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不开桃不走》 第1页 《狸不开,桃不走/燃烧吧!姑姑》作者:总攻大人【完结+番外】 文案: 说起我的表侄子,那可是狐狸的心肠,恶魔的手段,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我无奈:“乖侄子,你有属下千千万,为什么非要找姑姑替你做事?” 他笑得清雅:“因为,你是她们其中最难看的一个,一定不会有男人看上你,这样你就可以安安心心替我做事了。” “……” “千万别自卑,做人最要紧是内在美。” ……对,他没别的意思,他只是说我外表差一点而已。 延续一贯轻松搞笑文风 【 第1章 … 江南首富陆老爷为人敦厚,家业殷实,妻贤子孝,唯独没有女儿。他多年来求神拜佛问卦占卜,盼望着能在有生之年再得一女,以全心愿。而皇天不负有心人,陆老爷半生行善积德,终在五旬之年喜得一女,陆府上下无不欢唿雀跃,陆府内外更是处处张灯结彩,好似过年一般。 陆老爷在江南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读书不多,平日里也端得出一家之主的派头,可自从有了女儿之后,他逢人便夸自己的女儿如何如何乖巧,如何如何聪慧,三岁背唐诗四岁打酱油五岁就会爬墙——毫不矜持谦虚,极尽所言之能。但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陆老爷对么女的宠爱可谓到了溺爱的程度,要黑的不会给白的,要星星恨不得把月亮给摘下来,陆小姐出生后直到百日,仍因为怕委屈了她而一直下拿不定取什么名字才好。 直到陆小姐摆满百日酒抓阄之时,陆老爷终于决定,且看陆小姐抓到什么,便将她的名字取做什么,上天赐给的女儿,便由上天来赐一个名字。 可令谁都没想到的是,陆小姐这抓阄抓到的却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人。 那一日,书风雅跟随父亲来陆府参加陆小姐的百日酒,他一身雪衫,长身玉立在人群之中,略微发怔地看着那雪白可爱的陆小姐在一堆宝物中转来转去,然后直直地朝自己爬了过来。 他心底有些愕然,却并没表现出来,弯身将她抱进怀里,她一弯杏眸,竟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神奇的一幕让陆老爷十分惊讶,虽然起名字的事由于“抓”了个人而没了下文,但将来挑女婿却省了不少事——就照着书风雅这般风华来选,包他闺女喜欢,错不了! 就这样,陆小姐的百日酒在众人意味深长的微笑中结束了,在今后很长一段日子里,陆小姐抓阄抓了位小公子的事仍流传在江南坊间,陆小姐还没长大便已闻名江南了。 人们津津乐道于陆小姐的特别,又不得不佩服陆小姐的远目,因为多年后他们发现,那位被陆小姐抓到的书家小少爷,端得是一位独步天下、绝无分号的翩翩佳公子。 * 夜晚的陆府静谧而安逸,几缕沁人心脾的轻风缓缓吹过,花坛中绽放的鲜花随风摇曳起来,姿态优美,恍若谪尘仙子。 陆映真蹲在陆府后花园里斗蛐蛐,斗着斗着,她忽然“啪”得一声掰断了手里的稻糙,满面哀痛地替当年的自己惋惜——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地抓了书风雅呢?若非如此,今天她也就不用发愁那老不死的爹不断地替她寻觅和书风雅差不多的男人嫁了。 托她爹老来得女的福,她有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几岁的大哥,而书风雅的父亲正是她大哥的结拜义兄,书风雅虽年纪比她大不少,严格说起来却算是她的侄子。陆家和书家都是名门世家,陆老爷不可能冒着乱伦的危险把陆映真嫁给书风雅,所以只能找个和他差不多的男人。 ——可最重要的是,谁要找个像他那样浑身上下都是心眼但凡走神一点就得被算计的死去活来外加不说话气死人一说话能憋死人的自恋臭男人啊! “来福新下了一窝小狗,陆叔叔送我了一只。”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清越动听的男声,陆映真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说话的人,他口中的“陆叔叔”正是她的大哥,而他正是那个十几年来一直和她的名字绑在一起的书风雅“贤侄”。 “我给它取名字叫真真。” 陆映真一愣,随即愕然道:“什么?那不是和我一样名字了?” 书风雅斜靠在一旁的藤榻上,素白修长的手轻握着一卷书,书本遮掩了他大半脸庞,只露出一双黛色万千的凤眸:“所以我又改了。” 陆映真缓了脸色:“这还差不多,让它跟我一样名字那岂不是侮辱我?” 书风雅抬眸看了她一眼復又懒散垂下,眼神扫过书面:“我是怕侮辱了那只狗。” ……对了!这就是她掰断稻糙的原因! 陆映真无法忍受地站起来就走:“算了,我们还是散伙吧。”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燃起了熊熊怒火,一发而不可收拾。” “哦。”书风雅轻轻站起,随手一揽将她困进怀里,弹了弹肩上扰人的尘,随意道,“那就让我来为真真救火吧。” 陆映真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来,余光瞥见他那过分清俊的脸庞上露出的温润笑意,红着脸道:“你说的事我不会答应的,你走吧。” “只要真真愿意离开陆府与我一起走,我保证陆老爷一定会答应我们的婚事,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各位亲朋,各位好友,我放弃一切,和书风雅私奔了。感谢大家多年的关怀和帮助,祝大家幸福!没法面对大家的期盼和信任,也没法和大家解释,也不好意思,故不告而别。叩请宽恕!真真鞠躬。】 ……鞠个屁的躬啊,谁要和他私奔啊,谁要和他一起走啊,谁要答应他一起离开陆府啊,老娘在家吃好穿好无法无天一人称霸凭什么跟他去风餐露宿(?)茹毛饮血(??)啊……上面的私奔体是怎么回事啊,刚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了她的脑子里啊?!…… “我不去。”坚决不妥协,“你又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要嫁给你?” 书风雅难得愣了一下,随即温和一笑,亲昵地颳了刮她的鼻子:“谁说我不喜欢你?” 犀利!太犀利了!这么犀利的问题她要怎么回答?! “……算了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陆映真挣开了他的桎梏,“反正我不会答应你的。” 书风雅颦了颦细緻的远山眉,低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 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 姑娘我今年才刚及笄啊!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但那也是花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啊!你突然蹦出来让我放弃优越的生活跟你离开这里,你安的什么心啊?怎么就那么肯定我会答应你啊?我看起来像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吗?我要是真这么走了我那老不死的爹还不得伤心死啊?而且咱俩怎么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亏心不亏心啊?! 见陆映真一副不能承受的样子,书风雅嘴角淡淡勾起,如画眉眼浮出陌色:“真真,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只能去告诉陆老爷我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陆映真震惊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跟你煮饭了,我……” “就在刚才。” “姓书的。”陆映真忽然沉下了脸色,“你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信你是真的想和我成亲。” ……不得不说,陆姑娘你真相了。 书风雅依旧笑得温和亲切,人如其名,玉树临风,清湛高雅:“我想让姑姑替我做事。” ——“姑姑”这个称唿的转变,在某种意义上说明书风雅要开始说正经事了。 “替你做事?” “正是。” 陆映真没脾气了:“乖侄子,你有属下千千万,为什么非要找姑姑替你做事呢?我什么都不会。” 书风雅笑得毫无破绽:“因为,你是她们其中最难看的一个,一定不会有男人看上你,这样你就可以安安心心替我做事了。” “……” “千万别自卑,做人最要紧是内在美。” ……对,他没别的意思,他只是说我外表差一点而已。 陆映真第二次转身就走。 “姑姑。”书风雅第二次抓住了她,略顿,眼睑微垂睨着她负在身后的右手,“你拿着把刀做什么?” ……本来是想砍你的,但现在明显行不通了,陆映真皮笑肉不笑道:“啊……送你的。” “送我的?”书风雅慢条斯理地接了过来,仔细“欣赏”了一番,握着那专为女子设计的纤细刀柄,轻声道,“这合我用么?” “合!全天下能用这把刀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你了。” 书风雅明显不信地道了声:“是么?”,而后扬起匕首,似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脖颈。 陆映真完败:“乖侄子,你人中那么宽,心胸一定很宽广的,你不会生气的对吧……” 书风雅敛了笑意,凉薄道:“姑姑,你刚才可是想用刀砍我,我怎能不气?” “你又没受伤……” “我的真心受到了伤害,我的面子也受到了损伤。” 是该说他不拘小节呢还是说他臭不要脸呢? 陆映真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表里不一的男人最可恨了,对着人时永远是一副淡漠高雅的模样,没人的时候就处处拿话堵她,可偏偏他做的戏又太足,她根本无从揭穿他,这么多年来就只能看着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实在是——令人髮指! “姑姑?”见她不语,书风雅薄唇微抿,轻唤了她一声。 “够了。”陆映真做了个制止的动作,“我跟你明说了吧,我陆映真从来都不向恶势力低头,你想怎么样都行,反正我是不会答应你的,大不了我们就破罐子破摔,终身大事当不得儿戏。” 书风雅眉峰轻扬,略微正色道:“姑姑,我们也算是英雄识英雄,这么多年的相处,你的本事我都知道。这样好了,我们二八分帐。” 第2页 ……二八?!这话你也说得出口?!陆映真满眼控诉。 “不然,三七?” “既然是我替你办事,那就是我一个人搞定,为什么还要分三成给你?”陆映真不服气道。 书风雅美丽的眼睛缓缓垂下,慢慢道:“是你三,我七。” “……”第三次了,转身就走。 “罢了。”第三次了,拉住,“只要行事有钱可得,我便全数给你,如何?” 陆映真立刻春风满面地熘了回来:“早这么说大家都不用浪费这么多时间了嘛!” 书风雅淡淡地看了看她,转身收拾着藤榻上的书,准备离开。 期间,他很自然地低语道:“这么没脑子的人也不知是如何存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陆映真眸中光芒一闪,竖起了耳朵。 书风雅矢口否认:“没什么。” “我都听见了。”陆映真冷哼一声,“你说我没脑子,难道你有?” “那是自然。”书风雅弯唇轻笑,凤目勾得薄情,干脆直接承认道,“不止有,还比你的好用。” “……”陆映真无语地走进身旁的客房里端出了一个水盆,坐在水盆边托腮发呆。 书风雅蹙眉瞥了她一眼:“你这是做什么?” 陆映真看都不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钓鱼啊。” “在水盆里钓鱼?” “是啊。”陆映真皮笑肉不笑道,“你不是说我没脑子吗?那我就没给你看。” “……原来如此。”书风雅淡淡点头,“那你钓上来之后记得给我留一条。” 陆映真眯眼:“我脑子有问题,你脑子也有问题么?用水盆可以钓上鱼来?” “……”很好,你的脑子好转了。 第2章 … 说起书风雅,整个江南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名号甚至更在陆老爷之上。 陆老爷闻名江南是因为他有钱有势,而书风雅之所以闻名江南却是因为他的美貌和才学。 十里秦淮,江南一梦。江南可谓人杰地灵,山明水秀,而江南人最喜欢的,便是风雅之物。他们对才学之人有下意识的推崇和欣赏,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少年成名的书风雅便难逃其中了。 书家是正宗的武林世家,书风雅的父亲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面神医书归尘,而书家的先祖则是当年名动天下的第一神医白夜。 众所周知,白夜白神医的真实身份是唐门掌门,医术冠绝天下的他,对毒药机关更有研究,而书风雅出生在这样的世家中,即便不喜医毒之术,对此也必然十分精通。 除此之外,书风雅不但貌似潘安,俊美出尘,才学可谓不输祖辈半分。 他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奇门八卦、经商用兵,无一不精,无一不妙,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更是使得天下无双。有他这样的人做朋友,实在是一件十分荣耀幸运的事。 ……但跟他当了十几年“朋友”的陆映真却并不这么认为。 身为江南首富的爱女,陆映真可谓完全继承了她父亲所有的jian商本性——精打细算赚钱有道从不吃亏,失德失信失言甚至失贞都可以,就是不能失钱。可即便她如此精明,每次遇见书风雅时却总得栽上几个跟头。 似乎从小时候错抓了他这个“阄”开始,她的人生就充满了意外的“惊喜”。 清晨,陆映真正坐在自家钱庄里盘点帐目,大哥的小女儿陆青青忽然鬼鬼祟祟地摸到了她身边,把她吓了一跳,算盘“啪”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本已理清的帐目全都付之东流。 “……”陆映真嘴角勐抽地指着陆青青,憋了半天却吐不出一个责备的字。 没办法,谁叫人家虽然年纪和她差不多,却的的确确是她的亲侄女呢? “姑姑对不起,我没看见你在忙。”陆青青赶忙弯身将算盘捡起来递还给她,怯怯地道了歉。 陆映真瞥了一眼如花似玉的侄女,笑得十分痛苦:“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么?” 陆青青扁了扁嘴,捏着手帕凑到她身边,小声问道:“姑姑,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你不要说,我帮不了你。”听那副语气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姑姑,除了你没人能帮我了。”陆青青可怜巴巴地扯着她的袖子,“姑姑,你能不能告诉我,书哥哥他经常在哪出现啊?” ……就知道她每次倒霉都肯定跟他有关! “他家里呗。”陆映真面无表情地整理着帐目。 “哦,那他每天一定要去的地方你知道吗?” “知道啊。”陆映真咧嘴一笑,“茅厕。” 陆青青蹙起秀眉:“姑姑,你说点有价值的消息行不行?怎么说我也是你亲侄女,你就算不告诉别人,也得告诉我点真的吧……” “真的?当然可以。”陆映真点头道,“真的就是我不知道。” 陆青青忽然站直了身子:“姑姑,你真的不肯帮我?” “不是我不帮你,是我真的不知道。”陆映真合上帐目,揉着额角道,“青青,你年纪也不小了,就不能做点正经事,帮大哥分担分担?” “才不要呢,姑姑你不知道江南人最注重的就是爱情,饭可以不吃就是要谈情说爱吗?钱财是身外之物,谁要像你和爹一样掉进钱眼里去。”陆青青满面愁容地转身离去,临出门还不忘幽怨地瞪了她一眼。 陆映真拍了拍一胳膊的鸡皮疙瘩,刚想喝点茶松松脑子,就看见另一人步步生莲地走进了钱庄。 “呦,书公子您来了——”钱庄掌柜一见书风雅眼睛都绿了,急忙迎上去,前后恭维了半天,忽然从袖口抽出一卷宣纸,递给书风雅哀求道,“那个……书公子您也知道老夫家里有个不成器的闺女,她老是吵着让老夫替她向书公子求一幅字,您看能不能——” “他没空。”陆映真怒不可遏地将预备答应下来的书风雅拉到一边,对着掌柜道,“上工时间开小差,扣你半个月工钱。” “啊?这……” “再说全扣,还不快去干活?”陆映真斜斜地瞥了一眼掌柜,拉着书风雅进了后院。 书风雅淡笑着任她折腾,一身水色长衫间系了条浅碧色的宽边鸾带,漆黑如墨的长髮如春泉般散落在肩膀,修长白皙的手中握着摺扇,扇坠的白色流苏与腰间挂着的镂空玉佩一齐在空中打着旋,当真是瑶台琼树不及他临风而处。 陆映真一直将他拉进了后院的客房才停手,她小心翼翼地关了门,转身舒了口气。 “你怎么这样就过来了?”她眉眼紧张。 书风雅弯着唇角,祥和的晨光透过窗扇照耀进来,洒在他俊雅的脸上,长长的睫毛被润得根根清晰:“我不是一直这样来么?” “现在不一样了啊。” “有何不同?” 陆映真语塞:“……算了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 “比如?” “你来这做什么?” 书风雅敛了笑意,淡淡道:“陆叔叔见你最近心情烦闷,想让你去京城玩一玩。” “什么?去京城?”陆映真一愣,随即道,“这个阴谋一定是你想出来的!” “……算是吧。”书风雅凤眸微挑,玄黑的瞳仁略弯,“我会和你一起去。” ……贱人啊!真是……太贱了!陆映真捂着自己被他那俊俏模样惊艷得发红的小脸蛋,讷讷道:“这算不算是你让我做的第一件事?” 书风雅略微思忖了一下,点头道:“算是。” “那我的待遇……” 一张上好的宣纸由两根修长如玉的手指夹着递过来,陆映真疑惑接过,仔细看了一遍,然后——炸毛了。 “管家兼信差兼帐房兼随侍总共月钱一两还不包伙食外加每个月做事三十天从辰时到子时……你这是想干吗?要不要还包暖床啊?!” 书风雅手托下巴笑道:“这倒是我漏写了,说得有理,额外加一两好了。” 陆映真被他那笑容晃瞎了眼,一看见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她就忍不住想起自己脑残的童年,她扶着桌子勉强支撑着身体道:“你真把小姑奶奶当廉价劳动力了?!” 书风雅抬眼静静地注视了她一会,答非所问:“过几天我来接你。” “我不去!陆家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书风雅唇角微扬,笑容温和,明眸半合半开,极为深邃:“姑姑难道没想过放长线钓大鱼么?” 嗯?放长线钓大鱼?陆映真不解地看着他。 书风雅轻缓起身,沉静道:“姑姑为我做事,那我的一切便会由姑姑随意支配,这难道还没银子对你的吸引力大么?” 可以说没有吗? “今日我只是来通知姑姑一声,这便走了,离动身之日还有几天,姑姑可以慢慢考虑。” 只是不管她考虑的结果是什么都必须要跟他一起去——对吗!? 书风雅淡漠颦眉,在陆映真咬牙切齿地注视下信步离开,颀长的身姿清逸翩然,及腰的黑髮如飞瀑般倾泻而下,气质卓然——不得不说,虽然败絮其中,但他的确金玉其外。 这一回合,陆映真再次完败,但她屡败屡战,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当中总结了不少经验。 很快,她再次向敌方发起了挑战。 * 陆映真失踪了。 这是书风雅到陆府来领她一起上京时得到的消息。 陆映真自从得知他今天要过来后便再也没有出过门,乖巧得不像话,可是等他来了,却到处都找不到她。 陆老爷急得团团转,花白的鬍子被他吹得直往上飘,周围伺候的僕人都满面担忧,生怕老爷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这么离他们而去了—— 其实他们的担忧是有理由的,陆老爷年事已高,早已将家事全权交给四位少爷和五小姐打理,自己颐养天年尽享天伦之乐。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动过了,现在突然受这么大的打击,真是很让人替他的身体担忧。 第3页 陆映真当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她临走之前写了封信压在陆老爷的茶杯下面,陆老爷端杯喝茶时偶见这封信,顿时大喜,情不自禁地高唿:“啊、信!” 书风雅本已准备出去寻,听见这高唿不由转过了身,信步走到陆老爷身边:“是姑姑留下的么?” 陆老爷不住点头,迅速拆开了信,上面只写了四个字:安好勿念。 “是真真的笔迹啊!”陆老爷抚了抚白须,他对自己女儿绝对有信心,虎父无犬女,既然她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 书风雅睨了一眼信上的内容,又似不经意地弹了弹信纸,忽然转身就走。 “老爷,老爷,书少爷走了。”陆府管家推了推沉浸在信中无法自拔的陆老爷,提醒他是不是要跟书风雅道个别。 陆老爷挥了挥手:“让他去吧,如果他真能把真真找回来,那——” “那什么啊老爷?” 陆老爷一踹管家:“关你什么事?你那副表情是什么意思?很痛快吗?还不快去做事?” 管家揉了揉被踹疼的腰,满脸苦相地躬身告退:“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做事。” 第3章 … 却说书风雅出了陆府便到了城西的一处僻静庄园,庄子门口的横匾上是空的,没有刻字。 这是陆映真私下购买的房产,知道的人不多,而偏巧他就是其中之一。原因就在于当初陆映真从外购置文房四宝时曾请教他哪种最好,他一边为她择选,一边暗中调查了她要做什么,如今那封留给陆老爷的信正是用他所挑的那种纸写的,那么她必然是在这里。 书风雅从马车上下来,正好撞见庄里的僕人抱着一团绳子往外走,他思忖一番,悄悄隐去了身形,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僕人抱着绳子出了城,在后山的一片林子里停了下来,寻了一处歪脖子树低声唿唤道:“小姐,小姐——” 书风雅静静地立在不远处,斜睨着小心翼翼现出身影的陆映真,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很明显,他在笑话她—— “东西带来了吗?”怎么听都觉得像是强盗接头。 “带来了,您要的绳子,接口那处理过了,保管一拽就开。” “很好。”陆映真从袖口摸出一粒碎银子递给他,“干得不错,赏你的,现在你立刻去陆府报信,就说小姐我在这里自杀,让我大哥赶紧来救我。” 僕人欣喜若狂地收下赏银,一叠声应道:“小姐您就放心吧,奴才一定演得让他们谁都看不出来!” 陆映真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好你,快去吧,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僕人欢天喜地地施了一礼,转过身去一路小跑很快没了身影。陆映真将绳子使劲一挥绕过树干,绑好活结之后套在脖子上试了试圈的大小,然后忽然皱起了眉。 有绳子没椅子,这可怎么上吊? 陆映真蹙眉向四处张望了一番,面上顿时一喜,天无绝人之路啊,西面大树后面有块大石头!她二话不说朝那面跑去,丝毫没发觉方才所站之处有一人翩然出现,偷偷将她绳子的缺口处折下,还非常狠心地打成了死结。 书风雅看着自己的杰作轻蔑一笑,侧过身躲在了一边,隐在树干之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费力搬石的身影,寡凉的薄唇微微抿着,凤眸斜勾,墨黑眼瞳沉静而深邃。 待毫不知情的陆映真千辛万苦将石头搬过来时,见到的仍是她离去时的景象,她一点疑心都没起,傻了吧唧地站上了石块,将脑袋伸进圈里左转右转,美滋滋地设想着呆会怎么吓唬她大哥,怎么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书风雅身上,怎么将去京城的事推掉,怎么—— 等等。 那个一身白衣站在树后直勾勾盯着她的人是谁? 她还没自杀呢,怎么阎罗王就来了? 陆映真心里一慌,急忙后撤想要从石头上跳下去,可谁知她竟一时踩错,不偏不倚地踢到了石头的边沿,脚踝“咔”的一声脱了臼,绳索的圈套将她的脖子勒得紧紧的,几乎令她窒息。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记得是活结啊,怎么会变成死结? 陆映真不相信地试图将绳子拽断,可她用尽了力气也不能奈何绳子分毫,倒是树干被她摇来晃去的身体盪得摆来摆去。 “唔!……”崴了的脚毫无力气再站回石头上,陆映真只得一边抓紧绳索一边试图将另一脚放回石头上,可那石面侧段极为光滑,她蹬了半天都没瞪上去。 眼圈泛起泪花,陆映真艰难地看向站在不远处已现出身形的书风雅,求救的意思十分明显。 书风雅嘴角扬起米粒大小的弧度,余光瞥见不远处闻声赶来了一名农夫,不由微蹙眉头,横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位老伯。”书风雅起先开口,阻了那农夫想要唿喊救人的话。 农夫指着吊在树上半死不活的陆映真,紧张道:“这位公子你有什么事一会再说,那边……” “老伯,在下有急事想要请问老伯,请老伯留步片刻。” “啊……公子有何事尽管说……”农夫从来没见过这么俊秀的公子哥,心道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又见陆映真仍扑腾得很积极,似乎一时半会死不了,便应了下来。 “不知老伯可见过一位高高瘦瘦,眉清目秀,穿蓝衣裳的女子?” 农夫一愣,仔细思索了一番他的形容,又看了看远处奄奄一息的陆映真,唏嘘道:“现在那边有位姑娘在上吊,不知道是不是公子您说的那位。” 书风雅连头都不回便否认道:“不可能的,真真的为人我最清楚,她贪生怕死,怎会去上吊?而且好吃懒做,就算死也会找个舒服的方式死。” “……”农夫心酸地看着动静越来越小的陆映真,“那不如公子自己过去问问那位姑娘吧,也许她知道您要找的人在哪。”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书风雅黑眸半垂,话锋一转道,“不过,从我和老伯说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若真有人在上吊,现在一定死了。” “……还没死啊!”陆映真挣扎许久好不容易用那只完好的脚踩实了石块,立刻沙哑着嗓子沖书风雅大声咆哮。 书风雅故意将她的声音当做是农夫所说,慢条斯理道:“那这个人还真是命硬,我的确应该看看。”风姿卓越地转身,眉眼不可置信一扩,故作惊讶道,“真真?怎么是你?” “还不快来救我!” 陆映真已经开始翻白眼了,脖子上有明显的红痕,说话虽横却有气无力,书风雅见她似乎虚脱,且已为自己的不自量力付出了代价,便没再为难她,飞身掠去将她救下,抱在了怀中。 这英雄救美的一幕恰巧被闻讯赶来的陆大少爷陆城看得清清楚楚,他老泪纵横地迎了上去:“贤侄啊!书贤侄啊!在这见到你实在太好了!” 陆映真窝在书风雅怀里不住地咳嗽,听到自己大哥来了居然先叫他而不看自己是否安好,怒气不打一处来,愤恨地一口咬上了书风雅的肩膀,使尽力气,直到口中瀰漫出血腥味才松口。 “王八蛋,这就是你害我失脚外加见死不救的下场——”瞪着他一字字地说完这句话,陆映真安心地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书风雅从被她咬住后便僵直了嵴背,直到她松口也没缓和过来,清俊的脸庞上萦绕一股寒气,分明已是动怒,却并没有将她扔到地上,反而紧了紧双臂,换了个令她更舒服的姿势抱着。 “陆叔叔。”迎上陆城时,他脸上已露出了得体的笑容,温润亲切,不失清雅。 陆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伸手去接他怀中的陆映真:“不好意思啊,我们家真真又给你添麻烦了,你看……她也真是的,这么大人了,又是你的长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书风雅假作看不懂他的动作,抱着陆映真便走:“哪里,姑姑很好。陆叔叔,我们还是赶紧回陆府吧,姑姑的情况不太妙。” 陆城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双臂,反应过来时书风雅已带着陆映真上了马车,他几步跟上去,挥着手催促道:“还等我干什么?还不赶紧带小姐回家让书少爷诊治!出了事你们担待的起吗!” 马夫听他这么一催心里也慌了,二话不说扬鞭就走,可怜的陆大少爷刚刚迈上一条腿,还没爬上去呢便被甩在了下边,结结实实摔了一个跤。 ——冤孽啊! * 事实上,的确是冤孽。 当陆映真醒来,发现自己第一眼看见的人居然是书风雅时,她不由惊唿出口:“阴魂不散啊!” 房内的侍从听到小姐这声中气十足的哀号就知道她没事了,立刻全数退了下去。他们现在很忙,忙着去给各房主子报信。小姐可是老爷的掌上明珠,除了年事已高经不起吓的老爷之外,其他主子都得到了小姐上吊自杀的消息,他们都在等着他们的回报,否则睡觉都睡不安稳。 书风雅瞥了一眼走得干干净净的侍从,满意的勾起薄唇:“醒了?没事了?” 陆映真下意识反驳他的话,指着自己的脖子道:“废话,全都勒红了你说有没有事啊?” “那还痛不痛?” “没死当然会痛啊!!” 书风雅眉泉叠起,抬手想要去号她的脉却被她闪开。 “你别碰我!”陆映真警惕地看着他。 书风雅点头应下,扬手想唤药童过来帮忙号脉,陆映真却抢先道:“谁要是碰我我就杀了他!”尤其是你的人! 书风雅面无表情地替她拉好被子:“好,那就祝你永远没人碰,浑身长满蜘蛛网。” 陆映真瞪眼:“你!……” 书风雅淡淡回望着她:“我什么?” ——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 陆映真撇了撇嘴,委屈道:“你眼睁睁看着我失手被吊却袖手旁观,若非那个农夫,你是不是就要看着我活活被吊死?” 书风雅从小到大见惯了她这副模样,淡淡地抽出丝帕递给她:“你是福相,不死的话可以活到一百岁,莫怕。” ……这是劝人吗???为什么她更生气了??? 陆映真无法忍受地抬手去捶他,雨点似的拳头落在他上身每一处,他的眉目一直很淡然,直到她碰到了他的左肩,他才微微颦了颦眉,抬手抚了上去,淡淡的血迹浸了上来。 第4页 看着那雪白衣衫上的点点红印,陆映真恍惚忆起自己昏迷前曾狠狠咬了他一口,不由有些心虚,说话也没了底气:“我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 书风雅蹙眉起身落座于一旁的卧榻,旁若无人地解开了上衫衣带,中衣亵衣层层褪去,露出精瘦白皙的如玉胸膛,以及牙印狰狞的圆润肩头:“女人跟男人有什么区别?不就是上面多了点东西,下面少了点东西么。” “你……”陆映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赤。裸的上身,“你,你这是做什么,你……” “上药。”书风雅垂下眼,修长的手指捏起桌上备好的药瓶,“你看不到么?” “可是……”陆映真言语不能,“可是这是我的房间啊!” “你的又如何?”书风雅不为所动地娴熟上药,片刻功夫便已涂好,只是用一手很难缠好绷带。他沉默了一会,静静地看向陆映真,“你犯的错,你来收场。” 第4章 … 书风雅现在的姿势实在是……诱人极了。 不过,美貌并不能让陆映真忘记他险恶的内心,她不过愣了一下,便傲然道:“凭什么要我收场?我还想继续犯错,给你另一边也咬一口,匀称匀称。” 书风雅垂头擦拭着血迹,隐约可以看见他嘴角有一点笑意:“因为你是弱者。” “……”陆映真直接从床上跳了下去,跑到他身上以禁锢地姿势将他压在了身下,“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书风雅顺从地躺在她身下,黑髮如蝶翼般平展榻上,如画眉眼清俊得过分:“因为你是弱者。” 陆映真怒极反笑:“很好,这是你自找的。”说罢,迅速扯开他另一边肩头的衣服,张开嘴狠狠咬了上去。 “唔……”书风雅眉头紧皱,倒吸一口凉气,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紧了身下的被褥,显然忍得很难受,但他却并未推开她,甚至还任由她在他完好的肩膀上肆意妄为。 陆映真见他没有反抗,心里正在得意,却忽听房门一响,一声暴喝勐然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五体投地连滚带爬说的应该就是陆映真现在的情况。 她抿了抿唇边的血迹,本来苍白的唇红得吓人:“大、大哥。” 不错,来人正是心急如地赶来慰问小妹伤势的模范大哥陆城,他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陆映真,手指颤抖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光天化日!朗朗干坤!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 陆映真心虚地四处乱看:“大哥你真没礼貌,进别人的房间都不知道敲门。” “……我进你的房间从来不敲门!” “那就是说你一直都很没礼貌。”陆映真爬起来去推他,“你先出去。” 陆城还没反映过来便已被推出了门:“小妹,你……” “他要穿衣服。”陆映真使劲给陆城使眼色。 陆城下意识望向书风雅,他正赤着上身坐在卧榻边,两肩泛血面色苍白,没有表情地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犹豫半晌,陆城最终还是拂袖而去了:“多穿点!免得我长针眼!” 陆映真连忙关上门,忐忑地看向一直安静地坐在那不发一言的书风雅,心里莫名忐忑不安,有那么一股愧疚缓缓滋生出来:“喂,你没事吧?” 书风雅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对她的人视若无睹,随意将衣衫系好,头也不回地离去。 当他路过陆映真身边时,没什么表情地说了句:“明天我来接你。” “……我。”陆映真侧首看他,他的眼睛被长睫遮住,看不出情绪,但那话里却透着浓浓的不容置噱。而出于对他的愧疚,陆映真抿了抿唇,最终没有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去就去吧……反正又不会少块肉,大不了跟他划清界限就是了…… 事实证明,陆映真永远算不到书风雅到底在想什么,也永远逃不掉他已经算计好的事,即便她千方百计地防着他将坏主意打到她身上来,在进了京城之后还是无法遏制地上了钩。 书风雅在下一盘棋,一盘很大的棋,黑白执棋者都是他,操控者也是他,没有人能逃过他已安排好的路线。 京城,蓬莱阁。 一名身穿青莲雪缎长袍的俊美男子手持摺扇潇洒地上了二楼,他身后紧紧跟着一位虬髯大汉,两人一前一后,相谈甚欢,完全没注意到在一楼阴暗的角落里,有个少女静静地凝视着他们。 书风雅细细地品着茶,待那二人身影消失不见,起身走到了柜檯边,温和有礼地问:“掌柜的,打扰了,不知刚才那位公子住在哪间房?” 陆映真收回视线,快步跟在他身后,眼神似有若无地往二楼上飘,那俩人到底是谁,值得他如此关注? 掌柜看了看书风雅,为难道:“啊……这个是秘密不能说的啊。” 书风雅浅笑着取出一锭银子递过去:“这世上哪来的秘密?” “啊哈哈。”掌柜眼前一亮,长袖一挥将银子收入囊中,“客官说得对,这世上哪有秘密?那位公子和他朋友住在天字二号房。” “多谢掌柜。”书风雅唇角略弯,“那就请掌柜替我在天字二号房旁边开两间房。” “没问题。”掌柜朝小二一使眼色,扬声喊道,“小二,还不快去给公子开两间上房。” 小二笑吟吟地迎上来,精明道:“两位客官随我来。” 书风雅淡淡勾唇,也不管身后的陆映真,迳自上了二楼。 陆映真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小二替她开了房间她却没去,反而踏进了书风雅的房间。 “你到底想做什么?”一进门陆映真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书风雅端坐在桌前,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刚才那两个人看见了么?” “看见了。”陆映真点头道,“他们怎么了?” “没怎么。”书风雅从袖口取出一张银票,“那就是你的任务。” 陆映真伸手就要去夺银票,却被他撤回,她不由皱眉:“不是给我的?” 书风雅看着她:“是给你的,但要在事成之后。” “嘁……”陆映真怏怏地坐下,托腮问,“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让他们死。” “什么!?”陆映真拍案而起,不可思议地看着面色淡淡却口出惊人的书风雅,“你疯了?让我杀人?” “我何时说过要你亲自动手。”书风雅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你只需想办法赖在他们身边与我里应外合,惹些棘手的麻烦给他们便可。到那时自会有人替我们出手。” “……借刀杀人啊……”太狠了,看来以后一定不能惹他,“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他啊。” 书风雅忽然扬了一下唇,凤目灼灼地看着她:“我相信为了它,你一定能办到。”指尖一转,一张一百万两的银票随风飘起,在陆映真眼前转来转去,转得她心都醉了。 “……能,能!”节操都碎成渣渣了…… “很好。”书风雅迅速收回银票,再不给她看一眼,似乎很怕她仔细查看那张银票,“既然如此,那现在就到隔壁房间去吧。” 陆映真为难了:“他们还在那里,我要怎么进去?” 书风雅淡淡道:“他们刚刚出去了。” ……看来,难逃此劫了。 陆映真认命地到自己的房间里取出了行李,默默无语地进了那两名男子的房间。 其实她有个问题想问书风雅,但没好意思问出口。 她想问他:你让我深夜潜进俩大男人房里,就不怕我失身,不怕我吃亏吗? 事实再一次证明书风雅是明智的。 对于住在这间房里的两个男人来说,女人是需要保护和体贴并且不可亵渎的。 因为,他们二人便是名震江湖的中原第一高手宁寒霄和他的好朋友慕剑飞——江湖上所谓的维护正义的“大侠”。 没有人知道宁寒霄来自何处,当人们知道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天下第一了。他出道不过十几年,却已击败了江湖上所有成名已久的高手,一手流云剑法使得精妙绝伦无与伦比。 除此之外,他还俊秀风流,品行高洁,行侠仗义,并且经常帮助别人做一些他们做不到的事。 我们姑且称之为——好管闲事。 此刻,宁寒霄又打算管闲事了。 这是慕剑飞现在心里的想法。 看着眼前呆呆凝视着他们俩的美丽少女,宁寒霄不由苦笑。他已习惯了女子以各种名义接近他,所以今天见到陆映真出现在他的房里,他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这位姑娘,你是不是走错门了,怎么会在我们房里?”慕剑飞抢在宁寒霄之前开了口,生怕他一时心软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陆映真回神,看了看慕剑飞,勉强从他那双浓眉下找出了他的眼睛:“哦,我的房间有蟑螂,我到这里来躲躲。” “蟑螂?”慕剑飞不由拧眉,“蓬莱阁是京城最好的酒楼,怎么会有蟑螂?” “什么?没有蟑螂?”陆映真愣了一下,随即瞎掰道,“你胡说,蟑螂都跟军队一样了还说没有蟑螂?!” 慕剑飞嘴角抽了一下,正欲再说些什么,便见宁寒霄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温和地开了口:“这位姑娘,明人不说暗话,你到我们房间来到底有何事?” 陆映真仔细打量了一番他俊秀的面庞,竟是与书风雅不相上下,但明显比书风雅讨喜多了,人家笑他也笑,可人家笑得风流俊俏,书风雅就笑得冰冷漠然——“我来找你。”她大言不惭道。 慕剑飞闻言立刻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嘆着气坐到了桌子边。 陆映真没搭理他,只是灼灼地看着宁寒霄。 宁寒霄苦笑道:“找我?可是我并不知道姑娘你是谁。” 陆映真淡淡道:“朋友。” “哦,这位姑娘朋友,你深夜出现这里,还带着这么多……” 第5页 “行李是吗?”陆映真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柜子和包袱,那是她的日用品和衣物,“必须要带啊,我要和你私奔嘛。” 宁寒霄一怔,投怀送抱的女人他的确没少见,但像这么开放的还是头一次,他不由语塞:“可是我并不认识姑娘。” “现在不就认识了吗?” “……姑娘,你最好还是弄清楚……” “我弄得很清楚。”陆映真转身抱起包袱,“来,先帮我把行李放好。” 宁寒霄一肚子话瞬间咽了回去,慕剑飞诧异地盯着陆映真,久久不能回神。 “还愣着干什么?这么重难道要我自己搬么?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吗?” 慕剑飞被她说得红了脸,赶忙起身替她整理行李,待都弄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宁寒霄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满脸悔意的慕剑飞,看向陆映真,正要说话,却被她抢了先。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下连宁寒霄也怔住了。 她居然不知道他是谁就来和他“私奔”? 不得不说,陆姑娘,你成功引起了宁大侠的好奇心。 第5章 … “我是宁寒霄。”疏风淡雅的一句自我介绍,用的是“我是”而非“我叫”,这就好似“宁寒霄”本就是一个陆映真该知道的人,一个陆映真该熟悉的人。 但很可惜,一个养在深闺只对钱感兴趣的小女人,是不可能知道什么江湖大侠无敌高手的。 所以,陆映真在听见这句自我介绍后,很淡很淡地点了点头,礼貌道:“宁寒霄?宁公子有礼,我叫陆映真,以后多多照顾。” “……”宁寒霄也无语了,他犹豫半晌,抿了很久的唇,才试探性问,“你不知道我是谁?” 陆映真一边整理自己的行李一边莫名其妙地回道:“刚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你是宁寒霄嘛。” “你不知道宁寒霄是谁?”慕剑飞忍不住插嘴道。 陆映真狐疑地回首:“我为什么要知道宁寒霄是谁?” 慕剑飞欲解释,宁寒霄阻止了她,勾唇一笑,连道好几声:“有趣有趣,你不知道我是谁,却要来和我私奔。” “啊……这个……”陆映真想了想道,“我今天下午在楼下看到公子你面目俊美风度翩翩,立刻一见钟情,所以当晚便带着行李来找你私奔了。” 宁寒霄没再言语,他只是笑,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清澈干净。 慕剑飞嘆了口气,认命地转身出门去开别的房间。 陆映真见此,缓缓道:“你别想甩下我,也不许换房间,我睡床你睡榻。” 宁寒霄挑了一下眉:“你那么肯定我会答应你?” “不肯定。”陆映真托腮道,“但我怎么都算是为了你抛弃一切出来了,你若不管我我便无处可去,到时我就在大街上说你宁寒霄始乱终弃……” “好了。”宁寒霄笑着打断她的话,“你睡吧,我守着你。” 这么好说话? 陆映真试探性地走到了床边,被褥都是准备好的,十分干净,他还没用过。 她躺进去,偷眼看他:“你真不走?” “不走。”宁寒霄侧身和衣而卧,吹灭了蜡烛,黑暗中双眸灿若寒星,“你且安心睡吧。” “哦,那我就放心了。”陆映真整了整被子,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但不消片刻又睁了开来——心里都是事,完全睡不着啊,怎么办? 聊天吧?探探他的底细。 “宁公子,你睡了吗?” “没,姑娘何事?” “你叫我真真就好,姑娘什么的多见外。” “好……真真。” “嗯。”陆映真应下,好奇道,“你是做什么营生的?” 宁寒霄强忍着笑意,思索一番道:“我是江湖中人。” 陆映真顿悟:“原来你是大侠啊,我听说你们这些跑江湖的死亡率很高啊。” “……” “宁公子?” “我想真真你说得很对,我的确偶尔也有壮烈牺牲的机会。” “嗯。”陆映真敷衍了一声,心里却在想,不用偶然了,以后专门惹危险性高的祸给你,这样就算你死了也怪不到我头上来,只能怪你自己武功不济——哈哈哈哈。 一夜好梦。 陆映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在和一个陌生男人同处一室时睡得这么安心,难道是她神经太大条了吗? 拖着软趴趴地身子下了楼,陆映真一眼便望见了坐在靠窗处喝茶的书风雅,他一身白衣,黑髮垂落肩膀,挺拔的鼻翼稜角分明,细长的丹凤眼似有若无地瞟了瞟她。 只此一眼,瞬间清醒过来——“宁公子!宁大侠!带我一起走!”陆映真连滚带爬地跟上了已经出了门的宁寒霄。 宁寒霄无奈地回首看她:“真真,昨晚我只当你是在开玩笑,今天睡醒了便忘了吧。” “忘?”陆映真迅速看了书风雅一眼,“不行,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整夜,你如果不管我,那我以后怎么嫁人啊?” 原来你还知道有名节这种东西存在啊……宁寒霄摸了摸鼻子:“可是……” “别可是了,我们去哪?”陆映真连行李都不要了,只背了几件衣服和一些银两便上路了。 宁寒霄踌躇半刻,无奈妥协:“去御史府。” 坐在远处云淡风轻地饮茶的书风雅听到这四个字,眉头轻不可见一动,只一瞬便消失不见,又恢復了往日的淡漠清雅。他缓缓起身,信步走到柜檯前结帐,而后慢慢朝门外走去,路过宁寒霄时,似不经意一瞥,惊讶道:“这位……莫不是‘一剑流云上寒霄’的宁寒霄宁大侠?” 宁寒霄将视线移到书风雅身上,眼睛一亮,他很少遇见可以与自己相提并论的人,但他知道,眼前这位白衣公子绝非简单角色,而且,这个人还十分眼熟:“不知这位公子是……” 书风雅立刻惭愧道:“小姓书,糙字风雅,江南人士,一介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原来是江南书家的公子。”宁寒霄恍然,难怪会觉得眼熟,“前几日好友慕剑飞受伤求医至江南书府,若非书先生出手相助,想必现在剑飞已驾鹤西归了。” 慕剑飞赶忙上前一拜:“寒霄说得对,若非书先生,我这条贱命可就没了,书府的人可都是我的大恩人啊!” 书风雅温润一笑:“慕大侠过奖了,能相助于宁大侠和慕大侠,是书家的荣幸才对。” ……切,真会装,陆映真忍不住扁了扁嘴。 “书公子太客气了。”宁寒霄挥扇笑道,“相逢即是缘分,书公子这个朋友宁某是交定了。”略顿,他对慕剑飞道,“御史府今日先不去了,我们先请书公子好好喝一杯。” 对于喝酒,慕剑飞从来不会拒绝:“好!书公子,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男人喝酒就没她什么事了吧?书风雅既然自己来了,那她是不是可以功成身退了?陆映真望着天,悄悄后退了几步,准备熘走。 可谁知宁寒霄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往前一带,对书风雅道:“忘了介绍,这位是陆映真陆姑娘,也是在下的朋友。” 能成为宁寒霄的朋友的人可都不是简单人物,江湖人向来以成为宁寒霄的朋友为荣。 书风雅对陆映真淡淡微笑,这丫头还有点本事,但是……目光落在宁寒霄牵着她的手上,瞳色墨了几分。 陆映真尴尬极了,正欲装作和他不认识,却听书风雅道:“宁大侠有所不知……”他微垂下头,眉间黛色流转,“在下不仅识得陆姑娘,还与陆姑娘关系非同一般。” 宁寒霄弯唇一笑,好奇地“哦?”了一声。 “实不相瞒,陆姑娘的大哥是家父的结拜义弟,算起来,在下还是她的侄子。” “哈哈。”慕剑飞不由大笑起来,“想不到这丫头居然有书公子这么风华绝世的侄子!” 陆映真满脸黑线地看向他:“我不能有他这样的侄子吗?有我这样的姑姑他很委屈吗?” 慕剑飞笑容顿住:“啊……呃……这……” 书风雅唇角微扬,替他解围:“姑姑此言差矣,姑姑冰雪聪明貌若天仙,能做姑姑的侄子是我的福气。”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渗人呢?陆映真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没敢再说话。 宁寒霄淡淡地看了二人一眼,将他们迎进了雅间。 这顿饭一直吃到傍晚才结束,出雅间时三个男人都已微醺,最明显的莫过于肤白胜雪的书风雅。他由侍从微扶着,俊脸泛红,凤目朦胧,嘴角噙着笑望向陆映真,柔和而温润。 他很少这么看她,陆映真有点不安,这是在提醒她努力赖在宁寒霄身边吧?她如是想着,跟着宁寒霄来到了柜檯前。 “你们慢慢走,我是斯文不起来,我得赶紧回去睡觉了,小二,给我开间上房。”慕剑飞喝得最多,他醉醺醺地跟着小二上了楼,路过书风雅时还与他寒暄了一番。 书风雅淡笑着送走慕剑飞,站在楼梯中央缓缓走着,脚步很慢,也不知是有意无意。 不过,到底是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他有意还是无意,陆映真都觉得他是有意的! 于是,她非常积极地向掌柜说:“给我们一间上房!” 掌柜笑着记录:“好嘞,不知两位客官哪位住?” 哪位?看看宁寒霄看看自己,陆映真豪迈道:“我们两个一起住。” “啊……”掌柜一怔。 宁寒霄抬手抚额,摸了摸鼻子笑道:“真真,你这……” 陆映真飞快地瞥了一眼书风雅,本以为她这么说他会很高兴,但他居然面色阴沉了下来,她一惊,难道这还不够? 苦思冥想了一番,她扼腕道:“最好我们房间的前后左右都没有人住!” 第6页 书风雅嵴背僵了一下,黑眸一瞬不瞬地凝着陆映真窈窕的身影,薄唇抿得没有一丝fèng隙。 宁寒霄也颇为尴尬,看看掌柜又看看陆映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掌柜已经呆住了,这么豪放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陆映真也发现自己方才的话太惊人,于是赶忙补救道:“我怕我们会吵到别的客人,他啊,玩起来可疯了。”她伸手指了指宁寒霄。 宁寒霄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fèng,他忽然就不想阻止了,他很想知道她接下来还会说出什么话。 ……可书风雅那边情况就不太好了,他那因酒而泛红的脸上毫无表情,冷得可以将人冻住。 还不够啊?陆映真很想仰天长啸,但是不能。 掌柜看着她和宁寒霄,为难道:“本来客官怎么疯是你们的事,但不知这位公子和这位小姐是什么关系呢?” “说出来会吓死你,总之我们必须住在一起。”这下你满意了?——陆映真泪流满面地看向书风雅,书风雅却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做的还不够好,牺牲还不够大吗?! 宁寒霄见她分明口不对心,嘆了口气对掌柜道:“她一个人住,带她上去吧。” 掌柜擦了擦汗:“好嘞。” “你不来?”陆映真紧张地抓住他的袖子,“你要去哪?丢下我?” 宁寒霄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晚上我有事要出去,你自睡着便是,我宁寒霄向来言而有信,说会带着你必会带着你。” 陆映真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你出去小心点啊。”小心点千万别不出事! 宁寒霄笑着点头:“快去睡吧。” 陆映真应下,转身跟掌柜上了楼,期间连头都没回,完全没发现宁寒霄目送她安全回了房才缓缓离开,否则她一定会感动并且内疚一番。 然,有一个人此刻的心情要比陆映真复杂的多,他已守候在她的房间多时,待她进房后,直接将她扯到了床上。 “你!……唔……”冰冷的手指捂住在她炙热的唇上,陆映真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书风雅?! 老天爷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行行好收了这个妖孽吧! 第6章 … 陆映真使出吃奶的劲才把书风雅从自己身上推开,还没喘过气来便又被他扯住了头髮。她头皮激灵一下,好胜心也被激了起来,转身便去扯他的发冠。书风雅毫不示弱,学着当初陆映真咬他的样子咬上了她的脖子。 陆映真“嗷”的一声跳下床,髮髻散乱衣衫不整地指着他怒道:“……狗!” 书风雅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头上玉冠斜歪,漆黑如墨的长髮顺着手臂直直垂落到床上,凤目半闭,俊颊泛红:“多谢姑姑赏识,只骂我狗而不骂我狗杂碎。” 他一定是喝多了,依照他平日里那死要面子的性格,绝对不可能说出这般有辱斯文的话。 ——陆映真肯定地想。 既然他醉了,那她说他什么他酒醒了也不会记得,于是她大胆道:“因为连杂碎我都不会给你吃!” 书风雅唇瓣微微勾起,忽然抬起了手臂。 陆映真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动手,直接抱头蹲了下去。 “怕什么?”书风雅起身走到她旁边,将她扯起来,塞了件凉凉的东西到她手中。 陆映真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个通体碧绿的玉镯子。 她不由怔住,声音小了许多:“给我的?” 书风雅淡淡地“嗯”了一声:“预付款。” 陆映真美滋滋地用手帕包好往袖口里塞:“算你会办事,今晚就不和你计较了。” 书风雅静静地垂眼看了看她,抬步离开。 陆映真忽然就觉得他看她的眼神里有那么一点点萧索和失落,她不由转身看向他寂寥单薄的背影,忽然眼前一亮,前方墙面上一个脑袋大小的洞落入她眼中。 …… “书、风、雅!” 书风雅闻言止住了脚步,侧首回眸低低“嗯?”了一声。 好看。 ……长得可真好看。 但是——“你为什么在我房间墙上凿个洞!” 书风雅唇角略弯,几缕黑髮掠过他如画的眉眼,只听他清晰地吐出了四个字:“凿壁借光。” 陆映真顿时无语,抚着额道:“呸,你分明就是想偷看我!” 书风雅淡淡地纠正她话里的错误:“是监视。” “……算了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陆映真头疼地嘆了口气,“你这样也太横行霸道了。” “我若横着来,你早就横着出去了。” “……” 能跟他和平共处的人上辈子一定都是罗汉。 陆映真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大声道,“你给我滚!!!” 书风雅这次很顺从,他立刻离开了她的房间,只是临走之前交代了她明天要做的事。 他说明天宁寒霄会被抓进牢里,让她拿钱去把他赎出来。 当官的贪赃枉法,拿钱可以赎出人来她并不怀疑。只是,为什么书风雅会知道宁寒霄明天要坐牢?难道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成?他一定是在说醉话!陆映真没好气地爬上了床。 ……可是,虽然他说得是醉话,但她还是过去看看吧?轻抚着袖口里的玉镯,她正直地想,毕竟她是收了人家钱的,总不能不办事嘛……嗯,就这么定了,陆映真美滋滋地将桌子戴到手腕上,很快进入了梦想。 翌日一早她便带着银两去了大牢。 银子是书风雅准备好的,她可不会倒贴钱进去。 书风雅嘱咐她不要暴露身份,要让她十分自然地得知宁寒霄入狱的消息,再十分自然的拿钱疏通关系,把他给弄出去—— 陆映真苦思冥想了半天,忽然灵机一动,大摇大摆地走到了牢门口。 狱卒看见她立刻拦住:“什么人!” 陆映真止步,负着手有礼地问:“这位差大哥,请问是不是有一个高高帅帅穿青衣的男人被关在里面?” 狱卒皱了皱眉:“昨晚是有这么个人被关了进来,你有什么事?” “哈哈。”陆映真抚掌一笑,抬手便给了狱卒一拳。 狱卒大怒:“你有病啊,官差你也敢打,找死啊!” 陆映真也不气,兴奋道:“我不是找死啊,我想坐牢!” 于是她很快就如愿了。 陆映真看着脏兮兮的大牢,再看看跟她关在一起的女人,一个头两个大。 大牢这种地方她还真没来过,但想像中也不会这么差吧? 这还真是抬头见老鼠,低头见蟑螂……陆映真害怕地跳上了一旁的木板床。 “你干什么!?”那个一直蹲在角落里的囚衣女子见陆映真跳上了床,立刻跑到了床边。 陆映真一怔,看着她蓬头垢面的样子,强忍着吐意道:“我站一会……有老鼠……” 那女囚眯眼看了看她,瞧她一身名贵绸衫,忽然问道:“你爹有没有钱?” 陆映真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长了个心眼没说实话:“没有。” “是没爹还是你爹没钱?” “……没钱。” “没钱你学人家坐牢?!”女囚闻言大怒,上前一把将她扯下来,“你没看见我的铺盖我的枕头都在上面吗?滚开!” 陆映真被她推得踉跄一下险些跌倒,看着那女囚霸道地大字形躺在木板床上,撅着嘴嘀咕道:“不给站就不给站嘛,那么凶干嘛……” 女囚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不理她。 陆映真委屈地吐了口气,查看了一下四周似乎暂时没有老鼠出现,便开始向外面张望,寻找宁寒霄的身影。但她找了半天,赫然发现这里关着的都是女人,根本没有男人! “餵。”无奈之下,陆映真只好去询问那女囚。 女囚理都不理她。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给你一两银子,怎么样?”反正都是书风雅的钱。 女囚立刻转过了头,满脸笑意:“小姐想问什么?” “……”变脸变得真快,陆映真拿出一两银子攥在手里,“这里面关的都是女囚吗?” “当然,女人自然跟女人关在一起,难道你还想被关到男牢里去?那里可都是疯子。” 完了,这下完了……陆映真茫然地把钱递给女囚,独自一人并膝蹲到角落画圈圈。 女囚狐疑地看着她,虽心有不解,却也没再问什么。 须臾,陆映真忽然站了起来,跑到牢边握着铁栏杆大喊道:“宁、寒、霄!——” 女囚被她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愣了半晌高声咒骂道:“你鬼吼鬼叫什么啊?你是犯了法才被抓进来的又不是脑子有问题才被抓进来的!” 陆映真不理她,兀自大声喊着宁寒霄的名字,可惜却没有得到他任何的回应,只招来了看守大牢的狱卒。 “你喊什么呢?”一个陌生脸孔的狱卒疑惑地看着陆映真。 那女囚邀功似的抢先道:“她在喊宁寒霄,估计是她男人的名字。” “爷没问你,闭嘴!”狱卒啐了女囚一口,女囚怏怏地躲回了角落。他转而仔细看了看陆映真,低声问,“你找宁寒霄?” 陆映真怔了怔,心想着,莫非这个狱卒被书风雅买通了?立刻点头道:“对!” 狱卒左右看了看,暗自朝她伸了伸手。 陆映真瞭然,立刻将所带的银两给了他。 狱卒垫了垫重量,打开了牢门:“就是你想‘救’他啊?” “是。”陆映真舒了口气。 “怎么不早说?昨日不是告诉了你们来了人说暗号吗?” “……暗号?”书风雅可没告诉她有什么暗号! “对啊。”狱卒不解地瞥了她一眼,领着她往关男犯人的大牢走,边走边问,“你和那人什么关系?他昨晚才被抓进来,半夜你们就有人来疏通关系了,手段不错啊,连知府都惊动了。” 第7页 ……这么迅速?连知府都惊动了?陆映真不由微汗,书风雅竟还有官场的门道,这可是她从不知晓的。她含煳地回道:“暂时还没有关系。” 狱卒“哦”了一声:“你哪来这么多钱‘救’他?知府那也没少给吧?” 陆映真观察着周围,心不在焉地回了俩字:“卖的。” 狱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原来是ji。女啊?那小子艷福不浅嘛,不过他皮相也不错。” 陆映真满脸黑线:“……我是说卖了一身首饰换来的!” 狱卒顿时噎住,也不好意思再跟她说什么,刚好已经到了关男犯人的地方,索性迅速将她带到了宁寒霄的牢门前,很快开了牢门:“出去吧,有人来救你了。” 宁寒霄正盘膝坐在木板床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看到是陆映真,不由愕然:“怎么是你?”他以为会是慕剑飞。 “为什么不能是我?”陆映真向狱卒道了谢,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就往外走,“你可真不让人省心,都说了让你晚上不要出去了,非要出去,看,被抓了吧。”怎么就没死呢? 宁寒霄摸了摸鼻子:“本来是去御史府里查点东西,不巧御史竟在我到之前刚刚暴毙,府里戒备森严,我一时不慎,就被人给抓住了。” 陆映真点了点头:“你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抓你的人武功一定也不错吧?” 说到这个,宁寒霄的面色凝重了些许,他沉默了一会,谨慎道:“只高不低。” 能让中原第一高手这么说,那必然是个厉害角色。 但陆映真并不知道宁寒霄是中原第一高手,所以她只是“哦”了一声,便带着他上了马车。 宁寒霄上了马车后刚坐稳,便听到陆映真严肃道:“把衣服脱了。” “……”宁寒霄再次愕然。 似乎每次见到她他的情绪总是在跌宕起伏当中。 第7章 … “看着我做什么?让你把衣服脱了,没听见吗?”陆映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这……”虽从不排斥和美人发生关系,但他刚刚出狱,又是在马车上……还真让他有点难为情。 陆映真从马车的抽屉里取出一套男装递给他:“先穿这个。”略顿,掀开车帘对车夫道,“呆会路过集市停一下,我要买点柚子叶。” 宁寒霄拿着衣服听了她的话瞬间了悟,摸了摸鼻子,一边暗笑自己自作多情,一边又对陆映真好奇了几分。 陆映真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宁大侠注意了,缩回脑袋后闲适地给两人各倒了杯茶。 宁寒霄先换上了她为他准备的外衫,其余的打算回去再说。他一闲下来,便想到了一些疑点,不由问出了口:“真真,你怎么知道我入狱了?” “……啊。”陆映真张了半天嘴,才缓缓道,“我今天一大早和别人吵了一架,那人很不讲理,我们动了手,惊动了官府,所以也被关进了牢里,我进来时偶然听狱卒说起昨夜抓了个青衣裳的人,我听着似乎像你,便使了银子让狱卒带我去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 ……勉强能说得通。宁寒霄点了点头,又婉转地问:“那这衣裳……怎么这么合身?”若非事先便知道他入了狱,怎么会有准备好的衣服? 这男人怎么这么多问题???陆映真故作发怒道:“是我侄子的,你和他身形差不多,穿着合适很正常。怎么,难道你怀疑是我害你不成?!” “怎会……”宁寒霄见陆映真秀美的脸上满是怒气,语调软到了极点,“我只是随便问问,怎么会是怀疑真真?” 陆映真不再言语,跟这种聪明人说得越多错得越多,她现在满心都在疑惑为什么书风雅明明想要让他和慕剑飞死,却又要救他,根本没心思去跟他顾左右而言他。 回了蓬莱阁,陆映真立刻赶宁寒霄回房洗柚子叶浴,自己也要了一桶水准备洗洗。她洗之前特别细心地将和书风雅相通的那面墙上的洞堵住了,可谁知洗到一半,那用来堵墙的衣物忽然全部掉在了地上,大大的洞口后露出书风雅清隽如画的脸庞。 陆映真几乎立时就要大喊“非礼”,但她吸了口气后很快咽了回去。 她一点都不嫌自己活得太久,所以她不打算惹书风雅,通过宁寒霄这件事,她已经发觉了他的强大,她无法肯定自己所知道的是不是只是冰山一角,所以她还是採取保守措施比较好。 书风雅淡淡地看着她露在水面外的白皙脖颈和半掩的苏。胸,神色幽深难懂。 陆映真怔了怔,顺着他的视线望下去,立刻将身子沉下了水:“闭眼,不准看!” 书风雅缓缓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了片刻,取了一块木板挡在了洞口处。 ……还蛮体贴的嘛,知道帮她堵上。 陆映真浮出水面,往身上撩了点水,视线落在手腕上的玉镯子上,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 认识他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送她东西。 这镯子……和他的人一样好看。 但……也和他的人一样冷冰冰的。 陆映真忽然就失落了下来,心情很差地趴在水桶边盯着镯子发呆,连书风雅开门进来都没发现。等她后知后觉发现了,人家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子边喝茶了。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惊讶已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书风雅垂眼喝茶,薄唇吐出两个字:“刚刚。” 陆映真将身子沉在水里,秀眉紧蹙,正欲说点羞辱他的话,却见他忽然从身后取出一束鲜花。 她不由愣住:“你这是……” 书风雅未答,将花轻轻放在了桌上,很安静。 陆映真不确定道:“那花……给我的?” 书风雅淡淡地“嗯”了声。 陆映真忽然就脸红了,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她用水拍了拍脸,将半张脸掩在木桶后,别扭道:“哦……那个……谢谢啊……不过下次别送花了,折现吧。” 书风雅忽然抬眼看向她,目光深邃,不知何意。 陆映真被他看得羞涩无比,整个身子都变成了粉红色,滴滴水珠点缀在她细嫩的肌肤上,十分香艷。 书风雅倏地站起了身,取了那束花几步跨到木桶边,自上而下将她水下春光看得清清楚楚。 陆映真傻了,呆呆地看着他,手足无措。 书风雅细长的手指将花瓣一瓣瓣扯下扔在水里,激起细微的涟漪。 “现在还要折现么?”他沉静地问。 陆映真眨了好几下眼,抬手挡在胸前,垂头反问道:“你干吗突然送花给我?” 书风雅动作一顿,很快漠然道:“想送便送了。” ……其实,他旁敲侧击了很多属下,要怎么讨女孩子欢心。 陆映真脸色郁郁:“男人就是这样,不负责任,自大,夸张,噁心。” “嗯?”书风雅不悦地皱起了眉。 “你嗯什么嗯。”陆映真也不知怎么就特别生气,“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十个有九个半都是妻妾成群花心不专。” 书风雅淡淡点头,手腕一震,所有的花瓣全数落进了水中。他丢掉花枝,弯腰和她对视,扬唇问道:“那我呢?” 你? 你?? 陆映真眼睛无措地四处乱看,就是不敢面对那近在咫尺的清隽脸庞,她小声道:“你以为你不想啊,只是我管得严你不敢罢了。” 书风雅对这个回答似乎颇为满意,唇角笑意加深几分,接着问道:“那你为何管我?” ……怎么今天的男人问题都这么多。 陆映真悄悄偷看了他一眼,一望进他那双黑如漩涡的深邃眸子便再安不下心神,转过身去拿裸。背对着他道:“我是你姑姑,我不管你谁管你!” 书风雅修眉一动,不知何意地回首望了一眼门口,然后倏地跳进了她沐浴的水桶里。 陆映真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感觉着身后那人紧紧贴着她的后背,她整个心都快飞出嗓子眼了。 “莫动,有人来了。”书风雅唇瓣贴着她的耳垂诉说着,缓缓将身子隐没在水里。 ……有人来了你可以跳窗出去啊,躲在水里算怎么个意思啊!姑娘我还要不要嫁人啊! 陆映真欲哭无泪,半点都不敢动,她可是在洗澡啊,□啊,这男人也太不分彼此了。 “真真,在房里吗?” 书风雅从不开玩笑,说有人来了便真的有人来了,宁寒霄温柔的问话在门外响起,陆映真的心,乱了。 “在、在呢。” “我有点事要和你说,可以进来吗?” 陆映真回首偷看了一眼身后的书风雅,他整个身子沉在水下,也不上来换气,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我在沐浴。”陆映真低低地回了宁寒霄一句,心里思索着自己要不要转过身去。 站在门外的宁寒霄感觉屋里的陆映真气息紊乱,有些担忧:“真真,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给你请个大夫看看?” “不用!”陆映真下意识拒绝,“我一会洗完了过去找你,你先回去吧!” “好。”宁寒霄很好说话地应下,转身准备离开,却忽听房内陆映真高喊了一声,“啊!” 宁寒霄愣了一下,以为她出了事,立刻推门而入:“真真,怎么了?” 陆映真呆呆地看着闯进来的宁寒霄,她双臂环胸,已经换成了面对着门口的姿势。 也就是说……她换了个方向,和水下的书风雅面对面。 “你……你……”陆映真言语不能,俏脸红得似血。 宁寒霄立刻转过了身,以袖掩面道:“……对不起,我方才听见你大叫,以为你出了事,所以闯了进来,并非有意为之。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陆映真的表情很古怪,她点了点头,虽然宁寒霄看不到:“我不怪你,你快出去吧。”然后,她身子忽然沉到了水下。 是被动的“沉”…… 书风雅屏息隐在水下,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他的脸正贴着她胸前的柔软。 第8页 宁寒霄耳畔微动,眉头蹙着,对于房内奇怪的气息有些疑惑,但还是顺从地退出了门,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道着:“对不起。” 陆映真皮笑肉不笑地应着,待房门关好后,艰难地抽出一条手臂,驾着木桶边沿站了起来,迅速套上了外衫,将身形掩在了隔帘之后。 书风雅随着她的出水一起浮出水面,一身白衣已经湿透,黑髮凌乱地贴着他白皙的脖颈,眉眼间含着一股淡淡的犹疑之色,极为慑人。 “姑姑……”他低低地喊了她一声。 陆映真带着怒气的声音从隔帘后传来:“你出去!” 书风雅眨了眨眼,微微昂首,细密的水珠顺着他线条优美的脖颈缓缓落入亵衣之内:“刚刚……我并非有意。” “你也想跟我说对不起?”陆映真忽然从隔帘后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你就快说,说完了马上离开这里。” 书风雅比陆映真自己还要了解她,自然知晓她动了真怒,抿着唇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并非有意那般。”略顿,他微微偏开了头,“毕竟我也是个男人。” “是男人怎么了?”陆映真也别开了头,很小声的反驳。 方才他……在水下,竟然忽然将她抱住,害得她下意识叫了一声,引来了宁寒霄的注意。 书风雅唇瓣微动,长睫滴下点点水珠:“按照你的说法,那就是十个男人有九个半喜欢女人,剩下那半个不是不行,便是断袖。” 陆映真茫茫然间问了一个很没有意义的问题:“那你是哪一种?” 书风雅静静抬眸,清越动听的声音缓缓道:“你说呢?” 陆映真咬着下唇,报復似的加重语气道:“我说?那当然是不行的那种。” 书风雅凤目微眯,眼尾勾得薄情。他转身离开,冷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胡闹。” 的确是胡闹。 陆映真撅了撅嘴,她也知道自己在胡闹。 因为,不论是从他方才的表现还是从她往日对他的了解来看,他都明显是那九个半中的一员,无须质疑。 第8章 … 当天晚上,陆映真知道了宁寒霄找她的目的。 “江湖上有名的採花大盗御无香近日在京城出现,有人见到他曾在御史暴毙那天晚上出现在御史府,御史夫人……”宁寒霄说到这顿住了,摸了摸鼻子转移道,“真真你要注意一下。” 陆映真坐在他身旁,一脸狐疑:“御史夫人怎么了?我要注意什么?” 宁寒霄语塞,满脸苦笑。 慕剑飞忍不住提醒道:“当然是那御史夫人被糟蹋啦,所以才要你注意一下不要被盯上!” 陆映真“哦”了一声,不知何意滴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书风雅,淡淡道:“知道了。” 宁寒霄温柔地笑了笑,端起酒杯去敬书风雅:“近日我可能会比较忙,真真就要托书兄多多照看了。” 书风雅苍白清俊的面容上浮出一丝温润的笑意:“宁大侠请放心,即便宁大侠不说我也会保护好姑姑的。” 宁寒霄歉然道:“倒是我疏忽了二位的关系,书兄可不要再叫我什么大侠了,你我已是朋友,叫大侠实在太见外。” 慕剑飞附和道:“寒霄说得对,风雅你就不要客气了。” 书风雅优雅举杯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略微沉吟,缓缓道,“不止宁兄要去忙些什么,在下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宁寒霄正要推诿,慕剑飞便抚掌大笑道:“书兄愿意帮忙那就太好了,老宁他是要去查御史死因的,书兄乃杏林世家,若书兄肯出手相助,那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了。” 宁寒霄有些尴尬,私以为书风雅不过是说些客套话,却不想慕剑飞竟当了真,不由替他解围道:“剑飞他嘴快心热,书兄不要介意。你到京城来必是有事要做,我等如此麻烦书兄实在过意不去,若书兄抽不开身也没有关系。” 慕剑飞闻言红了脸,他的确没想那么多。 书风雅眉峰轻不可见一提,温和道:“多谢宁兄关心,我的事刚好已经处理完了,若能帮上宁兄的忙,在下自然荣幸之至。” 宁寒霄闻言抱拳道:“那书兄就随我走一趟吧,但——”缓缓看向陆映真。 “看着我干吗?我脸上有东西吗?”她的透明人扮得还不够专业吗? “宁兄不必担心,我自会派人保护姑姑。” “那就太好了。”宁寒霄笑着道,“我怀疑御史的死跟御无香有关,不知书兄对他的独门武功碎心掌可有了解?” 书风雅点头道:“这门功夫的妙处在于,被杀之人表面上没有任何伤痕,但心会却击碎。” “说得正是。”宁寒霄站了起来,“我打算趁御史下葬之前潜进府内一探,查看御史的死因,书兄便随我走一趟吧。” “好。”书风雅也站了起来。 慕剑飞道:“我也去。” 陆映真急了:“喂,你们这还没说清楚呢就去啊?宁寒霄,那御史和你什么关系呀,你为什么要去查他的死因?” ……好奇害死猫。 但不得不说,陆姑娘你的问题深得书公子的心。 书风雅微微朝她投去一个愉悦的神色,搞得陆映真心里毛毛的。 宁寒霄苦笑解释道:“我和御史并无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查他的死因?还有,你那天晚上到底为什么要去御史府?”陆映真狐疑道,“你不说清楚我会老想这事,会失眠的。” 宁寒霄嘆了口气:“是这样的,前些阵子御史私下抓了许多武林正道人士,我受各门派之託到京城来查探这件事的真相,那晚到御史府去便是想看看他们被关在哪,却不巧正碰上御史暴毙,失手被擒入了狱。” 这些事算不得秘密,与此事有关的人皆知来龙去脉,没必要瞒着陆映真,所以宁寒霄顺从地和盘托出。 陆映真微微点头:“这么说来,要不是当晚你被人擒住,或许就找到那些人被关在哪了。” 慕剑飞不由怒道:“老宁可是中原第一高手,那御史府内竟然藏有可以擒住他的人,看来那御史大有来头,说不定……” “剑飞。”宁寒霄出声打断他。 陆映真惊奇道:“看不出来啊,你居然是中原第一高手……” 宁寒霄摸了摸鼻子:“是剑飞夸张了,话不可说得太满,天下之大才人辈出,比我厉害的高手有很多,只是我们没有遇见罢了。而且御史为官清正廉明,并无贪赃枉法,我们何必令他晚节不保。” “可是江湖与朝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莫名抓我数名江湖人士作何。”慕剑飞气不过道。 书风雅慢慢道:“慕兄说得有理,照宁兄所言来看,当晚很可能是御无香趁那高手对付宁兄之际,对御史夫人和御史下了毒手。” 宁寒霄坦然道:“我也是这般想的,所以要麻烦书兄随我去查查御史是否死于碎心掌。” “好。”书风雅点头道,“我去准备一下,宁兄稍等片刻。” 宁寒霄抬手:“请。” 书风雅转身离开,一袭白衣随风盪了一盪,重归平静。 陆映真满面算计道:“书贤侄啊,我来帮你。” 于是乎,一个人准备一下变成了两个人一起准备。 “你不是要他们俩死吗?为什么还要帮他们的忙,还让我拿钱把宁寒霄弄出狱?”陆映真一边替他整理工具一边问道。 书风雅淡淡地坐在一旁喝茶:“御史并非他所杀,证据不足早晚会被放出来,何不趁机让他欠你一份情,对你更加信任,之后我行事也会更加方便。” “……”真精。陆映真将整理好的工具箱递给他,“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书风雅接过来跨在肩上:“不知。我不在时你不要出门,御无香随时可能出现。” “我见都没见过他,他不会来找我的。”陆映真很放心地说。 书风雅嘲讽一笑:“御无香能横行江湖这么久而不失手,妙在他的易容术从没人能识破。你道他没见过你,没准他早就盯上了你。”他瞥了一眼她的脸,“你最好还是把脸划花比较安全。” 陆映真听他这么说非但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哈哈,你之前不是说我长得丑吗?现在怎么又怕採花贼盯上我?” “御无香绰号情种,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女人的名字,但凡他所见过的五官端正些的,无一遗漏。” “……”也就是说,她充其量只是“入得了眼”而已。 陆映真忍无可忍道:“那就祝你也被他盯上,早日后。庭绽放,劝得夫君从良,双宿双飞!” 书风雅皱起了眉。 皱眉我就怕你?陆映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书风雅站起了身,凤目流转间是洞察一切的睿智:“你这是踩着老虎尾巴摸鬍子,很危险的。” 陆映真哈哈一笑:“你现在更危险,因为你正在剔阎王爷的眉毛。” 书风雅看了她一会,忽然上前吻了吻她的眉毛,凉凉的薄唇挨上她肌肤的一剎那,她身子颤了一下,倏地僵住。 “我走了。”书风雅撤回身子,面色如常,就好似刚才做出亲密举动的人不是他。 陆映真俏脸通红,捂着两颊害羞道:“快滚快滚!” 书风雅笑了笑,转身离开。 蓬莱阁外,宁寒霄正在跟慕剑飞说话。 慕剑飞盯着他道:“你碰过她没有?” 这个她当然是指陆大小姐…… 宁寒霄苦笑道:“当然没有。” “那你亲过她没有?” “……没有。” “抱过她没有?” “也没有……” “完了。”慕剑飞面色古怪,似喜非喜,似忧非忧,“你认真了。” 书风雅来时正听见他们说这些,他眉目清淡道:“你们在聊什么?” 宁寒霄嘆了口气:“没什么。”而后拍了拍慕剑飞的肩膀,“剑飞,我觉得你现在还是关心一下御无香的事比较好,他成名多年未有败绩,轻功更是天下第一,我们此次可以与他为敌,可以说是我们的荣幸,也可以说是我们的不幸。” 第9页 慕剑飞不贊同道:“老宁你就是太谦虚了,你可是中原第一高手,难道还抓不住一个採花贼?” 宁寒霄头疼地看了一眼书风雅,书风雅理解一笑:“我们走吧。” 就这样,一行三人趁着夜色离开了蓬莱阁,直到月上中天时仍未回来。 陆映真的房内还亮着灯,她独自坐在桌子边,眼神有意无意地穿过墙上的洞朝书风雅黑暗的房间里看去,面色焦虑。 而就在她不知第几次望过去的时候,书风雅房内的灯忽然亮了,他白衣清俊的模样出现洞口前,嘴角挂着一抹温润如玉的微笑。 陆映真一喜,然后脸上又是一红,小声道:“你回来了?查出来了吗?” 书风雅未语,只是灭了房里的灯,片刻后敲响了陆映真的门。 陆映真赶忙上去开门:“怎么了?” 书风雅淡淡道:“怎么还锁门?” 陆映真愣了一下,“不是你说让我关好门,不要随便出去吗?” 书风雅眉目一动:“哦,我忘记了。”他的手臂娴熟地搭上她的肩膀,揽着她进了房间。 陆映真愕然地看着他揽着自己的手臂,心中暗cháo翻涌,居然一点都不讨厌。 “怎么了?”书风雅垂头低声问着,口中喝出的热气吹着她的耳垂。 陆映真红着脸摇头,动了动肩膀想要从他怀里出去:“没什么。” 书风雅见她如此,非但没放开她,反而将她拥住:“姑姑这么晚了还不睡,莫不是在等侄儿?侄儿好开心。” 陆映真这下彻底呆住了,不得不说,当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时,她的心跳得快要飞出来了,但紧接着她便一把推开了眼前的人,并且怒不可遏地大声道:“你是谁?!” “书风雅”愣了一下,不解道:“姑姑为什么这么问?你不认识侄儿了吗?” 陆映真揉了揉突突跳着的额角:“书风雅从来不会对我自称侄儿,你到底是谁?” “书风雅”闻言一笑,笑得张狂不羁:“好聪明的女人。”说罢,扬手一挥,一张完全陌生的邪气脸孔出现在她眼前,“我本不想杀你的,但很可惜,识破我易容的人都要死。” 来人正是闻名江湖的採花大盗御无香。 陆映真慌了,连连后退数十步,直到后背紧贴墙面退无可退才停住:“你不要乱来,我朋友就快回来了,到时候……” “你是说宁寒霄?”御无香不屑一笑,“他现在可没空管你,美人相约月下对酌,他可快活着呢。”说罢,他自袖口取出一包白粉,潇洒地扬在空中,“来,尝尝我的独门秘药销。魂香,必定让你我比那小子更加快活。” 陆映真赶忙捂住嘴,鼻息间却还是难免吸入了药粉,她正无措间,一抹白色忽然晃到了眼前,她顿时一喜,连捂嘴都忘记了,高声道:“书风雅!” 第9章 … 书风雅一双细长的凤眸阴柔得近乎女气,但他眼中释放出来的冷意却如一把利剑,直直刺入御无香心口。 他闲适而遗憾地说:“被忽略掉的感觉可真是不好受,宁大侠虽然脱不了身,但我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御无香不由赞嘆道:“在下观察书公子很久了,书公子果然不愧是江南书家的传人,他日必可扬名江湖。”略顿,他又有些可惜,“只不过书公子方才已吸入了我的销。魂香,此刻恐怕已春。心大动了吧!”他哈哈大笑起来。 书风雅从袖口取出一个精緻的鼻烟壶闻了闻,又递给身后的陆映真闻了闻,淡淡道:“不巧在下刚刚研制出了销。魂香的解药,要让您失望了。” 御无香脸色微变:“你竟然能做出销。魂香的解药?” “有何不可?”书风雅温和地说,“就连你的碎心掌,也不在话下。”话音方落,人已掠到了他身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死死地扣着他的脖颈。 御无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根本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轻功比他好的人,他想要挣扎,奈何性命却被人家扣在手上。 陆映真惊讶地看着书风雅,说实话,认识他这么多年,她只知道他文采卓绝医术高明,从来不知道他还会武功。 书风雅取出一枚药丸逼御无香服下,随后松开了手,抽出丝帕轻轻擦拭着指尖。 “你给我吃了什么?”御无香捏着脖颈皱眉道。 书风雅淡淡道:“没什么,不过是一些可以取人性命的慢性毒药罢了。” 御无香道:“素闻江南书家的祖先是唐门掌门白夜,想来书公子的毒药绝非一般水准。” “的确。”书风雅赞赏道,“果然不愧是闻名江湖的情种。” “你不杀我,却给我服毒,为什么?” “我要你为我做事。”书风雅黑眸墨了几分,灼灼地看着他。 御无香怔愣许久,忽然道:“你是那晚引我去御史府的人!” 陆映真闻言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书风雅。 书风雅睨了睨她,对御无香道:“你走吧,这药不发作时与常人无异,你只须每月终来找我拿解药即可,若有事要你做,我自会找你。” 御无香皱眉思索许久,转身从窗户跃出,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书风雅收回视线看着陆映真:“现在该说说我们的事了。” “谁和你有事要说,你居然瞒着我这么多事。”陆映真咬牙切齿道。 书风雅不在意道:“一会宁寒霄便会回来,御史的女儿缠上了他,你切不可让她得逞,不然对我们不利。” 陆映真皱眉:“关我什么事?” 书风雅沉静道:“我把身上的钱全给你。” ……娘之,老天爷你能不能替我绝了这满心的贪慾!瞬间点头的陆映真泪流满面地想。 书风雅动了动唇,转了话题:“我教你一些现学现用可以傍身的功夫。” 陆映真一怔:“还有这种功夫?” “当然。” “不辛苦的吗?” “不辛苦。” “不用脑子的吗?” “不用。” “好啊,那来吧。” 书风雅起身走到她身边,双臂搭在她的肩上,薄唇挨着她的耳垂,细细地为她讲解着要点,如画脸庞苍白清俊,毫无异色。 陆映真艰难地忍着脖颈的痒意,做着他所说的动作,脸已经红得不像话了。 最终,书风雅无奈道:“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我很认真啊!是你一直对着我的耳朵吹气我才分心的!” 书风雅抬眸,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慢慢道:“他们回来了,你回去吧。” 这个回去,自然指的是宁寒霄的房间。 陆映真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房间。 书风雅望着她纤瘦的背影,独自坐在桌子边,望着摇曳的烛火,很久都没有移开视线,安静得仿佛连时间都静止在了这一刻。 然而,另一间房里的热闹景象证明了时间仍是在流逝的—— “你是什么人?!”一名衣着华贵的少女满脸怒容地瞪着陆映真。 陆映真将宁寒霄护在身后,挑眉道:“你又是什么人?” 那少女道:“我是薛师容,薛御史的女儿。” 陆映真似笑非笑地回头看着宁寒霄,宁寒霄见她那副模样,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道:“刚刚认识……” 薛师容见宁寒霄明显偏向陆映真,更生气了:“你闪开,他是本小姐看中的人,你不要来抢!” 陆映真不由嘆气道:“你爹不是刚死么?你不在家为他守灵,居然出来找男人,你可真孝顺。” 薛师容红了眼:“你……你胡说!我……我只是想让宁大哥帮我查出杀我爹的真兇。” 宁大哥……瞧瞧,叫的多亲热啊。陆映真牙酸道:“班门弄斧。”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夫,谁能跟她比? 薛师容不解地问一旁看戏的慕剑飞:“她为什么说我班门弄斧?” 慕剑飞还嫌不够乱,添油加醋道:“她是说你搬个门来弄老虎,意思就是你找死。” 薛师容惊愕道:“那她是在侮辱我?!” 陆映真淡淡道:“侮辱你又怎么样?”能把你气走就行。 薛师容眼圈一热,泪珠落下,美丽动人,惹人怜爱。 宁寒霄不由心软道:“薛小姐,即便你不说我也会查出薛御史的死因,薛姑娘大可不必如此。” 慕剑飞道:“是啊,薛小姐不如告诉我们你爹将那些武林人士关在了哪里,这也算帮你宁大哥的忙啊。” 宁寒霄瞪了他一眼,却并未否认。 薛师容不解道:“什么武林人士,我爹哪有关过武林人士?” 宁寒霄目色一凝,薛御史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没告诉,看来从薛小姐身上是查不到什么了。他缓缓道:“薛小姐,夜已深了,你还是先回府吧。”看嚮慕剑飞,“剑飞,送薛小姐回去。” 慕剑飞苦了脸:“又是我啊?每次你惹了风流债回来都让我替你擦屁股,你……” 宁寒霄下意识看向陆映真,陆映真面色如常,恍若未闻,他稍安下心,瞪了一眼慕剑飞:“还不快去!” 慕剑飞嘆了口气,对薛师容一抱拳:“走吧,薛小姐?” 薛师容急了:“我不走,我们还没认识呢。”她指的当然是宁寒霄。 “相逢何必曾相识,相识需要缘分。”陆映真闲闲插嘴。 薛师容伤心道:“你是说我和宁大哥没有缘分……” 宁寒霄终是见不得女子伤心落泪,软了口气:“若有缘一定会再见的,薛小姐先回去吧。” 薛师容不舍地看着宁寒霄,犹疑地点了点头,随慕剑飞离开了。 陆映真在一旁看得腰酸背疼,又因之前碰到过御无香而心情不佳,所以此刻有些烦躁:“我睡了。”她怏怏道。 宁寒霄见此有些迟疑:“你……生气了?” “生气?”陆映真回眸,“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 第10页 若是以前那些女子,必然会争风吃醋互相生气,可你却没有。宁寒霄在心里想着这些话,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道:“你睡吧,我守着你。” 陆映真习以为常地“嗯”了一声,上床睡觉。 宁寒霄看着她躺好,吹灭了蜡烛,黑暗中双眸里暗芒一闪而逝。 第二日出门时,陆映真和宁寒霄刚好撞见了书风雅,三个人三双眼睛流转来去,有些事不言而喻。 “书兄,我……”宁寒霄苦恼地嘆着气,想解释,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陆映真倒并不在意,是书风雅自己让她过来的,又不是她自己愿意过来的。 书风雅看了看二人,长睫蠕动,唇瓣微扬:“宁兄不必解释。”略顿,压低声音意味深长道,“要好好对我姑姑。” “我……哎。”宁寒霄只能苦笑。 陆映真心里却极不是滋味,瞪着书风雅道:“谁要他对我好!”转身越过二人,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书风雅静静地抿了抿唇,对宁寒霄道:“姑姑就是如此,向来口不对心,宁兄不要介意。” 宁寒霄道:“我自然不会介意。” “姑姑从小受尽宠爱,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宁兄风流之名响彻江湖,以后最好收敛一点。” 这是在变相告诉他陆映真善妒吗?宁寒霄摸了摸鼻子:“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书风雅不知道什么意思地挑了一下眉,他原以为宁寒霄会解释解释,没想到他竟然承认了。他不由心思百转,淡淡道:“我们下去吧。” 宁寒霄应下,二人一起下了楼,楼下的陆映真已和慕剑飞等候多时。 陆映真见他们下来,不情愿地端着盘子到了另外一张桌子,独自吃了起来。 书风雅见此,下意识想要和她一桌,却被宁寒霄抢了先。 宁寒霄自然地坐到陆映真身边,为干咬馒头的她倒了杯茶,柔声道:“还在生气?” 慕剑飞见此只是笑而不语,满脸都是对一向风流的宁大侠居然栽在一个小丫头手上的惋惜。 书风雅静静地站了一会,落座与慕剑飞身边,执起筷子,食不知味。 这就是他要的结果,让陆映真取得宁寒霄的信任,从而协助自己将这个心腹大患剷除。可不知为什么,看着宁寒霄取代了之前他在她身边的位置,他的心里空落落的,极不自在。 陆映真听着宁寒霄柔声道歉听得心里更烦了,但也不好再摆脸色,只好转移话题道:“昨晚你们查到了什么?薛御史是御无香杀的吗?” 宁寒霄见她虽仍不高兴,但面色缓和了不少,稍稍安下了心:“书兄检查了薛御史的尸体,的确是御无香所为。” “那你们要怎么办?杀了御无香给薛御史报仇?”陆映真莫名地看了书风雅一眼。他昨天可是把御无香放走了。 宁寒霄道:“薛御史的仇无须我等来报,我们要做的是找到被抓的武林人士所在,如今薛御史已死,薛小姐也不知道这件事,那就只能从御无香下手了,他是最后一个见到薛御史的人。” 陆映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你们要抓御无香。” “正是。” 书风雅忽然放下了筷子:“我吃好了,各位慢用。”说罢,转身出了蓬莱阁。 第10章 … 陆映真莫名其妙地看向书风雅,他的背影清瘦颀长,一身白衣单薄如纱,但他的身姿却比衣裳更薄,漆黑如墨的长髮散在身后,束髮玉冠上的锦带随髮丝迴荡飘扬,清湛秀逸,恍若仙人。 “书兄他……”慕剑飞怔愣地和陆映真一起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宁寒霄勾唇微笑,眸色悦目而清灵:“可能是有事要做吧。”说罢,转头对陆映真道,“真真,你刚到京城,哪也没去过吧?不如我带你四处转转?” 陆映真闻言一喜,来了这么久除了客栈她还真是哪都没去,赶忙应下:“好啊好啊!” 慕剑飞讳莫如深地拍了拍宁寒霄的肩膀,笑着道:“那老宁你就带着丫头四处玩玩吧,我还有些困,回去补个觉。” “你不去?”陆映真愣了一下。 慕剑飞很想去,但宁寒霄的表情分明就是不想让他去:“不了,我还不嫌活得太久。” “好了。”宁寒霄打断他的话,“我们走吧,京城有许多好玩的地方,我们先去……”说着说着,牵着陆映真的身影已经出了蓬莱阁。 而蓬莱阁的二楼雅间处,一抹白色的衣袂缓缓闪了进去,分明就是刚刚出门离开的书风雅。 此刻,他端坐在雅间内,对面立着一位锦袍龙冠的中年男子,那男子面目威严,下颌蓄鬚,一双精明睿智的凤目与书风雅如出一辙。 “那个就是江南首富的女儿?”中年男子几步移到窗边,淡淡地看着与宁寒霄一起离去的陆映真。 书风雅饮了口茶,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就凭她也可以替我们除掉宁寒霄这个绊脚石?”明显不信。 书风雅静静抬眸,看着他面无表情道:“你不信我可以杀了我,你不杀我就得信我。” 男子一怔,眉头微蹙地回望着他,须臾,嘆了口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天下间的人若连你都不可信,我还可以相信谁呢?既然你已经都安排妥当,那我便敬候佳音了。”话音方落,抬步出了雅间,门外守着的锦衣护卫立刻簇拥上前,伴着他一起离去。 书风雅慢慢走到窗户边,看着那男子乘坐着精緻奢华的马车离开,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但即便如此,他的嘴角还是漾着一抹弧痕,只是这个颇带自嘲意味的微笑,他永远都不会释放出来。 傍晚时分,陆映真和宁寒霄姗姗归来。他们在外面已经用过晚膳,回了客栈后陆映真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打算洗个澡,去一去一身疲乏。可她刚一踏进来房门,便感觉一阵冷风迎面袭来。 屋里点着一根蜡烛,烛火摇摇曳曳,根本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但却可以让她看见坐在蜡烛旁边,拨弄着蜡心的那个白衣男人。 书风雅头也没抬,眼睛盯着火苗,瞳孔却没有焦距,圆润的指尖离火苗很近,几乎被灼:“你终于肯回来了。” “……我那不是顺从你的意思,和他搞好关系嘛。”陆映真吐了吐舌头,转身将门关好。 书风雅静静地将视线移到她身上,看了一会,疏淡道:“衣衫不整灰头土脸,你看看你身上可有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我?……”陆映真茫然地将自己检查了一遍,气道,“你说我没大家闺秀的样子,你又哪里有世家公子该有的样子?随随便便进姑娘的房间连个招唿都不打还不掌灯,你就比我好了?” “这不是灯火?”书风雅的指尖落在烛火中心,动都不动,竟似不觉得灼痛。 陆映真看了半天也不见他有移开的意思,不由泄了气,几步上前扯回他的手指放在手中检查,垂眼道:“你干什么非得这样跟我说话,还不是你要我赖着宁寒霄的,若不是为了加近和他的关系,我才不会答应和他一起出去。” 书风雅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吭声,任由她轻轻揉按他烧红了的指尖。 许久,可能是气氛太过暧昧,陆映真忍不住转移话题道:“说了这么半天都是在说我,那你呢,你今早又干什么去了?”一缕碎发自她的额角散落下来,垂到了颊边。 书风雅抽回手,轻轻为她将髮丝捋回耳边,淡淡道:“我见到一个人,他的剑很长。” “有多长?”能让一向不关心“凡尘俗世”的书少爷都如此好奇? 书风雅双手比划着名缓缓拉开距离,眼神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当他一手揽过了她的肩膀,他渐渐停住了,低声道:“大概这么长。” 陆映真红了脸,回眸瞥了一眼他揽在自己肩上的手,小声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没有然后了?捂脸。陆映真偷瞧着他,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由没话找话道:“对了,你昨天晚上说把你身上的钱都给我的……” ——非要在这种气氛良好的情况下提钱么?陆映真说完就后悔了,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 书风雅倒是很淡然,闻言不过瞥开了目光,从袖口取出一两银子递给她。 陆映真呆了:“只有一两???” “我身上很少带银两,就算带也不会超过一两。” “……为什么?” “我跟别人借,总比别人跟我借好。”语毕,起身离开。 陆映真怔住,一句话都没再说,只是坐在那里半晌都没有动。 翌日,她很早就出了门。 她花了整个晚上的时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又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琢磨怎么报復书风雅,以此来提升她这个“廉价劳动力”的尊严。 很快,她停在了一家染坊门口,慢慢走了进去,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 往日里见到书风雅他若非一身白衣便是一身浅色衣裳,那衣裳仿佛随时在更换一样,永远找不到一丝污点。既然他这么注重外表,那她便从外表上报復他好了。 带着染坊的伙计提着染料上了二楼,陆映真确认道:“这种染料是不是一个月都洗不掉?” “是的小姐,您就放心把,我们染坊的染料是出了名的好。”伙计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家东西。 陆映真点头道:“很好。”说罢,望向楼下,她早就打听好了,这个时间是书风雅出门的时间,他现在正在一楼隔间内和宁寒霄他们说事,要不了多久就会出来。 事实果然不出她所料,她不过在那等了一小会,书风雅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楼下,走了几步,刚好站在了她要倒染料的地方。 “天助我也。”陆映真兴奋地对伙计道,“抬起来!” 伙计茫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依言和她一起抬了起来。 “泼下去!”陆映真激动的浑身发抖,将染料抬高过头,也不管伙计听见了没就直接往下面倒。 伙计这才发现她要用染料做什么,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完全没有配合她一起倒下去,生怕惹上麻烦。 第11页 于是乎,那盆染料就那样由于受力不匀而歪倒,直直地朝陆映真身上泼去,陆映真茫然地看着一盆绿色染料洒在自己两颊和脖颈,衣服也没能逃过此劫,顿时绝望无比。 她颤抖着看向染坊的伙计,欲哭无泪道:“……你刚才是不是说,这染料一个月都洗不掉啊?” 染坊伙计大惊失色地看着她,他们已经收过钱了,可事情却给办砸了,他生怕陆映真找他的麻烦,也没回答,转身就跑了。 陆映真哀怨地转身,步履蹒跚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完全没看见书风雅不知何时上了楼,正看着她的背影笑得满面春风。 一桶水。 两桶水。 三桶水。 还是没洗干净…… 她该庆幸染坊的伙计没有骗她吗?这染料怎么都洗不掉啊!即便颜色浅了不少,可还是看得出来啊! 陆映真趴在浴桶边吸鼻子,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啊,老天爷不开眼啊,怎么就每次都是她吃瘪啊?这事情的发展完全不符合逻辑啊!她多伤心啊!再这样下去可就生无可恋了啊! 然,生命如水岁月如歌……陆映真洗澡抱怨的间隙,时间已悄然流逝,傍晚很快就来了。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时,陆映真仍旧纠结地泡在水里。 “姑姑,下去用晚膳吧?”是书风雅。 气都气饱了,还吃个什么劲?“不去!” “姑姑一天未曾下楼,不是有什么事吧?我进来了?” 他以前哪次进来请示过?这次假惺惺地请示什么?陆映真怒不可遏道:“我什么事都没有!不许进来!” “那为何不下来用膳?宁兄和慕兄都很担心你。” 抬出他们俩我就能宽恕你了?“不去就是不去。” “那真是可惜,今日我特地点了你爱吃荷叶珍珠圆和桑椹桂花糕,既然你不去,便由我们自己吃吧。” 脑海中浮现出美味佳肴的影子,陆映真的肚子不受控制的咕咕叫了起来……说实话,她还真是饿了,从早起折腾到现在,她还一点东西都没吃呢。 犹豫半晌,陆映真咬牙切齿道:“等着,我一会就来!” 片刻之后,楼下三个男人见到陆映真蒙着面纱,穿着立领的绿色长裙缓缓走了下来。 书风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自己那抹讳莫如深的笑容。 宁寒霄注视着陆映真过来落座,不由好奇道:“真真为何蒙着面纱?” “……被蚊子咬了脸,有失美观。” 这个理由真是让人无语。 三个男人各有想法地拿起了筷子。 “姑姑还是把面纱摘了吧,不然要如何用饭?” 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陆映真直勾勾地瞪着书风雅。 书风雅薄唇轻抿,凤目流转间波光潋滟,极为清隽。 “书兄说得是,真真实在不必掩面,这里又没外人。”慕剑飞贊同道。 陆映真看向宁寒霄,平板地问:“你也这么认为?” 宁寒霄摸了摸鼻子,点了一下头。说实话,他很好奇她到底为什么蒙面纱。 陆映真目光扫过三个男人,顿了一会,揭了面纱淡定用饭。 三个男人中有两个都怔住了,见了她面纱下的脸庞后,只有书风雅依旧淡然若水地饮茶。 陆映真对宁寒霄和慕剑飞的目光视而不见,风捲残云地吃饭,一旦填饱肚子立刻就走。 许久,宁寒霄终是忍不住开了口:“真真,你生气了?” 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陆映真斜眼看他:“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真真,你说实话,你生气的时候脸是不是会变色?” “不是啊,怎么了?” 慕剑飞呆呆插话道:“那你的脸为什么变颜色了……” 陆映真丢下筷子转身就走。 第11章 … 陆映真这一走,直到月上中天都没有回来。 宁寒霄那个急啊,恨不得把整个京城给翻过来,可不管他怎么找,就是找不到陆映真半个人影。 慕剑飞看着他如此忍不住道:“老宁你别太担心,陆姑娘又不像你我是江湖中人,平日里也没仇家,可能只是去哪散心了我们没见到,不会有事的。” 宁寒霄抬眼看了看他:“我是担心御无香……” “……”慕剑飞一下没了言语,皱眉望向天空,“我们和书兄说好了在这里会和,如今他还没到,说不定是找到了,你放心吧。” 宁寒霄薄唇微动,轻轻地吐出四个字:“但愿如此。” 但愿如此? 还真是如此。 书风雅不仅找到了陆映真,还正在和她一起用晚膳,身边陪着的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採花贼御无香。 “不要老是喝汤,吃点包子,以形补形。”书风雅夹过小笼包放到她碗里,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她的胸前,淡淡说道。 陆映真本来正在喝汤,听到这话立刻咳个不停,她无语地看了看自己胸前,不服气地挺了挺:“是鸡球大包!” 书风雅静静勾唇,眉目清隽,白衣如荷:“你不如说是蒸笼。” 陆映真一拍桌,正待发作,忽然瞥见饭桌上的春卷,顿时大喜,夹了一块递给他:“来来来,有东西适合你了,春卷,以形补形,吃吧。” 书风雅乖顺地将春卷接过来,眉梢轻轻挑起,抬眸间双瞳恍若明月初升,不染半点风尘:“尺寸错了。” ……尺寸错了。 陆映真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要自卑,春卷对你来说虽然还是有点大,但人总是会长大的嘛。” 书风雅放下筷子,不疾不徐道:“哦,说的也是,人总会长大的,你也是如此。你全身都长大了,只有脑子没有。” 为什么每次她想方设法地堵他却总是惹得自己一身骚??? 陆映真怒不可遏地瞪着他:“说我除了脑子什么都大,那你又大在哪里!” 御无香很想当自己是透明的,但此刻却无法忍受下去,这俩人的对话实在太考验人了,怎么说他也是成名已久的採花贼,当着他的面调。情这是一件多么让人空虚的事啊…… “书公子……”御无香咽了咽口水,如饥似渴地看着书风雅。 书风雅微微蹙眉,回眸瞥了一眼对他露出那副神情的御无香,眉梢抖了三抖。 “您让我办的事,咱们是不是现在抓紧时间?夜已深了……”酒楼都要打烊了…… 陆映真喝了口茶附和道:“也对,让宁寒霄等太久他会担心的。” 你即将要做的事就不怕他担心了么?自尊心占有欲都奇高的书风雅侧目凉凉地睨着陆映真,嘴角抿得薄情寡意。 ……其实,太懂他的想法也不是一件好事吧? 陆映真一瞬间就明白了他无声沉默所表达的意思,掩唇咳了两声,语重心长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你说是不是?” 书风雅淡淡垂眼,起身准备离开。 陆映真却忽然拦住了他:“等等。” 回首,眸光轻扫,摄人心神。 “先签了这个。”陆映真递给他几张写满了字的纸。 书风雅接过来低头一看,原来她刚才边吃边写的东西是要给他的:“这是何物?” “签了再说。”陆映真将毛笔递给他。 书风雅疑惑地看着她,双眼如蒙着一层飘渺薄雾,悠远深邃。 陆映真见他似乎不打算签,怒道:“不签?也行,我不干了,你找别人吧。”说着,便去抢那些纸。 书风雅闪躲开她,提笔在纸末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素淡净然,笔画清瘦有力,果然是字如其人,神韵优雅。 放下笔,书风雅这才将那些纸还给了她,他不是没想过自己去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但那纸上满篇的不知所云和故意写得凌乱的篆字让他看过一眼就绝不想再看第二眼。 她是故意的。 得出这个结论,书风雅静静抬眸:“现在可以说了?” 陆映真如获至宝地将他签过字的纸塞进怀里:“哈哈,这次看你怎么耍花样。吶,这上面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从今以后你这辈子的收入包括正道来的黑道来的客串卖屁股的当乞丐挑大粪的过年红包过节礼金之中有九成九全是我的!” ——所以这东西和卖身契有什么两样?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把小姑奶奶当成廉价劳动力!哼哼。 *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全部身家签给陆映真的书风雅此刻心情十分微妙,表情也很难以捉摸。他吩咐属下在一辆马车上装了炸药,然后将陆映真塞了进去,令御无香扮作车夫,自己也跟在一旁,悠悠然然地前往事先与宁寒霄定下的会和地点。 这个时候,如果宁寒霄仍旧等在这里,那就真是连老天爷都不帮他了…… 而果然,老天爷今天可能起得有点晚,没开眼,宁大侠和慕大侠仍旧焦急万分地守在会和地,见到书风雅和一位马夫赶着马车过来,紧张的面色总算有了缓和。 “书兄,找到真真了吗?”宁寒霄一个箭步沖了上去。 书风雅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宁寒霄,似有若无地瞥向身边帽檐压得极低的御无香,凤目微敛,低低“嗯”了一声:“在车里。”说罢,从马车边跳了下去,和他一起下来的还有易了容的御无香。 宁寒霄满心都在担忧陆映真的安危,根本没发现书风雅的异样,掀开帘子就跨上了马车:“真真!” 陆映真正紧张地掩着毯子底下的炸药:“啊,嗯。” 宁寒霄拉住她的手:“你没事吧?上午是我不对,言辞不当伤了你的心,你不要生气了。” “……嗯,不生气。”陆映真忽然有些愧疚,她低下头不敢去看宁寒霄的脸。 “是啊小丫头,你都不知道老宁有多担心你,我跟他相识这么久,可从来没见过他为哪个女孩子这么紧张。”慕剑飞闲闲地插了句话。 宁寒霄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摸了摸鼻子道:“既然没事了,我们就先先回客栈去,更深露重,不要染了风寒。” 第12页 陆映真顺从地点头,眉宇间尽是犹豫之色。 书风雅这时在车旁开了口:“宁兄说得对,刚巧我这边还有一辆马车来了,我们去坐那一辆吧,姑姑劳累了一天,我们便让她好好休息一会。” ……还真是劳累啊,陆映真满头是汗地说出他事先交代的台词:“你们人多,这辆比较大,我去坐那一辆,你们坐这辆。” 宁寒霄自然不会拒绝她的提议,搀扶着她下了车:“能走吗?” 她又没受伤不就是出走了半天而已……“没事,我很好,你不用太紧张。”陆映真推开了他的搀扶,因为她看到书风雅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是喜怒极度无常性格极其变态的书公子发怒的徵兆啊。 “那就好。”宁寒霄一路将陆映真送上另一辆马车,正要踏上车板赶车,便被书风雅拦下,“我来吧,宁兄奔波一天了,也该休息休息。” 宁寒霄看了看手里的缰绳,又望向陆映真,陆映真立刻抚了抚额头:“哎呀,我头好晕,刚好侄子你来赶车的话,就顺便帮我看看。” 宁寒霄见此也没再推脱,将缰绳给了书风雅便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陆映真望着他青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帘下,忽然脱口道:“喂,你站住,那辆马车不能上啊,那上面有炸……炸……” 宁寒霄及时止住脚步,回首疑惑道:“炸什么?” 陆映真瞥了一眼书风雅犹如水中月般虚无缥缈的清隽脸庞,看着他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歉然笑道:“……炸子鸡,你们趁热吃。” 慕剑飞闻言抚掌大笑:“果然还是小丫头想得周到,来,老宁,快上去吧,一会凉了。” ——别上去!陆映真几乎又要把这句话爆出来,但很可惜已经晚了。 御无香在书风雅的示意下点燃了炸药导线,马车行驶出去没多久便被炸得四分五裂…… 不过,陆映真并没有伤心也没有紧张,因为她看到在马车炸开的瞬间,一青一黑两个人影跟着御无香的身影一起掠了下来,并且直直朝着御无香追去。 御无香并没有闪躲,书风雅早已事先吩咐过如果一计不成该如何做,所以此刻他径直朝书风雅奔了过来,明面上是去抓陆映真,实则勾住了书风雅的肩膀,将他困在怀中死死地掐着脖子。 尽管知道是在演戏,但陆映真还是忍不住紧张了:“你干什么!放开他!” 御无香拽着装作武功低微的书风雅走到无人之处,嘴角一勾,抬起了头,帽檐下一双黑熘熘的眼睛不屑挑起:“放开他我还有命活吗?” 书风雅咳了一声,向来纤尘不染的白衣沾染了不少炸药的粉末,狼狈不堪。 陆映真看得揪心,求救地望向宁寒霄,可她顿时傻了眼:“你们俩的眼睛怎么了?” 宁寒霄和慕剑飞的双眼很明显被撒了石灰,却不知是在什么时候。 “无事。”宁寒霄耳畔动了动,循着声音走到她身边将她护在身后,“小小的採花贼,我还并未放在眼里。” 慕剑飞扯着他的衣袖站在一边,摆足了支持到底的架势。 御无香大笑道:“那如果还有他们呢?”信号打出,无数名黑衣人从暗处掠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有埋伏!”慕剑飞大叫不妙。 陆映真也急了,她茫然地看着周围的黑衣人,怎么还有这一出?书风雅事先没告诉她啊…… “通常在正常情况下你一个人可以打几个?”她惊魂未定地向宁寒霄问道。 宁寒霄淡淡道:“一打十,绝对没问题。” 陆映真松了口气:“那就好,这里横竖加起来都不够十个人……”略顿,“不过现在你眼睛瞎了有没有什么问题?” “……真真,你可以不说话。”宁寒霄无奈嘆气。 陆映真忙看了看四周明显气势提升的黑衣人道:“哦,哈哈,他没有瞎,他很好啦。” 第12章 … 宁寒霄到底是宁寒霄,中原第一高手即便眼睛看不见也不会败于几个黑衣人手下,何况还有慕剑飞从旁协助。所以这群黑衣人来势虽凶,很快还是被制服了。 宁寒霄耳畔微动,时刻关注着陆映真那边的情况,可陆映真的眼睛却直勾勾盯在书风雅身上,因为—— 他居然让御无香在他背后狠狠打了一掌。 十成掌力。 虽然不是御无香独门的碎心掌,但凝聚了如此高手十成功力的掌势仍是将他打得飞了出去。 书风雅的身姿恍若断了线的雪鸢,轻渺地漂浮在天际,漫漫落下,直直撞在不远处的大树上,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嘴角溢出,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毫无半点血色,仿佛随时都可能死去。 御无香看着自己的手愣了一会,似乎有点害怕这一掌真把书风雅给拍死,那自己岂不是也要因为没有解药而死了? 所幸书风雅虽然看起来伤势颇重,却还有力气抬眸睨了他一眼,他立刻高声道:“今爷杀了不你们,改日定取你们性命!”说罢,飞身离去。 宁寒霄和慕剑飞虽目不能视,却也听见了随着书风雅受伤,陆映真所发出的那声尖叫。 二人听声辩位,一齐奔至书风雅落地之处,将他搀扶了起来。 “书兄,你怎么样?” 书风雅躺在宁寒霄怀里,薄唇抿得没有一丝fèng隙,双眸直直地盯着站在远处满脸愕然的陆映真,面色阴鸷却语气无力道:“我无事……一时疏忽竟未发现那车夫乃御无香易容所扮,实在愧对大家。” “风雅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我们赶紧回客栈,那御无香混迹江湖多年,功力绝不可小觑,你可千万别有事才好!”慕剑飞最为心直口快,说完话便凭着马吐气的声音找到了方向,将书风雅横抱而起,放入那辆完好的马车。 宁寒霄愣在原地,蹙眉思索良久,慢慢走向陆映真,神色耐人寻味:“我们也回去吧。” 陆映真还没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是书风雅受伤时的情形,一时竟没有反应。 宁寒霄走到她身边轻唤道:“真真?” 陆映真勐地回神,看都没看他一眼疾奔进马车之内:“书风雅!” 宁寒霄本想搭在她肩上的手倏地顿住,怔了许久,缓缓握拳收回,抬首望月,缓缓舒了口气。 书风雅伤得很重。 这是陆映真看见他惨白着脸躺在床上时唯一的念头。 宁寒霄和慕剑飞都不懂医术,唯一懂得医术的人却受了伤,二人只能出去为他请普通的大夫,客房里只剩下陆映真和书风雅二人。 陆映真趴在床头,凝视着闭目蹙眉的书风雅,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怎么样?”许久,她还是颤着声开了口。 书风雅方才那是最后一搏,二计不成只能如此作罢,他似乎没算到宁寒霄会如此幸运或者如此厉害,只能在最后让御无香打自己一掌,以此来脱离嫌疑。可虽说他内力深厚,要撑住御无香的十成掌力仍有些吃力。 “袖口中有药,取出。”他薄唇微启,气力全无。 陆映真闻言紧张应下,小心翼翼地取出他袖口里的瓷瓶:“吃几颗?” “两颗。” “哦,好……” 待服下两颗药丸,书风雅强撑着起身,趁着宁寒霄和慕剑飞还未回来,盘膝坐在床上调息。 陆映真急得语无伦次,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有没有事啊?” 书风雅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目光冷冷地看着她:“你也会关心我么?” ……这说得是什么话?陆映真愣住了。 “你方才不是几次三番想要提醒宁寒霄不要上马车么?” “我……” “现在他没事了,你如愿了,还摆出这幅样子作何?” “你……”陆映真呆呆地看着他。 书风雅冷哼一声,微垂下头,闭目调息,面如金纸。 陆映真皱眉起身,远离床畔很远,沉默良久,缓缓道:“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害过人。” 书风雅眉头微挑,并未言语。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也好。”陆映真吸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两银子,还有他签给她的契约,工工整整地放在了桌子上,“这些东西是你给我的,我现在原原本本还给你,我们散伙吧。” 书风雅倏地睁开眼,唇瓣微勾,颇为自讽地笑了:“你早就想这么做了吧。” 陆映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可是你我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知道我的一切计划,我怎么可能让你就这么脱身?” “你连我都不相信?”陆映真已经忘记了书风雅重伤在身了,实在是他的话太气人,让她提不起对他的半点怜惜。 书风雅看了她一会,垂头闭眸,苍唇吐出一句话:“我只相信我自己。” 陆映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了一样。 书风雅被她如此盯着,许久之后又睁开了眼,灼灼地看了她一会,慢慢道:“既然你要脱身,那我明日便命人把你送回陆府,是我将你从陆府带来,如今也要将你完璧送回。” 陆映真眼眶热热的,一甩袖子朝门外走去:“我自己会回去!”走到门口,忽然看到手腕上的镯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奋力一拔,狠狠地拍在桌上,“这个还给你!从今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书风雅静静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两眼一黑跌倒到床上,嘴角溢出殷红的血迹。 等宁寒霄和慕剑飞请的大夫来诊治时,得出的结论就是:“根据他的脉相来看,你们可以准备后事了。” 陆映真此刻还没走,听见这句话忍不住又开了口:“胡说!不可能的!” 京城的好大夫大多架子偏大,听见陆映真如此说辞也微怒起来:“他有没有心跳?有没有唿吸?有心跳和唿吸就说明他是人,是人就会死,你不用信我,信脉相就够了!” 宁寒霄看了一眼呆呆的陆映真,向大夫问道:“大夫,没办法了吗?” 慕剑飞急道:“是啊,书兄是受我们连累才会如此的!” 宁寒霄附和道:“的确。”若之前还有怀疑,那现在也没办法再不信,一个人怎么会傻到将自己的命系在这上头?代价也太大了。 第13页 大夫捋了捋鬍鬚,冷冷道:“办法?有啊。多赚点钱,让他开开心心过几天,过完就行了。” “……只有几天时间了?”陆映真似自语,又似问话。 “有二三十年那就不用准备后事了!”大夫拂袖而去,徒留满屋子人面色凝重。 许久,宁寒霄最为冷静地开口:“目前看来,我们只能赶紧把书兄送回书府了。” 这是唯一的办法。 江南书家的医术天下第一,如果连书风雅的父亲书归尘都没办法的话,那就真的…… 陆映真不敢想下去,头也不回地出了门:“我去准备!” ……陆家的财力不需要怀疑。 陆映真可是陆老爷的心肝宝贝,她要上京城,自然是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噹噹。想要瞬间找辆豪华的马车并且很快赶回江南一点都没有问题。 不过这可吓坏了慕剑飞:“小丫头,你家里这么有钱怎么不早告诉我?!” 陆映真此刻已将昏迷的书风雅安置在了柔软的马车内,白了他一眼:“这些事没必要说吧?反正我拿你当朋友就是了。” 慕剑飞不由咋舌:“什么?你只拿我当普通朋友?我简直拿你当生死之交啊!” 这种时候陆映真是没心思跟他开玩笑的,守在书风雅一旁,紧蹙眉头看着他昏迷中苍白无色的俊颊,将之前吵架的情景全都忘了,而她说要返还给他的那些东西,也都被她又收回了马车。 宁寒霄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会,听不出情绪地道:“我和车夫一起赶车。”说罢,落下了帘子。 陆映真没心思想他,他们的眼睛已经洗过了,恢復了视力,除了还有些红和酸痛之外再无其他伤势,倒是书风雅,这一掌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马车就这样飞快地驶出了京城,他们一行人离开后,一抹黑影闪入了襄亲王府。 “王爷,公子受了伤。”黑影隐在帘子后,对正在饮茶的中年男子禀报导。 这中年男子正是书风雅在蓬莱阁约见的那位,他凤目微凝,放下了茶盏:“伤势如何?” 黑影略顿:“看上去很重。” 襄亲王皱起了眉,沉默良久,復又端起茶杯:“棋走险招,颇有本王风范。” 黑影犹疑道:“是否派人沿路保护?” 襄亲王抬手制止:“不必,本王信他。” 书风雅的确值得相信。 即便他此刻奄奄一息,但当进了书府之后,书归尘紧而復松的眉头告诉大家,他有救了。 书风雅和书归尘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陆映真这么多年来一直很怀疑他们父子俩是不是亲生的,很少有父子之间相处的如君臣属下一般的,而他们便是这其中之一。 对于书风雅,书归尘不可谓不关心,从小便锦衣玉食仔仔细细地照看,但那照看中总带着几分谨慎和小心,并不像是父亲该有的肆无忌惮和毫无顾忌。 即便是此刻,陆映真依旧觉得,书归尘和书风雅虽说气质颇为相同,面目也同样俊朗如玉,仍旧不像一家人。但至少听到书归尘说书风雅不会有事,她也就安下了心。 踌躇片刻,她将银子和契约还有手镯交给了书风雅的药童。 “这些是……”药童不解地看着陆映真。 “给你们少爷的,他知道是什么。” “陆小姐还是亲自交给少爷比较好。”药童面色尴尬地推诿。 陆映真理都不理地回身走人:“既然他已经没事了,那我也该回家了。”从今往后应该也不会有交集了吧。 药童为难地愣在原地,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 宁寒霄看着路过身边的陆映真,抬手拉住了她:“去哪可以找到你?” 陆映真回首望了望他,抽回手道:“陆府。”说罢,离开了书府。 第13章 … 陆映真一回到家,陆老爷便一阵风似的颳了过来,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见她没事才稍稍安心。 可这刚安下心又发觉宝贝闺女面色难看得紧,不由大怒道:“是不是书家那个小王八蛋又欺负我的宝贝女儿了?他很好啊他,看在他爹跟老大是结拜兄弟的份上,老爹我这次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如果他敢再骚扰我女儿,我就把他剥皮刮毛剁成白切鸡!” 爹你确定真的不是肚子又饿了吗?-_- 陆映真疲惫道:“爹,他没欺负我,我没事。” “没事?哎呦我的小老五啊,你看看你这副样子,哪像是没事?” “……我有点累了,爹你不用担心我,我休息一会就好了。”陆映真安慰了一下陆老爷,转身回了房间。 一回房间,脑子里就忍不住回想起书风雅苍白清俊的脸。 他现在怎么样了?醒了没有?书神医说了没事那就应该没事吧?他那么坏,祸害遗千年,就算要死也轮不到他死啊。 烦躁地托腮坐在桌边,陆映真有点后悔自己回来的太早了,最起码看他睁开那双恨死人的眼睛再走也不迟啊……这算什么?自讨苦吃自我折磨自己虐待自己吗?陆映真苦恼地扑上了床,想要闭眼休息一会,可辗转反侧半天都睡不着觉。 而就在这时,书府的管家以及书风雅的药童忽然到了陆府。 陆映真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陆老爷一掳袖子将他们赶走之后了。tat 陆映真愣愣地听着门房回报,原来她走后不久书风雅就醒了,没见着她人又看见她把东西都还给他了,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又闭上了眼,派了书府的人来请她过去谈一谈,可谁知竟然被陆老爷给赶了回去—— 陆映真现在的心情可谓悲喜交接,一面因为书风雅的行为有那么点可耻的解气和高兴,一面又因为她爹的缘故而无法到书府去所以有点烦闷和憋屈。 人生,果然是充满了不确定。otz 这一晃,陆映真就被陆老爷关在了陆府好几日。 这一天,陆映真终于忍不住发火了。 “大哥,你就放我出去转转吧,我保证不去书府!” 陆城老神在在地看帐本:“这事你得跟爹说去,我只不过是执行爹的命令而已。” “哎呀,你整天把我关在家里什么地方都不准去,我会死的!” “你在家里闷死那是死于自然,你出去熘达万一到书府和那风雅侄子见了面,被爹知道我看管不严我可就得死于意外,要负责任的。” “……你自私!” “嗯?”陆城眯眼看她,他可是出了名的出软不吃硬。 陆映真不由瘪了气:“我是说,大哥你虽然自私了一点,不过也很体贴,又充满爱心……” 陆城一抹鬍鬚:“这还差不多,还有很多帐本没看,没意思就去找青青玩,大哥先走喽。” ……于是,陆映真想要出府的计划又告吹了。 或许,这世上真的有一种心电感应存在。 陆映真这边千方百计地想出府,书风雅那边一能下地便几次三番想要到陆府去,但无奈他的身体实在经不起折腾,只能又在府里养了几天,才坐着马车慢慢悠悠地朝离得并不很远的陆府去了。 这时的陆映真,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看着陆青青扑蝶,那眼珠子一转一转的,直勾勾地盯着满园的蝴蝶。 “姑姑,你也来玩啊。”陆青青见她无聊,好心地喊她一起。 见过江湖中腥风血雨的陆映真对陆青青这些小女儿心性的玩耍十分鄙视,撇了撇嘴道:“没兴趣。” 这三个字刚说完,忽然听到外院一阵吵闹。 “怎么回事?”她不由皱起了眉,拉过一个小厮问,“前面怎么了?” 小厮一见是五小姐,忙老老实实道:“禀小姐,是书少爷过来了,老爷正在前院招待。” 陆映真一怔:“他怎么来了?他的伤好了?” 陆青青闻言也凑了上来,惊喜道:“书哥哥来了?太好了!我去看看!” 陆映真忍不住拉住了她:“哎你等等——” 陆青青不解回头:“姑姑什么事?” “……我劝你还是别和他来往。”陆映真满面认真地说。 “为什么?” 陆映真抿抿唇,眨眼道:“因为他是个断袖。” “……什么!?”陆青青满脸不可置信,“姑姑你可不要乱说,书哥哥可不像……” “不然为什么这么大了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你才和他认识多久,我可是从小就跟他混在一起。”陆映真说得十分逼真。 陆青青不由变了脸色:“……那,那他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上面的还有那么点希望,下面的那就彻底没希望了。 陆家的子女不可谓不彪悍,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问出这种问题,陆映真忍不住竖了竖大拇指,斩钉截铁道:“看他那副德行还不知道吗?十足的屁精啊!” ……完了,破灭了。 陆青青忧郁道:“这可怎么办,我也是女的,这不是白板对白板,对死了吗?” 陆映真不住地点头,直将陆青青忽悠的晕头转向跑回闺房苦思才罢休,可谁知一转头,竟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荷花池边的书风雅。 该说是他点亮了那一坛碧荷还是说那一坛碧荷映衬出了他呢? 浅碧色的柔软丝袍,清瘦颀长的身影说不出得雅逸清隽,他站在那坛碧荷旁边,却比那荷花更像荷,半冠半散的黑髮就是那碧绿的荷叶,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多余的饰物,微风拂过面颊,竟好似如那荷花一般摇曳了起来。 陆映真一直想见他,看看他好了没有,如今真的见了他却不知要跟他说什么,回想着那日他毫无保留的不信任和激烈言辞,她心中仍有抱怨,便略微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房。 房门关上的那一剎那,站在荷坛边的男子身影已经不见,她恍惚了一下,若非敢肯定他的确来了,几乎就要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慢吞吞地吐了口气,陆映真不无失望地回了里间,撩开帘子刚想倒杯茶顺顺气,就见到桌子边坐着那个应该在荷坛边站着的人。 ……真是神出鬼没啊。 陆映真汗颜,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这才养了几天啊,就又恢復了阴魂不散的个性,说他跟阎王爷没亲戚谁相信啊,都那样快断气了还能抢回一条命来,果然是祸害遗千年啊。→_→ 第14页 书风雅抬眸看着她满面愕然的样子,唇齿含笑,慢慢从袖口取出之前送于她的镯子,静静地放到了桌上。 陆映真的浮躁心思立刻全都收了起来,面容也素净下来。 “东西既已送了出去,我便不会再收回。”这是他给予的解释。 但陆映真觉得完全不够。 你要送,也要看人家现在愿不愿意要。 陆映真走过去拿起来恭敬地递给他:“多谢你的好意,无功不受禄。” 书风雅淡淡垂眸:“真真,机不可失。” 陆映真认真道:“我要当机立断。” “姑姑,你知不知道我为何非你不可。” ……说得好好的干什么突然来这一问,陆映真慌张地别开头:“算了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 “别的?”书风雅面色苍白地勾了勾唇,“你想说什么?” “……贤侄你身体好多了吧?” “尚可。” “哦,那就好。” 书风雅素淡敛眸。 陆映真一时不知该和他说什么,只能尴尬道:”对于阁下的遭遇,本人给予十二万分的同情,不要过分悲伤,节哀顺变……” 书风雅闻言抬眼看她:“下一句是让我走?” otz猜得这么准上辈子是算命的吧。陆映真抿唇,没了玩笑的心思。 “那日是我错了。”书风雅忽然道,“我们讲和吧。” 陆映真皱眉,心思波动几番,终究是道:“不论如何我也不会再替你去害人。” 书风雅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不问我为什么?”陆映真有些惊讶于他的淡然。 书风雅眉目微动,起身走到床边,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合上窗户,身姿如玉山修竹:“我现在不想知道。” “为什么?”她很想告诉他啊。 书风雅勾唇回眸,即便身受重伤,依旧挡不住他那浑身的风神萧散:“因为,当我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不会关心已经发生的事,只会关心即将发生的事。” 陆映真脸上莫名一红,正要问他这话何意,便见他缓缓朝自己走了过来。 “你……”一个字没说完,身子已被他揽在怀中。 书风雅将头埋在她的颈项,吮吸着她身上独有的少女清香,几乎将所有的重量都放在了她身上。 陆映真急了,被他压得几乎站不住:“你……你别这样,很沉……” 书风雅鼻音略重道:“我没力气。” 刚刚不知道谁转眼就到了屋里,现在又说没力气……陆映真忍不住撇了撇嘴,但还是狠不下心推开他,终是将他扶到了床边坐下:“活该,谁让你整天想着害人,人家又没惹你。” 书风雅依旧靠在她颈间,闷声道:“他惹我了。” “……?” “你是我的姑姑,他不该窥伺你,只此一罪,他便该万死。” 陆映真汗颜不已。真没看出来贤侄你还是个姑姑控? “贤侄你错爱了……”她惶恐不已道。 书风雅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张开双臂将她搂进怀中,紧紧得没有一丝fèng隙:“我不会错,有错也是你的错。” 真任性……“嗯,我错。” 书风雅又跟她腻歪了一会,见火候差不多了,终于又重提正事:“帮我吧。” ……是直接掐死他好呢还是把他踹出去丢给爹剁成白切鸡比较好呢?→_→ 陆映真很认真地看着望天思索着。 第14章 … “书风雅,你到底想玩什么?”陆映真忽然就不想跟他绕圈子了,双臂撑开两个人的距离,直直地盯着他飘渺深邃的双眼。 玩什么?……这个问题还真是戳中了书公子的内心。 书风雅莫名弯唇,容如冠玉,一双细长的丹凤眼轻扫过她的面庞,薄唇清晰地吐出两个字:“玩你。” 剎那间,陆映真被他紧紧桎梏怀中,死死地压在了床上。 陆映真愕然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清俊眉眼,慌张道:“你、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可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书风雅抬手抚过她的下巴,轻轻扣住:“怎么,难道要我一见到姑姑就拥抱亲吻么?” “你以为你现在不是吗?!”tat。 “当然不是。”书风雅勾唇凉笑,“但很快就是了。”话音落下,他低垂下头,印上了她莹润饱满的唇。 陆映真瞪大眼睛盯着书风雅光洁白皙的额头,脑子轰得一下炸开,什么反应都忘了。 书风雅用舌尖轻轻描绘着她优美的唇线,在她失神的间隙缓缓撬开了她的唇瓣,慢慢探了进去。 “唔……”陆映真倏地回神,惊慌地抬手推向他的前胸,却见他眉头一皱,风目瞳色深邃了几分,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啊,是了,书公子受伤来着,可是这不能成为他趁机行兇的藉口(╰_╯)# 陆映真最终还是非常忠贞地推开了眼前的人,不是她定力好,也不是她力气大,而是因为—— 陆城一脚踹开了房门。 这好像是他第二次打断他们亲密了。→_→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陆映真囧囧地看着被踹掉了的房门,那可是紫檀木的…… 陆城不满道:“你拴着门,我不拆门怎么进来?” “……拴着门你就拆门,那没门了你是不是就要拆房子了?”陆映真皱眉跑到门口将他往外推,“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 “出去?出去还得了?”陆城这次可不上当了,一把推开陆映真,指着书风雅鼻子道,“书贤侄,不是你陆叔叔不给你面子,你祸害女子都祸害到你姑姑头上了,这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些!” 陆映真满面通红:“大哥你说什么呢……” “别打扰我,我还没说完呢。”陆城推开她,“书贤侄你怎么说也是宁大侠的朋友,就算你忘了真真是你的姑姑,可你连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都忘了?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书风雅一直沉默地端坐在床边,他嘴角含笑看着门边的一切,随意拢了拢浅碧色的外衫,漫漫站起,更显身形清瘦:“陆叔叔此言差矣,朋友妻不可欺,但朋友不在,自当尽力而为。” “……你尽了什么力!”陆城怒,他刚刚在外面招待上门拜访的宁寒霄的间隙就被陆老爷告知书风雅走了后门,他心急万分地赶过来却没想到还是晚了——痛心啊!tat 书风雅不咸不淡地道:“魅力。” “……”我杀了你(╰_╯)#陆城愤怒地沖向书风雅。 “大哥!”陆映真紧紧拉住陆城的外衫,使劲将他往外拽,不断给书风雅使眼色,“你还不快走!” 书风雅静静地站在那,长发垂散过肩,如墨漆黑:“不走。” 陆城勐地止住动作,欲哭无泪道:“书贤侄啊,你就算做做戏也得先离开陆府吧,不然待会我爹他来了你让你陆叔叔我怎么跟他交代——” “宁寒霄可以在这,我为什么不可以?”书风雅面无表情地弹了弹身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别开头去不搭理他们。 ……这男人未免也太小心眼了tat! 陆城无奈抚掌嘆息:“好,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也只能使出绝招了。” “……大哥你还有绝招?”陆映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陆城看了她和书风雅一眼,一把将她推了过去,转动门边水架上方镶嵌的玉石,房内床边的地面立刻坍塌一片,地面变得光滑倾斜,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陆映真和书风雅两人还不及反应,便一起从斜下的地面上滑了进去。 “大少爷……”陆管家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你什么时候在家里挖的地道?” 陆城哼了一声,将机关重新关好,地面重归平静:“什么都让你知道了,那还用我来做大少爷吗?还不赶快去通知老爷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你不知道打扰人家谈恋爱是要下地狱的吗?我们江南人最重视的就是爱情,饭可以不吃就是要谈恋爱,管他们是姑侄兄嫂还是师徒,君子成人之美小人夺人所爱!书家那小子那么好,肥水怎么能流外人田?青青我是不指望了,可真真可得给我争气!好白菜不能都让猪给拱了!” ……所以说陆大少你果然不愧是陆青青小姐的爹啊。→_→ 陆管家后知后觉地点头跑出去,陆城满意地拍了拍手:“嘿嘿,书老哥啊,你兄弟我总算是报答了你的救命之恩了,早早做了爷爷可别忘了我这个兄弟啊。” 陆大少你放心吧,书归尘神医是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的……就连书小少爷也不会忘的…… 当然,你家真真妹子就另当别论了…… 密道内十分冷清,漆黑无风,阴森暗沉。 “咳,贤侄啊,你在吧?” “在。” “这里好黑啊。” “嗯。” “你没事吧?” “没事。” “……那,那个……”陆映真口干舌燥道,“那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来?” 黑暗中,书风雅一双风目绚烂无比,他忽略因扯动伤口而带来的疼痛,慢慢靠墙站了起来,漫声道:“有没有火摺子?” 陆映真愣了一下随即道:“有,可是我看不见你在哪。” “放在哪了?” “……怀里。” 耳边传来一丝意味不明的轻笑,陆映真囧了个囧:“我自己取出来,你伸手来拿!” 武林高手在黑暗中是可以视物的,陆映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迅速将火摺子取出来捧在了手上:“好了。” 书风雅执起火摺子点燃,照亮了密道内的景象。 出乎意料的,这地道里面虽然冷而深,却极为干净和精緻,果然有钱人家连修个地道都十分讲究。otz 书风雅淡淡地扫过周围华丽名贵的装饰,点亮了架在墙上的灯火,不知何意地嘆了口气。 第15页 “你嘆什么气?”陆映真有些不解。 书风雅淡淡道:“浪费。” “……”陆映真的表情十分奇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书风雅不理她,领先抬脚走进地道深处,眼光流过周围的布景,神色十分难以捉摸:“陆家这些年到底搜颳了多少民脂民膏?” “……”我们陆家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你才搜刮民脂民膏呢!tat 虽然心里一遍又一遍控诉着书风雅的罪行,陆映真还是不能不跟上去,实在是这地方太黑又太阴森,她完全没有方向感,自己一个人根本走不出去。→_→ “贤侄啊。”陆映真跟在书风雅身后,忍不住问道,“你觉不觉得这里机关重重啊?” 书风雅头也不回道:“是,小心上面掉个铁笼子下来把你盖住。” 陆映真得到他的贊同十分激动:“对啊,我看话本子上都是这么写的,当你走到一个地方的时候,地下就会忽然出现一个洞,然后你就掉下去了——啊!” ……说什么来什么陆小姐你这张嘴也忒邪门了点。otz 书风雅皱眉看着她掉下去,思索一番跟着跳了下去,这一次他们到的地方,是地道下面的另外一条密道。 这条密道与上面那条地道比起来简陋了许多,甚至根本不是同一时期修建的,书风雅不由微愣了一下。 陆映真从地上爬起来,吐了吐嘴里的尘土,泪流满面道:“……书风雅,有、有死人……” 书风雅将视线从周围收回,重新点燃跳下来时灭掉的火摺子,照向陆映真身下。 果然,那里背朝天躺着一具尸体。 “我刚才掉下来,摔在那里,一点都不痛,一睁眼就看到这个死人……”陆映真哭着跑到书风雅身边,鼻涕眼泪抹了他一身,“呜呜呜,好可怕,吓死我了。” ……胆真小。书风雅怜爱地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完全不在意她满面灰尘脏兮兮的,直接在她脸上落下一吻,柔声道:“莫怕,有我在。” 陆映真看着他不断眨眼,泪水盈着她卷翘的睫毛,秀丽动人,良久才怏怏地“嗯”了一声,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不松手。 书风雅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出不去,他甚至还有心情打量她此刻的丑态,掩袖为她抹净染了泪水的泥污,嘴角的笑容比往日的温润笑意不知真实了多少。 陆映真任他为自己擦脸,一直垂着眼睛盯着他的胸膛,那明明不是多么广阔伟岸的身姿,却让她此刻十分心安,万般踏实。 “先松手,我看看尸体。”书风雅安抚地拍了拍她挂在自己手臂上的手。 陆映真连忙松开,鼻音很重道:“嗯。” 书风雅撩袍蹲下,将尸体缓缓翻过来,看到了一张令他错愕无比的脸。 陆映真见他忽然变了脸色,顿时也紧张了起来,再次握住他的手问:“怎么了?这是谁?你认识他?” 书风雅皱眉别开视线,很快答道:“不认识。” 陆映真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那人的脸:“他好像死了很久了。” 书风雅眼含思索地望着别处,指腹不自觉蹭了蹭她的手背:“嗯,尸体的手已经腐烂,而且开始发臭了。” 陆映真闻言一怔,撅着嘴郁闷道:“搞什么啊,这只手是我的。”tat。 第15章 … 在这条黑暗的密道里,陆映真一直紧紧跟随着书风雅的脚步,仿佛只要跟着他就不用惧怕黑暗,她对他这种深刻的信任他自然不会感觉不到,在将密道里四处打量一遍,发现这里除了有一个令他颇为惊讶的死人之外,就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逃生密道后,书风雅带着她离开了那里。 离开之前,书风雅用化尸水清理了那具尸体,并且嘱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陆映真不准告诉任何人,陆映真不明其中原因,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一上地面,两人便看见了焦急寻找他们的宁寒霄和慕剑飞。 碰上这两个人,书风雅不自觉和陆映真拉开了距离,清瘦高挑的身姿隐在树荫之下,明明是与她一起跌入地道的人,浅碧色的外衫上却一点尘埃都没有。 “书兄,真真,你们没事吧?”宁寒霄几步上前紧张问道。 书风雅淡勾唇角:“无事,有劳宁兄担心了。” 陆映真正欲回答,却忽然住了嘴,有点惊讶地看着跟在宁寒霄和慕剑飞背后的人。 “姑姑,书哥哥!”陆青青笑着邀功,“是我带宁大哥过来找你的!” 宁寒霄摸了摸鼻子:“陆府太大,多亏陆小姐带路我才能找到你们。” 陆映真蹙眉点头:“青青,大哥呢?” “我爹他在和爷爷说话呢。”陆青青上前挽住宁寒霄的手臂,“宁大哥,你现在看到姑姑他们安全啦,可以去陪我玩了?” 宁寒霄有些尴尬地想要撇开陆青青的手,但怎奈他如何努力效果都甚微,于是只好随她去了,心里想着陆青青是陆映真的侄女,被拉一下应该没事吧……殊不知,她们俩可是从小到大的情敌。→_→ 陆映真淡淡地看着陆青青挽着宁寒霄的手,莫名一笑,顿时轻松无比:“是啊,人贵在言而有信,宁公子是大侠,定然不会食言的。” 陆青青很满意陆映真这次向着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宁寒霄:“宁大哥,你看姑姑都这么说了,你还不快跟我走?” 宁寒霄有些急:“真真,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不急,有什么话晚上再说也可以,宁公子和慕公子在京城对我多有照顾,今晚就留在陆府吃个便饭吧。” “对啊对啊,宁大哥,我们去玩。”陆青青不由分说地拉着宁寒霄就走,站在一旁的慕剑飞惊愕地看着这幅画面,用一种很茫然的眼神看向陆映真,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女人的世界他不懂,他还是闭嘴的好。→_→ 陆映真余光瞥向一旁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书风雅,他长身玉立发墨如漆,本就没有血色的苍白面孔越发色如金纸,看起来情形不太好。 ……活该!陆映真轻轻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慕剑飞无奈地挠了挠头,嘆息着对书风雅道:“看来我们两个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书风雅微笑,眸光轻轻扫过陆映真的背影,沉静地“嗯”了一声:“陆府我还算熟,就由我带慕兄四处逛逛吧,天色也不早了,呆会就该用晚膳了。” 慕剑飞抱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我这个粗人还没见过像陆府这么漂亮的地方呢。” 晚膳时候,陆映真是到场最早的一个。 今晚她依旧穿着平日里常穿的水蓝色裙衫,名贵的料子服帖地勾勒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春泉般顺滑的黑髮一半由蓝色锦带轻轻繫着,一半由白玉梅簪松松地绾在左耳之后,秋水翦瞳,面若桃花,端的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美貌如花。 她静静地坐在陆老爷身边,不说话时极为秀雅内敛,惹得被陆青青缠着脱不开身的宁寒霄连连侧目,移不开视线。 书风雅过来时已经换掉了晌午时那件衣裳,先是修长如玉的手指,再是小半截淡青的窄袖,接着便是淡青色的披风掩着雪白的长衫飘了进来,他与慕剑飞同行,却被粗犷和不修边幅的慕剑飞衬得越发温润如玉,恍若谪仙。 陆映真忍不住看向挨着她坐下的陆青青,陆青青此刻全身心都投注在了宁寒霄身上,未曾将目光移到书风雅身上半分,她遏制不住地好奇问道:“喂,你怎么突然就改变目标了?” 陆青青稍稍后撤挨近她,小声道:“姑姑你说得对,那个书呆子十二万分正经,一点都没意思,比起宁大哥实在太不如了。” ……移情别恋还要找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折损别人,陆青青小姐您还真是前无古人啊。tat 陆映真撇了撇嘴,眼神不由在一身青衣风流俊秀的宁寒霄身上和沉静不语的书风雅身上来回流转,比较之后得出结论:怎么看都觉得安闲优雅的书风雅比满脸桃花相的宁寒霄要好。→_→ “我看还是书呆子好。”她发表自己的感想。 陆青青回头瞪了她一眼:“姑姑你真没眼光!” ……我没眼光?!陆映真回瞪她。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席吧。”陆老爷见所有人都已入座,吩咐家僕开席。 书风雅静静地坐在陆映真对面,他的身边就是宁寒霄,宁寒霄身边是慕剑飞,接着是陆城,至于其他三位少爷,因为并非家宴,而是专门接待客人的,所以便没有过来,由陆城和陆老爷两人招待。 陆映真这边尽职尽责地为陆老爷布菜,宁寒霄却不动筷子只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富有深意,惹来陆老爷不悦皱眉,频频侧目。 “咳,吃饭就吃饭,不要乱看。”陆城在饭桌底下踢了慕剑飞一脚,慕剑飞瞭然,迅速捅了宁寒霄一下,宁寒霄瞬间收回目光,垂眸用膳,耳根竟有些发热。 “这次多亏了宁大侠和慕大侠多多照顾小女,才让小女平安归来。”陆老爷举杯对宁寒霄道,“宁大侠是中原第一高手,今日老夫有幸瞻仰一代大侠的风采,实在荣幸之至!” “哪里哪里,陆老爷过奖了。”宁寒霄连忙端起酒杯回礼。 “老夫先干为敬。”陆老爷豪迈地昂首欲一饮而尽,却被陆映真夺过了酒杯,他不由皱眉道,“真真你这是做什么……” “爹,您身体不好,不能饮酒。”陆映真举杯对宁寒霄歉意道,“这一杯就由我代爹爹敬宁公子。” 宁寒霄一怔,看着陆映真,温柔一笑,点头柔声道:“好。” 书风雅微微眯眼,垂下头去摆弄着桌上的筷子,自从坐下之后他就一筷子都没动,此刻更加不想动了,他就那么垂着头,另一只半掩在袖下的手缓缓摩挲着一张黄纸,黄纸上依稀可见仍有残留的白色粉末。 谁也没看见他什么时候下的毒,只是现在毒已经下好了。 舒了口气,书风雅将黄纸轻轻塞入袖口,抬眸去看欲将酒饮下的陆映真,空濛的墨黑瞳孔深邃得骇人。 陆映真被他这么一看,手下不自觉一抖,满杯酒都洒了下去,弄得一身都是。 第16页 “哎呀,怎么洒了。”陆青青赶忙用手帕替她擦拭,陆映真也略微错愕地看着自己身上,她沉默了一会,淡淡道,“我去换件衣服,马上回来,各位慢用。” 宁寒霄放下酒杯,移开身子瞬间掠到了她身边:“真真,你没事吧?” 陆映真回首想跟他说不用担心,却正瞧见书风雅在宁寒霄过来之时瞬间调换了他和宁寒霄的酒杯,不由再次愣住。 宁寒霄见她发怔,担忧地抚上她的额头:“是不是哪不舒服?要不要让书兄替你看看?” 陆老爷附和道:“是啊真真,趁着风雅在,你要是哪不舒服就说。” 书风雅也起了身,淡青的披风掩着月白的长衫,步步生莲地走了过来:“我随姑姑去房中看看,宁兄先入席吧,毕竟是为你准备的接风宴,莫要失了礼数。” 宁寒霄犹豫了一下,仍有些担忧,但还是不能拂了陆老爷的面子,只得道:“那有劳书兄了。” “哪里,此乃分内之事。”书风雅上前几步,抬手道,“我们走吧,姑姑。” 陆映真一直皱眉盯着书风雅,书风雅也淡淡地回望着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唇角轻扬,似乎也在赌在她心里是他比较重要还是宁寒霄比较重要。 陆映真沉默地站在那里 ,看了一眼宁寒霄,这个人是因为担心自己才过来的,因此才让书风雅有了调换酒杯的机会,若他因此而出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她这样想着,静了一会,忽然笑道:“我就这么走了也不太好,既然说了要代爹敬宁公子一杯,就不能食言。”语毕,她几步走到宁寒霄的位置,端起他的酒杯和书风雅的酒杯走了回去,将书风雅那杯没毒的递给宁寒霄,自己留了那杯有毒的,若无其事道,“再给书公子添个杯子,这杯就先让我喝了吧。” 酒杯都是一样的,哪一杯是谁的,只有一直盯着杯子的人才知道,陆映真和书风雅是全场唯一一直盯着酒杯的人,只有他们知晓酒杯之中的奥秘,所以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任何人在意她的行为。 书风雅唇边的笑意渐渐扩大,慢慢萦满了整个脸颊,只是那双细长的凤目之底却没半点笑意,那里蕴着的只有阴鸷。他疏朗一笑,如画眉眼夺目惊艷:“姑姑一介女子,身体又不太舒服,还是不要饮酒的好,这杯就由我代劳吧。”言罢,毒酒已到了他手中。 宁寒霄并不知道其中奥秘,对书风雅的话不置可否,端着那杯没毒的酒,轻声道:“书兄此言甚对,我先干为敬。” 书风雅从容浅笑,捏着酒杯的修长手指苍白无色,杯中酒面波澜不惊,杯盏边沿却现出细细裂纹。 陆映真错愕地看着书风雅,书风雅却没再看她一眼,黑眸中没有任何异样情绪,待宁寒霄喝完后,他若无其事地举杯将毒酒一饮而尽,归还酒杯后,与她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一阵微风轻拂而过,陆府之中百木摇曳,万籁俱寂,夜还并未很深,却已很冷。 第16章 … 今夜陆映真房内的烛火委实昏暗了些,细小的火苗很经不起轻风的戏嚯,仿若随便一拂便会熄灭,灯盏边的绛色红纱帐半笼在一旁,微弱的灯光透过纱帐映到床边,越发显得光线暧昧,气氛惑人。 书风雅斜倚在床榻边,淡青色的披风半解半开,如雪长衫虽然白,却也白不过那张脸。他从进了房间就盯着陆映真看,连眼都不带眨的,不带任何情绪,看得人浑身发毛。 “你老盯着我看做什么?你自己下的毒你能没解药吗?看着我就能解毒了?”陆映真忍不住从椅子上起来,走到床边冷声道。 书风雅闻言慢慢收回了视线,从袖口取出瓷瓶,倒了颗药丸服下,然后继续盯着她看。 “……”这是要用眼神杀死谁啊? 或许是发觉了自己这样盯着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看太过失礼,书风雅沉吟了一会,忽然道:“我们成亲吧。” 这是他第二次提成亲的事,陆映真照样被雷得里焦外嫩:“你说什么?” 书风雅缓缓站起,墨黑瞳孔直视着她,清晰地吐出三个字:“嫁给我。” “……为什么现在我听你说什么话都觉得很讨厌。”高兴了就逗一逗,不高兴了就利用猜忌甚至摒弃,合着她就跟她家养那狗一个属性,特别好玩是吧? 书风雅并不介意她话中隐隐带着的拒绝,淡淡道:“恨我就嫁给我,全当报仇了。” 报仇???-_-这怎么看着都是她比较吃亏啊-_- “你觉得我现在跟你是什么关系?”陆映真皱眉反问。 书风雅微怔,沉思半晌,道:“我跟你还没有发生关系……” “没关系就闭上嘴!!!!!!” 怒不可遏大概可以形容陆映真现在的心情…… 明明长了一张寡慾少言的脸,却总是说跟自己外形相差很大的话,不知道这样让人感觉很穿越吗???? “真真,书兄,你们在房里吗?” 就在二人的交谈没有任何进展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宁寒霄柔和的声音以及……彪悍的敲门声。 陆映真敛了怒气,淡淡地看着书风雅,小声道:“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宁寒霄是我的朋友,你要害他的事我不会主动说,但如果被我看到,我一定不会让你得逞。”说罢,转身去开门。 书风雅倏地眯起眼,凝着陆映真的背影,嘴角浮起一抹阴鸷的笑意,但这抹笑意随着宁寒霄和慕剑飞踏进房里,很快就消失了。 “你带着锤子来敲门吗?敲得这么大声?”陆映真看了看自己的房门,心疼地皱了皱眉。 宁寒霄摸了摸鼻子,把身边的慕剑飞让出来:“是他敲的……” 陆映真看了一眼宁寒霄泛红的脸颊,悟了:“你喝了很多酒?” 慕剑飞抢白道:“老宁今天可是豁出去了,跟陆老爷喝了整整……” 宁寒霄立刻捂住慕剑飞地嘴,尴尬地看着陆映真。 陆映真愕然道:“我爹他喝酒了?!” 宁寒霄歉意道:“我曾劝阻伯父不要饮酒,但……” “完蛋了!”陆映真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目的地是陆老爷的房间。 宁寒霄和慕剑飞愣在原地,稍稍有些反应不过来。 书风雅静静地在旁边看了一会,勾起一个亲切温润的笑容,轻声道:“宁兄有所不知,真真不允陆老爷饮酒,除了因为身体不好之外,还因为陆老爷酒后很容易失态。” 宁寒霄一知半解地点头,正欲再问些什么,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高亢嘹亮的歌声,那声音分明来自之前与他对饮的陆老爷。-_- “……呵呵呵呵呵。”书风雅浅浅一笑,靠在门边捋着耳侧一丝长发,“我想我们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过去的好,有什么话宁兄可以明日一早再说,姑姑今晚怕事没时间和宁兄说话了。” 宁寒霄瞭然,摸了摸鼻子和慕剑飞一起告辞,书风雅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墨色凤眸中渐渐失去了柔和与亲切,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黯芒与嘲讽。 翌日一早,宁寒霄和慕剑飞便到陆老爷那里告辞。 陆老爷昨天睡得很晚,但起了个大早,因为陆映真也睡在了他的房间,她伺候了精神极度亢奋的陆老爷一整晚,凌晨时分才勉强睡去,真是有爹如此夫復何求啊。﹁_﹂ “真真,陆老爷。”宁寒霄今日穿了件罕有的烟蓝色长衫,白璧玉佩系在羊脂玉带上,随着翻飞的衣袂在空着打着旋儿。 陆映真的脑子还没全清醒过来,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便继续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补眠。 陆老爷老脸泛红,客气道:“让宁大侠见笑了。”说罢,推了推陆映真,“真真,快起来,宁大侠和慕大侠来了。” 陆映真迷迷煳煳地再次爬起来,眯眼盯着宁寒霄看了很久,直到瞧清楚他精緻如玉的面庞上那抹犹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时,终于全部甦醒了:“怎么这么早?” “何止早,简直担心得一整晚都没睡觉啊。”慕剑飞在一旁闲闲插话。 宁寒霄用胳膊捅了他一下,尴尬道:“京城的事还没处理完,不能在此地逗留太久,所以……” “我明白了。”陆映真打断他的话,“你们准备回京了?” 宁寒霄道:“并非回京,我们要去找人。” “找谁?” “找一对号称知道天下所有事情的兄弟。” 陆映真来了精神:“还有这样的人?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他们连我也知道吗?” 宁寒霄温柔地看着她:“这两兄弟是江湖中人,真真不认识他们很正常,至于他们知不知道你的事,那我就不清楚了。” 陆映真点头:“他们到底是谁?” “吴人性和吴义气。” ……这名字起得还真是直接啊。→_→ 陆映真抽着嘴角道:“你们这就要去找他们了?” “是。” “就你们两个?”她忍不住挑了挑眉,书风雅不可能不去吧,他会放弃这么好的陷害宁寒霄的机会? 宁寒霄笑道:“自然就我和剑飞两人。” 陆映真忍不住愣了愣,书风雅真的不去? “宁兄,慕兄,这么早?” 说曹操曹操到,刚想到书风雅,书风雅就来了…… 正厅内飘入一股似有若无的梅花香,书风雅一身月白长衫信步走了进来,面色较前两日红润了许多,江南书家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一只脚都踏进地府了都能把人抢回来。﹁_﹂ “书兄。”宁寒霄转身朝他抱了抱拳,“你也过来了,正好,今日我和剑飞就要走了,正打算去跟你道别。” “这就要走了?”书风雅满面不舍地迎上去,“我还未曾尽地主之谊,宁兄慕兄何必急着走。” “江湖朋友委託的事始终要查清楚。”宁寒霄无奈道,“我也不想这么快离开。”说到这,眼神飘忽地看了一眼陆映真。 陆映真莫名其妙地回望着他——看我干什么? 宁寒霄嘆了口气,收回视线与书风雅对视一眼,满脸苦笑。 书风雅稍稍勾了下唇角意思了意思,然后看向陆映真,一双凤目阴柔得近乎女气:“姑姑早。” 第17页 陆映真张嘴,啊了半天,最终只发出了一个“嗯”。 由于被忽略的太彻底,陆老爷忍不住跳出来道:“既然宁大侠和慕大侠要走了,那就由老夫做东,到这江南最出名的醉仙楼去好好喝一杯!” “还喝?”陆映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陆老爷立刻赔笑道:“他们喝他们喝,为父看着,看着。” “那人家多别扭啊,人家喝着你看着,人家喝得进去吗?” “……”陆老爷满面委屈。 “真真。”宁寒霄解围道,“伯父也是好意。” 陆映真点头:“我知道他是好意。”沉默了一会,她忽然道,“其实我想跟你们一起去。” 宁寒霄闻言惊讶抬眸与她对视,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喜。 慕剑飞摩挲着下巴上的鬍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不住地点头,好似在看一对新婚夫妇。 陆老爷却跳了脚:“什么?你还要去?真真啊,我的小心肝,江湖险恶啊,你可别再出去了,你让爹怎么受得了……” “爹。”陆映真打断陆老爷的话,“我想出去闯一闯。” “闯?闯祸吗???” “爹!!!!” 陆老爷一把鼻涕一把泪:“真真,爹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你可不能出事啊……” “你不是还有青青那个孙女吗?” “那不一样啊!那是老大的闺女又不是我的……” “爹。”陆映真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宁大哥不会让我出事的,你放心好了,我这还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可是……”陆老爷热泪盈眶地看向一直沉默的书风雅,头上竖起一对隐形的触角,发出求助信号。 书风雅目光流转,唇角略弯,沉默片刻慢慢道:“爷爷且放心,既然姑姑想去,那我便随姑姑和宁兄慕兄一起去,自会将姑姑照顾的妥妥噹噹。” 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宁寒霄和慕剑飞自然十分欢喜,陆老爷见事态无法挽回,最终也只能妥协,好在有他完全放心的书风雅跟着,否则他是一万个不答应。 倒是陆映真听了他这话忍不住磨牙了……吖的,又拿她当挡箭牌是吧,老虎不发威你拿我当病猫啊,分明就是你自己想去,还找个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赶快上路吧。”宁寒霄满面春风道,“真真,你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就赶快收拾一下,我们尽快上路,天黑之前要赶到临近的城镇。” 陆映真冷冷地瞪了书风雅一眼,转头故意十分温柔地对宁寒霄道:“是,宁大哥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宁寒霄见她对自己如此温柔,一时激动无比,连点了好几下头,恨不得把头点掉:“嗯……我等你,等着你……” 陆映真转身离开,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件事,回首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宁寒霄:“不过我觉得宁大哥实在应该趁着现在有空,去前面跟青青道个别,不然她会很伤心的。” ……就是说,陆家有位美人在等着宁大侠您的垂青。→_→ 宁寒霄顿时如临大敌,陆映真那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是了,谁家亲姑侄会向着外人?他很清楚陆青青对他的心意,陆映真显然也很明白,她这般言语根本就是在通知他,而非提醒。他犹豫半晌,只得苦笑道:“……是。” ……有时候真的觉得女人是麻烦,但女人却总爱找上他,偏生他又长着见不得女人难过伤心的心和眼,于是总是有接连不断的麻烦粘上来,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至此,几人商定妥当,片刻之后齐聚在陆府门口。 宁寒霄是怎么和陆青青告别的陆映真不清楚,她只知道她离开时在门角处看见了面无表情的陆青青,这丫头和她从小一起玩到大,即便总是抢东西,但从来没有真的生过对方的气,但这次她看着她的神情却有些冷,好像真的被触及到了底线。 陆映真忍不住问身边的宁寒霄:“你和青青说什么了?” 宁寒霄愣了一下,随即道:“没什么,只是说要和你一起去办一些事。” ……问题就出在这,一起去办一些事,一起去办一些事!!! 为什么她能去的陆青青就不能去?——陆青青心里肯定在想这个-_- “你真会说话……”陆映真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你应该实话实说,是我们四个人一起去,你和慕剑飞办事,我和书风雅围观。” 宁寒霄摸了摸鼻子:“青青也吵着要去,但陆兄不准,她哭了好一会,我怕你们之间有隔阂,所以就说我们是有要事要办……” 好心办坏事啊╮(╯_╰)╭陆映真无奈地嘆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后少招惹点桃花,我家青青是个好姑娘,你要珍惜。” 宁寒霄怔住,愣愣地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久久未曾言语。 不管插曲如何,最终四个人还是再次一同上路了,由于担心书风雅的伤势因为路途颠簸而復发,所以他们选择了乘坐马车,四个人一路北上,傍晚时分进了一座有些荒凉的城,他们找了间看上去勉强还算不错的酒肆落脚,一进门却发现里面一屋子都是人。 “怎么这么多人?”慕剑飞皱了皱眉,“我说这镇子外面怎么那么荒凉,原来人都在这呢。” 宁寒霄扫视酒肆一周,指着角落的位置道:“我们坐那里吧,还有一张桌子。” 其他三人点头,跟着他一起在酒肆内所有客人或直接或间接的注视下走到了角落。 一到这,陆映真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宁寒霄随即坐在了她身边,而慕剑飞则坐在了另一边,但书风雅却迟迟没有坐下,因为……没有椅子了。otz 书风雅皱眉看着眼前的画面,三人全部落座,整个酒肆内只有他一个人站着,仿佛他是多余的…… 陆映真闲闲地打量着他皱眉思忖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露分毫地淡淡道:“一个人有面子,到哪里都有位子。” 书风雅知她话中深意,却也没和她计较,扫了一眼周围,未曾发现其他椅子,饶是向来心思缜密从容不迫的他也有些窘迫了。 宁寒霄见状,正要起身让位,慕剑飞便抢了先:“书兄你过来和我一起坐吧。” 书风雅闻言望了过去,皱眉道:“一张椅子两个人怎么坐?” “坐我腿上啊。”慕剑飞一边理所当然地道,一边不由分说地抬手将书风雅拉到了自己双膝之上,动作之间不小心带动了腰间玉佩,玉佩顺着书风雅坐上来的弧度斜斜地别进了慕剑飞的双膝之间,于是…… 书风雅面色古怪无比地坐在慕剑飞双膝之上,俊雅斯文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隐忍半晌,倏地站起身,回手给了慕剑飞一巴掌。 第17章 … 慕剑飞愕然地捂着自己的脸,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书风雅,嘴巴张着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宁寒霄也愣住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陆映真最先反应了过来,她回首望了望目光全部盯着这里的其他客人,抬手拉了拉书风雅的衣袖:“你这是做什么?不坐就不坐,干吗打人?” 书风雅面色白如玉璧,长睫轻颤,欲言又止道:“他……我……” 慕剑飞满脸委屈:“书兄这是为何?我也是一番好意……” 宁寒霄嘆了口气:“剑飞他向来口快心直,若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书兄见谅。” ……只是下次不要动手了。-_- 书风雅眨了眨眼,轻轻舒了口气,莞尔笑道:“哪里,是我反应过激了,还请慕兄不要责怪,我方才……”他说到这停住了,沉默半晌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很久之后才微微偏开了如画的脸庞,看向柜檯,转了话题,“掌柜何在?客人到了这么久怎么无人招待?” 这一声询问落下,其他在看热闹的客人忽然变了脸色,好像他说了什么很奇怪的话,一个个都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书风雅淡淡地扫过酒肆内的其他客人,不轻不重地问:“各位为何一直盯着在下看?” “咯咯咯咯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随着书风雅的问话落下倏地响起,伴随着笑声而来的是一位抱着孩子的白衣妇人,她从侧门后莲步迈入,面貌妩媚,眼神挑。逗地睨着书风雅,“这位公子,失礼了,妾身这酒肆今日人着实多了些,有些忙不过来,怠慢了诸位贵客还请多多包涵。” 书风雅随意扫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淡淡道:“拿张椅子来。”略顿,皱眉看向仍旧盯着他的其他客人,“在下虽然不介意被别人看,但此处是酒肆,是喝酒消遣的地方,若各位再盯着在下看,在下可要收钱了。” “……”陆映真第一次觉得书风雅也有做jian商的潜能。 其他客人听到他这么说都怏怏地收回了目光,将视线转移到那美貌的白衣妇人身上,眼神里带着赤。裸的侵犯。 白衣妇人是这里的老闆娘,她显然已经习惯了被这样看着,十分自然地取了张干净的椅子递给书风雅,然后柔柔道:“不知几位客官要用些什么?” 宁寒霄看向陆映真,体贴问道:“真真想吃什么?” 陆映真道:“随便来几碟小菜便是,再来一壶好酒。” 书风雅淡淡道:“就照这位姑娘说的上吧。” 老闆娘脆生生应下,却并没有离开。 慕剑飞一边揉着被书风雅打红的脸,一边奇道:“老闆娘,你还不下去准备酒菜?” 老闆娘轻瞥了一眼慕剑飞,而后又将视线转到书风雅身上,为难道:“可是妾身的孩子……” 宁寒霄不由皱眉问道:“这酒肆只有你一个人?” “还有我的孩子。” “……”这和你一个人有什么区别吧?陆映真忍不住道,“你相公呢?” 老闆娘闻言微微失落地扫了一眼酒肆内的客人,茫然道:“相公?姑娘可是说孩子的爹?哎……也不知是这群人里的哪位冤家……” 第18页 陆映真愣了一下,然后抖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往离老闆娘远的地方缩了缩,刚好偎进了宁寒霄怀中。她不由一怔,回首诧异地看向他,对上了宁寒霄微垂着的温柔双眸。 书风雅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眉蕴冷黛,眯眼对老闆娘道:“孩子留在这,我们自会替你照看,你且去准备酒菜吧。” 老闆娘一听顿时大喜,感激地将孩子交给书风雅:“那就有劳公子了。”说罢,身姿婀娜地进了后厨。 书风雅有些愣神地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他只说留下,却没说给他,那人怎么就直接塞给了他,这真是…… 陆映真已经回过了神,乍一见书风雅怀里抱着个孩子,神情十分古怪地皱着眉,不由笑出了声。 书风雅抬眸与她对视,墨色瞳仁里全是她与宁寒霄紧挨着的身子,声音有些凉:“姑姑笑什么?” 陆映真没看出来他的不悦,又或是她看出来了,却并不在意:“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贤侄你那么喜欢孩子,为什么不赶快成亲自己也生一个。” 宁寒霄含笑附和道:“真真说得有道理,书兄一表人才风华盖世,将来的夫人和孩子也定非凡人。” 书风雅只觉这二人一唱一和十分刺眼,垂下头去打量怀中的孩子,不咸不淡道:“宁兄过奖了,论起女人缘,我可不敢和宁兄争。” 宁寒霄:“……” 慕剑飞闻言乐了:“风雅说得对,老宁在这方面敢认第二,天下就没人敢认第一了。” 宁寒霄忍不住去瞪慕剑飞,紧张地看向身边的陆映真。陆映真倒是一派安然,对他笑得几乎有些揶揄,他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tat 书风雅嘴角闲闲一撇,心情颇好的曲了食指去蹭襁褓中孩子柔滑的脸庞,却不想这一动便惊醒了那孩子,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酒肆内所有人的目光霎时全部集中在了书风雅身上。 书风雅面色不变地回望了他们一眼,心里却忍不住微微发汗,这……带孩子,他还真不会。犹豫半晌,他垂下头轻轻晃动怀中婴儿,柔声低语道:“乖,不哭。”略顿,还加了句,“叔叔疼你。” 陆映真满脸愕然地看着异常温柔的书风雅,此刻他与任何时候都不相同,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亲切,看上去很容易接近,很……真诚。 那婴儿似乎听懂了他这般温柔低沉的劝慰,渐渐止住了哭声,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小手慢慢抬起来,想要触摸他的脸。 书风雅微怔了一下,尴尬地抬头看了看周围,转了个身形用背对着其他客人,在外人看不到地方稍稍低头将脸往前送了送。 陆映真更惊讶了,她忍不住挪到了书风雅身边,挨着他一起去看那襁褓中的孩子。 这孩子居然能让书风雅变得这么像个人,将来绝对有大出息,她可得抓紧时间瞻仰天颜。 婴儿满面笑容地抚摸着书风雅白皙微凉的脸庞,大眼睛里倒映出坐在书风雅身边的陆映真的脸,不由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去摸陆映真的脸。 陆映真好奇急了,学着书风雅的样子往前送了送自己的脸,可谁知那婴儿竟然忽然握住了拳,轻轻打了她一下。 这一下可惹得其他三个男人笑开了颜,皆是一脸欢愉地笑望着她。 陆映真忍不住红了脸,轻哼道:“这臭小孩真没眼光,让我看看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书风雅笑得俊颊泛红,将孩子朝她递了递,凑过去在她耳边轻声道:“和你小时候一样粘人,一定是个女孩。” 陆映真本来正要掀开襁褓看看这孩子是男是女,听见书风雅这么说又止住了动作,她瞪了他一眼,小声道:“你是个大男人,有点风度好不好?” 书风雅不以为然:“你是个小女人,有点气质好不好?” 陆映真:“……” 宁寒霄看着二人低声耳语,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双眼从他们身上移开,转向慕剑飞:“怎么老闆娘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 慕剑飞一直在傻笑,忽然听见宁寒霄跟他说话不由愣了一下,略顿片刻道:“是啊,都去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他们这边的动静引起了酒肆内其他人的注意,众人本来低声的交谈密集了起来。 宁寒霄皱眉打量着这里的客人,竟没有发现一个女子,整个酒肆除了老闆娘和陆映真之外全是男人,而且全是江湖气很重的男人,这让他有些不详的预感。 这不详很快就来了,在他思虑的期间,老闆娘终于姗姗来迟地端来了酒菜,只是送上酒菜的同时,也一下子靠进了书风雅怀中。 书风雅本来抱着孩子,那孩子却在老闆娘靠过来的时候被她迅速接走搂在怀中,于是乎便有了一副书风雅将老闆娘和孩子一齐抱在怀中的景象,更要紧的是,这老闆娘不知何时换了一件轻薄纱衣,那纱衣薄若蝉翼难以蔽体,玲珑曲线和胸前沟壑一目了然。 陆映真愕然道:“你这是干什么?” 老闆娘柔柔地回望着陆映真,赖在书风雅怀中不肯起来:“自然是回报这位公子帮我照看孩子的恩情。” 书风雅对她的话恍若未闻,皓腕轻转带着内力推开了她,倏地起身后退数步,弯腰弹了弹白衫,仿佛她刚才的触碰弄脏了他的衣裳。 “咦?这位公子功夫不错啊。”老闆娘对他毫不怜香惜玉的行为没有丝毫不悦,甚至还发出了惊人的疑问。 宁寒霄闻言不由一愣:“书兄也会武功?” 陆映真闲闲撇嘴,想说“他何止会武功简直是武林高手”,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淡淡的帮腔:“就他?会欣赏武功还差不多。” 慕剑飞一步跨到书风雅面前,以一种保护的姿势将书风雅护在身后:“这位掌柜的,咱们是来你这里吃饭喝酒的,可不是来买豆腐的,你这是做什么?” 老闆娘并不介意自己的身子被人看见,她听慕剑飞这么说反而哈哈大笑,抱着孩子乐呵呵道:“怎么,几位客官是外地人吗?难道不知道我这酒肆晚上开门向来是做豆腐买卖的?” 宁寒霄一惊,“你这……”这么多男人…… “男人多怎么了?”老闆娘抱着孩子飞身落在酒肆中央的桌子上,显然是会些武功。全场所有的男人都将视线移到了她身上,只除了书风雅,“这青田镇谁人不知我颜如玉做的是肉皮子买卖?几位客官不懂行也便罢了,莫要毁了我的招牌。” 陆映真已经被雷得里焦外嫩了,她嘴角勐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前这一幕一女众男的香艷场面请恕她承受不住…… 书风雅自始至终都没有去看老闆娘那曼妙的身姿,此刻也是一样,他牵起陆映真的手,低声道:“我们走。”说罢,拉着陆映真几步走到了门口,临出门时,他侧首淡淡道,“你要做什么生意我管不着,但孩子是无辜的,他若知道自己出生后会是这种命运,我想他不会选择出生。”说罢,将一锭金子放在了门边的桌上,“你自己想想吧。” 宁寒霄和慕剑飞仍站在原地,二人看着明显有些和平时不太一样的书风雅,都有些不太理解,但看他最后放下银子,稍稍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为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可惜。 那个孩子的确很可怜,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一生下来就註定了有什么样的命运,他无法左右自己的未来,因为他没有那个能力,因为他还只是个孩子。 书风雅牵着陆映真出来后,一直默默地闷声往前走,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望着前方的黑眸中甚至没有焦距,也不知刚才的事让他想到了什么往事,竟会令他这般失神。 “书风雅?”连向来粗心的陆映真都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她不由停住了脚步,拉住他的胳膊强迫他看向自己,“你怎么了?” 书风雅眼神空洞地扫过她的脸,下意识道:“无事。”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骗鬼呢?“你认识那个老闆娘?” “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 “我只是可怜那个孩子。”书风雅唇瓣微动,寻了一处台阶坐下。 陆映真惊讶地看着向来爱洁成痴的他坐在骯脏的地面上,一时竟开不了口。 “他那般出身本已很可怜,却还要看着自己的母亲为了钱出卖身体。”书风雅凤目微垂望着地面,慢慢说道,“有这样的母亲,还不若没有。” 陆映真对此有些歧义:“那也不一定,老闆娘做的行当虽然上不了台面,但也是为了让自己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书风雅抬眼看她:“她有没有问过孩子的意见?也许那个孩子只想过平常日子。” “那孩子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要怎么问?” 书风雅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忽然发怒,他起身迅速靠近她,凤目黑得吓人,迫得她忍不住后退数步:“因为不懂,就可以强加过分的事在孩子身上?因为不懂,就可以不顾虑孩子长大后的感受,顺应自己的想法和私慾为孩子选择今后要走的路么?” 陆映真满面愕然地看着他,竟似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一样。 第18章 … 书风雅见她似乎被吓到了,凤目微眨别开了头,倾身将她拥在怀中,不说话了。 此刻,月上中天,淡色薄光下,蓝白两道人影轻轻依偎在一起,给空旷的街道增添了几分旖旎气息。 “你等等……”陆映真回过神来,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书风雅个子极高,陆映真只能到他的肩膀,此刻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她离他近得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强烈的心跳。 百般拒绝都无效之后,陆映真放弃了挣扎,翻了个白眼靠近他怀中,双臂环上他的腰,手指百无聊赖地摩挲着他腰间玉带上细腻的花纹。 本以为这样抱一会书风雅就会放开她,可谁知过了半晌他都没有动静,这一度让陆映真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_→ 带着以上疑问,陆映真自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餵?你还醒着吧?” “嗯。” ……醒着就行了,那:“你打算抱到什么时候?宁大哥他们……” 第19页 “不许你提他。” 陆映真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让她赖在宁寒霄身边的,现在又放马后炮,什么话都让他说了,她就一定得听么? 越想越生气,陆映真撑开双臂使劲去推他,书风雅没想她还会拒绝,竟然就这么被她推得后撤了几步。 “提不提他是我自己的事,作为侄子你管得好像太宽了。”她的话里带着些冷意,面上也没有笑容。 书风雅抬眸看了她一会,薄唇轻抿,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陆映真一怔,居然笑了,“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冒犯我,还是对不起利用我,或是对不起……” 书风雅出声打断她的话,只说了两个字:“全部。” “……”很好,两个字堵得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真真。”她不说话了,他倒是开了口,上前几步重新站到她跟前,牵起她的手再次将她揽入怀中,苍白清俊的脸慢慢垂下,印上了她的唇。 “……”说话就说话,别动不动就上嘴啊?陆映真瞪大了眼,张口就要咬他,可谁知他竟趁机将舌头伸了进来,迫得她连连后退,最后紧靠在了墙上。 光天化日!!!啊不对,是大街小巷,调戏良家妇女!!!书风雅你真拿小姑奶奶当软柿子了?你眼里还有王法吗?打一巴掌再给一甜枣,亲完了是不是又来一句“帮我吧”?她承认她是对他存了那么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但他利用她的感情还利用上瘾了?? 陆映真撸胳膊挽袖子,对他又掐又咬又打,与此同时还抬腿屈膝使劲朝他□踢去,书风雅忍着唇上痛意,阻着她手上的动作,却没能扫开她下盘的攻势,竟被她踢了个准。 他心中正想着这下子孙恐怕要遭殃了,却没想到她虽然上身反抗激烈,腿上却根本没用多少劲,只不过是想吓吓他让他闪开,怎奈他竟然没被吓到,结结实实挨了她这“花拳绣腿”一下,于是乎……书风雅纠结了。 他轻吟一声放开了她,舔了舔唇瓣上的血迹,凤眸不停地眨着,面上泛起可疑的绯色。 陆映真听见他的声音以为他被她踢痛了,心里疑惑着自己明明没用多大力气,嘴上还是软了声道:“你没事吧?” 书风雅明眸轻雾,鼻音很重道:“无事,你若喜欢,还可以再来。” “……”谁喜欢啊!!! “真真……”书风雅抬手摩挲了一下唇上被她咬的伤口,慢慢道,“等这边事情一了,我们便成亲吧。” 陆映真本就郁闷的心情被他这话弄得更烦躁了,满心委屈,红着眼眶道:“我以为我之前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再帮你去害人,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却总是玩弄我的感情,你……” “不会了。”书风雅走到她身边,替她捋了捋耳侧的碎发,却只觉浑身发烫,连手指触碰到她都有些热,他不由转身退了几步不看她,“你不用再帮我做事。” 陆映真看出了他的异样,暂时忽略了他的话,皱眉上前几步,抹了抹眼泪,睨着他绯红的耳根,疑惑道:“你怎么了?莫非伤势发作了?还是上次的毒没解干净?” 书风雅含煳其辞道:“无事,有些热罢了。” “热?”陆映真看了看周围,夜风阵阵她还觉得冷呢,他居然热?该不会是染了风寒?一想到这个,陆映真便伸出手去想试试他额头的温度,可谁知却被他躲开了,几步掠出退得离她很远。 “你……” “真真,我没事,真的没事,你先别过来,我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陆映真愣在原地,看着他闭目静气的模样,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怔怔道,“你不会是……” 书风雅闻言回首望向她,眸中空濛幽深,脸庞美丽胜过天上皎洁的明月。 这下确认了…… 陆映真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紧了紧衣袖,窘迫道:“你……你别看我。” 书风雅顺从地别开了头,余光瞥见她娇羞的模样,忍不住低低地轻笑了几声。 陆映真被这笑声弄得脸热热的,指着他道:“你不准胡思乱想!” 书风雅闻言回首,柔声反问:“不准想什么?” “你自己知道……”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你……”陆映真无措地看着他,而他也不再言语,刚刚还躲着她,现在却忽然又朝她走了过来,惹来她一阵紧张,“你做什么……” 书风雅走到她身边,唇角微扬,将她揽入怀中,正欲说什么,忽然眉心一蹙,迅速放开了她,目光森然地望向拐角处,宁寒霄和慕剑飞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那里。 慕剑飞仍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宁寒霄却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视线有意无意地飘过书风雅的唇瓣,嘴角总是噙着的笑意褪去了几分。 陆映真大囧,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地笑着问:“你们怎么才来?是不是看美人来着?” 慕剑飞闻言红了脸:“丫头又胡说,我们是……” “剑飞。”宁寒霄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弯了唇角道,“没什么,走得慢了而已。” 书风雅眉目一凝,唇齿含笑,却并未多言。有些话现在已不必说了,大家都懂的。→_→ 陆映真轻声应下:“那我们今晚到哪落脚?” “眼下客栈都关了,恐怕今晚要在马车上过夜了。”书风雅淡淡道。 宁寒霄点头:“我方才和剑飞寻街转了转,的确未曾见开着的客栈,看来只能如此了。” “……可是我们有四个人。”陆映真唏嘘不已。 是了……四个人,一辆马车,还是三男一女,这的确值得唏嘘。⊙д⊙ 宁寒霄看着她,笑得意味不明:“真真睡马车,我与剑飞还有书兄在外守着。” 慕剑飞自然不会拒绝,行走江湖多年,露宿街头什么的都是小菜一碟。 书风雅虽是从小锦衣玉食没吃过苦,但也并没提出异议,即便他更想和陆映真一起睡马车,但这种时候还是保持沉默的好,因为他知道这四个人里有一个人的心境已经变了,变了之后会只有两个后果,一则断绝一切后顾之忧,二则多一个强劲的对手。 他希望是第一种,却又隐隐期待着是第二种,一个人一生中能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并非易事。 陆映真见三个男人都同意了,便也没有多言。跟着他们回到了马车边,将马车赶到了僻静之地,便跨了上去。谁知一掀开车帘,便见有人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毯子和枕头,不由微微一怔。 提出在马车中过夜的人是书风雅,那这些东西应该也是他准备的。 ……想不到他还挺细心的。 陆映真侧身躺下,忽觉身下有什么东西咯得慌,她垂眸一看,竟是当初他送她的镯子。 那日陆城突然到访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后来又掉进了密道,所以他没能拿走镯子,但当晚她便派人又送了回去,想不到他又拿来了……真是执着。 陆映真缓缓执起玉镯,心里念叨着他的坏话,却没发现自己嘴角微微朝上弯着。 夜深,人静,周围一片漆黑。 陆映真睡得很轻,马车里虽然布置的很周到,却仍是比不上高床软枕的陆府,周围一点点动静都可以吵醒她。 她蹙眉闭眼,脑子里迷迷煳煳的,恍惚中感觉身边一沉,以为是在做梦,抬手扫了扫身边,却触到了两片柔软的嘴唇。 她一惊,瞬间清醒过来,不可思议地看向身边,可不是正躺着一个人。(; ̄o ̄) 书风雅抬手蹭了蹭唇瓣,低声道:“很痛。” “……”他赢了,因为陆映真已经被他吓傻了。 书风雅起身凑到她耳边:“之前的事还未说完,我上来接着说完。” 陆映真愕然开口:“你胆子也太大了,宁寒霄就在外面,你不怕他发现?!” “莫忧,我用了安神散,他们两个都会一觉睡到天大亮。” -_-陆映真麻木地坐起身,拉开和他的距离:“那就请你赶快说完出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我还怎么见人?” 书风雅不以为然:“你这副样子,不见人也好。” “……”要不是打不过他,她早就动手了,“有话说,有屁……” 书风雅微微皱眉。 陆映真立刻蔫了气势,改成了文明用语:“快说!” “我来和你谈谈以后。” 以后?他们有什么以后?陆映真皱眉:“我和你可是有很多恩怨。”还都是血泪史。 书风雅淡淡道:“一笔勾销。” 这么简单?“那你的那些银子……”他怕她拒收,直接将她本已退还的银票给了帐房,她要用的话随时可以支取,所以……她还没来及还他。→_→ “全给你。” ……真是充满了王霸之气的回答,但是:“你开什么玩笑?”这完全不像是他能做出的事情啊? “我只有一个条件。”书风雅凝眸看她,眸光若璀璨月华,落在哪里便照亮了哪里。 一听“条件”俩字,陆映真立刻回想起他利用她的事,以为他要旧事重提,顿时指着他怒道:“无耻!” 书风雅轻轻移开她指着自己的手指,不在意道,“你说得对,人谁无过?无耻只是人身上所有缺点的一小部分。” “你想让我说几遍,我不会……” “我只要你嫁给我。” “什么?”陆映真眼睛一闪,用很茫然眼神看着他。 书风雅沉声道:“真真,你不会不懂我的意思,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不必再装傻了,若再装下去,就成真的了。” 第19章 … 关于书风雅所说的事情,陆映真最后给出的答案是:先考虑考虑。 这一考虑便是一整晚,把书风雅踹下马车之后陆映真就一直没睡,第二天下车时便顶了一对黑眼圈,宁寒霄看了她一会,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淡淡一笑,与慕剑飞一起越过她进了一间酒楼。 第20页 陆映真怔在原地,怎么都觉得宁寒霄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 书风雅一身雪衣站在她身边,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饰物,宽袖之下的素手抬起轻轻握住她的,低声在她耳边问道:“考虑好了么?” 瞧着他那副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陆映真微微撇嘴,抽回手闲闲道:“还没。”那么容易就给你答覆么?真当小姑奶奶被你吃定了? “好,慢慢考虑。”书风雅温和一笑,语声恍若青云出岫般空灵清透,玉清神韵仿若落世谪仙,纤尘不染的缎面靴子踏在染了尘土的地面上都觉得玷污了他的美。 ……一个大男人,长得那么好看做什么,祸水。→_→ 与书风雅并肩踏入酒楼,陆映真朝着宁寒霄和慕剑飞走去,就忽然发现宁寒霄身边坐了一个人,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陆映真见过的美人不少,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女人味的女人,她就好像一朵盛放的玫瑰,灿若春华,明如秋月,细细的柳眉间凝着淡淡的妩媚,一双勾魂荡魄的桃花眼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地看着宁寒霄,不语不动,便是一道风景。 她怔了一下,脑子里蹦出一个想法:吖的,敢跟她侄女抢男人!? 宁寒霄也发现了陆映真颇带敌意的眼神,他脸上的笑意浅了几分,回望着她,稍倾之后微一抿唇,起身开口介绍:“真真,书兄,还未曾与二位介绍,这位姑娘是我的……” “你夫人?”陆映真微怒地接过话茬。 宁寒霄略怔,瞧她似乎真的生气了,忙解释道:“不是……” “哦,那是前妻?” “也不是……” “我知道了。”陆映真下了结论,“是弃妇。” 宁寒霄:“……” 书风雅唇边带着一丝浅笑,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那位眯眼看戏的美貌女子,散落在肩上的黑髮被风拂到背后,素淡净然,眉眼如画。 那女子缓缓将视线从争吵的宁寒霄和陆映真身上移到了他身上,雍容的面庞竟然恍惚了一下。 “丫头,你误会了,碧如是老宁的朋友,是带我们去找吴人性和吴义气兄弟俩的。”慕剑飞弱弱地插了句话。 陆映真缓了神色,横了宁寒霄一眼:“找准自己位置,不要胡搞。” 若是以往的宁寒霄,必然会摸摸鼻子,然后轻笑着道一声“是”。但今日的宁寒霄与过去有些不同,他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判断她为何这么生气,而自己做出什么反应才最合适。 陆映真是因为怕宁寒霄有了新欢而忘了陆青青才这么紧张,此刻见他们似乎并没什么,也就松了口气,可刚将目光转到书风雅身上,她又皱起了眉。 王八蛋……不知道自己笑起来多好看吗?干吗对着别的女人那样笑?昨天晚上是谁跟她求亲的,现在就去看别的女人了,还想让她答应?门都没有。 陆映真舒了口气,故意不去看他,略瞥向身边的宁寒霄,眼前一亮有了计较。 ……青青侄女啊,先借你男人一用啊。╰(*°▽°*)╯ “宁大哥,站着做什么?刚才是我不对,你可别生我的气,我也是关心你嘛。”陆映真挽上宁寒霄的胳膊,将他按在了椅子上,自己则坐在了他身边。 这一声“宁大哥”叫得可谓软软糯糯娇气十足,江南女子的吴侬软语听得宁寒霄面泛红cháo,看着陆映真的眼中闪过些许茫然之色,而后便又是如最初时那般的宠溺与怜爱。 聪明人是不用挑破窗户纸就可以看清事情真相的,当看清了真相之后,是多一个敌人还是了却后顾之忧,现在已经有了结果。 宁寒霄温柔地抬手揉了揉陆映真的额头,轻声道:“我怎会生你的气?是我的疏忽,之前应该与你打个招唿的。” 陆映真被他亲昵的动作弄得大囧,躲开吧显得不太好,毕竟是自己主动拉他坐下的,可是不躲开的话……余光偷瞄一旁站着的书风雅,果然见他本来笑意盈盈的脸上一片漠然,两片薄唇抿得没有一丝fèng隙,凤目眼角勾得薄情。 莫名的,陆映真心里升起一股解气的欣喜,哼哼,活该活该,谁让你先去看别的女人,这可就不怪她了,他做初一我她十五,谁怕谁。→_→ 燕碧如顺着书风雅的目光看向陆映真,轻移莲步落座于她身边,为她斟了杯茶,柔声道:“还未曾请教姑娘名姓?小女子燕碧如,青田镇人士。” 别人示好,陆映真自不会不给面子,慡直道:“我姓陆,叫陆映真,江南人。” “陆……可是江南首富陆家的千金?” “家父是有些许产业,首富之名也不过是大家给面子罢了。”陆映真很谦虚。 燕碧如却眼睛发亮,扯住陆映真的手亲切道:“陆小姐太谦虚了,早就听闻江南陆家富可敌国,家主陆老爷更是德高望重心繫百姓,常常施捨乞儿,修桥铺路……” “做善事是吧?沽名钓誉我爹最喜欢了,他经常做善事。”陆映真不在意道。 燕碧如笑得越发灿烂,拉着陆映真的手不肯松开,陆映真尴尬地看向宁寒霄,宁寒霄开口解围道:“碧如,你吓到真真了。”说罢,竟抬手将燕碧如的手扫开,自己握住了。 陆映真大囧,自我斗争了下,终是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扫他的面子。 书风雅面无表情地坐在离他们最远的桌角,眸光轻扫过他们交握的手,掩在云袖下的手渐渐握成了拳,用很平静的语调插话道:“天色也不早了,上菜用膳吧,不然天黑之前恐怕难已到达。有什么话,且放在路上说。” 宁寒霄眉峰轻不可见一挑,笑得天衣无fèng,手却不松开:“书兄说得是,小二,上菜。” 菜是之前就点好的,只要一招唿便会陆续上来,这间酒楼是青田镇最好的酒楼,饭菜虽然比不上江南的醉仙楼和京城的蓬莱阁,却也独具风味。 陆映真闻着香味,心情大好,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拿起筷子一手一根戳了戳,非常快乐地说:“动筷吧?” 书风雅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未曾言语,但却拿起了筷子,修长的手指执着竹筷,仿若玉石一般无暇。 燕碧如正好挨着他,听闻了陆映真的身份之后,不免对书风雅的身份颇为好奇:“还未请教,不知这位公子……” 书风雅头也不抬,淡淡地吐出五个字:“江南,书风雅。” 燕碧如初见他时以为他是个平易近人温润可亲的人,现在却被他如此冷待,不由因这差别稍愣了一下。 陆映真咬着筷子偷瞧书风雅,见他似乎真的生气了,心里有些忐忑,思索着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 然而,宁寒霄仿佛觉得把书风雅气得还不够,菜一上来就殷勤地为陆映真布菜,体贴周到无可挑剔,陆映真被他伺候得竟一时无法分神去看书风雅的反应,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谢谢。 慕剑飞坐在燕碧如和陆映真中间,笑眯眯地看着陆映真和宁寒霄暧昧的互动,将杯中之酒一饮而下,然后再次满上,朝与他隔着一个人的书风雅举杯:“来,书兄,昨晚是我鲁莽,不知你们这些世家公子的忌讳,你可别往心里去,老慕给你赔罪了。” 书风雅轻挑眉梢,不想抬头,怕看见宁寒霄殷勤的模样会忍不住坏了大事,却又不得不去应付慕剑飞的道歉,为难之间,一张清俊如玉的脸庞显得阴沉沉的。 慕剑飞见他如此,以为他不肯原谅自己,顿时苦了脸:“风雅,我……”他欲言,却忽然住了嘴,脸上愕然而无措。 因为……书风雅忽然反手将筷子摔在了桌上,没有任何情绪地说:“我吃好了,各位慢用,我忽然想起需要添置些东西,去去就回。”说罢,转身走了。 一桌子人全都愣住了,只除了仍旧默默为陆映真布菜的宁寒霄。谁也没瞧见他嘴角翘起的那抹舒慡笑意。 陆映真有些慌,想要去追书风雅,但有个人抢先了一步。 居然是慕剑飞……otz ——“书兄留步,听我解释!” 燕碧如有些愕然地看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离开,桃花眼不停地眨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寒霄抽空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碧如莫要乱想,剑飞和书兄之间有些误会。” “喔。”燕碧如点了点头,“那我们等他们回来再动身?” “自然。”宁寒霄垂眸饮了一口茶,换了个口气对陆映真柔声道,“真真,不要看了,吃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陆映真敷衍地笑了笑,夹菜入口,却是食不知味。 慕剑飞和书风雅回来得很快,或者可以说是因为慕剑飞的纠缠,书风雅什么事也没办成,他一直皱着眉,腰间玉带上所系的白璧玉佩随着他匆忙的步伐微微盪着,见到等在酒楼门口的陆映真,他面色凝了凝,凤目垂了下去。 “你回来了。”陆映真见他回来便迎了上去,紧接着就看到慕剑飞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嘆息道,“书兄你走得可真快,我不过闪了下神就寻不见你的影子了,你们这读书人腿脚也不是很差嘛。” 书风雅闻言眸光略闪,解释道:“我走了近路而已。” 宁寒霄慢慢从酒楼里走出来,闲散地看了几人一眼:“既然都到了,我们便动身吧。”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上了马车之后,陆映真就一直觉得很诡异。马车很大,多容纳一个燕碧如不在话下,可是现在几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奇妙了。 宁寒霄十分自然地坐在陆映真身边,书风雅本是要坐在她另一边,却被慕剑飞抢了先,拉着他使他坐到了燕碧如身边,张口便是道歉的话,堵得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久之后,书风雅面色缓和,温润浅笑,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慕兄不要再提那些事了,我并未生慕兄的气,慕兄的好意我已知晓,是我太冲动了。” 慕剑飞抚掌大笑:“风雅你不生气就好了,咱们还是好兄弟。”说着,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书风雅在外人看来是不会武功的,所以他不能用内力挺着,就这么被慕剑飞拍的身子颤了颤,胸腔一痛咳了两声。 陆映真看着他这样,心酸得很,眼圈莫名发热,怎奈却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说些什么,憋得浑身不自在。 第21页 书风雅不经意间抬眼对上她的脸,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和眼中的担忧,长睫轻颤,唇瓣动了动,忽然道:“姑姑身体可好些了?我在陆府开的药可有在吃?” 陆映真一怔,茫然地看着他……什么药? “这几日未见你服过,想来是忘了吧,过来,我为你诊一诊脉。” 陆映真思虑一番,似有所悟,下意识点了点头,绕过中间隔着的矮几坐到了他身边。 由于这边已经坐了两个人,所以地方有些窄,他和她的身子便挨得很近,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味萦绕在她鼻息间,她莫名安下心来。 宁寒霄看着书风雅将手搭在陆映真的脉门上,淡淡地移开视线望向车窗之外。 第20章 … 陆映真忐忑地看着书风雅,他的手指很凉,体温也很低,坐在他身边都能感觉到他浑身瀰漫的冷气,他微抿的薄唇和因为诊脉而合上的眸子看着虽然很柔,却总让人有股莫名的寒意。 而书风雅就在她十分不安的情况愕然地睁开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陆映真被他看得一愣,下意识问道:“怎、怎么了?” 其他人也被这动静吸引,一齐疑惑地看向书风雅。 书风雅张着嘴,雪白的贝齿整整齐齐,却不见他吭声。 “书兄,真真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宁寒霄皱眉问道。 书风雅看了他一眼,慢慢道:“离下一个镇子还有多久?” 挨着车口的燕碧如立刻掀开车帘询问马夫:“还有多久可以到绿柳镇?” 马夫朗声回道:“约莫两个时辰。” “太迟了。”书风雅直接道,“立刻去离这里最近的镇子。” 马夫一怔,回头看了一眼宁寒霄,宁寒霄毫不犹豫地点头。 马夫应下,加快速度赶往最近的城镇。 燕碧如放下车帘,不解地问书风雅:“书公子的脸色不太好,莫非是陆小姐的身体……” 陆映真脸都白了,拉住他的胳膊颤声问:“我是不是中毒了?” 书风雅拍了拍她的手:“不是,你莫担心,到了镇上我便可为你配药,不会有事。” 宁寒霄垂眼道:“书兄,真真到底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吧,免得她胡思乱想,也省得大家都担心。” 书风雅很顺从地点了点头,开口正要说,马车却忽然停住了,一车的人没有防备地撞作一团,刺耳的马嘶鸣声紧接着响起,车夫的惨叫随之而来,众人顿时脸色大变。 “看好真真碧如和书兄,我出去看看。”宁寒霄丢下这句话就跃出了马车,但马车也随着他的离开而从上自下被噼开,摆在众人中间的矮几也被噼成了两半,慕剑飞一个人两只手根本照顾不了三个不会武功的人,他只得护住两个身体娇弱的女子,一手一个将她们稳稳地放到了地面上,而书风雅则因无人帮助摔在了地上。 陆映真紧张地想要冲到他身边,却被慕剑飞拦住:“别过去,危险!” “可是他……” “你们站在这别动,我过去。”慕剑飞松开拉着她的手,飞身越过马车残骸,给正在爬起来的书风雅搭了把手。 “我没事,你还是去……”书风雅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脸色大变,看着陆映真的方向惊愕道,“姑姑!” 慕剑飞浑身一抖,头还没转过去脚下已经朝那边跃去,可他终究是慢了一步,因为袭击他们的人是御无香。 御无香蒙着面,别人并看不出来是他,但他的轻功却出卖了他,普天之下可以挟持着两个人还跑得那么快的人只有他。 宁寒霄被七八个黑衣人缠着,想去帮忙显然已经不太现实,他眼睁睁地看着燕碧如和陆映真被御无香带走,本来还手下留情的招式情不自禁恶毒起来,几个本来还在坚持着的黑衣人瞬间败下阵来,宁寒霄立刻循着御无香消失的地方追去,尽管已经太迟了。 书风雅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没有阻拦也没有开口,白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慕剑飞靠近他,低头嘆息时竟发现他的手在抖,不由想安慰他几句,抬眼间却又见他脸色虽然难看,但并不慌乱,又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并不需要别人的安慰,便换了语气道:“我们在此等等吧,老宁的轻功还不错,兴许追得上。” “白费心机。”书风雅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慕剑飞一怔,诧异地看着他。 “那个人是御无香,我认得他的招式,宁兄武功再好轻功也敌不过他,採花贼的看家本领便是逃跑术。” 慕剑飞后知后觉:“那老宁去追不是也白去……” 书风雅收回留在宁寒霄离去方向的视线,舒了口气,淡淡道:“聊胜于无。” 这不等于没说么?慕剑飞不再自讨无趣,怏怏地闭了嘴,走到那些断气的黑衣人旁边检查他们的尸体,等待宁寒霄归来。 宁寒霄很快就回来了,书风雅的话得到了证实,他落脚第一句话就是:“是御无香劫走了真真和碧如。” 慕剑飞已经检查完了尸体,走过来嘆息道:“那些人身上没有任何线索。” 宁寒霄点了点头,神情十分颓丧,对书风雅歉然道:“书兄,很抱歉,没照顾好真真。” 书风雅面色不比他好看多少,沉声说:“这次御无香要抓的应该是碧如姑娘,真真恐怕是被牵连的。” 慕剑飞不解道:“何以见得?” 宁寒霄瞭然,解释道:“因为御无香不想让我们找到吴人性和吴义气。” “对。”书风雅皱起了眉,“他应该是怕我们查出什么,莫非那些失踪的武林人士和他有关?” “必然是这样。”宁寒霄揉了揉额角,“真真和碧如都是被我拖累的,我真是难辞其咎,平日里自己喜欢管闲事便罢了,如今害得其他人因我受险,我……” 书风雅打断他的话:“宁兄不必太过自责,现下最要紧的是赶快找出御无香所在,把姑姑和碧如姑娘救出来。” 慕剑飞附和道:“是啊老宁,你也别怨自己了,赶紧想想办法。” “办法?”宁寒霄苦笑着靠在树干上,望向书风雅,“书兄有吗?” 书风雅淡淡垂眸,看向远方:“还是先到附近的镇上落脚吧,御无香必是有备而来,但也不会走得太远,说不定就在我们身边。” 宁寒霄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点头应下。 之前的马车已经被噼开不能用了,马也被杀死,而他们又赶时间,所以三人只能用轻功回去,但书风雅在宁寒霄和慕剑飞看来是不会武功的,于是乎慕剑飞便自发地要求助他一臂之力—— 也就是说,书风雅是被慕剑飞抱着走的。 等到了附近唯一的镇上,就近找了一间客栈落了脚,书风雅的脸已经黑透了。 有那么一句诗可以形容他现在的状态,那就是:瀚海阑干百丈冰。 慕剑飞并没看出他的不妥,宁寒霄也心繫着被劫持的陆映真和燕碧如,所以大家都对此默默无语。 书风雅弹了弹衣袖,低声道:“我们先分头在镇上找找,这周围就这一个镇子,御无香必定在这里。” 宁寒霄迅速应下,但仍有顾虑:“书兄你不会武功,你一个人去找的话……” 慕剑飞立刻道:“不如我和风雅一路……” “不必了。”书风雅一口回绝,“我无事,他们的目标不是我,莫要浪费时间。就算他们来了我也可以自保,你们不要忘了,书家的祖先可是唐门掌门。” 宁寒霄悟,再没犹豫,转身便消失了。慕剑飞也不落后,轻身跃起离开。 书风雅看着二人渐渐远去,撩袍上了客栈二楼,看都不看直接走向最里面的房间,推门进去栓住了门。而守在柜檯边的小二和掌柜自始至终都没去看他一眼,仿佛他是透明的一样。 这当然不是偶然,这是必然,因为这件事完全是书风雅策划的,陆映真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是他以此为由迫得宁寒霄改变路线走向埋伏圈,他不希望宁寒霄查出御史死因真相和那群失踪的武林人士的下落,更不希望他再缠着陆映真,所以便想了这个办法给陆映真脱身,也阻止他更进一步。 既然现在杀不了他,那就先消灭一切线索。空头的票号,可是取不出钱的。 书风雅一进客栈房间就被人按在了门上,噼头就是一顿暴打,胸膛被那人使足了劲地捶,他竟似不觉得痛一般,不躲不避,生生承受着。 打他的人正是陆映真,她现在髮髻散乱衣衫蒙尘,满脸泪痕外加表情阴狠,捶打书风雅的力度很重,直打到精疲力尽拳头髮痛才停止,喘着气道:“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书风雅抬手将她拉入怀中,笑容如涟漪般潋滟在那一直在伪装紧张的脸庞上:“知道。” ……知道是吧,很好。陆映真都被气笑了,挣扎出他的怀抱将他推到一边,打开门后又拉住他的胳膊,一脚踹在他修长的腿上,连推带搡把他给赶了出去。 “知道就滚蛋!!!!” 怒不可遏可以很好地形容陆映真现在的状态…… 书风雅在陆映真关门之前迅速将半个身子夹在了门中间,低声道:“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怕我说了之后你会不答应。” 就俩字:“滚蛋!” “我并没害他们不是吗?我只是想将你带出来而已。我们一起回江南成亲,再也不见他们,这不好么?” 还是那俩字:“滚蛋……”气势明显弱了些。 书风雅想进去,却被陆映真往外推:“你再不出去我就夹死你!” 书风雅微微勾唇,垂头凝着她的双眼慢慢道:“我等你夹死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说这话时语调很柔,带着一丝淡淡的蛊惑,说不出哪里轻佻,但就是让人觉得被调。戏了。 陆映真愣了半晌,反应过来他话中深意时便无语凝噎了:“我才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胡乱曲解。” 书风雅早就趁着她走神的时候进来了,其实以他的武功想要进来十分简单,但他一直没有动作,因为他在让陆映真撒气。他瞒着她在先,以她的脾气必定会很生气,如果不给她好好放一放,她估计能把自己给气炸了。→_→ 第22页 陆映真看着登堂入室的书风雅,鼻子都气歪了:“谁让你进来的?” 书风雅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喝点茶消消气,这么凶,娶了你以后不用做大丈夫了。” 陆映真本已接过茶杯,听了这话立刻不干了,放下茶杯作势要掐他的脖子:“看我不抹杀了你!” 书风雅张开双臂环住她的腰,修长的手指游走在她敏感的腰畔,她立刻浑身一僵。 “真真,莫闹了,时间不多了,宁寒霄和慕剑飞很快会回来。”他含笑看着她,魅惑的笑颜绽放在她眼前,竟有几丝妖冶。 陆映真愣了愣,底气不足:“不知道是谁先闹的。” “若非为了你,我绝不会让宁寒霄和慕剑飞毫髮无伤地脱身,你一向了解我,难道还不懂我的心意?”他的声音不高,很低很低,字字句句仿佛呢喃而出,吹到了陆映真耳畔。 陆映真一下子红了脸,挣扎道:“天色不早了你赶快去睡吧,晚安。” 书风雅轻轻紧了紧拥着她的双臂,明眸睨着她,意味深长道:“一会他们就要回来了,你现在还跟我说晚安?” “对啊……呵呵……”陆映真笑得很假,垂头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应该说早点睡。” 书风雅阻了她的动作,倏地起身抱着她走向床边:“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睡吧。” 第21章 … 陆映真本以为自己会被他这样的行为吓到,但她却出乎意料的镇静。她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任他将她放在床上,轻轻压上来,在他的唇快要接触到她的唇时,才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不要以为我不说,就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 书风雅身子一顿,垂眸凝着她的脸:“你知道什么?” 陆映真伸手推开他,轻松地翻身下床,回首笑着说:“你若是真的只是想回江南和我成亲,大可以直接跟宁寒霄坦白,何必非要借我来使他改道而行?你这么做的目的无非还是在利用我,你不想让他们找到吴人性和吴义气兄弟俩,所以就要劫走碧如姑娘。”说到这略顿了下,自嘲道,“而我,不过是顺便罢了。” 书风雅缓缓起身在床边坐好,柔软的白色长袍服帖地挨着身子,淡淡的茉莉花香萦绕在他周围,端的是眉目雅逸,萧疏轩举。只是他的脸色并不好看,若有所思地凝着陆映真,点头道:“你是这样想的?” “否则还会怎样?你还想怎么狡辩?” “狡辩?”书风雅淡淡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起身慢慢走向她,“我承认我这样安排是有私心的,但我的私心却并不在此。” 陆映真眼神一闪,静候他接下来的话。 书风雅越过她走到桌子边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缓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宁寒霄已经在怀疑我们了?” 陆映真怔了怔:“你说什么?” “宁寒霄是中原第一高手,那些江湖中人既然找他来调查武林人士失踪的事,那说明他很聪明。”书风雅放下茶杯,回首看她,“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你?” 陆映真瞪大了眼,脱口道:“你不要胡说……”宁寒霄可是青青的,她完全没打算抢也不想抢。 “我有没有胡说你总会知道的,若我没猜错,宁寒霄说不定已经在怀疑你我之间有些什么,他既然喜欢你,那若我坦白跟他说要与你回江南,他是绝对不会放人的。” 陆映真不屑道:“他凭什么不放人?” “就算他放了你的人,也不会对你放手。”书风雅勾了勾唇角,“我以你的身体为由让他改道而行走上我布置的埋伏,无非就是要让他查清真相后知道,你与我才是一对儿。” 陆映真眼神闪烁地别开头:“有够头疼的……” “头疼有什么用?你得有头绪。” “……”咬牙,“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书风雅黑眸微凉,沉默片刻道:“那要我怎么做你才相信?” 陆映真微垂下头:“你放我和碧如姑娘离开。” 宁寒霄此次若是找到吴人性和吴义气两兄弟,很可能会查出关于书风雅背景的秘密。虽然他自信他们并不会查到多少,但他向来谨小慎微,从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可能导致一切失败的破绽。陆映真这句话,等同于是让他在自己的安危和大局,与她的相信之间二选一。 他究竟会怎么做,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许久,久到门外传来模煳的对话声,书风雅终于开了口。 他看着她,眼瞳如墨玉般透彻:“你真的要我这么做?” 陆映真皱眉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把我拉进你的计划里,更不想被你利用。” 书风雅点头,指着门口:“好,你走吧。”说罢,抬手转动一旁灯架上的烛台,远处的一面墙立刻移开,一条通往密室的地道出现在眼前,他转身走下去,头也不回道,“燕碧如很快会和你们会合。” 陆映真愣住,不由自主问:“那你呢?” 书风雅脚步一顿,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转动地道旁边的烛台,将密室重新合上。 而就在下一刻,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宁寒霄脸色难看地走了进来,看到陆映真之后没有任何的意外,反而还朝四周扫了一眼,发现无人之后略微皱了皱眉。 慕剑飞也左右看了看,想说什么,却又因当着陆映真的面而无法开口。 倒是陆映真先出了声:“你们来了。” 宁寒霄望着她抿了抿唇,微微点头,低声问:“书兄呢?” “我不知道。”陆映真撒谎道,“我醒来就在这里了,他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宁寒霄垂眸,不再看她,坐在一旁,凝着那杯喝了一半的茶盏发呆。 陆映真见此一愣,慌忙解释道:“刚才醒来很渴,就喝了点茶。” 宁寒霄脸色变了变,端起茶杯掠过鼻息之间,淡淡道:“上好的云南普洱,茶香扑鼻。” 陆映真敷衍道:“是啊,呵呵……很好喝。” 听完她这句话,宁寒霄便放下了茶杯,站起身皱眉看着她:“真真,陆家是江南首富,你竟连普洱茶都不认得么?” 陆映真闻言怔住:“你什么意思?” “这根本不是普洱茶。”宁寒霄端起茶杯将剩余的茶水倒在地上,“这是铁观音。” 陆映真无语:“你在试探我?” 宁寒霄别开眼,吩咐慕剑飞:“找找这屋里何处有机关。” 慕剑飞应下,嘆了口气四下搜索起来。 陆映真慢慢反应过来:“你早就知道我和书风雅想害你?” 宁寒霄似乎不愿回答,他沉默了。但有时候沉默便是一种回答。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体根本没事,这一切都是书风雅策划的?”陆映真说得有点激动,素净秀美的脸颊微微泛起绯色,“你将计就计,想将我们抓个现行,却没想到我把他赶走了?” 宁寒霄依旧不语,垂着头不看她。 慕剑飞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丫头,老宁那么喜欢你,你却跟书兄一起算计他,他自然不会好过……” “剑飞!”宁寒霄总算开口了,却是呵斥慕剑飞。 陆映真都被他们俩气笑了:“看来你们是认定我要害你们了,那我若是不努力害你们,岂不是辜负了你们的一片怀疑?” 宁寒霄舒了口气,淡淡开口:“你的努力是值得的,你在这里的几天,我好像过了几年。” 陆映真抬脚便走:“那我还是赶快离开比较好,不然再呆几天宁大侠不是要老死了,那我可成了全天下的罪人了。” 宁寒霄见她要走,下意识伸手去拦:“真真……” 陆映真回头看他,眼神冷漠,毫无情绪。 宁寒霄突然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收也不是去也不是。 陆映真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慕剑飞抚额嘆气:“你这又是何苦,我还是比较喜欢之前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老宁。” 宁寒霄负手走回房中:“她一个女孩子家,独自一人在此,我担心她会有危险。” “你放心,书风雅不会放着她不管的。” “我只是不明白,书兄为何千方百计要害我们。”宁寒霄皱眉,“莫非……”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因为有个人出现在了门口,是燕碧如。 燕碧如揉着额角走进来:“你们都在这?我怎么会在这?我记得我被人劫持……” “碧如?”宁寒霄诧异地看着她。 “宁大哥。”燕碧如走到他身边,脸上满是茫然之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宁寒霄心思百转千回,对她安抚地点了点头:“无事,你莫忧。” “书公子和陆小姐呢?”燕碧如道,“我记得陆小姐与我一起被那贼人绑了的,她人呢?没事吧?” 宁寒霄唇瓣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陆映真在哪?他当然不会知道。连陆映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看着完全陌生的景象,心里虽然难过,却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她断定书风雅会来找她,不会丢她在这不管。而她的确猜对了,确实有人来安顿她,但并不是书风雅。 陆映真看着御无香:“他呢?” 御无香自然知道陆映真说的是谁,如实回答:“不知。” “你替他办事,你会不知道他在哪?” “公子吩咐完我要做的事就会离开,我从来没问过他要去哪。” 陆映真急了:“那你怎么找他?” 御无香抬眼看她:“小姐要找公子?” ……要不要找他? 之所以让他放了自己和燕碧如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善心,只是不想让他和她之间的感情存在任何利用的成分,她不会去管他要做的事,只是想安安静静的生活,不想招惹是非。 但这一次的事让她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有时候不是你想脱身就可以脱身的,她太单纯了,看着宁寒霄对自己好,就忘了他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不是她自以为他们是朋友,他们便不会在背地里怀疑她,宁寒霄和书风雅都是一样的,都在不同程度上利用了她。 第23页 而相比较书风雅光明正大的利用,宁寒霄这种不声不响的利用更让她厌恶。 如果她这一辈子都不能逃离被人利用的局面的话,那她更希望被自己不讨厌的那个利用。 “若小姐想见公子,我倒有个办法。” 御无香的话打断了陆映真的思绪,她皱眉问道:“什么办法?” 御无香微微一笑,忽然抬手在她后颈打了一下,在她惊恐地注视下接住了她昏倒的身子,抱着她进了一座府邸,绕过一座花坛,走到府邸后院,对着一扇紧闭着的房门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先生,您要的人我带来了,我的解药……” 话未完,房门便被人打开了,一个约莫三十几岁,面相阴柔颇为女气的男子走了出来。 他递给御无香一个白色瓷瓶,接过昏迷的陆映真,捏着丝帕的手翘着兰花指,细声道:“这就是江南首富陆家的千金小姐?” 御无香点头:“如假包换。” 男子摆了摆手:“你退下吧,那便是解药。” 御无香转身离开,走到一半忽然又回头:“……书公子不会再找我了吧?”这一招无间道玩得颇为忐忑,书风雅不会来找后帐吧?otz。 男子造作地抬眉:“自然不会,还不快滚。”说完便拖着昏迷的陆映真进了房间,嘴里念念叨叨着“江湖粗人果然小家子气”之类的话。 御无香舒了口气,思索着书风雅既然是为房中那位神秘的先生办事的,那先生决定放了他,书风雅便不会再找帐了吧……这样想着,他安心地离开了。 而陆映真进了房间没多久便醒了,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身边躺着一个人,还是一个非常熟悉的人。 “书风雅!?”陆映真诧异地看着他,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她下意识掀开被子查看自己的身子,竟不知何时被除去了衣物,全身一。丝。不。挂。 书风雅本来闭着眼,被她这么一吵慢慢睁了开来,双眼迷濛似含着薄雾,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陆映真急了,抬手去拍他的肩想要弄醒他,却在自己的手落下之后,勐地见书风雅眉头一紧,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黑眸黯然,紧紧咬着下唇。 陆映真看着自己的手讷讷道:“我没用力气呀,你怎么,怎么……” 书风雅吸了口气,缓缓掀开被子半坐起身,赤。裸的上身背对着她。 陆映真呆住,随之愕然。 只见他那本该白皙如玉的肌肤上竟带着道道血痕,密密麻麻,阴森可怖,有的血痕甚至仍在冒着血珠,显然是受伤不久,且下手极重导致的。 第22章 陆映真和书风雅盖的是同一条被子,被子质地柔软丝滑,随着书风雅的起身拉开暧昧的弧度,陆映真未着寸缕的身子依稀可见。所幸书风雅未曾回头,否则陆映真一定会被羞死。 不过,她现在却无暇顾及这些,她倏地坐起身抬手从他的下巴处将他的脸扳过来,颤声问:“是谁做的?” “主子。”轻描淡写。 陆映真愕然:“主子?”虽然不知道他做这一切究竟是要达到什么目的,但她一直坚定地认为他做这些都是为了自己,从没想过他会有主子。因为,他从小到大给她的印象都只是孤独和自我。 “是。”薄唇轻抿,抬手拭去额上汗珠,凤目微垂,略微勾唇,“被子。” 陆映真循着他的视线朝下看去,慌忙朝上拉了拉丝被,脸色微红:“都这样了还有心情胡思乱想。” “嗯。”玉色的手掀开被子,忍着背上的疼痛翻身下床,在陆映真不可置信地注视下赤身走向衣柜,寻了件素白的长袍搭在身上,薄薄一层,被血痕瞬间浸透,背上开出无数美丽的血花。 “你的伤还没处理呢,怎么就穿衣服了?”陆映真被他背上的伤口震撼到了,想都不想脱口道。 “衣服。”书风雅头也未回,从衣柜里拿了件款式差不多的袍子,夹带着亵衣中衣一起扬到了床上,“这里没有女装,先将就吧。” 陆映真悟,伸手落了床帐,很快穿好了衣裳,可等她下床时,书风雅也已经更衣妥当了。 她欲说什么,却被他抢了先:“你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不着寸缕躺在一起,是干了些什么?” ……这种事她是不会忘记的但也不用提醒的这么直接吧。otz 陆映真不由憋气,故意道:“你的意思,难不成是你背后的伤是我抓的?” 书风雅侧首看她,凤目如丝:“不错。” “这种话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 “是。”坦白承认,琉璃杯盏衬着玉色指尖,“与你说笑而已,别放在心上。” “这辈子是忘不了了。” “怎么才能忘?”书风雅笑了,傍晚昏暗的光线下,面庞隐隐发亮。 陆映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都感觉不到痛吗?” 书风雅眉目一动,轻描淡写:“不痛。” “刚才皱眉的人是谁?” 书风雅不语。 “脱了衣服,找点药,我给你上药,留了疤可就不好了。” 书风雅拒绝:“不必。” “自己脱,我给你脱,二选一。” 书风雅目色微凝,望了望周围:“不喜欢这里。” “……”陆映真认命地朝门口走去,“宁寒霄应该在到处找你,我想你应该有安全的地方给自己养伤的,对吧?” 书风雅自后跟着:“对。” “你为什么会受伤?”问得似乎漫不经心。 书风雅嘴角弯了弯:“你抓的。” 陆映真止步,本打算等他的伤上了药再追究自己为什么会赤身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她已经在他不断的挑衅之下没了耐心。 书风雅自然知道她要问什么,颀长的身姿挺拔地立在那里,青丝如瀑,如画中仙。 然而,陆映真的问话却被另一人阻止,那人抢在了她之前开口,语带绝望:“公子,解药是假的……”御无香从府宅墙外跃进来,见到书风雅时眼中升起一丝希望,捂着心口朝他踉踉跄跄走来,到他面前时体力不支摔倒在地。 书风雅如画脸庞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早该知道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任何人有解药。” “我一时煳涂……”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犯的错付出代价。” “公子救我……”御无香已经没有力气为自己狡辩,只能虚弱求救。 陆映真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想要开口求情,却又觉得他活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不自在地别开了头。 书风雅看了她一眼,取出一颗药丸丢在地上,御无香立刻捡起药丸服下,即便那药丸沾染了尘土,已经脏了。 服下药丸,御无香的唿吸渐渐平稳,苍白的脸色也恢復了过来,他盘膝调息一番,吐了口气,起身单膝跪地道:“御无香今后愿追随公子左右绝不会再有二心,如若违背此言,便让我……” “不必起誓。”书风雅凤目冷淡,“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御无香抬头,满脸茫然和疑惑之色,显然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还要救他。 “但有些事你还是可以做的。”书风雅丢下这句话便领先离开了这座府宅,他不喜欢被人暗中看着的感觉,更不喜欢那个看着他的人,所以他要立刻离开这里。 陆映真见他走了,几步追了上去。御无香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站起身跟了上去,只是在走出大门之前,望了一眼府宅的左侧花丛,那花丛之后可以见到一把古旧太师椅的半个边沿,椅子扶手上搭着一只白皙干燥的手,手的指甲修得整整齐齐,华贵精美的锦袖盖住了半个手背,依稀可见那袖口处的纹络是龙。 御无香心下一惊,迅速离开了这座府邸。 仍是初到此镇时落脚的客栈,仍是那个被宁寒霄和慕剑飞抓住的房间。 书风雅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端坐到桌子边,吩咐陆映真:“我有些饿,想吃碗素面,你为我做可好?” 陆映真恍惚了一下,没有很快回答。 “做好了告诉你一切。” “好。”陆映真转身就走。 御无香立在一旁,有些不解,却也不敢吭声。 待房门关上,书风雅宽衣解带:“左边桌子第三个抽屉里的药拿出来。” 御无香见他脱衣有些发怔。书风雅本就绝色,沉默不语时清俊玉面颇有些雌雄莫辩,他做出这般暧昧的动作,纵然同是身为男子,御无香也忍不住微微荡漾。 是,男人算什么,他可是闻名天下的採花贼,向来是男人也照采,可眼前这个男人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直挠得他心痒痒的。 “想死尽管继续看。” 一声听不出喜怒的警告传来,御无香勐地回神,看清他背后的伤痕,明白了他的意思。顺从地转身到他所说的位置取了药,走过去正要给他上药,便见他眉头一皱,房门很快被人推开,陆映真端着一碗素面,灰头土脸地看着二人。 剎那间,陆映真只觉脑子里有根弦断了,整个人如被雷噼中般愣在原地,空气中似乎还瀰漫着焦味。 御无香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无所适从。 书风雅倚桌垂头,无奈嘆息。 陆映真则看着他久久无法回神,衣衫半褪春。光乍泄,美景如画难得一见,回不过神也情有可原。 书风雅见她半晌无语,抬了头去却发现她依旧盯着自己看,笑容如涟漪般漫延开来,动听的声音带着丝丝清幽:“如何啊?” 这三个字让这间房中除了他之外的两个人皆是浑身一震。 陆映真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端着素面走进来,将面碗放在桌上,瞪着御无香。 御无香无措地看向书风雅,书风雅淡淡道:“出去。” 御无香立刻逃似的抬步离开,却被陆映真拦住,她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药!” 御无香奉上药瓶灰熘熘地夹着尾巴跑掉了,甚至忘记了帮他们关门。 书风雅轻抬手腕,掌风一去,门已关上。 陆映真看都没看那门一眼,拿起药瓶笑眯眯道:“想吃素面啊?” 第24页 “你真的做了?”语调轻柔如水。 “做了,就是吃了不知道会不会毒死你。”陆映真将瓶口打开,走到他身后,笑颜沉了下来。 书风雅薄唇轻抿:“你似乎很生气?” “是。”陆映真瞧着他的伤口,心里又有些不忍,那伤口仔细观察后可以看出,是鞭痕。 孤傲自负如书风雅,会容忍谁对他扬鞭相向而不还手?陆映真越想心里越乱,放下药瓶抬步走向门边。 书风雅见此,眼神黯然了几分,但片刻后又恢復了神采,因为陆映真并没离开,而是将门口水架上的水盆端了过来。 “水还是热的?准备的挺周到啊,你知道自己会受伤?”陆映真将水盆放在桌上,抽出自己的丝帕浸在水中,拧干后替他清理血迹模煳的后背。 书风雅忍着伤口被触碰时的疼痛,淡淡道:“走的时候我就已猜到会是这样。” 陆映真手上一顿:“为什么?” “因为放了你和燕碧如,暴露了计划,让宁寒霄找到了吴人性和吴义气。” “所以你的主子惩罚你?” “是。” “你的主子是谁?” “大人物。”轻描淡写。 是了,能让书风雅屈居之下的人必然是大人物,这个回答说了等于没说。 陆映真沉默了,面无表情地给他清理伤口。 书风雅犹豫道:“为什么不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陆映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或许知道,但没勇气说出口,要她承认自己因为看见他受这样的伤而后悔当时的选择吗? “你想知道?”陆映真将丝帕丢到水盆里,拿起药瓶,用指腹摸了些药膏,瞪圆了眼看他,“你脱光光了跟一个男人独处一室,谁知道你们两个干了些什么事情,你看起来样子很慡!” 有急事禀奏的御无香硬着头皮闯进来时就听见陆映真这声质问,他不由自主道:“说得也是,我看过的男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像公子这般受了伤还如此俊俏的却是第一个,小姐的相公真行。” 陆映真被他最后一句话说红了脸,满脸黑线道:“他是我侄子不是我相公!!” 书风雅嘴角弯了弯,淡淡地问:“什么事?” 御无香听他开口,想起正事,立刻肃然道:“宁寒霄和慕剑飞正朝这边赶来。” “他们没发现你?”有些疑问。 “……虽然我功力还没有完全恢復,但我离得并不近。” “下去吧。” 御无香带着一脸被伤了自尊的表情飘出了房间,这次他有记着关门。 陆映真听了禀报后也没心思在意那么多了,慌张道:“他们来了,我们赶紧走吧?” “为什么要走?”书风雅起身将衣裳穿好,这药今天是上不了了。 陆映真见此又有些犹豫:“你的伤……不然我们上了药再走……关着门不给他门开便是。” 书风雅散了髮髻,从新绾了绾,碧玉髮簪在他手中灵巧地穿过乌黑髮丝:“莫怕,他们什么也没查出来。” “可是我们已经暴露了……” “那就看你如何解释我们为什么要害他的原因了。” 书风雅这话刚说完,门就被推开了。 宁寒霄和慕剑飞两人慢慢走近来,看着他们默默无语。 第23章 有一句话叫做默默无语两眼泪。 陆映真现在的状况便是如此。 她看着宁寒霄受伤的表情,傻了吧唧地笑了。 慕剑飞见她笑得这般没有心机,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良久,书风雅咳了一声,打破沉默道:“宁兄,慕兄,久候多时。” 宁寒霄将视线转到他身上,嘆了口气道:“你早知我会回来,所以在此等候?” “是的。” “为什么?”宁寒霄问的有些酸涩。 “问姑姑。”轻描淡写。 陆映真抬手抚额,她擅长赚钱,可不擅长编瞎话啊。不过有句话叫做无商不jian,偶尔编个瞎话什么的,也不在话下…… “因为你。”陆映真脱口便是这三个字。 这个“你”指的当然是宁寒霄,所以宁寒霄愣住了,不止他愣住了,书风雅和慕剑飞也有一瞬间的怔愣。 陆映真脑子飞快运转,回想着初遇时的情景,面不改色道:“早就听闻中原第一高手宁寒霄玉树临风俊秀无双,我一直想要一睹当世奇侠的风采,却因养在深闺而只能遗憾。” 宁寒霄静静听着,脸上慢慢现出愕然和莫名的红晕。 “想来应该是上天被我这一片痴心感动了,所以让我在和书……侄儿上京办事时遇见了你,所以我便求他配合我演戏,赖在你身边……”说到现在勉强通顺,陆映真松了口气。 但书风雅脸色不太好,或许,他非常不喜欢她的说辞。虽然也许她解释完了之后他们可以和宁寒霄化干戈为玉帛,但他苦心筹谋着将她抢回来的计划也泡汤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害老宁?”慕剑飞愤不解道。 陆映真这次是真生气:“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害他了?” “那御无香你怎么解释?”慕剑飞提了一个关键人物。 陆映真矢口否认:“谁认识他是谁?” “他三番四次置老宁于死地,又劫走碧如……” “那又不是我吩咐的,当初在京城书风雅不是也被他打成重伤吗?” “你敢说那群半路袭击我们的黑衣人和你们无关?”慕剑飞提高了音量。 陆映真好一会没吭气,半晌才道:“好吧,那群黑衣人的确是我们找的,可是谁知道那御无香会在那呢?而且我也被他劫走了不是吗?” “可是你毫髮无伤的回来了。”宁寒霄淡淡地插了句话。 陆映真不服气地看向他:“碧如姑娘不是也毫髮无伤地回来了吗?”猜的。 宁寒霄闻言未语,面露思索。 陆映真知道自己猜对了,转了转眼珠,走到书风雅身边,故作气愤道:“你们真是没良心,书风雅为了救我和碧如姑娘被御无香用鞭子打的浑身是伤,你们却当我们和他是一伙的!” “书兄受伤了?”慕剑飞有些惊讶。 “是啊,当时你们进房的时候书风雅才刚刚被御无香劫走,他用了毒才迫得御无香将我和燕碧如放了,可他却被……” “咳咳。”书风雅掩袖咳了两声,连他都被她编故事的本事给吓到了。 宁寒霄皱眉:“可你为什么要找黑衣人来袭击我和剑飞?” “这……”陆映真噎住,思索半天,在宁寒霄面露失望时,豁出去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我?”宁寒霄指着自己。怎么又是他? “是啊。”陆映真瞪大眼睛,“自赖在你身边之后我便发现其实一代奇侠也不过如此……而且……而且……”看向书风雅,指着他,红着脸道,“而且他对我说他喜欢我,我思索许久,在他受伤时发现自己对你只是一时沉迷,对他才是真的喜欢……” 宁寒霄脸色越来越难看,慕剑飞看着不忍,截话道:“长话短说。” 陆映真摊手:“所以我们两情相悦了,然后我想去江湖上见见世面便跟着你们一起出来了,但书风雅误会我对宁大侠余情未了,为了夺回我便找了些黑衣人想要教训教训他,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御无香。” 慕剑飞嘴角抽了抽,女人是祸水:“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对我们说谎,说你一醒来就在这房里,没见过书兄?” 陆映真望天:“啊……那是因为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你们说嘛,当时那种混乱的情况,我哪想得了那么多……” 书风雅垂下了眼,太精彩了,编得实在太精彩了。 慕剑飞唏嘘不已:“原来是这样。” 宁寒霄脸色特别难看:“想不到书兄也会做出这种幼稚的事。” 书风雅未语,被他这么说竟然完全不生气,是因为陆映真说出了她喜欢的是他的话么? 陆映真忍不住道:“宁大侠你有所不知,恋爱中的人都是没脑子的。” 宁寒霄沉默。陆映真的故事有点幼稚,但也合情合理。当日他怀疑书风雅和陆映真便是因为他们二人超越姑侄的亲密举动,现在她大方承认她和书风雅的关系,书风雅因争风吃醋请人来“教训”他也算情有可原。 而且那日那些黑衣人下手的确不重,只是缠着他而已,这样看来也对上了“教训”二字,并非“置于死地”。 只是,陆映真在他眼中一直都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不会武功,古灵精怪,心地善良,完全不像是做出这些事和说出这些话的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一直都这么想。 所以,宁寒霄无法完全相信她的话。这种怀疑,是出于尊重和好感。 书风雅静静敛眉,嘴角始终带着丝雍容的笑意。 可慕剑飞却后知后觉地大叫一声:“可是,你和书兄不是……不是姑侄吗?!” 这个问题一直是他们之间的障碍,不过这个障碍实在算不得重要。 陆映真直接道:“我们又不是亲姑侄,我大哥和他爹是结拜兄弟,只要让他们割袍断义不就行了吗?” 慕剑飞:“……” 宁寒霄:“……” 书风雅:“姑姑,一碗素面不够吃了,你再去煮两碗,宁兄和慕兄一定也饿了。” 陆映真早就想脱身了,听了这话立刻跑了出去:“马上就来!” 她一走,书风雅看向了宁寒霄:“宁兄,事已至此,道歉的话说了也没无甚用处,是……” 宁寒霄打断他的话:“你既叫我一声兄弟,我也仍是将你当成兄弟的。” 慕剑飞嘆了口气:“其实不过是误会一场罢了,刚才听丫头说,你为了救她和碧如受了伤,不要紧吧?” 的确,宁寒霄和慕剑飞毕竟没有受伤,燕碧如也安全回来了,书风雅就算有错,也功过相抵了,他们完全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生气,更何况他还因此受了伤。 第25页 书风雅微笑道:“无妨,我知晓碧如姑娘对宁兄和慕兄的计划极为重要,自然不能让她落入贼人手中。” 宁寒霄心中思虑万千,嘴上却仍旧关切道:“御无香武功高强,书兄虽会用毒,但始终没有内力,若是伤得重可要开口,我可以为你疗伤。” “不必。”书风雅拿出了一样让他们信服他可以救人的东西,一个四方盒子,看起来普普通通,十分不起眼。 “这是?”慕剑飞疑惑道。 “暴雨梨花针。” 唐门不止毒药名动江湖,暗器机关更是天下第一。而在唐门的暗器当中,暴雨梨花针是最厉害的。 宁寒霄眼神闪了一下,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剑飞则是将全部心神放在了暴雨梨花针上,惊喜道:“原来这就是暴雨梨花针?我能不能看看?” 书风雅慷慨的很,这东西他从小玩到大,要多少有多少:“慕兄喜欢的话尽管拿去。” “给我了?”慕剑飞满脸不可置信。 书风雅凤目如丝,点头应是。 慕剑飞哈哈大笑,情不自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书兄你真是太豁达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书风雅被他拍得身子一抖险些跌倒,支着手臂趴在桌上。 慕剑飞呆住。宁寒霄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书兄你没事吧?” 书风雅皱着眉,正欲开口,房门却开了,陆映真端着两碗素面,看着屋子里三个姿势暧昧的男人,身后似乎冒起了烟。 书风雅直起身,薄唇轻抿,笑颜若玉无暇。 宁寒霄并没有陆映真那么多胡乱的心思,低声问道:“书兄的伤莫不是在背上?” 陆映真提到过,书风雅被御无香的鞭子打伤了。虽然宁寒霄并不知道御无香是不是会用鞭子,但书风雅受伤的事似乎是真。 书风雅顿了顿,略微点头,并且当着他的面解了衣衫,将“救人”而伤的名头坐实了。 ……真大方啊,随便人家看,这一身皮肉这么好看却这么廉价,真是让人惋惜。陆映真面无表情地上前将碗放下,冷冷道:“吃面吧。”说完,转身离开。 宁寒霄看着桌上的三碗素面,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书兄可需我为你疗伤?” 书风雅拉好衣衫拒绝道:“不必,真真会为我上药。”温润一笑,抬步离开,“宁兄和慕兄慢用,我先走一步。” 宁寒霄看着他的背影,衣袖下的手握成了拳。这个时候,他痛恨自己是一代大侠。 若他是个坏人,是个魔头,或许可以上前将人抢过来,但他是大侠,是人人尊敬,江湖有名的大侠,仁义是他的代名词,他不能做任何违背正道的事。 “老宁……”慕剑飞嘆了口气,唤得十分无力。 宁寒霄坐到椅子上,将面碗端过来,淡淡道:“三碗都给我吃吧。” 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些事,陆映真的话,自己的人生,所有人的未来。 慕剑飞:“……好。”其实他也很饿。 不过,此事之后他又十分庆幸自己没吃那碗面。 客栈后厨,陆映真正在拿木柴发泄。 书风雅过来时,手里拿着一束花,是他命暗卫摘来的,他不记得听谁说过,女人都喜欢花。 女人的确喜欢花,女人喜欢一切漂亮的事物,陆映真也不例外,但她看到这些花却更生气了。 “花呢,是很漂亮,我也很喜欢,可是剑兰和ju花是不能乱送的,它们一个是探病一个是上坟,你当我病了还是死了?” “……”书风雅决定再也不相信暗卫了。扔了花,他涩然道:“为何又生气?” 生气?其实也没有生气,就是觉得很烦,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烦。 陆映真蹲了下去,双手托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书风雅在她身边蹲下,面色有些苍白:“今晚,姑姑能否到我房中来……” 陆映真立刻想歪了:“我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 书风雅淡淡地“嗯”了一声,解释道:“我只是想让姑姑来为我上药。” 陆映真一怔,红着脸别开头,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羞耻。 书风雅却以为她是在拒绝,如玉手指落在她的肩头:“我为了你受伤,你却不管我,当真如此无情无义?” 说起这个,陆映真撅了嘴:“你之前不是还想让御无香给你上药吗?现在又说我不管你,什么义不义的……” 还不是怕她像现在这样害羞?书风雅略顿道:“那能不能拿出你的江湖情?” 陆映真抬眸与他对视,眼前人一张绝世的脸,如画中人一般。 良久,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第24章 … 其实这个时间已经很晚了,而且陆映真也是真的打算去给书风雅上药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陆城和陆老爷居然出现在了这里,他们站在客栈门口,让家丁将客栈团团包围,一人拉着大夫一人拉着厨子往里跑,整座客栈都沉浸在十分诡异的气氛中。 月黑风高杀人夜。 陆老爷现在的眼神就非常具有杀气。 他将气喘吁吁衣衫不整的大夫丢在一边,上前一把抱住陆映真上下检查:“我的闺女啊,你坑爹呢这是?!你想吓死爹啊?!” 陆映真满头黑线道:“爹,大哥?你们怎么会来这?” 陆城放下厨子,立刻命令道:“快去给我小妹做点她爱吃的菜,我听说小妹你在这居然下厨了?是哪个小王八蛋让你做饭的?” 陆映真默默地看向书风雅,书风雅反应迅速地躲到了宁寒霄背后,宁寒霄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陆城捏住了前襟,噼头盖脸一顿骂:“宁大侠!宁公子!宁少年!你身为江湖中响噹噹的人物,怎么可以让一个弱女子下厨?厨房那地方又是火又是刀又是油,烧着切着烫着可怎么办?你别拿豆包不当干粮,我们家真真……” “大哥!”陆映真一直忍着脾气,不想让陆城和陆老爷在外人面前丢脸,但现在却无法沉默下去,黑着脸上前将陆城拉回来,向宁寒霄道歉,“不好意思,我大哥他脑子有点问题。” 宁寒霄轻轻摇了摇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笑了笑,这抹笑与过去的风流俊秀不同,带着几分纵容和一点点柔情:“无妨,陆公子也是护妹心切。” 何止是护妹心切,简直就是妹控啊。→_→ 陆城在一旁悲伤地看着陆映真,对身旁的陆老爷耳语道:“爹,真真这么凶,将来可怎么嫁得出去啊?” 陆老爷满面哀思:“……也许有的男人要求不高,凶点也可以将就呢?” “比如?” “比如那些被女人抛弃的……” 书风雅耳力很好,他听着陆老爷和陆城的谈话,本来笑意盈盈的脸黑了几分,凤眼微凉,唇瓣在暗处隐隐透着光。 陆城好奇道:“被女人抛弃的男人上哪找去啊?”这年头男尊女卑,女人三从四德,想找个被女人抛弃的男人简直堪比登天吶。 陆老爷拍了一下儿子的头:“笨蛋!被女人抛弃的男人可以直接去自杀了,不是跳楼就是跳河,那还不好找吗?” 陆城抚掌大笑:“爹说的有道理,明天我就去楼高的地方和河边找!” 书风雅暗暗咬牙,决定明天就把周边的河岸封锁,派人到楼高到可以摔死人的地方守着,不准任何人上去! 陆映真头疼地看着大哥和父亲交头接耳,模煳听清了几句,顿时大囧,尴尬地看了看忍笑的宁寒霄和已经大笑出声的慕剑飞,又将视线转向隐在宁寒霄身后的书风雅,瞧着他与众人截然不同的棺材脸,心情忽然舒畅起来。 陆老爷见刚才还一脸愤怒的陆映真忽然面露喜悦,不解地问陆城:“乖儿子,你妹怎么了?怎么忽然笑了?是不是被这恶劣的环境和那些坏人折磨疯了?” 陆城唏嘘道:“爹,五妹这明显是听见了我们的话,为有像我们这样的大哥和爹而骄傲呢,这是开了窍了啊。” ……陆映真无法忍受地转身朝陆城冲过去,一拳打向他的脸。 陆城吓得到处乱跑,将陆老爷挡在身前,劝慰道:“真真啊,你这是做什么,你不要冲动啊,冲动是魔鬼!” “我不是冲动,我是激动,为民除害,我激动啊!”陆映真两边堵他,将他堵得无处可逃。 陆城无奈,眼看着陆老爷也快支撑不住了,只好望向宁寒霄那边,眼神落在宁寒霄脸上停留了两秒,摇了摇头移开了些许,定在了书风雅身上:“书贤侄啊!你也在这啊!” 陆映真怒道:“他和我一起出来的,你不知道吗?” “啊,我忘记了。”陆城推陆老爷,“爹,你不是要找他算帐吗?还不快去?” 陆老爷发愣,不解地回头看陆城,陆城朝他挤眉弄眼:你去揍书风雅,你闺女肯定去帮他,那咱们就能脱身了。 陆老爷吹鬍子瞪眼:连你也想坑爹?你爹这么大年纪哪打得过书家那小子? 陆城五官扭曲:又没让你真打,你就做做样子,书风雅要是敢还手你就躺地上装死! 眼神交流结束,陆老爷悟了,会心一笑,露胳膊挽袖子,躲开陆映真搡开了宁寒霄,直接扑向书风雅,掐着他的脖子道:“你这个小兔崽子,亏老爷我还那么相信你,你居然让我家闺女被人劫持了,你看我不抹杀了!” 陆映真抓到陆城之后就听见了陆老爷的宣言,她浑身一僵,勐地想起书风雅的伤,立刻松开手跑了过去:“爹,你放开他,你先放开他!” 陆老爷不肯放,整个人压在书风雅身上,书风雅被他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一脸愕然,半个身子躺在床上,后背的伤口因陆老爷的压迫而疼痛难忍,他不由皱起了眉。 陆映真见此再不犹豫,一把扯下陆老爷,将书风雅拉起来查看他的后背:“你没事吧?怎么样?伤口疼不疼?” 书风雅摆正她的身体,摇头道:“无妨,不疼,你先招唿陆叔叔和……” 陆老爷截住话头:“不用你假好心!” ……陆老爷吃醋了。 陆映真揉了揉额角,转身沉默着看着陆老爷和陆城,面无表情。 第26页 陆老爷被她忽然严肃的样子惊到了,气势弱了下来,朝后退了几步与陆城并肩,小声道:“闺女啊,真真,心肝,你伤到了没?爹给你带了江南最好的大夫,绝对不比他们书家差……” 大夫一听“书家”二字瞬间呆滞,八字鬍颤了几颤,抖着双腿冲出了房间。 “哎!?你别走啊,我说你别走啊——”陆老爷欲追,却被陆映真拦住。 “爹,你们为什么会来这?”她冷声问话,方才喧闹的房间倏地安静下来。 陆老爷囧了个囧,憋屈道:“有人送了封信到陆府,说你在这里被贼人劫了,还被人指使做饭,我和你大哥怕你受委屈有危险,就连夜带人赶了过来,真真你莫怕,有爹在这,谁也不能欺负了你!”说到这略顿了下,小声问陆城,“儿子,这还没出江南地界吧?” 陆城皱眉道:“爹,这里已经不属于江南范畴了。” “什么?!”陆老爷是江南一霸,出了江南他就没安全感,“银子呢?我的银子呢?”陆老爷在身上乱翻,翻到怀中那一叠厚厚的银票才定了神,笑眯了眼。 有银子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对陆家人来说银子等于安全感。╰(*°▽°*)╯ “陆叔叔,不知那封信你可有带来?”书风雅忽然道。 陆城道:“当然了!那可是证据啊!没有它真真怎么可能相信我们的话?”他从袖口抽出一封信递过去,“我们说得可都是真的,不信你验验!” 书风雅接过信拆开,将信纸掸平,逐字看了起来。 宁寒霄和慕剑飞都面色沉重地拥到了他身边,一起看着信上的内容。 至于陆映真…… 她正蹲在墙角画圈圈。 苍天啊来道雷噼死她吧!人家别人家都是兄长如父威严端正,偏偏她家连爹带兄都是呆子!还绝对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呆子!这可让她以后怎么见人吶,脸都丢尽了,传了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书风雅看完那封信脸色更加难看了,这里的人都不会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只有他知道。 他认得这信上的笔迹和信纸上的花纹,除了那个人不会有别人。 先是让御无香将陆映真劫来放在自己身边,让她与自己赤身而处,现在又将陆老爷和陆城弄了过来,故意用真笔迹写信,明明白白告诉是他是他做的。这种匪夷所思的行为,使一向自信很懂他的书风雅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愁色漫延在书风雅俊美的脸庞上,陆映真回眸时见他如此,慢慢起身走了过来:“这信是谁写的?” 书风雅沉默不语。 宁寒霄淡淡道:“这个人在暗,我们在明,不太好找,但很有可能是御无香。” “御无香一个採花贼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事?没道理啊?”慕剑飞不解道。 陆映真眼睛眨了一下,提醒道:“你们在京城时不是查到薛御史是御无香杀的吗?御史夫人似乎还被他玷污了?那他当然不能让你们查到他了,不然他还有活路吗?” 宁寒霄道:“若只是这样,他大可以藏起来,无须为了阻止我们去找吴人性和吴义气而露面。” “吴家兄弟号称知道天下事,御无香也许是怕行踪被暴露,不得不现身吧。”书风雅低声道。 宁寒霄略微思忖:“或许是如此吧,但之前我在御史府没有查到任何关于失踪的武林人士的线索,他是最后一个见到薛御史的人,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找到他。” “御无香轻功天下第一,想抓到他很难的。”书风雅陈述事实。 “不怕,我们可以慢慢耗。”宁寒霄微笑。 书风雅勾唇:“宁兄做得决定我自然是支持的,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夜里出行恐怕不便,不如明日一早再出发去寻找御无香的下落?” 宁寒霄拒绝:“这城镇四周没有其他镇子,御无香即便轻功天下第一也逃不了多远,何况他还被书兄的暴雨梨花针所伤,我和剑飞连夜去寻一寻一定可以有线索。” 书风雅袖中手指微动:“也好,那慕兄和宁兄千万要注意安全,御无香说不定有同党在身边。” 宁寒霄抱拳告辞:“书兄放心好了,真真和陆老爷还有陆兄就劳烦你照顾了。” 陆老爷非常不满地插话:“老爷我带了那么多家丁护院,还需要书家小子照顾?” 书风雅的脸很苍白,笑起来就显得很冷,他干脆垂下了头:“是,应是我被照顾才对。” 陆老爷满意地点头:“这才像话,儿子,去吩咐护院和家丁把客栈给我团团围住,连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 陆城拂袖而出:“得令!” 宁寒霄和慕剑飞也和他一起离开,临出门时回首看了陆映真一眼,眼神复杂,难探真意。 陆映真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堆起一脸献媚的笑容目送他离开。 宁寒霄似乎嘆了口气,抬步出门,再没回头一眼。 第25章 … 宁寒霄和慕剑飞离开之后,房中就显得宽敞多了,陆映真看了看站着不动的书风雅,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挪到了他身边,看了看他的后背发现血迹并没有浸上来,慢慢舒了口气。 书风雅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尖轻颤,轻轻握住她的手,想要说什么,却被另一道冷冷的声音抢先:“你们当我是透明的?” 书风雅和陆映真齐齐看向陆老爷,陆老爷端坐在太师椅上,富态的模样像极了弥勒佛。 “爹,你一定困了吧?” “你困了?” 陆映真一脸认真:“我困了。” 陆老爷瞪书风雅:“那你还不快出去?我闺女困了,要睡觉了!”说罢瞧了瞧他们牵着的手,以为用袖子盖着老子就看不见吗?!陆老爷大怒:“嘛呢嘛呢!手松开手松开!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你当我闺女残花败柳是不是,你!……” “爹!”陆映真头疼地抚额,“你知道残花败柳什么意思吗?” 陆老爷语塞了一下,硬着头皮道:“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 “管他什么意思呢,反正你是他姑姑,他怎么能牵你的手?”陆老爷将陆映真拉过来,“真真啊,你得矜持一点啊,小时候也就算了,现在长大了你得守身如玉啊,不能让别人白占了便宜,要不然连被女人抛弃的男人都不会要你啦。” 陆映真被他说得大脸通红,实在不知道如何回话,只能梗着脖子道:“爹,我困了……” 陆老爷点头,看向书风雅:“你怎么还不走?” 书风雅不知何意地勾了一下唇角,微微弯身行了一礼:“那爷爷和姑姑早点睡……” “行了别废话了出去吧。”陆老爷推着书风雅送到门外,毫不留情地关了门。 书风雅望着紧闭的房门,笑容渐渐消失,在门口站了一会,转身进了隔壁的房间。他白衣倚窗,临风而望,夜月蒙尘,月光昏暗污浊,真是个适合杀人的晚上。抬步移至门边,铜盆净手,洁面,水面上倒映着一张绝冷的脸。 宁寒霄和慕剑飞一夜未归。 第二日陆老爷和陆映真起身时也没见他们回来,二人相携下楼去和陆城一起用膳,经过书风雅房间时,陆映真脚步停了一下,抬手想要敲门,却被陆老爷拦住。 “敲什么啊,今天我有事要你去做,别敲了,我们先吃。” 陆映真被迫跟着陆老爷下楼,不解道:“什么事这么急着要我做?” “当然是大事了,吃完饭你好好打扮打扮,呆会跟你大哥出去。” 陆城备了一桌精緻的酒菜,全是江南风味,陆映真看着却不怎么有食慾,她今天精神不太好,昨晚因为担心书风雅的伤口所以睡得十分不踏实,可是陆老爷坚决地守在一旁不肯离开,差人摆了张软榻将就着睡了,她根本没机会出去,便只能挂念着半梦半醒。 “真真,想什么呢?吃菜啊。”陆城唤了一声失神的陆映真。 陆映真怏怏道:“书风雅他还没起来吗?” “没有,昨天半夜他屋里灯还亮着,人影走来走去不知道折腾什么,这会估计刚睡下。”陆城抱怨道。 “他半夜还没睡?”难道是伤势恶化? 陆老爷不满地摔筷子:“你那么关心他干什么?” 陆映真虔诚道:“我是他姑姑嘛……” “你大哥还是他叔叔呢,怎么没见你大哥这么关心他?”陆老爷沉了脸,“好好吃饭,吃完了打扮打扮跟你大哥出去,否则的话你以后都别想见那小子!” 陆映真立刻乖乖吃饭。 陆老爷满意地重新拿起筷子,这才像话嘛。 这顿饭吃完的时候,陆映真依旧没见书风雅下楼,直到她换好了衣服,重绾了髮髻,准备和陆城一起出去时,才在楼梯口碰见了他。 他今天穿了一件罕少穿的黑色锦袍,腰间繫着条宽边金线的白色锦带,价值连城的玉盘扣扣在腰带中央,纤瘦却有力的腰线一览无余。 陆映真每次看见他的腰都会莫名脸红,于是只好将目光定在他系在腰间的玉佩上,盯着玉佩的白色流苏慢慢道:“你怎么起来这么晚?伤怎么样了?上药了吗?” 书风雅点头:“无事了,昨夜已上过药。” 陆映真闻言抬头,下意识道:“上过药了?是谁上的?不会是……” “不是他。”书风雅薄唇轻抿,凤目如丝,“我自己上的。” “你自己够得着?” “只要我想。” “……”陆映真扁了扁嘴,忽然想起自己今天精心打扮过,不由红着脸问道,“你觉得我今天怎么样?” 书风雅凝着她显然费了一番心思的妆容,正要夸赞,却见陆城走了出来,想起昨晚陆城和陆老爷的对话,瞬间明白了陆映真这般打扮是为了什么,一张绝世的脸沉得没有一丝温度。 陆映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变脸,正要问,便听他淡淡地吐了一个字:“好。” “好?”她欣喜地反问。 书风雅心里不是滋味,眨眼道:“好难看。” 第27页 陆映真本来含笑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眼中满是失望。 书风雅不由心软,柔了声音:“不过,难看的很特别。” “特别什么?”陆映真虽然还是不太高兴,但面色缓和了许多。 陆城见到他们俩在说话就加快了脚步,这时已经到了他们身边:“说什么呢?怎么还没走?快走快走,别在这种蘑菇了。” 陆映真皱眉道:“知道了,你先出去,我一会就来。” 书风雅闻言涩然道:“你真的要去?” “什么?和大哥出去吗?是要去啊。”陆映真完全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陆城要带她去哪,所以答的十分无所谓。 书风雅黑了脸,转身就走。 陆映真拉住他:“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什么话。”薄唇紧抿,回眸冷道。 陆映真愣了一下,皱眉问:“你说我难看的很特别是什么意思?” 书风雅气她跟陆城出去找那些“被女人抛弃的男人”,平时便十分毒舌的嘴更毒了几分,张口便道:“因为难看的很特别,所以特别难看。”说完,转身走了。 陆映真怔在原地许久,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姓书的,你知不知道这里都是陆家的人?你知不知道我姓陆?招谁不好你招我!” 这句话说得十分有分量,而陆家人也很给力,立刻有护院和家丁闻声赶来,低声询问:“小姐,要不要乱箭she死?” 陆映真一点气都没消,因为书风雅听了这话连头都没回,脚步更快了。 她拧眉高声道:“他是你爹吗?对他那么好?用刀噼了!!!” 家丁和护院们得令,满面凝重地四处找刀准备噼了书风雅,陆映真见此不由泄了气,跺脚喊住他们:“回来!!我说说而已又没让你们真去,杀人不用送官的吗!!” 家丁和护院们默,委屈地看向陆大少爷,陆城悲哀地转移话题道:“真真啊,还不快走?” 陆映真朝书风雅离开的方向瞪了一眼,几步下了楼离开了客栈,一路上任凭陆城和她说什么都不搭理,面无表情地跟着他绕了镇子一大圈,完全没搞懂陆城到底要带她去干吗。 “大哥,我和你说啊,不要再跟我玩了,我今天的心情真的很差,已经接受不了任何打击了!” “别急别急,一会就到了,一会就到。”陆城一头汗地看着周围的所有高楼,怎么没有跳楼的呢?难道爹的信息有误? 陆映真已经没耐心了,随便进了家楼很高的客栈:“我现在困了,我要休息,要补眠,你自己去吧。” 陆城撩袍追上去:“真真吶,你——” 其实陆城说了什么可以省略,因为最后的结果都是陆映真胜利。她要了间上房,准备睡个午觉然后回去,可谁知刚有点困意,就被嘈杂的人声吵醒了。 陆映真的起床气在陆家可是出了名的,但在书风雅面前却是自动消弭的。不过现在书风雅不在,所以陆映真的起床气就特大极大的发作了。 她静下心来听了听外面到底是在吵些什么,模煳听清什么“要死”“不活了”之类的词,顿时大怒:“这个王八蛋,自杀就自杀嘛,吵什么吵,出去骂他一顿。” 说来也奇怪,这座镇子的楼都建得很高,而这座客栈更是高楼中的佼佼者,足足有五层。陆映真睡的刚好是第五层,所谓上房上房,可真够靠上的。 她从窗户朝外看了看,发现窗沿下有很大的平台,还摆着通向楼顶的梯子,于是她二话不说爬了出去,顺着梯子上了楼。 高高的客栈楼顶上,一个穿着华丽金丝通宝花纹锦袍的年轻公子满面哀愁地坐着,风吹起他的髮丝,他的面相清秀而斯文,眼神却很世故,气质也很诡异,陆映真似乎还闻到了一股味,一股铜臭味。根据她身为江南首富千金的经验来看,这是个有钱人。 但是有钱人也不能打扰别人睡午觉!!!!! 陆映真几步上前拉住他顺着梯子往下走,那年轻公子大惊:“哎?你救我干什么?你让我去死吧!” 听他这么说陆映真很干脆地放开了他:“你这种人,自杀就自杀好了,吵什么吵啊,要不要我帮个忙送你一程啊?” 年轻公子显然没见过这么凶的女人,不由有些怯怯的:“你、你不怕衙门抓你的话你就送我一程吧,我、我要殉情。” 陆映真眉头一皱:“一把年纪了还要殉情?怎么?跟相公吵架了?” “……”年轻公子一脸贞洁道,“你侮辱我!是我的未婚妻红杏出墙了!” “未婚妻?”陆映真重复了一遍。 年轻公子哀痛道:“是!她背叛了我!她抛弃了我!我要死!她是我的初恋啊,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初恋?你当时几岁?” “七岁!” “七岁那不叫初恋,那叫幼稚恋!”陆映真揪住他的耳朵,“我刚刚怀疑你是弱智,但现在事实证明我是错的,你其实是极度愚蠢,老婆没了可以再找,命没了你上哪找去?” 年轻公子疼得喘不过气,挣扎着将她推开,却因用力过大而双方一齐后退。他退到了楼顶之后,晃了好几下才稳住身子。陆映真就没那么幸运了,直接给退下了高楼,直直从上面摔了下去。 她脑子轰的一下炸开,正要尖叫救命,便感觉迅速下落的身子被人轻轻拥住,本该头着地的她调了个方向,稳稳地双脚落地了。 她惊讶地抬头去看救自己的人,书风雅一张冒着黑雾的脸映入眼帘。 第26章 … 这样的书风雅让陆映真脑子里蹦出了三个亮闪闪的大字:高、富、帅! 书风雅牵着陆映真的手让她转了个圈,柔软的蓝色纱裙随着她的动作翩跹起舞,她清丽秀美的瓜子脸上微带愕然,红晕渐渐从耳后泛上脸颊。 “有没有人称赞过你虽然貌不惊人,但很有气质?”丝丝轻笑从他口中逸出,他翡翠般明亮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她,声音好似玉珠相撞般低沉动听。 ……你们村都是这么夸人的?陆映真微微别开头,她倒是听说过如果一个人长得不好看,那你就夸她有气质…… “为何不敢看我?怕爱上我?” “……能不能说句人话。” 书风雅瞥了一眼周围渐渐围上来的围观者,慢慢松开了揽着她的手:“你避开我的问题了。” 陆映真也注意到了围观的人,拉着他远离人群,皱眉道:“你想让我难堪?” 书风雅不挣扎不反抗,悠哉乐哉地看着她:“我想引起你的注意。” “……” “你又避开我的问题。” “我避开你的口臭!”陆映真抬脚便走。 书风雅拉住她,勾唇一笑,笑容竟有些邪气:“我口臭?会不会是你鼻孔臭?” “……”陆映真嘴角使劲地抽着,她发现这个镇上的人很喜欢看热闹,她已经躲开那些围观群众了,但他们却乐此不疲地跟了上来,这是得多寂寞呀,“这里人太多,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书风雅没有拒绝:“也好,回到家关起房门来是不是我要如何便如何?” “……谁跟你关起房门啊?” “你不喜欢关门,那你喜欢被人参观?”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陆映真爆发了:“喂!!!我跟你讲和了吗?我们好像还没生完气呢吧?” 书风雅侧倚墙边,青丝如墨,白衣如雪:“你想我怎么样?” 陆映真看了一眼围观的人,压低声音道:“你相信我,我是真心想要抛弃你的。” 书风雅的声音和她一样低,但却能让每个人都听清楚:“你也相信我吧,我是真心想要娶你的。” ……其实最寂寞的不是围观群众而是你吧,贤侄?你是得有多空虚寂寞冷才会在大街上明目张胆的刷存在感拉仇恨啊? “……白痴。”陆映真憋了半天,只说出这俩字,她红着脸转身就要跑。 书风雅不疾不徐地拉住她:“我不是白痴,我是情痴。” 陆映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围观群众们一个个交头接耳,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你到底想干吗?你不是在客栈吗?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你跟踪我?” 这可是个大罪名,书风雅绝不会承认,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三个字:“迷了路。” “迷了路顺便英雄救美?” 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加入了两人不太和谐的对话,陆映真和书风雅一齐望去,只见方才在楼顶企图自杀的年轻公子已经下了楼,并且站在了两人旁边。 书风雅自然知道有人靠近,但他没有在意,因为他没想到这个人会不自量力地开口插话。他不由微蹙远山眉,年轻公子眼中立刻倒映出他绝冷的脸。 “你不是要自杀吗?怎么还没跳下来?我没拦着你了啊。”陆映真不解地看着那人。 年轻公子被书风雅突然沉下的脸色吓了一跳,小心肝扑腾扑腾直跳,半晌才缓解过来,捂着心口道:“我……我忽然觉得,我可以为了爱而失恋,但不可以为了失恋而不爱啊!所以我打算用感情跳楼,肉体生存!” 这下连陆映真也皱起了眉,她忍不住和书风雅对视一眼,两人默默无语。 年轻公子见她如此,也看向了书风雅,弹了弹他那充满了土豪气息的元宝纹络的锦袍,傲慢道:“本老爷乃镇上首富东家的家主,姓东名宁字钱开,不知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钱开?果然是名副其实的见钱眼开,仗着有钱什么都干。书风雅斜斜勾唇,漫声道:“关云长。” 东宁一怔,满面愕然:“你说什么?” 书风雅扬起嘴角:“你又不是曹操,你怕什么?” (⊙д⊙)刚才是不是被挑衅了? (///△///)周围有很多人看着吧? (⊙△⊙)要不要反击呢? (⊙口⊙)可是他看起来好像很能打啊…… (@口@)……但身为本镇首富不能就这么让人占了便宜啊! (⊙△⊙;)……那,上吧? 第28页 以上为东宁的心理斗争,他挣扎半晌,还是决定主动出击,重新看向陆映真,郑重道:“这位姑娘,你可相信一见钟情?” 陆映真浑身发毛:“干什么?” 东宁认真道:“这件事刚刚发生在你和我身上了。” ……这真是躺着也中枪啊,陆映真正苦于如何回答,书风雅已经替她回答了。他一巴掌打在东宁脸上,将东宁打得摔倒在地,脸颊立刻红肿一片。 东宁大惊,捂着脸怒吼:“你打我?!” 书风雅上前几步弯身看着他,笑眯眯道:“打你又怎么样?” 他的样子真的很吓人,那眼里虽然带着笑意,眼底却很冷,好像只要东宁的回答令他不满,他就会立刻掐死东宁。不要怪东宁乱想,他敢发誓书风雅一定会那么做。 但是……东宁左右看了看,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他在本镇怎么也算是有身份的人,总不能把人丢在大街上吧?于是他一梗脖子,贞洁道:“打得对!我太坦白!太老实了!” 书风雅直起身,牵起陆映真的手转身就走。 东宁气得眼圈都红了,他父母早亡,若大家业留给他一个人继承,他就是本镇一霸,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可如今书风雅却连本带利将这么多年来别人不敢对他做的事全做了,这实在是叔能忍婶都不能忍! 东宁气火攻心,爬起来对着围观群众吼道:“谁把他给本老爷打趴下,本老爷准他在东家酒楼免费吃喝一年!” 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颇有力度,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东宁满意一笑,看向书风雅,却又微微咋舌,因为在他预料当中,书风雅听见这话该撒腿就跑的,可谁知他却转了个弯,又带着陆映真走了回来。 “你说什么?”四个字,说得很淡,语声如青云出岫,飘渺得有些不真实。 明明他的样子云淡风轻的不得了,可东宁就是害怕的两腿发抖,他吸了口气,自己给自己壮胆子:“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呆会我的护卫找到离家出走的我,可就用不着你们了!” 路人甲路人乙们并不知道书风雅武功高强,他们都对可以在东家酒楼免费吃喝一年这件事趋之若鹜,所以慢慢围了上来,将书风雅困在中央。 陆映真见此不免有些忐忑,扯着他的衣袖小声道:“喂,这么多人,狼多肉少啊,你搞不搞得定啊?” 书风雅头也不回:“我不会动武,方才救你是迫不得已。” 陆映真闻言完全愣住,一定是她听声音的方式不对,他刚才说了什么可怕的话…… 东宁见局势大逆转,完全倒向自己这边,不由涨了气焰,得意道:“现在将那位姑娘放了,跪下叫本老爷三声爷爷,本老爷还可以考虑考虑放过你——” “不必。”书风雅想都不想便拒绝。 东宁再次怔住,不甘心道:“你不用回答这么快,老爷我很有耐心,你可以慢慢考虑,仔细考虑!” “不必考虑。”书风雅看了他一眼便转开了视线,他扫了一眼围着他的人群,忽然长身一弯,作了一揖,“让各位街坊看笑话了,其实我是东宁的兄长,是东家失踪多年的大少爷,今日才认祖归宗,东宁方才那么做只是气不过我抢了他的位子,和我开玩笑罢了。” 围观群众听见这句话一齐发表了他们的惊讶:“什么?!” 东宁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去,他指着书风雅,古怪道:“你说什么?谁和你是……” 书风雅上前状似亲密地揽住东宁的肩膀,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点了他的哑穴,东宁立刻失了声,干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着急的脸都红了,怒髮冲冠也不过如此。 陆映真在一旁看得唏嘘不已,书风雅的手段她见识过不少,这么犀利的还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之前太小看他了,他这级别的再修炼几年自己估计连给他提鞋都得先预约。 书风雅双手运气将东宁往前一送,推至众人面前,笑吟吟道:“各位有所不知,其实东宁本不是东家老爷的儿子,他是东家老爷捡回来的,我才是东家的少爷,他勉强算是我的义弟。他身世很可怜,他爹是摔死的他娘是撑死的他爷爷奶奶是被人打死的,说句难听的就是全家都死光了,不过他还有我这个哥哥,我还是一样疼他的。” “……”你给老子住嘴你才是全家都死光了本老爷才不需要你疼!……等等,他好像真的全家都死光了……啊呸呸呸呸,他爹才摔死的他娘才撑死的呢!!混蛋!!tat 眼看着东宁炸毛,一副快要承受不住的样子,连陆映真都有些不忍了,可书风雅却似乎觉得还不够,他微微一笑,将东宁轻轻拉回怀中,用非常柔和的语气说:“来,你告诉大家你是不是全家都死光了,可怜的小孤儿。” 东宁默,他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多伤心啊!他是孤儿没错啊,全镇的人都知道,可是……可是明明不是那样的,怎么就解释不清了呢?怎么就全是他说得对了呢? 陆映真瞧着他这副样子嘆息不已,上前拽了拽书风雅的衣袖,低声道:“够了,该回去了。” 书风雅也玩够了,沖她点了点头,抬手轻抚了一下东宁的头,从怀中摸出一把碎银子,朝空中一撒:“今日多谢各位街坊见证在下和义弟相认,这些银子大家拿去喝酒吧。” 围观群众一见银子眼睛都绿了,全都哄抢起来,书风雅趁乱拉着陆映真就走,陆映真看着东宁被人挤得险些摔倒,委屈无助的样子十分可怜,不由心软了软,抬手将他一起拉了出来。 书风雅护着她到安全地方时,就见她带了个麻烦的小尾巴,他不由微微皱眉,沉了脸色。 陆映真不知如何说,只能不停地抽嘴角。 书风雅淡淡道:“你脸抽筋么?” 陆映真松开握着东宁的手,尴尬道:“不是……我这不是感动嘛,你跟你弟弟天涯分隔十几年,今天终于兄弟相见兄终弟及兄友弟恭兄弟相残了……” 东宁本来正在因陆映真没有将他忘记而浑身冒着粉红色泡泡,听她这么解释不由苦了脸,想要说清楚自己和书风雅根本不是兄弟,却又发不出声音,急得想要上前揍书风雅一顿,却又很清楚自己打不过他,一时之间简直要被自己的怒气给撑爆了。 书风雅完全无视了他的反应,只是莫名地看着陆映真笑,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的话你也信?” 第27章 … 陆映真听了这话,神情古怪起来,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忽然笑了:“这可是你说的。”说罢,转身就走。 书风雅欲追,但却见东宁先他一步追了上去,他凤眼眯起,绝世的脸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忽然,他高声提醒道:“真真,小心香蕉皮!” 陆映真一怔,刚听到他的提醒便觉得脚下一滑,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旁边的墙壁,晃了几晃稳住了险些摔倒的身子。 她低头看向差点绊倒她的香蕉皮,报復似的踢到了后面,得意地看着书风雅:“怎么样?厉害吧?”说着,昂着下巴回过头来继续往前走,可谁知最终还是摔倒了,因为她又踩到了一块西瓜皮…… 书风雅虽然当时就想要冲过去扶住她,但还是晚了一步…… 陆映真坐在地上,气得鼻子都歪了,下意识怒道:“哪个混蛋吃西瓜不把皮吃掉!!” 书风雅弯身扶她起来,淡淡道:“没有人会吃西瓜皮的。” 陆映真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回眸瞪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搀扶嘟囔道:“走开,谁要你管。” 书风雅被她挣得后退几步,正要再走上去,忽然眼前一花,位置又被东宁抢了去。 他顿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薄唇抿得没有一丝fèng隙,冷眼看着东宁殷勤地前后伺候,拳头握得吱吱作响。 “姑娘你没事吧?来,我扶你。那位仁兄也太没有风度了,看着姑娘你踩上西瓜皮也不说一声,简直是不可理喻。我怀疑他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想看你出丑!”东宁撬墙角的同时还不忘搬弄是非,三言两语便将矛头指向了书风雅。 书风雅自不会开口解释,因为他没必要解释更不屑解释,而且他看到陆映真已经把东宁推开了。 东宁一怔,正在不解,便听陆映真疏离道:“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东宁甚为真诚道:“姑娘,在下家中有钱有房父母双亡,绝对是本镇当下最热门的夫婿人选,你为何不能考虑一下在下呢?” “……” “我基本上没有任何缺点。” “……你太帅了。” 东宁对这一点表示深刻贊同,忧愁道:“没关系,你可以改变我!” “……你变了就不再是你了,我变了也就不再是我了。”推开挡路的东宁,陆映真奄奄一息地往回走,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吐血而亡的。 东宁站在原地看着她步履蹒跚的背影讷讷道:“糟糕,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一声冷笑从身旁传来,东宁只觉自己说完这句话,周围的气温便降到了冰点,穿着厚重锦袍的他忽然觉得很冷,眉毛和睫毛几乎都要结冰了。 他循着那冷气的来源看去,书风雅一张带着丝丝邪气笑容的俊雅面容映入眼帘,他不由一惊,后退几步失声叫道:“你想干什么?!” “别动,这个姿势很美,就保持这个姿势和表情。”书风雅慢慢走向他。 东宁被他的气势吓傻了,竟然真的乖乖听话保持着那个姿势和表情没有动。 陆映真听见东宁的喊叫下意识回了个头,见到书风雅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脸上浮出几丝兴味,意有所指道:“喂,你忘了你不会武功吗?” 书风雅闻言看了看她,似笑非笑地靠近东宁,阴阳怪气道:“就算不会武功,我不是还有拳头么?我往死里打他不是一样么?” 东宁弱弱求救:“姑、姑娘,快救我啊……” 书风雅斜眼看过去,他立刻闭嘴。 陆映真捋着耳侧一丝长发,正打算说点风凉话,便听见身后传来陆城的声音:“真真,你怎么在这,叫我好找!” 陆映真回头:“大哥?” 第29页 陆城带着家丁跑过来,气喘吁吁道:“你出来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以为你还在客栈睡觉,等了你半天……”说到这他顿住了,看着她身后的书风雅,疑惑道,“你们怎么在一起?” 书风雅慢慢走过来:“陆叔叔不觉得我和姑姑很有缘么?” 这样都能碰到还真是有缘……陆城正欲回答,却听得东宁不服气地开了口:“哼,有缘跟冤家路窄可不同,不过,用阴魂不散来形容应该会更恰当,是不是啊?这位姑娘的大哥?” 陆城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位插话的年轻公子,只见他穿着一件绣着元宝暗纹的锦袍,面料是顶级的好,可款式却俗气的很,虽然面容斯文白净得像个书生,但整个人的气质和一旁立着的书风雅还是天壤之别。 陆映真眼见着书风雅看着东宁的眼神越来越冷,隐隐还透着寒光,赶忙解围道:“哈哈……在这遇见他真的很意外,所以应该是巧合才对。” 东宁撅嘴,对她的说法表示不满,但下一刻他却不再这样想,或者应该说他已经没办法想了,因为书风雅直接一拳打在了他双眼之上,不止给他镶了俩黑眼圈,还在他后颈敲了一下,把他给打晕了过去…… 陆城愕然地看着向来以温润形象示人的书风雅,惊得说不出一个字。 书风雅淡淡地抽出丝帕擦了擦手,睨着昏倒在地的东宁慢慢道:“他现在就是七月半的鸭子。” 陆映真一边为东宁默哀一边好奇问道:“什么意思?” “不知死活。” “……” 陆城感慨万千地命人将东宁抬了起来:“这是哪家的公子啊?打成这样得赶紧找个大夫,可别出了事……” “大夫不就在眼前吗?大哥?”陆映真瞥了一眼书风雅。 书风雅笑眯眯地点头:“那就抬回客栈吧。” 陆城为昏迷的东宁捏了一把汗,凑到书风雅跟前小声道:“你不会公报私仇吧?” “公报私仇?那还不如宫保鸡丁。陆叔叔未免将小侄想得太不堪了。”书风雅笑得天衣无fèng。 陆城默默无语地看了一眼被家丁抬着的东宁……你自求多福吧。 “还不回去?磨蹭什么呢?”陆映真已经领先走了几步,见他们没跟上来,不由转回了头。 陆城忽然想起一件事,神情严肃地看向书风雅:“对了,刚才客栈有人来传信说,有位洛老爷在等着见你。” 书风雅闻言怔住,错愕地看着陆城,一语不发,面色倏地苍白下来。 本国为洛国,普天之下姓洛的人何其多,是哪个洛家的老爷,竟可以让书风雅都谈之色变? 陆映真好奇地凝着沉默不语的他,似有所虑。 客栈内,陆老爷风声鹤唳。 那位来找书风雅的洛老爷就坐在大堂中央,正红色锦袍配着玄色腰带,非但不显得俗气,反而将他高大的身姿勾勒得华贵而温润。他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淡淡地凝着客栈门口,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敲打着椅子的扶手,节奏规律有序,每一下都和陆老爷的心跳相齐。 见到书风雅进来时,洛老爷抬起戴着白玉扳指的右手,轻轻拈了拈薄唇之上两撇修饰得极为用心的八字鬍,缓声道:“你终于回来了。” 陆映真跟在书风雅身后进了客栈,她刚好听见洛老爷说这句话,眼神抑制不住地盯着他看,直瞧的他转过头来看她,才慌忙地收回了目光。 陆城此人极懂得察言观色,他见气氛凝重紧张,便轻手轻脚地绕过了所有人,领着抬着东宁的家丁上了二楼,以安置伤患为由避开了这场风暴。 陆老爷怔怔地看着儿子跑掉,面上露出不悦。 “你来做什么?”书风雅一开口便是最直接的问话,语气非常不客气,和他的表情一样冷得没有温度。 洛老爷倒是没有生气,但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颇有兴趣地看着陆映真,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你就是陆映真?” 之前曾在京城蓬莱阁楼上望见过她一眼,但因为距离太远并没看太清楚,今日仔细一瞧,果然是生得清丽秀雅煞是貌美,也难怪他精心培育了多年的人会因为她止步不前了。 不错,这位洛老爷正是书风雅当日在蓬莱阁所见的襄王洛枫。 陆映真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当朝一品亲王襄王,但她却感觉得到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皇族气息,她莫名有些胆怯,缩了缩脖子道:“是。” 襄王端起一旁小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有什么证明?” “……”这需要什么证明?陆映真嘴角一抽,将陆老爷拉到身边,“我爹说的。”嗯,真有安全感。 陆老爷却没有安全感。他摸了摸怀里的银票,然后才高傲地扬起了头。 襄王不紧不慢道:“你爹又有什么证明?” 陆映真嘴角抽完眼角抽:“……我娘说的。” 襄王瞥了一眼面色越发难看的书风雅,不再为难她:“好,我信你娘。” 陆老爷心中忽然泛起一股难以言语的酸涩和无力感,就算银子也难以抹平。他很不满地想,他好歹也算是江南首富,平日里沽名钓誉……啊不对,是行善积德的事也没少做,为什么到了这种关键时刻,被忽略的总是他呢? 陆老爷不甘寂寞了,他非常生气地问书风雅:“不知这位洛老爷是书小子你的什么人,怎么找到这来了?莫不是你欠了人家的钱?” 陆映真也很好奇这个一看就不是简单角色的人是谁,带着疑惑看向了书风雅。 书风雅走到襄王身边,拿起茶壶自斟一杯茶,雪一样白的云袖衬得他手指愈发修长如玉。 他就这样慢慢地喝茶,动作优雅得无可挑剔,完全无视陆家父女的问题和晶亮亮的注视。 但他无视,不代表襄王会容许他无视,他代替书风雅回答了这个问题:“这位先生说的有道理,他确实欠我一笔很大的债,也许这辈子都还不清。” 听他这么说,书风雅端着茶杯的手连晃都没晃一下,萧疏轩举,波澜不惊,从容得很。 倒是陆映真满脸诧异,不可置信道:“他欠你那么多钱?”书风雅看起来绝不是个会欠这么多债的人。 襄王雍容扬眉,习惯性地抚着八字鬍:“怎么,陆姑娘怀疑?你信不信我可以让他给我跪下,他不但不会生气,还会很听话?” 陆映真立刻摇头,直接道:“不信,除非他是你儿子。” 襄王和书风雅皆是神色一凛,齐齐看向了她,两双凤目定在她身上,前者是危险含笑,后者是思虑和担忧。 陆映真被他们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怎么?她说错了吗?她认为书风雅这样的人不会欠别人钱这有错吗?她认为全天下最大的债便是“身体髮肤受之父母”这有错吗??干吗都用那种被侵犯了的眼神看着她? 第28章 … 襄王看着陆映真,轻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忽然道:“陆小姐真爱说笑,书风雅他姓书,我姓洛,他怎么会是我的儿子?” 不知是不是陆映真的错觉,在襄王说这句话的时候,书风雅掩在云袖下的手明显缩了一下。她美目一转,似有所虑,正要开口回答,便见书风雅忽然几步走到了襄王面前,弯身凝着襄王的眼,面色苍白如雪。 他说:“不管做什么事都要遵守规则,无论身份无论能力。如果规则没有人遵守,那任何游戏都没办法再玩下去。” 襄王被他看得一愣,但姜毕竟还是老的辣,他很快便恢復了从容,含笑点头,起身离开了客栈。 陆映真望着书风雅缓缓直起身,又看着他转头望向襄王的背影,本以为襄王会就这么离开,却忽然见他又折返了回来,神情亲切地留了一句话:“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等着事情发生,一种是令事情发生,你是哪一种?”虽是问句,但他却不需要回答,因为他说完便走了。 书风雅笑了,笑容如涟漪般潋滟在他俊雅的脸庞上,凤目莹然,却只让人觉得滞涩。 陆老爷见情形有些不对劲,脚底抹油迅速熘走了,这种时候他不打算去问书风雅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也没心思去将陆映真一起拉走,因为他知道这时候是无论如何也拉不走她的。 陆映真走到书风雅身边低声道:“你没事吧?那个人是谁?是你之前说的主子吗?” 书风雅点头:“是。” “原来就是他?” “就是他。”他的模样看不出异样,但就是和从前不一样,他居然问她,“你饿不饿?” 陆映真一愣,看了看天色,夕阳西下,夜幕将近:“还好……” “我煲鸡汤给你喝,等我回来。”书风雅丢下这句话就出了客栈,此刻外面雾霭苍茫,光线昏黄,他一身雪衣如画中仙人,在蒙蒙尘埃中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陆映真眨了眨眼,双臂环胸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思索着,书风雅方才的话应该只是他抽身离开的理由,他绝对不会是真的要煲鸡汤给她喝。这里有厨子有材料,他何必亲自出去去买? 其实陆映真只想对了一半,书风雅说要煲鸡汤给她喝的确有想要脱身的成分,因为他现在需要冷静地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做,又该怎么跟她解释关于襄王洛枫忽然到访的事,以及襄王的身份。但他也的确真的准备煲鸡汤给她喝,他甚至已经走到了集市准备买鸡。 他本是世家公子,这种事情并不该由他亲自来做,但他出来的匆忙,没有带一个随从,所以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对卖鸡的摊主道:“帮我拿一只鸡。” 摊主头也不抬:“这位公子你来晚啦,鸡都卖完啦。” 书风雅皱眉看了一眼暗下来的天色,低声问:“卖完了?半只都没有了?” 摊主本想说“是的”,但抬起头来看见书风雅一副家财万贯的肥羊模样,忽然露齿一笑:“公子几个人吃啊?” “两个。” “其实还有一只。”摊主转身抬起一个半人高的大筐放到面前,“这只鸡保证公子你们两个人一个月都吃不完。” 书风雅嘴角抽了一下:“什么鸡如此夸张?” “火鸡!” “……” 第30页 “这可是小老儿从西域商人那花大价钱採购来的,本想留着自己吃,公子你不要就算啦!”说着便作势要将筐抬回去。 书风雅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随手放下一锭银子,又在街上找了个壮汉帮忙提着筐,转身往客栈走去。壮汉一直帮书风雅将筐提回了客栈,得到了一些佣金,十分开心地离开了。 书风雅命随从将火鸡搬到了厨房,询问了厨师之后发现这东西不适合煲汤,便从客栈后厨宰了一只鸡。 厨子难免有些不解,好奇地问:“公子何必绕远呢?咱们这自己就有鸡,为何还跑集市上去买?” 书风雅提着褪毛洗净的鸡走进厨房:“忘了。” “……” 怎么会忘?只不过是想出去走走而已。有时候有些话不能对别人说,就只能自己想通。 鸡汤很快就煲好了。 很难想像书风雅这种人还会做饭。 陆映真看着桌上那一盅色香味俱全的鸡汤,馋得口水直流。 书风雅替她盛了一碗:“喝吧。” 陆映真非常快乐地接过喝了起来,神情十分喜悦。 书风雅看她高兴,心情也好了很多,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检查了一眼窗户关好了,才慢慢开了口:“今天在外面时我和你说的话你可能有所误会,我只是想不到那些骗别人的胡言乱语你也会相信,才会发出那样的感嘆。” 陆映真闻言一怔,喝鸡汤的动作勐地顿住,呛得眼泪直流。 书风雅抽出袖中丝帕递给她:“有时候我也奇怪,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以为将你看的很透彻,却发现并不是这样。你想什么便说什么,我总是不会怪你的。你不要将话藏在心里,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 陆映真看怪物一样看着书风雅。 书风雅露出鼓励的神色:“若说一开始想要娶你是有别的心思,现在却只剩下真心了。” “你……” “该做的我都已做了,该说的话我也都说了,我是真心想娶你,没别的算计,你若还是不信,那我今后也不会再多想。” 这话说得真是凉薄,甚至还带着点威胁。他有埋怨她不相信他的意思,也有疲惫了不想继续的意思。似乎只要她这次再将他的表白当耳旁风,他就真的会从此一刀两断,再不提及。 陆映真心乱了,她放下汤碗,眼神闪烁地四处乱瞟,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回答他。 其实也并非不相信他,只是这一切来得太快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他是曾经多次提出要娶她,对她的态度也一直很暧昧,可也仅限于暧昧,从未挑明过,现在也没有说明。 他只是说要娶她,含含煳煳地说对她有真心,但又真的为她做过什么呢?身为一个女人,很难不考虑这些。 他毕竟是她名义上的侄子,这是两人之间不可忽视的障碍,即便她答应了又如何,难道真的让书归尘和大哥割袍断义么?就算大哥肯,书归尘也未必肯。 想到“割袍断义”这四个字,陆映真忽然记起一个人,这个人从今早起来就被她忽略了。 “坏了!”陆映真急切地瞥了一眼窗外,夜幕已临,天色很晚了,“宁寒霄和慕剑飞昨晚就出去了,可到现在还没回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书风雅一语不发地看着她。 陆映真回望向他,被他眼中明显的怒意吓到了:“你怎么了?” 书风雅不答反问:“你还记不记得自己一岁抓阄时抓到了什么。” “……记得,怎么……” “你那时候是随便抓来玩的么?” 陆映真脸上浮出尴尬的笑容:“……一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当然是随便……” “可我那时却不是一岁。”书风雅成功地将话题拉回正轨,“你要对我负责。” ……她对他负责??没搞错吧??她这被他看过摸过就差没睡过的黄花大闺女都没说过让他负责,他这堂堂男子汉却嚷嚷着让她负责??? 陆映真僵硬道:“你……你还跟我算这些……你怎么不看看这么多年来是谁像你娘一样照顾你疼爱你陪你一起玩到大啊,你真没良心……” 书风雅对于她的狡辩只说了一个字,惊得她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他叫了她一声:“娘。” “……”-_-“……乖儿子。” 书风雅反问道:“现在可以说正题了?要不要嫁给我?点头,或者吻我。” 这两个选择真的有区别吗???? 陆映真忽然镇定了,她看着书风雅,脸色渐渐平静下来,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说出了很久之前就想说的一句话:“你这个人就是这样,什么时候在做人,什么时候在做戏,你自己分得清吗?” 书风雅看着她,忽然颓然地别开了头,苦涩在他清俊的脸上漫延,圆润的指尖染了蜜色的烛光,一点点抚过他紧蹙的眉心。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起身离开。 走到门边上时,他侧首道:“我自己挑选了你,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没有挑选我。我发现,如果我们的路不一样,而我又不想改变初衷,那就只能走了。” 这“走”字,等于放手。 陆映真看着他离开,看着他体贴地为她关好门,听着他低声嘱咐她早些安睡,落入耳中的男音是那么柔,仿佛一匹精緻的缎子,又像一道清湛的流水,潺潺涓涓。 如果襄王在这,一定会抚掌大笑,太好了太好了,他们终于自相残杀了! 但是……要知道,浓情蜜意终有时,相爱相杀最长久。→_→ 书风雅走了没多久又折返了回来,跨进门时正看见陆映真在抹眼泪。 他解开腰间玉带的盘扣,雪衫如蝶翼般展开:“方才回去的路上我仔细想了想,我刚刚说的话有些不对。” 陆映真并没发现危险靠近,低头对手指,鼻音很重道:“有什么不对?” “理论错误。” “……那怎么办?” “理论应该跟实践结合。” 陆映真听得迷迷煳煳:“什么意思啊?” 书风雅已走到了她身边,敞开的外衫内是雪白的对襟中衣,墨黑瞳孔衬得脸庞愈发如玉:“即便路不一样也可以改道而行,就好比打麻将学章法也要多打几圈才会。年轻人不该被一些事局限,就好像不该在书本里学七情六慾,那便像趴在桌子上学游水,丢进河里照样会被淹死。” 陆映真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身子,终于意识到了危险,朝后撤了撤惊讶道:“你要做什么……” 书风雅抬手指着她心的位置:“我要在那里造一所房子。” 陆映真循着望去,瞬间脸红,吸了吸鼻子道:“在那里,你不怕死么?” 书风雅清朗一笑,动听的声音仿若玉珠相撞,透彻湛然:“若真要死的话,晚死不如早死。” 第29章 … 听他这么说,陆映真抬手抹了抹眼角,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好啊,要造房子也行,但你得先打地基吧?” 书风雅倾□子靠近她:“怎么打?” 陆映真笑眯眯地下腰,身形一转跑得离他远远的,走到书桌边端坐着:“来,你还有多少秘密,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一次性全部说出来,不许保留。” 书风雅仍然保持着方才那个弯身的姿势,侧首对她笑了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下一刻,房门被人从外推开,数名官兵模样的人闯了进来,在房内整齐地站成两排,一个首领模样的人走进来朝书风雅单膝跪下,恭敬道:“卑职叩见世子。” ……??? 陆映真满头问号加冷汗,她震惊地看向书风雅,显然被吓得不轻。 书风雅直起身道:“起来吧。”随后向陆映真介绍,“这是秦无炎秦统领。” 秦无炎应声收礼,对陆映真抱了抱拳:“陆姑娘有礼。” 陆映真:“……” “给秦统领回礼,愣着干什么?” 秦无炎笑道:“世子太客气了,陆姑娘是将来的世子妃,哪里需要对卑职行礼。” 世子妃……陆映真容量不太大的脑子里勉强又挤进去了这三个字。 书风雅浅笑一声,眼下有些淡淡的青,显然这阵子休息的不太好,精神欠佳:“这不是还没成亲吗,礼不可废。” 秦无炎顿时对这位常年不在王府的世子肃然起敬,果然是比襄王府那个二世祖来的好啊! 陆映真悄悄扯了扯书风雅的袖子,结巴道:“那个……能不能让这些官兵先出去,我、我害怕……” 书风雅惊讶地看着她,那眼神好似在说:原来你有害怕的东西? 陆映真满眼都是愤怒的小火苗,可恶! “你们先退下吧。”书风雅微微一笑,抬了抬手,官兵们立刻应声退下,房内只剩下他们和秦无炎三人,他略微沉吟,对秦无炎道,“不知秦统领这次来是……” 秦无炎嘆了口气道:“卑职是奉王爷之命来接世子回府的。” “回去?” “是,二王子昨日出门……嗯,出了点事,被人家打了一顿,如今还躺在床上,性命堪忧……”秦无炎说得非常简略,避开了许多难以启齿的事,比如二王子被打的原因是因为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引起民愤,被隐藏在百姓里的高手趁机下了毒手…… 书风雅挑了挑眉:“让我回去给二弟看病么?” “当然不是,世子医术高明天下无双,但二王子恐怕凶多吉少了,王爷让世子回府,是打算今后都不需要世子在外筹谋了。”秦无炎赶忙解释。 “身边的儿子死了才肯把外面的儿子找回去啊。”书风雅淡淡地笑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映真听得云里雾里,但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书风雅他……居然是世子……世子可就是将来的王爷,那他岂不是姓洛的?书归尘祖辈虽家学甚丰,但书家也只能算是,江湖上的世家,跟朝廷可是扯不上半分关系……难怪从小就看书风雅和书归尘之间不像亲父子,原来他们真的不是…… 第31页 “世子,王爷对您才是最上心的,虽然您从小便离开王府,但王爷却一直把世子的位置给你留着啊。”秦无炎对书风雅的凉薄感到担忧,生怕书风雅说出拒绝的话。他这次来是一定要将书风雅接回去的,襄王志在天下,筹谋部署数十年,不惜让亲生儿子流落民间,替他以江湖势力扫清朝堂中的障碍,并暗中栽培势力,为的就是即将到来的明天,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书风雅自然不会不明白秦无炎的意思,这也算是襄王那个不太称职的父亲对他一点点的弥补。不过,就算襄王将世子的位置给了别人,别人也是无福消受的,因为……他不允许。他在外隐忍潜伏多年,为的就是可以光明正大回去的这一天,所以他当然不会拒绝。 “我收拾一下我们便离开这。”书风雅沉默半晌,开了金口。 秦无炎松了口气:“那卑职在客栈外恭候世子。” “你去吧。” “卑职告退。”秦无炎退出了房间,替他们重新关好门。 书风雅转头看陆映真:“怎么不说话?” 陆映真呆着:“……要消化的东西太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收拾一下随我回京吧。”书风雅说得十分随意。 陆映真忍不住道:“你就那么肯定我会跟你回去?” “当然。”书风雅冷静地分析,“你敢不跟我回去吗?” “……” “好了,有什么话路上再说,天色已晚,若不及时赶回去,我那个命大的二弟说不定就被什么世外高人给救活了也不一定。”书风雅不知道什么意思地来了这么一句。 陆映真好奇道:“你的二弟……你难道不想他好?” “当然不想。” “……不会是你让人把他打成重伤的吧?” 书风雅忽然笑了:“真真,跟了我这么久,你总算聪明了些。” “……”陆映真脸色有些难看,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他是你的弟弟,你为什么要害他?” “弟弟?他有把我当哥哥么?”书风雅依旧笑着,但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笑意,“我一出生便被送到了襄王的家臣书归尘那里寄养,以书府少爷的身份活着,那个二世祖怎么会把我当他的哥哥?那不符合他冷艷高贵的气质。” 冷艷……高贵……还气质……陆映真满脸黑线道:“那你也不用下手那么狠啊,他毕竟是你的……” “你还记得洛先生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吗?”书风雅打断她的话。 陆映真愣愣地回忆:“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等着事情发生,一种是令事情发生……” “就是这句。”书风雅淡淡道,“他在警告我不要沉迷于不切实际的幻想,让我现实一点,如果我再不行动,现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可能就是我了。” 陆映真唏嘘不已:“当你们家的人真倒霉……” “怎么会倒霉呢?他现在只是躺在床上而已,并没有断气。如果真倒霉的话,他现在就应该躺在义庄。”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书风雅这么心狠手辣呢。陆映真浑身哆嗦了一下,下意识远离了他一点。 书风雅看她如此,眼神黯了黯:“本来我并不想这么快行动,但他已经将主意打到了你身上,所以我不得不提前动作,因为我发现你似乎比某些东西更重要。” 陆映真尴尬地别开头望着别处:“你和那个洛先生……” “或许,你应该改口叫他父王。” “?” “他就是当朝一品亲王襄王,皇帝的亲弟弟,我的生父兼主子。” “那些事都是他让你做的?”陆映真咋舌,“他利用你剷除异己?” 书风雅愉悦道:“你还蛮聪明啊,一点就通。” 陆映真倒吸一口凉气:“贵圈真乱……” 书风雅不在意道:“好了,莫要说太多,要拿什么赶快收拾一下,回去晚了我白花一百万两请人打二弟了。” “一百万两?!”陆映真震惊地看着他,“为什么打他那么贵!?” 陆姑娘你注意的重点真是跟别人不太一样啊……otz 书风雅微微勾唇:“在这个世上,无所谓贵不贵,最重要的是值不值。” 陆映真继续呆滞。 “哎,你想知道我的秘密,我现在告诉你了,你却这副表情,该不会是想赖帐吧?”书风雅忽然欺近她。 陆映真眨了眨眼:“赖什么帐?” “地基。” “啊……这个,我……” “难道你真的想赖帐不成?”书风雅的眼睛眯得十分危险。 ……是真正的危险。陆映真现在一点都不怀疑他可以谈笑间做出她无法想像的事。 她后退几步,冷静道:“对,我要赖帐,我绝不要跟你一起去跳火坑,你也不许去。”犹豫了一下,又走了回去,拉住他的手。 书风雅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神色柔和下来,反手握住她,舒了口气:“真真,这是一场公平的竞争,优胜劣汰,命是唯一的赌注,输了的人只能死。我从出生就註定加入这场竞争,如今已经无法脱身。” 陆映真急了:“朝廷斗争什么的我在话本子里面也没少看,他们都没有手足感情的,你那个父王都不承认你是他的儿子,还让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还回去干什么,回去送死吗……” “……真真,胜负未分你就替我投降,太早了吧?” “不是啊,我不是替你投降啊,我只是让你不要深入虎穴,先查探一下虚实嘛。” “探什么?” 陆映真扁了扁嘴:“你这么久没回过京城,他们人多势众,你回去一定死定了。” 书风雅不在意道:“人多有何用,你以为划龙船么?” “……划龙船人多会沉的。” 书风雅笑着弹了弹她的额头,柔声道:“你现在知道我不是你的侄子了,也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了,我喜欢你,跟我一起跳火坑吧,嗯?” “……”陆映真茫然地看着突然表白的书风雅。 书风雅干脆将她横抱起来直接出了客栈,上了秦无炎准备好的马车。 陆映真勐地回神:“等等!我还没跟我大哥和我爹说……” “放心,我已经派人给他们送了信。” “我的东西都没有收拾……” “襄王府应有尽有。” “那可不一定……” “就算没有也可以派人去买。” 陆映真怏怏地闭嘴,看起来不太高兴。 书风雅凑到她身边,倒了杯茶递给她:“生气了?” 陆映真仔细想了想。说生气吧,谈不上,毕竟他肯将一切都告诉她说明他是真心对她的,可是她又觉得这样跟着他离开有点怪怪的……他从一个普通人摇身一变成了亲王世子,将来还很可能成为王爷,而她不过是个家里比较有钱的小老百姓,怎么看都是两个世界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 陆映真忽然记起一点:“襄王这些年来让你杀了很多人吧……” 书风雅作势数了数:“不算太多,约莫一手便可数的过来。” 陆映真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如何。 “因为目前朝中敢违背他的人已经很少了。”书风雅淡淡补充。 陆映真吸了口气:“他、他该不会是要谋反吧……” 书风雅弯了凤眸:“你该不会是才想到吧?” 陆映真脸都白了,颤声道:“你知不知道谋反是死罪啊!你还帮他谋反!” 书风雅没有很快回答,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圆润的指尖敲打着琉璃杯盏的边沿,良久才道:“你以为我有的选择么?” 他的确没得选择。 他的命运从一出生便别襄王安排好了,他只能照着襄王给他安排的人生走下去。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人生都不能掌控,那还能有什么资格谈选择? 陆映真或许是襄王给他安排的人生剧本里唯一的意外。 陆映真也想明白了这些,看着书风雅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书风雅悠然道:“你可不要可怜我,我替他杀了那么多人,有官员有百姓,利用过你和很多无辜的人,仇人遍布全天下,说不定哪天就被人杀了,甚至连宁寒霄和慕剑飞也已经被他关在那群失踪的武林人士里了,我可是万恶之首的左膀右臂,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陆映真愣了愣:“宁寒霄他们也被抓了?” “他们离开的当天晚上就被抓了。” “是襄王做的?” “嗯,我搭了把手。”书风雅说得很随意,“杀薛御史的人是御无香,但引御无香去御史府的人是我,因为薛御史在帮他关押了那些管闲事的武林人士之后忽然倒戈相向,要对他不利,所以他便让我想个干净点的法子把他杀了,免得引起皇上怀疑。” 听他说得这么随随便便,好像不是在杀人还是在切水果……陆映真脸色苍白道:“你……” “哦,对了,当初在御史府抓住宁寒霄把他送进牢里的人也是我,我当时想着给你和他制造些加近关系的机会,这样一来要除掉他也方便些,但我很快就发现这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呢,所以便打算换个别的法子,他从那时便开始对我有了不满。” 听起来好像很忙呢…… 陆映真麻木地点头:“那上次你身上的鞭伤……” “他抽的,因为我放了宁寒霄。” “……御无香带我过去,嗯……放在你身边,也是他指使的?”想起那天赤身与他躺在一起的事便有些脸红。 “是,他在警告我。”思索了一下,补充道,“也算警告你。” 陆映真痛苦地挠着马车壁。 第32页 书风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咱们现在可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我的事你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今后你若想离开我,就算我肯放过你,襄王……嗯,也就是我的父王,恐怕也不肯的。” “……” “所以,安心地等着当世子妃吧。” 陆映真泪流满面:“我一个小老百姓,我何德何能当您的世子妃……” “有个江南首富做岳丈并非坏事,谋反这种事也是很需要钱的。” 难怪当时在陆府的密道里他看到密道的奢华会很唾弃和可惜……不过这种将谋反这么可怕的事用“明天我们吃什么”的轻松语气说出来是不是也太嚣张狂妄了点…… “好了,乖乖睡一会,睡醒了就到京城了,养足精神跟我一起跳火坑,嗯?” 陆映真今天遭受的打击比过去十五年加起来还要多,她双目处于放空状态,意识已经上升到了一个不可说的层次。 她没什么表情地说:“当官也是有俸禄的吧?” 书风雅一怔,点了点头。 “世子的俸禄一年有多少?你做了那么多年世子,应该攒了不少钱吧?” 书风雅被她问得忍不住发笑,摆了摆手示意没有。 陆映真以为他的意思是“没多少”,于是便道:“怎么?你的俸禄很低么?” “……我没领过俸禄,没回过京城,也没进过王府,所以做几天和做几年都一样。” “一样没钱……” “嗯。”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那也没关系,至少还算是官二代……”陆映真苦中作乐,想着今后的路,悲从中来,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 书风雅倒是看得开,笑道:“是啊,你是富二代,我是官二代,我们很般配。” 嗯,他的意思就是她是他的大坚果,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坚强后盾,他就是她的豌豆,躲在后面一颗颗去打想要越过大坚果的殭尸。换言之就是说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书风雅,认识你真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败笔,估计跟你在一起我这富二代很快就变成负二代了……tat。 第30章 从到京城的时间来看,就可以发现书风雅有多心急如焚。他们不眠不休地赶路,终于在第五天到达了京城。此刻夜幕已至,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但路过花街处,却可以看到一番完全不同的繁华景象。 陆映真放下车帘,心里忐忑极了,她这辈子在陆家横惯了,可她马上就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那里不但没有陆家人给她撑腰,更不会容许和迁就她的无礼,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书风雅盘膝坐在她对面,偶尔看她一眼,明白她心中所想,却没有开口安慰。 事实上,这个时刻他的心情比她平静不了多少,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比陆映真还要紧张。 那个家究竟是什么样的?这么多年来多少次从那门前走过,却从没有机会进去看看。他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完全可以偷偷潜进去看看,可是他没有那么做,他的骄傲不允许。 如今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他怎么能不激动呢? 一丝丝笑容缓缓漫延在他脸上,陆映真余光瞥见他这么一笑,忍不住问:“权利真的那么重要吗?” 书风雅一怔,回眸看她,眼中似有光芒闪动。 “可以为了它放弃一切,牺牲任何人,是吗?” 她的声音并不大,柔柔的很轻巧,像是呢喃又像是嘆惋,可听在书风雅耳中却仿佛一道无形的绳索,一圈一圈缠绕在他身上,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想回答就不要回答了。”陆映真错开目光重新看着车帘外的风景,或许她已经知道答案,但她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才能死心。不过她人既然已经来了,便全当是见见世面好了,反正他总不会真的让她丧命于此吧? 书风雅望着她闪躲的视线,眉头轻轻皱起,起身挪到了她身边,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侧脸贴着她的脸颊,黑眸凝着矮几上的烛火,细碎的光芒跳动闪烁着。 陆映真任他抱着,她不知道这个怀抱她还可以享受多久,所以她没有拒绝。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两个人遥远过,他仿佛一下子飘上了云端,任她怎么拉都拉不下来。他的怀中气温很低,就像她现在的心情一样凉薄。可是,他的怀中却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花香萦绕在她的鼻息间,竟让她觉得就算这次去了会死也值得了。 “我最近总是做些怪梦。”书风雅拈着她的手指,忽然低声道。 陆映真愣了一下,淡淡道:“什么怪梦?” “我梦见……和你亲热。” “……”这个话题让陆映真微微僵了身子,可他仍旧紧紧抱着她,没有任何松手的意思,她只好硬着头皮道,“亲热并不奇怪。 书风雅“嗯”了一声,动听的声音细细柔柔,极为温润:“可是我梦见我们每一次都在水里……河边……温泉……” 陆映真忙推开他,怕他再说下去不知道会说出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话,赶忙打断道:“的确很怪。” 书风雅靠在一旁看着她,虽然松开了双臂,但手依旧握着她的手:“你也觉得怪?” 陆映真别开头望着一旁:“是啊,太怪了,因为我不会游水。” 书风雅忍不住微微一笑,琉璃般色泽莹润的双唇沾染了暮色,在昏暗的光线中隐隐闪着光。 陆映真一回头就看见了他这个笑容,说不出的安心舒适,好像所有的担忧都是她杞人忧天,前路并非龙潭虎穴,而是世外桃源。 但是龙潭虎穴只会是龙潭虎穴,即便它看上去像世外桃源一样美丽而梦幻,但它依旧是危机四伏,四面楚歌。它的硝烟虽是无形,却比真正的虎狼更可怕。 说来也对,就算真的有桃花源又能怎样呢?桃花源也不过是人们为了逃避而生的乐土罢了。 陆映真心情刚刚好了一些,便又难过了起来,她一点都不觉得以自己的出身可以成为世子妃,更不觉得谋反这种逆天的事可以成功,即便她很相信书风雅的能力,却不怎么相信他的父亲。 而她的想法很快就被证实是正确的,虽然秦无炎一口一个未来世子妃地叫她,但那也不过是为了让她不要阻拦书风雅回京而做出来的样子罢了,他过来之前襄王便从头到尾教了他一遍该如何言行,才能确保万无一失,而他也做得很好,陆映真真的乖乖跟来了。 秦无炎嘴角含笑从另外一辆马车上下来,走到书风雅的车架前低声道:“世子,襄王府已经到了。” 书风雅笑了,青年优雅的笑容如水面上绽放的涟漪,美不胜收。 陆映真看在眼里,紧张地拉住了他的手:“一会出去了若见到人,人家问我是谁我要怎么说?” 书风雅捋了捋她额头的碎发,柔声道:“你是谁便说是谁,莫怕,万事有我。” “那若有人问我你是我的什么人呢?” 书风雅牵着她往下走,不在意道:“你说我是你什么人?就说jian夫吧。” jian……夫…… 陆映真满脸黑线地任他拉着进了王府,双唇紧抿一语不发,一路走过奢华庄严的襄王府前院,她看着那些肃穆而幽静雅致的景色,与虽貌不惊人但用料极珍稀的宫灯和壁画,又忍不住开始自卑了。 的确,陆家虽然有钱,但毕竟是商人,陆府虽然很大很豪华,但那看上去也都是一方土豪的风范,襄王府歷史悠久,住着的又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位高权重品味高雅,襄王府里的档次完全不是陆府可以比拟的。 看着眼前嘴角含笑,十分自然地接受着下人毫不生疏地行礼的书风雅,陆映真忍不住想,他心里会不会有这种想法? 书风雅当然没有这种想法,他现在完全没心思胡思乱想,他牵着陆映真一路走向王府正厅,在那里有等着他们的襄王洛枫和王妃,也就是书风雅的亲生父母。 他从来没有进过襄王府,走在走廊里却不需要人引路,好像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一样,气质高贵面貌清雅,那股浑然天成的皇族气息,莫说是亲王世子,便说是太子、甚至是皇上也丝毫没有违和感。 秦无炎一直跟在他和陆映真背后,看着这样的书风雅,他忍不住由心赞嘆,这才像是襄王的儿子,与那不争气的二王子比起来,书风雅简直太合他的心意了,他直觉得只要有书风雅协助襄王,襄王的大计一定可以成功。 终于到了。 襄王府的正厅在接近后府的地方,面前有一个不算太大的水榭,水榭周围种着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花糙树木,修剪的极为雅致有序,清风一吹,花糙香气便飘进了厅内,怡人心神。 单看这里就可以联想到正厅内的景象了,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有些出乎陆映真的意料,他们正要拐弯走进正厅,便听见里面传出一阵有气无力的抱怨。 “父王,那个女人也叫漂亮?那儿臣宁愿去做和尚好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十分虚弱,若非离得近,估计也听不见。 书风雅制止了想要一探究竟的陆映真,也阻止了想要通报的下人,面色平静地站在门口旁边,听着里面的动静。 “李小姐是丞相之女,是知书达理的大家千金,难道还配不上你不成?你也不想想你在外是个什么名声,人家李小姐肯嫁给你已是万幸,自己身上有伤就乖乖躺在床上静养,莫要再来气本王!” 陆映真瞭然,这个声音是襄王,那日她在客栈听过,那么之前那个青年的声音应该是书风雅的二弟,襄王的二儿子了。 他不是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吗?陆映真疑惑地看向书风雅。 书风雅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身后的秦无炎,掩在袖下的手微微握着拳,面上却仍是一片波澜不惊。 “母妃,你帮儿臣劝劝父王吧,那李小姐长得好似夜叉,你让儿臣娶她儿臣还不如去死呢!” 一个柔和雍容的女声嘆息道:“卓儿,李小姐虽然面貌不算甚好,但她学富五车,才华横溢,有内在美啊……” 这个应该是王妃了吧……内在美……陆映真嘴角抽了一下,当初书风雅好像也对她说过,人最要紧是内在美什么的…… 第33页 书风雅听见这个女声,身子明显僵了一下,墨黑瞳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稍纵即逝。 “内在美那要脱了衣服才看得见啊!”二王子不依不饶道,“一个女人要那么多学识干吗,她又不能做官,看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卓儿,你太放肆了!”襄王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意,“李小姐云英未嫁待字闺中,你这般言行实在……” “黄花闺女了不起啊,送去树林里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我娶她!” 一巴掌随着二王子此话说完而落下,重物落地的声音伴着一声痛唿传来:“父王,你、你居然打我……” 陆映真忍不住去看书风雅的反应,书风雅一语不发地抿着唇,就那么淡淡地听着正厅里的动静,似乎那里面的人不是他的亲人,而是戏子。 “卓儿,你父王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朝中不知有谁参了你父王一本,说你父王动用武林人士剷除异己,想要取皇上而代之,你父王他如今腹背受敌,只有联合丞相……” 二王子还不待王妃把话说完就嚷嚷道:“娶了她就能当皇帝啊?那么丑,看一眼我就想吐,我才不要娶,我不管,反正我不会娶她的,要娶你们就找别人娶吧!对了,你们不是还有个野种吗?你们把他找回来娶那个丑八怪吧!” 又是一巴掌落下,二王子此后便再也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被襄王打晕了过去。他本就身受重伤,此刻拖着身子来找襄王评理已是极限,如今被重重扇了两巴掌,不管是心上还是身上都已经超负荷了。 书风雅在听见“野种”两个字的时候便笑出了声,笑得很清朗,仿若一阵清风,吹入每个人的心中。 陆映真听着他的笑声却只觉心酸,明明他才是最先出生的那个,却无辜成了“野种”,还要被自己的弟弟蔑视和鄙弃,甚至……那个丞相之女李小姐,二王子是绝对娶不成了,陆映真完全相信书风雅不会让他活过明日,而以襄王妃的说法来看,娶李小姐的事似乎势在必行,那么……要娶她的人,难道真的会是他? 陆映真想到这些,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心中一片茫然。 而襄王惊讶的声音此刻也从正厅内传了出来:“……是雅儿回来了吗?” 第31章 相较于陆映真的忐忑,书风雅就显得很淡然了,他就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嘴角含笑迈进了正厅,修长的身形挺拔而沉稳,带着一丝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温润和柔和。 对了,就是这个样,看见这个模样的书风雅,陆映真本来有些低落的心情瞬间跳脱了,当年就是被他这浑身的“快来推倒我”的气场给晃瞎了眼,从此走上不归路啊。(↑_ ↑) 正厅内,摔倒在地上的二王子洛亦卓已经被襄王的心腹扶到了椅子上,苍白的脸庞俊美素净,完全看不出是个整天寻欢作乐不学无术的好色之徒。 说来也对,有襄王和襄王妃这样的基因,长相怎么都不会太差。同理可推,从书风雅这个活生生的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例子就可以看出,长得好看的人通常都靠不住。 襄王最先反应过来,视线在陆映真书风雅和秦无炎三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秦无炎身上:“秦统领先下去吧。” 秦无炎抱拳退下:“是,王爷。” 接着,襄王又道:“玄若,你也下去。” 站在襄王妃和洛亦卓身边守着的黑衣女子便是玄若,她是襄王手下暗卫中最出色的一个,多年来负责襄王和书风雅之间的信息传递,对书风雅以及陆映真可以说是非常熟悉。她眼都没眨一下便闪身不见了,那速度快得有点不太科学。 剎那间,偌大的正厅内只剩下洛家一家人和陆映真,淡淡的花香从门口外的水榭中吹来,却抚平不了厅内几人心里的悸动。 襄王妃半弯着腰守着洛亦卓,见到书风雅进来时她已抬起了头,秋水翦瞳,姿色雍容端庄,尖俏的下巴,莹润稀薄的双唇,颦眉嘆息时的风姿与书风雅有八分相似。 书风雅感受到了她那股炙热的目光,但他却只是噙着笑看着襄王,连余光都没有施捨给她。 襄王妃黯然地垂下了头,抬手用丝帕轻轻擦拭着洛亦卓额头上的汗,掩饰着眸中涌上的水色。 “雅儿,你终于回来了。”襄王几步走到书风雅面前,双手落在他的肩膀上,看似非常激动。 书风雅力道很轻地挣开他的手,语调柔和,却带着些疏离:“王爷传唤我岂敢不来。” 襄王略怔,随后微微勾唇:“这些年父王虽然没陪在你身边,但也时刻关注着你,与你联繫不是吗?为了我们父子的大业,父王不得不这么做,你难道还怪父王不成?” 书风雅面上平静无波,只是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声音非常悦耳:“这么明显吗?” 陆映真忍不住抬眼望天,她很确定书风雅具备让所有人崩溃的能力。 襄王凤眸微凝,转头对襄王妃道:“你和雅儿聊聊吧,我先将卓儿送回房去。” 襄王妃直起身,静静地点了点头,那弧度和神色若不细看,几乎会让人当成是书风雅。 书风雅稍稍别开了目光,望着厅内的墙角发呆。 陆映真扯了扯他的袖子以示安慰。 书风雅没回头,但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玄若在襄王的示意下现身,轻松地横抱起昏迷的洛亦卓,和襄王一起退下。 陆映真看着那个身姿纤细的女子抱着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悠然离去,恍若抱着绣花枕头,顿时满脸黑线。 襄王妃整了整衣衫,没有对书风雅说什么,而是先开口问陆映真:“这位应该就是陆小姐吧?” 柔柔的语调,温和的面庞,美丽而亲切,让谁都无法对她产生厌恶,陆映真也是如此。 她忍不住对她微微一笑:“我是陆映真。” 书风雅垂眸转过头,斥道:“对王妃怎可如此无礼,要自称民女才对,还要行礼……” 他虽是严厉的口吻,但握着陆映真的手却越来越紧,这是他紧张时的唯一表现,陆映真跟他从小一起玩到大,虽然她在她的家里玩,他在他的家里玩,但……那也算青梅竹马吧?她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异样呢?所以她没生气,只是顺从地作了一揖,改口道:“民女陆映真,见过王妃。” 襄王妃看起来有些受伤,柔和的目光顺着他们交握的双手移到书风雅与她十分相似的脸庞上,泪水便似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 “雅儿……”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显而易见的酸涩和难过,任谁听见这样的唿唤都可以感觉到她话中所透着的无力和后悔,“你不该回来的……” 陆映真闻言一惊,她原本以为襄王妃会说些致歉的话,可她居然说他不该回来…… 襄王妃的话一点也没错,书风雅的确不该回来,他在襄王被推到风口浪尖的时候回来,必然会和襄王一起承担风险,很可能还会因此丢了性命,作为一个热爱孩子的母亲,她这样说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书风雅苍白清隽的眉眼萦着凉薄,微风吹起他垂在背后的乌髮,他的声音无波无澜,却不再似之前那么冰冷:“我若这次不回来,以后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襄王妃似乎懂了他的意思,又似乎没懂,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书风雅也没有再开口,他一语不发地牵着陆映真离开,没有跟襄王妃告别。 陆映真忍不住转头,正看见襄王妃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天色不早了,王妃早点休息,不要伤心了。” 襄王妃微微一怔,随后拭去了眼泪,笑着点了点头。 书风雅紧紧地握着陆映真的手,力道大得让她有些痛:“你轻点,弄疼我了。” 书风雅淡淡地“嗯”了一声,带着她随意地走在王府里,看起来漫无目的。 “我们要去哪?”陆映真看了看静谧黑暗的四周问道。 书风雅抬起一根手指弹了弹走廊上挂着的宫灯,宫灯摇摆,烛影摇曳:“我也不知道。” 陆映真嘴角一抽:“不知道你还带着我到处走?都这么晚了……” “我以为这里晚上怎么都会有个护卫什么的,谁知道走了这么久都没见到?”书风雅挑了挑眉,说得很无辜。 陆映真忽然就觉得刚才那个浑身散发着忧郁气息的人又回归了渣的本性,深深地怀疑起现在的他和刚才的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哪一个才是假。 “啊,有了。”书风雅凤目一亮,对着前方拐角处招了招手,“过来。” 一身黑衣的玄若应声而至,身形几乎被黑暗淹没,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在夜幕当中看起来非常灵异。 白衣玉冠的男人微微一笑:“带我们去我们的房间吧?” 陆映真:“……” 玄若木讷地点了点头,然后没什么情绪地说:“世子,王爷吩咐,您和陆小姐不能睡在一起。” 陆映真:“……” 书风雅不在意道:“你太不懂他的意思了,他这是在说反话,你忘了之前让你脱光了真真衣服放到我被窝里的人是谁了?” 陆映真痛苦地在一边挠墙。 玄若还真的思索了一下,带着疑惑点了点头:“那属下先带世子去您的房间,然后再询问一下王爷,再安排陆小姐的去处。” 书风雅直接将她拂到一边,拉着陆映真在王府里面乱走。 玄若忍不住提醒道:“世子您走错了,那边是下人房。” 书风雅淡定地拉着陆映真转了个方向,有礼道:“多谢提醒。” “那边是二王子的院子……” 再转,陆映真有点晕了。 “这次对了,直走左拐,写着风雅居的地方就是世子的院子了。”玄若最后还是说了位置。 书风雅加快脚步,很快便拉着陆映真到了所谓的“风雅居”,半月门外盛放着鲜花,半月门内荷花池中摇曳着粉嫩的荷花和碧绿的荷叶,假山石后便是亮着灯火的正厅。 点了灯,那是不是里面有人?陆映真有些困惑,跟着书风雅进去后却发现并没有人,她松了口气,直接扑到了床上,这几天赶路已经很累了,面对襄王府的人更加累,她现在已经快虚脱了。 第34页 书风雅看起来比她好得多,他还有闲心欣赏房间的布置。这里布置的很符合他的品味,和他在书府所住的房间规格很相似,显然襄王对迎接他的回归也用了不少心思,但他却高兴不起来。 他走到铜镜前去了绾髮的玉冠,褪去带着寒气的外袍,只着单薄的白色中衣走到灯架旁边,执起灯罩,吹灭了烛火。 陆映真感觉房间忽然黑了,好奇地转头望向身后,却见房间又再次明亮起来,书风雅薄衣散发靠着灯架边的雕花屏风,雪白的纱帐掩着他半个身子,修长如玉的手上拿起一根毫无杂色的白烛,身后是宽大却空旷的半个房间,细碎的烛火落在他凉薄的眼中,不语不动,恍若幽魂。 ……她能说脏话吗? 这大半夜的穿成那样做出这样的事是打算吓死谁啊? 不待陆映真质疑,书风雅已经回过了头,拿着白烛放到自己下巴处,照亮了在这气氛烘托下有些森然的脸庞,然后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陆映真倏地白了脸,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她皱着眉从床上爬下来,走到他身边认真检查了一下,确认他是人非鬼之后,咬牙道:“我虽然没指望你能像别人那样知冷知热温柔体贴,但你也不能大半夜乱吓唬人吧?” 书风雅将白烛挪到一边,重新点燃灯架上的烛火,罩上灯罩,讪讪道:“我只是想让你放松一下,跟你开个玩笑……” “你在跟我开玩笑?” “你觉得不好笑吗?” 她觉得不好笑吗? 她觉得她无话可说。 转身朝床上走:“我睡床你睡榻,再做什么奇怪的事我就去告诉全王府的人你是断袖!” 书风雅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从身后传来:“可是我睡不着怎么办啊?” 陆映真回头困惑道:“你都不知道累吗?折腾了这么久,我挨着枕头就能睡着了。” 书风雅露出一抹滞涩的微笑,意味深长道:“可是睡着了会做梦的。” “做梦就做梦呗,那有什么……”陆映真说了一半忽然停住,回想起他在马车里时说的那些话。 书风雅见她似有所悟,直起身弹了弹衣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一步步朝她走过去。 第32章 … 书风雅俯身看着满脸绯红的陆映真,烛火映照下,她清丽的脸庞仿若蒙着一层轻纱,精緻的五官朦胧飘渺,就像是沉在水面之下,稍稍激起一阵涟漪便会让她消失。他忍不住将她揽进了怀中,带着她向前走了几步倒在床上。 陆映真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说归说,不要动手动脚啊。” 书风雅对她的话恍若未闻,细长的眼中闪着细碎的流光,低声诉说道:“我知道京城有一个好去处,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带你去可好?” 陆映真此刻被他紧紧抱在怀中,鼻尖挨着他的鼻尖,说话时几乎就要碰到他的双唇。她垂着眼皮讷讷道:“这么晚了还到哪去,要去明天去好了……” “不晚,晚上去才是最好的时间。”书风雅直接将她横抱而起,踏着轻功跃出了襄王府,在夜幕中掠过一座座屋顶,如一阵风般瞬间没了影踪,只余下二人淡淡的黑影映在月上,周围似乎还萦绕着些许牛奶似的薄雾。 玄若脸色古怪地站在墙头上,手里握着一枝红杏,这是刚刚书风雅翻过墙头时留下的。 她很困惑也很无措,这东西到底要不要交给王爷?而且,要怎么和王爷禀报世子的去向?实在不是她不去追,而是她追不上啊,世子的轻功和武功一样卓绝,即便是他还抱着个人她也未必追的上。 玄若纠结半晌,最终决定写信呈给襄王,她写起信来和说话一样简明扼要,只写了三个关键词:世子·红杏·出墙。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晚节不保的书风雅带着陆映真落在了京城外一处高山的半山腰上,山上盛放着各种各样美丽的鲜花,伴着茂盛的树木一起随风摇曳,景色优美,怡人心神。 陆映真看了一眼便道:“若是要赏景何不白天再来?晚上也看不清啊。” 书风雅未答,只是牵着她的手朝山的另一边走,他应是很熟悉这里,即便周围光线很暗,依旧可以准确地找到平坦的路途,陆映真牵着他的手走在他身后,完全不用担心会绊倒和对前方未知的恐惧,她突然就安下了心,本有些抱怨他不让她休息的思虑也没有了。 她跟着他最终停在了一个山洞外面,洞口旁摆着些精緻的烛台,烛台旁还放着崭新的火摺子,书风雅松开她的手蹲了下去,将烛台一个个点燃,然后拿起一个转头对她道:“我们进去。” 陆映真一边跟着他走一边神奇地看着他:“这里怎么会有烛台的?难不成是你事先准备好的?不对劲啊,你一直跟我在一起,哪有时间来准备这些……” 书风雅回头对她一笑:“以前到京城来,不想住客栈的时候就会住在这,所以会留下一些东西下次备用。久而久之,我来之前,襄王便会命人在此先准备好。” “……”有家不能回,可怜的娃。陆映真看着书风雅的眼神带了点疼惜。 书风雅只当没看到,牵着她拐进山洞里,顺着石壁点亮一盏盏壁灯,洞内豁然明亮,广阔而充满了裊裊雾气的温暖环境让陆映真立刻愣住了。 书风雅松开她的手,靠在石壁上,勾唇道:“怎么样,不错吧?” 陆映真讷讷地点头,目光透过薄雾望去,赫然看见洞中有一汪温泉,周围裊裊的温暖雾气便是温泉的水汽,温泉水清澈见底,湿气带着些硫磺的味道,盈盈裊裊地瀰漫在洞中。 而就在温泉的左边,摆着一张沉香木床,床是圆形的,很大,有四根床梁,床梁四角由镂空金钩吊着雪白的轻纱,每个角上都挂着一两串细长的玉柱,风一吹进洞中,呵着雾气飘扬的轻纱便会带着玉柱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响声,悦耳极了。 陆映真看得唏嘘不已,因为觉得他有家不能回而产生的那点疼惜完全消失不见:“你可真会享受……” 书风雅摘了束髮的玉冠,放在一旁的矮几上,鸦羽般乌黑的长髮如流水般滑过肩膀,削薄的唇一起一合:“还可以。” 陆映真点点头,然后走近他认真地问:“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么晚了带我到这里要搞什么了吧?” 书风雅褪去重纱长袍,嘴角有点意味深长的笑意:“搞鬼。” 陆映真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书风雅今天看她的眼神有点惊悚。不是说恐怖,也不是吓人,而是让人慎得慌。怎么说呢,就是让人觉得他是一只豹子,而你就是被他盯上的猎物,他的眼神似乎可以透过她层层衣物看到她的一切,让她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温泉可以净心宜神,泡一泡会很放松,真真不想试一试么?”豹子眯起了眼,笑着问她。 陆映真双手捂脸:“你在这我怎么试……” “就是因为我在才要你试一试。” “……” 书风雅走近她:“真真,今晚我们不走了好么?” 陆映真被他迫得靠在了石壁上,他贴得她很近,洞内本就因有温泉而温度很高,此刻她已出了一身汗:“你不回去的话襄王一定会到处找你的。” “不会,我已经通知过他了。” “通知过了?什么时候?” “出来的时候。”只着单薄长衫的书风雅轻轻抬手去解陆映真的腰带。 陆映真连忙护住腰,书风雅干脆转换阵地抚上她的胸口。 剎那间,四目相对,鸦雀无声。 书风雅眼色很柔地看着她,他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盈满了她的鼻息,她的一切都充斥着他的味道:“真真一定要告诉我我的缺点,要不然呆会我那么对你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良心很羞耻很对不起你。” “……我拒绝。” 书风雅挑挑眉:“一定要说。” 陆映真欲哭无泪道:“你先拿开你的手再说!” 书风雅微笑:“如果一定要二选一的话,那你还是不要说了。”他趁着她不注意解开她的腰带,将她横抱起来放到一旁的沉香木床上,床榻因二人突然的到来而微微晃动,悬挂在床梁角上的玉柱撞击在一起,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陆映真紧张极了,小脸雪白雪白,显然被吓得不轻:“你……你……” 书风雅低头以吻封住她的口,一手扣住她两手手腕,抬起来压在她的头顶,另一手不辞疲倦地解着她的衣带,很快便将她衣衫尽数褪去,只余下一件薄薄的月白色肚兜,染了薄汗的雪白肌肤泛着莹润的流光,直叫他看得眼睛发烫。 陆映真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不停地挣扎着,屈膝想要将他顶到一边,却意外的蹭到了一些起了变化的东西,顿时面色大窘,微闭着的眼眸倏地睁开,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书风雅自喉中发出低低一笑,震动了胸腔,精瘦的胸膛隔着质地柔软的长衫和肚兜轻轻蹭着她的温香软玉,惹得二人一起心焦烦躁起来。 书风雅在这时停下了他的吻,她的唇瓣被他吻得红润而饱满,带着些二人纠缠时留下的银丝,她看着他的眼神分明已经迷濛,却还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倔强得惹人怜爱。 “你刚刚……是不是问我你有什么缺点?”陆映真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赶忙别开头防止他再次“突袭”。 书风雅随着她略微偏头,凤目斜勾着她:“是,你现在要说了么?” “嗯,我要说。” 书风雅松开了禁锢她手腕的手,侧身倚在床边,颇有兴致地看着她紧张地在床角缩成一团,抬起一根手指抿过唇角,低低道:“说吧。” 他明显带着暗示的动作让陆映真越发窘迫,她拉了拉凌乱的衣衫抱膝坐在角落,睨着他道:“你太喜欢跟我亲热了。” 书风雅:“……” “这算缺点吧?” 转头从一旁矮几下的隔层中执起琉璃杯,一手再次牵起陆映真走下床去,书风雅淡淡道:“勉强算吧。” 陆映真被他这么忽然一拉,没有系太好的衣带又被扯开了,她懊恼地看了一眼绣着碧荷的月白肚兜,生气道:“你又要做什么?” 第35页 “不做什么。” “不做什么干吗拉我?” 书风雅回头看她,此刻他已半身没入水下,窄腰为界限,名贵的羊脂玉带被他随意扯开丢在岸上,中衣盘扣也轻轻解开,他用琉璃杯盛满温泉水,而后抬高杯盏,自他的肩膀开始一点点倒在身上,单薄的亵衣慢慢湿透,清瘦颀长却线条精緻的身姿一览无余。 他就这么笑着看着她,琉璃杯染了烛光,衬得他脸庞明若清辉:“那就做点什么吧。” 陆映真顿时无语,这……这分明是在玩湿身诱惑啊!她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身就跑,结果却被人拉下了水,本就褪得差不多的衣衫湿润了之后更加不堪蔽体,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朝后走了几步,将身子沉在了水下,只露出一个脑袋,双眼圆睁瞪着他。 这一瞪,她倏地呆住,只见对面的书风雅斜斜地靠在水池边,手指上勾着一件月白肚兜,笑得祸国殃民。 “你……”陆映真愕然地低头检查自己的衣服,果然……那个肚兜,是她的。 “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真真就这么跑出去不怕耽误了吉时么?”书风雅说得云淡风轻。 陆映真咬牙道:“是不是吉时我说了算。” 书风雅见她如此,颇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陆映真一手护胸一手伸向他,面无表情道:“拿来。” “真真……”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书风雅沉默着看她,片刻后顺应了她的要求。 拿回肚兜的陆映真转过身背对着他将肚兜系好,挪到温泉池边上岸,准备穿衣服走人。 书风雅见此不再沉默下去,淡淡道:“我以为你愿意同我回京,是对我敞开心扉了的。” 陆映真随便捡起一件外衫披好,回头抿唇道:“我虽然思想单纯,但也知道在你心里什么比较重要。我不能接受任何人任何事在你心里面比我更重要,对不起。”说罢,抬脚便走,也不管自己现在衣衫不整,连中衣也没穿。 书风雅凝着她的背影,抬手拿起她落在岸边的腰带,远远一扔套住了她的腰,在她满脸茫然的情况下将她重新拉回了温泉里。 他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他在她耳边说:“陆映真,我现在很明确地告诉你,在我心里没有什么会比你更重要,不论过去,只论如今。” 陆映真愕然回头看他,他的吻就这么印了上来。 一夜无眠。 作者有话要说:【免费放送河蟹补分如下,举报者死。ps:我挺喜欢这个床的设定,感觉叮铃铃的响 随着动作而来 很浪漫,再加上周围烟雾裊裊,白纱飘飘,温暖舒适,事后还可以洗白白,算是个非常美妙的初夜了。】 书风雅是个温润柔和的人,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样不紧不慢。就好像身下的温泉水,虽然可以让被吻的人浑身发热汗流浃背,但却总是那么流畅和柔软。 陆映真被他吻得晕头转向,从反身的位置变成被他压在水池边,双腿在水下被他分开,肚兜已不知何时再次被扯下扔到了一边。 她朦胧间仍在思索他那句话,他是不是说,其实他并没太将权利放在心上? 又或是他其实已经有了别的计划,只是她不知道? 亦或是……他其实是骗她的? 书风雅半眯着眼,看她还有心思胡思乱想,不由加深了这个吻,舌尖挑弄着她的舌尖,在二人唇齿之间翩跹起舞,修长的手指指甲修得整整齐齐,一点点撩拨着她胸前的柔软,带起她一阵阵情不自禁的战慄。 “唔……”陆映真本能地推拒着他的触碰,双臂撑在两人中间,手指恰好落在他胸前的两点上,她好奇地拨弄了两下,微微睁眼去看,便见他正在解开自己最后一层长衫,随后,春光乍泄。 陆映真红了脸,别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说话,也没有拒绝。 这样柔顺的她让书风雅有些忍耐不住,他赤身挤进她两腿之间,下身与她的下身处贴合,火热的坚硬抵着她敏感而湿润的入口,一次次上下摩挲,惹得她忍不住娇吟出声。 陆映真羞涩地抬手捂住了脸,闭着眼垂着头,长发如春泉般披散在玉色肌肤上,身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异样的苏麻使她从捂脸的动作换成了捂着嘴。 书风雅倾身将她揽入怀中,她的柔软贴着他精瘦炙热的胸膛,两颗樱桃挺立着,惹来他一阵轻笑:“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陆映真泄气地别开头,一语不发。 书风雅嘆了口气,耐着性子将她捂着嘴的手掰开,迫使她看着他,柔声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陆映真眼圈有些红,她咬着唇,虽然不得不看他,却还是不跟他说话。 “好吧,你要怎么样才肯理我,才肯……给我?” 陆映真立刻鼻音很重道:“不给!”又没成亲! 书风雅揉了揉额角,点头道:“好,不给,那可以理我了?” 陆映真不太相信地看着他:“你真的……” “自然是真。”他打断了她的话。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开?” 书风雅舒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央求,“真真,我只在外面,不进去还不行么?” 陆映真斜着眼睛看他:“可是……” “真真,再这样下去我会生病的。”书风雅半真半假道,“这很伤身体,你就容我在外面蹭蹭吧。” 陆映真抿唇:“真的只是蹭蹭?” 他坚定道“千真万确。” 陆映真稍稍别开了些头,身体不再很抗拒他的触碰。 书风雅心中一喜,不动声色地将她后放了些,顺着她的耳垂吻到锁骨,最后落在她胸前的沟壑,一点点吮吸着她的美好,鼻息间满是少女独有的芬芳,身体某个地方不由自主地起了更大的变化。 陆映真感觉着他的异常,敏感地推拒道:“你说只蹭蹭的,怎么……”有些字眼她实在羞于启齿。 书风雅舔了舔她的辱尖,引来她一阵难耐地娇吟,他柔声笑道:“那是本能,我也控制不了,我不是没放进去么?” 这么限制级的对话陆映真实在不想再继续下去,便任由他去了。谁知他那里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所谓的“蹭蹭”也渐渐开始,那处的摩挲给了她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她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恍惚中竟和放进去没什么两样。 书风雅仔细地打量着她面上的变化,轻抚着她胸前柔软的手不知不觉滑到了某个穴位之处,在她动情的时候,轻轻点了一下,她立刻浑身苏麻轻轻一抖,无力地趴在了他肩上,沉沉地唿吸着。而他便趁着这时,悄无声息地将那本该只是蹭蹭的东西放了进去。 陆映真觉得下身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也说不出来,她皱着眉,感觉那里胀得厉害,小腹处自始而有的火热得到了纾解,一种淡淡的满足使她忍不住喟嘆一声。 书风雅忽然哑声问:“疼么?” 陆映真茫然地后撤了些看着他:“?” 他又问:“一点都不疼吧?” 陆映真只好点点头。 书风雅舒了口气,笑道:“那就好。”全身都麻了,当然不疼了。 陆映真后知后觉道:“为什么这么问?” 书风雅沉默了一会,忽然将她抱出了温泉,她情急之下只得将双腿缠在了他的腰上,二人那处紧密贴合在一起,她大概猜到了些什么,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书风雅并没说话,只是将她放到了床上,床上悬挂的玉柱叮咚作响,她身体里的那根玉柱也开始缓缓律动,床榻因他们的动静而晃动,叮咚的玉石撞击声音此起彼伏,悦耳羞人。 这下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就是傻子了,陆映真快速地喘息着,她一手握着床头的木槓,使自己不至于被他顶得撞到头,另一手使劲地掐着他的肩膀,那里还有她过去咬下的牙印,若非她现在没办法低头,她一定会加深那个牙印。 “你这个骗子,你说不进去的……”陆映真皱眉闭眸,难耐地轻吟了一声,“呃……” 书风雅整个身子压在她身上,抬手将方才所点的穴道松开,立刻有一股苏麻和饱胀感冲上了她的小腹,她忍不住又低吟了一声:“嗯……” 他稍稍抬了抬上身,睨了一眼两人合二为一的地方,点点血丝粘在他那处之上,可以想见若方才没有点她的穴道,她一定会高唿叫痛,更不会让他得逞…… 书风雅喘息了一下,低声认真道:“真真,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陆映真忍不住骂道:“鬼才信你!” 书风雅低低一笑:“那你便做这唯一的鬼吧。” 话音方落,律动周而復始,不曾再停歇。 夜已经很深了,洞口处的烛火已经燃尽,洞内的也燃烧过半,光线慢慢暗了下来,可萦绕着暖雾的床畔却从未停下悦耳的叮咚声,那声音伴着男子低沉压抑的轻哼,以及女子娇嫩妩媚的吟哦,羞得月儿都躲到云后面去了。 第33章 陆老爷曾经说过一句话:怕爹是孝顺,怕老婆是爱情。 陆映真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就想实行这句话了。 说起来,让书风雅那样有主见且心眼多得数不过来的人怕你、听你的,似乎是件挺不可思议的事,但转念想想,如果成功了的话,不但一劳永逸,还非常让人有成就感。 陆映真觉得自己现在占优势,因为昨晚书风雅骗了她,所以她决定乘胜追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书风雅还在睡,陆映真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定他不是在装蒜而是真的在睡之后,慢悠悠地爬下了床,在温泉里洗了个澡,然后把衣服穿好在一旁等着。 她觉得他最多也就半个时辰就应该醒了,可谁知她等到天大亮他依然□地躺在床上。 陆映真忍不住凑到了床边,用一撮头髮轻轻挠着他的鼻子,睡梦中的男人依旧闭着眼,但他皱了一下眉,把脸转到了另一边。 看着他没有防备也没有表情的侧脸,以及雪白丝被下高低起伏的玉色胸膛,陆映真微微有些脸红,犹豫半晌,转身出了山洞,到外面准备透透气。 其实自打跟书风雅进了京城,陆映真就已经想好了,她不会再让他一个人决定他们两个的未来。既然他不是书归尘的儿子,那他们之间就不存在**的问题,可襄王却成为更大的麻烦,她没有自信可以让他为了自己抛弃这么多年的计划,但至少会尽力而为。 第36页 走出山洞,洞外风和日丽天气极好,微风和煦地拂过面颊,不远处的柳树边站着一个人。 陆映真嘴角抽了一下:“玄若姑娘?” 玄若一身黑衣隐在柳树树干之后,见到陆映真发现她,有些尴尬地走了出来:“属下见过陆小姐。” 陆映真忙道:“你不是我的属下,不用对我行礼……” 玄若点了一下头,神色复杂地慢慢靠近她,似不经意地问:“不知世子现在何处?” “他还在睡着,应该一会……”话还没说,陆映真便见玄若忽然抬手掐向她的脖子,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换了一个场景。 濡湿的糙垛,滴答滴答的水声,昏暗的光线,冷硬的铁柱,以及痛苦的呻吟。 水牢。 陆映真很快就明白了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但她却不敢确定这是哪里的水牢。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是襄王府,但她一点都不想相信。只是,有时候老天爷偏偏喜欢捉弄人。 她所在的水牢牢房的水中有一块浮石,她就被放在这块浮石上,环境比起周围的算是比较好的。透过昏暗的光线,她可以看到那些人都是被锁在水中泡着的,根据时间长短的不同,身体的状况也不一样。最严重的,皮肤已经浮肿的不像样子。 就在这群人之中,她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宁寒霄和慕剑飞。 慕剑飞看起来累极了,除了头以外整个身子都泡在水里,双手被铁链拴在铁柱上,鬍子和头髮凌乱骯脏,衬着他发白的面色,狼狈而狰狞。 而他身边的宁寒霄……已经不能用狼狈来形容了,陆映真只看他一眼便忍不住想闭起眼,脑海中那个风度翩翩潇洒倜傥的青衣男人似乎昨天还在对自己温柔的笑,可今天却被禁锢在泛着恶臭的水牢中,而且似乎还被用了刑。 曾经修长的手指上血肉模煳,如画眉眼被凌乱干枯的长髮遮掩了一半,只能看到布满血迹的嘴角,以及那横贯鼻翼,划过整个俊雅脸庞的鞭痕…… 他气若游丝地被吊在慕剑飞身边,双臂分别由铁链拴着,水下的腰上似乎也绑着铁链,牢牢地固定在一旁的铁柱上,几只水老鼠在水中慢慢地围着他转,偶尔撞到他身上,会听到他细细地低吟。 陆映真眼眶有些热,她赶忙爬来,脚踩在浮石上,倾身握住栏杆,急切地叫着他的名字:“宁公子?宁大侠?宁寒霄?你没事吧?你醒醒……” 宁寒霄的身子随着她的唿唤微微颤了一下,围着他的水老鼠便惊恐地跑到了一边。他缓缓抬起头,熟悉的俊朗眉目间,露出一双有些浑浊的眸子。 “……真真?”薄唇轻抿,暗哑无力。 陆映真见他还可以回应她,心里松了口气,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响动,对面的宁寒霄立刻眉头一皱,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口型,然后重新低下头装作没有醒来。 陆映真连忙坐回地上,双手抱膝警惕地看着传来声音的方向,整齐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一个拿着白烛的黑衣女子面如修罗,晦暗不明。 “陆小姐,王爷要见你。”是玄若。 如果说之前还侥倖地当做是别人私下将她抓来的话,那现在就不能继续天真下去了。要抓她的人是襄王,这说明襄王已经感觉到了她是个威胁,准备除掉她了。她这一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陆映真下意识看向对面的宁寒霄和慕剑飞,宁寒霄已悄悄抬起了头,担忧地看着她。 玄若立刻挡在了两人之间,稍稍弯身警告道:“陆小姐,属下并不想为难别人,陆小姐最好还是听话。”说完,将水牢的门打开,侧身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陆映真咬着下唇踏出去,既然逃不过那就不要拖累别人,不管前路如何,总要走过才知道有没有机会脱身。 玄若领着陆映真朝门口走,在踏出水牢之后,重重地关上了铁门,一切黑暗和堕落全被隔绝在后,上了楼梯,出了暗室,面前是襄王府静谧安稳,风景如画的后花园。 那是一片很大很大的人工湖,湖上甚至停着一艘画舫,悠然的乐声从画舫里传出,襄王正坐在画舫中享受着湖光美色。 陆映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发现这座湖的方位刚好在水牢之上,湖中之水清澈见底,锦鲤畅游,满岸生机,而在湖水之下,却藏着一个暗无天日,俨如地狱的地方……当真是人间天上,地下无间。 “眼睛不要乱看。”玄若冰冷的声音无情地催促着。 陆映真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跟着她等画舫靠岸,可谁知她竟然不等画舫靠过来,直接抱着她跃了过去,饶是也曾被书风雅带着飞来飞去过,陆映真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 落在画舫上时,陆映真的脸很白,一方面是因为要见到襄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有点晕船。 “进去。”玄若在她腰间推了一把,直接把她推了进去。 陆映真躲闪不及,被推得扑倒在地,眼前是一双镶着金边的厚底官靴和小半截龙纹衣袂。 襄王挥退了奏乐的歌姬,弯身将一张纸递给慌了神的陆映真,又拿了一支毛笔扔过去,笑着说:“写封信给陆老爷吧?” 陆映真愕然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就写你要嫁给本王的儿子,让你爹送些嫁妆过来。”轻轻抿了抿嘴角的鬍子,襄王乐呵呵道,“就拿陆家所有家当来好了。” 陆映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是什么让他认为她会写出这种丧权辱国的东西? 襄王随手拿起桌案上的鞭子,鞭子上的倒刺被他甩开,亮闪闪的极为吓人:“小姑娘,反正都是要写的,干吗非要吃点苦头才肯就范,跟自己娇贵的身子过不去呢?” 陆映真下意识朝后撤了些,惨白着一张脸道:“你让书风雅来和我说。” “雅儿他忙着陪李丞相的千金,怎么会有空来见你?” 陆映真一怔:“你说什么?” “本王说得还不够清楚吗?那好,写了这封信,本王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你。”襄王又将纸和笔丢了过来,“不要让本王失去耐心,等本王找人模仿你笔迹的时候,你也就没有活着的意义了。” 陆映真皱眉道:“你不是要我嫁给你的儿子?” “呵呵,本王是这么说的。”襄王的笑容比他头上九龙金冠还要刺眼,“可是本王的儿子有两个,你嘛,当然只配嫁给第二个。” “你什么意思?!”陆映真一下子站了起来,靠着画舫的门愕然问道。 襄王冷笑一声:“本是顾忌着雅儿会不满,才留你一条贱命,你若再不听话,恐怕连嫁给卓儿做妾的资格都没有了。” 陆映真二话不说便朝外跑,尽管她根本不会游水。 襄王直接朝她身上挥鞭子,鞭子狠狠打在她背上,她立刻全身一软倒在地上,薄薄的纱裙被抽开一道口子,鲜血从鞭痕中渗出来,狰狞吓人。 “敬酒不吃吃罚酒。”襄王又一鞭子打向陆映真,却被守在一旁的玄若拦住,他微怒地望向她,却听她道,“王爷,不好,有人靠近了。” 襄王抽回手,冷哼道:“今日谁来了本王也不会在乎。” “那若是我呢?”一双白净细緻的手掀开了画舫门上的珠帘,身穿雪白长衫,外罩重纱长袍的乌髮青年缓缓走了进来,金冠白靴,身形修长,举止优雅。 襄王显然没想到书风雅会出现在这,一向从容不迫的脸上神色略微僵硬:“雅儿,你……”他明明让襄王妃拖住他,怎么会让他找到这里来,莫非…… “王爷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书风雅低头看着疼晕过去的陆映真,急忙蹲下将她横抱而起,轻声询问,“真真,真真?你没事吧?” 陆映真背部被他手臂勒得极痛,满脸冷汗地痛唿出声,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出去。 书风雅微微怔愣,片刻后似有所悟,正要将她翻过身来,便听玄若提醒道:“陆小姐背部有鞭伤,鞭子上涂了盐水……” 襄王迅速回头看向玄若,凤目里不带一丝温度。 玄若抿了抿唇,深深低下了头。 书风雅淡淡地看了玄若一眼,随后小心翼翼地托着陆映真的腰抱着她,疼痛得到纾解的陆映真稍稍舒了口气,慢慢睁开眼看着他,神色凄清而失望。 书风雅忍不住道:“对不起……” 陆映真轻轻摇头,眼神看向别处,声音无力而落寞:“不关你的事,是我的错,天下的人那么多,偏偏认识一个不能保护我的……” 书风雅神色微凝,额头碎发拂过细长的眼,他轻轻抬起一根手指,点在了她的睡穴上,陆映真就这样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她自我安慰着,这样也好,省得再痛…… 第34章 其实若真的被人背叛,陆映真并不会觉得伤心难过,因为她至少看清了那个人。但最让人纠结的就是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有没有背叛你。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她躺在一张沉香贵妃榻上,书风雅在她身边和衣而卧,一头如墨长发蜿蜒流淌在两人的臂弯之间,好像潺潺山泉,隐隐染了暮色。 她意外地在床边见到了一个人,那人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茶杯,纤细手指如玉葱白,端庄姿色华贵高雅,看着他们的目光充满了慈爱。 “王妃?”陆映真的喉咙很干,说话的声音就变得有些沙哑,吵醒了躺在一旁的书风雅。 书风雅缓缓睁开眸子,抚落她额上乱发,翻身下了床,踏上白色的鹿皮靴子:“背上的伤还疼不疼?” 陆映真看了他一眼,敛了目光摇头道:“不疼了。” 书风雅回首睨着她,见她目光闪躲,便又转回了头,对襄王妃道:“你和她谈一谈,我先出去。” 陆映真掩在被子下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看着他的背影,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抿了抿唇,茫然地看向襄王妃。 襄王妃放下茶杯,走到床边坐下,用丝帕拭去她额头薄汗,笑着说:“别怕,不会再有事了。” 陆映真捏着被子吸了吸鼻子,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家的温暖了,她忽然很想爹和大哥他们,她甚至想念陆青青,她们虽然经常争吵,但在心里都是向着对方的,可是在这里,在这偌大的襄王府里,除了书风雅以外,恐怕所有人都巴不得她死。 第37页 襄王妃瞭然地看着陆映真眼眶微微泛红,嘆了口气道:“其实,很多人都有一颗高傲的心,却又渴望有一个能懂他的人,雅儿对你的心意,你明白吗?” 陆映真微微颦眉,看着襄王妃不语。 “自从那日你被他抱到我这里,他已经五日未曾见过王爷了,王爷责备我将你被擒的事告诉他,恼着我不见我,我便一直守在你们身边。看着你们在一块,我就在想,人这一辈子或许真的得到些什么便要失去些什么,你觉得呢?” 襄王妃的话无疑是正确的,陆映真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还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襄王妃为她盖了盖被子,抚着她光洁的额头:“我知道雅儿做了很多对不住你的事,王爷也关着你的那些朋友,但王爷走到如今这一步,早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的心已经被权利蒙蔽,不论别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说到这她有些黯然,“我虽仍挂着襄王妃的名号,但说不定哪一天,就不再是这王府的女主人了。” 陆映真见她这样,忽然有些感同身受,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你还有两个儿子。” 襄王妃闻言苦笑:“说起这两个儿子,最不让我省心的似乎是卓儿,但我有时候又想着,其实卓儿才是最聪明的。” 陆映真一愣,诧异地看着襄王妃。 “卓儿小时候也是极聪明的,我虽没陪伴着雅儿的童年,但却是一手将卓儿带大,他小时候的功课极好,王爷对他甚为喜爱,甚至动过让他做世子的念头,但自从十二岁那年他和王爷一起打猎回来之后,就变得不学无术,整日花天酒地,我那时很失望,不解他为何会变成这样,现在却懂了。” 陆映真微微垂眸,襄王妃的话很对,看起来那二王子并不是真的纨绔子弟,是装出来的,与书风雅比起来,他其实应该是更聪明的人,至少他不用和襄王一起背负那些沉重压抑的东西,而反观书风雅,他太优秀了,优秀到襄王不可能放过他…… “真真,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襄王妃忽然话锋一转,灼灼地看着陆映真。 陆映真张张口,想说什么,但又闭上了嘴。 襄王妃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淡淡地笑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断不会不知道雅儿今日让我与你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对吗?” 陆映真微微闪开视线看着别处,有些话她不想自己说出来。 襄王妃早就料到她会如此,舒了口气道:“真真,你先回江南吧。” “……” “雅儿安排了亲信送你回江南,我会拖住王爷,不让他打陆家的主意,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你自己和陆家,你也不想嫁给卓儿的,不是吗?” 陆映真看向襄王妃:“所以,书风雅要娶那个李小姐?” 襄王妃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本不知道雅儿为什么让我说这些时问你一个问题,现在明白了。” 陆映真皱了皱眉:“什么问题?” “雅儿让我问你,你回去之后,能不能做到不管听到京城什么消息都保证相信他。” “……” “其实李丞相的千金并非无盐女,她与卓儿见面那日是故意扮丑,她本身是位极有才学和美貌的女子,只因听到卓儿的名声,为了不嫁给卓儿,才出此下策。” 陆映真也笑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襄王妃看向窗外,和书风雅如出一辙的凤目里隐隐透着暮色:“真真,你是在我看来最适合雅儿的女人,我不准,雅儿也不会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那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陆映真的心情不太好,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废话。 襄王妃嘆了口气:“雅儿将你的那两位朋友救了出来,你带他们先到陆家去避避风头,待王爷的事情一了,你和雅儿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陆映真一惊:“宁寒霄和慕剑飞被他救出来了?!” 襄王妃慌忙掩住她的口,紧张地左右看了看:“你不要这么大声,小心隔墙有耳。” 陆映真额头微汗:“他为什么这么做……” 襄王妃笑道:“你即便不说,他也是知晓你心里想法的,如今他既然已经决定了与王爷对立,那便要和你们这一方的人合作了。” 陆映真沉默,没有人保护的时候渴望被人保护,被人保护了又矛盾着作为被保护者的无力。 “真真?”襄王妃见她不语,轻轻唤了她一声。 陆映真“嗯”了一声,点头道:“王妃的话我记住了,虽然我不敢保证给他全部的信任,但我会尽力。” 襄王妃柔和地笑了笑,起身离开,不一会,书风雅进了房间,站在门口看着她沉默不语,白衣金冠,乌髮玉面,一点点斑驳的阳光洒在他眼中,看起来很像将死之人。 陆映真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指,淡淡道:“你让襄王妃转告我的话我都知道了,我猜你也不想跟我说话,而且你说的话我也不想听,请出去吧。” 书风雅微微紧了紧重纱长袍,转身离开,临出门时轻声道:“今晚便走吧,事不宜迟。” 陆映真:“……” 有多少人为了爱情丢了原则,又有多少人为了原则丢了爱情?不知道今日一别将来再见时是否能如愿以偿,但至少尽力不要让自己后悔,即便不敢全部相信,但一个人一辈子至少有一次,为了爱的人和所期望的未来而奋斗过便不再有遗憾。 分别不代表离开,只是换个角度去看看那个人在其他方面是个什么样子,虽然会很难过,但至少她还不会差了这么点勇气。 傍晚时分,陆映真坐上了书风雅安排好的马车,马车很大,有帘子和屏风隔开了两个隔间,里面是仍昏迷不醒的宁寒霄和慕剑飞二人,外面是陆映真和一张矮几,矮几上摆着许多零嘴,都是她最爱吃的,她拿起来静静地吃着,面上没太多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宁寒霄醒来的时候就见到她这样呆在外面,有些诧异自己为何出了水牢,仔细回想了一下经过,才记起是书风雅救了他们,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陆映真,但瞧见她的模样又觉得现在需要安慰和释怀的人并非自己…… 陆映真吃着零嘴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看,麻木地转头瞥了他一眼,他被送上马车之前就已净身清理过,此刻虽然仍显落魄,但俊秀的面容无可挑剔,她指了指桌上的零嘴,平静地问:“你要吃吗?” 宁寒霄微微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陆映真点了点头,继续百无聊赖地呆着。 良久,宁寒霄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书兄他为何要救我们?” 是啊,本就是他将人设计抓走,现在却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将人救了出来,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陆映真给出的解释很简单:“或许是他想摆脱目前的身份,所以需要和你们合作,所以救了你们,也可能是他骗了我们所有人,这只是另一个陷阱,但是……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呢?” 宁寒霄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和最初认识的那个单纯开朗的女孩子不一样了,是经歷过什么样的事情,才让一个本来无忧无虑的人变得如此吝啬信任? 宁寒霄的回答和陆映真的解释一样简单,他说:“我愿意相信书兄。” 陆映真微微愕然地看着他,连她都不敢说完全相信书风雅,他居然愿意相信。 宁寒霄虚弱地笑了笑,靠着马车壁说:“至少,我相信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陆映真沉默。这些人真是奇怪,相信一些连她自己都怀疑的东西。 “不过,我很好奇书兄为何可以在襄王府自由出入?他想摆脱什么身份?”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陆映真只说了一句话:“家庭伦理大悲剧。” 宁寒霄:“……” 陆映真笑靥如花,只是那笑容颇有些苦涩。 宁寒霄嘆了口气,拿了些零嘴吃了一口,吃得很慢,只当是缓解气氛,须臾,道:“想不到书兄背景如此复杂。” 陆映真愣了一下,这厮不会脑部了些什么奇怪的事吧? 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我想他既然救你们出来了,必然会对你们有所帮助和解释,过不久应该就会与你联繫。” 宁寒霄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他想怎么解决这件事?襄王筹谋多年,势力根深蒂固,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连根拔起。” 陆映真笑了:“还有谁能比皇帝势力大呢?襄王再强也不过是个王爷,真正的九五之尊永远是天子。” 宁寒霄微微发怔,看着陆映真的眼神带着点陌生和兴味。 陆映真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她摸了摸鼻子道:“几年前书风雅跟我说过一句话,当时我和青青吵架,很严重的那种吵架,我甚至想到了自杀,觉得生无可恋……” 宁寒霄好奇道:“是什么话让你改变了想法?” 陆映真道:“他对我说,处理这种事的手段有两种,一种是聪明的,一种是笨的,而我就是笨的那种。” 宁寒霄有些忍笑地道:“你为什么是笨的?” 陆映真没什么情绪道:“因为笨的那种想到的是自杀,而聪明的那种会去杀人。” 宁寒霄:“……” 跟女孩子说这种话真的没什么关系吗……何况人家还是亲戚。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想过自杀了,书风雅他也是聪明人,所以我觉得谁有事他自己也不会有事,这也是我可以放心回江南的原因,与其在他眼皮子底下让他费心照顾,倒不如回家去,也对他所作所为眼不见为净,省的污染了我纯洁的心灵啊。” 宁寒霄笑容彻底僵住了,嗯,她恢復到最初的模样了。 “你的伤还没有全好,回去躺一会吧?慕剑飞不是也在吗?你们刚好可以取暖。” “……”宁寒霄转身回隔间的身子停下,行也不是止也不是。 陆映真抿嘴笑:“你怎么了?” “……没怎么。” “没怎么还不快进去?” 宁寒霄:“……”我真是多此一举。义无返顾地进了隔间。 陆映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面色又变得莫测起来,继续没有情绪地看着一处发呆,双目虽然明亮,但是却没有焦距。 第38页 一个人离开,一个人归去,一个人承受,一个人面对,他永远都是一个人,她又何尝不是。 35 … 当陆映真回到陆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陆老爷和四个哥哥全都站在门口迎着她,她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下了马车,还没开口,便得了陆老爷噼头盖脸一顿骂。 “你这个死丫头!我做梦都没想到你居然会胳膊肘往外拐!我真后悔十几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控制不住自己生了你这个不孝女啊!” 陆映真嘴角狠狠一抽,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随后下车的宁寒霄和慕剑飞,两人神色都十分和善,一点都没有露出鄙夷的意思,她这才算安下了心,去抚慰陆老爷:“爹,这么多人都在呢,你看你这是干什么……” 陆老爷直接拉着她往府里拽:“从小到大爹都宠着你,你要什么爹就给你什么,可是这次爹说什么也不会再容着你了,从今往后你再也不准搭理那小子,听见没有?!” 陆映真无奈地笑了笑,没应声也没否认,这个时候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进了府内,陆映真这才发现陆府萧条了不少,大哥二哥三哥四哥的神情也不似以前轻松自在,尤其是大哥,似乎有什么话要对她说,但又在顾忌着什么不敢说。 陆映真回到房间,便打发了其他人,只留下陆城一人,关了门轻声问道:“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陆城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点了点头嘆息道:“真真,时至今日,风雅的身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大哥也不必再迴避这个话题了。” 陆映真有些惊讶,看来陆家人什么都知道了:“是谁告诉你们的?” “是书神医。” “他为什么会将这些告诉你们?”据说书归尘是洛家的家臣,为何会透露这些秘密给大哥? 陆城道:“应该是风雅让他说的吧,现在陆府上下没有人不知道这些事了。” 陆映真无语了,书风雅的所作所为她向来理解不能。 “而且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大哥要告诉你。” “什么事?” 陆城的神色忽然变得很严肃:“真真,你是不是曾和风雅一起坠入过陆府的密道?” 陆映真思索了一下,颔首道:“是的,那密道是大哥修建的?” 陆城眼神暗了暗:“上面那一层是,下面那一层却不是。” 上面一层华丽奢侈,下面一层年久失修,的确不该是同一人修建的。 “那下面一层是谁建的?” 陆城将视线转向窗外:“是陆家的祖先。” “陆家的祖先?”陆映真微微咋舌,她忽然记起死在密道里那个人,“那那个死在那里的黑衣人……” “那个黑衣人是霸刀山庄的人,数十年前霸刀山庄霸居武林第一,霸刀山庄庄主东衡世世代代命人守在密道二层,那黑衣人应该就是负责守密道的东家人,当时你们看到他死了,如今也应该更换了其他人来守着。” 陆映真不可思议地看着陆城:“霸刀山庄?我们家什么时候和江湖人扯上关系了?” 陆城轻手轻脚地关上窗,引着陆映真躲到了门口,随后开启了前往密道的机关:“其实这些事也是风雅提出来之后,我从爹那里问到的,霸刀山庄与陆家的关系要追溯到很多年以前,陆家的祖先为何会在江南定居从商开始说。” 陆映真一边跟着陆城进入密道,一边十分忐忑地左看右看,虽然密道一层很静谧明亮,但她还是觉得阴森寒冷,为何上次和书风雅来时,就没有这样的感觉呢?果然还是陪伴的人不同,心境也就不同么? 陆城一直沉默着带着陆映真前行,他没有再说什么,或许是不知道怎么说,也或许是想要让即将见到的那个人来说。 很快陆城和陆映真就到达了密道二层,原来上次偶然跌下去的那个不是因为年久失修而产生的缺口,根本就是通往二层的进口,只是上次光线昏暗,陆映真心态又不太好,所以没看到梯子,直接摔了下去。 这次和陆城一起顺着梯子下来,陆映真只觉身上寒意更重了,她忍不住攥住了陆城的衣角,却还是无法平静下来。想来是跟着的人不同,曾经,书风雅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可以让她安定,如今却再也不行了。 “别怕,他不会伤害我们,他只是在守护一些东西,一些尘封了很多年的秘密。” 陆城的话让陆映真更加淡定不能,秘密?陆家原来还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书风雅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和她在一起,是不是就为了这些过去? 带着这些疑惑到了密道二层一间石室,陆映真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黑衣黑髮的男子,他盘膝坐在石室里的石床上,身旁摆着一尊金佛,金佛旁边是石棺,棺材上挂着一幅画像,画像上是一男一女,男的眼睑下垂睨着女的,女的手捂小腹恬淡地微笑着,两人极为相衬,金佛明灿灿的光芒映在画卷上,直照的他们恍若仙人。 尤其是那男的,俊俏的简直不似是个人,月牙白的锦袍,黛色万千的眉宇,凉薄的眼神在看着那女子时极为多情,令人目眩神迷的脸上总是浮着些难以察觉的笑意……单单是从画上看着,便已绝天下无双,若真是有此人在世,想来无人可以比拟。 “你们来了。”就在陆城和陆映真打量着画卷时,黑衣男子缓缓转过了头,淡淡地看着他们,“从上一任出事而亡开始,我就知道这个密室再也不会平静了。” 当陆映真看到这个黑衣男子的脸时,她瞬间呆住了,满脸不可思议道:“东、东宁?!” 褪去了俗套的元宝纹络外衫,穿上一袭纯色的黑衫,绾起一头墨如漆的发,东宁摇身一变成了一位俊秀无边的公子,他此刻正盈盈笑着看着陆映真,叫人有些陷入梦境的感觉。 “怎么,很惊讶?”东宁从石床上下来,一步步走到他们身边,先是对陆城点了点头,才对陆映真慢慢道,“我是东家的后人,之前守在这里的是我父亲最得意的弟子,也曾是霸刀山庄第一的高手,却死在了这。” “所以你来了。”陆城神色凝重。 东宁含笑点头:“东家世代便有保护陆家的责任,不论男女。” “那你之前那副模样……”陆映真仍心有余悸。 “是装的,当时不知书家人是敌是友,怎能露出身份?后来与陆少爷见了面,也便知晓了其中渊源,你们离开当地后,我便到了陆家守在这。” “你在等我们。”陆映真很肯定。 东宁也不否认:“是的,因为从一开始陆家的祖先就料到了,总有一天他们到此定居的秘密会被揭发。” “陆家的祖先?” 东宁转头看向那副画卷:“就是他们。” 陆映真怔怔地凝着那画上的人,原来自己的先人是如此风姿卓越的人,怎么自己就没沾到半分仙气呢? 陆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陆映真的肩膀:“这种时候不要再想那些无法挽回的事了。” 陆映真默,哥,你这是在说我长成这样已经无法挽回了吗? 东宁嘴角抽搐地看着这兄妹俩,深深地觉得那两位先人其中一位肯定也是如此的……呆。 嗯,纯天然的呆。 实际上他猜得不错,画上的女子虽然貌美如花,恬淡静然,但曾几何时,她也是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 “这画上人的身份,你们都不知道吧。”东宁卖关子道。 陆映真道:“废话,知道还等着你说吗?” 陆城无比贊同地点头。 于是东宁满头黑线:“你们可知数十年前东厂未曾被废除之前的东厂督主莲岂?” 陆城:“……” 陆映真:“……” “好,让你们这些经商的人知道数十年前官场上的风云人物是我奢求了。”东宁惭愧道,“你们可知,你们的祖先就是莲岂,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厂督主莲岂?” 陆映真和陆城直接傻在了那里,原来,原来他们还是官二代! “当初的莲岂虽然身为东厂督主,却并未净身,并且还有娶了妻子,有了孩子,他为了自己的妻儿,决定离开官场,设下了一个弥天大局,诈死之后更名换姓隐居于此,改名陆岂经商为生。” 说到这,他眼神变得莫测起来:“但当初他便料到秘密不会一直被封存,即便当时的太后和皇上不会发现他并没有死,以后也说不定会有人发现这个秘密,危机到自己的后人,所以便由他的心腹护卫东衡的后人,世世代代保护陆家,守卫这个秘密。” 陆映真有些不解:“既然不想为官,那告老还乡便可,为何要……” 陆城打断她的问话:“这你还不明白么?能做到那个位置的人,已经不是你想走就可以走了。” “……”的确,上位者必然经歷过一些勾心斗角,很可能与太后和皇上的关系根本不像外人看来那么简单,其中的艰险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 “陆少爷说的很对,之前守在这里人被杀了之后,我便料到陆家很可能会有危险,不过幸好,有人替你们挡了下来。”东宁微笑着说。 陆映真的心忍不住一跳:“你说的那个人……” “不错,正是书风雅……哦不,现在或许应该叫他襄王世子,洛风雅。” 陆映真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现在的感觉,有些烦躁又有些担忧,不安忐忑接踵而来,似乎是为了自己,更多却是为了那个人。 东宁见她如此,淡淡道:“陆小姐不必担心,襄王世子谋略过人,定可以把事情处理的很好。” 陆映真忍不住问:“是他把陆家的秘密给拦下的?” “是,襄王密探玄若杀了霸刀山庄的人,襄王世子一看那伤口便察觉了,他随后便联络了玄若,将这事隐瞒了下来,如今,襄王也只是觉得陆家有财,不用可惜罢了。” 陆映真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如何,无措地愣在原地。 陆城沉默很久,才道:“风雅为陆家做这么多,真是难为他了,要违背他的父亲……” 东宁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映真:“想来是有更重要的东西令他珍惜吧。” 第39页 陆映真闻言大窘,赶忙跟着陆城离开了密室,临走时曾询问是否需要多加防守,助他一臂之力,但全被东宁拒绝,说他一个人便足够了,想来他武功应该也不错,可以以一敌百,不过这都不是她应该操心的东西了…… 知道了一切秘密,陆映真花了很长时间都无法冷静下来,以至于宁寒霄见到她时,有些惊讶地问:“真真,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陆映真勉强笑了笑:“没什么,这几天天气不好,心情也就不好。” 宁寒霄看了看大晴天,改了话题:“来陆府住了几日了,也未曾拜见陆老爷,真是越礼。” 陆映真不在意道:“没事,我爹他不在意的。” 宁寒霄却道:“我在意。” 陆映真一愣,看向他,他也看着她,目光灼灼。 陆青青远远看见这一幕,笑容僵在脸上。 ☆、第 36 章 忽然,宁寒霄将陆映真揽进了怀里,轻轻在她耳边道:“与其跟着书兄提心弔胆,不如跟着我携手江湖,行侠仗义可好?” 陆映真茫然地被宁寒霄抱着,然后忽然被外力推开,陆青青愤怒的脸映入眼帘。 “青青……”陆映真想要解释,但她忽然见到陆青青又笑了,笑得十分顽皮,“姑姑,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陆映真张着嘴,却吐不出一个,责备的眼神看向宁寒霄,宁寒霄脸上却无半分愧疚,他挡在陆映真面前,淡淡道:“青青,我一直都将你当成妹妹看,你应该很清楚。” 陆青青道:“我知道啊,我又没问你,你插什么嘴?” 宁寒霄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我喜欢你是我的事,关你什么事?”陆青青转开视线看着陆映真,“可是姑姑,你一直跟我说你不喜欢他,今天又为什么和他抱在一起?书哥哥呢?他要怎么办?” 书风雅……陆映真头大了:“我什么都没做,你刚才看见的是误会。” “误会?”陆青青似乎听了什么极为可笑的话,“你们都抱在一起了,还是什么误会?难怪书哥哥会娶别人。” 陆映真捕捉到了她话里的重点:“你说什么?你说书风雅娶了别人?” 陆青青冷淡一笑:“姑姑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爹爹上辈子又不是船夫,怎么让你学了这么一手脚踩两只船的功夫?”说罢,转身便走,走了一段路忽然又转回头道,“如果你想知道怎么回事,我不介意告诉你,书哥哥的弟弟来了,在前厅。” 书风雅的弟弟,洛亦卓来了?陆映真提起裙摆便朝前厅走,宁寒霄站在原地,不曾替她辩解一句。 陆青青看着他在那里沉默以对,冷笑一声离去,转过身后,她眼眶抑制不住地发红,泪水终于还是落了下来,袖口被她攥得紧紧的,明明很难过很痛苦,却还是逼着自己笑。 宁寒霄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背影,明知道她在难过在伤心,却无法给予安慰,因为他不能让她再误会,误会他对她的情意。即便曾经在江湖上左右逢源,他却也有自己想相守一生的人,他可以是风流公子,却不可以是登徒子。 陆映真到了前厅就看到了正在和陆城寒暄的洛亦卓,洛亦卓也看见了她,起身有礼的弯身道:“见过陆小姐。” 陆映真惶恐不已:“二王子怎么给我行礼,实在折煞我了。”看着那和书风雅如出一辙的面孔,陆映真实在是平静不下来,不能安心受用这个礼。 洛亦卓轻摇摺扇,胭脂色的流苏扇坠衬着他妃色的锦袍,实在是风流的令人 无法直视:“哪里,陆小姐绝对当得这个礼,因为陆小姐说不定何时就会成为我的嫂嫂了。” 陆映真听了这话就很无语:“方才侄女告诉我,书风雅他要娶别人了,你还开我玩笑做什么?” 洛亦卓忙道:“陆小姐不要误会了,我到此处来的目的正是来安抚陆小姐,大哥猜到陆小姐一定会胡思乱想,所以才让我转成跑一趟。” 陆城嘆了口气道:“小妹愚钝,还要牢二王子多多包涵啊。” “……”陆映真懊恼地看着陆城。 洛亦卓倒是很慷慨:“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陆城随后便退了下去,留给陆映真和他说话的空间。 洛亦卓半袖掩手,轻笑着饮了口茶,才慢悠悠道:“想来陆小姐离开京城时大哥应该告诉过你不要轻易相信京城传来的消息吧?” 陆映真纠正道:“不是他说的,是王妃说的。” 洛亦卓道:“那也是一样,大哥不善言辞……” 陆映真直接无法忍受地打断:“不善言辞?书风雅??” 洛亦卓思索了一下,道:“好吧,大哥他不想说。” “嗯,这才对,还有呢?” “大哥和那李丞相千金不会成亲,不过是一计,陆小姐可千万别想不开。” 陆映真浑身气血往上涌:“……计?” 洛亦卓挥着摺扇笑得欠扁:“当然!因为李小姐是我喜欢的人。” 陆映真惊恐道:“你喜欢的人?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肯娶她?” 洛亦卓也很无奈:“因为她在和我玩一个看看谁更爱谁的游戏。” “……”你们真的很无聊,真的。 “嫂嫂,你一定要坚定。” “坚定,你就不怕你哥挖你墙角?” 洛亦卓听了非但不生气,而且很高兴:“不怕,因为如果他挖我的,我也挖他的。” 陆映真浑身发冷地后撤几步,洛亦卓又跟了上来:“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叫洛亦卓?” 陆映真乖乖地点头,她完全不觉得自己可以理解襄王的脑子。 洛亦卓怅然道:“因为我父王希望我可以像大哥那样出众杰出,知道了吗?” 亦,也,卓,卓绝。原来如此……可是:“为什么不是像你父王一样呢?” “你觉得我父王他很好?” “不觉得。” “那不就成了?” “……”陆映真茫然地走出前厅。 洛亦卓步步不离的跟在后面。 陆映真无奈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 大哥怕你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所以要我看着你。”洛亦卓说得很无辜。 ……书风雅你很好啊你,自己不在还找个人看着,真是……真是让人……痛并快乐着。 陆映真有些娇羞地说:“你大哥真是个混蛋。”然后转身跑了。 而这之后,洛亦卓完全愣在原地,不敢再追上去。 跑了一段见对方没追上来,陆映真果断松了口气,看来这招果然还是比较好用的。 走在回房的路上,陆映真的心情可谓百感交集,方才宁寒霄的事让她很郁闷,书风雅知道了不要胡思乱想才好,还是青青,她们从小就没真的生过对方的气,可是这次她却没有把握了,她会不会就此不理自己?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她不会较真吧…… 就这么六神无主地进了自己房子,陆映真忽然撞在了一面墙上,嗯……姑且称之为墙吧。因为在退开几步发现那是个人之前,陆映真一直觉得自己撞到了墙上。 其实,那不是什么墙,是一个人站在了门口,陆映真抬头看见他的脸,顿时傻在了原地。 一个本该留在京城娶亲的人,突然出现在她的房间里,这让她如何能不傻? “你怎么……”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白衫飘逸,墨髮披肩,扬在她脸上,如梦似幻。 书风雅完全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直接揽住了她吻上了她的唇。 半晌温存,陆映真有些尴尬地半坐在床上,拉紧衣衫盯着一处发呆。 ……怎么一见面就这样。 书风雅躺在她身旁,抬手轻轻抚着她的发,嘴角带着愉悦的笑意,看上去很满足。 陆映真拍开他的手,抱怨道:“搞什么嘛,来来去去的。” 书风雅慢慢起身,倚着她,轻声细语道:“就是要来来去去才过瘾。” “……”陆映真抱起枕头,无语。 “你怎么了?” “没事。” “没事为何抱着枕头?” 陆映真抬头:“你真的想知道?” 书风雅眼里盈满了笑意,明知她要做什么,还是忍不住道:“嗯。” 陆映真怀里的枕头瞬间朝他砸去,而后她便趁机下了床,穿好衣衫坐在桌子边喝茶。 书风雅将枕头放回原位,随便搭了件外衫便走到了她身旁,与她并肩坐着,神色悠然。 “你怎么忽然来了?”陆映真喝了半天茶,还是平静不下来,于是干脆找了别的话题说说。 书风雅道:“我是和他一起来的。” 他,指的当然是洛亦卓,陆映真有些生气:“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来了?”害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书风雅不知何意的微微勾唇:“如果告诉你,你还会……”他说了一半忽然停住,意味深长。 陆映真顿时红了脸,起身就要出门,却被他拉入怀中。 “我很快就要走了,此后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你便再陪我一会。”他的下巴枕在她的肩上,温存的话语萦绕在她耳边,实在让人窝心,不忍拒绝。 陆映真慢慢按上他落在她腰间的手,轻声问:“你什么时候走?” 书风雅闭上了眼:“一时片刻。” ……时间真的很短。 陆映真的心情从惊喜转为忧愁,握着他的手不松开,即便到了他必须要走的时候,也没有半分放人的意思。 书风雅看着她,无奈道:“我要走了。” 陆映真眼眶红红的:“我知道了。” “我会尽快处理完那些事情,等着我。” “嗯。”鼻音很重。 书风雅长嘆一声,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真想就这么一直抱着你。” 陆映真的眼泪最终还是落了下来,啪嗒啪嗒落在他身上,衣衫单薄的他感觉到那股凉意,眼神黯了许多:“真的要走了。” 第40页 陆映真紧紧地环着他的腰,他的腰很细,人也很瘦,但肩膀很宽,很厚,一看便是可以依靠的人,他虽然瘦,却不弱,这一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但她还是忍不住关心他。 “以后多吃点饭,看你瘦的。” 书风雅淡淡反驳:“我不瘦。” 反正他都要走了,就不跟他矫正了,陆映真道:“好,你不瘦,你很壮,可以了?” 书风雅含笑点头:“嗯,用过都说好。” “……”陆映真羞愤地退开,不看他,“你走吧。” 书风雅缓缓整理好衣衫,走到梳妆檯前,执起木梳,忽然转头:“为我冠发吧?” 陆映真一怔,看向他,只见他长发如飞瀑般倾泻而下,云纹锦袍被阳光染成了金色,气质绝尘。不由自主的,她便走了过去,接过了木梳。 书风雅的头髮很长,很黑也很柔,不管怎么摆弄,都可以直直地垂下去,陆映真梳得很用心,也很小心,生怕折损了这一头保养极好的黑髮,但冠发并用不了多久时间,她很快就为他绾好了发,一如他来时那般一丝不苟,金冠白衣,恍若谪仙。 “我走了。”站起身,书风雅并未转头,只淡淡地辞别。 陆映真点头,也不看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就这样,最后分开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看谁, 因为只要再看一眼,他便会捨不得走,而她也不会捨得放他走。他们都知道这次必须先分开,这样以后才可以永远在一起,所以他们谁也没有看对方,就这么分开,最好。 许久之后,待再也听不见脚步声,陆映真方才缓缓抬起头,大眼睛里萦着愁色,更多的却是期盼。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第 37 章 洛亦卓的存在让陆映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高兴的是他在这里自己心里比较有底,难过的是他的模样和书风雅那几分相似,总是让她忍不住想起那个远在京城的男人。 他好不好,瘦没瘦,事情棘不棘手,襄王有没有找他的麻烦,他……有没有想她。 其实她真的不想成为这样多愁善感的女人,但是她的心就是控制不住地往他的方向飞,真是连她自己都越来越看不起自己,所以她决定,一定要改变自己现在的状态。 这一天,陆映真反常地起了个大早,一起来就命陆家各店铺的掌柜将帐本递了上来,挨个细细分好,端坐在书桌前一丝不苟地看了起来,连午膳都没用,直接看到了太阳落山,宁寒霄来叫她去用晚膳才稍作停歇。 宁寒霄就站在门边,侧着身子望着她,眼睛里带着些别人看不懂的东西:“你把自己搞得如此忙碌,是怕想起他么?” 陆映真一怔,脸色未变,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对于陆映真的坦白,宁寒霄也没有多大反应,他慢慢走进来,一点点靠近书桌,似不经意地说:“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 陆映真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感情问题她最不擅长,偏偏宁寒霄最执着于此,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喜欢我吧。”对于陆映真的沉默,宁寒霄有的只是更加直接,他双臂撑在桌子上,与书桌对面的陆映真对视,秋水般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着她,深沉的情谊一览无余。 陆映真这下真的慌乱了,这样□的感情就连书风雅也不曾表达过,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宁寒霄见她不语,继续道:“喜欢我吧,好不好?” 陆映真无措地后撤身子,紧紧靠在椅背上,轻声问:“为什么要喜欢你?” 宁寒霄吸了口气,微微笑道:“我长得俊俏,在江湖上也很有名气,武功也不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是啊,与书风雅比起来,宁寒霄绝对不差,她没有理由不喜欢他,可是也没理由非得喜欢他。 “我想我是该好好和你说一下我们的事。”陆映真意识到了宁寒霄认真了,有些凝重地开了口。 宁寒霄直起身,状似无恙道:“好。” 陆映真慢慢站起来,绕过身子走到他面前,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宁大哥,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是我的好大哥,最初的时候甚至想过要你做青青的夫君,就算到现在也没有打消这个念头,所以你让我喜欢你,这是不可能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愿意喜欢你,愿意放弃书风雅和你一起浪迹江湖,跟你 的那些数不清的红颜知己争风吃醋,表面我斗小妾的决心,书风雅也愿意放手让我走,青青也肯将你这么好的夫婿人选交给我折磨,但我还是不会开心。” “是么。”宁寒霄双目放空地看着窗外,呢喃道,“不会开心……” “对,不会开心。”陆映真强调道,“两个人在一起,不见得一定要门当户对,彼此条件优秀,最要紧的还是开心,成亲不是儿戏,我不想一辈子后悔……” “我知道了。”宁寒霄忽然开口打断她的话,笑了一下对着空气说,“大家都在等我们用晚膳,让别人等太久不好,我们先过去,有什么话改日再说,改日再说。” 陆映真嘆了口气,望着他匆忙离去地背影道了声:“好。” 晚膳饭桌上,洛亦卓的眼神一直在陆映真和宁寒霄身上来来去去,搞得慕剑飞都很惊悚,忍不住道:“洛二王子,你在看什么?” 洛亦卓放下筷子,潇洒笑道:“自然是看才子佳人。” 陆映真端着碗的手一抖,差点将米饭洒了出去,她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若是浪费了,即便尊驾是皇亲我也会索赔。” 洛亦卓愣了一下,随即非常开心地说:“兄长说得果然没错,陆小姐当真是爱财如命。” “你!……” “陆小姐别急,方才是我冲撞了陆小姐,我赔就是。” 陆映真脸色难看道:“算你识相。” 洛亦卓笑得天衣无fèng,拿出银子递给她:“赔你三两。” 陆映真实在看不惯他那副和书风雅如出一辙的欠扁样,看着银子咬着牙道:“最少五两!” 洛亦卓闻言直接收回了二两银子:“一两。” 陆映真愣了,茫然道:“为什么啊?” 洛亦卓看着她,一字一字道:“因、为、你、太、贪、心。” 陆映真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场上的其他人除了宁寒霄以外也都紧张地看着他,但他却悠然自得地饮茶用膳,好像说出那些话气人的完全不是他,直到陆映真放下筷子起身走了之后,众人才回过神来,开始指责洛亦卓。 最先开口的是护短的陆老爷,陆老爷那是恨不得揪着他的前襟咒骂,只可惜人家身份尊贵,他有心无力,只好口头宣洩:“二王子,虽说来者是客,但您最少也该遵守做客人的本分吧?” 陆城也附和道:“二王子,真真最近心情不太好,一直不开心,您大人有大量,让着她个小女子一点不行吗……” 慕剑飞点头道:“打仗夫妻能跟小女子一般见识?二王子你也太小家 子气啦。” 洛亦卓不以为然地低头用膳,淡淡道:“你们不觉得兄长走了以后,唯独方才生气时,陆小姐才真的像是陆映真吗?” 众人闻言,集体沉默,倒是先前不曾开口的宁寒霄笑了一下:“二王子慧眼。” 洛亦卓听到宁寒霄开口,忽然放下了筷子,抬眼勾唇道:“所以啊,宁公子可不要做一些恩将仇报的事,小王这一双眼慧眼,可是在这替兄长盯着呢。” 宁寒霄瞬间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陆青青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地端起酒杯:“那就让小女子敬二王子的慧眼一杯,祝二王子永远别看错人。” 洛亦卓难得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看向了桌子对面那个不算抬起眼的少女,凝了一会,笑着端起了杯子,一饮而尽,这一份潇洒,足足让陆青青愣了许久,愣到连宁寒霄看她的眼神都有了些许改变。 回到卧房的陆映真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就往地上摔,仿佛怒气冲天道:“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有书风雅那样禽兽的哥哥,才会有洛亦卓这样野兽的弟弟!”说完,又像泄了气的球一样趴在椅子上抹眼泪,凝着被摔得破破碎碎的茶杯,一声不吭地蹲下去捡。 丫鬟听到茶杯碎掉的声音,没有直接进来查看,因为陆映真回来时脸色真的很难看,她们不想成撒气桶,可是犹豫半晌,又觉得不进去可能会被骂得更惨,这才敢冲进来查看,谁知一进来,就看到陆映真正满手是血的捡着茶杯碎片,顿时吓得扑了上来。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快放开快放开,让奴婢们来吧!” 两个小丫鬟惶恐地抢过陆映真手里的碎片,娴熟地捡到一起,由一个人带了出去,另一个人为陆映真清洗伤口:“奴婢这就去给小姐请大夫,小姐这手上受伤了怎么还捡,这万一伤到……” “够了,别说了。”陆映真夺回自己的手,“你出去吧。” 丫鬟迟疑道:“可是小姐的手……” “我让你出去,又没让你不去找大夫。” 丫鬟吓得急忙退下:“奴婢告退,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望着丫鬟恐惧离开的背影,陆映真苦笑着看了看鲜血模煳的手,带着讽刺地开口:“我有这么可怕么?那若是她们去过那间水牢,又要怎么办呢?”说罢,嘆了口气,寻了净水来一点点擦拭血迹,擦拭到一半,房门忽然被人打开,她以为是大夫,便没在意,谁知陆青青紧张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姑姑,出事了!” “出事了”这三个字成功挑起了陆映真心里那根弦,她眼神闪烁地看向门口,凝着陆青青道:“不要乱说, 有些话,说了就会成真的。” 陆青青跑到她身边,丢出了一道惊雷:“刚才我见到洛二王子连夜走了,面色紧张,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我听他的手下偷偷在说‘变天了’!” “什么!?”陆映真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听错了?” 陆青青吸了口气:“这种事我会拿来开玩笑么?” 陆映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飞奔而去,陆青青望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怅然若失地靠在了梳妆檯边,呢喃道:“毕竟,你是我的姑姑啊……” 第41页 当陆映真赶到门口的时候,洛亦卓的人马已经走的干干净净,许是离开的太急,陆府门前的空地上还留下了车轮深深的印记,无一不昭示着陆青青所言非虚,她顿时心中大乱,无助地回到府中寻找陆城,而她见到陆城时,大夫是一起过来的。 “真真你受了伤就不要乱跑,你这样不爱惜自己,让大哥和爹多伤心!”陆城责备地将她拽回了寝房,命大夫好好为她手上的伤口上药,“好好给她看看,上完药顺便把把脉,看看这孩子是不是缺了心眼,老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大夫惟命是从地点头道“是”,陆映真却不依了:“看什么看,我就算缺了心眼也不要紧,重要的是大哥你,你怎么连洛亦卓离开都不告诉我!?” 陆城惊讶地看着她:“你都知道了?” 陆映真一急,手拍桌子站了起来:“我怎么不知道!?” 大夫正在给她把脉,本来面有异色,这样被她一吓,瞬间抖了三抖,惊恐道:“陆小姐可要保重身子,莫要如此动怒,小心伤了胎气啊!” “什么!?”这下陆城和陆映真有了共识,两人一齐看向大夫,满脸的不可思议。 自己最珍爱的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怀上了别人的孩子,自己完全蒙在鼓里,这实在无法让陆城不生气,他抓住大夫的胳膊问道:“此话当真?若是假的,我要你的命!” 大夫吓得差点哭出来:“陆少爷,小老儿不敢说假话,小老儿行医数十年,这喜脉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可是我五妹她还没出阁!!!”陆城这句话是直接吼出来的,吼得大夫捂住了耳朵。 “大哥,你别这样。”陆映真满面通红地拉开了陆城,对大夫道,“你去帐房领钱吧,快走快走。” 大夫如获大赦般就要逃走,却被陆城再次吼住:“今天的事你若是敢说出去半个字,本少爷照样要你的命!” “哥!”陆映真无奈地喊了他一声,陆城的目标很快从大夫转换成她 ,“你还敢叫我?我没你这样的妹妹!” 大夫见他们起了内讧,立刻撒腿就跑,比起诊金,他更想要他这条老命。 陆映真无措地坐到桌子边,双臂环胸道:“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我……” “没想到会是这样?这种事如果不是你允许的,怎么可能发生?难不成是有人勉强你!?” “当然不是……” “那是怎么样?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陆城搬了椅子坐到她对面,大有今天她不说清楚,他就不会走得架势,“那个男人是谁!” 陆映真烦躁地揉着额角,忍不住咒骂道:“我孙子!” 陆城一口气没喘上来,下意识问:“……你跟谁的儿子,给你生的孙子!!!” 陆映真闻言,无语道:“……不是那样的,是……” “那是哪样的!?到现在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说这些?你真想大哥也不管你了是不是!” 陆城的话让陆映真直接哭了出来:“是……书风雅。” “……”陆城一下子泄了气,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我早猜到是他,但我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不是他,没想到……” “大哥……”陆映真拽起陆城的袖子,泪水无声无息地落着。 陆城眉头皱得紧紧的,回握住陆映真的手:“这个孩子,必须告诉他。” 陆映真没开口,但点了一下头,她和陆城想的一样,不管书风雅最终如何决定这个孩子的去留,他都有权利知道这件事,毕竟,这是他们的孩子。 陆城紧接着道:“方才洛亦卓匆忙离去,只说风雅唤他回去有事要办,可是大哥却觉得,京城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陆映真紧张地看着他。 陆城犹豫半晌,还是说出了口:“前几日我听几个为官的朋友说,皇上身体不知为何每况日下,恐怕时日无多,但朝中大臣竟大部分要皇上立襄王世子为太子……” “什么?”陆映真不可思议地喊出了声。 陆城捂住她的嘴:“你小声点,隔墙有耳!” 陆映真扯开他的手:“这个世上如果连陆家都不安全,我真不知道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陆城嘆了口气:“真真,你不要这么任性。” “我任性?”陆映真苦笑一声,也不反驳,“我去给他写封信。” 陆城没有言语,看着她走到书桌边,虽心有余悸,却不忍说出。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那么不管事情的经过究竟是怎样的,书风雅都很快就会站在那个谁也碰触不到的最高位置, 到那时,陆映真的信,他恐怕……是不会看了。不过看不看,是他的事,写不写,是陆映真的事,尽人事,听天命,然后……再随遇而安吧。 陆映真的信写得十分简单,全篇不过一句话,这句话的意思也无非是告知书风雅她有了他的孩子,封信的时候她的神情很安宁,陆城看着她的模样,忽然觉得,其实他想到的她或许也想到了,只是这层窗户纸大家都没有捅破,在她心里,或许也是想着最后一搏吧? 信写完了,陆城就带着信离开了,他带着信去了书家,现在他们所认识的人中能联繫到书风雅的也只有书归尘了。陆映真独自一人坐在烛火边,看着明明灭灭的火光,手下不自觉地轻抚着小腹,脸上带着的笑,似乎是温柔的,却更是绝望的。 其实,信送出去后陆映真就没敢奢求有回应,但她却很快得到了消息,一个另她措手不及,无法反抗的消息。 “陆氏映真接旨!”身着华丽锦衣的公公身后跟着一大长串的护卫,他手中的拂尘轻轻掠过跪着的陆映真眼前,让她恍惚以为自己在做一场很不靠谱的梦。 “民女陆映真接旨。”陆映真干巴巴地应了声,忐忑地等待着公公宣读圣旨。 宣旨的公公垂眸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陆氏映真德才兼备,端赖柔嘉,深得朕心,特封为太子淑妃,赏黄金万两,即刻进宫,钦此!” 当听到“太子淑妃”四个字的时候,陆映真就已经傻了,一起随着接旨的陆家其他人也傻了,只有宣旨的公公最清醒,手往下一搭,提点道:“淑妃还不快谢主隆恩?” 明晃晃的圣旨划过眼前,吸引了陆映真的视线,她缓缓回神,茫然地接过圣旨,呢喃道:“民女……谢主隆恩。” 宣旨的公公见她如此,方才满意一笑,道:“那就请淑妃速速收拾下行礼,随咱家一道回京吧,太子殿下和皇上,可都等着淑妃呢。” “回京?”陆映真慢慢站起来,“可是我根本不认识太子,怎么可以做太子淑妃……” “淑妃说笑了,淑妃怎么会不认识太子呢?”宣旨的公公笑得高深莫测,“淑妃和太子殿下一起长大,说不认识太子殿下,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一起长大?”陆映真心里有个答案,不想相信,却又忍不住问出口,“太子……是书风雅?” 公公笑容略收:“非也。” 陆映真闻言,心里莫名松了口气,但公公紧接着的话,却又让她的心再次跌入深渊:“当今太子,是姓洛的,乃襄亲王世子,淑妃可不要再叫错了。” 这 句话彻底断了陆映真唯一的念头,她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幸好有人在后及时扶住了她,她木然回首,宁寒霄紧抿双唇的俊颜映入眼帘,她赶忙挣脱了他的搀扶。 宣旨的公公意味深长地看着宁寒霄,随后对陆映真道:“淑妃便去收拾一下吧,咱家在陆府门口候着淑妃。”说罢,一甩拂尘,带着一队的护卫扬长而去。 陆映真迷茫地愣在原地,一步也走不动,更别提收拾什么行礼了,宁寒霄远远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这样伤心难过,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她:“真真,跟我走,我带你浪迹天涯,逃开这里的一切。” 陆映真低头看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双臂,忽然笑了:“逃?逃又能逃的到哪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真的能够逃得掉吗?” 宁寒霄转过她的身子,看着她的眼:“难道你就要这样认命,进宫和那些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跟着你就不是这样了?”陆映真觉得有些好笑,所以她笑得更开心了,“而且,我是要嫁给我孩子的父亲,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不管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总要见到他了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过下去吧?” “你说什么?什么孩子的父亲……”宁寒霄不可思议地后撤了身子,松开握着她手臂的手,“你和他……” “对。”陆映真道,“我怀了他的孩子,你现在还要说刚才那些话吗?” 宁寒霄直勾勾地盯着她,薄唇紧紧抿着,完全说不出一句话来。 陆映真乐得轻松,转身便走了,或许,她是该好好收拾一下行礼,到京城去找那人问个究竟。 “真真!” 宁寒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映真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你真的不后悔今日的决定么?你真的确定如今的他还是你之前认识的那个人吗?能走到那个位置上,会有男人愿意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吗?” 这一句句质问,全都戳在了陆映真的心窝子上,她紧握着拳头,勉强自己笑着,却还是忍不住掉眼泪,她没有回应宁寒霄,因为连她自己都给不了自己答案,现在能给她答案的,只有那个人,不论如何,她都要去见他一面,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寒霄望着她的背影,眼中带着明显的受伤,慕剑飞呆在他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却只是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慕剑飞见此,连忙追了上去:“老宁,你这是干什么去?” 宁寒霄轻点脚尖,运起轻功,淡漠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心不在此,又何必多做纠缠,我宁寒霄,素来不该是如此拖泥带水之人, 今日之人,若他日有缘,自会再见。” 从此,山水,不相逢。 当晌午的阳光温暖的洒在人身上的时候,陆映真踏上了进京之路,当初回来时没有书风雅陪在身边,如今回去也是如此,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希望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不要被摧毁。 第42页 然而,老天爷就是喜欢和人开玩笑,当她真的到了京城,见到的却是她完全无法接受的局面。 奢靡华丽的太子殿外,有一片很大的荷花池,池中盛放着荷花,美不胜收,然而更美的,却是倚在荷花池边的佳人。 她一身雪白宫装,髮髻高绾,目若秋水,单单站在那里,便仿若千树堆雪,更不要说她笑起来时的样子,那应是满池荷花都要羞得含起苞来的。 面对这样的一个美人,陆映真下意识退了好几步,几乎撞到了随行的丫鬟,她连忙转身向丫鬟道歉,却把丫鬟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不断求饶。 陆映真茫然地看了看周围,果然发现那宫装美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正一步步走过来,她顿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抿唇站在原地,等待对方开口。 “这位便是淑妃了吧?”女子的声音也是极好听的,仿若潺潺流水,淌进人的心里。 陆映真没点头,也没摇头,完全不回应,倒是那个方才一直求饶的丫鬟哭着开了口:“是的太子妃,这位就是淑妃,奴婢不是有意撞到淑妃的,太子妃饶命。” 太子妃?陆映真不可思议地看向那宫装女子:“你是……” “本宫便是李丞相的千金李霖雪,久闻淑妃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李霖雪淡笑着开口,亲昵地拉过陆映真的手便往太子殿内走,“太子刚刚册封,府邸还未定下,所以住在宫里,淑妃妹妹不要嫌弃才好。” 嫌弃?嫌弃也轮不到她吧……李霖雪,怎么会是太子妃?她喜欢的人不是洛亦卓吗?怎么会嫁给书风雅……陆映真紧皱着眉随李霖雪进了太子殿,一路上李霖雪都在说着什么,她也没心思去听,当见到了书风雅,她才明白了一句话。 天都已经快是不同的天了,人又怎么可能是当初的人呢?是她奢求了。 雕栏玉砌的宫廷水阁内,难探城府的青年漫不经心地盘膝饮茶,身边古琴架上蓄着裊裊攀升的玉烟,闲静清雅的模样,带着一股天然的王侯气息,一双凤目半睁半闭,听见外面动静,悠然起身,从柔软的阳光下缓缓走来,金冠龙袍,不尽风华,什么叫行至穷水处,坐看云起时,大约便是如此吧。 看着这样的书风雅,陆映真实在不知该如何 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仿佛只要对方一个眼神,她就可以彻底沦陷,什么自尊都能不要,可那样的她,便也不是她了,勉强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呢?世事无常,就如同现在,两人应该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殿下,淑妃妹妹到了。”李霖雪热情地迎了上去,立在书风雅身边,和他一起望向神情呆滞的陆映真。 陆映真回望着眼前一双璧人,张开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傻了吧唧地愣在原地,直到书风雅走到她身边,修长的手指轻轻遮住她的眼,在她耳边轻吐了一句:“来了也好。”,她才缓缓回过神来,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像做梦一样呢……居然是真的你。”陆映真轻轻拉下他遮在自己双眼上的手,那掌心已经染上了她温热的泪水。 书风雅反握住她的手,泪水在二人掌心蒸发,消失不见:“我才像做梦一样呢,居然在这见到你。” 陆映真抬眸看着他,因为落泪而有些睁不开眼,她鼻音很重道:“你不知道我要来?” 书风雅为她捋了捋耳边碎发:“我应该……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为什么?” “因为你收到的是圣旨,而非是我的书信。”书风雅轻轻笑了,他的笑似青云出岫,淡漠而幽远,好像下一刻便会消失不见,却又仿佛永远都不会消失。 陆映真忍不住抬手轻轻抚着他的脸,这样可以触碰到的他,才让她觉得是真实的:“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怎么会?”书风雅揽着她缓缓朝内殿走去,路过李霖雪身边,连余光都不曾施捨一分,李霖雪微笑处之,躬身送他,“臣妾恭送殿下。” 陆映真忍不住回头看了李霖雪一眼,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嫉妒,但总觉得带着一些受伤,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李霖雪,喜欢的不应该是洛亦卓吗?为什么看着书风雅的眼神,会带着受伤? 这些胡思乱想没有持续多久,陆映真便被书风雅紧接着的话惹得满面通红,他说:“你怎么会给我添麻烦?你给我添了一个宝贝,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 陆映真直接从他怀里撤出了身子,眼神闪烁道:“你都知道了?” 书风雅漫不经心地坐到椅子上,望着满殿名贵的摆设,却提不起一丝喜悦:“是啊,只是知道的没有皇上快而已。” “什么意思?”陆映真不解地看着他。 书风雅端起茶杯,轻轻掩着杯沿,许久没有吭声。 陆映真走到他身边:“你倒是说话呀?” “说什么呢?”书风雅这才放下茶杯,抬眸 看着她,目色淡淡,瞧不出喜怒。 “你方才说知道的没有皇上快,是什么意思?”这样的书风雅让她很不适应,她的情绪也变得不太好,语气也生硬了三分。 书风雅倒是很淡定,仍是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只是下次若要联繫我,不要再写信了,被有心人看到,接下来的计划会很难走。” 陆映真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告诉我,我不该给你写信,你是在怨我,私自写信给你说这件事,打乱了你的计划?” 书风雅又拿起了茶杯:“我没那么说,你也不要那么想。” “可是你就是这个意思。”陆映真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神很难懂。 书风雅低头喝茶,茶杯掩住了他的嘴角,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能听到他一再重申着:“我没有。” 陆映真也跟他较上了劲,孕妇的情绪本来波动就大,也很敏感,李霖雪的事已经让她匪夷所思,他的话更让她忍不住反驳他:“你根本就有!” “我说过了我没有,你非要往那里想,我也没办法。”书风雅直接站了起来,茶杯被他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他满手,他却好似感觉不到疼一样,直直地与她对视。 陆映真本想再说什么,可是看到他修长白皙的手上渐渐泛红,又再也不忍心说下去,一声不吭地拿出手帕为他擦干了热水,小声道:“我去帮你请太医。”说罢,转身走了。 书风雅慢慢抬起自己的手,看着那上面被烫伤的部分,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抬起袖子轻轻一挥,满桌名贵的茶具全都被扫到了地上,摔成碎片。 刚走到门口的陆映真听到内殿的动静,脚步勐地顿住,身子再也挪动不了半分,眼泪不断落下,心情低落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地步。 李霖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边,淡淡地往内殿看了一眼,柔声道:“殿下那里便有本宫来伺候吧,淑妃妹妹舟车劳顿,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陆映真转头看向李霖雪,双唇紧抿,与她对视两秒后,面无表情地离开。 李霖雪的婢女听雨忍不住道:“这淑妃也太张狂了,太子妃待她如此体贴,她却……” “闭嘴。”听雨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人喝止了,这人不是李霖雪,而是……书风雅。 李霖雪和听雨一齐转身,诧异地看向不知何时已站在殿门口的书风雅,听雨赶忙跪下行礼:“太子殿下赎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李霖雪垂眸看了听雨一眼,又看了看书风雅,书风雅谁也没看,只是双目放空地看着一处,不发一语,于是李 霖雪自作主张道:“你先下去吧。” 听雨如蒙大赦,正准备离开,便听到书风雅柔和地开口:“去慎行司领罚吧。” 听雨顿时又跪在了地上:“太子殿下饶命啊,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奴婢只是……” “你只是什么?背地里说主子的不是,是因为有人给你撑腰么?”书风雅低下头,非常温柔地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是么?” 这话明显是给李霖雪听的,听雨是李霖雪的陪嫁丫鬟,再傻也明白其中的缘由了,只得咽下肚子里的话,哭着跪安离开,到慎行司去了。 李霖雪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忍地求情:“殿下你又何必迁怒他人,慎行司是什么地方殿下又不是不知道。” “迁怒?”书风雅将视线转到她身上,“你觉得这是迁怒?你觉得以下犯上不该受罚?” 李霖雪怔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或许,她低估了那个人在他心里的地位,也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书风雅见她不语,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内殿,由始至终都不曾回头一次。 李霖雪有些伤心,虽说他们成亲是为了大计,但书风雅对她的无视和轻视都激起了她好强的心,从小到大,只有她不要的,从没有她得不到的,她受不了,也无法忍受别人的忽视,可书风雅和洛亦卓都让她受到了这样的挫败,她真的该好好想一想自己要怎么做了。 李霖雪慢慢离开了殿门口,而她离开没多久,书风雅便又走了出来,朝着一个安静黑暗的地方走去,那里正是陆映真所在的地方。 陆映真回房后就没有再哭了,或许是不想,也或许是觉得没有必要。 的确,为了不在乎你的人伤心落泪真的没有必要,可是,书风雅真的不在乎她吗?如果真的不在乎,那她还有必要为他生下这个孩子吗? 轻轻抚着小腹,陆映真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这么久以来所坚持的东西到底值不值得,自己一直相信的人,到底应不应该相信,但她的怀疑没有持续太久,一个人的出现又让她的疑虑消失的无影无踪。 厚重的房门缓缓打开,书风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白衣如霜起,天地无光。 陆映真忍不住将自己的身子掩在了帘子后面,一语不发地坐在那,静候对方开口。 书风雅走进屋里,关好门,掌了灯,柔声道:“怎么也不点灯?” 陆映真透过帘子fèng隙偷瞧了他一眼,见他并没看着她,只是在剪蜡,便也没理他。 而这份冷遇并没让书风雅退步,他掌完了灯,便往内殿走,走到快到陆映真身边 时,才停下来,无限怅然道:“以为躲在那里我就看不到你了?等我练成了隐身术,你到哪里我都找得到你。” 第43页 陆映真听了,只觉可笑,忍不住道:“隐身术?还练成?除非你死了。” 书风雅闻言,瞬间移到了她面前,脸上带着得逞的笑意:“所以你也别想让我找不到你,你又不会隐身术,以为躲在帘子后面我就看不到你了?” “我哪有……”陆映真语塞。 “你就有。” “我……” “真真,我真想你。”陆映真话没说完,就被书风雅打断了,他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几乎要将她揉进怀里。 陆映真有些喘不过气来,使劲推了推他,又觉得腿有点抽筋,忙道:“哎呀哎呀,你放开我先,我腿抽筋了,还喘不过气。” 书风雅含笑放开她,无奈道:“又气喘又抽筋,这么多毛病?” 陆映真赶忙坐下揉腿,抱怨道:“我兴奋行不行啊?” 书风雅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笑得她毛骨悚然,忍不住道:“你来做什么?火灭了?不埋怨我了?” 书风雅嘆了口气,缓缓靠近她的脸:“没有,我怎么会埋怨你呢?我的火正开始燃烧。” 陆映真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深吸一口气,完全撤了出来,离他两米远,咳了两声道:“你……你别这样。” 书风雅斜斜地靠在椅子上,勾唇道:“别哪样?” 陆映真不知怎么说才好,只得转移话题:“方才在正殿你那么跟我说话,现在又来找我做什么?只知道事后道歉的男人,不要也罢。” 书风雅起身上前,似乎想要抱她,陆映真赶忙后退几步,躲开了他。 书风雅无奈道:“知道我为什么会成太子么?” 陆映真抬眼看他,对此表示了深切的求知慾。 书风雅双眸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隔墙有耳,我们到床上说。”说罢,还不等陆映真反应过来,就已抱着她上了床。床帐放下,与外界隔绝。 陆映真看着紧紧抱着她的男人,连气都不敢喘一下,憋得脸都红了。 书风雅抬手挠了挠她的掌心,她立刻憋不住地松了气,整个人也放松下来,窝在他怀里没有再拒绝。 书风雅贴着她的耳朵,一点点摩挲着她的长髮,道:“现在襄王以为我已经得手,很快就可以扳倒皇上,但其实,皇上与我才是一条船上的人,他称病让襄王党羽放松警戒,再由我将他们一点点瓦解……” 听着这些秘密,陆映真浑身都不舒服,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又很想 继续听,于是便问:“所以皇上才让你做太子,故意让襄王党羽以为你们成功了?” 书风雅道:“差不多如此,如今事情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皇上截了你写给我的信,将你封为我的淑妃,恐怕也存了遏制我的心思。” “遏制?”陆映真惊讶地看着他。 “帝王之道,神鬼不言,他不可能完全相信我,所以一定要找一个人来牵制我。”书风雅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陆映真被这话说得有些害羞:“这跟你乱发脾气有什么关系……” “这宫里到处遍布皇上的眼线,太子殿周围都是皇上的人,我不想让皇上知道我与你关系有多好,这样只会让你更加危险,所以……”书风雅说到这忽然停住了,不再说话。 “怎么了?”陆映真急了,拉着他的袖子,“为什么不说了?” 书风雅咳了一声:“我怕你得意忘形,不能对你太好。” 陆映真一怔,然后十分无语地臭了脸色,书风雅将她轻轻一转,两人并肩躺在了床上,耳语道:“你吃醋的样子真是可爱。” 陆映真脸红了:“我才没吃醋。” ☆、网络版结局 有了书风雅的话,陆映真就算是吃了颗定心丸,安心呆在太子殿养胎,期间李霖雪对她甚是照顾,虽然曾经怀疑过这个女子有什么别的念想,但人家对你好,谁都看得到,所以她也便不再很排斥她。 而没过多久,前朝便传来了消息,襄王一党数名官员都因各种原因被书风雅弹劾,流放的流放,杀的杀,襄王见此,大怒来到太子殿,想要找书风雅,不巧的是书风雅刚好不在,此刻只有陆映真和李霖雪两人守在这里。 当看到久未谋面的襄王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陆映真真的觉得自己在做梦,而且还是一场噩梦。襄王的面孔憔悴了许多,与过去的神采奕奕运筹帷幄完全不同,可见被打击的够呛。 陆映真跟在李霖雪身后,却还是感觉到襄王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她只好主动打了个招唿,可谁知“王爷”二字刚说完,对方便不善地开了口:“本王就说为何风雅转了性,做了那些事,原来是你在作怪。”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把她当妖精了是不是?陆映真皱着眉头,望着别处不言不语。 李霖雪见此一幕,淡淡道:“殿下此刻不在,王爷若是找殿下,还是等晚些时候再来吧,殿下此刻应该正在和皇上商议国事。” “皇上?”襄王冷冷一笑,“他是我的儿子,和皇帝有什么国事好商量?” “殿下是太子,即便王爷是殿下的生父,殿下也不能将您放在皇上面前,毕竟皇上才是一国之君,是殿下的主子。”李霖雪边说边给襄王倒茶,等她说完这话,茶水也递了过去,可谁知却被怒火攻心的襄王摔在了地上。 “少和本王说那么多废话,你以为有你爹撑腰本王就不敢动你了?”襄王瞪了李霖雪一眼,李霖雪望着地上摔碎的茶杯,眼里只有惋惜,那可是平常百姓劳作几十年都买不到的宝贝…… 陆映真其实很佩服李霖雪,面对襄王,李霖雪没有一丝惧怕和怯场,得体大方,说得也都是极到位的话,这事若是到她身上,恐怕便是另一种场面了,像她这样的人,或许才是应该站在书风雅身边的人吧? “陆小姐。”襄王忽然转了目标,笑得阴测测地看着陆映真,“不知令堂可好?听说江南那边最近不太平啊,陆小姐还是得提醒令堂多小心才是。” 这明显是变相威胁她,让她不要在书风雅面前乱说,否则就会危机到陆家,这么恶劣卑鄙的手段,却是最让人无法反抗的手段,陆映真听他说完,心里就慌了。 她不能不慌,也不得不慌,因为事关她的家人。 “江南不太平?怎么回事?”陆映真忍不 住问出了口,慌张的模样取悦了襄王。 “这就要好好去问问风雅了,他做事之前,可是从不跟我商量啊。” 李霖雪看着襄王一副得逞的样子,悄悄握住了陆映真的手,对她使了使眼色,陆映真悟了,没再吭声,心里虽然还有疑惑,但也并不会对襄王的话全信。 襄王看着李霖雪明显捣乱的架势,也料到今日等不到书风雅了,没再多做停留,又冷嘲热讽了几句便拂袖而去了。 望着襄王的背影,李霖雪嘆道:“这副模样,真是不如他的两个儿子。” 陆映真心里惦记着陆家,襄王一走便对李霖雪问道:“方才他说江南不太平,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霖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你要相信殿下,他绝不会做没把握的事,陆家不会有一分一毫的损失,所有你看到的东西,除了他告诉你的,都是假的。” 陆映真茫然地看着她:“全是假的?” “移花接木,调虎离山,很快你就知道了。”李霖雪捋了捋陆映真耳侧一丝长发,嘆道,“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陆映真苦笑,“羡慕我笨,还是羡慕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拖后腿?” 李霖雪也笑了:“傻丫头,难道聪明就好了么?你看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什么都要强,在别人心里,对我有的也只是防备和欣赏,绝不会有爱。” 听她这么说,陆映真只觉她和洛亦卓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可是李霖雪说完便离开了,只说让她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完全没有再提这些事,陆映真也不好深问,只得先回去休息了。 她如今已有孕五个月,胎象虽然稳固,却还是要小心为上,毕竟这皇宫里不能跟陆家比,能够相信的人太少了。 傍晚时分,书风雅回了太子殿,侍从已将襄王来过的事全都告诉了他,他的脸色不太好,坐了一会便离开了,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有陆映真知道,他回来之后,脸色非常难看,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事?”陆映真给他倒了杯茶,他却没喝,只是抱住了她的腰,将头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眉头紧皱,疲惫无比的样子。 “是不是襄王府有什么事?”陆映真小心翼翼地猜测,没想到却似乎猜对了,书风雅抬起了头,看着她的眼神很复杂。 “襄王府真有事?” 书风雅点了点头:“我料到襄王此番回去定要大怒,襄王妃恐怕会受牵连,便连夜潜入襄王府一探,谁知……” “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当初襄王妃虽然没有留下书风 雅,但也是身不由己,书风雅回来之后,襄王妃一直自责内疚,想要弥补,多次为了他忤逆襄王,这下恐怕要成撒气桶了,陆映真几乎可以想见她的日子会有多不好过。 书风雅嘆了口气,极其不忍开口,只是道:“我会救她,会救你们所有人。” 陆映真看着他,心疼得很,但又觉得向他这样的男人不需要她安慰,所以只是抱着他,和他一起沉默,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书风雅说话向来说到做到,他很快就实现了他的话,襄王被书风雅以叛国通敌的大罪打入大牢,手上证据如山,皇上嘉赏他大义灭亲,满朝文武也都对他的作为十分赞赏,唯有牢中受尽折磨的襄王,一直都死咬着他的名字不放,似乎他们不是父子,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彼此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当书风雅看到这样的襄王的时候,心里的感觉十分复杂,如果说那是快慰是不可能的,毕竟是自己的生父,生父受到那样的折磨,如果还会感觉到快慰,那就不是人了。但若说是内疚,却也没有。时至今日,两人父子之情早已恩断义绝,有的只是怅然罢了。 书风雅将身边的侍卫都留在了大牢外面,孤身一人与昏迷的襄王处在一室,他一直盯着襄王,直到襄王慢慢甦醒,见到他之后破口大骂,他才换了个姿势,躲开了对面飞来的口水。 第44页 “你还有脸来见我!”襄王的气息很微弱,说这些话也没了气势,但那到骨子里的恨,听了还是让人觉得心寒。 书风雅的态度很平和,他淡淡地看着他,一字一字道:“我来谢谢你帮我做决定。” “我帮你做决定?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我还有那个本事帮你做决定么?”襄王略微自嘲地斜睨着他,“你从小到大的决定,看似是我做的,但其实还不都是你一步步设下的陷阱!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你!相信什么父子之情!” 襄王这话说得未免有些忘恩负义,直到他所作所为让书风雅无法忍受之前,书风雅都是真心为他做事的,他能有今天,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书风雅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只是道:“那日你到宫中找我,回府之后对王妃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是你替我做了决定,决定……除掉你。”语毕,书风雅转身离开。 襄王看着书风雅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等他回过神来时已是晚上,那之后不久,就传来了襄王咬舌自尽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书风雅正站在皇帝的寝宫里。 皇帝躺在床上,轻纱的明黄色帐子挡住了他的面容,但从他的手来看,这应该是个很年轻很有精神的人,而他 的声音也很动听悦耳,他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书风雅道:“离开京城,回江南。” 轻慢的声音从纱帐中传来:“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隐姓埋名一辈子?” “是。” “不觉得可惜么?你是个人才,朕可以重用你,封你为……” “我不需要。”书风雅颔首一笑,“若皇上没有其他事,糙民就先告退了,余下的人皇上想怎么处理都可以,只请皇上允许糙民将襄王妃一起带走。” 纱帐中的人沉默了一会,道:“你真的不打算继续为朕做事?” “那不是糙民想要的,也不是糙民爱的人想要的。” “大丈夫岂能局限于儿女私情?” 书风雅这下笑得更开心了:“糙民从未说过自己是什么大丈夫,糙民只是个小人,真小人。” 纱帐中的人也笑了:“朕更欣赏你了。” 书风雅道:“皇上放心,此番离京之后,糙民愿永不进京,若违此言,天打雷噼。” 对于能力可能超过自己的人,如果不能收为己用,那就必须毁掉,此乃为帝之道,书风雅自然不会不懂,所以他发下了这个毒誓,也算是给皇帝和自己彼此一个机会,皇帝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沉吟片刻,便准了他的请求。 “希望将来你不要后悔才是。”在书风雅离开的那一刻,纱帐中的人嘆惋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书风雅头也不回地离开,从始至终都未曾留恋,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绝不会后悔。 回江南这一天,天气十分舒慡,日光柔软地洒在人身上,叫人莫名安宁,陆映真已快临盆,本想在京城生产,却又思念家人的厉害,所以便由书风雅一路照顾着回江南去生,一起去江南的,还有洛亦卓和襄王妃。 襄王妃看起来比在王府时有精神了不少,虽然眼中还有少许忧郁,但即将抱孙儿的喜悦还是沖淡了她不少的烦恼。 倒是洛亦卓,陆映真实在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走,他和李霖雪,难道就这么散了么? “在想什么?”书风雅上了马车,就看到陆映真在盯着马车外的洛亦卓发呆,他递给她一杯温水,体贴地为她披了件衣裳。 “在想你弟弟和李小姐的事。”陆映真结果水杯,喝了一口,担忧道,“他们这算是分开了吗?为什么呢?我一直以为最后他们会在一起。” 书风雅一边剥着莲子,一边道:“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只有这两个人才会明白两个人之间存在什么问题,如果问题不解决,勉强在一起,迟早还是会分开,又何必 苦苦纠缠。” “如此说来,他们真的分开了?”陆映真惋惜不已地嘆了口气。 书风雅透过马车窗看向独自一人站在湖边的洛亦卓,轻声道:“那也未必,明天的事谁也说不清楚,最主要的是做好今天,心中无憾就好。” 陆映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真希望大家都可以圆满。” “世间的事,哪有真正圆满的,即便是你我,也有不圆满的地方,我们的孩子,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他的爷爷了。”书风雅吞下一颗莲子,淡淡说道。 “你……”陆映真想说什么,但话到一半却换成了,“莲心未除,不苦么?” 书风雅闻言,笑弯了眉眼,手落在她隆起的小腹智商,柔声道:“有你们在,怎么会苦?” --全文完— 39番外 今天对于陆家来说是个大日子,对于书风雅来说更是个大日子,因为陆映真陆姑娘在十月怀胎受尽折磨之后终于即将解脱了,我们仿佛看到一个崭新的未来在向我们招手,但在走上康庄大道奔向美好未来之前,老天爷还是不准备放过她…… “嗷嗷嗷嗷嗷,啊啊啊,呜呜呜,疼!” 一声声哀嚎从产房里传出来,吓得陆老爷小心肝扑腾扑腾直跳,拽着陆城的衣领忐忑问道:“不会有事吧?疼成这样不会有什么事吧?!” 陆城无奈道:“爹,您也是过来人了,这点事您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 陆老爷吹鬍子瞪眼:“老子怎么就是过来人了!?” 陆城立刻看向自己身后,陆二少陆三少陆四少排排站着,还有各家夫人和娃娃。 陆老爷立刻羞得老脸通红,放开陆城就要往产房沖:“我的真真啊,我的闺女啊!” “爹,你不能进去!”陆家四少一齐上前拦住了陆老爷子,四人合声喊起来这句话,还是没能顶过房内陆映真一人独唱。 “书风雅你这个死混蛋!!!!” ——这一声嚎叫,成功止住了门外五个陆家男人的动作,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转而叙述起了今天天气如何,商铺的生意怎么样了。 产房外总算恢復了平静,可产房内却风起云涌,书风雅不但扛起了接生的责任,还得负责安抚产妇,累得是汗流浃背面无血色,腰都直不起来了……呃,好吧,其实那是被吓的。 什么样的场面能让书风雅都吓到?其实无非就是当局者迷,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在苦痛中挣扎,谁的脸色都不会好看。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 “姑父你这是发什么呆呢?接下来要怎么办啊?”陆青青作为陪产的,实在是无法忍受书风雅这一刻的发愣,在她的印象里,书风雅就该是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可以很好地解决的人,这是在是颠覆她的人生观。 “哦,哦。”书风雅这才反应过来,抿了抿唇,逼自己忽略陆映真难忍的痛唿,有条不紊地进行下一步。 不久之后,产房内总算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筋疲力尽的陆映真也昏迷了过去。 书风雅大大地松了口气,看都没看便将孩子包好递给陆青青,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为陆映真擦拭着额头的汗珠。 陆青青抱着孩子,看着满脸担忧的书风雅,心思千迴百转,最终只是轻嘆了一口气,便将孩子抱了出去。 外面早就有人守着了,以陆老爷子为首陆家军团和最为淡定的襄王妃以及洛亦卓都侯在外堂,看见陆青青抱着孩子出来,几人一拥而上,那架势,非常之壮观。 “你们别挤呀,一会我手松了孩子掉地上可别怪我呀!”陆青青无奈地稳着身子,对着满屋子的人吼道。 这一吼十分有效,所有人都止住了动作,有老到小排成了一队,排在最前面的便是陆老爷和襄王妃。 陆老爷满脸都是忍不住的笑意,他兴奋道:“小青青,快把孩子让爷爷抱抱。” 陆青青回以一笑,抱着孩子就要递给他,却又在陆老爷满脸期待地等着接的时候,方向一转递给了襄王妃。 襄王妃微微一愣,风韵犹存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轻道一声了“谢谢”,然后将孩子接了过去。 陆青青淡淡一笑:“不必。” 襄王妃将孩子抱在怀里,挨近陆老爷给他看:“亲家公快看,是个男孩呢!” 陆老爷一听是男孩,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原想着说点什么,却因为用力过勐,老身子骨没挺住,直直地倒了下去,幸好陆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爹,您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意气用事,您那身体也能这么使劲拍吗?” 听着儿子的责备,陆老爷不服老道:“嫌我老了是吧?告诉你,你老子我还能给你生个弟弟呢!” 陆城闻言,十分不好意思地看向了襄王妃,襄王妃耳垂髮红,专心致志地看着怀里的孩子,装作没听见。 而这时,一直在里面照顾陆映真的书风雅总算走了出来,襄王妃看见他面无血色,担忧地将孩子还给了陆青青,上前探问道:“没事吧?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书风雅这才露出一丝微笑:“没事,母子平安,娘你不必担心。” 襄王妃一脸的不相信:“你这副样子,哪里像是没事的……” 书风雅握住她的手:“我真没事,孩子呢?给我看看。” 陆青青早就在一旁候着了,将孩子朝前一递:“来,你自己的孩子看都不看就丢给我,现在想起来了?” 书风雅勾了勾唇:“多谢。” 陆青青觉得他们家的人是真的很有礼貌,先是襄王妃,再是书风雅,无一例外。她只好又道:“不必啦,都是一家人。” 书风雅接过孩子,笑弯了一双凤眼:“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像真真。” “……姑父,这孩子还没长开呢,你就看出像谁了?” “嗯,一看就像真真,好看。” 陆青青无语,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她一直觉得孩子长得像书风雅那才会真的好看…… “是男孩还是女孩?”书风雅抬头看向襄王妃。 襄王妃笑道:“男孩!” 书风雅面色不见波澜,只“哦”了一声,便抱着孩子进了里面,这一行为让一直在旁边等着再抱抱孩子的陆老爷十分不满,正要申诉的时候,就被陆城拉了出去。 第45页 “爹,你够了,人家毕竟才是孩子的亲爹啊!” 陆老爷怒道:“我难道就不是孩子的亲外公吗?!” “……您这不是还隔着一辈儿嘛,而且,您不想让真真先看看孩子?” 这么一想倒的确,陆老爷面色总算缓和下来:“也对,时间还长着呢,先让真真看看。” 陆城松了口气,眼神转到一直默默无语的陆青青身上,担心地走上去:“女儿?” 陆青青回神:“爹?什么事?” “爹没事,关键是你有没有事。” “我?”陆青青笑,“我能有什么事?” 陆城嘆了口气:“风雅和宁大侠二人,都属意你姑姑,你……” “我没事,爹你不必担心我。”陆青青打断他的话,“是我的跑不掉,不是我的留不住。他在这,我当他不会走,他走了,我当他没来过。” 陆城松开了眉宇,他的女儿长大了,不需要他再多做顾虑了,他真的很欣慰。 洛亦卓一直在安安静静的喝茶,听到陆青青这句话,忍不住拍了拍手:“陆小姐当真洒脱,和嫂子真是不分上下。” 陆青青将视线移到洛亦卓身上,只见他目光澄透,面如美玉,不由在心中嘆道,皇家一脉的子嗣当真是生得极好:“过奖了。” 洛亦卓有礼地对她微微颔首,而后起身步出房外,手中摺扇轻轻挥舞,烟蓝色的流苏掠过他雪白的手,美不胜收。 又是一个求而不得的人么?陆青青缓缓收回流连在洛亦卓身上的目光,独自倚着屏风陷入沉思。 陆映真昏迷了不多会便醒来了,她疲惫地睁开双眼,一眼就看见了守在一旁的书风雅,这种感觉让她觉得窝心极了,使劲力气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却还是显得那么虚弱。 “你刚生完孩子,身子很虚,不要用力了。”书风雅急忙嘱咐道。 陆映真无力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孩子还好么?” 书风雅微微一笑,站起身走到摇篮边,将睡着的孩子抱了起来,放到陆映真身边,露出孩子的小脸给她看:“你瞧,我们的孩子是不是很像你?” 陆映真费力地抬起手,慢慢伸进孩子的襁褓里,摸索了一阵,勾起一个笑容:“是男孩!” 书风雅忍不住颳了刮她的鼻子:“你想知道问我便是,还非要自己找答案,你这番作为,岂不污了我儿清誉。” 陆映真撅嘴:“我是他娘,还不许我摸么?” “现在许,将来可不许。” “为什么?” 书风雅高深莫测道:“若我娘现在也如你这般,你会怎么样?” 陆映真立刻急了:“那怎么行,那不是……” “所以啊。”书风雅敲了敲她的额头,“笨。” 陆映真红了脸:“不摸就不摸,哼。” 书风雅转了话题:“你打算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 陆映真闻言一愣:“我起?” 书风雅反问:“你不愿意?” “不是,可不是应该由你来取名字么……”陆映真喃喃道。 书风雅嘆了口气,抚着她凌乱的长髮,柔声道:“看到过你生子的痛苦,只觉得这孩子一辈子的事都该由你来决定。” 不知怎的,听了这话,陆映真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没有言语,只是抬手圈住了他低下来的脖子,在他脸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这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哭什么?这是好事不是么?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等你养好了身子,我们又可以恩恩爱爱,二人世界了。”书风雅微微笑道。 陆映真悟出了他话中深意,红着脸捶了他一下,那力度仿佛是水从身上流过,根本感觉不到一点疼,反而很是挑逗。 书风雅哑着嗓子道:“别急,你现在身子虚弱,等你修养好了,我定不会亏待了你。” “你……我才没那个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 这语气分明就是……陆映真说不过他,干脆不理他,手指摩挲着孩子的脸颊,柔声道:“这孩子,你打算让他姓书还是姓洛?” 书风雅将视线转向窗外:“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莫要再提,这孩子不必随我所姓,随你便是。” “我?”陆映真这下更惊讶了,可还不等她再往下说,陆老爷的声音便从外面传了进来。 “女婿啊你真是有远见!我欣赏你!这孩子的名字我立刻就去想!”此话说完,一阵脚步声传来,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陆映真尴尬地看着书风雅:“爹他……太激动了。” “也好,由爹来取也未尝不可。”书风雅很宽宏大量。 陆映真忍不住笑开了,眉眼都弯弯地将头挨近他的身子,将孩子搂在怀中,只觉此生无憾。 书风雅更是与她感同身受,为自己所做的选择欣慰不已,庆幸自己没有选错的同时,心中的满足不知要比陆映真多多少倍。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地上。 40番外 明晃晃的日光下,一名穿着白衣的青年侧坐在荷花池边,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怀里雪白狗儿的毛髮,狗儿也卖力地舔着他修长的手指,这幅画面远远看去和谐无比,却被一片落叶打碎了宁静。 本该茂盛繁密的季节,树上为何会落叶? 青年缓缓抬头,微颦眉凝着树上,然后薄唇一启,斥道:“下来!” 树上不知有何物,被他这一斥,惊得粗壮的树干都颤了两颤,可就是不现身。 青年见此,眯了眯眼,抬起云袖朝空中一挥,唿啦啦的风便吹开了繁密的树枝与树叶,一个蓝色的窈窕身影被迫现了出来。 “要见就见,躲在树上干什么?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上树了?”青年眨了眨那双桃花惑人的眼,轻飘飘地瞄着树上的人。 树上的人不情不愿地露出了个头,抱着树干滑了下来,本来干净的蓝色衫裙被尘土污了颜色,惹得白衣青年频频皱眉。 “我要上树,还不是因为你?书风雅,你真行啊,宁愿陪一只狗也不陪我?”蓝裙女子,也就是陆映真,撅着小嘴委屈道。 书风雅放下怀里地小狗,上前为她弹了弹身上的尘,无奈道:“……这一只是公狗。” 陆映真闻言皱眉:“那就更糟了!” 书风雅这下直接从无奈变成了无语,弯身抱起咬着他腿的小狗就要走,陆映真急忙跟了上去。 “你要去哪?” 书风雅不开口,面上也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像是因为她的无理取闹生气了,可他心里却美得很。这丫头会连一只狗的醋都吃,足可见她对他的心思如何深重,他怎能不喜?可他却偏偏不表现出来,摆明了是想让陆映真着急。 陆映真还偏偏就吃他这一套,吓得围着他团团转,嘴里噼里啪啦地解释着什么也听不清,就是一眨眼间的功夫,脚下没留神摔了一跤,给摔明白了。 “书风雅你故意的吧!”她怒目瞪着他。 书风雅薄唇一抿,悠然地垂眸瞥她,那表情理所当然高贵冷艷并且讳莫如深,浑身上下都似乎在说:这种事可不能怪我啊。 陆映真生着生着气就红了眼眶:“好啊好啊,现在有了儿子,你就觉得我可有可无了是不是,宁愿陪一只狗都不陪我,还戏弄我……”越说越委屈,陆映真还真的哭了起来。 书风雅一见事情朝着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立马扔了怀里的小狗,小狗离开了喜欢的怀抱,委屈地叫了两声,可书风雅这会正在哄陆映真,哪有心思管它?于是小狗非常委屈地朝着一个阴影的地方跑了过去,然后高兴地叫个不停。 书风雅和陆映真好奇地看向那个地方,一个穿着白袍的小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只见他咧嘴一笑,虎牙露了出来:“爹,娘!” “……”陆映真和书风雅无语地互相看了看,急忙闪开了彼此。 陆映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过去训斥到:“陆瑶风,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了也不吭声,翅膀硬了是吧?” 陆瑶风这名字算是陆老爷查遍了一切可以查的东西之后取出来的名字,陆映真本人是非常喜欢的,只是书风雅对这个名字一直持有不满态度,因为他始终觉得这名字像:陆要疯…… “娘,我刚来,我什么都没看见。”陆瑶风抱着小狗后退了几步,向书风雅投去求救的眼神。 书风雅咳了两声,边朝他们母子俩走去边想着对策,谁知走到陆映真方才跌倒的地方时也一不小心险些摔倒,还好他身手敏捷地倚住了旁边的树,可这一幕还是让他们母子俩笑了起来。 书风雅不敢责备陆映真,怕她还哭,只好拿儿子出气:“还笑!你以后没弟弟了!” 懵懵懂懂的陆瑶风诧异地看向陆映真:“娘,爹说得是真的吗?我以后没弟弟了?” 陆映真看儿子都快哭了,忙道:“怎么会呢?会有的会有的,风儿会有好多弟弟的。” “真的吗?”陆瑶风一脸不相信,眼眶红着,噙着泪水就是不掉下来,这份倔强再加上那和书风雅小时候八分相似的脸,实在是让陆映真招架不能,一连点了好几下头。 陆瑶风这才收了眼泪,转头看向书风雅:“爹,娘说得是真的吗?” 书风雅讳莫如深地看着他的儿子,笑道:“当然是真的,你娘说你会有很多弟弟,那就一定是真的。” 陆瑶风彻底相信了,高兴地抱着小狗跑了:“我要去告诉外公,我快有弟弟了!” “哎?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就有弟弟了?”陆映真不可思议地看着儿子的背影。 书风雅缓缓走到她身边:“为了不让爹以为我们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说谎,我们是不是得赶紧让儿子的话有理有据?” 陆映真只觉耳边传来一阵阵热气,带着一股淡淡的兰花香:“什么理……什么据……” “自然是……”书风雅将陆映真横抱起来,“给他生一个弟弟。” 41番外 自陆瑶风出生以后,陆家可谓都围着他团团转,陆青青看在眼里,做了一个让大家都很惊讶的决定。 第46页 她留下了一封信,然后带着些微盘缠,踏上了闯荡江湖的路程。 如果我走过你走过的路,去过你去过的地方,经歷过你所经歷的事,那么你还会不会只当我是妹妹,认为我离你很遥远? 事实上,当陆青青离开陆府的时候,真的抱有很大期望,她觉得自己可以一个人很好的在外生活,可是她失策了,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会习惯江湖粗人的生活? 她总算有些明白,宁寒霄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接受她了。 可是,她又很不明白,同样是大小姐,为什么姑姑就可以得到他的心,自己却不行? 凭着这份不甘心,陆青青愣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一个月,可最后还是因为被人偷了盘缠而露宿街头。 看着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陆青青蜷缩在角落里忍不住哭了起来,她的哭声很小,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委屈,惹来路人一阵阵回头,也引来了不轨之徒。 “小妞,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哭什么呢?来,跟大爷回去吧。” 猥琐的声音传来的时候,陆青青就想到了要跑,可她浑身酸软,根本动不了。她诧异抬头,正对上来人丑陋难看的脸,那人道:“是不是没力气了啊?我这软筋散可是屡试不慡,从来没失效过啊!” 听完这句话,陆青青就昏迷了过去,当时她在想,宁寒霄,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吧? 如果我爱你爱到可以为你去死,你能不能在我闭眼的那一刻侧过身子看我一眼呢? 这个奢想,她本以为这辈子都没办法实现了,因为她觉得自己不会再醒过来,即便再醒过来,估计遇见的状况也会让她生不如死,可事实是,她还是醒来了,遇见的状况也的确不好,但还不算差,至少她还是完好无损的。 她醒来时人在青楼,老鸨子正在跟龟公嘱咐着什么,无非是完好无损的才能卖个好价钱,若是失了身的,便不值几个钱了,卖她进来的人显然是个惯犯,虽然看她貌美起了邪念,却也没有动她。 陆青青不由松了口气,庆幸自己还是完璧的同时,开始为接下来的路担忧。 她要怎么办?怎么逃出去?极力反抗还是就此沉沦?哪一个才是她该走的路? 显然,这两个做法最后的结果都是最极端的,她不想也不愿意就这么陨落,所以她必须换个法子才行。 既然已经进来了,便要先稳住这里面的人,短时间之内对方才不会对她做什么事。即便要安排她卖身,也是需要时间的。 生于陆家,陆青青的头脑并不差,她很快稳住了老鸨子,老鸨子决定三日后再为她办一场盛宴来□,她为自己争取了三天的时间离开这里,很短,也很无助。 第一天,陆青青坐在镜子前看着窗外久久没有动,守着她的丫鬟和打手见她毫无反抗,几乎以为她已经真的死了心了,都觉得这女子真是奇人,从没见过一进来就这么上道的。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老鸨子忽然改变主意安排她去一艘画舫上为贵客弹琴唱曲,这才让陆青青露出了恐惧。 “我不去。”陆青青推开来为她梳妆的丫鬟,冲出门去想要跑,却被打手们拦住。 “我说姑娘啊,你进了这个地方,可就别想跑了,老老实实地受着吧。”老鸨子闻讯赶来,将她推进房里,死死地锁上门,断了她的后路。 陆青青绝望地被丫鬟们打扮地妩媚艷丽,而后上了软轿,朝画舫而去。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如果逃不掉,就死。 当她踏出软轿时,便以生平最快地速度朝前跑去,可谁知前面竟是河岸,而打手们就在身后,她不禁怔然,这是天意么?既是天意,那便去死吧。 陆青青闭上眼,泪水无声落下,整个人朝河中倒下去,追上来的丫鬟和打手们都吓了一跳,似乎没想到她真的会走上绝路,打手们依旧没有死心,几个会游泳的跟着下了水,生生将她给救了上来。 陆青青呛了水,受了寒,毫无力气,根本没办法反抗,只能死死盯着眼前华丽的画舫,憎恨地望着那个罪魁祸首,然而,当画舫中的人听到动静走出来时,她却再也提不起心里的怨恨。 只见,雕栏玉砌的画舫船头,侧身立着一个穿着青莲雪缎长袍的公子,他漫不经心地超她这面望着,昏黄的灯光映着轻纱帷幔照在他身上,为他周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 “青青?”公子见到是她,显得惊讶不已,满脸不可置信地开了口。 陆青青用尽力气吐了句话,然后便昏迷了过去。 她说:“宁大哥,救我……” 宁寒霄在她闭上眼那一刻冲到了她身边,将她从打手怀里抢了过来,看着她虚弱的脸,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慕剑飞从画舫里紧随出来,见到这一幕,赶忙左右搜寻起来,半晌才困惑地走到了宁寒霄身边,低声道:“没有发现陆家的人和书风雅的人,她怎么会一个人在这?” 宁寒霄皱眉道:“别说那么多了,先找个地方安顿她。” “那个,宁公子啊……”送陆青青来的打手头子为难地冒了个头。 宁寒霄转头冷冷地看着他,对慕剑飞道:“拿些银子给他。”而后,抱起陆青青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慕剑飞一边掏钱一边感嘆:“啧啧,老宁这轻功真是没退步啊。” 当陆青青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宁寒霄坐在一旁的桌子边喝茶,周围的景物可以判断这里已经不是青楼,而是客栈。 陆青青松了口气,慢慢坐起身,想要下床,却被他阻止:“你身子弱,躺着吧。” 陆青青抬头看他,他却闪开视线不看她,她直接道:“被他们抓进青楼的时候我以为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宁寒霄皱眉抬眼,与她四目相对。 陆青青抓住他的手,慢慢说:“这次不管你怎么赶我我都不会走了,不管你接不接受我,我都要留在你身边。” “你……” “你为什么喜欢姑姑,又为什么不喜欢我?”陆青青打断他的话,追问道。 宁寒霄皱着眉,没有言语。 “是因为你一直以为姑姑喜欢的人是你,却又发现其实不是,一切只是骗局,一直高傲的你接受不了,所以你才一定要追回姑姑。”陆青青毫不避讳地道出自己的想法,而后又道,“但是我不一样,不管能不能得到你,我都会永远喜欢你。” 宁寒霄静静地与她对视,良久之后才后撤了身子,淡淡道:“你好好休息。” 陆青青不答反道:“我不会走。” 宁寒霄转身朝门边走去,当他踏出门,门即将关上那一刻,她终于等到了他的回答:“你要留便留,总有一天你会走。” “我不会!”陆青青倔强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宁寒霄没有言语,他关门离开,负手走在走廊里。 是啊,总有一天,大家都会淡忘一切,重新开始。 ——总有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