝会因为这个传言,取消这桩联姻?” 徐元微微一笑:“那就要看明帝的决心。靖海开疆,危服四夷,可预见的未来,无需为外患操心。可内忧……” “明帝会担心三江王……” “可能不止是担心,而是怕。”徐元说。 徐之信不以为然,三江源地处西疆,土地贫瘠,人口也不甚多。虽有着远超一州的实力,但想闹出点动静,还是远远不够。 徐元明白儿子在想什么,问:“若让你领兵攻打三江源,需要多少人马?” 徐之信沉思,然后再沉思,然后又沉思,还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很难回答么?”徐元问。 不是很难回答,而是不知如何回答。三江源陆路崎岖,森林,沼泽,高原,最不适宜大军行进。水路虽然方便,但逆流而上,关键隘口又被三江王把持。所以,问题不是需要多少人,而是行军进攻的路线…… “明帝问过方迎山同样的问题。”徐元说。 “他怎么讲?” “他和你一样,没有回答。” 徐之信终于明白了什么,可更大的疑问浮现心头:“这些与徐骄有什么关系?” 徐元说:“这是三江王给明帝的答案。虽然婚事已定,他也不反对,但女儿偏偏心有所属。所属若是个平常人,皇家难免丢脸。所属若是我徐元的孙子,成全一对佳话,岂不是明君圣裁。如果明帝非要拆散一对有情人,世人会怎么想?” “帝命如天,世人怎么想又有什么要紧的?” “那三江王会怎么想?” 徐之信皱眉:“他也许会认定,明帝已经有了动他的心思。” 徐元点头,这孩子还不算笨,就是年纪有些大了,无法雕琢。 “我敢断定,如果明帝非要促成这桩婚事。三江王一定选第二条路,增兵买马,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安分。” “他敢么?” 徐元微笑:“你太不了解三江源,也太不了解三江李氏。想一想,以明中岳的智谋,不动刀兵,就把渤海王削成了个光杆王爷,徒有其名。何以不敢对三江李氏做同样的事情?因为他也怕,他心里明白。三江李氏,就是条毒蛇,咬一口,或者不至于死,但一定重伤。重伤的老虎依旧是老虎,可原本那些听话的狐狸,说不定会上来咬一口。” 徐之信心里想:这些人真是有够无聊的,一件小事,想出这么多花花来。 徐元看他一脸不以为意的神色,于是说:“可园的事,徐骄被陷害,倒也只是件小事。但百济慧玉一死,虽然也不是大事,但却是个麻烦事。或流或放,都能把徐骄从联姻的麻烦中摘出来。所以,有人想让联姻成功。哼,世子李渔果然是好手段,让公主怜去京兆府报案,生把徐骄又拉了进来。” 徐之信怒道:“那徐骄不成了被踢来踢去的棋子。” “他本就是棋子。”徐元说:“要把他从棋盘上拿出来。风灵卫左司莫雨告诉我,徐骄已经成亲了。” 徐之信怒而站起来:“胡扯,我问过笑笑,没有的事。” 徐元笑的很奇怪:“我也不信,那小子一副流氓混混的德性,不像成亲的样子。可莫雨说的清楚,那姑娘叫夭夭,是神医薛宜生的甥女。世事无常,却也巧合的太巧了。我很想看看,这个孙媳妇,是个什么样的姑娘,配不配得上做我徐家的孙媳。” 徐之信不语:做徐家孙媳,还需要看么。就像自己的夫人一样,她姓崔,所以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娶她。 京兆府。 徐骄推开大牢的门,今晚不再孤独,因为有李师师。 一张桌,一张床,还算明亮的烛光。如果换个环境,很适合干些别的事情。 李师师还在埋怨他,为什么要答应推官,做什么游击将军…… 徐骄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推官,是属于被人看不起的。 当今世道,官分三种。 第一:举官。那些通过科举取士,在太学院学成之后,由国子监联合吏部,分派适合官职,内阁审批。 第二:荐官。地方有才有志之士,由当地官员,士族推荐给吏部,内阁审批,一般都是地方小官。 第三:推官。官宦世家,子弟优秀者,吏部考核之后,内阁审批,可任五品以下官职。可想而知,推官大都是纨绔子弟,无非就是关系。所以在官场上,最是被看不起。 科举,荐举,推举。只是一个字的差异,却是命运的差别。 科举的官员无根无基,升迁艰难,若不加入朋党,搞些关系。就是温有良的下场,做了十几年的京兆伊,还只是个三品。 荐举的官员,大多确有才学,若懂得方圆之道,是比科举要有些前途的。只是这一类,多与地方豪贵关系复杂,为人之所忌。 至于推官,吏部清楚的很。这些纨绔子弟,就是混个身份而已,没有真才学,不惹祸就可以了。所以,吏部很默契的从来不考核。因为内阁的意思很明白,五品之上已经算是大官,所居皆是要职。 内阁可以允许无能的人,但不能接受蠢笨的人。因为无能,顶多是不干事。蠢笨,很可能干错事。 “你说自己丢人不。”李师师说:“在三江源,我父亲从不允许有推官存在。” 徐骄毫不在意:“官就是官,有权有钱才最实在。”平躺在床上:“你真的不回去了?” 李师师摇头。 徐骄说:“对你名声可不好,有碍清白。” “我还有名声么,我还有清白么?”李师师有点难过:“大哥说,我早就不要脸了。” 烛光下,李师师身姿曼妙,长长的睫毛低垂,莫名有种凄美。 第101章 可恶的莫雨 徐骄突然记起了一件事,自己是个男人。 这样的夜,不冷,也不热。四周,不是很明亮,但也不是黑暗一片。虽然是在大牢,但给人的压抑,反而成了一种刺激。 如果一个女人,晚上不回家,莫名其妙的非要留下来,这难道不是一种暗示。 人家留下来干嘛,跟你聊天,还是陪你打游戏?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李师师有点疑惑,那眼神看得她浑身不舒服。 徐骄身子往里面挪了挪,轻拍床板,那意思是说:来呀! 李师师走过去:“干什么?” 她觉得徐骄忽然变得很奇怪,眼神恶心,笑的也恶心。不过还是走过去,坐到床边。 “干什么?”李师师又问。 “聊天呀!” “我们不是在聊天么?” “离得有点远……” “你听不见?” 徐骄笑道:“不,是不能让别人听见,也不知这大牢隔音怎么样。” 李师师眼珠子一转,俯身下来:“什么事这么秘密?” “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徐骄说。 李师师脸色一变:“你就那么不信任我?放心好了,你杀了方迎山儿子的事,我死也不会说出去。不过,如果说出来就能不死,我肯定出卖你。” 徐骄无语,怎么一点默契没有呢。师师呀,我已经听到了你内心深处原始的呼唤…… 李师师看他皱眉,问:“你不舒服?” 徐骄点头。 李师师于是去摸他额头,徐骄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倒在怀里。 时间不早了,那些没有用的事前情节,干脆省略掉得了。 “你干什么?”李师师又问他。 “睡觉呀。”徐骄说:“你不回去,难道站一夜。这里只有一张床,你不会去睡地板吧。” 李师师莞尔一笑:“这是大牢,你是来坐牢的,本来就该睡在地上。和我睡一起,我还怎么清白……” “少来,修罗山上,是谁主动爬到我床上来的。” 李师师脸色一红,微微抬头,在他耳边说:“我长这么大,那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徐骄浑身发热,想不到这个不要脸的郡主这么快进入状态。脖子被勾住,李师师的腿缠上来……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女人的力量,当她下定某种决心,你就会明白什么叫坚强。 李师师翻身,把徐骄压在身子底下。 他很喜欢这个姿势。男人,没有不喜欢的。 李师师疯了似的,撕扯他胸前的衣服。徐骄脑袋嗡的一声,太狂野了,金发妞儿都没这么狂野的。再看李师师,她脸色绯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激动。 徐骄即便经历丰富,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这种情况,他也只是在某些时长不标准的片子上看到过。没想到李师师大家闺秀,三江郡主,却开放的像筛子一样…… 徐骄坐直身子,呼应李师师的激情,开始上手…… 李师师一把将他推倒:“干嘛……” 还能干嘛? 徐骄忽然觉得不对,细看眼前这张妖艳妩媚的脸,是李师师不假。以前说她是小荡妇,那只是开玩笑的。女人是否淫荡,一上手就知道了。可现在,她不让上手呀。 李师师嘴角抿起一抹邪恶的笑,眸子里没有一丝情欲。 徐骄猛地一惊,从欲望的深渊中挣脱出来。抓住李师师双手:“你干什么……” 李师师愣住:“你不是想要么?” “可我看你不想给?” “你个混蛋,真以为我不要脸呀。”李师师说:“不过今晚之后,我会变成不要脸,你会变成不要脸,王子淇会变成王八蛋……” 徐骄顿时明白:“你个骚货,也学百济慧玉冤枉我——” “我就是要看看,那个王子淇脸皮能有多厚。自己未婚妻和别的男人在大牢厮混,他还能忍得下去把我娶进门……” 张嘴就要大声呼喊—— 徐骄直起身子,嘴巴堵住嘴巴,牙齿咬住嘴唇…… 李师师只能从鼻子里呼出声音…… 一个霸道的吻,立刻让李师师恢复成小女人的样子。眼神开始迷离,水汪汪的,闪着两点光。 大牢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而旖旎。 徐骄轻轻挪开双唇,再看李师师的脸。正常多了,羞涩,期待,春情荡漾…… “你不用学百济慧玉那一套。”徐骄柔声说:“你想怎么样,我都配合你,嗯——” 李师师主动吻过来,这才是徐骄想要的。这才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在漆黑的深夜,无人的大牢。无论环境如何,起码这是个有床的地方。 可以对不起天,对不起地,但不能对不起这张床。 动情的女人,远比男人更迷茫,更投入。 世上没有任何情感,比此刻更纯粹…… 风声,是人在疾速运动时,带起空气的激流。 徐骄原本可以听到,但他此刻耳朵里,只有李师师急促的喘息,极度的压抑的呻吟,外衫已经褪去,只剩最后一件的肚兜。前戏已经足够,不能浪费青春…… 啊—— 李师师轻呼一声,莫雨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一掌将她击晕。脑袋耷拉在徐骄肩膀上,脸颊的红晕还没有退却…… 徐骄看到莫雨,崩溃的骂道:“我操,你他妈有毛病呀……” 莫雨皱眉:“我来看你,你竟还骂我?” 徐骄怒道:“你都多大人了,不是小孩子了,难道没看到我们在干正事,不宜打扰?” “我来找你,也是正事。” “什么正事,比这个重要的。莫雨,你他妈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你声音再大点,就把京兆府的人招来了。你真想明天满帝都的人都知道,徐元的孙子徐骄受刑坐牢,却在大牢里和三江郡主李师师苟且。” 徐骄火大的不得了,把李师师放平,被褥遮住半露的春光,心里那个不是滋味。 这种事情,除非是对方父母杀到,否则八级地震都不应该停止。 徐骄看一眼毫无歉意的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好,也说不出什么来。因为一开口就想骂人,嘴巴里全是脏话。 莫雨冷哼一声:“正事要紧,办完正事,你回来继续就是了。” “这种事还有继续的?”徐骄叫道:“早没情绪了姐姐。你以为是吃饭,碗放下,出去浪一圈,回来继续吃。谁他妈还有胃口。” 莫雨冷声道:“你最好看清眼前的是谁,你在跟谁说话。” 徐骄不理她,看着李师师春情未散的脸,心灵那个破碎,一脸的痛不欲生。 莫雨也有点小愤怒,懒得理他,于是说:“你继续吧,我等你完事儿了再来。” 徐骄愤怒道:“这是人呀姐姐,你以为是充气娃娃么?”跑到大牢外,好让夜风吹散一腔愤怒,一身浴火…… 莫雨冷笑跟着出去,心里极其不屑:“一个男人,若是迷恋女人身子,绝干不成什么大事。” 徐骄说:“你不是男人,所以根本不知道女人有多美好……” 莫雨心想:狗屁不通。 “我自己就是女人。”她说:“女人好不好,我比你清楚。” 原来是朵未开的花。徐骄心道:真是可怜。 问她:“你来找我,有什么正事,为了天遗库玛?还是那句话,见到羽蛇胆,我不但告诉你她是谁,还告诉你她在哪里。否则,就是杀了我,也别想从我嘴里抠出一个字来。” “你说过不止一遍,我又不回忘,已经传讯天极阁。南海到帝都,何止千里万里,顺风顺水,也得一个半月。” 徐骄心想:时间正好。徐之信不是说秋试之前,皇城之外,无论闯什么祸都能摆平么?想到这里,不禁露出了阴险浪荡的笑容。 莫雨说:“你笑什么?” 徐骄收起笑容:“左司大人管的太宽了吧。” 莫雨冷哼一声:“我来问你,百济慧玉究竟是怎么死的?” “你不是知道么,被人杀死的。” “不可能。”莫雨说:“若是被人杀死的,公主怜为何不通报风灵卫,而是来京兆府。” “那你应该去问她。”徐骄说:“我记得,风灵卫的职责,没有缉盗查案这一项吧。” “死的是百济慧玉,且发生在公主府,风灵卫当然要查。” “那就查你的去。” 莫雨冷笑:“徐之信射杀了我派来的指挥,遣人告诉我是误会。这误会当真大了些,要了十二名风灵卫的命。如果不是为了保你,平日里不屑官场的的提督大人,怕是不会来这么一手。” 徐骄想了想,问莫问:“你不相信她是杀?” 莫雨哼了一声:“公主府有宗师坐镇,谁能进去杀人,谁又有那个本事。说出去,谁会信。” “也许是大宗师。”徐骄说:“帝都之内,高手如云。比如那个西城五爷,不就是个大宗师……” 莫雨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你以为大宗师那么无聊,跑到公主府里,杀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小姑娘。” “也许,就是会有这么一个无聊的人。”徐骄这样说,心里却也生出疑问。如果公主府有宗师坐镇,要进府杀人,确实不容易。不要说宗师,就是自己的修为,这京兆府,有人想偷摸进来,都不可能不被发觉。 当然,莫雨是例外。那时候,自己正全心全意回应李师师的热情。风雷也不惊,何况是偷摸来个高手。 夜色凄凄,风一吹,梧桐树的叶子哗啦啦的响。 莫雨再一次问他:“可园的事,是公主怜陷害你,还是你自己淫心起……” 我操,这女人有时候聪明的很,有时候又蛮笨的,智商不怎么稳定呀。 “这和可园的事有什么关系?” 莫雨冷笑道:“我听说,李师师鸣鼓为你喊冤,京兆府去传百济慧玉,那时候,公主府的人说百济慧玉不忍受辱,自缢而亡……” 徐骄说:“左司大人,你用正常人的脑袋想一下。如果我把你脱个精光,又什么都没干,你会不会想不开自杀?” “我会杀了你。” “你看,这才是一个女人正常的反应。人都是怕死的,无论别人杀自己,还是自己杀自己。” 莫雨说:“我本来也这样想。但,公主怜把百济慧玉的尸体送到京兆府,我派人来索,提督大人不惜动用玄甲军将风灵卫射杀。我就很好奇了,慧玉怎么死的,就这么见不得人……” “有个人应该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徐骄说。 他指的是燕仵作。 被莫雨这么一说,他也有些好奇了。好奇的不是百济慧玉的死因,而是死因背后目的。 白天的时候,他已弄清了此事的关键。 百济慧玉若是受辱自缢,因他而死,最轻也是流放。他本来以为,应该是公主怜和王子淇做的局。可公主怜京兆府报案,那百济慧玉岂不白死了。 风灵卫来京兆府,又让他觉得,这是风灵卫的局。可莫雨一双大眼睛,美的真诚,让人不愿怀疑。 燕仵作就住在班房尽头,那里挨着殓房。他无儿无女,孤寡一人,年纪又大,住在衙门免了每日奔波之苦。 老头睡梦中被徐骄拉起来,硬推到殓房里。 燕仵作老眼看见莫雨,顿时惊道:“左司大人?” “你们认识?”徐骄觉得奇怪,两个人身份天差地别。 莫雨说:“燕仵作是帝都最好的仵作,风灵卫好些个难案,也都是请燕仵作出手。” “嘿嘿嘿,老头没别的手艺,就是跟死人打了一辈子交道。” 莫雨说:“还请燕仵作出手,告知百济慧玉真正死因。” “自缢而死。”老头说。 莫雨冷眼看向徐骄。 “啊,老头,你白天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啊,对了,是被人用绳索勒死。”老头好像在回忆:“对,勒死的。验尸单是这样写的。” 莫雨说:“燕仵作,我要知道真正的死因。” “那就是自缢而亡。” “我靠!”徐骄说:“你白天还说,没有细查勘验,无法给出确切答案。” “所以呀,就表面看,自缢而亡。” “那就不要表面,我也很想知道,这么大美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可是温大人……” “燕仵作请动手吧,温大人或者公主府怪罪起来,就说是我逼你如此。” 老人想了想,查出被害者真正死因,本身就活着的价值。 “好吧!” 莫雨推开寒玉冰棺,百济慧玉容颜依旧,好像还是活的一样。 徐骄上去就要解衣服,莫雨拦住:“她已经死了,你起码尊敬些吧。何况,无论自杀还是他杀,都是因你而起。”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最后那句话,像是块大石头,压在他心上,沉重的无法跳动。 第102章 悲剧继续 徐骄心情沉重,莫雨的话像个诅咒。 百济慧玉的死,无论自杀还是谋杀,他都有责任。 一个被文明洗礼过的人,法律是囚笼,道德是枷锁。 人性无论善恶。善良是一种习惯,罪恶是一种挣脱。 百济慧玉的尸体,赤裸裸的躺在台子上。寒玉冰棺的神奇,让她看起来就如睡着一样。如果换个地方,一定看不出来这是个死人。 莫雨瞧他一眼:“活的好看,还是死的好看?” 徐骄沉声说:“请左司放尊重些,我看到的不是女人,只是个死人。” 燕仵作一怔:“公子有做仵作的潜质。”他的眼里也只有死人,而没有性别。 百济慧玉雪白的肌肤,甚至还能看出一些血色。 “唉,寒玉冰棺,使人如生。她死了这么久,连尸斑都没有出现。”燕仵作说:“除了颈上勒痕,身上看不出别的痕迹。” “那可以确定是自缢么?”莫雨问。 燕仵作摇头:“自缢和被人勒死,手法得当的话,几乎是一样的。”燕仵作拨开眼睑:“眼膜血点,指甲呈淡淡青紫,只能确定是窒息死亡。别的迹象就很少了,可能是人死不多时,便被放在寒玉冰棺,尸体的变化被冰棺寒玉之气阻断。”说完,又仔细摸按头部:“头部无外伤,嗯,其它部位亦无外伤,手脚无明显被束缚的痕迹……” 莫雨冷眼看徐骄,好像是在说:如我所想,百济慧玉不堪受辱而亡。公主怜来京兆府,无非是替你开脱,卖你祖父徐元人情。 一条人命,也不过是个人情。 “剖!”徐骄说:“外表看不出来,那就看内里。我不相信,她真的是自杀!” 燕仵作犹豫道:“剖尸检验,得问过苦主,需公主怜同意。人死为大……” 徐骄说:“公主怜不会同意。正是因为人死为大,所以燕仵作,百济慧玉是否瞑目,就看您老的了。” 莫雨在一旁冷笑:“她瞑目与否,好像取决于你吧?”她的意思很明白,这可怜的女人,就是不堪凌辱,自缢而亡。 人,有的时候很奇怪。不知道想些什么,没有勇气,却也不畏惧死亡。 燕仵作犹豫再三:“只要两位不说,我剖尸之后,再进行缝合,我想也不会有人再特意检查……” 徐骄看向莫雨:“你不会说的,对么?” 莫雨没有回答,燕仵作已经动手。又细又窄的锋利小刀,轻轻一划,百济慧玉胸腹现出一条红线。燕仵作小指挑动伤口,露出胸腔脏腑…… “呜——” 徐骄喉头发出怪声,立刻奔出殓房,哇哇的狂吐不止。他是个正常人,正常人看到那种情景,呕吐是个很正常的反应。 莫雨轻蔑一笑:真没用。 倒是燕仵作一脸失望:“唉,这就不行了。有潜质,没天赋,心不够狠,干不了这一行……” 他伸手进去,莫雨眉头皱紧,看到了百济慧玉的心肺被拿出来…… 莫雨出了殓房,吸一口冷风,把胸口那股恶心劲儿压了下去。虽然她不是第一次见剖尸,但她是个女人,口味通常比男人要浅淡。 徐骄正蹲着身子,胃部一阵阵抽搐,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莫雨轻蔑笑着:“阁下原来是这么个怜香惜玉的人。” 徐骄不想说话,他是个正常人,不是个变态。而且他也不是医生或者法医专业的,不管死人活人,当着面剖开,有这种反应再正常不过。 只听莫雨又说:“公主怜还真是忍心,百济慧玉冤死,却说是他杀。徐元老大人,可要欠一个大情。我记得有一年,只因几个官宦子弟对百济慧玉出言调戏,公主怜便逼的明帝,将那些官员全部革职流放……” “你就这么认定,百济慧玉是自杀……” “不是我认定,是事实。”莫雨冷冷道:“徐骄,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女,就这样死了。以后,你会否在寂静的夜里,想到方才那一幕。娇媚的脸颊,雪白的肌肤,被剖开的胸膛……” 徐骄胃部又是一阵收缩,这个莫雨,简直恶趣味到了极点。他想骂两句,可抽搐收缩的胃,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莫雨冷笑着,有点幸灾乐祸,有点鄙视不耻…… 燕仵作在房内轻声呼喊:“左司大人……” 莫雨拍着徐骄的肩膀:“可能有新发现,要不要进去看看……” 徐骄摇了摇头,他想,但是他的胃反对。 “哼,没用的东西。”莫雨低声说了一句,不再管他。 这句话,从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对于一个男人,比任何侮辱和贬低都更要命。 还好不是在床上,他还能保留男人最基本的尊严。 燕仵作查验完毕,缝合了创口,针法绵密细致,几乎看不出缝合的痕迹。 “我做完了,劳烦左司大人。”燕仵作说。 莫雨给百济慧玉再次穿好衣物,然后整理妥当,理了理乱发,鬓角,重新放进寒玉冰棺。冰棺的的寒意,让她胸口的恶闷顿时消散。心中不禁想:还真是个宝贝。 回过头来,燕仵作已经出了殓房。 徐骄扶着墙壁,微微弓着腰。 “死人比活人好。”燕仵作说:“活人有好坏,死人无善恶,你不应该这样的。” 徐骄摇头:“我不是专业的,我想一般人,看到那一幕都会和我一样的反应。您老以为,谁都像里面那位变态……” 莫雨正好走出来,冷哼一声,问燕仵作:“可有异常?” 燕仵作说:“右心扩张淤血,左心空虚。肺部表面点状出血,典型的窒息死亡。” 莫雨嘴角扬起,斜眼瞧向徐骄。 徐骄有点不敢相信:“自杀的?” “死因是窒息,至于是自杀还是他杀,嗯,不敢断定……” 莫雨冷声道:“徐骄,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要说什么,清白就是清白,用不着自辩。”徐骄说:“不对,不是他杀就自杀,不是自杀就是他杀。为什么不能断定呢?” 莫雨哼笑了一声:“不要为难燕仵作,公主怜都不愿得罪徐元老大人,何况一个仵作……” “左司大人错了。”燕仵作说:“老头是真的不能断定。因为,我没有找到他杀的痕迹,断定自杀又有些牵强。” “怎么说?”莫雨郑重的问。 “百济慧玉,死因窒息。无外伤,无中毒,手脚无束缚痕迹,舌根松弛,气管损坏,是上吊自缢的特征……” 莫雨说:“这不是很清楚么?” “奇怪在于,死相。”燕仵作说:“死亡是件很痛苦的事。根据老头的经验,自杀远比被杀痛苦的多。上吊,是最痛苦的死亡方式之一。可百济慧玉的身上,没见到一点挣扎的痕迹。” 徐骄了然:“她是被人打晕,生生吊死的……” “老夫已经说了,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哪怕只是迷香,我也验的出来。而且……” “而且什么?”莫雨问。 “人死的时候,生命消散的一瞬间,表情凝固,那一刻的情绪展露无疑。愤怒,恐惧,惊讶,痛苦。可百济慧玉嘴角微翘,眼角有纹,她死的时候,很开心……” “她当然开心了。”莫雨说:“死亡对她来讲,是种解脱。” 徐骄和燕仵作看傻子似的看着她。 徐骄心想:这女人脑子有毛病,老子把你强奸再强奸,看你会不会有这种解脱的想法。 燕仵作沉吟着说:“左司大人,老夫见的死人太多了。被人杀死的,自己杀死自己的,莫名其妙不想死却死了的,殉情的,被逼的。无论哪一种,死亡本身就是恐惧,就是痛苦,绝不是开心。因为任何人,在死亡的过程中,都不会想到开心的事。如果想的是开心的事,那这人也就不舍得死了。” “那就是他杀了?” “这个,老头偏向于他杀。但若问老头原因,感觉而已。” 莫雨眼神变幻,看向徐骄:“那你觉得呢?” 徐骄想了想:“我怎么觉得并不重要。如果你不能证明一个人有罪,那他就是无罪的。如果你无法确定一个人是自杀,那他就是被杀的。” 莫雨哼了一声,心想:料你也不敢说人是自杀死的。 燕仵作沉思着:“公子的话,很有道理呀……” 夜风袭袭,吹得人一阵莫名其妙的失落。莫雨离开后,徐骄飞身站在梧桐树上,漫眼四周的黑暗,心里却静不下来。 燕仵作虽然没有定论,但看得出来,他更偏向于这是一场谋杀。可如莫雨所说,公主府有宗师高手坐镇,什么人能无声无息的杀人之后,再无声无息的消失。 杀人,很简单。 但让燕仵作这样的老手都无法断定,就不那么简单了。 除非,凶手有大把时间,根本不怕被发现。除非,凶手就在公主府,本就是公主府的人,或者…… 一声若有似无得低呼,是李师师的声音,她醒了。 她摸着脖子,还是有点痛。回忆晕倒之前的记忆,像个无痕的春梦。可自己上身被脱得只剩肚兜…… “你醒了?”徐骄走进来。 李师师一个激灵,看看四周的环境,那不是梦。拉起被角,遮住身子:“你干什么了?” “你忘了?”徐骄说:“不会一下就失忆了吧,你好好想想,当时你坐在我身上。我可没有强迫,是你主动……” 李师师脸色羞红:“然后呢……” “没有然后。”徐骄说:“你突然晕了过去……” 李师师不信:“我怎么会晕过去呢?” “可能是兴奋过度吧。” 李师师皱眉:“胡说,我哪有兴奋。” 徐骄微微一笑,身子前倾,靠近李师师,鼻尖几乎碰到鼻尖。 “你真的不记得了……” “记得一点点……” “那一点点是什么?” 李师师睁大了眼睛,水汪汪的,记忆慢慢清晰,感觉也渐渐回来。 徐骄感觉她呼吸渐渐急促,脸颊泛红,熄灭的欲火再次点燃。在她鲜红欲滴,柔软湿热的唇上轻轻一吻,低声说:“这个记得么?” 李师师几乎是用哼唧的声音说:“一点点……” 年轻就是好,激情可以省略许多步骤,直接冷启动。 徐骄需要安慰,沉重的心情,只有女人能把他从深渊中救赎。 李师师上身衣服只剩肚兜,徐骄直接把手伸进去,感受着她肌肤的光滑,火热。 呼吸,急促的呼吸。 窒息,要命的窒息。 就像空气稀薄,只能靠对方的吻,才能让生命继续下去。 徐骄翻身,把李师师抱在怀里。 这是他喜欢的姿势,这是被莫雨打断的姿势。美好需要继续,希望需要继续。 啊—— 李师师一声轻呼,火烧般红彤彤的脸颊贴在徐骄肩膀上。 夭夭收回手掌,有点厌恶的说:“先停一停,找你有正事。” 徐骄崩溃无比:“我他妈开消防车的,想怎么停怎么停?” 徐骄把李师师放平在床上,裤子都他妈脱一半了,白溜溜的大腿露出来,用被子把美人无限春光遮住。然后跑出大牢,抱着梧桐树,脑袋砰砰砰的撞上去…… 夭夭眉头一皱,心道:有毛病,这是要疯呀?催动夺情蛊,生怕他是走岔了气,入了魔。 徐骄心中幻想,出现在夭夭脑海里。在徐骄心里,哪是在撞树,他是把树当成了夭夭,一头一头撞击,发泄着内心的憋闷以及身体的不适…… “狗胆好大!”夭夭大怒:“趴下!”催动夺情蛊…… 徐骄顿时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就差舌头没伸出来,眼角不由得落下一滴泪水……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徐骄呼吸渐渐平复。夭夭感觉他内心,再也没有其它不好的情绪,只剩下了悲伤。于是问他:“现在冷静了?” “冷静了。”徐骄说:“不敢不冷静,我可不想一直趴在地上。” 夭夭冷笑,徐骄觉得全身被电击似的一阵刺激,感觉手脚又听自己使唤了。于是爬起来,靠着梧桐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夺情蛊,这他妈什么玩意儿。先天上境又怎么样,就是像鬼王那样的修为,在夭夭面前,还不是一条狗。 夭夭冷笑着说:“如果你有鬼王那样的修为,夺情蛊对你也无用。只是,你得有那个本事,能活到那个时候。” 徐骄长叹一声,不再想些有的没的, “你找我干什么?” “我听说,徐之信给你安排了游击将军的官衔?” 徐骄眼神一冷:“你听谁说的?” 夭夭同样眼神一冷:“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 徐骄无奈,说:“是!” 夭夭说:“很好,卫戍衙门的游击将军,有了这个身份,会更方便。” “什么意思?”徐骄不解。 夭夭一笑:“意思是,我要做将军夫人了。” 第103章 王妃的身份 夭夭不经常笑,她笑的时候,往往没有什么好事。 徐骄很清楚,自己不是个高智商的人。大浪淘沙的现代教育制度,已经给了他评分。但他毕竟是接受过系统化教育的人,就像明居正说的,见识,思维,逻辑,都应该超出这个时代。 可是,夭夭想什么,她看不透,猜不到。 女人的心思本就难猜,何况是夭夭。她除了身子是个女人,那颗心,黑暗的不像个人。 夭夭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在帝都,也只有内卫和玄甲军,能让风灵卫有所忌惮。我听说游击将军官不大,但有一样好,可以随时调集一营兵力……” “你想干什么?”徐骄有点惊恐。这死人妖该不会想让他带兵灭了南衙吧。 夭夭斜眼瞧他:“你若真有那个本事,不如带兵打进皇宫,我让你做皇帝。” 徐骄感叹一声:“比起做皇帝,我还是比较喜欢做你的狗。” 夭夭点头,很欣赏他的觉悟:“等帝都事了,我给你自由。” 徐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是不信有这么善良的人,他是不信有这么善良的女人。 “大姐,你这属于空头支票。我都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哪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看不到希望……”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夭夭说:“我来找干王妃……” 徐骄几乎崩溃,干王妃消失二十一年,想必明帝也没有放弃寻找。至如今都没有消息,难道要再找上二十年。找个活人尚且大海捞针,何况可能已经死了…… 夺情蛊下,他所有的心思都瞒不过夭夭。 “她没有死。”夭夭说:“她是天遗库玛,体内有夺情蛊,若然死了,天遗族不会不知道。” 徐骄皱眉,不是很明白。 夭夭只能解释。 干王妃真名叫花卿,当年谋逆案之后,天遗族发动力量,遍寻不果。于是只能推举新的库玛,花卿之妹花罂。 夺情蛊有一项奇妙处。若是血亲,且都身怀夺情蛊,会有奇妙的感应。花罂继承新一代库玛,炼化夺情蛊的同时,便感应到姐姐花卿还活着。而且就在帝都,于是便来帝都寻找。 不过,那时候明帝已然登基,且成立了风灵卫。在帝都行事,实在艰难,终不成功,最后负伤而归。 时隔多年,虽然依旧没有花卿的消息,但有一点很确定,她还活着。 有点玄妙,甚至匪夷所思。 徐骄不是不信,是不敢相信。夺情蛊不过是用闪蝶的卵炼制的蛊虫而已,难道还具备量子纠缠的功能。 夭夭感觉到他不信。于是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子,额头碰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呼吸交缠,徐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刹那间仿佛身处黑暗的深渊,没有光,没有声音,却能感觉到神奇的跳动…… 咚咚,咚咚,咚咚…… 就像心脏收缩的节奏,只是有些杂乱。好像两颗心在跳动,此起彼伏…… “感觉到了么?”夭夭说。 “感觉到了。”徐骄说:“我的心,你的心。可惜,我们不在一个频率上。” 夭夭皱眉:“那就是夺情蛊。我到帝都后,这种感觉清晰而强烈。花卿还活着,就在这帝都中。她一直在,一直没有离开……” 徐骄用惊疑的眼神看着她:“你和花卿……” “不是你想的那样,花罂是我母亲。”夭夭说:“没必要瞒着你,我去三江源的目的,是为了那枚戒指。李师师的母亲,本是谍门之主。如今,我已联系杀谍两门,借助两门力量,要把帝都翻个底朝天。” 徐骄咽了一口唾沫:妈妈的,要跑要跑…… 夭夭冷冷看着他:“你往哪儿跑?哼,为了那枚龙纹宝石戒指,我不惜用天遗至宝画影剑与山主交换,你就该明白,我下了多大决心。如今我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可风灵卫耳目众多,这帝被看的死死的,我正发愁呢。你若是进了卫戍衙门,正好,用玄甲军压制风灵卫,省得他们来烦我。” 徐骄心想,他不敢想,想什么夭夭都能知道。 虽然不想,但脸上不情不愿的神情,瞒不过夭夭。 夭夭叹息一声。 徐骄第一次听到她叹息,这叹息让她像个女人。 “我不想强迫你……”夭夭说。 徐骄心情稍稍放松,难得感觉到她的善良。 夭夭又说:“可我也不想催动夺情蛊,彻底抹除你的意识,把你变成一具傀儡。毕竟,相比于毫无感情的傀儡,我更喜欢会叫会闹的狗……” 徐骄浑身一震,赶紧握住夭夭柔软小手:“你怎么说,我怎么做。为你生,为你死,为你不要下辈子……” 夭夭感受到他的真诚,虽然这真诚是假的,更多是恐惧。但她喜欢,因为她更相信恐惧的力量。 徐骄一阵无语,自从来了帝都,一件顺心事儿都没有。羽蛇胆没弄到手,徐之信的死没有眉目。莫雨盯着他,夭夭摆布他。更恶心的是明居正,已经异世,还能遇见这个人。 更可恨的是,他成了明中岳的孙子。他本就是个变态,上学的时候,就觉得自己了不得,比谁都愤青,只是家庭出身,注定了一辈子平凡。如今有身份,有名望。找了王子淇合作,还不把所学所会,全使出来搅个风风雨雨。 徐骄无奈。他年纪不大,但已经历不少风雨。 风吹雨打的感觉,并不那么好受。可又能怎样呢,即便面对西城五爷,大宗师的修为。自己即便没有反抗的能力,却还有反抗的意志。但面对夭夭,连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 夺情蛊诡异神奇,夭夭说能抹除他自我意志,把他变成傀儡,未必不是真的。夭夭虽然不温柔,但至少到现在,没有骗过她。对于一个女人来讲,这是很难得的品质。 忽然,他想到方才那一幕。那漆黑的深渊,那咚咚的心跳,分明是两个人。如果其中一个是花卿,那另一个呢? 他看向夭夭。 夭夭知道他想什么,对他说:“你不需要知道另一个是谁。这次帮了我,以后你就自由了。” “你不会骗我吧。”徐骄说。 “如果不成功,我肯定死在帝都。如果成功了,以后再没有用到你的地方。”夭夭说:“所以,不管我是死是活,你只要活着,就能自由。” 这话说的有理,却也让徐骄有些感伤。 “为什么非要找到干王妃,就是那个花卿。”徐骄说:“一个大活人,二十年没有消息。也许,人家根本不想被找到。” 夭夭沉吟不语,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是徐骄喜欢她的地方,不想回答就不说,不用谎话骗人。 “百济慧玉真的是被杀死的?”夭夭突然问,想把话题引开。 徐骄把方才燕仵作验尸的事说了,夭夭沉思半晌,忽地一笑:“莫雨竟觉得是自杀,能骗得了谁。” “什么意思?”徐骄问。 夭夭说:“你说的那种奇怪的死法,我知道。一个人自己将自己杀死,死的很快乐,死的很幸福。别人或许想不明白,莫雨是天涯海的人,她应该知道的。天涯海有一门摄魂术,迷人心智,能把人变成提线木偶一般。” “就像夺情蛊?”徐骄说。 “不可同日而语。”夭夭说:“如果我修为足够,像鬼王和山主那样的圣人境,亦可操控。但摄魂术,心智稍坚强者,就起不到作用。” 徐骄心想:那就和催眠差不多。 夭夭又说:“说不定就是莫雨杀的人,故意冤枉你。” 徐骄半信半疑,莫雨虽然一脸骚浪贱的样子,不过与她接触的过程中,却觉得她是个实诚孩子。喜怒形于色,心里有话就说出来,倒不像是个阴谋诡计的小贱人。 这时,班房那边亮起烛光,想是守夜的衙差起来上厕所。夭夭这次来,不是夜行装扮,也没有蒙面。以为她会避一避,哪知她手臂轻晃,一团白光飞出去。徐骄还以为她要杀人,可她身子没动,白光飞转,发出轻柔的铃铃声…… 夜色寂静,铃铃的声音却不让人觉得突兀。听在耳朵里,好像风吹叶动一样的自然。徐骄莫名觉得困意袭来,眼皮忽地变得沉重,立生警觉。 也许是因为先天上境的原因,他已很久没有感觉到困意。睡觉,与其说是需要,不如说是习惯。不睡,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当然,有美女相伴是不同的,除了睡觉,干任何事都是罪恶。 一股真气提上来,顿觉清醒。只见那白光在府衙上空游荡几圈,夭夭挥手一招,白光飞回,自动套在腕上。 夭夭看他一眼,说:“我用落花铃,发出靡靡之音,可催人入眠,惊雷不醒。天涯海的摄魂术也是一样的道理,用声音操控人心神,却比我高明的多。” 徐骄心里却想:这一手功夫才了不起,如果我会,用复合弓的话,一箭射出去。羽箭还带拐弯的,狙杀保证百分百的成功率。 “容易,我教你就是了。”夭夭听到他的心声。 “这么大方?”徐骄说:“这不该是天遗族的独门功法么?” 夭夭说:“中了我的夺情蛊,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不想你死,也不想自己死。徐骄——”她伸手抚上他脸颊:“如果非死不可,你愿意和我一起么——” 怎么回答? 徐骄不敢说愿意,因为那是谎话。也不敢说不愿意,因为夭夭不会喜欢这个答案。 夺情蛊,心有灵犀。他的心,骗不了夭夭。 夭夭轻轻一笑,从未笑的这么好看过:“你能迟疑片刻,我就已经很满意。” 徐骄莫名的有些感伤。 夭夭不需要解释落花铃的手法,敞开心扉,她心里想什么,徐骄都能一清二楚。这就是夺情蛊的好处,省略许多不必要的沟通。坏处是没有秘密,赤裸裸的两颗心在一起,那感觉比赤身裸体还要刺激。 落花铃是天遗族绝技,功法特殊,非但用气还要用神。气以神使,神以气用。神,就是心。真气离体,却仍能心神感应,所以落花铃附着真气,飞行运转如心。 这个徐骄知道。在修罗山的时候,他曾在老梧头的房间,看到过一本旧书,上面就有关于心神的说法。所谓先天练气,宗师修神,圣人合一,真人归虚。 境界破入宗师之前,是感觉不出什么是神的。 天遗族的先人确实大智慧。心动神动,神一直存在。只是境界不到,无法感知,无法控制。所以创下炼心之术,让气与心呼应,便也与神呼应。所以夭夭即便是先天上境,也能发挥一丝宗师的力量。 徐骄这时候才明白,夭夭明明不如他,但就是打不过,是功法的问题。 大牢里,夭夭冥思静坐。她不知道怎么教人,只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演练落花铃运气的法子。有夺情蛊在,自己心中所想,就是徐骄心中所想。若这样还学不会,那只能是太笨。 徐骄不笨,即便本来是笨的,也不可能学不会。心中所想,就像记忆印在脑海里,远比看到听到更让人印象深刻。 那本就是记忆,夭夭的记忆。他甚至看到了夭夭小时候的样子,她小时候真丑…… 清晨,鸡鸣了好几遍,公鸡已经不想再叫了。因为怎么叫,京兆府还是死气沉沉,一个活人都没起来。被夭夭落花铃催眠,每个人都沉醉在最美的梦中,不愿醒来…… 直到内卫踹开了门,硬把沉睡的衙差从床上揪起来。 “妈的,老子以为京兆府被满门血洗,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一个内卫怒喝。 京兆府这才开始有点声音,叮叮咣咣,呜呜哇哇的。温有良也被惊醒,喝道:“怎么回事,这么吵闹?” 内卫在门外喊:“温大人,徐阁老请你内阁议事!” 哎呀娘嘞—— 温有良这才记起,昨天徐之信说过的。睡前还提醒自己一定要早起,没想到又睡到这个时候。 徐骄一夜无眠,一直在冥想之中。 落花铃的运气法门愈加熟悉,这不是空想,是记忆,是夭夭的记忆。他只要把夭夭的记忆,变成自己的,那就和自己苦练许多年是一个道理。 何况他不是要练到夭夭那个程度,只要把握窍门。一箭射出,敌人想避开,但羽箭一个转弯,正中靶心。 带追踪功能的羽箭,想杀谁杀谁,那得多嚣张呀…… 京兆府的吵闹跟他无关,他也懒得管。 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睁开了眼睛。 李师师醒了,她从被窝里钻出来。上身赤裸,下身裤子已经退到了膝盖处。 “你醒了?”徐骄轻声说。 李师师看他一眼,这一眼像是看到了永不可恕的仇人。 第104章 内阁议事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他从未见过李师师这样的眼神,竟有些害怕。 李师师先把裤子提上来,轻柔而缓慢,带着一种莫名的绝望。 如果换成丝袜,绝望便是一种诱惑。徐骄心里想着,赶紧一步跨过去,抄起衣服给她披起来。 李师师挪动身子,似乎不想让她触碰,赤裸上身对着他。眼神复杂,看的人心里发慌。只见她从地上捡起肚兜,慢慢的裹住身子,好似徐骄根本不在眼前…… 这个德性,不像李师师,倒像夭夭。 忽然想:夭夭除了打晕她,难道还下了别的阴手…… 想到这里,立刻捏住李师师下巴,要看她的眼睛。如果她变成夭夭的傀儡,一定会眼中无神…… 但那双美丽的眸子,清澈如雪山下的湖,徐骄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李师师不动,任由他看着。 “你没事吧?”徐骄轻声问。 “滚!”这是李师师的回答。然后一把从他手里夺过上衣,以最快的速度,最豪迈的姿势,双臂张开,穿进袖子里…… 昨晚烛光微微,主要是没有细看。李师师的身材,实在好的不像话,是徐骄最喜欢的类型,腰细紧实,小腹平坦,隐隐的马甲线,散发着青春的力量…… “滚!”李师师见他眼珠子快要掉下来,怒喝一声。 徐骄莫名奇妙:“我的大小姐,究竟怎么了?一梦醒来,温柔不在……” 李师师恨道:“你想要温柔是么,再也不会有了?” “为什么?”徐骄问,心里立刻懊悔,恨不得打自己耳光。 男人呀,你要记住:永远不要在女人愤怒的时候,问她“为什么”? “昨晚你干什么了?”李师师冷冷问。 徐骄立刻解释:“我什么也没干,你应该有感觉的。” 李师师喘着粗气:“那我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突然晕了过去?” 徐骄说:“很可能是一种多巴胺应激反应,情绪激动,呼吸急促,兴奋过度……” “你知道我多大了么?”李师师问。 徐骄摇头,两人从未说过年龄的问题。 李师师说:“我十九了。” 徐骄咧嘴一笑:“风华正茂,青春正年少……” 李师师冷笑:“那你看我,像不像三岁孩子那样好骗。” 徐骄一愣,自己骗她什么了。 李师师怒道:“你这个混蛋,不想就不想,不要就不要,脱了我衣服为什么打晕我,是要看我有多不要脸么?” 徐骄大喊冤枉,但无法解释,总不能说真话吧。 真话,是哄不了女人的。 李师师迈着愤怒的步伐,转身就走。 徐骄喊:“事情不是那样子的……” 李师师愤怒的走回来:“我知道,你不是不想,不是不要,你是不敢。你怕,因为我要做王子妃,不是别的什么男人的女人,是么,是么?” 这误会有点大。李师师太没有经验,在那种情况下,多巴胺能让一个男人忘记死亡,又怎会怕。 李师师愤怒转身离开。 徐骄喊:“我有什么怕的,现在就能出去杀了王子淇。你听我说……” “我不要再听你说。”李师师停住,忽然转过身来,似是想明白了什么,问:“你喜欢夭夭,是么?” 徐骄愣了一下。想:说喜欢,这个时候不大合适。说不喜欢,夭夭长那个德行,哪个男人受得了,不大真实。 他实在不应该愣那么一下。 李师师脸色煞白:“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呀?”徐骄不明白。 李师师沉默片刻,说:“你喜欢男人。” 徐骄顿觉崩溃,我的乖乖呀,真是自作孽。 “我怎么会喜欢男人呢?”徐骄走上前,想要牵她的手,被李师师恐惧加厌恶的躲开。 徐骄又说:“回想昨晚,回想在修罗山,我早已为你沉醉,色心大起,兽性大发——” 啪—— 李师师一个耳光打在他脸颊上。 徐骄震惊不已。 他妈自己好歹是先天上境的高手,怎么能躲不开呢…… “那就更不能原谅。”李师师愤怒:“徐骄,你是个混蛋,你自己知道么,你是个混蛋……”她想骂点别的,但除了混蛋,也想不出别的词来。 徐骄心想:这么火大?也是,美事儿被打断,自己也火大,差一点就和莫雨,夭夭两个混蛋干起来。 “别生气了。”徐骄说:“今晚,好好补偿你……” “滚!”李师师恨道:“你以为,我真的不要脸么。”李师师愤怒的离开,走上几步,便回头骂上几句。京兆府的衙差捕快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三江郡主,昨晚也住在大牢里。 看这愤怒的样子,有经验的心里清楚的很。又想:不应该呀。徐骄年纪轻轻,可不像个枪法不行的主儿。 徐骄无语的躺在床上,被褥,枕头,全是李师师的味道。心里更加郁闷,想到一句话:羊肉没吃着,惹下一身骚。越想越觉得憋屈,张开嘴,狂犬病似的撕咬枕头。 突然听到脚步声,大牢外面有人喊:“徐将军可在,提督大人命你入宫。” 皇城在帝都正中心,从高空俯视,就像一座孤零零的大宅子。因为皇城四周,方圆一里内,没有任何建筑。 两道高大的宫墙耸立。第一道玄甲军值守,强弩硬弓,一百丈内保证没有活物能冲到宫门口。第二道高墙是内卫值守,虽只偶尔看到内卫的影子,但谁都知道,这道墙才是最难闯的。 穿过两道厚重的宫门,就看到皇城最高的建筑——奉天殿。那是大朝会的地方,金顶琉璃,龙檐飞壁。 奉天殿侧边一处庄严楼阁,上书“文渊”二字,此处便是内阁所在。 明帝不在,无需大朝会。但政务不能废弛,照旧的每日内阁议事。各部主副官都要参与,由三朝重臣,德高望重的徐元主持。至此就能明白,徐元在朝中的权势。 温有良一个多月没进皇城,帝都够得上品级的官员,谁都没有他清闲自在。可他这个京兆伊,却不该是个清闲的官。 当他踏入文渊阁那一刻,一颗心提了起来。 阁内两排官员站立,正座之前,垂下一道珠帘。今天海后听政,这是规矩。 自圣朝建立,皇家并不避讳女子干政,因为开朝之君,本就是女子。只是这么些年来,没出现一位有才德的国后。海后却是例外,其智其才,不亚于堂上诸君。加之近些年明帝身体不好,海后便时常出现在珠帘后。 所谓听政,类似监督。徐元主持之下,没有什么政务需要海后做裁决。老头不给这个机会…… 不过今天,温有良感觉到了不寻常。所有官员都在两边站着,只有靠近珠帘处,左边坐着徐元,右边坐着独孤鸿。也正是这点奇怪,独孤鸿向来在军部,很少参与内阁议事,虽然他绝对有资格。 “少见呀,温大人。老夫还以为,京兆府换人了呢。”独孤鸿快八十岁了,但声音洪亮,震的人耳朵疼。 温有良赶紧拱手:“老将军是笑话下官呢?” “哼,你活该被笑话。” 官员们暗暗发笑,他这个京兆尹,本就是个笑话。 温有良低下头。听到哗啦啦珠帘晃动的声音,海后出来了。只见珠帘后面,模模糊糊一个婀娜身影出现,官员们立刻静立闭声。 徐元和独孤鸿象征性的站起来,身子还没站直。海后的声音已经飘出来:“不必了,都坐吧。” 尽管知道是海后,但这声音,还是让某些官员忍不住飘飘然,好像这声音,能让他们获得极大的满足。 “两位老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非要让本宫亲来听政?”她说的是徐元和独孤鸿,别的人,不值得她表露一点点敬意。 独孤鸿道:“徐老头,你说还是我说?” 徐元一笑:“你说吧。” 孤独鸿哼了一声:“好吧,那就我说。诸位大人,老夫执掌军部,虽也身在内阁,但出身行伍,行军打仗可以,处理政事,知道自己是门外汉。不过,老夫还没老到眼花看不清。这几日帝都发生的事,让老夫极为愤慨……” 他说道这里,扫一眼在场诸官。每个人心里都想:这老头又想找谁麻烦了? “常奉安。”独孤鸿叫了一句。 常奉安赶紧站出来:“老将军……” 独孤鸿哼了一声:“我听说你大理寺被贼人闯入,案牍库翻了个底儿朝天,可抓到歹人了?” 常奉安沉吟一下:“这个,风灵卫围捕,没抓到。司正南宫俎也受了伤,至于贼人……” 独孤鸿又哼了一声,喊:“京兆府。” 温有良心想:得,还有我的事儿呢。于是站出来,恭敬的说:“老将军……” 独孤鸿怒道:“南城长街,光天白日,血染十里。可曾抓到凶徒……” 温有良赶紧解释:“老将军,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得问风灵卫……” “又问风灵卫?”独孤鸿怒道:“大理寺是三法司之首,京兆府总管帝都治安,让我问风灵卫,那要你们干什么,不如裁了两个衙门。” 海后娥眉微蹙,隐隐觉得今天内阁议事,不像以前那样简单无聊。柱国将军独孤鸿,表面上指责大理寺和京兆府,但两件事都牵扯到了风灵卫。 常奉安看向徐元,祈求帮助。 徐元沉吟道:“大理寺少卿柳林泽,是武道院应大先生的高徒,他可有查过?” 常奉安迟疑道:“这个,前晚南城有江湖人士打斗,柳林泽出手阻拦,重伤不起……” 在场的都是当朝大员,前晚的事他们都知道。两个黑影,在南城官宅来去自如,闹的鸡飞狗跳。 独孤鸿却好像不知道,问:“还有这种事?” “是的老将军。”兵部尚书站出来:“卑职家中护院,五死七伤。”他是尚书,但曾在独孤鸿麾下效力,卑职这个自称,怎么也改不掉。 独孤鸿哼哼喘着粗气:“那就不是一般的江湖人。柳林泽放在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一般江湖人,谁不给应大先生面子,在南城诸衙闹事。”他看向徐元:“徐老头,这就是你当年裁撤五城兵马司的弊端。没有大军坐镇,这些江湖人物,还真当一人一剑,天下横行。” 徐元笑着说:“有风灵卫呢。” 独孤鸿看向常奉安:“风灵卫可抓到人了?” “风灵卫没有出现。”兵部尚书率先回答。 海后眉头一皱:“传南宫俎……” 独孤鸿嗯了一声:“正好,我正要问南宫俎,他的风灵卫是怎么调教的。光天白日,竟在京兆府大堂拔刀相向,威胁朝廷命官?” 这件事都知道了,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何况那些人被徐之信当场射杀,已经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最大的代价。 “还有这种事!”徐元突然开口,声音里有震惊,也有愤怒。 在场的官员顿时脑袋嗡的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们都知道的事,徐元不可能不知道。何况,那是你儿子动的手。 徐元摆正姿态,双手据膝:“温有良,你可知道,提刀入衙,视同谋反。” 温有良低头说:“下官知道。那只是个误会,因为一桩命案,苦主已在京兆府敲了鼓。风灵卫想要移交自查,没有移交公文,产生一些分歧……” 独孤鸿怒道:“查案缉凶本就是你京兆府的职责。你是京兆府衙门,不在六部下,三司之外独行,可我看你什么都不管。”他又看向徐元:“徐老头,你做了二十年内阁首辅,这就是你的功劳?” 徐元面子似乎有些过不去,老脸青黑:“京兆府,你还知道自己的职责么?” 温有良立刻回答:“下官知道,只是那桩命案,牵涉公主府,死者是百济慧玉,风灵卫理应……” 徐元哼了一声:“那公主怎不去风灵卫报案,而是去了你京兆府?” 温有良心里清楚原因,可不能说出来呀。冲着徐元挑两下眉毛,好像是说:老大人,难道你不知道么? 徐元沉声说:“公主也明白,查案缉凶是你京兆府的职责,不是风灵卫的职责,你这个京兆府尹却不明白。此乃朝廷体制,是最要紧的事。各部有司皆有其责……” “是呀。”独孤鸿附和道:“那我军部无需存在了,怎么布防,怎么打仗,让兵部来吧。” 军部像内阁一样,独立在六部之上。军部决定,连内阁都无权置喙,何况是兵部衙门。 兵部尚书赶紧说:“卑职不敢。” 独孤鸿说:“你不敢,可以去找风灵卫吗?” 海后心里冷笑,她听出来了。今天内阁议事,是冲风灵卫来的。 第105章 鸟枪换炮 文渊阁,有那么一瞬间,出奇的安静。 非但海后听出来了,参与议事的各部大员,也都品到了滋味。再看看帘幕前的两个老头,徐元心机深沉,是个权术大家。独孤鸿倒是耿直,可他与明中岳是过命交情…… 这么一想,大员们心里便有了猜测:徐元和明中岳这两个老狐狸,是想要对风灵卫下手…… 这是个大胆的猜测。 风灵卫在六部之外,直属明帝,海后掌控。要对付风灵卫,几乎等同反抗皇权。 只听徐元干咳一声:“朝廷有体制,有法制。设置有司各部,处理不同事物。各部大人,可要坚守本职,勿要玩忽懈怠。本官设立考试院,意在能够公允的评定各级官员政绩,以作升迁调度之用,不单以才德论之。京兆尹,你可知考试院对你的评价?” 温有良低头,表示不知。 徐元说:“考试院说你才德兼备,清正廉洁,但荒废政务,京兆府几等于无。京兆府大牢,数年不见一个囚犯。京兆府的堂鼓,甚至数月不闻。难道帝都之中,无一桩冤案,无一名凶徒……” 温有良无法回答。 徐元又喊:“大理寺——” 常奉安低头说:“老大人,帝都京畿,天子脚下,许多事情都是风灵卫……” “哼哼。”独孤鸿阴阳怪气:“徐老头,你看我军部是不是也要请风灵卫主理?” “老将军的话严重了。”海后终于开口:“军部在六部之上,与内阁并列。文臣不涉军,武臣不干政,这是陛下所立,不可动摇的国策。” 独孤鸿哈哈道:“老臣还以为,风灵卫不但在六部之上,也在内阁,军部之上……” 徐元说:“柱国将军此言差矣,风灵卫是在六部之外,而不是之上……” 两个老头,只是两句话,已经重新界定了风灵卫的地位。也不能说重新界定,而是阐明。六部官员没有笨的,哪里听不出来。 风灵卫本就不在六部之上,只是六部之外一个单列的衙门而已。只不过直属明帝,监察百官,风言闻事,当官的都有些畏惧。毕竟,满朝朱紫,即便没贪过赃,也枉过法。 不贪赃枉法,那还做官干什么。 “都察院?”徐元又喊。 都御史冯仑站出来:“老大人吩咐。” “督察百官,是你都察院的职责。各部衙门,各级官员,若有玩忽职守,你都察院要秉公处理。” 冯仑说:“是!” 徐元又说:“但也不能风闻言事,官不同于民,官声就是朝廷的名声。若无真凭实据,不得随意传问参劾,坏官员名誉,毁朝廷声望。若有凭据,三法司协同办理。三品以上官员,需报内阁复议。” 这话说的,表面是督促冯仑履行职责,内里却是告诉在场的官员,即便风灵卫有你们的把柄,也得三法司审理,经内阁商议。 意思很明白了。因为今天阁内议事的就是三法司,就是内阁。 在场的人都已经确定,老狐狸徐元,是准备动一动风灵卫。 这时有人来报,风灵卫司正南宫俎去了西山面见明帝,左司莫雨在外等候。 “传进来吧。”海后轻声下令。 这是莫雨第一次进入文渊阁,扫了一眼在场的官员,都是六部主副官,都御史,大理寺卿,京兆尹温有良是品级最低的。 “莫雨!”海后在帘幕后轻声道:“昨日怎么回事,风灵卫竟在京兆府拔刀,南宫俎是怎么管的……” 在场的人谁都知道,南宫俎虽是司正,不过是个兼职。真正主理风灵卫的,之前是右司,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眼前这个左司,极少在帝都。 莫雨回道,“因是公主府命案,死者又是百济慧玉,非同小可。便遣人去京兆府沟通,恰好司正不在,无法签文。指挥朱阳虑事不周,闹了点误会……” “只是误会?”独孤鸿问。 “是!”莫雨答:“提督徐之义未及详查,便射杀了朱阳等人。不然,今天诸位大人可以当堂询问指挥朱阳。” 独孤鸿冷哼道:“你的意思是:若有一天,风灵卫持刀闯入任何衙门,甚至闯入皇城,卫戍衙门也要先问清楚了,才能决定自己该怎么做?” 海后微微皱眉:“老将军,风灵卫是陛下的风灵卫,怎么会持刀闯入皇城呢?” “唉,老臣就是在考虑。皇城第一道墙,玄甲军还有没有驻守的必要,不如交给风灵卫,也免得发生什么误会。” 独孤鸿人老话毒,但当场的官员听的爽。风灵卫仗着自己在六部之外,直属明帝,这些年越发嚣张,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徐元出来打圆场:“都是为朝廷,以后要注意。我来问你,夜闯大理寺的贼人,可曾抓到。” 莫雨答:“不曾。” “南城长街,血染十里的贼人呢?” “不曾。”莫雨心想:老头你不知道么,是你那混蛋孙子干的。 兵部尚书说:“那杀我护院,夜闯官宅的江湖客呢?” 莫雨说:“正在查!” 徐元叹息一声:“治安堪虑,短短几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各位大人,如何是好呢?” 督察员冯仑说:“京畿治安,是京兆府负责,当府捕快,就五百余人,全是查案的能手。温大人,你就不想给个说法。” 温有良叫苦,心想:你们这群混蛋,京兆府是什么样,你们不知道么?于是说:“作乱的都是江湖高手,风灵卫都没有办法,京兆府那些捕快,查案可以,但抓捕江湖高手,有心无力呀……” “哼,全是没用的。”独孤鸿说:“为什么不通知卫戍衙门?城内有巡防三十六营,就是为了协助京兆府等衙门维持帝都治安,你不知道么?” “下官知道。”温有良感觉冤枉,这些事都是风灵卫管的。 徐元摇头:“唉,想不到各衙政务,荒废至斯。京兆府,你可知罪。” “下官知罪。” 独孤鸿说:“知罪有什么用。徐老头,秋试在即,帝都却不安宁。你看这京兆府,完全就是一摊烂泥。我看这帝都治安,交给卫戍衙门吧。” 徐元皱眉:“卫戍衙门毕竟属于军部,不妥。协助即可,京兆府才是当事者。嗯,由卫戍衙门推举一名游击将军,兼任京兆府司法参军,查狱破案,缉凶拿盗。若京兆府力有不足,也能随时调一个巡防营协助。” 他看向珠帘:“海后以为如何?” “可!” “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甚佳!” 这办法好不好先不说,没人在意帝都治安好或者是坏。但在场的都是狐狸一样的人物,立刻就明白徐元的深意。 京兆府的司法参军,同时又是卫戍衙门的游击将军。这代表了什么呢,代表风灵卫要把手缩回去,再不能一手遮天,什么都管。 海后深吸一口气,她不是笨人。这十几年来,风灵卫扩张太快,又没有节制。明帝就曾说过,终有一天,朝中文武忍的受不了,就会是一场风雨。 她只是没想到,风雨会来的这么快。 更没想到,会是从内阁开始。 海后嘴角抿起来:“莫雨,你说公主府的百济慧玉死了,怎么死的?” “自缢而亡。” 徐元眉头一皱:“京兆府,可曾验尸?” 温有良答:“验过,乃是被人勒毙。” 海后轻笑一声:“真有意思,何以一个人,两种死法。” 莫雨立刻回答:“此事稍显复杂,牵连到徐老大人的孙子——徐骄。” 于是把可园的事详细说来。 当然,在她眼里,徐骄本就是个淫荡之徒。说他调戏,猥亵,强奸,莫雨都不会怀疑。所以,难免添点油,加点醋。又说到李师师敲鼓喊冤,京兆府去公主府带人,公主府说百济慧玉不堪受辱自缢,其后又到京兆府报案…… 种种种种,又稀奇,又诡异…… “竟有这种事?”海后颇为好奇:“徐之义的儿子,我倒是很想见见,有乃父多少风采。此案涉及皇家,自杀他杀要有定论。大理寺,该如何判……” 常奉安脑袋懵,偷眼瞧温有良。 温有良苦着脸,微微摇头。意思很明白:这件事复杂,不要碰…… 常奉安眼珠一转:“回海后,京兆府既确认是他杀,那么得先找到凶手。莫左司既然认为是自杀,那就得证明不是他杀。” 他话说的跟放屁一样,放屁都比较有用些,不愧是官场老手。 徐元说:“那就由京兆府新任的司法参军去查吧,正好,看看是否胜任。按照先前所议,就有军部推荐一位。老将军,得是个聪明人,不能只看会不会带兵。” 独孤鸿笑道:“你放心,卫戍衙门新任一名游击将军,老夫觉得正适合。” 海后隐隐觉得不对。照理说,品级这么小的官员,她没必要过问。但这两个老狐狸一唱一和,像是商量好的。于是问:“哦,老将军已经有人选了。” “嘿,回海后的话。卫戍衙门正好有一新任小将,聪明才俊,颇有乃父之风……” “乃父之风?”海后疑惑。 独孤鸿说:“就是徐老头的那个孙子,一直在外的徐骄。” 莫雨眉头一皱,大出自己意料。 满堂寂静,隔了许久,海后说了句:“好吧!” 再没多说第三个字,起身,在一阵珠帘哗啦之声中不见了身影。 徐元沉吟着,说:“诸位也都散吧。” 各部大员纷纷告辞,两个老头走在最后。 独孤鸿轻声说:“海后是什么意思,不满意?我还以为,她会把你孙子揪过来,当堂给他安个辱人至死的罪名,好把你老脸踩在地上……” 徐元轻笑道:“明老头这么想的?哼哼,他看女人还是这么不准。” 独孤鸿嘿嘿一笑:“想起我们年轻的时候,那时天下纷乱,明君已逝。天运帝还小。你我三人,多不容易,才把这天下,变成今天的样子。民间称我们为三杰……” 徐元微微一愣,心头一热,似乎又有了年轻时候的冲动。 参与议事的官员陆续离开,穿过最后一道宫门。谁都没有在意,门楼上,徐之信和徐骄正看着他们。 常奉安第一个出了皇城,回身看去,都御史冯仑跟在身后。两人对视一眼,便站在一起,等着后面的同僚。 刑部尚书岳长青,户部尚书万安,兵部罗仁辅……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要讲明。 直到温有良走出来,常奉安说道:“温大人,不是你京兆府昨天闹了那么一出,哪有今天的事,害得我们几个站了半天。今天得请客,就广元楼吧……” “啊?”温有良说:“不好吧,被风灵卫查知,会说我们朋党的。” 冯仑笑道:“是否朋党,好像是我都察院说了算的吧。风灵卫风言闻事,什么时候有和我都察院的弹劾权,有三法司的查审权……” 常奉安哈哈一笑:“温大人,走走走,今天一定是你请客。” 这些六部各院的大员,今天非要聚一下不可。内阁议事,很明显的,是冲着风灵卫去的。徐元和独孤鸿一唱一和,像是早商量好的。虽只有两人,但独孤鸿的出现,有明中岳的影子。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三位老古董,准备在进入棺材前,解决掉风灵卫。哎呀,这三个人加一起,明帝也要后退一步。 多少年来,他们早厌烦了风灵卫。他们是六部各院,朝廷的一级衙门。除了明帝,头上不能再有别的人。 权力就像老婆。自己的就是自己的,非但不能分享,更不能被凌辱。 徐骄换了一身武将服,全身黑色,偏偏脖子里围着红领巾,傻逼的可爱。 “我是白来了么?”徐骄问。 徐之信也有点没闹明白:“老将军让我把你带来等着,看来是白等了。” 徐骄摸着腰间黑铁牌子,一个大虎头,咧嘴龇牙瞪眼,怪吓人的。不禁笑道:“有了它,我就能横行霸道。” “不,有了它,你能随时离开。”徐之信提醒他。虽然他说过,皇城外惹什么祸都可以给他摆平,但能少些麻烦就少些麻烦吧。 这时,徐元和独孤鸿慢悠悠走出来,两人往门楼上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独孤鸿跨步上马,徐元坐进马车。两人都是三朝重臣,有车马直入宫门的尊荣。当今天下,只有三人有这样的荣誉,还有一个是明居正。 海后走过四十九级石阶,回头望去,奉天殿似乎也不那么高大了。她的眼神,似乎穿过奉天殿,穿过一道道宫门,直到很远的地方…… 徐骄心头一阵发寒,那是一股莫名自卑的感觉。是呀,那高耸的奉天殿,就像自己第一次去故宫,并没有被宏伟的建筑震惊,而是被震慑到自卑。 “我们也走吧!”徐之信说:“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人的命令,都不要再踏入宫门。除非是明帝旨意,但明帝回宫之前,你最好离开帝都,不管你要办的事有没有结果。” 两人下了宫墙,出了宫门,早有两匹马等着。其中一匹马,斜挂着一把明显长许多的长剑。一般的剑长三尺,这把剑却足有四尺长。剑鞘篆刻着古朴的纹路,看上去像一把古董。 徐骄正觉奇怪,突觉身后一股杀气…… 他猛然转身,于是就看到了脸色冰寒的莫雨。 第106章 神秘女人 莫雨眯着眼睛,嘴角微微扬起。半边面具后面的脸,看不出是冷笑,还是淫笑。 徐骄猜淫笑会多一点。 那面具后面的脸,无论悲伤还是快乐,都是淫荡的。徐骄心里有一点惋惜,莫雨的性格,和她的脸,身材,太不相符。 这就像看到一个心动美女,感觉她是高级服务从业者。然后上去搭讪,却发现人家是个小学老师。 “该称你一声将军,是么?”莫雨冷冷说道:“还是叫你一声大人?” 徐骄嘿嘿一笑:“叫我的名字,叫我的名字。” 徐之信眉头一皱,这句话没什么不妥。但以他男人的直觉,听出些许下流的味道。 莫雨冷笑:“你入了军籍,以为风灵卫就管不到你了?” 圣朝军人身份特殊,即便犯法作奸,也都由军部处理,不归各级衙门及三法司管理。风灵卫叱咤二十年,直到今天,唯有军部渗不进去。 没有办法,兵者,国之利器。任何人敢涉入军方,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是明中岳定的规矩,军政分开,明帝把这规矩上升成了禁忌。 徐骄这时才明白徐之信的苦心。 游击将军并不是个多了不起的职位,但好在可以随意出入帝都,而且又是军籍,风灵卫不敢胡来。心想:第一权臣的儿子,即便笨些,也还是有些心思的。 徐骄微微一笑:“我奉公守法,大大的良民,不劳左司大人惦记……” 莫雨哼了一声,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有几条尾巴,我清楚的很。随便踩上一脚,就能让你撕心裂肺。你猜,若是南宫俎知道,你就是夜闯大理寺的人,内卫会怎么做?” 徐骄低声道:“我不知道内卫会怎么做。不过,我不喜欢麻烦。只要条件不是太苛刻,你的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以身相许也不是不可能的。” 莫雨冷笑,瞥眼瞧见马背上的剑,嘟囔道:“残霞?”忍不住走上去,伸手抚摸:“这就是残霞剑,不是遗失了么?” 徐之信淡淡一笑:“我一直把它放在武道院,徐骄既然回来了,大哥的东西,就应该给他。” “君子当如剑,其形正且直。锋芒藏于鞘,只为天下舞。”莫雨鄙视的看一眼徐骄:“他配么?” 徐骄说:“你这就没意思了,我配不配,你还不知道么?”心想:老子一手无形剑气,能把你内裤绞个粉碎。他上前将剑取下,剑长四尺,剑柄尤其长,可双手握持。徐骄扎了个架势,唰的一下,双臂极度展开,但长剑还未完全拔出。 莫雨扑哧笑出来:“君子巍峨,你身高不够呀。” 徐骄脑海嗡了一声,刹那间有种低血糖的感觉,随即清醒,心里一阵的痛。他的确身高不够,可那个年代,他这个身高,已在平均线之上。比起徐之信是矮了一头,但比起莫雨,顶多矮一指。 徐骄哼了一声,剑鞘拖地,一个转身,双手握住剑柄将长剑拔了出来,剑身漆黑,好似废铁。 “什么玩意儿,好歹来个不锈钢的吧。”徐骄说。脑海里又是一阵嗡鸣。他怵然心惊:头晕耳鸣,难道肾虚了,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西山之巅,比武道院更高的地方,有一片庄严建筑,那是太庙。供奉着开朝明君的雕像。 即便是个雕像,也美的不像话。 笑灭苍生,真的不夸张。 明君的雕像是坐姿,身着铠甲,手握长剑拄地。那剑通体流光,此刻正跃跃欲试,想要挣脱明君雕像的握持。 一阵风吹来,一只手按在剑柄上,长剑立刻安静。 一个中年文士凭空出现,太庙守卫毫无察觉。 长剑安静下来,再无异样,文士才把手收回来。 他盯着长剑:“赤霄,你想杀人?” 剑,不会回答。 文士又盯着明君雕像的脸,问道:“还是你想杀人?” 明君雕像身后,一个高大的男人雕塑,长相粗犷,粗犷的吓人。他双手背负,神色坚毅的看向远方。好像是在告诉天地,谁都别想伤害他身前的女人。 文士喃喃道:“老师,百年之期快到了,我有点等不及。” 同一时间,在遥远的三江源,修罗山回头崖。山主静静坐着,冷眼看云海翻动,两道光影刺穿云海,飞到山主身边,竟是两把剑。它们泛着瑰丽的光,像孩子似的围着山主玩闹。 山主嘴角抿起一丝笑意,摸了摸脸上的疤,轻声道:“你动了,啊,是呀,时候快到了……” 皇城之前,徐骄长剑入鞘。 他不喜欢剑,更不喜欢长剑。这把剑显得他不那么高大威武,尽管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徐之信叮嘱他随身带着这把剑,不为别的。只因帝都的老爷们,即便不认得徐骄,也能认出这把剑。 剑名残霞,长四尺,喻君子。 据说当年明君还未开创圣朝时,偶然得到上古名剑承影。 传说中,承影乃是帝王之剑,长七尺,通体流光,恍若无形。 如此长剑,实在难用。明君便以秘法截取三尺,重铸承影剑。留下四尺断剑,虽再无神奇,但材质特殊,便铸成残霞,送给了明中岳。 古时候,君子佩剑以为士,象征身份。太学院的学子,入读之时明中岳都会赠一把四尺剑,以慰期望。当年徐之义拜明中岳为师,老头大方的很,直接把残霞剑给了他,非但震惊帝都,连徐元都有点受宠若惊。 徐骄把剑扛在肩上,腹诽这些人脑子有问题。这样的剑,用起来十分麻烦,就算做为装饰,挂在身上也是累赘。 人呀,就是无聊,非要弄些东西出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与尊贵。 莫雨看他的样子,哪像个君子。其实没几个人是君子的,但好歹装一下吧。徐骄是装也装的不像,那股流氓痞子味,更加的明显。 “怎么,被我威风模样震撼了心灵吧。”徐骄说。 莫雨想吐:“你最好把自己尾巴收起来,不要被我踩到了。”勒一下缰绳,胯下马扬起前蹄。她再看一眼徐骄,估计就要忍不住吐出来了。 徐骄心道:小乖乖,让哥哥再给你来点迷药吧。于是喊一句:“求你一件事?” 莫雨冷声道:“我未必会答应。” 徐骄想:管你答不答应。 “我想见一个人?” 莫雨愣一下:“见谁?” “百里诸侯。” 莫雨双眼明显收缩了一下,什么话都没说,策马奔驰,留下一阵香味。 徐骄心道:我靠,百里诸侯还真是被风灵卫抓了。也好,事儿越多,她就越没时间来烦我。 徐之信在一旁看着:“你和莫雨很熟?” “不算熟吧,但也不陌生,算是朋友。” 徐之信沉吟道:“你记住,人在帝都,是不会有朋友的,也不应该有朋友。跟我回家……” “我不应该回京兆府的大牢么?” “人都死了,你再回去就是多余。何况你即将上任京兆府司法参军,主管刑狱,自己坐自己的牢,岂不可笑。” 徐骄皱眉:“我想不通。” “我也想不通。”徐之信说:“回去问老头子吧,这是他的主意。” 徐骄想了想:“我还是回三江会所,好几天没见笑笑了。” “她也在!”徐之信说:“还有那个自称你妻子的夭夭……” 公主府。 明居正拄着拐杖,每走一步都觉得艰难和痛苦。但他宁愿这样,也不要别人搀扶。 痛苦,至少能让他知道,自己还不是无可救药的残废。薛宜生向他保证过,一定能治好他的腿,只要天极阁集齐所需。 “两位。”他看着公主怜与王子淇:“合作的基础是信任,如果没有信任,多么简单的事,都不可能成功。” 王子淇说:“居正,没有什么瞒你的……” “那么可园的事呢?” “可园的事,是我的主意。”公主怜说:“难道我做的不对?” “那么百济慧玉呢?”明居正问:“她是自杀,还是被逼的自杀?” “你说什么?”公主怜微怒。 明居正冷笑:“不重要了,你已经去京兆府报了案。但如果不是自杀或被逼自杀,公主也该去风灵卫报案才是。” “什么意思?”公主怜问。 明居正没有回答。 笨的人,解释再多也不会变得聪明。而且他要的也不是聪明,他要的是信任,毫不怀疑的信任。 真正的信任,会变成纯粹的服从。 马踏长街,四尺长剑在手,徐骄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在京兆府大牢待了一天两夜,全忘了外面的事。否则,笑笑也不会担心自己,跑去求徐元。 快马拐过一个弯,踏上南城十里长街。 白天的时候,这条街好像永远是这么宁静。 所以,街道中央站着一个人的时候,显得那么突兀。 徐骄勒马停住。 “怎么不走了?”徐之信喊:“前面就到家……” “二叔没有看到么,有人挡在路中央。”徐骄说。 徐之信当然看到了。但街宽三丈,一人站在街上,不能叫挡路。这孩子,有点纨绔劣根。若当真做官,估计是欺善不怕恶,欺男又霸女的主儿。 他太不像大哥了。徐之信想:大哥从来都是让人,不会要别人让。 “兄弟是在等我么?”徐骄看着那人,他已经停下马,和徐之信的谈话那人也能听到。但他依旧站着不动,还不是有心人。 “你知道我在等你?”那人说。 徐骄皱眉:还是个女人。 她背对自己,从背影还真看不出来。 徐骄一笑:“原来还是个小姐。” 女人转过身。 她黑纱蒙面,一双眸子英气十足,却也杀气十足。她穿一身宽松男装,前不凸后不翘,若不开口,还真看不出是个女人。 “你是谁,来杀我的?”徐骄问的直接。 “什么?”徐之信大惊,很自然看向不远处的望楼,隐隐的能看见上面值守的风灵卫。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 徐骄自嘲一笑:“哈,是我太笨了,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女人说:“这个问题很愚蠢么?” “当然,因为你不会回答。” 女人想了想:“确实愚蠢。”她眼中寒光一闪:“你妹妹徐笑,在我手里。” 徐骄全身一颤,徐之信也震惊:“你什么什么人,可知道我是谁?” 女人说:“我知道,你是卫戍提督,唯一有能力把帝都翻过来,再翻过去的人。” 徐骄本来震惊,随即便想到:这女人在说谎。 笑笑出门,小山一定跟着,想把人掳走,不是那么容易的。何况徐之信说过,夭夭和笑笑在一起,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只是这女人是谁呢?她知道自己,也知道自己对笑笑这个妹妹的在意。但知道这一点的人,并不太多。除了三猫小山他们,也是是李师师,夭夭…… 徐骄心头一动:莫雨? 想到这里,他突然问:“你是风灵卫……” 话还没有问完,女人已经动手。 一柄软剑自腰间抽出,刹那间已到徐骄眼前。寒光一闪,剑气已至。凌厉的剑气,徐骄顿时想到了魏无疾。除了他,再未见过第二个人,能发出如此凌厉的一剑。 几乎是在同时,徐骄一跃而起,还不忘带着徐之信。 剑气闪过,坐下马被劈成两半,激起一片血雾。 先天境。 徐骄心里一惊,手上用力,把徐之信远远推开。 女人的剑好似毒蛇。一剑劈空,也不回转身体,手腕轻抖,软剑折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不等徐骄落下便又刺了过来。 徐骄手握残霞,随即一式横扫。 软剑发出嗡的一声,忽地毒蛇一般缠上残霞剑鞘。女人身子前冲,软剑扭曲着,顺着剑鞘直刺徐骄咽喉。 徐骄并指如剑,就想激发无形剑气。忽地想到:这女人如果是风灵卫,先天境修为,身份肯定不低。自己夜闯大理寺,用过无形剑气,不能再暴露。 不远处就是一座望楼,上有风灵卫值守。夜里看不到长街打斗,大白天还看不见么,为何毫无动静? 这么一想,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这女人不是来杀自己的,白天杀人,还这么肆无忌惮,未免太蠢了些。或许只是个陷阱,逼自己暴露的陷阱。 想到这里,硬生生收回无形剑气。手握残霞,脚步一错,整个人猛地暴退…… 呛啷一声,残霞出鞘,黑铁的剑身,不泛一点寒光。 女人手腕轻抖,软剑变得笔直,把缠住的剑鞘弹飞出去…… 徐之信飞身跃上屋顶,冲着望楼大喊:“风灵卫何在?” 四尺残霞剑,用起来确实不方便。 徐骄双手握住剑柄,剑尖抵在地上。 这是个很奇怪的姿势,好像受不住残霞剑的重量。 “残霞?”女人说:“读书人的剑,保不住你的命。”只见她软剑一抖,剑身忽地变得透明。 她手腕转了个圈,徐骄只见一片波光,如静湖映月,似真似幻…… 第107章 二十四式斗剑术 徐骄看不到剑在哪里,也看不到人在哪里。眼前所见,只有一片水光粼粼。 好玄妙的剑法。 徐骄身形一侧,残霞剑霞高举,立在身前,自左至右横挡。当日他应对魏无疾,便是以弓为盾。以魏无疾的高明,也不能轻易得手,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剑法高明,但花里胡哨,比魏无疾差远了。 只听当的一声闷响,残霞剑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听声音,有点像金属,又有点像石头。 水光刹那散尽,软剑被格挡开来。 徐骄心里冷哼:高明的人,不屑于花里胡哨的东西。把事物规律简单化,才是科学。 女人冷哼一声,被挡住的软剑突然折了一个弯,划向徐骄心口。 徐骄单脚跺地,整个人瞬间后滑数尺。不过,还是慢了一点,胸前衣物被划开一个口子,露出不怎么宽厚的胸膛。还好躲的快,没有伤及皮肤。 女人不给他机会,软剑斜撩,徐骄长剑下压挡住。可那软剑又折了个弯,像条毒蛇似的咬向他小腿。 徐骄跳开闪避,接连几下,都差点被软剑刺中。忽见女人跃身而起,软剑闪电拍下,徐骄举剑横档。软剑受力弯折,剑尖刺入肩甲…… 他痛的闷哼一声,想不到伤的这么容易。挥拳击出,带着磅礴的劲气。女人毫不在乎,手腕翻转,软剑竟是弯成一个圆,劈开拳风,刺向拳头。 徐家身子一矮,整个人侧滑出去一丈有余。 “先天上境,就这么点本事,那你就得死了。”女人如影随形,徐骄眼前又泛起一片水光。 徐骄长剑抵在地上,水光将近时,一脚踢在剑身上。残霞剑画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水光顿时消散,女人身形暴退,站在五尺开外。 她不得不退,自己软剑只有三尺长,和徐骄手中四尺长的残霞剑对刺,明显不占优势。不过几招下来,这个徐骄好像并不怎么高明。 徐骄长出一口气,和魏无疾那一战,自己都未曾如此狼狈。虽然只有挨打的份儿,但也是在意外下受的伤。谁会想到魏无疾那样的高手,用的会是参差剑。 但眼前这个女人,一把软剑,如鬼似魅的难以捉摸。 徐骄耸了一下肩膀,有点痛,但感觉未伤到筋骨。 这时,女人又把软剑抖的笔直。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即便不是你,也得死!” 徐骄更加确认,此女定是风灵卫高手,逼自己使出无形剑气,确认是否夜闯大理寺之人。心想:好吧,确实剑法高明,但老子还没还手呢。既然不表明身份,当街杀人,死罪。除了无形剑气,老子还有绝招。 真气催发,左手五指弯曲,凝聚白骨爪…… 女人微微一愣,感觉到一股奇特的阴寒…… 徐骄也是一愣,内心突然一阵慌乱,刹那间失神。 这感觉他熟悉,就像那晚面对西城五爷的感觉。 他心里咯噔一下:附近有个大宗师,是谁?他听三猫说过,帝都是大宗师最多的地方。武道院以应天理为首的鬼王七弟子,四个是大宗师。单单这四人,就能压服整个江湖。当然,修罗山除外。 除了武道院。帝都城内,也有四位大宗师。内卫府大阁领中行陌,二阁领东方暮,西城的五爷,以及殿前将军方迎山。 想到方迎山,徐骄把凝聚的白骨爪散去。方迎山的儿子就是死在白骨爪下。谁能保证,方才自己心有所感的的那位大宗师,不会是方迎山呢。那自己白骨爪一出,可就死翘翘了。 方迎山若杀自己,帝都之内怕是谁也挡不住。连宁不活都不能插手,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想到这里,徐骄忍住杀人的冲动,双手握住剑柄。 突然发现,双手握持,这把残霞剑,长度其实恰到好处。 心头一动,想到了一件事。他曾看过一部八十年代的动作电影,其中有个角色就是双手剑。后来才知道,那演员是有真功夫的,被称为现代“剑圣”,一套斗剑二十四式,帅的不得了。 尤其是那些网红耍起来,别有一股味道。 徐骄微微一笑,右脚向左跃出一步,身微侧,双手持剑沉于腹。 他只记得大概,但大概也已足够。至少此刻的他,感觉这把残霞剑长度正好,得心应手。他记得,这就是斗剑二十四式中的看守势。 在现代社会,传统武学逐渐变成一种表演套路。但也有大家,采纳中外各国技击优点,以科学方法改进传统。使得古术趋于极简,却又更适合技击。 斗剑二十四式,便是其中代表。 女人见他扎马步似的,摆了个可笑的架势。冷冷问道:“你真是先天上境?” 她只是问,并不需要回答。所以问的时候,身形一闪,长剑斜着刺向徐骄咽喉。这个软剑也是把奇兵,灌注真气,软剑好似无形,只有看到一片水光。 徐骄心里轻笑,这女人脑袋有毛病,连自己先天上境都怀疑。说实话,他自己也怀疑。但和他交过手的,每个人都这样说。 徐骄左脚向右跨出,腰一扭,身子便闪开一个很大的角度,双手持剑上撩,这是点剑势。 残霞剑长四尺,此刻,占尽了便宜。 女人低哼一声,身形暴退,握剑的手滴下血来。 徐骄阴阴一笑:“我知道你是风灵卫,可是别人不知道,掏出风灵卫的牙牌,我就不能杀你了。” 女人眼睛一眯,软剑抖出毒蛇般嘶嘶的声音。 徐骄右脚斜向后退,残霞剑往腹部收回,露出胸前好大的空挡,这是坦腹势。 女人当然看准了空档,闪电般的前冲,瞬间便到了徐骄三尺之内。 残霞剑太长,只有在三尺内,才能避开残霞优势。 叮的一声,软剑击中残霞,毒蛇似的转了个弯绕开剑身,直刺徐骄心口。 徐骄再退一步,双手旋转,残霞剑刹那画出无数道黑色圆圈。 女人一惊,这是个诱招。 残霞把软剑绞成一个麻团。徐骄右脚横跨,残霞剑前突,自上而下,这是掀击势。 女人身法诡异,顺着剑势跃起,饶是如此,肋部也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雪白的肌肤。她深吸一口气,软剑收回。身子在半空中神奇的一顿,整个人横着飞了出去。 徐骄右脚上前一步,人像滑冰似的紧随着女人。残霞剑转动,剑影幻化像一只大鸟的翅膀,这是右翼势。 唰唰唰,女人半边衣服被绞的粉碎,露出半个身子来,雪白雪白。肩膀上,一朵红色蒲公英的纹身,血一般的鲜艳。 真的是风灵卫,而且像莫雨一样,是海后的人。徐骄跨左一步,来个右夹势。 随着剑势运转,身在空中,还未落地的女人,会像马一样被劈成两半…… 咻…… 一把长剑好似凭空出现,击中残霞,发出一声沉闷的,好像大锤砸中石头的声音。 徐骄双手颤抖,整个人被震出十几米远…… 女人已经消失不见。 徐骄看的清楚,方才那把剑不是真实的,乃是剑气凝聚而成。 大宗师的手笔…… 这个时候,铁蹄声响,震彻长街,犹如置身战场,骑兵冲锋。徐之信调来五营玄甲军,把十里长街围了个严实。但徐骄很清楚,以那女人先天境的修为,此刻已经离开很远了。 不远处的望楼。 南宫俎皱着眉头,方才打斗他看的很清楚。徐骄没有用出无形剑气,心想:难道闯大理寺的人真的不是他,但除了他,谁会想看徐之义被杀的案档。 他身边站着白袍文士,方才是他射出一道剑气,把徐骄震飞。 “好剑法!”文士忍不住赞赏:“抛开一切繁琐,比魏无疾的剑更直接!” 南宫俎轻笑:“无涯先生可知出处?” 无涯摇头:“此剑法已近乎于道,只是用者愚蠢,不能悟出其中奥义,否则你的右司已没有命在。” 南宫俎沉吟着:“先生看这孩子,是否是山主传人呢?他长在修罗山二十年……” “不是!”无涯很干脆的否认:“那不是修罗山的功法。而且,若是山主调教。以此子的天赋,应该已经迈入宗师境。” 南宫俎郁闷的感叹一声。把无涯都请了来,还是看不透此子师承。不过也确信了一件事:徐之义的儿子,不单是个书生。可他已入了军籍,不好拿这个说事儿。又来自修罗山,武道院估计也不会随便出手。 真是脑袋大,如果修罗山与天遗族有牵扯,那可不是一般的麻烦。世上除了鬼王,谁还能阻止山主。 这些年,鬼王闭关不出,对于江湖事,好像越来越不上心。江湖武风渐盛,风灵卫忙的双脚朝天,但依旧高手辈出。灭道禁武百余年,风雨江湖,似有重燃之势。 南宫俎从沉思中醒过来,发觉无涯已经离开,站在身边的换成了北择无人。 “你没有去西山?”南宫俎皱眉问。 “明帝太小心了。能要他命的人,我们挡不住。不能要他命的人,一个方迎山足矣。”北择无人说:“我还有许多书没有看,就在太学院清静。若不是发现无涯下山,还不知道你在干这些事。老大不是说过,不让你管那么多。” 南宫俎沉声道:“可那毕竟是天遗库玛。你该知道,天遗库玛出寒山清池代表着什么。我怕的是,这一次,山主会站在寒山一边。因为我一直觉得,那夜闯大理寺的就是徐骄。天遗库玛出手助他,不得不让人联想……” “你想的太多。”北择无人说:“若山主不甘寂寞,你我又能做什么。能打上修罗山么,如果可以,百余年前,就没有修罗山这个名号了。” 南宫俎恨声道:“你还是以为,当年你我的先辈是错的,不该叛出天遗族?” 北择无人沉吟:“我只知道,他们当初选择背叛,要的不是今天的结果。” 武道院,文士打扮的无涯到了后山,心里犹自震惊着。他确实看不出徐骄师承,也未见过那样奇妙的剑法。他告诉南宫俎的都是实话,只不过不是全部。 虽然他在望楼上,但离的不远。但他大宗师的修为,依旧能感应到徐骄气机运转的玄妙神奇。但凡功法,皆是循血脉运行,行周天,散四肢,聚气海,以气海为归。 但徐骄不是,他气机运行,虽也经循血脉,但最终不聚在气海。而是运转如圆,以气海为中心,气机仿佛风车似的转动。这完全违背了武道理论。 武者纳气以修,聚于丹田则为后天。后天圆满,便能引动自身先天之精,以丹田之气为助,气冲天阙,若能在胸腹处激出气海,便可入先天。此后以气海为宗,便可集聚突破宗师的力量。 说来简单,但引气入丹田,十个人中,未必有一个能做到。气聚丹田,一百个人中,未必有一个人能做到。而后天圆满,一千个人中,或许只有一个人能达到。而激发气海破入先天,万中或许只有其一。 而一旦到了先天,便可纳气以养,真气聚于气海,为破境宗师打基础。 可是徐骄,他体内气机运转,不是聚集,倒像是散发。 无涯脑袋嗡嗡的,这不应该,也不可能。这样的功法,能让一个人破入先天,还达到了先天上境。他要去武阁,翻遍藏书,看是过去哪家门派的奇书。 武阁门口,应天理似乎在等他。 “老大?”无涯叫了一声。 “怎么样?”应天理问他,然后狠狠地咳了几声,好像痨病入骨,病了几十年似的。 无涯将所见以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我这就进武阁,我怀疑是百余年前,某种魔门功法……” 应天理摇头:“你不用找,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那不是魔门功法,而是道门的《气经》。” “道门,气经?”无涯疑惑:“道门已经灭了百余年,世上若有遗存,也都是些不入流的……” 应天理又摇头:“野火焚原,草木犹在。只待春雨,万象更新。” 徐骄脱了上衣,笑笑叫道:“哥,你怎么伤的这么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是坐牢,又是被杀……” 徐骄吐了一口气,夭夭轻按他伤口。徐骄龇牙喊痛,伤口没流血出来,而是渗出黄色的水。 夭夭眉头轻皱,对笑笑说:“取点热水,我给他包扎。” “对呀,你会的,薛宜生是个神医。” 等笑笑出去,夭夭伸手按在伤口上,一股吸力,破开的皮肉外翻。 徐骄痛的叫出声来:“你干什么?” “救你的命!” 第108章 入局 徐骄只觉脊椎处奇痒无比,好像脊髓被抽出来的感觉。 肩膀处忽觉一点湿润,瞥眼一看,竟是夭夭额头汗珠滴落。徐骄顿时有些慌,夭夭用力的样子,让他立刻明白,那小小剑伤,并不简单。 夭夭手心散出真气,形成一股吸力,伤口不停涌出黄水。 徐骄顿时脊背挺直,一股无法形容的感觉。就像犯了痔疮,被医生捅了一下…… 夭夭忽地低头,双唇噙住伤口,然后就是一顿吮吸。那一阵阵的爽,让徐骄总想找点什么东西抓住,他找到了夭夭的大腿。这下不但更爽,而且无法抑制的想转过身,推倒夭夭…… 夭夭抓住他双肩,从鼻子里哼出声音:“你不想活了!” 笑笑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无语的愣在那里,脸上震惊无比。在她心里,夭夭不是个女人,至少是个不完全的女人。这是徐骄说的,她对徐骄的话从不怀疑。 她想默默离开,又不想这两人继续,因为那是个错误。正为难间,夭夭一把将她拉过来,噗的一声吐了一口黄水到盆子里。 黄水遇到热气,顿时化作无形。一条两寸来长的丑陋虫子,在热水里挣扎,扭动着丑陋的身躯。 笑笑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忽然放下盆子,跑到房间外面吐了起来。 徐骄半晌才说出一句话:“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夭夭含一口水漱了嘴,嘴角挂着一抹血丝,再看徐骄伤口,开始慢慢渗血。 “我只知道,天涯海有把邪剑,名曰沧溟。沧溟剑伤,不会流血,而是流出黄脓似的水。”夭夭说着,咕噜噜的又漱一下口:“中剑者,无论多轻的伤,一月之内必死。曾有人把尸体剖开,发现尸体里,竟有条像蚯蚓似的虫子,贯穿脊椎……” “寄生虫?”徐骄惊问。 夭夭摇头:“要不怎么说是柄邪剑。母亲来帝都的时候,救过一个人,便是被苍冥剑所伤。她就是用这个办法,把那虫子吸了出来。”夭夭顿了一下:“手持苍冥剑,一定是海女。是天涯海,除海王之外,最尊贵的人物。” “不会吧。”徐骄说:“那个女人分明是风灵卫。” “不可能。”夭夭很执着。 “可她肩头有和莫雨一样的蒲公英纹身。”徐骄说:“不但是风灵卫,而且是海后的人。” “海女会是海后的人?”夭夭显然不信:“海后算什么东西,怎能让海女听令。二十年前,母亲来到帝都,第一次见到被沧溟剑所伤的人。你可知道那人是什么修为?” 徐骄不想猜。这他妈什么毛病,讲故事还要个拖儿的么。 “大宗师!”夭夭说:“你想,二十年前,海女就能以苍冥剑伤到一位大宗师,二十年后,该是什么样的修为。” 徐骄说:“海女,海后,听名字,就知道两人应该是有关系的。” 夭夭白他一眼:“海后若是天涯海的人,当年明中岳就不会让明帝继位了。皇子纳妃,即便是世家女子,也会丧失王位继承权,是怕外戚为患。所以王子淇一旦娶了李师师,帝位便与他无缘,这是皇室的规矩。” 徐骄沉思道:“那还不简单,花卿怎么嫁给王子干的。海后就怎么嫁给明帝……” 夭夭顿时木头似的愣住。 她没往这方面想,因为天涯海不像天遗族一样,为皇家所忌。也不用像天遗族一样躲躲藏藏,城北好大的天极阁,便是天涯海的生意。江湖上,天涯海远在不知名的小岛,不杀不抢不夺,无仇无恨无怨。做事,大可不必鬼鬼祟祟。 “海后?”夭夭沉吟着:“会么?” “也许海后就是海女。”徐骄说:“总之想杀我那个女人不是。” “你这么确定?” 徐骄正色道:“从那女人肌肤的光泽,腰部的线条,还有胸下垂的程度。我很确定,她不会超过二十五岁,而且没有生过孩子……” 夭夭略感震惊:“这也能看出来?” 徐骄傲然一笑:“小技尔!” 笑笑在外面定了定神,水盆里的虫子,看着不吓人,但扭动的身躯,让人莫名觉得恶心。 徐元迈着四方步,穿过长廊,看到笑笑蹲在院子里,双手捧腹,很难受的样子。 崔韵跟在他身边,这个清河崔氏嫡女,自嫁给徐之信后,为了他们父子之间的芥蒂,不知想了多少法子。如今因为徐骄与笑笑的出现,父子之情终于有了转机。 这是她一直都想的。他了解自己的丈夫,是个好人。好人的缺点,就是不怎么会做坏事。她还有两个儿子,将来的前程,得靠徐元谋划。 “那丫头怎么了?”徐元问。 崔韵赶紧小跑上去:“笑笑,你不舒服?” 夭夭站在门口,说:“她没事的。” 徐元眼睛一眯:好个漂亮的姑娘。只不过漂亮的女人,对与大多数男人来讲,是一种负担,一种危险。 “你就是薛神医的甥女?”他问。 夭夭装的像模像样,微微俯身:“见过大人!” 徐元微微一笑:“叫祖父吧,那个傻小子呢,伤没事吧?” 夭夭往房间看了一眼,微微摇头,害羞的像个淑女。 徐骄穿上衣服,看着盆里那条恶心的虫子,此刻它已不再扭动,失去了生命。徐骄端详着,应该属于线虫一类的动物,但名字不知道,他又不是学生物的。 说苍冥剑邪异,一点也不过份。剑上淬毒可以理解,但中了一剑,就被虫子寄生,这恐怖,都赶上异形了。 “你二叔几乎封了整个南城。”徐元走进来:“还没发现伤你的人。” “我早跟他讲过,无用功而已。”徐骄说:“那女人也应该是先天上境,早不知哪里去了。何况她本来就是风灵卫的人,换个马甲,谁会在意。” “你确定她是风灵卫?”徐元沉着脸。 “不止,而且和莫雨一样,都是海后的亲信。” “她要杀你?” “杀我只是顺便。”徐骄说:“她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夜闯大理寺的那个人?” 徐元脸现疑惑,没听明白。 徐骄解释:“她是想通过我的身手,确定夜探大理寺,闯出风灵卫包围的是不是我。如果不是,就顺便把我杀了。” “如果是呢?” “会有更厉害的人物动手。”徐骄说:“那时候,我感觉到了大宗师的气息。现在想想又觉得奇怪,大宗师若不是故意,我是感觉不到的。他好像是刻意告诉我:小子,我盯着你呢。” 徐元沉吟片刻,冷声道:“风灵卫,越来越没有顾忌,动到我头上来了。也罢,本来还存三分不忍,既如此,就随了明老头的意。” 徐骄心想:风灵卫可是直属皇帝的衙门,你们要跟皇权对干,自不量力。 徐元不可察觉的一笑,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但也没讲什么,而是说:“我给你谋了份差事,京兆府司法参军。” 徐骄正想问他。 徐元又说:“虽只是七品,但官不在大小,而在位置。京兆府本就是帝都最微妙的衙门。说它大,帝都这些王侯公卿,一品二品的大员,也不过是他治下之民。说他小,不过是一府之衙,帝都各部有司都是一级衙门,那一家都还不惹……。” 徐骄摇头:“我对做官,一点兴趣都没有。”顿了顿,又说:“以前是有的,但现在不必。因为我已经不用靠一身衣服,来证明自己的强大。因为我自身,就能变得很强大。” “武者乱禁,天所不容。”徐元说:“你能强大到哪里去?我听你二叔说:世上至强者,一为鬼王,人间之巅。再则山主,脚踩大地。是所谓圣人之境,超凡脱俗。你能强过他们?” 徐骄想了想:未必不能,怎么说也受过系统教育的。老梧说:悟天地之道而成圣人。我不用悟,爱因斯坦相对论,宇宙大爆炸,天地之道早写在书本上了。等我破入宗师境,说不定那高不可攀的圣人,抬脚就进去了。 徐元看他一脸的不屑,又说:“荡荡百年,何以圣人之境,只有鬼王和山主两人?其中原由,你可知道?” 徐骄笑说:“你一个文官,人不在江湖,难道会知晓?那估计,许多大宗师都要来请教你了。” 徐元也笑:“正因为是读书人,所以知道的最多。读书人喜欢记录,史书,杂记,野闻,志怪。读的多了,也便知道的多。” “那要请教一下老先生了。” 他仍是不称呼祖父,徐元知道,只要笑笑不改变态度,徐骄也不会改变。 他也不在意:“荡荡百年,虽灭道禁武,但野火燎原,终有存者,难道就没有人能修到圣人境?” “也许是因为禁武之后,聪明的人便不多了。” “孩子呀,永远不要有这样的想法。”徐元说:“再平凡的人,也有聪明的时候。再聪明的人,也有蠢笨的时候。心里要有一个定见:敌人,永远比你聪明。那么自己,才不至于因为自大,而变得愚蠢。” 徐骄说:“这就是我不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原因,太累。我也不想有敌人,更累。” 徐元呵呵笑了出来,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这孙子是个聪明人,至少不像他父亲那样蠢。 他接着说:“其实,这许多年来,不是没有人再踏上那玄妙之境。而是踏上那玄妙之境的人,都被鬼王杀了。” 这倒是出乎意料,没听说过呀。 徐元说:“六十年来,各地上报司天监三次天地异象。第一次发生在东海,次日海水倒灌,淹田万顷,袁伯期死。第二次发生在邙山,群山轰鸣,次日山崩崖断,王怀古死。我问过内卫府,这两人都是大宗师修为。内卫告诉我,那并非天地异象,而是两个圣人境的战斗。” “还有一次呢?”徐骄问。 “四十年前,三江源。”徐元说:“夜空如焚,雷声轰隆,星辰动摇。那之后,修罗山易主,鬼王闭关不出。” 徐骄皱眉,有资格和修罗山主动手的,也许只有鬼王。 徐元冷笑一声:“你现在明白了吧,非是没有豪杰,只是豪杰破入圣人境,便要面对鬼王的杀戮。这只是猜测,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猜测很有道理。如果是真的,武道一途就是绝路。” “鬼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徐骄问。 徐元摇头:“也许修罗山主会知道。所以武道一途,只要鬼王在,尽头便是死路,最多也就是个大宗师。内卫府就有大宗师,又能怎样呢,不过是帝王手中刀,腰间剑。和满朝朱紫贵,又有什么不同。” 徐骄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想说,与其辛苦艰难,不如一步踏入官场,成为人上人。老头未免小气了些,京兆府司法参军,我知道,不就是个管缉凶查案的差办。” 虽然有点实权,还是暴力的那种,但政治前途渺茫呀。 徐元笑道:“我说过了,不在于品级,而在于位置。明中岳把他的孙子明居正安排入朝,官居考功员外郎,专职科举考试。品级不高,权位不大,但所谋者远。你想,若是将来,朝堂之上,有三分之一的官员是科举的,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可能么?”徐骄说:“什么人有资格站在朝堂上,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徐元脸色一沉:“风雨将至,谁也无法看到风雨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天地。我隐隐觉得,明老头已经在落子布局。我也不能闲着……” 徐骄哼笑:“你觉得我会是一颗子?” 徐元笑了笑:“京兆府的司法参军,有一项好处,为了查案,有权调阅三法司,甚至风灵卫秘档。” 徐骄惊问:“真的?” “当然,这是朝廷体制,只要你敢。”徐元说:“别忘了,你不止是京兆府的司法参军,还是卫戍衙门的游击将军。有权调集一营玄甲军,有卫戍衙门在后面撑着,帝都之内,除了内卫府,你可以一脚踹开任何衙门的大门。当然,在明帝回都之前。” 又是明帝回都之前。徐骄心想:难道明帝回都之后,帝都会天翻地覆么。 徐元知道他的疑惑,便说:“唯有皇权,能超越体制,法制。我把你放在京兆府司法参军的位置,若想查你父当年的事,你要把握时间,两个月,只有两个月。” 徐骄心道:原来老头也不是那么相信明帝。是呀,像他这样位高权重者,最缺的就是信任。 “哥……” 笑笑站在门口,一脸的祈求和期望。她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也许是唯一能弄清楚父亲惨死的真正原因,或许还能找到凶手。 第109章 开端 南城被玄甲军封到黄昏。 一听说大白天的,当街杀人,而且杀的是徐骄,而且风灵卫一直没有出现。王公卿贵们难免多想,发动自家护院,连水井都查了个遍。 当徐之信要把玄甲军撤走时,硕亲王当街拦住,要留一营私兵保护王府。 这怎么可能,徐之信有这个权利,却不能这么做。他说:“老王爷,王府护卫过百,用不着玄甲军,何况还有风灵卫……” “你还说风灵卫?”硕亲王瞪大眼睛:“我都怀疑,风灵卫有没有想过护卫南城。也是,风灵卫本就没有护卫之责,那些江湖人,高来高去,杀人闯院,不是第一次了。本王还想再多活几年呢,给我留一营兵……” 硕亲王话刚说完,定远侯,安国公等也都赶了过来,都是一样的要求。 上一次,帝都之中江湖人物无视法纪,高来高去,还是二十年前的事。过了二十年,他们之中有些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样景象,而像硕亲王等王公贵族,仍不忘不掉那段血雨腥风的日子。 徐之信沉吟着:“卫戍衙门是卫戍帝都,不是巡防帝都……” 他说的话没有错,各司其职。 硕亲王怒道:“这规矩要改改了,我要去找王叔……” 硕亲王是明帝的亲叔叔,能让他叫一声王叔的,就只有明居正。 徐之信无奈,但职不在卫戍衙门,他不会让兄弟们白干活,遭罪受累。 谁也没有想到,帝都的变化,是从这一天开始的。 长街之上,刺杀徐骄成了一个开端。 这本是一件小事。 问题在于人。徐骄即便是徐元的孙子,也是个一般人。但恰好,这一天,他不是。 这一天,他已经是卫戍衙门的游击将军。官不大,但好歹有个品,虽然是关系户。有品级既是朝廷命官,当街刺死朝廷命官,等同谋反,这还得了。 第二天,硕亲王亲上西山太学院,将这几日帝都混乱添油加醋的说了,请了一封手书,马不停蹄的去了西山别院。 明帝在此避暑,虽然很不情愿,可还是耐着性子听皇叔一顿牢骚。最后说了一句:“着内阁及卫戍衙门商议处理。” 硕亲王带回口谕,心想内阁首辅是徐元,卫戍提督是徐之信,这还要商议什么,直接去了徐府,催着徐元立刻拿出个主意来。 “阁老……”硕亲王几乎是用恳求的声音:“小王忘不了二十年前的帝都,忘不了那一夜的南城,怡亲王,威灵公,那一夜死了多少人。那一夜,五城兵马司没有一个人出现,就像今天的风灵卫……” 徐元身子巨震,惊恐的望着他。 硕亲王冲他微微点头。他知道,这个老头也怕了。 当天,内阁行文到卫戍衙门。言道:帝都治安堪虑,时有当街杀人者,夜探官衙者,闯王侯府邸,杀公主府眷。经内阁商议,卫戍衙门需日夜巡视帝都,以为安全。 徐之信明白:所谓安全,不过是南城的安全而已。这种事,在东城北城,只会当热闹看。在西城,那就是找死。但内阁文书,若不牵涉调防,他卫戍衙门也得照办。 同一时间,京兆府也得到了内阁行文。当头一顿申斥,言道:京兆府主理京畿,近日歹人横行,公主府悬疑命案,长街拦杀朝廷命官。京兆府有失职责,着月内速办,否则以渎职论。 温有良无力躺在梧桐树下的摇椅上。昨日广元楼,都御史冯仑笑他威风时候到了。说的还真准,渎职是要降级流放的。他想,流放去哪里呢,千万不要是百越,听说那里瘴气四溢,遍地毒虫蛇蚁。 三江会所。 薛宜生亲自检查了徐骄的伤口,更加确定,是为邪剑沧溟所伤。 徐骄没有留在徐府,他也想给笑笑和徐元增加祖孙情的机会。但三江会所也许比徐府要安全的多,而且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二十年前,我见过这样的伤。”薛宜生回忆着:“只是后来才知道,那是斜剑沧溟留下的。还好有夭夭,否则你必死。” “我感激的不得了。”他朝门外看了看,夭夭不知去了哪里。 这女人,想着要把帝都掀个抵朝天,估计是去阴谋策划了。现在也正是时候,内卫高手,在西山别院护卫明帝。若卫戍衙门和风灵卫对上,她不是没有机会。 “你别不信。”薛宜生说:“那虫子见血就长,藏于脊柱。只能用先天之气引出,而且一定得是女子,或许是与女子之身属阴有关。” 徐骄看着他:“阴阳之说,这是到道家的?” 薛宜生说:“医卜星象皆出于道。” “那为何要灭道呢?” 薛宜生摇头:“我也问过族中先辈,原因无人知晓。但有一点共识,若要禁武,必先灭道。其实前朝就已经在灭道了,到了本朝之初,则变本加厉,捣毁道观,使民间不拜不信。其次才是明君禁武,但成效不显。明君逝后,鬼王出手,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徐骄略感奇怪。听三猫说明君乃一世强者,更在鬼王之上,怎么工作效率,反倒不如鬼王呢。 薛宜生包扎完毕,抚摸着四尺长剑残霞,感叹的说:“这就是残霞剑,哎呀,感觉就很不一般。” 徐骄晃了晃肩膀,专业的就是不一样。薛宜生处理过伤口,感觉像是没有伤过一样。听他这么说,便轻笑一声:“我感觉不出它哪里不一般的。” “当然不一般,它的前身,可是神剑承影。”薛宜生说:“传闻当年明君以女子之身,手持承影剑,大杀四方,败尽天下英雄。天遗族也有两把神剑,但被承影削去神性,再无玄妙可言了。” “骄哥,骄哥……”三猫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徐骄立刻问:“怎么样?” 三猫看了一眼薛宜生,后者很知趣的离开。 “快说怎么样了?”徐骄有些着急。 三猫说:“你被当街刺杀的消息传出后,风灵卫南衙没有任何动静。倒是莫雨,慌慌张张的去了皇宫。皇宫我可进不去,只能在外等着。大概一个时辰后,莫雨出宫又回了南衙。南衙飞出许多信鸽来,往四面八方的都有。” 徐骄皱眉:“就这?” “我办事你放心。”三猫说:“我抓了一只信鸽,看了上面的飞信。只有两个字:速回!我把飞信重新缠好,放飞信鸽。又抓了第二只,内容是一样的。” 徐骄疑惑:“这是让谁回来呢?” 三猫说:“骄哥,以我的看法和经验,这是在摇人呀。风灵卫,那在江湖上也能算一大势力。可在帝都,风灵卫是不是高手太少了些。” 徐骄恍然道:“是呀,除了那个南宫俎,好像没什么高手。莫雨就是例证,只有那个森罗网阵有点噱头。但遇上真正的高手,可不够看。” “说的是呀,我的骄哥。”三猫很兴奋,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南宫俎是宗师境,不过他也是内卫阁领,只是个挂名,基本不管事。风灵卫真正管事的,是左右司。之前是右司主理,听说是个帅的妖冶的小伙。至于莫雨,据说一直在外公干,偶尔才回到帝都。左右司都是海后任命,是海后亲信,所以才有海后掌控风灵卫的说法。” 徐骄脑袋嗡的一声:那狠辣的女人,肩膀有和莫雨一样的蒲公英纹身,该不会是右司吧。不对,三猫说了,那时个很帅的妖冶的小伙,是个男人。 三猫继续说:“帝都风灵卫,势力确实不小,但高手未免寒碜了些吧。所以我猜,那些飞到四面八方的信鸽,是摇人儿。召回散落在外的风灵卫高手……” “有道理。”徐骄赞赏道:“兄弟,你还是挺聪明的嘛。这些你都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嘿嘿嘿,在西城,有谍门的人。只要找到他们,要什么消息都有。” “你找到他们了?”徐骄问。夭夭岂非也在找谍门。 “说来奇怪,是他们主动找的我。” “啊!”徐骄惊道:“为什么?” 三猫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难道是因为我的身份,三江王西山营。看我去打听,便主动送消息来,对三江王示好。” 年轻人想象力太丰富了。也许是夭夭吧,她已经联系上了谍门。那她为什么不主动告诉我哩?让我心怀感激,然后躺到床上,把自己主动奉献给她…… 三猫突然一怔,好像想到了什么:“骄哥,还有更奇怪的呢。你猜,莫雨放了那么多信鸽之后,她去哪里了?” “兄弟呀,能不能不要猜。猜对了你没意思,猜错了,我浪费情感。” 三猫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她去了春意院,是个青楼,是帝都最出名青楼。嘻嘻……” 徐骄说:“我记得司马三娘说过,五城第一的,好像是叫风华楼吧。” “可以这么说,严格意义讲,春意院不是青楼,更像是津门渡临江楼那样的地方。有吃有喝有玩,能听歌,能看舞。花够了银子,也能上床。最不同的是里面的姑娘,要么是犯官家眷,要么是掳掠的灭国宗室之女,被没入教坊司……” 徐骄眼睛微寒:“你觉得,他们与风华楼,临江楼的姑娘有何不同?” 三猫突然怔住:“好像也没有,都是花银子。不过那些人说起来好像是很不同的。有个人说的形象,就像同是红烧肉,小饭馆和大酒楼,即便味道一样,吃起来感觉也不同……” 三猫忽然眯起眼睛:“他妈的,有不同的骄哥。临江楼的姑娘,就像给人打工的,干活赚钱。春意楼是官办的,里面的姑娘都不用钱,这是没本的买卖——”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掌拍在桌子上:“他妈妈的,老子干强盗,被人说是没本的买卖。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是用命换的。他奶奶的,朝廷凭什么做这无本的生意,还光明正大,没人看不起……” 徐骄明白他的心情,他觉得冤枉。 “朝廷本就是个做无本生意的地方。”徐骄淡淡道:“莫雨去春意院干什么,不会去嫖吧。” 三猫气愤不已:“不知道,进不去呀。那里最低消费就是五两金,我的半条命呀……” 徐骄轻笑道:“莫雨这女人还挺有钱,哎呀,应该从这娘们儿身上敲一笔……” “人家是风灵卫左司,一身官服,谁敢要钱……” 徐骄心头一动:一个女人,去男人玩儿的地方,难道也和男人一样,是去玩女人的。 莫雨可不像个性取向有问题的人? 徐骄嘴角抿起一抹冷笑:玩女人则未必,找女人则是可能的。他想到了那个手持沧溟剑,差点要了自己命的女人。 春意楼在东城。 东城多富贾豪客,若是设在西城,怕是能进门的人不多。最初的时候,礼部是想把这个官营的院子设在南城,因为近,方便些。徐元只说了五个字:“做官,得要脸!” 春意院。 徐骄还以为,是满院春意关不住的意思。到了门口才知道,那意思远比自己想的龌龊。 春意院只是个简称,门头红木牌匾,凿刻四个大字,押着礼部的印章。 ——春风得意! 谁春风得意,怎么春风得意? 这样的地方,配上这样四个字。 无论怎么理解,徐骄都觉得,这四个字是对人格的最大侮辱。 来春意园的,大都是熟客。守门的人,即便不认得是谁,也知道是老客。偶尔有陌生面孔,也都是跟着老客一起的。 但现在门前站着的三人,不但陌生,而且也太年轻了些。他们正疑惑呢,被徐骄冷盯一眼,赶紧把头低下。没办法,手里带家伙的,都是不好惹的。 一人腰间悬着短刀,流里流气。一人面如寒霜,抱着把长剑。中间那人更怪,提把剑在手中,那剑好像特别的长。根本不像官爷,像拦路劫财的主儿。 春意园的门卫,绝对是有见识的。三人腰间都挂着虎头铜牌,说明是军籍。军籍的人,大摇大摆在外面逛的,最不好惹。 徐骄发现,什么样的身份,都没有军籍来的好。当然要让徐之信使手段,给三猫和小山弄成军籍,搞个典军校尉。如此一来,即便有人说他们是修罗山的强盗,风灵卫也不能随意动他们。 有个门卫上前说:“军爷……” 三猫冷着脸:“滚开,别妨碍老子……” 三人大摇大摆的进去。 春意院和可园差不多,只不过安静了许多,不那么热闹。两个美女,从三人面前经过,三猫瞳孔放大。只见她们薄纱短袖,胸脯好似露在外面。莲步轻摇,一阵香风让人眼晕。 薄纱之下,娇躯若隐若现,似乎连腰窝儿都看得清楚。 三猫猛咽口水,他不是处男了。但视觉刺激,对于他这个经验不多的年轻人来讲,依旧是种难以抵御的冲击。 这是官营事业,没有老鸨子那一套。真正当家做事的,叫做院丞,不是官,但却是礼部的差。 院丞注意到了三人,不像是来玩乐的。来玩儿的人,不会带刀剑。 他赶紧走上去:“三位大人……” 小山嘴角抽动,很不习惯这个称呼。 三猫阴笑着,一脸得意。 两人从怀中掏出捕快腰牌,齐声说:“京兆府办案……” 第110章 右司纳兰雪 自从知道莫雨来了春意院,他就猜想,那个刺杀自己的女人,应该就躲在这里。 这不仅是感觉,他是有依据的。 第一,莫雨不是个同性恋,不会来这里玩女人。 第二,春意院不是个玩男人的地方。 第三,她是来找人的。 第四,她一个人来,说明不是上司,不是下属,是朋友。 第五,她是天涯海的,那女人也是天涯海的。两人肩膀都有蒲公英的纹身,应该是朋友。 理由充分,合理。所以他断定,那个狠辣女人就在春意院。 但他疏忽了一点:女人到这种地方,通常是来找男人的。 春意院的院丞告诉他:莫左司来找的人,是风灵卫右司。 徐骄愣了片刻,猜错了。 男人的直觉,果然信不得,尤其面对女人的时候。 三猫似模似样的问院丞:“风灵卫右司来嫖娼?” “常客。” “给钱么?” 那院丞一愣:这是官办的院子,事业单位,哪个敢白吃白嫖。 三猫好像有点失望似的,估计是想白吃白嫖。也是,这个春意楼,他卖了自己的命都消费不起。 这时,正好有个艳丽姑娘经过,姿态妖冶,身段玲珑。 徐骄喊了一句:“站住!” 那姑娘立刻站住,唤一声:“官爷!” 徐骄上下瞄了姑娘几眼。心想:得教下兄弟,怎么做个官差,什么叫阎王好伺候,小鬼却难缠。 徐骄冷哼说道:“我怀疑你身怀利器,欲图不轨。转过身,脸面壁,双手放在墙上!” 姑娘和院丞一脸懵逼,多少年了,没遇见过这种事。 徐骄砰的一声长剑敲在地上,院丞吓的一哆嗦,姑娘花容失色,赶紧面壁站着,双手高高举起放在墙上。 徐骄上去,两只手从姑娘脚丫子搜到腰,在腰腹部摸了一圈,又在胸上抓了两把。那姑娘啊的叫出声来,徐骄才说:“原来是良民,走吧。” 院丞一脑门黑线,院里的姑娘能身怀什么利器。穿的那么少,放一根蜡烛都没地方。三人不是故意来找茬的吧,那可就找错地方了…… “三位大人,本院是教坊司下的,属于礼部。”院丞解释道,想告诉三人,我们是一个系统,兄弟单位。 小山懵懂不知,三猫已经心领神会,喝道:“废什么话,我来问你,昨天今日,可有见到身上有伤,尤其是手上有伤的么?” 他这叫拿势,衙门那一套,他无师也自通,和他做强盗差不了多少。得有气势,有派头,这两样有了,人家才会怕。 院丞立刻表示:“没有没有,什么歹人敢往春意院钻,这里的客人非富则贵——”神情忽然一怔,又说:“绝不可能的大人,来这儿的人,都是像您一样,有身份的……” 小山眼睛尖:“那你怔一下干什么,有所隐瞒?” “不,不,不。”院丞立刻否认:“刚才大人说手上有伤,小人只是想到,右司大人手伤了,还是青竹姑娘给买药包扎的,所以才怔了一下……” 徐骄沉着声音:“带路!” 那个女人被他残霞剑伤到手背,风灵卫右司也伤到了手背,这未免有些巧了吧。徐骄突然很想见一见这个连名字都不为人知,又帅的不要命的右司。 砰砰敲门,房里传出柔美好听的声音。 “是谁?” “青竹姑娘,开一下门。”院丞在外面喊。 吱呀—— 门应声而开。 小山最像好人,所以顶在最前面。 青竹是个很好看的女人,至于年纪就不用说了。在这个地方,三十岁的女人,只能退休换个职业。但这不是件好事,因罪或俘打入贱籍,充入教坊司,是没有职业前途的。顶多就是卖到哪家大户为奴,了此残生而已。 小小的瓜子脸,眉心一抹忧愁,让人看了,顿起怜惜之意。 还好小山是最不为色所动的,如果是三猫和徐骄,这一眼,心就软了。 “你就是青竹?”小山问。 青竹点头:“正是贱婢。” 小山皱眉:“院丞说,昨天你托人买过止血的伤药?” 青竹小声说:“是!” 三猫哼了一声:“就是你了,昨天有贼人当街行凶,负伤而逃。跟我回京兆府问话吧……” 青竹花容失色,房间里又传来一个声音:“他是给本司买的?” 徐骄心动:这声音,是她! 院丞似乎也惊了一下:这声音,怎么会是女的? 徐骄冲三猫和小山使了个眼色,确认目标。他带着两人来,本就存了杀心,人多好办事,免得再被那狠女人逃了。 三猫伸手将青竹推到一边,顺便还在她胸上抓了一把。迈步进去:“我看看是哪个司?”小山紧随其后,徐骄一人抱剑站在房外。 他听到女人说:“我你都不认识?”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三猫一股子横劲儿。 青竹在一旁说:“这是风灵卫的右司大人。” “呀哈,风灵卫右司竟然是个娘们儿。”三猫说道:“还是个长的贼好看的娘们儿。” 小山冷冷道:“没什么奇怪,左司不也是个女人么?” “你们是卫戍衙门的?”女人问。 两人同时亮出捕快腰牌。 三猫说:“卫戍衙门典军校尉,跟随将军协理京兆府刑案。昨天有人当街刺杀朝廷命官,受伤逃了。右司大人,随我们去京兆府喝杯茶吧。” 女人阴阴的笑:“喝茶可以,让温有良来请我。” 小山握住剑柄,女人冷声道:“小小典军校尉,也敢跟我动手。” “他为什么不敢。”徐骄一脚踏进房中,三猫和小山很自然的分开两边,呈现围攻之势。 徐骄晃着四尺长的残霞剑,笑吟吟的看着所谓的右司大人,她还是一身男装,不过上罩软甲,软甲高领,把细长的脖子围起来。本就前不凸后不翘,这下就更看不出是女儿身。也不是女子发型,长发束在身后,像个精干的小将军。 徐骄深吸一口气,心里想:妈妈的,天涯海的女人都怎么长的,基因太强了。 莫雨一脸的淫荡相,让人一看,就能意识到自己是个男人。眼前这个右司不遑多让,有种即便是男人,也想请他看电影,喝奶茶的冲动…… 不过,若是把她当成男人,确实帅的不像话。 徐骄斜眼看到她手背的伤,绷着白布。不禁冷笑一声,在街上虽然没看到那人样子,但这伤的部位,完全吻合。 “你是谁?”女人冷冷问。 “卫戍衙门游击将军,兼京兆府司法参军。”徐骄心想:才两个头衔,有点不怎么霸气,轻笑一声:“我没见过右司大人,只听说风灵卫右司大人是个帅小伙……” “我只是很少在外人面前开口说话……” “哦,敢问大人姓名?” “纳兰雪。” 徐骄嗯了一声,问三猫:“风灵卫右司是叫纳兰雪吧?” 三猫耸着肩膀:“不知道呀骄哥,……” 纳兰雪眉头轻锁,自有一股威严与狠厉,但也有一种难言的美。 徐骄拉过一把椅子,在纳兰雪对面坐下。扫一眼房间布置,别致淡雅,很有格调。前厅后室,结构简单。两扇窗,已被三猫和小山挡住。 刹那的安静,气氛忽然有点诡异。 “你们来干什么?”纳兰雪冷冷问。 徐骄说:“查案,缉凶,这是京兆府的职责。我兼着京兆府司法参军,职责在身,不敢马虎。昨日南城十里长街,有人当街刺杀朝廷命官,雪大人可知道?” 纳兰雪现出厌恶的神情:“我复姓纳兰,你可称呼我纳兰大人。” “好的,雪大人。大人可知道?” 纳兰月厌恶之色更盛:“知道。” “哦,那凶徒也是个女人。” “是么?” “一样伤在手背。” “真巧。” 徐骄哼哼笑:“我从来不相信巧合。” 纳兰雪低头喝茶,神情动作像极了男人。 徐骄又说:“雪大人怎么伤的?” “练剑自伤。” “哦,什么剑,沧溟么?” 纳兰雪也不抬头,长长的睫毛上翻。那个狠劲儿,好像即便是被强奸,也不会呻吟出声的坚决。 她嘴角抿起一抹冷笑:“是把很普通的剑,远不如你手中的残霞。” “雪大人何时受的伤?” “昨日。” 徐骄故作震惊:“唉哟,那也太巧了。昨日,手背有剑伤,女人,三者都很巧诶,怎么会这么巧呢?”他看向小山:“兄弟,有没有这么巧的事?” 小山摇头:“没有遇到过。” 徐骄又看向三猫。 三猫说:“有一项巧合,值得怀疑。有两项巧合,八九不离十。有三项巧合,非她莫属。” 徐骄惋惜道:“雪大人,看来你真要随我回京兆府了。” 纳兰雪寒着脸:“你确定要这么做?” 徐骄点头:“你该知道,这是我的职责。” “如果我说不呢?” 徐骄上身前倾,笑道:“有人说,女人嘴上说不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愿意的。” “那你最好不要把我当作女人。” “可你是个女人,还是个很好看的女人。” 两人四目相对。 这一刻,徐骄已经确定:长街之上,那个手持苍冥剑的女人就是纳兰雪。 这一刻,纳兰雪也已清楚:徐骄动了杀心。 纳兰雪笑,她笑起来很好看,带着挑衅。好像是在说:你敢么? 徐骄哼笑一声:“小山,请雪大人去京兆府喝茶。” 他要把小鬼的权力,发挥到无法无天的程度。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不怕官,就怕管。 管你是谁,涉刑涉案,京兆府都有这个权力,王公大臣也不例外。只不过,他们有能力随时让你失去这个权力。只不过,徐骄一点也不在乎。 他不是明居正,为了屁大一点的权利,可以出卖朋友,连自己老婆也不要。 小山出手,向来无情。 纳兰雪身子微侧,抬臂架住小山手腕。 三猫出手,疾如闪电,抓向纳兰雪肩膀 纳兰雪屈肘上顶,把他爪子震开。 这种欺负女人的事儿,徐骄怎么能当君子,伸手抓向纳兰雪另一只肩膀。 纳兰雪飞身后退,只能躲。这三人,没有一个简单的。 徐骄身子不动,残霞剑挑翻桌子,顺势一脚踹出,砸向纳兰雪。后者拍出一掌,桌子顿时被震的粉碎。 “雪大人,只是请你去京兆府喝茶,反应有点过激了吧。”徐骄悠悠站起:“不知道风灵卫,对于拒不配合的人,是如何处理的。” 纳兰雪说:“杀!” 徐骄说声:“好!”整个人猛地前冲,四尺残霞被他当成了棍棒,当胸横扫。他这一下毫无征兆,又快的不讲道理。纳兰雪身子后缩,还好她胸围是最小罩杯,换了别的女人,这一下就开心到飞。 徐骄一下扫空,手腕转动,横扫变直戳。纳兰雪身形左闪,小山的剑已等在那里,只要她闪身过来,腰窝就要撞上去。若是身形右闪,三猫的短刀,也不会闲着。 于是再退,撞倒了屏风,后面就是一张双人床。 对于女人来说,床也是一种武器。可现在时候不对,人也不对。因为对于徐骄来说:床,连道具都算不上。 一个转身,残霞剑带着劲气,轰的一声,双人床从中间变成两半。 纳兰雪被逼到墙角,残霞剑劈头压下来。她举臂一挡,劲气轰的四溢开去,屋子像地震了一般,墙上挂画被震落,花瓶也被震得粉碎。 这一下动静大了,外面开始有惊呼的声音。 徐骄猛地用力,纳兰雪眉头轻皱,只觉一股巨力压下来,膝盖不由得微微弯曲。 三毛和小山看的清楚,徐骄先天上境,已经是高手。想不到全力施压,纳兰雪竟和他难分伯仲。两人心有灵犀,刀剑齐出,都是照着肋部去的。 徐骄早告诉过他们,不要人命,要留一口气。 纳兰雪清晰的感觉到一股凌厉的刀剑之气袭来,架住徐骄压力的同时,上身一侧,只听砰砰两声,刀剑临身,刺到软甲上,但再不能上前一分。 三猫和小山尽皆惊愕,以他们的功力,重装战甲也能刺穿,一件看上去毫不起眼的软甲,竟能挡住。 徐骄也是一愣,残霞剑横摆,当胸压上去。纳兰雪双掌外推,撑住残霞剑,但整个人被死死的逼在墙壁上。 “沧溟不出,你只能认命。”徐骄冷声道。 纳兰雪轻笑,依旧很挑衅的样子…… 三猫和小山刀剑被挡,但随即抬掌,拍在残霞剑上…… 纳兰雪虽也是先天上境,但功力逊于徐骄。此刻再加上三猫和小山,两人都是接近先天境的功力。小女子顿觉压力山大,轰的一声,墙壁炸出个大洞,纳兰雪被震到撞破墙壁落到楼下…… 三个不怎么要脸的男人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如影随形的从洞口跳下,生怕纳兰雪跑了。 长街,纳兰雪抹掉嘴角血迹。 徐骄三人落下,仍然站成三角形,把纳兰雪围在中心。 只是三人之外,数十名风灵卫扯开森罗网,将他们困住。 第111章 长街乱斗 人间事,就是这么戏剧。 前一刻还是猎人,这一刻,却成了猎物。 纳兰雪笑,不再是挑衅,而是得意。 “没有人告诉过你,在帝都这个地方,风灵卫无处不在?”纳兰雪冷冷说道:“这么些年来,你是第一个,敢找风灵卫麻烦的人。” 徐骄迅速判断形势,四十多个风灵卫,三张森罗网。打了两次交道,徐骄清楚,这些都是好手,可困不住三猫和小山。但森罗网是个麻烦,杀门千那样厉害,身法如电,被森罗网罩住,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纳兰雪,这女人也是先天上境。但长街之交过手,也就那样。 不过,纳兰雪加上森罗网阵,或许有点麻烦。 三猫和小山移动身形,向徐骄靠近,两人站在徐骄身后,围攻三角,变成了突围三角。 两人听徐骄讲过森罗网的厉害,与其四面受敌,不如三人合力,从一个方向打出去。 徐骄明白两人的用意,忽然想到:妈妈的,老子现在不是强盗了,现在也是有皮在身的官家人,怕个毛…… 砰—— 残霞剑猛地戳向青石板的地面,发出清脆却又沉重的声音。 “本官卫戍衙门游击将军,兼京兆府司法参军,正在查拦街刺杀朝廷命官一案。”徐骄端起威风:“有敢阻拦办差者,以妨碍公务论……”想了想,这世界未必有妨碍公务的罪,于是又说了句:“阻拦办差,以同罪论……” 刺杀朝廷命官,可不是小罪。四十多个风灵卫,有一半人,脸现犹豫之色。剩下的,虎视眈眈,一点顾忌也无。好像只要纳兰雪一声令下,王侯公卿也可杀。 纳兰雪拍掌叫道:“真是好大的官威,温有良也不敢说这样的话。” 徐骄笑道:“官威不大,都是实话。右司大人,你是准备乖乖跟我走,还是准备……” “我跟你走。”纳兰雪笑着说,这一笑动人至极:“但不是现在,明日我会亲自送你们去京兆府。今晚,劳烦三位先去南衙大牢待着。” 闻言,风灵卫向前一步,张开森罗网…… 残霞出鞘,徐骄聚集真气,全都灌注在剑身之上。 吭…… 好像两块生锈的废铁撞击,残霞剑刺破路面的青石板,入土一尺,无数道剑气向四周激射。 围上来的风灵卫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被剑气一逼,只能后退闪避。 一声惨叫,趁这个机会,三猫短刀旋转飞出,瞬间切断一名风灵卫手腕。三毛也同时出手,剑光一闪,把一名风灵卫的手臂砍了下来。 两人身法快,出手也快,等响起惨呼声,两人已经回到了萧离身后。 徐骄偷眼一看,不由得心喜。这两个小子还挺聪明,伤的都是撑着森罗网的人,他们手上都带着银丝手套,是为了隔断森罗网的奇毒。森罗网这么厉害,想必风灵卫中,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 一瞬间而已,三张森罗网,废了两张。 三猫背靠徐骄,低声说:“森罗网而已,我和小山知道怎么应对,就这么几个人,也想困住我们兄弟。骄哥放心……” 徐骄顿觉安心,也不再废话,一脚踢起刺入土中的残霞剑。一道剑气破土而出,切开街道的青石板,冲向纳兰雪。 纳兰雪脚步一滑,躲向一边。徐骄的厉害,他是知道的…… 三猫和小山,也在同一时间动手。三猫高高跃起,小山挺剑直冲。 最后一张森罗网由两个风灵卫撑开,扑向小山。三猫落下时正好在他们身后,短刀斜撩,一个风灵卫惨呼着摔飞出去。 小山身形旋转,长剑探出,正中风灵卫腰眼,那人闷哼一声,跪地不起。 三张森罗网,破的如此容易。就如徐骄所想,得有个高手掠阵。可现在唯一的高手纳兰雪,正被他逼在墙角。 “不出苍冥剑,你一点机会都没有。”徐骄冷哼,残霞剑划出一道剑影,忽地使出一招银蟒势。 这一剑掠杀四通,纳兰雪只觉眼前全是剑影,斑斑点点,仿佛黑夜寒星繁华,忽见一颗流星自遥远天际飞来…… 她也是先天上境,明白这是将成的剑势。势若成,这一剑,就是它威力最大的时候。 一步向前,深吸一口气,直接撞上流星…… 徐骄双手一震,纳兰雪闷哼一声,被震的撞在墙上。 徐骄愕然,她身上的软甲什么玩意儿,竟能硬扛住这一剑。 他看着手中残霞,心道:这他妈是宝剑,神剑承影的另一半?妈妈的,连个破软甲都刺不穿的…… 纳兰雪清楚徐骄的厉害,只是没想到三猫和小山也是高手。两人合力,竟能拖住那些风灵卫,无法给她援手。 徐骄残霞剑横摆,眼中射出精光,那是杀意。 纳兰雪被这杀意一激,很自然的摸向腰间。那里,缠着软剑沧溟。可她看到徐骄的笑,这人就在等她抽出沧溟。 这一刻,她有点犹豫。 面对徐骄这样的对手,她不应该犹豫。 残霞剑横扫纳兰雪咽喉。她举臂格挡,残霞剑竟被挡住,想必是带了和软甲一样材质的护腕。 徐骄心里骂一声:他妈的,这娘们属乌龟的,全身都是壳。右脚向左斜跨一步,残霞剑绕着纳兰雪的小臂,抹向她咽喉。 全是杀人的招式,也出乎纳兰雪意外。还好她身上一套软甲,不惧刀兵。右手竖起,双臂把残霞硬挡在外面。 这时,残霞剑离着她咽喉,不过一寸的距离。 纳兰雪爆出真气,想把残霞剑震开。 哪知徐骄突然松手,猛地一拳,正中纳兰雪右胸。 这一拳又狠又猛,纳兰雪完全没有想到。闷哼一声,整个人斜飞出去。 徐骄出手如电,抓住纳兰雪脚腕,用力往下一砸,把纳兰雪重重摔在地上,青石板碎裂炸开。 这一套连招,只有在动作电影里才能出现。 徐骄五指微屈,把掉落的残霞剑吸在手中。顺势砍向纳兰雪双腿,命可以不要,但也得生不如死…… 一道碧绿的光,嗡的一声,把残霞剑撞开。随即又是一道光,射向徐骄后心。 徐骄心有所感,手在地上一撑,人滑出去一丈开外。回头一看,一把绿光流动的短刀扎在青石板上。 莫雨飞身落下,两只手凭空虚抓,两把琉璃刀飞回手中。 “你要干什么?” 脚步声响起,又一批风灵卫赶到,其中几人手里还抓着森罗网。 纳兰雪站起身子,抹掉嘴角的一丝血迹,冷冷道:“他想杀我!” 徐骄一看,三猫和小山已经撂翻二十多个风灵卫。只是莫雨带来的这些,再加上她和纳兰雪,自己三人不占优势呀。 于是喊:“兄弟住手!” 闻言,三猫和小山飞身落到徐骄身后,斜身向外,防备风灵卫出其不意的攻击。 徐骄看着莫雨和纳兰雪,干笑一声:“雪大人这话说的,我都不敢听。就是有那想法,也没那个胆子。只是想请大人回京兆府配合调查,喝喝茶,聊聊天,仅此而已……” “是么?”纳兰雪眼睛眯起来:“可你每一下都是杀招。” “纯粹是误会。”徐骄说:“下官……” 脑海里忽然响起夭夭的声音:“玄甲军快到了……” 徐骄感动的想哭:这小娘们在附近,有她这样高手隐在暗处,还用怕什么。 心里想:森罗网厉害,你帮三猫和小山。莫雨和纳兰雪,我自己来。 脑海里响起夭夭的回答:“放心!” 徐骄想:有时候,这夺情蛊还是挺有用的。 夭夭的声音又响起来:“现在知道,我不是害你了吧。” 徐骄冷笑,可心里不敢反对。眼下正是用着夭夭的时候,不能得罪这娘们儿。他看向莫雨,变得硬气:“我请雪大人去京兆府喝茶,大人就是不愿意,还敢暴力抗法,我也只能暴力执法了……” 莫雨冷声说:“你疯了!” 徐骄哼一声:“在下任职卫戍衙门,兼职京兆府司法参军,只要有怀疑,就有权问话,拘传你。雪大人拒不配合,本官只能强制传唤……” 莫雨皱眉:“你嘴里胡说些什么东西?” 徐骄一愣,用语有点现代话了。于是说:“雪大人如果不是做贼心虚,为何要抗拒呢?” 纳兰雪冷声道:“那不是抗拒,而是你没有资格。” “我没有资格?”徐骄说:“因为你是风灵卫,所以不受律法管束。因为你是官,所以是法外之人?” “懒得跟你废话。”纳兰雪喝道:“拿下!” 莫雨喊:“等等……” 突然,传来铁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整齐的震撼,听着就有种腾腾杀气。 玄甲军,人马皆黑甲,配备弩箭,长刀,长枪。军士都不是高手,连好手都算不上。但战阵冲锋,攻守配合,绝不是风灵卫或者江湖人能够比拟的。 伴着震撼的马蹄声,玄甲军黑云一般的压过来。 “卫戍十三营在此,什么人在街上阻碍。”领头将军看了一眼:“原来是风灵卫,可是在此办案?” 有人答:“是!” “他妈的,办什么案,分明是抗法。”徐骄大声道:“本将乃是新任游击将军,兼京兆府司法参军。是哪个兄弟带队……” 领头将军策马上前,徐骄亮了自己参将腰牌。那人还是一愣,待看清他手里的剑,就已经明白了。提督大人给自己的侄子安排了参将的职位,还把残霞剑给了他。 那人抱拳:“卑职卫戍十三营指挥胡大山,参将可有吩咐?” 徐骄说:“本官来查案,风灵卫非但不配合,竟敢反抗,还聚众围殴本官。兄弟,这怎么办呢?” 胡大山犹豫,虽然他们不怕风灵卫,但撕破脸终归不是好事儿。于是问:“将军的意思呢?” 徐骄抬起长剑,指着纳兰雪:“全部带回去,有反抗者杀。”又问一句:“这样行么?” 胡大山心想:是你下的令。你二叔是提督,你祖父是首辅,你说行就行。 于是大喊一句:“风灵卫,放下手中兵器!” 这么些年来,风灵卫从不与卫戍衙门打交道。 卫戍衙门归军部,也是个清水衙门,除了明帝出宫,街头上几乎看不到他们的影子。所以,胡大山喊出这句话的时候,那些风灵卫好半天没缓过劲儿来,似乎都在想:还有人能管得了我们? 胡大山皱眉,又喊了一句:“放下兵器!” 风灵卫依旧没有反应,胡大山抬手,身后齐刷刷举起一排强弩。他们是军人,入伍以来每日的训练,除了服从命令,就是杀人。 徐骄摇头:“风灵卫真是太横了。” 胡大山犹豫道:“大人,你看……” 徐骄说:“五个数,五个数之后,手上还有兵器的,一律射杀。这是我的命令,有什么事我兜着。”徐之信不是说过么,皇城之外,惹什么祸都能替他摆平。 他既这么说,胡大山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五,四,三……” “等等!”莫雨站出来:“徐骄,你究竟想干什么?” 徐骄说:“没想干什么,昨日有人当街杀我,我还中了一剑呢。” “那与小雪何干?” 徐骄说:“相不相干的,得问过查过。昨日,杀我的是个女人,我在她手背留了伤。很巧,雪大人也是昨天受了伤,伤在手背,剑伤,而且她还是个女人。我想来想去,未免太凑巧了些?” 莫雨走近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是不是不想要羽蛇胆了?” 徐骄一皱眉:“昨日要杀我的人,和你一样,肩膀都有蒲公英的纹身……” 莫雨似乎有些吃惊,回头看了纳兰雪一眼:“不可能?” “我眼睛又不瞎,看女人也能看错。”徐骄说:“她用的是苍冥剑,还伤了我……” 莫雨脸色忽地煞白,惊疑的看向纳兰雪。 纳兰雪微微笑道:“就凭这些,你就认定昨日那人是我?” 徐骄冷笑:“你腰间好像就有一把软剑吧,是否是沧溟呢?” 莫雨急切的走到纳兰雪身边,问:“怎么回事!” 纳兰雪说:“你不要管!” 徐骄哼了一声,对胡大山说:“那些小喽啰,哪个敢反抗,当场射杀。至于右司大人,就不劳烦兄弟们了,我自己动手……” 纳兰雪一把扯开莫雨,向前一步:“有胆识,风灵卫听令……” “为何把长街堵起来?”一个声音悠悠传来。 明居正骑着一匹棕色大马,隔得老远,笑吟吟的看着徐骄。 第112章 误会? 明居正策马骑来,人群自然分开。不是他本人多厉害,多威望,而是他胯下金绦马,那是皇家专用。 莫雨颇感意外:“员外郎?” 明居正看着场内诸人,笑道:“这是做什么,风灵卫和玄甲军刀剑相向?” 徐骄说:“腿不方便,就不要出门了吧。” 莫雨斜他一眼,冲明居正说:“是这位徐骄徐大人,硬说纳兰右司,是昨日长街刺杀他的凶手……” “啊!”明居正露出惊疑的神色:“这玩笑有点大了吧。纳兰大人因何要刺杀徐兄呢,据我所知你们应该不识,也应该无冤仇呀?” 莫雨点头,看向徐骄。 徐骄哼道:“所以要查。查过之后,才知道冤仇几何。” 明居正说:“那你如何确定,纳兰大人就是凶嫌的?” “你是不是老毛病犯了?”徐骄说:“以为自己真是专业的?” 明居正颇有些无语:“我只是说句公道话,你不能因为怀疑,就拿人查问,对老百姓尚不能如此,何况是纳兰大人,这不成滥用职权了么?” 徐骄嘲笑道:“你还知道这叫滥用职权?我找的就是风灵卫。抛开那么多巧合不说,昨日那女人被我削去半边衣服,香肩外露,我看的很清楚,有蒲公英的纹身。莫雨,风灵卫中,除了你,还有别的女人,拥有同样的纹身么?” 明居正沉吟道:“蒲公英的纹身,那可是明后亲自选入风灵卫的,徐兄,话可不能乱说。” “是不是乱说,我查了就知道。”徐骄冲胡大山喊:“兄弟们,准备动手!” 胡大山心道:有靠山就是不一样,都不把风灵卫放在眼里。他也觉得不妥当,但习惯性的服从命令,于是抽刀在手,大喊:“玄甲军刀下,反抗者杀!” 身后玄甲军整齐划一的抽出长刀,战马咴儿咴儿的喷着粗气。一营玄甲军,就是五百人。这五百人马冲锋过去,那会是什么场景。他们单拎出来,也许没有一个能打得过风灵卫的。但他们从不单打独斗,靠的就是人多势众,不管对方多少人,都是群殴。 “等等!”纳兰雪上前一步,问徐骄:“你真的看清楚了?” 徐骄冷笑:“多么巧合的事呀,手背剑伤,女人,肩头蒲公英纹身,都说明昨日当街拦杀朝廷命官的,是风灵卫。雪大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员外郎,只这些难道还不够把她列为嫌疑人么?” 莫雨怒上前去:“好吧,是我好么,我跟你去京兆府。” 徐骄斜她一眼:“不是你,她没你这么大胸。” 纳兰雪上前几步,冷声说:“那你看好了!”她拉开衣领,露出雪白的右肩,什么都没有。 徐骄一怔:这他妈怎么回事儿? 明居正也有些意外,根据徐骄所言,昨日刺杀之人,十有八九就是纳兰雪。 纳兰雪冷笑,而且很得意。然后双手一扯,身上软甲扯下一半,露出整个肩膀,锁骨,隐隐可见发育可怜的胸…… “都让你看看。”纳兰雪说:“徐大人瞧见什么了?” 徐骄沉吟着:“你是我见过最骨感美的女人。” 纳兰雪眉头一皱,怒气如霜:“今天的事,我会让卫戍衙门和京兆府给个交代。风灵卫直属陛下,你们这是蔑视皇权……” 明居正咳了一声:“纳兰大人言重了,我想徐兄也只是尽职而已,不会真以为风灵卫会干杀人的勾当……” 徐骄听出话里的意思:“那是当然,我对事不对人。而且,之前只是怀疑你,并不是怀疑风灵卫。很好嘛,雪大人自证清白,我在此代表京兆府,感谢雪大人的配合。改日请你喝茶……” “就这么走了?”纳兰雪冷冷道。 徐骄冷哼一声,不再理她,对胡大山说:“兄弟们辛苦,卫戍衙门执掌京畿安全,有乱动刀剑者,杀无论……” 他这话意思很明白,告诉纳兰雪:你若想玩儿,我这边有的是兄弟。 纳兰雪看着渐渐消失的徐骄和玄甲军,眼睛像是结了一层寒霜。 “是你么?”莫雨低声问了一句。 纳兰雪说:“是!” 徐骄总觉得哪里不对,那么多巧合,疑点都对得上,怎么可能不是她呢? 明居正骑马跟在他身边:“你太冲动了,说了那句不该说的话。蒲公英纹身不该说出来,你不单得罪了风灵卫,也得罪了海后。而且,也不会有人信了。因为无论是海后,还是风灵卫,都没有理由杀你。” 徐骄冷笑:“你好像是来看我笑话的。” “我是来帮你的。”明居正说:“还是那句话,在这世上,你我应该携手,开一片新天地出来……” “我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徐骄说:“我劝你也清醒一点吧,上帝给了你我这样的机会,我想是让我们做一个好人。” “好人?”明居正笑道:“难道你觉得,自己以前不是好人么,可你得到了什么?” 徐骄说:“我不是个坏人,但也不能算好人。是你,把坏人的标签,贴在我额头。好人有好报,我不信。因为像你这样的人,上帝都会给你一次机会……” “我还不知道你信上帝了,记得上学的时候,你是个无神论者。一切神秘,在你那里都是哲学问题。” 徐骄冷声说:“你知道监牢是什么样的么?” 明居正沉吟不语。 徐骄说:“如果有一天,你也身陷牢笼,你就会明白:相对于一切冠冕堂皇的正义,神明,或许更靠谱些,也更值得信仰。”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明居正说:“你得罪了纳兰雪,或许也得罪了海后。你该知道,女人都是很小气的。比如百济慧玉的死,我不信,你会认为那与你无关。实话告诉你,我已经很确定,百济慧玉是被谋杀,而不是自杀。你去公主府一查就知道了……” “你想说什么?”徐骄看着他。 “无论你是否想与人无敌,你都已经是别人眼中的钉子。”明居正说:“百济慧玉的死,南城长街的刺杀,已经充分证明这一点。” 徐骄从未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被明居正这么一说,觉得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我们联手吧,干一番大事。”明居正有点期待。 “可惜,我没你那么大的野心。”徐骄说。 “与我合作,你才有可能查出,徐之义死的真正原因。还有幕后真正的凶手,这不是笑笑想要的么?” 徐骄顿了顿。 明居正又说:“无论这件事,是否与风灵卫有关,但案档出现在风灵卫南衙,这是唯一的线索。以你现在的身份,或许是个破口。而我一直都相信,徐之信的死,一定与皇室有关。否则,无从谈论动机。” 徐骄冷冷看着他:“你也是这样和笑笑说的?” 明居正点头:“你心里清楚,我说的很有道理。” 徐骄微眯双眼:“最后一次警告你,离笑笑远一点。” 明居正叹息道:“我觉得,百济慧玉的死,是一个机会……” 徐骄不想听他说下去。因为这个人,不值得相信。 “徐骄。”明居正又说:“你我都曾错过,看不透世界,看不惯人间。你我都曾恨过,那些不公,那些不义。曾几何时,你我也是义气少年。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可我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双手握满了机会……” 徐骄冷哼一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看不清楚自己,却充满了无法解释的野心。” “是你没有看清。徐骄,你现在需要的,正是野心。野心,可以让人疯狂,也能让人成为英雄……” 徐骄哈哈大笑:“那我就等着看,看你这样缺乏道德的人,是如何成为英雄的……”身形闪动,已经追上走在前方的三猫和小山,三人影子摇晃,便消失在长街上…… 明居正无奈摇头:这个朋友的心,还束缚在过去。他还没有意识到:人生,已经重新开始。 已经黄昏,残阳似血。 独孤鸿耍了一套拳脚,又练了一套刀。谁能看得出来,他已是个年过古稀的老人。 徐元看着斜阳,忽然想到自己的人生,就也和这夕阳一样,看似绚烂,却将日暮西山。 独孤鸿放下刀,长出一口气:“内阁首辅来我军部,这还是头一遭吧。” “是呀,军政分理,我这个首辅要避嫌。”徐元端起茶喝了一口,味道苦涩,应该是一两银子,能买一斤的那种货。 “堂堂柱国将军,圣朝军部,就喝这种茶?”徐元说:“有点,寒酸吧。” “嘿,没你和明老头那样讲究,白水也一样喝。”独孤鸿把刀放回兵器架上:“你那个孙子不简单呀,第一天领牌上任,就去找纳兰雪的麻烦,风灵卫和玄甲军差点干起来。明中岳家的孙子就聪明多了……” “那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徐元说:“如果,他们真的干起来呢,你军部准备怎么办?” 独孤鸿说:“任何对军队的攻击,都视为叛乱,我会毫不犹豫的将帝都风灵卫清除。” “明中岳也是这么想的?” “明老头很为难,我试过他口风。他觉得风灵卫发展到今天,皇权之下,再无节制。可又觉得风灵卫有存在的必要,监察百官,有助于抑制朋党……” “你下次可以告诉他。权力,从来不是某个人的,而是某群人的。”徐元说:“如此,才能将权力分散开来,不至于集中,大到让人无法把持。风灵卫的存在,没有错。监察百官,风闻言事,确也有必要。只是它太大了,大的要盖过朋党……” “这些话,你应该自己和明老头说。” 徐元摇头:“他已经不是曾经的明居正,从王子干谋逆案开始,我就有这种感觉,他老了,心急了……” 独孤鸿低下头:“我们都老了。明君辞世前,给我们三人各渡一丝圣人之力,保我们无灾无病,能活过八十岁。我已经七十六了,你比我小两岁,明老头比我大两岁。即便是先天境的武者,也很少能活到我们这般岁数的。” “所以他才着急。”徐元说:“八十岁后,我们三个老不死,随时可能辞世,这花花世界,谁来维持。他想要万世之朝,苦思二十年,又有什么结果。可笑呀可笑,明中岳,国士也,竟也异想天开。” 独孤鸿沉吟不语。 徐元又说:“我的话你都可以告诉明老头。” 独孤鸿毫不犹豫的点头。 徐元又说:“我还要谢你,派卫戍十三营去帮那孩子解围。自此帝都多风雨,你军部要忙起来了。” 独孤鸿说:“为什么不是内阁呢。明帝不在,你内阁的权利是最大的,除了造反,什么事做不了。” 徐元看了他一眼:“因为,我不能相信内阁六部的官员。谁知道那些官员,有多少人是风灵卫一党……” 独孤鸿脸色阴沉:“这么严重?” 徐元冷哼道:“这就是明中岳苦思二十年的结果:没人牵制明帝,让风灵卫坐大致斯。好在,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独孤鸿心想:这个徐老头,原来早对明帝不甚满意了…… 一匹快马出了三江会所,杀门千要趁日落之前离开帝都。 薛宜生不愧神医之称,给他接了脚筋,不过几日,就能慢慢行走。他怀中揣着神秘女人给他的红宝石戒指:风中花,代表着杀门。 风中红花,随时凋零。 就像人的生命一样。 杀门的老门主,早于几十年前便已身死。如今杀门分成内外两宗,这枚戒指,或可让杀门再现过往荣耀。 他还记那个神秘女人的话:“告诉杀南天,天遗族的许诺,永远不变……” 什么承诺? 也许只有杀南天知道。 徐骄三人兴趣索然的回到三江会所,正遇上李师师坐车出去,便问了一句:“你去哪儿?” 李师师脑袋伸出来:“我去死,不用你管,你也去死吧……”然后便在江英的护卫下无情离开…… “骄哥,他好像很火大?”三猫问。 徐骄说:“兄弟呀,每个月,女人总有那么几天会莫名火大。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想着去阻止,这便是天道。” “天道?”三猫惊喜:“骄哥你已经思考天道了,准备破入宗师?” 徐骄心里一个哆嗦,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很满意现在的状态,就像以前,愿望不大,追求小市民的小确幸。他不过分追求,因为没有资格,也没有资本。这是文明社会,想要成功的条件。 但现在呢? 强大,很好。 但还可以更强大。 甚至,能成为最强大的那个。 权力,不能让人变得强大。但强大本身,就是一种不讲道理的权力。 以前的他,只敢追求更好。但现在,他有资格追求最好。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回来?” 夭夭凭栏独立,像是等待情人归来的寡妇。 第113章 风盗再现 风灵卫府,南衙。 纳兰雪脱掉软甲,脱掉内衣。她肌肤雪白,只是娇小了些,不凸也不翘。但就像徐骄说的,绝对的骨感美。锁骨凸起,肩甲窄小,是那种让人看了就想保护的类型。 莫雨很羡慕她的身材,她比任何人都更明白丰满带来的沉重。 脱掉内衣,莫雨才发现纳兰雪肋部的伤。之前和徐骄动手,牵动伤口,此刻又在渗血。 “徐骄伤的?”莫雨问。 纳兰雪点头:“他比你说的更厉害。” 莫雨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问:“为什么?” 纳兰雪说:“他不总是惹你不高兴么……” “等知道天遗库玛是谁,我会让他后悔。”莫雨恨恨道:“我已通知天极阁,准备羽蛇胆。再忍那混蛋一个月……” “不用。”纳兰雪温柔笑道:“中了我的苍冥剑,他没有一个月的命。想活下去,要看你心情……” 莫雨眉心略显忧色,只是天生淫荡相,这点忧色很难看出来。 三江会所。 夭夭捧着徐骄脑袋,一脸满足。就像暴风骤雨之后,万物欣欣向荣。 “你还真是听话,让你对付风灵卫,马上就行动起来。”夭夭笑着说,她从未笑的这么开心过:“不过直接去找纳兰雪,有点笨了。也好,我喜欢直接,更有力量……” 徐骄无语:“如果换个场景,你说这样的话,我会觉得你是做的……” “做什么?”夭夭问。 徐骄尴尬一笑:“不重要。”心想:这误会有点美丽了。 夭夭又说:“我已安排妥当,一个月内,高手尽聚帝都,到时候……” 徐骄愣了一下:“太着急了吧,谋定而后动,最好有详细的计划。”心里突然想:你这个愣娘们儿,搞出麻烦来,会不会把老子带沟里,羽蛇胆还没到手呢…… 他见夭夭神色如常,知道她并未催动夺情蛊,不知他心中所想。 夭夭正色道:“机会难得,明帝在西山避暑,内卫高手大都不在城内。我想,留下来的至多也就是宗师。大宗师估计都守在明帝身边,方迎山也不在。帝都,应该从未如此虚弱过。可虑者,只有玄甲军和风灵卫,这就要靠你……” “你太看得起我了。”心想:怎么办呢,夭夭这么搞。可莫雨说过,羽蛇胆从天涯海到帝都,需要差不多一个半月的时间,两边麻烦。又想:或许不是麻烦,而正好是个机会呢? 于是问:“我能知道,你的计划是怎样的么?” 夭夭倒也大方:“我已联系了杀谍两门,杀门的高手,谍门的消息。两者配合,天衣无缝。如果能把百里诸葛救出来,就更完美了。他是大宗师修为,我手里筹码更多。” 徐骄说:“百里诸葛确实在风灵卫手里。”愣了一下:“他是大宗师,怎会落到风灵卫手里?” 夭夭摇头:“要见到他才能知道。对了,纳兰雪真不是街上杀你的那人?” “一定是她,像她那样的身材,看过一眼就很难忘掉。”徐骄说:“可她肩膀为什么没有蒲公英纹身呢?” “难道她只是风灵卫,却不是海后的人?”夭夭也觉得奇怪:“不应该的,南宫俎只是挂名,真正主理风灵卫的左右司,向来都是海后安排的亲信。不过,有一点我能确定,纳兰雪和莫雨一样,都出身天涯海。” 徐骄疑惑的看着她。 夭夭解释:“是身法,天涯海的身法最为奇妙。那感觉,就像你在水中抓一个东西,只要用力,就会激起水波,反而把东西推的更远。你想一下,无论莫雨还是纳兰雪,她们身形闪躲并不快,却总是很有效。因为她们感受你的气机,就像感受水的波动……” 徐骄豁然明朗,细想一下,还真有那种感觉。 夭夭又说:“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若成功,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徐骄有点震惊,小娘们儿今天的态度,很端正嘛!问:“如果不成功呢?” “若不成功,我很可能死在这里。”夭夭淡然一笑:“那样你也会如愿,你能重获自由,再不受夺情蛊束缚。” 徐骄忽然觉得沉重:“我是想自由,不想被当作一条狗。但如果是以你的生命为代价,我宁可永远被束缚。所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爱情?”夭夭疑惑道:“什么是爱情?” 徐骄在她唇上轻轻一吻,把猥亵当作深情,悠悠的说:“这就是爱情!” 夭夭微微一愣,然后很郑重的说:“别傻了,它没那么值钱。” 徐骄无语,心想:这小娘们儿不是人妖,也不是弱智,可能是个性冷淡。 推开笑笑房间,这丫头睡的跟猪一样。得把她看起来,丫头对明居正有好感,而那混蛋,本来长得就有点小白脸,又会耍手段,骗个小姑娘还不容易。 夭夭告诉他,明居正确实来找过笑笑。丫头开心的很,不过被她落花铃晃两下,便躺床上睡觉去了。 “咻咻……” 三猫鬼鬼祟祟的探头出来,冲他吹口哨,好像有话要说。 徐骄故作大方:“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呢,要知道,站在我身边的,可是你们大嫂。” 夭夭嫣然一笑,三猫都傻了眼。这女人现在笑起来,和以前大不一样,有点要命。 “骄哥,我和小山想去打听消息,要不要一起。” “去哪儿?” “可园!” 徐骄立刻想到西城五爷,犹豫片刻,对夭夭说:“要不要一起?” 夭夭摇头:“不要,我等你回来。” 徐骄差点汗毛竖起来,夭夭突然变得有点—— 嗯,淫荡。 还是自己心里淫荡,产生了错觉。 他平生又一次对女人生出恐惧。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夭夭没必要勾引自己。一个女人,得寂寞到什么程度,才会把情感发泄在一条狗身上。 自己在她眼里,岂不就是一条狗。 三人出了会所,徐骄问:“说吧,出什么事了?” 三猫说:“骄哥,你怎么知道出事了?” “废话,你是那种会嫖的。小山和你不一样,他是那种送上门,都未必会要的人。怎会和你去可园那种地方胡混。” 小山默默点头,大哥还是很了解他的。 三猫说:“这是不是一种病呢?” 徐骄看看小山:“只能说不正常。” 小山从袖子里掏出一片绿叶:“床上放了一张纸,纸上写着‘可园’二字,还压着这片叶子……” 什么意思? 三猫说:“骄哥,这是桑落树的叶子。而桑落树,只有修罗山才有……” 三人带着疑惑进了可园。 三猫埋怨:都是兄弟,直接见面就是了,搞这么多花活儿。也不知道等会儿茶钱酒钱姑娘钱,要谁来出。他肯定是不主动的,身上的钱,全给了吟翠,只他妈换来一个拥抱,还他妈不是像情愿的。 他看着小山,后者根本不担心。 徐骄想的是另一个问题。若有修罗山的人盯着自己,那自应该会发觉异常,毕竟是先天上境,第六感敏锐的超过女人。若有人盯着三江会所,即便瞒过西山营的人,夭夭也应该有所察觉。 更让他们惊疑的是,约他们相见的,竟是可园的主人——司马三娘。 关上门。 “你们不用怀疑。”司马三娘说:“是我约你们来的。”她对着镜子,一根发钗,怎么插都好像不满意。 “是你?”三猫最先稳不住:“怎么可能是你呢,你绝不会是……”他突然闭嘴,害怕是个陷阱:对方根本不知道自己三人的身份,只是试探。 “我不是修罗山的。”司马三娘终于看准了位置,把发钗斜插在左鬓靠后的位置,很满意的笑了笑:“可我知道,你们是。三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胆子也太大了些,敢来帝都经风历雨。可知狂风暴雨之中,麻雀是会被淋死的。” 三猫拍着胸膛:“太小看人了,我们毛都长齐了,都不是处男了……” 小山只觉得丢人。 徐骄感慨:这确实是件值得夸耀的事。 司马三娘扑哧一笑:“这么说长大了,从孩子变成了男人?” 徐骄轻笑:“站在三娘面前的都是男人。不知谍门找我们兄弟过来,是谈生意,还是谈感情?” 司马三娘斜眼瞧他,似乎颇为意外:“你怎么知道的,那丫头告诉你的?” 徐骄笑而不语,他是猜的,看来猜对了。 第一次来可园,夭夭主动跟随。这小妖精,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他记得当时百济慧玉大呼救命之后,司马三娘是和夭夭一起进来的。 就在半个时辰前,夭夭告诉他,已经摆平了杀谍两门。 摆平杀门,他可以想象,一定是通过杀门千。 那么谍门呢? 这么隐秘的事,稍不留意,就有可能被人盯上。这是帝都,风灵卫的眼睛到处都是。而且,三江会所早就被风灵卫盯上了。 所以,自然而然,才不会引起怀疑。 所以,他猜那日夭夭主动跟自己来可园,也许正是为了见谍门的人。 司马三娘静静地望着他,忽然冷笑:“那丫头和她娘一样,眼光奇怪的很……” 徐骄心道:我操,这是赞赏还是侮辱…… 三猫和小山看向徐骄,似是在询问他下一步怎么办。既然知道他们身份,也许该把司马三娘咔嚓掉…… 徐骄心里想:这两个混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西城五爷,那可是个大宗师。至今为止,他遇到两个大宗师,宁不活和五爷。虽然都交过手,可他知道,那还不是大宗师的真正实力。 大宗师只在圣人之下,这世间除了鬼王和山主,再没有比人他们更强大。 司马三娘冲他招手,那样子,风情中带点浪荡,柔情中带点激情。 徐骄走上前去,直到司马三娘玉臂搭上他肩膀,才猛地心头一阵:自己怎么这么听话。 忍不住全身一颤,后退一步。再看司马三娘,一尺之外,恍如天涯。如此贴近,却又充满了距离美,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司马三娘惋惜道:“底子不错,就是太好色了些。这样的人,不管多高的修为,最终都会跪在女人脚下,就像你那个师祖一样……” 徐骄再退一步,帘子后面传出一个声音:“男人,好色与否,都得过这一关。” 三猫和小山身子同时一震。 司马三娘感伤道:“也是,你就没能过这一关,否则怎会没了两条腿。” 徐骄心想:那晚见到的背影真的是他。 风盗拄着两根拐,晃悠悠的走出来,没了两条腿,整个人看起来滑稽而又可怜。 风盗看着三人:“见到我,你们好像并不怎么震惊?” 徐骄说:“我想过会见到你,但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原来你和司马三娘相识,难怪那日我看到那身影,总觉得熟悉……” “是老相识。”司马三娘纠正:“早就相识,这是缘。相识到老,这是孽。因为忘不掉,是最大的错。” 风盗看她一眼,充满歉疚。 三娘惨然一笑:“不打扰你们了。你小心些,别让鬼王知道你回到帝都……” “瞒不过他的。”风盗说:“天心诀,圣人境。方圆百里,先天以上的人,谁也逃不过他的感知……” 三娘脸色一变,忧心忡忡。 等三娘离开,三猫第一个冲上去:“怎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 小山说:“他的意思是,山主即便派人来,也不应该是你。” 风盗轻笑:“故地重游,修罗山上,没人比我更熟悉帝都……” 徐骄坐下来:“说正事吧。” 风盗看看徐骄,又看看三猫和小山:“你们两个混小子,下山那么久,半点长进都没有。还是徐骄,是个做正事的人。” 三猫,小山都不敢再说什么,乖乖坐在风盗对面。 “你们三个不错。”风盗说:“鸡毛掸子当大锤,第一下就锤向了风灵卫。玄甲军,风灵卫,如今都不用再担心了……” 徐骄震惊道:“你和夭夭是一伙的?” “怎么会呢。”风盗说:“修罗山,永不与人为伍。” “可你和夭夭说的一模一样。” “那是因为,我和她要做的是同一件事。”风盗说:“这也是为什么让你来帝都的原因。确切的说,是让徐骄来帝都的原因。我说的徐骄,是指笑笑的亲兄长。” “我明白了。”徐骄说:“因为徐骄与徐元,徐之信的关系,稍稍谋划,就可以利用玄甲军压制风灵卫……” “玄甲军是帝都最强武装,风灵卫又耳目众多。”风盗并不掩饰:“杀谍两门,应付不了风灵卫,更不用说玄甲军了。夭夭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即便中行陌,东方暮,方迎山,三个大宗师都不在帝都。帝都的水,也比她想象的深。” “比如在这西城,就有一个五爷,就是大宗师。”三猫说。 “三猫呀,你废话越来越多。”徐骄说:“司马三娘能不知道么,能不告诉风盗么?那司马三娘明摆着旧情难忘,沉沦爱海难以自拔。我只想知道,你们想干什么?” 第114章 遥远的故事 风盗看着徐骄:“夭夭想干什么,她没有告诉你?” 徐骄猛地一惊:“找人,干王妃,花卿……” 风盗说:“她是上上代的天遗库玛,是夭夭母亲的姐姐。当年王子干谋逆,她没有死,她还在帝都。”他看着徐骄:“看来夭夭已经告诉你了……” 三猫问了徐骄最想问的问题:“这和我们修罗山有什么关系?你刚才还说:修罗山,永不与人为伍……” 风盗说:“你们三个坐好,我给你们讲一个遥远到几乎没人知道的故事……” 三人屏住气息,风盗神色凝重,搞得他们也严肃起来。 风盗好似自语的说:“五百年前,道门昌盛。那个时候,世人公认万法源于道。武道一途也不例外,今日武道修习,乃至境界,都是来自道门。先天为基,宗师法天地。今日之世,先天便是难得的高手,宗师已是一流。但在五百年前的道门,先天只是基础,宗师不过迈入修道的门槛。悟道宗师,也只是修道的第一步。” “啊!”三猫惊叹道:“那我和小山,不就是废物么?” “大道之下,人,本来就是废物。”风盗说:“今日之世,像鬼王和山主那样的圣人境,已是人间之巅。但圣人,也还是人,只不过超凡脱俗,比你我都高明一点而已。” 徐骄忍不住说:“不只高明一点吧?” 风盗微微一笑:“圣人在山巅,你爬到山上就能看见,所以并非不可及。但圣人之上,还有真人。真人在云端,即便你抬头仰望,也未必看得见。” 徐骄沉默片刻:“你说这些,与夭夭想要做的事有关,还是与已经失踪多年不知其身的花卿有关。” 风盗有些无语:“年轻人,你得先让我把故事前提铺垫好,这样你们才能充分体会之后的事,是多么重要……” 三猫也有些无语:“早不说,晚不说,来了可园才说……”他那意思是,可园到处是姑娘,应该是个放松的地方。 风盗不以为意,继续讲:“莫死莫生,莫虚莫盈,是谓真人。这是道家对真人境的定义,即便是五百年前,能破入真人境的,也是凤毛麟角。这世上最后一位真人境……” “我知道,是知北真人,修罗山开山老祖。”三猫兴奋的说:“从那之后,世上,便再没有真人境的高手了。” 风盗又说:“那真人境之上呢?” 三猫愣住:“这难道不是至高终极么?” 风盗摇头:“《道藏》上有记载:‘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所以,在道门,真人之上还有一个境界,是谓道生。如果有终极,那就是道生境。” 三人无法想象,因为他们连宗师境都不是,连圣人境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真人境更是传说,几乎已被人忘却。 风盗说:“这是个无端记载。但在五百年前,当时天遗族还鼎盛,动用一国之力灭道,要道门交出《道藏》。世代为仇的天遗族和天涯海,难得一次合作,道门猝不及防,姑射山失守,这也是灭道的开始。” 徐骄嘟囔着:“如果你去开书讲故事,现在客人已经走光了。” 三猫说:“他妈的,为了一句话,就搞这么大动静,还真有人信?山上的老梧,街上摆摊算卦看风水的,问他们不就知道了,嘿嘿……” 风盗笑道:“混小子,你以为是假的么?” 三猫说:“难道真有道生境,咋从没听说过?” 风盗说:“因为它连传说也不是,只是一句话,但却是真的。在更遥远之前,天遗族和天涯海好像是一家人,有一个共同的先祖。却不知因何为仇。虽有仇,但从未生死相搏,因为一直被一个人压着,两家都不敢动。” “一个人就能压制双方?”徐骄有点不信,这两家都敢对道门下手,怎会怕一个人。 “他叫风羽,是两家先祖的徒弟。想必境界之高远,无人可及,才能有这样的实力。”风盗现出敬畏之色:“风羽之师,也就是天遗族和天涯海的先祖,便是道生境。” 徐骄三人脑袋都嗡的一声。 风盗接着说:“某一天,风羽告知弟子,说自己准备破入道生境,要去悟道之地,那是他老师破入道生境的地方。那个地方,有着上古残留,能让人感受过去,感受原始,从而踏出真正超越天地束缚的一步。” 风盗看着三个年轻人,他们神情有些怀疑,但还是期望他说下去。 “过了许多年,风羽返回,但他破境失败,伤了本源,将不久于人世。于是他将悟道之地告知徒弟,没多久便羽化。” “然后呢?”三猫总是忍不住:“他那个徒弟最后成功了……” 小山说:“如果成功,我们就不会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了。” 风盗笑了笑:“他那个徒弟最后也追随老师的脚步,去了悟道之地,之后再没有回来……” 徐骄说:“如果这是个故事,那它并不怎么精彩……” 三猫哼了一声:“连五个铜子儿都不值。” 风盗说:“我用一句话,就能让这故事价值连城。” “什么?” 风盗说:“风羽的弟子,那个再也没有回来的人,名字叫:知北!” 修罗山的开山始祖,知北真人。 三猫瞪大眼睛:“你不会是开玩笑的吧?”这故事,无论多么荒唐不可信,但风盗一句话,让它变得不得不信。 “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山主,也可以去问鬼王。”风盗说。 徐骄三人彼此相看一眼。 风盗说:“知北老祖离开之前,担心自己会像乃师一样,破境失败,就死在悟道之地。于是便把找寻悟道之地的方法刻在一块玉璧上,交给了三个徒弟。这三个徒弟,那时方知,世上竟有如此神秘之地,它甚至有一个名字,叫:天都!” 徐骄闷声道:“又是‘天’,一个系统的,难怪一个叫天遗族,一个叫天涯海。” 风盗说:“那三个徒弟,我不用说,想必你们也知道是谁。” 三猫点头:“知道,第一代山主无殇,鬼王之师凌风,圣朝之君明月。” “他们称那块玉璧为天都玉录。”风盗说:“天遗族和天涯海,原本是知道天都所在,他们各有记录,只是被风羽老祖毁了。所以,要找到悟道之地天都,唯一的希望,就是天都玉录。后面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三个徒弟搅动风雨,有了今日的天下。” “无殇山主身为大师兄,把天都玉录供奉在修罗山深处。他们约定,谁突破真人境,便取走天都玉录。第一个突破真人境的,自然是心性自由,暗合道家宗旨的无殇山主。可当他去取天都玉录时,却发现已经不在了。” “啊!”三猫震惊道:“还有人能在修罗偷走东西,他妈的有内贼……” 风盗斜他一眼:“不要妄下结论,有本事在修罗山自由出入,得是什么人?何况天都玉录的存在,只有他们师兄弟三人知晓。” “是明月和凌风?”三猫问。 “无殇山主也是这么想的。”风盗说:“师兄妹三人因此大吵大闹,最后动手。这次不同,无殇虽刚破入真人境,但以一敌二,仍占上风。战到最后,凌风明月重伤,但不承认是自己所为。无殇毕竟爱护两人,无法痛下杀手。三人重又坐在一起,最后得出结论,可能是天遗族或天涯海所为。因为凌风曾将天都玉录的秘密告知过两家,为的是求证天都究竟是什么地方……” “无殇山主怒气上冲,直接去了天遗族,一番大战,天遗族不承认。于是又去了天涯海,大战之后,才知道天涯海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徐骄评论:“太冲动了!” 风盗说:“因为你无法了解,道生境对于修者的诱惑,真人也是人,只有道生能超越人,超越天地。当你习惯了强大,你也会畏惧强大,就希望变得更加强大。这一股执着将不再是动力,而会成为心魔。” “无殇山主终于明白自己被骗,可他连番大战,回到修罗山时,又被师弟师妹埋伏。那一战,山主在,鬼王也在,他们至今回想起来,仍然震撼不已。” “结果呢?”三猫问。 “三人皆重伤,不久便先后离世。”风盗说:“这也是明月和凌风疏忽,没想到连番大战之后师兄,仍有重创他们的实力。此后,修罗山便再不与皇室来往,甚至成了敌人。天都玉录,也成了谜。鬼王和山主都知道天都玉录的存在,但是什么样子的,没有人知道。” “直到二十一年前。”风盗双眼精光一闪,这才说到关键处:“花卿传书回天遗族,说她得到了天都玉录……” 徐骄顿时发现时间的巧合性:二十一年前,王子干谋逆…… 只听风盗接着说:“可也就是那个时候,发生了王子干谋逆案,身为王妃的花卿,从此不知所踪。” “等等!”徐骄说:“你怎么知道的,夭夭告诉你的?” 风盗说:“我知道,是因为山主告诉我。山主知道,是因为天遗族大祭司告诉他。即便是在天遗族,知道的人,也不会超过四个,就是天遗族的四大祭司。” “为什么会告诉山主?”徐骄仍有疑问。 风盗说:“鬼王修天心诀,以感悟为本。得到感悟的方法,除了自己静思,也可以窥探他人感悟。破入圣人境,本就是感悟最深的修者。鬼王以杀逼其出手,展露自己感悟。所以近百年的圣人境几乎都是死在鬼王之手。天遗族大祭司刚突破圣人境,鬼王就向他出手,是山主救了他。” 徐骄细想:徐元老头虽然不懂武道修行,可他猜对了。 小山很少说话,但比三猫爱思考的多,于是问:“那么,我们要做什么?” 三猫说:“这还用问,当然是抢天都玉录。” 小山说:“可那个东西有什么用?” “你笨呐,当然是为了突破道生境,至极至高,提挈天地,把握阴阳,然后怎么说来着……” 风盗说:“寿敝天地,无有终时。” 三猫拍着桌子:“对!” “那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风盗问。 三猫迟疑道:“就是很了不起的意思。” 徐骄摇头:一群神秘主义者,连宇宙都有开始与结束,何况是人。但不想给他们普及自然科学,宇宙定律…… 风盗说:“你们不需要做太多。只要到时候,想办法减少玄甲军和风灵卫的干扰就行。” “这很难。”徐骄说:“我现在虽然是什么游击将军,却也只能干扰一个营的玄甲军……” “但徐之信可以。”风盗说:“他是卫戍提督,城内三十六营,都归他管辖。” 徐骄看看三猫,又看看小山。 三猫兴奋的很,越热闹他越喜欢。小山神色忧虑,他在意的是,会不会让无辜的笑笑陷入危险。 徐骄沉吟不语。回想过去种种,从修罗山到天临城,从寻找那枚云中龙的红宝石戒指,然后离开三江源到帝都,或许都是为了这件事。 不,也许更早。因为这本来是与自己无关的。 因为本来要做这件事的,是笑笑那个可怜的哥哥,真正的徐骄。 风盗严肃提醒:“你们只做这个,其它与你们无关,也不要无事生非。” “为什么?”三猫觉得这么热闹的事,错过实在可惜。 风盗说:“因为你们还不够格,大宗师面前,你们连逃跑的可能都没有。” 徐骄愣了一下:“除了西城五爷,大宗师不应该全在西山么?” 风盗一笑:“夭夭错了,帝都之内,大宗师,绝不只那几人。” “还有一个问题。”徐骄又问:“之前你对司马三娘说,鬼王修天心诀,百里之内,先天以上,都逃不过他的感知。夭夭是否知道?” “她知道与否都无所谓。”鬼王说:“如果鬼王出手,山主也会出手。” 三猫兴奋:“山主也来了,那还怕什么,我们自己干……” 风盗心里叹息,这混小子不是个干正事的,只配去劫道。 他说:“你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此事之后,给你们一朵七夜昙,去天极阁换颗羽蛇胆吧。”他双眼忽然寒光一闪,三人只觉一阵寒风刺面,吹得眼睛睁不开。 寒风之后,再看风盗,已不在房内。 徐骄沉默了半晌,说:“我们走!” 小山说:“大哥想怎么做?” 徐骄冷笑:“我已得罪了风灵卫,做朋友难,做敌人,却简单的多。” 可园后的陋巷。 一个黑影干咳两声,似乎很痛苦。他佝偻的身躯,似乎在诉述活着的悲哀。 风盗双杖支撑着身子,淡淡的说:“我就知道你会来,三娘的事,谢谢你。” 那黑影语气无奈:“这么多年了,你又何必回来,唉……” 第115章 好事多磨难 出了房间,徐骄老远就看见李师师拿着一壶酒,被一堆公子哥围着。提壶仰面,酒化作一条水线,没有入喉,全浇在红润欲滴的丰唇上。 围着她的公子哥有的拍掌,有的咋呼。看李师师的样子,露出了畜生的笑容。 李师师眼神迷人,笑容浪荡:“我们拼酒,哪个撑到最后,哪个就来陪我!”她爬到石桌上,轻扭细腰,迷人而又风骚。 “上酒,上酒……” 是男人就要疯,像发情的公牛,双眼变成红色…… 徐骄皱眉,这小荡妇,终于暴露本性了。 司马三娘悠悠走来:“多可怜的孩子呀?” “这也算可怜?”徐骄说:“三娘没有见过真正可怜的人吧。” 司马三娘说:“难道不可怜么?三江王的女儿,名门之女,大家闺秀,只能用放荡掩饰痛苦。女人呀,爱而不得,想要的不能得到,那种痛苦男人无法想象。” 三猫说:“哼,我也爱而不得,我也痛苦。” 三娘笑着问他:“那你知道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三猫说:“男人花钱才能上床,女人收钱才会让男人上床。” 三娘脸色忽地变寒:“你们来错地方了,去风华楼吧……”然后便愤怒的离开…… 三猫不解的问:“骄哥,我说错了?” 徐骄长叹一声,不知怎么回答。从某个角度讲,他是对的。 小山以鄙视回答。在他心里,男女之间,是不能谈价钱的。 李师师又仰面灌了一壶酒,湿透了前襟,隐隐可见两条完美的弧线。 那群公子哥忘情的嚎叫,把满园的目光全引了过去。有几个意志薄弱的,竟开始动手。其中一个去摸李师师的腿,另一个想去搂她的腰。只是手刚碰触到一点温度,就被徐骄拿住手腕。 “你们知道她是谁么?”徐骄说。 李师师朦胧着眼,看到是徐骄,便怒道:“要你管!” 有人说:“是呀,要你来管闲事,你什么东西……” 徐骄冷笑:“我是什么东西不重要。但这女人,可是三江王的女儿,未来的淇王妃……” 一句话,说到了李师师的痛处。她甩手就是一巴掌,这次没打中。反被徐骄拿住手臂,反背过去,痛的大叫…… 再看四周,那些公子哥早跑没影。未来的淇王妃,这要是被王子淇知道,还不把他们手剁了。 李师师叫道:“混蛋徐骄,你放开我。唔——” 徐骄捂住她的嘴,绑架似的,硬把她拖出去。有人出来阻止,三猫亮出捕快腰牌,喝道:“他妈跟你们无关。” 衙门做事,江湖人也要避三分。 三猫得意:一块破腰牌,真他妈管用。 直把李师师拖出可园,江英坐在马车上,正看那边一对痴男怨女调情。 “你也不看好你家小姐,她差点就成卖的了。”徐骄冲江英喊。 “啊——”江英大惊失色。 “回去!”徐骄抱起李师师跳上了车。 李师师兀自小拳头倔强的挥舞着,声音从鼻子里发出来:“你放开我,放开我,救命……” “你这小荡妇真是疯了,以为淫荡点,王子淇就不要你了。”徐骄冷声说:“他在乎的是你的名分,不是你这个人,就是个婊子,他也非娶不可……” 松开手,李师师猛喘一口气:“混蛋,我……嗯……” 让一个暴躁的女人安静下来,有时候只需要一个深吻。 如果不够,那就舌吻。 如果还不行,那是你吻错了地方。 如果还不行,请去找医生,检查一下自己的舌头。 在沉醉中,在迷糊中,在一阵一阵的眩晕中,李师师渐渐清醒,柔情之中总是萌生着恨的种子。她用力咬,没有咬到徐骄的舌头,只咬到了他的唇。 用力! 徐骄喊了一声:“疼!” 女人的心,于是便软了。 女人热情起来的时候,比男人更有勇气。 如果你从未体会过女人的热情,那不是对方含蓄,内向。只能说明,她不爱你。或者,她是个性冷淡。 徐骄怎么也没想到,他一直梦想的车震,会发生在这个时候。 车子还是绝对环保的新能源,空间大,私密性好…… 刺啦一声,李师师胸前衣服被撕开…… 这一声把夜色推向了梦的彼岸,也把赶车的江英吓了一跳。 他是男人。他知道女人那样呻吟是为什么,也知道男人那样喘气是想干什么。更明白,那“刺啦”一声之后,一切都无可挽回…… 于是江英砰砰砰的敲着车壁:“小姐,快到了……” 其实离着三江会所还远…… 李师师冷静下来,她是个女人,她得要脸。 徐骄气愤不已,他是个男人,他早就不要脸了。 两人脉脉相望,浓的的化不开的夜色中,能看到对方眼中,那闪亮的隐藏着激情的光。 过了好久,李师师才低声问了一句:“你想干什么?” 徐骄说:“向你证明,我不喜欢男人。” 李师师低下头,这时候倒害羞起来。 徐骄低声说:“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李师师睁大迷茫的眼睛:“什么?” “我也不喜欢女人。” 李师师瞳孔收缩—— 徐骄说:“但我喜欢你,你是我心中的神,可以侵犯的神……” “你太胆大了,神明也敢冒犯……” 徐骄握着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不能怪我,谁让你像神一样美丽圣洁,让我忍不住想奉献所有……” 李师师冲外面喊:“江英,还不快点……” 江英已经很快了。他绝不能让自家小姐,在马车上,在自己眼皮底下,从大姑娘变成小媳妇儿…… 夜,那么深沉。就像情人哀伤的眼眸…… 如果两个年轻男女,有心要干点什么事出来,总能找到机会。 回到三江会所,两人上了楼,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经过徐骄的房间,他突然抓住李师师手腕。 “你干什么去?”徐骄问。 “回房。”李师师答。 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眼神。两人忽然就觉得,这是个很傻的问题,也是个很傻的回答。 天雷,地火…… 门咣当一声推开,咣当一声关上。 好像时间就要到了尽头,徐骄急不可耐。 好像房内没有了空气,李师师无法喘息。 两人撕扯,搂抱,像跳华尔兹似的到了床边…… “我靠!”徐骄惊的头发差点竖起来。 夭夭美人侧卧的躺在床上,单臂撑着脑袋,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 李师师也惊到了,下意识想逃,但被徐骄狠狠的抱在怀中。 “你在这里干什么?”徐骄问。 “等你呀。”夭夭答:“我早就说过的。” 徐骄崩溃:“能不能换个时间……” 夭夭说:“你们继续,我不打扰。” 这还像句人话。 场面突然变得尴尬,因为夭夭没有离开的意思,动也不动的看着两人。 徐骄无语,他甚至感觉到李师师的热情正在退却,娇躯正在降温。 他冲夭夭摆手。 夭夭疑惑问:“什么意思?” “你不该离开么?” “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床。” “哦,那你应该早说。”夭夭起身走向门口,她没有离开,而是坐下来,仍旧看着两人。 “啊……”李师师叫一声:“真是个人妖。”迈着愤怒的步伐小跑出去。 “操!” 除了这个字,没有其它词汇能表达他此时的情感。 夭夭看他追出去,眉头轻皱,催动夺情蛊…… 徐骄追上李师师,小荡妇早已激情褪去,变回了大家闺秀。徐骄去拉她的手,被她一下甩开:“干什么呀,被人看到了……” 到了李师师房间门口,徐骄两只手掐住她的腰,柔声说:“对不起……” “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我辜负了你。”徐骄痛苦莫名,靠近李师师,在她耳边轻声说:“我说过的话,永不忘记。即便你真的要嫁王子淇,你穿嫁衣那天,我也会把你抢到山上去。不管你愿不愿意?” 李师师莫名感动:“我愿意。”伸手推开身后的门,漆黑的房间,没有一点亮光。她说:“好黑呀,我怕……” “你这个小荡妇。”徐骄轻声说。 “我喜欢你这样叫我。”两人拥抱着,然后轻吻,激情重燃…… 吧嗒…… 烛火燃起,李渔屈指将烛芯挑高:“妹妹,有了亮光,你还怕么……” 两人赶紧分开,愣在原地。 徐骄尴尬一笑:“哎呦,世子呀,这么晚还不睡,早睡早起身体好。” 李师师挤一下眼睛,徐骄立刻溜走。李渔冷声道:“进来!” 李师师愤怒的冲进房中,她此刻的心情,就和刚才的徐骄是一样的。她扑倒在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呜呜啊啊的,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抗议。 李渔无奈道:“我知道你不想嫁给王子淇,但不能用这个办法。不但笨,而且很吃亏……” “啊……”李师师想哭,感觉所有人都不懂她。 夭夭捂着胸口,闭上眼睛,紧锁眉头。 夺情蛊,让他感受到了徐骄的欲望。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有点热,想要解开衣领。身体好像要飞出去,想要被束缚…… 她看到徐骄,第一句话就是:“抱着我!” 徐骄倒吸一口凉气,这绝不是他心中的夭夭:“你也发骚了?” 残留的激情退却,夭夭澎湃的情绪瞬间降到冰点,眼神一下清澈起来。 这才是他记忆中的夭夭,美的不像话,美的像冰雕。 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徐骄:“你刚才干什么了?” 一提这茬,徐骄就来气,无力的说:“你不都看到了么?托你福,什么也没干成。” 夭夭深吸一口气,也不再追问。她是天遗库玛,自小身边都是女人,即便族内男人见了她,也都敬若神明,不敢正视。除了四大祭司,几乎没人敢和她说话。 但人类的某些欲望,在生命的最深处永不磨灭。道德与价值能战胜一切,却无法战胜激素,这是生命存在的基本动力。 徐骄被夭夭看的有些胆寒,便找个话头,他问:“我听到一个消息,也许该告诉你。” 夭夭冷冷道:“你本就该对我坦诚一切,没有也许。” 徐骄说:“你聚集杀谍两门高手,但帝都的高手,你是否都有掌握?” 夭夭眉头轻皱:“除了西城五爷,帝都之中没有大宗师,但他身在江湖,懂得事不关己的道理。宗师境的高手,应该只有内卫府的南宫俎和北择无人。其余的,无需在意。” “那武道院呢?” 夭夭笑一下:“更不需要担心了,二十年前,武道院都没有出手,二十年后也一样。” “可我听说,帝都大宗师的高手,并不只西城五爷一个。” 夭夭眼睛微眯:“还有谁?” “我哪知道。”徐骄说:“我若知道就直接告诉你了,在你面前,我敢有隐瞒么?” 夭夭沉思道:“只要明帝不归,帝都有高手也很有限。主要是玄甲军和风灵卫,这就要靠你了。”她眼睛忽然变得冰冷:“如果,你有别的心思,我死也带上你。” 徐骄捂住胸口:“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温柔了,之前还感动我了呢……” 夭夭冷冷一笑:“要像李师师那样温柔么?” 徐骄摇头:“不敢想。” 他确实不敢,有些女人是碰不得的,他比谁都更明白这个道理。 新的一天,太阳热情的就像昨晚的女人。 既然风盗也在帝都,关键时刻山主也会出手。那么要做的事,还得尽心去做。身为修罗山一员,绝不能辜负组织。 第一件事,找李师师。昨晚的事,值得回味。不过李渔很聪明,一直看着妹妹。两人只能用绝望的眼神,安慰彼此受伤的心灵。 第二件事,找笑笑,千万叮嘱不让乱跑,尤其不能和明居正见面。上街,出去玩,都要有夭夭陪同。一来因为安全,二来,夭夭需要掩护,这也是她的意思。 第三件事,带着三猫和小山去卫戍衙门。徐之信特意安排了卫戍十三营供他随时差遣。指挥胡大山,就是给他解围那位,算是熟人。 第四件事,去京兆府点卯,正式上任司法参军。温有良极其客气,看样子是想抽身漩涡,权斗之中明哲保身。 他说:“徐参军大胆去做,京兆府下一应差捕,随意驱使。不管什么事,无需奏报,尽可自决。” 徐骄这时候才明白,“徐骄”这个身份,确实妙的很。只因是徐元的孙子,徐之信的侄子,不管多么卑微的职位,都能发挥出最大的权力。 捕头冯大宝,带领三班衙役等候训话。 徐骄只说一句话:“兄弟们,京兆府才应该是帝都的老大。属于我们的,我们都要拿回来。” 捕快衙差们心里明白:他们要拿回来的,不止是尊严,还有油水。 从哪里开始呢? 明居正虽然是个人渣,但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就从公主府,百济慧玉的死开始。 第116章 世界之敌 京兆府领帝都五城,每城皆有职司。除了差役,挂捕快腰牌的,五城加起来小八百人。 总捕头冯大宝,以前在徐之信帐下听差,后来设卫戍衙门,组建玄甲军。他们这些不够格的老人,便被安排到京兆府当了捕快。 八百人的捕快,有多一半,差不多都是这个情况。或者是守备营的老兵,或其父是守备营的老兵。 所以,徐骄上任第一天,在京兆府捕快看来,就已经是自己人了。 西城捕头冯望,和冯大宝是本家兄弟。一大早的,便接到命令:西城所有捕快,公主府前集合。 这是个奇怪的命令,但既然是出自新上任的司法参军,说起来又是自己人,他也就没有多想。 公主怜还沉浸在痛苦中,朴仁勇来报:门口集合了许多捕快。她不由得佩服明居正,还真让他猜对了。那个徐骄,真的来查百济慧玉的死。 公主府大门敞开,朴仁勇独自走出来,冲冯望说:“冯捕头,请进!” 冯望大为不解:“朴侍卫,这是公主府,我怎么能进?” 朴侍卫说:“你们不是来查慧玉公主的命案么?” 冯望愣住,身为捕头,职业经验告诉的:不是所有的案子都要查。命案必破,但不一定非得有真凶。这就像做选择题,有个答案就行,至于对错,那是另外的事。 几十几匹快马奔驰而来。 徐骄扛着残霞剑,三猫和小山左右护法,冯大宝领着一众精干捕快跟在后面。 勒马停住,朴侍卫一眼认出了他,震惊道:“是你?” 冯大宝喊:“这是新任司法参军,来公主府查看命案现场,抓捕真凶,让慧玉公主瞑目。” 朴仁勇无语,在他看来,徐骄不是个好人。 徐骄下马,和冯望寒暄两句,冲众捕快挥手,喊道:“兄弟们好,兄弟们辛苦了。事成之后,海吃海喝海玩儿,包在我身上……” 他看向朴仁勇:“你好像是在等我?” 朴仁勇忍住愤怒:“大人,请!” 徐骄对三猫和小山说:“兄弟,感觉怎么样?” 小山没有说话,三猫喊道:“爽!” 三人带头,当先进了公主府。 冯望拉住冯大宝,小声说:“你没跟大人说,有些案子……” “大人全知道。”冯大宝让他放心:“兄弟,大人有句话很对,该是我们的,我们得抢回来。得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朝廷,对得起自己……” 冯望心想:什么意思么。 公主府本是皇家别院,帝王规制,豪奢就不用说了,大到能跑马。走了许久,过了一道石桥,才看到房子。 徐骄想,这哪是别院,分明是把风景区给圈了起来。有花有草,有树有林,有山有水,这么大的地方,潜入一个凶徒,对百济慧玉先奸后杀…… 徐骄脑补各种犯罪场景。 不对! 莫雨说过,公主府有宗师坐镇,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悄悄潜入。而且没有强奸,只有杀人。而且,百济慧玉自杀还是他杀,燕仵作也不能断定。 其实无所谓,他本就不是来破案的,只是牵强一个理由,去找风灵卫的麻烦。 朴仁勇推开一个房间,明居正赫然坐在里面。 徐骄冷声问:“你怎么也在?” “这是凶案现场,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你的?”明居正说:“这是百济慧玉的房间,左右两边住着丫鬟,不分日夜,府内都有固定当值的护卫巡守……” 徐骄说:“你是不是搞错自己身份了。今时今日,此时此刻,我穿制服,你只是个老百姓。” 明居正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难道你就不想弄明白,什么人设计了这一切?” 徐骄冷哼一声,这房间布置奢华,用具都是上乘,连梳妆的镜子,都是镶金边的。百济慧玉虽是亡国公主,但这份生活享受,说明公主怜对她很不错。 房顶一根梁木,描着花鸟和谐的画面。一根白绫垂下来,一张椅子倾倒在地。这是标准的,上吊自缢的现场。 朴侍卫说:“这屋子里的东西,按照明大人的吩咐,没有动过。” 明居正一笑:“你应该放心,这方面我是专业的。” “操!”徐骄嗤之以鼻:“专业冤枉人的吧。” 明居正也不以为意:“当晚,他们从可园回来,百济慧玉并没有什么异常。你也知道,那只是个局而已。所以,不堪受辱一说,根本不可能。” 徐骄看了门口的朴仁勇一眼:“当时,你演的很像么。” 朴仁勇低下头。 徐骄又看向明居正:“这一定不是你的主意,这么低级的主意,你想不出来。” 明居正说:“奇怪的是,次日天亮,百济慧玉迟迟没有起床。她本就有晚起的习惯,睡到自然醒,所以丫鬟们也不在意。公主怜以为她对可园的事耿耿于怀,特意来宽慰。推开门,就看到百济慧玉挂在梁上。” 徐骄沉吟道:“那不正好,把我踢出帝都,李师师和王子淇的婚事,就不会有意外了。” “那不就得罪了帝都最有权势的两位人物。”明居正轻笑:“世子李渔心计颇深,是他让公主怜去京兆府敲鼓。给你免了麻烦,也卖了人情给徐老大人。公主怜和王子淇,还傻傻的感激不尽呢。” 徐骄笑而不语,明居正这样的人,想什么都是权谋心计。他走到窗边,正望见房外几个武士经过。 明居正又说:“公主府的人,全是百济王室的旧部,与内卫,风灵卫都不相干。丫鬟仆人,都值得信赖。护卫武士,也都身手不俗。府里的人,我也一一查过,没有嫌疑。” “你什么意思?”徐骄问:“不是家贼,那就是外匪。你是说,有人半夜溜入公主府,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百济慧玉挂在了梁上?” “这是唯一的解释。”明居正说:“这屋子里,没有入侵的证据。我看过房梁,连悬挂白绫的地方,都没有挣扎留下的痕迹。这只能说明,百济慧玉死的时候,根本没有清醒的意识……” “也许是因为她死的毫无痛苦。”徐骄说。 “死就是死,所有的死亡都是痛苦的,挣扎是人类面对死亡的本能。” 徐骄冷笑看着他:“敢问阁下,什么专业的?” 明居正无语,心道:你何时才能意识到,我们都已开始了新的人生。 徐骄看向一直站在门口的朴仁勇:“请把府内所有的人,集合到院子里……” “我要去问过主母。”朴仁勇说。 “那么请你转告公主,京兆府新任司法参军徐骄,一定会给百济慧玉公道。” 朴仁勇颇有些感激。这个笨蛋,根本听不出弦外之音。 明居正摇头:“你想错了……” 徐骄说:“错了又如何。总之,我宁可找不到真凶,也不会冤枉无辜。我不在乎升官,所以也不需要立功。” 明居正冷声道:“那是你还没有体会到权利的诱惑……” “哼,你如果没有那身皮,连个狗都不会做。” 明居正哼笑:“因为你不在猎场,如今身陷其中,迟早会像我一样。” 公主府所有人集合在大院。 徐骄还想亲自问,一看之下,少说也得三百号人。好在他也不是光杆司令,把所有捕快叫进来,一个个盘查。徐骄本想浪费半日功夫,这样才显得像那么回事。 一盏茶功夫不到,竟全都询问完毕。原来这些百济人,会说官话的没几个,全都唧唧呀呀的,问等于白问。 徐骄一眼扫过去,发现这些人,无论男女都很年轻。武士护卫,丫鬟下人,看样子没有超过三十岁的。绕着这些人走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莫雨说过,公主府有宗师坐镇。即便他看不出宗师修为,但宗师若是在这群人中,那也有点太天才了。 “朴侍卫,公主府所有人都在么?”徐骄问。 朴仁勇回答:“都在这里了。” 徐骄脸色一寒:“朴侍卫,都说帝都之内,风灵卫什么都知道。我想告诉你,风灵卫知道的,京兆府也知道。” 朴仁勇先是迷茫,后又想到了什么:“还有姑姑。她是照顾王子的,日常伴在主母身边……” “那请出来吧。” 朴仁勇说:“那得问过主母……” “不用问,我自己来了。”这是个很温柔的声音,温柔的和她的年纪一点不相配。 听声音是个十六岁的姑娘,一看人,是个四十六的姐姐。 这反差,有点让人接受不了。不过得承认,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女,而且是人见人爱的美女。圆圆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很会心疼男人的样子。 “我就说我也得来吧。”女人冲徐骄微微低头:“大人,我叫傅采凝。” 徐骄双眼微眯。隐隐的,他能感觉出这个女人的不同,但是说不上来,但这感觉又十分真实。 她,就是那个坐镇公主府的宗师高手。 徐骄对朴仁勇说:“其他人都下去吧。” 傅采凝疑惑问:“这么快问完了?他们之中很多都不会说官话,我还想着能来帮忙呢。慧玉公主的死,要劳烦大人查个明白。公主说了,大人想知道什么,想在府中哪里查,都可以。” 徐骄说:“只有一个问题,慧玉死的当晚,可有外人来过公主府。” 傅采凝摇头:“我不能说没有,只能说不知道。” 徐骄抱拳:“晚辈明白了!” 三猫和小山都是一惊,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这一声“晚辈”代表什么意义。 傅采凝年纪虽大,可笑起来依旧可爱。 “你应该去见见主母。”她说:“那夜他们回来之后,慧玉拉着主母说了半夜的话。至于不堪受辱,悬梁自缢,我想是不可能的。百济女子,没有那么矫情,贞洁清白,看的不甚重要。” “谢前辈!” “叫我姑姑吧。” 徐骄一笑:“谢姑姑,我想见公主。” “那你可要小心了。”傅采凝神秘的说。 徐骄握紧残霞,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傅采凝说:“少年郎,刀剑,是对付不了女人的。” 直到他看见公主怜,才明白傅采凝用心良苦。 这世上,有些女人,脱了衣服才让你知道什么是女人。但有些女人,穿着衣服,就能让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女人。 他见识过夭夭的美,还有莫雨,还有李师师。三个女人,绝对都在九十分以上。可见到公主怜,顿时明白:妈的,满分一百五。 没有任何词语,能够完全形容她的美。 她美的让人害怕,她的美和罪恶一样,让人不愿直视。 她是所有男人的敌人,终有一天,会成为整个世界的敌人。 这一刻,徐骄甚至有一种想法:不能让她活着。 “你是唯一一个,见到我,却表现出恐惧的男人。”公主怜悠悠说道:“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他们有的敬我,有的恨我,但没有怕我的。” 傅采凝说:“主母,阿奴也是怕你的。” “他是个孩子,不是个男人。”公主怜说:“徐骄,你为什么怕我?” “因为你太美了。”徐骄说:“而我知道,女人很危险,越美的女人越危险。” 公主怜黯然道:“美,也是一种罪?” “不,美的过分,才是罪。” 公主怜嘴角微扬,抿起一抹笑。 徐骄赶紧转过身去。 公主怜冷笑:“徐骄,背对本宫,你可知是大不敬的罪。” 徐骄说:“公主让人不敢直视。” “哦,为什么?” 徐骄说:“不瞒公主,我身边好几位美女。多看公主一眼,怕是再看她们,会觉得嫌弃。所以,还是少看公主的好。” “哼,男人之中,你算聪明的,但也算不要脸的。”公主怜说:“我想明居正已把实情告诉了你。其实我知道他怎么想的,他以为,慧玉之死与我有关。或者干脆是我逼死的,那样就能把你踢出帝都,省的你坏了王子淇的好事。” 徐骄背对着她:“任何人,稍微询问查看一番,都会得出一样的结论,因为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你也这样想吧。” “不,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她不是自杀,后来傅姑姑的话,让我更加确定。” 傅采凝叹息说:“可是,自杀,没有道理。被杀,我又怎会不知情。” “我也想不明白。”徐骄说:“在这公主府里,无论什么人想动手,都不应该能瞒过你。” 傅采凝沉吟道:“除非……” 徐骄说:“不会。” 他知道傅采凝想说什么。除非是大宗师,否则不可能瞒过她这个宗师境。 徐骄又说:“如果真是那样,何不直接来杀了我。” 傅采凝点头:“也对!”大宗师要杀这个少年,太容易了。而一个大宗师,根本不在乎你是谁的孙子,你老子是谁,你老婆是谁…… 两人的话,公主怜听不明白,只是说:“总之,慧玉绝不是自杀。” “为什么?”徐骄问。 公主怜微怒:“我很不喜欢,有人背对着我说话。” 徐骄转过身来,这是第二眼看公主怜,还他妈那么恐怖。 心想:如果你不是明帝的亲妹妹,他怎会舍得把你送给百济王那个死老头。 第117章 大耍威风 公主怜缓缓起身,向徐骄走来。 她走一步,徐骄退一步。不知是恐惧,还是厌恶。 公主怜弄不明白,以前没遇到过这样的男人。 她说:“可园的事,确实是个局,我不否认。所以,不管你做了什么,慧玉也不会放在心上。那晚回来之后,她其实很高兴。” “哦?”徐骄不禁有些得意,被自己上下其手还很高兴,说明技术达标。 公主怜接着说:“她高兴,是因为在可园遇到一个公子。” 徐骄心头一动:“是谁?” 公主怜悲伤摇头,让人看了心碎。 她说:“慧玉没有讲,只说那公子别有一股英姿,很好看。他还安慰慧玉,说一定让你付出代价。当然,慧玉并不会为这个承诺感动,因为她本就不需要安慰。慧玉长大了,到了春心动的年纪。当晚,她有点害羞的把这些事告诉我。我能感觉到她是真的高兴。她还说,第二天还要去可园。可第二天,我看见她挂在梁上,当时就傻了。事后想想,一个春心萌动的女孩,怎会想不开。” 徐骄忽然想到夭夭提到过的摄魂术,便问傅采凝:“姑姑那晚,可曾觉察到什么异常。” 傅采凝摇头:“府内一切如旧,并无异常。越是晚间,我越是警惕,一只野猫进来,也能察觉。” 徐骄彻底懵了,傅采凝是宗师境,所说的话,他完全相信。 “有的有的。”一个孩童突然跑出来。 公主怜厉声道:“滚回去!” 徐骄上前问:“小家伙,你说有异常,那是什么异常呀。” 孩子偷眼看公主怜,显得极其畏惧。 公主怜冷声说:“我让你滚回去,你没有听见?” 徐骄抱住孩子,不满道:“公主何必吓唬一个孩童。”又问:“大人不知道的,你这个小孩却知道,不会是骗人的吧。” “我不骗你,是有人吹曲子。” 傅采凝说:“阿奴,你智秀姑姑,隔几晚就会吹她那个破笛子,吵也吵死人了。” “不是笛子的声音,是树叶的声音。”孩子从怀中取出一片树叶来,放在小嘴上,吹出一段旋律,虽不好听,勉强算个曲儿。 傅采凝眉头一皱,有点恍然道:“是这个声音?我还以为是智秀那丫头吹笛子……” 天涯海的摄魂术。 还真让夭夭猜对了。 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公主怜:“慧玉有没有说过,她在可园遇到的公子是谁,或者长什么样……” “若知道是谁,我就告诉你名字了。”公主怜说:“至于样子,总之很好看,绝不是你这样的。” “好看的像个女人,是么?” 公主怜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她是这样说的。” 纳兰雪! 徐骄对傅采凝抱拳:“晚辈告辞!”便头也不回的离开,毫无人臣的觉悟。 公主怜恼道:“即便是徐元的孙子,也该明白,我是圣朝的公主。” 傅采凝却说:“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 “哪里有意思了?”公主怜怒道。 傅采凝说:“他让我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徐骄回到院里,三猫等一众人还在等着。他大喊:“所有人,去可园……” 明居正愕然问:“你已经知道是谁了?” 徐骄说:“还不知道凶手是谁,但已经知道谁是敌人。” 公主府本在西城,离可园并不远。百余名捕快,水一样的冲进去,把正寻欢作乐的人吓了一跳。 两个穿着华服的公子哥,正左拥右抱的吃豆腐,一阵喧哗坏了气氛。怒冲冲的跑上来,喝道:“你们干什么的?” 三猫喊:“京兆府办案。” “京兆府?坏我们兄弟雅兴,西城可园,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群狗在这里吠叫。” 冯望赶紧上前:“两位公子,确实是办案……” “什么办案,我们在这里设宴请族中兄弟。他们可都是今科试子,你们哐哐进来,知道坏人雅兴么……” 此时,有好事者围了上来,起哄道:“还不滚出去,扰了裴家公子的局……” 三猫大怒,正想动手,被徐骄拦着。他上前问:“敢问两位公子是……” “我看你狗眼不怎么灵光呀,连我们兄弟都不认识……” 冯望立刻过来说:“这是吏部裴侍郎的公子。” “哦!”徐骄惊愕道:“难怪这么霸气呢。”抄起残霞剑,砰砰两声,把两人打跪在地上。 “你敢打我……” 徐骄说:“阻差办案,妨碍公务。把裴侍郎的两位公子押到京兆府大牢,关十五天。” “你敢……” 小山上来,砰砰两脚把两人踹飞出去。 徐骄伸手一抓,一股吸力,把刚才吵嚷着要他们滚出去的人,硬从人群中抓了出来。 也是个年轻人,看衣着非富即贵,此时已有些惧色。 徐骄问:“你爹是谁?” 那年轻人支吾着:“我爹是……” “去你妈的。”三猫一脚把他踹飞老远:“我管你爹是谁……” 徐骄冲冯大宝说:“辱骂官差,拉回去,关十五天。” 冯大宝心想:我你个乖乖,你们这是官差还是强盗…… 徐骄大声喊:“京兆府查案,所有人,男女分开两边……” 男男女女看着他,没有人动,好像他在放屁…… 徐骄冲身后喊道:“兄弟们,还不动手!” 捕快们冲进来,赶羊似的把人分开。 有个小捕快,无意间碰到一位小姐手臂。那小姐啊的一声尖叫:“你敢碰我,你知道我爹是谁么?” 又他妈一个拼爹的。 三猫当仁不让,飞身跳过去,一把将那小姐按在墙上。 “老子怀疑你身怀利器,现在背转身,双手高举,放在墙上。” 徐骄心道:孺子可教也。 三猫在那小姐身上一通乱摸,惹得美人放声大哭,把小捕快看的震惊不已。 三猫对那小捕快说:“兄弟,你也来试试。” 小捕快摇头:“不敢!” “没种。”他硬拉着小捕快的手,在那小姐身上一顿扒拉,从小腿到大腿,从大腿到细腰…… 人的恶,被压抑在心底。只要一滴水,就能萌芽。 一时间,可园之内哭叫谩骂声不断。冯望和冯大宝都觉得这场景别扭,好像与他们的身份格格不入。但有一说一,自己也想这么干…… “够了!”司马三娘一声清脆,像一盆冷水浇灭恶欲之火。 他看着徐骄三人,心想:这三个混小子,修罗山那一套,耍到可园来了。 脸上却堆起笑容:“几位大人,我这可园开门做生意,向来安分守己……” “是么?”徐骄说:“来呀,给我查一下她营业证,消防证,卫生许可证,酒水经营许可证。对了,你这里还唱歌跳舞有姑娘,再给我查一下特种行业许可证,文化经营许可证……” 三猫也发横道:“对,证拿来……” 三娘一脸懵。 冯大宝上来低声说:“大人,这都什么东西呀……” 徐骄心道:哎呦我操,这些东西,是以前某个高级服务业经营者的朋友告诉他的。本来想绚一波专业,搞错地方了。 干咳一声,又说:“本官查到,百济慧玉之死,与可园有关,现在来调查线索。这些人,都是嫌疑犯。” 三娘忍着怒气,笑道:“大人说笑了,他们都是客人。” “是么?”徐骄说:“是不是嫌疑犯,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三娘嫣然道:“当然是大人说了算。” 徐骄又咳了一声:“本官尽职尽责,为查明冤案,还死者一个公道,希望三娘配合呀。” “小女子自当配合。” “哼——咳——,忙了半天,一口水还没喝呢?”徐骄说。 无论什么时候,哪个世界,套路都应该是差不多的。 人的觉悟,也应该差不太多。 果然,三娘喊:“上茶!” “哎呀,茶就不喝了。”徐骄摆手:“我这帮兄弟还没吃饭,茶喝多了反胃。” 三娘笑道:“哎呀,年轻人怎么能饿着呢。到老了,可是要落大病的。来呀,吩咐后厨,一流的席面招待各位差爷。” 徐骄冲身后的人喊:“把这些闲杂人等,全都赶出去,莫要阻碍公务。” 男男女女又像羊一样被赶了出去。 门口挤进来一个刀疤脸大汉。 三猫小声说:“这人是五爷的手下,我见过。” 徐骄大声喊:“公主府命案,凶手何其大胆。京兆府,卫戍衙门联合办理。司马三娘,你可要想清楚了,不得有所隐瞒。” 这话是说给刀疤大汉听的,刀疤大汉果然又悄悄溜走。 三娘说:“三位大人,我们去屋里,小女子必不敢隐瞒。” 明居正看着这一切,心想:你倒是学的快,电影电视上那套秋风,用到这里来了。朋友,权力,是会上瘾的。 房间,关上门。 三娘怒骂道:“你们三个小混蛋,好大的狗胆,生意做到老娘这里来了。” 徐骄笑说:“换作别人,我们也不敢呀。” “啊,这是特意来欺负我的,你们知道我是谁?” 三猫嘿笑道:“当然知道,您是谍门之主,没几个人敢得罪您。” 三娘脸色一寒:“那你们是喝了什么酒,能把胆子壮的这么大?” 徐骄说:“我们敢这样,是因为你是风盗的老情人,对于晚辈,自然会包容些的。” 三娘深深呼了口气,然后用一个妖冶的身姿坐下:“说吧,想干什么?” 徐骄说:“问一件事。那日有人设局害,我被风灵卫带走后,百济慧玉跟什么人接触了。” 三娘嫣然一笑:“是个很漂亮的公子哥。那百济慧玉双眼春情,如果她还活着,现在已经被人抱到床上去了。可惜呀,抱她上床的人一定不是那个公子哥。” 三猫不解:“为什么?” “因为那是个女人,尽管遮掩了起来,可瞒不过我的眼睛。那走路的姿势,一看就是少点东西的。” 徐骄问:“是纳兰雪,对么?” “你既知道,还来问我?” “我是猜的,需要确定。”徐骄说。他现在已经差不多串起了推测。 燕仵作说过:百济慧玉死的很奇怪,她似乎死的很高兴,很开心。 夭夭说过:天涯海有一种摄魂秘术,用声音控制人犹如傀儡,可杀人,当然也能杀自己。 春意园外,与纳兰雪一战,夭夭确认纳兰雪是天涯海的人。 那么事情就简单了。 那晚风灵卫来的,不只莫雨,还有纳兰雪。自己被带走后,纳兰雪用特有的魅力,勾引了百济慧玉,对她施以摄魂术。到了晚上,在公主府外,以绿叶吹动音律,操作百济慧玉自缢而死。 这就是真相,可全是猜测,没有证据呀。 徐骄顿觉无力。 曾几何时,他就有过这种感觉。明明知道真相是什么,但无法证明,没人相信,也不能对自己救赎。 三娘分别给三人一个妖媚的,来自于长辈的白眼:“就为了这个,你们闹出这么大动静。真以为有风盗护着,我就不敢拿你们怎么样了,他自己还得靠我护着呢。” 三猫嘿笑说:“我们马上滚……” “滚什么?”三娘瞅他一眼:“做戏要全套,横着进来,爬着出去么?好吃着,好喝着,我再找两个姑娘陪你们,这才像差官……” 三猫疯狂点头:“好呀好呀,我叫风盗叔,那我喊你姨还是喊你婶儿……” 三娘哼的一笑,抓住三猫衣领:“护住胸口。”又敲他脑袋:“别精虫上脑,把身上东西露出来,让人知道你们不是官,是盗……” 三娘施施然离开,三猫还没想明白什么意思。 小山鄙夷说:“你忘了吟翠的事么,别让人看到你胸前羽蛇纹身。你的命,可是值十两金……” 砰—— 徐骄重重拍在桌子上,震翻了茶杯。 “纹身?”徐骄说:“我明白了。” 三猫和小山不解。 徐骄扯开衣领,露出半边胸膛:“为什么我胸口的羽蛇纹身,显现不出来呢?” 三猫说:“骄哥,除了用料特殊,主要和修为有关。先天以下,精气外散,自然看得到纹身。先天以上,精气敛入内里,所以看不到纹身的。当你运气之时,血气盎然,又会显现出来,你不信试一下。” 徐骄催动真气,七彩的羽蛇纹身慢慢浮现。只见一条怪蛇,伸展着蓝色翅膀,紫色的犄角,红绿相间的鳞片…… 意动,气收,羽蛇纹身消失不见。 徐骄说:“那个刺杀我的人,我一剑削去她衣服,分明看到她肩头红色的蒲公英,好似随风飘扬。可在春意园,纳兰雪身上,她没有……” 小山明白了:“因为她和你一样,先天以上,纹身隐去。只有行气动手的时候,才会显现。” 徐骄点头。这是唯一的解释,因为他十分确定,纳兰雪就是刺杀自己的人。 这时,门吱呀推开,走进来六个天仙美女…… 其中一个惊呼道:“呀,还没动筷子呢,就要脱衣服,还没见过这么急色的……” 第118章 莫雨的报复 可园是什么地方,那是帝都最高级的大众娱乐场所。虽然大众,什么人都能进,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消费得起。 衙门捕快,在老百姓看来高人一等。但到了可园,也不过是一般人。如果不是徐骄,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来这个地方。 今天的可园开了专场,流水的席面,连吃带喝的直到日将西斜。徐骄和三猫,小山,在六个美女的簇拥下,从房间晃悠着出来,才算结束。 百余号人,没有任何歉疚的离开可园,好像今天这一顿,本来就应该的。也是,江湖的归江湖,但他们代表朝廷,管着天下。 徐骄吩咐:明天一大早,帝都所有捕快,京兆府集合。 没人问为什么。这个新任的司法参军,第一天带弟兄,大家还是很满意的。 冯望带着西城的捕快,大摇大摆的在街上晃荡,好像在说:西城,可不止是五爷的天下。 一个贼头鼠目的小子,在三猫耳边说了些什么。三猫点头回应,又低声告诉徐骄:“我们刚离开,莫雨就带着风灵卫的人去了公主府。” 徐骄问:“公主怜让她进去了。” “就像我们一样。” 徐骄冷哼道:“无所谓,明天就给她来顿大餐。”又问:“那小子是什么人?” 三猫摇头:“不认识,但他知道我的名字,还说自己是谍门的。” 徐骄想到了司马三娘,感叹道:“女人,有经历的,才真懂得怎么心疼男人。” 三人快马奔到卫戍衙门,和胡大山等十三营的兄弟喷大话,侃大山。三猫这人,嘴巴本就闲不住。徐骄则悄悄去找徐之信,被告知:提督大人回家去了。 明天要做的事,得事先知会徐之信。若是有什么麻烦,他这个便宜二叔还得出马呢。 留下三猫,小山,和卫戍十三营联络感情。 他心里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需要逃出帝都。希望即便自己不在,两人也能带着笑笑安全离开。这也是把两个小子,安排在卫戍衙门的唯一目的。 自己做的事,他们越少掺和越好。不过,也得给他们把路铺平。 徐府。 徐元把传回的纸条点燃,烧成灰烬,忍不住老声长叹。 “怎么?”徐之信问:“出什么事了?” “那个混小子,完全不照章法来。带人去了公主府,然后又进了可园。”徐元说:“他把吏部裴侍郎两个公子打断了腿,扔到京兆府大牢去了。” 徐之信皱眉:“他去可园闹?这小子,怕是不知道可园是个什么地方。” 徐元说:“你是说那个号称五爷的西城一霸?无需担心,我已派人提醒过他,这人不会插手。” 徐之信沉吟道:“方迎山告诉我,那个西城五爷是个大宗师。” “不过是个大宗师而已。”徐元哼了一声:“一个人,不管多么强大,都无法对抗天下。天下是什么?天下就是朝廷,朝廷就是你我。强如鬼王或者山主,也只是让朝廷顾忌,而不是畏惧。何况只是一个大宗师——” 徐之信很想告诉老头,也许有人关起门来骂明帝,但没有人敢骂鬼王和山主,除非他根本不知道两人是谁。 “诶,这孩子聪明,只是手段粗糙了些。”徐元感叹道:“这一点倒是像你大哥。曲中求直,才是权谋之道。他闹的这么大,不管敌人是谁,已然生出警惕心。” 有下人来报,说:徐骄来了。 徐元怒道:“让他进来,自家的孙少爷还需要通报么,真是狗脑袋……” 徐骄第三次进徐府,迎接他的却是崔韵。看着笑笑的面子,他勉强叫了一声二婶。 “小骄,怎么不搬回来呢?”她叫的亲切,名门大家出身,素质就是不一样,假的让人舒服。 徐骄说:“笑笑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一家人还是要住在一起好,有个照应。”崔韵笑的自然,一点看不出勉强:“我知道,笑笑心里有想法,有些事情过不去。但公公这个年纪,其实心里也不好受……” 穿过数道廊阁,到了后花园。还是那个池塘,还是那个孤独的伸在池塘上的凉亭。 徐元微笑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找你二叔。明天,你想做什么……” 徐骄问:“你是猜到的,还是得了什么消息?” “稍微聪明的人,都能猜到。”徐元说:“你今天闹这么大动静出来,是为接下来的事铺垫。就在此刻,或许就有人在想,这小子是哪根儿筋不对,不但闯了公主府,还在可园耍威风。而明天,你会给他们一个答案。” 徐骄笑道:“也许我只是想耍威风而已,少年得志,身居要职。连裴侍郎的两个儿子,都比我这个司法参军威风,我又怎能辜负。” “呵呵,换一个人,他们或许会这么想。但你是徐骄,是我徐元的孙子。即便你笨,也不会做出蠢事。因为有我在,就有无限想象。”徐元说:“也许有些人会想,老不死的徐元,又想做什么妖了,还是想再一次清洗朝堂。毕竟,这二十年来,我已做了三次这样的事。” 徐骄沉声道:“老人家,花无百日。古往今来,权臣,无论忠奸,都没有好下场。” 徐元呵呵大笑:“你有这个觉悟,就已经比许多活了大半辈子的要强。起码,你二叔就不会这么想。” 徐之信说:“为臣之道,在于本分。自古帝王多疑,谨守本分,才是保全之策。” 徐元问徐骄:“你觉得呢?” 徐骄答:“很有道理。” 徐元说:“确实有道理,但这是下策。权谋争斗,有三条路可选。一是像你二叔一样,本分之下,做一个让帝王放心的臣子。二是像京兆尹温有良那样,不争不党,做一个纯臣。” 徐骄说:“看起来,你老人家,走的是第三条路。” 徐元笑道:“大权在手,虽为臣,公侯惧,帝王虑。虑而不忧,方是上乘。” 徐之信愕然说:“这已不是为臣之道。” “若为帝王臣,屈膝弯腰,俯首听命。若为天下臣,我自巍然,帝王亦敬。” 徐骄赞叹:“官做的您这样的境界,了不起。” 徐元微笑道:“天下一盘棋,满盘皆是子,子子皆相同。帝王,大臣,百姓,都是一样的,差别只在于所处的位置,并不是你本身有多了不起。当你有能力,改变棋子的位置,那么虽身在局中,亦可随心所欲。明中岳一心只想在局外,却不知天下事,连山野皮肤也在棋盘中,何况是他。” 徐骄沉吟道:“你老人家是不是要告诉我,不管明天我要做什么,都不用有所顾忌。” 徐元点头:“可我还是想知道,你要干什么。” 徐骄说:“去风灵卫,抓人!” “纳兰雪?” 徐骄点头。 徐之信惊道:“抓她,凭什么?” “牵涉命案。” 徐之信说:“你可知道,她是风灵卫右司,海后亲信。南宫俎虽为司正,可并不真正掌控风灵卫。你要知道风灵卫是个什么地方,自设立以来,没有人敢查……” 徐元闷声道:“没有人查,不代表不能查。王法之内,谁都不应该例外。朝廷设各部有司,分配职权,在于相互制约。能超然之上的只能是皇权。就因为一直没人做,才让人误会是不敢做。权力,不是死物。当你你太久不用,它就会离你而去。无论是对做官的,还是普通百姓,都是这个道理……” 徐之信道:“内阁不就超然之上。” “错,内阁乃各部有司组成。我这个首辅大臣,不过是平衡各方,保证制约之下,政令仍可推行。”徐元说:“风灵卫设立的初衷,是监察百官,风闻言事,执行皇帝密令。前者有都察院,后者有御史台。风灵卫现在的手段,内阁已没有存在必要了。” 徐之信冷声说:“你们真想动手?可你们要知道,仅仅执行皇帝密令这一项,就是天大的权利。” “谁又知道,风灵卫执行的是谁的令,办的是谁的事。究竟是明帝,亦或是海后。”徐元看着徐骄:“小子,说这么多,你可明白?” 徐骄笑道:“我明白,纳兰雪要查,风灵卫更要查。” 徐之信缓缓站起来,沉声说:“你又要清除异己,就像二十年前那样?” 徐元说:“我没有异己,二十年前没有,二十年后一样没有。这次不是我,是明中岳。不然,你以为独孤鸿会给这小子游击将军的身份。军部推官,即便祖上福荫,独孤老头哪里许过七品以上的。” 徐之信自嘲道:“我还以为是看我薄面,原来我也不过是枚棋子而已。” 徐骄这才明白,事情比他想象的复杂的多。可也比他想象的顺利的多,风盗想的,夭夭想的,原来和这些人想的都一样。本来还在为怎么完成夭夭的任务发愁,现在好了,只用埋头向前冲就行。 徐元背过身子,看着微风下的池塘,感叹道:“明中岳出手,所谋者大。我虽然还看不清,但这一次,我来落子,随他心意。”回头看着徐骄:“所以,不管你想干什么,只要不把天捅破,自会有人替你兜着。但你想要什么,自己可得想清楚。可进可退,在棋盘上,才能处于最适合的位置。” 徐骄没全听明白,但也听得出来,徐元这番话,既是教导,也是告诫。 可进可退,不为卒。 这时候,又有个下人拿了张纸条过来,交给徐元。 老头看了两眼,呵呵一笑:“真有意思。”他把纸条燃成灰烬:“左司莫雨围了三江会所,到处在找你,说百济慧玉命案,需带你回南衙配合调查。眼下,正在赶来徐府。” “这小骚娘们儿,我没去找她,她倒先动手了。”徐骄冷笑着:“先下手为强,一点也不差。” 徐之信说:“来了又能怎样,我不信莫雨还敢冲进府里抓人……” 徐骄一笑:“说我不在就是了。”身形一闪,下一刻,他已在远处房顶,一阵微风吹来,消失无踪。 “这小子。”徐之信说:“跑的倒挺快。” 徐元沉吟着:“来呀……” 莫雨围了三江会所,里外搜不到人,手下来报:徐骄去了南城徐府。 她心里冷笑。这一次,怎么也要把这混蛋扔进南衙大牢,感受一下障魂木的厉害。两人不过是交易而已,她总觉得,在徐骄看来,好像是她求着似的。 她最讨厌这一点。 男人,无所谓才俊,也无所谓正直,是个好人就不讨厌。可徐骄,和“好”这个字半点不沾边。拿着天遗库玛的消息,以为不但能换来羽蛇胆,还能换来她的卑贱。 呸! 她要让这个混蛋知道,什么是卑贱。要让他跪在脚下,求着自己问他天遗库玛的消息。 领着一群风灵卫,风驰电掣的赶到徐府。 大白天,敞开着府门。这可是内阁首辅的家宅,怎么连个守门护卫,或者门房都没有呢。 莫雨站在门口喊:“有人么?” 没有回音。 叫来一个手下,问:“徐府发生什么事了?” “回左司大人,望楼上的兄弟们讲:徐骄来了之后,没有出去,徐府也很安静,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 莫雨皱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忽然,数声惨叫传来。一阵微风,风中似有血腥之气。 “糟了!”莫雨想也没想,带人冲了进去。 徐府前院,鬼影都没一个,内院隐隐传来刀剑击打之声。莫雨身形一闪,第一个冲了进去。 眼前一幕让她哑然。 数十武士在院子里,分成两边,手持刀剑,以命相拼。其中几个身上挂伤,血流不止。丫鬟仆人围成一圈,就像在看戏。 徐元老神在在,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叫一声:“好,刀口舔血,以命相搏,府内多丫鬟仆妇,一应安全就靠你们了。”远远望过来,大声喊:“可是莫雨?” 这时候,一众风灵卫也拔刀持剑的冲进来。 徐元脸色一寒:“你们要做什么?” 莫雨一怔,喝道:“收起刀剑。”上前弯腰拱手:“老大人,我到门口,发现府院无人,又听刀兵之声,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急之下忘了礼数。请老大人恕罪……” “哦,你多想了。帝都之内,敢闯我徐府的人可不多。”徐元说:“你是来找徐骄的吧?” 莫雨“啊”了一声,露出震惊。 徐元又说:“那小子听说你要来,从后门溜走了,说要躲到卫戍衙门去。还说:‘这小骚娘们儿,倒看她敢不敢。’他说的难道是你?这混蛋玩意儿,才做一个小小游击将军,竟敢辱骂上官……” “卑职告退!”莫雨忍着气,带人出了徐府。 今天,首辅大人特别客气,竟然亲自把她送出府门。放眼天下,也许只有明帝有资格享受这个待遇。 徐元在门口喊着:“莫左司,徐骄若是违法作歹,要打要罚,无需徇私——” 莫雨应道:“卑职明白!” 心想:混蛋,连你爷爷都这么说,就别怪我心狠。我是面相淫荡了点儿,可不是个小骚娘们儿。 第119章 又一个陷阱 莫雨本来心里怪怪的,觉得哪里不对。但想到徐骄以“小骚娘们”相称,便难以抑制的愤怒。 她纯洁的不行。 长这么大,摸过她的人,除了纳兰雪,就是徐骄。也就是说,摸过她的男人就徐骄一个。见过她真容的男人,则少之又少,大多都已经是死人。 她的气质,确实有些诡异。哪怕躺着不动,闭上眼睛,冰冷的尸体似的,也一副勾引人的淫荡样。没办法,天生的媚骨。 但这不代表骚,更不是什么小娘们儿。 愤怒的马蹄声,踏碎长街的寂静,穿过十里长街,差点直接冲入卫戍衙门。 还好,愤怒,并没让她丧失理性。 卫戍衙门属于军部。不像其他衙门那样,弄个气派的门匾,放两座吓人的石狮。说是衙门,其实是军营。整体是个狭长的圆形,几乎是把皇城围在其中。三十六座营,三十六道门。 门很简陋,两根高大的立柱竖起来,中间搭个木牌。上面写着:卫戍十三。代表此处驻扎的,是卫戍十三营。 门前也没有石狮,两扇栅栏堵住门口。只有象征意义,一个半大的狗也能跳进去。 莫雨下马。 两个卫兵拦住:“卫戍营,闲人不得擅闯。” “我要见十三营游击将军。”莫雨说:“本官风灵卫左司……” “大人请稍候!”一个卫兵飞速去通报,片刻转回。 莫雨冷声道:“他是不是让你说:他不在!” “不是的大人。”将军让我问:“你找他什么事。” 莫雨说:“关于百济慧玉之死,本司要请他回南衙问话。” “将军请稍等。”卫兵转身又走了。 没过一会儿,卫兵回来,说:“将军让我告诉大人:他不知道,无可奉告!” 莫雨怒道:“我还没问呢,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卫兵跑了两趟,有些累了,就对一同值守的同袍说:“兄弟,你跑一趟吧。” 另外一个卫兵小跑着离开,不一会儿回来。对莫雨说:“将军讲:无论大人问什么,他知道与否,都无可奉告。” 莫雨大怒:“混账话,让他出来见我。” 卫兵说:“大人请稍等!”又噔噔噔的跑回去。这次稍微久了一些,约莫半盏茶的时间,那卫兵才出来。 莫雨十分之不耐烦,气的血气上涌,感觉胸脯都是胀的。 卫兵很客气的说:“将军说道:他不敢去南衙,大人若是非要问话,晚上去他房间。将军还说:如果大人不方便,他去您房间也是一样的。” 莫雨大声道:“让开!”领着手下进了门。还没走出几步,便有个声音大喊:“站住!” 胡大山提刀跨马奔过来:“左司大人,卫戍衙门的规矩,凡入营者,不得携带兵器。这些兄弟若是不肯,可至营外等候。” 莫雨挥手,这规矩她知道。风灵卫纷纷解下腰间刀剑,顺手放在地上。 莫雨带着人走出没几步,胡大山又喊:“大人且住!” 莫雨冷哼道:“怎么,还有别的规矩?” 胡大山颇有些难为的说:“也没别的规矩。大人想必清楚,卫戍营,都是一群男人,大人是女儿身……” “本司不在乎。” “不是的,大人误会了。”胡大山说:“卫戍营虽不禁止女子入内,但也从没有女子到卫戍营来。毕竟一群年轻小伙,天天吃一起,睡一起,睁眼是男人,闭眼也是男人。突然有个女子闯进来,害怕……” “你什么意思?” 这时,两个小兵抬了个牌子出来。 胡大山说:“哎呀,是徐将军。由于第一次有女子进入卫戍营,要拟个什么临时规定,小将也不明白……” 那两个小兵抬着牌子,走到莫雨面前,把牌子摆正,只见上面写着“外客来访临时制度”几个大字。 往下一看,莫雨气的差点月经不调。 只见上面写着: 一:凡入营者,非军籍人员,不得跨马,不得携带兵器。 二:穿戴整洁,不得有碍军容。 三:不得东张西望,窥探军情。 这三条没什么,可气可恨的是接下来的。 四:为维护营中将士健康心理,女子入营者需严格遵守以下规定。 第一:不得素颜,头饰不得是金属制簪子,发钗等可做为利器之物品。 第二:三十六岁以下女性,请主动留在营外。盖因本营将士平均年龄未超过二十五,经验稍有不足。 第三:已婚女性不得入内,以免产生家庭矛盾,影响夫妻和谐。 第四:下衣需着短裤或短裙,长度不能没过膝盖。建议露出大腿为宜。 第五:上衣需着短装。短装长度以上不遮蔽锁骨,下不遮盖肚脐为标准。仅穿肚兜者,则不受此条约束。 第六:为维护传统美德,任何进入军营之女子,不得以任何借口裸奔。 别说莫雨,胡大山看了也是一脑门汗,楼子里的姑娘都不敢这么穿。但想一想,若姑娘们这样走进军营,当兵也不是多苦的事。起码,苦中还有点乐子。 莫雨冷冷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胡大山无言以对:“大人切莫放在心上,并非针对大人……” “徐骄,给我滚出来!”莫雨一声怒喝,声闻一千米。连营外的人都听到了…… 徐骄和三猫小山,迈着流氓步,晃晃悠悠的走出来。还没到,就先堆出无知又无辜的笑容。 “莫雨,你这是干什么?”徐骄略带埋怨:“全不像你往日温柔的性子。” 莫雨上前揪住他衣领,把他拉到牌子面前,喝道:“这是什么意思?” 徐骄解释:“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卫戍衙门,军事重地,更得有规矩。我本来想写:女子不得入内,可那样你不就进不来了么?” “我还要感激你?” 徐骄说:“看你这一脸不服,二脸不忿的样子,肯定是误解我了。你看这几条,都是为你量身制订,三十六岁以下,未婚。你素颜也美的像化了妆一样。” “其它呢?”莫雨声音变得尖而细。 徐骄说:“那几条,看起来苛刻,不过是凑数而已。这个服装规定,你拉起裤子,到膝盖就行了。至于上衣,我还担心你没有比较职业的服装,还特意写了:穿肚兜者,不受此条限制。脱了衣服不就满足了。你该不会没穿肚兜吧?” 莫雨气极无语。 徐骄又说:“你这性子,我怕你为了见我,恼上来脱了衣服就冲,还特意加了一条:不得裸奔!这可都是为你着想。” 莫雨用想吃人的眼神冷冷看着她。 徐骄作出可怜状:“你千万不要误会是我不想见你,或是害怕见你。若我真的不想,只要写一条:凡脸戴面具,遮盖面容者,不得入内。那你还进得来么?” 莫雨愣了一下,心想:嗯,也是这个道理…… 忽地觉得自己笨的可以,大怒:“徐骄,你以为我属猪的,真就那么笨……” “怎么可能?”徐骄受了冤屈似的:“就你这长相身材,跟猪完全扯不上关系……” “跟我走。”莫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就想着把徐骄弄到南衙,将三十六套大刑,在他身上全试一遍。 徐骄手腕一翻,反手抓住她小臂,一抬一扯把莫雨勒紧在怀里,还顺手在她胸上抓了一把。 莫雨本就在愤怒中,如此怎能忍,一手抽出琉璃刀,刀光如水洒向徐骄。 徐骄伸手挡住,大喊:“莫左司杀人了……” 众人皆惊。 惊愕之间,三猫和小山跳进人群,抬手踢脚,一群没了兵器的风灵卫,哪里有还手的余地,片刻之间,便已倒下十几个。 莫雨回刀后刺,怒道:“你要死!” 徐骄身子一歪,上半身来了个大风车,躲过琉璃刀的同时,一把抱住莫雨小腰。 莫雨没想要他的命,琉璃刀竖起,以刀柄击他后背。哪知徐骄双腿用力,一个前冲,把她扑倒在地,随即双手抓住她手腕,牢牢按在地上。 “如果非死不可,我也要死在你身上。”徐骄嘿嘿一笑,感受莫雨娇躯震动,妙不可言也。 这时候,又是几声惨叫。三猫和小山,已利索的把那些风灵卫全部撂翻。 见此景,莫雨怒上加怒,小腰一挺。 要不怎么说,女人腰厉害,男人压不住。 这一下竟把徐骄弹起来。 莫雨翻身坐起,身子还没稳呢,徐骄伸腿把她小腰夹住,双腿后缩,又要把她拉到怀里。她这次聪明了,琉璃刀垂直下刺,直取心窝。 徐骄双手抓住她持刀的手腕,双腿猛地回缩,膝盖上提,正顶到莫雨胸部。莫雨忍不住啊了一声—— “没事吧,不得不说,弹性还挺好……” “去死……” 莫雨整个人都在发力,徐骄双腿前伸,两只脚正踹在莫雨小腹,把她踢翻到一边。随即两条腿迅速夹住她胳膊,用力压在她胸上,那感觉,真男人都懂。 两只手死死抓住莫雨手腕。这姿势,电影上常见。但男人对女人用,估计徐骄是第一个。 莫雨修为不如他,力气更不如她,又是个女人。这样怪的招式,乃是技术,力量,猥亵三合一。她哪里挣得脱,手臂要被夹断似的痛,就是忍住不叫。 不叫的女人,徐骄觉得没意思。冲胡大山喊:“把风灵卫的败类扔出去……” 兵士们一拥而上,抬起重伤不起的风灵卫,扔出营外。 徐骄双腿晃动,尽情碾压莫雨双胸。莫雨拼了命的挣扎,直到感觉她已没多少力,迅速放开,身子就地十八滚。 他这个选择是对的,放开莫雨手臂的时候,美人儿琉璃刀随即刺过来,砰的一声,琉璃刀直没入土…… 徐骄说:“你太狠了吧,我跟你玩儿,你要我命……” 莫雨心知今天不会有什么好结局,也不说话,飞身而起,撂下狠话:“徐骄,你等着……” 徐骄微微一笑:等着就等着,还怕你脱光了来吃我呀。他看向一边震惊的胡大山,说道:“胡指挥,按之前说的做吧……” 此时,日已西斜。 卫戍衙门十三营驻地,马拉着十几辆大车出来,上面躺着哎呀惨胡的军士。他们有的鼻青脸肿,有的脑袋手臂全是血,有的干脆已经晕厥。 一个小军官在前指挥,呼和着:“快拉到医馆,让大夫赶紧给兄弟们治伤。他妈的,别挡路,有什么好看的……” 到了夜里,帝都便流传了三条重要的消息。 第一:新任京兆府司法参军,卫戍十三营游击将军,今日去公主府查百济慧玉之死。其后急忙忙围了可园,猜测很可能已经有了凶手的线索。 第二:风灵卫持刀闯入徐府,不知所为何事。最后是徐元亲自送出来的。 第三:风灵卫闯入卫戍十三营,大打出手,官兵伤者数十人。 大多数人只关心第一条。他们很想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跑到公主府杀人,又为什么要杀百济慧玉。怎么杀的?百济慧玉那么漂亮,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 有心的人,则关心第二条。 徐元三朝重臣,内阁首辅。徐府门口一对皇家御用石狮,除非明帝下令,否则内卫怕也不敢持刀冲进府里去。连徐元对风灵卫都一副惧怕之态,何况是他们。 诶,他们半生小心谨慎,颤颤巍巍,走到今天,原本该是一人之下的…… 西山别院。 内卫呈上军部急奏。明帝以为边患又起,打开一看,才知道是独孤鸿参劾风灵卫。 皇权稳固,首先是稳。朝堂之上,治理天下,抚顺万民,这是稳的基础。但稳不一定会固,固是需要暴力,血腥,和死亡的。 军队,永远是权力唯一的保障。或者说,暴力是权力唯一的保障。 所以圣朝之下,特设军籍,以彰显军方尊荣。风灵卫闯入卫戍十三营,殴打官兵,独孤鸿怎么忍得了。言道:即便风灵卫有超越三司之上的特权,也绝不能事涉军方,此为大忌。 这句话才要命。 明帝把奏折交给内卫阁领东方暮:“传口谕给徐元:朕从未说过,内卫有超越三司之上的特权。” 徐骄拄着残霞剑,看着星空清淡,心如止水。他今晚就待在十三营,要看有没有人敢意图报复,夜闯军营,那就有好戏看了。 主要是害怕麻烦,把莫雨得罪的不轻。 有道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他怕出了十三营,回到三江会所,莫雨气的发疯,扑上来咬他。 他猜对了,莫雨尽起精锐,把三江会所围的密不透风,等着徐骄自投罗网。 徐骄抽出残霞剑,一遍一遍的演练斗剑二十四式。两者配合起来,堪称完美。只是,不如无形剑气用起来顺手。有这个念头的时候,脑袋隐隐嗡鸣。心动,意动,气动。剑气迸发,挥舞之间,纵横开阖……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只是不方便使用无形剑气。夜闯大理寺,又与天遗库玛有勾搭,这可不是小事儿。 但不代表不能用,将无形剑气融入残霞剑不就行了。 这样想的时候,剑气透过指尖,竟好似被残霞剑吸走,心中顿时有种异样的感觉。 说不上来,就像残霞明白他的心思。 就像最爱的情人,不需开口,就知道你想换什么姿势…… 第120章 夜杀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冰冷的残霞剑,似乎懂他心意。温柔,超过任何情人。 真气凝结成剑气,剑气注入残霞。原本黝黑的剑身,泛出淡淡白色光泽。轻轻挥动,剑影幻化出一个半圆,好似无数把长剑,组成打开的折扇。 徐骄忽然想到,夭夭在教他落花铃手法的时候,曾经说过:气为心使,心即为神。 修为若是破境宗师,能感受天地的力量。那个时候,即便真气离体,由于对天地的理解,离体真气就像赋予灵魂,仍能与人心意相通。 他无法想象,但此刻握着残霞剑,却有一种心心相映的感觉。 这感觉,难以形容,就像幻想中完美的爱情。 不,爱情是骗人的。但她是真实的,就像幻想中最完美的情人。 能让你感受到纯粹的温柔,纯粹的激情。感受到身为男人,为何要承受如此多苦难的原因。 徐骄双手握剑,残霞抵着地面,那姿势,好像中世纪的骑士。 渐渐的,思绪与长剑融合,精神飞向一个遥远的地方:那是一座山,很高的山,山上好像有座庙。他站在门口,看到一座洁白如玉的雕像。 那雕像是个女人,虽然有些模糊,但一眼就能确定,那是个倾城倾国的绝世美女。 这就像浓雾之中,你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曲线玲珑,身子每一步的摇曳,仿佛销魂的韵动。 这一刻,你不会在意她长得什么样,因为单纯的背影,就能满足你所有的幻想。 渐渐地,雕像愈发清晰,竟好像是公主怜…… “是谁?”一个威严的声音震荡开来…… 徐骄乍然惊醒,喉头一热,好悬没吐出一口血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幻境。 残霞剑发出凄鸣,她好像在颤抖,似是有一种难言的悲哀。忽然,残霞剑动了,像个野猫似的猛地跳到徐骄后背…… “操!”他惊呼一声。什么鬼玩意儿,这么神奇的么…… 锵的一声,一股大力从后背传来,把徐骄震的扑向前去,体内顿时气血翻腾,像要爆出似的痛苦。 徐骄闪电般转身,心有所感,残霞横在心口…… 又是锵的一声,整个人被震的后退十几步。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在残霞剑身。 残霞爆出一缕血光,转瞬即逝。好像那就是她本来的样子…… 面前一个黑衣人持剑而立,沉声道:“残霞,虽为神剑承影残躯,却仍有灵性。不错,很不错……” 徐骄心道:奶奶的,还真敢跑到卫戍营来找麻烦。风灵卫真他妈胆正…… “谁派你来的,纳兰雪?” “为什么不能是莫雨?”黑衣人问。 “莫雨嘛,她可能会用各种非人的手段折磨我,但一定不舍得杀我。”徐骄说:“纳兰雪不同,我觉得,她会是个喜欢杀人的人。” “是谁重要么?”黑衣人蒙着面,看不到他神情。但说话的语气,好像面对的已经是个死人。 徐骄左脚斜向右迈出一步,双手持剑,平于胸口,摆出斗剑的架势。冷笑道:“原以为,风灵卫最高明的,是司正南宫俎。左右司莫雨和纳兰雪,不过尔尔。想不到,还有阁下这种高手。” “哼,那你小看风灵卫了。”黑衣人淡淡道:“风灵卫南北两座行辕,都是大宗师坐镇。又有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四方行署,主事者皆是宗师境。帝都虽是风灵卫本部,却是实力最弱的。不然,风灵卫何以凌驾百官,又能威压江湖呢。” 徐骄身形微侧,摆出一个奇怪的防守姿势:“可惜阁下走错了地方,此处是卫戍营,有五百玄甲军。无论你是谁,谁主使,怕是来容易,去时难。” 黑衣人注视着他手中的残霞剑:“残霞剑是承影断剑重铸,早已没了神性。但在武者手里,却仍有灵性在。不是残霞剑挡了第一下,现在也不用和你废这么多唇舌。” 剑起,如流星破空。淡淡的夜色中,仿佛只有这一点寒光。 徐骄手腕转动,残霞幻化一圈圈剑影。这一次,他将无形剑气注入残霞剑,剑气犹如活的一般,随心所想。在那一圈剑影中,两道剑气犹如实质激射而出。 黑衣人剑法之妙,难以语言形容。 只听叮的一声,蛇打七寸,黑衣人一剑点中残霞靠近剑柄的地方,随即长剑轻颤,剑气犹如水波一样向四周荡漾。 残霞剑影顿时不见,两道无形剑气也在黑衣人剑气荡漾中消散。 这一刻,徐骄突然有一种感觉:眼前并非一个人,他本身就是一把剑。 徐骄暴退,同时残霞斜划成圆,一招右翼势,击向黑衣人刺来的长剑。 黑衣人毫不在意,两剑相击,黑衣人的剑似乎无可阻挡,那股前冲之力,让人有种不顾一切的感觉。 徐骄右脚侧跨一步,右翼势改为左翼势,长剑斜向上挑。黑衣人只觉剑势再不能勇往直前,而是些微偏差了方向。当这一剑刺到时,必是与徐骄擦身而过。 这一剑,不见得如何玄妙,却给人无可挑剔的感觉。剑身轻颤,一股大力把残霞震开。 徐骄但觉两条手臂酸麻,后退一步,残霞剑上挑。黑衣人剑身一偏避开,人已冲到徐骄三尺之内。 剑长只有三尺,对于一个剑客来说,三尺之内,出剑即是杀招。 然而徐骄上挑的剑势突然变成下劈。左翼势改为豹头势,其势迅而且猛,完全违背剑理,可在残霞四尺寒锋之下,反而妙到极点。 “好!”黑衣人忍不住称赞,身形忽地暴退,又忽地前冲…… 徐骄双肘微弯,退左脚,忽然一个左转身,残霞剑贴着黑衣人长剑绕了一圈忽然前刺,剑尖直取咽喉…… 黑衣人再次暴退,又喊了一声:“好,剑法绝妙,可惜有形无神。” 他这次没有前冲,离着七八米的距离,横着挥动长剑。但见夜色中一道虚幻剑影,刹那间已到徐骄身前。 残霞剑竖起格挡,但听“砰”的一声,剑影劈中残霞,把徐骄劈飞三丈有余。 太厉害了! 徐骄心想:这人应是宗师境,这一下,暴露他真正的实力。因为刚才那一剑带给他的无力感,就像那晚面对南宫俎一样。 “好剑法,好修为。”黑衣人冷声道:“除了鬼王弟子,我再没见过如你这般少年英杰的人。你,是我破入宗师杀的第一人。可惜,你不是个宗师……” “可惜阁下不怎么会杀人,偏偏挑了这个地方。”徐骄就地一滚,喝道:“杀!” 黑暗中咻咻急促声响,刹那间好似千万点寒星坠落。 徐骄不蠢,他早已让营内玄甲军准备。为的是防着莫雨气坏了脑子,蠢的晚上来闯营抓人。说不得,要像徐之信那样,当场将他们射杀。 却没料到来的是黑衣人,还是个宗师高手。 破空弩箭,带着撕裂的风声…… 黑衣人暴喝一声,长剑一晃,无数剑影围绕着身体。 徐骄看的明白,那是剑气凝聚,好似有生命一般,将射来弩箭震开。不等第二波弩箭射来,黑衣人闪电一般冲向徐骄。 徐骄连受两下重击,本就有伤在身。这一下想躲,但对方是个宗师,躲,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不如迎面直上,至少周围还有五百玄甲军,那是自己的帮手。 徐骄冲前,双手握剑,就是一招架横冲势,连挡带刺,相信只要让这黑衣人缓上一缓,玄甲军便能将他射成刺猬…… 锵的一声,两剑相击。黑衣人突然双手持剑…… 徐骄脑袋嗡的一声——这一招他见过。 右手松开残霞,心之所感,往下一抓,只觉一道冰寒从手心穿过,噗的一声刺入小腹。徐骄左手握住残霞,顺势抹向黑衣人咽喉。 黑衣人用剑一挑,徐骄左手忽地放开残霞,五指微曲,凝成白骨爪。 黑衣人也没料到,当此紧急之时,他会弃剑不用。白骨爪力,带着奇怪的阴寒之气透入肩头…… 黑衣人沉肩收腹,抬脚踹在徐骄胸口上,把徐骄踹飞老远。 “是你!” 黑衣人声音很是惊讶,待要上前结果徐骄,玄甲军已然把徐骄围在身后。咻咻嗖嗖的弩箭,依次不绝的射来。 黑衣人知道事不可为,稍后只会引来更多玄甲军。飞身而起,人在空中劈出一剑,数丈长的剑影落在地面,轰的一声,把地面劈出一条两尺余深的沟,碎石尘土乱飞,遮住了他的身影,也挡住了玄甲军的视线…… 待黑衣人消失不见,胡大山这才敢去查看徐骄的伤。只见他嘴角渗血,左肋一道剑伤,几乎贯穿身体。 胡大山喊:“快去找军医!” 徐骄抓住他手:“去三江会所,找我女人。” “大人,现在得找医生,不是找女人的时候。” “快去,她自能救我。”捂住胸口,闭上眼睛,喘着粗气。心里想:参差剑,黑衣人是魏无疾,他为什么来杀我?夭夭呀,你他妈快来,有人要吃你的哈士奇…… 胡大山一边指挥军士把徐骄抬回房内,一边派出快马,疾奔三江会所。 卫戍营是军营,本就时刻准备着刀枪伤药。但徐骄伤口出血,怎么也止不住。他知道,这不止是剑伤,而是剑气入体,随气血运转。剑气不逼出来,血是止不住的。 他试着调用真气,但那剑气锋利无比,与真气相抗,好似无数小针在经脉里乱刺,痛苦难当。 他有一种感觉,宗师的剑气,并非纯粹真气凝聚而成那么简单。只能静静调息,将血气运转降到最低。这手段,在山上的时候,老梧说过。还有他给的那几张图,也有详解。叫什么龟吸法。 大概意思是:人之气血,一昼夜行五十营,完成十二经脉循环。那是一张子午流注图,详解气血在每个时辰流经何处。以龟吸之法,改变气血流动路径,降为一昼夜五营,守静笃,便可如龟长寿。 当时徐骄就想说:龟不是最长寿的。最长寿的是灯塔水母,能够永生。还有北极蛤,能活五百多岁。不应该修龟吸法,应该练蛤蟆功。 没想现在还真用上了,气血低到极致,人就像死了一样,伤口缓缓的渗血,肉眼几不可见。 但这不是解决之道,还得等夭夭来,合两人之力,把侵入体内的那道剑气抽出。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隐隐听到马蹄声,徐骄稍稍安心。可门推开的时候,进来的却是李师师。 “我来了!”李师师满脸忧色:“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又受伤呢?” 徐娇正想问:怎么是你?却看到夭夭跟在身后。 李师师眼眶发红:“我问了来人什么情况,夭夭就也跟来了。” 夭夭说:“这是当然,我虽然不如舅舅那般高明,但一般的伤病也难不住。” “那我要谢谢你。”心里想:我本来就是找你的,怎么成了找李师师。 夭夭笑道:“来人说:要找你的女人。不用讲,自然是找师师的。下次说清楚名字,就不会有误会了。” 徐娇心想:奶奶的,又用夺情蛊侵犯我隐私。 脑海里响起夭夭的声音:我都不知道父亲是谁,更不知道奶奶是谁。 徐娇心里想:我中了魏无疾一剑,剑气入体。 夭夭眉头一皱,上前去看他伤口,伸手靠近,隐隐感觉一股凌厉的剑意。心里一惊:天地之力,是宗师境? 徐娇默默点头。 这时,又听李师师说:“你受伤了,不赶紧找大夫,却先找我,是不是傻了。” 徐娇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伤的怎样,怕万一死了,所以死前想再见你一面。” 李师师大为感动。 夭夭忽然觉得恶心,冷冷的说:“如果真是那样,你也应该见笑笑,还有三猫和小山,他们可是你最亲的妹妹和兄弟。” 徐娇心想:你不会聊天别插嘴。 夭夭给了她一个白眼,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使白眼。 李师师深情相望。 徐娇说:“不知为什么,没想到他们。也许当一个人觉得自己要死的时候,唯一想见的,是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无论男女,当他用生命去证实自己的心思,那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世间除了母爱,没有比这个更伟大的情感了。 李师师要哭,此时此刻,除了眼泪,她竟不知如何表达。 夭夭把手按在徐骄伤口上,一股柔和的真气涌出。徐骄催动真气,逼向体内那道剑气。 两股真气涌动,一股爆裂,一股柔和。 徐骄但觉经脉如裂开似的刺痛…… “出!”夭夭心中喝道,只见一道白气自伤口射出来。隐隐可见剑的形状,剑气被夭夭一带,嗤的一声,射在房梁上。 房梁咔嚓咔嚓,似乎要断裂。 “宗师!”夭夭内心惊疑,魏无疾破入宗师境了。 第121章 涟漪 徐骄震惊不已,一道残留在体内的剑气,竟还有如此威力。 他想起风盗的话:先天,只是武者的门槛。宗师,则是修道的门槛。这就是差别,这就是宗师的手段。 宗天师地,谓之宗师。 感悟天地的力量,以天地之力为用,便是这一境界的玄妙。就像魏无疾留在自己体内的这一剑,已不是纯粹的真气凝聚,而是带着一丝天地之力。 这一剑的力量,不是凭空创造出来。它好像本就存在,存在于天地间,存在于任何时候的任何地方。魏无疾只是以剑为器,将无形的力量化作有形,然后打入他身体…… 徐骄心里沉思着,好像有点明白什么。伤口开始痛,鲜红的血液汩汩往外冒,像个小泉眼。 李师师见到这一幕,捂住嘴巴,不敢出声,只敢落泪。 夭夭洒了点药粉上去,伸手按住伤口,真气温柔涌出,催发药性。不过片刻,血已止住,伤口变成了奇怪的白色…… 徐骄长出一口气,感激的看了夭夭一眼。两人之间,无需言语。 李师师心疼说道:“是什么人要杀你,敢杀你,还是在这种地方……” 夭夭说:“是魏无疾!” “他,为什么?”李师师懵懂的问。此时此景,这丫头脑袋一片混乱。她也不想想:夭夭是怎么知道的? 徐骄说:“别哭了,我还没死呢,你守不了寡……” “又胡说。”李师师怨声道:“魏无疾为什么要来杀你,你得罪他了?” 徐骄说:“那是猜测,猜测没有凭据,杀人是大事,不能胡说。来人黑衣蒙面,未必就是他……” 夭夭说:“这是参差剑的伤。除了魏无疾,还有谁会参差剑,能伤了你这先天上境……” 徐骄心想:你要干什么,为什么非要当着李师师的面说这些话,容易引起麻烦。 夭夭冷冷瞧他一眼,极为不屑的样子。 李师师疑惑问:“魏无疾,不就是五叔的师弟,王子淇身边那个人……” “是的!”夭夭说:“所以他来杀徐骄?” “为什么?”李师师问。女人似乎都有个毛病,有些时候,好像不怎么爱动脑筋,而是想直接得到答案。 夭夭看她紧握徐骄的手,好似下一刻,这男人就要永远离开似的。她轻轻一笑,指着两人的手说:“这就是原因。杀了徐骄,你和王子淇的婚事,就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李师师猛地惊醒,眼中隐隐闪烁狠厉之色:“之前大哥对我说,在三江源的时候,几次要杀我的人,应该都与王子淇有关。他之前不想娶我,现在又非要我嫁,这人有毛病吧……” 夭夭唇角露出一丝邪魅的笑。 徐骄看在眼里,猜不透这女人想干什么。也不愿多说,假装重伤无力,闭上眼睛,催动真气疗伤…… 公主府。 明居正冷眼看向王子淇。心想:这人身为皇子,基因应该不错,自小锦衣玉食,接受的教育也是顶尖的。怎会这么笨呢…… “居正莫如此看我。”王子淇说:“你这眼神,让小王觉得自己好像很愚蠢。” “本来就愚蠢。”明居正说:“杀了徐骄,你能得到什么?” “我与李师师的婚事便无阻碍——” “你与她婚事有无阻碍,不取决于徐骄,也不取决其他任何人。因为要嫁你的是李师师。”明居正说:“是她不愿嫁你,不是徐骄不让她嫁你。杀了奸夫,红杏还要出墙,墙外还有奸夫,只不过换个人而已。” 王子淇脸色微变:“居正说话,未免太不好听了。” “哼哼,这已经是好听的了。”明居正说:“公主是女人,以为我说的可对?” 公主怜点头,话虽不好听,但事实就是如此。 明居正又说:“而且,杀徐骄,简直是笨的不能再笨的办法。他身在卫戍衙门,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你难道感觉不出来,他想对付风灵卫?” 王子淇说:“他若死了。徐元和徐之信,只会认为是风灵卫干的。这两人不会就此罢休……” “他们没那么笨。”明居正无语道:“如果徐元真那么想,他怎会有今天的地位权势。风灵卫也不是傻的,不是他们动的手,自然就会想到你。因为徐骄一死,除了你,似乎没有第二个人是获益者。” 公主怜要聪明的多,当下明白其中关键,便问:“现下怎么办?” 王子淇冷冷道:“此刻,他或许已经死了。” “并没有!”魏无疾的声音响起,他人好像凭空出现一样。 王子淇看他肩头隐隐有血迹,吃惊道:“你受了伤?不是已经成为宗师了么……” “他比我想象的厉害。”魏无疾说:“我破入宗师,竟也无法轻易杀他,虽被我一剑刺中,但以他的修为,应该死不了。” 明居正冷声道:“不死才最好。我最后说一次,徐骄只能是朋友,不能是敌人。如果王子淇心里还有别的想法,那么所谋大事,在下就不便参与了……” “居正这话言重了。本王只是觉得,居正所谋确实高明。与三江王联姻,即便那位置不是我的,我也有资本去夺。” 明居正哼了一声:“你要先弄清楚,谁才是你的敌人。” 王子淇皱眉不语。 明居正又说:“你的敌人,不是你最小的兄弟王子渃,而是皇城之中,高高在上的海后。人们惧怕海后,不是因为她是一国之母,而是因为她实际掌控风灵卫。你觉得,是让徐骄和风灵卫对干好,还是杀了徐骄让风灵卫全力对付你好……” 王子淇沉吟半晌:“多谢指教……” 明居正说:“凡不是敌人的,都可以是朋友。凡不是朋友的,未必非要当作敌人。” 公主怜听得一愣,明居正此人,果然有叔祖明中岳的国士之姿。 这时,魏无疾突然说:“杀与不杀,都一样。” “此话何解?”明居正问。 魏无疾冷冷一笑:“看我肩头的伤。”他拉开衣领,露出伤口,那是五个小洞,伤口呈黑紫色。 公主怜和王子淇惊疑的看着。 魏无忌说:“同样的伤口,我在方扬身上看到过。当时师兄曾说,那是被人以奇怪的阴寒劲力,用手生生抓出来的。我当时还不信,因为没有听过这种功夫。但今天,亲眼所见,亲身感受。徐骄五指成抓,聚气指尖。那一刻,给人的感觉好似一只骷髅手骨,从棺材里爬出来……” 明居正愕然道:“难道是九阴白骨爪?” 不管是什么,如果让方迎山知道这件事,即便是徐元也保不住他。 此子,必死! 王子淇脸现喜色。如果你有了一个人的把柄,那么最好让他活着。 “时间不早,姑姑,小侄告辞了。”王子淇不是很喜欢明居正此人,因为他没有对皇室最起码的敬畏。有一种明中岳才有的,超然之上的感觉。 但他不是明中岳,放眼当今,也不应该有明中岳这样的人。 傅采凝送两人出府,她深深一礼,圆圆的脸上,露出可爱的笑容,对魏无疾说:“恭喜你!” 魏无疾一笑:“谢师姐!” 傅采凝转身回府。王子淇颇有些震惊,问:“你叫她什么?” 魏无疾说:“她曾是武道院弟子,天资在我之上,只因是百济人,所以老师没有收她在门下。” 王子淇沉吟道:“我记起来了。那年姑姑回来,是她把姑姑扶下马车……” 府内,明居正斜眼看着公主怜。 他也是男人,也曾一瞬间恍神。不过,见面多了,副作用也就不那么大。毕竟,在他心里,有比女人更重要的东西。 男人一生风景,女人不过旅途鲜花,再怎么漂亮,也不能停下向前的脚步。 公主怜看向明居正,这眼光她熟悉。 几乎每个男人都是用这种眼光看她,即便是血脉至亲的明帝,偶尔也会显现出一丝贪婪。 她想到了徐骄:这人是例外。虽然他的眼神里,同样充满着男人的低级趣味,甚至心里也同样有龌龊的想法。 但徐骄的眼神,是欣赏的,期望的。就像小孩子看到心爱的糖果,而不是野狼看向可爱的白兔。 公主怜干咳一声。 明居正收回思绪,颇有些尴尬的说:“王子淇,才不配位。” 公主怜说:“为什么?” “成大事者,需先有德。无论真诚还是虚伪,装也要装出来一些。至于是否有才,倒还是其次。” 公主怜皱眉:“既然是这样,叔祖何以选中他。还有,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德?” 明居正冷笑:“连你也叫祖父一声叔祖,王子淇却直呼我名字。在他心里,我们根本不配明家皇室。” “这是叔祖的意思?” 明居正神秘一笑,摇头说道:“这是我的想法。” 二十年来,帝都从没这么热闹过。 一大早的,六部三院主官,以及京兆尹温有良,早在文渊阁等着。 昨日入夜时分,徐元通知各部:今天内阁议政。照例请了海后,可太阳升起老高,海后都已到了,却不见徐元。 独孤鸿一人坐在上首,听到海后叹息:“徐老大人怎么没来?” 诸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独孤鸿咳了一声:“徐老头怕是来不了了。我听说他孙子徐骄,昨夜遭人行刺,重伤不起,现在是不是活着还不确定。搞不好,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呀……” 常奉安大惊:“有这种事?” 海后清冷的声音传出来:“你是大理寺卿,竟不知道?” 常奉安偷偷看向温有良,心想:你京兆府地面消息灵通…… 温有良摇头,表示不知。 常奉安看诸公神色,应该是所有人都不知道。 海后冷声问:“你们都不知道?” “怨不得诸位大臣。”独孤鸿哀叹:“事情发生在卫戍十三营。老夫接到上报,下令不得宣扬。卫戍衙门,乃是军部所辖。歹人竟深夜闯营,刺杀营中主将。这话传出去,老夫可以不要脸,朝廷的脸面呢?传出去,还以为我圣朝好欺,有心人怕是又要蠢蠢欲动……” 温有良问:“老将军,是何人如此胆大?” “哈,你倒问起我来了。”独孤鸿说:“你这京兆府,我看早关门了算,还有大理寺。想也知道,孤身闯营,没有一身惊人本事,怎能伤得了营中主将。也真是丢人,一营兵士,五百玄甲军,连个人都留不住……” 温有良说:“估计是江湖上的高手……” “还不是一般的高手,我看,至少也要宗师以上,才能于卫戍营中,杀人不成来去自如。”独孤鸿看向珠帘:“海后,风灵卫消息灵通,于当世宗师以上高手,皆有掌握。却不知,近日是哪一位来到帝都……” 海后沉吟着,珠帘隔着,也看不出她神情如何,过来许久才说:“我会让人去查……” 独孤鸿哼了一声:“风灵卫越来越不像话,昨日还闯入卫戍营中,打伤我将士。老夫最不喜打小报告,直接弹劾到明帝那里。明帝传下口谕……” “陛下怎么说?”海后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了。 “明帝言道:‘风灵卫,并非超越三司。’”独孤鸿环视三院六部的主官:“诸位大人,以后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若有什么不妥的,再也不能推到风灵卫身上。徐老头会护着你们这帮斯文人,但老夫不会。” 诸公心里想:这是什么意思呢?看来等一下,还要广元楼去也。 他们心里嘀咕的,不是那闯卫戍营的人是谁,而是为什么? 说起高手,帝都这个地方,除了西山武道院,便是内卫府,然后是风灵卫。前两者不大可能,最有嫌疑的是风灵卫。 他们都是当事人,上次内阁议事。朝廷两个老宝贝,联手摆了风灵卫一道。这才几天:持刀闯徐府,入营殴兵士,夜里杀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孤立事件…… 珠帘晃动,发出一阵哗哗啦啦的清脆声,海后没说什么便走了…… 诸公心里顿时开朗:这是报复。做的这么过分,海后不知道,估计没人会信。若海后真不知道,那问题更大。 其中有些人心里感叹:圣朝三杰,明中岳,徐元,独孤鸿。这三人是当年明君亲选的辅政大臣,一手扶持天运帝,又将天承帝推向皇座。到了明帝这一朝,时移世易,年轻人是不喜欢老人家那一套的。 这些三院六部的官员,和明帝海后都一样的想法:如果能,早将三人踢到乡下养老去了。 奈何,三人中明中岳虽和徐元不对付,但独孤鸿是个老好人。这老头掌管军部,像一个热血少年。要动两人,就要先动他。 可是,纠结的也在这个地方。要动独孤鸿,就得先动明中岳和徐元。 所以,不动则已,动则三人一起。 一棵百年巨树倒下,未必能连根拔起,说不定连砍树和看热闹的人都得压死。 当徐元把这个道理说出来的时候,徐之信一脸惊愕。他问:“父亲,你做了一辈子人臣,可有过真正忠君的时候?” 徐元微微一笑:“当然有,在我年轻的时候。” 第122章 神秘大宗师 人年轻的时候,大概只用分成两类。 一是理想主义者,二是幻想主义者。 真正的现实,要经历苦难与悲伤。 首辅徐元看着儿子徐之信,在他那耿直的眼神中,他感受到了失望。 他叹息,自己两个儿子,没一个能认清世界。长子徐之义,为了理想付出自己的一生。次子徐之信,虽然已不再年轻,但已经被这个世界蒙蔽了眼睛。 他不由感叹:明中岳那老头,当真了不起。 二十年远离朝堂,搞个什么太学院。诗词文章,忠君爱国,经纶济世,以天下为己任。这些屁话还是有些作用的,把年轻人变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儿子徐之信,就是最好的例证。他还不是在太学院学的本事呢,但已经变得这么蠢了。 悲哀的感慨一声,说:“你把徐骄接回来吧,在家比在卫戍衙门安全的多。” 徐之信说:“他的那两个小兄弟把他接去了京兆府,说什么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胡说,京兆府就那几个捕快,又没什么大本事。” “我也这样说,但徐骄告诉我,进了京兆府,大宗师也不惧。” 徐元老眼微眯,看来这个孙子有很多秘密嘛。他很是欣慰,能活在秘密中的,都是真正聪明的人。 至于为什么京兆府最安全,大宗师也不惧。徐骄不知道,这是三猫说的。 三猫也不知道,这是风盗告诉他的。 风盗没有说原因,真正的信任,不需要理由。 京兆府的格局,前府后院。前面办公,后面住人。以温有良的品级,在南城置一处大宅,是完全够资格的。 无奈,穷。 三品大员竟然会穷,说出去得把人笑死。没笑死的人,是因为根本不相信。 温有良也很委屈,穷,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他想的。 他并不想做一个清官。奈何,他上任京兆尹的时候,风灵卫已成气候。帝都许多事,风灵卫就可以做。本来嘛,他这个京兆府,算得上油水不错的衙门。 可当你不管事儿的时候,也就不会有人求你办事。 如果没人求你办事儿,想做贪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就像妓女,赚钱与否,不取决于价格,而在于服务。 温有良不想做清官,他只想做个服务于民的官。 近些年,连一些民间纠纷,也没人来敲鸣冤鼓。有原告,有被告,两边吃,多少有点进项。 可老百姓,好像很怕打官司似的。但凡有一点关系,托一个风灵卫出面,就能把事办妥。 也许对于老百姓来说,反正都是花钱,花给谁都一样。 那些来打官司的,都是没有关系没有钱的。这样的人,穷的都不知道怎么活,指望他们发财? 温有良有一个感慨:清官,是被逼出来的。 好在京兆府后院格局开阔,比着南城的大宅还要阔上几分。有正院,有偏院,只是没有花园,溜着墙角,种了一圈竹子。 徐骄搬到偏院来住,四周被高高的竹子围着,白天的时候,只有房顶能照到阳光。 “老弟觉得怎么样,我特意让人收拾过。”温有良说:“虽然是偏院,但院子左右七丈,进深九丈,正房四间,偏房四间。这若是搁在南城,那价钱,能吓死东城一半富户。” 徐骄很满意,这静寂的院落,四周高耸的翠竹,让它想到了修罗山。 “大人太客气了,您怎么能叫我老弟呢?我是您手下的兵,是您的下属。”徐骄谦虚道。 “不能这么说,同府为官,无论品级,皆是同僚,称呼兄弟,显得亲近些。”温有良笑说:“兄弟也真是的,徐老大人府上,比这里好多少倍,怎么不搬回去……” 徐骄说:“我也想。但有人告诉我,帝都之中,此处是最安全之所。” “哦?”温有良闪过一丝惊疑之色:“京兆府又怎比得过卫戍衙门。” “可是大人,我差点死在卫戍衙门。”徐骄说:“想来想去,可能是我官太小了。京兆府有您这个三品大员撑着,震慑力更大些……” “兄弟说笑,哈哈哈……” 帝都所有捕快,按照昨日徐骄指示,全都聚集在京兆府。因为徐骄受伤,只得各自返回。 冯望找到徐大宝,悄悄问他怎么回事。 冯大宝也不隐瞒,将黑衣人如何闯入卫戍营,如何差点要了徐骄的命,绘声绘色的讲了出来。 冯望忍不住大惊:“宗师高手?” “那还用说。”冯大宝看一眼四周,确保没有别的人,压着声音说:“若非宗师高手,怎能在五百人的玄甲军里伤人之后来去自如。幸亏徐参军本身就不是弱者,否则,现在已经准备棺材了。” “跑去卫戍营,这也太胆大了吧……” “嘘——兄弟,这件事军部压着呢,太丢人了,可别外面说去。免得给自己招麻烦。你想呀,帝都之中能派出宗师高手,对朝廷命官出杀招的,能有几家?咱得罪不起,神仙打架,咱们也别看戏……” 冯望哪里不知道,他虽说是个小小捕头,但正因为居于底层,消息也收到最多。 细想一下:帝都之中,有这实力,又有这胆子的,只有两家。内卫府,风灵卫…… 内卫府的高手,几乎都跟随明帝在西山。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同一时间,皇城。 海后把莫雨和纳兰雪宣到宫中,仔细询问之下,对这几日发生的事有所了解,全不像外面传的那样。 她隐隐感觉到不安,如果那日内阁议事,徐元他们只是表达了对风灵卫的不满。但这几日发生的事,她似乎听到了棋子落入棋盘的声音。 有人在布局,是徐元么?这老头心思如海,阴谋无敌,若是他,怎会让人看出来。 独孤鸿么?这老头排兵布阵,征战杀伐,其为不二人选。权谋政争,非其所长。 眼下的局面,有心人都能感觉得出来。无论这几日发生的,究竟是误会还是阴谋,串起来对风灵卫都很不利。 海后明眸闪烁:这已不是阴谋,而是阳谋。这手法,让她想起了一个人——国士明中岳。 “昨晚,有人闯入卫戍营杀徐骄,可有此事?”海后清冷的声音问。 纳兰雪说:“未经证实,但徐骄确实重伤,今早有人把他从卫戍衙门接去了京兆府……” 海后眉心轻锁:“为什么是京兆府,而不是徐府?” “不知!”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海后说:“我要知道,是什么人,为什么杀他?他真伤假伤,伤的怎样?为什么要回京兆府,而不是徐府?难道京兆府比徐府和卫戍营更安全?” 纳兰雪低头:“马上去查!” 莫雨不语,看着纳兰雪,似乎在问:那人难道不是你派去的? 只听海后又说:“能在卫戍营来去自如,必是宗师以上。帝都,怎么变得这么不太平了。召回各地好手,怕是不够,我准备将六大司召回,倒要看看,那些有心人能翻起多大的风浪。” 莫雨和纳兰雪都是一惊。 风灵卫六大司,执掌南北行辕,四方行署。两位大宗师,四位宗师,这实力,不弱于内卫。海后如此部署,是否有这个必要呢。 海后隔着帘子,看向莫雨。 莫雨赶紧低下头,虽然隔着帘子,但实实在在的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无形中,有一种威严与压迫。 “莫雨,你与徐骄有些交情,探一探他。我要知道,他是别人的棋子,还是别人的刀。天遗库玛的事,无需在他身上着落。我自有办法把那小丫头找出来。” 莫雨低声说:“是!” 海后又说:“南宫俎去了西山,这个时候离开,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不管是谁,既然动了宗师高手,风灵卫只能接着。六大司未归之前,我会让安慕海出宫,暂时坐镇南衙。” 莫雨和纳兰雪相视一眼,难掩心中喜悦,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安公公了。 夕阳无限好,但在京兆府的偏院根本看不到。高高的翠竹,把这院子围的像个牢笼。 徐骄静静站着,闭上眼睛。他想不通:什么是天地之力? 感受天地,破境宗师。 地在脚下,天在头顶。日月星辰轮转,四季交替更换。这一切都说明,这是个类似地球的地方。 有星星,有月亮。日升日落,月缺月圆。 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多不同。但天地之力呢,那是个什么东西? 万有引力的公式早就忘了,但他可以解释宇宙的形成,从奇点大爆炸,到空间膨胀。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也能胡乱来两句,可这些无法解释所谓的天地之力? 但这种力量若不存在,何以有宗师境呢? 脚下是地,触手可及。头顶是天,飘渺无寻。力量在哪里,怎么去感悟? 就像刷手机,看网络美女跳舞。那大长腿,那小蛮腰,那充满着力量,隐现着马甲线的平坦腹部。你虽然有感想,但有什么用。而且,看到的美好,与事实差着一个参数调到最大的滤镜。 微风,翠竹哗啦啦的一阵响动。 “看来,你伤的并不重。”风盗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徐骄猛地转身,见风盗坐在院中石椅上,两根拐杖靠在一边,连茶都自己倒好了。好像来了许久一样…… “若不是一众玄甲军相助,你现在应该给我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好让我长眠。”徐骄说:“为什么要我搬来京兆府,无论三江会所还是徐府,都及不上卫戍营安全。” “不止是你。”风盗说:“小山,笑笑他们也要来。这些日子,我顾不上你们,若真有高手找你们麻烦,得有人挡着。京兆府最好,除了武道院和皇城,我想不出别的地方能比这里安全。” 徐骄身子一震,看向四周:“你不会是想说,这里有个大宗师吧?” 风盗一笑:“把你们摆在大宗师眼皮底下,我才有心思去做别的事。” “是谁?” “何必知道是谁,只需知道有这个人就是了。”风盗说:“伤你那人,确定是魏无忌?” 徐骄心想:夭夭倒是什么都跟你说。 他点头:“这是我第二次伤在参差剑下,好在有经验。他出剑那一刻,我就想到了他,也想到了参差剑。”徐骄伸出手,白布缠的像个猪蹄。 “我当时毫不犹豫,一把抓住短剑。就是这么一下,宁可不要这只手,却保了一条命。”徐骄冷笑:“我想魏无疾一定想不到,他破境宗师,还是杀不了我。” “如果不是在卫戍营,没有那五百玄甲军。你,必死!” 徐骄不否认,这是事实。魏无疾破入宗师境,差别堪比乞丐摇身变城管。 徐骄缓缓坐下,伤口血已止住,但动作稍大,还是痛的要命。 他感叹一声:“三猫说我是高手中的高手,可面对西城五爷,我毫无反抗能力。面对宗师境的魏无疾,我只能挣扎。如果今晚鬼王来杀我,我看不如自己动手来得舒服……” “那你不用担心,鬼王出手,必然惊动山主,山主必不会看着你死。”风盗说:“至于魏无疾,你无需担心,我来处理……” 徐骄眼珠一转,问:“京兆府里那个大宗师是谁?” “一定要知道他是谁么?”风盗说:“他并不想别人知道他存在,我与他也有二十年不见。但把你留在这里,如有意外,他不会袖手旁观,你大可安心。” 徐骄说:“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向那位高人请教,如何破境宗师而已。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如自己帮自己……” 风盗看傻子似的瞧着他:“我在这里,你何必要请教外人?” “你?”徐骄一时没明白过来。 风盗伸出手臂,摊开掌心,猛地做一个抓握的动作…… 徐骄但觉身子一紧,头上脚下,身前身后,空间好似忽然收缩。呼吸顿时变得困难。像被蟒蛇缠住身子,每呼吸一下,蟒蛇便愈加用力缠绕。直到把人勒死,吞食…… 这感觉,和面对西城五爷时是一样的。 “这就是天地之力,我一念动,就能把你捏死。” 徐骄惊问:“你怎么能是大宗师?” 风盗哼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大宗师了。所以,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先天上境,是多么的才华横溢,天资卓越,了不起……” 徐骄还以为自己在荒唐的穿越之后,终于有资格配得上天才这个词。哪知道,也不过是比普通稍微好一些的,不那么普通的普通人。 风盗又说:“灭道禁武之后,破境宗师的许多法门都已失传。除了神秘的天遗族和天涯海,也许通晓境界枷锁的,就只有知北祖师一脉。也就是修罗山和武道院。所以当今之世,宗师境的高手,绝大多数都出自这四个地方。” “那么傅采凝呢?”徐骄问,她可是实打实的宗师。 风盗笑道:“她曾是武道院弟子,资质天赋都是上佳。只因是百济之民,鬼王便没有收到为徒。当然,其中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原因……” “是什么?” 风盗脸色忽冷:“你这小子,是想知道如何破境宗师,还是想知道别人的隐秘?” “两个都想。”徐骄说:“跟女人有关的,一般都是很狗血的故事。男人的八卦心思,并不比女人小。” 风盗沉吟:这小子哪里都好,就是嘴巴让人讨厌。真不知道李师师那小姑娘,着了什么魔,看上这样一个东西。 第123章 明居正的提议 风盗的思绪,一瞬间陷入过往的回忆中,但随即清醒,因为他感觉到了痛。 这世上有一种人,回忆里只有痛苦,没有任何快乐。哪怕他知道,用所有的痛苦,换那一点快乐都是值得的。即便如此,他仍不敢回忆过去。 因为任何一个人,忘不了的悲伤,永远多过还没有忘却的美好。 徐骄看风盗的神色,确定这是个有故事的可怜人,而且是关于女人。 大多数可怜的男人,之所以可怜,都和女人有关。 “她是谁?”徐骄轻声问。 风盗手一抬,徐骄整个人离地悬浮起来。身躯四肢的感觉,像是被做成了木乃伊,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束缚着。 “逆鳞不可触,往事不可提。你是个男人,不要有太重的好奇心,那会很危险。”风盗说:“就像现在,即便你已经是先天上境,但在大宗师手里,依然如蝼蚁。” 徐骄疯狂点头,他已经感觉到了。 现在想想,那晚面对西城五爷,还要感激他手下留情。 风盗说:“能切实感受到天地之力,就是宗师境。有一天,当你心动意动,天地之力随动,那你就是大宗师。简单一点,宗师者,以天地为宗,也以天地为师。到了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人能教你什么。因为不同人,不同心,不同路。” 徐骄问:“那么圣人呢?” 风盗沉吟道:“圣人境又名合一,即天地人三者合一。你依旧是人,但天地之外,只有你。” “那么真人呢?”徐骄又问。 风盗皱眉:“那就要问知北祖师了。你可知道,这世上没有多少人能够后天入先天。破境宗师者更少,能天地人合一,交相感应者,当今之世只有山主和鬼王。年轻人,不要追求那么高。看得太远,反而忘了脚下的路。说不定,下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何谈远方的风景。” 徐骄无语。他要的是切实的答案,而不是心灵鸡汤。 “你感受到了么?”风盗问。 “感受什么?”徐骄反问。 “天地之力。”风盗说。 “我都不知道天地之力是什么。”徐骄说:“我只感觉身体一动不能动,被束缚的死死的……” 风盗说:“这就是天地之力。看不到,摸不着,但它存在,因为你就在其中。” 徐骄摇头,听不懂。 风盗说:“就像鱼在水中,它呼吸,它生存,它游动,一切皆依赖于水。但鱼没有意识到水的存在,因为那本就是它的世界……” 徐骄若有所悟,这应该是个哲学问题。 风盗又说:“人也一样,生而死,皆是天地之力。只因身在其中,便不察觉。天地之力就像水,当你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便可运用它。想一下,你在水中捉鱼,所感受到的,不止是鱼的力量,还有水的力量。当有一天,你能跃出水面,看到水之外的世界,就是大宗师。” 这不是哲学,是玄学。 “现在明白了吧?” 徐骄摇头。 风盗无语,他觉得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你已是先天上境,气海充沛无比,几乎到了人体的极限,一朝悟便入宗师。想要悟,就要静。忘记自己,用心感悟天地,天地就是自然……” 有些东西,很难用语言表达清楚。 所谓“书不尽言,言不尽意。”便是这个意思。 风盗说:“年轻人,自己悟吧,少把心思用在女人身上,你会有所成的。” “我每天干的都是正事,根本没用心思在女人身上。”徐骄不悦道:“何况这和女人有什么关系,难道要破入宗师,就不能碰女人了么……” “倒也不是。”风盗说:“人在白天,心绪繁杂,夜里最容易静。可夜里,也是最想女人的时候。” 风盗心念一动,悬浮的徐骄慢慢落下来。他说:“女人,最好不要碰。” “这是违背人性。”徐骄很不赞同:“天地造物,即分男女,难道就不能从男女的事情上感受天地之力么……” 风盗愣住,然后哈哈大笑:“如你这般想法,天下人,皆可为宗师。”忽又顿了顿,说:“李师师是个好姑娘,我与她母亲也有交情。小子,你若是想做厨子,劝你死了这条心……” “什么意思呀?” 风盗冷哼道:“给别人的菜,自己先尝一口。” 他身形一闪,在徐骄面前如一阵风的消失不见。然后就听到李师师的声音,难怪风盗要说那样的话,原来是知道李师师来了。 来的不只李师师,还有世子李渔。 李渔的聪明,让人佩服,他一下就猜出行凶者是魏无忌。 “很简单的道理。”李渔说:“当天你和风灵卫闹出那么大场面,就是想要你的命,或许会挑那个时候,但绝不会挑那种地方。军部,是当朝禁忌。除了明帝,徐元,明中岳,任何人哪怕表达出一丝的恶意或善意,都是一种罪。” 徐元想不明白,为何明中岳,徐元,独孤鸿三人,会那么的不同。 照理说,权臣如斯,把持军政,明帝应该睡不着才对。世上或许有绝对的忠臣,但不会有绝对信任臣子的帝王。 李渔知道他的疑惑:“这三人很特别,他们是明君遗嘱的顾命大臣,身份地位,都不同于一般权臣。而且,不知是什么原因,如神仙一般的鬼王,几乎无人能见。但这三人,却是例外。所以,不免让人多想一些。” 李师师对这个不感兴趣,只是一味的谴责王子淇,就像个护夫的小媳妇。李渔也颇感无奈,心道:这是你们自找的。 客气过后,李渔便要离去,李师师死活不肯,当晚就要留下来,被李渔硬拉着离开京兆府。 傍晚时分,三猫,小山和笑笑也搬了进来。还有夭夭与薛宜生,做戏要全套。 何况对于夭夭来说,京兆府无疑是个更好的藏身之所。 夜色将临时,这个偏院迎来了第二个客人——明居正。 说来好笑,两人相识这么久,本是最好的朋友,最后成为仇人。现在又同时遭遇诡异,来到这奇怪的世界。即便仇恨仍在,与别人比起来,也有种特别的情感。 “这个地方好。”明居正看着四周翠竹:“闹市之中,譬如乡野。你一直不喜欢繁华都市,这里倒是符合你心意。” 徐骄冷笑:“你好像也是一样吧……” “我和你不同。”明居正说:“我不喜欢那些喧哗与压抑,可只有在那样的地方,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高楼林立的城市,也有山间别墅,夜看繁星,朝听清泉。” 徐骄说:“如果你早说这句话,我早就举报你了……” “你不会的。”明居正说:“那些年你来托我办事,有哪一件我没有办成。当时,有我这个朋友,你不也是很骄傲的么……” “哼。你今天来,是要把以前的事,都拿出来说一遍么?” “你还记得方扬么?”明居正反问。 徐骄想了想:“想不起来,是谁?” “原来你杀了人,却连自己杀的是谁都不知道。” 徐骄疑惑的看着他。 明居正说:“方扬是殿前将军方迎山的独子。”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 明居正接着说:“魏无疾没能杀得了你,可确定了一件事。你就是杀方扬的凶手……” “证据呢?” “经历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证据并不重要。”明居正笑道:“怀疑是你,就可以是你。何况,还不止是怀疑。一样的伤口,只此一点,便足以证明你脱不了干系。方扬死在三江源,而那个时候,你也在三江源。一个怀疑加上一个巧合,已经可以结案了。” 徐骄心里最害怕的就是这件事。 方迎山是个大宗师,本身实力就让人恐怖。他还是殿前将军,加上这个身份,更让人忌惮。 “都谁知道这件事?”徐骄问。 “除了魏无疾,只有我,公主怜,王子淇。至于他们想用这个发现做什么,我还猜不到。可我已经郑重提醒他们:你,只能是朋友,不能是敌人。只要王子淇还不是太蠢,那他就不会拿这件事要挟你。告诉你,是想让你明白:即便不为利益,你我的合作也很必要。” “帮王子淇夺取帝位?”徐骄冷笑道:“第一,明帝还没有死,他没有机会。第二,即便明帝死了,也未必会是他。第三,居于上位者可以笨,但要心善,他不适合那个位置。第四,我不喜欢他。” “我也不喜欢。”明居正说:“可这并不重要。就像对于明中岳,徐元和独孤鸿,谁做皇帝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他们是真正了解权力的人。权力不属于一个人,也不属于所有人,它属于一群人。即便是帝制,也是如此。”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徐骄冷冷道:“你要知道,现在的我,不用靠这些东西,来证明自己强大,消除内心自卑……” “徐骄,只有手握权力,才能得到自己需要的,想要的。”明居正说:“比如治好笑笑的羽蛇胆,治好我腿的羽蛇筋……” 徐骄皱眉,他已做了交换,这不是个问题。 “看起来,笑笑对你说了不少事。” 明居正点头:“我们有相同的悲哀,后半生全握在天极阁手里。现在的我,还有你。金钱对你我来说,已经不重要。即便是权力,只要你想,伸手就有。可是不够,天极阁并不会为此把宝贝拿出来。我亲自上门,他们也没有当场给予答复。这是待价而沽,他们要换的,恐怕不是东西。” 徐骄细细思量过,虽然和莫雨达成了交易。可感觉上,她并未认真对待。 明居正又说:“我知道,你或许能给他们想要的。但人是这样的,如果代价太大,就会舍不得。当然,要得到的东西,也不会放弃。” 徐骄沉吟着:“你直说吧,能说服我的一定是个无法拒绝的理由,绝不是你这个人。” “大权在手,天下我有。天极阁算什么?哪怕是其背后的天涯海,又算什么。”明居正冷冷道:“与其求着他们,不如逼。有你有我,一文一武,在绝对权力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徐骄哼了一声:“你可知道,天极阁很有可能和风灵卫有关。也就是说,也很有可能与海后有关。”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要从他们手里拿东西,付出的代价绝对不会低。像海后那样高的位置,既不在乎信誉,更不懂得公平交换。”明居正说:“何况,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你我,或许已经被风灵卫认定是敌人了。” 徐骄沉默着,虽然不是太明白,但觉得很有道理。可他完成风盗交待,就能得到七夜昙,就可以去换羽蛇胆。被明居正这么一提醒,突然想到一个矛盾。 风盗和夭夭的意思,是要想法子拖住玄甲军和风灵卫,以方便趁着帝都高手空虚,找到失踪许久的干王妃,也就是花卿。 这件事,他一直没有过多思考。现在想来,却觉得一阵寒意。为什么要趁帝都高手空虚呢,为什么要保证玄甲军和风灵卫不会成为阻碍呢? 要找一个人,并不需要这么麻烦。偷偷的,悄悄摸摸的就可以。 除非,他们已经知道花卿在哪里。他们要做的,不是找人,而是救人。 所以,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因为此时,内卫高手多数在西山保护明帝。而在帝都内,能成为阻力的,就只有风灵卫和玄甲军。 徐骄心里一阵发毛。 天涯海和天遗族世代为仇,若让夭夭得逞了,自己岂不也成了天涯海的仇人。 仇人还能做生意么?以莫雨的性格,不把他先奸后杀,已经是阿弥陀佛。 明居正压着声音说:“想要得到一件东西,可以买,可以换,但这都很被动。但也能让人主动送上门,至于怎么做,应该难不住你我……” 徐骄当然清楚…… 有个衙役跑来,说有人前来探望,是风灵卫左司莫雨。 徐骄想了想,说:“去告诉左司大人,我还没死,让她失望了。下次,找个好手,最好是个大宗师。因为一个小宗师,怕是杀不了我……” 衙役一愣,不明所以。 “原话转述就行。”徐骄叮嘱。 明居正一笑:“你准备动风灵卫,逼天极阁?” 徐骄说:“逼天极阁,不一样得罪风灵卫。” “说了你我联手。你动风灵卫,我逼天极阁。徐骄,这一次,感受一下权力的快感吧……” 莫雨气的胸又开始觉得胀痛。不是因为徐骄闭门不见,而是他把刺杀的事,栽到风灵卫身上。 她心里想:这混蛋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杀了你有什么好。那一条狗命,也值得劳烦宗师高手。 她回到南衙的时候,纳兰雪正好带着安慕海从卫戍十三营归来。 纳兰雪看见她,关心问道:“你脸色很难看,是那个徐骄又惹你了么?” 莫雨摇头:“他没见我。” “那你气什么?” 莫雨说不出话,他确实气愤,可又觉得很没有必要。看到安慕海的时候,眼眶红润,想要流泪。 第124章 天地之力 莫雨看到安慕海,就像看到了自己的童年,孩子的脆弱一下就浮上心头。 表面上,他是三江源莫家的小姐。但自小以病为由,多居于帝都。她和纳兰雪一样,在海后身边长大,照顾他们的,就是安慕海。 安慕海虽是太监,可在莫雨和纳兰雪眼里,他不但是个男人,而且是个父亲。 在风灵卫南衙,有一处特别的院子,占地二十余亩,种满翠竹。据说,京兆府的竹子,就是从这里移栽过去的。 纳兰雪住在这里,莫雨也住在这里。之所以如此布置,是因为皇城某处,也有一个这样的院子,那是安慕海的居所。 作为海后最信任的人,即便是太监,也没人敢轻视他。 风灵卫创立初期,便是这个太监定下了基本架构。 南衙为本部,东西两座行辕,由大宗师坐镇。辖四方分署,由宗师主理。一方面监察地方官僚,一方面威压江湖势力。他的初衷,是将风灵卫的力量分散各地,帝都反而不是重心。 帝都衙门太多,类似风灵卫这种特别机构,无可制约,日久必然招恨。 安慕海当时便想到了这一点,才会有那样的布置。可二十年过去,风灵卫还是变成了他最不愿看到的样子。 看着莫雨想哭的眼睛,安慕海心想:这丫头长大了。当一个姑娘,会因为一个男人哭的时候,不管什么原因,她就已经长大,成了一个女人。 纳兰雪恨道:“别生气,我一定替你报仇,好好教训他。” “是徐骄?”安慕海问:“徐元的孙子,徐之义的儿子?” 两个大美女一起点头。 安慕海突然神色黯然:“是呀,过了这许多年,故人之子,也该成人了。” 纳兰雪说:“公公认得徐之义?” 安慕海点头:“绝代风华。如果他没有死,今日朝堂之上的诸君,或许一个都不会在。那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只要和他说过话,就会被他的激情感动。即便是作为仇人,你也会喜欢他。” “哈,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一个那样的儿子。”莫雨愤恨道:“他认为杀他的人,是风灵卫派去的,还拒绝见我……” “他本就该死。”纳兰雪眼神锐利,似乎杀人成瘾:“可他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命已不在自己手上了……” 安慕海说:“他这样想,很合理。而且,许多人都这样想。我在宫中,外面的事知道不多,但海后给我说这些的时候,我第一个想法,也是一样:就是你们风灵卫动的手。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心中的想法。” 莫雨又一次感觉到冤枉:“可我们没有做。” 纳兰雪也说:“我去卫戍十三营查过,那确实是个宗师高手。以徐骄的修为,我不是他对手,能伤了他,还能来去自如的,只能是宗师。但您是知道的,风灵卫六大司,还都没有回来。” “我想到了一个人。”安慕海说:“他有理由出手。” “谁?” “魏无疾!” 莫雨和纳兰雪同时震惊:“他?” 安慕海说:“除了他,我想不到第二个人,有胆量和理由这么做。可他是鬼王弟子,谁也敢拿他怎么样。即便知道是魏无疾,也只能当不知道。” “鬼王真那么厉害?”纳兰雪问,像她这样的年轻人,正是质疑传说的时候。 “比你想象的更厉害。”安慕海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二十年前,鬼王早已闭关。但武道院突然对外宣布,鬼王收了李怀远和魏无疾为弟子。二十年后,三江源又与王子淇联姻,虽是海后的主意,但总觉得很怪。还有件事,我也想不通。徐之义风华绝代,文采斐然,他的儿子徐骄,怎会弃文修武,还有先天上境的修为。当年他们夫妻被宁不活所救,避居修罗山。但徐之义一定不会让儿子与山盗为伍。而且,修罗山功法,不传外人……” “这个我知道。”莫雨说:“那时候我正在三江源,李师师遭人掳走,逼三江王以羽蛇胆相赎。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传说是山主出的面。据闻,是个号称寂寞老人的,山主对他似乎也很有些忌惮。” 安慕海笑道:“山主对鬼王都不忌惮,那个什么寂寞老人,我不信……” 徐骄一阵心绪不宁,从静思中醒来。 白天风盗一番讲解,三分明白,七分不懂。以自己的教育程度,不应该无法理解的。 独自站在院子里,正要用心感受一下所谓的天地之力,忽然一阵莫名心慌,再也不能静下心。 下山以来,觉得自己手段够用。但昨晚与魏无疾一战,才明白何为高手。 大宗师,如宁不活,西城五爷自己就不想了。但面对魏无疾,得有起码的还手之力。面对西城五爷那样的大宗师,没想过还手,但不能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若不是受了剑伤,今天本该带着人,去南衙内卫府找麻烦,现在只能暂时放下。 这样也好,让他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脆弱。耍流氓也是要本钱的,自己的本钱是什么,那五百玄甲军么?在宗师面前,不值一提。 真到了危急时候,遇上麻烦的对手,他们救不了自己。就像国富民强之下,和自己关系好像并不大。 打铁还要自身硬,一个连老婆都靠不住的年代,只能靠自己。 屋子里,夭夭俨然成了主人。 不,主人这个词,不能准确形容她的地位。风盗的出现,让三猫和小山,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天遗库玛。于是,她理所当然的成了老大。 因为这是风盗的意思。 “你们得配合我。”夭夭说:“知道什么叫配合么?” 三猫和小山摇头。 夭夭说:“配合,就是要听话,听我的话。” 三猫看一眼小山:“那么骄哥呢?” 夭夭轻笑:“他早就知道我是谁,所以,他比你们更听话。” 三猫心想:骄哥还真能藏住事儿。回头看向院子,见徐骄傻傻站着,已经两个时辰了。便说:“骄哥是怎么了,只是伤到胸腹,怎么像是伤了脑袋。” 夭夭冷笑:“他想破境宗师,哼……” “你这‘哼’是什么意思,觉得我骄哥不行?”三猫冷声问。 “哼哼,破境宗师若是这么容易,我早已经是宗师了。”夭夭说:“不管他,他已经是个废人,好在还有你们两个。你们既是卫戍衙门,又是京兆府的人,做这件事再合适不过。我要你们以抓捕刺杀徐骄凶手为名,严查四城。” “姐姐,你太看得起我们兄弟了。” “你们当然不行,不是有徐骄么?他人虽废了,不死就有用。有他的腰牌,有他的命令,京兆府和卫戍十三营,就会听你们的话。” 小山沉声道:“我们知道是谁,不用查。” “不是让你们真的去查。”夭夭说:“做个样子而已。严查四门,只有这个方法,才能将盯着城门的风灵卫赶走。不必认真,你们两个只需去南门,若问及进城的人从哪儿来的,那人若回答:‘渤海’。此人便无需盘查,放人入城即可。” 三猫和小山脸上不露声色,心里却在冷笑。 夭夭一样在冷笑:“不然,我把风盗找来,将方才的话重说一遍?” 两人看向院子,徐骄还一动不动的站着。对付女人,他们没有经验,还得让徐骄来。 可他们不知道,徐骄现在有苦说不出。 一股奇怪的力量束缚着他,就像白天风盗展示天地之力时,将他悬浮在空中一样的感觉。 这是天地之力。 这是大宗师的手段。 是谁? 绝不是风盗,他不用这么偷偷摸摸。 是风盗口中,那个隐匿在京兆府的大宗师? 会是谁呢? 莫名其妙的,脑海里竟闪现出温有良的样子。 砰的一声—— 好像被人来了一板砖的感觉,意识猛地收缩一下,然后他便感觉不到了自己的身体。但意识清醒,还有知觉,但这知觉似乎被放大了一万倍…… 他只觉得这清冷的夜空下,世界变得狂风不止,巨浪滔天,没有大地,没有星空。 整个人,就像坠落无边的海洋,风不止,浪不熄。 而他无力的好像巨浪中,一朵小小浪花上的一个小小泡沫,生灭去留,全由不得自己…… 然而,风吹来,浪打来,却直接从他身上穿过去,仿佛他是透明的,无形的…… 不止是他,还有这院子,还有那翠竹,仿佛都是无形,被那狂风巨浪直接穿过…… 忽然狂风静止,巨浪平息,世界一下变得安静。 不,它本来就是安静的。 那狂风,那巨浪,他明白了,那就是所谓的天地之力。 有人像风盗那样,催动天地之力,让他去感受。 是京兆府里,那个神秘的不可说的大宗师。 忽然,狂风卷起巨浪,在天空形成一个巨大漩涡。星空变得极度扭曲,轰然落下…… 这一次,徐骄感觉到了恐怖的压力,真实的危险。好像这世界还有自己,会在下一刻彻底被粉碎,然后消失…… 他感受到了死亡。 生命的本能,让他突然抽出残霞剑,为了活着的希望,劈向扭曲的夜空…… 就是这一刹那,他感觉残霞剑带动狂风,激起巨浪。他也感受到屋里的夭夭惊诧的眼神,还有偏院之外,面露惧色的京兆尹温有良…… 这一刹那之后,世间的一切都随着那一剑消失,所有人还有自己。但意识还在,就像灵魂出窍…… 整个人好像落入一条大河,顺着奔腾汹涌的河水飘呀,荡呀…… 忽然,一切都变得虚无。就像梦一样,他又看到了那个像极了公主怜,如玉一般美丽的雕像…… “又是你——”沉重压抑的声音,好像从地底深处传来:“原来是残霞。它见了血,被真气滋润,生出一点灵性。你看呀,承影剑在愤怒……” 徐骄像被主导了意识一般,不由自主的,看向那如玉雕像,手中按着的那把剑。 乌红色的剑鞘,散发出一种古朴遥远的气息…… “承影,残霞,本就是一体。”那压抑的声音说:“即便残霞只是被舍弃的断躯,它也想证明自己。物尚如此,何况于人……” “你是谁?”徐骄终于问出了一句话:“是那个大宗师么?” 那个声音不理他,自言自语:“神剑有灵,据说道生境的高人,能赋万物于灵,如同天地赋万物于灵。可我至今想不明白,什么是天,什么是地,人在天地之间,又是什么?” “有个朋友说:天地之间,人亦如草木,亦如猪狗。可我觉得,若是如此,那又何须拼命追求……” 徐骄脑海里一声嗡鸣…… 承影剑哗啦啦的晃动,似乎要挣脱雕像的握持,离鞘出击…… 一个白衣人影,莫名出现。徐骄看得见,却看不清…… 白衣人影伸手按住承影剑,冷声说:“道生境留下的神物。我在想,是否要把你投入炉中,看能否抽出一丝神性,让我一窥至高境界的奥妙……” 承影剑还在哗啦啦的响,但感觉已经是恐惧。 “承影呀承影,既然你被道生境高人点化生灵,那你来告诉我,什么是人?什么是地?什么是天?” 承影剑立刻安静下来,不知是在思索,还是在装死。 “你不知道,真是废物。你怎能担得起一个‘神’字!”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他看不清白衣人面容,却能真实感觉到,白衣人此刻正看着他。 “不如你来告诉我?” “我不知道。”徐骄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这样想。 “不知道,永远不会是答案。你应该知道的,否则,师叔怎会选中你。告诉我,什么是人?” “你我就是人。” “那天呢?” “天在头顶,并不存在,只是虚无一片……” “那么地呢?” “地,不就是你我所站的地方。” 隔了好久,白衣人影说:“你不敬天,也不畏地。天地生养万物,万物理该敬畏……” “生我者父母,养我的也是父母。关天地什么事……” “先有天地,后有万物灵长……” “万物灵长,只求活着。天地若仁,既生之,何以杀之。天地若善,何来人世多艰难。不仁不善是坏蛋,我就一个字:干!” 白衣人明显的愣了一下,说了句:“胡说八道!” 下一刻,徐骄就觉得自己仿佛坠入深渊。 无力,孤寂,空虚,那感觉就像在太空中漂浮。无论你多用力,都无法拯救自己。双手拼命的抓,好像能抓住什么似的…… 他抓到了,柔软而又温暖,好像生命的向往之地。 “放开!”一声冷哼。 徐骄顿时清醒,人还在京兆府的偏院里,眼前站着夭夭,左右站着三猫和小山。 难怪手感这么美好,他正用力抓着夭夭的胸…… “放开我!”夭夭说:“疼……” 第125章 初悟宗师 疼?怎么会疼。 他曾经用过更大力,但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喊过疼。 徐骄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没有答案。理论上讲,女人的胸部,未必比一块加工精密的硅胶,手感来的更好。 可是,即便隔着厚厚的衣服,或者冰冷的钢圈,男人依旧觉得那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之一。 夭夭的脸色,变得比钢圈更冰冷。她记得薛宜生的话:她是个女人,女人是不能随便让男人碰的。即便是徐骄,一个中了她夺情蛊的男人,也不行。 她想不明白。 徐骄中了她夺情蛊,所以徐骄整个人,无论生命还是灵魂,骨头还是血肉都属于她。这个男人,永远不会背叛。不是信任徐骄,是信任夺情蛊。 所以,徐骄是这世上唯一绝对不可能伤害她的人。 徐骄的手,还抓着夭夭的胸。 是有那么一点痛,但不是不能忍耐。 她是个够狠女人,什么样的伤都受过,什么样的痛都撑过。割肉剔骨,她也轻笑待之。但现在,那感觉不止是痛,还痒。先是胸部痒,后来肩膀也痒,痒到腰窝里,痒到腿上…… 这就有点难受了…… 夭夭伸手就要把徐骄的抓子拍下去,可徐骄身子一软,整个人扑在她怀里…… 小山嘴角抽动,三猫邪笑着,心想:骄哥真是高明,逮着机会就占便宜。 却见夭夭眉头一皱,低声说:“去叫薛宜生。他体内一丝真气也没有,虚的像个壳子……” 徐骄确实浑身无力,体内真气空空。这感觉,就像侵略女儿国失败,成为战俘。可女儿国不遵守日内瓦公约,对他进行了非人道的侮辱和折磨。 他记得上大学的第一个暑假,他第一个暗恋的女同学,就对他犯下了同样的罪行。 现在想起来,只能说:还好那时候年轻。 真气空荡,但他却隐隐感受到一丝天地之力,在经脉中流转,随气血运行…… 他忽然明白,何为天地之力? 其实所谓天地之力,完全能用他知道的知识来解释。 那是能量,也是物质。但你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就像科学家说的暗能量或暗物质,即便无法证明,但它依旧是宇宙存在和运行的最主要因素。也许,它也是宇宙万物存在的基础。物质与能量是统一的,不过是不同形式的存在。 这就是天地之力。 其实没有天地。天地,不过是人为的一种概念,是人类对神秘力量的崇拜或恐惧,是个神格化的概念。 这种神秘力量,便被称之为天地之力。 所谓修武修道,后天返先天,便是想法子把这种神秘力量引入丹田。通过呼吸吐纳加上冥想,丹田充盈,便能开创气海,这就是先天。 先天真气,其实就是天地之力。它只是被人束缚在体内,可以自由操控。但人体终究有个极限,气海充盈不能容纳更多,所以便有了宗师境界。 宗师,能够感受天地之力,以自身真气为引,牵动无处不在的天地之力。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荡起的水波的力量,远比石子本身的撞击强大的多。 这也是魏无疾为何刚破入宗师境,就能碾压他。 曾几何时,在天临城,他与魏无疾的差距还没这么大。 徐骄闭上眼,心静到极致。感受着天地之力在经脉中运转,然后一点点的化成先天真气。之前,他一直弄不明白,何以吐纳呼吸静想,就能得来先天真气。因为之前,他根本没有能力感受到所谓的天地之力。但现在,他明白了。 老梧教过他一种纳气的方法,现在看来,其实就是炼化天地之力。 以丹田,气海为枢。丹田之气,自身子左行归气海。气海之气,则右行入丹田。如此循环往复,像个轮子,不,像个太极。 阴阳之谓道,如此可长生。 徐骄肯定不相信长生。可他隐约记得,在一本古文中看到过“天道左旋,地道右旋”,虽然世界不同,但好像有些地方似乎很巧合。 忽然,他感觉有人抓住他的手,然后就听到了薛宜生的声音:“奇怪,身体并无异样,脉搏跳动有力,怎会如此呢?” 然后他就感觉到两根手指,想把他闭着的眼睛撑开…… “我还没死呢。”徐骄突然说出这句话,把四人吓得不得了。 “骄哥,你想吓死人呀。幸亏笑笑早睡了,不然一把鼻涕一把泪……” 徐骄叹了口气:“我只是有点累——” “嗯!”薛宜生惊疑道:“伤口怎么好的这么快,日前才上的药,已经在愈合了……” 夭夭冷声说:“你这点能耐还想破入宗师?” 三猫不忿:“怎么,我骄哥不行么?” 夭夭说:“大祭司两次帮我感悟天地之力,我都无法突破那层桎梏。你以为你是谁,有比我更聪明?” 徐骄无语,这女人不知哪来的自信,会觉得比自己聪明。 心想:你高中毕业了么?也是,长成这样,都不用文凭的。穿个丝袜超短裙,再来个低胸装,往手机前一站,扭一扭晃一晃,几个小时下来,比搬一天砖挣得多。 哎呀,男人真可怜。搬一天砖,就为了看她扭一扭晃一晃,然后假模假式的说一声:谢谢大哥…… 夭夭眉头一皱,徐骄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到一股来自于女人威胁的寒意。脑海里响起夭夭的声音:“你又在胡思乱想……” 她是个女人,别的无法理解,超短裙还是能理解的…… 徐骄心想:你为什么总要催动多情蛊,来窥视别人隐私,这是不道德,而且是犯法的…… 夭夭懒得跟他见识,也懒得跟他说,把自己的计划在心里想一遍。夺情蛊的作用下,心有灵犀,徐骄顿时明白她想干什么。 封四城,表面是抓凶徒,其实是要把自己的人放进来…… 同一时间…… 帝都西城,五爷看向京兆府的方向。心里想:会是谁呢?这么多年,竟不知道帝都还藏了这么一位高手。 内卫府的北择无人心里也是震惊不已:大宗师高手,不是西城那位,会是谁? 风灵卫南衙,安德海看着生机茂密的竹林。心里想:二十年了,该来的还是会来,逃不掉的,终究逃不掉…… 次日,太阳升起来,第一束光照在皇城高高耸立的奉天殿。闪出一片金黄,似乎能照耀帝都每一个地方。 这个圣朝最大的城市,也是防卫最严密的城市。比军事要塞,那些兵家必争之地,都要来的谨慎。又高又厚的城墙,似乎把帝都分割成了一个独立世界。 墙高五丈,即便是江湖高手,能一跃这么高的,也不会太多。 阔三丈,每二十丈便有一座城楼,玄甲军日夜轮流值守。配有连弩车,一旦发现有人高来高去,连弩齐发,其劲道能将重甲兵士射穿。若想偷摸爬过去,也很难。每座城楼,还配有两条训练有素的狗。 这一系列配置,是二十年前军部第一人,独孤鸿亲在参与。不是为了防备攻城,就是为了不让江湖高手随便进入帝都。不让二十年前的帝都血案,再次发生。 这座城墙,能把宗师以下的高手,全部隔绝在城外。至于宗师以上的,世间怕是超不过一百之数吧。 于是,城门成了唯一进入帝都的通道。当然,西城那边还有水道,但只有官方能用。非官方认可的船只,还未驶到帝都,就会被玄甲军击沉。 徐骄知道夭夭想干什么,她要放人进帝都,也许就是杀谍两门和天遗族的高手。总会有些身份不明,一旦入城就被风灵卫盯上的人。可即便进了城,可疑的还是可疑。 风灵卫是个特务机关,可怕的不是在明处,而是在暗处。按照他的意思,用他现在的身份,搞点假的身帖,这才是最万无一失的。 但夭夭等不了。因为只有身帖是不行的,还要有路引。路引是各地衙门开具,哪等得及,许多人都已在路上了。 徐骄无奈。按照夭夭的想法,将来捅那么大篓子,自己想撇干净都难。 夭夭像个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女人。聪明,强势,带着五千年被压迫的悲剧,终于把男人踩在高跟鞋下,翻身做了主人。 她比被钉在黄土地上五千年的农民,更早摆脱宿命。 于是,当太阳照耀帝都的时候。卫戍十三营正式接管帝都四门。名义是缉拿凶徒,严查进出帝都人员。 四门管控,本就归卫戍衙门。况且要缉拿的,是敢夜闯卫戍营,刺杀提督大人亲侄子的凶徒。这么些年来,还没人敢不给卫戍衙门面子,就连风灵卫看到玄甲军也得低着头走。 好嘛,白天风灵卫闯卫戍营殴打兄弟,晚上有高手闯卫戍营刺杀主将。这是要打玄甲军的脸。 独孤鸿本已下令:此事不可外传。但凡是丢脸的事,就像被老鼠偷听了去。次日,城门没开,就已街知巷闻。 京兆府捕快也是一样心情。 徐骄这个司法参军,虽然才上任几日,但可园的事,他们都听说了。这他妈才像当差的,也不想坏道哪里去,但吃拿卡要,总要占一样,才对得起身上那身衣服。 无论是捕快还是玄甲军,他们没那么多想法。就觉得风灵卫白天去卫戍营,听说也没讨到什么便宜。晚上就有高手闯营,差点杀了徐骄。若说没有关系,狗都不信。 捕快们不敢得罪风灵卫,但风灵卫的暗哨暗探,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论地头,谁会比他们这些混迹市井的衙差更熟。 三猫和小山,手上拿着厚厚的名单,不到中午,就把南门附近风灵卫的暗哨全部缉拿,关在京兆府大牢里。这是徐骄的主意,既然始终要斗上一斗,得先打掉对方的眼睛。 京兆府大牢,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不到半日,就关进来百余号人。他们在牢里喊:“放我们出去,我们是风灵卫的……” 冯大宝怒喝:“风灵卫,拿腰牌我看……” 还真有几个拿腰牌出来的。冯大宝一下傻了,收了一堆腰牌去见温有良。 温有良只说了一句:“送去给徐骄吧,他是司法参军,关人放人,都应该问过他。” 徐骄当然置之不理 他说:“不用管他们,你就说是我不让放人的。风灵卫若是来问,让他们直接找我。若是来硬的,那更好了。” “但是大人,他们喊的人脑袋疼。” 徐骄说:“不给水,一个时辰就喊不出声音了。也不用给饭,反正饿两天也不死人。” 冯大宝无语,这种折磨人的招,他这个职业捕快都没有想到。 偏院离大牢远着呢,丝毫不受影响。 不但没有影响,还安静的很。因为,此时此刻,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薛宜生被明居正请走了,夭夭说带着笑笑去街上转。哼,他哪里不知道,这女人是以笑笑为掩护,去实施她的阴谋。 徐骄双手背负,看着眼前翠竹高耸。没有风,但竹叶在哗啦啦的动。这是徐骄催发真气,牵动的一丝天地之力。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破境宗师。没人告诉过他,破境宗师是什么样子的。 他能感受到天地之力,这种感觉很清晰。催动真气,也能激发天地之力,但要怎么用呢? 它不像真气那么听话,能够离体而出,随心所欲,凝成剑气,凝成拳影。还有白骨爪,不得了,魏无疾实打实的宗师,也要伤在白骨爪下…… 可这些都是以真气为基础的,那先天之力的呢? 催动行气的法门,真气自丹田起,左行贯穿十二经,然后归入气海。对天地之力的感觉更加清晰。可他就像一个不会划船的人,漂在湖面,坐在船上,拼命的抡桨,可小船只是在原地打圈。 唯一的成就,就是激起一层涟漪,把四周的翠竹带的哗啦啦的响。 这个力量打蚊子都不够,怎么能去打架。 试了半天,他已经不耐。 算了,还是问风盗吧。 他是大宗师,肯定能指导自己。放着这么大一个高手不去请教,搞什么自学。又想:山主也真是脑袋有毛病,你都是个诺奖得主了,怎么不教自己两下呢?或者像鬼王那样,告知天下:哪个哪个是自己徒弟,那还有谁敢动手。 有没有真本事放一边,先搞个名校的文凭,出外行走,那就是本钱。 心里又埋怨老梧:这老头早说他教的东西有用的很,自己就用心听,用心学,绝不当做封建糟粕。 想及此,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疏忽了什么? 是老梧教的功法。 他之前感受不到天地之力,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现在不同,所谓真气,是用功法炼化成为自己所用的天地之力。沉于丹田,归于气海,用时循环运转成圆。 那又何必炼化呢,直接用天地之力就是了? 心念动时,丹田之气由左至气海。气海之气,则从右入丹田。一幅太极圆转之象。 天地之力瀑布似的的灌入他身体。刹那间,他只觉得要被撑爆…… 忽然,一股巨力落在身上。轰的一声,把涌入体内的天地之力全部击散…… 这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温有良,还有莫雨…… 两人就在门外。 第126章 气到胸痛 徐骄深吸一口气,身子无力。 方才那一瞬间,身体充斥天地之力,感觉要爆炸。还好那突然的一击,把体内力量击散。应该是大宗师出手,不然后果难料。 风盗让他搬来京兆府,无疑是个很正确的决定。 徐骄摇摇晃晃的坐到院中石椅上。这时,门砰砰的响起来…… “徐老弟?”温有良的声音在外面喊。 徐骄心想:刚才隐约看到门外站着温有良和莫雨,原来不是幻境…… 干咳一声:“大人请回吧,我不方便见莫左司……” 门外。 温有良一愣,莫雨恨声喊道:“你快死了么,不方便见我!” 徐骄说:“我现在承诺你,若是我要死了,一定见你最后一面。可你得答应我,不能再戴面具……” “废话这么多,开门……” 温有良也说:“兄弟呀,莫左司找你是为了公事。卫戍衙门抓了不少人,投到京兆府大牢里,可其中有些是风灵卫。若是有误会,得赶紧把人放了……” 徐骄心想:这老小子,自己怕事儿,就把责任推给我。 现在明白他为什么坚持称自己兄弟了。不是客气,不是亲热。这是要告诉别人:我虽是京兆尹,但管不住这个司法参军。人家什么背景,谁不知道。在这京兆府,我得听他的…… 徐骄当然不会放人。 抓的那些,虽然都是小虾米,却是风灵卫真正的眼睛。 仅仅只是望楼上那些监视,能看到多少东西。风灵卫之所以让人害怕,就是暗中耳目众多,遍布帝都每个角落。徐骄甚至怀疑,连各个衙门,甚至各个官员府邸,风灵卫都有安排。 “开门……”莫雨又在喊,语气中已有不耐。 徐骄又咳了一声:“确实不方便呀,莫左司。这院子里现在就我一个人。虽然是公事,但我一个男人,你一个女人,所谓干柴烈火,难以自制……” 轰的一声。 莫雨再也忍不住,一脚把两扇门踹烂成八块。 徐骄一看莫雨的样子,心想:他妈的,这女人一身横劲儿,好像来捉奸的。 “原来你好好的,还以为快死了呢。”莫雨冷声说:“你若是要死,一定得通知我,好让我看你最后一眼,否则人生岂不留下遗憾。” 徐骄嘿笑:“唉呀呀,从没有一个女人,对我说过这么让人感动的话。谢谢!” 莫雨冷笑:“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看一眼你惨死的样子。看这老天是否还有公道,会让你这样的家伙,死的痛快……” 温有良一看,这哪像是谈公事的样子,赶紧圆场:“两位,两位,谈公事吧。莫左司,风灵卫的事都是徐兄弟做主。我还有事处理,你们谈……” 这家伙溜的挺快。 徐骄喊:“温大人,你若是离开,我们就真孤男寡女了……” 温有良边走边说:“兄弟注意身体,凡事不能强求,要慢慢来……” 徐骄心里一动。他话外有音,似是在提醒自己。 难道方才是他击散自己体内爆冲的天地之力? 风盗口中,那个隐藏在京兆府的大宗师,不会就是温有良吧。看起来不像,但自己两次被天地之力困扰,温有良好像都在…… 正寻思呢,莫雨怒冲冲坐在他对面,一把拽下面具,露出那张倾城绝色的脸。 她的美非同一般,不是靠着精致的五官,而是那种特别的味道。 试想一下:有这么一个女人,无论她笑还是哭,或者是死人一般的模样。无论你从哪个角度去看她,都好像在听她说:快到床上来! 兄弟,这得是多恐怖的一件事。 世上的女人有很多种。有的,让你活的像国王。有的,让你活的像条狗。 莫雨是最可怕的那一种,她不想让你活。不要你的钱,不要你悲惨的人生和男人可怜的尊严,她只想要你的命。 “把你的面具带上。”徐骄说,他是个正常男人,再多看两眼,怕自己忍不住。 莫雨从未意识到,自己的这张脸,对男人来讲,是一种威胁。她戴着面具,是为了保护自己,不是为了保护男人。 莫雨毫不理会,问徐骄:“你想怎么样?” 徐骄反问:“你想怎么样?摘下面具干什么,吓唬我呀。有本事衣服脱了,看我怕不怕……” 莫雨皱眉,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我问你——”她说:“你把风灵卫的暗哨抓起来,是几个意思?” “那些是风灵卫的暗哨?”徐骄假装不知:“没人告诉我呀……” “门口一堆风灵卫的腰牌,你敢说不知道?”莫雨气的脸色都有些白了。 徐骄微微一笑:“你都说那是暗哨了,卫戍营怎会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只说和刺杀我的人有关——” “你还以为是风灵卫干的?” “你肯定不会,纳兰雪就难说了。都是女人,可我在她身上,感受不到半点雌性动物的温柔。”徐骄说:“而且,她本来就想要我的命,那日长街刺杀我的人就是她。自己不行,就派个宗师高手来。可惜呀,我命大……” “不是她——” 徐骄斜眼看过去:“你以为我傻么,她肩头没有蒲公英纹身,我就会认为是别人?告诉你,只要是女人,我用鼻子都能分辨出谁是谁……”说着伸脑袋过去,靠近莫雨,用力的嗅了两下:“你昨晚没洗澡吧,味道有点浓……” 莫雨大惊,她昨晚确实没洗澡。 发生了这么多事,哪还有洗澡的心情。 徐骄知道自己猜对了,得意的说:“服了吧,千万别小看男人。” 莫雨哼了一声:“去卫戍营杀你的,不是风灵卫的人。但我知道是谁,是王子淇身边的魏无疾……” 徐骄毫不意外,他早就知道。但在莫雨看起来,那是不相信的样子。 “你不信?”莫雨问。 “是纳兰雪说的?”徐骄问。 “你管是谁说的呢。”莫雨语气变得温柔。 徐骄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信一个仇人的话……” “不是她讲的。”莫雨说:“是我讲的好啦吧……” 徐骄说:“你讲什么我都信。” 莫雨一怔,问:“为什么?” 徐骄说:“因为你漂亮。美丽的女人,即便说的是谎言,作为一个男人,也应该心甘情愿被骗。这是对像你这样的美女,最起码的尊重。” 莫雨眯着眼睛,神情风骚到了极点。 “你这话真让人恶心。”莫雨说:“如果换一个人,会毫不犹豫的把你打死。” “那你怎么不打我?” 莫雨哼了一声:“打不过。” 徐骄笑道:“啧啧,真没礼貌。夸你漂亮呢,就算不爱听,好歹笑一下。” “我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不需要你来夸!”莫雨说,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不是说我是‘小骚娘们儿’吗?” 徐骄立刻收起笑容,很正经的解释:“这是个形容词,一样是形容你的美。如果这个词不那么高雅,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性感’。” 莫雨不知道性感是什么意思。 徐骄当然知道:她不会知道“性感”这个词。 于是很正经的说:“我给你解释一下‘性感’这个词的具体含义,那你就会明白,‘小骚娘们儿’并不是一个贬义词。某种程度上来讲,它是对于一个女人,最极致的赞美。首先,我要给你解释‘性’,你只有理解了‘性’的意义,才会明白‘性感’是个多么美好的词语……” 莫雨皱眉,看他一脸正经的胡说八道。 徐骄继续说:“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性是一切的源动力,是生命的本能……” “闭嘴!”莫雨怒道:“我来,不是听你胡扯的。我是让你放人……” 徐骄问:“放谁?” “明知故问,当然是那些被你抓起来的暗探?” 徐骄一脸为难:“说抓就抓,说放就放,会不会有点滥用职权的嫌疑?” 莫雨差点吐:“你还知道呀?” 徐骄笑道:“没关系。明居正告诉我:抓错人不要紧,只要继续错下去,早晚会变成对的。” “明居正?”莫雨愣一下:“怎么和他有关?” 徐骄心想:我得让水更浑些才好。不满风灵卫的人多了,不能就我一个人用头去撞。 于是说:“这就是明居正的高招,滥抓滥捕。如果闯卫戍营的,是你们风灵卫的高手,可以逼他现身……” “如果不是呢?”莫雨问。 徐骄说:“帝都这个地方,什么事瞒得过你们风灵卫的耳目,那就请纳兰雪给我个交代吧。如果她也不知道答案,我会认为她是故意装作不知……” “我已经说过,要杀你的,是魏无疾。” “他为什么要杀我?” “当然是为了李师师那个小贱人——” 一块破开的门板飞过来,砸向莫雨。她只是一抬手,便把那块门板击的粉碎。 李师师静静站在门口,散发出一种清冷的气质,完全展现了自己郡主身份的高贵。 莫雨赶紧拿起面具戴在脸上,她似乎很害怕别人看到她的脸。徐骄是例外,也许是因为他早在船上的时候就已见过,所以心里不怎么抵触。 “见不得人么?”李师师冷声道:“这是哪个楼子的姑娘,背后说人家坏话……” 徐骄想站起来,但觉得两条腿有点软,立刻长长嗯了一声:“怎么说话呢,这位是风灵卫左司,莫雨大人……” “哦——”李师师意味深长的说:“原来就是那个潜伏在三江源的奸细,长得还真是——好看。我都不知道,三江源莫家的女儿,原来是个大美人。可惜了,若早知道,一定不让你离开。” 莫雨戴好面具,也不在意李师师的话,对徐骄说:“不管你信不信,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如果你还是认为风灵卫是敌人。我只能说:你错的很离谱。” 徐骄说:“我相信你,但又无法说服我自己。明居正说过:帝都之内,能出动宗师高手对付我的,就只有内卫府和风灵卫。内卫府没有必要,那么就只有风灵卫了……”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风灵卫宗师境高手,只有六大司和司正。司正南宫俎去了西山,六大司此刻还没有回到帝都,哪来的宗师高手。何况,风灵卫因何杀你……” “纳兰雪因何杀我?” 莫雨愣了一下,说:“她没想杀你……” “不会吧。”徐骄说:“当日长街之上,她是想和我玩儿?” 这时,李师师进了院子,走到徐骄身后。双手搭在他肩膀上,怪声怪气的说:“你是不是傻,哪有用命玩儿的?” 徐骄点头:“很有道理。肩膀疼,按一下……” 李师师哼了一声:“把我当丫鬟么?”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干起了丫鬟的活儿。 莫雨看着两人。这样若是没奸情,世上就全是清白人了。没来由的怒道:“不跟你说那么多,你把人放了?” 徐骄愣住:“什么人?” “你又装傻?”莫雨眼睛射出冷光。 李师师哼了一声:“我听说,风灵卫是个六部之外的衙门,可没听说是管六部的衙门……” “嘘……”徐骄压低声音:“人家不止是风灵卫左司,还是海后的亲信,得罪不起……” 莫雨就在面前,再怎么压低声音她都听得见。 “哦?”李师师同样压低声音:“这海后管的还真宽呢。我的婚事,父亲都做不得主。她竟跑出来当家,真以为天大地大她最大。还派了个左司到天临城做奸细,我若早知道,就把她卖到临江楼,看海后怎么把人赎回去……” 莫雨越看这对狗男女越来气,心道:我若是魏无疾就把两人都杀了,一对不要脸。听到最后便忍不住说:“郡主是对海后不满么……” 李师师一边给徐骄捏肩,一边把脸歪到一边:“把我的话带给海后,我姓李,不姓明,更不是皇室中人。她若逼的急了,我就一头撞死。她最好想一下,我可不是哪个大臣公侯家的小姐,我是三江李家的女儿。” 莫雨狠狠地盯着李师师:“郡主可知道,说这句话是大不敬。” 李师师冷哼一声,低下身子,靠近徐骄。 莫雨看的清楚,他胸脯都快把徐骄的脑袋压扁了,真是一对无耻。 “她是风灵卫,是不是要抓我走?”李师师可怜兮兮的在徐骄耳边低语。 徐骄拍着胸口,横道:“谁想动你,得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真不要脸,人家有夫婿的。”莫雨再也看不下去,转身就走。 李师师怒吼:“你说谁呢,站住……” 莫雨刚走到门口,冷声回她:“郡主,这是帝都,不是三江源。说话,做事,都要小心。命可以不在乎,那是你的。不过,最好要点脸,因为那是三江王的。” 李师师恼上来就要冲过去,被徐骄拦腰抱住。 “她敢说我不要脸……” 听到这声怒吼,莫雨稍稍觉得解气。可她听到徐骄的话,瞬间气的胸又开始隐隐的胀痛。 徐骄说:“不要脸又能怎么样?我也不要脸,咱们正好一对儿……” 然后就听到李师师咯咯咯的笑声…… 第127章 再悟宗师 京兆府的大牢已关满了人,且按照徐骄的建议封了门窗。 这些风灵卫,平日里哪受过这待遇。吵声骂声不停,骂多难听的都有。 但封了门窗,声音小了一些,也不那么烦人。而且就像徐骄说的,不给一口水喝,不用一个时辰,就全都闭了嘴。 三猫疯了一样,根据京兆府捕快偷偷提供的名单,大肆抓捕暗探。先从四个城门开始,然后就是东西北三城。至于南城,全是达官公卿,王侯之家,自然略过。 京兆府大牢人满为患,没有办法,特意请了温有良的名帖,加上卫戍衙门的面子,把人都塞到大理寺和刑部大牢。如此还是不够,独孤鸿得了消息,特批将其余的投入卫戍营,专门派人看守。 所谓看守,只是好听而已。 一个天井似的大院子,四周高墙。被抓的暗探被赶到院子里,也不绑手绑脚。门开着,无人值守。但四面墙上全是手持强弩的玄甲军。 这些暗探不傻,开着门也不敢跑。这里是卫戍营,墙上那些玄甲军不管那么多,就等你踏出门口,然后一阵弩箭…… 动静闹的太大,街上玄甲军过一批,后面就是长长的,被一根绳子捆到底,像穿蚂蚱似的暗探…… 他们有的是街头混混,有的是市场流氓,有的是巷弄里的痞子。三教九流,有教书的,开赌坊的,做酒楼的,杀猪的,楼子里唱曲儿的…… 人们在街的两边看热闹,有人指着一个白发老头说:“那不是柳树头教书的老先生?” 还没人回答,就听那老头咆哮着:“老夫是风灵卫,有腰牌为证,为何抓我……” 人群刹那安静…… 广元楼里,各部院的主官聚在一起。 广元楼的酒菜本就不怎么样,今天吃起来,滋味就更差了。但它有一点好,这是硕亲王的产业,里外都是硕亲王的人。说什么话,都不怕传到风灵卫那里。 常奉安喝下一杯酒,觉得难以下咽,长叹一声:“我大理寺监牢,装满了人,他们拿出风灵卫的腰牌,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放人吧,这是卫戍衙门关进来的。不放吧,人家可是风灵卫。” 刑部的岳长青也是一脸苦恼:“我也是一样,就怕风灵卫来要人。你说我给还是不给,放还是不放。放了,得罪卫戍衙门,那就等同得罪徐之信,等同得罪徐阁老,等同得罪柱国将军。不放,那不就是得罪风灵卫,得罪海后……” 冯仑冷哼一声:“两位,这就觉得麻烦了。我听说,卫戍营已经抓了不下千人……” 常奉安摇头:“不止。如果认真起来,人,只会越抓越多。”瞥眼看到温有良一脸忧色,便说:“还是你老兄眼睛亮,喊徐骄一声兄弟,就把京兆府给人家了,自己不用任何担当。温大人,你早铺排好了,还苦恼个什么。” 温有良叹息说:“都知道风灵卫耳目众多,却也没想过能多到这般程度。这还只是一般百姓,就如此广布耳目,若是我等朝堂为官的,那……” 他话还没说完,在场的每个人都打了个冷颤。谁敢确定自己衙门里没有风灵卫,家里没有暗探。说不定昨晚宠幸的小妾,人家也是有编制的…… 这么一想,这一顿饭还吃个毛呀。 楼下突然有人喊:“硕亲王到了……” 几人赶紧起身迎出去。 硕亲王挺着肚子,抬头看这几位当朝重臣,阴阴笑道:“诸位,是不是怕了。说实话,本王也有些怕,所以特意去西山太学院请教王叔……” 常奉安立刻问:“老先生怎么说?” 硕亲王哼哼笑着:“王叔说:帝王之下,唯有诸公。诸公若惧,帝王也该惧……” 莫雨骑在马上,她捂着胸口,每一下颠簸都让她感觉到胸痛。每一下胸痛,都让他想到徐骄和李师师狗男女的样子。 恶心的男人她见过,不要脸的女人她也见过。但像这对狗男女,当着她面,毫不避讳。这不是过分,这简直是把不要脸上升到了合理合规合法的地步,简直是对人类道德的侮辱和挑战…… 嗯…… 莫雨感觉一口气堵住,好像要出不来。胸又开始痛,这是老毛病了…… 啊…… 一口堵住的气,终于抒发出来。她安慰自己,不能气,没必要,也不值得。 “怎么了?”纳兰雪正要出门,看她在马上捧着心口,就知道又犯了老毛病。赶紧上去扶住她:“你不是去京兆府找徐骄了么?” 莫雨不想说话,只能点头。 “他怎么你了?” 莫雨想了想,好像没怎么自己。 于是摇头。 纳兰雪冷哼:“他若没怎么你,怎么会胸痛,你这毛病不能气的……” 莫雨有点委屈的看着她,心想:人家好像没气我,好像是我自己生气。 下了马,纳兰雪扶着她来到后院。安慕海背负双手,盯着竹林正看的出神。好像能在翠竹上,看到一年四季的故事。 “公公……”纳兰雪喊道。 安慕海转身,看到莫雨的时候,眉头忽地皱起来:“你气血不稳,跟人动手了?” 莫雨摇头:“没有,只是老毛病犯了。” 纳兰雪冷冷道:“是不是徐骄,他不愿放人……” “他没说不愿。” “那他什么时候放人?” 莫雨愣了一下:“他也没说放人。” 安慕海哼哼一笑:“孩子,那你去京兆府,都干了些什么呀?” 莫雨一想:是呀,自己是办公事的,被徐骄左一句右一句,事没办成,怎么就回来了呢? “我再去找他。” 纳兰雪摁住她:“他定是说了难听的话,才会把你气成这样。这人以为自己有个好祖父,有个好叔叔,做事就这么不讲退路。那好,我也不用再留退路……” 莫雨说:“你别去。他认定那天长街上刺杀他的人就是你,找你麻烦还没有机会呢……” “我会怕么?”纳兰雪冷笑。她绝不让莫雨受委屈,因为在她心里,除了莫雨,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亲人。 京兆府。 那对狗男女说着说着,看到四下无人,院子空空,不知怎么的就搂在一起了。又不知怎么的,觉得无话可说,干脆拥吻起来。 李师师像个初尝禁果的少女,才亲了两下,反应就大的不得了。不是徐骄双臂后弯撑住身体,早被她扑倒在地。他越发觉得李师师可爱,正经的时候,郡主的气质高不可攀。不正经的时候,这份热情和真诚,堪比金牌销售。 徐骄喜欢这样的李师师,因为她真实。 李师师不是真实,只是像很多女人一样,只要有个开头,有些矜持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亲过,摸过,抓过,衣服脱的净光过,还有什么好坚持的呢。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两人早已有了实质性的关系。何况在李师师心里,早已烦透了与王子淇的婚事。她要用实际行动,来抗争命运的不公,追求灵魂与肉体的自由……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说的可不只是男人…… 夭夭和笑笑站在门口。两人回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被破碎的大门。那一刻,夭夭心里紧张。这门摆明了是被人踹碎的…… 但看到徐骄和李师师,连笑笑都有些紧张了。她已经长大,男女的事多少知道些,但看到两人嘴巴咬牙咬,好像要把对方吃掉似的,还是觉得有些震撼。 徐骄拍拍李师师的屁股,轻声说:“有人?” 李师师浑身一颤,立刻从他怀里窜起来。心里害羞,但小脸本就因激情而变成了绯红色,所以也看不出害羞来。 “啊——”她说:“你们去哪儿了?”尴尬之下,只能没话找话。瞥眼瞧见夭夭抓着李师师的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上前去把笑笑拉过来,低声问:“你干什么?” 笑笑不解。 李师师说:“她上边,下边,人妖……” 笑笑低声道:“大哥说,这是歧视,歧视是不好的……” 李师师把夭夭拉到房里去。她想,以自己现在和徐骄的关系,很有责任向这个未来的小姑子,普及一下什么叫女人的矜持…… 夭夭什么修为,两人声音再低,也能听得到。看两人鬼鬼祟祟的进了房,便问徐骄:“你跟她们说我什么了?” “我警告她们,要对你尊敬些。” 徐骄解释。 夭夭满意的笑了:“难怪,李师师那么怕我。” 徐骄赶紧岔开话头:“你可知道,风灵卫调集了各路好手入帝都?” 夭夭说:“我知道,飞鸽四方,早有安排了。” 徐骄又说:“但我听莫雨说,风灵卫召回了六大司。” 夭夭眉头一皱,脸色瞬间冰冷:“六大司也要回帝都?四个宗师,两个大宗师……”说到这里,转身就走。 徐骄问:“去哪儿?”然后就看到夭夭的身影消失在墙外,脑海里响起夭夭的回答:“去找风盗,他答应过,大宗师他来摆平。尽快救百里诸侯出来,我需要他这个帮手……” 百里诸侯?徐骄心想:我只能确定他被风灵卫抓了,可怎么救呢?脑海里再没有夭夭的回答,人已经走的远了。他想,救出百里诸葛,确实有必要。 风灵卫六大司,两个大宗师,四个宗师。而夭夭这边呢,能确定的真正高手,似乎只有风盗一个。 即便风盗再厉害,他也是个残疾人。没有两条腿,战力也要大打折扣。一个卫戍十三营,都留不住魏无疾这个刚破入宗师的高手,那对付风灵卫,岂不是要动用全部三十六营人马,或许也只能做到自保。 这么一想,觉得和风灵卫作对,似乎很有些不聪明。但能怎么办呢,身不由己呀。风盗是自己人,带着山主的命令来帝都,他交代的事要办。夭夭不是自己人,但小命好像握在这娘们儿手里,而且她是个女人。 背叛女人的下场,就和背叛信仰是一样的罪名。 还有风灵卫。莫雨和纳兰雪都是天涯海的人,这绝不是巧合。说不定,风灵卫就是天涯海的势力。天极阁是天涯海的产业,笑笑的后半生,就握在天极阁手里…… 妈妈的,好像哪一方都不敢得罪。 奶奶的,明居正说的对。求着天极阁,不是上策,上策是逼。 他是徐骄,徐元的孙子,徐之信的侄子。卫戍衙门的游击将军,京兆府的司法参军,是个官诶。 不管你天涯海多了不起,顶多就是个黑社会。徐骄心里想:我应该成为保护伞,不是客户。他们应该送东西给我,这才他妈合理。 明居正所说的‘逼’,有点不合适。徐骄心想:我是官,可以直接‘抢’的,‘逼’似乎有点太要脸了些。 房间里,李师师在教导笑笑:“还是要有距离些,夭夭毕竟是个男人……” 笑笑说:“可她心里是个女人,我就把她当做女人……” 徐骄心想:如果有一天,夭夭知道自己告诉别人:她是个不男不女的人妖,她会怎么想呢? 残霞剑靠在墙角,心里兀自又多了个疑问:那个幻境,那个白衣人影…… 他问过,那个幻境应该是西山之巅的太庙。 进过太庙的人很少,连京兆伊温有良,也只是有资格跪在太庙门前。可是,传说中的承影剑,就供奉在太庙。 让他总是心里惴惴的,是那个白衣人影说的话:“师叔选了你……” “师叔”是谁? 修罗山主么? 两个女人在房间里叽喳嬉笑,徐骄抄起残霞剑,身形一晃落到房顶。心里想:残霞呀残霞,房顶最安静了。白衣人说你有灵,那你能告诉我你知道的秘密么…… 心中异样,好像残霞剑在回应他。忽然,只觉周围一阵摇晃,他感应到天地之力,像水一样的漫来京兆府。 是那个大宗师高手? 妈的,有这个高手在,其实也不用那么怕。风盗可是拍胸脯保证:这位高手能护他们周全。 徐骄手握残霞撑住身子,闭上眼睛,把心绪空静的极致,感受着天地之力的运动。他知道,这是那位隐藏的大宗师在帮自己,否则人家绝不会这么无聊。 运转真气,由丹田至气海,再由气海至丹田,循环往复。这次他小心的多。感觉天地之力被气旋吸入体内,一部分化作真气,随着气血运行,一部分集聚到一定程度时,便自然消散。 他顿时明白了,真气是基础。运转真气,便可带动天地之力。 如果说先天境,是以真气为用。那么宗师境,则是以真气为本,以天地之力为用。前者纯燃油,后者混动,这是科技的一大进步…… 不知过了多久,经历了无数次的天地之力聚集,然后散去,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宗师吧…… 脑袋里一声嗡鸣,是残霞剑。就像类似第六感的心感,残霞剑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告诉他:拔剑…… 剑出,一道冷冽的寒光,就像一瞬间划过夜空的流星…… 第128章 北择无人 轰…… 这一剑,把体内聚集的天地之力全部挥洒出去。 徐骄感受到周围天地之力顿时混乱,就像原本死寂的世界,被自己一剑劈成了两半。 爽! 他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强大。因为这一剑,忽然让他觉得,作为一个人,并不是天地的囚徒。像风盗说的那样,他只是一条活在水中的鱼,他甚至意识到水就是他的生命。 可这一刻,就像进化,他成了两栖动物。他的生命,升华到另一个不同的高度。这也不是什么高级,而是生命脱离某种束缚,那一瞬间的自由,让人再没有任何自卑…… “厉害!” 一声赞叹,徐骄看到了一个身穿红色劲袍,绣着金色纹路的中年人。 “残霞剑在明中岳手里,不过是个装饰,彰显君子身份而已。可在武者手里,却成了一把有灵性的利器。”中年人说:“也是,毕竟是承影剑的断躯。虽然废了,多少残留些灵性。” 徐骄看这人的装束,红袍镶金,除了皇室和唱戏的,就只有内卫敢这么穿。 “阁下是谁?” “北择无人!”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原来是内卫阁领,大人不是应该在西山么?” 北择无人笑道:“陛下在西山避暑,内卫高手皆在,还有玄甲军守卫。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京兆府天地之力涌动,定是大宗师手段。我当然要来看看:是哪位高人。没有想到,昔日绝代风华的徐之义,其子弃文从武,年纪轻轻,竟跻身宗师……” 徐骄心里暗喜:自己真破入了宗师境,再见魏无疾就不用怕了。即便打不过,逃的能力,应该是有的。于是说:“手中有笔不如刀,冲冠一怒动九霄。荡尽人间不平事,爱咋咋地是英豪。” “嗯,倒有几分文采。比你父亲看的通透,还真是修罗山出来的,有那股横来横去的味儿。”北择无人说:“可惜,你好像对风灵卫很不爽,即便你背后有徐老大人和卫戍提督支持,风灵卫也是你惹不起的。” 徐骄沉吟一下,问:“阁领的话,是善意的提醒,还是委婉的警告?” 北择无人笑:“内卫与风灵卫毫无关系,我和风灵卫更没什么交情。帝都的风灵卫,除了左司莫雨,右司纳兰雪,也没什么高手。所以,你大可以欺负两个女人。但风灵卫六大司,皆是宗师以上,有两个还是大宗师。杀你,并不是很难。” 徐骄怀疑的看着他。 北泽无人小声说:“我不喜欢天涯海的人……” 徐骄震惊,却也立刻明白过来。内卫本就是叛出天遗族的一支,既然夭夭能认出莫雨和纳兰雪是天涯海的,何况北择无人呢。 北择无人忽然笑道:“看你样子,原来你是知道的。哦,对了,前些日子天遗库玛现身帝都,她告诉你的。呵呵,南宫俎这个蠢材还在猜,你是不是那晚夜闯大理寺的人……” 徐骄假装听不懂:“阁领大人说的话,我一个字儿都不明白。” 北择无人也不在乎:“风灵卫左右司,六大司,甚至多半高手,应该都是天涯海的人。所以,你应该明白。风灵卫不止是个衙门,它背后可是站着天涯海,是江湖两个秘地之一,其势力不弱于修罗山和武道院。这下你知道了吧……” 徐骄哼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内,律法无情。下官秉法度,循公理……” “小子,这些话留着骗老百姓吧。”北择无人不想听他胡诌:“你对付风灵卫,是否和天遗库玛有关?” 徐骄摇头:“没有的事,我都不知道天遗库玛是个什么东西。我只想要个羽蛇胆……” 北择无人说:“那你更不应该得罪风灵卫,要知道天极阁也是天涯海的。” “我不得罪他们,会给我羽蛇胆么?”徐骄问。 北择无人摇头:“不会。因为你不够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本钱。让徐老大人出面,或许有点希望。” “天极阁会给他面子?” “不,海后或许会给徐老大人面子。”北择无人说:“风灵卫自海后接管以来,便出现了许多天涯海的高手。左司莫雨,右司纳兰雪,自小在海后身边长大,我观她们两个都是天涯海功法,那么你觉得海后会是什么人?” 徐骄明白了,问:“难道明帝不知道么?” “知道。” “那他……” “如果你是海后,让你选择。你是选择背叛天涯海,还是选择背叛明帝。”北择无人说:“何况明帝确实需要有高手,为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徐骄疑惑的看着他:“难道内卫不能做么?” 北择无人笑道:“你以为内卫是明帝的?” “难道不是?” 北择无人摇头:“保护你,不代表什么都听你的。徐老大人难道没有告诉你,内卫只负责帝王安危,但不是他手中的刀。我知道你也会觉得奇怪。也是,除了内卫,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所以,我劝你想要得到羽蛇胆,让徐老大人去求海后。立储之事将近,正是海后需要徐老大人的时候。” “如果不行呢?”徐骄说:“如果是我,手里有个难得的宝贝,肯定不能随便就换出去的。” “我想海后一定愿意。”北择无人说:“只不过,海后能否说服天涯海,那就难讲了……” 徐骄说:“那有什么好说的。我只能逼风灵卫,若天涯海不乖乖交出羽蛇胆,我就把所有天涯海势力铲平。” “厉害,了不起。” “那当然。”徐骄说:“我是做官的,民不与官斗。天涯海,难道不是民么?” 北择无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用朝廷的力量去做一件事,有谁能挡得住,灭道禁武就是个例子。 “拿着!”北择无人怀中取出一个册子来,轻轻的飘到徐骄面前:“你抓了那么多人,都是些小虾米,风灵卫不会在意的。他们在意的,是那些隐在某些高官身边的眼睛。这也是朝中百官,害怕他们的原因……” 徐骄心道:这人是内卫,何必要帮自己? 北择无人好像知道他的疑虑,便说:“不是我好心,你要谢,就谢明中岳吧。这老头真了不起,当年风灵卫初建,他就担心这样一个只奉帝王令的衙门,会膨胀到无可制约。于是便让内卫暗中盯着。所以,哪个衙门,哪位大员,风灵卫安排了什么人,内卫一清二楚。” 徐骄将信将疑,打开册子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大理寺少卿:柳林泽。难道做官的,也入了风灵卫的伙儿? 北择无人又说:“好啦,别人交待的事我已做完。至于你想逆流而为,非要得罪天涯海;还是要做别人手中的刀,都由你自己决定。接下来的话,我就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徐骄立刻紧张起来,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北择无人说:“转告风盗:他此次来帝都,不管要做什么,内卫都不会插手。这不是我说的,是老大中行陌让我转达。” 徐骄心里猛地慌了一下:风盗还以为自己多隐秘,早他妈被人发现了。 北择无人又说:“下面这句话,是我私人说的。如果他办完事,能活着离开帝都,让她将三娘带去修罗山吧。这些年,她等的很苦……” “我靠……”徐骄来了兴致,北择无人连这个也知道,可信度起码百分之八十。于是问:“他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不是夫妻,是情人么?不像呀。奸夫淫夫?风盗一看就没有做奸夫的本事……”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我和风盗……” “当然是三娘说的。”北择无人微微一笑:“若不是三娘告诉我,以风盗的本事,来去谁能发现他,除非是鬼王。” 徐骄问:“三娘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她是我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妻子……” 徐骄脑袋嗡的一声,比被拍了一板砖还要震动。想了半天,说了一句:“阁下——真伟大……” 让别的男人,把自己老婆带走,这难道不伟大么。 北择无人露出满意且骄傲的笑容。他的伟大终于有人能够理解,并且佩服。 此时房子下传来三猫的声音:“我已经托了冯望,明天就去把陆吟秋抓起来,怕三江会所那些人误会,你就去一下……” 小山说:“为什么要抓陆吟秋,你不是喜欢他姐姐……” “是。”三猫说:“所以,抓了她弟弟,吟翠就来求我。我帮她,她就会感动。她感动,我就能为所欲为……” “你不喜欢吟翠?”小山问。 “喜欢的,就像你喜欢笑笑那样。” “可你却在伤害她。” “哪有。这叫策略,从骄哥那里学的。我喜欢,所以我要得到她。难道你不想得到笑笑……” 小山回答:“我喜欢她,所以我只想她好……” 徐骄心想:这个傻逼孩子。 北择无人微微一笑:“此子,甚是性情……”身形一闪,便消失在淡淡夜色中。 徐骄深呼一口气。 北择无人一番话,让他觉得:秘密或许早已不是秘密。司马三娘,这个谍门之主,到底靠不靠得住呢?风灵卫六大司回归帝都,四个宗师,两个大宗师。也不知夭夭,能不能召唤这么多高手。 应该是不能的,不然,她不会是那个反应。什么天遗族,靠一个女人在外面闯。糟了,夭夭去了可园…… 想到这里,徐骄提一口气,身形晃动,奔向西城。 破入宗师境,最大的不同,就是身法。难怪那晚夜探大理寺,怎么也摆脱不掉南宫俎的追击。 先天境,真气运转,能让速度变快,动作更迅疾。但宗师境不同,感受着天地之力的波动,就像冲浪一样,稍稍用力,就能飞出去老远。且对四周一定范围内的感知,敏锐无比…… 徐骄从京兆府到西城可园,一盏茶的功夫都没用上。 可园里,一群无聊公子小姐围成一个圈,早忘了那日京兆府捕快,是怎么教训他们的。 几个富家少爷,大喊着:“跳,跳,跳……” 徐骄轻轻落在房顶,心想:这“跳”什么呢,跳井还是跳大神? 又听有个人喊:“大人让你跳,你竟敢不跳……” 有个穿着单薄的姑娘说:“各位,她不是园里的姑娘……” “管她是哪里的,只要是姑娘就行。何况大人只让她跳舞,长这么好看,身段这么好,不跳舞实在可惜了……” “是呀,是呀……”许多公子哥附和着。围着的那些小姐们,也捂着嘴,嘻嘻的笑起来。 徐骄心想:这世上,什么样的人,会把侮辱人当作乐趣?悲哀的是,有多少人,会反抗这种侮辱。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来:“只要你轻舞一曲,就让你离开。” 声音好熟悉。徐骄心道:好像是纳兰雪。 “你或许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知道你是谁。”纳兰雪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快意:“所以,我是故意为难你,为我一舞,也为大家一舞,然后,你就走,否则……” 徐骄心里想:得亏纳兰雪是个女人。她若是个男人,妥妥的小流氓…… 只听一个好听的声音说:“我不会跳舞!” 徐骄心里一惊:他妈的,是夭夭。 身形微晃,人已悄摸声的落在可园里一棵大树上。 他已是宗师境,感受天地之力,哪怕只是凭借一阵微风,也能浮在半空。 人群中看的清楚,纳兰雪一身男装,加上她瘦削的身体,木板一样的身材,不开口说话,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她是个女人。她那张脸,换给任何一个女人,都能为这世界创造一个仙女。 可惜,身材是硬伤。 脸,固然重要。但成熟的男人都应该知道,接触的感觉,许多时候,比脸更重要。 趴在沙发上,和趴在地板上,哪个舒服,不言而喻。 相比之下,夭夭无可挑剔。 她的五官,绝对精致。眼睛的大小,眉毛的粗细,鼻子挺起的高度,双唇抿起的弧线,都仿佛按照严格的数学模型雕刻出来的一样。 身材更是没得说,全部黄金比例。 只是少了点味道,有十分之一莫雨的气质,她就能和公主怜拼一把。 只见夭夭冷冷看着纳兰雪:“你既知道我是谁,还敢为难我?” “为难的就是你。”纳兰雪说:“我就是要让那人知道,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保不住身边的人,也保不住自己。” 徐骄心想:哦,原来纳兰雪是冲我来的。 这就有点过分了,江湖恩怨,不涉妻女。夭夭都搬到京兆府去了,难道不知道是我的女人么。而且,莫雨一定告诉过她…… 只听纳兰雪又说:“你这身段,我只见过春意园的青竹能与你相比。她的舞,乃是帝都一绝。我想你跳起来也一样好看。请大家不要吝啬掌声,给夭夭姑娘一点鼓励……” 夭夭本来一脸寒霜,忽然嫣然一笑:“那就献丑了……” 第129章 重伤纳兰雪 夭夭笑靥如花,摆了个标准红尘女的姿势。这一刻她完全变了一个人,像是专业的。 徐骄在树上看的清楚,心想:原来这小娘们儿也有魔鬼的一面。天使,魔鬼,如果再培育一下,说不定能变成心中的夭夭老师…… 夭夭只是摆了个姿势,人群便安静起来。因为确实很美,无论在场的男人还是女人,都得承认这一点。 纳兰雪眼中射出两点寒光,似乎很欣赏…… 徐骄也很欣赏。在他面前,夭夭就像自古以来所有的统治者,对他只有压迫。以为她不懂得温柔呢。现在看来,还是挺识时务的…… 所有人,感觉等了很久。可夭夭就像个雕塑一样,只摆了个姿势,动也不动一下。 徐骄心想:夭夭老师,我还等你风骚呢,你倒是扭一下呀。该不会没有音乐,找不到节奏…… 纳兰雪冷冷问:“你干什么?” 夭夭终于开口:“我不会跳舞,倒是在三江源临江楼看过一次,是脱衣服的……” 徐骄心里叫:好! 只听夭夭又说:“我正在想,那是怎么跳来着……” 徐骄心里喊:你管人家怎么跳呢,脱衣服而已,能有多难…… 脑海里忽然响起夭夭的声音:“我把你抽筋扒皮,你就知道难不难了。还不滚出来,没看我就是等你呢么……” 徐骄崩溃:夺情蛊真是个好东西,不但能无线通讯,还他妈可能有定位功能呢。 正想现身。却听到一个声音飘过来:“纳兰大人,这里是可园,是个寻欢作乐的地方,可不是个欺负人的地方。” 是司马三娘。徐骄心道:既然她来了,自己也就没必要出面。 纳兰雪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知道三娘和五爷的关系。可这位姑娘不是可园的人。我向来敬重五爷,西城的事,风灵卫很少插手。但三娘应该明白,尊敬是相互的。” 司马三娘说:“纳兰大人说的是,只不过这位夭夭姑娘,是个良家女子。有名有姓,有家有夫……” “不是可园的人,想来五爷也不会多说什么。”纳兰雪冷眼看向夭夭:“你可以选择在这里跳,但我觉得,南衙或许是个更好的舞台。风灵卫南衙,关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一年都看不到阳光,更不要说女人了。在那里,你一定更受欢迎。” 夭夭笑道:“我想起那舞是怎么跳的,可是你这样说的话,我却不想让你看了。” 纳兰雪哼的一声冷笑。 司马三娘说:“纳兰大人,真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本来不过是冤家,恐怕要变成仇人了。不如这样,三娘我来做东,请徐骄徐大人过来,两位有什么不高兴的,当面讲出来。都是吃官家饭的,本来就该是朋友……” 纳兰雪根本没听进去,冷声道:“夭夭姑娘,你是宣城府的人,怎么嫁到三江源去了呢?” 夭夭说:“我是个女人,要嫁到哪里,要嫁给谁,由不得我做主。” “是么?”纳兰雪又说:“我特意行文宣城府,回文说:你父母已亡,可左邻右舍对你都没有印象,甚至不知道你嫁人了……” “就因为父母亡故,所以才去投靠舅舅。”夭夭说:“我舅舅是薛宜生,你应该知道的。我是舅舅做主,嫁了徐骄。那时候,我住在天临城……” 纳兰雪冷笑:“无论是在帝都还是三江源,薛神医的名头,都很响亮。她的甥女嫁为人妇,怎会无人知晓。何日纳礼,何日成亲,媒妁是谁……” 司马三娘说:“纳兰大人,你这是盘问么?” “难道我没有这个权力?”纳兰雪说:“连京兆府的捕快,都能在可园混吃混喝。我一个堂堂风灵卫右司,却无权在可园执行公事……” 司马三娘一时语塞,便笑道:“纳兰大人,你们神仙打架,能不能放过我们这些凡人。您,我不敢得罪。可徐骄大人是京兆府司法参军,我也得罪不起……” 纳兰雪不理会她,又对夭夭说:“我只是有些奇怪,像你这样美的人,我看了一眼,就印象深刻。你宣城府的那些邻居,却对你毫无印象。只是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 夭夭笑道:“就是因为长得好看,所以才不敢出门。大人不会不知道吧:早些年,出了个什么一窝蜂,专门掳抢漂亮女娃。宣城府也闹得沸沸扬扬,我记得还是百里大侠把他们打走了呢?” “百里诸侯?”纳兰雪双眼收缩:“你一个小小女子,怎知道百里诸侯的?” “宣城府谁不知道。”夭夭说:“那之后父母便把我送到舅舅那里,说三江源是最安宁的。所以我已很多年不在宣城府了,那些邻里许是我离开之后才搬过来的吧。” 纳兰雪心道:和宣城府回文相符。 夭夭微微一笑,心想:我这身份绝无疏漏。在宣城府,确实有那么个人家,有个女儿叫任夭。养到十几岁,便被父母送到三江源。若是左邻右舍没有印象,那纯粹是胡扯。纳兰雪这么讲,是怀疑了什么吗? 纳兰雪并不怀疑夭夭,她的身份毫无瑕疵。 她只是怀疑徐骄。徐之义的儿子,避居在修罗山下,不但是在册的国子监学子,一身修为更是到了先天上境。 世上确实有文武双全的人,才华横溢,悟性极高。但一人若要达到先天上境,不只是悟性,那份辛苦勤劳,她再清楚不过。所以自古文武两条路,未有兼而有之者。 武者先天上境付出的汗水,远比文人登科及第高出数倍不止。 也许,真的有天才。可徐骄那样子,配不上这两个字。 所以纳兰雪就想:徐骄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若说他和修罗山没有关系,那一身修为,鬼都不会相信。可他又确实通过国子监逐年会考,取得秋试资格。即便是三江王,也无法做这个假。 除非,作假之人本就是国子监。那就是明中岳了。 其实不奇怪,当年的徐之义,岂非是他最得意的徒弟。照看一下徒孙,理所当然。 联想到莫雨的说法:徐骄满城的抓捕风灵卫暗探,似乎是明居正的主意。 有些事就怕联想。就像一个男人,给老婆打电话没有接,他可能会从车祸开始,最后联想到绿帽子。悲哀的是,这些往往都是真的。 纳兰雪冷笑:“夭夭姑娘如何嫁的徐骄呢,像你这样的容貌,还是薛神医的甥女,出嫁之事,天临城怎么没人知道……” “嫁人需要很多人知道么?”夭夭疑惑道:“徐骄说:只要睡在一张床上,就算是嫁了。” 周围人愣住,连司马三娘都很意外。就算你是天遗库玛,少涉红尘,可也不该用这个借口搪塞。 夭夭忽地嫣然一笑:“说起睡在一张床上,貌似左司莫雨大人,也有这样的想法。来帝都的时候,不是我看的紧,莫雨早爬到徐骄床上去了……” “胡说!”纳兰雪顿时大怒。 周围的人叽叽喳喳,还有这种花边呢。 夭夭表现出一点恐惧:“我可没胡说。不信你回去问莫雨,她身子哪里没有被徐骄摸过……” “闭嘴!”纳兰雪最听不得这个,她和莫雨一起长大,莫雨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了。怎容别人污蔑…… 纳兰雪纵身一跃,盛怒之下,准备给夭夭一些教训。一个人影横里冲出来,挡在中间。 “纳兰大人,火气未免太大了些。”李渔竟也在人群中:“男男女女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我们就不要插手了……” “原来是李世子。”纳兰雪说:“世子误会了,我是有件事想不通,所以请夭夭姑娘去南衙聊聊。世子突然站出来,难道……” “我和徐骄是好友。”李渔说:“说不定未来某一天,他会是我妹夫。” 纳兰雪呵呵一笑,指着夭夭说:“那这位呢?” 李渔说:“她和徐骄,虽未行过大礼,但已经是夫妻。朋友之妻,我自然要护。” “那令妹岂不成了妾?” 李渔冷笑:“做徐骄的妾,好过做海后的儿媳……” 纳兰雪眉头一皱:“闪开!”一掌推过去,李渔哪是她的对手,挥掌迎击,被震回到人群中。这还是留了情面,否则一掌就让李渔起不来。 纳兰雪伸手抓住夭夭肩膀。夭夭装作恐惧的样子,侧身要逃,半边衣衫被生生扯下来,露出雪白的半边肩膀。 夭夭“啊”的惊叫一声…… 徐骄脑海里响起夭夭的声音:“还不动手?” 徐骄心里想:“这个纳兰雪很有问题?” 夭夭的声音说:“什么问题?” 这时只听“刺啦”一声,另半边衣服也被扯了下来,整个肩膀露在外面。内里只剩下一件无袖短衣,只此一点春光,便胜过满山风景。 徐骄脑海里响起夭夭冰冷的声音:“怎还不出手,非看她将我扒光么?” 徐骄心想:“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女人只会扯女人头发,男人才扯女人衣服。她对付你的手段,像一个男人……” “无聊……” 纳兰雪一下抓住夭夭心口,乳房的弹力,让她有片刻的迟疑。但想起她对莫雨的污蔑,只能还以同样的侮辱,顺便侮辱一下徐骄。手上用力,就要把夭夭短衣加肚兜全都扯下来…… 忽然一股巨力当头压下。 纳兰雪立感不妙,身形一侧,“刺啦”一声,夭夭身上衣服被扯了个精光…… 其实“刺啦”是两声,因为太接近,所以难以分辨。 纳兰雪扯掉夭夭衣服的同时,徐骄也扯下了她的外袍。 纳兰雪内衬软甲,手有护腕,看起来像是皮革。那天在春意园外,就是这东西保了她一命。徐骄一个转身,将扯下的外袍披在夭夭身上。 夭夭白她一眼,意义重大。因为这一眼,像个怨妇。 “纳兰雪怕是要盯上我,杀了她吧。” 徐骄脑海里响起夭夭的声音。这小娘们儿,有够心狠。不过,这确实很有必要。 “徐骄?”纳兰雪也有点意外,随即冷笑:“找死……” 纳兰雪想:被宗师高手重伤,还敢出来英雄救美。那好,趁你病,要你命。我就彻底废了你,打断你手脚,看你怎么跳…… 她自知不如徐骄,可想着同为先天上境,徐骄又被宗师高手重伤。此时,正是废了他的最好时机。 想到这里,整个人猛地前冲,去抓徐骄手腕。 徐骄侧身一闪避开,纳兰雪更确定她伤的不轻。将身法提到极致,迈前一步,就将徐骄手腕擒住,然后用力往下一掰。 这一下,徐骄本该后退,将自己手腕抽出来。哪知他却高高跃起,手臂弯曲,一肘砸向纳兰雪脑门。 纳兰雪还没见过这种打法,身子后仰。徐骄一肘击空,手臂横抬,侧肘击向她脸颊。 这两下看似简单,但连贯性极佳,连周围不懂的人,也觉得好看。 两人几乎是贴着身子的。徐骄的手肘,离着纳兰雪连一尺的距离都不到,举手格挡已经不及。还好她是个女人,身子娇小,稍稍矮身,就能躲过。 她哪里知道,这是徐骄记忆中的现代技击,虽然简单,但十分完美。 徐骄本来不熟,但破入宗师境,除了力量的质变,也带来了心灵的明悟。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改变,就像从苹果的掉落,到万有引力的产生,一样的不可思议。 纳兰雪上身前倾,避过这一击侧击肘,可徐骄随即就是一式提膝撞脸。这下是真不好躲了,也不知道怎么挡,因为两人实在离的太近太近。 纳兰雪不愧先天上境的高手,危急之中,双手猛地抓住徐骄小腿,他膝盖便提不起来。 但这还没完。此时的纳兰雪半蹲着身子,上身前倾,双手抱着徐骄小腿。这个姿势,完全把后背露了出来。 徐骄一个沉肘,砰的一声,正砸在纳兰雪脖子上。 这一下,纳兰雪甚至怀疑,徐骄被高手所伤的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她感觉到的力量,比上次交手时,还要恐怖,哪像是受过伤。 脑袋里全是嗡鸣的声音,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眼前寒星点点,隐约见一团黑影撞向自己脑袋。想也没想,双手立刻护住。 徐骄一击命中,见直接把纳兰雪干趴在地上。哪里会停手,照着纳兰雪脑袋就是一飞退,全没意识到,他现在暴力对待的是个女人。 砰的一声,纳兰雪旋转着飞了出去。还好她双手护住了脑袋,否则这一下,肯定是活不了。饶是如此,整个人直接撞开人群,撞断了廊庭的护栏,滑出去十几米,撞断一棵碗口粗的树,才停了下来。 树上开着叫不出名字的花,此刻纷纷飘落。 “真是凄美呀!”夭夭赞叹道:“你这个坏家伙,越来越让人满意……” 徐骄像受了鼓舞的哈士奇,嗷呜一声,扑过去就要彻底抹杀纳兰雪。 第130章 忠犬徐骄 纳兰雪一口气还没喘上来。 徐骄两下重击,虽没有刻意使用天地之力,可他毕竟入了宗师境,挥手之间,威力不是纳兰雪能够承受的。 徐骄再次扑来,纳兰雪只能眼睁睁看着,连躲的力气都没有。她眼神坚毅而蔑视,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有一丝畏惧。 只是徐骄已经存了杀心。 他心里很清楚,杀了纳兰雪,并不是个好选择。但杀心坚定,似是受了夺情蛊的影响,夭夭的选择远大过他的理智。 真是个麻烦事。男人最大的悲哀,就是被女人的选择所左右。 他扑来的那一刹那,看到纳兰雪的神色。那种无惧无畏,不服不忿,面对死亡的从容和蔑视,让他这个男人都为之佩服。 只不过,死亡,是纳兰雪唯一的结局。 轰的一声…… 强烈的波动,掀起一阵狂风。 纳兰雪没有死,在徐骄离她不过一尺之遥的时候,好像撞上了一堵气墙,整个人倒飞出去。落在地上,滑了一丈才稳住身形。 纳兰雪闷哼一声,一口浊气终于吐出,体内真气运行,终于能慢慢的站起来。 徐骄感觉两团柔软抵住后背,是夭夭贴在他身上:“怎么了?” 徐骄平复一下气息,低声说:“应该是个大宗师。” 能将天地之力凭空凝聚,他只见过大宗师有这种手段。他感觉夭夭故意用胸部挤了他一下,然后就看到了西城五爷。 “两位好兴致呀,在可园切磋。”五爷笑说:“西山武道院门口,有一处断崖,名曰生死坪。鬼王曾言:世无公道,只有生死。两位若是非要争个高下,不如去生死坪。免得两位私人之争,却牵连风灵卫和卫戍衙门。” 徐骄心想:这老头明显要保纳兰雪。 于是说:“前辈误会了。纳兰大人扯了晚辈女人的衣服,我还以为是个淫贼呢。仔细一看,纳兰大人竟然也是个女的。刚才差点没收住,还好前辈出手,不然误会就更大了。” 五爷哼哼一笑:“老夫虽是个江湖人,好在各路朋友都给面子。今天的事就算了吧,来人,送纳兰右司回南衙。” 两个精干武者走进来,冲纳兰雪说:“大人,请——” 纳兰雪看了徐骄一眼,射出两道饱含杀意的光,心想:中了我的苍冥剑,本来是想让你办些事,便留你一条命。哼,事我不办了,你去死吧。 徐骄心道:这个纳兰雪,好像是个睚眦必报的货色。哎呀,放虎归山,必有后患。而且还是只母老虎…… 夭夭小声说:“我们也走吧。” 徐骄明白她的意思:现在离开,截杀纳兰雪。若让她回到风灵卫南衙,可就没有机会了。 五爷人老成精,对司马三娘说:“给夭夭姑娘换件衣服吧。徐大人,我们屋里等。” 三娘点头,领着夭夭去了。 徐骄无奈,可没有办法。这个西城五爷,明面上不过是帝都的江湖老大。可在帝都这个地方,能做江湖老大,恐怕不只因为他是大宗师那么简单。 果然,五爷的第一句话就让徐骄吃惊。 他说:“纳兰雪是风灵卫右司,你可以失手杀了她。以徐元老大人的声望地位,海后也不会因为她的死做的太绝。不过,纳兰雪也是天涯海的人,手持沧溟剑,身份很不一般。你若杀了她,今生就只能躲在修罗山了。” 徐骄装傻:“前辈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五爷哼哼一笑:“年轻人,心里要有个底呀。天涯海是世间最神秘之地,海王的实力,虽然不及不上鬼王和山主,恐怕也已是圣人境。” 徐骄眼睛一亮:“我还以为,世间圣人境就只有山主和鬼王两位。” 五爷说:“当今之世,圣人境起码四位。除了鬼王和山主,天遗族的大祭司,天涯海的海王应该都入了圣人境。只不过几十年来,鬼王和山主是公认的人间之巅。所以,你若被天涯海视为敌人,此生恐怕就只能缩在修罗山里。” 徐骄摇头:“我和天涯海无仇,对纳兰雪出手,也是因为她太过分了。扯夭夭的衣服,这不等于打我脸。我是个男人,又不是个王八……” 五爷哼的一声笑,转头看向门外:“那要看她怎么说?” 门吱呀开了,三娘带着夭夭进来。 她换了一身白紫晕染的长裙,白纱披肩,带着点透视装的感觉。 夭夭不穿衣服的样子徐骄也见过,他现在不得不承认,女人穿着衣服,才是最好看的。那透明的薄纱,让人有一种想要撕碎的冲动。还得是三娘,专业的就是眼光好。 五爷眼睛一亮:“嗯,你真的很像你母亲。” 夭夭微愣,尽量压制内心的波澜。 司马三娘笑道:“大哥,你这老眼怎么看的。花罂哪有夭夭好看,就这个气质,清冷之中些许风情。烛光之下,不知多少男人管不住自己的膝盖……” 夭夭轻移两步,躲在徐骄身后,露出一副可怜,无助,害怕的样子。 五爷看着她,叹息说:“也不知大祭司怎么想的,让你来帝都。当年你母亲来,好歹是个宗师境,虽不甚强,也能自保。可你呢,就靠这个刚破入宗师,境界还不稳的小子么?” 夭夭脸色一下变得难看,瞧向司马三娘。 “你别这样看我,就你这张脸,不用我讲,大哥一眼就看出你是谁了。”司马三娘说:“你大可放心,当年你母亲花罂来帝都,不是大哥出手,她怕是不能活着离开,哪还有现在的你。” 夭夭将信将疑,但司马三娘她是相信的。谍门之主,如果风盗信得过,那她也能信得过。司马三娘也许不在乎天遗族,但未必敢出卖修罗山。 五爷又说:“我不问你来帝都做什么。但我提醒你,尽快离开吧。你母亲当年来帝都,我也是这句话。” “你究竟是谁?”夭夭不装了,往前一步,站在徐骄身前,徐骄立刻变成一个跟班小弟。 司马三娘说:“大哥是为你好……” 五爷说:“你既然知道我是为她好,就应该告诉我一切。” 司马三娘尴尬笑道:“有些事,我怕大哥为难。” 五爷摇头:“算了,话也只能说到这里。”他看着夭夭:“帝都,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可怕。你看到的不过是个死城,可这城一但活过来,即便是圣人境,也要被吞噬……” 夭夭不明白他的意思。 五爷又说:“风灵卫已召集六大司赶回帝都,海后派了安慕海主持大局。六大司虽强,相信杀谍两门也能应付。可怕的是安慕海,他是帝都之内,我唯一看不透的人。” 司马三娘说:“还有大哥看不透的,那这人当真可怕。” “他虽在宫中,还是个太监,却是海后最为依仗的人。”五爷说:“他突然出现,我甚至不知他来自哪里,真实身份。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绝不是天涯海的人。也许,你应该让风盗去试一下,他或许知道此人的来历。” 司马三娘白眼:“他已不是当年,没了两条腿,站着都难,大哥为什么总要难为他?” 五爷冷笑:“他这些年在修罗山,想必跟山主学了不少东西,应天理都未必如他。” 说完看着徐骄,又看向夭夭:“最后一个提醒:夺情蛊可信,可不代表中了夺情蛊的人一样可信。” 两人心里的震惊更胜先前,这个西城五爷,好像没什么能瞒过他。 回去的路上,夭夭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徐骄看,看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我能信你么?”夭夭突然问。 徐骄暗骂五爷,这老头,怎么就看不得年轻人好呢?立刻表示忠心:“你可以怀疑任何人,但不能怀疑我。因为我是你选的,和你养的狗一样的忠心。” 夭夭冷笑:“小的时候,我养过一条狗,它确实很会讨人喜欢。”夭夭伸手摸着徐骄后脑勺,就像抚摸狗脑袋一样:“可是有一天,不知道什么原因,那狗竟然咬我。现在想来,未必每一条狗都是忠心的。” 徐骄说:“它咬你,肯定有别的原因,或许是身不由己,也可能是突发狂犬病……” “那么你呢?”夭夭说。 “我很健康。”徐骄坚定的说。他知道,夺情蛊下,要么是条狗,要么是个傀儡。相比之下,做一条狗,还是要好很多的。 夭夭一脸不信的样子:“司马三娘对我说:这世上最不可信的是男人,最不可靠的也是男人。只要有个好看的女人对他招手,男人就会像狗一样背叛主人,跑过去舔人家……” “我操,我又不是金毛。”徐骄说:“何况,世上哪还有女人比你更好看的,你可以对我没有信心,但要对自己有信心……” “莫雨呢?” 徐骄不得不承认,事实上夭夭比莫雨美丽。但就男人的角度,莫雨远比夭夭更吸引人。这感觉就像穿着礼服的女星,不管露了多少,还是不如擦边网红诱人。 前者连按个赞的冲动都没有,后者会刷一排小心心…… 女人的问题,你可以回答错误,但绝不能迟疑。即便是夭夭,也有一样的毛病。 她眯起眼睛,好像终于发现了真相:“如果莫雨冲你招手,你会不会爬过去?” 徐骄冷冷道:“你可以不信我,但不能侮辱我。我是个男人,即便是条狗也有尊严的。你可以侮辱狗的智商,请不要侮辱狗的忠诚。” “哼……”夭夭不语。 两人回到京兆府偏院。 徐骄问:“你‘哼’是什么意思?” “我早告诉过你,别对我说谎。”夭夭冷冰冰的说:“夺情蛊下,我不但能知道你的心思,还能感受你的感觉。提到莫雨两个字,我就感受到你内心的冲动……” 乖乖呀! 徐骄忘了夺情蛊。 夭夭一脚踏入房门,徐骄赶紧拉住她解释:“冲动是人类的本能,不能说明什么的?” 夭夭显然不信。 徐骄脑海里忽然响起夭夭的声音:看来要催化夺情蛊,把他变成傀儡,才能安心…… 徐骄吓了一跳,忽然捧住夭夭脸颊,轻吻,热吻,咬嘴唇,挑舌尖…… 片刻之后,夭夭呼吸开始急促,一把推开徐骄:“干什么,把我当成李师师了?” 徐骄说:“想哪儿去了,我问你,现在是不是冲动了……” 夭夭捂住心口,小心脏咚咚咚的…… “你看吧,冲动是本能,不代表我会背叛你。” 夭夭脸色深沉,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忽然脸色一变,轻声说:“差点忘了正事,去杀了纳兰雪,她好像查过我……” 这种时候,为了不成为傀儡,而失去做狗的资格,徐骄当然要表现一下:“放心吧主人,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不远处的墙角,笑笑捂住嘴巴蹲在阴影里,生怕自己喘息的声音惊动徐骄和夭夭。方才,她看到两人亲热,吓得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她想到了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未来嫂子,有可能是个男人。 同时又生出一个可怕的疑问:如果是男人,叫“嫂子”合适么? 唯一让她稍觉安慰的是:这个“男人”看起来,要比绝大多数女人更女人。 毛骨悚然…… 夜,温柔的像个假装喝醉的少女。 黑衣,黑色的头套,露出眼睛和嘴巴。 徐骄已经很久没有在夜里行动过了。上一次还是刚到帝都的时候,夜探大理寺。可现在,他要夜探风灵卫,杀纳兰雪。 风灵卫南衙,一定是个龙潭虎穴,可他现在已经是宗师。想一想,此时的风灵卫,南宫俎不在,顶多也就是纳兰雪和莫雨两个女人而已。 两个女人,就算一起来,也吓唬不住一个真正的爷们儿。 “骄哥,要不我们一起吧。”三猫说:“那毕竟是风灵卫南衙。” “怕什么,哥哥我现在已经升级了。”徐骄说:“而且纳兰雪伤的不轻,莫雨我太熟悉了。你们两个明日还有更重要的事办。”徐骄拿出北择无人给的册子:“今天抓的那些暗探,都是些小角色,这上面的才应该是风灵卫最在乎的……” 小山接过来,打开一看,惊讶道:“柳林泽?大理寺少卿,怎么会是风灵卫的人?” 三猫接过来,随手翻了几页:“奶奶的,这上面的,有官有差,有大户人家的管事,各部衙门的主办,公卿王侯的亲信,这要怎么弄?” 徐骄说:“就说是之前抓的人,把他们供了出来。这些人抓不抓无所谓,可要让人知道,他们都是风灵卫的眼线。我想,那些大人物,若是知道自己身边的亲信之人,是风灵卫的暗探,会有什么反应?他们可不是老百姓……” “如果是我。”小山说:“会把身边亲信全都换掉,免得再有风灵卫暗探。” “这是个笨办法。”三猫说:“如果是我,就直接把风灵卫灭了,有暗探又能怎样。” 徐骄笑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果敌人没有敌人,那就创造一些……” 第131章 夜杀纳兰雪 风灵卫南衙的后院,夜风吹动竹林,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这声音让莫雨一阵烦躁。就像有只小猫跳上胸口,一边打着呼噜,一边踩奶。心烦意乱,眼睛闭上,就是徐骄和李师师不堪入目的不要脸的行为。 直到纳兰雪回来,看到她的伤。 可园的事,纳兰雪没有多讲,她只说:“是徐骄,他好像没有受伤,反而更厉害了。” 莫雨惊问:“是他伤了你?” “他不是想伤我。”纳兰雪说:“他是想杀我。若非五爷出手,我现在已经没命了。这个徐骄,一身修为,若不是入了军籍,做了游击将军,就凭这一点,就能杀了他?” 莫雨说:“他活着还有用……” 纳兰雪无奈的看着莫雨:“你真想从他身上,得到天遗库玛的消息?” “这是唯一的办法。”莫雨说:“只要把羽蛇胆给他。” “仅凭天遗库玛的消息,天极阁是不会拿出羽蛇胆的,她不值。”纳兰雪说:“海后也不会答应。一个天遗库玛,能闹出多大风浪。” “可海后之前说,已通知天极阁,送羽蛇胆过来……” 纳兰雪沉吟道:“那东西,的确是为徐骄安排的,但不是为了得到天遗库玛的消息。是为了让徐骄,变成她手里的棋……” 莫雨脸色阴沉,如果真是这样,她不就成了骗子。 纳兰雪冷哼:“不过,海后等不到那一天。因为,我没想让徐骄活到那一天。” 莫雨一惊:“你什么意思?” 纳兰雪说:“他中了我的沧溟剑。本来想着,只要说出天遗库玛的消息,就给他解除剑毒。现在么,天遗库玛我不想了,我只要他死。” “小雪——”莫雨说:“活人比死人有用,尤其是像徐骄这样的。对海后来说,或许就是和徐元联手的契机。”莫雨按住纳兰雪的肩膀:“可以暂时让他活着……” 纳兰雪捂住她的手:“可我想让他死……” 远处竹林,徐骄站在一根脆弱的竹枝上,身子随着微风摆动。他看到这一幕,虽然听不到两个女人说什么,但两人的动作,让他觉得怪怪的。 这动作有些,怎么说呢,即便是闺蜜,纳兰雪握手那一下,也太有些深情了。 如果你事前不知道纳兰雪是个女人,你看到的,会是一对情人旖旎的深情画面。 虽然离的不近,可他能清晰看到纳兰雪的温柔。 那不是朋友该有的,也不是亲人该有的。那眼神里的火热,和他看着夭夭,看着李师师,看着莫雨的时候,几乎是一样的。 那是一个男人,基因深处对女人的幻想与渴望。 可纳兰雪是个女人,除非…… 徐骄不愿想下去。如果他想的是对的,那这世上能理解的,恐怕只有明居正一个人。这时,他又看到纳兰雪把莫雨的手攥在手心。 “我不是为了自己。”莫雨说:“我是为了你。” “为了我?” 纳兰雪沉声道:“自从认识这个徐骄,你胸痛的毛病就犯了好几次。所以他是个不祥人。” “小雪,我胸痛,是因为生气。”莫雨说:“哪有什么祥不祥的……” “你生气,是因为他惹你生气。所以,他要死。” 莫雨柔声说:“我生气,是因为我觉得可气,与别人没有关系。你不能因为我生气,就要把惹到我的人杀了。那得杀多少人呀,杀得完吗……” “敢惹你的人不多,能让你生气的人,更少!”纳兰雪看着她,眼中尽是柔情和狠绝。 徐骄伸手一晃,收拢的复合弓咔嚓一声展开。他已很久没有用这把弓了,自从上次夭夭教了他落花铃手法,就一直想试试。 箭在弦上,稍稍用力,便如满月。真气运转,带着一丝天地之力。 这一刻,世界好像突然静止。 破入宗师境,能看到两个世界。一个是漫天星辰下温柔的夜,一个好似静寂的大海。 天地之力,像海水一样缓缓涌动…… 松手,弓弦顿时绷直,发出一声短促嗡鸣。 纳兰雪虽然伤了,可还是先天上境。弓弦的声音,瞒不过她的耳朵。一把推开莫雨,随即抽出沧溟,幻化一片剑光,身前顿时好似卷起一团浪花。 叮的一声,纳兰雪感觉沧溟一滞,一股奇怪的力道传来,震得虎口剧痛,一条手臂仿佛不是自己的。 沧溟握持不住,竟脱手而飞。 咻—— 又是一箭射出,一点寒光,犹如流星从遥远的夜空坠落…… 纳兰雪身子平躺,一脚踢翻身边石桌,挡住身体。那石桌两寸来厚,只听噗的一声,石桌竟被羽箭射穿,露出半寸来长三翼四棱的箭簇。 纳兰雪震惊:是羽箭,竟如此威力…… 莫雨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双手一晃,琉璃刀在手,她已看出,羽箭是从竹林处飞来。 “小雪,回房。”莫雨喊道,一个飞身冲向竹林。 “回来!”纳兰雪大叫。 射箭之人显然是个高手。如此高手,还躲在暗处射箭,显然是个不要脸。 高手可怕,不要脸的高手更可怕。 莫雨飞身而起,一点寒光迎面飞来,急如流星…… 纳兰雪不顾伤势,拼尽力气,飞身追去:“小雨快躲……” 徐骄一个哆嗦,小雪,小雨,还真是革命情谊呀。真他妈——可惜—— 飞箭临身,莫雨没想到这一箭如此怪异,明明速度不快,却嗖的一下,已经到了眉心…… “小雨……”纳兰雪撕心裂肺,她救不了莫雨,莫雨也躲不开这一箭。她看到了死亡,忍不住恐惧。莫雨是她唯一的朋友,唯一的亲人,唯一的爱。 是的,爱。她不敢说出这个字,害怕把莫雨吓得连朋友都不想做。暗恋,本就是这么痛苦啊。何况是一个女人,暗恋另一个女人。 这一刹那,莫雨甚至感受到了箭簇的冰冷。然而,寒光一闪,羽箭忽地轻颤,划出一个诡异的弧度,擦着莫雨的鬓角,带起一缕青丝,直接射向身后飞奔而来的纳兰雪。 这一箭,诡异到极点。莫雨和纳兰雪怎么也不相信,射出的羽箭,竟能中途改变方向。 这一箭,纳兰雪怎么也躲不开。完全意料之外,而且羽箭改变方向之后,速度反而更加的快。 可纳兰雪并不在意,只要莫雨不死,死的是谁都无所谓,哪怕死的是她自己。 可她不想死,霎时间聚集真气…… 羽箭正中心口。 纳兰雪闷哼一声,但羽箭并没有插进她心口,而是被她身上软甲挡住。把她撞飞十几米远,羽箭才失了力道,掉在地上…… “我靠!”徐骄惊叹出声。 这什么玩意儿,刀枪不入的。我他妈是宗师,好歹给个面子呗…… “是你!”莫雨惊道。 “我靠”这个词,她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只有一个人会这样说。 琉璃刀幻化刀影,扑向徐骄。徐骄拿手中复合弓往下一磕,莫雨撑双刀一挡,轰的一下,人被直接震落下来。 徐骄哼了一声,心想:破入宗师,简直就是质的变化,莫雨变得这么不中用了。 莫雨坠落过程中,双刀刷的一下将高大的翠竹拦腰砍断。 但这并不影响徐骄。凭着宗师修为,脚踏天地之力,就像浮在水面一样。 横弓在胸,咻的一声,又是一箭。 纳兰雪伤上加伤,根本无力闪躲。这一箭正射向她眉心…… 一只手伸过来,停在纳兰雪面前。 羽箭正好射来,那只手轻而易举就将它抓住。那么的轻松,那么的自然,就像徐骄射出的羽箭,本就是要飞入他手心。 “好箭!”安慕海说:“两翼四棱,若是配上强劲硬功,战场之上,定是攻防利器。” 徐骄一看这人太监服饰,立刻想到了五爷口中,那个他也看不透的安慕海。想也没想,转身就跑。脚下生力,轰的一声,震得竹叶纷飞,好似暮秋时节,风吹叶落。 莫雨一头钻入落叶…… “小雨回来……”纳兰雪大叫,这偷袭之人最后一下,先天境可搞不出这种声势。 “让她去吧。”安慕海说:“那人若要杀她,早就动手了。”他看着手中的羽箭:“如此精巧,定是三江源的技艺,漂亮……” 莫雨飞身出府,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一隐一闪的消失在西城的方向。心想:难道是我想错了,不是徐骄? 因为京兆府,在南衙北面,而这人却是往西城去的…… 徐骄身形如电,片刻已到西城。他生怕安慕海追上来,所以故意向西。 五爷不是帝都江湖老大么,又是个大宗师。安慕海若追来,他就直接藏进可园。倒要看看,这个安慕海,是不是也像别人那样,给西城五爷面子。 然而,安慕海没有追上来。真是浪费感情,白白在西城转了三圈。 可惜,差一点就杀了纳兰雪。奇怪,安慕海为何没追上来?如果是他,一个敢跑去南衙射杀右司纳兰雪的人,绝不可能放过。 南衙里,受安慕海真气滋润,纳兰雪吐出一口淤血,伤势好转。气虚的说:“好厉害的箭,如果不是这一身蛇甲,我早被穿身而亡。” 安慕海说:“想不到羽蛇之甲,竟如此坚韧,竟能挡住暗含天地之力的宗师一箭。难怪当年鬼王远赴南海,虽将护岛羽蛇斩杀,却不能登岛。传闻羽蛇长成,有不弱于圣人境的力量……” 纳兰雪说:“公公为何不把那人杀了……” 安慕海沉吟道:“他看到我就跑,说明有人提醒过他。提醒他那个人了不起,即便我出手,怕也是徒劳。” 纳兰雪沉吟着:“那人是谁?” 安慕海摇头。 纳兰雪抿着嘴,现出难得一见的小女儿心态:“帝都之内,还有您不知道的人?这些年您虽然独居宫内,什么也不管。可我心里清楚,不管什么事,海后都会告诉你。” “知道,不代表能看透。”安慕海说:“就像知道有敌人,可你却不知道是谁。” “那刚才,想射箭杀我的是谁?” 安慕海一笑:“得问莫雨。我也想知道,帝都之内,怎会突然多一个神秘的宗师高手。” 纳兰雪很担心莫雨,但她相信安慕海,他说没事,就一定没事。 徐骄又在西城绕了一圈,确定无人暗中相随,这才返回京兆府。纳兰雪没杀掉,夭夭该不高兴了。 想到夭夭,他总是莫名有些怕。那种感觉,就像爱极了一个人,生怕她离开。 妈的,他巴不得夭夭离开,死了才好呢。 想的这里,内心一阵寒意:这种想法,不能随便有。要知道夺情蛊之下,别说心里的想法,即便是感受,都瞒不过这个小妖女。 这是个大问题,难道只有杀了夭夭一个法子么? 这法子不可行,有这想法就危险。被夭夭知道了,不知要怎么折磨自己,估计连狗都做不成了。 夭夭说过:等她大事一了,便不再束缚自己,给他自由…… 操!若是信了女人的话,无论有什么样的结局,都可以用两个字做结论——活该! 徐骄心里这样想着,飘身落到房顶。 这京兆府的小偏院,此刻一点灯光都无。心中生警,回头一看,莫雨双手持琉璃刀,正冷冷盯着他。 夜色中,两把不到一尺的琉璃刀,流动着淡淡绿色的光泽。 徐骄心想:真是个好东西。 “我等你很久了。” 徐骄嘿了一声:“夜凉风冷,怎么不去房里等?在房顶山,搞得跟偷情一样……” “少胡说。”莫雨刀指徐骄:“为什么杀纳兰雪?” “谁要杀她?”徐骄耸了耸肩膀:“莫大人不要胡说。纳兰雪是风灵卫右司,朝廷命官。我身为京兆府司法参军,怎会做这种违法的事。”停了一下,声音提高:“什么,纳兰大人被人刺杀?真是好胆,莫左司放心,我代表京兆府先表个态,一定捉拿真凶……” “闭嘴!”莫雨冷喝,胸隐隐的有些胀痛:“你胡扯什么,敢说刚才那人不是你?” 徐骄摇头:“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莫雨怒道:“瞧你现在的模样,黑衣蒙面,手持利弓。还敢当着我的面说谎,否认。闯南衙,飞箭杀小雪的就是你。” “我靠,杀人是大罪。你不能因为自己长得美,就能胡说八道。” 又是一句“我靠”,莫雨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盛怒:“你敢不承认?” “我做了一定认,骗你是小狗。”徐骄义正言辞:“我发誓……” 莫雨哼了一声:“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杀小雪,你真要和我们过不去……” “打住!”徐骄伸手阻止:“莫大人,抓偷拿脏,捉奸拿双。不把人堵在被窝里,怎么能说人家是狗男女呢。即便是狗男女,说不定人家也是真爱呀……” 莫雨听到“狗男女”这个词,又想到他和李师师那副鬼样子,一口气儿憋住,气的老毛病又犯了,捂住胸口蹲了下来…… 第132章 无照行医 徐骄看莫雨突然蹲下来,捂住胸口,娇喘连连,肩膀起伏,便问:“你干什么?” 莫雨喘息着,狠狠看他一眼,却不说话。 她没戴面具,那张散发着淫荡气质的脸,此刻显露出的痛苦,能揪碎任何男人的心。尤其是那微微皱起的眉头,痛苦中带点享受,折磨中似乎隐隐快感。 “唉,你怎么了?”徐骄向前两步,又问了一次。他不敢靠的太近,女人生气的时候,离的远一些会比较好。 莫雨呼呼喘着:“我痛!” “你有哮喘呀?”徐骄问。 莫雨冷眼看他:“都是因为你……” “我靠?”徐骄愣住:“一手指头都没动你,就怨上我了,是不是想碰瓷儿?那你找错人了,本大人任职京兆府司法参军,说你清白就清白,说你有罪就罪……” “你——啊——”莫雨愈加愤怒,胸痛的让她整个人想要缩起来。 徐骄看她不像装的,于是赶紧走过去,蹲下身子问:“你到底怎么了?” “你还问?”莫雨扬刀劈砍,一抬手牵动胸部,痛的差点握不住琉璃刀。徐骄闪身一躲,却见莫雨没有真劈下来。看她额头冒着汗珠,一副痛苦难当的样子。 “受伤了?”徐骄轻声问:“不可能呀,之前一刀劈开碗口粗的竹子,看你真气充足……” 当啷一声脆响,碧玉刀跌落在瓦面。莫雨一把揪住徐骄衣口:“还说不是你?” 徐骄微微一笑:“这种事情就和出轨一样,只要不被堵在被窝里,打死都不认。” “你不是认了?”莫雨恨道。 徐骄说:“我认什么了?我只是看到有人潜入南衙,远远的看到你们在打架,还以为是你们内部切磋,原来竟是杀手。嗯,如此胆大,敢闯风灵卫刺杀纳兰雪。嗯,很可能和闯卫戍营,刺杀我的是同一人。你放心,缉凶拿盗是我的职责,我卫戍衙门和京兆府,绝对……” “滚开……”莫雨气的要死。原来一个人,是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的。不,徐骄这不是无耻,是在直截了当的侮辱她的智商。 胸口又一阵的痛,痛到了腋下,眉头皱的更紧。 徐骄看到痛苦的样子,不再讲有的没的,问说:“你究竟怎么了,受伤了,中毒了……” “气到了!”莫雨不想说太多。 “能气成这样?”徐骄疑惑:“谁气的你?” 莫雨翻着白眼看她,都想骂脏话。 “你滚吧。”她说。 “我就住这儿,还能滚去哪儿?”徐骄无语:“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薛宜生就在下边,即便我帮不了你,还有神医呢。” “我只是胸痛而已。”莫雨说:“缓缓就好了。” 徐骄问:“胸痛可不是小毛病。若是生气就这样,搞不好是什么冠状动脉痉挛,说不定就心肌梗死……” 莫雨不想听她胡说:“我是胸痛,不是胸腔痛?” “有区别么?” 此时的莫雨,不想多看徐骄一眼。忍着疼痛,飞身跃下房顶,落地时候“啊”了一声,似乎真的很痛苦。只见她捂着胸口,微微弓着身子,很艰难似的走到墙角,手扶墙壁喘息。 看来不是装的。 徐骄心想:哎呀呀,身体不舒服就多喝点热水嘛,干嘛非要追过来?收起复合弓,摘下头套,飘落在莫雨身边。轻声说:“现在这个时候,薛宜生应该在的。不如,我带你去看……” “不用了。”莫雨说:“我这胸痛是老毛病,要不了命的。只是有时气的狠了,就会痛起来。” 徐骄颇有些担心,毕竟他是个善良的人。至少面对莫雨这样的美女,他觉得自己应该善良:“就怕是别的原因引起的,比如心绞痛,肺炎……” “我是胸痛——” “这些毛病都能引起胸痛,我不是学医的,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我是胸痛,好吧!” 徐骄忽然明白了,无语道:“大姐,我们在讨论学术范畴的时候,能不能用词精确一些。胸和乳房,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莫雨眉头紧锁:他理解错误,好像是自己的错。男人怎么能这样呢? “徐骄,你滚开好不好,别再来烦我……” “是你来找我的吧?”徐骄说:“对了,一直没有问,你找我什么事?” 莫雨心口更痛,忍不住呻吟出声,似乎有些站不住。 徐骄赶紧扶着她:“你这反应也太大了,好像是我惹的你。” “你以为是谁?”莫雨看着他:“为什么否认,以为我好骗,还是以为我蠢。” 徐骄说:“我哩个乖,一个女人要是长成你这样,还要什么智商。我这一生见过的女人中,只有一个比你强那么一点点的。” 女人,说起样貌美丽,谁也抑制不住虚荣心。 “是夭夭,对吗?”莫雨问。 徐骄摇头。 “不是她?”莫雨疑惑,夭夭美的没有一点瑕疵,不管是什么人,都很难否认这一点。 徐骄低声说:“是公主怜,她比你强那么一点。不是长的比你强,而是比你多了些少妇的风情。至于夭夭,比你还差一条街。” 莫雨怒气稍消。赞美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去贬低她心中的对手。 “公主怜确实很好看。”莫雨冷笑着:“我长什么样,心里清楚的很,不需要你来讨好?” 徐骄尴尬道:“你挺聪明的一个人,难道分辨不出真诚与谄媚?” “你真诚?”莫雨说:“那为什么不承认自己做过的事?” “还需要承认么?”徐骄斜眼道:“当时你不就认出了我?可我没想对你怎么样,否则那一箭,就直接从你眉心穿过去,而不是偏转射向纳兰雪。” “可你为什么要杀小雪?” “是她先杀我的。”徐骄理直气壮的说:“她杀我也就算了,还侮辱夭夭,意图强奸。我是个男人,怎么忍?” “强奸?”莫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你说什么呀,小雪是个女人!” “女人就不能强奸了?” “夭夭也是个女人。” 徐骄说:“我靠,这话好笑,如果夭夭是个男人,那就不构成强奸罪了。” “啊……”夭夭胸又开始痛。 徐骄心道:这傻丫头难道没发现纳兰雪很不一样,不知道她是同志? “我都不明白你在胡说什么。”莫雨冷冷道:“小雪是我唯一的朋友,你若动她,就一辈子别想得到羽蛇胆,治好你妹妹的病。还会被天涯海永生永世的追杀。” 徐骄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会怕天涯海?” 莫雨冷笑:“你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有本事和天涯海为敌。你是鬼王,还是山主……” 徐骄冷哼:“我没有山主,鬼王那么了不起,可我肯定比他们卑鄙。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而且我是官,虽然不大,但是根深。我管你天涯海是什么东西,若是民,便该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若不是民,那么就是贼,本大人给你安个有组织犯罪……” 莫雨一巴掌呼过来,哪会打得到。她说:“你真是疯了,我就是天涯海的,我们先来斗一斗吧。” 徐骄笑道:“你这样子还要斗,气也把你气死。” “哎呦——”莫雨觉得针刺一般的痛了一下。 “又痛了?”徐骄说:“好啦,我们不能说话。一说话你就生气,一生气你就痛。我送你回去……” “谁让你送我?”莫雨说:“就你这个样子,被安公公看到,觉得自己还能活?你以为我为什么追过来——” “怕安慕海杀了我?”徐骄愣了一下,有些意外。 莫雨说:“还好公公没追来。否则,哪怕你是徐元本人,他若要杀,根本不会有这个顾虑。” 徐骄抓住莫雨的裙边,捂在脸上:“真是太感动了,还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在乎过我的生死。我想哭,可我是男人,男儿有泪不轻弹……” 莫雨厌恶地看着他:“徐骄,你不觉得自己很假么?” 徐骄有些感慨:“是有点浮夸,但一点都不假。” 莫雨白了他一眼,被徐骄这么一通胡言乱语,怒气反而消了不少。胸痛减轻,直起身子就走,徐骄并排跟着。 “我要回南衙了。”莫雨说:“你是去找死么?公公的手段,你想象不到的厉害。” 徐骄叹息道:“我怕你又犯病,这大半夜的,一个女人多危险,还是长你这样的。” “我这胸痛是老毛病了。”莫雨说:“平日不怎么生气,可一见你就气的不行。” 徐骄忽然说:“我想到这是什么毛病了。” “你知道?”莫雨说:“太医看过,吃了多少药都不行……” “你什么时候有这毛病的?”徐骄问。 莫雨翻着白眼,没有回答。 “幸亏我有个做医生的朋友,还好他学的是妇科。”徐骄说:“像你这种情况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不听你胡说。”莫雨加快脚步。 徐骄跟上去:“生气就胸痛。哦不,确切的说是乳房痛。痛起来跟针扎似的。严重的话,腋下也跟着牵痛。有时候,疼痛会延伸到肩背。” 莫雨惊讶的看着徐骄,心道:他还真说对了。 “而且……”徐骄说:“每个月,会有那么几天,即便不生气,可能也会隐隐的痛。” 莫雨停住脚步:“你怎么知道?” 徐骄严肃的说:“这是典型的乳腺增生。难怪太医看不好,你就是找薛宜生,他也不知道。估计也只有我知道了,这可不是小病……” 莫雨皱眉:“你就会瞎说,我不听你的。”莫雨转身继续走,拐过街角到了另一条街,街的尽头就是南衙。 徐骄跟上去:“我不是瞎说。这毛病可大可小,若是发展成乳腺癌,那可就要命了,神仙都救不了你。” 莫雨不理他,倒不是不信这种事,而是不信这个男人。 “谢谢关心。”莫雨说:“我天涯海有的是灵药,让一个人活下去,并不难。” 徐骄说:“哪怕是七夜昙,也救不了你,那是绝症。” 莫雨神色黯然,心里生出恐惧。 修罗山七夜昙,是世间第一神物,若是连七夜昙都救不了,那当真只有一死而已。安慕海曾耗费真气,替她梳理全身经脉,五脏六腑,但并未发现不妥之处。 徐骄这人虽不可信,可他说的都对得上。尤其每月经事之前,确实会隐隐刺痛,这一点只有自己知道,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徐骄又说:“得检查一下。” 他说的郑重其事,莫雨也有些犹疑:“那要去请教神医薛宜生?他的七星飞针,据说……” “他懂个屁呀。”徐骄说:“我就不信他还学过妇科,还是我来吧……” “你学过?”莫雨怀疑的看着他。 徐骄哼了一声,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我这脑袋里,随便拿些东西出来,就能成为改变世界的伟人。”拉住莫雨的手转到小巷子里,然后说:“胸痛不是病,痛起来要人命。乳腺增生常见,最怕发生癌变。” “不懂!”莫雨摇头。 徐骄高举双手:“像我这样。” 莫雨莫名奇妙的跟着他做,徐骄伸手就冲她胸部抓去。 啪啪—— 莫雨打掉他禄山之爪:“你要死呀!” 徐骄无语:“真是,愚昧,无知。那你自己来吧,像我一样……”他左臂高高举起,右手放在胸脯上,然后说:“先掂一掂,然后再画圈,从内侧到外侧,再从外侧到内沿。跟着做呀,大姐,我们这是科学检查,你以为我耍流氓呢……” “你到底要干什么?”莫雨觉得这就是在耍流氓。 “你做了就知道。” “我不做……”嘴上这么说,手却很老实的配合着。 徐骄见她眉头一皱,赶紧问:“有没有感觉到硬块?” 莫雨睁大眼睛,疯狂点头。 “硬度怎么样?” 莫雨摇头。 徐骄问:“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怎么说。” 徐骄沉着脸:“看起来有些麻烦了,就怕变成乳腺癌。我记得那朋友说过,不硬就是正常的,硬就很有可能是癌变……” “你朋友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 徐骄沉吟道:“因为我还有一个朋友,他手下有很多——职业人员。你知道的,用的比较多,当然要比较在乎,这也是对员工关爱的一种方式。” “我真搞不懂你在说什么。”莫雨稍稍用力,虽然摸不到,可是真的感觉到有异物,愈加多信徐骄几分:“如果有怎么办?” 徐骄以手作刀,比划了一个砍的手势:“以防万一,我建议你切掉。这个薛宜生倒是能帮忙,他手艺不错。” 莫雨惊恐道:“什么?” 徐骄说:“你放心,切掉不影响生命健康,也不影响哺育孩子。只是薛宜生天大的能耐,怕是也做不出一个假的来。失去了对称美,不过平时你可以弄个碗扣上……” 即便莫雨意识不到,她要切掉的东西,对于男人的吸引力。可跟了自己二十年,看着好看,摸起来柔软,怎么舍得…… 徐骄又说:“当然,这是在极坏的情况下。你未必是极坏……” “那到底是坏还是极坏?”莫雨有些不耐烦。 徐骄说:“那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摸不出来,又不让我摸?” 莫雨沉吟片刻,忽然说:“走!” “去哪呀?” “南衙。” 第133章 安慕海出手 南衙门口,黯淡的光,照亮门前的街道。 徐骄有些迟疑:“你不是来拉我自首的吧?箭射纳兰雪,我可没承认。” 莫雨说:“你承认与否都无所谓,只此一次。再敢对小雪出手,我会直接告诉公公,他看着我们长大,疼如亲女。他若知道了,你该想到后果,就算徐元出面,徐之信把卫戍三十六营都给你,也保不住你的命。” “安慕海真的这么厉害?”徐骄有点不信,西城五爷那样的高手,都未必有这个能耐。 “你别不信。”莫雨说:“百里诸侯成名多年的大宗师,在公公手下,只撑了三招。” 徐骄心头一动:难怪百里诸侯会落在风灵卫手里,原来是安慕海亲自出手。又问:“那你带我来南衙干什么,你之前不是还怕安慕海对我动手……” 莫雨说:“从正门走,光明正大。我不说,公公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忽然压低声音:“你不是要检查么,总不能在大街上吧。” 徐骄疯狂点头,这个忙他很愿意帮。 南衙大牢。 牢门,牢壁,皆是障魂木所制。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树,天涯海特产,散发出的气味,能化去人体内真气。即便是大宗师,若无真气为引,也无法调动天地之力为己用。 “二十年了。”安慕海说:“南衙大牢,一共关了一百四十七位先天,二十八位宗师。但大宗师只有两人,你是第二个。” 百里诸侯哈哈大笑:“老子才排第二,什么人敢在老子前面。” 安慕海说:“杀门门主。” 百里诸葛沉色道:“嗯,那确实有这个资格。” “可惜,他被人救走了。”安慕海说:“你猜救他的人是谁?” “那我怎么猜的出来?”百里诸侯往墙上一靠:“老夫也懒得去猜,不过能从风灵卫把人救出去,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安慕海说:“当年的南衙,是我在镇守。” “呦呵!”百里诸侯来了兴趣:“能从你手里把人救出去,不会是应天理吧。” 安慕海摇头:“是花罂!” 百里诸侯不语,冷冷盯着他:“安慕海,你究竟是什么人?” 安慕海微微一笑:“当年花罂救走杀门门主。二十年过去,她的女儿再次现身帝都,会不会来救你?” 百里诸侯脸色阴沉。只听安慕海说:“我希望,她不要来。二十年前,我可以手下留情。可是今天,风灵卫早已是天涯海的势力,怎会放过她这个天遗库玛。” 百里诸葛难掩心中震惊:“你,究竟是谁?” 安慕海低着头,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莫雨带着徐骄,绕开南衙里的护卫,暗哨,进了一个小房间。关上门,燃起灯烛。 徐骄一看,骂道:“什么鬼地方,连张床都没有。” 莫雨说:“不是给人住的,当然没有床。再者说,你要床干什么?”莫雨双手高举:“来吧!” “干嘛?” “你不是说要检查?” “哦,对!” 莫雨皱眉:“徐骄,你发誓不是再胡说?” 徐骄正色道:“我发誓,如果骗你,就让自己变成太监。” 莫雨并不知道这个誓言的严重性,她觉得太监挺好的。安慕海就是太监,对她就像父亲一样爱护。 “那——来吧!” 徐骄伸出两只手,自以为没有邪念,竟还有些紧张。不对嘛,他和李师师除了没有真刀对真枪,早就激情过了。何况他又不是个高中生,不应该这么激动的。 看着莫雨,那张勾人邪念的漂亮脸蛋,此刻,在微微摇动的烛光下,竟莫名的有种圣洁。 “看什么?”莫雨问。她也有些紧张,毕竟被一个男人摸,和被自己摸,性质是不一样的。不过想到徐骄说过,如果严重就要切掉,忍耐还是值得。 “那我来了。”徐骄双手如碗状,轻柔的按上去。心里不禁荡漾,暗道:这弹力,他妈的差点没按住。我靠,平时穿着衣服看不出来,莫雨还是个胸怀宽大的人…… 徐骄轻柔抚摸,隔着衣物,真是两只手抓不住…… 莫雨也不知道自己是紧张还是怎么的,觉得呼吸困难,有点喘不上气。一样是摸,自己摸的,并没有这种感觉。 “怎么样,够了么?”她问。 徐骄摇头:“隔着衣服,什么都摸不出来。” “你——” “这你也要怪我么?” “那应该怪我?” “谁让你穿着衣服呢?”徐骄说:“这种检查,本就应该脱了上衣。” 莫雨眼睛里透射出冰冷的光,像要杀人,也要吃人。 徐骄赶紧说:“要不这样,你让纳兰雪帮你。我想,她一定比我还热情……” 莫雨一想也是,纳兰雪是个女人,起码不会这么尴尬。再一想,摇头道:“不行,小雪太紧张了,又要担心成什么样似的。”说完把头偏过一边,闭上眼睛,撩起衣服下摆。小声说:“进来吧……” 徐骄无语,怎么能用“进”这个字呢,搞得好像要发生关系一样。自己是助人为乐,不是在幻想一场风花雪月,春夜无眠…… 两只手贴着莫雨的小腹,滑了上去…… 莫雨“啊”了一声。 徐骄手一缩,整个人后退一步:“怎么了?” “你爪子冰凉。”莫雨说。 “差点把人吓死。”徐骄埋怨道,双手嗖的一下又钻了进去,迅速找到位置。两只手往上一托…… 莫雨深吸一口气,整个脊背都弓了起来…… “放松。”徐骄说:“双臂平伸……” “嗯……” “举高……” “嗯……” “真的是乳腺增生,都有结节了。不是很硬,应该没有癌变。我记得朋友说过,若是很硬的话就要很当心……” 莫雨感觉徐骄双手慢慢滑到腋下,就像是有虫子在爬,好几次忍住一脚把他踹开的冲动。 轻抚光滑细嫩的肌肤,徐骄心里那个痒,整个人都想扑上去。 他很清楚,莫雨这个毛病,常见的很。据说百分之八十的女性,或多或少,或轻或重,都有点增生。 所以男人呀,不要气女人。如果一个女人,都为你乳腺增生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之前不过是想彰显一下自己的博学,吓唬一下莫雨。没想到,还被被逼的做了妇科大夫。 突然,哐的一声,门被踹开。 徐骄反应极快,就像偷情被发现。同时他也感觉到了杀机,身子一扭,躲在莫雨身后,面前一片波光粼粼,好似明月映水…… 沧溟剑? 徐骄心道:是纳兰雪。 他不怕纳兰雪,怕的是安慕海。飞身跃起,竟将莫雨上身衣服整个从头扒了下来,不等剑光消散,呼的一下,兜头罩了过去。 纳兰雪本在静息中,忽然隐隐听到一声“啊”,似是莫雨的声音。她是先天上境,不用太费力,就找到了这个房间。 房内有喘息,听起来很痛苦。好像被人捂住嘴巴,喊不出救命。 然后,她就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然后,她就踹开了门。 然后,她就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男人把手伸进莫雨衣服里…… 然后,这还需要然后么? 纳兰雪想都没想,沧溟洒出一片剑光。哪知徐骄甚是滑溜,一个扭身躲在莫雨身后。然后一个纵身跃起,竟把莫雨上衣从头扒了下来。 刹那间春光无限,洁白的肌肤倒映着剑光。 纳兰雪微微一愣,就是这么一瞬间,徐骄把手中衣服,撒网似的抛向纳兰雪。 剑光一晃,纳兰雪把飞过来的衣服绞成碎片。直到此刻,徐骄已经撞破窗子飞走,纳兰雪还没有看到他的脸。 “小雨,没事吧?”纳兰雪关切的问。 莫雨摇头:“没事呀……” 纳兰雪飞身追出去,大喊:“公公,有淫贼……” 一条黑影从监牢那边闪电飞出。 “淫贼?”安慕海说:“南衙怎么会有淫贼……哼……”当他瞥见莫雨赤裸的上身,顿时怒气飙升,真气爆发,直接冲向夜空。 徐骄感觉到一股恐怖的波动,原本沉寂的天地之力,好像突然沸腾。身形顿时一滞,那感觉就像风平浪静的大海,突然狂风不止,巨浪滔天…… “不管你是谁,把命留下!” 这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可徐骄还是感觉得到:真正的危险,就在头顶。伸手从背后抽出复合弓,随即一抖,咔嚓一声,复合弓展开。也不细看,三支羽箭上弦,咻的一下往夜空射去。 安慕海人在半空,只见三点寒光闪动,刹那间已到眼前。心念动,身前鼓动天地之力,就如空间扭曲一般,三支羽箭偏移,擦着身子飞了过去。 又是三点寒光闪动,徐骄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又射出三支羽箭。随后身形疾闪,奔向京兆府。 “想跑?” 安慕海喝道。挥手之间,将射来的三支羽箭震落。忽然感觉身后异样,之前偏离射飞的羽箭,竟然调转头又飞了回来。 安慕海伸手一抄,把三支羽箭抓在手中。冷冷道:“落花铃的手法……”随即整个人俯冲下来。 徐骄身法鬼魅,窜高下低,比修罗山的猴子还要敏捷,却依旧没能摆脱安慕海。他没有看到,但心里清楚的很。似乎总是被一双眼睛盯着,无论如何闪避躲藏,都在监视之下。 他哪里知道,以安慕海的修为,只要被他气机锁住。就像大海中的鲨鱼,几公里外,就能追踪到猎物。 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身形突然一滞,好似陷入沼泽。一股天地之力,瀑布一般从空中落下来。 徐骄顿觉压力,暴喝一声,将体内真气催到极致,运转如圆,太极初动。 一瞬间,吸纳天地之力充盈入体。复合弓猛地击在地上,天地之力随之爆发。 轰—— 一股强烈的波动蔓延开去,好似一阵狂风,连近处房舍的屋顶都被吹翻起来。徐骄终于冲破那如瀑布般的天地之力束缚,气也不敢多喘一口,化作一道黑影,飞向京兆府。 京兆府里有位隐藏的大宗师。风盗说过,自己危难之时,这位大宗师会出手。 一闪之间,人已窜出去百米之远。 “不错!” 安慕海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人在半空,居高临下,对徐骄看的再清楚不过。 “再有十年,你或有能耐从我手里逃走。”安慕海说:“可惜,你连明天都没有。” 隔着数百米远,安慕海缓慢一掌拍出…… 徐骄但觉压力再现,抬头一看,一个淡淡的掌影当头落下。急切中再聚天地之力,双手握住复合弓横在头顶…… 一声剧烈轰鸣,徐骄直接被击落在地,砸烂了青石板的街道,砸出一个好深的洞来。 安慕海微有些意外,想不到此人竟能接住这一掌。不过无所谓,他再用一掌,也浪费不了多大力气。 徐骄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胸中气阻,这一掌太厉害了。如果不是破入宗师境,估计现在已经成了肉饼。 还来不及站起来,头顶又是一个淡淡的掌影。徐骄翻身而起,然而还未站起身子,如山般的压力已然落下,双腿一软,膝盖痛的像要裂开…… “不管你是谁,只能死!” 安慕海又是一掌,两只掌影重合…… 徐骄再也撑不住,一口鲜血涌上喉头,隔着头套喷了出来…… “破!”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压着徐骄的掌影顿时消散…… “走!” 徐骄提气飞遁,他已听出声音是谁,是宁不活。 安慕海一怔:“你走不了!” 整个人从半空中俯冲下来…… 暗巷里,一个黑影冲天而起,当即撞向安慕海…… 轰隆隆的,像打了一个炸雷。天地之力荡漾,波动传到了西城。正在闭目养神的五爷猛地睁开双眼,两道精光一瞬而逝。 “终于,大宗师也出手了。”五爷低语,然后继续闭上眼睛静修。 安慕海身形飘退,略有些惊讶的看着宁不活。 “鬼王弟子,当真了得。” 这是他的真心话,能一招将他震退的人,并不太多。 这是谦虚的说法,一定有,可是他还没有遇到。在他心里,世上只有两个人,他没有把握。 一个是武道院首席应天理,一个是内卫大阁领中行陌。 他当然不会和鬼王,山主去做比较。 世间没有人会傻到与这两个圣人境相比。 宁不活也很意外,他此刻一条手臂还是酸麻的。 “安公公也很了得。”他说:“我竟不知,皇城之中,还有你这样一位高手。以前真走眼了,你主掌风灵卫的时候,我总觉得,只因你是海后亲信而已。” 安慕海笑道:“什么高手,什么亲信,不过是个奴才。” 宁不活冷哼说:“大宗师级别的奴才,我老师鬼王身边都没有……” 安慕海一笑不语。 他有信心杀了宁不活,但事实上做不到。鬼王圣人境,修天心诀。在帝都这个地方,谁敢动他的弟子。 说不定眼下此刻,他老人家正看着此处。 第134章 仇人联手 徐骄飞身钻进京兆府,落在偏院时竟有些站不稳。 还好夭夭温柔的扶了他一把。 她已在院子里等了很久。 “这么早就回来了?”夭夭笑着说:“我还以为你天亮才会回来呢,莫雨没留你过夜?” 徐骄身子一晃,摘下浸满血的头套:“大姐,你没看到我伤的不轻么,差一点就死了。” “不是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你还没死,岂不是更值得。”夭夭扶他进屋:“真是搞不明白,我让你去杀纳兰雪,没让你和莫雨勾勾搭。唉呀,狗,果然是养不熟的。有个漂亮女人一招手,摇着尾巴就跑了。司马三娘的话,一点也不假……” 徐骄吐出一口浊气。他想不到,自己已经破入宗师,虽然差了一个“大”字,怎么就能差这么远。 都是宗师境,一个级别的。即便有差,至多也是成败的区别,而不至于生死。但安慕海出手,若非宁不活挡住,那一下就真的要回老家了。 他哪里知道,宗师之前顶多算是修武。破入宗师,才是修道的起点。一字之差,宛如云泥。 就像运动员一样,前者是业余,后者是专业。而专业之中,也有省级,国家级,世界级的区别。 徐骄虽破入宗师,也只是迈入专业的门槛,顶多算个省级运动员。而如安慕海,宁不活,五爷一流,已经是国家级。 大宗师,乃是绝对高手。是一个人,能够达到的最高水准。其上虽然有圣人境,但圣人乃是众生敬仰,超凡脱俗,不可单以“人”论之。至于真人境,所知者更少。因为对于大多数人来讲,那已是传说。 人们相信这个传说,非是因为亲眼所见。只不过传说中,修罗山之祖,开朝明君之师,鬼王之师祖,就是个真人境。 明君自不必说,鬼王修为不容质疑,而唯一能与鬼王相提并论的,便只有山主。 这三个人,都是真实存在的,其中两个就活在当世。所以,人们才相信,圣人之上,确有真人。 徐骄调息许久,才把体内翻滚的气血压下去。 夭夭一直在旁守着,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快感。 徐骄叹一口气,风灵卫有安慕海坐镇,惹不起呀,惹不起。 “纳兰雪没杀掉,还差点丢了命,是安慕海么?”夭夭看他神色稍缓,便出言相询。 徐骄点头:“安慕海是个大宗师,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也不知。”夭夭说:“三娘查过此人。只说安慕海乃是海后亲信,风灵卫创办之初,便是他来执掌。此人才智,心机,皆为上佳。但竟是大宗师修为,确实在人意料之外。” “不但是个大宗师,还是个很厉害的大宗师。”徐骄说:“百里诸侯便是败在他手上,而被风灵卫所擒。莫雨说:他只用了两招。” 夭夭皱眉:“两招?百里诸侯也是大宗师,安慕海这么可怕么……” 徐骄说:“我在他手下,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那不是很正常。”夭夭说:“这下糟了,我听说莫雨和纳兰雪自小由安慕海带大,视如己出。你是干了什么坏事,惹得安慕海对你痛下杀手。此人若是个嗜杀之徒,也不会能隐藏修为到今天……” 徐骄无语,自己什么也没干。至少,什么坏事都没干。 夭夭又说:“多了一个安慕海,百里诸侯非得救出来不可,不然,仅凭一个风盗,怎么应对风灵卫三个大宗师。” 徐骄说:“怎么救?那可是风灵卫南衙,又有安慕海坐镇。除非让风盗直接打进去,拖住安慕海,你去对付纳兰雪,我去对付莫雨……” 夭夭立刻否定这个想法:“南衙大牢,乃是用障魂木所制,专克人身真气,天涯海有秘法,不受其效。可我们不行,何况风盗已离开帝都……” 徐骄惊道:“他走了,怎么不通知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夭夭说:“你只要听话办事,别的不用你管。当下首要,是救出百里诸侯。” 徐骄烦的挠头:“还要救?” 夭夭冷冷看着他:“风灵卫召回六大司,加上安慕海就有三个大宗师。而我这边,只有风盗和杀门之主杀南天。到时候,若不能将大宗师全部牵制住,一个大宗师的能力,就能坏掉我的计划。” 徐骄说:“安慕海坐镇南衙,怎么救?” “我只是让你救,怎么救那是你的事。”夭夭说。 这话听起来很熟悉。好像曾经有个女人对他说:我只是要你赚钱,怎么赚钱,那是你的事。 夭夭看他一脸的为难,又说:“我倒是有个主意。” “大姐,你是一把手,有想法就说呀。” 夭夭邪魅一笑:“莫雨被你哄的那么高兴,她那么信你,不如抓了她,把百里诸侯换出来。” 徐骄愕然:“这法子行么?如果我是安慕海,好像不会用一个大宗师换一个后天巅峰的左司……” 夭夭冷着脸:“我说的话,你好像都没有记住。莫雨和纳兰雪自幼跟着安慕海长大,他视如亲生,怎会不救她。” 夭夭眼睛半眯着:“你是觉得此法不可行,还是舍不得下手?” 徐骄看她一眼:“你看我像那种为美色所惑的人吗?而且你长得这么美,整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现在看任何女人,都没有一点感觉。” 夭夭冷笑:“那可说不准。莫雨的美,可是胜过我一条街呢……” “你?”徐骄有点愤慨:“你又催动夺情蛊,侵犯我隐私。” “哼,西城五爷说的对。夺情蛊可信,不代表中了夺情蛊的人也可信。”夭夭说:“不是所有的狗都忠诚,即便是忠诚的狗,也未必什么时候都听话。” 徐骄愤怒无语,但心里也不敢乱想,生怕惹了这小妖精。 夭夭看他萎靡挫折的样子,颇有些满意,忽然问:“我和莫雨真的差了一条街?那是多远呢,十里长街么?” 徐骄说:“没有,是我瞎说的。” “实话么?你清楚的,你心里怎么想,我全知道。” 徐骄说:“所谓差一条街,不是从街的这头到那头。只是从街的这一边,到另一边,也就几步路的距离而已。” “那还是差。”夭夭说:“你不想动莫雨,那就算了。总之要救百里诸侯出来,如果不行,那只能我来。” “你来?” 夭夭说:“你下不去手,就只能我亲自来。绑了莫雨,换回百里诸侯。不过那个时候,安慕海换回去的只能是个死人……” 徐骄长叹一声,觉得长路漫漫,前途渺茫,看不到翻身做主,打倒帝国主义的希望。于是不再多说,闭上眼睛,运转心法,专心疗伤。 夭夭本要离开,走到门口时,又返回来躺到床上。心想:这京兆府连个像样的高手都没有,还得我亲自给他护法…… 风灵卫南衙。 安慕海回来的时候,莫雨紧张的要命,问:“人呢?” 安慕海摇头。 纳兰雪惊道:“跑了,能在您手下逃走?” “他本来必死,哪知宁不活突然冒出来,拦住了我。”安慕海看向莫雨:“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莫雨说:“都是误会。” “那样还能误会?”纳兰雪说:“我晚去一会儿,都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莫雨说:“你不知道,人家是为了我这老毛病,哎呀,不说了,说不清……” 安慕海皱眉:“他是谁?” 莫雨把脸转过去,显然不愿回答。 纳兰雪说:“有那样看病的?我看你是被骗了,小雨,人不可轻信,男人更不能信……” 莫雨说:“知道,我又不是个孩子。”她不愿谈这件事,干脆就回房歇着。 纳兰雪摇头轻叹:“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那样天真……” 安慕海沉吟道:“那人和射杀你的是同一个人。我只是好奇,宁不活为何要出手阻止我。”忽地眼睛一亮,自语道:“是他?” 纳兰雪问:“谁?” 安慕海说:“徐骄。宁不活此人不爱管闲事,即便是武道院的人,他也不会插手。但徐骄例外,那可是他至交好友徐之义的儿子,他岂会旁观……” 鸡鸣三遍,旭日初升。 徐骄仍在静忘用功,大宗师的手段,伤没那么容易好。夭夭也不打扰他,而是出了房间,坐到院子里,守着不让别人打扰。 三猫和小山本要找徐骄,被夭夭挡了回去。 夭夭说:“不要耽误他养伤。” 只这一句话,两人就明白:昨晚去风灵卫杀纳兰雪,定是没有成功。 也不多问,按照原本的计划,两人分头行动。小山继续把守南门,三猫则领着玄甲军,根据北择无人的名单,将那些隐藏最深的风灵卫暗探一一揪出来…… 这注定是个忙碌而又热闹的一天。 三猫抓的第一个人,就是大理寺少卿——柳林泽。 当玄甲军围住大理寺的时候,常奉安气愤不已。大理寺是三法司之首,没有明帝旨意,即便是风灵卫,也不能擅闯。当他得知来意,震惊超过了一切。 大理寺少卿柳林泽,竟会是风灵卫暗探。说出去谁会信呢,一个从四品的官员,竟会是大理寺的鹰犬。要知道,风灵卫的左右司,也不过是个正四品而已。 常奉安很难相信,只是柳林泽并不否认,他说:“即便本官是风灵卫,那又如何。卫戍衙门,还能管到本官头上。” 三猫拿出捕快腰牌:“现在是京兆府请你,卫戍衙门只是协办。” 柳林泽说:“既然是请我,那就等我办完手中的事,然后自会去京兆府。” 三猫嘿笑一声:“好!” 徐骄叮嘱过,今天不为抓人,只为把这些暗探,一个个的挖出来,晒在太阳底下。 不过两个时辰,三猫就已经把六部各院转了个遍。然后是南城各大宅院,公侯之家。这一下,帝都整个开了锅。人们惊愕于风灵卫的手段,耳目之广,连宗亲皇室都有安插。 而那些公卿大员,更是心寒,原来自己一直活在风灵卫的监视下。 不管这是风灵卫擅自所为,还是明帝授意,都是绝不能允许的。六部主官齐赴徐府见徐元,要再来一次内阁议事。 不过,这一次,没有海后。 日过中天,徐骄的伤才好了七七八八。自尊又一次遭受打击,即便破入宗师,在大宗师面前,依旧是个废物。 就像之前的人生,无论怎么努力,依旧爬不上去。无论怎么拼搏,还是在最底层。 可怕的不是这种无奈,而是当习惯了这种无奈,反而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努力,就能改变。如果不能,只能说明你的努力还不够。 这句话听起来有道理,但总觉得恶心。 徐骄觉得,自己再一次陷入到这种怪圈中。 房外响起熟悉的声音,是明居正。 自从夭夭和薛宜生搬到京兆府这个偏院,他每日必来。 徐骄听到薛宜生的声音说:“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用羽蛇之筋,其坚韧有力。接筋续脉,可如常人。” “没有别物可替?” “有,猿猴之筋也可。”薛宜生说:“只是其灵性差了许多,即便为你接筋续脉,仍需拐杖相助,可保二十年无虞。” 明居正苦笑:“也就是说,四十岁后,我还要变回残废。” 薛宜生叹息道:“倘若你伤的时候找到我,便无需这么麻烦了。” “多谢神医。”明居正客气道:“徐骄不在么,我想见他。” “我哥在,我去叫他出来。”这是笑笑的声音。 徐骄皱眉,能听出这声音里的春情。 妹妹呀,你看不出明居正是个渣男么? “徐骄不方便,有事和我说。”这是夭夭的声音。 徐骄心道:还好有夭夭。不然我正疗伤呢,突然跑进来,岔了气息,说不定又要吐血。 又听明居正说:“那等方便再说。有些事,我已有了想法……” 徐骄喊:“请明大人进来。” 明居正已经想好了怎么对付天涯海,逼他们交出羽蛇筋。 此人卑鄙无耻,这样的人想出的主意,一定很绝。 推开门,笑笑搀着明居正进来, 徐骄一皱眉,冷声道:“放手!” 笑笑立刻松开,明居正整个人明显的晃了一下,笑道:“你怎么一点道德都没有,不知道关爱残疾人?” 徐骄哼了一声:“你有残疾人证么?我记得你说过,没有这个证,即便手脚断了,也不能被认定为残疾人。” 明居正艰难移动身子,坐下来:“我说过的话很多,可你偏只记得这个。你的兄弟,带着捕快和玄甲军,把帝都闹了热闹。你却待在房里,清闲的很,这可不像你……” 徐骄示意笑笑离开,看她的样子,是真的动了春心,这可真麻烦。 等笑笑走了,明居正忽然压低声音:“我已经有了计划,要不要听一下……” 第135章 当为故人来 安慕海是个很奇怪的人,在皇宫里的时候,从不出宫。在风灵卫南衙的时候,也从不出府。 所以,认得他的人极少。 但许多有身份的人,知道他的存在。因为他是海后最为信任之人,也是个了不起的人。海后能成为一国之母,执掌风灵卫,安慕海可谓丰功伟绩,可惜是个太监。 但今天,安慕海破破例带着莫雨,出了南衙,来到京兆府。不走正门,直接到了偏院小门。 莫雨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徐骄住的地方。公公该不会知道那人是徐骄,所以来找他算账吧。 想到这里,莫雨便说:“公公,外边闹得那么厉害,风灵卫的暗眼几乎都被拔了出来。我想,我们该立刻进宫,请海后拿个主意。” “小雪去就行了,不是什么大事。”安慕海说:“你的才是大事。” “我?”莫雨赶紧摇头:“我没什么事。” 砰砰砰—— 安慕海敲了三下木门。 “在下安慕海,登门拜见!” 莫雨心道:说话这么客气,不像来找麻烦的。 院内无人回应。 莫雨说:“想必没人吧。我们先回去,等徐骄回来了,我让他去见你……” “我不是来找他的。”安慕海说:“我是为你而来,却不是找他。院中有人,只是不想答应。” 砰砰砰—— “安慕海求见!” 还是没人答应。 莫雨怒道:“有活的没有,应一句话呀……” “嗯,不能无礼。”安慕海说。 “有人不应,分明是故意。报了名号,即便京兆尹温有良,也不敢这么无礼……” 安慕海说:“你何时变得和雪儿一样横蛮。她,我可以理解,身为右司,执掌风灵卫,杀人如麻,难免沾染戾气。可你呢,我让你远离帝都,长在三江源,不沐腥风血雨,怎也变成了这样。你手上可沾了人命?” 莫雨摇头。心想:自己只杀过两个书生,这不算过份吧。生怕安慕海看出自己撒谎,别过脸去,冲院子里喊:“徐骄,我知道你在,开门!” 夭夭在院里听的真切,冷哼道:“他不在,晚上来吧。你不是一直喜欢夜里来找他么?。 安慕海冷眼看着莫雨,眼神充满了疑问。 “胡说!” 哐的一声,两扇门踢碎成八块。 夭夭笑道:“至少你夜里来的时候,不会把院门踹烂。这是第二次了,莫雨,莫左司。”话说完,一阵彻骨寒意从脚底升起,她看到了安慕海。 安慕海瞳孔骤然收缩,夭夭心头巨震:好厉害的人物。 莫雨跳着进了院子:“夭夭,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和徐骄勾勾搭搭的是三江郡主李师师……” 夭夭说:“这就是我看不起你的地方。起码李师师光明正大的来,不像你……” “你——”莫雨想自证清白,奈何缺乏与女人斗争的经验。 “莫雨,不要生气。” “公公,她说的不是真的,是误会……” 安慕海伸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问夭夭:“薛宜生呢?” 夭夭一愣:“你找我舅舅?” 安慕海也是一愣,随即点头:“故人来访,他怎可避而不见。” 薛宜生推门出来,沉声道:“我这个故人,最害怕见到你。你这个故人,也不应该再见我。” 安慕海叹息:“春秋二十载,须发皆染白。山水千万重,当为故人来。” 薛宜生冷冷道:“你何时这么文绉绉的了。”走过来坐在夭夭身边,也不请安慕海坐下。 安慕海忽然变得不客气,示意莫雨一起坐下。 院子里这个石桌,只有四张石椅。四人对面坐着,像谈判一样。 莫雨心里奇怪。他记忆中的安慕海,几乎从不与外人来往,怎会有薛宜生这个故人。 夭夭也很疑惑。 连西城五爷都看不透的安慕海,薛宜生似乎与他很是相熟。她又感受到安慕海的目光,来自于大宗师的压力,让她忍不住想要爆发全身真气抗衡。 “你今天特意来找我?”薛宜生感觉到夭夭的异样,开口把安慕海的心神岔开。 “当然是来找你的。”安慕海说。 “哼,我以为,回到帝都,你也许会想让我死呢。” “日月经天,到了今时今日,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了。”安慕海说:“人,总是要有个朋友的。即便不联系,也不至于觉得孤独。” 薛宜生惨然一笑,他亦有同感。 “还记得三年前么?”安慕海说:“我去书三江源,希望你能来帝都一趟,给那孩子看病。宫里的太医,江湖上的杏林高手,我都请过,可没人看出问题所在。我想了再想,也只能劳烦你……” 薛宜生沉吟道:“以你的修为,什么伤治不好。以你的身份,什么病医不了……” “这孩子就在眼前。”安慕海说:“她叫莫雨,十五岁那年染了胸痛的毛病……” 莫雨心中怦动:原来公公今天来是为了我。是呀,七星飞针薛宜生若瞧不了的病,那这世上也没人能看得好了。忽然想到徐骄,昨晚上也不知怎就迷了心窍,让他白占了便宜…… 薛宜生看向莫雨,眉头一皱:“为何带着面具?” 安慕海说:“摘下来。” 莫雨犹豫了一下,把面具摘下。 薛宜生和夭夭同时愣住。 夭夭心想:哼,难怪徐骄尾巴摇的跟鸡毛掸子一样,果然是个美人。 薛宜生却愕然低语:“与她母亲年轻时,有六分相像。剩下四分,更胜其母。” 莫雨疑惑,她和母亲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安慕海微笑:“夭夭和她母亲,也很像。” 夭夭身子一震,薛宜生神色惊慌。 安慕海看着夭夭,问:“你母亲还好吧,旧伤可曾痊愈。” 夭夭更加惊疑,而且恐惧。 安慕海神色忽地黯然:“看来她没有撑住。这怎么可能呢,我算过的,她绝对有机会西归,那点伤,应该伤不到性命。” 夭夭说:“母亲生下我们姐妹不久,便黯然而去。”她心里已有千百个疑问:这人怎会知道母亲的事? “你们姐妹?”安慕海略感吃惊:“原来她当年怀的是双胞胎。唉,她最终还是选择做一个母亲。” 夭夭看了薛宜生一眼,好像问:这人是谁? 薛宜生微微摇头,冲安慕海说:“这姑娘没病,观其神色,听其呼吸,并无不妥之处。” 伸出手放在石桌上,莫雨很有经验,赶紧把自己玉腕递过去。 薛宜生四指切脉,莫雨只觉四道极其细微的真气,沿着经脉钻入体内,一息之间游遍全身…… “怎么样?”安慕海关切的问。 薛宜生收回手,一息之间完成切脉,只这一手,足见高明。 他摇头:“气冲盈和,先天之境不远。经络通畅,只天溪,天池,期门,步廊,神封诸穴,稍有滞塞。但之于女子,也属正常……” 他所说诸穴,皆在双乳。虽没明说,但已经暗示,毛病可能在这里。 莫雨心想:果然是神医…… 薛宜生摇头:“可这不是病……” 莫雨忽然问:“如果里面有硬块呢?” “啊?”薛宜生没听明白。他是个大夫不假,但学的不是妇科。 “气时胀痛,犹如针扎。伸展蔓延,可致肩背。”莫雨说。 面对神医,她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薛宜生皱着眉,捋着胡子,回忆自己读过的所有医书,可有记载相同病症。 莫雨问:“神医可知道有一种病,叫乳腺增生的。” “闻所未闻也!”薛宜生说:“名字何以如此不雅,哪个大夫说的?” “是徐骄。” 薛宜生笑道:“他又不是大夫。” “可他说的全对,并不像假的。而且说,如果严重的话,可致人于命。唯一的方法,是切掉……” 夭夭闻言惊问:“切掉?” 莫雨点头。 薛宜生说:“真是胡扯,这是治病还是要命。什么叫如果严重,这不是江湖骗子口吻么,他一定说严重。” “他还没有说。” 事实是没来得及说。 薛宜生无语:“这个混小子,我都看不出毛病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莫雨脸色忽地一红,低声说:“摸出来的……” 夭夭好奇的问:“怎么摸?” 莫雨没有说话,脸更红了。 夭夭冷哼一声:“我看他不是给你瞧病,就是想摸你而已。” 安慕海气的双手颤抖,冷喝道:“滚出来!” 门吱呀一声推开,明居正一摇一晃的走出来:“夭夭姑娘说错了,徐骄并非下流,莫左司确实有疾,只是并不严重而已。” “这世上也只有你懂我。”徐骄跟在他身后:“无知者往往分不清善恶。好人被当作坏人,坏人被当作英雄。” 明居正大笑:“经历了那么多,你终于活明白了。莫以成败论英雄,成者王侯败者寇。世人本就是矛盾的,没人喜欢失败。古今多少事,只证明了一点。坏人成功的机率,要比好人高一些。好人若想成功,就要比坏人做更多坏事。” 安慕海冷哼道:“两个少年,未及而立,忘谈人世。” 明居正说:“公公这话有些不妥,当年力主革新的一代才俊徐之义,也不过二十岁。薛神医成名之时,亦是青春年少。” 徐骄也笑道:“拳怕少壮,花怕秋凉,风骚少妇怕新娘。莫道少年不英雄,君不见,前浪已死在沙滩上,嘿嘿嘿……” 安慕海忽然笑道:“说的有道理。昨晚的事,你如何解释?” 徐骄说:“当一个人做好事的时候还需要解释,这就是社会的悲哀。莫雨呀莫雨,如果你不信我,那么明居正呢,他看起来就像个好人。” 明居正微微一笑,这个老朋友说话还是这么讲究。 莫雨怀疑的看着他:“薛神医已经看过,我没有任何毛病。” 徐骄说:“那为什么会痛呢?有没有毛病,你自己最清楚。我早就跟你说过,薛宜生什么也不懂……” 薛宜生怒道:“我不懂?”他最听不得这句话。 对于专业人士,这是最大的侮辱。你可以说国足不行,但不能说人家不会踢球。 徐骄说:“你既然懂,是什么毛病,为何盛怒会导致胸痛……” “怒伤肝,肝气郁结,导致胸肋胀痛……” “打住吧。”徐骄说:“我说的是胸,凸出来的那两个部分。你如何解释其中有硬块?话说回来,你有没有摸过……” “混账话,医者当忌讳……” 徐骄说:“无知,忌讳难道大过人命。” 莫雨心里咯噔一下,以为终究要像徐骄说的那样,非要切了。其实切了也就切了,但只剩下一个,确实不好看。总不能听徐骄的,拿个碗扣上吧。 安慕海问:“此话怎讲?” 他虽然更相信薛神医,但徐骄就像街上算命的骗子:话不可信,但让人想听下去。 莫雨也说:“徐骄,是否真要像你说的那样……” 徐骄说:“不用怕,有我呢。”他拍着胸膛:“所谓神医,又不是无所不能,我让他看看,什么叫专业。” 明居正笑道:“左司大人不用担心,你这胸痛并不是什么大病,也无可治法。平日里避免食用辛辣、油腻、生冷。保持心情愉悦,少生气,也就没有大碍。凡女性生育之后,十有七八都有这个毛病,你可见过有多少人病死的——” 薛宜生高声问:“明公子也懂?” “略懂。”明居正说:“当然不如徐骄,他对女人的事,要比我懂得多。” 薛宜生不服:“怎么可能,老夫一生沉醉医道,奇难杂症什么没有见过……” 徐骄笑说:“你懂什么,这就是专业。医生嘛,就应该专业,内科,外科,骨科,妇科,敢问神医,你擅长哪一科呀……” 薛宜生无语,寻思自己应该属于哪一科。 明居正对徐骄说:“这就是时代的差距。若你我所知所学,尽情挥洒,壮志可酬……” “哼!”安慕海冷声说:“两位少年英杰,凌云壮志,只是不应该在我面前说出来。想必外面玄甲军和京兆府,滥捕风灵卫,应是两位青云直上的第一步。” “看到了没有。”明居正说:“公公才是真正的明白人。青云直上,不止这一条路。只不过,别的路上,没有我们要的风景……” “风景?”安慕海呵呵一笑:“我明白了。你想要什么,我知道。徐骄想要什么,我也清楚。好吧,路有岔道,山水相阻。两位切莫走到一半,便知难而退。莫雨,我们走!” 莫雨狠狠看了徐骄一眼,不是恨也不是怨,说不出的味道。 明居正眼睛发直:“想不到莫左司这么性感,平日被面具遮住,根本看不出来。” 徐骄冷哼道:“你的主意不行,看安慕海的反应,他宁愿舍掉那些暗探,也不会拿东西来换。” “当然不会,在他眼里,那些人不值。可在别人眼里,却未必是这样。” 离开京兆府。 安慕海脸色阴沉,似是心事重重。 莫雨问:“公公,那明居正是什么意思?还有徐骄,你就任他继续闹下去?” 安慕海停下脚步:“莫雨,我这次出宫,本就是要做一件事?” “何事?” 安慕海说:“徐骄已经在做了!” 第136章 风雨将至 西山别院,夜凉如水。 炎炎盛夏,西山凉意,却如初秋。 明帝看着内阁紧急呈文,自他继位以来,看过的阁文,署名从没有这么长的。首辅徐元,柱国将军独孤鸿,六部正卿的名字全在。 呈文说的是风灵卫僭越体制,广布暗探,监视朝臣,渗透有司。 徐元说的很清楚:监视朝臣,或为其责。但暗探满布各司衙门,其罪大过朋党。帝都尚且如此,地方只有更甚…… 内卫阁领西门无夜就在一边。 明帝说:“徐阁老的意思我明白,他想再清朝堂。不过这一次,怕不是几个位置,而是要伤筋动骨。” 西门无夜低声道:“陛下不想,还是不愿?” “当年我设立风灵卫,徐阁老便担心,风灵卫权限过大,会有与朝臣结党之嫌。所以他建立考试院,把官员考核升迁的权利,握在自己手里。”明帝叹息着:“但堵住了大的,堵不住小的。比如这个大理寺少卿,已官居四品,却还是选择投靠风灵卫。” 西门无夜说:“大理寺少卿,并不算大。做官的,只会嫌官小,不会嫌官大。徐阁老那条路难走,想要更上一层,只能走别的路。” “内卫府可有消息传来?” 西门无夜说:“北择无人把风灵卫暗探名录给了徐骄,眼下那小子正敲门砸墙,把藏在洞里的耗子一个个揪出来。他不像徐之义,没有君子风,用的全是下三滥的招。” 明帝沉思片刻,吩咐道:“回文给徐阁老,着内阁办理。” 西门无夜说:“如果这样,海后那边就会和内阁冲突。这些年风灵卫的手伸向江湖,有许多高手臣服。若是闹的太僵,我担心会见血……” 明帝怔了一下:“不用回文内阁,着人传口谕,就说:朕,知道了。” 西门无夜沉吟,想要说些什么,但没有开口。 明帝说:“徐阁老会明白我的意思。” 西门无夜不明白。于是,他亲自传口谕到徐府。 “阁老,这是陛下原话:朕,知道了。”西门无夜说:“这样一句口谕,海后听了,怕是不会谦让内阁。阁老下一步作何打算?” 徐元笑道:“明帝的意思我知道,这一次不止是伤筋动骨,老夫是要刮骨去疾,废去风灵卫一双翅膀,让它再也飞不起来。” “阁老,如今的风灵卫,已不同往昔。有明刀,有暗箭。”西门无夜说:“在下以为,阁老还是小心些……” “老夫何须担心。” 西门无夜说:“阁老当然无虞,只是其他人难说。风灵卫除了六大司,定然暗中还有好手。而且,陛下的意思,很不明朗。” 徐元哼哼笑道:“无夜呀。鬼王和山主,皆被称为圣人,他们若要做皇帝,我等徒之奈何?” 西门无夜一愣,圣人境有多恐怖他并不知道。他只是个大宗师,见识过最高明的人,就是武道院首席应天理。 沉思片刻,西门无夜说:“皇帝一人不能做,但他们若要杀皇帝,没人能挡得住。” “内卫府可曾担心过此事?” 西门无夜笑道:“阁老或许不知。所谓圣人境,乃是超凡入圣。皇权尊贵,人世繁华,皆如尘土一般。鬼王和山主那样的修为,心中早已没有善恶,没有情仇,天道无亲,为求本真。” “诶,听起来,倒是比我们还要清高。”徐元笑说:“你可想过,要入圣人境?” 西门无夜苦笑:“我虽为大宗师,但向前一步,如登天之难。况且又为俗事缠身,此生恐怕无望——”说到这里,西门无夜突然顿住:“阁老的话,让在下越发糊涂了。” 徐元说:“你还不明白?有本事的人,并不可怕,有心的人才可怕。但最可怕的,是不但有心,而且有勇气。” 西门无夜愣住。 徐元说:“鬼王,山主,皆有能力,也不乏勇气。可他们无意,所以,不需担心。那么风灵卫呢?” 西门无夜说:“依在下所见,他们是有心无力。” “有心无力,若有勇气,也是很麻烦的。”徐元说:“岂不知,民心早已对朝廷不满,只是但凡能看到活路,他们便没有以死相抗的勇气。我这二十年,小心翼翼,就是让这天下有一条活路。” 西门无夜了然道:“在下明白了,陛下是想试探,风灵卫有没有那个勇气。既然阁老已有决定,我回内卫府交代一下,着北择无人策应。” 西门无夜告退出去,刚走到门口。徐元突然叫住了他:“说起北择无人,当年他的老师,十三路匪首,匪门之主的周怀林,真的死了么?” 西门无夜说:“怎么可能不死?当年围杀周怀林,两代内卫阁领出手,十个大宗师,战死九人。只有一人苟活残喘,也只多活了一年。唉,当年我等先辈已经足够高估周怀林,北择无人事前还下了剧毒,这周怀林当真可怕。阁老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徐元沉吟道:“日间明中岳来找我,他对我说:匪患若起,匪门顿立。灭道禁武多年,虽有流寇山贼,但离‘匪’还差的太远。但明老头说‘顿立’,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已故匪首周怀林,有这般号召。” 西门无夜离开徐府,心情复杂。 当年围杀周怀林,内卫府损失惨重,否则也轮不到他继任阁领。从那之后,内卫只得韬光养晦。若不是这样,二十年前,明帝也不会想着成立风灵卫…… 所有人都小看了明帝,也小看了风灵卫。 十年前,内卫大阁领中行陌偶然发现,风灵卫散在各地的六大司,竟皆是宗师之上的高手。这些人,查不到背景,查不到门派,连武道院见闻最广的无涯,也看不出他们功法的出处。 那个时候,中行陌就怀疑:风灵卫与天涯海有关联。 这个猜测是有根据的:先天以上武者,武道院皆有造册。若不知名姓,不是来自修罗山,便是避居寒山清池的天遗族。前者自视甚高,哪怕死也不会给朝廷做狗。后者隐藏踪迹,最是忌讳人前显露。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天涯海。 风灵卫南衙。 纳兰雪一掌拍碎石桌,大骂徐骄:“我道他怎么如此好胆,原来是和明居正联手。背后有那三个老家伙撑腰,难怪敢和风灵卫过不去。” 安慕海呵斥道:“你们两个,一人拍烂自家的桌子,一人踹碎人家大门,哪还有个女孩家的样子。” 纳兰雪说:“公公,风灵卫十年心血,尽付流水,您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何必在意呢。”安慕海说:“那本来就是一条错的路,广布眼线可以,但暗探安插在衙门,王公大员宅院,就已经犯了忌讳。这是海后的主意,还是海王的主意。” 纳兰雪说:“您不知道这事?” “离开风灵卫之后,我已很多年不过问外面的事。”安慕海说:“当年我对海后说过,风灵卫安守本分,便是手中刀。若过了界,便是双面刃,伤人也可伤己。海后没有告诉过我,那么就是她的主意了。” 纳兰雪点头。 莫雨说:“我们以为,这是公公的安排。” 安慕海轻笑道:“我还不会这么蠢。风灵卫的设立,本就招人忌讳。这些年,凌驾各部,监视百官。唉,被徐骄这么一闹全成了敌人。” 莫雨奇怪:“风灵卫的职责,岂不就是监察百官,这不是设立之初衷么?” “傻孩子,名利场上,生死沉浮,但真正的敌人又有几个。”安慕海说:“平日里,别看他们有朋有党,朝堂之上,争执不休。下了朝,说不定就一起去逛楼子了。可风灵卫呢,偏偏不与百官为善,一旦出事,身后没有朋友,身前全是敌人。” 纳兰雪冷声说:“我们还怕这个?” “你应该怕的,因为你的敌人,没有一个是蠢货。他们身居高位,每个人都心机深沉。能坐到今天的位置,所经历的战争,绝不比一个百死余生的将军少。”安慕海说:“比如,风灵卫那些暗探的名录怎么泄露出去的,那些潜在各衙,王公卿贵之家的,怎么被挖出来的?” 纳兰雪和莫雨心中皆是一震,她们还未想过这个问题。 安慕海摇头:“敌人早就盯着你们了,可你们现在却还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 莫雨沉吟片刻:“明天,我再去找徐骄谈……” “不准去!”纳兰雪不同意:“他不是个好人,而且是个骗子。你被骗了卖掉,都不知道。” 安慕海说:“不用谈,把所有暗探眼线,全都撤回来吧。不是断臂求生,而是断臂求安。” “可是,海后的意思是要保住,这些暗探眼线,才是风灵卫让人惧怕的真正原因。” “怕不等于听话。”安慕海说:“听话也不代表忠诚,忠诚的也未必是朋友。” 纳兰雪又说:“徐元把阁文呈到西山,明帝只说了一句话:‘朕知道了。’可见明帝并不赞成徐元。” 安慕海皱眉:“所有暗探眼线撤回,以及各地投靠风灵卫的官员,名录送去吏部……” 纳兰雪哗一下站起来:“公公,这不是自断一臂,是双臂皆断。这可是风灵卫十数年心血……” 莫雨也说:“不如问过海后……” “不用,她一定不愿意,但这样才是最好的,至少能保住风灵卫,保住天涯海在风灵卫的势力。” 纳兰雪震惊,莫雨疑惑。 安慕海说:“你们以为没有人知道天涯海与风灵卫的关系?今天在京兆府,明居正说他和徐骄走这条路,明知艰难,只为风景。明居正要什么,徐骄要什么?” 纳兰雪说:“明居正曾去天极阁,求购羽蛇筋。” 莫雨说:“徐骄一直惦记着羽蛇胆。” “这就是他们要的风景。他们要用风灵卫做筹码,逼天涯海交出羽蛇筋和羽蛇胆。” “他们也配。”纳兰雪不服。等六大司回到帝都,那时,再没有任何一方能压制风灵卫。 安慕海无语,这两个小姑娘,还没想明白眼下的处境。风灵卫的敌人,不是徐骄,也不是明居正,更不是他们身后的徐元或明中岳,而是几乎所有人。 算了。安慕海心想:还是入宫去见海后吧,她当懂得取舍。 京兆府偏院,夭夭一样的心烦。她问薛宜生,安慕海究竟是什么人。薛宜生也只说此人修为极高,很有才智。当年花罂在帝都被围攻,此人曾出手相助。 回想白天的谈话,安慕海话里话外,好像已经猜到她的身份。 “那他是朋友,还是敌人?”这是徐骄唯一在意的。有一个大宗师的朋友,好过一个大宗师的敌人。 “你说呢?”夭夭盯着他,像看仇人一样。 徐骄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已经很小心,完全展现出一条狗的忠诚。可夭夭好像还是不满意,难道非要摇着尾巴,叫两声才行。 “安慕海很可能知道我的身份,他远比所有人都可怕。”夭夭说:“不过薛宜生向我保证,安慕海绝不会把我的身份说出去。” “你信他?” “我只能信。”夭夭说:“不然你去杀了他,让我省心。” 徐骄无语,心想:我若能杀了大宗师,你还敢这样跟我说话么…… 夭夭眼睛忽地眯起来,像一只将要发飙的母猫…… 徐骄立刻说:“哎呀呀,想想而已,看你反应大的。”心里想:这个小妖精,原来一直催动着夺情蛊…… “你想什么?”夭夭寒声问。 徐骄只想打自己耳光,管住嘴,管不住心。可怜兮兮说道:“再也不敢了……” 夭夭眯着眼睛,坐到徐骄旁边,做沉思状,自语说:“这个安慕海,对莫雨好像极其关心……” 徐骄说:“用不着,我有更好的办法,把百里诸侯救出来,不用绑架这么低级。” “真的?” 徐骄哼笑一声:“论起卑鄙无耻,拿腔作势,我确实不如明居正这个在体制里混过的人。明天他唱戏,后天我登台,风灵卫若不交出百里诸侯,我一把火烧了南衙……” 夭夭很满意:“好,你终于做了一件让我满意的事。” 徐骄无语道:“合着之前,你一直对我不满意?” 夭夭哼了一声:“你觉得呢?好好想一想,自三江源到帝都,你做的哪件事,是对得起我的。” 徐骄崩溃:为什么大多数女人,都觉得男人对不起她呢? 唉,天底下只有一个王,可所有女人都想当王后。 他这么想的时候,看夭夭已不觉得那么美了。 徐骄觉得自己的思想,已经升华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破入宗师境,果然变得很不一样。连男人的致命弱点,都好像少了许多。 第137章 大记忆恢复术 新的一天,大戏才正式开始。 内阁一纸公文,清查各衙有司。凡原属风灵卫的,需向上官表明。 理由很正当,说是既属风灵卫,又在各衙办事,不能领两份薪水。所以都自己站出来,主动承认,日后虽然少了一份收入,但之前不再追究。若还要隐瞒,一旦查出,不但要没收财产,还以贪污治罪。 这看上去只是没有意义的恐吓,但效果极大。 男人,普遍的害怕两件事。一是没女人,二是没钱。 昨天三猫揪出来的那些,都是有身份的。内阁公文行到各衙,真相远超他们想象。比如都察院看大门的,竟也是风灵卫的人。 内阁再一纸公文:所有风灵卫原属,无论官居何职,品级大小,就地解职。着大理寺查办,是否有贪污舞弊,泄露公文机密等…… 大理寺少卿柳林泽自然也在被查办之列,接管他职务的,不是别人,而是明居正。 一时之间,各衙热闹的不得了。 明居正将大理寺,刑部大牢,原本关着的风灵卫暗探,全部移交给卫戍衙门。将各部所属,稍有身份的,以衙门品级分类,全都关了起来。 兵部是个例外。 都说人老了,心就会软,但柱国将军独孤鸿却依旧狠绝。兵部虽然管着军人招募,军饷装备物资等事务,但行军布防都是军部在管。即便如此,独孤鸿以“恐泄军机”为由,将兵部的风灵卫暗探全部射杀。 消息传到京兆府,温有良怕的赶紧召集下属所有捕快差役,冲他们讲话:“你们谁是风灵卫的,现在就走,别等大理寺少卿把你们抓了去。本大人,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捕头冯大宝看看身后的兄弟,苦笑着说:“大人,自从你上任京兆尹,我们京兆府衙门,在这帝都就是可有可无。以前,老百姓管捕快衙役叫黑狗,虽然被骂成狗,但好歹是吃肉的。可这些年……” “这些年连屎都吃不上……”有人小声说。 温有良问:“什么意思呢?” 冯大宝说:“大人,连您风灵卫都看不上,何况是我们……” 温有良无语:“你这话说的有理,可也太伤人了……” 京兆府偏院,刚修好的大门,轰的一下,又被莫雨踹成了八块。 就凭这一点,徐骄就断定,莫雨胸痛的毛病,这辈子都好不了。 院内清静,只有徐骄一人。 夭夭和笑笑不知去了哪里,薛神医苦思了一夜,准备出门义诊,专看妇人之疾,把自己妇科这一门补齐。至于三猫和小山,则去封锁四门,完成夭夭的任务。 “你究竟想干什么?”莫雨劈头就问:“再闹下去,知道是什么后果么?” 徐骄一脸无辜:“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看我,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出门,身上还有着伤,你以为安慕海那两掌是好受的。” 莫雨心里一软,随即怒道:“明居正做了大理寺少卿,把我风灵卫的人关了起来,这不是学你么?” “不敢不敢,这种手段他最擅长。”莫雨说:“我劝你别去惹他,那个人可不像我这么善良。” 莫雨说:“风灵卫不动,不代表不敢。公公已经去见海后了,等他回来,难免狂风骤雨,你们自认撑得住?” “我们?只有他,没有我。”徐骄说:“这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其实和你也没有关系。明居正很好满足的,他想要什么你知道,为什么不答应他?” “你以为我做得了主?” 徐骄看她一眼:“所以呀,他要逼能做主的人出来。这下你们惨了,他可不像我这样君子,最擅长大记忆恢复术,风灵卫暗地里那些有的没的勾当,估计是保不住了。” 莫雨怔了一下,问:“什么大记忆恢复术?” 徐骄嘿嘿笑道:“你不想说的,你忘记的,甚至你没有做过的,在大记忆恢复术下,都将不是秘密。” 莫雨眉头微皱,不是很明白。 徐骄柔声道:“听我的话,别去惹明居正,这人阴险的很,你们斗不过他……” 莫雨心道:糟了,小雪已经去了。 纳兰雪带着风灵卫精锐,长街驰骋,气势如虹。 到了大理寺,明居正就坐在门口。一把纸伞遮阳,摇椅微晃,旁边放了个小茶几,两个长相清秀的姑娘,正给他沏茶倒水。 “我等了很久,以为等到的会是安慕海,没想到竟是右司。”明居正笑着说:“纳兰大人,你不是能做主的,来了也是白来。” 纳兰雪哼了一声:“考功员外郎,兼任大理寺少卿,握笔到拿刀,这变化有些大了。可即便你是大理寺少卿,职级也在我之下。更何谈资格见公公。” 明居正说:“我想见的,其实是海后,可我知道,她不会见我。但我又很想知道,你们是否后悔。那日去天极阁,我已说了许多好话,许了许多好处。给你做朋友的机会,你不珍惜,那就只好做敌人了。” “哼哼,明居正,即便你有明中岳撑腰,也未免太自大了些吧。” 明居正微笑道:“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拒绝,你们也太自信了些。我只是想让你们明白,你们的自信,其实是个错觉。” 他看着纳兰雪身后百余风灵卫精锐,又说:“纳兰大人,你带了这么多人来,是要看热闹,还是要找我谈公事?” “我让你把人放了。”纳兰雪冷冷道。 “哦,这听起来像是命令。”明居正说:“可惜,你只是个风灵卫右司,即便是一品,也不是我的直属上司,我不用听你的。” “你敢违抗风灵卫?”纳兰雪皱眉。 “风灵卫在六部之外,不在六部之上。”明居正说:“话说回来,纳兰大人可知道什么叫职权?” “那要请教你?” “好说。”明居正笑道:“所谓职权,各司其职,各有其权。比如在下,身为大理寺少卿,负责审理案件,执行刑罚,确保司法公正。比如阁下,身为风灵卫右司,负责监察百官,风闻言事。我们各在其职,各有其权。没有谁大,也没有谁小,端看谁落在谁手里。” 纳兰雪笑了:“你的意思是,我落在你手里了?” 明居正摇头:“不是你,是风灵卫。” 纳兰雪脸色一寒,真气散开,一股无形的压力冲向明居正。 明居正微微一笑,突然一股奇怪的波动荡漾开来,纳兰雪只觉呼吸一滞,接着坐下马扬蹄嘶鸣,身后百余风灵卫精锐是一般。马儿躁动,嘶鸣不止。 大宗师?纳兰雪心道:难怪明居正这么有恃无恐,原来有大宗师暗中护持。 明居正笑道:“纳兰大人,要小心呀。我知道风灵卫高手如云,可有些事是做不得的。我若有个三长两短,就不只是命案那么简单,而是对抗朝廷,意图谋反。到时候,惊天巨浪,恐怕要吞噬海岛。” 纳兰雪明白他的意思,所谓海岛,怕是意指天涯海。她心里冷笑:无数春秋岁月,天涯海屹立不倒,连鬼王都如之奈何。一个废物明居正,竟敢威胁天涯海…… 她冷笑一声:“少卿是不准备放人了?” “等我查清他们是否不法,自然放人。”明居正说:“这是内阁的决定,在下也只是奉命行事。” 纳兰雪又说:“好,我不找你,我找大理寺卿常奉安——” “常大人进宫了,海后通知内阁议事。纳兰大人可以等,但带了这么多人在大理寺门口等着,似乎有些不妥。不如进去等……” 纳兰雪正想说好,忽然想到,百余号人冲进大理寺,外人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莫雨就上过当,带人进了卫戍十三营,被徐骄硬摆一道,搞得怎么也说不清楚。 纳兰雪冷笑:“不敢。传出去,又被人说成风灵卫硬闯大理寺了。”心想:海后既然召集内阁议事,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说了一声:“告辞!” 勒马就要离开,明居正却叫住了说:“有一个人,纳兰大人可以带走。来人呀,把柳林泽提出来。” 柳林泽好歹是前任大理寺少卿,关在牢里,也倍受待遇。 纳兰雪不明白什么意思。 明居正对柳林泽说:“我也是卖个人情。一个大理寺少卿,竟然会为风灵卫做事,着实想不通。但有人让我转达一句话:百越柳家南声剑,不为人下,不为人先。” 柳林泽全身巨震,这是他家中祖训。 皇宫之中,六部各院主副官全在。海后已经等了两盏茶的时间,但议事还是不能开始,因为徐元没来。 他是内阁首辅,没有他,在场的大臣,谁也不敢乱说话。 独孤鸿一样没来,这老头,内阁议事,从来都是看心情。 海后等不及了:“你们要知道,风灵卫直属陛下,有监察百官之职,吏治清明,皆因风灵卫职责不懈。可我看诸位大臣的意思,似乎是很不满意。” 没人敢说话。 “冯仑,你是都察院,你来说。” 冯仑立刻站出来:“回海后,臣窃以为,风灵卫监察百官,之于朝政确实大有裨益。” 海后又说:“刑部?” 岳长青站出来:“回海后,臣完全同意都察院。自风灵卫设立以来,冤狱愈少,大案必破,刑罚清明。” “那好。”海后说:“风灵卫之事到此为止吧。” 吏部王悦古也站出来:“禀海后,徐阁老问臣索要风灵卫在册名单,说道:朝廷用人,皆应在册。可风灵卫所属多少人员,微尘并不知晓……” “风灵卫直属陛下,乃是机密机构,怎能将衙内名册交出,那还有何机密可言。” “这?”王悦古怎会不知,这话是徐元交代过的。 户部崔忠站出来:“回海后,阁老督促下官账目分明。各衙俸银用度,皆应清晰。阁老查了户部的账,都有凭据,唯独风灵卫,吏部没有花名造册。这个……” 海后皱眉:“你想说什么?” 常奉安站出来:“回海后。阁老下令大理寺,彻查户部账目。风灵卫历年耗费颇巨,怀疑是户部以风灵卫为名,贪了银子……” 崔忠立刻说:“常大人,这可不能乱讲。每年支出的银子,一分不少的,全给了吏部。如果有问题,也是吏部的事儿。” 王悦古怒道:“崔大人,你这是怎么说话呢,风灵卫的俸银用度,跟我有什么关系……” 崔忠说:“风灵卫走的是吏部的账,每年用度仅次于兵部。别说是阁老了,在下也不相信,一个衙门能花这么多钱。你又不像兵部那样,需要置办兵马器械……” 王悦古怒道:“你怀疑老夫……” 崔忠哼道:“我早就怀疑你了……” 常奉安冷笑说:“在下只看凭证,总要有个说辞。花了也好,贪了也罢。阁老大人说了,下不为例,没说要办谁。” 王悦古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请海后替微臣做主,让风灵卫交出名册账册,还微臣公道……” 海后勃然而怒。正事儿还没说好,倒是要查风灵卫的底了。 安慕海果然看的通透。 一本厚厚的名册,早已放在徐元的桌子上。 安慕海垂首而立:“老大人,这便是风灵卫,这些年朝中各地安插的眼线,投靠风灵卫的地方官员,皆在其上。” 徐元哼哼一笑:“海后真是舍得,你可知把这东西交给我,风灵卫就再也飞不起来。” “它本来就不该飞。” “嗯,你才是那个聪明人。海后依仗风灵卫,一味的扩权。岂不知争权者仇,哪还会有朋友。她不为自己想,也该为王子渊想” 安慕海垂首:“老大人说的是。” 徐元又说:“不止这些吧?” 安慕海顿了一下:“风灵卫的手,早已伸到了江湖上。至于江湖之中,什么人归顺风灵卫,需得联系南北行辕,四方分署核查。” “嗯,安慕海,你是海后最亲信之人。要劝劝她,有些东西,给了才能要。争,是争不到的。抢,更是抢不得。” 安慕海心中微震,恭敬道:“谢老大人提醒!” 没有徐元的内阁,根本就是你说,我说,他说的泼妇吵架。 海后实在头痛,干脆书信一封,派人去西山面呈明帝。不和这些老滑头多言,一纸诏令,就能解决一切。 黄昏的时候,三猫和小山回到京兆府。两人一直严查城门,可今天很奇怪,许多大车出城,表面上装的东西各异,而且都是官贵人家,不方便盘查仔细。 一天里,有个十辆二十辆也就算了,可仅仅半日,竟有数百。三猫留了个心眼,暗中窥察,发现车上装的,都是被掩盖起来的死人。 徐骄总觉得奇怪,帝都并无大灾大难,一天之内,怎会有如此多的死人。况且还要偷偷运去城外…… 夜色降临的时候,他像个小偷一样的摸出京兆府,到了大理寺。 若说今天有什么大事,那就是明居正抓了风灵卫那些密探,说不定他会知道些什么。 第138章 序幕 大理寺门前灯火通明。 一辆辆马车排队停靠在门前大街,衙役们正在抬着东西,往马车上装。有两人许是太累了,一个不小心,车上东西滚落,竟是一具死尸。 徐骄看的清楚,他本就觉得奇怪。死人是正常的,但一日之内死了这么多,还都偷偷摸摸的运到城外,那就有点不正常了。 照理说,死人,无论是怎么个死法。病死也好,意外也罢,还是被谋杀,都要先上报京兆府,燕仵作验过不是命案,京兆府便签文,该埋的埋,该葬的葬。 如此偷偷摸摸,一定见不得人。 明居正忙了一天,早就站不住了,坐在轮椅上,身后四名护卫静立。徐骄一看颇觉意外,四人竟都是先天修为。但看他们腰间牙牌,应是出身内卫。明中岳还真是关心这个冒牌孙子,让四个先天高手做护卫。 呵呵,这老头应该是知道会有危险吧。虽然明中岳没有现身,但老头是幕后推手。这些各衙各宅的风灵卫暗探,若不是北择无人拿出名录,谁会知道。内卫做这件事,正是明中岳授意。 想到这里,徐骄总觉得有种被利用的感觉。 “还有多少?”明居正问身后的人。 “刑部那边的已经处理完了,大理寺这边也没剩几个。只是大理寺少卿柳林泽……” “不用管他。”明居正说:“宁先生好不容易开口,柳林泽就活着吧。何况此人是个高手,又曾居少卿之位,莫名其妙死了,似乎有些不妥。” “谁死了都不妥!” 冷清的声音,四名护卫立刻警惕。 徐骄鬼影一般从黑暗中现出身形。 明居正抬手阻止:“不用担心,是朋友,你们先下去吧。早点儿完事,也好早点歇着。” 等四名护卫走了,徐骄说:“我们早已不是朋友。” 明居正说:“那也应该是战友吧,至少不能是敌人。” 徐骄冷哼:“为什么会死这么多人,一言可定人生死的感觉,是不是很爽。” “想让他们死的不是我。”明居正说:“这些人,有的身居要职,有的为人亲信。谁清楚他们知道些什么隐秘,那些大人物,当然不放心。” 徐骄说:“无聊。若有隐秘,风灵卫早知道了,杀人灭口又能怎样。” “不是为了灭口,是为了灭证。”明居正说:“风灵卫也许知道很多隐秘,但没有人证,隐秘就会变成诬陷。那些大人物,又不是普通老百姓,一张嘴,两排牙,就想把人咬死?” 徐骄笑道:“这不正是你所擅长的么。大记忆恢复术,想要什么证据没有。” 明居正轻笑:“所以,百济慧玉的死,你诬陷纳兰雪是凶手?” “她肯定是凶手,只是没有证据。”徐骄说:“一切可疑皆指向她。” “如此也就够了。” “怎么,你又想来那套大记忆恢复术?”徐骄嗤笑道:“纳兰雪可不是一般人,她是海后亲信,本身又是先天上境修为。你那四个保镖,联起手来都未必如她。何况,现在的风灵卫南衙,还有安慕海这样一个绝世高手。若无真凭实据,你想为难纳兰雪,难……” 明居正笑道:“要证据还不容易,你看那大牢之内,随便找一个怕死的人,就可以作证。” “我想,他们会更害怕纳兰雪。” “好说,把人杀了,杀人灭证。你认不认,大家都觉得是你。” “哼哼,不愧是专业的。”徐骄说:“不过,仅是如此,天涯海会在乎么,天极阁会把你我想要的东西交出来?” 明居正说:“天涯海也许不会在乎纳兰雪,更不会在乎莫雨,但风灵卫十数年心血,怎么能舍得。” 徐骄沉吟道:“可对方不是傻子,一定看得出来,真正要对付风灵卫的,是那些大人物。我们两个,不过是被推出来扛旗的而已。想用这个和他们做交换,会不会有点自以为是了。” “我们不止扛旗,还拿刀。”明居正说:“要让他们明白,这一刀非挨不可。但是深是浅,在哪里下刀,你我说了算。所以,明天的戏,你是主角。我顶多把大幕拉开。徐骄,不能犹豫,如果风灵卫六大司回到帝都,那些大人物也会有顾忌。” “六大司?”徐骄惊道。心想:这件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明居正点头:“这六位,才是风灵卫真正的实力。” “你怎么知道?”徐骄问。 明居正一笑:“你可知江湖上有个谍门,只要出的起价钱,什么消息都能打听得到。” 徐骄心想:这消息是我告诉夭夭的,夭夭肯定告诉了司马三娘,司马三娘转头就卖了。妈妈的,一块钱都没分给我……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 细节决定成败。 徐骄这才回去京兆府。一路上心里还在盘算,自己要的是什么? 人,只有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才不至于走错路。 明居正很简单,他只要天极阁交出羽蛇筋。但自己的需求就多了,不但要天极阁交出羽蛇胆,还得完成夭夭的任务。眼下的局势很有利,因为风灵卫的敌人很多,而且很强。 不过,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要让他低头看一眼,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明居正不会明白。因为,他早被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侵蚀了灵魂。 京兆府的偏院,传来一阵哭声。 徐骄飘落房顶,听出是吟翠的声音。她在求三猫,因为陆吟秋被小山抓了,就关在京兆府大牢里。这是三猫的把戏,为的是占吟翠便宜。 这件事很卑鄙,但你不能说他错,却也不能说他对。送一颗大钻戒是感动,帮一次忙也是感动。以爱之名,对错,是要看结局还是过程? 人,可以仅仅为了吃饱饭,就能杀人放火。为了得到所爱,卑鄙一些似乎也不算过份。 徐骄心中不无感叹,他之前很少有机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科技社会的发展,好像就是让人不去思考这些东西。要么在忙碌中为牛做马,要么在忙碌外,逃向虚拟世界…… 他听到三猫拍着胸脯发誓,一定把陆吟秋救出来。还说时间晚了,夜路不安,要吟翠留宿在京兆府。 吟翠是个聪明的姑娘。她明白,想要得到,必须付出。她是个女人,女人要付出什么,她再清楚不过。她很自觉地走向三猫的房间,却被夭夭拦住,给她安排了一个偏房。 夭夭说:“房间这么多,没必要两个人挤在一起。” 三猫愤怒的呜呜叫,可不敢说什么。从三江源到帝都,他最希望的,就是和吟翠能有第二次…… 这是男人的通病:堕落,从迷恋女人的身体开始。 夜风微冷,这又是一个温柔的夜。心静到极致,能感觉到天地之力像微微晃动的湖,他像一片树叶飘在水面上。突然一点涟漪荡漾过来,就像有只翠鸟扑入水中,叼走了一条小鱼。 徐骄心神赫然清醒,这感觉太奇怪了,就像有人故意把他叫醒一样。 是京兆府里,那个隐藏的大宗师? 他放眼望过去,又在小院外面看到了温有良的身影。 夭夭不知何时坐到他身边。 他确实需要惊醒,以自己宗师境界,夭夭来到身边竟没察觉。 “你在想什么?”夭夭问他。 “想天亮的事。”徐骄说,顿了一下,看着夭夭那玉琢一般的容颜:“有夺情蛊呢,我心里想什么,你还要问吗?” “三娘说:男人,最害怕被女人看透心思。聪明的女人,应该学的笨一点。这样,才能把男人攥在手心里。让他东就东,要他西就西……” 徐骄笑道:“三娘说的,是聪明的女人需要这样,你不需要。” 夭夭冷眼:“你是说我不聪明?” 徐骄说:“美丽的女人不需要聪明,更不需要装笨。而且,你不要听三娘的,她那一套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那个职业。女人若想搞定男人,有两条路。第一,讨好。第二,虐待。你适合第二条路。” 夭夭眼睛一眯,脸色阴沉着:“你是想说,我虐待你?” “虐待好呀。纵使虐我千百遍,我仍待你如初恋。男人,就是这么贱。” 夭夭笑说:“像狗一样贱?” 徐骄沉吟道:“在大多数女人眼里,男人应该是不如狗的。至少大多时候,女人对狗,比对男人温柔。” “哦,你既然知道,怎么看到莫雨和李师师,还是摇着尾巴就凑过去了。” 徐骄狠道:“这是宿命,我必将反抗到底。” 夭夭哼了一声:“也包含我么?” 徐骄立刻说:“你当然是例外,我即便对命运宣战,今生也不会与你为敌。因为你是主人呀——” “有道理。”夭夭看了他一眼:“明天你要救百里诸侯,所以今晚心事重重,是么?” 徐骄点头,其实他心里没这样想。 夭夭又说:“我也很紧张,救出百里诸侯,是我计划中的关键。所以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做到。” 徐骄心想:你这个小妖精,救百里诸侯,哪是为了多一个打手而已。呀呀呸的,什么都瞒着我。 夭夭见他不讲话,又说:“今晚,我不想一个人睡。” 徐骄的一颗心怦怦怦…… “你陪我吧。”夭夭说。 徐骄有点怀疑:难道司马三娘还教了夭夭一些女人的手段?妈呀,这才叫上道。 要让狗乖乖,不给个鸡腿怎么能行。 要让男人卖命,不给点甜头怎么有保证。 徐骄深情的说:“很高兴为您服务……” 当然,夭夭所谓的陪睡,只是躺在一张床上而已。 在那床上,徐骄的作用不是男人,不过是毛绒娃娃的档次。 一颗躁动的心,让他直到后半夜才渐渐睡去。 他忽然想到临江楼的仙娘,和她躺在一张床上,心情会特别的舒畅。他有些后悔,没有和仙娘发生点别的事。否则想到的时候,记忆会美好的多。 日初,鸡啼,大戏开始。 大理寺的官兵,在明居正的带领下,开赴风灵卫南衙。 明居正不能久站,今日依旧坐着轮椅。他忽然壮志豪情,觉得只差一个羽扇,自己就是卧龙先生。可以大权独掌,也可以流芳百世。 同一时间,徐骄出京兆府,到了卫戍衙门。 徐之信看到他来,颇有些意外,说:“这两日,帝都正不平静,你有伤在身,最好不要外出。” 徐骄说:“我的伤已经好了。所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要那些有心之人知道,我没在怕的。” 徐之信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徐骄说:“自然是去风灵卫耀武扬威。二叔,他们可是硬闯卫戍十三营,打伤营内兄弟,夜里又派人杀我。如果不表个态,会让人看不起的。” 徐之信哼哼笑着:“风灵卫虽然跋扈,但从不敢对军方无礼。那天的事,我已查清,不是你故意刁难莫雨,她怎会失去理智。至于刺杀你的那位高手,应该不是风灵卫所为。” 徐骄摇头道:“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丢份儿。卫戍十三营的兄弟吃了亏,这面子得找回来,不然寒了兄弟们的心……” 徐之信眉头一皱:“这是卫戍衙门,不是江湖帮派……” “这小子说的对。”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独孤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为军者,生死相护,男儿一怒,血杀千里。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脸面。这些披甲的兄弟,吃的不是最好,拿的不是最多。还要丢脸,如何以命相待?” 徐之信赶紧起身相迎:“老将军……” “你是徐骄?”独孤鸿问。 徐骄虽没见过独孤鸿,但能让徐之信如此恭敬,也猜出了是谁。随即抱拳行礼:“正是小子。” 独孤鸿说:“你想要什么?” 徐骄很直接:“多带些兄弟,壮一下声势。” 独孤鸿哈哈大笑:“好,干仗的时候,声势最重要。首先就要吓破对方胆,让他不敢反抗,只想到逃。这世上没人愿意死,所以没人不怕死。老子兄弟多,就要这么狂。” 徐骄愕然,心道:这老头,年轻时候该不会是混社会的吧。 独孤鸿拍板,凡今日不当值的玄甲军,统归徐骄调遣。 徐骄大喜,城内卫戍三十六营,分成三班,上二休一的工作制度。也就是说,今天有十二营的人休假,足足六千人。这个阵势,别说吓人了,灭门都不过一个冲锋而已。 号角吹响,不当值的玄甲军闻号聚集,徐骄屁颠屁颠的去了。他和明居正的想法一样,从未这么有信心过。 徐之信担忧道:“老将军,徐骄不知军事,恐怕要闹出麻烦……” “嘿嘿,你呀,倒是懂军事,可是不懂人心。”独孤鸿说:“你可知道,街上那些混混,明明没什么真能耐,为什么很多老百姓都怕他们。” 徐之信不解。 独孤鸿说:“因为他们总是欺负人。当你不欺负人的时候,就没人会怕你。当然,我们不是混混,但也要人怕。找一个厉害的角色欺负一下,是很有必要的。风灵卫,我觉得很合适嘛……” 徐之信腹诽:这个老将军和徐骄一样,怎么满脑袋流氓混混的想法。 第139章 上门 大理寺百余官兵,堵在南衙门口。 人们都很奇怪,这是从未有过的事。风灵卫南衙,会有这一天。 前任大理寺少卿柳林泽,如今穿着风灵卫的官服,站在门口,抱拳拱礼:“少卿这么大阵仗,看着不像来做客的,倒像是来问罪的。” 明居正笑道:“阁下放着好好的大理寺卿不做,在风灵卫做了一个小小指挥使,在下很是费解。” 柳林泽说:“我本就是风灵卫的指挥使。”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明白了。”明居正笑道:“原来阁下是先做了风灵卫的指挥使,其后才在风灵卫的扶持下,做了大理寺少卿。” 柳林泽并不否认,冷冷问道:“少卿大人,你带了这么多大理寺官兵来南衙,不是为了聊天吧。” “当然不是。”明居正说:“本官特意请纳兰右司,到大理寺问话,配合调查。” 柳林泽皱眉:“少卿大人可不要开玩笑,昨日我就在你的位置上,大理寺何案,会事涉风灵卫右司。” “是关于公主府里,百济慧玉之死。”明居正说:“你不是当事人,还是请纳兰雪出来见我吧。” 柳林泽冷声道:“请少卿入衙!” 明居正说:“柳林泽,我不是来请人的,我是来传人的。我能亲自来,已经给足了面子。你得清楚,风灵卫是六部之外的衙门,不是六部之上的衙门。你也很清楚大理寺的职权。别说风灵卫,即便是各部主管,一品大员,事涉刑案,大理寺皆有权查核审理。” 柳林泽一怔,他很清楚,明居正的话并不是威胁。 “说的很好。”纳兰雪的声音飘过来:“本司也正要去大理寺,问一下,你关了那么多风灵卫的人,可曾查出什么了。” 她哼了一声:“原来少卿大人抓了风灵卫的密探,竟然查出本司与百济慧玉之死有关,真是让人想不到。” 明居正说:“那倒没有。是京兆府司法参军,奉命查百济慧玉一案,不知怎么的,就查到了纳兰大人身上。事涉风灵卫右司,他怕自己品级不够,故而移案大理寺。在下居少卿之位,新官上任,自然不敢懈怠。” 这时,莫雨也出现在门口。 “徐骄的话,你也相信。”她说:“无冤无仇,小雪何故杀人?” 明居正说:“在下也想不通。可是,百济慧玉死前,纳兰雪曾与其接触。京兆府又详查了公主府,并没有发现府内人员可疑……” 莫雨冷哼道:“公主府最先传出的消息:说百济慧玉,不堪侮辱,自杀而亡。之后又去京兆府报案谋杀,少卿难道不觉得可疑?” 明居正说:“我看过案宗,确实可疑,奈何有人证。直指纳兰雪。说百济慧玉乃是被人操控,悬梁自缢。而操控之人,就是纳兰右司。” 纳兰雪冷冷道:“一派胡言。” 明居正说:“本官也觉不可信。但人证所言:纳兰大人是以秘术摄魂,到了夜间,以乐声操控百济慧玉心智。公主府人证实:当晚,确实听到一阵奇怪乐音。本官特意请教武道院无涯先生,他言道:只有天涯海有此秘术,可操控人心智,犹如牵线木偶。而那证人,更是指征,纳兰大人一身修为,皆来自天涯海。” 莫雨脸色骤变:“这就又是胡说了,我和小雪自幼在宫中长大,这是众所周知的。” 明居正说:“所以纳兰雪现在只是嫌疑。我会请武道院无涯先生下山,试一下纳兰大人修为,以证清白。” 纳兰雪心思飞转,想来想去,那些被抓的密探,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更遑论她杀百济慧玉,从头至尾,都只是她一个人所为。 “证人是谁,我要当面对质。”纳兰雪说。 明居正沉吟道:“考虑纳兰大人身份特殊,在未洗清嫌疑之前,本官要保护证人安全。” 纳兰雪心想:这是有心为难。我一身修为,本就出自天涯海。无涯先生知天下功法,怎会看不出来。若证实我所学乃是天涯海功法,有没有证人又有什么差别。虽然天涯海不像天遗族那么忌讳,可她这样的身份,难免让人遐想。 莫雨也想到了这一点。 有人证这一说,她才不信呢。百济慧玉是纳兰雪所杀,他也是近日才知道。纳兰雪连她都瞒着,别人就更不会知道了。而且,徐骄嘴里没一句实话,最擅长唬人。而且他和明居正,分明就是狼狈一伙。 想到这里,莫雨向前一步:“明少卿,听徐骄说,你擅长大记忆恢复术,此术之下,没有人能说假话……” 明居正心道:这个徐骄,背地里也这么损我。 又听莫雨说:“小雪毕竟是风灵卫右司,怎能随便传话,询问。传出去,招惹流言蜚语。风灵卫不是一般衙门,不如这样,少卿带人证来,当着众人的面,让两人对质。我也想见识一下,少卿的大记忆恢复术,是否如徐骄所说的那般神奇……” 她才不怕什么大记忆恢复术,纳兰雪先天上境,府内还有安慕海坐镇,不怕你搞鬼。而且,她和纳兰雪一样,压根儿就不相信有什么人证。 明居正沉吟道:“如此也好,人证被徐骄保护起来,我这就差人去……” “不必了!”徐骄策马疾驰,穿过人群:“人证已被暗杀,明居正是不是你泄露了消息……” 明居正心道:这家伙,台词都是即兴的,完全不照商量好的来。 莫雨一看徐骄就恼了,知道他无耻,知道他下流,却不知道他还会冤枉人。 徐骄勒马停住:“你说巧不巧,人证在我手里多天都安然无事,怎么案子转到大理寺,就突然死了呢?” 明居正无语。 纳兰雪冷笑:“徐骄,真是好手段,眼下我想自清,都找不到人证了。” 徐骄哼哼两声:“你还想自清么?纳兰雪,即便你杀了证人,你的嫌疑依旧是最大,依旧是第一嫌疑人。明居正,既然是嫌疑人,那么是否该收押,好好查一下。” 明居正皱眉:计划不是这样的,逼人就范,要慢慢的来。一步到位,只会让对方狗急跳墙。 徐骄冷笑两声:“看来,大理寺是没有这个胆量了。” 莫雨怒声道:“徐骄,你有完没完,我说过的话,你一句都没记住。” 徐骄嘿嘿一笑:“情话就记得住,别的早忘了。” “你——” “唉呀,别生气。”徐骄说:“知道自己什么毛病,还动不动就闹脾气,我会心疼的。” 莫雨忍住,不让自己说出有失身份的话。但纳兰雪却忍不住,这分明是调戏。想到那个晚上,他更是占尽了莫雨便宜,恨意涌上心头 “徐骄,你真是个不知死的……” “哼,如果你说的是苍冥剑之毒,那就不劳担心。”徐骄说:“纳兰大人难道不知道,七星飞针薛神医就在我身边么?” 纳兰雪一怔。 徐骄又说:“有些话,不用说出来。你心里清楚,我自己明白。长街之上,何人杀我?百济慧玉,死在谁手?哪怕你做的天衣无缝,杀人灭证,但真相绝不被掩埋,正义绝不会迟到。明居正,你还等什么?” 明居正心想:这小子,非要一蹴而就,直接把事做绝。 徐骄要的就是绝。 他和明居正不同,不需要退路,不需要顾忌,他可没打算日后官场顺遂,所以是否得罪风灵卫,是否得罪海后,根本不在意。 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就干脆一步到位。 得罪一分也是恨,得罪十分也是仇。摸一下也要坐牢,那不如直接强奸。 明居正难以决定:如果眼下把事做绝,就是彻底撕破脸。可若不做,身后那么多人看着,自己这个大理寺少卿,第一次出马就要龟缩么? “大人……” 一匹快马奔来,是大理寺的。马上官兵飞身而下,在明居正耳边低语数声。 明居正皱眉,大声道:“回去!” 纳兰雪和莫雨愕然,徐骄也大感意外:“明居正,你是不是怕了……” 明居正沉声道:“方才有人去大理寺自首,说自己是杀害百济慧玉的真凶!” “他妈的,还有这种事?”徐骄奇道。杀人的罪名都敢顶,这可是唯一死刑。 纳兰雪和莫雨相视一眼。心里均想:难怪公公说不须烦恼,舍弃本就不该有的,安分守己,便不会有敌人。也不知公公如何说服的海后,竟把投靠风灵卫的地方官员名册交了出去。 明居正冲徐骄微微点头,好像是在说:该你了…… 徐骄心道:妈妈的,这次搞不了纳兰雪,只能再找机会。伸手一指莫雨:“来人呀,把风灵卫左司莫雨,带回京兆府,关入大牢。” 冯大宝带着十几个捕快,挤过大理寺官兵,冲莫雨说:“左司大人,别为难小的……” 莫雨搞不懂,看向徐骄:“你是不是喝醉了?” 纳兰雪上前把莫雨揽在身后:“徐骄,有招冲我来,动莫雨,你可以试试。” 徐骄仰着脸,一副欠揍的样子:“这事跟你没关系。风灵卫左司莫雨,擅闯卫戍十三营,殴打玄甲军。有人在京兆府把你告下了,本官不过秉公办事。谁若拦阻,以妨碍公务论,一起关他妈进大牢……” 莫雨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当日进卫戍十三营,是在门口等了好长时间,守卫通报了四次,然后光明正大走进去的,哪来的擅闯。 “是什么人告的?”莫雨大怒:“我当日怎么进的卫戍十三营,你不知道么?” 徐骄说:“我哪知道,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在营内了。” “那是谁告我的?” 徐骄说:“自然是卫戍十三营主将。” 纳兰雪皱眉:“那不就是游击将军?” 徐骄说:“正是!” 莫雨愕然道:“十三营的游击将军,不就是你?” “呀,对。”徐骄哼道:“莫左司,正是本官把你告去京兆府的。你放心,本官身为京兆府司法参军,一定秉公处理,” 这一刻,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这句话说的壮志豪情,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原告兼法官,这官司怎么打。 莫雨怒了。这不是侮辱,这是赤裸裸的玩弄。 双手一伸,琉璃刀在手,喝道:“徐骄,别耍花样了。手下见生死,你直接来吧……” “啧啧啧!”徐骄说:“你怕什么?你我的关系,就算到了京兆府大牢,还怕吃苦嘛。我肯定照顾你,吃喝睡,保你比在南衙这地方舒服。大牢住不惯,我把自己房间让给你,可你总要给个面子,走个形式吧……” 看热闹的人都想,你们这是唱戏呢,还是把周围的人都当成傻子了? 纳兰雪抓住莫雨的手:“不用管他,跟我回去。”又冲柳林泽说:“南衙重地,闲人擅入者杀!” 柳林泽说:“是!” 徐骄身形一晃,人已到了门口,伸手往后一抓,马上挂着的残霞剑嗖一声飞来。 手握残霞,转了一个圈,砰的一声拄在地上。真气横冲,天地之力如巨浪拍岸一样,涌动四周。 “那本官就要看看,是王法可怖,还是大宗师可怕。”徐骄声音清冷,震慑全场。 他这句话是讲给纳兰雪听的,告诉她:即便南衙有安慕海坐镇,今天的流氓,他也耍定了。 莫雨觉得徐骄简直变得陌生,甚至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这人,之前从未这样过。 南衙后院,安慕海望着竹林,心想:这小子明知我翻手之间就能将他抹杀,为何还要想着逼我出手…… 门口,柳林泽上前一步:“徐大人,这里可是风灵卫南衙……” 徐骄哼了一声:“我知道。但今天,南衙没有人能挡得住我。你觉得,你可以么?” “当然不行。”柳林泽说:“大人或许不记得我。但某个夜晚,在南城,大人在追一个江湖高手,当时在下曾出手,却被大人一掌震成了重伤。” 徐骄回忆着,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他冷笑说:“柳指挥,这可不算是交情。本官的来历,你知道。本官的手段,你也清楚。你,挡不住我!” 徐骄握着残霞,一步一步的走上南衙门口的石阶。 柳林泽抬手放在腰间。 徐骄看了一眼:“银丝软剑?我听说过,南声剑乃当世一绝。你可以出剑,我答应你,这次不要你的命,算是聊表对柳前辈的敬意。” 柳林泽眉心一皱,他知道自己没有一点机会。但清楚,纳兰雪的话,他必须照做。 “徐骄,你究竟要做什么?”莫雨怒道:“就那么想把我关进京兆府大牢?好,我跟你去,看你敢对我怎么样。” 纳兰雪拦住莫雨:“你真以为,他是想抓你入狱?” 徐骄哼哼贱笑:“当然,我也知道会有不顺。那样更好,本就很想再请教纳兰大人的苍冥剑。我也知道,安公公此刻就在后院,如果他也出手,就再好不过了……” 莫雨气道:“他出手你还能活?” 徐骄低声说:“其实,我很想知道,大宗师的高明,究竟有多高。” 话音刚落,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远处一片风尘,杀气腾腾…… 第140章 欺压 明居正终于明白徐骄底气所在。 玄甲军列队成阵,百米外停住。一阵强弩,一阵硬弓,前阵枪兵,其后刀兵,其后架着连发的车弩。一眼看过去,少说也有五六千人。 看热闹的百姓呜啊一声向远方散开,大理寺的官兵也个个心惊。这阵势,着实有点吓人。 玄甲军,是徐之信从各军之中挑选精锐组成。他们没有一个高手,但每一个,或许比大多数所谓的高手杀的人都多。 徐骄笑的很阴险:“你们猜,一个大宗师,能否挡住训练有素的军阵冲击?” 莫雨既震惊又惊恐的说:“徐骄,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徐骄说:“我当然知道,秉公执法。莫雨,你擅闯卫戍营,我可以不计较,毕竟你我的关系……” “我跟你没什么关系……” “唉,现在没有,不等于将来没有。”徐骄说:“不过,你风灵卫殴打卫戍营兄弟,总得有个说法。我身为游击将军,十三营主将,得为兄弟们讨个公道。” 纳兰雪冷哼道:“好!” 她拉着莫雨,后退一步,跨过门槛,两人站在门内。 “我和莫雨就站在这里,一门之隔。门外清平世界,门内南衙重地。”纳兰雪说:“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有胆量,敢闯风灵卫。还有你身后的人,肩膀是否真的那么硬,能替你扛下所有。” 徐骄说:“我身后不需要有人,独夫行万里,心中有豪情,何人敢挡!” 跨前一步,柳林泽横身阻拦。 徐骄运转真气,天地之力聚集,猛地爆发出来,直接把柳林泽震开 再向前一步,突然感觉一股阻力,身前仿佛一道气墙。 安慕海终于出手了…… 徐骄手腕一翻,残霞剑转了一个圈,猛地撞在脚下石阶上。残霞连着剑鞘刺入石阶,深入一尺。 忽然,脚下石阶裂开无数细纹裂缝,剑气从裂缝中激射而出。一扇屏风似的剑气散开,冲破不可见的气墙…… 竹林前,安慕海骤然睁开双眼,精光一闪而逝。 他自语道:“无视警告,你究竟想怎样。徐之义呀徐之义,你生了一个什么样的儿子。我若杀他,很容易。我并不在乎什么当朝首辅,卫戍提督。可我现在不敢,我怕他身后还站着别人……” 门前,徐骄双手握着残霞剑柄,像个中世纪的骑士。看起来一副风轻云淡,高手临世的样子。 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刚才那一下,是他全力施为。此刻体内真气空虚,若不是有残霞剑撑着,估计现在站都站不稳。 徐骄抿起嘴角:“大宗师尚且挡不住我,纳兰大人觉得一道门槛,是否能让我后退。” 纳兰雪冷冷一笑。说实话,她笑起来很好看。 她是个女人,本来就很好看。不过徐骄并没有把她当女人看,这不是歧视,而是尊重。 “徐骄,你过分了。即便有阁老给你撑腰,也担不住你闯下的祸。”莫雨语气冰冷,眼珠子斜的好像要飞出去似的。 徐骄稍稍疑惑,随即了然,轻声说:“有件事忘了告诉纳兰大人。我早已派人把南衙四周围住,一只鸽子都飞不出去。皇宫那位大老板,不会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 纳兰雪哼了一声:“你倒是想的周正。” 哗啦啦的,一批风灵卫来到门口,为首的人说:“司法参军大人,当日是我等进了卫戍十三营,所犯罪过,愿领责罚。” 纳兰雪和莫雨一怔,已猜到是安慕海的主意。 莫雨向前一步:“他们是我的属下,听从我的命令。此事与他们无关,我跟你回京兆府,我去坐大牢。” “小雨——” “别担心,你觉得他敢拿我怎么样?” 徐骄哼了一声,心道:我操。那日安慕海分明很在乎莫雨的,他就不怕我把莫雨弄回去,大刑伺候,捆绑虐待,猥亵强奸…… 不远处,看热闹的明居正微微一笑。心想:这个安慕海,确实老谋。即便抓了莫雨,此间事了,消息传到宫里,海后的懿旨马上就到。 莫雨看徐骄神色迟疑,便说:“走呀!” 徐骄冷声道:“冯捕头,把这些风灵卫锁了,还有莫左司……” “徐骄……”纳兰雪大喝。 莫雨说:“无所谓!” 冯大宝上来小声说:“大人,左司大人可是有品级的官员……” “啊,有规定官员犯事,不能上铐的么?” “这倒没有。” “你还怕我跑呀。”莫雨走到他身边:“我跟你一起就是了。” 徐骄一把将莫雨拽到身后,说道:“多谢莫左司配合。” 莫雨说:“那走吧。” “事儿还没办完呢,怎么能走?” 莫雨一皱眉:“你还想干什么?” 徐骄深吸一口气,真气再度充盈,天地之力凝聚。他大声说道:“莫左司和风灵卫几位兄弟,如此坦荡认罚,实在是守法公民表率。兄弟们可满意否?” 玄甲军一片寂静。打了卫戍营的人,按照他们的想法,是应该打回来才算公平。 徐骄说:“看起来,兄弟们并不满意。也是,真正打脸的,是有高手闯入卫戍营,还差点杀了我,且全身而退。这才是最丢脸的。兄弟们,可是这个道理?” 唰! 唰! 这是刀抽一半,又被插回鞘中的声音。 整齐的恐怖! 数千人同时抽刀,又同时将刀插回到鞘中。发出的声音,自带杀气。即便是纳兰雪听了,也忍不住心寒。仿佛下一刻,就是千军万马,尸横遍野,血流如海…… 徐骄阴沉着脸:“纳兰雪,把人交出来吧。” 纳兰雪一愣:“你说什么?” 莫雨喊道:“你还没完?” 徐骄说:“有人告密:夜闯卫戍十三营,意欲杀我的刺客,就在风灵卫南衙。” 纳兰雪冷声道:“你可真会冤枉人,非要污我风灵卫。” “是不是风灵卫干的,把人交出来,我一审便知。明居正那套大记忆恢复术,我也略通一二。” 纳兰雪手一伸,苍冥剑幻化一片水光:“得寸进尺,唯死而已。” 徐骄天地之力散发,一股无形压力涌向纳兰雪。 “纳兰大人可要想清楚了,非要庇护夜闯卫戍营的刺客?” 莫雨跑到纳兰雪身边,她要和纳兰雪共同进退:“徐骄,我不知你说什么,卫戍营刺杀的事,和风灵卫没有关系。” “哦,难道告密者所说之人,不在南衙。” “是谁?”莫雨问。 “百里——诸侯——” 南衙大牢,百里诸侯饶有兴趣的看着安慕海。 “你的心不静。”百里诸侯说:“像你这般修为的人,心,不应该乱。大宗师若心乱,便再无进一步的可能。” 安慕海说:“我心中有魔,从不奢求能迈过那道坎。也不敢,破入圣人境,就要面对鬼王。可我又不能像大祭司那样,能请得动山主护法。” “你,究竟是谁?” 这是百里诸侯百思不解的问题,安慕海知道的太多了。 安慕海没有回答,而是说:“她来救你了,花罂的女儿,她长得很像花罂。” 百里诸侯震惊。 安慕海又说:“不过她比花罂聪明,找了个小子出头,也找了个很好的理由。” 百里诸侯冷笑:“怎么,你也挡不住么?杀了就是,以你的修为,根本不用在乎太多。” “我得在乎。你或许不知道,那小子是徐之义的儿子,徐元的亲孙。” 百里诸侯颇有些意外:“这些人,你不会在乎的,更不会让你心不静。” “他自小长在修罗山。” “这倒让人有些意外,可也吓不住你。” “我有两次想要杀他。” “哦,他竟然还能活着?” 安慕海说:“第一次,眼看就要死在我手上。但宁不活突然出现,救了他。” “嗯,当年,宁不活和徐之义交情匪浅。我一直弄不明白,一个武夫怎会和一个书生成为朋友。” “第二次,在京兆府,我微动杀机,便感觉到一股大宗师的气息。似是一种警告。” “以你的修为,不该退缩。” “可我当时身边有人,不方便和一个大宗师动手。” 百里诸侯沉吟道:“确实蹊跷,除了明帝,这世上,谁还有资格让大宗师护卫。” “所以我才怕。”安慕海说。 “你怕?” “他叫徐骄,不过二十来岁,刚破入宗师,就能接我两掌。” 百里诸侯明白了:“哈哈,你怕他是山主的人。让我想想,以山主的行事风格,你如果杀了徐骄,山主顶多就是废了你一身修为,但却会杀了海后,因为你唯一在意的只有海后。” 安慕海不语。 百里诸侯又说:“世人都觉得鬼王可怕,因为鬼王从不在乎他人生死。其实山主要残忍的多。因为山主觉得,活着的痛苦,才是真的痛苦。可笑世人却反以为,这是山主的善良。” 安慕海不语,他正是知道这一点才害怕。活着,确实是件很痛苦的事。 莫雨和纳兰雪听到百里诸侯名字的时候,忽然觉得,相对于这件事,之前徐骄的胡闹要正经的多了。 几个月前,安慕海亲自出手,百里诸侯被擒,一直关在南衙大牢。又怎会于几日前,跑去卫戍十三营杀人。而且百里诸侯关在南衙,即便是风灵卫的人,知道的也不多。 莫雨脸色难看,想起来自己曾无意中告诉过徐骄,这机密应该是从她嘴里露出的。又是怨自己,又是恨眼前这个男人无赖。 纳兰雪想的更多:莫雨早就说过,徐骄和天遗库玛有牵连。如今他说出百里诸侯的名字,怕不是什么报仇雪恨那么简单。 “徐骄,告密者是谁?”纳兰雪问。 “怎么,说出来好让你杀人灭证。”徐骄笑道:“我本来也不信,但奈何此人是风灵卫高层,我不得不信。” 纳兰雪心道:好个无耻之徒,张嘴就胡说。 莫雨心道:风灵卫高层,那不就是我么?徐骄你这个混蛋,我一定杀了你…… “怎么,难道告密者是胡说的,百里诸侯不在南衙?” 纳兰雪轻笑摇头:“风灵卫没有这个人?” “哦,那就要搜上一搜了。” “你敢!”莫雨喝道。 徐骄冷哼:“你这个性感罪犯,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别以为我不知道。”莫雨说:“什么杀人刺客,什么告密者,全是瞎扯,是那人让你来的是么?” 徐骄说:“别想套我的话。” 莫雨又说:“你知道百里诸侯是谁么?” “当然知道,夜闯卫戍营的歹徒,企图刺杀本将军的凶手。”徐骄哼了一声:“我与此人无冤无仇,背后一定有别的指使者。这件事,我不会这么算了的,一定揪出真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明居正脸色阴沉,这件事,不在计划之中。可他看得出来,这才是徐骄的真实意图。他这老朋友,已经成熟了。至少已经学会,不应该对任何人真诚。 纳兰雪也想到了:百里诸侯,才是徐骄的真实目的。 只听徐骄又说:“闯军营,杀主将,百里诸侯罪莫大焉。纳兰大人不愿交人,也不让在下入内搜索,看起来怎么像是包庇呢?” 莫雨上前拉住徐骄,说:“你跟我来——” 一拉之下,徐骄犟驴似的,动也不动。无奈,只得附在他耳边轻语:“是不是天遗库玛让你这么做的。” 徐骄微微一笑:“她出的价,远比你的更让人心动。” 莫雨又说:“你不要羽蛇胆了?” 徐骄低声道:“她也答应给我羽蛇胆,而且,外加一夜激情,我怎么拒绝得了。你也该知道,天遗库玛,都是美的不得了的美人……” 莫雨冷声道:“你被她骗了。羽蛇胆,只天涯海才有……” “如果一个美女,能用自己的身体做保证,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莫雨想说:历代天遗库玛,都是世上最高明的骗子。最擅长的,就是迷惑男人。 可纳兰雪却突然说:“既然徐大人不信,可以入内搜查。但南衙重地,只能徐大人一人进去。” 徐骄一愣,说:“好啊!” 纳兰雪说:“请!” 他才不信纳兰雪会有这么软的身段。这个女人,哦,不,这位同志。是远比男人,更心狠手辣的主儿。 大牢里。 安慕海沉默不语。 百里诸侯笑着说:“你若还不杀我,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我从未想过杀你,也没人要让你死。否则,你怎会活到今天。” “那我就不明白了,海后抓我,所为者何?” “还记得王子干谋逆案么?”安慕海说。 百里诸侯没有说话,而是沉默。 安慕海微微一笑:“王子干还有个儿子,花卿生的。” “过了这么多年,才想到斩草除根,是不是晚了些。” 安慕海说:“因为过了这么多年,风灵卫才查到,原来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百里诸葛,竟是神秘失踪的内卫阁领——南宫忍!” 第141章 败归 徐骄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他当然不会傻到相信,纳兰雪会突然变这么乖。 莫雨也不信。 因为百里诸侯是海后千叮万嘱的人。为了生擒这个大宗师,布局两年,终于策反了百里峡谷二当家,设下陷阱。否则,即便安慕海出手,也不能轻易将他拿下。 纳兰雪好像很识时务,显得极其客气:“徐大人,请!本衙之内,皆可搜查,居所,案库,大牢,大人想搜哪里都可以。” 莫雨心里一动:监牢。 小雪是要把徐骄引入监牢,那里有障魂木,徐骄一旦进去,修为就会被压制…… 徐骄哼的一笑:“多谢纳兰大人配合!” 纳兰雪手中还握着苍冥剑,此刻垂在身侧。徐骄瞥了一眼,沧溟剑薄而且窄,散发着一股邪异的气息。这样一把剑,舞动起来竟如水似浪,伤者即死,当真可怖…… 徐骄抬脚迈入门槛…… 莫雨很清楚,他只要进入大牢,生死便握在小雪手里。 “等一下……” 莫雨突然叫了一声。 “干什么?”徐骄转身回头。四尺长的残霞剑随着他的转身,很自然的斜过去,很自然的碰到了纳兰雪手中的沧溟…… 残霞剑很长,碰到些东西本就是很自然的事。 然而,碰到的那一刻,纳兰雪顿觉不妙。 残霞剑传来的力度大的惊人,竟将苍冥剑弹了起来,扫向徐骄咽喉…… 徐骄身子一矮避过。 纳兰雪全没料到,赶紧收剑。但剑尖正好向下,看上去像是刺向徐骄心口。 徐骄身子一滑,泥鳅似的,竟从莫雨双腿之间滑了出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即便是在莫雨看来,也是纳兰雪突然出剑,想要一剑杀了徐骄。而徐骄堪堪躲避,从女人胯下而逃。 虽然不雅,却终于保住了命…… 呛啷一声,残霞出鞘…… 血红色的剑光,映的天空白云,如夕阳晚霞…… 一剑斩下,巨大的虚幻剑影,足有十米那么长…… 轰的一声,剑影落下…… 南衙大理石的威严门楼,从中裂开成两半,轰然倒塌。 “纳兰雪,你敢杀我!”徐骄怒喝:“看来你就是指使百里诸侯的人。玄甲军——” 嗡—— 箭弩齐飞。 玄甲军并不在乎风灵卫是什么衙门,也不在乎杀的是谁。他们只是奉命行事,杀人从不畏惧。战场上,如果畏惧杀人,是活不下来的。 莫雨感觉衣领一紧,被徐骄抓住骤然后退数丈,避开玄甲军射过来的箭弩…… 这才是徐骄最想看到的。一轮箭雨,自此卫戍衙门和风灵卫再无法和平相处。 他们或许不会成为敌人,但一定担心对方视自己为仇,于是开始对立。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夭夭施行计划的时候,将玄甲军和风灵卫同时牵制。 弩箭如雨,射向纳兰雪等人。 莫雨惊的说不出话来,她肯定想不到,事情的发展会突然变得这么严重。更想不到,徐骄真的有胆杀人…… 她哪里知道徐骄的心思。 纳兰雪长街刺杀的事,徐骄忘不掉。 即便纳兰雪是个女人,他也不会原谅和宽恕。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是个女人,就会变得包容。 女人有这样的错觉,是因为总会有个男人,脑残的原谅她。 纳兰雪洒出一片剑光,柳林泽银丝软剑,好像给自己做了个白色的茧。 玄甲军的强弓劲弩之下,也许只有他们两人能够活下来。 箭雨冲下来,忽然停在半空。 安慕海现身出来,双手下按,数百只弩箭调转方向,垂直射入地面,直没入尾。 在场众人一片沉寂,好像方才那一幕从未发生。 安慕海冷冷看着徐骄:“你非要逼我出手?” “你可以不出手的。”徐骄说:“选择在你。” 安慕海冷笑:“我没想到,你真的敢下杀手。无论你理由多么正当,这里终究是风灵卫,直属陛下的衙门。你可知道,这么做,相当于——谋反!” 徐骄哼道:“纯粹自卫而已,难道任由纳兰雪杀我?话说回来,袭杀卫戍营主将,即便我官职再低,似乎更像谋反吧。” 纳兰雪正想分辩,徐骄又说:“这里几千人,有超过一万只眼睛,都看到是纳兰雪先动手的。嘴里让我进去搜人,手上却想要我的命。怎么,纳兰大人,那么害怕我找到百里诸侯么?” 安慕海冷笑:“你那些手段,只是小聪明而已。你要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手段,都不值一提。” “我知道的。不过,我更想知道,一个像你这般高明的大宗师,究竟能高明到什么地步。是否,能挡住十二营玄甲军……” “哼哼哼……”安慕海笑:“徐之义生了个好儿子呀。百里诸侯,你走吧——” 纳兰雪眉头一皱:“公公?” “海后那边我会去讲。”安慕海说。他看着百里诸侯略有些艰难的走出来。几个月的牢狱,障魂木的气息早已侵入肌肤腠理。即便他大宗师的境界还在,想要完全恢复功力,绝非朝夕之事。 百里诸侯看着安慕海:“纵虎归山,可知其意?你现在动手还来得及。” “若要你死,就不会让你活到现在。”安慕海说:“内卫大阁领中行陌曾传话给我,无论风灵卫要做什么,都得活着把你交到他手上。现在好了,大阁领若想要人,就得去京兆府。” 安慕海又看向徐骄:“百里诸侯你带走,告诉你身边的人,尽快西归吧。有我在,想在帝都翻起风浪,不可能。” 徐骄眉头一皱,他最想看到的一幕,终究没有发生。 安慕海又说:“至于莫雨擅闯卫戍营的事,理当受罚。至于刺杀你的人,真凶为谁,要你自己去查。如果需要帮忙,风灵卫全力协助。” 徐骄想不到,安慕海这般人物,竟能忍得住。 纳兰雪都有点忍不住,身上的杀意,一股一股的冒出来。 “来人!”徐骄喝道:“将一干人等,带回京兆府。” 百里诸侯上了铐,连莫雨也不例外。 好大的阵仗,都以为是徐骄赢了。只有徐骄知道,这一场,自己输了。 纳兰雪看着玄甲军潮水般撤走,埋怨安慕海:“公公怎能让他将小雨带走,还放了百里诸侯?” “百里诸侯不能杀,因为我们不能有中行陌这个敌人。不要和玄甲军冲突,因为,我们更不能有卫戍衙门这个敌人。”安慕海说:“这些年,风灵卫太狂横了。没有人反抗,于是就错误的以为自己很强大。” 纳兰雪说:“我不明白?” 安慕海问:“如果,今天和玄甲军冲突,你想过后果么?” “是他们找上门来的。” 安慕海皱眉:“你做了这么多年风灵卫右司,看待事物,竟还有是非心。对于明帝来说,没有是非,只有取舍。玄甲军与风灵卫,如果非要舍弃一个,你觉得应该是谁?” 这是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没有任何势力,能与军队相比。 “这些我都可以原谅。我唯一失望的,是你甚至都没有想过,以眼下南衙的实力,你凭什么和对面数千玄甲军冲突。”安慕海冷声道:“一旦玄甲军真的攻入南衙,造成大祸,你的敌人就会随便找一个借口,将你彻底打死。因为,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论断是非的资格。” “徐骄,他敢么?”纳兰雪不信。 安慕海失望的看着她:“你和海后一样,都忘了自己是谁。” 回去的路上,莫雨不想看徐骄一眼。 她想不到,自己这个风灵卫左司,本该是拿人下狱的,今日却要成为阶下囚。不过,安慕海密语传言,让她随着一起去京兆府,并不是去受罚,而是时刻盯着百里诸侯。不然,她就要和徐骄刀剑一番,虽然注定打不过,但至少表达了抗议。 明居正和徐骄走在队伍最后,两人脸色阴沉,对今天的事都不满意。 “你的计划,不行呀。”徐骄说。 明居正冷言埋怨:“是你节外生枝,非要救那个什么百里诸侯。” “你看出来了?” “我眼睛又不瞎。”明居正说:“这个百里诸侯我知道,是百里峡谷的山匪头领。可看纳兰雪的神情,当你提到百里诸侯的时候,她不但紧张,而且起了杀心。看来此人,对风灵卫很重要。你是否根本没有想到,他们会如此容易,就把人交出来。” 徐骄点头:“否则,我怎么会带了十二营的玄甲军。” “如果他们不交人呢?” “那就只能硬来。”徐骄说:“我人多,即便有安慕海这个大宗师,我也不信他能挡得住。而且,他们越是不肯,就越是显得有鬼。” 明居正说:“如果真的冲突起来,你可知双方就没有了退路。玄甲军属卫戍衙门,卫戍衙门归军部。独孤鸿那个老头,会毫不犹豫的出兵,在消息送到西山之前,灭了整个风灵卫。” “这样不好么?”徐骄问。 “你得记住,我们和风灵卫不是仇人,也不能是仇人。因为仇人,不会帮我行走如常,也不能治好笑笑的病。” “有道理,你应该早讲。是你说的,要让天涯海害怕。我自然要表现的不可一世,狂到极点。让他们觉得,只要我想,随时能灭了风灵卫。只有这样,天涯海才会低头,才能乖乖的把我们想要东西送过来。” 明居正无语道:“那是欺负一般人的招。平头百姓,富贾巨商,都可以用,因为他们没有能力反抗。但风灵卫权倾朝野,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多少把刀剑。天涯海是江湖四大势力之一,且最为神秘。更何况海后在宫里坐着,你逼的太紧,哪怕是条狗,也会咬你一口。” 徐骄心道:就等着来咬呢。反正老子不怕,事儿办完,逼的急了,直接跑去修罗山。到时候拿了七夜昙,随便找个人去天极阁换羽蛇胆。而且挑明了,这是修罗山的买卖。 妈的,敢不给,就是不给修罗山面子。 都是道上混的,面子最重要。 老子是修罗山强盗,手伸出来就应该把东西主动奉上,何况是用七夜昙这样的宝贝去换。 天极阁若是不肯,说不得,只能去山主那里吹阴风。这叫给脸不要脸,只配玩了不给钱。 明居正看看他阴阴笑意,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徐骄说:“有些事,纯粹江湖恩怨,你的身份,不方便吧。” “我什么身份?” 徐骄冷哼道:“警官,你不会又想说:‘坦白从宽’吧。” 明居正深吸一口气:“过去的事,你就不能忘掉。你我如今的身份,地位,何必困在过去。” 徐骄也不多说,叹声道:“这一次,搞了这么大阵仗,没想到安慕海会以退为进,你这个点子不行。莫雨,一点用没有,纳兰雪才是正主儿。她手持苍冥剑,一定是天涯海有身份的人……” 明居正沉声道:“谁知道会忽然有人自首,认了百济慧玉的命案呢。” 徐骄说:“冤枉人可是你的专业,你就没有办法……” 明居正无奈看他一眼,他的职业生涯,兴许有那么几个证据不充分的,但谁能保证他们是冤枉的。 想了想,低声说:“这件事来的太巧合了,有人在帮风灵卫解套。既然如此,我们也不用打狗给主人看,直接找主人谈?” “什么意思?” “我们找海后。” 徐骄笑道:“看门狗这关还没过呢,你就想见主人?” 明居正说:“有件事,你比我清楚。拿这件事做文章,你想要什么,海后都会给。” 徐骄没听明白。 明居正压低声音:“三江学子,屡试不顺。你来帝都的时候,和他们同一艘船,别说你没有发现。莫雨也在那船上,她干过什么,你最清楚。她为什么那么干?不管是明帝的主意,亦或海后的吩咐。这都不是一件小事。” 徐骄愣住:“你怎么知道的?” 明居正神秘一笑:“有一次世子李渔喝醉了,对三江王大发牢骚。虽然说的不甚清晰,却多少能猜到一些。开科取士以来,三江源少有学子能顺利秋试的,我早就该想到,非是天祸,乃是人谋。” 徐骄沉思良久,然后说:“这一次,全听你的。” 明居正满意点头:“海后人在宫中,外面只有风灵卫可用。你只要拖住风灵卫,不让他们捣乱,这一局,必赢!” “放心!”徐骄奸笑:“纳兰雪和莫雨,皆在我股掌之中。我要让她们知道,什么叫智商。” 明居正想笑。 经过大理寺的时候,徐骄非要看看,那个自认杀了百济慧玉的凶手,是怎么想不开的,能有这样的勇气。 然而,他只见到了死人。大理寺说:凶手自认难逃一死,自绝而亡。 取了认罪书来看,上面写着:此人乃数年前流窜江湖的淫贼,一窝蜂的成员。看上百济慧玉美貌,于是夜入公主府,等等等。最后说,实感罪恶深重,甘愿已死…… 徐骄无语。 他见过真的好人,也见过真的坏人。 但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有没有做过好事还是坏事。 他们的人生里,只有后悔,绝无忏悔。 第142章 监视 京兆府大牢,空无一人。 之前三猫抓的那些暗探,早被打的骨断筋折,扔了出去。但关在卫戍衙门的就惨了,被独孤鸿发配到雪吟关修城建寨,雪吟关成,才得返回。 京兆府大牢,比起风灵卫南衙,差的太远了,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屎尿味道冲天,让人作呕。 百里诸侯一脸的嫌弃。 他尚有这种感觉,莫雨就更受不了。但她受了安慕海嘱托,要盯着百里诸侯。和她一起来的那些属下,连进牢房的资格都没有,拉到大堂上,一顿板子,血肉横飞。 徐骄看着莫雨,这小贱货有恃无恐。确实,徐骄不敢拿她怎么样。 你不得不承认,无论在什么时候,有背景的人,远比没有背景的更让人顾忌。什么风灵卫左司,他才看不上。落在他手里,就是罪犯。 可安慕海不得不考虑,这人似乎知道很多事。他已看出,自己一番折腾,就是为了救出百里诸侯。而且也知道,这是夭夭的想法。临走的时候,他提醒让自己身边的人西归,不就是说的夭夭么? 西归者,西去寒山,归于清池。 寒山清池,正是天遗族的地盘。 莫雨捂着鼻子,埋怨说:“这个地方也不收拾一下,如此肮脏。” “你又不住在这里。”徐骄说:“这是男牢,不是女监,你住隔壁。” 莫雨哼了一声:“都一样,你觉得京兆府的大牢能关得住我。好心提醒你,百里诸侯是山匪头目,海后亲自下令抓的。若是跑了,你得负责。” 徐骄笑了一下:“不用操心。”又说:“我们关系不错,我也不为难你。打你二十板子,以作惩戒。” 莫雨眼睛一眯:“你敢!” 百里诸侯人在牢里,也大笑道:“你小子不行呀,女人也打。”又说:“小姑娘,你不用担心我。在南衙大牢关了这么久,被障魂木的气息侵髓入骨,若要功力恢复,少说也得一两个月,你们有的是大把时间对付我。” 莫雨说:“您毕竟是大宗师,风灵卫请了您来,就得把您伺候到位。” “哼哼,安慕海假模假样的,放我离开,还想拿我做饵。”百里诸侯嘿笑:“我想,此时此刻,风灵卫,已经在京兆府四周暗布高手了。” 徐骄心头一动,这一点自己确实没有想到。难怪安慕海同意自己带走莫雨,这小贱货还配合的很。 想到这里,大喊:“来人呀,把莫左司关入大牢,晚饭不给吃。” 莫雨一怔:“好,徐骄,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把我饿死。” “带走,带走!”徐骄烦不胜烦。 百里诸侯笑道:“小子,你不行呀。她穿着衣服,都能让你如此无奈,脱光了身子,你还不当场投降。唉,非英雄也。” 徐骄说:“前辈,英雄难过美人关。英雄也是男人,男人就有需要,不能因为这个就小瞧人呀。” 百里诸侯哼了一声:“安慕海说,你是徐之义的儿子。我有点想不通,你,为什么救我?” “前辈想不明白?” 百里诸侯冷笑:“安慕海倒是说了些,只是此人太过神秘,我信不过他的话。也许,这正是他的阴谋,你也是他的棋子,在我面前演戏,想套我的话出来。我有今天的下场,是因为身边有人出卖。连十几年生死与共的兄弟都信不过,这世上,没人能信了。” “前辈说的是百里峡谷的孙二当家?”徐骄叹道:“也是,若非被身边人出卖,以您大宗师的修为,我怎么也不信,安慕海两招就能拿下你。我跟他交过手,虽然可怕,但也不至于无敌。同为大宗师,我不相信,你和他能差那么远。” 百里诸侯冷声道:“我确实不如他。只不过,想要活捉我,要付出的代价,他亦不敢承受。所以小子,你有什么阴谋,想演什么戏,大可不必了。想做什么,直接做吧。你的时间不多,等我功力恢复,就没人能拦得住我。” 徐骄心想:这个百里诸侯,疑心好重。竟会以为自己是和安慕海联合演戏,想套他的话。 眼睛忽然一亮:安慕海想从他那里知道什么呢?或许正是这个原因,他才一直活着。否则,一个大宗师的敌人,杀了岂不是最好的选择。 心里痒痒难耐:这必然是个极大的秘密,安慕海出面,说不定与海后有关。 百里诸侯看到他样子,冷冷笑道:“小子,有些事,你最好不要知道。无论安慕海承诺了你什么,都不要相信。” 徐骄不解:“前辈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你没看到今天的阵仗,风灵卫稍作反抗,我就会踏平南衙。” 百里诸侯说:“因为你的身份。百里诸侯说,你是徐之义的儿子,长在修罗山,又暗示我你和天遗族有关联。他想让我相信,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你确实应该信我。”徐骄说:“兄弟,还不进来。” 两个人影晃动,百里诸侯眼睛微眯,倒要看他还有什么把戏。 三猫和小山走进来,冲百里诸侯拱手,齐声说:“百里前辈!” 百里诸侯觉得这两个少年好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三猫说:“前辈认不出我们了?那年你上山,我们两个,连毛还没长呢。冲着悬崖撒尿,被风盗一人照屁股上来了一下。” 百里诸侯愕然:“是你们?” 京兆府偏院,夭夭得到消息:百里诸侯已被徐骄带回。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补齐。她本想立刻见到百里诸侯,出了偏院,快到大牢的时候,只见女监的窗子处立着个脑袋,戴着半边面具,正是莫雨。 女监正对着男监门口,什么人进出,都看的一清二楚。心里想:这个徐骄,不知怎么办事的,为什么把莫雨也带了回来。无奈,只得打消念头。 莫雨只看到三猫和小山进到牢里。 这两人之前挂着三江源西山营的牙牌,本以为是三江王的人,但摇身一变,进了公门。 莫雨怀疑,他们西山营的身份是假的。因为两人一直跟在徐骄身后,对世子李渔没有半分尊敬。这很奇怪,而且看三人的关系,不是什么上司下属,更像伙伴。 有一点是确定的。徐骄,确实一直住在修罗山下,那么他十分信任的伙伴,怎会是西山营的呢? 由此可以猜测,三猫和小山,也应该在修罗山,也许就是山上的人。 山下贱民,山上盗贼。 三猫和小山的本事,莫雨是见过的。这样的人,需要做贱民么? 如果说,三猫和小山西山营的身份是假的。那么什么人需要假的身份?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修罗山盗。 永远不要小看女人。她们若是聪明起来,绝对超过你的想象。 这个时候的徐骄,还不知道莫雨已经看穿了他的秘密,报复的快感充斥着身体。 百里诸侯有点惊讶:“风盗也来了?” 三猫说:“来了又走,也不知道去干什么。” 百里诸侯皱着眉头:“风盗真是不知死活,靠你们三个小子,就想在帝都呼风唤雨,翻江倒海。要知道,只安慕海一个人,只要他想,随时能让你们英年早逝。”顿了一下,又问:“此事,山主知道么?” 徐骄说:“应该是知道的。风盗讲过,若是出现最坏的情况,山主会亲自出手。” “何为最坏的情况?” “比如,鬼王出手!” 百里诸侯无语:“如果鬼王出手,你们面对的就不止是风灵卫,而是武道院。真不明白,风盗我可以理解,山主何以要插手。” 徐骄三人都知道原因,但风盗讲过:不能说。 百里诸侯又问:“天遗库玛何在?” 徐骄说:“离你不到百步。也怪,之前一直督促我救你出南衙,却不第一时间来见你。” 百里诸侯冷哼道:“你以为真的救了我?人只要在帝都,就还在风灵卫手心。虽然你们拔了风灵卫的眼睛,可不代表什么都看不见。我现在功力未复,仍是别人俎上之肉。等到我恢复功力,风灵卫早已高手聚集,做好了应对。” 徐骄沉吟道:“不错,他们已召回六大司。两个大宗师,四个宗师。” 百里诸侯闭上眼睛:“安慕海的话是对的,西归!而且从他话语里,已经知道天遗库玛是谁,也知道你们和她的关系。我只有一点想不通,他既然知道这么多,为何不动手呢?” 徐骄也想不通。 小山很少说话,但每每开口,都能点中要害。 他说:“也许,他不是不动手,而是在等一个动手的时机。” 徐骄心里一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安慕海等的,就是夭夭动手的那一刻。 一网打尽,连带他,甚至还能捎带上内个首辅徐元。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百里诸侯不否认有这个可能。安慕海应该很清楚,放了自己,一旦功力恢复,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这时候,徐骄问出了他一直想知道的问题:“风灵卫对付你,是海后谋划,安慕海出手。前辈可否告知原因?” 百里诸侯看他一眼:“这件事与你们无关,我要见天遗库玛。” 三人出了大牢,徐骄一眼就看见趴在窗口的莫雨,旋即明白为什么夭夭没有出现。心里后悔:当初真是不冷静,为什么非要把莫雨带回来呢。 哦,对了,带她回来的原因,和安慕海放了百里诸侯是一样的——做饵! 风灵卫南衙,纳兰雪回报:“一切都安排妥当!” 安慕海点头:“只需盯着,切莫动手。凡事,都要慢慢的来。就像捕猎一样,布置好陷阱,等着猎物就行。” 纳兰雪说:“风灵卫所有精锐,现在全都在京兆府四周,里外三层森罗网,没有人能跑的出去。” 安慕海看他一眼:“我不在乎谁会跑出去,我只关心,谁能进得来。” “莫雨呢?”纳兰雪问。 “不用担心,徐骄不是个傻子,不会拿她怎么样的。有她在京兆府盯着,有心人自然会心生顾忌。”安慕海沉声说:“等我回宫见过海后,再确定下一步。” 话音落,人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安慕海虽这样说,可她还是放心不下莫雨。外面传来惨呼声,纳兰雪出去一看才知道,是被徐骄带走的那些风灵卫,每个人都被打的几乎是用手爬回来的。 纳兰雪冷声吩咐:“将他们带去后衙治伤调理。” 有个风灵卫艰难的走近她,小声说:“右司大人,左司还在京兆府大牢里。我听到两个捕快鬼鬼祟祟,说什么‘上好的药,烈女也变荡妇。今晚定让司法参军泻够了火气’……” 纳兰雪握紧拳头,心中充满杀机。 京兆府偏院。 夭夭冷着脸:“怎么把莫雨也抓回来了,还关在大牢对面,我想见一面百里诸侯,都不甚方便。” 徐骄说:“其实无所谓的,安慕海已经猜到你的身份,而且让我劝你:西归。刚才和百里诸侯谈过,他也是这个意思。” “他猜到又怎样。”夭夭说:“他知道我是谁,却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我是天遗库玛,可他没有证据。” “有些事,有些人,是不需要证据的。”徐骄说。 夭夭轻笑:“你忘了我是什么什么身份?” 徐骄说:“那怎么敢忘,你是天遗库玛。” 夭夭脸上难得出现一抹狡猾:“我还是你的妻子,也就是内阁首辅的孙媳。你和风灵卫闹得这么厉害,他们无论说什么,都会变成污蔑,都会变成对付你的手段。你说,别人会不会这样想?” 徐骄终于明白:“我说呢,来帝都的时候,上赶着要做我女人。说什么掩护身份,全是谎话。你是想身份败露,拿我在前面顶着,让别人投鼠忌器。” 夭夭并不否认。 徐骄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哪怕是像夭夭这样看起来冰冷纯洁的美女,也可能是个高明的骗子。 “我不方便去见百里诸侯,但你得让薛宜生见他一面。我要确定他身体无碍,恢复功力的时间。” “莫雨在盯着呢?” “怕什么?你今天闹了这么一场,和风灵卫早已是敌人。即便不被抓到把柄,人家也想踩你尾巴。”夭夭冷笑:“你该不会看莫雨漂亮,就想摇尾巴,去舔人家吧。” 徐骄无语,带着薛宜生去了大牢。 莫雨趴在窗口,嘲笑说:“司法参军很关心百里诸侯嘛,连薛神医都请来了。他是百里峡谷的山盗,你这么江湖义气,该不会是同道中人吧。” 徐骄懒得理她,但也听出话里的意思。 同道中人,不就是暗指自己也是强盗。心想:身在大牢,小贱人还敢这么嚣张,等一下就让你见识本大人的手段。 薛宜生看到百里诸侯,两人似乎不认识,这倒让他觉得意外。 “七星飞针薛宜生?” “百里大当家。” 百里诸侯轻笑:“想不到,这小子能把薛神医请来。” 徐骄说:“不是请来,他本就在。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 薛宜生说:“在下奉天遗库玛之命,来给百里大当家消去障魂木之苦。” 百里诸侯双眼收缩:“原来你是天遗族的人。” 徐骄讶然:“原来,你不是天遗族的人。” 第143章 又是一个局 徐骄确实有些惊讶。 夭夭心心念的要救出百里诸侯,他以为,百里诸侯定是天遗族高手。但如果是这样的话,百里诸侯不该如此神情。即便他不认得薛宜生,也不必惊讶薛宜生的身份。 “哈哈哈,你救了我,却不知道我的身份。”百里诸葛大笑:“即便你不救我,安慕海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徐骄说:“我也觉得奇怪。像你这样的高手,即便关在南衙,有障魂木为困,也很让人不放心。如果是我,肯定要挑断您手筋脚筋……” “嘿嘿,那是因为安慕海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 “我本是内卫,乃是前阁领,南宫忍!” 薛宜生更为吃惊:“你不是——失踪了?” 徐骄的震惊,不比薛宜生小。 “哼哼,失踪不代表死亡。”百里诸侯说:“当年我只是离开而已。”他看向薛宜生:“我现在只想知道,安慕海是不是天遗族人。” 薛宜生惊道:“你为什么这么想?” “感觉。”百里诸侯说:“他知道的太多了,除了天遗族的人,别人不可能知道那么多。我猜,他甚至知道花卿的身份。薛神医,二十一年前,你也在帝都,正是声名鹊起之时。那时候,花卿已是干王妃,她怀有身孕时,常请你入府。薛神医可知道她的身份?” 薛宜生摇头:“我只是奉命来到帝都,听从行事,却不知天遗库玛就是干王妃。” 百里诸侯没再说下去,而是把手伸过来:“有劳薛神医。” 薛神医切了脉。看他神情,情况不是很好。 “障魂木的气息入骨入髓,百里当家想要恢复功力,恐怕要等到障魂木气息完全散掉,最快也要三个月。” 百里诸侯眉头一皱,这可不是个好消息。难怪安慕海那么大方,一个废人,能有什么威胁。三个月,对于安慕海,什么样的阴谋都能破解。 “能否快一点。” 薛宜生为难道:“障魂木不是毒,不伤及性命,只消散人体真气,乃是天涯海独有,无药可解。” 百里诸侯沉默,如果连薛宜生也这样说,那就确实没有办法了。 徐骄问:“为什么是三个月?之前杀门千也曾被关在南衙地牢,可出来不过几个时辰,就已功力尽复,跑过来杀我。” 薛宜生解释:“百里当家被困在地牢数月,障魂木气息日夜侵蚀,早已融入血液之中。现在虽然脱身,依然受制。只能等到旧血耗尽,新血再生,才能恢复功力。而人体血液新旧循环,一般人,最快也要三个月。” 徐骄明白了,沉吟道:“只有两条路。第一,我去逼莫雨交出解法。” 百里诸侯笑道:“即便是天涯海的人,知道解法的也不多。障魂木如此奇异,以前早就有人想过这招了。内卫就曾秘密抓捕天涯海高手,试过各种手段——” “那就第二条,放血!” 薛宜生眼睛一亮:“高明!” 人体失血过多,只要不危及生命,会刺激身体生出新血。他是神医,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不大的女监,徐骄推门进来。 莫雨在牢里,但牢门没有锁。 没有必要,就像徐骄第一次进京兆府一样。 一个人,独享大狱。 莫雨靠在牢门上,笑吟吟的看他:“怎么样,薛神医可有解障魂木之法?” 看着窗外夜色阑珊,这个混蛋,果然要饿她一顿,这个时候了,也不给饭吃。 徐骄没有回答,而是说:“天涯海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东西。修罗山有羽蛇,长大之后飞向天涯海,还有障魂木……” “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莫雨说:“我听小雪讲过,在南海之上,漂浮着一座很大的岛。岛上风光秀丽,峰峦叠嶂,四季都很温暖。玉山的山腰开着漫山的花,山巅却常年积雪。有一座隔得不远的离岛,上面栖息着长着翅膀的羽蛇,天气晴朗的时候,能看见羽蛇在天空翱翔,争斗……” 莫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徐骄,你真是个混蛋。想问就直接问,为什么总要勾引我说话。” “勾引这个词,不好。”徐骄说:“我们只是在沟通。” 心里却想:原来这个傻丫头虽是天涯海的人,却不是天涯海来的。纳兰雪,才是真正天涯海出身的高手。 “我再也不会信你了。”莫雨说。 徐骄笑道:“谢谢,至少你之前是信我的。” 莫雨没来由的气,但这次没有胸痛。 徐骄突然说:“你走吧!” “干嘛,后悔了?”莫雨淡淡一笑:“我就是要留在这里,看着你,看着京兆府,看你们玩什么把戏。” 徐骄说:“难道还不够明显,我要毁了风灵卫。” “你有那个本事?” “可以怀疑我的能力,但不要怀疑我的决心。”徐教说:“铁棒可磨针,水滴能石穿,何况我还有个好帮手。” “谁?”莫雨看着他:“天遗库玛?” 徐骄笑着点头。 “你真的被她迷惑了,好心提醒你:天遗库玛,是这世上最虚伪的女人。最擅长迷惑男人的心。” “人,或许真的虚伪,但身体是真实的。烈酒伤身,男人还是喜欢酒。”徐骄说:“女人就像酒一样,明知道喝醉难受,还是想要醉一次。这一点,你就不如她。” “我不会那么不要脸。她是在利用你,灭了风灵卫,你以为可能么?风灵卫不是江湖帮派,你一句话,几把刀,月黑风高,就想斩尽杀绝。” “我知道,不就是天涯海么。”徐骄说:“这二十年来,风灵卫已经得罪了足够多的人,官场的大老爷,江湖的英雄客。他们都是俊杰,识时务者。以前忍气吞声,只因你们脚踏黑白两道。戴着执法者的假面,做着违法者的勾当。监控朝官,让他们不敢多语。倚势凌人,让江湖不敢反抗。如果我打掉风灵卫的势,你猜那些原本居于淫威之下的人,是会雪中送炭,还是落井下石。” “你想的倒是美。在风灵卫面前,你只是个小人物。在天涯海面前,江湖又算得了什么。” 徐骄笑道:“棋局上,每颗棋子都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他们所处的位置。有时候,在边角上最不起眼的那颗子,才是真正的杀招。我手握京兆府查刑审狱的权利,又把卫戍营推到风灵卫对面。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拿你们,若是反抗,玄甲军直接扑上。风灵卫的应对呢,只有忍。如果忍不了,只能对干……” 莫雨听着,有那么一点担心。 徐骄接着说:“对干才是高潮。到时候,风灵卫和玄甲军势同水火,而朝中大员早就烦透了你们,必然推波助澜。即便有海后撑着,如果到了非要取舍不可的地步,你觉得明帝会怎么选择?” 莫雨没有回答,这些不是不可能发生。 “如果明帝最终下定决心,裁撤风灵卫。没了朝廷这杆旗,再加上天遗族的势力,对付六大司应该不是问题。如此一来,天涯海是否还能压得住江湖呢?定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徐骄笑道:“这便是我所谓的去势,你觉得如何?” 莫雨冷声道:“你觉得好就好,干嘛说给我听。” “内心豪情万丈,如此美妙的计划,若是不讲出来,似乎少了许多快感。” 莫雨哼了一声:“想要什么,直接开口吧。” “你果然既美丽又聪明。”徐骄说:“我要的一直就不多,一颗羽蛇胆而已。一个月之内,我要见到这东西。否则一个月之后,便是风灵卫灭亡的开始。你清楚的,风灵卫的敌人,不止我一个,还有一个明居正,他只会比我更阴险,更卑鄙。” “你对自己的评价,倒是贴切的很。”莫雨说:“你放心,安公公坐镇南衙,你找不到机会的。” 徐骄笑道:“机会都是找上门来的。你以为我非要把你抓来京兆府,是想和你聊天么?” 莫雨脸色一变:“你想干什么?” 徐骄笑道:“我不会对你干什么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因为你曾经真的想和我做生意,买卖不成,仁义还在,可你也要知道货比三家的道理。只是我突然发现,我是官家人,不是生意人。我想要的东西,你们应该主动送给我才合理。这些是我的心里话,一定要告诉安公公和海后。” “你这卑鄙想法,还敢让公公知道?” “一定要让他知道。海后是个女人,而女人,总是不喜欢吃亏。”徐骄说:“安公公就不同了,他是个聪明人,懂得取舍,一定能帮我说服海后。” “你想的美,安公公会杀了你。” “如果可以,他早就动手了,不是么?”徐骄说:“而且,海后也不亏,一颗羽蛇胆,换一条人命,这是很划算的。” “你要用我威胁海后?” 徐骄摇头:“你不行,得是个有身份的。我听说,在天涯海,能手持沧溟剑的人,身份绝对不一般……” “你要对付小雪?”莫雨惊道:“你想都别想,你以为闯了一次南衙,能活着回来,就还能闯第二次?” “我为什么闯南衙?”徐骄说:“我在这里等着她就是了,而且,她已经来了……” 徐骄五指微屈,突然一记白骨爪击向头顶。虚幻的骷髅手影,带着天地之力,直接穿破房顶。 哗啦一声,屋顶破开一个洞,是一只鬼爪的样子。碎木瓦片,被劲风裹挟,没落下一块,而是直接随着劲力,冲向外面的夜空。 他陡然出手,伏在房顶的纳兰雪毫无防备。还好她反应够快,听到徐骄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已觉得不妙,意识到这是个陷阱。整个人随即一滚,白骨爪力正好穿房而出。 奈何,白骨爪疾而诡异,仍有一道劲气擦着肋部过去,衣服被划了一道口子,露出雪白的肌肤。虽没伤到身体,但呼吸之间,只觉一股阴寒之气游遍全身,身子顿时一滞,好像血液被这股寒气冻住了一般。 徐骄哈哈大笑。 他高兴,不是因为纳兰雪如他所愿的敢潜入京兆府,而是她一身夜行装束,看起来就是个歹人。就这一点,今晚,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纳兰雪飞身跃起,徐骄怎会放她走。挥出一掌,掌力无形,却如惊涛拍岸,纳兰雪感受到那恐怖的力量,身形旋转,重又落了下去。 徐骄大笑:“这帝都治安真是烂透了,前者有歹人夜闯大理寺;今时,又敢闯我京兆府。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英雄,敢和朝廷作对。” 纳兰雪一听这话,更加确信这是个陷阱,利用莫雨设下的陷阱。 她突然明白,徐骄和明居正白天那一场戏,本就是冲她来的。他们真正要对付的,本就是风灵卫右司纳兰雪。 想到这里,愤怒的指着徐骄:喝道“徐——” 徐骄反手又是一掌,轰的一声,把房顶击出一个大窟窿。 不能给纳兰雪说话的机会,众目睽睽之下,揭穿她的身份,那才热闹。可现在,看热闹的人还没到。 纳兰雪跃起避开这一掌,徐骄飞身扑上。半途中突然绿光一闪,刀气凌冽,徐骄侧身一让,竟是莫雨手持琉璃刀向她砍来。 “走!”莫雨大喝一声。 “你这小乖乖,真是会捣乱。”徐骄哪里在乎她,身形左右一晃,便绕开莫雨冲向纳兰雪。 莫雨虽猜不到徐骄想做什么,但他卑鄙下流,能有什么好心思。琉璃刀裹着绿光,水一般的涌向徐骄。 纳兰雪本来想走,见到这一幕,突然改变主意。 人的一生,成功总是伴随着冒险。她是个女人,却比男人更喜欢刺激。 沧溟剑幻化出一片寒光,如水波荡漾,刹那间浪花朵朵,剑气涌动。 这一刻,一剑双刀,分前分后将徐骄堵在中间,呈夹击之势。 徐骄破境宗师,莫雨,他完全不在乎,这小乖乖顶多是个点缀。纳兰雪,只在乎一点点,所忌惮的,不过是她手中的沧溟剑。 沧溟邪剑伤必死。尽管夭夭知道解法,但男人,千万不能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女人手上。虽然很多时候,大多数男人的命运,是由女人决定的。 想到这里,真气疾速运转,天地之力入体,猛地爆开来。 身前,纳兰雪前冲的身形被天地之力一震,人突然停了下来,沧溟剑也因天地之力的波动而稍稍偏移。 徐骄冷笑,五指弯曲,抓向纳兰雪咽喉。 可让他意外的是身后。 莫雨双刀舞动,一片绿光如春湖荡漾,人却没有被震退,仍旧一往无前。徐骄有一种感觉,她手中琉璃刀,好像能将天地之力劈开。 只能有这一个解释,因为莫雨的修为,差着纳兰雪一大截。 徐骄无奈,放弃纳兰雪,身形忽然后退,同时身子一矮,避开刀光的同时,整个人撞进莫雨怀里。屁股一撅,对着莫雨小腹,来了一下臀击。 莫雨被撞的退了好几步,徐骄刚抬头,但见眼前寒光一闪,沧溟剑直戳眉心。 “你还不走!”莫雨叫道:“别上当了——” “她走得了么?”徐骄冷哼:“走了她,还有你!” 纳兰雪被莫雨一喝,本已有离开的心思,可听了徐骄这话,杀心顿起。 她不能让莫雨有危险,更不能让她受欺负。 徐骄头一偏,避开沧溟。可沧溟是把软剑,剑势不改,剑尖却突然向下,刺向徐骄肩膀。 第144章 可以是朋友 徐骄毕竟已破入宗师境。 一个境界的差别,是质的变化,而不是量的不同。而且,他与纳兰雪又不是第一次交手。除了她手中的沧溟剑,没有什么可忌惮的。 肩膀下沉,同时身子侧开,一拳击向纳兰雪小腹。他是宗师,每一拳都带着天地之力,气势,威力,只要一下,纳兰雪便游戏结束。 然而,一片绿光闪过,是莫雨的琉璃刀。 一刀斩下,天地之力像小溪突然被堵住,分散成无数涓涓细流,再无威力可言。 同一时间,纳兰雪手腕翻转,沧溟剑毒蛇似的缩成一个圈,然后忽然绷的笔直,剑身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斜着抹向徐骄…… 这一下实在大出意外,难以预料。尤其是莫雨的琉璃刀,竟会有这种功效。配合着纳兰雪,和他这个宗师一战,未必没有机会。 整个人趴在瓦片上,随即一滚滑了出去。沧溟却已蓄足了剑气,将屋顶割开一道数米长的口子。 “还不走!”莫雨再次提醒纳兰雪。 纳兰雪却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飞身而起,沧溟剑晃着剑光虚影,劈向徐骄。 徐骄翻身就是一掌,天地之力凝聚出一个掌影,拍向纳兰雪胸口。 纳兰雪不闪不躲,因为莫雨就在身边。一片绿光覆盖掌影,天地之力变得凌乱而无法凝聚…… “走吧!”莫雨再叫一声。 纳兰雪恍若未闻,沧溟剑爆射出万千剑气。 徐骄大喝一声,天地之力爆发…… 莫雨琉璃刀同时绿光大盛…… 轰的一声。 这一幕,就像映照着垂柳的湖水,突然投入一块巨石,荡起无数波纹。在道道绿光的掩映下,沧溟剑气倾泻而下…… 幸亏徐骄躲得及时,饶是如此,也被剑气扫中,身上多了十几道口子。 还好只是剑气,还好他是宗师境。呼吸之间,真气圆转,天地之力入体,剑气还未侵入经脉,便被逼了出去。 打斗的声音,早已惊动了京兆府所有人。 三猫和小山远远看着,发现徐骄好像要吃亏,三猫拔刀就要上去干。 小山却拦着他:“大哥交代过,我们都不能出手。” 夭夭也看着这一幕,她对薛宜生说:“你看到那双琉璃刀了么,我可从没听过,琉璃刀有这么神奇的。” 以安慕海大宗师的境界,早已察觉到天地之力波动,随即想到诸多可能性,随即想到徐骄,想到莫雨,也想到了纳兰雪。 脸色忽然阴沉。他以为白天的事情已了,原来只不过是开始—— 海后见他脸色阴沉,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安慕海的人已经不见了。 出了皇宫,飞身直向京兆府的方向。突然感觉四周天地之力涌动,似有阻碍之势…… 安慕海停住身形,人轻飘飘的落在一棵大树上。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安慕海冷哼道。 脚下树叶哗啦啦的响,似是对他的回答。 “哼,阁下想拦住我,怕是得现身露些真本事出来!” 树叶突然一片片飘落,不是落在地上,而是浮上空中。 安慕海身处其中,感觉如在星辰之间。 两股不同的气息,两个没有露面的大宗师。 “哼哼……”安慕海冷笑:“帝都之中龙盘虎踞,两位藏的好深呀……” 京兆府里,纳兰雪趁徐骄起身不稳,人剑合一,犹如流星。 徐骄深吸一口气,双手抱圆,身体竟泛起淡淡光泽。还未出手,天地之力剧烈波动。刹那间,周围的夜色,犹如汹涌的大海,狂风巨浪。纳兰雪甚至感觉到身体不由自主的起伏…… “小雨——”她大喊。 莫雨飞奔而至,琉璃刀幻化出碧绿光芒,卷向徐骄。 “让她走!”莫雨喝道。 徐骄原以为,风灵卫的左右司不过是关系户。 地位仅次于南宫俎,但本事差的太远了。可当这两人联手,其实差的也不那么远。沧溟剑的邪异,琉璃刀的神奇,两者相辅相成,攻守之间堪称完美。 他感觉在莫雨的琉璃刀下,身边的天地之力变得凌乱不堪,正在一点一点的失去它的力量。 琉璃刀,应该是比沧溟剑更宝贝的东西。可夭夭早就见识过琉璃刀,她却从未提过,除非她也不知道。否则,一定会提醒自己当心。 “让她走!”刀光舞动中,莫雨又是一声尖叫,这一次甚至有点祈求的感觉。 “废了他!”纳兰雪从来不会对敌人宽容。 徐骄微微一笑,心念一动,叫一声:“残霞!” 京兆府偏院,残霞剑破窗而出。 一道血光划破夜色,砰的一声,正撞在莫雨的琉璃双刀上。咔嚓,其中一把碎裂,莫雨被撞的斜飞出去。 徐骄顺势双手握住剑柄,扭腰,四尺长剑斜向上撩…… 纳兰雪闷哼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 徐骄再踏上一步,高举残霞剑,猛地劈落下来。一道隐约可见的剑影当空落下。此时的纳兰雪还在坠落,根本无力抵挡这一剑。 莫雨飞身冲上,仅剩的一把琉璃刀横举过头顶。 徐骄眉头一皱,莫雨的修为挨不住他这一剑,真是个悍不畏死的小傻瓜。心念一动,剑影消散,人却冲了过去。偏转残霞剑,砰的一声,打铁似的,直接锤在莫雨的刀身上。 即便他收回了大半功力,还是轰的一下,把莫雨连人带刀砸了下去,撞破房顶,重新回归大牢。 纳兰雪大惊呼唤:“小雨!” 莫雨大声回她:“快走呀……” 纳兰雪听她声音,便知没有大碍,又想徐骄只是针对自己,今晚就是个阴谋,于是飞身而起。只要离开京兆府,徐骄再厉害也拿她没办法。因为京兆府四周,全是她的手下。 徐骄冷哼道:“你走,她就死!” 残霞剑幻化重重剑影,映照夜色,发出绚烂的剑芒。仿佛漫天星光,全在这一剑之上…… 纳兰雪本已快出了京兆府,看到徐骄这一举动,想也没有,返身飞回。 沧溟的剑影一波一波的,像一层层海浪涌向徐骄。 徐骄身形一晃,好像凭空消失一般,下一刻突然出现在半空。 “你对她的爱,真是让人感动呀。”徐骄冷笑。 纳兰雪一怔,便看到漫天星光落坠落。 一瞬间,剑气像无数条毒蛇,撕咬她身体每一寸肌肤。把她裤子撕烂,把她袖子撕烂,雪白修长的腿露在外面,洁白光滑的手臂,被剑气划出无数道血痕…… 徐骄暗骂一声:妈妈的,她身上软甲什么玩意儿。我这全力一击,连条痕迹都没有留下。看着手中残霞剑,自语道:兄弟,你好歹是把神剑,有灵性的,这有点不够看呀…… 身下轰的一声,纳兰雪此时才坠落到地面,结结实实的砸在地上。 徐骄看了一眼,心道:嗯,这才像是来杀人劫狱的。 莫雨扑过去抱住纳兰雪。 徐骄这一剑太狠了,剑气纵横,绞的纳兰雪身上全是伤,衣服像被剪子剪过一样。还好身上穿着羽蛇软甲,护住了心肺,不然此刻就得是裸体。 人,可以残忍,但不能下贱。这就是他恨徐骄的原因。 “你怎么样?” 纳兰雪呻吟道:“快走,离开……” “她随时可以离开。”徐骄飘身下来:“真是意外呀,竟会是纳兰大人?”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呼喊声:“温大人,凶徒已被徐大人拿下了……” 温有良的声音随即传来:“好,好。我哩妈呀,什么人如此大胆,敢闯京兆府,劫狱杀人……” 脚步声靠近,温有良看见了纳兰雪,脑袋一缩:“哎呦,我哩妈呀。来人呀,全衙搜索……” “不必了温大人。”徐骄说:“凶徒只有一个,只是让人意外。”残霞剑指着纳兰雪:“竟会是风灵卫右司。黑衣遮体,黑巾蒙面。右司大人,你这是几个意思呀?” 纳兰雪唔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全喷在了莫雨身上。 温有良无话可说,只“哎呀呀”长叹一声。他看到纳兰雪的时候,就猜到一二,本想没有别人看见,就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徐骄一句话点名,反而引得更多人围上来看。 一看之下,无人不震惊。 温有良无奈,他自认没有什么把柄在风灵卫手上,可也不想得罪风灵卫。他是科举正途出身,无根无基,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 “真的是右司……” 有人小声议论。 温有良怒道:“看什么,还不这什么那什么的收拾一下。唉……” 莫雨看向徐骄:“你现在满意了?” 徐骄微笑点头:“真的很意外。纳兰大人的身份,想进京兆府,大可光明正大,我还会亲自迎接。何以深夜之时,黑衣蒙面。为劫狱,还是为杀人?不会是为了来看看,我有没有难为莫雨吧……” 纳兰雪说不出话来,凌乱的剑气,已将她气血绞乱。 莫雨恨道:“你不是也曾经夜探大理寺——” “胡说,本官向来为人正直,且奉公守法,莫左司不要冤枉人。”徐骄沉吟道:“既然纳兰大人能夜闯京兆府,同理可证,她也能夜闯大理寺呀……” “你——”莫雨一时语塞,连男人也吵不过,枉为女人。 莫雨抱住纳兰雪,轻声说:“我们走!” 徐骄横剑拦住:“你可以,她不行。我才就任司法参军几天,你就想让我徇私枉法。总得让我新官上任三把火,先烧个名声出来。” “我一定要带她走。” 徐骄摇头:“就算她是我小姨子,这个人情还是不够。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看到了,你让我怎么交代。不如这样,四周都是风灵卫的高手,你出去集结一下,稍微给京兆府一点压力。温大人只要犹豫,我就坡下驴,立刻送你们出府,赶紧回南衙疗伤……” 莫雨一想,这是个道理,起身正要出去。被纳兰雪一把拽住,艰难的说:“你还没上够他的当?” 莫雨一愣,顿时明白。如果真是那样,事情就闹的更大了。风灵卫围攻京兆府,说不定会被扣个谋反的罪名。 以徐骄的尿性,这不是不可能的。更说不定,卫戍营玄甲军就在附近,一个火头,双方就要拼起来,那正合徐骄心思。 想了又想,冲徐骄说:“你等着!”扶着纳兰雪靠在墙角,什么话也没说的离开。 徐骄知道,她不是去找海后,就是去找安慕海。 而此时的安慕海,依旧站在树梢。身边漂浮的树叶,突然哗啦啦的飘落地面。他再也感受不到天地之力的波动,心里明白,无论情况好坏,都已经结束,成了定局。 可这不是最糟的。 最糟的,是拦住他去路的两个大宗师。其中一个的气息很熟悉,应该是交过手。可怕的是另一个,气息之恐怖,他此生从未遇见过如此高手。 昏暗无人的长街,一个瘦弱的身影一闪而过,隐在黑暗里。他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自己,能让他这个大宗师有这种感觉的,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一个沉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原来是杀门之主,有意思,呵呵……” 声音就此消散,不见人影。 可怕。 他是杀门之主,这世上能让他觉得害怕的人,绝对不会超过十个。 徐骄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纳兰雪面前。 他在等,等纳兰雪缓过劲儿来,说话不那么费力气。 胜利者总是要说点什么,不一定是风凉话。如果不说点什么,似乎总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 纳兰雪气息渐渐平稳,可她闭着眼睛,似乎不想说话。 “纳兰大人?”徐骄说。 纳兰雪毫无反应。 “其实,我不愿和任何人为敌。” 纳兰雪看他一眼:“我们好像已经是敌人了。” 徐骄说:“你一定以为,我这是在报复,报复那日你长街行刺。其实不是的,我并未怨恨你,你要杀我,一定有你的理由。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我都能理解。” 纳兰雪还是不说话。 “若只是看我不顺眼,就想要我的命,那我就不能理解了。而且我相信,你也不是那么无聊的人。” 纳兰雪冷笑一声:“下次杀你,就是这个理由。” “你我为什么非要是敌人呢?”徐骄说:“我们可以是朋友的。就某个方面讲,你我应该是朋友。我们都很厉害,在江湖上算是高手吧。而且我们都用剑,巧吧。而且我们都是做官的,还是实权衙门。日后你不方便,我不方便,都可以帮衬。而且,我们都喜欢女人……” 纳兰雪眼中寒光一闪:“你说什么?” 徐骄微笑道:“我看得出来,你喜欢莫雨。暗恋是件很痛苦的事,这方面我经验很丰富。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忘记同村那个小姑娘。我们一起上小学,一起上初中,后来就不一起了。我最大的遗憾,不是没有结果,而是这段感情,还没有熬到有结果的年纪,就无声息的结束了……” 他说的是实话,所以神情是真的遗憾和悲伤。 纳兰雪有些没听明白,但完全理解他的心情。 不过,纳兰雪却说:“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第145章 挑拨离间 徐骄愣了一下。 他明白,在一段不可能的情感中,大多数人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爱情和婚姻一样,需要门当户对。 心有灵犀,情有独钟。现实中确实有,但不多。 王子,绝不会因为一只脚,就爱上灰姑娘。 公主,也不会因为人品高尚,就以身相许。 小三,更不会因为温柔贤惠,可以冲击正室。 舔狗,哪怕换了带刺的猫舌头,也没有机会爬到床上去。 何况是纳兰雪,闺蜜变爱人。那之前一起洗澡,互相摸摸碰碰,不就成了恶心的猥亵。 不过,像纳兰雪这样的情感,徐骄觉得,更应该被尊重。因为,她显然比男人对女人,要纯粹的多。 “你喜欢莫雨,是么?”徐骄问的很直接。 纳兰雪当即现出惊慌与恐惧,这是她最大的秘密,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事实。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徐骄说:“我很明白这种感觉,我也曾经年少,曾经清纯,曾经为爱奔赴,累成死狗。所以,我明白你的心情。” 他没有在纳兰雪脸上看到感激,相反,他感觉到了这个女人的杀意。 徐骄又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这是你的隐私,我没有那么八卦。” 纳兰雪显然不会相信。 徐骄说:“我明白你的感受,真的明白。你还没有告诉莫雨,是吧?所以是暗恋,暗恋是件很痛苦的事。我完全可以理解,虽然我是个男人,可我也喜欢女人。你看,我们都有同样的喜好——” “徐骄!”纳兰雪冷冷道:“你若是胡说,我会杀了你。” “放心,我以人格担保,绝不会。”徐骄很严肃:“其实,你应该告诉莫雨。我知道,你害怕一旦说出来,会连朋友都没得做。可根据我的经验,不说出来,终有一天,你会后悔不及。女为悦己者容,她们是这样的,即便不喜欢你,也会很高兴……” “你究竟想说什么?”纳兰雪怀疑的看着他。 徐骄在她身边坐下:“正所谓心动不如行动,行动不如冲动。感情嘛,是不理智的。你要先让莫雨明白你的心,她才不会误解你的意思。你现在哪怕以命相护,最多是闺蜜情深。倘若换个身份,她明白你的爱意,那就是感动。冲动未必来自于感动,但感动一定能导致冲动。” 纳兰雪眯着眼,一脸的阴冷:“徐骄,你究竟想干什么?” “聊聊而已。”徐骄说:“这些事你肯定无人倾诉,现在好了,你多了一个朋友,多了一个倾听者。” “你我是朋友?” “彼此交心,你我已经是朋友了。”徐骄说:“而且我早就讲过,我并不想与风灵卫为敌,更不想与你为敌。” “哼,那我多谢朋友手下留情,没要了我的命。” “唉——”徐骄感慨:“世事难料,身不由己。纳兰大人想必知道,我只有一个妹妹。纳兰大人也一定清楚,我想要什么。” “羽蛇胆?”纳兰雪说:“你不是已经和莫雨约定,用天遗库玛的消息,换取羽蛇胆么?” 徐骄摇头:“可我感觉,你们好像没有什么诚意。羽蛇胆太珍贵了,不舍得,我可以理解。但天遗库玛的消息你们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若是真的在乎,以风灵卫的手段,早已想到办法,动手逼我说出来了。” 纳兰雪微微一怔,这确实是风灵卫的行事风格:“莫雨说你是无赖,可无赖不会像你这么聪明。” “也就是说,我得不到羽蛇胆是么?” “至少,天遗库玛的消息换不来。”纳兰雪说:“今日的天遗族,已没有什么威胁。” 徐骄笑道:“倘若没有威胁,莫雨就不会那么在乎了。是海后不愿意,对么?” 纳兰雪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徐骄又说:“不是天遗库玛不重要,是海后有更大的谋划。我本来也想不通,直到安慕海出现。” 纳兰雪身子一动,似是很想知道他想通了什么。 “因为你和莫雪的关系,我一直以为,海后也是天涯海的人。”徐骄看了纳兰雪一眼,这个女人神色如常:“但安慕海不是。” 纳兰雪说:“他本就不是。” “可他却是海后最信任的人。” “那又如何。” 徐骄说:“海后最信任的,不应该是天涯海么?” 纳兰雪皱眉:“挑拨离间,这一招可不高明。” 徐骄说:“小人所为,我不耻也。风灵卫的过往,我也稍微了解些。自海后执掌,风灵卫便多了好些天涯海的高手,其中以以六大司为首。以此来看,即便海后不是天涯海的人,也必与天涯海关系亲密。再加上你和莫雨是在海后身边长大的,又来执掌风灵卫,所以,海后,风灵卫,天涯海,三点一线……” 纳兰雪笑道:“虽然很少人知道,但我想这不是秘密。有些人心里清楚的很,可是又能怎样呢,告诉明帝?也许明帝早就知道了,对于一个帝王,风灵卫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用。” “这个我完全赞同。”徐骄说:“风灵卫成立之初,大肆清剿天遗族,有些江湖势力,也是以天遗族之名剿灭的。明帝是白道,自然要把江湖黑道弄下去。其后风灵卫渐渐成势,暗中监察百官,又有许多地方官员为求升迁或自保,投靠风灵卫。安慕海已把名录交了出来。” 纳兰雪冷笑:“这正是阁下的功劳。” 徐骄摇头:“我不这么认为,风灵卫最大的本钱是什么,是六大司么?和朝廷比起来,天涯海也不过是个海上帮派而已,何况六大司。没人会在乎这个,对于明帝,对于朝廷,他们在乎的是什么,是那些投靠了风灵卫的官员。所谓权谋政争,说白来就是党同伐异。今日之朝中,有党有派,再多一个风灵卫党,本来也没什么。毕竟天下这么大,利益多了去,两个人也是吃,三个人也是啃。你难道没有发现,那些大人物,他们想的是利益如何分配,而不是你死我活像狗咬骨头似得争。” 纳兰雪没听明白徐骄是什么意思。脸上虽然不在乎,但心里听得仔细。也许因为徐骄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的话值得一听。也许是因为徐骄连她最大的秘密都知道,所以想看看他嘴里能不能吐出象牙来。 徐骄看她没有反应,就问:“我说的没道理?” 纳兰雪说:“有道理,朝堂上的那些大人,天天想的就是这个。令祖徐阁老,高高在上,看起来无党无派,其实哪个山头,不是他老人家一手扶起来的。” 徐骄笑了一声:“所以,这些大人们害怕什么呢?多了个风灵卫党而已,那么一大块肉,够吃了。可你也看得出来,对付风灵卫,我只是个扛旗的。” 纳兰雪冷哼:“看出来了。但凡是做狗,都比主人叫的凶。” 徐骄也不反对:“你更应该看得出来,南衙那一幕,我和明居正都是冲你去的。” “哼,我想到了,可惜已经晚了。你故意带走莫雨,打了她手下然后放回南衙,又故意说侮辱莫雨的话。就是断定,我一定会来京兆府暗中护着莫雨。设了这么个局,我若还想不通,那未免也太笨了些。” 徐骄说:“我们以百济慧玉案为由,先把你牵扯出来,然后再以你为由,去查风灵卫。太阳底下,没有什么是干净的……” “确实是个好主意。” “可惜呀,有人向大理寺投案自首,顶了你的罪。”徐骄说:“奇怪的是,大理寺竟然就此结案。” 纳兰雪说:“怎么能说奇怪呢。安公公已经交出名册,徐老大人自然不会为难。” 徐骄说:“这就是奇怪的地方,风灵卫党的名册,貌似才是他们的目的,而不是风灵卫本身。” 纳兰雪在心里把这句话来回好几遍,还是没品出味道。 徐骄心想:女人玩权谋,果然有点先天不足。 于是解释:“有一点你我是有共识的,风灵卫干的事,我猜明帝也是知道的。于他来讲,党争互相牵制,本就是帝王之术。于那些大人物来说,多一个党派,似乎也没有多大所谓。可他们为什么,对这份名册如此看重,名册到手,便偃旗息鼓,反而要帮你们呢?” 这本不是一个问题,但在徐骄铺垫叙述之下,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问题。 徐骄又问:“没了那些名册,没了那些投靠的地方官员,风灵卫损失如何?” 纳兰雪说:“如断双翼!” 徐骄说:“既然如此,何必自断双翼呢?以风灵卫衙门的特殊性,明帝既然容得下你们,为何那些大人物容不下?我听说内阁呈文西山,细数风灵卫之过,明帝也只是轻轻说了句:‘朕知道了。’既然如此,何必自断双翼?就真没有别的办法,比如请明帝裁决……” 纳兰雪想了想,心里也开始泛起疑惑,却冷笑说:“你又在挑拨离间?” 徐骄摇头:“其实很简单,人们害怕的不是分享,而是失去。那些大人物,怕终有一日,风灵卫党入到朝堂,他们会被取代。” 纳兰雪冷笑:“这怎么可能。投靠风灵卫的都是地方官员,品级不高,即便有本事,也得看徐阁老的心情。不然何以这么多年,朝中大员,无一人与风灵卫相交。” “时机不到而已。”徐骄说:“倘若有一天,新帝登基,继位者是王子渊呢?” 纳兰雪沉默,若是如此,海后一定清洗朝堂,用自己信得过的人。嘴上却说:“为时尚早吧?” “这谁说的准呢。开朝以来,除了建国明君,天运帝,天承帝,哪个是长命的。若非如此,海后何必定下王子淇与三江郡主的婚事,先打掉他继承帝位的可能性。至于王子泓,年纪尚小,若是一如过去两位帝王,也是个英年早逝的主儿,似乎唯一有机会的,就是海后生的王子渊了。” 纳兰雪沉吟道:“所以他们害怕,害怕王子渊继位,风灵卫党独大?” “难道没有这个可能?” 纳兰雪轻笑:“不是可能,是一定。” 徐骄说:“所以,他们在乎的,不是风灵卫里有多少天涯海的高手。因为对于他们来说,随时可以用手中权力碾压。当然,假如王子渊继位,那就只能俯首称臣,任人宰割。” “然后呢?”纳兰雪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却还是不大明白他的用意。 “你还不明白?”徐骄说:“那好,我来问你。要使这件事情不发生,该怎么做?” 纳兰雪说:“自然是清除风灵卫党,他们已经做到了。” “不,这是最下策的办法。我听说安慕海智谋过人,以他的智慧,必然能想到解法。而且,事情还没有发展到要自断双翼,把名册交出去的地步。” 纳兰雪也不明白:事情才刚开始,可以退让,但没必要一下退到底。 徐骄轻笑:“你有没有想过,海后本来就想把名册交出去。” “不可能?”纳兰雪说:“你挑拨离间,也找个好的理由。风灵卫是她的手,她会把自己的手砍掉?” 徐骄说:“刚才你也说了,为了避免风灵卫党独大,那些大人物,会选择清除那些投靠风灵卫的地方官员。其实这是个很费劲儿的办法,如果我是徐元,或者那些大人物,甚至明中岳,我不会这样选择。因为有一天,若果真王子渊继位,海后会记得这个仇的。” “你什么意思直白说出来,绕了这么远,让人心烦。” 徐骄说:“好吧,如果是我,我会选择更稳妥的方法。” “什么?” “不让王子渊继位。” 纳兰雪脑袋嗡了一声,倘若朝臣,三老,皇室,都是这样想的,倒也不是不可能。 徐骄压低声音说:“海后同意交出名册,我想她也是猜到了那些人的心思。对她来说,这不是自断双翼,而是告诉那些大人物:即便王子渊继位,诸公也大可放心,朝廷的格局不会变。” 纳兰雪承认,这个猜测很有道理。不然,她实在想不通,为何如此轻易交出名册,那可是风灵卫十数年的心血。天涯海借风灵卫之名,经营了这么久,才有这般势力,一夕之间,尽数成空。 徐骄见纳兰雪微有动容之意,沉声道:“还记得我之前的话么?我之前猜测,海后也是天涯海的,但经此事,便推翻了这个猜测。因为你们的利益,并不相同。安慕海以海后的利益为最大,海后的利益是什么呢,无非是自己的儿子王子渊龙登九五。那么天涯海呢……” 纳兰雪脸色阴沉:天涯海从未想过干涉皇权,只是想在俗世间有一方势力。孤悬海外,世代经营生存,岸上若没个可靠的,实在艰难。 这一点徐骄也猜到了,否则明帝早就容不下风灵卫。 江湖势力,真正让朝廷忌惮的,只有修罗山。不止是因为山主修为绝高,是唯一可以和鬼王相提并论的人。还因为修罗山地处三江源,经年累世的经营。若是想玩造反革命,是最有本钱的。 徐骄看纳兰雪微微摇头,似是在否定内心的想法。 于是又说:“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也比不过利益。天涯海与王子渊,海后的选择自然是亲儿子。风灵卫与海后,安慕海的选择,自然是海后……” 纳兰雪眼睛一瞪:“徐骄,你还是在挑拨离间……” 第146章 风雨再起 纳兰雪一双大眼睛,清澈的像山间流出的小溪,似乎并没有被徐骄的话忽悠住。 徐骄也不在意,他知道,自己已经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在某个时候,会发芽,然后开花,结果。 他说的那些猜测,也许没有多少道理,但怀疑本就是没有道理的。 海后,一定是天涯海的人,否则莫雨和纳兰雪不会成为左右司,掌控风灵卫。把南宫俎这个内卫阁领,风灵卫司正架空。 他只是把话反过来说,凸显海后与天涯海利益不同。 而且,海后更加信任的,貌似是安慕海。 这个太监,竟然能说服海后交出名册,一下就退到无可再退的地步。即便有充分的理由,也不至于狠绝如斯,自断翅膀吧。除非,她对安慕海无比信任,超过了任何人,才会不加思考的同意。 可是,安慕海不是天涯海的人。西城五爷的眼光,他是相信的。 那么他是谁? 恐怕纳兰雪和莫雨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人就是这样,当有些事觉得奇怪的时候,会自己去找问号。就像一对深爱的夫妻,脑子里绝对不能有怀疑对方不忠的念头,否则,迟早会找出些证据来。 徐骄嘿笑一声:“瞧你说的,我并不是在挑拨离间,而是基于眼下所呈现的事实,做出合理的推测和猜想。” 纳兰雪冷哼一声:“你设局害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那倒不是!”徐骄干脆坐下来,和纳兰雪一样靠在墙上。别说,她虽然是个同志,可还是蛮香的,身上的味道,比莫雨的还好闻。 “我是想用你来要挟海后,看能不能得到羽蛇胆。”徐骄说:“我的意思,已经都说给了莫雨。想来,她现在已经在宫中了。” 纳兰雪哼了一声:“你倒是会做生意,什么都不付出,就想得到天涯海奇宝。” “你觉得海后会答应么?”徐骄问。 “不会!” “为什么?” 纳兰雪说:“如果海后不答应,你会杀了我么?” 徐骄摇头:“不会!” “为什么?” “我不能用一个无辜者的命,去换我妹妹的命。”徐骄说:“而且,如果海后不答应,还有别的办法。” 纳兰雪不语。 徐骄问:“你不想知道?” 纳兰雪冷笑:“你会说么?” 徐骄说:“是明居正的主意,以三江学子的事为借口。你别说自己不知道,自开科取士,三江学子秋试,没一次顺利的。谁动的手段,你我心里都清楚。尤其是这一次,莫雨在船上动手,被我亲自堵了。明居正就想用这件事,直接逼海后。这件事不大,也不很麻烦,可一旦闹出来,名声就不好听了。” 纳兰雪说:“那也没什么。” “千万不要小看明居正。如果你觉得我卑鄙无耻,那么我与明居正相比,不止是君子,算得上老实人。”徐骄说:“我听明居正的语气,这件事闹起来,要把明帝也牵涉其中。你想呀,秋试针对三江学子,风灵卫动的手。不喜欢三江源的,那肯定是明帝。到时候明帝要自清,就得找个替死鬼,你觉得会是谁?” 纳兰雪防备的看着他:“你好像不应该对我说这些吧。” “我是提醒你。”徐骄说:“不管是不是明帝的主意,他要自清,要么是找海后出来承担,要么就把一切都推给莫雨。毕竟,这一次,莫雨动手,还被羽千鸿逮个正着。” 纳兰雪神情稍显忧虑。 徐骄说:“我是尊重你和莫雨的感情,所以才提醒你的。” 纳兰雪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徐骄说:“不要这样么,好像一整晚都是我在掏心掏肺,你都没有说话。” “阶下之囚,无话可说。” “可以聊些感情的问题嘛。”徐骄说:“比如你和莫雨,你们一起长大的么?” 纳兰雪不说话。 徐骄自问自答:“青梅竹马呀。那你什么时候,发觉自己对她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呢?” 纳兰雪更不说话了。 徐骄又说:“根据我的经验,一定是青春期。哦,对,身体发育的时候,十五六岁的样子吧。” 纳兰雪眼睛眯了一下。 徐骄说:“说对了吧?那怎么开始的呢,是不是洗澡的时候,看到她早熟的身子,所以被吸引……” “徐骄,你很下作。” “怎么能叫下作呢,春心萌动,都是从某一刻,某一件事开始的。日久生情,我一点都不信。没有激情冲动,绝不会有爱。日久生情,绝不是爱情,而是友情。” “谁告诉你的?” “诶,这个我还真思考过。你想,以前自由恋爱的少,几乎都是包办婚姻。都是先日久,然后再生情的。可生活中如果没有激情,还是生不了情。于是男的偷人,女的出墙……” “原来你这么烦人。” “就说我的话有没有道理吧……” 他的话很有道理。 莫雨将他一番壮志,要去势风灵卫的豪语说出来,连安慕海都称赞:“此子看的通透,甚明形势之理。谦谦君子徐之义,竟养了个善谋的儿子,倒是更像徐阁老多一些。” 莫雨惊道:“那么徐骄就不是胡说八道,他是真的有这个打算。海后……” 海后沉默不语,看向安慕海。 “想,可以。做,很难。”安慕海说:“你看到的,是徐骄和明居正联合,两个少年,能闹出多大事?明帝现在西山,帝都的任何事,都可大可小。徐骄和明居正尽管闹,但事大事小,却由不得他们说了算。” “我不明白。”莫雨说:“徐骄信誓旦旦,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两个少年,若无徐元和明中岳推波助澜,仅是涟漪而已。”安慕海说:“但徐元要的和明中岳不同。前者只想掌控朝局,各方安稳。后者一味想着王朝千秋万代,皇权永固。风灵卫交出名册,徐元领悟善意,自然也不会把事情做绝。难的是明中岳,我至今没有想到说服他的法子。” 莫雨更不明白了:“但所有的事,都是徐骄和明居正联手的呀……” “天真!”海后说:“若无明中岳,那些风灵卫暗探怎么暴露的?有此能力,又有此手段的,只有内卫。所谓内卫,说的好听是护卫明帝,其实是护卫皇。如今这皇室,还不是以明中岳为尊。” 安慕海说:“我早就跟你说过,徐元和明中岳,只是看起来不合而已。这两人和柱国将军独孤鸿,自明君之后,乃是集大权者。治皇权,理朝政,管军事,若是不合,怎会相安几十年。明中岳命内卫交出密探名册,明居正便升任大理寺少卿,明显是商量好的。关键在于,明中岳何以如此。有什么事,非要大理寺少卿这个职位去做的呢?” 海后怒道:“我从未得罪过明中岳,向来谨守晚辈之礼,他为何如此逼我?” 安慕海说:“天极阁没有答应明居正的要求,怎么不算得罪?你是怎么想的,想以羽蛇筋为要挟,让明中岳支持王子渊?” 海后没有说话,她确实存了这个心思。 安慕海叹息道:“有些人是无法被威胁的,因为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低头。而且,你与天涯海的关系,风灵卫与天涯海的关系,本就最遭明中岳忌讳,他又怎会坐视不管。还好,交出名册,徐元那边应该满意了。之后要做的,就是让明中岳满意……” 莫雨不在乎这些,急切道:“可是小雪呢,她现在被徐骄抓了,硬是污蔑她夜闯京兆府,图谋不轨……” 安慕海说:“她生怕你在京兆府遭受严刑,关心之下,才做出这种事,既没杀人,又没放火。即便有罪,不过惩戒而已。徐骄再怎么胆大,还能杀了她么?” “那混蛋本就胆大,他想做什么,谁都想不到。” 安慕海说:“此子一身江湖气,那就江湖论之。教你一个法子,不用三天,就能逼他放了小雪……” 莫雨听了安慕海的办法,怀疑是否有用,但总得一试。徐骄卑鄙无耻且好色,纳兰雪的长相,保不准这混蛋要做出些下流事。于是,也不多留,连夜回南衙安排。 宫殿里一阵安静,海后不说话,安慕海也不开口。 过了好久,海后突然问:“有些话,不方便在雨儿面前讲是么?” 安慕海沉吟道:“徐阁老对我说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他让我劝你,凡事要为王子渊考虑?” “什么意思?已把名册给了他,老头还是不满意。难道还要我把羽蛇胆奉上,他倒真是看得起我。” “帝位谁继,徐阁老并不在乎,只要不动摇根本。所以清除那些投靠风灵卫的官员,于他已经够了。”安慕海说:“可他如此提醒,大概是说明中岳吧。于明中岳来讲,你背后的天涯海,才是最为顾虑的。” 海后皱眉:“你这是何意?” 安慕海说:“就像你安排王子淇联姻三江源一个道理。为了避免外戚干权,王子淇失去机会。可是王子渊呢,有你这个母亲,而你身后站着天涯海……” “大统谁继,乃是陛下一言而定——” “自明君之后,谁能坐上那个位置,从来不是帝王说了算的。”安慕海说:“我只是提醒你,是到了取舍的时候。这世上并没有太多秘密,就像你的身份,就像风灵卫与天涯海的关系。虽然他们无法证实,但也不需要证实。我想,即便是明帝,也不想看着天涯海成为第二个天遗族。” 海后沉吟不语。过了良久才问:“你怎么想?” 安慕海轻笑:“我可不想有一天你成为太后。这条路上,不知有多少敌人,即便天涯海倾力相助,也未必能走到尽头。敌人,远比你想的多,也比你想的可怕。就像拦住我去路的那两个大宗师,你可曾想过,如今的帝都,就隐藏了这样可怕的人物么?” “是寒山清池的人?”海后问。 安慕海摇头:“不是。只感觉其中一个与我相差不远,一个犹在我之上。唉,人生一世,何必多求。我得去京兆府,警告一下徐骄……” 安慕海趁着夜色来到京兆府,却看到了傻眼的一幕。 徐骄正给纳兰雪上药。 纳兰雪手臂双腿,皆为剑气所伤,不但剑气入体,也伤痕累累…… “这可是好东西,我特意问薛宜生要的,绝不留疤。” “呵,那我要谢你了。” “太客气!”徐骄笑的很纯真:“你这软甲不错,我全力一剑,连条划痕都没有留。什么材质的……” “乃是用羽蛇之皮。” “我靠,硬度太高了,钻石都没这么狠的。诶,不对呀,听说鬼王曾经斩杀过羽蛇。我的残霞已经是神剑级别,鬼王手里岂不是更神……” “哼,鬼王修为,一根树枝也能称神……” 安慕海看不懂了,两人之前还生死斗,怎么不打不相识,变得交情起来…… 南城,紧挨着徐元府的,是一座王府,但已空置了二十多年。 古色古香的牌匾,上面写着“永王府”三个大字。 明居正如果不是做了大理寺少卿,来回西山太学院不甚方便,他甚至不知道,明中岳的封号竟然是:永王!还是明君亲赐。 难怪如此尊崇,这样的封号,皇帝耳朵里,估计会很不舒服。 王府早就被收拾打扫,可见明中岳早就想到这一天。让他意外的是,办事的人竟是内卫阁领,北择无人。 “这宅子,左邻徐阁老府,右边是柱国将军府。”北择无人说:“但论宅院,帝都,以此三处宅最佳,公主府除外,那本是皇家别院。” 明居正笑道:“这么说,他们三位曾经关系极好,连住都如此紧邻。” 北择无人说:“这些都是明君当年赐下,盛世延绵全赖三老。其它宅院,都是后来建的。当年明老搬去西山创办太学院,王府便空了下来。徐阁老和柱国将军也都换了府门匾额。” “哦,那两位想必也是爵高位重。” “这个自然。明帝离世之前,赐明老永王号,赐阁老兴国公,赐老将军柱国公。只是时间过得久了,大多数人都忘了他们的爵位。” “有劳阁领。”明居正谦虚道:“私人之事,竟要劳烦内卫,实在过意不去。” 北择无人笑说:“这王府之中,没有一个不是内卫的。烧水的丫鬟,喂马的仆人,皆出身内卫。” 明居正心里觉得别扭,这不像是保护,更像是监视。 北择无人又说:“明老也是担心你,所以特意叮嘱。” 明居正尴尬一笑:“我还以为内卫只听从明帝调遣。” “不,明老也有这个权利。内卫保护皇室,明老是皇室之尊,自然听他安排。” 明居正摇头:“难怪呢,明帝要另立一个风灵卫。” “明老还吩咐,公子但有所为,可差遣内卫,我等定当配合。” 明居正心想:这老头,是铁了心要把风灵卫拔掉呀…… 第147章 天极阁 徐骄舔着脸,在大牢里和纳兰雪聊了一夜。后者烦的要死,她虽然喜欢女人,但也并不讨厌男人。 可徐骄是真的讨厌,即便是假装睡觉,这人嘴巴也停不住。 聊的话题更让人心烦。 她喜欢莫雨不假,一个女人喜欢另一个女人,而且是那种意义的喜欢,连她自己都觉得不正常,所以很避讳这个话题。可徐骄展现了变态的兴趣,好像被这份爱情感动的不得了。 “你摸过她么?” “你亲过她么?” “她什么感觉,是反感还是享受?” 纳兰雪极度无语。 然而徐骄又做贼似的问:“你看过她裸体么?” 纳兰雪报以无语。 徐骄又问:“那你是否冲动?男人对女人的冲动我清楚,女人对女人的冲动是什么样的呢?”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夭夭把脑袋伸进门口的时候。徐骄还在口若悬河:“你有没有试探过她?” “试探什么?”纳兰雪问。 “试探她是否和你有一样的心思?” “这种事怎能开口问。” “当然不是问,心有灵犀,刹那感动。有些感觉是不需要说,也说不出来的。有些动作,天生就是暧昧的,如果她没有拒绝,说明她并不反感呢?” “比如?”纳兰雪有些好奇。 徐骄伸手摸向纳兰雪小腰,纳兰雪立刻皱眉:“我现在虽然伤重,被你剑气封住功力,但还是能和你拼个死活。” 徐骄缩回手:“看到了吧,女人腰不能碰。”在纳兰雪小腿上抓了一把:“感觉到了吧,有些部位不是敏感,而是暧昧。如果我是她,你会这么反感。这就像一只公猫靠近一只母猫,母猫往地上一趴,不需要呜呜,公猫就知道好事来了……” “徐骄,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下流……” 徐骄哼了一声:“不信我,是吧。我现在摸你耳朵,你千万忍住,就会明白我说的。” 纳兰雪肯定不信,但也想试一下。 徐骄伸手捏住她耳朵,指头从耳廓滑到耳垂,轻柔捻动。不疼,但纳兰雪感觉整个脊椎要被抽出来似的。这一刻的感觉,难以言说,像是突破了某种女人的底线,灵魂里某种欲望蠢蠢欲动—— “滚开!”纳兰雪抬手就是一掌,还好她已没多大本事,徐骄轻松躲过。 徐骄奸笑:“这就是暗示,性暗示,如果对方没有反感,那就像公猫一样,好事成了九分。现在服了吧……” “她当然服,被你伤成这样,还敢不服。”夭夭看了老半天,心想:司马三娘说的太对了。 男人就像猫,只要闻到腥味,管你美人鱼还是胖头鱼,都想上去咬两口。 “等了你一夜,醒了都没见你回来,还以为你出事了,你们说了一夜话?”夭夭问。 徐骄有点没好气:“这里连张床都没有,除了聊天还能干什么。倒是你,真的等了我一夜?”心想,这小妖精越来越会演戏了。女人,果然是天生的骗子,越是好看,演技越高超。 夭夭点头:“快出去看看吧,京兆府出事了,有好几个捕快被人打了,是风灵卫干的。三猫和小山,正准备去找麻烦呢……” 徐骄一听,这还了得。打京兆府的捕快,那不就是打自己脸。 三猫也是一样的想法。出来混的,不管是强盗,还是官差,既然叫他一声“猫哥”,就有义务护他们不被欺负。 冯大宝被打的鼻青脸肿。 徐骄问:“风灵卫为什么打你们?” “不知道呀大人。”冯大宝说:“莫左司只说要查什么东西,一群人上来就拳打脚踢。莫左司让我带话给你,说是纳兰右司丢了贵重东西,正在全城搜查,希望京兆府也配合……” 三猫冷哼说:“骄哥,这还用想么。我们抓了纳兰雪,风灵卫就在门口堵着兄弟。也不说打人,就是循例搜身,摁在地上就踹。这是要逼你把人交出去,混混儿的路数。” 徐骄心想:莫雨这小娘们儿,那漂亮脑袋,能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招儿?若是不妥当处理,威望受损,京兆府捕快,以后谁还会替自己卖力。 小山也说:“我刚才出去看了一下,风灵卫还在京兆府附近,都是好手,前后三道森罗网阵。刚才有几个人出衙,走到街角就被打了一顿……” 徐骄冷哼:“这招儿着实没想到,确实有些下三滥。” 三猫说:“骄哥,怕什么。既然打上门,我们就也打过去——” “不,不,不——”冯大宝说:“风灵卫向来蛮横,没吃过这么大亏,总得发泄一下,找点面子。忍忍就行了,我让兄弟们留在府衙,今日概不外出,这就是服了软,认了怂……” 三猫怒道:“这怎么能行,殴打官差——” 冯大宝摇头:“人家说你搜身时不配合,所以使用手段,合乎规矩,没地方说理……” 徐骄对三猫说:“去卫戍衙门,调十三营过来。风灵卫想玩儿这个,我们就陪他好好玩儿,看谁比谁更下三滥……” 明居正身在大理寺,京兆府的事,他当然听说了。 大理寺卿常奉安来回踱步,叹声说:“哎呀,风灵卫这是打狗给主人看呀。老温现在脑袋要大,事情太小徐阁老不会管,他要想求个公道,只能去宫里面见海后。” 明居正说:“弱者,是没有资格得到公道的。大人也不必烦恼,这种事,徐骄很有经验。倒是我们要做的,不能有纰漏。” 常奉安说:“放心,案档虽然封存,但当年大理寺认真查过。而且,这一次三江学子来京,船上死的那两个都是顶有名的才俊。宣城府的回文,当时确实有风灵卫出现,女的,应该是左司莫雨。” “人证?” “当时大船停靠码头,有好几个办案官差,口供会随着两个死者一起到帝都。而且,当时徐骄就在,这不是个很好的人证嘛。” “物证呢?” 常奉安说:“同船的商人都有中毒之象,且那艘船的饮水里发现了奇毒。老先生料事如神,三江源的船到了津门,大理寺就已经按吩咐盯着了。” “可见祖父很早就怀疑这件事了。”明居正说:“大人做事也仔细的很,查了这么多年,竟没人发觉。” “十年前,我调任大理寺。就是老先生的主意,徐阁老还叮嘱我,凡事可以做,但不能说,不能对老先生说,也不能对他说,我实在是无人可说呀。” 明居正眉头皱着:“原来十年前,他们两个就已经察觉,三江学子屡屡秋试不顺,是人为,而不是倒霉。” 莫雨站在望楼上,盯着京兆府举动。 安慕海的意思,是以莫须有的罪名抓几个捕快。徐骄这个人,虽然卑鄙无耻下流,却充满着江湖气息。他身为京兆府司法参军,得罪了风灵卫,风灵卫报复,拿京兆府的捕快出气。他这个男人,若是稍微要点脸,就得出来自己的事自己扛,不牵连别人。 直到,她看见卫戍十三营。心想:我就不信玄甲军会给京兆府站岗。 京兆府飞出一个黑影,徐骄抱着残霞剑,飞身上到望楼,站在莫雨身边。 大美人冷哼一声:“因为你,牵连无辜,徐大人心中有何感想?” 徐骄轻笑:“深感愧疚呀。都说冤有头,债有主。得罪风灵卫的是我徐骄,有什么事直接冲我来,何必拿别人出气。” 莫雨瞄他一眼:“我看你一点也不愧疚。” 徐骄低下头,一副无奈的样子:“我知道,你想让我放了纳兰雪。也知道,你会这么做,因为海后依旧不舍得羽蛇胆。花钱免灾,我要的价格有点让人肉疼。你们就不怕,我随便找个理由,把纳兰雪杀了?”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我向你保证,小雪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和你的那个妹妹,还有你那两个修罗山的兄弟,都得给她陪葬。”莫雨冷冷说道:“不要以为我是威胁你,所以,趁着眼下这个台阶,放了小雪。” “话可不能乱说,我那两个兄弟,现在也是官家人,正式编制。” 莫雨冷哼:“我甚至怀疑,你和你那两个兄弟一样,都是修罗山盗。” “女人呀,就爱胡思乱想。”徐骄说:“要不要我和三猫,小山一起,脱光了衣服,裸体给你看。再者说了,你打了我的人,我马上就放了纳兰雪,这不是认怂么,脸还要不要了?” “你还要脸?” “男人嘛,最重要的就是面子和肾了。”徐骄说:“不如这样,我们谈和。你别总是欺负我手下,我意思一下,下午亲自送纳兰雪出府。” 莫雨怀疑的看着他:“这么好说话,没有别的条件?” “生我者老妈,了解我的却是你。”徐骄一副很感动的样子。 莫雨说:“你这样子让我恶心,别装了,有什么条件?” “陪我去一趟天极阁。”徐骄说。 莫雨皱眉:“你不说出天遗库玛的消息,天极阁绝对不会拿出羽蛇胆来,而且还会是天极阁的敌人。” 徐骄做出为难的样子:“她也承诺我,等我对付了你们之后,会给我羽蛇胆,还会陪我激情一夜。我虽然不怎么相信,但想来天遗族神女,应该不会骗人。” “我早告诉你,天遗库玛最会骗人,尤其是男人……” “不要激动。”徐骄说:“我就是听了你的话,才想见一下天极阁阁主。想做一笔交易……” “用天遗库玛的消息?” 徐骄摇头:“也许比天遗库玛的消息,更让人心动。” “那是什么?” “七夜昙花。” 莫雨脸如寒霜:“还说你和修罗山没有关系,连七夜昙花都有……” 徐骄无语:“大姐,即便我是个混蛋,也不能承认自己是个混蛋呀。这多简单的道理。如果你非要说我是,就要有足够证据证明我是混蛋。话说回来,我这是诚心与你谈和。” “什么意思?”莫雨没听明白。 徐骄诚恳的说:“其实,我和风灵卫不是敌人,和天涯海也没有仇,至于天遗族和天涯海的恩怨,也与我无关。我只想得到羽蛇胆,治好笑笑的病。至于你们谁输谁赢,谁死谁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之前做了那么多,就是想逼一下,看你们是否就范。如今我以纳兰雪相挟,你们都不愿意思意思,我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以七夜昙交换。事成之后,我立刻离开帝都,风灵卫就少了我这么个敌人,专门对付明居正就好了……” 莫雨神情微愕:“你要离开帝都?” 徐骄说:“这就要看你们了,我已经如此诚意,你们若还是不肯,那就只好走着瞧了。” “那你——还回来么?” 徐骄心道:这小娘们,怎么纠结这个问题。于是说:“富贵如浮云,繁华都是梦。但求山野林间,知己一二,爱人相伴,此生平淡。再回首,云遮断归途……”这番假话,把自己都感动了,情不自禁的唱了起来。 莫雨没有感动的意思,问:“和李师师?” “别胡说,人家有未婚夫的。”徐骄说。 “不会是夭夭吧,在船上的时候,你还要抛弃她,推她入江……” 徐骄想说脏话,女人果然好奇心重的很,于是说:“我心中的爱人,不知她是否爱我。等我办完这一切,要像现在这样站在她面前,问她:是否愿意抛下身份,抛下繁华,抛下富贵,抛下家族的仇与恨,与我一起,天涯路远,山河湖海……” 莫雨觉得他说的是自己,李师师有身份,有富贵,但不像自己,有着家族的仇与恨。但随即又想:真混蛋,不爱李师师,为何那般亲热。不爱夭夭,为何要睡在一起。 “徐骄,你真让我恶心。” 徐骄愣住:难道我装的不像,感觉忽悠的很到位呀…… 莫雨又说:“来吧,我带你去见阁主。” 两人离开望楼,三猫站在京兆府的房顶,看的很清楚。冲院子里的小山说:“莫左司离开了,我们开始吧。” 小山沉吟道:“风灵卫指挥柳林泽,先天境修为,不好对付。” 三猫叫道:“你这胆子,越来越小。当家的不在,还用怕他。你的剑,我的刀,正好试一下,这个南声剑弃徒,从武道院学了什么高招。” 一声呦呵,捕快们冲出京兆府。玄甲军就在京兆府外等着,双方早就套好了说辞。 十三营指挥胡大山亲自带队,三猫第一个冲出府。 胡大山装模作样问:“兄弟,如此神色匆匆,可是有什么麻烦?” 三猫也装模作样的回:“指挥大人,有群歹人冒充风灵卫,我等正要去查办。” “什么,竟有这种事?”胡大山震怒:“玄甲军,盘缠每一个身着风灵卫服饰的人……” 有几个捕快刚走到街口,上来一群风灵卫,将他们放倒就打。 这些风灵卫,多少年养成的蛮横习惯,对捕快这种身份算是最低的公门人,丝毫没有在乎的意思。 “住手!”胡大山喝道:“原来真有此事。京兆府捕快,配合玄甲军清查帝都四城……” 一时间,数百捕快,五百玄甲军就扑了上去。 而此时的莫雨,茫然不知自己的手下正被痛殴,领着徐骄来到了东城的天极阁。 天极阁的大门紧紧关着,徐骄曾来过一次。当时有人透过门缝瞧了他一眼,就直接拒绝。后来才知道,这天极阁狗眼看什么人都低,还是他妈的会员制。没有人引荐,连门都进不去。 徐骄心里冷笑:天极阁,知道你们不怕官。但老子今天不止是官,还是盗。 第148章 狐假虎威 第148章 狐假虎威 七层楼的天极阁,从外面看,只是一栋普通小楼。古色古香中,略带着一些陈旧。 “天极”二字,其意为聚天下之极。天极阁出来的东西,无一不是世间稀奇罕有的珍品。 这一次,不像徐骄自己来的时候,开一条门缝就直接拒绝。人还没到,天极阁的门已经开了,出来两个水蛇腰的姑娘,冲莫雨行礼。 莫雨问:“阁主在么?” “阁主恰好在。”其中一个姑娘说:“大人请!” 徐骄莫名来气:妈的,老子也是官,手下兄弟一大堆,全都在编。上次来怎么就没这个待遇,不如莫雨品级大,还是不如她胸大?今天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小鬼难缠…… 进了门,即便是白天,天极阁内也像黑夜一样。 外面看有窗,里面一看,窗子不过是装饰。全靠烛火照明,透着一股阴森,连阁内布局,也是暗黑系风格。 上到二楼,正好遇见一人抱着个小箱子,斗篷罩身,看不出真容。 徐骄有些奇怪:“怎么,来天极阁做生意,需要这么偷摸的。” 莫雨说:“倒也不是,怀璧其罪,哪个不怕呢。” “我先前以为,天极阁是开门做生意,东西随便选,随便挑。可现在看来,天极阁的生意,似乎有些见不得人呀。” 莫雨冷哼:“也不知道哪家的生意见不得人。我天涯海做生意,好歹是费心费力,满世界的找东西。哪比得上修罗山,占着三江源头,伸手钱就来。” 徐骄不否认自己的身份。 “修罗山盗”这四个字,行走世间,确实会有无数麻烦。但对天涯海,这个身份可能会让自己更安全些。因为人们惧怕山主,就像惧怕鬼王那样。 当一个人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恐惧也是不可思议的。 背景这个东西,无论世界是黑是白,都是让人必须在乎的。 莫雨看徐骄不说话,又说:“怎么,还想不承认。世间除了修罗山,哪里还会有七夜昙。” 徐骄笑道:“不是不承认,是你说错了。修罗山不是伸手钱就来,我们不伸手的,钱都是自己送上来。如果伸了手,那不就成了抢。” 莫雨好像听到世间最大的笑话:“你们难道不是抢?” 徐骄鄙夷的看着莫雨:“大人,提供服务,收取费用,合情合理,怎么能叫抢呢?大人何时听说三江行商,埋怨修罗山,或者去官府报案的。” 这还真没有,莫雨冷笑,不再说话。 徐骄说:“就像这天极阁,奇珍自居,不明码标价做买卖,不也是抢么,只不过看上去比修罗山高尚一些而已。” “胡说,天极阁从不强人,双方皆是自愿。” 徐骄斜眼:“假如有一妇人重病,其夫欲救其命。大夫说:可治。但又贪其女貌美。言道:若救其妇,需以其女相谢。大人觉得,这算不算抢?” 莫雨哼了一声:“舍不得女儿,不治就是了。舍不得老婆,治就是了。选择在于自己,而不在于医者。” “莫雨,真正的抢,就是让你无论如何选择,都要失去自己最不愿失去的。”徐骄说:“看似选择在自己手里,其实,皆被他人操控。就像天极阁握着羽蛇胆,让我没有选择。” 此时已上到七层,莫雨冷声说:“你的选择在这里。” 七层只有一个房间,莫雨推开门,徐骄心底顿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感觉来自于怀中残霞剑。 他好像能感觉到残霞的情绪,它恐惧,不安,愤怒。在这一刻,似是想要离鞘而出,大开杀戮…… 敛息,静心。 老梧的那几张气经残图,虽没什么大威力,但有一样好处。能让人心境空灵到极致,思绪清晰,知觉敏锐,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提升十倍不止。 莫雨这时候说:“徐大人,请!” 徐骄看到大厅里一点微弱的光,一副垂帘,垂帘后面一个高大人影,极其诡异。垂帘前面,一个白须老者,双眼冷冷的盯着门口。 徐骄没有迈步进去,站在门口说:“修罗山徐骄,请见阁主!” 老者说:“贵客临门,请!” “前几日,晚辈就来过,当时连门都没进。”徐骄说:“我听闻明居正也来过,想来身份不同,待遇也有不同。今日有风灵卫莫左司相伴,一下就变成了‘贵客’,有点受宠若惊呀。” 老者说:“上门都是客,可让老夫能说出一个‘贵’字的,你是第二个。” “老人家,你这话有点太抬举人了。”徐骄说:“第一个堪称贵客的,不会是明居正吧?” 老人说:“他还不够资格。老夫上一次尊称贵客的,是武道院的无涯先生。他来寻一本道经,灭道几百年了,至如今,都未能完成无涯先生之托。” 莫雨低语道:“你不进去,莫非是要阁主亲自相迎。” 徐骄心里冷哼,一步跨进去。莫雨跟在身后,随手关上门,便走到垂帘一侧,想必那垂帘之后,才是天极阁真正的阁主。 徐骄也不客气,随意找个位置坐下:“老人家开玩笑呢,我只是个无用小子,怎么能和武道院无涯先生比。” 老者说:“你自称修罗山之人,这便足够了。不知小兄弟来此,是寻物,还是货卖?” 徐骄说:“小子不是太清楚天极阁的规矩。” “天极阁,经营天下奇珍。小兄弟手中有宝贝,天极阁愿意收购。小兄弟若是找宝贝,天极阁会尽心搜寻,至于能否得到,就要看运气了。” 徐骄惋惜说:“我还以为天极阁里都是宝贝,就像街市一样,看上了什么,只要讲好价钱就能带走。” 老者摇头:“世间之极品,要么有价无市,要么有市无价。再好的东西,也得于人有用,天极阁只做有用之物。何为有用,你想要的最有用。天极阁若有,便奉上。若无,也会天南海北的搜寻。” “我的倒不用那么麻烦。”徐骄说:“想要的东西,老人家肯定早就知道了。”说完看了莫雨一眼。 老者点头:“羽蛇之胆,珍贵无比。” 莫雨说:“他愿意用七夜昙换……” “七夜昙乃修罗山至宝。”老者说:“世界之珍,无出其右者。我见过一次,绚丽无比,真乃神物。以此物换取羽蛇胆,天极阁实在划算的很。” 徐骄斜了莫雨一眼:“莫雨曾与我有约,以羽蛇胆换取天遗库玛消息。只是觉得她一个黄毛丫头,身材都还没发育到位呢,恐怕不是能做主的人……” 莫雨心里骂他。老人却说:“她确实做不得主,而且时过境迁,天涯海和天遗族,早该把这段无聊的恩怨放下——” 莫雨震惊的看向老者,似乎不相信他说的话。 老者又说:“所以,即便知道天遗库玛的消息,天涯海也不会有什么动作。所以,宁愿不知。” 徐骄疑惑的看向莫雨,她可是热心的很。不过看她此刻神情,竟也和自己一样疑惑。 莫雨看到他眼神,心想:这家伙一定以为我骗他,可我也是刚知道呀…… “如果用七夜昙呢?”徐骄问。 老者说:“不瞒小兄弟,确实有一颗羽蛇胆正在来帝都的路上。是一位神秘客所订,所易之物,其价值并不在七夜昙之下。不过,小兄弟既然是修罗山的,同道江湖,只能让那位客人再等等。阁主觉得呢……” 老者转身面向垂帘。果然,那垂帘之后见不得人的,才是真正的天极阁主。 “人在江湖,信誉为重,纳兰征,你是想让天极阁失信。”垂帘后的神秘人,语调深沉奇怪,但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威严,仿佛人在绝顶,山川大地皆在脚下。 老者一愣:“阁主,修罗山与天涯海是有交情的。我想,如果向那客人解释清楚,对方会理解的。” 这话的意思,不是让对方理解。而是告诉对方,你是和修罗山抢东西,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 帘后的阁主冷哼:“七夜昙确实珍贵,却贵不过诚信二字。徐骄,你若有心,五年之后天极阁备好羽蛇胆,等着阁下。” “为什么要五年?”徐骄说:“人命关天,我实在等不及。” “之前那客人,也是一样,重伤在身,急需羽蛇胆。” “不如这样。”徐骄又说:“羽蛇胆给我,我将七夜昙给他。治伤救命,世上没有比七夜昙效果更神奇的了。” 老者纳兰征呵呵一笑:“妙极!” 阁主却说:“那客人重伤,非得羽蛇胆不可,关乎性命。徐骄,天极阁只是个做生意的地方。有先来,有后到,至于哪个最需要,则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我知你妹妹徐笑笑先天热毒缠身,想用羽蛇胆去除热毒。但修罗山既有法让她活命至今,那也有法让她多挨两年。山主修为通玄,我也听说你师从寂寞老人,是个连山主也谦逊的高人。身边又有七星飞针薛宜生,让一个人再活五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纳兰征有点听不下去,性命之事,岂有“应该”之理。 徐骄冷笑:“阁主对我,倒是了解的透彻。对那求羽蛇胆之人,了解的也透彻。” 像天极阁这种生意,高级定制服务,搜罗的东西不知有多名贵。莫雨之前也说过:怀璧其罪。来此的人,或许不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是害怕有人知道东西在自己手里。那如何让客人安心呢,不问是谁,不问缘由。 但从阁主话里,似是对求羽蛇胆之人,十分了解,知之甚深。而且纳兰征这老头,之前气语气松动,分明是想卖个人情给修罗山。 唉,人间路,其实就是人情路。纳兰征这么想,阁主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 纳兰征似乎也觉察到了异样,开口说:“阁主……” “不必多说了。有些规矩,是不能变的。” “即便用七夜昙,也不能改变么?”徐骄说。 “不错!”阁主阴沉着声音:“五年后,你当再来!” “那如果用命呢?”徐骄冷笑:“用纳兰雪的命!” 莫雨第一个愤怒:“你说什么?” 徐骄冷哼:“你以为我拿了纳兰雪,只是为了报复?” 一股天地之力骤然袭来,徐骄感觉敏锐,残霞剑砰地一声磕在木板上,身上天地之力爆发。 两股天地之力冲撞,就像两团巨浪撞在一起。 徐骄只觉得自己瞬间被淹没,完全不是对手,体内气血翻滚,好像要爆出来一般。还好有残霞剑支撑,才没有从椅子上摔下来。 同一时间,西城五爷神色如霜,心道:二十年前那个神秘高手,原来是在天极阁。那另一个呢? 二十年前,帝都突现两位神秘大宗师。其中一人,修为可怕到极点,若不是他与应天理交手多次,甚至会认为,神秘人之一就是应天理。 那一晚,死了很多人…… 那一晚,明中岳,徐元,独孤鸿,也差点死在那位神秘的大宗师手上。 天极阁,徐骄冷笑。 “阁主原来是个大宗师,我应该称呼一声前辈的。不过,前辈突然出手欺负人,是觉得我好欺负,还是觉得,在这帝都之内,可以无所畏惧。” 莫雨震惊,纳兰征震惊,帘子后面不见真容的阁主,也沉默不语。 徐骄说:“我从一开始就说了,修罗山徐骄求见。但阁主似乎忘了我的身份。不管是京兆府,还是卫戍衙门,我背后的首辅徐元,提督徐之义,阁主难道真的不在乎。大宗师若想要我的命,并不费力。只是我一旦死了,阁主可曾想过之后的事。” “说来听听。” “京兆府会立刻查封天极阁,玄甲军会在一个时辰之内关闭四门。一天之内,清除帝都风灵卫……” 阁主一声冷笑,毫不在意。 徐骄笑道:“我知道,有海后撑腰,又有风灵卫做掩护。可到那个时候,箭已离弦而出,即便明帝下令,传到帝都也已经晚了。纳兰雪在我手里,她身穿羽蛇软甲,腰缠沧溟剑,身份不问可知。天涯海的人,竟渗入风灵卫,这件事可大可小。阁主觉得,有多少人希望它大,又有多少人希望它小。” “阁主再想一下,这之后呢?我不相信海后掌管风灵卫这么多年,没有敌人。天涯海以风灵卫之名行走江湖,什么人都服。何况,我还有个了不起的老师,死就死了,可总得找人给我陪葬吧。” 莫雨大怒:“徐骄,来之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傻姑娘,我若说了实话,你还会带我来么?”徐骄笑了一下:“我心里明白,天涯海在帝都高手如云,只一个安慕海,我就该畏惧。何况阁主出手,毫不隐藏自己大宗师修为。是想让我怕。可惜,我若是怕,就不会来。我也怕死,可是想想,有纳兰雪这么漂亮的女人陪葬,也不至于死后孤独寂寞。” 纳兰征沉声道:“小兄弟,都是江湖同道,做事何必太绝。”他一边说话,一边走向门口。意思很明显:想走,没那么容易。 徐骄轻笑:“老人家,大可不必如此。天涯海的实力我是知道的,我既然敢来,就已经准备好了后手。纳兰雪此刻就在京兆府,你们随时可以把她带走。她伤的也不重,只是身上多了几条剑伤。昨晚我亲自给她上药,是七星飞针薛宜生的灵药。只不过那灵药之内,加了些许桑落树的汁液。” 纳兰征怒道:“修罗山,竟会出你这样的卑鄙的人。” 徐骄哼哼一笑:“一朵七夜昙,一条纳兰雪的命,换一颗羽蛇胆。这买卖很划算吧……” 莫雨手臂一伸,抽出琉璃刀。 琉璃刀本来成双,却被残霞震断了一把。 莫雨本还想不到这档子事儿,哪知徐骄这么卑鄙,擒了纳兰雪,还骗自己。之前说了那么好听的话,还觉得这男人可怜,为了妹妹奔波无助。 可眼前,眼下,真是剁成十八块都不解恨。 第149章 职业忽悠 第149章 职业忽悠 没有阁主的命令,莫雨和纳兰征只是戒备,随时准备动手。 过了好一会儿,那神秘阁主还没有开口说话。 徐骄心里已有点没底。 是夭夭说的:纳兰雪身着软甲,腰缠沧溟,在天涯海身份绝不一般。只那一身羽蛇软甲,能挡住他残霞剑宗师境全力一击,就知天涯海对纳兰雪安危是多么在乎。 但这神秘阁主迟迟不语,怀疑夭夭是不是瞎说。 漂亮女人的话,通常可信度不高。何况是夭夭,简直就是婊子中的婊子,花魁中的花魁。那性感双唇,洁白牙齿一定是真的,但那根舌头就难说了。 他有些忍不住这诡异的沉默,于是说:“阁主还拿不定主意?在下看来,没有什么比生命更珍贵,什么诚实,信誉,在生死面前,可视之如狗屁。再者说了,纳兰雪怎么也是自己人,她的命,难道还没有一个客人来的重要。” “徐骄呀徐骄,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阁主冷冷的声音飘过来:“天涯海虽说不如武道院和修罗山,但数百年来,没有人敢威胁天涯海的。” 徐骄摇头:“不是威胁,是交易。为了羽蛇胆,我已被莫雨骗过一次……” “我没有骗你。”莫雨澄清:“我……” “我知道,你只是不想把实话说出来,让我难过嘛。”徐骄摇头:“我很理解,因为在女人看来,谎言都是美好的。无论是自己说给别人的,还是别人说给她听的。” 莫雨好像受了很大委屈,回头冲帘幕后面说:“阁主……” “不用说了,我早告诉过你,有些人是不可信的。徐骄,一开始就没想过出卖天遗库玛。” 徐骄看到神秘阁主站起身子,也许是光线的原因,显得极其高大威猛。 阁主冷笑:“你还没看出来,徐骄和天遗库玛本就是一路人。否则,他怎会有这个胆量,以纳兰雪为挟。山主虽然为人苛刻,但不至于让修罗山的人做这样不讲道义的事。徐骄,你依仗的怕不是修罗山,而是天遗族吧?” “阁主这话说的就有些难听了,好像我是个狗仗人势的家伙。”徐骄深吸一口气,体内气息平顺,于是站起来:“人生在世,想活的明白其实很难。有句话说的贴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贵人相助。我的贵人可以是天遗库玛,也可以是天极阁主。若非被逼无奈,我希望和所有人做朋友,而不是敌人。” “可你已经选择了做敌人。” “没有永远的敌人,利益一致,也可以是朋友的。”徐骄说:“我还没有最终做出决定,接下来要看阁主怎么选。” 白须老者纳兰征说:“放了纳兰雪,才有得谈。若纳兰雪有事,即便山主出面,也保不住你。” 徐骄说:“老人家,我这叫绑架勒索。人质在手,东西我有。何况我又不是不准备付出代价,一朵七夜昙,足表诚意。做生意嘛,信誉确实重要,但也要看买家是谁。我不介意让对方知道是我在搞鬼,你们大可以如实相告。我手里有人质,出的价钱也合适,这不正是个很好的理由。桑落汁液,奇毒无比,只有桑落果能解。天极阁也是被逼无奈,这事儿即便传出去,也不影响声誉。” 纳兰征说:“好小子,倒有几分强盗手段。月初羽蛇胆就到帝都,到时候……” “纳兰征!”阁主不满:“这事你自己说了不算……” 纳兰征哼了一声:“阁主忘了纳兰雪的身份,还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徐骄心道:有意思,看来这个神秘阁主,只是阁主而已,天涯海在帝都当家的,不是他。忽然,他感觉到四周天地之力涌动,这阁主准备动手。 徐骄料到会有这么一手,自己那番话,吓不住真正的狠人。 真气灌入残霞,发出嗡嗡剑鸣。即便没有出鞘,但在场的人,无不感受到隐隐剑气溢出。 “看来,阁主是不准备做我的生意了。”徐骄冷笑:“阁主该不会以为,我会傻到孤身来此吧。你身为大宗师,修为远胜于我。杀我容易,但想活捉我,恐怕有点难。阁主也该明白,我若死了,后果难料。纳兰雪必将为我陪葬,天极阁瞬间倒塌,然后就是风灵卫被查,天涯海被清剿,我想连皇宫那位海后,也不愿拿这些事和我赌。” 徐骄感觉天地之力渐渐平静下来,阁主已在犹豫中退缩。 人性就是如此。害怕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失去已经拥有的。 阁主冷笑:“送客!” 莫雨冷哼,收刀走过来,阁主却突然说:“小雨留下。” 纳兰征一愣,什么话也没说,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骄微微一笑,恨不得马上离开。 阁主若要动手,还真没办法,对付一个大宗师,他可没信心能撑几招。还好,把人唬住了。他就赌天极阁主不是笨蛋,越是聪明的人,越害怕不能预料的可能。 自己顶着京兆府和卫戍衙门的帽子,修罗山的身份,还有天遗库玛的合作,有多少力量,能做出什么事来,都是难以预料的。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知己知彼,谋定后动。越是聪明人,越是懂得这个道理。既然能成为天极阁主,相信不是个冲动的人。 徐骄就是赌这一点,即便赌错了也没关系,还有莫雨呢。 他之所以让莫雨带自己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关键时刻,把莫雨拿住做挡箭牌。 风灵卫之所以能被天涯海控制,无非就是南宫俎这个司正只是个摆设,要做什么,怎么做,海后直接通过纳兰雪和莫雨掌控。 纳兰雪还在京兆府大牢,生死在他手里。若是阁主翻脸,他第一时间就挟持莫雨。 风灵卫左右司全在自己手里,稍微有点脑子的,就得对他客气些。 所以在厅里的时候,他主动坐下,离得莫雨最近。气机也随时锁住莫雨,一旦动手,这个傻美就是他最大的筹码。 确实有些卑鄙。 身为一个男人,无论任何时候,在女人身下也行,身上也可,但躲在女人身后,有点卑鄙龌龊加无耻。但管不了这些,小命重要。 小命没了,那就不是在女人身上身下的问题,而是此生再也无缘女人。 至于来世,那他妈是让人这辈子不管过的多么不好,都要忍着的屁话。他是接受过正规教育的人,宁信鬼神,也不信今生来世这一套。 走出天极阁,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纳兰征寒着脸:“小友慢走,老夫会去信修罗山,向山主说明此事。小友的手法,确实有辱修罗山名声……” 徐骄心中一动,这句话若是阁主说出来,或许会更有威胁些。 这老头虽不是天极阁的阁主,可能说出这句话,身份似乎很不简单。对那神秘阁主,也好像很不客气,尤其是在纳兰雪之事上。 嗯,老头也姓纳兰,说不定他和纳兰雪才是一家人。所以方才对纳兰雪的紧张,胜过阁主。 回想阁内情形,尤其是纳兰征最后那句话,提醒阁主莫忘纳兰雪的身份,莫忘自己身份。这话有玄机,说明这老头是对阁主的决定,很是不满和不屑。确实,即便不用纳兰雪威胁,这老头也同意以七夜昙交换羽蛇胆。 想到这里,忽然一笑:“老人家,这个没必要吧。” 纳兰征冷笑:“你以如此卑鄙手段,仗着修罗山在后,逼迫天涯海。年轻人,你很够胆,但也很让人不耻。修罗山百余年来,天下敬仰,不是因为它够强大。而是虽名之为盗,却盗亦有道。” 徐骄压低声音:“老人家,我即出身修罗山,道义还是懂一点的。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纳兰征一愣,看向对面茶楼,沉声道:“喝茶吧……” 天机阁内。 莫雨站在帘幕之前。 帘幕后的阁主沉声说:“徐骄此子,如此奸诈,你还妄想从他嘴里得到天遗库玛的消息,真是痴儿。人不可尽信,男人尤其不可。” 莫雨觉得委屈,若是真以羽蛇胆交换,他还是相信徐骄的。这人确实卑鄙龌龊加无耻,但他所做的一切事,既非争权,也非夺利,都是为了其妹笑笑的固疾。这样的人,即便无耻些,也是有情可原的。 莫雨是少有的,长得漂亮又心软的女人,于是说:“他确实过份了,可小雪在他手里,还被他下了桑落之毒,不如,我们就用这颗羽蛇胆,换了七夜昙,换小雪平安,再换天遗库玛。时隔二十年,天遗库玛再现帝都,直到如今,风灵卫查不到一点消息,必是有什么大作为……” “你还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期望。”阁主在帘后大怒:“以为搬出自己的身份,抬出自己身后的势力,我就会怕么?” 莫雨心想:你若没有顾忌何以放他离开呢。 阁主重重的哼了一声:“若不是你,方才我已将此子留下,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因为我?”莫雨更委屈,她好像什么都没干。 阁主怒道:“你为何靠他那么近,是怕我突然出手,要了他命吗?” “没有!” 莫雨立刻否认。但内心也承认,当时之所以离徐骄那么近,就是怕这混蛋,忽然来了混蛋劲儿,和阁主叫板。她太了解阁主,大宗师一怒,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阁主也很了解她,只看她神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哼,你永远都把人想的那么好。你以为,我不出手,是有所顾忌?是他气机一直锁定你,我只要出手,他就会以你为质。那种情况下,我要么打死你,要么让他离开。小雨呀小雨,何时你才能明白:这世上没有好人,只有对你好的人。” 莫雨不敢相信:徐骄真会那样对她? 女人呀,对男人确实有一种无法摆脱宿命般的魔力,不过也常常高估这种力量。 茶楼里,最上层的单间。 纳兰征说:“这一层只有我们两人,小友有话可以放心说。” 徐骄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便压低了声音:“老人家,之前的事不必当真。”突然催动真气,扯开衣领,显露彩色羽蛇纹身。 纳兰征皱眉:“小友,这是何意?” 徐骄说:“向您证明我的身份。” “哼,无需证明。修罗山盗,朝廷视之如匪。出了三江源,小友,这身份,也只有江湖同道给面子。” 徐教说:“老人家误会了。就像您说的那样,我即为修罗山的人,山主在上,怎么敢做违背江湖道义的事。我先声明两点:第一,纳兰雪确实在我手上。第二,她没有中桑落之毒。” 纳兰征疑惑:“什么意思?” 徐骄说:“之前,我确实与莫雨讲好,以天遗库玛和羽蛇胆交换,并且说过,另赠七夜昙一朵。我觉得,这价格已经很合适了。” 纳兰征没有说话。 徐骄又说:“可纳兰雪对我说,天极阁确有羽蛇胆,但不是给我的。我十分不解,是天遗库玛的份量不够,还是七夜昙不够珍贵?” 纳兰征说:“天涯海早有意与天遗族罢战,这事儿我告诉过雪儿。” 徐骄心想:称呼雪儿,又同姓纳兰,看他神色,一副长辈怜爱的样子,应该是一家人吧。 “不过,以七夜昙之珍贵,天涯海怎么也要卖个人情给修罗山。”纳兰征说:“不过,此事我怎么没听雪儿提过?” “她没告诉你?”徐骄说:“那真是奇怪,她对我说,只要我今天来了天极阁,如此这般一番,天极阁同意交易,那就算了。如果不同意,还特意让我给您留句话。” “什么话?” “只有两个字——小心!” 纳兰征一愣,好奇的看着徐骄。 徐骄说:“我也只是听她办事,纳兰雪答应我,只要我听她的,羽蛇胆不是问题,我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可我实在没有办法,我妹妹的病,说不得什么时候就犯了。别说让我做点事儿,杀人我也干,卖身都行。” 纳兰征听的更糊涂。 徐骄说:“老人家想必知道我是谁,做了什么事。什么诬陷莫雨,围攻南衙,都是纳兰雪的主意。” “什么?”纳兰征惊的胡须飞扬。 “我也奇怪呀。”徐骄说:“您想呀,我需要羽蛇胆,最不敢得罪的就是天涯海。风灵卫是天涯海势力,我心里清楚的很。不说将要回帝都的六大司,只安慕海一人,我就不敢。何况现在又有个大宗师的阁主,我又不是圣人境,我还得活着,给我妹妹看病呢?” 纳兰征说:“究竟怎么回事?” 徐骄无奈摇头:“我曾与纳兰雪交手,见识过她的苍冥剑。持有此剑者,必是天涯海有身份的人物,我自然舍弃莫雨,和纳兰雪谈交易,表示诚意嘛。针对风灵卫种种,都是纳兰雪授意,乃至于将她擒住,关在京兆府,这都是她的安排。”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我就不知道了。”徐骄表现出一些愚笨:“她只是告诉我,如果用她的命,天极阁若是还不妥协,就让我转告您——小心。” “小心什么?”纳兰征问。 “我哪里知道。”徐骄说:“总之纳兰雪答应我,只要我配合她做这件事,就会给我羽蛇胆。所以,第一,您老不用担心纳兰雪,她好的很呢。受了点伤,但绝没有中毒。第二,你老可立即派人去修罗山取七夜昙,等羽蛇胆到了交给我。” 纳兰征神色沉重。 徐骄又说:“您老不会不认账吧,还是纳兰雪就是玩儿我呢。虽然她说,您老最近都不要见他,但这件事,她得认,您得认。您现在跟我去京兆府,不能我干了事儿,最后你们来个空口白牙……” 徐骄起身就要拉纳兰征去京兆府。 纳兰征摆手说:“不用,雪儿这么做必然有她的道理。小兄弟放心,天涯海说出去的话,从没有再咽回去的。” 徐骄心头一喜:我操,有门儿。这老头真好骗…… 第150章 意料之外的转机 第150章 意料之外的转机 在天极阁内,徐骄明显感觉到,老头纳兰征和那个神秘的阁主不但不对付,好像也没多大尊重。 纳兰征明显更像是个江湖人,当自己报出修罗山的名号,又以七夜昙交换,老头心里应该是已经同意了。但那阁主就有点不上道,不但不像个江湖人,也不像个生意人。 更奇怪的是,当自己以纳兰雪性命要挟,纳兰征明显不想多事,可那阁主第一个反应,却是想动手。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是不清楚,一旦动手,若不能第一时间将自己制住,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可他还是做那样选择,如果仅仅只是为了生意上的信誉,那就太让人不能理解了。任何脑袋正常的人,都不会用人命来赌。 他还记得纳兰征说过的话:阁主忘了纳兰雪的身份,还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可见纳兰雪身份不同一般。 但那神秘阁主如此固执,要么就是不想让纳兰雪活,要么就是那订了羽蛇胆的神秘客人,他得罪不起。 想到这里,他才对纳兰征说了那些话。这老头,可比阁主在意那丫头。 关心则乱,而且还有更奇怪的。 天极阁内,老头曾说,天涯海不想再与天遗族争斗。这个说法与纳兰雪的意思差不多。可莫雨给他的感觉,却是对天遗库玛很是在意。还有那个安慕海,明明知道夭夭的身份,却不说明,反而再三告诫离开帝都。 他总觉得这里面怪怪的。可哪里怪,说不上来。隐隐觉得,天涯海似乎也和朝堂一样,分党分派,有争有斗。 那既然这样,干脆来个弥天大谎,成不成的无所谓,即便谎言揭穿,又不损失什么,顶多说你人品不好。但人品这件事,是最不值钱的。 姑娘不会因为你人品好,就想和你上床。她妈,也不会因为你人品好,就把女儿嫁给你。 此时,他看着纳兰征沉重的神情。徐骄知道,自己赌对了。 人生的路上,有时候还是有必要赌一把的。不是因为刺激,是因为确实有赢的可能。 “老人家。”徐骄说:“羽蛇胆的事儿,纳兰雪真能做主?可我觉得,阁主似乎不愿意呀。” 纳兰征沉吟道:“雪儿说过别的没有?” 徐骄摇头,不是不能继续骗下去。只是谎话说的越多,越有可能出现破绽,适可而止,才能给对方充分的想象空间。 “纳兰雪只是告诉我,如果用她的命,还换不来羽蛇胆,就让我死心。可又承诺,羽蛇胆必然归我所有。”徐骄说:“我怎么觉得自己被骗了呢,又给我承诺,又让我死心,怎么觉得都像个渣女。老人家,既是江湖同道,我天窗打开,也不隐瞒。请您转告阁主,天极阁的那些话,希望他慎重考虑,十日之内,给我个答复。否则的话,小子我就只能不识好歹,做天涯海的敌人了。” 纳兰征说:“你不信雪儿?” 徐骄叹息:“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之前莫雨也是信誓旦旦,我甚至违背良心,不惜出卖天遗库玛来求取羽蛇胆。老人家该知道,得罪天遗族,并不比得罪天涯海轻松。” 纳兰征完全赞同这句话:“你放心,雪儿的承诺,就是天涯海的承诺。” “哦!”徐骄有些吃惊。他知道纳兰雪身份不简单,却没想过会这么不简单。即便天极阁主,怕也配不上这句话。 纳兰征又说:“雪儿既然如此信任你,我也不见外,看今天的情形,她担心的不是没有道理。你告诉她,她的心思我明白,风灵卫和天涯海,确实不能混为一谈。人都说,江湖自在,尘世繁杂。可这人呐,做了官,手握权柄,自不自在,也就没那么在乎了。” 徐骄却没明白,问:“老人家怎么确定纳兰雪是信任我的。” “哼哼,她若不信你,你以为自己能走出天极阁?” 徐骄一愣:“晚辈不明白?” 纳兰征说:“你可知道,天极阁屋内地板,桌椅,雕花,椽子,皆是以障魂木做成,就像南衙的天牢。即便是大宗师的修为,也会被障魂木的气息渐渐消散真气,压制功力。你虽入宗师,但阁主动手时,你依旧真气充足,丝毫不受障魂木影响,除了天涯海秘法,别无可能。” 徐骄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如此。” 纳兰征又问:“雪儿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徐骄摇头:“我怎会知道,让她走,她也不走,赖在京兆府大牢。搞得好像我真要和天涯海为仇为敌一样。我既看到她身上羽蛇软甲,手持沧溟剑,虽不知道她真实什么身份,可也明白必不简单,又怎会做这种没有退路的事,您说是吧?” 纳兰征点头:确实如此,明着和天涯海死磕,试问这世上除了山主和鬼王,谁有这个资格。 徐骄又说:“我最怕麻烦,纳兰雪害我不轻。如今风灵卫以为我抓了他们右司,是铁了心要和他们对干。最怕的就是安慕海,此人修为绝高,如今坐镇南衙,夜黑风高,想去京兆府劫个人,杀个人,谁也拦不住……” “安慕海出手了?”纳兰征问。 “这倒没有。”徐骄说:“也是奇怪,他们好像很确定我不敢怎么样似的。莫雨还去了宫中找海后,我正等着海后懿旨。老人家,说句心里话,无论我现在官家身份,还是江湖身份,都不愿把事做的难看。论江湖,我不愿得罪天涯海。论官面,我更不敢得罪海后。不管做什么,海后一道懿旨,我就得乖乖听话。” 纳兰征疑惑:“可据我所知,海后很是愤怒,风灵卫暗探被除,被逼的交出地方投靠官员的名册……” “哎呀呀,老人家,你怎会觉得这是被逼无奈呢?说句您不爱听的话,风灵卫发展到今天,早已成了朝堂百官的敌人。海后这一招也真是绝,只用暗探和一些地方小吏,就换来百官支持,王子渊继位。这是迟早发生的事,试问,我怎敢得罪未来帝王之母……” 纳兰征阴森着脸:“她还在想这种美事……” 徐骄心想:我操,听这语气,天涯海似是不愿支持海后?于是说:“老人家,这可是很划算的。王子渊若继位,天涯海想干什么都行。” 纳兰征冷哼:“天涯海虽不及修罗山那么势大,可也有自己的骨气。宁做一条野狗,也不愿做有主人的狗……” 徐骄秒懂。 是呀,天涯海只是一方江湖势力,可如今涉入朝堂,甚至可能问鼎大权。若王子渊继位,那天涯海算什么,天涯海之主海王算什么,谁该听谁的? 忽然想到皇宫里那位大咖——海后。 这个尊号是明帝所封,此刻想来,似是极有深意。再联想之前纳兰征的话,说什么做官不做官的,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风灵卫确实是天涯海的势力,但未必听海王的话,他们的老大,是宫中那位海后。 回去的路上,徐骄脑海一道灵光,似是黑暗之中看到了一条路。 敌人要从内部瓦解。 天涯海脚跨黑白两道,注定会出现裂痕。如果能做好人,谁会做坏人。如果能进编制,谁愿意去搬砖。 想来海王最先的打算,不过是要成为江湖第一大势力。一个下有打手,上有保护伞的合法组织。但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意外。明帝继位,海后一朝飞上枝头,利用天涯海高手壮大风灵卫,在这个过程中,天涯海渐渐有了两个话事人。一个是拥有恐怖圣人境的海王,一个是一朝国母的海后。 徐骄心想:嗯,是了。纳兰雪,纳兰征是一伙,天极阁主和海后是一伙。如此思量的话,海后实力当真不可小觑。起码能够确定的,就有安慕海和天极阁主两个大宗师高手。 再想一层,莫雨和纳兰雪虽然都在海后身边长大。但莫雨虽是天涯海的人,却从未去过天涯海,而纳兰雪却从天涯海而来。两者分任风灵卫左右司,是一种牵制么? 还有安慕海,此人之前是风灵卫真正当家的,才智,修为,皆是上上之选,又有海后绝对信任,却又为何退出风灵卫,避居在深宫之中? 也许唯一的原因,是因为他不是天涯海的人。尽管海后十分信任,海王却未必放心。 路上,徐骄脑海里充满这种乱七八糟,如蛛网一般横竖交织的想法。虽然还没有梳理清晰,但他已看到了一个故事大概。这种事对他来讲并不稀奇,历史,人性,权谋争斗,即便他没有研究过,也看到不少。 毕竟,现代人的眼光,思维。一部权谋剧,再加一部宫斗剧,就能把二十四史演绎的淋漓尽致。 耳朵里突然传来乐声,抬头一看,不知不觉的,竟然走到了春意园。此时日过正午,已经开始迎客。这种地方,简直就是人类文明的耻辱。虽然他也喜欢,但还是很看不上。逼迫卖淫与卖淫,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前者罪大恶极,后者只是一门生意。 他这样想的时候,脑海里忽然嗡的一声,手中残霞剑抖动。 危险! 徐骄停住脚步,凝神静气,将心神空灵到极致,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但残霞剑依旧在微微颤动。 好几次突如其来的危险,残霞都是首先有感应的。它也许并不是一把锋利的剑,甚至都破不开纳兰雪的羽蛇甲。或者像它的另一半,被供奉在太庙里的承影那样神奇。但徐骄不得不承认,这把剑有着莫名其妙的灵性。 仔细感受身周周天地之力的变化,没有异常,就像平静的湖。 他已是宗师境,宗师以下的埋伏和杀意,逃不过他的感应。除非对方是像杀门千那样,受过专门训练,拥有特殊功法,能隐藏自身气机。除此之外,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对方是大宗师,修为远超自己。 残霞剑突然静止,身后传来宁不活的声音:“你站在街上做什么?” 徐骄回头,心想:刚才残霞剑的反应,该不会源自于宁不活吧。 “刚从天极阁出来。”徐骄说:“正好路过此处,刚在想事儿,一下子走了神。前辈呢,东城这地方,可没什么热闹。” 宁不活说:“巧了,我正要去天极阁。多少年了,天极阁主从未显于人前,原来是个大宗师,若不见上一面,岂不遗憾。” 徐骄心想:难道之前从没人知道,天极阁主是个大宗师么? 街角转过西城五爷的身影:“宁老弟好兴致,我也正要去天极阁,不如一道。” 徐骄愣了一下,这两个高手,一个黑道老大,一个鬼王亲传,怎么忽然在同一天,都对天极阁感兴趣起来。 宁不活会心一笑:“老大曾经说过,西城五爷是个绝顶高手,当世能胜过他的人,不会超过一掌之数。” 五爷嘿笑道:“应天理这样说?他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当世除了鬼王,山主,天涯海的海王,天遗族大祭司,这就四个圣人境。再加上应天理,正好一掌之数。应天理的意思,圣人之下,他为第一。” 宁不活不置可否,因为这是事实。 五爷说:“那么你的那个二师兄呢,听应天理说,他悟性超凡,是唯一能继承鬼王衣钵的人。” 宁不活神情一黯:“我以为五爷早就知道天极阁主是何身份呢?这里毕竟是帝都,江湖的事,瞒不过你的眼睛。” “说了你别不信。”五爷说:“我从未见过天极阁主,也不知道,这天极阁主是个大宗师。更是今天才知道,这个大宗师,兴许就是二十年前的故人。” 宁不会沉声道:“原来你也有这种感觉。” 徐骄听他们说的云里雾里,虽然不大明白。但从神情可知,五爷所说的“故人”,并不是表面上的意思。 哇,两个绝顶大宗师去天极阁…… 徐骄跟在两人身后,没走几步呢。宁不活回头对他说:“大宗师的热闹,你这个修为,就不要想着看了。” “欸,观摩一下……” 五爷哼的一声笑:“年轻人,你,资格不够。” 徐骄愣在原地,心道:这话太伤人了。大家都是宗师境,两位不过是比我多了个“大”字。 他隐隐听到五爷问:“感觉是那人么?” 宁不活说:“交过手,虽然过了二十年,那股气息,依稀难忘……” 五爷冷哼道:“想不到二十年前那血腥一夜,竟会与天涯海有关……” 二十年前,血腥一夜? 看着两位高手消失,徐骄心想: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这两位高手念念不忘呢。得去查一下…… 转身要回京兆府,可身子刚转过去,手中残霞剑便剧烈抖动起来…… 第151章 长街一战 第151章 长街一战 徐骄双手紧握残霞,心神瞬间空灵到极致,感受着从剑身上传来的一阵阵躁动,那是不安,那是恐惧。 这一刻,徐骄完全沉浸在天地之力中。 静,像一片死湖。清澈见底,没有草,没有鱼,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所以也没有一点波澜。 可是,残霞有灵,绝不会无缘无故示警。 可是,天地之力沉寂。以他现在的境界,三十米内,只要稍动杀心,有一点杀气泄露,必然扰动天地之力,让他产生感应。 也就是这一念之间,心中映照出一丝涟漪。极其轻微,就像平静的湖面掠过一只飞鸟…… 手中残霞剧烈震动…… 一道虹光离鞘而出,徐骄终于忍不住。就凭着心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感觉,残霞爆发十米剑芒当空劈下。 他不知道人在哪里,甚至不知道是否有这个人。但心头一抹掠影,还有残霞剑的反应,都让他有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就像猎物走进毒蛇的陷阱,命运的终结,只是等待突如其来的一击。 他不想等待,不管是不是错觉,是不是陷阱,等待都太被动了。残霞有灵,它比自己能更清晰的感觉到危险。 一念之间,身体狂纳天地之力,注入残霞。 剑吟如鸣,带着奔雷之声,刺向心头那一抹掠影…… 刹那间,剑气奔腾,就像起了一阵狂风…… 街头,不止他一人。但一剑出,好似巨蟒翻身,路人皆被剑气卷翻…… 轰的一声巨响,残霞剑发出绚烂的光芒,像被一道闪电击中,倒飞而回。一瞬间,天地之力好像从平静的湖,变成了狂暴的海。 徐骄觉得自己像被巨浪拍中,沉入汪洋大海,心底顿时升起一股无力感。横握残霞,再来一剑。 这一剑用尽全力,剑气如雨,似是要把巨浪劈开,浮出水面。 直到此刻,他只能感觉到大宗师的力量,却还是没有看到出手的人。 恐惧,真实的恐惧,不是因为感觉到死亡,而是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即便破入宗师境,但和大宗师比起来,还是差的太远太远。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鸡,明知天空翱翔着一只苍鹰,抬头,却只能看见望不到尽头的苍穹。 心中一动,纯粹是一种感觉。 他现在相信感觉,眼睛所见,耳朵所听,都没有感觉来的快。 残霞横在胸口,轰的一声,好像一座小山撞过来。徐骄整个人被震飞,一口鲜血堵在喉头,要吐不吐,难受的不得了。一股奇怪的气劲钻入体内,钻入每条血管,惊涛巨浪一般的涌向心脏。 哇…… 喉间淤血终于喷了出来,立刻运转真气,天地之力入体,抵御那奇怪劲气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他也终于看到了出手之人。 是个女人。 尽管看不到她长什么样子,但往那里一站,天地也掩不住她风华绝代的气质。似乎这个世界,只有她能诠释什么是美,什么是女人。有那么一瞬间,徐骄甚至不想拒绝她的杀戮。 还好,他早已过了为女人要死要活的阶段。早已明白,女人是男人的宿敌,而不是归属。 “剑心通明?”女人说:“早闻修罗山有一门剑技,修心不修剑,名曰剑心通明,料敌机先,寻人破绽,果然玄妙。” 徐骄哼了一声:“若不玄妙,岂非早就死在你手上。” 他想逃,但体内那股奇怪的气劲,依旧随着血液冲击心脏,像大海浪涛,一波一波冲向沙滩。感觉这股奇劲乃是随着气血逆行,深吸一口气,体内气息逆转,冲击之力渐渐减退,全被泄在脚下…… “早亦死,晚亦死,早晚都要死。”女人语气冰冷,却有种难言的魔力。让人觉得,舒服,好听,仿佛她身上的杀戮,也带着无尽的温柔。 “可是,生命的价值在于活,不在于死。”徐骄气息顺畅,残霞当胸平举:“阁下虽是大宗师,但一击不成,想再杀我,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未必!” 徐骄冷笑:“我两次感觉到危险,若是你第一次就痛下杀手,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嗯,是啦,那时宁不活正好走来,你不敢出手。” 女人哼了一声。 徐骄感觉天地之力再次涌动,轻笑一声:“即便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什么。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躲不过的,还是躲不过。 ” 女人本来要动手,突然顿了一下:“要发生什么?” “阁下若不是心里明白,就不会来杀我了。”徐骄说。心里想:自己得罪的人不多,大宗师修为的,更是一个没有。不对,方才得罪了一个——天极阁主。 可那天极阁主好像是个男人吧,而且也不会笨倒自己刚离开,就要来杀自己,起码等夜黑风高不是更好。 这大白天的,长街之上,不知是勇气还是笨。想到这里,就说:“刚出天极阁你就动手,阁主未免着急了些。” 女人哼了一声:“我想来想去,还是杀了你好。” 徐骄心道:妈的,原来天极阁主是个女人,还是个尤物,难怪要躲在帘子后面。 “阁主竟然是个女人?”徐骄说:“那躲在帘子后面,装着男人的声音干什么。阁主若是用这个样子接待客人,什么生意都好谈。” “是么?”天极阁主身形微侧,曲线玲珑,是徐骄迄今为止,见过的身材最好的女人。那骨子里的风韵,让人完全不在乎她长得是什么鬼样子。这感觉,和莫雨有一点点像。只是莫雨和她比起来,完全是未知少女和精英少妇的差别。 徐骄是个俗人,他比较喜欢后者, 深吸一口气,气息逆转之下,体内那股怪异气劲完全逼出体外。催动心法,真气在体内运转如圆,凝聚天地之力,残霞泛起剑芒…… 天极阁主冷冷道:“哼,名剑残霞。可惜,你手里的不是神剑承影。不然,今日你能保住一条小命。” 徐骄摇头:“阁主若是个男人,我必死无疑。” “哦,你觉得女人会比男人善良,心软?”天极阁主殷殷笑道:“还是太年轻,等你经历的够多,就会知道,男人再狠也比不过女人。” 徐骄嘿嘿一笑:“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如果是个男人,绝不会和我说这么多废话。”话音刚落徐骄斜步向前,残霞剑划出一个半圆。 不退反进,天极阁主冷哼:“找死!” 玉手轻推,竟发出大海狂涛之声,身前顿起一团白雾,轰隆如巨浪卷袭而来。 徐骄只是摆出攻击的架势,他又不傻,和一个大宗师拼,纯粹就是找虐。逃,才是上上之策。男人嘛,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硬,这才是成熟的表现。 手腕一翻,残霞剑又划了个半圆,剑尖刺在身前青石板上,剑身随即弯曲。徐骄陡然收力,剑身嗡的一声绷直。借这一下反震之力,徐骄疾如流星,几乎是瞬间就没了影子。 这一下连躲带逃,出乎阁主预料。天极阁内,表现的那般有傲气,也不过是个怕死的软骨头。 徐骄与西城五爷交过手,与安慕海交过手,他得到一个结论:现在的自己,面对大宗师,上上之计,就是跑。 明知干不过还要硬干,那是英雄。 可他不想做英雄。 但世间事就是这样,如果你不够强大,就不要有自己的想法。世界是按照强者的规则运行,而不是弱者。 徐骄全力狂奔,一呼一吸之间,人已在一里开外。可这个距离不够,忽然感觉天地之力涌动,那种身处汪洋的感觉又来了…… “死去吧——” 阁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冷冰冰的,似乎不带一点人性。但声调软软黏黏,仿佛这个女人有着世上最大的温柔。 头顶响起轰隆隆的巨鸣…… 徐骄抬头看一眼,只见一只巨大的掌影,好像翻腾着浪花似的落下。压力顿时山大,好像每一步,都要耗费所有力气一样。 咔嚓—— 身体承受的压力,已经无法让他疾速奔逃,一只脚落下的时候,竟把街上的青石板踩碎。 去你妈的。徐骄心里骂了一声:安慕海也不能一击就将老子打死,何况是你…… 徐骄身形突然后转,长剑残霞自下向上斜撩,剑芒暴涨数丈。 轰的一声巨鸣,落下的掌影被劈成两半,但并未就此消散。徐骄只感觉阵阵巨浪袭来,被劈开两半的掌影轰然落下。 翻转残霞,体内酝酿无数剑气注入剑身,狂喝一声:“破!” 刹那间,剑气如光芒四射,好像在头顶撑起一把伞…… 巨大的震动,震得四周房舍瓦片乱飞…… 掌影消散成一团水雾,但这一震之力的强悍,让徐骄脚下青石板碎裂。双脚入土,没至脚踝。 “很不错!”温柔的声音响起,天极阁主已经赶来,洁白的玉手凭空一抬一按。本来消散成水雾的掌影重新凝聚,拍向徐骄心口。 徐骄闷哼一声,双手紧握残霞,刹那间幻化无数剑影,展开如扇,好像孔雀开屏一样。 无数剑影落下,剑气四射,凝聚的掌影如巨象一般奔来。但被剑气一层层削散,到徐骄身前时,已变得像匹野狼大小。 徐骄避无可避,残霞剑疾速收回,在身前绕一个圈,此时掌影正好袭来。只听嗡的一声,正中残霞剑身。 残霞发出嗡嗡哀鸣,徐骄整个人震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十几米才停住。体内气血翻滚,之前那种奇怪的气劲又一次侵入经脉。 徐骄逆转真气,与那气劲冲撞之下,一口鲜血猛地喷出,眼前一黑,差点没能站住。 天极阁主,真是对得起她的身份。果然,女人的可怕与否,与她的美丽是成正比的, “如你这般初入宗师境,就能撑到现在,实属难得,我都有些不忍心了。”阁主倾世之姿,如惊鸿一影飘落在徐骄身前。 徐骄嘿嘿笑起来,忽地又吐一口血,立刻催动真气,运转如圆,顿时觉得身体舒畅不少。 天极阁主玉手缓缓抬起,被再次击散成水雾的掌影再度凝聚,轻飘飘的浮在徐骄身前。 徐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接一下,但不应该就这么结束吧。交手两招,这么大的动静,难道刚刚离开的宁不活没有察觉嘛。 唉,除了自己,果然任何人都靠不住。 天极阁主玉手向前轻推,凝聚的掌影晃动着飞向徐骄。 “你猜,这一下,你还能不能活?” 徐骄摇头:“怕是活不了吧,大宗师之强,让人匪夷所思……” “哼哼。”天极阁主轻笑。 即便是现在这个情况,徐骄也觉得这女人的笑声,真是他妈的好听,还有她扬起的玉手,真他妈性感。或许只有公主怜来,才能把这女人的风采压下去。 “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跟我吧……” “跟你?”徐骄后退一步,稍微拉开点距离:“是纯粹的还是不纯粹的?”说完右手持剑拄地,好像站不稳身子。 天极阁主愣了一下:“有何区别?” “当然有,如果是纯粹的,那不过就是条狗,是个奴才。如果不纯粹,那就是不但要出卖尊严,还要出卖身体与灵魂……” 天极阁主皱眉,她皱眉的样子,有一种别样的风情。如此生死之间,徐骄也忍不住一瞬间失神。 天极阁主好像终于想明白是什么意思,没有愤怒,反而咯咯笑起来:“很久没有男人敢这样和我说话了,我还以为年纪大了,再没有以前的风采。” 徐骄轻笑:“在你身上,我还真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天极阁主忽地扭捏一下,好像有些害羞的样子:“岁月无情,我都能做你母亲了……” “我操!”徐骄震惊道:“那算了。阁主美意心领,可秋后的茄子,老了。尽管还很好看,可是不能吃呀……” “要死!”天极阁主抬手就是一掌。 徐骄早就准备着,见她肩头微动,右手残霞剑斜撩,左手一式白骨抓力。这一剑无声无息,出招又快。当剑身和徐骄身体垂直时,顿时剑芒大盛…… 天极阁主玉手轻拍,随即侧身一闪。 凝聚的掌影,印上徐骄心口,却正遇到徐骄的白骨抓力。 一声闷哼,徐骄再被震退数丈。天极阁主也被削去一截衣袖,露出洁白手臂。 掌影虚散,但空中仍留存着淡淡水雾。 “你这孩子真是不错,可是,我不喜欢。”天极阁主抬手虚空一抓,那些残留的淡淡水雾,再次凝聚成一个人手大小的掌影,拍向徐骄。 徐骄低喝一声,体内真气飞速旋转,刹那间吸纳的天地之力,几乎要将身体撑破,随即挥剑劈向掌影。他只想能多撑两招,撑到援手到来,哪怕是风灵卫过来招呼两下,也能给自己有个逃跑的的机会。 只要逃到京兆府,府里就有隐藏的大宗师,则万事安矣…… 剑落! 奇怪的是,掌影突然消散,变成丝丝缕缕的轻烟,忽然轻烟变成寒光数点…… 糟糕! 徐骄只觉眼前寒光闪烁,残霞剑猛地收回,挡在心口…… 原来那掌影化作水雾,瞬间凝结成冰,电光火石般的射过来…… 只听噗噗声响,寒冰透胸而入…… 又有叮当声起,几根寒冰撞在残霞剑上…… 第152章 疑云再起 第152章 疑云再起 徐骄庆幸,能在千钧一发之间,及时用残霞挡住心口,否则寒冰刺破心脏,那就呜呼哀哉。 只是那一刻,死亡的恐惧如此真实和清晰。他甚至在那一瞬间,回想起人生所有的遗憾。 即便换了世界,人生依旧以失败告终,好像是个怎么也摆脱不掉的宿命。更遗憾的是,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身边明明有美女,可还没开过荤呢。李师师几次主动,都辜负美人恩。 这不是遗憾,遗憾只会让人叹息。这是后悔,后悔才让人痛苦。 还好,残霞剑护住了心脏。他知道,自己仍有机会。 后悔呀,面对强者,不应该冒险。强者不会想太多,因为强大,所以不必。 但依旧有几根寒冰透胸而入,入体那一刻,难以忍受的寒意钻入经脉,徐骄全身一震,单膝跪地,体内寒意让他觉得全身经脉都在收缩。那寒意在经脉中随气血运行,直冲心脏。 徐骄大惊,赶紧提气屏息,却无法聚集真气。心念一动,立刻将气血运行降至最低。 实不敢想,若那寒气行至心脉,自己会不会心脏骤停而死。 一股暖流从后背涌入,瞬间游遍全身,将那寒气一裹,抽出体外。 徐骄回头一看,救星终于来了。 宁不活站在他身后,数根寒冰浮在手心:“高招,也是奇招,二十年前我也一时不慎,伤在这寒冰刺下。”真气一催,寒冰刺瞬间化作轻烟,飘散在空中。 “二十年过去,阁下风采依旧,让人感慨。”宁不活又说:“只是这二十年,让我找的好苦。” 徐骄惨笑一声:“怎么,见过一眼,再难忘记是么?” 天极阁主哼一声:“年纪轻轻,就这么喜欢油嘴滑舌,这样活不长久的。” 宁不活冷声道:“也怪我自己技艺不精,二十年前,竟看不出阁下是天涯海的人,不然或许早就想到了天极阁主。” “哈哈……”一声轻笑,五爷悠然现身:“亏你还是鬼王亲传弟子,连天涯海的碧海惊涛诀都看不出来。凝气为水,凝水为冰,这是天涯海不传之法。敢问阁下与海王纳兰真哲如何称呼?” 阁主看看宁不活,又看看西城五爷,轻笑着问:“两位要插手天涯海的事?” 五爷干笑:“不敢,海王乃当世绝顶之一。圣人出,天下服。超凡脱俗,帝王不及。我区区一江湖孤独客,没有那个资格和天涯海为敌。不过,宁老弟就不一样了。” 阁主看向宁不活:“阁下要与天涯海为敌,可曾问过鬼王?” 宁不活冷笑:“师尊常说,他唯一的敌人,便是这一方天地,天涯海似乎不够资格。阁主身在江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天涯海的招牌,吓得住旁人,吓不住在下。二十年前,你去杀明中岳,如果不是我,差一点就得手。我只是不明白,明中岳不涉江湖,难道与天涯海有仇?还是,天极阁受人所托?”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阁主白他一眼:“鬼王弟子,就能无凭无据的冤枉人?我知道,鬼王不喜天涯海。当年海王冲击圣人境,冒险躲在龙岛。若不是岛上羽蛇挡住鬼王,今日海王怕早已不是纳兰真哲了。可是天涯海从不与官府为敌,何谈与明老先生有仇呢。” “阁主不必否认。”宁不活说:“修为到你我这般境界,当知修者因功法不同,体质不同,气机各异。早先我感觉天极阁一股气机散出,便断定是二十年前的故人。” 阁主心中懊悔,实在不该在天极阁内,对徐骄动了杀心,把这一点疏漏。 徐骄听到这里,心想:竟有这种事?敌人有了更强的敌人,真是天助我也…… 宁不活看向五爷:“想必你也有一样的感觉。” 五爷说:“在下只是江湖客,向来不插手与朝廷有关的恩怨。我来,只是想知道,二十年前那个夜晚,另一位黑衣人是谁。除了应天理,世间还有如此高手,我自然想领教一番。” 宁不活颇为讶异。 五爷知道他奇怪什么,于是说:“天涯海没有这样的高手,且他用的也不是天涯海的功法。那人修为,不比应天理差,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位高手是谁?” 阁主忽地问五爷:“你是谁?” “西城老五,阁主不会这个也不知道吧。” 阁主说:“可你知道的也太多了。” 这时候,徐骄也缓过劲儿来,便说:“是你们说的太多了。两位,我懂得一套大记忆恢复术,只要擒住阁主,两位想知道什么,应该不难。” 宁不活说:“这可是大宗师。” 徐骄冷笑:“只要是人就行。” 宁不活说:“好!”声音刚落,人已到了阁主面前。 高手就是高手,说打就打,连试探都不用。也不见有多大气势,宁不活只是出拳,动作不快,也不花哨,简单直接到了极致。 阁主身形微退,身前立刻现出一团水雾,水雾剧烈涌动,宛如巨浪滔天…… 呼的一声,宁不活连人带拳冲了进去。 下一刻,只听阁主一声闷哼,身形暴退。 想不到只是一招就吃了亏。双手翻转,一阵惊涛之声。 徐骄虽离得远,却感觉到大海狂暴之力,整个人像被巨浪拍打,竟不由自主的往后滑去,像被潮水一下一下的推向岸边。 “大道至简,太花哨了。” 宁不活再出一拳,发出呼呼破风之声。 阁主身前凝出一道水幕,刹那成冰。 轰的一声,冰花四散,碎成无数细屑。阁主身形一震,再次暴退。 宁不活声名在外,可唯一的名声,就是鬼王亲传,排行老三。至于如何厉害法,却无人知晓。 五爷看的皱眉,宁不活战力竟如此之强。拳拳平凡无奇,却又威力无比,分明是把天地之力领悟到了极致。这一份感悟,离他已经不远,那天极阁主,绝不是对手。 这时,只见宁不活又是一拳轰出。这一拳不再平凡,而是带着冽冽风声。徐骄只觉天地之力忽然收缩,先前的巨浪似是突然停住,仿佛起了一阵飓风,要把周围的一切吸进风眼,卷向天空,就连自己也身不由己的向前滑去…… 徐骄震撼。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立于天地之间,一招一式,就像大自然不可抵抗的力量。 “天极阁主,留下吧!” 阁主衣袂飘飞,身形已被拳风带的有些不稳。忽然间,天空乌云密布,犹如黑夜,无数繁星闪烁,射下万道寒光。 宁不活眉头一皱,身形退至徐骄身旁,双手下按,立刻一道金色光幕护住,寒光射下竟发出金属撞击之声…… 寒光之中,乌云忽然裂开一条缝隙,天极阁主飞身冲了上去。 五爷大笑:“既然来了,何不现身?”抬手就是一掌,天空中浮现一个巨大掌影,忽地抓住漫天乌云,像要把这苍穹撕开…… 轰轰隆隆的巨鸣,好似闷雷滚滚。突然一声炸裂,乌云消散,天空恢复如常。一个黑衣人浮在半空,将阁主揽在身后。 “奇哉怪也!”五爷说道。 那黑衣人忽地双掌推出,顿时雷声轰鸣,两道蓝色闪电落下,分别击向宁不活和五爷。 五爷神情明显一怔,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伸手一抓,硬把闪电抓在手心,再一用力,蓝色闪电化作星星点点。 宁不活挥出一拳,直接把击来的闪电轰得到粉碎。 黑衣人玩这手,只是为了脱身。他面对的毕竟是宁不活和五爷,都是一等一的高人。单单五爷,他就没有必胜的把握,何况还有宁不活。 击出两道闪电的同时,和阁主腾空而起,刹那间变成两个黑点…… 就这样跑了? 看热闹的徐骄心中惋惜,两个大高手也真是废物,那黑衣人明显就是为了救走阁主,这两人还一副高人气派,不愿围殴。 只见两人化作黑点,好像要飞到天外一样。心想:妈的,今日才知,大宗师是何等的恐怖。 可那黑点似乎在慢慢变大。 五爷轻笑:“原来还有高手旁观。” 黑点变成黑影,在他们上边,还有一个看起来奇怪的影子。快要坠落下来时,徐骄终于看清,那奇怪影子,竟是多日不见的风盗。 风盗两根拐杖分别压住阁主和黑衣人,把两人生生从半空逼了下来。 轰的一声,三人坠落地面,长街一片狼藉,砸出一个数丈方圆的坑。 那黑衣人明显很意外,有高手在侧,之前竟没有察觉。身形一晃,把阁主护在身后,风盗双杖点出,黑衣人双掌相迎。 轰的一声,黑衣人身形一震,带着海后暴退数丈。 风盗则稍显吃亏,毕竟没了双腿,整个人倒飞出去。但他身法奇异,在空中拐了个弯,不知怎的,反而到了阁主身后。一杖抡下,阁主双掌上翻,但挡不住这一杖,闷哼一声,半个身子被砸进土里。 徐骄看的心揪:高人就是高人,如果是自己,面对如此风姿的女人,不至于这么不留手。 黑衣人伸手格开拐杖,风盗另一只拐杖横扫而至。黑衣人不躲不闪,只是把阁主揽在怀里,用后背硬接风盗这一杖。 宁不活和五爷均想:这人好自大,即便是应天理来了,也不敢生受这一下吧…… 只有徐骄看的清楚,叫道:“不要……” 轰的一声。风盗这一杖力道何止千钧,将黑衣人和阁主,像高尔夫球似的击飞出去,撞破十几家宅院,再也看不到踪影。 徐骄心里想:我操,黑衣人明摆就是拼着重伤,借这一杖之力逃掉,难道看不出来…… 宁不活有些无语,三个大宗师,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竟然能让人跑了。自己没反应过来也就算了,五爷不应该呀。 “五爷,你怎么不出手呢?”宁不活说:“你若出手,那两人跑不掉。” 五爷说:“这天极阁主与海王纳兰真哲关系不简单,你有鬼王做主不怕,我可要怕一下的,而且那个黑衣人,也不是我要找的人。”他突然看向风盗:“二十年了,还是这么冲动。” 风盗冷哼:“二十年了,你还是这么无心,那黑衣人是谁?” 五爷摇头:“不认得。” 风盗说:“如果不认得,你怎会手下留情,让人跑了。” 五爷也不说话 ,转身离开,没走出几步,停下来回头说:“人是不认得,但他用的是天雷诀。” 风盗皱眉,震惊之色丝毫不亚于之前的五爷。 沉吟许久,风盗才对徐骄说:“回去吧!”身形一晃消失,宁不活愣了一下,紧随其后。 这时候,马蹄声响,玄甲军风一般赶到。 徐骄心想:他妈的,这些人,真是指望不上。 等玄甲军把徐骄送回京兆府,天色已近黄昏。徐骄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几乎没了半条命。偏院无人,夭夭他们都不在。以残霞剑为拐杖,撑着到了大牢。 有些事想不通,或许同样身为大宗师的百里诸侯会知道些。 百里诸侯看到他的样子,神色有一丝疑惑:“谁把你伤成这样的?你虽初入宗师,但能伤你的人不多。世间宗师以上高手,恐怕未过一百之数。” “伤我的,是大宗师。” “哦,那就合理。” “是天极阁主。” 百里诸侯愣了一下:“天极阁主竟是个大宗师?” “您也不知道?” 百里诸葛说:“二十多年前,天极阁来到帝都,纯粹只是生意,虽然知道是天涯海的产业,但天涯海向来很少涉足江湖,也便没人在意。至于阁主是谁,就更没人在意了。谁知道他们会渐渐渗入风灵卫,搞风搞雨。” 徐骄心道:这么说起来,变化就是在风灵卫成立之后的二十年。又问:“前辈可听说过碧海惊涛诀。” “那是天涯海绝技,向不外传。怎么,天极阁主用的是碧海惊涛诀么?” 徐骄点头。 “那她就应该是姓纳兰的。”百里诸侯说:“这种玄妙功法,在天涯海,也只有纳兰一姓才能修习?” “那天雷诀呢?”徐骄又问。 百里诸侯眉头一皱:“天雷诀?这是天遗族功法,据我所知已经失传。” “但今天我却遇上了。” 百里诸侯轻笑:“年轻人,我都没见过天雷诀是什么样子,你怎么能认得。” 徐骄说:“我不认得,但在场有认得的人,西城五爷。我想,以他的修为见识,应该不会看错。” “是他?”百里诸葛说:“如果他说是,那应该没错。但花卿曾对我说过,因修习天雷诀要求苛刻,其中一个关卡是引天雷洗体,百年来无人能过这一关,天雷之下皆身亡。所以寒山清池早就列为禁法,严禁修习。怎的突然出现,如此奇怪……” 奇怪的不是出现天雷诀。而是会天雷诀的人,怎会出手相救天极阁主。这没有道理呀,难道天遗族和天涯海早有合作…… 想到这里,看向女监方向。 纳兰雪用了一天时间,才逼出两道剑气。徐骄毕竟是宗师,剑气暗含天地之力,以她先天上境的修为,全靠自身疗伤,只能慢慢来。 吧嗒吧嗒的声音传过来。她看到徐骄一瘸一拐的走近,脸色苍白,分明受了重伤。 “徐大人怎么了?”纳兰雪微微一笑,艳丽无方:“这才多久不见,怎么只剩下半条命。” 徐骄苦笑一声,挨着她坐下:“能剩半条命,就已经很不错了。” 第153章 连环局 第153章 连环局 徐骄深深呼出几口浊气,有点有气无力的说:“我去了天极阁。” 纳兰雪眼睛眯起来:“还去碰壁?你之前去过一次,人家连门都没开,天极阁不要做你的生意。还有明居正,你们两个都把自己看的太高了,想以势压人。怎么,觉得自己是明帝,一国之君。还是鬼王,山主,超凡入圣?” “倒也不至于,我听了你的话,既然天遗库玛的消息你们看不上,当然是用自己的宝贝来换。” 纳兰雪轻笑:“你还有宝贝呢?” 徐骄说:“七夜昙花,觉得怎么样?” 纳兰雪面露惊色:“你能有这种东西?” 徐骄扯开衣领,胸前羽蛇纹身,栩栩如生,张牙舞爪。 纳兰雪冷哼道:“还真是修罗山的,我早就有所怀疑。七夜昙花珍贵无比,你舍得?” “快要饿死的人,一个馒头比一块黄金更珍贵。”徐骄说:“珍贵与否,不在于价格,而在于你是否需要。可即便我以七夜昙交换,阁主还是拒绝了。所以我说,加上你的命。” “呵,修罗山有你这种货色,真是丢人。勒索比抢更无耻。噢,这才是你设计害我的原因吧?” 徐骄点头:“你以为呢,我又不笨,无论是天涯海或是风灵卫,又不是我的仇人。我只想得到羽蛇胆而已。” 纳兰雪冷笑:“你早搬出修罗山,就不用这么麻烦了。七夜昙珍贵更胜羽蛇胆,现在又以我为质,绕了这么一大圈,如愿以偿了吧。那以后就收起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你是官不假,可也是匪。而且山主他老人家,向来不喜江湖同道为仇……” 徐骄斜眼瞧着纳兰雪,这女人,如果不是同志,那该多好。聊天聊得来,个性开朗大方,无论是做朋友还是做女朋友,都应该很舒服。可惜了…… 纳兰雪看他眼神有异:“什么意思?” 徐骄说:“你看我这德性,像是如愿以偿了么?” “阁主没答应?” “我承诺以后再不和风灵卫作对,又用你的命做要挟,以七夜昙为交换,即便如此还是被阁主拒绝。”徐骄长叹一声:“非但拒绝,她还要杀我!” 纳兰雪沉吟道:“你竟能活着回来。说吧,又想什么贱招。勒索就要有个样子,是准备拿我血衣做个样子,还是砍掉一只手送过去。我希望你砍掉左手,因为我的右手还要用剑。” “你真把我当成绑票的了?”徐骄说:“有纳兰征老爷子站在那里,我也不能对你怎么样呀。” 纳兰雪愣了一下:“你识得征爷爷?” 徐骄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纳兰雪自己就找到了答案:“是了,那几年,他常去修罗山求见山主……” 徐骄心里一动,问:“我到现在都没明白,他总来修罗山干什么?” 纳兰雪说:“天涯海不想再和天遗族斗下去,自然要请山主出来说和。放眼天下,有这分量的,只有山主和鬼王。难道要去请鬼王出面么,我们怕鬼王怕的要死……” 徐骄眼珠子一转:“难道传言天涯海有分裂之势,这是真的?” 纳兰雪不说话,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徐骄想了想,又说:“天涯海,天遗族,真是有意思……” 纳兰雪没听明白,于是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骄便把长街一战大概说了,自己如何差点死掉,宁不活如何出手相救,黑衣人如何救阁主,最后三大宗师在场,黑衣人和阁主如何逃脱…… 听的纳兰雪神情越来越阴沉。 徐骄又说:“我建议你,立刻离开帝都。天极阁主二十年前,曾刺杀明中岳,这可不是小事。虽然宁不活没有证据,阁主也没有承认,但有些事,有些人,是不需要证据的。怀疑你,就已足够了。明居正本来就要对付你们,加上这个理由,更不会手软。玩拳头,他不如你,玩脑子,你把两个胸加上都没有他大。” 纳兰雪皱眉,这话不好听,可她也没那么在乎。对她来说,嘲笑她胸小,并没有那么严重。她问:“那黑衣人是谁?” 徐骄冷哼:“等伤好了,就要找天遗库玛给我个说法?” “让天遗库玛给你说法?”纳兰雪更迷惑。 徐骄说:“虽没看到黑衣人的样子,但三位大宗师一致认定,黑衣人用的是天遗族的天雷诀……” 纳兰雪惊的蹭一下站起来,体内未被逼出的剑气忽然乱窜,身子一晃,又慢慢坐下。 徐骄心道:这个我可没有骗人,真真假假,你们自己去怀疑吧。可是纳兰雪眼下还不能离开,她若走了,游戏就不怎么好玩儿了。 于是又说:“你身体不方便,我派人送你回南衙吧。不过纳兰征老爷子让我带话,让你最好留在京兆府,暂时不要回南衙。我让他亲来告诉你,他却说:不方便。我也搞不懂有什么不方便的,走还是留,你自己看着办吧。” 纳兰雪问:“他为何这样说?” 徐骄摇头,闭上眼睛,好像是养伤的样子:“我对他说,你的伤需要静养,待在京兆府大牢算怎么回事。老头说:待在京兆府大牢更安全,莫名其妙的……” 纳兰雪闻言一愣,问:“你设计抓了我,就不怕安慕海来京兆府。你要知道,整个京兆府,挡不住他这个大宗师。” 徐骄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猪脑子呀,还是觉得修罗山没有大宗师呢?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今这帝都之中,恐怕没有任何地方比京兆府安全,即便是大宗师,也是来得走不得。这么说吧,即便安慕海敢来救你,也得留下半条命……” 徐骄心想:谎言的最高境界,不是能骗到人,而是让人自己幻想出一个故事。 人,永远不会怀疑自己。 纳兰雪在听到徐骄的回答之后,已经认定:京兆府隐藏大宗师,这才是纳兰征不让她离开的原因。二十年前,老头就不同意天涯海以风灵卫的名义扩张势力。 江湖是江湖,庙堂是庙堂。 鬼王的武道院即便在帝都西山,却严禁门下入朝,像方迎山这种人是例外。世家子弟,未来注定高权厚禄。可一旦披上官袍,再也不能自称是武道院的人,生死恩仇也与武道院无关。 修罗山更是自洁,朝廷视之为盗匪,它视朝廷为官贼。 回想天遗族自辉煌到没落,何尝不是牵涉庙堂太深,往往朝代更替,它便是江湖公敌。终究熬不过岁月消磨,最后不得不远避寒山清池,自此一蹶不振。 天涯海本是势力最小的,数百年来偏居南海,才渐渐成了气候。但如今涉入庙堂朝局,似乎真的走上了天遗族的老路。 二十年前,天涯海的高手以各种名义加入风灵卫,导致风灵卫气势渐成,随即开始清剿隐藏在江湖的天遗族势力。那时候,天涯海对此并不反对。然而事态发展越发难以控制,许多非天遗族的江湖势力,也被随便找个名目覆灭。 当海王纳兰真哲闭关十年而出,便察觉不妙,立刻下令停止。然而他却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听他的话。纳兰真哲亲上修罗山,其后才有和天遗族和解的想法。 也就是这个时候,才十一岁的纳兰雪离开天涯海,到了帝都。 纳兰雪从脖子上拽下一直佩戴的玉坠,成色很一般,雕刻成海螺的模样。递到徐骄面前,说:“这个给征爷爷!” 徐骄白她一眼:“你能不能自己给他,我这个伤,好几天都动不了,托付别人又不放心。” 纳兰雪一笑:“有你的好处!” 徐骄斜了她一眼:“我想要的已经被阁主拒绝,但我不会就此放手。接下来,我会和明居正联手,你,天极阁,风灵卫,海后,准备面对狂风暴雨吧。我首先声明,这话我也对纳兰老爷子说过,不是针对天涯海,你的明白?” “你要的,我给你。”纳兰雪说:“不就是羽蛇胆么?” 徐骄切了一声:“又要五年之后?我等不及的……” “一月之内!”纳兰雪说。 徐骄满脸不信:“纳兰老爷子跟我说过,确实有一颗羽蛇胆将到帝都,可那不是给我的,而是准备给一个神秘客。可天极阁主宁愿杀了我,都不愿意得罪那位神秘客。说什么信字为先,全是狗屁,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也不信。”纳兰雪说:“你把这枚海螺玉坠交给征爷爷,告诉他,羽蛇胆不能入帝都。我倒要看看,天极阁主亲自接待的神秘客究竟是谁?” 徐骄不说话,只是看着摇晃的海螺玉坠。心想:纳兰雪的口气这么大,是因为这个玉坠,还是因为玉坠代表了她? “怎么,不愿意?”纳兰雪见他神色奇怪,忽然升起一丝疑惑。 徐骄摇头:“我不会让你这么干的。” “为什么?” “你难道忘了,我也需要羽蛇胆。” “但阁主不会给你。” “我是修罗山盗,抢,才是我的本行。” 纳兰雪说:“好吧,把这玉坠给征爷爷,七夜昙换羽蛇胆这笔交易,我答应你。” “你答应我?” 纳兰雪点头:“这是我的承诺,也是天涯海的承诺。” 徐骄一把将那海螺玉坠攥在手里,说:“好,信不过你,也信得过天涯海。” 心想:不能再装了,再装下去,纳兰雪一个心急,想着跑出京兆府就麻烦了。这女人身份绝不简单,攥在手里,既能是张牌,也能是面盾。 这个时候,外面有个焦急的声音喊:“徐骄,徐骄……” 徐骄一听,正是李师师。大喊着:“在这儿,在这儿……” 牢门没关,李师师狂奔而至,看到他和纳兰雪并排靠墙坐着,那感觉像是血战归来,虽然活着,却没有百死余生的庆幸。 徐骄有些眼润,长街之战时,当他被天极阁主寒冰刺入体,全身经脉收缩。 那一刻,他真的觉得生命到了尽头,人生的遗憾,在一瞬间全涌上心头,其中就有李师师。 那一刻,他有一种感觉,得再看小荡妇一眼。 莫名其妙的,这小荡妇竟能在他灵魂深处留下烙印。他一直觉得,这一生,再不会有女人能做到这一点。因为他曾经短暂而又丰富的人生,早已把爱情和女人分开。而这两者他都不再相信…… 李师师好奇的看着他:“你派人来找我,说你受了重伤?” 徐骄说:“是!” 李师师急切道:“那你找我做什么,你应该找薛宜生?还有,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和她在一起?是疗伤重要,还是聊天重要……” 徐骄说:“你问了太多,能让我说一句话嘛……” 李师师愣住:“说吧!” “我差点死!”徐骄说。 “我可以证明。”纳兰雪插嘴:“大宗师动了杀机,他还能活着回来,不能说是奇迹,却也很让人意外。” “那也不需要你来证明吧。”李师师说:“我知道你是谁,风灵卫右司纳兰雪。徐骄抓了你,可我看着,你们不像是敌人。” 徐骄撑着残霞剑站起来:“这不是问题所在。李师师,我想对你说句话……” “说吧!” 徐骄说:“半个时辰之前,我差点死在长街之上。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已经确定自己要死了……” 李师师皱眉:“死,死,死的,真不吉利,这不是好好的嘛。” 徐骄摇头:“你不知道,在那一瞬间,当我觉得死亡将至的时候,我唯一想做的,是想再看你一眼……” 李师师愣住,展颜一笑,无限温柔:“只要活着,想看我几眼都行。” “所以,当我回到京兆府,想见你的冲动强烈的不得了……” 纳兰雪心想:多蠢的女人,才会相信他的话呢? 徐骄走近李师师,张开手臂,那意思是:要拥抱一下。 李师师说:“有人!” 徐骄说:“这一刻,我看到的世界只有你。” 李师师也不知是被感动,还是被说动,竟上主动前抱住徐骄。这个男人,貌似从未说过这么动人的话。而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脆弱的像个和妈妈走失的孩子。 纳兰雪冷声道:“徐大人,你怀里抱着的好像是别人的老婆。” 徐骄冷哼:“纳兰大人,你看错了吧,我怀里抱着的是三江郡主李师师。他还没有嫁人呢……” 纳兰雪轻笑:“这里不适合温存,徐大人答应的事,切莫忘了。” 李师师早就烦了纳兰雪,拉着徐骄出了大牢。刚出门口,徐骄双腿一软,整个人跪了下来,身上的伤远比想象的严重。 第154章 直面本心 第154章 直面本心 莫雨离开天极阁回到南衙,到处都是风灵卫哀嚎。问过才知道,京兆府联合卫戍十三营,以有人冒充风灵卫为由,说是查证身份,实则打击报复。 帝都捕快,玄甲军,只要看到风灵卫,没问两句话,就是一通殴打。不到一天时间,过半风灵卫有伤在身。 如今的风灵卫,除却莫雨和纳兰雪,职位最高的就是柳林泽。他是先天高手,本可以独挡一面。但遇上三猫和小山联手,竟然不占上风,肩膀中剑,小腿中刀。 莫雨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实在是上了大当。徐骄让自己带他去天极阁,就是要把自己这个风灵卫左司支开,好让他的两个兄弟,以横对横,以无赖对无赖的报复。 她虽然是风灵卫左司,却没有领导风灵卫,处理大事的经验。立刻跑去南衙后院,还好,竹林之中,安慕海静坐听风,一副闲淡姿态,好像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不能打扰他的心情。 “公公,外面发生的事你知道吗?徐骄让他的手下,明着和风灵卫作对,他……” 话没说完,安慕海一口鲜血喷出,脸色忽地变成惨白。 莫雨顿时慌了:“您……” 安慕海看着她:“小雨,什么事都不要管。” “发生了什么事?”莫雨惊恐,安慕海重伤,这本就是一件让人恐惧的事。 安慕海摇头:“你不要问,从今天起,直到我伤好之前,都不要离开南衙。” “可小雪还在徐骄手里……” 安慕海说:“她不会有事的。也许,我们都被骗了,真正的敌人,不是你看到的,而是你信任的……” 同一时间,柱国将军独孤鸿签发军令:鉴于有贼人冒充风灵卫,着卫戍衙门彻查,请京兆府,大理寺配合。再从帝都附近,抽调玄甲军五十营入城,合计两万五千人,日夜巡守。军令发到内阁,徐元自然同意。 军部,内阁联合行文下到风灵卫:着风灵卫撤出望楼,由卫戍衙门接管。安慕海感慨,事情来的这么快。这是天极阁主长街一战引发的后遗症,二十年前的事,并没有被人遗忘。 这是大动作,自然要禀告海后,呈文西山明帝。 海后没有懿旨传出,倒是明帝传下口谕:令半月之内,彻底清剿整顿,绝不能影响帝都秋试。又着风灵卫自省自查,保证下个月秋试顺利…… 口谕下到徐府,依旧是西门无夜亲自传达。只是这一次,徐元,明中岳和独孤鸿都在。当这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皇权都要退让半步。这是不正常的事,但这种格局,是明君离世前所定,再不正常都是正常的。 西门无夜看着三位老人,感觉恍如昨日。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还不是内卫阁领,但同时面对三老,竟想不起是多少年前的事。 口谕说完,独孤鸿一拍大腿:“好,既然陛下同意,那就扩编卫戍衙门,风灵卫别再想着掌控帝都。把它挤的毫无用处,顺势废除……” 明中岳看了他一眼,独孤鸿用兵如神,却不懂得人心权谋。 徐元摇头叹息:“明帝的意思,还是要保风灵卫的。让风灵卫自省自查,意思很明白,就是不让别人插手。” 独孤鸿愣住:“啊,陛下是这个意思么?” 明中岳看向西门无夜:“宁不活告诉我,二十年前的事,与天涯海有关?” 西门无夜说:“未必是天涯海,但一定与天极阁有关。当年刺杀您的那位神秘人,必是天极阁主,但另一位更可怕的却不知是谁。今日东城长街,救走天极阁主的那位高手,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位。” 独孤鸿哼了一声:“二十年前,老夫差点没了命。跑到武道院质问鬼王。他不是修的什么天心诀,号称天心即我心,苍天之下,大地之上,此心即神。我问他谁想杀我,他竟只是一笑。也不知是不知道呢,还是知道不愿说。” 明中岳摇头:“鬼王就不要指望了,他若有心,二十年前那一晚,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徐老头,你怎么看……” 徐元一笑:“既然现身,那就查吧——” 明中岳再摇头:“没那么简单,此事牵扯天极阁,也就是与天涯海有关。以内卫的实力,无法与天涯海对抗,若没有武道院帮忙,只能是白忙一场……” 西门无夜插话:“内卫也有这个顾虑,老大吩咐:事情还未明朗之前,内卫不能有任何动作。毕竟对方是大宗师,且深不可测。” 内卫虽然有五大阁领,但真正主事者,只有大阁领中行陌。 徐元说:“查,未必要动。那一夜,皇室公卿死了好几个,竟还想对我们三个老头下手,即便牵涉到天涯海,这也不是江湖仇杀,我要的是背后之人。打草惊蛇,投石问路,我要动一动,看一看有什么反应。天涯海,不过是江湖势力而已。海王纳兰真哲即便是圣人境,也不过是个人。独孤,我要你南海之滨陈兵,倒要看看,保住天涯海和保住天极阁,纳兰真哲怎么选……” 独孤鸿冷笑:“好,我也很想知道,圣人境是否真的超凡脱俗,不惧大兵雄狮。也想看看,如今这天下圣人,是否比昔日明君更能威压八方……” 西门无夜心道:三个老头凑在一起,注定是一盘无人能摆脱的天下棋局。 京兆府,风盗将手放在徐骄头顶,一丝丝寒气溢出,在他手心环绕凝聚,最后形成一根细小如针的冰刺。 百里诸侯也在一旁:“是碧海惊涛诀。不愧是天涯海绝技,只是残留在体内的寒气,就能让一个宗师境变成废物。” 徐骄惨然道:“我还没有变成废物吧?” 风盗说:“是你运气好,不是我想着回来见一下百里兄,你已经成废物了。这寒冰刺乃是天地之力凝聚,散在人体,不易察觉。却能借助你本身真气,凝聚更多天地之力,等你有所察觉时,已经晚了。” 百里诸侯说:“我也听人讲过,中了寒冰刺,即便当时拔出来,也会有残留的寒气,想要净除,还得靠自己一点一点的往外逼。” “自己往外逼?”徐骄说:“可我甚至感觉不到体内有寒气存在。” “年轻人,要自己用功。”百里诸侯说:“静养气,气养心,心养神,破入宗师境,虽然更重感悟,但不代表养气的功夫不重要。就像后天入先天,气足有感。宗师之后也是一样的道理,气不足则无法感应天地之力,更别说与天地之力相感应。这种感应谓之神,到了这一步,你才有更进一步,成为大宗师的可能。” 风盗也说:“江湖代代人才,能破入宗师境的,无一不是心志坚毅,才智双全之辈。但沧桑无数岁月,不知多少人被困在宗师境,终其一生,都无法成为大宗师。首先一个‘静’字便难做到,其次是‘悟’,没有静便没有悟。只是人生在世,睁眼闭眼,不是烦忧,便是欢悦,能做到平淡无闻的没有几人。所以,帝都事了,你便随我回修罗山。回头崖上坐三年,管你心绪何等杂乱,也能静下来。” 百里诸侯说:“静是其次,感悟为要,想象一下你后天破先天,那一刻的感觉,那便是明悟。让你明悟自己,明悟自身与这天地万物的不同……” 徐骄心想:糟了,我自己怎么成先天的,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明悟…… 风盗和百里诸侯说的都对,两人皆是大宗师,各自经验不同而已。 李师师还在房外等着,等的心急,一趟趟的来回走动,脚步声自然瞒不过三人。 徐骄喊:“我没事了,别担心……” 百里诸侯摇头:“此子若要成为大宗师,怕是难……” 徐骄无语:“为什么,难道觉得我笨。” 百里诸葛说:“人之欲望,情色第一,欢喜忧愁,多源于此。只要沾上这两个字,三十岁前,很难静的下来。” 徐骄笑道:“两位说的,好像自己看透了一样。” 风盗说:“不是看透。我二十岁前,没有见过女人。” 百里诸侯点头:“我亦如此!” 徐骄心想:我靠,违逆人性,还能学业有成,这他妈有毛病。 风盗拍了拍徐骄肩膀:“好好养伤吧,切记……”想了想,年轻人,劝他不要近女色。若是像自己那样,没见过女人也就罢了。可李大美女就在门外,现在一番劝导,人家回头关上门该干什么干什么,这种事情,自己见过的还少么。 又问百里诸侯:“百里兄,风灵卫为何要对你动手?” 百里诸葛哼了一声:“二十年前,王子干谋逆案,花卿母子莫名消失,你还记得这件事吧。” 风盗当然记得。 “当时有人看到我抱了个孩子离开帝都,风灵卫认为那是花卿的孩子,王子干的血脉。” “风灵卫这么有兴趣,是明帝的意思吧。王子干的血脉,花卿的儿子,百里兄是送去寒山清池了?” 百里诸侯没有回答,看样子不是不愿,而是徐骄在,不方便。他说:“过去这么多年,你现身帝都,该知道是多么危险。如果不放心,就该阻止这件事。过去二十年了,该放下的要放下……” 风盗深吸一口气:“山主也这样劝我,只是这已成了我的心魔。” “那她来帝都做什么,报仇吗?” “不,救花卿!” 百里诸侯身子一晃。 风盗叹声道:“百里兄,你又何尝没有心魔呢。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一把拉住百里诸侯,只听吱呀一声,房门大开,两人已经消失。门口站着李师师,正在想刚才从自己面前一晃而过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徐骄伸开手臂,一副可怜样。李师师走进来,问:“那两个人呢?” “他们都很识趣,自然不想打扰我们。” 李师师白他一眼:“我看你的伤已经没事了,刚才吓死我了。是谁伤的你,我早觉得留在帝都没有好事,你不听,我哥也不听。这里,就没有好人。” 徐骄问:“怎么,世子也遇到了麻烦?” “不知道是什么麻烦,那个残废明居正,做了大理寺少卿,竟然把三江会所围了起来,把那些学子挨个问了一天的话,又和我哥谈了一天,也不知谈什么……” 徐骄心里明白,明居正已经开始行动,准备用三江秋试的由头,再次对风灵卫发动攻击。恐怕他还不知道,眼下有更好的借口。天极阁主竟是二十年前,刺杀明中岳的刺客,这个由头,那是可以血雨腥风的…… “想什么呢?”李师师见他出神,便没好气的问。 徐骄回过神来:“想你!” 李师师抿嘴:“你伤的不是脑子吧,谎话也说的没水平了。我就在你面前,还用想……” “面对面还想,这才是真的想。”徐骄握住她的手,很正经地说:“这次,真的是经历生死,方明己心。我并不觉得,活着有多好,能活着再看你一眼,才是真的好。” 李师师白眼,完全不信这一番鬼话,可心里还是高兴。脸上随即现出厌烦,她说:“那个王子淇真是烦人,每天都来找我,我是受不了了。我们回三江源吧,再也不来帝都……” 徐骄愣住:“现在?” “你不愿?” 刚才还甜言蜜语,现在就拒绝,很不合适。 你不得不承认,女人对时机的把握,远远超过男人,总是在你最不想拒绝的时候提出要求。 徐骄说:“现在不是时候。”他也想离开,可还没有得到羽蛇胆,而且这个时候离开,夭夭非活吃了他不可。 李师师眯着眼睛,那眼神,就像他早泄一样。 徐骄在她耳边嘀嘀咕咕,李师师听的眼睛放光:“真的?” “当然!”徐骄说:“我已布好了局,你也不想自己的小姑子英年早逝吧,哦不,是红颜薄命。” 李师师脸色羞红,低声道:“别胡说,我可是有亲事的人。” 徐骄贱笑:“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三江王的女儿都敢掳,王子淇的老婆照抢不误。” 李师师哼道:“那好吧,我再多忍那王子淇几天。” 徐骄说:“何须忍,就住在京兆府,我看王子淇能不能真的脸面不要,巴巴的来京兆府寻你。” 李师师说:“不好吧,你这有点过分……” “你觉得不好?” 李师师忍住笑:“我早想这么过分了,作为男人,王子淇若是这也能忍,我倒真有些佩服他。” 徐骄额头抵住李师师肩膀:“那今晚就别走了……” 李师师浑身打了个哆嗦:“你真是伤到脑袋了,和以前像两个人一样。以前,可从来不觉得你这么——贱的。” “喜不喜欢?” “不喜欢!” “别走了。” “要走,你不怀好意。”李师师说:“我哥讲过,男人都不怀好意。” “我们已经好长时间,没说过话,没在一起吃过饭,没有……” 李师师一身鸡皮疙瘩:“你真是要死,这个时候还想做坏事,不要命了。” 徐骄舔着脸:“你就是我的命!” 两个狗男女,你一言我一语,又想起之前的遗憾,好事儿总是不能成真。呼吸渐渐温热起来,两张脸越贴越近,鼻尖碰着鼻尖,嘴唇干燥—— 砰砰,夭夭敲着门框。 “两位,怎么不把门关上?” 第155章 三兄弟定计 第155章 三兄弟定计 有些人讨厌,不是因为面目可憎,品格低劣。而是总要在不合适的时候,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就像此时的夭夭。 门没关,大可以悄悄把门关上,然后自己悄悄离开,踮着脚不发一点声音。 如果是徐骄,遇上这种事,他肯定这么做。 夭夭这个奇葩,就是个情商负数的,毫无温度却又精致无比的瓷娃娃。美则美矣,可利用价值,连充气娃娃都不如。 李师师有点羞涩,但心情好的不得了,笑着说:“最近很少见你和笑笑了,今晚我们可要好好聊聊天……” 夭夭说:“不回去了?” 李师师尴尬一笑:“也不知大理寺干什么,把三江会所弄得乱哄哄的。而且会所里现在都是学子,早读书晚读书,吵的我都睡不好……”忽然觉得这是个很充分的理由,就对徐骄说:“就这样跟我哥说,我都好多天被吵的睡不好觉了,搬来这里,白天还能和笑笑说说话,也有人作伴……” 徐骄会意:“放心,我让三猫去办,绝不让世子担心。” 夭夭说:“笑笑在后面,应该快到门口了。” 李师师笑一声:“那我去找她——”几乎是跳的离开房间。 夭夭看她身影消失,脸上笑意立刻不见:“中了寒冰刺,不想着疗伤,倒想着快活。徐骄,你倒真是视死如归。” “原来你都知道了。”徐骄说:“那给个解释吧。” 因为夺情蛊的原因,两人被迫心有灵犀,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也知道彼此心意。 “没有解释。”夭夭说:“据我所知,天雷诀被列为禁术,天遗族人,除非特例,皆不准修习。” “什么特例?” “不知道,但若修习天雷诀,必要经过祭司同意。我已传信回去,用不了多久,仇老或许能告诉我答案。” 徐骄心想:原来三江源津门渡那个开米店的老头,竟是天遗族祭司。听说天遗族只有四位祭司,应该也是个了不得的高手。 夭夭说:“他确为天遗祭司,不然哪有身份与修罗山说的上话。” 徐骄心道:妈的,又催动夺情蛊…… 夭夭身形一闪,下一刻已经掐住徐骄咽喉,冷冷说道:“我没妈妈的。下次骂我,最好别让我听见……” 徐骄立刻求饶:“别紧张,你要杀我呀?” 夭夭愣了一下,松开手:“我心情不好,想找个人出气……” “那你也不能找我呀。”徐骄说:“你不能把火气发在自己的朋友身上。” 夭夭深吸一口气:“我们不是朋友!” “但总不至于是敌人吧。”徐骄把她的手按下去,感觉夭夭确实有些紧张:“谁惹你了,或者有什么不痛快的,可以和我说……” 夭夭冷哼一声:“还是养好你的伤吧,寒冰刺极难清除,大事在即,我不想用到你的时候,你却是个废物。没有用的人,就和没有用的狗一样……” 徐骄无语,但心里不敢多想。夺情蛊,不仅厉害,而且恐怖。 夜色阑珊的时候,徐骄觉得体内气血通顺,但确实有一种隐隐异样的感觉。体内真气充实到极致,运转如圆,纳天地之力入体。功行一周,那异样感觉便稍稍减弱。百里诸葛说的对,若要彻底清除,非得自己来不可,没有捷径可循。 仔细想想,现在的自己虽是宗师境,但和这些大宗师比起来,天差地远。虽是一个境界,却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大宗师就如此恐怖,那被称为超凡脱俗的圣人境,该是何等的恐怖呀…… 三猫和小山这时才回来,两人玩了一天,和柳林泽一场大战更是出尽风头。不但在捕快里成为领袖,十三营玄甲军也是一样佩服。没有办法,他们这个职业,强者就是老大。何况这俩小子骨子里的江湖气,喝酒尬兄弟,自然受欢迎的很。 徐骄将自己计划毫不隐瞒的讲出来,这两人,是他最信任的。 小山听了非常赞同,只要是为笑笑好的,他根本不计生死。 三猫却有疑虑:“骄哥,既然纳兰雪承诺了你,没有必要抢吧。这件事办妥,山主已经说了,积功奖赏,就会有一朵七夜昙,正好拿来交换。对方毕竟是天涯海,向江湖同道下手,我感觉有点黑吃黑的嫌疑,正是我辈大忌呀。” “你这只傻猫。”徐骄说:“这是个缺乏的诚信的年代,就连信耶稣的人也谎话连篇,欺骗世界……” “可山主没必要骗我们呀——” “你脑袋怎么长的,我说的是纳兰雪。”徐骄说:“你这几天都干什么了,脑子被门夹了……” 小山哼笑一声:“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不干正事儿,大半夜还往吟翠那里跑。” 徐骄一怔:“你大半夜还跑去三江会所?” 三猫说:“我的骄哥呀,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吟翠就住在这个院里,靠门的那两间房,还有她弟弟陆吟秋。” 徐骄嗤笑:“你安排的?弟弟诶,近水楼台,不是这么个近法,那个陆吟秋本来就看不上你,你这样搞,很像逼良为娼。” “不是我,是夭夭。”三猫说:“我觉得她说的对,放在眼下,才知道什么时候是机会。” 徐骄心想:这小妖精什么时候管起这种闲事了。也没在意,便说:“不管怎么样,纳兰雪这人我不信,我们不能用笑笑的命,去赌人品。既然确定月内会有羽蛇胆到帝都,我们就要主动起来——抢。若是抢不到,再想着换。” 小山点头:“保险!” 三猫总觉得黑吃黑不好。 徐骄说:“老弟,我们是强盗,是暴力行业。我们不是做生意的,硬抢才是我们的天职。” 三猫一想,也对。如果不抢一下,岂不是对不起列祖列宗。 徐骄说:“所以现在就要准备,第一,确定羽蛇胆运送到帝都路线,时间。” 小山说:“天涯海北上,海路最是便捷,必从津门而来。至于时间,可请司马三娘帮忙,谍门消息最是灵通。” 徐骄摇头:“不能,这件事不能泄露……” 三猫说:“司马三娘信得过。” “她信得过,不代表谍门的人都信得过。”徐骄说:“这件事一点不能漏出去。而且,也没必要通过谍门。兄弟,别忘了我们现在的身份,公门修行,兼着京兆府和卫戍衙门,帝都左近,我们应该都能说得上话。” 三猫一拍胸膛:“明白,骄哥,这事儿我来做,放心好了。” 徐骄点头,这事儿也只能三猫来做,小山太不善交际,而且也不会说谎。 “至于小山,好好查一下,风灵卫是否还有暗中耳目,或者帝都隐在暗处的天涯海高手。早早除掉,真到动手那一天,也会少些麻烦。” 小山点头。这件事他做最适合,因为够细心。 徐骄忽然又想到一件事,问:“风盗呢?” 小山摇头。 三猫说:“多半在可园,司马三娘年纪是大了些,但看上去也不过三十来岁,风韵犹存……” “你去可园,该风盗出手了……” 又对小山说:“你去天极阁,把这人找来,就说我要见他……” 纳兰征多少有些奇怪,白天才说的:最好不要去京兆府。怎么到了天黑,徐骄却要约他相见呢?但如此着急,想必是有要事,也许是纳兰雪的事。 小山一路都不说话。 纳兰征说:“小兄弟,这么晚了,你家大人有事,为什么不亲找我,倒要我这个老人家冒着夜寒去见他呢?” 小山说:“他不方便,受了伤。” 纳兰征心中一动,该不会长街那场大战,徐骄也在其中吧。应该不会,那种声势,只有大宗师才有那个本事。 又问:“我与他分别之时,还好好的,怎么受的伤。” 小山说:“碧海惊涛诀,寒冰刺!” “什么?”纳兰征止住脚步,一脸不敢相信的神色。在这帝都之中,会碧海惊涛诀的应该只有三人,他一个,纳兰雪一个,还有一个就是阁主。 “前辈已经猜到是谁了吧?”小山抱着剑,脚步不停。 纳兰征笑了一声:“我看你步伐虚浮,但走起路来却身形稳健,气息内敛,是将入先天之象。” 小山不说话。 “你不是寻常公人,想必和徐骄一样,都是修罗山的吧。” 小山依旧不说话,但也不否认。 “你用剑。”纳兰征又说:“修罗山用剑的人很少。世人多以为,盗匪之徒,性猛豪爽,故而更喜欢用刀。可我却知道,修罗山刀法甚多,却只有一套剑法,乃是剑之极致,名曰剑心通明。无招无式,以心御剑,几近于道。你修的可是剑心通明?” 这一次,小山点了一下头。 纳兰征又说:“你这个年纪,你这个修为,按照修罗山惯例,确实到了下山历练的时候。但选择帝都,有些不明智呀。” “因为帝都有天极阁。”小山说。 纳兰征问:“就这么简单?” 小山答:“天极阁有羽蛇胆。” 纳兰征顿时明白了,他和徐骄一样都是冲着羽蛇胆来的,为了那个叫徐笑的女孩。 对于徐骄,再无怀疑。因为眼前这年轻人,一看就是个不会说谎的傻孩子。纳兰征活了这么久,自信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转过街角,就能看到京兆府大门。 徐骄正在街角处等着。 “大哥,人来了。”小山说了一句,然后脚步不停的走向京兆府。 徐骄说:“这孩子,前辈也不叫一声,没礼貌。”回头对纳兰征说:“前辈不要在意,我这兄弟,脑袋有问题,也不怎么会说话。” 纳兰征摇手:“无妨!” 徐骄说:“本来我该去见您的,不过我这一身的伤……” “你真的中了寒冰刺?” 徐骄点头:“还好宁不活及时出现,把寒冰刺吸了出来,这才保住一命。不过残留在体内的寒气,至今还未散尽,所以只能请前辈亲来。” 纳兰征眉头皱着:“是阁主动的手?” 徐骄摇头。 纳兰征反而疑惑,除了阁主,他实在想不到别的人,除非天涯海又有人来。否则,这帝都城中,怎会有人用碧海惊涛诀呢? 只听徐骄沉声说:“不是阁主,是个女人。”他故意如此说,不过是让纳兰征少些戒备,显得自己不但诚实,还有点蠢。 纳兰征却心想:真的是她。用上了寒冰刺,这是要杀人取命,她竟真的毫无顾虑…… 徐骄把纳兰雪给他的海螺玉坠拿出来:“纳兰雪让我给你的……” 纳兰征愣了一下,神色有些沉重,似有不忍,似有悲伤,似有愤怒。过了好半晌才说:“告诉她,我明白了。” 徐骄猜不出他明白了什么,但能确定,这东西一拿出来,纳兰征只会更加信任自己。于是说:“纳兰雪承诺,羽蛇胆归我……” “好!”纳兰征很干脆。 徐骄又说:“其实如此夜深人静,京兆府四周也没有什么眼睛。前辈完全可以溜入京兆府,有什么事和纳兰雪当面说,我都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纳兰征沉吟着,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正准备潜入京兆府,忽然感觉一阵狂风…… 那不是狂风,那是骤然涌动的天地之力。 纳兰征活了这么久,怎会感觉不出来。 京兆府门口挂着的灯笼,没有一丝晃动,无人的街道,不起一点尘埃。 这是大宗师在聚力。 徐骄冷声呼喝:“大宗师?呵,白天没能杀了我,晚上又来。我等你好久了——”飞身而起,直冲夜空…… 夜空寒星数点,清冷无边,忽然一个硕大的黑影浮现,就像一只大蝙蝠…… 纳兰征心中一震:御风而立,只有大宗师才有这个本事。 只见那黑影晃了一下,徐骄一声惨呼被反震回来。纳兰征身形一动,上前接住徐骄。徐骄呼呼喘气,看样子没有受伤,只是被震了回来而已。 纳兰征心道:这大宗师不是来杀徐骄的,不然现在他已经是具尸体了。他想到了纳兰雪,如果京兆府还有一个人值得大宗师出手,那应该就是纳兰雪。 人就是这样,当心中有了敌人,即便是温柔的拥抱,看起来也像黑手。 大牢里的纳兰雪,虽被体内剑气压制了功力,可她是先天上境,心感仍在。这么强烈的杀意,怎会感觉不到。单单只是那莫名的压力,就让她难以直起身子。 纳兰雪心里明白,这杀意是冲她来的,而且是个大宗师。嘴角抿起一丝冷笑,还好她已把海螺玉坠给了徐骄,那是她的信物,有玉坠在手,她是死是活,也不那么重要…… 夜空中,那只蝙蝠似的黑影,仿佛扇动一下翅膀,一颗寒星似从天际坠落…… 徐骄突然大喝:“糟糕,他要杀的是纳兰雪……” 纳兰征飞身冲上,但大宗师一击,世上没有多少人能抗的住…… 轰的一声,女监大牢坍塌,如山一般的压力落在纳兰雪身上。她整个人趴在地上,感觉五脏六腑要被挤出来似的…… 纳兰征恰好看到这一幕,狂喝一声,飞身冲下就要去救纳兰雪。一股巨力凭空出现,就像一朵巨浪拍在他身上。气息一滞,眼前一花,整个人被击飞出去老远…… 大宗师,绝顶高手,真不是他和徐骄这样修为的人能够阻挡的。 眼看着纳兰雪就要一命呜呼。忽然之间,京兆府一片黑暗,诡异的一幕出现。所有灯笼的光,像被抽出一样飞了出来,刹那间聚成一颗火球,冲向夜空…… 一阵轰隆雷鸣之声,天地之力像炸开一般。 这一下气势惊人,剧烈的波动像海浪涌向四周。 徐骄和纳兰征虽然在京兆府外,却也被这股波动吹得身子后退,无法上前…… 夜,突然安静下来,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纳兰征知道,那位大宗师被击退,很显然的。这京兆府里,也有一位大宗师。 第156章 敌我之势 第156章 敌我之势 徐骄长出一口气,忽然意识到:“纳兰雪!” 身形一晃进了京兆府。 大牢里,纳兰雪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像个被蹂躏无数次的可怜女人,只有眼神依旧坚毅无比。 徐骄赶紧扶她起来,急切问道:“没事吧?” 纳兰雪眼珠动了一下,示意自己还没有死,只是方才大宗师一击,虽没要了她命,却让她伤上加伤,体内真气全被震散,本来被压制的剑气乱窜开来,不但不能动,连话也说不出来。 徐骄伸手抵住她后心,纯正的真气缓缓输入她体内,才让她好受一点。 纳兰征紧随而至,看了纳兰雪一眼,便知她只是受了重伤,性命无碍。庆幸这京兆府里有大宗师坐镇,不然后果不堪想。取出一颗丹药塞进纳兰雪嘴里,然后说:“你的意思我明白。”拿出海螺玉坠一晃:“这一次,我再不说什么。” 纳兰雪微微点头,眼中泛起感激的光,想说些什么,却苦于无法开口。 纳兰征又说:“待在京兆府,这里起码能保你一条命。你得活着,不然我怎么跟你父亲交待。”又看徐骄一眼。 徐骄说:“老前辈放心,只要不出京兆府,我保证她这口气断不了。这次是大意,我以为白天想要杀我的人不会死心,却没想到,他不只想杀我,还想杀纳兰雪……” 纳兰征冷哼一声,身形一闪,离开京兆府…… 徐骄见他离开,再输入一点真气给纳兰雪,突然咳了几声,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行,我之前中了寒冰刺,虽然拔出,但还残留寒意,眼下又泛起来。啊,难受——” 纳兰雪眨一下眼睛,表示理解。 徐骄装的没有力气的样子,抱起纳兰雪:“这大牢不能住了,偏院才最安全。虽然不能给你疗伤,但好歹住的舒服些。而且薛宜生也住在偏院,多少是个照应……” 纳兰雪点头,她此刻一点力气也没有,点这一下头,都费了好大气力。 偏院之中,幸好还有一间空房。纳兰雪娇躯横陈,伤上加伤之后,有一股被摧残,惹人怜爱的美。但徐骄一点瞎想都没有,眼睛里看她是个女人,但心里认定是哥们。这一点和夭夭不同,他对夭夭偶尔还是有遐想的。虽然说她是人妖,可人家却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只不过是性冷淡而已。 安顿好纳兰雪,徐骄退出房间。眼神一下变得凌厉,房顶上,风盗正冷冷看着他。 徐骄飞身上去。 风盗说:“演的像么?” 徐骄竖起大指头。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风盗说:“骗人,尤其是女人,是件很下作的事。” 徐骄说:“我有什么办法,这不是为了完成你和夭夭的吩咐。天涯海很快就会有内讧,到时候对付风灵卫,不就更容易。你们那个想法,让卫戍衙门和风灵卫对冲,我对冲过了,可人家也有聪明人,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我若再疯牛似的撞过去,怕会弄巧成拙,伤了自己。” “也是。”风盗说:“只不过,独孤鸿又调五十营玄甲军入帝都。你得知道,即便是大宗师,面对千军万马,只能退,不能战。大宗师也是人,有血有肉,不是神。” 徐骄沉吟道:“这也是个问题,但相对风灵卫好处理的多。莫要忘了,我还有个好二叔,卫戍提督。” 风盗点头:“你心里有底就好。风灵卫六大司快回来了,我只能解决那四位宗师,至于那两位大宗师,没有把握。” “连你都没有把握?” 风盗斜他一眼:“你以为天涯海出来的大宗师是好对付的吗?若是单打独斗,我也不惧。但他们两人一起回帝都,一对二,我还没有自大到那种程度。” 徐骄想了想,说:“夭夭不愿交底,我无话可说。身上有夺情蛊,我也不敢说。但我们是一伙的,你就不能交个底。” 风盗沉吟道:“你想知道什么?” “比如你们要干的大事是什么?” 风盗摇头:“这不能告诉你,不是不信你,是不想吓到你。” 徐骄心道:我靠,你这还不算吓人。又问:“那双方实力如何?” 风盗说:“宗师以下,我不在乎。所谓人多势众,帝都之中两股最大的势力,依旧是卫戍衙门和风灵卫,只要他们能受到牵制,便是最大助力,你就是大功一件。事成之后,你想要的都能得到,换取羽蛇胆的七夜昙,束缚你自由的夺情蛊,这些都不是问题。” 理智告诉徐骄,应该相信。可情感上,他总是有些怀疑。也许不是不信风盗,而是怀疑自己是否能活到那个时候。 徐骄又问:“宗师以下你不在乎,意思是,最大的阻碍反而是大宗师了。” 风盗说:“据我猜测,对方至少有五位大宗师。安慕海,天极阁主,风灵卫南司莫庸,北司莫足道。那位救走天极阁住的神秘高手,或许还有一位更神秘,更可怕,修为不弱应天理的。” 徐骄吓得一个激灵:“这么说就有六位大宗师?这实力,抛开鬼王,都能上武道院耍着玩儿了。那我们这边呢?” “有我,杀南天,百里诸侯,还有一个仇老。” “就你们四个。” 风盗想了想,点头。四个大宗师已经不少了,放眼天下,足以横扫一方。 徐骄说:“还有一个呢?”指了指脚下,他说的是京兆府里,那位隐藏的高手。他已经有了怀疑人选,就是看着毫不起眼的京兆尹温有良。 风盗摇头:“虽是朋友,但他不想,也不愿再掺和江湖事。” 徐骄无语,心想这是玩命的勾当,不能冒险的。摇头叹息说:“难道不能让山主派几个高手过来,修罗山上该不会只有你一个大宗师吧。” 风盗脸色一沉:“你不了解修罗山,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山主的想法,不要去猜,有些事,你不知道,我也一样不知道。但我相信山主,他一定有自己的安排……” 这算什么回答。徐骄心想:要干大事,做老大的不露面,万一被卖了呢?想到这里,忍不住“嗯”了一声,这一次是真的体内寒气泛动,感觉心口一痛,像被针扎了一样。 风盗看了他一眼:“功行周天,以天地之力洗体,才能彻底清除体内残留的寒意。” 徐骄说:“这什么寒冰刺真是厉害。” “那当然。世间功法,都是以真气凝聚天地之力为用。碧海惊涛诀却是相反,乃是以天地之力凝聚真气,凝气为水,凝水为冰,修到至极时,气势如大海狂涛,风刀冰剑,能在一瞬间,将活人血肉尽除,剔成一副白骨……” 徐骄打了个寒颤,庆幸那天极阁主还未练到极致。 “这个好。他妈的如果练的是小李飞刀,还不他妈天下第一,连打铁都省了,真他妈环保……” 风盗一笑:“你那什么白骨爪力,阴寒至极,等你修为足够,也可以做到。” 徐骄愣了一下,没能明白。 风盗说:“宗师之境,最大的变化就是可以感受天地之力。既然称之为‘力’,因它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一种不属于你,却可以让你借用的力量。山主有一式‘天地借力’,鬼王曾言,自己也没有信心能完全接下这招。” 风盗伸手一抓,脚下一块瓦片浮起。 “这是我真气外放,虚空生力,先天之上都可以做到。”风盗轻轻一拨,瓦片像打水漂似的飘飞出去:“我此刻不用真气,纯粹是借助天地之力。就像一块石头,用力一扔,借着与水面相击,能飞出去很远。” 徐骄眼里闪着迷茫的光,有点明白,又有点糊涂。 风盗又说:“能飞出去多远,要看你能感受多远。宗师能感受到一片池塘,大宗师能感受一片湖,圣人可以感受一片海。这是修为的区别,不是境界的区别。我不是圣人境,所以说不出境界的区别。我曾问过山主,山主给了我三个字:不可说。我至今仍参不透这三字的深意。” 徐骄心道:能有什么深意,要么是不想告诉你,要么就是归纳能力不行,说不出来。 风盗伸出两根指头,凭空浮现一把剑的样子,虽是虚幻,但真实犹如实质。 “这是真气凝聚。”他随手一挥,气剑就是之前的瓦片一样,飞出去很远,直到自身完全消散在夜色中。 “寒冰刺也是一样的道理。”风盗说:“碧海惊涛诀纯属阴寒一路,能凝结出水气,更能将水气凝结成冰。试想一下,若是漫天寒冰刺,在惊涛巨浪的气势下射过来,该是多么恐怖。海王纳兰真哲就有这个本事……” 徐骄也想试一下,并成剑指,心念一动,一道无形剑气激射而出。 风盗微微摇头:“百里诸侯说的对,要体悟,要静修。本事不是等来的,是日夜勤修而来……” 徐骄心想:这世道要想混的好,不是只有本事就行的。五指微屈,白骨爪力隐现。气随心动,夹着一丝天地之力,竟渐渐的也形成了一把剑的模样。虽然不像风盗那般来的实在,却也有六七分真实…… 徐骄心头一喜,一抬头,风盗已不知踪影。这才是真正的强者,来去自如,既不被察觉,也不受拘束。 长街一战,让他好不容易提起的自信,又跌落在谷底。那感觉,就像你是个地方主官,但去开会的时候却发现,连会场倒水的服务人员,都比你级别高。 人,最大的悲哀就是对比。更大的悲哀,是忍不住去比。 别人的老婆总是好的,别人的老公好像也更有难耐。 坐在房顶,夜风吹呀吹。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徐骄一次又一次的运功,感觉体内寒气越来越少。一次又一次的,以天地之力凝聚真气。终于,他凝聚出一根羽箭的模样,这比凝聚一把剑要容易的多。将白骨爪的劲力注入,他感觉到了阴寒,那把箭似乎要结成冰…… “嘘嘘——” 突然而来的声音,好不容易凝聚出的羽箭立刻消散。 李师师站在房下,像个小偷似的,压着声音问:“你在做什么?” 徐骄一笑,凭空虚抓,一股柔和之力把李师师裹上房顶,落下时抓住她双肩,笑道:“我在想你!” 李师师鄙夷道:“恶心!” “甜言蜜语也恶心?” “是谎话恶心。” 徐骄说:“没有证据,你这话,轻了是瞎猜,重了就是污蔑。” 李师师说:“我就住在这院子里,就你那德性,想我的话,早就爬我房里来了。” “你这也太侮辱人了。”徐骄说:“别把自己脑子里的下流,套在我身上。” 李师师操起拳头轻捶他两下:“你才是最下流的,在修罗山的时候,还想用强呢。” “那是个美丽的错误,我误会你是来勾引我的。”徐骄压低声音:“现在没有别人,你说实话,那时候,你是不是本就想勾引我——诶呀——疼。” 李师师在他肩头咬了一口,脸上春情荡漾,都忘了自己怕黑。悄声道:“我想过了,等回了三江源,就上修罗山,父王就管不了我。我哥说你现在很厉害,五叔都不是你的对手,他敢来抓我,你就把他打跑。鸿姨最疼我,我一哭她就心软……” “你倒是想的周全。”徐骄说:“就不怕因为这事儿,得罪海后,得罪明帝,让三江王难做人。” 李师师说:“哥哥说的对:安稳,若需要靠一个女人的一生去换,这安稳不要也罢。” 徐骄点头,李渔此人虽是三江世子,却没有权贵那种轻贱他人的看法,而且很有个性,让人喜欢。若自己是他那样的出身,估计没有他那么看得开。 李师师又问:“你抓纳兰雪干什么,还嫌自己命长,非要得罪风灵卫,我哥说你这是自掘坟墓。” “不是抓,是请。有些事你们不懂,我和纳兰雪,不是敌人……” “是朋友?”李师师嗤道:“你怎么总是找好看的女人做朋友?” 徐骄在她耳边嘀咕两句,说完顺便伸出舌头舔一下她的耳垂,逗得李师师哼哼唧唧缩脖子。 “真的假的呀?” “嘘,绝不能说出去,笑笑也不能说。”徐骄低声道:“有机会,你可以观察一下,她看莫雨的眼神,绝对那么回事……” 李师师哼道:“你的朋友,为什么都那么奇怪,夭夭是这样,纳兰雪是这样。” “所以我才喜欢你。” “为什么?” 徐骄说:“因为只有你是个从内到外,从肉体到灵魂的完美女人——” “真不要脸,嗯……” 情到浓时,当然要热吻一下。男人与女人的故事,好像是被上帝写下的公式一样。 美好,似乎都要从亲吻开始。猫咪就很直接,即便从来没有见过面,母猫“呜”的一声趴下来,公猫“呜”的一声就去咬脖子…… 多么真诚,多么效率,多么不做作。 李师师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热,湿度也越来越高。 徐骄心里想:自己的伤应该没事的,不是外伤,不影响发挥。况且这是有益运动,利于身心健康…… 忽然,李师师头一歪,搭在他肩膀上,就此晕了过去。 夭夭收手,方才一指点在李师师耳后,正中安眠穴,春情正浓的小美人顿时睡死过去。 徐骄咬牙,心里想:你有毛病呀,又来…… 夭夭冷哼:“你才有毛病,大晚上的搞这种事儿。” 徐骄心道:大晚上,打扰人家这种事儿,你很不道德呀姐姐…… 他哪里知道,因为夺情蛊的关系,当他浴火焚身的时候,夭夭也不好受。 毕竟欲望这东西,是个正常人,即便心里不想,身子也受不了。 夭夭也是一样。她能做到静心,但身体的感觉骗不了人。 第157章 永不为奴 第157章 永不为奴 徐骄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 任何男人,遇上这种事,再怎么有格局,也要吐血。 男人这一辈子,多难呀,不舍得吃,不舍得喝。拼命的活下去,不就是为了那短暂的快感嘛。 幸亏他是个人,若是头公牛,此刻就一脑袋顶过去,把夭夭那本就不伟大的胸怀,彻底干塌。 夭夭看了一下自己的胸部,怀疑徐骄是否有那个能力。 “事情比我原本想象的难。”夭夭说:“没有想到,凭空冒出这么多大宗师来。一个安慕海就够可怕了,如今又出了个天极阁主,神秘高手,再加上南北双司,我越来越没有把握……” 徐骄不说话,只是抱紧昏睡过去的李师师,真气运转,免得夜风徐徐把她吹病。同时功行周天,吸纳天地之力,洗去体内残留的寒意。 夭夭又说:“我在想,是不是我错了。我出寒山清池的时候,大祭司劝我,但我没有听。一来这件事情我想很久了,当年母亲来帝都,究竟是被谁所伤,最终身亡?花卿没有死,又在哪里,为何这么多年,没有她的消息……” 徐骄依旧沉默。 夭夭有点不满:“你为什么不说话?” 徐骄说:“我们之间,还不需要开口?我心里想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我没有那么无聊,时刻催动夺情蛊。”夭夭说:“可你也不要那么无聊,总想着跟李师师亲热。如果想,请离得远一些,或我不在的时候。夺情蛊能感受到你的心,也能感受到你的欲望,那种感觉并不好。” 徐骄愣了一下,心道:这么奇怪的?难道浴我火难耐,她也浴火难耐? 看着怀中沉睡的李师师,突然柔情起来,低头在她脸颊一吻。说:“情到深处,难以自持,这不能怪我。男女之欲,天雷地火,这种大自然的力量谁能抵挡。” “那就把她送走。”夭夭说。 “不行。” “为什么?” 徐骄无语:“说了你也不懂。” 夭夭冷哼:“如果非让你这么做呢?” 徐骄也来了倔脾气:“夭夭,我是个人,此生立誓:永不为奴!” 夭夭哼了一声,催动夺情蛊。 徐骄脑海立刻泛起一个念头:明天就把李师师送走。 混乱的思绪在心底起伏:是的,自己要干大事,她在这里也许会有危险。是的,她应该离开,离开京兆府,离开帝都…… 这思绪让他体内真气忽然混乱,残留的寒意忽然像脱缰的野马奔上心头,全身一个激灵,人立刻冷静下来。 他很清楚,刚才那些想法,绝不是自己本意。但它们都很合理,合理的无法否认,不能拒绝。 这难道都是因为夺情蛊? 他惊恐的看着夭夭。 夭夭冷冷的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我愿意,你会乖的像个宝宝。” 徐骄无语:“你什么时候才会放了我。” 夭夭嘴角抿起一抹笑容,看起来好残忍。就像个卑鄙的女人,笃定了用一张床,就能控制你的人生。 夭夭没有回答,闭上眼睛,那样子,冷淡的像个冰雕。 徐骄长叹一声,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忘了夭夭的威胁。或许是因为她的美丽,让自己疏忽了这一点。大自然中,越是漂亮的东西,越是剧毒。女人,应该也不例外。 徐骄不再乱想,或者说不敢乱想。直到现在为止,夭夭什么时候催动夺情蛊,他感觉不出来。要怎么办呀,夺情蛊下,自己连一条狗都不如。至少一条狗可以决定,是否离家出走,抛弃主人…… 一点清晨的光照亮大地,这一刻比更深露重时还要冷。李师师扭动一下身子,这一晚被逼睡得十分香甜。 睁眼就看到徐骄,一脸迷茫,回想昨晚的事:怎么会突然睡着呢? 徐骄说:“你太累了宝贝儿。” “是吗?” “聊着聊着,就在我怀里睡着了?” “我们是在聊天?” 徐骄低头在她唇上轻吻:“还做了这个。” 李师师正准备开口,就听到“咳咳”两声,这声音熟悉极了。 李渔站在门口,看着两人,脸色阴沉。冲李师师招一下手,徐骄抱着李师师跳下房顶。 看李渔神情,不像是开心的样子,搞得李师师感觉像是做坏事被抓到了一样。 “哥,你是来找我的?”她柔声问。 李渔呼出一口粗气:“你长大了,可以自己判断是非,对错,得失。只要你高兴,认为值得,尽管去做。我不是来找你,是来找徐兄弟的。” 李师师说:“有什么不同?” “正经事。”李渔说:“徐兄弟,我们屋里谈。” 李渔说明来意,原来是为了明居正。 这人做了大理寺少卿,三把火烧的比他还旺。带着大理寺的官兵围了三江会所,虽说不是找麻烦,但闹这么大动静,还真是有些不客气 。满朝上下,各部衙门,虽然都不怎么惧怕三江王,但也都不敢得罪三江王。 那毕竟是三江王,当世唯二的异姓王。和皇室亲王不同,和渤海王不同。独占三江源,紧邻修罗山,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都最好远离这个地方。明中岳几十年的一统大梦,都没想过用逼的方式,像对付渤海王那样对付李通。 “本来没什么事,但闹的动静大了,就会有人猜测。”李渔说:“相信,很快就会风言风语。” 徐骄知道,这正是明居正想要的。于是说:“世子,你难道就不想给三江学子讨个公道。二十年开科取士,他们想了各种办法,不让三江学子如愿。今次,若不是我也在船上,恐怕这一次又要梦空。” 李渔说:“没有意义的事,我从来不做。” “讨个公道,怎能说没有意义呢?” 李渔笑说:“给谁公道,谁给公道?盗窃者鞭笞,杀人者偿命。若违法者是王侯公卿,讨公道的过程,远比公道本身要付出更多代价,而且未必如愿。开科取士二十年,这是明中岳的高招,一方面打击士族世家,一方面将朝廷之德散于天下。世上千千万万人,可真的去思考要怎么活的人却很少。大多数狗苟蝇营,劳劳碌碌,忧虑的只是怎么活下去。明中岳是用科考的方法,让剩下的人不去想那么多。” “牢笼志士!”徐骄说。 李渔佩服道:“徐兄弟说的精辟。” 徐骄心想:这李渔不愧世家出身,就这一番想法,已经很超越时代。而他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并不奇怪,因为书上都有写,电视都有演。 李渔又说:“徐兄弟既然看的通透,那可知为何开科以来,三江学子,屡屡不顺?” 徐骄说:“怕你们在朝中有人呗?” “这是其一,或许是最不被在意的。”李渔说:“依我猜想,主要是三江源的人不可靠吧。” 徐骄摇头,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李渔说:“三江源地处西陲,南邻修罗山,北靠绵延数千里的巍峨山脉,西去则是雪原。整个三江源,其实就是一个大山谷。百余年前,明君一统天下之战,打到三江源时,这里就是个人口稀少的谷地。” 徐骄说:“可我觉得,天临城,津门渡都是大城,村镇相连,并不算人烟稀少。” 李渔说:“大战之后,李家先祖求取三江源为封地。明君一道圣旨,天遗族人,或修罗山之人,若有归顺,就近安置在三江源。虽然过去了百余年,可谁敢保证,他们都是厌倦了江湖仇杀,想安稳过日的普通人。亦或,只是布下的暗棋,静等风云涌动。要知道,天遗族,本就擅长拨弄天下。而修罗山,更是唯一有能力撼动大地的江湖势力。” 徐骄皱眉,这说的未免有点远了。 李渔又说:“也许,他们怕的不是三江源李家,而是天遗族或修罗山。” “世子,你这推测似乎……” “有些牵强是吗?”李渔说:“还有一件事,估计你也不知道。三江源的人口,大致可分为四类。随我李氏先祖移居过去的,修罗山归顺的,天遗族归顺的,还有便是贱籍。” “我知道,就是仙娘那样。”徐骄说。 李渔摇头:“不止,前三者能有多少人口。我祖父袭爵之后,深感三江源人烟稀少,便承诺:天下贱籍,归于三江源者,五十年之后去籍。而此类人,则占了三江源人口七成还要多。也就是说,你在三江源每看到十个人,其中七个要么是贱籍,要么曾经是贱籍。” “世子,我还是没听明白,这与三江学子科举取士有什么关系。” “很简单,是他们不信任三江源的人。在三江源,至少有七成的人,曾经是这个朝廷的敌人,或许现在,心中依旧有恨。” “这有点远了吧。”徐骄说:“你也讲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否则,我实在想不出原因。”李渔说:“但关键也不在于此,而在于谁不信任你?二十年前,明中岳定下科举取士之策。二十年前风灵卫成立,而这一次你随船一路,想必也已经看出来,一切意外,都是风灵卫作祟。你刚才说公道,谁来给公道,是明帝,海后。无论是谁,这个公道的代价,可能大的让人后悔。” 徐骄明白:“难怪当时羽千鸿明明在场,却放了莫雨。是不想计较这件事,最后闹的不好收场。” “可现在明居正却抓住这件事不放,也不知是新官上任的摆谱儿,还是另有深意。可我总觉得看不透他。” 徐骄心道:这还用说,这本就是定好的策略。我们分头行事,双管齐下,创造和风灵卫甚至海后谈判的筹码。只是明居正还不知道,他已经用不上这个筹码了。 只听李渔又说:“我今天来的用意,是想请徐兄弟出面,将这件事从大理寺转到京兆府,然后就此了结。” 徐骄哦了一声:“世子去找大理寺卿常奉安,似乎更方便些,他是明居正的顶头上司……” 李渔一笑:“徐兄弟不会忘了吧,明居正身份非凡,是明中岳的孙子,常奉安怎敢以官威相压。” 徐骄终于明白,李渔想让他找徐元。 有些事,你知,我知,他知,大家都知,但就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 这就像粪桶,谁都知道臭,可你不能搅动,那样就臭不可闻,难以忍耐。所以这世上谁都不喜欢的人,被叫做搅屎棍。 眼下,明居正就是这个搅屎棍。不过,他这样做正合心意,总要有一个人闹腾,让风灵卫缓不出手来,他自己才能轻松些,专心策划一场万无一失的抢劫。 哎呀,强盗做了官,本就有点刺激。做了官又干强盗,莫名的有那么一点快感。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世子放心,我一定去找明居正。” 李渔说:“有劳。还有一件事,我要把百济慧玉的尸体带走,既然案件明了,真凶伏法,也该让她入土为安了。公主怜托我来此,三日后为其下葬。” 徐骄压低声音问:“世子以为那是真凶?” 李渔笑道:“既然有人想让这件事了结,我们又何必横生枝节。世上很多事,只需要结束,不需要真相。” 聪明人。徐骄心道:李渔的聪明,和他这人的个性完全矛盾。他个性里有种不屈,但脑子里,也一样是权谋。或许,这就是世家子弟吧,即便不读书,不出门,也比大多数人更懂得这个世道。 送走李渔,冯大宝来找他,说是温有良有请。 徐骄想:莫非是让自己放了纳兰雪。 这个温大人,是自己直属上司,京兆府尹,就是有点怕事。不过,在那位隐藏在京兆府的大宗师帮助下,自己几次感悟提升,都能莫名其妙的感应到他,绝不是偶然。 出了偏院,入了京兆府后堂,温有良正一脑袋官司似的等着他。 “温大人……” “哎呀,徐老弟……” 徐骄觉得彼此都很假,他讨厌这样。 “大人找我来,可是有事吩咐。”徐骄问。 温有良苦恼道:“老弟,徐阁老吩咐,让京兆府查一个案子。你是司法参军,自然要找你商量。” “老头吩咐的案子?”徐骄说:“那应该是大案,可最近帝都没有什么大案呀。” “不是最近,是二十年前。”温有良说。 “二十年前的案子?大人,都过了追诉期了,查个毛线。”徐骄说:“如果当时查不出来,过了二十年,那就更查不出来。” “不是查不查的出问题,是怎么查的问题。”温有良感叹:“二十年前,我还不是京兆伊,某个夜晚,真是腥风血雨。上将军威灵公,当今明帝兄长怡王,皇叔胜王,吏部葛老大人,及其它品级官员,共二十三人遭戮。至今不知凶手为何人……” 徐骄大惊:“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人说过?” “正因为事情太大,传扬出去,怕人言是非。所以当时阁老下令,以突染重疾为由,将这件事遮掩过去。前任京兆尹暗中彻查此案,多年无果而被撤职,我才莫名其妙的接了这个位置。” 徐骄疑惑,徐元老头做事,绝不会心血来潮,他这一步棋必有深意。 温有良说:“现在旧案重查,又落在京兆府身上。当年内卫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指望府里的捕快?他们抓个流氓,捕个盗寇,管个打架,那还将就。命案,就随便应付了。何况是这样的大案,老弟呀,你说徐阁老是什么意思……” 徐骄心里明白,于是说:“大人对我这么照顾,我一定不会让大人为难。何况我们本就是一路……” 温有良脸色忽变:“老弟,你我不同的,你是世家出身,我无根无基……” “大人何必如此,有些事,你我心里清楚。满朝诸公,帝都众人,只你我是同道。” 温有良脸色一沉:“同道未必同谋。老弟,看清脚下路,当心身边人。” 第158章 二十年前 第158章 二十年前 温有良没有承认,也不必承认,有些事心照不宣即可。只是他最后说的话,让徐骄顿时汗毛直立。 看清脚下路,当心身边人。 这是劝勉还是警告? 徐骄心里忽然沉重起来。 是呀。 脚下,是自己要走的路么?对撞风灵卫,与天涯海为敌,这不是他的选择。这是被夭夭逼的,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是想得到羽蛇胆而已,完全没必要做的这么绝。 还有风盗,他没有逼迫自己,可他让自己配合夭夭,供其差遣。他是修罗山的人,和自己是一伙的,且也知道自己中了夺情蛊。难道不应该杀了夭夭,解救兄弟…… 唉,杀了夭夭似乎有些过分。 爱情诚可贵,美女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不得不捅刀。 也许,该找风盗谈谈了。山主不能为了得到什么天都玉录,就不顾自己死活吧…… 忽然一个激灵。 当心身边人! 徐骄忽然想起来,自己本可以不来帝都的。是山主的命令,而且告诉他:到了帝都,自会有人来找。但来找的人,如果是风盗,山主当时大可以说的明白些。 徐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风盗来帝都所作所为,或许不是山主的意思…… 这个想法,差点激出一身冷汗。一抬头,已经到了徐府。 守门的下人大喊:“孙少爷回来了……” 徐骄问:“老头在么?” “在的在的,孙少爷请——” 徐骄很不喜欢这个称呼,但这种被人尊重的感觉,确实蛮好的。 老地方,池塘,凉亭。徐元像是相中了这个地方,也许是人到了他这个年纪,便都有不可理解的毛病。 “你来了。”徐元说:“连笑笑都经常回来,反倒是你,无事绝不登门。” “笑笑经常回来?”徐骄皱眉。 “她早早没了母亲,但还有一个二婶。小姑娘,比男人更需要家的感觉。” 徐骄心想:她能看开就好。又说:“老头,我来是公事。” “我知道。” “那你也知道我想说什么?” “当然。” 徐骄感慨道:“老头,人老了,要少动脑筋,对身体好。而且人老了,脑袋很可能没有年轻时候那么灵光。” 徐元笑道:“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像我这样的老人家,看透世事,看透人心。眼前方寸地,便是天下棋局。” 徐骄无语,这老头自大的可以。又说:“你这是何意,二十年前的旧案,下令京兆府重查。我是京兆府司法参军,那不就是让我查。你知不知道,我很忙的。” 徐元让他坐下:“我当然知道,你忙着对付风灵卫,忙着对付天涯海。你什么目的,我也不问。可你是否知道,你真正要对付的,其实是海后。你如今身兼两职,朝廷命官。又有卫戍衙门撑腰,玄甲军做盾,在这帝都之中,再强悍的江湖势力,也要畏惧你三分。可若是海后出手,皇权之下,你也还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我知道,但我不怕。” “你说的是明居正吧,他一举一动,想揭开三江学子科举之谜,这是冲着海后去的。” 徐骄愕然:“老头,你真是什么都知道。” 徐元微笑:“明帝有保风灵卫的心,这一招正中七寸。若明居正是个聪明人,海后非得低头不可。至于风灵卫,明帝用起来顺手,还是无法动摇根本。但二十年前的案子,若是善加利用,或许会有奇效。” “二十年前,风灵卫还没成立呢。”徐骄说:“就是要扣屎盆子,也得找个上过厕所的人吧。” 徐元说:“二十年前的事,你知道的太少了。” “不就是几个大官王公被杀嘛?”徐骄压低声音问:“老头,你说实话,事实真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杀的都是朝官皇族,一看就是血雨腥风的权力斗争。让我查,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 徐元哈哈大笑:“权利争斗,若还需要腥风血雨,那我徐元操劳一生,岂不白忙一场。那一晚确实死了很多人,但有三人没死。我,明中岳,独孤鸿。” 徐骄奇道:“你们在同一晚遇刺?明中岳我知道,宁不活说,二十年前,去刺杀他的人,正是天极阁主。杀了那么多人,竟然一点踪迹不留,想必当晚,动手的都是大宗师。” 徐元说:“当晚有两人出手,皆是大宗师。我也是昨日才知道,其中一个竟是天涯阁主。她被宁不活击退,事后内卫也曾查过,但当时的天涯阁主是纳兰征,他没有那个本事。那一晚,独孤鸿正好来府上议事,那神秘人好像是从夜空坠落,对我二人突下杀手。事后我想了想,这两位高手在不知觉中杀了那些人后,目标便是我们三人。天极阁主去杀明中岳,神秘人来杀我,只是恰好独孤鸿也在,倒省了麻烦。” “那事后有没有查出什么?”徐骄问。 “大宗师出手,来去不留痕迹。”徐元说:“内卫查了数年,甚至连周遭敌国都密查一遍,也是没有消息。但那晚被杀之人,要么手握大权,要么身居要职,若我们三人也于当晚死了,朝廷内外,必是极大动荡。想了想,也只有敌对之国,才有足够的利益,冒险用如此狠辣手法。明帝盛怒之下,起兵靖边。十数年征战,才使得今天再无边患。” 徐骄想了想:“这就难了,过了二十年,嫌疑人都被你们灭国了,还怎么查?” 徐元说:“这都是当年的猜测,可昨天,宁不活确认天极阁主就是那晚刺客之一,这猜测就不成立了。天极阁是天涯海产业,众所周知,寻宝,猎奇,却不杀人。何况杀的是朝廷股肱,皇室亲贵。你要知道,天涯海虽是数百年的江湖秘地,怎能与一国实力相抗。哪怕有一点败露,即便它孤悬海外。只需一纸战令,那就是灭族。” 徐骄想:是这个道理。海王纳兰真哲再怎么蠢,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何况他不蠢,一个能达到圣人境的绝世高手,怎么可能蠢呢。 徐元又说:“拨开迷雾的,就是这个天极阁主。天涯海未必敢做的事,天极阁主却做了。那就有一种可能,谋划这件事的,不是天涯海,而是另有其人。” “有道理。”徐骄瞬间就想到了海后。 徐元又说:“内卫告诉我,风灵卫自海后掌管以来,多了许多高手,大多来路可疑,查过之后,怀疑是天涯海的人。这一点,想必你是知道的吧。” 徐骄故作惊愕:“第一次听说。” 徐元也不在意:“内卫大阁领中行陌,当年曾与来刺杀我的神秘人交过手,他心中有怀疑的人,便是海后身边的安慕海。” 徐骄愕然,这一下是真的。 徐元又说:“如此便都对上了。天极阁主和安慕海,当年受海后之命,在那晚做了这件事。杀要职实权的王公大臣二十三人,以及我与明中岳,独孤鸿等……” “可有什么目的呢?”徐骄说:“难道是把你们杀了,推自己人顶替位置,把持朝政。” 徐元摇头:“明帝是个有主见的人,不会听一个妇人摆弄。而且,即便我等死了,空出来的位置,也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 “但总要有个原因吧。”徐骄说:“像你说的,海后没有理由这么做。没有动机,你的推测就不能成立。我办案,要无罪推定,在没有证据之前,海后连嫌疑人都算不上。不能因为你觉得是,我就要上手段,搞大记忆恢复术……” 徐元听不懂他说什么,但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孩子,你要记住。你的对手做了什么,在做什么,要做什么,都不重要。莫要被过去,现在,将来所迷惑。就像下棋,上一子,这一子,下一子,你能看到猜到。可当你关注一步一子的时候,就会疏漏整盘棋局,就会忘记对手的真正目的。” 徐骄没听明白的样子。 徐元解释:“无论我的猜测是否正确,谋划之人是否海后,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目的。他们做了那样一件大事,过了二十年,却连他们想要的是什么都没弄清,这岂非很可怕。就像下棋,对方落下一子,是偶然的一招,还是某个套路的起手。只有先弄明白这一点,才能决定如何应对,” 被徐元这么一讲,徐骄也感觉可怕起来。 “二十年了,那晚的事没一点眉目。却不想一丝生机乍现,天极阁主竟是那晚杀手之一。”徐元说:“从天极阁查起,是否如你所愿呢?”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这老头像是知道他想干什么。忍住心中的惊讶,神色如常。也许老头只是诈一下,好从自己的神情判断出,自己所做之事,是否另有他图。 这也合理,自己初到帝都,冲着风灵卫就去了。老头这种智商,怎么会不怀疑呢。 看他神色不变,徐元满意点头。 徐骄说:“可天极阁主是个大宗师……” “你二叔会全力配合你,卫戍衙门的玄甲军任你差遣。风灵卫不用担心,今天之后,他们就只能窝在南衙。这段时间,帝都的每一条街道巷弄,都攥在卫戍衙门手里。而且内卫会也会暗中相助……” “但是天涯海……” “我已让独孤鸿陈兵南海之滨,那个所谓海王纳兰真哲,若是聪明人,就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该知道如何选择。”徐元哼了一声:“天涯海,不过一海外孤岛,若非不值当,早动兵将其夷灭。” 徐骄说:“怎的,天涯海得罪过你?” 徐骄冷哼:“一个草野贱民,江湖流寇,名号竟敢冠之以‘王’字……” 徐骄嗤的一声:“你要是看不过去,第一个灭的就该是武道院——鬼王。” 徐元笑说:“你可知鬼王何以有此称号,那是明君所赐。” “啊,不是说天下只有两个异姓王。一个渤海王林氏,一个三江王李氏。” 徐元说:“因为鬼王并非异姓,乃是皇室。他在皇室中地位极高,可他并不姓明。而是随其师姓凌。当今圣朝,明君所立。但明君却是女人,若论开国之伟业,其夫凌风在明君之上,只是这位高人不喜朝堂。故而,所谓的皇室,并非只有明姓,还有凌姓一族。不过凌姓后人,皆是自由习性,不愿受朝堂束缚。天运帝时,皆迁至南都,逍遥快活去了。” 徐骄叹道:“你若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时间久了,这些过往之事,世人多已淡忘……” 徐元又说了些别的,大都是朝中的大臣,哪个有什么背景。 徐骄这才知道,那些大人物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身后千丝万缕的世家士族关系。不是丈人家有亲,就是舅舅家有亲。算来算去,满朝上下,有资格站在奉天殿的,只有两个人干净。一个大理寺卿常奉安,一个京兆府尹温有良。 徐元又说了些明帝的事。徐骄觉得,老头是想他知道,明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他听到最后,也无法在脑海里勾画出明帝的样子。 离开的时候,正好遇见笑笑。丫头很惊讶,徐骄看她和徐之信的老婆,二婶崔韵有说有笑,觉得她可能确实是缺乏母爱吧。奇怪的是,夭夭和李师师都在。前者横眉冷对,后者冲他眨眼睛,让他很期待的夜色再临。 回去的路上,正遇到大理寺官兵抓人。 抓的不是别人,而是莫雨的弟弟,莫少平。他记得莫雨把他从三江会所带走安顿,明居正是怎么把他揪出来的。 徐骄心想:这小子落在明居正手里,可是要吃苦头了。一套大记忆恢复术下来,要什么说什么,别说卖了姐姐莫雨,老子娘一样卖。 明居正策马经过,那副得意的样子,和当年协警转正一个德性。 “巧呀。”明居正说:“你倒是有闲心,不怕长街之上,再被人索命。” 徐骄说:“你还不明白我,朋友多过敌人。做的好事多,运气都不一样了。危难之时,总有贵人相助。” “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人情大过天,关系胜过地。一个人的本事,不是你能跳多高,而是别人能提携你多高。” 徐骄微笑摇头:“明少卿看得通透,如今有身有份,还有一双翅膀。不需他人,便能飞向云霄。只是我也提醒你一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遇上我那样的事,怕是你身边这些护卫,保不住你那条小命。” 明居正身边四个护卫听了,立刻现出不悦神色。他们都是先天境,算得上一流高手。犹擅合击之术,即便是宗师亲来,也有一拼的能力。但这世上,宗师以上,并没有太多。况且这是帝都,内卫的势力远比想象的恐怖。 明居正却不在意,而是说:“徐骄,我虽没有你的际遇,但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徐骄心想:这混蛋什么意思? 却听明居正又说:“你也别悠闲了,我做我的,你做你的。双管齐下,腹背受敌,且看那高高在上之人,是否还能坐得住。” 他说的是海后。 徐骄心想:海后究竟是什么身份,和天涯海到底什么关系。若徐元推测是对的,连天极阁主这样人都受她差遣。她若不是个女人,他甚至怀疑,她就是海王纳兰真哲。 对了,有个人一定知道——纳兰雪。 第159章 两种死法 第159章 两种死法 徐骄匆匆赶回京兆府,府外全是内卫。 黑袍玄甲,满身云纹,腰间黄澄澄的牙牌耀人眼目。也不知是纯金,还是镀金。这一身行头透着威武,让人自然生出惧意。 正堂上,内卫阁领北择无人正在向温有良交接,全是二十年前,腥风血雨一夜之后,内卫所查的案档。 温有良一脸苦笑,二十年前的事,以内卫之力,都查不出个头绪。他这个京兆府,就更没有那个本事了。 此时徐骄回来,和北择无人寒暄之后,只见屋子里摆了两大箱案档,院里还是二十三口箱子。 “当年内卫所查,全在这里。”北择无人说:“现在正式交割给京兆府。温兄,北衙没查明白的,要靠京兆府了。” 徐骄说:“用看的都不止一个月,而且内卫查到这么多东西,却还是没有眉目,可见这些东西一点价值都没有。北泽阁领,我看你是多余走这一趟。”轻轻一跃,坐在箱子上,莫名感觉到一股阴森寒意。 院中这二十三口大箱子,加上正堂那两口小的,即便里面都是图画,看一个月也看不完。而且肯定,没有多大用处。否则以内卫的能力,早就查个水落石出。 “你不用烦心。”北择无人说:“只有正堂两箱是案卷。其中一个箱子是内卫所查,是死者姓名,身世,过往,交际,仇怨。另一箱,是内卫向谍门买的消息,其中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有些内卫已经核实过,有些则无从核查。你说的对,确实没多大用处。既然是大宗师出手,要的就是不留痕迹。但内阁吩咐京兆府重查此案,照规矩,这些都要移交过来。” 徐骄拍着身下的箱子:“那这二十三口呢。” “死人。” 徐骄脸色一变,赶紧跳下来。 北择无人说:“这是当晚死的二十三位王公大臣,他们下葬之后,内卫又给挖了出来。” 徐骄和温有良皆感震惊,要知道刨坟盗尸,这可是极损阴德的事。 “两位不必惊讶,此事三老皆知。”北择无人又说:“京兆府重查此案,如需内卫配合,只要派人通知就行,如今帝都内卫由我主事。不过内阁和军部联合行文,又请了圣旨,玄甲军接替风灵卫,巡守帝都。徐大人身兼卫戍衙门,办起事来,应该方便的很。” 徐骄心道:不是方便,是太方便了。 送走北择无人,案档归库,只是那二十三口箱子难办,京兆府的殓房根本放不下。无奈,只得放在女监,之前被击穿了房顶,如今已经修缮。 和北泽无人说的一样,内卫所查,一点价值没有。打开箱子,第一份案档便是怡王的。清楚写着出生年月,生母为谁,成年后的经历…… 上面又写:怡王性善,为帝喜爱,宗室皆喜…… 徐骄哼了一声:“既然都这么喜欢他,怎么不让他做皇帝……” “嘘!”温有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老弟慎言,这怡王注定不能继承大统。” “为什么?” “你没看到么,纳妃威灵公之女。”温有良说:“向来皇权第一忌,便是外戚。威灵公手握实权,军中威望甚高,只在柱国将军之下。两下联姻,便是断了他的九五之路,就如同时下,王子淇与三江联姻一个道理。” 徐骄冷笑:“无谓之举。这世上,如果你真心想要一件东西,绝不能祈求施舍,而是要自己动手抢。我如果是王子淇,就娶了李师师。摆明了架势,告诉那些人:东西最好给我,否则我就要抢。毕竟老丈人豪横……” “嘘,慎言!”温有良说:“老弟呀,心里想什么,可以不必说出来,会少许多无谓的麻烦。” 徐骄嘿的一笑:“当着大人的面,我还要有顾虑嘛。” 温有良沉默。 徐骄又翻开威灵公的档案,原来这老头曾是独孤鸿的偏将,军功赫赫。但此人行军狠辣,为求胜不择手段,行军征战之时,每每攻陷城池,便纵兵烧杀奸掠。 徐骄摇头:“这老头不行,连个强盗都不如,一点不讲道义。竟能荣获公卿,封妻荫子,诶,可笑……” 再就是胜王。他是明帝亲叔,无论朝堂之上,还是皇室之中,都是很有分量的人物。纳妃葛氏,葛文清之女…… “这个葛文清是谁?”徐骄问。 温有良拿出一份案档递给他:“就是前吏部葛老大人。要说胜王,那可不得了,智勇双全,才华横溢。十六岁便随柱国将军征战百越,二十岁时,独自率军远征北海,三年用兵,大胜而归。后来又陈策改革税制,鼓励农桑,所以那些年百姓富足,胜王在民间的名望极隆。” 徐骄说:“这样的人,就应该让他做皇帝嘛……” “天运帝骤逝,当时胜王还在北海用兵,所以帝位传的是明老先生。”温有良说:“明老先生威望极高,虽然姓明,可他毕竟只是明君养子。我想明老先生正是为了这个原因,才让位于天承帝。若当时胜王在,明老先生大概会选胜王……” 徐骄哼笑一声:“假模假式,谁做皇帝,他明中岳还不是大权在手。你这说法我不同意,选贤与能,那是做属下。选皇帝嘛,肯定是越听话越好。有本事的人,往往都不怎么听话。这个胜王,就应该是有本事的。” “嘘,慎言!” 徐骄心想:你一个大宗师,有什么可怕的。难道怕丢了官位?都修到大宗师境界了,连这些浮华的东西都看不透,鄙视之。 随手又拿起一份名为“定远侯”的案档,这定远侯是袭封爵位。 “真是巧,定远侯妃竟也是葛文清的女儿。” “王公之家,讲究个门当户对,这样才好相互扶持,公侯万世。”温有良说:“有道是官嫁官,富娶富,驴子找马,婊子归屠户。” “温大人,你这可不像是个读书人说的话呀。” 温有良说:“老弟呀,未开科取士之前,老哥我即便学富五车,也只能算是驴子找马。若我再年轻些就好了,像老弟这个年纪,有才有学有貌,即便身世一般,自有富户人家与你结亲。一朝高中,商靠官,金银堆成山。” “我可没那么下作。”徐骄说。 “老弟当然不需要,我只是打个比方。以老弟的家世,公主也娶得。” 徐骄一愣:“好像当朝公主,只有公主怜一个。合着老哥心里,我只配娶个寡妇。” 温有良当下就要解释。 徐骄说:“不过公主怜确实长的我见犹怜,只要是个正常男人,就没有能拒绝的。可惜是个寡妇,我这人喜欢抢。总感觉抢来的东西,成就感要大一些。” 温有良无语,又随便看了几份案档,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皆是记录身世生平,可能与谁有仇,以及内卫查核的结果。太老套了,大宗师出手,一夜之间斩杀二十三位王公大臣,怎么可能是私仇呢。 另一个小箱子,装的是从谍门手里买回来的信息。更是荒诞,其中有一条,是威灵公之子奸淫人妻,这和威灵公有什么关系。想也知道是无用的,可下面红字写着:查属实。 这还用查吗? 二十三位王公大臣,一夜之间被杀,绝不是因为个人私仇,若是私仇,就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仇人。 但二十三位,有老有少,有文官,有武将,有公侯,有亲王,身份职位各不相同,同时与一个人结仇,可能性似乎不大。 这二十三人之间,定有什么共性,或者什么关联,才会让他们在同一个夜晚,成为被杀的目标。 这些案档或许有用,但他可没心情一张一张的看。于是说:“大人,我们应该多找些人手,将这些案档细读,把每个人的人际关系列出来……” “这可不行。”温有良说:“这件事当年被徐阁老压下来,只说是感染重疾,甚至连家属都不知内情。我们要查,只能以别的名义,越是低调越好,越少人知道越好……” 徐骄心想:不对吧。徐老头明摆着不期望能查出真相,他只是要扔一颗石子入水,看能激起多少涟漪。那不应该闹得越大越好…… 徐骄也不多说,邀温有良去女监,看看燕仵作有否所得。温有良一想那些都是放了二十年的尸体,就感觉胸腹翻腾,不敢去看。 徐骄心道:装的挺像。 于是自己一人去了女监,一走进去,就有一股特别的霉味。地上洒着厚厚的石灰,想必是为了防潮。 燕仵作已经验到第七具尸身,虽然内卫用了特殊的防腐技术,但毕竟过了二十年,看上去就像刚死不久,可多少还是有些走样。不过保存完好,应该是从坟里刨出后,直接连棺材封进箱子。 徐骄捂住鼻子,但见燕仵作每一刀下去,像切豆腐一样。也许是放的时间太久,没有血刺呼啦的景象,肌肉就像柔软的木材一般。 “内卫府把尸体保存的很好。”燕仵作说:“这些箱子内壁,套了一层铁阴木。据说铁阴木长在崇山深处,千年长成,做棺材的话,可千年不腐。” 徐骄说:“老先生可看出什么了?” “有一具尸体曾被剖开,应该是内卫已经验过。可别的尸体都完好无损,貌似内卫已经知道死因,案档中应有记录。” 徐骄摇头:内卫当然知道死因,乃是被大宗师所杀。至于只剖开一具,也许只是想查验死于何种手法之下。 徐骄说:“依老先生看呢?” 燕仵作干咳一声:“就以现在来看,凶手应该是两人。因为这七具尸身,只有两种死法。” “老先生高明,凶手确实是两人。”徐骄佩服道:“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大人请看。”温有良让开一个位置。 徐骄走过去,只见燕仵作正在动刀的,是个面容花甲的老者。看他所穿殓衣,紫袍金带,胸前绣着麒麟猛兽。看这样子,应该是威灵公。 燕仵作说:“此人的死法,乃是有异物刺入体内。此物诡异,循血脉而行,你看此处,血管破裂……” 徐骄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同。在他看来,这尸体就和肉干差不多,难免泛起一阵恶心。 燕仵作接着说:“此物似是随血液流动,直入心脉,最后刺穿心脏而死。奇怪的是,皮肤表面并无创伤,而体内也没发现异物。除非那东西进入人体,循血脉刺破心脏,再从人体钻出。只是这种杀人手法,未免麻烦了些……” 徐骄心头一动:“如果是像细针般的寒冰刺呢?” 燕仵作老眼微眯:“大人的意思是?” 徐骄说:“有一门功法,凝气为冰,凝冰为刺,入体时随气血运转,直冲心脉。” “那是可能的。若是细小冰刺,刺入人体时肌肉收缩,并不会显露明显的伤口。人死之后,冰刺化水,溶于血液,也很难被发现。” 徐骄心想:说不得,这威灵公应该是死在天极阁主的寒冰刺下。自己这么年轻,又是宗师之境,都差点小命不保,何况这个老头。 又问:“那另一种死法呢?” “大人这边来。”燕仵作转身到另一个箱子边:“大人觉得此人是如何死的?” 徐骄差点吐出来,这人太可怜了,被燕仵作片大的跟烤鸭一样。几乎骨肉分离,只有脑袋还完整。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看殓衣装扮,应该是个没有爵位的文官。 徐骄看了几眼,摇头说:“实在看不出来,老先生直接说吧。” 燕仵作轻笑:“想必当年内卫也没查出死因,因为当时,是验不出来的。” “为什么?” 燕仵作拿起一块肌肉,递到徐骄面前,徐骄立刻退了半步,不是因为厌恶,而是人性中的恐惧。 燕仵作一笑:“肌肉皆有纤维纹理,人死不多时,血肉相间,很难分辨。但就像煮肉一样,肉煮熟了,失去水分,纹理便看的很清楚。这尸体在铁阴木中虽然不腐,可早已失去水分。大人细看……” 徐骄明白他说的道理,细看之下,立刻发现不同。没有任何纤维纹理,就像被压成块的肉松。 燕仵作又拿起一块骨头,轻轻一握,骨头立刻碎成粉末状。 “人骨最是坚硬,埋在土里,十数年才会出现腐烂迹象,有些甚至上百年,过千年不腐。可大人眼前所见,不觉得奇怪吗?” 徐骄脱口而出:“中毒?”随即又骂自己笨,既然是大宗师下的手,哪会用毒这么麻烦,一弹指就能要了这些人的命。 燕仵作摇头:“不是中毒。中毒之人,无论是何种高明难查的毒,时间久了,肌肤内脏,终有痕迹可循。这种死法,像是遭受一股奇怪的力量,在一瞬间,便将全身经脉,骨骼,肌肉,内脏,全部震的稀碎。还是那种看不出的稀碎,所以人死没多久时,外表看上去无异,但过了二十年,便显露出端倪。” 徐骄有点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说,一股奇怪的力量把这个人浑身震碎,外表却看不出任何异常。老先生,是否有点……” “不可思议是么?”燕仵作说:“大人可否见过,厨子以捶打之法,将肉中筋脉敲碎,让肉质变得更松软细嫩……” 徐骄低声道:“这比喻太不恰当了。” 燕仵作笑说:“但却是一个道理。这个尸体的死法,就像是被人在一瞬间,捶打了成千数万下,开始的时候,看上去没有奇特处。可一旦下锅做熟,入嘴就知其中玄妙……” 他话刚说完,徐骄已经奔了出去。 这比方打的,实在有些反胃。 第160章 云里雾里 第160章 云里雾里 夕阳西下,夜色将至。 徐骄心里想,无论是风灵卫查的案档,还是保存二十年的死尸,其实完全没必要。北择无人以为他当真会查。好笑,纯粹是浪费感情。 第一,徐元要的不是真相,也不指望过了二十年,能查出真相。他要的应该是让自己把这件事闹大,无关者自然不在意,那么相关者呢? 一潭死水,投入的石子再小,也总会起些涟漪的。 第二:也没必要老套路的去查。天极阁主,摆明了就是那晚神秘杀手之一。虽然没有铁证,她也不会承认。但徐骄不是法官,他不需要证据,因为那就是事实。 阅读案档,不需要。检验死因,不必要。就从天极阁主开始,搂草大兔子。 不过燕仵作查验出的死因,却也让他觉得奇怪。这世上有什么功法,是能将人打死,却看不出一点表征。但内里,可以说是从骨到肉碎成沫子。 想到这里,他想起了纳兰雪。既然天极阁主,是二十年前,那血腥一夜的神秘人之一,那么另一个人,会不会也是天涯海的呢。 轻轻敲门,纳兰雪从静忘中醒来。身上的伤,比她想象的严重。 本来体内就有徐骄的宗师剑气,勉强压制。但大宗师那一下,将体内真气击散,气海极尽空虚,剑气在不受压制的情况下,瞬间伤及身体半数经脉。如今的情况,除了伤重,更是因为经脉受损,一点真气聚不起来。 “进!” 纳兰雪轻声唤道,现在的她,连大声说话都有些浪费力气。 徐骄轻推门,缓迈步,低声问:“纳兰大人,伤势如何了。” 纳兰雪叹息一声:“伤的极重,现在连自保之力都没有。还好有薛神医在,七星飞针玄妙无比,否则,我恐怕现在行走说话都是问题。” 徐骄装出痛心的样子:“我只道自己得罪了大宗师,处处小心仔细,却没想纳兰大人也有这般厉害的对头。” 纳兰雪抿嘴一笑,脸色略显苍白:“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纳兰雪眉头轻皱,于她来说,这些天就没有什么好消息。 徐骄接着说:“内阁下旨,重查二十年前玄案,天极阁恐怕保不住了。” 纳兰雪现出迷惑神色,二十年前的事,她并不知道。 徐骄有些意外。照理说,二十年前血案之后,风灵卫随即成立。这件事虽被徐元掩盖下来,可内卫查了那么久,风灵卫既然已经成立,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二十年前?”纳兰雪问。 她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徐骄将二十年前,一夜血案,王公大臣二十三人丧命,连被称为圣朝三杰的明中岳,徐元,独孤鸿,都差点死于大宗师之手,种种怪异说来,纳兰雪震惊莫名。 徐骄说:“现在能确定的是,当晚两个神秘大宗师,其中一人正是天极阁主。” “怎么可能?” “这是宁不活说的。他当年大意之下,也被寒冰刺所伤。长街之上,他与天极阁主交手,已经确认。”徐骄说:“而且燕仵作验查尸体,二十三具尸体,其中有一些,确实是死在寒冰刺下。” 纳兰雪不可置信:“不可能,她没理由这样做。” “或许有,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徐骄叹一口气:“内阁下令,着京兆府重查,方才内卫已将相关案档移交。所以我说,天极阁,怕是保不住了。” “你要动天极阁?”纳兰雪冷冷问道。 “你该明白,这不是件小事,我要查天极阁主,自然要从天极阁开始。” 纳兰雪神秘一笑:“那你最好当心点……” 徐骄说:“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独孤鸿调兵陈于南海之滨,若是查案之间,天涯海稍有动作,你该想到,他们会干什么。天涯海孤悬海上,即便有海王这个圣人境,怕是也挡不住大军……” 纳兰雪神色阴沉,眼珠微微转动,似在思考徐骄的话。 徐骄说:“为今之计,只有把天极阁主交出来,彻底划清界线。话说,这天极阁主如此神秘,直到现在,除了知道她是个美女,姓甚名谁,还都未知……” “你以为我知道?”纳兰雪说:“那你要失望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谁,甚至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 谎话!女人骗人的时候,总是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谁知纳兰雪又说:“你去问征爷爷,或许他会知道。” 徐骄心想:可能冤枉她了吧。毕竟纳兰雪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女人。 “还有一件事请教。”徐骄说:“天涯海可有一种功法,能将人经脉血肉骨头震成粉碎,但表面却又看不出来……” “你什么意思?” 徐骄说:“那晚,行凶者是两个神秘人。现在可知,其中一个是天极阁主,那么另一个呢,是否也是天涯海的……” “不可能,天涯海做这件事有什么好处?若是事败,那可是灭族之祸。” “我的纳兰大人,你说的在理,但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徐骄说:“海王毕竟是圣人境,非不得已,帝王也不愿得罪。可若当年的事,是天涯海指使,那就另当别论。即便明帝能睁只眼闭只眼,明中岳,独孤鸿他们,也不会罢手。” 纳兰雪怎会不知。她自小就是个聪明的人,这些年又担任风灵卫右司,看惯了权谋争斗。那些有权有势,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表面上慈眉善目,为国为民。其实最是心狠手辣。倘若认定了是敌人,必然睚眦必报,斩草除根。 想到这里,便对徐骄说:“世上哪有这种功法,另一个人绝不是天涯海的?” 徐骄说:“你确定?” 纳兰雪说:“我要看过才知道。” “就在女监!” 纳兰雪也不顾自身的伤,起身去了女监。她心里想:若另外一个神秘人是天涯海的,那也就算了。如果不是,那就太吓人了。这种灭岛灭族的事,天极阁主再傻,也不能和外人一起干。 没过一会儿,纳兰雪回来,冲徐骄摇头:“我敢确定,另外一个神秘大宗师,不是天涯海的人。整件事,都应该与天涯海无关。我仔细想了想,天极阁主,没必要那么做。二十年前,先帝殁,新帝立。若是朝局大变,政局不稳……” 纳兰雪忽然闭嘴,好像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 徐骄却已经确认,这女人一定知道天极阁主的真实身份,只是不愿意说而已。 “还有一件事请教。”徐骄说:“希望纳兰大人解惑。” “说。” “海后的身份?” 纳兰雪很意外的看着他:“你怎会傻到问这个问题?我可以告诉你,海后不是天涯海的人,你何以有这种想法,就因为我们都听她的?” “这还不够?”徐骄说:“连你都要听海后吩咐,可想而知。” “那你就不想想,以明帝之尊,怎会让一个天涯海的人睡在身边,他能睡得到安稳?”纳兰雪冷笑一下:“徐骄,你好糊涂呀。天涯海能有今天,像你说的,脚踏黑白两道。怎么,你真的以为,这是海后给的么?”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是呀,能给这些的,不是海后,而是明帝。他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二十年前的事,说不定会与明帝有关…… 这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就被否定。 就像徐元说的那样,明帝没有动机。那二十三位王公大臣死就死了,虽然个个手握大权,身居要职,但只要三老不死,巨柱不倒,这些小梁木根本不影响江山稳固。 但那晚,明中岳,徐元,独孤鸿,皆在刺杀之列,只是没有死而已。如果这三个老东西死了,第一个倒霉的,恐怕就是明帝。没有三老支撑,他新帝登基,内忧外患,那张椅子恐怕坐不稳当。 纳兰雪看他神色不定,便有些揶揄的说:“你这么聪明,怎么不想想。天涯海即便是江湖四大秘地之一,也不过是个江湖势力。何德何能,登堂入室。朝廷向不喜江湖,所以灭道禁武。武道院因着鬼王的原因,算得上是自己人。修罗山,地处西陲,和三江源鱼水情深,他们奈何不得。天遗族,四分五裂,被逼的远遁寒山清池。我天涯海孤悬海外,若不俯首称臣,做别人手中的刀,迟早也是和天遗族一个下场。也许下场会更惨,汪洋大海,逃无可逃。” 徐骄深吸一口气。在帝都久了,总有点阴谋论,看什么事都是权利争斗。岂不知,这漩涡之中的天涯海,只是为了生存而已。 纳兰雪又说:“所以,你有些想法根本上就是错的。” “可有件事是确定的,二十年前,天极阁主和一个神秘人,在一夜之间杀了二十三位王公大臣,皆是手握大权,身居要职。而且,还想杀了明中岳,独孤鸿等。如果天涯海只是别人手中的刀,那么持刀者,是明帝,还是另有他人。” 纳兰雪沉吟:“我也想知道。我要写信回去,问个明白。你交给征爷爷,嘱托他亲自安排。当然,我也会让征爷爷配合你,天极阁主是个大宗师,我也想看看,你是怎么对付她的。” 纳兰雪写完信,又说:“内卫交接过来的案档,我要看……” 徐骄一笑:“怎么,纳兰大人忽然有了破案的兴趣。” “倒也不是,就像你说的,我也害怕:握刀的另有其人。” 和纳兰雪一番深谈,徐骄反而没了方向。 二十年前,天涯海没理由做那件事。纳兰雪说的明白,天涯海有今时今日的风光势力,是因为他们是明帝手中的刀,可明帝也没理由做那件事。 但事实是,当年出手的神秘人之一,就是天极阁主。这就很说不通了,或许唯一的解释,那就是还有一只手。 可杀了那些王公大臣,杀了明中岳三人,会对谁有利呢? 貌似只有敌国。但这十几年,周边皆被明帝扫荡灭国。且当年徐元也是这种想法,内卫查过,没有任何线索,哪怕一丝丝迹象都没有。 算了,真相不是目的。 是呀,徐元要的本就不是真相。 想想这件事,总觉得诡异。 长街之战,宁不活发现天极阁主就是当年的神秘人,完全可以直扑天极阁。内卫动起来,玄甲军配合,宁不活出手,全城搜索。天极阁不过是个做生意的地方,虽是天涯海的产业,他们又怎会在乎。 天极阁不是风灵卫,牵涉朝廷体制,不能撕下脸硬干。对付天极阁主,远远要容易的多。至少在徐骄想来,如果是他,一定风风火火的这么做。 但老头们的选择,却很奇怪。 内卫知道这件事,却只是把案件移交。独孤鸿增派玄甲军入城,接管帝都巡防,把风灵卫挤回南衙。徐元令京兆府重查…… 妈妈的,这不像是追求真相,倒像是一个阴谋的开始。 妈妈的,自己也不是个干探,不过只是一把刀而已。 去他娘的,你们搭台,让老子唱戏。也罢,老子正要闹个风生水起,谁都别想安稳。正好浑水摸鱼,你们都忙乎起来,我才有机会…… 日落西山,残霞如血。 院子里冷清的很,只有左边厢房,间或几句读书声,应该是陆吟秋。心想:夭夭真是多管闲事,平白把这对姐弟留在京兆府,多了这两个人,总觉得别扭。可又不能把人赶走,三猫那小子,还惦记着吟翠的床呢。 这时候,吟翠正好推门出来,见到他也是愣了一下,冲他行了个礼,低头轻笑。 妈呀。徐骄心道:这一笑,眉梢春情,三猫那小子已经爬过她的床了。 咳咳…… 两声干咳,百里诸侯推门出来。 徐骄眼睛一亮,倒是忘了这位大人物。上去拉他手臂,一拉之下,百里诸侯纹丝不动。 徐骄愕然道:“大当家这么快就恢复功力了。可见我的方法多么有效……” “拉倒吧。”百里诸侯说:“就你那放血的法子,不等我功力恢复,就失血而亡了。” “那您现在……” “当然是纳兰雪。除了天涯海的人,谁还能解障魂木之毒。” “她?”徐骄惊讶:“想不到,这个真是想不到。” “你应该能想到。”百里诸葛说:“她差点死在大宗师手上,我功力恢复,起码能保住她的命。” “我靠,敌人变朋友,这更想不到了。这女人可以,关键时候,能想出这种招自保。” “因为她怕。” “怕什么?” “当然是怕想要她命的人,不会就此罢手。”百里诸侯说:“京兆府里隐藏的那位大宗师,既然已经暴露,要她命的人若再出手,那位高手一定保不住她。但有我,就很不一样了。而且,我们也不是敌人。我是被叛徒出卖,为安慕海所伤。这小姑娘,倒是有些江湖义气,一路上恭敬……” “大当家,女人,可是信不得的。” 百里诸侯哼了一声:“既然信不得,你把这么多美女,弄到这偏院里,意欲何为呀?” 徐骄讶然:“虽然信不得,但也缺不得……” 第161章 又升官 第161章 又升官 京兆府女监,燕仵作又已查验了几具尸体,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两种死法,一如先前。 徐骄请百里诸侯过来,他是大宗师,一定见多闻广,另一种奇怪的死法,或许能看出端倪。 百里诸侯端看许久,终于开口:“寒冰刺所杀,可能的。寒冰刺专行心脉,死在寒冰刺下的人,皆是心脏洞穿。但另一种,我自认所知不少,可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功法刚猛如摧,却是暗劲。” “你也看不出来?”徐骄有些失望。 百里诸侯说:“十数年前,我曾上修罗山听山主讲道。山主曾说,世间功法虽多,却都源自一流,变化万千终不离其本。修罗山和武道院是一脉,以天地为本,修心为上。天遗族和天涯海是一脉,以天地为尊,修术为上。” 徐骄摇头,这些他就是外行了。 百里诸侯解释:“像修罗山的剑心通明,鬼王的天心诀,都是以心为主。心即神,进境虽慢,一旦破境,便是上乘。天遗族的天雷诀,天涯海的碧海惊涛诀,是以术为主,即便修为差点,但能发挥出大威力。可你看这尸体,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但骨肉经脉,早被震成粉碎,这功法纯是以力为主。你我出手,也能将人一掌震死,甚至震的骨断筋折,可要达到这种程度,我是做不到。出手之人,力猛而刚,却又刹那温柔,不可思议。” “我还以为你是大宗师,能看出些什么呢。”徐骄失望。 “大宗师不是什么都知道的。”百里诸侯转脸看向还在忙碌的燕仵作:“你怎么看?” 燕仵作没有回头,只是说:“看不出来呀。” 百里诸葛忽然疑惑道:“二十年前,发生这么大的事,即便别人不知,鬼王一定知道。几位老大人,就没有去问过鬼王。” “独孤鸿去问过,鬼王什么也没说。” 百里诸侯疑惑:“难道那人高明到这种程度,连鬼王的天心诀都能避过……” 徐骄脑袋嗡的一声:鬼王没说,不代表鬼王不知道。他没说,也许他知道,只是不想说而已。妈呀,那神秘人该不会是武道院吧? 乖乖,得罪不起。看来这件事,只能糊里糊涂,只针对天极阁主,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念及此,心想得去一趟卫戍衙门。玄甲军虽然不是什么高手,好在人多势众。大宗师又怎么样,猛虎干不过一群狼。 正要离开,又想到一事,对百里诸侯低语:“如果风灵卫左司莫雨要来京兆府,还请大当家出手阻止……” 这是小事,百里诸侯当然答应。 徐骄想着:明居正抓了莫少平,以莫雨的性子,肯定是会去要人的。明居正得做够了戏才会动手,莫雨说不定要来找自己帮忙。她长的那么漂亮,不好意思拒绝呀。再者说,莫雨会来探看纳兰雪,若哪句话有的没的,自己两边骗的把戏,不就露馅儿了。 再想深一层,纳兰雪这时候估计正在寻思:是谁背叛了天涯海,是谁想要她的命?这个时候,可不能有人打扰,尤其是莫雨。 爱情让人迷茫,让人不知方向,让人忘了恨,也忘了伤。 不能因为纳兰雪是个女人,就会成为例外。爱上女人的下场,多半都是一样的。 策马快骑,没多久到了卫戍衙门。今天卫戍衙门可热闹了,增调玄甲军入城,徐之信正安排驻守巡防的任务。 徐骄一进门,徐之信就说:“你来的正好,从今天开始,帝都便由卫戍衙门正式接管。风灵卫撤出望楼,各处卡口,五城巡防,四门出入。各坊,各司,各市,都由玄甲军接管。” “这么麻烦?”徐骄说:“卫戍衙门即便增添人手,可帝都这么大,你若这样搞,也得把弟兄们累的够呛。” 徐之信笑说:“我当然知道。相对于帝都之大,我这四万多玄甲军还是少了些。所谓接管,也不过是做个样子,你以为黑天白夜的,要在街上巡逻放哨?玄甲军皆是骑军精锐,我只要分开部署,不管哪里遇上问题,都能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响应。剩下的,就要靠京兆府的捕快了……” 徐骄一听就不乐意:“这是要让我的兄弟加班呀……” “什么你的兄弟?”徐之信摇头:“你不要忘了,自己也是卫戍衙门的人。而且,没有风灵卫之前,帝都治安就是京兆府在管,这本就是京兆府的职责。京兆府需要帮忙,才由军方出面。” 徐骄心头一动:“这么说,那几个老家伙,是有意要收缩风灵卫的权力。” 徐之信看他一眼:“监察百官,你可见都察院的人,有带刀子的吗?风言闻事,但那些人嚣张跋扈,百姓见了畏之如虎,又能听到什么真话。” 徐骄说:“我以为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毕竟百济慧玉的死,已经有人出来认罪……” “我知道这件事。”徐之信叹息道:“那人不是真凶。但父亲觉得,你若真把纳兰雪办成了杀人犯,就只会有两个结果。一是纳兰雪死,风灵卫只是损失一个右司。二是纳兰雪活,那你这个办案大人,就得背上污蔑陷害朝廷命官的罪责。” 徐骄心道:这还真没想过。 徐之信又说:“你祖父的意思是:明帝并不想失去风灵卫。所以只能把风灵卫,限制在它本该有的界线内。城内增兵,便是这个原因。”说着,从桌下掏出三面铜制牙牌递过去:“你有自己想做的事,但二叔提醒你,任何事都不值得用生命去冒险。” 徐骄点头,接过牙牌一看,愕然道:“轻骑将军?” 徐之信点头:“虽然还是个杂号将军,但在卫戍衙门,这个职位皆是我亲信。可在没有我军令之下,调兵五营。你那两位兄弟,升作游击将军,这样一来,你随时可动用七营兵力,再加上你手下京兆府捕快,在这帝都之内,想做什么事,便会顺手很多。” 徐骄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我要做什么事? 徐之信沉声说:“我和你一样,不相信大哥的死,和风灵卫一点关系没有?” 徐骄顿时了然,倒把这事儿忘了。也真是的,徐之信还记着呢。就是笑笑,也很久没再提起过。 轻骑将军,这名字比游击将军好听多了。后者听起来,有点不上档次的感觉。有了这七营玄甲军,不说横行无忌,起码也有自保的能力。 能不能挡住大宗师,那是另一回事。但人多势众,底气十足。何况徐元说过,内卫会暗中协助。内卫之中都是高手。那个北择无人,感觉不出他的修为,但既能留在帝都坐镇北衙,必是能独挡风雨的角色。 今日来卫戍衙门的,都是徐之信手下干将。虽然只有八人,但帝都近五万玄甲军,就是这八人带领。徐之信稳坐大堂,遥控指挥。毫不夸张的说,帝都乱不乱,他们说了算。徐骄自然要一一熟悉,谦虚以待,以小弟自称。 关系打的好,人情就是宝。说不得某时某刻,能派上大用场。 离开卫戍衙门的时候,夜色已浓。不远处的皇宫,宫墙上挑起一圈灯笼,黄色的微光,给人一种遥远的感觉。那是至高无上的地方,虽然里面住着的,是和他一样有血有肉,娘生爹养的人。但高低贵贱,生来便不同。这是最难让人接受的,但人类哪怕发展到了拥有核弹的程度,依然无法改变这一点。 回来的路上,偶遇车马,经过他身边,很自觉的绕开。 徐骄心道:想必自己已经名声在外,这些人都认出了他。妈的,为什么避开,怎么没人上来拍马屁。 身后马蹄哒哒,有个声音喊:“大哥!” 是小山,他自东而来,应该是去了东城。 两人并马在一起。 徐骄问:“你从东城回来?” 小山点头,看着附近没人,低声说:“我去可园找了司马三娘。大哥不是要查天涯海在帝都是否还隐藏有高手,这种事,谍门最擅长。不过天涯海高手刻意隐藏,谍门也没有太多线索。” “那你去东城做什么?” “大哥想呀,天涯海的人,若是要隐藏身份,哪里最合适?” “大隐于朝,小隐于市。”徐骄说:“混入风灵卫便是大隐,但不可能都这样,若是出事儿,那不被一窝儿端了。” 小山说:“我也这样想。西城不可能,那是五爷的地盘。南城更不可能,皆是王公大员。至于北城,向来都是小吏所居,冯大宝就住在那里。我问过他,北城算是老城,每个家户,都能查到爷爷辈。只有东城,富贾云集,而且是这二十年渐渐发展而来,外地富商,在东城买下大宅子,再交一笔不小的税钱,便能落户东城。当然,首先是要家世清白。巧合的是,是否清白,乃是风灵卫说了算。” 徐骄明白了。 小山又说:“白天我还遇见了一件怪事。明居正在东城一处偏宅内,抓了莫雨的弟弟莫少平。我查过,那宅子是二十年前置办。主家姓莫……” “是莫雨的父亲。”徐骄说:“但二十年前,莫雨父亲只是小有家资,怎么买得起房子呢?” “我记得大哥说过,所以也很奇怪。后来查了一下,主家虽姓莫,却是个女人,而且是春意园的姑娘。被人赎身,脱离贱籍……” “该不会是莫雨的娘亲吧?靠,难怪她能长成那样,原来是基因优秀。”又寻思:“不对呀,莫雨的老子,那时候可没本事从春意园赎人,更何况还要脱籍。” 小山说:“我派人去教坊司查过,没有记录,说是时间太久可能遗失了。但却意外得到一个消息,二十年前,教坊司曾有数十女子被人赎身,脱离贱籍……” 徐教说:“这就有点奇怪了,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也不会有这么好的人,帮助那些可怜女子脱离苦海。” “所以我去了一趟春意园。”小山说:“教坊司没有记录,但春意园里却有人记得,有个人说,当年有位豪客,挑选了许多姿色不俗的姑娘。以为是买到别处,还做风月营生。但几年前,她在街上偶然遇到一个贵妇人,竟是以前某位姐妹。她本想前去相认,却还是不敢……” “为什么?”徐骄问。 “因为那贵妇人身边,有身着风灵卫服饰的人相随。” 徐骄心头一动:“然后呢?” “没有然后。那女人鬼精的很,说到这里,便不愿往下说。我掏出京兆府的腰牌,让她老实交代,谁知道她竟吓晕了过去。” “傻子,人家是不想告诉你。”徐骄说:“和风灵卫有关,那就是和天涯海有关。有意思,从教坊司赎人,还脱籍,这是要干什么。查一下,赎走的都是些什么人……” “查过了,教坊司没有记录。” 徐骄说:“那也能查。教坊司的姑娘,都是因罪因战罚入贱籍,其实都是大家闺秀,说不定还是那些灭国的皇室后人。将二十年前教坊司的名录,和现在的做比对,抛开死的,赎的,应该能筛选出来,当年脱了贱籍的都是些什么人。” “是呀,我怎么没想到。”小山现出笑容:“应该让三猫来,他最喜欢这种事。” 徐骄很同意这个看法,又问:“他那边怎么样了?” 小山说:“津门港口归漕运衙门管,无论是京兆府的身份,还是卫戍衙门的身份,都有些使不上力。若想及时掌控天涯海的船何时入港,恐怕要他自己日夜去盯着了。” 徐骄发愁,这是个问题。不是没人可用,只是怕惹人怀疑,总不能让小山每天盯着。而且在他的设想中,羽蛇胆到达津门,就是自己动手的时候,也是夭夭动手的时候。他要的是混乱,各方自顾不暇的混乱。 他已经想好,动手的地方最好不要在帝都城内。城内各有势力,眼下不知聚集了多少高手。津门是最佳首选,得手之后,直接大船西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且留下这一群大人物,在风中萧瑟吧。 心中一动,已经有了解法。以二十年前的血案为由,去找徐元。就说一旦动手,可能有些人闻风而动,偷偷潜逃。既然与天涯海有关,津门水路至关重要。让老头密令漕运衙门,津门港由玄甲军秘密监管。 让小山通知三猫赶回,要改变计划。自己则去徐府,让徐老头下令。如果顺利,津门那边就不用考虑,只剩下帝都。 他心中已有了大概的想法:到时候,夭夭肯定把帝都闹得鸡飞狗跳。 想也知道,谍门高手,杀门高手,再加上风盗等几个大宗师修为,不管他们要干什么,动静肯定不小。自己则设法让玄甲军封锁帝都,高手都被困在城内,即便天涯海有人接应到达津门的羽蛇胆,那时候即便能腾出手,也让他们出不去。 这里有一个关键,那就是羽蛇胆到达帝都的时候,怎么保证夭夭同时行动。 暗地里,他不止一次想过这件事。夭夭和风盗的目的,是为了找到花卿,因为花卿手上,很可能有传言中天都玉录。但这个女人失踪了二十一年,夭夭只是能断定她还活着,而且就在帝都。 但这个花卿,是自己藏起来,还是被人关押,都不能确定。 怎么找,去哪儿找? 来到帝都,夭夭第一件事,就是让他对付风灵卫。或许,她已经断定花卿所在,且与天涯海有关。所以要聚集高手,突然发动攻击,把花卿救出来。 心里胡乱想着,正好经过大理寺。听到门口官兵说:“大人请回吧,我家大人说,案子还未厘清,您应该避嫌……” “什么案子,会与一个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关?” 是莫雨的声音。 徐骄勒马停住,只听那守卫又说:“我家大人讲了,侦查不公开……” 徐骄哼哼一笑,这个明居正,耍这种手段最是在行。 第162章 强制交易 第162章 强制交易 莫雨听到哼笑,回头一看是徐骄,顿时大怒:“是不是有你的事,是不是你和明居正一起耍的手段?” 徐骄冷笑:“大理寺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个多大的官,能让明居正听我的。” 莫雨冲上来:“那为什么抓走我弟弟?” “你弟弟?”徐骄故作惊讶:“莫少平是三江富商莫家的少爷,怎么成了风灵卫左司,莫雨大人的弟弟?” 莫雨愣住:“你装什么傻。” 徐骄说:“虽然你骗了我,但看在你性感漂亮的份儿上,劝你一句:莫少平的事,不要管。也最好忘了,自己有这么个弟弟。否则到时候你就要解释:风灵卫左司,自幼在海后身边长成的莫大人;怎的变成了三江富商,天临城莫家的大小姐……” 莫雨沉吟道:“我没有骗你,我……” 徐骄说:“不必道歉,现在道歉也有些早了。等我坟头野草,长的人一样高的时候。左司大人若是觉得愧疚,可携一壶老酒,两叠纸钱,来我墓前忏悔——” “我真的没骗你……” 徐骄冷哼:“假如我已把天遗库玛的消息告诉了你,现在,你能把羽蛇胆给我吗?天极阁主,宁可出手杀我,都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你却还让我怀着美好期望,等待那一线永远也不可能出现的曙光。” 莫雨有些急,像受了很大冤屈:“我一直都在说服海后,只要她承诺,就没人敢反对……” 徐骄失望摇头:“莫大人,被骗,我不是第一次。被女人骗,我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但这一次,不能原谅。羽蛇胆,是我拿来救命的,关系到我妹妹能活多久。莫少平只是被抓,你便如此紧张。难道我妹妹的生死,就要寄托在一个不确定的可能上?” 莫雨忽然僵住,她戴着半边面具,看不出神情,但能感受到她的激动,因为那本就伟大的胸怀,起伏如不平静的大海。 “算了!”徐骄叹息一声,伸出手来。 “干嘛?”莫雨问。 “上马。”徐骄说:“有些话,总不能在大理寺前说吧。” 莫雨犹豫。 徐骄笑道:“怎么,左司大人害羞了?我为了妹妹,可以连命都不要。你为了弟弟,和男人共骑一马,被摸一下都不愿意。如果是这样,我劝你回去洗洗睡吧。因为明居正让你付出的,绝对比‘清白’两个字珍贵无数倍。” 莫雨冷冷看着他。 徐骄无语:“不过就是坐我怀里,有点小接触而已。在马上,如此长街,我还能做什么过份的事?可别后悔呀。”腿上用力,胯下马似乎能感受到主人的情绪,昂着头,迈着骄傲的步伐,哒哒的走过莫雨身边。 莫雨深吸一口气,轻轻一跃,飞身上马。落下时,徐骄一手托住她小腰,一手在她屁股上抓了一把。莫雨怒哼一声,回头狠狠看他一眼。 徐骄轻笑:“如果摘下面具,感觉一定更好。男人就是贱,明明心里恨的要命,但女人稍微温柔些,就把不痛快全都忘了。” “对不起!”莫雨忽然说,羽蛇胆的事,他确实骗了徐骄。也不能说骗,只是没说实话而已。 在女人的认知里。欺骗和没说实话,是完全两件事。 徐骄揽着她小腰,拉一下马缰,马儿会意,悠闲的迈步。 徐骄说:“你不用说对不起,这件事不是你能决定的。你虽是风灵卫左司,人前风光,但人后,也不过是个听命行事的小人物。” 莫雨心中有点舒畅了,想不到徐骄能体谅她的难处。 “我会说服海后的,只要海后答应,天极阁主也得遵从。”莫雨说:“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长这么大,从未骗过人。” 徐骄轻笑:“不让你为难,既然海后能做主,我可以直接和海后谈?” “你和海后谈什么?” “就谈大理寺,明居正。”徐骄说:“他抓了莫少平,你真不知是何原因?” 莫雨说:“我上哪里知道去。风灵卫在民间以及各衙的眼线,暗探,都被你们拔掉了。我只知道,明居正带着大理寺的人,把三江会所围了起来。没多久就抓了我弟弟……” “莫大人,自己做过的事,不会忘了吧。”徐骄说:“我们初相识,就是在来帝都的船上。当时的你还是莫大小姐,有两个可怜书生,有幸死在莫大小姐手上……” “你提这件事做什么?”莫雨莫名其妙。 幸亏这匹马是经过严选的战马,否则驮着这两个人,这样散步,早就不耐烦了。 徐骄低头,在莫雨耳边低声说:“有件事,我实在想不通。三江源虽然有点实力,但也不过是个边陲小地。即便会有些不放心,可这与三江学子没关系。自开科取士以来,每每秋试,皆大为不顺。我想不明白的是,这有什么可怕的?” 莫雨说:“你问我,我哪里知道。” “对了,你只是个办事的而已。” 莫雨听出话外有因,就问:“明居正围三江会所,抓莫少平,和这个有关?” “你觉得呢?如果一件事,出现了太多巧合,那一定是人谋所致。”徐骄说:“前三次如此,已经被注意到了。可这一次,你可是被当场抓到。” 莫雨冷笑:“抓到我什么?那两个三江学子,是我杀的,然后呢?我是风灵卫左司,杀人可以找到一百种理由,而且每个理由都合法合规。” 徐骄轻笑:“明居正比你更懂得什么是法,什么规。我猜想,他围了三江会所,盘查询问每个学子,以他的聪明,用不了太多时间,就能联想到你。抓莫少平,就是证明。” “为什么?”莫雨不解。 徐骄说:“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暴露的?还不是因为捕快押走了莫少平,你想出来救他。怎么样,和大理寺摆的局像吧。” 莫雨听了个半懂。 徐骄又说:“猜一下,有几个人知道:莫少平的姐姐,天临城的莫大小姐,以及风灵卫左司,其实是同一个人。” 莫雨终于明白,明居正抓莫少平,就是冲自己来的。于是冷笑:“如果明居正知道,肯定是你说的。” 徐骄啪的一下,打在莫雨大腿上,莫雨浑身一个激灵,差点跳下马去。徐骄轻勒马缰,马儿转身走向一个岔道,这是去往东城的路。 “莫雨,我们认识时间也不算短了,你可见我管过闲事?” “那倒没有。你这人但凡做事,目的明确。说你坏,你不随便害人。说你好,你也不随便救人。” 徐骄笑说:“想不到你这么了解我,所以呀,我出卖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没有好处的事,我向来不做。” 莫雨哼了一声:“这是安公公对你的评价。” “安公公,知我者也。”徐骄感叹:“真是悲哀。” “什么意思?”莫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悲哀的。 徐骄说:“想不到最了解我的人,不但不是个女人,也不是个男人。更可惜的是,也不可能是朋友。” 莫雨白他一眼:“这种话,最好别让公公听见。你怎么总是把话题扯开,说我弟弟的事呢。” 徐骄说:“你还没明白呀。明居正抓莫少平,就是冲你的。他已经知道你们姐弟的关系,我没有出卖你,那么会是谁告诉他的呢?” 莫雨心思灵动:“世子李渔!” 徐骄又说:“二十年来,四次秋试。前三次,三江学子都不顺利。第四次,你莫大人亲自出马,又被我坏了好事。那么合理推测,前三次的不顺,也是风灵卫的手段。我说的对不对……” 莫雨没有说话。 徐骄笑了笑:“我既然能这么想,明居正也可以。对付你,他没有兴趣,但对付风灵卫,他肯定来劲儿。我还傻傻的跑去天极阁,去求那个阁主。明居正才绝,直接冲着海后就去了。” “和海后有什么关系?”莫雨无语:“你们两个都是挺有勇气的人。什么话张嘴就来,也不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当然想过,正是想要的。”徐骄说:“请问莫大人,为何要阻止三江学子秋试呀?” “没有的事。” “嘴硬!”徐骄冷笑:“船上杀那两名颇有才名的学子,无非就是用凶案的借口,把整条船扣在宣城府,错过秋试。” “胡说!” “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明白。可怜这个莫少平,曾被当成嫌疑人,被宣城府的捕快带下船。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怎扛得住明居正的大记忆恢复术。我猜,你那宝贝弟弟,已经把什么都说了。” “他什么也不知道。” 徐骄冷笑:“可他知道自己的姐姐是谁,也知道自己的姐姐杀了人。说不定还会傻的以为,把莫左司的名头抬出来,明居正会怕的立刻把他放掉呢。” 莫雨沉默,这不是不可能的。 徐骄接着说:“你一计不成,再生二计。船行到百里峡谷的时候,竟让百里峡谷的二当家孙木劫船,其实是下毒。他是风灵卫的人吧,就是他出卖了百里诸侯。” 莫雨低着头,事实确实如此。 徐骄又说:“你也是善良,那毒并不要命,只是让人像感染重疾一样。可你忘了,当时船上还有个人……” 莫雨娇躯一震:“七星飞针薛宜生。” “哼哼,你难道没有发现,这么久了,那些三江学子,丝毫没有毒发的迹象?” 莫雨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疏忽了这件事。 “明居正知道的,只会比我更多。”徐骄说:“而且,他能动用的力量,也远远胜过我。这人行事风格我太清楚了,若非诸事皆备,他绝不会现在就抓了莫少平,逼你自己现身。” “可你方才还说,他是冲着海后去的。” 徐骄无语,这娘们咋就点不透呢。 “三江学子的事,你觉得是小事?”徐骄说:“一旦闹起来,非得有个交代不可。不是给三江王交代,也不是给三江学子交代,而是给这天下一个交代。原因,可以随便搪塞一个,但谁来背这个锅?你是风灵卫左司,听令行事,那又是谁的命令。是海后,还是明帝?” 莫雨终于想明白了,徐骄能感受到她身子轻微颤抖。好吧,再吓她一下。 “若是深想一层,风灵卫办事虽然干净,看上去都像意外。可世人不都是笨蛋,尤其是明中岳。或许他早就有所怀疑,只是要在恰当的时候,来戳破这个阴谋。明居正这时候摆开架势,也许不只是为了逼你们交出他想要的羽蛇筋,还另有别的图谋。” “什么图谋?” 徐骄笑道:“你当然配不上,至于风灵卫嘛,想除掉风灵卫的人太多。可如果是我,我会选择除掉海后,如果海后倒台,风灵卫自然不是威胁。” 莫雨思绪混乱,徐骄的话很有道理,但又觉得毫无根据。于是问:“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猜测?” 徐骄低头,碰一下她的脑袋:“莫大人,我不是猜测。不要忘了我是谁,我是徐元的孙子,即便不会看,也能用听的。而且,明居正与我本就是合作关系,他要做什么,想做什么,手上有什么筹码,你觉得我会不知道。没有筹码的人,就没有合作的资格。” 莫雨赶紧问:“他手上有什么?” 徐骄轻笑:“你该不会以为,可以不用任何代价,就能知道这些秘密吧。” 莫雨冷哼:“那你为什么要说给我听?” “第一,我是不想你上当,护弟心切,跳进明居正的陷阱。第二,我所知道的,不但关系风灵卫,而且关系天涯海,但这不重要。重要的事,会影响到海后,更会影响到海后的宝贝儿子,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王子渊。” 莫雨沉默,她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出徐骄的话,有几分真假。 身下马儿散步似的,已经从南城绕到了东城。一路上,总会遇到些人,也总有人认出他们。即便不认得徐骄的,也认得莫雨。那戴着半边面具的脸,谁都知道,这是风灵卫左司。 这也正是徐骄想要的效果。他与风灵卫左司骑在一匹马上,偶尔搂腰,鬓角厮磨。以此表明自己对风灵卫是没有恶意的,或者说之前有恶意,而现在,很可能已被美色所迷…… 莫雨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你想要什么代价?” 徐骄说:“我的话,希望你能转达海后。希望海后能让天极阁主重新考虑,与我做笔交易。我诚意满满,七夜昙花,天遗库玛的消息,明居正的计划,如果这些还不能让她改变主意,那么抱歉,我也只能站在明居正那边。时间不多,明天日落之前,我等着。日落之后,夜色降临,你们就会多一个敌人……” 徐骄忽然用力,马儿感受到他的心思,嘶鸣一声,突然狂奔。 惯性,让莫雨整个人都撞进徐骄怀里。一阵疾驰之后,徐骄勒马停住。莫雨一看,已经到了皇城之前。 皇城外墙,玄甲军日夜值守,立刻有人呼喝:“什么人,皇城之前,竟敢策马疾驰!” 徐骄甚至听到了弓弩上弦的声音,将牙牌举过头顶:“卫戍营,轻骑将军!” 莫雨回过神来,翻身下马,对徐骄说:“等我消息!”然后直奔宫门,喊道:“风灵卫左司,有急事求见海后。”身上拿出个牌子一晃,直接进了宫。 风灵卫,就是与众不同,只这个能随时进出皇宫的特权,天下怕是没几个人有。 徐骄冷笑,脑海里忽然出现血腥画面。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正慢慢的变得残忍。策马向西,他要去西城可园,希望能在司马三娘的床上,看到风盗…… 第163章 再入天极阁 第163章 再入天极阁 天色虽晚,可园依旧热闹。 院子里年轻男女嬉笑畅饮,也不知是谁家姑娘,哪家少爷。 照理说,这还不是个风气开放的世界。但在这可园,能感受到一种文明的糜烂。从灵魂到肉体,每一个年轻的生命,都想冲破身上无形的枷锁。 徐骄没在司马三娘的房里找到风盗,却见到了西城五爷。 “你也来找他?”五爷问:“这人没了两条腿,却还不安稳,迟早连那条命也保不住。” 司马三娘急切说:“大哥,这是在帝都,你的地方。这一次,可不能让他再出事了。” 五爷摇头说:“唉,你呀。他当年为了那女人,性命也不顾。后来那女人死了,他应该回来找你的,可一走便是二十年。妹子,不值呀。” 三娘满脸神伤:“大哥,这个我没什么好埋怨的。谁让我长的没人家好看,又不会装可怜。我可不是男人,喜欢,就非要弄到手不可。就像母亲看孩子,再不孝顺,可始终是心头最软的那块肉。” 徐骄听了,差点感动的哭出来:“三娘呀三娘,如果你能年轻十岁,我现在就跪下来,求你嫁给我。” 司马三娘斜眼:“就你说这句话,就知道是个不会纯情的主儿,除非我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否则,你骗不到我的。” 徐骄颇有些尴尬:“既然风盗不在,那我走了。我怕在这地方多待一会儿,今晚就不想回家。” 五爷说:“等等,你来找风盗,可是为了天极阁主?” 徐骄一愣。 五爷笑道:“你现在如此风光,升任卫戍衙门轻骑将军。手下有兵有将,本身实力也不错,如果不是对付大宗师,不会来找风盗。想来是吃了天极阁主的苦,寻思着报复吧。” 徐骄说:“晚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只是天极阁主对我有了杀心。她又是个大宗师,以我现在的修为,她若再来杀我,想逃都有些困难。往后还有许多事要做,我总不能缩在洞里,不露头呀。” 五爷嘿嘿大笑:“这你不必担心,那天极阁主受了重伤,实力大不如前,近几日即便有杀你的心,也不会轻易出手。你好歹是个宗师境,真拼命起来,也不是窝囊废。兔子咬一口,有时候,也是会要命的。” 徐骄心想:原来那天极阁主受了重伤,当时倒是没发现,这样就放心了。 五爷又说:“徐骄,你年纪轻轻,已然是宗师境,虽然算不上惊才绝艳,却也十分难得。心里太多算计,总被俗事缠身,无暇用功,此生怕就只能到这里了。即便最终能成为大宗师,也只能落入下乘。” 徐骄问:“大宗师也有上乘和下乘之分。” 五爷觉得这问题好笑:“那是当然,世间但凡一事一物,皆有上下之分。深谙权谋之人甚多,但能有几个像令祖徐老大人那样。用兵之将满营,但能称得上帅的,也只有柱国将军一人而已。你可知,这上下区别在哪里?” “请前辈赐教。” 五爷起身:“跟我来!” 两人出了房,院子里依旧热闹。 “你看这些少男少女,觥筹交错,言语嬉笑。若是换成老夫老妇,还会有如此尽兴的场面吗?” 徐骄摇头:“风雨几遭,上了年纪的人,即便有这个力气,怕是也没有这个心。” “非是力不足,乃是心不愿。”五爷说:“人越老,欲望越少。更像是纯粹的生命,想的更多的,是活着,怎么活,和怎么活的长久。” 徐骄心想:这不是个问题吧,宇宙有起始,万物有始终。生与死,存与消,都是不可抗拒的。 五爷说:“这满院的少男少女,不乏资质上佳者,可即便是鬼王亲自教导,他们没有一个人能达到先天境……” 徐骄哦了一声:“这我明白。我听风盗说过,他二十岁前,连女人都没有见过。不见不欲,才有了眼下的修为。” “不见,不是为了不欲,是为了不想。”五爷慢慢前行:“欲望,不是因为你看到,听到,而是因为你想。你看那边树下的姑娘,娉娉婷婷,婀娜多姿,你可有什么欲望?” 徐骄摇头,若是看见个女人就有那方面的欲望,很可能是种病。 五爷又说:“你去过公主府,见过公主怜,可有欲望否。” 徐骄一愣:“说没有,那是骗人的。我想任何男人见了公主怜,难免生出些幻想出来,您也不例外。” 五爷一笑:“看吧,因想而有欲,因有欲而更加的想。人被欲望支配想法,被想法支配行动。反过来,你要做的事,会让你产生想法,而这想法,又让你产生欲望,周而复始,人就会沉沦其中。但到了宗师境界,修行最重感悟。当你沉沦在红尘俗事不可自拔,又怎能感悟到红尘之外的天地。” 徐骄似乎有点明白,又似乎一点都不明白。 五爷又说:“天极阁主,能把碧海惊涛诀修到那样的程度,本来不该如此不济,想来就是被俗事欲望缠身。心不静,欲不停,所以终不得上乘。” 徐骄说:“但是前辈,既然是人,只要活着,就会有欲望。欲望是不满的车轮,是生命的动力……” “不错,是这个道理。但你已经入了宗师,宗天师地,就是要从天地之间找到一条路。一条生而为人,却又超脱人的路。我听山主说过,当一个人能找到这条路,他就是大宗师。当他踏上这条路,便是超凡脱俗的圣人。” “您也见过山主?”徐骄不免有些惊愕。 五爷点头:“好多年前了,我困在大宗师许久,需要高人指点。当今之世,只有山主不吝赐教。我多次上武道院,求见鬼王,可都过不了应天理那一关。” 徐骄沉吟不语,忽然觉得:身边的人,身边的事,似乎被某种力量牵扯,没有巧合,只是还没有看到其中关联。 此时两人已经出了可园,临街小溪潺潺,越发衬的长夜寂静。 五爷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长长的一声叹息。 “说了这么多,就是让你明白。事可以做,心也可以有,但不要被欲望支配。那样,脚下的路是走不远的。我看过太多人,天赋卓绝,资质超凡,但终究为名利所缚,美色所诱,被欲望迷了心窍,忘了初心与选择……” 徐骄有点明白,五爷说了这么多,是想让他远离名利场,回归修罗山。莫要被红尘欲望迷失本性,忘却大道正途。 可修道是为了变的强大,强大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强大不是为了满足欲望,那这强大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强大,仅仅是为了生存,何不像耕夫渔夫那样,朝伴日出,暮看日落,一生平淡得过。 回到京兆府的时候,夜色浓的就像少女的哀愁。 小院里,只有纳兰雪房间的灯还亮着。这女人正在阅读二十年前的案档。不止她一人,夭夭,李师师,笑笑也都在。 女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很容易就变成朋友,而且是关系很好的那一种。 他坐在房顶,房子不是很高,自然看的不远。放眼而去,视线也被四周高高的翠竹挡住。他想着五爷的话,虽然不懂,但也听得出来,五爷的本意,是要劝他离开。 五爷,这个帝都大佬。究竟知道些什么,又为何这样劝诫?心里总觉得不安,就像深夜之中,看不清前方的路。 深吸一口气,不去想那么多。 欲望,那太高远了。强大,那太遥远了。这些都不是他这个小人物,现在应该去考虑的问题。 心中忽然一动。他好像有点明白了:若没有强大的实力,怎么满足欲望?就像夭夭,如果现在想强奸她,那就是找死。但如果足够强大呢,如果是圣人境…… 带着幻想,心很快静了下来…… 清晨,陆吟秋的读书声把徐骄吵醒。睁开眼,看到三猫鬼祟的从吟翠房里钻出来,生怕被别人发现似的。 徐骄心想:完蛋,三猫这小子已经被欲望束缚,走向千万年来,男人摆脱不掉的悲剧舞台…… 忽然响起敲门声,三猫吓得差点冒魂儿,走到门口问:“谁呀!” “我!”是冯大宝的声音。 打开门,冯大宝递了个帖子给三猫:“一大早有人送来,请徐大人的。” “红色的帖子,请骄哥?”三猫颇有些疑惑,他们三兄弟在帝都,没和什么人有交情,打开帖子一看,忽然皱起眉来。 “什么人送来的?”徐骄问。 三猫又吓了一跳:“我靠,骄哥,你在房顶上干嘛?” “修心,养性,凝神。”徐骄说:“老弟呀,你虽然年轻,但有些事儿可是很伤身的。你和小山,都到了破境先天的紧要关头。你看小山,现在还在床上五心朝天……” 三猫说:“哥诶,这事儿真可怕,有瘾的。” 徐骄心道:完了,他妈的男人戒烟都难,戒女人不得要命。问三猫:“谁送来的帖子?” “骄哥,你肯定想不到。是天极阁的帖子,落款是天极阁主。” 徐骄一笑:“叫小山,干活了……” 正午时分,一匹烈马当街疾驰。 徐骄把残霞剑扛在肩上,快到天极阁的时候,也不把马勒停,飞身而起。战马没了负累,速度快如闪电,差点撞到前方行人。 久经训练的战马就是非凡,一个急刹,掌上蹄铁擦着街道的青石板,滋啦一阵声响。若是夜里,兴许还能看到火花。 街上的人吓了一跳。帝都之中,大白天就敢这么张狂的人,少见的很。 战马急刹回转,这时徐骄正好落下。一人一马,在天极阁门口相逢。 徐骄长剑残霞砰的一声磕在地上,战马咴儿的一声嘶鸣。 徐骄看着马笑:“行啊老弟,配合到位。”然后冲门喊道:“既然请人,怎么还关着门,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呀。” 门开,纳兰征当面而立,惊讶道:“怎么是你?” 徐骄一愣:“老人家不知道是我,阁主就没有对您说些什么?” “没有,只知道要请一个贵客,我还寻思是什么人,没想到是兄弟你。” “我也没想到。”徐骄说:“还以为阁主就算见我,也会在某个突然的时候,突然的地方。而不是这么光明正大的,在天极阁里请我。阁主难道不知,除了我,还有很多高人惦念她呢。比如鬼王弟子宁不活……” 纳兰征冷哼:“兄弟,她是聪明的。你想呀,若要见面哪里有天极阁安全。七楼大厅,全是障魂木。即便大宗师能敛住呼吸,但障魂木的气息,还是能透过皮肤渗入人体,功力难免受到压制。” “哦,我倒是把这个忘了。”一拱手:“多谢老人家提醒。”徐骄假意客气,以极快的速度把纳兰雪的信交给老头。 老头会意,只看笔迹,就知道是纳兰雪。低声说了句:“兄弟小心……” 两个婢女把徐骄请到七楼,依旧是那个大厅。还没进门的时候,徐骄就运起心法,体内真气圆转,太极循环。上一次,他就是因为运转心法,而不受障魂木所制。不得不说,老梧头笃信什么修道成仙的虚幻之事,教的这心法虽然威力不大,却是玄妙的很。运转之时,吸纳天地之力,人身却像独立的世界,真气在体内循环,往来好似不竭。 想到这里,也不知那老头一个人在修罗山怎么样了。该不会自己事成回去,推门一看,老头早已嗝屁,都臭了…… 天极阁,七楼大厅。 烛光昏暗,完全感觉不出现在是白天。 帘子后面,照例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像徐骄第一次见阁主时一个情景。不同的是,当日莫雨和纳兰征分站左右。此刻,却只有他和阁主两人。 “阁主,又不是没见过,搞这么神秘,没有必要吧。” 帘子后传来深沉的声音:“不必废话,说正事!” 徐骄笑道:“说正事之前,有个问题想问。” “如果与正事无关,就不用问了。” “可我很想知道答案。” 阁主有些不耐,深沉的声音说道:“讲!” 徐骄说:“除了在下,还有谁知道阁主是个女人?” “之前,除了纳兰雪,莫雨,纳兰征之外没人知道。至于现在,这已经不是个秘密。” “既然不是秘密,阁主又何必躲在帘子后面,哑着声音装成一个男的。”徐骄说:“其实自那日阁主杀我之后,你就成了我的阴影。” “哼,原来你也会怕。” “岂止是怕,简直是怕到了爱。”徐骄说:“恐惧和爱没有区别。爱到极致,便成恐惧。恐惧到极致,和爱也没有什么两样。所以,我就很想知道,阁主那一面白纱之后,是何等的国色芳华。” “哼,年轻人,我已经能做你母亲了?” “年龄虽是差距,但只要差距不大就不是问题。”徐骄说:“我这人,就是对美女没有抵抗力。看到美女,就想知道长什么样。什么脸型,肤色如何,鼻子坚挺还是小巧,双唇是厚还是薄。我第一眼看到莫雨,就有这样的感觉,总想把她的面纱扯下来……” “谈正事吧。”阁主声音明显不满。 “谈正事?”徐骄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原来阁主约我来,是谈正事的,不知是何正事呀?” 帘子后面的影子猛地高大起来,几乎顶到房梁。原来她一直是坐着的,真他妈的,搞得自己像是来参拜的一样。 第164章 抓捕嫌烦 第164章 抓捕嫌烦 “徐骄,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阁主的声音已经明显愤怒。 “哦!”徐骄一副恍然的样子:“对,谈正事。阁主有什么话要说吗?” 阁主冷哼:“明居正手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到海后?” “不知道!” 阁主怒道:“那他有什么计划,该不会只是抓莫少平那么简单吧?” “这个知道,可我不想告诉你。” 帘子后面的影子明显拉长,有点张牙舞爪的样子。 徐骄恍然大悟,这么夸张的影子,一定是在地上放了蜡烛。光线从下往上照,才能把人影子拉到这么高大,这么诡异。方才一定是阁主盛怒,没忍住身子晃动,衣袂带风,吹晃了烛光。 “徐骄,今天这交易,可是你求着的。” 徐骄摇头:“也不知莫雨是怎么转达的,我是说要交易,但不是买家,是卖家。阁主做惯了老板,似乎没有消费者的自觉。” “不听你胡扯,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从我进入这大厅,阁主就错了。”徐骄说:“我不是来做生意的,即便做,阁主也没有这个资格。之前阁主宁可下杀手,也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如今却发帖请我过来。这让我确认了一件事,诸位都是天涯海的高手,却都不是能做主的。真正话事的,是海后。” 阁主大怒,帘后的影子又大一圈,明显是上前了几步:“你让莫雨带话,就是为了这个?” “并不全是。”徐骄冷笑:“我确实是想见阁主一面,有正事要谈。” 阁主不语。 徐骄笑说:“长街之上,阁主想要我的命。我到现在都有些想不明白,阁主为什么要杀我?这让我想起了那句话: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你废话太多了。”阁主冷声道:“徐骄,你要什么我知道。海后既然答应让我再见你,就说明你还是有机会的,端看你是否有诚意,说出的信息是否有价值……” “相当于羽蛇胆的价值吗?”徐骄摇头:“天极阁开门做生意,却一点没有服务客户的概念,总觉得客户上门,是求着你们来的。怎么,你们天极阁是国营单位呀?” 阁主愣了一下,听不出这是调侃。 徐骄又说:“天极阁,既是买卖,又是天涯海的产业。无论是商还是江湖,阁主难道看不出在下是个官。民不与官斗,富不与权争,这个道理不明白?” “徐骄,你净说这些有的没的,什么意思?” “哼哼,阁主曾要杀我,难道这件事,就轻易揭过了?” 阁主冷笑:“那你想怎样,在这天极阁内,和我拔剑相向?徐骄,你未免太自大了些。” “阁主说笑了。我早讲过,今天是来谈正事。所谓正事,公事也。我怎能以权谋私,因私废公呢……” 阁主冷哼一声:“我明白了。徐骄,打从你让莫雨传话给海后,就没想着做交易。废话少说,什么目的?” “阁主痛快!”徐骄说:“阁主应该记得,二十年前的帝都血案,一夜之间,二十三位王公大臣遭人杀害。乃是两个大宗师动手,其中一个好像是你……” “不是!” “此处没有第三者,阁主何必不承认呢。当年你与宁不活交过手,他早已认出了是你?” “是吗,他看到我样子了,还是有人看到我样子了?” “那一夜,两个凶手之一,用的便是碧海惊涛诀。被杀的二十位大员,其中就有死在寒冰刺之下的。” “碧海惊涛诀乃天涯海功法,寒冰刺又不只我一个人会用,就凭这个就说我是凶手。你倒不如说,天涯海的人全是凶手。” “有道理,但是抱歉,不采纳。”徐骄说:“这件事,当年被压了下来,知道人不多,阁主也不应该知道,可你好像一点震惊的意思都没有。就凭这一点,我也要把你列为嫌疑人。” “好吧,我震惊,已经震惊过了……” 徐骄心道:这个阁主怎么忽然一副无赖的小女人姿态。于是说:“既然如此,那就请阁主跟我去京兆府走一趟。” “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就抱歉了,只能强制传唤。” “强制?徐大人,这里是天极阁。即便你是宗师,即便我不出手,你以为,自己能站着走出去。” 徐骄哼了一声:“阁主确定不随在下去京兆府?” “等你把本事练好了再说吧。” 徐骄无奈摇头:“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即便有海后撑腰,也不过是小民而已……” 残霞骤然出鞘,剑气如虹…… 这一剑突如其来,阁主后退一步,谁知那剑气直冲房顶。 以徐骄宗师一剑,能把京兆府的女监房顶击塌,何况是天极阁。而且天极阁初建,用了许多障魂木,尤其是七层大厅。无论什么人,只要走入天极阁,修为浅的,直接真气消散。即便是大宗师,功力也会压制。 像徐骄这样,功法特异而不受影响,只是个例外。 所以天极阁的用料,也就没有那么坚固。 徐骄这一剑,如虹剑气差点把天极阁的房顶掀开。 剑气破顶而出,琉璃瓦片被带飞起来,落在街上,吓得行人惊慌乱叫。 阁主还没来得及思考他想干什么,已有十数武士飞身上到七楼,堵在门口。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围殴徐骄。 “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阁主大怒。 忽然噗噗声响,不知是什么东西刺穿了墙壁。 街上人群早就散开。方才徐骄一剑就是信号,隐在暗处的玄甲军疾驰飞来。数架弩车,上面全是破城弩,类似铁枪大矛,却都带着倒刺,形似抓钩,尾后系着缆绳。 攻城拔寨之时,以此弩射穿墙壁,数十位玄甲军策马拖拽。 坚固些的,能将整面墙拉倒,质量稍微差点的,当即倒塌成废墟。 玄甲军扯住缆绳,跨马向四方奔驰。只一下,天极阁七层四面墙壁整个被扯下来,变成了露台。 四面墙壁被拉飞,屋顶哗啦啦的往下掉。 徐骄趁这个机会,残霞剑回身横扫,将身后众武士避开。剑身回正,跃起身子一个下劈,剑影幻化,仿佛劈下的不是一把剑,而是十几把,几十把。 他早已蓄力这一剑。 五爷说天极阁主重伤,没有向他出手的能力,但那毕竟是大宗师。 既然出手,必是全力以赴,把生命所有的力量全灌注在一剑上。 他身后的武士没一个是庸手,皆是先天以上。 天涯海,不愧是江湖秘地。先天以上的高手,竟在天极阁中充当保安,真是大材小用。 十数位先天高手同时出招,徐骄哪怕已入宗师境,也没有那个自信。 一个人再怎么厉害,单打独斗是一回事,被人群殴又是另一种性质。 好在,他也不是一个人。 外面七营玄甲军,个个训练有素,百战之士。四面墙壁倒塌的瞬间,神箭手拉弓射箭,破风声呜咽嗡鸣,就像一群飞来的马蜂。 那些武士有些个反应慢半拍的,一个不小心,便被羽箭射穿了腿。每一个自顾自身,哪有闲暇招待徐骄。 无数道剑影汇聚为一,猛地劈向帘子后面的阁主。这一剑,天地之力凝聚,剑影未落,地板便被这一剑的力量,压的咔嚓作响。 一道绿光闪过,落下的剑影竟被劈成两半。 徐骄倒吸一口气,心想:如此看来,那阁主的伤也不是很重呀…… 剑影虽被劈成两半,但并未消散,依旧落在帘子后面。 轰的一声,七层的地板整个劈开,所有人都开始往下坠落。 徐骄深吸一口气,直飞而起,准备迎接阁主反击。瞥眼却见一个白影,似是女人,随着破裂的地板,坠落向六层。不禁心中大喜:五爷说的没错,阁主伤重。能接他一剑,却没有反击之力。 趁你病,要你命。 徐骄怎会放过个机会,身形旋转,残霞剑挥出两个半圆,剑气凝实。这一幕,徐骄身边仿佛有无数把剑在晃动。他就像一只大鸟,而那些剑影就像张开的翅膀…… 大喝一声,挥剑下劈,无数剑影凌空而下…… 轰隆,一剑之力,竟把天极阁削去一半。 徐骄看的清楚,在他这一剑之下,那阁主毫无反抗能力,直接被剑气击中身体,像被一把锤子直接砸向地面。 徐骄哈的大笑,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原以为今天会有一场大战,吓得他不但想去请风盗帮忙,还把七营玄甲军全部聚集。没有这三千多人,他实在没有底气对付一个大宗师。 那边三猫和小山飞身上楼,和那些天极阁的武士缠斗。境界不到,终究不是对手。若非下面有玄甲军的神箭手盯着,两人早就受伤。 “闪开!”徐骄大喝,再聚力一剑,残霞爆发出五六米的剑芒。 剑芒一闪而逝,但同时浮现足有百余道剑气,每一道都几乎凝练如实质一般。 神剑就是神剑,即便只是个残品,当无形剑气注入其中,其威力也让人欣喜不已。 一剑落,百余道剑气大雨般倾盆而下。十几个武士联手,本来也不惧怕这一招,但楼下还有玄甲军呢。他们挡得住徐骄这一剑,却没能避过玄甲军的弓。哀呼声中,尽皆中剑。有几人更是穿心而过,当时丧命。 玄甲军训练有素,一看敌人中箭倒下,一窝蜂的冲上去,却不靠近。有拿抓钩的,瞧准了琵琶骨,掷出抓钩,直接穿过。用力一拉,整个人便被托起来。又有人趁这个空档,抓钩直接刺入手脚四肢。然后反方向用力,生生的把人拉到悬空。 这手法是残忍了些,但不得不承认,比直接弄死还是要强上许多倍。徐骄一个激灵,看着就疼。再瞧阁主,瓦砾废墟之下,只露出个下半身…… 徐骄飘身落地,三猫和小山站在他身后。 “大哥,你没事吧?”三猫问。 “没事。”徐骄喘了口大气:“兄弟,想不到这么顺利。搞得我们这么大阵仗,车弩,城弩全弄来了,没派上用场。” 三猫横道:“大哥,即便是大宗师,我们这么多兄弟,还能怕了。只是她连大哥两剑都接不住,虽然受了重伤,也太不济了些……” 徐骄上前两步,离的稍远一些,免得这天极阁主是假装,突然暴起反击。 “阁主,你已无力反抗,也不必反抗。我以京兆府司法参军的身份,正式宣布:你被捕了……” 天极阁主手动了动,仿佛是想扒开压在身上的瓦砾废墟。但手臂抬到一半便落了下来,明显重伤之下,已没有多少力气。 徐骄满意一笑,呼喊道:“来人,带走!” 几个玄甲军跑上去,忽然一个人影落下,呼的一声,气劲卷动,地上的瓦砾四散飞去,围上去的玄甲军被逼退回来。 纳兰征一脸阴沉的看向徐骄:“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骄心道:这老头原来这么厉害的,感觉刚才那一下,天地之力涌动,显然是宗师境。 徐骄拱手:“前辈,天极阁主刺杀朝廷命官,更事涉一桩惊天悬案。二十年前,帝都一夜之间,二十三位王公大臣殒命,明中岳,徐元,独孤鸿三老,也于当晚遭人行刺。有人指证,其中行凶者之一,便是天极阁主。” 纳兰征顿时惊恐:二十三位王公大臣,一夜遭杀戮。圣朝三老,也遭刺杀。这件事他没有听说过,但这样大的事,任何人都不敢瞎说。 “前辈!”徐骄做足礼节:“今日之事,不涉江湖。” 纳兰征明白这话的意思。既然不涉江湖,那就只涉及天极阁主,也就是说与天涯海无涉。但既然不涉江湖,那也没有江湖情义可讲。 徐骄又说:“今日之事,只关律法。既无恩怨,也无情义。还请前辈谅解。” 纳兰征沉吟:“你既然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可天极阁主,你不能带走。” 徐骄愣住。四周数千玄甲军,老头还敢这么说话。今日,天极阁主他一定要带走。即便海后出面,他也不准备俯首听命。 本来嘛,这件事就是要闹的越大越好。 他说:“我还是那句话,不想与天涯海为敌,更不愿与前辈为敌。前辈,这件事太大了,谁出面,谁就涉嫌。就算是海后来了,我想她也不敢阻止。” 纳兰征沉吟道:“我是为你好,你若带走了阁主,那不是一般的麻烦,更不是一般的祸……” 徐骄说:“前路不明,焉知祸福。请前辈高抬贵手……” 纳兰征犹豫,他确实是为了徐骄好。即便让徐骄把人带走,他也不担心天极阁主。她的身份,徐骄注定不敢拿她怎么样…… 这时,三猫和小山相视一眼,心有灵犀。几乎是在同时,一人出刀,一人拔剑,刀剑分左右上下,闪电一般的袭向纳兰征。 纳兰征双手一撑。 他修为远高于他们。 天地之力凝聚,两人像撞到一堵水墙。身形瞬间变得迟缓…… 同时,徐骄出手。 他并不想和纳兰征对战,所以出手一掌,气势十足,但只是虚招。 纳兰征出于本能,在左右一刀一剑的情况下,面对徐骄出掌,很自然的选择后退。这就是徐骄想要的,当纳兰征闪开身子,突然变掌为抓,虚空生力,哗啦一下把天极阁主整个人从废墟之中吸了出来。 徐骄心道:天极阁主,倒要看看你是如何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然而这一下,三猫,小山,纳兰征,还有徐骄自己都傻了…… 哪有什么天极阁主,被徐骄两剑重伤的,竟然是莫雨。 第165章 救人 第165章 救人 徐骄已是宗师境,出手之间裹挟天地之力。纳兰雪修为差一步就是先天上境,也被徐骄一剑斩落凡尘,剑气侵体,重伤不起,何况是远不及她的莫雨。 且徐骄这两剑,是真正拼了命的。因为面对的是天极阁主,一个大宗师,即便美如西子,也得心狠手辣。无他,高手之间,出手即是生死。试问世间,有什么比生命更美丽。 看着纳兰征,老头和他一样疑惑。 “前辈,怎么是莫雨,阁主呢?”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问谁。”纳兰征说:“难怪她来了,又不见我。原来是莫雨装扮,真正的阁主根本没有出现。” “操!”徐骄说:“以为是玩女人,其实是被女人玩。”一把抱起莫雨,小乖乖已经乖得只剩下半条命。 冲三猫和小山说:“押了天极阁所有人,问出天极阁主样貌,找出画师画出来,全城搜索。通知卫戍衙门,四门戒备,凡是长得漂亮的女人,都他妈给我扣下……” 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人已经没了踪影。 他不能让莫雨死。 一来,她不该死。 二来,她若死了,纳兰雪得和自己拼命。 最主要的是,一个女人长成这样,花开未放便即凋零,似乎是件有违天道的事。而且他总觉得和莫雨之间,应该要发生些什么的。这就像看到一朵开的很美的花,还没嗅上一嗅,就风吹雨打而落。 相逢既是有缘,相识说明缘分不浅。 即便不能做爱人,也可以做情人。 即便做不了朋友,也能做炮友。 身形如电,游隼一般。 街上的人,偶尔有抬头的,也只是看到一个影子在头顶一闪而过。眨一下眼睛再看,天空却又什么都没有。 不过片刻,徐骄已到了风灵卫南衙。 门口守卫看到他,眼睛发红,认得是专和风灵卫作对的仇人,怒喝:“站住!” 徐骄哪来得及解释,莫雨气息越来越弱,说不定下一刻就能到九泉幽冥之下,票选第一骚浪贱。 “滚开!”体内天地之力爆发,直接将门口守卫震飞出去,然后运足了气,大叫一声:“安慕海,给我出来!” 一声大喝,引得整个南衙骚动。敢和风灵卫叫板的人不多,敢跑到风灵卫向安慕海叫板的,更是不敢想象。 一群人持剑拔刀,杀气腾腾的冲过来…… 突然一个悠远的声音飘来:“让他来见我……” 所有人忽然愣住,这是安慕海的声音。 徐骄身形一闪,天地之力爆发,直接撞开人群,奔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后院竹林,安慕海吐出一口浊气。他听得出,方才是徐骄的声音。 那日长街,自己虽然遮着面容,全力催动天雷诀。虽然这功法将近百年未现于世,但在场三位大宗师,难保有能认得出的。 宁不活,西城五爷,他都认得,可那没了双腿的怪人是谁? 此人好厉害,恐怕不在西城五爷之下。他那一棍,气劲如暴雨狂风,直到现在,还在体内萦绕不散。 帝都,何时多了个这么可怕的人物。 更奇怪的是,这人与徐骄是什么关系呢? 正想着,听到哗啦啦声响,好像一阵清风吹过竹林。 徐骄疾驰飞来。 安慕海心想:正好试探一下,那个可怕的高人是何方神圣。 哪知徐骄人还没落下,便喊道:“安慕海,救莫雨!” 安慕海一惊,猛地起身,整个人鬼魅般的滑动着迎上去。一看,徐骄怀里正是莫雨,脸色苍白,似乎没有一点生机。 “什么人干的?”安慕惊怒交加。 “太多废话了。”徐骄说:“报仇重要,还是救人重要?” 安慕海伸手一带,莫雨便从徐骄怀里飞起来。出手抵住她后心,莫雨无力的浮在半空,狂猛的真气倾泄而出,洪水一般涌入她体内。 徐骄喘了口气:“我就知道找你有用,这么重的伤,薛宜生怕也没办法,也只有你这个大宗师有这个本事。” 安慕海聚精会神,感觉莫雨体内剑气乱窜,已将她体内生气尽数斩断。还好徐骄够聪明,知道第一时间来找她。若是去找薛宜生,即便他有七星飞针的神技,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也救不了莫雨。 因为薛宜生,根本没有压制莫雨体内剑气的本事。 安慕海以真气灌入莫雨体内,先将她一丝生机护住,再把那些剑气压制。却又发觉,那剑气很不简单,非是真气凝聚,乃是天地之力幻化而成。 宗师。 安慕海心想:只有宗师以上才有这个修为。一定不是大宗师,以莫雨的修为,大宗师一击,早就没命。帝都之中,竟会有宗师对莫雨出手。这是警告,还是挑衅? 实在不应该让莫雨返回帝都,世间之大,三江源虽处西陲,却是最自在不过的地方。 在安慕海汹涌的真气压制之下,莫雨体内乱窜的剑气,终于渐渐平静。可他真气稍减,那剑气顿时暴窜起来。 是呀,这剑气以天地之力凝聚,凌厉无比,想用外来真气压制,本就不易。放在平时,这完全不是问题,可现在他重伤在身,自身功力连五成都不到。 那日为了救天极阁主,硬挨了那人一下。若非这些年已将天雷诀修至大成,怕是也和莫雨一样,性命堪忧。 这时,徐骄轻声问:“怎么样,能活么?” “有我在,不会让她死。”安慕海大喝一声,催动全身功力,真气喷涌而出。 徐骄惊的后退几步,安慕海是拼了命了,只见他全身好像冒出一团水雾,慢慢将莫雨包裹。 那是纯正无比的先天真气,这个安慕海当真紧张莫雨,能将自身真气催动到这种程度,这可是要伤本元的。 徐骄忽然想:安慕海如此催动真气,如果我现在出剑,保证一击必中。这么强的大宗师,便要死在我的剑下。 这念头一闪而过,安慕海若死,莫雨怎么办呢。虽然现在的他,对杀人没有心理障碍,但即便是安慕海,似乎也没有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突然,安慕海大叫一声,一掌击在莫雨后心。水雾般的真气瞬间灌入他体内,同一时间,无数道剑气,从莫雨体内溢出,隐约能看出剑的形状。 刹那间,竹林里剑气纵横。近处几棵青竹被剑气削断,无数竹叶飘落,仿佛深秋已至…… 安慕海哇的喷一口鲜血,莫雨缓缓飘落,将她扶正。看着徐骄说:“我已把她体内剑气逼出,你以先天真气浸润她经脉,免得伤势加重。” 徐骄点头,上前抵住莫雨后背,真气缓缓输出,看着安慕海说:“你好像有伤在身。否则以你大宗师修为,逼出剑气,不至于吐血吧。” 安慕海深吸一口气,稳住体内气息,问道:“谁把她伤成这样的?” 徐骄沉吟说:“内卫府的人。”心想:一个成年人,诚实是最大的缺点。他把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当然,讲述中,自己只是个奉命办差的旁观者。 说到最后,还深深自责:“我哪知道,天极阁主竟然变成了莫雨。不然,也不会让她伤的这么重。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带她来找你……” “你做的很对!”安慕海说:“原来我这两天养伤,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如此说来,是天极阁主让莫雨假装成她,和你见面。” “应该是吧。”徐骄说:“我本就奇怪。天极阁主不是个傻人,她曾对我痛下杀手,难道以为我不会报复,竟敢光明正大的下帖请我。原来她不傻,是把莫雨推出来。她应该知道,如果我心怀不轨,也不会对莫雨怎么样的。” 安慕海突然冷哼一声:“你最好不要心怀不轨,否则,不管你身后是什么人,天涯海角,哪怕是逃上修罗山,避去武道院,我也要杀了你。” 徐骄无语:“不是我,莫雨已经死了。” “这份恩情我会记住。”安慕海说。 徐骄更是无语:“我并不是让你记得这份恩情,而是告诉你,我不会对莫雨心怀不轨,我们是朋友。” 安慕海冷哼:“这就是不轨。她不需要你这个朋友,你也没有资格和她做朋友。” 徐骄摇头:资格这种东西,谁也说不清楚。好白菜被猪拱了的事,又不是没有。 这个时候,莫雨嘴里梦呓的“嗯”了一声。 安慕海神色稍缓:“用真气护住她心脉,心脉不竭,气海不死,生机不断。” “放心,我和你一样紧张。” 安慕海皱眉:“徐骄,帝都这个地方不适合你。听我一句劝,和夭夭离开吧。” “我本来就不想长久待下去。”徐骄说:“可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到手。如果海后能答应我的请求,我保证,立刻离开帝都。” 安慕海说:“我也很想知道,她为什么不答应你。羽蛇胆虽然珍贵,却比不过修罗山的七夜昙。” 徐骄心中一动:真是心腹信任之人,海后什么都不瞒他。 “既然你也这么觉得,何不劝劝海后。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划算。何况我出的价不低了,天极阁主所说的那个神秘客,出价肯定高不过我。我想来想去,海后没有拒绝我的理由。” 安慕海沉默。 徐骄又说:“如今纳兰雪在我手里,二十年前的悬案又牵涉天极阁主。我手里全是筹码,仅仅是二十年前的悬案,就能把天极阁,甚至整个天涯海端掉。” 安慕海哼了一声:“你以为自己是谁,还是觉得海王纳兰真哲是个窝囊废?圣人之境,你可知道有多恐怖,绝对超乎你想象。纳兰真哲若非惧怕鬼王,早已出天涯海,横扫江湖了。” “什么意思?” 安慕海说:“鬼王为求证道真人,与所有破入圣人境的绝世高手激战,希望能在交手中,窥见不同的道。百越柳南声,漠北崔文怀,瑶山金圣母,无不是初入圣人境,便死在鬼王手上。天遗族的大祭司,因为有山主相助,保住一命。至于纳兰真哲,只能躲在龙岛,靠着羽蛇凶猛,才逃得一死。他若敢离开,鬼王第一个找的就是他。”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更没必要怕什么了。”徐骄说:“等我抓住了天极阁主,那个时候,海后再想和我谈,价钱就不一样了。” 安慕海冷笑:“你抓不住她的。”他气息已稳,又说:“照顾好莫雨。”说完起身便走。 “你去哪儿?” “皇宫。”安慕海沉声说:“我去劝海后,拿了羽蛇胆,和夭夭尽快离开帝都。” 徐骄心道:老大,是不是太急了些,你就不怕我趁人之危,迷奸莫雨…… 莫雨脸色微见红润,情况正在好转。 真气源源不断,是死人也救活了。徐骄渐渐感觉体内空虚,如此渡真气过去,差不多半个时辰了。如果自己不是宗师境,而且功法奇特,早就支持不住了。 莫雨从鼻子里“嗯”一声,听起来很痛苦。 徐骄觉得自己有些变态,因为这痛苦,感觉起来有些销魂。伸手把莫雨半边面具扯下,那妖艳的脸,看的他一哆嗦。 男人本能,这是对美的过分的女人,骨头里的恐惧。 睫毛轻颤,红唇轻动。莫雨终于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浓郁翠竹,这是南衙竹林。 怎么会在这里呢? 随即感觉到一股纯正的真气,轻柔的流入体内。她知道,这就是她还能活着的原因。 然后她就看到了徐骄。 徐骄如释重负,虽然知道她不会有事,但看到她醒来,还是轻松了很多。 莫雨嘴唇微微张合,想要骂这个差点要了自己命的人。 “别说话。”徐骄柔声道:“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女人,我已拔剑在手,还在那里装阁主。我若是动了杀心,再挥一剑,就算我和安慕海真气耗尽,也救不活你。” 莫雨心想:如果你不是骗我,说是交易,其实就是为了抓阁主,我怎会成这样。 只听徐骄又说:“经此一事,你得明白一个道理。不要轻易骗男人,后果很严重的。” 莫雨眉头微皱:怎么成自己骗人了。 徐骄说:“不要自责,我不会怪你!” 莫雨闭上眼睛,愤怒的差点气息紊乱。她说不出话,也不想听徐骄说话。 又过了半个时辰,徐骄身子一软,体内真气耗竭,往后一仰,靠在一棵竹子上呼呼喘气。 莫雨已经好了很多,可依旧浑身无力,靠在徐骄怀里,被他因呼吸而起伏的胸膛,顶的身子一高一低的。 “你——怎么样了?”徐骄说:“我已经真气耗竭,这个安慕海,明知你重伤,还他妈不回来。” 莫雨慢慢抬头看,见徐骄脸色难看,嘴唇发白,确实是真气耗竭之象。忽地感动起来,完全忘了这一身伤,全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 “你——怎么样了?”莫雨有气无力的问。 徐骄勉强一笑:“你能说话了,没有白费这一个时辰。” “我,怎么会在这里?” 徐骄看着她勾人的双眼,他妈的,这女人一定是属狐狸的。 “我带你来的。”他说:“你伤的太重,也许只有安慕海这个大宗师能救你。” “是你伤的我,你就不怕安公公杀了你?” “我没说实话,你当我是傻子呀。” “你不傻,怎会把我伤成这样?” 徐骄无语:“你捏着嗓子,站在帘子后面,自称阁主,我哪知道是你。你就是裸体站在帘子后面,我也不能通过影子认出是你来,我又没见过你不穿衣服的样子。” 莫雨白她一眼:“又不正经!” 第166章 再进大理寺 第166章 再进大理寺 男人,怎么会有正经的呢。 哪怕他年纪小到还在尿床,当他意识到小女孩可爱的时候,人格里就没有正经这一面。所谓坐怀不乱,不过是男人对高尚品格的幻想。 就像此刻,哪怕徐骄体内气海空虚,只有喘息的力气,可莫雨靠在自己身上,一颗心也是痒痒的。 这不能怪他,莫雨太不一样了。 有的女人,你看到她第一眼,就想和她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有的女人,你看到她第一眼,却只想来一场汗流浃背的运动。 莫雨属于后者。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甚至她的手指甲,似乎都散发着荷尔蒙的力量,勾起人类最原始的欲望,回归生命的本质。 “你为什么要动手,想杀了阁主?”莫雨忽然问。 “错了,我只是想抓住她而已。”徐骄说:“官抓贼,自古以来的道理。” “二十年前的血案,你觉得真和阁主有关?” “我怎么知道,未经审判之前,我相信任何人都是无罪的。”徐骄说:“不过,即便罪证确凿,也不代表那人不是无辜的。” 莫雨轻皱眉头。 徐骄从上面俯视,有点受不了,感觉他妈的这小乖乖,好像因为这一句话就高潮了一样。 莫雨不过一时之间没听明白,但又不想问清楚,因为那样会显得自己笨。 “我还没问你呢。”徐骄说:“你躲在帘子后面,假装天极阁主干什么,是海后的主意,还是阁主的主意。” “我不想告诉你。”莫雨有点生气:“你利用我,布下那个局,就是想抓阁主,枉我还为你在海后面前说好话……” “我可没利用你。”徐骄说:“我要谈的人是海后,阁主算什么东西……” “你又算什么东西……”莫雨莫名的恼了,便愤力翻身,想离这个男人远些。可身子刚翻起来,气力不济,便又趴了下去。 徐骄深吸一口气,这个姿势有点暧昧。 任何一个女人,把自己脑袋顶在男人双腿之间,这都是个不雅的动作。 任何一个男人,面对这样的动作,如果还能忍住冲动,应该马上去看男科。 徐骄伸手,五指插入莫雨一头秀发中。 这不是下流,这是条件反射。 “你干什么?”莫雨说:“还不扶我起来。” 徐骄呻吟一下:“你真会使唤人。为了救你,我几乎精尽人亡,自己都起不来,怎么帮你呢。” 莫雨顿时心软,只是这样趴着很不舒服,转动脸颊,这一下摩擦更要命,徐骄几乎要狼人变身。 莫雨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散发着奇怪的温度和气息,顶着自己脸颊,像是要把自己脑袋顶起来。忽然衣领一紧,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干什么?”安慕海突然出现,抬起一脚,把徐骄踢的翻了好几个滚。 “你妈!”徐骄大怒,翻身而起:“安慕海,你敢恩将仇报?” 安慕海将莫雨放下,一道真气输入她体内,知道莫雨已无大碍。只是经脉被剑气所损,伤及本元,只需好好将养便可。 听到徐骄这么狂,怒哼一声:“我做事,不问是非,无畏恩德。”又问莫雨:“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即便是内卫,我也要将他挫骨扬灰。” 莫雨一个激灵,说:“不知道,没看清。”偷偷看了徐骄一眼,心想:公公若知道是你动的手,立刻就要把你大卸八块。又想:那么多人看着,这事迟早瞒不住。 安慕海冷冷道:“内卫,好,真当我安慕海死了。” 徐骄说:“毕竟是内卫,人家也是公事……” 安慕海大叫:“来人,把这个混蛋给我扔到街上去。” 莫雨喊道:“公公,你为什么对他这样,他救了我……” 几个人抬着徐骄,扔死猪一样的把他扔出南衙。 徐骄那叫一个憋屈,如果不是因为莫雨耗尽了真气,怎会受这种屈辱。早就和安慕海干起来了,看看和这个重伤的大宗师有多大差距。 忽然想到:安慕海重伤?大宗师中他也是顶尖的,西城五爷都极是推崇。这般修为,谁能伤得了他? 是他。徐骄心想:那个救走天极阁主,被风盗重伤的神秘人。除非是巧合,否则那人就是安慕海。 这个猜测让他震惊:如果这是真的,也就是说,安慕海不但是海后亲信,还是天遗族高手。 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是天遗族的人,夭夭这个天遗库玛能不知道? “好玩儿吧。”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是夭夭。 夭夭冷笑着:“救了莫雨一命,却被安慕海一脚踢了出来。好人未必有好报,这话原来是真的。” “你都看到了,那怎么不帮我?” “我在很远处。”夭夭说:“安慕海那样的人物,谁敢靠的太近。而且,这是你自作自受。你本就是风灵卫的敌人,还敢往风灵卫跑。徐骄,你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要做什么?莫雨那样的人,死就死了。如果她死了,海后,安慕海才会真的恨你,风灵卫才会彻底视你为仇,才有机会让卫戍衙门彻底和风灵卫对立。这本来就在计划当中,你为什么要救她。” 徐骄冷冷看她一眼:“因为她是无辜的。” “哼,这世上没有无辜的人。等你后悔的时候,你就会明白这一点。”夭夭不理他。 徐骄在她身后喊:“你什么意思?” 女人不想和你说话的时候,那张嘴就是这世上最坚硬的东西。 等回到京兆府,三猫正在安慰哭泣的吟翠。一问之下才知道,陆吟秋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 大理寺来要人,既然是公事,也没有理由阻止。 “大哥,你得帮忙。我这身份,大理寺不给进,也不给面子。”三猫说。吟翠期待的看着徐骄。 徐骄想了想,估计还是船上的事,只是抓莫少平他能理解,抓陆吟秋,所为者何呢? 见徐骄不说话,吟翠突然抽泣。三猫安慰:“大哥一定会帮忙的,真不行晚上我出马,把他救出来……” “打住吧你。”徐骄说:“明居正坐镇大理寺,身边全是内卫高手,你这本事就是去送死。放心,明居正只是做样子,应该不会为难陆吟秋。” 吟翠说:“如果打他呢,对他用刑,他还要秋试……” “大哥,我们现在就去大理寺。”三猫扯着徐骄就往外走。 “兄弟,能不能让我歇一下。大哥我现在气海空虚,跳都跳不起来……” “我们是去要人,又不是去打架。” 徐骄无语:吟翠这个臭小娘,不知不觉,已经把三猫调教成了一个奴隶。 唉,男人,都要经过这个黑暗的阶段。是拨开云雾,看到光明;还是温柔陷阱,继续沉沦。就要看他自己造化。 这是徐骄第二次来大理寺,第一次是夜探,并没看多仔细。这次不同,从大门进,经过好几个小门,比起京兆府排场多了。 明居正的护卫迎出来:“徐大人,少卿说了,只有你一个人能进。” 徐骄看一眼三猫:“等着吧!” 护卫把他领进大理寺监牢,这个地方会客,可是很不礼貌的。 监牢当中一个十字架,吊在上面的人,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但依稀还能看出样子,徐骄惊讶道:“这不是百里峡谷的孙二当家?” 孙木有气无力的看了徐骄一眼。 “是呀,今天早上,他被押进帝都。”明居正平静的说。 徐骄看着桌子上摆着的刑具,摇着头:“这都是老一套的刑讯方法,你这么没格调的,没有用更科学的手段?” 明居正指着孙木:“他,不配。文明的方法,应该用在文明人身上。那两位才有资格。” 徐骄一看,旁边牢房里关着莫少平和陆吟秋。前者一脸惊恐,想是被刑讯的场面吓的不轻。后者满脸坚毅,正气凛然,像是个读书人。 “敢问大人,我身犯何罪,要被下进大狱。”见徐骄来,陆吟秋忽然有了勇气,质问起明居正。 明居正一笑:“我不知道,所以才把你抓来问一问,问过之后,才知道你犯了什么罪。” “荒谬!”陆吟秋道:“你身为朝廷命官,枉顾王法,罗织无辜……” “你无辜么?”明居正说:“无辜的话,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被你抓来的。” “嗯,那就对了。我既然抓你来,那你就不算无辜。不过你放心,我不但能证明你有罪,也能证明你无罪。徐骄,你觉呢。” 徐骄扭动身体,开始唱歌:“我们每个人都有罪,犯着不同的罪。我能决定谁对,谁又该要沉睡……” 明居正一笑:“你心情挺好。” “那当然,刚才被一个美女撞了一下,爽!” “是莫雨吧。”明居正说:“如果我是你,就会杀了她,而不是救她。” 徐骄摇头:他和夭夭的想法一样,倒真是巧。 莫少平爬到牢房门口问:“我姐怎么了?” 徐骄哼了一声,问明居正:“你还想做什么?” “差不多了。”明居正说:“孙木二当家已经合盘托出,是他受了莫雨指使,在船上下毒。死的那两个书生,已经详细验过尸身,是被人用内劲震死。宣城府的捕快口供,证明当日风灵卫莫左司就在那艘船上。莫少平已经承认,莫雨就是她姐姐。” “然后呢,这就完了?这不足以说明三江学子的事,是风灵卫的阴谋。还有,你抓陆吟秋干什么。不知道他是我家亲戚呀?” 明居正愣道:“你家亲戚?” “你以为呢。不是我家亲戚,怎么能住在京兆府。” “呵,你家亲戚倒多了起来。可别忘了,以前的你,就是狐朋狗友太多,才会镣铐加身……” “我有那样悲惨,是因为有你这个朋友。” 明居正不想谈这些,转身看着陆吟秋:“三江会所的学子,我全问过一遍,总是觉得你很奇怪。” “他有什么奇怪的?”徐骄说:“你看他像是能杀人,还是配做风灵卫的狗。” “他这样子,确实没有做狗的资格。” “你们——”陆吟秋说不出话来,从未有人这么侮辱过他。 明居正说:“你或许不知道吧,三江王李通派船护送学子进帝都秋试。到了三江会所,一应食宿免费。” “三江王,有的是钱,这有什么奇怪的。”徐骄说:“你还是九年义务教育的呢,政策好,也要怀疑?” 明居正摇头:“我查过,从三江源到帝都,耗费不菲。但也不是无力承担,能读书,走科举之路的,家境都还不错。只有陆吟秋,家境贫寒。” “穷也有罪?”徐骄无语。 “穷,本身就是一种罪。”明居正说:“这一点不要和我争辩,你知道我是专业的。经济犯罪,几乎占据所有犯罪案件的百分之七十。还有百分之二十,多多少少,也都与钱沾边儿。所有犯罪中,只有不到百分之十,是人性罪恶,比如强奸。” 两个书生屏住呼吸听着,虽然不大明白他们说什么,但听起来很高端的样子。 徐骄不想和他争论这个,问他:“你抓陆吟秋,就是因为他穷?” 明居正说:“开船之前,其实很多学子,并不想坐那艘船。他们中许多并不缺钱,是三江王下令,逼得他们上船的。莫少平,是这样么?” 莫少平点头:“我家本来已经包了船,因为要和姐姐一起来帝都。可官府突然来人,硬把我们带到船上去。” 明居正又问陆吟秋:“你呢?” 陆吟秋说:“哼,三江王的善意,倒被你们说成阴谋了。你们可知道,三江源到帝都,水路漫漫,要找一艘载客的船,并不容易。像我这样的,只能遇上货船,花大钱坐在甲板上,凄风厉雨的赶来帝都。而且,不是所有货船的目的地,都是帝都。” 徐骄明白了,明居正觉得三江王是刻意的。 这也说得通,三江王早就知道莫雨的身份,所以刻意将所有学子聚在一条船上。这样,可以用的手段就少多了。而且,又安排自己和三猫在船上,等莫雨动手,正好把她揪出来。这也能说明,羽千鸿为何能及时赶到,其实她跟着那艘船。 “你想错了。”明居正说。又问陆吟秋:“你是怎么上船的?” “当然是官府的人来接。”陆吟秋说:“我和姐姐坐了马车,赶到临江渡……” 徐骄还是没弄明白:“明居正,你问来问去,几个意思呀。” “你听不出来么,一个是被押过去的,一个是被接过去的。这难道不奇怪?”明居正说:“三江王可能早就知道莫雨的身份,所以安排了这个局。那么陆吟秋呢,我总觉得他能上船,也是刻意的。” 徐骄无语:“你他妈老毛病又犯了,在你眼里就没有清白的。是人是鬼,抓进去先关三十天。实话告诉你,我早就认识陆吟秋的姐姐,他家什么状况,我比你清楚。而且,他姐姐马上要成为我弟媳,你准备怎么做,用刑硬逼么?” 明居正沉思着,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一层关系,倒是自己想多了。于是大声喊:“来人,把陆吟秋放出去!” 官差进来,打开牢门拖陆吟秋出来。这傻小子还在喊:“无故抓人,难道不要给个说法。” 等再也听不到抗议的声音,明居正沉吟道:“我还是觉得这件事哪里怪怪的。” 徐骄嗤笑道:“明少卿,可算过自己职业生涯里,究竟冤枉了多少人。” “哼,我只查案,是否有罪,是法官的事。”明居正说:“口供笔录,尸检证据,我都已具文西山,明天便要安排一场大戏。” 徐骄摇头:“你弄的这些,不值一提,顶多也就让莫雨背一下锅。想要扯着藤蔓拽来瓜,不可能的。而在这件事中,莫雨一点也不重要。” 明居正指着孙木:“就凭他,我就能将风灵卫彻底踩死,要什么有什么……” 第167章 黑甲怪人 第167章 黑甲怪人 明居正豪气干云。 徐骄了解他。这人后来虽然变得讨厌,但他有一项值得肯定的品质,从不吹牛。 明居正笑道:“这位百里峡谷的孙二当家,可是个大大有名的人。” 徐教说:“你纯粹废话,都二当家了,当然有名。” “何止,十几年前,他是江湖上顶有名的淫贼,一窝蜂的老大。百里诸侯诛灭一窝蜂,他侥幸得脱,成了流寇。十年前,收了风灵卫的银子,截杀来帝都秋试的三江学子。七年前,改邪归正,不知怎么的,成了百里峡谷的二当家。如果百里诸侯知道,自己的二当家,曾是一窝蜂的首领,会不会觉得自己眼睛有问题。” 徐骄颇为愕然,看着孙木。 明居正是个狠人,用软铁利刃做成枷锁,手脚全被烤住,即便他有余力逃走,也不敢乱动挣脱。因为只要动作稍大,手脚立刻被切断。这种法子,徐骄好像在哪部电影上见过。 “五年前。”明居正又说:“帝都秋试,又是他潜入江中,凿沉大船堵了江道。为风灵卫办了两件大事,自然合作愉快。不久之前,又暗中下毒,帮风灵卫密捕百里诸侯。” 徐骄鼓掌:“厉害,同为江湖道,做坏事做的如此顺风顺水。孙二当家,也是天选之人呀。” 孙木喘息着:“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把一切讲出来,便放我一马。” “当然!”明居正说:“你供认不讳,检举揭发,属于戴罪立功,一定能换来宽大处理。” 明居正转身又对徐骄说:“孙二当家是老江湖,做事必留后手。这些年其与风灵卫来往书信,人员,皆有留证。再加上大理寺十数年暗查,明天升堂开案,就把这件事广而告之,形成舆论。就算明帝有心插手,也要考虑一下。到时候,主动权便握在我手里。想大,就牵连不止。想小,随便找个人,比如把莫雨推出来背锅。大小有我,且看海后怎么选择……” 徐骄说:“明帝并不想失去风灵卫,也会保住海后,这样做是否有些过了。毕竟皇权社会,帝王一言,犹如神谕……” 明居正冷笑:“帝王也是人,更应该比普通人懂得取舍的道理。否则,他便没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 两人一言一语,皆是大逆不道。他们的观念里,自然没有皇权天授的概念。 但莫少平听的大气不敢出,这话传出去,只是大不敬,就能要了命。 徐骄心里盘算,这确实是步妙棋。三江学子的事,并不算大,但是不好听。如果宣扬出去,天下学子怎么看,三江百姓怎么看。高高在上如帝王,是需要万民如神灵一般崇拜的。缺德的事当然能做,但不能让人知道。 污点,能把一个英雄变成狗熊。 忽然,徐骄手中残霞剑猛地抖了一下,心里一紧,生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此时的他,气海依旧空虚。可他毕竟是宗师境界,立刻感受四周天地之力波动,静如死水。 残霞剑又抖了一下,好像一种呼唤,一种呐喊。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天极阁主想要杀自己。 “操!”徐骄心头一动,像是想到什么。运转心法,勉强吸纳一丝天地之力,人像发疯的公牛似的,一头撞破牢壁,冲了出去…… 明居正本还奇怪,但他心思敏捷,立刻想到不对,大喊:“来人……” 呜嗷…… 黯淡的天空,仿佛有野兽在嘶吼。 徐骄冲出监牢的那一刻,便看到天空好似一团乌云落下…… 轰隆隆—— 无边气劲,一下拍在大理寺监牢上空。 墙倒屋塌,地面现出一个两米深的大坑。烟尘滚动,气劲四散开来。徐骄离的太近,被气劲一冲,卷着身子,滑行了七八米,撞到墙角才停下。墙壁也受不住气劲冲撞,轰然倒塌,砸在他身上。 还好,这并不要命。 残霞剑拨开压在身上的砖块,正好看到深坑之中一根土柱耸立。上面站着明居正,他脸色苍白,口耳渗血。而他旁边,站着北择无人,此刻正单掌撑天,抵御那股恐怖的力量。 北择无人狂啸一声,另一只手击向高空…… 徐骄明显感觉到天空一阵扭曲,天地之力如火山爆发,那恐怖的压力瞬间消散。 北择无人喊了一声:“绝世高手现踪帝都,怎么不露面。”身子悠然飘起,双掌一推,不远处一排房屋轰隆倒塌。 徐骄心道:我操,大宗师,要是干拆迁,早他妈发财了。 房屋倒塌处,一个黑影缓缓升起。 他一身奇怪黑甲,似铁非铁,似革非革,头上还罩着面具盔,不露一点真容。手上带着黑色手套,整个人看上去,连一寸皮肤都没露在外面,就像个从地狱深处来到人间的魔王。 北择无人飞身而起,如展翅苍鹰。同时,天空无数掌影幻化,将那怪人包围。北择无人凌空飞冲,无数掌影,在同一时间,从不同方向,像个收缩的球一样击向怪人。 怪人冲天而起,一下冲破掌影,显得很是轻松。 徐骄眉头一皱,心道:北择无人要吃亏,他小瞧了对手。 只见怪人挥动手臂,一股浓郁黑气直扑而来。北择无人双掌外翻,轰的一声,干脆直接的震落。落下时,气劲将方圆丈余的石板全部掀飞…… 北择无人面露惊恐,此生未见过如此厉害的人物。 怪人也不多看一眼,身形一动,便要凌空飞去。但听到破空轰鸣,一只拳头挡住去路,这不是一般的拳头,这是西城五爷的拳头。 怪人抬起手臂,一声闷雷般的炸响,五爷身形飞退,小臂酸麻。 “高手!”五爷惊道:“想不到这世上,除了应天理,还有阁下这般人物。” 那怪人也不理他,身形一转,换了个方向。然而宁不活突然现身,拦住去路。他也是一拳,简单的一拳,毫无声势的一拳。 怪人冷哼,不是愤怒,不是鄙视,而是不耐烦。挥手,迎击,宁不会闷哼一声,整个人被击的倒飞出去十几米。 他心中同样震惊,除了老大应天理,从未遇见过如此高明的大宗师。 “不用多说,一起上!”五爷大喝。宁不活,北择无人随即围住怪人。 这是大宗师的战斗,徐骄怕殃及池鱼,准备找个安全的地方看戏。 “徐骄!”明居正大声叫他。 他本就是个半残,如今被困在深坑的土柱之上,头顶四大绝世高手,眼看就要干起来。他也不想做池鱼,之前是北择无人及时出手,这才保住一条命。眼下,怕是北择无人没有这个功夫照顾他。 徐骄心道:真是个废物!虽然气海依旧空虚,但帮一把明居正还是可以的。深吸一口气,飞身跳上土柱。揪住明居正衣领,再一个翱翔,远远的落在房顶。 这时侯,天空上的四人已经开干。 且不说那怪人如何恐怖。 西城五爷深不可测,宁不活是鬼王亲传,北择无人乃内卫阁领。三人都是这世间站在山巅的人物。三人联手,威力可想而知。 不同以前,这时的徐骄,感受不到一丝一点的波动,天地之力平静的像是一湖死水。这是真正高端战局。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花里胡哨的招数。如果不是四人都浮在半空,根本就看不出他们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徐骄不在其中,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凶险。当三人站在不同方位,将那怪人围住的时候,很有默契的,彼此以天地之力凝聚,将这一方天空,如同冰冻一般。看上去没有异常,其实飞鸟难进,就像一间无形的牢笼。 黑甲怪人挥洒之间,尽显从容,却也明白当下的处境。他身形如龙,闪过五爷和宁不活的攻击,主要对付北择无人。他知道,北择无人是三人联手最弱的一环。 看出北泽无人的破绽,身形爆冲。 但五爷同样是个高明的人,知悉他想法,总能在关键的时候,出手弥补北择无人的不足。 他的拳霸道,威猛,拥有摧毁一切的意志。即便无声无息,但徐骄看在眼里,依旧能够感受到那种恐怖。 宁不活同样用拳。他的拳,简单,直接。一招一式,虽然看得清楚,但给人一种玄妙的感觉。 不愧是鬼王调教出来的弟子,即便功力有所不及,但出手之间,近乎完美。 相比之下,北泽无人就黯淡一些,虽然他掌法玄妙,但总是缺少一种感觉。好像这掌法后力不足。他的修为,不能将掌法威力完全发挥出来。 可怕的是这个黑甲怪人,他身上散发着淡淡黑气,黑气如烟。 哪怕是一点微风,也能吹动淡淡的烟。他总是可以提前预知攻击的方位,在刹那之间避开。这种感觉,对于进攻的一方是很难受的。 五爷心里尤其震惊,他和应天理交手不下十次,都没有觉得如此无力过。 但很明显的,黑甲怪人处于劣势,四人开打至今,其实拳掌不相接,就像是在隔空拆招。 但五爷等三人围成的圈子越来越小,等小的不能再小,拳掌相接之时,便是黑甲怪人败落之机。 这是徐骄的想法。 四位高人的战斗,是将自身之力收缩到最小的范围。 他忽然明白:力大则散,气势是没有用的。真正得到高端,是控制自身的力量,收放自如。 一掌击下,能将大牢拍成废墟,确实威风。但若对付的是高手,这就显得做作了。不如直接拍在人身上,定点打击,是最有效的方法。 徐骄听到马蹄的声音,轰隆如雷鸣。是玄甲军的铁蹄到了,他们还真是快。听这声音,人数不少,但对付黑甲怪人,是否有用的。 徐骄觉得,修为到了他这般高度,千军万马也已很难留住他。 黑甲怪人忽然一个转身,猛地冲向北择无人。 五爷和宁不活随即以拳相击,要逼的黑甲怪人闪躲,减少北择无人的压力。 这本是高明的打法,即便是黑甲人,想来也不敢硬扛这两人的拳头。比如安慕海,只是硬扛风盗一拐,几乎就废了一半功力。 以黑甲怪人的修为,或许不会死,但也别想离开,重伤之下应对三位大宗师,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黑甲怪人没躲。 北择无人早已知道另外两人的心思,他也没躲,而是挥掌迎了上去。 这是博弈。若躲,三人趁机缩小包围。若不躲,黑甲怪人就要同时接住这两掌一拳。 即便是应天理,怕是也没有这个自信。 黑衣怪人没躲,在三人快要临身的时候,一脚踹向北择无人的掌。双臂平伸,同时和五爷与宁不活对撞拳头。 天空一阵扭曲,一声奇怪的闷响。徐骄顿时觉得气息一滞。这一下碰撞的威力,他隔得这么远也感觉得到。 结果出乎意料,北泽无人后退数米,宁不活退了五六步,五爷身子退了两步。 正是这一下空档,便是生机。黑甲怪人飞身直冲出去,瞬间脱离三人包围。 五爷震惊,这是他第三次遇到和应天理相若的高手。 上一次是二十年前,血腥一夜的其中一个凶手。但两人功法不同,那位神秘人,似乎比眼前的更可怕,他只与其交手一招,但永远不会忘记那感觉。就像刹那间,被一股巨力冲击数百下…… “好高明的手段!”声音像是从云间飘落。 徐骄身子一震:是风盗! 风盗像个蝙蝠一样挂在天空,一拐砸下,强烈的气劲荡漾开来。 他也不是这怪人的对手,但只要能阻住他的去路,五爷等人眨眼就到。 以四人之力,若是再拿不下他,那就只能请鬼王出手了。 黑甲怪人明白他的意图,借着风盗一拐的力量,整个人骤然下坠。天空上的四人,俯冲而下,那气势,徐骄已经感觉到战斗即将结束。 黑甲怪人双臂一挥,身上黑气大盛。只听他低呼一声:“龙战四野!”黑气从体内喷发而出,刹那幻化为四条怪物,好似传说中龙的样子,张牙舞爪,冲天咆哮…… 轰隆…… 徐骄心叫一声:我操! 气劲激荡开来,将他和明居正吹落房顶…… 北泽无人大喝,但依旧被震飞出去。宁不活稍微好些,却也觉得气血翻涌不止。 五爷大骇,当那一条黑龙冲来,他一拳便将其击散。但忍不住手臂颤抖,就像这一下,是和别人对了十几拳,几十拳的感觉。 “是他!”等他反应过来,只见一个黑点飞奔向西。 “是二十年前那个神秘高手。”五爷飞身追去。 风盗等人也想知道这黑甲怪人是谁,随即紧跟在后。 大理寺彻底完了,没有一间完整的房屋,玄甲军已到,摆开阵势…… 徐骄心想:妈妈的,要你们有什么用。 黑甲怪人身形如电,向西狂奔。 此时,残阳尽没,天色苍茫。绵延不绝的西山,乌压压的顶着淡淡夜色的苍穹。 五爷越追越心惊,只有傻子才会跑来西山。 西山之上是武道院,且不说鬼王出手,单单一个应天理,这黑甲怪人就跑不掉。 然而黑甲怪人突然转身,离开西山余脉。 五爷一惊,那里是避暑山庄。这黑甲怪人真是找死…… 他这样想的时候,黑甲怪人突然飞身直下,那是西山南麓的密林。 在深谷之中,地形崎岖,山岩陡峭,怪石嶙峋。只要一个转身,看不到黑甲怪人的影子,便很难再追踪。 他查了二十年,一直想弄清楚,当年和自己交手一招的神秘高手究竟是何身份。今日再相遇,又有风盗等人助力,实在是难得的不能再难得的机会。 却见黑衣人身形一转,没入深谷密林之中。 此时,风盗等人赶到:“人呢?” 五爷摇头:“可惜,可叹呀!” 忽然,一声狂喝,山谷密林之中传出一声呜嗷的怪声。四人身形一闪追了上去…… 却见黑衣怪人身形闪烁,飞跃之间,一条黑龙护体。 一道虹光,好似流星一般,如影随形…… 风盗惊叫出声:“画影!” 第168章 神剑画影 风盗“画影”二字出口,众人皆惊。 明君立朝之后,灭道禁武达到高峰,许多旧闻传说,世人多已不知。但在场诸人,皆是所学渊源,“画影”二字,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相传人间至高之境为真人,但真人之上还有一层玄妙,是谓道生。 那是超越天地万物,类似仙神的存在。所以只是传说,因为它不属于人间。 道生点灵,凡器有神。自古以来,传说中的神兵,皆是道生境的高人点化而成。被人所知的,有三剑一刀。 其中“一刀”最为神秘。其名为昆吾,据传是天遗老祖佩刀,其破境道生后点化成灵,但从未显露于世。 三剑则是供奉在太庙的承影,天遗族的腾空。再有就是眼前这道红光,修罗山的画影。 画影一剑破苍穹,天南地北戮神明。 五爷一直记得这句话。 老一辈传下来的,当年修罗山之祖无殇,凭着一把画影剑,便能一人压制手持承影的明君和鬼王之师凌风。如今亲眼见到,内心激动。因为即便是他,人过半百,也没有见过圣人之能。 画影动,是山主出手。 黑衣怪人确实了得,除了应天理,他没见过第二个人,能有这般修为。那诡异的功法,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面对画影,能感觉出他的惊恐。他双掌合十,身上黑气缭绕,幻化成一条巨龙的样子。 巨龙咆哮飞出,飞向破空飞来的画影剑。 红光一闪,黑气幻化的巨龙被画影穿透,犹如一道轻烟被山风吹散。 黑甲怪人显然很意外,自己全力一击,竟然挡不住这把御空飞来的长剑。 画影速度之快,超过人的想象,只是一闪,下一刻已经到了黑甲怪人胸口。黑甲怪人一声狂叫,身上黑气弥漫,但画影剑毫无阻滞,好似这世间的一切,在它的锋刃之下,都不过是块柔软的豆腐。 叮—— 画影破开黑甲怪人护体真气,正中心口。这一下,甚至爆出火花。 黑甲怪人闷哼一声,被画影剑撞倒在地。但他身上黑甲不是凡物,以画影这般神剑,竟然无法破开。但黑甲怪人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好似被画影剑钉在地上。哪怕拼尽全力,依然无法阻止。 那是一股恐怖的力量,只是一把剑,却散发着惊人的天地之力。好似这把剑本身,便能超越一切大宗师。 五爷,风盗等人同样惊恐。 黑甲怪人有多厉害,他们最是清楚。可眼下,这人正被画影剑钉住胸口,像被一双手摁在地上。黑甲怪人双脚蹬地,想要挣脱。但画影有灵,旋转着剑身,好像非要将他一身黑甲钻出个洞来。 画影剑顶着黑甲怪人,在地上摩擦出一道深沟,一路滑过去,直到撞上山壁。轰的一声,碎石飞散。 五爷等人身形一闪,刹那间后退数米。这一下好重的力道,一把剑的威力,竟能恐怖至斯。 几人这一刻才真正看清画影的样子,剑身如冰,流光如虹,剑柄好似一只怪鸟,张开翅膀作为护手,狭窄的剑身好像是从鸟嘴吐出。 只一眼,那种古朴的韵味便震慑人心,仿佛沉淀了千年万年的寂寞,要在这一刻,尽情挥洒。 画影忽然飞起,在空中转了个圈,就像再次蓄力,然后带着一道残影,飞向黑甲怪人胸口。 这一刻,五爷甚至有种感觉:这把剑太执着了,为何不刺向黑甲怪人咽喉呢。 这一下,几人都知道,即便还是破不开怪人身上的黑甲,估计也没有命在。 意外,总是出现的让人毫无准备。就在画影撞向黑甲怪人那一刻,他突然飞了起来,速度之快,好像凭空消失。 画影气势不衰,一下刺入山壁,直没入柄,消失不见。 几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看到的这一切。 忽然,嗖的一声怪响。画影再次钻出,像一条毒蛇,山壁上留下一个深邃漆黑的洞。 五爷心惊:这把剑该不会在山壁里转了一圈,又钻了出来吧。如此诡异恐怖,人身血肉如何阻挡。可见那怪人身上黑甲,也是件绝世之物。 画影笔直竖立在空中,轻轻晃动,虽然只是一把剑,但让人浑身汗毛竖立。它好像在思考,那样子,像极了人。 微风动,一个黑影如轻烟闪现,是个干枯瘦削的老头。 宁不活忍不住叫:“老大!” 正是鬼王首徒,圣人之下第一的应天理。 应天理冲着画影微微作揖:“山主,老师说:这一次能不能留他一命,看在先辈的情分上!” 画影剑转了个圈,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西方天际。 应天理叹息,然后不停咳嗽。 五爷走上去:“山主在哪里?” 应天理看他一眼:“山主自然是在修罗山。” 五爷又问:“那黑甲怪人是谁?” 应天理摇头:“不知道。” 修罗山,回头崖。 山主拿起身边的剑鞘,画影穿破云海,归入鞘中。 山主冷笑:“鬼王呀鬼王,原来你也有执念。” “是人就有执念。”西山的某处山巅,文士模样的鬼王看着躺在地上,呼呼喘气的黑甲怪人:“我给过你机会,让你选择。你选了自己的路,一条绝路。我也提醒过你,一旦忍不住,必然惊动山主。无殇后人,怎会容你。” 黑甲怪人说不出话来,一把剑而已,差点要了他的命。 鬼王转过身,看着西方的天际,那里夜色茫茫,只有天地相接之处,有着淡淡苍白的光。他心里想:山主呀山主,原来你也有执念。 西山脚下,五爷和和北择无人走在河岸。这条大河绕着西山,穿过帝都,奔流向东。 风盗早一步离开,宁不活则随应天理去了武道院,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人。 北泽无人忍不住说出自己心中疑惑:“出手救那黑甲怪人的,是鬼王?” 五爷说:“除了鬼王,世间还有谁能有这个资格,在山主手下,把人救走。” “那人会是谁呢?”北泽无人想不通:“山主要杀他,鬼王要救他,我想不通。这世上,没有人有这样的资格,能让两位圣人同时出手。” “是谁,并不重要。”五爷沉思着:“这黑衣怪人,便是二十年前,那一晚我遇到的人,他和天极阁主有关。二十年前,一夜之间,屠杀二十三位王公大臣,还想要了三老性命。此举动摇国本,所谋者大。二十年不见踪迹,突然出手,必有其因。” 北择无人深吸一口气:“我要去太学院,将这件事告知明老先生。” 五爷一笑:“你最好也去面见明帝。二十年前的事,既然牵涉到天极阁主,那么海后呢?而且,不管那黑甲人是何方神圣,能引得山主和鬼王出手,其身份都很不一般。此人,若也与海后有关,后果难料呀……” 帝都。 徐骄和明居正靠坐在墙上,玄甲军正在清理废墟。国家高级衙门,转眼成尘。宗师一战,池鱼遭殃,死的衙差官兵不在少数。 明居正难以接受的是,孙木死了。此人还有话没说,且他本身也是关键。没了此人,怎么升堂开案,怎么广而告之,怎么形成舆论。当这些都成为空谈,拿什么和海后谈…… 徐骄也一样心里沉重,玄甲军从监牢废墟中扒出莫少平的尸体,他几乎是被压扁的。不难想象,黑甲人超级大宗师的实力,一击之下,死亡不是个意外的结局。不知道莫雨知道此事,该有多么伤心。 一个军官跑过来,对徐骄说:“将军,已经清理完毕,废墟之下,死亡五十三人,七十六人重伤。” 徐骄说:“好好安置吧,兄弟们都辛苦了……” 军官离开,明居正感叹说:“这就是大宗师的力量么?我只是听说大宗师如何了不起,今天才知道,不只是了不起,而是恐怖。” 徐骄哼了一声:“这才是真正的力量,你的身份,你的官级,在力量面前,屁也不是。我现在才想通,这个世界,真正的力量,是自己本身。如果我是个大宗师,今天许多事情都容易的多。” 明居正悲怆道:“可是,我没有这个机会。但权力面前,只要是个人,就要俯首称臣,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你瞧着吧,我会让这些所谓的大宗师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徐骄冷笑,嘴硬而已。 明居正又说:“今天这一出,是海后的手段。孙木死了,若还按原计划进行,那就是一场笑话。哼,杀人灭证。有点意思……” 徐骄并不在意。说实话,他现在只是等,等着天涯海的船停靠津门渡。查悬案,抓天极阁主,不过是演戏而已。演给海后看,演给夭夭看,把这这场戏演的热热闹闹的,就没人关心另一个舞台。 想到夭夭的时候,夭夭就出现了。 她缓缓走来,像来自雪山的仙子,冰冷,美丽,带着一点点难得的温柔。 “你来了?”徐骄说。 夭夭点头。 明居正笑:“她很漂亮,弟妹!” 夭夭愣一下之后,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 明居正说:“徐骄很有眼光,能把你骗到手。” 徐骄哼了一声:“羡慕还是嫉妒?” 明居正摇头:“等你我在这世上站稳脚跟,何愁名花不开,凤凰不来……” 徐骄懒得跟他说,他不需要站稳什么脚跟,如今眼下,家花野花盛放。大不了投入李师师怀抱,有这个白富美,再加一个“贵”字,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要身份有身份。再加上自己修罗山盗的身份,回到三江源,妈的黑白通吃,前途不要太光明。 徐骄抬起手臂,对夭夭说:“我们走,懒得和没有格调的人说话。” 明居正一笑,这就是徐骄的性格。他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那时,还没有发生那么多事,两人还是朋友。 离开大理寺,长街寂静,空无一人。 徐骄身子一晃,靠在夭夭身上。 “伤的这么重?”夭夭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理寺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还有你,明明气海空虚,还要出手,真是找死。” “我又不笨。”徐骄说:“只是看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被殃及了而已。海后那边,估计还有一位隐藏的高手,不一般的高手。五爷,风盗,宁不活,北择无人,四位大宗师联手,都不能奈何对方。夭夭,你的计划,是否再考虑一下。” 夭夭沉吟:“为了今天,我准备了很久,你知道天遗族付出多大代价么?” 徐骄当然不知道。 夭夭说:“为求万全,大祭司连天遗族至宝腾空剑,都送到了修罗山。那可是不弱于承影的神兵……” 徐骄心头一动:“代价这么大?”忽然又想:这娘们又骗我,只是为了花卿,就要以神剑相赠。多少个花卿,也不值当。哦,对了,他们为的不是花卿,而是天都玉录。 忽然意识到自己想的多了,夭夭面前,应该心思纯净,不能让这女人再窥探自己心思。 看夭夭的样子,并没有异常,应该没有催动夺情蛊。 他问:“一把神剑,换来山主什么承诺?” 夭夭说:“关键时刻,山主承诺出手一次。山主出手,只有鬼王能够阻止。但鬼王没有出手的理由,也不会出手。” “为什么?” 夭夭看他一眼:“因为明帝不在帝都。” 徐骄不明白。 夭夭解释:“鬼王绝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他将武道院设在西山,使得帝都成为禁地。你想,若无鬼王护佑,即便身为帝王,相对圣人境,也不过是只蚂蚁。鬼王曾经承诺,明姓之人,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便护佑他一生。所以明家的皇帝才能坐的这么安稳,我来帝都,又不是针对明帝,鬼王没有理由出手。” “你这么确定!” “人们都怕鬼王,但鬼王却是最不用怕的,他身在云端,追求至道,怎会理那么多俗事。”夭夭说:“其实,我觉得山主比鬼王可怕。” “为什么?”徐骄说:“我觉得山主挺和蔼的。你没有去过修罗山,如果你在那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就会明白,那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夭夭冷笑:“你该相信我,一个好人,帮忙是不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徐骄无语,女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如果帮人没有好处,谁要去做好人。 回到京兆府的时候,徐骄发现纳兰雪的房间仍亮着灯。如果她知道,当年和天极阁主联手的神秘人何等可怕,也不知会怎么想。 回到房间,夭夭轻声对他说:“纳兰雪在查二十年前的血案,你不怕她搞鬼?” 徐骄摇头:“我将她重伤,就是为了留她在京兆府。她对二十年前的事感兴趣,正好印证我心中猜想,天涯海不是铁板一块,或许已经分裂成两方势力。你想呀,海岛的生活,怎比得过这花花世界。那些加入风灵卫的人,位高权重,再受天涯海指挥,心里怎么会痛快。你天遗族应该发生过同样的事吧,比如现今的内卫……” 内卫本是天遗族的五方使,百余年前投靠明君,和天遗族决裂。 徐骄的猜测,不是瞎想,诸多迹象,都能证明这一点。何况人性本来如此,与其当一个听话的小弟,不如当权力的看门狗。 夭夭没说什么,这是事实,也不是秘密。当年天遗族分裂,确实有这个因素在。 夭夭躺在床上,心中不免叹息。 徐骄愣了一下:“你今晚,该不会想陪我睡觉吧?” “你陪我。”夭夭说:“纳兰雪在,不要让她看出破绽。” 徐骄无语:“李师师也在,你让她怎么想?” 夭夭不说话。 徐骄无奈:除了睡觉,什么都不干,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种侮辱。 推开门,他的归宿在房顶。 第169章 重开局 第169章 重开局 黎明的第一束淡光,从云层之外渗下来的时候,徐骄气海充足,已经可以感受到方圆二十米内,最轻微的触动。 他听到呼吸,甚至能听出这呼吸属于谁。有两个悠长无力的,是李师师和笑笑。有一个若有若无的,应该是夭夭。有一个短而促的,是重伤未愈的纳兰雪。 他也听到了窃窃私语,有个声音说:“你该走了。” 是吟翠。 然后是三猫不情愿的声音:“天还没亮呢,我们俩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我这一辈子,干坏事儿都没这么偷摸过。” 吟翠说:“那你明晚不要来了。” 对于男人,这是杀伤力极大的威胁。 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三猫在穿衣服。 吟翠的声音又再响起:“我弟弟真的没事了?” “那当然。”三猫说:“其实没有必要参加那什么秋试,回到三江源一样做官。我和世子李渔,郡主李师师关系都还可以。还有大哥和李师师的关系,弄个官来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吟翠说:“既然要做官,当然是要做皇帝官。你现在不就很好?” “哪里好?” “起码是个小将军,以后好好干,说不定还能再往上,这样对吟秋也好。” 对话诡异的停顿了片刻,三猫说:“这什么屁将军,就是奴才,鹰犬,是我最看不起的。早晚有一天,我和大哥还是要回三江源的,到时候你不回去……” 沉默。 徐骄没有再听下去。爱情这件事,奔着床上那点事儿去的,至少男人不能否认这一点。 如果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说什么想要照顾她,给她美好的生活和未来,足以证明他的虚伪。 如果一个女人,天天和你畅想生活,却总是不提床上的事儿。那就要小心了,男人和舔狗,女人心里是很清楚的。 这不是诋毁,而是目标不同。女人要的是未来,男人要的是现在。真相,总是出现在高潮退却之后。 徐骄已经感觉到了这一对男女之间,人生最本质的不同。吟翠的幻想,三猫的追求,他们是两条路上的人。 深吸一口气,心神再次沉寂。大理寺目睹大宗师之间的战斗,对他的震撼,不亚于第一次看到女人的裸体,心中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向往! 天亮的时候,京兆府变得吵吵嚷嚷。二十年前的命案,一夜之间,家喻户晓。 这种事情,传播速度最快,可也快的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一大早的,二十年前那些受害人遗属,全都到了京兆府。他们本就怀疑死的蹊跷,只是当时三老定调,徐元找了个突染重疾的说辞,便把这件事压了下去。即便有所怀疑,这些人也不敢说什么,因为不知道背后是否有隐情。 突然重疾的说法,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相信。因为太奇怪了,为何死的都是王公大臣,老百姓怎么没染了怪病死的。许多人都认为是中毒,也偷偷请了名医查验,当然毫无结果。 徐骄在天极阁闹出那么大动静,他们这才知晓真相。既然案子京兆府在查,自然要来找京兆府。 温有良再次陷入痛苦中。看来找他要说法的人,以硕亲王打头,有公侯爵位的,有朝廷官员的,还有几个妇人,一身素衣掩面而泣的。 “温有良,查的怎么样了?”硕亲王上坐大堂,温有良站在下面,像是个被告。 “回王爷,京兆府正在努力查察。” 硕亲王冷哼:“我要的不是努力,是结果。当年我二弟胜王,我侄子怡王,这都是皇室血脉。威灵公等,爵位在身,葛老大人,威望隆重。死的不明不白,徐阁老瞒了二十年,我可以理解。当时新帝登基,深怕朝局不稳。但过了二十年,总要给个说法。我想这也是徐阁老,令京兆府查办此案的原因。” “下官知道,京兆府已经发派人手。但王爷,毕竟事隔二十年,没那么容易,也没那么快……” 硕亲王微怒:“我就知道你这么说,你们京兆府的德性,我能不晓得?昨天,徐骄围了天极阁,因为天极阁主有重大嫌疑。他人没有抓到,卫戍衙门封了四城,可有什么进展?” 温有良无法回答,过了二十年的案子,隔了一夜,能有什么进展。 “我就知道京兆府没有用。”硕亲王怒道:“这十几年来,京兆府算得上帝都最闲在的衙门了。温大人,由大理寺联合京兆府办案,你觉得如何?” 温有良立刻说:“那再好不过了。” 硕亲王哼了一声:“指望不上你,把案子移交大理寺,你这京兆尹脸上也不好看。我这就去找徐阁老,让他发阁文。温大人,二十年前的命案,你可要想清楚,死的都是些什么人。稍后,我等还要去太学院,请老王叔出面。还要去西山,请陛下发旨意,若是这件案子办不明白,所有相干人等,一律革职,发配,流放,充军,妻女没入教坊司……” 温有良越听越怕,这是没来由的灾祸。 凡是悬案,大多都是破不了的。无非是找个不那么无辜的,冤枉那么一下子,草草了结。可依硕亲王的说法,这案子不但要破,还得有真相,有真凶,要求太高了。 等将这些大人物都送走,徐骄提着残霞剑掀开帘子出来。 温有良一脸苦相:“老弟呀,昨天我还卜了一卦。得挂无妄,真是准,无妄之灾呀。” 徐骄说:“哪有这么悲观的,我不是把天极阁的人全都抓了回来,逼他们供出阁主相貌,到时候张贴四城,发下海捕文书,天下通缉。这就算有交代了。你看,真相:谋杀。凶手:天极阁主。结果:通缉待抓捕。” “可是能不能抓到呢?” “估计抓不到。”徐骄说:“天极阁主,修为大宗师,来去无踪影,京兆府和大理寺联合也没有这个本事。所以,抓不到人,就不是我们的错了。我们是京兆府,就管帝都这一亩三分地,若是天极阁主已然出了帝都呢?” 温有良一愣:“那就是风灵卫的事。可是老弟,你把风灵卫右司按在京兆府,这可不是事儿呀。” 徐骄说:“只是个右司而已,风灵卫司正不是南宫俎么?而且风灵卫现在做主的,是安慕海。大人去找大理寺常奉安,联合出一个公文,请风灵卫抓捕天极阁主,这锅就不是自己的了。” “有道理,我这就去大理寺!” 徐骄心想:大理寺已经毁了,你去也只能见到一片废墟而已。他之所以出这个办法,无非就是让安慕海自缚手脚。风灵卫抓捕天极阁主,这就是个笑话。他们是一伙的,倒要看看怎么演这出戏。 昨晚大理寺出了这么大的事,今天得去见一下徐元,问问老头有什么想法。 别看老头年纪大了,又是个弄笔的文人,但那个脑袋却是灵光的很。 西山太学院,明中岳起的很早。 他有个习惯,每日早起,必要来花圃里转上一遭。 花开总是刹那间,凋零却是一天天。 就像朝代兴旺,看着天下一点一点的昌盛,就如花开一般。某一天突然到达极致,然后便是无法阻挡的凋零。痛苦的是,看着这种凋零无能为力。 明居正在一旁看着,对于花,他不感兴趣。 “你是否觉得可惜?”明中岳没有看他,继续低头欣赏自己亲自种下的各类花草:“本来可以用三江学子的事,逼迫海后交出羽蛇筋,使你行动如初。但昨晚大理寺变成废墟,孙木身死,你最关键的筹码被废墟掩埋。功亏一篑……” “本来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明居正说:“只要你向海后开口,她不敢驳你的面子。” “如果我开口,那等于告诉她,我知道她是天涯海的人。” “这不是个秘密。” “可她觉得是。若非如此,天极阁的人为什么会拒绝你。”明中岳说道:“拒绝你的理由,和拒绝徐骄是一样的。有求于人,和被人手握把柄是一个道理。” 明居正说:“反过来讲也是一样的。海后亦有求于你,就像有求于徐元。她定下和亲三江源,就是为自己的儿子王子渊扫除障碍,王子淇失去继承大统的资格,王子泓不过是个六岁孩童。” “明帝春秋鼎盛,现言立储,为时早也。”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天运帝四十二岁而崩,天承帝四十三岁而薨,明家帝王似乎有英年而逝的传统。明帝今年四十三岁,未必不会赴先人之路。有一种病,血脉遗传,不得长寿。” 明中岳呵呵笑道:“那硕亲王今年五十四岁,生龙活虎。我想,海后也是你这般想法,以为拿着你和徐骄想要的东西,就能让我和徐老头承诺一二,大错特错也。” “她哪里错了。”明居正不明白,海后的做法,是情理中的选择。 明中岳笑道:“因为海后不明白交换和威胁的意义。徐老头那人,可以交换,但不能威胁。他叱咤朝堂几十年,深懂平衡之术。交换是平衡,威胁是打破平衡。徐元绝不会允许有人打破这种平衡,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明帝骤逝,徐元绝不会立王子渊为帝。” “但是你可以。” 明中岳想了想:“我要的是打破平衡,找寻一条千秋万世的路。但在这个过程中,平衡却是最重要的。看似矛盾,实则大不一样。这天下就像花瓶,朝廷就像花瓶里的花。我只是想换掉花,徐元则只在乎花瓶是否在他手里。” 明居正一愣:“那么独孤鸿呢?” 徐府。 徐元喝了一口浓茶,他用相同的比喻解释给徐骄听。 “独孤鸿站在门外,保证不会有第三人打这花瓶的主意,哪怕是帝王也不行。” 徐骄有些没听懂,皇权至上,不应该凌驾一切么? 徐元说:“我,明中岳,徐元,之所以有今天的权势,非是因为我等才智绝伦。世上聪明有学的人太多了,为何有些能名扬天下,有些却只能默默无闻。无论你是否愿意相信,都得承认,机会是成功的第一条件。我们是幸运的,因为明君给了我们这样的机会。” “开朝明君——明月?” 徐元点头:“明君以为,自古朝代兴衰,皆因帝王专权。帝王权利过大,民心畏惧,臣子则阿谀奉承,是以三代而衰,五代而亡。所以定下帝王之外,亦有三权。皇权明中岳,主理宗室。政权则是我,打理朝局。军权独孤鸿,安定基石。如此以来,彼此合作牵制,帝王不得专权。” “我靠!”徐骄惊叹道:“人家都是三权分立,你们这是三权蛇鼠一窝呀。” 徐元笑:“所以,海后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以羽蛇筋和羽蛇胆为条件,以为我与明老头会相求于她。如果当初她主动送上,我一定会支持王子渊,不管海后什么身份,背后有什么势力,都不在意。她却选择以物相挟,孩子,你得记住:要挟你的人,永远不能相信。” 徐骄无语:“你也许不知道,海后有多大的势力,风灵卫什么的都算小事。昨晚大理寺的事你该知道,那神秘的黑甲人,修为之高,让人恐惧。二十年前的案子,我若继续查下去,难保那黑甲人不会对我出手。” “我知道。”徐元说:“但你不知道的是,那黑甲人差点死在山主剑下!” “啊!”徐骄震惊:“山主也来了?” 徐元摇头:“剑飞千里,取人性命。圣人境,当真如此超凡脱俗,非凡人敢想。我奇怪的是,为何鬼王会出手救那黑甲人。以他的性子,不该的……” 徐骄后悔不及,早知山主和鬼王都有出手,他也就跟上去看热闹了。 徐元又说:“黑甲人,就是二十年前命案的另一位凶手。既然二十年前的事与天极阁主有关,那么难保与海后有关。可是仔细想来,海后为何要这样做呢?明帝登基,她为一国之后。朝廷若乱,帝位不稳,于她并无好处。” 徐骄冷笑:“那倒也不见得。女人可以共用,权利不能分享。你,明中岳,独孤鸿,该退不退,该死不死,如果是我登上那个位置,也要先把你们干掉。”说到这里,徐骄突然一个激灵:“二十年前,如果是明帝主谋,是不是很多事情都能说的通?” “不会,明帝知道,如果只是个大宗师,杀不了我们三人的。” “为什么?” 徐元一笑,却没有回答他,而是说:“你和明居正的想法本来是对的,逼海后。只是你们太过天真,以为只凭自己,就能让海后低头,交出你们想要的东西。孩子,你得知道,以力相搏者,力大者胜,你们能搏得过海后么?以谋相较者,势大者胜。所谓势,不是你有多厉害,而是你们有多厉害。” “我们?”徐骄说:“我和明居正么?” 徐元说:“不,你们的势不在自己,而在于硕亲王那些人。” 这时候,独孤鸿不让人通报就闯了进来,大声喊道:“徐老头,走吧,顺道去接明老头。” 徐元淡淡道:“好吧,这么多年了,鬼王难得出手,也该去见见他了。” 徐骄不免震惊:三个老头要去见鬼王?估计是要去质问,为何出手救那黑甲人。鬼王出手,该不会是武道院的人吧? 策马回京兆府,刚到门口,正好遇上小山。 小山说:“大哥,你猜我查到什么了?” “你查到天极阁主在哪儿了?”徐骄心头一喜。 “那倒没有。抓回来那些天极阁的人,都很硬气,关在卫戍衙门折腾一宿都不开口。”小山说:“三猫已经去了,他折磨人可是很有手段的……” 徐骄失落:“那你查到什么了?” 小山说:“还记得我提供的,二十年前,有人从教坊司赎了很多姑娘的事儿么?我比对名册,终于把她们一一筛选出来。发现她们被人赎身之后,随即脱了贱籍,嫁为人妇。其中一个,就是莫雨的母亲——蓝湘儿!” 第170章 佳人入局 第170章 佳人入局 徐骄觉得有些奇怪。莫雨的母亲叫蓝湘儿,出身教坊司,她的父亲世代居于三江源…… “大哥,想什么呢?”小山看他怔怔出神,不觉得这个消息有什么震惊的。 徐骄说:“你傻呀。莫雨是风灵卫左司,还是天涯海的人,与纳兰雪一样,以前常在宫中,是在海后身边长大的。” 小山一脸迷惑,这不是秘密,许多人都知道。只不过大多数人不知道,莫雨的真实身份,是天临城莫家的大小姐。 “不觉得奇怪?” 小山摇头:“大哥,这有什么奇怪的?” 徐骄说:“你想呀,莫雨的父亲,世代居住在三江源。莫雨的母亲,出身教坊司。这两个身份,没有任何可疑。那她是怎么变成天涯海的人,能待在海后身边,成为风灵卫左司?” 小山愣了一下:“她父亲身份无可疑,那就是她母亲的问题。蓝湘儿是天涯海的!” 徐骄无语:“天涯海的人,被打入贱籍,沦落到伺候男人,你觉得可能性大么?” 小山摇头,这不是可能性大不大的问题,而是绝无可能的问题。想到这里又说:“当年被赎身脱籍的,一共三十三人。除却蓝湘儿,还有三十二人,其中十二人去了南都,二十人留在帝都。我让冯大宝查过户籍,她们都于当年嫁了人。大哥猜猜,她们嫁的都是什么人。” 徐骄无聊:“你怎么也学会这一套了。人的脑子,不能用在没有意义的问题上。如果已经有了答案,何必要去猜呢。而且怎么猜?你怎么不让我猜她们洞房时候,用的是什么姿势呢?” 小山知道自己错了,都怪三猫,下山以来人更加的不着调,也把他带偏了。 “根据我查到的,留在帝都的这二十人中,有十个嫁给了商人,皆是二十年前搬来帝都。还有十个,全是嫁了风灵卫,其中就有四方行署的四个宗师。” “去南都的呢?” “不知道,帝都这边查不出来。”小山说:“可以请司马三娘帮忙,谍门分布天下,消息最是灵通。” 徐骄没有说话,而是在想:为什么这么做?总不能是天涯海福利好吧。包吃包住,包教包会包分配,还他妈包老婆的。 于是说:“你把这些告诉三娘,请她帮忙,让谍门把这些人看住了。我怀疑,这些人才是天涯海的真正的本钱,不然福利不可能这么好,他妈比老子的待遇都好。还有,莫雨身份败露,她父母已经离开了三江源,算算时间,应该这几日会到津门。现在的津门,已经是我们的地盘。你告诉三猫,等莫雨父母到了津门,给我找个理由扣起来。” 小山答应一声,马上去办。 徐骄策马出城,经过南门的时候,见两个捕快,在守城玄甲军的配合下,把一个年轻姑娘摁在墙上,一顿上下其手。 “干嘛呢,干嘛呢?”徐骄上去喝止。 那捕快说:“大人,不是您的命令,只要是出城长得漂亮的姑娘,都要严查盘问。” 徐骄无语:“让你用嘴,没让你用手。简直下流!”翻身下马,那姑娘又羞又怒,长的水灵,但二十岁不到,柔柔弱弱的,怎么也不像会功夫的样子。 徐骄本也就没指望,盘查能吓得住天极阁主,这只是做个样子,演戏给别人看而已。天极阁主那样的修为,如果不是重伤,帝都四城的防卫,于她几等于无。 徐骄让那姑娘离开,对两个捕快说:“凌弱欺贫,这是最让人瞧不起的。” 两个捕快顿时惊惧,旁边的玄甲军冷笑,他们也一样瞧不起。 徐骄又说:“人都有欲望,都有需求,我可以理解,可以换个对象嘛……” 捕快和玄甲军莫名其妙,好像没听明白。 徐骄心道:这种事也要教,真是一群废物。 这时正好一辆马车经过,看造型像是富人家的。徐骄叫了一声:“站住!”玄甲军立刻上前拦住。 车里出来一个员外模样的老人:“官爷,我们是良民。” 徐骄冷哼:“你说自己是良民就是良民,那你说自己是皇帝,我们不得对你三拜九叩呀……” “哎呀呀,哎呀呀……”老员外吓得语无伦次:“官爷,可不能这样说呀。” “车里是什么人?”徐骄又问。 “乃是小女。” “出城干什么?” “拜访老友。” “呀,看朋友哪有带女儿的。”徐骄掀开车帘一看,车厢里果然水灵灵坐着个小姐,见到有陌生人,立刻把脸转过去。 徐骄说:“下车,搜身!” “啊?”老员外叫道:“我女儿还没嫁人呢,怎么能……” “老人家,这是公事。京兆府徐大人有令,抓捕一女性嫌犯,凡出城女子,皆搜身盘查。”徐骄说的正气凌然:“我能体谅您,可您也得体谅我。我们当差的都是奉命办事,我也觉得,对小姐搜身,很有些不合适。但没办法呀,若让徐大人知道了,一顿板子少不了,医药费都得自己拿。您还是让女儿下车,让我们几个兄弟搜过,没有问题,赶紧出城,不耽误事儿。” 老员外惊道:“你们都要搜?” “那当然。”徐骄说:“相互监督嘛。要不然,被徐大人打板子,您老给我出钱看大夫呀。” 捕快和黑甲军听的一脸黑线:什么徐大人,那不就是你自己么? 老员外活了这么大岁数,怎会不懂事儿呢。当即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银子,拉着徐骄的手。徐骄袖子一晃,银子掉了进去。 “官爷,我家女儿胆小的很,我怕吓到她呀。” 徐骄沉吟道:“只是随便摸摸,又不打她。” 老员外明白,又拿出一块更大的银子,顺进徐骄袖子里。 徐骄忽然眼睛圆睁:“这不是西桥刘老爷么,这是要出城?” 老员外愕然。 徐骄又说:“哎呀,什么时候回来呀?” 老员外支吾道:“如果晚了,只能明日回城。” 徐骄说:“那快些赶路。今天看着天气不好,恐怕要下雨,带伞了么?” 老员外说:“带了带了……”赶紧上了马车,挥动鞭子出城。 徐骄甩手把两块银子扔给捕快,问:“怎么,这手段没人教过你们?” 捕快们摇头。多少些年了,帝都街头的事儿,都是风灵卫在管,他们哪有经验。他们身后的玄甲军,就更没有机会了。 徐骄说:“为富多有不仁。记住,欺富不欺贫,欺恶不欺善。眼睛放亮点,一天来这么几下,晚上找个楼子放松放松,不比毛手毛脚的好。” 两个捕快和守城的玄甲军顿时无语,欺负人,也有这种规矩。 徐骄又问:“公主府出殡的车队何时出的城?” “差不多一个时辰了。” 徐骄上了马,出城奔向西去。那里是西山之麓,形势鼎盛,风水极佳。徐骄听说,公主怜置办了一处坟地,那便是惨死的百济慧玉的归处。 徐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明明知道凶手就是纳兰雪,可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凶手已经自首伏法。即便想给她一个公道,大理寺已经定案,徒呼奈何。 一路疾驰,还是慢了一步。 徐骄到的时候,墓碑都已经立了起来。 世子李渔也在,徐骄到的时候,正准备离开。 “你倒是有心。”李渔说:“想那百济慧玉,虽是亡国公主,一朝命丧,入土之时,却只有你我两个外人送他一程。将来,若是三江李家也有这么一天,我和师师的下场,或许还不如她。” 徐骄说:“会有那么一天么?” 李渔轻笑:“自古朝代灭亡更替,如同天道至理,四季轮换。多少英雄豪杰,仁人志士,都无法改变这一点。何况藩王之地,你若强,便成眼中针刺,心中顾忌。若不强,便是俎上之肉,任人宰割。” 徐骄说:“世子的意思我懂,但三江源应该没有这个风险。即便有,世子也请放心,我会把师师照顾的无微不至,胜过她当郡主。” 李渔哼笑一声:“徐老弟,就眼下来讲,海后定的婚约,父王没有答应,但也没有不答应。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徐骄说:“因为师师不愿意。” 李渔摇头:“很简单的道理,如果你来找我借钱,我既不说借,也不说不借。你会怎么想?” “那就是不借了。”徐骄恍然:“三江王是不答应的,只是没有明言拒绝?” “如果海后或者是别的人,非要成这件亲事。那就说明,他们不但把三江源看成眼中钉刺,也当成了砧板的肉。”李渔说:“我曾见过街上大狗吠叫,你若是跑,它便追上去咬你。你若直面而对,它反而不敢下口,只是狂吠不止。” 徐骄压低声音:“这些话,世子似乎不应该对我说吧?” 李渔一笑:“徐兄弟大可以当作玩笑听一听,也可以当作玩笑告诉徐阁老。说实话,师师在你那里我不放心,你也有妹妹,应该理解。不过,想起百济慧玉的凄凉,我又觉得,管她怎么胡来呢,高兴就好……” 徐骄有点莫名其妙。李渔的意思他明白,对于李师师和王子淇的婚事,他态度坚决不同意。三江王很委婉,但实际也是拒绝的。如果海后装傻,硬要撮合。那对不起,三江源只能抗命,那个时候就不好看了。 哦…… 徐骄有点明白了,李渔是想通过他告诉徐元,如果硬要来,三江源将不在乎皇家颜面。 这时傅采凝走过来,对徐骄说:“徐大人,请!” 徐骄下了马,随着傅采凝沿石阶而上。不得不说,坟墓修的蛮排场的。两边的人,都是公主府的,看着徐骄,眼中多少有些感激。 傅采凝说:“慧玉公主安息,整个帝都,只有你和李渔来送,十分感激!” 徐骄说:“小子惭愧。百济慧玉,虽不是我杀,却是因我而死。然而却不能给她公道,让真凶伏法,逝者瞑目,实在过意不去。” “原来你知道?”傅采凝说。 “姑姑不是也知道么?”徐骄反问。 墓碑之前,那个叫阿奴的孩子跪着,公主怜绰约之姿站在一旁。她神情憔悴,惹人生怜。但眉目之间,隐隐有一丝肃杀之气,仿佛心底有无数仇恨。 一杯冷酒洒红尘。 “阿奴!”公主怜唤道:“给唁客磕头,谢人家来送你姑姑最后一程。” 孩子很听话,冲着徐骄砰砰砰的三个响头。 徐骄走到公主怜面前,轻声说:“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公主怜冷冷看着他。 “于公于私,逝者都应安息。”徐骄说:“但在下人微力薄,有些事,非是我能掌控。但愿慧玉公主在天有灵,莫要怨恨。公主也不要责怪。” 公主怜冷冷一笑,轻轻迈着步子,看向远方。徐骄这时才发现,这真是个好地方,放眼望去,一片田园风光,丘陵起伏,绿树红花掩映。 他跟在公主身后,微微山风吹动,阵阵奇怪的香味袭来。 那是公主怜身上的味道,这个寡妇,简直就是女人中的女人,竟然嫁给了百济王那把老骨头。怎么说呢,百济灭国,百济王也不能算吃亏。 公主怜看着远方的天际说:“我和亲百济,生而无望。两次投湖,三次自缢……” 徐骄心想:你即便嫁的不如意,也不用想不开呀。百济王虽然老了,顶多也就是性生活不和谐,哪有这么严重。可以自己来嘛,即便不过瘾,以你的条件,还怕没有人舍命风流。 公主怜接着说:“五次寻短,慧玉五次救我。当时我还埋怨她,后来百济灭国,我重归故土,心里却对她感激不尽。生我者父母,生养之恩我不感激,因为我受的苦,皆是因为他们为何要把我生成这副样子……” 徐骄心想:哪有女人不愿意自己漂亮的。 “可是慧玉,我感激她。因为是她让我知道,只要活着,痛苦总会有结束的时候。”公主怜看着徐骄:“你能明白我的话吗?” “在下明白。”徐骄说:“千金易得,知己难寻。但想必公主也听说了,我大闹南衙,但终究找不到实证。现在虽把纳兰雪押在京兆府,可大理寺那边已经结案。我心中纳兰雪就是真凶,但无凭无据,只能看着正义缺失……” “慧玉是因你而死。”公主怜冷冷道:“海后一心想要促成王子淇的婚事,可你偏和李师师勾搭。若非如此,纳兰雪又怎会想到用慧玉来冤枉你。” 徐骄冷哼:“公主,最先用慧玉冤枉我的,难道不是您么?” 公主怜身子一震,顿时满心自责。 徐骄又说:“王子淇觉得与三江源联姻,不可避免。又被明居正唆使,妄想借助三江王的实力,以为能在某个时候争上一争。这才设计,在可园用慧玉来陷害我。我不用想,就知道这不是明居正的主意,因为他没有那么笨。” “你的意思是,我笨?” 徐骄冷笑:“难道不是么?你们所谋,和我无关。你们的敌人也不是我,这法子若是公主想的,害了慧玉的第一人就是公主。若是王子淇想的,那我劝公主离这人远远的。不是因为他笨,而是因为他狠。心狠之人,不可与之为伍。” 公主怜哼了一声:“你今天是来责怪我的?” “当然不是,我是来送慧玉最后一程。”徐骄显得颇为伤心:“我本欲给她公道,奈何公道难明,却又希望她瞑目而去。” “纳兰雪就在京兆府,你可以杀了她。”公主怜突然变得阴狠。 徐骄摇头:“杀人需要理由,在下不是王子淇,不是公主,也不是海后。在下认为,没有任何人有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除非她有罪。” “纳兰雪是真凶,这还不是罪?” “公主,在下是京兆府司法参军,即便心中认定纳兰雪是凶手,但律法讲究证据。人命大案,更不能凭借一己猜度。更何况,纳兰雪是风灵卫右司,海后亲信,对她更应公正才对。” “公正?”公主怜忽地笑了:“你这叫公正?杀了人,随便找个顶罪的就算了事。你们一个个的,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慧玉虽有公主之尊,但不过是个亡国之人,比起纳兰雪,自然不算什么。” 徐骄感叹:“虽然我不愿承认,但这是事实。身份地位和权力比起来,就像梦与现实。就拿公主和王子淇说吧,皇室血脉,尊荣无比,可又能怎样呢。你保不住自己想保的人,心中有恨,亦无法倾泄……” 公主怜神色冷淡,不愿意听,可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徐骄又说:“就像海后,一国之母,女子之流,若非掌控风灵卫。阁部议事,那些各部大员,会畏惧于她?” 公主怜若有所思。 徐骄又说:“这就是权力的妙处,若掌控风灵卫的是公主,慧玉的案子,大理寺再蠢也不会草草了结,定然能给她一个公道,让她安心长眠……” “我掌控风灵卫?”公主怜身子一震,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徐骄长出一口气:“徐阁老曾对我说,风灵卫的存在,本来是件好事。只是海后为了王子渊,让风灵卫渐渐偏离它本来存在的目的。所以朝臣百官以及三老,才对风灵卫颇多微词……” 公主怜似乎陷入了沉思。 徐骄又说:“公主,我今日来只为两件事。第一:是表达哀悼。第二:希望公主拿到风灵卫的掌权,纳兰雪没了海后这个依仗,我才能将她律法加身。” 公主怜看着他:“你在开玩笑,我怎么可能执掌风灵卫?” “怎么不行,你与海后,若是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无疑是公主。”徐骄说:“也许明帝不这么想,但不代表别人不这么想。比如硕亲王,比如明中岳,明老先生……” 公主怜沉思片刻,问:“我听说,你在查办二十年前的命案?” 徐骄点头,然后说:“此案终究会成为悬案,所以并没有什么好查的。”徐骄等了半天,就是在等她问这句话。 “为什么?” 徐骄沉默不语。 “为什么?” 徐骄表现出纠结,想说,却又不敢说。 公主怜冷声道:“我在问你话。” 徐骄沉吟道:“此案,当年内卫已经查过。公主觉得,以内卫的力量,真的什么都没查到么?” “难道不是?” “不管谁来查,都不会有任何结果。” “难道内卫当年没有查出一点线索?” “当然不是!” 公主怜有点懵了,既然有线索,那就有查出真相的可能,怎会变成悬案。 长得美的女人,未必智商不高。 公主怜对傅采凝说:“姑姑,带阿奴下去吧,吩咐一下,准备回城。” 傅采凝遵命离开。公主怜说:“此刻,这里已没有旁人,你说什么,都不必担心第三人听到。” 徐骄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二十年前的悬案,并不复杂,可是牵涉了一个人,所以查不下去。” “谁?” “海后!” 公主怜震惊。 徐骄心道:我可没有撒谎。天极阁主是凶手之一,若是与海后没有关系,打死他都不信。 良久,公主怜又问:“你这话是真的?” 徐骄点头:“公主只当没听过,这对你有好处。” 公主怜沉默。她童年无忧,怡王最喜欢带着她玩。还有杀伐果断的胜王,自己学会骑马,就是胜王教的。 沉默了很久。徐骄等的有些不耐烦,感觉火候也差不多了,便说:“公主多保重,在下告辞!” 公主怜如梦方醒:“你不要走!” 虽然语调是冷淡的,但这四个字,还是让人有特殊的遐想。 徐骄回头,看着那一身白衣,倾世容颜。 公主怜忽然变得阴冷,让人的心咯噔揪了起来,莫名的有些怕。真是没骨气,公主怜除了长得漂亮些,一百个加起来,也挡不住他的残霞剑。 公主怜冷森森的说:“徐骄,你真以为我笨么?” 第171章 谋局不成 第171章 谋局不成 公主怜冷冷笑着,带着点戏谑,带着点骄傲,带着点瞧不起。那感觉,好像发现他是个早泄的男人。 “公主,你什么意思?” “哼,你真以为我笨?”公主怜白眼看他:“唆使我执掌风灵卫?徐骄,亏你想的出来。” “公主难道不想?”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公主怜冷笑:“慧玉的仇,我会报,但有别的办法。不过是个风灵卫右司而已,我乃当朝公主,要一个下臣的命,能有多难。” 徐骄忽然想到,知道纳兰雪身份的人不多。真是奇怪,像徐元,明中岳那些大人物,明明知道风灵卫的底细,也知道海后与天涯海的关系,可就是不说。搞得自己一个疏忽,忽悠怜差点露馅。 徐骄笑道:“公主大可以试一试。公主和王子淇,明居正为同盟,要助王子淇登上帝位。明居正所图,我可以理解,那么公主呢?” “这不是秘密。”公主怜说:“我只想回到百济。如今百济已归圣朝,我儿阿奴是百济唯一皇室血脉,理应回归百济,像三江王那样,做一个藩王。远离帝都,远离朝堂。徐阁老没有告诉过你么,就此一事,我曾两次拜访阁老与叔祖……” “然而明帝不允,是么?”徐骄问。 “若不是海后谗言,说什么百济局势不稳。若是阿奴回去,怕是有人推其为主,以为号令,再行反叛。不然,我等早已离开帝都,慧玉也不会冤死……”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徐骄心道。 这件事,他听人提起过。公主怜几次上书,想要回归百济,都被明帝否决。其实百济灭国,若把公主怜之子封为藩王,有助于稳定局势。至少民心可用,至于那些叛贼,聚合在一起,更容易剿灭。 明帝不会想不到此点,但海后为何要反对呢? 徐骄心思透明,这种事,他看的太多了,电视都演过几十遍。于是说:“海后是怕公主回了百济,翅膀硬了,或许某一天,关键时候,成了王子渊迈向帝位的绊脚石。” 公主怜不用回答,她的表情已经承认。 “海后会这么想,只有一个原因,她觉得公主和她有仇?”徐骄猜测。 公主怜美眸眯了一下,转身向下走去,石阶之下,车马整齐,已经做好了回城准备。他跨下石阶,转脸看向徐骄:“当年明帝用兵,独孤老将军定下先打百济之策,但海后却说和亲足矣,无畏死伤。” 徐骄轻声道:“原来你的悲剧,是从海后开始的?” “悲剧?”公主怜仰天而笑:“倘若为国为民,我有怨无悔。但百济终究是亡了,既然早有灭百济的心思,又为何搭上我的一生。莫非男人功业,非要建立在一个弱智女流之身?” 她句句质问,好像犯错的是徐骄。 公主怜又说:“你知道我本该是什么命运么?” 徐骄摇头。 “我最羡慕的是皇姐,她嫁了三江王李通,虽然屈居藩地,但她很自在,很开心。这是胜王叔的主意,他说异姓藩王,与皇家联姻,其后人也有皇家血脉,累世经年自然一心。胜王叔若不死,我现在,应该是渤海王妃。” 徐骄说:“百济王妃,其实也不错,至少实权实地……” 公主怜突然豹子似的窜上来,揪住徐骄衣领:“你说不错?你不是女人,你怎么知道什么叫不错?” 徐骄心想:不会吧,即便真的性生活不和谐,也不该有这么大的阴影呀。 公主怜疯了一样,硬生生的把徐骄扑倒在地,骑在他身上,用力掐着他脖子,嚎道:“我不会原谅你们,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你们……” 徐骄是宗师,公主怜掐不死他。他只是奇怪,公主怜为何会突然这样。 “公主?”徐骄唤了一声。 公主怜一愣,好像突然失神,随即美眸闪现一点冷光。猛地低头,一口咬在徐骄脖子上。 当温软的双唇,碰到他颈部皮肤的时候,徐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很久没有想到的词——野战。 不过这地方有点不合适。山高有风倒也不影响热情,可在百济慧玉坟墓之前,干这种事,多少有点过份…… 他这么想的时候,忽然钻心的疼痛。公主怜的牙齿已经穿透皮肤,徐骄想也没想,护体真气展开,直接将公主怜震飞出去。 “我你妈!” 徐骄身形一闪,拉住公主怜脚腕,一把将她拖在地上,随即三指如扣锁住她咽喉。稍一用力,公主怜立刻满脸通红。 徐骄吓了一跳,想不到自己反应这么大。刚才那一下,好像真要把公主怜掐死。以前的他,绝不会这样做。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会对女人动手。 公主怜眼神渐渐冰冷:“放开!” 徐骄手一松,公主坐了起来,毫无表情的看着他。 徐骄见她双唇带血,伸手在脖子上一抹,粘粘的,湿湿的。他妈的,不是血,难道是口水。 心想:这女人有病,难怪好几个驸马,没一个能活长久的。 “徐骄,你敢对我动手?” 徐骄无语:“你他妈都要咬死我,我还能留情。别以为自己是公主,我就怕你。杀了你,再杀了那些人,荒郊野外没人知道。傅采凝是难对付些,却也不过是个宗师境的女人,只是多费些力气罢了。” 公主怜一愣,好像被他的话吓住了:“徐骄,你说实话,为什么要唆使我去争风灵卫?明居正告诉我,他会和你一起对付风灵卫,我本来不信,现在看倒像是真的,但我想不到原因。” 徐骄说:“原因很简单,我对付风灵卫,是为了对付海后。李师师和王子淇的亲事,是海后的主意。海后倒了,这亲事自然作罢。王子淇也没了敌人,公主的目标是否也近了一步?” 公主怜愣住:“因为李师师,为一个女人?” 徐骄说:“不,为一个爱的女人。” 公主怜哼的笑出声来:“你该找个更好的理由。” “我不觉得这是个理由。”徐骄说:“因为这是我心中所想。当然,对付海后,也有其他的原因……” “说来听听。” “公主该知道,我来帝都,可不是投靠徐元,谋前程的。” 公主怜点头。徐笑来到帝都,在大理寺前状告徐元,这件事满城的人都知道。 徐骄又说:“我父亲徐之义的死,我怀疑与风灵卫有关,自然也就怀疑海后。” 公主怜眉头轻皱:“依据呢?” “没有依据,因为想不出动机。可就像二十年前的悬案,胜王死,怡王死。死了那么多人,对海后有什么好处?但这件事,偏偏就与海后有关。” 公主怜怀疑:“真的和她有关?” “你可以去问明中岳,我相信明居正也应该知道了。” 公主怜沉默,然后用一双迷人的眼睛看着徐骄:“但风灵卫直属明帝,海后亲掌,怎会交给我呢,你未免异想天开了些。” “本来是异想天开,现在则未必。”徐骄说:“慧玉之死是个由头,谁都看得出来,自首之人,不过是个顶替的。其次,二十年前的案子,已经散出去了。此时,那些受害者家属,估计正在明中岳面前哭泣呢。他们说了,还要去西山找明帝。” 公主怜点头:“但这与风灵卫无关。” “此案事涉海后,要想顺利,首先就要把海后爪牙拿掉,也就是风灵卫。那么风灵卫该由谁来接管呢,第一,必须是皇家中人。第二,此人没有勾连朋党之嫌。” 公主怜有些明白了:“几个王子肯定不合适,王叔也不行,硕亲王是个老好人,本就与各部大臣走的近。叔祖年纪大了,更不会管这些事。这么说来,也只有我这个寡居的皇妹了。” “只要你提出来,第一个帮你的人,我想就是明中岳。” 公主怜眼眸含光,像激情浓时的少妇。如果明中岳开口,十有八九会如徐骄所说。 徐骄之所以这样赌,是因为明中岳的智慧。 他和徐元不同。徐元想要灭掉风灵卫,是不想除了内阁之外,还有一个衙门让百官惧怕。明中岳则担心,天涯海的势力渗透风灵卫,终究危及皇权。 风灵卫没有错,错在海后。这一点,从明居正的所作所为,就能看出一二。他目的性很强,每一步都是冲着海后去的。想来,其中必有明中岳授意。 公主怜沉吟片刻:“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答应你。” 徐骄最不喜欢和女人做交易,那跟买卖有什么不同,他是有精神洁癖的。 “对我好,对你也好,又不是我求着你的,爱干不干。” 公主怜一愣,没想到还有男人能拒绝她:“我答应你的,不是去拿风灵卫的执掌权。而是无论结局如何,都让李师师和王子淇的婚事作罢。” 徐骄心想:你以为老子在乎,扛着李师师直接回修罗山,哪个有本事敢来。不过,不能总和女人对着干,得让她觉得,自己占了上风,才会变得乖些。 徐骄假装犹豫。 公主怜问:“这个承诺,也不能打动你的心?” 徐骄说:“什么事?” “你先答应。” 徐骄无语:“人在江湖,信义为先。我如果答应了,你让我自杀,我也要抹脖子么?” 公主怜笑道:“我会那么无聊?” 徐骄说:“靠,那你让我陪女人睡觉,我也要答应么。告诉你,只有我爱的人能够得到我的肉体,只有爱我的人,能够得到我的灵魂。” 公主怜白眼,多少有点厌恶:“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杀人?”徐骄疑惑道:“杀人还要我出手么,傅采凝不比我可靠?” “自然是不方便。”公主怜说:“放心,不是朋友,也不是亲人,更不是无辜,那人该死。” 是纳兰雪?徐骄心里想。 “好!”他说:“我等江湖儿女,侠义在先,只要那人真的死有余辜,公主即便不承诺什么,这个忙,我也愿意帮。” “徐大人,不要一口一个江湖儿女,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公主怜站起来,走下台阶,冲等着下面人喊:“去西山!” 徐骄呼出一口气,如果明帝下令,风灵卫由公主怜执掌,那该有多热闹。当然,这不会改变海后对风灵卫的实际掌控。可想而知,风灵卫关键人员,肯定是天涯海的。可风灵卫那么多人,不可能全是天涯海的。 自从在大理寺见识过黑甲人的恐怖,他就决定,不能冲在第一线了。而且,也没有这个必要。 查悬案,对付海后,就让明居正去做。自己嘛,主要是追捕天极阁主,这人多半是抓不到了,不过也无所谓。 至于风灵卫,公主怜若拿了掌控权,就和海后产生了矛盾。那么风灵卫内部就会分化,一方是普通编制公务员,谁是老大听谁的。另一方则是天涯海的人,只听海后的。 他不担心公主怜没有手段,她和明居正是一条船上的,明居正自然有办法。 如此一来,自己就不是风头浪尖。那黑甲人当真再出手,也不会第一个找自己。 可是,徐骄忘了,他一直不是个能心想事成的人。 公主怜面见明帝,当时徐元就在。她的说辞很合理,百济慧玉之死,京兆府和大理寺都认定是纳兰雪所为,她是风灵卫右司,难免有上下包庇,逼人顶罪之嫌。且近段时间,风灵卫出了这么多事,足见海后管理不严。 明帝问她什么意思。 公主怜说:“我要接管风灵卫,自己查,为慧玉讨个公道。” 明帝怜爱的看着她:“为了一个亡国公主?” 公主怜说:“为了一个救了我五次的恩人。”她看向徐元:“叔祖以为呢?” 徐元老眼一眯:“可!” 明帝瞳孔微缩:“不好吧,寡居之人,抛头露面。海后确有过失,免去她风灵卫执掌之权,以后风灵卫的事,朕亲自过问。叔祖以为如何?” 明中岳微笑:“可!” 公主怜万料不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这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且明中岳已经开口,竟被明帝拒绝。 离开之后,公主怜忍不住叫道:“叔祖……” “嗯,这个法子谁想的,是居正么?”明中岳问。 公主怜愣了一下:“不是。” 明中岳也不再问,如果她愿意说,也不用自己再问。 “叔祖,皇兄是什么意思。为何海后管得,我就管不得?难道海后比妹妹还更信得过么?” “这是当然的。”明中岳说:“父母生养成人,夫妻相伴到老。若夜夜睡在身边人尚不可信,还有何人值得信任呢?” “可二十年前的命案,胜王叔,怡王兄的死,都和海后有关……” 徐元看她一眼:“有些话能听不能信,尤其是徐骄那样的人。” 公主怜傻了,只一句,这老头就猜到了所有。 其实并不难猜,天极阁主涉案,知道的人很多,但不会联想到海后身上。能联想到的人,肯定知道风灵卫与天涯海的关系,也清楚海后与天涯海的关系。这范围就小了,有心思捣鬼的,就只有徐骄。 不过这孩子脑袋倒还可以,竟然把公主怜说动,想要接管风灵卫,从而将其分化。可惜呀,着手的痕迹太重,难免让明帝起疑。 可明帝这么一来,倒让明中岳疑惑了。他想保风灵卫,理解。但免去海后执掌风灵卫,由自己亲御。这不单是要保风灵卫,还要保天涯海。难道他一点都不怀疑,二十年前的命案,是海后主使的? 他是个合格的帝王,所以,不应该相信任何人。 但如果…… 如果明帝自始至终都知道呢? 这个想法让明中岳害怕。想起来和徐元,独孤鸿去武道院见鬼王。问及黑甲神秘人,鬼王三缄其口。明中岳细思极恐,心里想:为什么呀? 徐骄还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为泡影。 回到京兆府。 偏院门口,李师师和夭夭一边一个,撅着屁股,像是在偷窥。 徐骄蹑手蹑脚过去,偷眼一看,莫雨躺在纳兰雪怀里不住抽泣,后者一手揽腰,一手揽肩的安慰着。 夭夭瞧见他,把他和李师师拉到一边:“偷看,是很没品的事。” 李师师说:“你不也看了嘛。唉,你刚才看到了没有,纳兰雪那个动作,多温柔。说了你还不信。” 徐骄崩溃:“你是不是说了?” 李师师捂住嘴巴:“说漏嘴了,可夭夭不会说出去的。” 夭夭说:“一个女人喜欢另一个女人而已,这和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有什么太大差别吗?” “没有吗?”李师师说:“男人喜欢女人,是为了那件事。女人喜欢女人,那是为了什么?” 徐骄心道:我操,原来郡主是个小污女。 “你们两个,绝对不能告诉第三个人。”徐骄说:“这很不道德的……” “你脖子怎么了?”夭夭看到了伤口。 李师师一看,关心道:“是被人咬的?” 徐骄说:“别提了,遇到一个采花贼,被我抓了现行,打不过我,竟然动口。” “啊,你这本事,被人咬到脖子?”李师师担心说:“下次可得小心点,我就说嘛。这个司法参军不做也罢……” 夭夭冷笑:“竟然有女的采花贼,真是少见。” “女的?”李师师看着她。 夭夭说:“男人的牙印,哪有这么小的。” 徐骄心道:我尼玛,她什么时候,有侦探的潜力了。 李师师狠狠看着他。 徐骄冷哼一声:“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院子里不就是最好证明?” 李师师一想也对。既然有喜欢的女人的女人,那有女的采花贼,也很合理呀。 院子里,莫雨恨道:“都是明居正,若不是他抓走少平,怎会发生这种事,我怎么向父母交代。” 纳兰雪安慰她:“人死已矣,悲伤无用。找到凶手,报仇雪恨。” 莫雨哭道:“公公说,那黑甲人,圣人之下无敌,让我不要有此想法——”话没说完,就开始咳,她的伤远没到好的程度。 “你自己就有伤在身,徐骄的剑气凌厉无比,他又是宗师境,伤害更大。还好他够聪明,发现是你,便去找安公公,换作旁人,怕是救不了你。” “你怎么讲他好呢?”莫雨说:“是他将我伤成这样的。” “那你为什么要冒充阁主。” “不是冒充,是海后吩咐。” 纳兰雪皱起眉头,没再说什么。 莫雨又说:“你跟我回南衙,公公也伤的很重,现在的南衙正无人主事。” 纳兰雪愣了一下,说:“我走不掉。” “为什么?” 纳兰雪说:“我虽然住在偏院,但还是算是京兆府的犯人。若是可以离开,徐骄也不会把我安排在偏院了。” “是温有良不放你,还是徐骄?我去找他……” 徐骄在外听的清楚,既然纳兰雪不想走,自己就得出面做坏人:“不用找了,没到时间,纳兰雪走不掉的。” 莫雨怒喝:“为什么?” 徐骄说:“擅闯官衙,毁坏官署。按律法,杖一百,苦役一年。看在同朝为官,又是旧相识的份儿上,只判处拘役一个月,这还不够地道。何况我也没让纳兰雪住在大牢,吃的也好,喝的也好,这都是看你面子……” “徐骄,你重伤我,报复小雪。没事找事,害得我弟丧命……”莫雨越说越来气,胸口开始痛起来。 “你怎么就记得我的坏,不记得我的好呢。”徐骄说:“是谁在你奄奄一息之时,拼了命的救你。又是谁,为了护你生机,耗尽一身功力,气海空虚……” 莫雨气的要命,好像伤她的是别人,和徐骄一点关系没有。 李师师背负双手,兔子似的蹦进来:“呀,原来你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莫雨,有句话说的好,再生之恩,如同父母……” 莫雨冷冷道:“郡主慎言!” 李师师走到徐骄身边,双手抱住他手臂,对莫雨说:“你咬他一口吧。” 莫雨不解:“什么意思?” 李师师说:“我看他脖子上的伤,是不是你咬的。” 莫雨这才注意到徐骄脖子上的伤,齿痕细密,嘴巴不大,明显是个女人。怒哼一声:“徐骄你等着,我这就进宫,请海后旨意……” 纳兰雪喊:“小雨,不要去!” 莫雨就像没听到一样,捂着胸口就走了。 李师师睁圆了眼睛:“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纳兰雪无语,这个郡主有点蠢。对徐骄说:“你跟我来。” 徐骄说:“干嘛?” “二十年前的命案,我有发现!” 第172章 没有结论 纳兰雪的房间,墙上挂着一张硕大的人物关系图。徐骄在刑侦剧上见过这玩意,对纳兰雪刮目相看。 “哎呀,真是了不起。”徐骄说:“能想到这个办法,足见才智。” 纳兰雪说:“那你夸错人了,这是你妹妹的主意,如此罗列当真一目了然。” 徐骄心里一动,竟会是笑笑的主意。随即想到了什么,问旁边的李师师:“笑笑呢,这些天很少见到她呀?” 李师师说:“不是很少见到她,是你总不在家。笑笑被提督夫人接走了,说是去买东西……” “你那么爱凑热闹怎么不去?”徐骄问。 李师师白他一眼,夭夭轻轻推了徐骄一把:“聊正事。我,笑笑,师师,三个人一起看的案档……” 纳兰雪说:“真的谢谢你们,我一个人可看不了这么多东西。” 夭夭说:“可我不觉得,这些东西有用。” 徐骄看那人物关系图,二十三名死者,彼此多少都有些关系。其中以两人为中心,吏部葛文清,以及胜王。 这个葛文清了不起。了不起的不是他本人,不过是个吏部主官,再横也横不过首辅徐元。他了不起的,是生了六个女儿。如果是在以前的世界,就凭这一点,嫁女儿都发大财。胜王,威灵公,定远侯,都是他女婿。 怡王又是威灵公的女婿。 可见这个葛文清,就靠着女婿,都没人敢惹他。 这张关系图的主体,就是姻亲。 二十三人,或远或近,都因为姻亲而有关系。除此之外,就是身份。这些人中,文官多是葛文清提拔。武官,要么曾是胜王同袍,要么就是老威灵公的部将。 “已经很清楚了。”纳兰雪说:“这二十三人之间,彼此都有着显而易见的关系。” 徐骄摇头:“但这不能说明什么。这些人都在帝都,又都同朝为官。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或为上下级,或为儿女亲。满朝官员,随便找出二十三个来,也能画出同样的人物关系。” 纳兰雪说:“那倒未必,若是满朝上下和气,哪里来的争权夺利,腥风血雨。那些朱紫大员,你随便找十个人出来,就可能分成三方不同的势力。可你看这二十三人,他们的关系,从姻亲到旧部。最尊贵的是胜王,官职最小的是侍郎,且皆在户部与兵部,而且都是实权在手。” 徐骄皱了皱眉头,他相信,一定有一个共同点,是导致这二十三人被杀的原因。但纳兰雪所说,似乎牵强的很。 夭夭说:“有一个例外!” “怡王,是么?”纳兰雪说。 “是的。怡王无权无位,好游历,不擅权谋。而且死之前一个月,才从三江源回来。” 李师师插嘴:“这个我知道,怡王就是大哥的舅舅,那时候,大哥生母病了整整一年,怡王就在王府待了一年。大哥的生母,就是明帝的姐姐,公主柔。” 徐骄心头一动:是呀,如果其它二十二人,皆因权谋而死,但这个怡王,显然是个无辜的小白兔。又问李师师:“公主柔是怎么病死的?” 李师师说:“我哪里知道,得问大哥。公主柔去世多年,父王才纳了母妃,才有了我。” 纳兰雪冷笑:“那我可不可以这样说,怡王最喜欢这个姐姐,这个姐姐也最疼这个弟弟?” 李师师赞同,因为大哥也曾这样说过。 纳兰雪又说:“死的这个户部侍郎,当年拨了一笔巨款给兵部,理由是为了靖除海患,建造战船。但当年建船的地点,却是在津门。” 徐骄问:“这有什么不妥?” “要靖除海患,建船选择渤海最为恰当。”纳兰雪说:“这一点,内卫也觉得奇怪。后来去核查,所建船只皆是斗舰。” 徐骄没听明白。 纳兰雪解释:“海战,船要大,所以一般是楼船。斗舰速度快,两舷设有垛墙,士兵可以躲在后面发射箭矢?。一般用于大河大湖。所以。当时内卫猜测,造船的目的不是为了海患,而是针对内河内湖。内卫有一个想法,这批船的建造,是为了攻打三江源,所以才会选择在津门开工。” 李师师惊问:“为什么要打我们?” 纳兰雪说:“因为当年明中岳令三江源修建一条运河,要断了修罗山的财源。修罗山群盗,占据三江,若是没了过往商船的财源。要么散伙,要么劫掠三江源。到时候,就可以此借口出兵,一箭双雕。” 徐骄说:“这事我知道,但并未如愿。” 纳兰雪说:“这也许是兵部密谋,而当时兵部主事,正是胜王。当时柱国将军独孤鸿正在巡边,所以如果那时用兵,胜王一人可断。以他军功之盛,刚登大位的明帝也不会反对。所以,内卫猜测,是三江源主谋,修罗山动手。毕竟那样的高手,三江王可没有。” 李师师反对:“你的意思是,我们和修罗山勾结,这是污蔑。” 纳兰雪轻笑:“郡主,这不是秘密。” 徐骄也笑道:“不但勾结,还勾引呢。”李师师微羞,在他腰间狠狠拧了一下。 徐骄说:“不过,今天来看,这是个错误的猜测。杀手之一,可是天极阁主,是天涯海的人。” 纳兰雪阴沉着脸:“内卫当时是这样猜测,可这猜测很快就被否定。案档上写:大阁领中行陌求问山主,无此事。” 徐骄无语:“既然已经确定没有这件事,你为什么要说这么多。” 纳兰雪说:“我在另一份案档看到,公主柔最后一次到帝都,是二十一年前。当时天承帝病重,公主柔来帝都看望,但没有住在宫中,而是住在胜王府。” 徐骄觉得奇怪,看向李师师。 李师师说:“你们不知道么,公主柔母妃早亡,是胜王妃将她奶大的。她们关系亲近,就如同母女一样。大哥每次到帝都,第一个要去拜访的,就是胜王府。” 徐骄说:“内卫真是蠢,既然关系这么好,胜王没必要对付三江源。对了,公主柔远嫁三江源就是胜王的主意。他们连这个都不知道,还要猜测胜王有对付三江源之意?” “这是后来查到的。”纳兰雪说:“内卫调查,是以胜王为主。他们第二个猜测,就是当年的凶手,和王子干谋逆案有关。” 徐骄一惊,怎么跟这个扯上了。 夭夭对王子干谋逆案感兴趣:“当年虽是邢越告发,可查抄干王府的时候,曾有人见胜王出现。这消息是谍门提供。内卫事后核查:属实。还有一点可佐证,当晚公主柔怒气冲冲离开胜王府,连夜回了三江源。内卫事后查核,确有此事。而且当晚公主柔和胜王曾发生争吵,至于争吵些什么,不可知。许就是和王子干谋逆案有关,内卫猜测,胜王曾参于其中。” 纳兰雪接着说:“此后,内卫查了王子干案相关牵涉人等。发现都是些无用书生,背景单纯,没有人与江湖有涉,何谈请得动大宗师出手。唯一可疑的,就是你父亲徐之义,当时他已避居在修罗山。” 徐骄说:“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大阁领中行陌已经证实:三江源修罗山,和这件事毫无关系。” “所以内卫才没有头绪。因为除此之外,唯一有理由除掉这么多王公大臣的,好像只剩下一个人,便是你祖父,徐元徐阁老。” “啊,内卫这想法,不是没有的道理呀,我都没有想到。” 纳兰雪笑:“这是西门无夜的猜测。” 徐骄记得这个名字。宁不活说过,当年笑笑的母亲就是中了这人一掌,笑笑才会胎里带毒。 “但内卫一番讨论,也否决了。”纳兰雪说:“当时新帝登基,徐阁老权力正盛,已经将朝堂文武清洗过一遍。胜王主理兵部,就是徐阁老的意思。” 徐骄无语道:“纳兰大人,你弄这些毫无意义。你,还有这几个小可爱,全都白费力气。我有现成的线索,当年凶手之一,就是天极阁主。天极阁的人已经被我抓了,我兄弟正在考验他们的骨头能有多硬。到时候,逼问出阁主样貌,画像通缉……” 纳兰雪说:“那你觉得,内卫把这些案档给你,是什么用意呢?徐阁老着京兆府查明此案,又是何意?既然你们已经知道,天极阁主涉及此案,大可以说是天涯海所为。我想,阁老之所以让你查,就是心里认定,此事与天涯海无关。” 徐骄顿时了然。 我靠,徐老头真是人老成精,这一步棋竟然用意在此,他是要让天涯海自清。 天极阁主是二十年前命案真凶之一。若此事与天涯海有关,他便灭了天涯海。可他清楚,此事多半与天涯海没有关系,但这仍然可以是个理由。 所以,天涯海就要自证清白。怎么自证呢?要么查出当年真相,要么将帝都隐藏的天涯海高手出卖。而这些高手,多半在风灵卫。 所以,根本不需要麻烦,天涯海自己就会决裂。 看现在的纳兰雪就知道,她在极力找出真相,避免天涯海遭殃陪葬。 徐骄正这样想的时候,脑海响起夭夭的声音:“问她,天极阁主究竟是谁?” 徐骄斜眼,夭夭正盯着她。这女人,倒是什么都感兴趣,于是说:“我也不觉得是天涯海所为,但一定和天涯海有关。这种事,最怕牵连。所以找到天极阁主,自然能够证明天涯海是无辜的。” 纳兰雪说:“可是你找不到。” 徐骄愕然:“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是不愿意出卖她。” 纳兰雪说:“不是不愿,而是我也不知道她是谁,更没见过她的样子。所以,不管你怎么拷打天极阁的人,都不会有结果。” 徐骄脑海又响起夭夭的声音:“不可能,以她的身份,怎会连天极阁主是谁都不知道?那阁主会碧海惊涛诀,自然是天涯海纳兰一脉。她身穿羽蛇甲,手持苍冥剑,多半就是这一代海女。纳兰真哲既然让海女出岛,一定不会瞒她。” 徐骄心想:真是不要脸,两大秘地,都让女人干活。一个派库玛,一个派海女。难道不知道,女人办事儿是最不可靠的。 夭夭的声音说:“男人才不可靠。至少女人,不会因为女人背叛自己的职责。” 徐骄心道:也是。美人计常有,而美男计不常有。 纳兰雪忽然一愣:“不对,有个人知道阁主,是征爷爷。” 徐骄埋怨道:“真耽误事,你不早说?”立刻去找纳兰征。 纳兰雪说:“我和你一起,只有我去了,征爷才肯说。” 李师师见两人离开,埋怨说:“没意思,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这么上心干嘛。我大哥说:为官之道,在于不多事。好事不多,自然坏事也不多。” 话刚说完,听到院里传来笑笑的声音:“大哥不在,他白天很少在的。” 又有个声音说:“在也没关系,我又不怕他。如果怕,那也只是因为你。” 是明居正。 笑笑说:“我自己都糊涂,说你们朋友,大哥却不喜欢你。说你们是敌人,大哥却又和你很亲近。除了三猫和小山,他没对别人这样信任。” 明居正感叹道:“我们本就是朋友,虽然有些误会,如今更应该是朋友。” 两人进了房间,一看只有夭夭和李师师。 明居正对夭夭点头一笑,夭夭心里莫名生起一股警惕。 笑笑指着墙上的人物关系图:“你看,这就是按照你的方法画出来的。可是也看不出什么来。” 明居正说:“徐骄看过么?” “刚刚看过,但没看出什么。”李师师说。 明居正一笑:“夭夭姑娘觉得呢?” 夭夭沉吟一下:“正要请教明少卿。” 将刚才的讨论简略说了,明居正神情严肃,问:“徐骄真的什么都没说?” 夭夭说:“他一心想着抓天极阁主,但一个大宗师,即便受了重伤,也不是他能对付的。” 明居正看桌上放着笔,提起来在怡王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夭夭说:“怎么,明少卿也觉得怡王奇怪?” “嗯,这么多人,只有怡王不涉权争,更不会与人结怨有仇。”明居正说:“其余二十二人,都可以给他们找一个被杀的理由,那么怡王呢?” 笑笑瞪大双眸:“呀,你和夭夭想的是一样的,她也觉得奇怪。” 夭夭说:“我只是觉得奇怪,但说不出原由。明少卿果然厉害,一语中的。怡王无权无势,不在朝,不为官,为人和善,也不为非作歹。多在外游历,少在帝都。如果有仇人,在帝都以外杀了,岂不更方便。抛开亲王的身份,他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明居正一笑:“杀他原因,就是因为他是个亲王的身份。不会是这样的吧……” 明居正随即陷入沉思,三个女人也不打扰他。这张人物关系图就像是个谜语,她们想猜出谜底,但连这谜底是人是物都弄不清楚。 过了好一会儿。明居正提笔写下:三江源,斗船,帝都。胜王,公主柔,怡王。 李师师不满道:“怎么,你也觉得和我们三江源有关?很对不起,内卫已经查过,没有。” “郡主不必生气。当年的嫌犯之一,已经确定是天极阁主,天极阁是天涯海的产业。至于三江源,可能会与天遗族有关,但绝不会与天涯海有什么联系。这是我心中疑惑,徐骄应该能懂。不会是日子太好过了,不怎么用脑袋,变得有些迟钝吧。” “怎么这么说我哥?”笑笑不满。 明居正笑而不语。 徐骄跟着纳兰雪,策马到了东城。路过天极阁,纳兰雪看到原本古朴的楼宇,像个西瓜似的,被人切开一半。知道这是徐骄干的,心里想:等这事一了,就让你付出代价。 穿过两条小巷,在一个优雅的小院停下。 两人下了马。 纳兰雪说:“征爷爷就住在这里,天极阁主是谁,他一定知道。徐骄,这下你要相信,二十年前的事,不是天涯海所为。安公公说,那个黑甲神秘人,圣人之下无敌,天涯海可没这样的高手。” “我知道,那人不是天涯海的。”徐骄说:“当时四大宗师围攻,如果他是天涯海的,我相信,帝都已被那四位大宗师翻起来了。” 纳兰雪又说:“救走天极阁主的人,用的是天雷诀。你有没有想过,黑甲神秘人,也可能是天遗族的。说不定就是天遗族祭司之一。” 徐骄一愣,他倒是没想过。 一切皆有可能,天遗族高手,舍身救走阁主,这本来就很奇怪。 忽然一声惨叫,低不可闻,正是从院中传来。 徐骄心道:操! 第173章 乱局 听到惨叫,徐骄连犹豫一下都来不及,直接撞破院门。 院子正中一棵大树,纳兰征半坐着,靠在树干上,早已没了气息。 徐骄早该想到,既然只有纳兰征知道天极阁主的真实身份,样貌。而天极阁主所涉及的,又是天大的案子。想要找她的人,恐怕不只有自己。 死人,永远是最可靠的。 只是他觉醒的太晚,方才听到惨呼,才意识到这一点。 纳兰雪不敢相信的走过去,轻声喊了一句:“征爷爷?” 老头死的也算安详,低着头,并无多大痛苦。也许一声惨叫之后,当即命陨。 纳兰雪反应过来,冲徐骄说:“还不去追!” “追凶手么?”徐骄说:“老爷子本就是宗师高手,能杀得了他的,要么修为远高于他,要么是他毫无防备之人。” 轻轻移动纳兰征,让他身体离开树干。只见树干上,恰巧是纳兰征后心处,一根指头粗细的冰锥嵌在树干里。纳兰征虽看不出外伤,但扒开衣服,心口处明显有一处紫色,正在慢慢变淡。 “寒冰刺,是阁主。”徐骄说:“我虽没有想到,可你早该想到的。如果只有纳兰征知道天极阁主的真实身份,杀人灭口,无疑是很有必要的。” 纳兰雪冷着脸:“没有必要,如果征爷爷要出卖她,早就告诉你,也告诉我了。” “活人,是不可靠的。”徐骄说:“兄弟反目,父子成仇,真爱消散。如果是你,愿意相信纳兰征,还是愿意相信一个死人?” 纳兰雪愣了一下,伸手在纳兰征身上一阵摸索:“信应该已经发出去了,如果天涯海收到信,父亲一定会派人来,到时候,这一切就能解决。” “没那么容易吧。”徐骄说:“只那个黑甲神秘人,连安慕海都承认,圣人之下无敌。那就是和应天理一个级别的,天涯海除了海王纳兰真哲,可有这样的高手?” 纳兰雪摇头:“父亲不会离岛,他还没有信心面对鬼王。天涯海的悲剧,是离修罗山太远。即便山主愿意出手相帮,远水救不了近火。” 徐骄心底暗惊:我滴妈呀,纳兰雪竟会是纳兰真哲的女儿。乖乖不得了,难怪无论是莫雨,还是纳兰征,都不担心自己会对纳兰雪怎么样。纳兰真哲的女儿,自己就算有贼心,也不敢有狗胆。 “我要进宫!”纳兰雪忽然说:“征爷爷交给你了。” 徐骄问:“去见海后,她也知道天极阁主的真实身份?” “或许吧!” 皇宫中,莫雨等了许久,海后还未召见她。倒是遇见了传旨的西门无夜,他也等了许久。 照理说明帝旨意,海后不该稍迟片刻,可宫女传话出来,海后正在沐浴。他总不能硬闯进去,或者让海后光着身子来接旨。 女人穿衣服,本就浪费时间,何况还是海后这样的身份。 “莫左司?”西门无夜喊她:“左司以前虽常在宫中,我们倒是少见。” 莫雨说:“阁领是来传旨的?” 西门无夜点头:“左司婷婷少女时,我们就见过,那时你便戴着个面具。如今长大成人,还是戴着个面具。我一直想问,何以故?” 其实莫雨也不知道,这是海后吩咐,戴上面具,不露真容。她也问过原因,海后说:女孩子长得太漂亮,反而是一种危险。男人见了,难免想要欺负。她本来不大明白,可认识徐骄之后,就完全理解了。 自从见过她真容,徐骄有意无意就想蹭过来。 就像手中有只鸡腿,徐骄这只苍蝇绕着飞呀飞,不但烦人,还总是瞅准机会要趴上来。 莫雨说:“天生残缺,怕吓到人。” “哦——”西门无夜说:“七星飞针薛宜生就在帝都,他有奇术,可帮人重塑样貌。昔年公主怜产子,阿奴兔唇犬耳,观之如妖,便是薛宜生施展绝技……” 莫雨心道:我这张脸还要动刀?徐骄身边美女绝色,看我的眼神,就和狗瞧着骨头一样…… 这时纳兰雪到了。 西门无夜瞧她一眼,笑道:“巧了,今日竟能同时遇见你们两个。哎呀,纳兰右司伤的不轻。徐骄此子当真这么厉害么?” “宗师之境,非我能敌。” 莫雨好奇:“小雪,你怎么出来的?” 纳兰雪没有回答,而是说:“我来见海后。” 西门无夜心道:两人都来见海后,难道又发生了大事? 此时宫女走出来:“请几位大人去凤仪殿——” 海后垂帘而坐,只能依稀看到她的影子。 圣旨读罢,海后的声音在垂帘后响起:“西门无夜,陛下在西山,风灵卫若有大事,需当机立断,那当如何?” “陛下说:当年风灵卫初建,宦官安慕海有大功。以安慕海暂代司正之职,直到陛下回宫。” 海后轻笑:“好!” 明帝想的果然周到。安慕海本就是风灵卫创始之臣,如今风灵卫多事,由他暂任司正,再合适不过。且安慕海是自己亲信,等于风灵卫还是她说了算。 宣罢旨意,西门无夜就要离开。 “等等!”海后把他叫住:“有一件事,没有告知陛下。前任内卫阁领,二十一年前无故失踪的南宫忍,化名百里诸侯,竟然落山为盗。被风灵卫捕获,如今关在京兆府,该如何处置……” 西门无夜说:“若犯法作歹,自有律法惩处。我会将此事禀明陛下……” “可是,大阁领中行陌曾带话给风灵卫,无论如何,要留百里诸侯一命。”海后说:“说起大阁领,本宫居后位二十年,却从未见过他人。” 西门无夜笑道:“连陛下都没有见过。” “哦,他身为内卫之首,难道没有觐见过陛下?”海后疑惑,这不但奇怪,且以明帝心性,怎么允许有这样的臣子。 “老大一心追求至道,已三十年没有回过北衙,内卫之事也很少过问。” “可他过问了百里诸侯的事。”海后说:“风灵卫查到,二十一年前,当时还是内卫阁领的南宫忍,怀抱一幼子离开帝都,至此下落不明,其后化名百里诸侯。那一晚,内卫奉命查抄干王府。王子干自缢身亡,干王妃和她襁褓中的孩子不知所踪。所以我猜,他当年抱走的就是那个孩子。王子干谋逆案平反,皇室子弟也不该流落在外吧。” 西门无夜拱手说:“卑职明白了!” 等西门无夜离开,海后问莫雨:“你来做什么?” “本来是求您救小雪的,可现在小雪已经离开京兆府,那我便没事了。” 海后问纳兰雪:“你呢?” 纳兰雪沉痛说:“征爷爷死了,阁主下的手。” 此话一出,莫雨惊的美眸睁圆,天极阁主怎么会杀纳兰征? 海后似乎也很震惊,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亲眼所见?” “除了她,不会有别人。”纳兰雪说:“征爷爷死在寒冰刺下,只有纳兰一姓,才懂得碧海惊涛诀。天极阁主,牵连大案,所有人都在找她。征爷爷知道她的身份,她便杀了征爷爷。这样的人,不配姓纳兰,更会把天涯海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海后冷声道:“这都怨你父亲,他不信我,非要派个人来。觉得姓莫的不可靠,这下好了,姓纳兰的惹出这么大的祸。” “无论姓莫,还是姓纳兰的,都是天涯海的人。京兆府和大理寺不会管这么多,徐元等也不在乎。当下之急,要么找出天极阁主,要么证明二十年前的事,和天涯海无关。前者容易些,所以,天极阁主究竟是谁。” 海后哼道:“你父亲会告诉我么?立刻写信问你父亲,将这一切告知于他。还有风灵卫,必有和天极阁主勾结的,让安慕海立刻查出来。眼下正是关键时刻,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碍着我儿子的路。” “天涯海都在风雨之中,您还在想这些?”纳兰雪有些不能理解。 海后冷声说:“若王子渊继承大统,自然风停雨歇!” 纳兰雪心想:当年若非你一意孤行,天涯海又怎会立在潮头,站在风雨之中。 京兆府,徐骄把纳兰征的尸体放置在殓房。他有点想不通,纳兰征是个老江湖了,难道对天极阁主一点防备没有。话说回来,那日天极阁围攻,纳兰征即便知道阁主涉及通天大案,还是护着她。 不对呀。 徐骄忽然想到:当时纳兰征的话很奇怪。不让他带走阁主,说是为了他好。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本就是要捉拿阁主的,为什么拿了反而对自己不好。发现阁主是莫雨假扮,纳兰征也很意外。说明他讲那样的话,不是因为莫雨。 那为什么说,放了天极阁主,反而对自己好呢? 那个时候,天极阁主生死都在自己手里。 徐骄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纳兰征知道黑甲神秘人的存在。 一个圣人之下无敌的高手,确实不敢得罪。 啊,这也许就是天极阁主即便知道纳兰征不会出卖她,也要灭口的原因。不是怕他泄露自己的身份,而是怕他泄露黑甲神秘人的身份。那么这个黑甲神秘人,就很有可能是天涯海的…… 百里诸侯看着纳兰征,冷声说:“天涯海的人,竟然自相残杀。而且是纳兰同姓……” 徐骄有点不解:“前辈何意?” 百里诸侯说:“天涯海双姓,一为纳兰氏,一为莫氏。据说百余年前是莫氏当家,联合诸多江湖势力,与天遗族大战。那时两败俱伤,高手损失不少,纳兰氏才侥幸占了上风,执掌天涯海。其后,出了纳兰真哲这样的人物,一举破入圣人境,莫姓之人就更无望了。以前就听老大说过,天涯海定会因两姓内讧而没落。可没想到,内讧的却是纳兰氏自己。” 徐骄了然,难怪莫雨会是天涯海的人,原来因为姓莫,还和姓纳兰的是对头。无语,纳兰雪这个怪胎,偏又对她感情特异。真是一个老套路的爱情悲剧,唯一的特别,它是一个女人与另一个女人的爱情。 靠,好像有点更悲剧了。 百里诸侯又说:“纳兰征一死,更找不到天极阁主的下落了。” 徐骄说:“我本来就没这个期望,一个大宗师高手,让京兆府和玄甲军去抓,即便能抓到,得死多少人。” 百里诸侯一愣,笑道:“小子,你可以的。能有这想法,就没有玷污修罗山道义两字。好人坏人,贵人贱人,都是一样的命——” 外面突然有人喊:“三哥?” 百里诸侯一愣,说道:“你的仇人来了。” 徐骄疑惑,自己哪来的仇人。走出去一看,只见一个内卫服饰的人站在院子里。 西门无夜看他一眼:“徐骄?” “你是?” “西门无夜!” “哦,难怪会说是我仇人呢。”徐骄说:“我妹妹的毛病,就是拜你所赐。” 西门无夜说:“当年我无意伤人,是宁不活纠缠不休,才误伤了你母亲。当时我修为还未到随心所欲,虽然及时收了赤焰掌力,但你母亲不过一普通妇人,仍难以承受。每每思及,亦好生后悔。好在阁老深明大义,并未怪罪。” 徐骄不喜欢这个人,一番话就是要告诉他,连徐元都不问我之罪,小子你什么档次。 “过去的事,人人皆无奈。”百里诸侯说:“你来,是老大的意思?” “不!”西门无夜说:“我自宫中来。” “是海后让你来的?”百里诸侯冷哼:“她怎么不让风灵卫来找我?” 西门无夜说:“明帝已免了海后风灵卫执掌之权……” 徐骄一听,心里暗笑,公主怜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美女,对付任何男人,都是利器。 可西门无夜又说:“陛下亲掌风灵卫,安慕海代理司正,三哥要小心安慕海呀……” “什么?”徐骄大叫:“这与海后亲掌风灵卫,有什么差别么?明帝几个意思?” 西门无夜冷哼:“陛下什么意思,也容得你来质问?” “别说这些没用的。”百里诸侯说:“海后让你来找我,是为了那孩子的事?” “当真是王子干之子?”西门无夜惊道。 百里诸侯既没否认,也没承认,而是说:“王子干自缢,干王妃不知所踪。当晚,四城封锁,没人见她出城。她是死是活?若是死了,尸骨在何处。若是活着,又在哪里?当年我没有护住她,今天,我要护住她的孩子。” “三哥,何须一个‘护’字呢?王子干的血脉,皇室正统,谋逆案早已平反,那孩子正当封王封爵……” “当年的事,真相为何?王子干既是被人陷害,陷害者是何人?邢越吗,我不信,他没有理由,也没得到好处,平白无故,所谓何来?”百里诸侯说:“主谋另有其人,就在这帝都之中,或许是某位王公大臣,也许是哪派江湖势力。” 西门无夜摇头道:“三哥,你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哪里有这许多阴谋,许多诡计……” 百里诸侯说:“那我告诉你,干王妃花卿,是天遗族库玛!” 西门无夜惊的说不出话来。 徐骄在一旁想:老子,早就知道了。 百里诸侯又说:“我最信不过的,就是海后。她的亲信安慕海,身份神秘,知道的事太多。我甚至怀疑,他可能是天遗族的人。” 徐骄一愣,问:“为什么?” “感觉!” 徐骄心想:你以为自己是女人嘛,感觉超准? 西门无夜神色不安:“三哥,若干王妃真是天遗库玛,邢越是否诬告,都不重要……” 百里诸侯说:“那他为什么诬告?我怀疑,邢越是天涯海的人。否则,无法解释。所以,我怀疑海后……” 徐骄心道:妈妈的,如果你们知道,邢越是天遗族,脑袋不得更大。又想:夭夭还是不错的,起码这个秘密告诉了他。 西门无夜沉吟:“这件事,我要告诉老大。” 百里诸侯说:“我亲自告诉他……” 两人身形一晃,当即消失。 大阁领中行陌神秘异常,徐骄也想见识一下此人。飞身追上,刚开始,还能看到两人身形,像两只麻雀向西飞去。不过几个呼吸,再也看不到两人影子。 虽然都是宗师境,可差的也太远了。 一个“大”字,简直就是擦边主播与性感明星的差距。 无奈,只得回去京兆府,刚落在偏院。夭夭就冲他招手:“来呀!” 哪怕是一头母猪冲他招手,他都会觉得是好事。至于夭夭,就算脱光了衣服站在面前,他都得想想,是不是这小妖精要玩仙人跳。 进了房间,夭夭指着墙上的人物关系图:“这些字是明居正留下的,什么意思?” 第174章 矛盾 三江源,斗船,帝都。 胜王,公主柔,怡王。 看着明居正留下的两行字,徐骄心道:会是这样么?明居正想法太大胆了。不过,他这个想法,倒是能解释许多疑问。 李师师问他:“明居正什么意思,我和夭夭看了半天,都没明白。” 徐骄说:“他这个人,骨子里就是个阴谋论者,不用在意……” “我当然在意,这和三江源有关,还和公主柔有关,她可是我哥生母。”李师师说:“该不会,帝都真的早就想灭了我们三江源吧……” “没有,当年内卫只是猜测。胜王死后,明帝将建造的斗船,全都移往东海。”纳兰雪的声音在院里响起,她和莫雨离开皇宫,按照海后吩咐,要立刻着手清查。 天极阁主做了这么大的事,难保累及天涯海。当下之急,不是找出天极阁主,而是要清查天涯海是否有与她合谋者,风灵卫中,有没有她的人。把天涯海,从这场风波中摘出来。 莫雨和他一起,看到夭夭和李师师,心里莫名有些愤怒。 徐骄这人,没有大才,也不超帅,身后却站着两个大美女。看到他脖子上的伤口,分明是被别的女人咬的,想想就恶心。 更恶心的是,李师师明明和王子淇有婚事,不要脸。 还有夭夭,在船上的时候,都把你一把推进江里,死活不顾,还要跟着他,没骨气。 这时纳兰雪说:“我来带征爷爷回家。天极阁主以及二十年前的命案,风灵卫会全力配合……” 徐骄一听这话就明白,纳兰雪从海后那里,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纳兰雪又说:“今晚,我在可园请了明居正,你也来吧。大理寺,京兆府,风灵卫,我们三家该好好谈一下,撇开误会,真诚合作。” 徐骄轻笑:“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误会。至于合作,似乎也没有必要。” 莫雨说:“你不来,会后悔的,这是海后的意思。” 徐骄心想:有什么可后悔的,今时今日,后悔的怕是海后吧。 纳兰雪又说:“天极阁主是被天遗族高手所救,你既然和天遗库玛有联系,最好去问一下。据说天遗库玛,每一代都是绝色,可别到了最后,被女人玩儿了,成了别人的棋子。这世上,漂亮的女人,远比老实的男人更靠不住。” “可别这么说,这不等于讲自己么?”徐骄说:“莫雨也算一个……” 莫雨哼了一声:“古今多少英雄,石榴裙下丧命,有你后悔的时候。小雪我们走……” 徐骄无语:忘恩负义,救命之恩呀,一点表示都没有,呀呸—— 嘴上这么说,但基于良好素质,还要出去相送。被李师师拽住:“你真无聊,打扰人家干嘛。我瞧你看莫雨的眼神,好像有想法似的,小心纳兰雪吃了你……” 夭夭也说:“今晚可以去,看看海后是怎么个想法。明居正此人,智谋无双,也要小心着些。” 徐骄有点不愿意听:“他智谋无双,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夭夭一笑:“就凭这两行字,说明二十年前的命案,他已有了结论。你呢?” 徐骄无语:“他的想法有那么一点道理,可没有根据,等于瞎想。聪明人太多了,徐元,明中岳那样的老狐狸,他们不会比明居正笨,为何想不到这一点呢?” 夭夭说:“也许,他们没有像我们这样,看完两箱案档。而且你要知道,越是大人物,越没有这个闲心思,只会让下面的人办。很不巧,内卫又没有太多聪明的人,所以连这个人物关系图都画不出来……” 李师师嘲笑他:“你聪明?那你告诉我,明居正留下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我说了,你可别怕。” “我不怕。” 徐骄说:“三江源,斗船,帝都。当年内卫推测,户部拨巨款给兵部,胜王主事,以靖除海患为名,实际是对付三江源。根据有二:第一,船是在津门建造,如果是为了海患,应当在渤海更合适。第二:所造船只皆为斗船,不适合海战,更适合内陆湖河。” “然后呢?”夭夭问。 “当时,明中岳让三江源修一条运河,一方面断了修罗山财源,另一方面,则是让三江源财乏人疲,这是一箭双雕的计划。所以,内卫才会推测,胜王有意用兵三江源。基于这个威胁,胜王才会遭毒手。但内卫确实蠢了些,如果是这个原因,只用杀了胜王就行。为何要杀别的人呢,而且还要杀徐元,明中岳,独孤鸿?” “我其实也有想过,这些人都是实权人物,再加上三老,若然都死了,朝局必然大乱。我如果是三江王,必然趁这个机会,一路北上,攻入帝都。” “你胡说。”李师师喊道:“你的意思是我父王想反?” 徐骄说:“猜测而已,只需要合理,不需要证据。事实也证明没有这件事,内卫大阁领中行陌亲上修罗山,我想山主那人,如果是他做的,不会不承认。” 夭夭点头:“修罗山非是一般江湖势力,有不怕朝廷的本钱。” “这个猜测,本就站不住脚。”徐骄指着怡王的名字:“如果杀那些实权人物,是为了朝局混乱,有机可乘。那么杀怡王的目的呢?二十年前的命案,计划严谨,目的极强,杀的每个人,都应该有非杀不可的理由。” 李师师突然想到:“明居正说:怡王的死,就是因为他的身份。” 徐骄点头:“这是唯一的解释。公主柔和怡王姐弟情深,和胜王妃情同母女,她嫁给三江王,也是胜王做媒。内卫查出她们之间曾有争吵——”他看着李师师:“你会不会因为和我吵一架,从此就和我变成仇人了?” 李师师说:“又不是没吵过。可不对呀,事情不一样,怨恨也不一样。二十一年前,王子干遭人诬陷。胜王也是有关系的……” “谁能证明?”徐骄说:“这只是个没有根据的猜测。出现在凶案现场的,未必都是凶手,也有可能是去救人的。” “救人?”李师师睁大眼睛:“可王子干缢死,公主柔当晚就离开胜王府,离开帝都,回了三江源。除了生气,愤怒,没有别的解释。” “有的。”徐骄说:“当晚四城封禁,如果要把人救出帝都,除了身为公主,又为三江王妃的公主柔,恐怕没有别的更合适的人。” “干王妃?”李师师说。 徐骄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干王妃花卿,今时今日依旧在帝都。但这是一个合理的猜测,如果干王妃连夜离开帝都,是为了救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救的是王子干的血脉,花卿之子。 可是,那孩子明明是被百里诸侯所救。这也太矛盾了,可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公主柔连夜离开帝都的原因。 徐骄知道的,夭夭也知道。所以这个推测不成立,于是说:“照你这么讲,二十年前的命案,和王子干谋逆案,更没有关系了。” “本来就无关。”徐骄说:“这个推测的核心就是,公主柔和胜王,并没有因为王子干谋逆案闹翻。甚至在干王府被查抄当晚,他们还一起做过一些事情,与谋逆案有关的,而且是个无人知晓的大秘密,大到公主柔要连夜离开帝都。要知道,那时谋逆案还未平反。如果第二年,胜王就准备对三江源用兵,就不怕公主柔卖了他?” 李师师越听越糊涂:“那明居正写这些字什么意思,又三江源,又公主柔的。分明就是在说,二十年的事,和我们三江源有关……” 徐骄说:“你真是胸大无脑。如果前面的推测都是合理的,胜王和公主柔并没有闹翻,胜王也无意对三江源用兵。但胜王又问户部要了一大笔银子,在津门造船,造的都是斗船。我问你,从津门到三江源,水路怎么走最方便?” 李师师说:“很不方便的,那是逆流。即便有风帆,逆风向上,船身也不能太重。你难道没有发现,在三江源,外面的东西价格都很高。就是因为运货到津门渡,承载货物不能太多……” “如果是空船呢……” “哪有人那么傻的,空船逆风,跑去三江源……” 夭夭说:“如果是冬天就不一样了。到了冬天,极西雪原结冰,三江水位下降,水流变缓,那个时候,劲风西吹,张帆而行,满载兵士,最多十日。若是空船,只需四日,就能从津门到达三江源。胜王在津门造船,必也是看上了这个时机……” 李师师惊道:“他还是要打三江源?” 徐骄无语,自己说了这么多,白费唾沫了。 “我滴乖乖,这个假设,之前已经被推翻了好么。”徐骄说。 李师师指着明居正留下的字:“那这是什么意思?” 徐骄说:“‘公主柔,胜王,怡王。’这三个名字放在一起,能让你想到什么?” 夭夭和李师师面面相觑,她们就是想不到,才要知道答案的。 徐骄说:“正如明居正所说,怡王无权无职,他被杀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他的身份。他是什么身份?” “皇室血脉,就和胜王一样。”夭夭说。 “硕亲王也是皇室血脉,他怎么没有被杀?”徐骄说。 “我怎么知道。”夭夭无语:“我是让你说,不是让你问我。” 徐骄无语:“原因很简单,因为硕亲王没有一个像公主柔那样的姐姐。” “什么意思?”李师师问。 徐骄说:“没有姐姐,自然没有姐夫。怡亲王的姐夫,可是三江王。” “这个用你说。”李师师讲:“你真急死人了……” 徐骄笑了一声:“公主柔和胜王,怡王关系极好。公主柔是三江王妃,三江源藩地自理,有兵有将。胜王无论朝中,宗室,还是军方,威望之隆,怕是只在徐元,明中岳,独孤鸿三老之下。怡王虽无职权,但为人和善,是个好人……” 夭夭眼睛一亮:“我明白了。怡王或许没有明帝的才智,但这么个好人做皇帝,大家或许会更开心些。” 李师师愣住:“什么意思?” “如果怡王的死,是因为他的身份,那这个身份能做什么呢?自然是像明帝那样,登基称帝。”夭夭说:“若内有胜王支持,外有公主柔相助,那时明帝登基还不到一年,未必没有可能?” 李师师愕然:“造反?” 徐骄笑道:“我听说过,三江源虽地处三江,但从未打造过一艘战船,为的就是打消朝廷顾虑。假设,当年胜王谋划,要用怡王换掉明帝。在帝都,他有足够的威望,可仍需要外力相助,他唯一信得过,又能用得上的,当然是公主柔,是三江源。所以,谋定之初,就要造船。于是他选择津门,待船造好之后,趁着寒冬,劲风西吹,可以直抵三江源,让三江王的西山营,成为他最大的助力。” 徐骄在人物关系图上一指:“胜王可以做到不被任何人查知,因为漕运衙门总督,就是他的部下,也是死者之一。” “二十年前,帝都内防,只有五成兵马司。柱国将军独孤鸿又准备巡边。那个时候,帝都之中,至少军部之内,他是威望最重之人。只要稍为运作,三江源大军潜入帝都,并不是件难事。” 李师师摇头。她不相信,即便公主柔有这样的想法,三江王李通也不会这么做。 只听徐骄又说:“这或许不是真相,但这个推测,可以解释许多疑点。比如,为什么被杀的是这些人,因为他们都是胜王信得过,关系近的,最有可能成为胜王帮手,参与谋划的。怡王之死也有了解释,因为他是整个谋局中最为关键的。至于津门建造斗船,同样有了解释。胜王,要用三江源的兵,掌控帝都,成就大事!” “异想天开。”李师师说:“你怎么不去说书呀,我去找大哥……” 李师师再怎么白痴,也知道这不是小事。三江源,曾经很可能参与一场谋反大案,这还得了,必须让大哥知道。 看李师师走了,夭夭才说:“你知道,这个推测如果是真的,代表了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徐骄说:“如果这是真的,代表二十年前,杀二十三人,还想要了圣朝三老命的,幕后主使很可能是明帝。这恰好也说明,何以天极阁主,是当年真凶之一。正是海后指使?” “那时的海后就有这样的能力么?”夭夭疑惑。 徐骄说:“纳兰雪听命于海后,我刚刚得知,纳兰雪是纳兰真哲的女儿。你觉得,海后的身份会低么?” 夭夭吓了一跳:“你为何不早说?” “我刚刚才知道。” 夭夭说:“还是讲不通,如果明帝识破胜王阴谋,杀了胜王,怡王等或许合乎情理。杀三老,又是为何?” 徐骄说:“简单,如果我是皇帝,我也希望大权独揽,没有任何掣肘。三老虽是国之支柱,但权利太大。若是无为之王,会喜欢这样的大臣。可明帝偏偏是个有为之君,从他登基之后,开疆扩土,便知他是个野心勃勃之人。这样的帝王,忍受不了半点威胁。” 夭夭还是摇头:“你的这些猜测,还是太过匪夷所思。徐元,明中岳,皆是权谋大家,他们难道就没怀疑过?” “聪明的人,往往想的太多,也想的复杂。他们当然怀疑过,只是不相信明帝敢拿朝局国运冒险。况且,他们三人的权力,不相信哪个皇帝敢真的对付他们。”徐骄冷笑:“可是,在明帝眼里,他们三个或许才是真正有威胁的人。假如我们猜测正确,明帝识破胜王阴谋,大可以将计就计,设计埋伏。但他没有,而是选择了暗杀。也许是他觉得,这阴谋之中,也有三老的影子。” 夭夭心想:说的确实有道理,但也不过是个幻想出来的故事罢了。于是说:“这件事与我们关系不大,纳兰雪请你和明居正可园相会,明摆是讲合。可你不要忘了,我要的,不是相安无事,而是各方牵制,给我制造空间。” 徐骄说:“你看不出来么,这桩悬案,因为事涉天极阁主,海后已经让纳兰雪——”徐骄忽然愣了一下:“不对呀,之前假设天极阁主之所以杀人,是海后主使。事情败露,海后要么杀人灭口,要么拼命保她,怎么会让纳兰雪来讲和,联手对付呢……” 夭夭翻着白眼:“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了吧,有一天你不做强盗,可以去说书,一定饿不死。” 徐骄无语,这确实矛盾。要么自己猜错,要么是海后耍的手段,可纳兰雪不会,为了不连累天涯海,她一定竭尽全力…… 第175章 偷听 徐骄有点怀疑自己。 大多数真相,查都很难查的清楚,何况只是推测。 不过,真相如何,关系不大。他又不靠查案升官,更无所谓升官。哪怕只是现在宗师境的修为,也足够成为人上人。权力场,生死斗,全是暗箭伤人,阴谋诡计,他不喜欢。比起帝都,他更喜欢三江源修罗山。 不如做个盗贼,自由自在,不愁吃喝。烦了红尘,就去山上修身养性。无聊了,就下山游戏人间。 快哉,快哉。 黄昏的时候,三猫从卫戍衙门回来。审问了一天,几乎把所有手段用上。被抓的那些天极阁的人,连夜里做淫贼的事都供了出来,但有关天极阁主,却什么都问不出。 这在徐骄预料之中,海后和纳兰雪都不知道阁主的真实身份,未见过她真容,可见她隐藏之深。唯一知道她是谁的纳兰征,又被她所杀。 徐骄猛然一惊:“兄弟,这个天极阁主应该还在帝都?” “不会吧。”三猫说:“要找她的,可不止我们。北择无人,宁不活,内卫府,大理寺,谍门和内卫关系不错,肯定也出手相帮,那天极阁主即便是个大宗师,可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还敢留在帝都么?” 徐教说:“不只,还有风灵卫,天涯海。可你想呀,阁主的身份虽然隐秘,但不是绝密。至少海王纳兰真哲一定知道她是谁,一旦海王收到纳兰雪的信,那她身份怎么藏得住?” 三猫一想:也对。 徐骄又说:“既然如此,她杀纳兰征有什么意义?杀纳兰征,等于和天涯海彻底决裂。而且,即便她是凶手,做了那么大的事,纳兰征都没想过要出卖她。起码直到他死,没有这个想法。” “那她为什么要杀人灭口?”三猫也觉得矛盾。 徐骄又何尝不这么想:“也许是她信不过纳兰征,毕竟死人才最可靠。万一纳兰征卖了她,她就不能在帝都待下去。” 三猫说:“可海王纳兰真哲一旦知晓此事,她还是要露馅。” 徐骄沉吟道:“如果她确信,纳兰真哲不会或者不敢拿她怎么样呢?” “会么?”三猫说:“我的骄哥呀,纳兰真哲可是圣人境,抛开山主和鬼王,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人了。如果没有鬼王,就是杀了明帝,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太他妈复杂了”徐骄摇头:“我们不能跟着人家玩儿,得知道自己要什么。羽蛇胆,才是我们的目标。” 三猫嘿嘿一笑:“是呀骄哥,抢,才是我们的老本行。” 这时,小山回来。有谍门帮忙,通过那些教坊司被赎身的姑娘,将天涯海隐在暗处的高手,查了个底儿掉。 这些人,都是以行商的身份,二十余年前来到帝都,置下家业,后来娶了那些赎身脱籍的姑娘。表面是商人,但不见外出,也不见经商。平日里彼此也不来往,可每个月,这些人都要聚一次,聚会的地点正是东城的春意园。每次聚会之后,这些人会在同一天离开帝都,有人见过,他们出现在津门。 小山说:“我猜,他们之所以去津门,是为了接船。是天极阁从各地搜罗来的宝贝,到了津门,由他们暗中护卫。大哥,我们要动手,就得先摆平这些人。” 徐骄想了想,摇头道:“我们动手,不大合适。万一他们生疑,联想到我们是冲着羽蛇胆去的,那就麻烦了。这样,我们不管。但要在无意之间,把这些人透露给夭夭,她的人不是已经到了帝都么,也该动手,让我们瞧瞧有多少实力。” 对小山低语几句,三猫嘿嘿怪笑。 夭夭提前到了可园。今晚,纳兰雪做东,宴请徐骄和明居正。她得知道,三人谈什么,风灵卫,大理寺,京兆府,下一步什么行动。 她不放心徐骄,第一,这男人有点不可靠,是个色迷心窍的,若是用莫雨来做陷阱,他保证一头栽进去。第二,这男人有点不怎么聪明,或者是自作聪明。二十年前命案,和她的计划一点关系没有,徐骄却好像很热心。 在女人眼里,男人似乎永远搞不清楚重点。 司马三娘拉开一个暗道:“隔壁就是纳兰雪订的房间,这面墙,用的全是空心砖,砖上留有小不可查的孔洞,里面的人说什么,你能听的一清二楚。但前提是,不要被人发现。” 夭夭说:“明居正是个废物,纳兰雪不见得比我高明,也就徐骄是宗师境,可我收敛气息,他也发现不了我。” 司马三娘说:“好吧,跟我来,有人要见你。” 不用想,一定是风盗。可推开门,夭夭大惊:“仇老,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要来。”老头说:“帝都之中,竟然出现天雷诀,我不亲至,不放心呀。” 风盗就在旁边:“天雷诀将近百年不现人间,寒山清池早将其列为禁术。仇老,你身为祭司,可曾查出些什么?” 仇老说:“我特意回了一次清池,查过武库,近百年间只有一人破例修习了天雷诀。乃是上代祭司之一,刑泰昭。” 风盗哦了一声:“半步圣人。三十年前,被应天理所杀。他确实厉害,但与应天理一战,他并未使出天雷诀。” 仇老愣了一下:“你在场?” 风盗说:“那一战,我在场,两人公平决斗,没有半点龌龊。在第八十九招,刑泰昭败在应天理惊天八式之下。” 仇老愕然:“我一直以为,是鬼王出手……” 风盗笑说:“鬼王只会对圣人出手。当时鬼王若在,刑泰昭未必会死。半步圣人,未来是可能破入圣人境的。鬼王追求无上大道,但大道非一,人人不同。他巴不得天下都是圣人境,能窥探别人的道,来让自己走的更远。” 仇老叹口气:“当年大祭司闭关,一心要突破圣人境。但也知道破境那一刻,就要面临鬼王。于是让刑泰昭赴武道院,挑战鬼王……” “挑战鬼王?”夭夭无语:“你们是怎么想出这么好的办法呢,天下之人,除了山主,面对鬼王,谁敢言挑战二字。” 仇老说:“你以为大祭司那么笨,让刑泰昭去送死。大祭司的用意,是想知道鬼王的手段,好在自己破境圣人之后,能有一番应对。若是刑泰昭死了,岂不白谋划一场。所以刑泰昭离开寒山清池,带了一件保命的东西。神刀,昆吾!” 风盗大惊:“这把刀一直在天遗族?” “它本就是天遗族至宝,威力更胜神剑承影,危难之时,足以保刑泰昭一命。” 风盗说:“但当年刑泰昭大战应天理,我没有见他出刀。” 仇老说:“如果你不说,当年事谁又知道。大祭司一直以为,即便有昆吾在手,刑泰昭还是难逃一死。可见鬼王手段何等恐怖,无奈之下,这才请山主帮忙。不过山主出手,代价自然不小。但相比拥有一个圣人境坐镇,还是很划算的。那一年,大祭司破境圣人,鬼王随即赶到。出手相逼,大祭司几乎要焚道应对。其实鬼王不在意杀人,他就是要逼出圣人道念,增加自己感悟。道念出,便是焚道。道既焚,命安在。” 夭夭没有听过这些事,那时她还没有出生。 仇老又说:“关键时刻,山主出手,这才逼退鬼王。可大祭司也在崩溃边缘,此后为了稳住境界,不得不继续闭关。我接到夭夭传信,立刻想到了这事。会用天雷诀的,一定是刑泰昭。我曾想过,也许他没死……” “他死了。”风盗说:“而且救走天极阁主,施展天雷诀的人,修为并不在我之上,怎么也不可能是半步圣人。” 夭夭说:“会不会是刑泰昭传给了后人……” “刑氏后人,多在寒山清池。”仇老说:“隐在俗世的,那些年和天涯海争斗,多数战死,其后也避回寒山。他们都不会天雷诀?” “那么邢越呢?”夭夭突然问。 “他是少有的几个隐藏颇深的人。但当年被宁不活所擒,死在大殿上,明帝将他挫骨扬灰,连骨头渣滓都没留下。”仇老叹息一声:“当年邢越,为何要诬陷王子干,直至如今,都是个谜。连你母亲花罂,都因此受了连累。唉……” 风盗陷入沉痛,仿佛又看到了那张可爱的脸。 三人谈罢,离开房间。 三娘看他们走了,到隔壁房间,伸脚在墙上一踢,吱呀呀现出一个暗道,徐骄侧着身子走出来。 三娘低声说:“没让他们发现吧?” 徐骄说:“我连心脏都不敢跳动一下,他们这也能发现,那我就不活了。” “你这混小子,为什么要偷听呢,直接问风盗不就行了?” 徐骄说:“为何不能直接问夭夭?” 三娘轻笑:“女人,永远是最神秘的。没有一个女人,对男人是真正诚实的,即便上过床,都不一定信得过。男人是自以为聪明,女人是真聪明。你看风盗,当年被害的没了双腿。今天,怕是要没了命。不长记性,天遗族的事,非要掺和……” 徐骄愣住:“婶子不也是在掺和。” 三娘说:“我倒是想不掺和呀,风盗非要掺和。”她伸出手,指头上戴着红宝石戒指:“你觉得,谁会为一枚戒指送命。虽是先辈的承诺,但时移世易。即便没有天遗族护佑,谍门杀门,不还是江湖上四门,过的好好的。风盗傻,夭夭傻,他们都在山里待的太久了。说实话,我信你,胜过夭夭。你是修罗山的,你和风盗才是一伙。” 徐骄低声:“这话,你有没有跟风盗说过?” “说过,不听。你想呀,天遗族的人,救了天极阁主,多奇怪的事。说不定有什么阴谋呢,你们全都是阴谋的牺牲品。” “你知道的还挺多。” “那当然,也不看我是谁。” 这时有人敲门,砰的一声,只有一声。 三娘说:“进来吧!” 推门而入,竟是北择无人。 三娘嘻的一笑,上去抱住他,问:“你怎么来了?” 北择无人有点害羞:“我来找风盗,顺便看看你……” 三娘埋怨:“还顺便来看我,为什么不专门来看我。我好歹是你过了门的妻子,多少年了也不来,你就不怕我夜里孤独寂寞冷……” 北择无人整个僵硬。 三娘捧着他脸颊:“你把我娶进门,还没碰过我呢。等我上了山,你就没有机会了。今晚我心情好,身子也方便,别走了……” 徐骄抱着头冲出去:我滴妈呀,司马三娘简直就是不要脸的楷模。一边爱着风盗,要和他远走高飞。一边又想和被抛弃的丈夫来一次。简直震碎三观…… 没跑出多远,就听明居正喊他:“徐骄,这里!” 原来他们早到了。 大厅里四张桌子,两两相对。 纳兰雪和莫雨坐在一边,搞得像外交谈判一样。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迟到。”明居正说:“我留的字你看了么?” 徐骄说:“狗屁不通,你纯粹阴谋论者。” “有想法,才有方向。”明居正说:“如果真如我所想,那就是大事,危险却也是机遇。”在徐骄耳边小声说:“进,你我可以辅弼新皇。退,你我可以万人之上。” 徐骄看了他一眼:真是个官迷。 纳兰雪站起来:“两位,请!” 徐骄说:“怎的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又看着莫雨:“我是你恩人!” 莫雨白他一眼:“今天是请两位来说正事的。” 徐骄笑道:“正事,就不应该在这种不正经的地方谈。” 明居正拉他坐下:“你这张嘴巴就不正经,当年不是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也不会成为这样。” 徐骄哼道:“当年我落难,正是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帮了我一把。” 明居正摇头:“过去事,难言谁对谁错,因为我们都被逼着走到不同的路上。但今时已经不同,没有人能逼你我。”他看向对面:“两位大人,海后有何旨意,可以明说。” 纳兰雪和莫雨相视一眼,心里都想:这个明居正,不但聪明,而且直接,这种人最不好相与。 “明少卿——”纳兰雪开口:“陛下旨意,二十年前胜王等命案,令大理寺,京兆府,联合查办。风灵卫直属陛下,也有查核之责……” 明居正摆手:“官面的话就不要说了。天极阁主涉案,牵涉天涯海,风灵卫是什么成分,你我心里都清楚。如今凶嫌在逃,下一步的突破口,就是在帝都的天涯海之人。说心里话,风灵卫也应该被列入嫌疑之内。” 说完看了徐骄一眼。 徐骄哼笑道:“不是应该,而是他们就是嫌疑。天极阁主,大宗师修为,想必身份不低。请问两位,天涯海为何做了当年那桩大案?是为人作伥,还是自己本就有意天下大乱,取一杯羹……” 明居正点头:“你这话很有道理。” 纳兰雪立刻说:“此事乃天极阁主一人所为,和天涯海没有关系。我已去信天涯海,相信过不了多久,阁主的真实身份便可大白……” “怕的是已经晚了。”明居正说。 徐骄沉吟道:“其实,我也相信此事与天涯海无关。毕竟,江湖上的事我还是了解的。” 纳兰雪心想:你总算说句公道话。 可徐骄又说:“但阁主所杀之人,胜王,威灵公等,都是大权在握的朝臣。可见天极阁主此举,乃关系朝政,非是江湖恩怨。天涯海之下,似乎只有风灵卫,与朝政有关吧。” “嗯!”明居正说:“若天极阁主有帮手或同谋,风灵卫是最可疑的地方。” 莫雨冷哼:“救走天极阁主的,是天遗族的人,她的帮手同谋,分明就是天遗族。有些人不要装傻,难道不去查天遗族么?” 徐骄说:“天遗族我查过,人家清白的很。” “你怎么查的?” “天遗库玛亲口向我保证,这件事与天遗族毫无关系……” “她保证你就信?” “当然。”徐骄斜眼看着莫雨:“都说漂亮的女人爱骗人。人家那么漂亮,却还是保留着真诚这种最基本的品格。不像有些人,戴着面具,不敢见人。也是,那张脸虽然风华绝代,国色天香,可眼耳口鼻,没有半点真诚……” “你……”莫雨大怒。 明居正却愣了一下,说:“哦,原来你见过没戴面具的莫左司,我有些好奇她的真容。” 徐骄说:“像三吉彩花……” 明居正愣了一下:“这么漂亮?”心里却想:那她为何告诉西门无夜,自己天生残缺呢。在徐骄耳边低语…… 徐骄也有些疑惑:“真这么说?” 明居正冷笑:“想来不过一句应付话,七星飞针薛神医不就在京兆府……” 徐骄沉思,摸着自己的脸。 明居正又笑:“你这张脸就没有必要了吧,不管整成什么样,身高是硬伤……” “两位!”纳兰雪看不下去:“请两位来,是谈正事的。” 第176章 谈判 明居正呵呵一笑:“纳兰大人,这个地方,确实不适合谈公事。” 徐骄也笑:“适合谈人生……” 两人哈哈大笑。只有这俩货,知道这句话的暧昧。 纳兰雪冷笑:“那两位是不打算合作,也不打算给海后面子了?事先告知两位,风灵卫现在由陛下亲领,安慕海公公暂任司正主理。两位若还是咬着风灵卫不放,就是在针对陛下……” 这句话没有错。徐骄和明居正,也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谈判嘛,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姿态要先高起来。 徐骄说:“我拿了内阁公文,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何况,我是尽忠职守,明帝大不了撤了我的职。这烂官,不做也罢……” 纳兰雪有点不明白了,与徐骄接触了两天,不像是个咄咄逼人之徒。心中一动,于是说:“江湖情义,也不顾及?” 徐骄沉默,戏不能过。他记得纳兰征讲过,天涯海对修罗山,也是颇为尊重的。得表现的有点江湖义气些。 明居正看他不说话,于是开口:“纳兰大人,二十年前血案,死者有皇室亲王,公侯勋爵,各部大臣,这不是个小案。若是陛下觉得,我等怀疑风灵卫不合适,可以让陛下明谕,口谕也行。毕竟要对死者家属有交代。硕亲王带人上了太学院,逼的祖父吃睡难安。之前还堵了京兆府,温大人堂前听训。无论明谕还是口谕,等大理寺被硕亲王堵了,我也好有个说辞。” 纳兰雪清楚,这是绝不可能的。 权力场中,许多事都不能明说,要心领神会。 明帝亲领风灵卫,这个动作传达出来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代表他相信风灵卫,至少和二十年前那宗大案无关。聪明人,应该明白。但明帝不能明说,明说反而让人不必要的联想。 明居正的说法,摆明了,是非要动风灵卫不可。他不是冲着天涯海来的,他是冲着海后。 “明少卿。”纳兰雪说:“当着明白人,不说糊涂话。风灵卫确实有天涯海的人,但是否有天极阁主同谋,乃是未知……” “所以才要查,查了便知。”明居正说:“二十年前血案发生之时,正好是风灵卫成立的时候。这是巧合么?可这样大的案子,却是内卫在查,这本该是风灵卫的职责。可当时,风灵卫却大举潜入三江源,莫名其妙的和三江王的西山营干了起来……” 听到这里,徐骄豁然明白。难怪明居正会有那样的猜测,他不是没有道理。这件事,自己并不知道。 细想明居正的推测不是没有可能,当年胜王主谋,要借三江王的兵马,换掉明帝,推他们都喜欢的怡王上位。但什么原因,会让他做这样的事。联想到二十一年前,查抄干王府那晚,胜王曾出现,之后公主柔连夜离开帝都。难道他们觉得,王子干谋逆案,会与明帝有关? 徐骄突然想到徐之义,十五年前,冒险上修罗山杀他,又是为了什么? 只听明居正又说:“二十年前,风灵卫去三江源干什么,何以尽数饮恨西北。纳兰大人,可否帮我解惑?” “二十年前的事,我们怎能知道呢。”莫雨开口:“因天极阁主,海后已经下令风灵卫自查。今日请两位来,是向两位说明:此事与风灵卫无关,更与天涯海无关。风灵卫是陛下亲自下令设立的衙门,直属陛下。若与风灵卫有关,岂不暗指与陛下有关。天涯海,只是小小江湖势力,哪有资格插手朝局……” 明居正揉着额头:“左司的意思是,风灵卫是无辜的……” 莫雨说:“或许有天极阁主同谋,安公公坐镇,一定查的彻底清楚……” 明居正神色平静:“那么海后的意思是,风灵卫可以查,但我们不能查。” 莫雨说:“风灵卫是个特别衙门,恐怕不合适吧?” 明居正冷笑一声:“这和强奸有什么不同?” 莫雨和纳兰雪莫名其妙,不明白所谈之事,怎会和“强奸”扯上关系。 徐骄说:“你以为呢,有没有罪,全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明居正冷哼:“两位,我还是那句话。风灵卫已在我嫌疑名单之内,也许两位觉得大理寺没有这个能力,我已请内卫相助。我不在乎天涯海,也不在乎天极阁,我只在乎,真凶,真相……” 徐骄哼哼一笑:“你会在乎这个?” 明居正说:“有时候,还是需要在乎的。” 纳兰雪和莫雨互看一眼,心想:还是安公公说的对。 海后以为,有了明帝旨意,风灵卫自然没人来找麻烦,只用撇清天极阁主与天涯海的关系,便没有什么大事。可安公公却认为:明居正和徐骄,玩的不是权力阴谋,他们意图明确,若是怕得罪人,也不会有之前那些事。这两人,根本不在乎皇权至上…… 纳兰雪冲莫雨点了一下头,莫雨说:“你们两个想要什么,海后知道。之前是天极阁主作祟。明少卿要的羽蛇之筋,你要的羽蛇胆,海后都可以承诺。只要你们不冤枉天涯海和风灵卫就行。至于二十年前的大案,风灵卫奉圣命,也会查个清楚……” “那就一起查吧。”明居正说:“正好洗脱风灵卫嫌疑,有我和徐骄作保,相信即便是有心之人,也不会多说什么。当然,风灵卫里都是机密,我们多有不方便之处。怎么查,查什么,还是两位说了算……” 徐骄无语:这套话说的,太不要脸了。以前的明居正,只能算是公务员,连个官都算不上。但这一身修养,好像他妈的出国进修过一样。 纳兰雪一笑:“多谢少卿体谅。”心想:果然,还是得交出他们想要的东西才行。这两个人,完全不按套路,好像什么都不怕。从一开始,就笃定了自己的目标,坚定前行…… “徐骄,你怎么说?”莫雨问:“平日废话那么多,怎么不说话了。” 徐骄嘿嘿一笑:“有什么好说的。海后既然这么有诚意,我完全相信,那一场惊天血案,和天涯海以及海后,没有任何关系,全是天极阁主一人所为。至于她有什么动机,不宜猜测,等抓到了人,自然明白。” 莫雨说:“就这样?” 徐骄摸着下巴:“这样还不够?” 莫雨说:“那日,天极阁主要杀你,却被宁不活等人围住。救走她的人,用的是天遗族功法。其后,又有黑甲神秘人出现,毁了大理寺。你就没有想过,二十年前的命案,和天遗族有牵连?” 明居正沉吟一下:“左司大人说的有那么点道理。” “什么意思?”徐骄问。 “天极阁主要查,天遗族也要查。”莫雨冷冷道。 徐骄点头:“确实有道理,那就查吧。” “你来查?”莫雨说:“我信不过你。” 徐骄笑道:“那我就不插手,风灵卫去查好了。” “那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说什么?” “当然是有关天遗族的,你不是认识天遗库玛?” 徐骄显出迷茫的神色:“让我想想,哎呀,好像不认识。我应该认识么?” 莫雨怒的站起来:“装傻。你来帝都的时候,夜探大理寺,助你脱逃的人,一手落花铃,不是天遗库玛是谁?” 徐骄眼睛一挑:“本官不明白左司大人的意思。夜闯官衙,可是犯法的。本官是京兆府司法参军,身为执法者,怎会犯法呢?” “你,无耻……”莫雨大声道:“你敢说,那人不是你。” “确实不是我。” “你亲口承认过的。” “是么?”徐骄做思索状:“何时,何地,可有第三人为证……” 莫雨受不了。这感觉就像抓奸,已经光着身子被堵在被窝里了,还狡辩说是在做俯卧撑。只是身子下面,恰好有个没穿衣服的女人。但这纯属巧合…… “刚才你还提到了天遗库玛,明少卿也听到了?” 徐骄问明居正:“你听到了?” 明居正反问:“哪一句?” 莫雨说:“就是他给天遗族开脱嫌疑那一句,说那个天遗库玛真诚。” 明居正愣住:“徐骄说过这样的话?” 徐骄装傻:“我说过这样的话?” 莫雨明白了,两人一起装傻,蛇鼠一窝。 “算了小雨。”纳兰雪说:“天遗族是否是天极阁主的帮凶,徐骄会弄明白,但不必说明白。即便救走阁主,是天遗族高手所为,也不见得与天遗族有关。这就和阁主所做之事,和天涯海无关是一个道理。” 徐骄心想:之前纳兰征说过,海王纳兰真哲曾托山主居中,调解与天遗族的恩怨。所以,纳兰雪明显不愿与天遗族为难。可莫雨很怪,认识她第一天起,她对天遗族,好像格外敌对。 至于海后承诺羽蛇胆,看不到东西,他怎么都不信。而且,信与不信,没有意义。他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明居正的神情,表明他也一样不信。之前,两人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海后都不开口。如今,只不过是牵涉到了天极阁主,有可能连累天涯海。海后就此服输,变化未免也太大了些。 这时,又听纳兰雪说:“眼下首要,是找到天极阁主。徐骄,天极阁主重伤,你封了四城,想必阁主此时还在帝都之内。如何将她找出来,两位可有主意?” 明居正嗯了一声:“抱歉,先上厕所。” 徐骄说道:“正好一起。” 两人直接尿遁出去,留下两个女人在房里。 莫雨疑惑:“这两人搞什么鬼?” 纳兰雪沉吟道:“我总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有些太过熟悉了……” 莫雨也有这种感觉。想了想,跟了上去,看这两人要怎么狼狈为奸。纳兰雪沉吟一下,也跟了上去。 房内空无一人,门口现出两颗脑袋。 一个白净少年,一个华服公子。 少年低声道:“两位大人在可园请客,请的是两个男人,真是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华服公子说:“今天偷听了一耳朵,这两人都是有意为难两位姐姐的。我打听了,一个是徐元的孙子,一个是明中岳的孙子。若没有这个倚仗,怎么敢和两个姐姐作对。” 华服公子看四下无人,猫似的溜进去,取出一个纸包,在徐骄和明居正的酒壶里嗖嗖两下,晃了晃酒壶,对着壶口一闻:“一点味道没有……” “王子!”白净少年说:“可不敢害人呀……” 暗道里偷听的夭夭,一听这称呼,立刻猜到这公子是谁。 明帝有三子,长子王子淇,她认得。幼子王子泓,还不到十岁。那这个不用说了,定是海后亲生的王子渊。 这时,又听王子渊说:“不是毒药,不是害人。这是找飞龙厩拿的,他们用来给战马配种用的,嘿嘿嘿,明天就有一个大热闹。徐元之孙,和明中岳之孙,在可园大搞春宫……” 卑鄙! 夭夭心想,闪身出了暗道,王子渊已经离开。 夭夭冷笑,身形一晃,速度极快的将房内酒壶对调,心想:你的两位姐姐才是真爱…… 徐骄和明居正站在厕所里。 “味道太大了。”徐骄说。 明居正无语:“你以为还能带冲水的。” “我需要一支烟。”徐骄又说:“你为什么突然跑出来?” 明居正哼道:“你觉得,我们能不能抓住天极阁主。” “不可能的。”徐骄说:“别问为什么,感觉。而且,我现在已经相信你推测的合理性。二十年前,有人想换了椅子上的人。在帝都,一夜之间,杀掉所有可能的参与者。同一时间,风灵卫大举潜入三江源……” 明居正说:“我的猜测不是没有根据。告诉你一个秘密,风灵卫潜入三江源后,公主柔突然病亡,之后三江王的西山营封锁三江源,潜入三江的风灵卫高手,没一个活着回来。” “所以,是海后惺惺作态,她只是撇清自己。”徐骄说。 明居正迟疑道:“这只是猜测,猜测不能做证据。何况这猜测直指海后,暗指明帝。可以这样想,但不能这么说。因为只要你说了,便会有个诋毁帝王的帽子压下来,轻轻松松就把你我砸死。”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明居正说:“真相重要么?明帝,既不是他老子,也不是他爷爷,二十年帝位皇尊,只干了一件事,开疆扩土。你想,这是为什么?不是天性爱侵略,因为只有战争,才能让他有机会,将兵权拿在手里。现在的军部,虽然还是独孤鸿做主,但各营将军,全是少壮派,且大多出身武道院,比如你那个便宜二叔,卫戍提督徐之信!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明帝生母,便是武道院的一名女弟子。说来也巧,王子淇的生母,也是武道院一位不闻其名的女弟子。” 徐骄对朝局不了解,并不懂得那些微妙的平衡与变化,以及这些隐秘的身世,估计,也只有明中岳这个皇室尊老,知道这些隐秘吧。 明居正又说:“这么讲吧,如今军中将官,除了徐之信,大多都是武道院出身,无根无基,无家无世。你猜,他们对三老把控了几十年的朝局,门阀出身的大员,是什么看法?还有徐之信,把其大哥徐之义当年破除门阀世家的心愿,当作了自己的人生目标。所以……” “喂喂……”莫雨在外面喊:“徐骄,你是不是淹死在里面了……” 徐骄无语:这小乖乖,真他妈的扫兴。走出去就说:“你今天真烦人!” 莫雨说:“因为你今天也烦人!” 明居正走出来,对徐骄说:“有句话,绝对真理:枪杆子里出政权!” 徐骄明白,若按照明居正的分析。明帝通过十几年对外战争,基本已掌握军权。那么可以想象,即便当年的事,是明帝主谋,三老也不敢拿他怎么样。他毕竟是皇帝,大义所在。为了皇权,父子兄弟相残,这本就是可以理解的事…… “你们两个在里面说什么?”莫雨问。 “你不是在偷听么?”徐骄说:“还需要我再复述一遍?” 莫雨哼了一声:“无聊,我会那么下作。” 四人再次回到房内。纳兰雪直接问:“两位商量的怎么样了?” 徐骄嘿嘿一笑:“京兆府毕竟是地方衙门,大理寺是最高法院,我听明少卿的。” 明居正无语:“你是京兆府司法参军,兼卫戍衙门轻骑将军,帝都四城,其实在你手中……” 徐骄想了想,又说:“天极阁主是天涯海的人,我想第一步,应该将天涯海的人,一一询问,甄别,或许能找到谁是阁主同谋,或者阁主的线索——” “这一点,风灵卫会做。”纳兰雪说。 “那我们就配合。”明居正笑道:“其实我有一套缜密的计划!”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用腊封着:“本来是想承给海后的,我官职低微,不能面见海后。还请右司大人代为呈递!” 纳兰雪没伸手,反是莫雨接了过来。 明居正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又说:“大理寺愿意完全配合风灵卫,只是在下腿脚不便,只能尽力而为……” 纳兰雪明白他的意思:东西拿来,我就不多事! 莫雨看向徐骄:“天遗族和阁主必有牵连,司法参军大人,你京兆府就查这条线吧……” 徐骄心道:这小乖乖,还在揪着不放。于是也站起来,走到莫雨身边,低声对她说:“出卖朋友的事儿,我可不干。” 莫雨咬着牙:“当初怎么承诺的,给你羽蛇胆,你要做什么?” “我这人喜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徐骄说:“你连订金还没付呢,就让我发货,哪有这么做买卖的。” “订金?”莫雨疑惑的问。 徐骄压低声音:“那天遗库玛陪我睡了三次,以表诚意。你的诚意在哪里?” 莫雨脸色一寒:“你想死?” 徐骄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出来,端在莫雨面前,笑道:“不要生气——” “呸!”莫雨呸了一下,唾沫星子落在酒杯里。 “小雨!”纳兰雪说:“你太纠结这件事了——” “无妨!”徐骄说:“你我的交情,我又怎会在意。”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酒入喉,感觉怪怪的,有点酸。 莫雨脸色一变:“恶心!” 推了徐骄一把,怒冲冲的离开。 第177章 激情 明居正看莫雨离开,又看徐骄拿着酒杯,摇头说:“你真是夜场玩多了,莫左司是正经姑娘。” 徐骄说:“好像我不正经似的,她一个劲儿的找天遗族的麻烦。莫名其妙,这可不像天涯海的作风。” 明居正疑惑:“两家数百年仇敌,这不很正常嘛……” 只有纳兰雪明白徐骄的话。 天涯海早就有意化解仇怨,今时不同往日。天涯海,再不是江湖霸主,天遗族也无力操弄皇权。也只有两家联合,能勉强和鬼王抗衡。 海王纳兰真哲这样想,天遗大祭司也这样想。 纳兰雪也觉得莫雨表现奇怪。拿起酒壶,满上一杯,仰脸喝下,眉头轻皱:可园的酒,何时变得品质这么低劣。 能不低劣嘛。 王子渊下了催情药,还是畜生用的,能和人用的一个味道。 徐骄又倒了一杯,对明居正说:“事情谈完了,喝一杯吧。” 明居正一笑:“两位有话说,我就不打扰了。” 这聪明人,反手关门离开。 那边暗道里的夭夭,心里还在想:“这两人能单独谈什么呢?” 只听徐骄吧唧一下嘴巴,然后说:“莫雨怎么回事,非要揪着天遗族?” 纳兰雪滋滋吟尽杯中酒:“我也觉得奇怪,那救走阁主,还有毁了大理寺的神秘人,若是天遗族高手,前些年,天遗族的人也不会被风灵卫逼的退回寒山清池了。我有时甚至想,究竟是阁主背叛了天涯海,还是那神秘人,背叛了天遗族……” “估计都对。”徐骄说:“他们都是背叛者。我也不瞒你,自从天雷诀现世,天遗族的人,也在查。” 纳兰雪听了很是赞赏,徐骄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是信任她的。于是问:“有结果么?” 徐骄摇头:“天雷诀早被列为禁术,也就是说,不应该有任何人懂得此功法——”说着抓了抓额头,心想:妈的,果然越差劲儿的酒越上头,该不会是工业酒精吧。 能不上头吗? 马都扛不住,何况是人。按照体重标准计算,动物用药和人体用药,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纳兰雪忽然说:“羽蛇胆的事,你要防着些。” 徐骄一愣:“怎么,莫雨又骗我。” “不是莫雨,是海后。”纳兰雪说:“之前怎么劝她,她都不愿意,这次如此主动,不像她的性格……” 徐骄心道:纳兰雪虽然是个女人,但颇有义气。突然瞥见纳兰雪脸颊,惊道:“你脸他妈真红,糟了,酒里有毒——” 夭夭在暗道里听的清楚…… 徐骄脑海里突然响起夭夭的声音:“不是毒,是催情之药。” 徐骄大惊:“怎么回事?” 他早就知道夭夭在暗道里偷听,所以从始至终,都表现的对这个天遗库玛忠心不二。 纳兰雪也感觉不对,她虽是个女人,但不是不能喝酒。春意园那种地方,她也经常去的。才两三杯而已,再烈的酒,也不可能上脸呀。不过真的有点热…… 暗运真气。 她被徐骄剑气所伤,至今还没好利索,真气稍动,就觉得体内未被逼出的剑气乱窜起来。 徐骄一下跳过去,一股纯正的真气渡入她体内,残留的剑气立刻被逼出。 纳兰雪顿觉轻松,说了句:“谢谢!”催动真气,游遍全身,却不觉得有什么窒碍,血气运行不但畅通,而且异常畅通。 男人的感觉,总是比女人来的迅速。徐骄已经感觉到了欲望的蠢动,越是催动真气,血气运行,身体越是像火一般的燃烧。心里想:你这死人妖,敢害我! “不是我。”夭夭的声音在脑海响起:“是王子渊,我也没想害你……”夭夭不想说话,她催动夺情蛊,感受到徐骄的欲望,身上的雌性激素像要沸腾一样。毫无经验的她,怕极了这种感觉…… “徐骄,不是毒!”纳兰雪说。 身体的感觉,让她立刻联想到了什么。看着徐骄,这个男人浑身冒着热气,好像要燃烧起来。 徐骄按住她瘦削的肩膀:“我知道,你快走!” 纳兰雪起身就走,忽然又害怕。这种东西,后果难料,万一半路支持不住,那可怎么办,还不如待在房间里安全。她看徐骄的眼睛已有些发红,忽然抬起一脚,踢向他裆部。 徐骄只是浴火焚身,又没变成废物,双腿一夹,二羊钳马:“干什么?” “我帮你!”纳兰雪说:“只要一下,让你欲望顿消……” “欲望没了,我还能不能做男人?”徐骄愕然。 “做男人,有什么好的。”纳兰雪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身子一扭,再次踢过去。她认定,只有废了徐骄那玩儿意,才能确保自己安全。 但命根,命根,生命之根本。 徐骄侧身一闪,随即一个转身,一手抓住纳兰雪手臂,一手摁住她脖子,将她上半身按在桌子上,然后压上去:“你冷静些!” 这个姿势,女人能冷静,男人也冷静不了。徐骄感觉骨头里都在冒火星,纳兰雪尽管认知有些偏差,但欲望和认知无关。 男人女人,都有一样的欲望,无论你喜欢女人还是喜欢男人。 纳兰雪用力抓着桌沿,试图用冷静来克制欲火。但身体的感觉如此诚实,超越理性与客观,超越梦想与希望…… 夭夭同样不好受,夺情蛊受到欲望蛊惑。想压,压不住;想断,断不了。 一掌破开墙壁,她要把徐骄打晕,结束这种可怕的,好像身体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 她看徐骄正把纳兰雪按在桌子上,脑袋埋在纳兰雪脖子里。而纳兰雪好像在挣扎,又好像在享受…… 飞起一脚,由于身子发软的原因,这一脚已没有多大力道。但还是把徐骄踹翻在地,正准备再来一脚,把他踢晕。手臂却忽地被纳兰雪抓住…… 纳兰雪双眼如春潮:“夭夭……” 夭夭说:“是我!” 纳兰雪一个翻身,把夭夭扑倒在地,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夭夭想要推开,却觉得用不出气力。纳兰雪鼻尖蹭着她脸颊,嘴里喃喃道:“你好漂亮……” “滚——” 夭夭只是因夺情蛊受到欲望蛊惑而已,不像徐骄和纳兰雪,两人是真正中了催情药,还是动物用的那种。 腰部一挺,整个把纳兰雪掀翻在地。可身子一重,却是徐骄又扑了上来。 徐骄双眼如火,却还有一丝的清明。 “夭夭!”他口鼻往外喷着热气:“我好难受,压制不住药性——” “不要用功。”夭夭说:“血气运行越快,药性发挥越快——唔——” 徐骄不想听她解释,嘴巴已经堵了上来,浅吻,深吻,湿吻,舌吻,反正就是一顿乱啃…… 夭夭迷迷糊糊的回应着,感觉一只热铁一般的大手伸进衣服,这一刻,灵魂好像自由了一样。迷糊中,觉得那只手伸向大腿,慢慢的滑呀滑,突然狠狠抓了一把…… 夭夭顿时恢复一点清醒,抬脚提膝,一下把徐骄顶翻出去。侧脸一看,翻出去的徐骄,正好和纳兰雪绞在一起,刺刺啦啦的,全是衣服撕裂的声音…… 夭夭血液沸腾,感觉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疯狂的颤抖。伸手从桌子上抓起酒壶,冷酒浇在脸上,顿时清醒了一分…… “嗯,啊……” 这时,纳兰雪已经呻吟起来。 夭夭要救徐骄,而且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若不是想恶搞一下。又抄起一壶酒,就要浇在徐骄脸上。也不知是谁拽了她一把,忽然摔倒在地,随即被两人缠住…… 暗道之外,司马三娘捂住嘴巴,北择无人背着脸。 “年轻,就是好。”司马三娘把暗道关上:“你看看人家,多放得开……” 北择无人沉声说:“少年无知,世风日下……” “少来!”司马三娘从后面抱住他:“你想不想?” 北择无人身形一闪,没了踪影。 司马三娘埋怨道:“真没用,好歹还是我丈夫,一点不负责任……” 夜漫漫…… 有多长,去问一下那些独孤的人。 有多短,去问一下那些不孤单的人。 远处鸡鸣第一遍的时候,夭夭的噩梦就已经醒了。她觉得压抑,原来是徐骄整颗脑袋压在她胸脯上。 “啪!” 这个耳光,不是为了清白被玷污,是为了徐骄咬她。同样的地方,留下同样的伤口。在三江源,徐骄第一次咬她胸的时候,她就想杀人了。但这次原谅他,毕竟这一晚悲剧,至少有她一半责任。 徐骄睁开眼:“这个时候,就算不满足,打我也不合适吧。” 夭夭冷声道:“杀了你,才最合适。”瞥眼看到纳兰雪光溜溜的身子,有点崩溃。她甚至搞不清楚,是谁侮辱了她。感觉身体的不适,徐骄肯定是其中之一。 随手拿衣服裹起来,悄悄从暗道离开。移来屏风挡住暗道,这个秘密可不能泄露出去。 这时外面忽然锣声哐哐…… 纳兰雪一下惊醒,一身的乏意,说不出的感觉。 看一眼自己,再看一眼表现的很是无辜的徐骄。 纳兰雪敲敲自己的脑袋,冷静的说:“昨晚怎么回事?” 徐骄没想到,她醒来,第一句话竟会是这个。还以为会恼羞成怒,两人要血战一场。 徐骄沉默。 纳兰雪问:“是谁下的毒,可园的人?” 徐骄说:“是催情之药,不是毒,没想要我们的命。” 纳兰雪说:“想害的是我和小雪,你喝的是小雪的酒。” 徐骄表现出无辜:“难道是明居正,这个淫货……” 纳兰雪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如果是他,留下来的就不是你了。” 徐骄心想:她思维清晰,应该不会太激动。 这时,外面的锣声响的更厉害,好像着火了似的。然后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喊:“看一看,稀奇事呀。两位贵公子,两位衙门大官,在里面搞不要脸…… “胡喊什么?”是莫雨的声音。 哐的一声,门被踹开。 纳兰雪抱着脑袋,她现在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莫雨。 徐骄找了两块布,胡乱披在他和纳兰雪身上。 莫雨看着两人,许久讲不出话来。最后说了句:“对不起!” 王子渊吵嚷着:“来看呀,来看呀!”趴在门口一看,傻了眼,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那些被他叫来看热闹的,也都傻了眼。 不是说好的吗,两个男人大春宫?怎么变成一男一女了,这有什么好瞧的。 纳兰雪多聪明,已经想到真凶是谁。冷冷瞧着王子渊:“是你做的好事?” “不是我。”王子渊扔下铜锣,哇哇跑掉。 莫雨看门口挤着各家公子哥,喝道:“滚!”一把将门关上。然后走到纳兰雪面前,低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徐骄说:“这还需要问,看不出来!” 莫雨恨恨的看他一眼,蹲下来抱住纳兰雪:“不害怕,有我在。” 纳兰雪说:“我们被人下了药,看这情况,应该是王子渊。你怎么来了?” 莫雨低声道:“王子渊一大早跑去风灵卫,说替我报了仇,让我来看热闹……” 不用讲,真凶已现。 莫雨猛地看向徐骄:“你准备怎么办?” 徐骄深吸一口气,心想:能怎么办,一夜情而已。何况在药物作用下,只感觉到被压迫的痛苦,根本不记得自由的快感。 纳兰雪深吸一口气,对徐骄说:“王子渊下的毒,你想报仇吗?” 徐骄想了想:“这种事,法律不保障男人权利的。” 纳兰雪说:“我会给你个说法——” 莫雨叫道:“该给说法的是他吧?” “我们走!” 徐骄内心赞赏:纳兰雪,真我辈中人也。随即又想:夭夭这个死人妖,得给我个说法。忽然想到:糟了,耽误计划了…… 随便穿上衣服奔出去,莫雨和纳兰雪还没有走远…… “等一下!”徐骄叫道。 两女站住,回身, 忽然,一道寒光劈下,徐骄喊了一声:“小心!”飞身而上…… 刹那间刀气纵横,徐骄爆发出天地之力,轰的一声巨响,劲气四溢。莫雨和纳兰雪身形急退,都在想:好犀利的刀气! 这时,徐骄坠落地面,已然昏厥…… 莫雨飞扑上去,还好,人没死! 可园之外,两个人影闪动,隐身乱巷之中。 三猫收刀腰间,呼出一口气:“骄哥真是的,改变计划也不早说。他自己在里面狠爽,我们两个吃风喝露……” 小山郑重道:“大哥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 三猫无语。 徐骄被送回京兆府的时候,夭夭澡还没洗完,低头看着胸上的牙印,怒气上冲。听到院子里有异动,闷着气问:“什么人?” 门被推开,却是莫雨和纳兰雪扶着半昏迷的徐骄进来。 莫雨一愣:“大早上的洗澡?” 夭夭扯过薄纱盖住身子:“做了噩梦,一身的冷汗。” 纳兰雪一怔:“我们昨晚是不是见过?” 夭夭说:“昨晚,昨晚你没来过呀。” 纳兰雪沉吟一下:“徐骄受伤了。” 把徐骄放在床上。 徐骄说:“没有大碍,死不了。他妈的,除了阁主,竟还有人想要杀我!” 夭夭惊问:“是谁?” 纳兰雪说:“没看清。用刀,伤得了徐骄的,应该是宗师境。” 徐骄大叫:“三猫,小山!” 三猫的声音立刻响起:“骄哥,来了。” 夭夭赶紧起身,披上衣服。 三猫和小山进来,两人都是惊愕的样子。 徐骄说:“又有人想要我的命!” “什么?”三猫大怒。 徐骄冷冷道:“把京兆府的兄弟都撒下去,给我查。我要知道帝都所有可能的,是宗师境界的高手。去卫戍衙门,我要封了四城,不,从帝都到津门,凡是江湖人物,宗师境界,管他有没有牙牌身帖,查个底儿掉……” “得嘞……” 两人应声去了。 纳兰雪和莫雨心想:这未免也太大动干戈了。不过徐之信这个卫戍提督,肯定为了这个侄子,不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