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富贵儿》 第1页 [古装迷情] 《吾妻富贵儿》作者:大格笔记【完结】 本文文案: 许竹卿出身市井,初次见面为了银子嫁做了谭松吟的假新娘; 又是为了银子,许竹卿将单纯小哥谭松吟哄骗进了青楼里。 谭松吟本来以为自己恨透了她,没想到最后这个姑娘走进了他的心坎儿里。 某日,许竹卿歪着头盯着谭松吟因救人而落下疤痕的脸出神,将谭松吟看的一阵脸红,随后,许竹卿用尽心思将他脸上的疤痕覆盖住,又给了他一个原本就应光亮的人生。 本文架空,男主因为救人脸受伤毁容,后期被女主处理好。 内容标籤: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竹卿谭松吟 ┃ 配角:八角连翘白择一周沉鱼 ┃ 其它: 第1章 代嫁 唢吶震天,锣鼓热烈,谭府内外一片喜庆,人声鼎沸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今日是谭府大公子谭松吟娶亲的日子,谭家是城中米粮大户,遇上这等喜事自然要好生操办,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 说起来谭府大公子已经二十有三,本来这种年纪早就应该娶妻生子,可无奈谭松吟六年前在因在黑熊口中救了一个孩童而被黑熊抓伤,脸上留了两道深长的疤痕。狰狞的脸上不復往日俊美。 这两道疤痕,让谭松吟的生活从云端跌到泥土里。 按照本朝规矩,面貌丑陋者不可应试,本有一身才华的谭松吟就此没了出路。 不仅如此,本与他定过亲的姑娘也退了婚转嫁他人。 辗转多年,家人好不容易给谋了一门既不嫌弃他又还说得过去的人家,于是紧忙定了日子婚嫁。 许竹卿顶着贵重的凤冠坐在洞房的床上只觉得脖子酸疼。 听着新房中没了人声,许竹卿将盖头掀开,又将头上凤冠摘下,褪下一身吉服,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这一番折腾,许竹卿已经是满头大汗,忽然窗边传来敲打声,许竹卿停住擦汗的手静听动静。 窗外低声传来男音:“你在吗,可以出来了!” 许竹卿行至窗边,将窗子打开,一年轻男子身着一身鸭蛋青色衣裳伫立窗边,头上带了个围着半纱的斗笠,风微微吹过,将纱吹起,露出斗笠下有些诡异的脸。虽然明显脸上施过粉覆盖,犹盖不住那两道狰狞丑陋的疤痕。 剎那间许竹卿的目光被那两道疤痕吸引,心里一下明白,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谭大公子,谭松吟。 谭松吟知道许竹卿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脸上,下意识的扭开脸,只用完好无损的右脸示人,说道:“快出来吧,这会儿没有人。” 许竹卿一怔,点了点头,心想,谭松吟的侧脸真好看,轮廓分明,鼻樑高挺,就算是那一双不敢看人的眼睛,也是少见的清澈明亮。 若不是这两道抓痕…… 想到这,许竹卿不禁不留痕迹的嘆了口气,只觉得这人可惜了。 嫁人的原本不是许竹卿,而是一位姓陈的姑娘,只是这姑娘有了心上人,婚嫁前夕带着情郎哭着跑来找谭松吟说出实情。 谭松吟温软的性子,不忍心棒打鸳鸯,便和这对鸳鸯做了一个戏,找人替嫁,同时这对儿鸳鸯私奔。 而许竹卿,便是陈家姑娘寻的代嫁。 拜过堂,谭松吟换上常服跑来帮助这个假货脱身。 他这张脸不愿意在人前抛头露面,所以前面客人由父亲和二娘招唿。 许竹卿低头看了窗外,并不算高,自己可以跳出去,双手提了裙子便迈出腿。 谭松吟双臂前伸,下意识的想要接应她,忽又想到男女授搜不亲,自己这样太失礼,索性又将双臂放下。 许竹卿灵活的让他咋舌,长腿一迈不费什么力气就落了地。 “后门在哪?”许竹卿稍稍整理了衣裙便问。 “那里!”顺着谭松吟手指的方向,许竹卿看到一不起眼的角门。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许竹卿抬眼看着谭松吟带着斗笠的背影忍不住多嘴起来:“那个……谭公子,既然你都知道陈姑娘准备跟人私奔了,你怎么还答应这门亲事,这样一来你家损失了钱财不说,你一会儿怎么跟你家里人交代啊?” “我本来想悔了这门婚事,”谭松吟语气中透出些许无奈,“陈姑娘家人也知道他们的事,自从陈姑娘来找我之后,她家里人就将她锁在房里,她只有出嫁这天才能逃得出来,便想了这个办法。” 许竹卿眨巴了两下眼睛,心想这谭公子好像脑袋不太好使的样子,这样成全他人,却没想过自己如何收场? 半月前陈姑娘的贴身丫鬟寻到自己,银子给的不少,自己才接了这单生意,自己好歹是为了赚银子,这谭公子图什么呢? 前面的谭松吟停下脚步,悠悠的道:“坏了,这门锁了。” 身后的许竹卿探出头,果然见得角门上落了个大锁,定是因为今日府中人来人往怕出什么麻烦便上了锁。 “还有别的出路吗?咱们不会要走大门出去吧!”许竹卿问道。 谭松吟没说话,四处张望,见角落里立了架梯子,双目一亮:“有了,用这个。” 说着,谭松吟将梯子搬过来置于墙上:“我先出去,在墙外接应你。” 第2页 未等许竹卿说话,谭松吟已经爬上了梯子,而后纵身一跃跳下了墙。 随之从墙外传来谭松吟的声音:“这里没人,你出来吧,我在这接应你!” 听言,许竹卿也上了梯子,骑上墙头,不算低,有点眼晕。 谭松吟见她出来便转过身去,腰臀贴在墙上,后背微微前倾,拍了拍自己肩膀:“下来吧,踩在我肩上。” 许竹卿一怔,心想这位凉州城里的大户家的公子哥儿可真没有架子,和她平常在街面上见过的那些纨绔子弟皆不同。 想着,双脚踏在他肩上,谭松吟肩膀一沉,正准备好生接应她下来,只见府中家丁发现了墙上的许竹卿,大喝一声:“哎!干什么的!爬墙头!” 许竹卿一抖,下面谭松吟也听见了吼声,忙蹲下,确保许竹卿加速落地。 眼见着家丁要追出来,谭松吟扯着许竹卿就猫进一处胡同里。 二人喘着粗气,仔细听着似乎没什么声音,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没事了,还好跑的快。”许竹卿靠在墙上望天。 一阵折腾,谭松吟脸上出了汗,原本用来遮盖疤痕的粉都浮了起来,更显突兀。 “既然没事了,那谭公子,我就先告辞了。”许竹卿确保没人追来便想走。 “那个……”谭松吟将她叫住,“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能吃饭和住的地方吗?恐怕此事很快就会东窗事发,今天我不想回家了,想先找个地方住一晚。” “客栈啊,能吃能住!”许竹卿随口说道。 “我不知道在哪,而且我没有住过客栈,能不能劳烦你带我去。”谭松吟话说起来有几分不好意思,生疏又客套。 “你不常出门吧。” 凉州城里这两年开的客栈饭馆一大把,闭着眼都能找到。他这样问,定是不常出门。 “是。”谭松吟老实回答。 “那你准备住什么样的客栈,贵些的还是便宜一些的?” “人少一些的,干净些,能吃能住就好了,银子不是问题。”谭松吟拍拍自己鼓鼓的荷包,之前已经打算好了夜不归宿,所以特意准备了许多银子。 许竹卿灵光一闪,招手道:“那你跟我来!” *** 渡春楼下,凉州城花街上一家寻常青楼,许竹卿之所以带谭松吟来此是因为她与这里的老鸨有些交情,常给她介绍生意而从中赚取抽成。 “这是客栈?”谭松吟见这门口装扮的花红柳绿,有些将信将疑。 “你不是要吃饭住宿吗,这里最好不过了。” 许竹卿催促他进去。 刚进了门口,老鸨便摇着团扇扭捏而来,白日生意清冷,老鸨见着许竹卿进来就知道有了新生意。 “老闆,来客人了。”许竹卿给老鸨使了个眼色,老鸨心领神会。 “阿壮,快来招唿客人!”老鸨朝楼上喊着,眼神却是上下打量谭松吟。 阿壮是这里的大茶壶,听见喊声便麻利下楼。 “将客人带到楼上去!”老鸨吩咐着。 谭松吟有些迟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许竹卿忙催促道:“你跟他走吧,有吃有喝!” 说着,被大茶壶半推半催着带到了楼上。 见谭松吟上了楼,许竹卿才跟老鸨伸手道:“这是条肥鱼,你可要多给点儿!” 老鸨掏出一锭银子塞进许竹卿手中边窃笑:“打他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衣着不俗。” “不过,”许竹卿掂量了手中银子,“这是个老实人,给他上些酒菜再让他住一夜就行了,姑娘什么的就算了。” 这是见钱眼开的许竹卿对这老实人谭松吟最后的柔软。 老鸨笑得不置可否。 许竹卿拿着银子离了渡春楼,虽然心中不忍,可看着手中的银子不免将这不忍强压下来。 这些年,她都是在这市井之中走街串巷才存活下来。 许竹卿的娘亲因为生她而亡,生父咒骂她命中克人,叫嚣着要将她扔掉,是外婆将她带回山中的家养到十岁,外婆病逝,她又不得不回了生父的家,此时父亲已经娶了后娘,还生了个弟弟。 就此她就过上了暗无天日的生活,后母脾气不好,对她动辄打骂,家里的活都是她做,父亲对此不仅不管还张口闭口骂她赔钱货。连小她几岁的弟弟都给她气受。 这样过了几年,后母见她年岁见长,长相水灵漂亮,便动了心思要将许竹卿卖给村里六十多岁的土财主,许竹卿哪里甘心,便揣着偷偷从牙缝儿里攒出的几个铜板逃到了凉州城。 凉州城富饶繁华,她那几个铜板像是大海中的小虾米,身形渺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为了活下来,方清歌什么都干,起初给人家洗衣服、换马桶后来在饭庄打杂,给人看摊儿……总之什么能赚钱她做什么,渐渐的,在凉州城里生活养活自己游刃有余。 混迹于市井的姑娘,终归是不容易的。 第2章 大少爷去青楼了 一夜之间,谭府鸡飞狗跳,不光新娘子不见了,连新郎都没了! 整个谭府上下炸开了锅,就差钻进耗子洞寻人了。 谭老爷也不傻,这么匪夷所思的事还是先捂着好,只好命府中所有家丁偷偷上街寻人,另一方面去陈府打探消息。 第3页 陈府那边还不知道女儿早就跟人私奔的消息,还风平浪静的等着女儿三日后回门。 谭松吟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只觉得头疼的厉害,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晃晃脑袋,试图清醒,没成想不但没清醒,反而一团浆煳。 轻柔自己太阳穴环顾四周,依旧是艷俗的房间,处处透着脂粉香气。 下意识低头看自己周身,衣衫整齐,似乎没有异样,这才慢慢回忆起来。 昨天被那个骗子许竹卿骗到这里来之后,就被人带到了这个房间,随后便上酒上菜,又进来了几个姑娘,说是任凭自己挑选,谭松吟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客栈而是青楼!本想离开,可这等狼窝哪里是自己想走就走的,被人强摁着喝了酒水,又将银子送了出去,这才还了自己一个清净。 谭松吟长这么大没恨过谁,唯独那个许竹卿此刻让自己恨得牙痒痒! “啊嚏~啊嚏!”正吃早饭的许竹卿将脸别到一旁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嘟囔道,“一想二骂,谁在骂我!” “富贵儿姐姐,是不是昨天被你骗去青楼的那位少爷在骂你呢?”八角咬着一口馒头,又将一块萝蔔咸菜送进嘴里笑嘻嘻的说道。 “八角哥,你别乱说!”一旁盛粥的连翘低声提醒道,又眼神示意饭桌上还有耳朵不太好使的的宋老爹。 八角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长得白净壮实,还在襁褓中时就被孤身一人的宋老爹捡回来,七岁时候又碰见上门讨饭的孤儿连翘,见连翘可怜,宋老爹也就一同收养了,时光一晃,八角长成了大小伙子,连翘也亭亭玉立。 初来凉州城的许竹卿结识了八角,两人脾气相投,常常走街串巷的忙活计,八角知道她身世可怜又无处落脚,干脆又将她带回了宋老爹这里。 房子虽破,可好歹能遮风挡雨,而且连翘和宋老爹对她又好,让许竹卿难得感受到温暖。 许竹卿也就和连翘八角一样,一同称唿他为宋老爹。 三人也情同手足,许竹卿还给自己起了个吉祥的小名儿“富贵”俗是俗了点儿,可她觉得这是直白的对未来的祈盼! “你们三个说什么呢?”宋老爹看着这三个人挤眉弄眼的,自己耳背又听不清楚,高声问道。 耳背的人说话声音都大,三人皆已经习惯,许竹卿怕他听不清,也拔高了嗓子:“八角说,连翘腌的咸菜好吃,您尝尝!”说着,许竹卿夹起一筷子咸菜放进宋老爹的粥碗里。 八角继续笑嘻嘻:“不过话说回来,富贵儿姐,那谭公子会不会找你报復啊?毕竟你把他骗进了那种地方!” “应该不会吧,”许竹卿回忆着谭松吟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说起来,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不多说那是男人的温柔乡吗,对他来说也不是坏地方吧。” “谭公子也太傻了点儿,自己未婚妻就跟人跑了他还帮着圆谎,天下哪有这样的人!”连翘有些不敢相信。 “他被甩可不是一次了,听说之前未婚妻已经跑了一个,”许竹卿指了指脸上,“因为这儿。” “那富贵儿姐,他真的长的那么吓人吗?”连翘歪着小脑袋好奇的打探。 “还好,若不是他脸上那两道疤,着实是个美男子。”许竹卿想到此心里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 “听说他那两道疤是为了在黑熊口中救个孩子才被抓伤的。”八角比划道。 许竹卿没有接话,因为心里越发的不舒服,思来想去自己还真是连这种人都骗,心里内疚感慢慢膨胀,试图在心里劝说自己青楼对男人来说是好地方…… 渡春楼中的谭松吟片刻也不愿意多待,鼓足了勇气才下楼,老鸨还要留他,他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谭松吟觉得没脸,自己在这种地方过了一夜,像是十恶不赦的坏蛋,觉得自己脏兮兮。 觉得街上所有人都向他投来厌恶的目光! 谭松吟刚迈出两步,就被人一左一右架着胳膊离开,谭松吟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是自己府中家丁。 “你们……怎么在这……”话出口,谭松吟心中五味杂陈,爹已经派人来找了,想必府中已经翻天了,又被家丁在渡春楼门口截获,这下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少爷,老爷命我们出来找您,找到了二话不说就带回府,得罪了!”家丁甲一脸为难的低声说道,时刻谨记谭老爷的话,不能大张旗鼓,所以不声不响的将谭松吟架起。 谭松吟能不想跑么,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谭松吟回到府中,谭老爷双目通红的端坐在正厅,谭老爷的小妾刘姨娘立在一旁,倒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跪在下面的谭松吟。 “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谭老爷一拍桌子,桌上茶杯都颤了颤。 “爹,孩儿不孝,陈姑娘是被家里逼迫才答应与我的婚事,她早就有了意中人,所以就逃了。”谭松吟低着头认真说道。 “什么!”谭老爷的眼珠子瞪得更圆了,大手再拍桌子,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她逃了?她陈府拿我谭府当猴子耍,你……你……你明知道还让她逃了!她什么时候跑的?” 第4页 谭老爷气的满脸通红,已经开始语无伦次抓不到重点。 “出嫁前夜便与人逃了,爹,强拧的瓜不甜,陈姑娘若不假意答应也没有机会跑,而且陈姑娘之前也托人带话让我退亲,我也提过,可您不肯……”谭松吟声音越来越小,无论怎么说,这事也有他的错。 “所以你就帮着她逃,哪怕牺牲谭府的名声,你可知道这事若是传出去,咱们谭府还不成了整个凉州城的笑柄,亲也成了,筵席也摆了,你让你爹的老脸往哪放,让我怎么跟陈府交代!”谭老爷越说越跳脚,满腔的怒火撒不出尽。 刘姨娘觉得事态不妙,忙从中调和,上前一步轻扶住谭老爷手臂,另一只手在谭老爷衣襟处慢慢顺理:“老爷别发这么大火气,说起来还是松吟太善良,只想着陈姑娘不愿意,却没有多考虑自己的处境。这陈姑娘既然是跟人私奔了,那咱们也用不着跟陈府交代什么,反而是陈府要给咱们一个说法。日后这事儿传出去也是陈府兜底,人家笑话咱们做什么,咱们无非也就是损失了宴请宾客的银子。” 刘姨娘一席话说的有理,果然让谭老爷的火气稍稍平稳些。 “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损失些银子也就罢了,你的未婚妻跟人私奔,这就等同于给你带了……绿帽子……”谭老爷这些话实再羞于说出口,可又不得不说明,两手重叠着拍了拍,心力交瘁。 谭松吟将头埋得更低了,名声算什么,脸面又算什么,他曾经已被抛弃过一次了,这次又算得了什么呢? 谭松吟双手握拳,慢慢沉下肩膀。 刘姨娘看出谭松吟的落寞,忙又将谭老爷扶坐下来:“老爷,您说什么呢,什么绿帽子,这不是成亲前一夜那陈姑娘就跑了吗!” 说到此,谭老爷眼前一亮,又挺直身子问道:“不对,你说她成亲前夜就跑了,那跟拜堂成亲的人是谁?” “是陈姑娘花了银子找到一个代嫁女子,拜堂后,她也偷偷熘了。”谭松吟抬眼,实再不忍心告诉父亲,还是自己帮忙熘的…… “好,好啊,这陈姑娘真是厉害啊……”谭老爷眼下已经是无言以对。 “老爷,这不正好,陈姑娘压根儿不是从咱们府中跑的,跟我们更没关系了!”眼下刘姨娘努力宽慰,事情已经发生,只能想办法将伤害和损失降到最低。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谭老爷自暴自弃的整个人朝椅背仰去。 “你昨天跑哪去了?”谭老爷发出致命疑问。 谭松吟身上一抖,支支吾吾半天也不肯回答。 “说,你跑哪去了?”谭老爷又问。 “我……我昨天去了渡春楼……”谭松吟认命般的闭上双眼。即便不想说,可已经被家丁在门□□捉,与其被爹发现,还不如现在主动承认,况且,他并不善于说谎。 “渡春楼!好你个逆子,你敢去那种地方!”这下子谭老爷再也忍不住,左右环顾,没有什么顺手的东西,干脆将自己脚上的鞋脱掉,举着鞋朝谭松吟后背开抽。 谭松吟并不躲闪,刘姨娘怎么拉都拉不住,边拉边问:“松吟,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 “我只是在那住了一夜,我什么都没做!”谭松吟尽力解释。 “客栈你不去,偏偏跑到那种地方,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谭老爷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快来将少爷拉出去!”刘姨娘一看实再拉不住,便朝门外家丁喊道。 第3章 抱住他的腰 家丁进门将谭松吟拉走,而谭老爷由刘姨娘安抚。 这样一闹,反而让谭松吟原本沉重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不少,这件事虽然不光彩,好歹也算是暂时解决了。 唯一不忍就是将父亲气病了,想到此他又内疚起来。 谭老爷血压上升,头昏脑涨,喝了些药在床上哼哼唧唧。 “老爷,别生气了,说起来不完全是松吟的错,松吟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心软。”刘姨娘苦口婆心尽量劝慰。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谭老爷嘟囔着。 “松吟不是说了,只是在渡春楼住了一夜,什么都没做,他不常出门,即便出门不是马车就是轿子,他哪里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说到此刘姨娘不禁嘆了口气,“若不是几年前的那件事,松吟怎么会这样,从前是那么意气风发的少年,就为了救人才……从那以后他的性子就变了,外面的闲言碎语,还有他这满心的抱负,他心里也是难过的,我亲眼见着他一天比一天不爱说话,不爱笑,十天半月不出门成了常事……” 刘姨娘说起往事,也让谭老爷动容不少,他又何尝不知道儿子的委屈,按照本朝律,相貌丑陋还有毁容者不得科举,他这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哪个高门大户家的女儿会愿意嫁给一个没有未来前途又毁了容的人呢? 谭老爷想到此,气也消了,只剩下对儿子的可怜。 “老爷,你若不愿意出面,和陈家的交涉就交给我吧,我保证不让松吟吃亏。”刘姨娘一口应承下来,这么难堪的事谭老爷自然不方便也不愿意出面,她一个妇道人家反而没这么多顾忌。 第5页 将谭老爷安抚好,刘姨娘又来了谭松吟的房间,谭松吟正坐在窗边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姨娘,我爹怎么样了?”谭松吟忙问起谭老爷。 “刚服了药,睡下了,我见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昨天没休息好?” “在那种地方,自然是没休息好。”谭松吟尴尬的笑笑。 “我已经和老爷说好了,陈家若是来,我便与陈家交涉,那些聘礼什么的,也要拿回来。” “一切有劳刘姨娘娘了。”谭松吟起身给刘姨娘作揖,刘姨娘嫁入府中十数年,虽然不是生身母亲可对谭松吟却很疼爱,自己生母前几年得了痴呆症,不认人,也都亏得刘姨母照拂。 “你父亲刚才念叨着想吃王记糕饼铺的糯米糰子,你上街去给他买一些吧,他若是知道是你买的,定会很高兴的。” “好,我这就去。”听说父亲想吃,谭松吟自不必说,要亲自去买。 *** 许竹卿刚刚从做活计的聚贤酒楼领了这个月的工钱,欢天喜地的数了一遍又一遍,这才揣进荷包,站在街角不经意的眼,一眼扫到爹爹还有后母的兄弟几人,正东张西望的朝这边走来。 许竹卿顿时腿软,曾经在家的困苦日子从脑海深处翻涌而来,后母的毒打,所谓亲戚的讽刺,一大家子都指望她做村里土财主的小妾好都来沾沾光。 “怎么跑到凉州城里来了。”许竹卿觉得不对,看他们这架势就是在找人,好在街上行人不少,他们并没有发现自己。 许竹卿将工钱麻利收好,慌乱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藏身地点,干脆掉头往反方向快步走去,没走两步,发现二叔带着她的两个堂哥也迎面走过来,前后的路都被堵死,如果这次被抓回去一定就这辈子都逃不出来了。 急中生智,见街边停着一辆马车,车夫不在,干脆麻利跑过去身子一跃上了马车。 马车上的是谭松吟,勐的见一个人钻进来还有些惊讶,定睛一看是许竹卿就更惊讶! 心想,真是冤家路窄,这个哄骗他去青楼过夜的坏蛋! 许竹卿以为马车上没有人,抬眼一看谭松吟坐在这里也吓了一个激灵。 许竹卿见了他自然心虚,若是照平常肯定拔腿就跑,可眼下街上局势比马车里还兇险。 “你进这里来做什么?”谭松吟本想发火一番,奈何见她是个姑娘,也不想过多为难,“快点出去,否则我不客气了。” “谭少爷,稍安勿躁,先消消气,我稍后在再跟你解释!” 谭松吟所谓的发火许竹卿根本不怕,马车帘半掩,许竹卿神色慌张的偷瞄外面动静。 亲戚一伙人好死不死的聚集在马车外,只听二叔张口问:“你们打探的怎么样了,可找到那丫头了?” 许父皱着眉头一脸丧气:“这条街都打听过了,都说不认识这个丫头!” “前几天来城里探亲的五婶子说在这街上见到了那臭丫头,难不成是眼花了?” 许竹卿紧张的整个人都绷紧,大气都不敢喘。 马车外的对话谭松吟也听的一清二楚,又见她这般紧张,便知道这群人要找的是她! 谭松吟一笑,身手便要去掀开帘子,许竹卿忙双手扯住他的手臂,眉毛坠成了八字形,一脸乞求神色。 谭松吟将她手拉开,将帘子掀开的瞬间,许竹卿一头扎进他怀中死死的环抱住他的腰,如同鹌鹑一般将头别进他的腋下。 这一串操作让谭松吟浑身像触电一般,掀帘子的手停在半空。 恍惚间只记得她扑过来的瞬间头髮上的茉莉香气散发开来,沁人心脾。 “别让他们知道我在这儿,求你了……”许竹卿手上力道加重,只敢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低语。 一时间,反而是谭松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谭松吟的手松开,帘子又被放下,马车外的亲戚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更加联想不到许竹卿会跟这华丽的马车能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你的仇家?”谭松吟也低声问。 许竹卿不言不语。 谭松吟就这么任由她抱着,双臂高高抬起,直到马车外的人都离开。 “他们走了。”谭松吟又道。 稍许,许竹卿将信将疑的将头抬起来,前额髮丝凌乱,脸色被闷的有些绯红。 试探性的将身子直起来,借着马车帘缝隙确实见外面没了人,这才大松一口气。 “他们也是被你骗过的人吧?”谭松吟低头整理了自己略微褶皱的前襟问道。 许竹卿也整理自己的碎发,这两个人一个整理头髮,一个整理衣衫,颇有些古怪的意味。 “不是。”许竹卿淡淡的回道,并没有想往下说的意思,毕竟这样的过往,这样的家人,说出去就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事。 “不是,不是你为什么怕成这样,定是亏心事做的多了。”谭松吟恶狠狠地道,又想起来自己被她骗进青楼的事。 “之前那件事算我不对,可我也叮嘱老闆了,只给你准备酒菜,姑娘就算了,”许竹卿抬眼有些心虚的偷瞄他,“是你自己说的,能吃饭睡觉就可以,我也是好心见你跑了新娘,希望那里的姑娘也可以给你一点慰藉么……” 第6页 “你……”谭松吟被许竹卿这无理也要辩三分的气势弄的哭笑不得,“姑娘,你讲不讲道理,早知道你这样,刚刚我就应该把你交给那些人!” “好啦,之前的事我跟你赔罪,就算我有那么一点点对不起你,这次也是你帮了我,我无以为报,以后你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就来聚贤酒楼来找我。”许竹卿拍了拍胸脯道。 “你在那?”谭松吟问。 “我常在那里打杂。” “你还真是什么都干啊!”谭松吟忍不住惊嘆,犹记得她连代嫁这种活儿都接。 “没办法啊,”许竹卿翻了他一眼,“有人天生好命,整日养尊处优,就像你这种大少爷,怎么会明白我们这种市井小民的痛楚啊。” 谭松吟哭笑一声,刚想要辩驳,便被许竹卿打断:“好了,我该走了。” 许竹卿刚准备下马车,便见车夫掀开帘子道:“大少爷,点心买好了,这断货了,他们铺子现做的……” 话音未落,便见许竹卿从马车里钻出来,车夫还以为自己认错了车。 “好,回府吧。”谭松吟在马车里说道。 车夫不敢耽搁,将点心交给谭松吟便驾车而行。还十分好奇这个姑娘是怎么回事。 “回去不要跟人说起这个姑娘的事。”谭松吟叮嘱道,车夫不敢不从,痛快的应着。 谭松吟之所以这样,就是害怕人多嘴杂再给她添些什么麻烦。 谭松吟坐在车里,再次将马车上的窗帘稍稍掀开一条缝隙,注视许竹卿的背影渐行渐远。 回想她发间的茉莉香气,一切恍惚如同还在梦中。 “聚贤酒楼。”谭松吟嘴角微微翘起,默默记下了。 许竹卿脚步匆匆隐进胡同,这才回身去偷看马车行远的车影,对谭松吟原本的愧疚变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还真是个软心肠的人呢,若不是脸上那两道疤,不知道要成为凉州城多少女子的梦里人。”许竹卿自言自语道,没过多久,又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起来,家人已经找到凉州城了,保不齐哪天又碰上了。 第4章 你和我家狗同名 天气晴好,谭松吟清早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谭松吟下床去开门,却不见来人,忽又突然觉得有人扯他的裤腿,低头一看,是自己六岁的弟弟谭柏息,正仰着头眼泪巴巴的憋着嘴看着他。 谭松吟蹲下身,捧起他圆圆的脸温柔问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姨娘责骂你了?” 谭柏息是刘姨娘所生,谭松吟也十分疼爱他。 “富贵儿丢了……”说着,谭柏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谭松吟将他抱起闹着,边哄边问道:“怎么丢了?” “今天早起我和富贵儿在门口玩,突然富贵儿就不见了,我里外都找了,可都找不到……”谭柏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富贵儿是从小陪他一起长大的一条黑色狗狗,突然丢了,他有些承受不住。 “没事,没事,哥哥帮你找,”谭松吟拿起一方干净帕子擦拭小柏息脸上的泪水,“不哭了,哥哥去帮你找回来,富贵儿可能是去玩迷了路,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可是,我到处都找了都没有……”小柏息再次咧嘴大哭了起来。 “交给大哥,大哥肯定给你找回来。”谭松吟一边颠着他一边安抚。 “大少爷,小少爷跑您这来了?”乳娘站在门口朝房间里探头,听见哭声寻到这边来。 “他在我这,他跟我说富贵儿丢了。”谭松吟问道。 “是,那狗在胡同里突然就没了,我陪着他前院后院都找了,街上也找了一圈,可就是找不到,小少爷急的直哭,早饭也没吃。” “你没吃早饭那怎么行,这样,你和乳娘去吃饭,大哥这就帮你去找富贵儿好不好?”谭松吟尽力安抚。 “大哥你真的能找到吗?”小柏息好像看到了希望,眼睛里都透着光亮,和着泪花格外晶莹剔透。 “当然了。”谭松吟一口应下,谭柏息这才欢天喜地的跟着乳娘去吃早饭。 哄好了肉乎乎的小柏息,谭松吟这下子犯了难,再三命人找了富贵儿,确实找不到。 若是真的丢了,小柏息还不哭的背过气去。 思来想去,谭松吟又想到了一个人,许竹卿。 尽力往脸上扑了粉,依旧盖不住脸上狰狞的伤疤,本来出门就是一件让他十分为难的事,可为了小柏息他也无可奈何。 谭松吟出了谭府,直奔许竹卿说的聚贤酒楼而去。 到了聚贤酒楼门口,谭松吟鼓足了勇气进门。 小二殷勤的前来迎客:“客官您里边请,您要吃点什么?” 小二上下打量谭松吟的衣着,十分不俗,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我……”谭松吟下意识的抬手遮了遮脸,“你们这是不是有个姓许的姑娘在这打杂?” “姓许,没有啊!”小二眼珠子一转,挠了挠头,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可是她说她在这……”瞬间谭松吟又觉得被骗了,就知道她嘴里没一句实话。 第7页 “掌柜的,楼上雅间的客人要一壶桂花酒!”正当谭松吟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许竹卿脚步哒哒的从楼上跑下来。 “就是她,我就要找她!”谭松吟抬手指着说道。 小二一看,恍然大悟:“她啊,她叫小富贵儿!” “小富贵儿?”谭松吟听了这个名字忍俊不禁,差点没笑出声来。 “对啊,就是小富贵儿,我们这一片儿都这么叫她,她在这条街上混的可熟,我们这条街都知道她,她哪家店铺的活计都接,聪明机灵又能吃苦!”小二简短介绍之后又朝许竹卿喊道,“小富贵儿,这位公子找你!” 许竹卿这才从柜上回过头来,见到谭松吟颇为意外。 “谭公子,怎么今天这么有空,跑来吃饭啊,”许竹卿肩上搭着毛巾,伸开手臂,“您楼上雅间请!” 谭松吟上下打量眼前的许竹卿,一身粗布衣衫,与前几日一身吉福的新娘判若两人。 “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有事找你。”谭松吟依旧文质彬彬。 “有事找我,说吧。”许竹卿痛快应道。 “是富贵儿丢了,我想让你帮我找富贵儿。”谭松吟见了许竹卿的瞬间居然有些语无伦次,觉得自己因为这点事来找她实在是莫名其妙。再加上她居然和自己家的狗同名,若是拜託她找狗,怕是更加不妥。 “富贵儿丢了?”许竹卿眉毛一抬,下意识的低头看自己。 “不是,”谭松吟轻咳一声,“富贵儿是我弟弟养的一条狗,从小一块儿长大,突然丢了,他很捨不得,抱歉,可能我太唐突了,这种事情……”谭松吟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不善于请求别人,且这尴尬的时刻说什么都怪怪的。 “谭少爷,你不会是故意跑这里来找我打趣吧?”许竹卿问道。 “不是,你误会了,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们两个的名字一样。”谭松吟忙解释。 “狗丢了这种事也来找我,还说跟我同名,谭少爷你还真是骂人不带脏啊!”许竹卿瞪着圆熘熘的眼睛有些生气。 “我也知道这样很唐突,可是我也真的没有办法了,是我冒犯了,对不起富贵儿姑娘,我先告辞了……”谭松吟觉得自己不对,鬼使神差的就跑这里来找她,也怪不得她生气。 “大概多大?”正当谭松吟要离开的时候,许竹卿突然开口,“什么时候丢的?” “今天早晨在府门口丢的,大概这么大……”谭松吟一怔,回过身来拿手比划着名,许竹卿估摸着这狗不小,心里已经有了数。 “你跟我来吧,”许竹卿将肩上毛巾丢给刚才的小二,朝柜上掌柜打了招唿,“掌柜的,我出去一下,晚些回来!” “好!”掌柜的二话没说,连眼皮都没抬。 许竹卿在谭松吟的惊异中出了门。 “你就这么走了?” 谭松吟跟在许竹卿身旁,对她的风风火火感到新奇。 “是啊。”许竹卿毫不在意。 “那你们掌柜会不会扣你的工钱?”谭松吟又问。 “不会,我常这样。” “对了,你原来叫小富贵儿啊,怎么起这么个名字。”谭松吟对她越发好奇,甚至已经不介意之前她将自己骗去青楼的事。 “常在街上混,哪能没个名号。”许竹卿说的坦荡,实际上她给自己起这个名字也是怕家人有一天找到凉州城来,若用大号肯定找得到。上次那些亲戚没找到她也得益于这个名字。 “可这名字有些怪。”谭松吟满脸笑意,丝毫没有注意到许竹卿脸上的风云变幻。 “谭少爷,”许竹卿突然停下脚步,朝他翻了个白眼儿,“你跑这里来就是要来拿我开心的吧?” “不是不是,我是真心的想请你帮忙,只要你能帮我找到富贵儿,银子不是问题。”谭松吟忙向她解释。 “银子就算了,我这事儿办不办得成还难说,再说了,之前你帮过我,这次我帮你,咱们也算是两清了。”许竹卿心里虽然心疼银子,可做人准则不能变,谭松吟人不错,自己之前骗了他,他又帮过自己,所以这次的钱不能要。 “那咱们现在要去哪儿?”谭松吟问。 “这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没吃中饭,吃了中饭再说。”许竹卿抬眼看天,日头正盛。 “那富贵儿……” “它没事,有事我再赔你十条。”许竹卿胸有成竹,语气笃定,又有几分不耐烦,这该死的狗跟自己一个名字,真让人心烦! 拐了两个弯,来到一处街边小面摊,是宋老爹还有连翘妹子支的小摊位,主要卖面还有馄饨。 正值午饭时候,摊上吃饭的人不少,八角也在这帮忙。 宋老爹耳朵不管用,坐在角落专心包馄饨,也没看见许竹卿过来。 连翘见许竹卿带了人来,只微微一笑,并不多话,她带客人过来吃面是常事。 “小姑娘,给我们来两碗打滷面!”许竹卿朝连翘说着,做出一副不熟的样子来,叫过面后,又朝谭松吟道,“他家的打滷面好吃,就吃打滷面吧。” 第8页 谭松吟对她这种独自做决定的事并不反感,反正他也不常出门,这突然在外面吃也不知道吃什么。 “富贵儿姑娘,你是知道富……我家的狗在哪里?”谭松吟趁着面没来,跟她说说话,又不敢直唿大名。 “我其实也不确定,不过你说狗好端端的不会跑丢,除非有人故意偷狗,不过这偷狗的人,我倒是认识一个。” “真是被偷了……”谭松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狗被偷是常有的事,只是没想到今日轮到了自己家。 “说起来,”许竹卿突然想到什么,凑过来一脸八卦,“谭公子你家的事解决了吗?” 许竹卿哪壶不开提哪壶,算是成心的,谁让他拿狗噁心自己,干脆自己也噁心噁心他! 谭松吟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肩膀一沉,一丝苦笑:“若说完全解决还没有,陈家那边之前打上门来要人,被我姨娘三言两语的给打发了,想必也不会服气。” “这样啊……”许竹卿淡淡应着,好像在想些什么。 谭松吟还以为她担心便安慰道:“不过你别担心,这件事不会牵扯到你,虽然你是收了心银子,不过陈家人还有我家人根本不知道代嫁的人是你,想来也不会难为你。” 许竹卿听他这么说先是一愣,后又浅笑一下,笑面前这傻小子的纯善,自己像泥鳅一样摸爬滚打,何时担心过这样的事。倒是他有心了。 “二位的打滷面,请慢用。”连翘将面条端上来,还留意了谭松吟的脸,盖不住的两道长疤,有些狰狞。 连翘眼神和许竹卿交汇,偷偷口语:“谭少爷?” 许竹卿用力眨眼示意不错。 连翘忙会意,在心里觉得这传说中的谭少爷果然可惜了,若不破相,怕是多俊的一个人啊。 谭松吟端过碗来,试探性的夹了一筷子面稍稍吹了吹才送进嘴里,味道居然出奇的好。 记忆里这是从毁容来第一次在外面吃面。 第5章 破口大骂 二人吃过面后,许竹卿将谭松吟带到一处细长的巷子,直奔巷里,小巷破败,各种味道直呛鼻子,行至不远,便听见有狗叫声络绎不绝传来。 谭松吟下意识的将手挡在鼻下,许竹卿却对这里异常熟悉。 巷子尽头,一破败红漆门挂了锁,许竹卿借着门上破洞朝院子里观望。 “你看看这里有没有你家的狗。”许竹卿直起身来,伸出手指戳了戳谭松吟的袖子。 谭松吟照做,弯腰下去朝门缝儿里望去,这一望,忍不住惊嘆,院子里有十几条大小不一的狗,富贵儿一身黑亮的皮毛,再在这十几条脏兮兮的杂花狗中格外显眼。 “找到了,我看到了,富贵儿就在院子里!”谭松吟直起身子,面露欢喜,原本一颗玄着的心终于安放下来。 许竹卿撇了撇嘴,双臂环抱:“总觉得你像故意骂人似得,可是我又没有藉口反驳!” “富贵儿姑娘,你误会了,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反而现在很感激你!”谭松吟双目纯净璀璨,笑起来像五月的天气。许竹卿不知怎的,每每对上这清澈的眸子就浑身发虚,忍不住目光投向别处。 “你可不要叫我富贵儿了,太难听了,我姓许,你叫我许姑娘都比这个好!” “好,许姑娘,我想问,这院子的主人是谁,还有什么时候能将狗放出来?” “这院子的主人是邓二,邓二以贩狗为业,偶尔也会做些偷狗的行当,你家的狗还是这么大的狗,如果不栓好看好,必定被偷。起初我也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被邓二偷了。”许竹卿说着,朝巷口张望,却不见邓二身影。 “那我们只能在这里等了吧。”谭松吟问道。 “只能这样了,整日神出鬼没的,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且等着吧。”说罢,许竹卿就地坐在台阶上。 谭松吟也安分的坐了下来,反正狗已经找到,再等等也无所谓。 令二人没有想到的是,邓二不知道野去了哪里,日过黄昏也不见人影。 “我都要饿死了,这挨千刀的邓二跑哪去了!”许竹卿摸着自己咕咕直叫的肚子抱怨道。 “天色不早了,不如我给你去买些吃的。”谭松吟起身,面带愧疚之色,一条狗的事麻烦了她这么久。 “那多谢了!”许竹卿根本没想要跟他客套。 天越来越黑,却丝毫不见邓二回来,许竹卿坐了一下午觉得身子都坐得僵硬了,所以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 巷子里黑的吓人,只有隐隐月光透进来,此时许竹卿听到脚步声,本来以为是谭松吟买吃的回来了,转念一想,谭松吟才去了没多久,不会这么快回来,也许是邓二! 睁着大眼睛仔细朝巷口看去,一个男子身形渐渐清晰,走得近了她才看清,既不是不是谭松吟也不是邓二。 许竹卿以为只是路过的,没太在意,没成想这个男子停在了自己面前,不说话,笑容渐渐猥.琐。 “你干什么?”许竹卿横眉竖眼的问道,朝后退了一步,摸上立在身后不知谁家晒衣服用的竹竿。 男子不说话,突然解开衣衫,许竹卿这才知道他长衫里面什么都没有穿。 第9页 一阵恶寒直冲许竹卿的脑顶。 许竹卿一阵心慌。 男子笑容更加噁心,眼神期待许竹卿的惊恐和尖叫,那样让他满足而且兴奋,可是他错了,许竹卿是何许人也。 只见许竹卿大吼一声,举起手中的竹竿破口大骂道:“你个不要脸的,敢跑到这里吓我,你看看你小的像牙籤,细的像筷子,还好意思露出来,敢快回家吧,你娘喊你吃饭呢!” 男子没有等到让他兴奋的尖叫,反而挨了一通骂,句句扎心,一时之间承受不住,羞愤难当,双臂紧了衣衫灰熘熘的逃了。 许竹卿本来就一肚子火,举着竹竿追了上去,边跑边骂:“我告诉你小瘪三,以后见了你姑奶奶我你最好躲着走,要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男子抱头鼠窜正遇上买吃食回来的谭松吟,谭松吟离得不远就听到许竹卿的叫骂声,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正急急的往这边跑却看见她正追着一个男人跑,男人跑得狼狈,衣袂翻飞,谭松吟留意到他古怪异常的行装也吃了惊,以为许竹卿吃了亏,不免慌张起来。 许竹卿举着竹竿子在后边追得正欢,谭松吟忙将她拦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就是他,他活的不耐烦了,敢跑到我这里来嚣张!”因为整个下午没吃什么东西,许竹卿跑了几步就有些气喘吁吁。 “那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谭松吟有些紧张的上下打量许竹卿,“吃亏了吗?” “吃了,这个东西在我面前脱·衣服,污染我眼睛,要不是你拦着,我把他打的连他娘都不认识他!”许竹卿没好气的将竹竿扔到地上,惹来谭松吟一阵笑,却是心也安了下来。 “刚才我在后面就听你在骂人,还以为你怎么样了就忙往这边跑,还好你没事,我也是多余,你怎么会有事。”谭松吟笑的开怀,将刚买回来的热乎的吃食往许竹卿怀里塞。 “不过你刚刚在骂什么牙籤筷子?”谭松呤随口问。 许竹卿这时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哪里懂得这些,只是有一次听到渡春楼的老闆娘对着一个这样的变态这般破口大骂才将那人骂跑,自己这次也只能有样学样。 “没什么,你就不要问了。”许竹卿见这呆瓜太单纯,还是不要说为好。 “不过话说回来,许姑娘你还真是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的姑娘。” 许竹卿苦笑不说话。 第6章 想见你 许竹卿和谭松吟吃饱后邓二才一身酒气跌跌撞撞的回来。 “邓二哥,你总算回来了!”许竹卿迎上去两步,邓二伸着脖子仔细看了看笑起来:“小富贵儿啊,你怎么有空过来。” 邓二说着,还打了个酒嗝儿,许竹卿头别过一侧,手掌在鼻子前面扇风,一脸嫌弃:“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不多,不多,才二两……”邓二喝的已经成了大舌头。 “邓二哥,我就不跟你啰嗦了,我想要你院子里一条狗。” 许竹卿实在不想闻他的一身酒气。 “好,看好了哪条自己牵!”邓二嬉笑着,看着很大方。 “这可是你说的,我要那条纯黑的。”许竹卿搀扶他来到门边,催促他掏钥匙。 邓二喝的头大,拿着钥匙开了几遍才把门打开,狗子们一见主人回来,又开始叫起来。 邓二将门打开:“要哪条,自己挑……” “去吧。”许竹卿本身是害怕狗的,只站在门外,推着谭松吟进去。 谭松吟只唤了句:“富贵儿!” 那只黑狗认得主人,摇着尾巴就沖了出来,扑在谭松吟身上,十分亲昵。 “好了邓二哥,你回去睡觉吧,我们先走了。”许竹卿趁着邓二不清醒,忙给谭松吟递手势让他带狗离开。 邓二傻笑着将门重新关上,若是平时清醒着,怕没这么容易就将狗带走。 “没想到这么顺利。”谭松吟紧绷了一天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 “那是他喝多了,要不然也是难缠的一个人,以后可把狗栓好了。”许竹卿叮嘱道。 “好,不过,他明天会不会找你麻烦?”谭松吟又开始担忧许竹卿的处境来。 “不会,他喝多了不记事的,他醒了跟我无赖,我比他还无赖。”许竹卿三分得意的说着。 富贵儿似乎也能看懂这一切,也和初次见面的许竹卿十分亲昵,可许竹卿怕狗怕得厉害,有意无意的躲闪着。 “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谭松吟看了天色,街上已经没了什么人,又怕她遇见刚才那种人。 “谢啦,不过不用,你快些回去吧,要不然你弟弟该着急了。”许竹卿走夜路多了,冷不丁有人送还不习惯。 “还是我送你吧,你自己一个人,我真的不放心,再说,若不是你我哪有这么容易找到富贵儿。”谭松吟喜欢夜色,无人安静,他可以在街上大方的不用遮脸走路。 “随你吧。”许竹卿无所谓道,反正看他这个性子怕是不让他送他不会甘心。 二人一狗,踏着月色归家,一路少言。 第10页 行至许竹卿住的胡同,许竹卿开口道:“前面就是我家了,我就不留你了,谭公子请回吧。” 谭松吟看了一眼漆黑的胡同,虽然依旧有些不放心还是说道:“好吧,我看你进去我再走。” “那我就告辞了。”许竹卿虽然面无表情,可心里居然有些异样的温暖,这是怎么样的暖意,她好像从来没有体会过。 许竹卿转身进了胡同,却感觉他的目光一直随着自己,不自觉嘴角勾起,脚步轻快。 谭松吟见许竹卿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胡同的暗色里,稍许又听见开门关门声,这才终于放下心来,微微浅笑,依依不捨的带着富贵儿回府。 心想,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果然不出谭松吟所料,回府的时候小柏息还在哭闹,不见富贵儿不罢休。 富贵儿叫着回了府,终于让小柏息破涕为笑。 原本已经束手无策的谭老爷和刘姨娘终于松了一口气。 “哥哥,你是怎么找到富贵儿的?”小柏息欢唿雀跃的问道。 谭松吟一笑:“是一个姑娘帮我找到的。” “那哥哥你有没有谢谢她?” “当然了。” “对了,大哥,你等我一下。”小柏息突然想到什么,脚步哒哒跑回了房间。 稍许小柏息又哒哒的跑回谭松吟面前。 手掌摊开,一串贝壳手串递到谭松吟面前。 “这不是你最宝贝的贝壳手串,你拿它出来做什么?”谭松吟俯身下去问。 “你将这个送给那个帮忙找到富贵儿的姑娘,谢谢她帮我找到富贵儿!”小柏息一脸真挚,在他心里,这贝壳手串再珍贵也值得。 “你是认真的吗?”谭松吟笑着问。 小柏息认真点头。 谭松吟这才接过贝壳手串。 “如果将这个交给她,会不会太刻意了?”谭松吟举着贝壳手串心想着。 次日晨起,踌躇了一番的谭松吟终究还是出了门,踏上了去聚贤酒楼的路。 不到饭时,聚贤酒楼的人并不多。 谭松吟要了一处雅间儿,并点名要许竹卿过来。 再见许竹卿,还是那身粗布衣裳,推门进来,没想到是谭松吟。 “谭少爷,你怎么来了?”许竹卿只听有人点名找她,没想到是谭松吟。 谭松吟见了许竹卿嘴角勾起,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盒,双手奉上。 这锦盒是他特意配的。 “这是什么?”许竹卿指着问道。 “这是我弟弟特意嘱咐我带给你的,以感谢你帮忙找到狗。”谭松吟刻意没有在她面前提“富贵儿”这个名字。 “这有什么好谢的。”许竹卿说着,还是将锦盒拿在了手里,“难得出来,不如在这喝杯茶?” “好。”谭松吟也正有此意。 许竹卿刚刚出门,便听外面人声吵杂,锣声阵阵。 稍许,许竹卿拎了一壶龙井,还有两碟子茶点进了门来,刚刚将东西放下,便从二楼窗子探头出去看热闹。 “怎么了?”谭松吟不爱热闹,只是为许竹卿斟了杯茶,又为自己斟了一杯。 “刚在楼下听说是周府的周沉鱼回来了。”许竹卿回头说了一嘴又接着趴在窗前看热闹。 听到这个名字,谭松吟斟茶的手一顿,脸上笑意慢慢冷却。 周沉鱼是他曾经定过亲的未婚妻,两个人青梅竹马,自己毁容后周府就来人退了婚。后来听说她远嫁外处一户戎马世家。 许竹卿见周沉鱼归乡气派,一队人马互送,队中一顶八抬大轿,前有鸣锣开道,后有护卫带刀,百姓街两边人挤人的看热闹,纷纷议论。 许竹卿见队伍走得远了才回过身来一脸八卦:“刚我在楼下听说,周沉鱼的夫君为国捐躯,被封为护国大将军,而周沉鱼被封为诰命夫人,荣耀归乡。” 按本国律,功臣的遗孀可以归乡再嫁,而且对迎娶的人家来说也是荣耀。 谭松吟沉默不语,自顾自的喝茶,可这茶是什么滋味他根本不知。 第7章 故人大相聚 许竹卿一心都在热闹上,根本没有注意谭松吟冷漠的脸色。 队伍走远,许竹卿才恋恋不捨的将头从窗外收回来。 “这位夫人荣归故里,上门求亲的还不得把门槛踏破了,”许竹卿见面前还有一杯茶,也不见外,端起来一饮而尽,“不过这样的人了可不能嫁,明知道是奔着荣耀而来。” 本朝规矩,若是取了这样的遗孀,倘若是平民,地位也可同举人并驾齐驱,若是有些功名在身上的,更可以抬高一级。 无论许竹卿说什么,谭松吟都一言不发,自顾自的喝茶,许竹卿这才发觉他脸色不对。 “谭大少爷,你的表情好像吞了老鼠……”许竹卿歪着头打趣。 谭松吟这才抬眸浅浅的笑了笑,也试图打断她在周沉鱼身上的话题:“这里的茶点很好吃,我很喜欢。” 未等许竹卿回话,只听楼下有人兴奋的喊道:“撒铜板了!撒铜板了!” 听到铜板二字,许竹卿的眼睛直放绿光,听老人说过这样的妇人荣归故里时候会向街坊邻居们大撒铜钱,以示福禄泽邻,能抢到这样的铜板也是好运气。 第11页 这样的事儿几十年也遇不上一次,一旦遇上了许竹卿当然不愿意错过。 许竹卿勐得站起身来:“咱们一起去吧!” “你去吧,我就不去了。”谭松吟哪里稀罕这样的运气。 许竹卿走到他的身旁,扯起他的袖管:“就算你家家大业大也不能嫌钱多啊,这样的钱是福气,不要就亏了!” “我真的不去了……”谭松吟推脱道。 “就当陪我去吧,你看你整个人阴森森的,多往人堆里走动走动,沾沾阳气。”许竹卿生拉硬拽,谭松吟实在拗不过,只好站起身来随着她往外走,心想一会儿只站在一旁便好了。 二人匆匆到了街头,见人堆了里三层外三层,许竹卿游鱼一样挤进了人堆,谭松吟就不行了,只见许竹卿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谭松吟目光四处寻着她。 八抬大轿停在人群正中央,轿子外面一中年男子手中捧了个圆口大盆儿,上面盖着喜红色方巾。 男子见人差不多了,便高声喊到:“今日是我家夫人归乡,回归本姓周氏,特意准备了这些福钱,也愿各位父老乡亲们一同泽福!” 话音刚落,人们纷纷鼓掌叫好,许竹卿亦是笑的开怀,早就摩拳擦掌等着抢铜钱儿。 “现在开始撒铜钱儿!”男子将红色方巾扯下,堆满盆的铜钱映入大家眼帘,大家见了钱,欢唿的更起劲儿了。 一声锣响,男子大手一抓,将铜钱一把一把的抛向空中,随之鞭炮燃起,大家一拥而上,撅在地上捡钱。 谭松吟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排面,一个不小心被人挤到了一边,刚刚站稳,又被人撞到另一边。 谭松吟干脆站到一处没人的角落,寻着许竹卿的身影。 寻了半天,终于看到许竹卿抢钱抢的热闹,将铜钱都兜到了衣摆里。 见她如此认真,谭松吟忍不住笑了出来。 轿子里的周沉鱼将轿窗的帘子掀开,冷眼瞧着下面的人抢钱抢的热闹,不禁心中生出一些鄙夷来,暗想:“还真是市井小民,就这么点儿钱也至于如此……” 目光远眺,正瞥见一抹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不争不抢的立在一旁,与这些市井小民显得格格不入。 即便多年未见,周沉鱼也能一眼就能认出谭松吟。 谭松吟似乎察觉了那边投来的目光,不禁抬眸对上轿子里周沉鱼的双眼。 周沉鱼先是一怔,随即心情复杂,表情微妙,下意识的想叫他的名字,可最终没有叫出来,只半张着嘴连眼睛都忘了眨。 相反,谭松吟没有过多的留连,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急步拐进街边的胡同里。 任凭周沉鱼在轿子里如何张望,谭松吟的身影也无情的消失。 背靠在胡同墙面上,过往慢慢掀开,随着思绪一同归来。 他与周沉鱼一同长大,两家本来定了亲,因为自己被毁容周府就退了亲,那是他人生最晦暗的时光,她毫不留情就走了,甚至没有给他一个解释。 如今再见,他恍然,原来过去的终于过去了,他不在意,却也不能原谅。 许竹卿铜钱抢的尽兴,起身抬头的时候已经找不见了谭松吟,兜着一衣摆的铜板朝人少处走去。 来到胡同口,才发现谭松吟在这里。 “你怎么跑这来了,”许竹卿展开自己衣摆,向她炫耀自己的铜板,“看,我抢了这么多!” 谭松吟只浅笑着不说话,许竹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对了,你是大户家的公子哥儿,怎么会对这点小钱感兴趣。” “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你这样的生活我觉得很好,”谭松吟话锋一转,“许姑娘,你知道哪里有安静的酒馆吗,我想喝酒。” “这是怎么了,回来一圈性情大变啊!”许竹卿拿他打趣道。 “就是想喝酒了。”谭松吟依旧笑意温柔。 “好,你跟我来吧,我知道有一家。”许竹卿将铜钱都塞进荷包,这才带着谭松吟离开。 两人同行,被轿子里的周沉鱼看的一清二楚。 周沉鱼心头一紧,仔细打量许竹卿的背影,一身粗布衣裳,和谭松吟走在一起格外不搭,不禁心里思量,难道这个是他的丫鬟? 寻了一处安静雅致的酒馆,刚刚坐下来,许竹卿就将荷包里的铜板尽数拿出来摊在桌上,一个一个认真数起来。 “这地方很安静。”谭松吟四处打量,门脸不大,质朴却很干净。 “那当然,”许竹卿说着话,眼睛也没有离开过桌上的钱,“凉州城里没有什么地方是我不知道的。” “许姑娘,我真羡慕你,自由自在的,无拘无束。”谭松吟突然多愁善感起来。 “非也,”许竹卿忙摇头摆手,“谭大少爷,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哪里是自由自在,我是被这些铜钱儿牵着鼻子走,一点也不自由。” “身在福中不知福,”谭松吟自嘲的笑笑,“什么是福,我已经不知道了。” “家财万贯就是福,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出来讨生活就是福!”许竹卿再次心满意足的将铜板收进荷包。 酒还未上,身后就响起一阵尖锐女声,高亢刺耳,让许竹卿身上一阵发麻。 第12页 “我当这是谁啊,原来是许竹卿啊!”几人从后面走过来,其中一精瘦女子面带挑衅盯着许竹卿。 许竹卿一愣,浑身僵硬甚至不敢回头,即便不回头也知道身后的是谁。 精瘦女子一脸刻薄相,一身粗布花衣裳,脸色黑红,直步走到许竹卿身旁,因为酒馆不大人又少,来此处的都是平民百姓,所以精瘦女子也大胆了起来。 精瘦女子瞥了一眼旁边坐着的谭松吟,两道盖不住的疤痕也让她颇为嫌弃,丝毫没有留意到谭松吟的穿着。 “怎么许竹卿,不认识我啦?”精瘦女子几人围在桌子旁,气势逼人。 许竹卿抬眼看着这几人,并不陌生,精瘦女子是与她同村的李芝芝,一同来的是她的两个兄弟。 “好久不见了。”许竹卿脸色阴沉下来,原本的灿烂全然不见,谭松吟静静观察,知道这几个人来者不善,又是与许竹卿的仇家。 “可不是嘛,听说你连村子里王财主的小妾都不做就跑出来了,原来是跑到凉州城来了,我还以为你出息了,”李芝芝又瞟了一眼谭松,吟话中含有深意,“不过如此嘛!” “谭公子,这里不好,咱们还是先走吧。”许竹卿站起身来,迫切的想要离开这里,破天荒的没有像斗鸡一样回怼李芝芝。 “走什么啊,怎么见了我们就跑啊,你爹欠我们家的银子还没还呢,他们还等着你嫁给财主赚银子呢,你就这么跑了,他们拿不到银子就还不了我们家的钱,今天你就跟我们回去!”李芝芝毫不客气的揪住许竹卿的袖子被许竹卿一把甩开。 “他们欠钱是他们的事,跟我无关,我回不回去是我的事,跟你无关,你没有权利带我回去。”许竹卿语气不卑不亢,但是谭松吟看得出她在发抖。 “呵呵,凉州城的风水倒是把你养的牙尖嘴利,当初你在村里可不是这样的,”李芝芝咄咄逼人,“你后母成天的揍你,让你连猪食都吃不饱,你饿的偷了我家晒在外面的红薯干儿,被我们姐弟看见了又是一顿打,这事儿你忘记了!” 许竹卿当然不会忘记,从前地狱般的日子她怎么会忘,挨打挨饿只想填饱肚子的日子…… 曾经被罚三天没有吃饭,饿的头昏眼花就拿了李芝芝家的红薯干,被发现打了一顿,这件事有事没事就被李芝芝一家子拿出来嬉笑一番…… 凉州城的日子是她最快乐自由的日子,可就在今天,又轻而易举的被人将不光彩的过往随意揭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谭松吟亲眼见了许竹卿的眼中有泪,一时间五味杂陈。 许竹卿只想痛快的跑开,跑的越远越好,可无奈被李芝芝几人团团围住。 谭松吟站起身来,拉起许竹卿便要走,李芝芝一行人哪里肯轻易放过,又上前一步堵住两个人的去路。 “劳烦几位让一下。”谭松吟依旧温文尔雅,将许竹卿护在身后。 许竹卿咬着牙忍住自己马上溢出的泪水,直勾勾的盯着谭松吟抓住自己的那只修长白皙的手。 “你是谁啊,我们凭什么让,我今天就不让,她家里人找了她好久了,我们要把她带回去。”李芝芝一行人本来今天是来给凉州城里的一大户送粮食,顺路给她爹来酒馆打酒才发现了许竹卿,也知道这样的酒馆没身份的人不会来,所以面前丑陋的谭松吟她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她向去哪儿是她的自由,别人不可以干涉,所以你们今天别想在我面前带走她!”谭松吟面无表情,语气确是坚定。 许竹卿从他身后抬起头来,睁着圆大的眼睛,从来没有想过,这么窘迫的时候,帮助她的,居然会是谭松吟。 “你,”李芝芝一时语塞,“你说不行就不行,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李芝芝在村子里横行霸道惯了,还没见过谁这么敢在她面前硬气。 “小二!”谭松吟大声朝柜檯方向喊着。 小二从后厨忙忙叨叨的跑出来,“怎么了客官有什么吩咐?” “这银子给你,你带上这个替我去城南谭府报信,就说我在这里遇见了点麻烦,让他们速来!”谭松吟掏出一锭银子递到酒馆小二面前,又摘下腰间束带上的一块玉佩一同交给小二。小二干上半年也挣不上这一锭银子,自然乐意,接过银子和玉佩小跑着便出了门。 谭松吟扭过身来将许竹卿安抚坐下:“我们在这里稍等片刻就好。” 许竹卿抬眸见他语气温柔的要命,本想一跑了之的心也奇蹟般的安定下来。听他的话乖乖坐下。 谭松吟也重新坐了下来,波澜不惊。 李芝芝的兄弟觉着不对,在李芝芝身边耳语:“姐,我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这小子是不是有来头,不如咱们走吧,还要给谭府送豆子呢!” 李芝芝皱眉,回想着刚刚这个人说话间与城南谭府有关联,又让人去谭府报信,出手不凡,该不会是凉州城里有名的那个谭府?转念一想,应该没这么巧,谭府那样的大户,谭少爷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喝酒…… 想到此,李芝芝的胆子又大了起来,拧了自己兄弟一把:“什么来头,怕什么,她许竹卿哪有那么大能耐,今天咱们就得把许竹卿带回去,要不然她爹哪有钱还咱们!” 第13页 李芝芝这回是铁了心,要把许竹卿带回去。非要见她嫁给一个老头子才开心。 说到两个人的过节也是长远,本来自己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可自从许竹卿来了之后就将她比了下去,无论模样身段都比她要好的多,连自己心仪的二牛哥都一门心思的惦记着许竹卿,她怎么能忍,定要将她踏入泥土才甘心! 第8章 难堪 谭松吟目光柔和投向对面的许竹卿,只告诉她别怕。 两个字简简单单却是为她遮风又挡雨。 许竹卿低着头抠住自己手指头,默默不说话,任凭李芝芝如何激将讽刺。 谭松吟见了他们这般,忍不住心疼起许竹卿来,从李芝芝话中已经大致了解了这个姑娘的过往,实在是让人唏嘘。 想来她这么多年在凉州城里讨生活是多么不容易。 小二将信物带到,谭府管家谭安见状忙领了十几个家丁赶过来,一行人乌央乌央的扎进小酒馆,原本空旷的酒馆立即显得拥挤起来。 “是何人找我家大少爷的麻烦?”谭安年纪五十左右,依旧精神,毕竟是在大户做管家,身上也自带了许多气质。 谭安踏进门来站好,背后家丁依次排开,气势逼人。 李芝芝心一颤,头脑有些发懵,没想到来人是谭安谭管家。 李氏弟弟都傻了眼,一时间没了主意。 “谭管家……”李芝芝上前一步,笑得比哭还难看。 “大少爷,您受惊了!”谭安请安,确定谭松吟平安无事。 谭松吟微微点头,气定神闲。 “李芝芝,这是怎么回事?”谭安直唿大名质问道。 李氏姐弟他并不陌生,谭家商号里卖的黄豆皆是李家提供的,人人都道只要货供给了谭家商号就稳了,价格合理且没有风险,李家自从搭上了谭府,黄豆是稳赚不赔。可李芝芝万万没想到这次戳了鹰眼,得罪了谭府大少爷! “我们不知道是谭少爷,我们……”李芝芝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转而朝向谭松吟,“谭少爷,我不知道是您,还以为是不想干的人,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们计较。” 谭松吟不答话,生平最恨这种仗势欺人的人,更不屑理他们。 “谭管家,你认识他们?”谭松吟问向谭安。 “他们是喇叭沟村里给谭府供黄豆的农户。”谭安如实说来。 “原来是这样。” “少爷,这几个人可是惊了你?” “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谭松吟语气平和,而后起身,走到桌边,拉起手足无措的许竹卿起身便走。 行至管家身旁的时候才道:“供黄豆的农户可以换人了,人心险恶,怕种出来的东西也不可相信。” “老奴明白了。”谭安点头应着,虽然谭松吟很少过问府里的生意,可一旦过问了就不是小事,更何况今日被李家姐弟刁难,李氏的货是万万不能再要了。 谭松吟扯住许竹卿离开,李芝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闯了大祸。 忙凑上来和谭安说情:“谭管家,你千万不要退我们家的货啊,我们真的不认识谭少爷,我们只是想找刚才那个姑娘,没成想得罪了谭少爷!” 谭安抬手打断李芝芝的话:“这个你不必说了,少爷已经发话,谁都左右不了,只怪你运势不佳,门口停的驴车是你们家的吧,顾念你们供了这么久的货,这次的货我们收下,之后你们就不用来了。” “谭管家,求你网开一面,帮我们说说情!”李芝芝央求着,谭安并不理会,带着人离开。 许竹卿被谭松吟拉扯着,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袖口的衣料传来,许竹卿有些恍惚,回想李芝芝说的话,更让许竹卿无地自容。 李芝芝的话说的干脆,他应该都听到了吧。 “在想什么?”谭松吟似乎感受到身后颠颠跟着的许竹卿复杂的心情便问道。 许竹卿咽了口口水,想要解释自己的事,可又觉得多说无益,干脆摇头:“没想什么。” “闹腾了半天,酒没喝上,不如咱们去喝酒。”谭松吟笑意盈盈,抬头见得一酒馆在前。 许竹卿哪里还有脸:“我就不去了,我想回家了。” 谭松吟松开她的胳膊,转过身来,正见她手足无措的模样,虽然只与她见过几次,每次她都如同朝阳一般,前几天大骂变态的一幕还在眼前,如今已经是成了个受气的小姑娘。 “想聊聊吗,我愿意听。”谭松吟轻声问,如她这样胸口发堵的日子他又不是没经歷过。 许竹卿抬眼,没有拒绝的意思,只是在踌躇,要不要说。 “出了城有一处亭子立在小溪旁,风景不错,又很少有人,离这不远,不如咱们去看看。” 许竹卿鬼使神差的点了头,与他同行一同出城。 二人到此,果然同谭松吟说的不差,亭子立在溪边,水流潺潺,一派安静。 光是到了这里,心情就好了一半。 “怎么样,是个好地方吧。”谭松吟眯着眼迎头看向阳光,满足的惬意。 “好地方。”许竹卿抿了嘴,淡淡的笑了笑。 第14页 “有什么不开心的都说出来吧。”谭松吟这才知道,眼前的姑娘色厉内荏,所谓的坚强不过是蜡做的铠甲,看似坚硬无比,实则遇火即化。 “李芝芝说的不错,我是从家里逃婚出来的,后母要将我嫁给一个死老头,我不肯,就逃了,”许竹卿努力控制情绪将这些说得云淡风轻,“我娘生我没多久就去世了,我与外婆生活在一起,没多久外婆也去了,又将我送回来,后母已经生了弟弟,我整天不是被那一家人打就是骂,吃不饱饭是常事……饿到偷别人家的吃的也是常事,我实在太饿了……” 说到此,许竹卿终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捂着脸哭起来,多年委屈尽数吐出,她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这么哭过了。 “看你平时风风火火的,想不到也有这样的日子,”谭松吟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许竹卿,“溪水正好,你去洗把脸,哭出来就痛快了,你的这些话我没有听过。” 许竹卿抽抽噎噎的接过帕子,听他的话蹲在溪边勐得洗了两把脸,心中所有委屈郁结全部散去,擦过的脸被微风阵阵吹过,清凉舒适。 “李芝芝既然已经知道了你在凉州城,会不会回家告诉你的家人?”谭松吟想到此,就不免担忧起来。 “那也没办法,反正上次已经来找过我一回了,我还能怕他们,大不了我离开凉州城就是了。”话虽然这么说可她哪里真的能痛快的说走就走,毕竟这里还有宋老爹,八角和连翘。 “这么说来,上次你躲进我的马车,是不是就是在躲你的家人?”谭松吟恍然,怪不得那次许竹卿怕的如同一只鹌鹑,按她的性子,哪里会怂成这样。 许竹卿点头,谭松吟所有的不解均全然明了。 “人间不如意事常八,九,都是苦苦挣扎罢了。”谭松吟喃喃念叨,已经想收回之前说过羡慕许竹卿的话,当时只觉得她自在,现在方知道她是不得不自在。 “所以我要多多赚银子,这样我就可以想去哪就去哪!”许竹卿哭过以后又是一条好汉,又斗志满满。 看着她的样子,谭松吟忍不住笑得开怀。 “你笑什么?” “我不是笑,我是羡慕你,什么事都可以不放在心上,这点我倒是不如你了,”迎着太阳,谭松吟的脸上越发挂不住粉,脸上两道破相的伤疤显而易见,“我现在连出门都要鼓起很大的勇气,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不敢抬头,我害怕别人看我的眼神……”谭松吟脸上的神情越发落寞,骤然对上许竹卿的目光,许竹卿心肝一颤,却见得谭松吟清澈明亮的眸子像小溪一般温柔且充满善意。 许竹卿心想,顶着这样两道疤,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今日一场,似乎将二人距离拉近了许多,再如何,她也不过是个柔弱的姑娘罢了。 当谭松吟傍晚回府的时候,门房小厮说李芝芝一家还在后门央求不肯走。 听到这里,谭松吟心里倒是生出了星点不忍,回想是不是自己过分。 刘姨娘听说了此事,觉得蹊跷,听闻谭松吟回府,就将他叫到厅堂来。 “松吟,你今日一早便出门了?”刘姨娘起初听了管家的话还有些迟疑,这回见了风尘僕僕的谭松吟才真的相信。遂让谭松吟坐下,丫鬟又给上了茶。 “是。”谭松吟老实答道。 “我听管家说,你今天为一个姑娘解了围?”刘姨娘眉毛一挑,颇为兴奋。 谭松吟被退过婚,又被逃过婚,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刘姨娘已经不敢轻易为他张罗婚事,如今又听管家八卦他为人解围,二人还是手拉着手离开,不免让刘姨娘又动了心思。 “是,那姑娘当时正被李芝芝一家为难,所以我就帮了忙,叫了管家来。”谭松吟老实回答,也听得出刘姨娘话中有意,她向来对自己的亲事格外上心,只要听说自己与哪个姑娘说了话她都要刻意问上一问。 “那姑娘姓甚名谁,我听管家说,长得还不错,看着文弱老实。”刘姨娘双目放光,显然是已经跟管家打听了七八。 听着这样的形容,谭松吟忍不住笑意,心想许竹卿确实长得不错,可文弱老实就算了吧。 “她姓许,是我最近刚刚结交的一个朋友。” “已经很久没有听说你交朋友了,我还真想见见这个姑娘。”刘姨娘明显已经误会了。 “姨娘,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谭松吟忙解释。 “对了,我听说周沉鱼回来了。”刘姨娘话锋一转,谭松吟脸上没了笑意。 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在意。 “她命人送了点礼物来,我没有收,又让人送回去了。”刘姨娘说着,细细观察谭松吟的脸色。 谭松吟沉默不语,而后才道:“一切全凭姨娘做主。” “松吟,你现在对她可还有情分?你要知道,她荣归故里,是可以再嫁的。” “松吟与她无关,从前一同长大的情谊也所剩无几,谈婚论嫁更是不可能。”谭松吟明白刘姨娘的担忧。 刘姨娘听到此处,长舒一口气,周沉鱼这次送礼物便是试探他的心意,刘姨娘知道谭松吟的性子,温和而且耳根子软,生怕周沉鱼三言两语就又哄骗了他,退婚亡夫再嫁给谭松吟,若是这样,那谭松吟会被多少人看不起。 第15页 “松吟,你也在外奔波了一天了,快回去休息吧。” “是,松吟告退。” 待谭松吟走后,刘姨娘才又将谭管家叫来。 “李芝芝那一家还在门外?” “是,还没走。” 刘姨娘端起茶杯小饮一口而后道:“原本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劝劝松吟,这下不必劝了,得罪了松吟和松吟的朋友,为人又这般刻薄,这种人的货咱们也不敢要,保不齐那天出了岔子,粮食上的事儿,还是谨慎的好。你去让他们离开,这次的货留下,若是不走就说报官。” “是。” “对了,谭管家,今天和松吟在一起的姑娘,你去给我打听打听,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姑娘。”刘姨娘说着,眼神都透着笑意,她才不信谭松吟口中的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会手拉着手离开? “老奴看,那姑娘应该不是城中人,而是跟李芝芝相熟,李芝芝虽然避重就轻,可看得出来她们是认识的,李芝芝含煳的说那姑娘好像从前也是喇叭沟村人。” “喇叭沟村,也不是什么大户,”刘姨娘听到此处有些迟疑了,“这时候就不要顾及什么大户不大户了,只要松吟看中,人又过的去,哪怕先娶回来做个妾也是可以的。” 第9章 心上人 周沉鱼见送到谭府的礼物原封不动被退回来,脸色一沉,不太痛快。 这摆明了就是一派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多年未聚,连礼物都不肯收了。 “果然不收,这是谁退回来的,谭松吟,还是谁?”周沉鱼问向贴身丫鬟玉罗。 “小姐,听说是刘姨娘退回来的,这几年谭府主母得了病,已经不认人了,谭府内外已经是刘姨娘打点。”玉罗是周沉鱼的陪嫁,这么多年还一直称她为小姐。 “想不到刘姨娘也有今天,”周沉鱼本是瞧不上一个妾室的,从前见了也不曾给过正眼,如今没想到刘姨娘现在当家做主,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打听到了,松吟公子这么多年都没有娶亲,之前和一户姓陈的姑娘要成亲,没想到成亲当日陈府的姑娘就跟人私奔了,当时这事儿还闹的满城风雨。”玉罗如是说道。 “可怜他了,”听了这些,周沉鱼心里倒踏实一些,当初父亲要去退亲她并没有反对,而后嫁给了个短命鬼,荣耀归来,庆幸谭松吟还是孤身一人,“你将这信交给谭府门房小刘,让他转交给谭松吟手里。” “小姐想和谭公子单独见面?”玉罗跟了周沉鱼许多年,对周沉鱼的心思一猜即透。 “有些事,我想跟他解释清楚。”周沉鱼说起来,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所谓的真相丑陋不堪,可以解释的不过是个藉口罢了。 玉罗照着她的话做,门房小刘与玉罗有些交情,递信这种事儿自然是不在话下。 周沉鱼太了解谭松吟的性子,善良温吞,很多事情得过且过不喜欢计较,不过他若是记恨,恐怕也不会收她的信,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索性她信封没有署名。 谭松吟收到信后还有些惊讶,这么多年他闭门不出,也不曾有谁来拜会过他,冷不防的收了信,倒生出几分好奇来。 将信展开后熟悉的字迹让他一怔。 上面寥寥数语写着:明日午时在聚贤酒楼一叙,你若不来我便一直等。 谭松吟见字如面,自然看得出信上工整的小楷出自谁手。方才的好奇已然消散,干脆将信揉成团扔到一旁,不再理会。 过了片刻,待周身气愤消了大半,又考虑到周沉鱼蹩脚倔强的性子,如若他真的不去,恐怕会真如她所言会一直等。 转念想到当年的事她没有个解释,他心中为此不平,如今多年过去,听听她说什么也好,更何况,许竹卿也在那里。 想到许竹卿。谭松吟嘴角不自觉弯起。 任何可以去见许竹卿的机会他都不愿意错过。 因为想见许竹卿的缘故,次日午时,谭松吟如约而至。 到了二楼雅间,周沉鱼果然早已在此等候。 周沉鱼见到谭松吟的那刻,满眼的惊喜,仿佛闪烁着星光,连忙起身:“松吟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来。” “周夫人,”谭松吟冷冷的吐出来这个称谓,让周沉鱼脸上刚刚浮起的笑容散去,“你这样称唿我不妥,请直唿在下大名。” 面前的人熟悉又陌生,脸上的疤痕已然有了年岁的痕迹,清晰又模煳。 周沉鱼在心里默默宽慰自己,他还在气头上,说的都是气话罢了。 周沉鱼笑容勉强,招唿他坐下:“看来,你还是在怪我,这么多年没见了……” 周沉鱼试图放低姿态,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的楚楚可怜一些。 谭松吟见她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心绪复杂,迟疑着坐下。 时光一晃,周沉鱼已经不是当年小女孩儿的样子,更显华贵成熟,俨然一副贵妇模样。 而在周沉鱼眼中,谭松吟也早就不见了当年的意气风发,深沉又清冷,像浓雾中隐约可见的重山,忽远忽近,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被脸上的两道疤痕画地为牢。 他的人生,就是被这个毁了啊。 第16页 “松吟哥哥,”周沉鱼抬眼看他,见他眉头骤然聚结,方知他不喜欢这样唤他,便改口,“谭少爷,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 “不好不坏。”谭松吟冷冷回復,过去的记忆被他刻意模煳,看似平淡如水却又在无数个夜里伸出爪牙在他脑海里挥舞。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今天来赴约,我昨天送的礼被刘姨娘退回来了,一想到你们都不愿意理我,我还心里不是个滋味。”周沉鱼垂下眸子,眼睫根根分明。更添几分软糯。 “那些是我让刘姨娘退回来的,你不要怪她。”谭松吟斩钉截铁的说道,他从前便知周沉鱼将刘姨娘看得很轻,眼下更不能让刘姨娘替他背锅。 这样的毫无温度谭松吟让周沉鱼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觉得胸口越发闷了,:“松吟哥哥,我知道你到现在还在恨我,恨我当初离开你,可那是我父亲做主,我也无能为力。” 周沉鱼说道此处,情绪激动,落下泪来。 谭松吟目光并不躲闪,轻嘆一口气后又直直对上她梨花带雨的双目周身坦然:“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多说无益,你有你的人生,当初不搭在我身上也是对的,如果当初咱们成了亲,也就不过如此而已。” “你还怪我吗?”周沉鱼歪着头问起,泪水跨过鼻樑落下来。 谭松吟浅笑一下摇头:“我没有资格恨别人,今天我来赴约,就是想将我们两个之间的结给解开,曾经的事便忘了吧,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谭松吟说罢便站起身来,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的留连,“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不,松吟哥哥,”周沉鱼快速起身挡住谭松吟的去路,“你不要走,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周沉鱼骤然扑过来,谭松吟下意识后退,生怕生出什么不清不楚的事来。 “你说。”谭松吟虽然语气温和下来,却处处透着一股子冷漠。眼角眉梢都带着霜意,拒人于千里之外。 “玉罗,你去要壶酒,我要和松吟哥哥喝上一杯。”周沉鱼话峰一转,微微侧头吩咐玉罗道。 “不必了,我不喝酒的。”谭松吟忙拒绝,玉罗哪里能听他的吩咐,快步走出门去,为周沉鱼制造机会。 听见关门声后,周沉鱼上前一步,恳切开口:“松吟哥哥,你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你刚说不怪我,那么既然不怪我,难道当成是老朋友叙旧不可以吗?” 谭松吟默默后退,坐回原位,其他的闭口不言。 “松吟哥哥,陈府的事我听说了,”周沉鱼见谭松吟坐下,这才又回归了自己座位,“我不知道该不该安慰你。” 谭松吟觉得她这话说的并不合时宜,只垂眸没有接茬儿。 “松吟哥哥,那天我回来,你是刻意来看我的吗?”周沉鱼将话题将话题引到了那天抢铜钱上面。 “并不是,我是陪我朋友去的,那天我并不知道你回来。”谭松吟的脸上没有表情。 听他这样说,周沉鱼有些尴尬,从腰间抽了帕子捻在鼻尖稍稍压了压浮粉,:“朋友,是我认识的吗?” “不,你不认识。” “想不到,你结识了新友,真好,我也替你开心。” 谭松吟又是沉默。 周沉鱼稍稍抬眼打量了谭松吟神色,有意杜撰道:“松吟哥哥,我回来这些日子也听过一些传言,说你倾心陈姑娘,所以找人提了亲。” “传言大多不可信,你听来的纯属无稽之谈。”谭松吟说着,眉眼间的冷意却细不可查的透着一股子甜馨。脑子里浮现的居然都是许竹卿的一言一行,和倾心二字勾结在一起,格外牵动他的心。 “那……” “客官酒来了!”房门外响起许竹卿的招唿声,将周沉鱼的话打断。 谭松吟目光下意识的投向门口,夹杂着几分期待。 周沉鱼被打断,脸上不悦之情稍纵即逝:“进来!” 许竹卿应声而入,一眼扫见正眼含笑意看向她的的谭松吟。 二人相见,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许竹卿又转头看向周沉鱼,心里犯了嘀咕,难不成这谭松吟是跑来相亲了? 第10章 凉州城里的传说 周沉鱼抬眸看见谭松吟的脸上笑意盈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的笑正对着进来的这个小二。 周沉鱼心头一惊,也仔细打量了许竹卿。 “您的酒,请慢用。”许竹卿抿着嘴低眉顺眼的转身离开,谭松吟想将她叫住,话未出口,她便出了门。 周沉鱼一直盯着许竹卿的背影,勐然想起,这不就是那天跟谭松吟并肩而行的女子? 不是丫鬟……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谭松吟对这个姑娘的情愫是不同的。 “你们认识?”周沉鱼问。 “夫人,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若是未见许竹卿或许谭松吟还有些迟疑,可见了许竹卿的面,他就再也不能若无其事的坐在这里了。 “松吟哥哥……”周沉鱼还想说些什么来挽救,可谭松吟大步迈出门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出门见风,侯在门外的玉罗怔住,目光直直的目送谭松吟离开。 第17页 玉罗倍感不妙,大着胆子进屋来,却看见周沉鱼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一桌子菜没有动一筷子。 “小姐……”玉罗有些担忧的轻唤道。 “玉罗,”周沉鱼的语气带着颤音,“你说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小姐,这样的结果不是早就在您意料之中吗?”玉罗尽量劝慰。 “不,不在我的意料之中,”周沉鱼紧紧抓住自己衣袖,眼神突然凌厉,“松吟哥哥他有了喜欢的人了。” “是谁啊?”玉罗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意外。 “刚刚从这里出去的那个小二,”原本她也只不过是猜测,慢慢回想谭松吟的目光,一定是这样没错。 “啊?”玉罗刚刚也见了许竹卿出去进来,可怎么也联想不到是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姐,你是不是弄错了,那小二……那只是个打杂的小二!” 玉罗回忆着谭松吟一身粗布衣裳,衣角还打着补丁,都不如自己穿的体面,怎么可能是谭松吟的心上人呢? “就是她,一定是她,不会有错,”周沉鱼的有些气急败坏,语气急促,“玉罗,你去帮我查清楚,这个人什么来路!” “是。”玉罗应下。 *** 许竹卿前脚下楼,后脚谭松吟就跟了下来,脚步急促追上许竹卿。 许竹卿回头一看,居然是他,心头一阵欢喜:“谭少爷,你怎么出来了,”说罢,朝他身后探了探头,一脸八卦,“那位夫人是谁啊?” “你才抢了人家铜钱儿的那位。” “我……”许竹卿突然反应过来,张大了嘴巴,“是那位将军夫人?” 谭松吟点头:“她已经回归本姓,现在是周夫人。” “你连她都认识,你好厉害啊。”许竹卿由衷赞嘆,不愧是大户家的公子,认识的人都不一样。 谭松吟默默微笑不解释。 “不过她请你吃饭是为什么,就你们两个人!” “老友叙旧罢了,”谭松吟试图将这些轻描淡写的煳弄过去,“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我家府上,有些杂活儿缺些人手,不知道你肯不肯来。” 所谓的杂活儿,就是一个废弃的庭院重新修葺,需要除些杂草,本来管家要去找些花匠,被谭松吟刻意留了下来,就是为了来找许竹卿。 “什么活?”许竹卿向来来者不拒,只要给够工钱就行。 “就是除一些杂草。” “需要几个人?” “三五个。” “没问题,我还能给你带去两个人。”许竹卿盘算着八角和连翘也可以一同去。 “好,那你明天带着人过来就好,我等你。”谭松吟心下如同五月灿阳,只是期待可以日日见得到她。 “一言为定,”许竹卿突然有些担忧的问,“你这样出来,那位夫人怎么办,我刚刚进去你们的菜都还没动。” “这些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谭松吟语气淡淡的,实则这次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于许竹卿。 可谭松吟向来嘴严,怎么会告诉她这些呢。 谭松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以免节外生枝,干脆回了府,暗自期待明日的到来。 次日辰时,许竹卿便带着连翘八角进了谭府。 由家丁引着,一路走至新修葺的偏院,一路上,八角和连翘聒噪的厉害,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指指点点。 许竹卿轻轻凑到两人身旁提醒道:“好歹也收敛一些吧,你们两个给我留点儿脸吧!” 连翘轻轻吐着舌头,眼睛四处张望:“富贵儿姐,这谭府也太大了,太漂亮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气派的宅子!” 好歹是年纪小,相比较而言,八角要装得镇定的多。 到了偏院,一股子新漆味道,许竹卿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四处打量,果然庭院里杂草丛生。 “大少爷,人带来了!”家丁立在门口,恭敬朝门口喊道。 谭松吟从门里走出来,目光所及之处,唯有许竹卿。 “你们来了。”谭松吟的声线一向平稳温柔,今日脸上疤痕处刻意盖了好多粉,虽然生硬,可看得出来是用了不少的心思,也消磨了不少的功夫。 “谭少爷,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的结拜弟弟和妹妹,八角连翘。” 随着话音刚落,八角和连翘也随之请安。 “这二位,”谭松吟看着眼熟,随即想起,这不就是面摊上的那两个少年,当时就觉得他们三个挤眉弄眼的古怪,“原来你们是一起的。” 谭松吟一脸明了的笑意,稍稍一分析便明白了他们的用意。 八角连翘相视一笑。 “时辰不早了,谭少爷,我们都需要做什么啊?”许竹卿一门心思的只有赚钱。 “就是院子的杂草,拔干净即可。” 谭松吟四处张望,院子虽大,也就是一个人的活儿,不禁感嘆大户人家拿银子不当银子,僱人拔草,一雇还雇了三个。 许竹卿更不知道,这样的安排只是因为谭松吟想见她罢了。 第18页 谭松吟命人在院中摆了新鲜花果茶水,便招唿了三人来吃。 三人凑到石桌边,连翘小声嘟囔:“富贵儿姐,咱们这哪像来干活儿的,谭少爷人也太好了吧。” 八角吧唧着嘴,看着一桌子吃的馋的不行,眼睛直勾勾的:“这都是给咱们的?” “谭少爷,你也太客气了,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僱主。”许竹卿闻着花果香,也馋得厉害,夏日里花果虽多,可几个人是不捨得轻易买的,也就最多夏天吃些西瓜。 “今天不就见过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相识一场,这些东西还是可以管够的。”谭松吟笑意盈盈,他不知道怎样对人好,想必管吃管喝就是对人好了吧。 “那我们,”许竹卿看着左右八角连翘眼巴巴的眼神,“就不客气了。” “吃吧。”谭松吟摊开手掌。 “那就吃吧。”许竹卿发了话,八角和连翘才敢动手。 三人吃的畅快,几乎忘记了自己是来干活的。 “松吟,你这儿好热闹啊!”一悠扬男声由远及近。众人回头,只见一年轻男子从迴廊处朝这边走来,身形瘦削挺拔,一身白袍穿的绝尘,笑意从容大方,手摇纸扇,一副英俊潇洒。 把三个人都看得呆了。 “择一,你来了。”谭松吟站起身来。 三人也不好再吃,放下手中吃食,手随意往衣裳上抹了抹便站到一边。 “松吟,”男子走到近前,上下打量了三人一身粗布行头,“你有客啊。” “这三位是来给我帮忙的。”谭松吟回答得体,并未直说这三个人是来干活的。 “听说你新修葺了这院子,我来看看。”男子环顾四周,漫不经心的说道。 许竹卿自打他过来就觉得这人眼熟,却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回想刚才谭松吟唤他“择一”这才反应过来。 白择一! 这个男人是白择一! 说起白择一,整个凉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年少聪慧,颇有绘画的天赋,专长画花鸟,而后沉寂了几年,转画山水,画技更上一层楼,见他的画犹如身临其境,声明远播,连京中大官都十分喜欢他的画。 可这人作画独特,一年只作两幅,正所谓物以稀为贵,一画难求。 再说他本人,一副倜傥皮囊,更是凉州城里多少大家闺秀的梦里情人。 许竹卿曾在酒楼中见人宴请过他,当时想去凑凑热闹奈何边儿也没碰上。只隐隐从远处借着开门关门的功夫看了个侧脸。 眼下,许竹卿已经是目瞪口呆。 “只是随意翻修一下,你还有事吧,我们进去聊,”谭松吟的神情有那么瞬间的不自然,转瞬即逝,而后又叮嘱三人,“你们慢用。” 说罢,转身进了屋,白择一没有再看三人一眼,随着谭松吟一同走了。 “看见真人了。”许竹卿呆立在院中自言自语。 “富贵儿姐,你说什么?”八角復而坐下,捡起刚刚才吃了一半儿的果子。 “刚才那个人,你们知道是谁吗,是白择一!”许竹卿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样一个凉州城的传说人物就这么明晃晃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丝毫没有预兆。 “什么,白择一?”连翘忙凑过来,指着房门方向,“刚刚那个人是白择一?天吶!我说怎么气度不凡!” 连翘眼神璀璨,对于白择一从来只是听说,从未想过能见到真人。 “什么气度不凡,”八角听见连翘夸赞别人颇为不服气,蹭的一声站起身来,挺得笔直,又拍拍自己肩膀,“你八角哥长大了比他还要有气度。” 连翘看着,抿着嘴笑意甜甜,不再多说话。 谭松吟进屋后直奔桌案走去,白择一借着窗棂上的缝隙隐隐看向窗外,将手中摺扇合上握在手里语气有些阴阳怪气,“松吟你何时结识了这些人?” “前些日子。”谭松吟没有看到白择一对许竹卿他们的几分嫌弃神情,目光淡淡扫向窗外,只落在许竹卿的身上。 第11章 冰莲 吃饱喝足,三人还是不能僭越了身份,谭松吟人好才这般款待,三人更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才对。 商议好,三人分地而作,各自举了锄头箩筐清除杂草。 眼下日头正盛,许竹卿忽觉身上不爽,头脑发晕,明明是夏日里,身上却冷汗岑岑,汗毛直立,鸡皮疙瘩骤起,禁不住打了冷颤。 抬头看天,骄阳似火,太阳的光晕忽大忽小,照的她眼眶酸疼,握着锄头的手忍不住抖了起来,忽的眼前一黑,许竹卿朝后栽倒过去。 听见异响,八角和连翘同时回头,见晕倒在地的许竹卿忙丢下锄头跑过去。 “富贵儿姐,富贵姐!”连翘大声唿道。 “富贵儿姐不是吃了药了,怎么又犯这个毛病了?”八角心下疑虑,许竹卿这么多年一直有突然晕厥的毛病,之前服了一阵子药已经多有好转,大家都以为她这病已经痊癒,没成想如今又再犯了。 谭松吟在房内听见院中异响,又隐约听见二人唤着“富贵儿”,没来由的一慌,不顾身旁正与他说着话的白择一,拔腿便跑了出去。 第19页 “她怎么了?”谭松吟大步迈过来,见着倒地不起的许竹卿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心骤然揪起,生怕是什么意外。 连翘心里急躁,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谭松吟干脆委身将许竹卿抱起,许竹卿在怀,比他想像中更为身轻,眼下脸色苍白,更显虚无。 将许竹卿放到床上,又忙催促八角去前院请郎中,八脚飞一般的奔了出去,剩下连翘跟在屋里坐立不安。 白择一默不作声站立一旁,清眼观着谭松吟的神色,觉着今日谭松吟古怪的厉害,好似一颗心都挂在这个陌生姑娘的身上。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晕倒了?”谭松吟担心之余回过头来问连翘。 连翘揪着自己短衫的衣摆,上面补丁打了三层,已经被连翘的手磋磨出了褶皱:“其实这是姐姐的老毛病了,早年她就有这个毛病,当时她只是说小时候吃了个神奇的东西落下的病根儿,后来银子宽裕了就一直服药调理,本来已经好久没犯了的,不知怎么今天又这样了。” 说到此,反而让谭松吟的心稍稍安放了许多,这既是老毛病,也就说应当此时出不了什么危险岔头。 谭松吟目光柔和,眉头微微舒展,眼眸扫过不省人事的许竹卿,有些牵扯不清的心疼。 这一切都被收在白择一的眼底,白择一在一旁颇为玩味的盯着谭松吟的一举一动,再观测许竹卿,脸色虽然苍白,但容貌依稀可见,鼻樑翘挺,睫毛乌黑修长根根分明,嘴唇挂着白霜似得颜色却稜角分明。 不难看出,这是个美人。 莫非,谭松吟心动了? 白择一决心稍后要拿此好好调侃他一番。 八角脚步匆匆引着郎中过来,郎中年岁大些,八角一路忙忙叨叨倒显得郎中越发龟速。 八角何尝不是心急如焚,替郎中背着药箱的同时又恨不得背着郎中跑。 “郎中来了!”八角长腿跃过门槛,气喘吁吁。 连翘忙闪到一旁给郎中让路。 郎中进门,环顾一圈:“病人在哪里?” “在这。”谭松吟忙起身上去接迎,八角将药箱安置在床边桌案上。 郎中仔细把脉,屋子里的人都大气也不敢出,谭松吟睨着郎中的神情,郎中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 稍许,郎中指尖离开许竹卿手腕处,沉吟片刻,捋了捋自己下巴花白的鬍子。 谭松吟看出郎中有些欲言又止,心上一下子又没了底。 “大夫,她怎么样,怎么昏迷不醒?”谭松吟上前一步,目光紧紧锁住许竹卿,生怕她下一秒醒了被他错过。 “这个……这位姑娘曾经是不是吃过什么大寒的东西?” 郎中神情复杂,此症罕见,他一时之间也拿不准。 谭松吟对此一无所知,只好看向八角和连翘。 连翘眨巴了两下眼睛,大着胆子娓娓道来:“富贵儿姐姐说,她小时候发烧烧得快死了,一个游方道士碰上,给她吃了一粒丹药,命虽然救回来了,奈何她那时候身子底子太差,这丹药又极寒,她就此坐了病,会不定时的晕厥。” 连翘话音才落,床上的许竹卿穆然睁眼,眼珠子环屋转了几圈,方才知道是自己老毛病又犯了。 “你醒了,”谭松吟最先发现许竹卿睁眼,心头一阵欢喜,忙蹲到床边满目关切,“感觉如何?” 许竹卿半张着嘴,见着谭松吟一脸紧张,莫名的心上一软。刚想要开口说话,便见八角连翘也一同欢喜的扑过来,紧张兮兮的看着她。 “我这是又犯老毛病了……”许竹卿试图起身,顿觉得四肢无力,浑身酸软,且周身发冷。 “你先躺着吧,不要起来。”谭松吟将她摁回去,手上却是只用了半分力道,生怕弄疼了她。 “富贵儿姐,你从前说,那个救命的老道士给你吃的丹药是什么做的来着?”连翘忙又问起,记得从前许竹卿跟她提过,奈何她不识字记性又差,终是没记住,慌乱间更是想不起来。 “我只记得那道士说那丹药里含有什么冰莲。” 冰莲二字脱口而出,郎中和白择一同时睁大了眼。 一旁的白择一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原本漠然的眼神瞬间聚焦在许竹卿身上。 “这就难怪了,”郎中手捋鬍子的动作加快,亦然觉得此事棘手难办,“冰莲一物十分稀有,传言只单株盛开在雪山高原上,几十年才盛开一次,一次只开一天,世间难见,价值连城,入药的话药力惊人,老夫虚度七十载,也只不过在医书上见过。” 郎中此言一出,连许竹卿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也想不到儿时有幸吃的那颗丹药居然这般难得。 爱钱本性难改,下意识觉得就这么凭白吃了太可惜了,若留到现在恐怕自己也是大户人家了。 白择一整个人紧绷起来,身子僵直双目透出异样的光彩,目光直直的落在许竹卿身上,一想到冰莲留下的遗症就在她的身上,心潮澎湃无法平復。 第12章 留下来 听郎中所言,这冰莲当初虽然救了命,却也留了根刺在许竹卿的身体里,喜忧参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喜该悲。 第20页 谭松吟心里升起阵阵忧虑,方才目睹了她倒在院中不省人事,这样的晕厥不分时间地点,倘若在外如此也太危险了。 恍惚间回忆起方才连翘说之前她一直服药调理有所好转,怎的又突然不灵,便復而开口请教郎中:“大夫,这病症可有药可医治?” “有是有,都是用一些纯阳的药物慢慢调理,急不得。待将这寒气去了,才能好个七八,”郎中上下又打量许竹卿的衣着,平常人家都不如,也大概明了为何没有坚持服药,这样的药才搭配起来就等同于在吃银子,“姑娘看着身子羸弱,恐怕也吃了几年的苦头了。” 郎中说着,动了些恻隐之心,穷人得了富贵病,难上加难。 连翘一直皱眉不言语,眼神忽然清明,似是懂了什么,当着人面不好多言,本想质问许竹卿一番,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 “劳烦大夫开副方子。”谭松吟急于求方,药材什么的他自然不担心,府上有现成的,即便没有现成的,命人去买也就是了。 郎中仔细拟了方子,谭松吟阅后刻意叮嘱八角去前院找小厮拿药,家中常备药材,方子上的药材有几味虽然价格不菲,可也是常见。 许竹卿几次试探着要起身,奈何身子实在不行。 “许姑娘,你便在这好生休息吧,我看你这身子哪也去不了,”谭松吟沉吟下来,想要留人,却又怕自己失礼,踌躇片刻又言,“今日日头太毒,害你如此想必多少也有我的责任,你便安心在我府上养病,八角和连翘也一同留下陪你。” “那不行,这我可不好意思,再说我们的干爹宋老爹还在家里呢,我们不放心。”许竹卿有些为难道。 “那将宋老爹一同请来也好。”谭松吟没有意识到自己难得的火热情绪,前些年对人疏离,如今只想不顾一切的对她好。 “不,不,那算什么啊,一会八角连翘送我回去就行了。”许竹卿贪财却懂礼,哪有一家子都跑来吃住的道理,往后这债可没法还。 “这位姑娘你就不要再推脱了,你若不放心,就让那位少年回去,这小姑娘在这陪你,相识一场,怎好驳了松吟的面子。”一直冷眼旁观的白择一中午发了话,也帮着谭松吟劝慰道。 “松吟,松吟。”正僵持着左右为难,刘姨娘带着侍女朝这边走来,人未到声先至,却是带着几分迫切在里。 “刘姨娘,你怎么过来了。”谭松吟道。 “方才见府中小厮带着一个脸生的少年拿药,这才知道你这里出了点事儿,我来瞧瞧。”刘姨娘实则是方才听管家提起才知道谭松吟的心上人在府里,刻意过来看看这姑娘是何方神圣。 “刘姨娘。”白择一前来打招唿。 “白公子也在。”刘姨娘面上客套,内里实则不太喜这个白择一,总觉得他为人太浮,不实诚。 “这位便是许姑娘吧?”刘姨娘望了一眼许竹卿,又看向谭松吟,眼神隐约带了几分笑意。 “见过刘夫人。”许竹卿微微低头,总不好称唿为刘姨娘。 “叫我刘姨娘便好,我不是这家的夫人。”刘姨娘性子温和不拘小节,径直走过来坐到床边,“瞧瞧这小脸,都没了血色,松吟煳涂,怎么能让你们在日头底下除草呢。” 刘姨娘目光淡淡扫过许竹卿还有连翘的装束,不禁心中有个合计,看来也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不过模样俊俏,也难怪许竹卿动心。 原本为他挑亲也挑挑捡捡,可一次退婚一次逃婚让刘姨娘和谭老爷也不再太过于看中家世,只要人品好,松吟喜欢便可。 “这两日你就安心在府上养病,权当松吟赔罪。”刘姨娘轻拍许竹卿手背加以安抚,反倒让许竹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都哪跟哪啊? 许竹卿不好再推脱,毕竟现在身子不太爽利。 刘姨娘见状叮嘱了两句便离开了,谭松吟送她出去,白择一也不好呆在房间里便一同出了门。 送走了刘姨娘,白择一便也要走。 “今日实在有些事,就不多留你了。”谭松吟说着。 “无妨,你我不必说这些,”白择一抬手拍了拍谭松吟肩膀,“沉鱼回来了,你可见了?” 许竹卿周沉鱼还有白择一从小一同长大,所以他也是识得的。 “见了。”谭松吟眼睑垂下,不愿对此多言。 “想过怎么办吗?”白择一看得出,他对她依旧耿耿于怀。 下一秒,谭松吟笑的云淡风轻:“过去的都过去了,何必再提。” 这个答案是似而非,白择一点头,嘴巴抿成一条,不再多问。 扭身回偏院,谭松吟知道前方有个许竹卿在房内,心下居然有了几分喜悦,这就说明而后几天都可以与她日日相见。 刚踏入偏院门口,连翘就怯生生的从一侧迎了上来。 “连翘,你在这做什么?” “谭少爷,我有事求你。” “请讲。” “您府上可还有什么杂活儿可做,”连翘眨巴两下眼睛忙拍着胸脯追加道,“我可以做,不要工钱的!” 第21页 “这是为什么?”谭松吟一脸莫名。 “富贵儿姐这病犯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前几天宋老爹病了,吃了好久的药,银子都是我们三个凑的,富贵儿姐一定是捨不得银子,就将自己的药停了,就为了给宋老爹治病,眼下又要抓药,还要在你府上叨扰,富贵儿姐身子不行,那她喝药的钱我来还。”连翘一脸的赤诚,不难看出,这兄弟姐妹三人感情是真的要好,惹得谭松吟一阵艷羡。 “你只管照顾好她就行了,银子不用你们还。”谭松吟撑起温柔笑意,沁人心脾。 “那怎么行……”连翘为难,这是万万不可。 “不要紧,听我的吧,或者咱们以后再说。”谭松吟一桿子支到了往后,只怕她眼下计较,放在心里成了事。 第13章 心思 送了人回来,谭松吟并没有说起连翘方才与他提的事宜,连翘更是一个字也不肯透露,生怕许竹卿心里犯难,反倒伤了身体。 八角回家照顾宋老爹,许竹卿和连翘也就在谭府里暂时住下来。 第二日,白择一便命人带了些上好的补品前往谭府,要送给许竹卿。 书童小齐手捧着药材一路上不说话,却十分不解,白择一看出他的欲言又止用扇柄挑起轿帘道:“有话就说,盯了你一路了,憋得难受吧。” 小厮提了一口气,像是自己吃了多大的亏一般:“公子,就算那个许姑娘是谭少爷的朋友,你也不用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她,说到底,她不过也就是个平头百姓,您怎么突然对她这般上心?”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僕人,白择一少年得志,这凉州城哪个不拿他当个人物似的供着,就连小齐平日见得也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何时与许竹卿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小齐眼下是有些不服气的,想是那许竹卿沾了谭家少爷的光,也搭上了自家公子。 听了小齐的话,白择一勾起嘴角冷笑一下,轿子里一步一颤,随之光线也忽明忽暗,倒将他的脸衬得有些阴森:“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少说话,多做事,不该你问的不要问。” 一番不太客气的叮嘱让小齐立马禁了声,小齐侍候在白择一身旁,自认为也机灵聪敏,可自家少爷的心思总是猜不透。 小齐的手指仔细抠着怀中锦盒外的雕花图案,只觉得这些东西给那个许竹卿用了,着实可惜。 白择一将轿帘放下,连同刚刚勾起的嘴角也随之垂下,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倒是多了几分凝重思绪。 他一介贵人,怎么可能像小齐所想的那样关心许竹卿呢,他关心的是许竹卿体内的冰莲罢了。 他外表看似无恙,实则从小便生了个怪病,每到天气暖和时体内便如同火烧一般灼热难耐,寒冬症状稍减,每到夏日更是难捱,唯有靠着从不间断的汤药续命解痛,喝药如同饮水,一日三顿,顿顿不能落。 这些年来看过无数的名医,皆对此症束手无策,唯有几人告诉他除非一味药可医治,那便是雪山上的冰莲,可这冰莲世间难寻,他本不抱任何希望却在此时遇见了许竹卿。 在得知许竹卿身体里有冰莲的时候,白择一便去寻了大夫,大夫告之冰莲即便被吃了,可药性还在,就算那许竹卿吃药缓解也不过是暂时压制而已。而白择一若是想治自己身上的怪病,每日饮用含有冰莲的人血也不是不可,每日数滴即可。 这对于白择一来说,就是一颗救命稻草,怎能轻易让她飘远了。 思绪纷飞间,白择一已然到了谭府,进了偏院时,许竹卿已在谭松呤的督促下喝光一碗汤药,良药苦口,一碗下肚,许竹卿五官都挤到了一处去,谭松呤笑意盈盈的递上盘中的蜜饯,许竹卿取了一颗放在嘴里,脸上的纠结方才舒展开来,谭松呤随之会心一笑,旁观的白择一心知肚明,谭松呤对这许姑娘是动了心思。 “许姑娘你可好些了?”白择一从门外踏进屋里,没有半分生疏,反倒像是与许竹卿熟络许久,“松呤也在。” “择一,你来了。”谭松呤将手中蜜饯盘子搁置一旁,随之起身,没有料到白择一会过来,侧头看了院中不知何时空无一人,连个提前通报的人都没有,他不禁心下有些不快。 “白公子。”许竹卿口中嚼烂的蜜饯才咽下,含煳的与他打了招唿,此人只活在传说当中,今日一见,不知为何好似接了许多地气一般。 白择一温柔一笑,朝身后小齐招唿了一下,小齐上前,白择一用扇柄敲打了小齐双手捧上的几只锦盒道:“这些是我带来的一些补品,给许姑娘补补身子。” 许竹卿一怔,头脑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弯,仔细想着只与这白择一有过一面之缘,缘何他这般客套还专门给自己送了补品,转念一想,多半是冲着谭松呤的面子,许竹卿望向谭松呤,谭松呤略感意外,显然也没想到白择一这般客气。 “松呤,那日许姑娘出了事你没空理会我,今日可有空了?”白择一偏头看向谭松呤,言辞之间颇有深意,许竹卿自然是听不懂的。 “好,你随我来。”谭松呤微微点头,扭身去了书房,在他转身的一瞬,许竹卿不知是不是眼花了,竟然见了他皱起的眉头,有些不情愿的样子。 第22页 白择一示意小齐将东西留下,小齐照做,许竹卿忙拒绝道:“不,白公子,你这样太客气了,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这些我不能要。” “你是松呤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有何不能收的,”白择一话未说全,又给小齐使了眼色,小齐会意,出了房间,白择一这才弯腰凑得近了些,语气中透着些许暧昧,“许姑娘在我眼里不同寻常女子,送你这些,是白某心甘情愿的。” 许竹卿心蓦地提到嗓子眼,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望着白择一,俊美的脸上尽是笑意,对自己语气温柔暧昧,许竹卿一时有些错愕,不知该如何回话。 白择一自认为挑得差不多,便直起身子,大胆的伸出手掌抚摸许竹卿的头顶:“好好养病,我会常来看你。”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许竹卿十分不解又恍若梦中,自己与他不过见了一面,他为何这般对待自己? 下意识的,许竹卿有了几分警惕。 这些被离开又折回的谭松呤在门口看了个一清二楚,谭松呤心头一沉,心中说不出的苦涩滋味,没有出声,调头再次回了书房。 白择一临出门时,还给了许竹卿一个别样的眼神,内里桃花四溅,带着不寻常的关切。 白择一自信没有姑娘可以逃得出他的掌心,只要他想要的人,随意一个眼神都会扑上来。 可许竹卿却犹疑了,不仅没有被电到,反而觉得这白择一有些古怪。 白择一到了谭松呤的书房,谭松呤正低头整理画卷,并未抬眼看他,手上机械性的动着,满脑子却回忆的都是方才白择一亲昵的摸许竹卿头顶的画面,许竹卿的神色他没有看得太清,但是白择一的性子他了解,他不会对没意思的姑娘如此。 谭松呤的眉头紧绷住,无法舒展开来。 白择一绕到桌案边,盯着谭松呤手下展开的画卷不禁拍手赞嘆:“松呤,你的画技越发的精进了,真乃神作!” 谭松呤向一侧让开空地,不咸不淡的道:“将它收了吧,这是今年第二幅。” 白择一目光流连画上,不捨得少看一眼,细细品味,如同在这山水图上游野一番,爱不释手:“不急,我要好好鑑赏一番。” 谭松呤不再言语,眼只望着窗外风景,目光远眺,思绪纷飞。 白择一所谓的因画成名,实则是他谭松呤的功劳,谭松呤从小便擅长山水,与之平齐的白择一则擅长花鸟,随之白择一天赋有限,年岁渐长画技却不见精进,而谭松呤却进步惊人,看过他的画的人皆说如临景中。 奈何谭松呤毁容,无心作画,白择一取了他一幅旧作与外人讲是他所作,机缘巧合下被京城的高官看中,从此一画成名。 白择一来恳求谭松呤帮他隐瞒,谭松呤当然不肯,二人就此不欢而散,而后谭松呤顶着一张毁容的脸去参加宴会,被一群纨绔公子哥儿当众羞辱,白择一挺身而出为他解围,与那些人大打出手,为此伤了人还惊动了官府,谭松呤过意不去,二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情分,权当报答,做了白择一身后的画手,亲手将白择一送到天上去。 一年只出两幅,署名白择一。 谭松呤自认为不声不响的暗嘆了一口气,可全然被白择一听了一清二楚,白择一在心头暗笑,却丝毫未表现出来。 “对了,这许姑娘还未曾许配人家吧。”白择一目光不离画,问起来。 “这我并不清楚,”谭松呤一愣,继而转过头来,“你怎么为起这个?” “我对许姑娘感兴趣,”白择一抬起头来,对上谭松呤的眼睛,满满的自信,“佳人如花,我喜欢。” 谭松呤的喉咙仿佛被一把锁头紧紧扣住,想说的话却是半句也说不出口,只怔怔的望着白择一,头脑嗡嗡声越见清晰,酸意泛滥。 白择一看得出,谭松呤也是喜欢许竹卿的,那又如何,他想要冰莲,想要许竹卿的血,整个凉州城里想要嫁给他的姑娘一抓一大把,何况一个许竹卿,再看看面前的谭松呤,两道疤痕尽毁前程,即便他对许竹卿再有心思,也不是他的对手。 谭松呤垂下眸子,生生的将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白择一想到的,他也想过。他喜欢许竹卿没错,可这等才子摆在她的面前,她会不动心吗? 第14章 自惭形秽 白择一见着谭松呤微愣的神情一点也不意外,反而装作不知的问:“怎么了?” 谭松呤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忙摇头:“没什么。”皮面上可以勉强维持平静,可内里已经是翻江倒海,箇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松呤,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何对这个许姑娘感兴趣,”白择一直起身子,暂且将画收了,“这凉州城里的姑娘多的数不清,唯有许姑娘给我不一样的感觉,我就是觉着她与旁人不同,可以说我对她是一见钟情。” 谭松呤默默点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是,的确是与旁人不同、、、、、、” “你也如此觉得是吧,那你说,若是我与许姑娘表白,她会不会同意?”白择一在谭松呤面前步步紧逼,他了解谭松呤的性子,顾念太多,只要他先一步提了,他自惭形秽定不会再有任何动作,他白择一要的便是这个结果。 第23页 “我想,”谭松呤失了魂一般尴尬的笑笑,那笑有多难看只有他自己清楚,“我想也许会同意吧。” “我就说,凉州城里没有对我不动心的女子,这几日便让她先好好养身体,等她好了,我再与她说起。”白择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透了几分轻狂在外,多年的顺风顺水已然让他得意忘形,甚至都已想不起他这一身的荣耀是如何来的。 谭松呤的心随着白择一的笑声又纠在了一起,像是被谁死死的拿捏着动弹不得,又好像有细密的针角用力扎过,伤口不大,一针一针的却像要扎死人。 他默默的握了拳,连佯装笑意都装不出来,如同一层阴云在他头顶突然罩下。 白择一取了画春风满面的离了谭府,谭松呤失了魂似的离了书房,朝许竹卿住的厢房走去。 房门没有关,才行至跟前,便听到连翘和许竹卿在房内闲话家常,实再禁不住好奇,谭松呤停了步子驻足在房门一侧,细细听着。 “富贵儿姐姐,方才那白公子与你说了什么,怎么我回来一看你脸那样红?”连翘少不经事,只是对这些事有些猜测还不敢下定论。 “没说什么,”许竹卿饮了口茶,看连翘的眼神有些躲闪,“怎的这样问。” “我看见他摸你头顶了。”连翘直白不含煳。 许竹卿一口茶打着旋流进了嗓子眼儿,随之就是一阵呛咳。 连翘见状忙起身过去拍拍她的后背。 许竹卿好歹平復了咳嗽,胡乱用手抹了眼角呛出来的残泪问:“你怎么看见了?” 就方才他在屋子里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不光我看到了,谭少爷也在门口,应该也看见了,不过他应该不知我也在。 许竹卿一怔:“他也看见了。” 连翘点头,如实说来:“不过我看谭少爷脸上挂着不高兴呢,我就没敢去跟他打招唿。” 听到此处,许竹卿心下也有些不痛快,不知为何,这种事儿被他见了她就是不舒坦。 “富贵儿姐,那白公子看起来有些怪,好像对你有几分意思,”连翘八卦起来,面上带着坏兮兮的笑,“你觉得呢,白公子怎么样?” 连翘这样问,谭松呤周身神经又是一紧,眉头锁得更甚,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又害怕她将答案说出口。 “胡说什么呢,白公子怎么会对我有意思。”白择一神情太露,傻子都看得出来,许竹卿不傻也不瞎,可是总觉着不是那么回事儿。 连翘又来了劲儿,忙坐到许竹卿身旁,胳膊肘推了一下许竹卿的腰间:“富贵儿姐,我可不小了,有些事我可是看得出来的,这白公子这么优秀,是多少姑娘的梦中人啊,你就一点不心动?” 听到这,谭松呤的眸子黯淡下来,连同整个身上的精气神儿都泄了一般,思来想去听人墙角并非君子所为,再加上生怕听得让他伤心失望的消息出来。 谭松呤转身欲走,又听屋里传出许竹卿的声音来:“白公子看似无可挑剔,许多人都喜欢他,可我偏偏不喜欢。” 简单一句话,让原本心灰意冷的许竹卿眼中又瞬间布满了星辰。 “为什么?”连翘锲而不捨的追问。 “我也说不好,”许竹卿话间有些犹疑,随意的端起茶碗在中手把玩,“就是觉得他不真。” “不真是什么意思?” “有的人,好像默默无语,对人对事都很冷淡,比如谭少爷这样,但内里不难看出有一颗炽热的心肠,”许竹卿仔细回想着谭松呤的脸,竟没发觉得皆是笑意,“但有的人,看似什么都好,却上下都透着冰凉,白公子就给我这种感觉,所以我说他不真。” 许竹卿话只说了五分,实则她心里想的是,若是真的可以选,她一定会选谭松呤。不过在她心里,这也就是想想罢了,谭松呤大家大户,自己这样的身份怎么会入了他的眼。 门外谭松呤听得内心激盪,方才白择一强压的那些阴霾尽数烟消云散,不见踪影,别人的看法能如何,只要她懂就好了。 谭松呤本想一走了之,眼下又换了主意,正了衣冠,收了方才笑意这才故意弄了声响,清咳一声。 “谭少爷。”连翘和许竹卿异口同声说道。 “谭少爷你来的正好,我有事跟你说。”许竹卿站起身来。 “请讲。”谭松吟从进了门眼神就没有离开过许竹卿,只等着她说话。 “我现在身子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我想住在府上多有不便,我们还是回去了。”这两天耽误的工钱让许竹卿心上滴血,耽误一天就是白花花的钱没了,她怎么能舒坦。 “你身子确实好了吗,你确定?”谭松吟上下打量,虽然不捨得她离开,常让她留下又不妥。 “好了,”许竹卿张开手臂,向她展示自己的健朗,“看,我这不是没什么事了吗。” 谭松吟点头:“好,如果你愿意走,我也不强留。” “少爷,周夫人来了。”小厮跑来通报。 “周夫人……”谭松吟眉头一皱,这所谓的周夫人他当然知道是哪个。 第24页 小厮以为他不知还追加了句:“就是周沉鱼周夫人。” “我知道,你下去吧,就说我不在府里。”谭松吟二话没说,直接拒绝,小厮转了转眼珠儿,又窥了一旁许竹卿两眼,便退了下去。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谭松吟的大好心情都被周沉鱼给毁了,眼下周沉鱼有心示好,即便他拒绝多次,她反而迎难而上,这是让谭松吟最为头疼的。 待谭松吟走得远了,连翘又鬼头鬼脑的凑上来:“富贵儿姐,我听人说,这周沉鱼周夫人曾经和谭少爷定过亲,不过因为后来谭少爷毁容,所以便把这亲退了。” 许竹卿一个激灵,侧头一脸不敢置信:“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许竹卿这才终于明白当时在聚贤酒楼遇见谭松吟和周沉鱼喝酒时候为什么二人神色都那么古怪,原来如此。 “她转嫁他人,又回来找他做什么?” “当然是想重归于好了。” “谭少爷应该不会答应吧。”许竹卿望着谭松吟离开的背影喃喃道。 *** 小厮出来回话,周沉鱼吃了闭门羹,但周沉鱼是不信的,给小厮使了几两银子,小厮透露了许竹卿在府里的事。 原本周沉鱼只是猜测,这下子对于许竹卿是谭松吟心上人的事深信不疑。 周沉鱼脸色铁青的命人抬着轿子离开,玉罗行在轿子外尖酸道:“这谭少爷还真的不挑食,什么样的货色都往府里领。” “我让你打探的事怎么样了?”周沉鱼黑着脸问,心想他闭门不见也就罢了,偏偏说自己不在府里,他从毁容之后就几乎不出门,这是连搪塞都不愿意多费心思了吗。 “奴婢已经打探到了,正要跟小姐您说,”玉罗生怕周沉鱼迁怒自己,忙汇报,“那姑娘大名许竹卿,是底下县城喇叭沟村的一个村姑,在凉州城和一个少年还有一个小姑娘一起讨生活,外号叫小富贵儿,据说是从家里逃婚出来的。” “逃婚?”周沉鱼来了兴致,纤纤玉指掀开轿窗上的锦帘一条缝隙。 “是,是逃婚,听说她家里要把她嫁给一个老头子,钱都收了,她偏偏跑了,现在她家里人还一直找她呢。” “这样,”周沉鱼冷哼一声,一个区区村姑她自然是瞧不上的,“既然她家里人找不到她,那咱们就帮一把。” “小姐,您有了主意?”玉罗眉毛一挑,同样乐于此事。 “上次我在聚贤酒楼见过她,她应该在哪里打杂,过两天你就派人去那个喇叭沟村儿寻一寻她的家人。”周沉鱼的话只说了五分,可是玉罗已经听出了十分意,在周沉鱼身边这么多年,有些事应该怎么办她当然知道。 玉罗掩面一笑:“是,小姐,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周沉鱼復而将轿帘放下,一口银牙紧咬,凭她一个村姑,如何可以和自己相提并论。 她不配。 第15章 女人的战争 许竹卿归家后第二天又回了聚贤酒楼,在谭府吃的好住的好,身子也比以往恢復要快些。 路过柜前时候,被掌柜叫住,“小富贵儿,楼上春来阁要一壶秋露白,你给送上去。” 掌柜说着,转身从柜上取了一壶秋露白放在托盘中推到许竹卿面前。 “好。”许竹卿应着双手抽过托盘。 掌柜忽然又抬手将托盘另一端捏住,眼神儿往上翻着低声叮嘱道:“一会儿上去仔细着点儿,楼上有贵客。” “谁啊?” “周沉鱼周夫人,还有一些大户家的夫人,都在上面。” 周沉鱼荣耀回乡,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老幼皆知,这时有许多人想来巴结也是情有可原,可那些老爷公子与之直接来往定然多有不便,因此就轮到了一些夫人上场。 一来一回,走得近些,也能落下些交情名头。 许竹卿心思一过,还真算是贵客。 “好嘞,我记下了。” 许竹卿素来机灵,因此掌柜这才放心让她去送酒。 许竹卿举着托盘脚步轻盈踏上二楼,轻轻叩门,听得一声唤方才敢进去。 一进门,菜香飘盈满屋,还有各位夫人们身上仿若百花争艷的香膏味道充斥不散。 一身粗布麻衣的许竹卿进来,肩上还搭了块抹布,与这房内的争奇斗艳格格不入,众位贵妇难得见打杂小二是女子,见了许竹卿上下打量,对着她这一身忍不住生出些优越感出来。 许竹卿低眉顺眼的将酒壶放在桌上,无视从房内各个角落投射过来并无多大善意的目光。 周沉鱼坐在主位上,目中尽是憎恨与挑衅。 玉罗仔细窥着自家小姐的神色,有了几分思量。 许竹卿恭顺道:“各位的秋露白到了,请慢用。” 说罢,转身欲走,却被周沉鱼一声喝住,“慢着。” 许竹卿转过身来,抬眼正对上周沉鱼满目挑衅,略微奇怪,还是道:“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桌上众人目光齐齐投向周沉鱼,好似与这小二有些过节似得。不免多了几分好奇和猜测,默契的静了下来等着下文。 第25页 “你们酒楼如今生意火了,倒是对人多有怠慢,也不派人来侍候,是瞧不是我们这一屋子女人?” 周沉鱼目光凌厉,朝后靠过去,凭添几分慵懒,又透着些许刻薄。 许竹卿眼珠子一转,心想周沉鱼这般不近人情,真的是因为掌柜怠慢?不尽然,酒楼也不是没想过命人伺候局,可每每又怕耽误了客人尽兴,所以也就不在房间里伺候,怎么周沉鱼倒用这个挑来理。 她尽管挑她的,许竹卿也不好迎风而上,话锋一转,恭顺道:“夫人说的哪里话,掌柜的怕我们手脚粗笨,叨扰了各位贵人,所以让我们在门外伺候,不影响夫人们尽兴,又不碍夫人们的眼。” 周沉鱼上下打量许竹卿,着一身粗布衣裳也掩盖不住秀美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肤,眉目如画,骨相柔和,连女子看了都自愧不如,难怪让谭松吟动心。 想到此,周沉鱼的无名火再次升腾起来,冷哼一声,“你们掌柜说的不错,还真是粗笨。” 众夫人久经此景,最擅长的就是捧脚,不容分说,皆默契的轻笑了出来,目的就是为了将她置于窘迫的中心。 许竹卿也是久经战场之人,这样的处境见得多了,也知道这些夫人们内里的花花肠子。唯独好奇为何这周沉鱼偏偏与她过不去。尽管眼下面对面,可她怎么都想不通周沉鱼会认识她,既然不认识为何莫名多出来这么大的戾气沖她。 许竹卿沉默着站到一旁,有些时候该忍则忍了,顺便说了,也掉不了一块肉。 刚站到一旁,脑中灵光一闪,这周沉鱼不是才在谭府那里吃了闭门羹,谭府人多嘴杂,保不齐跟她讲了什么,自己正好在谭府养病,想就是这样误会了。 再加上刚刚得知周沉鱼就是当初抛弃了谭松吟而转嫁他人的那个女子,再回忆之前她也在聚贤酒楼约过谭松吟,不难猜出有想重归于好的心思…… 将前因后果慢慢梳理,眼前的一切也都说的通了。 这倒是让人为难,这心里带着气,自然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你杵在那里做什么,难道还要我们自己斟酒?”周沉鱼睨着眼角,声调抬高,剎时屋里鸦雀无声,目光都齐刷刷的望着许竹卿,有的看热闹,有的嗤笑。 许竹卿格外讨厌这种气氛,可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乖乖上前提了酒壶,朝周沉鱼走过去。 周沉鱼向玉罗使了眼色,玉罗会意,在许竹卿路过的时候抬脚绊了她一下,许竹卿余光早留意着玉罗,略有防备,见她伸出来的腿顺势贴了上去,一手撑住桌子,顺力将手边汤碗推了出去,连带着手中托盘一同甩在周沉鱼脸上。 汤碗里的汤冒着滚烫的热气,整整一碗都扣在周沉鱼的衣裙上,夏日衣料单薄,顺着衣料晕开将周沉鱼烫得尖叫起来,众人哄起,聚在周沉鱼身旁查看情况,瞬间乱作一团,许竹卿撤出人群站在一旁看好戏。 “小姐,你怎么样,烫着了吧!”玉罗慌了神,取出帕子给周沉鱼上下擦拭,整壶秋露白都洒在周沉鱼身上,酒味儿醉人。 “快去请大夫!”人群中不知哪家的夫人安排婢女去请大夫,婢女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小姐你怎么样?”玉罗慌了神。 周沉鱼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也要保持风度,“还好,还好。” 虽然新汤烫得厉害,好在不是刚出锅的,透过衣裙贴在皮肤上,眼下已经不是太疼了。 “你!”玉罗怒气沖沖的起身,朝站在一旁的许竹卿冲过来扬手便打。 许竹卿一个闪身,玉罗的这个巴掌扑了空。 “你还敢躲,你将我们小姐烫成这个样子,你今天休想跑了!”玉罗咬牙切齿,将走狗恶奴的本性发挥的淋漓尽致。 “周夫人,实再对不住,你家丫鬟的腿没收好,绊了我一下,我一时没站稳……”许竹卿做出一副委屈害怕的样子,这是下策,也是上策,这主僕二人都没安好心,吃定了自己,若是逆来顺受还不一定后面有什么等着自己,与其自己惨,还不如让她先吃点亏。 打击报復之类的,那都是后话了。 “这是怎么说的,”楼上闹出这么大动静,掌柜提着长衫快步跑上楼,进门后愣住了,忙赔笑,“周夫人,周夫人,实再不好意思,小店小二笨拙,让您受惊了!” “你瞎了,我们夫人哪里是受惊了,都受伤了,她打到翻了汤碗,将我们夫人都烫着了!”玉罗伸着脖子掐着腰,瞪着圆眼指着许竹卿像是要吃人。 “受伤了,”掌柜一脸惊讶,转过身来怒瞪许竹卿,“你怎么干活儿的,蠢东西,看我不收拾你,还在这杵着做什么,快去给周夫人请大夫!” 许竹卿明显看见掌柜的眉毛一挑,当即会意,点头应着跑了出去。 玉罗见她想跑,随之就要追出去,在门口被掌柜拦下,“这位姑娘请息怒,眼下给夫人请大夫要紧!” 玉罗怎么会不知道这掌柜有意偏袒,可眼下想追也追不成了,许竹卿已经像兔子般熘的没影儿了。 玉罗狠狠剜了掌柜一眼,甩了帕子扭身回去照看周沉鱼。 许竹卿下了楼,直奔大门,刚迈出门,便被人叫住。 第26页 扭身放眼望去,一辆马车停靠在路边,谭松吟从马车里探出半张脸来,温和的正看着她笑。 “谭少爷,”许竹卿快步过去,停在窗边,“你怎么有空过来?” 谭松吟将怀中捧着汤盅举上窗子,“我来送药。” “药?”许竹卿看着那汤盅,好奇怎么药放在汤盅里。 “熬药的罐子太大,不好带,索性装进汤盅里给你带来。”谭松吟将这汤盅捂了一路,就是怕路上折腾药凉了,好在现在温度刚好,正要进去便见她出来。 “给我的?”许竹卿指着自己鼻尖儿,一时间还不敢确认。 谭松吟将药递到她手中,自己随之下了马车,“是给你的,你走了药也没带走,我们家也没人喝,索性叫厨房熬了给你送来。” 谭松吟的心思没有全部说透,实际上他是想起连翘曾经跟他说过,许竹卿不舍的吃药,他怕这次许竹卿又同往常一般能省则省。 “真是多谢谭少爷了。”许竹卿眉眼弯弯,迎着阳光,看得谭松吟沉醉。 “快趁热喝了,”谭松吟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小包蜜饯摊开,“我还给你带了蜜饯,吃了它,喝药就不觉得苦了。” 许竹卿微微一笑,心想他心思真的细腻妥当,尽管现在不是喝药的时候,她还是乖乖听话掀开盖子捧着汤盅一饮而尽。 汤药下肚,苦得许竹卿一颤,谭松吟忙捏起一颗蜜饯塞进许竹卿嘴里,随后又将整包蜜饯换过汤盅。 “看你急匆匆的,刚是要去哪儿?” 许竹卿这才想起自己身上挂的事儿,将口中蜜饯胡乱咽下,“给周沉鱼请大夫。” “周沉鱼?”听见这个名字谭松吟不由浑身一紧。 第16章 她是我未婚妻 许竹卿不好意思的挠挠耳边碎发,“我打翻了汤碗,将她给烫了。” “你没伤到吧,”谭松吟上下打量许竹卿,想到周沉鱼有些担忧,“她性子有些娇纵,怕会难为你吧。” 谭松吟记忆中,周沉鱼时而明媚,时而似火,有时候上来那股子刻薄劲儿也很让人下不来台。 “你说对了,若不是因为她难为我,她还烫不着,”许竹卿抿了嘴唇,思虑再三还是说道:“我知道她以前跟你定过亲,不知怎的,她好像对我敌意特别大,今天她的婢女还想绊我来着,我就顺势打翻了汤碗才将她烫了。” “她……”谭松吟脑子有些乱,沉吟片刻又言,“你怎知她曾经跟我定过亲。” 谭松吟讪讪的笑了两声,“这种事自然有人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许竹卿对此有些没来由的愧疚,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似得不太坦荡。 “无妨,没有不透风的墙,”谭松吟温柔一笑,如同三月春风,“她伤得严重吗,我陪你去请大夫。” 谭松吟预感,周沉鱼不会轻易放了许竹卿,实在是放心不下,还是想帮衬一把。 “大夫请回来了。”许竹卿感到有人来,侧头看过去,正是刚才被某位夫人遣出去的婢女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位女郎中。 许竹卿心下思量要不要跑,若是回去,肯定没好果子吃。 谭松吟盯着她的侧脸,似乎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便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即便她动歪心思在先,吃了亏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 “那怎么办?”许竹卿有些为难的看向谭松吟。 思衬片刻,谭松吟朝马夫叮嘱两句,马夫痛快的跑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手里拎了两提熘药回来,转手交给谭松吟。 “好了,我们上去吧。”谭松吟对许竹卿说道。 “这是干什么?”许竹卿不解。 “一会儿你只要跟在我后面就行了,不要多说话,一切交给我。”谭松吟胸有成竹。 许竹卿乖乖听话,随着他又进了聚贤酒楼,正赶上掌柜的下楼,掌柜见了许竹卿忙将她揪到一边,低声急迫道:“不是让你走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跑了她怎么会善罢甘休,还不是要找你麻烦。” 许竹卿说的深明大义,掌柜的可以为许竹卿着想,倒更让谭松吟意外。 “又不是我烫的她,再说了,即便她不肯善罢甘休也就是赔两个钱,从你工钱里扣就是了。” 许竹卿知道掌柜的在说笑,一个月的工钱也就那么点,得扣到猴年马月去,干脆也调笑道:“那不成,我可心疼钱。” “快上去吧。”谭松吟提醒道。 “我们先上去了。”许竹卿跟掌柜的示意,掌柜一愣,心想真要作死也是拦不住的。 随着谭松吟上了楼,许竹卿果真乖乖听话,就躲在谭松吟身后。 周沉鱼抬眼,正看见谭松吟进来,一阵欢喜,当看到他身后的许竹卿后,笑意又忽的冷却了下来。 女郎中刚刚给她看好伤,边收拾药箱边道:“夫人没什么大碍,烫得并不严重,这会儿皮肤会有些红,也许会微痛,涂些药膏就好了,不会留下疤痕的。” 这话正好被进来的许竹卿听到,心稍稍安下。 第27页 “周夫人,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谭松吟客套的仿佛周沉鱼是个陌生人。 他这样的客套让周沉鱼心灰意冷,方才的星点喜悦也都付之东流。 “各位夫人,今天实再多有不便,扰了各位的兴致,改日我再重新宴请各位,权当赔罪。”周沉鱼知道谭松吟带着许竹卿而来就是来者不善,她更不想让这么多外人白捡热闹。 “那既然这样,我们就先走了,改日登门拜访,周夫人要好好休息啊。” “周夫人要好好养伤,若是需要什么,就差人来知会一声。” 各位大户人家的夫人个顶个都是人精,见了眼前情势也不好多做留连,打了各自打了招唿便离开了,走时候还刻意打量了谭松吟。 谭松吟垂眸,脸上厚粉盖不住的疤痕让他心虚以及无地自容,可今日是为了许竹卿出头,他也顾念不了太多。 随着夫人们离去,谭松吟纠紧的心才慢慢松弛下来,略微松了一口气。 “你今天怎么跑来这里?”周沉鱼内心何尝不是窘迫至极,现下头顶上是酒气,衣裙上的残汤,这般狼狈的出现在谭松吟的面前,这一切都是拜许竹卿所赐! 想到此,周沉鱼的瞳孔骤然收紧,对许竹卿难以掩盖的憎恨。 “方才听郎中说你无事,那便好了,”谭松吟答非所问,前进两步将手上药包放到八仙桌上又退回来,“这是治疗烫伤的药材。” 周沉鱼盯着面前的药材,牛皮色的纸包从未这样刺眼目扎心过。 “你是代她赔罪吗,你是怕我为难她你才过来的吗?”周沉鱼眉头一沉,仿佛上面压了千斤坠石,使人不得舒展。 “是,我是来替她赔罪的,希望你不要怪她,”谭松吟说着,目光淡淡扫过玉罗,“毕竟她也是无心的。” 玉罗毕竟做贼心虚,在谭松吟目光扫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低了头,只窥着周沉鱼的一举一动。 谭松吟的字字句句都吐露的平稳无波,却如一颗巨大的石头掉落在湖中,激起巨大的水花,让周沉鱼再也不能平心静气。 周沉鱼抬手用力拍桌子,惹得身旁玉罗一颤,“你凭什么替她赔罪,她是你什么人!” 许竹卿躲在谭松吟背后摆弄着手指,看着他背后起起伏伏,心想是不是之前做错了,若是吃了玉罗的亏是不是就没事了? “她……”谭松吟眼珠瞄向身后,窗外的光线挤进来,将许竹卿的身影拉成老长,正好投在他手臂衣衫上,好似给了他勇气般,正过眼,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她是我未婚妻。” 身后许竹卿骤然停止自己的小动作,抬头望上他的项背,血气上涌,心跳加速,顿时觉得自己脸红髮烫,头还有些嗡嗡作响。 似乎感受到来自身后的注视,谭松吟表面镇定,实则暗自握了拳头,权当给自己打气。 周沉鱼一时哑然,终是逼他说出了自己最不愿意听的话。 她很想问一问如果许竹卿是她的未婚妻那自己现在在他的眼里又算什么,转念一想,这种理直气壮瞬间被消灭,当初退亲的是自己啊…… 第17章 吃面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凝结住了一般,周沉鱼头脑空白,一时哑然。 随即慢慢起身,忽略了自己头顶的酒气和衣裙上的残汤,“她……她是你未婚妻,”周沉鱼目光闪烁,鼻子一酸,声线中有颤音,随即替他找藉口,“你是怕我怪罪她,所以找了这么个藉口来诓我吧。” 沉淀一番,谭松吟平心静气,“不,她的确是我未婚妻,所以希望周夫人不要为难她,就当看在我的份上。” 二人对视,周沉鱼恨不得望穿他的眼底,试图寻找哪怕一点对自己存有温情的影子,然而徒劳。 周沉鱼心如死灰,眸子黯淡无光,所有希翼在此刻被扑灭。 周沉鱼摆摆手,目光瞥向一旁,“罢了,你们走吧。” “多谢周夫人。”谭松吟客气的作揖,没有半分留连,扭身扯过因为吃惊而目光呆滞的许竹卿下楼。 直到被谭松吟将手握住的那刻许竹卿头脑还是嗡嗡直响,不真实的感觉让人如同脚踩棉花,好似没了自己的思维,只任凭他拉扯。 一路出门,谭松吟才将她手放开,许竹卿没敢抬眼看他,谭松吟的耳根更是红得像是煮熟的虾色。 “方才多有得罪了。”谭松吟忙解释,生怕自己的莽撞失了礼数。 一句话,让许竹卿瞬间被拉回现实,自己在心里默默合算,他方才那样说是为了给自己解围而已。 “你这是哪里话,我知道你是怕她难为我,我该谢谢你才是。”许竹卿双手背到身后用力绞着,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内里慌乱无边。 “那你怎么谢我?” “你想怎么样?”许竹卿抬起头来,甚至觉得有些失望。 “要不然你请我吃面好不好,上次那家面摊儿。”谭松吟笑道。 “好。”许竹卿痛快应下。 二人一切恢復如常,到了面摊儿上,客人不多,只有连翘在,八角不知道跑哪里发财去了。 连翘麻利的上了两份儿面就去招唿别的客人了,许竹卿殷勤的为谭松吟递上筷子。 第28页 “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谭松吟见许竹卿这一路上都有些欲言又止,见她不吐不快,干脆直接了当的问起来。 “那,我就多嘴了,”许竹卿被人一眼看穿,一脸笑嘻嘻,转瞬又变得小心翼翼,“周夫人曾经真的是你的未婚妻?” “嗯。”谭松吟拿起筷子挑着碗里的面,面碗中的热气翻腾出来,照的她的脸云山雾罩, “看得出来,她心里还有你。”许竹卿回想起这前因后果,定然是这个原因。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从前是青梅竹马,而后就是各自安好。”谭松吟面上透出淡淡笑意来。 “如果她回来找你,你会不会……”许竹卿的话没有完全说出,但是谭松吟已经全然明了。 谭松吟对上许竹卿探究的眼神,许竹卿有些心虚,忽然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这样关切是因为自己很在意,究竟在意什么,她也说不好。 “不会,”谭松吟回答干脆利落,语气更像是安抚。 从前他也想过这个问题,从许竹卿出现后,这个问题便被他彻底否定了。 许竹卿得知这个答案,不知不觉傻笑起来,夹了一筷子面,塞进嘴里,满满的满足感。 *** 这是许多年来,周沉鱼最为狼狈的一次,周沉鱼回到府中梳洗换衣,刚刚收拾好,便听婢女来报,白择一前来拜访,已经在前厅等候多时了。 周沉鱼款款而至前厅,果然见白择一背手而立,正仰头观摩前厅挂起摆设的字画。 身形修长,背影笔直,和从前无异。 “白公子,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周沉鱼说不上是热情,也没有多少冷漠,三人自小相识,总归是周沉鱼和谭松吟亲厚些,至于这白择一从小滑头,周沉鱼自然处处提防着些。 白择一回过身来,上下打量周沉鱼,从前是闺中少女,如今是大气贵妇,气质已然翻天覆地的变化了。白择一险些不敢认。 “如今该称周夫人了。”白择一微微行礼,以示尊敬。 “你今天来此,不会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吧,”周沉鱼似笑非笑坐下来,朝婢女吩咐,“给白公子上茶。” 白择一不请自坐,开门见山,“我听说,周夫人前阵子去寻了松吟,还碰了一鼻子灰?” 周沉鱼被他说中了痛处,目光似刀,锋利望向白择一。 “也难怪,”白择一知道被自己说中,忍不住笑意,“当初你那样离开,松吟自然不会轻易原谅。” “你究竟要说什么?你专程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奚落我吧?”周沉鱼声调提高,颇不耐烦,他字字句句都这样令人厌烦。 “这是哪里话,咱们好歹是旧相识,听闻你回乡,我来看看你。”白择一眉毛一挑,不给她留任何余地。 “旧相识?我看你今天是为松吟出气的吧,不过,你和他交情有这么好吗。”周沉鱼侧头,话中有话。 第18章 被抓了 白择一一愣,周沉鱼的话正中心窝,只好讪笑道:“咱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的情分自然是不必多说的……” “情分,”周沉鱼低头整理袖口,面上带着鄙夷,“情分这东西许是别人有,可你白公子未必,咱们自小相识不错,可还谈不上什么情分。” “你这次回来怎么像吃了枪药一般,得罪你的是谭松吟,不是我白择一,你不能跟谭松吟重归旧好为何要拿我撒气!”白择一面上嬉笑着,可说的都是噁心人的话,字字句句打在周沉鱼的七寸上。 “我的事你最好少多嘴,如果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那么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周沉鱼彻底被激怒,指着门口片刻也不想多留他,面色扭曲难看,没有风度可言。 “你看看你,这么多年了,还是那暴躁脾气,我知道你这样是为了什么,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在松吟那里碰一鼻子灰?” 白择一展开摺扇,在胸前扇动,目光窥着周沉鱼的神色,故意吊她胃口。 此时婢女将两盏新茶端上来,先是给周沉鱼上茶,而后给白择一上茶。 周沉鱼目光斜着白择一,看他的模样像是知道内情。 白择一不慌不忙,抄起茶盏轻轻吹散盏边浮叶,轻抿一口,只等着她开口。 “你是知道些什么。” 周沉鱼终是忍不住。 “这个,”白择一瞄了周沉鱼一眼,将茶盏放下,“这个自然,你想听吗?” “快说。”周沉鱼了不得他罗里吧嗦的。 “松吟他现在不同从前,你若前两年回来,他说不定还会与你重修旧好,现在他有了心上人。” “是那个叫许竹卿的吧。”周沉鱼冷笑,眼底带着讥讽和妒忌,讥讽许竹卿一身破衣烂衫,嫉妒许竹卿如今在谭松吟心口。 “沉鱼你消息果然灵通,那姑娘我见过,冰肌玉骨,美眸如珠,是个美人,别说松吟,就连我也喜欢。” “你?”周沉鱼一听白择一所言心里便有了底,干脆开门见山,“你是来跟我谈条件的吧?” “沉鱼果然聪明,”白择一笑得爽快,动容处站起身来,“我可以助你得到谭松吟,但是你要帮我娶到许竹卿!” 第29页 周沉鱼一怔,随之慢悠悠说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那个许竹卿还真有本事,让你们两个都动了心。” 白择一不言只笑,他有自己的小算盘,不会轻易拖出。 *** 风和日丽,街头巷尾叫卖声络绎不绝,日头正盛,面摊上客人不多,连翘今日在家照顾宋老爹,许竹卿和八角留在面摊上。 许竹卿正择菜,丝毫没留意一顶轿子停在巷子头,从轿子窗孔上射出一道窥探的目光来,正盯着面摊上的许竹卿上下打量。 “她还什么都做呢,下贱胚子。”玉罗隐在巷子照不到太阳的阴影中,举着帕子遮住嘴巴轻笑道。 “喇叭沟村的人可都知会了?”周沉鱼问道。 “已经都告诉了,我才派人去了喇叭沟村儿,这会儿他们许家人正匆匆往这里赶呢,我盯着她这两天都在这面摊儿上,一会儿人来了正好碰上。”玉罗眼中带刺,话中带火,难掩得意神色。 “那就静静等着吧。”周沉鱼将帘子放下,对她来说,许竹卿就此远离了谭松吟身边就万事大吉了。 “小姐,喇叭沟村儿那边我已经使了银子,他们已经答应将人带过去之后就马上送到原先定亲的那户人家去,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谭少爷也不可能娶个残花败柳回来。”隔着轿子,玉罗低声邀功似得讲个不停,轿中的周沉鱼虽然不接话,可对此番安排甚是满意,微微闭上双目养神,嘴角勾起笑意。 许竹卿此时并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还跟八角有说有笑。 直到面摊儿被许竹卿的父亲带着亲戚几人团团围住,许竹卿方知大事不妙。 见着几人来者不善,八角望向许竹卿,见许竹卿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色因为恐惧而没了半点儿血色。 “臭丫头,让老子好找啊!”许父生得黝黑,因常年劳作黑而健壮,脸上布满沟壑,整日嘬菸叶落下的满口黄牙,动作神态神似凶神恶煞。 许竹卿第一反应便是跑,奈何这群亲戚是有备而来,断了她的后路。 许父大步上前,不容分说熊掌似粗黑的大手冲着许竹卿的脸扬起就是一巴掌,这巴掌用了八分力,将许竹卿扇倒在地,眼冒金星。 八角举着笊篱冲过来,将许竹卿扶起,关切道:“姐,你怎么样?”随之八角对这伙人怒目而视大声吼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当街打人!” 许竹卿抬手捂住被扇麻木的侧脸,觉得嘴角火辣辣的疼。 “这是哪里来的臭小子,不干你事,给我滚一边儿去!” 许竹卿的三叔发出一声怒吼,指着八角破口大骂。 “他们是我的家人……”许竹卿用只有她和八角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八角听闻先是震惊,而后又是瞭然。 躲了这么久,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姐,你别怕,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带回去的!”八角举着笊篱,将许竹卿护在身后,许竹卿整个人都好似去了灵光一般,死气沉沉的站在那里,眼中都没了生气。 瞳孔跟着黯然下来,这次,怕是跑不掉了。 “臭丫头,你害的老子好惨,老子收了银子你却跑了,害的老子只能将银子还给人家不说,还要赔人家的钱,”许父双目腥红,露胳膊挽袖子不将她打个半死势不罢休,“看老子今天不打断你的腿!” 这粗壮的胳膊扬起来足以让许竹卿吓破胆,自小不知道被打了多少回,每次都像是死里逃生。 许竹卿揪起自己衣角,连连后退,满眼恐惧。 “大哥,别动手,若是打坏了,财主家不好交代!”二叔拦住欲打人的许父,毕竟还有用处,打坏了总是不好。 许竹卿心冷得直颤,看着面前一双双虎狼似的眼睛,惊诧对自己果然就没有半分亲情。 “你打死我我也不会跟你们回去的,你们不是我的家人,我家人只有外婆,你们是恶鬼,只想着要拿我换钱!”许竹卿双目蓄了泪,恐惧无助的退到无路可退,仍然不愿意屈服。 “这可由不得你!”许父一挑眉,面前的已经不是女儿,是一棵摇钱树,可以和大财主搭上关系的摇钱树,管她嫁过去做第几房! “何人在此闹事!” 正当许父和亲戚们要强行带走许竹卿的时候,一高亢龙钟之声从人群外唿起。 第19章 我将她买了 众人望出去,见一精瘦的老头儿自人群外走近,许父一手看人下菜碟的好本事,见人先看衣,见这老头衣着不俗,非富即贵。许父气焰暂且压下,迟疑问道:“你是谁?” 众亲戚也是一个品性,皆立在一旁探看情况。 许竹卿见了这老头如同见了救星,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谭府的管家谭安,之前被李芝芝为难,也是这谭安来解的围。 虽然上次是谭松吟将他叫过来的,那么好歹相识一场,自己若是跟他求救,他好歹也会看在谭松吟的面子上拉自己一把吧! 想到这,许竹卿用力挣脱,又朝后退了两步。 许父瞪了她一眼,任凭她去了,心想反正如今她已经被围住,跑也是跑不了的。 “谭安大叔,求您救救我……”许竹卿向谭安求救道。 第30页 “许姑娘不用怕,老夫就是奉少爷之命来帮姑娘的,连翘姑娘跑去府里报信,大少爷便匆忙赶来了,大少爷怕来不及,就让我先过来,他这回儿应该已经到了,”谭安回望一眼,见府中轿夫正抬着轿子往这边来,便又言,“看来少爷也到了。” 说话间,看热闹的围观群众自觉的给这顶轿子让开一条路,轿子正停在许父面前。 许父心想,这老头少爷长少爷短的,莫非这轿子中是什么大人物,再一看,轿后除了轿夫还随了几名壮实的汉子,各个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好惹。 许父疑虑的看向许竹卿,心里思衬着,这丫头出来几年还涨了本事,居然认识这等人物! “姐姐!”连翘从轿子后面窜出来,直奔许竹卿。 许竹卿忙扯住连翘的手,想起方才谭安说是连翘报的信,心里一阵暖意。 “姐姐你没事吧?”连翘上下打量,见许竹卿脸色发白,有些狼狈的样子不禁担忧道。 “还好。”许竹卿勉强定了定神,好歹他们来了,自己心终于安下。 “我方才来面摊上想接替你,远远见着你们好像有麻烦,我便跑去谭府求救,”连翘精明,想着自己冲进来也没什么用,更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去找人,说到此,连翘又笑看谭松吟的轿子,“谭少爷听说你有麻烦,二话不说就带着我往这里赶。” 未等许竹卿说出一些感激的话,许父便陪了笑脸,语气确是客气了许多,“请问这位少爷有什么吩咐,可是与小女有什么交情?” 许父光看着这顶轿子就知道里面的人非富即贵,自然不敢怠慢。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也配与我们谭家大少爷对话!”谭安从连翘嘴里也得知了许父一家的为人,对这种人嗤之以鼻。 许父听见谭安自报家门明显一愣,半晌没说出话来,许久才后知后觉的问谭安,“谭家大少爷,哪个谭家?” 谭安眉头深皱,“这凉州城还有几个谭家!” 许父心头一惊,倒吸一口凉气,神色怪异的又瞥了许竹卿一眼。 “原来是谭家大少爷,小的眼拙。”被谭安一番呵斥,许父不怒反笑,笑是皮笑肉不笑,一对蛙眼滴熘熘乱转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无妨,我特意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真的要将许竹卿带回喇叭沟村。” 谭松吟没露面,只有声音从轿子里传来,这里人实在太多,自己的脸又不方便见人,索性呆在轿子里。 可哪怕仅仅只有声音,也让许竹卿万分心安。 “谭少爷,我若不将她带回去,也难生活,您有所不知,当初我给这丫头许了人家,那可是咱们村里的大财主啊,可她偏偏不同意,逃着婚出来,可聘礼我都收了,眼下财主家跟我要人,我也是没办法。”许父吐沫横飞说着一套,许竹卿将脸转向一侧,痛恨自己为何是这种人所生,痛恨自己为何与这些人是亲戚。 这种毫无廉耻可言的话被自己父亲公然说起,居然脸不红心不跳。 “财主给了你们多少银子?”谭松吟问。 许父是惯于盘算的头脑,见他这样问,便知道有缝可插,有利可图,心眼儿快转便杜撰了个他认为的大数目,深吸一口气,伸出两只手掌正反一转回道:“三十两!” 许竹卿在一旁错愕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冷笑一声,难以置信,随即上前反驳道:“三十两?亏你说的出来,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子要娶一房小妾用得着那么多银子?他居然给了你那么多?你当我当初看不见?” “我说三十两,就是三十两!”许父见许竹卿跑来拆穿,恨得牙痒痒。 “罢了,三十两便三十两,你欠了财主的银子,那么我将这银子给你便罢了,你将许竹卿放了,从此不许再找她的麻烦!”谭松吟着急帮忙,顾不上许父是否撒谎,这三十两对他谭家来说就是掉在地上也未必愿意弯腰去捡的钱,可对许父来说,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许父听闻一怔,没想到谭少爷这么痛快,三十两说给就给了,随即便懊悔方才三十两是不是说少了。 那群穷亲戚一听更是觉得了不得,三十两,足够大豆腐就大酒吃喝上几年的了,于是,纷纷朝许父使眼色,示意这买卖不亏。 许父是秤砣的脸,大象的心,这丫头眼下值钱了,还不藉此机会狠狠地捞上一笔! “谭少爷,您说的哪里话,她是我亲闺女,我也是想给她寻个好归宿,区区三十两,怎么能买了我们父女情分呢!” 谭松吟知道这许父是打算卖女儿,今日见识了许父还有众亲戚的嘴脸方才明白从前许竹卿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真是可怜她了。 于是,谭松吟越发的想捞她出苦海。 “既然如此,那你开个价吧,我要买许竹卿去我府上做个小书童。” “这……这……”许父盯着轿帘子,望眼欲穿。 “啰嗦什么,你既然要卖女儿,就做的漂亮一些,磨磨蹭蹭讨价还价,你也配做爹!”八角挺直了身板恨不得一拳打死许父。 连翘将他拉住,生怕闹出什么事来。 许竹卿沉下肩膀,已经是半个字也不愿意多说,这样的亲人,这样的父亲…… 第31页 眼中蓄了泪,万念俱灰,像件商品似得任凭他们讨价还价。 尊严这个东西,仿佛她从来都没有。 “既然谭少爷这样说了,那我也不好再推脱,这去您府上做书童,这是好事儿,我就给您打个折,一口价,六十两!” 许父狮子大开口,料定谭松吟会答应。 许竹卿苦笑,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谭安,给他立个字据。”谭松吟隔着轿帘,只有星点光线从外面透进来,他看不到许竹卿的模样,却明白她现在的心寒和窘迫。 他心疼得像被刀割一般。 包括许父在内,所有人都没想到谭少爷会这么痛快。 谭安命人去附近铺子借了笔墨,又拟了字据,许父不识字,由亲戚读了一遍,便按了手印。 谭安拿出银子交给许父,众人终于不再理会许竹卿,而是一哄而上,贪婪的盯着许父怀中的银子。 “竹卿,过来。”谭松吟的声线穿破人群,如同一枚软钩子,将许竹卿连人带心都勾了去。 许竹卿居然乖乖听话,直奔轿子而去。 连翘放开许竹卿,和八角别有用心的相视一笑。 “进来。”谭松吟听闻她脚步声停在轿前,便又柔声说道。 许竹卿胡乱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小心翼翼的掀开轿帘,钻了进去。 谭松吟给她让了位置,又从怀中掏出帕子,轻轻为她拭去脸上的残泪。 许竹卿终是忍不住泪崩,侧过身,额头抵在谭松吟的肩膀上,痛哭起来。 谭松吟一时间慌了神,见着她后背起起伏伏,双臂缓缓将她围住,左手上移,掌心轻抚她的后脑,“没事了,没事了,没人可以带得走你了。 “多谢。”许竹卿抽抽噎噎的挤出这两个字来。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谭松吟说着温柔的笑起来,“你现在归我了,是我的小书童了,知道了吗?” “你是认真的啊?”许竹卿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眼睛已经红肿。 “当然认真了,银子我都给了,字据都立了,莫非你想赖帐不成?” 谭松吟自然的将许竹卿额头边的碎发归拢到耳后,弄得许竹卿脸上发烫,他还全然不知。 “这次又让你看笑话了,”许竹卿将帘子挑出一条缝隙,看着亲戚们欢天喜地的模样如同过年一般,心里就凉的结冰,“谭少爷,你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我说了,不用你还,只要你给我做书童便好。” 许竹卿回过神来,对上他的眼睛,清澈见底,真诚无比。 许竹卿目光扫向他肩头,这才发现方才自己哭的时候泪水沁入他衣服里,格外醒目。 “是不是我唐突了?”谭松吟见她不答,未免心慌,“我和你父亲在你身上讨价还价,全然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实再对不住。” “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你是为了帮我我明白,可惜了,”许竹卿将目光从他肩膀挪开,“那财主当初给我家下的聘礼,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两银子,你却给了六十两,你亏了。” 听闻此言,谭松吟爽朗笑起,摇摇头没再说话,星河般的双目都是沁着许竹卿的影子,她哪里知道,在他眼里,她就是无价之宝。 第20章 处处有玄机 “说起来惭愧,区区六十两,和你父亲讨价还价我觉得对不住你。” 谭松吟觉得这是在羞辱许竹卿一般,还在思索方才一来一回做的是否不妥。 “我并没有觉得不妥,他明显是见你肯帮我就想敲你一笔,乡下人见识少,觉得她的女儿卖了六十两是你大头了。” 许竹卿苦笑,从小到大,满打满算这个所谓的父亲也就养了她四年,这四年伴随着数不清的拳脚和辱骂,她没有在家里吃过一顿热乎汤饭,若不是要留着她卖钱,恐怕早就把自己丢到山上餵野兽了。 这样的亲情,让人整个心都是冰凉的。 “竹卿,与我回府吧,你自己在街面上混不是个办法。如果你放心不下八角和连翘,我可以让他们去府中学习本事,我家有许多铺子缺人手,可以让他们去铺子帮忙。” 谭松吟说的真挚,是真的想要帮助她。 原本许竹卿不想答应下来,一想到八角和连翘,便犹豫了,况且现在谭松吟已经将她买了,又替她解围,自己总不能做人不地道。 迟疑不定间,许竹卿便道:“我倒没事,你方才说的,想必八角和连翘都会很开心的,我也要去问问他们!” “这么说你答应了?”谭松吟盯着她的神色,终于松了一口气。 许竹卿何尝不知道这是一件好事,多少人都想进谭家这种大户去帮工,钱多规矩多,进来再去别家帮工都会被高看一眼。 “多谢谭少爷!”许竹卿再次拿袖子擦了脸上泪痕,脸上阴霾已经去了大半。灿然神色恢復如常。 众人围着许父,欢天喜地的盘算着自己稍后能够从这里分到多少,许父却悄悄抬起头,从人群的缝隙中偷窥谭松吟的轿子,若有所思。 另一边,周沉鱼一口贝齿咬的咯吱作响,玉罗更是惊掉了下巴。 “这就给买回去了?就是乡巴佬,见着点银子就不要女儿了!”玉罗躲在一旁炸毛一般。 第32页 “你当初和他怎么说的?”周沉鱼怒问玉罗。 “我,我当初跟他仔细说了,许竹卿在这里,让他们把她带回去,没想到谭少爷怎么就来了。”玉罗用力捏着手中的帕子,冷汗涔涔,忙推卸责任,生怕周沉鱼怪罪。 “看来他是真的,”周沉鱼脸阴沉下来,“回府!” 玉罗偷偷松了口气,招唿轿夫打道回府。 许父也见着谭松吟将许竹卿等人带走,没有阻拦。 见着人群散了,有亲戚才道:“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值钱,若是再多与他要些银子恐怕他也会给!” “就是,还不如一口价一百两!” “可惜字据已经立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有人盘算着趁人不备再将许竹卿抓回去,再卖给财主。 许父倒是老实许多,这帮人说的热闹,若是真如他们所说,恐怕就得罪了谭府,谭府是大户,到时候这群人一闹而散,倒霉的还是立了字据的自己。 正如许竹卿所想,将这些事与八角和连翘说完,二人欢天喜地的,一直在外打杂工餬口,万万没想到还有能入谭家的一天。 虽说二人进去只是先做学徒,可这日子好歹有了盼头。 可惜宋老爹这几日身子有恙,二人只能等宋老爹身子好了才能去。 次日,许竹卿简单收拾了一些细软便直奔谭府。 管家谭安早就在门口等候。 见了管家,许竹卿恭敬请了安:“见过谭管家。” “许姑娘客气了。”谭安笑意盈盈,虽然谭松吟什么都没说,可是谭安经过这两次的事也猜出这许竹卿是自家少爷的心上人,搞不好就是以后的少奶奶,因此对她格外客气。 “谭少爷在吗?”许竹卿问。 “大少爷在偏院,许姑娘请随我来。”谭安道。 许竹卿乖乖跟上。 一路随着谭安来到偏院,谭安在院中大声通报却不上前叩门。 “大少爷,许竹卿姑娘来了。” 谭安话吟刚落,谭松吟书房的窗子便打开了,谭松吟立在窗前,安静的笑着,晨起的光线透过窗边树叶的缝隙斑驳的撒在他的脸上,一片朝阳气,干净清澈。 许竹卿最喜他那双干净澄澈的眸子,眼如其人,他的纯善,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夏末的微风吹从谭松吟的方向吹过来,直扑在许竹卿面上,她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竹卿,过来。” 不知不觉,谭松吟已然偷偷将对她的称唿从许姑娘变成了竹卿,不觉得别扭,反而顺理成章。 许竹卿喜欢他这般唤她。 谭安人精,默默退下,脸上挂着些许欣慰的笑意,见着自家公子将自己封闭了这么些年,终于见着笑脸了。 许竹卿乖乖过去,推门进了书房。 书房中瀰漫着桂花香气,院子里静瑟,几乎听不到人声,许是这院子偏僻,所以他才搬到这里。 “没想到你来的这么早。” 这对于谭松吟来说,是惊喜了。 “毕竟欠人钱财,自然要勤快一些。”许竹卿吐了吐舌头打趣。 “不要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了,以后他们不会来找你了。” “但愿如此。”许竹卿面上笑意稍减,对家里那群亲戚持观望态度,他们那伙人的品性她再清楚不过,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往后你就在这里安心呆着,旁边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你住在那里,平日里没有什么活,这院子你做主,”谭松吟突然想到还有宋老爹,“你闲来无事可以回去探望宋老爹,有什么需要都去和谭安说。” 见他想的如此周全,自己听起来不像是来这里干活的,倒像是享福的。 “大少爷,大少爷!”门外小厮快步进了院子,和谭安一样,脚步只停在院中不再往前,“白择一白公子来了。” 许竹卿侧过头的功夫忽略了谭松吟面上的沉寂,只一瞬间,谭松吟又调整好心情道:“请进来吧。” 谭松吟目光移到许竹卿的身上,他无事不登三宝殿,许是不知道从哪里听了风声便寻来了。 白择一每次出现都将自己弄出一副倜傥模样,自我感觉良好,可许竹卿看来有些做作。 况且这人目的不纯,许竹卿有些防备。 白择一如同往常一样手执扇子飘逸而来,知道谭松吟喜静,书童也便留在外面,独自一人前来。 目光率先刻在许竹卿身上,连笑容都已经演练过很多次似得,弧度刻意又标准。 “许姑娘也在。” 许竹卿礼数周全,微微低头:“见过白公子。” “我听说你进了谭府,便过来看你,”说罢,转而看向谭松吟,“松吟,你不介意吧?” 谭松吟浅笑,随手取了一本书拿在手上,用来遮盖自己的别扭。 “白公子消息好灵通,怎么知道我进了谭府?”许竹卿下意识问道。 “现在街上都传遍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当街买了一个姑娘回府。”白择一一怔,随即解释道。 “既然不知道是哪家公子,为何白公子便知道是谭府?”许竹卿面上看着人畜无害,实则话中带了挑剔,这姓白的目的不纯,看起来不可靠的样子。 第33页 “这……”白择一一时被问住,吞吐后再次将脸侧到一边,“实际上是周沉鱼告诉我的,她在街上都看到了。” 许竹卿还想再问下去,却被谭松吟打断,“罢了,都是大家的笑言,不是他们口中的买了姑娘,而是许姑娘来我府上做工,仅此而已。” 谭松吟不太想听见周沉鱼这个名字。 “看来还是被松吟抢先了一步,本来我是想与许姑娘说来我府上帮工的事,松吟,不知道你可否愿意割爱啊?” 谭松吟目光瞥向许竹卿,想到之前白择一与他说过关于许竹卿的事,若是拒绝,好像不肯成人之美。 正踌躇该怎么回答,却被许竹卿一口否认:“谭少爷虽然说的客气,可全然是给我留了脸面,我就是买来的一个粗使丫头,什么都不会,怎么敢去白公子府上添乱。” “也罢,你且在这好好呆着,我常来便是。”白择一展开摺扇,在胸口扇了几下,以掩饰自己被拒绝的尴尬。 面上是一副无所谓,实际上盯着许竹卿脸上细微的变化,却有了不好的感觉,眼前的许竹卿似乎有些袒护谭松吟,谭松吟的心思他倒是明白,只是不知许竹卿是否也对他有意。 许竹卿没再接话,他来是他的事。 “对了松吟,再过几天,就是张公子小儿子满月宴,你可接到帖子了?” 提及张公子的名字,谭松吟面上无波,捏住书页的手却不自觉用力扣了一下,“帖子前几天便收到了,我已经备好一份贺礼就等着那日命人送去。” 这个张公子大名张书江,也是凉州城里大户之一的纨绔子弟,因他有个姐姐嫁了凉州刺史,所以他平时做人气焰要高些。 当初这些纨绔子弟混迹一起的时候,最见不上的便是人们口中那一本正经腹有诗书一表人才的谭松吟。 他凭一人之力,盖过所有人的风头,这些人各个都是富家子弟,哪个愿意被人这么比过去,却因了家族生意,不得不面上和气,见了面皆称兄道弟,背地里都恨的他咬牙切齿。 在谭松吟破了相之后断了前途,这帮人一个个高兴的跳脚,即便不是过年也非要吃顿饺子庆贺,更是将从前积攒下的那些憎恨全部大胆的转化为明面儿上的羞辱。 这才有了被羞辱时候白择一出来解围的事。 如今帖子收了,谭松吟知道又是那伙人聚集在一起,实再不愿意去,便准备了礼物。 “也好,那里人多,你不去也罢了。”白择一轻笑,表情微妙,心里又多了几分盘算,他不想去就不去了?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许竹卿偷偷观摩着白择一的神色,总觉得他暗里憋着坏,看起来并非是与谭松吟要好。 第21章 一肚子坏水儿 连日来果然都像谭松吟说的那样,院子里没什么活用得着她干,好像蹭吃蹭喝的闲人一个。 谭松吟整日待在书房里,不是看书就是画画,可画的什么从不让许竹卿看,许竹卿坐在迴廊上望天,眼见着初秋的风夹带着树上的落叶着地,方眼望去,院中黄叶希落,许竹卿干脆举了扫把,左左右右的将落叶归拢到一处。 扫把上的干竹条刮在地上,发出簌簌声响,侧立窗边桌案上埋头绘画的谭松吟被这声音吸引,从书房中朝许竹卿看过来。 许竹卿似乎有感应似得,回头正对上谭松吟的目光,二人默契相视一笑,如同相识多年,在一起时不必言语,彼此都明了。 谭松吟不知是带着怎么样的复杂情绪画画,他收回目光,举着手中勾边用的狼毫,轻轻嘆息,暂且将笔放下。 这是下一次要交给白择一的画,明年为期,今时就开始动笔。 谭松吟洗净了手,擦干后捏住自己有些酸疼的山根,忽然想起今日是张府办满月宴的日子,礼物早就备好放在书房中。 谭松吟将礼物取出确认一番后,趴在窗前唤来许竹卿,“竹卿,过来,帮我个忙。” 听见谭松吟轻唤,许竹卿将扫把放置一旁,乖巧的跑了过来。 “怎么了少爷。”许竹卿站在窗外问道。 “我见你在院中呆着无聊,不如替我跑个腿,”谭松吟将一四方锦盒递交到许竹卿面前,“张府今日有喜,你将这个送过去吧。” 许竹卿接过锦盒,痛快应下,张家在凉州城里人尽皆知,她从前整日走街串巷,对各路府邸都熟悉的很。 “早去早回,注意安全。”谭松吟温柔叮嘱道。 “好,我记下了。”许竹卿微微一笑,笑里带着甜,谭松吟总是这般和顺柔软,让许竹卿的心一盪一盪的,舒坦又开怀。 张府路程不远,穿过两条街便是。 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张府门前传来的热闹声,虽然只是个满月宴,却实打实的派头,堪比高中状元赛过普通人家成婚嫁娶。 鞭炮燃放了一挂又一挂,前来道喜的人络绎不绝。 豪门大院故识多,稍稍带点亲故的都来凑个热闹,好来张府混个脸熟,说出去也好听,毕竟和张府有些交情。 门口管家井然有序的安排抬礼的下人从后门进出,张家老爷一脸喜气在门口迎客。 许竹卿也明白其中规矩,老实排在送礼队伍后,等着从偏门入府。 第34页 各位贵人们就座,可带来的丫鬟小厮是没有资格入席的,只能各自在院中等待筵席结束,而席上有张府丫鬟伺候。 白择一的随身书童小齐坐在后院角落里,从那个方向看来,正好可以看见门口排队的许竹卿。 小齐眼珠子一转,麻熘起身奔向前院席中。 席中热闹非凡,钟鼓乐声悦耳动听,筹光交错间欢声笑语不断。 小齐弓着腰一路碎步到了白择一身旁耳语道:“公子,那个叫许竹卿的来了。” 白择一举着酒盅的手停在半空,以为自己听错了,“许竹卿?她自己?” “是,我刚看了,只有她自己,捧了礼在偏门口。”小齐痛快说道。 白择一将酒盅放下,抄起手边摺扇环视了席间众位公子,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来,对小齐道:“你将她叫到后花园去,然后找个张府的小厮去谭府报信,就说许竹卿在这晕倒了,让谭大少爷来接。” “谭少爷能来吗,就为了那个丫头?”小齐觉得此事不成。 “他一定会来,照我说的做。”白择一举着摺扇轻拍小齐脑门道。 小齐虽然有些迟疑,可自家公子吩咐不得不从,又弓着腰按原路返回,还好脚步算快,回来时许竹卿已经放了礼正要离开。小齐紧捯两步追上许竹卿,“竹卿姐姐请留步!” 许竹卿一怔,正好奇谁这般客气,驻足回身看过去,是小齐。 “你叫我?”许竹卿微愣,这小齐是白择一的人她曾经见过,也知这厮对自己并不算客气,今天这般和气,倒是有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感觉。 “我们家公子要见你,说有事要与你谈谈,这会儿正在张府后花园等你呢。”小齐语气恭敬说道。 “恐怕我去不了,我家少爷还等着我回话呢,劳烦小哥转告你家公子,改日吧。”许竹卿牢记出门时候谭松吟叮嘱的话,并不想在别的事上多耽搁,况且与白择一没有什么交情,不想与他有什么瓜葛。 “唉~竹卿姐姐,您别难为我,我家公子现在已经在那里等你了,你就去一下,也耽误不了多久,兴许是关于你家少爷的事呢。” 小齐使出全身解数与许竹卿劝说。 “我家少爷……”转念一想也对,白择一也只有关于谭松吟的事情可说,反正时候还早,干脆去听听他说什么,“你家公子在哪,请你带路吧。” “请跟我来。”小齐痛快说着,转身引路。 张府与谭府比起来只大不小,府中各处装点都颇为讲究,迴廊水榭,雕樑画栋,富贵又气派。 行了许久才至花园,不远处是湖中亭台,筵席就设在那里。 丝竹之声传来,如梦如幻。 绕过一处假山,便是一片菊海,秋爽天气,菊花开得正盛。迎着日光,富贵满堂。 白择一便立在菊花丛中,一侧便是湖水,他一袭天青色长衫,与金色菊花搭配起来格外好看。 不得不说,他的皮囊也是可圈可点的,又总是做出一副绝尘姿态,怪不得许多闺秀碧玉为之倾倒。 每想到此,许竹卿又不得不想到谭松吟,若是谭松吟没毁容,怕是十个白择一也不及。 白择一大老远见了许竹卿便透出笑脸来,又是刻意的弧度,许竹卿并不喜欢。 “见过白公子。”许竹卿微微福身。 趁着许竹卿没注意,白择一向小齐使了眼色,小齐会意,悄悄离开,找人去谭府报信去了。 “许姑娘不必多礼。” “白公子叫我过来有何贵干?”许竹卿问道。 “也没什么,”白择一双目直勾勾的盯着她,“几日不见,听说你在这里,我想见你,所以才叫你过来。” “这……”许竹卿心里没底,这白择一明里暗里的挑了自己许多次,究竟意欲何为?不愿意正面回应,干脆装傻,“咱们前几天不是才在谭府见过吗。” “我可以叫你竹卿吗?”白择一话锋一转,面上挂着笑容,可心里又觉得这许竹卿油盐不进,在他面前好似一块木头,无论怎么暗示都不上勾。 “这……恐怕不妥吧,您是贵人,我不过是谭府的一个丫鬟罢了。” “什么贵人不贵人的,都是外在的东西罢了,而且在你面前,我也不想做什么贵人。” “白公子说笑了。” “竹卿,”白择一嘆了口气,“你难道不懂我的心吗?还是你已经有了心上人?” 之前无论他说什么许竹卿都无动于衷,只是这次被他说中了心事,许竹卿心一阵悸动,脸不自觉热了起来,脑海里闪过谭松吟的脸,与心上人这三个字自行成排,飘忽不散。 见许竹卿脸色红润,眼神扑朔又闪躲,白择一还窃喜,以为许竹卿被他说的动了心思。 白择一絮絮叨叨个不停,许竹卿半个字儿也听不进去,殊不知这白择一磨牙的功夫,小齐已经找了人奔向谭府。 谭松吟正坐在窗边榻上看书,看两行便朝院中观望,算计着时候也差不多到了,可始终不见许竹卿人影。 茶盏中的茶汤由烫转凉,谭松吟胡乱的喝了一口,也品不出其中滋味。 第35页 院外小厮来报:“少爷,方才自称是张府的人来说,许竹卿姑娘在张府晕倒了,请您过去瞧瞧呢!” “什么!”谭松吟勐得起身,手中书被扣在矮桌案上,碰倒了茶盏,茶汤洒出来打湿了长衫他也顾不上。 “张府来的人是这么说的。”小厮重复道。 谭松吟脑子嗡嗡作响,张府让他很为难,可许竹卿晕倒,他又不得不去,张府的人他了解,不会太过关心一个丫鬟的,况且还是别人家的丫鬟。 谭松吟下意识的摸上脸上的两道疤痕,今日张府办满月宴,定然是人来人往,这是最让他为难的场面,可许竹卿在那里,他又不得不去。 上次许竹卿瞬间倒地不省人事的模样还歷歷在目,他不敢多想,深吸一口气吐出,仿佛给了自己莫大的勇气,容不得自己再迟疑,对院中小厮道:“备轿,去张府!” 谭松吟心急如焚的赶来张府时候,白择一依旧尽力拖延时间,一来为了打动许竹卿,二来是等待谭松吟。 许竹卿实在不想听白择一与说这些与自己表明心迹的话,寻了藉口便要离开,白择一远远见着谭松吟由人引着从亭子那边走来,装模作样的道:“那不是松吟吗,他怎么来了。” 许竹卿回头看去,真的是谭松吟,正好奇,他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又过来了。 许竹卿回头道:“白公子,我家少爷来了,我先失陪了。” 顾不上白择一回话,许竹卿便朝谭松吟跑去,谭松吟脚步匆匆,丝毫没有留意到远处的许竹卿。 第22章 兔子急了也咬人 许竹卿脚步匆匆,将白择一甩在身后,白择一见她满心都装着谭松吟,眉头不禁皱起,从前倒是没发现,许竹卿这般担忧谭松吟。 谭松吟由张府小厮引着,来到湖心亭。 脚步刚刚踏入亭子,张府家的张书江张公子便圆睁了眼,又惊又喜大声道:“谭少爷怎么来了,真是稀客啊!” 谭松吟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走上前,面上看着波澜不惊,实则心底已经觉着不对,小厮说是带他去见许竹卿,却引着他来了此处,许竹卿怎么会在这里。 “张少爷,突然造访,打扰了。”谭松吟说道。 席间众人皆安静下来,看热闹似得盯着谭松吟。 “不打扰,不打扰,谭少爷可难得能见,之前下了帖子,也不见你知会一声,这回既然来了,就坐下一起喝杯酒吧。”张书江原本不知道这是白择一有意安排,还以为谭松吟是来赴宴。 “我是听说,我府上前来送贺礼之人在这里惹了麻烦,怕她给张公子添麻烦,所以来将她带回去严加管教。” 谭松吟话到嘴边突然改口,同样的来意,却换了口风,若是说听闻自家府中的丫鬟晕倒才过来,恐怕便要惹了张公子的火,又落人口实。便让张公子说成自家丫鬟比他家孩子满月还要重要。 张书江等人平日是何等挑事他从前见识过许多次。 经歷的多了,亏吃的多了,也便长了记性,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谭松吟处处谨言慎行。 张书江一懵,眼神看向一旁小厮,小厮上前低声简短将白择一的交代说了个清楚,张书江瞬间明了。 这是白择一设法让他来罢了。 “你府上的那个人啊,我方才命人将她送回去了,”张书江的瞎话张嘴便来,无论如何要先将谭松吟稳住,“来,别担心,快入席,喝一杯!” “不了……”谭松吟明知道这帮人不怀好意,定然拒绝。 “别这样着急回府啊谭少爷,咱们好不容易见一面,你就安安心心的坐下来。” 谭松吟话音未落,就被人拉入席中,席上各位富家子弟各怀鬼胎,都伸出手来扯住谭松吟,不给他离开的机会。 谭松吟被左右拉扯,不得不坐下,推脱不得。 许竹卿止步湖心亭下,刚想上去,却被身后白择一拉住。 “你这样上去恐怕失礼,张府尊卑有别,已经将宾客的随侍们都隔在了其他院中,你若现在上去,怕是他们会找谭松吟的麻烦。”白择一说的冠冕堂皇,却忘了自家的小齐方才如何过来。 许竹卿见这些人不怀好意,那些浮夸心思都几乎摆在脸上,都对他称兄道弟,却要生吞活剥了谭松吟一般。 许竹卿毕竟对张府不了解,想要上去又担心真如白择一所说。 “白少爷,你会帮我们家少爷的吧?”许竹卿侧头看着他,试图从他的脸上寻到一丝肯定。 白择一微眯了眼,口是心非道:“那是当然。” 这话不过是哄骗许竹卿罢了,他不上去踩一脚也就罢了,怎么会去帮忙。 他今天心血来潮设下这个局就是为了让他在许竹卿面前丑态尽显,也让许竹卿懂得他与谭松吟之间究竟要选择谁。 白择一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许竹卿对他死心塌地。 许竹卿将信将疑的将白择一的话暂且记下,继续不声不响的盯着湖心亭上的动静。 不知为何,许竹卿的心从来都没有这般慌乱过,仿若这湖中浮萍,靠不到岸,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他在人群中无可奈何。 “松吟,你可有阵子没有出现了,怎么总是躲在府中?”张公子酒过三巡,喝得脸色绯红,醉眼朦胧,率先挑起话头。 第36页 谭松吟面无表情,明知他们不怀好意,依旧不卑不亢,“我是个清闲之人,闲来无事便在府里了。” 他旁边一席上的公子一手持酒杯,一手拉扯住他笑问:“松吟,我听说前阵子,与你成亲的姑娘在成亲前一天就逃了,这事儿是真的吗?” 此话一出,忙有人接住,“是真的,是真的,这事儿凉州城都传遍了,那陈家姑娘不只是跑了,还是跟人私奔了,听说是跟一个乡下穷小子跑了。” 话未落地,满席皆哄堂大笑,笑的甚是夸张,声音刺耳,扎进谭松吟心里。 “我就说啊,松吟,你这样子就别挑肥拣瘦了,干脆也去乡下找个村妇算了,凉州城里大户人家的姑娘你就别想喽!” “就是就是,现在不比当初,曾经你面目无损,提亲的都踏破了你谭府门槛,如今这般光景,还真是让人唏嘘啊。” “从前你风光无限,将我们这帮人都比了下去,如今你这等模样……” 这伙人借着酒醉奚落,醉人不醉心,说的都是心里话。 许竹卿见着谭松吟铁青的侧脸,整个心都如同被谁捏在手里,一摁一个坑,钝痛无限。 谭松吟暗自捏了拳头,努力克制自己,知道这群人就是想要自己发疯。 谭松吟站起身来,面上依旧无波,眼神空洞,苍茫无天地。 “让大家说笑了,礼物已经送达,酒也喝了,这会儿我便告辞了。” 谭松吟做势欲走,又被几人拦住去路。 许竹卿回头望去,白择一像看热闹一般立在那里无动于衷,许竹卿就知道他靠不住,干脆提了裙子自己冲上去。 白择一见许竹卿要上去,忙又扯住她,许竹卿没好气的将袖子一甩,白择一抓了个空。 见无法阻拦许竹卿,也只好跟了上去。 许竹卿脚步匆匆,步入湖心亭大声道:“大少爷,您让我好找,老爷让您赶快回府呢,说是有事找您。” 谭松吟没想到许竹卿能来这里,先是一怔,而后是无地自容,这样的窘迫场面,这样被人耻笑羞辱的瞬间,她究竟看到了听到了多少。 谭松吟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的冷嘲热讽他已经看开了许多,可许竹卿是他的软肋,他最不想被她看到的一面,终是藏不住了…… 谭松吟的心如同洪水决堤,满目的绝望收拢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辛苦掩盖的东西尽数暴显在她面前。 “你怎么在这?”谭松吟开口问道。 “少爷煳涂了,是您让我送贺礼过来,我还未……” “松吟,你来了!”白择一打断许竹卿的话,大步迈过来。 谭松吟看了他一眼,只微微点头。 “你难得出来,”白择一转身对张书江笑言,“方才我听了两句,松吟可是顾及你张少爷的面子才过来赴宴,怎的倒听了你们这么多醉话。” 许竹卿斜了白择一一眼,这厮马后炮的功夫出神入化,表里不一的做派让人作呕。 “少爷,老爷等着您呢!”许竹卿顾不得许多,只想先将谭松吟从这虎狼之地带出来。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留了。”谭松吟借坡下驴,摆脱这些人,离席而去。 还有不知好歹的男子,狗一般死咬着不放,锲而不捨追上来,离得近了许竹卿才认出来,这货名叫常久德,长得脑满肠肥,实则是个下三滥,去年连翘曾在他家打了短工,他看中连翘姿色,有意调.戏,连翘不从,他便去向他夫人告状,说连翘勾.引他,他夫人娘家有钱有势,他十分惧怕,听他胡言乱语一通,便扣了连翘的工钱。 本来许竹卿和八角还寻了几个街面上的兄弟要揍他一顿,可说来也巧,这常久德不久便出了门与他爹学做生意,许竹卿堵了他许久都没堵到,没想到他已经回了凉州城。 冤家路窄,这回新仇旧恨许竹卿要一起报。 “你怎么说走就走,你还当你是从前的谭松吟啊,从前你可把我们衬的什么都不是,如今老天开眼,你毁了容,你还牛气什么!” 常久德手指几乎指着谭松吟鼻尖儿说话。 谭松吟抓住他的手指,用力一扣,只听清脆的一声响,是骨头断裂的声音,随即便听到常久德的惨叫声。 “哎呀!断了断了!手指断了!”常久德肥硕流油的面庞五官扭曲到一起,膝盖弯曲使不上劲,上半身随着手指变形的弧度靠过去,偌大的体格在谭松吟面前居然毫无招架之力。 “你只记得我曾经如何将你衬得一无是处,却忘了我自小练武。面容虽然毁了,功夫还在,我一再忍让,是给你机会悬崖勒马,看来你不了解我的用心,”说着,谭松吟伴随着常久德的阵阵杀猪般的惨叫又加重了两分力道,“你手指断了,我赔你银子就是。” 常久德尖叫声几乎穿破湖心亭顶。 “啊!疼死我了!你松手!谭松吟!”常久德惨叫着,冷汗直流,颜面无存。 众人在席上看着如此场面,笑意渐渐消失,仿佛这一幕才让他们记起,谭松吟的确是从小习武,打他们像玩似得,记忆中他只出过一次手,可那次却让他们大开眼界,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这群人被他碾压却丝毫不敢在他面前放肆的原因。 第37页 眼下自己贴身的随侍都不在身边,贸然上前实在占不得便宜,也就都乖乖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口头相劝。 第23章 我也想护你 常久德碍于面子,始终不肯服软,奈何实在是经受不住,只好低头道:“好了,我知道错了,谭少爷,松吟,今天是我喝多了,头脑不清楚,现在清楚了,你就放了我吧!” 常久德额头冷汗直流而下,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哭得难看。 “罢了松吟,好歹相识一场。”白择一在一旁不疼不痒的劝说道,眼下闹得这样难看,虽然这群人嘴上占了便宜,可此时倒是没人再敢造次,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 这可不是他的目的,这会儿反而让谭松吟占了上风。 许竹卿在一旁看得呆滞,从来不知道原来谭松吟是有些功夫的,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个不知好歹的狗东西治的服服帖帖。 心下欢喜畅快,看来自己的担心原本多余,他无事不出手,一出手就是大事。 见常久德服软,谭松吟这才将他几乎断掉的手指头放开,多余的话没有,冷着脸离开。 许竹卿忙跟上去,白择一也随之去了。 “松吟,松吟你停下!”谭松吟脚步如风,匆匆不停顿,背影倔强,仿佛和谁赌着气。 白择一无奈,见叫不住他,小跑两步才追上。 “松吟,这是做什么,干什么发这么大火气。”白择一拽住谭松吟的胳膊,谭松吟这才停下脚步。 许竹卿也随之停下。 谭松吟回过身来,第一眼就看向许竹卿,眼神复杂,许竹卿与他对视的瞬间,他闪躲开来。 “松吟,你这是怎么了,今日怎么这般失态?眼下常公子的手指头看来是断了,两家自有交情,这下子闹的太难看了。”白择一话里话外带着几分埋怨,将一切过错都推到了谭松吟这边。 未等谭松吟答话,许竹卿插嘴道:“白公子,话可不能这么说,今日可不是我家少爷失态,而是那群人失德,一个一个把话说的比屁还要臭,最后还对我家少爷指指点点,你只让我家少爷顾念两家交情,可那人是否顾及我家少爷半分?” 谭松吟瞄向许竹卿,心头一紧,全然不想方才的事,只从她话间察觉,她什么都听到了。 “竹卿,有些事恐怕你不明白,言语之间再过分,也不伤筋动骨,可现在动起手来,传出去不太好听。” 白择一见许竹卿处处只顾维护谭松吟,身上便泛了酸气,试图说动许竹卿。 “白公子,你怎么处处替他人说话,他们说话尖酸刻薄,非君子言辞,我家少爷一句反驳都没有,那时候你可为他出头叫屈过?怎么这会儿反说我家少爷不是?”许竹卿越发觉得白择一目的不纯,表面上看似与谭松吟亲厚,实则是个白脸。 “罢了,你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你家公子心中有数,也不必我来多言,”白择一被许竹卿怼得无言,转而向谭松吟,“今天的事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他们那些人从来都是口无遮拦。” 谭松吟眼下哪里还有心情记挂那些,只道:“今日也是迫不得已,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未等白择一回话,谭松吟转身打道回府。 许竹卿紧紧随着。 看着二人背影,白择一忽然意识到,许竹卿是个难办的丫头。无论怎么说怎么做,她都对自己无动于衷,着实让他头疼。 若是按这样发展下去,恐怕自己没有得到许竹卿的芳心,反而让谭松吟得了手。 出了张府大门,谭松吟钻进轿子。 许竹卿乖巧随在轿旁,刚刚站定,便挺谭松吟在轿子里轻道一声:“进来。” 许竹卿以为自己听错了,眨巴了两下眼睛,耳贴在轿侧问:“谭少爷,方才你说什么?” 谭松吟干脆重复道:“我说,让你进来。” 许竹卿一脸莫名,走到轿脸前,轻轻掀开帘子,胳膊被他扯住,稍稍用力便带进了轿子。 谭松吟往身旁侧了侧,给她让了些许位置。 不知为何,许竹卿觉得这轿子里的气氛怪怪的,回府的路上,二人一言不发。 许竹卿几次试探着想要开口,始终不敢。 心惊胆战的回了偏院,再无他人,谭松吟的脚步在院子里停住,低声问:“你都听到了吧?” “什么?”许竹卿在他身后歪了歪头,不明所以。 谭松吟转过身来,定睛望着她,乌黑的眼珠清浅印出他的轮廓,他几乎看到自己那面目全非的样子。 心想:自己在许竹卿的眼里也不过如此吧。 这般丑陋,这般不堪。 “他们说我的话,你都听到了吧?”谭松吟落寞重复,声线低沉,整个人透着寒气,仿若冬日。 他不在乎听到那些刺耳的话,他在乎的是许竹卿,不想在她的面前那样难堪而已。 许竹卿点头,不想撒谎,“听到了。” 谭松吟长吸一口气,心口郁结。 回想白择一所说所言,还有他对许竹卿毫不掩饰的喜欢,都让谭松吟自惭形秽,望而却步。 他开始觉得,他不该这样自私的将许竹卿笼在谭府他的身边,她原本有机会可以飞上枝头,也许白择一会好好待她,毕竟白择一现在名利双收,只差个金榜题名的机会而已。 第38页 “少爷是介意这个吗?”许竹卿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他倔了一路到底在为何事耿耿于怀,“少爷觉得我会到处宣扬?” “不,”谭松吟垂下眸子,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无助,“我只是不想让你听到罢了。” “少爷是怕我看见你被人奚落讽刺吧,”许竹卿浅笑开来,“你的心思,我都明白,因为曾经我也有过这样的处境,当初李芝芝为难我的时候,你不也都看了个一清二楚,可你觉得那是我的错吗?你会因此看扁我吗?” “没有,我从来没有。”谭松吟脱口而出,不假思索。 “我也是一样,我不觉得你有错,也不觉得你丢脸,我只是看轻他们,即便他们个个腰缠万贯,内心却是贫瘠的可怜。” 谭松吟双目又恢復往日色彩,面前许竹卿身段清瘦,眉目如画,字字句句都戳中他的心底,谭松吟想说什么,却觉得无声胜有声。 “虽然我现在这副样子,可我却觉得,遇见你,何其有幸。”谭松吟多想告诉许竹卿自己的心意,却又觉得她如美玉一般无暇,不可亵渎,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 “不过是两道疤痕,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觉得很好。”许竹卿说着,脸又不自觉红了起来。 “对了,你身子如何了,没事了吧?”谭松吟突然问起。 “自从上次调理之后,就没什么事了。” “你不是,今天才在张府晕倒?” “我,没有啊!”许竹卿听得一头雾水。 “你没事?张府的人来报信,说你在他府中晕倒,我以为是你老毛病又犯了,这才匆匆赶往张府……”谭松吟也原本一头雾水,眼下结合白天的事,已经明了个七八分。 “是谁胡诌八扯,我原本已将贺礼送到,是白公子家的小齐找我过去,说白择一有事找我,我这才耽搁了回府,怎么就成了我晕倒了!” 思来想去,许竹卿也想了个通透,怪不得觉得白择一怪怪的,许这事与他有关。 “原来如此,”谭松吟笑嘆一口气,“拐了这么大个弯儿,就是为了将我骗去羞辱我一番,也是真难为他们了。” 谭松吟只想着是张书江钻了空子,却没往白择一那边寻思。 在他眼中,白择一是自己这边的。 “少爷,你觉得白择一为人如何?”许竹卿并非认为白择一是善类。 “怎么突然这样问?”谭松吟听见白择一的名字从许竹卿口中念出来便觉得敏感,毕竟知道白择一对许竹卿的那些心思。 “今天也许是白择一做了局引你过去,虽然来谭府报信的是张府的人,可又是谁与张府小厮说我晕倒的事呢,我上次晕倒,如果我没有记错,白公子也在。”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个可能,谭松吟不是没有想过,却被他自动略过,他潜意识里不愿意相信此事与他有关。 他永远记得曾经白择一为了帮助他是如何与那些人大打出手,那时他还不是今日这般名气盛大,所以那些人也肆无忌惮,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就为此,谭松吟一直对他都抱有感激之情。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 他将白择一视为对他雪中送炭之人,更视为最好的朋友。 “竹卿,择一此人虽然有时候会看着不踏实,可也算个好人,我觉得,我不应该怀疑他,”尽管如此,谭松吟也是有些迟疑了,“况且,这群人奚落我,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你说是吧。” 他不愿意扯到白择一身上还有一层原因,便是白择一明知道他所有的画都是出自自己之手,就算为此也不会做出那种煳涂事来。 谭松吟这样的反应许竹卿一早就料到,像谭松吟这般纯善的人怎么愿意揣测自己好友呢。 可许竹卿行走市井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始终觉得白择一併非谭松吟口中的那样。 第24章 想做妾吗 白天闹了一整天,许竹卿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谭松吟在张府湖心亭受他人嘲笑的一幕一直萦绕在眼前,让许竹卿耿耿于怀。 总是在想,若是当初谭松吟的脸完好无损,那么今日他的人生会大有不同吧。 想到谭松吟每到迫不得已出门的时候,就会往脸上疤痕处盖上许多的粉,可一眼就被人认出来,又看着十分的别扭。 “若是拿什么东西盖住就好了,”许竹卿嘴里自言自语翻了个身,脑中灵光一闪,勐然从床上坐起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就把这个给忘记了。” 小时候许竹卿和外婆一起生活,那时候村子里有个唱土戏的班子,虽说挂着个唱戏的名头,可实际上是个逗趣扮丑的班子,男装女,女串男,年轻扮老,老演少年是那班子的特色,而他们为了装扮得逼真,就会画上专门的妆容,脸上贴一层特制的皮,那皮厉害得很,几乎看不出破绽。 外婆就会做这样的皮,一直做了卖给戏班子。后来那土戏班子的班主因为犯了事儿被流放到千里之外,戏班子也不在了。 自从戏班子散伙之后,外婆也就没再做过,直到外婆去世,许竹卿也没学成这门手艺。 想到此,许竹卿追悔莫及,那时候年纪小,根本没加心思在这上面,再加上还未来得及戏班子就散了。 第39页 许竹卿丧嘆了一口气,又重新躺回床上,不禁回忆起来,当初那皮若是能加以改动用在谭松吟身上,或许效果会非常惊人。 这件事记不得也便罢了,既然想起就成了她的一块儿心病,努力回想曾经外婆熬皮用过的材料,穿鞋下地,翻箱倒柜寻到纸墨,将还能回忆得起来的材料一一记录下来。 次日公鸡才鸣,许竹卿便麻利起床,去了前院跟厨子要了一块猪皮,又按照自己回忆的方子寻了一些物件,再次返回偏院厨房中生火摆灶。 天大亮时候,谭松吟从房间里出来,远远便闻着院中散着一股子怪味儿,顺着味道摸过来,厨房里味道刺鼻,许竹卿一手执蒲扇控住灶台中的火苗,一手执长勺在灶上瓦罐内来回翻搅。 “竹卿,你这是在做什么?”谭松吟以为她这架势是在做什么吃的,可味道闻起来又不像是能吃的东西。 只闻着味道便让人食慾全无。 “秘密。” 许竹卿挑一挑眉,对此闭口不提,眼前此事还没有眉目,是否能成尚且未知,以免说了让他有所期待,倘若不成那岂不是空欢喜。 好在谭松吟并非是非要刨根问底之人,见她不愿说,也便不强问,只柔声叮嘱道:“那你小心一些,不要烫了手。” “好。”许竹卿满口答应,实则顾不得那么多,只想将这些猪皮加上这些材料尽快熬好。 将一罐子东西熬成透明汤汁,又倒在托盘中,可无论怎么看都与记忆中的假皮相差甚远。 犹记得外婆每到熬制完成,都会让它自然冷却,冷却后凝固成一体,贴在面上十分服帖,与自己皮肤融合一体,轻薄又自然。 “不管了,先放凉了再说。”许竹卿将托盘小心放置一旁,仔细回忆自己是不是错漏了什么。 “许姑娘,你在吗?”谭安不知何时来了院中,同平常一样,只停在院中,不再多进一步。 “我在,”许竹卿从厨房出来,扯住腰间系的围裙擦了手,“谭管家有何吩咐?” 谭安负责管教府中所有丫鬟小厮,许竹卿又很敬重他,说话很是客气。 谭安见着她繫着围裙,又从厨房出来,还以为她在做吃食,“不是我找你,是刘姨娘找你。” “好,我这就来。” 许竹卿将围裙解下,随着谭安来了刘姨娘所居小院。 刚刚踏步进来,便见刘姨娘正坐在院中石桌边,手上端着一碗汤羹,手执汤匙餵入对面坐在藤椅上的妇人口中。 藤椅上的妇人看起来比刘姨娘年纪要大上一些,汤羹喝得认真,见了来人也不知道看上一眼。 “见过刘姨娘。”许竹卿微微福身道。 “竹卿来了。”刘姨娘听闻许竹卿过来面露喜色,称唿亲近,眼睛却始终不离那妇人,见妇人嘴角沾了汤渍忙将汤匙放入碗中,从腰间扯过自己的丝帕小心为她擦拭。 许竹卿这才看出些端倪,坐在藤椅上的妇人虽然看起来长刘姨娘几岁,却不是七老八十,手脚看起来也算健康灵活,唯独觉着脑子似乎有些问题。 再看衣着,干净整洁又不俗气,许竹卿早就听闻谭家主母病了,脑筋不清,仿佛孩童,想必眼下这位便是了。 见着刘姨娘细心妥帖的照拂,怪不得谭松吟平日里如此敬重刘姨娘。 若在别府,一个姨娘,是不可能有如此尊待的。 刘姨娘将碗递给身旁侍女,叮嘱要好生餵她,安顿好后,这才转过身来。 “竹卿,你也见了,这位便是谭府的主母,谭夫人。” 许竹卿心想果然猜对,随即微微福身向谭夫人请安,“见过谭夫人。” “罢了,夫人身子不好,她几乎不认人的。”刘姨娘笑容中有些说不出的无奈。 许竹卿会意,又问:“听谭管家说,您找我有事?” “的确有事,”刘姨娘站起身来,“你陪我去花园走走吧,这几日菊花开得正好。” “是。”许竹卿乖巧应下,站到刘姨娘身侧,搀扶住她,二人朝府中花园走去。 天气转凉,府中栽种的银杏树已是满树金黄,落叶扫之不尽,随处可见,倒凭添了花园中的景致。 脚踏上去,丝丝作响,却不会觉得纷扰。 “竹卿,你来府上也有些日子了,可还习惯?”刘姨娘开始闲话家常起来。 “习惯,大少爷平时都在书房里,院子里也没什么活。”许竹卿老实回答。 “他啊,他可是天底下最好说话的人了,”刘姨娘目光别有深意的看向许竹卿,又问,“竹卿,你今年多大了?” “17了。”许竹卿琢磨着,怎么今儿个刘姨娘这般奇怪,好端端的不会就是为了让她陪着逛花园吧。 “你家的事,我也都听说了,”刘姨娘抬手轻轻拍了拍许竹卿的手背以做安抚,“松吟处理的很好。” “刘姨娘,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许竹卿大着胆子问道。 每每提到家里的事,都会让许竹卿觉得颜面扫地,实再不想多谈,谭松吟买下她这件事也算闹得人尽皆知,让许竹卿过意不去。 “我的确有事,”刘姨娘明显也不适应这种没话找话,见许竹卿开门见山自己也就干脆利落,“你觉得松吟如何?” 第40页 “大少爷人很好,善良,正直……”许竹卿说着,无意对上刘姨娘的目光,正笑着看着自己,许竹卿恍然大悟,这刘姨娘是有意问之。 “你说的不错,松吟确实人好,和善,若不是出了那档子事儿,前程远不至于此,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心好,为了救人才落得今日,”刘姨娘说到此,又扯起许竹卿的手,“竹卿,我觉得你也是个机灵的丫头,我的心思你大概也明白了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们松吟对你有意,你可有意嫁给松吟为妾?” 许竹卿一怔,万万没想到刘姨娘会这般直白的给谭松吟说亲,心脏跳漏了一拍,不知这是刘姨娘的意思还是谭松吟的意思。 心里的动盪脸上是藏不住的,血脉沸腾上升,直冲头顶,许竹卿觉得耳根发烫,连着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 头脑短暂的短路之后,许竹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她心里,谭松吟的确是良人,他与其他表里不一的男人都不同,甚至被她视为完美无缺。正因如此,许竹卿才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即便他现在不如从前,却也不会随便娶亲,即便不能门当户对,至少也是陈姑娘那种家世,自己算什么,爹不疼娘不爱,半生如飘萍。 明知想与他厮守是痴人说梦,凭自己的家世也只配给他做妾,可她的心境谁又了解,若是与人分享,她会生不如死,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只远远的陪着便好。 见她半天不答话,刘姨娘有些后悔贸然开口,回想是否自己方才哪句话说的不妥。 “这是大少爷的意思吗?”许竹卿问。 “不,松吟他从来没有说过此事,是我见着他对你不错,处处上心,所以自作主张来问你。” 刘姨娘观摩了许竹卿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见她不答反问,反而煳涂了。 刘姨娘娘家家境普通,又是家中庶女,自小便潜移默化自己只能为人妾室,所以并未察觉做妾有何不妥。 “刘姨娘,您也知道,我就是混迹市井的一个野丫头,能进谭府已是偏得,哪里还敢奢望别的,此事我看就罢了吧。” 许竹卿委婉拒绝,从前哪怕是食不果腹的时候她都不曾觉过自己低人一等,可真正遇到了心上人的时候,无论如何观摩自己,都像是光中之尘,微不可见。 第25章 大头中的精品 刘姨娘明知道她这样的说辞也就是婉拒了,心下一时过意不去,觉得自己鲁莽了,也便不再多问,“你说的哪里话,一个姑娘在外不容易,若我换成你,恐怕可没你过得这般游刃有余,这事是我多嘴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许竹卿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干脆岔开话题,“刘姨娘,少爷院子里还有些事,我便不多留了。” “去吧。”刘姨娘再次拍拍许竹卿肩膀以做安抚。 许竹卿红着脸回到偏院,余光看见谭松吟正开着窗在书房,许竹卿脚步飞快,窜进厨房。 谭松吟见许竹卿今日画风不对,有些放心不下,便放下笔行至厨房。 许竹卿听见身后脚步声响,知道是谭松吟,将头埋得更低,随便扯了一块抹布佯装擦拭灰尘。 “这是怎么了,方才你不是去刘姨娘那里了?”谭松吟倚在门框上,并未进来。 “是。”许竹卿偷偷长舒一口气,将走时放置一旁的托盘拿下来,天凉冷却的快些,可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成功之作。 “是不是刘姨娘跟你说了什么,”谭松吟思来想去刘姨娘性子和善,定然不会为难她,又见她脸红的厉害,忙进门来,抬手探上许竹卿额头,“不热,怎么脸红成这样?” 头顶一条阴影罩下,许竹卿不自然的闪躲,双手捧住脸强行解释道:“今日天凉风又大,刚才走得急,吹到了吧。” “刘姨娘找你什么事?” “就是问问你最近都在忙什么,闲聊两句。” 谭松吟心下好奇,刘姨娘明知道自己整日闲得厉害,怎么会刻意去问许竹卿,见她闪躲的样子,更觉得有古怪。 “你这做的是什么?” 谭松吟见着托盘内的东西,晶莹剔透,凑上去闻了闻,“你做的可是猪皮冻?” “这东西像猪皮冻?”许竹卿哭笑不得,尽管这东西费了她许久的功夫,到头来倒是成了猪皮冻。 “我可以尝尝吗?”谭松吟问。 “还不行,这不是吃的。” “小气,若是不舒服就去歇息,我回书房了。”谭松吟说罢,便出了厨房,出去那一刻,许竹卿才松了一口气。 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便让自己心跳不已。 低头再看方才他口中的猪皮冻不禁苦笑,看样子这次失败了,思来想去却始终不明白自己差了些什么东西。 许竹卿朝谭松吟借了几本医书,试图从里面找寻一些灵感,儿时记忆太过肤浅,想回忆也不是易事,还不如另闢蹊径,自己寻个方子出来,兴许还有更好的结果。 她原本大字不识多少,好在曾在私塾帮过工,边做边偷偷跟着学,虽算不得学问高深,好歹也能保证日常生活。 尽管如此,许竹卿看起医书来还是十分吃力,仅仅几页书,从午时翻看到了黄昏,也只是一知半解懵懵懂懂。 第41页 秋日夜来早,夕阳才落下没有多久,天就彻底黑透,谭松吟用过晚饭便刻意去寻了刘姨娘。 刘姨娘见着谭松吟还未等他开口,便提前道:“松吟,今儿个我做了件欠妥的事。” 谭松吟一听便觉与许竹卿有关,静待刘姨娘往下说。 “我见你对许竹卿不错,你们两个脾气又相投,我便今日叫她过来,与她说出为你纳妾一事。” “纳妾?”谭松吟眉目骤变。 “是,纳妾,我是想将她嫁与你为妾,不管怎么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就算一时之间没有合适的女子为妻,也好歹先纳个妾为谭家先续香火。” 刘姨娘一番好意,却不知谭松吟的心思。 谭松吟这才明白为何今日许竹卿这般古怪,忙问:“那她怎么说,不会是答应了吧?” “若是答应了也好,我也不会觉得这事做的欠妥,反是她婉言拒绝了。” 听到这个答案,谭松吟放下心来,还好她没有答应。 谭松吟自小便想,愿得一心上人与之白首不分离,共相守百年,绝不纳妾,如今这个心上人近在眼前,若是要娶,定然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正妻,而非妾室。 “松吟,你怎么想?”刘姨娘为谭松吟的亲事操碎了心,这些同龄人中,现在还孑然一人的只有谭松吟和白择一了,可二人情况不同,白择一眼珠子是长在脑袋顶上的,凉州城的闺秀随他挑选。 虽然谭老爷明面上不说,可是也为这个长子忧虑多年。慢慢的便成了心病。 “松吟知道刘姨娘一番好意,”谭松吟迟疑片刻,穆然决定将心思全盘托出,“不瞒姨娘,我确实倾心于许竹卿,这种感觉和从前对周沉鱼青梅竹马的情分不同,而是真正的男女之情,所以我不愿意薄待了她,若娶定为正室。可越是如此,我便越不敢在她面前轻举妄动,况且,择一早就与我言明,他喜欢许竹卿……” 谭松吟将剩下的话生生咽下去,刘姨娘心思细腻,即便他未全然讲出,也明了七八分。 “所以,你迟迟未动,就是因为你想将她让给白择一?” 刘姨娘一语中的,生生敲打在谭松吟心口。 谭松吟沉默不语,刘姨娘明白,这便是默认。 “松吟,你煳涂啊,这种事怎么可好让来让去?”刘姨娘对此倍觉匪夷所思,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他说喜欢你便让,即便当初他在人前护了你,你也不至于倾你所有去报答,这些年你为他做的还不够吗?” 刘姨娘话中有玄机,敏感如谭松吟,定眸看着刘姨娘。 事已至此,刘姨娘干脆平心静气坦然道:“你自小对绘画极有天赋,事出之后便封笔不画,而此时白择一却一飞沖天,我不相信这是巧合,即便你们瞒得过外人,如何瞒得了家人,姨娘我虽不才,却也略懂水墨丹青,这么多年我闭口不提,却是心疼你,明白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又对自己前途心灰意冷,所以才肯默默帮他,成了他背后的画手。如今你连所爱女子也要拱手相让?恕我直言,能心安理得接受你做背后画手的这种人,人品难测。” “刘姨娘,原来你都知道了,”明知道有些事不可能永远瞒得住,好在刘姨娘是家人,“我不想与他争许竹卿实则是因为我觉得若是白择一真心爱护她的话,她跟着白择一,要跟着我要幸福。” “煳涂,你真是煳涂!”刘姨娘气的直拍桌子,“你从小就是个聪敏的孩子,怎么在这种事上这么煳涂,松吟,我今日与你说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人生只有一次,莫要给他人做嫁衣。” 谭松吟站起身来,神色黯然,“是,姨娘的话,松吟记下了。” 从刘姨娘那里出来,谭松吟行在路上,满目茫然,心想是否真应该如刘姨娘所说,此事不可让。 下意识摸到自己脸上的两道疤痕,年岁渐长,疤痕丝毫未减,他明白,这两道疤痕会伴随自己往后的岁月,只要它还在,便此生无望。 秋菊花影重重压叠在一起,月色帘胧铺在石子路上,踏着月色回院,见许竹卿厢房中的灯火明亮,她的剪影落在窗棂上,清丽动人。 谭松吟身上挂着秋风独自在院中默默看了好久,最终还是没有上前去敲门,独自回了书房。 外面开始起风,风透过窗子缝隙吹进房间,将烛光吹得跳跃摇曳。 许竹卿看了一下午的书,眼睛干涩酸疼,仰头望天,活动了身子,好歹拟了一些可用的配方,待得白天一一试来。 天气一日凉过一日,许竹卿记起,再过两天便是连翘的生辰,刚好才发了月钱,犹记得连翘早就相中一对银镯子,奈何省吃俭用不捨得买,许竹卿偷偷攒了许久的钱就等今年生辰送她一副。 和谭松吟告了假,便出了府,直奔南街上方记首饰铺。 周沉鱼的轿子从街上过,玉罗最先发现许竹卿,眼见着许竹卿进了刘记首饰铺,便没好气的道:“这许竹卿才进了谭府没多久,就敢往首饰铺子里钻,看来谭府的月钱给的不少。” “你说什么?”轿子里的周沉鱼问道。 “小姐,奴婢方才见了许竹卿进了首饰铺子。”玉罗颇不服气的翻了白眼。 第42页 “停轿。”周沉鱼吩咐道。 轿夫将轿子靠边停下。 玉罗绕到轿前为周沉鱼掀开轿帘,搀扶着周沉鱼下轿。 “玉罗,我也好久没有添置些首饰了,咱们去选一些。”周沉鱼稍作整理,目光如箭直射前方不远处的首饰铺子。 首饰铺子掌柜是一微胖的老头,见是许竹卿进来,忙打趣道:“这不是小富贵儿吗,你可有日子没来了,跑哪发财去了?” “发什么财,我现在进了谭府给谭家大少爷做书童。” 许竹卿嘴上说的随意,内里却高兴着。 “这可是个好差,你也算是走了鸿运了,往后怕就没工夫来我这小铺子了吧?” “放心,咱们该一起发财还一起发财,”许竹卿眉毛一挑,话中有话。 “小姐,您慢着点儿。”玉罗搀扶周沉鱼踏过门槛儿。 周沉鱼派头十足。 许竹卿听着声音耳熟,未回头便知是故人。 掌柜的见来了客人,上下打量,周沉鱼一身富贵,还带着侍女,便知来头不小。 掌柜的忙殷勤招唿道:“这位夫人您想要点什么?” 许竹卿站在柜前偷偷拿手指掐了掌柜的一把,掌柜的目光不留痕迹的扫过许竹卿面庞,见她给自己使了眼色,默契升腾,心领神会。 “掌柜的,我们夫人想挑些首饰,你这都有什么好的,尽管拿出来便是,我们夫人可是贵客,你就不用招唿他人了,毕竟别人也买不起什么好玩意儿。” 玉罗话中带刺,许竹卿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自己。 许竹卿偷偷挑起嘴角,若无其事的拿起一副翠玉耳珰放在手上仔细端详。 “掌柜的,这个多少钱?”许竹卿问道。 掌柜稍看一眼道:“五两银子。” “五两……”许竹卿在口中碎念,又摸了自己腰间荷包,悻悻放下。 玉罗满脸的瞧不起,冷笑一声。 周沉鱼虽然不及玉罗表现明显,却也是难掩笑意。 向玉罗使了眼色,玉罗会意向掌柜道:“掌柜的,将那副耳珰拿过来给我们夫人看看。” “好的。”掌柜痛快应道,麻利捧过耳珰。 周沉鱼略看一眼,随意道:“包起来吧。” “是,这就给您包。”掌柜笑道。 周沉鱼目光挑衅扫过许竹卿,许竹卿紧紧抿着嘴唇,脸色铁青,这副模样,让周沉鱼心口豁然畅快。 许竹卿又抄起一只雕花素锦海棠髮簪,掌柜的见了未等许竹卿开口便道:“那只十两,姑娘你还是看看别的吧。” “十两……”许竹卿咬了嘴唇,比量两下,看着确实爱不释手,为难道,“掌柜,这个能不能便宜一些,我银子不太够。” “姑娘,这个可便宜不得,你看看这髮簪的做工,这成色,上面的海棠花栩栩如生,卖十两银子可一点都不贵。” 掌柜说的头头是道,丝毫不肯便宜。 许竹卿将髮簪拿在手里,实在不捨得放下。 这一幕惹得旁边主僕二人轻蔑耻笑。 “掌柜,将她手里的簪子也给我包起来,我买了。”周沉鱼傲慢起来,轻笑间得意神色尽显。 “姑娘,你看这簪子……”掌柜指着许竹卿手中髮簪有些为难。 许竹卿咬了牙,犹豫间不愿将髮簪放下。 “你是聋了还是傻了,没见我家夫人将这簪子买了,你还拿在手里,”玉罗牙尖嘴利,时不时的翻了白眼儿,“一脸穷酸相,买不起还装模作样。” “玉罗,你可不要乱说话,人家许姑娘是谭府大少爷的人,区区髮簪,怎么会买不起呢。”周沉鱼傲慢无礼,视许竹卿为眼中钉,无论何时都想将她踩在脚底下。 “夫人,这种人若是买得起早便买了,还用拿在手里死皮赖脸的跟掌柜的讲价。”玉罗和周沉鱼一唱一和,对许竹卿刻薄羞辱。 “你们主僕二人是什么意思,”许竹卿将髮簪放下,转过身来,正视二人,“有钱了不起吗?” “你还真的说对了,有钱就是了不起,我们夫人随随便便就能买下你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你又能如何?” 玉罗也转过身来,正面对着许竹卿,气焰还要高上几分。 “呵,”许竹卿轻笑,颇为不服,“我现在是不能怎样,这两样东西一件五两,一件十两,加在一起不过才十五两,我行走市井多年,什么样的有钱人我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只出手十五两便趾高气扬的有钱人。” “死鸭子嘴硬,即便是这十五两,还是你一年的口粮吧!”玉罗轻蔑调笑,咄咄逼人。 “难道不是你一年的口粮,区区丫鬟,狗仗人势,十五两倒给你长脸许多,你也不看看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许竹卿在玉罗面前半步不退,玉罗一时语塞,气得跳脚却无言以对,抬手便要打,却被周沉鱼及时劝住。 “玉罗,不可如此无礼,”周沉鱼给玉罗使了眼色,玉罗乖乖将抬起的手又放下,乖乖退到周沉鱼身后,周沉鱼慢步上前,“许竹卿,玉罗有一句话说的不错,你是死鸭子嘴硬,目光短浅,不要以为谭松吟高看你一眼你便成了贵人,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凭什么跟我比,这里的东西,都入不得我的眼,你却视如珍宝,这便是我们两个的差距,明白吗?” 第43页 许竹卿抬眸望着周沉鱼,嘴唇紧紧抿着,眼中掩盖不住的不甘和无可奈何,半晌才勉强挤出言语,“你说的轻巧,十五两罢了,我还就告诉你,这铺子的每一样东西,我都视若珍宝,有本事你便将这铺子里的东西尽数包圆。” 掌柜见二人针尖对麦芒,忙出来调解缓和道:“二位不要伤了和气,这位姑娘,你若喜欢这髮簪,我再拿一个差不多的给你,给你算便宜点就是了。” 许竹卿听掌柜如此说,便稍稍冷静下来,微微点了头。 周沉鱼见状忙又言:“掌柜,你何必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速将你铺子里的东西全部给我包起来,然后送到北街周府。” “您是说全部?”掌柜受宠若惊,眼珠子闪着光,几乎瞪出来。 “全部,”周沉鱼重重重复,而后朝身后玉罗言,“将银票给掌柜。” 玉罗痛快从荷包中掏出银票,趾高气扬交到掌柜手中,再次朝许竹卿翻了个白眼。 掌柜见着银票,这才相信她所言非虚,顾不得许多,忙道:“我这就将店里东西包起来,稍后便送到您的府上。” 许竹卿面上尴尬,眼睁睁见着掌柜无暇顾及其他,春风满面招唿着大主顾。 许竹卿灰熘熘的低头,逃也似的离开首饰铺子。没有再回头。 周沉鱼和玉罗主僕二人面上透着畅快的笑意,目送着灰头土脸的许竹卿,直到她身影隐到街边胡同里,像极了过街老鼠。 许竹卿躲在胡同里,小心探出头来观察铺子动静,待得周沉鱼坐了轿子离开,许竹卿这才折回铺子。 掌柜的正安排伙计火热朝天的包首饰,面上红光乍现,见着许竹卿回来,忙热情招唿:“来来,小富贵儿,今天咱们两个可真是富贵儿了!” 许竹卿看着货架子上空空荡荡,一脸喜色惊异,“她还真的全部包了?” “你不也亲眼见着她给我银票了,怪不得出手如此大方,原来她就是周沉鱼周夫人啊!” 这一遭,让掌柜的发了大财,掌柜喜不自胜。 “那掌柜,我的吶?”许竹卿三指捏起,得意盘问。 “自然少不了你的,”掌柜从柜里取出一布袋银子,沉甸甸的往桌案上一放,“这是你的抽成,以往我都给你两成,今日我给你算了三成,一共是七十九两,这里是八十两,你点一下。” 许竹卿接过袋子,满脸喜庆,“不必点了,掌柜素来诚信。” “不过,这周夫人跟你有什么过节,怎么为了让你下不来台,宁可花这么多银子,要知道,这一单生意,够我肥吃肥喝花个三五年了!” “许是她头大吧。”许竹卿摸索着钱袋子里白花花的银子,一脸灿然。 而周沉鱼花了大把银子尚在得意中,丝毫不知许竹卿与街上许多商铺的掌柜都是旧相识,常常一唱一和的演戏赚钱,她自己也成了大头中的极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第26章 回味儿 周沉鱼将一整个铺子包圆的消息如同旺火烧烟雾,一层层散播开来,在各大户夫人的圈子里口耳相传,一时间倒是成了大新闻。 借着之前宴会被毁的由头,周沉鱼又在自家府中好生筹备了一番,重新宴请各位大户家的夫人。 大家收了周沉鱼的帖子来得殷勤,各自收拾的花枝招展便登门入府。 待周沉鱼收拾好出来时候,各位夫人都已经到了正厅,正在一起品茶聊天。 “让各位久等了。”周沉鱼一身得体衣裙,款款而至。 “周夫人。”夫人们异口同声招唿道。 周沉鱼坐在主位,声音柔和,“之前筵席被扰,我曾经说过,改日再宴请大家,今日大家肯赏脸,沉鱼感激不尽。” “周夫人哪里话,能得到周夫人的宴请,是我们的荣幸。我们平日也是闲着,不如大家一起来品茶赏花,这样人多才热闹。” 绸缎庄的王夫人年纪不大,却是个机灵的,整日笑呵呵的,说的话句句让人舒坦。 “可不是嘛,各位姐妹常常聚在一起,感觉这日子都舒心多了。沉鱼妹妹家宅气派,感觉你院子里的花都比别处开得好些,真不愧是京城回来的人,处处带着贵气。” 合胜钱庄的赵夫人也不甘示弱,恨不得将周沉鱼捧上天。 周沉鱼笑着不多言,心里更是喜不自胜,短命的夫君虽然不在了,却给她留了半生荣耀,只要她活一日,这群人便奉承一日。 “听说前几日,沉鱼姐姐包了个首饰铺子?” 坐在最末处的孙夫人问道。 “小事,不值得一提。”周沉鱼抿嘴一笑,尚不知其中深意,抬手端过茶盏,红唇轻翘,微微吹开盏内浮茶,茶汤上映出她眼角眉梢的得意神色。 “这么说来,是真的全包了?可是因为那铺子里的首饰样式精緻?”孙夫人面色异常,倒不像是好奇,更像是惊讶。 玉罗立在一旁,只以为这孙夫人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才大了胆子炫耀道:“孙夫人,您不知道,铺子里的东西也就你们瞧着还成,其实啊,在京城,这种货色都入不了我们夫人的眼,要不是那日有个无知村妇与我们夫人挑衅,我们夫人才不会将那铺子包了呢。” 第44页 玉罗得意讲来,王夫人和赵夫人听了先是一愣,而后交汇了一下眼色,默契的垂下眉目,不接此话茬儿。 孙夫人也是一怔,强抿了嘴,尴尬的轻咳了一声,举着帕子压了压鼻子上的浮粉,这才勉强将笑意压了下去。 玉罗看在眼里,只当这三人尴尬又不敢还嘴,心里还乐得痛快,反而是周沉鱼在一旁冷眼瞧着,王夫人和赵夫人倒是神色未明,反而是孙夫人看起来并不是受了讽刺而应该有的态度。 “玉罗,休得胡言,”周沉鱼象徵性的呵斥玉罗,感到事态不对,将茶盏放置一旁试探道,“怎得孙夫人这样问,可是有什么喜欢的样式让我们给买走了?” “没,就是随便问问,我们平日不去那……” “我们平日不去那也没处可去,说起来这凉州城就是比不得京城,首饰样子一来一去就那么几样,连手艺好一些的工匠都难找。”王夫人趁着孙夫人话尾尚未着地便给接了起来,不光看似不经意的扫过孙夫人,却是给她使了个眼色。 孙夫人再次抿嘴藏了笑意。 周沉鱼何其敏感,孙夫人是个直肠子,嘴巴大的堪比喇叭,今日说话藏头露尾,着实诡异。 王夫人明显在打圆场,周沉鱼也不好再问下去,且看这模样,恐怕即便是问下去也不会告诉她实话,于是再次端了茶,手上一倾斜,大半盏茶汤尽数洒到衣裙上。 “哎!”周沉鱼低唿一声,玉罗见状忙掏出帕子为她擦拭。 “夫人,您没烫着吧?”玉罗问道。 “不碍事,就是衣裙脏了,”周沉鱼不慌不忙站起身来,随意甩着帕子,“真是失礼,我又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我先回房换身衣裳,几位请自便。” 周沉鱼说罢,特意拉上玉罗退了出去,却不是回房,转而拐进了隔壁偏间。 偏间与正厅中挂着一扇窗子,正好听得见厅中动静。 三人原本一言不发,稍许,孙夫人见厅内无人,实再忍耐不住,咯咯的笑出声来。 “你自己在这笑什么呢。”赵夫人侧过脸来问。 “你们说我笑什么。”孙夫人眉毛一挑,笑得越发收拢不住。 先前听她笑几声王夫人不曾制止,眼见着她越笑越跳脱,王夫人便劝道:“我说你别笑了,一会儿她回来见你笑成这样,会多心的,你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提首饰的事作甚?” 孙夫人果然听王夫人的话,先是压了口茶,后又轻抚心口,给自己顺了顺气,“怎么,此事都传开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笑笑还不行?” “知道了也得装作不知道,你自己偷笑也便罢了,多嘴问起来惹了她,有你好果子吃。”赵夫人也劝道,虽然这二人对孙夫人是责备的口吻,却还带着几分关切。 周沉鱼在一旁听着,越发的摸不着头脑,更好奇为何她们总是围绕着首饰说事儿。 周沉鱼大气都不敢喘,耳朵贴住窗旁,静止如木桩。 “就算我不说,别人也会说啊,这周夫人在首饰铺子做了大头,扔进几百两银子,你们方才不也听那侍女说了,一个村妇挑衅周夫人,周夫人一怒之下包了铺子,殊不知掌柜和那姑娘老早便相识,做了场戏给她,她还真得意上了,”孙夫人翻了个白眼儿恶狠狠骂道,“再瞧瞧她身边那丫鬟,区区贱婢胆敢在我面前放肆,京城长京城短,京城再好再繁华,她一个未亡人不也回了凉州城!” 孙夫人府内侍女是方记首饰铺伙计的相好,当时也是她得了这个消息,生来嘴快,再加她心里看不上周沉鱼,也便有意无意的将此事散开,全作笑料。 孙夫人厢骂的痛快,却让王夫人和小夫人听得心惊胆战。 “越说越放肆了,你现在在周府,还敢乱说话,小心隔墙有耳!”赵夫人低声提醒道,身子不自觉的朝王夫人这侧倾了倾。 “她不去换衣裳了吗,没这么快回来,若不是你们两个非拉着我来,我懒得来此,见她那副下假惺惺的嘴脸便讨厌。” 孙夫人对周沉鱼的厌恶言辞让周沉鱼听得一清二楚,周沉鱼整个脸都阴沉下来,衣袖下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节泛白,气息沉重。 对面的玉罗小心盯着周沉鱼面上变化,身子僵硬前倾,更是不敢喘气,只想着这三个不要命的居然还在说个没完。 周沉鱼实再听不下去,身子一扭,真的回了房间,气汹汹踹开房门,一掌拍在房内桌案上,用了八分力,震得桌上茶具一阵颤动,互相碰撞,发出瓷脆声响。 “这几个贱人,胆敢对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敢在我的府上这般讽刺我!”周沉鱼破口大骂,胸口闷火实再不吐不快,本想着听听她们关于首饰的话,没成想倒是意外收穫了这些谩骂。 “小姐,您何必与这些人动气,她们不过是……” 玉罗话说一半,只听“啪”的一声,周沉鱼回身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周沉鱼这一巴掌甩出来,倒使得自己髮髻上的步摇摇摆个不停。 玉罗连唿吸都止住了,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反应了两秒后忙跪了下来,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奴婢知错了,请小姐不要怪罪!” 第45页 “都是你,都是你,”周沉鱼手臂支起,指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玉罗,“都是你那日挑唆,我才买了那些首饰。” “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是看那许竹卿处处不敬您一时气不过……” 玉罗拼命解释,周沉鱼朝后退了两步,撑住身侧桌案,坐到圆凳上,仔细想来,那天许竹卿确实有古怪,奈何她戏演得太像,自己也疏忽了。 “许竹卿可以,随时随地都给我下套,不仅将谭松吟迷的神魂颠倒,还扯住白择一,如今算计到我的头上,好,很好,”周沉鱼紧闭双目,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张开,“你去告诉那三个贱人,就说我突然感到身子不适,让她们自便吧。” “是。”玉罗自然知道那三个贱人是谁,麻利的起身跑了出去。 周沉鱼回望妆檯上还未来得及收的一匣子首饰,起身大步冲上前去,一对玉臂用力横扫,匣子咣当落地,内里首饰散落一地。 周沉鱼毫不留情的踩踏上去,幻想那是许竹卿,咬牙切齿的还拿着鞋尖儿碾了一碾。 心里盘算着,这事儿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许竹卿,你给我等着!” 周沉鱼一口贝齿咬出了声音,刺耳难听。更是恨意十足。 玉罗跑去前厅传话后麻利回来报,“小姐,三位……那三个贱人听说您不舒服便走了,说改日来看您!” “知道了,将这些碍眼的东西给我丢出去。”发了一通火,周沉鱼的怒气好歹散出去些许,却远远不够。 “小姐,您若实再不快,奴婢干脆就带了人去将那铺子砸了,以解您心头之恨!”玉罗蹲下,将方才周沉鱼用脚碾过的首饰装回匣子。 “蠢材,你没听孙夫人方才说此事现在人尽皆知了吗,我若将那铺子砸了,倒让她们看了笑话,与其这样,还不如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这次的事,即便周沉鱼再愤恨,也只能暂且打掉牙往肚子里咽,此事正是提醒她,不可再让许竹卿这般放肆! 第27章 奇蹟 许竹卿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天,最后准备了材料又在房里熬制了一锅。 谭松吟眼见着从朝阳到黄昏她都没踏出房门半步,不禁有些担心,亲自去取了饭食,端到许竹卿房间门口轻轻叩门:“竹卿,你在吗?” 没有听见声音,谭松吟踌躇半晌,贸然推门进房实再失礼,可里面没人应答他更担心。 再三思索,谭松吟又言,“我进去了!” 谭松吟推门进来,夕阳的余晖随着他踏入房间,许竹卿桌边支了个小炉子,火已经熄灭了,桌上放了个托盘,内里又是他看不懂的东西。 许竹卿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唿吸均匀。 谭松吟轻轻将饭菜放置一旁,来到许竹卿耳畔轻唤,“竹卿,起来了,竹卿。” 许竹卿一动不动,睡得香甜。 谭松吟坐下来,看着她熟睡的面庞,面色白皙通透,长眉秀丽,浓密的睫毛垂在眼睫上,在鼻樑上投下一道阴影。 哪怕只在此处安静的看她一会儿也是偏得。 许竹卿睡梦中感到面前有人影,睁开睡眼,正看见谭松吟在面前。 “你怎么来了。”许竹卿直起身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胳膊酸麻胀痛。 “我见你整天未出门,有些担心,就来看看,”谭松吟目光扫过托盘,“这又是什么?” 许竹卿微笑不言,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托盘内的东西,这次无论颜色还是质感都和小时候见过的相近,说不定这次便成了。 “等成功了再告诉你。”未免谭松吟空欢喜,许竹卿口风依旧很严。 谭松吟知道她的脾性,也不勉强,端过饭菜放到许竹卿面前,“不管你做什么,饭还是要吃的。” 许竹卿闻到饭菜香味儿这才觉着饿,笑嘻嘻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 谭松吟只在一旁笑看她吃。 “少爷,老爷让您过去一趟。”外头小厮来报。 “知道了,”谭松吟起身,还不忘叮咛许竹卿,“你好好吃,我去去就回。” “好。”许竹卿随意应着。 谭松吟还未出了这个门便脸红了起来,随之许竹卿也觉得不对。 他去哪何须跟自己打招唿。自己又这般自然的应下,二人不像主僕,更像一对小夫妻。 谭松吟再回来时,脸色并不自然,与方才走时候相比,像是蒙了一层灰。 许竹卿酒足饭饱,正小心的戳着托盘中的肉皮,已经冷却的差不多,想着谭松吟肤色白皙,要调一些颜色才好。 见他从门前路过却不驻足,许竹卿从窗子探出头去。 “少爷这是怎么了?”许竹卿歪着头问。 “三日后的玉树集会,”谭松吟嘆了口气,“父亲让我也去。” 玉树集会是每三年由府衙举办的适龄男子集会,会选出一位德才兼备、品貌出众的人为当年贡生,可直往京城参加最后殿试。 这一年,他的年纪刚好,白择一与他同年,所以他也会前往。 这就是为何白择一始终没有参与任何考试,且等着这一天得了名头直接去往京城。 第46页 “这个之前我也听说过,不过为什么你也要去,你不是都不能科举了?”许竹卿最后几个字说的飘忽不定,话一出口便觉得后悔,这种话怎么可以当面问出来。 好在谭松吟并不介意,只是笑容有些无奈和苦涩,“不光我,其实许多人也不愿意去,明知道做不了那个人,何必要去给人当衬托,奈何往年都有些人装病缺席,今年府衙干脆下了帖子,无论如何都要去,就连我也不得不充一个名头了。” 集会上每个人都要露脸,加以介绍,又是如此让人厌恶的过程,顶着这一张脸见人,对谭松吟来说是最痛苦不过的了。 许竹卿回头望了望桌上托盘内的肉皮,希望这次不会让她失望。 “少爷不必担心,那日我陪着你。” “罢了,你在府中呆着便好。”谭松吟第一反应便是拒绝,这种场合怎么能带上她,从前在她面前丢的脸已经够多了,实再不愿意多加一层。 *** 夜里,许竹卿顶着蜡烛将冷却的肉皮扯下一条贴在自己脸上,肉皮弹性不错,居然类似从前外婆做的。 只要贴一夜,明天脸上无事,且看着自然服帖便是成了。 只要能帮得上谭松吟的忙,便不枉她试了无数的方子费了无数的心思。 次日,窗外喜鹊哇哇的叫个不停,许竹卿像是心里藏着事儿似的,勐一睁眼,打挺便坐起来,顾不得天冷,只穿了中衣下地,坐到镜子前仔细端详自己脸上贴了肉皮的那一块,居然效果出奇的好,和自己肤色相融合,几乎看不出破绽,独坐镜前挤眉弄眼,脸上也没什么不适。 万分惊喜如同夜中烟火,砰砰窜出天暮,齐刷刷的绽放开来。 梳洗过后,许竹卿前来敲谭松吟书房的门。 许竹卿进来时候,谭松吟正坐在窗前为玉树集会的事犯愁。 昨夜睡得不早,可起的却早,整夜抱愁而眠,稍有响动便醒了,满眼望去,秋日快尽,树梢上的残叶已经没剩多少,仿若在提醒谭松吟,这一年是又凭白蹉跎了。 许竹卿满脸喜色进了书房,见他还开着窗便道:“怎么这样的天气还开着窗,不怕着凉?” 谭松吟苦笑,见她进来,便起身顺手将窗子合上。 心想,若是真一病不起也正合他心意。 “少爷看起来心情不好,可是为了玉树集会发愁。” 许竹卿明知故问。 谭松吟不言,轻轻点头。 许竹卿一副瞭然于胸,面上得意神色尽显,掏出一天青色宽口小瓷瓶,摆在桌案上。 “这是什么?”谭松吟低头看去,这小瓶子十分精緻,单手可握。 “这里便是你之前一直问我托盘里的东西,”许竹卿微微一抬下巴,尖润的下巴衬住一脸的娇俏,“这可是好东西,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怎么试,”谭松吟说着,将瓷瓶拿起,盖子掀开凑到鼻尖儿闻了闻,“这是做什么的?” “你闭上眼睛,待会儿便知道了。”许竹卿夺过瓷瓶,面露神秘。 这样的笑意让谭松吟暂且忘了烦恼,心里清楚她并无恶意,且让她玩吧,于是二话不说,真的就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谭松吟端坐在桌案前,许竹卿从身后拉过一把椅子随后也坐了下来。 面对面仔细观察,谭松吟因为不常出门,脸上泛着冷白,两道抓痕经过岁月的沖刷牢牢禁锢在他脸上,融为一体,抬手轻轻触摸,轻而易举感受到疤痕的边缘。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谭松吟眉头微蹙,双睫微颤,嘴角也不自觉的抿起却不曾睁眼。 许竹卿又掏出两个备用的瓷瓶放到桌边,再三对比,还是打算用颜色最浅的那瓶。 用指腹从瓶子里剜出一指肉皮,抹在谭松吟疤痕处,谭松吟觉得一阵冰凉,由脸皮蔓延全身,喉结微微哽了哽,终是没忍住便问:“这是什么?” “嘘,别说话。”许竹卿柔声回应,气息直扑谭松吟脸上。 谭松吟方才知道她眼下正在自己面前,不过咫尺。 许竹卿手指力道轻柔,将凹进去的两道沟壑尽力填满,这两道疤痕不短,覆盖下来用了半瓶的肉皮。 好在效果不错,颜色自然,很难看出破绽。 许竹卿直起腰来,将瓶子搁置一旁,叮嘱道:“先不要睁眼。” 随即起身跑开,从自己房中取来镜子,双手举在谭松吟面前。 “好了,这回你可以睁眼了。”许竹卿说道。 谭松吟乖乖睁眼,面前是镜子,正照出他的脸。 谭松吟先是一怔,随即仔细端详了镜子里自己的脸满目惊喜。 双手接过镜子左照右照,那两道狰狞丑陋的疤痕像是凭空消失了。 “竹卿,你这是用了什么障眼法?”谭松吟激动的站起身来,声线里还带了颤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许竹卿一脸喜色随着他也站起身来,“怎么样,我厉害吧。” “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两道疤痕,为什么不见了?”谭松吟忽然想到方才的瓷瓶,放下镜子抄起桌案上的瓶子,“这里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如此神奇!” “从前我外婆会做这种东西,奈何我没有学会,最近我一直在尝试这个方子,好在终于做出来了,今后你有了它就不必担心出门了,”许竹卿满面出风,满满的成就感,“你不必担心,都是常用的东西还有药材,昨夜我在自己脸上试过了,没问题的!” 第47页 谭松吟手指用力捏住手中瓷瓶,回想许久之前她便废寝忘食的研究这些东西,常常夜深了房内烛火还亮着,却从不肯透漏给他半个字。 谭松吟一阵动容,多想冲过去抱抱她,最后还是忍住了。 “竹卿,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许竹卿灿然一笑:“说什么谢不谢的,太见外了,这样过几天玉树集会,你便不担心了吧?” “嗯,不担心了。”谭松吟喜不自胜,万分激盪,多少年了,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开怀过。 举着镜子看了又看,许竹卿给了他一个奇蹟,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奇蹟! *** 秋末的尾巴捲走了树梢最后一拨秋叶,秋冬之间不过一夜,初寒大地,染了一层白霜。 谭松吟乘坐的马车到了聚贤酒楼的时候,玉树集会的喜鞭已经燃过一轮。 聚贤酒楼是凉州城里顶级酒楼,所以重要的集会也会在此举办。 马车靠边停住,车夫在外道:“少爷,已经到了。” “知道了,”谭松吟在马车里应着,随即问身旁许竹卿,“我的脸还好吧?” “好着呢,几乎看不出来。”许竹卿肯定道。 谭松吟微微笑着,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脸上没有涂抹那些蹩脚的脂粉。 谭松吟先行下了马车,转身抬手又接许竹卿下来。 许竹卿身上轻盈,借了谭松吟的手力轻轻一跃便平稳落地。 这一幕,被刚刚出轿的周沉鱼看在眼里。 周沉鱼暗自咬了牙,尽力藏好自己的不悦。 “她是什么身份,居然由谭少爷扶下马车,”玉罗在耳畔刻薄说着,忽然瞪大眼睛,低唿道,“小姐,您看谭少爷的脸!” 玉罗开口的瞬间周沉鱼便看到了谭松吟完好无损的脸,一时间懵在原处,以为是自己眼花,直到玉罗提醒她方知道不是自己眼花。 “谭少爷脸上的疤没了!”玉罗用力眨巴了两下眼睛,无论怎么看,都寻不到昔日谭松吟脸上的疤痕。 四人在聚贤酒楼门前碰面,谭松吟见了周沉鱼,知道这种场合少不了她,出于礼貌,谭松吟微微颌首,“周夫人。” “你今日倒与往常不同了。”周沉鱼收好惊讶,不想在许竹卿面前有所失态。 “是有些不同。”谭松吟面上尽量克制,可却藏不住笑意。 “你的脸……”周沉鱼终于忍不住问起。 “时间不早了,先进去吧,”谭松吟不作多言,手臂朝聚贤酒楼大门方向一抬,“周夫人先请。” 谭松吟这般礼貌疏远让周沉鱼心上仿佛堵了一道墙,周沉鱼面无表情顺着他手臂方向便踏进了聚贤酒楼的门。 随之谭松吟带着许竹卿也步入外堂。 外堂宽阔,已是坐了许多人。 门口有人报号,许竹卿上前将帖子递过去,随着报号之人一声高亢,“谭松吟谭大少爷到!” 众人齐刷刷的朝门口看过来,原本打算看笑话的嘴脸一个个由嘲弄变错愕。 谭松吟在众人注视下寻了个角落坐了下来,许竹卿则乖乖立在一侧。 随之席间议论声起。 “这是谭松吟吧,我没眼花吧?”坐在最前一桌上的常久德举着猪蹄子般的胖手用力揉了揉眼睛问。 “你没看错,这是谭松吟,他这脸……”张书江双目紧紧盯着谭松吟的脸,完好无损,那两道疤痕居然不翼而飞。 白择一被人众星捧月般的挤在中间,听闻谭松吟来的时候,原本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在转瞬间笑意全无,意识到不妥后,随之又勉强调整,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白公子,你不是和谭松吟交好,他这脸是怎么回事?”常久德伸手拍了拍白择一的手臂,眼睛却丝毫未离远处谭松吟,“短短数日,脸便治好了,这是哪家的神医啊!” “什么神医,哪有能治好疤痕的神医,我看他八成是脸上涂了什么,你忘了,他出门向来都要盖一层粉。” 张书江盯着谭松吟的脸,话里话外颇不服气,从前谭松吟样样都好,连脸长得也俊朗,如今这疤痕一不在,又是光彩照人的模样,他们看了谭松吟几年的笑话,如今他恢復如常哪个能甘心! 张书江还有常久德这种人顶多也就是嫉妒不平,此时此刻心上最为动盪的还属白择一。 若无往日谭松吟,哪来今日白择一。 周沉鱼冷眼瞧着众人相,耳朵里也隐约听见一些议论,大多集中在谭松吟身上。 “小姐,脸上没了疤痕的谭少爷还真是鹤立鸡群,格外出众。”玉罗弯身在周沉鱼耳畔轻声说道。 周沉鱼目光穿过人群,直射在谭松吟身上,见他目不斜视,默默坐在那里,与世绝尘,无论他在哪里,她都能一眼寻见他。 这就是原本他该拥有的样子。 周沉鱼嘴角微微勾起,过去的景象一一浮现在她脑海里,“若说当年这凉州城最出色的公子是谁,松吟哥哥若居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若不是当初他出事,哪能有白择一什么事儿。” 周沉鱼明知道这次贡生人选定是白择一,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即便谭松吟的脸恢復如常,这几年白择一青云直上,名气浩荡,俨然成了凉州第一公子。 第48页 想到此,又不禁感嘆到自己因此而错落的人生来。” “竹卿,你口渴了吧,”谭松吟将刚刚上来的茶盏推向许竹卿方向,“你喝这个。” 许竹卿抿了抿嘴,“方才出门时候忘记了喝水,这会儿还真的有点渴了。” “那便喝吧。”谭松吟微微笑着,这场集会不知要进行多久,就这样让她站在一旁侯着谭松吟于心不忍。 许竹卿也不客气,端起茶盏便往嘴边送。 这一幕,被周沉鱼看得一清二楚。 周沉鱼指甲死死抠住罗裙,恨不得将许竹卿千刀万剐。 “这许竹卿也太没规矩了,这谭少爷当真这般宠着她?这样下去,恐怕将她收房也未可知啊!”玉罗像是多嘴的鹦鹉,将周沉鱼不爱听得话全部抖落出来,一喙一喙啄着周她的心。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周沉鱼脸色铁青,目光斜过身后玉罗。 玉罗觉着自家小姐神色不对,忙收了声不敢再多言。 许竹卿喝过茶后,将茶盏又放下,正巧小二提着茶壶路过,顺势添了水。 这小二眼生,许竹卿从未见过,心想离了这里太久,来新人她都不知。 白择一如同一阵清风,从人群中挤出来,坐到谭松吟这边。 早就调整了方才的惊愕,面上是笑意吟吟,“松吟,几日不见,你倒让人眼前一亮,你这脸可是好了?” “是竹卿的功劳,往我脸上贴了个东西,便盖住了疤痕。”谭松吟端过方才许竹卿用过的茶盏,也轻饮了一口。 许竹卿来不及阻止,见他这样不见外,心想许是与白择一说话一时忘记了。 白择一目光扫过一旁许竹卿,“哦?许姑娘这般厉害,究竟是什么东西,也让我见识见识?” “都是小时候我跟外婆学的乡下小把戏,见不得人的。”许竹卿忙打马虎眼。 白择一仔细端详,还真的难从谭松吟的脸上看出破绽,方才离的远看不出也便罢了,更可怕的是近在咫尺也难以看出。 这场集会,谭松吟无非也就是来凑个人头,原本脸上盖住东西是件好事,可有人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说若不是谭松吟当初毁了脸,哪里会有白择一的今天。 直到最后府尹大人宣布直送贡生为白择一时,也让有些人颇有微词。 这天本应该是白择一光彩照人的一天,众多非议突然袭来,反而让他尴尬无比。 集会到了最后,谭松吟提前离开。 白择一将难听话收进耳朵,尽力保持风度,有人要为他摆酒庆贺,全然被他推到了别日。直到最后堂上人都走尽,白择一冷着脸疲惫的独自坐了下来。 “白公子今日好像有些委屈,”周沉鱼走后又折返,见白择一便举着帕子笑意难掩,“众人依旧喜欢拿谭松吟与你做比较。” “身为人上人,多少要受些非议,如果连这些都承受不住,如何能成大事。”白择一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强颜欢笑。 “呵呵呵,人上人,”周沉鱼干脆将帕子掩在嘴边笑出了声,“人上人这三个字你也说得出来,原来白公子早就认定自己是人上人了?” “你什么意思?”白择一听不得太多讥讽,这么多年都是前后恭维,哪里听过这般冷言冷语。 “怎么,生气了?堂堂白公子被人说两句就受不了了?那你可知道谭松吟这些年都听了多少。”周沉鱼骤然冷下脸来,时阴时晴。 “他从前得罪的人不少,一下子从天入地,听了这些也不奇怪。”白择一冷笑一声,并不觉得谭松吟无辜。 “这都是小人心思,白公子你今天的名气声望都是怎么来的你我心知肚明。” 周沉鱼双眉一挑,话中有话。 “你什么意思?” “若无谭松吟,哪有你白公子,白公子从前擅长画什么,我一清二楚,为何现在每年你只出两幅画,为何你从来不在人前动笔,你还真拿别人当傻瓜?”周沉鱼只身一人,折返时候连玉罗都没有带在身边,白择一听闻便知她并非为了破釜沉舟而来。 白择一一愣,双目微眯,瞳孔是看不清的暗色,“你究竟要说什么?” “你的心上人不是许竹卿吗,我说过,我让你得到许竹卿,你帮我得到谭松吟。” 从前白择一寻求合作周沉鱼十分不削,如今实在不能看着谭松吟整日和许竹卿你侬我侬。 第28章 良人和阴谋 从前白择一与周沉鱼说起,她还不削,如今狗急跳墙,又来求合。 白择一冷笑一声:“你该不会觉得谭松吟还会对你回心转意吧,你如今也见了,佳人在侧,脸也不似从前,他不会忘记你从前如何抛开他另嫁他人。” “我相信事在人为,只要你肯,我便有办法。”周沉鱼提了一口气,尽管厌恶白择一,却不得不与他站在一起。 “好,”白择一痛快应下,“不过,我不喜欢受人要挟。” 周沉鱼一挑眉,“你放心,你的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如今你成了贡生,他日得了功名,即便不用现在的名气也可以前途无量。” 白择一笑笑不言,他何尝不想摆脱现在的生活,如今一切虚假繁荣带给他的除了荣耀还有不安。 第49页 周沉鱼原本对白择一的事只是猜测,如今看了他的反应才知道一切猜测都是真的。 *** 谭松吟的马车行在街上,他忽然让停下。 许竹卿莫名,目光看向他。 谭松吟笑得像个孩子,脸凑过来再三确认:“竹卿,我的脸可有破绽?” 许竹卿借着马车里有些幽暗的光线仔细确认:“没有,一点儿都没有。” “少爷,您有什么吩咐?”车夫下了车,凑过来问道。 “竹卿,我想上街上走走。”谭松吟一脸兴奋。 许竹卿满目瞭然,从前像是过街老鼠,白天见人还要挡住脸,将所有在意的目光都隔绝在外,今日却忽然不用了,这惊喜从天而降。 “好,我陪你。”许竹卿笑得娇俏,见他开怀如此,无比动容,比自己赚了许多银子都要开心。 谭松吟麻利出了马车,又自然搭手将许竹卿接下来,这才吩咐车夫,“你先回府吧,我晚一些回去。” “是。”车夫见谭松吟下车便赶着车回谭府方向。 街上人来人往,谭松吟下意识的摸上自己脸庞,再三确认脸上无事,大着胆子迈出步子。 这次与平常不同,没有人的双眼在他脸上过多留连,没有谁的目光里带着探索与惊恐紧紧盯着他。 一切都再自然不过,他与常人无异,可以光明正大的立在这阳光之下。 意识到这一切,谭松吟脚步轻快穿过人群,脸上笑意浓烈。 许竹卿紧紧随着他,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见他这般开怀。 许竹卿的嘴角也不自觉的勾起,眉目弯弯,满世界的光亮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谭松吟回过身来,扯过许竹卿的手,许竹卿感到手上传来一阵潮湿,是谭松吟手中沁出的薄汗。 “竹卿,你看到了吗,他们没人看我,没人在意我!”谭松吟笑得开怀,一排马齿整齐洁白,黑亮的眸子投射过日头的光亮,一片璀璨。 这是她第一次见过这般灿烂和煦的谭松吟,身上那些阳光照射不到的青苔尽数在青天白日下化为灰烬。 “看到啦,没有人看你,没有人注意你!”许竹卿兴奋回应,眼角湿润,莫名感动。 谭松吟头脑发热,一时神志不清,望着许竹卿片刻,不知何处提来的勇气,鬼使神差的捧住许竹卿的脸,狠狠地上去印了一口。 许竹卿整个人懵住,天旋地转耳畔嗡嗡作响,街市上的嘈杂就此都寂,周遭都是谭松吟身上干净的气息。 许竹卿整个人傻在那里,几乎忘记了眨眼,嘴唇抽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谭松吟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敢如此大胆,亲也便罢了,还是在如此热闹的街市上。 谭松吟将许竹卿放开,脸红的像是深秋枫叶,颜色昳丽缱绻。 这回终于赢来了街上流水的过客惊愕的目光。 终于有人停下来对他指指点点。 “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怎么这般伤风败俗!” “长得这般俊俏,却是个登徒子!” “真是没眼看!” “这姑娘被人调戏了!” “姑娘你别怕,我们陪你去告官!” 话音未落,就有人上去将谭松吟团团围住,扯住他的衣袖声称要带他去官府。 谭松吟整个人懵住,尚未从方才的混乱中抽离出来。 许竹卿见情势不妙,无论怎么样也不能让谭松吟带着去官府! 许竹卿急中生智,忙上去解围:“谢谢各位,大家误会了,这是我家兄长,他这里有点问题!” 许竹卿说着,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太阳穴处。 这样的说辞让谭松吟哭笑不得。 周围人一听如此,便悻悻放开谭松吟,一位热心大叔还不忘叮嘱:“既然有问题就不要将他放出来了,就应该好好关在家里,这见人就亲,可如何是好!” “是,我会好好看住他的,有劳各位了,有劳各位了!” 许竹卿给这群人赔着不是,又上前一步扯过谭松吟,红着脸出了人群。 谭松吟任由她这样拉扯,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般丢人现眼,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二人低头红脸的走着,一言不发,好不容易回了府,许竹卿一头钻回偏院厢房,将房门死死关上,再也没有出来。 凉风阵阵,谭松吟不知所措站在院中,回想方才失礼一幕,不禁苦笑起来。 心想这下该如何挽回? 许竹卿关上房门一动不动,仔细听着院中动静心跳的不像自己的,轻声回身贴到床边,从缝隙中窥探院中情景,只见谭松吟还呆呆的立在那里。 许竹卿心虚的忙回过头来。 此情此景,正常反应应该是觉得被人冒犯,没想到自己居然一点儿不气不脑,反而有些害羞。 不知不觉捂着嘴偷笑起来。 谭松吟过了许久,这才提起勇气,行至许竹卿房间门口,轻轻叩了房门:“竹卿,方才是我失礼冒犯了。” 房间内许竹卿靠在门边,大气也不敢出,只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房间里面毫无声响,谭松吟静下心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心底的话都说吐出来。 第50页 “竹卿,那日刘姨娘找我,说起本意是想让我纳你为妾的事,我没答应。”谭松吟喉咙哽了一哽,许竹卿一阵失落,脸色黯然,心想果然自己在他心里是不配的,连妾都不成。 谭松吟又言:“我本想着,我不愿意委屈你,若是真有福气娶你,定让你为正妻,此生再不纳妾。” 谭松吟声线颤抖激盪,透过这扇门,字字句句传进许竹卿耳边,照亮她每条眼睫。 许竹卿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是否因为头脑不清而飘忽听错。 “我知道,你不愿意,你这样的姑娘,定会有不同的人生,我却什么都不能给你,我觉得很愧疚。之前白择一曾经跟我吐露过心声,他对你……”谭松吟想到此一阵语无伦次,苦笑一声,“他或许才能成为你的良人,他前途无量……” 谭松吟话音未落,许竹卿勐得从里面将门打开,脸上还带着方才紧张错乱而留下的红晕,眉目微耸,带了几分怒气。 “他前途无量又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总是什么都不说,却暗自为我做了决定,你从来都不问问我……”许竹卿话音停顿,咬了下唇,“你从来都不问问我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你,怎么想……”谭松吟一停一顿,整颗心跳到嗓子眼儿,如何按压都落不到心底。 “我不要所谓的前途无量,我只要你开心,我不在乎做妻做妾,我只想陪着你,一辈子……”许竹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将所有积压的话都一股脑的吐出来,吐干净后又十分后悔,双目垂下,“我知道,我这样的出身,不配做你……” 谭松吟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沖得头昏脑涨,再顾不得其他,冲上去再次将许竹卿整个人紧紧拥住,而后迫切的侵占她的唇。 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许竹卿只觉得唇齿之间软糯袭来,这种温柔甜馨足可以融化世间万物。 冗长温柔过后,二人额头相抵,谭松吟低吟,“竹卿,你是上天赐给我的惊喜,我从未想过,暗淡的人生还有亮起来的一天。” “你又何尝不是我的惊喜,”许竹卿大胆钻进他的怀中,双臂紧紧扣住谭松吟清瘦的腰肢,“别再说他人是我的良人这种话,在我心里,除了你,无人是我的良人。” 谭松吟长吸一口气,丝丝甜蜜流淌入心口,“好,我记下了。” *** 隔了两日,天尚未亮,许竹卿门外便响起来急促的叩门声:“许姑娘,你醒了吗?” 声声叩门,将睡梦中的许竹卿吵醒,尚未将眼睛睁开,仔细听来确实有人敲门没错,许竹卿忙裹了棉被在身上便下地去开门。 借着天空刚刚露出的鱼肚白,许竹卿这才看清,是门房小厮。 “怎么了?”许竹卿从被子里抽出只手来揉揉睡眼。 “偏门有个自称你姨娘的人,说有要事找你,”早起天气太凉,冻得小厮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又补充道,“看样子挺着急的,好像是有什么要命的事儿。” 许竹卿立马精神了,眉毛一挑,“姨娘?她说什么事了吗?” 许竹卿一听便知是谁,除了那后母还能有谁,只是这时候来找她,不知有什么事,无论何事都让她十分厌恶,当初她爹可是欢天喜地用几十辆便给她卖了,按理说早就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怎么今天又敢找到这里来。 “没说,就说要见你,看着像是十万火急。”小厮老实道。 沉吟片刻,许竹卿干脆道:“告诉她,我不见,别让他们来找我。” 小厮听了便应下,跑回去应门去了。 许竹卿这边关了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裹着被子又坐回床上,却是困意全无。 没半盏茶的功夫,小厮又来叩门。 这会儿许竹卿已经是穿戴整齐。 “许姑娘,还是您亲自去看看吧,那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那女子一边儿哭一边喊着出人命了,非要见你不可。”小厮一脸为难说着。 “好,我知道了,你不用理会了。”许竹卿慢条斯理道。 关了门,心上又不踏实起来,嘴上说着从此再也无关,可好歹是血脉亲缘,她向来嘴硬心软,经不住自己内心不安,还是出了门一探究竟。 行至偏门,刚刚将门打开,后母便扑上来,许竹卿下意识朝后一闪,后母扑了个空,随即便跪到许竹卿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嚎道:“竹卿,竹卿你可要救救你爹啊!” 这样的后母还是许竹卿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从前她都是整日趾高气昂尖酸刻薄,要么就是破口大骂,连一句软话都不曾与她说过更别提跪在她面前这般哭喊。 “你这是做什么?”许竹卿任由她这般跪着,也不曾拉她起来。 “竹卿,你爹好赌,将家里的银子都输光了,又欠下一屁.股债,这会儿被人扣在街上云鹤楼,人家说要他一条胳膊啊!” 后母声泪俱下,说的无比悽惨。 许竹卿冷笑:“赌?他什么时候长了这个毛病了,你来找我有什么用,不会是想让我替他还债吧,你难道不知道我早就被他卖了?卖我的银子呢?” 第51页 “那些钱都被他输光了,我拦不住,实在是没办法才来找你啊,竹卿!”一口一个竹卿叫得亲热,从前她连名字都不愿意多叫,只称她为小蹄子。 “你不是还有个儿子吗,银子没了,你可以卖你儿子啊!”许竹卿见了她这毒妇的脸便觉噁心万分,从前她如何虐待都歷歷在目。 “竹卿,你不要说这样的气话,从前娘对你不好,娘知道错了,以后娘为你当牛做马,只要你今日将你爹赎回来!” “说到底不还是要钱,我没有银子可给你,你快走吧。”说罢,许竹卿便要关门。 “不,不,竹卿你听我说,”后母一把扑上来用身子堵住门,“我们不用银子,那老闆说了,只要有人做个担保,那银子我们自己还,只要让你爹先回家便好!” “你在说笑吧,为你们做担保?”许竹卿不想听她废话,用力将她推出去。 奈何后母像个狗皮膏药,死死扒住门框,“竹卿,你要救救你爹啊,他再多不是也是你爹啊,只要你去了,做个担保,不,哪怕只露一面,他们便能放了你爹,你好歹是凉州城的人,他们不会难为你的!” 见许竹卿不为所动,后母又言,“竹卿,只要你帮了你爹这次,我们保证不会再来找你,竹卿,我知道你恨我,只要你帮你爹,我马上死在你面前以解你心头之恨!” 说罢,后母便用头往门上撞。如同疯魔。 眼看天色快要大亮,她在门口哭闹个不停,实再有损谭府脸面。 对于这个女人,许竹卿再了解不过,一哭二闹三上吊,是个滚刀肉,油盐不进。 “你不要再闹了!”许竹卿顾及谭府脸面,低声吼道,心想去看看也便罢了,反正自己也没有银子,再不济转身走就是了,银子是万万不会替他们还的。 若是不去,不知她要闹到什么时候。 “竹卿,你是不是答应过去了?”后母脸色变换出奇的快,方才的干嚎不见踪影。 “让我去可以,我不会替你们还一分钱。”许竹卿镇定说道。 后母胡乱伸出袖子朝脸上抹了一把,连连应道:“好,好,只要露面就好,不用你还钱,只要将你爹保出来便好!” “人在哪,你带我去。”许竹卿踏出府,关了门。 “好,好,我带你去!”后母如同抓了救命稻草,两步一回头盯着许竹卿。 二人一前一后来了云鹤楼,许竹卿停下脚步,觉着不对,这是一家普通酒楼,为何要扣押许父还要在此。 许竹卿迟疑着不肯上前,后母跑来催促:“竹卿,走啊!” “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哪家人要钱还将人带到馆子里的。”许竹卿冷眼瞧着,试图从后母眼中瞧出些端倪。 “瞧你说的,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我们……” 后母话未说完,从云鹤楼中冲出几个壮汉,许竹卿见势头不对,来不及跑便被几人围住。 许竹卿不言,紧紧盯着动静,试图逃跑,更觉得事情也许没这么简单。 “你便是给姓许的做担保的吧?”其中一大汉凶神恶煞似得问道。 “他人在哪?”许竹卿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跟我们来吧。”大汉说着,前头带路,剩下的人将后母和许竹卿团团围住。 许竹卿心知肚明,跑不了,好在云鹤楼不是什么偏僻所在,有什么事还可以大声唿救。 随着几人来到二楼一隔间,果然见得许父在此,缩着脖子,整个人瑟瑟发抖,脸色不知是冻的还是吓得,又青又紫 。与这房间里充斥的檀香味儿格格不入。 许父见了许竹卿眼睛发亮,忙惊喜道:“竹卿,你来了,爹就知道你会来!” 许竹卿真是多一眼都不愿意看他,恨铁不成钢的翻了一眼,转而朝坐上一黑脸男子恭敬道:“想必这位大爷就是他的债主吧!” 黑脸男子四十上下,未刮干净的络腮鬍子,随性倚在椅背上,面上带着几分轻浮的笑,手里捏住酒盅往口中送了一杯,没酒下肚,黑脸男子发出啧啧两声,这才缓缓道:“你就是他女儿?” 许竹卿实再不想和他们扯上什么关系,便顾左右而言他,“我听说,只要来露个脸,就可以放他,是吗?” 话一出口,许竹卿自己都觉得大脑短路,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可惜方才顾虑太多,一时头脑不清楚,被这毒妇诓骗了。 “他说你是谭府的人,既然是谭府的人,我们自然要给几分面子,许姑娘你既然露面了,那么我也就不难为你爹,”黑脸男子又满上一杯送入口中接着道,“只要你爹将欠我的银子还上便是。” “他欠的银子由他们自己还,我早就被他卖了,卖身契还在谭府,所以这银子与我无关。” “那是自然,今日见了许姑娘我们也就安心了,字据已经让你爹签过了,”黑脸男子说到此居然露出几分客套的笑意来,再次拎着酒壶斟满旁边一只空杯,朝许竹卿退推过来,“只要许姑娘将这酒水喝了,咱们就散了,正所谓一杯泯恩仇,也全当我结识了赫赫有名的谭府!” 第52页 许竹卿冷眼瞧着那一杯酒水,行走市井多年,谨慎心还是有的,也干脆笑着大起了马虎眼,“多谢这位老闆,作为谭府的侍女,能结识老闆这般英雄人物也是我三生有幸,可惜回去我还要当差,若让主家闻到一身酒气,怕要吃不了兜着走,望老闆谅解,不过……”许竹卿上前,将酒杯端起,绕到后母面前,“我不能喝,我后娘可以,这酒干脆就由你代劳了吧。” 后母一怔,随即皮笑肉不笑的接过酒杯,打量着黑脸男子神情。 黑脸男子哈哈大笑两声,拍着大腿道:“也罢也罢,谁喝都一样!” 后母一听此言,这才闭了眼一饮而尽。 一杯烈酒下肚,又呛又辣,后母忙用袖子捂了眼,眼泪都呛了出来,随之咳嗽了几声。 许竹卿见她没事,则又道:“既然酒也喝了,人也见了,我还要当差,便告辞了。” “许姑娘自便。”黑脸男子痛快说道,丝毫没有要难为许竹卿的意思。 许竹卿心下疑虑,怎么这般痛快。 既然他发了话,正好不宜久留,许竹卿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怎奈刚行了两步,便觉得头晕目眩,年前一片模煳。 第29章 恶人 许竹卿心觉不妙,这突如其来的眩晕诡异非常,脑海瞬间闪过许多片段,还算清醒的梳理从出门到来此一路哪里出了岔子。 也就几秒的功夫,眩晕得越发厉害,四肢无力,再也无法踏出房门半步,意识还算清醒前分明看到后母一脸得意阴损的笑容,如同在她面前炫耀。 许竹卿心想不妙,到底还是中了圈套。 许竹卿扶着门边桌角,眼看着门又被牢牢关上,心里暗骂自己又吃了心软的亏,抬起自己手臂放在嘴上狠咬了一口试图让自己不至于失去意识,奈何徒劳。 天旋地转,求助无门,正当她失去意识的时候,却分明听见门被人从外踹开,冲进来一白裳男子,轮廓十分熟悉,是白择一。 白择一进了门,便将盘坐在地上的许竹卿扶起,轻轻摇动她胳膊大声唤道:“竹卿,竹卿你怎么样?” 许竹卿吃力的睁了眼,昏迷之前勉强看清白择一的五官,心底惊愕,虽然对他不喜,可好歹此情此景,有他在要更让人安心些。 许竹卿再也挣扎不过,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后母眼见着任凭白择一如何摇晃她都没有反应,这才松懈下来,换上平日那副尖酸刻薄的模样,眼角斜着不省人事的许竹卿啐了一口,“小蹄子,心眼儿还挺多,逼着我喝酒,呵,任凭你心思再多,你也招了道了!” 白择一抬眸扫了后母一眼,目光锋利,眼神如刀,后母心里咯噔一响,眼神迴避,马上住嘴。 “注意你们的言辞,今天的事,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随之白择一慢慢站起身来,目光从仰视便俯视,面庞清冷,不似他从前音容笑貌。 后母忙低头连声道:“是,是,我们记下了。” 许父望着许竹卿,心上瞬间有说不出的不适,只呆呆的跪在那里,戏已经演完,却忘了站起来。 后母见他这副呆呆的模样,上前用力掐了许父一把,许父这才想着站起来。面上皮笑肉不笑,目光只盯望着许竹卿。 白择一叮嘱过后,吩咐身后随身小厮道:“将银子给他们结了。” 小厮痛快应下,后母听了银子的事双目放光,管她许竹卿能如何,只要有银子就万事大吉了。 白择一这时才将许竹卿拦腰抱起走下楼去。 白择一刚一转身,许父便上前一步“那个,敢问白公子,要将小女带往何处?” 白择一脚步停顿,明显一怔,只微微侧头,脸上是不可置信的惊讶,“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白择一垂眸盯看许竹卿两秒,“我很看重她的。” 后母见许父脸色不对,一手握了银子一手忙扯住许父衣袖使了眼色低声警告道:“人家白公子都说了,不会伤害他,你可别给我节外生枝!” 许父还想说什么,最终被后母拦下来,欲言又止。 白择一抱着许竹卿直奔下楼,将她塞进早已准备好的马车里。 这一幕,被街角一十几岁的乞丐看见,乞丐一早睡眼朦胧,窝在街角被人吵醒,定睛一看是许竹卿正被人往马车里塞。心下觉得不妙。 小乞丐脑筋一转,平日里这小富贵儿没少给他好处,眼下不省人事怕是遇见了什么了不得的麻烦。 小乞丐不声不响躲在暗处盯着动静,直到马车离开,转身即沖跑去许竹卿住所。 当小乞丐跑来报信的时候,八角连翘正陪着宋老爹吃早饭,听见急促的敲门声,连翘小跑着将大门打开。 一见,正是小乞丐。 “小粮子,你怎么来了?” 别看小粮子是街头乞丐,从前却也常来面摊吃面,和许竹卿关系交好,所以连翘与他也是熟识。 “连翘姐姐,”小粮子一路奔跑不停,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倒顺了气,“我方才,在街上看见富贵儿姐被白公子给塞进马车带走了,富贵儿姐像是不省人事……” “你说什么,白公子,哪个白公子,富贵儿姐她怎么了?”连翘脑子一懵,眨巴了两下眼睛忙问道。 第53页 “这凉州城有几个白公子,就是那个白公子啊!”小粮子举着手臂夸张的比划着名。 “富贵儿不省人事是什么意思?”八角听了二人对话从里屋出来,眉头紧锁。 “我也不确定,反正我看见她的时候她双目紧闭,被白公子抱着进了马车。” 小粮子补充道。 “不对,”连翘思衬片刻,“他把富贵儿姐塞进马车,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我去趟谭府。”八角见连翘脸色不妙,二人心意相通自然不必言明。 “好,你先去,我将老爹安排好这就去。” “好。”八角二话不说,脚步匆匆便出了门。 小粮子将话带到便安心道别,被连翘一把扯住,“你稍等下。” 说罢,连翘脚步哒哒跑回屋里举了两个馒头出来一把塞进小粮子手中,“你大老远跑来,想必还没有吃饭吧,我这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你,你先拿着吃,下次姐姐给你煮面吃!” 两个热腾腾的馒头已经让小粮子很知足,小粮子听话应下,吃着馒头走开了。 街上行人寥寥无几,许多铺子也才刚刚开门迎客,马车在寂寥的长街上尤为显眼,许竹卿躺在白择一的马车里双目紧闭,身体随着马车动盪同时摇晃。 白择一冷眼瞧着许竹卿,嘴角勾起得意的情绪,抬头轻抚许竹卿额间的碎发,“许竹卿啊许竹卿,你可让我煞费苦心,你可知道这凉州城从来没有拒绝我的女子,你是第一个,不过你也不要太得意,若不是因为你的血对我有些用处,我怎么会在你身上大费周章,还要拐着弯的和那个废物抢人。” 白择一脸上浮起鲜为人知的阴戾,目光似万年不曾融化的冰山,寒气溢目,尚未逼近便觉极寒。 白择一明知许竹卿对他并不上心,反而和谭松吟情投意合,他哪里甘心,事到如今不得不使出些手段来,给她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先斩后奏,到时候许竹卿不嫁也得嫁。 想出此计,白择一便寻来许父许母一起来诓骗她,实则那屋里的诡异香气早就掺了毒,他适当时候现身上演一出英雄救美。这样无论如何许竹卿都不会怪罪到他头上,若是真的记恨,也会将帐都算在许氏夫妇头上。 许父与后母领了银子雇了辆驴车向喇叭沟村行去。 后母摸着荷包里的银子面露喜色甚至哼起小曲儿,许父一路上阴沉个脸,眼见着白花花的银子却破天荒的笑不出来。 “好了好了,你唱了一路了,消停会儿吧!”许父心烦,臭着脸将后母小曲儿打断。 后母一怔,随即趾高气昂的反驳道:“呦,长本事了,敢跟老娘这么说话!” “我就是心里烦!”许父长嘆一口气,双臂一抬,重重在大腿上拍下,像是在发泄某种不满。 后母用力翻了个白眼儿,“切,心里烦,你烦什么,这时候知道后悔了,当初你将许竹卿卖给谭府时候你倒欢天喜地的,这么多年,你卖了她三次,前两次也没见你这副德行。” “你懂什么,这次不一样!”许父笨嘴拙舌,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觉着心里不舒坦,生平第一次觉得这银子赚的心肝愧疚。 “呦,”后母声调扬起,将脸凑过来仔细端详许父,“后悔了,后悔也晚了,俗话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她虽尚未嫁人,可心里早就没我们这个家了,你可别忘了,你还有儿子呢,要敢亏待了咱们儿子,我可不依!” 儿子二字便是后母的杀手锏,无论何时搬出来都能将许父堵得哑口无言,许父对许竹卿难得的星点儿愧疚轻而易举便被儿子二字吹得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见许父面色有所缓和,后母睨着他的神色暗自得意,这个男人什么德行她一清二楚,跟她斗,还嫩了些。 想到此,后母歌声再次哼起,随着回村的驴车渐行渐远。 凉州城中马车行进白府偏门,许竹卿依旧没醒,任由白择一抱着进了白府。 白择一从偏门进门直奔卧房,屏退府内下人,将许竹卿放到床上,白择一在床边坐下。 稍许,估摸着时辰差不多,许竹卿身子不由自主抽动一下,随即缓缓睁开眼。 眩晕感没有因为醒来而消失,反而浑身上下软若无骨。 白择一见她醒来,抬手抚上她的胳膊,换上一脸关切,“竹卿,你醒了,你感觉如何?” 许竹卿眼下中毒,虽然醒来却神志不清,眼前视线模煳,眯了眯眼,自认为看清面前人的轮廓,哑着嗓子声线娇·软轻唤一声,“松吟。” 白择一脸上一僵,随即又笑着俯身凑上去,抬手抚摸上她的脸颊,因为中毒的关系,许竹卿面上透着不正常的绯红,“竹卿,是我啊,你仔细看看。” 许竹卿半梦半醒,不由自主,头脑一片混沌,方才被他摸了脸,许竹卿唿吸急促,轻嗯一声。 白择一轻笑一声,復而坐直,手摸上自己衣襟,将衣带解开。 第30章 有惊无险 衣带渐松,白择一双手便朝许竹卿伸去,眼下许竹卿已是目光迷离,在榻上辗转扭曲。 谭松吟带着八角连翘赶到白府,白府大门紧闭,小厮从门里探出脑袋来,“谭少爷,您怎么来了。” 第54页 “你们白公子呢?”谭松吟直接了当问道。 “公子在房里呢,可是说有要事,不见客,您请回吧。” 小厮说罢便要将大门合上,被谭松吟紧紧推着。 “你们公子是不是带回来个姑娘?”谭松吟再次逼问道。 “这……这我也不清楚……”小厮目光闪躲,支支吾吾。 虽然小厮对此并无多言,但谭松吟已然明白,二话不说便往门里沖。 小厮用力拦着,八角连翘上去帮手,将小厮围住,谭松吟就此进了门。 白府小厮见了谭松吟总要给上几分薄面,不敢拦得过甚,八角和连翘两个凶神恶煞般的盯着他,他一脸无奈。 进了门谭松吟急匆匆的冲到白泽一的房间。 谭松银用力叩门,可白泽一的房门紧锁,谭松吟语气还算平缓,可拍门力度不小,且节奏急迫,“择一,你把门打开,我知道许竹卿在你这里!” 白择一双手腾空,身形一顿,目光朝门口瞥去,心中怒火升腾,明明已经将下人交待好,怎么还让他沖了进来! 瞬间,白择一脑海闪过几个说辞,可转念一想,他这么急匆匆的赶来,就是笃定了许竹卿在此,思来想去都想不通是谁走漏了风声。 白择一将衣裳穿好,这才去开门。 “松吟,你怎么来了?”白择一笑得勉强,正对上谭松吟猩红的双目。 “许竹卿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松吟,你这是什么话,我能把她怎么样?”白择一摊手,轻笑出声。 谭松吟神色复杂,抬手将他挡到一旁,径直走进房内。 果不其然,在床榻上见到半梦半醒的许竹卿。 谭松吟忙跑过去俯身低唤,“竹卿,你怎么了?” 许竹卿脸色绯红,已然是满头大汗,汗珠沁透额角碎发,将碎发归拢成条。 见她这副模样,谭松吟心里有了几分思量,目光如刀射向白择一,“你给她吃了什么,她怎么会这样?” “松吟,我看你是误会了,我也是从别人手中将她救出来的,她父母要将她拿去抵债,若不是我正好碰上,眼下她就在别人手里了。”白择一信步而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透着光明磊落。 可谭松吟知他向来戏好,他的话全然算作了耳旁风,只进耳,不过心。 “他父亲已经将她卖给了我,字据还在我手里,怎么可能还会卖给他人。”谭松吟上下打量许竹卿,衣裳规整,心缓缓放下。 许竹卿勉强撩起眼皮,这种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见了谭松吟也像吃了雄心豹子胆一般勐的坐起身来,双臂圈上谭松吟的脖子,身上便朝他靠去。 这突如其来的勐扑将谭松吟吓了个面红耳赤,许竹卿的汗珠粘在他的脸上,谭松吟忙哄道,“竹卿,不要这样,我们这就回去,我给你找郎中!” 许竹卿哪里听得去这些,贴着谭松吟越粘越紧。 白择一暗自咬牙切齿,一切都被谭松吟给破坏了! “走,我们回家。”谭松吟将许竹卿拦腰抱起,许竹卿忍不住将热唇贴上谭松吟的脸颊,惹得谭松吟一阵心颤。 “竹卿,不要这样!”谭松吟没走两步,见许竹卿这副模样实再不该出门,以免被人瞧见了往后坏了名声。 思衬片刻,谭松吟将许竹卿放下,好不容易将此时壁虎一样的许竹卿从自己身上剥离出来,一狠心,起手为刀,在许竹卿后颈辟下去,使得许竹卿顿时晕了过去,倒在谭松吟怀中。 这回谭松吟才松了口气。 谭松吟再次将她抱起,朝门口走去,冷着脸,没有给白择一任何眼神,白择一惊觉不对,忙追上去道:“松吟,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对她怎么样了吧?” “择一,”谭松吟驻足,长吐一口气,“有些事,不要错了主意,以免毁人一生!” “毁人一生?”白择一大步上前不依不饶,“你倒是说说,我如何毁人一生了,你明知道我对许竹卿的心思,你却与她暧昧不停,还将她买回府,你可曾拿我当过兄弟?”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心系许竹卿,为何我不可?你若真心待她,我怎么会与你争抢,你先摸摸你自己的良心,是不是真心对她。再者,我买她回府,实属无奈之举,她当初被家人逼迫,你又在何处……”说到此处,谭松吟情绪激动,目光如惊涛拍岸,怒火荡漾燃烧,双目光线折射成高悬明镜,将白择全身上下照得皮毛通透,眼中瞭然神思,喉间挤出几分讥嘲,“你又何时拿我当过兄弟。” 声音不大,却如同巅峰悬钟,微微一撞声响洪波涌起,在层层山脉来回传动,迴响声此起彼伏,一声一声传至白择一耳膜,久久不散。 白择一剎时间哑口无言。 谭松吟又恢復往日平静,将目光收回,好似平常。抱着许竹卿阔步而去。 他并没有因今日言辞过激而有半分懊悔,反而如同干热的夏日里痛饮过一杯冰酒,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舒坦。 待谭松吟走了许久,白择一才回过神来,扭身望着谭松吟离开的方向,心开始飘忽不定,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油然而生。 第55页 白择一回望房内墙上挂着的一副秋日图,落款为他,实则画出自谭松吟手笔。 白择一双手握拳,双目放空,喃喃自语道:“恐怕是,成也谭松吟,败也谭松吟。” 谭松吟抱着许竹卿出府,牵制住门房小厮的八角和连翘忙冲过来,“富贵儿姐这是怎么了?” “回府再说。”谭松吟不想在白府过多逗留,只扔下一句,便抱着许竹卿出了门。 八角连翘忙跟上。 “富贵儿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连翘掏出帕子轻轻擦拭许竹卿额头上的残汗,见她脸色异常绯红,忙抬手探上她的额头,“不烫啊,怎么脸这么红……” 谭松吟一阵尴尬,“回府找郎中看看便知道了。” 回府后,经过郎中的诊治,果然不出谭松吟所料,果然是中了不入流的毒。 让谭松吟难以启齿。 郎中开了一副方子,给她服下,临近晌午,许竹卿才醒过来。 念及八角连翘还小,谭松吟寻了藉口让他们回了铺子,自己则就在这里照顾许竹卿。 许竹卿睁开眼的时候,正见谭松吟背对着她翻看书页。 许竹卿一时觉得记忆混沌,顺着之前的记忆碎片轻轻捋过,回忆渐渐清晰。 “咳……”突然开口,许竹卿嗓音有些干涸的沙哑。 “你醒了,”谭松吟回头,将书搁置一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怎么样,觉得还好吧?” “还好,就是头还有些疼,后颈也有些疼……”许竹卿抬手摸上自己后颈,酸疼僵硬,牵扯疼痛,忍不住咧了嘴。 “对了,你一早怎么去了酒楼,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提到后颈,谭松吟有些心虚,话锋一转,提起重要的问题。 “说起来……”许竹卿微眯了眼,方才看见谭松吟星点的笑意转瞬即逝,“是我爹还有我后母,我后母将我骗了去,没成想是给我下了圈套,千防万防,没防到房间里的香有问题……不过,我记得我失去意识之前看见了白公子……” 谭松吟眉头凝重,心想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谭松吟已经偷偷派人去调查此事,在他看来,白择一绝非巧合路过。 “究竟后来发生了什么?是白公子将我送回来的?” “你,一点印象都没有?”谭松吟问道。 许竹卿摇头,目光懵懂,“没有……” 谭松吟偷偷松懈,她既然未因为中毒而委身于白择一,那么这件事也便不用多提。 “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办就好,你且好好休息。”谭松吟安抚道。 一想到后母和父亲,她自然不愿过多掺和,只是这一次彻底断了父女情分,自此之后,互不相干。 第31章 敌人来了 中毒让许竹卿头脑发胀整整两日,这两日谭松吟想了许多,自己这么多年甘愿做白择一的身后假手是不是错了。 他给白择一带来了名利,可白择一浮夸一日盛过一日。 自己因为心里的感激造成了今日局面…… 倘若只是自己也便罢了,如今他居然对自己心爱的人下了手。 这是他万万不能忍的。 想到此,不知哪里来了勇气,谭松吟找到许竹卿,一双牛眼直勾勾的盯着许竹卿。 许竹卿这两日身子不爽,本就晕晕沉沉的,被他盯的心里没底,目光闪躲,脸色泛红,“你这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木头一样站在这里,一句话也不说。” 原本谭松吟是带着勇气而来的,可见了许竹卿的瞬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原地打转,心急如焚。 “我……我……”谭松吟怂到了骨子里,吞来吐去,“我还是找刘姨娘来说吧!” 谭松吟红着脸就要跑出门,被许竹卿一把拉住,“你这是怎么了,话说一半,要憋死谁?找刘姨娘做什么?” 这回换做谭松吟目光躲闪,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轻闭了双目,终于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转过身来,双手左右握住许竹卿肩膀,郑重道:“竹卿,我想娶你,我想和你成亲!” 此言一出,如同海浪吹过,蓬勃荡漾,又同微风拂面,从面庞吹进许竹卿的心里。 她觉得有点甜,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许竹卿咬住嘴唇,脸上是抿不住的笑意,微微低头,并不言语。 谭松吟再迟钝也知道她这边是默许,姑且胆子再大些,步子朝前凑了凑,额头抵住许竹卿的。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谭松吟声线温柔如水波,一层一层晕开,在她心头撩拨。 “随便你怎么想。”许竹卿两只手的手指绞着,不敢抬眼看他。 谭松吟噗嗤轻笑出声,将嘴唇又凑了上去。 *** 谭松吟将二人打算成亲的事情告知刘姨娘以及谭老爷,刘姨娘自是喜不自胜,倒是谭老爷有些不快。 对于谭老爷,刘姨娘自是再了解不过,他无非是嫌弃许竹卿出身不好。 谭府再不济,也是大户,挑来选去这么多年,是想找个这样的一抓一大把,何必等到现在。 第56页 刘姨娘白天当着谭松吟的面没有戳破,夜里进了房才问起谭老爷。 刘姨娘坐在妆檯前,从镜中观摩谭老爷倚在床边手执一本书,愣是半天没翻一页,刘姨娘便知他心里还在合计白天的事。 刘姨娘转过身来,手中一边举着檀木梳子梳理胸前青丝,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这两日我得好好看看黄历,选个好日子,就将松吟还有竹卿的事儿给定了,你看如何?” 谭老爷一听,几乎不留痕迹的皱了皱眉,轻嘆了口气,“此事,过些日子再说吧。” “这可不是小事,而且是松吟亲自挑的,怎么还要过些日子再说?难不成你对比有意见?” 谭老爷这会儿心里正为难,答应下来,自己心里实再过不去,不答应又怕儿子那里过不去,左右为难间听刘姨娘问起,干脆将那做样子的书放下,轻浮拢额头嘆道:“那许竹卿,模样嘛,倒是不错,为人看着也还可以,就是家世差了许多,我听管家说,她是喇叭沟村的,家事复杂,从小混迹市井。一个姑娘家,混于市井总是会沾染一些市井习性,我们谭府好歹是凉州城有头有脸的门户,况且这许竹卿还是被松吟买回来的丫头,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有损我谭府声誉。” “什么声誉,”刘姨娘脸色一沉,将檀木梳子“啪”地一声重重掷于妆檯上,“混迹市井又如何,你可曾听过“出淤泥而不染”这句话,况且她做的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家世所累,一个姑娘家小小年纪出来讨生活,凭自己本事吃饭有什么见不得人?你可别忘了,松吟的脸如今几乎看不出破绽,还是她的功劳。陈府家小姐倒是知书达理,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结果呢?不还是成亲时候跟人私奔了!” 陈府的事儿一提起,便让谭老爷一口陈年老痰怄在胸口,要多堵就有多堵。 “好端端的你提什么陈府!”谭老爷一怒,将书扔到地上,书页翻折,哗哗作响。 “不是我要提陈府,”刘姨娘起身蹲下,将书捡起来,又走到床边坐下,将书重新塞回谭老爷手中,“是我要提醒老爷,一个人的家世未必能代表得了人品,过尽千帆才知道,娶妻娶贤,其他都是在外的东西,真假难辨,唯有人品才能伴随一生。” 刘姨娘的一番话让谭老爷突然开窍,娶妻娶贤这四个字如雷贯耳,面前的女子可不就担当得起一个贤字! 虽然小户出身,可从来豁然大度,髮妻早年病得神志不清,连自己儿子都不认识,多亏了她一直悉心照料,府中家事打理井井有条,连松吟都对她这个妾室礼敬有佳。 想到此,谭老爷终于豁然开朗,不由自主扯住刘姨娘的手,攥在掌心,“你说的有理,是我煳涂了,是我煳涂了……松吟难得高兴,便由他去吧,那个许丫头,从此便由你提点着些吧,你辛苦了!” 听他这样说,又见他脸上释然的表情,刘姨娘方知他终于想通了,抿嘴一笑,“不辛苦,只要能为老爷分忧就好。” “对了,听你前几日日提起,你的侄女要从清州过来,算起来也快到了吧?” “是,”刘姨娘心算了日子,“算起来也就这一两天就到了。” 刘姨娘的侄女名叫冯素涵,三年前家中双亲相继离世,她只能寄养在亲戚家中,这两年到了适婚年龄,冯素涵心比天高,不愿在家乡那种小地方随便嫁了,便一封书信到了姑母这里,希望姑母能在凉州城为她择一良婿。 刘姨娘自然也愿意,便回了书信,派人接她到凉州城里来。 盘算着正好办完了谭松吟的婚事便为她择婿。 好事成双,刘姨娘乐的忙。 说曹操曹操便到,次日一早,谭松吟正打算带着许竹卿上街选些首饰,以做成婚之用,刚到前院中,便见刘姨娘一脸喜色快步走来。 “松吟,竹卿,你们两个要出门?”刘姨娘面上挂着笑意问道。 “姨娘,我要给竹卿买些首饰。”谭松吟说着,目光扫过许竹卿,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先别急,”刘姨娘看着二人眉来眼去,心中瞭然,“方才小厮来报,我侄女从清州来,已经到了府门口,好歹让她先给你们二人见个礼。” “你的侄女,可是你曾提起的冯姑娘?”关于冯素涵,谭松吟只闻其名,未曾见面。 “对,就是她。”刘姨娘道。 “若是这么论起来,我还要叫她一声表妹的。”谭松吟说道。 谭松吟话音刚落,刘姨娘一怔,随之面上欣慰,心里更暖,自己不过是个妾室,自己的侄女哪里能跟府中长子攀亲,方才谭松吟这样说起,便是人前给了自己十足的面子。 刘姨娘感激的话语虽然没有说出,心里已是春暖花开。 许竹卿当然明白其中关系,不禁浅笑,自己的心上人无时无刻不在为他人着想,刘姨娘对他也是视如己出,这样才称得上是家人,这才是个家。 而自己呢,亲爹不疼,后母更是不爱。 突然惊悟,自己和谭松吟的命运如此雷同又差之千里。 说话间,小厮引着风尘僕僕的冯素涵从迴廊处拐进前院。 刘姨娘多年未见自己的侄女,远远见着,已是激动万分,忙迎上去,姑侄相见,未语泪先流。 第57页 “多年未见,你都长成大姑娘了。”刘姨娘喜极而泣,见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冯素涵心里高兴。 “我日夜兼程,不敢耽误片刻,就是想早日见到姑母,如今真的来的,仿佛还在梦里。”冯素涵哭得梨花带雨,较好面容更添几分柔弱,惹人疼惜。 “光顾着说话,快来见过你表哥,还有你未来表嫂。”刘姨娘是个懂礼数的人,自然不会为了和侄女叙旧而忽略了谭松吟。 未来表嫂这几个字又让许竹卿的脸红了一圈。 刘姨娘拉着冯素涵上前,冯素涵刚要见礼,见着谭松吟的瞬间便愣住,她早就听闻谭府主母有一儿子,已经毁容,可面前这人,脸上看不出任何毁容的痕迹,干净白皙的脸色,俊秀无双,一双澄澈的眼睛像透着星河。 冯素涵看得有些痴了,开始怀疑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她从旁人口中听说的谭松吟。 刘姨娘在一旁适当提醒道:“素涵,这是你松吟表哥。” 冯素涵如梦初醒,微微福身下去,“见过松吟表哥。” “这是你未来表嫂,眼下二人尚未成亲,她长你半岁,你便叫她竹卿姐姐吧。” 冯素涵顺着刘姨娘目光看去,见谭松吟身侧站着许竹卿,冯素涵上下打量许竹卿,模样倒是可人,未来表嫂这个名头却让她莫名不快。 尽管如此,冯素涵还是乖乖行礼,“见过竹卿姐姐。” 二人目光交汇瞬间,许竹卿心里便不舒服,这并非是许竹的斗鸡本质,而是两个註定合不来的姑娘之间的烽火交错。 许竹卿看的出来,这个初次见面的姑娘对她带着敌意,自然,她更不喜欢冯素涵看谭松吟的眼神。 第32章 探路 见过礼之后,刘姨娘担心会耽误了谭松银和许竹卿的事,索性道:“松吟、竹卿,你们两个去忙吧,可不要耽误了你们的事。” 谭松银微笑道:“那好,刘姨娘,我们就先走了。” 刘姨娘道:“好,去吧。” 冯素涵瞥了谭松一眼,眼含笑意不说话。 待谭松吟带着许竹清离开之后,冯素涵才故作不经意问道:“姑母,早就听闻谭松吟谭少爷脸上有块吓人的疤痕,可如今见了并没有,是他人以讹传讹,还是我认错了人?” “你没有认错人,方才那确实是你松吟表哥,他脸上曾经也确实有块疤痕,不过现在已经被竹卿用一种特制的膏药盖住了,”刘姨娘声线突然压低,左右看着无人方才拉过冯素涵叮嘱,“关于这疤痕的事要少提,这也算是这府中的忌讳。” 冯素涵默默记下,又试探着问:“原来竹卿姐姐还这么有本事,想必也是大户人家出身?” “这丫头确实本事不少,不过可惜了出身并不好,罢了,英雄不问出处,”刘姨娘话锋一转,“素涵,你且在府里安心住下,你来了,姑母真是高兴。” “能来陪伴姑母左右,我也很高兴。”冯素涵笑容像练过似得刻意甜美,刘姨娘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妥。亲人相聚,总是值得开怀的。 才用过晚饭,许竹卿被刘姨娘单独留在房中说话。 许竹卿见房间只有二人不禁有些奇怪,今日是冯素涵初到府中,刘姨娘怎么不顾冯素涵反而拉自己进来说话。 刘姨娘拉着许竹卿坐下便转身从妆檯小抽屉中取出一张红色信笺推到许竹卿面前,“前日我去找人挑了你和松吟成亲的日子,再过三个月春暖花开,正是好时候,咱们也好有时间准备准备,你觉得如何?” 喜红色的信笺上面是用小楷写的良辰吉日,衬着烛火光亮印在许竹卿脸上,一时间居然分不清是她脸上的绯色还是这信笺的投影。 许竹卿抿了抿嘴,颇不自然的挤出了句,“一切全凭刘姨娘做主。” 刘姨娘见此便知她这是答应了,不过是有些小女儿娇羞不便直说罢了。 刘姨娘也笑意盈盈,“那这事儿就先这么定了,原本我是让松吟看了日子,可松吟说全凭你做主,我们这个松吟啊,可是将你放在心尖儿上了。” 许竹卿听了自然欢喜,心如跳兔,谭松吟对她如何,她怎会不知。 趁许竹卿不在偏院的功夫,冯素涵大着胆子端了一盘糕点来到偏院。 谭府虽大,冯素涵在丫鬟芝儿的引领下顺利到达。 芝儿是刘姨娘今日才拨到她屋里的丫鬟,生怕她在府里孤单。 冯素涵一见面便给了她几两银子做见面里,芝儿眼下对这新主子格外满意,成功被收买,对她言听计从。 进了偏院,见谭松吟书房中的灯亮着,芝儿便指了方向道:“素涵小姐,那便是少爷书房了。” “好,芝儿,劳烦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是。”芝儿痛快应下,不用同去也乐得清闲,毕竟谭松吟平日里不喜欢别人跑到他的院子里来。 冯素涵朝着书房的光亮前行,到了门口,发现门虚掩着,抬手微微拢了碎发便轻轻推门进去。 书房的门吱吖开了,谭松吟正背对着门,手执狼毫作画。 谭松吟想都没想便问:“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刘姨娘跟你说什么了?” 第58页 冯素涵一愣,这会儿谭松吟语气温柔的要命,随即她才意识到,他这是将自己认成了许竹卿。 冯素涵不做声,将点心暂时搁置一旁,脚步轻盈走过去。 谭松吟直起身来,余光瞥见人影过来,以为是许竹卿,头也不回的伸手攥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桌案前来。 尽管知道谭松吟这会儿认错了人,可还是闹得冯素涵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表哥,我是素涵……” 冯素涵娇柔声起,着实让谭松吟一惊,谭松吟回头,见认错了人,忙将手收回,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两步。 “实在抱歉,没听见敲门声,我以为是我家的竹卿回来了……”谭松吟侧头看了门口,心上有些不悦一闪而过,“失礼了!” 冯素涵垂下眼睑浅笑,“是我的错,我见门没有关,又见你在忙,就直接推门进来了。” 冯素涵目光瞥向手臂方才被谭松吟握住的地方,仿佛还有他手掌的温度。 “不知表妹此时前来有何贵干?” 谭松吟暂且将笔放下,向门边紫檀盆架走去,借着净手的名义不留痕迹的将门全部打开。 为了避嫌,谭松吟洗过手便立在门口,不再上前。 “其实也没什么,”这些举动都被冯素涵看在眼里,有些尴尬的笑笑,指着一旁点心,“这些点心都是我从家乡带来的,在我们那这点心还算有名气,所以送来给松吟表哥还有竹卿姐姐尝尝。” “你赶了几天的路,定是疲惫不堪了,这些东西让下人来送就好了,你应该好好歇歇才是。”谭松吟客套道。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只要表哥你喜欢就好,初来乍到,我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冯素涵声音温柔可人,在人看来,是个温柔敦厚的女子。 “刘姨娘常常提起你,只要你来了,她便开心了,府里若是缺了什么,你直接和刘姨娘说就是了,到了谭府就是到了自己家,千万不要拘束。” 谭松林对着初次见面的表妹,实在无话可说,只好随意寒暄几句,时不时望向门口,巴望这许竹卿快点回来。 “多谢表哥关心,你说的我都记下了,”冯素涵见许竹卿还未回来,并没有打算就此打道回府,微微侧头便看见桌案上尚未完成的一幅山水图,“表哥,这是你画的?” “是。”谭松吟答道。 “虽然我不懂画,却也看得出来这画得极其逼真,想不到表哥这么厉害,可有时间教教我?” 冯素涵眉毛一挑,恭维的不露痕迹。 谭松林有些尴尬,随即搪塞道:“我家竹卿一直缠着要我要我教她画画,我这边已经焦头烂额了,若是再教你,恐怕是心有余力不足,反而耽误了你这个好学生。你若是真想学,我便帮你找个先生。” “竹卿姐姐真有福气,能让表哥无时无刻挂念着。”冯素涵眼睑垂下,有些不悦飞速闪过。 当屋里气氛越来越尴尬的时候,许竹卿终于从刘姨娘的房间里出来。回到偏院的时候,正看见芝儿提着灯笼独自站在一侧。 “芝儿你怎么在这里?” 许竹卿问道,她自然也知道芝儿是刘姨娘今日才派遣给冯素涵的丫鬟,既然她在此,想必冯素涵也在附近。 芝儿借着烛火光亮,才看清来人是许竹卿,忙福身请安道:“见过竹卿姑娘,我是陪我家小姐来的,小姐来给你还有大少爷送些东西,大少爷素来不喜旁人进这院子,所以奴婢就在此等候。” “你家小姐在里头?”许竹卿看着书房方向问道。 “是在里头。”芝儿答道。 许竹卿没再说话,提裙朝书房方向走去。 才走到门口,发现谭松吟立在门口,见许竹卿归来,一脸的如释重负,忙迈出门槛来接应,“竹卿你回来的正好,素涵表妹给你送了点心过来。” “哦,是吗?正好我晚饭没有吃饱,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说话间,谭松吟扶着许竹卿的胳膊一同进门。 这点体贴细枝末节被冯素涵看在眼里,面上依旧是精心练过的笑意,起来虽不真切,却大方得体。 “竹卿姐姐回来了,我正要和表哥学画,姐姐不是方才说饿了,快尝尝我从家乡带来的点心。” “你要教表妹学画?”许竹卿笑意盈盈目光投向谭松吟。 “我教你还教不过来,怎么能教表妹,我方才说了,她要学,我便给她找个先生。”谭松吟听得出来,冯素涵的话中有些挑拨的意味,他听了觉得不妥。 “原来如此,”许竹卿看向谭松吟的眼神带着几分赞嘆,随后又对冯素涵道,“天色不早了,芝儿在院外冻了半天,表妹还不早些回去休息吗?” 逐客令一下,冯素涵一怔,“是,我倒是是忘了时间,芝儿怕在外面也等急了,那表哥、竹卿姐姐,你们早些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慢走不送。”许竹卿面上虽然笑着,语气却生冷如秋水,抑扬顿挫,字字如刀。 冯素涵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脸上笑意终于挂不住了,黑着脸离开偏院。 许竹卿对着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儿,这才将书房的门关上。 第59页 “你这是怎么了?好像对冯素涵颇有敌意。”谭松吟歪着头问。 “那是因为她对我也有敌意。”许竹卿一脸干脆。 “你怎么知道?”谭松吟问。 “从白天眼神交汇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许竹卿扬手拍在谭松吟肩膀上,“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她对你动机不纯。” “胡说八道。”谭松吟从肩膀上扯下她的手,握在掌心。 第33章 护她周全 “我才没有胡说八道,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她一个眼神我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许竹卿眉毛一挑,自认为看透这种姑娘的心思不在话下。 “你想太多了,她初来乍到,想着礼多人不怪也是正常。” “也就你才觉得正常,她明知道刘姨娘将我留下,怎么还独自来你的小院儿?难道她就不懂得避嫌?” 许竹卿一席话,让谭松吟无言以对,尽管也觉得方才冯素涵的表情有些诡异不得体,可好歹她是刘姨娘的亲戚,自己不便妄加揣测。 见他不言,许竹卿又道:“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千里迢迢跑到凉州来,你觉得是为什么?” 谭松吟懵懂摇头,“为什么?” “刘姨娘之前说她只比我小半岁,尚未婚配,这个时候投奔刘姨娘,定时想要让她为自己择一良婿,”许竹卿分析的头头是道,又带了几分调侃,“来到这里第一天就发现她传说中的大表哥如此玉树临风,温润如玉,乃是一个翩翩佳公子,试问哪个姑娘会不动心?” 谭松吟抬起手指,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虽然知道她是调侃,却也喜不自胜,“好,好好你说的都对,那我倒是想问问你,我这个所谓的翩翩佳公子有没有让你动心呢?” 许竹卿嘻嘻一笑,还抱住他的腰,从胸口抬起头来一脸娇俏的望着他,“不仅动了心,而且动了心肝脾肺肾,你开不开心?” “自然开心。”谭松吟说着,又情不自禁低头下去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至宝在怀,他无比满足。 “对啦,我才想起你什么时候要教我学画画,我怎么不知道。”许竹卿问道。 “方才那是搪塞冯素涵的说辞罢了,好在你我想到一处去了,并没有出现什么纰漏。”谭松吟对二人的默契心满意足,和无论何时,只要他递交过去一个眼神许竹卿便知道应该怎么说怎么做。 “我就知道,”许竹卿侧头看过去,正看见桌案上一副尚未完成的山水图,“这是你画的?” 从前只听刘姨娘说起,谭松吟画技高超,却从未见过他真正动笔。 “是。”谭松吟脸上的笑意忽然冷却下去。 “这画的也太好了,不过倒是很像白择一的手笔。”许竹卿上前观摩,惊嘆之余品评起来。 谭松吟未再答话,反而话锋一转,“刘姨娘方才找你去说什么了?” 许竹卿脸一红,顾左右而言,“没说什么,就是谈谈心……定了我们两个成亲的日子。” “是什么时候?”谭松吟问。 “还要等几个月呢,姨娘说春暖花开的时候,是成亲的好时机。”许竹卿随意扯起一支笔来,在手中把玩。 谭松吟大步迈过去,自她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身,下巴抵在她颈窝间,“春暖花开虽是好时机,可对我来说时日有些漫长。” “我不觉得长,我还嫌时间短。”许竹卿一脸俏皮的嘟囔道。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反悔?”谭松吟嬉笑着问。 “不是没想过。” “眼下你想反悔我也是不同意的,你若敢反悔,我便现在就将你就地正法,待生米煮成熟饭,我看你能奈我何。” “原来你也是个登徒子,从前我怎么没发现?” “现在发现也不晚。”谭松吟大着胆子将嘴凑过去,一口咬住许竹卿的耳垂。 “疼……”许竹卿顿时觉得一股热气直扑颈窝,酥痒直通全身,下意识的缩了脖子,却不担心谭松吟会得寸进尺,因为她明白,谭松吟视她如珍宝,不到成亲,不会动她分毫。 *** 次日谭松吟起了个大早,出了房门,却见许竹卿的房门紧紧关着,想着她素来喜欢赖床,也便浅浅一笑。 “大少爷您醒了。”谭安不知道在这院子里等了多久,终于等到谭松吟出门。 “谭安,这么早有事吗?”谭松吟问。 谭安目光瞄向许竹卿的房门口,见门口安然无恙,便凑上来低声说道:“大少爷之前吩咐我去查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 “进来说话。”谭松吟表情骤然凝重,下意识的再次看向许竹卿房门,随即会意谭安跟他进房。 进了房间之后,谭安才敢大声说话:“之前关于许姑娘的事,老奴亲自跑了一趟,到了许姑娘家中,无论我怎么问关于上次酒楼的事,许父和她的后母都对此闭口不言。就算老奴出再多的银子,他们也不肯透露出半个字。最后老奴心想既然来软的不行,那便用了些手段。 我对此事早有打算,所以刻意带了许多人过去,最后不得不拔刀相向,她后母牙尖嘴利,可一见了刀便吓得屁滚尿流了。” 第60页 “接着说。”谭松吟不用想也知道,能那样虐待许竹卿的人能是什么好货色。不过一个乡野毒妇罢了。 谭安顿了顿又道:“上次许姑娘被骗到酒楼去,是白择一的主意,他本来是想做一个局,目的就是……使许姑娘中圈套,而后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谭安提及圈套二字时候明显停顿了下,因为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措辞来形容此事。 “什么圈套?”谭松吟问。 “就是……”谭安踌躇稍许,“就是骗许姑娘说他的父亲欠了赌债,要让她去还债,然后给她下毒,危难之际,白择一冲出来救她,这样白公子就可以以救人的名义,让许姑娘失.身于他。” “混帐!”谭松吟额头青筋暴起,怒拍桌子,因用力过大,桌上茶杯跟着稍晃了一晃,“居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起初我只是怀疑,没曾想果然是他。” 谭松吟这下怒从心中起,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去找白择一与他当面对质。 见着他这副模样,谭安也是一惊,谭松吟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何事他都是一派稳重模样,发这么大的火还是第一次。 不过也情有可原。白择一这次做的也太龌龊了些。如此费尽周章算计一个姑娘实在令人不齿。 “她的父母为什么会这么做?”谭松吟深吸一口气,当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便觉得多余,一个为了银子连自己女儿都可以卖掉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少爷,您这是明知故问。”谭安嘆了一口气,有些心疼许竹卿。 “呵,”谭松吟冷笑一声,更加确定之前猜测,“看来白择一还是不够了解他们,当初只给了银子便想封住他们的口,没想到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被出卖了。” “少爷还有一件事,”谭安有些犹豫,“这件事和周夫人也有关。” “什么?”谭松吟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所说的周夫人可是周沉鱼。” 谭安点头:“据他们说周沉鱼也参与其中,虽然许家人不认识她,可看得出来她十分憎恨许竹卿,依老奴看,周夫人参与的原因多半是因为少爷你。”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忙你的吧,这件事情不要跟竹卿透露半个字。”谭松吟神色复杂,眼中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谭安会意:“是,老奴记下了。” 谭安离开后,谭松吟勉强冷静下来,却是后怕至极。 倘若那天他去的稍晚了一些,后果不堪设想,想到此处他不敢再往下想。唯独庆幸那日来得及。 更加难以想像竹卿的家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只盼着早日成亲,可以名正言顺的护她一生一世。 这件事之后,谭松吟更是下定了决心。 他不会再给白择一提供任何画作,不会再像以往那样心甘情愿做他背后的枪手。 第34章 甩不掉的膏药 人间四月,本来应该是莺飞草长的光景,奈何从入了三月,凉州城的天就像破了个窟窿,连日阴雨绵绵,从三月持续到了四月。 眼看着婚期已近,却不见天公作美,实再扰人心意。 城中还好,城外已然有几处靠山的村子遭了殃,整月阴雨,引发了山洪,难民一下子全部涌进凉州城。有亲戚的投奔亲戚,没亲戚的好歹避个难。 许竹卿得知喇叭沟村也在遭难之中,却好似下了决心,不再管许家的事。 可她太高估了许家人,这样没脸没皮的人家哪里会给自己留半分退路。 在喇叭沟村遭灾的第三日,许父带着后母还有宝贝儿子就拍响了谭府的后门。 因为许竹卿早有防备,因此早早与看门小厮打了招唿,许家人若来不必理会。 许家哪里是要脸的人家,尤其是后母,见谭府后门紧闭不开便一直叩门。吵嚷着许竹卿见死不救。 锲而不捨的后母终于惊动了冯素涵,冯素涵住在后院,离后门不远,听见这么大响动便出来一探究竟。 出来一看小厮对于门外响动装聋作哑便问:“外面有人敲门怎么不应?难不成是难民,姑父姑母早就发话,如果有难民上门能帮则帮,怎么到了你这就这般坦然的视而不见?” “回冯姑娘的话,外面敲门的不是难民,”小厮一脸无辜,觉得话说的不全然对又补充,“是难民,可不是普通的难民,他们是许竹卿许姑娘的父母还有弟弟。” “许姑娘,”冯素涵疑惑不解,“既然是许姑娘的家人,更要请进来了,怎么,难道你对许姑娘有什么不满,所以此时此刻在此刻意刁难她的家人?” “不不不,冯姑娘你误会了,这是许姑娘吩咐的,其中事情复杂,许姑娘不便多言,只是吩咐我们不要理会。” “这……”冯素涵突然气焰高涨,好似抓住了什么话头一般,“怎么,许竹卿攀了高枝便不认亲人了,俗话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许姑娘这样做也太过分了些,表哥怎么会娶这样心狠手辣的白眼狼呢。” 小厮听了这些话,大气也不敢喘,更加不敢插话。 “芝儿,他们不管,你去将人放进来。”冯素涵指着后门,示意芝儿道。 第61页 芝儿虽然觉得不妥,可眼下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想着有事反正有冯姑娘担待,也便大着胆子去开了门。 门才刚刚开了一个缝,许竹卿的后母便挤了进来。 许父在后面随着儿子,倒是淡定得多。 芝儿被如狼似虎的后母挤到一边,一脸的嫌弃。 未等后母说话,冯素涵打量了浑身潮湿邋遢的一家人便开口:“想必你们就是许竹卿的家人吧,这许竹卿也真是的,明知道你们现在处境艰难居然还不让你们进门。” 后母这两日虽然遭了难,却不至于吃不上喝不上,好歹之前收了许多银子,眼下都带在身上,听说许竹卿即将嫁给谭松吟,便弄得惨兮兮的来占便宜。 这一家人若论谁最不要命,后母首当其冲,前阵子刚刚被谭安用刀架住脖子,转眼便若无其事的想来沾光。 “这位小姐是个好心人,不瞒您说,我们正是许竹卿的家人,是逢天灾,我们无处可去,只好来投奔她,没成想这孩子还记恨我们,连门都不让我们进。” 后母添油加醋,说的可怜兮兮,曾经对许竹卿的所作所为却绝口不提。 “你们随我来吧,我带你们去找她,往后她嫁给我表哥,咱们也是亲戚了,哪有闭门不见的道理。”冯素涵对这其中的事情并不了解,只觉得这许竹卿六亲不认实再让人难以置信,正好拉上她家里人去对质,好让谭松吟看清楚她的真实面目。 冯素涵越想越觉得畅快,殊不知这些事在谭松吟那里已是老生常谈了。 冯素涵如同得了尚方宝剑,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带着许家人冲进偏院,一改往日娇柔形象,“许竹卿,你给我出来。” 听到院中动静时候,许竹卿和谭松吟正在书房练字,二人一先一后走出书房,见了冯素涵身后的许家人,谭松吟脸色一沉。 “你这是做什么?”谭松吟问。 许父见了谭松吟先是错愕,从前的脸上的疤痕不翼而飞,而后对上谭松吟视线的瞬间便心虚起来,不敢直视。 许竹卿踏出门来,表情僵硬,语气冰冷,“你们怎么有脸进来?” “竹卿,竹卿我的儿,从前是娘不对,咱们娘俩儿脾气不对付,可好歹还是一家人,现如今咱们受了难,不来找你,又能找谁!”后母变脸如翻书,任谁看来,她现在也是一个可怜的村妇罢了,后母忙又从身后扯过她的宝贝儿子,“柱子,快叫姐姐,你不是成天喊着想见姐姐吗,这下你总算见着了。” 柱子虽才十几岁,可好歹脸皮还是有的,冷不防的在这个从前没少欺负又没有叫过一声姐姐的人面前做戏,他可做不来,只好直勾勾的盯着许竹卿,手脚无处安放,脑海里引出一串疑问,这不是从前的赔钱货吗。 “你要不要脸,”许竹卿被气的有太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你才不是我娘,这个人当初在大街上立了字据将我卖了,现在你又跟我说我们是一家人,滑天下之大稽。” 许竹卿指着立在一旁的许父,那时那日的场景还歷歷在目。 许父更加心虚了,恨不得躲出门去。 “许竹卿你够了,你不要以为你过几天嫁了我表哥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家人,即便有什么误会,你也不该如此绝情。你吩咐小厮不给他们开门,这种事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如今你又不知悔改,还敢振振有词。” 冯素涵上前一步,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大声指责许竹卿。 “谁家的笼子没关严让你跑出来了!说到底这是我的事,你又凭什么在这里多言多语,你是是非不分还是别有用心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你打的可不是什么好算盘。”许竹卿气极,没有给她留半分脸面,说话并不客气。 “你血口喷人,六亲不认还敢大放厥词!”冯素涵似乎被戳到了痛处,风度全无。 未等许竹卿再次开口,谭松吟便伸出胳膊将许竹卿拦到了身后,“素涵,你这是什么样子,你怎么可以跟我未婚妻这样说话,请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谭松吟的话仿佛并没有什么波动,却字字如锤,敲打在冯素涵的心头。 冯素涵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太想扳倒许竹卿而一时失言。 “表哥,我知道是我唐突了,可是我实在不能忍受这样一个心思歹毒的女人……” “够了!”冯素涵话音未落,就被谭松吟果决打断,“她心思是否歹毒,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不必你来言语,有些事你不清楚就不要胡乱参与,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 “我……”冯素涵不甘心,还想分辩一番。 “出去,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许踏入这院子半步!”谭松吟声调突然拔高一度。 冯素涵双手紧紧捏着罗裙两侧,眼中是不甘与愤恨扫过许竹卿,眼下颜面尽失,也不好再就在这里,失策如此,怒甩而去。 “还有你们,还要留在这里吗?”谭松吟背对着许竹卿,只有面前三人才见了他隐约透出的兇狠。 许父愣住,哑口无言。倒是后母不知死活的接着滚刀,“谭少爷,过去的事是我们不对,我们也是没办法,我们这次是诚心悔过……” 第62页 许父实在听不下去,终于鼓足勇气上前一把扯住还要絮叨不止的后母,“谭少爷,我们知错了,这次来,我们也就是想看看丫头过的好不好,是我们多此一举了,在您府里自然过的好,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打扰了!” 许父生拉硬拽媳妇和儿子,不愿意在此多呆一刻,倒是后母依旧不肯就此走了。 “如今你们遭难,即便作为乡亲也该帮衬一把,既然找上门来,我也就不能不帮,”谭松吟不留痕迹的冷笑一声,朝院子外喊道,“来人!” “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小厮跑过来问。 “将他们带下去吃些饭菜,再准备两身衣裳,”谭松吟吩咐后又沖许父道,“当初的事,希望你没忘,我谭府好歹是大户,若是想让谁不好过,也是轻而易举的,我谭松吟的忍耐也是有限,临近我和竹卿的婚期,你们好歹曾经是她的家人,这顿饭后,你们便不是了,知道了吗?” “懂,懂,谭少爷说的我们都明白,保证这次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许父神智清明,连连答应。 许竹卿倒是觉得今日的父亲有些唯唯诺诺的过头,好像有一种恐惧和心虚在里。 这样的他,是许竹卿从未见过的。 谭松吟说罢,便给小厮使了眼色,小厮会意,引着许家三口离开偏院。 三人离开后,许竹卿长嘆一口气,“你不应该留他们的,你当真以为他们缺银子?” “罢了,一顿饭而已,他方才不是说了,是最后一次来找你了。”谭松吟双手扣住她的肩安慰道。 “你还真的信,他们说话不作数的。”许竹卿眼下已经是失望至极。 “这次一定作数。”谭松吟笃定道。 *** 许竹卿趁谭松吟不备跑去找许家人,去的路上已是想了许多话要痛快的骂出,谭松吟居然还要管他们的饭食。殊不知这家人都是喝人血喝惯了的主。 小厮指了路便远远退下,许竹卿悄悄行至门口,正提一口气,却见于父破口骂道:“你说你,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找死啊?” “瞧瞧你那个样子,怕的要死,来了就来了,那谭松吟能怎么样,不还是好吃好喝的款待我们?他谭府再厉害,也就是个大商贾罢了,又不是官府,他杀人也是要坐牢的好吧!”后母吧唧着嘴,言辞之间十分猖狂,“再说了,他现在是许竹卿的未婚夫,好歹也算是我的女婿,他敢拿我怎么样,话说回来,这死丫头真有福气,我倒是后悔了,早知道她有今天,当初我也不能那样待她!” 后母咂咂嘴,不以为耻。 “好了好了,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吃完了快点走!”许父如今倒是不想再与谭府纠缠半分。 “走什么走,你傻了你,这可是你女儿家!”果然不出许竹卿所料,后母可是专扒人皮。 “你忘了那日谭府的管家如何拿刀架在我们脖子上了,你真是不要命啊你!” “那不是因为白公子算计你女儿,谭公子才命人跑我们那里求真相吗,说出来就好了。” “你还好意思说,”许父将筷子用力摔在桌上,“咱们收了白公子的银子,骗了竹卿,眼下又出卖了白公子,这若是让白公子知道了,咱们可就小命不保了!” 许竹卿一怔,听得云里雾里,说到白公子,许竹卿便多了几分猜测,又听闻谭安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方知是有什么隐情谭松吟没有告诉她。 不禁回想那日被骗到酒楼的事,晕倒前看见的是白择一,醒来时已经回谭府了,而谭松吟对此事总是一带而过。 原来还有内幕。 说到算计,难不成这是白择一做的局? 许竹卿稳住了颤抖的心,细听墙根儿。 “我说你以前的胆子都哪去了,怕他白公子作甚,好歹现在咱们跟谭府也是有亲的!”后母俨然已经接受了自己是谭松吟岳母的身份,且以此为荣,趁着这次山难,她也打算扎根凉州城,风风光光的做回人,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谭府就是这棵大树。 许父已经接近崩溃,低吼道:“你个瓜妇,当真没认出谭松吟是谁?” 许父虽然有意压低声音,厢房四处无人,却被许竹卿听了个清楚。 “谁啊?”后母停下吧唧的嘴问。 “他就是当年从熊口里救出咱们宝贝儿子的那个人!”许父一字一句,咬字清楚郑重,随着指间敲打在桌上,节奏重叠。 后母一怔,将信将疑的咽下口中的菜,“不是吧,你认错人了吧,当年那熊你我可都见了,那么大,那人哪里还会活着!再说了,就算活着,怎么会像谭少爷那样完好无损!” 后母的话像锋利的刀刃,扎在许竹卿胸口,陈年往事在许竹卿的记忆里轻启,那是六七年前,他们听闻凉州城外的山上有灵芝可采,便要去碰碰运气,柱子闹着也要去,他们一家三口便上了山。 之所以许竹卿记得这样清楚,就是因为那次后母从外面回来第一次没有找藉口对她打骂。而是一反常态不声不响的躲进了屋里,连父亲也没怎么说话。 倒是才几岁的柱子含煳的说着碰上了黑熊,险些出事,许竹卿故事还没听全,柱子就被后母拉进屋里训斥了一番,含煳着解释他胡说八道,许竹卿也没将他说的话放在心里。 第63页 如今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谭松吟的命运就是从那天改变的,他被毁了脸,丢掉了前途,却换不来这家人丝毫的感恩。 谁能想到,出了事后这家人可以心安理得的丢弃生死未卜的谭松吟,只有对自己熊口脱险的庆幸,没有半分对恩人的感激。 “这谭少爷之前我曾见过,当初我就认出来了,旁人不知,我也是怕吓着你们母子两个,眼下你还敢跑到这里来,那谭少爷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他哪天真的认出咱们来,可就新帐旧帐一起算了!” 说到此处,许竹卿才终于明白父亲的古怪神情源于何处,不是愧疚,而是怕被察觉的恐惧。 “这……”后母吃了七分饱,这回彻底没了食慾,“那咱们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不能呆了不能呆了……” 后母拎了包袱扯着儿子就要离开,门外许竹卿再也听不下去,一脚将门踢开。 许家三口本就如同惊弓之鸟,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得身躯同时一抖,朝门口看来,许竹卿带着前所未有的怒意瞪着一双大眼像要索命般站在那里。 “你们哪个都别想走!”许竹卿突然拔高的声调有些破了音。 许父心想坏了,方才说的话怕是都被听见了。 “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是不愿意我们在这,”后母没有底气的紧了紧身上的包袱,“我们走还不行!” “走可以,可你们欠谭松吟的要说个清楚,当初他为了救你们的宝贝儿子才被毁容,你们不声不响的连句谢谢都没有便跑了,你们良心让狗吃了吗!”谭松吟好似触动了许竹卿的神经,说着说着声音发颤,双目涌泪,鼻子也跟着酸了起来。 “你胡说,我们才不是!”后母像是炸毛的斗鸡,指着许竹卿的鼻子开始狡辩。 “是不是不用你说,咱们去当面对质,”许竹卿大步上前,扯起桌前柱子的胳膊便往门外拉,“走,跟我去见谭松吟!” 柱子手中握着的鸡腿拉扯间掉到地上,一边心疼鸡腿,一边怕去见谭松吟,心情复杂间哭了起来,边蹲边叫娘。 许竹卿才不管不顾,用力将柱子的半拉身躯扯到了门口,许父和后母终于反应过来,拔河一样将柱子又往门里扯。 正当许竹卿不依不饶,觉得身侧有阴影罩下,抬眼看去,谭松吟不知何时来到了面前。 许竹卿整个人愣住了,迎上谭松吟复杂的神情,方才的话不巧被他听见,如波涛汹涌,快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过了这么多年,谭松吟才知道,原来当初救下的,是许竹卿的弟弟。 当年看见孩童落入熊掌,他奋不顾身冲上去,被熊抓伤,孩童趁机跑开,他却被熊一掌拍晕,好在乡亲们赶来帮忙,打死黑熊,否则他将尸骨无存。 醒来时候,一张再也不能復原的脸,还有再也没见过的人。 说他不恨,他并不是圣人,不可能大度到那个程度,说他恨,他又觉得,用一张脸换一条命是值得的。 如今真相大白,又与许竹卿有千丝万缕的联繫,便连那么一点点憎恨也不见了。 一瞬间,全部释然。 “松吟……”许竹卿红着眼眶,咧了咧嘴,马上就要哭出来。 谭松吟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没关系。” 戏精后母见状,忙扯着柱子跪下来:“柱子,快给恩人磕头,谭少爷,我们真的不知道当初是您救了柱子,我们也是吓傻了,所以……” 后母实再不知该怎么往下说,因为好似无论怎么说,都难以解释当初的不辞而别,和后来的默不作声。 “你们走吧,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们。恩怨就此两清,你们也不要再来打扰竹卿,往后她不姓许,姓谭。”谭松吟表面震惊,实则头脑嗡嗡作响,可突然间过去的事情他不想再计较。 许家三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居然有这么便宜的事! 二话不说做势要跑,许竹卿却拦截:“不行,不可以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你们必须要跟我去见官,即便给谭家当牛做马也是你们应得的!” 许竹卿的尾音几乎是用喊的,牵连着身体的颤抖,连谭松吟也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失态。 谭松吟顾不得许多,长臂一伸,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以作安抚,随即道:“快走吧。” 许竹卿依旧不依不饶,发疯般的挣扎起来,誓要与这三个人鱼死网破。 谭松吟二话不说,身体挡在前面,弯腰蹲下,将许竹卿扛在肩上朝偏院奔去。 许家三口藉机抱头鼠窜,没了踪影。 谭松吟一路小跑扛着许竹卿回了偏院,将许竹卿带回厢房,小心扔在床上,许竹卿此时已经是涕泪横流,气得半死。 谭松吟蹲下,双手摁住她,声线仿佛能包容万物似得温柔,“竹卿,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他的声音像是空谷潺潺流水,总能让人轻而易举的平静下来。 许竹卿知道他不会让自己再跑回去,只好暂且安静下来。 谭松吟抬手轻柔拭去她脸上的泪水,道:“竹卿,我真的不在意了,有了你,对我来说所有的不平都不重要了,你就是上天对我最大的馈赠,你明白吗。” 第64页 许竹卿两行热泪在脸上形成了两条潺潺的小溪,新泪不断涌出,在下巴处凝结成颗颗水珠。 “我算什么,你的脸已经毁了。”许竹卿喉咙干哑,泣不成声。 “不,你看,”谭松吟握住许竹卿的手,让她抚上自己的脸,“我现在不是完好无损吗,这都是因为你,这是你的功劳!” 许竹卿再也顾忌不得,身子朝前,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她是他的珍宝,他又何尝不是。 谭松吟心头一悸,双手迴环上她纤细的腰肢,“你若还是过意不去,不如就用你的一生来赔我吧。” 许竹卿破涕为笑,下巴蹭在谭松吟的颈窝间,“好,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竹卿,你跟我来,”谭松吟站起身来,随手抹了她脸颊的残泪,“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许竹卿乖乖起身,任由他牵着去了书房。 桌案上是那日他未完成的画,还好好的摊在那里。 “你让我看什么?”许竹卿哭得一抽一抽的问道。 “这画是我画的,”谭松吟指着那画,“白择一后来所作所有山水图,都是出自我手。” 许竹卿微愣,却并不惊讶,只淡淡浅笑道,“我早就有所察觉,从前听说你便擅长山水,从你封笔他便崛起,两个人的画风怎么可能一模一样。” 谭松吟原本拿此事当成心中的一块巨石,曾经预想过无数次,若是她知道这件事之后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没成想,居然是这般懂他,懂到他不用过多废话一个字。 “你现在告诉我,是因为你不想做他背后的人了?” “是。”谭松吟定定的望着她双目,干脆利落回答。 从他胆敢算计许竹卿的那一刻,他便不想再他的身后了,况且这么多年,白择一名利双收,自己也不欠他什么了,好聚好散,至少他是这样想的。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与你站在一起。”许竹卿主动依靠过来,谭松吟再次将她抱了个满怀。 第35章 作恶 谭松吟即将成亲的消息随着一张张送出去的帖子不胫而走,凉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好歹谭府有头有脸,传到周沉鱼的耳朵里自然不意外。 周沉鱼听见玉罗说起的时候,一口茶汤还未来得及往口中送,便杵在半空,久久回不过神儿来。 “怎么这么快……”周沉鱼将茶杯放下,语气中是说不出的失魂落魄。 “听说准备了有些日子了,”玉罗小心翼翼挑着字眼儿,生怕惹怒了周沉鱼,“只是咱们不知道而已……” “他果然要取那个贱人,”想到许竹卿便让周沉鱼疯魔,随即一把将手边茶杯推到地上,滚烫的茶汤洒在地上还冒着热气,“那个贫贱的丫头到底有什么好!” “小姐,您别生气,谭少爷既然喜欢那个丫头……” 玉罗话音未落,周沉鱼勐得站起,一双杏目因为散不出的怒气而睁得圆大。周沉鱼拍着自己心口癫狂的问:“玉罗,你说,他为什么宁可娶那个贫贱的乡下村姑,都不愿意再正眼看我,就因为当年我弃他而去?即便如此,如今我已经对当初所作所为后悔了,为什么他不肯给我一次机会,为什么……” 周沉鱼癫狂的模样让玉罗感到害怕,忙上前扶住她宽慰:“小姐,不如意事常八.九,既然你和谭少爷有缘无分,也就不必执着了,您现在满身荣耀,又美貌无双,放眼望去凉州城有多少大好男儿仰慕您,您何必那么在意一个不能考功名的谭少爷呢!” “你懂什么!”周沉鱼一把将玉罗推开,几乎失去了理智,“我宁可不要这身荣耀……” 两行珠泪顺势而下,越是得不到的越珍贵,越是不如意的便成了执念。 如今,谭松吟便是她的执念,静下心来细想,如果当初她嫁了谭松吟,难保她不会因为平庸而发疯。 她太了解自己的性情,从小便是这样的性子,不允许自己有丝丝遗憾,无论什么,她都想要最好的。 “咱们去白府,”周沉鱼长舒口气,不甘心的将泪痕胡乱擦去,“白府也要知道这个好消息才好。” 玉罗见着她此时没有焦点的双瞳着实害怕,奈何又不敢违拗她,只好顺从。 白择一不同周沉鱼,他早早便收到了谭府的请帖。 对比成亲这事,他更担忧的是谭松吟的画。 正惆怅间,周沉鱼拜访。 “白公子悠闲自在,让我好生羡慕。”周沉鱼面上似笑非笑说道。 “周夫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恐怕是听说了谭松吟要成亲的消息吧?” “怎么,白公子为他开心?他娶的可是你的心上人呢。”周沉鱼字字句句都要占上风。 “是啊,”白择一悠闲翘起二郎腿,“说起来,前阵子周夫人的计策好像没什么效果,我不但没有得手,反而惹得谭松吟不开心,还平白无故搭了银子。” “那是你无用,何故怪在我头上。”周沉鱼斜了他一眼道。 “周夫人今日来不会是要跟我吵架的吧。难不成也收到了谭府的请帖?” 第65页 “你不会就这样看着他们成亲吧?”周沉鱼终于沉不住气,郑重问道。 白择一这才知道周沉鱼来意,无非是想让自己从中作梗搅散了这桩亲事罢了。他才没那么傻,他对许竹卿的情本就没那么深。他只关心所谓的前程。 “我也无法,人家都要成亲了,我总不能去抢亲吧。”白择一双手一摊,看起来为难又无奈。 “既然白公子这般大度,那我也就告辞了,只是不知道,往后白公子的画技是否还会一如从前。”周沉鱼微微抿嘴,眉毛一挑,简单一句话却像打蛇的棍子,正中七寸。 白公子脸色只沉了一秒,又恢復正常,只笑不说话。 周沉鱼从白府出来后,玉罗才敢问:“小姐,您来找他有什么用啊。” “玉罗,你找上几个人,将白择一的画一直是由谭松吟代笔的事传出去。”周沉鱼心生一计,大不了鱼死网破。 “是。”玉罗应下。 白择一身为凉州城头号公子,稍有些不堪的传闻便满城风雨,传言一散,便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有人将信将疑,有人以讹传讹。 原本传言无它,奈何白择一心虚,登门拜访。 没想到偏院的门都没进去,被谭安拦了下来。 谭安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只将一幅画轴交给他。 “这是……”白择一本以为这是今年的第一幅画,转念又觉得不对。 “少爷吩咐过,如果白公子你来,就将这个交给你,你一看便知。”谭安慢悠悠说道。 白择一将画展开,却是一幅未完成的画作,这是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 谭松吟向来是这个性子,无论何事都点到为止,不会拆人半分颜面。 这种恰到好处虽然会不让旁人知晓,却让白择一越发无地自容。 在这一刻,白择一便知道自此,谭松吟便不会再帮他画画了。 冯素涵带着芝儿从附近路过,冯素涵远远便见着白择一,背影不俗,不禁好奇问道:“那人是谁,看起来不像府中小厮?” 芝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位是白择一白公子,是大少爷的好友。” “他就是白择一?”冯素涵颇为意外。 “对啊,他在咱们凉州城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呢。”芝儿说起也是一脸神往。 冯素涵早就听说过白择一的大名,如今见了,怎么会放弃这个好机会。 此时的白择一满脑子都在想对策,哪里会留意身后正有一道目光仔细打量着他。 白择一失魂落魄的打道回府,穿过迴廊时候丝毫没有留意拐角处急匆匆的脚步声,二人拐弯的功夫正撞了个满怀。 冯素涵毕竟娇小,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撞险些摔倒,幸好被白择一及时拉住。 “这位小姐,你没事吧?”白择一即便再不耐烦,在外面做戏的功夫也是一流。 “无妨,多谢公子。”冯素涵红着脸低下头去。 白择一这时候才发觉面前这姑娘从未见过,穿衣打扮不俗,不像平常丫头,而且还有几分姿色。 “姑娘看着眼生,我好像从未在谭府见过。”白择一见惯了姑娘们在他面前红脸的模样。 “我叫冯素涵,前阵子才从外乡来,府中刘姨娘是我的姑母。” “原来如此,”白择一恍然,“今日是我对不住小姐,改日再来谢罪。” “公子严重了,只是我初来乍到,还不知公子姓甚名谁。”逢场作戏,冯素涵更是熟练。 “在下白择一。”白择一话音刚落,便定睛看着冯素涵,似乎等待着看冯素涵惊讶神情。 “原来你就是赫赫有名的白公子,”冯素涵故作惊讶状,“久仰大名。” “不敢当。” “公子脚步匆匆想来还有要事,我便不打扰了。”说罢,冯素涵微微福身,便从一侧离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白择一闻到她身上有些浓郁的桂花香气。 冯素涵脚步轻轻走出十几步,终是忍不住回头望去,正对上白择一回望的目光。 冯素涵微微一怔,没成想白择一倒坦然一笑。 冯素涵又忙回过头去。这样的回眸也是在白择一意料之中,这样的姑娘,他见过太多。 回到府中,白择一将谭松吟画了一半的画摊开,双手不自觉的握拳。 从前的荣耀,就这样被谭松吟轻而易举的收回,他怎么能甘心。 “公子,您派出去的人回来了。”门外书童报。 “让他进来。” “参见公子。”一瘦高男子踏进房门,对白择一十分恭敬。 “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白择一将画合上,负手而立。 “许家三口出了城,眼下到处乱闹闹的,许家三口无处可去,便挤在城外客栈暂时歇脚。” 白择一冷笑一声,像是自言自语,“他们以为找去了谭府我不知道,收了我的银子还敢胡说八道,真当我白择一是死的。” “公子,您的意思是?”高瘦男子抬起头来,目光凌厉,带着杀意。 “这样的人不值得我动手,他们最在意什么,就抢什么好了,”白择一何尝没有杀意,不过眼下不是时候,“他们曾经收过我许多银子,可收了我的银子却拿我当傻子耍。你听着,我要让他们变成身无分文的难民,和城外流亡的那些人一样。” 第66页 高瘦男子会意:“是,属下明白。” 白择一微微摆手,男子便退下。 这样的聪明伶俐,让白择一感到轻松不少。 府中养的一些闲人高手,眼下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画轴上。 如今可以牵制谭松吟的,怕只有许竹卿了。 想到此,白择一心生一计。鼻尖隐约传来桂花香气。 面前浮现冯素涵那张故作矜持的脸来。 这世界上能抵得住他魅力的只有许竹卿而已。拿下一个小小的冯素涵应该不在话下。 有些东西一旦拥有,便再也不想失去。 白择一突然上前,将那未完成的画展开,疯了一样撕成碎片。 第36章 阴差阳错 马车才出了城,路途便颠簸起来,连日阴雨处处积水城洼。 许竹卿面无表情将马车帘子掀开了个缝隙,窗外雨滴随风落在她的脸上,又不得不将帘子放下。 “竹卿姐姐,你看上去有些不开心,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冯素涵若无其事问道,似乎二人之前从未有过过节。 许竹卿抿一抿嘴,正所谓抬手不打笑脸人,再不喜欢她也要看在刘姨娘的面子上做做样子。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在想,外面还下着雨,去仙女庙怕是时间要比往常久一些。”许竹卿不知不觉嘆了口气。 这冯素涵不知道抽什么疯,突然找到刘姨娘说要跟自己赔罪,为了缓和关系要让自己陪着去仙女庙散心,另外给她自己求个好姻缘。 许竹卿见刘姨娘有意撮合,自己又对城里城外再熟悉不过,抱着家和万事兴的态度也便同意了。 谁知道处境比她想的更尴尬。 两个不熟的人又没什么谈得来的,索性许竹卿独自望天。只巴望着快点到,然后早早回府,奈何天公不作美,又下起雨来。 野外天气阴晴不定,好在只下了一会儿,头顶那片乌云便飘往别处去了,许竹卿不愿意和冯素涵聊天,便再次坐在窗口将帘子掀开,放眼望去,风景陌生,她从前没地方住的时候,也没少来仙女庙,可谓闭着眼睛都能摸到门。若是从城中来只有一条路可走,好歹也算康庄大道,可眼下走的羊肠小道不像是去仙女庙的方向。 更奇怪的是即便是这样的小道居然还挺热闹,前前后后七七八八的人快步行着。 许竹卿不禁朝窗外喊道:“停下,停下。” 马车外的车夫并不应她,像是没听到一般,正疑虑间倒是冯素涵发问:“竹卿姐姐,怎么了?” 许竹卿无意侧头瞥了冯素涵的脸,尽管只是一瞬,可她的表情让自己极其不舒服,冯素涵表情有些不自然,甚至有些慌张和心虚。 “咱们这个路是不是走错了,我之前去仙女庙,并不是走这条路。”许竹卿一面说着,一面在心里警觉起来。 “许是因为路不好走,所以车夫便改走这条路吧。”冯素涵解释道。 “原来如此。”许竹卿笑笑,面上依旧若无其事。 许竹卿淡定望向窗外,马车并非是谭府的,车夫也不是,据说是临时雇的。而且她说话车夫根本不应,这没什么道理,更重要的,从城里去山上只有这一条路,当自己发出疑问的时候反而是外乡来的冯素涵在胡乱解释。 这一切难道不是太奇怪了? 冯素涵并非善男信女,怎么可能会转了性突然要与自己讲和。 想到此,许竹卿不安起来。 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冯素涵没安什么好心,许竹卿的脑子飞速转动,已然开始想对策。 冯素涵见许竹卿只顾看风景,一脸淡然,自认为没有露出什么马脚。低头摸索上腰间玉带上新得的一块玉佩不禁勾起嘴角暗笑起来。 这玉佩触手生温成色极好,听白择一说,这是上乘的羊脂玉。 良人,什么是良人?白择一年少有为,一表人才,又对自己一见钟情,这便是良人,更是她梦寐以求的好姻缘。 也是从白择一的口中得知,许竹卿一直与他作对,不仅在谭松吟面前装可怜,还试图将白择一赠与谭松吟一幅价值连城的画据为己有。奈何谭松吟被他的美貌所迷惑,始终执迷不悟,眼下又听闻她胆敢跟自己过不去,白择一实再气不过,要给她些颜色看看,这才设计将她骗出来。 冯素涵听信白择一这荒唐的一面之词,根本不将外面的传言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许竹卿突然说道:“素涵表妹,可否让这马车停一下。” “竹卿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冯素涵警惕起来。 “人有三急,”许竹卿憨憨的笑起来,“出门时我喝了不少的水,眼下恐怕是撑不到仙女庙了。” “原来是这样,”冯素涵还以为她察觉了什么,听她这样说,反而松了口气,随即喊住车夫,“马车停一下。” 车夫果然听话,勒了缰绳,马马儿停下,车子一顿。 “竹卿姐姐,你快去快回,这路不好走,可别耽误了时辰。”冯素涵说道。 “好,我知道了。”许竹卿笑着应下,灵活的跃下马车,朝道路两旁灌木丛走去。 此时的灌木丛,秋白与春芽同在,正是藏身的好地点。 第67页 稍走了一段路,许竹卿蹲下,从草丛的缝隙中观望路上的马车,车夫在望天,好像并没有留意自己。 “想算计我,你还嫩。”许竹卿冷笑一声,匍匐着从灌木丛前进,离马车越来越远,就连回去的说辞都想好了,就说自己迷路就好。 稍许,车夫终于发觉不对,掀了马车帘子道:“冯姑娘,她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是不是出岔子了?” 冯素涵正在马车里端详白择一送她的玉佩,车夫出言提醒,她这才回过神儿来,不禁望向车外方才许竹卿离开的方向:“坏了。” 冯素涵一拍大腿,急急跃下马车,放眼望去,根本没有许竹卿的影子。 “冯姑娘,这可怎么跟白公子交代?”车夫问道。 “我怎么知道,这贱人居然这么贼,既然跑了,定然是察觉不对,可是究竟她如何察觉的!”思来想去冯素涵都不知道哪里露出了破绽,看来之前还是太小看这个许竹卿了。 许竹卿举目望去四周都是荒野,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估摸着自己暂时安全,跑得也累了,干脆停下来歇脚。 刚刚找了一处草垛坐下,一只鲜血淋漓的手便摸上她的脚踝。许竹卿吓得低唿一声,兔子一样跳起来,警觉的瞪着那只血手。 血手举在半空,很明显它的主人正躺在草垛下。 许竹卿大着胆子轻轻走上前去,将草垛扒开,只见一个男子歪倒在草堆里浑身上下血肉模煳。 许竹卿不禁打了个激灵,他身上的血腥味儿直冲鼻腔,许竹卿壮着胆子轻声问道:“你还活着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男子痛苦低哼一声,喉结微微耸动,这是给许竹卿的回应。 许竹卿观望四周,见他现在这副样子不知他身上有多少伤口,不敢轻易挪动,只好叮嘱道:“你撑住,我去找人来帮你,你千万要撑住,我马上就回来!” 男子睁了睁眼,一双细长的眼透着异样的凌厉。 许竹卿刚跑出去没有两步,忽然又想到什么,忙又折回来蹲下,从自己荷包中掏出一个小油纸包,将油纸包展开,是几颗桂花糖。 许竹卿取出一颗小心塞进男子嘴里,“你别怕,这是桂花糖,可以恢復一些体力。” 男子原本因警觉而抿住的嘴唇这才有了松懈,将糖含在口中,果然丝丝甜馨,这才气若游丝的勉强挤出两个字:“多谢。” 许竹卿起身跑去找人。 恍惚间不知过了多久,许竹卿跑在前面,身后跟了几个猎户打扮的男子。 人多胆大,几个人合力将他抬回村子,许竹卿如此庆幸这里有猎户驻扎。 当男子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许竹卿正蹲在炉火旁烤地瓜,男子稍稍动了动身,身上伤口有些酸疼。男子垂眸看去,身上伤口已经被包扎好。 地瓜的香气让男子不禁干咳了一声,许竹卿这才知道他醒了。 许竹卿放下地瓜,跑到他身边来坐下一脸关切,“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这是哪里?”男子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不过离凉州城不远,是几位猎户大哥抬你回来的,他们还给你上了药,说这药好用的很,你觉得怎么样?” “好像伤口并没有那么疼。”男子品了品,之前自己受伤严重,没成想居然没有想像的那样疼。 “对了,猎户大哥们说,你受的是刀伤,很严重,有一处还近要害,是什么人将你伤成这样?是劫匪,还是仇家?”许竹卿对面前男子格外好奇。 男子不禁浅笑一声:“你为什么不觉得我是个恶人,才被人砍成这样?” “我会看相,而且,”许竹卿说着,从一侧拿起一方帕子,展开在男子面前,“我发现了这个,你随身带着的,上面被染了血迹,我洗了好久才洗干净。” 男子看见帕子的瞬间黯然的双目这才有了色彩,抬手接过帕子,如获至宝般在掌心摩挲。 “这帕子一看就是姑娘家的,而且绣工不俗,上面还有“清歌””二字,是你心上人送给你的吧?”许竹卿一脸八卦,挑着眉毛笑问道。 男子拇指轻触帕子上的“情歌”二字,面上浮起淡淡笑意,“是。” “所以说,你如果是恶人,怎么会有姑娘会送你这样好的帕子。”许竹卿不知哪里来的歪理邪说。 “多谢你救了我,若不然,我怕是不能回去见她了,”男子长舒一口气,是劫后重生的庆幸,“敢问姑娘尊姓大名,他日吕某定有重谢。” “不必了,我也没做什么,”许竹忙摆手,“都是那几个猎户大哥的功劳。” 许竹卿不禁望向窗外,眼下天色已黑,在这里自己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这么久没回去,恐怕谭松吟要着急了。 只盼着明日一早便赶回去,免得他担心。 谭松吟在府里等了一天也没等回许竹卿,反而是冯素涵自己回来了。 冯素涵本以为许竹卿早就回府,没成想府里也不见她的人影,里外都看不见人,冯素涵这才慌了起来,也许许竹卿并非是察觉了什么而逃跑,而是真的遇上了什么意外。 想到此,冯素涵不禁后怕。许竹卿再讨厌,她也没想过要如何加害,大不了给个教训便罢了,眼下可怎么收场。 第68页 冯素涵胆小如鼠,自然是不敢将真相告知,只能一口咬定是许竹卿半路下马车,这才一去无踪影。 谭松吟此时已是没头的苍蝇,心乱如麻,亲自提了灯去找了好久,却一无所获。 府里的人都被打发了出去,冯素涵坐立不安,只心虚的陪同刘姨娘等消息。 谭松吟提着灯笼大街小巷的寻找,周沉鱼刚刚赴宴归来,在轿子中听到谭松吟的唤声,忍不住下了轿子。 轿夫们识趣的停得隐蔽,玉罗也堪堪迴避。 周沉鱼紧走了几步,追上谭松吟。 “松吟哥哥,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街上?” 谭松吟失魂落魄的转过头来,见了周沉鱼没来由的烦。却不答话。 “我方才听你唤许竹卿的名字,可是她不见了?” 此情此景,让周沉鱼忽然多出许多幻想来,她这样着急下来,就是为了求证,是否奇蹟真的像她日夜期盼的那样到来,许竹卿变了心,二人就此分开。 谭松吟并不答话,只露出一副“不关你事”的表情。 “我就知道,那个丫头是个市井小民而已,哪里会有真心对你……”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请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加不要诋毁我的竹卿,”谭松吟忽然上前,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如果你再敢找许竹卿的麻烦,或者是让我再听你骂她一句,我不会放过你,若她有任何闪失,我不会独活,她就是我的命。” 谭松吟眼下已经心急如焚,更加没有耐心听周沉鱼在此诋毁,能让他疯狂的,只有许竹卿。 周沉鱼肩膀一沉,谭松吟此时此刻看她的目光,如同万年冰川,永远都不会融化似得冷。那种要杀人的模样,是周沉鱼生平第一次见,居然是为了一个女人,她嫉妒的要发疯。 就这一瞬,周沉鱼终于明白,谭松吟这一辈子,都不会对她再有任何情愫。有的只怕是比陌生人还不如。 她只是不见了,他就这般疯魔,从小到大,从未如此失态…… 谭松吟悄无声息的转身,目光眺望四处,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角落。 “谭松吟!”周沉鱼试图叫住他。 可谭松吟无动于衷,将她的叫喊声觉于耳后。 周沉鱼在次加紧步伐追上去,挡在他的面前,是说不出的乞求,“谭松吟,我如今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此生只爱许竹卿?” 谭松吟认真对上她的双目,斩钉截铁的道:“是。” 没有停留片刻,抬腿离开,在二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周沉鱼仿佛一下子释然,求而不得终于是她的下场,谭松吟终于一刀一刀的将她凌迟。 “谭松吟,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那个表妹,她应该比谁都清楚!”周沉鱼终是放下一切,不再有执念,原来心死,只需一瞬间即可。 谭松吟忽然驻足,勐回头,面上是恍然的惊恐,灯笼随手灭了火丢掉,迅速跑回了家。 周沉鱼听着身后脚步声急促的消失,终是落下泪来,自言自语,“谭松吟,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就此别过。” *** 谭松吟气喘吁吁跑回府,大步迈进正厅,刘姨娘忙起身迎上来,“松吟,怎么样了,有消息吗?” “素涵,你是不是知道内情?竹卿究竟去了哪里?”谭松吟一双大眼瞪得似牛,直射在冯素涵身上,像要穿透她一般。 冯素涵被问的心惊肉跳,心虚的不敢看谭松吟的眼睛,“表哥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素涵,人命关天,你最好跟我说实话。”谭松吟一见她闪躲的模样便知她并不坦荡,但还是耐着性子,“你们今天去仙女庙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因为竹卿欺负了你?” “这是怎么回事,竹卿不见的事和你有关?”刘姨娘满目疑惑。 冯素涵终是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崩溃的哭了出来,带着颤音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们没有去仙女庙,是白择一,他说许竹卿欺负我他看不过去,便要给她一些教训,便让我将她带出去,可是半路许竹卿说三急便下了马车,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白择一为你出气,他凭什么为你出气,你们什么时候见过面?”刘姨娘意识到此事另有隐情,恐怕是白择一花言巧语将冯素涵骗了。 “我居然没有想到他!”谭松吟整个脸阴沉下来,回想到之前白择一对许竹卿意图不轨,心便如同火烧,不容分说,扯起冯素涵的手腕,扭身便走。 “松吟,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刘姨娘见事态不妙,生怕谭松吟做出什么煳涂事,忙先他一步拦住去路。 “我要去找白择一问个清楚。” “表哥,我从城外回来时候就去找过他,可是他没有在府里。”冯素涵哭喊着,不知如何是好。 “白择一眼下若是做了亏心事怎么可能在府里。”刘姨娘说话间,扫了眼哭的不成体统的冯素涵,带着一脸失望和恨铁不成钢。 “素涵,你们原本约在哪里见面?”谭松吟压制自己心中的怒火问道。 “在山脚下一处废旧茅庐。”冯素涵哭的抽抽噎噎,眼下她无比盼望许竹卿平安回来,希望现在都是虚惊一场。 第69页 谭松吟勉强冷静下来,思衬片刻,对刘姨娘说道,“姨娘,劳烦您让谭安带着人去白府一趟,另外我要带些人沿路去素涵说的地方找找。” “好,这里交给我,你去吧,”刘姨娘会意,又不忘叮嘱,“遇事不要冲动,无论怎样,竹卿都是我们家的媳妇儿!” “是。”谭松吟目光坚定,眉头紧锁,扯着冯素涵便离开了。 第37章 结局 鸡鸣三声,天才刚亮,许竹卿紧忙起床,来到吕公子所住房间探望。 昨天得知他姓吕,索性称他为吕公子。 吕公子睡觉很轻,许竹卿蹑手蹑脚的才推门进屋,吕公子便警觉起来,“谁!” “是我,许竹卿。”许竹卿忙自报家门。 “原来是许姑娘。”明显吕辰居松了口气。 “天才亮,今日我要回凉州城了,昨天已经和猎户大哥说好,他说他会带我们进城,我想来问问你,是否也要跟我一起,毕竟凉州城里有许多大夫。吃住都要比在这里方便些。”许竹卿昨夜一夜无眠,恨不得飞回城去,一夜未归,恐怕谭松吟已经快要急疯了。 吕公子微微思衬,昨天与刺客一场恶战,自己险些丢了命,若是去凉州城也好,只要亮明身份便安全了。 “好,我与你同去。” 吕公子话音才落,便听见门外一片嘈杂声,许竹卿去门口查看动静,只见院中几位猎户大哥被打翻在地,院中几人凶神恶煞。 “莫不是吕公子的仇家寻到这里了?”许竹卿心想着。 院中动静惊动了吕公子,强撑着起身,一脸警惕,低声问:“是谁?” “竹卿,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未等许竹卿答话,白择一便自人群中走出来,手中握着一直四方锦盒。 很显然,他已经知道自己在此,可是向来客气的白择一这次明显来者不善,许竹卿猜测,定是谭松吟不肯再替他作画的事让他恼羞成怒。 许竹卿不禁又联想到冯素涵,只觉得头顶发冷,说不定冯素涵找她出来,并非巧合,更不是普通的恶作剧。 “他们是来找我的,你在屋里不要出声,若是一会我出了什么事,劳烦吕公子,去凉州城里谭府报个信,就说许竹卿在白择一手里。”许竹卿眼下躲无可躲,与其连累无辜的人,还不如自己痛快出去。 未等吕公子答话,许竹卿便夺门而出。 吕公子眉头深锁,嘴里自言自语,“白择一,凉州城,难道是那个白择一?” “怎么,白公子是来接我回凉州城的吗,”许竹卿悠哉悠哉的迈出门开,捎带着将门带上,“真是太好了,昨天我贪玩,迷了路,正愁回不去呢。” “许竹卿,你比我想的还要狡猾。”白择一像是换了一副面皮,往常友善的模样不再。 心照不宣,许竹卿已经知道他对自己不怀好意,见这架势,恐怕是要用自己去要挟谭松吟。 “有话便直说吧,我想冯素涵也是受你的指使才将我带出谭府的,你们却忽略了一点,我对仙女庙的路很熟悉,原本我只以为是她的恶作剧,可是现在看来,你们两个是有关联的。” “知道便好,我劝你乖乖的跟我走,不要让我对你动粗。”白择一皮笑肉不笑。 “你要做什么?拿我威胁谭松吟?”许竹卿也是冷笑,“白择一,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谭松吟在你背后做画手,等于是将荣华富贵送给你,这么多年也够了吧,你何必要不依不饶,难不成谭松吟要为你画一辈子?更何况他为什么现在不肯为你画了,你心知肚明。” “许竹卿,有些事你不会明白,有些荣华一旦拥有就不愿意再失去。”白择一不愿再啰嗦,给身旁高瘦男子使了眼色。 高瘦男子功夫不俗,随即得令,眨眼的功夫已经近身,虎口捏住许竹卿的脖子。 这样的速度让许竹卿出了一身冷汗,仿佛只要他稍稍用力,自己的脖子便会被扭断。 许竹卿被带到白择一面前,白择一冷笑,亲自将手中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只一指高的瓷瓶,瓷瓶上的花纹在中土不常见。 “许竹卿,知道这是什么么?”白择一举着瓷瓶在许竹卿面前晃晃,自问自答道,“这里面的东西,叫做蛊,来自苗疆,只要你吞了它,从此你的生死只能放在我手上,只有我可解。” 许竹卿终于明白他的手段,原来是要这般对谭松吟相要挟。 “你未免太小看我了,世界上除了生,还有死,我不会让你要挟谭松吟的。”许竹卿伸长了脖子,死不可怕,跟谭松吟相比,一点我不可怕。 “好,好,”白择一说不出的苦笑,“谭松吟真有福气,凭什么他什么都有,有挚爱他的女子,有高超的画技,从小他就处处高于我,即便是他毁容,他都可以高高在上的鸟瞰我,凭什么!” 白择一怒吼,双目猩红,歇斯底里,仿佛要将这些年的不平和委屈通通吼出来。 “你只见别人优秀,却不知别人为何优秀,我爱他如命,是因为他对我亦是,他画技高超,是多少个日夜伏案苦练才有的结果,而不是你心安理得的吃着别人的成果!你对人从未付出过真心,别人又凭什么将真心送你!”许竹卿身子挺直,无视捏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 第70页 白择一分明见到许竹卿眼中尽是鄙夷。 “好,好,很好。”白择一怒极,许竹卿字字句句都戳在他的痛处上,他怎么能忍。 白择一上前抬手捏住许竹卿的脸颊,许竹卿见那瓷瓶就在自己嘴边。 “住手!”谭松吟高唿一声,从门外走来,手上还牵制着冯素涵。 白择一与冯素涵对视,脸上没有丝丝温情,倒是冯素涵见到白择一的瞬间再次梨花带雨,当从白择一眼中没有寻到对自己的丝毫心疼后,恍然大悟。 “白择一,你将她放了,你的蛊我来吃。”谭松吟将冯素涵放开,虽然是对着白择一,目光却一直盯着许竹卿,眼中是万般留连。 许竹卿原本铿锵,却在见到谭松吟的那刻崩溃下来。谭松吟说过,在他面前不必故作坚强。得了这句话后,许竹卿果然照做,因为她懂,无论何时他都会在身边。 “谭松吟,你当我傻?”白择一暂且放开许竹卿,“你这个人是不怕死的,可是你怕许竹卿有所闪失对吗,实话告诉你,我就是要控制许竹卿,让你生生世世为我作画,你若不从,我便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你让我骗许竹卿出来,你利用我。”冯素涵朝后跌了一步,明朗只在一瞬间,冯素涵以为自己得了良缘,没成想是这个结果。 “你说对了,蠢女人,你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你那副德行,我白择一怎么会娶你,若不是那日我知道你是谭松吟的表妹,你以为你能爬得上我的床?”白择一双目牵起一抹锋利的线条,和之前彬彬有礼温柔无限的白择一判若两人。 许竹卿和谭松吟对视,已经得知发生了什么。 “我要杀了你!”冯素涵如梦初醒,却无地自容,冲上前便要扑打白择一,白择一随侍皆是高手,随便一脚便将冯素涵踢到一边。冯素涵翻倒在地,一口鲜血吐出来。 “你们快将冯小姐送回去。”谭松吟忙蹲下来查看,又吩咐众人道,得知今日恐怕不能全身而退,生怕让人因此送了命。 白择一怎么会让这里有活人出去,于是便使了眼色,剩下众人被团团围住。 白择一唯恐夜长梦多,再次捏住许竹卿的脸颊。 谭松吟冲过去想要阻止,却白择一的人拦住。 “白择一,你好大的胆子,原来这么多年,你一直欺骗朝廷的人。”吕公子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 白择一万万没想到房间里还有人,可这声音明显不识。 房门缓缓而开,吕公子从门内迈出来,身上还里三层外三层的绑着纱布,身上只批了件褂子,伤口重新撕裂,吕公子强忍着疼痛依靠在墙边,面无血色,一双凤眼目光如剑,随时就要杀人一般。 许竹卿皱眉低吼,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出来做什么!” 许竹卿急得跳脚,他一身重伤出来无疑是白白送命。 “你是何人!”白择一上下打量吕公子,见他身上纱布已经渗了血色,伤得不轻,并不放在眼里。 “我是取你命的阎罗,”吕公子嘴角轻挑,“你的画声名远播,朝廷不少人都对你的画喜爱有加,就连皇上都连连称赞,想不到你居然是这般龌龊不堪。” “你究竟是谁!”白择一听言,方知此人来头不小,非富即贵。 “我姓吕,名辰居。” 轻飘飘的自报家门,却让众人都惊掉下巴。 吕辰居乃是当朝司礼监掌事,当朝第一宦官,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可能,”白择一将信将疑,“吕掌事在京城,怎么会跑到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 吕辰居浅笑一声,似是随意朝墙外扫了一眼,剎那间围墙外跃进几个人来,眨眼间的功夫将白择一的人踢翻在地,白择一的人好歹也算高手,可在这些人面前不值一提。 见挟持许竹卿的人被打翻,谭松吟忙冲上去将许竹卿护到自己身后。 许竹卿终是一颗心落地,抓着谭松吟的衣角无比心安。 墙外而来的人迅速又围到吕辰居身边,为首一人双手抱拳道:“属下来迟,让掌事受惊了。” “无妨,”吕辰居轻咳一声,“将这个人带回去,欺君是大罪。” “是。” 白择一这才意识到即将大祸临头,宁为玉碎,他扔掉瓷瓶盖,试图将瓷瓶内的东西吞下,却被人制住,瓷瓶掉落在地,一滩黑水流出。白择一再无力回天。 “许竹卿,”吕辰居朝许竹卿招招手,“过来!” 许竹卿从谭松吟身侧过去,想要笑却极力克制,福身请了安,“民女许竹卿拜见吕掌事。” 许竹卿做梦都没有想到,面前的英俊男子便是大名鼎鼎的司礼监掌事。 凉州城山高皇帝远,任谁都想不到宫里的人会跑到这里来。 谁都不知,吕辰居受皇帝之命来凉州城查一桩要事,却被朝中有狼子野心的奸臣派刺客暗杀。好在危难之际被许竹卿救下。 吕辰居的暗影刺客一到,便是安全了。 暗影训练有素,一路顺着吕辰居留下的暗号追随而来,终是在此解了燃眉之急。 “平身,”吕辰居难得露出点笑意来,“你救了我的命,想要什么赏赐我都会答应你。” 第71页 “真的?”许竹卿眨巴两下眼睛问道。 吕辰居笑着点头。 许竹卿双手扯住两侧裙子,谨慎思量,面前这个人权势滔天,只要她说的,必定会答应。 许竹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面上笑容褪去,关上一脸郑重:“民女斗胆,我的未婚夫是谭松吟,白择一的画其实都是出自他手,他为了报答当初白择一的恩情才会为他作画,他一身才华,一腔报国热血,奈何年少时因为救人被毁容,从此错失科举的资格。民女求掌事开恩,让他去考一次试,只要试试便可!” 一番话,让吕辰居和谭松吟颇为意外,谭松吟万万没想到,自己曾经随口一提的话她居然记到今日。 “竹卿……”谭松吟喃喃唤道。 “我本以为你会要些金银珠宝。方才你说了这么多,我又以为你是为你的未婚夫求个功名,没曾想只是让他去试一试,”吕辰居除了自己在宫里的心上人,还是第一次遇见这般澄澈的姑娘,珠玉在前,他对这样的姑娘是没有什么抵抗能力的,“本朝确有明令,毁容者不得科举,不得入仕,可我看这位谭公子面上似乎并无不妥。” “回掌事,草民脸上本有一道疤痕,是被竹卿用法遮住了。”谭松吟上前,将面上的遮盖稍稍撕去一个口,但这次的露面并不让他觉得难堪,反而让他感到骄傲。他的竹卿这般蕙质兰心,万金不换。 “原来是这样,方才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你们的确是光明磊落之人,实属难得,许竹卿要的并不难,为朝廷选拔人才,实再不该以貌取人。这件事,我应允了,不过接下来还是要靠你自己的能力了。” 这在吕辰居手中确实是小事一桩,他急需人手,若真是人才,他愿意收为己用。 “多谢掌事。”谭松吟跪拜下来,如若梦中。 “谭松吟,得妻如此,你有福气。”吕辰居浅笑,脑海中浮现一张清丽的脸庞。 谭松吟侧头与许竹卿对视一笑,谭松吟何尝不知这是天大的福气。 众人将吕辰居送往凉州城,白择一即将被押解回京。而接下来谭松吟便会好好准备考试。 连日的阴雨天在今日彻底放晴,谭松吟拉着许竹卿的手一步一步朝凉州城的方向走去。 路途泥泞,二人携手而行却不觉疲累。 “如果我考不中岂不辜负了你一片好意。”谭松吟说道。 “那是你的事,我才不管,”许竹卿露出几分调皮的笑意,实则不愿他心里负担过重,“反正我打定主意要一辈子吃你的喝你的,你跑不掉了。” “好。”谭松吟看向许竹卿的目光带着十二分的宠溺,遇见她方知,一辈子太短。 春风拂面,雨过之处日光接洽,一道彩虹现在天端,至此驱走谭松吟生命中的黑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