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绿茶》 1 1 西餐厅,靠窗的位置,不知不觉,姜禾绿已经坐了一个多小时。 她端起杯子,抿了口冰水,心头的燥热并未被消减。 为赴约,她特意穿上清凉又不失体统的香风小短裙,花两小时画了个心机淡妆,奈何这番盛装打扮,并没有被领情。 约她见面的沈家少爷,沈西成,跟死了一样。 迟到这么久,连个电话都没有。 姜禾绿看了不少于十遍手机,并没有收到“不用等我你先吃”之类的信息。 终于,手机响起一阵短信声。 她怀着激动的心情看一眼。 ——来自【10086】 姜禾绿沉默了。 被放过这么多次鸽子,她都快麻木了。 如果她是沈西成的女朋友,肯定会打电话质问他,为什么明明约好一起吃午饭,这么久还没过来? 是不是不爱她了? 是不是想分手? 然而她不算女朋友。 她只是他用于消遣的女伴。 又过半个小时,终于有人打电话进来。 是沈西成的助理。 “姜小姐是吗?” “我是。” “二少今天中午有事,不能陪你共进午餐了。” “这样啊。” “他说为了弥补你,晚上再带你参加一个聚会。” “没事的。” 姜禾绿把心底翻滚的情绪压住,轻言细语,“西成工作要紧,我不需要弥补,如果不方便的话,晚上的聚会我就……” 不去了。 话还没说完,又听助理说:“二少让你穿得漂亮一点。” 姜禾绿:“……哦,好的。” 挂断电话,她忍不住叹息,自己跟只舔狗似的。 如果不是一些变故,她现在不至于像个玩偶一样任人摆布。 半年前,姜父病危,姜氏临近破产,姜禾绿对外紧急求助借资。 机缘巧合下,有人给她指路,与其求佛拜祖宗,倒不如好好利用那张漂亮的脸蛋。 她拥有一张和沈家二少白月光相似的脸蛋。 沈家是桐城数一数二的豪门世家,诚兴集团ceo沈二少,不论身家或者外貌,都是名媛千金争得头破血流的理想择偶。 奈何,他有个得不到的白月光,这么多年,始终未娶,能接近他的女人,屈指可数。 多番打听,姜禾绿知道他白月光性格柔弱,纯良无害,努力让自己往“清纯形象”靠拢。 第一次见面,沈二少便被如同初恋一样的姜禾绿,吸引得移不开视线。 他需要精神寄托,而她需要资金。 他们很快把合作协议签了。 沈二少要求她做一个听话、乖巧、不粘人的替身,并且不准对他动心。 表面上,姜禾绿竭尽全力讨好他,努力做替身分内的事,从不越轨。 实际上,她早就烦透这种高高在上的男人。 每次都不把她的时间当时间,想约就约,不想约就放鸽子,心情好就给她买包,心情不好就让她离远点。 一个人吃饭,属实无聊,确定沈二少不会来了后,姜禾绿叫来朋友于诗,和她一起分担美食的乐趣。 于诗坐下后,习惯性地问:“又被放鸽子啦?” “可不是吗。” 姜禾绿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点了份这里最贵的红酒,小声抱怨,“我真是伺候够了。” “二少的脾气算好的了,你是没接触那些性情古怪的公子哥。” “我才不信比他还难伺候的男人。” 姜禾绿后背微微靠着椅子,漂亮的脸蛋颇有不屑。 她还不信圈子里有比沈二少还难伺候的人。 “比如时家太子爷。” 于诗神秘兮兮地说,“你敢信吗,他三十岁了,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 “不会吧。” “正常男人,多少有点花花新闻,像这种什么都没有的,肯定不正常,要么x方面古怪,要么是个gay。” 于诗的猜测不是没道理。 时家是桐城首富,掌权人时怀见虽身家数亿,为人却低调得不正常,别说女人,连张曝光的私人照片都没有,因此常常引得外界胡乱猜忌。 在于诗眼里,沈二少已经算个正常的公子哥,虽然时不时放人鸽子,但他对姜禾绿很好,给她买包买车买衣服,只要她开口,想要的基本都能满足。 “阿禾,你应该加把劲,趁着沈二少对你有兴趣,争取搞定他。” 于诗诚恳建议。 “算了吧,我们合约快到期了。” 姜禾绿摇头,“再说,我装得好累。” 听闻沈二少的白月光笑不露齿,模样哀怜,清纯得不行,她便对着镜子练了一个月。 高考都没这么认真过。 最后成功入了他的眼,得来他一句轻飘飘的夸赞。 可替身终究是替身,别说白月光没死,哪怕死了,沈家媳妇的位置,也不是替身随随便便能坐的。 虽然对沈二少爽约的事不爽,但他的命令,姜禾绿不得不听,在打扮上费了番心思。 根据助理的提示,她知道晚上的聚会还挺重要。 既要艳压群芳,又不失清纯。 那就绿茶标配黑长直,画个伪素颜,用橘色腮红,口红淡一些,妆容搞好后,再穿个嫩一些的小裙子。 这样出门,气质清纯又典雅,压制全场基本没问题。 —— 夜幕降临,路灯照亮的柏油路面,一辆白色宝马车均速行驶。 姜禾绿边开车,边戴蓝牙耳机通话。 不同于朋友交流时的嗓音,此时,她的音色克制着,捏得软绵绵的,听上去没什么攻击性,是男人喜欢的嗲音。 “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开车过去……肯定不会迟到的啦……只要想到你在等我,我就很开心了。” 夹着嗓音把话说完,确定通话结束后,姜禾绿拔掉耳机,不由得低声骂了个“淦”字。 沈二狗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中午一起约的饭,他迟到一个多小时后干脆不来了。 现在轮到她赴他的约,吩咐她早点过去,如果迟到的话,就扣光这个月零花钱! 一看就是老双标了。 明明生气,她却不得不恭维着他。 做替身就要有自知之明,明知自己在对方眼里什么都不算,还要尽量讨好。 姜禾绿看了眼时间,加快车速,免得零花钱真的被扣光。 小宝马的旁边车道,一辆劳斯莱斯不急不慌地行驶着。 两辆车,都有同一个目的地——盛世居。 —— 到达目的地后,姜禾绿寻找停车的位置。 高档场所的露天停车场,有泊车员专门留给富人的豪车停靠,以体现其位置的华贵和高端,像姜禾绿开的小宝马,也就是虎扑男口中的买菜车,上不得档次,只能停在地下停车场。 然而地下停车场位置过多复杂,姜禾绿一个路痴,担心自己找不到车。 她等了会,终于看见露天停车位有人空出来一个。 只是,位置很窄。 姜禾绿车技一般,不知道自己的车身能否挤进去,她下车先去检查一番,抬抬左手抬抬右手,测距后又在大脑里运算一波,决定就停这里。 五分钟后,女司机成功把本来可以“n”的停车位,变成了“π”。 姜禾绿叹息。 还是不折腾自己了,万一要是不小心和其他车发生摩擦,她得赔好大一笔钱。 思来想去,她决定向别人求助。 发现不远处站了个身长腿长的美男子,她动了心思。 姜禾绿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位先生,你好,请问你方便帮我停一下车吗?” 她声音软软的,很容易听出来是个小姑娘。 前方的美男子回身看她一眼,没说话。 在他旁边,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眼镜男抚了抚镜架,态度不是很好,语气严厉:“这位小姐,我们还有事,你让别人帮忙吧。” 被冷酷拒绝,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直男嘛……哄一哄就好。 姜禾绿轻咬唇瓣,嗲着嗓音道歉:“因为我停车技术不太好,所以才想找人帮忙……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她还冲他们鞠了个躬,看起来很有礼貌。 这样的行礼,在国内颇为新奇。 女孩俯身时露出的颈线纤白,肩骨细致,配上那张清纯的脸蛋,是直男很难抵抗的类型。 帮忙停个车,其实只是举手之劳。 不知是不是被女孩满脸难掩的失落打动,美男子突然开腔。 “带我过去吧。” 这话一出,眼镜男颇感意外,“可是……” “钥匙给我。” 说着,时怀见已经走过去。 见机会反转,姜禾绿欣喜的同时,被男人抬起的俊美面孔惹得心慌,连忙指路带他过去,然后把钥匙交付于男人的大手中。 他手生得漂亮,偏白却有阳刚气,姜禾绿指腹不经意碰到的时候,还摸到一层薄茧。 身形高大的男人钻进姜禾绿的小车里,显得有些突兀。 本来宛若大难题的侧方位停车,在他这里,不到半分钟完成。 姜禾绿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感叹。 太厉害了。 那么窄的地方都能轻而易举地停进去。 熟练如行云流水般的操作,委实羡慕死她。 等男人下车后,姜禾绿快步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钥匙后,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爪子往他腕上一拍—— “大哥,牛批啊。” “……” “你车技这么厉害,不会是司机吧。” “不是。” “那你是做什么的?” 不等时怀见回答,眼镜男小声提醒一句:“时总,时间不早,我们该走了。” 2 2 姜禾绿走进盛世居。 初登外厅,听得阵阵古筝声,如山间涓涓流泉,悦耳动听。 这里内部装潢偏典雅复古,转角处设博古架青花瓷,地铺深红波斯手工真丝地毯,双脚踩上去软绵绵的。 乍看是个远离俗世的人间美境,殊不知充斥着浑水摸鱼的好坏交易。 等电梯时,姜禾绿在脑海里回想方才在外面的事。 哎,都怪眼镜男催促。 不然她还能和那位车技精湛的大哥搭上几句话,让他教教怎么停车。 电梯一顿,上来几个穿旗袍的女人,香味扑面迎来。 她们一边嬉笑一边津津乐道谈八卦。 “听说太子爷今晚也会过来,不知道真假,好长时间没传他的风声了。” “上次新闻还是前几年,他被爆蹲过两年监狱。” “蹲监狱算什么,早年他为了夺权,把亲叔伯赶到菲律宾,可谓不择手段,心狠手辣。” “他是不是还有个上中学的儿子? 是亲生的还是养子?” “你们从哪儿听的,不是辟谣说假的吗?” 电梯里妇人之舌不断,姜禾绿站在最里端,云里雾里地听着,对其中八卦一知半解。 聊完别人,旗袍女的目光朝后面的姜禾绿斜斜睨了眼,“这谁啊,看着眼熟。” 另一个水滴领轻蔑道:“沈二少最近的新宠儿。” “新宠? 这脸蛋长得和清韵确实有点像。” “像又如何,男人的玩物罢了。” 她们肆无忌惮地嘲讽着。 她们这帮人,先前做过服务生,按摩师,被大老板看上后才过起安逸日子,平日里没事做做美甲,头发,聚在一块儿聊天。 时间久了,个个都当自己是贵太太了,言语肆无忌惮。 姜禾绿讲不过她们,也知自己无理反驳,门开了,抢在前面出去。 在服务生带领下,她走进包厢,穿过层层紫檀木雕纹屏风,看见坐在窗口处的男人。 沈西成正和旁人玩牌,坐姿随意,两根长指捏着牌。 他英俊的面孔在一群油腻老男人中,很难不夺目而出,从头到足都透发清贵气派。 包厢里的人,一多半是姜禾绿不认识的,进来后便乖巧伶俐地守在沈西成旁边,时不时添茶。 男人玩着牌,女人聊着天,姜禾绿无聊之余看了眼沈西成对面的位子,发现是空的。 还有人没来吗。 能和沈二少对立坐着的人,全桐城挑不出几个。 会是谁呢? 难道是他爸? 不至于吧—— 就在她满脑子胡思乱想时,包厢的门被服务生戴白手套的手缓缓打开。 紧接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走来,亮白色灯光打下来,走在前方的男人显眼夺目,身形挺拔出众。 “时总!” 几声热情的招呼落下,男人摆手客气一番,顺带入了座。 位置正在沈二少的对面,也是姜禾绿的对立位。 被称为“时总”的男人衣衫干净,黑白色搭配得气质深沉,长相不同于流量小生的白嫩,五官俊朗分明,成熟男人的眉眼,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稳内敛。 是现场唯一气场压制沈二少的男人。 姜禾绿脸上原本带着僵硬的笑,看到他面庞后,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什么情况? 这不就是帮她停车的好心大哥? ! ——给她整懵了。 时怀见一来,连平日傲慢的沈西成都不得不降低自己的身位,起身和人打招呼。 其他老板和在座的女人们,更是坐立不安。 时家掌权人时怀见,身家数亿,单身携子。 这是旁人所能调查到的,至于他私底下生活如何,无人知晓。 沈家近两年来发展趋势猛涨,可和底蕴深厚的首富时家比起,依然差上不少,城内基建和能源开发的市场基本被时家垄断,资金过于庞大,根基稳重的同时向其他行业拓展。 今晚,他出现在这里,应当是和沈西成有什么合作。 姜禾绿一边猜,一边缩头缩脑,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被这位阔佬发现。 可别发现她就是不会停车的女司机。 “时总怎么没带女伴过来?” 一个圆肚子老板问道,“巧了,我这边正好有几个,不如介绍给时总。” 时怀见将手里的牌显出,淡声道:“不用。” 其他人打趣:“你们可真庸俗,不看看时总什么人,随便挑的女人也敢送得出手? 个个浓妆艳抹的,哪能入得了时总的眼。” 这么一说,把场子里大多数女人都给骂一顿。 “这倒也是,咱们这里头,只有沈少的女伴漂亮可人。” 一老板圆场的同时,不忘拍一拍沈西成的马屁,“沈少好眼光。” 姜禾绿天生美人骨,明眸皓齿,五官细致耐看,妥妥一张老天赏饭吃的初恋脸。 身形不高但瘦,小短裙衬出一双又白又长的腿,上身的t恤有意无意地卷起,细腰处时不时露出一小截白皙,浑身上下透着清纯的欲。 这样的女孩,不论站在哪,都是一道风景线。 然而姜禾绿只希望自己不那么出众,最好长得矮一点。 再矮一点。 不要被时怀见注意到她的存在。 还好,时怀见和别人一边玩牌一边谈论事务,对包厢的女人,视而不见。 看上去,是疏离冷漠的一个人。 玩到一半,沈西成的余光瞥在姜禾绿的身上,漫不经心地问一句:“怎么又穿这条裙子?” 姜禾绿埋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疑惑:“这条不好看吗?” “好看,但我不是给你买了其他裙子吗?” “那些……”停顿了会,她咬着唇,慢吞吞回答,“我舍不得穿。” 沈西成朝她看一眼。 女孩眼神里溢满娇柔,说话细声细语,好似容易被吓着似的,再搭上她刚才的神态,像是从清苦人家出来的灰姑娘,勤俭节约,让人心疼。 沈西成轻叹,拍拍她的肩,“是不是钱不够花了?” “够,够的,是我不想浪费。” “你跟着我,还怕浪费? 这张卡给你,随便刷。” “不用不用,我不缺钱的。” “拿着吧。” 一张金卡,被他放在桌前。 “真的不用……” 姜禾绿一边否认,眼睛一边冒着金光,怕他会反悔,连忙先拿在手里,装作还回去的样子,“还是你收着吧。” “真不要?” “这个……” “好吧,既然你不要,我先替你收着。” 沈西成没给她再犹豫的机会,直接从她手里把卡拿走。 …… 姜禾绿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 还没捂热,就被拿走了? 见她神色异样,沈二少问:“怎么? 不舒服吗?” “没什么。” 姜禾绿强撑起一抹笑,“我去趟洗手间。” —— 出了包厢的门,姜禾绿整张小脸显露出沮丧。 姜氏危机,父亲住院,她现在这么需要钱,刚才居然错过了机会。 又后悔又难过,给于诗打了通电话抱怨一番。 “沈二狗真是越来越无情了。” 于诗:“那你分啊。” 姜禾绿:“毒鸡汤说的好,不爱你的男人,才会问你需不需要钱。” 于诗:“那你分啊。” 姜禾绿:“要是有其他的金主,我才不稀罕他。” 于诗:“那你分啊。” 姜禾绿:“……你复读机?” 就算有人天天在她耳边建议她离开,就算沈二少没做过什么人事,姜禾绿仍然不会撒手了之,为了姜氏和父亲,她不能遇到一点困难就退缩。 姜禾绿岔开不愉快的话题,兴致勃勃问:“话说,你猜猜我今晚还看见了谁。” 老规矩,先卖一波关子。 于诗不当复读机了,“谁?” 姜禾绿:“你觉得桐城能压沈二狗的人是谁?” 于诗:“他爹?” 姜禾绿:“给个提示,姓时。” 于诗:“不会吧,他爹姓时?” 姜禾绿:“是时怀见。” “……” “这人是不是特别低调? 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 姜禾绿神秘兮兮地八卦,“而且我还听人说他有个上中学的儿子? 是不是真的?” “没证据,谁知道呢。” 那端的于诗耸肩,“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啊?” “据我所知,外界对他的评价并不好,坐过牢,十几岁当爹都不算什么,听说他性格怪癖到极致。” “性格有什么怪癖?” “具体什么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于诗说,“我只知道圈子里的老男人越有钱越爱搞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上次盛世居的服务生不就被字母——圈的人玩的差点出人命,他们用项链勒她的脖子,要不是经理来得及时,小命都没了……” 姜禾绿不由得张嘴,“啊……? 这么可怕吗?” “你要是碰见他的话,还是离他远点的好。” 于诗诚恳建议。 姜禾绿一边走,一边心不在焉地聊着,“我没招惹他,就是偶然接触到。” 时怀见帮她停车的时候,给她的感觉是,还不错? 倒是他旁边的小助理有些冷漠。 不知不觉说话间,没注意自己离开包厢已久,来到抽烟区。 转角处,有男人的倒影。 “……这笔款明天下午之前汇过去,原始凭证交给李会计。 另外把hg文化的风险评估和半年度财报发给我。” 听到这个略微熟悉的沉厚嗓音时,姜禾绿吓了一跳。 那边的人是时怀见? 她低头看着自己脖颈上的项链,面色发白。 不禁想到于诗的话—— 【他们用项链勒她的脖子。 】 担心这种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姜禾绿下意识立马取下脖子上的项链。 周围没有其他服务生,她和一个十几岁当爹,坐过牢,性情古怪的男人在这里,怎么可能不害怕。 因为害怕,她取项链的手一抖。 项链应声落地。 安静的走廊,发出这样的动静,很难不引起注意。 时怀见掐断通话,侧首看了眼。 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不知怎么,看到他后,脸色都变得惨白。 “对,对不起。” 姜禾绿低头,“我只是碰巧路过,不是有意听见您通话的。” 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捡起项链,顶着一颗砰砰直跳的心,加快脚步想走。 她手心有汗,拿起项链不到五秒,再次掉在地上。 时怀见朝地上的项链看了眼。 本以为她会快速捡起,却见她不断往后退,像是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他不得不出声制止她的后退:“东西不要了?” “我……” 姜·葛朗台·禾绿看着那条五位数项链,想到她最近一毛钱当一块钱花的处境,犹犹豫豫地。 她脑海里的时怀见,已经幻身成可怕的凶兽。 而现实中,男人温文尔雅,声音更是平和:“怕我?” 姜禾绿迟疑:“……没有。” “那你往后退什么?” “我……” “再退下去,是想做墙上的挂钟?” “……” 姜禾绿只能鼓起勇气走过去。 这回的项链离他很近,她捡起来时,胳膊不小心蹭到男人的衣服,吓得她灵敏地跳开,手里的项链,再次掉在地上。 第三次了。 东西连续掉落三次,说是偶然,正常人都不信。 只要联想被大老板用项链勒得x窒息的女服务生,不论眼前的顶级大佬态度有多温淡,姜禾绿依然害怕到极致。 她额头密着细汗,指尖慌得发白。 感觉到男人炙热深邃的视线。 几乎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太可怕了! 他为什么还在看她——? ! 她不会也成为被人用项链勒脖子的玩物吧。 姜禾绿在心里,对着圣母、上帝、菩萨、如来佛、哆啦a梦,虔诚祈祷。 不要看了……求求您。 手指紧张得颤抖,她第四次没拿稳项链的时候,头顶上方,响起一个低醇沉厚的男声,非常绅士礼貌地询问。 “你这项链烫手?” 姜禾绿:“……” 3 3 直到回到包厢,姜禾绿依然余悸未定。 手心里捏得全是汗。 她跟沈二少这段时间,看过圈子里不少在她看来不正常的事情,然而面对时怀见,她总有一种惊怕。 大概,是他隐藏够深。 纵——欲过度,满脑猥琐的男人一眼便能看出来,像他那般体貌端正,事业有成的成熟男性,如果不是听说那些传闻,给人的第一印象怕是青年才俊,年轻有为的企业家。 她回来很久后,时怀见才进来。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不过没多久,便被屋内燃着的熏香覆盖。 桌边坐着的老板,随时随刻不忘拍马屁:“时总真是文雅人士,我们这些粗人应该向时总学习,公众场合,哪能随意抽烟,熏着自己无所谓,影响他人可就不好了。” 这种过分的恭维,时怀见没顺着接,说道:“只是接个电话。” 继续下去的牌局,进行得还算愉快,有人本想故意输给大老板,哄其开心,不曾想时怀见不需要别人放水,见招拆招。 聚会结束后,天色已晚,各自寒暄各自回家。 时怀见走在第一位,奉承的人屁颠颠地过去送客。 不远处,借着霓虹灯光,姜禾绿看见就在自己的车附近,一辆劳斯莱斯震慑八方一般停在车位上。 ……她就说为什么车位会挤。 有大佬的车在,其他车辆,下意识地避让。 沈西成没让姜禾绿单独回去,他自己开车送她。 “你想去哪?” 上车后,他问。 系安全带的姜禾绿不得不怀疑这几个字的意思。 他明明知道她住哪儿,为什么还要这么问。 “我的家在……”姜禾绿以为他忘记地址,准备详细说明一番。 沈西成却笑了:“我还以为你想说去我那里。” “……” 姜禾绿缩缩自个儿的小身子。 她胆儿小,经不起这样吓。 “我们相处多久了?” 他问。 “半年。” 答完,姜禾绿想到他们的合约。 当初签的替身合约是半年制,再过几天就过期了,他们应该考虑续不续约的事。 “我的情况,你都了解。” 沈西成发动引擎,把音乐跳得轻柔些,态度状似散漫又有些认真,“我这辈子只爱清韵一个人。” 姜禾绿的内心:哦哦哦哦哦关我屁事。 姜禾绿表面:“我知道qaq。” 嗓音沙哑,把喉咙捏成烟熏嗓,让自己显得伤感又悲痛,表示她被他的爱情渲染到了。 这是多么感动天感动地的爱情故事啊。 如果她想的话,可以发展成三角恋,等白月光回来,再进行一场宫斗战。 然,她只想和小钱钱作战。 “清韵不在我身边,陪伴我的只有你。” 沈西成被姜禾绿的表演弄得更加深沉,“这半年里,你做得很好,很像她。” “我……”姜禾绿轻咬着唇,抽了下鼻子,“我是心甘情愿陪伴你的。” 陪伴你的小钱钱的。 沈西成听了她这话,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可以考虑进一步发展我们的关系。” 姜禾绿:“什么发展?” “你有什么想对我做的事情,可以大胆说出来。” “……” ——哈哈哈? ——她当然想把他的钱哄走了! ——这个沈二狗不会以为她在馋他的身子吧跟他妈做梦一样。 忸怩一番,姜禾绿红着脸:“这个,这个怎么好意思说。” 沈西成陷入一阵沉思。 他对这个替身确实很满意。 之前找的替身,表面上虽然乖巧,背地里却搔首弄姿,想要千方百计地爬上他的床。 而姜禾绿却没有。 她只会可怜巴巴地眼馋他,却没胆子进一步发展。 他贸然解除禁锢,给她惊喜的话,可能会吓着她。 “我先送你回家,明天再说吧。” 最终,沈西成做了决定。 姜禾绿摸了摸笑得僵硬的脸蛋,继续乖巧地点头。 —— 当晚,经过两重惊吓的姜禾绿,做了个梦。 梦里的她,脖子上挂着一条又粗又长的锁链,末端被一个男人拿着,他半跪在她的跟前,毫无掩饰的上身露出精壮的腹肌,俯身时,肌肉纹理愈加分明性感。 她咽口水垂涎男色的同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她想动弹,手脚却怎么也动不了,只能眨巴着大眼和男人对视,他幽深的眸几乎将她一眼望穿,既冷漠又色意满满,用冰凉的大手抚过她的脸颊,一字一顿地问她。 为什么怕他? ——卧槽大哥你这样谁不怕你? 我不怕,真的。 姜禾绿竭力解释。 即使是梦里,她依然在飙戏,拼命地为自己解释。 男人却一点都不相信,认为她在说谎,拉过手中的锁链,让她处于一种难受到快窒息的地步。 并且,语调邪乎地在她耳边挑逗说,到底怕他什么,是怕他这样对她,还是这样……? 后面的故事,晋江写不了,姜禾绿也醒了。 醒来发现她养的大肥猫趴在自己的脖子上,导致她不能正常呼吸,从而联想到梦中。 姜禾绿战战兢兢地起床,摸着后背微覆着的汗意,再次证明她梦中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 太可怕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怕的不是一个彪形大汉而是一个衣冠禽兽。 起床没多久,姜禾绿收到于诗的微信。 【我的好妹妹,大事不好了。 】 【你昨晚直播的时候又放屁了? 】 【不是我,是你。 】 【我可没放屁。 】 【我是说你完了!昨天晚上你肯定在呼呼大睡是吧? 你知道你和沈二少的事情被曝光了吗。 】 下床时看到这个信息,姜禾绿的脚差点崴到。 小手刷刷编辑一行字:【怎么回事,谁曝光的? 就不怕被报复吗? 】 于诗:【暂时还不知道。 】 【哪几家媒体? 怎么说的。 】 【很多家媒体,统一口径,以一张你上了沈二少的车照片为证据,推断你是他的新宠。 】 于诗说的是“新宠”,实际上,还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她呢。 姜氏出事之前,姜禾绿是个在网络各大平台分享唱歌跳舞古筝才艺的博主。 姜氏出事后,她在于诗的带领下,开始试着在电商平台卖货。 仗着一张漂亮脸蛋,入门还算顺利,但到底是新人,短时间赚不了什么钱,名气也不高不低。 一个平淡无奇的卖货小网红,和沈二少扯上关联,舆论肯定对她不利。 本来只是圈内一些朋友知道她是替身,现在好了,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可怜卑微的替身。 在姜禾绿之前,沈二少身边不缺女人,但都是各种各样的替身,要么眼睛像初恋,要么嘴巴像初恋,那么多人里,只有姜禾绿把脸蛋和性格都演绎出来了,因此,她呆在他身边的时间最长。 即使这样,姜禾绿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赶得上他的白月光。 不可能成为他的女朋友,嫁入沈家,拥有一个名分。 因此,她从不奢望这些,只想着父亲病好,姜氏解除危机,等以后沈二少厌恶她了,再找个性格合适的过一生。 对于曝光的照片,网友在yxh下评论道:【沈二少的眼光绝了好纯一女的。 】 【plmm和霸道总裁的神仙爱情,我i了。 】 当然,也有负——面评论。 【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颜值还有人夸得天花乱坠? 】 【她算哪门子东西也敢勾引沈二少? 】 网友们凭着一张侧脸照片,开始深扒姜禾绿的身份。 …… 下午,本打算去医院探望父亲的姜禾绿被沈西成的助理找出去,通知说有大事。 “姜小姐,你看到网上关于二少和你的绯闻吗。” “我,看了。” 姜禾绿低着头,“不知道是谁爆出去的,西成要是知道……” “是沈少曝光的。” “? 啊?” “沈少希望公开你们的关系。” 姜禾绿懵了。 这是哪门子事儿。 一开始不是说好的吗,她安安静静地做替身,不可以出风头不可以声张,怎么突然要宣告他们的关系。 不行。 他们的关系是替身和金主,这要是公开的话,她还要不要混了。 “可是……公开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姜禾绿缓声陈述,“西成不喜欢别人干扰他的私生活。” ——啊啊啊他的私生活关她屁事!她只关心她自己的身份。 ——谁想让别人知道她只是个替代品。 “姜小姐顾虑的这些事情,沈少都考虑好了。” 助理态度毕恭毕敬,拿出一份文件,“这是你和沈少的新合约。” “新合约?” “是的,沈少说,你们的旧合约快到期了,他不打算续约,在原基础上,附加一些条件,以新合约和姜小姐相处。” 姜禾绿短时间内消化着这些内容。 一,旧合约到期。 二,沈西成还想和她继续。 三,新合约如果对她不利的话,她能不能拒绝? 清清嗓子,姜禾绿继续装模作样地问:“我知道了,沈少是为我着想的,对吗?” “那是当然。” “那……新合约里不会有对我生活上的限制吧。” “不会,合约里只添加对姜小姐有利的内容。” 那就行—— 姜禾绿松了口气:“新合约给我看看吧。” 助理把文件递过去,边陈述道:“恭喜姜小姐升级为二少的女朋友。” “什么? 女朋友?” “因为沈夫人一直在催婚催孩子,二少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糊弄,所以考虑了姜小姐你,如果感情升温的话,以后你可能从女朋友升级为沈太太。” 因为没有合适的人所以才找她…… 这个助理说话这么实诚的吗? 忍着内心的作呕,姜禾绿看了一半的合约内容,差点没忍住把这黑字白纸给撕了。 搞笑的吧。 除了一条女朋友比替身享有双倍的零花钱外,没有一条有利于她。 什么叫她不得看除他以外的男人超过十秒钟。 什么叫协议有效期间,双方可以履行男女朋友的义务。 最后一点最不要脸,什么叫做可以觊觎他的身子,但是不能爱上他。 这是什么古早霸道总裁条约,沈西成可真把自己当回事,特意强调她不许动心。 这不就是典型的“越不让越想做”的禁果效应吗。 他是什么优等癞蛤——蟆认为她面对他会按捺不住自己的少女心。 整体看下来,全是霸王条款,她毫无主权。 姜禾绿不同意! 但说到嘴边的,却是:“我能拿回去慢慢看吗……” 一直面带微笑的助理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愣道:“怎么了? 合约有什么问题吗? 姜小姐不满意?” “不是不是。” 姜禾绿连忙摆手,犹豫解释道:“因为突然升级为女朋友,太高兴了,所以想多看看合约里的条件。” 原来是这样。 他就说嘛,这份协议比旧合约多了许多诱人的条件,怎么会遭到拒绝。 从“替身”升级为“女朋友”,是个人都会惊喜意外。 助理明白地点头:“没问题,拿回去仔细看吧!” 拿协议走的时候,姜禾绿内心复杂。 委屈,又没工夫委屈。 先前走投无路,她不得不求于沈家门前,自尊心和颜面全无。 这次的协议,再次提醒她当初的窘迫。 她希望当着沈二狗的面,把这份协议撕碎,摔他脸上说不干了。 但想想父亲的医药费和摇摇欲坠的姜氏,她只能小心翼翼装进土黄色的文件袋中。 来到医院,姜禾绿平复心境。 沈家给姜氏提供的帮助,不过是资金周转,姜氏想要真正活过来的话,得有能力强的管理人,姜禾绿希望病床上的父亲能早日康复,不然,她快撑不下去了。 探望之前,姜禾绿去医院里的连锁超市买了些水果。 不过大小姐日子后,她逐渐学会自己挑菜买水果。 挑了些季节性水果,送给店员,帮忙包装下。 手机铃声这时响起—— 不意外,是沈西成打来的,问她在哪。 “……我在医院呢……嗯……看我爸……去沈家见家长? 明天可能没空……后天也……” 凭着感觉乱七八糟说了一番,姜禾绿意识到自己的口吻不对。 果然,沈西成察觉后,问她:“你是不是不开心?” “怎么会呢。” “合约上有不满意的地方吗?” ——全部都不满意。 “没有。” 姜禾绿笑着否认,“挺好的。” “那为什么不陪我见家长?” “我最近想照顾我爸……” “难道我要听你时间安排?” 沈西成打断她:“还是说,你不想做我女朋友?” 再这样下去,就暴露了。 姜禾绿尽快整理自己的思绪,以一种十分委屈的口吻陈述:“我不是不想……我是不敢,其实我一直暗恋你,但是知道我配不上你,所以只能藏住自己的小心思,默默地喜欢你……” 她说话的时候,没注意门口来了两个人。 先出声的是正在叛逆变声期的少年:“这么多水果,我可不会挑,随便买点吧。” 少年身后的时怀见听着这抱怨的措辞,没应话,目光在包装好的果篮中筛选。 目光掠过篮子手柄,他看见一个柔弱的背影,葱白手指捏着手机,通话的语气温软低语。 不由得想起秘书后来介绍姜禾绿说的话。 一个明知沈二少有心上人,甘愿做替身陪在他身边的女孩。 这种爱而不得还要飞蛾扑火的人,遭到不少人耻笑。 从别人的口中,时怀见对于她的了解是“卑微”“痴情”“可怜”。 胆子还小。 “老时,你看什么呢。” 少年突然问。 时怀见收回目光,“没什么。” 少年耸肩,顺着直线看到姜禾绿的倩影,又看看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男人,嬉皮笑脸,想调侃他不改男人本色,却被时怀见塞了一怀的水果。 “拿着。” 从生活超市出来,姜禾绿继续通电话。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沈家长辈不喜欢她给她一千万希望她早点离开二少”。 通常,这种戏码,都是以“女方的爱”来计算分手费,所以她发挥自己的演技,表白得十分真诚。 果然,沈西成被她骗了,表明自己的立场。 “你要是真的喜欢我的话,这些都不是困难,我妈那边想抱孩子,如果你能满足她的话,问题不大。” “……” 生孩子? ——他在想peach? 他不仅信了她的话!还说出比她更不要脸的话。 姜禾绿的内心再次燃起一把小火苗,挂了电话后,忍住把手机摔了的冲动。 超市门口,买完果篮的两人结完账出来。 没走几步,时怀见再次看见前方的女孩。 姜禾绿步伐缓慢,微微低头,乍一看,一副柔柔弱弱的小白花模样。 然而当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时怀见却听见她温柔不失暴躁的自言自语。 “沈二狗真把自己当优等癞蛤——蟆了,还想要老娘给他生孩子,我他妈现在只想拿一把天塌地陷紫金锤砸他脸上。” 声音轻,但骂得狠。 4 4 “按照他这个想法,我再伺候他几年,表现好的话就能从他女朋友升级他妈了?” “狗都知道找电线杆下撒尿,他怎么就不找找自己的定位?” 姜禾绿沉淀许久的委屈,忍不住发泄出来。 她不是委屈自己的遭遇,是想不到天底下还有沈二狗这种不要脸的男人,他凭什么认为她对他死心塌地,随意压榨? 是她把深情演得太逼真了吗。 她明明只想要钱好吗。 他却把他自己高高挂在天上,认为她垂涎他的脸,他的身子,他的地位,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并且看在她良好表现上,勉勉强强允许她做他的女朋友,还用“沈太太”位置来引诱她未婚先孕。 他把女人当什么了? 生育工具? 一、点、都、没、把、她、当、人、看! 骂完之后,姜禾绿心里舒坦多了,整理好心情,加快步伐,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行人。 因为见长辈,姜禾绿的穿着得体很多,短裙换成了中规中矩的浅色牛仔裤,脚蹬gi小白鞋,挎了个盛满新鲜水果的帆布包,来到医院住院部。 逢周末,来住院部看望病人的家属不少。 大楼门口,透过墨镜的滤层,姜禾绿隐隐约约看到半熟悉半陌生的身影。 她把墨镜摘下,再定睛看去—— 上次碰面的时家太子爷? 在人来人往的平凡穿着中,男人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白衬衫衣领干净得一丝不苟,俨然鹤立鸡群,气质出众,一看便是成熟精英人士。 他旁边还有一个少年,两人站在一起,时怀见似乎更显稳重。 人人都说,三十岁是男人的分水岭,既不属于青年也不属于中年,是男人事业巅峰,父母健在,家庭美满的时期,然而外面并未有关于太子爷结婚的新闻,孩子却莫名多出了一个。 流传在外的除去关于他的商务介绍,只剩下不利于他的负——面评价。 譬如他有个相当于他一半年纪的儿子。 视线掠过人群,姜禾绿打量一番那个少年。 瘦瘦高高,一身休闲运动装,看上去吊儿郎当的。 本想再观察他们到底像不像亲生父子,姜禾绿突然想到他问那句“项链烫手”,以及自己做的梦,脸蛋不知不觉升高温度,目光也错开了。 看着他们往高级病房的电梯走去,姜禾绿不愿意碰面,便站在后面,等下一节。 —— 姜禾绿拎着水果,脚步没挨病房,便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 细眉不由得轻拧,她直接推门进去,果然看见父亲的堂兄表弟,还有几个呐喊助威的婶婶,围聚一堂。 他们人多,来势汹汹,打着病人家属的旗号,专门来这里喧闹,护士医生奈何不得,只让他们小声点。 在争夺家财面前,怎么可能小点声。 个个喉咙快戳破天际了。 “要我说啊,大哥你就给个痛快话,反正卖给别人也是卖,倒不如给自家兄弟。” “姜氏好歹是上辈人的心血,几十年传承的鞋艺工匠,你不仅没把它发扬光大,反而走向衰败,祖宗在天有灵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可惜没个男丁能顶天立地,禾绿一个女孩子家本就不指望她,整天就知道瞎混。” “最近听闻她想勾搭沈家二少,也不看自己什么分量。” 几个叔叔,着重点在于公司,几个婶婶则想诋毁姜禾绿。 着重点不同,目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气人。 门,砰地摔上。 众人顺声看过去。 姜禾绿仿佛没发现屋里有人,提着包大摇大摆走到病床边,把一些应季水果拿出来。 “爸,我给你买了你爱吃的新疆甜瓜。” 病床上,姜父本是半闭着眼睛,听到女儿的声音,立刻睁开,被气得泛紫的面孔,血色逐渐还原。 在场的亲戚们,都带来不少补品,什么燕窝,冬虫夏草,人参什么的,一开始个个想讨好姜父,发现他性子倔的死活不松嘴后,便撕破脸皮。 “禾绿你来得刚好,快点劝劝你爸。” 一个婶婶磕着瓜子,把地上弄得满是碎壳儿,大着嗓门嚷嚷,“再这样下去,姜氏可真就完了。” 姜禾绿面带微笑,礼貌劝道:“婶婶,您最近又胖了不少,我看您还是别吃饭了吧。”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胖不胖关你什么事。” “那姜氏关你什么事?” “……” 那个婶婶差点被瓜子壳噎住。 “不关你婶婶的事,但总和我们脱不了关系吧,我们可姓姜。” 几个叔叔站出来反驳。 姜禾绿不用看他们也知道那是那些叔叔。 从她出生就不学无术,只知道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叔叔。 这样的人,别说管理姜氏,开个奶茶店都会倒闭。 他们现在不关心父亲的病情,不关心姜氏的危机,一心只想着能在破产前分到多少钱。 姜禾绿眼里流露出嫌恶的神色,碍于父亲和现在自己的形象,不方便表现出来。 “医生说我爸现在的状态很好,用不了多久就能出院。” 姜禾绿手里拿着水果刀,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皮,“几位叔叔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不知道是什么,来祈祷祝福早日康复的,还是……分割家产的?” 她这句话,把几个叔叔逼到这两个选择中。 要么来祈福,要么恶意满满。 稍微带点头脑的叔叔换一种方式表述道:“小禾,叔叔们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姜氏。” “不用担心。” 姜禾绿微笑,“我和沈家少爷在一起了,姜氏现在不缺管理人和资金。” “就知道胡说八道,沈二少怎么会……” “叔叔婶婶难道不看新闻吗?” 说着,姜禾绿随手拿了张桌上的报纸。 她上沈西成车的事传的沸沸扬扬,本地晨报的娱乐板块自然也少不了。 通过照片上的辨认,叔婶们认出和沈西成出现的女孩就是姜禾绿。 他们面面相觑,统一口径地强词夺理:“这都是媒体瞎写的,能说明什么。” 姜禾绿不急不慌:“沈二少是什么人,如果不经过他的允许,你们觉得他会放出我和他在一起的消息吗。” 她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块,装入果盘,递到父亲的手边,抬头时,爱笑的眼睛微微眯着,看上去纯良无辜。 “希望叔叔婶婶今后只做分内的事情,不要再打扰我们,不然……”抿起的唇角一弯,她继续道,“不然等我嫁入沈家,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这些话,比起姜父先前砸碎杯子、扔医药器械来驱赶这般钻钱眼里的畜生,明显管用得多。 如果她真变成沈家少奶奶,针对他们只是吹枕边风的事情。 得罪谁,也不该得罪女人。 没能捞到好处,嘴上也没赢功夫,那些人逐一不甘地离去。 人一走,房间消停不少。 姜父这才缓缓开口:“丫头,你真和沈二少在一起了?” 在父亲面前,姜禾绿不知该不该编制善意的幻言,只是深呼吸,“算是吧。” “沈二少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 “爸爸还是希望你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姜父叹息。 他身为家里顶梁柱,垮下后连句做主的话都说不得,他何尝不知道自家丫头是为什么和沈二少在一起的。 一直以来,姜父都遵循女儿的意愿,她想学什么,玩什么,都会尽量满足她。 “爸,我没事的。” 姜禾绿表演能力满分,笑得跟花似的,“你看我这些首饰衣服,还有车钥匙,都是沈二少买的,他对我很好。” “那你喜欢他吗。” “他长得那么帅,条件那么好,哪个女孩不喜欢?” 闻言,姜父稍稍放心。 女儿说的是事实,沈二少确实一表人才,讨女孩子喜爱。 但愿他家的丫头是真的喜爱吧。 从病房出来,姜禾绿和姜父的主治医生做了短暂交流。 医生告诉她,姜父的病情还算稳定,再过一段时间便可以做手术,术后观察三个月便可以出院,情况好的话,半年基本能恢复了。 “所以,再过半年,他就可以痊愈了是吗?” 姜禾绿问。 “手术并不是百分百成功,但病人现在状况很好,成功率很可观。” 听医生这么说,姜禾绿的心逐渐放下。 太好了。 再坚持半年,父亲可以痊愈,姜氏就可以走上正轨。 知道父亲病情稳定,姜禾绿心情甚好,慢悠悠地走过去等电梯,附近没人,她肆无忌惮地透过电梯的反光墙打量自己。 一边欣赏自己的小脸蛋,一边自言自语地发问:“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女孩。” 问完后,她又用另一种声音,自问自答:“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姜姜啦。” 跟着自己瞎编的调子哼了几句,一抬眸,突然发现镜子反照出身后的两个人。 唱跳声戛然而止—— 姜禾绿眼睛瞪圆,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刚才的歌也不是自己唱的。 后面,变声期少年开腔:“学校过几天开家长会,你有空的话就去一趟。” “……” 叛逆的少年,对父母说话的态度颇为嚣张。 时怀见按了电梯下键,无声调的回答:“没空。” “你儿子的家长会你都没空?” “你如果不是班级倒数第一,我可以考虑下。” “……” 听着他们的对话,姜禾绿神经不由得紧张。 之前以为只是传闻,没想到是真的,时怀见的儿子,确实是上中学的年纪。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他蹲过监狱的事也是真的了? 脊背不由得发凉。 这样的人,还是离他们远一些的好。 她不想和他们坐同一班电梯,电梯来了后,便往后退几步,让他们先走。 后面的两人进去后,没有合上电梯门,而是一边等她上来,一边用审问的眼神看着:你还不上来? 那少年的眼神比他爸还厉害。 再不上去,他们可能要开口质问她了。 姜禾绿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封闭的空间里,少年的话更显得无畏嚣张:“你要是不去的话,我就告诉老师,说我爸忙着陪女人,没空去学校开儿子的家长会。” 对于小孩的威胁,时怀见仿佛没听见。 夹在两人前面的姜禾绿十分尴尬。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厉害吗。 性格叛逆,说话随性。 只通高级病房的电梯除了比其他电梯豪华,人也几乎没有,不会出现拥挤的现象。 平日里,姜禾绿讨厌人挤人,此时,她巴不得多来点人分担她的尴尬。 然而,并没有。 没多久,电梯停下。 时怀见出去后,回首朝电梯里挨着墙边站的姜禾绿望一眼,口吻随意:“你不出来?” 姜禾绿一心躲着他,没注意这里已经是负一的停车场,摆手拒绝:“不了,我去下面办点事。” “下面一层是停尸房。” “……” 5 5 停、停尸房? 本就在电梯里被气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的姜禾绿听到这几个毛骨悚然的字眼,默默地走出来。 她对错综复杂的地下停车场有一种恐惧感,再联想隔着一层地的下面是阴气极重的太平间,双脚僵硬得险些迈不开步子。 不知自己该谢谢时怀见的好生提醒,还是当陌生人一样当做没看见。 另一节电梯口,有人三三两两的出来,说笑的声音,缓解沉重的氛围,让姜禾绿不那么紧张。 思考再三后,姜禾绿还是选择把他当成陌生人。 只不过经过他身侧的时候,稍稍颔首,以示礼貌。 两人身子轻轻擦过,周围的空气混合在一块儿,除去在病房内外沾染的消毒水味,她身上还有清淡的柠檬香。 不知怎么,她低头的那刻,时怀见想到前晚在昏暗中,她朝他鞠躬时,所露出的天鹅颈,白得晃眼。 上车后,后座的少年扒拉前面的椅子,半颗脑袋靠过来,“老时,你认识那女的吗?”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时家现在辈分最小的小少爷时妄,自幼娇生惯养,少爷脾气大,不过仅仅在外人面前。 到时怀见这里,不敢造次。 时妄从小到大没见过亲妈长什么样,不论他怎么死缠烂打,时怀见以及家里人都没告诉他真相,始终冷处理,这就注定他们父子情不深的事实。 “我看她好像还不错。” 时妄后背一仰,“不过太年轻了,给我当后妈的话,人家未必愿意。” 时怀见没看他,淡声提醒:“安全带。” 时妄又坐起来,兴致满满,“不过那女的自始至终没正眼看过你吧? 好像还刻意躲着,你是不是把人家吓着了?” 这问话没完没了。 时怀见眉宇间拧起弧度。 看她自言自语骂人的神态和气势,不像是个弱小女子,怎么到他这里就成小怂包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给她留下洪水猛兽的印象。 …… 晚上,姜禾绿来到好友于诗家中,准备着直播前的事情。 把医院碰见时怀见的事情,当八卦一样对于诗讲了一番。 听说看见时家那小少爷后,于诗兴致满满:“你真看见小少爷了? 长什么样?” 姜禾绿点头:“个子高高的,很瘦,穿着潮款a锥,看起来很叛逆。” 一直以来,时家太子爷的私生活都是个谜,鲜少有人拍到他和儿子在一起的照片,即使拍到,不经过时家的允许,一旦泄露那就等同于葬送自己的前途。 “没想到传闻是真的。” 于诗故作深沉,“他儿子要是上高中的话,那他多少岁生的小孩?” 不到二十就有了。 这一点,让人不由得唏嘘。 怪可怕的。 时家流传在外的新闻少得可怜,能挖出一个小少爷已经相当不错,至于小少爷的生母是谁,无人知晓。 身份越是隐秘的人,越容易引起他人的惊慌。 尤其像姜禾绿这种胆小的。 “其实我觉得蛮奇怪的,按理说,时家本事那么大,连女人都没对外公开,一个小孩更没必要对外公开。” 于诗仍然对这事保持怀疑的态度。 “所以呢。” “有没有可能是时家故意泄露消息,让我们认为那小孩是时怀见的,其实并不是。” “……你脑洞好大。” “没准是时家老爷的,老来得子不方便对外公开,便把孩子户口划到时怀见名下。” 于诗的猜测十分胆大,而且听起来合情合理。 “算了,不说他们了。” 姜禾绿打住这个话题,“准备直播吧。” 即使她有兴趣猜测下去,可回想起那个男人的话和做过的梦,也不敢对他有更多的设想。 她们现在所在的是一处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方便直播。 姜禾绿亲眼目睹于诗是怎样把一件五十块批发的小裙子卖到三百的,当晚还销售两百份。 “来来来,宝贝们,原价三百块钱的洗发水,俄罗斯进口,用过都说好,你们到任何平台买都不会低于二百六,今天我直播间搞活动,你们觉得能优惠多少? 猜对的宝宝免费送。” 于诗坐在补光灯前,手里拿着品牌商的产品,对着镜头落落大方地介绍(吹牛。 弹幕滑过各个报价的数字。 于诗装模作样地读一遍:“谁说的200块? 太贵了太贵了,来,今天我给宝宝们最大的优惠,一瓶四十,一百三瓶送护发素。” 水军弹幕飘道:【太便宜了!主播你不怕赔吗? 】 于诗:“我们只为冲销量攒人气,进来的老铁们点个关注支持一下新人主播。” 不到两小时,一瓶进价十几块的洗发水卖出去一千多瓶。 除去运营各项成本,于诗分到手的能有三千块。 当然,不是每晚都有三千块,一切都看是否有品牌合作,给的价位合不合适,以及当晚没有同行的竞争压力。 “学着没有?” 于诗心情尚好,开始给姜禾绿出教学,“就按我刚才的步骤去做,保证能赚钱,这不是有手就行?” 姜禾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要不要试试?” 于诗把她推到镜头前,“我看你还没有熟悉流程,要不先和大家聊聊天,我正好去接我妹,她这会儿下晚自习了。” 于诗放心大胆地把自己的直播间交给姜禾绿。 只要不骂人不涉黄不把直播间封了就行。 姜禾绿看着镜头和不断滚动的弹幕,先是小小的沉思。 在于诗眼里,直播带货确实挺赚钱,但是对她来说,对姜氏来说,即使天天晚上赚三千也不够资金填补。 赚三十万倒是有可能,不过那得是大主播。 姜禾绿不算内向,房间没人聊天,她便和弹幕聊起来。 大约二十分钟后,于诗带着妹妹回来。 “你先去洗个澡,最好快点,不然热水不够烧。” 于诗催促道,“待会我和我朋友也要洗。” 听说朋友来了,于宁朝屋内望一眼,打了声招呼:“阿禾姐。” 姜禾绿回头,朝她摆手一笑。 于诗一边往浴室里塞浴巾一边吃醋:“平日里都没见你喊我姐,叫别人倒是勤快得很。” 于宁吐了吐舌头,把换下来的衣服随意一丢。 “喂喂喂,乱扔干嘛?” 于诗大叫起来,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正要教训几句,看见裙子上的口香糖时,愣了下,“这怎么弄的。” “这个……”于宁看了眼,“班里男生弄的。” “哪个男的?” “说了你也管不了。” “我怎么管不了了,你倒是说说,我明天就找上学校,好好的一条裙子他就给毁了?” 于宁耸肩,并没有和姐姐计较,把“你怎么这么罗嗦”的话咽下去。 她要是顶嘴的话,耳边又被喋喋不休地念叨,洗个澡都不得安宁。 于诗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找东西,想把口香糖抠掉。 “怎么了?” 椅子前的姜禾绿看她一眼。 “于宁裙子上有口香糖,不知道哪个混小子弄的。” “给我看看。” 姜禾绿接过裙子,仔细地打量。 “直播的效果怎么样?” 于诗本是这么随口一问,又随手翻了翻礼物榜。 看着榜上莫名多出来的几个大佬,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 没看错吧? ! 哪个大老板送了飞机? 两个飞机就赶上她费劲嘴皮子卖货两小时赚的钱了。 “这都是别人送的吗?” 于诗拉住姜禾绿的手,“你和他们怎么说的?” “就……随便聊聊啊。” “然后就给你送了这个?” “嗯? 怎么了?” “好妹妹,一个飞机五千块诶,你怎么哄的那些大老板。” 姜禾绿摸了摸头发,不是很惊讶,“很难吗?” “……当然难啊。” “不是有脸就行?” “……” 于诗深度怀疑这个漂亮妹妹在装x。 但看上去又不像。 之前她想带着姜禾绿进入直播也是因为脸蛋好看,如果业务能力强的话,混口饭吃没问题。 然而人家这张脸,貌似都不需要特别强的业务就能混到饭吃!而且是山珍海味。 于诗不在的几十分钟里,姜禾绿只是露个脸,所得的礼物流水便超过于诗了。 羡慕之余,于诗更多的是高兴,乐得像个孩子,妹妹的裙子都不打算处理了。 “这个口香糖怎么弄?” 姜禾绿把被扔到地上的裙子捡起来,“这条裙子可不便宜,不能随随便便丢掉吧。” “便宜,山寨货。” “……那也不能丢啊。” 网上说把裙子放冰箱,一夜后口香糖会脱落,不知道这个方法真假,她们打算试试。 “现在学校的男孩子都这么调皮的吗?” 姜禾绿一边帮忙捣鼓一边感慨。 洗完澡的于宁擦着头发走出来,抱怨道:“何止是调皮,简直烦人精。” 于诗语气一狠:“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不算欺负,就是很烦,我又没招惹他们,路过的时候非要撞我桌子什么的。” 于宁耸肩,“他们都是公子哥,我惹不起,只能躲了。” “公子哥了不起啊,明天我就告诉老师。” “别了吧。” 于宁摇头,“都是小事,告诉老师的话显得我小题大做,没准更让他们变本加厉。” 于宁的话不假,青春期的男孩,多少带有叛逆捣蛋的心理,越不让做越喜欢做。 “欺负你的男孩子叫什么名字? 你有他联系方式吗,我私自找他谈话还不行吗。” 于诗做了让步。 “不要,你说话太凶了。” “你这妮子还说我,姐这不是为你好吗。” 于宁白眼一翻,“我只告诉阿禾姐。” “你阿禾姐脾气比我还暴躁。” “才没有。” “真的,她的温柔都是装的。” “那也总比你装不出来好。” “……” 于诗快被这妮子气死了。 眼看着内战要打起来,姜禾绿即使从中调节,把两人分开,三个人都坐在沙发上,商量对策。 不能告诉老师,但也不能不管。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同学的家长聊一聊。 然而教出调皮男孩子的家长,想必也不是很好说话的主儿,大部分家长欺软怕硬,她们作为受害方,交谈的时候,语气得硬一些。 “让阿禾姐说。” 于宁报出手机号码,“这是时妄的号码,他是班里最讨厌的男生。” “失望? 这名字好奇怪哈哈哈。” 于诗笑起来,“他的父母一定很失望才会取这个名字吧。” 于宁点头:“听说他是单亲家庭。” 于诗:“怪不得脾气古怪,就知道欺负小女生。” 于宁:“单亲家庭的话他父母应该很忙,不会教育孩子很正常。” “和这个没关系。” 姜禾绿这时插一句,“完全是监护人的责任。” 她也是单亲家庭,但是从小到大的性格并没有扭曲,更不会欺负弱小。 “不管是谁的责任,待会电话通了之后给我狠狠的骂。” 于诗愤愤道,“现在不治治他们以后还得了,这条裙子不给个说法,我和他们没完。” “哎,我就知道。” 于宁像个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手心托着下颚,“幸好没给我姐,不然人家刚接电话,耳朵就震聋了。” 同学要是知道她有个脾气暴躁的姐姐,都不爱和她玩了。 但她心里又希望有个姐姐帮她处理这件事,毕竟,谁也不想每天多出那么多事来。 于家姐妹两那边说着,姜禾绿这边已经按照所给的号码拨出去—— 接通后,很快传来嘈杂的声音。 “……小少爷,有您的电话。” “……不会是班主任的电话吧,我才不接,给我爸。” 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姜禾绿只能“喂”了一声,提高音调。 “你好,是时妄的家长吗。” 过了会,那端才“嗯”了声,声调不高,透着漫不经心。 旁边的于诗不断的手舞足蹈,暗示姜禾绿最好直接把人骂一遍,不然人家欺软怕硬,没准还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人。 姜禾绿便加重语气,直奔主题。 “我听我妹妹说你儿子在学校经常欺负她,请问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不要拿工作忙当借口,不负责任就是不负责任。” 噼里啪啦轰炸一番后,姜禾绿稍作停顿,缓一缓,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那端传来低沉男声。 “你好。” 听出是时怀见的声音后,姜禾绿一下子沉默了。 6 6 大脑空白五秒。 她刚才被于家这两个姐妹争来争去的话弄得没有集中注意力,听到“时妄”这个名字时,压根没往深处想,没去琢磨他的姓。 再加上于诗说的什么“失望”,把名字的注意力都给转移了。 停顿之后,姜禾绿再也没有刚才的妙语连珠,一句话没说,像是电影里的定格片段。 电话那端,继续传来男人沉厚的嗓音:“你好,能把你刚才说的详细讲一遍吗,时妄在学校欺负女同学?” 他的口吻,听起来对这件事并不了解。 正因为不了解,所以才客气地请求对方详细讲讲,受害方不讲的话,他不可能指望时妄这小孩坦诚说出来。 姜禾绿握着手机,不知该变声还是该交给于诗,又或者,她继续骂下去? 自然是骂不得。 她都没胆量见他,哪有勇气继续骂人。 “就是……那个……他欺负人……”姜禾绿一紧张,话都说不利落。 于家两姐妹:“……” 这姐姐刚才的气势哪儿去了? 怎么突然怂成狗了。 不知时怀见是否听出她的声音,态度依然客气:“他做了什么事?” “我妹妹裙子上的口香糖,是他弄的吧?” 姜禾绿清咳了声,退缩不得后,只能捏了个和自己平时不太像的声音,陈述道,“小孩子的事,我们不清楚,你不妨先问问你儿子。” 本来底气十足的质问,突然变成不确定的试探。 于家两姐妹各自揣着疑惑的神情。 太出乎意料了。 哪怕不骂人,怎么着也不该这么怂吧?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自己小孩做错事了。 不过好在那端的家长礼貌懂礼节,在电话里表示如果需要赔偿问题的话把转账方式告诉他,同时,他也会教育自己的儿子。 挂电话后,姜禾绿小脸都白了。 “怎么回事?” 于诗拍拍她的肩膀,“那家长是谁啊,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时怀见。” “……?” 姜禾绿后脖仰靠在沙发扶手上,小腿微微卷曲,满脸愁容:“为什么你们不提前告诉我。” “不是……我也不知道啊。” 于诗也懵逼得很,“真的是时怀见吗? 你确定你没听错。” “没有。” 于诗便把矛头指向自己的妹妹,“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于宁摊手,眨眼,装得比姜禾绿还要无辜,“我也不知道,时怀见是谁? 他爸吗? 很厉害吗?” 她只知道时妄和他的几个朋友是富家公子哥,身上穿的没一件低于四位数,其他同学为被班主任没收的手机暗暗垂泣时,他明目张胆地戴耳机在教室里听歌。 有钱有势有地位的公子哥,他爸应该挺厉害的,但是不至于让两个姐姐惊骇成这样子吧? 姜禾绿拿了个抱枕,往自己脸上一盖。 很想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心里抱着一丝丝他没听出她声音的可能。 如果听不出,什么事都没有。 如果听出来的话,以后会不会找她麻烦? 说到底,她并没有做太出格的事情,应该不会被他盯上吧,顶多印象深刻一些…… “宁宁啊。” 于诗不同于刚才的态度,和姜禾绿一样,改了神态,苦口婆心地劝道,“其实被人弄脏一条裙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于宁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们为什么变脸变得这么快?” “我不是怂,我是教你战略性撤退。” 于诗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反正时妄这个小孩,你以后少惹他。” 小孩之间的事情,没必要牵扯到大人,即使于诗很想告诉妹妹,关于外界传闻时妄他爸蹲过监狱的事情。 一个能在商业杀——戮果断,驰骋不息的男人,捏死她们这群小老百姓跟捏死一只小蚂蚁一样,她可不想为一条裙子牺牲自己的前途。 于诗怂了后,姜禾绿默默来一句:“其实他没那么恐怖。” 刚才说话的时候挺绅士温雅的。 之前帮她开车的时候也不像传说中那样无情。 不知是外面的评价过于刻薄,还是他在女孩子面前习惯伪装成这个样子。 —— 后面几天,姜禾绿常往医院跑。 为了防止再碰见时家父子两,每次过来都会戴上口罩和墨镜。 后来发现是她自作多情了,那对父子两并没有出现。 陪在姜父病床边时,她从小护士嘴里听出不少八卦来。 护士经常讨论的是住院部那个一年两头往医院跑的病人,身份来历不小,时家人常来探望。 那天是周末非饭点,又都在高级病房这一层,姜禾绿和带孩子过来探望的时怀见,碰面可能性确实不小。 他们父子两来探望的病人,姜禾绿推测是时家的老长辈,可能年迈体弱多病,来医院是常事,不过又听护士说,不太像,那位病人长相英朗,虽然并非青年,却也是小女生憧憬的对象。 别人的家事,姜禾绿没兴趣过问,只记得以后再来医院的话,务必戴上口罩就行。 自从沈二少的新合约出现后,姜禾绿好些天没听到他的消息。 之前姜禾绿闲暇时会积极地给沈二少发信息,问他吃了没睡了没在干嘛,晚安早安地问候个不停,而他只会一个“嗯”字。 这天,姜禾绿突然收到来自沈二少的问候信息—— 【在干嘛。 】 网上传言,问在干嘛的人,潜台词是“我想你”。 斟酌一番,姜禾绿并没有秒回。 翻了翻上面的信息,绿油油一片,全是她发的,而他回的信息要么是“哦”“好”要么是“行”“随便”。 等了五分钟,姜禾绿才磨叽回一个:【在医院。 】 【晚上一起吃饭? 】 姜禾绿回了张父亲躺在病床输液的照片,还没表示自己真的很忙,他那边又回道:【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 很重要的事? 应该是关于她“荣幸升级为他女朋友”这件事,以及新合约问题。 姜禾绿并不想签新合约,她觉得旧合约挺好的,无拘无束,她只需要做花瓶就行。 做女朋友的话,她还要有“睡他”这份责任? 怕了怕了,她担当不起这份殊荣。 她试探性回复道:【什么事? 】 信息发出去后,那边像死了一样,没回,姜禾绿没继续惯着,扔开手机不管了。 中午,姜禾绿接到于诗的电话。 “绿绿,我们是不是好姐妹?” “咋了。” “是好姐妹的话,你下午帮我开个家长会。” “谁的家长会?” “当然是宁宁的。” 姜禾绿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中? 家长会? 于宁的班级? 这不是摆明了要和时妄的爸碰面的意思。 姜禾绿果断拒绝:“不行,你让别人去吧。” “你知道于宁只有我这一个姐姐。” 于诗卖起惨来,讲起于宁的身世,于家从孤儿院抱来的孩子,上高中后,养父养母没再管过,都拜托给于诗了。 讲到最后,姜禾绿服软了。 ——行吧。 服软的原因不仅仅是于宁身世惨,还因为她突然想起那天在电梯里,时家父子两说的话。 因为时妄成绩倒着数,时怀见不愿去学校丢人现眼,再说他这样的大老板,随便找个助理都能去代开家长会,压根用不着亲自过去。 既然如此,她去学校的话,应该不会碰面。 打听到于宁的班级和教学楼位置后,姜禾绿打车过去。 之前她给于宁开过一次家长会,还算有经验,一中的流程是整个年级的老师和家长先去学校的会堂开一次集体会议,再回到教室开班级会议,个别同学家长会被老师留下来单独教育。 过程中,除去部分的学委班长,其他学生需要在操场等待。 家长会经常逢阴天,上空灰蒙蒙的,气氛显得压抑,再加上校门口车辆不断,不断的鸣笛声惹人烦躁。 姜禾绿好不容易从人群中看到于宁的身影,一边招手一边过去。 “阿禾姐。” 于宁冲她一笑,梨涡浅浅,“我还是喜欢你帮我开家长会。” “为什么?” “我姐太唠叨了。” 姜禾绿笑而不语,这些年于诗真是把自己当妈一样养孩子了。 前几年于诗有男朋友,并且快进入婚姻殿堂,但是男方听说她要养妹妹还要供其读大学后立马溜了。 于诗后来便独善其身,她自己的工资养活她们姐妹绰绰有余,有男人只会惹人烦。 在于诗的带领下,她们先去的会堂,听年级领导和副校长讲话。 冗长的演讲后,便是表扬环节,公开年级前二十的同学,以及进步较大的同学。 姜禾绿听得兴致缺缺,快要睡着了。 把这一环节挨了后,便需要回教室。 过去的时候,姜禾绿问:“我要坐你位子吗?” 于宁点头,又想了想:“随便坐吧,老师没规定。” 班级会议是个不短的过程,除了班主任,还需要主课老师的发言,表扬批评都会有。 姜禾绿还是问了于宁的位置,免得坐其他人旁边不方便。 但进教室后,发现于宁的位置被一个女家长占了,为的是和旁边的家长聊天。 别人谈话中,她不方便打断。 犹豫着不知坐哪时,门口风风火火来了几个小子。 “老时你喜欢坐前面还是后面?” “……” “好了我知道你喜欢坐后面。” 少年大摇大摆,走路带风,上前领路。 掠过他们,后面,是和少年截然不同风格的成熟男人,不论身在何处,永远的醒目,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家长中,他的寡言和沉默,反而成为不可忽略的点。 注意到他沉静的目光,姜禾绿很不自在地转过身,抬头去看贴在墙上的班级成绩单,假装自己并未看见他。 “姜小姐。” 时怀见出声。 “……” 沉默片刻,知道避无可避,姜禾绿只能转过头,似乎很惊讶的样子,笑得勉强又生硬:“好巧啊……” 又特么碰面了。 不是说不来开家长会吗。 你们男人骗人果然全凭一张嘴。 高中班级里一半的家长都四十上走,只有时怀见年纪轻轻,儿子便上了高中的人。 不论是传闻而是已知的信息,姜禾绿并不想招惹他,客气一笑后便要走。 男人不急不慌跟过去:“我有事找你谈。” “什么?” 她再回头,小脸又白了一片。 “于宁是你妹妹,对吧?” 他有条不紊地陈述事实,“之前我和时妄沟通过,他承认他确实有欺负女同学的行为,我对他进行教育的同时,希望能给受害方一些补偿。” 他说这话的时候,时妄便在不远处看着。 嘴里嚼着口香糖,一只耳朵里塞着耳机,样子不正经,看他们的眼神也不正经。 按照他平日里对老时的理解,不像是那种“因为儿子闯祸就亲自来学校开家长会并且给对方补偿”的闲人。 以往,他让他助理开家长会算不错的了,之前最敷衍的一次,干脆叫家里司机去开。 反正老师既不会表扬也不会太过于批评这样的孩子。 “看啥呢。” 旁边男同学捅了下时妄的胳膊。 “你们说,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喜欢一个女的是什么样子的?” 时妄正儿八经地问。 “跟我们一样呗,表白,送花,请吃饭。” “我觉得不太可能。” 时妄最终得出结论,他这个爹,又闷又骚,哪怕真有把人家往床上搞一搞的想法,显露于形的,也是客客气气的态度,旁人肯定猜不透。 早知这样,他就不闯祸了,还给老时一个朝人家要手机号码的机会。 —— 姜禾绿脑子晕晕的。 她不是于宁的家长,对方提出赔偿,她需要向于诗请示到底如何解决,但于诗那边在忙,一直没给出消息。 只能先交换联系方式。 和那晚拨的号码不同,时怀见存在她手机里的号码,有五个连号。 学生们都被撵去操场上玩了,走廊上人员稀少,还没等到于诗信息的姜禾绿决定先进教室。 来得迟,教室椅子基本都坐满了人。 家长们和学生一样,老师没来的话都在说话。 姜禾绿穿过走道,硬着头皮寻找位子。 最后面有好几个空位子,但是……时怀见也坐那里。 他正在看时妄的考试试卷,神情专注认真。 依然是一身正装,不过没打领带,薄款外套被随意挂在椅背上,白色衬衫的袖口往上挽起,拿试卷时,腕部优美刚硬线条被完美勾勒出。 男人的手生得修长好看,指甲干净整齐,让人很容易联想到这只手在办公室握着碳素笔签字的情景。 姜禾绿无路可走。 她都走到后面了,难不成还要往前走一圈,去另一个道上再看看有没有座位。 尴尬的不是当着这么多家长的面来回转悠找位子,而是找完一圈后发现能坐的只有时怀见附近。 她只能挑了个离他有间隔的位子坐下。 隔着衣裙,屁股碰着椅子的时候,她的心中跃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椅子上有水,不知道哪个调皮男生做的。 太倒霉了。 她环顾四周,发现没有可求助的。 她只能拿出纸巾,重新垫在椅子上。 整理好这些后,她余光一瞥,发现时怀见拧眉看她。 “有,有事吗。” 她问。 “我以为你会坐我这边。” “……” 姜禾绿脸上火辣辣的。 她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宁愿坐有水的椅子,也不愿意坐他旁边? 看她难堪尴尬的模样,“还怕我吃了你不成”这话,被时怀见从唇齿间去掉,免得再吓着她。 时怀见坐的是自己儿子的位子,可以看考试成绩,姜禾绿却什么都坐不了。 她在不弄乱别人书的情况下,随便拿起桌上的一本语文课本,装模作样的看起来。 目光,时不时地瞥向窗外,看看老师什么时候过来。 旁边,时怀见突然开口问她:“语文书好看吗?” 姜禾绿愣了愣,点头:“好看。” “好看也不能倒着看。” “……” 她低头,果然是倒过来的。 尴尬到极致。 她红着脸,把书转回来。 太太太太难为情了—— 于诗这个混蛋! 她为什么要来开这个家长会。 “你在沈二少面前也这般吗?” 时怀见又不温不淡地问。 可能是在教室的问题。 也可能是他现在的样子太高高在上。 姜禾绿总感觉自己是个被找老师谈话的学生。 她低头,扣着自己的指甲,鼓起勇气:“哪般?” “胆小。” “没有,我只是……” ——只怕你。 她在梦中梦到的沈西成是任由她捉弄的小狗狗,而他到她梦里就变成用锁链囚——禁她的大坏蛋。 这谁不怕? 好在这人有点自知之明,没继续刁难下去。 等老师过来后,班级里的交谈声小了。 姜禾绿有听老师讲课这个正当理由发呆。 很快,家长会结束。 姜禾绿一起身,差点忘记自己的裙子后面湿了一大片。 这要是被人看见的话,还以为她尿湿的。 在其他家长都起来离开的时候,她只能再次坐下来。 要是有一件校服外套帮她挡一挡就好了。 可惜…… 姜禾绿沮丧之际,看见走到门口的时怀见臂弯间,挂有一件薄外套。 他是她在教室里唯一认识的人,如果开口的话只能找他。 但她没这个勇气。 眼巴巴地望了会,最终只能任由他离开。 环顾四周,没有求助对象。 她趴在桌面上,两腮鼓成小青蛙,沮丧又懊恼,要是自己坐下之前注意点就好了。 这时,窗口闪过一个少年身影。 他迈着慢悠悠的步伐走过来,将一件男人的外套往姜禾绿面前一丢。 她抬头,懵懵地看着:“你这是……” “老时给你的。” 时怀见给她的? 下意识地,她抬头去看外面,却没见他的踪影。 真是他给的吗? “不用。” 姜禾绿摇头,不太好意思收下。 “拿着吧。” 少年把外套硬塞到她怀里,不忘添油加醋地说:“你跟他客气,他还以为你在玩欲擒故纵。” “……” 7 7 直至少年跑开,姜禾绿大脑仍然不太转过弯来。 一件好心好事,从时妄的嘴里说出,感觉怪怪的。 可能这小孩就这德行吧。 难道还指望一个给女孩子裙子上弄口香糖的男生做出什么成熟的事情吗。 姜禾绿低头望了眼怀里的西装外套,做工细致精湛,本以为会多少带点潜在的烟味,然而并没有,熨帖整齐,干净得像是新的。 外套足够长,遮住她的臀——部是绰绰有余的。 没犹豫太多,她选择披在身上。 打算先找于宁,问问有没有校服外套,不然披着男人的衣服,她还是不习惯。 离开教室后,于诗的电话回拨过来。 “绿绿,你没听错吧,时怀见真的要给我们赔偿吗?” 经过家长会上的一系列事情,姜禾绿心很累,有气无力地说:“你还是早点给个结果吧,我可不想和他们有更多的牵扯。” “我暂时还没想好。” “只是一条裙子,用得着想那么久吗。” “这不是裙子的事,还有精神损失费,时家是大户人家,他们既然爽快地答应给赔偿,我不勒索一点对得起于宁这段时间受过的欺负吗。” 话说得还在理,不过因为对方爽快就强行勒索的话,未免过于市侩。 想到于诗这些年养妹妹也不容易,大晚上做主播,白天商谈,有的时候还需要自己跑档口,忙忙碌碌那么久,只是希望生活过得好一点。 姜禾绿问道:“那好吧,你想勒索多少。” 于诗:“一百。” “……” “是不是多了? 我不知道精神损失费是怎么算的。” 于诗想了想,“实在不行就五十吧,那条裙子刚好一百五,凑个两百整。” 姜禾绿失笑:“行。” 还以为要勒个七万八万的,气势那么浩荡,结果一开口就是“一百”。 知道赔偿数后,姜禾绿握着手机,打算联系时怀见说赔偿的事。 然而她看了看身上的外套,不禁犹豫起来。 她不是很想正面面对他,现在天快晚了,再过一个多小时是饭点时间,他要是提出为表歉意请客吃饭的话怎么办? 左思右想后,还是算了,她只想离他远些。 校门口人群中,于宁站在保安室外面,朝姜禾绿招手,“阿禾姐,这边。” 姜禾绿拨开人海,抬头望望天,随口问:“今天要下雨吗?” “可能。” 话音刚落,她们便感觉到有雨滴。 姜禾绿摸了摸自己的嘴。 真是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 “对了,你有没有校服?” 姜禾绿问,“我的裙子刚才不小心弄湿了。” “我校服在教室。” 于宁耸肩,“你身上不是有外套吗?” “是别人的。” “哇? 哪个帅哥哥给的吗?” “不是。” 姜禾绿总不能说是时妄给的。 “长得漂亮就是好,走在哪里都有人伸手帮忙。” 于宁自顾自说着,没有帮姜禾绿拿校服的意思,一来是因为她身上有一件,二来是这时候教室的门可能都关了,很有可能白跑一趟。 “去坐车吧。” 姜禾绿不再纠结衣服了。 刚才天空只是飘落小雨,逐渐地,雨势大起来,像是蚂蚁一样挠着脸蛋。 家长会刚结束,流动人员不少,公交站周围站满家长和学生。 因为学校附近停车位不够,姜禾绿没有开车过来,现在看着毛毛细雨和拥挤的人群,她有些后悔。 第一班公交过来,她和于宁没抢过其他学生和家长。 附近的出租车也被家长们拦得差不多了。 “要是有顺风车就好了。” 于宁轻声感慨,“阿禾姐你怎么没开车?” “车技不好,不会停车。” 姜禾绿讷讷笑着。 她没有别人见缝插针停车的本事,去停车的时候得有两辆车的空隙才够她停的。 继续等第二班公交时,姜禾绿接到沈西成的电话。 怕在孩子面前影响不好,她稍微侧过身接听。 “在哪?” “校门口等车呢。” 姜禾绿放轻声音,“刚刚帮朋友的妹妹开完家长会。” “我去接你。” “可是……” “阿禾,我们该谈谈合约的事情。” 姜禾绿沉默。 她还没做好怎么拒绝新合约的措辞,他已经急不可耐了。 如果按照她对父亲撒谎的那般就好了,沈西成颜值身材家世都有,心仪对象都快挤破他家门槛,这样的男人,很难不让人喜欢上。 但她始终不感冒。 她讨厌这种高高在上的男人。 时家太子爷不论地位身份都比他高出不少,人家却一点架子都没有,抽烟都是出去抽的。 突然想到时怀见,姜禾绿神色一滞。 迟疑的时间,沈西成不容拒绝挂断通话。 姜禾绿别无他法,只能等他来接。 她很清楚,以自己的处境,不是挑挑拣拣的时候,目前能帮到姜氏,要求还没那么高的人寥寥无几,沈西成除了性格讨人嫌,其他方面算拔尖的。 第二班车来后,于宁赶紧挤上去,回头朝姜禾绿看一眼。 “待会有人来接我,你先走吧。” 姜禾绿招手,让于宁先走。 陆陆续续还有其他路的公交驶来,把公交站的家长们带走一多半。 不远处的校门口,有一辆低调的黑色迈巴赫驶出来。 之所以说低调,是和时怀见之前的车比起来。 从敞开的后车座车窗,姜禾绿看见时妄颇为帅气的侧颜。 他和他爸长得并不像,二者的行事风格也截然不同。 可能孩子像他妈。 不操心别人的家务事,姜禾绿敛起目光,看向别处。 她刻意避开,迈巴赫反而特意开过来。 很快,少年不着调的声音响起:“穿裙子的漂亮姐姐,送你一程?” 周围只有姜禾绿穿裙子。 她只好转过身,勉强一笑,摆手道:“不了,我等人来接。” 少年似乎有点失望,朝前面的男人说了几句。 没搭上人,车子没多作逗留。 走之后,时妄不忘朝后面多留意几眼,“这姐姐长得真的不错诶,老时你别的不行,眼光还可以。” “……”时怀见沉声道,“你每天不学习,净操心这些事?” 少年不以为意吐了吐舌头,“我这不是为你着想,一把岁数了,身边连个母的都没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深爱亡妻呢。” “哪来的亡妻?” “我妈啊。” 时妄还是那般不正经样,吹了吹口哨,“她不是死了吗。” 反正没人告诉他关于生母的一丁点信息,他索性认为亲妈死了。 时怀见对这个激将法并不感冒,只字未提,吩咐司机先送他去商厦。 雨势越来越大,几十年车龄的司机都不得不放慢车速。 秘书早已等候多时,看到车子过来,忙带人过去迎接。 “老时,加油哦。” 车内,时妄朝时怀见做了个大拇指的手势动作。 秘书见了,不知所云一番后,还是给予对小少爷的夸赞,孩子大了,都知道给父亲上工作的鼓励。 时怀见下车后,理了理衣袖,“别理他,说正事。” 当天的正事是个还算不错的外贸单子,不过中途被人截胡,秘书简单做了概括。 “不知是谁把消息泄露出去,本来同我们负责人约好谈判的,诚兴突然横插一腿,老总亲自上阵去接人。” “沈西成?” “对,他怕是下午刚得知的消息。” 秘书想了想,又问,“我们现在要不要过去?” 在报价都很可观的情况下,哪家公司拿出的诚意够多,胜算便大,老总亲自来接待,必然比手下人招待要郑重得多。 根据秘书的陈述,沈西成是下午突然得知老美总裁喜欢泡温泉的消息,便推开所有行程计划,火急火燎地赶过去。 时怀见掐灭指间本来燃着的烟蒂,“现在过去。” 温泉馆位于风景区,离市中心颇远。 车子本来可以择近上高速,半路,后座男人却突然开口。 “去学校看一下。” 学校? 小少爷不是被接来了吗,为什么还要去学校? 时怀见并没有多做解释,眸间漾起不知名的情绪,沉静自如。 上司没有解释的意思,秘书不敢多问,只得多绕几分钟的路程,朝学校驶去。 —— 雨飘忽一个多小时,水量不减。 姜禾绿在公交站的边角上站着,以防雨水打湿到她身上的衣服。 小腿和脚腕处,已经被淋湿了,凉凉的一片。 她握着手机,时不时环顾四周。 沈西成在电话里说好来接她的,等了这么久,依然不见人影。 她再一次被放了鸽子。 给他打过电话,并没有被接听,第二个电话拨出去后,直接被他挂断。 姜禾绿猜到他在忙事情。 可再忙,不应该提前和她说一声吗,让她知道该不该继续等。 姜禾绿鼓起勇气,给沈西成发了一条信息。 【你什么时候过来。 】 本来想加个表情的,她手僵硬得厉害,忘记加上去便把信息给发了。 五分钟后,那端回道:【抱歉,忙得把你忘了,你再等等。 】 这几个字,如同命令。 姜禾绿指尖攥紧,又等了一会。 天色渐晚,风雨交加,路人行人逐渐稀少。 双脚站僵的姜禾绿没有再等下去,用手机编辑信息:【工作重要,你先忙吧,我自己走。 】 信息刚发出去,前方突然停了一辆车。 她以为是沈西成来了,然而定睛看去,是时怀见的车。 8 8 全城找不到第二辆这样的车,不用想,她都知道是谁的。 走过来的是时怀见的秘书小李,一身规矩正装,脚步匆忙,来到她面前先是颔首,“姜小姐,时总请您上车。” 下意识地,姜禾绿抬头去看车的后座。 侧窗紧闭,是单向的,加上视野不好,她并不能看出里面的男人在想什么,为什么会开车来接她? “这附近不能停车。” 秘书再次出声提醒,“姜小姐尽快走吧。” 这句话,是出于公德心考虑,但姜禾绿总觉得似乎在胁迫她,有一种这车继续占用公共资源是因为她的意思。 她只能跟着小秘书后面过去。 以为开的是副驾驶车门,秘书却替她打开后车厢,意味着,她和时怀见坐一起。 姜禾绿硬着头皮上车,合上门,听见外头闷闷作响的雨声。 她膝盖以下都被雨水打湿了,上半身只沾着雾气,怀里的西装外套反而和之前一样,干净整洁。 为了防止弄得皱褶,她把外套脱下来,重新拢拢。 前方开车的秘书,并没有问她去哪,继续开车。 沉静下来,围绕在周身的只剩下尴尬。 余光有的没的去瞥旁边坐着的男人,相比而言,他比她从容得多,没有提自己的车为什么会路过学校,再顺便捎她一程,也没提接下来去哪儿。 看得久了,姜禾绿发现这人不论面相还是气度,都比沈西成高上好几个台阶。 从侧颜来看,男人嘴唇偏薄,鼻梁高挺,下颚的弧度近乎于完美,这样的脸,哪怕不放在商圈,在娱乐圈也可以吃得很开。 时怀见双眸微阖,似在休憩,视野却没有完全封闭,察觉到她的观量后,不温不火开腔:“在看什么。” “……” 姜禾绿脸上温度一热,立刻偏过头。 像是做过坏事的小猫,着急溜走。 得亏于他的开口,姜禾绿尴尬一会儿后,手脚反而放得开了,慢吞吞解释:“今天,谢谢你。” 时怀见侧眸,比她偷看他时肆意张扬得多,狭长眼角挑出散漫的弧度,明知故问:“谢我什么。” 他嗓音醇厚,带有蛊惑,明明问得不正经,听起来倒有那么回事。 姜禾绿说不出具体的事来,只问道:“你经常做这些好事吗?” 比如给女孩子外套。 比如送女孩子上车。 时怀见否认得果断:“不是。” “噢。” 她揣着疑惑,“那为什么明明离开学校又回来了。” “见客户。” 他微顿,“碰巧看见你还在。” “那确实挺巧的。” 姜禾绿怪难为情的。 她说自己在等人,他应该不难猜出在等谁,结果等了这么长时间一个人影都没见到,人家都已经把儿子送走了,回来后看到她还在那里等着。 要怪,都怪沈西成那条狗,只知道出尔反尔,让她一次又一次失望。 前方的秘书识趣地保持沉默。 只有他知道见客户的路和学校的路并不顺,而且错开高速,意味着他们这样“碰巧”路过,相当于兜了一圈,浪费不少于十分钟的时间。 要说时总追女人吧,看着不太像,这种好事分明可以直接说,为什么还要傲娇地嘴硬呢。 上司的事,猜不着摸不透,做下属的不方便多问。 姜禾绿看着车子离开市中心,行驶在新道上,弱弱问一句:“我们这是去哪儿?” “温泉馆。” 时怀见回答,“刚刚淋过雨,不妨去泡一泡,你觉得如何。” 他还挺为人着想。 “我都可以,谢谢。” 姜禾绿知道他们赶时间,接自己已经是好心帮忙了,她不方便提出送她回家的要求,想想下雨天去泡个温泉,确实惬意舒适。 半路,姜禾绿接到沈西成拨来的电话。 到现在,才想起来她? 姜禾绿迟疑几秒,没有接,把手机调了静音。 见她没接,时怀见淡声发问:“谁打来的。” 姜禾绿脱口而出:“沈二狗。” “……” 她都在说什么? 姜禾绿差点激灵得跳起来。 完了,她刚才在外人面前骂沈二少是狗? 他不会告状吧? 他应该没听清吧。 “我是说,沈二少……”姜禾绿僵硬着表情,试图解释。 “我知道。” “……” 时怀见没笑,心平气和,像是已经见识过这样的“大风大浪”,不足为奇。 一心只想钻地缝的姜禾绿默默地侧过身,紧闭双唇,不打算再开口说话。 目的地是一片风景区。 温泉馆新开张没多久,内外装潢设施偏日系,周围被壮美山峦包围,上方时不时传来飞鸟低鸣,不知是不是下雨的缘故,进去后便闻得檀木香气。 外厅,姜禾绿在两个服务生的指导下挑选温泉房间。 身后,突然传来惊讶的男声:“姜小姐。” 姜禾绿应声抬头。 这不是沈西成的助理吗。 他怎么在这里? “姜小姐在这里做什么?” 沈西成的助理同样意外,“来找二少的吗?” “我……只是碰巧路过。” 姜禾绿总不能说自己跟着时怀见过来的,犹豫几秒,“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 ——她要是知道他在这里的话,十头牛都不能把她拉过来。 “沈少刚才紧急见了个客户,忙得不行,可能没能顾及到你。” 助理见她面色难堪,便解释放鸽子的事。 忙这个理由并不能让姜禾绿释怀。 再忙,给她发个信息也好。 说到底,还是没把她放在心上。 “对了,姜小姐。” 助理突然想到什么,“上次给您的合约有些漏洞,二少让我补充一些新内容,您现在看看吧?” “现在?” “是的,争取今天签下。” 助理从手下那里,拿过协议,然后递过去。 新协议补充的内容是对姜禾绿以后生活的约束,譬如多久去一次婆家,晚上不得超过门禁时间回家等等…… 越看,她感觉身子越冷。 这玩意太恶心人了。 “沈二……”姜禾绿硬生生把后面的狗字去掉,“二少他想的可真周到。” 连她裙子最短多少厘米都想到了。 他不去做女德班讲师可真特么可惜了。 助理以为她真的是在夸赞,添油加醋:“他希望姜小姐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现代女性。” “替我转告他,这份寄望给别人吧。” “啊?” “我不想做他女朋友。” 这次,姜禾绿对沈西成彻底失望。 她知道自己在沈西成眼里,连个正常的女伴都不算。 就算成了他女朋友,或者有幸升级为沈太太,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有多难过。 沈二狗就是沈二狗,自己当狗就算了,还不把别人当人。 姜禾绿的拒绝,完全出乎人意料。 助理劝道:“姜小姐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提出来……” “不用提,我不签。” “那可以先去见见二少,他今天真不是故意放您鸽子的。” “也不想见。” 姜禾绿语气坚定,态度冷淡,说完就走。 合约没签上,话还没说两句,人就走了,助理满是不知所措,这让他怎么去沈二少那里交代? 助理忙喊道:“姜小姐,你别走,再等等,二少很快就会过来……” 闻言,姜禾绿毫不犹豫地加快步伐。 在雨里等了那么久,居然还要她等? 她一点都不想见沈西成这个出尔反尔的家伙。 怕她走远,助理不得不派身边两个手下去追人:“快点,把姜小姐追过来。” 温泉馆不大,一个女子,再跑也跑不到哪里去。 不熟悉地形,姜禾绿无厘头地穿过各类架子,经过柜台的时候,差点撞上人。 她匆忙道歉,抬眸发现是熟人。 和秘书说话的时怀见看见她,正要问她是否选好房间,姜禾绿却像抓住救命稻草,往他身后一躲,小声告状:“有人欺负我。” “谁?” 男人话音刚落,便见沈西成的助理和两个手下,后追后赶地过来。 助理一手拿着合约,一手拿着笔,本来想和姜禾绿说话,发现时怀见也在,立刻规规矩矩叫了句“时总”。 姜禾绿攥紧男人衣边,像只躲藏藏的小猫咪,“就是他们欺负人。” “姜小姐,我们没有欺负你。” 助理辩解道,“只是想带你去见沈二少。” “可我说了我不想见。” 助理知道她抗拒,然而他只是一个办事的下属,要是姜禾绿走了,他待会怎么向沈二少交代? 本想带人追到姜禾绿后,劝她去见沈二少,把事情梳理清楚,可此时站在她旁边的男人,是他们谁都惹不起的角色,没人敢在时怀见面前,把姜禾绿拉走。 双方僵持几秒。 时怀见突然开口:“她都说不想见了,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助理狗腿赔笑:“时总,我们没别的意思,只是想……” “想强行带她走?” 他声调不高,却极具威严性。 对上男人冷厉的眼神,助理胆战心惊,慢吞吞回答:“不、不敢想……” “那就离她远点。” 在这祖宗面前,助理不敢造次,夹着尾巴,为难地解释:“但是二少那边我没法交代……” “沈西成要是问起的话。” 微顿,时怀见看了眼身后的女孩,“就说是我把她带走了。” 9 9 话虽这么说,时怀见并没有对姜禾绿做什么,比起潜台词里的占有欲,呈现于表面只有绅士与呵护。 让她知道,她不需要怕别人,只要站在他身后,就够了。 姜禾绿的心跳仿佛停止一般,原本捏着他衣角的手逐渐放开。 好似很安心,又逐渐地不安起来。 现场短暂的寂静。 沈西成的助理面露难色。 要怪还是怪他们太鲁莽,让姜禾绿看起来像个受害者,以至于时怀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担心惹太子爷动怒,助理道歉后灰溜溜离开。 他们走后,姜禾绿以为时怀见会问她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 然而并没有。 他一个字都没问,只说道:“你去选房间,马上到晚餐时间了。” “……好。” 姜禾绿心存顾虑,随便挑了个房间,打算去前台付款,收银员小姐却表示已经她的款被划在别人账上,是这里最高端的套餐。 划账的人,她不难猜到是时怀见。 现在都流行做好事不留名了吗。 不管怎样,她得和人家说声谢谢。 晚间,老板给客人供应中日式高端自助餐。 温泉馆老板是个在日留学过的中国人,喜爱雅静,因此,大人带哭闹小孩,或者不分公共场合亲热的情侣,是不会出现的。 姜禾绿去自助厅的时候,时怀见两边已经坐了人,是跟随他的负责人,彼此交谈商务。 想和他说谢谢都不容易。 她在他对面的桌前坐下,用芥末酱在瓷盘上写出两个字,然后举给他看。 【3q】 时怀见:“……” 这两个字,甚是可爱。 发现他在看,姜禾绿舒了口气。 等他周边的负责人走后,她献殷勤似的取了些美食送到他面前,“时总,刚才谢谢您。” 一个老总来吃自助,身边不缺人给他拿食物,为承情,他没拒绝姜禾绿,吃了口鳗鱼块,轻飘飘问道:“不怕我了?” “……” 正在喝汤的姜禾绿差点噎住。 他是怎么看出来她一直怕他的? 表现的很明显吗。 “您这么温柔,怎么会怕您呢。” 她打着哈哈,笑得有几分假,“像你这样的正人君子,就算听到别人的悄悄话,也不会告状的,对吧。” 时怀见对她扣的大帽子,不置一词。 没多久,自助厅又来人。 是沈西成和他带的人。 进来后,他便和时怀见打招呼,态度不卑不亢。 生意场上的话,多半信不得,他们表面上套近乎,背地里不乏竞争。 招呼完后,沈西成又走向姜禾绿。 “阿禾。” 他亲昵地叫着她的名字,“助理刚才把事情给我说了。” 姜禾绿轻咬着勺子,一动不动。 另一张桌边的时怀见和她几乎保持一样,两人都是刚才事件的主体,却都默契地选择避过。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今天爽约才怪罪我。” 他像是很有自知之明,“我很抱歉,今天的事情是在所难免的,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尽量照顾到你。” “你是不是不明白?” “嗯?” “我不想做你女朋友。” 姜禾绿语气柔和,却也坚定,“不仅仅因为你爽约,是觉得你不尊重我,也不尊重女孩子。” “我的错,以后会注意的。” 沈西成抬手,从她发梢上拂过,“对不起。” 他从未这样纡尊降贵过。 这样不分是非地揽错道歉,是前所未有的。 仿佛他真的是千古罪人一样。 姜禾绿微愣。 她的脑子里仿佛有光明和黑暗的小人。 光明小人告诉她,沈西成是坏人,他从未在乎她,还用那样的合约羞辱她。 黑啊小人又挑拨离间,沈西成不是坏人,他确实是因为忙才没有接她,至于那种合约,正所谓有得必有失,她既然能拿到双倍报酬,遵守那些要求又算得了什么,她不答应,有的是女孩子答应。 最终,两个小人谁都没战胜谁,姜禾绿没有轻易原谅,说句“我吃好了”,便起身离开。 她一走,沈西成刚才的宠溺表情顿时消失。 他没有入座,挺立地站在那里,离时怀见不远不近的距离,声调也不高不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时总是个喜欢撬墙角的人。” 俨然,助理把事情全告诉他了。 其中应该不乏添加油醋的内容,把他没让姜禾绿签合同的责任,全怪罪到时怀见身上。 “生意谈的怎么样?” 时怀见没接话题,而是挑开问题。 “还不错,毕竟是从你手里抢过来的。” 沈西成淡笑,“岔开话题,应该不是时总的风范。” 他大有一副“我能抢你的单子但你不能撬我的墙角”意思,妄图占领上风。 时怀见始终不慌不忙,把一盘精致的料理往前一推,唇际弧度渐深,“坐下来边吃边谈。” 不等沈西成回应,他又回了差不多的口吻:“毕竟是她亲自选的菜,味道应该不错。” 这一句,把两人之间的无硝烟斗争拉到极致。 沈西成握紧拳头。 他不在的时间里,姜禾绿都帮其他男人取菜了? “时总,跟你说句实在话。” 沈西成的话语里有些气急败坏地恶毒,“阿禾胆子小,她要是知道你以前那些事,怕是连看都不愿看你一眼,有勾搭小姑娘的时间,不如好好管管自己的儿子。” 揭人老底,未免过于阴暗。 时怀见挑眉,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目光:“我不正在管?” “……” 许久,沈西成才反应过来。 然而对方哂笑一声,起身离座。 —— 夜渐深,外头的雨势趋停。 饭后,姜禾绿在服务生带领下,来到包厢,准备泡温泉。 这里的包厢是横排日式,透过温泉室的玻璃,远观是山峦,近看有花木,夜色朦胧,打在屋檐下的古典灯照着昏暗的光,透着朦胧美。 还是一个人清静,男人什么的真麻烦。 姜禾绿在温池里泡上约二十分钟,外面突然传来拉门声。 两只耳朵,顿时竖起。 有人。 姜禾绿小心翼翼从泉水里出来,踩在鹅卵石上,拿起架子上的浴衣,借着门缝朝外面偷瞄一眼。 男人背影挺括,手握手机,在用英文对讲。 头一次,姜禾绿看见时怀见这么严厉的样子。 不对,她现在关注点是这个吗。 她明明该关注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一个不小心,她的手推到门把,咣当一声,门被拉开。 不远处,站在灯下的男人朝后面瞥去。 被发现了,姜禾绿只能走出来,打着商量口吻问:“那个……这是我的房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时怀见眉尖微蹙,似乎不太相信。 “虽然我知道我们最近碰面比较频繁,你可能对我有那么一点点地兴趣,但是大可不必用这种走错房间的戏码,来引起我的注意……” 姜禾绿越说越小声,因为她发现,他看她的眼神,带有明显的笑意。 赤——裸裸的嘲笑。 她懵圈了。 这人也太不要脸了吧,一边占用她房间一边还笑她。 “你笑什么?” 姜禾绿忍不住问。 “姜小姐。” 时怀见态度客气,“这是我的房间。” “怎么可能,服务生小姐亲自领我过来的,还能有错吗?” 姜禾绿不服,“你是一个人来的吧,这地方错综复杂,你找错房间很正常,情有可原,知错就改就行。” 时怀见慢条斯理地解着领带,对她说的“知错就改”,并没有实践的意思。 看样子,他是不打算把房间让给她了。 这里视野很不错,他不想让是可以理解的,好好说的话,她可以做出让步,但他非说是他的房间。 “时先生。” 姜禾绿心平气和地解释,“您是文化人,应该知道什么叫做鸠占鹊巢吧?” “嗯?” “要不我给您科普下,什么叫做鸠占鹊巢?” 强占别人的住屋,一律归为鸠占鹊巢。 不等姜禾绿用语文老师口吻给他好好上一课,外面传来敲门声。 是刚才带路的女服务生。 服务生急急忙忙地进来,又是低头鞠躬,又是赔礼道歉。 姜禾绿拢了拢浴衣,“怎么了?” “姜小姐,对不起,我给您带错房间了。” 服务生羞愧道,“您的房间在对面。” “……” “实在不好意思,我现在带您过去吧。” “……” 姜禾绿差点没喘上气来。 她慢慢地,用余光偷偷瞟了眼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喝茶的男人。 局面扭转后,他依然不慌不忙,气定神闲。 “好……我现在就走。” 姜禾绿尾音颤抖,紧张得不得了。 身后,传来杯底扣桌的声响。 “走什么。” 时怀见语调温淡,“不是要向我科普什么叫做鸠占鹊巢吗。” “……” 10 10 明确霸占别人的房间还振振有词的人是自己后,姜禾绿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再也不出来。 本来已经够尴尬的,如果她就这样被服务生带出去的话都要脸红自责几十分钟,他倒好,还揶揄她。 明明男人摆了正正经经的脸色,话也说得那般严肃,话到耳朵里,却不是个味儿。 瞧着女孩泛红的小脸蛋,时怀见没继续调侃下去。 等包厢的门关上后,他瞥见温泉室的门敞着,目光所及之地,正是一堆换洗下来的女人衣服。 这里的日式包间构造,每一节都设计得差不多,别说客人,哪怕老服务生,忙活之间都很容易搞乱。 姜禾绿像只鬼鬼祟祟的仓鼠,左看看右望望,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的囧样后,慢慢跟随服务生来到自己的房间,在封闭的包厢,双脚踩在榻榻米上,心总算安定不少。 “你们上岗之前都不培训的吗?” 姜禾绿忍不住问。 倒不是责怪,她是真的好奇。 服务生满脸难色:“对不起,我们老板有时候都会弄错。” “……” ——好吧。 服务生帮姜禾绿从柜子里拿出床套、被枕,准备让她休息。 姜禾绿坐在蒲团上,思考许久。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忘了。 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浴巾和泳衣时,她明白了。 她的衣服落在原先的房间里。 姜禾绿再次蹑手蹑脚地挨到门口,掰开门缝瞅了瞅,发现没人后,脚步放得更轻,然后来到对门,轻轻敲了敲。 “姜小姐?” 身后的服务生突然喊道。 “我衣服落下了。” 姜禾绿苦着小脸,“你能帮我取一下吗?” “啊……好的。” “算了,还是我自己拿吧。” 如果只是普通衣物的话,她让别人拿就算了,但还有私密衣裤。 等等—— 私密的? 她想想自己下水之前换衣步骤是什么。 女孩子一般不都是先卸裙子,然后再卸小内内? 大部分时候,小内内都是随手放在裙子上的。 一想到被男人看见这一幕,姜禾绿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没有再敲门,哗啦一下子,像个女强盗一样把门拉开。 这一刻,她没想太多。 看见时怀见还保持刚才的姿势,用平板看邮件,并没有去温泉室,她的心顿时放松。 “你先走吧。” 姜禾绿回头对服务生说道,“今晚的事谁都不要说。” “好的。” 服务生自己做错了事,哪敢对外声张。 把外人叫走,房间里再次只剩他们两人。 不管男人此时看她的眼神有多玩味,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打扰了,我拿下东西。” 还好,他没去洗温泉。 可能是想等二十分钟后,温泉水自动更换后再用的吧。 姜禾绿抱着小小的庆幸,把衣物都收拾好,抱在怀里,慢吞吞地往前挪步。 时怀见在客室,而她出门的话必然要经过,不打招呼就走的话,显得她没礼貌。 于是,抱着一堆衣服的姜禾绿一边走,一边侧首,不忘朝男人笑笑:“我走了。” “……” 这模样,怎么像是当着主人面偷东西的小贼,走的时候还说再见? 时怀见目光逗留在她的身上,心不在焉地扫量。 她半扎的头发垂落至肩膀,圆润光滑的肩头和黑发,形成鲜明又撞击的视线对比,抬眸时,眼底仿佛盈着细碎的光,清丽绝尘的外表,搭配裸出肩膀的浴巾,纯欲混加,很难不引起男人的视觉感应。 他敛眸,眼底清静,似乎无波无澜。 姜禾绿本想潇潇洒洒地离开,不留下一点云彩,奈何她怀里的衣服不作美。 快到门边的时候,啪嗒一声—— 粉白色的小内——衣掉了出来。 姜禾绿低头,一眼看见灾难。 内心像是原子——弹爆裂。 ——卧槽啊啊啊啊! 她还能再窘一点吗。 “不,不好意思。” 姜禾绿仓促地道歉,蹲下了身子,好不容易伸出一只手,刚把小内内捡起来,怀里的裙子又因为她的弯身而掉落在地。 像是捡芝麻丢西瓜的小猴子。 她再捡的话,估计就…… 姜禾绿满脸愁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蹲下来,还是先抱紧怀里的衣服再蹲下来,免得又掉东西。 这时,一只修长的男人手指晃入眼前。 紧接着,她掉落的裙子轻飘飘落在她怀里。 视线上移,时怀见就在眼前。 他帮她捡起来了。 动作没有半点不顺,自然得好像这不算什么事。 她一句话都不想再说,耷拉着脑袋,看看门,发现自己抽不出手开门后,又求救似的看向他。 时怀见准备开门的时候,听见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他手微顿,没有继续下去。 静静聆听,是沈西成的声音。 他在叫姜禾绿的名字。 服务生的话说得不错,这里包厢过于复杂,确实不容易辨认,沈西成也找上半天。 姜禾绿见时怀见不动,想自己掰门时,却被他按住腕部。 她抬头:“怎么了?” “你现在出去,是想告诉沈西成,你刚才和我一起泡的温泉?” “……”她低头看看自己。 good,没一件是正经衣服,头发根还湿漉漉的,跟偷——情女一毛一样。 听觉外面的动静越来越近,姜禾绿的心慌了。 这要是被沈二狗发现的话,不会认为她不想签协议是因为外面有人了吧。 不行,她保持这么多年的贞洁不能毁于一旦。 “完了,他不会来找你吧?” 姜禾绿压低声音,“我要不要躲起来。” ——躲起来更像偷——情的。 时怀见:“他大半夜找我做什么?” 姜禾绿:“男人之间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 她顾不上那么多,收拾自己的小行李,二话不说地躲进温泉室。 身影消失没几秒,敲门声紧接着响起。 沈二狗还真的来找时怀见了? 牛掰啊这两人。 她不会看到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吧。 客室,时怀见面对不请自来的客人,没有过于招待。 沈西成不跟他客气,笑容虚得很:“本来想去找阿禾的,想到她睡得早,便算了,还是来找时总说说话吧。” 时怀见:“不是因为没找到她的房间?” “……” 以往,两人虽谈不到一点上,却不至于这么拉不下脸面。 沈西成不是笨人,助理和他说的,他都记在心里,所谓英雄救美,大多都带点情愫,这也导致两人一天之间,敌意倍增。 在女人这点上,沈西成对自己有信心。 毕竟,姜禾绿前段时间还说喜欢他,但觉得自己配不上。 通常,女人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自卑。 他认为,姜禾绿哪点都符合暗恋他的标准,而他一次又一次地让她失望,她不签那份协议,很正常。 双方沉默的时间,久得让温泉室的姜禾绿以为两人搞黄色。 透过门缝看去,两人并无异常。 沈西成似乎嗅到空气里的异样气息,问道:“为什么有香水味?” 时怀见:“我喷的。” “……” 躲起来的姜禾绿默默祈祷,大哥,就请你牺牲下吧,待会如果还有掉落的女士首饰,也请你说是你的。 好在沈西成没有再发现什么异样,开口说正事:“我在餐厅和你说的话,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这话,多少带有咄咄逼人的意思。 时怀见却不予计较,语气平和:“既然表达清楚,为什么还要过来多此一举地解释?” “阿禾很单纯,还不是怕她被你骗了。” 沈西成轻笑,“毕竟你可不是什么好人。” “你喜欢她?” “喜欢自然谈不上,我说过我这辈子只爱清韵一个人。” 仍是那般轻狂的态度,“可惜我和她无缘。” 相比而言,千方百计哄他,讨好他的姜禾绿,乖巧听话,生得又不比其他人差,他选择她,做婚姻里的白饭粒,心里再住着红玫瑰,生活岂不美哉? 沈西成自顾自地说着,全然不知自己已然中套。 他的话,被温泉室的姜禾绿听得清清楚楚。 他给她花钱的时候,宠溺的眼神,让她以为他动了真情。 殊不知,彻头彻尾,还是个替身。 本就情绪些微激动的她,听见外面的时怀见说“她是不是要回来了”的时候,指尖不由得用力,一个不小心,掰动了门,发出不小的声响。 时怀见嘴里的“她”,沈西成自然知道是陈清韵,还没回答,被那边的动静吸引住了。 “屋里还有其他人吗?” 沈西成问。 “嗯。” 事已至此,时怀见没有隐瞒,“怎么了?” “没什么。” 沈西成目光死死盯着那边,“是个女人?” “不然呢。” “我以为时总从不食荤。” “有女人不正常?” 沈西成了然笑笑,对他的话,并不十分相信,然而眼睛盯得再死,也无法透过门帘去看里面泡温泉的女人是谁。 时怀见不急不慌点燃一根香烟,在客室抽烟,并不符合他一贯作风,不过是为了挡一挡气息。 他抽起了烟,沈西成以为他有驱客的意思,想到自己刚才的话里并没有占上三分便宜,再讨下去无意义,便起身:“不早了,我回去睡了。” “不送。” 走至门口,他又突然回头,朝温泉室的门看了看,然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两个避——孕套,“对了,这是老板外赠的,我嫌着尺码太小,我用不着,不如送给你们用吧。” 尽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时怀见还是点头:“……行。” 把人送出去后,看着手里拿着两个这玩意,时怀见一时没做打算。 温泉室门口,姜禾绿小心翼翼探过来,“他走了吗?” “嗯。” “那我也走了。” 她放轻脚步,来到时怀见身侧时,见他手上的物品,问道,“这是什么?” “沈西成送给我们用的。” 顿了顿,他说,“计生用品。” 11 11 姜禾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般正正方方,如同口香糖包装的东西,一猜便是避——孕套,包装上“jissbon”几个斗大字母,格外醒目。 这玩意的出现,让本就微妙的气氛更加难以捉摸。 偏偏,还是沈西成送来的。 姜禾绿耳根都红了。 无从所去的目光和时怀见碰上后,下意识躲闪。 黑色睫羽下,清亮的双眸透着不加任何修饰的羞赧。 ——真羞耻! 沈二狗能做点人事吗。 姜禾绿下意识把责任都推给沈二狗,却不知看似正直的人,压根没那么正统,像是不经意用平静的口吻陈述事实,细细琢磨才可发现他是故意的。 时怀见欣赏完女孩小脸蛋上清灵至娇媚的变化,将手里的东西随意往桌上一扔,感慨一句。 “沈二少大半夜给我们送温暖,是个体贴细微的好人。” “……” 姜禾绿这回再听不出这个男人的画外音她就是个傻子。 他分明在嘲讽沈西成,所摆出的态度倒是一般正人君子模样。 “这不正说明他不知道我在这里。” 姜禾绿勉强为自己和沈西成开脱,“挺好的。” “挺好的? 听你这口吻,是想和我做点什么?” “……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是觉得私闯我房间挺好的?” “……” 姜禾绿垂下的双手指尖无厘头扣着衣边,明明被他的话弄得无地自容甚至有些恼火,却找不到半点反驳的地方,且细细想想,确实是她的不对。 甚至因为她的出现,打断他和旁人的通话。 “不好意思。” 她只能道歉。 时怀见看着她这般温软示软的模样。 认识时间不长,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道歉。 人看着软弱,卑微,对人常常身怀歉意。 就怕—— 转头就翻脸说他坏话了。 “还不走吗?” 时怀见没抽烟,和她说几句后,嗓音莫名趋于沙哑,“还是说,你想在我房间里过夜?” “……” 过夜两个字闯入姜禾绿脑海,一个激灵转过身,连“我现在就走”这话都来不及说,溜得比兔子还快。 人离开后,还有清淡的柠檬香残留于空气里,闻着清新,但并没让人头脑清醒,反而容易焦躁。 一支烟结束后,时怀见冷静下来,拨出去一通银行电话。 —— 这一觉,姜禾绿睡得并不踏实,早上起来后发现比平日早半个小时,摸摸柔软的床褥,她不觉得是换地儿的缘故。 八成是被时怀见吓着了。 他“过夜”那句话,始终在她脑海里飘荡。 她还是头一次见人这般正儿八经,不带色气的耍流氓。 她还是躲着点吧。 刷牙两分钟,化妆两小时后—— 服务生敲门,给她送来一套偏休闲的套装,以及一双运动鞋。 “姜小姐。” 服务生礼貌阐述,“这是沈二少为你准备的。” “今天有什么活动吗。” “老板说,今天后山寺庙有大师坐镇,不少游客前去求签祈福,沈二少应该想和姜小姐一起去。” 姜禾绿估摸着沈西成不可能有逛寺庙的兴致,更不可能带着她一起。 果然,等他们一班人马出来,看见沈西成和一个老美合作伙伴在一起说笑时,她知道自己猜得不错。 为了陪客,他才上的山。 温泉馆老板有提供免费遮阳帽,姜禾绿去柜台取的时候,看见时怀见和他的秘书。 她的心顿时一紧。 想装作不认识也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发现她。 他的秘书走过来,礼貌询问:“姜小姐,时总问您,待会要不要一起坐车上山。” “啊……不用。” “那您是要做沈二少的车吗?” “我还没想好,那个……你们先走吧,不用管我。” 姜禾绿实在没勇气再和他呆在一起。 上次做的恶梦还历历在目,再联想昨晚的杰士邦,她没用遮羞布盖着自己算不错的了。 她坐了沈西成的车。 他和老美坐一起,两人用英文交流,没人顾得上她。 下车后,沈西成才关切问一句:“阿禾,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他语气充满关心。 姜禾绿敷衍:“还好吧,睡得早。” 说自己睡得早,刚好解释为什么他昨晚叫人却没人应。 怕他发现,她用了馆里的洗发水,头发丝散着的气息是花香,浓郁沁人。 沈西成没再提合约的事,仿佛一切还和以前一样,拍拍她的肩膀,让她自己玩,他需要陪客户。 寺庙内外游客不断,高树耸天,林木成荫,富丽殿堂内,供着香烛不断的神龛,门口立的菩萨和散财童子像,面目和蔼。 姜禾绿一个人落得自在,在许愿树下坐着。 树枝上挂有红丝带,摇摇晃晃,上面写的是各类祈祷和愿望。 她准备自己也去整根红丝带玩玩,起身却看到时怀见和他带的人。 同一处温泉馆,同一个目的地,想不碰面都难。 下意识地,姜禾绿拉低帽檐,就当自己是个隐形人。 确定人走后,她才抬头,继续做手里的事。 丝带上的平安祝福写好后,却发现大树的低端已经被人挂满,她踮起脚尖好长时间没弄个所以然来。 突然,一只大手将她手里的带子取过。 对方个子高,没费什么力气就帮她扣在树枝上。 熟悉的男人身影晃入眼中,姜禾绿噎住几秒。 很快,她装作刚好碰面的样子,笑着招呼:“好,好巧哦。” “能耐了。” 时怀见没什么情绪地戳穿,“见着我开始躲了?” “……” 天气热,日光足,晒得她小脸火辣,下意识退后几步,否认:“没有。” 心里想的是:你既然知道,还问个dei。 时怀见没有刻意逼近,保持一定的距离,声调平缓:“我看起来很可怕?” “不是。” “一个成年人,应当不会从嘴里去了解别人。” 姜禾绿一愣,他这是猜到她可能是从别人口中了解的他? 虽然想反驳,可他的话又不是没道理,便点头:“我知道。” 时怀见没给她敷衍的机会,反问:“知道什么?” “……知道您是个好人。” “我不是。” “……” ——这两个男人,一个赛一个狗。 一边有意告诉她要亲自了解一个人才知好坏,又明确表示他不是个好人。 模棱两可,资本家嘴脸无疑了。 姜禾绿思忖了会,说道:“不管您是不是好人,都和我没关系。” 时怀见盯着她的小脸,注视许久,“这是打算和我划清界限了?” “我和您本来就是萍水相逢。” “所以连声招呼都不打,还把帽子压扁挡自己的脸?” “……” 他这哪是戳穿。 简直不留一点薄面! 姜禾绿实在不好回应什么,总不能说“刚才真的没看见您”“帽子压扁更好看”等这样无厘头的解释。 默认的话,搞得她很无情,人家帮她这么多次,她翻脸不认人。 她不得不低头认错,“我只是有点害羞。” “害羞?” 他挑眉,“因为昨晚的事?” “不全是。” “我们昨晚什么都没做,你的衣服也穿得好好的。” 至于那两个计生用品,完全是个意外的出现,不是他们所左右的事情,没必要为其挂心。 知道他想把话说开,化解矛盾和顾虑,姜禾绿只能顺从点头:“好吧,下次……不会这样了。” 顿了顿,她又强调:“下次我见着您,隔百八十米也会向您打招呼。”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损。 拐弯抹角地损他小题大做。 不远处,有下属过来找时怀见。 走之前,他瞧了眼表面乖巧的小姑娘,“我马上回来。” 姜禾绿秀眉一拧。 ——她是傻子才会在这里等他回来继续教育她。 一直以来都被别人放鸽子,这一次,她心头升起恶趣味,等时怀见离开后,后脚立刻溜走。 她才不会等他呢。 姜禾绿来到一片殿堂后面的空地,不少孩童用石块在青石板上画画写字,还有人在玩“跳房子”。 挑了块阴凉地坐下,闲来无事,她也找块石头,在地上随意画了个猪头。 光画猪头显得很空,她又标上三个箭头。 箭头后面的名字,本来想写沈西成,想到最近的猪肉太贵,沈西成压根不配! 所以,她在猪头画旁,写上【时怀见】三个字。 这个猪头,可比他本人可爱多了,至少不会逼着她和他打招呼。 …… 回来后没看见人,是在时怀见意料之中。 路过的秘书似乎发现他在找人,便小声询问:“时总是在找姜小姐吗?” “没有。” “她在殿堂后面乘凉。” 时怀见淡淡嗯了声,步伐往后面前行,“我们也去乘凉。” 秘书:“……” 找人就找人,非得强调乘凉。 殿后不少人坐着,一边看山下的风景,一边乘凉,环顾一圈,并没有看见姜禾绿。 不知是她发现他们过来后溜走,还是去其他地方。 秘书心里挺想笑的,现在姜小姐不在,不知道时总还要不要乘凉。 虽然做秘书的不该这么没道德心,他还是忍不住火上浇油:“姜小姐可能被沈二少叫走了。” “……”时怀见冷冷看他一眼。 秘书干笑二声,不敢再打趣下去,目光下移,随意地岔开话题,“现在的孩子想象力真好,在地上画了好多花花草草。” 青石板上,是石块划出的白痕迹,勾勒出一幅幅童画。 画了房子、飞机、花草树木。 除去这些,时怀见看见地上还有幅可爱的猪头简笔画。 以及—— 他的名字。 12 12 比起被时怀见训话,呆在不爱搭理她的沈西成和老美旁边,安安静静地做个花瓶,是姜禾绿的择优选择。 老美对中国的寺庙抱有猎奇心理,富贵堂皇的装潢以及小沙弥、穿袈裟的大师,都让他十分好奇,还特意去求了签。 姜禾绿在旁边兴致乏乏地看着,发现沈西成也求了一根签,还花钱交给和尚解字。 不知听到什么,他不是很高兴。 回头,沈西成问她要不要去求。 “我不用了。” 姜禾绿摇头。 “你不想求求我们的姻缘吗?” “……” 果真就没皮没脸了呗。 她一点都不想求他们的姻缘。 “你刚刚求了什么?” 姜禾绿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不会求了你和她的姻缘吧?” 本来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沈西成点头。 还真是。 这痴情种,一点都不出她意外。 “可惜,我和她并没有缘分,就算她回来也不会在一起。” 沈西成颇为认真地陈述,“这说明,你和我的姻缘比较好。” “……” 他和陈清韵没缘,和她更不可能有缘! 看沈西成这般模样,姜禾绿大概能猜到,他的白月光可能真要回来了。 这样一来,她更不可能和他有纠缠。 若不是他还有帮助姜氏的地方,她现在可能就甩手走人了。 可惜,戏还是要做的。 “你要相信自己。” 姜禾绿有模有样地安慰道,“也许会有奇迹呢,也许你们会在一起呢。” “阿禾,我就知道你理解我。” 沈西成流露出感伤,“别人常说,很多男人这辈子都娶不到十七岁时喜欢的姑娘。” “……”狗屁的别人常说,这不是网易云评论吗。 “虽然我娶不到她,但我知道,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会一直陪着我的。” “……”你有本事变成穷光蛋试试。 “等过段时间,我会重新拿一个更好的合约给你。” 沈西成低声哄着她,“只要你一直像这样乖巧,我不会抛弃你的。” “……” 姜禾绿差点感动哭了。 竟然还有人对着备胎如此真情实感地吹牛皮,她真怕自己哪天笑场或者一脚踹到他脸上让他知道世界上不仅有得不到的初恋还有佛山无影脚。 沈二狗至始至终没认清自己的地位,不然他要是知道她一点都不像陈清韵并且并不喜欢他的话,房子都塌了。 因为老美想看看山上风景,下山的时候,他们一班人是步行的。 一路游客不断,说说笑笑,风景怡人,不论陪客还是老美,心情尚好。 最前方走着的,是沈西成和老美。 后方那班人马,则是时怀见他们。 不巧,姜禾绿夹在他们中间。 尴尬成肉夹馍。 走着走着,她正前方突然出现躁动。 “啊——!哪来的大蜘蛛,妈妈呀!” 游客群里女生们开始尖叫。 侧面的老枣树和灌木之间,有一张直径一米多的蛛网,前方的山道板石上,一只足有掌心大的花蜘蛛从天而降。 前面的人不敢走,后面的人走不了。 姜禾绿也被拦住了。 她再不走的话,估计待会就和时怀见他们碰面了。 ——她拒绝。 姜禾绿没脾气地折断一根树枝,然后拨开人群,把蜘蛛挑开。 蜘蛛滚圆的肚子和延展的肢脚,爬行速度快得骇目瘆人。 赶跑蜘蛛后,姜禾绿扔开树枝,连忙加快脚步。 后面的时怀见把目光投落到女孩温静又从容的小脸上。 看样子,她不仅有能耐躲他,胆子也大。 文化人分析是某种带毒山蛛时,姜禾绿已经扔掉树枝,走到前面。 沈西成他们不知何时停下来了。 “那边怎么回事?” 他问道。 后赶上来的姜禾绿微愣,迟疑道:“有蜘蛛挡路了。” “蜘蛛?” 沈西成大概听过某些山蛛咬人的事,忙问道,“有毒吗? 你没事吧?” “我没事。” 姜禾绿突然意识到自己一个人穿过人群过来是不太合理的行为,于是解释道,“还好我跑得快,不然真被吓死了,好怕怕。” 不急不缓跟上来的时怀见听到这句,很配合地赞同:“是的,姜小姐刚才胆子都快被吓没了。” 姜禾绿:“……” 回头看,他笑得温和。 是嘲笑无疑了。 “没事就好,别怕。” 沈西成轻轻拍了拍姜禾绿的后背,“你跟在我后面。” 姜禾绿继续维持着柔弱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跟在他们后面。 不知不觉,本来在后面的时怀见也跟上她了。 就在身后。 没了人群的遮挡,他们之间距离间隔不到两米。 姜禾绿想到她说的“隔百八十米也要和他打招呼”的话,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一天到晚就知道胡说八道。 “姜小姐。” 低哑的男声从身后响起。 想假装没听见都不行。 她脚步刚放慢,时怀见已经在她另一边走着,他的另一个侧面是防护杆,不知是无意还是细节,他把她挡在道的最里面。 “姜小姐大学上的美院吗?” 时怀见问得随意。 “不是啊。” “那画画水平为什么那么好。” “有吗?” “尤其是画猪。” “……” 脚步一顿,脑子一抽,她顿时明白过来。 ——不会吧不会吧真被发现了吗? “还,还好。” 姜禾绿尴尬得低下头,仓促解释,“只是随手画的,没,没你说的那么好。” “挺好的。” 男人煞有介事地陈述,“下次画展没你的作品我不看。” “……” ——! ——她想原地去世。 为什么还有人可以一本正经地调戏她!连笑都不带笑的。 姜禾绿暗暗在心里发誓,等回去后,她再也不要见到这个男人。 每次都能让她尴尬得无地自容。 虽然……画猪头骂她确实是她不对。 姜禾绿想加快脚步甩开他,奈何沈西成和老美一直在前面,她如果走得快的话会被他们发现,万一时怀见再表现出和她很亲密的样子,被沈西成看到的话,会不会一气之下不帮她了? 算了。 还是就当他是个隐形人吧。 她不说话,时怀见也没有主动挑开话题。 他只是来找她的“猪头画”要个说法。 又前行一阵子,姜禾绿的手机响起铃声。 “大小姐,是我。” 这个声音是姜父以前的秘书兼司机王叔,这么多年来忠心耿耿,即使姜氏衰败也放弃高薪跟随姜父。 “王叔。” 姜禾绿礼貌询问,“有什么事吗?” “大小姐,您听说了吗,丰识银行放出一条对于中小企业的扶持政策,我和姜总联系过,可能对我们有很大的帮助。” “真的吗? 之前不是说不行吗?” “不知道,可能是新计划。 本来姜总想亲自接待对方,但身体有恙,那边的人也表示大小姐您出面联系对方比较好。” “可我……” 听出她的迟疑,王叔又解释,并不是让她去谈生意,只是和丰识的领导多熟悉熟悉,交接管理工作还是由他人负责。 不管结果如何,勇于尝试是有必要的。 王叔把银行投资人的联系方式发送到姜禾绿的手机里。 机会,就代表希望。 姜禾绿小脸上顿时洋溢着喜悦和激动。 如果这事顺利的话,姜氏的处境不会那么艰难,不会面临随时被人低价收购的风险。 “笑什么?” 时怀见突然问道。 他不开口,姜禾绿都快忘了身边还有人陪她一起下山。 这种事情,怎么能对外人说,她立马摇头:“没什么。” “看你这样子,很开心吗?” “当然开心。” “不能和我说说?” “这是我家公司的事情,不方便说。” 闻言,时怀见轻笑,“有什么不方便的。” “就是不方便。” 说这句时,姜禾绿已经有些小别扭,似乎嫌弃他问得太多,加快脚步离他远些,然后打开王叔发来的信息,点了下蓝色的号码,拨出去。 乍一看号码的连号数字,总觉得挺熟悉的。 ……之前好像看到过这个号码? ! 她的通话拨出去没多久,身后男人的手机铃声紧跟着响起。 时怀见把手机靠向耳边,漫不经心地问她:“现在呢,方便说了吗。” 同时,她的手机里,也传来他一样的声线。 意识到丰识银行的大佬就是时怀见后,姜禾绿站在风中,凌乱得不行。 13 13 姜禾绿终于明白王叔刚才所说,为什么她出面比较好。 原来是她认识的。 是她千方百计想躲的人。 现在好了,她不仅躲不了,还得上赶着求人家。 姜禾绿哪还敢用手机通话,立马关掉屏幕,紧张得话都说得不利索,“时,时总。” 同她距离不到三米的时怀见散漫地应一句:“嗯。” “咱们找机会谈谈呗?” “不是不方便吗。” “……方便,方便,和您说话,怎样都方便。” 姜禾绿终于体会生意场上那些人为什么那么狗腿谄媚了。 轮到她的时候,也恨不得跪拜人家。 丰识银行是桐城金融主产之一,小到老百姓储户借贷,大到企业投资商贷,项目服务涉及广泛。 先前姜氏危机,与各大银行的资金链基本断裂,按照规定办事的丰识也不例外,不做冒大风险的赔本生意。 没想到又出乎意料地突然放出来扶持政策,这对目前的姜氏来说,帮助很大。 其他事情由姜父以及下属们负责,姜禾绿要做的,如同王叔所说,和大佬认识认识就行。 见她反过来讨好,时怀见眼底浮现笑意,倒端出一番架子来,“现在是下山时间,有什么事,明天来办公室找我。” 纵然心里急迫,也不能违背大佬的意思,姜禾绿把头点得像鸡琢米,“好的,时总慢走。” “我不用慢走。” “那您快走。” “……” 姜禾绿依然笑得跟个小傻子似的,微微颔首,态度摆得端正恭敬。 —— 下午,各班人马开启回程。 回到家,姜禾绿接到于诗的微信。 【集美,你知道时家赔了什么给宁宁吗? 】 【嗯? 】 【赔了一条两万的裙子!】于诗发来好几个表情包,配字:【听说还是时妄那小屁孩亲自买的,太有诚意了。 】 时家确实不像是对方提出两百块赔偿就真的给两百块的人家。 于诗:【我认为时家太子爷是个很好的人,那些负——面信息都是假的。 】 姜禾绿:【我也觉得他好。 】 于诗:【你咋觉得的? 】 姜禾绿便用语音把丰识银行的事说了一通。 听完后,于诗并没有附和,反而给予一定的判断。 【此事必有蹊跷,商人不做亏本买卖,他突然变得这么好心,没准是看上其他东西了。 】 【什么东西? 】 【你说呢。 】 于诗的话,一下子点醒姜禾绿。 天下没有白送的午餐,各大银行不冒险的事情,他为什么去做? 慈善家吗? 他不会是想和她有点什么吧。 但这么多年,未见他身边有女人,她觉得他对女人可能没感兴趣,又或者,他还想着他的前妻? 也就是时妄的妈? 保险起见,在于诗的建议下,姜禾绿和时怀见约商谈这天,裹上一件大外套,将自己保护得完好才出门。 穿得这么厚,应该很安全吧? 迎接她的是时怀见的秘书,带她穿过安全通道,乘坐私人电梯来到顶层办公室,将人送进去后,毕恭毕敬解释。 “时总在开会,很快会过来的。” 人没在办公室,姜禾绿便随意地观量,左张张右望望。 本以为太子爷的办公室配置奢华,没想到如此简单,黑白灰冷色调构造的房间,沙发都是工工整整的方体,几乎找不到观赏或者无价值的摆设。 很性冷淡的风格。 唯一有点意思的是一个一米高的小机器人,时不时训练,招揽客人。 “你会说话吗?” 姜禾绿试探性问道。 “会的。” 小机器人响起来,“请问你有什么问题吗。” 姜禾绿被吓一跳,往后退几步,捂着胸口,惊魂未定,感慨道:“我了个草,真会说话。” 小机器人:“草,是指草本植物(herb),是一类植物的总称。” “……”还挺智能。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 时怀见手里拿着档案袋,走过来的步伐很快,朝她看了眼。 姜禾绿立马变成乖巧样,在心里默默感叹,他这开会的速度确实有点快,还以为会像沈西成一样让她等个两三个小时,没想到几分钟就能过来。 “坐吧。” 时怀见开口,语气平稳。 姜禾绿不是很安心地坐下来,拘谨得很。 时怀见视线在她身上的衣服逗留几秒,“你很冷吗?” “嗯……有点。” 他没怀疑,让小机器人把室温调高一些。 黑色班桌后,时怀见坐在同色皮椅上,白衬衫一丝不苟,领口和腕处彰显出挺括优雅的弧度,举止沉稳而从容。 他处理着手里的文件,一边问沙发处的女孩:“想喝点什么?” 姜禾绿紧张得手心出汗:“我不渴。” “你来得有点迟,马上到午餐时间了。” 他停顿几秒,“待会一起吃个饭?” “不,不了吧。” 时怀见看她几秒,眼里浸着道不明的情绪。 姜禾绿心头一惊:“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 他起身,过去给她倒了杯水,为防止吓着她,语气稍显温和,“就是觉得我们的说话方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有求于你。” “……” 喝点什么,一起吃个饭这类的要求都被她拒绝得果断。 明明有求于人,她却像个高高在上甲方。 “对不起,我今天有点紧张。” 姜禾绿小声解释,“我明天请您吃饭,行吗。” “好。” 看她额际冒着细汗,确实蛮紧张的,不过……也有可能是衣服穿多了。 时怀见没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间,直奔主题。 时家和她非亲非故,能破格帮忙已经算仁慈,各类利弊都由姜氏自己承担。 王叔说其余问题都不需要姜禾绿操心,她还是听得很上心,对于时怀见的分析,仔细聆听。 可惜,她不太听得懂,只好拿笔去记一些关键词。 “听不懂没事。” 时怀见看了眼她的笔记,“不用记这些,相关资料我会发给负责人的。” “……好的。” “你的笔还是适合用来画猪头。” “……” 姜禾绿讷讷地摸了摸鼻子。 担心他记仇,她打着哈哈:“时总,我知道您大人有大量,不会和我计较这事吧?” 顿了顿,她又道:“实在不行,我帮您骂回来。” 说完,她在纸上画出一只猪头画。 然后在旁边写上【姜禾绿】三个字。 “好了,您看。” 她非常具备诚意地向他展现自己的作品,大咧咧地笑。 和上次的猪头一模一样,只不过旁边的名字换成她的了。 她的笑恬静温柔,眸中仿佛藏着灿烂星河,一不小心便沦陷其中。 敛起目光,时怀见没什么脾气地点头答应,“行,没什么事你先走吧。” “那您的意思是不怪我了?” “嗯。” “太好了——!真的非常感谢您。” 姜禾绿立马朝他鞠了一躬,“没想到时总不仅英俊多金,气质卓尔,聪慧过人,处事和善,心还这么好。” “好了,别夸了。” 时怀见不遗余力戳穿她,“下次衣服别穿这么多。” “啊?” “我要是真想对你做什么,你穿再多也没用。” “……” 男人眸底深邃,仿佛能将人一眼望穿。 姜禾绿手心开始出汗。 ——他居然知道了? 不会吧? 再三观察后,她确定时怀见已经知道她穿大外套的意图。 但他并没有因此生气,平和得若无其事。 这样一来,显得她斤斤计较,自以为是。 “对不起哦,现在我知道您其实是个好人。” 姜禾绿满心愧疚,走之前,强调一句,“以后,我不躲着您了。” 所以,他这番周折,换来的仅仅是“不躲着他”。 看她匆忙离去的步伐,时怀见不认为她说到做到,那小脸上的表情,对他仍然有些畏惧。 客人走后,秘书进来。 发现自家老板忙活一场连顿饭都没吃上,秘书差点没憋住笑意。 不知是大老板长时间没接触女人还是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这要是搁圈子里其他男人,别说吃饭,说不定小手都拉了。 秘书汇报完工作后,帮老板整理桌面。 一张略皱的废纸躺在整洁的板桌上,显得格格不入。 秘书正准备帮其丢掉的时候,时怀见无声调开腔:“别扔。” “啊?” 秘书有些难以置信,摊开废纸一看,一个猪头画而已,“这张废纸不扔吗?” “不扔。” “这上面的猪头是姜小姐画的吗?” “嗯。” “画得不太好看。” 时怀见拿过猪头画纸,平整铺好放于文件夹里,面无表情朝小秘书看了眼:“比你好看。” 14 14 姜禾绿第一时间跑去医院,把丰识喜讯告诉父亲。 这半年以来,父亲人老了十岁,病情时好时坏,心情也随着姜氏起落,少许的几个好消息都是姜禾绿告诉他的。 第一个是沈西成愿意帮助姜氏。 第二个便是丰识银行的借助。 虽然这不代表姜氏能恢复从前的管理,但至少留有希望。 “好孩子。” 半躺在病床上的姜父看着女儿兴高采烈的样子,忍不住感慨,“你看你这几天奔波的,都瘦成什么样。” “我没有,还胖了不少。” 姜禾绿边说,边捏了捏自己的脸,“你看,这么多肉。” 瘦没瘦,老父亲还是能看出来的。 一直以来他都给女儿优质的生活条件,不限制成长,希望她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事与愿违,这段时间,他看得出来姜禾绿一直在委曲求全。 “小禾。” 姜父拍拍她的手,“你和沈二少怎么样了?” “嗯……挺好的。” “既然和人家在一起,就好好过日子,二少为人不差。” 姜禾绿点头。 她承认,沈西成的人品并不坏,只是有时候直男过了头。 “刚好我这几天身体状况良好,你要是有空的话,就带他来看看我。” 姜父又说道,“爸想当面和他道谢,感谢对姜氏以及你的照顾。” 这个要求,让姜禾绿直接懵了。 沈西成的白月光快要回来,他没空理她,更别说来医院看望长辈。 见她犹豫,姜父疑惑道:“怎么? 不方便吗?” “不太方便。” “你们感情不和?” “没有的事。” 姜禾绿忙解释,“他对我很好的,就是……太忙了,爸你也知道生意人,天天忙来忙去。” 姜父点了点头:“没事,你就和他说抽二十分钟的时间就行了,见不到他,我不放心。” 姜父想见沈西成的态度很坚决。 姜禾绿一个头两个大,得想办法回绝,否则要是被父亲知道,她只是人家的替身女伴,连女朋友都算不上,老人家岂不是很难过。 —— 晚上。 在病房照顾父亲的姜禾绿突然接到时怀见的电话。 那端男声低沉磁性:“吃了吗?” “还没。” “那出来吃饭。” “啊?” “之前不是说过吗?” 姜禾绿想起昨天在他办公室说的话,因为不小心拒绝当天的午饭,承诺第二天她来请客。 这些话,姜禾绿出于紧张状态说出口的,不经大脑过滤,说完就忘。 现在好了,还要人家主动提醒。 再看时间,都晚上七点了,吃完饭不得九点。 不想给自己挂上不守信用的标签,姜禾绿问他想吃点什么。 从上次的温泉馆经验来看,他对食物似乎颇为挑剔,又或者,口味独特。 几万的大餐,以她目前的经济条件不太请得起。 好在时怀见没报离谱的餐厅名,反倒是挑了规规矩矩的中餐厅。 约好时间,姜禾绿提前五分钟过去,发现他来得比自己还早,男人颀长的身形立于一辆巴傅斯车侧,骨节明晰的手指拿着手机,和他人通话时不苟言笑,严谨又清冷。 姜禾绿走过去,巴掌大的小脸稍稍抬起才能看清他,碰上男人目光后,回了个招牌甜美的笑,“时总。” 不同于上次见到的被外套包裹密不透风的样子,这次的她穿着清凉的吊带裙,颜色深,v领,却不显得盛气凌人,细白的胳膊小腿暴露于空气里,清纯又性——感。 确定他是个好人后,她没那么拘束,胆子也大起来,主动搭话道:“本来我想联系您的,但是又怕您忙……” 时怀见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小嘴说起谎来还挺利索。 说好今天请他吃饭,拖拖拉拉延迟到晚上,接到他电话的那一刻大脑都是懵的,就这还“本来想联系”,她真说得出口。 时怀见词正理直地陈述,“你要是联系我的话,我就不忙了。” “……” 这是把她退路都给推没了。 点菜的时候,肥牛羊肉,酱肘子,猪大肠这些都被姜禾绿pass掉,她选择的,是【玫瑰养生汤】【水晶奶冻】【冰糖湘莲】等菜名。 如果对面坐的是于诗,那姜禾绿必然选择两打啤酒,再配上辣荤,味道绝了。 可惜今天不仅仅是和男人吃饭,她还在生理期,吃不了冰的辣的,于是乖巧地把饮料换成温果汁。 她和时怀见都不是健谈的人,但彼此间并没有隔阂,期间,还聊到小孩子教育问题。 看得出来,时怀见对时妄并不是不上心,可能第一次做父亲,加上没有当妈的辅导,他并不知道怎么处理青春期少年。 尽管姜禾绿十分好奇他到底十几岁有的孩子,碍于是别人的家事,忍住没问,只说些奉承的话。 “时总您风华正茂,想必很多小姑娘喜欢像您这样的男人,现在孩子大了,其实可以考虑给他找个后妈。” 不知不觉,她的夸赞逐渐离谱。 时怀见没回应,唇际稍稍上挑,似乎在笑她。 回过神来,姜禾绿发现自己的话像是在“自荐”,忙又改口:“我是为您着想,没别的意思。” “有也没事。” “……” ——? ! 她发誓,她绝对没有做后妈的想法。 实在觉着难堪,她支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暂时离开。 对着镜子补妆时,姜禾绿忍不住后悔,再回味自己刚才的话,实在不合理,人家好好的家庭,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难道不知道给儿子找后妈? 还用得着她提醒? 出去时,手机铃声响起。 是姜父打来的。 因为走得匆忙,忘记和父亲说声。 “小禾,你在哪?” 姜父在电话里问道。 “我在外面吃饭呢。” “吃饭? 就你一个人吗?” “不是。” 姜禾绿犹豫,“还有一个人。” “你和沈二少吃的饭?” “没有。” “那你现在和谁在一起? 这么晚了,女孩子在外小心一点。” 听出父亲话语里关切的口吻,姜禾绿一边走一边思考,该怎么说比较合适。 ——要是告诉父亲她和时怀见吃饭的话,老人家肯定问东问西。 ——没准还会觉着她这么晚和其他男人吃饭不正常,引起多虑。 ——所以,还是撒谎吧。 她的深思熟虑,看上去严肃而庄严。 不远处,从柜台前走过去的时怀见看她这样,不免好笑,到底是小姑娘,接个电话都犹犹豫豫,为难中透着可爱。 他目光投落过去,颇具耐心等着她。 却不想。 下一秒,他听见她煞有介事地回答:“爸,你不用担心,和我吃饭的是我最好的闺蜜。” “……” ——最好的闺蜜? ! 时怀见想不到他的名字,在她这里变成了不可说。 先收回关于对她可爱的评价。 再找她算账。 姜父没有怀疑女儿的话:“那你吃完早点回来。” “好。” 掐断通话,一抬头,姜禾绿发现时怀见就在不到三米远的地方,定格于她身上的目光沉沉。 让她不由得紧张。 姜禾绿走过去,干笑两声:“时总,您也去洗手间吗?” “没有。” 时怀见气定神闲地应着,“我怕你迷路,来接你下。” “这餐厅不大,不会迷路,您不用担心我。” “作为好闺蜜,这种担心是有必要的。” “……” 她直接愣住。 他居然听到了? 看着男人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朝她走来,姜禾绿的心反而乱得很,硬着头皮:“时总,这个……” “我什么时候成你好闺蜜了?” “……只是个意外。” “什么意外?” 每个音节落下,他都靠前一步。 几乎把她往拐角逼。 姜禾绿小脸吓得有些红,一边退一边打马虎眼:“您这么帅,怎么可能是我闺蜜呢。” 时怀见顿住脚步,薄唇噙着笑,“那你说说,我是你什么人?” 15 15 男人身子压到她眼底下,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像是一个老师逼学生回答一个难到无法回答的问题。 离得近,姜禾绿鼻息间嗅出若有若无的烟草香,清清淡淡的,很有辨识度。 她猜到他应该不想听到“您是好人”“朋友”之类敷衍的回答。 那话里的轻佻,她不是听不明白。 只是想不到有人耍起无赖来,还能这么正儿八经。 当遇到棘手的问题,最好的方法就是反问。 姜禾绿迟疑半晌,才慢吞吞反问:“那您想成为我什么人?” 唇红齿白的小脸蛋上,透着不服输。 话柄丢给他,他没接,敛了敛眸,“你觉得我见不得人?” “不是。” 姜禾绿小声为自己辩解:“刚刚是我爸打来的电话,他个人思想传统,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么晚了我和异性吃饭,所以才那么说。” 顿了顿,她态度诚恳:“您要是不高兴的话,我再打电话和他解释下……绝对没有看不起您的意思。” “算了。” 时怀见没继续计较。 她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人不满意,然而又挑不出太大的毛病。 时怀见追究的话,倒显得他小题大做。 沈西成说她单纯,他却一点都没看出来这只小狐狸单纯到哪里去。 只能承认,他拿她,还真没办法。 除去这个电话插曲,总体来说,他们的用餐过程还算愉快。 饭后。 姜禾绿去付账时,前台却告知单已经被男士结了。 这样一来,相当于请客的人是他。 因为时怀见先行一步,姜禾绿没能找到人,便发信息问:【时总,不是说好我请客的吗。 】 那端没回,估计在开车,等她回去后,才看到他的信息:【下次你请。 】 简单四个字,玄机却颇深。 —— 第二天早,姜禾绿来到父亲病房。 姜父住院以来,沈西成一次都没探望过,只让人送来补品,敷衍中还透着商业客套。 突然把他叫来的话,估计会惹他老大不高兴了。 姜禾绿本打算糊弄父亲,看看能不能说服他不见沈西成。 可惜,姜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看见她后便问:“二少今天有空吗?” “今天应该没有。” 她立马否决。 “今天是周末,怎么没空了?” 生姜到底老的辣,姜父敏锐地嗅到不对劲,“小禾,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你和二少到底什么情况。” “我们很好。” “那你当着我面联系他试试。” “……” 老姜没那么好糊弄的,他知道沈二少不算什么好人,突然对他们示好,可能其中有蹊跷。 姜禾绿再继续糊弄的话,恐怕会引起怀疑。 在姜父强制要求下,她只好给沈西成发信息。 一开始以为她提出那样的要求,会遭到他以忙为借口的拒绝。 谁知,没多久,那端便回:【行,我下班后过去。 】 这是个意外的结果。 看到未来女婿发来的信息后,姜父松了口气,“这不挺好,你这孩子非要瞒着我,搞得我很担心你们。” 姜禾绿犹豫,“……他真的挺忙的,就算来了,爸你也不要拉着他多说话。” “看把你心疼的,放心,我只是想亲口和二少说声谢谢。” “其实这些面子话不用这么在意,我替您转达就行了。” “这不行。” “为什么您非要见二少?” 姜禾绿有点急,“他帮过我们没错,可丰识银行老总也帮过我们,你怎么不说要见他?” “你倒是提醒我了,老王说你和丰识老总关系不错。” 姜父拍了下额头,“要是有机会,你把他也带过来给我看看吧,我好好谢谢人家。” “……”早知道不提了。 把沈西成带过来应付已经超过姜禾绿的能力范围,现在又让她千方百计把时怀见叫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带两个不同女婿去给老父亲过目。 沈西成答应下班后会过来,但是等到下午两点,依然不见人影。 姜禾绿习惯他的放鸽子,姜父却不太习惯。 再不来,父亲真要怀疑了。 姜禾绿退到病房外,给沈西成拨了个电话。 很长时间,那端才接通。 “喂?” 是一个……甜美的女声。 听到这个声音,姜禾绿直接愣住了。 什么情况? 过了会,电话里又变成沈西成的声音:“我在开车,马上过去。” 姜禾绿没说话,心里隐隐约约有数。 沈西成解释道:“刚才接电话的是清韵,她今天回国,我去接她的路上耽误一点时间,你不着急吧?” “……没事。” “那就好,我马上到了,你去医院门口接我下。” 姜禾绿的脑子嗡嗡作响。 果然,陈清韵回国了。 之前就有预料,也做好心理准备。 然而白月光真正回来这天,她不得不重新整理自己的地位。 替身肯定是被白月光吊打的,陈清韵都不需要开口,沈西成便为她俯首称臣。 姜禾绿压住自己难以平复的心境,拉开门缝,小声道:“爸,他马上来了,我去楼下接人。” 同样都是被放鸽子,这次的心情很不自在。 沈西成为了接陈清韵和平日里工作忙而迟到,这是两码事。 明天,刚好是替身旧合约的到期日。 今天带他见过父亲后,把话说清楚,姜禾绿再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了。 这样想着,她心里好受一些,来到门口,时不时眺望远方。 许久,她没等到沈西成,倒是看见了时怀见。 他今天穿得比平常较为休闲,连商业腕表都没戴,浅色衬衫深色西裤,气质依然卓尔不群。 想到自己说的话,姜禾绿不敢忽略这个大老板,主动打招呼:“时总。” 时怀见应声一瞥,随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人。” 她答后又问,“您来看望病人吗?” “嗯,来看望大哥。” 这是他第一次谈及他的家人。 护士们经常谈及的病人,竟然是他的大哥。 可惜现在不是吃瓜的时候。 姜禾绿继续等人,站得双脚疲软,力不从心,白着一张小脸,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倦意。 仿佛风一吹就倒似的。 这模样,难免让人担心。 见她状态不对,时怀见没有直接离开,问道:“你脸色是不是不太好?” “啊?” 她不自知地摸了摸脸蛋,“有吗。” “要不进去休息下。” “不用。” 姜禾绿摇头,“可能是生理期有点贫血,我都习惯了。” “确定没事?” “没事的。” 话音落后没多久,她身子不由自主地晃动两下。 脚下不稳,姜禾绿下意识去抓旁边可以扶的东西,无意间抓到男人的胳膊。 指甲不小心在他腕上留下不浅的痕迹。 “不好意思……”她讷讷道歉后,试着收回自己的恶爪,却因为头重脚轻,平衡感极差。 不等她抽手,时怀见反握住纤细的腕,帮她保持平衡,眉宇间轻皱,“身体素质不好,逞强什么?” “我……” 这次,姜禾绿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撑不住突如其来的眩晕,视线难以控制地迷糊。 下一秒,人就昏了过去。 身子直晃晃地往前倾,倒在地的场景却没有发生。 姜禾绿柔软的腰间,多出一只有劲道的大手,稳稳地把她身子接住后,又顺其自然捞入怀里。 随着惯性,她额头正抵在男人宽厚结实的胸膛,隔层衣料,彼此间温度缓缓交接。 低头看了眼女孩虚弱的小脸蛋,时怀见眉间弧度更深几分,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步伐往急诊室迈开。 这时,一道男声突然从后面传来:“阿禾——” 离他们不到三米的地方,是后赶后到的沈西成。 时怀见不动声色地拢了拢手指,当着对方的面,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16 16 姜禾绿身子娇软,被这么抱在怀里,像个小孩子,愈显柔弱。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她腰侧上方搂着,另一手抄过膝盖窝下,因为她穿的长裙,不经意间他将裙摆并集压在指下,露在外面的只有细白的小腿。 这个普普通通的公主抱,被沈西成看见后,瞳眸震得逐渐放大,几乎一个箭步冲过来,挡住他们去路。 离得近,更清晰地看见被抱在怀里的女孩有多虚弱,处于昏迷状态时,她的脸颊自然地抵着时怀见的颈窝,几缕青丝顺着耳侧垂落至肩,映着一张虚白又精小的脸蛋,此时此刻,楚楚动人得惹人怜爱。 时怀见嗓音寡淡:“看完了吗。” 这一句,把沈西成拉回现实,什么事都没来得及问,前面的人已经错开他,抱着姜禾绿径直走去急诊室。 始终以为自己在两个女孩之间玩弄人生的沈西成头一次意识到,事情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姜禾绿被送去做基本的血检。 如她所说,姨妈期贫血,是老毛病了,之前就会伴有头痛,但晕倒是第一次。 可能和站得久没得到休息有关。 姜禾绿躺在临时病床休息,外面的两个男人,各有各的神态。 沈西成本来以为时怀见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才会在医院无缘无故晕倒,检查后才知是她身体的原因,那一瞬间,他脸上的担忧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 这种心情,是前所未有的。 思量后,沈西成开口:“时总,我替阿禾谢谢你。” 立于一侧的时怀见斜斜睨了眼,“谢我?” “如果不是你,阿禾可能就倒在地上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是我……” 女朋友三个字,突然被沈西成咽下。 姜禾绿之前拒绝过他。 他本以为是小女生耍性子,所以没放在心上,这几天因为老美的单子,工作繁忙,他更加顾不上她。 今天能抽出空,还是因为要去接陈清韵的机,他顺带抽出二十分钟罢了。 他们现在并不是男女朋友。 时怀见看上去不像是在口头上占风或者使绊子的人,此时却咄咄相逼,“她没承认过,你觉得她是你什么人?” 明知故问。 这个时候,沈西成再不明白过来就是傻子了。 他面色变得更难堪,“时总,你不觉得撬墙角是件很可耻的事情吗。” 时怀见:“不觉得。” “抢别人喜欢的人,只有卑鄙小人才做得出来。” “脚踩两条船,才是卑鄙小人。” “……” 时怀见的嗓音听起来平静如水,八风不动,威严性却半分不减。 沈西成克制着胸腔里熊熊燃烧的烈火。 从一开始助理告诉他,时怀见护住姜禾绿那刻起,他已经有所预料。 他还特意跑去房间,给予警告。 说白了,沈西成确实怕。 他不是不知道时家太子爷对于猎物有多不择手段,老美的单子,与其说是他抢的,其实更像是被让的,被人不屑一顾的让步和施舍。 趁着时怀见被护士叫走的功夫,沈西成先进病房。 脚步声很轻,但姜禾绿睡得浅,已有醒来的趋势。 睁眼看见眼前的人,她小脸迷茫。 “守了你好久,终于醒了。” 沈西成俯下了身,口吻关切,“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你怎么这么傻,让你等我你就真的站着等我吗?” 他眼里的心疼和内疚不是装出来的。 沈二少更不屑这样的伪装。 只是,迟来的关心比空气还不值钱。 姜禾绿,缓缓地坐起来,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任何的温度,“你怎么在这里?” “对不起,我来迟了。” 她这样子,沈西成更加愧疚,道歉得诚心诚意,“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记得我刚刚昏倒了……被人抱起来。” 她不确定地问,“时怀见呢?” 听到她口中的这个名字,沈西成眸间一沉,情绪复杂,却不得不面对现实,如果他早来一步的话,就没时怀见什么事了。 “你和他是什么情况?” 他提高音量,反问道,“最近走得很近?” “没有。” “我知道你可能对时怀见感兴趣。” 沈西成口吻略带警告,“但你最好离他远点,他不是好人。” 姜禾绿正要反驳,他又说:“前些年时家动荡,几个老叔伯争权,结果一群老油条不仅没斗过二十出头的时怀见,各个家里还发生接二连三的坏事,死的死伤的伤,这一看就知道是他做的,他就是个阴险狡诈,不择手段的小人。” 生意场的事,沈西成鲜少和姜禾绿提起,先前说的最多的无非是姜氏,这次打开话匣子,目的性明确。 见她面色有变,沈西成继续添油加醋:“且不说他十几岁就生了儿子,就他蹲号子这事,你觉得以时家的本事,让领头的进去,得是犯多大的罪。 这种人,你和他说几句话,我都很不放心。” 言外之意,时怀见本身犯的罪,远不是蹲号子能解决的。 先前姜禾绿确实因为时怀见坐过牢而远离,然而相处后发现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可怕。 沈西成之所以这样讲,无非是想让她离时怀见远一些。 门口,传来轻微的动静。 时怀见进来后,朝沈西成看了眼,眼色没掺着太多情绪,寡淡得很,对于对方背后说坏话的行为,不置一词,走过去,接了杯温热水,和药一起递给姜禾绿。 “吃药。” 他波澜不惊地做自己手中的事情,没把沈西成放眼里,仿佛他就是个只会嚼舌根的跳梁小丑。 不知是不是因为沈西成的讲述,让本来对时怀见印象逐渐转好的姜禾绿,再一次地心生畏惧,从他手里去接药的时候,冰凉的指尖微微颤抖。 一不小心,触碰到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温热的触感,让她不禁慌乱,接过杯子后,没注意拿稳,不小心洒了些出去。 将女孩的神态收归眼底,时怀见依然维持表面温雅的风度,“医生说你营养不良,运动过少,建议你以后加强锻炼,注意饮食,长期贫血会引发不少潜在疾病。” 低沉的嗓音不急不慌地叙述着,沉稳,冷静,并没有被别人的话受到影响。 姜禾绿垂眸,小声道:“谢谢关心,其实不是什么大毛病。” 时怀见挑眉,“不是大毛病,好端端地人往我怀里撞?” “那是意外。” “对我来说是个不错的意外。” 他声色平稳,“但我还是希望你平安无事。” “……” 这话,隐喻出暧——昧,又没给人过分的感觉。 这两人眉来眼去地,置沈西成于何地? “阿禾。” 他及时出声,提醒道:“你不是说要带我见你爸的吗?” 他不提,姜禾绿都快忘了这事。 她等了那么久还是一如既往地被迟到。 对她爽约就算了,然而姜父那边,怕是要怀疑什么。 “不了……”姜禾绿摇头。 “你是不是怪我迟到? 这次我不是故意的,最近真的很忙,你理解一下好不好?” 沈西成发自内心地保证,“等我们结婚后,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姜氏那边,我会帮你妥善处理好。” 不知他是不是故意当着时怀见的面说这些,把本来就沉闷的气氛弄得更加不堪。 姜禾绿因为刚醒,没怎么回过神来。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沈西成的手机突然响起。 看到陈清韵的号码时,沈西成迟疑几秒,还是接通。 那端清亮女声传来:“不是说好二十分钟后回来的吗?” “抱歉……出了点意外。” “怎么。” 女人笑声如玲,“你的小女朋友不让你走吗?” “不是。” “如果她不开心的话,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吧。” “没有的事,清韵,我马上过来。” 那端女人低回轻柔的细语,让沈西成几乎是条件反射做出选择。 再看时间,离他下车到现在不过二十五分钟。 迟到五分钟,便让他心生不忍。 这个待遇,是姜禾绿没有的。 当然——她也不稀罕。 “阿禾。” 沈西成似乎想要两全,“你父亲在哪间病房? 我现在过去看看他,不过只能说两句话,清韵那边还在等我。” “不用。” 姜禾绿摇头,“你走吧,我和我爸说声就行了。” “可是……” 此时此刻,沈西成做什么都是两头不讨好。 再看时间,又过去两分钟。 终于,他做出艰难的选择:“我先去找清韵,明天再来……你等我。” 走到门口,他又心痒难耐,忍无可忍地回头,当着时怀见的面,对姜禾绿直言道:“你记得离他远点,他不是好人。” 顿了顿,又说,“你有我陪着你就够了。” “……” 他看上去很赶时间,都不给人反驳,人就溜得没影了。 留下姜禾绿一个人应付,很尴尬。 明明说时怀见坏话的人是沈西成,结果烂摊子给她收拾。 就算不贫血,她都头疼了。 房间里,沉默得能闻呼吸声。 半寸目光不敢抬,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水,以缓解尴尬。 五分钟后,时怀见出声打破沉静:“你在喝水吗?” “啊……”她茫然抬眸,点头,“是,是啊。” “水杯早就空了。” “……” “你喝了个寂寞。” “……” 姜禾绿这才注意到他递来的是玻璃杯。 早就被她喝得一滴不剩,后面几分钟纯属在演戏。 姜禾绿讷讷地摸着鼻子,不知该说什么。 “不是说不躲着我吗?” 时怀见不遗余力将气氛拉到尴尬最高端,“现在怎么不敢看我了?” “没有。” “抬头。” “……” “哑巴了?” “……” 姜禾绿还是不动。 脑子里回荡的,是沈西成的话。 她知道他是在故意诋毁人家,然而时怀见十几岁有孩子以及坐过牢这事是不可争的事实,纵然表面再友好,一个人的过去是永远抹不掉的。 她说的不躲着,不过是看在丰识的面子上,有利益相关的充足条件,就算对方是一头猛兽,她也会当祖宗一样供着、敬着。 姜禾绿的上眼帘始终没有抬起,因为紧张,两只手把被褥抓出不浅的皱褶来。 “不敢看我?” 时怀见再度出声。 “……没、没有。” 她一再的不承认,让他基本失去耐心和哄人的兴致。 一只手直接从她眼前飘过,捏住她的下颚角,力道不重,却稳得让人没有挣扎的机会。 轻轻一用力,她被迫抬眸,和他对视。 女孩漂亮明媚的眼睛里盈着光,也透着几分畏惧。 头顶上,是男人低醇磁性的嗓音落下:“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我、我相信您是个好人。” “我不是。” 时怀见第二次强调这一句。 姜禾绿无法躲开他视线的追捕,气氛压抑的房间,她的呼吸仿佛也被压迫住,断断续续地无法顺畅。 她看向他的眼神有些疑惑。 很难从一个比自己大出六七岁的商业男士眼里琢磨出一二,从头至尾他给她的唯一感觉就是英俊多金的好心老男人。 不知何时,时怀见已经俯身,两人正面距离不超过半米,近得能感知到对方的呼吸。 “不过。” 微顿,他又说,“我不会伤害你,还会帮你对付沈西成。” “为什么?” 她脱口而出,“你不会喜欢我才帮我的吧。” “……”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她轻咳一声,想解释自己只是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 眼前突然一暗。 几乎一下子,他正面的俊容便倾上来。 两方之间,姜禾绿明显呈于劣势,被上方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注视,男人五官近乎完美,纵然以俯视的姿态依然没有暴露亚洲人的短板,轮廓线条刚——硬分明。 他唇薄得很。 别人说这样的男人无情冷漠,很难动心,却经常给女孩一种深情的错觉。 当他俯身低头时,不知怎么,姜禾绿下意识闭上眼睛。 许久,耳边是安静的。 过一会,她明显感觉到他的手松开了她,并且起身站稳。 “闭眼做什么。” 时怀见心平气和地问,“不会以为我要亲你吧。” “……” 他抬手,把刚刚从她头发上的羽毛拿到她的眼前,“帮你摘个东西而已。” “……” 姜禾绿彻底闹了个大红脸。 这个男人肯定是故意的。 她其实并不觉得他俯身是来亲她,只是一种被压迫的条件反射。 他那般调侃,不知道经受多少个女人才做到这么顺其自然。 他是不是好人她不知道,但狗是真的狗。 实在不想和他再待在一起,姜禾绿简单收拾了下,便想走人。 确定沈西成不会见父亲后,她心境反而平坦如斯。 不然,要是真带沈西成见父亲的话,她真担心那个家伙说些什么不尊重人的话,让父亲起疑心。 “你去哪?” 时怀见这时问。 “找我爸。” 她想了想,“沈西成不见他,我总得过去给个解释吧。” “身体没事?” “可以走了,头不是很痛。” 说着,她试着摸了摸额头。 躺了一觉后,情况好很多。 时怀见转口又问:“听说你父亲心脏不好,沈西成这回放了鸽子,会不会对老人家的病情有影响?” 他说的,正是姜禾绿所犹豫的。 沈西成不在,她总不能去大街上随便拉个女婿见人。 当然……也不是不能这样做。 反正姜父只见过沈西成被媒体偷拍的模糊照片,不知道人什么样,她完全可以花钱雇个人陪她演戏,把老人家糊弄过去。 只是,现在情况紧急,去哪儿找合适的演员? 视线上移,发现眼前就有一个的时候,她的眼睛开始冒光,慢吞吞道:“时总,我知道您是个好人。” “……” 猜到这声音说话的话没好事,时怀见充耳不闻。 “您帮我个忙吧,冒充下我男朋友。” 她说。 “冒充?” “您不需要做什么,路过病房的时候,和我爸说几句话就行……”她开始动心机,“让他以为你是个优秀安心的女婿。” “帮你可以。” 时怀见语锋一转,“报酬呢。” “我请您吃饭。” “就这?” “吃饭时,我把肉全让给您。” “……”时怀见觑她,“我不喜欢吃肉。” “那我把菜全让给您。” “拿点诚意出来。” 诚意? 这可难到她了。 到底怎样做才算有诚意? 他不缺钱,也不缺别人给他献殷勤,她能给的,只有一顿饭。 请客吃饭不算有诚意的话,她实在想不出其他有诚意的事情。 大老板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送礼人的心意。 绞尽脑汁,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富有心意的方法,眼睛发亮:“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给您送一面锦旗吧。” “?” “上面就写,您是好人,是当代活雷锋。” “……你真有诚意。” 时怀见转身,“我提前谢谢你。” 见他转身要走,姜禾绿立马跟过去,为自己提的建议感觉到自豪。 应该没人比她想的周到了吧。 想必在她之前,肯定不少人送珍贵物品,却没人能想到送锦旗这种威严又显庄重的装饰品。 “时总,您觉得怎么样?” “时总,您是不是不太高兴。” “时总,您要是不满意上面的字的话,您告诉我就行,我一定会改到您满意。” 她追在男人身后,一句又一句。 态度认真,诚意满满。 前方的时怀见,没走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后面的她一个没注意,愣生生给撞了上去,额头直冲男人坚实的后背,眼前一黑,隐隐痛感传来,她直接懵了。 “行了。” 时怀见只说两个字:“我答应你。” 她揉着额头,“真的吗” “嗯。” “真好。” 姜禾绿立刻给他颁发好人奖,“刚才您说要帮我对付沈西成,我还以为只是开玩笑,没想到这种小事也会帮忙。” 她这般模样,时怀见已有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只听见她说:“以后我有困难的话,还能找您吗?” “……看情况。” “放心好了,我要是找您帮忙的话,肯定是大事,像家里水管或者换灯泡这种小事,绝对不会麻烦您。” 她说得头头是道,却不想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去你家里修水管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 她眨眼。 好长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变味呢。 她应付:“修水管换灯泡这种小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时怀见:“你会吗?” “这还不简单? 这……还真的不简单。” 姜禾绿立马停顿,“我不会,我好笨的,连矿泉水瓶盖都拧不开。” ——男人都喜欢柔弱的女生,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她曾扛过近二十升的纯净水桶跑过四楼。 “有需要帮助电话联系。” 男人嗓音愈县沉稳,“晚上怕鬼也可以联系我。” “……” 姜禾绿瑟瑟发抖,比起鬼,还是他最可怕。 住院部。 为了让时怀见假装沈西成,完美扮演女婿这一个角色,姜禾绿一直在讲注意事项。 包括但不限于自己的生日、爱吃的食物、讨厌的事情……免得姜父问起来,他一概不知,从而暴露自己。 他们乘电梯时,一个身高挺拔的男人走进来。 高级病房的电梯,人少,能看到的,要么医生护士,要么就是有身份的人。 然而这个有身份的人,一身马马虎虎的病服,踩着人字拖,整体给人感觉邋里邋遢,面部轮廓却明晰分明,五官俊美得过分。 抱着好奇心,姜禾绿从电梯的反光墙上小心翼翼观察一下对方。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这人的眼睛冷得像是浸过冰,寒气逼人。 比电影里的演员还要逼真。 现实中还有这样的人吗? 姜禾绿往旁边侧了位置,不敢看这个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却把目光从他们两人身上扫过,狭长的眼尾眯起,弧度弯曲,只有两毫米的一条缝留给瞳孔。 丧丧的,仿佛很久不见天日的孤独患者。 不算宽敞的电梯,这人声音突兀:“女朋友?” 是烟熏嗓,沙哑暗沉。 时怀见按了电梯键,没回答,反问:“你出来做什么。” 没得到回答,那人索性看向姜禾绿,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是他女朋友?” 他眼神幽深凌厉。 姜禾绿哪敢回答,下意识往后退,但挨着墙边,退不到太远的地方。 时怀见突然抬手,拉过她的胳膊,直接将她整个人带到的另一边,自己立于他们中间,不温不火警告。 “别吓她。” “这么护着,是弟妹没错了。” 听到“弟妹”两个字,姜禾绿再次小心翼翼用余光瞄了瞄那人。 他不会就是时怀见口中的大哥吧。 明明长得比男星还英朗帅气,却给人一种凶残狠暴的感觉,搞得被人欠他命似的。 真、吓、人! 即使出了电梯,她依然惊魂未定,拐个弯后才试着回头去看。 很奇怪,那人和时怀见只有一两分像,和时妄却有三四分像。 可能是隔代基因的问题? 姜禾绿按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不让自己回头再去看那个奇怪的人。 “不用怕。” 时怀见看出她的顾虑,解释道,“他不伤人。” “嗯?” “是我大哥。” 停顿后,他又说,“精神方面不太正常。” “这样啊。” 怪不得看着那么奇怪。 可能发生一些事故才变成这样子的吧,不然好好的人怎么会变成精神病。 姜禾绿没有对别人的家事挂在心上的习惯,只是那人和时妄长得像这点,让她比较疑惑。 把八卦心暗搓搓地藏住,姜禾绿还是把重心放在姜父这里。 进病房前,她不忘拉着时怀见一起演示下。 “不用演示,我知道。” 说着,时怀见已经握住她的手。 动作自然不突兀,仿佛他们本该就如此。 腕部被他不轻不重地握着,陌生的温感,让姜禾绿不是很适应地紧张起来。 知道这是最基本的操作,她没有拒绝,只能任由他握着,红着脸说:“其实不需要这样亲密……” “那行。” 他松开她的手,漫不经心地说,“那我离你三米远。” “……” 有求于人的是她,摆出不情愿的态度,明显不合理。 姜禾绿忙追过去,主动拉住他的腕,“我牵。” 她的手过小,握不住他的。 只能拉着男人的手指。 这样一来,显得时怀见遛小姑娘似的。 一边走,她一边不放心提醒。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不要忘了。” “不会忘。” “那我考考你,我幼儿园校名是什么?” “小红花。” “答对了,你很棒棒。” “……” “那我再考你。” 姜禾绿不放心地提问,“我最喜欢吃的食物是什么?” “芒果布丁。” “什么芒果布丁? 我明明最喜欢吃香辣猪蹄。” 沉默了会,时怀见:“……你刚刚告诉我的是芒果布丁。” 姜禾绿愣了下,突然想到什么,忙应付:“啊对,我最喜欢吃布丁,小仙女怎么可能喜欢啃猪蹄!我就是故意糊弄你的。” “……” 几个考题下来,时怀见表现都不错。 初次带人过来,还是个大佬,姜禾绿紧张得很,进病房的时候,犹如电影里的侦察兵,小心谨慎得很,确定房间里只有父亲一个人后,才把由时怀见冒充的假女婿给拉出来。 她先对着病床上的人甜甜喊了一句:“爸。” 等得都快睡着的姜父听到动静,忙坐起来,“小禾总算来了。” 老父亲眯了眯眼,看看她身边的男人,问道:“这位就是你男朋友吧?” “伯父您好。” 时怀见走过去,尽最基本的客套礼仪。 见长辈的一套流程,他再熟悉不过,传统老人,要的就是年轻人的态度,是否尊重对方,一眼便能看出来。 按照姜禾绿的计划,时怀见路上堵车,所以没能及时来医院。 这个解释还算合理,姜父没有怀疑什么。 尽管和时怀见之前排练过,然而姜禾绿还是怕露馅,便催促道:“爸,他特别忙,您随便说几句就行了。” 三言两语便对未来女婿有眼缘的姜父并没有听她的,反而以毒辣的眼光,分析时怀见未穿正装,说明待会并没有什么大事,既然没有大事,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多说几句话。 老人家和丫头没什么话题,好不容易看见年轻大小伙,还是对样貌品行都颇为满意的未来女婿,老父亲可没打算把姜禾绿的话放在心上。 这就导致。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超过预算。 没人按常理出牌。 一分钟的时间,姜父已经和时怀见谈笑风生。 五分钟的时间,他们开始讨论小孩的名字。 二十分钟的时间,姜父嫌弃女儿在病房,不方便和未来女婿讲话,撵她出去买水果。 姜禾绿:“……” 可能这就是男人吧。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小禾这孩子,我一直很担忧,现在好了,成家立业后,当父母的少操很多心。” 姜父感慨。 “没有。” 时怀见温声应着,“姜姜很听话。” 姜父说:“她性格太野,幼儿园经常欺负男同学……” 姜禾绿打断:“爸,你能说点我成熟点的事情吗?” 姜父又道:“她上初中那会经常欺负男同学……” “……” 从幼儿园到初中,还真是“成熟”了不少。 姜禾绿知道自己错了。 她不该认为父亲的心会很脆弱,本来还担心沈西成过来的话,会不会被他一些话打击到。 她应该只考虑下自己受伤的小心灵。 “你们聊,我去上个厕所。” 姜禾绿把包包放下,从里面拿出一些纸。 走到门口时,姜父问:“房间里不是有吗?” “我喜欢去外面。” “那你迟点过来,我和女婿再谈谈。” “……” 姜禾绿不知父亲为什么这么容易收买。 因为匆忙,时怀见并没有带礼品,虽然他是顶替冒充的人,空手去探望病人实在不符合做事风格,因为赶时间,他便从车的后备箱拿出一些平时携带的酒。 可能是好酒哄着父亲了。 也可能是他没有耍架子,还谈到姜父喜欢的象棋话题。 走之前,姜禾绿不忘走向时怀见,轻声咬耳朵:“不要说太多,免得暴露。” “我知道。” “十分钟后,我带你走。” 这时,病床上的姜父被忽视后,不满问道:“你们两个年轻人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什么。” 姜禾绿立马解释。 “女婿,你来说。” 话题扔给他,在女孩警告的眼神下,时怀见笑容温和:“没说什么。” 不等姜禾绿松口气,他又说:“只是一些小情话。” 姜禾绿:“……” ——情话个毛。 姜父慈爱地看着他们,十分高兴他们可以这般恩爱。 几分钟不到,就悄悄咬耳朵说着小情话,这不正能说明两人感情深重,谁都离不开谁吗。 甚至,他的好闺女,临走前还一直看着女婿。 那小眼神,非常地依依不舍。 少了个人,病房的气氛不减。 长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说话,今天终于打开话匣子,姜父心情愉悦,交谈得很顺利。 姜禾绿走后没多久,她搁放在桌上的包包里,手机铃声传遍病房。 “是小禾的手机。” 姜父说一句。 铃声吵人,时怀见走过去,从她包里拿出手机,本来打算出去看看人是否回来,顺带把手机给她,然而发现上面的号码后,思绪稍作一顿。 是沈西成打来的。 “什么电话?” 姜父笑眯眯地说,“如果只是普通电话,女婿你可以帮她接一下,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 这话一说,让人觉得他如果不帮她接的话,便暴露他们不是一家人。 接通后,时怀见无形之中把声量调低。 因此,即使房间再静,姜父也听不出打电话的人在说什么。 电话那端的沈西成,把沉淀许久,斟酌好一番的深情告白,一字一顿地穿过话筒。 “阿禾,很抱歉,现在才联系你,我刚刚忙完,本来打算找你,家里这边又有点事。” “你是个宽容温顺的女孩,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我知道清韵的回来对你可能有一定的打击,但是你不要太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等我忙完,我们就订婚,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阿禾,你在听吗?” 握着手机,时怀见不温不火来一句:“我在听。” 沈西成:“……” 时怀见:“继续?” 沈西成:“……” 事到如今,脾气再好的人都禁不住对方一次又一次地挑衅,沈西成竭力克制自己喷涌而出的怒火,冷声质问:“她的手机为什么在你这里?” “你说呢。” “她人在哪。” 时怀见没有回答,很无情地把通话掐断。 那边的姜父好奇问道:“谁打来的?” 时怀见随口答:“她的追求者。” “追求者?” 姜父老眉一皱,很不高兴,“这孩子,怎么有对象了还留追求者的号码,这种电话应该早点挂了。” “您说得对。” 时怀见配合地应着。 这时,姜禾绿拧门进来。 本来打算早点催时怀见离开,结果一眼看见自己的手机被他握在手中。 病床上的老父亲,眼神嫌弃又操心。 她好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姜父解释:“你手机刚刚响了,是个骚——扰电话,女婿帮你挂断了。” “哦。” 她没放在心上,“那谢谢他了。” 时怀见:“不客气。” 17 17 演戏结束,姜禾绿送走时怀见,彻底松口气。 接下来她应该是一身轻,没有其他的烦心事再干扰她,沈西成因着陈清韵的归来,想必,更没时间搭理她。 至于姜父那边,老人家不仅信了,目前还认为未来女婿不错,至少不是个虚与委蛇过分装x的公子哥,是个可以托付的良人。 姜父还问姜禾绿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这个啊……”姜禾绿正拿着一颗菠萝蜜往嘴里送,含含糊糊地敷衍,“当然是等爸你的病情好了再说。” ——等病情稳定,她就可以告诉他真相了。 治病期间,受不得刺激,她可不想做个不孝女。 姜父点头,叮嘱道:“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多,你可得好好待人家。” “我知道。” 姜禾绿口吻随意,“为了感谢他,我打算买面锦旗送给他。” “锦旗?” “是啊。” 她兴致勃勃,“爸,你觉得锦旗上面写当代雷锋,雪中送炭这八个字怎么样,是不是特有诚意?” “你这孩子,怎么净整些没用的东西。” 姜父老眉一皱,“这算什么诚意?” 姜禾绿吐了吐舌头,正准备说自己是开玩笑的,又听父亲改口:“八个字太少了,怎么着也得十六个字。” “……” —— 傍晚,姜禾绿出去给父亲买饭。 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等她回来后发现房间里多出一个人。 沈西成的到来,是她完全没有预料的。 她以为他说“明天再来”是玩笑话,没想到是认真的,并且当天就抽空出现在这里。 看到他第一秒,她手里的饭盒惊得差点掉落在地,“你怎么……” 完了。 她不知道在她不在的时候,他说了哪些话,姜父会不会受到刺激。 最主要的是,他们的关系会不会败露。 唯一庆幸的是,姜父只是脸色不太好看,其他还算正常。 “这是给咱爸的吧。” 比起她的慌张,沈西成更为淡定,从她手里接过盒饭,摆好小饭桌,帮忙把食物放上去。 “我和阿禾先出去一趟,爸您慢点吃。” 沈西成笑着说完,抬手拉起姜禾绿的腕,将她带了出去。 她脑子一片空白,任由他牵着走。 走廊里端,靠窗的位置,清风袭来,吹着她扰乱的思绪。 姜禾绿小手握紧成拳,“你怎么来了?” “时怀见能来,我不能来吗。” “可是……” “放心,刚刚我已经和咱爸讲清楚了。” 沈西成拍了拍她的肩,俊容镇定,“说是因为我外面有点事,你怕父亲担心,便先找个朋友代替我和咱爸见面。” 当然他肯定也实话告诉姜父,他才是沈西成,前一个是时怀见冒充的。 沈西成这人虽然狗得很,在商场却身经百战,这点小场面根本没有慌。 他问过这里的护士,知道时怀见来过,因此面对姜父质问时,给出合情合理的解释。 一切处理得还算妥当,并未吓着姜父。 “我知道是我的问题,所以你找时怀见来顶替我,我不怪你。” 沈西成态度是难得地温柔,“只是以后不要再和他接触了。” “……”姜禾绿忍住骂他的冲动,“你和我爸都说了什么?” “随便谈谈,谈到结婚的时候,你过来了。” “……谁要和你结婚?” 还谈到结婚了? 他哪来的脸? 一直以来,她都给他小白花的印象,突然用这样粗狠的口吻,怪让人想不到的。 但沈西成没有太意外,认为她生气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是为了情敌而迟到,这事放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没有好脾气。 他安抚道:“别气了。” “我不和你结婚,也不是你女朋友。 明天我们的替身合同就会过期,你的陈清韵也回来了,我们结束了。” 姜禾绿的每个字吐得很清晰。 一字一顿,没有任何的拖拉。 沈西成却轻笑了声,故作温柔宠溺地哄道:“我知道你在吃醋。” “……” 醋他妈呢。 “我没吃醋,我不喜欢你。” 姜禾绿往后退两步,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认真强调,“一开始你就说的,我们之前只是交易,以后连交易都不是。” “那是一开始,现在我认真了。” 沈西成依然不信,“你之前不是在黑市变卖过一颗祖母绿吗? 过段时间有个拍卖会,我帮你买回来,当做订婚礼物,好不好?” 他开始用金钱蛊惑她了。 之前姜氏危机,她能卖的首饰衣服都卖了,包括陪伴自己长大的一颗祖母绿宝石,姜父说是无价之宝,因为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礼物。 然而危机面前,再珍贵的礼物也不得不变成钞票,否则穷途末路,谁会对着一颗宝石缅怀过去。 纵然心里想要曾经的信物,姜禾绿还是摇头:“不要。” “阿禾,你相信我,我和清韵只是过去,我真正想娶的人是你。” 沈西成逐渐诚恳,“如果你实在介意我心里装有其他人,我可以忘记她。” 他说什么? 忘记陈清韵? 姜禾绿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没听错吧。 全桐城顶级的痴情公子哥沈西成,居然说要把白月光忘掉。 爷的青春结束了。 她毫不掩饰的惊讶,在沈西成看来,分明是意外的惊喜。 他就知道,她肯定是介意陈清韵才一直这样拒绝他。 一个女人,吃的醋越多,越说明她喜欢这个男人。 如此浅显的道理,他怎么可能不懂,见姜禾绿一直拿陈清韵出来说事,愈发肯定,她爱他爱得无法自拔,甚至,不惜放手成全他们。 “阿禾。” 沈西成此时语调更加动情,“你既然喜欢我,就不该这么退缩。” “……” 姜禾绿内心飘过几只乌鸦。 她之前演得太过头才给沈二狗这么强烈的错觉吗。 还是她的话说得不够清楚? “我再说最后一遍。” 她实在不想和他纠缠下去,“我不喜欢你。” “还说不喜欢,你看你的脸都红了。” “……” 她的脸,分明是气红的。 不管姜禾绿再怎么强调,沈西成始终她在说谎,在逞强,女人说不要就是要,其实她想要祖母绿,她想要嫁给他…… 走之前,他还提出给她零花钱补偿。 姜禾绿感觉自己快被沈二狗气死。 之前他很少有时间鸟她,基本只在有应酬的时候带上她,从来都是中规中矩,所以她对沈西成的印象并不差。 自从他动了娶她的念头,人就变了。 果然,两性之间交往过密,容易把关系弄得糟糕。 他之前喜欢白月光,估计也是因为人家懒得理他,爱而不得才让舔狗的感情更加沉重,能在深夜痛哭流涕作诗堪比李白的那种。 那么,如果她和陈清韵一样不断拒绝他的话,不会也成为白月光了吧。 压住这个可怕的想法,姜禾绿蹑手蹑脚回到病房。 不意外地,门刚露出缝,便听到姜父的指责声:“过来,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她半点准备没有,仓促地解释:“爸,我不是故意骗您的。”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你和时家太子爷到底是什么关系。” 姜父一下子问到点子上。 正如沈西成所说,因为他实在抽不出空来,不好意思爽约,姜禾绿才找人扮演一下“女婿”的身份。 她随便找个男人都可以。 偏偏找的人是时怀见。 时怀见是什么人,姜父怎么可能不知道,桐城最有权势的纳税大户,低调神秘,生意场上光是提起名字便让人心生敬畏。 如果说沈西成是不靠谱的沈家少爷,那么时怀见就是不可招惹的二婚男人,两者之间,孰利孰弊,姜父分得清楚。 姜禾绿琢磨了会,老实回答:“我和时总只是朋友。” “普通朋友?” “嗯。” “普通朋友放开政策低利息给咱家贷款? 普通朋友陪你来病房演戏哄我这个老头子开心? 你是不是觉得我半个身子入土才这么胆大妄为地骗人?” “爸,您慢点骂。” “你要是不想气死我,赶紧和我说实话。” “真的只是朋友。” “沈二少说你们走得很近,他还抱过你。” 听到这句,姜禾绿眼睛突然闪过一丝厉光,暗暗咬牙,沈西成这个狗,好话没一句,肚子里全是坏水。 这下子,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姜禾绿面露难色,“我和他真的没关系,爸你为什么信沈西成一个外人,却不信我?” 姜父不由分说地摆手,已然不给她解释反驳的机会。 他一个老父亲,没有精力去调查是真是假,他只说道:“不管你们之前怎样,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和他扯上关系。” “为什么?” “还用得着我说吗?” 早些年关于时怀见的传闻,姜父是知道的。 纵使姜禾绿解释他其实并不是别人说的那样,姜父也不会信的。 “他其实是好人。” 她不甘心辩解。 “是好人坏人,我不做评论。” 姜父目的性明确,“但你休想和他在一起。” “……” “我不可能允许你当一个高中生小孩的后妈,我再落魄,也不会让好好的闺女砸别人手里,老姜家要脸。” 闻言,姜禾绿明白了,原来父亲不是觉得时怀见是坏人。 只是不想让他们关系更近而已。 “我还以为什么呢。” 姜禾绿松了口气,“爸你放心,我没那么傻。” “要是被我发现你和他有亲密的来往,我就打断你的腿。” “……” 姜禾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看了看自己的腿。 就算不为了腿,为了下半生幸福,她也不可能和嫁到别人家里做后妈。 本来姜父对时怀见的印象挺好,要怪,都怪沈西成从中作梗,估计她不在的时间里,说了不少时怀见的坏话。 想到这里,姜禾绿突然同情起那个老男人。 过去的事情,就算时间再久,都无法改变人们对他的印象。 哪怕他从良。 哪怕他是桐城首富。 想到身价,她又开始颓废。 她可真是有能耐,去同情一个身价数亿的男人。 心情郁闷,姜禾绿在微信上和于诗吐槽一番。 于诗回信息道:【你甭怪你爸传统,别说你爸了,这事搁普通父母都受不了,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可不是让你去做后妈的。 】 姜禾绿:【我没有做后妈的想法,只是在想他是不是管的太宽。 】 毕竟,她和时怀见并没有太亲密的关系。 于诗:【十四岁的时候觉得我爸妈说话传统老旧,二十四岁后发现他们讲的真特么有道理。 】 姜禾绿:【理解万岁吧。 】 于诗:【不过时家人真的不是别人说的那样,宁宁跟我讲,时妄那小子没有再调皮过,还不许其他男生欺负她。 】 这不仅仅是孩子的改变,也得幸于家长的正确教育。 【哎,时总挺好一人,要是没孩子的话,估计家门槛都被女人踏破了。 】于诗感慨,【就现在这情况,还有不少女的勾搭他,我新签的经纪公司,一女明星天天说时怀见是她男神,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 即使有过不好传闻,还带个儿子,时怀见依然凭借实力成为各个年龄段女性追捧的对象。 看到新经纪公司,姜禾绿岔开话题:【你换公司了? 】 【嗯,前几天有人挖我,没想到我一个小主播还能被青睐。 】 【恭喜。 】 【你要不也来入个门? 他们家营销听说特厉害,能把一个小牌子矿泉水,价格拔高十几倍。 】 于诗建议姜禾绿自身代言自家品牌,再改变鞋厂传统加工模式,往年轻潮流风向靠拢,省下一大笔宣传费不说,自己也可以接其他代言。 如果她能自己挽救姜氏的话,就不需要再低声下气地求人了。 姜禾绿心动了,敲出几个字:【我明晚找你谈谈,你的公司靠谱吗? 】 【靠谱,听说有个神秘大老板新注资数亿。 】于诗又说,【来的时候把八宝带着,宁宁说很想它,还给它准备猫罐头。 】 八宝是姜禾绿养的猫。 想到好长时间没带着主子出门溜达,姜禾绿爽快答应。 —— 接到银行入账信息的时候,是下午,姜禾绿准备带着家里主子一起去于诗家过夜,半路想到猫粮和猫砂忘了带,便去宠物店临时买些。 手机信息里,有一条52万的转账。 不用想,是沈西成转来的。 看着这违和的数字,姜禾绿想重振姜氏的决心越来越果断,沈二狗休想用钱套牢她。 姜禾绿没去管信息,背着猫包进店。 店里有可试吃的猫粮,八宝尝过大部分进口粮,有几个牌子因为蛋白值过高引起肠胃不适,所以在喂饭方面,姜禾绿格外小心。 店主在里面忙活,只有临时工在招待姜禾绿。 猫主子半个身子蹲在猫包里,露出的半颗脑袋低垂,吃姜禾绿手里的试吃猫粮。 “美女,这是我们家新来的猫零食,要不给猫尝尝?” 临时工推销道。 他拿着猫零食,刚蹲下来,一只摇着大尾巴的阿拉斯加突然横冲直撞的过来,速度极快—— 一个狗影子飘过,临时工手里的猫粮就被吃没了。 “这狗……”临时工正要破口大骂,看见狗样子后,又什么都没说。 那狗还在店里跟小狼似的穿梭,姜禾绿和猫主子吓得都没敢动弹。 “过来,别乱跑。” 里面,传来一个变声期少年的嗓音。 听着怪熟悉的。 姜禾绿抬头一看,果然,是熟人。 隔着蓝色铁网,时妄正双手抄兜,兴致勃勃地和一只羊驼玩,时不时回头吆喝下自己没牵绳的狗。 发现被吓到的人是是姜禾绿后,他勾长脖子,眼珠子溜溜转了转,主动打招呼,懒散的帅气模样,“漂亮姐姐,又偶遇了。” 这般不正经的口吻,和他爸并不像。 却都让她不知怎么回答。 姜禾绿没有答话,只是象征性微笑,在老板招呼下,她去看新到的猫粮。 被漠视后,少年漫不经心地吹了声口哨。 顿时,一只毛发顺滑的大狗蹲在他跟前,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听到旁边的猫叫,时妄随意瞥了眼,看见老实巴交呆在猫包里的猫,歪心思一动。 里端,在老板建议下,挑选三斤生骨肉的姜禾绿突然想起猫还在外面。 “没事,我们家开了空调,门是关着的。” 老板笑吟吟道,“不再挑点?” “不了。” 姜禾绿快步走过去,发现猫包还在,里面的猫却没了。 再一看,刚刚那只疯疯癫癫的阿拉斯加旁边,伏着一只肥嘟嘟的胖猫。 “怎么出来了。” 姜禾绿轻声埋怨,准备把它抱起来,却发现它的脑袋被一根牵引绳系得死死的。 受到束缚的八宝叫起来:“喵呜——” 顺着牵引绳,发现另一端是那只狗。 一狗一猫模样都很无辜。 有罪的是那个少年。 察觉到漂亮姐姐质疑的视线,时妄清咳了声,“本来只是系着玩……突然发现解不开了。” 他生性顽劣,本想让那狗带着猫一起玩,奈何绳子没系好,他粗大条,分不清活结死结,随便打的扣,又紧又乱。 姜禾绿看他一眼,没吭声,蹲下来自己解。 确实不好解。 “老板,有剪刀吗?” 时妄出声。 临时工送来一把剪刀。 知道做错事,时妄不敢靠近漂亮姐姐,先是试着用剪刀剪离狗近一些的绳子尾端。 能用见到剪断的牵引绳,不是好牵引绳。 发现剪也剪不开后,少年有点慌,第一时间想到自己还有个爹,现在不扔烂摊子,什么时候扔。 他二话不说,直接跑出去。 人一走,姜禾绿低声骂了句法克。 真讨厌不经过允许就动别人东西的小孩。 别说姜父不让她做后妈,天王老子求着她,她都不可能做。 过了会,时妄回来了,手里多了块打火机,诚心建议:“我来用这个把绳子烧断吧。” 他还没靠近,就被姜禾绿制止:“别——我来。” 扣个绳子都这样,要是用火机的话,还不得烧成什么样。 这个绳子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的,结实又耐操,点了好几次才点燃,散发出难闻的气息。 尽管姜禾绿很小心,火势还是把八宝后脖子的毛烧短一小截。 看着平日里在家嚣张得翻天覆地的八宝,此时安静的不得了,姜禾绿有些心疼,把猫小心翼翼放入猫包里,又收拾一番刚才买的零食,起身就走。 “诶——”时妄在后面喊了句,底气不是很足。 姜禾绿手里拎着东西,不方便开门,准备放下一样再走时,有人提前帮她把门打开。 前方,是低沉的男声:“你要我打火机做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抬头看去。 和时怀见四目以对。 她眼角有些红,沉默的不正常。 敏锐地察觉到细节,时怀见拧眉问:“怎么回事?” “没事。” 她摇头。 “你欺负她了?” 这句话,时怀见是问时妄的。 口吻比往常严厉冷肃数倍。 “我没有。” 时妄为自己辩解,“就是不小心欺负了她的猫一点点……” 用得着那么凶吗。 目光下移,时怀见便看见猫包里蓝灰色的英短,长相宽厚,懒洋洋地趴着,后脖子的地方,有一块被烧焦的地方。 “不是我烧的,是她自己弄的,当然和我有一点关系……”时妄试着辩解。 时怀见:“道歉。” 时妄:“我不是有意的。” 时怀见:“要我说第二遍?” 男人声音不高,却极具威慑性,可能在车内待久的缘故,身上冷气还没散,看上去让人更加不敢放肆。 时妄还想强词夺理,被男人眼底厉色所骇住,纵然心中不满,也老老实实地转过去,朝人和那只猫拖腔拉调地说了句对不起。 “好好说!” 时怀见面无表情地陈述。 “对、不、起。” 时妄咬牙,心里越来越不爽。 “没关系的。” 姜禾绿这次正面看向他们,打圆场道,“不是大事。” “你觉得不是大事,但老时认为是大事,他就想借这个理由和你说话,和你吃饭,没准还想带你去酒店……哎哟……” 时妄的话还没说完,肩膀被人沉重地拍了下,疼得他不得不闭嘴,面部表情狰狞,小眼神透出浓浓的不满。 纵使他的话没说完,姜禾绿也猜到后面是什么内容。 现在的小孩说话太肆无忌惮,让她本就想躲避的处境,更加无地自容。 时怀见像是没听见儿子的话,看似随意地岔开话题:“你养的是什么猫?” 姜禾绿老实答:“英短。” “好巧,我也养了英短。” “爸?” 时妄忍不住插嘴,“我们家就an一只狗,没有养英短。” 时怀见走到猫区,拎起一只住着英短的便携式笼子,“现在有了。” “……” 有相同宠物的话,方便话题交流。 不得不说,老男人思维相当敏捷,想法非常不错。 本来只是带狗来洗个澡,现在好了,他们待会回家后还多了只新买的猫。 时妄站在门口,看着帮女孩搬猫粮猫包的老时,开始盘算,以后该怎么和后妈争宠。 要不,回头看几集《甄嬛传》? 等姜禾绿的车开走后,时妄遛着狗过去,探口风道:“老时,你两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多管闲事。” “她喜欢你这个人,还是喜欢你的钱?” 时怀见没理他,捡起地上不知何时掉落的一只发卡。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姜禾绿不小心掉的。 “哟,还掉了信物。” 时妄笑得意味深长,“不是我说,现在女的老有心机了。” “什么心机?” “比如和喜欢的人约会时,她们故意落些口红发卡之类的小东西给男人,方便下次以返还为理由见面。” 走在前方的时怀见步伐突然一顿。 时妄:“怎么了?” 时怀见:“我打火机是不是落她那里了?” “……” 18 18 于诗家的楼下熟食店,有炸鸡和啤酒,姜禾绿买了些,又和闺蜜在厨房切些水果,没多久便做好一顿简便的晚餐。 于诗坐在沙发上,揉弄手里的猫,忍不住笑道:“你可真下得了手,把八宝的毛被烧成这样。” 姜禾绿耸肩:“应该很快就长出来吧。” 对于猫毛,她解释说是自己不小心弄的,不想把宠物店遇见时家父子的事说出去,免得闺蜜多想。 结果,翻找猫包的时候,还是被于诗发现里面有一块精致的打火机,金黑配色,表面刻着dupont字样。 “这什么?” 于诗好奇问,“你抽烟还用五位数的火机?” “……” 看到火机,姜禾绿差点被啤酒呛到。 拿过来仔细再看一看,还真是她用来烧绳子的那款,也就是时妄从他爸那里拿来的。 虽然大老板可能不在意一个打火机,但她总不能把人家的东西私吞,还得找个机会还回去。 于诗观量着打火机,惊道:“集美牛啊,抽着几十块钱的细支爆珠,用好几万的打火机?” “……” “真排面。” “行了。” 姜禾绿敷衍一句,岔开话题,“你不是说介绍公司给我的吗? 叫什么名,给我看看。” 她不提,于诗都忘了正事,忙拿出新公司资料,还亲自做了介绍。 据说公司背靠财阀集团,同类子公司包含不少一二线女星,背景实力不用愁。 帮忙联系后,于诗说:“我刚刚和经纪人聊了,他在夜遇酒吧玩,暂时没空面试,让我们明后天挑时间。” 明后天,姜禾绿都有空,正要点头答应,于诗又拉住她的手:“明天太晚了,现在就去酒吧找他吧。” “……” “刚好我也好长时间没出去玩了。” “上周不是刚出去嗨吗?” “你都说是上周了。” “……” 以前非主流时期,姜禾绿和于诗两人纹个闺蜜纹身贴,染雾霾蓝短发,穿bf风宽大夹克牛仔,一出门就自认为是街头最靓的崽。 装了太长时间的乖乖女,都不记得去酒吧是什么滋味。 路上,姜禾绿漫不经心地提一嘴:“陈清韵回来了。” 于诗:“?” “我没骗你。” “卧槽……那你咋办?” “不咋办。” “你还好吗?” “不好,估计今晚连觉都睡不好。” “失恋等于失眠嘛,很正常,我陪你熬夜。” “我是怕我一闭眼就被笑醒。” “……” —— 夜遇,桐城颇具设计感的复古风酒吧,里面的装修材质都是从国外搬来的古董,风格颇受年轻人的喜爱。 她们过去后,打算去点杯酒时,迎面而来一个横冲直撞的男子,跑的速度太快,两人都没反应过来,于诗愣生生被撞出三步之远。 “哎哟……”于诗下意识叫了声,“走路就不能看路吗?” 男子回头流里流气地看她,眼神轻蔑。 “看我干吗?” 于诗没好气翻了个白眼,“撞了人也不知道道歉,真没素质。” “是你撞的我。” “有没有搞错,我们走得好好的,明明是你自己眼瞎。” “你说谁眼瞎?” 三言两语,两边已经吵起来。 于诗平日里不是个且饶人的主儿,那个男子看着岁数不大,二十出头,年轻气盛,不仅不肯道歉相让,还颠倒黑白,硬说于诗先撞的人。 “好啊,那就调监控!” 于诗咬牙道。 这时,一个轻柔的女声传来:“怎么了?” 紧接着,有三个年轻女人和七八个男人顺声走过来。 和于诗起冲突的男子看到来人后,立刻换个腔调,“没什么,就是想不到过个生日会这么晦气,和一个烂女人撞了。” “你没事吧。” “我没事,清韵姐你别过来,这种女的,你离她近一步都折寿。”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于诗和姜禾绿并不想惹是生非,道个歉就能息事宁人,没想到被人骂成这样,连折寿都说得出口。 骂人的男子口中,“清韵姐”三个字,一点不漏地流入她们二人的耳中,不约而同,眼里闪过讶色。 细细观察,眼前这个女人,确实很有可能是陈清韵。 没见面以前以为她会是个柔弱的软妹子,实际年纪可能并不小,虽然保养得好,眉眼间的气韵还是一下就能看出来。 察觉到她们的观察,陈清韵也看过去。 视线在于诗身上停留不到半秒,一大半的时间,她都在看姜禾绿。 “这位小姐看着很眼熟……姓姜,对吧。” 陈清韵轻声开口,“我看过你的照片。” 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姜禾绿都感觉到对方眼里明显的敌意。 “清韵姐,你认识她们吗?” 同伴中有人问。 “是西成没把她带给你们介绍还是怎么?” 陈清韵笑了笑,“她是西成的小女友。” 小女友三个字,说出来轻佻又不屑。 短短几句,姜禾绿初步判断他们这班人和沈西成是一个圈子里的,估计是因为朋友过生日,一起来这里举办派对,不巧和于诗发生一些矛盾。 被人认出来,姜禾绿没有可躲的理由,正打算用这层“认识”的关系让那个撞人的男子道歉时,陈清韵比她先开腔。 “既然是认识的人,那就不要吵了,你们道个歉,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 于诗和姜禾绿两人面面相觑。 敢情这话的意思是,让她们道歉? 没搞错吧。 陈清韵带的那帮人,摆明和那个男子同流合污,帮亲不帮理。 三四个小姐妹更是为这件事,称赞清韵姐宽容大度。 “看在她是二少小女友份上放她一马,清韵姐太温柔大气了吧。” “是啊是啊,要是我的话,这种趁着正房出国就勾引男人的绿茶,我早就扇死她了。” “没办法,现在喜欢勾引男人的绿茶太多了,防不胜防。” “好在二少痴情,和她只是随便玩玩,心里装的,只有清韵姐一个人。” 她们人多,几乎把姜禾绿和于诗团团围住,虽然没有动手,但个个脸上都写着,如果不道歉就休想离开。 这边闹得如火如荼,那边柜台前的高脚椅上,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也在和手游奋战。 一局结束,时妄忍无可忍地骂道:“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菜?” 少爷脾气出来,队友们没敢吭声。 被游戏弄得心烦意乱的时妄听到不远处的闹声后,更加不耐烦,正准备让保安把闹出动静的人扔出去的时候,突然看见熟悉的身影。 啧,和漂亮姐姐就是有缘。 她好像被人欺负了。 时妄不太喜欢这个未来可能成为后妈的人,但是发现欺负她的人正是他刚才就看不爽的那帮闹得酒吧充满气球奶油的人后,顿时心生正义。 他踢了踢脚下伏着的大狗:“an。” 能在酒吧这种场合带狗出入的人,身份非富即贵,这一点,从他周围的侍应生也可以看出来,个个都巴结得不行。 时妄把大狗的绳子解开,拍拍它的屁股,支了个方向,叮嘱道:“你去教训教训那帮人。” 先派大狗去保驾护航后,时妄又给时怀见发了条信息。 【老时,你猜我在酒吧看见谁了? 要不要来英雄救美? 】 五分钟后,时怀见的电话回过来:“你为什么在酒吧?” 时妄:“……当我没说。” 19 19 后知后觉,时妄发现这通电话打得太不合时宜。 先前他和时怀见说的是作业不太懂,去朋友家请教他们。 现在好了,一个电话就暴露他。 早知如此,就不该多管闲事。 电话那端,时怀见没什么情绪地吐出两个字:“地址。” 时妄差点没抓稳手机,“……是来捉我还是为了别人?” “你说呢。” 时妄猜他来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样一想,时妄放心许多,报了酒吧名字和地址。 以后,像这种通风报信的好事,他还是谨慎些的好,免得又惹火上身。 “妄哥,还玩不?” 旁边的少年问道。 “玩个球。” 时妄没好气地挥手,“就你们这技术,玩俄罗斯方块吧。” 眼下等着老爸来捉人,他哪有半分玩的兴致,抬头见不远处的闹腾并未消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在双方僵持得不上不下的时候,an冲进去,横在中间。 一只没有主人牵绳的大狗出入公共场合,自然会引起不小的躁动,如果那只狗是藏獒或者比特犬的话,大家自觉退让三里。 可惜,出现大家眼前的是一只模样似狼性格却温顺得跟猫一样的阿拉斯加。 它得到小主人的指令后,先是横在两拨人的中间位置,然后朝着陈清韵她们龇牙咧嘴。 然而,没什么卵用。 沉静了会,只听得妹子们惊喜喊道:“哇,好可爱的狗。” 说着,便要伸手去摸它。 一点大狗的尊严都没得。 忍受着女人们的抚摸,大狗用不知所措的小眼神去看小主人,结果发现时妄并没有帮忙的打算,更没有给予指示。 这就导致,大狗被摸着摸着,有些昏头转向,分不清哪边是敌是友了。 “别摸了。” 刚才撞人的男子出声,“摸下来这么多毛,万一清韵姐过敏怎么办?” 闻言,那几个女生立马不摸了。 “没事,我没那么矫情。” 陈清韵自始至终保持温婉的微笑,“大家要是喜欢就摸吧。” 于诗冷嘲热讽:“这是你的狗吗,说摸就摸。” 陈清韵眉尖很不悦地蹙了下,大概不太相信都到这份上,这两人还在嘴硬。 现在是什么趋势,她们不可能还不懂吧? 别说她现在背后的人站的是沈二少,单她一个陈家大小姐的身份,就可以碾压一个快破产的千金。 “抱歉,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陈清韵一副不予计较的宽容模样,下一句却盛气凌人,“那请问,这是你的狗吗?” “我可没说是我的,不过……看这个狗的样子,可能随时都会咬你。” “哟。” 后面的妹子当即就笑出了声,“我看这狗的品相不像是你买得起的样子,怎么对它这么了解? 还是说你们是同类,所以这么心有灵犀?” 姜禾绿淡笑插一句:“说的你们好像买得起一样。” 她音调不高,声线比陈清韵还软,说出的话,却同样锋芒毕露,针对意味明显。 “我怎么就买不起了?” 那女生很不服。 他们一帮人都是富家子弟,家里十几万的猫猫狗狗都养过,区区一只阿拉斯加能贵到哪里去。 “这狗好像还挺贵。” 另一个男子小声嘀咕,“我看它的狗链子上面居然镶了宝石。” 妹子心有不服,“就算我买不起,清韵姐也买得起,它要是敢咬她的话,现在就能把它买回去炖狗肉汤。” 这话说得,把陈清韵塑造成一个不讲理的野蛮名媛。 她眉头皱起,不打算领这个头衔,却听姜禾绿又开口:“她也买不起。” “……” 这未免就是个笑话了。 别说一条狗了,现在哪怕是名贵的珠宝,跑车摆在她面前,买下只是眨眨眼的事情。 “姜小姐不知是被二少宠坏了,还是……”陈清韵笑容不及眼底,“对我有莫名其妙的敌意,才说出那样不靠谱的话。” 妹子们立刻附和:“她敢对你有敌意? 真是笑话,一个野鸡替身,哪来的脸。” 明明最有敌意的是这个女人,颠倒黑白的本事离谱得不行,姜禾绿还在想自己一个不入眼的替身,怎么就被白月光给针对了。 她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如今,个个都在笑话她,不反击一次还真对不起这只大狗。 “陈小姐要是能把这只狗买走的话,我道歉,如果不能,你们道歉,怎么样?” 姜禾绿提议道。 “行啊。” 陈清韵还没回答,身边的跟班们个个答应得很快。 果真是从小玩到大的小开,没点脑子,这种事情既然被主动提出来,肯定有蹊跷,答应得这么快,必然对他们不利。 果然,如同陈清韵所想,只见不远处一个少年慢悠悠地走过来。 大概是身上还挂着高中校服外套,所以一开始没人看出时妄什么身份。 乍一看,那群妹子甚至发出“弟弟长得好帅我还可以等几年”的感慨。 时妄瘦高的身形往姜禾绿旁边一站,像个护着姐姐的弟弟,傲娇又别扭地瞪向他们,“酒吧是你家开的吗,逼逼赖赖那么多话。” “那是你家开的吗,这么多管闲事。” 撞人男子不服道。 “对啊,我家开的,我爸七十的股份。” “……” “还有刚刚谁说要买我的狗?” 时妄拿起牵引绳,帅脸痞味十足,“要我开个价吗?” “多少钱?” “一万个亿。” “……” 说完,时妄提溜着狗就走,不肯多给他们一个眼神。 少年离开的背影决绝又冷漠,那群妹子又犯花痴,开始询问他是谁。 “他是时家小少爷,你们几个想屁吃呢。” 有个明事理的男子开口,“赶紧给这两个女的道歉走人,别浪费喝酒时间。” 听说是时家小少爷,陈清韵意外的同时,突然知道姜禾绿为什么那么笃定说是她买不起的狗。 不想再丢脸下去,陈清韵也让撞人的男子道歉。 “我才不道歉。” 撞人男子没有半点服软的态度,摸出手机,“我现在就告诉沈西成,他养的小女人有多他妈贱。” 越逼他,越极端。 他们可是知道沈西成找的小替身有多不受待见,平日里聚会喝酒玩耍,沈二少都不带给人家打个电话,提起她也是满口的不在乎。 因此才格外坚信,如果小替身惹到白月光的话,那她就玩完了。 他们等着姜禾绿来求和,看到的却是她相当温婉的微笑。 呵,还挺能装。 “二少?” 通话后,撞人男子没浪费时间,直奔主题,“清韵姐在夜遇陪我们过生日呢……你要不要过来……噢噢噢你在忙是吧……我没什么事,就是刚才……” 他把刚才姜禾绿和陈清韵起冲突的事情讲一遍。 当然,他添油加醋了。 实际上,矛盾是从他和于诗这里产生的。 本以为沈二少那边怎么着也得好好骂一顿小替身,结果那边只问道:“阿禾哭了吗?” 哭? 没搞错吧? 那女的刚才义正言辞得很,哪有半点哭的痕迹。 “最近我做了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要是再让她受委屈的话,我怕她哭出来。” 沈西成陈述道,“她比较脆弱,你们不要吓着她。” “……” “二少,你是不是没听到我说了什么? 那个女的,她刚刚顶撞清韵姐,你不管管她吗?” “她高兴就好。” “……” 打脸来得太快。 事情完全出乎意料。 撞人男子还想沈西成当即甩掉姜禾绿,为了看她笑话,还打开手机免提,结果倒好,他成了大家的笑话。 这个结果,同样是陈清韵想象不到的,沈西成居然会在乎那个替身。 乍看到姜禾绿的面孔,她非常不屑,虽然确实比她想的要漂亮些,说到底还是按照她年轻的模子刻出来几分相似感,至于一举一动,假意惺惺的痕迹太明显,不如她自然。 陈清韵年纪三十往上,确实比不上年轻姑娘,然而她自认为保养得不错,并不会败给对方,听到沈西成这通电话,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真的老了,让他不那么在意。 局势已定,陈清韵没有再浪费时间,走之前丢下一句:“道歉吧。” 掺和这样的吵架,实在太降低她的身份,偏偏,还吵输了。 好在不是她主动挑起的风波,最闹笑话的,是撞人的男子。 其他人见陈清韵要走,不得不跟过去,纷纷附和:“那就赶紧道歉赶紧走吧,罗里吧嗦的。” 态度转变如此地快,俨然是不打算和那个男的继续站同一条线。 于诗没注意那人猩红的眼眸,也跟着来一句:“你道个歉,姐姐就原谅你……” 话音刚落,她就被那人抬脚狠狠地踹倒在地。 速度快得都来不及反应。 紧接着,那人又把目标投落到姜禾绿的身上,二话不说地冲过去。 刚才被时妄领走的an看到这一幕,不顾三七二十一地跑过来,气势汹汹,张嘴咬住那人的裤脚,凶狠地连呜几声。 被拦截的几秒钟,姜禾绿下意识地往另一边躲,却不及那个疯子不要命地冲上来。 他抬手,直朝她的脸侧挥来。 其他围观者,被这一幕吓得无意识闭上眼睛。 料想中的事情并未发生—— 打人的手,悬在半空,他的胳膊处,被一只男人的大手抓住,握得狠重,几乎被完全束缚住。 紧接着,他的鼻梁上被重重挨了一拳,鼻血顿时冒出来。 两秒的时间,他已经被人摔翻在地,胳膊的筋骨仿佛被捏断一般。 受到惊吓的姜禾绿震惊之余,抬眸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呆呆傻傻地杵在原地,还在意外时怀见的出现。 收手后,时怀见让保安按住施——暴者,摸出手机亲自打电话报警。 处理妥当后,他波澜不惊瞥了眼吓成小呆鹅的姜禾绿:“傻了?” 20 20 低醇磁性的男声,把姜禾绿的思绪给拉了回来,摇头回答:“没。” 因为真真实实看到刚才所发生的的过程,所以有些犯傻。 作为离得近当事人,看得最仔细,因此细节到时怀见刚才摔人时手背凸起的青筋都看得一清二楚,她从未见过这个温润男人还有残忍暴——力的一面。 和她认知里的不太一样。 许是刚刚揍过人,男人轮廓愈显线条冷硬,声音低沉:“受伤没?” “没。” 她紧张地摇头,“刚才……谢谢你。” 他没接话,突然拉过她的腕,无声调问一句:“这叫没受伤?” 姜禾绿这才注意自己的腕部刚才在后退的过程中不知道撞到什么,碰得有些红,不过关系不大,她不是很自然地笑笑,仓促把手收了回去,“小事。” 想到刚才被踹了一脚的于诗,她才是真的受伤,姜禾绿借此为由,从他身边擦过,跑过去看望好闺蜜。 于诗被踹得不算轻,唯一庆幸的是对方鞋子的部分力量踹在她的包包上,格挡一半的伤害,她主要伤的地方是掼倒后,手和地面摩擦出的伤痕。 “没事吧?” 姜禾绿有些担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 于诗掐着腰站起来,突然想到什么,“糟糕,时间快到了,我们快去楼上面试吧。” 刚才已经耽搁不少时间,再不去的话对方就等久了。 那旁的施——暴男子的胳膊不知是被拧着了,还是在摔地的时候扭到,一直在痛叫,因为过于挣扎,保安没留半点情面,强行将他头按在地上,等待警察过来。 酒吧发生口角很正常,像这种动不动就上来踹女人的,未免有点问题,警察带人走的时候,时怀见建议他们给那人做一下尿检,看看是不是嗑——药了。 这一切,都在时妄的预料之中,也基本能猜到,老爹有了女孩子后,就不会再管他来酒吧这事。 可惜事与愿违,看到时怀见和姜禾绿没说两句话,姜禾绿便和朋友上楼了。 时妄心里一慌。 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想着溜时,被身后严厉的男声喊住:“过来!” 时妄只能暂停脚步,压住心中惊慌,先发制人,“咋啦? 妞没泡成? 她怎么走了?” “她和朋友去楼上急着找人。” “见谁啊,男的女的,你怎么不管管?” “……我管得着?” 时妄以为自己能三句两句地把话题绕开,然而时怀见没那么好应付,没继续追着姜禾绿的事情,让这小屁孩把来酒吧这事讲清楚。 发现这老男人嘴上虽然严厉,但并没有过于责怪他的意思,时妄心里松了口气。 当爹的这次要是凶的话,那他下次肯定没有通风报信的意思,所以才会从宽处理。 理解这层关系,时妄洋洋得意起来,“老时,你不觉得你这样子进展太慢了吗?” 时怀见觑他。 “我可以帮你勾引她喝点小酒,要知道喝醉了好办事儿,到时候你就吃现成的。” 刚说完,时妄肩膀就挨了那么一手刀,不重,但也不轻,打得他心坎儿疼,他好心吧啦地给建议,老男人倒好,不领情。 有时候他会想自家这爹到底是正人君子还是假装正人君子,从小印象里就没在家里见过除去保姆以外的异性,即使是保姆,也都在四五十岁左右,看似挑的是能力,其实也不乏不给年轻小姑娘机会的可能。 兴许是第一次撩小姑娘,还不够熟练,大老远跑来几句话都没说上,看着人从眼前溜走,显然这不是想见到的情景。 还没等时妄继续出谋划策,刚才闹戏中的领头羊,不知何时又折回身,走过来打招呼。 陈清韵衣着修身白裙,黑色掐腰结带,气质笼统典雅,妆容精致而端庄,眉毛画得很淡,给人初印象便是很没攻击力的娇美长相。 她站在时家父子两的眼前,优雅地拢了拢耳侧秀丽的黑发,柔声打招呼:“这么多年没见,孩子都这么大了?” 话是对时怀见说的,眼神却看向时妄。 听这熟稔的口吻,好像是个熟人? 时妄刚才对这女的就没多大好感,因为她过于强势地欺负人,也可能是一种天生敌意,小白眼一翻,端着小少爷的脾气,爱答不理。 时怀见没出声,显然也不打算搭理,连平日里的客气都吝啬得很。 “听说时参病得很重。” 陈清韵轻笑,缓解被无视的尴尬,“我能去看看他吗?” “不能。” “好歹我也是他……有过婚约的未婚妻。” 话锋一转,后半句委婉又犀利地挑明自己曾经的地位。 自始至终,时怀见压根没正眼看上一眼,音色更是冷漠:“不劳挂念。” 陈清韵深呼吸,对这个结果似乎早有心理准备,没有过于惊讶或者失望,视线笔直落在到时妄的身上,看到那张和时参三两分相似却更像另一个女人的面庞,暗地里还是捏紧指尖。 旧人重逢,寥寥几句,便勾出过去事故的影子。 时妄到底是小孩,别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就是一些大人,也未必知道早些年的事情。 他知道时参是时怀见的大哥,也是自己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去医院看望的精神病人,不过这个女人和时参,渊源比想象中的要深远得多。 人走后,时妄好奇心不死问道:“那女的真是我大伯的未婚妻?” “他没认过。” “为什么? 他有其他喜欢的人?” 时怀见没回答。 他不说话,时妄越来越好奇。 已经三十四岁的大伯,并不是从小到大都是精神病,之前一定发生过什么。 “我大伯喜欢的人是谁啊?” 时妄问道。 “不知道。” “男的女的。” “……” “他不会是因为那个人才疯掉的吧?” “写作业去。” 时妄行动上并没有顺从,随手拿了本放在柜台上的娱乐杂刊,当做书本,装模作样地拐上旋转楼梯,不忘朝楼下的男人扔一句:“两个小时后来接我,我保证给你个惊喜。” 他是下定决心为老时以后的幸福生活负责到底了。 二楼有散座和包厢,他没急着去找人,叫刚才几个同学继续来玩游戏。 —— 于诗带着姜禾绿去楼上找到负责人,后续一切颇为顺利,对方给了个地址,让她三天后去公司面试。 负责人是个小经理,健谈,人风趣,和于诗看着挺熟,还问她们要不要一起留下来喝几杯,包厢里坐着的都是同行,唱唱歌跳跳舞什么的。 于诗没有拒绝,姜禾绿也只能作伴。 以前在陌生环境,她不算特别拘谨的人,可能在沈西成身边呆久了,依然维持假淑女风范,饮料都是小口小口地喝着。 通过交谈,她得知这家名为星加互娱的公司,原先是业内快凉凉的企业,后来有幸被大集团收购纳为娱乐产业的子公司才逐渐好转,不过因为前景一般,并没有得到重视,直到前几天才收到上方下达的通知,给予注资,并且大boss会亲自监查管理。 也算是峰回路转。 见于诗和那个小经理聊得甚欢,姜禾绿不方便在旁边打扰,便借去厕所为由出去一趟。 出来后,一只大狗把她的路给拦住了。 阿拉斯加,有时候格外温顺,有时候性格又野得很。 外表看来,超高的颜值赋予它们不错的初印象,眼前这条尤是,让姜禾绿想起漂亮的网红狗,毛发顺亮,耳鼻喉比人还端正。 见大狗无意伤自己,且表现得很友好,姜禾绿并不害怕,也没有随意干扰狗狗的意思,准备绕开走,它却狗头一扭,像个霸道总裁汪似的把她的路给拦住了。 “怎么了?” 她猜到它有心事。 an狗头和身子都扭了扭。 姜禾绿这才注意到,它的脖子上,挂着一枚发卡。 很熟悉。 她下意识摸了摸后脑,果然,少了一根固定碎发的发卡。 “你捡到的吗?” an只是看她。 估计不是。 它还不至于聪明到捡丢掉的发卡再还给主人的本事,何况东西是挂在它脖子上的,估摸着是主人做的。 时妄那孩子粗大条,怕是对发卡不屑一顾,就算见到也不会这么做。 排除法后,姜禾绿很轻松就猜到是谁捡到并且让大狗送给她的。 想到刚才还在楼下看见他,因为有急事没能好好招呼,本着“不躲着他”原则,她刚好趁这个空隙时间去会会面。 然而趴在二楼围栏处,往下巡视一圈,并没有看见男人的身影。 “你在找我爸吗?” 身后,突然传来时妄的声音。 她惊讶地回头。 “我爸过几个小时来接我,你想找他的话待会再来吧。” 时妄一脸意味深长。 “我没找他。” 时妄没功夫听这两根木头的意见,在他认知力已经默认他们有一腿,建议姜禾绿和他一起喝酒玩骰子一起等人。 这种要求,她自然拒绝:“我不会。” “不是吧,你这都不会?” 时妄很失望,“什么都不会你还想当我后妈吗。” “……” 这小屁孩的思维和沈西成有的一拼,都是自恋狂。 “你是不是有点误会。” 姜禾绿轻声陈述,“我没有当你后妈的意思,我和时总只是朋友。” “行吧,阿姨。” “……你叫我什么?” 姜禾绿快被这小孩给气死,十岁以下的孩子叫她阿姨就算了,高中生还叫她阿姨? “连骰子都不会玩,你不是老阿姨是什么?” 时妄颇有不屑,打算招呼同学继续的时候,后领子却被人拎了下。 姜禾绿把人拖了回来,一字一顿强调:“你要是想玩就陪你玩两局,输了的话,把刚刚那句阿姨改掉。” “改掉?” “改叫爸爸。” “……” 这要是搁平时的话,时妄的少爷脾气上来,别说被人拎住后领,就是碰一下衣服,对方都没得好下场,现在的他像只被拔牙的小老虎,只能虚假地吼上两声。 “那我要是赢了呢?” 他不服。 “你说条件。” “要是我说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时妄其实没想玩得太过分,偏偏听对方口气不小,不甘落下风,“我赢的话,你这辈子都别想做我后妈。” “……” “咋了,怕了?” 时妄幸灾乐祸,满肚子坏水总算有理由泻掉,他太想看看被他为难的姜禾绿是什么样的。 “行。” 姜禾绿答应得果断。 一个高中生,一个小姑娘,怎么看都是菜鸡互啄,但因为赌注,两个人的气势硬是拼了出来,周边围着的,不止时妄的同学,还有几个服务生。 挑了个位置坐下,姜禾绿没浪费时间。 当她用熟练的手法把杯子扣在桌上动作利落地一拢,翻开时露出竖立的四个骰子时,时妄的心里飘过两个字:不对。 玩得这么熟练,居然特么地说不会。 毫无悬念,真正开局后,他第一把就输了。 “换个玩法。” 时妄当即不干。 姜禾绿托腮,“那你想玩什么。” “打游戏和喝酒。” “那好吧。” 见她答应得这么爽快,时妄的心里逐渐浮现出不好的念头。 他不会又要输吧。 时妄点来一推车的酒,打算好好削一削后妈的气势。 “未成年不能喝酒。” 姜禾绿突然想到什么,“你还是和我比游戏吧,你会玩什么?” “比游戏? 算了,我不欺负女孩子。” “虽然我现在不玩,但我以前还是个网瘾少女,不一定比你差。” 姜禾绿掰着手指数,“最高纪录是lol大师,cf枪王,pubg上过1800,手游玩得不多……” “……我们还是玩骰子吧。” “这多费事啊。” “?” “你还是直接叫我爸爸吧。” “……” 赤——裸裸的藐视啊! 身边的几个男同学都在旁边看着,时妄怎么可能落得下脸,硬着头皮,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小口酒,打算找机会逃脱的时候,发现坐在对面的姜禾绿已经把他面前的烈酒都拿走。 “我说了小孩子不能喝酒。” “……” 时妄服了,这特么还没嫁进来就要管他了是吗。 姜禾绿的心情还不错,先前都和一群大老爷们走各式各样的饭局,要么就是打高尔夫,无聊透顶,现在和小屁孩在一块吹牛皮,让她找到一点原来的快乐。 尤其是看小少爷满脸不服的样子,她好气又好笑。 “我错了还不行吗。” 时妄开始为最后的尊严做斗争,“姐姐,我不该说你是阿姨,你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是阿姨呢。” “……呵。” “加个微信,以后一起打游戏吧。” 时妄压低声音,“我还可以随时向你汇报老时的实时地址,以后和平相处。” “谁和你和平相处?” 时妄一张未脱稚气的帅脸已经从讨好变为惊讶,两只黑眸瞪大,难以置信地看她,“你没搞错吧?” 那些看上他老爹的人,巴结他还来不及,竟然有人还不愿意和他和平相处。 姜禾绿把空酒杯口往桌上一扣,声音干脆利落,“看来我得把话说明白。” “?” “我不想做你后妈——” 姜禾绿明明确确地告诉时妄这小子,别总觉得他们这些男人个长了张又臭又帅的脸,有点身家就觉得女人都该往他们怀里扑。 在自以为是方面,时妄和沈西成有的一拼,因此她把想骂沈西成的话,原封不动告诉时妄,认真教导他,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别把女的想的那么低廉。 再说了,她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女,为什么要嫁给时怀见,图他比她大出六七岁? 图他有个儿子? 图他这么多年还单身可能x方面有问题的风险? “总而言之。” 姜禾绿声音柔软,却慢吞吞、一字一顿说着狠话,“我对你老子一点想法都没有。” “……” 空气沉静许久。 过了会,时妄听到不远处的动静,下意识叫了声:“爸?” 姜禾绿不知他眼神的方向,以为他叫的是自己,“诶,愿赌服输嘛,终于肯叫爸爸了。” “我不是和你说话。” “……那你和谁。” 顺着时妄的眼神,姜禾绿抬眸,一眼看见刚过楼梯口的男人,此时目光沉沉地朝这边看来。 心无意识地咯噔了下。 脑海里跃过的第一个反应是,她可能和这个男人天生犯冲,不然怎么会哪哪都能碰见他的身影。 说是巧合,未免太有缘分了。 “天色不早了。” 姜禾绿装模作样看了看时间,“我去找我朋友一起回家了,回头再见。” 听她说要回家,时妄心里来戏了,直接挡住她的路,“没事,我帮你跑腿,你和老时在这里多聊聊。” “……” 这小兔崽子! 姜禾绿暗暗下决心,不管她做不做后妈,这小子以后落她手里,绝对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 时妄为了撮合他们,立刻拉同学一起离开,遛得比野兔子还快,桌上,杯中蒸发着酒香,周围灯打得暗淡,衬得环境朦胧典雅。 姜禾绿不知时怀见刚才听到多少,脑袋一热,直接起来,支借口道:“我不放心,还是我自己去找吧。” 刚站起来,发现路再次被堵了。 这次堵她的是时怀见。 她面颊一片红,耳根发烫,有一种说人坏话被抓包的感觉,实际想想,她不过是说实话,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会心虚成这样。 “时总?” 她不确定开口。 时怀见不急不缓出声:“急着躲我,包都不要了?” 姜禾绿这才注意到座位上还有包包,忙拿了起来,朝他颔首,结果眼前的路还是没有被放行。 她眸底浮现出疑惑,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男人衬衫第三颗纽扣,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不知不觉间被拉得极近。 时怀见看似随意地开腔:“你刚才说什么没想法?” “……没什么。” “没想法做他后妈?” “……” ——你听到你还问? 她羞恼得不行,在他面前,总有种什么小把戏都逃不了火眼金睛的难堪,想避开又时常被他逮到。 时怀见依然气定神闲,继续问:“还是对我没想法?” “嗯。” “好好说话,别嗯。” “……我对您没想法。” 他好像懂了,又仿若不懂,问得理所当然:“既然没想法,那你每次见到我脸红什么?” 21 21 他的眼神过于坦荡,神色严谨正经,像在质问下属一个相当简单的事情。 面对这种质问,姜禾绿无从回答,说什么都不是,棘手又难为情。 用敷衍沈西成的方法,在他这里是行不通的。 姜禾绿眼观鼻鼻观口,吞吐着实话:“我也不知道我脸红什么,可能,是被您吓的吧?” “……” 男人身形高大,肩宽腰窄,堵她堵得死死的,一而再再而三把气氛推向低气压,她说被吓的,也在情理之中。 “时妄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时怀见问道。 “没什么。” “我问他,他指不定要颠倒黑白。” 状似轻描淡写的一句,无一不是在提醒姜禾绿,她最好老实交代,不然他从那混小子嘴里听到的话,可就不知道真假了。 “没什么大事。” 她只能招供,“不知道谁给他灌输的理念,总想着撮合我和时总您,我觉得有些不切实际。” “怎么不切实际?” “……”她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不切实际,是不太可能的意思。 就算她真的对眼前的男人有那么点想法,作为面对现实的成年人,不可能会为了感情去忤逆父亲,或者顶着被说三道四的风险,去做中学生的后妈。 何况,她自己都不知道,如果对他有想法的话,是对这个人有想法,还是因为他目前能给予她的帮助和好处,这些身外之物,比人的本身更有吸引力。 摆在眼前的现实,她不方便直言,希望他能明白。 时怀见黑眸目光锁在她身上,看得她不断撩耳际头发,短暂缓解彼此间的尴尬。 同一个撩头发动作,她做起来确实比陈清韵做作,细白指尖甚至还把发丝刮乱,举手投足间,充斥着局促和不安,然而在男人眼里,却是与众不同的真实动人。 “既然你觉得不切实际,我会抽空教育他。” 时怀见最终还是改口,“尽量让这种事避免发生。” 突然的转变,让姜禾绿颇感意外,刚才他还一个劲儿地刁难,一下子变得这么好说话,说明他还是明白的。 她嘴角浮现出笑意:“那我提前谢谢时总。” 顿了顿,又想到什么,“还有刚才您救我和我朋友那事,再次说声谢谢。” 光说谢谢确实没有诚意,请客吃饭也无法尽一份心,本以为他还会继续揪着调侃两句,然而并没有。 脚下大狗不断用爪子刨着地,看上去是有方便的想法,时怀见拿起狗绳,没有多作逗留,很快从她视野里消失。 他走得果断,姜禾绿的心里反而怪怪的,总觉得有地方不对。 刚才她说对他没想法的话确实直接了些,但那是用来教训时妄的,免得他总是瞎掺和,谁知不小心被时怀见听见。 其实他这样的老男人,不难明白她什么意思,模棱两可的拒绝才是欲拒还迎,她那样直接说自己没想法,无非是没有和他进一步发展的想法,切断后续可能。 —— 包厢里。 时妄当然没有那么好心地帮姜禾绿提醒朋友说要回家,他过去的目的,是让于诗不要再等了。 他准备让他爹抓住这么好的机会,送姜禾绿回家,闲杂的人,通通排除在外。 他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几个有眼力见的人都惊了,顿上几秒,忙站起来,热情招呼:“哎呀,这不是时家小少爷吗。” 时妄没理他们,从一堆人里找到于诗后,走过去告诉她,不用担心姜禾绿,有人会送她回家。 说完他就走了,留下于诗一个人脑袋懵懵的。 理清楚有人送姜禾绿回家这事,于诗不放心,还是准备过去看看时,旁边的小经理拉住她的手:“干嘛去。” “找我朋友。” “老总儿子说的话,你还不放心吗?” “你说时总?” “对啊,咱们公司的大投资人。” —— 时妄回来后,发现方桌附近只有姜禾绿一个人握着酒杯,细细浅啜。 而大狗,是不见了的。 这说明,他们要么走了,要么可能去方便了。 儿子还在这里,不太可能先走了,八成是去洗手间。 时妄直接过去,果然看见他们都在。 an发现小主人后,乐颠颠地扑过去。 “走吧。” 时怀见淡声说。 “现在?” “不然呢。” “那个漂亮姐姐呢? 我都通知她朋友你要送她回家。” “不送。” 时妄讶然,“连送人家回家这点事都不想做,那你泡什么妞。” 从时妄不正经的话可以看出来,姜禾绿说得不错,这小子在她耳旁吹了不少邪风。 “别多想了。” 时怀见平静陈述,“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真没关系?” “嗯。” “那我欠她的赌注就不用还了。” 时怀见觑他,“赌注? 你们赌了什么?” “玩骰子,我要是输了的话,就喊她爸爸。” “你输了?” “嗯。” “那你叫了吗?” “……” 时妄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爹。 这偏心偏到一定地步了吧,哪有人让儿子叫另一个女人爸爸的。 “我才不叫。” 时妄白眼一翻,“我要是叫她爸爸的话,叫你什么? 妈妈?” “……” “那行吧,妈你要是同意的话,我就认她做爸。” 下一秒,时妄就被当爹的从背后一提,拎出去几米远。 知道老男人以前还拿过拳击冠军,时妄不敢嚣张,没再继续调侃,只是小声吐槽:“你们两个真的绝配,拎人的手势都一样,这么默契,还不在一起?” 时怀见:“她之前是沈西成的女伴。” 时妄不懂生意场的事,但知道沈西成是时家的对头,也是时怀见一直以来的对头。 他挠挠头,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所以你是不想撬你对家的墙角? 老时,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正直的人。” “人家一小姑娘,跟我,图什么?” 时怀见淡淡道。 “不想耽误她? 还是……你怕耽误你自己?” 时妄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不知道某人本想撬对家墙角,结果还没撬开,自己可能先栽了进去。 他年纪小,看起来不懂事,其实有时候并不是糊涂虫,譬如这件事,如果因为他的存在,耽搁老时的婚事,那他肯定过意不去。 因此,不管那二人什么看法态度,他先撮合再说。 趁着时怀见带an先出门的空隙,时妄做贼似的,溜到姜禾绿这边,让她去搭顺风车。 “不用。” 姜禾绿拒绝,“我待会和我朋友一起回去。” 时妄振振有词:“你朋友和一男的聊得正嗨,你过去当灯泡?” 姜禾绿不放心他说的话,给于诗发了条信息。 于诗那边和时妄说的一样,告诉姜禾绿如果想提前走的话就先走,她今晚想钓经理小帅哥。 都这样说了,姜禾绿不方便管太多,问她要公寓的钥匙,她说于宁在家,直接过去就行了。 收起手机,见时妄还眼巴巴地等着,姜禾绿婉声拒绝:“我一个人打车就行。” 时妄小眼神流露出可怜,“老时让我一定要叫你上车,姐姐,你忍心让我大老远空跑一趟吗?” 这次,时妄识趣地叫了姐姐。 既拉开他们关系,又卖一番“弟弟”惨样。 “我今天作业没写,看你被人欺负才给老时打电话结果暴露自己位置,刚才又陪你玩骰子,你要是再拒绝的话,这一桩桩事情,老时回头肯定打断我的腿。” 姜禾绿捕捉到重点:“你给他打电话?” “对啊,不然你以为他干嘛来这里。” “……” “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态度那么冷淡,连顺风车都拒绝,老男人多没面子。” 时妄好一番添油加醋。 他这模样,搞得姜禾绿成了千古罪人,迷迷糊糊被他说服。 停车位,一辆黑色商务低调停靠。 副驾驶车门被拧开的时候,时怀见还没注意到上来的人。 直到清清淡淡的柠檬发香,从鼻息间飘过,他侧首,看到熟悉的女孩面孔。 如同被人赶鸭子似的上车的姜禾绿捏着包链,紧张之余,小声打招呼:“时总。” 刚才被时妄拉过来的一路都在想怎么和时怀见讲清楚,准确的说,如何在不让他多心的情况下感谢他。 然而时怀见没给她这个机会,降下车窗,调整后视镜的位置,富有磁性的声音看似随意,针对味却极强:“不是说对我没想法,怎么又上我的车?” 瞬间,姜禾绿就懵了。 什么情况。 时妄刚才明明说的是,时怀见非要她上车,怎么到本人这里就变了意思。 还是说他故意针对她? 一个管理大生意的老板,不至于因为女孩子的几句话就这么针对吧。 “可是。” 她带有疑惑的眼神看向他,“时妄刚才说您要送我回家……” 眸光从姜禾绿的小脸上扫过,没看出撒谎的痕迹,视线一转,在车的挡风玻璃前,看见时妄在他眼前跳了个简单rap,大概明白怎么回事。 而姜禾绿,也隐约知道了。 完全是时妄胡编乱造。 不意外,又在这个男人面前丢脸一次,她实在忍不住,嗓子被堵住似的,解释不出来,只想快点逃离。 试了几次也没把门拧开,不一会儿,她感知到车子在动。 时怀见打着方向盘,直视前方,面无表情地提醒:“安全带。” 这意思,是将错就错了,车门被锁住,她也没法强行下车。 因为她的那句“没想法”,他没有再把话题抛到暧——昧含糊的地步,问清地址后,车子稳速行驶。 姜禾绿找不着话题,让气氛一直沉着下去。 好在于诗的公寓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 外来车不方便进,姜禾绿便让时怀见停靠在路边就行。 他并没有听,而是靠在车位上。 就在姜禾绿感慨他这点细节都要讲究的时候,却见他解开安全带,看样子,是打算和她一起下了车。 “时总?” 她问道。 “送你过去。” “其实不用……”她犹豫着,又抬头看看这片公寓区,因为是老小区,路灯坏的坏残的残,路道坑洼不整,时不时还有没打灯的电瓶车路过。 “怕你遇到流氓。” 时怀见轻飘飘丢下一句,人已经下了车。 他不说,姜禾绿并没有注意这附近确实阴暗诡异,黑得吓人,时不时还有发——情的猫叫,垃圾桶附近也有醉酒呕吐的纹身男,怪不得于诗每次只要有空都会亲自去接于宁晚自习放学。 明明是她要去的地方,他比她的速度还快。 姜禾绿迟迟未动,因为她发现包包和安全带被她不小心打结在一起。 长时间没等到人,时怀见拧开副驾驶的车门,低首看她,“怎么。” “马上好。” 车里灯没开,她手忙脚乱,用手机照亮,然而无济于事,只怨自己没第三只手。 这结打得又紧又乱。 怕他等太久,她加快速度,然而越是这样,越不好解开。 一筹莫展时,外头突然有阴影投落。 “别动。” 时怀见说着,把她手机拿起来,“慢慢结,别急。” 他不开口还好,一说话,她更乱了。 “怎么弄成这样?” 他问。 “太无聊了。” “听你这口气,是怪我开车时没和你说话解你闷?” “……” 姜禾绿哪有这意思。 周围有蚊子,她胳膊小腿都露在外,长时间的话,未免会被叮得痒痒。 时怀见没让她继续折腾,自己俯身过去,摸到包链和带子,冷静地一道一道解开。 知道他不是故意这样压过来,姜禾绿却对这样顺其自然的近距离,更加不知所措,发现自己的头发不小心滑落到男人耳际,忙用手拂开,指尖却不小心触碰到他侧脸。 ……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她轻声问:“要不我来吧。” “好了。” 时怀见身子从她身上撤离后,包链子顺带被他拿走,等她出来后才递过去,波澜不惊道:“走吧。” 姜禾绿像个跟班似的,跟在男人后头,不断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笔直的长腿,他步伐不快,够她亦步亦趋地跟着。 明明周围是不太好的环境,和他走在一起,气氛和以往完全不同,头顶上的月亮好似比昨晚更亮一些。 走着走着,她发现她和他的步伐几近一致。 鬼使神差的,她换了个左右步伐,继续跟着。 楼里,安静,冷清。 姜禾绿双手靠前,提着包,模样拘谨:“谢谢您的顺风车。” 他嗯了声,算作回应。 “今晚您不小心听到的话,其实不用放心上,因为时妄一直把我当成他的后妈,我才那样说的。” “所以呢。” “啊?” “所以你又和我解释一遍,是告诉我你其实不是没想法的意思?” 双重否定句,姜禾绿直接懵了,咬着唇,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沈西成帮姜家,是让你做他替身女伴,你觉得,我帮你是因为什么?” 他又不温不火地开口。 “……”她答不出来。 “是做慈善?” “……”显然不是。 一不小心,姜禾绿和他对上眸光,心跳不禁加快。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看号码,是沈西成打来的。 她在犹豫,接,还是挂。 从时怀见的角度看去,姜禾绿妆容极淡,即使到晚上,五官依然清丽秀气,唇瓣泛着樱桃红,纠结时,模样纯真,似乎很容易被人宰割。 “不接电话?” 他问道。 “待会接。” “没事,我不出声,你们说你们的。” 闻言,姜禾绿颇感意外,意外他居然想当面听她和沈西成接电话。 她拿起手机,正要接听的时候,腰际突然传来一股莫名的力道。 下一秒,她就被男人拉到怀里。 时怀见掰过她的脸,一字一顿问:“让你接你还真的接?” “……” “之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听话?” “……” 姜禾绿感觉到他好像生气了,又找不到生气的点,拧拧眉头,想哄的时候又发现他又不是她男朋友,那为什么要哄? 孤男寡女离得这么近,低气压实在让人难受,她只好发问。 “你到底想干……” 话说到一半,唇上突然一热。 她微张的嘴,被时怀见的薄唇直接封住。 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想干嘛后,男人的手继续掐着她腰,另一只手从她耳际穿过柔软的发,轻轻捧住后脑,让唇舌间更方便辗转。 他吻的每一秒都很温柔,却没给她反抗的机会。 22 22 手机铃声响起,喧嚣持续不断,却未给他们之间造成任何的影响。 唇齿间的悸动,一点一点吞噬姜禾绿的理智,大脑出现短暂空白。 直到铃声停止。 姜禾绿才意识到此时此刻正在发生什么,思绪一下子回来,试着抬手推开眼前的男人,发现自己力道太小而无济于事,情急之中,上下牙齿不轻不重磕了下。 咬到了他的唇角。 感觉到轻微的疼痛感和怀里女孩的排斥,时怀见不慌不忙松开了她。 抬手,擦了下唇际,一抹浅淡的红印于指背。 光照下,姜禾绿双眸显得晶莹,透着不甘,因为恼火,两道细眉拧深弧度,乱糟糟的思绪还没回过神来。 什么叫做怕她遇到流氓才送她回家。 他明明是最大的流氓。 见过无赖败类,没见过端着一副睿智儒雅面孔耍败类的。 她垂下的双手多次握成拳头多次松开,最终还是没勇气挥过去,口头上的咒骂和责怪,也逐渐被压住,她不觉得“混蛋”“你在做什么”之类的言语能激退他。 压住心中所有想法,她最终能做的,只是往后退了一步,保持一定的距离,警惕地瞪着他。 时怀见面色坦然,完全没有染上情——欲的样子,嗓音温柔:“早点睡,晚安。” “……” 她差点被气疯了。 这还是人说的话? 他是不打算为刚才的强吻行为做解释了。 没有喝酒没有抽烟,更没有什么令人动情的环境因素,他疯了吧把她拽过去亲吻。 显然,刚才的事情对他来说只是一时冲动所犯下的,至于后果,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并不重要,没准哪天还会心血来潮拉个女人去上床,事后也拍拍屁股走人,也许,还会留一句“早点睡”。 一想到自己可能只是他偶然派遣的女伴之一,姜禾绿对他更没想法,当着他的面,把嘴唇擦干净,然后把附带口红印的纸巾往他怀里一扔,电梯门开后,她甩身就走,背影潇洒,留下时怀见一个人攥着那张沾有红印的纸,伫立许久。 回到公寓,姜禾绿收到一信息。 来自时怀见:【抱歉。 】 简短两个字,算是少有的诚意,隔着屏幕,她想象不到他的神情,但心里莫名给他开脱,可能真的是冲动了吧。 既然是冲动,那么,她不应该把这事放在心上,应该大度一些—— 大度地把他的号码拉黑。 把手机放在玄关处的鞋架上,姜禾绿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于宁,一边换鞋,一边说,“你姐姐今晚可能不回来了,我们早点睡,不要太晚。” 于宁揉着怀里的猫,点头,又问:“她干嘛去了。” “这个吧……” “她不是说不找男人的吗?” “嘴上说的不作数,谁都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碰见喜欢的人。” 于宁轻哼,不以为意,不觉得以自家姐姐那吸渣的体质,能遇到什么好男人。 姜禾绿收拾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的时候,听见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想到刚才没接沈西成的电话。 她把手机夹在耳旁,两只手忙着挤牙膏,声音漫不经心“喂”了声。 “睡了吗?” “还没。” 这个时候打电话进来,哪怕睡了,也被这个家伙吵醒。 生活方面的细节,沈西成从来没注意。 既然如此,他每句话里的感情,进入姜禾绿的耳中,自动被过滤。 “刚刚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是不是在忙?” 沈西成问,语气比平时有耐心得多。 “嗯,准备洗澡。” “你不在家吗?” “在于诗这里。” 听她说在于诗那里,沈西成放心了。 他接到男性朋友告状姜禾绿的电话后,陈清韵又主动通知他,表示她和姜禾绿并没有矛盾冲突,只是彼此的朋友发生一些口角。 除此之外,她还请他帮忙保一下那个男性朋友,他被时怀见叫来的警察带走了。 听说时怀见也在,沈西成当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生怕他们发生点什么。 男人骨子里天生就有一股占有欲,先前他不在乎她,但发现有人和他抢之后,会增加紧张感,本来不以为意的人和物,变得越来越重要。 沈西成打给姜禾绿的这通电话,是想告诉她,不要上时怀见的当,他接近她,不过是为了撬墙角。 “他这人有多坏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况且你也知道你爸那边的态度,他老人家的意思很明确……” 也不知道他多大点脸还提到父亲,如果不是他的存在,父亲根本不会觉得她和时怀见之间有什么。 后面的话,姜禾绿听得兴致缺缺,只记得最后说,时怀见靠近她,是报复沈西成。 他们两人是生意场的死对头,在感情方面,可能也想争个高低。 “你做了什么事情,让他这么针对你?” 姜禾绿问道。 “……我可没做恶事,完全是他小人之心,既想抢我的客户,又要撬我墙角。” 临挂电话,沈西成仍在强调,他是好人,时怀见是坏人。 姜禾绿承认时怀见非善类,但她实在好奇,沈西成如果没做坏事的话,时怀见为什么这么想撬墙角。 洗完澡,温水并未冲洗掉满身的疲惫,躺在于宁的身侧,姜禾绿反而觉得脑子更乱。 不知是不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吻,这一觉她睡得断断续续,很不踏实,第二天被闹铃闹醒后,发现于诗也睡在她们旁边。 关掉铃声,于诗翻了个身,长呼一口气,嘴里全是酒气。 “怎么回事?” 姜禾绿讶然,“你咋回来了?” “别人送的。” “……我问你怎么没和小哥哥睡觉?” “别提了。” 于诗垂头丧气,拿起被角盖在自己的脸上。 于宁到点起床,不急不慌地穿衣服,一边说:“这还用问吗,肯定是被男人嫌弃了。” 一个枕头,被于诗扔过去:“臭丫头别胡说。” 于宁朝她吐了舌头,在第二个枕头扔过来之前,一溜烟跑进洗手间洗漱。 “烦死了。” 没砸到人,于诗叹气,“我怎么就这么废物呢。” 姜禾绿慢慢坐起来,“发生什么了?” “我昨晚喝多了酒。” “然后呢。” “按照正常剧情的话,我应该弱不禁风地倒在小哥哥怀里,让他送我去酒店,然后发生一段不可描写的画面。” “发生了?” “我以为最差劲的可能,我也应该借着醉意偷偷亲他,结果倒好,我喝大了之后,把鞋子脱了,往他怀里一踹。” “……你想笑死我?” “最尴尬的是,我还一本正经地说,来,儿子,给妈妈洗脚。” “……” “我真的不想活了,为什么其他女孩子喝醉都是醉眼朦胧小鸟依人,我就变成了又粗又壮的乡村老大妈。” 姜禾绿小心斟酌着,“要理解自己的与众不同。” “肯定是因为我带娃上学的时间太久了,所以自我脑补出中年妇女的一出大戏。” 于诗越想越恼火,开始推卸责任,始终不觉得是自己喝多酒的责任。 “其实你要是想借醉睡男神的话,不需要真的喝酒,完全可以抿几口酒,以假乱真,在他面前演戏。” 姜禾绿提建议道。 “哦,但是已经迟了。” “我理解。” “所以,三天后的面试,你自己一个人去吧。” “……”姜禾绿沉默了会,“和人沾边的事情你们还真的一点都不做啊。” 本来软瘫在床的于诗听到这句,一个激灵坐起来,“什么叫做你们,还有谁?” 还能有谁,时怀见呗。 想到自己的初吻被他拿走,他还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姜禾绿不由得恨得直咬牙,又因为自己没勇气去找他算账,忍气吞声的同时,手又痒痒地想给他画猪头。 终究是一个人默默扛下了所有。 —— 面试这天,于诗还真没陪着,姜禾绿一身素静打扮,一个人过去。 据说这次面试带货的人有十个,而星加只招两个,其中不乏各大电商平台小有经验的管理者,也有头脑灵活的自由媒体人,和她们相比,姜禾绿不觉得自己像小经理说的那样稳扎稳打。 询问前台后,姜禾绿找到面试的办公室,看见门口站着不少身材高挑,颜值上乘的年轻女孩,不难猜出都是一同来面试的。 她们这样的条件,应该不缺人挖,想必是知道星加被人注资后,未来前进光明才过来分一杯羹,这说明于诗之前吹的是对的,这家公司的营销手段确实不差。 面试房间里有相应的形体老师,可能是考察星秀专场主播的舞蹈和声乐。 至于带货的主播,考的是思维能力和说话方式。 姜禾绿感觉自己有点悬,毕竟她不擅长这方面专业,也不知道后门关系够不够硬。 同面试的几个人彼此并不认识,却都能说会道,短时间里已经交谈甚欢。 “想不到今天还有大老板亲自来视察。” “还以为是个大腹便便的老头子,没想到真人这么帅。” “要不是不给拍照的话我能让我手机内存爆满。” “如果我的顶头上司是他的话,我宁愿天天加班,996在所不辞。” 她们的言语,不乏夸张的成分,姜禾绿听得迷迷糊糊,没以为里面是什么样的绝世神仙老板能让成年女性这样犯傻,直到轮到她自己进去后—— 她发现坐在两个面试官中间的大佬是……时怀见。 男人坐在老板椅上,一身黑色正装,衬衫前的条纹领带打着温莎结,右手长指握着钢笔,五官线条冷硬肃穆,给人不敢造次的印象。 头一次,她看见员工眼中的他。 怎么也想不到他是星加的投资大老板。 想起于诗是被人挖到这里来的,姜禾绿不禁认为这可能是个圈套。 按捺住心中喷涌而出的情绪,她在另外两个老师注目下走过去,做了自我介绍。 姜禾绿索性当眼前这个男人不存在,心中顾虑自然少了很多,谈吐时,自然又得体。 总体面试还算可以,两个老师都没太大的意见,在门口旁边站着把关的小经理也笑逐颜开。 整个过程,她有意无意避开时怀见的视线,仿佛这个人不存在,就连刚进门时,别说打招呼,她都没正眼看他一眼。 被忽视得差不多后,时怀见突然来一句:“姜小姐,你觉得你的应变能力如何?” 本来脸上带笑的姜禾绿听到这句,微微一顿,“什么意思?” “直播时有人刁难你的话,你会怎么办?” “看情况随机应变。” “如果我现在刁难你,你变个给我看看?” 男人俊颜严肃正经,不像是在开玩笑,仿佛真的在考验她的应变能力。 这个问题,无非是在告诉她,她的应变能力就是不行,纵然两人之前有过接触或者有令她不爽的行为,然而在职场上,黑是黑白是白,她这般无视大老板,换做其他人,早就没有好脸色了。 姜禾绿面色微变,看着男人轻敲桌面的长指,不由得想起那晚被他强吻的画面,这只手,搂着她的腰,困得她动弹不得。 不怕有人出问题刁难,就怕大老板摆着一副“我就刁难你”“能把我怎样”的态度。 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存心想插这一手,还是故意看她笑话,姜禾绿不仅不想随机应变,还有随时都想打人的趋势。 看她捏得愈发紧的小拳头,时怀见知道自己当众刁难的行为有多欠,没继续下去,扔开笔起身,经过门口时,丢下一句:“姜小姐待会来我办公室一趟。” 那句话是在门口说的,外面的面试者都听见了。 个个耳朵竖得尖尖的,生怕漏听一些有用的信息,然而大老板没有多余的话,扔下一句后便走了。 几乎不约而同的,大家从门口探出脑袋,想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如同在动物园看猴的目光,集聚在姜禾绿的身上,让她再次咬牙在心里骂个数遍臭男人。 “姜小姐,你先去吧?” 小经理试探性提醒,“时总可能有其他话想对你说。” 他想说,但她不想听。 “刚才时总提出的问题是存在的。” 两个老师不知事情发展如何,顺老板杆子爬,煞有介事,“这位小姐的应变能力确实不行,尤其是面对被人刁难的情况下,不知变通。” “这个我可以,我之前做过淘宝客服。” 面试者里有人自告奋勇。 如果因为应变能力这层原因,姜禾绿被刷下来的话,在大家看来确实没毛病,虽然有脸有身材,但带货主要看自身能力。 没继续被他们好奇围观,姜禾绿按照小经理的指示,往临时总办走去。 她一走,大家都松口气,以为少了个竞争对手。 站在总办门口,姜禾绿没有敲门,而是选择直接推开进去。 她气着了。 这人先前占她便宜不说,还滥用私权故意刁难她,拿公说私,弦外音怪她能力不行。 难不成她被他亲了后,再次见面还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口一个恭敬语气叫时总? 多大的脸。 她进来后,俯身倒茶的时怀见递了个不温不火的目光,“这么快就来了。” “这不是怕您想我想得着急。” 半吊子的语调,从她口里说出来,没有调——情的意思,反而隐藏恼意,细细观察,能见她眸底的嫌弃之情。 他随口问:“生气了?” “没有。” “主播名额给你内定一个。” 她瞪他。 他继续说:“走和留都是你的选择。” 所以是在暗示,他打算仗势欺人,以权压她,她要是选择留下,随时可能面临被大老板干扰的风险。 姜禾绿后悔了,她不该骂他是猪,这人和沈西成明明都狗得很,把“不要”二字往脸上刻。 他唯一比沈西成强的,是没把钱砸她脸上,先前丰识给予的贷款,也是有商业利息的,他给她的,是授人以渔,给她自己争取的机会。 “行。” 姜禾绿还是妥协了,“那我谢谢时总让我走后门。” “你这语气,我没听出有感谢的意思。” “那我给您磕个头?” “免了吧。” 他拧眉,说得严肃,“你衣领过低,磕头时容易走——光。” “……” 现在搁这儿装起正人君子来了,之前亲她的时候怎么没这个觉悟。 “总之,还是谢谢您能收我这个应变能力差的员工。” 姜禾绿继续阴阳怪气,“这么好心的领导,多亏我挑灯笼才找得到。” 话外诋毁的意思,时怀见不是听不懂,唇际弧度勾起,“看来真生气了。” “我承认我应变能力不行。” 她一字一顿,“但您也应该承认一件事。” “我承认什么?” “您吻技真差。” 23 23 大概是男人坐着的缘故,在气势上,反而被她小小压一筹。 刚才在那么多人的办公室,她被他说得一无是处,找不到任何反驳的地方,到了私底下,开始算秋后账。 瞧出她小脸的不服,时怀见没有直接回应,不慌不慢地把茶杯往她跟前一推。 他微微后仰,背靠沙发,双手合起,继续保持沉稳优雅的掌权者气范,“长本事了,知道反击了?” “可不是跟您学的吗。” “抛开私人一面,你觉得我的刁难不对吗?” 他这次,问得颇具认真,也在耐心等她回答。 显然是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一个大老板,做过不少炙手可热的国内外工程大项目,却偏偏在直播带货这样的娱乐业费时间,还亲自跑一趟,不可能没有私心。 就差把意图二摆明了写。 时怀见确实别有用心,不过并没有饲养金丝雀小美人的想法,何况,要是真把姜禾绿这样养着的吧,金丝雀也能变鹦鹉,除了晒晒自己漂亮的毛发,整天最大乐趣就是气他。 私心来看,他说她应变能力不行,就是追究她为什么面试的时候不看他这事。 公事来讲,应变能力的确是主播的一大本事之一。 “换做是别人刁难的话。” 姜禾绿还是没什么好语气,“我当然得分析123种可变的方法,不过在时总您这里,我觉得不必了。” “为什么?” “我不想。” “是不想,还是你认为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他直言点明,“你看到我的第一眼,是不是觉得自己稳了? 谁的后门都没你的大?” 她哑口,“你……” 他继续揭穿:“又怕我又依赖我,还要逞口舌之风,便宜都给你占尽了。” “……” “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她还是没说话。 她觉得他说得对,但她打死也不可能承认自己的心思就这样被琢磨出来。 狗男人就是老奸巨猾,明明知道她心中怎么想的,还处处刁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她去办公室,不也摆明让她尴尬的吗。 ——说再多有什么用,吻技差是事实。 “又哑巴了?” 他的每一声,听着平和,却深藏咄咄逼人的意思。 姜禾绿知道自己不能不开口,也不能开口,她的所有小把戏,在他这里都不算什么,逐渐抚平心口被他说中的难堪后,她视线偏离,落在杯口缓缓升流的薄雾上,不甘问道:“所以您到底想做什么?” 应该不单单只是亲她吧。 他要是不直接说目的,她也不好自恋地认为凭着自身的几两水平和不值钱的容貌能吸引他的注意。 “你觉得呢?” 时怀见把话柄丢给她。 “沈西成说你接近我是为了撬他的墙角。” 她实话实说,“我觉得是。” “嗯。” “……真是这样?” “一开始是。” 这话的意思是说,现在不是为了撬墙角? 几句话下来,很容易让人认为他是那种花言巧语,擅长推卸责任的渣男,又或者是那种满网子都是鱼,却对一个女孩说,遇见你我愿意回头是岸的海王。 姜禾绿以为他接下来可能会说,一开始是想撬墙角,后来发现她的人格魅力后不自觉被吸引,所以想试着交往。 这把岁数了还用这种骗小孩子的招数,是不知道有多过时吗。 然而,时怀见并没有说什么,看了眼她面前没有喝一口的凉茶,摸出手机给这里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让他们送一些饮料上来。 姜禾绿装作漫不经心地看周围的布设,耳朵里听见他说什么女孩子喜欢喝的之类的话,心口还是荡起异样。 她对老板们钟爱的茶叶和咖啡,确实没什么兴趣,但他也不至于专门让人送别的饮料来吧。 “还有一个小时下班,你呆在这里,不要走。” 时怀见挂电话后,直言道,“待会一起吃个饭。” “……我能拒绝吗?” “不能。” “您不觉得咱两不配吗?” “什么不配。” “您看,您刚才让人买饮料给我,而您自己喝的是茶,这足以说明我们之间的差距。” 他锁眉看她。 “因为年龄差距,两人思想观念和生活习惯会有很大的差距,一开始我可能会陪您吃点西餐,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我还是最喜欢和闺蜜吃炸鸡啤酒。” “我只是让你陪我吃个饭,你就思考我们以后在一起的事情了?” “……”她一愣。 “放心。” 时怀见走之前,气定神闲丢下一句,“就算你喜欢去儿童餐厅,我也照样陪你。” “……” 门关上后,姜禾绿眉间蹙起微恼,小声骂了句狗男人。 话都不说清楚,搞得她时不时自恋,又时不时尴尬。 约饭的口吻还这么嚣张。 不就是仗着自己是老板吗。 没多久,门再次开了。 是经理小哥哥来送饮料。 麻烦人家这么跑腿,姜禾绿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赔笑着颔首。 “因为公司还没走上正轨,茶水间还不够完善。” 小经理解释道,“过段时间,果汁和咖啡都会全天供应。” 明明自己是来面试的,现在跟个祖宗似的被人伺候,她很是尴尬,一边道谢,一边起身,准备走的时候,却被小经理拦住:“时总说让你在这里等他。” “我去个厕所,马上就回来。” 走到门口时,姜禾绿又回头,“对了,你觉得我朋友于诗这人怎么样?” 提到于诗,小经理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太好意思,“挺好的。” “她之前一不小心耍酒疯……你不会放在心上吧。” “没事,我知道她喝多了。” 听着这小哥哥温柔宠溺的口吻,姜禾绿放宽心,认为百分之九十是成了。 去过洗手间,姜禾绿并没有回到临时办公室,而是打算找个机会溜走,然后用同样的方式,给时怀见发条【抱歉】信息,刚好报复他之前的强吻行为。 路过前台,发现刚才的面试者们都还没有离开,在有的没的聊天。 女孩子聊的内容以彩妆服装为主,也有谈自己之前做主播的经历。 有人看见姜禾绿过来,便招呼声,大家挺好奇她被大老板叫去是为了什么事。 被人围着追问,姜禾绿不好不回答,敷衍道:“没什么大事。” 大家并不相信。 按理说,一个普通的面试者,偶然幸运地被大老板叫过去单独谈话,要么是极大的好事,要么就是极大的问题。 第一次见面,总不可能因为她没能好好回答老板的问题而受到单独的刁难。 所以大家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好事。 “你不会是内定人选吧。” 有人问。 “怎么可能……”姜禾绿不是很自然地摸了摸头发,“我和那个大老板又不认识,他叫我过去,是……骂我几句。” “骂你?” “对,可能是觉得我应变能力不行,没资格来面试吧。” 这般解释,不算合理,但也说得过去。 如果是内定人员,不需要刻意兜一大圈子面试,让她直接通过不就完事了? 当然,凡事说不准。 漂亮的女主播和大老板之间,发生点什么事情也正常。 只是,这种好事为什么轮不到别人。 她们个个自认为条件都不错,身材又好,又会说话,面试的时候表现并不差,怎么就没被老板注意到呢。 有的人甚至暗搓搓的后悔,早知如此,就做一些冲动的事情引起别人注意,没准就能野鸡变凤凰。 也有人提出疑问:“我看时总的语气听起来和你好像很熟的样子,你真不认识吗?” 姜禾绿眼镜也不眨的撒谎:“……不熟,一点都不熟,我今天和他第一次见面,看到他第一眼我都惊呆了,没想到三生有幸,能见到时家太子爷一面,这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一边夸大其词地说着,一边摸着鼻子看看是不是像匹诺曹一样会长大,心不在焉间,并没有注意到大家的眼神都飘到她身后的男人身上。 时怀见本该是走了的,秘书那边临时告诉他不用亲自来后又折回,以至于本来说一个小时后来找她吃饭的时间,缩减成二十分钟。 这也导致,手里提着包,打算随时都想溜走的姜禾绿在和别人吹牛时,完全想不到,自己会有拍歪马屁的一天。 除了背对着时怀见的姜禾绿以外,其他人纷纷毕恭毕敬叫一声“时总”。 她感应到什么,透过前台的大logo半透明墙看见男人沉稳从容地立于她身后。 ——不熟,一点都不熟。 ——我和他第一次见面。 ——见他一面,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刚才说的三句重点,在脑海里如同卡机似的不断地重复播放。 姜禾绿感受到什么叫做绝望。 这时,刚从临时办跑来的小经理看到这边的情况,忙过去招呼:“时总,您刚才不是出去了吗?” “嗯。” 时怀见淡淡解释,“不太忙,所以又回来看看。” “时总辛苦了,感谢您对我们这么上心。” “客气。” 时怀见没说太多,朝姜禾绿看了眼,眉梢上挑。 话没直接说,但意思非常明确,让她跟在他后面,准备去吃饭。 男人目光又在她的包上停留了会。 不难猜出,她是打算溜走的。 让她在临时办等他一个小时再去共进晚餐,确实不太实际。 瞧出男人眼底的戏谑,姜禾绿收起自己我了个槽的无奈表情,如同小跟班似的,跟在他后面,怕人发现,还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 周周转转,来到停车场。 没人的时候,时怀见回头,看着她那龟速的步伐,慢飘飘出声:“脚疼?” “……嗯。” 看不出来吗,她就是不想离他太近。 “还是,不想和我吃饭?” “……没有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他顿住,等她慢慢走来,“是你刚才说的意思? 遇见我是你三生有幸?” “……” 明知道不是,还问,你这不是老不要脸是什么。 “对,是我三生有幸。” 姜禾绿咬牙,“能和你吃饭是我的荣幸。” “我可以让你天天有这份荣幸。” “……我谢谢你。” 时怀见没继续吓她,提前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看她不情不愿地上去,小脸蛋上就差写上“不情不愿”“我是被迫的”。 坐上舒适宽敞的副座,姜禾绿随手把包包搁放在腿上,摸出手机开始刷微博,打算继续无视他。 一旁的时怀见一声未吭地盯着她看。 察觉到他的视线,她默默地在心里纠结她难道真的就这么秀色可餐,以至于上车后他都没有开车,而是盯着她看? 这未免太让人难为情了吧。 “时总,我知道我今天的妆容画得挺好看,很淑女,但是你也不应该一直盯着我看吧。” 她出声道。 “我在想。” “想什么?” “我如果不提醒你,你什么时候把安全带系上。” “……” good,她又输了。 不尴不尬地系上安全带,她又继续假装淑女风范,端正坐着,仿若无事。 路上,时怀见随口问:“你想吃什么?” “随便吧。” “没有随便。” “就是随便。” 知道她还在计较面试时被刁难这事,时怀见没和她计较,“你要是再这样说的话,我就随便带你去了。” “随便。” “……” 这小姑娘还挺有脾气。 这态度,换做其他员工,哪还有再说随便的机会。 到了目的地—— 因为都在漫不经心地想事情,姜禾绿没注意这一路的风光,更没想到,时怀见把她带到了别墅区。 这!不!会!是!他!的!住!处!吧? 姜禾绿像个刚进城的小村姑,左看看右望望,“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是你说随便的。” 时怀见理所当然地陈述,“既然如此,由我来决定用餐地点,不过分吧。” “可你没说是你家。” “你也没说你不想来。” “……” 姜禾绿一个人留在副驾驶座位上,凌乱得不行,得出一个结论:他不是狗,他明明是狡猾阴险的老灰狼。 右侧的车门,被男人拧开。 “不出来吗?” 时怀见低头看她,一本正经地问,“怎么,还要我抱你下车?” 24 24 听出他嘲讽的弦外之音,姜禾绿攥紧包带,犹豫一番才下车。 周遭是工整的绿化,草坪,灌木,视线穿过黑色栅栏,看到美欧复式别墅,内外整洁如新,配设偏冷色调。 这里位市中心,房价顶尖,听说每平的价格是普通老百姓一套房的首付,出了名的富人区。 姜禾绿跟在时怀见的后面走,保持一定的距离,心里暗暗后悔,早知如此,下次再也不会说随便了。 经过门口时,侧方有人拿着高枝剪过来,工装打扮,估计是家里的园丁,看到人,立马恭敬招呼一声。 时怀见随口问:“时妄回来没?” “小少爷还没。” “又晚归了。” “孩子嘛,正常,我家那个才上初中,就闹腾得不行,睡觉都恨不得去外面睡。” 寥寥几句对话中,姜禾绿看得出来,时怀见待人温和,不会像某些大老板耍架子,对给自己打工的人没礼貌地大喊大叫,而且,既然他们谈吐如此随和日常,说明这里的人,并不惧怕男主人。 这一点,姜禾绿是没想到的。 毕竟,他有时候看起来挺不好相处的。 许是听到外面动静,内屋的保姆也出来迎接。 看到男主人带女伴来,她们个个都惊了下,随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顺其自然地去招呼姜禾绿,问她有无忌口的食物,好提前让厨房准备。 和保姆说话,总比和时怀见相处要自然,姜禾绿初来乍到,倒没客气,像是自家人一样交代着。 看见大狗从外面进来,她也去逗弄大狗。 就是没怎么搭理时怀见。 帮她的好没放在心上,仇倒是记得明明白白。 姜禾绿和保姆聊着晚餐的事,偶尔会从大狗嘴里接它递来的球,然后丢出去。 反复几次,她发现,她抛出去的球,会被大狗捡到,递给时怀见,球再从时怀见手里抛出,大狗再捡,然后再送给她。 这条狗在两个人之间,玩的不亦乐乎。 最后收手的是时怀见,长时间没看到时妄,打了个电话后,便走出去。 他一走,姜禾绿身为客人,反而感觉自己更自在。 一个打扫卫生的保姆听见外面的车声,便问另一个保姆,“时先生又去接孩子了吗?” 听这口吻,时怀见经常接。 他和沈西成一样,都是大忙人,但是挤出来的时间,并没有浪费,对孩子的教育,还是会尽量弥补。 不知怎么,姜禾绿有些同情起他了。 单身男女带孩子,是件很辛苦的事,尤其像现在的时妄,处于叛逆期,不好管,小时候在老辈那里还被惯出少爷脾气,对家长的态度嚣张。 她知道,时妄顽劣,但并不是个坏孩子,这一点,从他之前赔给于宁的裙子可以看出来。 那边保姆在窃窃私语,隐约被她听见几句,什么“她就是小少爷说的那位吧”“瞧着太年轻”之类的话。 就时妄那性子,就差全世界宣告他可能要有个后妈。 姜禾绿只觉头疼,想解释,又无从下口,为了防止保姆嚼舌根,主动聊道:“时妄放学后总喜欢晚归吗?” 保姆点头:“他没上晚自习,常和同学上网打球。” “打球不是坏事,不过得通知家里一声吧,不然怪让人担心的。” 她口吻还算正常,没有责怪的意思,保姆却挤眉弄眼,以为她在嫌弃,忙替时妄开脱:“小少爷生性很好的,经常帮助流浪的小动物,个性虽然顽皮,但从来不会伤害人。” “是啊,这么好的孩子,要是多个妈管管就好了。” 姜禾绿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连保姆……都在向她安利后妈这职位。 “小少爷其实蛮可怜的,从出生就没见过妈,体弱多病,五岁后才被先生接回来,那时候先生才二十出头,没当过父亲,管孩子方面,欠妥得很,也就近几年,才上心管教。” “可惜先生一直没带女人回来过,不然也有人帮衬帮衬。” “前几天小少爷问我们,如果有个大他没几岁的女的做后妈,会不会被人笑话。”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姜禾绿哭笑不得。 所以她这是还没来这里就被安利成后妈了吗。 可能这别墅真像她们所说的那样没有女主人,所以她的到来,让人惊讶地以为是个意外。 她只能婉言解释自己和时怀见只是朋友,交情不深,然而那几个保姆还是不太相信。 约摸半个小时,时怀见带人回来。 时妄先进的门,气势汹汹,步伐很快,在玄关处连鞋都没换就走进来,嚷嚷着渴,要喝冰镇啤酒,保姆看了看男主人的脸色,没敢去拿。 两个男性一回来,屋子里的气氛立马变得不一样。 姜禾绿的余光,不经意瞥见时妄脸上的伤痕。 大大小小的刮伤,还有青紫,手腕上也有血迹,校服裤子皱褶不堪。 “上去。” 时怀见冷声陈述,“回房间自己反省。” “我反省什么?” 时妄回头,毫不逊色地反驳,“他们先骂我没妈,我不能揍他们了?” “揍可以。” 他还是波澜不惊的口吻,“我让你反省的是你的脑子,一个人去打五个人,看你伤成什么样,真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 “其中一个还被我打骨折了呢……” 说到一半,时妄突然瞥见沙发处的姜禾绿,满脸惊讶。 意外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眼神溜了一圈,回头看看自家老爹,挤挤眉头,像是在问,这才多久,你就把人领回家了? 时怀见没正面回答,让保姆带他去楼上先洗洗,再擦药。 “伤得这么重,不去医院吗?” 保姆隐隐担忧,“流了好多的血啊,现在这孩子,下手可真重。” 老保姆是看着时妄长大的,如同亲生的一般对待,纵容得不行,导致他平日里在家就是个小霸王。 娇生惯养的少爷,到外面如果不亮出背景,没人会惯着他的脾气。 “去啥去啊,小伤。” 时妄不以为意地说,装作大男子汉,自认为潇洒地把额前的发往后一抹,大摇大摆地去楼梯口。 老保姆不放心地跟在后头,担心他会不会摔着,保险起见,还是应该去医院检查一番,可是小主人不愿意,时怀见也没表示什么,她一打工的不好给予建议。 “明天带他去医院看看吧。” 姜禾绿这时出声,“我看他走路的时候,腿不利索,外伤不打紧,就怕伤筋动骨。” 她给的建议,时怀见自然不会无视,点头,“我会找人带他去。” 她还想说什么,又觉是人家的家事,时家人多,不至于一个小孩生病了,掌权人就陪着一起去医院。 但见时妄那小子刚才走路的姿态,明明一瘸一拐却要装作大无畏的样子,想想还是蛮令人心疼。 当妈的不在,当爹的不应该上点心吗,十几岁就有了娃,就算刚开始年轻不懂得带孩子,现在不至于什么都不懂吧。 见时怀见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姜禾绿出声:“你不上去陪他吗?” “不去?” “狗都上去了。” “……” “你就这样当爹的?”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在心里质问过,敢说出口的,只有她了。 时怀见心平气和地看着她:“他是三岁小孩吗,受个伤我还二十四小时盯着他?” 好像有道理…… 她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他态度有些冷漠。 她小声嘀咕:“我就是觉得没妈的小孩挺可怜的。” 声音一低,发音变得沙哑,有些藏不住的难过。 同情的最高境界不是对方的遭遇有多凄惨,而是感同身受。 不过相对于时妄,她要幸运得多,虽然印象里对母亲的记忆等同于零,姜父后天对她双倍的关照和慈爱,差不多能弥补回来,其他女孩有的,她不缺。 “我知道他可怜,但有什么办法?” 时怀见随口应一句,“他妈跟死了一样,生下来后就把他扔了,一直以来没见过一次面。” “……” 他是怎么做到如此轻描淡写地说这么一件事的。 “为什么?” 姜禾绿脱口而问。 不敢相信,哪怕是动物,母性的本能不就是护着孩子吗,怎么还有人舍得丢弃孩子。 “这得问她自己了。” 其中的缘由,时怀见说不通。 谁都想不到,十几年前,一手遮天的盛世时家被一个平凡的女孩搞垮过。 那时候时怀见还不大,印象里时母是个优雅的高门贵妇,某天却为了哀求一个女孩留下,差点跪下来,然而一切无济于事,那个女孩还是抛下出生不久的孩子,并且把时家大少爷以强——奸的名号送进监狱,然后拿着高额赔偿金,远走高飞。 时家上下所有人都不信口口声声说自己爱大少爷的女孩,会做出这种黑白颠倒的事情。 她的心狠手辣和绝妙演技,自古到今,无人超越。 那之后,时家花了不少金钱和时间,把事件压下去,让言辞这个名字销声匿迹。 这件事对时怀见的影响,是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孩子。 因为时参出狱后,患上精神病,记忆严重受损,家里人为了不让往事刺激到他,给他崭新的身份,他和言辞的孩子,交予时怀见抚养。 外人只知道时家掌权人蹲过监狱,却不知是谁,因为时参十几年未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不知不觉,大家就以为蹲号子的人是时怀见。 罪名已经顶替十几年,而罪魁祸首也离开十几年。 算算日子,言辞该回来了。 —— 晚餐时间,时妄下楼,一身干净睡衣裤,额头上贴着创口贴,还和以前一样耍酷似的姿态走过来,像个操心人间婚事的月老,拉开餐椅坐下,正儿八经地问:“下次你带人过来时跟我提前说声。” 时怀见没看他,“你在教我做事?” “……” 时妄不服,“让姐姐看见我这样子,还以为我天天在外面干架,不学无术,吊儿郎当呢,实际上我一个月都打不了一次架。” 姜禾绿默默在心里感叹,这小子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不对,她还听出他们的话外之音。 还指望下次她再过来? 这次是意外,下次绝无可能。 吃了口这里保姆做的菜之后,姜禾绿脑子一抽,为自己刚才的决定感到愧疚。 这里保姆做的特色菜太对她胃口了吧。 姜禾绿一边吃,一边压住心中的想法,暗搓搓警告自己不能被一顿饭收买。 饭到一半,时妄兴致勃勃地开口,“老时,漂亮姐姐今晚留下来吗?” ——噗。 正在喝汤的姜禾绿差点吐了。 有其父必有其子。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小年纪,就想一些成年人的事情。 “你都说漂亮姐姐了。” 时怀见不温不火地回答,“那问我干嘛?” 这话题一抛,让时妄知道,展现金牌助攻的本事到了。 他问向姜禾绿:“姐姐,晚上一起玩游戏呗? 我工具人贼溜。” “……我待会回家。” “回家多无聊啊,留下来,看我们家的狗翻跟头。” “它会吗?” “会的。” 桌旁,an抬起狗头,小眼神很无助,似乎在说:我会个球。 时妄继续好奇问:“话说,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没人回答。 姜禾绿安静吃饭。 时怀见也当这个儿子不存在。 “亲亲了吗?” 时妄又问。 被人问出心事,姜禾绿忍不住了:“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时妄坏笑了声,“噢……你这么说,那看来是亲了。” 姜禾绿简直想揍他。 这小孩要是有半点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至于考全班倒数。 时妄又不确定地问向另一个当事人,“老时,你们真亲了吗?” 时怀见淡淡嗯了声。 时妄:“都亲了,你咋还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就亲了一下。” “……” 敢情这是嫌少。 得了便宜还卖乖。 看着这对父子两厚颜无耻地一唱一和,姜禾绿气得一口气吃了两碗饭。 —— 饭后,外面下起小雨。 给姜禾绿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这里住下,坚持要回家。 家里司机本可以送她,但时怀见没有吩咐下去,递给她一把雨伞,自己拿着车钥匙出去。 和他刚出门,姜禾绿听见自己手机铃声响了。 是沈西成打来的电话,声音听起来颇为激动,“阿禾,你之前变卖的祖母绿我帮你打听到了。” 姜禾绿微微一怔。 宝石被她卖掉换钱那一刻,她知道再赎回来的可能性很小,因此一直没放在心上,之前他和她提了一嘴,她也没当回事。 想不到,他还真的找朋友打听了。 并且得知,祖母绿将会在一场拍卖会上进行拍卖,起步价二百万,受邀嘉宾中,没有人的权势能压过沈西成。 “我把它买下来,送给你当新婚礼物怎么样?” 沈西成态度真挚道。 “不用。” “你别和我客气,我是真心的。” “真的不用。” 姜禾绿深呼吸一口气,“之前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既然陈清韵回来,你和她好好的,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阿禾,我和她不可能,能和我走到最后的人,只可能是你。” 不论姜禾绿说什么,沈西成都没有听进去,似乎认为自己是她最好的选择,没人比她更合适。 而对他来说,有一个和白月光差不多相似的人做老婆,也是不错的事。 “阿禾你相信我,我唯一想娶的人只有你。” 沈西成深情告白,“等我这段时间忙完了,我就去找你,带你坐私人机出国旅游。” “我……” “你那边的噪音怎么那么大,你在哪?” 姜禾绿看了眼被雨打击的窗户,解释:“我在家呢,可能离窗户边太近,声音有点大。” “怪不得。” “你那边也很吵,你在哪?” “我也在家,刚开完远程会议,太想你了,所以忍不住给你打电话。” “……” 挂电话前,他还温柔说了晚安。 姜禾绿对他肉麻的行为,有些意外。 沈西成不会真看上她了吧。 打个电话,一直强调他非她不娶,并且无时无刻地在想她。 就在她考虑自己能否承受得住这样的感情,身后的时怀见出声:“还不走吗?” “您真的要亲自送我?” “嗯。” 坐上车,她这次系好安全带,然后报出地址。 “其实您完全可以让司机送我。” 姜禾绿不太好意思地说,毕竟是下雨天,让他亲自接送,担心会耽搁他时间。 “我刚好出去办事。” 这样的话,她不好多说什么。 半路,时怀见突然出声:“沈西成刚才在电话里对你撒谎了。” “撒谎? 没有啊。” “你觉得他真的在家?” “……那不然呢?”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赌?” “我认为他在说谎。” 时怀见目光直视前方,声调平稳,“如果我猜错了,公司斥资五百万包装你。” “如果对了呢。” “如果我说对的话,你今晚做我的女伴。” 顿了顿,他又补充,“放心,在你自愿之前,我不会强迫你任何事。” 姜禾绿逐渐明白他的意思。 他认为沈西成在说谎,所以想和她玩赌注。 姜禾绿不是相信沈西成的片面之词,她是认为,他没有撒谎的必要。 就算他在花天酒地,直接告诉她就行了,她又管不着,他没必要撒谎。 所以她认为,他应该在家。 尽管如此,她还是有点害怕。 “我不想赌。” 她怂了。 “八百万。” “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我……” “一千万。” “正所谓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 “两千万。” “富贵……也能淫。” 姜禾绿咽下要说的话,“成交。” —— 盛世居。 挂了电话之后,沈西成折回包厢。 一进门,便听见朋友笑着调侃:“给你家小美人打过电话了?” “嗯。” “她那祖母绿的价格,我估摸着三四百万就能拿下,那玩意不值钱,二百万起步价我都觉得高了。” 沈西成并没有放在心上,“买个开心就行了。” “啧,想不到你对你家小美人挺上心啊,怎么不把她带过来?” “场子太乱,不合适。” “她要是知道你和陈清韵在一起,不得别扭死?” “不会的,她比较好哄。” 沈西成不以为意,“再说,我和清韵只是朋友。” 朋友嬉笑二声,没当一回事,和沈西成一起进里屋,今天包了最大的场,美女美酒,歌舞棋牌都有。 包厢里有多乱,怕是只有玩的人才知道,美女们身上的布料,有的不超过男人掌心大小,半遮半掩才是最大的魅惑。 回到原先的位子,沈西成刚坐下,便有人递来一果盘。 “少喝点酒,尝尝这个吧。” 女人柔软的声音响起。 他接了过来,笑道,“清韵还是和以前一样体贴。” “有吗。” 对他的夸赞,陈清韵笑纳了,“这得看对谁了吧,如果是其他男人的话,我可能都不会看第二眼。” “你这说的我有点不好意思。” “得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还知道不好意思。” 陈清韵看似无意地提起,“你刚才出去做什么? 给你家小美人打电话吗?” “嗯,想给她买个宝石作为新婚礼物。” “什么宝石?” “一块祖母绿。” “啊……好巧。” 陈清韵看似不经意地惊讶,“我也很喜欢祖母绿。” “那是挺巧的。” “其实下次你和她打电话,不需要出去,我又不会发出声音让她误会,再说了,我和你什么关系,她难道还不清楚吗?” 这么听来,并没有太大的毛病,沈西成点头,“行,下次听你的,我只是觉得这包厢有点吵。” 陈清韵嘴上笑着,心里却变化万千。 她听说沈西成来盛世居应酬,以为他带姜禾绿一起过来,本想假装偶遇,谁知他并没有带任何的女伴。 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陪在他身边,想等他和姜禾绿通话时,故意出个声让小替身误会,结果倒好,他干脆出去打了。 她不喜欢沈西成,但也不希望一个备胎和别人结婚,从小到大,沈西成就跟小狗似的追在她身后,这样的感情,应该不会说变就变,她相信自己只要随便用点心机,就能让他回心转意。 就在陈清韵以为今晚可能无法给他们造成误会的时候,包厢突然来了新人。 看到姜禾绿进门的那一刻,陈清韵的心头不禁冒出一个词——天助我也。 门口。 姜禾绿像只小老鼠似的,鬼鬼祟祟,小心翼翼踮起脚尖,环视周围一圈。 视线穿过人群,最终,她还是看见沈西成的身影。 没想到他真的如同时怀见所说的那般,在这里花天酒地。 赌注输了。 姜禾绿有些失望,打算转头走,时怀见却牵起她的手,淡定自若地往前走。 “走吧。” 时怀见轻笑,“愿赌服输。” “……你耍赖,肯定有人给你通风报信你才知道的。” 姜禾绿抱怨。 她后悔了,也不掂量自己什么分量,怎么可能玩的过这个狗男人。 “嗯,所以也算你赢了,赌注照样给你。” 他浅笑,低头在她耳窝咬着字,“但今晚,你得愿赌服输,做我的女伴。” 听说赌注照样给她,姜禾绿还算平和,没当一回事,反正她知道怎么做乖巧的女伴,只要不和金——主发生点什么,她还是愿意的。 没走几步,有熟人过来打招呼:“时总,迟到了啊,得罚三杯。” 也有熟人眼睛雪亮地发现他身边的女孩:“哇,时总居然带女伴了,太稀奇了……这妹子怎么那么眼熟……” 这不是沈二少养的小替身吗? ! 他们刚才看见沈西成和陈清韵进来的时候,还在想,小替身被人绿了,结果,明明是互相绿对方。 姜禾绿被人看着,尴尬得不行,恨不得把脸埋在地里,磨磨唧唧地跟在他身后。 一路走来,灯红酒绿,彩灯闪烁。 姜禾绿本来以为沈西成只是撒谎了,结果过去一看,发现陈清韵坐在他旁边。 她顿时哑然。 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男人一边搂着白月光,一边打电话说想她。 不经意地,她和沈西成对上视线。 她和时怀见的出现,同样出乎沈西成的意料。 他的惊讶程度,不比她少。 他目光不由得落于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上,眉间深深蹙起,直接走过去,质问得有理有据。 “阿禾,你不是说你在家吗,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你对我撒谎了?” “没撒谎。” 时怀见淡声替她回答,“她刚才在我家。” 25 25 沈西成全部的关注点都放在姜禾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看见时怀见后,意识到最严重的问题明明是——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他思绪有些乱,此时此刻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该捉奸还是被捉奸,脸色愈发沉暗,旋即把矛头指向时怀见。 “她为什么在你家?” 占有——欲十足的质问,听起来十分愤怒。 时怀见慢条斯理松了松领带,没有正面回答,手底下的力道加紧,攥着女孩温软的小手,每一寸温度都比对方更有宣判性地占据主导,气势上更是碾压数倍。 “你猜。” 两个字,简短。 和上次的【你说呢】三个字有异曲同工之妙。 留给对方无数个遐想。 晚上,孤男寡女,在家,时间地点人物都有了,至于发生什么事情,只能靠脑补。 沈西成目光死死地落在他们两人相握的手上。 怒气值几近于满点。 要知道姜禾绿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小手都没牵过几次,因为他嫌麻烦,嫌她走路慢,也因为从来不觉得她会离开,所以一直有恃无恐。 现在看着她的手被男人的大手包裹着,细白的腕如藕段一般娇柔,光是看一眼便知道触感极好。 沈西成声音极冷,吐出几个字,“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她今晚是……”时怀见回得平静,“我的女伴。” 他说这话时,姜禾绿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不可能。” 沈西成语气生硬,“你给我放手!” 这句话,是对时怀见说的。 时怀见不仅没有放,还面不改色地把手握得更紧,“你讲究先来后到吗?” “当然,所以她是我的人。” “我不讲究。” “……” 这特么明晃晃的挑衅。 就是宣告撬墙角的事,时怀见做定了。 “阿禾。” 沈西成开始打感情牌,“你来我这里。” “我不去。” 姜禾绿用看智障的眼神把他看着。 有些人是不是从来不知道脸这个字怎么写。 他身边带个陈清韵,居然还让她过去? 看出她眼神里的冷漠,沈西成用心解释道:“你相信我,我在电话里不是故意骗你的。” 他旁边的陈清韵跟着出声,“阿禾妹妹误会了,我和西成只是多年的好朋友,今晚突然偶遇,才在一起喝几杯酒。” 她这番话,暗示她和沈西成有着多年的亲密,还一口一个阿禾妹妹,叫的亲热。 他们是不是偶遇,姜禾绿不知道,但从这位姐姐身子一直贴着沈西成,保持不到一公分的距离,这种行为,她基本可以断定事情没那么简单。 想到之前于诗和陈清韵的人起争执时,她那满满嚣张的气焰和装于表面的淑女,姜禾绿对眼前这女的,没有半点好感。 但是,表面上,她还得装一装。 “清韵姐姐真体贴。” 姜禾绿用差不多的温柔口吻回道,“这么晚了,姐姐还陪异性朋友来这里喝酒,我就没有这个能耐,我喝一点啤酒都很容易醉。” “……” 听着这明显的绿茶口吻,陈清韵愕然几秒,鼻子差点气歪了。 没有和他们耽搁时间,时怀见带着姜禾绿入座。 两人坐一起后,双手不再相握,但彼此间的距离并未拉开,女孩的裙子,贴着男人的西裤,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今晚是时怀见的女伴。 坐下没多久,姜禾绿受不了被沈西成用一种“你为什么要背叛我”的眼神看着,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暂时出去。 她一走,其他人更坐立不安。 沈西成想要跟过去,再做一番无用的解释。 看出其中缘由的陈清韵起身,对沈西成说:“阿禾妹妹可能不适应这里的环境,我怕她迷路,去看看她。” 盛世居这种地方,姜禾绿来了不下数十次,没准比她还熟。 但因为陈清韵说的好听,沈西成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好心,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时怀见,产生敌不动我不动的想法。 洗手间。 姜禾绿对着盥洗台镜子补妆。 身后,传来陈清韵的声音:“你和时怀见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实在没有什么好回答的。 “不是说了吗。” 姜禾绿回头,甜蜜一笑,“是女伴啊。” “我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没见他身边有过其他女孩子。” 听这语气,是又要挑拨离间的意思。 可惜,姜禾绿对他们两个男人的过往没有一点兴趣。 她当做没听见,没有搭理。 “我们应该和平相处。” 陈清韵又说,“毕竟,如果幸运的话,我们还可能成为妯娌。” 妯娌的意思,是她想做时怀见嫂子的意思? 姜禾绿对这个白月光了解的不多,愣是没想到,她一直拒绝沈西成,是因为有了心上人,而这个人,居然还是时家大少爷。 见姜禾绿一直在补妆,并没有怎么搭理她,陈清韵轻笑了声,路过的时候,肩膀不轻不重地蹭了下。 正在补口红的姜禾绿,没吃准对方会突然来这么一下子,手指一别,口红印拖到唇角。 “不好意思。” 陈清韵状似很无辜的样子,“不小心撞到的,你没事吧。” 那么大的位置,她说不小心,还真的是把人当傻瓜。 姜禾绿咬牙,也佯装无辜,“希望姐姐下次走路长点眼睛,不然这么庞大的身材,要是再用点力,可能会把我撞飞。” 陈清韵讶然:“我身材庞大? 你是在说我胖?” “没有呢,姐姐这样挺好的,身上有肉,成熟性——感,哪像我,瘦得跟小虾米似的,今天外面刮风的时候,都被吹着走。” 听她这么说,陈清韵摸了摸繁赘的腰际,面色变得很难看。 女人往三十上走,身体代谢减慢,如果不节食运动的话,很容易长小肚腩,她虽然不算胖,但和姜禾绿凹凸有致的身形比,还是差得远。 除了这些,她们之间还有年龄的差距。 擦掉唇际的口红,姜禾绿临走前,装作和陈清韵一样的无辜,漫不经心地甩了甩手上的水。 些许的水滴,不可避免地溅落到陈清韵的脸上,下意识避过去,等到忍无可忍地抬头准备算账时,已经不见踪影,只有脸上的水滴,证明自己刚才被这个小替身报复了。 陈清韵嘴里呢喃:“真是初生羊羔不怕虎。” 十几年前她和别人勾心斗角的时候,小替身还不知道在哪个实验小学呢,现在不知谁给她的勇气,真以为自己背后有人就了不起了。 再回到包厢,姜禾绿看见时怀见换了位子,犹豫了下,还是走到他身边。 他正在和朋友说话,听到动静后,便招手让她过来坐。 姜禾绿无语了。 他身边一个空位子都没有,怎么好意思让她过去坐? 她脚步慢吞吞地挪过去,刚挨着他身边,便被男人一只大手连人带腰身地捞到怀里,维持着半坐他腿的姿态。 “你干嘛……”她不由得低呼,因为重心不稳,不得不用手环住他的腰身。 时怀见提醒道:“你嘴上有东西。” “……那你也不能让我这样坐啊。” “我帮你弄还是你自己弄?” “这样坐真的好别扭。” “我帮你弄吧。” 结束这段鸡同鸭讲,时怀见抬手,指腹从她唇角蹭过,力道很轻,温热感明显,替她慢慢地擦掉唇际的口红。 姜禾绿刚才在洗手间的时候有些心烦气躁,被撞歪的口红并没有完全擦干净,被他看见后,亲自动手擦掉。 外人看来,他们如同亲密无间的情侣。 “好了吗?” 姜禾绿问道。 “急什么?” “感觉很别扭。” “做我女伴别扭?” 男人的指尖一顿,语气也变了个调子,“你更喜欢呆在沈西成那边?” 听出他质问的口吻,姜禾绿只好顺着意思,摇了摇头。 等旁边的人离开后,姜禾绿打算找机会过去坐。 毕竟第一次被男人这样抱在怀里,确实不舒服,而且这样的亲密,只属于情侣之间。 没想到,他的手一直搭在她腰上,没给她动弹的机会。 “时总。” 姜禾绿不由得拧眉,“您这又是什么意思。” 一个不高兴,称呼又变成了“您”。 “我让你过来的目的,你不清楚?” 时怀见慢条斯理地问。 “……来气沈二少的?” “知道就好。” 姜禾绿迟疑几秒,透过人群,看见坐在另一边位置的沈西成,他几乎已经把旁边的陈清韵给忽视掉了,一直在有的没的朝她这里望。 男人嘛,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他也许对她没什么感情,但就是不允许别人把她夺走。 “那能和我说说,您为什么要这样针对沈二少?” 姜禾绿来了兴致,“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想知道?” “好奇嘛。” “这得从十几年前说起,当年沈家和时家是世交,关系还不错……” “嗯嗯,然后呢。” “然后,你亲我一下再讲。” “……” 本来满脸好奇心的姜禾绿听闻这句,小脸顿时不乐意,抬手拍了下他的胸膛,“您这就过分了啊,讲个故事还要占便宜。” 毕竟是大金主,不敢用力拍,小手轻轻拍的那一下,娇娇柔柔的,说是发泄抱怨,更像是撒娇嗔恼,那语气听着更让男人心痒难耐,然而她还浑然不知。 纸醉金迷间,人的情绪很容易被周围的氛围影响。 时怀见喉间滚动两圈,握住她的手腕,“别乱动。” “那您继续说,为什么你老是针对沈二少,还要拉我一块儿演戏。” “知道我大哥住院这事吗?” 她点头。 时怀见言简意赅:“他本来出生在沈家,后来发生变故,做了亲子鉴定,才知道是时家的人。” “啊?” “沈家人气不过他们抚养那么长时间的小孩是别人家的,常常虐待他……被发现的时候,他精神和心理已经严重受损。” “不会吧。” 姜禾绿没想到他会真的和自己讲这些事情,掩不住满脸的惊讶,“怪不得沈西成一直被人叫沈二少,我却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个大哥。” 从小到大,沈二少被人叫习惯了,一直没有改过来,实际上,沈家只有沈西成一个少爷。 “我讲完了。” 时怀见低眸看她,“轮到你了。” “我讲什么?” “轮到你亲了。” “……” 还带这样子的吗。 她又没答应。 见他似乎在有耐心地等着她,姜禾绿更是别扭得不行,把头低着,磨磨蹭蹭,“我刚才可什么都没听到。” “……想耍赖?” “明明是您耍赖。” 提到这个,姜禾绿又是不满,“一开始您接近我就是报复沈西成,还骗我来做您的女伴气他,便宜明明都被您占了。” ——还有之前强吻她这事。 他居然还说她耍赖。 姜禾绿不想搭理他,想从他腿上挪开,试着动几下,结果发现他禁锢得太紧,几乎是掐住她的腰,强行把她固定在这边。 真是混蛋。 什么叫做不强迫她做不愿意的事,现在不就是强迫了吗,虽然两人没有发生什么,但这种暧——昧的姿态,是个人都知道不妥当。 “你是不知道在男人腿上乱动的后果吗?” 时怀见突然出声。 “不知道。” 她心不在焉答一句,抬手,搂着他的脖子,试着先把脚着地再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结果没几秒的时间,她发现一个不太妙的事情。 好像……坐到了……什么。 有什么……东西……咯着她。 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东西后,姜禾绿所有的思绪都凌乱了,不敢继续想下去,也不敢乱动,原本搂着他脖颈的小手,讷讷地缩回去,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啊啊啊啊我了个草本植物,她这是惹到了什么。 早知如此就该听他的话,老老实实地,做个一动不动的老王八了。 为什么要作死呢。 为什么要挑战极限呢。 现在她不知动还是不动,走还是继续坐着,刚才还振振有词,盛气凌人的小脸蛋,此时红得透透,尴尬得脚指头能在地板抠出三室一厅来。 时怀见看她,一问三连。 “怎么?” “不说话了?” “刚才的能耐哪儿去了?” 姜禾绿:“……” 她抓着他的衣襟,把额头往上面一靠,埋着脸蛋,隔着衣料感受他的心跳和体温,看似心无旁骛:“我有点晕。” “晕什么。” 晕球…… 看她闷声闷气的,好像真的被吓着了,时怀见把她抱到旁边的位子上,像个带小姑娘的老父亲,意味深长地教育:“不用害羞。” “……”她低头。 “你刚才坐着的硬邦邦的东西是皮带。” “……”她抬头。 那小眼神,充满震惊。 “你以为是什么?” 他反问道。 “我……我没想法……”她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捂着自己的胸口,“我知道是皮带。” 老实承认,她刚才并不知道是皮带。 她还以为是什么不可描述。 但是想想刚才所坐的位置,确实不太可能,只不过周围昏暗,被咯到之后,下意识会往一些不好的方面想。 时怀见看向她的眼神带有戏谑,但对她漏洞百出的解释,并没有揭穿什么。 这时,包厢的门再次被打开。 这次来的人,才是今晚的主角。 姜禾绿见过一次面,上次在温泉馆,这个老美,是沈西成的大客户,他这段时间的忙碌,也是因为老美。 果然,主角一来,沈西成顾不上自己曾经养的小美人在别人怀里,第一个过去迎接。 “要不要再来打一个赌?” 时怀见问道。 “什么赌?” “我能让沈西成这次的单子黄了。” 他语调沉稳从容,不急不慌的叙述,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小事。 吃过一次亏,姜禾绿不论怎样都不会再上他的当,当即就别过头,“我才不要。” 她要是再上当的话就是傻子了。 逗弄过一次,确实不好骗了,时怀见轻笑,起身后捏了捏她的脸蛋,让她在这里等他一会儿。 见他身影也和沈西成一样在老美那边,姜禾绿拿起桌上的酒杯,一边浅啜一边想,这个男人可真危险,她都快分不清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不论怎样,他是为了报复沈西成才接近的她,那她还是提高警惕,不要让自己沉迷的好。 图男人的钱和权都行,就是不能图他的好和感情。 她一开始要是图沈西成这人的话,现在还不知道被他和白月光欺压成什么样。 姜禾绿用酒精,把自己刚才忽上忽下的心理反应,逐渐地压下去,平静地接受现实。 等到散场,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 比起美人,沈西成果然更爱江山,不论白月光还是小替身,都没有再管,像一只真正的舔狗,跟在老美身后,为其安排整顿。 因为时怀见去的时间太久,姜禾绿自己一个人喝了不少闷酒,晕头转向的,看见男人过来,主动拉过他的手,“您能扶我一下吗?” 明明是问话,自己已经不容对方拒绝,像个树袋熊似的抱住他。 这里的酒很烈,喝几口就容易上头。 看她酡——红的小脸蛋,时怀见有些后悔没能提醒她。 他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脸蛋,“醉了?” “没有。” “还能走吗?” 她点头。 她酒量还算不错,因此走路和认人不算什么难事。 只不过思绪有些不太清晰。 送她上了车,时怀见问道:“回家还是去我那里。” “这还用问吗?” 姜禾绿皱眉,“我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子。” “……好。” “当然是去你那里。” “……” 小脑袋还是不够清醒。 时怀见之前一直调戏她,但并没有占便宜的想法,多次询问她,确定最终的目的地是他的家之后,才发动车引擎。 去哪里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哪里安全。 就算是他的地方,他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凌晨两点,车子以均速行驶。 别的女孩子喝醉酒,可能是要抱抱。 也可能像于诗那样,把脚伸到男神怀里。 像姜禾绿这种,喝多酒后喜欢教育人的,为数不多。 在车子刚开始启动的时候,她先吼了两嗓子的rap。 而后突然想到什么,她好奇地问向旁边开车的男人,“你有儿子吗?” 时怀见:“有。” “他在哪?” “在家睡觉。” “怎么不带出来玩?” “他要睡觉。” “大晚上的睡什么觉?” “……” 姜禾绿叹了口气,掌心托着太阳穴,很是愁苦,“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知道通宵的乐趣。” “嗯。” “你嗯什么? 你一老男人你知道?” “……” 他不说话了。 姜禾绿:“不是我说你,这么一大把岁数了,为什么还不知道教育孩子呢。 小孩是祖国的花朵,是未来的劳动生产力,是泱泱土地的希望,穷什么都不能穷教育。” 时怀见:“我知道。” 姜禾绿:“你知道个球。” 时怀见:“……” 姜禾绿:“你一个做父亲的,明知道小孩子从小没有妈妈,在严重缺乏母爱的情况下,却仍然对他严厉,不知道用爱感化,这是不是你的失职。” 时怀见并不想和一个小酒鬼讨论这么多没有任何探讨性的话题。 但他发现如果自己沉默的话,她就开始唱歌了。 所以他不得不应一句。 而姜禾绿,越说越动情。 她对他儿子,产生极大的同情。 因为她和时妄一样,从小没有妈妈的陪伴,在这方面,一旦产生共鸣,同情心会蹭蹭蹭地往上涨。 这也导致,她教育当爹的语气,非常的语重心长,作为过来人,她说得很详细。 “一个青春期少年,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理解,是包容,是爱和感化,他已经失去母亲了,如果父亲不加倍努力地给予爱心,他以后的成长道路,将会很坎坷,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姜禾绿一边说,一边醉眼朦胧地看着开车的男人。 时怀见沉默了会,问:“你上车后说的第一句是什么来着?” “第一句?” 她一顿,“让我想想……我刚才问你儿子在干嘛。” “不对,是第一句。” “第一句是……我问你有儿子吗?” “嗯,你再问一遍。” “你有儿子吗?” “没有。” “……” 车厢,沉静许久。 他说自己没有儿子后,姜禾绿无从可说了。 没有女醉鬼的唠叨,后面的车程,明显比前面要舒畅得多。 到了目的地后,时怀见发现副驾驶座上的女孩半睡着了。 黑色长发半遮半掩的脸蛋,透着清灵的美,两片唇瓣红得诱人,可能睡得不太舒服,细弯的眉间时不时蹙起。 没有打扰她睡觉,把车停好后,时怀见走过去,把她从车厢里抱了出来。 就算喝了酒,她身上也没有酒靡味,不知道是不是还喝了其他饮料,唇息间是浅浅淡淡的果香。 他把她先抱到客室厅的沙发上,小心翼翼地先放下,准备招呼保姆帮她洗澡的时候,她慢慢缓缓地睁开眼睛。 男人的手,还托着她的后背,垫在蝴蝶骨处。 姜禾绿眨了眨眼睛,瞳眸明亮,好似不染半点尘埃,清透得过分。 维持这个姿态,时怀见许久未动。 见他一直抱着自己,她低低地问出声:“您是不是喜欢我呀?” 嗓音被酒精熏染过,软绵中还透着微哑,不知道是醒了酒,还是继续醉懵懵的。 时怀见没说话。 姜禾绿却突然坐了起来,凑到他耳边,小脸认真,“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要吻我,您就是喜欢我。” 他把手抽了出来,淡笑了声,“你漂亮,说什么都对。” 男人刚转过身,发现面前的路,被她的一条小腿,不偏不倚地挡住了。 姜禾绿像个不知事的小孩子,不顾别人感受,又是挡路,又是咄咄逼人地问:“可是我不喜欢您,因为您一开始接近我的时候,意图不正。” 他哑着声回一句:“那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 她正正经经地说着,“只是突然想起来,您刚才给我讲了个故事,我还欠您一个吻。” 说着,她从沙发上坐起来,身子蹿到他面前,小手抓起他衬衫领下方的条纹领带,迫使他低头的时候,自己抬起下巴,柔软的唇覆在他的薄唇上。 周围温度仿佛一度又一度升高,热得让人寻不到方向。 姜禾绿亲得不太熟练,摸摸索索的,又啄又咬。 这一次,不是皮带。 26 26 姜禾绿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此时碰着是什么东西,思绪乱成浆糊。 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时怀见突然揽过她的腰,将她抵在沙发背上,反压过来继续亲吻。 扑面而来的,是男人的唇齿间气息。 温热,敏感,一寸一寸,刺得她好似不知道怎么均匀呼吸,眼睛被上方明亮的吊灯照得半睁半闭,细长的睫毛如同小扇子似的扑闪扑闪,时不时碰到他的鼻梁。 姜禾绿呼吸有些上不来,试着往后缩,腿脚也开始乱蹬。 小打小闹,在男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扯过她的脚,别开,他立身于她上前方,准备再低头亲吻的时候,看到她摇了摇头,说了句:“疼。” “……” “我什么都还没做。” “头疼。” “现在知道疼了? 早干嘛去了?” “……” 姜禾绿揉着眉心,感觉到有无数只蚂蚁在脑子里,叮得神经疼痛,下意识寻找可以依靠的地方,不知不觉间,额头蹭到了男人的手。 任何一个男人,火势被挑到这个份上,再不继续点什么,对身体也有或多或少的不利影响。 不可避免的燥——热和极难克制的荷尔蒙直奔而来,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出事。 时怀见忍了几秒,还是松开她。 他慢慢起身,目光没有刻意看她,就像在温泉馆那样,她只裹着浴巾的时候,他也没看太多。 可能这么多年没这样对过一个女孩,也可能是美色蛊惑,再或者,也出于男人对他人女伴的觊觎和占有,姜禾绿在他这里,存在得很特别,这一点,无法否认。 至于是什么感情,在过了青春的年纪,鲜少有男人会去静下心思考脑子和下半身哪个重要。 看着沙发上的女孩半靠半倚着,肩上内——衣带滑落至胳膊,时怀见沉静片刻,抬手帮她扶正,又顺带把她裙摆放好。 “时先生。” 姜禾绿半睁着眼,声调带着一点小骄纵,“您真是好人。” 好人在当今社会,特定的情况下,并不是什么好词,有的时候更是备胎的另一个别称。 他是不是好人,她应该能看出来,可能对别人确实心狠手辣,但在她这里,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尤其是在明知道她醉了的情况下没带她去酒店一度良宵,所以是好人。 时怀见眸色略沉,“你想说什么?” “下次要是还有报复沈西成的好事,可以再叫我。” 她说,“我觉得当您的女伴挺不错。” “哪不错?” “有钱拿,有酒喝,还能看着太子爷……”她停顿下,朝他皮带处一瞄,换了个优雅的词,“露出男人本色,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语气,听着还挺得意。 说是回他一个吻,现在瞧瞧,反而更像是报复,尤其是那小眼神,大有一种“你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嚣张。 时怀见不急不慌解开被扯乱的领带,英俊的面庞在灯光下,轮廓更显分明,笔挺鼻梁上的眼睛,如同染了墨般的黑幽,举手投足间优雅而从容,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然而这些只是表面。 下一秒—— 指尖已经轻松挑开刚才被他放好的裙摆。 正人君子所做的事情,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被他推覆。 尚且沉浸在迷迷糊糊的姜禾绿,怎么也想不到局面突然扭转,刚才如同悠悠闲闲趴着晒舒适的家养小布偶,转眼之间就变成小流浪,可怜巴巴地挣扎。 她的力气,在他这里宛若零。 时怀见抓住她的胳膊,没费什么力气的让她再次靠在沙发背上,落下的男声性——感磁性:“谁给你的勇气,认为我不敢动你?” “……” 他刚才确实没动,也确实做了绅士该做的事情,只不过她恃宠而骄,一作再作。 “可能是……”姜禾绿垂眸,慢吞吞地回答,“梁静茹吧。” 她这样子,让人无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家里没计生用品,他也自知自己不是在女孩喝醉的时候乘虚而入的禽——兽,所以目前还真的拿她没办法,这一点,她应该也清楚。 时怀见第二次松开她后,姜禾绿又抬起小脸问道:“您很难受吗?” “你觉得呢。” “您要是对我做出点什么的话,我其实不会太抗拒的。” 她还是很认真,“毕竟,我有点喜欢您。” “……”他睨了她一眼,“刚才不是说不喜欢?” “啊,我有说过吗。 不好意思……既然败露了,那您还是认为我不喜欢您吧。” 真不愧是沈西成养过的小情人。 这小嘴哄得男人一愣一愣的,分不清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不管喜不喜欢。” 她顿了顿,“我可以帮您解决……您现在难受这种问题。” “你帮我?” 时怀见眼角流露出玩味,“怎么帮我? 用手?” “我帮你叫个小姐。” “……” 他不应该指望一个想送他雷锋锦旗的小绿茶能说出什么令人安慰的话。 “姜姜。” 时怀见从烟盒里拿出一支香烟,目光斜斜扫过她的脸蛋,“你要是哪天落我手里,你喊老天爷都没用。” “那,那,要是喊老公呢。” “……” 她轻咬唇瓣,满是天真。 绿茶手段果然高得离谱。 时怀见压住胸口的火气,去外面抽烟。 等他回来时,姜禾绿已经趴在贵妃座睡着了。 她这样,他更不知道她刚才到底是喝醉酒还是故意勾引他。 不由得,想起她在车里说的话。 那个时候她应该是醉了的。 不然谁会天南地北扯那么多。 但往往,醉酒的人说出看似扯淡又无心的话,实则都是有来源的。 姜禾绿和时妄一样,印象里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样子。 外表看来,她和其他女孩一样,普普通通,带着自己的一点小特色小聪明,明确自己想要什么,像只做作的小狐狸精,从未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就连她把生母送她唯一的祖母绿卖掉后,也没有太大的感伤,她能为姜氏向沈西成屈软,但不会为祖母绿再向沈西成屈服。 祖母绿的地位,代表她母亲在她心里的地位。 看似已经不在乎了,实际上,如果可以物归原主的话,她还是会很开心。 时怀见把她抱起来,安置到客房里,小心翼翼放下她的时候,可能动作不可避免地过大,她有些模糊的睁开眼睛。 盯着他看了会,姜禾绿问:“你好了吗?” “什么好了?” “真的好了吗?” 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时怀见只能敷衍应着:“好了。” 她呼了口气,又侧身睡过去,嘴巴里嘀咕什么“好快哦”,又昏昏睡过去。 直觉告诉他,她似乎误会了什么。 这个时候,他总不能拉着她解释。 时怀见叫来保姆,吩咐道:“她睡得沉,帮她擦擦就好,室内温度调高一些。” 退出客房后,时怀见打开笔电,上网查了下拍卖会的信息。 …… 早上醒来的时候,姜禾绿感觉自己满脑子快要炸开似的。 很疼。 盛世居的酒都是烈酒,那个包厢里的定制酒,还有一定的致幻效果,为的就是催动场子里的男男女女载歌热舞。 因为呆在那里无聊,她喝了一杯,小口小口地啜着,味道涩中带甜,口感很好,没想到后劲会这么大。 昨天晚上,她可能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比如……非礼男人? 姜禾绿抱着枕头,满是痛心,她昨晚怎么就那么地不矜持……把所有的本性都流露出来了? 她记得自己说了很多过火的话,也做了不少过火的事情。 饶是如此,时怀见还是没把她赶出去喂蚊子,这说明他真的是个好人。 姜禾绿抱着一颗感恩的心,下床洗漱,又小心翼翼地下楼,发现时妄也在家,不由得问道:“你没上学吗?” “我今天去医院。” 时妄懒散地答一句,又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被这小孩盯得浑身不舒服,姜禾绿有些尴尬,下楼的速度慢出很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你一个人去医院吗?” “废话,当然有人带。” “哦……” 被怼之后,姜禾绿也没有怼回去,迈着慢吞吞的蜗牛般步伐,左走走,右逛逛,这时,保姆过来给她送蜂蜜茶,让她先喝掉,养养胃。 姜禾绿一边道谢,一边接过杯子。 喝的时候,她听见外面传来动静。 时怀见回来了。 他和时妄说了几句话,便往楼梯口走去,期间经过她身边,但好像并没有看见她,又或者,自然而然地选择无视。 等他下来,已经是一身正装,俊朗的面庞严肃而淡漠。 不给他再次忽视自己的机会,姜禾绿走过去,把人给拦住:“时先生……” 他眸中波澜不惊,“有事?” “我昨晚喝醉了……” 他没吭声。 “对不起——”姜禾绿朝他鞠了个躬,眼神流露出深刻的愧疚,“给您添麻烦了。” “没添什么麻烦。” “真的吗?” “你只是把我强上了。” “……” 说完,时怀见同她擦肩而过。 没给她继续盘问的机会。 态度一如他这个人,矜贵,清冷。 留下姜禾绿不得不思考,他话中的含义。 她不会真把他强了吧。 虽然他身形完美宽肩窄腰确实有一个令女人垂涎的身子,但她相信自己,就算再饥饿,也不该对这样一个带孩子的男人下手。 但是看他这个态度…… 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而且,很生气。 难道她真的饥渴到难耐的地步? 把他给那个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姜禾绿揉着额头,试图从脑海里捕捉一些关于昨晚的记忆,能记起来的内容实在不多。 隐约记得她亲了他。 因为她欠他一个吻。 但是她亲完之后,他又回吻过来,挺让人招架不住的。 后面发生了什么,她不太记得清楚。 如果真像他所说的那样的话,她是不是应该对他说声抱歉? 一个成熟男人,应该不会被她一个小女子搞了吧。 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姜禾绿吃饭的时候都很惊慌,时不时用小眼神偷偷瞥着被自己非礼过的男人。 “已经和老师请过假了,你去医院检查之后,不要再出去鬼混。” 时怀见冷声教育儿子。 早上的餐桌,不太平静,气氛沉闷。 时妄其实想问问他们两个昨晚怎么回事,不过看自家老爹不太高兴的脸色,估计事情没成,还是忍住不问了,也不敢再放肆,不情不愿地点头。 教育完儿子后,时怀见仍然没看姜禾绿。 完全把她给无视了。 姜禾绿心虚得不行,主动倒了一杯温牛奶,小心翼翼递过去。 时怀见没有接。 ——真的生气了! ——完了,她真把他给……了吗。 姜禾绿的心情越来越低落,真想删自己一巴掌。 按照剧情发展,得益者必然要哄受害方,虽然她是女方,却是得益者,意味着,她得把时怀见当小娇夫一样哄着。 “时总,您要不要喝点什么?” “时总,今天的点心烤得好好吃,外酥内嫩。” “时总,您……” 她的殷勤还没献完,时怀见出声制止:“我有手,你吃你自己的。” “噢。” 这个时候,她怎么吃得下去。 她试着抬眸偷偷瞄着男人脖颈周围浅浅淡淡的抓痕。 这些,可能是她昨晚的杰作。 同时,也代表他的话是真的。 他不会告她强——奸罪吧。 姜禾绿心里很没底。 饭罢,她还想追着时怀见问一些情况,他却一直无视她。 因为早上起得比之前迟,他出门匆匆,一个眼神都没多留给她。 就连时妄都惊讶了,不由得问:“你是不是惹我爸不开心了?” “……没有。” 给姜禾绿十个胆子,也没勇气说她把他爸给强了。 看着时妄拖着带伤的身体,收拾着东西去医院,姜禾绿不知怎么母爱泛滥,默默升起一个念头,“那个……你要去医院吗? 我陪你一起去吧。” 时妄惊讶地看着她。 “我父亲住院,我刚好去看他。” 她确实需要去探望父亲,只是为什么要赶在今天,她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不是因为同情时妄,还是有其他想法。 —— 时妄外伤不要紧,主要是拍片看看是否有内伤,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子,如果腿部筋骨损伤的话,对以后会有很大的影响。 好在,一切顺利。 因为有姜禾绿,保姆和司机都不用操心,帮忙排队缴费等一些事情都被她做了。 医生和护士都以为姜禾绿是时妄的姐姐,嘱托的时候也是以“多照顾你弟弟”的口吻。 “姐姐。” 确定自己没事后,时妄又恢复吊儿郎当的,“你和我爸昨晚咋了,他是不是被你气到了?” “……我不知道。” 提到这个,姜禾绿就沮丧。 事已至此,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 目前看来,她身体没有不适。 至于男人……她不知道。 不知不觉,姜禾绿发现时妄一直跟着她来到住院部,问道:“你跟我来这里干嘛?” “看我大伯啊。” 他这么说,无可厚非,姜禾绿没放在心上。 只是,她没想到,就在住院部门口,看见了姜父。 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姜父浑浊的目光注视他们很长时间,从他们一路走来的说说笑笑来判断,他们的关系,并不一般。 “小禾。” 姜父直接喝出声,“你过来。” 姜禾绿心跳差点被吓没了。 时妄也停住脚步。 她顾不上那么多,让他先过去看他大伯,她陪父亲说几句话。 别人家的事情,时妄插不上嘴,也没什么兴趣,单手抄兜,耸了耸肩继续往前走。 只不过,他好奇心强,走进电梯的时候,他看见那个身穿病服的中老年男子,举起手里的拐棍,直接挥在姜禾绿的身上。 电梯门合上后,他想退出去都迟了。 到底是小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是他们父女两个发生一点矛盾,并没有往自己身上想。 时妄对看望大伯这件事,并不是很上心,因为对方对他不熟,态度也一般,到达最近的楼层后,他下意识地想重回电梯,去一楼看看姜禾绿什么情况。 “快点,把他抓起来!” “所有人请走开,不要靠近这个病人!” “护士? 镇定剂——” 因为医生的呼喊,人群中发生一阵躁动,很多人听到声音后的第一个反应是躲避,却不知往哪个方向躲,左左右右地分不清,反而更显得凌乱。 时妄看见一个把病服穿得如同国际男模的男人横冲直撞而来,他经过的地方,医疗器械都被推倒,不少人被他的样子吓出尖叫声。 再看这人的脸庞,是大伯,时参。 俊美面庞近乎完美,却也惨白得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唇角血迹斑斑,眼眸发红,此时正处于发病的状态。 他直冲电梯,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进去了,然后让时妄关门,按下一楼。 “快点——”时参声色冷得过分,“不然我弄死你。”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其他人都被吓得出去了。 时妄没有多想,还是按了电梯。 和他共处的几秒时间,如同过了一个世纪。 这个人黑暗,嗜血,可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令人敢正眼的地方,但是时妄,却没有害怕,所剩下的,反而是厌恶。 和厌恶这个世界一样地厌恶他。 电梯抵达二楼。 时参走出去。 他知道有人在一楼堵他,所以,二楼最安全。 当然,可能还会被带到房间里困起来。 不过,他只想要短暂的自由。 时参往前走了几步。 他的眼前,有一名医护人员经过。 女的。 白大褂,白板鞋,黑框眼镜,冷艳的一张脸,神色比他还要淡漠,不同于其他要抓他的人,她的眼里,压根没有看他。 一只别在胸前的笔掉落在地。 咣当一声。 女医生蹲下来去捡的时候,发现,笔尖的另一头,还有男人的手,以及,一个哑到极致的声音。 “别走。” —— 时妄在一楼等了很久,才等到姜禾绿下来。 想到她后背挨了老父亲的一棍子,他看她的目光带有异样,表达得不太明显的同情,问道:“你没事吧。” 姜禾绿摇头。 除了腰有点疼,其他地方问题不大。 她第一次看见父亲发这么大的火,别说别人,她都吓坏了。 怎么也想不到,狗血的情节到自己身上,居然男女倒置,她变成了那个把男人给强了,本应该对他负责,却遭到家里反对的一方。 带时妄来住院部,还被姜父看见,这是完全出乎她意料的。 她没有撒谎解释时妄的身份,也没向父亲保证,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做后妈,只是挨着父亲的打,默默掉几颗眼泪。 姜父到底是疼女儿的,没有真打下去,但是教训的话,一点都没少说。 而姜禾绿,已经到了油盐不进的境界。 她只说,事情可能并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挨打了?” 回去的路上,姜禾绿突然想到什么。 “我看到了。” 时妄老实回答,“你爸看到我之后,眼神都不好了,然后用棍子打你。” “这个……” “他为什么打你?” “嗯,因为一点小事。” “因为你想给我做后妈?” “……”姜禾绿翻了个白眼,“我都说了我不想。” “其实你爸说的没错,我爸要是知道我以后娶一个带孩子的女的,肯定也会打断我的腿。” “你要是再这么皮下去,没准不用等到那天你的腿就没了。” “……” 一路沉闷。 早熟的孩子,懂的事情太多,终归还是不好。 时妄甚至开始愁苦地认为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家出走去成全他们。 而姜禾绿在想自己到底该拿男人这件事怎么办。 路上,时妄接到时怀见的电话,让他们去商厦附近的一家餐厅吃饭,他订了位子。 到了目的地后,姜禾绿束手束脚的,有些不太敢面对男人。 他肯定是生气了。 他都没给她打电话。 算了。 既然来这里吃饭,估计是要好好探讨昨晚的事情,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要过一家三口的生活。 姜禾绿走到最前面,把身后的男人当做小娇夫,给他开路。 然后…… 成功带偏了。 被时怀见叫回来后,她摸了摸鼻子,尴尬地不敢再动。 吃饭之前,时妄去了趟洗手间。 偌大的包厢,只留他们两个人。 姜禾绿给于诗发了条信息。 【如果有天你发现你喝醉后把你男神给搞了后,你会怎么办? 】 于诗:【我怀疑你在嘲笑我。 】 姜禾绿:【……是我。 】 于诗:【你搞了谁? 沈西成? 】 姜禾绿:【时怀见。 】 于诗:【卧槽,你搞了两个? 一次性的? 】 姜禾绿:【一个。 】 于诗:【然后呢? 他拎上裤子走人了? 】 姜禾绿:【不知道……我喝醉了……早上他才说我把他强了。 】 【你强了几次? 】 【一次吧? 】 【你好弱鸡,怎么就一次? 】 【可能是他不太行吧。 】 【你为什么连带孩子的男人都不放过。 】 【……别笑我了,他现在不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哄。 】 【你要是喜欢他的话,怎么哄都行。 】 这不废话。 问题是,她不喜欢他,昨晚是个意外。 不对…… 姜禾绿摸了摸现在还泛着疼痛的后背,实在说不好,自己对他是什么感情,要是真那么抗拒做后妈的话,她也不至于挨老爹的打,而是和姜父站在同一战线上。 合上手机,姜禾绿慢慢地喝水,时不时用眼神偷瞄着时怀见。 他一直未出声,到现在还生气。 “那个……”姜禾绿小心翼翼出声,“我能问一下,您为什么生气吗?” 时怀见看她。 姜禾绿:“是不是因为……我昨晚弄疼了您?” “……”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她诚恳道歉,“对不起,下次不会……哦不,没有下次。” “没有下次?” “那有下次?” “你还想有下次?” “……” 所以到底有没有。 她真的快昏过七了! 许久,时怀见才点明地问道:“你把我手机号码拉黑了?” “……啊?” “本事挺大。” 姜禾绿一愣,想起来自己被他强吻那晚,确实把号码拉黑了。 是因为这件事才生气的吗? “对不起。” 她小声道歉,“我现在给您拉回来,话说,您怎么知道?” 因为时怀见早上出了趟门,回来时打算给她打个电话叫她起床,顺便问她有没有想吃的早饭,结果倒好,打不通。 但他一句解释都没有。 姜禾绿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动走到他面前,俯下了身,“时总? 您还生气吗?” 他不语。 “我错了,还不行吗?” 她继续哀求,“我以后再也不把您拉黑了……也不弄疼您了……” 时怀见薄唇微抿,低头漫不经心点菜单,继续忽视她。 “我知道您不高兴,但是,也不应该点二十份炒青菜啊。” 姜禾绿看了眼菜单,犹豫道,“您就这么喜欢……绿色吗?” 27 27 后半句,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到他,同时,眼神略带同情,怀疑这人是不是被自己气傻了,居然连点菜都不会。 发现漏洞后,时怀见把刚才的菜单划掉,面不改色换成正常的菜系。 点完菜,服务生离开,房间里很快只剩他们两人。 不知道时妄是不是故意在拖延时间,上个洗手间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姜禾绿干杵在他旁边,继续小心翼翼地观察。 不论从哪方面来看,她完全都在下风,那么昨天晚上她究竟是发了多大的酒疯能把一个成年男子扑倒? “那个……时总。” 姜禾绿斟酌一番语气,忍不住好奇心问,“您昨天晚上是不是也喝了点酒? 所以神志不清,浑身无力?” 下一句,她带着一点小委屈,“不然我觉得我不可能把您给……那个了。” 时怀见面无表情:“哪个。” “就是强上了。” “你想听细节?” “……不想。” 算了。 如果真的按照他所说的那样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反正她不记得,醒来之后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顶多面子上过不去,其他一切正常。 头一次,她体会到当渣男的快乐,尤其是那种借着朦朦醉意去勾搭女孩子的,爽完就跑,只要脸皮厚,不认人不负责,什么事都没有。 想明白后,姜禾绿放宽心,回到自己位子,坐下时一个没注意,腰际传来疼痛感,她无意识地低吟一声。 声音不大,但时怀见还是听见了,注目过去。 她迟疑了会,若无其事地揉了揉腰身,继续坐下来。 尽管在忍,但眉头还是微微蹙了下。 时怀见出声:“腰怎么了?” “没事。” 她装作大无畏地摆了摆手,小脸认真,“可能和您那个的时候,不小心闪到了。” “……” 她还真的编得出口。 昨晚什么鸟事都没发生,跟只小醉猫似的,懒洋洋不懂事,连楼都是他抱着她上去的,不知道腰是怎么闪的。 而且看她那表情,不像是闪着腰,反而更像是腰际有什么伤口,还时不时用手轻揉。 “是不是摔着了?” 他问。 “啊……不是。” 时怀见注目了会,没有直接过去帮她看,间隔在他们之间的,是他被她拉黑这件事。 和一个女孩子,计较这种事,倒显得他小气。 最终,他还是起身,朝她走过去,准备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在距离不到一米的时候,门砰地开了。 “哎哟妈呀,可算上完了,蹲得我脚都麻了。” 时妄的大嗓门传来。 电灯泡一进来,时怀见没有继续刚才的动作,悬在半空中的手改变方向,和姜禾绿的肩膀擦过,转而拿起她面前盛有芥末的盘子,状似若无其事地转过身。 他折回去时,被时妄看见,问道:“老时你拿人家面前的芥末干嘛?” 时怀见没搭话。 “你不是不爱吃芥末的吗?” 时妄走过去,坐在他们两人中间,顺带多拉了一把椅子,翘着二郎腿,“咋了,因为这芥末是绿色的,你又想吃了?” “……” 放下盘子,时怀见淡淡陈述:“你要不回去再方便一遍。” “咋了? 我拉完屎了。” “你脑子里的还没拉完。” “……” 时妄左看看右看看,明白什么自己电灯泡的存在,但是这时候再调位置,意图太明显,他便没有动,他一个话痨,夹在两个人中间,和谁说话都方便。 菜式繁杂,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上来。 姜禾绿慢慢地喝汤,看手机,缓解和这对父子两相处的尴尬。 这三个人里,时妄最不觉得尴尬,反而很舒适,还把头凑到时怀见跟前,“老时,我跟你说件小事。” 以往,他要是说什么“大事”“天大的秘密”,往往代表鸡毛蒜皮。 而“小事”,反而是大事。 时怀见看他神秘兮兮的样子,问道:“什么事?” “我今天上午和姐姐在医院,看见了她的爸爸。” 时怀见拧眉。 “她爸爸看见我和她走在一起,脸色很差。” 时妄又说,“但她什么话都没说,让我赶紧走,我走之后,她就被她爸打了。” 时妄很想模仿姜父打人的动作,然而怕被发现,就什么都没做,但是通过寥寥几句,基本就能判断出一二。 时怀见知道姜禾绿坐下的时候为什么会觉得腰疼。 也大概猜出姜父为什么会打姜禾绿。 姜父宠女儿,这样的打,可能是头一回。 “我觉得,老时你以后的道路可能很坎坷。” 时妄很大人口吻地叹了口气,“虽然是因为我才让你这么艰难,但我并不同情,谁让你十几岁就生孩子。” 时妄小时候因为调皮被揍的时候,经常把自己没妈妈这一点挂在嘴边来引起同情,一开始可能奏效,但次数多了就变成狼来了,说再多都没用。 他习惯拿这件事开涮方便从中找到一点平衡感,尤其是现在看到时怀见因为这事在女孩子面前变得左右不定,同情的同时,也会感到幸灾乐祸。 “你很得意?” 时怀见没有生气,反而心如止水地反问。 “没有,但是就是喜欢看老时你为难的样子。” “我也喜欢看你好奇的样子。” “我好奇什么?” “你妈妈回来了。” “……?” 时怀见薄唇微抿,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这就搞得时妄急眼,顾不上说悄悄话了,直接去拉男人的胳膊,“真的假的,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你就当我是骗你的。” 模棱两可的回答,印证时怀见刚才所说的话,让时妄始终处于好奇的状态。 这小子既然对他的事情那么幸灾乐祸,他总不能纵容下去。 时妄不知道老爹到底是报复性的开玩笑还是说的真话,他一个毛头小子,很难从老男人面容上看出细微的端倪去判断什么,只能依靠自身的推断。 他的心,还是止不住地加快速度。 他没见过亲生母亲,也多次在心里告诫自己,如果哪天见到了,他一定爱答不理,但在现实中,他又对母亲的存在寄予期待了。 “你肯定是骗我的。” 时妄忍不住自我安慰,“我妈要是真回来的话,你不可能这个表情,你明明想和这个姐姐搞对象……”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离他们不愿的姜禾绿听得一清二楚。 她诧然几秒,眼神没有刻意往那边移动,但耳朵竖起来,没有错过一个音节。 一直以来她忽略了一个点。 时妄的亲生母亲,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 如果她回来的话。 不可能一片安宁。 这也是,姜父坚决反对她当后妈的原因。 一顿饭,各有各的心思,大概因为后背还带着伤,姜禾绿的胃口不是很好,没有像之前在时家那样吃两碗饭。 她心里想的什么,都写在表情上。 时怀见不费什么力就察觉到一切,但并没有点明,饭罢,他先送时妄去了学校,回来的路上,车上只有他们两人。 把她送到星加互娱公司的楼下后,时怀见并没有让她直接下去。 车熄火后,他安稳坐于驾驶座,侧首幽深的眸光,自然而然落在姜禾绿的身上,她今天去医院,穿得乖巧玲——珑,扎着蓬松马尾,耳际有绒绒的碎发,越是素净的打扮,托出的小脸蛋越亮可人。 圈子里常有人分析,真正的绿茶,往往不是浓妆艳抹型,她们有时候就是邻家女孩的样子,神态语言也看似平常,细节上却处处是心机,譬如喝饮料时故意蹭到嘴角的汁液,或者故意抹歪口红,让男人主动伸手帮忙擦拭。 在他看来,她是什么人,已经不重要。 感情是荷尔蒙,还是多巴胺的催使,也不重要。 发现他注目后,早在路上想好怎么应对的姜禾绿犹豫着开口:“时总,我刚才想过了,目前可行的几种解决方案。” 如此官方化的语气,听着像是在开会。 时怀见视线偏离,落在她腰际一侧,没吭声。 “平日里我和朋友都是喝啤酒,没喝过烈酒,我也不知道那个酒后劲那么大,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的过失,既然给您造成了性骚——扰,我肯定不会不负责任。” “你想怎么负责。” “我觉得您不缺钱,但是目前看来我也只能给您一点钱作为精神损失费,如果您觉得不妥当或者不屑的话,也可以选择拒绝。” 她说的很认真,看样子,确实思考许久。 时怀见没说不屑或者拒绝的话,只问:“你之前是什么想法?” “之前我……” “想用交往来对我负责?” 他话说得很直接。 姜禾绿有些接不过来。 她没想到他能猜到她的意思。 “当今社会,这种发生一夜关系的男女很多,并不是全部都要负责,而且……和您交往的话,会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对我们彼此之间都造成很多的困扰。” 她分析得有理有据。 对他们来说,时妄,时妄的母亲,姜父等这些人就是阻碍,如果是两个人先相爱,面对这些阻碍的话,可能会一同面对,但他们不是。 总不能因为啪了一次,就要和他手牵手去共渡难关。 简单来讲,就是她对他的感情,不足以支撑她去面对困难的动力。 “所以呢。” 时怀见调低车内轻音乐,嗓音显得突出的沉哑,“你想用钱打发我? 在你眼里,我是鸭?” “……不是。” 时家太子爷,怎么能是鸭呢。 只是用钱打发是她唯一能做到的。 不然,她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真的很抱歉。” 她的态度和那晚的狐媚样完全不同,诚诚恳恳,官方化的无情,“如果您不喜欢这种方式的话,也可以换其他的,您自己说。” 给他当牛做马,或者继续做女伴报复沈西成,她都可以做。 总之,交往是不愿意的。 面临的风险太大。 “滴水之恩,下一句是什么?” 时怀见心不在焉地问。 “涌泉相报?” “那就这个吧。” “什么意思?” “我给你一滴水,你还我一泓泉。” “……” 她愣上几秒,不知怎么回应。 这话,听着怎么像开车。 “我还是不懂您的意思。” 她直言。 “那晚是你非要扒着我不放。” 他平声陈述,“我看你难受得很,就帮你解决了……基本的生理问题。” “……所以这是一滴水? 那一泓泉呢?” “以后我有需要,你来帮我。” “……” 一滴水是一次,一泓泉是多少次? 无数次? 这不是强盗是什么? 姜禾绿听懂了,但面色很难看,不太相信他是认真说出这番话的,“可是……” “不是你说的吗,不想要钱补偿的话,就开其他的条件。” “但是您不觉得这个条件有点扯吗。” “哪里扯了?” 他问,“是你说交往的话,限制条件太多,那么保持p友关系,就可以避免这种问题,也能达到你要对我负责的目的。” “可我……以后怎么办?” 她咬唇。 总不能一直这样子。 “如果你找到男朋友的话,就不用涌泉相报了。” “……” “我体贴吗。” “您何止体贴。” 简直是狗。 还用涌泉相报来形容她。 她表示自己并不想“涌泉”相报。 没办法,自己做的事情要认。 遇上这种老奸巨猾的老男人,算她摊上了,她以为只有睡了那种还保留自己第一次的小奶狗,可能会缠着她负责,没想到老男人也…… 他也不是年轻大小伙了,怎么还跟只没见过雌性的饿狼一样。 “时总,您确定吗?” 姜禾绿试着做最后的挣扎。 “嗯。” “您真的不觉得不妥当吗?” “不觉得。” 他理所当然,“哪里不妥当? 你是觉得你弄我可以,我弄你就不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不要双标。” “但我只弄您一次……” “就一次已经给我的心灵造成很大的损伤了。” “……” 姜禾绿沉默。 她没看出来他哪里有心灵受损的样子。 转念想想,他既然能因为电话号码被她拉黑而半天没理他,说明这人还是很小气的,没准真的被她弄得受伤了。 尤其她什么都不懂,没准一屁股坐下去的时候,还坐歪位置,导致一定的生理性疼痛,那么他提出那样的补偿要求,也不算很过分。 但是一想到他以后可能报复地弄她,并且没有节制的次数,想想就可怕。 越想,她越觉得自己好可怜qaq。 见她良久的沉静,时怀见又盯着她的脸,眉头拧着,问道:“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就直说,我不强迫女人。” “不……这是我的过错,我愿意补偿您。” 她抬眸,咬唇,重复,“我愿意……” “……” 他第一次见过用哭丧语气说“我愿意”的人。 再盯着她看几秒,发现她眼角红了。 搞得别人欺负她一样。 ……他明明还什么事都没做。 时怀见没忍心继续骗下去,轻描淡写,“你有这个认错的态度就行了。” 她抬头,“什么意思。” “我们晚上什么都没发生。” 他说,“你身上的衣服是保姆给你换的。” “啊?” 意外来得太快,她措手不及,“不会吧? 那你脖子上的抓痕……不是我弄的吗?” “是,但不是你想的那种。” 他如此心平气和地讲完这一切,姜禾绿的内心始终无法平静。 搞来搞去,原来什么事请都没发生! 只是虚惊一场。 庆幸的同时,她又用一种看大恶人的眼神把他看着,“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拉黑我了。” “……为这么点小事,你非要计较吗?” “嗯。” 姜禾绿属实搞不懂他,“那你还要计较到什么时候?” 不会要一直计较下去吧,那她以后在他的子公司里不是被吃得死死的。 “看心情,可能几天。” 时怀见漫不经心地答,“我这人比较小气,也可能是一辈子。” 姜禾绿在心里嘀咕,他这哪是小气,简直是抠抠搜搜到指甲缝里了。 “既然没什么事。” 她把手机放入包里,“那我先走了。” 她的态度陡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个爽完过后,提裙就走的渣女。 “等等。” 时怀见突然叫住她。 “嗯?” 身子已经到外面的姜禾绿回头,眼神懒懒散散的。 一支药膏从男人手里递了过来。 “里面有说明书,自己用。” “这是什么?” “时妄的药膏。” 回答完之后,时怀见便开车离开了。 姜禾绿愣愣地看着这个跌打损伤药膏,摸不着头脑,过了会,才明白自己的腰可能积攒淤血,不上药的话,疼痛感会延续挺长时间。 她没想到他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更没想到……他直接把儿子的药膏扔给她用。 —— 接连好多天,姜禾绿没看见时家父子两。 因为忙着培训,时怀见落在她那里的打火机始终没有机会还回去。 东西不大,也没听他提过,不还回去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但一想到他的东西一直被她保留,姜禾绿总觉得像定情信物,还是想找机会还给他。 大概是上头投资人的吩咐,姜禾绿除了和其他主播进行规模化的训练,还有专人帮她做内容,从美食、旅游、美妆等热门内容中,她选择做打假测评。 公司花钱买来一个八十万粉丝的短视频号,又请团队帮她,各个细节打造完美,她要做的是用自己的声音去阐述打假的内容。 从头到脚把她包装成一个名为小生姜的正能量的博主+短视频号主。 尽管前期没露脸,但凭借甜美又有耐心的声音,短时间内吸引不少流量,涨粉量惊得于诗不由得感慨。 “不愧是关系户,星加给你的包装,和给我的包装,完全不一样啊。” 所谓的关系户,当然是指姜禾绿和老总之间,不可说的关系。 “我都说不是!” 一想到那人,姜禾绿不由得无奈,“只是一个误会而已……我也没想到我喝多之后会这么容易被骗。” “以前你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放纵。” “……你想表达什么。” “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可能要被时总抢走。” “自信点,把可能去掉。” “? 所以你真喜欢他了?” “嗯,我爱死他了,我爱他到吃不上饭的地步,没他我不能活。” “……” 于诗托腮,开始琢磨好姐妹话里的真假程度。 没看出来她有多喜欢时怀见。 但两人的关系又非常微妙。 “那沈二少怎么办?” 于诗好奇问道,“他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儿,要是知道你之前不是真心对他的,没准能弄死你。” “……所以我只能盼望他和陈清韵百年好合。” 姜禾绿心不在焉地说着,用平板翻看自己之前做过的内容。 打假测评是个艰辛的技术活,有时候还会得罪商家,不过确实能涨粉,就像拔草博主远比种草的要吸引人。 打假的东西大部分是粉丝投稿,自己买来试验,文案内容都有专人填写,她适当表达些泄愤的情感即可。 &nbs;身子已经到外面的姜禾绿回头,眼神懒懒散散的。 一支药膏从男人手里递了过来。 “里面有说明书,自己用。” “这是什么?” “时妄的药膏。” 回答完之后,时怀见便开车离开了。 姜禾绿愣愣地看着这个跌打损伤药膏,摸不着头脑,过了会,才明白自己的腰可能积攒淤血,不上药的话,疼痛感会延续挺长时间。 她没想到他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更没想到……他直接把儿子的药膏扔给她用。 —— 接连好多天,姜禾绿没看见时家父子两。 因为忙着培训,时怀见落在她那里的打火机始终没有机会还回去。 东西不大,也没听他提过,不还回去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但一想到他的东西一直被她保留,姜禾绿总觉得像定情信物,还是想找机会还给他。 大概是上头投资人的吩咐,姜禾绿除了和其他主播进行规模化的训练,还有专人帮她做内容,从美食、旅游、美妆等热门内容中,她选择做打假测评。 公司花钱买来一个八十万粉丝的短视频号,又请团队帮她,各个细节打造完美,她要做的是用自己的声音去阐述打假的内容。 从头到脚把她包装成一个名为小生姜的正能量的博主+短视频号主。 尽管前期没露脸,但凭借甜美又有耐心的声音,短时间内吸引不少流量,涨粉量惊得于诗不由得感慨。 “不愧是关系户,星加给你的包装,和给我的包装,完全不一样啊。” 所谓的关系户,当然是指姜禾绿和老总之间,不可说的关系。 “我都说不是!” 一想到那人,姜禾绿不由得无奈,“只是一个误会而已……我也没想到我喝多之后会这么容易被骗。” “以前你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放纵。” “……你想表达什么。” “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可能要被时总抢走。” “自信点,把可能去掉。” “? 所以你真喜欢他了?” “嗯,我爱死他了,我爱他到吃不上饭的地步,没他我不能活。” “……” 于诗托腮,开始琢磨好姐妹话里的真假程度。 没看出来她有多喜欢时怀见。 但两人的关系又非常微妙。 “那沈二少怎么办?” 于诗好奇问道,“他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儿,要是知道你之前不是真心对他的,没准能弄死你。” “……所以我只能盼望他和陈清韵百年好合。” 姜禾绿心不在焉地说着,用平板翻看自己之前做过的内容。 打假测评是个艰辛的技术活,有时候还会得罪商家,不过确实能涨粉,就像拔草博主远比种草的要吸引人。 打假的东西大部分是粉丝投稿,自己买来试验,文案内容都有专人填写,她适当表达些泄愤的情感即可。 热度最高的内容是一条网红束腰带,之前曝光过,近段时间又被无良商家推火了,因为爱美的年轻女性居多,很多女孩子希望不运动不节食就瘦下来,因此容易踩雷。 那条束腰带,姜禾绿试过,通过外力把腹部的脂肪积压到一块形成收腹的样子,如果短时间内穿某件小裙子想要瘦腰的话可以用一用,但不适合长期,更别说达到减肥的效果,没准还会因为内脏积压,引起不少后遗症。 她把自己用束腰带的图片发出去后,收到不少网友们的评论。 【这么瘦? 你确定是来给束腰带拔草的吗。 】 【我不管,博主就是用这个瘦下来的,我要买!狗头。 】 【腰也太细了吧呜呜呜羡慕,生姜妹妹什么时候开直播,爆照也行!】 因为姜禾绿不是星秀主播,培训还没结束,估计要等一段时间再直播。 因此,她一条一条地回复网友的评论。 基本上,前排的网友都被翻牌了。 足足回了两小时,还没回过来。 她担心会给网友造成误解,所以一句一句劝大家为了身体健康,这种东西不能买。 “哎呀,那么麻烦干什么。” 于诗瞥了眼她的手机,“咱们又不是主要做测评的。” 打假测评只是个幌子,重点是人气上来后的直播卖货。 看她还在回复,于诗无聊地站起来,打开窗户,透透气。 她们所在的办公室,有一扇朝西的窗户,透过窗户下面看,是一条烟火味十足的街道,各式各样的小吃店。 半空中,飘着各式各样的气球。 “诶,有谁要求婚吗。” 于诗兴致勃勃地把头伸出去,“外面停了一辆卡宴跑车,车里有很多花诶,不知道今天谁这么幸运。” 闻言,姜禾绿也走过去看个究竟。 卡宴跑车……她如果没记错的话,沈西成有一辆。 低头一看,果然是他的车。 “哇哇哇,你看天空上,有眼花!” 于诗喊道,“还有热气球和无人机,玫瑰花瓣是从直升机里掉下来的。 卧槽,我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天空下起花雨。” 这样的画面,只有在偶像剧里看到过。 飞的低的是无人机,大概二十多个,下面托着一个袋子,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彩色糖果,临近傍晚,西面的天空,晚霞接近于紫粉色,夕阳如同一颗橙红的小球悬挂其中,逐渐下沉。 这些美丽的景象,只是一个铺垫,最关键的是最后一个步骤。 等男方来向女方求婚。 “哇……”于诗依然在感慨,却发现姜禾绿没什么表情。 既没有不屑,也没有流露出少女对求婚场景的向往。 细细聆听一会,于诗听她嘴里呢喃:“污染环境。” “……” —— 商厦,顶层总办,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坐在黑色皮椅上的男人不为所动,把新策划案看完后,又让小秘书待会联系外市的一家建材老总。 小秘书应承下来,又多嘴问一句:“时总,您不去吃饭吗?” “待会。” “您的胃不好。” 时怀见抬眸,淡淡扫了眼。 没有直接点明,但已经表达出不悦的情绪。 小秘书只能闭嘴。 这段时间,大boss又恢复以往忙碌的状态。 好似之前的悠闲不复存在过一样。 本以为他可能从公事秘书变为私人助理,处理一堆大大小小的私事,没想到大boss上次和姜小姐吃过饭后,不再有其他的动静,也没找过她。 估计两人连个电话都没打过一次。 之前小秘书有的没的暗示大boss,夸他虽有孩子但正值壮年,不少小姑娘挤破头都赶着攀附他,大boss应该自信点,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 但时怀见不为所动。 好像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 “时总。” 小秘书为了劝他放下工作去吃饭,煞费苦心,“您真的不和姜小姐联系了吗?” “怎么?” “如果是的话,那我就不说了。” 小秘书学起时妄来,说话开始拐弯子。 时怀见没什么耐心,“有什么话直说。” “您是不是怕耽搁姜小姐才不联系的她?” 时怀见没搭话,倒是想起她上次腰际的伤,不知道好了没有。 没从大boss脸上看出什么情绪,小秘书继续斗胆,“如果真不想联系的话,那就等于给沈二少让路。” “让什么路?” “沈二少今天打算求婚。” “然后呢?” “听说他从欧洲运来新型玫瑰,用直升机从天上撒落,形成漂亮的花雨,又用无人机撒了整整两个街道的糖果,准备让大家见证他求婚的过程。” 听到这里,时怀见抬起头,眸光发生细微的变化。 “本来不想和您说的……但是又觉得,做事得持之以恒。” 小秘书压低声音,“撬墙角也是。” 哪有人撬到一半就放弃的。 “所以你告诉我这个是做什么?” 时怀见心平气和,“让我去劫婚?” “这不是看您自己的意思嘛。” “我没意思。” “您真的不打算做点什么?” “不打算。” “……好吧。” 发现自己白说之后,小秘书叹了口气,默默地退到一旁。 时怀见继续心无旁骛看着手里文件。 房间里,沉静三秒。 ……五秒。 ……八秒。 第五十二秒的时候,他摸出手机,拨出去两个电话。 一个是打给警局,一个是给环保局。 “喂,我实名举报有人污染环境。” 28 28 天色渐晚,星加公司楼下,已经围聚不少群众。 有带小孩一块儿出来捡糖果吃的老人,也有好奇捡着玩的年轻人,大量的玫瑰花瓣飘落在地上,屋顶上,从天而降的瞬间美如画,然而到了地上后,用不了一晚上就会枯萎。 大家都在感慨浪漫,只有姜禾绿发自内心地认为,用这样容易枯萎的玫瑰花瓣求婚,是不是也能代表好好的真心也可以一夜之间改变。 他们都跑出去围观,旁边的于诗按捺不住,想跟着一起下去,但见姜禾绿纹丝不动,并且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她拉了拉手,“你是当事人,你不下去吗?” 姜禾绿托腮,“下去干嘛,好丢脸啊。”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丢脸的,明明很幸福啊,你看好多女孩子都在感慨羡慕呢。” 于诗看着楼下路过的女生。 她们时不时抬头看看天空,眼睛里所流露出羡慕,哪怕求婚对象不是自己,对这样梦幻般的场景也有所期待。 “一声招呼都不打的求婚,对别人来说是惊喜,但是对我来说,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姜禾绿幽幽地问,“我又不想嫁给他。” 她之前对沈西成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她不喜欢他,不想和他在一起。 但他不信。 她现在盼望的,是撮合沈西成和陈清韵。 他们两个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应该像偶像剧发展的那样,幸福地在一起。 “你真的不喜欢沈西成吗?” 于诗好奇问,“其实我觉得他还好,以后在吃穿住上不会缺你的。” “现在姜家回转,我又不缺这些。” “但我觉得沈二少他很有可能是真心的,你想想他之前是怎么对你的,现在发生了好大的变化,这说明,他应该喜欢上你了。” 于诗的推断看似很有道理,实际上,姜禾绿明白自己在沈西成心里的地位。 他就是觉得她听话,乖巧,容易控制才想要娶她。 毕竟,除了得不到的白月光,她确实是他最佳选择。 “哪有那么多喜欢。” 姜禾绿心不在焉地回,“一个人的感情本来就有限度,一直以来他都那么喜欢陈清韵,哪天就算遇到心动的,他也不会再拿出那么多的精力。” 不论是沈西成的求婚还是喜欢,对姜禾绿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已经深爱过一个人,下半辈子不会有太多的感情投注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何况他本身就是薄情之人,她亲眼看过在她之前的一个小替身,和他玩出感情,要死要活地赖着他,结果被他遣到其他城市,再无见他的可能。 男人对待不喜欢的人,就是这么残忍。 她可不想重蹈覆辙。 “那你喜欢谁?” 于诗不死心地问,“时怀见吗? 他有儿子,再说你爸同意吗?” “谁说我喜欢他了?” “我就是提前劝告你。” 于诗语重心长,“比起沈西成,时总才是最触不可及的人,哪怕他儿子接受你,你爸接受他,等哪天他前妻回来,你的下场可就没现在的好。” 姜禾绿表面上翻了个白眼,很不屑,心头却暗暗地颤了下。 于诗的设想,是很有可能会发生的。 时怀见并不是个比沈西成更好的选择,相反,他的种种,可限制的条件太多。 她要是跟了沈西成,可能是一场民国宅斗大戏,如果跟了时怀见,那就是古代宫斗争宠,对方还是个有孩子的。 “你说的不错。” 姜禾绿点头,“不过你多虑了,我对时怀见也没感觉。” “没感觉就行。” 于诗话音一转,“你要是和他发展成朋友的话,应该还不错,毕竟是大老板,能帮助你的地方有很多,再说,我也看出他对你蛮不错……” 这不就是典型地吊着人家却不愿意继续发展关系吗。 姜禾绿并没有这个意思,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耽搁自己和他的感情。 再说这么多天,她都没见着他,他应当也是知道其中利害关系的。 外头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不仅仅是因为到了饭点,也因为大家想去楼下看求婚。 姜禾绿和于诗也跟着过去。 一路走来,不少女同志都在兴致勃勃地谈论这件事。 能布置这样场景求婚的人,肯定是个浪漫的帅小伙,能开得起卡宴的,家境肯定也很不错。 “不会是我男朋友吧。” “不可能,你男朋友什么本事你自己不清楚吗,别说直升机了,他请几台拖拉机都够他心疼好些天。” “看样子是咱们公司的人,不会还有卧虎藏龙的人吧。” “我知道了,肯定是冰姐,追求她的富二代那么多,搞出这么个求婚仪式只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在这里叽叽喳喳讨论的人,大部分是前段时间新来面试的,老员工和主播对彼此都有所了解,兜里的钱能买几根葱大家都心知肚明。 她们几个人搞起小团体,还自称是公司撑场面的几朵金花,其中的头头便是入行两年,有一定知名度,并且往明星方向发展的大主播,陈冰。 走在前方的陈冰听到她们的发言,自然而然地认为可能和自己有关系,脸上毫不掩饰得意洋洋的笑,“好了,你们别打趣我,别到时候求婚的是个挫男,你们还给我瞎起哄。” “好啦,我们当然知道。” 她们拍马屁地应付,“冰姐长得这么漂亮,气质又好,怎么可能被人轻易带走,除非啊,求婚的人是时总。” 最后一句话落下时,她们不由得哄笑。 陈冰则被她们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边走一边整理妆容,尽管知道不可能,但对未知的事情,还是抱有期待。 姜禾绿和她们不是一节电梯,她们先下去后,后头的于诗跟上嚼舌根,“刚刚下去那女的,就是你来之前我和你说的那个,天天给我们洗脑说时怀见是她男神,让别人别想和她抢。” 姜禾绿点了电梯按键,“这有什么好抢的。” “你是不知道这里的人喜欢做梦,暗地里都称时怀见是她们老公,已婚妇女也不例外,当然大家都是开玩笑的,但那个陈冰较起真来,不让别人叫,开玩笑都不行。” “管得这么宽?” “没办法,谁让她咖位大呢,之前出演过两部网剧,又进军带货圈,风头足得很,小曲都让着她。” 于诗阴阳怪气地说着,看样子对那个陈冰早有不满。 小曲便是带她们的小经理,虽然是小老板,但因为权力不高,还受过陈冰耍大牌的气,因此,于诗对这女的很没好感。 姜禾绿对这人无感,但对已婚妇女叫时怀见老公这事感兴趣,想不到他的受众群体是一群已婚妇女,那岂不是少妇杀手。 发现自己一直有的没的想着他,姜禾绿揉了揉眉心,竭力压住自己的想法,然而越是刻意,就越容易惦记。 出了大楼,清风迎面而来,姜禾绿的思绪也被吹得断断续续。 门口的卡宴车没人,只是作为花的装饰车,周围也没有看上去像是要求婚的男士。 卡宴车附近,不少小主播围着拍照。 可能改装的颜色和配置都比出场配置要漂亮高端,乍一看确实是格外吸引人的车,但对沈西成来说开着并不顺手,大多数时候要么是秘书开,要么是姜禾绿开。 女孩子开这样的车,确实比开小宝马要帅气。 “怎么都跟没见过世面的一样?” 于诗看着那群人,不由得感慨,“她们拍个照片发朋友圈,得到几句甜美的赞美,又有什么用,车又不是她们自己的。” 围着陈冰的那群人,除了拍照,顺带拍着马屁,在她们看来,求婚的男子,十有八九是向陈冰求的。 而陈冰,也做好拒绝人的准备,毕竟在她眼里,这样的小富二代,并不能入她的眼。 “哇,这个车牌是9999。” 有人突然低呼出声,“冰姐,你还认识这号人物吗。” 卡宴车可能遍地走,但这个车牌,可是独一无二的。 一个车牌,让大家原本的心情变得更加激动起来,纷纷猜测求婚对象到底是哪个富二代。 “不会真的是时总吧?” “冰姐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真把大老板勾搭上了?” “呜呜呜好羡慕。” 她们没注意,把彩虹屁吹过了。 只有当事人知道,所谓的男神之所以是男神,是因为接触不到。 不可能是时怀见。 然而被她们这样吹捧,陈冰没办法否认,只能敷衍地应着,见时间不早,想着早点离开。 大家本来都在满怀期待地等人求婚。 结果,等到最后,却等来警队以及一些穿制服的人。 他们态度严谨,脸色肃穆,除了开始清散人群以防造成交通堵塞,还用喇叭呼吁无人机降落,至于天空上撒花瓣的直升机,不知什么时候被勒停了。 好好的求婚场景,突然变了个样,大家纷纷感到意外。 正准备走的于诗和姜禾绿也处于惊讶中。 这时,一条短信冒到姜禾绿的手机里。 来自沈西成:【今天本来打算去你公司楼下求婚的,但是半路出了点问题。 】 想了想,她回道:【怎么了? 】 【不是什么大事,阿禾,你先把车开走,我明天再和你慢慢说。 】 他没说自己在半路被人拦截走了。 他只问姜禾绿包里有没有车子的备用钥匙,要是有的话,先把车开车。 “他说什么了?” 旁边的于诗问,“路上堵车?” “不知道,他让我把车开走。” 姜禾绿朝车子看了看,“停在这里确实不太好看。” 尤其是一车的鲜花,如果等到第二天早上的话,就是一堆烂花。 她没打算帮忙,随手从包里摸索一番,发现还真的有车的备用钥匙。 本来不想帮他挪车的,但是想到如果不挪的话,他明天没准还要过来用这车求婚,姜禾绿还是同意了。 卡宴的后备箱,是爆满的花,看上去很容易飘落。 姜禾绿看见有环卫工人在清理地上的花瓣,便顺带着把爆到外面的花也拿走。 刚抱起花束,就听见一个多管闲事的声音:“你们两个干嘛呢,好端端地动别人的花做什么?” 这人二话不说地抢过姜禾绿怀里的花束,放回原位,骂道:“真没素质。” 姜禾绿有些无语,“你说谁呢。” “就是说你啊,人家还没求婚,你一个路人瞎插什么手。” “没人求婚。” “什么没人求婚,你来搞笑的吧,你又不是当事人。” “我是。” 姜禾绿说的心平气和,“但是他刚才说半路出事了,不能来求婚。” “你可真搞笑,好端端地诅咒别人半路出事。” 这人摆明是要杠上了,“还说自己是当事人,有证据吗?” “没有。” “没有证据你赶紧让开,别挡着男人向我们冰姐求婚。” 这句话,赢的其他小姐妹附和。 她们和姜禾绿不熟,但因为她近段时间明显好到爆的资源和培训,大家说不嫉妒是假的,有个诋毁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姜禾绿没和她们解释一句话,一声未吭,直接从包里拿出车钥匙,解开车锁,然后在一群难以置信的注视下,打开车门,上去。 另一侧的于诗没有急着上去,怕半路有花束飘出来影响交通,还是把花拿出来扔掉一些。 她上车之前,不忘朝刚才阻止她们扔花的小姐妹吆喝一句:“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不挡着男人向你们冰姐求婚。” 过一会儿,大家才反应过来——这里压根没有求婚的意思,完全是她们自作多情! …… 第二天,姜禾绿没有听到沈西成的解释,别说人影,她连个电话都没接到。 前一天晚上还搞求婚,第二天就没了人影,她还是感到很意外。 而公司上下穿的小道消息是,昨天晚上某个想要求婚却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的男士,因为涉嫌破坏公共环境而遭到逮捕,面临三天的拘留惩罚。 因为是传闻,不知道真假,她也没放在心上,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没想到没看见沈西成,倒是撞见时怀见了。 算起来,她有一阵子没看见他。 两人在星加公司门口碰面。 出于礼貌,她还是主动颔首打招呼道:“时总,您先请。” 一切都没太大的变化,还和之前一样,两人的关系,客气,疏离,让人感觉很奇怪,有种摸不着碰不到的感觉。 时怀见盯着她看了几秒,本想问她腰上的伤好点没,又觉不符常理,便没问,连话都没接,非常冷淡地错开身子,走人了。 他这个态度,姜禾绿大概明白一些。 果然是狗男人,都是秉着“有兴趣就玩完没意思就滚开”的态度,才几日不见,就像个陌生人,对她爱答不理的。 如果不是初吻被这个男人夺走,她并不会因为被男人无视而这么恼火。 此时,心头越发不是滋味,然而不能表现出来,毕竟是大老板,她还是得忍住。 时怀见来这里,看样子是有要事,没多转悠,径直走向办公室,那里有要向他汇报工作和开会的人。 正事处理得差不多了,经理小曲手里拿着档案袋,准备出门前,又回过头来,对座椅上的男人笑道:“时总,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 “我们公司有个人暗恋您。” 闻言,时怀见视线微抬。 见他似乎感兴趣的样子,小曲又回过头来,打算短话长说的样子,“我知道的不是很多,本来不想和您说的,但是怕您不知道,给人家造成一些错觉。” “是谁?” “一个女主播。” 小曲的话点到这里,时怀见似乎明白了,唇角微微勾起,难得的笑意浮现于面庞,但只持续半秒,便恢复常态,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面不改色听对方继续讲下去。 “之所以说是暗恋呢,是因为您不知道,但其实我们大家都有数,女孩子的感情,是隐瞒不住的。” 小曲小心翼翼地陈述,“她总是有意无意让我撮合您和她,但我觉得您未必愿意,就想着提前和您说一声。”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 尽管在克制,时怀见眸间还是不可避免地呈现出微妙的底蕴,富有磁性的嗓音不急不慌地陈述,“你让她直接来找我就行,不需要害羞。” “真的吗?” “嗯。” 小曲显然很意外大老板会这么好说话。 他以为那个天天喊着时怀见是她男神的女主播是在痴人说梦,因此哪怕拜托过很多回,他也想当做没看见,这次实在是被缠得烦了才说了一嘴。 因为不知道时总的态度,所以他没敢说名字,怕时总万一讨厌那个女主播,他这个做中间人的岂不是很难过,那个女主播的面子也会很难堪。 没想到连名字都没讲,时总就愿意见人家一面,这充分说明时总不像外界所传闻的那般禁欲寡淡。 没准,他还能撮合成一段婚事。 小曲很高兴地去办事了。 门合上后,时怀见继续低头看文件,他对工作向来认真,但是这一次,白纸黑字却飘飘忽忽的,看不清晰,就算读懂文字,却没能准确地去做分析。 工作时,他很少被外界的事物分析,这是唯一一次。 男人捏了捏眉心,拿着碳素笔的手指一时间不知怎么动,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清脆的声响,并没有让思绪平稳下来,反而让人感觉时间过得很慢。 过了会,他拧门出去。 走廊上,姜禾绿手里握着内容稿,刚好经过,办公门开的瞬间,她已经错开了。 “姜姜。” 时怀见不得不出声叫住她。 姜禾绿回过头,茫然地看他,“怎么了?” “你走多了。” “……啊?” “进来吧。” “……” ——什么玩意? 莫名其妙的。 看他已经不由分说地合上门,想到他大老板的身份,姜禾绿只能乖巧地跟过去。 到了办公室,她依然乖巧。 大老板可能问她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吧。 她完成得还算不错,等包装营销到位就可以开始直播首秀了,不出意外的话,效果也会很好。 满脑子都在想公事的姜禾绿,丝毫不知道,找她的大老板,实际为的是私事。 还是特别私的私事。 这就导致,她已经在脑子里想到的几个对于公事的问题答案,可能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时怀见并未开口问她什么。 反而用一种玩味的,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她。 姜禾绿被看得属实头皮发麻,不由得出声问道:“时总,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请问您看个毛? 又不是没看过,现在一直盯着她,搞得她以为今天的眼线是不是歪了。 “你今天挺漂亮的。” 时怀见唇际微勾,“裙子,鞋子,脸蛋都很漂亮。” “噢……嗯……您眼光真好。” 姜禾绿的内心是崩溃的,这个男人到底想说什么? 为什么扯到这些事情上面了。 如果不是看在他面容格外英俊的份上她绝对要把他打入老流氓排行榜的第一位。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姜禾绿小心翼翼地问,挥了挥手里的稿子,“我还等着录视频,大家都在等我。” “现在就走?” “嗯。” “这么害羞?” “……” 她下意识摸了摸脸蛋。 之前害羞是因为他故意挑逗。 但是现在,她没有害羞的理由吧? 姜禾绿还没来得及走,男人已经来到她跟前,距离不到两米的地方,虽然没有刻意压过去,氛围却不自觉被压到低沉。 她下意识往后退,直至墙根,心脏扑腾地跳,担心这人是不是疯了,还是想趁机会占她便宜。 “小曲让你来,可不是傻站着的。” 时怀见又说,神色严谨认真。 “啊……” “我知道你害羞。” 他拧眉,“这种事情对于女孩子来说,确实难以启齿,也出乎我意料,如果可以,还是我说比较妥当。” “您……想说什么?”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不需要你瞒我瞒了。” “……” ——到哪个地步了? ——她怎么不知道她瞒着什么事情了? ——难不成上次和于诗吐槽他的话都被知道了? 不至于吧。 姜禾绿实在不理解这个老男人好端端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这么多天没见到,一见面就如此地……熟络,搞得她很慌。 “时总,您有什么话,直说就行,这样拐弯抹角,我实在不知道什么意思。” 她坦诚道。 明明很坦诚,然而时怀见和沈西成一样,并不相信她的话。 反而认为她是在欲擒故纵。 男人看向她的眼神里玩味度更深几分,立于她眼前,稍稍低头,神色正儿八经得不行,“你和别人都说了,还要在我这里装傻?” “我……没有啊。” “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那您倒是说啊。” 她真是服了。 狗男人到底想表达什么。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敲门声响起,得到回应后,先进门的是小曲。 紧接着,跟在他身后的,是穿着超短裙的陈冰。 进来后,陈冰身上的香水味把性冷淡的办公室弄得满屋子都是浓味,刺鼻又难耐。 “时总,我把人带来了。” 小曲笑着说,“她叫陈冰,之前就对时总您颇有好感。” 时怀见眉头皱起,漠然地扫视一圈,“什么意思?” “您不是让我把暗恋您的女孩带来给您看看吗?” “我知道。” 时怀见目光投落到姜禾绿的身上,“但你刚才说的女孩,不是她吗?” 姜禾绿:“?” 29 29 办公室里,刚才沉闷的气氛,被带得更加诡异。 小曲尚且不知道自己搞错事,来之前满是笑脸,跟在他后面的女主播陈冰更是笑开了花,两人进来时,完全没想到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 听大老板的语气……他们也一头雾水的,不知所措。 “时总,您好。” 陈冰不亏是做过主播的,应变能力颇强,主动伸出手,打破尴尬的氛围,“我是陈冰,之前就久仰时总的大名,一直都在仰慕您。” 时怀见把视线从姜禾绿的身上收回去,在陈冰主动伸出来的手上逗留半秒,没有回应,只是点头颔首,简单表示下客气。 被漠视后,陈冰并不气馁,心中仍然欢喜,能在大boss这里刷存在感是她一直以来追求的梦想,两人有了第一次见面就会有第二次见面,她屈身于此,就是因为打听到星加的老板是时怀见。 外界关于时家太子爷的负——面传闻,她不是不知道,但从某些程度上来讲,男人有了一定的声望和地位后,小道消息不足而提,因此并不影响她对他的憧憬和仰羡。 可惜时家太子爷的低调冷漠是出了名的,除了合作人和助理,或者公司名下的员工,鲜少有人能近距离接触到。 这一次是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陈冰眼睛里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慕和少女心的悸动。 然而时怀见正眼没瞧过她的脸。 男人眉间显而易见地蹙起,过了会,又平复,继而面不改色地出声:“没什么事的话就先走吧。” 闻言,姜禾绿的脚第一个抬起,有往门口挪步的迹象,然而身子还没动,又听低沉的男声:“我不是说你。” “……” 姜禾绿瞪他。 她算是彻底服了这人。 他自己没搞清楚状况,干嘛还要把她拉下水。 她有些不耐烦地看墙上挂着的钟表,时不时叹口气。 “时总。” 小曲看了看姜禾绿,似乎明白些什么,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赔着笑,“不好意思,是我没把话说明白。” 他虽然不算特别精的那类人,但也明事理,现在摆在眼前的是什么情况,他是知道的,再掂量掂量之前姜禾绿被大boss喊到办公室以及空降这件事,足以说明他们两人之间有着什么。 他现在把陈冰带过来,纯粹是找不痛快。 因此,他忙找个台阶,既要自己下,也要拉陈冰下去,“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和陈小姐先走了。” 他明白实况,陈冰却不明白,并没有直接走,反而大着胆子走上前,“时总,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机会嘛,是自己把握在手里的,她要是不主动,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机遇了。 “不方便。” 时怀见淡声道。 陈冰惊诧了下,“为什么?” “不为什么。” “啊……?” 陈冰懵了,不死心地问,“那能一起吃个饭吗?” “不喜欢吃饭。” “……” 陈冰没辙了,心里虽然失落,但见到一直念念不忘的人,还是难掩激动,和小曲走的时候,不忘回头看一眼,同时,她又发现同在办公室里的姜禾绿。 本来想多疑什么,看见姜禾绿手里的文件后,她又打消多想的念头,似乎为了逞威风,她突兀地来一句:“马上就要录视频了,麻烦某些人快点。” 话是对小曲说的,但意思很明显针对了姜禾绿。 姜禾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特么不是同一个频道的还管那么多,陈冰估计连她名字都不知道,就因为她也在办公室,非要莫名其妙地教训一句。 她白眼翻得厉害,没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男人的眼皮子底下。 “看她不爽?” 时怀见问。 “嗯……啊? ……不是。” “辞了她?” 她瞠目,似乎想不到这句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没必要吧。 她只是朝陈冰翻了个白眼。 他这样搞得她很无理。 “我又不认识她。” 姜禾绿先说了一句,又想到什么,“现在认识了,叫陈冰,暗恋您的人。” 她一本正经地说着,内心开始躁动,甚至很想笑。 这个狗男人,居然以为暗恋他的人是她。 还把她叫过来,说一堆莫名其妙骚里骚气自恋到不可一发收拾的话。 最骚的是,发现自己搞错对象后,他还这么淡定地让她继续留下来,对刚才的事情只字不提。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刚才的他,就差让她去拿户口本去登记结婚了。 还说什么【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不需要你瞒我瞒】,他是等着她告白吗。 结果告白没等到,等到一个陈冰这样的暗恋者,不意外的话,凭陈冰的大嘴巴,他只要来公司,所有员工都会以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和陈冰,没准两人还能传出绯闻来。 思绪越飘越远,等她回过神来,发现他已经坐回老板椅,尚且端着一副高位者的态度。 她想走,但他没吱声,她不好随意大幅度动弹,在他低头的瞬间,她往门口挪一小步。 只要时间够,挪到门口后,她拧门就跑,他也不可能来追她。 对付无缘由的事情,就要用不要脸的方法。 坏就坏在,刚到门口,男人抬头看她一眼,无声调地陈述:“回来。” 挪了五分钟才挪了两步的姜禾绿有些犹豫。 最终,在他注视下,她只好回到原地方继续站着,有些不甘心,“您叫我来又没有什么事,总不能让我像个花瓶一直呆这里吧。” 她说得诚恳客气,但时怀见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好像在拖延时间。 姜禾绿实属无奈,他们的乌龙,干嘛非要把她掺和进来,搞得她现在有些骑虎难下。 许久,时怀突然开口:“你父亲喜欢什么?” “嗯?” 好端端地干嘛问这个。 “我是问他老人家有没有什么未完成或者难以完成的愿望。” 他补充问。 “没有吧。” 姜禾绿仔细想了想,“他最近最担忧的事情就是姜氏,不过现在在您的帮助下已经好转。” “除了这个呢,你再好好想想。” 姜禾绿实在想不到父亲还有什么愿望,硬着头皮问,“……您问这些做什么?” 时怀见没回答。 “他对一些古董感兴趣。” 好不容易,她才找到一些勉强能说的答案,“之前姜家出事,他变卖好多古董。” 时怀见点头,“好。” 什么叫做好? 姜禾绿锁眉,想不通他问这些到底有什么用。 “如果说最大的愿望的话。” 她沉思了会,又回答,“可能是见我妈吧。” “你母亲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记事起,就没见过我妈,从小到大都是我爸一个人操心家里的事情,但他没有责怪怨恨过,而且经常说我妈是迫不得已离开的……每年她过生日的时候,我爸都会去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吃饭。” 前面的古董,时怀见可以帮忙,但是……帮忙寻找妈妈这件事,他似乎无法出力。 “那你呢,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他又问。 “我希望家里人身体健康就好了,没有想要的。” “你之前卖掉的祖母绿宝石,你不想要拿回来?” “这个……” 姜禾绿很意外他也会问这件事情。 “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她说,“能拿就拿,不能拿就算。” 时怀见意味深长地看她许久,没有再浪费她的时间,讲完这些后,便让她走了。 姜禾绿小跑去了工作间,没耽搁太久,只迟了一两分钟,还是客气地给其他工作人员道歉,他们没说什么,很快开始录视频。 这次的视频任务是揭秘一款网上售价过百的美白牙膏,宣称有美白的奇效,实际上,宣传视频是假的。 原视频中,商家把一支牙膏放入茶叶杯中搅拌,没多久,杯子里的棕黄液体变成了透明色,商家以此宣称这是牙膏的美白效果。 实际上,杯子里盛放的并不是茶水,而是加了碘伏的清水,放入的牙膏是加了vc的,碘伏遇vc会发生还原化学反应,变成透明色,商家利用简单的化学知识,制造这一出骗局。 年轻人都懂这类小知识,但是妈妈群体未必会知道,做这样的科普视频,刚好避免家里的中老年人踩坑。 视频发出去后,陆陆续续收到评论。 【哇,只有我注意到生姜妹妹的手好好看。 】 【妹妹什么时候直播,好期待。 】 网友们的关注点总是很神奇。 还好有人对她的测评表示赞同,还举例自己买了三支牙膏,和普通牙膏一样,牙齿并没有变白。 一天的工作结束后,沈西成依然没有联系姜禾绿。 想来想去,她决定给他打电话。 不是出于关心,而是因为他的卡宴和备用钥匙没还回去,她得尽快通知他。 “我把二少的车停在他公司那边,钥匙也还给前台了,你们有空的话自己去取。” 想了想,姜禾绿又说,“还有,你转告他,以后不要再随便求婚了。” “姜小姐。” 接电话的不是沈西成,而是他的小秘书,声音不同以往,听起来很是迟疑。 “怎么是你? 沈西成呢?” “二少最近出了点事。” “什么事?” “只是一点不值一提的小事,二少打算后天他出来后,打算和您约一个见面的地点,让您准时过去。” “我拒绝。” “二少是想让您去拍卖会,那边有您想要的宝石。” 听到助理这么说,本来态度强硬的姜禾绿一顿。 她不会答应沈西成的求婚,但她想要那枚祖母绿,如果可以的话,她想亲自买下来。 那样的宝石,因为没人估价,款式又古老,应该没人和她竞价,她想和沈西成好好的说一说,只要他不抬价,她应该是有能力买下那枚戒指的。 …… 拍卖会举办的这天,姜禾绿不意外地接到沈西成的电话。 他没提自己为什么被拘留,只是让她过去。 因为有事要说,姜禾绿如约而至,去之前,怎么都想不到,陈清韵也参与其中。 这次的拍卖会规模不算小,是在市拍卖厅举办的,聘请不少各界成功人士,入场之前,便是上流社会的寒暄沟通。 天气转凉,姜禾绿穿的较为保暖,不像陈清韵,还穿着清凉的礼裙,肩膀外露,这样的穿着,风一吹,容易冻感冒。 不过看她肩膀上男人的西装外套,姜禾绿便明白了,什么叫做老心机。 “看,你的小情人来了。” 陈清韵朝姜禾绿看一眼之后,主动对旁边的沈西成搭话,又挽上他的臂弯,“我们先去打个招呼吧。” 因为她的动作顺其自然,没有让沈西成觉得别扭或者不妥,任由她挽着。 “阿禾,你可算来了。” 沈西成目光深切地注视过去,“我还在想,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就直接把宝石拍下来,给你一个惊喜。” 姜禾绿低头,对这两人的亲密距离感到很无语。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呢。 可能这就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吧。 她没在意太多,唇角挽起浅笑,“我当然要过来了,因为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话?” “我想自己买。” “为什么?” “因为是我自己卖出去的东西,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再把这个买回来。” 姜禾绿微笑,“我知道你想买给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这个东西,能不能给我一次决定的机会?” 她自然不会说,因为不想答应他求婚所以才想要自己买,更不能说祝他和陈清韵百年好合,出于之前的教训,她知道自己那样说的话,肯定让他继续误以为她在吃醋。 为了保险起见,她只能改变策略。 “阿禾,你确定吗?” 沈西成对她的想法颇为意外,“你有钱吗?” “我有的。” 近段时间,姜氏已经慢慢往正轨靠拢,也有部分可使用的流动资金。 “那我是不是不能为你做什么了?” 沈西成还是不死心,“我想向你求婚……” 就在姜禾绿想着怎么回答的时候,陈清韵插嘴道:“西城你未免太着急了,和人家姑娘又没好好的谈个正经恋爱,干嘛急着结婚,再说了,求婚不应该是钻戒吗?” ——太完美了。 这个姐姐真是神助攻。 都不需要她回答就替她解围了。 “清韵说的也对。” 沈西成颇为赞同地点头,“那就先听阿禾的吧。” 他这样说,姜禾绿心里自然欢喜得不行,很是感激地看了眼陈清韵。 虽然知道这个女人没安什么好心,话里的意思也是不希望她和沈西成在一起,但她所做的一切都歪打正着,太对姜禾绿的心意了。 入座的时候,姜禾绿发现他们两个的座位是连在一起的。 而她是在他们的前面,像个电灯泡一样。 “本来想订三个人的连座,但负责人说没有了,我只好让阿禾妹妹坐下面,你不会介意吧?” 陈清韵温声问道。 沈西成轻笑:“没事,我不介意,她也不介意。” 姜禾绿当然不介意!她巴不得离他们远一些,陈清韵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她的心意,这么好的姐姐,挑灯笼都难找。 诡异的是,她旁边的位置是空的。 厅内两旁,甚至连门口都站了人,不至于座位卖不掉还剩下来,估计是有人缺席了。 姜禾绿没去多想,安静地等待。 她没想到,自己那块不值钱的祖母绿,会是压轴的。 前面的拍卖物,大部分她都不知道,有一两个是姜父之前收藏的古物,被一家公司给垄断拿走了。 终于,等到了她的祖母绿。 起步价是两百万。 这里的起步价基本都是定价,超出的钱会捐给慈善机构,因此这是土豪和明星炫富又做人设的好机会。 之前卖了画,瓷器,改造表……大部分都是五万加价,这次出了个两百万的祖母绿,大家都开始十万地加价。 因为主持人介绍时只说是块稀缺不错的绿宝石,以至于除了对绿宝石感兴趣的,其他人都没有兴趣竞争。 姜禾绿想了想,举牌,报了个二百三十万的价格。 周围响起嘈杂声。 “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傻子才会买。” “有这钱,买辆好车不香吗? 那玩意绿油油的,没一个男的喜欢。” 这个声音越多,姜禾绿越高兴。 没人和她竞价才是最好的。 就在主持人准备叫价时,一个女声响起:“三百万。” 这一声,直接把祖母绿抬高七十万。 大家都在好奇是谁这么大手笔。 姜禾绿顺声回头去看,发现陈清韵红唇微抿,笑得很是温柔,眼神却极为犀利刻薄。 陈清韵突然的叫价,也出于沈西成的意料。 “清韵,你这是做什么?” 他问道。 “我也很喜欢那块祖母绿。” 陈清韵解释,“本来我想让你送给我的,但你说要用来求婚,我就不想和你竞争了,现在既然不是求婚礼物,那我争取一下,也没关系吧?” 前排的姜禾绿脱口而出:“但你刚才没说啊。” “刚才没说不代表我现在不做啊。” “你——!” “阿禾妹妹,你现在经济条件不好,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参与,让你再一次破产。” 陈清韵的画外音就是,这个祖母绿对她来说只是小意思,但是对姜禾绿来说却不简单。 如果姜禾绿竞争的话,她就奉陪到底,也许会因为心情不好,把价格抬高后就不要了,让姜禾绿去承担和祖母绿本身不符合的价格压力。 陈清韵的行为,无疑是无耻的。 姜禾绿本指望沈西成帮她说几句话,但他并没有,语气还有些不屑,“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钻石吗,干嘛盯着这个东西不放。” “我就是喜欢这个嘛。” 陈清韵娇——哼,“你要是舍不得我花钱的话,就给我买。” “给你买的话,阿禾就不高兴了。” “你可以送给她别的东西,她肯定更喜欢钻戒。” 这话,颇有道理。 钻戒还可以用来求婚。 陈清韵一步一步,费劲心机,让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姜禾绿,陷入无法周转的境地。 她确实没本事叫价。 她的预算是五百万以内。 犹豫了会,眼看着主持人要落锤,她不得不出声,“三百五十万。” 陈清韵毫不犹豫地跟着:“五百万。” 直接加了一百五十万,不给姜禾绿反手的机会。 她笑容甜蜜,很是得意。 事情变成这个地步,姜禾绿除了认,没其他的方法。 她就是搞不懂,陈清韵干嘛要针对她。 沈西成又不爱她。 针对她有意思吗。 想到自己刚开始还以为陈清韵在帮她,姜禾绿又可笑又愤怒,两只攥着包包的手,默默握紧成拳头,细白的牙齿咬着唇,隐忍又克制着胸口里的怒火。 “还有人比五百万更高的价格吗?” 主持人开始询问。 在场的人没想到一颗没有任何传说故事,没有精致雕琢的祖母绿会被竞争到这么高的价格,不由得屏住呼吸,想看看是否还有人竞争。 姜禾绿低着头,安慰自己,就这样算了。 只是一颗绿宝石。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只是她妈妈送给她的。 她又不是很怀念一直没见过面的妈妈。 不得不意识到,过了今天,祖母绿一旦到了别人的囊中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哎,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那块宝石。” 这时,坐在她后座的陈清韵看似开玩笑的开口,“万一那宝石要是不好镶嵌的话,没准我还会把它给摔了。” 姜禾绿满是震惊。 这人是傻x吗,花这么多钱买了,不喜欢就摔? 还是故意当着她的面说这些的。 她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报出五百一十万的价格。 一个阴影,突然从头顶上方投落下来。 紧接着,熟悉的男人气息飘落至鼻息间,清浅的雪松木烟草香。 她抬眸,看见时怀见的那一刹那,整个人有点傻傻的,没想到自己旁边的位子是他订的,而且迟到这么久才过来。 “时总,您怎么现在才来?” 姜禾绿诧异地问,“拍卖会都快结束了。” 他理所当然地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漫不经心地回答,“赶得上。” “什么赶得上? 您不会也想买那块祖母绿吧?” “很意外吗。” “我有点好奇您买那块宝石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 他还是那般闲适口吻,“只是最近喜欢上了绿色。” 30 30 姜禾绿心头咯噔了下,不知他后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于男人来说,绿色确实不太吉利……但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她都怀疑是不是有其他意思。 应该不是她想的那层意思吧? 时怀见的到来,后座的两人,同样感到意外。 沈西成没听说过自己的老对手也会过来。 陈清韵更是一愣,她尚且处于用钱欺负人的得意状态,本以为这次拍卖的祖母绿基本稳了,没人会和她竞争,看见时怀见之后,这个想法默默遁走。 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她看见时怀见举了个牌子,报价。 “一千万。” 语调寡淡,心不在焉中透着一种随性的自信。 “时总你……”陈清韵不由得出声,“你为什么要报这么高的价格?” 前排的时怀见像是没听见,一句都没搭理,双手合拢,坐姿清闲,不骄不躁,举手投足间,都是成功男士的卓尔风姿。 一个字都没说,却给人一种“别想着用你的家产挑战我零花钱”的轻蔑态度。 在场的,除了沈西成,没人能竞争得过时家太子爷。 当然,以目前沈西成的财力来说,不会为一块破石头大动干戈,他最近和老美即将谈成一笔大交易,需要用钱的地方,现在可能只是几百万的加价,但到最后,没准价格就能被炒上亿。 沈西成自知为了个破石头,不值得自己这样,因此没有动静。 他这个态度,陈清韵有些急了,忍不住去抓他的手,“西成,你不报价吗?” “我报什么价?” “我想要那块祖母绿。” “那你自己买啊。” 沈西成停顿了会,“我又不想要。” 他本来是想要的,但是被陈清韵说服,因为他认为这么一块没有意义的绿石头,远远比不上象征爱情和诚意的钻石,同样的价钱,能买到不错的高级钻石。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去做这种竞争? “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陈清韵还想挣扎,“你不是想买的吗?” “现在不想了。” “难道你要输给时怀见吗? 你们两个是对头,你就轻易地把东西让出去?” “不喜欢的东西,让出去又怎样。” 不管陈清韵说什么,沈西成都没答应。 他无所谓,陈清韵当然在意得不行,这不仅仅是一块石头,更是她和姜禾绿之间的较量。 见沈西成无意帮忙,陈清韵咬咬牙,豁出去的样子,报价:“一千一百万。” 话音落下没多久,又有人出声:“两千万。” 声音一落,全场哗然,纷纷环顾四周想看看是哪个大佬,价格抬得这么离谱。 这次喊价的是时怀见的助理。 时怀见一副不屑继续竞争但如果你要是和我争那就奉陪到底的态度,把喊价权干脆扔给助理,自己则心无旁骛地和姜禾绿说话。 “你父亲之前卖的三样古董,我让人重新买回来,抽空我让人送给你。” “……啊?” 姜禾绿双眸中浮现意外,“我为什么平白无故地要你的东西? 不用了……” “就当是送礼。” “要送礼也是我们家给你送礼,哪有你这样的。” 这时,时怀见的小秘书识趣地来了一句:“咱们桐城不是有个礼叫彩礼嘛。” 姜禾绿不是很自然地摸了摸脸蛋,对他们的举动,既意外又无措。 这样的好心好意,很难回报。 不过他们的意思则是,送出去的东西没有退回来的道理,时怀见以及时家人对古董不是很有兴趣,就算是摆设也很浪费,倒不如送给有需要的人,如果实在过意不去,以后可以用同样的礼节还回来。 聊完这些,时怀见问小秘书:“现在报价多少?” “还是两千万。” 这就是说,没人加价。 时怀见朝后排的两人淡淡地看了眼,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就这? 陈清韵捏紧手里牌子,多次举起又多次放下,两千万是她的极限,她无法往上面报价,而且她知道,就算她报价,时怀见必然跟随,说不定到了一个高昂的数字后,这个男人又突然放弃,让她一个人承担远超实物价值的价格。 她只能放弃。 拍卖会结束—— 因为没能买到祖母绿好好地欺负一顿姜禾绿,陈清韵快气成河豚,散场的时候,还想刁难一番,却见姜禾绿的身侧,始终有一个男人寸步不离地守着。 他们离得不近不远,关系也不够密切,甚至谈不上什么关系,但男人眼底的铁汉柔情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的。 透过人群,姜禾绿不经意地看了眼站在墙侧的陈清韵。 不同于陈清韵刚才的嚣张张扬,姜禾绿很温淡,眼神轻飘飘的,没有刻意地挑衅,然而她攥在手里的祖母绿,正是最大的挑衅。 陈清韵咬牙,正想说几句,听见时怀见低沉声:“走吧,我送你回去。” 姜禾绿迟疑,“不麻烦了,我打车就行。” “我想送你。” “……” 经过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和陈清韵碰面。 陈清韵也佯装要走的样子,打算去姜禾绿那边,结果小心思刚露出来,便被时怀见发现了。 他不露痕迹放慢脚步,让陈清韵先走。 这样的话,陈清韵脑子里的【故意绊人】【弄脏衣服】【制造意外】这些事,无法对姜禾绿做。 “时总对女孩子可真体贴。” 陈清韵不由得咬牙。 时怀见睨她一眼,不温不火地回,“你是不是太闲了。” 闲得想和他作对。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处境。 陈清韵:“可能是吧,所以想整点乐子。” 时怀见:“整乐子找言辞。” “……” 陈清韵脸色骤变。 一旁的姜禾绿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知道这两人,但关系并不亲密,从对话就可以看出。 她以为他们要寒暄工作上的事,却发现没聊几句,陈清韵的脸色变得很差。 “她真的回来了吗……”陈清韵嘴里喃喃,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畏惧害怕。 她都快忘了,她的敌人不是姜禾绿。 而是那个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的言辞。 十几年了。 她躲了十几年,回国才多久,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被盯上。 —— 天色已晚。 外头车辆不断。 路边,有一辆卡宴,还有一辆迈巴赫。 沈西成身子靠在卡宴旁边,时不时低头看腕表,很明显地在等人,比起场子里衣冠整齐的精英人士,他的一身休闲和卡宴跑车,塑造出贵公子的气派,引发不少路过千金们侧首去看,好奇他等的人是谁。 姜禾绿和时怀见,以及陈清韵,三个人是一起出来的。 陈清韵面色苍白,显然被吓得不轻,但还是下意识地走向沈西成。 沈西成却拧眉,没有看她,视线一直落在那边,有些按捺不住,迈开长腿直接过去。 “阿禾,上车,我送你。” 沈西成说。 姜禾绿回头,看到他后,有些头疼。 与此同时,时怀见也让她上车。 路边的两辆车,都是为她准备的。 “如果你想要祖母绿的话,你只能上我的车。” 时怀见有条不紊地给出分析。 姜禾绿摊开手,把祖母绿拿起来,“我想要,但是我没有白要的意思,我是想买。” “我不卖。” “但是……” “上车。” “……” 那边,沈西成也在冷着声警告,“如果你不想让你爸知道你还和时怀见有来往的话,你今天得上我的车。” “你……” “你爸心脏不好,要是知道这些事,估计气得够呛。” 很好,两个狗男人都开始威胁起她来了。 “行了,我做出选择还不行吗?” 姜禾绿忍无可忍,不想听到威胁的声音。 在两个狗男人的注目下,姜禾绿走在两辆车的中间垂直线。 然后,她走到路边—— 招了辆出租车。 正准备拧车门,腕部突然传来不大不小的力道,将她拉了回去。 时怀见把她抱到副驾驶车门旁,像个哄小孩的老父亲,命令道:“你坐出租车,我不放心。” “我……”姜禾绿又下意识去看沈西成那边,生怕他一个生气去父亲那里告状。 眼睛视线却被时怀见挡住了。 他提醒道:“陈清韵刚才脸色不好,沈西成要带她去医院。” 她一愣。 “所以你现在只能上我。” “?” “的车。” “……” 时怀见面色沉着,替她拉开车门。 “我想回家。” 姜禾绿犹豫道,“你不会又要带我去你家吧。” “不会。” “我,还有点晕车,对,我坐你的车,很晕很晕的。” “那你开车。” “没带驾照。” “在你包里。” “……” ——他怎么知道的? 谎话连篇,但全被他一一拆穿了。 姜禾绿只能臭着一张脸,朝他伸手,“车钥匙。” “做什么?” “我担心你送我去你家,所以我来开车。” 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双方谈妥后,时怀见稳坐在副驾驶,指导旁边的小女人使用车子。 “我知道。” 姜禾绿系好安全带,把包包往他怀里一扔,“我车技你还不放心吗。” 本来想让她开车的时怀见,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沉默了会,说:“你下来。” “……” 姜禾绿已经不由分说发动引擎了。 大晚上的,会有交警检查,开着开着,姜禾绿不记得自己是否带了驾驶证,让旁边的男人帮忙找一下。 时怀见对女人的包没有研究,半分钟后才把包打开,试探性摸索一会。 ……摸出一面镜子,一些假睫毛贴,一个小卷梳。 还有他之前的打火机。 以及,一片姨妈巾和三支口红。 最后,才找到她的驾驶证。 小姑娘人看着整洁,包里的东西倒是乱糟糟的。 把驾驶证拿出来后,时怀见随口问一句:“为什么你带三支颜色一样的口红。” “? 哪里一样了?” “不一样吗?” 他微顿,“我看颜色一样,可能……味道不一样吧。” “味道一样。” “是吗,什么味。” “甜味。” “一样的甜,一样的颜色?” “我都说了,颜色不一样。” “我觉得一样。” “……” 本来想让他打开车内灯好好看看,但想到自己在开车,可能会影响到视线,过了一个红路灯口之后,姜禾绿把车暂时停在路边,然后打开灯,把包里三支口红拿出来,在他眼前可劲儿晃了晃。 “你看好了,不、一、样。” 上次说她口红颜色一样的是沈西成。 嗯,狗是色盲,可以理解。 但是不能杠。 “确实不一样。” 时怀见还算明事理,语调又突然一转,“但是味道真的一样吗?” “一样甜。” “我还不信。” “不信你尝尝。” 她话音刚落,后脑突然被人捧住,唇上迎来一片温热。 他温柔轻咬着她的唇,带有薄茧的大手搂过脖颈,指腹在她耳际摩挲,将彼此间的温度一点一点地带高,呼吸也逐渐加重。 姜禾绿抬手,及时推开他,眼睛里充斥着意外。 男人倒是心如止水,正经地评价:“嗯,是挺甜。”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继续开车还是科普口红,又或者,找他算账。 这是不经过允许第二次亲亲了吧。 “所以你买这些东西送给我,就是想理所当然偷亲人的吗?” 她羞红着脸,微恼地质问。 女孩眼波潋滟,带有水渍的红唇透着光泽,造成的视觉冲击,可不仅仅是想让人偷亲那么简单。 “没有,只是想送。” 时怀见收回视线,声音不自觉的黯哑低沉,“至于偷亲,你应该好好想想,是不是你太迷人了。” “……” 这番解释,等同于变相地夸她。 果然是狗男人,耍起流氓来都有凭有据的。 “不管怎样,我是不会被你这些东西束缚的。” 姜禾绿振振有词,“那些钱对现在的我来说很困难,但以后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我不需要你还钱。” “那你要什么?” “你可以回送我礼物。” “那你想要我送你什么?” 他似在沉思了会,煞有介事地回答:“送我去你家过夜?” 31 31 大脑出现短暂空白。 本以为时怀见是随口瞎说的,然而他继续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似乎在等答案,又或者,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姜禾绿深呼吸,没当回事,别过脸蛋,“您好歹也是上市集团的老总,正经点行吗。” 时怀见淡淡地嗯了声,“行,你继续开车。” 关掉车内灯,他把她刚才翻找出来的口红放回包里,见里面实在乱得不成样子,便顺手将小物件一一放好,顺带分了类,整套流程下来自然而顺畅,没有半分不妥,像是在做细心男友的义务。 姜禾绿看见包包被动后,想开口,又忍住了。 一路无话。 不知是因为不经允许擅自偷亲了她还是后面那句调侃的话,姜禾绿小脸没什么表情,细眉端着,偏瘦的身子窝在宽大的驾驶座显得更加娇小,脾气却不小。 在生闷气。 不开心,又拿他没办法。 谁让人家是大老板呢。 “不高兴吗?” 时怀见问她。 “没有。” “说实话。” “有一点。” “就一点?” 当然不止一点。 除去偷亲她,想占她便宜外,还有一点—— 她不喜欢别人动自己的东西。 虽然得承认包包内部凌乱不堪,但她对自己的东西心里有数,就算包包再乱,也可以找到自己放进去的东西。 他随手一弄,帮她整理好了,反而没了原先的安全感。 就算他是好心,姜禾绿也没委屈自己,直言承认:“确实不太开心。” “就算不开心……”时怀见微顿,“也不该冲动上高速吧。” “……?” 他后背稍稍往后靠,泰然自若,“没事,你先开吧。” 他不说,姜禾绿都没发现车子什么时候时候上了高速。 市政的拍卖厅高速路很近,夜幕降临,周遭昏暗,一不留神确实容易拐进来,加上现在etc畅行,没有任何的提示。 主要怪她没上心。 姜禾绿并不想让人加深女司机的刻薄印象,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开启导航,稳定车速,专心致志选择最快的下高速路线,饶是如此,还是比正常时间晚两个多小时才到家。 车停下后,一张湿巾被递过来。 她有点愣。 时怀见提醒:“还要我帮你擦?” 姜禾绿无意识接了过来,才发现额角密着细汗,刚才注意力太过集中,紧张得出汗。 “以后不吓你了。” 时怀见说。 至少在她开车的时候不吓她。 幸好刚才路上没什么车,她的车技也没那么糟糕,即使思绪偏离,凭潜意识的记忆依然能让车子正常地行驶,不然运气不好的话,没准第二天车子就得报修。 看他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姜禾绿也跟着下去。 时怀见把包顺手递给她,“天色不早了,早点睡吧。” 腕表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半,夜很深了。 开车时间太久,姜禾绿身子有些麻,靠在车门前,手里攥着湿巾,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道歉做什么。” “……就是觉得挺对不起您的。” 害他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这次的拍卖会,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可能做慈善的人设更添彩一些,但他买回去的古董以及她的祖母绿,毫无利益空间。 而且,在拍卖其他东西的时候,他是让手下人帮忙代买的,自己最后踩点才过来……是因为在忙事情吧。 挺忙的一人,还抽出空过来。 沈二狗完全没法和他相提并论。 对于时怀见,姜禾绿确实心生愧疚,尤其是知道他没做错什么却遭到父亲强有力的抗拒时,她由衷地同情,现在这社会,谁还没有个过去? 时怀见没有急着上车,侧首看她,问道:“你觉得哪里对不起我?” 她自然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去,思忖了会,有所保留地道:“本来您可以准时回家洗漱睡觉的,因为我的疏忽,浪费两个多小时。” 他的住处离这里挺远的,再开车的话,估计还要一个多小时,这样的话,他回到家不得四点多,按照平常的九点上班时间,他的休息时间不到三个小时。 “噢。” 时怀见平淡地应着,“那你想怎么弥补。” 她本来只是想说句对不起,不知道怎么弥补,被问到后,犯难一会,“我还不知道……” 见他眼底显而易见地谑意,她只好改口:“那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在我家暂住一晚上。” “确定吗?” “确定。” “这多不好意思。” 她正要说“没事”,却发现时怀见已经迈开长腿,径直往她家的大门口走去,落落大方,不拘小节,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矜持。 姜禾绿:“……” 他但凡迟个两三秒过去,她也不会觉得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解锁,进门,开灯,在玄关处换了鞋,姜禾绿还在心里隐隐担心,让他进来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她只是觉得这么晚了,他开车回去有些浪费时间,而且大半夜的,人容易犯困,她刚才在高速路上强打起精神才没让自己睡着。 为了安全起见她才把他留下来,但是目前看来,她应该为自己的安全着想。 事到如今,她只能尽自己的待客之道,“您要不要喝点什么?” 家里的保姆之前便遣散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住,每周会有家政来进行一次大扫除,卫生没什么问题,平日里的餐食大多以外卖为主。 一个房子有没有烟火味,一眼便能估摸出来,时怀见没让她去准备水饮,只说道:“不急,你先忙你的。” 她点头,“那我先去给您准备房间了。” 家里的客房是有的,不过因为没有人居住,所以需要重新整理被褥。 套被子是个技术活,好不容易忙完,她又在洗浴间放了洗漱用品,想到他空手过来,没有换洗的衣物,便去父亲的房间,找来未拆封的衣服。 她之前给姜父买过一套衣服,但因为款式过于年轻,钟爱中年浅蓝色的姜父并没有穿过,但也舍不得扔,一直搁浅,这回倒派上用场。 收拾妥当后,她下楼,看见八宝迈着悠悠的小碎步围绕在男人脚下。 因为常出门原因,八宝并不害怕生人,好奇地用湿润的小鼻子嗅着陌生气息,时不时抬起胖脸观察他。 姜禾绿突然想到自己好像忘记喂猫粮,忙去猫盆附近,发现里面的猫粮已经满了。 再看八宝围着男人那样,估计是时怀见刚才听见猫叫声,顺手帮忙喂了。 “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换洗衣服也给您放在房间里,您早点去洗漱吧。” 姜禾绿走过去说道,“我现在去给您烧点水喝。” “水烧好了。” 时怀见简短应着,视线从猫的身上收回,问道,“客房在哪?” “三楼倒数第二个房间,灯还亮着。” 等他走后,姜禾绿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桌上的杯子,上面确实冒着一层蒸汽,其中一杯热水,是留给她的。 网上常常能看到男人做家务或者做饭的短视频以及帖子,网友们纷纷夸他们体贴老婆,那些夸赞无一不是说明,目前看来男人做家务还是件稀奇的值得赞赏的事情,不像古今中外女人做家务那样习以为常,这种“稀奇”的事情,姜禾绿不认为时怀见会做,他家里有佣人,平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种女人做的“小事”,公子哥都很厌恶。 然而他刚才确实是顺手帮忙烧了水。 也没觉得烧水是客人或者男人不该做的事情。 还帮忙添了猫粮。 姜禾绿喝着水,感觉心里也暖暖的,顺带将这事和于诗说一番。 现在这么晚,于诗可能睡了,但她还是发了一大圈内容过去。 五分钟,于诗回信息:【气死我了憨憨队友又害我掉了一颗星。 】 姜禾绿:【你没睡觉? 】 于诗:【你确定你要质问我?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时怀见在你家? 】 姜禾绿:【我不都说了吗,天太晚了,他暂时住一宿,你要看细节,他帮我烧水了诶。 】 于诗:【然后呢? 】 姜禾绿:【你不觉得他挺贴心的吗。 】 于诗:【所以你对他的喜欢又多一点? 】 姜禾绿:【我没有!能不能聊了!我只是和你探讨男人的小细节!】 于诗:【细节就是他的温柔体贴其实是经过上一段感情提炼出来的,男人给你挡车门防撞头,走路时让你走左边,出门时腕上绑着你的小皮筋防止你长发落汤,这些细节和温柔,都是你捡别人不要的。 】 姜禾绿:【……你能再残忍一点吗。 】 于诗:【别想男人了,上游戏吧,我掉了两颗星星!】 在于诗的几番催促和带领下,姜禾绿成功被她从男人世界代入王者峡谷。 一开始心神游荡,到后面逐渐入了神。 可能状态不对,第一局,输了。 姜禾绿去沙发上,脱了鞋,盘腿而坐,又从抽屉里摸出薄荷爆珠,半含在唇际,口齿不清地说:“再来一把,我c。” 手指适应屏幕后,逐渐找回手感,很快进入状态。 姜禾绿心无旁骛地盯着屏幕,一边操作一边指挥:“推完高地去龙坑,别上头,辅助回家补状态。” 思绪情绪,有条不紊。 然而,因为adc玩得浪,被对面切掉,导致本来十拿九稳的龙被抢掉。 “卧槽!这都能被抢?” 姜禾绿差点破口大骂,“打野的惩戒呢? 辅助的视野呢?” 于诗:“不知道。” 姜禾绿:“这上单还蹲草丛呢,意识真菜,谁带来的?” 于诗:“? 我就是上单。” 姜禾绿:“……噢。” 搞错了。 回城的时候,她随意地抬眸,意外发现时怀见不知什么时候下来的,没擦干的短发淅沥滴着水,薄唇微抿,投落过来的目光深邃得玩味。 他腰间系着一条浴巾,麦色腹肌分明,恰到好处的健硕,似乎没把自己当外人,迈开大长腿,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姜禾绿沉默了会,小心翼翼地抬手,把唇间的烟蒂拿掉,捻灭,放入桌边。 表面平静如水。 内心狂躁不安。 我、勒、个、草。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么晚了他为什么不睡觉。 时怀见立身于她不到两米的地方,低眸注视。 他在看她! 姜禾绿的心脏快要跳出来,顾不上那么多,硬着头皮继续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注目,她的手法更熟练了,小小一个法师在线换三装秒杀c位,赢得最后一波团战。 游戏结束,她放下手机。 于诗发来微信语音:“咋不玩了?” 姜禾绿:“明天吧,我想睡觉了。” “睡觉还是睡男人?” “……” “你悠着点,别被老男人表面骗了,他们有过很多女人,手段高明得你驾驭不住。” 怕于诗再说些什么,姜禾绿不再听语音。 小心整理下坐姿,头发,衣服后,她继续维持着淑女的样子,“时总,您这么快就洗完澡啦。” 时怀见眼神透露着几分玩味,“还不睡觉?” “朋友叫我陪她打几把游戏。” 她仓促地解释后,发现他的目光落于茶几,逐渐转移到香烟上。 这是一款女士细支爆珠烟,味道清爽带香,她偶尔会抽着解闷。 “你还抽烟?” 时怀见问。 “我说这个……是糖……您信吗?” “糖? 我尝尝?” “这个是薄荷糖,不好吃的。” 姜禾绿一边笑,小手的速度比偷鸡的狐狸还快,刷地抓起烟蒂和烟盒,一股脑扔进垃圾桶,“而且过期了,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还是别尝了吧。” “什么时候过期的?” “就刚才。” “……” 没听说过香烟的保质期这么短。 时怀见没继续揪着不放,顺着她的话,“晚上少吃糖。” 她乖巧点头:“嗯嗯。” “早点睡。” “好,晚安。” 姜禾绿起身欲走时,因为腿长时间的盘坐,没怎么站稳,差点跌男人怀里,好在她及时抬手扶了个东西,才避免事故发生。 但是她手抵着的这个东西……硬邦邦的,好像是他的胸膛。 下意识地,姜禾绿迅速收回手。 她低头,感觉脸上火辣辣地在燃烧,刚才掌心的触感历历在目,怎么都无法从脑海挥之而去。 虽然手感很好但是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很让人头疼。 “时总……”姜禾绿开始甩锅大法,“您为什么不穿衣服?” “房间里没有。” “啊?” 时怀见往前走了两步,才在椅子上发现一套未拆封的男士衬衫。 姜禾绿微愣,想起自己刚才从父亲房间找到换洗衣服后便直接拿到楼下来,但她和他说的却是把衣服准备在房间里。 是她办事不利。 “不好意思,是我搞错了。” 她又尴尬一番,“我以为我把衣服已经放在客房了。” 姜父房间在二楼,她拿到衣服后顺便下来了,因为喂猫,顺手把衣服放在椅子上。 再一次制造乌龙,姜禾绿不由得懊恼,她这样做,搞得她像是想占便宜的那一个,故意把他的衣服藏起来。 好在时怀见并没有太在意。 姜禾绿回房冲了个澡,继续回于诗的信息,知道于诗因为前几段感情对男人有所偏见,所以没提男人,只说游戏。 说完后,道了晚安,关灯睡觉。 凌晨三点多,窗外夜色弥漫。 眼睛闭上没多久,突然听到扒门的声音。 是猫! 时怀见的房间肯定没锁门,所以被八宝扒开了。 这只猫到底想干嘛。 姜禾绿不得不起身,露出门缝,用手机手电照了照。 果然,客房的门被打开了。 “喵呜——” 八宝叫起来。 这只肥猫吃饱了撑的吗,干嘛去打扰客人睡觉。 姜禾绿试着唤几声,然而并没有用。 啪嗒一声—— 房间里不知道什么东西被猫碰掉在地上,声音明显。 摆明是不让人睡觉了。 姜禾绿只能小心翼翼过去,敲了敲门,“时总?” “进来吧。” 时怀见也没睡,估计是被猫闹醒的。 她仓促地走进去,连灯都忘记开了,只借手电的光线,找到猫的位置,一边去抓猫,一边道歉,“不好意思,我家八宝太调皮了,打扰到您的休息。” 她想带八宝走,然而八宝以为她在和它玩躲藏藏,上蹿下跳。 人哪能和敏捷的猫相比,没有零食的哄骗,姜禾绿根本抓不到它。 “你别急。” 坐于床面的时怀见不温不火地给予建议,“等它消停后再抓。” 他说的还挺有道理。 姜禾绿没有急,干站了会,没有动静后,八宝果然从窗台上跳下来,慢悠悠地走着,尾巴肆意地摆动,非常怯意。 它跳上床,嗅了嗅被褥,心安理得地趴在枕头上。 看样子,是打算在这里睡觉。 因为客房之前很少开门,八宝是公猫,想要用自己气味占领领地,所以来这里睡觉,可以理解。 但是,能不能下次再说! 和猫讲不了道理。 姜禾绿忍着心中恼火,趁着它不动,慢慢地走过去。 她打算来个敏捷快速的功夫将这只猫收入怀抱中带走。 但还是低估猫的反应程度以及自己不入流的本事。 当她谨慎抬起胳膊,直扑床面的动作抬起时,八宝便嗖地溜到一旁。 然后,用一种喵氏鄙夷望着她。 手电的一束光下,猫眼非常亮,把鄙视展现得淋漓尽致。 姜禾绿干脆把手机扔开,按亮落地灯,开始自己的抓猫行动,因为八宝就在床铺上,她便膝盖跪在床侧,用手去抓。 时怀见面不改色地看着这一人一猫在他眼前玩得不亦乐乎。 完全当他没存在过。 突然,他发现猫就在他的左手边。 而姜禾绿,在他的右手边。 心头,突然冒出一个预判。 果然,眼里只有猫的姜禾绿直接扑过去。 猫,没扑到。 她直接扑到他的怀里。 位置非常巧妙,他感知到有两团那什么很明显地压过来。 姜禾绿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地翻了个身,本想脱离战斗,感知到后背突然有一只男人的手托着。 她挣扎的一个侧身,反而让自己落入他的怀抱里,不偏不倚地被他搂着。 落地灯光线昏暗,将房间氛围染出朦胧的氛围。 双方都处于讶然的状态,四目相对了许久。 因为一个人在房间里,时怀见依然只是裹着浴巾,即使半卧,依然身上每一处流畅清晰的线条,身材比例近乎于完美。 离得近,姜禾绿真切感知到他每一寸的体温。 她的手,和刚才在楼下时一样,触碰在他的胸膛,坚实,温热。 知道是自己的错,姜禾绿不敢看他,小声又仓促地解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更没有占便宜的想法。” 时怀见眸光锁在她通红的小脸上,点头,平声陈述:“我知道你没有。” 话音落下,他突然翻了个身,将她压于身下。 低头,男人沉哑嗓音从她耳际响起:“是我有。” 32 32 一番天旋地转后,昏暗的光照下,女孩黑色柔软的发披盖在枕头上,黑白分明的眼睛仰望着上方的男人,眸底毫不意外被愕然和窘迫占满,像只被吓傻的兔子,四肢麻木,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变得不均匀。 而导致这一切事故的罪魁祸首——八宝,正蹲在地上,慢条斯理地耷拉着脑袋吃不知什么时候被顺上来的猫零食。 一边吃,一边睁着圆眸时不时看他们。 猫吃东西的细微动静并没有影响到他们,时怀见一条胳膊从她肩胛骨捞过去,身子半撑起来确保没有让体重压着她,尽管有所克制,呼吸还是比往常沉上一些。 保持的所有姿态乃至神情都不像是正人君子,然而压低的嗓音却正经严肃得很:“是我这段时间没表现出来,还是,你故意装傻?” “您……” “别说敬语。” 他声线醇厚,不容她拒绝反驳。 近在咫尺的压迫感,使得姜禾绿没敢轻举妄动,思绪飘得越来越乱,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男人经常挂在嘴边的情话或者表白,也许过段时间就当什么事请都没发生,推翻所有的承诺,更何况像他这种从没把话说开了的。 “一个年轻女生,大半夜,只穿着睡裙,闯入男人的房间,膝盖跪在被子上,多次不小心露点和大腿。” 微顿,时怀见继续说,“我是该夸你不拘小节,还是理所当然地认为你在勾引我。” 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现在已经认为是后者了。 哪怕姜禾绿解释也没用。 呈现于她上方的姿态,已经体现出他接下来有可能的行为。 “我不是……您真的误会了……”姜禾绿还想解释,“房间里没开灯,我以为您看不见的。 要是知道的话,我肯定不会那样放肆。” 一开始房间里确实没开灯,后来因为抓不到猫,所以才随手按了落地灯,然而光线很暗淡,如果不细心观察的话,并不会发现什么。 何况,正人君子就算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的,也应该避开眼目。 而不是把这个当成理由冠冕堂皇地质问她是不是勾引。 见男人眼底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姜禾绿索性放弃挣扎:“算了……我觉得您说的对,可能……我就是在勾引您。” 知道自己肯定说不过他,所以姜禾绿没狡辩太多,顺着他的意思说,反而把自己被逼迫的处境凸显出来。 她的顺从当然没起到什么作用,只觉腹部一凉,再抬眸时,裙摆已经被推了上来,忽冷忽热的,让人不由得颤栗,下意识抬起手,抓住他宽厚的肩膀,神情难堪。 时怀见嗓音温柔:“你想做吗?” “……” “想不想。” “不知道。” 这一次,姜禾绿没撒谎,她确实不知道,作为一个成年女性,对某方面不是没有过遐想,以前陪于诗看片的时候也很明显地察觉到变化,回家洗完澡洗小内内。 得承认不论男女在面对优质的异性对象时,确实很难有抵抗的能力,现在是凌晨三四点,未能得到及时休眠的大脑反而更兴——奋,容易让人做出冲动的事情而不计后果。 时怀见一眼看出她对某些事不解又好奇的状态,轻笑了声:“你没做过吗?” 初吻都是被他拿走的,更别说这些事了。 不过姜禾绿一想到这人连儿子都有了,而自己这样光板着经历,是不是太亏了。 “这不重要吧。” 她只说道,有些微恼,“而且,谁说我答应和你做了……” 她胳膊一个用力,想从他怀里钻出去。 本以为自己仗着身子瘦下能像只泥鳅一样溜走,没想到使出那么大的劲,却被男人从腰间覆过的手扣得死死的,她试着去动弹小腿,几番挣扎后,反而踢开了他身上的浴巾。 姜禾绿快囧死了。 “我都没急,你倒是急了。” 他依然是不急不慌的态度,好像在这种事情上,他不是个要占便宜的人。 “你让开。” 她恼上几分,“你确定要继续吗,你就不怕我缠着你对我负责?” “求之不得。” 时怀见用指尖拨开她脸上的碎发,捏着女孩轻巧的下颚,低头吻了上去,吻得很浅淡,温柔缱绻地逐渐往下,从脖颈到锁骨,再到…… 他还没怎么弄,姜禾绿的眼角突然红了。 不是委屈,也不是害羞,而是害怕。 红得不是很明显,反而愈衬出娇态,不自觉的勾人。 “你别了吧……”她低弱着声求饶,“我真的不想和你牵扯太多关系,你放过我好不好……东西我还给你,我不想要……对不起,我不该勾引你,是我的错。” 太害怕了。 即使好奇期待,但在没做好准备的前提下,她还是不想放纵,至少不想在他这里放纵。 与其说她不知道自己对他什么感情,反而是因为不确定他对她是什么样的态度,对未来的态度。 意乱中,时怀见抬眸,俊颜几分不解:“哭什么。” “你又不喜欢我,干嘛这样对我。” 这小嗓音中满满的委屈毫不掩饰地溢出来。 时怀见不由得好笑,薄唇拂去她眼角的泪,“我以为你知道的,要亲口说,是吗?” 她不吭声。 “我喜欢你。” 他没什么顾虑和犹豫地说出来,继续补充道,“是要和你在一起的那种感情。” 正所谓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可信度为零。 姜禾绿别过脸,不让他亲。 “没谈过恋爱,也没追过女孩子,可能某些地方会处理得不妥。” 他声音很明显地抑制,“不过还是得承认,从第一次见面,就对你有兴趣。” 是一见钟情,或者见色起意都不重要了。 能第一眼让时家太子爷亲自帮忙停车的女孩子,全桐城找不到第二个了。 漂亮的女孩遍大街地走,但像她那样,被拒绝后朝别人鞠了个躬以表歉意的,确实不多,一开始以为是她从小养到大的习惯,后来相处后发现她并不是那种乖乖女。 之所以那样鞠躬,是因为在沈西成身边呆久了,被迫培养出来的礼仪。 时怀见对这个认知的第一个反应是怜悯,如果是他的话,哪怕带不喜欢的女伴,也没必要让人那样讨好,把生性都磨没了。 “有兴趣是什么兴趣,猎物吗。” 臣服于下的姜禾绿,口吻带着嗡嗡的鼻音,听起来还是不开心。 “是心动的感觉。” “那又怎样。” 她继续挥动小脾气,不接受他的坦白,“可我对你没感觉。” “你确定吗。” “确定。” 话音落下,只见他不急不慌地把修长的中指晃到她眼前,重复问:“真的确定?” 光线下,指尖一片晶莹。 姜禾绿愣上几秒,随后反应出那是从哪里抹来的,只想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当初说好的涌泉相报。” 时怀见面不改色,“你还真的涌了。” “……” 33 33 这不是她的错,这是正常的生物反应。 不断地在心里安慰自己后,她的心境逐渐稳定下来。 又不是古代社会,现在和陌生人约的都比比皆是,更何况,她面前的男人不论颜值还是身材都有足够的吸引力,在这样充足的条件下,产生反应很正常。 从时怀见的角度去看,底下的人儿脸蛋娇红,显现而出的纠结和紧张,是初次尝试者最自然不过的表现,即使她在掩饰,缺乏的经验还是能让男人一眼便看出。 他没有拆穿,就当她是个经验足的老手,握住她莹白的脚腕,轻轻抬到腰间两侧,两人便呈现出最经典自然的姿态。 姜禾绿像只缺氧的鱼,呼吸不稳,大脑很乱,任凭人宰割,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靠近贴合的,迷糊之中小声地问:“那我是不是要吃药……” 家里没有任何的计生用品,来之前又毫无准备,避免怀孕的最好办法只能是吃药了。 俯于她眼前的男人微微一顿。 然后慢慢退出去。 彼时他的额间已经密着汗,染在双眸里的欲念沉重,面对现实状况,又不得不及时刹住车。 姜禾绿并没有发现他们已经脱离了,小脸还偏向于昏暗的一面,耳根继续泛着红,两只手微微蜷起,仍然处于紧张的状态。 她听见男人磁性的嗓音在她耳际蛊惑响起:“不吃药行不行。” “不行……”她说得慢,却也果断。 这个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 这种奇怪的事情不会被她遭遇了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那她是不是太倒霉了呜呜呜—— 时怀见面色沉着地看着她,不用想都能猜她此时对于他的形象理解不外乎就像古代的一个太监。 姜禾绿得以解脱后翻了个身,慢慢地把裙子放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往旁边一坐,“您放心哦。” “……” 姜禾绿挺意外的。 这完全不在她的准备范围内。 她都做好第二天腰酸背痛的准备,结果,就这? 庆幸的同时,她逐渐解开疑问,怪不得时家太子爷身边没女人呢,原来是这层原因,他竟然不行到这个地步。 哎,好好的一个男人。 如果五分钟的话倒也还好,两分钟也情有可原,但他好像只有半分钟不到…… 想到这里,她更同情他了。 借着不足的光线,她也有小心翼翼地去观察,身材方面,这个男人没得挑,大长腿,八块腹肌,宽肩窄臀,堪比国际模特儿,至于那个,因为有被子,她没有看到,但估计也就那样。 不由得,姜禾绿叹了口气,声音在幽静的房间里,十分明显。 “哎……” 非常地失落。 时怀见的面色由黑变沉,又逐渐地觉着好笑,低哑口吻掺杂着温柔,“姜姜,过来。” “我要去睡觉了。” 她说着,已经穿上拖鞋,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放心吧,我真的不会把您的事情说出去……呜呜……” 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的手劲,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紧接着一个旋转,她就被扔到沙发里,如同陷入旋涡中。 沙发处离光源更远,她更看不清周围,脑子晕晕沉沉的,双眸瞪他,“你干嘛……” 时怀见腰际仍然松垮地系着那条浴巾,坐于她身侧,单手撑着沙发背,俯首温柔看她,嗓音低沉,“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嗯……” “……?” 他用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嗓音如清泉透彻动听,“不过,看在你那么叹息的份上,我怎么忍心让你失落而归。” ……后面发生的事。 ……就这样不可写的发生了。 姜禾绿不想再回忆第二次。 早上八点。 姜禾绿被八宝的扒门声吵醒。 睁眼的第一秒,瞬间想到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简直不堪。 ——啊啊啊啊啊她为什么要作死。 ——为什么会产生同情心引狼入室。 走到洗手台,从镜子里看见的自己,脖子上还有清浅的痕迹,不深,可能只是牙齿磨出来的,能用粉底或者遮瑕盖住。 姜禾绿连化妆的心情都没有了,刷了个牙后,换了个短衣长裤外加一个外套就出去。 经过客房的时候,发现门是开着的,她顺带偷偷看了眼。 房间里没人。 里面的摆设很整齐,被子也恢复到原先的模样。 只有沙发套被拿下来了。 至于为什么被拿下来,她也很清楚。 事情的起因,得从一只猫说起…… 想到这里,她突然感觉到不对。 就算猫对陌生环境好奇,也不该逗留这么长时间还喵喵叫吧。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昨晚似乎闻到了猫零食的味道。 姜禾绿走向垃圾篓,却发现里面也被清空了。 时怀见对自己住过的地方,居然收拾得这么一丝不苟。 姜禾绿闭了闭眼睛,只想找个缝把自己埋掉。 楼下。 一个系着围裙的男人,还有一只猫,在姜禾绿下楼的时候,双双抬眸看过去。 “早。” 时怀见简短招呼,“过来吃饭。” 早餐是他准备的。 他厨艺并不好,只是以前在外留学的时候偶尔自己动手做一些,热一下牛奶和鸡蛋还是没问题的。 姜禾绿完全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像只没有灵魂的木偶,跟着他进餐厅。 明明是自己家,她却浑然不自在。 发现异样后,时怀见不无关切地问:“不舒服吗?” 她摇头,“没有。” “那怎么了?” “可能,不习惯吧。” 姜禾绿已经在竭力保持平缓的状态了。 到底是第一次经历,而且遭遇和别人不同,她现在看见这个男人就感觉自己被完完全全的看透了,没有任何的保留空间。 “以后会习惯的。” 时怀见好似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们已经是亲密的情侣关系,擦了擦手,“有什么想说的直接告诉我就行,不需要扭扭捏捏。” “嗯……”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见她不是很在状态,心神不宁的样子,估计说了也是左耳听右耳出。 虽然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但两人已经那般亲密地坦诚相对,所以对于未来,他不需要太迫切,操之过急的话反而会把她吓着。 饭罢。 最优打算是时怀见先开车送她去公司再自己上班,但姜禾绿并没有答应,她自己有车的,而且她是自由活动时间,并不急着去公司。 “不麻烦您了。” 她规规矩矩地站在车旁,“您还是早点走吧。” “还说敬语?” 她摸了摸鼻子,笑得有些勉强。 “晚上来接你吃饭。” 时怀见顺其自然地说。 “不,不要。” 姜禾绿下意识拒绝,“我……不习惯……而且没这个想法。” “什么想法?” “我们的关系,还是一直保持这样子吧。” 不像交易,不像炮——友,不像情侣,不像朋友,更不会结婚的关系。 时怀见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看她愈发泛红的脸蛋,眉角上挑,“害羞了?” 姜禾绿咬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与其说是他一步一步诱引,倒不如怪她没有自控力,在明知不可能的前提下,还去享受优待,在两难处境中寻找所剩不多的愉悦。 她低头,岔开话题,举起手里的袋子,“您的衣服我刚才洗完又烘干了,因为时间紧,没来得及熨帖。” “放车上就行。” 他没说放哪里,她便把袋子放副驾驶座上,起身准备走的时候,发现他立于后面,深眸锁视她,似乎看出端倪又好像并没有。 她干脆避开他的视线,“您慢点开车,一路顺风。” “这么害羞的吗。” 他轻笑,指尖从她发间拂过,将一缕碎发撩至耳际,声音和动作一样温和,“那我过几天再来找你。” 给她一点缓和的时间。 姜禾绿想了想,点头答应。 他走后,她并没有松一口气,充斥在心头的不知道是后悔还是不忍。 —— 下午,姜禾绿去公司准备直播首秀的事情。 因为是首秀,带的货是有一定知名度和热度的,受众广泛,这样的待遇,同公司的人,确实会说三道四,但又没证据说她和谁私通,也只能感慨别人运气好。 在直播间试播的时候,于诗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拉过姜禾绿的手,神秘兮兮地问:“你看群消息了吗?” “什么消息?” 于诗把手机递到她眼前,“陈冰刚才发了一张时总的照片,给咱们的微信群里,群差点炸了。” 姜禾绿十分平静:“噢。” “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 “我有什么好关心的。” “这么劲爆的消息你不看看吗?” 于诗痛心疾首,二话不说地把屏幕怼道她面前,“你看看啊!这是你的男人诶。” 眼睛视野被缩小到手机屏幕上,姜禾绿不看都不行。 她心不在焉,扫了眼上面的消息。 于诗说的不错,陈冰果然把时怀见的照片发到群里了。 可能胆子不够大,她没拍到男人的脸,但一个侧身的照片就让人想入非非,大家纷纷问她刚才在时总的办公室做什么。 陈冰回答得神秘兮兮,让她们猜,这就导致,群消息炸了。 这事要是被时怀见知道的话,不把这个女主播辞退才怪。 “这是之前在办公室偷拍的,当时我也在场。” 姜禾绿没放在心上,淡淡解释,“又不是什么亲密的角度。” “你说的这个当时你也在场,很令人遐想啊。” “……怎么了。” “你和时怀见关系到底正不正常?” “想什么啊,怎么可能。” 于诗到底是火眼金睛,几下子就看到好闺蜜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是不正常的,但她又不清楚两人进展到哪一步了。 多余的话,她都不想重复了,只叮嘱道:“不管怎样你小心点,身子栽进去没事,心要是进去了,那就完了。” 于诗的话再一次提醒姜禾绿。 像她这个年纪,如果没有身经百战,确实容易上老男人的当,想到他昨天晚上在床上说的告白,几分真,几分假,都让人捉摸不透。 姜禾绿犹犹豫豫了很久,还是拿起手机,打算做个了断。 此时已经是工薪阶层的下班时间。 商务迈巴赫稳稳行驶在马路上。 正在开车的秘书适当提醒:“时总,您要是觉得困了的话就睡一会儿。” “不困。” “您昨晚不是没休息好吗。” “那也不困。” “……” 只休息四五个小时还说不困。 到底是您精神足呢,还是脑子里被某件愉悦的事情占据,都忘记疲累了。 秘书知道大boss昨晚留宿姜家,至于发生了什么,从大boss一整天的状态就可以看出,某高层数据出现两次失误,居然都没面临扣奖金的惩罚,这足以说明一切。 就在秘书以为大boss的春天就要来的时候,一个手机短信突兀响起。 时怀见的手机,有一条姜禾绿发来的信息。 【时总,我认真思考过我们的关系,不论从哪方面来看,继续发展只会给双方带来不利,希望您能明白。 】 她说的已经很委婉了。 她不想和他在一起。 即使发生过什么,她也不要他。 字面意思也可以理解为,她是有点喜欢他的,但她不想在一起。 简称,想做一个撩完就跑的渣女。 时怀见回拨电话过去。 无人接听。 连续三个电话。 都无人接听。 可能是手机开静音了。 时怀见的心里突然有一个预感。 从副驾驶座上拿起她今天早上的袋子,把里面的东西翻找出来,除了衣物,还有一个小盒子。 里面盛放的是一颗祖母绿,和一张已经写了签名的欠条。 这些东西都要还给他。 看样子,是真的打算划清界限了。 透过后视镜,小秘书很容易发现大boss的变化,小心翼翼地问:“时总,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 许久,才听得时怀见从容淡定地回答,“被甩了。” “……” 沉默了会,小秘书委婉地问:“姜小姐为什么不想和您在一起。”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手机,没怎么用力,手背青脉显露,然而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沉,“不知道。” 就算害羞,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还是说,他昨晚吓着她了。 “会不会是您……太粗鲁了?” 小秘书斗胆问道。 “不可能。” “那您要不要换种追求方式?” “不追了。” “啊? 真的吗?” “嗯。” 不知这祖宗在想什么,小秘书又问:“那姜小姐今晚的直播首秀,时总您也不去捧场子吗?” 时怀见心不在焉地吐出几个字:“不去。” “姜小姐长得这么漂亮,直播效果肯定很好。” “无聊。” “沈二少可能会去凑热闹。” 沉默了会,时怀见:“直播号多少?” 34 34 晚八点,星加的直播间有一半是亮着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和偶尔的试播,姜禾绿基本已经适应规划,表达方面可能没大主播熟练,好在记性不错,行内最基本的套话背下来就行。 她今晚的合作厂商是国产某牌子的护肤品,水乳系列销量始终遥遥领先,但最近因为请来的品牌代言人产生黑料,人气减半,在合适的代言人出现之前,厂商打算先在主播圈预热一波。 于诗怕姜禾绿紧张,主动去做她的搭档助理,没想到人家不仅不紧张,还兴致勃勃地刷起微博。 “不用看了,在新人主播里,你的人气很旺。” 于诗耸了耸肩,把一个平板放于桌上,“搜索榜的人气差点压了陈冰。” “我知道。” 姜禾绿放下手机,神情有些严肃,“但这不是好事。” “怎么不好了?” “你自己看吧。” 呈现在于诗眼前的,是一些营销号带节奏的内容。 【我肯定不是最后一个知道沈二少的小女友去做带货主播的。 】 附的图片是很久之前被爆出来他们在一起的照片。 拍的侧影,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姜禾绿确确实实在上沈西成的车。 沈二少不是娱乐圈的人,先前交往的替身小女友各个却是娱乐圈热度最高的人气女明星,他也喜欢在社交平台晒自己的车和表,因此本身自带热度。 姜禾绿开播之前便沾了他的光,人气蹭蹭蹭地往上爬。 营销号底下评论道:【圈内人表示他们已经分手,至于原因,你们猜猜。 】 【不是吧还有人不知道沈公子的初恋回来? 世界顶级设计师、学霸于美貌共存的名媛小姐陈清韵了解一下,可不是这种不入流的小主播能比的。 】 【麻烦那什么绿别蹭我清韵姐热度,谢谢。 】 【我笑了,小x书上野鸡千金人设出优越感了,麻烦粉丝先解释下她毕设抄袭同学的事。 】 【管你什么白月光,破坏别人感情的就是/绿茶。 】 本来营销号的主题是姜禾绿,但下面的评论不知不觉吵起来,还把他们的事情肆意宣扬一番。 姜禾绿由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主播】变成【因为白月光归来而痛失所爱的灰姑娘】。 且不说她本身家境不错,单提这个“痛失所爱”不知是谁先提出来的。 评论区编故事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强,热度越来越高,已经给营销号带来五千评论。 高赞评论也变成了:【我理解阿绿妹妹的遭遇,我男朋友就因为他前女友一句我想你,彻底不要我了/大哭。 】 每天晚上,总是有这么一段网抑云时刻,因此这条评论点赞最高。 但是点进去之后,发现这个高赞博主是个抠脚大汉。 姜禾绿莫名成了虐文主角。 有了前面的预热,她准时开播后,直播间便涌入千人,又逐渐以几十的速度累加。 旁边的于诗用嘴型问:你能行吗。 姜禾绿点头。 打光灯下,她化着精美的妆容,因为运营给她的人设塑造是甜美可人型,造型师便让她穿了棉布小裙,披落至肩的头发末尾稍稍蜷起,衬得五官娇小精致。 “进来的宝宝们点个关注,我们先抽一波奖。” 姜禾绿语速平缓自然,将直播间的气氛慢慢地带起来。 抽奖是为了测试真实的流动人群,奖品不大,但因为是免费得的,能动手的人基本都会参与。 同时,她还会告诉大家,分享直播间到微信群或者朋友圈的话,可以享有双倍的奖项。 基本运营都是别人教给她的,不需要操心太多,按照步骤走就行。 销售的产品也是拿的最低价,还有各种小样和赠品。 这样的起步待遇,即使是大主播都羡慕不已。 门口,有其他主播来看热闹。 在得知姜禾绿合作的厂商也是她们心心念念却没机会的那家,个个心里都有所不满,然而没人表达出来,只有陈冰敢说出真相。 “说话那么慢,我就不信她今晚的销售额能有多高。” “不知道她的后台是谁,砸她营销的那些钱,还不如直接包养她。” “咱也不用羡慕她,有些人就是一时兴起而已,做不长久的。” 她们悉悉率率抱怨的时候,刚好被出门的于诗听见。 “哟。” 于诗凉凉瞥了眼,“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呢。” “我们说的只是事实。” 有人翻白眼,“你朋友走后台这事,公司人尽皆知,她敢走,还不让人说了吗。” “我可没说不让你说。” 于诗慢悠悠拨了拨头发,“我只是想提醒你们,说话小声点,要是被她后台听见了,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几个人面面相觑。 嚼舌根的事谁都会,但没人敢在高管经理面前嚼,一开始大家以为姜禾绿的后台是那个曲经理,然而以小曲的权利,压根不足以动资金给她做营销。 她上面有人是板上钉钉的事,至于是谁,没人知道,猜来猜去,大家都认为必然是个糟老头子。 大家和于诗在这里拌嘴,不远处对着镜子补口红的陈冰只是听着,一句话没有,脑子里却生出不太好的念头。 十一点,姜禾绿直播间的人气达到预期,销售额突破保底,一切都在运营的估算内。 临近结束的时候,直播间突然来了一群带节奏的人。 【请问主播真的和沈二少在一起过吗? 】 【听说你们已经分手了,能说说原因吗,是谁提的分手。 】 【为什么不选择嫁入豪门而在这里做一个主播呢? 】 本来直播间里大部分都是认真购物的小姑娘,涌进来的这群人显得莫名其妙。 面临这种情况,姜禾绿第一时间的反应是离开摄像头。 而后发觉不妥,她是核心,要是一句话不说就走的话,只会让水军更加得意。 但是坐在这里,她并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 要不要否认和沈西成的事情。 或者,装作没看见。 看着女孩们的弹幕都被这群人刷下去了,她不由得拧眉,突然想到时怀见说的话。 她应变能力不行。 他说的不错。 她确实……不行。 不知怎么,她突然有一种想让他打脸的想法。 把直播尾声收完后,姜禾绿正面对着镜头,双眸晶亮又透着无辜,“我这边好卡,看不到弹幕在说什么,沈二少是谁? 他很有钱吗?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嫁入豪门的机会。” 顿了顿,她歪头去看工作人员,说要帮忙调一下设备,以此为由拖延时间,再想想其他办法。 “不用这么麻烦。” 工作人员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帮她把摄像头和麦关掉,“我们把那些号都封了。” “这么快?” “上头下来的命令,当然得快。” “上头? 谁?” “时总。” 姜禾绿愣了下。 他怎么知道她最后的关头出现危机。 不会一直在看她直播吧。 那她可就……丢脸死了。 有些不确定,她给他发了条信息:【谢谢您。 】 五分钟后,那端才回:【谢什么。 】 【谢谢您帮我解围。 】 【我没看直播。 】 【……我没说您看,我是说谢谢您帮我解围。 】 那端沉默了,没回。 看着那几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字眼,姜禾绿感觉有些好笑。 …… 往后一段时间,姜禾绿都在和莫名其妙的水军斗智斗勇。 不知是谁带的节奏,不论是粉丝还是吃瓜路人,都认为她爱沈西成爱得深沉,被迫分手后苦于生机才去做的带货主播,甚至还有人扒出她父亲住院的信息,导致大家纷纷同情,即使不去主播间买东西,也会过去捧捧场子。 当然,有人捧场子,也有人带节奏。 好在有管理员控评,没让直播间太过于混乱,而公司也发布一条声明。 【不信谣、不传谣。 】 简单六个字,充分表明了态度,星加的官方微博声明发布出去后,集团总部也转发了。 集团微博粉丝不多,却都是活粉,看着莫名其妙的转发,还不知道发生了怎么一回事,逐步了解后,才知是集团子公司的某个新人主播被水军带节奏…… 一件小得如同芝麻一样的小事,居然还让每个月只发布财经数据新闻的官博转发内容。 不知是不是大背景出动,逐渐地,带节奏的人少了。 姜禾绿逐渐归于安宁。 等人气稳定后,她再和运营谈谈姜氏的事,自己给自家产品带货,既省事又能最大利益化。 气温逐渐转凉,偶尔难得的太阳天,姜禾绿打开直播房间窗户,想给屋子透透气,却发现楼下路道有一辆劳斯莱斯缓缓驶来。 迈巴赫前面走着一个拄拐的老人,走路很慢,看到车来之后,可能有些急,加快脚步后反而一个不小心跌倒了。 不一会儿,车主下来。 即使隔着颇远的距离,姜禾绿依然从背影辨认出那人是时怀见。 他一身剪裁笔挺工整的西装,双腿修长,步伐很快,即使是一个甩车门的动作,不经意间也让人觉得贵公子气度十足,当然,这和他开的车有很大关系。 时怀见走到跌倒的老人面前,微微俯身,将其扶起。 周围有不少看客。 大部分人都以为老头子是故意碰瓷豪车的。 但扶起来之后,发现老头子只是摔倒,并没有碰瓷的意思。 之前网络上流传过一个段子,谁能证明自己有钱,其中最优秀的回答便是:我敢扶老人。 段子本带有讽刺的意思,但姜禾绿看到这一幕,发现这居然是真的。 不对。 她现在为什么要去想这件事。 她的重点难道不应该是,时怀见怎么突然来星加了。 不会是来找她的吧。 姜禾绿转身,忙去找墨镜和口罩,打算早早溜走。 这时,门开了。 背着门的姜禾绿后背僵硬,心头一凉,不敢相信他的速度会这么快。 “绿绿我有个劲爆的消息要告诉你!” 于诗的声音。 姜禾绿松了口气,还好,她还有时间整理。 她心不在焉瞥了眼,“什么事这么急?” “你知道之前雇佣水军黑你的人是谁吗?” “谁?” “沈二狗。” “?” “我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一边和陈清韵纠缠不清,一边制造你很爱他的虚假传闻。” 姜禾绿也没见过。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段时间困扰她的事情解开了。 怪不得总有人cue她和沈西成。 原来是他本人在背后搞鬼。 “你怎么知道是他的?” 姜禾绿问。 “刚刚运营部说的。” 于诗满脸嫌弃,“水军群都被挖出来了,每条评论一块,顶上热门的话一个赞一毛。” “这么不要脸?” “更不要脸的是,星加质问的时候,他那边给出的回答是,想帮你涨人气,虽然手段特殊了一点,但效果还是不错的。” 效果好不好姜禾绿不知道,但沈西成必然不单单为她着想的。 之前他一直禁止公开,但某天又突然允许记者偷拍发布他们在一起的新闻,这说明,他从来不在意她的感受。 这次的炒作,她知道他花了不少钱,却不完全为她。 “好在咱们背景强一点,几个闹得最凶的营销号都被警告了。” 于诗兴致勃勃地说,“不然再放任沈二狗这样下去,明天你们结婚的消息都遍布全网了。” 姜禾绿真佩服沈西成,真是个时间管理大师,每天忙于和老美的公事,还要应付陈清韵,最后又不忘拉上她一块儿凑热闹。 “对了,你收拾这些是要出门吗?” 于诗好奇地问,“这么怕晒黑?” “嗯。” 姜禾绿把墨镜往鼻梁上一架,“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什么急事啊?” 于诗仍然好奇,“前后门都被拦着了。” “啊?” “时太子爷要来视察,小曲怕有人早退,就提前让人看守了。” “……” 到底是小曲的主意还是时怀见的主意。 姜禾绿摘下口罩,算是没辙了。 仔细想想,两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只不过偶尔亲密了一下。 她没必要躲着他。 于诗没看出姜禾绿要躲人的异常,看时间离晚饭还远得很,摸摸肚子,“有点饿,你想不想吃外卖。” “可以。” 于诗安稳坐下来,打开手机里的外卖软件,心不在焉地翻着。 街边的小吃食味道都很不错。 “那就三份辣炒花甲吧。” 于诗兴致勃勃地说。 旁边的姜禾绿一边收墨镜,一边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两个人怎么吃三份?” “哦,把你给忘了。” 于诗愣了下,低头重新编辑数目,“是六份……” “……” “你和我都要减肥,不能多吃,但是还差十五块钱可以满减,那再来两杯奶茶助消化吧……” 姜禾绿耸肩,拿起手机,“我去趟洗手间,外卖到了叫我哦。” 出门后,她左看看右看看。 没听见时怀见的动静。 这说明,他来这里可能不是找她的。 产生庆幸的同时,姜禾绿心里又有些不自在。 去过洗手间,姜禾绿收到于诗打来的电话:“绿绿,你去楼下帮忙拿下外卖,外卖员不给进来。” “现在?” “对。” 看在美食的诱惑下,姜禾绿只好过去,为避免意外,还是戴上口罩。 不出意外,她果然在楼下看见时怀见。 显然,他也看见了她。 但是,他没有理她。 姜禾绿心里不由得畅快起来,好家伙,真的不是来找她的。 她当即就摘下口罩,美滋滋地去取外卖了。 拎着外卖回来的时候,又看见前厅站着一群人。 有小曲陈冰她们。 以及,时怀见。 他们声音过大,姜禾绿想不听都难。 好像是因为把领导照片放群里这事。 其实放照片没什么,但是一直暗示大家她和大boss在办公室里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这不是找死吗。 “我真的不是有意把照片放到群里的……对不起,时总。” 陈冰带有委屈的腔调响起。 时怀见嗓音低沉且严肃:“照片是你偷拍的?” “不,不知道。” 下意识地,陈冰想否认,又突然想到什么,“不是,我也不知道照片是哪来的。” “那你哪来的照片?” 小曲插嘴问道。 偷拍领导照片并且造谣这事,基本可以定义为严重事件,看时总这样子,估计是不打算轻易放过陈冰,就算不开除,也会扣掉相应的奖金。 “是别人发给我的。” 陈冰急中生智,只能这样撒谎道,“再说了,那天在办公室,不是还有别人吗。” 这么一提,她突然找到可以污蔑的对象,一抬头,看见替罪羊就在不远处,手里还提着公司禁止带进来的外卖,陈冰更猖狂了。 “是姜禾绿偷拍您的照片。” 这句话一落,姜禾绿满脸问号。 时怀见明明不是来找她的,这么一折腾,他也要找她算账了。 “和我有个鸡毛关系。” 她脱口而出,差点把手里的外卖砸陈冰身上。 “时总。” 陈冰非常淡定,继续信口雌黄,“姜禾绿那天也在办公室,并且我早就听说她一直暗恋您,经常和朋友讨论您,这样的员工,偷拍您的照片不是很正常吗。” 姜禾绿感觉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本来面色沉着的时怀见,几乎是秉着冷漠的态度处理这件事的,见风向一转,原本的神色荡然无存,俊颜恢复平静,朝姜禾绿投来深邃的目光。 “不是我……我没那么无聊。” 姜禾绿直接否认。 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扔下一句:“待会来办公室一趟。” “……” 接收到大家同情而怜悯的注目,姜禾绿懵的不行。 陈冰也有点懵,“不应该直接开除吗……” 为什么又是去办公室。 早知道能和大boss单独呆办公室,她直接把罪名给认了啊。 陈冰想开口承认,见那两人已经离开,只好咽下去。 “犯了错就能和时总单独待在一起吗?” 有人好奇地问,“这也太好了吧,我下次也犯错。” 她们这么说,陈冰更后悔了。 办公室里。 姜禾绿只能把外卖交给同事带给于诗,她自己像个待宰的羔羊似的,立于黑色班桌前,双手并拢挂在前面,眉间时不时蹙着。 陈冰这女的是真的烦。 在心里吐槽后,姜禾绿发现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没有开口的意思。 他好像不太开心,故意晾着她。 姜禾绿没辙,陪他沉静时间流逝里。 五分钟,她由原本的乖巧站立,变成了随意走走。 十分钟,她走的过程中,数了两边盆栽叶子。 二十分钟,她知道这里有多少本书。 就在她确定自己数完这里能数的东西要不要去数男人的头发时,身后传来轻飘飘的男声:“你没话对我说?” 这就不合理了。 不是您有话对我说才叫我来的吗。 算了,既然他都这么问。 姜禾绿老实道:“我没有偷拍您的照片。” “我知道。” “那您为什么还叫我过来。” “不知道。” “……” 时怀见立于她眼前,没让气氛继续冷沉下去,陈述道:“上次在你家分别后,我是不是说给你考虑一阵子,再谈谈我们的事情?” 姜禾绿点头,“但我后来又给您发了短信,我不想和您……” 话还没说完,被他干脆利落地打断:“没收到。” “……” 没收到吗,她明明记得自己发出去了。 就算没收到,她还回去的祖母绿和那张欠条,已经充分说明态度了。 她不想欠他,也不想发展进一步的关系。 时怀见看她若有沉思的样子,略微烦躁,沉声命令:“你过来——” 大老板的话,姜禾绿只能遵命,走过去后,打算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躲避的意思很明显。 他却拉住她的腕,直接将人往前面带,两人只保留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 低头,能看见她细密黑幽的睫毛,微微眨着,掩盖住眼底的情绪。 “我记得那天晚上我的话说得很清楚。” 时怀见有条不紊地继续陈述,“而且你的回应也很明确。” “……” 闻言,姜禾绿第一个反应是往后退。 手腕却被他捏得紧紧的,男人低沉强制的嗓音响起:“别走,我在和你谈正事。” 顿了顿,他又道:“要是不舒服的话,你会叫停的,不是吗?” 旧事重提,姜禾绿实在难堪,初次的经历给她留下很大的影响,开始的几天,竭力不让自己去想,好不容易适应了,他又重新提起。 “我……”姜禾绿的头快埋到地下,“我不知道。” “你不是不知道。” 他毫不留情地戳穿,“你自己爽过了,就把我丢了。” “……没有。” “那条短信不就是想和我撇清关系?” 她一愣,似乎想到什么,“您不是说没收到吗?” “现在收到了。” “……” “回答我,那条短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爽完就跑?” “不是……” “头低着干什么,这里是办公室,我就算有套,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明明是否认句,她却听出威胁,如果她再不给出回应的话,他不介意用强硬的。 姜禾绿只能抬眸,缓了很久,才说道:“您把我的腕捏红了,能放开吗? 我不会走的。” 这里是公司,她走不到哪里去的。 时怀见松开她的腕。 他没用什么力,是她皮肤娇嫩,碰一下就红。 就像那天晚上,即使是轻吻,也在身上留下不少的印迹,白皙的皮肤上,有很多红红的一小片,一看就是被疼爱过的痕迹。 姜禾绿硬着头皮说:“您也别凶我,慢慢说……我没有不负责任的意思。” “我凶你?” 她点头,理直气壮地陈述:“鲁迅说过,经常凶女人的男人,十有七八是条单身狗,为人小气,斤斤计较,没准可能会单身到四十岁。” 时怀见知道自己刚才的语气操之过急,但谈不上凶,被她以此为由反将一手后,不由得好笑:“我怎么不知道这是鲁迅的话?” 姜禾绿没吭声。 他自下到上无一不把她扫落一遍,深眉拧起,语气稍沉:“你到底听谁说的?” 许久,她声音弱小如蚊,慢吞吞承认:“我自己刚编的。” 35 35 为了控诉他,真是什么理由都编得出来。 训人时,很多话容易脱口而出,在语气方面也会难以克制地加重,她不提醒的话,时怀见确实没有发现自己刚才在咄咄逼人。 但是,他本来就是来找她算账的,哪有温言细语的道理。 为了不吓着她,时怀见还是微作收敛:“那我不凶你,你慢慢说。” 他态度放得诚恳。 和平日里工作的严谨肃穆,俨然不同。 看他转变为善的态度,姜禾绿不由得受宠若惊,心想他到底是真听自己的话,还是觉着她那番话说得颇有道理,怕自己单身到四十岁,才依她的意思。 “那晚的事。” 她本身语速就慢,此时更畏畏缩缩,难以启齿的模样,“你我都知道,那是个意外。” “所以你想怎么处理。” “我个人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您非要计较的话,我可以帮您……爽回来。” 后三个字,犹豫许久,才思忖好后说出去。 怕场面弄得太尴尬,她不方便说帮他打那什么机。 尽管此时此刻的处境已经相当难堪…… 时怀见没有笑,态度依然严肃,一字一顿地问:“怎么个爽法。” “……和您一样。” 她讷讷地回答,“用手。” “就这个?” “您还想怎样?” 她直言道,“那天晚上,孤男寡女,某些方面确实无法避免,大家都是成年人,知道什么叫做冲动和新鲜感,可能我对您现在是有好感的,但仅仅在于表面,至于您……对我一样如此。” 在她看来,一切归于成年人的诱惑。 说那么多,无非是不想进一步发展关系,不想负责。 “我知道我很渣。” 见男人不说话,姜禾绿又说,“我也不是您看到的那样,我爱钱看脸,虚假自私,您看到的我,只是我想给大家看的表面印象。” “看出来了,又怎样?” 时怀见不以为意,薄唇噙着笑,“影响我喜欢你?” “……” 他说的是喜欢两个字。 姜禾绿本来想让他知难而退。 至少,不应该把时间花在她的身上。 听他那么说,再捂着自己加快的心跳,她突然搞不清,那样说到底是为他着想,还是为她自己着想。 姜禾绿低头,尽量让自己声音平和随意,“要是没什么大事的话,我陪我闺蜜吃花甲了。” 没听见他的回应后,她就当他同意她离开了,走到门口,耳边突然传来男人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秒,腕部被他的手扣住。 “干……干嘛?” 姜禾绿满脸不知所措,回头看一眼,“你也要吃吗?” “……”时怀见淡淡嗯了声,手一个用力,将她捞到怀里,又顺其自然地抵在墙上,语气散漫,“想吃你。” 刚刚拧开的门,也应声关上。 望着高出自己近乎于两个头的男人,姜禾绿心跳加快,第一个反应是他要吻自己,然而并没有,时怀见垂眸,冷静地注视着。 姜禾绿被他看的浑身发毛,“你不会是想在这里把我给那个吧。” “你刚刚说了什么?” “啊?” “不是要帮我爽回来吗。” “……” 她一个头两个大,自己的确说过这句话,但她并没有现在就做的意思。 时怀见冷峻的面孔平静如斯,屋内的低气压丝毫不影响他接下来的所作所为,低头,薄唇在她耳际轻轻擦过,热感在两人之间传播,他明显感觉到她身子如同电流一般颤动了下,紧张得不得了。 比起夜晚的朦胧,光天化日之下所呈现出的感官,会更加明晰准确。 “我想和你好好谈谈,你不听,非要和我一刀切。” 时怀见继续在她耳角厮磨,“既然如此,我不需要再纵容下去。” 男人无情起来,还真的难以匹敌,几秒的时间,比川剧还能变脸,刚才还以为她的一句“您凶我”而温柔话语气,没多久,又逼着她欠他的事给做完。 姜禾绿细白的牙齿咬着红唇,难以相信这就是刚才还说喜欢她的男人。 “我不会……”她硬着头皮说。 “不会我可以教你。” 时怀见放缓声调,“先解后脱,再把手搭上去,做之前,我建议你先去给自己垫一层纸。” “……” 他声音磁性得仿佛在向下属嘱托一件再正经不过的公事,每个音节清晰而郑重,不容别人亵渎那般,甚至还“体贴”地为她考虑。 姜禾绿差点哭了。 她不是不愿意做,只是讨厌被人这样当成机器一样使唤,好像他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 “不愿意吗?” 看出她的难堪,时怀见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纵容,语气依然冷漠,“这是你自己说的,我没有强迫你。” “我知道,但……” “但是不希望我这样官方化地对你?” 她点头。 他问得寡淡:“那你刚才为什么那样对我?” 连短讯也回得官方化。 句句都带“您”。 “现在就做,别墨迹了。” 他淡淡道。 姜禾绿被他冷漠至极的态度,弄得既难堪又委屈,因为他说的句句在理,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委屈,可是心里忍不住难过。 忍了很久,最终她还是没忍住,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成年后哭泣是件很丢脸的事情,哪怕姜家出事她被人赶出家门也没这么肆意,这次干脆不要脸面了,没几秒,眼睛红得像兔子。 她不知道自己委屈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哭到底是因为不舒服还是想哭给他看的,只知道小时候如果在家长怀里的话可能会哭得更凶,但现在在他面前这样子,显得很没道理。 立于跟前的时怀见眉头皱起,压根想不到几句话的功夫怎么就把小姑娘搞成这个样子。 明明什么还没做。 明明她是捡了便宜还不负责的那一个。 怎么还哭上了。 “你哭什么?” “我知道我双标……” “你知错就行。” “可是……”姜禾绿一只手擦眼角,一只手去拉他的皮带,“你为什么不好好说……干嘛那么严肃……我又不是不给你做。” 虽然泪汪汪的,但还要按要求去做该做的事情,小手胡乱地扒拉。 时怀见无意识往后退两步,及时抓住她乱动的手,“你干嘛。” “不是您……说要给您那个吗。” “不用了。” “为什么? 我不双标了。” “不需要。” 丢下一句,时怀见转过身,没找到这间临时办的纸巾,折回身,看她那副梨花带雨的样儿,几次抬手后又放下,“你自己把眼泪擦擦。” 她脸蛋上的泪迹太多,光用手根本擦不完。 擦了也还在哭。 真的就像水做的一般,上下都流,肆意冒出。 时怀见低声道:“别哭了。” 她点头,擦了擦眼角,但还是没止住。 时怀见语气近于无奈,“好了,我的错。” 她摇头:“……您没错。” “我错了。” “……” 他算是败给这祖宗了。 他还不至于饥饿到在办公室y的地步,说她几句,是想让她长长记性,结果倒好,她没长记性,他倒是记着下次不能说这些话吓她。 稳定情绪后,姜禾绿不无难堪地看着他。 时怀见的面色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哭完了吗?” “……嗯。” 她犹豫了下,“对不起哦,我不是故意想用哭来引起您的同情的。” 很好,又开始卖乖了。 每个字的声调都那么地绿茶,又让人拿她没辙。 “欠您的事,我会还上的。” 姜禾绿认真看着他,“但是我真的没其他想法,我……不想当后妈。” “谁说你要当后妈?” 这不是事实吗。 她要是和他交往的话,不就是时妄的后妈。 正要继续说下去,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医院那边打来的。 说是父亲病情突发,需要家属过去一趟。 听护士的描述,不算严重,但也不算小事,姜禾绿当即应下来,神色匆匆地要走,“我有急事去医院,下次和您说吧。” “等等。” 时怀见叫住她,“我和你一起。” 她一愣。 …… 电梯口。 姜禾绿准备去楼上拿包的时候,看见不少人看猴子似的看着她。 大家刚才都清楚的知道偷拍时怀见照片的人是谁,然而刚才没人指出来,这会儿当然想知道她在办公室里面经历了什么,不由得猜忌。 “这眼睛这么红,是被人非礼了吗。” “不可能,时总看上去彬彬有礼,怎么会做那种事情。” “那是把人开除了?” 开除这两个字,在大家的脑海里纷纷得到呼应。 如果她被开除的话,那她的资源不就可以合理分配给其他人? 这么一想,本来想要伸张正义的几个人,慢慢地把想法收了回去,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少做,得罪姜禾绿不要紧,得罪陈冰的话可就麻烦了。 姜禾绿不知道这群人在想什么,从楼上拿包下来后,看见时怀见果然在一楼等她。 “走吧。” 他拿出车钥匙后,顺其自然地接过她的包,和她并肩走在一起。 本想看她笑话的人:“?” 不是开除的吗,为什么时总还帮她拎包,两人还要出门办事? 这是什么待遇。 —— 去医院路上,姜禾绿还接到沈西成的电话。 她很意外他为什么也会在医院,难道是护士打给他的吗? 不可能吧,之前他都没来医院看望过父亲一次,后面就算来过几次,护士也不应该把他当成家属,出事后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 沈西成言简意赅地告诉她,姜父没什么大事,刚才有名在国外留学过的外科专家配合心脏科医生一起完成了急救措施。 “为什么你会在医院?” 姜禾绿直接问道。 这个问题,沈西成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陈清韵最近失眠,他陪她来医院看病,这一幕碰巧被下楼走走的姜父看见了。 早在之前,姜父便怀疑沈西成和姜禾绿两个人并不是正常恋爱关系,但因为病情不够稳定,无法离开病床,他又无法从女儿口中得出实情,上次好不容易劝姜禾绿把女婿带回来看看,结果是一场乌龙。 尽管沈西成去他病房解释过,后来也多次抽空来看他,然而姜父一直心存怀疑,看见姜禾绿和时妄走在一起后,心头更是难耐,本来心中就有所猜忌,这次亲眼看见沈西成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他的心脏一时间没承受得住,昏倒了。 昏倒后医生给做了检查,情况还好,不算特别糟糕,沈西成想给姜父解释他和陈清韵只是朋友,然而陈清韵却总是有的没的表露出他们的亲密关系,还让姜父知道,自己的女儿之前不过是别人的替身。 他们走后,姜父再次发病。 因为陈清韵说的是事实,而且她用词委婉,并不知道姜父会对这种事情受不了,所以事发后,沈西成没法怪罪于她,只能自己先把责任承担下来。 好在,姜父没什么太大的危险。 至于陈清韵的事情,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姜父保证,他以后会对姜禾绿好的,以前的花花草草都是过客。 看他这个态度,姜父不好说什么,一切让他们年轻人做主。 到了医院,姜禾绿直奔病房。 在门口等她的沈西成看到身影后,俊容露出淡笑,但是发现时怀见和她一起来了后,又不禁皱眉。 姜禾绿顾不上那么多,自己先进了门。 时怀见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沈西成却像个主人一样,抬手,把门给挡住了。 “非常感谢时总能送阿禾过来,但是后面的事情,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沈西成口吻里的占有欲和挑衅味十足。 时怀见态度温和,轻描淡写,“不用谢,应该的。” 沈西成:“想不到过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想拿她来对付我。” 时怀见抿唇,不予理会。 沈西成不依不饶,“看你这态度,不会是认真的吧,都跟到医院了,是想做人家女婿不成?” “多管闲事。” “阿禾是不是没有和你提起过,她父亲就算死也不会同意她去做后妈? 她为了她爸和姜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本还来这里?” 沈西成的话,句句犀利,句句说到点子上。 他不提,时怀见确实快要忽略他和姜禾绿之间的隔阂。 也忘记她是个孝顺的闺女,哪怕明知带有色眼镜看人是件不好的行为,哪怕是二十一世纪的女孩,也不会开放到不顾世人俗光去嫁一个带孩子的男人。 “沈西成。” 时怀见语色温和,角度却刁钻犀利,“你什么时候无能到追个女人还要家长做靠山的地步?” “……” “你过去那点风流事,我随便吹一吹,老人家都能把你踹出房门三里之外。” 沈西成面色一变,“你手段又高明到什么地方去,搅乱我求婚的人不是你吗。” “是又如何。” “真卑鄙。” “我是为你着想。” 时怀见义正言辞,“怕你被拒绝后难堪,丢了沈家的老脸,” 提到沈家老脸,沈西成不由得一愣。 当年的沈家,可是真真实实丢过一次老脸,那就是传说中的沈家天才大少爷,实际上是时家的血脉。 为了保住颜面,沈家采取强硬的手段去封锁消息,至于冒牌少爷,自然没有得到合理的对待,沈西成那时虽小,却早已看被众星捧月的天才大哥嫉妒在心,得知自己是唯一继承人后,期间不是没欺负过他。 这件事太过于久远,沈西成以为没人知道,此时却突然意识到,为什么时家会一直针对沈家。 而时怀见,不仅仅要抢他要的女人,还会在生意场针对他,除了老美的合作,今年国内外不少项目都被他劫走。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沈西成深作呼吸,对自己颇有信心,“诚兴不会被击垮,阿禾也是我的。” 时怀见看他的目光,宛若在看一个跳梁小丑,“想的挺美。” 沈西成:“你就算再阻止也没用,她爱死我了,非我不嫁,等我再求一次婚,她会同意我的。” “吹牛谁不会啊。” 时怀见口吻轻蔑,“我还说我和她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这时,门开了。 姜禾绿走出来后,不忘把门给带上,然后才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们。 沈西成:“阿禾。” 时怀见:“姜姜。” “你们两个……”姜禾绿嫌弃地把那二人扫视一番,“能别吹了吗?” 她先看向沈西成:“我什么时候爱死你了? 非你不嫁?” 沈西成轻咳了声,当做没听到。 “还有你。” 随后,她又看向时怀见,眉间微恼:“我怎么不知道我和你有了孩子? 你自己生的?” 36 36 姜禾绿非常冷静地面对这两个趁她不在把牛皮吹上天的男人。 一个比一个说得离谱。 她甚至怀疑时怀见是不是因为和沈西成接触得太多,各种行为都逐渐沈化,变得不要脸起来。 偏偏他还能正儿八经的不要脸。 沈西成没给他们两个占据时间的机会,逮住机会直奔主题:“咱爸刚才怎么说的?” 时怀见轻蔑睨了眼。 “他什么都没说,但我觉得你们都走吧。” 姜禾绿也被他那句“咱爸”弄得很不自在,挥挥手,“两个人呆在这里不合适。” 且不说时怀见出现在这里会不会被姜父看到,如果护士来送药的话,可能就会问这两个谁是她男朋友。 她担心到时候两个人会同时回答。 那样的话弄得她很尴尬。 姜禾绿给两人下了逐客令。 大老远跑一趟但是连人都没见着的时怀见并没有说什么,扫了眼腕表时间,便准备走,而沈西成本来就没什么主见,老一套的“敌不动我不动”打算,看到情敌要走,他也跟过去。 两个同是西装革履的男人,身形完美挺拔,五官来看,沈西成显得清秀,不如时怀见耐看,但足以让路人忍不住回头,尤其是两人一同进电梯的时候。 沈西成蛮意外时怀见这家伙居然这么听话,说走就走。 “你真喜欢阿禾吗?” 他问道。 时怀见看都没看,没搭理。 “实话和你说了吧,我对她其实没太大感觉。” 沈西成唇际勾起,“我也只是看你对她感兴趣,才想要捆绑她的。” 对她没感觉是真的,想向她求婚想娶她回家也是真的。 只是论感情的话,他的心永远停留在很久以前的青春萌动时代,他和陈清韵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从小便偷偷喜欢着她想要和她在一起,但她的眼中,只有他的天才大哥,也就是现在的时参。 后来天才少爷身份败露后,沈西成小小年纪,嫉妒心已经超凡,将先前受的窝囊气尽数讨回,可惜陈清韵心高气傲,即使如此,念念不忘的依然是时参。 所谓白月光就是白月光,一开始认定的,往后便很难改变。 时怀见不予评价,当沈西成是个空气人,连同他的话一起无视,电梯开了后,他先行离开,长腿迈开的步伐很快。 两个男人一同去了停车场,一同上了车。 只不过,当沈西成的车离开后,时怀见又从车上下来了,面不改色地乘坐电梯,重回病房门口。 姜禾绿不在病房,不知道是不是出去了。 时怀见打算在这里等一等她,听见身后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女声:“她去超市了。” 侧首,他看见一个白大褂女医生。 无妆,五官秀丽,嘴唇很薄,眼角上扬,普通的低马尾托着一张平淡无奇的脸蛋,很没辨识度,但时怀见还是认出了人。 他依着墙边,面色平和,淡淡“嗯”了声。 十几年没见,双方都发生不小的变化。 比起时怀见的成长,言辞的最大变化在于,她的眼睛,好似比之前更冷了。 可能和她的手术有关系。 一个在十几年前,无人敢尝试的冻龄人手术。 现在看来,手术是成功的,三十四岁的言辞,没有一点的老相,加上平凡的打扮,说她十几岁或者二十几岁都有人信。 抛开其他层面,两人之间存在很多要说的话题,但彼此间都是沉静,尤其是言辞,对过往的大风小浪,只字不提,淡然如水。 因此,才能做到回国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去看一次自己的亲生骨肉。 对无情又冷血的女人,时怀见没有提起时妄的必要。 大概五分钟,姜禾绿回来,手里拿着拎着购物袋,看见时怀见的那一刻,满眼都是意外。 他不是走了吗。 居然又回来了。 按住心中疑问,她没去找他说话,而是询问言辞关于姜父术后的注意事项。 该说的,主治医生都说了,言辞不过是个在旁边指挥的,对不属于自己且没兴趣的手术病人,态度向来冷淡,不过看时怀见和姜禾绿的样子,两人关系貌似很有趣。 言辞惜字如金,医嘱讲得很快,声音凉得像淬了冰的泉水,虽然动听清晰,却也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 讲完后,言辞接了个电话便走了。 姜禾绿好奇地朝她利落的背影看了好几眼。 她头一次见过,一个看似普通的女人,身边的气场却如此强大。 等人走后,她才把注意力投落到时怀见身上。 “您……不是走了吗。” “不能回来吗?” 他反问得理直气壮,就像在问“医院是你家开的吗”。 姜禾绿摸了摸鼻子,不是很自然,“我只是觉得您没必要留在这里。” 他总不能去病房见姜父吧,上次的事还没个解释呢。 许久,时怀见扯出一个理由:“我是来看望大哥的。” 这个理由还算不错,只是离开没多久他又折回,后面带着护工,手里拎着保养品,送到姜父病房门口。 人虽然没见到,礼节上并没有怠慢。 下午至傍晚,姜父病房内外焕然一新。 平日里都是护工或者姜禾绿帮忙送饭,现在有专人送来,饭菜均由酒店特级厨烹饪,口味也针对病人喜好和营养研制。 “不用这么麻烦……”姜禾绿感到难为情,愈发觉得自己无以回报。 时怀见倒是自然得很:“你父亲刚做完急救手术,需要专人照顾,你告诉他是你请的就行。” 听起来挺有道理的,但姜父怎么可能认为姜禾绿会去布置那么多的排面,光是酒店送来的外卖晚餐,他老人家也能一眼认出来是哪道有名却少见的菜肴。 用餐的时候,姜禾绿单独和父亲呆在一块儿。 姜父的面前,是八菜一汤,老人家讲究吉利的数字,八和九都深得他们喜爱。 在姜禾绿忐忑不安的眼神下,姜父喝两口汤,面色平缓,开口问道。 “你是不是不想和沈二少在一起?” 捉摸不出老人家的心思,姜禾绿便短话短说,“不想。” 得到肯定回答后,老人家长舒一口气,摆摆手,“那随你们把。” 这语气,好似不想干涉她的事情了。 姜禾绿有些意外。 不会吧,父亲这么容易收买的吗。 他不会是猜到时怀见也来了,看在诚意的份上,同意了? 可是看着又不太像。 “沈西成也不是什么好人。” 姜父叹了口气。 经过刺激后,他反而看开了,对闺女的事情不再强求。 在姜父心里,沈西成和时怀见半斤八两,他老人家抵制了沈西成,并不代表接受时怀见。 姜禾绿却下意识地认为非黑即白,心头莫名浮现出一丝欣喜,附和着说:“我知道,他就是个混蛋。” “混蛋男人多着呢。” 姜父拧了拧老眉,“你眼睛放亮了找,别总找些稀奇古怪的。” 不找些稀奇古怪的,就是希望闺女和一个正常平凡的男人在一起。 姜禾绿却听出了“由她自己做主选择”的意思。 饭后,姜父从四个护工挑出一个陪他下棋,心情还算不错。 姜禾绿不是很饿,打算随便吃点应付了,手机铃声却响了。 时怀见打来的。 铃声只响了一遍。 姜禾绿大概猜到他什么意思,回头和姜父说一句她出去吃饭,便离开病房。 为避嫌,时怀见在走廊另一侧,安静地等着,看到她后,平和问道:“陪我吃个晚饭?” 她追上他的脚步,语气有些急,“我有话和你说。” 时怀见无动于衷:“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不是……我觉得挺急的。” “我没空听。” 看她这副别扭的模样,时怀见下意识认为她又是想要说驱赶他之类的话,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腕,往电梯口走去。 来到人多的地方后,她不方便再说话。 这正和他的意。 姜禾绿实属无奈:“你这人真是……” 上了车,时怀见不急不慢地系着安全带,语速很快,“医院是公共场合,我来去自由,你没资格多管闲事。” 姜禾绿拧眉,“可是……”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 “可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要说什么。” “本来想和你说说交往的事情。” 她头低下来,“但你这个态度……那算了,唔——” 下一秒,男人的指腹抵着她的唇。 剩下的话,都被咽下去,她双眸瞠着,微微瞪着他。 时怀见松开了手,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一字一顿,“你重说。” “就是交往的事情,我觉得,我们可以试一试?” 姜禾绿深呼吸,“但你刚才说你不听我的。” 她说的是,交往。 可以试一试交往? 确定自己没听错后,时怀见推翻自己刚才的言论,“我刚才有说话吗?” “……? 当然说了!” “那你听错了。” 他面不改色耍赖皮,“我的意思是,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 37 37 才不是这句话。 姜禾绿如果没听错的话,他分明是让她不要多管闲事,结果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改口了。 可惜没有录音,不然把话录下来,看他怎么狡辩。 交往这件事,说得轻松,其实在此之前一直在深思熟虑,因为明知道往后会面临哪些困难,聪明人都不会再往前横冲直撞。 想多了她会为时怀见开脱,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应该展望未来,可这些宽慰的话,无非是因为她带怜爱目光去看他,如果是旁人,依然会和当初的她一样,对一个坐过牢、十几岁有了孩子的男人产生躲避的念头。 当姜父说他不再督促她和沈西成的时候,姜禾绿总算决定,给自己和他一个试试的机会。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担心,明天和意外,谁都不知道哪个先来。 此时,她非常认真地面对这个男人,“你既然要听我的话,那在交往之前,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们的关系,暂时不公开。” 在没有确定陪她共度一生的人是他之前,她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事情,经历过沈西成的事情后,她不愿再把自己沦落为一个卑微的角色。 沈西成的圈子里,大家都知道她是个替身。 她怕她和时怀见在一起后,如果没能走到最后,大家依然都认为她上赶着去做中学生的后妈。 时怀见看出她或多或少存在的顾虑,答应下来:“可以。 我不急。” 他确实不能急,姜父那边,得等老人家病愈后再正式见个面,既然决意要把人家姑娘拐走,总得有个表示。 “还有其他要求吗?” 他问。 “……没了。” 想了想,姜禾绿又说,“还有,不许凶我,不许教训我。” 这人总是以领导者的姿态教训她,拆她台,害得她无地自容。 可不想在交往的时候也发生这些事。 时怀见笑着答应下来:“嗯,不凶你。” 好不容易哄到手的,哪敢凶没了。 —— 姜禾绿只在病房守夜一次便被姜父赶走了,他知道她现在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让闺女把时间耗费在自己身上,至于他自己,身边有这么多护工,医疗和生活饮居都不错,不需要操心太多。 拗不过老人家,姜禾绿只能答应下来,第二天便回了公司,把欠下的直播时长补上。 有专门团队带着她做,自己省下来不少钻研时间,抽空又补了一期打假视频。 完事后,于诗带着两杯奶茶过来找她。 “哎,我好愁苦啊。” 刚坐下,便是幽幽的抱怨声。 姜禾绿对于闺蜜的日常一怨已经基本习惯,心不在焉地应着,“又怎么了?” “昨天晚上给小曲发了条信息,他到现在也没回我。” “这么惨? 你给他发了什么?” “今晚睡觉吗。” “……” 姜禾绿抿唇,“你还可以再直白一点。” “我觉得他已经看出我喜欢他了,但他一直没表现出来,也没有给我具体的回应,这是不是能够说明,他是个渣男?” “嗯。” 毕竟她也有过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时候,深知自己绿茶的地方是什么。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于诗叹了口气,“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的,结果又没了音讯,难道我就注定单身吗。” “可能是你们的相处方式有问题?” 哪有人没认识多久就问睡不睡觉的。 “那我把聊天记录给你看看,你帮我参考下?” 于诗本来想参考下姜禾绿的意见,又突然想到什么,“算了,你也是条单身狗,我还是问别人吧。” “诶——”姜禾绿拍了下桌子,“等等。” 桌上的奶茶险些被震翻了。 于诗抬头,目光充满大大的疑惑以及震惊,“怎么?” 姜禾绿本想告诉于诗她和时怀见的事,转念一想,于诗这个大嘴巴,虽然不会主动告密,就怕哪天一个不小心说什么“我闺蜜是老板娘,你们惹我等于惹她”这样抱大腿的话,弄得她很下不来台。 “虽然是条单身狗,但指导意见是完全没问题的。” 姜禾绿义正言辞地说,“再说了,好歹我也伺候沈二狗大半年,男人那点喜好,我还能不知道吗。” 于诗耸肩,显然信不过,但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所谓的聊天记录,其实是独角戏,放眼看去,几乎全是大大的绿框框,白框又短又少。 于诗发送出去的内容包含但不限于:【今天降温,多穿点,别感冒/可爱】【曲总今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吃巷口的麻辣烫,特别好吃。 】【曲总你最近瘦了,是不是太忙了,一定要多吃点才能长胖胖啊。 】 这种堪比老妈子的话,姜禾绿越看越震惊。 果然女人容易恋爱脑,平日里的于诗看着挺聪明,没来星加之前雷厉风行,完全是时代新女性。 还有她的表情包,基本以熊猫头为主。 啧啧,女孩子私底下可以骚,但是在男神面前,可可爱爱的表情不是最基本的套路吗。 “你这个聊天记录的槽点太多了,我都懒得说。” 姜禾绿叹息。 于诗疑惑地看着,“有什么不对的吗?” “就比如你今天发的这个,什么今天降温,多穿点,虽然看起来很关心,但他可能会觉得很烦。” “为什么?” “因为这是最基本的事情啊,如果不喜欢你的人看到这些信息,唯一的感受就是,无聊,幼稚。” 经过姜禾绿长达半个小时的分析,于诗若有沉思的点头,“你说得对,他既然觉得我发这些信息很烦,那我……” “那你就不要发了。” “那我就把他删了。” “……” 这时,姜禾绿的手机响了。 接连两起的微信声。 于诗的耳朵竖成小兔子,虎视眈眈地朝她看着,“谁给你发的信息? 你不是不喜欢吵闹,把大部分人的提示声都屏蔽了吗。” “嗯……?” 姜禾绿愣了几秒,“哦,新加的人。” “谁?” “一个人……” “废话,难不成是条狗吗。” 于诗不由分说地凑过去,“给我看看。” 在于诗认知里,让姜禾绿的微信有提示声的人少之又少,不屏蔽的肯定都是特殊对象。 姜禾绿力气没于诗的大,自己还没来得及看信息,手机就被于诗夺走了。 看完信息后,于诗的表情由原本的好奇变为皱眉,随后很嫌弃地耸肩,“看来这世上无聊的人不止我一个。” “什么意思?” “你自己看吧。” 拿到手机,姜禾绿看见屏幕的白色对话框上,是几个关切的字眼:【今天天冷,记得多穿点。 】 至于发送人……是时怀见。 只不过她没有给备注,所以于诗并不知道是谁。 “诶,你要是不喜欢他,赶紧这种发无聊信息的人给删了,免得浪费时间。” 于诗劝道。 姜禾绿盯着那几个字,心底逐渐发虚,“其实……我觉得这种话,非常的好,简单明了的关心,透出浓浓的感情,在这大冷天的,让人感到暖意。” 于诗:“? 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姜禾绿:“我改变想法了。” 于诗:“……” 一看就是老双标了。 真是奇了怪,没见那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连个备注都没有,和姜禾绿最后聊天记录仅次于晚安,结果待遇这么与众不同。 “话说。” 于诗吸了口奶茶,捕捉到重点,“给你暖意的人是谁啊?” “我不是说了吗,刚加的。” 于诗想从姜禾绿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来,然而这妮子狡猾得很,一直低头玩手机,根本不给她探索的机会。 只能推断出,那个人不一般。 看着那妮子傻呵呵看手机回消息的样子,于诗欠揍的来了句,“哎呀,时总来了。” 姜禾绿条件反射地抬眸,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没人。 愣上几秒,她意识到被骗了。 于诗意味深长地啧啧两声,“绿绿,你看起来好像很激动。” “有吗?” 姜禾绿状似心平气和,“明明是你乱骗人好吗。” 越是这样佯装冷静,越让于诗怀疑这妮子有问题,要是按照平时,骗她说有人来结果没人的话,她肯定举起小拳头挥霍过来。 然而现在却如此淑女。 不正常,肯定有猫腻。 姜禾绿表面淡定,心里却发慌得很。 照于诗这个进程猜下去,不到一个星期,她和时怀见的事情没准就败露了。 只能尽量伪装自己。 临近下班,姜禾绿收到时怀见在楼下等的消息。 看得出来,他确实遵守答应她的事情,不公开便认真地进行地下恋情,避免在公司这种公共场合接触。 来到一楼,正准备推门出去的时候,陈冰迎面走来。 她手里拿着两杯奶茶,慢悠悠地走进来,看见姜禾绿后,秀眉拧起,“现在才几点就下班了,你的直播时长到点了吗。” 本来姜禾绿对这人没什么印象,但陈冰把偷拍照片这事推卸到她的身上后,便记上了,不同于别人的奉承,她轻飘飘扫了眼,“这和你没关系吧。” 陈冰微微怔了下,倒是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态度。 想来她也算个小明星大主播,档次比新入门的高出不少,小曲和各个部门都捧着她,被捧久了,难免心高气傲。 “我这不是关心你们嘛。” 陈冰假意一笑,“毕竟想要出头,要避免迟到早退。” “嗯。” 姜禾绿淡淡的应一声,态度敷衍。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老人,而陈冰是新人。 “喂,你这就有点不尊重人了。” 陈冰语气有些忍无可忍,“小曲上回还和我说让我和你一起带货,可看你这态度,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喜欢别人蹭我热度。” “……” 陈冰气噎。 她是大主播,每天人气上百万,到了姜禾绿这里,居然变成她蹭别人的热度? 哪来的脸。 不就是公司最近力捧她,所以如此趾高气昂? 现在的新人,仗着自己有点背景,真是不把老人当回事。 陈冰环顾没什么人的四周,不由得动了歪心思。 “算了,我知道你因为上次偷拍照片这事记恨于我。” 她把手里的奶茶递过去,“不过大家都是同事嘛,以后还要一起相处的,来,喝杯奶茶。” 姜禾绿拧眉,没有接,“不用,我喝过了。” “客气什么,我刚好多买了一杯。” “真不用,你自己留着喝吧。” 本来打算姜禾绿接杯子的时候,陈冰用力把奶茶从吸管口挤出去,然而姜禾绿没有接,这就让她有些棘手。 “来吧来吧,别客气。” 陈冰强行把奶茶杯递过去,直接抵到姜禾绿的脖子,手指一个用力,把奶茶挤出来。 事实出乎意料,姜禾绿反应很快,并没有让奶茶弄脏了妆容,但身上的衣服却被浸湿不少。 尽管没有达到预期效果,看见她这个样子,陈冰心里还算解气,佯装无辜地道歉,“哎呀,不好意思,实在对不……” 话还没说完,奶茶杯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紧接着,她手里的另一只满杯奶茶,被姜禾绿直接夺了过去。 姜禾绿一只手握着杯身,一只手拿掉吸管,拧盖,然后把剩下的奶茶,从陈冰的头顶,尽数地倒下去。 意外来得太过于突然,陈冰完全意想不到,下意识闭上眼睛,来不及抿起的嘴尝到混杂着粉底的奶茶的甜腻味。 湿漉漉的头发黏糊在一起,一丝不苟的精美衣物也飘着奶香味。 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姜禾绿站在凌乱不堪的陈冰面前,没有恼怒,反而心平气和地提醒:“我都说不喝了。” “……” 难以相信,一个人做了坏事后还能这样平静。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什么都没做。 用衣袖擦干净眼睛,视线展开后,陈冰咽不下这口气,打算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找姜禾绿算账,余光却被一个身影吸引。 反光墙上,突然出现男人的倒影,西装笔挺,气度温文尔雅,就站在她们不远处。 时总居然来了。 陈冰呆了十几秒,像是抓到一个救命稻草,擦拭完脸上的污渍,直扑过去:“时总,您来得正好,我有事和您说。” 她过去的时候,时怀见侧了侧身,避免被碰到。 长时间没等到小女朋友后,他便过来找人,来得十分赶巧,看到姜禾绿泼奶茶的一幕,那动作迅速敏捷,哪有平日半点柔弱的样子。 本想问问她发生了什么,没想到受害者先过来告状。 陈冰作为被害人,表情到位,眼圈泛红一脸哭相,看到大boss,比看了亲爹还委屈,振振有词地告状:“时总,我没想到星加还有这么没素质的人。” 顿了顿,她抬手,直指姜禾绿:“您刚才都看见了,这个女人居然用奶茶泼我一身,您一定要严肃处理……” 控诉的话还没说完,被时怀见非常自然淡定地打断:“我没看见。” 38 38 男人不温不火的几个字,推翻陈冰的所有话,让她一时半会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呆呆愣愣许久,开始怀疑人生。 时怀见明明就在这里,应该看到了吧? 为什么说没看见。 难道真的没看见吗? 不太可能啊,这么明显的事故,只要不是瞎子,怎么可能没注意到。 陈冰本来就满身的狼狈,被男人冷漠的四个字弄得更加上不来台,如同一个向老师告状的学生,明明有理有据,但老师压根不理她。 甚至还有包庇偏心的意思! “时总,您真的没看见吗?” 陈冰留存一丝丝的希望,“您看我这样子……” 时怀见虽然没说话,但眉头皱起,态度已经表明自己“不想看”。 他也确实没朝她看,小女友就在旁边,漂亮脸蛋比任何事物都要赏心悦目,谁没事去看一个狼狈得跟只落汤鸡的女员工。 自知泼了人家一身奶茶是自己的姜禾绿,并不打算不认账,也没有让时怀见包庇的想法。 她用和男人刚才近乎一样的口吻,对陈冰淡淡说道:“你要是想要求公道的话,可以翻找公司监控,如果觉得有问题的话,我们以后慢慢算账。” 公司是有监控的。 刚才所发生的的所有事情都被拍下来,记录保存。 先惹事的人是陈冰。 摄像头一定会把她故意挤奶茶到姜禾绿身上的事情拍摄下来。 这样一来,即使自己受到的伤害再大也没用,先惹是生非的人是她。 “不,不用。” 陈冰摇头,根本不需要思索,直接拒绝,心里产生不满的同时还有恐慌。 在时怀见面前,她无法表现出恶意,只能在脸上堆满委屈,想得到同情。 然而时怀见压根就没看她几眼,冷硬着五官,置身事外,漠不关心。 果真如同传闻中那样冷漠无情。 只有好心的前台小姐过来,帮忙递纸巾,让陈冰擦擦,免得她这湿漉漉的狼狈模样,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 离开公司后,姜禾绿以为时怀见会问刚才的事情,便先开口:“你刚刚是不是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我知道你都看见了。” 她深呼吸,“看见我不是平日里在你面前表现的那个样子。” 之前她一口一个“您”字,态度礼貌疏离,模样柔弱无辜,是个看起来没什么抵抗力的女孩子形象。 时怀见反问:“那又如何?” “我本来就不是你看见的那样,我以前还挺坏的,当然现在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认真地给他打预防针,“或者说,我小时候就挺会装乖的。” 装得乖巧一些,姜父就会高兴一些。 不然别人总说,没有妈妈的女孩子,成长起来会像个男孩子。 时怀见没被她的预防针吓到,认真正经地评价:“我觉得你不坏不乖,刚刚好。” 哪哪都刚刚好,喜爱到点子上,分毫不差。 姜禾绿被他温和的笑,弄得不是很自然,抬手拨了拨头发,心里感慨,女孩子果然很难抵挡老男人的诱惑,不管他说的是真还是假,听起来让人舒心就够了,就当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没走几步,有熟人迎面走来,姜禾绿想到自己还和时怀见肩并肩地走着,忙放慢脚步,不动声色地把卫衣帽拉到脑袋上盖起来,身子往旁边一歪。 她这模样,基本能让时怀见猜到什么情况。 他嘴上没说什么,但等人走后,主动抬手把她的帽子摘掉,顺带理了理被弄乱的头发,“有这么可怕吗。” 她抬头,眸子里写满肯定。 时怀见拿她没辙,但也不遗余力地表现出情绪:“你是在帮我温习学生时代的恋爱?” 头一次见过成年人谈恋爱还要慌慌张张的,如同做贼一样。 本来是质问她,姜禾绿却敏锐地嗅到可以捕捉的点:“你学生时代和谁谈的恋爱? 谈了多久? 怎么分了?” “……” “说啊。” 在她好奇的注目下,时怀见言简意赅:“没谈过。” “哦……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 “既然没谈过,带你体验一下躲家长的早恋滋味,这有什么不妥的吗。” 姜禾绿有理有据,“人家都说那种躲躲藏藏,忙里偷乐的早恋最难忘了。” 见过强词夺理的。 没见过把歪理搞成真理的。 然而听起来居然还真有那么回事。 “那我要是想牵你的手怎么办?” 时怀见问。 她合理给出建议:“忍着?” “……?” “我知道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刚刚被拿掉的帽子重新戴在头上,又从包里找来墨镜和口罩,乐滋滋地给自己全副武装之后,主动去挽他的胳膊,理直气壮地去迈和男人一样的大步伐。 这样伪装后,就没人发现他们了,就算遇到熟人也没事。 同样地,时怀见的关注点也很神奇,深邃的眸光一寸不落地把她打量一遍,问:“你随身携带墨镜和口罩?” “对啊。” 她没发现陷阱,为自己的小聪明洋洋得意,“这些都是我之前为了躲你准备的……” 时怀见脚步微顿,打量的视线逐渐颇有兴致且……不依不饶,咬重两个字:“躲我?” 发现不对的姜禾绿跟着停下来,挠挠下颚,又摸摸隔着衣服的耳朵,小脸被遮住,声音难掩讷讷:“我的意思是,想和你……躲猫猫?” “……”他语速放慢,“你看着我。” “嗯?” “多看几眼。” “然后呢?” “你觉得我看上去是个傻子?” 她犹豫了下,小声道,“我看像。” “……” “不然,你怎么会看上我呢。” —— 第一次恋爱,经验到底不足,印象里,情侣之间可以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吃饭,看电影以及压马路,等关系发展到一定地步的时候会一起旅游,再同居,然后结婚。 在不公开的前提条件下,他们之间的接触确实没那么容易。 因此,姜禾绿从小曲那里听说,某boss每天例行来星加检查时,并没有意外,这事,还真是时怀见能干得出来的,打着公事的名头来接近她,他从一开始就这么做了。 这样做的风险之一便是被有心之人发现。 尤其是于诗。 不过看于诗最近的着重点都不在八卦上,姜禾绿多少放宽心。 闲暇时分,姜禾绿胳膊撑着桌面,漫不经心地提问:“你说,情侣之间有哪些可以促进感情的事情?” 话音刚落,于诗的一张大脸便以光速横移到她的眼前,眼睛里满是质问:“你最近是不是恋爱了?” “嗯? 没有啊。” “你前天问我大部分男人的喜好是什么,昨天又问我最近有什么好看的新上映电影,今天又问恋爱的事情,你要是没恋爱,我跟我妹姓!” 哑然了会,姜禾绿:“我只是随便问一点,你要是多想,我也没办法。” “啧啧。” 于诗直起身来,往升降椅上一坐,斜斜睨着,“你问的都是废话,情侣之间,没有比上床更能促进感情的事了。” “除了上床呢。” “沙发上也行。” “不能柏拉图吗?” “柏拉图久了,头顶上容易冒出青青草原。” 得了,姜禾绿知道自己白问。 “当然,我说的只是针对某些人。” 于诗又想到什么,“比如我吧,大学时谈了个男朋友,两年没上床,我生日那天,他外面的野花给我寄了个用过的套套当生日礼物,从此我把第一次留给婚前的念想抛开,然而遇到第二个男朋友,一个月后开房,三个月后分手,理由是他觉得我容易上钩,太过于廉价。 说到底,还是他们本身善变。” 既想要清纯懵懂的处儿,又忍不住恋爱时的冲动。 姜禾绿沉默了会,拍拍于诗的脸,“你说得对。” 事情过去这么久,现在说起来云淡风轻,但对当时的于诗来说,打击还是蛮大的,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吸的渣足够多,她也练就百毒不侵的本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别人的感情分析得一套是一套,但到自己头上,傻里傻气的个性又会冒出来。 “话说,你和沈西成是不是复合了?” 于诗好奇地问。 “没啊。” “我看你这几天一直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还以为你两和好了。” 于诗依然好奇,“今天前台总是收到一个花束,上面写什么,赠吾爱阿禾。” 姜禾绿愣了下,头一个反应是时怀见送的,而后又觉得不对,他们既然是不公开恋爱,他要是送花的话不会这么高调。 应该是沈西成送的。 他最近是不是又想作妖。 前段时间一直黑她是个爱他爱得无法自拔的替身就算了,现在又想给她整出幺蛾子来吗。 “别多想了,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 姜禾绿说。 “哦? 那时怀见呢?” “……一样。” “万一你们在一起了呢。” “我承担你一年的早饭钱。” “成交。” 晚九点半。 星加前厅除去保安,几乎无人。 已经打算回家的小曲路过前台的时候,看见招摇显目的花束。 绿叶为底,白花为衬,粉色的玫瑰在折显出娇艳,可能时间过得有些久,花瓣有逐渐枯萎的痕迹,毫无生气地耷拉着。 因为公司女主播很多,每天收到粉丝的小礼物和花束更是数不胜数,这束花纵然漂亮,但也没到挨个找人认领的地步。 小曲看了眼上面的名片,估摸着猜到“阿禾”就是姜禾绿。 至于送花的人,他脑海里第一个冒出的人是时怀见。 小曲是个观察细腻的人,能通过细节看出姜禾绿和大boss之间的微妙关系,因此,下意识地认为,把花送到公司给姜禾绿人,除了时怀见没别人。 可是,现在花还没送到该收的人手中,这要是被时总看到的话,估计会责怪下来。 现在还不到十点,姜禾绿和于诗应该还在直播房间。 小曲正打算过去,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回头一看,倒是没想到时怀见会过来。 小曲的心一紧,手里的花束差点掉下来。 “还没回家?” 时怀见的口吻很随意。 “正准备走呢。” 小曲只能诚恳地回,怕boss责怪,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刚刚在前台看到一束花,到晚上还没主人认领,我打算给人送过去,免得这么漂亮的花白白枯萎。” 时怀见朝那束花看了眼,点头,“确实挺漂亮。” “主要是因为时总眼光好。” 小曲的话,在时怀见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但这类奉承的话,听多了,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当耳旁风飘过。 小曲看大boss没有生气,不由得松了口气,把花送过去后,人并没有直接走,顺带在直播间里看看。 晚十点,姜禾绿她们准时收工。 连带小曲,三个人一起下来,其中,姜禾绿手里抱着花束。 她本来打算找个垃圾桶顺手丢了,愣是没想到公司门口,看见有人在等她。 时怀见褪下正装,黑色休闲大衣,内衬深色衬衫,西裤包裹着的双腿长而直,身形颀长,一半于光线之下,另一侧隐于外面的昏暗,乍一看,像是电影里随便截图都能恰到好处的优美景象。 他似乎没想到会下来这么多人,本着不公开的念想,打算等人走后再找她,然而看到她手中的花束后,眉间弧度深深拧起。 他立于原地没有动。 “时总。” 小曲先过去出声招呼。 于诗对时怀见并不熟悉,见面的次数很少,因此招呼的声音比小曲生硬不少。 明事理的小曲打算带着于诗先走,让他们两个独处。 他抓住于诗手腕的那一刻,明显感知到对方身体一颤。 两个电灯泡还没走,听闻时怀见不温不火开口:“这是谁给你的花?” “嗯?” 姜禾绿愣了下,意识到自己拿着的是沈西成送来的花后,惊得手指一松,花束应声落地。 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知怎么回答,“好像是沈二……” 话没说完,又听他淡淡道:“这么丑的花,扔了算。” 而后,他拉起她的腕,当着另外两人的面,转身走出去。 于诗一脸懵逼。 小曲也懵了。 刚才时总不是还夸这花漂亮的吗,怎么转头就…… “这个花不是时总送的吗?” 小曲蹲下来,把花束捡起来,左看右看。 “不是啊。” 知情的于诗看了眼刚才被人握热的腕,慢吞吞地答,“是绿绿的一个追求者。” “哦。” 小曲仰头,“那我完了。” 他还以为是大boss送的,连夜赶过去送给人家。 夜幕渐浓,灯火摇曳,走到黑色的迈巴赫车身,时怀见才松开女孩的手。 姜禾绿一开始脑子里想的是,这下糟了,她要承担于诗一年的早饭了。 不对,她现在面临的问题不是早饭。 “你好像不太高兴。” 姜禾绿小声地问出心里话。 “把好像去掉。” “还是加上吧……我对自己的猜测不是很有把握。” 其实是有把握的。 她看出来他显露出来的情绪。 只不过要假装一下,免得让自己落于“明知道男朋友不高兴还不快点哄”的下风。 他肯定不开心了。 肯定会拿她不想公开关系这事说道。 而沈西成送来的花,就是导火线。 她如果解释,刚才她拿着花只是想扔垃圾桶这类的理由,不太令人信服。 送她回家的路上。 姜禾绿偏头,拿出包里的小零食:“你要不要吃颗枣,很甜。” 时怀见:“不吃。” 过了会,她又拿出一包薯片,“薯片呢? 肥宅的快乐。” 时怀见:“不吃。” 姜禾绿找不到能哄他的东西,拿出一只口红,小心翼翼地问:“那……口红呢。” “……”时怀见没说话。 “我知道不管怎么解释你可能都心存芥蒂,但我真的不是有意让你看见我拿着前任送的花……哦不对,我不是有意收他的花,你要是不开心的话,我现在就打电话警告他。” “所以,你想在你男朋友的车里。” 时怀见语色温淡,“给你前任煲电话粥?” “那我,趁你不在的时候打?” “……” 好像也不对。 不知不觉,到家了。 这是第二次,他来她这里。 想到上次发生的羞羞事,姜禾绿仍然感到脸红。 哎,她要不要邀请他去家里坐坐,看家里的猫表演杂技? 想了想,八宝除了拉屎,没有杂技可以表演。 开车门下来,姜禾绿看见时怀见依着车身,安静地抽烟,橘色的星火点一闪一烁,男人大半张脸浸于夜色中,只露出优美的下颚线,侧颜愈显俊朗。 姜禾绿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角,口吻无辜:“小哥哥,能借个火吗。” 别样的称呼,让时怀见低头扫了眼她,娇艳的红唇之间,咬着一支女士长烟,生得一张漂亮无瑕的脸蛋,眼睛那么地勾人,声音却装得清纯甜美。 他本来不打算理会,姜禾绿却已经踮起脚尖,咬紧摇头,用烟尾去碰他薄唇间的亮着的烟尾火点。 挑了个恰好的角度,她头微微偏着,才让自己的烟没有偏离。 从时怀见的位置看去,她睫毛朝下,棕黑的双眸专注认真,好似真的只是在朝他借火那么简单。 不等她点上,时怀见长指拿掉唇际烟蒂,淡声陈述:“女孩子少吸烟。” “那吸什么?” “你说呢?” 他语调散漫又随意,扯完自己的烟,又扯掉她的,没有乱扔到地上,只是夹在指间,然后用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身,将其往后轻轻一推。 没给反应的机会,他把她压在车身上,低头吻了上去。 39 39 时怀见把她圈入怀里,单手捏起她的下颚,调整好舒适的位置,吻得深切,在那片红唇辗转咬啄,覆盖的每一处炽热又沉重,指腹顺着皙白脖颈,捧起她的后脑,使其倾向于前。 混沌于黑暗,姜禾绿的感官被无限放大而敏感,不知不觉,双手搭着他的肩,闭上眼睛,流转唇齿间的是淡淡的烟草香,她不知道男人抽的什么烟,但带有明显的香韵,味道很好闻。 不一会儿,她感知到自己有些缺氧,浑身力道渐失,几乎把自己全权交给他掌控,大脑失控之际,隐约察觉他的手已经探入毛衣里。 冷风突然吹来—— 姜禾绿想打喷嚏,条件反射地把人给推开。 外面天寒风大,刚从恒温的车厢里下来,没注意保暖的她体质一般,容易挨冻。 “不好意思哦。” 姜禾绿吸了吸鼻子,表示自己不是有意打断的,委婉问道,“有点冷,要不……” “要不什么?” “要不你明天再找我算账。” “……” 时怀见抽身,退离两步,顺手把她的大衣最上端纽扣系上,问得理所当然:“为什么不是今晚。” “今晚不是不可以……”她没听出他的调侃,认认真真回答,“但我感觉你好凶,我怕你弄疼我。” 亲亲都那么凶,把她呼吸都剥夺走,要是再进一步发展的话,她担心自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第二天早上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所以,还是省省吧。 太长时间没听见他回应,姜禾绿以为他是不是还计较花束的事情,抬头眼巴巴地看着,本来个子就不高,被他往车身上一压显得更矮了,看人时瞳眸还得翻上。 她拉了拉他的衣角,“你是不是想做?” 微顿,她又问:“想做的话也不是不行,我就是担心万一我把你睡了又哪天把你甩了,你这个老男人带着娃来公司堵我找我负责……” 时怀见低眸,淡淡扫她一眼,“再说一遍?” “……” 好凶哦qaq。 这谁还敢说啊。 姜禾绿默默地垂头,没再吭声,拉着他衣角的手没松开,反而慢慢地移动到他的袖口,用小手指小心翼翼穿入他的掌心,轻轻挠着。 没有留太长的指甲,但她有节奏的挠痒痒似的动作,让男人本就燥热的体内燃起一把烈火,不等她收手,时怀见已经拢起掌心,将她的小手包围住。 “用烟嘴去朝男人借火,这是谁教你的?” 他哑声问。 “第一次做诶。” “第一次?” “不喜欢的话,我就不这样借火了。” “我以为你会说你不抽烟了。” “偶尔抽两次没关系的。” 她小脸仰起,笑得很是灿烂,“不然你这个要求很像直男癌,凭什么你们男人抽烟像男人,女人抽烟就不像女人了。” 就她还女人。 整一个小女娃娃。 时怀见被她撩得心乱,表面上依然平静如水,将手中的两支香烟折断,“行了,进去吧,别冻着。” “那好吧,路上开车慢点。” 姜禾绿走之前,冲他挥挥手,“你到家后给我发条信息。” 回去的路上,时怀见闻见车厢里女孩残留的气息,清香阵阵,想到软玉在怀的情景。 男人不可能不对刚才的情况产生悸动,只不过人和禽兽最大的区别是懂得克制,他刚才听她说“万一我把你睡了又哪天把你甩了”这句,大概明白她是把话反着说的。 抛开情——欲和利益方面,女人向男人献身,多半原因是信任,她不想献,那可能是觉得安全感不够。 她似乎挺担心哪天他不要她了。 回到家,时怀见准时给姜禾绿发了条信息。 【我到了。 】 五分钟后。 没回复。 他又发:【晚安。 】 二十分钟后,还是没回复。 时怀见突然意识到,比起她,他才是该担心会不会被抛弃的那一个。 —— 早上,姜禾绿才看见手机信息。 晚上她感到太困就睡下了,把自己说过的话抛向脑后,现在看着这几个短暂的字眼,不知该怎么是好,总不能说自己贪睡,索性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发了个【早】字。 那端很快回:【你回得是挺早的。 】 姜禾绿:【……】 本想继续说昨天花束的事,转念一想,算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然会让他经常计较这类小事,男女角色完全对换了。 别人家都是男友哥哥又man又温柔地哄着女朋友,到她这里,就是温言软欲哄着老男人少吃点醋。 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还是得警告沈二狗。 碰巧,姜禾绿傍晚去公司的时候,在停车场看见沈西成那一辆骚包又奢华的兰博。 在前台附近站着的公子哥,正是沈西成。 他一身品牌高定,腕间别着改装钢表,随意往那儿一站,有钱的贵公子范一点不剩的显露出来。 他的到来,让暂时没直播任务的女主播们蜂拥而上。 他和她们搭话时非常自然,吊儿郎当,态度不热不冷。 除了他,姜禾绿还看见前台柜台上鲜艳的红玫瑰。 今天的花束比昨天还要显摆,前台也比昨天热闹。 “二少,你看咱们聊得这么投缘,给个联系方式呗。” “我朋友圈要是有您这样的好友,我每天做梦都偷着乐。” “得了,人家二少有女朋友的。” 女主播们都是老手,说话时半开玩笑半认真,要是能要到微信号的再好不过,要不到也无所谓,反正她们鱼塘里的鱼多。 围绕他的女主播中还有陈冰,一个一个地拨开人群,挤了过去,像是很熟络的样子,“二少你好,我是清韵姐的好姐妹,您还记得我吗?” 沈西成看她一眼,“没见过。” “我之前常和清韵姐玩的啦。” 陈冰丝毫不觉得尴尬,“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朋友,我叫陈冰,之前还打算和清韵姐认姐妹呢。” 陈冰有幸参与过他们的局,因此才能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然而别说她参加的次数一只手数的过来,就算是陈清韵身边的熟人,沈西成都没什么印象。 倘若陈冰说她和姜禾绿是同类主播,没准他还能多看几眼。 很遗憾,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女主播要到联系方式。 就在大家猜忌他来星加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沈西成的注意力被门口吸引走,他径直往门口走去,步伐很快。 而门口的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姜禾绿。 她穿了一件短款薄袄,挎着字母帆布编织包,打扮很普通。 发现沈二少的注意力是被姜禾绿吸引走时,大家心中浮现出疑惑,之前她们听闻姜禾绿和沈二少的事情,因为没多久就消失了,没人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身形和姜禾绿竟然真的认识,而且很熟的样子。 在沈西成离自己三米的距离时,姜禾绿脱口而出:“别碰我。” 短短三个字,拉开他们的关系。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走,一边说:“我正准备打电话给你,没想到你自己过来了。” “嗯? 想我了?” 沈西成问得顺其自然。 “以后不要再给我送花了。” “那我把我自己送给你。” “……”她抬眸,“我刚吃过饭,别说这些话行吗。” 真是要吐了。 走到前台的时候,她看了眼那束花,以及惊愕得下巴快掉下来的人,解释道:“别误会,我不认识他。” 话刚说完,前面的路就被沈西成堵住。 “你不认识我,你认识谁?” 听不出他的恼怒,但很明显地不依不饶。 姜禾绿没看他,拢了拢包袋,想继续往前走。 沈西成仍然堵在路口,朝她提着的包里扫了眼,“包里面盛的是什么?” “不要你管。” 他已经不由分说地把包包夺过去,拿出里面的东西。 除了小女生的用品,还有毛球和织到一半的手套。 姜禾绿没好气地把东西夺回来,“我待会要去医院,晚上还要直播,没时间和你周旋。” “都给我织手套了,还说没时间?” “你为什么不带脸就说话?” “阿禾。” 沈西成笑了,拉过她的胳膊,“从现在开始,当着你公司所有人的面,我想告诉你,我对你是认真的。” 其他围观的人面面相觑。 她们大部分处于震惊的状态,完全想不到姜禾绿和沈二少真有这么一段缘分。 网上的传闻居然是真的。 她们知道姜禾绿有大靠山,却怎么都猜不到,她的靠山是沈二少。 真是深藏不露。 此时,陈冰脸色很差。 她千方百计地想要二少的联系方式,没想到姜禾绿轻轻松松就和人家搭上话,哦不,是二少主动和她说话。 比陈冰脸色还差的,是姜禾绿。 她甩不开他的手,隔着衣料,都感觉到他的力道极大,和时怀见不是一个档次。 “沈西成你疯了!” 她忍无可忍地骂道,“放开我!我没工夫和你胡搅蛮缠。” “清韵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你不用担心她会破坏我们的感情。” 沈西成态度执着,“你给我一个对你好的机会,行吗?” 不说别的,单提他每次向她求和时都要提及陈清韵,姜禾绿便知道,他并没有放下这个人。 或者说,不是主动放下,而是他没机会追求陈清韵。 她对他来说,只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可是在别人看来,沈西成是个回头是岸的公子哥。 有钱,英俊,浪漫,情话说得漂亮,这些条件赋予沈西成的身上,在他人眼中,他就是个完美无缺的男神,姜禾绿一旦拒绝,显得不知好歹。 有人偷偷摸摸拿出手机,开始给这一幕拍照、录像。 之前沈二少的女友爆料信息可是很值钱的,现在她们能亲眼蹲到这样一个劲爆的画面,自然不肯放过机会。 “有点不敢相信,沈二少和这个女的居然是玩真的。” “这还用说吗,还不是因为姜禾绿和人家的白月光有点像,其实光看脸的话,我觉得也不是很像,还不如我呢。” “少自恋了吧,不说别的,她的脸还真的耐看,估计连玻尿酸都没打过。” “你们还有人记得上次公司楼下的求婚仪式吗,当时男主角没有来,是姜禾绿把楼下的车给开走的,那个求婚的男主角,不会就是沈二少吧。”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把他们包围着。 人太多,个个都拿起手机拍照,姜禾绿想阻止都阻止不了。 既然如此,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冷冷的眼神看着沈西成,牙齿咬得吱吱响,样子仿佛随时都可能一下子扑过去咬人。 大家都屏住呼吸,想看看她会怎么回应,到底是答应呢,还是拒绝,又或者,撕破脸皮。 只见姜禾绿深呼吸,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直冲天花板的声音响起。 “保安——救命啊!有人抢劫!” “……” 大家陷入沉默。 没有想象中的情深虐恋,也没有甜心蜜意,如此果断又无情的急救办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在拍放狼教学。 门口,传来不小的动静。 除了随声过来的保安,还有……时怀见。 比起沈西成的贵公子范,时怀见更像是生意场的成功精英,举手投足,透着成熟男人的稳重和魅力,眉目凌厉却不显刻薄,周身气场足够震慑。 时怀见的出现,除了让员工意外,沈西成也是微微一怔,手上的力道本想加重,却不由得减轻。 没多久,数十个保镖步伐急促地朝他走过来,将他围住。 挣扎之间,沈西成不得不放开姜禾绿。 得到解脱后,她像只小松鼠似的,从人群中钻了出去,一脸警惕地瞪着他。 她的眼睛和以前一样,漂亮生动,然而失去了以往的情意和顺从,尽管沈西成不愿面对,却不得不承认,她已经不再是温顺的小替身,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即使他迟到再多次,依然笑脸相迎。 十个保镖,足以将沈西成控制,架住,不给他反手的机会。 时怀见淡声下达命令:“把他扔出去。” 围观群众之一的小曲经理小声提醒:“时总,他是沈二少。” 他本想说,沈二少地位和身份并不低,要是这样对待的话,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没想到,时怀见听了他的提醒,若有所知的点头,然后又补充一句。 “那就扔远一点。” 40 40 全场寂然。 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发现有什么地方是不对的。 不论从哪方面来说,沈西成在桐城的地位无疑是受众人追捧的,公子哥群首,因为不低调的作风让大家都知道他名下有两位数不低于千万的改装豪车,亲戚们也都从商从政,可谓钱权滔天。 然而这样一个人…… 居然被毫无尊严地赶了出去! 十个保镖,力气再不济也足以把人赶得远远的,出去的时候,沈西成没有大吵大叫,即使胳膊被人架着,腿脚依然迈着优雅的步伐,时不时回头朝后面看。 看姜禾绿,也看时怀见。 经过时怀见身边的时候,他脚步有些停顿,以为有话要说,但还是闭口不言,彼此之间,只有眼神交流到位。 大家面面相觑,震惊之余,不忘拿眼神偷偷瞄着下达狠绝命令的时总。 他云淡风轻得好似若无其事,义正言辞地吩咐安保队长,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公司。 “时总教训得是。” 保安们纷纷呼应。 因为沈西成的架势太招摇嚣张,他们也不敢把人轻视掉,尽管星加背后有大老板,但本身还是个小壳子,没有大公司完善的部门和管理体系,在安保方面,确实无法估算。 小曲本来以为沈西成被无情赶走后会不会针对星加,看大boss的样子,估计没什么大事。 看见前台还有大量的玫瑰花,小曲便让人赶紧清理掉,免得影响美观。 一切事发的根源,是姜禾绿。 她没去管场面有多不合理,只在乎自己酸痛的胳膊,不敢相信沈二狗这么狠,隔着一层袄还把她抓得这么疼。 不经意地,她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某大boss在看她。 收到她的目光后,时怀见的视线又偏离。 两人眼神接触只有不到两秒的时间。 毕竟是公司,不方便表现得太明显,姜禾绿只能凭感觉猜,他应该是来找她的,不过不是什么大事,不然会直接联系她出去。 既然如此,她就当没看见,先处理自己的事再去管他。 他们安静着,几个帮忙清理玫瑰花的女主播不肯消停,意有所指的感叹。 “这么好的玫瑰干嘛说扔就扔啊,都是上等品种,不如留着泡澡。” “人家不要的东西,你真的想要捡吗?” “没事,我不嫌弃,我不像某些人,不知天高地厚,对自己一点数都没有。” “是啊,我觉得二少人挺好的,人帅家境好,就算心里住着其他女人又怎样,谁还没有个过去。” 那几个人,也是刚才和沈西成搭过讪的。 大概因为没要到联系方式,连口剩饭都没吃到,所以才如此愤愤不平。 姜禾绿听在耳朵里,当她们无知,并没有怪罪。 那头的小曲却收到时怀见的吩咐,迈着小步跑过来,对那几个女主播说道:“赶紧走,别再嚼舌根了。” 小曲虽然是管理者,但到底不是有权的大老板,女主播们压根没把他当回事,依然嬉嬉笑笑。 “姑娘们,算我求你们了,别让我为难。” 小曲压低声音,“时总刚才发话了,谁再传子虚乌有的谣言,别说星加,哪个公司都不得收你们。” 小曲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看着直叫人害怕。 女主播们总算被唬住了,偷偷瞄着不远处去和安保队谈话的时怀见,那处挺拔的侧影愈县肃穆冷沉,即使听不见声音,也能感受到他因为沈西成突闯公司而对安保队的严厉指责。 她们挤眉弄眼后,不敢惹事,默默退散。 人一走,周身消停不少。 小曲朝姜禾绿笑了笑,透露几个意思,这种嚼舌根的小事,且不说时怀见管不着,就他一个小领导也不会管太多。 因为嘴是长在别人身上的,压根管不过来,除非亲自下达命令。 “姜小姐。” 小曲见没什么人,才过来和她搭话,“时总让你先忙自己的事情,忙完后再和他联系。” 两人不方便直言对话,小曲便成了传话筒。 姜禾绿点头,又问道:“他怎么来了?” “时总应该是知道沈二少在这里后便赶过来。” 小曲猜测道,“沈二少刚才已经呆了个把钟头了。” 小曲不觉得时怀见有先知能力预料到沈西成会来欺负人,可能只是出于男人的警觉性过来看看,碰巧抓到欺人的证据。 刚才小曲以为把沈二少扔出去的惩罚过重,现在想想,时总没把人以挑衅滋事为由送沈二少进局子已经很仁慈了。 简单忙完后,姜禾绿给时怀见发了信息。 周围都是人,她口罩帽子戴得很严实,双手插入袋中,像只笨重的企鹅似的,看到人来之后主动挥手,示意他过来。 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两人一同上了车。 姜禾绿身子往副驾驶座一靠,眼睛不忘四处望望,免得被人发现。 时怀见问道:“冷吗?” “还行。” 他顺手握着她的手,发现冻得冰凉,眉头不由得皱起,“这么冷还说不冷?” “还行啦。” 她不以为意,用手在脸上靠了靠,“冬天的正常体温。” “下次迟点出来。” “不行,我们两个出来的时间相差太短,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姜禾绿果断拒绝,自己给自己出主意,“你可以把车停远一些,或者我去便利店等……” 话还没说完,发现两只手都被他握住,被迫取暖。 男人体火旺,穿得比她薄很多,却不像她冻成狗,温热的掌心把她两只爪子包裹住,一点一点的互相传递体温。 时怀见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给车倒位,神色专注,眼睛没看她,“就这么怕被发现吗。” 问得很随意。 仔细听的话还是听出语气里的不满。 姜禾绿微怔,仓促给自己解释:“我这不是怕影响到正常生活嘛……” “影响我还是影响你?” “都有影响啊。” 她振振有词,“你这么多年都没公开过女朋友,这次和我在一起应该也不想被人知道吧。” “不是不公开。” 他答如流水,“是压根没谈过。” “嗯? ……不会吧?” “你是第一个。” 姜禾绿懵圈了。 怎么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还是开局一张嘴,后面全靠编? 看她那副难以相信的样子,时怀见不是很有耐心陈述:“有女朋友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我没必要骗你。” “但是……真的没有吗?” “嗯。” “那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就这样过的。” “我是问,你难道没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吗?” 比起质疑他的话,姜禾绿对这件事显然更感兴趣,流露出讶色,“不会全靠手姑娘吧。” “……姜姜?” 感受到他投过来炙热的视线,姜禾绿心虚地低下头,“我纯属好奇,没别的意思,毕竟你之前用手帮我……那个啥的时候,我感觉你不像个正经人。” 她本来想学一句“你好骚哦”,但怕被收拾,还是改口了。 因为担心她会不会干扰到自己正常的行驶,时怀见挂挡,停车,像个操心的老家长,朝她投来深邃的目光,上次这么语重心长的时候,还是因为时妄和其他同学打架,他也是这般操碎了心的样子。 “你别生气噢。” 姜禾绿语速放慢,“我真的只是好奇。” “还好奇什么?” “没,就好奇这个。” “你不妨问我是不是不行。” “……这不太好吧,多直接啊!” “没事,你问吧。” 憋了许久,姜禾绿还是没问出来那句话,虽然她好奇,但这些事属于隐私,她直接问出来的话,万一戳中人家心事怎么办。 可能没经历过那种事,她个人对这方面的要求不是很高,如果他真的不太行的话,以后也可以接受。 想通之后,姜禾绿不再满脸好奇,反而傻笑地看他,天真又专注,“不问了。” 他低眸觑她。 她突然直起身,在他侧脸上吧唧盖了个口水印:“自家人,不嫌弃。” “……” 好一个自家人不嫌弃。 —— 医院。 入冬后,桐城鲜少有阳天,大部分时候天空灰蒙蒙的,住院部位置靠后,灯多窗少,更显得沉闷。 导医台,几个护士和医生在交流报告,因为神情专注,电梯口什么时候来的人都没人察觉。 那人在他们旁边站了很久,安安静静的,像是要做隐形人但因为出色的外表而难以忽视,很快有个护士抬头发现异样,忙喊了句:“9号病人又出来了。” 这样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陌生,对时参的擅自离房已经习以为常,一开始还会逮捕但发现他并没有伤人的举动再加上对方背景强大,医护人员不敢轻举妄动。 医生护士都把着重点放在时参身上,只有言辞继续低着头,指着病告单,平静问道:“这里核浆比例明显增大,为什么增生程度写的是轻型?” 受到询问的医生只能把注意力收回来,顺声看过去,查看过来忙道歉修改。 言辞继续一样一样地去看报告单,好像旁边站着的男人不存在一样。 看着她心无旁骛的样子,时参开口问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言辞面不改色,没有回应。 他就站在她最近的地方,能清晰地看见她依然不乱不颤的睫毛,心如止水,冷漠如斯。 在这里还真没人去忽视时家大少爷的话,即使他是个没人喜欢的疯子。 他曾一遍一遍打翻护士给他送来的药,一次又一次拔掉自己血管上的针,也乐此不疲的如同电影里的特工一样翻出去又被人找回来。 在医院的漫长时光里,他百无聊赖,虚度光阴,时而稳定如常人,时而暴躁如雄狮,没人吃的准他的情绪变化。 近段时间里,他好像安静得不像话,有人说是不是因为言辞医生,但很快又被人否决,言辞再厉害不过是个外科医生,何况她根本没有插手9号病人的治疗方案。 而且,对患有精神病的疯子来说,温顺的治疗法不应该最有效吗,哪有像言辞这样,几乎没把他当病人看待过。 “大少爷。” 有小护士忍不下心,轻声提醒道,“言辞医生是新来的,你们不可能认识的。” 时参听到了,但没有搭理,继续站在原地,然后抬手,将言辞手里的单子全部按在台子上。 手道带来的风不小,言辞落于耳际的发被轻飘飘吹起来,又温柔落下。 她没有涂口红的唇微微动了下。 医护们不由得绷紧神经,生怕时参又做出什么事来。 时参只是压着厚厚的报告单,眸光一瞬不瞬地投在言辞的身上,嗓音沙哑:“和我说一句话很难吗。” 言辞神色自若。 时参:“一个字也行。” 言辞:“滚。” 医护们面面相觑,不太看得懂他们两个在做什么。 他们眼中言辞是才华横溢的外科医生,时参则是一个被上帝忽略轻视的疯子,不论怎样都不会有太大的关联。 低头看了眼表上时间,言辞没有和他纠缠时间,薄唇吐出两个字:“松手。” “如果我不……” 时参的话还没说完。 一支镇定剂已经注射到他的体内。 针的另一头,是言辞骨节分明的手,常握手术刀的手,生得很好看,行动起来也干脆利落。 他人目光充满惊愕,言辞依然无动于衷,拿起报告,若无其事地继续查看。 电梯门再次开了。 时怀见和姜禾绿过来的时候,两名男医生正准备带时参回病房。 这一幕对时怀见来说并不陌生,唯一新奇的是不远处的女人。 除了言辞,医护全员难以冷静。 真就有人这么丝滑地把最难搞的疯子给镇住了? 他们知道言医生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但这也太果断了吧。 姜禾绿因为要去父亲病房,对这边的事不是很感兴趣,也没注意到他们的神态,和时怀见交代一声便去了。 等在外面的时怀见不可避免地听见言辞冰凉如水的声音,她对工作上的事情严谨认真,不容一点错误,即使知道同事辛苦但对他们的错误毫不留情地提出来并指责。 时怀见的印象里,言辞还是个天真善良的大姐姐。 二十多年前,言辞来时家那天,穿着洗得掉色的衣服,整个人灰扑扑的,土里土气,不懂得任何规矩,经过一个月学习训练后才被送到时参面前。 那时,时参刚被接到时家,重病,大脑混沌,无药可治,不知是谁给出的主意,说他中了邪,得招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乡土小姑娘,可以替他挡灾挡难。 言辞是家里的大女儿,下有三个妹妹两个弟弟,家境贫寒,被时家选中后,改掉带招娣的原名,被时参赐名言辞。 当初事急,无人知道言辞和时参并不是同月日生的,她比他大一天。 因此,后来时家发生变故,迷信的人称,大少爷没能逆天改命,也有这一层缘故。 言辞来时家的前三年,时参不待见她,她也不恼,放学后乖巧伺候他,叮嘱他吃药。 后三年,时参才慢慢接受她。 听她温软的耳语,看她红着脸的告白。 他们的走向,和大部分想的一样,灰姑娘爱上王子。 却不知,也有心狠手辣,表里不一的灰姑娘。 不知是谁主动,他们吃了禁果,而后言辞未婚先怀孕,时母不容忍他们来真的,给一笔钱让言辞生下孩子走人,离开的途中,言辞发生车祸,跌落冰冷的江河,被救上来后,落下不少后遗症。 当初的言辞下意识认为车祸是时母制造,报复矛头指向时家,不遗余力向法院告时参诱——奸罪,引他发疯入魔,忘记自我。 时母意识到情况不对时已经晚,苦苦祈求也没让言辞留下来,用两千万作为诱饵,她才勉强看了眼刚出生不久的儿子,过程不到两分钟。 言辞从没爱过时家的任何人包括花草树木。 表面上她爱时参爱得深沉,背地里,她会把时参送给她的花折掉枝叶,会把他送的新裙子涂上颜料,她还在法庭上坦白承认她是被迫当小童养媳的。 她不爱时参,不仅毁掉他送的东西,还会毁掉自己。 或者说,再次出现的言辞,不是他喜欢的言辞,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收起飘远的思绪,时怀见听着耳边清凉的女声,平静地想,她确实做到了。 处理完报告单后,言辞回过身,看了眼等在那边的男人,“找我有事?” “没找你。” 时怀见无声调回答,“我等人。” “不和我说点什么?” 时怀见无话可说,但既然被问起,顺带吐出一句:“别打扰他。” 言辞掀起眼皮,眸里温度偏冷,“这是什么话。” “你应该看得出来。” 对于这个大嫂,时怀见态度不温不淡,“你不在的这些年,他们父子两,并不是缺你不可。” 言辞回国的时间已经颇久了,但两人一直没有把话摆明了说。 时怀见不同于时母,没那么优柔,希望言辞和时妄相认,但不会强求,比起处理他们的家务事,他只注重时妄的成长。 言辞低缓呼出一口气,“时妄还不知道?” “不知道。” “那就不要让他知道。” 言辞很果断,“我处理好之后会离开桐城,如你所愿,不干扰你们正常的生活。” 时怀见薄唇微启,像是不经意地提起,“时妄很想你。” 言辞一愣。 走廊的拐角处,缓步走来的姜禾绿也是一愣。 一个念头从她脑海里蹦了出来。 时妄和言辞是什么关系? 因为言辞长相太性冷淡,姜禾绿几乎不怎么敢朝她脸上多看几眼,细细回想,时妄的眼睛和鼻梁和言辞多少是有点相似的。 她不敢接着想下去,正准备溜走,已经谈完话的时怀见偏了个身,刚好看见搞坏事的她。 这么重要的事情被听了去,他好像并不在意。 姜禾绿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面如常色地打招呼:“诶,我正要找你呢。” 时怀见:“你听到了多少?” “啊? 你说什么?” 时怀见眼角含笑,笃定她是听见了。 姜禾绿左看看右看看,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硬着头皮回答,“没听多少,大概了解到时妄的妈妈是谁。” 除此之外,她就不懂了。 “你没听错。” 时怀见陈述道,“时妄的妈妈,是言医生。” “……噢。” 她愣了下,“那言医生是你的前妻吗?” “想什么呢。”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时妄的爸是我大哥时参,我是他的小叔。” “那你的意思是,你大哥绿了你?” “不是,没我的事,他们两个是一对。” 时怀见耐着性子解释后,又补充,“因为大哥精神不好,怕突然冒出来的儿子刺激到他,所以时参寄养在我名下。” 姜禾绿脑子还是有点乱。 她不太理解,为什么言辞是时妄的妈妈。 确切地说,为什么言辞不认时妄以及时参。 言医生这个人……好奇怪。 “还不明白?” 时怀见瞧着她满脸疑惑的样儿,“你只需要知道,我一直单身,没小孩没女人就行了。” “噢——我懂了。” “真懂了?” “嗯。” 她总算有些开窍,“所以,你是个老处男,对吧。” 41 41 老、处、男? 话可以这么说,但用如此明目张胆、挑衅滋事的口吻说出来,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不顾男人不太好的脸色,姜禾绿反复地向他追问:“我理解得没错吧?” 时怀见用相当低的音“嗯”了声。 她目不转睛注视他,眸光越来越亮,最终忍不住捧腹大笑出声。 她一笑,眼角自然弯成小月牙。 怕声音太大,干扰到他人,笑两声后,她又用手捂着嘴。 即使如此,非常明显的嘲笑还是从她指缝间溢出。 自顾自地笑够之后,她才收敛好情绪,没什么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 时怀见拧眉看她,“有什么好笑的。” “嗯……就是……刚刚突然想起一个笑话,所以忍不住笑出来了。” 她特意强调,举起手来,“我不是笑你,我发誓。” 时怀见对于她毫无诚意,竖起来的两根手指,感到丝丝头疼,掰开她圈入掌心的无名指,重新竖成发誓的三根手指,“好了,再说一遍。” “嗯,我不是笑你哈哈哈哈哈。” “……” 她但凡拿出一点诚意。 也不至于发誓的时候笑场。 五秒后,姜禾绿不得不追上被她弄得没脾气理她的男人。 她发誓,她不是笑他处不处。 她只是好奇,既然是老处男,为什么之前的手法那么地让人难忘,以至于她下意识认为没有七八年的床事经验做不出这种下——流的事情。 “我知道错了嘛,我不笑你了。” 姜禾绿乐颠颠跟在他身后,“你再和我讲讲以前的事情好不好?” 时妄一家三口的事情,她都想知道。 虽然言医生给她的感觉很冰冷,但她不相信真的有人会抛下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到底是多大的仇怨才让人摒弃亲生骨肉。 时怀见并没有理这个嘴上说错了实际上想朝他套八卦解闷的小女朋友,脚步不自觉加快,没多久,发现那小姑娘腿太短,没跟上来,才放慢步速。 拐了个弯后,姜禾绿总算追到他了,捂着胸口,一边喘着气一边去拉他的腕,“你再给我讲讲吧,我想听他们的事情。” 时怀见没应话。 她开始撒娇,不断地晃着他的胳膊,“反正迟早都要讲的啦。” “什么迟早?” “等我进了老时家的门,这些家务事,难不成还要瞒着我不成?” 她说得振振有词,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 刚才乐呵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以后不用太担心和时妄的相处方式,不用担心自己这个后妈做得好不好了。 就算做,也应该是小婶婶。 过去的事情,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的。 看她这么粘人的份上。 时怀见更不打算一次性把底露出来。 侧首看她一眼,抬手把她围在脖子上的围巾拢了拢,语速放慢:“你想听什么。” “想听他们以前的爱情故事。” “不了解。”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我坐时光机回去侦察下,然后给你透个底?” “……” 大可不必这么认真。 估摸着他当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问也问不出结果来,姜禾绿只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换了个好奇方向。 “那你当时年纪轻轻,带娃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时妄出生后就被亲生母亲抛弃了,而父亲精神不正常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小家伙孤苦伶仃的,好在时家早些年便是个富足家庭,在照料方面肯定没缺过什么。 但对时怀见来说,十几岁的年纪突然多出一个儿子,未免过于压抑。 “当时主要在学习,没太多的心情。” 时怀见言简意赅,“唯一感到压力的是家里人把大哥坐牢的事情也推我头上。” “啊?” “时参服刑期间病情反复发作精神崩溃,减刑释放后已经忘掉过去的事情,为了不刺激到他,他过去做过的种种坏事,都由我背锅。” 姜禾绿目瞪口呆。 怪不得关于时怀见的传闻都那么地糟糕。 原来是个背锅侠。 当舆论无法被压制下去的时候,只能以替代的方式存在。 时间长了,已经沉浸于这样不堪形象中的时怀见习以为常,年少时学习,成年后工作,时家长子患病无能,他不仅要撑起整个时家,还要兼顾大哥和时妄。 在这样的情况下,洁身自好近三十年,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如果他早点讲的话,姜禾绿刚才可能就不笑了。 并且产生浓浓的同情。 “你没做错过什么,还要承担这么多,你没怨过你大哥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 “这一切的根源。” 时怀见平心陈述,“是沈家。” 他没做错什么,时参又做错了什么,言辞呢,也没错。 时妄就更无辜了。 最初的最初,是二嫁到时家的时母,当年以绝代风姿引时沈两家继承人惦念挂心,嫁入沈家后不满其规矩又二嫁时家,她生下的头胎,也就是时参,如果不是后来因玩耍而失血去医院,没人会猜到,他并不是沈家的长子。 当年,沈家要做的是找时母算账,或者赔钱,然而却选择最极端的方法,让一个前几年风光无限的天才少爷,沦为家里的打杂小童,时不时遭到虐待殴打。 时母后知后觉,把儿子接回时家,然而为时已晚,时参已经处于自闭的状态。 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是天注定,大家都是无辜的,都从自身利益出发。 要说最不受老天爱怜的,不过是时参。 现在把过去所有忘掉的他,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些事,时怀见没和姜禾绿说太多,一来是怕她吓着,二来,他知道言辞会走,那么过去的糟糕事情,没必要再提起。 他还透露一点信息,那就是时妄这小孩不好带,他最开始接手这娃娃的时候,唯一念头就是这小孩比股东会那帮老油条还棘手。 他给她打个预防针,让她以后做好心理准备。 “没事啊。” 姜禾绿乐得自在,“要是有矛盾的话,我们不住一起就行了。” 他点头,“时妄性格冒冒失失的,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为了安全着想,可以适当分居。” 时妄心不坏,他们都知道,但那孩子不沉稳,以后真要是有小弟弟妹妹的话,带他们出去玩的话,很容易不小心把人弄丢弄伤。 姜禾绿觑他,“这才什么时候就谈生孩子,你想的挺美啊。” 时怀见反握着她的手,淡笑不语。 “也不是不能生。” 她突然想到什么,“毕竟你已经有了带娃的经验,以后咱们有了孩子,直接交给你带。” “……” “怎么,不愿意?” “愿意。” 他似笑着回答,“你生几个我带几个,篮球队都帮给你带出来。” “……” 果然,她还是骚不过他。 —— 本来姜禾绿来医院是帮父亲办出院手续的,不过因为一些检查原因要推迟到明天早上,她不想再跑腿便打算在病房这边住下来。 时怀见临时接了个商务电话不得不出去,没有说话的人她只能和父亲或者医护搭话。 这边的高级病房病人并不是很多,时间又逢傍晚,医护们也愿意聊天。 “姜小姐,你之前是不是刺激到你父亲了?” 一名小护士问道。 “嗯? 没有啊?” “本来早早能出院的,现在离原本计划的时间拖了半个月。” 小护士有理有据地说道,“他原来的病症已经退减得差不多,因为心脏问题才留下来观察。” 中老年人一旦生病,往往会牵连到其他器官,用药方面也有所影响,姜禾绿知道这个道理,但实在想不通父亲延迟出院和自己有关系。 她没有刺激过父亲,这段时间以来,唯一刺激到父亲的是沈西成。 不过那次做过急救手术后,父亲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而且根据后续的反应来看,一切良好,父亲连句质问沈西成的话都没出口,这说明,沈西成对他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总之呢,就算出院后,也最好不要刺激到他。” 护士叮嘱道,“咱们做儿女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哄着老人家决不能气他们。” 姜禾绿微笑点头:“这是当然。” 为父亲健康情况着想,她怎么可能主动去气他。 唯一可能气着他的可能就是她做不做后妈这件事。 时妄不是时怀见的亲生儿子,如果姜父知道这件事的话,可能会更包容一些。 唯一让人感到愁苦的是,言辞没有认养儿子的意思,那是不是代表以后她真得去做半个亲妈。 正当姜禾绿脑子一团乱的时候,面前的几个医护人员突然接到通知,往楼上赶去。 除了几个留在这里应当值班的,其余人都过去了。 “什么情况。” 姜禾绿好奇地朝电梯的位置看了看。 难道是有什么急救任务吗,不然大家怎么都那么着急。 过了会,有两个护士从楼上退下来,一边走一边议论。 “还好今晚不是我值班,不然真要被吓死了。” “上次新来的实习医生就被吓得不敢再来住院部,真搞不通为什么要把一个精神病人放在这里,中心五院不是有专门的精神科吗。” “谁知道呢,有钱人的待遇和咱们不同,只能庆幸那个疯子没伤过人吧。” “就算没伤过,吓出心脏病来也是要负责的,好好的一个男人,怎么就得了这种病。” 她们谈论的是上一个楼层的病人。 住在这里的疯子,姜禾绿只知道一个,那就是时参。 她见到的时参,是正常的,至少表面看起来正常,至于私底下什么样子,她从护士的片面之词了解一些。 无非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脑子,经常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即使没有电影里经典的坏蛋长相,却依然能把不少小孩吓得哇哇大哭。 姜禾绿心里感叹的同时,又不禁同情,说到底,人变成精神病,肯定是有源头的。 时参小时候受过沈家的虐待,那时起,心里阴影再也无法散去。 那边的护士,一边低头写东西,一边继续谈话。 “话说,他和言医生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昨天主任跟我讲,自从言医生来医院后,那个疯子就安静不少。” “言医生一直在国外,两人怎么可能有交集,别胡思乱想了。” 尽管这么说,两个护士还是狐疑地皱起眉头,她们常在医院,大小细节都看在表面,时参从不主动和人搭话,却时常询问言辞,这一现象,本来就值得人怀疑。 抱着不放心的心态,姜禾绿给时怀见发了条短信,问他忙不忙,方便接电话的话,她想告诉他,时参好像出事了。 短信发出去没多久,他主动回电过来。 “我待会才能过去,你不用担心,不会有大事。” “可是……好多医生都出动了。” “那是为了困住他。” 时怀见在电话里安慰她不用害怕,也不用去管,交给别人就行了。 不知是不是抱着好奇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侦察下情况及时汇报给时怀见,姜禾绿犹豫一会,还是进了电梯。 如果以后进时家的门,时参好歹也算她……大哥,漠视的话未免过于无情了。 医院本就深沉,时参所在的楼层,消毒水味尤为浓重,血阴气很重。 除了一大帮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时参这个当事人,姜禾绿还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陈清韵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细长高跟鞋踩得咚咚作响,显得格格不入。 “我不是外人,我是他未婚妻……为什么要赶我走?” 陈清韵试图和医生交流。 而听了这句话的姜禾绿,思绪复杂起来。 陈清韵和时参之间的关系,好像不太一般。 而后,她又突然想到一点。 时参原先是在沈家的,而沈西成和陈清韵既然是青梅竹马,那陈清韵认识时参不也很正常吗? 难道那个时候起,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就纠缠到一起了吗。 她似乎明白一切的根源。 陈清韵到底还是没能被医生赶走。 大部分的医生忙着去制服大脑混乱,逐渐沦入混沌的时参,来不及去管其他人。 “我没有和他说什么话,我只是……问他记不记得我……谁能想到他会变成这样子。” 陈清韵仍然在为自己辩解。 走廊的最里端,是被人包围的时参,满身的血,头发凌乱,挽起的袖子内,是脏乱又布满鲜血的粗实手臂,青筋暴起,整个人处于不能自我的状态。 有个医生冷静地说:“这段时间9号病人的病情基本稳定,如果没有激烈的事情和话,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发作。” 没指名道姓,但就是在指责陈清韵。 她好像认栽了,杵在墙边,一句话都不敢吭,只有细看的人会发现,她是在笑。 笑时参现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笑她一切都有机会。 也笑……某个人平白无故地把所有都送给她。 然而,没得意太久。 有人的脚步声传来,步伐轻快,声音不重,鞋跟落地的每一声都很有节奏。 是言辞。 她自然而然地拨开人群,对于其他医生说的“不要靠近他”熟视无睹,不急不慌地来到时参的跟前。 她打扮得依然那么平淡,白板鞋牛仔裤,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并没有掩盖住她黑白分明的明眸,她从大口袋拿出一只右手,像是给老虎顺毛似的,摸了摸时参的碎发。 不小心触碰到他面颊的指尖凉得过分。 即使空调温度再高她的手还是这么冰,天生冷骨头。 “进房。” 言辞话很少,“然后自己吃药。” “……”时参只是看她。 她没再回话,而是给后面的医生使了个眼色。 他们会意,忙过去架着时参,这一次他没有再躲闪,好像知道自己是个重症病人。 处理完这边,言辞又心不在焉地看了眼像个挂物架一样挂在墙上降低存在感的陈清韵。 许久不见,她们彼此间一点都没生疏。 从来没笑的言辞,对陈清韵竟然微微挽起唇角。 笑得很可怕。 身为局外人的姜禾绿都不由得颤栗。 “你要怎样,我不管。” 言辞继续把手抄入口袋,一步一步地走到陈清韵面前,语气一转,“但是,你把他唤醒,干扰到我的话。” ——后果不堪设想。 陈清韵不敢相信这个女人的话会这么温柔。 比起时家人,她才是最大的仇家,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 陈清韵底气不足:“你敢对我做什么……要计较当年的车祸吗,你有证据证明是我做的吗。” 言辞眯起眼角,对她的智商感到同情。 当初,她也没有证据证明是时家做的,不也照样弄得他们鸡飞狗跳。 证据这个东西,是让法院帮他们处理事情。 如果她亲自动手的话,不需要证据,只需要一个字:想。 陈清韵还想挣扎辩解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人扼住了。 紧接着,只听得“咔擦”一声。 骨骼错位。 剧痛感在两秒后才穿入陈清韵的疼痛神情,顿时痛叫起来。 而言辞,松了手,摸出手机,“抱歉,手滑了,我现在帮你预约个骨科大夫。” 顿了顿,她看向疼得蹲在地上的陈清韵,平静陈述:“我不希望再见面的时候,你需要我帮你预约停尸房的位置。” “……” 旁边的姜禾绿尴尬地杵在旁边。 早知道就听时怀见的话,不上来了。 现在弄得她进退两难,到底该不该默默遁走呢。 “姜小姐。” 言辞没有把她忽视,叫一声后,提醒道:“上次你父亲心脏病发作,和这个女人脱不了关系。” 姜禾绿一懵:“啊?” “是她,说了不少刺激你父亲的话。” 说着,言辞擦了擦刚才扭人胳膊的手,“大概内容就是,你是插入别人感情的小三,是她的替代品。” 当初姜父第一次出事,是看见沈西成和陈清韵在一起。 真正需要做手术,是因为他们两个“好心”探望的时候,陈清韵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当然,被言辞听到的主要内容并不像她说的那么直接。 陈清韵不是傻子,不可能说话这么离谱,但大概的意思就是这样,类似于“感谢你女儿在我不在的时候陪伴二少”之类的话。 听完言辞的话,姜禾绿胸口按捺不住冒出一团热火。 这么重要的事情,姜父竟然没向她提起过。 她还以为是父亲自己多想的原因。 没想到,是这个碧池在搞鬼。 姜禾绿蹲下来,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心平气和,“她说的是真的吗?” 陈清韵已经被腕部的疼痛弄得失去理智,满脸汗泪水,“你来凑什么热闹,你根本不够格……” 她和言辞撕的时候,这丫头才上小学。 陈清韵并没有把这个小替身放在眼里。 未曾想话,话还没说完,被姜禾绿冷声打断:“你们的事情我管不着,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对我爸说了那些话。” 陈清韵依然不屑:“是又怎样,那老不死的起初竟然还以为我是小三,我不骂他我骂谁?” 啪—— 把掌声落下。 姜禾绿的力道很重,一只手下去,陈清韵的脸直接歪到一侧。 “你敢打我? 你不怕沈西成知道吗?” 陈清韵咬牙道。 “你这么贱,我不打你我打谁?” 姜禾绿低头看了眼她受伤的手,克制住心里的怒火,没有再打下去,在人家受伤的时候动手,好似不够正义,她应该挑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当着沈二狗的面打她。 对峙时,病房里的医生们出来。 彼此之间,不约而同地沉静下来。 只有陈清韵大喊救命。 电梯里,言辞和姜禾绿并列站着。 “因为她的几句话,你父亲随时面临心脏病的危险。” 言辞淡淡开口。 姜禾绿深呼吸,不知道该怎么说,尽管教训过陈清韵,但她还是觉得是自己的错。 “你就这样放过她吗。” 言辞又问。 “没有,我还想……” “你想杀了她吗?” 姜禾绿直接愣住。 她并没有这个想法,言辞提出这个要求的样子,最令她意外。 然而言辞看她呆愣的模样,没有继续说下去。 到达楼层的时候,姜禾绿不知该惊讶,还是愤怒。 终归,她理了理情绪,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她刚才经历了这样的心里变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导医台的护士,还在谈论9号病人的事情。 “听说还是言医生摆平了他,我就说言医生很厉害吧。” “主任说疯子看到言医生像是老虎看见猫祖宗一样,乖得不行,动都没动一下,被带进房里吃药去。” 看到姜禾绿过来,护士把她一起拉过来谈论。 她刚才也在楼上,目睹了整个过程。 但她一句话都不想讲。 “言医生是单身吧? 疯子也是单身,他们两个不会真的走到一块儿去吧?” 小护士八卦地问。 “得了。” 有人唏嘘,“他们两个怎么看都不般配。” 两人的性情都非常古怪,而且各方面条件也十分地不搭配,温柔的精神病大夫和偏执冷漠的精神病人之间,可能还有磕的必要,言辞和时参之间的跨沟实在是太大了。 “我觉得还好,9号长得那么帅。” 也有小护士哼唧道,“要不是他看不上我,我还想勾搭他呢。” “勾搭他不如勾搭他弟弟。” 一个男医生搭话,“时家太子爷,本事和性情不比那疯子强?” “好像也是,不过人家好像不太爱搭理我们,还有个儿子,本身也坐过牢,性格也很古怪……也不是很完美嘛。” 听到这里,姜禾绿无缘无故地插一句:“才不是呢。” 大家不由得停下来,纷纷看她。 意识到自己那一句有多突兀,姜禾绿只能硬着头皮,笑着改口:“我是说,他人其实很好的,外面那些传闻都是假的,而且……有儿子怎么了,带孩子的男人才有责任心,更值得托付嘛。” 话里赤——裸裸的偏向词,大家不是没听出来,左右衡量了番,感觉时家两个人都差不多。 “想什么呢你们。” 有人笑道,“那两个脾气再怪也是时家人,和时总交往的女朋友,一定也很优秀。” 这次,姜禾绿总算赞同了,添油加醋道:“那当然了,他的女朋友肯定温柔大方,美丽端庄,聪慧过人……” 拐角处,刚从电梯出来的时怀见不意外地听到这一句。 再一看,正是自家的小女朋友,说得天花乱坠。 夸自己可还行? 时怀见出现后,认识他的男医生打了声招呼。 姜禾绿这才回过头,发现他居然来了。 刚才在楼上呆的时间太久,都忘记计算他过来的时间。 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姜禾绿的脸顿时一红,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诶……我去上个洗手间。” 从医护人群中抽身,她加快小碎步,躲到姜父旁边供家属住宿的小房间里。 太、丢、人、了! 为什么他突然过来。 还被他听见了。 搞得自己像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听见扭门声,姜禾绿一个激灵,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捂着脸,把自己埋起来。 从时怀见的角度看去,她就像顾头不顾腚的鸵鸟。 眼角掀起好笑的弧度,走过去,他拍拍她的后背,“怎么了?” “唔……困困。” “噢? 那刚才你夸你自己的话都是梦话。” 他给她台阶下,姜禾绿用力点头:“嗯嗯。” 时怀见把她埋在脸上的抱枕拿开,继续温笑,“既然是梦话,那就是假的了?” 她沉思了会,感觉自己好像上当了,果断否认,“才不是。” “那是什么。” “当然是真的了!” “那么请问,我这位温柔美丽又聪慧的的女朋友。” 他含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有没有想我?” 42 42 姜禾绿怀里抱着靠枕,本就微红的脸蛋被他这样一捏,又红下去一个度,慢慢地把头低下去,眼睛也没看他,吞吞吐吐地说:“还行吧——” 他离开的时间不长,她还不至于这么点时间就想得过分。 “夸自己挺能夸的,轮到想我的时候。” 时怀见微顿,语调一转,“就说了个还行?” “嗯……”她小小纠结一番,“那你想听什么。” 时怀见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嗓音偏哑,“你说呢。” 姜禾绿脑子里一顿胡思乱想。 她没谈过恋爱,并不明白正常的男女关系中,说怎样的话能让对方开心。 算了,反正他也是个不知情——事的老男人,随便哄哄,敷衍两下子得了。 “如果地球是这么大的话。” 姜禾绿随意地比了个小拇指,“那你刚才不在的时间里,我想你的程度大概是这么多。” 她张开双臂,比了个自己能比划的最大值。 嗯,这已经非常非常多了。 至少是地球的上百上千倍。 对于她夸大其词的说法,时怀见没有直接领情,唇角勾起散漫的弧度,吐出两个字: “就这?” “……” 她怀疑他肯定是欠抽。 这么多还不够? 没想到老男人这么不好糊弄,早知道这样的话她就搭理他这么无聊也没营养的话题,天天在想不想我这方面纠结,有这时间,打两把timi不香吗。 可惜既然刚才已经把话说出去,她只能自己给圆回来。 既然手臂比划的范围不够,她只好站起来,走到门口的一角,用手指着墙边,“从这里开始……” 说着,她沿着墙边跑了一个圈,又重新回到原点,“再到这里结束的范围……想你的程度,大概有一个小宇宙那么多了。” 时怀见煞有介事:“还是有点少。” 姜禾绿逐渐失去耐心:“一巴掌少不少?” “……” 姜禾绿冷哼了声,重新坐下来,瞪掉鞋子,双腿盘着,没好气感慨:“你真是我见过最难哄的男人。” 本以为她这么抱怨一番,他可能意识到他们的角色和普通情侣的角色不太一样,从而改善自己。 谁知时怀见角度十分刁钻:“你哄过多少个男人?” “……”姜禾绿噎住。 “除了沈西成,还有谁?” “你猜。” “姜姜,你不肯跟我说实话?” 见他拧紧眉关,拿她是问的严肃模样,姜禾绿这次乐了。 她就知道他们的角色调换了,人家都是女朋友逼问男方前任有多少个,到她这里就变成被逼问的人。 而且想想他一个洁身自好这么多年的老处男,思想方面肯定也很传统,虽然嘴上不说但肯定还是在乎她有过多少个前任。 这次可不是她自找无趣,完全是他送上门来的绝杀提问。 姜禾绿一本正经地回答:“你先猜猜嘛,猜对了再告诉你。” 时怀见低眸看她,“一个?” “不对。” “三个?” “也不对。” “八个?” 她还是摇头。 时怀见的面色略显难堪。 再猜下去,怕是有十几二十。 他可能不在乎女朋友之前有多少个前任,但他看她“我海王但我很骄傲”的样子,实在难以克制心底涌起的情绪,漆黑的眸光投落过去,好似从容不迫:“你自己说,我不想猜了。” 刚才还是他在逗她,现在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气他为难他的机会,姜禾绿才没有轻易地错过,唇际的笑越来越张扬:“不说。” 很嚣张的两个字。 时怀见盯着她漂亮骄纵的脸蛋看了会,眉间情绪突然松懈,染起薄薄的笑意,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作不快地褪下外套,随手挽起扔到一旁。 入了冬,男人着装单调专注,深黑色外衣下依然是干净得一丝不苟的衬衫,末端系于皮带处精瘦的腰间。 姜禾绿看见他锁了门以及脱外套脱腕表的动作但并没有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黑影压过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懵懵的,鼻息间窜入的男人气息格外沉重,几乎把她的全部都包裹笼罩着。 随着时怀见的倾身而下,她不由得瞪大瞳眸,往后退了退,“你干嘛——啊——” 完整的一句话硬是被扯成两声,再一看,她并拢在一起的双脚被他大手握住,往后一拉,身子顺带着就被拉到他身下。 她的后脑也从凸起的靠枕上落到平整的沙发毯上。 越是狭隘的空间和地盘越容易制造低气压,即使是高级病房,所摆设的沙发依然不如家里的宽大舒适,狭窄的只够躺一个人,因此姜禾绿连乱动的机会都没有,完完全全被他压着。 “这是医院,大哥……”她欲哭无泪。 “叫我什么?” “唔……老大哥?” “……” 时怀见怀疑找了个这么个小女朋友纯粹是给自己找气受。 感知到上方扑面而来的压力,姜禾绿说不慌是不可能的,然而心里又有一点数,知道他不可能在医院这种公共场合动自己。 毕竟沙发是别人家的,要是弄脏的话……就不好了。 不对,万一这个狗男人要是折腾完她之后第二天给这间房重新换个沙发怎么办。 她瞬间不淡定了。 两只爪子也下意识地捂着胸口,虎视眈眈地望着上方的男人,换了副语气。 “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的多没意思。” “不是你不好好说吗。” 时怀见无声调的嗓音落下,“那么简单的问题还跟我周旋?” “可是你不能破坏游戏规则啊。” 姜禾绿拧眉,“我都说了,你猜对就告诉你。” “所以,你想让我在你面前玩一个从一数到一百的幼儿园游戏?” “这多有意思啊!” “……” 姜禾绿太想逗老男人玩了,看他那副想要吃醋又吃不了,憋在心里又不痛快的样子,她实在是太喜欢了。 不过,玩过火的话,结果可能比她想的要惨得多。 她话音落下没多久,薄袄的拉链突然被拉开了。 哗啦—— 卡通毛衫露了出来。 她身材向来很好,穿着厚厚的毛衫依然能看出曼妙的曲线和凹凸有致的身形,即使躺下来,依然可以一饱眼福。 毛衫上印着的图案是一只小熊熊。 时怀见立于她跟前,锁眉,似乎别有意味的打量一番,“你衣服上这只熊挺可爱。” “我选的衣服当然可爱。” “我能摸摸它吗?” “嗯……” 应完后,她才发现不对劲! 熊图案的位置正在脖子下。 这是哪门子摸熊。 这分明是明目张胆地占她便宜! 时怀见没给她太多反应的机会,轻笑一声,微微一俯身,吻住她的红唇。 和以往不同,这一次他完全占据主导地位,不容她任何挣扎的机会,也由于身位原因,更方便在她唇际轻咬。 出于被动状态的姜禾绿被掌控之后,两只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因为被迫式,如果勾着他的肩膀的话是不是显得她过于主动,万一要是把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状态就不好了。 她一筹莫展不知所措的时候,感觉到后背的暗扣一动—— 大脑一个激灵—— (一种植物)。 小内内被解开了。 她都不知道他的手在扣子那里磨蹭多久,明明不知道一点技巧但出于男人的本能,别说五扣的内——衣,十扣的都能在五秒内解开。 “时……”她出声想叫他,下一秒又被更加凶猛的吻给剥夺了呼吸。 完全不带克制的。 弄得她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嘤不出来又无法主动配合,像个提线木偶似的由人支配。 很明显的,她感知到胸口的异样。 他的手并不冷,但和她的正常体温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因此覆上来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头皮发麻,一副要哭又哭不出来的表情。 “你这只小熊。” 时怀见压低声音,“还挺可爱,软绵绵的。” “……” 温热的气息弄得她耳边很痒,双唇抽出空来但也没有精力怼他,一来是不知道骂什么是好,二来担心自己出声后这个老家伙会变本加厉。 太过分了。 占人便宜就算了,还要这样地羞辱她,等她哪天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反击回来。 他说她是熊的话,她可以形容他是蛇。 算了,蛇太长了,而且扭动得厉害,她还是换个形容的东西吧。 “在想什么?” 时怀见贴着她的耳垂,好像是故意的吹着气,惹得她身子颤栗。 “没有。” 姜禾绿只能这样回答。 “声音怎么变了?” “……” “现在的声音,要是哭起来,应该也很好听。” “……” 他能不能做件人事。 姜禾绿闭上眼睛,别过脸,大有一副古代贞女被占便宜后的凛然,“摸够了就下去。”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除了沈西成,你还有几个男人?” 他不提,姜禾绿都忘了这件事的起源竟然是因为自己的得意忘形。 如果她早点回答是不是就没有这种丧失熊权的羞恼了。 但是,现在既然都被他占够了便宜,那她回不回答应该都没什么关系。 她还是那两个字,非常倔强:“你猜。” 就是不说。 反正他已经摸过了。 “姜姜?” 时怀见语气看似温柔如水,但手上的力道不轻且很有节奏的拿捏,“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欠做。” “……” 姜禾绿这次有点慌了,“大哥,你不会真在这里吧。” “你确定要叫大哥?” “小哥哥……?” “换一个。” “亲爱的。” “换个情侣之间的别称。” “我就叫大哥,你爱听不听。” “……” 不愧是她。 真有骨气。 时怀见确实如同姜禾绿所想的那样,不会在医院做出这种不轨的事情,而且隔壁病房就是姜父,就算他们不出声,但隔着一面墙,给人的感觉终归是怪怪的。 不做她不代表放过她,看她小嘴说话那么硬气,隔三差五就来调侃他,还故意惹他生气,不收拾一顿还真的对不起她三番五次的挑拨。 “上一次,我是不是帮你解决了基本需要?” 时怀见问道。 依然附于下面的姜禾绿空有一身正气,被问到这个问题,非常低的嗓音应了一句:“嗯。” “那你希望你这一次,我该拿你怎么办?” “把我衣服穿好,放我走?” “我不做慈善。” “噢,那你问个dei。” “……” 时怀见这次真被她弄得没脾气了。 眸底逐渐染起兴致,单手捏着她的下颚,温柔地亲了亲她的眉角,然后逐渐往下,到唇角,再到脖颈。 末了,又用一条胳膊揽过她的后背稍稍往上抬了抬。 姜禾绿的脑海里突然有一个不太好的念头。 此时两个人的样子,就像是一只饿狼和可怜巴巴的小兔子。 小兔子什么事都做不了,而那头狼把兔子翻来覆去,亲亲弄弄,虽然还没有吃,但全然有一副猎物无处可逃的优越感。 感觉他的吻越来越不正常。 好像在亲小熊。 日(一个太阳)—— “时怀见……”她不由得出声。 “别叫我名字。” 他诱惑她的同时,不忘用低沉的嗓音好心提醒,“你父亲在隔壁房,不想他听见的话,乖一点,嗯?” 最后一个音节并没有拖长,却仍然在她脑海里不断地回转。 啊啊啊这个狗男人在做什么。 哪有这样对熊的。 撸熊可以,但是为什么要亲—— “我错了。” 姜禾绿哭卿卿地认错,“呜呜呜我不该逗你,我们有话好好说,你别这样。” 他好像没有听见,按住她的两只手举到头顶,继续为所欲为,吻得她失去自我。 因为是头一回经不起这样的玩耍,姜禾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了,现在唯一的感受就是非常后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继续哀求:“我不让你猜了,好不好……我没有过。” “没有过什么?” “没有过其他男人。” 时怀见微微一顿,翻墨一般的双眸冷寂地把她注视着,“说得详细一点?” “呜呜呜我不该玩你,我就是觉得无聊,才想让你猜的……” “继续。” “不是三次也不是五次,是零次。” 她咬牙,“谁让你那么蠢……哦不,我是说你聪明绝顶但不够细心,所以没猜着。” 实际上,她的真心话就是觉得他蠢,居然不去猜零次。 别说其他男人了,沈西成和她也半点毛球关系都没有。 两人纯洁得连手都没怎么碰过。 毕竟沈西成之前可是端着“你只是老子的替身不配爱我更不值得我去睡”的态度。 沈西成虽然渣但对这方面好像还挺讲究,大有一副除了必要的生理需求,能让他啪的人只有自己爱的人。 等她哭卿卿的讲完,时怀见万分温柔地吻着她眼角溢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委屈的泪迹,哑声笑道:“早点说不就好了。” “那怪我咯?” “不然怪我?” 行了。 姜禾绿真想扇他。 看在他现在还在温柔细致地给自己穿衣服的份上她还是忍了下来。 “令人费解的是。” 时怀见不忘问道,“你哭什么?” “……哪有。” “就因为我说你哭的声音可能更好听?” “我没有!” “那为什么?” “不告诉你。” 又来这招。 这次为了不误伤,时怀见很淡定,“既然不肯说的话,我就一律认为你是爽哭的。” “……” 她翻了个白眼,伸出手,让他帮忙穿外套,然后又把脚伸到怀里。 刚才挣扎之间袜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时怀见握着她莹白的脚腕,微微蹲下来,帮她细致地穿好袜子。 “你真是太不让人放心了。” 姜禾绿没好气地抱怨,“我还以为在这里,你不敢乱动。” “嗯?” “下次是不是得在教堂,墓地这种地方,你才能正经一点?”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时怀见帮她穿好袜子和鞋,指尖拢了拢她的碎发,漫不经心地回答,“不一定,看心情。” 姜禾绿并没有信,瞥了眼他皮带处,回了个差不多不屑的口吻:“你心情长在下面?” “……” 时怀见自认为自己克制力已经相当不错了,这次也和上次点到为止,但在她看来他好像和禽——兽没什么两样。 姜禾绿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后,脸色不是很好,把自己现在的狼狈样全归咎于他。 他自己倒是安然无事的模样,克制力极强,即使刚才有反应,现在也淡然如风,温声叫她:“姜姜,晚上一起睡觉? 我不碰你。” “我才不信你这种二话不说就欺负我的人。” 姜禾绿撇嘴,“亏我还在人前说你好话,结果人后就是个混蛋。” “什么好话?” “你来的时候没听到他们说你的坏话吧,是我在为你辩解诶。” 她仍然是不太开心的样子,“他们说你不是好人,我好心吧啦帮你纠正。” 外面的传闻,对于时怀见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况且本身就是自家发出去的,压根没想过解释什么,这么多年了,即使身边的朋友知道真相,也不会好心好意说一句“谣言止于智者”。 “傻姑娘。” 时怀见像教育小孩一样,“以后不用帮我解释。” “为什么? 你想当坏人吗?” “解释那么多,是想给我弄几朵桃花吗。” 姜禾绿饶有沉思想了想。 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在此之前,她不了解他情况的时候,唯一的念头便是离他远一点,甚至还听于诗的话,认为沈西成再渣也比这个男人好一点。 这些年无形之中他的负——面形象像是铸造的一面墙,挡住不少扑面而来的桃花和不必要的麻烦。 即使如此,她还是噘着嘴,小声抱怨:“反正我就是不爽,我在外面为你打抱不平,你在背后里阴我一把。” “那你想怎样?” “你也要在人前夸夸我。” “怎么夸?” 这个嘛,姜禾绿一时半会没有想好。 她煞费苦心,毫无缘由地为他正名,作为回报,他也应该这么做才对。 “这样吧。” 她突发奇想,“等到公司后,你当着大家的面,直接夸我聪明能干就行了。” “直接夸?” “嗯嗯。” “你要是做错事的话,我也夸你能干?” 时怀见不遗余力打击自己的小女友,“比如你打翻茶杯,走路摔倒,我在旁边夸你真棒?” “……” 一个抱枕,直接往他怀里砸去。 “我不管噢。” 姜禾绿砸完后便理理头发走到门口,非常轻蔑丢下一句,“反正你也要给我涌泉相报。” 不能只让她夸人,而他享受劳动成果。 —— 第二天,姜父的出院手续早早就被办完了。 时怀见派相关的人和车去接他回家,当然,他自己没有露面。 姜父不想让姜禾绿担心,便挥手让她去公司做自己的事情。 可能人老了,都不希望自己连累到儿女。 想到陈清韵之前做过的事情,姜禾绿不由得恨得直咬牙,本来秉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懒得搭理,结果她倒好,蹬鼻子上脸。 固然,她讨厌陈清韵,但言辞在电梯里说的话,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为什么问她想不想杀了陈清韵。 总感觉言辞的话问错了,正确的问法可能是,要不要帮她杀了陈清韵。 想得正出神时,左侧传来时怀见的嗓音:“到了。” 姜禾绿抬头,发现是公司附近。 她打开车门,正准备下去,又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等我一下。” “什么事?” “先等一下,我马上来。” 姜禾绿跑进公司,来到自己所属的直播间,一边和于诗打电话,一边拉开抽屉寻找东西。 她之前跟网上学织手套,织到最后发现不知道怎么收扣子,便把半成品放到公司,让于诗抽空做一下最后的收尾。 手套是男款,样品图很好看,但在她这里,怎么看怎么丑,于诗还不忘在电话里嘲笑她一顿。 “时总好歹也是一件衣服六位数起步的人,你亲手织的手套固然有诚意,但也不能丑得拿不出手啊。” 被于诗的话伤到的姜禾绿用慈母眼光看了看,感觉没那么糟糕,还是先拿给他再说。 回到车厢里,她神秘兮兮地丢给时怀见一个纸袋子。 时怀见问道:“什么东西?” “给你的保暖用品。” 看她兴冲冲的样子,时怀见颇有兴致地打开袋子,从中取出一个四不像的手套来。 按理说这种毛线制品应该很精细才对。 但这副手套除了毛线摸着软和,没别的优点。 “你在哪家店买的手套?” 他微微皱眉,“这么丑?” “我自己织的。” “噢。” 时怀见重新打量一番,再开口时已经带上满满的求生欲,“细看的话,其实很好看,这做工,没得挑。” 43 43 听了他的话,姜禾绿不禁再次对自己的审美产生怀疑。 可能带亲妈滤镜看她自己织的这款手套,并没有丑到不能拿出手的地步,知道细节方面处理得不够精细,针线之间的缝隙确实相差过大,但多看几眼的话并不少很糟。 “不管怎样你都要收着。” 姜禾绿郑重其事地点头,“我实在想不通能送你什么了,这一副就留给你做纪念吧。” 他什么都不缺,送来送去的东西也就那几样。 情侣之间,重要的是心意。 “只要你送的,我都觉得不错。” 时怀见继续附带求生欲地回答。 “噢,真的吗?” “当然了。” “那我再给你织一件毛衣?” “……我不太喜欢穿毛衣。” “噢。” 姜禾绿认真地想了想,男人一年四季可以穿的衣服确实太少了,不送毛衣的话,她还真不直到能织点什么。 排除手套,毛衣,还有围巾…… 这一类的东西,织起来简单,但是她估摸着围巾和手套一样,他并不喜欢戴。 应该找一点生活必需品。 “那你想让我给你织点什么?” 她若有沉思了会,“我比较笨,太难的我也不会织。” “简单的你也不会。” “?” “我是说,像你这样的巧手,做太简单的手工未免太屈才了。” 这还差不多。 姜禾绿还是没有罢休,“那我给你织个内——库?” “……” 听她这么说,时怀见看着手中这副又丑又没形状的手套,越发顺眼起来,起码手套是个正常用品,毛织内库是什么玩意? 不过他总不能扫一个初学者的兴致,换了个拒绝的措辞,“行啊,不过,你不知道我的尺码。” “那你告诉我啊。” “你自己来量。” “……” 沉默三秒,姜禾绿掰开车门,“算了,不织了。” 好端端地净搞些不正经的东西。 下车后,她把刮到下颚的口罩往上一抬,罩着大半张脸蛋,同时把帽子扣下来,寒风吹过,撩于肩前的长发飘起,她便逆着风,正脸对着车的挡风玻璃,朝里面的人摆手。 时怀见勾唇淡笑,正准备回应,看见她的身后,有一辆车缓缓驶过来。 是沈西成的车。 沈西成下车的那一刹那,时怀见也下去了,两人的步伐几乎快到一致,不约而同地来到姜禾绿的一侧。 好好走路的姜禾绿愣是被两人给吓了一跳。 沈西成怎么过来的。 他上次被保镖赶走还没有受到教训吗,这次不会又送自认为浪漫的花束吧。 看到他,她的眉头不自觉地拧起。 沈西成算好姜禾绿来公司的时间,却没算好送她过来的人是时怀见。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好成这个样子了? “阿禾。” 沈西成立于姜禾绿的面前,诚心诚意的问,“抽出五分钟和我谈谈,可以吗?” 这是沈二少能拿出来的谦卑态度。 以往,他是不会这样客气的。 霸道野蛮是他一贯的作风,可能自认为自己的不可一世更招女人喜欢,喜欢说一不二,用命令的口吻和人说话。 不等姜禾绿回答,时怀见轻飘飘的吐出几个字:“她没空。” “你怎么知道她没空?” “不信你问她。” 时怀见声调散漫,心不在焉的,却有透着一种笃定。 这么久以来,沈西成都在忙老美的事情,即使抽出时间也没能和姜禾绿单独谈话,要么陈清韵在场,要么时怀见在场,如果连交流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知道她的心思呢。 抱着二分之一的可能,沈西成问向姜禾绿:“你连五分钟的时间都没空给我吗?” 明明是卑微的口吻,从他嘴里说出来,硬是变成了逼问。 姜禾绿低头,看了眼时间,尽管他态度强硬,她依然是客客气气的样子,“不好意思,我还真没有。” 说完,她便朝时怀见看了眼,然后直接溜走。 “阿禾……” 沈西成还想追,胳膊却被时怀见冷硬地拉住。 沈西成甩开时怀见的禁锢后,姜禾绿已经进了公司,他暴脾气直接上来了,“你有完没完?” 和他的恼羞成怒截然不同,时怀见唇角弧度浅薄,似笑了声,“不应该我来问你吗?” 他才是应该觉得沈西成烦人的那一个。 守株待兔也没能等到和姜禾绿谈话的机会,沈西成的耐性越来越少,眸间怒火燃烧,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结果发现时怀见手里拿着的一副手套。 很眼熟。 “这是什么?” 他拧眉,“这不是阿禾要送给我的手套吗?” “确定是给你的吗。” 时怀见淡淡道,“那怎么在我这里?” “……” 此时的沈西成愤恼和嫉妒堆满整个胸腔。 他的老对家在他不注意的时间里已经把姜禾绿泡到手了? “时总,咱们都是老狐狸,虚情假意的话,我不想说太多。” 沈西成压住怒火,让自己心平气和地谈话,“像你这样的条件,随便挑个名媛千金都上赶着做你儿子的后妈,干嘛和阿禾过不去。” 最后一句,与其说是为姜禾绿考虑,倒不如是为他自己考虑。 一直以来,时怀见好似都出于被动的状态,等着沈西成送上门来找茬,殊不知一切就像一场博弈,看似按兵不动,实际上每一步都在引诱对方走入陷阱。 就像沈西成。 他浑然不知自己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在陈清韵和姜禾绿之间徘徊,最近才发现那两个女人都不为他所掌控。 陈清韵告诉他,她想要再尝试一下,她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不想再错过。 她等了时参这么多年,眼看着年纪奔四。 如果再不拼一把的话,她可能孤独终老。 明确自己再也不可能和陈清韵有任何关联之后,沈西成不得不去追逐第二个目标。 时怀见没有直接拆穿他的心思,轻飘飘地反问:“你觉得,姜姜跟你,比跟我过得要幸福?” “当然——” “向来认为自家有皇位继承的沈家,格外注重子孙的培养,而你是独子,这就意味,姜姜嫁给你之后,务必要生儿子。” 讲到这里,时怀见眼角微抬,语气散漫:“我说的对吗。” 沈西成无法反驳。 “即使不谈这个,单说沈家有多传统,内部争斗人心复杂,你确定她能对付得了七大姑八大姨,努力去做一个撑起家的高门主母?” “这不需要你管……那是以后的事情。” “但是她嫁给我就不同了。” 仍是那般不以为意的口吻,时怀见淡淡陈述,“她嫁给我,只需要被我宠着就行。” 不论生意场还是情场都不得不落下风的沈西成面对这样的情况,除了胸口难以忍耐不甘,无能为力去做些什么。 毕竟,时怀见说的全对。 “可是。” 沈西成突然找到一个突破口,“你把她抢走,就是为了报复我。” “是又怎样?” 沈西成唇角露出嘲笑,“所以你做的一切就是恶心我。” “真要恶心你的话,不应该直接抢走陈清韵吗? 毕竟,你又不喜欢姜姜。” 时怀见了然一笑,“有这个时间,不妨想想,我会只用女人来报复你吗?” 这一句,让沈西成脸色难堪到极致。 这半年以来,让他呕心沥血的是和老美的生意。 一个价值半个沈家的海外工程投资。 整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沈西成把大部分流动资金都投进去了,为的就是长短期都可观的利润收益以及国际的口碑。 一直以来对自己颇有自信的沈西成被对方的笑弄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 办公楼的窗户边,姜禾绿站了很久。 尽管听不见楼下两人在说什么,不过看沈二狗不太好的脸色,估摸着没从时怀见那里讨到什么好处。 末了两人散了之前,时怀见还把她织给他的丑手套慢条斯理地戴在手上,从沈西成面前招摇地离去。 她直接看笑了。 “男人嘛,都是现实的东西,嘴上说着礼轻情意重,实际上,他们还是喜欢贵重的礼物。” 那边的于诗,一边化着妆,一边不忘教育人。 姜禾绿回头,耸了耸肩,“可是他戴了诶。” 她自己都觉得丑的手套,最终还是被他戴上了,而且好像很耀武扬威地在沈西成眼前炫一番。 “不会吧?” 于诗抬头。 “就是戴了啊。” 姜禾绿抿唇,“我骗你干嘛。” “我以前给我男朋友买了双上千的球鞋都被他嫌丑扔到垃圾桶里。” “……那可能是你的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你只找了一个男朋友?” 于诗若有沉思,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一番道理,哪怕是在垃圾桶里找男朋友,只要垃圾桶够多,就一定可以淘到很好的货色。 最近太忙,姜禾绿落下不少时长,不得不补上,同时还补了三个打假视频。 打假的好处是除了积累粉丝,获得他们的信任,同时还得罪不少人,公司的团队都是拿实际测评说事,不论是护肤彩妆还是食品安全,有问题的绝不隐瞒,这也导致碰了不少人的蛋糕。 光是后台的辱骂私信便是几百条。 随意翻了几条,姜禾绿看见某家卖面膜的小公司直接给她发了律师函,说要告她诽谤。 xx面膜是之前被测出来激素和荧光含量超标的一款,大部分钱都花在营销上导致产品一言难尽,知道自家产品的成分过敏还添加抗生素,以至于卖了一段时间后人们才发现其害处。 团队和姜禾绿为xx面膜制造的那期曝光打假视频,阅读量和点赞量名列前茅,她干脆给置顶了,这就导致那家公司盯着她,骂了几天后不甘心,还发律师函威胁。 姜禾绿并没有管太多,毕竟不是自己的管辖内容,报给小李,交给法务部门处理。 下午,她收到沈西成发来的一个文件。 是一个语音包。 “你把她抢走,就是为了报复我。” “是又怎样?” 两个男人的声音,很容易辨认出来。 也很容易挑出重点。 是有怎样。 是为了报复沈西成才和她在一起的,又怎样。 听完之后,姜禾绿没有和沈西成说太多,直接把他拉黑,然后,面不改色地继续做事。 晚九点。 接到时怀见电话的时候,姜禾绿刚刚忙完一场直播。 她一边收拾衣服,一边把手机夹在耳边。 “嗯……正准备回家……你既然喝了酒,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回去就行。” 旁边的于诗环手抱胸,感慨这个直播间的狗粮可真好吃。 想不到姜禾绿真的把时总制得服服帖帖。 想不到这两人每天都能这么腻歪。 挂了电话后,于诗问道:“怎么不让他来接你?” 姜禾绿没答话,低头继续收拾。 带货最累的就是帮人卖衣服,一件又一件地试穿,本来她只需要干到八点就行了,但是不知不觉时间过得很快,拖延到九点。 “咋了?” 于诗发现了不对劲。 姜禾绿停下手中的动作,深呼吸,不知该怎么说。 其实一开始就明白的事情,没必要去计较。 只不过一旦有人提起的话就像在把快要好的伤疤重新的摩擦,提醒着她这段感情的最初意义。 “倒是说话啊,是不是和时总吵架了?” 于诗问。 “如果你因为某件事而感到别扭的时候,你会怎么办?” 姜禾绿问。 “能怎么办,要么忍着,要么分手。” “……就这个吗?” “对啊,很简单。” 于诗耸肩,“有的时候因为纠结一件事,反反复复地去吵架,还不如直接分手,因为某件事情就是会成为你们之间解不开的疙瘩。” 既然解不开,那就拜拜呗。 姜禾绿脸色白了白,握着手机,还是没勇气给时怀见回电。 最终,她决定跟着心里的念头走。 —— 宽敞盛观的别墅外,劳斯莱斯稳稳停靠。 开车的司机低声提醒后座的男人:“时总。” 外面夜色已深。 车厢里,漫着淡淡的酒气,在后座阖眸养神的时怀见感知到车子停下,捏了捏眉心,“现在几点了?” “已经十点了。” 十点了,他的手机信息还是空白。 倒不是非要像小年轻那样谈着手机里的恋爱,只是,没收到小女朋友的晚安信息,心里总是不太踏实,不知道她是否到家,想打电话过去问问,又意识到姜父已经出院,冒然打过去,要是被发现的话可就难办。 想不到,奔三的男人,还要谈见不得家长的恋爱。 薄唇勾起浅薄的弧度,自嘲一笑,时怀见松了松领带,下车后,无意识地摸出一支香烟,长腿迈开,往门口走去。 保姆帮他褪下外套,接过手中笔电套,关切地倒上温水。 “时妄睡了吗?” 时怀见问道。 “小少爷已经睡下了。” 时怀见抬头,发现保姆脸色和平时不太一样,不知喜哀,没有放在心上,接过水杯,一口温水润喉,也消减身上或多或少的酒气。 “时先生今晚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保姆不确定地问。 “没有。” 时怀见否认得果断。 总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他因为小女友没发信息而感到失落。 半杯水喝下去,他还是没忍住,给她发了条信息。 【睡了吗。 】 最后那通电话他听出她语气的不对劲,但当时在应酬酒局,感官不够敏感,没有当一回事。 时怀见静静坐在沙发上,偶尔抬眸看一眼电视上的财经新闻。 十分钟过去了,那边没回。 他没这样干等下去,对着笔电处理第二天的事务。 半个小时过去,手机还是空白的信息。 时怀见表面上依然心平气和,不知在想什么,鬼使神差地点进姜禾绿的朋友圈。 二十分钟前,有一条新动态。 【今天很累,但值得。 】 配图是今天直播的侧脸照,漂漂亮亮,开开心心。 很好。 没回他的信息,但是朋友圈发的动态还挺乐呵。 时怀见不动声色地点了个赞。 然后,丢开手机。 过了会,铃声响起。 是姜禾绿打来的。 本来想摆一摆气势,过一会儿再接,又担心小女朋友下一秒就挂断,时怀见还是第一时间接听了,淡淡地“喂”了声。 “你睡了吗?” “嗯。” “我还以为你在等我信息呢。” “没等你。” 时怀见面不改色,“刚刚洗过澡准备睡觉,被你电话吵醒了。” “这样啊,那不好意思了,我挂了,你先去睡觉吧。” “……你没话和我说吗?” “没有啊。” 沉默了会,时怀见还是问出那一句恋爱里非常经典的那一句。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 姜禾绿沉默。 再沉默。 她这一次没有忍住,直接把电话挂断。 不等时怀见再看手机,不远处突然响起一个慢悠悠的女声:“你好厉害啊。” 抬眸看去,呈现在眼前的除了姜禾绿,还能是谁。 她立于眼前,精致的小脸微微扬起,语速飞快地质问:“没想到我的男朋友不仅在空气里洗澡,还能睁着眼睛睡觉?” 时怀见稍稍一怔,看出她眉眼间的嘲讽后,轻咳了声,“你怎么在这里?” 故作淡定,内心乱得一批。 压根想不到她会主动来这里。 “因为有一点事情,想当面和你谈谈,不说清楚的话,我今天晚上可能睡不着觉。” 姜禾绿振振有词。 “那你可以让我去接你。” “我不要。” 她走过来,单手掐着腰,神色认真且端着冷漠,“我不开心,所以我也要让你不开心。” 收到沈西成那条信息后,她不开心一下午了。 但一直都忍着,不想打扰他的工作,也不想耽误自己的工作,一直到晚上才放松自己的心情。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忍过来的。 一开始,她心情非常低落。 有一种自己手里拿着一个很假但很喜欢的玩具,自顾自地玩着很开心,结果有人非要踩她一脚提醒她那就是个假玩具。 姜禾绿的到来,大概让时怀见知道保姆为什么是那个脸色了,想告诉他,又不得不忍住。 他看着她那张精致的面孔,低声问道:“那你说说,什么事让你不开心?” 自己不开心了,还拉着他一起,那么久了都不回信息,还贱兮兮地发朋友圈引他不安。 姜禾绿没藏着掖着,虽然把沈西成删了,但他发来的那条语音包还留着。 她把语音包直接放给时怀见听。 放完之后,她小脸认真,“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断章取义。” “我也觉得。” 她点头,“但还是影响到我了。” 沈西成什么目的,她很清楚,所以第一时间就把人给删了,免得以后又发这些破坏他们关系的内容。 “姜姜。” 时怀见倒是没想到自己会不小心被沈西成将了一道,轻声哄道,“你相信我,对吗。” 姜禾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猜?” “不信我的话,你不会来找我要解释。” “那不一定。” 她果断否认,“看不出来我是来气你的吗。” “……” 看出来了。 她气他的方法很独特,看上去是亲自送上门,但并不打算和他做什么。 而且,还要占据他的主卧。 上楼的时候,姜禾绿已经像个女主人一样,踩着棉拖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 “我上次在这里睡过一次客房,感觉很舒服,相信你肯定没体验过,所以送你一张免费体验券。” 说完,她回头,“你觉得怎么样?” “我床很大。” 时怀见不遗余力为自己争取利益,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睡两个人没问题,我碰不到你。” “那……也行吧。” 姜禾绿没思考太久,同意下来。 经过前两次的事情,她知道他是个克制力蛮强的男人。 她来这里是来气人的,可以给他一个光看不能吃的惩罚。 他的主卧整体风格太过于低沉,灰白两个色单调的过分,所幸大床够软。 姜禾绿心安理得地占据他的床,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两个滚,然后把自己包成毛毛虫,露出一个小脑袋,晶亮的双眸把他看着。 刚吹完头从浴室出来的时怀见看见这一幕,喉间不由得动了动,嗓音不自觉沙哑:“姜姜。” “我觉得你还是去沙发睡比较好。” “沙发没被子。” “可以盖毯子,室温调高一点。” 她理所当然道,“你这张床太舒服了,我想一个人睡。” “不行。” “这点要求都不答应我。” 她语气一低,“我就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报复沈西成,你一点都不爱我,一点感情都没有,终究是我一个人错付了。” “……”他捏着眉心,无奈看她,“毯子扔给我。” 话音刚落,一个毛毯已经从他头顶飘过。 紧接着,姜禾绿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把灯给关了。 两人共处一室,话很少。 姜禾绿果然是来气他的。 他很长时间没睡着,而她,不到十分钟就睡了过去。 还把两只脚丫子露在外面,窗口倾斜的月光下,小脚莹白,指甲粉润。 不知怎么,时怀见想到两只脚环在自己腰间的情景。 房间安静了会。 姜禾绿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睁眼看了下沙发,发现大半个毯子都落在地上后,不由得拧眉。 多大人了连被子都不会盖的吗。 还是因为沙发太窄,不方便睡才变成这样。 “老男人?” 她试着喊了句,“你被子掉了。” 时怀见无声无息,好像睡着了。 姜禾绿只能磨磨蹭蹭地下床,拿起地上的毯子,丢到他身上,发现没盖好之后,又不得不掖了掖四个角。 这个狗男人,白天气她就算了,晚上也这样。 她俯身,把毯子好好地给他盖上,默默抱怨,“活该你单身三十年……” 转身要走的时候,腰际突然多出一只男人的手。 紧接着,她整个人被拉过去,反压在沙发上。 对上时怀见的视线,她瞠目:“你怎么没睡着……?” “太硬了。” 他淡淡陈述,“睡不着。” “……” 这一次,姜禾绿实打实地害怕,总感觉自己可能要遭殃,仓促地打马虎眼:“你要是觉得沙发太硬的话,可以去那边睡……只要不碰我就行,当然,碰到一点也没事。” 话还没说完,唇被他一点不漏地封住了。 “姜姜。” 他一边吻,一边余空贴着她的耳边哑声道,“我想弄你,现在就想。” 44 44 低哑的嗓音一字一句,每个音节或轻或重地落于耳际,让人心跳加快。 男人冒出青茬的下巴在她脸颊蹭过,似乎不着急,又像是等待什么。 “可是你之前……”姜禾绿有些害怕,“之前不是这样子的。” “之前哪样?” “之前还挺正经的。” 对她擅自主张扣过来的大帽子,时怀见不置可否,单手从她肩侧探过,“没穿那个?” “……嗯。” “你对我还挺放心的。” 当然放心了—— 毕竟他前面两次确实可以做到及时刹车。 然而这一次显然出乎她的意料。 怕他误会什么,姜禾绿硬着头皮解释,“女孩子睡觉的时候都不喜欢穿内——衣的。” 不管有无科学研究证明,她觉着穿内——衣睡觉不舒服,垫在后背的扣子咯人不说,平躺下来还会挤得让人喘不过气起来,所以她不穿也有自己的原因。 当然,这就便宜了他。 虽然解扣子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手稍微移动下距离就摸到想摸的,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姜禾绿的感官神经本就敏锐,尤其是耳际和脖子,稍微一些热气便吹得她面红耳赤,四肢逐渐乏力,如果再继续的话就很容易像上次那样还没开始便汪汪一片。 而且看他的手法,怎么着都不像未经人事,她不由得压低声音,费劲所有力气用胳膊肘撑着沙发,咬了口他的肩头,“你是不是骗我了。” 尽管整个人都出于被压迫的状态,咬人的力道却不小。 时怀见看了眼生生被咬出痕迹的肩膀,克制着嗓音,“骗你什么?” “你之前肯定有过女人。” “只有你一个。” “那就有过男人。” “……” “反正有过。” 她难免有些气,“熟练得不正常,唔……” 时怀见单膝跪在柔软的沙发垫上,微微俯身,浸于夜色中的俊颜好似白天一般正经肃穆,额际密着的汗水却已经出卖本性,他没急着去做什么,用手和上次一样哄着她,“那你说,我应该怎么样?” 每一秒时间都在燃烧姜禾绿所剩不多的理智,明明想要控诉却反被人掌握,头一次体会到男女力道悬殊的差异,想开口,又不知从哪里说起。 她承认自己确实有挑事的想法,毕竟,沈西成给她发的那条语音包,把她气了一下午,她要是不气气时怀见的话,心里始终觉得不公平。 “姜姜。” 时怀见没像以前一样惯着她,唇际掀起散漫的笑,“你把话说清楚,我有过什么? 女人和男人? 你倒是说得出口。” “……没有。” 她声音已经不自觉地沙哑,想用脚踹他,又被他反握住脚腕,往上一抬,更加容易掌控她。 “什么没有。” “……你别这样。” “嗯。” 他非常听话温柔地应了一声但手并没有放过她,继续玩弄,“你说清楚。” “你没有前任……”姜禾绿咬着唇服软,嗓音快哭了,“是我瞎说……你的手,出去。” —— 五分钟后,抽屉声响起。 紧接着,姜禾绿又听见撕包装的声音。 适应于黑暗的眼睛已经能大概看出这个房间里的轮廓了,借着从窗帘缝溜进来的月光,她清晰地看见男人近乎完美的躯体。 任何事情的头一回,难免都有恐慌的心里,时怀见去拿0.01的计生品时,姜禾绿已经暗搓搓地打起退堂鼓,蹑手蹑脚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拿起毯子把自己包裹成一团。 本想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到其他房间,结果他压根没回头,却已经洞察到一切,醇厚性——感的男声慢悠悠地响起:“回来。” “……” “乖。” 他侧眸看她一眼,宠溺地哄着,“自己去躺着。” “……” 姜禾绿踩在柔软地毯上的双脚有些迟疑,不知该进还是退,契约精神告诉她,如果中途逃跑的后果很严重,尤其是面对一个看似斯文实则败类的老禽——兽。 她裹着毯子,像只无辜的小动物杵在原地,“那个,大晚上的……你不困吗。” “躺好。” “我是为你着想,毕竟第二天还要忙工作……”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带有深意,姜禾绿的声音越来越低,“算了我不说了。” 裹了裹唯一的尊严毯,她重新坐在沙发上。 乖巧,听话,待吃。 时怀见看她这副可怜巴巴又无助弱小的模样,稍稍动了怜悯之心,走过去,指腹从她脸颊蹭过,“别怕,不疼。” “我六岁那年,护士给我打针的时候也这样说的。” “所以呢。” “但我还是哭了。” 她打着商量,“你打的时候能不能轻一点?” “我理解你怕打针的心情。” 时怀见仍是那般温和语气,“但你要是再暗示我是针的话,待会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 人在紧张的时候要么沉默寡言,要么噼里啪啦一堆话来让自己放松心情,刚才的姜禾绿是前者,现在的她可能发现自己真的要上战场了,绷起的神经很难放松,仍然试着劝退眼前的男人。 “我好渴。” 她说。 “……” “真的好想喝水啊,可能是晚上吃多了的原因。” 姜禾绿眼睛一眨不眨地朝他望着,“我觉得你可能要弄很久,为了不让我中途渴死,你还是先给我倒杯水吧。” 她渴不渴,时怀见看不出来,但他知道她现在的话挺多的。 一句又一句,小嘴叭叭个不停。 本来尚好的醉人气氛被她弄得他们好像是在干什么非——法不合理的勾当,尤其是她,处于弱势的一方,因此试着用言语分散坏人的注意力。 时怀见还是给她倒了杯水过来。 递过去的时候,他静静地想,不知道她下一个编造的理由是什么。 五秒后,不出他所料,已经喝完水的姜禾绿抬眸说:“这水好热,我放一放再喝。” “你怎么不让我去楼下做一杯柠檬水给你?” “好主意。” 姜禾绿眼巴巴地等着他按照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去做。 却见男人慢条斯理地……戴计生品。 只一眼,她条件反射地别过脸不去看,然而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容不得她去想,有时候越刻意不想的景象,越容易浮现于眼前。 她看到了什么。 哦买噶。 胡思乱想之间,她感觉到黑影沉落,将周身全部笼罩下来,不由得紧张起来。 “卧槽疼——” “我还没进去。” “我提前叫不行吗。” “……” 一惊一乍周而复始。 这就导致,因为怕疼,两人什么鸟事都没发生。 凌晨五点。 时怀见是被旁边的小女人压醒的。 再一看,她的手搭在他唇息间。 一条腿像个二大爷似的往他身上翘着,犹如一只树袋熊,昏沉沉地睡着。 很好,她睡得很香。 她因为沈西成的挑拨离间气着了,然后来给他找气受,弄到一半就嘤嘤嘤哭得梨花带雨,这也不舒服那也不痛快让他退出去。 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外面的天,逐渐露出鱼肚白。 安稳沉睡的姜禾绿生来第一次有个可以一边翘腿一边抱着的大玩具,睡得十分舒适,醒来的时候,迷糊睁眼看着男人的侧颜,无意识地凑过去,在他下巴上吧唧亲了口。 自然醒后,她才慢吞吞起床去洗漱。 镜子里的自己,身上该有的痕迹一样没少,不过…… 回想起并没有发什么事情的昨晚,她有点懵,好像不太相信。 她记得自己哭出第一声后时怀见就停下来了,后面与其说是疼的倒不如说是因为害怕,不知不觉他已经放过她了。 虽然嘴上说着狠话,但行动上依然很温柔。 洗完脸后,姜禾绿心情尚好,对着镜子编头发。 洗手间的门,慢悠悠被人踢开。 从镜子里看去,时怀见身长玉立,黑衬衫黑裤,不同于以往的斯文温和,今天的他比平日多了几分痞雅,男人后背稍稍靠着墙,侧首向她投去的视线别有意味。 “早啊?” 姜禾绿不确定地问。 时怀见没接话,淡淡道:“编错了。” “?” “头发。” 听他提醒,姜禾绿意识到自己的脖子后面还有一缕头发没有拢起来。 她只好重新编。 女孩秀丽的黑发披散在肩上,抬起胳膊时,衣服往上一提,露出凹进漂亮弧度的腰窝,上面覆着淡淡的粉色手印。 时怀见走过去,掰过她的双手,反压至墙,从脖颈细细地亲吻起来。 一切好像顺其自然,速度比昨晚快得多,不到半分钟,地上已经落了一堆衣服。 “唔……” 姜禾绿刚吐出的一个音节也被男人毫无节制地封住了,以至于她什么要求都提不出来,也无法建议他挑个好一点的地方。 她被放置在盥洗台上。 台子很冷,而前方的男人很热。 热得她无意识地想要取暖,伸手去抱他的脖子,下颚抵着他的颈窝,重心都支撑在他这里,因为不适应忍不住地呜咽出声…… 时怀见站在台子前方,抱她入怀,依然端着一张高冷禁欲的俊容,呼吸却越来越沉。 一大早,洗手间的气氛朦胧迷离。 末了,他把她从台子上抱下来,然后让她的手撑在台面上,呈现出和刚才刷牙一样的姿态,只不过后面多了个男人。 他这里的盥洗台上物品很少,表面光滑,根本没有办法抓牢固,姜禾绿想说他这是故意刁难,人却已经背对着他,被迫臣服。 镜子里,是她漂亮泛红的精致脸蛋,披散的头发。 “时怀见,别在这里……” 姜禾绿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不由得低低叫他的名字,然而回应她的是愈发难挡的汹涌。 早十点。 楼下保姆早就在等候,楼上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今天虽然是周末,但按照先生的生活习性来说,和平常差不多,不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耽搁了早饭时间。 除非,发生了大事。 想到昨天姜小姐的到来,保姆不约而同地都理解了,每隔几十分钟重新备早点,等待人下来。 和她们一样在等的还有大狗an,狗脸疑惑,似乎在想,明明早上看见男主人下来,怎么又不见了。 先下来的是习惯周末睡懒觉的时妄。 他穿着龙猫卡通棉睡衣,揉着凌乱的头发,左手边的平板亮着屏幕,下来的时候一脸不情愿,嘟嘟囔囔地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家里来什么客人了吗。” 他昨天回房回得早,并不知道姜禾绿来了。 保姆如实告诉他。 时妄明白地点头,“我就说老时今天不正常,这么久了还没起床,原来……” 这么大的孩子,该懂不该懂的事情都懂了,还泛着稚嫩的俊脸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保姆思想略微传统,怕他误会什么,便解释道:“先生早早就起床了,可能最近太忙,又回去睡了。” 时妄才不听这些有的没的八卦,玩了会狗去用接近中午的早饭,因为一个人无聊,又唤an一起过来。 第二个下楼的是时怀见。 比起以往的清冷风范,此时的他更家常一些,衬衫袖口挽起半截,看起来随意又闲适。 他走到餐厅,让家里厨子做虾馅生煎。 “我要吃牛肉馅的。” 时妄嚷嚷着开口。 时怀见看他一眼,“你不是吃过早饭了吗。” “那我也要吃。” 时妄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生煎是做给谁的,他务必要和这个后妈争宠,“她吃什么我吃什么。” 时怀见懒得搭理他。 许久,姜禾绿才收拾妥当,从主卧慢吞吞地走出来。 和昨天来这里的嚣张样完全不同。 现在的她,一个字,怂。 一想到比自己小没几岁的小孩用后妈的眼神看着她,她很容易紧张,如果那小家伙眼神里再带有一种“你昨晚和我爸睡了吧”的意味,她更像找个地儿把自己埋了算。 大早上的,她被时怀见堵在洗手间里做了两次,如果不是因为她喊饿还不知道要多久。 果然人不作死就不会死。 如果昨天晚上老老实实配合的话也不至于第二天挑了那么个旮旯地。 是沙发不够软还是床不够软,她脑子坏了挑挑拣拣磨磨蹭蹭,矫情得制造今天早上的灾难,导致现在腰酸背痛脚抽筋,也没脸见人。 下楼时她看见英短猫伏在楼梯处一只价值七位数的瓷器上,小心翼翼地朝它挥手。 这只猫和她家里的那只不同,高冷淡漠,懒得搭理她。 “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猫。” 她小声嘀咕,“表面上能装,给只小母猫就快——活得一批。” 刚从楼下上来的时怀见听了这话,唇际勾起浅弧,“想骂我,直接说就行,不用指桑骂槐。” 姜禾绿回头,发现高出自己一个多半头的男人就在身后,比起她的局促,他的过分镇定和她仿佛经历的不是同一件事。 仿佛在她耳边说“腿抬一下”的男人不是他。 她往后退了一步,保持一定的距离后,没好气地控诉:“我没有。” 他没继续拆穿,问道:“还有十分钟才有你想吃的早饭,要不要喝点东西垫垫肚子?” “假关心。” “……” “我刚才说饿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她继续不遗余力地指控他,“你还问我哪儿饿了,是不是因为你没喂饱,简直禽——兽。” “嗯,我的错,下次不这样了。” 他顺势牵起她的手,“先下去吧。” “时妄呢?” “一个人玩游戏,不用在意他。” 姜禾绿意识到自己不能以这样的状态面对这个小孩。 至少不能让他看出来她和时怀见做了什么。 想要这样的话,她必须冷静从容。 “早上的事,谁也不许说。” 姜禾绿一边警告男人,一边调整自己的状态,“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好。” 时怀见知道她害羞所以默认了。 因为是第一次,不管是思想还是身体都非常保守,即使交出去也依然没有开放到坦诚相对的地步,结束后她果断把他从洗手间赶出去,一个人默默地洗澡。 而且为了防止他再做出什么事情来,她仔细系好内——衣的每一个扣子。 保守得让他快以为他把人给强迫了。 下楼,姜禾绿安稳吃了早饭。 本想端着“客人”的姿态,奈何这里厨子的手艺太好了,各色菜系都有各自的特点和水平,普普通通的生煎让她吃得味觉得到极大的满足。 这时,保姆走过来,递过来一个刚刚充满电的手机。 并解释道:“姜小姐昨晚的手机没电了,先生让我们帮忙充上。” 姜禾绿道谢后,给手机开了机,屏幕亮起后,也接到蹦进来的提示声。 有于诗发来的问候。 【好妹妹,你昨天晚上死哪儿去了,给你发了那么多条信息都没回,手机也关机。 】 再往上的信息则是:【你在哪? 你爸刚刚给我打电话问你是不是在我这里,害得我只能撒谎解释。 】 大概十几条信息,都充斥着于诗担心又不满的内容。 姜禾绿昨晚来得着急,没有做好给手机充满电的准备,想到害别人担心,忙回了一条。 【我昨晚在时怀见这里,没有大事。 】 很快,那边回:【哦不,你有事,你爸刚刚又打电话问我,这一次他不信我,非要让你接电话。 】 姜禾绿神经一紧:【然后呢。 】 于诗:【我就实话实说了,怕他担心,我只好说你在时怀见那里。 】 于诗心里大概猜到姜禾绿在哪。 好闺蜜,心有灵犀一点通,昨天看出姜禾绿闷闷的心情,加上问出来的那些话,估摸着她是找时怀见算账了。 只不过晚上算账的话,很容易算出情——爱来。 姜禾绿看着屏幕上的字眼,感觉到窒息。 完了。 她还不知道怎么向姜父提起,结果就被知道了。 虽然时妄不是亲儿子,但依据言辞的态度来看,她和时怀见还是会照顾这个可怜的小孩,那么姜父那边能否接受,完全看她怎么说辞。 像这种被动地知道自己花二十多年养大的闺女去男人那里过夜,给老父亲肯定带来不小的打击。 探查到她不对的神色后,时怀见问道:“怎么了?” “嗯……”姜禾绿喝了口水让自己冷静下来,摇头,“没什么。” 想到上次和时妄走一起被父亲看见导致自己第一次挨打,姜禾绿害怕时怀见要是见姜父的话会不会也被揍。 为了防止这类事情的发生,她还是自己先处理好。 “不和我说吗?” 时怀见继续问道。 普通的小事他不计较,但她的脸色显然不是小事。 “真的没事。” 姜禾绿摇头,“就是想到上次在医院的事,有点害怕,不知道怎么处理家庭关系。” “你说时妄吗?” 时怀见随意地猜了句,把主动权交给她,“你想怎样都可以,一起住分开住都随你决定。” “不是,我没嫌弃他的意思。” 姜禾绿摇头,“言辞都不要他了,我怎么忍心摆谱。” “言辞……”时怀见突然想到什么,“她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 姜禾绿一怔,喝水的动作都慢下来。 言辞和她确实说了一些离谱的话。 但她不知道时怀见为什么会这么问。 可能,是她不了解言辞。 “没有。” 姜禾绿否认道,“她什么都没和我说。” “那就好。” 他点头,“你离她远一点。” “为什么?” “她不是好人。” 对时家来说,言辞何止不是好人,简直是百年难遇的恶人。 她回来后,目的明确,那就是报仇。 而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医生来说,如何不露声色地复仇后全身而退不是件容易事,时怀见以为她会来找时家帮忙,但她没有,安静如水,如果不是听医院说陈清韵的胳膊被人生生拧断,时怀见都以为言辞是不是想要过平淡的日子了。 她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能炸时家的任何一个人。 当她主动给姜父手术主刀并且让姜禾绿有意无意认识她的时候,也让人怀疑是不是故意为之。 但想到姜禾绿和她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时怀见又觉得言辞不至于拉一个陌生人下水。 仍然困解于言辞神秘故事中的姜禾绿托腮,问道:“我好想知道言辞为什么不要时妄。” 微顿,她又问:“因为小时候长得丑? 不喜欢?” 时怀见觑她,“不是,时妄小时候不丑。” “那是什么原因? 我看她似乎不想和你大哥牵扯太多,不会是因为讨厌时参,所以连两人的孩子都讨厌吧。” 瞎猫碰死耗子,他没想到小女友能猜对。 时怀见没说具体原因,简单回答:“是当妈的本身冷漠无情。” 餐厅门外。 时妄本想进来吃点生煎,无意中听到这些谈话,失神地杵于原地。 脚下的大狗陪它一起,寂静地等时光流逝。 一直以来困惑他的秘密,终于解开了。 想不到小时候同学调侃他说爹不疼妈不爱的那些话,竟然是真的。 最终,十五岁的孩子还是摸了摸头发,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等餐厅里的两人换了个话题后,他才走进去,闹闹腾腾来一句。 “哟——漂亮姐姐怎么来了。” 45 45 招呼过后,时妄若无其事地坐在姜禾绿的对面。 吊儿郎当的,还和以前一样,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含糊不清道:“大早上的真是稀客啊。” 不知他是讽刺还是欢迎,姜禾绿只好讪讪地回:“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这小孩,她搭话搭得客气又笨拙。 见她处境略显尴尬,时怀见适时岔开话题:“期末考试是不是要到了。” 时妄头也没抬,“不知道。” “你一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考试?” “我这不忙着复习嘛。” 时妄眼珠子一转,给自己编造出完美的理由来,“我忙得都忘记今天星期几。” “我看你英雄技能记得挺清楚。” “……”时妄埋头,当没听见,自顾自吃自己的。 说时怀见这个当爹的罗嗦吧,平日里和小孩说话的机会并不多,无非问一些学习方面的问题,说他不罗嗦吧,一旦时怀见要是管起来,那补习班什么的,时妄没少上。 只不过时妄不是个好苗子,上了也没用,老师们巴结小少爷还来不及,更别说训斥了,小学时会一点加减法便被老师们夸上天。 时妄不算聪明,也不算笨,一个仗着家境好的普通公子哥,学不下去的话家里也会送他出国涨见识,回来后和其他公子哥一样成家立业。 除了家境其他地方都很普通的小孩,似乎和他的父母不太像。 一个是海外顶尖的外科医生妈妈,一个是不到十岁便被誉为天才儿童的疯子爸爸,生出来的孩子,并没有自己的特长。 因为好奇,姜禾绿时不时地偷瞄几眼对面的小孩。 她突然意识到,时妄能健康成长,已经是他的特长了。 毕竟,他的父母都不是正常人。 饭后。 三人各有各分内的事情。 时妄和朋友约好一起去玩,大狗跟着他走到门口,没什么耐性地等家里司机去车库倒车,偶尔,他朝后面玩猫的姜禾绿看一眼。 “漂亮姐姐。” 时妄慢悠悠搭话,“你看上我家老时什么了? 钱还是权?” 他声调不高,为的就是偷偷摸摸和这个小后妈讲话,表情也管理得十分到位,别人从远处看,还以为两人只是闲聊。 屁大点小孩,问的话还挺深刻。 蹲下来摸猫的姜禾绿微顿,巧妙回答:“我可没说看上他。” “保姆说你昨晚就过来了。” “所以呢。” “大晚上来男人的家里的女的,意图还不明显吗。” 时妄像个老小孩似的,“不管你想怎样,反正不许欺负老时,他一条老单身狗,我怕他第一次恋爱陷入迷障。” “……” 姜禾绿默默地想,老单身狗这几个字,形容得很恰当。 要是把狗换成狼就更妥帖了。 时妄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这几年想通过他来接近时怀见的女人不少,个个都想着讨好他来攀富贵,一开始时妄还交付真心以为她们是真的关怀,后来知道目的之后对大部分接近他们的女人都pstd了。 虽然不是亲爹,但时妄认为自己可以勉强把他当亲爹看,不忍心看他老单身狗被女人欺负,所以提前和姜禾绿说声。 不远处的时怀见并没有发现这边两人微妙的气氛,一边走过来一边说:“今天降温,记得戴条围巾。” 时妄很嫌弃的样子,“说了多少遍我不戴那玩意,冻死也不戴,跟个娘们似的。” 话音刚落,他看见时怀见手里拿着一条女士围巾,正不急不慌地帮姜禾绿围上。 时妄:“……” 所以刚才压根不是和他说话,更不是给他送温暖。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委屈感还没冒上来,想到自己刚才说不戴的话,又只能咽下去。 姜禾绿拢了拢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然后去架子取下一顶帽子,走的时候,往时妄的头上一扣,“外面风这么大,戴个帽子总可以吧。” 黑色鸭舌帽里面加绒的,扣到头上没多久便感觉到温暖,时妄想取下来的手伸到半空中,又落下了。 帽子上有淡淡的香味,可能是姜禾绿递来的时候,从手上沾染的,味道不浓,清清浅浅的,却经久不散。 时妄用鼻子可劲儿嗅着空气里的香味,默默瞄了眼小后妈,感觉自己刚才不应该揣测小后妈,人一年轻小姑娘不嫌弃老男人还帮他带娃,实属不容易。 —— 应付完时家那小孩,姜禾绿回了趟姜家。 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想来见父亲去处理她以后的婚事问题。 可又担心老父亲身体,她只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回来后,大摇大摆地喊了句“爸”。 姜父正在和管家下象棋,闻言扫她一眼,没作搭理,表情十分到位地表现出自己的不悦来。 就算不通过昨晚没打通的电话,姜父也能估摸着猜出怎么回事,出事时家里卖掉的古董,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 能买得起这些东西又无偿地送回来的人,除了时怀见,他想不到第二个。 只不过他在等姜禾绿找他摊牌。 姜禾绿坐在象棋桌旁边的藤椅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爸,我发现你最近气色特别好,出院之后整个人年轻十岁。” “今天天气这么好,咱们应该多出去转转,这样心情才会变好。” “爸你这棋走得太厉害了,职业选手都比不上你。” 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姜父慢悠悠来了一句:“我不同意。” 姜禾绿:“……” 愣了下,她继续打哈哈:“我不知道你在说啥。” “话我之前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姜父继续道,“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哪怕你找个穷小子,我也不希望你去当人家后妈。” “可你上次明明说你不想管了,都随我做主。” “那是不想再管你和沈二少的事。” 姜禾绿默然。 了解姜父的性子,认定的事,很难说服,就算她讲出时妄的可怜身世,老人家也不会流露出太多的同情。 “没有反转的余地了吗?” 姜禾绿眼巴巴地问。 “有。” “什么?” “等我死。” “……”姜禾绿犹豫,“这不太好吧,逼着你亲闺女盼老父亲死?” 姜父睨她一眼,继续走棋,和老管家无声无息地,你落我起,不知过了多久,一局棋才结束。 管家陪了他们很多年,棋艺精湛,但比姜父还是差一些,这次却意外地赢了。 姜父并没有懊恼,一场大病后,对待世事淡然得多,见姜禾绿还在旁边坐着,抛出一个选择:“要不这样,你要是赢我一局,我就同意你们在一起。” “下棋? 我?” “对。” 姜禾绿懵了,“我不会。” 她仅仅知道简单的象棋规则,并不知道其中的深奥盘算,老父亲比起来,她是菜鸡中的菜鸡。 “不会可以学嘛。” 姜父并不急,“看你诚意到不到位。” “我怀疑爸你就想找人下棋。” 姜禾绿抱怨归抱怨,这个难得的机会,还是答应下来,如同老父亲所说,不会可以学,幸运的话,她学个半年就行了。 这件事,她没和时怀见提起过。 他处理时妄的事,而她处理姜父的事,各有各的分工任务。 只是比起小孩子,老父亲显然难对付得多。 姜禾绿把于诗约出来逛街散心,顺便把这事提了一嘴。 “我觉得你父亲基本同意了。” 于诗想都没想地回答,“如果不同意的话,不可能给你一点机会。” “那为什么还要为难我?” “如你猜的那样,想找你下棋。” “……” 不管同不同意,姜禾绿都得尝试下,去书店买来一些关于象棋的书籍。 和于诗一人拎一袋子,打算先放回车内,再继续去逛商场。 临靠停车场的路边,有一些摆地摊的老人。 她们路过的时候,眼前一个黑影飘过,嗖地一下子蹿走。 紧接着,响起老人的叫喊声:“有小偷,我的钱都被偷走了!” 这一声,让路人停下来去看,却没人关注前面的动向,偷东西的人短跑长跑都不赖,普通人压根不用想着去跑过小偷。 几个路过的好心人过去询问老人需不需要帮助。 老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着说自己的包里还有钥匙什么的。 再看她摆出来的东西,都是义务小市场的低廉小玩意,成本不高,估计摆一晚上也赚不了什么钱,小偷的腾空降临,几乎把人家的生活费都给撸走了。 姜禾绿和于诗刚过去看情况,有人突然拨开人群,甩下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包袱。 老人见了,难以置信地信息,忙把小包捧到怀里,对眼前的人道谢。 人们再看这位好心人,本以为是个飞毛腿小哥,却不想是个女的,扎着低马尾,一身运动风套装,口罩遮住她大半张脸。 “好厉害哦。” 有人感慨。 隔得远,姜禾绿一时间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借着路灯的光,才发现见义勇为的人是言辞。 言辞也抽空看了眼她。 姜禾绿走到停车位,一边把买好的书放进后备箱,一边招呼:“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看见言医生。” 在医院碰面的次数都很少,更别说在外面了。 言辞神色淡漠,“这是你的车吗?” “嗯,对啊。” 言辞:“后备箱挺大的。” 姜禾绿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尴不尬地笑了笑,“还好吧,买的时候见好看就买了。” 是沈西成送她的小宝马,价格比其他好车便宜,和他掰了后姜禾绿把车钱记在欠他的公账上一起还,这样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用车。 言辞话很少,没招呼几句便走了。 可能她的气场太冷,以至于平日喜欢社交的于诗看见生人后并没有说话,人走后,才慢吞吞道一句:“为什么我感觉这个人好可怕。” “怎么了?” “就是给人森冷的印象。” “可能是她经常在医院接触病人的原因?” 姜禾绿不确定地问,“她人应该还好,之前帮我爸主过刀。” 于诗盯着言辞的背影看了会,想看出一些端倪来,却不想,言辞突然回过头,看不清她的神情,只留黑乎乎的面孔,吓得于诗不再敢看,也没继续提她。 小插曲过后,闺蜜两继续逛商场。 虽然姜家情况好转,但姜禾绿面对高奢品,依然处于仰望的状态,十几二十万的包对她来说,较为困难,逛了一圈后,默默地拉着于诗去其他店铺。 “你怂什么啊,你男朋友是时怀见诶,这家商场的未来老板娘,你给我拿出一点气势好不好?” 于诗嘲讽道。 姜禾绿往她嘴里塞了块口香糖,“别说了,我都替你丢人。” “说句真心话,刚才看中的鳄鱼皮,你不想要吗?” “想要。”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时总?” “……不想要了。” 于诗笑她又不是穷两口子,跟男朋友要个包算什么,对时怀见那样的人来说九牛一毛。 姜禾绿任她唠叨,依然没听她的,但期间有收到时怀见的信息,问她在哪。 于诗偷瞄一眼聊天记录,怂恿道:“赶紧告诉他,说你在店里,看上一款包包,但是很贵,自己舍不得买,他肯定给你转账。” 姜禾绿没听她的,老老实实回复:【在商场逛街,待会回直播间。 】 【哪家商场? 】 【好像是你家的。 】 【我家的? 】 【嗯……那怎么说? 咱们家的? 】 姜禾绿觉得这样说的话未免显得太亲切了,又没结婚,这样搞得她真像时妄所想,是因为图某人什么才在一起。 时怀见问:【那你有没有想买的东西? 】 姜禾绿:【没有,已经逛完了,正打算走。 】 时怀见似乎信了,问她大概几点下班。 因为被姜父发现,姜禾绿下班后只能回家,便直言道:【我自己开车的,不用你接。 】 那边可能在忙,并没有回太多的内容,让她开车的时候小心点,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聊天结束,旁边的于诗用丧——尸一样的表情看着她。 姜禾绿:“……怎么了?” 于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时总在和未成年说话,他居然让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姜禾绿:“他每天早上还给我报气温让我多穿点。” 于诗:“怪不得你爸不同意你两在一起,他是怕自己的老爸地位被另一个男人抢走。” “……” 挂着男朋友的头衔,操着老父亲的心。 看着姜禾绿手上提着的几百块的包包和鞋子,于诗有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放着那么个有钱的男朋友不用。 “走走走,咱们再去看一圈。” 于诗推搡着好闺蜜,两人又来到高奢店。 即使是大牌,店里的导购依然看人说话,只不过他们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进门的时候听她们说“随便逛逛”的时候,已经确定于诗和姜禾绿是“不购买人群”,因此态度和店里的常客截然不同。 于诗从小x书了解到某款包包巨火巨好看,想让导购拿出来看看,店员却端着高冷的态度表示没货。 紧接着,有顾客进来,和于诗问了同样的问题,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陈小姐,您要的这几款包包我们都有现货,这里还有新到的钱包,您要不要也来看一下。” 导购的态度,也和对待于诗时不同。 如果间隔的时间长也罢了,偏偏就当着面。 于诗不由得恼火,想过去理论一番,前方的顾客回过头看她一眼,笑吟吟地招呼:“哟,我说这谁呢,原来是熟人啊。” 光听阴阳怪气的声音便能清晰地辨认出来,这位比她们高贵的顾客,就是陈冰。 不知怎么,看到陈冰后,于诗的火气翻倍地燃烧,然而并没有所作为,当做没看见。 “想不到能在这里看见你们两个。” 陈冰奚落于诗的同时不忘把姜禾绿带上,“按理说,这样的品牌店,应该不在你们的消费范围内吧。” 陈冰随意地拿起一款包包,继续说,“我估计你们看一眼价格就会默默地退散。” “你还挺会估计的嘛,那我告诉你,你估计错了。” 于诗冷冷道。 姜禾绿有点懵。 陈冰也想不到于诗还会口出狂言,不由得轻笑:“我估计错了? 难不成你们买得起?” “不用看价格。” 于诗继续道,“看到这扇门,我们就立刻退散。” 姜禾绿:“……” 不等陈冰和姜禾绿摆出一样无语的表情,于诗又说:“因为我和绿绿都看不上。” “……” 姜禾绿在心里默默感慨,不愧是她,装x总是很到位。 “你真是我见过最有骨气的穷鬼。” 陈冰一边继续挑拣着包包,一边嘲讽地说,“连这里的包包你都看不上,是不是只有超市两毛钱的购物袋配得上你?” 这话一出,几个导购员都笑了。 陈冰也为自己的话感到洋洋得意。 即使没钱,于诗还是和陈冰battle很长时间。 末了,她给姜禾绿使了个眼色。 很明显,她准备让姜禾绿叫人来打陈冰的脸。 毕竟闺蜜的男朋友是时家太子爷,还能让她们斗不过一个小主播。 在于诗期待的目光下,姜禾绿拿起手机。 然后,看了眼时间,沉重地对于诗说:“迟到五分钟,罚二百块奖金。” “……”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吧。” 姜禾绿拉起于诗的事,迅速逃离顾奢饰品店。 这一晚,她给于诗好好的上一课。 做人不能太攀比。 除了当晚因为直播迟到扣除的奖金外,还有第二天陈冰天花乱坠的嘲讽。 也导致,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于诗和姜禾绿逛奢饰品店因为没钱而被赶出来的事情。 实际情况并不是被赶,是姜禾绿觉得于诗再吵下去丢人,所以拉着她一起出来。 但是在陈冰添油加醋的描绘下,她们两个就像一个初入城里的乡巴佬,因为不懂规矩被赶出来。 姜禾绿佛系地做视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于诗淡定不了了。 “我真是服了陈冰这个小贱——人,她不找事会死吗,什么叫做被赶出来,我们一没偷二没抢,她哪只狗眼看见我们是被赶出来的? 现在好了,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两跟个村姑似的。” “别急嘛妹妹。” 姜禾绿安抚道,“谣言止于智者。” “我不行了,我忍不了,我必须得和大家讲一遍。” “你越讲越没用。” 不管姜禾绿怎么说,于诗坚决要为自己的尊严捍卫到底。 比起她们,陈冰的影响力显然更大一些,大家也很愿意听这一类的八卦,从嘲笑别人这里获取一些优越感来提高自己的心情,因此,即使于诗想方设法地解释,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前台,已经有不少闲暇的小主播谈论着事情。 “没事啦,我们也买不起,不用太自卑。” “咱们这些人,只有冰姐能买得起那么贵的包,大家认清自己的地位就好。” “于诗你也别放在心上,以后行事低调点,别总是没钱装大爷。” 她们嘴上安慰着,心里乐开了花,这件事,以后完全可以成为未来一段时间的笑料。 笑得最乐呵的时候,门口的保安聚集到外面,闹出不小的动静。 大家顺声看过去,只见几个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提着大包小包地走进来。 “这是什么?” 有人问道。 “这不就是于诗和姜禾绿昨天被撵来的品牌店里的东西嘛。” 另一个人觑了眼,“谁这么阔绰买了这么多,冰姐吗?” 这话一出,大家不约而同看向陈冰。 刚和她们一起笑完于诗的陈冰看到门口的东西,同样疑惑,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过这些。 高奢店里的一个包包都要许多配货才有资格购买,她偶尔可以奢侈一把,并没有大量购货的能力。 而工作人员送来的这些大包小包,零零总总加在一起得有七位数,相当于一辆不错的超跑钱,她怎么可能买得起。 前台过去询问,得到的回复是:“请姜小姐签收。” 这话一出,大家面面相觑。 只有于诗最先反应过来,直接给姜禾绿打了个电话。 “卧槽——你快下来,有人给你寄东西了。” 寄东西这事,因为沈西成的前例,姜禾绿并没有放在心上,继续捣鼓视频,简单吐出两个字:“拒收。” “不行,你先下来再说!” 于诗好说歹说,才把姜禾绿哄下来。 这一来不要紧,发现同行小主播们都用看动物园老虎的稀奇眼神看着她。 “……怎么了?” 姜禾绿一边走一边问。 “您是姜禾绿小姐吧?” 送货的人员恭敬地问,“这是送给您的包裹,请您签收。” 她随意扫了眼摆放在地上的大包小包,下意识以为是沈西成送的,因此有些抗拒。 人群里,响起议论声:“这么多品牌包和高奢配货,很多都是没有库存的限量款,居然是送给她的?” 对于那些人的质疑,姜禾绿依然充耳不闻,没有去接笔,摇头,“我不要。” 这一句,更是让在场的人诧异。 看见于诗朝自己挤眉弄眼,姜禾绿只好多问一句:“这些东西是谁送的? 姓沈的?” “不是。” 送货人员回答,“姓时。” 46 46 听到后两个字的回答,姜禾绿原本心不在焉的表情顿时变得愕然,不太相信地再度看了看那些包装品,怎么都想不到是时怀见送来的。 这些东西,她从来没有和他提起过,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送给她? 姜禾绿疑惑地看向于诗。 于诗也处于震惊的状态,和闺蜜对上目光后,呆呆愣愣地眨了眨眼睛,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虽然她很想把这事告诉时总来帮她们出气,但因为了解姜禾绿的秉性,并没有擅做主张。 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下,姜禾绿签了字。 至于地上的那些东西,除了一样一样拆开,没有其他的处理办法。 于诗悄咪咪地走到姜禾绿的旁边,小声感慨:“你没下来的时候我就在想,时总会不会给你惊喜,没想到还真是。” “小声点。” 姜禾绿细声提醒。 “话说,他怎么知道这些东西是你喜欢的?” 于诗蹲了下来,一边帮忙拆包裹,一边问,“高奢店那么多家,没见他送其他牌子的过来,正好是我们逛的那家店。” 姜禾绿以为这是巧合。 转念一想,自己昨晚聊天的时候和他透露过信息,他知道她在哪家商场,可能……那时起,他就上心了吧。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真的好多诶,你看这些限量款的饰品,这么小一个,比陈冰昨天买的包包还要贵好几倍。” 旁边的于诗忍不住惊羡道。 姜禾绿被说得有些难为情,附和道:“我也想不到一个大男人,会这么细心地准备惊喜。” “但是我怎么感觉不像是惊喜?” “那是什么?” 于诗往姜禾绿耳边贴去,小声道,“我猜时总是随手送的。” “……随手?” “对啊,你不觉得他送的东西又随意又豪气吗。” 如果真的刻意准备惊喜的话,应该会暗搓搓地挑选她喜爱的礼物,附带上精美的包装,在没人的地方,亲自和她独自分享。 但一次性地把这么多东西当包裹一样地送过来,连电话都没招呼声,也没问她喜不喜欢。 真的很随性。 就像一个普通人给心爱的人送早饭一样。 姜禾绿若有沉思了会,不管是惊喜还是随意送的,她都欣然接受,随意地扒拉两下子,发现包裹比她想象中的要多。 除了包包还有各类品牌生活小用品,包括不限于抽纸盒和垃圾桶等等。 零零碎碎地加在一起几十样。 这么多东西,很适合爱盲盒的人拆着玩。 姜禾绿拆了自己比较感兴趣的包包,而于诗帮她拆其他的小物件。 刚才还围绕着陈冰拍马屁的女主播们时不时拿眼神瞄着那边,嘴上不说,眼睛里的好奇半点没遮掩。 “我还以为是冰冰姐的追求者送的吗,没想到……” “有一说一,我发现姜禾绿的脸并不难看,有人送这些东西,应该很正常吧。” “你们刚才听说了吗,送东西的人姓时,和咱们老板一个姓。” “那又怎样,和老板一个姓而已,人肯定不咋地,说不定是个秃头大叔,看她那一脸狐媚就知道喜欢她的人都是瞎了眼的。” 三两个人,肆无忌惮地谈论起来。 圈子里,女主播跟了榜一大哥跑了的事情可不少,除去几个真正有幸嫁入豪门的,其他图钱财嫁过去的并不幸福。 不论别人过得好不好,如果过于高调,总是能成为女人间的交谈点。 风凉话说了不少,个个的眼睛还是有的没的看向那边。 那几款市面上都见不到的限量包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出现在她们眼前,而且……还被姜禾绿放在地上。 因为东西太多,还没来得及收拾,先拆的几样,只能暂时放在地面上。 她们这边惊讶不已,而姜禾绿好像没当一回事。 “哇,她那里有一款包好稀有。” 有人忍不住感慨,“听说某明星托国外的关系户都没买到,属于店面的压轴品。” “对啊,她居然把包放在地上,我都替她心疼。” “可能人家不拘小节吧,不像某些人,摸一下她的包还要用消毒水洗手。” 谈论的风向逐渐变了样。 就像墙头草,哪边风大哪边倒。 早就因为被比下来而一肚子气的陈冰听到她们的话,把手里的手机重重地拍在柜台上,闹出的不小动静引得大家不由得看过来。 她冷着音调:“真把你们个个牛逼坏了,看人家有钱就去舔啊,在背后瞎诋毁人干嘛?” 这声落下,大家敢怒不敢言。 背后最能诋毁人的,莫过于陈冰,谁的衣服不好看,妆容有点脏,直接笑出声来,结果轮到别人说她的时候开始装道德批判者了。 有几个人还真的去姜禾绿那边凑热闹了。 平日里没人关注姜禾绿,这会儿个个说说笑笑,把谄媚写在脸上。 墙头草走后,还有几个死党小姐妹守着陈冰,不忘表忠心:“冰姐,那几个人……” “都给老娘等着。” 陈冰咬牙切齿,“三个月内她们给我滚出星加。” “啊,这也太狠了吧,她们又不是一天两天嫌贫爱富了。” “我不是说那几个墙头草。” 陈冰傲然道,“我是说于诗和姜禾绿。” 大部分的包裹,都被姜禾绿放回车的后备箱里。 能用的生活小物件,便放在房间里,也有不少只能观看的摆设。 收拾完后,于诗打量一下子升值的房间,不由得感慨:“你男朋友送你的包包钱,就赶上你好几个月挣的了,还有这么多东西,要是被观众看到的话怎么办?” 这句话,提醒到姜禾绿,很快把摆设品放到其他的位置。 “这不是还没火嘛。” 姜禾绿漫不经心地回答,“等到了一定热度,我给我家的鞋厂带货,赚的肯定比现在多。” “但是你现在想要热度的话,还是得靠炒作。” 于诗建议道,“你想想你刚开始那会儿,沈西成给你带来多少人气? 虽然都是负——面的。” “别提了,都是他干的好事,现在我在别人的印象里就是个替身。” “我给你出个主意,既能增加你的热度,又能掰回你在广大网友心中的印象。” “什么主意?” “和时总公开。” “……” “我认真的,你不觉得这个主意一举两得吗。” “行了。” 姜禾绿叹息,“我爸那边不好说。” “你是担心你爸,还是担心……你自己?” 于诗无意识地分析,“感觉你因为沈西成的事情产生公开后遗症了。” 和沈西成传过绯闻后,大家都骂她是个不自量力的替身。 和时怀见再传绯闻的话,大家肯定会继续骂她替身当够了还去做人家的小后妈。 “可能吧。” 姜禾绿点头。 于诗又说:“如果想要避免这种情况的话,公开的前提只能是……结婚。” “……太久远了吧。” “这事得由时总主动,不能再像沈西成那样,让媒体捕风捉影制造舆论,如果时总主动向你求婚或者亲口告诉媒体你们的关系,那么,你就不是倒贴的那一方。” 于诗的分析看似很有道理。 姜禾绿听得兴致缺缺,“我知道,但是咱先把家长这边搞定再说吧。” “你信我这一回,听我慢慢说。” “那成,咱们一边下象棋一边说。” “打扰了……我闭嘴。” 姜禾绿笑看于诗灰溜溜地溜走,自己打开一本象棋入门教学书籍。 学到一半,她开了小差,给时怀见发信息。 【在干嘛。 】 过一会儿,收到时怀见的回复:【准备开会。 】 【那你开吧,待会再说。 】 【还有一阵子才过去。 】时怀见解释后,又问,【送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吧。 】 【收到了。 】回一句后,姜禾绿给他发一张一些摆设的图和包包的照片,【不得不夸一下你的眼光。 】 挑的都是长在她审美上的东西。 时怀见:【口头夸? 】 姜禾绿:【那怎么夸? 】 【来我怀里夸。 】 【你怎么不让我坐你身上夸。 】 【可以我坐腿上。 】 【……】 过了一会儿,姜禾绿又看见他发来几个子:【哪条腿都可以坐。 】 【……】 反应过来,姜禾绿简直想当场去世。 这也太太太太太过分了吧。 没说几句就不正经起来。 看着这几条信息,姜禾绿实在好笑,不知从哪里开始两人聊着聊着居然开起车来。 亏他刚才还说要去开会。 会议厅里的职员肯定想不到他们坐在东位的掌权总裁,在开会的前一秒还说出这么不正经的话。 姜禾绿很难想象自己坐在他腿上是什么样子的。 她体力不好,也没有太大的征服欲,而且,就算在上面,她也不觉得自己能从那个狗男人时那里拿到什么主权,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即使坐着,掌控权依然在他手里,男人大手托着她去运动。 光是想想,便感觉无地自容,姜禾绿揉揉眉心,最后发一句好好工作,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她要完成姜父这边交给她的象棋任务。 最近,xx面膜公司因为她的打假视频和宣传,依然每天给她发警告的信息让她删除,她也不得不回复他们。 琐事太多,处理完后已经接近饭点。 时怀见没给她打电话,估计是在忙自己的事情,她便和于诗一起吃了饭,回去后继续忙,遇到象棋方面不懂的事情,她又给姜父打了个电话。 过了会,那端才慢吞吞地接通。 “爸,你在忙吗? 我最近有认真地学象棋,但是遇到一点困难,方便和我接视频教我吗?” 姜禾绿说完后的五秒,姜父浑浊的嗓音传来:“我在外面,回家再说。” “啊? 你怎么去外面了? 医生不是说你身体不好,需要在家休养过后才能出去吗?” “我再不回姜氏,公司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你王叔这段时间忙坏了,我不能再把所有的事情托付给他。” “可是……”姜禾绿的语气充满浓浓的担忧,“可是就算你要忙,也要注意身体啊,现在都几点了,公司职工都走了。” “我没事,先不说了。” “爸? 我怎么听到你那边还有其他人的声音,你是不是在外面喝酒?” “……没有。” “医生之前吩咐过,你的身体绝对不能碰酒,任何时候,身体是生命的本钱,你可千万别被那些生意人忽悠,他们……” “我知道了。” 姜父扔下四个字后,便把电话掐断。 姜禾绿有些无奈。 她知道父亲的脾性,不太听劝,想到他也是为姜氏着想,她的心里更加担忧了,生怕父亲为了所谓的面子去碰酒。 而且生意场那帮人,除了拿酒糊弄人,还喜欢挑拨离间,抬高氛围,姜父可能明知道喝酒不好,但被他们三言两语糊弄几句,没准就容易下套。 酒过三巡,脑子容易模糊,这时候被糊弄是很容易的事情。 姜禾绿不放心,给王叔打了个电话。 “对……我知道,我和姜总在一起呢。” 王叔可能也喝了点酒,声音听起来沙沙的,也很浑浊,“大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的脾气,他今天去公司的路上精神就不太好,我想劝他回家休息又劝不住。” 姜禾绿的心揪起来,“那你们现在在哪?” “我们现在没事,我会时时刻刻看着姜总的,不会让他碰酒,大小姐您放心。” 听着王叔的保证,姜禾绿总算放下心来,提醒他们注意安全,最好早点回来。 她暗暗地下决心,务必得找机会和父亲好好说说,让他少操点心,公司现在逐渐走上运营,不急着能快速恢复从前,如果可以,她想趁机转变下商业模式,传统鞋业想要生存下去,必要的宣传和推广是必不可缺的,已经过了金子总会发光的时代。 直播结束后,姜禾绿又打电话问王叔那边的情况。 王叔到底是姜父的人,什么事什么话都看姜父的意思,姜禾绿问他什么,自然一切都说好,应付完后,他挂了电话,为难地看了看坐在生意场边缘的姜总。 说好不喝酒,姜父的手边,已经被迫喝光一杯度数不低的白酒了,此时脑子昏沉沉的。 “姜总,我说句真心话,这年头出来做生意的,手头里得有点拿得出手的东西,要么是钱,要么是权,实在不行你整点女人也行,在座的这么多人,可不是听你来卖惨的。” 一个光头男,有板有眼地说着大道理。 没出事之前,姜家虽然没什么大钱,但实力还是有的,至少不用求人办事,价格方面也不会被压得太过分,但是现在不论是经销商还是材料厂,个个都拿他当软柿子捏,不沾点便宜不罢休。 即使受气,也得继续给人赔笑,应付着。 “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你闺女吧?” 光头男笑眯眯地问,“我听说,姜总的女儿长得那叫一个倾国倾城,连沈家二少都给迷住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上一面。” 听到这里,王叔心里已经有了数,知道姜总这杯酒算是白喝了,事情没定数之前,谁也不知道人家的目的是什么。 扯到姜禾绿,姜父老眉明显一皱,捏着杯子的手背显现出深褶,尽管恼怒,却还是忍住没有发声,听那帮人嬉嬉笑笑,话题越扯越过分。 他们人多,个个势力又不小,姜父有求于人,因此发不得火,只是暗中捏住桌沿,旁边的王叔看了,直觉如果放过去的话,姜总肯定是要掀他们桌子的。 弱者要懂得屈服,这个道理,他们不是不懂,只能默不作声。 “我说真的。” 嬉笑过后,光头男停顿几秒,“老姜,你现在给你女儿打个电话,让他陪我们喝几杯酒,把咱哄高兴了,什么事都好说。” 这样的场合,再闹都不怕,就怕突然安静下来,这说明大家都是认真的,都在专注某件事。 一张中式古典的大圆桌,围坐的都是有权有身份的人,嘴里的话听着也没毛病,懂的人心里都明白,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更过分的要求。 “我女儿不方便,她忙。” 姜父打着哈哈,“她什么都不懂,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咱们男人喝酒……” 他端起杯子,正准备敬酒,却被旁边的某建材老板按住手,笑吟吟地道:“大家都等着呢,老姜你就别扫我们的兴致了。” “你就算把这一瓶酒喝下去,也抵不上你女儿一杯。” 光头男继续说笑,“咱又没别的意思,单纯地喝几杯酒,要说女人的话,在场的被窝里谁没睡过三两个?” “小声点啊你们,被我老婆听见的话咋办?” “哟呵,你们还怕老婆吗?” “他妈的,我岳父卫检局的,我得罪她是想死吗。” 又是一番嘻嘻哈哈,但大家的真正目的并没有达到,因此并不打算放过姜父。 其实这桩生意本身就不好谈,能谈的事情都被王叔谈妥了,只不过为了姜氏更上一层楼,姜父不得不亲自过来一趟,结果发现还是自讨没趣。 这帮人毕竟不是吃素的。 不管他们怎么说,姜父都没有答应要求,似乎还当了真,“不就一瓶酒吗,我来喝……” —— 酒店前台。 尽管王叔在电话里保证了,姜禾绿却从他语气里听出异样来,出于不放心还是过来看看。 她正在和前台小姐磨包间的位置,奈何人家都是专业训练的,压根不肯告诉她。 说是找人的话,前台压根不信。 她们遇到过形形色色说来酒店找老公朝她们要房间号的女人,对付起来游刃有余,因此姜禾绿的那几句话,显得自不量力。 没问到位置,姜禾绿正准备给王叔打电话时,其他号码拨了进来。 电话那端,传来时怀见的声音:“结束了? 我去接你。” “不用,我在酒店。” 姜禾绿否认,给他报了酒店的位置,“我爸来这里应酬,我想找他来着。” “你在这家酒店?” “对啊,就在一楼,但是不知道我爸在哪个厅。” 时怀见表示他知道了,没多久后,挂断电话。 姜禾绿有些不知所云,疑惑的时间没超过两分钟,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男声:“姜姜。” 再一看,刚从电梯口过来的男人,不就是时怀见吗。 他居然也在这里。 姜禾绿乐颠颠地跑过去,因为公共场合,没有直接抱住他,走到他的面前后及时刹住车,忍不住唇角笑意,“这么巧,你也在。” 时怀见没有顾虑,顺其自然地牵起她的手,重新回电梯,“走吧。” “去哪?” “不是说来找你父亲吗?” “你知道他在哪?” “大概能猜到。” 今天晚上最热闹的厅只有两个,除去时怀见所在的,剩下的那一个不难猜到是姜父和生意上的伙伴。 因为姜父的不待见,他们并没有做好见家长的准备。 时怀见只是送姜禾绿过去,打算等她出来后再送她回家。 厅门是敞开的,门口有两个女服务生。 刚进门,姜禾绿便看见姜父的位置,目光扫到他手里拿着的酒杯,眉头不由得皱起来。 不等她过去劝阻,最先看到她的王叔大惊失色,忙走过去,想把她推走:“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爸呢? 他喝酒了?” 姜禾绿拧眉,似乎没有意识到饭桌上的怪异气氛,一心只关心姜父的身体,“为什么要骗我,你明知道他的身体……” 话还没说完,一个油腻的男声慢悠悠响起:“本以为只是嘴上说说,没想到还真的把大闺女给盼来了。” 闻声看去,是一个穿着中年衬衫的光头男,语气和眼神都极为不正经。 不等姜禾绿表态,另一个人顺话道:“姜家的小姐果然漂亮可人,今年多大了,有没有对象? 介不介意叔叔年龄比你大个几十岁?” 短短几句,姜禾绿便了解到在座的都是什么人,皱着眉头走过去,试着劝说姜父,“爸,我们走。” “走什么啊?” 光头男笑道,“来叔叔怀里喝几杯酒,没准叔叔高兴,你爸的生意就成了。” 姜父旁边坐着的一个中年男人,一边用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她,枯糙的手抬起来,正准备摸上姜禾绿的胳膊,一只从天而降的手比他速度快上几倍,直接将其手腕扼住,反压在硬桌上。 站在外的服务生都听见碰撞的咯声。 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时怀见,当着所有人的面,单手将那个揩油的男人三下两下从坐在椅子上的高贵姿态,变成下跪的样子。 那人正要不爽咒骂,看清来人的模样后,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时、时总……” 有人吞吐出声,压根不敢相信这位祖宗什么时候过来的,刚才在酒店门口碰见这位爷时,连和他助理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商圈不得不让人仰望的时家太子爷,贸然的出现,让这里看似颇有钱权的光头男也是一惊,站起来之后,其他人也跟着起身,态度无意识地放恭敬而谦卑,招呼道。 “什么风把时总给吹来了,真是难得。” 时怀见没作理睬,牵起姜禾绿的一只手,把她带到自己身后,湛黑的视线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薄唇掀起冷薄的弧度。 “刚才说让她陪你们喝酒的人,站出来。” 47 47 声音落下后,包厢里沉静许久,大家几乎无例外地敛声屏气,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被拎出来示众。 没人预料得到,时怀见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刚才彼此嬉笑间,不是没谈起隔壁包房的那些大佬们,然而仅仅是在背后议论几句,这间房的大部分人,别说搭话,不少人连时家太子爷的面都很少见过。 难得地见上一次,却是因为惹了麻烦。 因为刚才的惊吓,姜禾绿心有余悸,看了眼前方的男人,前所未有地心安。 进这间房的门之前,她便知道不论是好或坏,遇到任何事情,有人会和她一起分担。 他握她手的力道很紧,本来出于被动的姜禾绿,不由得也加大力道,两人十指相扣,不需要言语,已经明白彼此之间的心意。 交织的双手,让在座的众人看了,智商再低的人,心里也有个七八数。 敢情他们竟然惹了太子爷的女朋友? 谁能想到,七零八碎的姜氏小姐,避风港居然是时怀见。 此时,各个只想自求安保,无瑕顾忌他人,目光纷纷投落至该起来承担责任的光头男身上。 光头男被出卖得很彻底,沉静的空隙时间里他还抱着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却不曾想没几秒的功夫,刚才还谄媚他的几人,都把他给招了。 众人目光下,他不得不做一个领头羊,站了起来,替自己辩解道:“都是误会,小闹剧一场,大家伙儿闹着玩呢……” 他可不是傻子,事情到这个地步,干嘛独自承担责任,能拉下水一个是一个,话里的“大家伙儿”,明显是打算把所有人都带上。 那话一出,其他人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纷纷附和。 “是啊,误会而已,大家都是十多年的朋友,偶尔开开玩笑。” “这顿饭,纯粹庆祝老姜总出院,没别的意思。” “时总,您要不也来凑凑热闹,身边这位是您女朋友吧? 长得可真漂亮,男才女貌,真让人羡慕。” 这些人想用调侃缓解低沉的气氛。 时怀见面容没有发生太大的情绪变动,对于他们自己给自己制造的台阶,一没接二没应,目光笔直地落在光头男的身上:“上次江河新区桥梁工程的检测出桩基混凝土脱落、裂纹等问题后,秦老板是不是和质监局的人见过面?” 光头男坐立不安,却不得不强装冷静:“时总这话是什么意思?” “建筑交通的安全隐患是国民和媒体极为关心的事情,没有人因为这件事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 微顿,时怀见波澜不惊地补充,“秦老板是明白人。” 只要不是动武的场合,时怀见待人接物都很客气,客气到如果不是深知自己处境艰难的话,他们还以为他是在出谋划策,好心提醒。 那几句非常“善意”的言语,蕴藏最浅显不过的道理:他会以这件事警告秦老板的支柱,至于后续是否继续针对,完全看这祖宗的心情。 事已至此,同为工程商的光头男,不得不低头,人是站着的,膝盖的骨头早已吓软,强撑着才没有像刚才想摸姜禾绿胳膊那人一样跪在地上。 他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求饶,鞠躬俯身,低“时总,我知道错了……我刚才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上前,时怀见便领着姜禾绿往后退一步,嫌恶的意味很明显。 “是我没眼力见,没认出姜小姐是您的女朋友,是我的错,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这种小人计较……” 姓秦的光头男说了不少谄媚卑微的话。 在此之前,他和时家的关系还不错,先前也有过几次合作,不过只是和时家名下的几个叔伯小公司,对于这位据说年纪轻轻便掌握时家实权的男人,只有仰望的地步,万万想不到自己还有得罪他的一天。 时怀见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的表态。 倒是姜父,可能因为酒喝得迷糊,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的起因是从他而起,说着混沌的话:“咋的了这是,不继续喝吗? 秦总我敬你……” 王叔不得不过来,把他手里的杯子夺了下去,又为难地看向姜禾绿,表示自己也没办法去管这件事,姜父完全是被人逼迫的。 “爸,谁逼你喝了这么多酒?” 姜禾绿皱眉问道。 姜父迷迷糊糊地拿手指向光头男。 “我没有……我只是想和姜总谈生意。” 光头男忙说。 姜禾绿耸肩:“我们两家,好像没有合作机会。” “谈不成生意,可以做朋友嘛。” 光头男到底是这些人中最有势的一个,圆滑得很,立马拿起杯子给自己满上一杯酒,“我敬老姜总。” 说着,他一口把一杯酒给喝完了。 为表诚意,特意把杯子倒立,让他们看看是否喝完了酒。 见时怀见依然没有表态的意思,光头男不得不再次给自己满上,嘴里一边说着胡话,一边给姜父敬酒。 天道好轮回,刚才他逼姜父喝酒,现在轮到自己来喝。 喝的酒水量,可比姜父多出不少。 一整瓶白酒,几乎都被他喝完了,末了,醉得快站不起来,直接趴下去。 像是看笑话似的看完这边的躁乱,时怀见不急不缓给助理拨了个电话,通知处理下这边的情况,然后又着手处理未来岳父这边的事。 姜禾绿因为担心父亲身体想让他去医院检查,但姜父始终拒绝,表示自己没什么大事,医生只是建议不喝酒,不代表他一定不能喝。 老人家性子就是倔,医生肯定不可能把“喝酒就死人”这话直接说出来,那种不建议喝酒的话,相当于阻止他碰酒精了。 回家的路上,这个喝多的中年老头,絮絮叨叨很长时间。 “小禾,你别嫌弃爸唠叨,爸是真心希望你过得好一点……不要像我这样,半个身子埋入土里,过得不尽人意。 如果不是担心你,姜氏出事那会,爸真想一走了之。” “我知道。” 姜禾绿只能这样应着,侧首看了眼和自己坐上车一起回姜家的男人,抿了下唇,表示很无奈。 本打算做好准备再来探望姜父的,现在情况改变,不得不提前一起见家长,刚好时怀见也不放心姜父这个样子,一同跟来看看。 好在姜父意识不太清晰,说了不少废话,没有把着重点放在他的身上。 姜父一直谈自己的事情。 比如他什么时候遇见的姜母,对她一见钟情,但因为害羞,迟迟不肯告白,只敢以朋友的身份守护她。 “恩静以前长得可漂亮了,比我闺女漂亮多了……那时候流行港风,她蓄着短发,穿大咧咧的喇叭裤,上身是格子衫,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美人,追她的人不止我一个。” “但我敢打保证地说,没有人比我爱得长久,我等她很多年,看她和别人谈恋爱,分手,再谈恋爱,分手……最后她总算舍得看我一眼,知道我的好,嫁给了我。” “可惜,我不懂浪漫,即使婚后有了孩子,也没能绑住她的心……她跟着初恋男友去国外了,这一走就是这么多年,我好想她,我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子。” 说了没多久,姜父的声音愈发浑浊沙哑,因为酒精的催染,甚至带着一些更咽。 他只是个普通人,如果没有遇见生命力最喜欢的伴侣,可能会和当年的同学一样,做一份铁饭碗工作。 为了给何恩静更好的生活,他努力创业很多次,逐渐让生活转好,但依然没能挽住心上人。 “真羡慕老爸完美的爱情。” 姜禾绿适当地转移话题,“爸你肯定也希望你的闺女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副驾驶座上的姜父回头看他们一眼,即使迷糊地喝醉也看得出姜禾绿的心思,一本正经地反驳:“就因为经历过,才不想让你再经历。” “……?” “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再娶过其他的女人,一来是为了你,二来,也是因为我放不下你妈妈。 我再娶的那个女的,在我心里的地位,肯定比不上你妈妈,这样对她也不公平。” 姜父的想法没有错,为他人真实情感着想过。 在他看来,时怀见就是他的曾经,都是单身带娃的男人。 他除了怕姜禾绿以后和时家的小少爷闹出矛盾,也担心,如果以后小少爷的亲妈出现,又是怎样的情景。 然而,他到底是多虑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爱前任那么多年。 听到这里,姜禾绿有些激动,握着时怀见的手,想把他的事情都招出来。 不过出于保护时妄的隐私,她便换了一种说话的方式,“爸,你放心好了,我们和你们不一样,他没有前妻。” 姜父一愣:“没有前妻?” “对,他一直单身。” “那他孩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孩子是领养的。” 不想把时家大哥牵扯进来,姜禾绿便直接说是领养的。 这么一讲,姜父似乎明白了。 但是,又感觉有哪里不对。 他回头,问未来女婿道:“小时你不会单身了三十年吧?” “……” 这种事情,长辈不问倒还好,一问就略显尴尬。 时怀见还是点头了。 姜父露出颇为惊讶的表情,似乎想不到,还有人和他一样做到如此的克制力,不由得产生共鸣感。 回到家,姜父主动邀请未来女婿进屋。 一路的颠簸和唠叨,姜父的酒意已经醒了不少,到客厅后,忙为刚才在酒店的事情向他道谢。 女婿和岳父之前的第一次见面,两人交谈得十分融洽,只不过是以另一个身份见面的,如今所有事情都被坦白,彼此间没有间隙,反而更像是知己。 姜父一边喝着醒酒茶,一边问时怀见要不要和他下盘棋。 如今天色已晚,把人留下来下棋,更有另一层留宿的意思,时怀见欣然接受。 对于象棋,他以前有了解过,闲暇之余除去健身旅游,也会陪家里老人下几盘,这方面的功利心不强,图个开心罢了,因此,每一步棋走得巧妙又不刻意,让人不由得放松。 象棋小白姜禾绿只能在旁边看着,尽管知道每一步的走法,但是并不能看到里面蕴藏的玄机,便像个小孩一样,在旁边玩被吃掉的棋子。 一边走棋,姜父一边问:“看上我家小禾哪儿了?” 时怀见温笑:“说不上来,她哪哪都好。” “这丫头先前没吃过什么苦,被惯着长大,脾气方面可能不如你意。” 姜父看了眼闺女,“初中开始就不学好,常常背着家长和老师偷偷做指甲,染发。” “我……哪有?” 姜禾绿懵了。 “保姆不止一次从你房间里搜出来那些小玩意。” 姜父轻笑,“我不想破坏你隐私,让她们给你重新放回去罢了。” 姜禾绿脸上火辣辣的。 想不到父亲竟然什么事都知道,她还以为只是自己和于诗的小秘密呢。 更想不到的是父亲好像很包容,按理说,他那么传统,不应该允许那么小年纪的闺女染发吧。 果然,她又听父亲说:“你妈以前也爱搞那些,你随你妈的性子,都爱臭美。” 看来是沾了母亲的光。 女婿和岳父的第一局棋局,前者获胜。 第二局,时怀见比上一把下得随意,像是故意让着老人家,因此,最后让姜父赢了。 他表现得并不刻意,输了后不忘夸姜父棋艺好。 姜父到底没那么好糊弄,对于未来女婿的让步,不禁感慨万分,知道他好,但就这样把女儿交出去,难免有些舍不得。 姜父指了指姜禾绿:“你来和我下吧。” “爸? 你在开玩笑吗?” “没有,就是你。” “我什么都不会。” “没事的,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话吧。” 姜禾绿当然记得。 她之所以研究象棋,还不是因为姜父说如果她下棋赢了他的话就同意她和时怀见在一起。 但是,她还没有研究太长时间,对棋艺并不通透,甚至可以说是菜鸟,怎么可能赢得了姜父。 刚才看他们两个男人下棋的时候,她心里便在感慨,这都什么跟什么,心机算得太深了吧,给她五年的时间都未必学得会。 “去吧。” 时怀见适当地给她鼓励,“就当是娱乐。” “那我输了的话也没关系咯?” 姜禾绿不放心地问姜父,“反正爸你也没限定次数,这一次输了,我下一次还可以再来,等我把那么多书学透了就……” “不用看书。” 姜父摆手,“你抽空来看看我下棋就行,不然看再多的书都没用,纸上得来终觉浅。” 姜禾绿硬着头皮坐下来。 每走一步棋,她都要朝时怀见看一眼。 想找他寻求帮助。 然而看棋的人有个不成文规定,那就是看破不说破,时怀见并没给她实际帮助。 棋盘上,几步走下来,入行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什么情况。 惟独姜禾绿看不懂。 二十来步后,她逐渐发现异样。 父亲好像……一直在让着她。 在她看来,最没用的棋子无非就是兵卒,而姜父一直用这类棋,像是在玩过家家。 没一会儿,她便带着自己的棋去攻城门掠将了。 结果竟然赢了。 她惊讶地捂着嘴,不知是自己厉害还是…… 姜父非常淡定,站起来后伸了个懒腰,“天色不早了,小时你这么晚开车回去不容易,就在这里住下吧,我让保姆给你准备客房。” 说完,他便上楼了。 “爸。” 没得到确定的回答,姜禾绿跑到楼梯口,“我刚才下棋赢了你,之前说的话可要算数啊。” “行。” 姜父这一个字的音节,干脆又利落。 姜禾绿激动地转过身,直奔不远处的男人跑去,张开双手,往他怀里一跳。 时怀见顺势把她接住,大手托着她的腿,隔着衣服感受到她激烈的心跳,不禁笑道:“这么高兴?” “我爸之前说,如果我下棋赢了他的话,就同意我们在一起。” “那你刚刚赢了他那一局,算他同意了?” “对啊。” 她按捺不住心情,在他左右脸颊各亲一口,“快夸夸我,我是不是特别的厉害,短短几天的时间,就以精湛的技术赢了我爸。” 刚才的娱乐局,姜父很明显地再放水,时怀见当然看得出来。 “很厉害。” 他低笑着夸奖,“不过这件事,你为什么没和我说。” “这个嘛……” “不想让我担心? 还是觉得自己能背负重任?” “都不是!” 她回答得果断,“我觉得这只是小事,没必要告诉你!” 他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 不论从哪方面看,这都不可能是小事,让一个一窍不通的初学者去赢象棋老玩家,可能性太低,要付出很多的努力,她刚才说自己买了那么多书,显然是打算自己偷偷摸摸地刻苦学习了。 真是让人不知拿她怎样是好。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即使是小事,我也希望你能分担给我。” 时怀见声线略沉,像是在教育,“听到没有。” 她故意和他作对:“没——有——” “你真的是让人放心不下。” 他无奈,“过段时间我有事得去外面出差,每天会和你打电话,有什么话,必须及时告诉我,不许再像现在这样。” “要是不说呢。” “那我回来收拾你。” “怎么收拾?” “去楼上告诉你。” 时怀见换了个抱她的姿势,往楼上走去,因为之前来过,所以对路还算熟悉。 姜父累着了,需要早早休息,回房间后便没有动静,看样子是不打算再管他们的事情。 时怀见抱着怀里的人,走到姜禾绿的卧室门口,“开下门。” “你没听见我爸刚才说了什么吗?” “说什么了?” “他说让你睡保姆准备的客房。” “没听到。” “……” 没听到就不做了是吗。 真有骨气。 姜禾绿还是没帮他开门,扭扭身子,想从他怀里扭出来,察觉到她动作的时怀见轻笑了声,又维持刚才正面抱她的样子,把她抵在墙上,用手拧开了门。 女孩子的房间,梦幻得像是在童话王国。 以前姜禾绿的房间也偏向于简约风,甚至一度喜欢黑色,但随着年龄增长,又喜欢上鲜艳的色彩,房间里整体色调偏粉橘,飘荡着若有若无的香味。 时怀见走到床边,对怀里的人说道:“下来吧。” “不要——” “那你要什么?” “……我就是想抱着你。” 时怀见拿她没办法,微微俯身,让她躺下去,然而发现她还是像个八爪鱼似的黏在自己身上,双手双腿勾着他的脖子和腰身,死活不肯下来。 粘人又……要命。 “本来想今晚盖被纯聊天的。” 即使俯身他也没有压着她,结实的手臂撑在她两侧,一本正经地低声陈述,“但你非要我搞你。” “……” 不等姜禾绿反应,她整个人再次被他带了起来,依然保持八爪鱼的拥抱。 时怀见抱着她去了浴室,把她放在盥洗台。 屁股刚着上去,姜禾绿一个激灵地站直腿,双脚着地,然后瞪他,“你干嘛?” 上次在洗手间的阴影,她还没过去呢。 佩服这个狗男人找了这么个地方搞事。 “洗澡。” 时怀见懒散地回答,然后抬手,解她的扣子,“忙了一天,洗个澡放松下心情。” 几秒的时间,衣服已经被他拿在手里。 果然在解扣子这方面,男人个个都是天才。 还剩一件薄衫的时候,姜禾绿抓住他的手,如同撵流氓一样,把他撵出洗手间外面,“我自己洗。” 立于门外的男人语气认真:“客气什么?” “谁和你客气了!” “那一起吧,节约用水,人人有责。” “我没责!” 砰地一声,门被关上。 隔绝之后,时怀见不得不在外面守着她。 他家的小姑娘,还真是害羞,上次哪哪不都摸了,现在又纯情起来,弄得人心痒难耐。 两人分开洗了澡后,安静躺在床上。 她房间里的床铺软绵绵的,很有弹性,想必运动起来的话也很方便。 所谓的盖被纯聊天,压根不存在。 沉静不到半分钟,时怀见翻了个身,覆于她上方,吻了吻她的眉心,哑声说:“姜姜,我想……” “不,你不想。” “我真的想你。” 他把她的双手按在枕头上,指腹轻轻捏着她的腕,声音越来越沉,“它也很想你。” “它? 还有谁?” “你说呢。” “……” 三秒后,姜禾绿突然明白所谓的它是谁。 48 48 房间里的光线更加黑暗。 姜禾绿的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睁着泛水的眸子,又羞又恼地瞪他,在这样的环境下,声音不自觉地婉转娇——媚:“你能不能正经点?” “哪里不正经了?” “哪里都不正经。” “具体说说。” “……” 她再次产生一种再次被套入圈套的挫败感。 嗯,总不能明晃晃地指出来是哪些地方不正经吧。 像她这样一到冬天容易手脚冰凉的冷身子骨,有什么温热戳到肌肤的话,可以明确感应到一些变化。 “你是不是热啊,要是热的话我去调一下室温。” 姜禾绿试图转移话题,想翻个身坐起来,奈何眼前的男人纹丝不动,没有半点让她起来的意思。 “不热,刚刚好。” 昏暗的条件下,男人眸色显得更深,全身罩着她,居高临下地把控所有的主权。 几秒的时间,她两边的肩带已经滑落下去,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完全显露他眼中,浅灰月光下,胜雪般的白皙和黑色微卷的长发造成视觉上鲜明的对比。 比起上一回的简单粗暴,这次显然要温柔缱绻得多。 虽然都是被动式的臣服,但两者时间不同,处境不同,所带来的的感官也不同。 上回之所以变成大早上在洗手间干,归咎于她晚上闲来无事净找些不必要的麻烦,加上仗着他无限包容,所以才变成“我就随便撩你反正你拿我没办法”。 人在舒适柔软的环境容易放松警惕,姜禾绿被开头的一招一式弄得不由得仰起头,如同对外界放心的小猫咪,舍得将自己的软弱展露出来,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 “姜姜……”时怀见低声叫着她的名字。 迷迷糊糊地,她轻声应了句:“嗯。” “姜姜。” “嗯。” 他还是一句又一句地唤她名字,唤到最后姜禾绿难免嗔恼,抬手去捶他的时候,异样感突然传来。 所有神经放松后没有任何防备的姜禾绿几乎想喊出来。 草——! 是因为上一次被她多次的喊停弄出阴影了吗,狗男人这次都没给她犹豫的机会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占领要地。 抬头,跌入他情绪浓郁的眸底,姜禾绿两颊的温度越来越高,小声说一句:“你别这样……” 时怀见见她那副羞赧的模样,轻笑了声,“嘴上说别这样,实际倒挺会享受。” “我才没有……” “嗯,你没有。” 他拿起她不安放在枕头两旁的小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然后抱着她往前靠了靠,让她一边半坐一边直视正面着自己。 这个样子,更方便接吻。 浴后的清香,一寸一寸地飘过鼻息间,似乎更能刺激到大脑皮层,让彼此间更方便释放神经的压力。 姜禾绿不常运动,没多久,小声来一句:“什么时候好喔。” “快了。” 男人沉哑的嗓音应了一句后便没有下文,仿佛没有听见一样,继续我行我素。 她又问:“好了吗?” “累了?” “腿麻了。” 不仅仅是麻,还有些酸,腰身也不是很舒服,她之前以为这种事上,自己大可做一条躺着不动的咸鱼,然后事实超出她所想,她一点都不闲,腰腿像跑过两千米一样那样酸。 顺着她的意思,时怀见调换位置。 趴下来的那一刻,姜禾绿的内心:卧槽还不如躺着。 “你……”她刚吭一句,脸已经被冲得脸埋在枕头里,一个不小心,咬到自己的头发,更加含糊不清。 一句话没能说出来,但是她觉得后面的男人肯定懂她的意思,然而他就是没答应!完完全全地忽视她! 好不容易抽出一只手把嘴里的头发拿开,她朝后又奶又凶地喊一句:“你太过分了……” 很好,本来内心充满大大的埋怨,然而说到嘴边,反而更像是夫妻调情,而且那个声音,不知道因为是趴着还是累的,一点气力都没有。 如同撒娇一样,凶他一句,你好过分噢。 时怀见神色还算如常,只不过越发沙哑的嗓音还是出卖了他,“姜姜,你在玩欲情故纵?” “我没有。” “确定?” “真的没有,嗯……” 知道自己没法再继续解释下去,姜禾绿咬着唇,让自己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索性再次像只鸵鸟一样把自己的脸埋掉,两只手抱着软绵绵的枕头。 所谓的腰肢乱颤也不过如此。 “姜姜……?” “干嘛……” “把手给我。” “……?” 鸵鸟绿还没反应,抱着枕头的两只手已经被他从后面握住了,像是古代被压制的囚犯一样,双膝跪着,胳膊和手被钳制得死死的,无法动弹。 ——还能这样? 大脑飘过这样一个想法之后,她很快便如同海上一只被迫乘风破浪的小船,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被海浪撞得七零八碎。 末了,姜禾绿感觉失去所有的力气。 “姜姜……?” 又听见他叫她的名字,姜禾绿下意识地翻了个身,把自己缩到被子里,“不要。” 她还是个小姑娘,不想过度放纵。 “我没别的意思。” 时怀见从第一次便看出她有限的精力,唇角勾起好笑的弧度,低头吻着她的脸颊,声音放轻,“我是问你要不要洗澡。” 对哦,还要洗澡。 不然全身黏糊糊的,睡得很不安稳。 已经进入贤者时间的姜禾绿,像个小祖宗一样一动都不想动,翻了个身,把自己滚到他怀里,又用手环住他的腰,“那你带我去吧。” 顿了顿,她又小声警告:“不许开灯,不许偷看。” “不开灯?” “有个小灯。” 浴室和卧室是连在一块儿的,她的意思是打开卧室的一盏壁灯,这样洗手间也可以照着一些光亮,这样既可以达到他不偷看她又能洗澡的目的。 时怀见只能抱着她一起去浴室。 屋内虽然没有光线,但外面的月光刚刚好照进来,视觉黑暗的眼睛,完全可以如常行走。 水温调好后,时怀见把人安稳放入一池水中。 浸泡在温水里,姜禾绿的身心得到很好的安慰,逐渐放松闲适起来,闭上眼睛,任由旁边的男人帮她把头发拢到防水套里。 时怀见问:“水冷不冷?” “还行吧,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好。” 应一声后,姜禾绿怎么也想不到,他也进来了。 浴池足够的大,也有循环水流系统,别说两个人,四个人都绰绰有余,像个小的游泳池。 视线循着黑暗探过去,她撇了撇嘴:“你进来干什么。” “帮你洗。” “在外面不行吗?” “行,但是我不想。” “……” 还挺有理的。 泡澡对男人不好,他倒是没怎么避讳。 本来只是事后澡,不需要泡太长时间,但两人一旦都在这里的话,气氛明显就不同了。 “我真的累了。” 姜禾绿小脸认真,“你如果非要拉着我在这里做的话,明天我就让你变成单身狗。” “嗯,不做。” 他答得温顺,“只是帮你洗澡。” “我不需要。” “你不觉得黏吗?”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人又处于被动的一方,几乎全权被他掌控,她小脸涨红,抓住他的腕,“我自己来——” “姜姜。” 时怀见依然是那副淡定如斯的姿态,认认真真地给她上教育课,“你确定你要当着我的面,自己洗?” 意思就是在问,凭她那么薄的脸蛋,还真没有勇气在男人面前洗屁屁。 “你这人……”姜禾绿咬牙切齿,最终还是没骂出个所以然来。 弄脏她的人是他,给她洗干净的人也是他。 翌日,姜禾绿起得很晚。 身边的男人估计早就起来了,不见他踪影不说,另一侧的被子也早就没有余温。 她起身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腰上依然余留淡淡的手印,想起黑幕下的景象,不由得红了脸颊。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她从楼下看见姜父和时怀见两个人在谈话。 他们两个看上去不像是刚认识没多久的女婿和老丈人,交谈起来反而更像是知己,当然,这可能是姜禾绿的一种错觉,正所谓聪明的人,往往让人感到亲切,那是因为他们想让人给他们这样的印象。 昨晚见面仓促,好在有所准备,不至于两方弄得尴尬。 下楼后,姜禾绿看见他们也刚好进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晚才进来?” 姜父似有恼怒,责怪一句,又不忘让保姆去准备早饭。 餐桌上,姜禾绿和时怀见肩并肩地坐着。 姜父则坐在东头的位置,看着这两人,时不时露出欣慰的笑。 已经酒醒的他,知道昨晚发生的一切,也梳理过具体事宜,现在看这两人的态度,和蔼可亲得不行。 “爸,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姜禾绿一边吃饭,一边多嘴问一句,“不会是因为他答应你什么事吧?” “咱家的丫头还挺聪明。” “真答应了?” 姜禾绿有点懵,侧首看向时怀见,“你答应我爸什么了? 帮他教训昨晚那个光头吗?” 那个逼姜父喝酒的光头男,昨天晚上便由时怀见的秘书处理了,听说因为喝多酒而把自己送到医院,即使如此,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至于掺和但没主张的其他人,也不会像现在一帆风顺。 生意场的事情,时怀见不想让姜禾绿担心操虑,直接回答,“我答应咱爸找人。” “找谁?” “当然是你妈了。” 姜父笑吟吟地道,“怀见今天早上跟我讲,他知道你妈目前所在的国家,可以尝试联系她,至于结果怎么样,就听天由命吧。” “……所以爸你才高兴成这样?” “我不是高兴在你妈能否被找到。” 姜父突然严肃起来,“我只是没想到,怀见会这样帮我。” 这么多年了,姜父一直是不被理解的那一个,用现在的词语来说就是舔狗一个,大部分对舔狗可能抱有一定的同情,但更多的是不屑和讽刺。 何恩静离开后,姜父在他的圈子里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理解,这么多年没有找另一半,在他人看来更是愚蠢至极,没有哪个男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后半辈子的和尚生活,哪怕再有钱有势,他们也不会羡慕。 姜禾绿大概有些理解了。 如果想要联系她妈妈的话,并不是很难,桐城圈子毕竟不大,他们那辈人更是关切得很,要个联系方式不难,难的是让姜母回来。 时怀见应该算是男人中为数不多愿意理解姜父的,所以老人家才会这样感动。 别说外人,姜禾绿之前多多少少也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等那么长时间。 现在隐约明白,有人生来就是痴情种,专为一人的那种痴情。 从姜家离开后,姜禾绿开的自己车,去送时怀见。 比起姜父提出的司机接送,时怀见更愿意和小女朋友待在一起,昨晚和她一同在后车厢,现在又能坐她的副驾驶。 姜禾绿之前给他开过车,因为紧张闹出一些笑话,现在情绪平稳得多,一路絮絮叨叨说着最近的事情。 “对了,你下次不要给我公司送那么多东西。” 她突然提到这一点,“搞得大家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嗯?” 他看她一眼,“本来想送到你家的,想到你父亲还没同意,就先送到公司。” “太高调了。” “不比沈西成低调?” 这么说来,好像也是。 但沈西成一直以来都是张扬的性子,而时怀见较为低调,因此上次的举动,还是让她小吃一惊。 “你平时就开这辆车上下班?” 时怀见打量了车的周身问一句。 姜禾绿点头,“怎么了? 在你们眼里,是不是不够档次?” 她这个小宝马,算是别人口中的买菜车了。 各方面配置确实不行,性价比低,唯一的好处便是外观看着还行,适合小女生开,毕竟她只是上下班用,又不需要开着它到处颠簸。 时怀见没评价她的车是好是坏,只说道:“回头带你重新挑一辆。” “啊?” “开现成的也行,我那里还有很多。” “不!” 她果断拒绝,难免好笑,“我开这个已经让人感觉我是不是在装x了,要是开你的车去公司,那些人还不知道怎么说我。” 虽然人不该太过于注重他人的眼光,但那些八婆的嘴管不住,天天说她傍老头富豪或者埋怨她有钱还来和她们抢饭碗之类的话,是个人心态都被弄得不愉快。 时怀见口吻有探寻的意味:“谁在说你?” “我只是打个比方,没有人说我,大家相处得还是很愉快的。” 愉不愉快时怀见不知道。 他看出来她在星加挺开心的,每回和他分享的事情都很愉悦,属于报喜不报忧的类型。 这样的她,其实让人不禁担心。 他倒希望她大咧咧地把所有事情口无遮拦地说出来。 姜禾绿不急不缓地把他送到大厦楼下。 时怀见没有直接下去的意思。 “怎么了?” 她看了下时间,“听说你在工作上向来很准时,现在都快迟到了。” “老板没有固定时间。” “所以呢,你要我夸你一句很棒棒?” “……” 他侧首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带,似乎不经意地提起:“你这辆车是不是沈西成送的?” “嗯……你还不下车吗?” “我在问你话,姜姜。” “这个吧。” 知道自己没法躲过去后,姜禾绿只好坦白地点头,“是他送的,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我现在和他已经断绝关系,并且会把这辆车的钱一点不少的还给他,你不用担心我们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发展,我保证,不可能。” 噼里啪啦讲那么多,依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时怀见音色上扬:“换掉——” “……” good,早知道说这么多还是换来这个结果的话她还不如闭口不吭声,省时又省力。 “真的吗?” 姜禾绿慢幽幽道,“可是我开这辆车很久了,你也知道开某车的时间越长,会越有手感,交通路上也会更安全。” “我知道。” 他点头,“但是我想到我的女朋友开前任送的车,我可能无法安全地开车。” “你瞎说,你车技好得很,你就是在强词夺理。” “那你换不换?” “……小气鬼。” 她怕他多心,为了不让这辆车作为前任的礼物,都把其转换为债款还给沈西成,他还要这样霸道地要求。 贪得无厌资本家。 实实在在小气鬼。 “但是我现在换掉的话就没车了。” 姜禾绿有理有据地说,“难不成要开我爸的车吗? 对我来说太大了。” “我送给你。” “不,太浪费钱了。” 时怀见睨她一眼,“没事。” 他明知道自己这个要求蛮横且无理。 但仍然打算接受她对他“小气”的印象。 下车后,时怀见没有直接走,来到她的车窗前,轻轻敲了敲,等窗户下来后,撂下一句:“待会给你发车的照片,你自己看着挑选。” “我都说我不要了——” “等我出差回来,咱们公开。” 他淡笑,“这样就没人说你了。” “你——真有能耐。” 姜禾绿忍不住瞪他,“要了我之后开始擅自主张了。” 他仍是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下颚,“乖,听我的。” 说是等他出差回来再公开,姜禾绿看现在这副情景,感觉再过没多久,两人现在就能公开了,大厦楼前这么多人,职工们怎么可能他们的大boss,他倒没皮没脸地还在这里调戏她。 “赶紧去吧。” 姜禾绿顾不上那么多,催促他赶紧走。 即使如此,该发现的人已经发现了。 大家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那边。 似乎不太敢相信。 他们的高冷大boss居然坐女人的车来上班,临行前还和人家说说笑笑,那张俊颜是他们从没有见过的神态。 至于车内的女人是谁,因为隔得远,没有人看得清。 只有几个离得近的人确定里面坐着的是个长发女孩。 眼疾手快的人已经拿起小本本记下车牌号了,反应迟钝的人还在震惊。 时怀见来后没多久,便有几名高管出来迎接他。 公事迎上来,他不得不离开。 车里的姜禾绿目送他身影消失后才给车掉头。 她倒不是真对这辆车有什么感情,只是因为过于熟悉,想到他刚才提出的换车要求,想了想觉得未尝不可以,大不了把这个车卖掉,再换一辆一模一样的。 回到公司后,姜禾绿收到时怀见发来的文件。 应该是助理整理出来的,关于女孩子适合开的车型。 大部分都是车型设计介绍,性能方面并不多,估计是知道她看不懂,索性掠过了。 光看上面没有一个价格低于七位数的车标,姜禾绿就知道,自己再换辆小宝马的想法,估计是没法成了。 过了会,时怀见问她:【看上哪辆了? 】 姜禾绿:【都没看上。 】 时怀见:【? 】 姜禾绿:【看上你了。 】 【那你是想开车还是开我。 】 【坐你腿上,开你。 】 【姜姜你是不是觉得隔着屏幕我治不了你? 】 姜禾绿乐得不行,学柔弱无辜的的口吻,回复道:【人家没有别的意思,哥哥误会了qaq。 】 那边,回了两个字。 【等着。 】 看着他这几个字,姜禾绿又想笑又有些担忧自己下一次还能不能直着腿下床,胆子不够,没再继续说这些话,让他好好工作。 下车后,她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 温度偏冷,日光刚好,冬日里难得的晴天,让人感觉心口都暖暖的。 姜禾绿往公司走的时候,没注意到一棵绿化树下,靠着一个很大众平凡的女人,擦肩而过后的两秒,熟悉的女声响起: “姜小姐。” 回过头看,发现是言辞,姜禾绿停下来脚步,意外她会突然出现在在公司,“大……” 大嫂两个字被她咽了下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问:“言医生怎么在这里,好巧。” 言辞手插口袋,小巧的脸隐匿于口罩里,漫不经心地问:“能帮我个忙吗?” 49 49 凉风袭来,姜禾绿莫名冷得发了个哆嗦,问道:“什么忙?” “刚才在路上看见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言辞声色平稳,“本想送他去医院来着,但这附近不太方便打出租车,想到你在这里上班,便来问你能不能帮个忙。” 上次,姜禾绿和于诗亲眼看到言辞的见义勇为。 和其他束手旁观的人比起来,言辞无疑是正义心善的,即使,她表面上很冷。 可能这就是别人说的,面冷心善的人。 姜禾绿回想过往的时候,言辞又开口:“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可以打120。” “啊,不用。” 姜禾绿忙摆手,“不好意思,我刚才想事情呢,你要是想用的话就拿去用吧,这个是车钥匙。” 她没有对言辞的话抱有太大的怀疑。 也没有因为不常开口说话的言辞突然用一种婉转的催促口吻说话代表什么意思。 在姜禾绿看来,言辞除了之前是配合姜父治疗的医生,她们之间还有一层微妙的关系。 即使她们都没有嫁入时家,但妯娌关系多多少少还是有的,何况,时妄也是牵扯她们的一个点。 姜禾绿从包里摸出车钥匙,不假思索地递过去。 言辞接住,双眸微微抬起,“那就谢了。”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姜禾绿乐呵一笑,“想不到言医生这么乐于助人,之前我还以为言医生你特别冷淡。” 言辞没有继续搭话。 一串车钥匙在她白得过分的手指下把玩出不小的动静。 饰品和钥匙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宛若影视剧里某种灵异事件的前兆。 “下午我会把车开回来给你。” 言辞丢下这么一句,便坐进车厢。 姜禾绿在旁边傻傻地吹了阵冷风。 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直觉,她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仔细想想的话,又感觉是自己多虑了。 可能言辞生性便是这样。 别人都说不应该轻易把车借给外人,一旦发生事故的话,车主都不可避免地承担一定的风险。 因为准备换车的缘故,姜禾绿并不担心这辆车会发生什么事故。 回到公司,一如既往的安心。 天气这么好,于诗却像个懒洋洋的咸鱼,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刷剧。 “怎么了?” 姜禾绿走过去,拍了下闺蜜的胳膊,“今天的妆容好敷衍,你昨晚没睡好吗?” “没有,睡得挺好。” “那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没什么。” 闻言,姜禾绿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她知道这妮子藏不住心事,越是逼问越不容易套出太多的内容来,不当一回事的话反而会主动送上门来诉说。 果然,没多久,把剧追完的于诗盘腿而坐,顶着两只黑眼圈,哑着嗓音问:“我感觉我要单身一辈子了。” “嗯?” “小曲新交一个女朋友。” 姜禾绿稍显意外。 “怪不得我每次找他的时候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从来不会给我太多的关心,难得说上几句话也是公事。” “那你还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 于诗后背靠在后面,仰头长叹,“成年人的生活就是又累又苦,事事不如意,我以为我和他绝对能成了的……” 事实上,小曲的性格,给任何喜欢他的女生都有这种错觉。 他过于温顺礼貌,不擅长拒绝,因此于诗也做了挺长时间的一段梦。 “没事。” 姜禾绿看她一眼,“下一个更乖。” “我这辈子不会带着于宁一直过单身的生活吧。” “也许,等她考上大学后就好了?” 姜禾绿不太了解于诗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看上的男人基本都有前一任的影子。 嘴上说着过不婚的生活,但心里又害怕孤独终老。 忧郁一会,于诗没再伤感失神,起来给自己化妆。 中午,她们出去吃饭。 因为姜禾绿的车借人了,两人只能打车。 这地方虽然小,但人不少,有公交也有出租,实在不行,五分钟之内也可以叫到公交车。 饭时,姜禾绿突然想到这一点。 觉得自己失恋但很快走出阴影的于诗一边用菜叶卷着肉一边问:“怎么了?” “我的车借给言医生了。” 姜禾绿犹豫一会,“但我感觉不太妙。” “借个车而已,哪里不妙?” “如果只是单纯地借车,我可以理解,但她为什么说我们公司楼下打不到出租? 这个借口是不是有些扯?” “不扯。” 于诗把裹好的肉蘸着酱,咬了一大口后,含糊不清地分析,“气运不好的时候确实不方便打车,言医生说的没错。” “是这样吗?” “你瞎担心什么呢。” 于诗耸肩,“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出事故又怎样,人家开跑车的都到处乱借,更何况你一辆小宝马。” “我没有这个意思。” “绿绿我发现你破产过后,特别地喜欢省钱,不像以前的你。” 姜禾绿搅动着饮料杯里的吸管,“废话。” 她能不省吗。 经历过贫困的生活后,现在就算手头里富裕一些,也不敢乱花。 她可不想让之前的舔狗生活重蹈覆辙。 大概傍晚的时候,姜禾绿看见自己的车稳稳地停在之前停的地盘。 她的心不知道说是放心还是有些难堪。 为自己多疑言辞这件事感到愧疚。 人家借车是去帮助人的,她脑子里反反复复的想法显得很小人。 —— 往后的每隔一段时间,姜禾绿总能在公司门口看见言辞。 不例外地,她是来借车的。 之前用的是救人借口,后面几次,则是拖货,或者出去接朋友之类的话。 出于第一次的教训,姜禾绿不再多疑什么,反而感到欣慰,想不到言辞会主动来找她,而且两人不是没有话题可聊的,她提起时妄的时候,言辞并没有不开心。 由此可见,言辞对儿子还是有一定眷恋。 只不过可能出于某些原因,并不想相认罢了。 因为没能从时怀见那里得知当年的事情,姜禾绿对言辞的好奇心很重,每次她来借车的时候总会拉着说几句话。 姜禾绿希望言辞见时妄。 然而言辞每次的态度都很淡漠。 她并不想见。 又一次来借车的这天,是个阴天,下午时,姜禾绿还在公司做视频,接到消息的时候便下去接应。 这回,言辞没说她借车有什么用。 一如既往,她打扮得平凡打中,是淹没于人群中,很难被找到的黑色棉袄和牛仔裤。 姜禾绿和之前一样笑着迎接。 没有直接提借车的事情,而是聊了几句时妄。 “今天本来打算去接时妄一起去吃饭的。” 姜禾绿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言医生你办完事后如果有空的话……” “没有。” 言辞淡声地拒绝,“我很忙。” “噢。” 姜禾绿垂首,不是很心安地摸了摸头发,抬头看看天,“那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用多久。” “那……好吧。” 没套着人,姜禾绿犹豫一会,还是把车钥匙递过去了。 因为之前的几次守约,她知道言辞说话算数。 可能天气的缘故,这回她看着自己那辆远去的车屁股,心头再次漾起不安的感觉。 傍晚,言辞准时来还车。 言辞伸手接的时候,姜禾绿看见她手上的伤口。 很长的一个口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划过。 除此之外,右手虎口处,还有一个牙印一样的血痕。 “言医生,你这里怎么了?” 她好奇问一句。 “不小心被患者伤了。” “啊? 你没事吧? 怎么不包扎下?” “不要紧。” 言辞态度仍旧漠然。 姜禾绿没有怀疑太多,只是目光停留在那处血痕上。 言辞的皮肤是惨白的那种,那抹血迹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很难轻易移开视线。 似乎怕她看到,言辞继续把手插入口袋中。 “真的不去看望一下时妄吗?” 姜禾绿不太甘心,“他应该很想见你吧……” “时怀见没告诉过你吗?” “啊?” “他要是告诉你的话,你应该不会再这样劝我。” 姜禾绿不太懂,“他没和我说太多,我不知道。” “你可以问他。” “这个……”姜禾绿好奇心重,却不至于非要扒着这一点问个不停,想了想还是笑着拒绝,“他最近出差,估计忙得很,我不好意思打扰他。” “那你想知道吗?” “我……” “从我这里,知道当年的事情,你想吗?” 言辞的每一句话好似都带有强烈的蛊惑力,姜禾绿的神志逐渐被她带着走,点了点头。 第一次,她看见言辞似乎笑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人迷迷糊糊把钥匙再次交出去,跟着她进了自己车的副驾驶座,系安全带的时候仍然有些恍惚,随后嗅到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淡香,她不记得她用过这种香水。 “言医生……”姜禾绿开口的时候,车子已经行驶了。 言辞的车技比她好太多,不算宽的马路上,车速稳得恰到好处,灵巧避开障碍和行人,有很多次她以为的撞上,结果只是擦过。 “我们这是去哪儿?” 姜禾绿问。 “不是看时妄吗?” “噢。” 姜禾绿揉着眉心,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睡眠不够,脑子晕晕的。 明明上下午的时候还好好的,精神劲很足,怎么现在困得很。 言辞没有看她,却轻易发现她的异样,轻描淡写,“要是困的话就睡一觉,我开车去学校门口绕一圈就回来。” “不用。” 姜禾绿勉强打起精神来,为了缓解困意,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几大口水。 很快,她们到了校门口。 门口有卖花的小姑娘,年纪不大,走路踉踉跄跄,举起花束的小手却很熟练,睁着水灵灵的大眼问路人要不要买花。 让小孩子来卖花和让小孩乞讨是一个道理,大部人对小孩产生一种怜悯心,哪怕不喜欢花,也会看在小孩子不容易的份上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 车子很快,姜禾绿草草地看了眼,不由得感慨:“那些小孩好可怜,这么小的年纪,去游乐场玩或者读书识字不好吗,为什么家长要让她们出来。” 言辞把车停在路边的一个车位上,细长的手依然握着方向盘,面无表情地反问:“可怜吗。” “这不可怜吗?” “比她们可怜的多了去。” “这倒也是,非洲那些……” “国内也有。” 言辞的迅速反驳,让姜禾绿有些猝不及防地,接不上话,犹犹豫豫许久才干笑二声,“对,贫困山区的小孩也很可怜。” “有多可怜。” “……吃不上饭?” 姜禾绿没有去过,所以不了解山区的孩子生活是怎样的,只知道他们需要食物和衣服。 言辞目光看着后视镜,薄唇轻启:“你可能不知道,世界的某个角落,有很多小孩,比吃不上饭要过得艰苦。” 难得地,言辞说起自己的事情。 “有人生下来就像个奴隶一样,为别人而活,从小干农活,做家务,照顾弟妹。” 言辞原来的家庭,贫困而愚昧,母亲生了连她在内的四个女儿,坚持要生儿子,后来生下一对双胞胎弟弟,全家人喜得不行。 因为困苦,最大的女儿肩负超乎年龄的责任和义务。 她任劳任怨,没有一丝不满,因为她知道她是家庭的一份子。 后来,她在农地里干活的时候,被村里的人贩子拐卖走。 三天三夜的火车,她被蒙在行李箱里,只留一个孔喘气,出来时人奄奄一息,却挣扎着逃跑,她用她超乎小孩子的力气挣脱绳索,带领另一个同被拐卖到某个窝点的男孩一起逃出来。 几番周折后,她回到家,却发现父母没有任何的欣喜。 弟妹也一样。 家里人都知道她失踪了,但没有人报警,也没有人担忧,似乎把她当成一个累赘。 几个妹妹甚至把她的衣服和书本都给分走了。 对一个小孩子来说,第一次尝到什么叫做人间悲哀。 最大的痛苦不是受累流汗,而是周身无一人疼爱过她。 回来后,她的生活并没有好过。 为了攒书本费,她用草绳编织的玩具去集市卖了一个月,换来的钱被母亲买了水彩笔和新衣服给两个弟弟。 女孩子读书无用论在她所在那个村子里盛行百年。 家里人希望她早点下学来帮弟妹做点事。 因此,忽略她的书本费。 忽略她在学校被男同学的霸凌。 也忽略她本人的感受,逮住千载难逢的机会把她送到时家。 招娣这个名字被摒弃后,言辞仿佛获得了新生。 她虚与委蛇,强颜欢笑,乖巧伶俐,使自己适应不曾奢想的生活。 说好听点,她送到时家是陪身患精神病的时家大少爷一起长大。 难听点,相当于古代的陪房丫鬟。 讲自己过去的事情,言辞轻描淡写,没有多余的形容词。 即使如此,姜禾绿还是听出了两个字:绝望。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去安慰,感觉自己在这个车厢里,连呼吸都是多余的。 过了会,姜禾绿小心翼翼问:“言医生,其实,你也有精神病,对不对?” 言辞似乎颇感意外她能猜到这个,嗯了声。 她的视线,落在车外的少年身上。 时妄和小伙伴勾肩搭背地走出来。 他长得健康又美好,完全脱离父母的两个不堪属性。 “说来也可笑。” 言辞目光仍然平视着前方的孩子,“一个精神病人,需要给予另一个疯子温暖。 更可笑的是,她还做到了。” 顿了顿,她看向姜禾绿,“时妄是我被迫生下来的,你信吗。” “我……信。” 言辞没有讲她进时家后和时参有过怎样的感情发展。 但她那个“被迫”已经充分体现出,时妄出生的意外。 姜禾绿莫名想到一句,劝人大度,天打雷劈。 她不知道言辞经历了什么……如果真的是被迫生下孩子的话,那她恨得也应该,即使明知道孩子是无辜的,然而她本人又何尝不无辜。 “他发病那天,把我衣服撕了。” 言辞说道,“后面一切顺理成章,当时为了前途我选择忍气吞声,但最后还是让他以强——奸罪进了监狱。” 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言辞没有再说。 姜禾绿听到这里已经满脸的三个感叹号。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不知该评价言辞什么。 狠毒? 冷情? 不择手段? 姜禾绿总算明白为什么时怀见说他们三个都是无辜的了。 时参是个精神病人,他没要求要言辞陪伴,是家里人强行送过来改命的。 他不是有意制造事故的。 即使如此,他也得到相对应的惩罚。 他现在,是个坐过牢,记忆空白,病情不稳定的病人,以后可能长达很长时间都无法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即使忘记言辞,他还是会凭着本能,听她的话。 他还爱她……吧? 他明明忘了她的存在,竟然还本能地爱着。 “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些。” 没把这些信息消化完全,姜禾绿问出更令她费解的问题,“我和言医生并没有熟到这个地步,连时怀见他都没有和我讲过。” 时怀见没说太多,除了保留当事人的隐私,也是知道她会吓着吧。 “都是过去的事情。” 言辞等到眼前的少年身影小时候,发动车子引擎,声色淡淡,“就算提起来,也无伤大雅。” 过去这么多年了。 就算有伤痛也会被逐渐抚平。 何况,比起她本人的伤痛,时参可能要更沉重一些。 她坏得离谱,即使知道他无辜,也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明明可以不告诉他真相的。 明明可以,还让他觉得她陪着他是因为感情。 但她还是一字一顿地说自己的目的,以及这些年的虚假情意。 谁让当年的时母干扰他们大半生呢。 甚至,还想要杀她。 —— 天色渐渐暗淡了。 没有导航,在桐城土生土长的姜禾绿依然容易迷路,看着车子在偏僻的某个高架桥驶过,并不知道她们现在在哪。 更不知道言辞想要做什么。 言辞是个喜欢安静的人,此时车子里却放着音乐。 隐隐约约的,姜禾绿听见后面传来的敲打声。 像鬼一样的敲打。 后面还有人吗。 她回头看,并没有。 声音好像是……后备箱里传出来的。 她第三次回头的时候,发现言辞的脸正对着她,眼睛黑得吓人,一瞬不瞬把她注视着。 “怎么了?” 姜禾绿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脏,侧目看向昏暗的窗外,“干嘛把车停在这里。” “你在车里待着,不要出来。” “啊?” “要是出来的话,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言辞凉凉地丢下一句后,人已经下车后。 车厢里,音乐声依然很大。 姜禾绿感觉车厢里的气息让人头晕,便把窗户打开。 外面冷风嗖嗖地刮进来。 她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处桥,下面是滚滚的江水。 地方偏僻,附近无人,车前的两个大灯开着,冲破沉沉夜色。 姜禾绿听到后面的动静后,把音乐声关掉。 再听的时候,是绳子摩擦的声响。 紧接着,她听见陈清韵的声音。 姜禾绿一个激灵,降下车窗,回头看去,发现不远处,两个人影交织在一起。 言辞刚才说,不让她下去。 可这个时候,怎么能不过去。 姜禾绿刚下去,只觉猛烈的风刮来。 江边风大。 天又不好,估摸着会有强降雨或者雪。 姜禾绿拉紧围巾,一步一步走过去,离得近了,她听见那边的声音。 “当年是我想害死你又怎么样,你有证据是我做的吗? 你明明以为是时伯母做的!把时家搅个天翻地覆,报复完他们还不够吗。” 陈清韵的双手双腿都被捆着。 系她的绳子,长得过分,像是蹦极用的绳子,结实又耐用。 姜禾绿完全猜不到她们想要干嘛。 她只是下意识地站向言辞。 尤其在听陈清韵说第一句的时候。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凭什么你一个一无所有的野丫头能留在时参身边? 凭什么你们还有了孩子,你抢走我的幸福难道不该死吗? 我现在唯一后悔的,是没有让他们直接把你弄死,而不是制造跌入江中的车祸,否则,你根本没有站在这里和我说话的机会。” 陈清韵高傲又自大。 在此之前她一直害怕被报复。 然而该来的迟早要来,早就做好准备的她,反而更有气力去怼人。 “言辞,你不觉得你愚蠢得像个小丑吗。” 陈清韵突然笑得花枝乱颤,“十多年前,你跟只疯狗一样咬准时家害的你,现在回来了,变成一无所有的可怜虫。” 言辞面不改色地处理手里的绳子,“你的话,是不是太多了。” “呵。” “时家不无辜。” 言辞淡淡道,“那个女人,她当初和你一样都想置我于死地,只不过被你的人先行一步。” 陈清韵愣了下,看她还在捆绑着绳子,“所以呢,你报复过时家,还要再找我下手吗?” “嗯。” “我是有准备的。” “准备什么? 下水游泳吗?” 言辞面容薄凉,“我不信,你能猜到我会让你像当年的我一样,在水里浸泡到窒息。” 陈清韵并没有猜到这个。 她仅仅猜到言辞不会放过她,所以随时随刻都带了保镖,但千防万防还是被言辞抓到失误,她和保镖被药迷得直接昏倒,再醒来时人已经捆绑在车的后备箱里,手机也被没收了。 没关系,她还有备用机,耳环也是个微型急救系统。 想到自己的早有防备,陈清韵并不害怕,勾起唇角:“我的人马上就会来救我,你要是害了我,确定你能逃过法律的制裁?” “我这不是带了帮手吗。” 说着,言辞朝不远处的姜禾绿看了眼,理所当然道:“我想,就算出了天大的事,时怀见也会帮她顶着的。” 50 50 言辞的话除了让陈清韵听见,姜禾绿本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出了车厢后她明显感觉到精神清醒不少,也逐渐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完完全全被言辞利用了。 怪不得愿意讲自己的事情去满足她的好奇心,以此来博得同情,也让人放松警惕,最后的目的,只是利用她。 确切的说,利用她身后的时怀见。 言辞见姜禾绿要走过来,淡声提醒:“要是不想惹事的话,就别再过来了。” 没人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也拿捏不住这样的人到底是好是坏,姜禾绿和陈清韵两个人加在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 姜禾绿脚步僵硬在原地。 那两人之间的事情,没有谁对谁错,纠缠这么多年的恩怨,她不可能用一句“先冷静冷静”这样的话去劝解。 她看出来,言辞想杀陈清韵并不是一件难事,除非陈清韵再像之前那样在国外躲个十几年,否则只要人在桐城就有被制压的可能。 踌躇许久,姜禾绿还是走了过去。 她没有动手帮陈清韵或者破坏言辞的计划,她只是站在她们附近不到两米远的地方。 这里的大桥有些岁月了,是桐城颇为典型的建筑,高达百米,桥长1.6公里,双向四车道,位置偏僻,车辆极少。 从桥梁的栏杆俯看下去,是折射出远处霓虹的江面,角度拉到垂直,则黑幽幽一片。 陈清韵刚才说的,姜禾绿都听见了。 多年前她设计过车祸,让言辞跌入这片江河中。 绝望这两个字,充斥着言辞的上半生,所以,临行前才不惜一切代价报复回来。 陈清韵,是她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报复对象罢了。 凭言辞的手段,编织一个精密的局毫无声息地杀死陈清韵,并不难,但那样的话对她来说毫无报复的快——感,一个人死了的话有什么意思。 所以她要让陈清韵体会她当初的痛苦。 从被人跟踪,每天不得不提心吊胆,提高警惕地活着,再到浸泡在冬夜江水里的寒冷和无助,她要陈清韵通通体会一遍。 没有经历过言辞的人生,姜禾绿无权劝她大度,只是用一种还算平静的声调喊道:“言医生。” 顿了顿,她继续道:“言医生何必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万一受到法律制裁的话反而不讨好,有这个时间,为什么不去调查当年的事情,把她交给警察处理?” 言辞眼角眯起轻微的弧度,似乎在笑,面容却清冷,“你以为我没想过吗。” 且不说十多年前的案子调查起来有多困难,哪怕陈清韵主动自首,受到刑罚处理,那又如何,涉嫌蓄意杀人罪的陈清韵就算在监狱里呆上几年,言辞也难以解恨。 她出国不单单是逃离桐城出去学习,还有治病养伤,车祸让她体内多重器官受损,留下不少后遗症,所幸她胆子大没有选择保守治疗,做了各大冒风险的手术,逐渐走向痊愈,也有幸参与国际首场关于冻龄的试验,保住走向衰竭的器官,也缓慢皮肤的衰老程度。 她费那么大的劲在生活里挣扎,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成为一个普通人。 “当年的事情……”陈清韵手脚被绑住但嘴巴是张着,好像生怕自己离阎王爷太远,弱势条件下依然端着一份高傲,“你根本不可能得到真相,涉嫌事故的人早就死了……好巧不巧地,不是在工地上受工伤就是被人捅了刀子。” 话没有明说。 听的人却不由得猜测,是不是当年她雇人行凶,事成后又杀人灭口。 事到如今不管是不是,都不重要了。 “放心。” 言辞吐出的这两个字,似乎在给姜禾绿和陈清韵一个定心丸。 “我不会害你命的。” 言辞开始把绳子系在栏杆上,一道又一道,漫不经心道,“要是想杀你的话,不需要这些绳子,我只是,想让你尝一下蹦极的滋味。” 哪有人蹦极是被绑起来的。 哪有人蹦极的身子是浸泡在水里的。 看到这里,姜禾绿似乎明白了。 言辞要的是一点一点的折磨人…… 听说不要她命后陈清韵反而慌了神,“我都说了我有救兵,你确定你伤了我之后还可以全身而退吗,我……” 话还没说完,便是刺破沉静的尖叫声。 接着,是重物落入江面的动静。 言辞拿出手机,开始计时。 一切来得太快又果断,姜禾绿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站在旁边,似乎在思考。 “不用想了。” 言辞轻而易举看出她的心思,“你没有救她的可能,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我不会无耻到非要拉你当替罪羊的地步,只是有你在,我安心一点。” 她们是坐同一辆车过来的,如果出事的话,姜禾绿不论说什么,也很难让人相信自己不是帮凶。 言辞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时怀见保姜禾绿的话,等同于保她。 姜禾绿略显好笑,如果不是言辞提起她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作用。 “你为什么觉得时怀见会护着我? 我和他在一起时间并不长,感情也不够深厚,你就不担心我们两个一起遭殃吗。” “直觉。” 言辞看着时间,答得简便,“他应该很喜欢你。” “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 “当局者迷。” “既然如此,那你是不是也不明白时参对你是什么感情。” 言辞低垂的面孔微微一僵。 “你很烦。” 她很明显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自己去车里呆着,十分钟后我过去。” 十分钟,拆成五份,每隔两分钟她会用滑轮提吊在水里的陈清韵上来呼吸,然后再落入。 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放古代完全就是个武则天。 “你……”姜禾绿不知道该评价她什么才好。 “你可以觉得我残忍。” 言辞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你不要觉得她无辜,我当时浸泡在水里的时候,可没有换气的机会。” 姜禾绿看着言辞,没有冲动行事。 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再想想能不能两全。 初步估摸出,言辞身上有可以让人致——幻的药剂,迷晕她很简单。 再从她的手判断,她随身携带折叠刀,手上的伤口可能是和陈清韵纠缠的时候留下的。 姜禾绿不可能是准备周全的言辞的对手。 四分钟过去了。 陈清韵进行第二次浸泡。 不知是风大还是距离太长,她们听不见下面的声响,不知是死是活。 不远处,有车灯刺来。 姜禾绿朝亮处看了眼,神经不由得绷紧,下意识去拉言辞的胳膊,“有人来了,我们得走了。” “谁?” “她的救兵。” “你怎么知道不是陌生人?” “车子是逆行的。” 在她们这个车道,逆行而来,想不到除了救兵还有什么人。 不远处的车,急速向这边行驶过来。 争分夺秒的时间,姜禾绿发现言辞有些拉不动,再次语重心长地劝道:“言医生……你不要想不开,两败俱伤对谁都没有好处,我们现在把她拉上来,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怕她不放心,又补充一句:“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她仍然不能摸透言辞到底想做什么。 只不过从言辞细微的变化中,细微发现她除了恨透陈清韵,也憎恶现在的自己。 甚至觉得言辞做好你死我亡的准备,但因为陈清韵下水前那几句义愤填膺的话,她又突然改变想法,认为自己不该被陈清韵再次拉下水。 在言辞愣神的片刻时间里,姜禾绿从她口袋里找到车钥匙,又拉住她冰冷的手,替她拧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上车前,姜禾绿回头看了眼滑轮。 她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确定后面的车子是救兵。 如果只是普通的路人,那悬吊在桥梁上的陈清韵可能溺亡。 犹豫几秒,她来到滑轮前。 等吊绳往上抬高两米,确定陈清韵不会被淹死后,她才上了车。 发动引擎,打开导航,降下车窗……做这些的时候,姜禾绿的手还在颤抖。 冷风透着两侧窗户袭来。 冰凉凉的。 雪花贴在脸颊两侧,又逐渐融化成水。 寂静的车厢,言辞淡淡出声,“为什么帮我。” 她们之间的关系,远没有这样亲密。 姜禾绿目光直视前方:“我不希望时妄知道他的父母一个比一个能犯法。” 言辞沉默。 “你的手是用来救人的,不是害人的,哪怕她罪不可赦,你也不该连累你自己,更不该连累我。 你要是拉不下脸的话,我可以帮你问时怀见能不能调查多年前的事故。” 车厢里的异香被风吹散得差不多,姜禾绿的大脑没有再受外界的控制,纵然紧张,思路也格外清晰。 她知道言辞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从森严保镖手里带走陈清韵。 但言辞有时候做的事情又愚蠢至极,或者说,她没想好好活着。 可能因为心中的恨意太深,不让对方彻头彻尾尝遍自己的痛苦就不会罢休。 车子回到市区。 周遭喧嚣不断,熟悉又陌生,送走言辞的姜禾绿,竭力让自己保持云淡风轻的状态,回到直播区。 除了迟到,她和平日别无两样。 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于诗也没发现,兴致勃勃地给她看一个网红小哥的照片,问她帅不帅。 姜禾绿往苍白的脸上补了腮红,增添一些气韵,若无其事地和之前一样开启直播。 一切一如往常。 货足足带到十一点。 明明身心疲累,但没有任何休息的想法,姜禾绿在椅子上坐了许久,摸出手机,发送一条消息出去。 【在干嘛。 】 等了五分钟,那边没有回。 大概,在忙吧。 走出公司大楼,寂静的周身让人颤栗。 薄薄的雪花从天上飘落,如同鹅毛一样,轻飘飘的,路灯昏暗的光,打在姜禾绿的身上。 她现在累得不想开车了。 从江桥回来的路上,用尽她今天所有的勇气了。 看到方向盘,她总有一种再次被人操纵的错觉。 现在要做的是,回家睡觉,明天早起,等待审判,自保其身。 这样一想,好像也不是很难。 手机铃声,在冷沉冰寒的夜晚突兀响起。 看过号码后,姜禾绿顺其自然地改变自己的嗓音:“喂——怎么这会给我打电话了。” 时怀见:“还没睡吗。” “睡了。” 她笑了笑,“不过被你的电话声吵醒了。” “嗯? 那很抱歉,我挂了?” “不要。” 她似乎怕他真的挂断,立马接话,“听到你的声音后,一点都不困了。” 电话那端,男人笑了声,嗓音低醇温柔:“刚刚在开车,没看见你的信息。” “……嗯。” 她支吾了声,其实不用特意和她解释的。 她只是处于一种不安的境地,想要迫切感知到他存在罢了。 言辞简直把她推到一个绝境。 凭什么觉得时怀见会保她。 万一不保呢。 姜禾绿陷入纠结,既希望他不搭理,又希望他能帮忙。 “我好像闯祸了。” 姜禾绿吞吐地陈述,“还挺严重的。” “怎么了?” “就是……”完全没有准备语言表达的她还是没说出口,“今天介绍产品的时候,混淆了。” “小错误。” “但是好丢脸。” “嗯,确实。” “……” “那你公开我们的关系,让我陪你一起丢脸。” “……”姜禾绿想笑又想哭,在电话里,嗔恼不得,“你应该安慰一下你的女朋友。” “那好吧。” 时怀见很听话地应着,“下次不要这样失误了。” “你这算哪门子安慰。” “那我应该说什么。” 她仰头看天,“你随便说什么都行。” 她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罢了。 小事一桩,是不是安慰都没有影响。 时怀见声音正经认真:“我很好奇,你是不是因为想我才失误的?” “才没有。” “没有吗。” “少自恋了。” “那你想我吗。” “不想。” “真的?” 握着手机,姜禾绿没说话。 她不是不想。 是不敢。 从桥上回来后,她像个机械人一样开车工作,不敢让自己想太多。 那端熟悉的男声再次传来:“真的不想吗?” “想。” 姜禾绿深呼吸,控制住情绪,一字一顿地说:“我想你,很想很想,超想超想,特别地想你……” 想到现在就能见到他。 想和他在一起。 吃饭睡觉做嗳都行。 时怀见:“这么想?” 姜禾绿:“嗯。” “那你回头。” “……” 愣上片刻,她顺声地转过身。 男人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浅橘色路灯下,时怀见身长玉立,就这样意外又惊喜地出现在她的身后。 两人保持同样的姿势,双肩同样地覆着少许白雪。 彼此眼间,也同样地只有对方。 51 51 看见他那一刹那,天空飘着的雪仿佛静止一般。 周身的所有都拉慢了时间,只有他一步一步走来的步伐没有变,越来越近。 迎着光,姜禾绿看见此时此刻最不可能过来但就是存在的人,也是她现在最想见的人。 如同幻梦一样,难以置信。 她呆愕地抬头,不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红唇微张,“你怎么来了。” 他刚刚和她通电话的时候,给她一种他远在他乡,不可触摸的感觉。 结果下一秒,就如同神一般的降临。 时怀见站在她跟前,笑意难掩,“很意外吗?” “当然意外,你不是出差吗,而且又没有在电话里告诉我,我还以为你在外面……还以为要好久才回来……” 被她揉过的眼睛泛着红意,声音也是不易掩盖的沙哑。 “听说你想我,所以……就回来了。” 时怀见理所当然道。 “你骗人,我刚刚才说的想你,怎么可能那么快。” “那可能是心灵感应。” 姜禾绿怔住。 还是很难相信他真的这样出现。 会不会下一秒就消失。 难道她又中了言辞的什么药,让大脑昏昏沉沉得找不到自我。 姜禾绿小心翼翼抬起手,去触碰他的衣服。 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的。 他真的来了。 “姜姜。” 时怀见笑着唤一句,忽然把她拥入怀中。 大手从她的肩侧环过,紧紧抱着,下颚抵着她柔软温凉的发,每个音节又轻又重:“我也想你,比你还想。” 姜禾绿闭上眼睛。 伏着宽厚胸膛的脸颊感受到男人有节奏的心跳,整个人仿佛在瞬间温暖起来,越来越有安全感,她抬起双手,隔着大衣,反抱住他的腰身,小声道:“你又占我便宜。” “占你什么便宜?” “我说了那么多形容词,你倒好,直接说比我还想,简简单单四个字,反压我一筹。” 半嗔恼半撒娇的口吻,在他听来只觉好笑可爱,给小动物顺毛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那行吧,今天晚上你压我。” “……” 果然,她休想从他这里占到任何便宜。 时怀见牵起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责怪:“手怎么这么冷,大雪天的走在外面,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避?” “你不也是。” “我是在问你。” “我也是在问你。” 口头上,她还是想要占便宜的,占得时怀见不好再责怪下去。 上车后,时怀见发现他的手再次被她握着。 一开始以为是捂手的,但几分钟后,仍然不见她松开。 “怎么了?” 他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抓着你。” “这么晚了,你再不回家,你父亲不唠叨?” “啊,没想到都这么晚了。” 姜禾绿并没有任何担心的样子,像只小狐狸似的狡黠一笑,在他耳际吐气如兰,“那我们去酒店吧。” 突然的主动是时怀见意想不到的。 长时间没见面,小女朋友黏人得不行。 到酒店后也没撒开他的手。 进套房后,更是抱着他,如同牛皮糖一样。 合上门,走在前方的姜禾绿顺势回过身,反手将他抱住,动作太快,他毫无防备地往后退了两步,被她抵在墙上。 然后,开始解他的大衣。 灯没开全,房间昏昏暗暗的,找不到扣的姜禾绿动作显得笨拙。 “姜姜。” 小狐狸热情似火得让时怀见惊讶,抓住她的手不得不停下来,问一句,“你怎么这样?” “我怎么了?” “饥渴得……让我怀疑之前是不是饿着你了。” 姜禾绿若有沉思地想了想。 她倒不是饿着了,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和他在一起,做什么都行,况且大晚上的,两人除了爱也没其他可做的了吧。 难不成,聊人生? 也不是不行。 “我没别的意思。” 姜禾绿低头,轻咬着唇,“我就是太想你了,想和你说说话。” “说话要脱衣服吗?” “在被窝里说话啊。” 她振振有词,“我想和你赤身在被窝里听童话故事。” “……” 亏她想得出来。 时怀见轻声哄着她:“待会的,我刚下飞机,先去洗个澡。” 奔波一天,不洗个澡总觉得风尘仆仆的。 姜禾绿也去主浴冲了个澡,出来后顺势关了房间的灯,慢悠悠朝床侧走过去。 她身上裹着淡粉色浴袍,一条毛茸茸腰带在腰际松垮系着,几乎没有遮挡正面的效果,若隐若现反而更具有诱惑力。 像个粉红毛毛虫一样,往床上一滚,再滚到他怀里,伸出两只手把他搂着,对着男人下巴亲了亲。 “好困。” “困?” 时怀见看她,“刚才不是还急着做,现在就困了?” “我没急啊。” 她振振有词,“我只是想抱抱你,因为衣服太重,抱着不舒服,不像现在……你干嘛。” 说话间,她如同婴儿一样被他掐着腋窝抱起来,然后又放下来坐着。 刚好坐在腹部。 “抱着多没意思。” 时怀见抬手,慢条斯理扯开腰带,“不如骑着。” “……” 在某些条件下,女孩子确实更爱抱着男朋友,会让她们更有安全感。 姜禾绿看着现在的自己,有些骑虎难下,动也不是,下也不是,索性趴了下来,脸颊贴着他的耳际,小声说:“我不想动,太累了。” 都没动就说累,比猫还懒散。 时怀见没逼着她,拿起床头柜的东西,拆开后放在她手心,用低沉的嗓音蛊惑道:“那你帮我戴。” “戴什么?” “你转个身。” “……” 姜禾绿懂了。 她又羞又恼地瞪他一眼,拿手里的东西压根不知道怎么弄才好。 “我不会。” “你平日里没戴过帽子?”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 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唯一一样的就是都是头…… 姜禾绿磨蹭了一会,往后挪了挪位置,然后半跪在他跟前,两只小手非常羞涩又不安地给他戴上细长的帽子。 太羞耻了。 虽然没什么光亮,但手总是有意无意地蹭到。 戴好后,她提了提身上刚才被他玩得快掉下去的浴袍,嘟哝道:“以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要塞给我这些奇怪的东西了。” “嗯。” 时怀见抬手把她勾到怀里,低声轻笑,“现在塞点其他东西给你,好不好。” 52 52 刷地一下子,姜禾绿脸颊温度急剧升高。 她原先并不是秒懂女孩,奈何破戒后,思想方面发生不小的变化,不用太长时间就能联想到另一个方面。 她羞而恼着,肇事者反而跟没事人一样,从容淡定,大手还似有似无地从她柔软的腰际往上延伸,凭男人直觉抓到想抓的,不轻不重揉了揉,俯身在她耳旁继续道:“是不是大了?” 姜禾绿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反应是:“我没有胖——” 胖不胖,除了往电子秤上一站,他也是能顾察觉到的。 谈不上胖,只是比之前更丰腴一些,圆滚滚的,令人不仅陷入沉醉。 时怀见稍稍起来些,借着室内不算明亮的光线,一瞬不瞬打量着她,眸色湛黑深幽,在这样的夜晚,除了原始生物的本能,还有心口源源不断的情愫,想要占有她疼爱她,永远地锁在身边。 这个念头,在他们不算长时间的分离中,彻彻底底地体现出来。 时怀见再次俯下来,在她耳边低声厮磨,“姜姜。” “嗯?” “叫出来。” “……” 能说点人话吗。 姜禾绿的思绪乱飞,大脑不受控制地联想到之前在于诗公寓里偷偷摸摸瞄到的一些不和画面和声音,那些东西作为她的知识启蒙,害得她以为每个女孩都会叫。 结果到自己这里,不叫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偶尔哼唧几句已经算是很配合他了。 “我不要。” 她非常有骨气地撇过脸,“太丢人了。” “只叫给我听也算丢人?” “嗯。” 她小声应着,“搞得我很……饥渴。” “那你看着我。” 姜禾绿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晶亮的双眸闪过微微疑惑,还没反应过来,时怀见已经拉起她的胳膊让她半坐着,然后单手捏着她的下颚,几乎是强迫式地让她看着。 嗯,看着他……搞。 勉勉强强适应这种状态的姜禾绿面对这样的情景,脸颊迅速羞红一大半,恼得不行,“你……” 他没给她责怪喘息的机会,一边低头吻着一边让她的声调配合自己。 之前她都是被当小祖宗伺候,所以感官并不是那么明显,这回彻头彻尾感知到一头饿狼有多凶猛,把猎物护在双臂间,一点一点地啃噬占有,动作迅速而强烈。 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发出声,低声叫他别这样,有求饶的意思,但那般梨花带雨嘤嘤嘤的模样反而起到副作用,每个婉转的声调也是不自知的娇——媚,叫他名字的时候迎来更高浪花的拍打。 时怀见看着怀里被折腾得额际密着细汗的女孩,情——浴中生出怜惜来,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叫我什么?” 狗男人——! 求生欲的迫使下,姜禾绿只能小声地说:“亲爱的。” “还有呢。” “小……哥哥?” “把小去掉。” “你可真有脸,我没叫你叔就不错了。” “……”时怀见似笑,“你说什么?” “我是说!哥哥——”姜禾绿试着把腿收回来,一边哄着他,“哥哥天下第一好。” 他往前去了下,嗓音压低:“嗯?” 她彻底服软:“别……不叫哥哥了……” “那叫什么?” 思来想去很长时间,她咬着唇,慢吞吞吐出两个字:“老公?” 这两个字说出来后,他似乎还算满意,没再弄得太凶,逐渐趋于和谐,末了,抱着她一起去浴室。 一晚上,姜禾绿还在想自己脱口而出那两个字,到底妥不妥。 没结婚就叫老公的情侣应该挺多的吧? 她赶下时髦不算什么大事吧。 最关键的是狗男人也喜欢听她这样喊,真是凑不要脸的。 …… 翌日早,窗外的雪比昨晚大上许多,整个世界被染白了一样,陷入纯净的色调。 姜禾绿没有睡懒觉的机会,被时怀见从被窝里提溜起来,然后被带去提车。 她自身对车实在没什么要求,看了网上攻略,基本锁定法拉利和保时捷两款车型,怕自己选不好,问时怀见的时候,他倒没说太多,只要她喜欢就行。 女朋友想买车的话,大部分男朋友多多少少会给予参考意见,哪怕说个一两句车的配置也好。 时怀见的态度,让姜禾绿怀疑他是不是因为太忙,没空给她讲车。 谁曾想他后来又说一句。 不喜欢的话,过段时间再换。 嗯……所以他已经做好帮她无限续车的准备,所以买哪款都不重要了。 新车提到手,手感还不错。 “对了。” 时怀见突然说道,“你的车钥匙给我。” “啊?” “我让人把它开走。” 昨天晚上她坐他的车去的酒店,原本的车还停在公司楼下。 男人对自己女人的前任总是有一种深刻的敌意,尽可能地不让女人保留上一任的东西。 姜禾绿老老实实地把车钥匙递到他手中。 钥匙上,有干涸的血迹。 时怀见锁眉看了会,“你受伤了吗?” “啊……我没有。” “那这血是哪来的?” “我不知道。” 看到血的那一瞬间,姜禾绿的心跳差点停止,怪自己太大意,没注意看。 血应该是言辞手上的。 昨晚天色太黑,她并没有发现钥匙上的痕迹。 不意外地话,除了钥匙,车里面也有不少露馅的东西。 “姜姜。” 时怀见确定她的手没受伤后,不无严肃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他很难不怀疑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她是否平安无事。 对上男人深邃的目光,姜禾绿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才好。 目前看来,她是安全的。 没有警察找上她们。 这就意味着,陈清韵没死。 如果可以,她希望没有人找上她和言辞的麻烦。 如果有的话…… 她并不确定,时怀见会对她怎样。 大概会责怪她多事吧。 明明告诉她少和言辞接触,还是没能幸免。 但是……言辞那样的人,她想做的事情,千方百计都会去做,普通人很难有反制的机会。 许久,姜禾绿才下定决心问:“我要是给你惹了很大的麻烦的话,你会不会……不要我?” “不会。” 他先回答她的后一句,再质问前一句,“什么麻烦?”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姜禾绿用轻松的语调叙述,“要是大事的话,不用我说,你也能知道,要是小事的话,我自己可以处理。” “你怎么知道不是大事?” “……警察没找我们。” “我们”两个字,让时怀见大概猜出来:“和言辞有关?” 她犹豫一会,点头。 “我不是让你离她远点了吗?” “……”她咬唇,“对不起。” 该来的总会来的。 她已经做好被各种责怪的准备,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然而这些都没关系。 她最害怕的,是他嫌她烦。 毕竟这么大的麻烦……是个人都不想惹上的吧。 感情常常经不起考验的,很多情侣被现实的房车打败,而他们现在面对的,远远艰难得多。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被警察找上门,媒体曝光她和言辞是同伙人,有蓄意谋害罪,所有人对她们指手画脚,她需要用很长的时间洗清自己的冤屈。 胡思乱想许久,最终她听时怀见说:“你回去歇着,局子那边的事,我来处理。” 她不由得愕然:“可是……” 可是她还没有说是什么事。 他自始至终仍然那一句:“我处理。” 姜禾绿抬眸,不相信自己听见的,感觉身在梦里。 他怎么不问问她是什么事…… 虽然他调查起来很简单,但明明可以从她嘴里得知的。 或者,他知道,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带有很大的个人情绪化? 时怀见没有在这件事上说太多,把她拉过来,像个老家长一样,拢了拢她脖子周围的围巾,“外面雪大,慢点开车……算了,我送你吧。” “不用,我自己开!我想开新车。” 她立刻拒绝。 这种小事,就不要再麻烦他了。 老家长不仅要操心她的保暖问题,还要去管她惹下来的大麻烦。 时怀见最终还是应了她的意思,让她自己开。 他确实像姜禾绿所想的那样,知道比起从她口里得知事情,远不如自己着手调查来得真实。 真让她说的话,没准说到一半还要加一些“你不会怪我吧”“我不是故意的”这样的话,弄得他一边听一边还要哄“乖,没事的”。 保时捷离开店门口后,一通电话,也从男人的手机里打了出去。 —— 回到公司,姜禾绿不知该心安还是不安。 时怀见还是出手帮她了…… 桐城的高层,和他都不算陌生吧,没闹出事前,他确实可以保她。 但这有给她一种用特权的感觉。 如果警察真找她的话,她可能会害怕,但不会畏缩,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没必要心虚。 尽管如此,姜禾绿还是不放心,时不时去楼下瞥几眼,看看有没有警车。 要是当着全公司的面被人押走,那可真是丢大脸了。 一上午过去,楼下一片寂静。 姜禾绿的心逐渐放下来,看来没事了,警察不会贸然带走她。 闲暇时,她翻墙用谷歌查了下桐城多年前的车祸事故。 关于言辞的消息,基本都被埋没了,可查询的信息少得可怜。 只看到一条车祸落水的新闻。 新闻字数很短,没有报伤者和肇事司机的名字,只说是一场意外事故,伤者命大,车辆浸在水里足有十一分钟,仍然留有一条小命。 十一分钟,比言辞让陈清韵浸的时间还要多一分钟。 没有换气的时间,只凭自己拼命浮出水面,等人救援,也许当时的她来说,并不知道能不能获救,处于一种奄奄一息的状态。 因为过度绝望,所以言辞才那么地恨陈清韵的吧。 姜禾绿的心情愈发复杂。 傍晚,小曲突然打来电话,说楼下有人找她。 姜禾绿原本放下的心,莫名咯噔了下。 “沈二少说找你有急事,让你赶紧下去一趟。” 小曲的下一句,让姜禾绿又冷静许多。 时不时处于紧张和放心之间徘徊的她,没有多加思考,下楼后才隐约地感到不好。 沈西成不会是找她兴致问罪的吧。 出来后,姜禾绿看见单手抄兜,时不时看腕表时间的沈西成。 和他有一段时间没见,都快忘记他的样子。 她一出现,沈西成大步地走过去,“阿禾。” 出于不安,姜禾绿没有应,不太淡定地问:“有什么事吗。” “你还上班吗?” “对啊……不上班干嘛。” “我以为你没胆子上班。” 姜禾绿的心悬到嗓子眼。 沈西成比之前显得疲惫瘦癯很多,衣着单调,给人冷冷清清的感觉,没有之前那样浮夸。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姜禾绿打算装死。 “昨天晚上。” 沈西成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我接到清韵的求救电话和地理位置,我以为她被大汉绑架了,然而当我赶过去的时候,好巧不巧,看见了熟人。” 听到这里,姜禾绿已经有后退的趋势。 “现在清韵在医院里躺着,肺部积水,脊椎受损,生死未卜。” 他声线凉得像寒风,“而你,过得很开心嘛。” 事实远不像姜禾绿想的那样。 警察并不知道。 但沈西成知道了。 而且,误解了事情真相。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我没有害人。” 姜禾绿生硬道。 “急了吗? 我都没说那个熟人是你,不打自招?” 她确实急了。 她完全想不到那辆车是沈西成的车。 “阿禾。” 沈西成握着她的腕,一步一步地往车里带,“走吧,带你去看你最不待见的人。” 他力气很大,手劲野蛮,姜禾绿没有挣扎的机会,下意识地大喊:“我不去——!” 路边有人听见了,以为是绑架妇女,再看沈西成的那辆车,纷纷摇头,哪来的人贩——子,会开这样的豪车? 估计是情侣之间闹事罢了。 男女力道悬殊得很,周遭空荡,姜禾绿抓不住任何东西被他扔进副驾驶车厢,两只手也顺势被他扯来的安全带捆住。 此时的沈西成,没有半点纨绔子弟的样。 他身上充斥着的,是暴戾和凶狠。 还有恨意。 开车之前他便收掉她的手机,然后不动声色地开车,任由副驾驶座上的姜禾绿挣扎。 “我没报警,阿禾。” 沈西成冷冷丢下一句,“你也别乱动,我不会伤你的。” “你要带我去哪? 医院吗?” “清韵应该不想看到你。” 他冷静地打着方向盘,“还好一院目前有专家言医生,能让清韵有醒来的可能,如果她死了的话,阿禾,我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这里,姜禾绿没有再动。 言医生? 不就是言辞吗。 陈清韵竟然再次落到言辞的手里。 而沈西成,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白月光此时有多危险。 准确的说,言辞不会要陈清韵的命,但会让她生不如死。 “我劝你一句。” 姜禾绿还算好心地提醒,“现在把陈清韵接走,换一家医院。” “怎么,你怕她死得不够快?” “我是为你们好。” “我怎么也想不到,向来温柔至极的阿禾,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沈西成并没有相信她的话,目光直视前方,“因为什么? 嫉妒吗。” “……” “她在你眼里,就那么地存在不了吗,让你不顾一切地想要害死她?” “……” 姜禾绿怀疑沈西成是看她太闲,来给她找乐子的。 这种话他怎么有脸说得出口。 他不会以为她是为了他才伤害陈清韵的吧。 这该死的,狗血的,虐恋套路。 沈西成的车,最终停在沈宅。 沈家现在当家人,只有他一个,也是沈宅的唯一拥有人。 沈西成让人送她上楼去房间里休息。 姜禾绿的心里飘起不详的预感。 再套路一点的情节……那就是沈西成失去挚爱而兽——性大发,发泄给她。 想了想,又不太可能。 白月光在医院躺着,他不可能风花雪月。 姜禾绿被带到主卧。 来之前她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样子的。 但看这里的装修,怎么跟婚房一样华丽。 还有她喜欢的画。 窗帘也是她喜欢的颜色。 储物架上,有一个打开的黑色盒子,里面盛放着一枚熠熠生光的求婚戒指。 “我本来。” 门口,沈西成一边走进来一边说,“是真心想要娶你的。” 姜禾绿发怔。 他居然是认真的。 但她感觉不到他半点爱意也是真的。 如果他之前没有那么目中无人,哪怕给她一点关心的话,她可能都觉得他算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所以你把我带到这里,是想干嘛?” 姜禾绿皱眉反问,“囚——禁吗,那是犯法的。” “你才是犯法的那一个。” “我说了我没有害她。” “阿禾,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你可以调监控。” “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 姜禾绿无语了。 现在证明她清白的就是江桥附近的监控了。 “你报警吧。” 姜禾绿不想和他罗嗦,“我一句话都不想和你说。” “你就是这个态度吗?” “不然呢?” “我在保你。” “……” “我只是想要你一句实话。” 沈西成淡淡道,“我可以接受你感情用事伤害我在乎的人,但我不希望你对我撒谎。” “我没撒谎。” “你非要惹怒我是吗?” 房间里,沉默良久。 彼此都不想和对方说太多了。 沈西成坚定认为她撒谎了。 也坚定自己现在不报警就是在保护她。 沈西成走到她的身侧,骨节明晰的大手抬起,突然扼住她的脖子,还没用力,看她表情痛苦,又松了力道,指尖掐着她的下颚,一字一顿:“你现在承认了,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他的力道大得姜禾绿咬牙,并没有没有按照他想的那样服软。 一怒之下,沈西成松手的瞬间,手劲将她往前方一带。 姜禾绿膝盖猛地磕在地上。 她身子娇软经不得磕碰,疼得闭上眼睛,但只字不提,眼泪也没落下一滴。 双方僵持着。 “嘴硬是吧。” 沈西成冷笑,走出去的时候,吩咐身后的保镖:“带她出来——” 沈宅如同澳洲庄园盛大,除去挺拔的建筑和古屋,便剩下孤独乏味的常青树。 外面,白雪从彤云密布的天空中落下,飘飘落落,错落不齐。 姜禾绿被沈家保镖押着,毫无抵抗之力地跪在雪地上。 面前,是同她一起站在漫天飞雪中的沈西成。 他半蹲在她面前,慢声说:“昨晚的清韵,一定很冷。” 所以,他要让她一起冷下去。 姜禾绿没有抬头看他,心底浮现出一个可笑的念头。 就这个态度还说自己是真心想娶她的。 他既然这么喜欢陈清韵,干嘛还要祸害别人。 跪了没几分钟,姜禾绿感觉自己的膝盖被融化的雪浸湿了。 冰凉凉的。 眼前的沈西成并没有走,陪她一起在这里。 他在等她认错。 姜禾绿不知道他对自己是什么感情。 他想要保她,所以没报警,而且不打算把她招出去,想装作自己昨晚没看见她的车。 但他又恨她。 自相矛盾体。 风太大,姜禾绿的眼睛都被吹红了。 膝盖麻木了。 大脑也晕沉沉的。 不知过了多久。 远处,车前灯激烈明亮的光划破夜色。 十多个守在附近的沈家保镖因为车子的冲刺不得不往旁边躲去。 没多久,车上的男人下来。 他的到来好似让雪停了,但风越来越大,凛冽透彻,刺人脊骨的寒冷。 男人身着黑色大衣和同色西裤,手中撑着黑伞,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过去。 他的闯入太过于理所当然,以至于所有保镖都愣住了。 沈西成也没想到自家会被人闯进来,下意识走过去阻挡。 时怀见和他对视不到两秒,一句“让开”的话都没说,抬手拧住对方的胳膊,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一般。 “沈西成,你怕是活腻了。” 淡淡丢下一句,时怀见松开手,与其擦肩而过。 听到他的声音,已经精疲力尽的姜禾绿勉强撑起最后的体力。 随着男人的靠近,她头顶上的雪,不知不觉中止住。 紧接着,她感觉腰际被人小心翼翼捧住。 侧眸看见熟悉的面孔,她的眼睛瞬间红了。 “你来了啊——” “嗯。” 听出她嗓音里的沙哑和虚弱,时怀见把伞递到她手里,将人轻轻抱起来,目光落在她膝盖两处沾着雪的地方,眉头拧起,“疼吗。” “不疼。” 她伏在他胸口,闷声闷气道,“就是有点想你。” 53 53 他来之后,让人感觉周围不是那么冷。 这么长时间让她坚持着的人只有他了。 知道他会来,可能会晚点,但一定会到的。 姜禾绿本该清丽白皙的脸庞此时被冻得失去血色,眉睫上覆着一层薄雪,双唇轻微颤抖,身上的每一处都浸过冰水似的,凉凉的。 时怀见垂眸注视着怀里的女孩,心口隐隐作痛。 正常人在雪地里待个半小时都冻得瑟瑟发抖,更何况是跪着。 她还倔强说自己不疼。 她不疼,他的心倒是疼了起来。 那边的沈西成对此事的情形后知后觉。 他第一次看见自己这个老对家眼神有多冷薄犀利,如同利剑一样几乎要将整个胸膛刺穿,让人不敢与其对视。 也是第一次听见时怀见说那样的话。 怕是活腻了。 看似轻描淡写甚至婉转侧击的警告却溢出无法掩饰的狠意。 沈西成握着自己刚才被拧过的胳膊,不知道是疼痛更大一些还是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一些,以至于他现在即使是身在自己的家里,也没有办法为所欲为。 甚至,他给保镖使眼神的时候,那帮饭桶都没有动。 没有人敢带头主动去对付时家的人。 终于,沈西成生硬地质问出声:“私闯民宅是犯法的,时总不会不知道吧?” 时怀见掀起眼皮,扫向他的眼神没有温度,“所以呢。” “这是我的家务事,你没有插手的权利。” “家务事?” “对。” 沈西成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真相,依然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之中,“我之前就已经说过,阿禾是我想要娶的人。” 大冬天的,本来就够冷的了,还讲这么个冷笑话。 时怀见将怀里的女孩抱得更紧,对那边的人说的话充耳不闻。 “她现在犯了错,我只想私下处理,不想惊动警察。” 沈西成理所当然地说,“你作为外人,没有资格插手。” “她犯了什么错?” “她想要害死我最在乎的人。” “害了吗。” “当然……我亲眼看到的,她把清韵吊在江水里,想要淹死她。” 沈西成没有任何的怀疑,继续陈述,“但她不肯承认,所以我才想逼问她,你这样冒然过来英雄救美,其实是在推波助澜,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听到这里,姜禾绿把额头往男人怀里靠了靠,小声说:“我没有。” 她不知道时怀见调查得怎么样了。 如果拿到监控的话,应该知道一点真相。 从沈西成这里她意识到,空有一张嘴是说不清的,哪怕她否认一万遍,不肯定她的人依然认为她就是凶手。 胡思乱想间,她听见时怀见轻声回了她三个字:“我知道你没有。” 他说他知道? 知道什么? 信她还是……看了监控。 “真是笑话。” 沈西成听了他们短短一句对话,冷笑,“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谁给时总这么大的勇气。” “为什么不信?” 时怀见淡淡道,“陈清韵和她无冤无仇,不需要害她。” “怎么可能无冤无仇? 清韵没回国前,她怕是就对人家记恨上了。” 沈西成情绪激动,“替身要有替身的修养,不论何时何地,都不可能代替清韵在我心里的地步,害了她只会让我更厌恶。” “是这样么。” 时怀见轻笑,“可是,当替身多没意思,还不如……做时太太?” 全场寂然。 姜禾绿愣了片刻,手里突然没了力道,一阵风吹来,刮走她手里的伞。 她抬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男人。 不远处门口亮着灯,光线和夜色交织间,男人侧颜的轮廓变得温和许多,下颚线明晰,涔薄的唇抿着,每一寸都被她看在眼底,呆滞许久。 仿佛是在做梦……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沈西成,直接质问:“你在开什么玩笑。” 在他眼里,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去。 别说时怀见本身这些年对女人就没有太大的兴趣,就算有,也是为了报复他这个老对家,专为撬墙角干出来的事情。 怎么可能会认真地结婚。 时怀见没有在意他人的目光,也无视沈西成的话,低头问怀里的人,“你愿意吗。” “我……”姜禾绿尚且处于震惊的状态,被问到后,诧异几秒后,语速很快,“愿意。” 很明显地,时怀见笑了下,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但又意外地欣喜。 见伞已被风刮走,他便抱着怀里的人往车旁走去。 路过沈西成身边的时候,姜禾绿伸手,语气很冷:“手机给我。” 事到如今,他没理由再押着她的手机了。 “阿禾……”沈西成低低地叫一句。 事发太突然,比起逼问她想要害陈清韵,她刚才的话更令他震惊而在意。 她说她愿意嫁给时怀见…… 他求了这么久的婚,抵不上时怀见轻飘飘的一句。 是因为和他闹矛盾才故意这样说的吗? 劳斯莱斯车门合上后,他还在愣神中。 黑色商务车无法再做到低奢,车灯亮起后,张扬又狂妄地加速,在沈宅宽阔的大院中驰骋。 他们走得很快,留给沈西成的,只有震惊和一把不知去向的黑伞。 —— 半个小时后,姜禾绿逐渐回温。 双手和脸蛋不再那么冰冷。 腿也逐渐找回知觉。 手机里,是沈西成不断打过来的铃声。 姜禾绿没有接,听得烦了,索性关机。 她想说话,又无从提起,该问点什么呢,问他刚才为什么无条件地相信她吗? 这根本不用问。 他愿意相信。 也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那问他刚才说“时太太”的话是真是假? 算了——哪有人问这个的。 姜禾绿默默地低下头,挑了个最没意思的话题,“你是不是都知道真相了?” “什么真相?” “言辞带着我一起去害人这事。” 她迟疑,“你一定知道了。” “不太了解。” “……” 哪有人这样的。 他不了解吗? 见她疑惑,时怀见再次补充:“我只知道陈清韵被送到医院急救室,至于怎么回事,还没来得及调查。” 比起调查,他先亲自去警局更为重要,必须在他们逮人之前确保姜禾绿是安全的,名誉方面也不会受损。 至于真相是什么,发生了什么,她到底做没做,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 首当其冲的事,是保她。 庆幸的是,警局并不了解情况。 而后发现,是沈西成没有报警。 知道这个讯息后,他第一时间联系姜禾绿,奈何手机无人接通,询问小曲后,确定姜禾绿被沈西成带走了。 有几个瞬间,他差点产生手刃沈西成的冲动。 他每天恨不得养在暖罐子里的小姑娘,居然就这样被别人按在大雪中吹冷风。 这种冲动到底还是被时怀见忍了下来,如果搁时参或者言辞身上的话,那两个疯子没准想到做到了。 比起极端的做法,世上报复人的方法有很多,譬如,让他失去对男人来说颇为重要的事业。 时怀见一边开车,一边在想惩治沈西成的事情。 而旁边的姜禾绿,想的则是“他这么长时间没说话是不是烦我了也不知道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到了目的地,时怀见才看出小女友的犹豫和心思。 “怎么了?” 他问。 “没什么。” 姜禾绿摇头,“还是挺害怕的。” “害怕什么。” “沈西成。” “你担心他把这件事捅到局子里?” 时怀见抿唇,“放心,他不会的。” “啊? 你怎么这么肯定。” “他要是捅的话早就捅了。” 另一层原因,时怀见没有说。 她应该也能感觉得到。 沈西成是用自以为是的方法“爱”“护”她。 不论有多自以为是,但时怀见至少可以肯定,沈西成并不希望姜禾绿名誉受损,或者,进局子。 “其实我不是怕这个。” 姜禾绿小声道,“我是怕他还来烦我。” “等我们结婚就行了。” “嗯?” “刚才不是答应我了吗? 你说你愿意。” 时怀见不给她反驳的机会,“说话算数,那么多人都听着了。” 姜禾绿还愣愣地。 一路上她都在想是真是假。 他好像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诶。 这是不是太快了。 她还没做好准备。 时妄那边怎么处理。 尽管脑子里有一系列的问题,姜禾绿还是倾身过去,抱着他的脖子,笑靥如花,“好吧,我都听你的,但是,你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他捏了捏她的下巴,语气颇为郑重其事,“嗯,所以得找个机会求婚。” 不过可惜,没法给她惊喜了。 要不是沈西成,他们可能还要再耽搁一会儿。 至少给他时间准备下求婚仪式。 下车后,姜禾绿才意识到这里是医院。 隔着车身,她疑惑看向男人,“怎么来医院了?” “带你检查身体。” “我没事的。” “走吧。” “我真没事。” “不走的话我抱着你?” “……” 她撇嘴,有些无语。 自己没有伤残到来医院的地步吧。 在雪地上跪着确实不舒服,但她有掌握平衡,左右膝盖时不时唤着承力,所以休息一段时间便恢复正常了。 她不情不愿地迈着小步伐。 要是做完检查后什么都没事的话,反而怪矫情的。 “我真的没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姜禾绿仍然试着和他狡辩。 时怀见耐心地听完,然后走到她的跟前,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喂——” “姜姜。” “……干嘛。” “你是故意想要抱抱的吧。” “……” 她恼得想要捶他。 真是不可理喻,谁想要他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抱着了。 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是什么伤残人士了。 时怀见很显然看出她的心思,薄唇勾起弧度,生起戏耍她的心思,加快脚步,迅速往门口走去。 一路奔来,旁人见了,直以为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只有男人怀里的姜禾绿洞察真相,羞恼和尴尬并存。 “时怀见——” “你坏透了——” “好丢脸啊——” 啊啊啊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这么狗。 明知道她不想这样非得气人。 到了医生检查的步骤,姜禾绿很想要一个胶带,把狗男人的嘴堵住,免得他再次说些不正常的话。 虽然他这个人表面看起来温文尔雅,在医生眼中甚至是个夜里带小女友来看病的体贴温柔男朋友。 不过…… 女朋友膝盖因为跪时间太长导致麻木的这种病症,是不是让人不由得遐想他们小两口子到底犯了什么事。 而且这大半夜的…… 让女孩子跪着终究不太好,实在不行找个软地儿跪,在硬地跪的话多不舒适。 职业道德让医生对自己的猜忌和意味深长的想法闭口不谈,如常给病人试了膝跳反应,检查附近的皮肤和骨骼,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出于安全起见,又让他们去拍个片子。 结果是意料之中的健康,毛病不大,唯一该注意的是姜禾绿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可能是发烧了。 体温显示接近三十八度。 被这么一折腾,安静下来的姜禾绿确实感觉到头有些晕沉沉的。 刚才在风雪中过于冰寒都没意识到自己体温涨得这么快,后来时怀见又给她太多惊讶,所以把自己身体的情况都撂脑后了。 “现在天冷了,感冒发烧很正常。” 医生一边写单子一边说,“温度不是很高,年纪轻轻,没准睡一觉就好了,不放心的话,可以吃药,或者去打个针。” 姜禾绿笑道:“不用……” 话还没说完,时怀见平静建议:“住院吧。” 姜禾绿:“?” 他倒是说得有板有眼的。 “我不放心你的腿。” 时怀见说,“住院观察更好一点。” “好!你!个!头!” “我为你好。” 狗男人振振有词得搞得他很有道理一样。 姜禾绿知道自己再任性下去可能就成了不领情的那一个,所以她没有再强硬争执,换了个语调:“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这种小毛病没关系的啦,住院多浪费资源,我们把病房合理地让给更需要帮助的病人不是更好吗。” 一番话有逻辑有真理有好意。 时怀见还真没找到反驳的机会。 姜禾绿转过身,拉着男人的手,“老公,我们走吧,我头好疼疼,想要回家早点休息。” 时怀见抬手试了下她的额头,“你还烧着。” “没事,你亲亲我,就好了。” “……” 她仰起小脸,天真烂漫的眼神看着他。 很好,装的很像那么回事,恰到好处地挠人心肺。 时怀见拿她没有一点办法,一边应着一边牵起她的手走,叮嘱道:“那先回家再说,要是不舒服的话随时告诉我,听到没有。” 她用力地点头。 家庭医生离得很近,要是夜里发起高烧的话可以适当挽救。 至于她的腿……得先睡一晚上才知道有没有太大的后遗症。 两两挽手,坐电梯来到一楼,刚好看见火急火燎赶过来的沈西成。 他神色匆忙,看到他们后明显地意外,“你们……” 再看姜禾绿走路不太稳的样子,他知道他们为什么在医院了,愧疚感逐渐在心头浮现,“阿禾,我……有话对你说。” “不好意思。” 时怀见理所当然把人错开,“她要回去睡觉,没空听。” “对不起——!” 沈西成试图挽留,直接抓住姜禾绿的胳膊,“阿禾,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怪我没有及时调监控。” 不同于之前捏她腕的凶狠力道,这次轻很多,但牢固得并没有给她挣扎的机会。 隔着厚厚的衣物,姜禾绿感知到他的心情,但并不打算原谅,摇了摇头。 她一句都不想说什么。 在调监控前,沈西成只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 看见姜禾绿站在桥上。 看见她的车经常出现在陈清韵附近。 所以下意识认为是她做的。 然而调监控后才知事情真相并不是那样的。 是另一个女人先下的车,然后从后备箱里拿出捆绑得严严实实的陈清韵,然后丢入江中,时不时转动滑轮。 姜禾绿并没有参与这场事故,对于言辞的所作所为,只能在旁边看着。 车子离开之前,姜禾绿唯一能做的是把让绳子往上提了提。 滑轮转动的方向,和言辞截然不同。 这就是陈清韵没死的原因。 意识到自己误解之后,沈西成快疯掉了。 整个人如同陷入自我挖掘的深渊中,悔恨愧疚,自责到难以呼吸。 “对不起。” 沈西成反反复复重复这一句话,“是我的错,阿禾,我想不到事情是这样的,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不好。” 姜禾绿回的声调寡淡而疏离,“你不用自责,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不会给你机会。” “为什么。” “因为我不爱你啊。” 她轻描淡写,“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爱过你,我们两个只是交易,我哄你开心,你给我金钱,当初不还有合同作证吗。” “那不作数!” “为什么不作数? 难不成,你拿我当女朋友看过?” 除了花钱,其他的事情,他没有任何体现出爱她的意思。 既然是交易,就不应该谈感情。 哪怕他像个正常人一样待她,有礼貌,态度温和,把她当成朋友一样,他们的关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是沈西成自以为心里有个白月光,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分不清自己到底该要谁。 “对不起,我……”沈西成情绪激动得快不知道说什么,“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会改的,我会对你好的,阿禾……” 他还想继续抓她的手,胳膊却被时怀见不轻不重的捏住了。 捏的位置恰巧在麻筋,沈西成不由得松开。 不到一秒的时间,他想要的人已经被其他男人拉到身后护着。 “沈西成,别忘了你来医院的目的。” 时怀见淡淡道,“你不是来找她的。” 沈西成来医院的目的是找陈清韵。 他调查出害人的人就是陈清韵的主治医生,是十多年前就有过节的言辞。 但他此时并没有过去。 他害怕自己一走,姜禾绿就被时怀见带跑了。 电梯的门,突然开了。 言辞双手抄着白大褂口袋,黑框眼镜下的眼睛浓黑又清澈,看到他们后,步子顿了顿。 听到动静的沈西成回头一看,发现是她后,不由得怒恨,一个箭步冲过去。 在他抬起的手落下之前,言辞已经抓住他的胳膊。 她没看他,声调凉薄:“你女人的命还在我手里捏着。” “言辞——!你怎么还这么恶毒。” “我希望这件事悄无声息地过去。” 言辞淡淡道,“我自己无所谓名声,但有人在乎。” 她说的是姜禾绿。 她现在拿陈清韵的命,换这件事埋没。 其实就算她不说,沈西成也不会肆意宣扬出去。 “另外。” 言辞松开手,继续淡然如斯的模样,“你最好做好你的女人入狱的准备,我会让她把当年的事情,一字一句地招供于外。” 她现在是陈清韵的主治医生。 抛开医德的话,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受姜禾绿启发,她决定让陈清韵接受法律的制裁。 当年的事情确实过去太久,涉事的人也被陈清韵搞掉,没有任何的证据。 然而,陈清韵本身就是证据,大可以用手段撬开她的嘴。 看着言辞此时的静然,姜禾绿总算放下心来。 被牵扯到当年的事情中,怪让人心烦。 沈西成也让人烦。 不过好在,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离开医院后,姜禾绿随着时怀见回家。 夜深了,身心格外疲惫,她往沙发上一坐,小口喝着保姆送来的姜茶。 室内温度适宜,时怀见帮她套了件舒适柔软的睡衣外套,叮嘱道:“我上楼看看时妄,你喝完茶后记得上楼。” “嗯。” “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记得和我说。” “知道啦。” 她吐了吐舌头,有点嫌老男人罗嗦。 手机快被冻没电了,她一边充电,一边看于诗发来的信息。 她今晚不是迟到,是缺席了。 一旦缺席,第二天得加倍时长地补上。 【绿绿,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 【最近有点忙。 】 【咋了。 】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 见此,于诗干脆给她弹了个语音聊天。 星加的主播们还没下班,于诗任务结束后后在公共直播间玩。 因为周围声音嘈杂她便开了免提,好奇地问好闺蜜:“绿绿你到底咋了?” “我今天好累,明天见面说吧。” “那行,你早点休息。 不过你这语气听起来闷闷的,感冒了?” “嗯,刚和时怀见从医院回来。” 于诗那边突然沉默,一句话也没有。 过了会,她才道:“那个,我开免提了……你注意点啊。” 姜禾绿:“?” 她懵然的时候,于诗那边传来两三个女主播好奇的声音:“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小生姜刚才说的是不是时总的名字?” “不、不是……” “我们都听到啦。” 那边继续哇塞,“这么晚了,和时总在医院做什么? 是公事吗。” “嗯。” 姜禾绿顺着台阶说道,“和他一起处理比较重要的公事。” “去医院办什么公事? 我们能一起参与吗。” “……” 就在姜禾绿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楼梯口,时怀见不急不缓地朝她走过来,声线清晰地问道:“姜姜,怎么还不上楼睡觉?” 54 54 暖色灯下,男人身形挺拔颀长,俊颜被覆上一层温柔的光,随性地落于她眼前。 姜禾绿清楚地听见他刚才说的话。 电话那端,应该也能清楚听见。 是顶头boss的声线。 稍微有点辨识度的人都知道,她们没有听错,尽管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对老板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低沉而富有磁性,有明显的特征。 很快,姜禾绿听到她们尖叫。 “啊啊啊啊——我的天啊,我没听错吧,我居然听到了时总的声音。” “是做梦了吗,有没有人给我捏一下,大晚上的容易胡思乱想。” “姐妹们我可以肯定不是做梦,那就是时总的声音,而且他刚刚喊的是……姜姜? 是小生姜吗。” 那边几个人的声音嘈杂一片,完全被于诗给盖住了。 听得出来,于诗也想为姜禾绿以及自己的错误辩解,然而没有一点机会,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混乱之中,手机差点被蹭地上。 乱糟糟的一片。 姜禾绿默默地把通话挂断,不想再听那边各种猜忌。 不知道如何是好。 现在挂断的话明显迟了,那几个人个个耳朵灵光得跟什么一样,不可能听不出来。 她明天去公司的话必然会遭到围堵追问。 而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于诗……哦不,是狗男人。 如果不是他最后的点睛之笔,她还可以弥补辩解一下。 狗中之狗,无狗能敌。 她都怀疑他是故意的。 姜禾绿幽怨的小眼神抬起来直直地扫过去,“你干嘛突然下来。” 时怀见从刚才的通话里猜到目前的情形,再看小姑娘鼓着腮帮子的质问,非常圆滑地给出回答:“我不能下来喊你睡觉吗?” “可是你刚才说话好大声。” “没有。” 他振振有词,“我和你说话从来没有大声过,倒是有几次,你叫得挺大声。” “……” 还能不能好好地质问了。 姜禾绿把手里的茶杯放下,环手抱胸,仍然端着态度,“那现在怎么办?” “嗯?” “我们的关系被别人知道了!” “所以呢。” “这当然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意味着别人看我的眼神和之前不一样。” “哪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不还是两只眼神看?” “……时怀见!” “我在呢。” “你指定是想把我气死然后重新找一个。” 这就涉及到颇为严肃的两性问题了。 根据女人惯有的逻辑来看,照这样下去,她的关注点就会从“关系曝光的后果”变成“是不是爱不起”。 为了防止这类事的发生,时怀见巧妙地避开根本问题,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耳垂,“太晚了,明天再说,好不好。” “不好——” “那你想怎么样。” 他把话题牵到最开始,有理有据,“我并不知道你在你的闺蜜打电话,更不知道我说的话会被那边听见,而且,你刚才对我很凶。” “……有吗。” “嗯,凶巴巴叫我的名字。” 姜禾绿仔细回想了下。 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她被他惹得炸毛了,把他的全名脱口而出。 情侣之间叫全名显得过分生疏,他会计较也是情理之中。 “刚才我的情绪激动了,确实叫了你的名字。” 她思考一会,不忘为自己正名,“但那是个意外。” “那你应该叫什么?” 她若有沉思,犹豫道:“老……” 在男人期待的眼神下,她面不惊地改口:“老大哥?” 时怀见低眸觑她,倒也没生气,温润如斯,亲切唤道:“……姜姜。” “嗯?” “有本事床上也这样叫。” “……” 他看她床上一口一个老公叫得又柔软又娇媚,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跟只给个小鱼干就喵喵叫的猫一样,填饱肚子后理都不带理人的。 姜禾绿心底虚下半分,没再明目张胆地调侃,张开双臂,“我好困,去睡觉吧。” 时怀见没有接,明知故问:“做什么。” “抱我上楼。” “那你叫我什么。” “……大哥你好歹也是上市公司的老总,咱能不能成熟点,不在这么幼稚的事情上计较。” “你成熟,上个楼都要人抱。” “……” 姜禾绿不高兴地哼两声,双脚套上拖鞋,懒得理他,直往楼梯口走。 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意外地被揽住。 下一秒,时怀见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第一次这样抱的时候,男人的手并没有碰到臀,现在快成老夫老妻了,稳当当地把她托住,不忘捏了捏。 和胸一样软。 让人不可避免地想在这个夜里胡作非为。 时怀见声线比之前低三分,“姜姜。” 姜禾绿抱着他的脖子,傲娇地回:“有话就说。” “你喜不喜欢提臀。” “还好。”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话里的陷阱,“有时候会做深蹲。” “蹲哪儿。” “随便。” “我可以当随便吗。” “……” 男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外表和俊美得过分的面容,昏暗中五官略显冷硬,不开口的话没人想得到他随随便便说的一句话就让姜禾绿又羞又恼,想要咬他。 偏偏还弄得这么正经。 像个健身教练一样地询问,再以老流氓的方式收尾。 很好,这很时怀见。 “你能少整点骚断腿的东西吗。” 姜禾绿依然勾着他的脖子,小脸认真,“我的腿已经不太好了。” “嗯? 现在疼吗?” “你要是逼我在你身上深蹲的话我就疼得想要住一个月的院。” “好,我不逼你,等你哪天自己上来。” “……不可能有那天!” 经过楼梯口时,轻微的开门声响起。 时妄穿着睡衣,揉着凌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朝这边看了眼,本来只是轻轻一瞄,随后又定睛。 窝在男人怀里的姜禾绿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她并不想在这个小孩面前秀恩爱,完全是出于腿的缘故。 没人说话,她抬头看向男人,不得不给自己解释:“腿还是有点不舒服的,改天再去拍个片看看吧。” 不说还好,一说的话,时妄的关注点已经彻底偏离向这边,“漂亮姐姐的腿受伤了?” 时怀见“嗯”了声。 “伤得重不重?” “不太重。” “噢。” 时妄还是那副意味深长的表情,“爸你记不记得我小学时腿受伤那次,你说了什么?” “我说什么了?” “你说多喝热水。” 时怀见记忆力不差,不记得事情,对他来说只是小事。 当时的时妄听到老爹这样关切又不失礼貌的话,感动得不行,想不到糙汉也有柔情的一面,能让日理万机的时总说一句多喝热水,实属不易。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不,被他亲眼目睹诛心的一幕。 还听见时怀见毫无声调地反问:“多喝热水有问题吗。” 问题自然是没有的,就是……偏心了。 “问题当然没有。” 时妄应一句后,幽幽地叹息,人和人差别怎么那么大呢,还是说,小后妈比他会撒娇。 虽然是很久以前的小事。 走之前,时怀见又折回,淡淡给时妄解释一句:“你上小学那会,我还不知道怎么管小孩。” 不知道时妄听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姜禾绿反正懂了。 时妄上小学时,时怀见才二十出头吧? 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娃娃,还真不知道怎么照顾。 而且那娃娃还是言辞生的。 按理说言辞的所作所为对于时家其他人来说无疑都是很大的打击。 没准时怀见刚开始对这个小侄儿不仅毫无感情,还有点厌恶。 回到房间,姜禾绿被放到沙发上。 看着面前不急不慌解衣服的男人,她问得好奇又天真:“能不能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 “有了带时妄的经验,你是不是特别会带娃。” “这问题没意义。” “为什么。” “不管我会不会。” 他解扣子的动作微顿,“以后咱两的娃,你都会交给我的。” “……” 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姜禾绿慢悠悠地伸出脚去挠他的小腿,“你挺有自知之明啊。” 平日里的话,娃娃可以交给保姆带,但亲子教育方面,她确实打算交给时怀见,谁让他算半个过来人呢。 时怀见去浴室,姜禾绿便自己窝在沙发上玩手机。 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额头被覆着一只手。 时怀见问:“是不是降温了?” “可能。” 她也有模有样试了试,“感觉头不是那么地疼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给她量了体温,确实不太高了。 知道自己体温降一些后,姜禾绿便去浴室洗澡,怕再次冻着,并不敢逗留太长时间,冲了下后很快出来。 她头发长,没有戴头套,很容易被浴室里的雾气弄湿,但她又懒得吹头发。 “过来。” 时怀见像是早有预料,拿着吹风机早已准备好,“我帮你吹。” “这多不好意思啊。” 话是这样说,姜禾绿还是悠哉悠哉地走过去。 充当一回tony老师的时怀见给她吹头发的手艺还不差,并没有把头发弄得太乱。 姜禾绿跑到镜子前照了个大概,忍不住夸赞:“可以啊小老弟。” “嗯?” “老大哥?” 从镜子前看出他逐渐走来的身影,姜禾绿乖巧地改口,“嗯,还是叫老公吧,不过只是称呼,还不算合法。” “想要合法的话。” “嗯?” “那我们明天领证吧。” 这句话,直接让姜禾绿手中的梳子掉落在地。 站在她身后的时怀见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帮忙捡起后,把梳子递到她手里。 除了梳子,还有…… 一枚熠熠生光的求婚钻戒。 戒指款式低奢新颖,是意大利顶尖设计师的独家定制款式,不对外宣传和曝光。 本来就懵的姜禾绿被掌心中安稳躺好的戒指更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意外又在情理之中。 只是没想过会这么快。 “姜姜,嫁给我吧。” 时怀见低笑,“原本的设想中不该是这样,都怪沈西成打扰到我们,既然如此,我只好把计划提前了。” 戒指不可能是短时间内准备出来的。 挑钻定型打造运输也是需要时间的。 别人说的,一见到对方就连小孩名字想好的那种喜欢,是真实存在的,情侣之间除了经过打磨出来的合适,还有一种从始至终就认定的事实—— 确定同自己共度余生的人。 她对他来说,从一开始便是一种毒,是疲累梦回时经常出现在脑海里的人,也是蓄谋已久想要得到的人,不知不觉间陷入其中。 空气里还留着头发丝的清香。 姜禾绿小脸上除了惊讶还是惊讶:“我……还没做好准备。” “那你愿意吗。” “我先说愿意,然后再做准备吧。” 他眼底浮现出笑意:“好。” 姜禾绿并不知道自己该准备什么。 太快了。 两人在一起后的所有事情一遍一遍从她脑海里像电影一样地飘过。 很深刻,又很模糊。 深刻到能记住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男人高冷外表下的绅士,模糊到她都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要结婚了。 依稀记得当初的自己还是个沦落街头的破产大小姐。 像个流浪猫一眼,被好心的过路人接走,于是就这样安定下来,逐渐地离不开他,下意识地黏着他。 一直以来她都是个慢热被动的人,和他在一起后,感官全部跟着他走,乐于其中。 思考之间,她感到时怀见从身后把她抱住。 然后轻轻放到床侧。 下一秒,眼前的男人已经单膝下跪,姿态优雅从容。 “手。” 他低声道。 “唔。” 她下意识摊开手。 不知不觉间,掌心覆着轻微的汗意。 紧张得有些过度。 时怀见把戒指重新拿到自己手里,然后又轻轻握着她的手,给细长的手指待上架戒指。 “你真的喜欢我吗?” 姜禾绿小心翼翼地问,“虽然之前就问过,但是……” “我爱你。” 没等她把话说完,他已经给予肯定回答,“想把下半辈子所有的温柔都给你,明目张胆又理直气壮地爱你,并且贪婪奢望还有下辈子。” 戒指戴上后,男人站起来,捏着她的下颚,吻住她的唇。 一寸一寸地占据体温,唇齿交织。 又不过瘾地将她放在床褥上,继续夺取她的呼吸。 姜禾绿意识逐渐全无。 手中的戒指是她刚刚好的尺寸,不大不小,本就璀璨的钻石在灯光下显得愈加夺目灿烂。 —— 早上,两人如约去民政局办手续。 整个过程对姜禾绿来说还是犹如一场幻梦。 就这样结婚了? 好像也不是很难。 在她印象里,结婚是件很复杂的事情,要情侣磨合许久,要双方家庭适应。 家庭方面,时怀见已经见过姜父了。 而她除了时妄和时参,并没有见到时家的其他人。 时怀见给她的解释是,想见的话抽空去见,不想见的话也没关系,婆媳关系这一块,他压根就没想过去处理。 因为没有任何的问题。 经历过言辞的时母没有精力再作东作西的了,再加上年纪渐大,平日里只爱和老姐妹搓搓麻将,旅旅游,至于两个孩子的婚事,早在几年前她就释怀了。 如果时怀见这辈子不结婚的话,她也不会催太多,有上一个儿媳妇作为教训,她不想给自己招太多的麻烦。 至于后代这事,时母也放开了,再者还有时妄在,只要家产不落外人手里就行。 领完证后,姜禾绿回到公司。 已经想象得到那些姐妹们用什么态度迎接了。 然而去了后,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大家并没有太意外。 “你来了啊——”于诗看到人后,小心翼翼过去迎接,态度如同饭店服务员一样,非常地客套又客气,“要不要喝点什么,你累不累? 怎么穿这么少?” 于诗仍然为昨晚开免提这事提心吊胆。 惹了姜禾绿不要紧,就怕惹到时怀见。 她这样子,实在让人好笑,姜禾绿拍拍她的肩膀,“干嘛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哎。” 于诗叹了口气,“你应该不会怪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昨天太吵了,我又没找到耳机,就开了免提,谁知道那群女主播前一秒还谈护肤,下一秒就跟金鱼吃食一样围上来。” 顿了顿,她又拍脯保证:“不过你放心,我巧舌如簧,伶牙俐齿,能言巧辩,经过长达两个小时的辩解,她们最终信了。” “信什么了?” “信你和时总只是普通上下级关系。” “哦,这个啊。” 姜禾绿耸肩,“没事。” “嗯?” “知道也没关系。” 敏锐捕捉到好闺蜜口吻里的喜悦心情,于诗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番,最终发现她手指上的戒指,一把抓住她的腕,“卧槽,你们不会结婚了吧。” “声音小点。” “真的结婚了?” “嗯。” 姜禾绿从包里拿出两个本本,“刚刚领的证,还热乎着呢。” 包包里除了结婚证还有两个人的户口本。 比起戒指,这两个红本本显然更具有说服力。 于诗捂着头,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 这速度快得她难以想象。 好闺蜜就这样成了时太太? “绿绿,我心脏跳得好快。” 于诗深呼吸,“你们怎么这么快就领证了,赶紧把事情给我说说,我都快好奇死了。” 昨天姜禾绿离开后,于诗也没有联系得到她,问了小曲,小曲脸色不好,她感到事情不太妙。 没想到不妙过后,居然是天大的喜事。 “没什么好说的。” 事情过去后,姜禾绿轻描淡写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她没有夸张说言辞的坏,也没有吐槽沈西成。 这些事情的不幸,已经被喜事冲走了。 “我天啊,我就说言医生不正常吧……” “哦买噶,沈西成是傻狗吧……” “陈清韵死了吗。” 于诗听完后冒出的三连,让姜禾绿招架不住,对于最后一个问题,更无能解答。 陈清韵落在言辞手里,应该死不了,但也不好过。 “以后就知道了。” 姜禾绿安抚下于诗的好奇心,“我去补时长。” 这阵子晚上经常缺席,以至于白天不得不双倍补回来。 “都做时太太了,干嘛还要去补。” 于诗羡慕道,“就算不补,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这两者没关系吧,而且,过段时间我就要给鞋厂做推广了。” 姜禾绿一边走一边说,“经常鸽的话,粉丝会不乐意的。” 在各种包装下,她算是小有名气的带货主播,不能半途而废。 算算时长,估计要两个白天才能补回来。 还好最近没有太大的合作商,不然不知道损失多少。 姜禾绿接连补了三个小时的时长。 到午饭时间,才被于诗拉走。 “时太太,咱们一起去吃烧烤吧。” 于诗兴致勃勃地说,“我来请客,庆祝你的大喜事,不要忘了找我当伴娘。” “当然。” 姜禾绿笑着应。 没走几步,走廊拐角处,三四个女主播环手抱胸地倚着墙角谈天,看到她们后,声音戛然而止。 “我说是谁呢。” 陈冰阴阳怪气地先出声,“原来是咱们公司来头最大也最爱耍大牌的迟到女王。” 后四个字,理所当然地代入姜禾绿。 她没出声,于诗不乐意了:“胡说八道什么呢,说谁是迟到女王? 这年头谁还没个急事。” “啧,这么快就知道是谁了? 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我们当然有自知之明。” 于诗冷哼,“总比某些人一点都没有的强,和家里吹风机学本事了,整天就知道在别人背后吹风。” “呵,真是可笑。” 陈冰没上于诗的当,把着重点转移到姜禾绿的身上,“当事人知道心虚,屁都不敢放一个,除了会做白日梦没别的特长。” 姜禾绿心平气和地回:“我做什么白日梦了。” “今天一大早,不知道谁放出来的消息,说你昨晚和时总在一起。” 陈冰冷笑,“平白无故多出来这么一条可笑的谣言,说不是从你们造出来的,我都不信。” “这不是谣言。” 于诗不屑道,“这是真的,而且是别人听到后宣扬的,和我们没关系。” 陈冰冷笑一声:“真的? 你们怕是真的在做梦。” 于诗底气十足:“我们家绿绿和时总交往半年,再过段时间就要举办婚礼了,这是事实,用得着做梦吗。” “她要是和时总结婚。” 陈冰端着高高在上的态度,放出狂言,“我今天就从公司离职。” 姜禾绿突然问:“确定吗?” 陈冰:“当然。” “那不好意思,我和他真的结婚了。” 本来打算低调的姜禾绿不得不抬起手,露出无名指上的精致钻戒,“你现在辞还是下午辞?” 55 55 关于公司里的传闻,不论实不实,姜禾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这回让她听见对方主动提离职。 十句谣言有九句经过陈冰的嘴,时不时添油加醋一番,她要是走了,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清静。 姜禾绿低头,慢条斯理地转动戒指,继续询问:“我不是不讲理的人,要不下午辞吧,正好给你时间收拾收拾。” 她的话没有开玩笑的成分。 不会像于诗那样夸大其词,让人分不清真或假。 每个字都是明明确确存在并且带有执行性的。 陈冰目光落在那枚不论做工还是款式都奢美的戒指上,“一个戒指而已,这能说明什么,我私藏的戒指有很多,随便拿一个戴上,我也可以说我和时总结婚了。” “那你有这个吗?” 于诗一边说,一边随意扒拉下姜禾绿的包,从中取出一个红本本。 是结婚证。 碍于结婚证上的信息是保密性的,于诗没有露出太多的内容,把两个人的名字显现到陈冰的眼前。 一个是姜禾绿。 另一个是时怀见。 清晰的两个名字,每个笔画都是那么地刺眼。 陈冰怔怔地看着,好久没缓过神来。 比起被打脸被辞职,更让她震惊的是她们说的是真的。 “咋了,不说话了?” 于诗把证件放回去,洋洋得意,“是不是还要说什么这个证是假办的,或者只是重名,我告诉你,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给我辞职。” 于诗早就看陈冰不爽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她,还牵扯到姜禾绿。 平日里也喜欢抢别人的东西,看上的任务总是不择手段地去得到,有的时候还会故意当着她的面和小曲调情。 大庭广众下,陈冰还会说她今天的妆又浓又丑,裙子短得像个站——街女,或者就是你的鞋子好丑,头发好油之类的话。 私底下说说就算了,陈冰最爱当着小曲的面吐槽。 让于诗都怀疑小曲和她没缘分是不是因为听了这些不实际的话。 这样的毒瘤留在公司,迟早祸害到每个人的头上。 许久,陈冰的思绪才回原,面对两个把她逼得死死的人,化着精致妆容的面孔逐渐惨白,越来越难看,“于诗你别太小人得意。” 要是没有姜禾绿在,她早就让于诗滚蛋了。 现在沾了好闺蜜的光,不忘踩她一脚。 “什么叫做我小人得意。” 于诗冷笑,“我逼你辞职了吗? 刚才可是你自己说的,绿绿如果和时总结婚的话,你今天就从这个公司离开,大家伙儿可都听着呢。” 她目光看向另外两个跟班姐妹。 陈冰的跟班本来是向着她这边的,也完全可以做假证,但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她们要是再投靠陈冰的话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危险。 为安全起见,两个人只能点头。 如此一来,于诗更加得意地看着陈冰。 “那我也不可能离开!” 陈冰咬牙丢下一句,“我又没犯过大错,凭什么主动提出解约,你们做梦吧。” 到底是口头话,没有一点书面效应。 不过看她那个气急败坏的样子,于诗直觉解气又舒心。 两人去公司附近的餐厅吃了饭,期间谈到婚礼的筹备。 时怀见对婚礼的唯一要求是,媳妇喜欢就好。 这要求只有六个字,但对于婚礼策划师来说并不容易。 起先,姜禾绿想去包个小岛,举行浪漫的碧海蓝天婚礼,然而考虑到父亲心脏不好,不宜坐飞机太久,便还是遵循本地的风俗,婚车礼堂中式酒桌,一样不少。 于诗不禁感叹:“你真为你爸着想,为了他一个人,想要的婚礼计划都改了。” 于诗认为可以举办两场婚礼,去岛上满足自己的少女梦后再随家里老人的心思,不过姜禾绿认为太过于麻烦,虽说婚礼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但她是个俗人,并不想追求虚幻的心思。 “我们父女两相依为命,我不想着他我能想着谁。” 姜禾绿幽幽感叹,“好在现在他安定了,时怀见也给他介绍合伙人,日子总算比之前好过点。” 过阵子,她尝试下能不能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带一下自家厂子的销量,如果品牌能借此打出去的话,可以省出不少营销广告费。 “好羡慕你。” 于诗不由得感慨祝福,“能这么快从低谷里走出来还找到另一半,话说回来,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老实说吧,其实认识没不久就在一起了。” “这么快的吗,那你一开始就对他有好感?” “谈不上吧。” 姜禾绿喝了口水,“我比较被动,他要是不来撩我的话,那就没这回事了。” “你喜欢他什么?” “全部都喜欢。” “? 我正经问你,可不是吃狗粮的。” “当时的我被沈西成这个资本家压榨得厉害,还要面临丧失人权的条约,而危及的时候,他出现了。 就像一个被逐渐拉到深渊的人,突然看到了希望的光。” “我知道了。” 于诗点头,“沈二狗简直是你们两结婚之路的铺路石。” 要是没有沈西成,两人都不会相遇。 要是没有他,也不会这么快地领证结婚。 说是铺路石的话太可惜。 沈西成简直是他们两个通往婚姻殿堂的快捷电梯。 饭罢。 谈到沈西成的两个人,在公司门口意外看见这个人。 他被保安死死地拦在外面,仍然不甘心,时不时往里面张望,去看每一个过路人,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一个、两个、三个……都不是。 他甚至还看见背影和她差不多的人,忍不住追过去,但是走近后发现还不是。 失落感和挫败感一同涌上他的面孔。 如果不是认识的人,没人会想到沈家少爷在一起小公司楼下苦巴巴地找人。 “他是不是在找你啊。” 于诗问,“你不是说陈清韵伤得很重在住院吗,为什么他不在医院陪你,跑这里来了?” 看沈西成的表情,并不像是找人算账。 目光反而掺杂着愧疚、心虚以及卑微。 “不知道。” 姜禾绿拧眉,“我看到他就很烦。” “他之前其实对你挺好的,但是做的事情又让人无语。” 于诗一开始希望她和沈西成在一起,但后来因为种种忽视,让她这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了。 公司的大门只有这一个,她们不得不走过去。 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沈西成的眼睛明显地一亮。 他这几天憔悴多了。 昨晚甚至一宿未眠。 但看到想看的人后,瞬间有精神。 “阿禾。” 他低哑地叫她的名字,“我总算等到你了。” “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就想看看你。” “……不好意思,我很忙。” 姜禾绿要往里头走。 沈西成追过去,拦在她前头,神色仓促,“你是不是怪我?” “没有。” “我知道你一定怪我。” 他深呼吸,“因为在乎才会怪我的,对吗。” “……”姜禾绿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你能离我远点吗,我怕智商会传染。” 她怀疑他是不是在装傻。 她说了那么多遍,把事情表达得很清楚,为什么他仍然觉得她在乎他,还喜欢他? “你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好不好。” 沈西成不甘心道,“我……今天看到一条裙子,很好看,我觉得我要是送你穿的话一定更好看。” “现在是冬天,你送给我穿是嫌弃我还没冻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旁观者于诗看出来了,沈西成在感情方面确实不灵活。 之前流行过类似于“在店里看到xx东西,第一时间就想到你戴/穿/用上会很好看”这样的段子,沈西成想要拿来自己用,但实在愚笨得没用对场合。 支支吾吾许久,沈西成还是没挽留住她们。 姜禾绿脸上浮现出不耐烦,“你有这个时间做点别的事情吧,我走了。” 她错开他,和于诗往前走。 沈西成几乎条件反射地拉住她的胳膊。 她穿的大衣,从后一拉,白皙的手腕和手清晰地显露出来。 视线逐渐前移。 沈西成看见她无名指上的一颗闪闪生光的钻戒。 亮得他眼睛一动不动,好似病了一般,目光呆滞地望着,“你的戒指……” “她结婚了。” 于诗小声提醒,“今天刚领的证,沈二少你还是走吧。” 不论是善意的提醒,还是无情的忠告。 对沈西成来说,都是幻梦一样的打击。 他以前从来没有过心脏剧痛,喘不过呼吸来的这种感觉。 甚至年少时听陈清韵说她喜欢的人是时参的时候,他的心里也是不屑又冷傲的。 过了许久,沈西成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心痛是为什么。 在他记忆里,仿佛她昨天还对自己笑,乖巧服软,温顺轻柔。 然而以后,再也不会看见了。 他永永远远,彻彻底底地失去一个人,失去和她在一起的可能。 —— 下午时,姜禾绿被时怀见从公司带走,来医院继续做检查。 早上的时候她的体温便恢复正常,腿脚也麻利得很,然而他还是小题大做,强制性地带她过来,做了个全身检查。 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一堆,有些贫血,体内也缺微量元素。 医生给他们开了药。 刷刷看下去,全是药名。 谢过医生后,时怀见顺势牵起小姑娘的手往外面走,前方有人的时候不忘把她拉到身后以防被撞着。 姜禾绿由他牵着,好奇地问:“我怎么样啊?” “医生刚才不是说了吗。” 时怀见颇为严肃,“你体质不行,得补营养。” “噢。” 这句话,姜禾绿没的反驳,乖巧应一句后,好奇地踮起脚尖走过去,朝他手里的单子看了看,“那单子给我看看。” “不给。” “……喂!” 她对他手里的各个单子这么好奇,居然不给她看。 欺负她矮吗。 时怀见说:“你看不懂。” 姜禾绿:“看不懂也要看。” 他那大人口吻,听得她实在不悦,怎么总搞得她像个小孩一样,不就比她大几岁吗。 倚老卖老。 硬是从时怀见手里接了单子,姜禾绿粗略扫一眼。 确实……看不懂。 但她还是有模有样喊了句:“我勒个草。” 时怀见斜睨她:“你看得懂?” “看不懂,但是为什么这么多药?” “生病吃药不正常吗。” “但是也太多了吧。” 姜禾绿忍不住吐槽,“哪有人天天吃这么多药的。” “这里面包含维生素。” “不吃。” “不行。” “就不吃。” “……” 时怀见捏了捏眉心。 吃个药还这么麻烦,真让人操心。 不过药确实有点多,必要的话可以分开来吃。 “我觉得我没病,只是偶尔有点头疼。” 姜禾绿慢慢地撒开他的手,走在前面,理直气壮,“只是体质有些特殊罢了,至于缺的营养,完全可以慢慢补回来。” “头疼和贫血不是小毛病。” 时怀见哄着她,“乖,听医生的。” “不乖。” “这些药不苦。” “那也不吃。” 她拉着他,往外面走,不打算去拿药。 时怀见自然没依着她。 这就导致,姜禾绿如同拔河一样去拽他。 她气喘吁吁,费尽力气,男人稳若泰山,岿然不动。 这模样,像个朝家长要玩具的小孩。 取药的地方,确实有不少小孩。 一个大人牵着小女孩路过他们这里的时候,轻声哄道:“小宝贝,只要你肯吃药,妈妈就给你买芭比娃娃。”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欣喜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妈妈从不撒谎。” 时怀见朝那对母女的背影注目三秒。 然后,他看向姜禾绿,认真问道:“你要不要芭比娃娃?” “……” 姜禾绿讶然。 见她没吭声,时怀见又添一句,“小宝贝?” “……” 见过东施效颦的。 没见过还带这样玩的。 姜禾绿嫌弃地看他,“你怎么这样。” “我哪样了?” “不许哄小孩一样哄人,搞得我好幼稚。” 他顺势拉着她去拿药,“你最成熟,你吃药不让人哄,上楼不要抱抱,睡觉不踢被子。” “……” 要不是人多。 她高低得给他整两手,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恶龙咆哮。 药,还是取了。 确实不少,但在可接受范围。 确保身体健康的前提条件是充足的睡眠。 时怀见特意为她去公司一趟,找来小曲谈话,改一下作息时间。 因为大部分网友爱熬夜的缘故,主播的最佳直播时间是八点到十二点,通常来说,姜禾绿十点便下播了,出于健康考虑,时怀见让她提前两个小时。 这事,他没和姜禾绿提过。 凭那小丫头的性子,务必会和他对着干。 与其这样,不如说是小曲安排的。 长时间没见到大boss,小曲汇报的事情还不少。 知道时总和小生姜的关系,他不得不关照老板娘,这也导致调查的时候发现一些不好的事情。 “时总,我不知道有句话该不该说。” 小曲犹豫道。 “什么话?” “上次我无意间听到陈冰和一家面膜公司的人打电话。” 小曲吞吞吐吐道述出之前的事情真相。 先前姜禾绿的团队做过一次打假xx面膜的视频,后来遭到各种辱骂和威胁,对方又是飚脏话又是寄刀片的,不过姜禾绿都没有理睬。 这事本身正常,奈何对方太过于执着,而且连公司地址都挖了出来,给公司寄来一些死去的小动物的包裹,臭味熏天。 好在姜禾绿并没有收到,小曲知道后提前拦截下来。 因为不知道是谁寄的,他无法查明真相。 谁知某天听见陈冰和别人通电话,讲的内容正是包裹的事情,而且她直呼xx面膜公司的负责人名字,两人像是串通好了的。 小曲不是个擅长用录音做证据的人,所以没录下来,也没敢声张,但这事始终压在他心头喘不过气,犹豫再三还是说出来。 听完后,时怀见表态:“那家公司的信息给我看看。” 小曲把已经打印好的资料递过去。 说是公司,其实更像小作坊,注册资金低得可怜,也没有背景,因此只能用低劣的手段报复。 时怀见给秘书打了个电话,让他找工商局处理,所售出的不合格的产品,完全可以根据销售资金来判刑。 那边处理后,他又看向小曲:“别人串通的那个女主播,你现在让她解约。” “啊,现在吗?” “越快越好。” 这件事怎么处理,小曲已经得到明确的答复。 直播公用房里,热闹一片。 因为有个嘉年华活动,平台和主播们都在竭力活跃气氛。 姜禾绿开着摄像头,一边带货一边有的没的和观众聊天。 严格的管理后,弹幕越来越友好。 【今天有pk吗。 】 【哈哈哈我发现小生姜每次都拼不过大主播。 】 【大主播们会表演才艺。 】 【小生姜也可以表演啊。 】 【我想看她跳舞。 】 【唱歌也行,小生姜声音这么柔,唱歌肯定也好听。 】 姜禾绿什么都没做,就被弹幕这群爱吹彩虹屁的粉丝们弄成一个多才多艺的主播。 她是带货的,可不是表演才艺的。 奈何弹幕带起节奏来。 【跪求小生姜唱歌+10086。 】 于诗在旁边乐得不行,替她回复:“小生姜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唱歌,她以前上学的时候,把音乐老师都唱跑了。” 姜禾绿斜眼睨她:“才不是。” “哟,不承认吗。” “被吓跑的明明是班主任。” “都一样啦。” 于诗不忘给她宣传,“新来的朋友点点右上角的免费关注,点关注不迷路,待会给小可爱们抽个奖。” 这时,门口出现喧嚣的动静。 是小曲过来找人谈话。 没谈多久,陈冰歇斯底里的声音传来:“解约? 你开什么玩笑?” 小曲耐着性子:“是上头的决定,你……” “我从来没犯过错,为什么无缘无故解约? 别告诉我姜禾绿给时总吹了枕边风!” “你做过什么,难道不清楚吗?” 小曲语气硬起来。 陈冰愣了下。 其他人比起陈冰犯过的错事,对后几个字更加关心。 枕边风? 姜禾绿和时总? 她们之前就听过公司里的风吹草动,奈何一直没有证据。 现在总算听到一手传闻了。 “你现在离开,不会有太大的后果。” 小曲警告道,“如果拖延时间的话,难保你不会被针对。” “谁针对我? 时总吗? 我倒希望他来针对我。” 陈冰大言不惭的话音落下没多久,电梯口那边已经有人过来了。 小曲反应很快,立刻低声唤一句“时总”。 时怀见的出现让这个房间的气氛推到最高——朝。 他问小曲:“还没处理好?” 小曲:“快了。” 那就是没处理好。 他目光凌厉地落在还想垂死挣扎的陈冰身上,“谋害公司同事,给公司带来不良印象,你觉得你还有理由留下?” 比起厉声指责,他这样毫无感情的反问,让陈冰一句话不敢说。 “冰姐做什么了?” 人群里响起疑问声。 小曲回答:“她联合其他公司,给我们寄垃圾。” “天啊。” “不会吧,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来前几天的臭物都是她寄来的。” 连同工作人员,所有人都惊讶不止。 想不到高高在上的陈冰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大家都用一种不可思议又嫌恶的眼神看着。 被看低的陈冰忍无可忍,甩手就跑,不敢再呆在被流言聚集的地方。 她一走,大家仍然面面相觑。 他们的着重点,不应该是姜禾绿和时总吗。 枕边风? 这两人的关系也太亲密了吧。 见气氛低沉,小曲及时打破沉静:“时总,今天平台搞活动,要不进来看看吧。” 知道时怀见上来有详见的人,小曲非常识趣地给出提议,果然没遭到拒绝。 刚才门外闹腾得不行的时候,姜禾绿没有凑热闹。 甚至很淡定的和观众聊天,还被要求唱一首歌。 迫于无奈,她只能唱了首《告白气球》。 然后,掉粉了。 已经不忍直视弹幕的于诗一边忍着笑意一边拍着她的肩膀:“大姐,你这哪是告白气球,分明是告别地球。” “……” 姜禾绿沉思。 自己唱歌真的就那么烂吗? 她又试着哼了两句。 哼完发现,凑完热闹的工作人员和几个女主播纷纷看着她。 个个脸上憋着笑,又不太敢笑。 “怎么了?” 姜禾绿有点懵,“你们看我干吗,不忙自己的事情吗?” 这么一说,大家才做自己的事。 然而时总在这里,做什么都不自在,也不敢发出声音来。 这就导致,姜禾绿的歌声可以清晰地让人听见。 她的粉丝们,不敢相信小生姜唱歌会如此地五音不全,纷纷表示要再听一遍。 并且,让她唱女歌手的歌。 于是,姜禾绿又唱了一首流行女歌。 听完后,大家沉默了。 这可是带了声卡的歌声…… 为什么还可以这么难以入耳…… 如果别人的歌声是天籁的话,那她的歌声就是把天砸了好几个洞,各种跑音漏洞。 姜禾绿并没有听出自己的歌声有多要命。 对于他们的反应,她不确定地问:“我唱歌很难听吗?” 于诗:“很难听……” 小曲:“有点……” 就在其他人为这鬼哭狼嚎的歌声不知道该如何给出不伤人评价的时候。 “我觉得很好听。” 时怀见突然出声,面不改色地表扬,“你要是不问的话,我还以为是原唱。” 56 56 低沉明晰的嗓音,在歌声落后的沉静氛围中,显得尤为突出。 大boss郑重其事的夸赞更是让其他人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了毛病。 小曲到底是有点领导能力的,二话不说,当即带头鼓掌,不忘狗腿地拍了两人的马屁,“时总说得对,刚才我便觉得姜小姐的歌声有点好听,细品过后,那何止是有点,简直天籁之音。” 其他人目光幽幽,这是反串黑吧。 但凡带耳朵来的人都听得出来那歌声堪比灾难现场。 他人的评价,姜禾绿并不在意,只在乎时怀见的夸赞,心里乐开花的同时,拿起麦谦虚道:“还好吧,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好不好,观众都看在心里。 吼了这么一嗓子,粉丝至少掉出七八十个。 弹幕也达成一致。 【别唱了,都是自己人。 】 【我刷个火箭,跪求小生姜唱个静音吧。 】 虽然歌声不咋地,收到的礼物比平时多出几倍,让她平日里公司给塑造营销的带货形象,变得更亲民一些,大家心里也会去想,原来漂亮的女主播也是五音不全的平凡人,从而增加不少粉丝粘性。 给直播收尾后,姜禾绿便离开座位。 时怀见只做视察工作,没有打扰这里的人,让他们我行我素。 他和小曲在边上聊着未来策划,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家小媳妇的身上。 小曲注意到,时总的十秒时间里,有八秒是看着姜禾绿的。 但是当他看见姜禾绿收拾东西准备起身时,又淡定地收回视线。 不刻意地表现出自己的情感。 姜禾绿提着包,兴冲冲跑到他们那里,“等久了吧。” “不久。” 时怀见说,“本来也要谈事情。” “噢,那你忙完了吗。” 他点头。 “那我们走吧。” 姜禾绿顺势去拉他的腕。 旁边是有工作人员的。 还有离得近的正在直播的主播。 看到这一幕,大家的脸上无一不是这个表情—— …… 震惊之余,他们还看见方才一句一句质问得陈冰抬不起来的高冷时总,在给姜禾绿带耳暖。 耳暖是猫耳朵形状的,白白的外观,粉色的内饰,毛绒绒的,看上去手感极好。 而时怀见也知道手感不错,顺势在她的猫耳朵耳暖上rua了下。 揉的力道可能有点重,姜禾绿不满地抬眸瞪他。 眼睛睁得又黑又圆。 想凶,又没凶起来。 起初看他们的只有四五个,随后越来越多。 这次他们不是听见了一手传闻。 而是亲眼目睹。 原来陈冰说的是真的,这两人的关系确实是“枕边”。 至于陈冰是不是因为姜禾绿而被送走的,已经没人在意,他们内心的波动完全受这无形之中撒狗粮的两人影响。 因为侧对着,姜禾绿并没发现自己被当成动物园小动物一样被人看着,直到有个好事者在偷窥气氛中大声问道:“小生姜,你和时总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啊?” 姜禾绿回过头去,不知道谁问的,但见自己被大家关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不是。” “那你们的手……”为什么牵在一起! “不是男女朋友。” 她抿了抿唇,不太好意思道,“我们是夫妻。” “……” 在场的每个人仿佛都被重瓜压着。 然后,姜禾绿又给他们赠送一个重中之重的瓜。 惊呆所有人。 “之前不听说她有个大后台吗,不会是时总吧?” “那从一开始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结果一直瞒着大家,这可真沉得住气。” “怪不得我们一个小公司让时总三天两头地往这里跑,敢情人家是想玩办公室y。” 他们不禁感叹着。 不知是他们隐藏得太好,还是全公司上下的眼光不行,居然没有一个外人发现。 只有小曲知道。 他作为两个人的搭线人,了解的情况自然比别人多,但也多不到哪里去。 —— 因为没打算继续隐瞒,姜禾绿便让这个消息顺其自然地传播出去了,不打算在意他人目光。 她现在要做的,是准备迎接婚礼。 婚礼日期定在年前。 和豪门筹备半年的婚礼比起来,他们的时间确实仓促,但礼节上并没有怠慢,按照当地的习俗,赠送首饰和彩礼以及各种名酒,姜家陪嫁的则是一处房产,按姜父的意思是,哪天他们夫妻两闹矛盾的话,姜禾绿也有个地方过夜,不用去闺蜜家或者酒店奔波。 安稳下来后,姜禾绿给自家鞋厂做了推广和促销。 一开始效果不尽人意,但后来因为质量和价格比同行突出,再加上她的推荐,销量逐渐好转,线上线下以及经销商反映颇为良好,工厂经常出现加单的现象。 少了陈冰的公司,明显和谐多了,拉帮结派,暗地里搞小动作的现象逐渐减少。 自从公开关系后,同事们对姜禾绿的态度有所改变,一开始端着小心翼翼,后来姜禾绿表示希望还和以前一样,她们又逐渐放开一些。 午时,同事敲门进来。 “时太太,楼下有人找。” “好的。” 姜禾绿抬头应一句,又想到什么,“哎呀,我都说不用叫我时太太,你们以前怎么叫的我?” “那和于诗一样叫你绿绿好了。” 小生姜或者绿绿都比“时太太”要亲切一点,大家都是同一个屋檐下的同事,没必要分上下级。 不过男同事还是和之前恭恭敬敬地叫“姜小姐”。 因为有一次某个男同事叫“小生姜”的时候,转头发现时总在身后,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冷厉得吓人,从此男同事们都不敢再搞这样的团体亲密,该怎么叫就怎么叫。 姜禾绿合上电脑,及时跑到楼下见等她的人。 跑到男人面前时已经气喘吁吁,仍然不忘拿起手机里的秒表对着他,“你看,刚好五分二十秒诶。” 从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到这里,刚好用了这么些时间。 时怀见眉眼浮笑,“嗯,很棒。” “我们今天去哪里吃饭呀?” 姜禾绿摸着肚子,开始盘算,“不想再吃日料了,不太合我的口吻,我们去吃私房菜吧,我听同事说西路的一家餐馆口吻特别好。” “那走吧。” 时怀见顺势给她拧开车门。 中午有空的话他会找她一起去吃饭,如果她有空的话也会去他公司楼下等他。 有一次两个人因为没有事先打好招呼,结果双双跑到对方公司等了个寂寞。 下午时,他们去了医院。 时怀见总担心她上次受风雪摧残后会不会留下病,所以隔段时间会来复查,期间也让保姆做各式各样的营养餐,结果导致姜禾绿胖了五斤。 姜禾绿以前在家那会被姜父管着。 不许熬夜不许涂指甲油不许吃垃圾食品。 没想到结婚后被时怀见管着。 也不许吃垃圾食品。 更要督促她十一点之前要睡觉觉。 然而姜禾绿发现。 狗男人有一次和她做到凌晨两点,第二天早上还理直气壮地说这不是熬夜。 这是锻炼身体。 好在这次复查后她的身体没有太大问题,只有一点轻微的胃病,平日里注意饮食就行。 离开诊室,时怀见问她要不要随他去看时参。 他怕她被吓着,所以提前征求意见。 “去!” 姜禾绿非常积极地点头,“你的大哥也是我的大哥,我当然关心他的病情。” “……比起关心,你的好奇心更重一点。” 时怀见戳穿她后依然依着,带她去住院部见人。 可惜,时参没在病房。 两人在护士指引下,兜兜转转才找到时参。 不意外的,他陪在言辞旁边。 言辞鼻梁上架着一副崭新的金丝眼镜,低头处理手头里的事情,对旁边的人置若罔闻。 “我为我之前打碎你眼镜的事情感动很抱歉。” 时参仿佛周围没有人,沉哑的嗓音自顾自地叙说,“我可以给你赔偿,但你不要不理人。” 言辞回应他的只有手里资料纸张的摩擦声。 金丝眼镜把她表面的人畜无害更加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不深究的人会被她表面所欺骗,认为其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你是不是对我有偏见?” 时参问。 言辞没回答。 时参又说:“如果是别人给你赔偿,你就会欣然接受,为什么到我这里,你却是这个态度? 因为我在你心里与众不同吗。” “……” 姜禾绿默然。 怎么从时大哥的话里嗅到一丝丝沈二狗的说话风格。 她疑惑地看向旁边的男人。 时怀见不经常来,并不了解情况,淡声问道:“他记忆恢复了吗。” “没有。” 言辞仍然没抬头,“但陈清韵找他谈过,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脑子变得更不正常。” 时怀见:“不一直都这样。” 言辞:“以前好歹是人。” “……” 让一个时不时发病的精神病人恢复正常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让他恢复记忆更不太可能,但不代表不受外界影响。 言辞对陈清韵动手之前,是因为陈清韵找过时参很多次。 她白日做梦地认为时参失去记忆,所以她是有机会的,想要给时参灌输一点关于她的记忆,殊不知时参只对言辞感兴趣。 从时参现在的反应来看,陈清韵应该告诉他不少关于过去的事。 掌握为数不多的情况后,时参开始跟着言辞。 这自然给她造成不少苦恼,上次两人纠缠时,眼镜还不小心被他蹭掉。 别人没发现,姜禾绿却看得出来。 能让言医生稍微带点面部表情的,只有时参。 即使那表情不太高兴。 但终归是有情绪的。 不像之前,冷冰冰得如同烈雪。 “你把他带走吧。” 言辞对时怀见这样说道。 时怀见:“我又不是他的脚。” 言辞:“你应该不希望我把他绑到床头上。” 时怀见:“希望。 他应该很爱玩那套。” “……” 言辞深呼吸。 时家男人果然一个赛一个的狗。 时参给自家弟弟递了个尤有深意的眼神。 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你知我懂的。 看了会,时参就发现异样。 时怀见手上有戒指。 而他带来的女孩手上也有戒指。 两人戴的同款婚戒。 时参突然问:“你们两个结婚了吗?” “嗯。” 时怀见答,“结了,正在准备婚礼。” “结婚了?” “对。” “凭什么?” “……” 时参眉头拧紧:“有的人连女人的手都没碰到过,你们就这样结婚了?” “……” 时怀见不露痕迹地把身边的小姑娘往自己这里拉了拉,免得被大哥传染上精神病。 “9号病人,该吃药了。” 不远处,护士喊道。 时参像是没听见一样。 眼睛还看着自家老弟。 意思像是在说,你都结婚了,为什么不给我的事情牵线搭桥? 而时怀见丢了个眼神,像是在说:老子又不是月老。 他给这个大哥顶罪,带娃,到头来还要充当月老? 哪有这等好事。 “去吃药吧。” 言辞还是出了声。 她几乎不怎么搭理他。 这一句,对时参来说颇为意外。 他看着这个时不时在记忆里重现令人不知爱恨的女人,薄唇微抿,“好。” 必须要她开口才肯主动去吃药的9号病人在护士的带领下走了。 姜禾绿这才小心翼翼地出声:“大哥的病是不是要好了? 他说话时没有那么凶了。” “我看他病得更重了。” 时怀见说,“不像正常人。” 言辞淡淡地插一句:“不受刺激的话可以正常过活。” 受到刺激的话,谁也说不好。 他现在和之前有些不同的难得的温和,谁不知道是本性还是伪装。 就怕他的温和只是装给言辞看的。 “警局那边情况如何?” 言辞开口问道。 时怀见:“一切按正常流程走。” 言辞:“不能快点吗。” “这还慢?” “浪费我时间。” “哪怕现在被判刑,交接的过程中,她也得交给你治理。” 轮狠,没人比得过言辞。 她做起事来没有考虑过后果一样,当陈清韵送到她手里的没多久,方案已经准备完毕。 除去按正常医生给她治病外,言辞还留了一手。 如果陈清韵不好好听话的话,那将痛不欲生,死不了活不了的疼痛会伴随着她。 言辞要求不高。 让陈清韵为当年的陷害车祸事件自首。 如果她想要活命,必须听言辞的。 自首的后果是入狱,名声败坏,出来后人老珠黄。 但不自首的后果是日日夜夜被剧痛包裹全身。 陈清韵只坚持三天便投降了,期间还说不少认错的话,求饶度和求生欲极强,然而言辞却觉无趣。 达到自己的目的后,她反而找不到自我。 只想等陈清韵入狱,再次离开桐城。 她对这里,没有过分留恋的人事物。 …… 晚上。 最近不忙,姜禾绿有时候会在家里直播,顺便陪时妄吃个晚饭。 看到时妄,她便想起言辞的话。 言辞应该是在乎时妄的。 只不过爱和恨交织在一起生出来的结晶,让她无从下手,不知道怎么对待。 何况这么多年。 不可能没有隔阂。 姜禾绿唯一的希望是他们母子两个偶尔见个面。 饭桌上,时妄突然开口:“漂亮姐姐。” 姜禾绿:“嗯?” “你的筷子已经把盘子里的肉捣烂了。” “……噢。” 她低头看去,尴尬笑道,“没注意。” “有心事吗。” “没有啊。” “我爸是不是欺负你了?” “更没有。” “他要是欺负你的话,我可以帮你告状的。” 时妄还算体贴,“我奶奶帮你教训他。” “没事。” 姜禾绿讷笑着。 为这小孩的正义感到不自在。 “那个……”姜禾绿还是小心翼翼问,“旺仔啊,你想不想见你的亲生妈妈?” 时妄对这个名字简直产生恐惧,嫌弃道:“我不叫旺仔……” “那你想不想呢。” “你干嘛管这么多。” “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嘛。” 姜禾绿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你的感受,所以才问问的。” 因为她也时不时想念自己没见过面的母亲。 时妄却轻飘飘说出一句让她惊讶的话:“我见过了。” 姜禾绿:“?” “上次在医院。” 时妄说,“我看望大伯的时候,有个女医生。” “你怎么知道? 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但我现在肯定了。” 时妄鄙夷道,“从你的表情可以看出,我猜对了。” 本来想要试探一番再和时怀见商量告诉他真相的姜禾绿不禁叹息。 她居然被一个小孩子玩弄智商。 “我还经常在校门口看见她。” 时妄又说。 “不会吧?” “大白天的戴帽子和口罩,一直盯着我看,不是她是谁。” 姜禾绿想不到这孩子的观察力这么强。 他应该心里就有数吧。 不然不会意识到他妈妈跟着他。 “这事别和老时说。” 时妄小大人口吻,“我和她一样,不想牵扯太多,户口本上还是挂给你们这边,再过两年,我就上大学,不用麻烦你们了。” 姜禾绿愕然,“……不是,你这孩子。” 时妄却瞥她,“别多管闲事了,吃饭吧,老时让你多吃点蔬菜。” “你干嘛管我?” “那你也别管我。” “……” 姜禾绿彻底输了。 又不好告诉时怀见。 她以为时妄是个傻白公子哥,却不想人家也有自己的思想。 入夜,听到楼下车声,本来坐在卧室沙发上玩游戏的姜禾绿迅速关闭电脑,然后蹑手蹑脚地钻进被窝,关掉灯,假装自己睡熟。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动静。 蒙在被子里的她屏住呼吸。 拧门进去后,时怀见自然颇感意外。 这个时间点,小媳妇不太可能睡觉,他每次晚归,回到家看到她不是在刷剧就是在刷游戏,要么便是延长直播时间,和观众说说笑笑的聊天。 难道不舒服吗。 时怀见没有打扰她,只开了一盏壁灯,发现床上连个头都没露出来。 “姜姜。” 他一边解衣服,一边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 姜禾绿小心翼翼露出一个头,“我只是睡得早而已。” 她双眼黑白分明,很是精神,不像是昏昏欲睡的样子。 时怀见去洗了澡,出来后发现她还睁着眼看他。 “今天学乖了? 想要早起早睡吗。” 他轻笑,顺势俯下身,在她额上亲了亲。 姜禾绿用力点头,撒着娇,“今天太累了。” “所以呢。” “不想爱爱。” 她眼巴巴看着他,颇带几分小可怜的意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被折腾过了。 听她这语气,时怀见不知她是真不想要,还是扭捏地推辞一番。 “真不想?” 他笑道。 “嗯……” “那就亲一下。” 俯身,他撑在她肩旁,低头吻住她的唇,比往常要慢,却更容易刺激神经。 手也没老实。 “还不想吗?” 时怀见在她耳边吹着热风。 “你……”姜禾绿感觉到自己的变化,有些欲哭无泪。 到底是正值壮年还是这个狗男人如狼似虎,回回都不肯放过她。 最让人难受的是。 她还抵抗不了。 轻轻一拨动,便像是中了蛊一样,甘愿拜伏于他。 每次都是这样,明明并不想,然而亲着亲着又俯首称臣。 不知不觉已经被他从被窝里提溜出来,像是案板上的鱼,一点点地被褪鱼鳞后呈现出来。 姜禾绿感觉自己的膝盖已经碰到肩头了。 抬头能清晰地看见脚背,淡粉的脚趾因为被动而逐渐蜷缩。 每个角落被时高时低的声音所覆盖。 “姜姜。” 时怀见跪在她腰前,低声淡笑,“这就是你说的不想要?” “……唔。” “这要是算不想要的话,等你到了想要的那天,岂不是要把我淹死。” “……时怀见!” 姜禾绿忍不住想骂他。 这个狗男人说的话可真欠揍。 一句人话都没有。 时怀见握着她的脚腕,没给她起身挣扎的机会,俊颜温和,好似在做正经的事,继续哄着她:“好好想想,你应该叫我什么。” “叫你滚。” “确定?” “嗯……别……你出去——” “还确定吗。” “……” “乖,给你重新叫我的机会。” 他稍稍凑过来。 一副不仅要占她身体还要占口头便宜的样子。 “老公。” 姜禾绿只能这样喊一句,“行了吧。 快点把我放下来,酸死了。” “你不觉得刚才叫老公的声音太小了吗。” “我怕把你耳朵震聋了。” 她振振有词,“我是为你好,只有爱你才会这么体贴。” 他轻笑,算是接受这个解释。 等他出去后,姜禾绿进入贤者模式,幽幽叹息,“哎——” “你叹什么气? 怪我刚才没伺候好你?” “后悔了。” 时怀见抓住她的腕,语气看似懒散实则逼迫,“后悔什么?” 见此,姜禾绿不得不把“摊上这么个饿狼老公”给咽下去。 斟酌后,她小心翼翼说:“当然是后悔……没能早点遇见你。” 57 57 姜禾绿水灵又无辜的双眸看着他,嗓音又低又软,明知道是刻意地矫揉造作,在他听来,仍然令人心悸。 时怀见欣然接受这句不走心的情话,松开她的手,却并没有就此放过,自上而下地覆着她,微微垂首,眸光和气息尽数投在她皙白的脸蛋上,“真的吗。” “嗯。” 她低低应着。 “有多后悔。” “这个嘛,怎么说呢。” 姜禾绿没料到他会细问下去,沉思一会,郑重其事道,“就像是,凌晨错过日落,姨妈前一天忘记吃冰淇淋,没能坐上末班车的那种后悔。” 顿了顿,她抬手勾着他的脖子,语气不知不觉变得认真起来,“这些事再等等都有机会,但遇见你这事可能随时有变化,所以如果我预知到和你在一起,当初一定会主动点。” 至少一开始不那么地抗拒。 不然某件小事的发生都可能让他们彼此错过。 时怀见笑着问她:“真心话?” 姜禾绿点头:“当然——不哄你。” “现在也可以主动。” “……?” “乖。” 他继续温声诱惑,“动五分钟也行。” 知道她体力不行,在这方面,他并没有勉强她。 但对姜禾绿来说,比起体力,更重要的是羞赧。 和被动的羞涩不同,一旦坐起来的话,几乎全部都暴露在他眼中,再加上自己从未体会过坐起来的感觉,所以第一次总会排斥下。 “你真是……”姜禾绿红着脸骂他,“我和你说正经事,你倒好。” “我也和你说正经的。” 他面色从容,“为国家添加生产力这事还不够正经吗?” “你在强词夺理。” 姜禾绿哼哼唧唧地和他做狡辩。 时怀见一边煞有介事哄着她,一边将她翻转过来。 “哎你——”她没稳住重心,半坐着,两只手不知道放哪儿,声音带着幽怨的哭腔,“你太坏了。” 他托着她找到正确的位置,彼此情浓交织时,哑着声音克制道:“姜姜。” 姜禾绿不敢乱动,小手被他拉着,咬唇,慢吞吞道:“坏种,混蛋,老流氓。” 让她叫的时候没力气,骂他的时候一个词接一个词地从小嘴里蹦跶出来,凶巴巴不情愿地做上位者。 说是上位者,掌权的依然是他,比起她没什么力气的小弧度,主要还是靠男人的臂力。 没有计时,不知不觉,姜禾绿发现时间早就过了五分钟。 整体给她的感觉好像没有太大的区别。 “我不玩了!” 她大咧咧扔出一句话,然后从他这里下去。 那模样就像一个在公园骑木马的小屁孩,只顾着玩自己的,腻了后就下去。 丝毫不顾别人的感受。 比起她,时怀见每次都顾大局,她皱眉头了,说明太重,哼唧了,说明太轻,不说话的话那就是在享受,末了也没夸他一句。 “姜姜。” 时怀见在她下去那瞬间握着她的细腰,声音放沉,“不能这么自私。” “我好了。” “我没好。” “噢。” “你就噢一声?” “……那不然呢?” 她抿了抿唇,“我需要表现得惊讶一点还是开心一点?” “你怕是觉得我命太长想把我气死。” 姜禾绿吐了吐舌头。 小心翼翼,羞羞怯怯,胆小如鼠地朝某个方向看了看。 嗯……是没有好。 不过她已经进入两次贤者模式了,确实不太有兴趣。 而且还是让她自己费力。 “从来都是插头找插座。” 她眨眼,用着无辜的语气说着气人的话,“你干嘛要颠倒过来呢。” “……” 时怀见这次没和她理论。 用实际行动告诉她。 爽完就跑是要付出代价的。 —— 第二天。 姜禾绿围着厚厚的围巾去的公司。 即使室内空调温度过高,也没有摘下来。 至于原因。 她觉得可以问问言辞,有没有办法能把狗男人咬在脖子上的草莓痕尽快去掉。 她那么贵的粉底液抹了三遍依然没能完美地遮住,不得已只能戴上围巾。 在草稿纸上画了七八个猪头才逐渐解气。 旁边的于诗对于这种看似隐形实则爆满的狗粮,决定不干了,没有过问他们的事情,把一份财经杂志放到姜禾绿的桌上。 “要不要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沈西成栽了。” 姜禾绿对沈西成早就没有关注的兴致,哪怕他和男人搞起来了,她也只是随便听听。 八卦既然摆在眼前,她便顺势扫上几眼。 具体的标题内容是和诚兴集团名下的某建筑大公司有关系。 那家建筑公司,姜禾绿很陌生,但媒体也很体贴地给出公司曾负责的工程,是常见的公路和国家划重点的西部大工程。 信息内容太多,姜禾绿只捕捉到几个重点。 沈家遇到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 她把杂志往边上一推,显然没有太大的兴趣,还不如自己画几个猪头来的高兴。 “你看完了吗?” 于诗问。 “差不多吧。” “那估计你没看完。” 于诗幽幽叹息,“沈西成大半年前接到一个和美帝合作的国际项目,投资百亿美元项目,涉及多个公司和国家,反正挺牛逼的工程,本以为能赚一手,没想到老美那边是个空壳。” “然后呢?” “沈西成把自己能流动的资金都投上去了,现在出现这么大的金融诈骗,手头里很紧,集团其他几个产业子公司都有所波及,昨天就倒闭三家小公司,他现在很缺钱,听说都开始变卖国外的庄园了。” 这么大的瓜,想压都压不住,只能任由媒体曝光出来,而媒体也不负众望,把沈西成的惨状一一的述说出来。 沈西成无疑沦为大家的嘲笑对象,身边的女人也接二连三地走,网上不少泼他冷水的键盘男。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他,他再穷,也比那些一个月拿三两千还嘲笑女生开奇瑞的吊丝强。” 于诗感慨道。 她这么说不全是同情沈西成。 因为沈西成之前很不低调,朋友也是如此,社交软件上没少晒富,跑车美女应有尽有,评论里经常出现一些吊丝评论,说什么被有钱人玩过的女孩又脏又拜金,不知道哪个倒霉的老实人接盘。 这就把于诗恶心坏了,不知道谁给这些人这么大的脸面,别说跟过沈二少的女孩,哪怕是普通富二代的前女友,都不会找这样天天在网上逼逼赖赖的假老实人。 沈西成出现危机后,那些男的在网上又是一番猛烈感慨,把热度推到最高。 于诗情绪颇为激动:“本来我觉得沈西成活该,但看到他被人这样嘲讽,还是忍不住怼了他们,你猜那些吊丝怎么说。” 姜禾绿抬眸:“嗯?” “说什么女拳虽迟但到,真是搞笑,我只是说一句,有这个闲工笑别人不如多挣点钱娶老婆,谁知这话让他们争论起来,又谈彩礼什么的,恶习得我直接把楼层删掉。” “不管他们就好了。” 姜禾绿漫不经心道。 她本来对沈西成没兴趣,听说是老美的合作后,心头隐隐有一种预感。 这事好像和时怀见有关系。 据她了解,之前沈西成从时怀见那里抢过这么个单子,后来又和老美走得越来越近,自认为结交一个大佬,却不想对方是骗子。 以她对时怀见的认知,自己的东西,不可能让给别人。 沈西成抢到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输局。 为了证实自己猜的,她给时怀见打了电话。 听到他的声音,她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算了,和她也没关系。 她便岔开问题,问他晚上有没有空,要不要看电影。 —— 盛世居。 穿着统一典雅旗袍的服务生时不时给客人端茶倒水。 这里的上等包厢,来的无疑都是有钱人,并且大部分都是熟悉面孔大老板们平日里就爱按摩喝茶打打牌,包厢气氛通常和谐而欢笑。 然而这次,却截然不同。 沈西成所坐的位置,离对面的人颇远,他的眼前,是并排而坐的,曾经的合伙人,当初个个都对他谄媚,如今倒摆出客客气气的面孔。 “这事,说到底还是怪二少不小心,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外的诡计多着呢。” 一个老板叹息道。 他们能说会道,但没有一个人拿出诚意的表示出来。 沈西成没开口,静静地看着。 过了会,包厢门开了。 重头人物总是最后一个到来,却起着关键性地作用。 那些人对沈西成态度那叫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待时怀见,却依然是老样子,皱纹脸上堆着笑,眼睛都快笑没了,主动把人请到上座。 时怀见却摆手拒绝,在沈西成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个态度,让人不清不楚的,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们是对家,人尽皆知的事,但圈子里又不兴反目成仇,因此时常能看见两人同时出席,但这样并排而坐的话,未免显得不对。 就在别人琢磨这层关系的时候,沈西成倏地站起来,面目狰狞,满腹的怨言即将迸发似的。 时怀见对他的愤怒视而不见,甚至没当回事,淡淡扫了眼,“不用行大礼,坐吧。” “……” 其他人哭笑不得。 “时总真是君子。” 沈西成冷笑道。 时怀见:“过奖。” 如此淡然的态度,无疑是火上浇油。 然而沈西成奈何不得。 别说现在的他无能为力,哪怕是之前的他,也无法宣扬自己的愤恼。 事局已定,说再多也没用。 “坐吧。” 时怀见依然是不温不火的态度,“难道,要我请你吗?” “你到底什么意思。” 整了他这么一大出,又和他坐一起,显然别有目的。 “你这事。” 时怀见喝了口茶,说道:“就算求佛拜祖宗都难办。” “所以呢。” “我可以考虑以高出市场价的价格购买你手里关于诚兴的股份,在你被股东会逐出去之前。” 这次大祸的导火线,可能和时怀见有关,但说到底还是和沈西成自己的疏忽脱不了关系。 时怀见来这里,显然是谈判的。 没有私情。 也没有故意针对他。 条条在理,让人无法反驳,同样地又不甘心。 外头天色渐晚。 其余老板张罗着晚餐想要请时怀见的时候,他客套拒绝,表示自己有要紧的事情。 这个结果,大家并不意外。 毕竟他们也不是谁都能有机会和时家牵线搭桥的。 “时总不愧是最成功的年轻企业家。” 有老板拍马屁道,“日理万机,一刻千金,这个时候了,还要处理公事。” “不是公事。” 从服务生手里接过外套,时怀见淡淡陈述,“陪我媳妇看电影。” “……” 大家错愕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一时半会,他们都没反应过来,圈子里最低调神秘的男人,居然结婚了? 晚八点。 商业广场顶楼是娱乐健身场所。 姜禾绿听同事说最近有部电影不错,便拉着自家那位一起来看。 取票的时候,隐隐之中,姜禾绿感觉有人在拍她,回头看了后又没发现人。 “怎么了?” 时怀见问道。 “没什么。” 她摇头,“我们又不是明星,就算偷拍的话,也没关系吧。” 看的是个爱情悬疑片,结束后,外面天色已晚,天空飘起小雪。 因为没有风,所以并不冷,离开影院后,姜禾绿感觉到肚子有些饿。 时不时抬头,看向旁边的男人。 他没有发现她的暗示。 她只好小声提醒:“老公,我饿了。” “嗯?” 他垂眸看她,轻笑,“你要吃什么?” “其实我很想吃烤腰子和猪蹄子,但既然是和你在一起,为了我们接吻愉快,我决定还是只喝奶茶吧。” “……你自己想吃什么就吃。” “不,只要奶茶。” 某些奶茶的成分,对人健康并不好,时怀见有些无奈地拧眉心,“要去店里买还是回家?” 家里保姆调至的港味奶茶很低调,而且营养健康。 “去店里。” 她认真道,“一次两次没关系啦,我都没怕胖,你担心什么。” 她抬手,给他指了个方向。 路对面有一家奶茶店。 因为电影刚结束没多久,这家奶茶店的门口排了不少人。 让这位boss陪自己排队买奶茶,倒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姜禾绿正要过去,后面的卫衣帽被人拉了下。 “回来,我去。” 时怀见淡淡道,“你去商场里面避寒。” 因为奶茶店是外靠路边的,时不时还有车辆经过,确实带起不少寒风,而且不知道要排多久的队。 “啊……”姜禾绿也意识到这会儿排队不太适宜,“那我不喝了,我们还是回家吧。” 时怀见却已经过去了。 隔着马路,他给她打电话,问她要什么口味的。 排队的都是一群小年轻。 像他这样的,几乎没有。 好在穿的较为家常,没有白天西装革履的那样正式。 戴上口罩后,男人神情淡漠,身长玉立地排队,因为身形颀长,格外突出,引起旁观女生的注意。 一群十七八的学生们跑过来朝他要微信。 “没有。” 时怀见淡淡回答。 “哥哥你连微信都没有吗?” 学生妹质疑道,“还是你根本就不想给我们。” 到底是年轻气盛,没如愿后,说话咄咄逼人。 时怀见拒绝过后没有再搭理,轮到他的时候,对着手机屏幕不太熟练报了个绕口的奶茶名,然后付款提走。 人刚转身,发现姜禾绿也过来了。 她傻乎乎地朝他笑着。 “不是让你在旁边等吗?” 男人声音略显责怪,拉起她的手,“冻得跟块冰似的还乱跑。” “商场太冷了。” “冷? 暖气没开足吗?” “不是。” 她认真道,“因为没有你。” “……” “在你身边,我才是最暖和的。” 她兴致勃勃地抱着他的胳膊。 这张甜甜的小嘴,没枉费他给她排队买奶茶。 她专心喝奶茶,手由男人牵着,不用担心要不要看马路两边的车辆。 等过去后,她又抬头,“老公我刚刚看见有好几个女孩子和你说话。” “嗯。” “你们说什么了?” “要微信,我说没有。” “噢。” 她点头,“买个奶茶都有人搭讪你,我觉得你的胸前应该挂个牌子,上面就写,已婚。” “吃醋了?” “才没有,我在为你挡桃花。” “这还不是吃醋?” 她哼唧两声,默默认了。 上车后,她捧着奶茶杯,喝得很满足。 车子没有直接启动,时怀见侧眸看她:“是不是有事情忘做了?” “什么事?” “你说你只喝奶茶,为的是要亲我。” “啊,有说过吗。” “有。” 他没给她不认的机会,拿起她的奶茶杯,放到一侧,然后把人拉过来,低头吻了上去。 她唇际还有奶茶残留的香甜味。 姜禾绿双眼瞪过后,又慢慢闭上,不得不怀疑他是来故意蹭奶茶喝的。 吻完后,他有板有眼地道:“确实挺好喝的,下次还要。” “……那你下次买两份!” “不了,这多浪费钱。” “……” 这个狗男人为了骗吻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神特么浪费钱,老奸巨猾的资本家小气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对了,和你说件事。” 时怀见看似随意地起了个头。 姜禾绿还没反应过来,粗略地嗯了声。 “我帮你联系到你的妈妈了。” 她一怔。 “她现在嫁给一个华裔,有一对双胞胎儿子,生活得很美满。” “……这样啊。” 这个结果,姜禾绿并不意外。 一个人在外面不回来原因,要么是过得不好,要么就是过得幸福。 对于她来说,这两个原因都不太能接受。 时怀见看她有些不太上心的模样,不太忍心继续说下去,简单聊过后,岔开话题。 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们的婚礼上,何女士能过来参与。 —— 时家的婚讯处于保密的状态,为的是婚礼之前不闹出太大的纰漏。 但关于他们两的新闻依然不少见。 除去在公司里被人知道外,两个人在公共场合也经常被拍到。 停车场,电影院,街道上,他们两个就像普通情侣一样,不高调不声张,好似很平静。 然而吃瓜群众不安分了。 对近段时间风头正盛的姜禾绿尤为关注。 打听到她是某平台的带货主播,也打听到她和沈西成有过绯闻,接着又传她和时怀见的婚讯。 网友们称她是锦鲤,和两个有钱的太子爷搭过关系不说,还能在沈西成出事前及时找到下一个,这显然是绿茶的典范,知乎更有帖子教你手把手做勾引男人的绿茶。 经常上网怼人的于诗当然不放过,给闺蜜一一辩解。 姜禾绿佛系淡然得多,婚期将至,她开始去定制店试婚纱。 因为还要蜜月,所以婚纱多挑几件,留作蜜月旅行的时候用。 她把于诗从网络中的怼怼中拉出来,一起去婚纱店,帮她过过目。 从欧洲空运过来的婚纱款式新潮众多,姜禾绿一样一样地试穿,略显疲累。 “这条怎么样?” 她看着镜子,顺便问闺蜜和老公。 于诗当即给予肯定的评价:“这条大气,瞧这花边做得多细致,裙摆也不错。” 时怀见:“好看。” 姜禾绿又在店员的推荐下试了一款淡粉色的婚纱,因为颜色非白,在设计上也更繁琐一些,穿得很累。 她在原地兜了个圈圈,继续问:“这一件呢。” 于诗:“不错,就是腰身太松,没法完美体现出你的好身材,如果婚礼那天光打得好的话,效果也很棒。” “我也觉得。” 姜禾绿赞同道,又看向旁边像个工具人一样的老公,“老公你的看法呢。” 时怀见:“都行。” 比起女士婚纱,男士的西服显得单一得多,又因为他身架好,穿什么都撑得住,所以几乎不怎么挑选,时间都花在陪媳妇选婚纱这事上。 不过作为直男,很难给出像于诗那样的评价。 姜禾绿最后又试了一款笼统冷白的长尾裙。 裙摆非常厚重。 据店员介绍如果她愿意的话,裙摆还可以再添加。 “哇,好有排面。” 于诗感慨,“姐妹,穿它!” 这款长尾裙的裙摆虽然厚重,却不给人累赘的感觉,轻盈飘逸,好像欧式十八世纪的贵族小姐,优雅大方,裙身设计虽然大众,点缀和后背却极具独特风格,整体感觉给人一亮。 “这个好。” 姜禾绿满意地点头,再次看向工具人老公,“你觉得呢?” “漂亮。” “只是漂亮吗?” 这句反问,似乎别有深意。 要是再给出两个字回答的话。 他可能会被她从参考者名单中划掉。 于是,时怀见不着痕迹地补充:“我是说,你把这条裙子衬得很漂亮。” 婚礼 婚礼 姜禾绿唇角忍不住上扬,提着裙摆走到他跟前,挽起男人臂弯,兴致勃勃道:“那我们婚礼时就用这一套吧。” 刚才试过其他满意的婚纱也全部包起来留作以后拍照用。 穿次婚纱不容易,姜禾绿用手机找角度拍几张自拍发朋友圈,但效果不太理想,好在店员过来称他们这里有摄影师,便顺带着帮姜禾绿拍了几张婚纱照。 姜禾绿从中挑选出一张格调优雅的背影照,大大咧咧发到朋友圈。 配文:已婚妇女【打勾】 这个动态让以前的同学朋友基本都知道了,纷纷打卡祝福。 大家的一句又一句,再次提醒姜禾绿,她是已婚妇女。 婚礼前夕,姜禾绿接到一个电话。 手机响三秒后又挂断了。 是个陌生号码,尾数整齐。 这样的号码,自然而然排除诈骗电话。 起初,姜禾绿以为是沈西成打电话给她想问一些私事,因为不好意思,又直接挂断。 傍晚,她再次接到这个号码。 这次通了。 轻柔略低的女声传来。 “你好。” 声音陌生,是姜禾绿不认识的人,但内心又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仓促地“嗯”了声。 “方便吃个晚饭吗。” 那边又说,“我是何恩静。” 姜禾绿握着手机的手不由得攥紧。 目光呆滞,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耳边流淌着车子的鸣笛声,熟悉的街道在她的眼中变得逐渐陌生起来。 比起她,何恩静冷淡从容:“地址我发给你吧。” “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你还想带谁?” 何恩静的反问,让姜禾绿无话可接,还没答应下来,通话已经被挂断,紧接着一条写着地址的短信跳出来。 位于商贸附近的法式餐厅。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姜禾绿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士背影,身段窈窕,盘着优雅发髻,举手投足间是无法言语的贵妇气质。 双方见面,无疑难免会讶然。 因为不知道对方突然来找的目的,姜禾绿话很多,也没有主动开口询问,目光却毫不偏离地落在何恩静的身上。 保养得当的中年女人,眼角细纹浅淡,行止从容不迫,对服务生说话时温言细语,对她也不例外,亲和地问她喜欢吃什么。 姜禾绿只说自己不想吃太生的东西。 “和我一样。” 何恩静浅笑,“我也不喜欢太生的。” “我爸也是。” 姜禾绿突然冒出一句,“我可能像他。” “是吗。” 不论是年龄或者经理,做母亲的道行自然比女儿高上不少,三言两语中已然看清态度,微笑缓解气氛,“他以前是吃的,和我在一起后,胃口也随我了。” 姜禾绿放在桌底下的手逐渐握紧。 没有再自讨没趣,她直奔主题,“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想见我吗。” “你应该见我爸。” 毕竟思念成疾的人是姜父。 而她这个做女儿的,从未见过,从未有过感情,唯一残留的可能只是脑海里对母亲的幻想和好奇。 “没必要对我这么刻薄。” 何恩静维持着自始至终的从容,声调不高却明晰清亮,“你是我生的女儿,不管过多少年,发生什么事情,本质上是不会改变的。” 姜禾绿抿唇。 她没有责怪的意思,当然,也没这个资格。 只是站在父亲的角度,对他们曾经的事情感到愤愤不平罢了。 如果仅仅是以女儿的身份去面对的话,还是会温馨和睦的相处,嘘寒问暖,你言我语未尝不可。 何恩静当初为什么离开。 现在又为什么回来。 过得怎样。 以后如何。 这些都是可以谈的话题。 但姜禾绿一句都没开口,安静垂眸,好似和她吃饭的确实只是一个刚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 “不和我说说明天婚礼的事吗?” 何恩静问道。 “你怎么知道……” “要是别人请我。” 微笑,她又道,“我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姜禾绿讶然。 想起时怀见先前和她说的话。 想不到他会安排这一手。 是想给她一个没有任何遗憾,几近圆满完美的婚礼吗。 “你的男人对你不错。” 何恩静颇为夸赞地陈述,“第一次婚姻能遇到这样的人,你比我幸运得多。” “你不幸运吗。” 姜禾绿脱口而出,“我爸哪里对你不好? 当初你要弃我们父女两个不顾。” “他和你怎么说的我。” “他什么都没说。” “那就对了。” “为什么?” 姜禾绿愈发地不理解。 离婚后不说前任老婆的坏话是男人的基本修养,为什么在何恩静看来是一件不算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何恩静说。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相处的。” 姜禾绿深呼吸,“我只知道他很在乎你,自从你离开之后,家里关于你的所有东西都保留完整,小时候我爸因为我打坏你一个耳环骂我。” 很久以前的记忆,回想起来仍然清晰地在脑海里回荡。 她是姜父唯一一个女儿,父女两个相依为命,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是不会动粗的,哪怕她在外面掀翻天,姜父也会一如既往地宠溺。 然而一旦触及到何恩静,姜父远没有表面上那样和蔼。 他凶起来的样子很可怕,当即就把年纪尚小的姜禾绿吓哭了。 当时姜父脾气暴躁,但后来反思后悔,向她道歉,还买来新玩具哄她。 诸多细节,姜禾绿完全可以看出来,何恩静在父亲心里的地位,是怎样的不可碰。 对于姜禾绿的反应,何恩静并不意外,轻描淡写地问:“他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吵架。” “吵架?” “别人夫妻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我和他每天都能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 “为什么?” “不理解吧。” 过去二十多年,何恩静简单的四个字,概括完她的第一段婚姻。 她是个追求感情细致的人,身边从来不缺乏追求者,当初和姜父在一起,确实是被他捡了漏,他一开始给何恩静的初印象是感动。 想不到有人会喜欢她那么久。 但感情和婚姻往往不是感动就能逐渐平稳的。 她相信世界上没有人比第一任丈夫爱她,但也相信他们永远过不到一起去。 “他其实迁就我很多事了。” 何恩静淡淡陈述,“饮食起居方面,他都按照我的喜好来,可是,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姜父会因为她被其他男人搭讪而质问她,也有相当严重的老传统思想和大男子主义。 在那个时候,何恩静就明白,感情和生活是要分开的。 而她也知道,自己离开他,未必能找到更好的。 日积月累的吵架矛盾后,她还是选择离开。 丢下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儿,是万不得已的事情。 在那时,背负抛夫弃女的名声,必然会被人唾弃的。 然而何恩静就是敢。 “哪里有那么多不合适。” 姜禾绿听完后,怔怔地发表意见,“明明就是不够爱。” 何恩静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说来也怪,她好像没做什么错事,但所有人都认为她错了。 姜禾绿刚才说因为一个耳环被骂,是想强调父亲有多在乎母亲。 却不想,为什么父亲要因为这件小事去骂她,骂完后又哄她。 二十多年前姜家的婚姻便是如此。 因为一点小事,吵架,闹别扭,随后姜父又去哄。 一次两次没什么,天天如此,心高气傲的何恩静压根受不了一个一边说爱她的男人一边在小事上锱铢必较。 不过,她并没有在姜禾绿面前说太多。 她不希望让姜禾绿对姜父的印象有所改变。 何况今日的晚餐,只是谈谈心,庆祝下女儿的婚礼。 这么多年来的隔阂,不是一顿饭就能消除的。 但能像个陌生人一样拼桌吃饭,未尝不好。 临行前,何恩静留下一张黑卡。 “时间太仓促,没办法给你精心准备新婚礼物。” 何恩静修得漂亮的指甲抵着桌上的卡,“不如给你金钱来得实在。” “我不需要。” “不是给你现在用的。” 她说,“是给你一个后路,不论将来如何,有一份家底,会少很多后顾之忧。” 卡的密码是姜禾绿的生日。 里面的金额不小。 大银行的黑卡不是想办就能办的,里面少说有七位数的储金。 是给她的新婚礼物,也是第一个礼物。 或者说,最后一个礼物。 姜禾绿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睛不禁酸涩。 既定事实,无法挽留,除去放下别无他法了,只能在不如意的情况下,尽量做到最好,她奢望的一家三口生活,终究是无法实现了。 时怀见能做的,是还她一个圆满的婚礼。 让那天团团圆圆,和和睦睦。 姜禾绿拿着手机,不知不觉拨出去一个号码。 低沉的男声很快响起:“姜姜?” “老公,我爱你。” “嗯?” “爱你么么哒。” 说完,她迅速挂断电话。 拎包走人。 走到车位旁,手机铃声不意外地响起。 “怎么好端端表白了。” 时怀见笑着问,“是不是太紧张了。” “有一点。” “有我在,不用紧张。” 他安慰道,“婚礼时你可以一直牵着我的手。” “好。” 她一边应,一边拧开车门,认真叫一句:“老公。” “怎么了。” “我刚刚说我爱你,不是表白。” “那是什么。” “是事实。” 她补充道,“刚才那一瞬间,特别特别地想告诉你这句话,不是因为紧张,也不是突发奇想。” 时怀见笑,“那怎么办,我刚才其实没听清,你要不,再说一遍?” “真够……不说了!” 原本因为何恩静莫名其妙难过的姜禾绿,听见他的声音,心里的雾霾很快就散开了。 —— 婚礼如期到来。 当天婚礼,时家才官宣婚讯。 这个讯息如同炸——弹一样,炸入各个圈子里,之前的谣言被证实后,吃瓜群众纷纷凑热闹。 当事人则只专注于婚礼。 婚礼是礼堂和酒店结合的中西式,整体氛围是梦幻童话式结构,不论礼堂还是酒席场地,氛围被渲染得惟妙惟肖,仿佛身临梦中。 意外地,姜禾绿并不紧张。 精心挑选的婚纱裙摆及地,如同蓬松的圣洁的花朵,从身后蔓延开,小脸被精致的妆容衬托得仿若人间仙子,找不到任何的瑕疵。 于她同行的时怀见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气度一如既往地卓越不凡,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温和,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男才女貌,登对如斯。 受邀而来的宾客有关系不错的同事,小曲,于诗和她的妹妹。 亲友这边是最熟悉不过的父亲,还有只见过几次面的何恩静,他们两人见面后很少谈话,姜父对何恩静用情再深,面对已婚女性,不得不保持一定的距离。 还有时妄一家三口。 言辞依然是素净的打扮,扔到人堆里很难发现的那种,向来冷漠的神色也因为场子里的气氛变得稍稍轻柔一些,但看到时参之后眉头还是皱起。 时妄和时家亲戚那边的小孩玩游戏,看似认真,小脑袋却时不时地抬起来朝言辞那边看。 除了人,还有小动物。 an的脖子上挂着漂亮领结,穿梭于人群中,热情洋溢地招待客人,因为怕吓到小孩,戴了口套,却并不影响它的快乐。 在亲友和父母的见证下,婚礼走向圆满。 意外地,姜禾绿还看见沈西成。 他近段时间和股东会以及沈家几个有实权的长辈周旋,忙得团团转,哪有以前张扬的公子哥风光,面庞比以前更显清秀,乍看到人,姜禾绿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问旁边的男人:“你请他来的吗?” “没有。” 时怀见否认,“可能自己跑进来的。” 沈西成是各大豪华酒店的熟人,保镖估计都没有查看他的请柬就被放行了。 他出现在这里,不论以任何身份都显得格格不入。 既然人来了,没做什么坏事的话,没必要把人轰出去,这是眼下这种行为就像一个未经主人家允许就肆意蹭吃蹭喝的乞丐,仗着对方图个吉利所以来去自如。 “要不要说几句话?” 时怀见问道。 姜禾绿下意识摇头,“算了吧。” 她和沈西成,没什么好说的。 沈西成以为她怪他之前在雪地里的事情,殊不知对于姜禾绿来说,那只是牛毛,不足惦记,根本原因也并非那件事。 他们没过去,沈西成倒是主动过来。 他手里没有礼物,脸色很差,带着隐隐的不甘和难以言喻的丧气,站在两人的面前,就像个小丑。 他看着漂亮得像芭比娃娃一样的女孩,过往的一幕一幕仿佛记忆犹新,时间过得很快,他一个不小心就把人错过了。 时怀见先开口打破沉默,问得随意:“沈二少是来送祝福的吗?” 显然,不是。 “阿禾。” 沈西成的目光落在姜禾绿的身上,隐忍又克制,“我好想你。” 姜禾绿愣了下,懵懵地抬眸,看向时怀见,似乎在说,这不关她的事情,完全是沈西成自作主张。 时怀见表面态度客气生疏:“如果要是想扰乱婚礼现场的话,你应该先搞定这里的保镖再来抢亲。” 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谁也不想让婚礼弄得太难看。 沈西成摇头,勉强笑了笑,“我来认输。” 他输得很彻底,不论感情还是事业。 从一开始,就是他太轻敌。 明明刚开始是势均力敌有机会争取的,然而他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走下滑路,一点一点地葬送自己。 “我只想问她一件事。” 沈西成看向姜禾绿,“就一个问题,行吗。” 时怀见牵着姜禾绿的手微微加紧,表面上还是大方,“那你问吧。” 眼前的新娘圣洁高贵,不容一点点污亵,仿佛和她说太过分的话都会陷入一种不该的自责。 沈西成的问题很短,却用尽所有的勇气,一字一顿地问:“我们相处的半年里,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 他最后添加的几个字,是在为自己寻找希望。 “没有。” 姜禾绿静静地回答,“我不喜欢高傲自大的男人。” 沈西成问的是喜欢。 如果他问有没有机会在一起,那可能是有的,毕竟姜父当时催得急,如果时怀见不出现的话,未尝不是没机会。 然而论感情,姜禾绿只能给他一个遗憾的回答。 沈西成的生长环境也造就他自大的性格,不像时怀见,从小已经开始分担家庭责任了。 姜禾绿自幼无母,缺乏安全感,感情慢热,和大部分女生一样爱计较细节,不会笼统地问你爱不爱我,而是从生活中的细节上自行判断。 有那么瞬间,姜禾绿大概明白何恩静为什么不选择父亲了。 一个一边说爱你一边经常吵架的男人,让追求自由的何恩静确实过于束缚,不合适是婚姻失败的一半原因。 最终,沈西成走了。 他没有勇气参加他们的婚礼,也很难接受事实即是如此。 他的存在只是小插曲,对新娘新郎并无影响,反而她刚才说的那一句,是变相地夸自家男人温柔体贴。 礼堂内外热闹非凡,靠窗边上的两人,隔着一米五的距离,保持同样的倚靠姿势,谁也不看谁,话却对答如流。 “你喜欢婚纱吗。” “不喜欢。” “你穿上肯定很好看。” “二十年前幻想过。” 时参的视线终点,是不远处拿着手机,腿翘在另一条椅子上兴致勃勃和朋友打游戏的时妄身上。 他望着那孩子许久,嗓音压得又低又沉:“现在呢。” 旁边环手抱胸的言辞语气慵懒从容,淡淡回答:“要走了。” “去哪。” “你找不到。” “能不走吗。” 言辞抿唇,没说话。 她和时参两人仍然保持谁也不看谁却如常对话的状态。 如初相识,又如相识已久。 “旁人和你说的,你不用当真。” 言辞态度依然,“也不要刻意去想,对你的病不好。” “是怕对我的病不好,还是怕我想起来后缠着你。” “随你怎么想。” “……我以前很爱你吗。” 那么长时间,言辞没听过他谈过爱字。 他说过最多的字是,别走。 如同每个发病的时刻,他拉着她的手如教徒般虔诚卑微地奢求她。 人外,他是高高在上,受人敬戴的天才,小小年纪对物理方面的理解碾压众多国内外研究所人员。 而在她这里,会因为她和男生说几句话而发少爷脾气。 现在的时参对言辞来说。 只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他不记得自己被她怎样对待过,不记得自己为一个人竭尽所爱之本能。 她不是善人,走之前唯一的愿望,却是希望他不要信陈清韵的话,更不要寻找丢失的记忆。 不然他知道后,只会痛不欲生。 —— 冬夜,月明星稀。 姜禾绿身上的繁重婚纱换成稍微轻便些的款式,外面套了件外套,以便于出行,脚下的高跟鞋,穿得她脚踝酸疼,回到家后立马换成棉拖,往沙发上咸鱼躺。 太累了。 不常运动的后果便是如此。 像只懒洋洋走几步就倒地上趴着的猫咪。 时怀见挂外套回来,给她递杯温水,“不早了,洗洗睡吧。” “累。” 她张手,“要抱抱。” 时怀见顺势将她抱上楼。 她这次是真累着了。 一开始答应她不怎么接待亲朋好友,但时家那边的姑姨们过于热情,拉着她问长问短,她那双鞋本就不舒服,站着客套应付,几圈子下来,比服务生还疲累。 把她放到床上后,时怀见发现她的脚踝被血迹覆盖。 “这怎么回事?” 他拧眉,抓住她的腕,“自己磨的吗。” 呈“大”字躺床上的姜禾绿点头,“好像是。” “鞋子不合脚怎么没说?” “忍忍就好了。” 她嘀咕,“也不是很疼。” “不疼?” “嗯……有一丢丢疼。” 她吐了吐舌头,“新鞋子都这样,我要是说的话,多浪费时间啊,还得从店里调新鞋过来。” 每套婚纱和鞋子都是搭配好了的,自然不好换其他不合适的鞋子,她觉得不算什么便没吭声,谁知婚礼要忙那么久,中午到晚上,宾客和活动不断。 时怀见看了眼她,责怪的话还是没说出来,出去一会儿后,回来时手里多了药。 “腿放下来。” 姜禾绿听话地把屁股往前腾腾,然后把脚伸出去,又不太放心,“还是我来吧,我怕你下手太重把我弄疼了。” 时怀见没依她。 他上药的力道并不重,甚至可以说很温和,几乎没有痛感。 姜禾绿幽幽感慨:“原来你也可以这样。” “哪样?” “每次顶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温柔。” “……” 他笑了笑,接话道:“那我下次慢点。” 姜禾绿对狗男人的鬼话存在质疑。 但他温柔起来确实难以抵挡。 男人大手握着她的脚,全神贯注,比给自己上药要仔细认真得多,让人不禁心动。 姜禾绿低头轻声叫道:“老公。” “嗯。” “今晚真好。” 明天也好。 有你在的每一天,都好。 日常 日常 年后,蜜月旅行结束。 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姜禾绿,神采飞扬,脸蛋透着健康的红润。 为了蜜月更愉快,他们带摄影组包机抵达欧洲几个风景优美适合拍照的地方,尽情放松恩爱,拍下来的婚纱照个个精美细致。 回来后的第一天,姜禾绿乐呵呵地和于诗分享喜悦。 于诗却幽幽地问,她是不是胖了。 姜禾绿当即否认,不可能。 “姐妹,你看看你这腰围。” 于诗用手比划一个大圈圈,“春天快到了,到时候大家身上的厚衣服都脱了,谁胖谁瘦一目了然。” “我真的胖了?” 姜禾绿不太相信自己发胖。 至少和她在一起的时怀见从没说过这样的话,倒是每次吃饭的时候让她多吃点,即使她吃不完也像喂小猪似的样样堆到她跟前。 不得已,姜禾绿往秤上一站。 还真的胖了。 去年这个时候她因为姜家出事,整个人都比往常要瘦上一圈,后来逐渐恢复正常体重,结婚之前,她还是个身态苗条的大小姐,结果倒好,这才结婚多久,足足胖了八斤。 八斤的概念相当于一个案板上一大坨的肥肉。 “我天啊。” 姜禾绿差点吐血,“我怎么胖成这个样子?” “可能是你幸福感爆棚,吃的也多吧。” “我觉得我吃的不多。” “那只是你觉得。” 于诗耸肩,“我记得你以前晚上都很少吃东西的,现在就……” 婚后,姜禾绿和时怀见依然保持之前的习惯,他晚上只要有空就会过来接她回家,虽然制定直播最迟时间,但有时候货没带完或者有其他活动的时候还是会很晚,时间越晚,人越容易饿肚子。 姜禾绿也饿,出于晚上不怎么吃东西的习惯,基本上都是忍着。 她自己想忍,肚子却没法忍,有次时怀见来接她,听到她肚子像个小鸟一样咕咕地叫,便问她是不是饿了。 他自然能想到她在那么晚的时间里直播会饿肚子,所以让公司的茶水间变得更加完善,茶水点心应有尽有,又定期给晚间直播的所有人提供免费外卖的服务。 那时起姜禾绿的作息开始被改变。 总不能大家都在大快朵颐,而她眼巴巴在旁边看着,女主播们还好,都比较克制,一些游戏男主播有时候会来这边的娱乐区搭讪送温暖,闻到香味扑鼻的美食,姜禾绿忍不住会吃几口。 开先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冒然长出来的八斤肉,完全是她自己一点一点地吃出来的。 姜禾绿摸了摸毛衣下的肉。 小肚子非常明显。 她神情逐渐沮丧,“完了,我肚子上有好多赘肉,还有我的腿,好粗啊。” 于诗表示深深的同情,“大概这就是结过婚女人的通病。” “? 什么意思?” “女人婚后容易发福,这不是从欧美那边就早就验证的结论吗?” “……这么惨的吗。” 于诗点头。 她有事没事会看一下网上的理论。 譬如一些做家务干农活的中年女人并不会瘦,除去生理原因,也有部分和所做的事情有关,家务等一些活虽然累,却和正常健身无法相提并论,拖地洗衣等事情也会让人的身体变形。 因此,某些男人认为胖女人纯粹是懒的说法并不成立。 “要不报个健身班吧。” 于诗诚恳地提建议,“刚好我上次碰见一个帅气的小哥哥,是个教练,那身材绝了。” “好吧。” 姜禾绿仰首。 她真的不太爱运动,不过现在胖成这样,除了健身,没其他的方法了。 婚后生活确实幸福,但她生怕像于诗所说的那样,婚后的女人会因为幸福感而变胖。 在于诗的带领下,姜禾绿报了离公司很近的一家健身房里的培训班。 抽空,她和时怀见谈了自己要减肥的事情。 “胖吗。” 时怀见反问得有理有据,“我没觉得你胖,现在这个样子刚刚好,再瘦的话就成一把骨头了。” “……你怎么和我爸说话的语气一样。” “健身可以,减肥不行。” “但是我想。” “你不想减肥。” 他顿了顿,“你想我就够了。” “……” 想他有什么用,能减肥还是能当饭吃。 “我们蜜月的时候,我就胖了,对不对。” 姜禾绿问道,“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没有,一点都不胖,你看咱们的婚纱照,是不是很和谐。” 听着那端熟悉的男声,姜禾绿逐渐陷入纠结。 这个人怎么和于诗说的话不太一样。 按理说他并不会欺骗她,难道他真的没发现她胖了? 姜禾绿只好拿出事实说话:“可是我在电子秤上称过体重了,胖了八斤诶,达到历史以来最高体重。” “假的。” “什么假的?” “电子秤骗你的。” “……” 姜禾绿听得脑袋晕乎乎的。 这个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把她当傻子一样骗。 电子秤怎么会骗人。 “乖,按时吃饭。” 时怀见轻声哄道,“之前不是一直闹着要吃川菜吗,人民路一家川菜挺地道的,晚上带你过去。” 他的口吻不容拒绝。 姜禾绿也被他说得拒绝不了。 一趟蜜月度得她蛮怀念国内的菜肴,欧洲菜制造过程复杂又精致,吃到嘴里又感知不到太大的美味,呆了一段时间后更想念国内东南西北各个地方的特色菜。 想减肥的姜禾绿琢磨了下,还是觉得先吃再减,晚上乐滋滋地赴约。 桐城的这家川菜馆营业十多年,口味地道,顾客众多,他们提前预约了位置后过去。 店老板是个地道的四川人,白手起家,越做越踏实,全国连锁店已有几十家,他似乎认识时怀见,他们进门没多久便受到老板的热情迎接。 寒暄间,时妄也来了。 和之前一样,他手里拿着牵引绳,绳子的另一端是一条大狗,毛发顺滑,在小主人旁边乖巧伶俐。 “饿死了饿死了。” 时妄来得急急火火,过去后直接问道,“还没开桌吗。” “等你点菜呢。” 姜禾绿笑着回答。 她不认识店老板,因此插不进去话,看到时妄后,便顺势帮他理一理衣服,随口问他学校的事。 下班学期刚开始没多久,他又在学校闯祸,老师和主任都操碎了心。 “今天很乖的。” 时妄振振有词地回答,“什么事都没做。” “那就好。” “那看在我这么乖的份上,吃完饭一起打游戏怎么样。” 时妄眼神带着希冀,“好久没玩了,我们班那几个菜比上次把我拉下不少分。” “可能没空。” 姜禾绿摇头,她晚上还要直播。 之前打假视频做得不错,运营部提议让她带货的同时也直播当着观众的面打假,试验等这些事,估计会很忙。 可能没空这四个字代表基本没可能,时妄脸上流露出明显地失望,幽幽地叹了口气,“那我还是自己玩吧。” “好,等周末再一起。” “这可是你说的,答应我了,不许反悔。” “嗯,不反悔。” 那边和店老板谈得差不多的时怀见看过来,视线自然而然落在小媳妇身上,淡笑着问:“你们说什么不反悔。” “玩游戏啊。” 时妄抬头,“这个周末姐姐的时间用来陪我。” “为什么。” “她答应的。” “我没听见。” “……她答应的事干嘛要你听见。” 时妄急了,“老时你别耍赖。” 上个赛季他就因为没有人带只能惨兮兮的自己练,技术提升许多,但没有小后妈这个大神带着,终究还是不痛快,所以现在开始为自己争取利益。 那两人结婚之前,时妄担心姜禾绿和他分担老时的宠爱。 现在好了。 变成他和老时去争她的宠爱了。 蜜月那么长时间还不够,回来后的周末,两个人居然也腻歪在一起,时妄听保姆说,时怀见去工程地督察的时候还会把小后妈带着,只要有空,一点时间都不会分离。 想不到时家老男人这么黏人。 时妄这么想的时候并未意识到自己也是时家人,以后也比他这个名义上的爹好不到哪里去。 “你答应他了吗?” 时怀见看向姜禾绿。 姜禾绿点头,“……但不是整天都玩。” 时妄:“那就半天。” 川菜馆老板在旁边笑看着:“小少爷爱玩的性子还和小时候没变。” 顿了下,他看向姜禾绿:“这位小姐看着陌生,是时总给小少爷找的姐姐吗。” 闻言,时妄立刻果断抓住这个机会,“不是哦,她是我后妈。” “后妈?” “对啊,他们之前举办了婚礼。” 时妄乐得不行,“就在前不久……哈哈哈是不是很意外,我就说老时他老牛吃嫩草……”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时怀见轻咳一声。 时妄还算识趣地闭嘴不说。 “怪我眼拙。” 店老板诚恳表达歉意,“前阵子不在桐城,还不知道这大喜事,给时总送上迟到的祝福,祝两位新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到底是生意场的人,几句话便缓解尴尬,没如时妄的愿让场面难堪起来。 店老板还特意亲自下厨,为他们烹饪。 包厢里,时妄还是一副憋着笑的表情。 时怀见睨着他,“今天作业写了吗?” “嗯……还没有。” “晚上回家写,九点之前我检查。” “你这是公报私仇。” 时怀见没否认。 “本来就是老牛吃嫩草。” 时妄小声嘀咕,“我小后妈比你小了好多岁,上次班主任也问她是不是我姐姐。” 光看表面的话,时怀见不比荧幕上年轻气盛的流量小生差,只不过因为时妄的出现,让别人给他造成一种已婚许久的错觉。 —— 晚上。 看似风平浪静吃饭时一句话都没有多说的时怀见回到家之后,语气较为生硬地问姜禾绿:“我大吗。” “啊?” 她停顿许久,安抚道,“没有啦,可能是我……太年轻了。” 姜禾绿之前追求过成熟的风格,腻了后逐渐回归自然的状态,偏爱嫩嫩的颜色和饰品,有时候扎着蓬松的马尾辫,入高中校门时,里面的主任还警告她学生不许染头发。 “嗯。” 时怀见从后面抱着她,低声笑道:“就当你说的是对的吧。” “你想开就好。” 姜禾绿有些尴尬道,“刚才你问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那种问题。” “什么问题?” “就是……有点想歪了。” 他问她,我大吗。 姜禾绿的大脑第一个反应就是飚上高速。 之前她还是纯情小妹,被他带得总是容易胡思乱想,明明正常的问话,都歪得不行。 时怀见好笑地看她,“你想哪儿去了?” “我……谁让你不把话说清楚。” “明明是你自己不纯洁。” “胡说。” 她有板有眼地理据,“我之前很纯洁,是你把我污化了。” “我逼你大脑自动开车了?” “……没有。” “那不就得了。” 他笑意愈深,“自己想歪还怪别人。” 姜禾绿翻了个白眼,低头,一个一个拆开他抱她腰的手指,不想给他抱,然而刚拆完右手,他的左手又重新环了过来,在她腰际贴得紧紧的。 “让我抱一会儿。” 时怀见气息在她耳际加重,“一天没碰着了。” 姜禾绿幽幽地叹息。 这个男人在家和在外完全不是一个人。 她之前随他去过公司,他给员工留下的态度无疑是严谨又冷厉的,但到她耳边听到的话又腻歪得不行。 “今天是不是比较累?” 姜禾绿随口问道。 “还好。” 他低头,靠在她发上,“只有关于大哥的事情,让人感觉力不从心。” 工作上的事,对时怀见来说都能游刃有余,处理妥当,但涉及到私人感情,就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办法。 “那你去泡个澡,出来后我帮你按摩?” 姜禾绿突然提议,“不过我不会按,可能会不舒服。” “不用。” “我认真的,快去吧。” 姜禾绿之前因为久坐电脑的缘故,脖子经常酸痛,回到家后他会帮她按一按,效果可能并不明显,但让她心里美滋滋的。 受不住小媳妇催促,时怀见照做了。 不过他身体健康,没有需要按摩的地方。 姜禾绿看着呈现在自己眼前的男体,爪子多次抬起又放下,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从上往下按? 还是按摩腿部。 她把平板撑在一侧,然后根据视频上的教学开始给男人做按摩。 视频上的推油手法,怎么看都像是对待一块猪肉,推来推去的。 看得人有些糟心。 她在他一侧半跪着,小手敲鼓一样,先帮他拍着后背,然后又去肩膀揉两下。 最后再到腿。 不得不承认这个狗男人的身材好到爆,比起她在健身房看到的教练还要好,教练们肌肉突兀,整个人看起来壮实,却显得憨,而她的男人身形比例完美,肌肉线条匀称,精瘦得刚刚好。 姜禾绿不知道怎么按摩腿部。 小手还没落下,她听见男人淡淡来一句:“算了吧。” “嗯?” “硬了。” “……” 时怀见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要不你按摩别的地方。” “哪里?” “刚才不是挺会开车的吗,现在又装傻了?” “……?” 姜禾绿目光偏离,看见浴袍的支点后,大概明白了。 “我不知道诶。” 她继续装无辜,“老公,我们既然已经结婚了,就要做坦诚的夫妻,不需要这样暗示的,有话直说。” “真不明白?” “不明白。” “那你坐上来,我慢慢给你讲。” 时怀见不吃她这套,拉过她的手,直把人圈到怀里,眉眼低垂,唇际勾着薄笑,“既然想要坦诚,那我直说了,我想你……” 话还没说完,唇际被她的手堵住。 姜禾绿基本能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无非就是希望她搞他之类等晋江容易和谐等词。 “我还是纯洁的小白花。” 她双眸漾着无辜,“你说什么我都不懂的,真的,我不骗人。” 只骗狗。 “没事,我可以教你。” 时怀见笑意不减,“从头到尾地教你。” 姜禾绿及时捕捉到不正常的词汇,“从头到尾? 你怎么可以这样!这多疼啊。” “?” “哦,字面意思的话,那没事了。” “姜姜?” “嗯。” “生姜是什么颜色的?” “……黄色?” 他捏着她的下颚,“那下次教你小黄姜算了。” “……不行。” 姜禾绿振振有词,“我是祖国的花朵,不是什么小黄姜,你才是。” 亏他提得出来,一点都没给她面子。 还小黄姜。 “行吧。” 时怀见很给面子地应一句,“祖国的小黄花。” “?” “小黄花也是花。” 她咬牙骂道:“an都比你像人。” —— 嚷嚷着要减肥的她因为自家男人说的某句不胖之后,有意无意地堕落下来,这就导致她再次站在电子秤上的时候,比之前中了十斤。 很好,又涨了两斤。 看样子,健身房是必去的,有必要的话还得适量地节食。 姜禾绿不太喜欢健身的时候有人在旁边指导,但里面的工作人员又称自己胡乱运动的话并没有作用,不当的话还会给自己的身体造成一定的损伤。 除了健身,还要一定的节食。 接连三天,姜禾绿的饮食都有所控制,因此瘦了两斤,其中一多半是体内多余的水分,并没有到燃烧脂肪的层次。 周五晚,时怀见和时妄一同回来。 彼时的姜禾绿正对着电视做瑜伽,抬头看了眼他们,“今天回来得好晚,你们吃过饭了吗?” “还没。” 时怀见言简意赅。 他语气不对,姜禾绿顺势看过去,果然发现时妄的身上有点脏,可能又在外和别人干架了。 “这次为了什么事?” 她见怪不惊地问。 “我们班同学说我喜欢于宁。” 时妄把外套随手一扔,“就他妈离谱。” 话还没说完,便看见时怀见冷冷看着他。 时妄便没敢说脏话,但态度还是很傲气。 “小孩子嘛,都这样。” 姜禾绿安抚道,“你不要管就行,不要和同学打架,多伤感情。” “他们胡说八道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伤感情。” 时怀见突然问:“上次别人说你和你们女班长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愤怒。” 时妄愣了下,半晌,生硬地回:“我也很生气的好吗,那些八婆,要不是不可以揍女生我早就揍她们了。” 时怀见没在这件事上追究,让他吃完饭后把作业写完。 班级里成绩最差的就是时妄,老师给他们留的作业并不简单,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第二天早上去抄同学的,因为老师会向时怀见告状,他不敢留太多空白。 偶尔,时怀见会让他在家完成。 不过他完成度不高,有时候还会用手机百度,或者偷偷交给同学做。 现在好了,被时怀见亲自送回家,还要督查作业。 时妄看着空白的题,根本捉摸不透。 后辈在房间里辛辛苦苦地做作业,姜禾绿便想尽小后妈的责任,从保姆手里接过切好的水果,上楼前听见时怀见问:“你去哪儿?” “帮儿子辅导作业。” “你会吗?” “我好歹也是上过学的人,当然会。” 姜禾绿说得信誓旦旦。 时怀见不觉得她会,哪怕真的会做题,但不一定能讲得出来。 进去之前,姜禾绿先敲门,把果断递到课桌上,笑眯眯地表明自己的来意,“作业上有没有不会的地方,可以问我哦。” 时妄抬头,然后默默把练习题推过去。 看着一个大字没有的纸张,姜禾绿问:“哪题不会。” 时妄递笔,“都不会。” “……” 姜禾绿好几年没碰这些高中生题目,数学和物理公式忘得一干二净。 沉思了会。 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也不会。 时妄和她,隔着空气,对视五秒。 时妄拿起手机,为小后妈及时缓解尴尬,小声问:“要不先来两把游戏醒醒脑?” “这不好吧。” “没事。” “两把不好吧,不过瘾,五把吧。” “……” 于是两人如火如荼地玩起游戏来。 不知过了多久。 许久没看到姜禾绿的时怀见便上楼去找人。 房间的门拧开后,他看见沙发上,背对着他坐着的两个人。 时怀见问:“作业做到哪儿了?” 姜禾绿头也没抬:“到高地了。” 日常1 日常1 房间沉静三秒。 随后,随着“victory”声音的响起,姜禾绿回过头,眼神一寸一寸地往门口移动,不巧地和时怀见刚好对上,他也是同样讶然地望着这两个刚才说要一起学习的人。 姜禾绿慢慢把手机放下,难掩尴尬:“你怎么上来了?” “过来看看你,不行吗?” “不是不行……怎么着也得敲门打声招呼吧。” 她理不直气不壮地辩解,“不然,很容易打扰到小孩子学习的。” 时怀见浅笑,“你在游戏里学习?” “这不因为题目太难了嘛。” “所以找队友帮你做?” “……” 姜禾绿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只能低头默默地认罪,“只是放松下,反正明天周末,作业不急着写。” 这几句话,哄得时妄心花怒放。 还是小后妈好。 多温柔体贴。 游戏还打得好。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和小后妈站在同一战线了。 若是平日里,时妄打着学习的口号偷偷玩游戏的话,惩罚肯定是一套不会做的练习题,然而这次有姜禾绿顶罪,并没有惩罚。 甚至,时怀见还主动过去,问他们哪题不会。 “有没有家庭老师?” 姜禾绿把游戏画面关掉,煞有介事地管起学习来,“这上面的题目是学校自己出的,百度都搜不到。” 家庭老师自然是有的,不过隔段时间就被时妄气跑一个。 “不用请教老师。” 时怀见淡淡道,“哪题不会和我说。” “你会吗?” 姜禾绿抱着怀疑的态度,“我一个学霸,这么多年过去,以前的知识点都忘得干干净净。” 时妄抬头:“我爸十年前是高考状元。” “……噢,这样啊。” 没装成逼,姜禾绿选择在旁边默然观看。 看不出来啊,想不到她的老公还是个高考状元。 不过就算是状元,工作这么多年,也不可能记得那么详细,何况还要讲给小孩子听。 姜禾绿本想看着他被打脸。 没想到他坐下来翻了翻高中书本后便给时妄讲起来题来。 和老师不同,他的姿态依然像是在办公室里坐怀不乱气质稳重的上位者,修长手指间的黑色中性笔在草稿纸上划出龙飞凤舞的痕迹。 姜禾绿在旁边叹为观止。 以后的育儿工作一定要交给他。 否则由她带娃的只会坏事。 他们两个在仔细认真的写题,姜禾绿便用小叉子提起水果块,一人一个地喂,末了,她看见时怀见抬头,看她一会儿,把笔丢给时妄,另一只手拿起另一枚叉子,也夹了块给她唇际。 姜禾绿正要张口,突然想到什么,“不行,我要减肥。” “吃点水果没什么。” “水果糖分很多,很容易胖的。” 她坚决如此,时怀见便没有勉强,只让她把他递到她唇边的这一块给吃掉。 姜禾绿给自己制定的减肥计划便是晚上少吃或者不吃。 这就导致晚上九点往后她便饿得慌。 晚十点,姜禾绿饿得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怎么? 不舒服吗?” 时怀见问,心里大概能猜出一二。 她嘴上逞强,“没什么,就是白天睡多了,不困。” “可能缺少运动,要不我们……?” “不要!” 她果断拒绝。 她饿得体力不支,要是再运动的话岂不得因为血糖问题晕倒。 时怀见索性说出重点:“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关于小媳妇减肥这事,他不是没劝过,只不过这丫头倔强,非要减肥。 他看过她的节食菜谱,几乎没有油炸高糖的食物,比她之前的饮食还要健康,所以没多说什么。 只是,减少碳水的话,很容易饿。 现在的姜禾绿饿得肚子瘪瘪的,听了他的话,大脑更加不受控制地想要吃东西,最终,她还是咬牙坚持下来。 夜色渐深。 窗外月色朦胧,周遭安静。 楼下厨房,放着熟物的大冰箱,此时正亮着光。 时怀见无意间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再看床边的拖鞋也不见了,以为她去洗手间,结果里面并没有人。 看到她手机还在枕头附近,估摸着人也没有走,他便下楼继续寻找。 于是。 就在厨房,他看见如同老鼠一样鬼鬼祟祟猫着腰在冰箱里翻找食物的小娇妻。 几个小时前,姜禾绿怕长胖,所以只吃一块水果。 此时此刻,她正一手拿着肥宅快乐水喝得正痛快。 时怀见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 看看他的媳妇到底还有几个面孔。 大约十来分钟。 偷吃得差不多的姜禾绿合上冰箱门,心满意足地离开。 回房间的时候,她的脚步很轻,怕吵醒时怀见,还特意脱掉拖鞋,赤着脚走到床侧,然后小心翼翼地回到床边,当做什么事请都没发生。 躺下来后,她发现旁边的男人还在睡觉。 一动不动,安如泰山。 姜禾绿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知是自己的动作太小还是他睡得太死,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吃得太多,一时半会睡不着。 她翻身,正对着他,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光,慢慢地打量。 然后自言自语地感慨:“狗男人还挺帅的。” “不亏是我的老公。” 夸完之后,发现他还是没有醒来的痕迹,依然睡得很死,姜禾绿又继续地吐槽不好的一面:“但也有很多缺点,比如太粘人了,和谁吃饭都要我汇报。” 想来想去,他身上没有令她特别反感的缺点。 有人说结婚后会逐渐暴露恋爱中没有的短板,然而她倒觉得和谈恋爱的时候一样,他们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压着声音,絮絮叨叨不知道说了什么,说到她困了后,便抬手,摸了摸男人的耳际,小声说:“我爱你,晚安。” 听到这里,时怀见的眉目动了下。 第二天早上。 姜禾绿刷牙时,看见时怀见从门口进来,神态随意清朗,一如既往。 “姜姜。” 时怀见站在离她不远处的边上,大早上的,笑得慵懒斯文,“今天早上想吃什么?” “……”沉默了下,姜禾绿看看自己昨天晚上吃撑的肚子,含糊不清,“我吃两块清蒸西蓝花就行。” “光吃这个能饱吗?” “没办法,我要减肥。” 她拧眉严肃脸,“不能吃太多,而且我胃小,两块就够了。” “是么。” 时怀见很给面子地没有拆穿,微顿,问道:“今天早上咱家发生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保姆说厨房里的冰箱可能进老鼠了。” “啊?” “冰箱里少了很多东西。” 时怀见陈述道,“留下的蛋糕边缘有老鼠的牙印。” “……”姜禾绿慢慢地漱口,有些头大。 她明明记得自己吃完后把该丢的东西都丢了啊,怎么还被保姆发现了。 “那只偷吃东西的老鼠很狡猾。” 时怀见继续煞有介事地说,“保姆正在想要不要搞点老鼠药。” “这个,不用了吧。” “为什么不用。” “冰箱里的东西不一定是老鼠吃的,说不定,是时妄呢?” 干啥啥不行,转移话题第一名。 时怀见淡笑:“你觉得是时妄偷吃的吗?” 姜禾绿:“有这个可能,小孩子学习累了,吃点蛋糕补补体力很正常吧。” “时妄偷吃的时候还穿你的睡衣然后把袖子弄上奶油?” “……”愣了下,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袖子。 还真的有一小块奶油。 呜呜呜太尴尬了orz。 姜禾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时怀见笑看她的表情变化,“想吃的话直接说就好,用不着偷偷摸摸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虐待你。” 她撇着嘴,不情不愿,“可是我好胖。” “胖起来也这么美,你应该感到骄傲。” “……” 抬头看着镜子里比之前圆上一圈的脸蛋,感觉他的话有道理。 姜禾绿想不到,自己才坚持几天的减肥就不告而破。 不仅仅是夜里偷吃东西,即使白天在公司也忍不住想吃,胃口特别大。 自从蜜月回来后,她变得比以前能吃。 上至山珍海味,下到街边小吃,都是她的爱。 在公司呆下来没多久,姜禾绿问于诗:“今天楼下的栗子糕还有吗。” “应该还有。” 于诗看她,“你不会要去买吧。” “为什么不行。” “可是……你刚刚不是吃了这么多吗?” 于诗指着垃圾桶里满满的食品袋。 蜜月回来后,姜禾绿给她的印象不再是高冷的女神,而是整天只关心哪家铺子有新出炉的美食。 之前还说要减肥,结果根本控制不住。 “这不是很多吧。” 姜禾绿摸了摸鼻子,“而且我肚子好饿。” “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瞎说什么呢。” “我认真的,怀孕的人特别能吃。” 于诗比划了下,“我小姨就是,以前只有八九十斤,怀孕没多久,已经一百二了。” 姜禾绿皱眉。 再去电子秤上称了下体重,比之前只是多了两斤。 几番纠结后,她还是决定下楼买栗子糕。 走之前,姜禾绿丢下一句:“待会一边吃一边说,不然去晚了就没热乎的。” 于诗默默看着她的腰身,再次肯定,这妮子十有八——九是怀了。 公司附近的糕点铺口碑一直不错,做的栗子泥口感松软香甜,排了五分钟的队总算轮到她。 提着纸袋,心满意足地走时,看见路边停了辆轿跑。 不一会儿,车上下来一个人。 姜禾绿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沈西成的面孔了,上次还是在婚礼上,因为那天太忙,没怎么留意他的表情变化。 现在看见的沈二少和平日截然不同。 已经往正轨上靠拢的沈西成在打扮上已经恢复以往贵公子的风范,只不过眼神比之前多出几分决绝和沉稳,走来的每一步像是带着风。 “阿禾。” 久违的男声响起。 姜禾绿看他一眼,抿唇,“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是废话。 沈西成的公司不在这边,他的出现,无疑是来“偶遇”的。 “刚好路过。” 沈西成笑着答,“挺巧的,不是吗。” “嗯。” 他们两个,显然无话可说。 以前也没有可以闲聊的话题。 现在更不会有,顶多嘘寒问暖。 没聊几句,沈西成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表达歉意,然后背过去接听。 听着他的声音,姜禾绿静静地想,到底是什么让沈西成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从一个纨绔公子哥变得逐渐绅士起来。 不是因为她。 是因为前段时间沈家遭到的打击吧。 他不得不意识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确实有嚣张跋扈的资本,但如果有人想弄他的话也不是一件难事。 接完电话后,沈西成转过身,勉强笑了下,“抱歉,接了个电话。” “没事。” 她没当回事,“要是有事的话就去处理吧,我要走了。” “没有要紧的事。” 他解释,“刚刚是一个女孩子打来的。” “噢,女朋友吗?” “不是,以前认识的,一直对我有好感。” 沈西成的迷妹还真不少,姜禾绿并不知道是谁。 但她发现一个细节。 以前的沈西成不会用这个态度和喜欢他的女孩子说话,高冷得一批,还会觉得女生烦让她们滚。 现在变得绅士多了。 果然,必须要经历社会的敲打才能逐渐像个男人。 “你婚后生活过得怎么样?” 沈西成唇际挽起,问得很随意,“一直想给你打个电话,担心你老公误会,就没有打。” “……” 姜禾绿问号脸。 因为怕时怀见误会,所以没有打电话,直接找上她了吗。 而且,他没必要有这个顾虑。 时怀见没把他当回事。 顶多会吃吃小醋,借机黏着她而已,不会让他们感情产生任何的变化。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姜禾绿讷笑二声,从他身边绕过去,还是想走。 “阿禾。” 沈西成突然叫道,“你现在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没有。” “那为什么连和我说话都这么不情愿。” “你以前讨厌我吗。” “不讨厌,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可是你以前和我说话时也不情愿啊。” 姜禾绿轻描淡写,“我给你发的短信,电话,很多都石沉大海,见面后和你说话,基本上不超过十句。” “那是以前,我可以改的。” “那你改吧。” 她点头,“改了之后方便找女朋友。” “可是我……”沈西成闭了闭眼睛,笑得有些无奈,“你知道的,我喜欢你。” 姜禾绿没说话。 她除了听他嘴上说这些,实际上没感觉到半点他喜欢他的态度。 不想和他纠缠下去让家里那位吃醋,姜禾绿提着栗子糕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沈西成拦在她跟前,声音有些更咽,“我真的……” 姜禾绿深呼吸,还是没搭理,绕过他,还是要往前走。 远处,一辆摩托车轰轰作响,急速冲刺过来。 街边小道,连辆自行车都没有,更何况是这样的交通工具,姜禾绿因为沈西成在旁边站着,视线被他挡住,处于视野的盲区,根本没有注意到,车子急冲冲过来后才来得及看一眼,瞳孔里的画面越来越大。 瞬间,她的神经也绷紧。 “阿禾——!小心!” 耳边突然传来沈西成的声音。 紧接着,姜禾绿感觉一股重重的力道将她往前猛地一推,直接将她推到路边的另一侧,一阵子头晕眼花后,再抬头,却见摩托车已经栽下,旁边是伏地的司机和沈西成。 他刚才为了推她,自己出于惯性被摩托撞倒在地。 隔空,姜禾绿看见他俊脸因为疼痛皱起来的时候,眼神还下意识地去看她这边。 某一瞬间,她又觉得他刚才的话,不像是骗人的。 —— 医院。 两辆120救护车送来两名因为车祸而急诊的病人。 一个病人摔了个头朝地,好在有头盔保护,可能只造成轻微脑震荡,而另一个受害者就比较惨了,腿部严重骨折,身体各个部位流血不止。 姜禾绿不是他的家属,来给手术签字的人不知道是沈家的一个亲戚。 “二少怎么样?” 沈家亲戚问。 “应该没事。” 姜禾绿不太确定地回答,“刚才在救护车上还能说话。” 大病没有,小伤应该不少,最主要的是腿骨折了,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太大的后遗症。 “到底怎么回事?” 沈家亲戚又问,“怎么好端端出了车祸。” “他是为了救我。” 姜禾绿不知该怎么表达。 如果他不挡在她面前的话,她不会那样撞上,也不会导致这场事故,但事情往往是看结果不看过程,她得承认,沈西成是为了救她而受伤的。 此时沈西成在手术室里急诊,姜禾绿不知所措了一会,才想起来给时怀见拨电话。 遇到危急的情况,她想到的人只能是他。 “你在忙吗?” 她问道。 “嗯,挺忙的。” “那……等你忙完再说吧。” “没事,你说吧。” 听出她声音的不对劲,时怀见换了语气,“现在没事了,你放心说吧。” 闻言,姜禾绿便小心翼翼把车祸的事情告诉他。 讲完后,那端男声明显紧张:“现在在医院吗? 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 姜禾绿看着两只手心和地面摩擦出来的血迹,“只是摔了一跤,不过没大碍。” 事故来临时,她及时用胳膊和手撑住地面,身体并没有事情。 “我马上过去。” 时怀见说。 “你先忙你的。” 姜禾绿说,“沈西成还在做手术,你过来也没用,而且感觉怪怪的。” 他们夫妻两个像个家属一样等在手术室的话,沈西成一旦出来,没准会感到压力。 时怀见并没有答应他的要求,在电话里让她呆着别动。 他不信她说自己没受伤的话。 为了防止让他过于担心,姜禾绿决定先去给自己包扎下。 不知道是不是闻多了消毒水的缘故,护士帮她包扎伤口的时候,她连续干呕两下。 胃里感觉怪怪的。 应该不会怀孕吧? 她明明记得措施做得还好,虽然有时候会不做,但次数很少,不至于被她摊上。 包扎完后,她去排队买药的时候,时怀见已经过来了。 他来的速度太快。 姜禾绿目不转睛看着他走过来,心里有些酸涩,“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啊,我都说我没事了,你还要忙工作的。” “我也没事。” 时怀见说话间已经看见她两只手上缠着的纱布了,抬起她的腕,“不是说没受伤吗,这是什么?” “纱布啊。” “我知道是纱布。” “那你还问。” “……” “我在质问你,为什么受伤不告诉我?” “可是。” 她眉头轻拧,“你看你明知道我受伤,却还要质问我,凶我,好过分啊。” 时怀见被她的逻辑折服。 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 他捏着眉心,还是隐忍不住,“平日里看着娇气,到这时候又不喊疼了,还要瞒着我。” “谁说不疼了。” 姜禾绿轻哼,“这不在医院嘛,等回到家之后我闹死你。” 要不是在医院以及因为他在工作,她早就在电话里哭哭啼啼的了,怎么着也得他哄哄才好。 时怀见终究是拿她没办法,况且还在医院,没再说什么,眉目藏着隐隐的心疼和担忧,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别乱走,不然被人撞到就不好了。” “没事的。” “不行。” 姜禾绿幽幽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依着他,没有乱走。 她手上的纱布极其显眼,哪怕是小孩子看见都会避开一些,并不会发生碰撞等情况,不知道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急诊室这边,沈西成已经做完基本的手术出来,因为麻药还没有过,还处于昏迷的状态。 等他们到了病房门口,时怀见才问具体的事情。 “就是在电话里和你说的那样。” 姜禾绿吞吞道,“他来找我说几句话,然后我走路的时候,一辆开得很快的摩托车过来,他为了救我,自己受伤了。” 关于沈西成拦着她不让她走才导致事故的主要原因,姜禾绿也提了下,不过没说太多。 不然万一提多的话,沈西成就从救命恩人变成罪人,时怀见务必会找他算账。 时怀见并没有为这件事做出自己的评价。 他很久没说话,让姜禾绿猜不透心思,不太确定地问,“你是不是怪沈西成……还是我?” 时怀见淡淡道,“没怪他。” 现代社会不止怎么常有受害者有罪论,让大家忽略事情本质。 这次车祸起因完全是司机在人行道上肆意行驶的错,按照交通处罚要扣掉驾驶证上的分,没准还要拘留。 他们没等太久,转至病房的沈西成醒过来。 时怀见先走进去。 两人之前是对头,关系很不好,因此作为病人的沈西成看到这张面孔后,眉头不由得一皱,“怎么是你?” 话音落下后,才见姜禾绿慢吞吞地走进来。 她有些难为情地看了眼病床上的沈西成,“你没事吧……” 关切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到肚子里翻涌,不禁扶着墙面干呕。 “阿禾。” 沈西成惊得差点坐起来,“你怎么样?” 他那模样,搞得姜禾绿是他媳妇一样。 居然还叫阿禾,叫得那么亲热,一点都不知道避嫌。 无缘无故私底下来找别人老婆,再当着正主的面叫得这么亲热,这能忍? 时怀见眉目间浮现出明显的不悦。 不过这个时候,沈西成是个病人,计较这个的话,倒显得他小气爱吃醋,一点都不大方。 时怀见内心波澜,表面仍然淡定。 他体贴地拍拍小媳妇的后背,关切问道:“没事吧?” 姜禾绿点头:“嗯。” 沈西成也迫不及待表示自己的关心:“怎么吐了? 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刚才还好好的。” 时怀见淡淡道,“但是进来看到你之后就这样了。” 沈西成:“?” 日常2 日常2 这个病房,最应该值得尊重同情的人不应该就是他沈西成吗? 怎么还骂上了? 正准备为自己争取一点男人权利的时候,沈西成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几乎在瞬间,时怀见也明白过来,干呕是什么意思。 两个男人的目光同时望向扶着墙面色有些不太对的姜禾绿身上,一瞬不瞬,默契的深刻的,仿佛要将她给吞没。 姜禾绿:“你们看我做什么。” “你是不是怀了?” 时怀见问。 他刚才着重点都放在沈西成占便宜那里,没有深究为什么自家小媳妇突然吐了。 现在想来,好像有喜事? “不是。” 姜禾绿摆手,不以为意,“我上次刚来过大姨妈,怎么可能……” 说到这里,她表情一僵。 她的大姨妈时间之前好像就过了。 已经延迟好些天。 不会真的怀孕吧。 他们紧张,沈西成也在紧张。 此时躺在病床上的他伤情颇为严重,除了身上多处擦伤流血,腿部骨折,只能打上石膏吊在病床上,原本引以为傲招蜂引蝶的一张俊脸也泛着青紫,表情再紧张起来,模样过于狼狈。 他仓促地应着:“是啊,阿禾说得对。” 又叫阿禾。 真特么亲密。 时怀见拧眉,没给他们有一句说一句的机会,冷冷插一句:“什么对。” “你们这才结婚多久,他怎么可能怀孕。” 沈西成像个专家,一边分析一边给建议,“阿禾还这么年轻,应该多玩几年。” 再玩几年的话,没准还能给别人机会。 一旦做上宝妈,给别人撬墙角的机会会少很多。 自从姜禾绿进来病房之后,沈西成的视线没从她身上挪开过,只要能有说话的机会就刷存在感。 完全不把正主放眼里,自顾自做自己的绿茶男孩。 他在想什么,时怀见很清楚,不动声色地站在姜禾绿前面,挡住沈二狗不断探寻过来的视野,淡声问:“你真的出车祸了吗?” “不然呢?” 沈西成皱眉,“时总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就因为我和阿禾多说几句话吗,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关心她。” “她不缺你关心。” “可是如果我不关心她的话,她可能就被摩托车撞倒了。” 沈西成说得有理有据,“时总不会连这种事情都要计较吧? 现在最关键的事情,难道不是她的生命安危最重要吗。” 沈西成仗着自己现在是姜禾绿的救命恩人,表面上和顺,实际却咄咄逼人,一句又一局,莲言莲语。 本以为时怀见会和他对刚,然而对方压根不吃他这一套,“行了,看在你救她的份上,你想要什么补偿?” “我只想和她单独说几句话。” 沈西成指着自己被吊起来的腿,“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可以。” “真的?” “梦里说。” “……” 就不该对这个老奸巨猾的人抱有太大的希望。 单独说话的机会自然是没有,出于道德上的考虑,姜禾绿还是问他一些关于受伤的情况。 向来爱面子的沈西成这次不顾大男子风范,拧着眉头,低叫一句:“疼,怎么可能不疼,你看我的手,还有腿,流了很多的血。” “啊……”姜禾绿有些不忍地看着,“那要不要打止疼针?” “不用,你在旁边陪着我就好。” 她为难地看向自家男人。 感觉时怀见从知道她和沈西成一起出的车祸就已经在吃醋了,只不过隐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她还是了解老男人的脾性,在外头不会质问什么,到床上一笔一笔从她身上讨回来,就连男同事帮她买杯奶茶都会再三询问。 “沈二少。” 时怀见适当地把小媳妇拉到自己身后,语气还算冷静,“你摔个跤把自己的脸也摔没了吗。” 让已婚妇女陪他,怎么好意思的。 “我没别的意思。” 沈西成轻笑,“知道你们不会同意的。” “那你有什么好说的。” “但我确实疼得慌。” 他捂着胸口,表情痛苦,“伤口疼,好难受……感觉像是要死掉一样。” 他那张本就带有伤的脸加上狰狞的表情,仿佛真的如同他所说疼得快要失去呼吸。 表演过于真实,姜禾绿眉间露出隐隐担忧,“没事吧……还是打个止疼针吧。” 这话说得平淡,但在时怀见听起来莫名其妙地温柔,比平日里对他要温柔得多,眸间的情绪不由得翻涌。 “我没事的。” 沈西成一边说一边拿眼神看着时怀见,“你们走吧,不要为我浪费时间。” “你都这样子了,别说话了。” “阿禾,你别关心我。” 沈西成说,“你老公会吃醋的。” 吃过一次亏,沈西成做事不再冲动,有时候拼勇气力气去做的事情,动动脑子明显可以做得更好。 比如现在,他挑拨离间的本事就不错。 即使明知道他是装的,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别人只能依着。 “你在这里陪他吧。” 时怀见突然出声,“我有事出去一趟。” 姜禾绿微愣。 病床上刚才还呻——吟叫痛不止的沈西成也怔住,不太相信那句话出自时怀见的口中。 然而,时怀见确实这样说,也这样照做。 只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揉着太阳穴。 一直盯着他看的姜禾绿自然发现异样,连忙跑过去,“你怎么了?” “没事,有点头疼。” “啊,那去看医生吧。” “不用。” 时怀见回头看了沈西成一眼,“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你在这里陪沈西成吧,他伤得比我重。” 话是这么说,然而当他再走一步的时候,身子微顿,眉头拧起,也作出和沈西成一样的表情,似乎忍着某种疼痛,让人不禁担心起来。 见此,姜禾绿小脸浮现出浓浓的担忧,及时抬手扶了把他,“怎么回事啊你这……快点,我带你去挂号。” “我一个人就行。” “不行。” “你不是要陪沈西成吗?” “我没说,是你说的。” 她催促道,“快点走。” 时怀见这才很勉强地要走。 到门口后,他又回头看了沈西成一眼,唇角弧度浅薄,一句话没说,但沈西成看出他的意思:就这? 一个是偏头疼,一个是腿骨折。 明明后者重要,但姜禾绿犹豫都不带犹豫地就选择跟时怀见。 沈西成颓废地坐在病床上。 这一次,感觉自己的腿和心是真的疼,仿佛在滴血。 —— 出来没走几步,时怀见便恢复正常,行走自如。 姜禾绿一脸疑惑,“你不是头疼吗。” “离开沈西成的病房,病全好了。” “……” 她反应迟钝,随后明白老男人的意图。 居然是骗她的。 亏她刚才还信以为真,准备带他去挂门诊。 “沈西成这边我来处理。” 时怀见没给他们继续接触的机会,淡淡道,“你不用操心。” “好吧。” 她点头,没反驳,“肇事司机那边要去看看吗?” “车祸的主要影响人是沈西成,让他们见面交谈吧。” 是和解呢还是不和解,肇事司机的未来如何,完全看沈西成的心情。 事情交给他后,姜禾绿以为自己一身轻,没想到却被时怀见拉着去挂孕检。 “不可能啦,我们之前都有好好做措施的。” 她仍然不相信的口吻,“我这几天饮食不平衡,所以胃不舒服才干呕的。” 时怀见:“你怎么知道我们好好做措施? 你检查了吗?” “……什么检查?” “你看我每次都戴上了吗?” “……” 饶是在一起的时间挺久,连蜜月都度过了,提到这个,姜禾绿还是有些红脸,忍不住往他胸膛捶一拳头,“你干嘛要问得这么直白。” 还问她是不是每次都看他戴上。 她有闲工夫操心这事吗。 又不是她戴。 偏偏时怀见不像是开玩笑的意思,拧眉严肃道:“我认真的,我们不是每次都戴的。” “那大概戴多少次? 十次里有两次没戴。” “有两次戴了。” “……” 姜禾绿差点想把他捶走。 太不靠谱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她委屈脸,“我又不像你,我还这么年轻,根本没做好生孩子的准备,你怎么可能偷偷背着我不戴套呢。” “怪我吗?” “就怪你。” “是你之前说不戴比较舒服。” 姜禾绿一愣。 她有说过吗。 隐隐约约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上次要她的时候家里的计生用品用光了,便直接上阵,末了他有问过她哪样比较舒服,她迷糊地回答不戴比较好。 事实上她并不能分得清哪样舒服,只不过听到他的问话后顺其自然地跟着回答罢了。 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就算怀孕,她也只能自己认。 抱着庆幸,姜禾绿去做孕检。 检查结果是……中标。 居然真的坏了。 她快疯了。 —— 因为第一次怀孕,姜禾绿先后经历了惊讶——难过——紧张——担心等情绪。 宝宝来得太意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她确实有些难过,一来担心自己不会照顾小孩子,会不会给他带来不好的一面,二来,她担心有孩子后不够自由。 为此,时怀见拿着那份报告单,和她郑重其事地谈心事。 孩子是由她生的,留不留随她,他不会说太多的好话去改变她的想法,哄着她把孩子生下来。 反而让她再三考虑,毕竟生孩子也有风险,孕后不好好调养的话还会有很多后遗症。 “那你想不想要?” 姜禾绿小声询问。 “是你,不是我。” “可我比较在意你的想法。” “我更在意你的意思。” 姜禾绿犹豫再三。 她无法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到底是什么看法,而他又颇为严肃地告诉他一切尊重她。 “那……留下来吧。” 姜禾绿声音还是很低,“但是我可能不会照顾孩子,要请好多保姆的。” 她知道自己心智不成熟,还爱玩,担心早早生子的话带不好孩子。 时怀见问:“还有其他要求吗?” 姜禾绿:“别人说孕妇脾气不好,你得让着我。” 虽然平日里没少让着她,但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孕妇的身体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会分泌一些激素,失去自我调节,从而让大脑无法高兴起来。 “当然。” 他答应爽快,“以后都让着你。” “那没有了。” 她严肃点头,“老公,咱们生宝宝吧。” 这俨然是一件经过深思熟虑,重中之重的事情。 时怀见看着她的小脸,眸间神色复杂,他确实想要一个孩子,但他尊重她的选择,如果她因为这个孩子来的太意外而放弃,他可能会惋惜,但不会觉得她做的是错误的决定。 夫妻双方,最主要的是互相理解。 他理解她不想要孩子的心情,而她也理解他在逐渐步入三十而立这个年纪想要添加成员新宝宝的梦想。 晚上回房睡觉的时候。 时怀见轻轻把小媳妇捞入怀里抱着,“姜姜。” “嗯?” “我是不是在做梦?” “怎么了?” “我们真的有孩子了?” 她感到好笑,“不然呢。” 刚才在楼下客厅谈话的时候正经又淡定,害得她以为其他夫妻也本该这样,而实际上,应该像现在,心窝被莫名的喜悦填充,就像泡芙里灌奶油那样,满满的甜。 “怎么办。” 时怀见依然抱着她,声音低沉。 “什么怎么办?” “越来越爱你,越来越离不开你了,该如何是好。” 她浅笑,翻了个身,正对着他,然后翘起小腿,顺其自然地搭在他身上,让自己维持熊抱树的姿态,亲了亲他的侧脸。 亲一下,不过瘾,又像啄木鸟似的在他脸上连续啄了好几下。 然后心满意足看着自己的成果,“能怎么办,留在我身边呗,反正你这辈子逃不掉了。” 男人的侧脸上全是她湿润的唇印。 刚才亲的每一下都带有吧唧声,故意宣告主权似的。 就这几下,弄得他很难受。 “姜姜。” 时怀见皱眉,“你在干嘛。” “亲你啊。” “可是我想。” “你想什么啊。” 她明知故问,“可是我现在怀孕了,医生说不能剧烈运动,而且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你不会想对我做点什么吧。” “没有,我可以忍。” “那就好。” “虽然我可以忍,但是,能把你的爪子拿开吗?” “?” 时怀见稍稍往后面欠了欠身子,然后从腰下摸到姜禾绿那只乱动的恶爪,脸色很沉:“明知道我不舒服你还要过来撩拨?” “我只是想抱你睡觉觉。” “那你乱动什么?” 姜禾绿吐了吐舌头,慢慢地把手缩回去。 自己这样做确实不太道德,明知道这个年纪的男人天天饿得跟七八年没碰过荤的狼一样,随意地撩拨几下就让他把持不住。 不过她想抱他睡觉是真的。 很有安全感。 可惜,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是不给抱了。 姜禾绿哼唧两声。 时怀见问:“怎么了?” 姜禾绿:“睡不着。” “慢慢睡。” “你去拿个枕头给我,我抱着睡。” 因为之前是抱着睡的,如果不给抱的话,长时间养成的习惯会让她不适应。 时怀见没有给她枕头,把胳膊伸到她面前,“抱吧。” “不要,不舒服。” 她非得抱他这个人。 时怀见深呼吸,拿她没辙,还是像以前一样抱着她,不忘提醒:“你现在怀着孕,不要乱踢被子,听到没有。” “听到了。” 她低估,“每次都是教训人的口吻,等到我孩子出生,我也要好好地教训他。” “……” “老公,我们一起给孩子起个名吧。” 姜禾绿兴致勃勃,完全没有睡觉的意思,“我想到一个男女孩通用的名字,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什么名?” “时钟。” “……你喜欢就行。” “不好听吗?” “好听。” 姜禾绿捉摸了下,“还是算了。” “怎么?” “以后上学的时候,万一老师让同学们看下时钟,结果大家都朝咱们的娃看过去怎么办,多尴尬啊。” “……嗯。” 时怀见淡淡应着,不知她小脑袋瓜怎么想出来这个名字的,别说上学的时候尴尬,就算平日里,也没见多顺口。 姜禾绿仍然饶有兴味地继续取名,全然没想到抱着自己的男人在不经意间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一个不小心她的腿碰到什么东西。 然后,双眸瞪住,小声问:“老公你是不是有反应了。” 她刚才说得正兴头,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变化。 这样抱着,确实挺容易出事的。 而她又像个小麻雀似的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时怀见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口吻很愧疚但实际有些幸灾乐祸并且已经开始憋不住笑的小媳妇,眉关敛起,“你说呢。” “好像是我的错诶。” “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 “可是,我不是有意的。” 姜禾绿确实想笑又没忍住笑,“我不知道你的反应这么大,哎,男人啊。” “……” 时怀见本想起身,却发现小媳妇比他抢先一步,人已经坐起来,然后把夜灯亮度调亮。 “你做什么?” 他问。 姜禾绿没说话,盘腿坐在床上,然后带着好奇心看过去—— 每次都是他戏耍她调侃她,现在她终于有机会报复过来了。 还说她反应大,结果自己不也这样。 呵,男人。 姜禾绿没看太久,一个被角已经盖住男人的腿。 时怀见拉住她的腕,嗓音克制:“别看了,你又帮不上什么忙。” “谁说的?” “你现在怀孕。” 他说,“我自己来就行。” “还是我帮你解决吧。” 闻言,男人俊容逐渐浮现出耐人寻味的神色,似乎不太相信,颇感意外:“确定吗?” “当然,你是我老公嘛。” “我怕你害羞。”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无所谓地挥手。 她的手生得漂亮皙白,指甲圆润,掌心软软绵绵的,一看就是那种提不起什么力气也不知技巧的人,时怀见却难免有些期待。 就连声音都不自觉沙哑起来:“那来吧。” “好。” 姜禾绿答应之后,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时怀见等她两分钟,也没见她过来,“姜姜?” “嗯?” “不是说帮我的吗?” 他淡笑,“又不敢了?” “没有啊,我就是在帮你。” “你什么时候帮的我? 我怎么没感觉到。” “我是说,我帮你网购一个灰机杯,留给你以后用。” “……” “老公,我对你好吧。” “……真好。” 真是找不到比她更温柔体贴的小媳妇了,连这种事情都能顾及得到。 “哎,可惜我不知道你的尺寸诶,要不你过来给我量量,然后我再买?” 姜禾绿煞有介事地继续看手机,“万一要是买小了的话……”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时怀见拉了过去。 他将她按在床上,俯身亲吻着。 胳膊肘撑在她两侧,没有让体重压到她,但吻得狠重,也不予寸缕地褪光她。 姜禾绿懵了:“你……” “不用买。” 时怀见咬着她耳朵,“你让我多亲一会,我自己去洗手间解决。” 这何止是亲。 除了进攻其他什么事都做了。 过一会儿,姜禾绿听见洗手间里的水声。 再看自己,好像被他亲得……很难受,也要去洗个澡。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姜禾绿越来越能吃,因为怀着身孕,营养消耗也快,并没有长得太胖。 她的饭量由一天四顿饭提升到一天五顿,营养餐和零食水果都没闲着,她都怀疑自己肚子里怀的是不是小熊,这么能吃。 孕期三个月,时怀见陪她去医院孕检。 姜禾绿比较喜欢女宝宝,想趁着这次孕检迫不及待地看看是男是女,为此找的熟人给她做检查,作为家属的时怀见也可以陪在旁边。 检查的时间并不长,姜禾绿始终很紧张。 从医生的表情可以看出,一切都很健康,眉头没有一点皱,唇角反而上扬。 “结果怎么样?” 时怀见问一句。 “胎心正常,没有缺陷,不过……” “不过什么?” 每次医生说“但是”“不过”“可是”等转折词的时候总让人不由得提心吊胆。 在夫妻两略显紧张的目光下。 女医生抚了抚镜框,笑道:“这位太太怀的是三胞胎,以后要多注意点。” 日常3 日常3 三胞胎? 姜禾绿的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 她是不是听错了。 出乎意料怀孕就算了怎么还怀三个…… 看出她小脸浮现出外的苦闷,时怀见问道:“确定是三胞胎吗?” 女医生点头,给他们指了指位置,三个孕囊,三个心管搏动。 正常人怀三胎的几率很小很小,姜禾绿怎么着也想不到轮到自己头上,离开医院的时候脚步发轻,半个身子几乎都倚着男人身侧像只乌龟似的慢慢前行。 时怀见没说话。 因为清楚地知道他是这次意外的肇事方,多少有些愧疚感。 他倒希望姜禾绿撒泼抱怨捶打他一番,但她什么都没做,愁眉苦脸的。 过了会,时怀见轻咳一声,“三胞胎其实挺好的。” “哪里好了?” “刚好凑够一桌斗地主。” “……” “姜姜这么厉害,可以再生一窝篮球队了。” “你在笑我!” “没有。” 他语气温柔,“我怎么可能笑你。” 多子多福,任何一个成功男性,都想要孩子多一些,热闹一些,时怀见也不例外,只不过比起这些开心,他更希望媳妇和孩子平安健康。 余生,不需要她有太出色的智商和特长,只求她岁岁平安,一切安好即可。 姜禾绿再次经历很长时间的纠结,叹口气,问道:“为什么?” “嗯?” “为什么是三胞胎?” “可能和基因有关。” 时怀见平和解释,“叔伯家就有双胞胎的先例。” 国外两个双胞胎家庭组成后,都生育一对双胞胎的新闻不少见,这样的基因遗传确实是毋庸置疑的。 听他这么说,姜禾绿只能认命。 肚子里的三个小生命,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忍心打掉的,况且……这样的几率太小,有些人想生双胞胎都生不来,她应该往好的方面想想,像她这样幸运的孕妈不多了。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不认不行,接下来的很长时间,姜禾绿开始咸鱼孕妇生活。 媳妇肚子里揣着三个崽崽,为健康考虑,时怀见开始采取一些保护措施,一来,让她先停掉直播,如果实在无聊可以在家里,陪网友说话消遣或者开个直播唱歌都行。 二来,生双胞胎的风险很大,三胞胎更不用说了,如果决定要孩子,他不仅得确保她孕期的健康安全,还会提前准备好顶尖医生团队为她接生。 孕期,姜禾绿新添加三个爱好:唱歌,插花,烹饪。 为了纾解孕妇体内因为激素不平衡而低落的心情,时怀见事事依她,请来专业老师教她插花手艺,世界各地的名贵花种应有尽有,然而她做出来的水平宛如一块顶级优等鹅肝放在烧烤架上烤成糊糊,高开低走。 至于唱歌和烹饪。 前者是什么水平,时怀见有请教过,又陪同时妄一起重温小媳妇的美妙歌声,可能歌声太美妙,以至于一个来送花的送货小哥问他们家是不是在哭丧。 哭没哭丧,时家两个男人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要是每天晚上再吃姜禾绿做的饭后餐点,他们就真的要哭了。 这天的点心是舒芙蕾。 也就是模样看起来软软弹弹的蛋奶酥,制作过程非常简单,蛋白打发后再煎制,任何一个手残党都能学会,但没人做得好。 业余糕点师做出来的舒芙蕾,腥得不想让人吃第二口。 姜禾绿挺着隆起的肚子,煞有介事地忙活一番,然后把作品送到时家两个男人面前,“吃吧。” 坐在她对面的是时怀见和时妄。 一大一少交换一下眼神。 是祸躲不过。 时怀见很给面子地尝了口。 他对甜食素来不敢兴趣,为了不扫小媳妇的兴致,勉勉强强尝上两口。 这次的点心,一点都不出意料地,比昨天还要难吃。 然而夸赞却只增不减:“挺好吃的,甜而不腻,香软可口,姜姜的烹饪水平越来越厉害了。” “真的吗?” 姜禾绿双眼放光。 “当然。” “那就把它全部吃完,不够的话我再给你多做一块。” “……不不不,太麻烦了。” “不麻烦。” 姜禾绿转身,回头一笑,“为老公做饭,我的荣幸。” “……” 她走之后,时妄满脸嫌弃地咬了口蛋奶酥,难吃得让他眉头皱起,“老时。” 然后苦着一张脸质问:“你媳妇的美貌是用智商和歌声换的吧。” 这话,让人陷入深思。 要是三个娃娃随她的话…… 那家里岂不是乱了套。 日子一天天过去,离预产期越来越接近。 每隔一段时间姜禾绿就会去做体检,她体质并不算好,然而检查报告却出奇的好,其他孕妇常见的糖尿病,呼吸困难,易感冒等特征并没有在她身上体现出来。 本来就事事让着她的时怀见在她怀孕的时候同样百依百顺,有一次她心情不好,和他打电话的时候带着哭腔,时怀见立刻推掉应酬,专门回家陪她,回来后发现她只是被韩剧虐哭了。 最后一次做完孕检后,医生建议他们提前剖腹产,免得胎儿太大对大人小孩都不利,而且越往后期营养供给越不容易跟得上,姜禾绿吃得多再没用。 他们自然是听医生的。 进产房前姜禾绿还满身的精神,拉着自家老公的手在医生和护士面前秀一波小夫妻恩爱。 “等我孩子生下来,我想吃冰淇淋,我想吃火锅。” “好。” “我还想穿漂亮修身的小裙子,要参加挽回,要去酒吧喝酒。” “好。” “我还想……” 说到一半,姜禾绿突然顿住。 本来就事事让着她的时怀见在她怀孕的时候同样百依百顺,有一次她心情不好,和他打电话的时候带着哭腔,时怀见立刻推掉应酬,专门回家陪她,回来后发现她只是被韩剧虐哭了。 最后一次做完孕检后,医生建议他们提前剖腹产,免得胎儿太大对大人小孩都不利,而且越往后期营养供给越不容易跟得上,姜禾绿吃得多再没用。 他们自然是听医生的。 进产房前姜禾绿还满身的精神,拉着自家老公的手在医生和护士面前秀一波小夫妻恩爱。 “等我孩子生下来,我想吃冰淇淋,我想吃火锅。” “好。” “我还想穿漂亮修身的小裙子,要参加挽回,要去酒吧喝酒。” “好。” “我还想……” 说到一半,姜禾绿突然顿住。 时怀见顺势低头看着她显得肥嘟嘟的小脸,“还想什么?” 她勾勾手指头,示意他低头。 等男人俯身后,她靠在他耳际,小声地说:“我还想把你得下不来床。” “……” 时怀见敛眸,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心里波澜起伏不断,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医护人员注意到他们,俊脸却还是意外地微微一红,长时间来没开荤,听不得半点带颜色的话。 此时看她这副跃跃欲试,势如破竹的样子,让人想按照她说的话做一遍。 “我求之不得。” 时怀见眼角显现出散漫的笑,“不过姜姜,你得确定你有那个体力,不然下不来床的人可能是你。” 就她,小手小脚缠在他身上没多久就如同跑了三千米一样气喘吁吁累得不行,大话倒挺会说的。 夫妻两的心态很好,因此姜禾绿进产房时并不紧张。 一场剖腹产手术的时间不长,外面的时怀见却仿佛等了一个世纪。 手术很顺利。 两个男宝宝,一个女宝宝。 妈妈和三个宝宝平安无事。 护士来汇报的时候,时怀见心里的石头塌下去,千般情绪突然涌上心头,恍如幻梦,十多年前的他在被迫接受坐过牢头衔以及一个小屁孩时,以为自己人生不过如此,却不想峰回路转,命运终究没有抛下他。 三个宝宝只来得及和父母见上一面便被送入育儿箱了。 全身消毒后,时怀见才被放进产房。 麻醉药过了,姜禾绿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手被男人一直握着,而他的视线子始终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身上。 “姜姜。” 时怀见低低喊了句。 他想抱她,想吻她,想把她揉到怀里。 他何德何能让一个女人经历这样的痛苦。 姜禾绿下肢还很麻,全身不好动弹,只是眨了眨眼睛,哑着声音说:“我没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不经意地,她看到他的眼底稍稍显红,可能太紧张才导致的。 想不到他比她还要紧张。 时怀见盯着她看了很久,似乎想说很多感慨万分的话,感谢她所有,然而说到嘴边的却是生硬的一句:“过几天我做个结扎手术。” “啊?” “以后再也不生了。” 她看他,有些想笑,“之前不是还说要生篮球队的吗。” “只是开玩笑。” 他轻笑,刮了下她的鼻尖,认真道,“我不能再让你冒险。” 又想不戴套让她舒服又避免怀孕,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去做结扎手术。 “其实也不是很冒险。” 姜禾绿吞吞道,“感觉像是一场梦,很快就过去了。” “所以呢?” “你没必要非要去做这个手术。” “为什么?” “我怕你做残废了。” 她认真道,“毕竟是手术,有一定的风险,万一你不行的话我怎么办,只能看不能用的……” “……” “唔,不过现在很长时间没用过,不知道什么感觉。” 时怀见缄默。 生完孩子,小娇妻比他还会撩拨了? 这一句又一句的。 搞得他饿着她了。 麻药刚过后,姜禾绿确实很有精神。 然而等护士过来按肚子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痛。 疼了她好些天。 三个宝宝在育儿箱里待足天数后,便可以出院。 家里早就安排好婴儿房。 保姆们发现,以前家里人少的时候,先生要么在公司加班,要么在外面应酬,出差更是常有的事情。 当宝宝出生后,大家发现,时怀见每天下午四点准时回家陪老婆孩子。 别问,问就是老板随意上下班。 三个宝宝的年龄大小是按照出生顺序排的。 哥哥名为时礼,弟弟名为时颜,妹妹名为时樱。 乳名分别是时大宝,二宝,三宝,通俗易懂。 妹妹三宝是最后一个从子宫里出来的,从小身体虚弱,受到的关注也最多,再加上又是时家唯一的小公主,以至于时怀见进入婴儿房第一个去看望的宝宝就是她。 姜禾绿坐月子时的生活和怀孕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吃喝玩乐,偶尔去婴儿房看望宝宝,要么便把于诗叫到家里一起唠嗑。 先前结婚的风声还没落下,她生三胎的消息迅速传播出去,因为离婚礼时间接近,有人甚至猜测他们是不是奉子结婚。 更有猥琐男建议时家太子爷去做亲子坚定,没准孩子是别人的,毕竟她和沈西成传过绯闻。 一些心里阴暗的人,总是见不到别人的好。 知道这些事,姜禾绿的宝宝已经满月,当妈妈的,着重点在于宝宝,没工夫理睬有的没的,眼不见为净。 大多数时间,宝宝是交给月嫂带的,她们有养娃的经验,懂得哄孩子,也懂得抱孩子,姜禾绿第一次抱到孩子,直接把小婴儿吓得哇哇大哭,而后才知道抱的姿势不对。 她一步一步地摸索经验,几个月后已经逐渐适应。 相比于她,时怀见轻松上手奶爸教学,在她做月子的时候已经知道如何带娃了,先前还一手提一个娃送到主卧的床上给她看。 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抱起小小一团的婴儿,倒没有一点违和感。 姜禾绿爱逗二宝玩,他活力足,好动,她用玩具逗他的时候比他笑的声音还大。 晚上。 夫妻两哄完宝宝后,回到主卧。 早在走廊时,姜禾绿便嗅到身后一股熟悉的感觉。 卧室门关上后。 时怀见把她打横抱起来,直接往床边走。 “哎……”姜禾绿不由得好笑,“你干嘛。” 在床边停留一会,似乎觉得不过硬,时怀见又换了个阵地——他们夫妻双双都钟爱的浴室。 在浴室里做完还可以顺带冲洗一番,方便省事。 主卧的浴室很大。 刚开始这里浴室普普通通,和平常人家的差不多,因为时怀见不在家泡澡,浴室对他来说只是冲凉的作用,但姜禾绿来了后,浴室便翻新扩大。 除去增大浴缸的面积方便那个啥—— 也增加一个吊椅,很宽大,甚至够两个人坐进去,可以调节摇晃力度,放在其他地方也是个很好的装饰品。 吊椅的作用在装修的时候,工人们只会感慨,有钱真会玩,洗个澡都要享受,却没想还有其他更享受的用途。 时怀见爱极了她在吊椅上被折腾的样子。 当被放下来的时候,姜禾绿脑袋晕晕的,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却没把他手下的动作抓停,以至于不一会儿地上掉落一层衣物。 男人目光停留在许久未见过的风光上,低沉唤一句:“姜姜。” 温热的指腹从她的下颚擦过,看似轻和,嗓音却带着咄咄逼人的意思,“你记不记得,你之前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 “担心我做完手术后,满足不了你。” “有、有吗?” “有的。” 时怀见依然不急不慌的,好似接下来只是和她谈心聊天,不会有任何惩戒的事情发生。 先前她怀孕的时候,他忍了很长时间。 而这个小女人,没心没肺的,他都说不用了,她还给他网购一款灰机杯,每次出意外的时候总是热情地劝他赶紧用。 时怀见没有用过。 只说自己不会用。 心底想的却是,虽然那玩意没有生命,但他还是想只对她一个人忠诚。 忍了那么久,全然抵不过她进产房前说的那句话,以及生完孩子后对他结扎手术的浓浓假担忧。 搞得他不弄她一顿,都对不起她先前别有目的的刺激。 “那个,老公……”姜禾绿头皮发麻,想到他之前就够凶猛的了,饿了这么久不得要了她的小命,立马果断地说:“我突然想到我还有事,我得出去一下。” 双脚还没着地,已经被时怀见按了回去。 他的手撑在吊椅两边,如同围墙一样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语气懒散,“什么事?” “我忘给女儿换尿布了。” “有保姆在。” “她们做事我不放心。” 闻言,时怀见淡笑。 她还真的说得出口。 之前就因为不会换尿不湿让宝宝尿床,现在还担心起别人来。 “姜姜。” 时怀见颇有耐心,一边说一边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你还是好好体会下,我行不行吧。” “……” 这个吊椅还有一个作用。 可以半躺着,两腿自由自在地翘在绳子外边。 所以,刚好方便他。 浴室的灯灭了。 …… 姜禾绿,完败。 —— 带娃的时光看似漫长,实际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三个宝宝已经经历了咿呀、爬行、吃饭、走路等过程。 早在七八个月的时候三个小家伙就个个出落得水灵灵的,眼睛黑溜溜得像是葡萄,亮闪亮闪的,带孩子的月嫂忍不住夸赞这里的宝宝是她们带娃十几年来带过最好看的宝宝。 当然,也是最闹腾的。 老二和老三简直要把家里翻个底朝天。 他们的婴儿房墙壁上,原本是漂亮的童话和贴纸,自从三宝学会拿画笔之后,墙面临近地面的地方全部都是涂鸦。 保姆表示要不要教育孩子在纸上涂鸦,当爹的却表示,无所谓,墙面脏了可以再重新凃,小孩子的童年乐趣却是有时限的。 这就导致,某次,三宝手中的画笔还殃及到他的衬衫。 时怀见没有说什么,姜禾绿不想把孩子惯得太散漫,亲自教育他们不能乱写乱画,家里的墙壁可以画,别人家的墙壁不可以,家里的车可以随便玩,路上的车不能随便动。 好在宝宝们懂事,教育后便不再乱涂。 并且没多久,大宝二宝找到新的玩具,只有三宝依然钟意于画笔。 三个宝宝同岁,樱宝却比两个哥哥要瘦,这自然让当爹的过意不去,基本上答应她提出的所有要求。 “明天,我想和爸爸出去玩。” 樱宝满脸期待,小爪子去拽男人的裤脚,“可以吗。” 声音软糯糯的,很难让人拒绝。 小丫头生得和姜禾绿一样,皮肤皙白细腻,五官精致,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 闺女的要求,时怀见理应答应,不过,他明天有重要的活动要参与。 姜禾绿知道他明天忙,便把樱宝拉过来,用湿巾擦擦小丫头嘴边的水渍,一边哄道:“爸爸明天有事,过几天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樱宝懵懂地抬头,“啊?” “等到周末,我们带妄哥哥和an一起玩。” “好吧。” 樱宝听话地点头,表情依然沮丧,“可是……” 时怀见突然答应:“要不我明天带着她吧。” 姜禾绿一愣,“这行吗?” “没事,只是一个小活动。” “那我要不也跟着吧。” 姜禾绿还是不放心,“把那两个崽崽也带上。” “行。” “咱们家的宝宝,为什么这么闹腾啊。” 她感慨,“每个周末都会带他们出去,结果平日里也闹着玩。” “不随你吗。” “?” 姜禾绿不屑,“我才没有,我小时候很乖的好吗。” “你爸说你三岁的时候把五岁欺负你的小男孩咬伤过。” “……” 嗯,那确实挺闹腾的。 时怀见参加的活动确实不大,是朋友的小公司开业,他之所以过去,完全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 姜禾绿起得晚,因为赶时间,时怀见便带着樱宝出门。 樱宝太小了,所以准备一种婴儿背包,绳子的另一端由大人系着。 一大一小入场的时候,在场的记者都愣住了。 这是时家小朋友第一次露面。 不过,他们只看到一个,应该还有两个。 可惜有保镖拦着,没有人敢凑近拍摄小公主的近面孔,但在摄像头下,她的漂亮可人已经显露出来。 时怀见坐下来后,便有记者迫不及待地提问。 “时总,请问这是您的女儿吗?” “时总,您的太太呢? 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时总,听说您和您太太是奉子结婚……” 本来对记者话全然无视的时怀见听到这一句,突然回过头,目光冷冷看向提问的那名记者:“胡说八道什么?” 记者想不到那么多人自己会被揪出来,面色难堪,不知所措地仓促解释:“我听说的。” “没有这回事。” 时怀见语气温淡,“是我勾引的她。” 日常4 日常4 结婚以来,时家一如既往沿承低调的作风,很少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更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采访,时怀见这次的回答,俨然给大家造成不小的意外。 他们受邀为时怀见朋友的公司做宣传,愣是没想到会挖到又大又刺激的报道。 男方亲口澄清舆论,成功把女方挨骂的风向转到自己的身上。 比起开业典礼,所有人对时家的八卦更感兴趣。 长桌前,时怀见怀里抱着软软绵绵的小丫头,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有低头看小闺女的时候,俊颜才稍稍露出温柔。 比起两个儿子,樱宝从小就黏他,大早上早早地起床跟着他。 跟过来后才发现这里确实不咋好玩,樱宝没闹腾,玩自己随身携带的蜡笔,在纸巾上画下房子花草和小动物。 还别说,她画猪头的水平和她妈一样,不愧是母女两个。 “时总。” 桌前,一个记者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递来一张名片,“我是星辉传媒下的正式记者,方便采访您几个问题吗。” 刚才在人多的地方,小记者们提问肆意,轮到个人时,又畏畏缩缩的。 时怀见抬眸:“你想报道什么。” “近些年来,外界纷纷传闻您太太倒贴给您,不知不觉大家对这样的观念固守成规,对时太太也造成不小的影响,所以,刚才听您澄清的话,我非常感动,希望能将事实传播出去。” 小记者说了一番肺腑感言。 然而实际上不过是为自身利益,能拿到这番采访,必然会得到领导奖赏。 记者圈谁不知道最难采访到的人不是爱耍大牌的明星,而是压根就不care他们的时家,有些同行先前蹲了半个月来连时怀见的面都没蹲到。 平日里,时怀见不会接受采访。 让他改变主意的是这位记者的话。 不关注网络的话,他并不知道在大家的印象里,姜禾绿变成倒贴的一方。 询问记者后,他又了解到,网友们对此类新闻的讨论乐此不疲,只要是豪门婚姻,几乎全在讨论倒贴,要么是女方倒贴,要么是男方倒贴。 没继续犹豫,时怀见同意记者的采访请求:“你问吧。” “太感谢时总了。” 记者面容浮现出喜悦,叫来后面的摄影组,开始采访。 根据给的地址,路痴姜禾绿开车载着两个娃,绕绕弯弯一阵子才抵达目的地。 两个崽崽,她一手牵一个,踩着高跟鞋进去。 本来这里只是普通小活动,没想到进去后却见不少闪光灯,里面更是热闹一团,人比想象中的要多出不少。 左手边的二宝忍不住东张西望:“好多人啊。”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人山人海的场景,摇头晃脑,眼睛溜溜地转着,四处寻找可以玩耍的地方,好不容易,他的目光从人群中搜索到一个比他高很多倍的雕塑,正准备过去,发现自己的手被妈妈握得很紧。 “二宝别动。” 姜禾绿蹙眉,“妈妈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到了人多的地方,一定不可以乱跑吗。” “噢。” “你要多向哥哥学习。” 二宝眼睛又看向另一侧和自己差不多高却比他安静数倍的哥哥身上,勉强地答应:“好吧,不过哥哥太无聊了。” 时家三宝,各有各的特性,最调皮的莫过于二宝,从小最能吃奶,活动量也很大。 大宝性子安静,话少,当妈妈的刚开始还担心他是不是生病了,带去医院检查,结果健健康康的,只是性格问题,和人交流得少,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思考,因此,比弟弟妹妹成熟稳重不少。 也因为过于安静,弟弟妹妹做过坏事后,怕被拎出来说教,会推给哥哥身上,这样,对大宝较为通情的姜禾绿便不会责怪他们。 一大两小穿过人群时没有声张,记者们都没发现,他们采访的另一方也过来了。 “非常感谢时总给予我们的支持,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时总不介意的话,希望可以讲给大家听听。” 记者拿着话筒,兴致勃勃的提问,“您既然说是您先搭讪时太太,方便说一下,当年您喜欢她什么吗?” 这类问题对男人来说,并不好糊弄。 但记者们又很想去了解,所以冒着被拒绝的胆量来试探这位祖宗到底会不会回答。 时怀见许久没说话。 记者们以为他有拒绝的倾向。 殊不知,男人的目光,很快在黑压压人群中看到熟悉的人影。 姜禾绿个头不高,踩着高跟鞋只比正常女孩子身高多出一点,挡在面前的是各组摄影设备以及戴口罩的记者,当男人视线投过来时,她都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快发现。 夫妻两隔着一段距离,四目默契相望,一句话没说上,眉宇间的情意半分没少地传达出去。 “时总?” 没等到人回答的记者不得不再次开口,“您不方便说是吗? 那我给您做个选择题好了。” “什么选择题。” “您刚开始是被时太太的什么优点给吸引呢,是漂亮的外表,还是善良的内心?” 记者如是问,反而把局面弄得更尴尬。 说是被漂亮外表吸引的话呢,显得他这个人见色起意。 说是后者的话,别人又觉得虚伪,哪有人刚见面就能洞察真正内心的? 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下,时怀见敛眸,唇际噙着淡淡的笑意,“这不好说。” “怎么不好说?” “在我看来,我太太的优点太多,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 “当然,要是你们的摄影组有时间,或者征得这家公司的同意,我不妨慢慢说。” 记者和摄影组面面相觑。 时怀见面容虽温和,声调也如此,但看似平述的口吻,却有一种逐客的警告。 而他的朋友,也就是公司负责人,很快赶过来,客气地表示活动即将开始,希望大家各回各位。 记者们只好谄媚夸时总宠妻后散掉。 太子爷宠妻归宠妻,狡猾也是真狡猾,那么一答,不仅转移话题,还夸了一番自家老婆。 记者刚转过身,突然听见时怀见怀里的小丫头叫出声来:“妈妈!” 顺着小丫头看的方向,他们才发现人群里不知何时藏了姜禾绿和两个男宝宝。 如果不牵着宝宝,路人并不能看出姜禾绿的身份,牵起宝宝后,又让人不太相信这么年轻就做了辣妈。 即使生了三胎,姜禾绿的身材并没有走样,一来是孕期饮食行为规范,二来是产后调理完善,几乎没有烦心事,即使有,时怀见也不允许她的烦恼在大脑里存在的时间多过一天。 不少明星的生产状态也是如此,孕期孕后保养妥当的话,反而让自己多了一番风韵。 两个男宝宝遗传父母的高颜值,生得俊俏又可爱,和妈妈站在一起时,会大大提高彼此的回头率。 这三个人,正是记者们刚才要找却没找到的。 要是再把这三个人一同采访了的话,领导一定给他们加奖金。 记者们正要蜂拥而上地过去,时怀见不知什么时候抱着小丫头走过去,口吻不无严肃:“采访已经结束了,适可而止。” 时家人素来不希望被关注。 他之所以澄清,还是因为小媳妇蒙受谣言。 他放出话来,记者们犹豫一下,最终没人敢过去。 看时怀见的态度就能猜到,他们硬要采访的后果会很严重。 人群散开后,姜禾绿笑得意味深长,“你怎么老这样。” “怎么?” “老不正经。” 她看似责怪,语气却又全是满足感,“你除了夸我,你还能干什么。” 时怀见轻笑,稍稍走近些,在她耳际俯首,低声道:“我也不知道除了你我还能干什么。” “……” 她嗔瞪过去。 “走吧。” 时怀见看了眼早就望眼欲穿的二儿子,“颜颜早就想去看雕塑了。” 一家五口走在一块儿,男人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大儿子,而姜禾绿则负责带好二宝。 二宝顽皮,常常撒手没,这就导致,姜禾绿忙得够呛。 和谐温馨的场景,一幕幕地,都被记在照片上。 一天之间,关于时家太太倒贴的传闻,消失不见,呈现出来的,只有和和美美的一家人,让各大网友印象更加深刻的是时怀见那一句“在我看来,我太太的优点太多,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 之前答应过孩子们周末带他们和时妄一起玩,姜禾绿便打算带他们去海边玩,还提前联系住校的时妄。 时妄这些年变化颇大,不再是个毛头小子,经常穿一身宽松的运动服,把他个头衬得高而挺,面部轮廓也比之前更加明晰深刻,整个人既充满年轻活力,又没有刻意浮夸的沉稳。 高三那年,他成绩突飞猛进,刚好被校队选中做特长生,开启刻苦训练模式,娇气的少爷脾气荡然无存,最后凭着自己本事,没让时家托任何的关系去了心仪学校。 等在校门口,许久没见人出来,后座的三个娃娃等得着急。 “妈妈,妄哥哥是不是不来了?” 樱宝嘟着嘴,一边问一边扒拉窗外,“我们等他好久了。” 他们着急,姜禾绿也同样急切,一边应付娃娃们,一边拨出电话。 时妄没接。 他先前在电话里答应好好的,怎么又不接电话。 后排还有孩子,姜禾绿下车后不敢离开半步,只能眺望过去。 隐约发现不远处有一帮人。 大约三五个成年男子,聚集在一块,咄咄逼人地朝一个青年走去,青年后退几步,陡然出手,很快两方打在一块儿。 虽然人少,青年却并未落劣势。 姜禾绿作为路人,看得心急,摸出电话报了警,随后她发现,那个青年的身影怎么像是时妄。 她没想太多,直接拧车门进去,然后开车去那边接人。 离得近,发现那人果然是时妄。 副驾驶车窗打开后,姜禾绿冲外面喊了一句:“快上来。” 正在那边擦唇角血迹的时妄怔了下,很快跑过来。 那边被打趴下的几个人见他要跑,连滚带爬过来追,哪想根本跑不过,时妄人到车上后,没急着关车门,鞋底往来人胸口一踹,直将人踹倒在地。 姜禾绿看得蹙眉。 她以为这几年,时妄的性子消停下来,没想到还喜欢打架,看那几个人可能是校外的混混,不知道怎么招惹上的。 当着孩子的面,她不好说什么。 后座的二宝满是兴奋:“哇,哥哥好厉害,哥哥把那么多人打趴下。” “一般般啦。” 时妄懒散地应一句,扒拉下肩包,从中取出三样小玩具,一一递给后面的三个崽崽。 只要是没玩过的玩具,小孩子都感到新鲜,脆生生的道谢。 “旺仔啊。” 姜禾绿开着车,苦口婆心地劝,“你这小孩怎么比那三个还让人操心。” “小婶婶。” 时妄回了个差不多的口吻,“我不叫旺仔,也不小了。” 他算是明白这位姐姐有多喜欢摆长辈的谱儿。 姜禾绿睨他一眼,打算私底下找他算账。 他们目的地是海水湾的别墅区。 那边被承包下来,没有多余的游客,只有保姆和保安等候着他们。 本来时怀见也会过来,临时有应酬被耽搁了,估计要迟一会儿。 到了后,别说二宝,其他两个孩子也都成了“撒手没”。 “别跑太快。” 姜禾绿在后面喊道。 二宝三宝都没应,大宝回头,乖巧地点头:“好的,妈妈。” 然后他放慢脚步,错过和弟弟妹妹争抢沙滩上第一枚贝壳的机会。 看他这样,姜禾绿有些好笑,吩咐保姆把他们看好。 正值傍晚,夕阳西下,这片海域朝西,海天接连映色,优美地为夏夜开启序章。 姜禾绿站在烧烤摊前,一边烤串一边问时妄:“不和我说说为什么打架吗?” “这有什么好说的。” “你这样很让人担心诶。” 就算时妄不说,他们想调查的话也很容易。 时妄幽幽地叹了口气,招道:“没啥好说的,我被仇家盯上了呗。” “什么仇家?” 时妄犹豫。 他那点心思,姜禾绿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能让他不方便说的事情,可能是心底的秘密。 但他又不得不说,因为时怀见肯定会出于担心去调查事情来源。 “你知道于宁吧。” 时妄问。 “知道啊。” “她的亲生父母找上门了。” “真的假的?” 姜禾绿惊讶,“这不挺好,于家爸妈对她一般般,就于诗对她还行。” “并不好。” 时妄不太喜欢煽情,言简意赅讲了事情经过。 就是前几天的事。 于宁当初被抛弃,是因为计划——生育,她的父母想要生个男孩,所以把她给丢掉了。 现在她的亲生父母因为做生意成了小富商,便来认女儿,说尽好话,一把鼻涕一把泪,务必要让她认祖归宗。 于宁自然被感动了。 为此,还和于诗吵过一架。 于诗不想让她就这样妥协,显得自己很廉价好哄,于宁说她从小没受过宠爱,当然好哄了,这句话让于诗难过很久,姐妹两也闹不愉快。 因此,于宁出事后,于诗并不知道。 只有时妄知道。 于宁的亲生父母找上她,并不是所谓的合家欢乐,他们的目的,是希望她去做配型,因为她的父亲病了,急需器官配型。 他们的儿子倒是符合配型要求,奈何父母舍不得儿子,便想起多年前还有个被抛弃的女儿。 于宁被气哭了。 亲生弟弟还来求她,给她钱,跪下来,希望她救父亲一命。 于宁不答应,弟弟对她发火动粗,被时妄发现后,直接揍了一顿。 姜禾绿看到的那帮人,是于宁家人请来的帮手,想警告时妄不要多管闲事。 “真受不了他们,不是本地人还这么狂,我真想当场……”时妄说到这里,见姜禾绿眼神微瞪,便把话咽下去。 姜禾绿说:“但是保护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明明可以采取其他的手段。” 时妄:“什么手段?” 顿了顿,他突然反应过来,“谁说我喜欢她了?” “不喜欢你帮人家干嘛。” “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你以前弄脏人家裙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姜禾绿取笑道,“真幼稚,为了博得关注,什么小伎俩都做得出来。” 她是用陈述句,让时妄没有反驳的点。 他恼火地皱眉,想开口,姜禾绿却把一串烤好的肉递到他手中,“行了,别不承认,谁还不是个过来人。” 时妄噎住。 虽然比之前长大不少,但还不是姜禾绿的对手。 他吃了口串,嫌弃地拧眉,“怎么还和以前一样难吃。” “不吃自己烤去。” “……其实挺好吃的。” 时妄又突然改口,“小婶婶,跟你商量个事。” “嗯?” “不要告诉老时。” “为什么?” “他要是出手的话,不好办。” 时妄说,“那边毕竟是于宁的亲生父母,再狠心,我们都是局外人。” “那你想怎样。” “我带于宁躲一躲,等她爸死了就行了。” 时妄的心思,姜禾绿约摸猜出来。 这小子是想单独英雄救美的吗。 出于他的安全考虑,姜禾绿并未答应,但也表示插手的意思。 烧烤吃了没多久,时怀见的车驶入片区。 他把an也带来了。 大狗看到沙滩,比孩子还要兴奋,四爪飞起,又跑又跳,直奔他们而去。 时妄和an许久未见,一人一狗好一番交流。 高塔的灯泛着温柔的橘色。 三个小孩,一个大孩,还有一条狗,兴致勃勃地围绕一个球玩。 时妄和an从小配合默契,很会传球,另外三个崽崽不是他们的对手,二宝稍微好一些,连滚带爬能接到从an嘴上递过来的气球。 他们五个在那边玩时,姜禾绿继续做烧烤,时怀见给她打下手。 “旺仔说我做的和以前一样难吃。” 她抬头看着他,半是撒娇半是抱怨,“我尝了下,觉得还好。” “不一直挺好?” 她一愣,很快点头:“对……一直挺好。” 有时候姜禾绿忍不住地想,嫁给时怀见这样男人的女人,哪怕长得丑,一无是处,在他眼中,也可以浑身是宝,变得自信起来。 天色渐晚,他们收拾收拾回到别墅区。 不出意外,除了时妄,另外几个崽,浑身的泥沙。 二宝和an尤为严重。 这狗不知道是不是游过泳的缘故,沙子黏在身上不下去。 尽管做好心理准备,姜禾绿还是忍不住叹息。 养崽的生活果然够操心。 不过,好在她只需要洗一个。 姜禾绿把樱宝抱在怀里,又使眼神给时怀见,让他带他们去淋浴下先冲洗。 抱着他们分别走的时候,二宝突然问:“为什么要分开来洗澡?” “因为……你们长大了。” “长大了就要分开吗?” “当然。” 姜禾绿耐心地讲着,“男孩子和女孩子是不可以一起洗澡的,所以,我帮妹妹洗,爸爸帮你们洗。” “噢。” 樱宝似懂非懂地点头,“是不是有句话可以形容这个……” “男女授受不亲。” 大宝回答。 这些句子,他们从动画片里学来的。 至于姜禾绿将的男孩女孩分开洗澡,他们也知道,只是不理解为什么。 经过讲解后,另外两个宝宝都懂了。 二宝依然疑问:“可是,为什么大人就可以?” “谁说大人可以的?” “妈妈你自己说的啊。” 二宝振振有词,“你上次对爸爸说,老公,今晚帮我洗澡。” “……” 二宝甚至把她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 姜禾绿的脸刷地红了。 这群小屁孩真的麻烦。 “总之呢,你们听妈妈的话就行。” 姜禾绿教育道,“除了不能和异性洗澡,也不能让陌生人触碰你们的身体。” 樱宝问:“那亲亲可以吗?” 姜禾绿:“什么亲亲?” “奶奶经常抱着我们亲脸蛋。” “这个啊……当然可以。” 姜禾绿想了想,“我说的是陌生人,不可以随便触碰或者亲亲。” “那自家人就可以随便亲亲了吗?” 二宝抬着漂亮的脸蛋,满是好奇:“就像上次你和爸爸那样。” “……哪样?” 姜禾绿一惊,生怕孩子发现什么,她和时怀见自从有了孩子,在家很收敛了,只在卧室亲密。 “爸爸亲了妈妈的嘴,然后说好甜。” 樱宝作证道,“我也看见了。” “这个……”姜禾绿倒吸一口凉气,不知怎么解释,“你们先去洗澡,洗完澡再说。” “洗完澡我们就忘了。” “……” 她居然被这三个娃娃猜中心思了。 见媳妇招架不住,时怀见便出言解释,“那天,妈妈的嘴有点疼,为了安慰他,我便给她一个亲亲……你们小时候如果小手受伤的话,妈妈不也给你们吹一吹吗。” 大宝点头:“是的。” 二宝疑惑:“那亲亲可以缓解疼痛吗?” “有一点效果。” “那能给我亲亲吗?” “你哪里受伤了?” “我刚刚屁股不小心摔地上了,好疼疼。” 二宝说,“爸爸妈妈你们各亲一下,我看看谁的亲亲有效果。” 夫妻两:“……” 64 64 眼看着二宝要把小短裤从屁股上脱下来,姜禾绿连忙过去,把他按住,安抚道:“好了好了,这么多人,你还真是不怕羞。” 二宝抬起亮晶晶的眸,“不能脱吗。” “当然不能。” 姜禾绿有模有样地板着脸,“你是个小男子汉,哪能随随便便脱裤子,再说了,妈妈是女的,妹妹也是女的,脱裤子被女孩子看到的话,羞不羞。” 二宝懵懵懂懂,“那你们还亲亲吗。” “这个呢……” 姜禾绿还真的拿这个小娃娃一点办法都没有。 二宝:“不是说亲亲能缓解疼痛吗,你们为什么不亲亲我。” 姜禾绿:“……这句话是谁说的?” “爸爸。” “那就对了。” 姜禾绿总算找到一个突破口,把樱宝抱起来,然后自顾自的往屋里走,一边逃离现场一边栽赃嫁祸:“既然是爸爸说的,让他一个人亲就好了。” 正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 看着她溜走的步伐,时怀见捏了捏眉心,有些无奈。 二宝又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看着他,“爸爸,你来亲吗……” 见此,时怀见不方便再作隐瞒,将两个崽崽先带去洗澡,然后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们。 “亲亲不能缓解疼痛,是用来表达爱意的一种方法。” 他这么说,大宝凭借高出弟弟妹妹的智商,轻而易举地理解通透,但是二宝仍然纠结,“那爸爸爱妈妈吗。” “当然。” “妈妈爱爸爸吗。” “也爱。” 浅浅的浴池里,漂浮着各式各样的水上小玩具和晶莹剔透的泡泡,时怀见手里拿着淋浴,一边帮他们洗头,一边非常有耐心地科普爱的道理。 两个宝宝肉嘟嘟的小手撑在浴池边,听得似懂非懂。 冲完澡,三个小家伙又恢复以往干干净净的模样。 二宝的屁股确实因为摔倒而跌疼过,好在沙子柔软,并没有留下青紫痕迹,连药都不用涂抹,为了缓解他心里作用,时怀见还是给他揉了揉。 晚上,哄完崽崽睡觉的夫妻两回到卧室。 一人占据床的左右侧,看似和谐温馨。 时怀见突然开口:“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嗯?” 姜禾绿不无心虚地应了声,“没有啊。” “那为什么要卖我。” “啊?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诶,天色不早了,赶紧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姜禾绿语速飞快地说着,身子不忘翻了翻,打算把自己就此蒙在被子里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不承认?” 时怀见轻笑,抬手揽过她的腰身,将她强行带到自己的怀里,“时太太越来越长本事了。” 感觉到额头上是男人倾覆而下温热的呼吸,自知做坏事的姜禾绿底气不足,硬着头皮否认:“……没有,我只长个头,不长本事。” “奔三了还长个头?” “?” 谁不知道二十五岁往后的女人都比较在意年龄,能减一岁是一岁,他倒好,还特意提醒她。 “我不仅长个头,我还长肉,我哪哪都长。” 姜禾绿带着微微恼火,一边嗔他一边从他怀里滚出去,然后迅速把自己卷到被子里。 像个毛毛虫一样。 一张床就一个被子,被她一个人撸走了。 “我的胸也会继续长大。” 她气哄哄地来一句,双眸睨他,“但是不给你看,也不给你碰。” “……”时怀见失笑,“我又没说要看。” “噢,那你眼睛乱瞄什么。” “现在室温二十四度,你身上的蚕丝被大概五厘米厚,我看你什么时候热得受不了钻出去。” “……” “要不要我现在计时?” “……不用!” 她哼唧,“只要你不觉得冷,我就不觉得热。” “那关灯睡觉?” “关吧。” 姜禾绿顺势闭上眼睛。 本以为他不会关灯主动来哄她,但没多久房间里就暗了,眼睛很明显感觉不到光,空空的黑黑的,紧接着她又听到旁边悉悉率率的声音,应该是他躺下来了。 狗男人居然…… 不理人了。 虽然她卖队友确实不咋道德,但他居然对她没兴趣了。 她要是撩拨的话,他会不会也没兴趣? 果然男人都是一路货色,不管婚前如何,结婚时间超过一年的话就容易厌倦,别说身体了,感情都未必能和以前一样热火。 姜禾绿翻了个身,继续想着。 她生完孩子后身体并没有走形,反而多了一种辣妈特殊的韵味,不再显得小家子气,而且床上功夫也比之前好很多,不会像只咸鱼一样躺着不知道配合。 至于颜值,也没有任何退减,偶尔会因为熬夜,眼角生出淡淡的细纹,坚持一段时间作息又会恢复得差不多,这说明她依然年轻漂亮。 既然如此,他不应该厌倦吧。 姜禾绿偷偷拿眼睛瞄他一眼。 很好,他背对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事。 不会是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吧? 从他侧卧的姿态可以初步推断,此时男人的眉头可能微微蹙着想着白天的事,没准因为拒绝女客户的吃饭而感到懊恼,因此刚才对她的胸胸也没兴趣。 想到这里,姜禾绿踢了他一脚。 时怀见:? 他回过头,果然如她所见眉头拧起,语气也不甚友好:“怎么了?” “你刚刚在想什么?” “没什么。” “不说实话? 其实我已经猜到了。” “猜到?” 时怀见颇感意外,“既然猜到,我就直接和你说了。” “……你还敢说?” “有什么不敢的?” 他略微疑惑,“你觉得三个孩子要不要在同一个班里上课?” 姜禾绿一懵:“什么意思? 你刚刚想的是这个吗?” “嗯,怎么了? 你不是说你猜到了吗?” “噢……没事了。” 警报解除后,姜禾绿又翻了翻身,继续滚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啊,安静如鸡。 原来想的内容和女人无关…… 那他为什么说那样的话。 这要搁之前的话,不得拉着她弄一顿。 姜禾绿心里还是有些疑惑。 又不方便直接问出来。 免得让他觉得她现在是不是很饥渴。 大部分时候,他在那方面的需求比她高,所以不用她主动提出,双方一拍即合。 但是现在…… 姜禾绿倒不是想做点什么,只是对他的行为存在疑惑。 实在受不住,她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脚。 然后,去勾他的腿。 一开始只是轻轻碰一下。 到后面,变本加厉。 像是在饿狼旁边疯狂试探的兔子,就差在脸上写着“快来吃我啊”几个大字。 撩了会,仍然不见他有动静。 姜禾绿干脆把脚大咧咧懒洋洋抬到他身上。 时怀见:“……你脚痒?” 姜禾绿:“不舒服。” “?” “不喜欢放在被子上。” 所以要抬在别人的身上才舒服点吗。 话都这么明显了。 还不明白? 和尚吧。 姜禾绿忍住把狗男人踹下床的冲动。 太过分了。 非要逼她说什么老公人家想要之类的话才可以吗。 姜禾绿没有把脚收回去,而是往上移动,从他的腰身勾过去,就像很多个夜晚那样个,勾得男人欲罢不能。 脚尖,突然被他的手握住。 她一愣。 “再弄的话,硬了你管。” 男人沉厚的嗓音响过耳际。 “我不管,难不成给其他女人管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委屈,女人总是比男人敏感,他稍微一个细节,便让她胡思乱想,譬如现在,撩拨这么久,除了他不行,或者有其他女人,她想不出还有别的理由。 姜禾绿不擅长在他面前掩饰情绪,这几年在外行人处事可能变得成熟一些,在他这里,各个行为依然像个小姑娘。 听出她话里的委屈腔,时怀见有些无奈,稍稍坐起来,然后被她拉到自己这边,“姜姜,你非要折磨我?” “我哪有折磨你。” “你现在不是姨妈期吗?” “……嗯?” 姜禾绿愣了下。 开始掰着手指头数。 她的姨妈期确实是今天。 “我给忘了诶。” 她眨眼,“不好意思。” “……你把我撩成这样,说句不好意思就行了?” “不是,我……其实……不是有意的。” 有意不有意不重要,他现在想弄她的意思很明显。 “你这只手。” 时怀见倒没有禽兽到在姨妈期折腾她的地步,目光转移到她的手上,“我看着挺漂亮。” “没有……”姜禾绿下意识把两个爪子压到后背,硬着头皮,讷讷笑道,“我好困,该睡觉了,老公。” “你没感觉到吗。” “感觉什么?” “你再感觉下?” 话音落下后,姜禾绿明显感觉到有什么异样,让人很熟悉。 她好后悔tvt。 千错万错不该胡乱地猜忌他。 不是不行,也不是厌倦她,只不过记着她的姨妈期而已。 姜禾绿的两只手背在后面,反而更没有抵御之力。 时怀见目光从她的下颚移动到锁骨,再逐渐向下移动,淡淡发问:“你刚刚说你什么还要长大?” 姜禾绿装无知:“没有啊,我什么都没说。” “你不仅说了,你还不让我碰。” “……” “我碰了,你能把我怎样?” 男人轻笑,手上力道时而轻缓时而放重,“咬我吗。” “……” 姜禾绿有些受不了,抬手去推他,而他刚好抓住她的手。 她的手生得确实漂亮小巧,平日里由他牵着的时候手感都奇好,更别说做一些某些事情。 “等等——”在爪子被他拿过去之前,姜禾绿做最后的挣扎。 上方的男人不算很有耐心地问:“什么事?” “虽然今天是我的姨妈期,但好像延迟了。” 她小声说,“可能明天早上才来。” “那更好办。” “……就一次!” “嗯。” 时怀见回得很爽快,但不代表听她的话,将她捞到怀里后翻了个面,让她趴在枕头上。 此时,姜禾绿明白一个道理。 有事没事,少去撩拨他。 手安然无恙,腰快要断了。 “你慢点,我腰疼。” 姜禾绿低着声抱怨,“刚才看你一尊圣佛样,现在又暴露本性了?” 这样趴着确实不咋舒服,腰酸背痛的,但是他好像比较喜欢,还夸她后背漂亮。 “换一下吧。” 时怀见很是体贴地尊重她的意见。 “换什么?” 他没说话,从后背抱着她,来到沙发上,让她的手撑在墙上—— 换汤不换药,这样子和刚才没什么变化。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沙发太软的缘故,没一会儿姜禾绿便累得不行,似乎比任何时候还要容易消耗力气。 果然,给他做出选择的话,只选择最累的。 …… 接到于诗结婚消息这一天,姜禾绿正在外面逛街买衣服。 她对于诗闪婚这件事,颇感意外。 这么多年了,于诗有过不少的心仪对象,但很多都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于诗也迈向大龄剩女的步伐。 不过于诗并不担心,她不觉得自己是个“剩女”,这些名词都是男人们强行添加给女人身上的,为的就是催促她们结婚,制造危机感。 于诗这人世故,了解她的朋友都知道,有时候还会得理不饶人,去市场买菜,会为两毛钱和大妈吵起来,别人都劝她就这样算了,钱少不是事,她却不依不饶,表示压榨她两毛钱可以,但隐瞒欺骗不行,她把钱扔进碎钞机里也不会施舍给倚老卖老的骗子。 久而久之,小家子气和斤斤计较这个词,也在她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但只有极少数朋友知道她本质善良,曾经为灾区和贫寒的老人贡献出自己的微薄之力,担心款项被耽误,转了七八次车到山区,为的是给孩子送双新鞋。 她的结婚对象在县城里做朝九晚五的工作。 【31岁,普通本科学历,月薪七千,有个二手房和一辆十万的车,家里人和睦,姐姐都已经嫁人,婆婆是个哑巴,不会唠叨,总体来说还可以。 】 看到这些信息的时候,姜禾绿有些失笑,回道:【你喜欢他吗。 】 【还行,挺有好感的。 】 【那就好。 】 【到我这个岁数,再也不可能像小年轻那样,为喜欢的人翻墙头跑两里路去买早点,我只想过普通平淡一点的生活。 】 大学时的恋爱,给于诗造成不小的影响。 这么多年,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会被某个男人的品质吸引,产生一时的新鲜感,却又无法保持长久,也会像只小刺猬一样时刻保持警惕,方便确认自己和他没可能后及时脱身,以免去吃感情的苦。 姜禾绿问她:【那这个对象,你喜欢他什么? 】 于诗:【他性格温和,挺适合结婚的,至于喜欢他哪里的话,这个不好说,可能是喜欢他对我好吧。 】 外面的花花世界,对她来说也腻了,帅气嘴甜的小鲜肉,没准是个经常约的渣男,成熟稳重的大叔,也可能另有家室。 于诗最终安于平稳。 婚礼这天是个好日子,天气晴朗。 姜禾绿本来不想带孩子去参加婚礼的,一来太累,二来,她不可能把三个宝宝都带着,但是如果只挑一个的话,不知道挑谁更合适。 但没想到恰逢这天,大宝和二宝要去奶奶家钓鱼,而樱宝对钓鱼没兴趣,只想在家画画,姜禾绿便问她想不想出去,得到肯定回答后,顺势就挑樱宝出去。 婚礼的地点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酒店。 以前的同学都有到场,彼此间没交流几句便开始有的没的炫耀,包包衣服等品牌。 姜禾绿本想错开她们,却已经被人注意到。 “这不是咱们的老姐妹吗?” 女同学们闹腾道,“怎么不打招呼。” 她们私底下都有联系,熟络的很,姜禾绿贸然加进来,确实格格不入,被叫到后,只能硬着头皮招呼:“不好意思,没看到……” “听说你现在嫁入豪门了? 你老公超有钱的是吗?” 一个女同学去凑近乎,“我老公最近有投资矿产,前途大好,还缺点资金,方便的话……” 姜禾绿微笑:“不方便。” 平日里没见她们联系,遇到事儿后才想起来,而且她和她们并不熟,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帮人曾经还挤兑过她和于诗。 几个女同学并不想罢休,看她手边的小姑娘,也要过去招呼:“这是你女儿吧,长得真标致,我刚好也有个儿子……” 这时,于宁的声音将姜禾绿挽救过去:“阿禾姐。” 看到熟人,姜禾绿连忙带着宝宝过去。 和那帮人在一起,远不如和于宁谈得舒心。 于宁把她带到之前都是做主播的同事这一桌,姜禾绿也认识几个人,因此不会太尴尬。 “你姐呢?” 姜禾绿问道。 “男方的车已经过去了,现在应该在路上。” 于宁说,轻声哄着她怀里的小姑娘,“樱樱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樱宝被逗得咯咯笑:“姐姐你也好漂亮,像个小仙子。” 樱宝到底是女孩子,比男孩子乖巧很多,在大人的腿上一坐就能坐很久。 姜禾绿和以前的同事许久未见面,聊得也投机。 突然想起于宁的事,她顺口问道:“听时妄说,你最近是不是有困难。” 于宁愣了下,很快摇头:“没有。” “要是有事的话记得打我电话。” 姜禾绿笑,“我和于诗一样,一直都是你姐姐。” 至于原先的垃圾家庭,完全可以抛弃了。 “谢谢。” 于宁勉强笑笑。 等了许久,总算等到新娘新郎。 男方这边的家庭较为传统,因此走的步骤比较多,类似于跨火盆之类的事情都要做,于诗好一番忙活。 两人在台上交换戒指时,姜禾绿看见聚光灯下他们的面孔。 男方普普通通,但眼神一直落在于诗的身上,笑起来眼角有皱纹,却和大男孩一样阳光向上。 姜禾绿由衷地送上祝福。 入席时,姜禾绿和于宁坐一起,两人中间坐着樱宝,她和哥哥们一样,从小就会一个人吃饭,并不让大人操心。 气氛正融洽,一个男子拍拍姜禾绿旁边大妈的肩膀,让其让位后坐到她旁边,兴致勃勃地搭讪:“美女,有对象吗。” 这话,让姜禾绿不禁好笑,“我孩子都带来了,你觉得我没对象吗。” “你是新娘子的朋友?” 姜禾绿点头。 那个男子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一番,似乎不觉得她是个已经生过孩子的人,面容露出很是惋惜的表情,“要是我哥们和新娘早点认识就好了,这样我也能早点认识你,不过现在也有机会,咱们要不认识下。” “得了吧。” 于诗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大红色的敬酒服,端着酒杯,笑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别乱勾搭。” “啧。” 男子不以为意。 “知道她是谁吗还认识认识。” 于诗继续笑,“她可是时家太太,他老公要是知道你搭讪她的话,不得把你腿打断。” 闻言,那男子愣上几秒,突然大惊失色,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边走一边说自己什么事都没做。 给他是个胆子,他也不敢招惹时家的太太。 “你真的是……”于诗感慨,“到哪里都有人搭讪。” 娃娃都带过来了,居然还有人不罢休。 怪不得她老公总是看着她,闺蜜两个逛街的时候,姜禾绿必然接到时怀见的电话。 她正想着,姜禾绿的手机已经响起了。 不意外,是老公打来的。 “嗯……在吃饭啊……挺热闹的。” 姜禾绿如实回答。 “到家后和我说声。” “好。” 挂电话后,她发现一桌的人都朝她看着。 在座的男人可能不少妻管严,但是夫管严的女人确实不多,像时怀见这种只要她和宝宝出门就不放心的老公,更不多见。 带樱宝过来是个不错的决定,避免不少搭讪的男子。 新郎那边的朋友见她有孩子,连说话的功夫都省了。 婚礼很长,大热闹小热闹,折腾到下午三点。 回到家后,姜禾绿给时怀见打电话报平安。 这个时候,时怀见正在开会,寂静的会议室里,手机震动较为突兀。 姜禾绿:“我和三宝平安到家啦。” 时怀见:“好,我知道了。” 他在开会,不宜多说,不然肯定会问她有没有男的搭讪。 姜禾绿正准备挂电话,樱宝兴致勃勃地伸出小手,要和爸爸通电话,她只好递过去。 “爸爸我今天吃了好多的蔬菜,我乖不乖呀。” “宝宝当然乖。” 听着稚嫩的童音,时怀见笑着道,“爸爸下班回去后给你买新玩具。” “谢谢爸爸。” “那先不说了,回家见。” “好的,樱宝爱你么么哒。” “嗯。” “爸爸你今天为什么不回我么么哒?” “这个……” 时怀见看了眼会议室里这群大老爷们,有些头疼,不知道该怎么说。 电话那端又传来小家伙的声音:“爸爸不爱樱宝了吗?” “没有……” 时怀见微顿了会,还是不忍心伤三宝的心。 于是,在庄严肃穆的会议室里,在秘书高管的注目下,他们高冷肃穆的时总,正以一种格外温柔的嗓音对着手机说道。 “爸爸爱你么么哒。” 结局 结局 挂电话后,时怀见恢复众高管眼中说一不二的boss形象,继续不动声色地开会。 其他人愣住许久,不禁忘了笑。 没多久,时总宠女儿的消息逐渐传播出去。 以前,他很少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现在除去工作,空余的时间要么是陪老婆女儿逛商场,要么便亲自开车去幼儿园接崽崽们放学。 三个宝宝上的幼儿园是桐城私立贵族学校,本身是以优秀的师资出名,不过二宝称幼儿园里面提供的午餐不太好吃,时母,也就是他们的奶奶听说后,二话不说把幼儿园买下来。 于是好好的以培训人才为荣的私立学校不到半年的时间变成家长眼中的小饭堂。 姜禾绿时间较为自由,因此多半时候是她或者司机保姆接送孩子。 去的早了,便和幼儿园里的老师聊聊天。 从老师这里,姜禾绿了解到,大宝绘画的水平颇高,对艺术有超乎同龄人的理解能力,加以培养的话未来一定是个可以栽培的好苗子。 大宝性格安静,平日里也没有太大的爱好,弟弟妹妹玩什么,他便玩什么。 先前看樱宝天天手里拿着画笔,以为她是个不错的小天才,没想到恰恰相反。 姜禾绿目光在厅室展示的儿童画展扫过一遍,忍不住问道,“老师,时樱和时颜的画在哪?” 望了一圈没看见这两个崽子的画。 幼儿园老师为难了下,表示他们的画被互相撕了。 至于原因,无非是两个孩子闹别扭,一不做二不休。 姜禾绿有些哭笑不得,给老师道谢,麻烦他们了,等时间到后把里面的三个崽子接过来。 二宝和三宝这两个孩子颇有自己的性格,谁也不肯让谁,在家里也会小吵小闹,没想到在幼儿园还做起互相撕画纸的行为。 果然,出来后,兄妹两谁都不和谁说话,两人分别站在大宝的左右侧,小步伐迈得相当有个性。 “妈妈。” 看见熟人,二宝第一个告状,立刻飞奔过去,扑到姜禾绿怀里,“我好饿,我今天晚上要吃兔子,清蒸的,红烧的都行。” “嗯?” 对于二儿子莫名其妙提出来的要求,姜禾绿略显疑惑,“为什么?” 不等二宝回答,三宝也过来告状。 比起二宝的别扭和愤慨,三宝小脸蛋上还挂着委屈,睫毛一眨一眨的,什么还没说就已经让人感觉到她的小悲伤。 “怎么回事?” 姜禾绿知道没法从这两个娃娃的嘴里套出真相,便看向大宝。 大宝抿了抿春,小小年纪他也不会做裁判,只好陈述事情的经过:“今天老师让我们画一只小动物,我画了猫,弟弟画了狗,妹妹画了兔子。” “然后呢?” “二宝他……”大宝犹豫了下,“他看过妹妹的画说她的兔子画得跟妖怪一样……妹妹不高兴,然后两个人就吵起来了。” 这事,二宝还真的做得出来。 姜禾绿不禁拧眉,怀疑这三个娃娃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为什么性格截然不同,一个特别听话,一个特别不听话。 事情本质,先撩者贱,她便严肃一张脸,问向二宝:“你哥哥说的对吗?” 他最先犯的错,却是第一个告状的,本事还真的不小。 遭到质问后,二宝抿了抿唇,小眼神飘忽,嘀咕道:“我说的是实话……” “她是你妹妹,你怎么能随便地打击她呢?” “可是……” “假如你今天穿了一件自己认为特别漂亮的衣服,但是别人不这么认为,看到之后直接骂你丑,你心里是什么感受?” 姜禾绿让二宝换位思考,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 作为一个小男人,不应该随便评论别人,况且还那么明目张胆。 她说话温和又不失严肃,二宝很快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但小嘴依然倔强,不肯道歉。 “妈妈我没事的。” 三宝哼唧道,“我以后再也不和二哥玩了,他是个坏蛋。” “不玩就不玩,谁稀罕。” 二宝憋红一张脸,不愿意服输。 他这个态度,让三宝更加难过,撇着唇,忍了好久把眼泪忍回去。 “没事的。” 姜禾绿安慰道,“大不了我们回家再重新画一只小兔子,好不好。” 她对三宝说话的语气明显比二宝温柔得多,因此,得到妈妈肯定的三宝,在气势上并没有输,停顿了会,然后答应下来。 “但是我今天画的这一张并没有丢掉哦。” 三宝红着漂亮的大眼睛,说给姜禾绿听也顺便安慰自己,“老师说可以用胶布粘一下。” “那太好了。” 姜禾绿摸摸她的辫子,“等回到家,我们一起粘,好不好?” “好。” 哄了好一会儿,才让这个小丫头的声音逐渐变得透亮。 阴转晴后,姜禾绿也舒心不少。 二宝那边,她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小孩子生性顽劣,如果不多加教育的话以后恐怕会变本加厉。 就像时妄,小时候在时宅过度的宠爱下以及缺陷的家庭中长大,有过挺长一段时间的叛逆期,好在后来峰回路转走上正道,变成有责任心的男人。 姜禾绿并不担心大宝,他性格太温柔了,小婴儿时期便不哭不闹,安静得像个小天使,不让大人操心,就连月嫂和保姆每次看见他都忍不住夸赞。 回去的路上,姜禾绿听见后座的宝宝们交流声。 三宝突然叫一句“哥哥”。 二宝直接应:“干嘛。” 随后,二宝才反应过来,这声“哥哥”叫的并不是他,而是大宝。 他应过后,遭到三宝的小白眼和不理睬。 当着他的面,三宝和大宝说话,分享自己的乐趣。 他们两个聊天得很开心,二宝感觉到孤独,眼神时不时地偷瞄过去,嘴上却一句话都没说,行动上也没任何的表示。 但从他交织在一起的小手和无处安放的脚可以看出,此时的他有些尴尬。 意识到错误,却不到钱,回到家后,姜禾绿再次就这件事,和二宝进行长时间的谈话。 憋了好半天,二宝才来一句:“我知道错了,但是不好意思向妹妹低头,毕竟她也把我的画给撕了。” “是你先说妹妹坏话的,对不对?” “我没别的意思。” 二宝磨磨蹭蹭,“她画的本来就像妖怪,一点都没有兔子的样子。” “那你要道歉吗?” 二宝沉闷许久。 在他看来,自己脱口而出的评价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三宝从小到大都是被人夸着长大的,别人说就算了,自己的亲哥哥也那样说。 双方都有自己的过错。 就看谁先低头了。 除了姜禾绿,大宝也在他们两个孩子中调和,表示自己会教妹妹重新画一只更可爱的兔子。 经过劝说后,二宝只能先向妹妹道歉。 “对不起。” 他小声地说道,“是我的错,我不该骂你的画像个妖怪,哪怕真的像,我也不该说,真的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一连串说出这么多话来,只有姜禾绿听到那句“哪怕真的像”。 三宝听到对不起三个字后已经在心里原谅自己这个不成熟的二哥,撇撇小嘴,顺势找台阶下:“我原谅你了,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不该把你的画撕掉。” “我们和好吧。” “那就和好吧。” 三言两语,两个娃娃之间的矛盾已经消除了。 仿佛没有隔阂一样,又恢复以往嬉皮笑脸的样子。 看到他们如此,姜禾绿也感到欣慰。 时怀见回来的时候—— 客厅里,一大三小,都半坐在地毯上,围绕着茶几认真地做事。 起先他还以为当妈的在陪孩子们玩游戏,走过去一看,才知道在弄一些碎纸片,桌面上还有胶水。 他一边挂外套,一边问道:“你们在弄什么?” 姜禾绿头也没抬:“画纸被撕碎了,重新粘一下。” 不仅仅是他,另外三个宝宝也颇为认真地粘纸。 这不仅是让一幅画回归该有的样子,也是连和二宝和三宝的友谊,所以,姜禾绿做得很认真,很有耐心。 但是时怀见并不知道。 他在旁边站了一会儿,问道:“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妖怪吗?” “……” 全场寂静。 姜禾绿手里的胶水差点咣当落地。 埋头苦干的三宝愕然几秒,随后认识到刚才从亲爹口中蹦出的词汇和二哥的一样之后,眼睛一闭,脑袋一抬,委屈地掉出眼泪。 二宝默默地往后退了退,耸肩,表示这下子,和自己没半毛钱关系。 他都说那画上的东西像是妖怪,妈妈非不信,现在好了,作为公证人的爸爸回来,看过后和他评价一样的话。 一边是刚刚哄好又掉眼泪的女儿。 一边是只会添乱的男人和二儿子。 姜禾绿深呼吸,“我真是要被你们父子两个给气死!” 她带三宝去洗脸的时候,二宝往沙发上一坐,摆出小大人的姿态,“爸爸你真让妈妈操心。” “?” “妈妈说了,不要随便评价别人。” “……那副画是谁画的? 不是你妈妈画的吗?” “是妹妹画的兔子。” 时怀见沉默。 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残画上。 倒不怪他第一反应认成妖怪,画上的东西确实是四不像,长耳朵长尾巴还有大长腿,怎么着也不可能是兔子。 时怀见刚才那一句,把母女两个都给得罪了。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 为什么三宝会遗传当妈的“精湛画技”。 那以后……她做的饭是不是也和姜禾绿做的一样难以下咽? “妹妹喜欢唱歌吗?” 时怀见突然问道。 两个儿子都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电视,听到这个问题,互相看了看。 二宝:“没听她唱过。” 大宝先回答:“应该不喜欢。” 时怀见:“那就好。” 一个够头疼了,还来一个克隆的。 这下好了,他现在哄的话,得哄两个。 …… 不知不觉。 时家三宝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三个宝宝的性格,从小时候便已经体现出来。 温柔礼貌的哥哥,调皮捣蛋的弟弟,以及骄纵娇柔的妹妹。 他们从一年级开始,一直在同一个班级里,有两个哥哥的庇护,班里的男生没人敢调侃时樱。 每次给他们开家长会的时候,姜禾绿的心情总是千变万化。 时礼每次都是以年级第一的优异成绩获得老师的表扬,老师也夸赞她教子有方,但谈到时颜的时候,老师又不吭声。 回去后,姜禾绿不忘给时怀见吐槽。 “同样是儿子,为什么差别那么多? 老公,你说我们当时是不是在医院抱错了?” 这么多年过下来,时怀见对于她的抱怨已经习以为常,依然温柔地附和:“别多想了,这是好事。” “你大儿子年级第一,二儿子倒数第一,这是什么好事?” “两个人成绩都好的话,没准你就要操心小女儿的事了。” 总之,是要操心一个的。 天下当妈的哪个不操心? 尤其还有三个宝宝。 比起两个儿子,时樱并没有让姜禾绿操心太多,唯一让她感到忧虑的是班里的小男生总是对时樱献殷勤,今天送支笔,明天送块橡皮,虽说小孩子之间都是友谊,但她并不想小女儿这么早受关注。 当然最操心的还是二儿子。 “老公,我给你读一下颜颜写的作文吧。” 姜禾绿拿出老师专门给她的作文本。 这个本子是时颜的。 老师给她的时候,语重心长地劝告她,不要让孩子死记硬背,作文是有灵性的,应该让孩子充分发挥自己的空间。 然而时颜写的作文里。 “从上学期到现在,他写了大概二十篇作文,其中,七篇作文里,他在扶老奶奶过马路,八篇作文里,你经常半夜背他去医院,以及,我这个当妈的,经常偷偷给他缝内裤。” 总结完后,姜禾绿看向自家男人,“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沉默了会,时怀见:“有问题吗?” “……当然有啊,他完全是胡编乱造。” “小孩子的作文不都这样?” “……那也不能每次都编造同一个故事吧。” 甚至有一篇日记里,时颜早上扶老奶奶,中午看见妈妈给他缝衣服,晚上突发高烧被爸爸送到医院。 老奶奶等红灯的时候,腿脚必然不好。 妈妈给他缝衣服的时候,必然得了老花眼。 爸爸送他去医院的时候,必然骑着电瓶车。 “这说明。” 抱乐观态度的时怀见听完后,评价道,“咱儿子懂得旧物利用。” “……好歹是个当爹的,现实点好吗。” 姜禾绿幽幽地叹息。 也不知道他这个大老板是怎么当的,不晓得分辨是非,每次都戴有色眼镜看他们,老婆是天底下最棒的,儿女们同样也是。 在教育孩子方面,姜禾绿确实操了不少心,不过和大部分的妈一样,很多都是瞎操心的小事。 好在她和时怀见没有再要孩子,不然她总觉得自己再操心孩子的话得老十岁。 操着操着,时光过得飞快,孩子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不过十多年的时间。 时家的两个小少爷和小公主长大了。 和小时候的潜质完全不同。 姜禾绿没想到老大放弃美术选择继承父业,为了更好的深就,主动提出去美国读书深造。 老二的话,比她想象中要出息得多,中学起便在网络上发表歌曲,大学时已经成为一个小火的歌手,还引来不少迷妹。 相比较两个哥哥,时樱完全便是富足的大小姐生活,从小顺风顺水,没吃过什么苦,规规矩矩又平平淡淡。 孩子们长大,当爹妈的便老了。 孩子大了,确实不中留,跨年夜这天,远在美国的大宝和朋友去海南旅游的三宝只能送来电话祝福。 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人生。 姜禾绿知道自己要习惯,但还是忍不住失落,在客厅里闷闷不乐地看电视。 坐在她旁边的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斯文眼镜,正在读报,面色从容,一点都没受外面烟花声的叨扰。 “老公。” 姜禾绿盘腿而坐,依然是小女孩的口吻,“你不觉得家里就咱们两个,很无聊吗?” “不是还有保姆吗?” “但是孩子们不在。” 闻言,时怀见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深邃的目光锁在她的脸上,“颜颜上次和我说要带女朋友回家过年。” “真的假的? 他怎么没和我说?” “男人之间的秘密。” “切。” 她哼唧,“你都不和我说,你肯定不爱我了。” “怎么会呢。” 男人笑得有些无奈,“一直都爱你,从来没有变过。” “既然如此,我就奖励你们一顿由我亲手制作的丰盛晚餐吧。” “……” 姜禾绿撸撸袖子去厨房了。 时怀见看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这么多年,他娶进门的小女人,厨艺几乎没怎么长进。 饭菜依然那么地难吃。 不过时间长了,他们都吃习惯了,偶尔吃到太咸或者太淡的饭菜都不会太惊讶。 只是,如果是陌生人的话,可能不太习惯。 墙上的钟表,指针正在往晚餐时间靠近。 时颜没有骗他们。 这个跨年夜,他确实带小女朋友回来。 大概知道他们夫妻两个会孤独,所以想要人多点,显得热闹些。 二宝虽然从小调皮,对父母的心意却满满的。 他带回来的女朋友,是他的学妹,不算特别漂亮,但为人温柔懂事,来到时家后显然受宠若惊,有些迈不开脚步,但见这里的女主人毛毛躁躁的样子后,又逐渐放松警惕。 因为是个特殊的客人,姜禾绿难免紧张,常常说错话,再加上不再年轻,记忆力衰退,总是忘记东西搁放的位置,于是发号口令让老公去找,结果时怀见在她的围裙口袋里找到了。 小女朋友知道时家富裕,以为会很严肃,却不想如此喧闹温馨。 晚餐很愉快。 和其他家长不同,他们夫妇并没有问及女方的家庭背景,没有调查户口本,只聊些轻松愉快的话题。 饭罢,时怀见看了看外面,说:“天色不早了,要不留下来住一晚上吧。” 时颜赞同,“我看行。” 跨年夜气氛温馨,确实很吸引人,小女朋友推脱一番后答应下来。 时颜便带她上楼看客房。 他们走后,还坐在餐桌边的姜禾绿瞥了自家老公一眼,“老双标了。” “怎么?” “上次樱樱带男朋友回家吃饭,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嗯?” “我听得清清楚楚,你对那个男孩说,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家休息吧。” “……” 仔细想想,确实有这么回事。 不过时怀见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这样的本能做法。 大晚上的,让女儿的男朋友早点回家,难道有错吗? 没有吧。 大晚上的,让儿子的女朋友留下来住一晚,有错吗? 也没有。 凌晨,天空一片绚烂烟花。 姜禾绿坐在藤椅上,用微信和樱宝聊天,问她现在的位置,有没有吃过饭。 儿女远在天边,当妈妈的最为惦念,明知道吃饭是小事,却还是忍不住叮嘱。 樱宝拍一张餐厅的照片,又配上字发给她:【吃过啦,妈妈新年快乐,和爸爸恩恩爱爱,甜甜美美。 】 看着这些,姜禾绿忍不住挽起唇角,感慨。 “孩子们大了,我又老了一岁。” 没听见时怀见的回答,倒是感觉自己的头发上,传来一阵异动。 她抬眸看去,时怀见已经停止手下的动作,不动声色拢起指尖,将白头发捻好。 “怎么了? 我是不是又有白头发了?” 她有些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是。” 他温柔笑笑,“有一片羽毛飘在你头发上,我帮你取下来而已。” “还骗我,我现在要是翻垃圾桶的话,肯定能找到你刚刚给我摘的白头发。” 她说着,要俯身过去,却被时怀见拉了过来。 “别找了。” 他低头,下颚垫在她的肩上,双臂拥着她,“在我心里,你永远年轻漂亮。” 落地窗外,浓黑的夜色如同一张画布,时不时有惊艳的烟花绽放。 姜禾绿透过反射的玻璃,看到自己的模样。 比起同龄人,她并不老,脸蛋依然看不出年龄,可岁月毕竟是无法挽留的,现在不显老,以后也会老的。 人人都明白的事情,他倒是说得理所当然。 不论多大年纪,他哄人的本事一如既往。 姜禾绿忍不住想笑,回过头,反手将身后的男人搂着,在他唇上吻了吻,“我也永远爱你。” 言辞 言辞 小时候,她不叫言辞,叫招娣,一个在九十年初的农村家庭流传颇为广泛的名字。 …… 199x,月夜。 桐城一处破旧的厂房里,散发着令人作呕不适的汽油味,车间中央时不时蹿出来几只老鼠。 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孩靠墙而坐,他们的手脚被重重麻绳束缚着,无法动弹,因为害怕,相挤在一起,胆小的女孩,看见老鼠往自己身上爬,吓得哭出声。 听到动静,一个手握一根粗棍的中年男人走过来。 他扯起难听的公鸭嗓,凶巴巴地训斥:“刚才是谁叫的?” 孩子们不敢动弹,连呼吸都静止一般。 但每个人还是没逃过,没人招,个个腿上都挨了一棍子。 本就虚弱的他们,挨打过后,更加没有力气挣扎了。 入了冬的天气转凉,他们身上却只有单衣,按照拐卖他们的人——贩子说法,他们如果冻出病来,最好不过,没力气逃跑,吃的还少。 这年间的钱不好挣,每口粮食都很珍贵,更别说喂养这几个小屁孩了。 几天时间,他们统共吃了两顿和着糠的稀饭,其中一个大少爷矫情得很,不肯吃这样的食物,贩子看在从他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挺值钱的份上,给他买了两个馒头。 “我告诉你们,都给老子好好搁这里呆着,谁要是不消停,再闹出声来,我就拎他去外面喂狼!” 贩子凶神恶煞地撂下几句狠话,继续去外面看着。 这间废旧的厂房,算是一个中转站,从附近拐走的小孩,暂时先搁放在这里,然后听另一个中间人的指挥,把小孩送给有需要的人。 厂房内外一共有两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守着,小孩大约六七个,手脚都被绑得死死的,因此,他们这个中间人做的还算不错。 拐卖妇女儿童是一条有秩序条理的产业链,一方联系卖家买家,一方在街上寻找目标,得手后把小孩拐到聚集点,再联系中介人想方设法地卖掉。 这个时代重男轻女的思想极为严重,再加上计划——生育,生出男儿是很多家庭梦寐以求的愿望,越穷的地方,越固守成规,甚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弄一个带把的,这就导致人——贩市场的嚣张和繁荣。 至于拐来的小女孩,也可以卖到偏僻的地方,给无法生育的人家干活,或者卖给有智障儿子的人家当童养——媳。 女孩价格比男孩便宜很多,因此贩子分给她们的食物也比男孩少。 其中一个,尤为清瘦。 名为招娣的女孩,皮肤偏黑,胳膊瘦癯,普普通通的,到人群里就容易淹没的长相,让她很不显眼,也因为个头矮小,让人以为十来岁。 她旁边坐着的是一个男孩,低垂着脑袋,单薄衬衫靠在墙面,肤色是一种不正常的病白,唇色很浅,借着月色,能依稀看出俊秀的五官。 和其他小孩相比,他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好似生死对他来说都一样。 只一眼,招娣便把这个病恹恹的漂亮小男孩给记住了。 他本身就是让人过目难忘的长相。 离她离得很近。 近得可以看到他微微蜷起,随意搭在膝盖上的被捆住的双手,指尖泛着月光白。 他的存在,让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黯淡无光。 那时,招娣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养尊处优的少爷气质。 不知道环境造就人的一生。 不论一个人的未来有多风光,小时候遭受过的罪和苦会是一道永远刻在身体里的烙印,无法泯灭。 这个小男孩,斯文安静,不像她在班级里的男同学,他和只知道拿毛毛虫吓唬女同学的那些混蛋,截然不同。 夜深了。 其他小孩撑不住打架的上下眼皮,昏昏睡过去。 招娣没睡,坐在她旁边的小男孩也没睡。 “你想跑吗。” 一个极低的声音响起。 问完后,招娣并没有得到小男孩的回答。 他眼皮子没抬,连看都没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冻着的原因,招娣感到他的身子在轻微地颤抖,呼吸缓慢,看上去很虚弱,随时都可能挂掉的样子。 他不给回应,也没睡觉,让人很难办。 看着逐渐偏移窗口的月亮,招娣没有再拖延时间,拿出一块瓦片。 瓦片是被带去解手的时候在地上捡的,尖端很锋利,但如果划破绳子的话还有一定的困难。 人——贩子给他们捆绑的绳子粗得很,成年男子都未必挣脱的开,更何况一丁点小姑娘。 招娣开始磨绳子。 怕声音太大引起怀疑,她不敢弄得太快,每一下都很谨慎,尽量不弄出声音,又要让绳子逐渐出现裂口。 不知过了多久,裂口越来越大。 终于,绳子开了。 她试着挣扎,却发现依然挣扎不了。 这时。 耳边传来低声的提醒。 “你解错了。” 解的不该是这条绳子。 应该从切口处出发。 招娣愣了下,开始逐步检查,发现自己确实搞错了,耗时耗力磨断的那根绳子对解绑并没有用。 她看了眼小男孩,眼里没有感激,更像是在问: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非要等她磨完之后再说吗。 招娣没管太多,继续用瓦片磨麻绳,这下她学聪明了,先把捆在脚腕上的绳子磨出一道口子,然后再磨手腕上的禁锢。 不知不觉,手脚的麻绳都被解开。 她还没来得及把绳子丢掉站起来,外面来了动静。 下意识地,招娣没再动,装作和其他小孩一样,呼呼大睡。 不细看,是看不出来她绑在身上的绳子已经断开。 贩子是听见摩擦的声响进来的,把手里的手电往小孩脸上扫一圈,其他小孩都睡得正香,只有一个小男孩没有睡,睁着眼睛,神色漠然,好似不像个小孩,又或者,比其他小孩看起来有心计。 贩子的手电光线又是一扫,看到地上的瓦片,他走过去,捡起来一看,从上面的锋利尖端就可以判断出,这是从外面带来的,这些小孩子里,有人想逃跑。 “你想跑?” 贩子狠狠瞪了男孩一眼。 男孩没说话,睫毛微微下垂,挡住眼底所有情绪。 “哟呵,还挺有本事的。” 贩子被他这个样子弄得不由得来气,抬手拎起他的衣领,将其提起来,“就你一个小屁孩想逃跑? 谁给你能耐的?” 贩子带有浓重乡土味的口音噼里啪啦一顿骂,把其他睡着的小孩都吵醒了。 招娣缓缓睁开眼睛。 一片黑暗中,那个小男孩被手电的光照亮。 那张惨白又俊美的脸毫无遗漏地映入她眼帘。 他的过分安静和死沉,让招娣有点慌。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又不敢过分地挣扎。 她要是招了,刚才的活儿就白干了,没有机会逃出去的话,这里的小孩都要遭殃。 她只能看着。 看那个小男孩帮她把瓦片的罪一声不吭地顶下来,挨了人——贩子好几下拳脚,如果是其他小孩,早就哇哇大哭,他却不知疼痛似的,病恹恹一张脸。 揍完后,他更虚弱了。 走之前,贩子不忘朝他的腿上踹了一脚。 光是看着,都让人感觉触目惊心。 其他小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有人挨打,彼此之间不由得恐慌起来,也有人吓得想要哭,又怕和这个男孩一样挨打,强行憋着,最后只剩下抽噎声。 又闹腾一会儿,其他小孩再次睡过去。 凌晨三两点,是人最困的时候。 确定周围没有危机时,招娣解开手脚上的绳子,又帮小男孩解。 两人之间默契地没有人说话。 只不过准备走的时候,招娣发现他不太方便站得起来。 不知道是人过于虚弱还是刚才被贩子踹伤了腿。 她想了想,把自己藏在口袋里的半块干硬的馒头撕成小块,塞到他嘴里。 这馒头本该是他的,只不过他没吃,被其他小孩抢走罢了。 她看起来最安分,却是抢得最多的一个,剩下的馒头都被她藏起来,打算慢慢吃,谁也不知道贩子会不会缺他们下一顿饭。 即使是强塞,男孩也没有吃太多。 不知为何,他的样子,总给招娣一种,他并不想跑的感觉。 想要沉沦,堕落,失去自我,因此对外界的周遭都提不起精神。 “我们待会往两边跑,他们中有一个人睡觉了,就算来抓,也只能抓住一个人,另一个人直接去报警,一定要记得来回的路。” 招娣在男孩耳边,小声地叮嘱。 这个逃跑计划本来是一个人的,不知道怎么就把他给拉上了。 可能她知道,只要直接逃离这个地方才是最好的办法,不能等着人来救,所以尽力把这个为自己顶罪的小男孩拉着一起出去。 起先,招娣是拉着男孩的手一起跑出去的。 还没到门口,他们就被贩子发现。 刚刚上完厕所打着懒洋洋哈欠的贩子压根没想到这小孩还真的有胆量逃跑,而且一跑就是两个,除去刚才最有嫌疑的男孩,还有一个平淡无奇的小女孩。 他们是分开来跑的。 外头黑灯瞎火的,虽然方便逃跑,却容易因为不熟悉地形而行走困难。 没跑太久,招娣无意识地回头去看。 她的回头是出于心底的一种莫名反应。 刚才的建议听起来完美,实际上却有另一种私心。 那男孩看起来虚弱,跑起来肯定没她快,又是个男孩,当两个人跑走后,人贩子必然会择优地选择追逐男孩,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完美无缺地逃走了。 来之前,她就把这旮旯地的路线给记住了。 一切的计划都那么地完美,她却突然回头。 脚步也停下来。 确实如同招娣所想,人贩子第一个反应是捕捉小男孩。 男孩甚至都没怎么跑,被抓到后也只是草草地挣扎了下便落入禁锢。 “小兔崽子,你要是再给老子跑,老子一刀捅死你。” 人——贩子一边说一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刀片。 小孩子怕刀,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拿出来吓唬他们,毕竟买家是看品相的,感冒发烧是小事,要是真有什么大伤,价格会大跌,对他们来说很不划算。 人贩子抓住男孩的胳膊,将他往厂房里带。 就是这时,招娣冲了过来。 她的手里握着刚才再次从地上捡到的碎瓦片,毫不犹豫地往人——贩子的身上扎去。 到底是小姑娘,力道不够重,除了让贩子大叫一声外,并没有将他打倒在地。 见人贩子的手还握着男孩的胳膊,招娣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发现无果后,啊呜一口咬住贩子的胳膊。 “草。” 贩子疼得嘴里骂骂咧咧,“妈的,不要命了是吧,老子今天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招娣从小干农活,比其他小女孩要健实,嘴里咬住后,再也没松开,而贩子也舍不得松开男孩这么一块好卖价钱的大肉。 三个人一番僵持。 贩子松开了男孩,招娣却并没有松开他。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想让他先逃走吗? “给老子松嘴。” 感觉越来越疼的贩子最后警告一句之后,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昏暗中,他手里的刀片并不明晰,本想刺向招娣的脸,逼她松嘴,却因为她挥手乱动,直接捅向她的手腕。 刀片的简短,没入血肉,数厘米深。 剧烈的疼痛感传来,招娣脸色有些白,嘴上的力道也松了。 这时,一阵木棍敲击的声音响起。 混沌之间,只看见一个高高的人影倒在地上。 “走。” 男孩吐出一个字。 他手里拿着的是贩子的木棍。 刚才贩子和招娣挣扎间,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被他捡了起来,然后趁贩子不注意,敲击在他的脖颈处。 位置算得巧妙,一击即晕。 招娣顾不上自己现在有多疼,也顾不上那个人到底怎样,条件反射地抓住男孩的手,往前跑。 她知道路,她得摸黑把他带着。 而且他那么虚弱,不带着跑不行。 招娣腕上的血,走一路滴一路。 看到蓝白相间的派出所房屋时,天亮了,晨光熹微,象征着希望。 —— 派出所没有接到招娣家人的报案。 她的离开,对家里没有一点波澜。 平日里,哪怕一只鸡走丢了,母亲都会挨家挨户找上半天。 当她回到冷清的家里时,回应给她的只有家里人冷漠的眼神。 三个妹妹把她的衣服,裤子,还有新帽子都给分走了。 因为家庭成员众多,四个姐妹要睡在一间房两张床上,早就被嫌弃拥挤了,如今离开一个,对其他三个人来说确实是一种解脱。 书桌上,招娣攒了很久的港台明星海报也不见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明显感觉都家里人的冷漠。 干完农活的父亲回来,冷漠地看她一眼:“这么多天你去哪儿了?” “我……” “是不是听说要收麦子,所以出去偷懒几天?” 不是这样的…… 他们为什么不担心呢。 为什么还要质疑她呢。 “我会好好干活的。” 招娣小声说,“家里不是还要我割草喂牛吗。” 这确实不假。 有大女儿在,家里的一些琐事都包在她的身上。 父母便不再说什么,让她回头把碗刷了。 三个妹妹以带弟弟玩耍为理由,吃完饭便走。 日子恢复从前,招娣却感觉心有些凉。 在此之前,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家里算什么。 邻里邻舍,大女儿都是用来做家务的,年纪大了之后便找个邻村的,给彩礼多的男方家嫁了,逢年过节来娘家探亲送红包,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习俗。 不仅是她,其他人家的大女儿皆没有怨言。 仿佛她们生下来就是干农活,照顾弟妹,做家务,以及,辍学。 很少有女孩的学历是高中。 父母会以成绩不好让她们退下来。 当然,她们成绩确实不好,每天都有干不完的事情,连作业都没时间写,怎么可能把成绩学好。 招娣在书中看到外面的世界。 看到西方人的用餐礼仪。 看到欧洲贵族矜贵奢侈的生活。 和她仿佛不是同一个世界。 也是这时起,她想要通过读书改变命运,不愿再每天从猪圈里来回穿梭。 这天,母亲从集市回来后,带来一套新衣服。 是新流行花格图案,荷叶边裙摆,款式漂亮得让家里三个姐妹移不开目光。 招娣没有看,因为知道,这不可能是自己的。 照父母的话来说,她是姐姐,要让着弟弟妹妹,所以不管吃穿用,她都要让给别人。 “招娣,别忙活了。” 母亲吆喝道,让大女儿过来看裙子,“来看看这个怎么样。” 这一句,让招娣意外。 她洗了把手才走过来,目光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打量,“挺好。” “我也觉得好看。” 小妹妹兴奋地喊道,“我明天就要穿上它。” “这是给你姐姐的。” “啊? 为什么不是给我的?” 听说是给姐姐的,做二姐三姐的眼睛一亮,抬手要过去拿,却互相碰了壁。 “这是给你们大姐的。” 母亲说。 不仅是别人,招娣自己也是一惊。 逢年过节她没有穿过新衣服,更别说平常的日子。 为什么母亲突然送新衣服给她? 妹妹们开始纷纷抱怨。 她们自己每年都有至少一件新衣服,却依然不满足,连姐姐的也想抢走。 “招娣啊。” 母亲拉着大女儿的手坐下来,“我听隔壁张嫂说,桐城有个大户人家,招收和他们家儿子同年同日生的丫头作为女佣,给的酬劳可高了。” 母亲的手很暖,招娣却感觉被她握得越来越凉。 她仿佛回到有富贵人家养丫鬟的古代。 “我和你爸去问了,要是你被选上的话,能不能给咱家一万,人家同意了,别说一万,十万都给得起。” 母亲说这话时,双眼冒光,仿佛她握着的不是大女儿的手,而是大把大把的金钱。 “你帮我报名了吗?” 招娣颤抖着声问。 “当然,我把你户口本都给人家看了。” 母亲说,“其实你生日比那家少爷还早,你爸图个吉利就往后退一天,谁能想到咱们能靠这个发大财。” 发大财的是改的那一天吗。 一瞬间,招娣感觉那条裙子不好看了。 这个曾经令她甘愿付出的家,也没有那么温馨,弟弟妹妹的笑,更让人心烦。 早该被拐卖后回来时就该明白,这个家冷漠而薄情。 并没有别人常说的,农村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和谐。 招娣没有自己的选择。 她还小,还要念书。 她不答应的话,会被逐出家门。 父母亲给她描绘蓝图,说时家多好,有好看的房子,轿车,会供她上学,她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安分点,帮大少爷驱灾避难就行。 所谓的驱灾,另一个意思是将别人糟糕的气运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她不过是个牺牲品。 去时家这天。 她没穿新裙子。 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破旧但干净,扎着马尾,顶着一张偏黑的脸蛋,进了时家的大门。 那时,她并不知道,这是一个改变她命运和性格的大门。 见人之前,她在保姆的带领下,洗了澡,换了衣服,头发也重新梳理一番。 然而镜子里的丫头,依然充满乡土味,腰背挺不直。 她试着对镜子做表情,却依然改变不了乡野的气质。 时家保姆亲切地叮嘱她:“夫人早就看上姑娘你了,一堆孩子里,只有你最有灵气。” 她本想让招娣放松。 招娣却敏锐地听出画外音,时夫人看上她,不是因为她有灵气,而是因为她最老实普通,迷信的说法,也就是可以很好地吸走大少爷身上的邪气。 保姆再次叮嘱:“大少爷一直以来都有病在身,脾气不好,性格不同常人,你和他接触的时候要小心点,不要惹到他。” 房间的门,开了。 随着保姆的介绍,招娣被推进去。 不得不面对眼前这个大少爷。 他坐在窗台边,长腿弯曲,另一条腿随意落下,手里握着一本法文书,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围的任何动静都没有让他抬起目光去看。 这个时候,是过度安静的。 但发起病来的疯狂,也是普通人难以抵挡的。 眼前的少年,每一寸身形落入招娣的眼中。 逐渐地,和她记忆力的男孩重叠。 是一个人。 那个被拐卖到同一个地方,又一起逃跑的男孩。 她一眼就认出他了。 原来他是时家大少爷,时参。 言辞1 言辞1 招娣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他的脾气很暴躁吗…… 看起来也还好,挺温润斯文的,有一种超脱凡人的气质,眼睛里仿佛盈着细碎的琉璃,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自我的倨傲清冷。 她的念头刚落下,不远处,一本法文书已经呈抛物线的形状朝她飞过来—— 刚好砸到她脚边。 而肇事者,那个大少爷,头都没抬。 他是听声辩位,然后计算距离差和飞行速度,确保东西砸过去。 “出去。” 依然没抬头,但简短两个字已经从他口中清晰吐出来。 声音带着明显的冷傲和疏离感。 招待只好蹲下来,把书捡起,态度不卑不亢地退出去。 出去后把时参的行为和保姆说一遍。 保姆见怪不惊。 时家所有人都见证过这个大少爷的脾气,扔个书而已,不算什么,外人是没见过他把房间里的所有东西砸得稀碎的场景。 招娣被带去培训。 她的一言一行,不能透着野蛮的气息。 她常年沾染在身上的猪粪味,一周后才彻底淡得干净。 吃饭不能吧唧嘴,走路不得内外八,说话声音不得超过20分贝,既然是来这里领工资的,就要有领工资的觉悟,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心里都有数。 她不需要做保姆的活,不需要做家务,她唯一要做的,是伺候好时家大少爷,以最大的努力伺候他按时吃饭吃药,照顾他的情绪。 这个家的女主人,也就是时参的妈,叫做时玉龄,一个雷厉风行的高门主母。 然而招娣在这里呆了一个月,才逐步了解,雍容高贵的贵妇形象其实只是表面,她是二嫁到时家的,先前她是沈家的媳妇。 初见到时玉龄,招娣并不知道这个女人会直接影响到她的后半生。 她在这个女人面前,卑躬屈膝,低头折节,怀着敬畏的心情,听对方温柔又不失肃色的教导。 “大少爷每天三顿药,每顿都要按时吃。” “他发病的时候有自残的行为,你一定要想方设法地阻止他。” “这些事如果有纰漏的话,我会从你每个月的零花钱中扣。” 任务说起来简单,不过两件事,确保时参大少爷吃药,以及不让他受伤,但这些事有多难做到,看看家里有多少个负责他起居的保姆就知道了。 一年十二个月,有七八个月是不正常的,正常的月份里,他很少在家,大部分时间是跟随国外的教授出去做科研。 时参是鲜少人知晓的天才儿童。 从小学开始不断跳级,跳到最后自己都觉得麻烦,干脆不去了。 招娣和普通学生在闷热的教室里埋头苦读的时候,他已经研究太空星体了。 招娣顶着一屋子恶臭去猪圈喂猪的时候,他可能在琢磨动物体内的细胞组织。 他过的,是和招娣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再次见面,招娣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 仓促学成的礼仪在看到他之后被完整抛到脑后,她穿着这里提供的棉布连衣裙,蓄着过肩短发,和初来乍到的样子有所不同,但对他来说似乎都如同蝼蚁一样,渺小到可忽略。 犹豫很久,招娣捧着托盘走进房间,小声提醒:“大少爷,吃药了。” 她的存在,不过是个小保姆。 按照先前的惯例,时参不会给时家人太大的颜面,连时玉龄都一视同仁,没人能驱使他的行为。 招娣乖巧的声音,和那些保姆没两样。 听着还怪烦的。 因此时参并没有搭理。 他在房间里,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他现在处于病情不稳定时期,所以不能乱跑,出去的话容易出事,他自己也知道,所以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书。 明明年纪不大,端着的气场,却比时玉龄还要大,招娣不敢走得太近,又不得不过去重复叮嘱:“大少爷,您该吃药了。” 坐在一把松软皮椅上的少年漫不经心地拨弄手里的模型,背对着她,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来之前,招娣知道他不好对付。 他明知自己有病在身,却很少按时吃药,理由是用途不大。 时玉龄却不这样想,用尽一切办法,从各个地方找来奇奇怪怪的偏方,希望他喝了后能尽快地好起来。 这些药,能不能让人痊愈,招娣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来送药的时候,保姆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她,一定要小心,这里头都是珍贵药材熬出来的精华,万一洒了的话可不是她能赔得起的。 她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送过来,对方却半点没领情。 少年血色偏淡的薄唇吐出一个字。 “滚。” 依然没抬头,看都没看她一眼。 招娣没走。 想不到,第一天的任务就这么难。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时玉龄给她每个月开的零花钱数额会那么大。 时玉龄采取的不是奖励制度,而是惩罚,如果她做不到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钱飞走。 她如果想考上大学,想要离开这里,最需要的就是钱。 可大少爷不喝药,她总不能像塞馒头一样,把他的嘴掰开,强行塞进去。 招娣只能站在旁边,等着。 等了不知多久。 等到时参不耐烦。 无意中抬起的视线,有的没的落在她的脸上。 不论从哪里看,她如此地平凡大众,身上那件裙子,不知道是不是不合身的缘故,穿在她的身上,显得十分别扭。 一个平凡胆怯的小丫头。 时参不禁为母亲的举动感到怜悯的可笑。 是找不到人了吗,特意送一个软柿子过来给他拿捏当出气筒。 看得久了,这人莫名给他一种熟悉感。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他说。 招娣怔了下。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在厂房里,他并没有细看她的脸,到派出所后,因为她要尽快止血,所以也很快分离了。 况且,过去四年已久,即使见过,她也不会像他的脸,让人过目难忘。 招娣看着他的眼睛,镇定回答,“你喝药我就告诉你。” 时参挑眉,慢慢收回视线,“你倒是敢。” 敢这么和他说话。 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她看似平静老实的外表藏着一颗极易躁动的心,所以身在这个全宅上下无人不畏惧的房间,无畏无惧。 时参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对于先前是否见过她这件事没有那么大的探索欲。 不过他还是伸出手把碗接了过来。 招娣今天赶了巧,他心情还算不错,精神也没有混乱,所以才会如此的风平浪静。 看他把一碗药喝完,招娣才慢吞吞地回答:“我是大众脸。” 时参看她。 她接着说:“我在我们班,经常被认成其他同学。” 长了一张和谁都可能匹配的大众脸,扔入人群中再也无法寻觅的一张脸,给人熟悉感也很正常。 可能是他在街上多留意一眼的女孩。 时参没有怀疑,问:“叫什么。” “招……”招娣哑口。 头一次,她为自己的名字感到自卑。 招娣,招娣,不过是家里人希望她能招来弟弟才取的名字。 时参:“招什么?” “招……” “招招?” “……”她咽了下口水,鬼使神差地点头。 他并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个招,理所当然认为是金昭玉粹的昭昭,没有觉得奇怪。 然而瞒是不可能瞒过去的。 第二天,时参便听保姆叫她招娣。 试图脱离原生家庭的招娣,在他面前,有一种被戳穿的窘迫。 时参却轻描淡写,帮她改了个名字。 不过是随意从书上看到的两个字眼,言辞。 她欣然接受。 相处下来,她不觉得他像传闻中那样暴躁。 虽然不是天天按时吃药,也不会听她的话,但大部分情况,不会让她太操心。 两个人之间似乎默契地搭成一条透明的线,只有彼此懂得对方的心思。 就像帮她改名。 也像她每次给他送药后,递来一颗糖。 知道他不会吃,但她还是会送。 吃了糖,口感应该会好一点。 后来有一天,她端药进入他的房间的时候,发现里面一片狼藉。 按照时参惯有的作风,不会允许自己的房间这么乱,哪怕身在大而杂的书房,一堆堆书籍呈现在地上,也是整齐排列的。 可这个房间里,满地都是碎片,断裂的家具,撕碎的书本,折成两半的笔,就连沙发和吊灯都歪歪扭扭得仿佛刚才发生过一场地震。 “大少爷……” 保姆们在旁边害怕地叫喊着。 对于这副情景她们已经不感到意外,却也知道处处充斥着危险,随时随刻,这个年少的疯子都会拿起一个重物砸向她们的头顶。 只能去叫保镖和医生。 混乱之中,言辞看见她印象里温淡清冷的少年此时癫狂的模样,面目狰狞可怖,血眼发红,身上或多或少沾有血迹,他手里握着一把玻璃碎片,用力地握紧在掌心,继而有鲜血从指缝中溢出。 精神异常的人因为身体分泌功能紊乱,对外界的感官不明显,身体遭到的疼痛感也淡寡得很,所以常常会有自伤的行为。 出于无意识的,不受大脑控制的。 言辞上次见到精神病人,还是小时候在路边卖东西的时候,看见街心有个没穿衣服,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她不知羞耻,招摇过市,引得过路男女时不时回头围观。 她还不知道有一种精神病人如果不关押起来,不仅会伤害到别人,也会伤害到自己。 “大少爷。” 言辞低声叫了一句,突然跑过去。 就像先前在看到他被人——贩子抓捕的那样,奋不顾身。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下意识认为,他是需要保护的,他是分配给自己的任务。 言辞身子看着瘦小,力道却不小,踩过一地狼藉过去后,从后面将他抱住,两只手握着他的胳膊,不让他伤害到自己和别人。 也是这个从后面突如其来来的拥抱,让时参安静了。 世界仿佛安静了。 保镖们过来的时候,看到眼前看似和谐的一幕。 矮一截的少女,和陷入魔怔的少年抱着。 窗外柔和的光,洒在他们的侧身,肩膀,还有脸庞。 少年原本冷硬的五官在僵住后莫名恢复常态。 “给我好吗。” 言辞一边说,一边朝他粲然一笑,来到他的面前,一点一点去掰他的手,将包裹在掌心的玻璃碎片取出来。 取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的指尖在不知不觉中被划出口子。 两人的血交融在一起。 都不知疼痛一般。 时参盯着她看了几秒,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这是言辞进时家以来发生的一件不算小的事情。 时母听说后,将她召唤过去,表扬一番。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要野丫头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自己受伤也要将时参身上的邪运吸走。 时玉龄给言辞一笔不小的报酬。 然而其中一多半,是送回她原先的家庭。 这时的言辞还不知道计较,摸到自己前所未有见过的大钞票,整个人飘飘然。 她对时参更好了。 他对她来说,就像是活体提款机。 况且,也没那么难伺候。 所有的和谐,截止在三个月后。 那天,时参去找时玉龄的时候,在门口听见他们的谈话。 “这个月他大部分时候都有按时吃药,偶尔几次是因为睡得太晚,早上没起床……这个不怪我吧?” “他前天在玩军刀,我担心他自残,立刻夺走,为了让他收心,我故意在掌心划破一道口子,他看见后,没有再抢。” “夫人,您能先把钱预支给我吗,我想付书本费……之前的钱都被我妈拿走了。” “您放心,下个月我会加倍对他好的。” 门口的人,在谈话结束之前,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言辞还不知道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 她拿到自己该得的钱,喜滋滋地回到住处,压在枕头下的一个旧荷包里。 明天对她来说,依然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可惜,事与愿违。 她一大早,一如既往送药去大少爷的病房时,却没看见人。 “大少爷。” 试着叫两声,依然没有。 她只好屏住呼吸,逐渐听到洗手间里的动静。 他可能在洗漱。 言辞走到门口,轻轻敲门,“大少爷,药我给你放在桌上了,你记得按时吃。” “嗯。” 里面是温淡的少年声。 言辞没听出异样,照旧上学。 回来的时候,却见老保姆严肃着一张脸,质问她是不是没让大少爷吃药。 “不可能,我明明告诉他了。” “告诉? 你没亲眼看着他喝掉吗?” “我……”言辞低头,“我急着去学校……” 老保姆冷声把她好一顿训斥。 她扣工资是小事,大少爷的病才是大事。 言辞再去房间送药的时候,不得不把早上的事提了一嘴。 “大少爷,你为什么不吃药呢。” 她声音有些委屈,“不是答应我的吗。” “答应你什么?” 时参面无表情,“给你钱吗。” 言辞一愣。 不知怎么,她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 以及,质问。 “言辞。” 时参扫了眼那碗新送来的药,讥讽道,“这些对你来说,值多少钱。” “为什么要这么问。” “先回答我。” 她挽唇,轻描淡写,“你明知道的啊。” 明知道她本身的职责就是拿工资伺候他。 不然谁年纪轻轻的伺候一个脾气不好的人。 她已经把真相写在脸上。 他没必要装无知。 “既然拿钱办事。” 他眼底一片冰冷,“为什么要对我笑?” 笑着喊他大少爷。 笑着叫他吃药。 笑着告诉她,不要弄伤自己。 她不是娇贵受宠懂礼仪的千金大小姐,也不是混迹在贵族圈懂得察言观色的老保姆,她只是平淡无奇的野丫头,为什么呈现在他眼中的笑容真切又热烈,不带任何装饰虚伪,直抵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不笑,难道要哭吗。” 言辞反问。 这段时间里,她变白了。 皮肤也没有那么粗糙。 没有干过农活和家务的手,逐渐像同龄小姑娘,白皙,娇嫩,如果没有伤口的话,可能更完美。 她这段时间,可真是过得有滋有味,还有丰厚的奖金拿,也没从他这里受到委屈。 时参盯着她的眼睛,说:“那就哭吧。” 这天过后,他离开时家一段时间。 他不在,言辞没有多余的零花钱。 时家虽然有钱,并不代表乱花钱,时玉龄不会给一个小姑娘太多的钱,一来,是因为大儿子不在不需要言辞照顾。 二来,言辞吃喝穿用都在时家,用钱的地方并不多。 她当然不知道,言辞小小年纪已经学会攒钱,只为了离开桐城。 时参回来之后,时家上下好似都没有太大的改变。 言辞的待遇却既然不同。 别说吃药,他一个正眼都没有给过她。 即使她对他笑。 即使她嗓音甜甜地叫他。 即使她故技重施伤到自己。 表面温润清冷的少年,绝情起来是那样的绝情,没有任何反转的余地,以至于言辞没有再拿奖金的资格。 照这样下去,她呆在时间,不过是领一份比其他地方多一点工资的工作。 没有人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时玉龄问起时,时参回答简便,不需要辞退,就这样刚好。 既不待见她,又不厌恶。 那时还没有渣男的说法。 但言辞已经在心底对他升起了厌恶。 她什么都做不了。 时家给她父母的钱都被花的差不多了,如果擅自离开,难保不朝他们把钱追要回来。 然而她呆在这里,度日如年,每天一如既往地去时参房间,再周而复始地遭到拒绝。 时不时,新端过去的碗被打碎。 汤药溅落到她的身上。 时参等着她恼火。 等来的却是少女微微一笑:“没事,我再让人重新做一份,大少爷要记得喝哦。” 她知道他讨厌她这样假意悻悻的笑。 可她偏偏就在他眼前这样的出现,毫无生机,毫无特色,像个只知道拿钱工作的机器人。 一日复一日。 时宅内设低奢豪华,一棵名贵的树木便是好几十万,住在这样的地方,可能连空气都让人感到新鲜。 言辞却厌恶得很。 她去找时玉龄,想结束这样的困束。 “这个……很遗憾。” 时玉龄拿出一份欠条,“你父亲之前沉迷赌——博,欠下巨款,你母亲上次朝我们家借了二百万,这些钱,可能都由你来承担,当然,我是不会催你还的。” “为什么?” 她脱口而出。 时玉龄歉意一笑。 贵妇笑容总是无奈又浅薄,恰到好处,不让人觉得刻意,但熟悉的人都知道有多虚假。 言辞脑子不笨,几乎瞬间就明白其中不对,比如为什么要她来还,又比如,为什么父亲会沉迷那些。 “是大少爷,对吗。” 她突然问。 时玉龄眉间蹙起,“什么?” “我想不出你们把我当仆人一样留下来的理由。” 这丫头这么快猜到,是时玉龄没想到的。 确实是时参的意思。 听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让她永远留在时家,时玉龄便照做了。 钱是她母亲拿走的没错,但如果追究起来,说是言辞朝时家借的,再转手交给母亲,也是可以成立的。 这种行为,变相地将言辞留下来。 至于为什么。 可能只有她那个疯儿子知道为什么。 时玉龄对不起大儿子,所以几乎百依百顺,这种要求根本不算什么。 她不怕时参和言辞少男少女发生点什么。 毕竟,时参讨厌她。 他们这两三年来,矛盾愈演愈烈。 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甚至和谐一片。 言辞的亲生母亲再度来时家要钱的时候,时参也在。 他和母亲分别坐在两把藤椅上,门口内外站着六个身穿欧式工作服的保姆,农村母亲进来时,看见地上名贵的波斯地毯,心里头还估了个价,以为得要个几十万,殊不知得翻数十倍。 妇人的聊天,索然无趣。 更何况是来要钱的。 那母亲的嘴脸,和言辞不一样。 虽然都是明目张胆地要钱,言辞显得委婉又干净,当初,也确实骗到了他,让他以为,世间竟然如此单纯的,一味对别人好,看到他受伤会难过得落泪的小姑娘。 “……多亏你们时家,不然招娣这辈子过的可惨,小时候还被贩子拐卖……” 农村母亲试图用言辞凄惨的身世再多要点钱,走到门口的时参突然一顿,突然回头,冷声问道:“她被拐卖过?” 言辞2 言辞2 狠厉的语气让老母亲有些措手不及,还没回味他说的话,时参折身走过来,眉间温度薄凉,“能具体说说吗。” 这一句,口吻温和不少。 老母亲却依然有些胆战心惊,左看看右看看,没有可以逃避的理由,只能硬着头皮讲道:“我们家招娣在几年前被拐卖过。” “具体时间。” “具体……” 家里的人对大女儿被拐卖这件事并没有上心,怎么可能记得具体时间,犹豫了下,回答道:“应该是冬天,好几年前的一个冬天。” “是在桐城吗。” “对……招娣说被关在一个厂房里。” “她后来回去后,派出所应该有记录。” 时参一边说,又重新走到门口。 他这个样子,让时玉龄难免担心:“你干嘛去。” 他没说去派出所深度调查,脸上却溢出一种探究的意味。 言辞的母亲怎么也想不到这件小事会引起时家的注意,没给大少爷去派出所跑空的机会,她仓促着急道:“我们当时没报案。” 没报案,就代表没有任何的记录,也不知道言辞被拐卖的时间。 往另一层方面想,这个当母亲的,压根就没把女儿放在眼里,被拐卖后,连派出所都没去过。 这也中断一条线索。 时参知道自己看言辞眼熟,却没细想到底为什么眼熟。 拐卖,厂房,那个逃跑的夜晚…… 一系列的条件加在一起,让他的脑海里再次浮现那个画面。 他确实没看清她的脸,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感觉。 而且被拐卖的时候,他们年纪尚小,如果只见过一眼,几年后很难从面容上去辨别。 时参没有去派出所。 他去了言辞所在的学校。 这家私立高中是桐城顶尖的教育资源最好的学校,不少富家子弟,言辞是为数不多坐公交车回家的,她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扎着马尾辫,脚上的白球鞋干净,乍看是乖乖女。 她后面跟着几个女生。 不知道她们说些什么,她回过头瞪她们一眼。 眼神十分冷漠,和平日里在家对他的态度完全不同。 “你们要是再说一句的话,我很期待你们的书包被扔到粪池里围观的场面。” 言辞回头,朝后面几个碎嘴说她坏话的女同学丢下一句,继续迈着平稳的步伐往前面走。 那几个女同学当然不服,闹着跟过来,正准备打算围住她的时候,看见她在一辆车前停下。 时参个头比同龄男生还要高出不少,此时站在言辞面前,需要低头去看,然而带有身高差的两人,彼此注视却远没有表面那么温馨。 外人看来,他就像一个清秀的邻家哥哥。 懒散地依着车旁,等待妹妹放学,接送她回家。 只有言辞明白。 他此时眼底里蕴藏的神色,是来找她算账的。 表面上,依然波澜不惊。 言辞走到他跟前,离得更近一些,像是故意做给那几个女同学看的,踮起脚尖,亲昵地问道:“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放学了?” 时参低眸看着她的脸蛋,眼皮掀起,薄唇微动:“上车。” 简短两个字,算是不太明显的配合。 又冷酷得恰到好处。 让刚才背后嚼舌根的那几个女同学,对言辞发生极大的改变。 一直以来言辞都是他们班里最穷最平凡的转学生,一年到头身上只穿着校服,扎着马尾,从不迟到早退,成绩优异,不少人都说她是农村出来的。 但是现在,这辆停在校门口一看就价值不菲格外突出的豪车,是为接送她开过来的,而送她的少年,卓尔不凡,气质矜贵。 一路无话。 回去之后,言辞对司机道谢,又向大少爷道谢。 等没人后,她又拢拢书包带子,若无其事地往里面走。 “过来。” 身后的时参,却叫停了她。 言辞停顿半秒,回过头,抿唇,“有什么事吗。” 她没回来,他便走过去,一句话没说,低头垂眸,拿起她的腕,然后将袖子往上面一撸—— 一道浅淡的伤口显现出来。 是右手腕。 当初,救他的女孩,也是右手腕被人贩子砍了一刀。 时参突然笑了。 这么久以来,他笑的次数委实不多。 上次笑,还是因为和她翻脸。 言辞知道,这是怒极反笑。 她想慢慢地抽回手,腕部却被他拧得很紧,低沉的男声伴随而下:“瞒着我,有意思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是说,救过我对你来说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言辞浑身僵住,忘记再挣扎。 他眸色湛黑,一瞬不瞬地把她看着,明明是来找她算账的,情绪最先崩溃的却是他,少年眉眼间,净是自嘲的笑。 他确实不明白,为什么她要瞒着这件事。 因为不想和他牵扯太多的关系吗。 “我还是不知道你的意思。” 言辞呼吸平稳,没有一点慌乱,“你把事情说清楚吧。” 她这副模样,似乎真的不明白。 他也很难从她的眼睛里探究到答案。 时参声色平缓:“我小时候被拐卖过。” “所以?” “有个小女孩和我一起逃跑的。” “这样啊。” 言辞点头,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她知道怎么应对他了。 她拢拢耳际碎发,迎着风在笑,语调寡淡,“如果你找我问这件事的话,我只能说……我并不知道是你啊,你也从来没和我提起过,再说了……这件事对我们的关系有什么影响吗。” 没什么影响。 只不过她是他找了很多年的女孩。 也惦记很长时间。 那天晚上被强塞到嘴里的馒头,他后来再也没吃到过这样的味道。 因为小时候遭到虐待,常常置身于寒处,所以一点温暖都会记在心里,时隔多年,他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当初一起逃跑的伙伴,却不想,人家在他眼皮子底下呆了这么久。 “大少爷。” 言辞抿唇,笑意不减,“你不会觉得我是故意瞒着你的吧,话说回来,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瞒的,我要是早知道和你有这种过命的交情,应该以此为由让自己活得不那么累。” “你好像并不惊讶。” “确实没什么好惊讶的,就算知道真相,我们也不会因此而改变什么。” 言辞此时的反应,镇定得不正常。 他几乎可以肯定她是知道的,从一开始就知道。 如果一开始挑明这层因缘,他们这几年的关系不会这么僵硬冷漠。 第二天。 言辞收到保姆的传话。 让她搬到离时参近的住处。 现在她住的地方位于时宅的偏僻处,平日里为了照顾他的起居基本上两头来回跑。 新房间很大,可以和他的媲美,里面是紧急装修过后的,还有淡淡的木屑香,日光透过落地南窗,洒在欧式大床上,让屋子里的气氛显得柔软温暖。 内设的浴室和更衣室大而宽敞。 光是浴池就赶得上她在老家住的房屋了。 更衣室里琳琅满目都是新衣服。 这些东西,是言辞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她凝望许久,忽地一笑,走到床边,看着视野开阔的风景,心里头的念想越来越大。 任何时候,金钱的诱惑力都很大。 大到她都快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是什么。 言辞再去时参房间送药的时候,他的态度又恢复刚开始,不温不淡,斯文温雅。 “大少爷。” 她一如既往地这样叫他,“吃药了。” 他看她一眼,没有反应。 言辞也和之前一样,放下一颗糖果。 糖果是她在校门口前的小卖部买的,并不高档,还有一股子浓缩果汁和糖精味。 时参没有喝药,却抬手拿起糖,慢条斯理地拨开外面颜色夸张的糖纸,慢慢地出声:“你叫我什么。” “大少爷。” “除了这个,你可以叫其他的。” 叫其他的? 整个宅子里,时玉龄吩咐保姆的时候也是叫大少爷,除了时怀见叫大哥,其他所有人都已经把他和大少爷的标签贴在一起了。 总不会是让她叫他名字吧。 良久,言辞唇间吐出两个字。 “少爷。” 时参眉尾稍稍挑起,对这一声感到可笑。 她没刻意拉近他们的关系,依然和从前一样,礼貌恭敬地伺候着他。 细心的人,还是能发现他们之间的不一般。 比如时参又恢复按时吃药的习惯。 比如是他特意叫人把她的房间安排得离他近一些。 又比如他会因为她晚点回家而出声问一句。 都是眼皮子底下的事情,想不传到时玉龄那里都难。 她听说后的刚开始并不相信。 自认为对儿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不至于被一个黄毛丫头给勾去了魂,然而事与愿违,她不愿意看见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时玉龄挑了个言辞去补习的周五下午时间段,亲自来到儿子房间,先是一阵嘘寒问暖。 对这位母亲,时参态度不卑不亢。 关于他的身世,时玉龄的解释是,当初坏他的时候,并不知道孩子他爸是谁,便稀里糊涂地嫁到沈家,后来因为沈家的事太多,她年轻不挡事,丈夫几次的漠视后,她放弃所谓的“爱情”,二嫁给对自己好的男人,总算找到自己的幸福,也重新生了个儿子,时间长了,便把搁放在沈家的大儿子给淡忘了。 除去逢年过节,平日里她很少去看时参。 毕竟那会的时参因为超出同龄人的智力,引得沈家人追捧。 直到,他被发现并非沈家的骨肉。 时玉龄不知大儿子那会儿是怎么过来的,她以为,凭他聪慧的头脑,遇到事后会自己想解决的办法,从而忽略他带病的体质。 忍着心疼和大家的辱骂,她把时参接到时家,这些年来一直试图弥补自己的过失。 她尝试还给他一个完美的后半生,也试图控制他,不让他陷入迷途。 如今面对儿子,时玉龄卸下大半的矜持和骄傲,态度温和慈祥,“斯蒂文教授问你最近的状态控制得怎么样,如果方便的话,过几天有个科研会……” 时参淡淡回答:“一般。” “那就算了。” 时玉龄点头。 她不好从儿子的回答中判断他现在的状态,但问得太直接,又会让人感觉她目的不纯。 “保姆今天打扫你房间的时候,发现架子上的模型坏掉了,问了后才知道是言辞弄的。” 时玉龄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这丫头最近太毛毛躁躁了,那模型是你父亲送你的纪念品,一个不小心就给摔了。” 时参置若罔闻。 时玉龄又问:“以前我觉得她还蛮细心的,现在可能读书读傻了,做事不认真,我要是不给点教训的话,以后怕是还犯。” 时参依然没有应。 “你说……”时玉龄铺垫那么多,总算问到最关键的地方:“我该怎么处理才好。” 时玉龄很少在这个时候打扰大儿子。 时参并没发现她的另有目的,抬眸,面无表情地递了眼,“什么模型。” “日匠手工制作的日蚀号木模型。” “我弄的。” “……” 时玉龄愕然瞠目。 她本意是想通过这件事试探大儿子如何处理言辞,会不会心软。 他却用轻飘飘的三个字,把过错给揽走了。 时玉龄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这个房间的。 前来送路的保姆见她这样,忙过来搀扶,忧心忡忡地问:“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时玉龄不说话。 她在脑子里计算言辞来的时间。 轮青梅竹马的感情,言辞根本比不上陈家那小姐。 她都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 问过医生后,才知这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 两个互相陪伴长大的小孩,就算其中一方再有缺陷,彼此间不可能没有感情。 时玉龄要做的,应该是尽早切断。 如果是别人可能还好办,时参现在的状态,时玉龄根本不敢轻而易举地动手。 姜到底是老的辣。 她把言辞单独叫过去谈话。 桌子上,是一堆白纸黑字的协议。 “夫人……?” 言辞脸上写满惊讶。 “坐吧。” 时玉龄态度一如既往的雍容高贵,对她甚至很亲和地询问,“你今年多大了?” 言辞没有坐,站着回答:“十八了。” “十八岁,已经是成年人了。” 时玉龄若有所思地点头,“既然如此,有些话,我想和你敞开了说。” “您说吧。” “你觉得我们家如何?” “时家对我很好,一直以来都很照顾。” “我是说,你觉得嫁到时家怎么样?” 言辞那张尚未完全脱稚气的脸蛋有几分错愕,很快,她恢复常态,答得依然模棱两可:“这得问未来的时家媳妇了,我没有发言的资格。” “我叫你来这里的目的呢,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做大少爷的女朋友。” 时玉龄说。 言辞呼吸一窒,还没说话,时玉龄又继续道:“先别急,慢慢想。” “没有。” 她回答得果断,“夫人,我不敢慢慢想。” “为什么。” “大少爷有未婚妻的。” 言辞微微一笑,“他和未婚妻感情一直以来都挺好,且不说我身份如何,就这一点,我也不该插足别人的感情。” “所以,我想让你在他结婚之前,做他的女伴。” “……什么女伴。” “清韵不像你,可以随时随刻地陪在阿参旁边,她有自己的学业和生活,也因为是大小姐,某些方面不会百依百顺。” 言辞不是傻子,听到这里,大概有几分明白,“您有话直说好了。” “你是个聪明孩子,我直说好了。” 时玉龄说,“我希望你能哄他开心。” 哄他开心的范围,是千方百计地顺着他的所有心思。 他对她做什么,她不可以拒绝。 不可以惹他生气。 如果有矛盾要先服软。 也许还有另一种意思。 他如果想对她做什么的话。 她不可以反抗。 言辞只觉浑身血液沸腾一样,满脑子都是愤怒,却见时玉龄在桌上轻轻放下一张支票。 数额一千万。 “做到的话,等到他结婚后,你就可以拿着这些钱,远走高飞。” 最后四个字,就像是一种诱惑。 是她梦寐以求,从进时家这个门就许下的愿望。 早上。 言辞和往常一样,再度出现在时参的房间门口。 她以为自己起的时间够早了,没想到他更早,外面的天蒙蒙亮便已经开始迎接新的一天。 “大少爷。” 她走过去,和往常差不多的声调。 紧接着,她把药放下。 按照惯例,她应该等他喝完再走。 之前因为他长时间拒绝喝药,时玉龄对于言辞的惩罚制度已经改掉,她也不需要苦苦求着他吃药,为了保险起见,偶尔会在旁边看着。 时参手里拿着一支笔,慢条斯理地转玩着,问得也随意:“你碰我的模型了吗。” “什么模型?” “一艘玩具船。” “没有。” “不值钱,你碰了也没事。” “我说没有。” 她语气加重后,突然想到时玉龄说的话,于是改了个示弱的语调,“别说模型了,你这屋的地板我都不敢碰。” 她说她没碰。 那时玉龄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时参慢慢收拢指尖的力道,握在掌心的笔,受到力道积压,发出轻微的动静。 言辞并没有发现异常,叮嘱道:“大少爷,你该吃药了。” “你放下就行。” “可是我担心你不吃。” 她迟疑,“老保姆昨天还骂我……” “骂你什么。” “骂我照顾不好你。” 言辞无所谓笑了笑,“说实话我确实没把你照顾好,经常把药送来后就走了,所以今天我应该看着你把它喝完。” “真想照顾的话。” 时参轻描淡写,“帮我把它喝了。” “……为什么?” “只是补药。” 送来的药大部分都是补身体的重要。 对身体健康可能有帮助,但对他目前的病来说,并没有直接的作用。 “就算如此,也是为你好的,你身体那么虚,还时不时的出血。” 言辞坚持道,“适当补一补不挺好的吗。” “你喝试试。” “我……”言辞看向那碗药。 这是他专用的碗。 她用的话不合适吧。 “那我要是帮你喝了,有什么奖励吗。” 她问道。 从小到大都是按照任务领奖励,习惯这种模式的她,做每件事情之前习以为常地这么问。 已经深知她掉钱眼里的时参见怪不惊,淡淡道:“你想要多少钱,我给你。” “不要钱。” 她看着他,郑重其事地说,“希望你一整天都开开心心的。” 他缄默。 “要是答应我的话就喝了啊……”言辞还是端起他的碗。 刺鼻浓重的中药味,让她作呕。 怪不得他那么讨厌。 原来真的很难喝。 又涩又苦。 喝完后,整个人仿佛都升天似的。 言辞又有些同情他了,从小就泡在药罐子里,应该很难受吧。 大少爷的生活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好。 看她小脸皱成一团的模样,时参淡淡地道:“知道难喝了吧,下次不要送了。” “……就算我不送,别人也会送的。” 她耸肩,“我顶多能帮你分担一点。 哦对了,答应我的事情要做到。” 要一整天都开开心心的。 说起来容易。 对他来说,倒是件难事。 控制好情绪已经是他做到的最大极限了。 不过时参还是答应下来了。 言辞端着碗准备走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他的问话:“为什么你这次要的奖励不是钱。” “有问题吗。” “没有。” 他说,“单纯好奇。” 她回以灿烂的笑,“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我希望大少爷开心一点。” 少女的笑过于明媚,让人好久移不开视线,是真是假,也不需要去深究了。 傍晚。 时参的车等在校外。 人潮汹涌,学生家长挤成一团。 透过车窗,时参看见自己要等的女孩。 她手里拿着笔。 脸上带着笑。 和她一起同行的是一个男同学。 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欢快的气氛连隔着马路边的他都能感觉得到。 等他们经过的时候,车门开了。 时参抓住言辞的胳膊,神色散漫,“上车。” 看到他,言辞脸庞浮现出意外,“你……” “小辞,这是你哥哥吗?” 男同学好奇问道。 “嗯……是吧?” 言辞仓促地应着,发现身子已经被拉到副驾驶那边坐着。 关车门的声音很大。 时参坐在车里,没有发动引擎,目光落在前方因为好奇时不时回头看的男同学身上。 许久,他淡淡出声。 “我什么时候成你哥哥了?” 言辞3 言辞3 副驾驶座上的言辞低头系着安全带,“有什么问题吗。” 别人既然问起,她只能说他是她的哥哥。 难不成是雇主? 在她看来,哥哥已经算他们两个人之间较为亲密的关系了。 时参没看她,语气毫无波澜,平静地回:“当然有问题。” “……你不喜欢吗。” “嗯。” “那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言辞依然是百依百顺的讨好态度,“总不能说是……男朋友吧。” 后几个字,带着少女的俏皮和调侃。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无形之中让人对这句话上心。 时参没说话,看她一眼,发动车子。 这话题并没有因为车子的启动而终止。 言辞早就收回视线,并没有看前面的男同学,但他们的车却避开男同学要走的路线,选择绕时间的路走,红灯较多,对时参这样没什么耐性的人来说,完全不像他作风。 他之前就不喜欢她和同学走得太近。 不仅仅是男同学。 女同学也一样。 可能这就是病人的思想,总觉得她在外面容易被欺负或者遭到不测。 殊不知在学校里被欺负的人并不是言辞。 更不会让自己陷入困境。 不知过了多久,言辞才听到他终于说出沉淀已久的话。 “别和他来往。” 她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对这个看似建议实则命令的话,难免觉着好笑,碍于时玉龄的要求,便乖乖巧巧地答应下来。 “好。” 其实,想来往都没可能,反正毕业了,除去一些聚餐和回校的活动,她和以前的同学都不会再见面。 不知道他有什么可叮嘱的。 晚上。 难得地,言辞和他们一起用餐。 饭桌上,时玉龄对言辞温柔友好,时不时给她夹菜,又让佣人送来她爱喝的粥汤。 这些年来,时玉龄给言辞留下的印象,一如既往,表面雍容华贵,但背地里,又确实是个心机城府极深的主母,老公主外,她主内,时宅上下内外井井有条,所有人都听她的。 这样的人,想拿捏一个小姑娘,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和她没有利益冲突,言辞一直都规规矩矩的,谢过夫人后,小口舀着粥。 她的口味一直偏向于中式,喜碳水面食,吃相也从一开始的笨拙变得文雅起来,坐在她对面的时参,眼前的餐具几乎没怎么动过,视线落在她碗里。 见此,时玉龄亲自盛一碗粥,置放在他面前。 他看了眼,没有动,淡淡道:“我不喜欢。” “你一直看她吃。” 时玉龄微笑,“我还以为你也喜欢呢。” 盛出来的这碗,时玉龄没让它空着,放到自己面前,轻轻拂了拂上方的热气,笑道:“要是喜欢就敞开了吃,这样的粥,厨房多的是。” 不过是一碗口吻偏淡也不够浓稠细致的赤豆粥,被赋予这么多的寓意和暗示。 从第一句就听出话中话的言辞心里冷笑,表面上不作风雨,喝粥的动作放慢,时不时抿唇,看上去容易满足又享受。 这样一来,她好像是个置身事外的人。 不知情不明白,无辜单纯。 这顿饭,也就看起来温馨。 各有各的算盘。 林荫小道,晚风微凉,修剪得当的树枝轻轻摇曳。 言辞跟在后面走。 低头,目光顺着前方的人,去踩地上的影子。 走得太快,追不到,踩得太慢,也追不到。 根本原因还是她没跟得上前方人的脚步。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试了很多次。 她总算踩着了。 正要洋洋得意,却见前面的人已经停下来。 影子也停下来。 因此,才让她如此轻而易举地够得着。 言辞不无意外地把他看着,迎着光的面庞,微微上扬,那双眼睛尤其黑,又如琉璃一般的透亮清澈,不染半分尘埃似的。 普普通通一姑娘,有时候带着玩闹的童心。 于她两米的地方,时参长身玉立,神色难测,嗓音也难以探究出什么来,“你不在意吗。” “在意什么?” “我母亲说的话。” “……我不知道啊。” 她摸了摸鼻尖,笑得人畜无害,“她有说什么吗。” 把她比作粥,告诫大儿子,这样毫无味道甚至大众化的粥简单易做,哪哪都有,并不是什么稀缺玩意,要是想的话,放开玩便是。 言辞懂的。 她小时候就能辨认出时玉龄挑眉头不高兴的原因是因为她们早上穿的衣服颜色有所相似,身为高门注目的时玉龄如果不是为了维持形象,是不会让一个毛丫头和自己的衣服撞颜色的。 懂又不代表什么。 不过是几句不中听的话,对她的未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的。 甚至还可以笑得一无所知。 时参盯着她面上真切的笑,看了两秒,说:“昭昭。” 她唇际略显僵硬,耐心等着后续。 他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什么事?” 言辞问道。 为什么突然这样叫她的……小名? 一个一开始因为她自卑而不肯说从而产生误会的小名。 时参停顿许久,仍然没接着,很明显的岔开原本的思路,问道:“你大学报的哪儿?” “还没决定。” “打算去哪。” “哪里都行。” 除了桐城。 她不想留在前二十年里给自己带来悲哀命运的故乡了。 …… 夜里,言辞做了个梦。 梦到那个破旧的厂房,和小男孩。 这是一直以来多次侵袭她大脑的梦,多次重复,在记忆里不断地重放,以至于过去这么久,所有的画面都清晰地记着。 仔细算起来,只有那一次,她对他是真心的。 真心地想要救他脱离苦海。 离开家太久,她都快忘记自己本名是招娣。 快忘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自私自利的人。 有环境因素影响,也可能是她本身,从小到大,不论什么事都先为自己考虑,把利益放在前面。 就算每次拿着编织袋去集市卖,所得的钱,确实被迫交给母亲,但她自己也有留一部分。 邻居眼里,她确实尽心尽力地照顾弟妹,然而没人的时候,她不会独自忍下弟妹给她造成的伤痛,他们把她当玩具一样殴打,她会以牙还牙,在他们必经之路放置羁绊物让他们摔得门牙都没了。 她是个小气、内心阴暗的人,所以,那次在厂房,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去救那个小男孩。 因为抢走本该属于他的馒头吗。 因为他生得好看吗。 她当时生出一种阴险的念头。 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和她一样被拐卖,被送到新的环境,没准还没她过得好。 这种优越感并没有延续太久,她发现那个小男孩对生的渴求并不大。 这一点,也是在她来时家后更加肯定的。 时参既然那么聪明,完全可以想办法逃出去的,压根不需要她帮忙。 只不过当时的他因为生病,小小年纪便佛系地过活,并没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眼里。 被她救走,是机缘巧合的。 言辞不止一次听时玉龄在其他贵妇面前谈及旧事,以一种十分自豪的口吻说:“我们家时参小时候就聪明,被拐卖后想方设法地逃出去,救出不少小孩,还帮警察破了案。” 时玉龄自认为自己最了解大儿子,实际上,可能连皮毛都没有。 迷迷糊糊被梦境困扰许久,醒来时听见外面喧闹的动静,隔着墙,不算大,然而没一声都让人格外地担忧。 言辞对他发病的时间已经有了数。 多半是情绪受到波及。 她来不及多想,草草收拾衣物过去。 时参的卧室,早就因为担心他会伤着自己,家具少之又少,更没有锐器,连顶上的灯都套着柔软的罩,但他发起疯来,依然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危险。 走廊上,保姆们心急如焚。 “这下怎么办才好。” “告诉夫人了吗? 要不要送去医院。” “还是找绳子把他绑起来吧。” 老保姆们在时家多年,面对突发的情况,依然没有处理的办法,要么让人把他绑起来,要么叫医生来打镇定剂。 据说,大少爷这样发病,类似于癔症,是因为大脑里出现极大的幻觉,幻想自己处于一种困兽的状态,想要拼命挣脱出牢笼才如此发疯垫款。 房间里能砸能拿起来的东西几乎都经他的手。 没发病一次,都要毁掉卧室里六七位数的东西。 混乱之中,言辞走进去了。 现在这个房间就像是一个斗兽场,脱了缰的危险随时随刻都有可能朝她扑面而至,她却并没有害怕,径直走过去,勇敢得连后面的保姆都不由得尖叫。 “言辞你这是干嘛!” 外面声音刚落,言辞已经被男人的手臂挥落在地。 即使地毯再柔软她也摔得不轻,胳膊和膝盖重重地磕碰上去。 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身子已经把他弄得青青紫紫。 就像一只没有任何挣扎能力的小猫,最终蜷缩在墙角,在她面前的,是单手握着椅柄的时参。 他眼底一片猩红,没有任何的意识。 言辞知道。 他是把她当做曾经在沈家欺负过他的人。 他们一定用东西砸过他。 虽然年幼,但一旦记在脑子里,却可以经年不灭。 她坐在地上,后背抵着墙,面对那把随时都可能砸向自己脑袋的椅子,异常地冷静,“大少爷。” 看着他的眼睛,她又轻轻吐出两个字:“是我。” 她没有欺负过他。 反而,她待他好。 从第一次见面,就待他好。 时参仿佛在看她,眼神的焦距却并不是放在她的身上,他的大脑此时仿佛分离成两个状态,一个是被病魔控制的,另一个是本来的自己,带着一点点温情的自己。 在他的意识里,弱小稚嫩的男童试着举起武器去抵抗欺负他的人,却多次受大脑牵制,举起后又放下,一整条胳膊使不出一点力气似的,最终只能放下来。 他垂手的那一刻,屋子里外的人仿佛都松了口气。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能把他束缚起来,因为这样只能起到短暂的效果,并不能让他恢复,有时候反而会刺激到他,以至于下次发病后变本加厉。 言辞也松了口气。 她捂着胸口,正要站起来的时候。 那把已经放下来的椅子,直冲她而来——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 言辞的额头上,被椅脚砸出伤口。 大量的血溢出来。 她先是抬手,轻轻抚了抚,看见鲜红的颜色后,自己的脑子也不受控制起来。 好在,医生及时赶到。 大概五六个医生。 还有三四个护士。 他们匆匆忙忙地过来,穿过人群,直奔卧室。 言辞路过他们的时候,他们看她一眼,没有多说,进去忙自己的事情。 只有一个年轻的护士惊讶了下,让她去止血。 医生对时家这档子事,见怪不惊,处理起来并不生疏。 言辞回到自己房间。 手里握着护士从医药箱里拿的一块消毒纱布。 她自己对着镜子,一点点地包扎。 耳边,依然传来闷闷的喧嚣声。 看镜子里狼狈的模样,她突然笑了。 究竟是怎样的胆量还是自信,认为她过去后,一个疯子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停手? 也许,不是胆量,也没有侥幸。 她可能是故意走过去的。 她竟然想被他伤到。 言辞低头,看着盥洗台上沾着的血迹。 难以置信,她会有那样的想法。 早上。 言辞醒来的时候,看见床边坐了个人。 刺眼。 她又闭上眼睛。 十秒后,她再次睁开,确定自己没看错,时家大少爷,竟然坐在她床边,平静如斯。 “你怎么……” 乍开口的嗓音格外沙哑。 她想问他怎么回事。 时参病恹恹的,英眉拧着,“你是傻瓜吗。” “不是啊。” “那为什么要过来。” 他指的是昨天晚上的事。 想必,保姆们已经告诉了他。 具体怎么说的,不重要,她额头和身上的伤明明白白地显示,足以猜到昨天晚上有多难以控制。 言辞歪着头,问:“你想知道吗。” 他不置可否。 “因为我怕你受伤啊。” 她轻描淡写,“之前不也这样吗……我得好好照顾你,你要是受伤的话,就是我的失职了。” 明明是半嘲半讽说出来的话,语气乍听起来却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 让人难以分得清是真是假。 “这明明和你没关系。” 时参语气突然加重。 “有关系啊。” 言辞认真道,“我要是把你照顾好的话,不就有钱拿了吗? 你之前不就因为我拿钱办事,两三年没给我好脸色看。” 知道她喂他喝药的奖罚制度后,他少爷脾气上来,干脆一口都不喝,气死她算。 这事,言辞是记得清清楚楚。 “你要钱,我给你,多少都行。” 时参收回落在她额上纱布的视线,“不要再做傻事了。” 他准备走的时候,言辞突然坐起来。 冲着他的背影喊一句。 “你觉得我是因为什么?” 这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带有质问。 到底是因为什么,在明知危险十足的情况下,还奋不顾身地走进去。 “是因为钱,还是。” 言辞顿了下,“因为我喜欢你?” 这下,她把问题抛给他去想。 他要是觉得她因为钱也好,喜欢他也好,对言辞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对他来说,他们的关系,不得不重新梳理。 不管如此,言辞还是时参身边必不可缺的人,她冒着生命危险,试着开导他这样的行为,蠢归蠢,目的却高尚得让人敬佩,只为了更好地照顾大少爷。 下午,时宅来了客人。 听说时参发病后,同样高考结束的陈清韵特意过来探望她这个未婚夫。 他们两家定亲,是时玉龄从中撮合的,算是两家订的娃娃亲,她的目的,依然是迷信地希望有个人能分担时参的邪运。 再者,陈家和沈家关系良好,陈清韵小时候便经常出入沈家,和时参自然也会玩到一块儿去,都是熟人,彼此交流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这是时玉龄自己认为的。 殊不知,即使是身在沈家,时参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娱自乐。 陈清韵过来找他,两人也很少说得上话。 而沈家少爷又爱和陈清韵玩,很多时候会拉着他一起,给大家造成他们三个人玩的很好的错觉。 陈清韵来时家的机会并不多,除了学业,有部分是时参不待见她。 这次过来,依然热脸贴冷屁股。 接待她的,只有时玉龄。 对这个未来儿媳妇,时玉龄自然好好招待,嘘寒问暖。 陈清韵是大小姐,到底心高气傲,来这里可不是来陪妇人聊天的,没见到想见的人,便直言问道:“伯母,你能把时参叫过来吗。” 别说她这个要求有多无理,哪怕是当妈的,也没这个叫唤儿子的本事。 不过时玉龄有自己的办法,叫不到时参,却能让言辞过来。 让言辞叫人,应该省事得多。 陈清韵知道言辞的存在,却没想到她在时家的地位远超自己所想。 听说她还和时参住在一起的时候,陈清韵暗地里把牙咬的咯吱作响。 时玉龄故意给她们独处的时间,自己借口出去。 走之前,不忘叮嘱言辞,“陈小姐是我们家的客人,你不要把人家给怠慢了。” 这一句,无疑是拉大两个女孩之间的阶级差距。 让本就高傲的陈清韵更有优越感。 她傲慢的视线把对方额头上的纱布扫视一圈,“听说你昨天为了救时参受伤了?” 言辞点头。 “那还真的有心了。” 陈清韵冷哼,“不过是不是苦肉计,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言辞没说话。 她的心思并不在这个大小姐的身上。 或者说,压根没把陈清韵当回事。 和时玉龄比起来,陈清韵就像是战斗机里的玩具飞机,供人消遣罢了。 “我知道你是农村来的。” 陈清韵开口闭口不离自己的大小姐地位,“既然这样,有些规矩你就应该明白,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什么事。” “伯母那边,是希望你做时参的女朋友。” 顿了顿,陈清韵又道,“那么,作为未婚妻的我呢,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虽然我和他还没订婚,但两家长辈定下来的事情,基本就定了,你最好打消你上位的念头。” 言辞握着水杯,心平气和地听着。 “但我这个人比较大方,并不想和你玩宫斗,所以,提前把规矩定好。” 陈清韵说,“你可以留在他身边,暂时也可以以女朋友自居,但是等我和他结婚后,这种关系得断掉。” 见言辞没答话,陈清韵声调提高,继续道:“还有,我对生孩子这件事没什么兴趣,害怕身材走样,所以绝大可能不想生,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 “陈小姐是不是误会了。” 言辞淡淡出声,打断道,“我和大少爷,不是你想的那个关系。” “得了吧,我就不信你在时家这么多年,不想野鸡变凤凰攀高枝?” “我没说想。” 言辞笑道,“倒是你,人还没过门,已经为以后做准备了。” 被这个毫无地位身份的丫头给怼了,陈清韵难能受得了这个气,倏地站起来,“这才什么时候,你就要跟我唱反调了吗?” “我倒觉得,是你在跟我唱反调。” 言辞仍然平静,“今天早上,大少爷来我房中,对我非常关心,而你,似乎连让他过来见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你——!” “农村人不懂,可能这就是未婚妻的‘魅力’吧。” 哗啦—— 玻璃杯里的水,被陈清韵举起来,尽数地从言辞的脸上倒去。 她气急败坏,顾不得大小姐形象,只想把戳穿真相的女的弄走。 和她的急切想必,言辞淡定得过分,眼睛甚至没看她,而是落在门口—— 陈清韵顺着目光看过去。 是时参。 他就站在那里,一点不漏地把她们现在的样子看在眼里。 许久没见到人,看到的依然是这样冷漠的面孔,陈清韵的心凉得不行,脸上带着仓促,“时参,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他没看她。 只看向言辞。 她的脸,纱布,都是水,水滴还在往下落。 时参让保姆送来毛巾。 当着陈清韵的面,修长手指拿起毛巾,轻轻擦过言辞滴着水的下颚,动作轻柔。 同时,他对陈清韵吐出一个字。 “滚。” 言辞4 言辞4 自出现后,他的着重点一直放在言辞身上。 时家大少爷,何曾给别人擦过脸。 陈清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她此时此刻看到的一幕。 到底是多大的魔力,能让一个疯子所剩无几的温柔倾覆出去。 “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陈清韵有些语无伦次。 在她记忆里,时参从小到大的性格都极其孤僻,和同龄的小孩玩不到一块儿去,格格不入,因此她也是费了很长时间才偶尔能和他有说话的机会,即使如此,碰壁也是常有的事情。 大人们以前说是因为他的智商和他们不同,思想境界也不够匹配,所以天才都是孤独的,陈清韵也逐渐习惯他小小年纪带着那点自有的倨傲。 那种傲始终延续,就连他身份被爆出不干净,大人对他恶语相加,小孩骂他是杂种,朝他投掷各种砸东西的时候,他一如以前,眼神清澈而倔强。 那个时候,陈清韵想护着他。 可她年纪小,又受大人的影响,也产生一种,以她陈家大小姐的身份,这个男孩根本配不上自己。 但想来想去,她又实在想和他玩,有时候会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过去找他,想和他分享快乐,但是时参不论何时何地,对她的态度仍然没有太大的变化。 即使被冷落,依然傲慢无礼。 陈家大小姐哪受得了这个气,再加上沈家真正的少爷新获恩宠和关注,又对她百般殷勤,她有意无意,逐渐脱离了他。 她以为,不管时隔再长时间,她见到的他,会一如既往。 谁曾想,他也有柔软的一面。 并且是对其他的女孩。 不对…… 为什么她会突然拿起水杯泼水? 难道不是因为言辞刚才说的话太让人愤怒了吗。 而且,为什么时参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分明是个圈套。 耳边,却传来时参吩咐保姆的声音:“送她出去。” 老保姆毕恭毕敬地走过来。 陈清韵没有走,两只手撑在桌面上,忍不住气愤,“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是她故意说那些话刺激我……” 而且水杯刚好就在她手边。 天时地利,她很难做到和一个农村丫头对峙,最能消减怒火的办法,不就是直接拿水泼她吗。 这一切都是言辞设计的…… 纵然陈清韵想要费尽口舌的解释,也依然没能挽留得住,时参的命令下达之后,保姆只能赶她这个尊贵的客人离开时宅。 少了个人,周遭清静不少。 时参站在旁边,看着家庭医生给言辞重新包扎。 他眼神里没有掺着任何多余的情绪,一瞬不瞬地望着。 望得言辞有那么几个瞬间,以为他是知道的。 可他又平静如斯,甚至实际行动都在表示他并不知道。 这事,很快就被时玉龄知晓了。 她倒没有太意外。 这件事的起因确实是她们两个。 言辞的故意激恼也是部分原因。 但时玉龄也不无辜。 她明知道这两个女孩子在一起说话,不论是身份差距还是关于异性的掠夺,都会激发出很多矛盾,却依然让她们独自相处。 明知大小姐脾气,会欺负言辞。 在那么多明知的条件下,结果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她本想看看,大儿子会如何处理这件事,会做到如何地偏心,但时参并没有做太多,甚至连婚约都没有提起要退。 就像一个正常的人,在客人无礼泼水后,让人将其撵出去。 很正常,挑不出一点毛病的做法。 因此,时母很难从中判断出,这个大儿子心里想的是什么。 倒是言辞,她亲自叫过去谈话。 额头上的纱布,又是崭新地一块,洁白而瞩目。 时玉龄坐在欧式布艺沙发上,后背微微往后倚,看似慵懒家常的姿态,让自己的攻击力不那么地明显,一如既往温和的笑,“这几天你受委屈了。” 言辞坐在她的对面,“夫人言重。” “你觉得时参怎么样。” “挺好的。” “说句真心话,你喜欢他吗。” “嗯。” 言辞回答得这么快,声调又淡得很,让人更加地捉摸不透,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她的这个回答,对时玉龄来说并没有影响。 “青梅竹马确实容易让人心生情愫。” 时玉龄笑道,“我和他爸就是这样,以前一个地方的,算是很远很远的远方亲戚,从小关系就不错,后来他读书工作,联系逐渐少了,没想到再次见面后,依然记得彼此。” 记得归记得,但各有各的人生路要走,兴许是以前就认识的缘故,感情终究比不过新鲜的,时玉龄刚开始选择的是沈家。 她那时确实年轻易冲动,没有去衡量,如果放现在的话,她会好好思考,两家条件都不错的情况下,婆媳关系也很重要,其次,才是男人对她的感情。 因为关系是恒定的,感情却可以瞬息万变,保不准哪一天男人就不爱了,而她自己孤立无援。 言辞平静地听完,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她当然知道,时玉龄给她讲这些,不是想告诉她,青梅竹马最后能否走在一起又是否幸福。 她想说的是,就算真的能嫁进来,没能得到婆婆欢心的媳妇,终究会离散。 假若时参爱她,娶她,但保不准哪天就变了。 在言辞大脑里盘旋的唯一念头就是。 她并没有想嫁进来的意思。 她确实有野心,但这份野心,是自由的,不受拘束的,也只有像时玉龄这样的女人,才会把自己的心思全部放在找男人和家庭上面,当然,时玉龄这么做确实可以让自己幸福,只不过,她自己觉得美好的东西,在他人来说并不是如此。 晚间,她去走廊吹风的时候,看见时参也在。 彼此对接一个眼神后,默契地并肩站在一起。 他话很少,她的话也不多,这些年来,两人的交流大部分是通过眼神。 言辞看见旁边的男人点上一根香烟。 她拧眉。 “怎么突然抽起烟了。” 时参没有回答,问道:“她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事。” 他自然是不信的。 也是巧,平日里时玉龄找她说生活上琐事的时候,他都没有过问,但只要谈到私人感情,他又会问及。 是她表现得太明显,让他发觉了吗。 “她问我喜不喜欢你。” 言辞自问自答,“我说喜欢。” 当然,原话并不是这样。 当时的她,只是浅浅嗯了声。 很敷衍。 在他这里,“喜欢”和“嗯”是相差很大的回答。 时参吸了口烟,嗓音沙哑,“真喜欢?” “不然呢。” 她侧脸微红,“在这里,谁不敢不喜欢大少爷。” “好好说话。” “我有在好好说啊。” “就这个态度?” “那我什么态度。” 言辞突然笑了。 踮起脚尖,慢慢凑过去,让自己的脸离他的下颚很近,两条胳膊也轻轻抬起来,搭在他双肩上,声音袅袅动听:“难不成,要我亲口对你说吗。” 夜晚,轻风,微光。 女孩年轻姣好的面孔,近在咫尺。 动听的话,汲汲入耳。 两个都不是特别会撩的,甚至她主动搭过来的手都带有紧张的颤抖,但一切又那么地顺其自然。 时参抓住她的腰,低头吻了她。 意外……又不太意外。 浅淡的烟味。 他抽烟的次数不多,被她撞见,也就三两回。 明明和她一样年轻,比她还小一天,但给人一种很老成的感觉,那个吻,生涩又熟练,像是沉淀已久有待爆发,又像是在梦里曾演练过无数次的。 松开后,时参问她:“那你愿意留下来吗。” “留哪。” “我身边。” “……为什么这么说。” 听到这句,她不是不意外的。 好像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他洞察。 他知道她要走。 知道她远走高飞的梦想。 也知道……她并不像表面上乖巧,说的喜欢也全是假的。 所以用一种询问的口吻,而不是勒令她留下。 “算了。” 时参又突然改口,“我自己都留不下来。” “你在担心什么。” “不知道。” “会好起来的。” 她拉着他的腕,一字一句,郑重其事,“不是已经好了这么多年了吗,以后可以一个人慢慢恢复的。” 不知不觉,她都快忘了,他是个病人。 是个虽然看起来正常但不正常的时候可能危及性命的病人。 刚开始的情况,和抑郁症差不多。 抑郁症可能是一个人丧失活的念头,失去所有的信念,对这个世界没有依赖。 而他前些年,是为了和教授完成一个完整的科研实验,才慢慢地支撑起来,心里有一个念头牵扯着自己往生的道路行走。 后几年,那个念头愈发坚定了。 即使发病,伤到自己,但再次清醒后,知道自己会好好活下去。 随着清风拂过,他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昭昭。” 然后又说她:“小没良心。” —— 通知书出来这天,言辞生日。 是个小生日,以前的同学拉她去外面吃饭,顺便聚个会,男男女女都有,还算热闹。 回来时,言辞才看见房间里的礼物。 一个限量版的玩偶大熊。 还有新衣服。 这年头送女孩子的生日礼物,并不好选,无非就是首饰礼品。 在桌上,她意外地看见一个手机。 上面有字。 是时玉龄写的。 写的很官方化,但也让人很感动了。 言辞给手机换了新的卡。 她已经攒够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甚至可以过得舒坦一些。 可以完完全全地摒弃现在的生活。 离开桐城,离开老家,离开这里。 老保姆敲门进来,轻声说一句:“大少爷在等你。” 收拾房间的言辞回头看一眼,不确定问:“现在吗。” “是的。” “太晚了。” “是你回来得太晚了。” 言辞看了下时间。 确实是她回来得太晚了。 地上的这些礼物,她还得和他说声谢谢。 去了后,言辞先道谢。 表示自己很喜欢那个玩具熊和新衣服。 背对着她的时参淡淡发问:“喜欢么。” 她轻微一怔,点头,“对啊。” “既然这么喜欢,要带走吗。” “不用……” “那为什么说喜欢。” 他问,“都不肯翻遍大半个中国把它们带走。” 回头,他看见她手里的手机。 湛黑的双眸无波无澜,处之平静。 他已经知道她报的大学离这里多远了。 或者说,早就明白,只不过在等结果。 很多时候,在明知道结果的情况下,受着过程的煎熬,到最后,还是要重新失落一次。 言辞无声笑笑。 她没什么好解释的。 总不能说,是因为喜欢那个大学。 或者那个地方。 “我觉得我已经……”她说,“做得挺好了。” 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她继续从容道,“我想你应该不希望从我嘴里听出我其实更想跨越太平洋……” “够了。” “好吧。” 她抿唇,乖巧地闭嘴。 言辞知道让他现在情绪失控的点是什么。 他想的并不是因为她离桐城太远而让两人断了联系。 他要是想的话,每天在她卧室里安家都可以。 他在意的,应该是她刻意的躲避。 言辞自己说的也是实话,如果可以,别说国内,她很想搬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重新去过活。 重新学习,生活,顺带养一养病。 明明是个无神论,她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沾上他的邪运,精神异常得让人崩溃,但她没有人来慰问自己。 空荡的房间,她听见时参说。 “坐。” 天色不早了,她坐哪? 还是想和她促膝长谈到天亮。 不过空站着也不是事,言辞拖来一把椅子正要好好休息的时候,又听见轻飘飘的男声:“坐床上。” “……” “怎么,怕我非礼你?” “……” 来回出入私人卧室已经挺冒昧的了,这样的要求是不是不太合理? 不管合不合理,他是大少爷,他说的对。 言辞终究还是随他的意思,往床边一坐。 刚着被褥,便感觉胳膊被人一拉。 随后,整个身子都被迫躺着。 倾身而来的是刚才振振有词的时参。 言辞闭上眼睛,心里暗骂他一句混蛋。 他是不是洋洋得意,暗中地说,对,我就是非礼你? 时参低眸看着死鱼一样的女孩,出声淡笑:“不紧张吗。” “……你要干嘛。” 她的眼睛里,没有太多的紧张,甚至可以说从容淡定。 逆来顺受。 一直以来,她都给人这样的印象。 实际上,并不是如此。 “既然喜欢我,那做这种事情,也无妨,也许还挺高兴,是吗。” 他问。 “……哪种事。” 她无辜装的不到位,不惹人怜悯,所以下一秒,裙子便被撩起来。 也就这个时候,言辞意识到不对劲。 “你疯了?” 她试着挣扎,却挣扎不起。 他虽是个病人,然而男女力道悬殊,不论她用多大的力气都无济于事,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言辞看见他的眼底有些红。 是发病的征兆。 头一次,她感到彻彻底底的恐慌。 平日里发病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个常人所做的,那么在这种事情上面一旦发起病来,可能也不是个正常人,可能不会把她当人看。 言辞屏住呼吸,声音颤抖:“你想过后果没。” “我娶你。” “……” 话音落下,已经突破封印。 没有前兆,没有试探,连亲吻都没有。 整个过程,留给言辞的感官,便是浓浓的无尽的黑暗。 大概,她注定是个得不到任何怜爱的人。 —— 这件事,无法隐瞒。 时家的处理速度,快到令人难以想象。 时参走了。 听说是因为病情不稳定被送到外地治疗了。 具体什么原因,言辞并不知道。 她在浴室里洗了三遍的澡,透过镜子看见自己身上每一处清晰可见的青紫伤痕,不觉得悲哀,反而是可笑。 于是她见到时玉龄的时候,依然带笑。 笑得时玉龄以为她心机沉重,故意勾引自己的大儿子。 尽管,医生给时参的诊断,确实是身体机能紊乱。 身为贵妇,时玉龄显然不是像个街头泼妇那样骂言辞是个碧池,她的手指多次抬起又放下,无法指着言辞骂,因此伏在胸口的怒意只增不减。 她骂言辞,是因为时参这次病得重。 不得不去医院的地步。 至于她们发生了什么事,反而无所谓。 巴掌打过来的时候,言辞尚且处于懵懵的状态,眼皮倦怠的抬起,神色恹恹。 “我让你照顾他,你就这么刺激他的吗?” 时玉龄的质问一句又一句。 她指甲修长,在言辞的脸上划出三道口子。 “夫人未免太心急了。” 言辞微笑,“我还没告他强——奸罪呢。” “你——” “这件事,你还是问你大儿子的好。” 她摸了摸脸,“毕竟,他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清楚。” “他不让你走。” “所以呢。” “你还不承认你惹了他?” “啊……不应该是他爱我爱得深沉,连我去外地上大学都把他刺激到发病吗?” 时玉龄怔住,“你再说一遍!” 言辞挽唇,“我不知道啊,我猜的,所以夫人你最好问问他……为什么外面那么多山珍海味不吃,偏偏喜欢平淡无奇的一碗粥呢。” 她确实是猜的。 说的话也是夸张成分的。 并不觉得自己有哪点吸引到他,非要论的话,可能是她曾经救过他,或者,拿着时玉龄的钱,把他当大爷似的伺候着。 对于时参来说,另一半不需要多尊贵的身份,不是像陈清韵那样端着大小姐架子凡事都要考虑是否匹配身份,只要一个人闯入他的生命带给他温暖就行,哪怕这个人只是披着兔子皮。 “你们的感情,我不插手。” 时玉龄逐渐心平气和,“我只关心我儿子的命,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别说去外地,跑到世界各个角落我也给你揪出来。” 时家大夫人走后许久,言辞脸上的笑逐渐僵硬。 真让人厌恶啊。 所有人都没把她当人看。 她拼命争取这么多年,要的不过是个远走高飞的梦,怎么还是这么难呢。 一周后。 时参给言辞打过电话。 可能是吃药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精神也不太好。 他给她两个选择。 一个是放她走。 另一个是,嫁给他。 这算是这些天,唯一一个为她设身处地考虑过的人。 “你不怕我走了后,你自己撑不过来吗。” 言辞问他。 那端无声笑笑,“看吧,你明明都懂的。” 明明知道她已经成为他的药,却一直装傻,还说,让他一个人慢慢好起来。 言辞并没有走,也没嫁给他。 在他回来之前,时玉龄不允许言辞走。 于是,错过大学报到的时间。 这么多年的学业,倒白费了。 看来,得多花点钱去国外。 这就是逼她往更远的地方走了。 这档子事出之后,家里的保姆把言辞当做笑话,不遗余力地嘲笑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丫鬟,还想嫁到时家当儿媳妇,也是痴心妄想。 这些话,言辞听过就忘。 一个多月后,她身体出现异样,去医院检查,原来是怀了。 这个消息,不知是不是雪上加霜。 打掉是不可能的。 这是时家第一个骨肉。 何况,时玉龄深刻明白,大儿子随时都可能离开,留一个他的孩子在世,对她来说是一件慰藉的好事。 怀孕了,很多事也就依着言辞。 她要是想嫁进时家,那就嫁,只不过因为年纪小,办不了证,名声也不好,可能是隐婚。 当然,时玉龄的话,真假掺半,信不得。 言辞回来第一件事,便让时玉龄把几个嚼她舌根的老保姆辞掉。 她们收拾行李走的时候,她还过去送送。 面带微笑。 似乎就像是说,她已经是这里的女主人。 而实际上,她是不屑做女主人的。 对这个意外产生的孩子,更没有一丁点的怜爱。 而远在他方的人,每次联系,依然和从前一样,不无虚伪的应付。 这天,她收到时参的短信。 【今天天气很糟糕,阴转小雨,湿气重。 】 言辞:【但想到我,是不是又觉得一切都还好。 】 他回:【嗯。 】 言辞5 言辞5 在外头,时参很少给家里回电,更别说短信。 难得的信息,也是发给言辞的。 他不在的时候,言辞认真想过他们现在的关系。 不是男女朋友。 也不可能结婚。 更不会是炮——友。 但又不能说他们没有关系。 回顾这些年,两人的相处也很寡淡,花一样的年纪,鲜少有欢笑,他性子薄情,沉默寡言,而她如果撇开“任务”的话,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言辞想不到自己最快乐的日子并不是时家富足的生活,而是小时候,拿着自己辛苦卖编织袋的钱,卖了一根冰棍,因为舍不得吃,在包装袋里化成糖水,最后小口小口喝掉。 一个月后。 言辞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 上次见面还是老母亲过来朝她要钱,理由是弟弟想换个苹果手机,而家里的钱又被父亲赌光。 那时的老母亲,短短几个月,仿佛老了十岁,然而脸上那股子市侩,半分不减,说话大大咧咧,操着浓郁的乡音,问言辞现在过得好不好,好的话就给点钱。 当时的言辞婉言拒绝了。 现在的她,似乎拒绝不了。 不知道老母亲听谁说的,知道大女儿怀孕,乐颠颠地跑过来,还带来土鸡蛋,让她补补身子。 言辞面无表情地看着所谓的土鸡蛋。 自从有钱后他们一家子早就搬离原先的住处,新房子别说养鸡鸭鹅,养条狗都不允许,所谓的土鸡蛋上面还贴着超市的标签。 简单的寒暄过后,老母亲便直奔主题。 “你现在肚子里既然坏了时家的种儿,他们多多少少得接济接济吧? 你爸欠人的钱拖了好几个月,这要是再还不上的话,估计另一只手也保不住了。” 言辞站在门口,没有领老母亲进屋,神色阴冷,“什么叫另一只手。” “你还不知道吗? 我还以为夫人告诉你了。” 老母亲惊讶道,“还是去年的事情,你爸之前被人带得沉迷赌——博,深陷其中,家里钱全被他败光了,还好你弟名下分了套房子,不然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父亲陷入赌——博这事,言辞是知道的,但她并不知道有这么夸张。 夸张到可能连两只手都保不住。 黄赌毒这些玩意是个无底洞,进去了就得无限填补,言辞并没有答应母亲的要求。 她的冷漠对待,让本来温和的老母亲突然暴跳如雷,不断地指责她见死不救,又说自己含辛茹苦把他们养大,没落到一点好,她也是个可怜人。 最终,言辞还是心软了。 提出一个建议。 建议他们报警。 她不顾身后老母亲如何地骂她没良心,也不顾刚才还谄媚讨好的中年妇女,变脸如此之快,指责她不要脸,勾引男人,试图借子上位。 等了两个小时,言辞才等到时玉龄。 她去外头参加一个贵妇晚会,回来的时候身上尽是华贵,不论家里有没有人,时玉龄始终保持着自己的端庄优雅,迈开的步伐得体而缓慢。 会面后,两人倒也平静,没有撕破脸皮。 时玉龄先开的口。 “坐吧,站着干嘛。” 她是可以看出言辞是来找她对峙质问的,不过还是云淡风轻得好像所有事情对她来说都是小事。 言辞没有坐。 她两只手的掌心撑在桌面,看着已经在对面先她坐下的时玉龄,了然笑了笑,“虽然我不喜欢我的父母,他们有时候也势利贪财,但这好像并不是你把我们家毁掉的理由。” “毁掉?” “我父母是个普通农民。” 言辞说,“他们一生中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一直勤勤恳恳。” “所以你来找我,就是向我夸一遍把你卖到这里来的好心父母吗。” 时玉龄唇色偏深,此时笑得带有成熟狡黠的韵味。 “是你让人带我爸误入歧途的吧。” “这话,说的是不是不太负责任?”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时玉龄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里确实只有两个人,但不代表她什么事都给她交个底,谁知道会不会有录音或者埋伏一个人呢。 况且,承认某件事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 又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杀死一个人之前在他耳边说出所有事情的真相。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你这样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别人的做法是不是不太合理。” 时玉龄轻笑,“哪怕真的是我让人带你爸去赌,他要是真有那个定性,他会上钩吗。” 言外之意,她不打算揽责任。 至于带人去赌这事未免说得太绝对,外头诱惑人的东西太多,定性不足,随随便便都会被人带入歧途。 言辞依然保持掌心覆桌面的姿态,垂眸没看对方,声色薄凉,“我找你,不是来向你讨说法的。” “哦?” “我恶心的,是你老狐狸精一样的做法。” 言辞前面说的那些铺垫,不是衬托出自己的亲生父母有多无辜。 她只是在强调。 是时玉龄过于不择手段,才导致悲剧的发生。 而时玉龄迄今为止,并没有任何的愧疚感,反而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对方定性不足。 “你这孩子……”时玉龄浅笑,又露出以往和蔼可亲的模样,“这么没礼貌,是露出本性了吗。” “不是。” 言辞说,“我本性没这么善良。” 如她所说,来和时玉龄对峙,不是来讨说法。 算是一种善意的提醒和警告。 言辞走的时候,还听时玉龄柔声地威胁:“你要是背着我擅自把孩子打掉的话……应该清楚地知道后果。” 时家拿捏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确实易如反掌。 没背景没靠山,也只能把人控制。 时参回来的时候,言辞的身材并没有显样。 似乎没有怀过一样,小腹平坦。 他捏捏她的胳膊,说:“瘦了?” “一直没胖过。” “心情不好吗。” “嗯。” 一直没好过。 言辞总觉得在他这里,自己的所有小心思都被洞察得明明白白,不需要多说一句话,他便什么都懂。 因为她的轻描淡写的一句“没胖过”,时参带她离开时家。 走得很快,家里保姆都不知道。 没收拾一件行李,没带一个保镖,他带她离开桐城,去海边度假村。 连夜飞过去的。 有个老外开车来接他们。 言辞坐在后座,昏昏欲睡,不知不觉倒在时参的肩上,又慢慢地靠在他怀里。 前面的老外问他,女孩是不是一起的。 时参说不是。 老外惊诧表示,还以为他们是同类人。 “家里的妹妹。” 时参用英文回答,“刚刚考完试,带她出来散散心。” 短短几句谈话中,言辞大概知道所谓的同类人,是问她是不是和时参一样,都比较聪明,适合沉默地钻研那种。 她不仅不是,她还是众多普通学生中的一员。 度假村住的是套房,里面房间很多,言辞选了个窗户朝西的,随后发现他也走进来。 两人表情都微微一怔。 那么多房间,结果两人选的都是一间。 她自然不想承认和他之间的默契,中规中矩选了南窗的大卧室,带书桌书柜,看着文静典雅。 无聊的时候吹吹海风吃吃餐点,酒店客人不多,少许能见到的,还都是西装革履的精英男士,他们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度假,而是谈生意,个个神色正经庄重。 富人圈,言辞多少了解一点,像这种谈生意不带女人,或者不来消遣的人不多了。 过几天,她才知道这里有多世外桃源,酒店价格不是普通富二代承受得起的,因此才如此地静谧美好,仿佛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岛。 白天,她很少见到时参,偶尔会在过道碰面。 他看起来很忙又看起来很闲。 闲的时候能注意到她裙子上的纽扣掉了。 对于未来,他们两个无人提及,没人想过对这个孩子又怎样的打算。 仿佛这孩子只是一个连接两人关系的纽带。 言辞开玩笑地问起:“这地方住着还不错,突然在这里呆个一年半载。” “可以。” “我开玩笑的。” “只要你想。” 时参指尖捏着一根烟,白衣黑裤,轻轻靠着玻璃墙,神色散漫,“一辈子都行。” 言辞这回真的笑了。 她踮起脚尖,去瞧他的眼睛,没发现他因为心虚或者玩笑而别过去,于是笑意更深:“书上说,就算是老天爷,也很难操纵感情。” 他低眸看她,“这你也信?” “为什么不信。” “等我有时间了,也出书胡说八道。” “……” 他抬手,把她轻轻拉过来,没依着怀,但紧握着腕,他们之间的肢体接触并不多,每次触碰时却好像使然,既没有心悸,又不会排斥。 靠着墙,海风迎面而来,咸咸的干干的,仿佛嗅到了浪花的味道。 “那你尽情胡说吧。” 言辞神色认真,“反正打动不了我,每个人对感情的定义不一样,在我看来,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眉角弧度稍稍往上,浅淡地应了声:“嗯?” “很多人把爱挂在嘴边,但真心的好像并不多,哪怕付出所谓的实际行动,也无法证明自己的爱是真实存在的,只能让对方去感受。” 她深呼吸,“所以,爱的分量不应该是自己觉得自己有多少,而是由另一个人对其衡量。” 继续推理,她得出结论,如果对方感觉不到爱意,同等于付出的那个人没有爱。 即使自己陷入感情旋涡,无法自拔,即使他人为其感动涕零,欢呼惊叹,只要被接受的那一方无动于衷,那么所谓的爱意可能还抵不上空气来得实在。 末了,她抬手,放在他的胸口上,感受着沉稳的心跳,唇角掀起微笑,似乎在说,我不是提醒你,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 晚上。 时参碰了她。 言辞没有拒绝。 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是顺其自然,逆来顺受,在反抗中屈服,再到接受,最后安然对待,融入其中。 他的动作不重,大概是顾忌她的身体。 不同于上一次,现在的他,很清醒。 少女身段曼妙,每一寸肌肤都让人心生烈火。 时参一直抱着她。 不论什么姿势。 宛若藤木一般,仿若松开后的下一秒,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不见,这种若有若无的感觉,从她来时家的时候便产生了,到现在,越来越强烈明显,就像算命的所说,他命里缺这样一个人,会逐渐带他离开阴霾,走向安好。 “昭昭。” 伏于上方的男声在她耳际低低落下,“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像是梦呓,吟唱,渴求。 几近于无助,示弱。 一身硬骨头,唯一的软肋,是她。 她既然出现,就注定如此,克制隐忍又一腔爱意地留着她。 她若是不出现,他又怕是如算命的所说,活不过二十。 言辞所有的感官都被他占据。 视觉,听觉,身体的触觉,甚至连心里的感觉,也同他有关,也深刻懂他的意思,可,还是无动于衷,身体滚热,心脏冰冷,他填不暖的。 不过是场压抑的欢爱。 …… 孩子是回桐城生的,比预产期早半个月。 期间,时玉龄给他们打过无数个电话。 时家大夫人快要发疯了。 她一直试图控制的两个人都离她远远的。 她以为是言辞勾引时参出去的,但从监控看来,他们那天的谈话仅仅几句,随后两人连眼神交流都不用,仿若心电感应,很快离开。 这一走就是言辞的整个孕期。 也庆幸是走了。 不然这孩子是难生。 生下来后,言辞感觉自己快丢了个命。 可当时玉龄扔下协议的身后,她又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是钱和一份对她来说非常有利的协议书。 时玉龄大概觉得有了孩子,时参会有依托,所以言辞可有可无,而且,她不可能允许一个养在家里这么多年的野丫头,来入时家的门,以后再取代她的地位管理时宅。 野鸡变凤凰的事情,她是不会让言辞如愿以偿的。 言辞走了。 干净利落,没有任何犹豫。 得亏她是言辞,换做其他人,可能不会这么好打发。 时玉龄心里这样想,又觉着丫头和时家缘分太深,当初领进来的要是其他丫头,情况怕是很不理想,现在多好,还多了个孩子,而言辞,又非常称她的心如她的意地拿钱离开。 当天晚,时参回国。 病房里,没有他要见的人。 只有时玉龄,陪在育儿箱,逗弄着小婴儿。 “你看这孩子的嘴,多像你啊。” 时玉龄满心地欢喜。 时参立于门口,目光不曾看过那婴儿一眼,面无表情的问:“她在哪。” “这鼻子也长得俊俏。” “人呢。” “长大后怕是要帅得让人家姑娘把家门槛给踏破。” 时参走进去。 单手,握住育儿箱。 一瞬间,育儿箱晃动,似乎要被他抬起,然后给扔掉。 时玉龄吓得惊呼:“你干嘛? 他是言辞的儿子!” 事到如今,时玉龄倒是聪明,说儿子是言辞的,才将将让眼前的疯子给停了手。 停手只是暂时的。 她无法解释言辞的去向。 “她走了。” 时玉龄一边过去护住育儿箱,一边说,“这还用得着我说吗,你不是早就应该明白她的心根本就不在时家。” 后一番话,说得有些歇斯底里。 智商足够高的话,不可能对感情懵懵懂懂的。 说他不知道,说他完完全全被言辞欺骗,时玉龄是不信的。 只不过她什么都没拆穿,没识破,放任那两人像玩过家家一样。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当爸爸了。” 时玉龄苦口婆心地劝说,“你爸老了,时家那么大家业,难不成你要撒手不管吗,总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不爱你的女人……” 时参眼睛越来越浑浊,布满血丝,额边慢慢地显露出青筋。 时玉龄并没有把话说得太绝。 她觉得他应该明白的。 别说言辞不爱他了。 哪怕是一个带有普通感情的女人,在面对时家媳妇和儿子的诱惑下,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离开。 而且,她拿钱的时候,连价格都没谈,没有狮子大张口。 走得那样匆忙。 时玉龄看着儿子的反应。 他没有陷入魔怔。 他甚至很平静。 她以为,是新出生的婴儿,让他振作。 却不想,他扭头就走。 他去找人了。 所以,不得不振作。 时玉龄不由得叹息。 真让人棘手。 倘若言辞那个女孩稍微带点良心,也不至于这样。 她反正是不想让儿子的喜怒哀乐都跟着那个女孩千变万化了。 一通电话,被时玉龄拨出去。 —— 脱离时家的束缚,卸了肚子里的货,言辞开始崭新的人生。 搬到一处偏僻安静的出租屋里,一个人过活,有空的话买菜做饭,没空便在家里点外卖,她查询到国外大学的报名流程,寻找合适的机构。 一个人的生活顺利,舒适而快乐。 她并不知道有人跟着她。 不知道偶尔去便利店买东西忘记带钱,路人好心帮她付了是在另一个人的指引下。 不知道晚上回家的小道上会有喝醉酒的醉汉趴在墙边,不敢骚扰她是因为后面有个人。 也不知道她的出国留学如此顺利,看似机缘巧合,实际上也是有门路的。 她只知道,即使是给盆栽浇水也如此地快乐。 那笑是时参从没有看到过的。 所以……好像没有打扰的必要。 冬夜。 言辞穿着厚实温暖的羽绒服,开车去机场。 大部分城市的机场落点出都离市区较远,桐城的机场更为偏僻,若想更快地抵达,下高速后还要经过江桥。 车祸来得太意外。 意外到事故发生的时候,言辞毫无察觉,还在盘算去邻城后要不要先租个房子住下来,还是住几天酒店后换地方,免得被时参找到。 短短几秒的时间,她便从听着歌的舒适环境脱离,车子快速剧烈地移动,再下坠,随后落入江中。 看似平静的江桥,实际上会有四辆车经过。 言辞一辆。 肇事者一辆。 后面的两辆车,一辆是时参的,另一辆是没有任何机会下手的另一波作案团伙。 最后的那辆车里的人看着前面的事故,差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来干嘛的,明明是来将人暗中解决掉,可是现在压根不需要他们出手。 最关键的是,他们看见时家大少爷了。 如此一来,就无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处理掉,他们害怕惹事,不得不放弃作案,甚至还……报警了。 这里的路灯昏暗无光。 从“好心报警者”的角度看去,时家大少爷浑身湿透,抱着怀里的女孩做人工呼吸。 他那双手,好似被江岸边的杂物划伤了,流着血迹,冰凉通红,却格外轻柔地抚过女孩的脸庞。 两人浑身都湿透了,都很狼狈不堪。 在这寂静的夜,却在互相取暖。 没多久,新闻便将车祸现场爆出来了。 受害者在医院躺了很久。 本来就刚生过孩子没多久,身子骨虚弱得很,在冰冷的江水里走过一遭后,心仿佛都冻硬了。 第一个探望她的人,是时玉龄。 她派出去的人并没有任何的用场,但此时此刻,她很难逃脱嫌疑。 当然,她确实有害人的想法。 要怪,就怪先动手的那帮人过于愚笨,理应先将人暗杀再扔入江中,那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完全没必要假装制造车祸,那边的监控,事发之前就“坏了”。 一切都出乎意料。 时玉龄甚至不知道时参是怎么病倒的,吃了几天药,也住在同一家医院。 让她唯一庆幸的是时参不再说要找言辞,听说言辞受伤住院后,也没有来探望。 时玉龄以为儿子放下了。 因此,她对言辞的排斥感,没有之前那么明显。 来病房探望的时候,还带来补品。 言辞看着那些东西,问道:“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下一句是什么。” 她如此,时玉龄也不恼,温柔笑笑,“你怎么想我都行。” 时玉龄自然不怕,且不说她的人压根没参与这事,单提言辞一个小姑娘,能否伸张正义都是一件难事。 言辞温顺地坐在病床上,淡淡道,“我已经找了律师。” 时玉龄不以为意,“不错,知道为自己维权了,不过那些人应该被买通了,你请再厉害的律师也揪不到幕后主使。” “我不告他们。” 言辞说,“我告你儿子强——奸罪。” 言辞6 言辞6 空寂的病房,她音色明晰,一字一句落入时玉龄的耳中。 来之前时玉龄脸上是带着笑容的,这回面对言辞的时候她是真心在笑,以为自己不仅大获全胜,还什么坏事都没干成,良心不会不安。 可她千算万算,不曾想过,言辞并不拿她开刀。 周遭的空气似乎凝固一般,时玉龄深呼吸,许久,语气颇带着几分不屑和嘲弄,“你是不是还没有认清自己。” 凭什么一个小姑娘和她斗? 她这些年在时家难道是白待的吗,难道不知道平常登门拜访,做客的人非富即贵,黑白两道皆被时家权势所控。 她拿什么打官司。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 言辞后背微微往后面一靠,姿态看似随意,“不会再受其他的威胁。” 从江水里走过一遭之后,仿佛在生死门关边缘徘徊一圈,就算是个正常人精神也很容易接近崩溃,更何况她只是看起来正常。 目前为止,时玉龄依然没有怕言辞,对她的话甚至持有不屑的态度。 不相信一个小姑娘能掀起怎样的风浪,就像不相信时参如今的心魔被她掌控一样。 言辞说到做到。 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联系律师。 但时玉龄早有准备,连给她找律师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就算她找到,也没有律师去接这个案子。 太过于离谱。 告时家大少爷强——奸罪,且不说赢的胜算有多大,哪怕他们真的赢了,谁都无法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会不会遭到报复。 每个人都是惜命惜财的,只有傻子才会为一个陌生人冒险。 言辞没着急,一边养伤一边继续联系律师。 碰壁很多次,才让她找到一个愿意提供法律援助的。 律师名为周纵,海外留学归来,业界口碑和人气都不错,被他接下来的时候,言辞不是不意外的。 对方为了照应她,直接来的病房。 以为律师都是拿着公文包,西装革履的正式模样,但言辞看到的周律师并不是如此,不知是不是来医院的缘故,才换的便装,休闲随意。 第一次见面,他把果篮放下,做了自我介绍。 言辞简单招呼,说:“周律师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轻。” “我以为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说。” 周律师微笑,“你看上去不到二十岁。” “差不多了。” 二十来岁,已经有了孩子。 不论身上的气质还是脸上的神态,都不像是小姑娘该有的气质。 来之前,周律师显然是做过功课的,了解过时家以及她。 他知道得这么清晰,言辞不无意外地问:“你知道得这么多,是和时家认识吗。” “不止认识。” 周纵点头,“还有过节。” 时玉龄确实有一手遮天的本事,然而高处不胜寒,时家的对头,并不少,只不过没有大事发生之前,没有人会站出来鸡蛋碰骨头。 但如果出事的话,那些对头很有可能联合在一起,不遗余力地打击时家。 周纵和时参没过节。 让他有过节的人,是时玉龄。 时玉龄早些年做的恶,比言辞想象中的要多很多,毕竟不是一个年代的人,而她艺高胆大,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毫不顾忌别人的感受,破坏过别人的感情,也挡过别人的财路。 她在贵妇圈维持的形象都是她自己想表现出来的,以前做过的事情,只有同辈的贵妇们才知道,但因为被她打击得多了,该走的都走了,留下来的都是不怎么敢嚼舌根,因此她曾经那些败坏的风评也逐渐消失。 单提她一嫁沈家,二嫁时家,两婚把两个最顶尖的豪门世家都踏足一边的做法,便可知手段不简单。 “所以你愿意帮我?” 言辞淡淡询问,“或者说,我们合作。” “光凭我们两个自然是不足以击垮时玉龄的。” 周纵说,“她这人向来爱面子,我更希望她成为全城唾弃的对象。” 作为律师,想的自然比言辞周到一些。 不论这个案子是否成功,他都会让所有的媒体大肆宣扬一番,时家的大少爷是个强——奸犯,顺带,再将时玉龄的料有的没的扯出来。 这年头的网络信息并不发达,只能通过纸媒让大家了解平日里不会接触的人。 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算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唯一让人欣慰的事情。 开庭时间并没有拖延。 按照周律师的说法,告人强——奸需要拿出一定的证据来,人证物证都行,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言辞没有确凿的证据,唯一真真切切存在的,只有他们的孩子。 言辞拖着带病的身体,东奔西跑。 身体没有得到很好的调养,再加上体质不好,经常发起烧来。 时玉龄给她打过电话。 骂她。 显然,时玉龄已经知道她要做的事情了。 只不过无能为力。 一个平日里端着优雅气质的贵妇,在电话里歇斯底里,不顾一切地骂她是婊——子。 因为情绪激动,甚至承认就是她让人带言辞父亲入的赌——局,并且洋洋得意,那个老父亲因为欠债太多,没多久就会被人追杀至死。 一家人都是贱——命。 “是啊,都是贱——命。” 言辞握着手机,每一步走得很慢,凉风刺骨,她的声音也变得冰冷,“可是你的宝贝孙子是我的生的,那他也是贱——命,你们时家以后的血缘都和我脱不了关系。” 一个是歇斯底里的疯狂,一个是匿于寒天中的隐忍。 最无辜的,不过于尚且在襁褓里的孩子。 生下来后,言辞没有去看过。 唯一注意到他的一次是因为要验dna。 他给言辞的作用只有打官司。 唯一疼爱他的只有祖母。 可惜时玉龄本身不是什么好人,又是拆分他父母的祸害,长大以后还不知是什么样子。 “言辞。” 时玉龄突然一下子冷静了,“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可以冲我来,为什么要发泄在别人的身上,一个是你的儿子,一个是你的男人,你怎么忍得下心。” “行啊。” 言辞答得爽快,“那你去死吧,你死了,我就放过他们,没准我大发慈悲愿意一家三口住在一起呢。” 她当然不可能做到一家三口的生活。 而时玉龄也不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去死。 一个自己的孩子都不爱的女人,能指望她爱什么。 和时玉龄撕破脸皮后,言辞感觉自己浑身格外轻松。 慢慢地,她的脚步发轻。 是气着了吗。 时玉龄恶心她这么多年,没必要因为实话实说而气着。 言辞摸摸额头,又看了看因为通话时间过长而用光电量的手机,拧眉,不得不折回头去找手机卖场充会电,然而环顾四周,熟悉的地方都变陌生了。 陌生到她看迎面走来的一个人都可以想象成时参。 膝盖倏地一下子,软了。 大脑越来越沉,眼皮越来越重,还是撑不住体力的消耗,昏了过去。 再醒来,人已经在家。 是之前租的出租屋。 乍看挺像,细看后又不像,里面的所有家具摆设都和她之前住的反过来。 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时参个子高挺,身形精瘦得刚好,走路的声音却很轻,见她醒了,便走过来,抬手往她额上一覆。 三秒后,他抽回手,说:“把药吃了。” 言辞看他,“你是不是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我要去法院告你的。” 他沉默三秒,说:“那你也得先把药吃了。” “……” 她发烧了。 这几天奔波的后遗症。 言辞试了试自己的额头,确实有点热,不过这好像并不是她留在这里被他逼着吃药的理由。 何况,他们现在的关系尴尬至极,孤男寡女相处一室,显然是不合适的。 她想都没想,掀开身上的被褥,起身要走。 双脚刚离地,头又忍不住晕眩,而时参,根本不需要多费力气就将她重新拉拽回来。 “我不想欺负病人。” 他说,“你乖一点。” 言辞笑了。 看看他,又看看药,总觉得哪里都突兀得让人发笑。 她抬手,五指嵌入发间,看起来很烦躁地拢着长发,“长本事了,开始逼我吃药了。” 时参修长的手指握着杯子,淡淡应一声:“嗯。” 言辞没听他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她在路上走着的时候穿了双雪地靴和厚实的保暖袜,但现在是赤脚的,也就是说,自己昏倒之后被他路过捡走后,不仅带回了家,还帮她把身上的行当给卸了。 “脱袜子是给你散热。” 时参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平静解释,“至于你其他地方,我没碰过。” “那你想碰吗。” 他眉头轻拧。 这女的最让人难耐的一点就是明明是在调侃但每次都是板着脸认认真真的询问,搞得人容易误以为事实总是那么一回事。 “反正我是要告你的。” 言辞说,“你再碰几次也无妨。”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禽兽吗。” “大可不比这么自恋。” 她温声笑着,“你没在我心里。” “是吗。” 他慢慢应一句,突然凑身过去。 言辞是坐在床侧的,眼前的光线突然被挡住后,下意识往后缩,一只手撑着,一只手想要去推他。 下颚,被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捏着。 两人的脸庞近在咫尺,她被迫抬起脸看他。 双方眸色极深,谁也看不清谁。 言辞看出他眼底很少显于形的狂热和克制,心头有一种预感。 突然,她的两颊被他捏住,唇瓣被迫张开。 时参把药喂进她嘴里。 而后,平静地看了她一会,见她要把药吐出来,眉间浮现出不悦,干脆低头,亲自去封她的唇。 喂的是中成药,苦味大,言辞本来就不想吃,被他强硬地塞到嘴里,哪有咽下去的道理,只不过腮帮子刚鼓起来,唇舌还没来得及将药吐掉,人已经被他拉到怀里,被迫仰头和他接吻。 苦。 唯一的感官就是苦得要命。 她眉头紧皱,神色难堪,几乎是使了浑身的力气去挣扎,却无济于事,因为生病,拳头打在他身上仿佛棉花一样软弱无力,也只能被他这样吻着,渐渐地将药丸化到最小,从口腔中咽下去。 唇舌之间还是浓郁的苦味。 以至于都不知道接吻是什么滋味。 他之前吻过她,有轻的也有重的,重的时候几乎要汲取她肺部所有的呼吸,如同一只缺氧的鱼,只能在他怀里扑腾,做无用的挣扎。 而这次留给她的感受比之前所有都要强烈刻骨。 把苦涩的中药丸化开后弥漫在唇舌之间的味道。 她苦得小脸皱成一团,而他沉浸其中,仿佛不知味,一点一点地品尝着痛彻的苦味和她。 “这就是你说的……不欺负病人?”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唇间溢出。 时参放开了她。 他身上的衬衫把她抓出深刻的皱褶。 可整个人看起来还是规矩禁欲。 “抱歉。” 他说道。 言辞慢慢坐起来。 没有刚开始的愤恼。 吻到最后她的心里盘旋着一件事。 他从小喝到大的中药……应该比这个还苦吧。 味道也很重。 她每次送过去的时候都闻到各式各样刺鼻的味道。 单一种中药喝习惯可能还好,但时母并不是只弄一种,全国各地的偏方子都被她打听到了,九零年代的医疗又不发达,只能一昧地喝着老中药。 药苦得难以下咽。 而时参应该从小就明白,这些药对自己的病并没有作用,所以在她来之前,大部分时候是不喝的。 于他而言,她和苦涩的中药已经绑到一块儿去,闻味便能见其人。 言辞喝了很多的水,才把口腔里的味道清掉,然后下床。 这一走,下次见面,两个人可能就是对头了。 他们两个人,好像谁都没有做太伤害对方的事情,拥抱过,接吻过,上过床,连孩子都有了,最亲密的关系都发生过,可就这样成了可能再无来往的对头。 从他身侧擦肩的时候,言辞音量提高,难掩自己的情绪,“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他垂眸看她,“你知道了什么。” “我不想知道你的苦,我也不会对你有任何的关心,我讨厌你,从一开始。” “我知道。” “我不爱你。” “……嗯。” “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钱,为了离开这里,离开你。” 她声音又变小,“可我所做的一切,离我最开始的梦想好像越来越远了。” 远到离谱。 都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 竟然用这种强硬的手段去事先一个渺茫的愿望。 “不远。” 时参好像并没有被她的话刺激到,温淡笑着,“你会实现的,很快。” 他笑的时候不多,眼角稍稍上挑,笑意便很容易漫出来,不深,唇际弧度也浅,但还是让人忍不住从其中探寻一点点的温柔。 这个时候了。 不知道言辞是真的粗大条还是压根没放在心上。 她没有去想。 为什么他住的地方和她之前的出租屋是对称相似的。 为什么他在她昏倒的时候出现。 这些事情如同一根芽,在潜意识里存在并且叫嚣着想要冒出来引人注意,却被硬生生给压了下去,然而芽并没有消失,一直扎根存在。 不过是不肯直面以对罢了。 就像他。 是听懂时玉龄那一句,她连孩子都不爱,她还爱什么。 揣着明白装糊涂已经成为两人的共识,并且默契地没有人提及。 出了门,言辞从墙上的反光看见了他的身影。 回头,她说:“不要跟了。” “嗯。” 他虽应着,脚步却亦步亦趋。 言辞开始下楼梯。 每下一步,她都不得不去意识到,他之前就住在这里。 怪不得她搬出来之后没有听见他的一点讯息。 怪不得她的所有事情处理起来都如此地轻而易举。 他就住在她对面。 而她毫无察觉。 想来也是,她的智商在他这里,耍的不过是一些小聪明。 在反侦察能力这一块,他无疑是出色的,以至于她半点都没察觉。 公交车站。 只有他们两个。 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像是两个陌生人。 直到陆陆续续来了人。 不知不觉,两人又站到一起。 时参眺望远处,问:“你不给他留个名吗。” 言辞目光偏离别处,答:“不知道。” “留一个小礼物吧。” 他说,“你连眼神都没留过。” 他可真是……轻轻松松猜到她的心思。 生产的时候人还在国外,对她的事情倒是知道猜得比谁都准。 “是留给孩子,还是留给你。” 言辞问。 “都一样。” “那就时妄吧。” 言辞说,“希望他能尽快地忘记自己有个不负责任的母亲。” 时参看她。 而她看向别处。 心里不由得哂笑。 不禁感叹。 心知肚明的没良心,才是真的没良心。 —— 两人再见面,是在法庭。 双方都奔波了很久。 时玉龄到底是块老姜,又辣又狠,里里外外打点过很多次,不论律师还是在职人员,基本都偏向于他们这边。 况且,案件的本身,证据就不足。 一来,是无法确定言辞当时是否是自愿的。 二来,时参患有严重的精神病,不论是国内医院还是国外医院都有相关证明,而他小小年纪曾代表国家参加过国际重要的科研,当属领域颇为重要的人物,哪怕被判,也会选择保外就医。 时玉龄的这些准备,言辞自然是明白的。 不过于她而言,让时家身败名裂就够了。 外面的媒体早就准备就绪。 知道时玉龄好面子,不论成功与否,这件事对她来说都是不小的打击,以后再参加名流圈聚会时,务必会被人指指点点。 双方律师激烈地为被告原告声嘶力竭地辩证很久。 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好谁是胜利者。 就在所有人都为这次官司捏一把汗的时候,时参开了口。 他平静接受所有人探寻的目光,然后表示,言辞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认罪。” 这三个字落下之后,时玉龄当场昏倒了。 场内外开始喧哗。 法官不得不维持秩序。 这个结果,是所有人想象不到的。 如果他不认罪的话,可能会因为精神病量刑,也可能被人打点后而免罪,让言辞上诉到上一级法院,继而拖延时间。 这一认,便将她说的所有给揽了下来。 包括她说的,非法囚——禁。 许久,言辞才从发怔从反应过来。 她总算主动看他一眼。 神色还是难以置信。 时参:“这些年时家欠你的,我还上。” 一下子,她感觉脊背有点凉。 她安慰自己,没有做错什么,第一次本来就是被他粗暴夺走的,没有任何的怜悯,她疼了好些天。 孩子也是被迫生下来的。 他认罪,是意料之外的惊喜,是他活该。 她这样想才对。 可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难以呼吸,心脏仿佛缺了一个口子。 醒来后的时玉龄,不得不被迫接受现实。 她这些年引以为傲,悉心照顾的大儿子入狱了。 被判了八年。 她完全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又以什么样的身份,拉住言辞的手,跪在她的面前,不断哀求她。 “他那么爱你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言辞冷冷地望着,“你既然知道,又凭什么这样对我。” “是我错了,我不该这样,你原谅我,你们在一起……好不好……你还有孩子,他那么小,他不能没有爸妈。” 时玉龄那身名贵的衣服早就应该跪在地上而惹得脏兮兮的,满是灰尘,她精致妆容的脸也脏乱不堪,哭得完全失了态。 她叫言辞善良,自己又善良到哪里去。 哀求很久,言辞在去看了眼儿子,然后拿着时玉龄给的钱,远走高飞。 她没有像时玉龄想的那样,看到孩子后产生怜悯而留下来。 她也不会去看时参过得怎么样,会不会犯病。 摒弃了所有的过去,开始崭新的生活。 这一走,就是十五年。 离开的期间,周律师向言辞透露,当初的车祸肇事真凶,应该是陈家人,不过证据不足,并不能做什么。 即使有证据,陈家大小姐陈清韵,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因为时家被言辞弄的衰败后,她便离开了桐城。 时隔十几年。 大概觉得风头过了,陈清韵回国回得并不低调。 因而,消息很快传出去了。 随后没多久,同在国外的言辞回国。 言辞7 言辞7 辞没有回来过一次,国内的信息大部分都是周纵告诉她的。 不论是关于时家还是陈清韵,他把自己知道的信息一点不漏地通知她。 身在远方,又有新开始,不论他讲的内容有多让人惊诧,言辞始终就像没有感情的机器,平静地听完,过耳就忘。 她对时参记忆遗失这件事没有任何的感触。 知道这件事的刚开始,是一种无法言语地缺失感,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大概明白,忘掉过去,是他最好的结局。 回国的第一天,让言辞注意到的是桐城的机场。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去机场的路已经有了方便快捷的交通,并且不需要经过高架桥,那条路敞亮,风景优美,逐渐成为外地人来桐城旅游赞美的一个标志性建设。 周纵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或者想知道的事情,他会亲力亲为地帮她去做。 “陈家那位小姐可能知道你回来的消息,前段日子还和朋友去酒吧耍,最近又像只缩头乌龟一样呆在家里,就算出门也会随身携带保镖,别说动手,估计近身都不太容易。” 听完周纵的这番话,言辞轻描淡写发表自己的意见,“那就等。” 她确实不急着动手。 做贼心虚,陈清韵之前既然做了坏事,想必对于她的到来应该感到畏惧和担忧,长时间的焦虑,对一个人来说未必不是一种折磨。 电话那头的周纵笑了,“我知道现在的你弄死一个人很简单,甚至可以说神不知鬼不觉。” “夸我还是?” “如果可以,更想当面夸。” “好啊。” 周纵想不到她那么爽快地答应下来。 当年,他算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搞垮时家不可缺少的棋子,两人珠联璧合,双双达到自己的目的后,并没有断了联系,但关系也仅仅止于合作,除去之前去机场接她,两人并没有见面的理由。 因此,他才意外自己在她眼里,可能不仅仅是个合作对象,也可能是个朋友? “那,挑个约饭的时间?” “可以。” 言辞答应得爽快,口吻又极为寡淡,如同手机屏幕上冷冰冰的字眼,不带任何的表情,回得十分官方化,但也让那边既意外又欣喜。 她收起手机,顺手把手放入白大褂里,另一只手,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医院里的人神色匆匆,来来回回,而她置身之外。 静静地站在原地。 一个高大的身影,同她擦肩而过。 两人的衣服在空气里发出明显的摩擦动静。 仿若注意到来人,又无形之中将人漠视掉,言辞的眼睛,焦距停留在任何物品上,却始终没有看她身边最影响到她的人。 别在胸前的笔,因为刚才的摩擦,摇摇欲坠,最终撑不住地心吸引力,掉落下去,和清亮的地板碰触后发出清脆的声响。 言辞低眸扫过,蹲下去捡的时候,笔尖的另一端已经被一只男人的手拿握住。 紧接着,她听见一个沉哑至极的男声:“别走。” 他的力道很大,握住笔之后,不容她再将其拿去。 言辞敛眸,慢慢地松了手,这回的视线有的没的落在男人身上。 再到他的脸。 岁月不饶人,她的记忆里,这个人还是清冷少年的模样,似乎只是闭眼睁眼的时间,再看到的,已经截然不同,轮廓却没有太大的变化,俊美的外表,添了岁月的沉稳和成熟,只是头发看起来略显凌乱。 他身上的病服上写着大大的“9”字,像是牢里的囚犯标号,也是一种给医生护士的警示。 过目后,言辞双眸波澜不惊,无情无色,别过脸,转身便走。 “笔不要了吗。” 又是黯哑的男声。 言辞没有回头。 随后,她听见医生护士赶过来的声音。 紧接着,那个人被大批的人困束住了。 他没有叫,但本能地挣扎,好像不承认自己是个疯子,也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有多可怕。 通过墙壁的反照,言辞隐隐约约看见这个男人,挣扎的时候,脚步是往她所在的地方移靠的。 直到一针镇定剂下去,他才安静,然后被带走。 有护士跑过来,带有歉意又心神不宁地问:“言医生,这是你掉的笔吧。” 言辞看了眼,接过来,“嗯。” “你没受伤吧?” “没有。” “那就好。” 小护士忧心忡忡,“医院的防护老是出问题,一不小心又把那个疯子给放出来,还好他没伤到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领导交代。” 言辞是被请来的外科专家,不属于坐诊医生,要是在医院有什么闪失的话,确实是院方的过错。 言辞指腹玩着笔,轻描淡写,“我没事。” “本来我们医院是不招收精神病人的。” 小护士解释道,“但那位情况有点特殊,是上头安排的,咱们也没办法。” 小护士知道的不多,资深护士可能懂一些,十几年前,不论是诊断还是治疗,这个病人一直在一院,一来是医疗条件好,二来,他被判刑后也时常因为发病而被送到这里。 时家曾经确实被搞垮过,但不至于会让一个大少爷真正地沦落不堪,时玉龄也舍不得自己儿子同劳改犯在一起,因此,服刑期间,时参也有很长时间是在医院度过的。 他没有再回过时宅,原先属于他的房间也一直被保留封闭,就像他的记忆一样,自我封锁。 纵然小护士不说,言辞也大概能猜到,没有给予评价,好似一切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看着手中的笔,再想起他说的话。 别走。 是本能反应吗。 —— 傍晚,医院门口。 言辞和周律师约了饭。 先前在电话里了解过一些讯息,但到底过于片面,她想亲自听他讲一讲,最好是详细一点,这样方便她办事。 至于周纵说的那句话,她没有放在心上。 他当时的字面意思是在表达,一个医生弄死人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她却听出了,即使她不是医生,也依然可以做到。 言辞觉得好笑,自己什么时候给周纵这样的印象了? 因为她抛下孩子远走高飞? 还是因为她报复时家造成鸡飞狗跳? 世上没有完美犯罪,任何动机都可能出现破绽,她得等一个最佳时机。 站在门口,她依着大理石柱子,后背贴着冰冷冷的墙,带有暖意的晚风吹过,脸颊被头发挠得痒痒的。 是个舒适惬意的夜晚。 她在等人。 可惜下班高峰,周纵的车应该是堵在路上了,医院附近的交通路况,不比步行街附近好到哪里去。 男人的黑影,幽幽地落入眼前。 言辞抬眸望去。 是时参。 他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病服换成便服了,一身黑色休闲装,鬼一样出现,挡住她面前的路。 言辞把玩着手里的手机,神色漠漠。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他开口了。 记忆缺失,又不是完全地缺失,对过往的知识和身边的亲人都有一些记忆力。 缺的可能是小时候的隐隐,或者和她相关的,这是人的大脑进化后的选择,自我屏蔽糟糕的负——面记忆。 言辞没看他,淡淡道:“搭讪方式过时了。” “我认真的,你也认真回答我。” “噢。” 她有朝一日没想到天才儿童变成智障大叔,语气敷衍又冷漠,“没见过。” “为什么我觉得你很熟悉。” “因为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我不信。” “那你说说,我叫什么名字?” 时参俊脸略显生硬,深邃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无法回答。 言辞则看向马路,寻找自己要找的车。 他们两个人一起长大,有过最亲密的关系,相隔十几年,一个忘掉对方,另一个无视对方,看似安好无碍,内心却很难做到无波无澜。 沉默的几分钟里,仿佛回到从前的喝药时代。 车来了。 言辞要走的时候,时参再度开口:“你去哪。” “吃饭。” “和我吗。” “不是。” “那和谁。” 他问话的声音刚落,周纵从车里出来。 时参瞥过去一眼,“和他吗。” 显然,就是和他。 言辞没有回答的必要,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又听时参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像是稚嫩儿童一样的盘问,让言辞似乎没有拒绝回答的理由,丢下两个字:“很晚。” “我等你。” 她透过后视镜看他一眼。 大概是觉得好笑。 周纵也发现这一现象,“他记得你吗?” “不记得。” “你们刚才的谈话方式显得你们很熟。” 一直以来都这样。 没生疏过,也没熟过。 更多时候,两人都是沉默,一个眼神,动作就能探查到彼此的心思,当然,大部分是他了解她。 言辞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已经把时参说的话忘得干干净净。 也不知道有人等了她一宿。 还是后来,听护士说八卦的时候,了解到9号病人不知道又发什么疯,大半夜倚着医院门口的墙,装神弄鬼地吓人,吓哭好几个夜里发烧来看病的小孩。 当时给病人看病历的言辞听到后,心口稍稍一震。 说不上来的感受。 她再见到他,还是在住院部,在低一层的病房撞面的。 时参没提等她这件事。 好像忘了这茬。 他依然是凌乱的模样,站在她面前,语气比先前还要认真:“我现在知道你了……你叫言辞,是吗。” 言辞没看他,仿若没听见。 “我可以叫你什么?” 他又问。 “医生。” “言医生,可以吗。” “随便。” “请问言医生。” 他看似散漫,声调听起来又正经,“你可以给我送药吗。” 言辞8 言辞8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言辞有几秒的恍惚,就像回到很久以前的时光,她端着精致的药碗,迈着每天一成不变的步伐来到房间,再恭敬亲切地唤一句大少爷。 回回吃药,他都不是很爽快地喝下去,总要磨蹭那么会,时间长短,全看他心情。 心情好的时候,也许她稍微等个三两分钟,大少爷便依她的意思把药喝下,心情不好的话,没准她能赖上半天。 等待的时光里,他房间里的窗总有光偷泄进来,照暖她脚下的地板,沿着那束光,是漂浮空气里的尘埃,离得近,看的很明显。 隔了这么久,她想不到自己还能记得这么清楚,大概是糟糕岁月中还算安详的时光,导致容易触景生情。 想到这里,她羡慕起他来。 忘却所有,无欲无求,看起来,反倒比逃避现实的人过得要自在。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言辞是不该理他的,所以,她果断拒绝他的要求。 “每个病房的药有专门的护士来送。” 还是抬头看了眼他,没有因为那张脸而产生动容,她又道,“何况我只是暂时来这里工作。” 而他是长期病人。 “是这样吗。” 时参揉了揉乱糟糟的碎发,整个人看起来不修边幅,又因俊美的五官变得过分痞俊,笑起来像个妖孽,“那我能问言医生一个问题吗。” “问什么。” “为什么选择做医生呢。” 她眉尖稍稍拧着。 他又道:“是喜欢救死扶伤的感觉,还是对医学感兴趣,又或者,觉得做医生比较赚钱?” 国外的普通医生都很吃香,更何况是学术性的专家。 他问得没毛病,句句都在点,摆出选择题给她,方便回答。 “因为。” 言辞浅浅地呼出一口气,“我有一个想治疗的人。” “嗯?” “你想知道是谁吗。” 时参稍怔。 不远处有人叫了句言医生,言辞顺声看过去,转身便走,没有回头。 倘若没人叫她,最后一句的答案,也不会公布出来。 因此,引人遐想。 不过时参早早地被断了念想。 弟弟时怀见给他送来了言辞的资料信息。 平日里,时怀见都是带着时妄一起过来,三个男的,杵一间病房,偶尔还有一些水果作陪,甚是无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无聊的时光就成了习惯,时怀见做任务似的,定时带时妄过来。 这次他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蛮稀奇,更稀奇的是他递过来一些资料。 关于言辞的。 她人在国外,所以信息并不是很全,但大概是可以知道的。 她跟的教授,遇到的贵人,就连所住地方的邻居都被摸索出来。 从资料上看,言辞当年出国的一部分原因是治病。 学医的部分原因也和自己的身体脱不了关系,后来结识一些医学教授,然后自己产生兴趣,便入了门,十几年刻苦认真,又是知名教授亲手带出来的学生,学术生涯还算顺利,没有大风大浪。 可能早年过得太苦,上帝给予恩爱,让她后半生顺风顺水。 随意地把资料翻翻,时参敛目,“你想表达什么。” “就一普通女医生。” 时怀见口吻随意,“你有什么好惦记的。” 他是听医院里的人说时参最近和言辞走的比较近,才过来“好心”地递一份资料。 免得时参自己去调查。 没准就被他稀里糊涂查出点什么来。 而时怀见递上来的这一份,只有言辞出国的资料。 看似很全,其实是把她以前的事情都给忽略了。 “我没惦记。” 时参把资料放到一侧的桌上,字句清晰,“我只是觉得她人挺好。” “……” 时怀见觉得他这个大哥眼光挺好。 里里外外那么多医生护士他偏偏看上这个女人。 几句话没说就觉得人家挺好。 她把他送监狱的时候怎么没这个想法。 短时间内,时参的行为已经超乎想象了。 他对言辞的所有迹象,都出于一种本能。 本能的认识和好感。 不论时间长短,只要两个人重新呆在一起,难保不会出事。 做弟弟的不是不希望他们能团圆。 只是这可能性太低。 况且,言辞回来,并不是来找时参团圆的,她还会走,还是不会认他们,崭新的生活对她来说必然比束缚在这里要强得多,时家给她的伤害,她给时家的影响,都不可能被两个人的感情消掉,以及,她对时参,并没有感情。 做商人的,习惯性把风险规避到最低,所以,他们不在一起才是最合适的。 时怀见没有特意去找人谈话,偶然的机会,还是和言辞谈了下。 她不在的日子里,时参和时妄都过得很好。 至少表面上好。 至少比原先和谐。 如果她有良心的话就去看一看孩子,不需要她抚养,也不需要她相认,只是看一眼。 毕竟孩子是无辜的,他什么都没做错,不是自我选择地出生在这个世界。 和这位称得上嫂嫂的人,时怀见态度不温不淡,并没有把以前的恩怨凝聚在语气里。 但言辞还是听出警告的意思。 她自然答应下来。 他的话有道理,她没理由不答应,对彼此最好的就是避开。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避开了他。 三个月,两个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的手指头数的过来。 说的话,更是少的可怜。 少到时参习惯性的逃出房间,在她必经之路去堵她。 “躲我?” 男人沙哑的两个字音,清晰地落在她的耳旁。 他的出现,言辞并不意外,将碎发拢到耳际,不施粉黛的小脸,肤色在阳光底下显得苍白,反问的口吻比他还冷:“有事?” “我有按时吃药。” 一顿,他又说:“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你不是我的病人。” “我可以是。” “我不愿意的话,你依然不是。” 言辞目光平视前方,“让开——” 9号病人最近确实很安定。 擅自出逃的次数少了。 哪怕出去,也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每个月用镇定剂的次数也很少。 他的主治医生说多亏言医生的到来,几下子就将人给镇定住了。 即使两人都是单身,但很少有人去议论他们是否般配,有cp感,大家只会以为言医生仿佛真的是天降的神,连一个最棘手的精神病人都能治服。 时参站在她的面前,比她高出很多,稍微动一下,挡住上方的阳光,投落的阴影笼罩在她身上。 他眉间渐渐衍生出一种躁郁的情绪。 又因她的冷漠而逐渐消失。 让整个人都变得卑微消极。 落寞得像个得不到玩具的小孩,又不敢肆意妄为。 “我总是梦到你。” 时参突然说。 “我没梦到过你。” “那大概,是你睡得不够好。” “……” “言医生,我们见过的,对吗。” 他敛眸,话语斟酌已久,“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他无法回答。 言辞往后退一步,避开后,又说:“胡编乱造的事情,我也会说。” 陈清韵有找过时参。 说过什么话,言辞不知道。 只能凭着对陈清韵的了解,知道她不会说太多关于以前的事情。 哪怕说了,也不会说言辞。 毕竟,迄今为止,她还觉得言辞是情敌。 她不说,不代表时参不会问。 从别人口里知道的信息,不算证据,可能是胡说的,因此,言辞并没有当回事。 只要她不承认,他们就没有过去。 “我没有回答,你为什么觉得是胡编乱造。” 时参捕捉到一个点问,“或者,你在躲避什么吗。” “因为我不喜欢陈清韵,她也不喜欢我,所以你从她口中听到的,对我来说都是胡编乱造。” “为什么不喜欢她。” “不喜欢还要理由吗。” 他大概有些明白,“那我以后不见她了。” 他不见陈清韵,自然是好事,免得陈清韵又在他耳边嚼舌根,说出些什么来。 只是,他那话的含义不一般,搞得他是听她的话,受她的摆布一样。 本就不想和他牵扯太多的联系,这样一说,她又成控制他的人。 言辞还算有耐心地提醒:“你见不见她是你的自由,不需要听我的。” “需要。” 她看他。 “我觉得需要。” 他说,“你多说点,我都听。” “那你离我远点。” 时参没有动。 言辞眼神颇带几分不屑,“不是说听我的话吗。” “除了这一点。” “所以你是选择性听我的话吗。” 他大概觉得自己那句承诺确实过于广泛,且对他很不利,所以没吭声,大有一副要赖账的趋势。 手机铃声响起。 言辞接听后,听见周纵的声音。 他找她,显然是有正事的。 她简单回几句,答应下来。 另一旁,是牛皮糖一样的时参。 凭着直觉,他猜到是男人的电话。 所以,在她要走的时候,他拉住她的腕,“不走行吗。” 显然是不行的。 言辞被他拦住后,耐心本来就被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他又挡着她的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眉间拢起不悦,冷硬吐出四个字:“让开行吗。” 这次他叫的是她的名字:“言辞。” 他握着她腕的力道很大,底气却没有那么足。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他是没有资格参与她现在的人生的。 要彻彻底底地意识到这一点。 也要明白,她不仅会和别的男人约会,还会结婚,不论是否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这些事情,她都可能会做。 即使下半辈子独自一身,和他之间,也永远存在一道隔阂。 从她再出现,时参看她的第一眼,就该明白的,所以,心口才会如同石头一样压着,无法正常地呼吸。 听到自己的名字,言辞没有挣扎,双眸一抬,“你知道了什么。” “我不知道……” “不管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给我立刻放开。” 他置若罔闻。 看着她,也只能看着。 这种拖延别人时间的行为,让言辞再次想到很久以前的强行占有。 她讨厌自己的时间被别人支配,而他现在就在控制她。 没有等到他松手,也没见他又放开的意思,对视两秒后,言辞毫不犹豫地抬起另一只手,一巴掌挥了过去。 他硬生生地挨了。 因为一只手被束缚,惯性不够大,所以她这巴掌并不是很重。 只是起到警告的意思。 然而就在言辞以为徒劳的时候,他慢慢地放开了手。 言辞得以自由。 她冷漠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真是个疯子。” “你也……”时参凝视片刻,“这么想的吗。” “对。” 想到之前的事,她有些歇斯底里,“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和别人的想法一样,为什么不能这么想? 我为什么要对你特殊对待?” 这些年,控制自己的情绪对言辞来说易如反掌,但在他这里却还是一下子溃不成军。 当着他的面,言辞上了周纵的车。 透过后视镜,她看见他还在远处,一动不动。 有些累,她头养在椅背上。 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性地互相伤害了。 周纵一边开车,一边问:“心情不好?” “还行吧。” 他笑,“我还以为你和他已经一刀两断了。” “断了。” 她说,“打了他一巴掌,应该清醒了。” “他清不清醒我不知道。” 周纵说,“你反正是没清醒。” 言辞没说话。 路上车水马龙,周纵的车速并不快,目光平视前方,他放慢声音,“你要不要去看医生?” “不用。” “我怕你做出太疯狂的事情。” 言辞坐直身子,缓缓舒出一口气。 她会做疯狂的事情吗。 不会的。 刚才给他那一巴掌已经够疯狂的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难以控制的。 还是说,想用这种方法,逼他后退。 “我没事的。” 言辞说,“一切正常进行。” “话说回来,时家大少爷真的失忆了吗。” “这个问题,你问过很多遍。” “因为我不相信。” 周纵说,“他是不是太容易认出你了? 而且,他的所有表现,都不像是把你这个人给忘了。” “你可以反向思维。” “嗯?” “他如果没忘的话,我还有机会上你的车吗。” 这样推测的话,确实有道理。 如果时参记得她,记得所有,恐怕不会像现在这样善罢甘休。 —— 可能是一巴掌的原因,言辞很少再碰面时参。 她提着的心也放下来。 虽然她和周纵解释,时参不可能没有忘记她,但他的种种表现,确实让人难以预测,甚至觉得哪怕真的忘记,凭着本能的感觉,依然是个可怕的存在。 他如果没有忘记,或者说,本能地留住和占有,那言辞可能连再出去的机会都要小心翼翼寻找。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那个人的消失,言辞知道自己只是多想了。 他如果记得她,出狱后可能就来找她。 也正因为忘记,才平安无事过了这么多年。 言辞逐渐放下心来,因为一些事情,不得已出入住院部。 经她手的大部分都是重症病人,老人居多,术后的观察和调理较为重要,因此来这里的次数也不少,好在楼层不同,基本上不会碰面。 这天言辞和同事们看报告分析。 她给大家的印象和第一印象一样,始终没有变,话少,冷冰冰的,有人开玩笑说就像是学生时代拿着教鞭的班主任。 对于别人的谈论,言辞不喜不怒,无声调地讲自己的。 其他人听得也很认真。 差不多快要结束的时候,一个看似农民工装扮的普通男子走过来,询问:“请问,谁是言医生?” 被各个医生围着的言辞看过去,“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男子看她一眼,笑着说自己是家属,来感谢他们的。 这人笑起来憨憨的,人畜无害,因此没有人怀疑他的话是真是假,还有小护士开玩笑,“原来言医生看起来高冷,是因为每天都在救死扶伤,没时间笑。” 就连家属来感谢的时候她也不苟言笑。 早在很久以前公立医院便不给包红包了,私底下也不行,家属们更乐于送他们一些吃的,有的家属还特意赶在医生饭点的时候送饭,温馨而体贴。 也有送果篮的。 这位农名工,手里便提着果篮,笑吟吟地来到言辞这边,说着感谢的话。 “没事。” 言辞头也没抬,“东西你拿走吧……” 她随意地瞥了眼果篮。 篮子是水果超市里平时卖的那种,不是很大,里面有各式各样的水果,但这个果篮上方与众不同地萌着一块红色的薄布,一个长状的物品在篮子的布上明显地凸出。 一个念头刚从言辞的脑海里闪过,刚才还好说好笑的男子突然一个变脸,极快地拿起篮子里的刀柄,朝她挥来。 言辞反应很快,侧身躲了过去。 那人也不是吃素的,一刀不成,第二刀也挥了过去。 周围响起尖叫声。 意外发生得太快,没有做好准备的医护人员有逃的,也有寻找武器准备上前的。 男子的刀尖锋利得很,刀身约有胳膊长,稍有不慎,一旦被捅到,可能连肠子都被拉出来。 他的目标显然不止是言辞一个人,砍她一下不说,也不肯放过其他人。 灯光下,刀影极快挥霍。 言辞神经绷紧,往后退了几步。 突然,那人的身后出现一个人影,紧接着,他就被后出现的人从身后一脚踹开。 刀子应声落地。 透过男子的距离,言辞看见了时参。 在此之前,她听护士说,时参在病房。 但事故发生后,短短几秒内,他却出现了。 她看着他,大脑不知道该不该思考他到底在哪。 时参走过去,单脚踩在那个男子的手上,踏过他,把刀拿走,然后折叠,扔到另一边的地上。 他的出现,让本来就闹腾的周围,变得更加惊诧起来。 人群杂多。 时参看了眼言辞,薄唇微抿,没说话,眼神却是在问她有没有事。 言辞摇头。 他点头。 两个动作,他们已经知道彼此想说什么了。 被制服的男子,被拎起来后,不得不屈服。 小护士愤愤不平:“我知道你是个哪个病人的家属,你凭什么这样做,你的老母亲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就因为活得好好的,这名男子才想要报复。” 一个医生回答,“之前医院通告他母亲病入膏肓后,他高兴得不行。” 之前医闹的很多人,都算是“孝顺”的子女,因为不满医生没救活父母亲而选择报复。 但是这一位,因为言辞救活他的母亲,导致他没法继承家产,所以产生恶毒的心里。 经过众人的指责和辱骂后,那个男子不得不求饶,“我错了,我其实没想杀人,那把刀是假的,不信你们看。” 闻言,离得近的医生捡起刀,发现确实是一把假刀。 想来也是,量他也不敢大庭广众之下杀人。 这个想法,在所有人脑海里飘出。 而就在他们掉以轻心的时候,那个男子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真的水果刀,疯了似的往言辞冲去。 空气几近凝固。 最终,刀尖捅的位置,却并不是言辞。 而是把她护在怀里的时参。 因为身位的原因,危险来临后,他一只手去挡,另一只手将她拉到怀里,本能地护住。 他被插入刀尖的左腹部,溢出鲜血。 言辞脱口而出:“时参。” 他倒是一点都没怕,还有闲工夫摸摸她的头发,轻描淡写,“我没事。” 言辞9 言辞9 他摸她头发的力道很轻,甚至小心翼翼,恐怕她下一秒会避开似的,带有试探,触及到她眸中的目光更是温和如水。 到底有没有事,言辞一眼就能看出来,来不及说那么多废话,扶着他的臂膀,然后叫人去找推车过来。 行凶的男子已经被几个男医生按在地上,不甘地挣扎,嘴里说着污秽的话。 他那把水果刀大约十二公分,露在外的有六七公分,剩下的部分都捅进腹部了。 怎么可能没事呢。 言辞闭了闭眼睛,向来冷静的面孔不可避免地出现慌张。 “言医生。” 时参却跟个没事人似的,对自己的伤势不以为意,反倒借这个机会和她说着话,“你别担心。” “你别说话了。” 调整情绪不过是两秒的时间,言辞很快把他当成正常的急救病人看待。 她亲自主刀的一次急救手术。 过程中神经绷紧,一秒都没有懈怠,更没有分散精力去想,如果他出事的话该怎么办。 她对他的怨,不过是从时家和时玉龄分担出来的,远远达不到要他死的地步,如果真的出事的话,她会只当他是一个救命恩人看待吗。 刀子顺利从他身体里取出后,言辞整个人都松懈了。 穿着手术服坐在地上,大脑嗡嗡作响。 想起他被推着去手术台时始终拉着她的手。 想起他用逐渐虚弱的声音问她,做手术的话衣服是不是要脱光,那他是不是会被她看到。 三十四岁的老男人,倒厚皮有脸地问得出来。 术后,言辞没再接手他的事情。 给自己喘口气的时间。 而时参也没有点名见她或者再来找她。 那一刀,结结实实把他不安分的双腿给禁锢在病房了,就连负责他的护士都说他安静得不像话。 抽出空来,言辞还是找了他。 不为别的,怎么着他都是她的救命恩人。 不过,从时参的角度来看,当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衣着洁白无尘的医大褂冷着脸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给他这人是来谢恩的印象。 尤其是她手里还拿着冰冷的器械。 连小护士都省略了。 算算日子,这么快到他拆纱布这天了。 被刀尖捅的伤口确实深,庆幸的是没有伤及脏腑,再加上男人体质好,恢复的时间很快。 “言医生。” 时参坐在病床上,一条长腿随意落在床侧,姿态闲雅,语气正经得不行,“你看起来很适合娶回家过日子。” 言辞皱眉,冷冷扫他一眼,“你脑子也坏了?” “按理说,术后第二天你就应该来看我。” 他说,“但是却拖到现在,还是带着药和水果一起来,没人比你更会精打细算。” 精打细算到,把看望他的时间和拆纱布的时间算到一起,所以只用见他一次就行了。 言辞没理他,板着小脸,口吻冷硬,让他躺好。 惹她并不会有好果子吃。 平日里她下手就重,对病患的原则是长短不如短痛,所以不像正常人想象中那样,拆个纱布能摩擦出彼此间的暧——昧。 拆完后,她看见他皱了下眉。 不知道是嫌她重,还是嫌她时间太短。 干完事,言辞拿着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听见身后的男人闷声说:“你不是来向我道谢的吗。” 她脚步微顿。 他问:“不道?” 她答:“忘了。” 时参缄默一会,“那算了?” “不。” 言辞回过头,陈述道,“那天,谢谢你救了我。” 这口吻,生冷的好似在说“那天,你借了我三万块钱”。 时参看着她的眼睛,“你不问我为什么救你吗。” 言辞杵在门口。 她已经有要走的趋势,而他却把话题继续延展下去,两人之间隔了不短的距离,这样说话会显得十分别扭。 或者说,是她觉得别扭。 甚至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 她还是问出口了。 “大概是因为。” 时参缓缓起身,然后走到她跟前,没有去挡她的路,也没有离得太近,眼神却炙热得烫人,“我喜欢言医生吧。” 言辞有些好笑,出于素养还是保持礼貌,抿了抿唇,表示自己知道并且理解,又要走。 “这期间,有个女的来看我。” 时参像是在讲一个故事,“她说她是我的未婚妻,等我好的时候我们就会结婚。” 言辞心头咯噔了下。 她这段时间没理他的事,还真的不知道陈清韵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来肥着胆子来找他。 而这次,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幸运了。 她抬头一看,发现他已经了然,她反而显得不知所措,“那是你们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就算现在再走,脚步却如同万吨锚勾住一般,无法动弹。 “我一见到你,我就觉得,我们认识。” 时参缓缓陈述,“只是没想过,关系比我想的还要亲密……我们竟然有一个孩子。” 说这话时,他低头,湛黑的眸溢出复杂的情绪。 他在等她否认。 如果这件事是假的,言辞必然会否认的。 但她没有。 三秒内,她都没有否认。 她不知道陈清韵具体透露了什么,这个男人又知道什么。 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她说多的话,反倒是给他透底。 “你既然知道这些,想必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言辞没有躲避,直视于他,“你现在糟糕的处境,都是因为我。” 陈清韵不可能在时参面前善言情敌一句。 只会夸大其词地描绘言辞的罪行。 即是如此,就没有躲避的必要了。 “不可以重新开始吗。” 时参敛目,又认真又天真,“我不听人口舌之词,我不计较过去。” 她冷睨:“我计较。” 他垂眸,似乎在服罪,“抱歉。” “你没什么好抱歉的,既然忘记,那就一直这样好了。” 言辞语气稍缓,“也不要想一些有的没的,陈清韵说得对,你确实有个儿子,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他……他应该很想你。” “那你呢。” 房间沉静数十秒。 言辞说:“我要走的。” 呼吸声越来越清晰。 也是过了很久。 久得很容易让人误会很多坦露心扉的话都被人强行压了下去。 譬如,他想问她,能不能不走。 什么时候,问这句话都成一种奢望。 这种奢望只能逐渐地降低要求,低到尘埃里,然后他问一句:“走之前能多来看看我吗?” 顿了顿,怕她拒绝,他又补充:“我刀口疼。” 伤的那天还说没事,现在又疼起来了。 不知道是真疼还是假疼。 言辞没说好,稍微缓和的脸色证明她也没有拒绝。 陈清韵的坦白,并没有让时参出现应激反应。 言辞稍稍放下心来。 这说明,外界的因素并不会对他目前的状况造成太大的影响。 她理解的“多来看看”,每周一次已经算很多的了。 忙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上。 大概计划许久,时参约她去学校一趟。 看望两个人的孩子。 摊上这样两个无情的父母,也是孩子倒霉。 言辞坐他车的时候,问一句:“你能开车吗。” “为什么不能。” “我不知道你的病情控制到什么程度了。” “你在车上。” 他说,“不会有事的。” 她正要反驳自己又没法治他,再说危机时刻他发起病来谁能控制的了车的方向…… 然而很快又反应过来那句话表达的是另一层意思。 因为她在,所以他不会让这辆车有事的吗。 言辞系上安全带,平视前方。 一路无话。 也不知是年龄的缘故还是隔阂太深,两个人从来没有一次像普通情侣或者好朋友那般兴高采烈地交谈过。 一次都没有。 从一开始就注定两个人的关系。 到学校后,言辞让他把车停在路边的一个位置。 这里,可以很好地看到放学的走读生们。 时参笑了笑,听从她的指令去做。 看样子,是有经验的偷窥者,连位置都找得这么精妙。 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时参摸出烟盒,出去前,朝副驾驶的女人示意:“言医生,我可以抽烟吗。” “我说的话你就不抽吗。” “当然。” “这么听话?” “嗯。” 他笑,“只听你的。” 她翻了个白眼,不仅没有阻止他,反而扔了个打火机出去,“滚远点抽。” 他还真的挺她的话,走远一些的地方。 言辞坐在车里,一个人百无聊赖,午后日光刚好,晒得人暖洋洋的,不知不觉眯了会,困意袭来,慢慢睡着了。 时参来的时候,便看到她安详的样子。 她其实不是那种看起来很凶的长相,睡着时小脸看起来静谧而温柔。 时参把一包没拆封的烟扔回原处。 几乎无动静地坐回座位,看似心平气和地呆了会。 看时间,还有五分钟下课。 这五分钟,既短暂,又漫长。 还剩下两分钟的时候,他低声道:“言医生。” 言辞没有醒。 红唇微抿,薄薄的两片,像是娇艳的花朵。 时参没有再叫她,给她披上外套。 俯身过去的时候,嗅到她耳侧的发香。 不同于其他女人,她不喜欢花,任何花都不喜欢,这种发香像是清新的芦荟。 他离她离得越近,越不容易抽身似的。 时间停止就好了。 他们可以一直这样。 她也不会走了。 现在的时间对他来说就像是沙漏,沙子迟早有一天会漏完的。 时参没有碰她的唇,也没有碰她的脸颊,只在她侧首露出的一小片耳际轻亲了下。 动作轻得不行。 言辞却缓缓睁开眼睛。 她看到窃吻的男人,没有发火,也没有躲开。 他迟疑片刻,终是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 温凉,湿润,又让他难以自控。 压抑的氛围里,吻得短暂而谨慎。 回过神来,言辞还是避开了他。 眉间拧起烦躁,她一字一句地质问:“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做梦。” “做梦?” “嗯。” 他抬手轻佻起她耳际碎发,笑得有些酸涩,“这不是梦里才有的事情吗。” 言辞10 言辞10 言辞开始觉得这个老男人幼稚得让人心疼。 然而也就三两秒,她恢复常态。 这个吻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的感触。 正常的身体本能都没有。 大脑明明思路清晰,但迟迟没有一点动静,仿佛两个人刚才只是衣袖轻轻擦过。 她深呼吸,侧过身,头抵着另一边的窗,琉璃般瞳眸略暗,口吻很是随意:“你到底知道多少。” 时参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正常人在知道自己被一个女人搞得这么惨的情况下,久别重逢后不打击报复已经算不错的了,更别说互相纠缠。” “有道理。” 他点头,“不过你说这么多还是变相骂人。” 骂他是个不正常的人。 言辞没否认。 彼此之间都不需要否认这条实际存在的事情。 打破车厢沉闷气氛的是学校的放学铃声。 校门口陆陆续续走出来一些学生。 人——流不少,想要一眼找人,并不容易。 幸在他们要找的男孩个子高挑,十分显目,和一帮兄弟们勾肩搭背地走出来,旁边还有几个小心偷窥他们的女孩子。 和几个尚未发育,戴眼镜的老实男学生相比,时妄活泼开放,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光彩炫目,一眼望去,便知道是个阳光健康的大男孩。 他能长成这样,是父母的荣幸。 没有继承他们两个一丁点的病性。 性格方面既不随爹也不随妈。 他长得这么好,有一部分因素和家里养的an有一定的关系,大狗有时候确实对成长起到治愈温暖的效果。 当然,他从小便在没有压力的环境下长大。 没有天才的包袱,又是享尽家中宠爱的独子,高兴就笑,不高兴就闹,这样的环境,很适合孩子健康成长。 “要下去看他吗?” 时参问。 “不用。” 言辞收回视线,“随便看看就行了。” “既然想,为什么不去做。” “有些事不是想就要行的,我下去后,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他要是知道我就是从出生就抛弃他的母亲,会怎样看我?” 对言辞而言,不打扰是最好的选择。 她不可能和时妄相认,认完之后又离开他。 时家本身和时家的所有人,于她而言都是矛盾体,恩怨难分。 时参没有劝她,只不过车子经过时妄那边的时候,稍微停了下。 —— 言辞出入时参病房的次数并不多。 一来,不论是心里还是口头上都没有完全答应他要常来看他,二来,两人见面后没什么好说的。 两个都是闷性子,以前也一样,但当时的他们彼此间牵扯着利益和无法说得清的关系,现在,双方没有牵扯的必要,十多年过去了,话题总不能还是老旧的一套,以今天有没有喝药为开头去询问。 一周来病房一次,却意外地撞面陈清韵。 陈清韵刚从时参的病房出来,本来沮丧着一张脸,看到情敌之后立马变了个样子,没让自己显得很卑微。 擦肩而过的时候,言辞已经生硬地拉住她的衣袖,薄唇吐出轻飘飘的字眼。 “真有胆?” 想不到陈清韵还有胆子来医院找时参。 爱情到底是伟大的,能让她一个弱女子放下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过来。 可她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她和时参又不是爱而不得,这样反反复复地过来,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反而言辞会因为她经常在时参耳边嚼舌根产生很大的影响。 “你放开我——”陈清韵看了眼自己被拉扯的名贵一群,底气不足地叫嚣,“你知不知道我这件裙子有都贵,你乱扯什么。” 言外之意,要是扯坏的话,她赔得起吗。 陈清韵大概不知道言辞的团队在国外新研制出一种药物可以赚几十个亿。 她对言辞的印象还停留在这只是个乡下黄毛丫头。 言辞当然没有松开她,两只手指捏着那所谓的名贵的衣料,将陈清韵拖到拐角处,又提着走到电梯口。 手指指向电梯处的几个字。 闲杂人员不得入内。 因为时参的特殊性,病房特设一层。 除病房外,其他的房间则放置医疗备用器械,也就是说来来往往的只有医生和清洁人员,没有其他多余的病人。 “我知道……”陈清韵想到上次自己手腕被扼骨折那一次,没有再胡乱造次,语气也弱了下来,“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我。” 她脚上的高跟鞋白穿了,比言辞还高出两三公分,气势方面却被对方压得死死的。 言辞没有把她轻易放走,而是选择逼问,“你在他房间里干什么了。” “我……能干什么?” 想到这里,陈清韵不由得委屈,尽量地控制情绪,“什么都没干,他没理我。” “那你来有用吗。” 对陈清韵来说,当然有用,哪怕他不和她说话,她能看到他就心满意足了。 年少时的暗恋,迄今为止,只增不减,她对他也到一种痴迷的地步。 当年她便看中他了。 比起沈西成的喧嚣闹腾,时参的过分安静和超乎同龄人的沉着,让年少的陈清韵频频注目,暗中观察很多次不少,也明示过,然而他只把她当成普通大小姐看待。 陈清韵兵不明白自己到底执着什么,是真的因为喜欢时参,还是认为自己这样的身份和外貌,不应该让他如此的忽视。 又或者,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输给言辞。 感情上的挫败,让她觉得自己哪哪都输给言辞了,优秀的身世,名媛的琴棋书画各项技能点,因为时参选择言辞,她的所有优点都化为一场空。 老师否定的是学生的成绩,而异性否定的,是一个人的所有。 所以,她这些年一直都不甘心。 就像言辞问的,她过来有用吗。 除了心里得到满足,她的数次到来,对她和时参的关系有任何改变吗。 都没有。 不得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陈清韵突然恼羞成怒,瞪向言辞,“那你来有用吗。 你治得了他吗,你能让他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吗,都不能吧,所以我没输,你也没赢。” “陈大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一件事。” 言辞唇角噙着浅淡的嘲讽,“我从来没说过,我想让他恢复记忆。” “那你想干嘛。” “他是病人,我作为医生,理所当然来检查罢了。” “就这个吗。” “你觉得还有什么。” 言辞的样子,不像是说谎。 “所以。” 陈清韵声调有所提高,“你现在就是霸占着他又不让他和别人好吗。” “我没有霸占。”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来找他?” “你话太多。” 言辞倒是没在这位面前伪装,“说多的话,他容易想起过去的事,对我不利。” “不利?” “嗯。” 言辞点头,“不利于我离开。” “你还要走?” “不然呢,呆在桐城相夫教子?” 在此之前,陈清韵并不知道言辞的目的是什么。 她以为言辞已经知道过去的事,要对她动手,但这么长时间了,她依然毫发未损。 现在言辞又说,她回国不是来复合的。 那到底是什么。 陈清韵一时半会想不透这个女人到底想要什么,直觉告诉她,不论是什么,对她都不会有太大的好处,她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那你的意思是。” 陈清韵小心翼翼的试探,“我要是每次只是来看望时参,而不是谈到过去的事情刺激他的话,你是不介意我过来的?” “理论上是这样。” “实际上呢。” “我不喜欢你,看到你的话,我想揍你。” “……” 所以,还是不允许她过来。 “你不想和他在一起,凭什么不让我和他在一起?” 陈清韵有些急。 “这不是你的问题吗。” 言辞神色淡漠,“不是你没有能力让他喜欢你吗,怪我做什么。” 言辞没在时参生命中出现的那几年,也没见陈清韵和他培养出什么感情来。 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倒是符合陈大小姐的一贯作风。 “他是不喜欢我,他还喜欢你,就算他失忆了他还是喜欢你。” 陈清韵情绪激动,思路却异常清晰,“所以,你明知道这些,却还可以无动于衷,甚至……不喜欢他?” “哪条法律明文规定他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他?” “他为了你……” 陈清韵一时间忘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情敌。 她都不知道她应该做什么才好。 明明一点都不想表达出自己的爱人喜欢的是另一个女人,可此时的她更多的情绪是用来心疼时参的。 尤其是看到言辞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的脸庞时,她更加觉得那个男人的感情都是白搭,哪怕不分给她一点,喂狗也比搭在这个无情女人身上的要强。 “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才变成现在这样子?” 陈清韵伸出双手,试图去抓言辞的白色衣襟,“当年的案件,要不是他亲口承认,怎么可能判了那么久……他以为他那样做可以赎罪,可以等你回来的。” 后半句几近于歇斯底里,“还有你落江那次,你以为是你命大吗,如果不是他下去救你,你早就淹死了……言辞,你好狠的心,你比我还会玩弄男人的感情。” 在对手伸手的时候,言辞已经避开了,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把人推开。 然后,冷眼看去。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怎么知道他救的我。” “还是说……” 三个字刚吐出来,被推到地上的陈清韵慢慢站起来,狞笑得厉害:“对,是我……又如何呢?” 早就知道结果的言辞,从这人的口中亲耳听到,还是意外的。 难以想象,她还能在陈清韵面前如此地平静。 大概,知道现在的自己拿陈清韵没有办法。 一命换一命的交易,她不是不想做。 只是那样一来,远不划算,也不够解气。 陈清韵却因为她的无能为力以为她没有一丁点的办法,唇际漫着嚣张,没继续自爆下去,走之前,那张精致妆容的脸逐渐分不清什么是笑什么是哭。 少个人,周身格外寂静。 言辞回到走廊拐角。 一抬头,便是熟悉的男人身影。 他在这里站了很久。 神色倦怠。 言辞毫无意外地和他擦肩而过,黑色平底鞋和地砖摩擦出清脆的声响,很有节奏,肃穆沉稳,和她的声音一样:“吃药了么。” 时参倚着墙角,淡淡出声:“我都听见了。” 她回头看一眼:“我知道你在。” 知道他会在那里。 毕竟这一层的人少得可怜。 他走出病房没几步就能听到她和陈清韵说话了。 言辞的“我知道”几个字,就是给自己打上“故意的”标签。 就算知道他在,谈话依然没有顾忌。 也明确表示自己的想法。 他们之间的坎儿,实在太多了。 就像数把长剑插在身上,拥抱对方的时候,也会互相刺入,让彼此疼痛。 “以后不用吃药了。” 时参保持原来的姿态没动,“我觉得我好了。” 言辞停顿了下,没劝一句。 以为他只是云淡风轻随口这么一说,倒是没想到过几天后,他确实没吃药。 主治医生的看法是,如果自己控制情绪,掌握大脑的话,是可以不吃药的,不过具体什么情况,只有时参自己知道,毕竟他时不时像个疯子,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正常人。 时参不仅没吃药,人还从专属病房搬出去了。 言辞去的时候,里面床铺整洁如新,也没有多余的摆设。 问过护士后,知道他出院了。 至于人在哪。 没人知道。 她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一个月过去,言辞没再看到他。 怪出乎她意料的。 又觉得这才是正常的生活轨道。 最好一直都是这样。 医院人员杂多,她还是从其他医生的谈话里知道时参去外地做研究了。 这一走,就是两个月。 不知不觉都入冬了。 再次注意到他,是言辞在大屏幕上看到一条插播的新闻。 本地电视台,机场,有精神病人捅人的事件。 不知为何,看到这则新闻后,她的心就提了起来。 她先联系的时怀见。 那头态度淡然:“暂时还不清楚他是什么情况,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找他。” “你确定我找他?” “不然呢,他要是知道我拦着你不让你见他的话。” 微顿,时怀见说,“怕是要六亲不认。” 在这方面,时怀见其实并没有明确阻止他们往来。 他不愿意见到的,是时参重蹈覆辙,所以警告言辞不要肆意。 然遇到情况后,他还是把号码告诉了嫂嫂。 下班后,言辞犹豫一会,才拨过去。 她不希望这个人因为自己而冲动断药后产生应激反应,伤及无辜的人。 如果他真的有病的话,还是应该回来治疗。 电话拨通后,那头男声懒散传来:“有事?” “……” 她都没说她是谁,他就公事公办的口吻。 “是我。” 言辞淡淡地陈述,“你今天刚下飞机吗。” “嗯。” “你捅人了?” 那头沉默几秒。 似乎是藏着嘲弄的笑意,“你想知道?” 言辞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这个疯子。 要是让她逮到的话,绝对不让他出医院半步。 明明自己有病,却还是不吃药,擅自离开医院。 一腔血涌上心头,她克制着语气:“是不是?” “电话太吵,不方便回答。” “?” “你可以来我家问我。” 时参简单报了个他现在的住址。 是个高级单身公寓,离医院不远。 说完后他就挂了。 这样一来,言辞无法确定他是不是疯子。 不对,她应该去确定,机场捅人的精神病人到底是不是他。 应该不是吧……要是他的话现在应该被抓起来? 想到时家的势力,她又并不能肯定。 按照地址,言辞过去了。 不仅仅是她一个,还有两名实习生。 时参开门后,目光淡淡扫过那三人。 神色懒散又不屑。 “进来吧。” 不论是语气还是行动他都像个正常人,甚至还引领他们入座。 言辞没有入座,显然是来公事公办的,问他:“现在方便说了吗。” “你想知道什么。” “你的病到底好没好。” “言医生。” 男人唇角勾起,“很关心吗。” 他眼角挑起些许的弧度,带有控制的暧——昧。 言辞深呼吸一口气,“你直接说就行。” “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应该是很关心了。” 时参依然没有正面回答,“那我也不能让言医生失望,我的病早就好了。” “真的还是假的?” “你猜。” 他的病是真是假,她不知道。 要气死人是真的。 看他眼神时不时落在那两个实习生身上,言辞犹豫一会,还是让他们走了。 门一关,她重新看向眼前的男人。 “现在呢,能说了吗。” “我没说谎。” 时参轻声陈述,“我好了。” “那你……” “如果你说的是机场捅人这件事的话。” 他随手拿起玄关处的报纸,“我得替自己澄清,这和我没关系。” 捅人的精神病人,并不是他。 而且是不是精神病人,也不一定是真的。 也许是寻仇捅人,怕担责任,故意说自己是精神病。 明明他这么说,言辞应该放心,现在的心情却远不是那么一回事。 立于她眼前的时参,长指慢慢把报纸捏皱。 黯哑的男声响落在她耳际:“你觉得呢?” “什么?” 她抬头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几步站到她跟前,彼此间的距离只剩下不到十公分。 “你觉得我还病着吗。” 他低头,“觉得我不仅病着,还要撒谎骗你?” “我只是……” “只是尽医生的职责,是吗。” “你离我远点——” 时参轻笑,好像没听到这句话。 又往前靠了一步。 两人距离再次被拉近。 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她的呼吸,明显比他要快。 垂落的双手,逐渐握紧,神经一直紧绷。 时参平静地看着她的神态,“孤男寡女,我想做一些事情,是不是很容易?” 言辞冷冷抬头,“除非你想再入狱。” “如果我想的话,完全可以把你绑到我身边。” “时参!” 纵然他嘴上说的那些话,却并没有实际行动,所有肢体动作的渴望,只能通过眼神去释放。 眸光深得几乎将她看穿。 温热指腹从她额际擦过,延下,再到下颚,轻轻的。 口吻也轻得不行。 “明明担心我。” 微顿,时参自顾自一笑,“又为什么坚决要走。” 言辞11 言辞11 比起眼前男人给自己的压迫感,言辞本身也在心里营造一种难以控制的紧张氛围。 那么多年的相处,彼此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心领神会。 但往往,她看透的是表面,而他却能透过表面看根本,洞察她的所有心思,即使过去这么多年,言辞依然感觉自己仿佛赤——裸裸站在他面前,这个男人轻漫的一寸目光就可以将她看得一清二楚,毫无保留。 比起无力的辩解,沉默是她最好的选择。 言辞回望男人的眼神,带着嘲讽的薄笑,似乎在说,你不是很清楚吗。 明明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的事情,从来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要远远复杂得多,包括两人此时的状态。 “是我忘了。” 时参收回手,慢声陈述,“我不应该指望你给我满意的答复。” “是。” 言辞回了个和他刚才差不多的口吻,“你早该明白的,陈清韵告诉你的时候,就应该明白我是什么人。” “不明白的话,你会亲口告诉我吗。” “有时间的话,会。” “那说说吧。” 时参侧过身,请客入门的姿态,“我洗耳恭听。” 他这是给她机会做自我介绍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居然顺着他的话走下去。 言辞看了眼已经正统坐在沙发上如开会般严肃的男人,目光左右漂浮,完全不懂自己从哪里起头,有些烦躁地摸了摸头发,“我说的是有时间告诉你。” “所以。” “现在没时间。” 时参非常体贴帮她看了下表,然后说:“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你手机没响,应该不会有急诊电话。 刚才还带实习生过来,说明你现在手头上的工作并不重,既然如此,你说的没时间,是因为你要出去吃饭吗。” “……是。” “那正好。” 理性分析过后,时参顺着话说,“一起去吧,边吃边说。” 言辞突然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太多了。 还不如直接拒绝省事。 她没答应吃饭这事,一副心烦气躁,想要快刀斩乱麻的样子,“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我就行了。” “什么都可以问吗。” “在我认知范围内。” 他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陈清韵肯定和他说过。 但他没明白,或者不相信,才会重新提起来。 言辞心平气和地回答:“你是时家的少爷,我是时家打杂的,没有特殊关系。” “那孩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那是个意外。” “说来听听。” “……你为什么要针对地问这一类的问题?” “因为不知道。” 他不动声色,好似不知道自己的问题会气着她,“你要是不愿意回答就算了,我不强求。” “我拒绝回答。” 她没给他继续问些乱七八糟问题的机会,“你不如就用陈清韵所说的来看我好了,她说的都是事实,我并不是好人,我……” “她说你爬我的床,勾引我,也是事实?” “不是。” “所以,你应该亲口告诉我过去的事情。” 时参淡淡道,“对现在的我来说,你是我孩子的母亲,我们过去相处很多年,不管好的糟的,如果以后孩子问起的话,我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总不能像陈清韵说的那样,诋毁一个当妈的名声。 时妄现在不懂,不代表一直都是这样,他的病好了,有机会的话,会和孩子相认的。 而言辞不在,很多事情就会担在当爹的身上。 时妄以后问起,难道让时参一问三不知吗。 言辞眼神流露出倦怠。 她还是没有强硬地拒绝,讲故事一样轻描淡写地把以前的事说了下。 没有多余的形容词,也没有叙述细节,只说他们的相处模式,以及两人间的利益关系,时妄的产生,对他们和时家都是个意外。 如果不是现场倾听,还以为是记者概述事件。 言辞没说他们小时候在厂房相遇的事情。 也没说她的身世。 生命里还算舒适的怀孕度假期间也被她几个字概括了。 总结来说,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场意外。 “后来呢。” 时参问道。 “什么。” “不是送我入狱吗。” 他轻描淡写,“不详细说说?” “这不需要详细说吧。” 言辞脸上没有愧疚也没有坦然的神色,“各有各的因果,而且,你进去后,我没有再见过你,后面的事情,你得问别人。” “你没关心过吗。” “没有。” 他入狱的时候,她在治病和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更何况是当初的她极为厌倦的人和事,她唯一关心的,是周纵告诉她关于陈清韵的迹象。 “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 言辞淡淡陈述,“事实就是如此,基本上和陈清韵讲的没什么差别。” “有的。” “什么差别?” “你声音比她好听。” 她一噎,一时间想不到怎么回应才好。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言辞说。 “最后一个问题。” “是什么?” “你在乎过吗。” 他问得笼统,她却很快反应过来问的是什么。 沉默许久,她并没有给出一个回应。 —— 天寒了。 言辞原本没打算在这座城市待太久,奈何计划原因,只能静心等待着。 周纵找过她几次。 每次找,都会送来情报。 他对她的事情,还和十多年前一样上心。 上心到,言辞有一次开玩笑地问:“你和陈清韵也有仇吗。” 周纵晓晓,当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意思,上次帮她的大忙,是因为他和时家的关系不好,想要拉时玉龄下水罢了。 这一次不仅免费帮她各种咨询探讨,还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自己的线索。 “桐城的几个名门望族,我都不喜欢。” 周纵说,“像陈清韵这种罪大恶极的富家女,更是讨人厌。” “讨人厌的人多了去,你总不能一个一个地收拾。” “和你一起收拾的话,会很有趣。” 隔着咖啡桌的距离,言辞抬眸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 可以说他是她的救急恩人。 但对当时的她来说,任何一个律师出现,都可以帮她。 幸运的是,没有人可以像周纵那样上心。 毕竟,有了共同敌人,两个陌生人会友好地建起一道隐形的桥,拉近彼此的关系。 言辞慢条斯理喝了口咖啡,平淡的小脸没有多余的表情,“我看你天天都挺有趣的。” “如果你把每天操心孩子的事叫有趣的话,那我无法反驳。” 说话间,周纵的手机已经响起。 是他前妻发来的信息。 过问的,自然是孩子的事情。 周纵结婚晚,孩子也生的晚,事业最成功的时候,孩子才上小学,本来琐事就多,因为感情不和,和前妻离婚后,工作和家里大大小小的琐事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外头,他是个杰出的律师。 私底下,外面再成功再风光的男人也会流露出抱怨的话语。 言辞客套话一番后,拿着周纵给的调查资料,回去研究。 他们对陈清韵的行踪已经掌握得八——九不离十。 就连保镖的家庭状况也知道得差不多。 比起一开始的报复,言辞更希望在这冰寒天里,给陈清韵一个大礼。 她越来越忙了。 因为时参搬出去的原因,她没有再见过他。 这个人仿佛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一样。 可想起十多年前,她又时不时地猜想,他会不会还跟踪她。 无声无息地。 他的反侦察能力很强,哪怕她有所察觉,依然找不到任何的证据。 时间太赶,言辞没有抽出多于的功夫去调查他在哪。 只是潜意识里发现处理陈清韵的事情比她想象中的容易。 几乎等同于陈清韵把所有的行踪都送上门来。 譬如她逛商场的时候,身边只带一个保镖。 有很多次下手的机会。 飘着大雪的夜,言辞动手了。 计划周全,没有破绽。 彼时,她不知道有人在离她又近又隐秘的最佳距离。 时参坐在车里,单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 “……比起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女人,周律师更应该在意自己的家庭,不是吗。” 低哑的男声,好似浸过冰雪,传到电话那头,让人心生寒意。 乍听是温和的提醒,却蕴含极深的警告意思。 电话那头的男人并没有害怕:“时家的大少爷就喜欢这样子威胁别人吗?” “你看我是好人?” ——都不是好人。 却在这里讲究真理。 周纵不想自己被这短短几个子唬住,义正道,“难道你不觉得你给她带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吗? 只有我,从一开始出现,就让她感到温暖和需要,你让我远离她,凭什么。” “是吗。” 时参云淡风轻,“可是没有我,你连出现的资格都没有。” 周律师哑口,竟然也分不清时参到底是不是失忆了。 “不管怎样。” 周纵生硬着口吻,“她是迟早要走的人,就算我远离她,你也接近不了。” 远处,已有了动静。 时参挂断电话,扔开手机,让车子亦步亦趋地跟过去。 这座江桥虽然没有翻新过,然而因为之前的事故,已经做了加固防护的措施。 所以,哪怕言辞从江桥上跳下去,也可以第一时间救生。 知晓她一切动机的时参到底没插手,只是推算出最坏的打算,再给出应对的措施。 幸在,所有的事情都很顺利。 市区。 言辞站在路边。 风大,吹得她脑袋嗡嗡的。 比起拉一个小姑娘下水的愧疚感,她此时的无助感更深一些。 大概这就是报复过后的失落。 让仇家经历自己曾经经历的,明明是件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然而她什么都没有。 反而觉得空荡荡的。 没有空站太久,她看见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停靠在路边。 像是随意地路过,又像是蓄谋已久,车窗摇下,驾驶座上的时参淡淡抛出一句:“上来。” 言辞没有动。 “我送你回家。” 他又说。 这个位置,打车不一定好打。 言辞坐上去了。 一句话没说。 但双手是暗暗隐藏的。 并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异样。 她隐藏一路,到小区后,却见他在附近的药店停下车,然后买了药。 言辞拧眉。 随后,她发现这个地方并不是她的住处。 男人上车后,言辞直接问:“你不是说送我回家的吗。” “是啊。” 时参平视前方,“有问题吗。” “这不是我家。” “我说是送你回你的家吗。” 所以,他送的回家,是送她来他的地方吗。 言辞扶着额头。 今天大量的体能消耗,让她有些吃不消,容易疲惫,知道自己如果要开口的话可能要辩解很久。 等车停下后,她拉门就走。 不意外地,车门被锁住了。 面对她冷漠的眼神,时参并不在意,按亮车内灯,修长手指从药袋里拿出消毒药物,然后命令道:“手给我。” 从她上车,他就看到了。 言辞没有动。 “你真是敢。” 时参不由分说地扯过她的胳膊,想教训几句,却又都沉下去。 他并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拉姜禾绿做垫背的,凭什么她觉得时怀见会择优将她们两个都保住。 万一要是出事的话,保不住呢。 万一要是不保呢。 她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他。 她想要折磨陈清韵,连不相干的人都涉及到了,偏偏忽略了他。 质问的话到嘴边,想想自己没那资格,便一声不吭地帮忙上药。 到底不是专业的,手法恨不熟练,又给人强行拖延时间的感觉。 末了,言辞看着他,说:“时参,我很累。” “那就早点休息。” “我不想在你这里,你知道的。” “确定吗。” 时参看着她的手,“你在其他地方,我不放心。” 他的字里行间没有透露出他知道这件事的意思。 说的话甚至只是出于关心的角度。 但言辞想透了。 拐走陈家大小姐后,陈家不会放过她的。 没准连住处都封了。 她妥协了。 眼皮子直打架,浑身累得骨头像是要散架似的,到他的住处后,往沙发扑去。 很快就睡着了。 时参把她抱到床上,熄了主灯,然后在她身侧,干坐着。 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细算这么多年,他们这样相处的时光,短得可怜。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突然响起。 是言辞的手机。 周律师打来的。 响起的下一秒,时参接通,听到那端问:“你在哪?” “她在我床上。” 扔下五个字后,时参把通话掐断,手机关机。 周纵的话,逐渐浮现在念头里。 她是迟早要走的人。 他无法接近的。 时参低眸,看着床上侧卧的女人,此时她平静熟睡,比平日显得亲近温柔。 他俯身,在她额上偷了个吻。 而后,想到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于是,又在她唇上,咬了两口。 言辞12 言辞12 月白风轻的夜,静得能听见轻微的吻声。 兴许是咬得重了些,本该熟睡的言辞眉间稍皱,眼尾微动,呼吸也有短暂的不均匀。 时参一直在她旁边看着。 看她终究撑不住太过于疲惫的身心,小小的波动之后又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平常人换个环境入眠多少会有些不适应,她并不是如此,不论来之前还是来之后,似乎没把他当成正常的男人,又或者,知道他不会做什么,所以休息得如此肆无忌惮。 睡姿是侧卧的,双腿微微向前蜷曲,像是婴儿窝在子宫里的姿态,看上去不是很有安全感。 从一开始,她就很没有安全感。 时参知道。 刚来时家那会儿,吃过饭后,她还会去厨房偷两个面包,保姆以为是没吃饱,后来打扫卫生时发现垃圾桶里有没及时吃完的过期面包。 她可能并不知道,在老保姆眼里,她就是一个从贫民窟里出来的野蛮丫头,毫无教养。 那个年代,虽然没有现在富有,但大部分人家都是可以吃得上饭的,更何况是时家,怎么可能缺一个小姑娘的口粮。 她其实是知道的,毕竟她进时家这个门,就是用她想都不敢想的数字价钱换来的。 可即便知道,还是担心自己哪天会不会饿死街头。 逐渐地,言辞明白,最让人有安全感的就是钱了。 这也是支撑她一直走下去的支柱。 她自始至终都不知道。 有一个人的支柱,是她。 —— 早上六点。 言辞没有睡早觉的习惯,冬天的清晨黯淡,太阳还没拨开云层跳出来,她借着房间里的光,看了下时间,又观察四周的环境。 是个陌生地方。 她揉揉眼睛,比之前更清晰地认识这里。 以及,她的身子。 铺盖在身上的是柔软的鹅绒被。 眼睛再往下看,是陌生的睡衣。 就算昨天晚上睡得再迷糊也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衣服。 也不是她平日里的风格。 想都没想,她直接起身。 步伐刚移动到门口,一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人身影轻飘飘地落于眼前,在此之前,她都没听到任何的脚步声,此时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条幽灵。 面对她的时参镇定如斯,轻描淡写,“早上想吃什么?” 这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好像他们是很亲密的情侣关系,每天都在为吃什么而纠结选择。 言辞的双眸焦距停靠在他身上。 很久。 还是没看出端倪来。 想想还是她过于天真,这个男人哪怕真做了什么歹事,依然可以如此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地和她对话。 心理战,她也玩不过他。 “你给我换的睡衣?” 言辞问。 时参点头。 她抬手,一巴掌正欲呼过去。 半空中,时参不急不慌地接住。 男人的手力道很大,轻轻一拨就将她的掌心位置掰到正对着她脸的方向,然后让她的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作为医生,言辞力道已经算大的了,可惜在男人面前还是没有显摆的能力。 她没有恼,慢慢地垂下手,知道做什么都无济于事,索性放平态度,“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不和我说说吗。” “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 “那不急。”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新的一套牙刷,在她眼前晃了晃,“先去刷牙,然后吃饭,慢慢说。” “我没有和你慢慢说的时间。” “那你还想做什么?” 时参温温一笑,稍稍凑过身,声音压得很低,“事情都办完了,难道你想留在这里?” 言辞一僵。 他倒是很给面子,主动拿起她的手,把新牙刷往她掌心里一塞,然后转身去厨房。 事情都办完了。 这句话,始终在言辞脑海里飘荡。 昨天晚上,他出现的地点,时间,都不是正常的。 他什么都知道吗。 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言辞暂时妥协。 上厕所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大姨妈来了。 双腿有明显的不适。 这样一来,她更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这里没有姨妈巾,她便多垫几层手纸。 隔了一道门,都能嗅到餐厅那处传来的早餐香味。 体能消耗过大,言辞早就饿了,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深呼吸,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径直走过去。 说来也怪,明明最放得开的人是她,在时参面前却各种不自在。 反倒是他。 平静得不行。 甚至欣然接受她要走的事实,也表示在这限定的时间里希望她多去看看他。 言辞喝了口温热的牛奶,润嗓后,低头吃东西。 坐于她对面的时参离餐桌稍微远一些,似乎没有要开动的意思,目光始终寸步不离地落在她的身上,欣赏着不算优雅的进餐姿势。 “别看了。” 言辞头也没抬,话里却充满警告,“看的我不想吃了。” 时参薄唇微微抿着,一顿,晒然吐出两个字:“小气。” 言辞抬了下眸,似乎对这句评价不太满意,又没刻意地揪着不放,反说道:“大方的人难道收留人过夜都要占便宜吗。” 他继续看着她,“没有。” “那我的衣服是狗换的吗。” 她情绪有些激动,“房间里就我和你两个人,换了就换了,有什么不方便承认的,你以前也不至于这么窝囊,敢做不敢当。” 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衣服被男人换了第一时间都会是愤怒。 只不过言辞没弄清到底什么情况。 昨天办过事后,她的衣服上是带血的。 时参帮她换的仅仅是外面的一层。 总不能穿着厚重的棉服睡觉。 还没有解释就被她骂了一顿,事已至此,他也没有辩解的必要,依然保持温雅的俊容,话却越说越流氓:“我承认吧,我不仅帮你换了,我们还做了。” 微顿,他竖起两根手指头,说:“两次,无套。” 言辞噎住。 “你现在可以去报警。” 时参说,“趁证据还在身体里。” 话音落下,一道寒光突然立于桌前。 言辞的手里,多了一把刀。 从形状看像是军刀,看着不大,刀尖却极为锋利。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沉静几秒,时参没有再出声。 言辞细白的手握着刀柄,慢慢地横过来,然后当做水果刀,慢慢地切着本来就切好的果块。 刀尖刺入水果里,分割细胞,挤压出水分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微小而突出。 言辞说:“我不想怎样。” 依然是低头切着水果,“就当是被狗咬了。” 他哑然,“就这样?” “打官司太费时间。” 言辞声音薄凉,“现在的时间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可以理解为,你愿意放过我。” 显然,她并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觉得没必要。 又不是少男少女,丢一次清白要死要活。 她只当被狗咬了。 并不想在他身上花费时间。 也许这场官司要耗费很久,这期间有太多不确定的变故因素,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什么都不追究。 时参看着她心平气和地把剩下的早点吃完。 饭罢后又顺带把剩下的碗带到厨房洗了。 没有围裙,出来时衣服的前面有一点点的湿,两只手也带着水滴,可能是用冰水洗的,指尖被冻得通红,她自己好像没察觉,也没在意,拿起昨天晚上搁放在茶几上的包包,准备走人。 时参早已提前在玄关处拦人,“去哪?” “你说呢。” “在我这里,是最安全的。” “你都知道什么?” “你不想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言辞没有往前走,也没有退后,陷入两难中。 目前来说,外面的火还没有燃着,就算烧了,火势也不会蔓延到她这边。 时参一如既往地希望把她圈在身边。 而她又非常厌恶这种感觉。 “让开吧。” 她说,“我故意躲避,反而更加引起嫌疑。” 手机铃声,这时响起。 是周纵发来的短信。 他告诉她,陈清韵没死,目前在一院治疗,估计伤得不轻,需要商讨手术方案。 又在末尾告诉她,这是一个机会。 言辞这一次想都没想,越过时参的身侧。 好似提前知道他会拉她的手,在他碰到之前及时避开。 “我送你。” 他最后说。 也算一种妥协。 车子驶出小区后,她说:“去药店。” 他没问太多。 言辞在药店待的时间比他想象中的要长。 时参倒不是担心她会半路溜走,出于直觉还是过去看看,发现她正在吃药。 而手上拿着的正是紧急避——孕药。 他走过去,一把拉过她的手。 药丸跌落在地。 言辞手里握着的是从药房拿的一次性纸杯,里面盛放的温水因为冲力跳跃出来,洒在地上。 她拧眉,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你应该知道这种药对身体的危害有多大。” 时参冷冷道。 “危害?” 她依然不耐烦,“是生孩子的危害大,还是吃药的危害大? 你不会还指望我给你生孩子吧。” “没有。” 他说,“没想过。” 时妄对他们来说不是爱情的结晶,也不会促进婚姻,于她而言只会是累赘,对他来说则是犯罪的证明。 从来没想过用孩子绑架她。 “我们昨晚没做。” 他说了实情,“我以为你不会信,才那么说。” 谁知她信了。 并且没挡一回事。 做没做,她应该是能感觉得出来吧。 知道是乌龙后,言辞更恼:“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信?” “因为不可能。” 时参轻描淡写,“除非我很禽兽,给你下——药,然后强你……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因为是,所以,才会相信。 如果他是一个正人君子的话,她可能想都不会往这方面想。 因为他疯,还有过一次前科,所以认为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说的每个字音都没有加重,然后一字一顿好像棒槌一样敲在人的心口。 闷得慌。 言辞将手里的药重新收起来,“我没说过,也没想过,不然昨晚也不会在你这里睡觉。” “嗯,我知道。” 他轻笑,没给她太大压力,“走吧,我送你去医院。” 还是心伤了。 他说他正常了,她也不信。 但他说他疯的话,她会信的。 一路上,言辞感觉他的车速又稳又快,像是竭力证明着,他是正常人。 —— 关于陈清韵的手术,医院经过讨论过后,主刀医生定为言辞。 这个时候,没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 陈家的人更是把她当救命神仙一样,表示一定要救好她。 目前看来,言辞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她也尽自己的能力,还陈清韵一个健康。 只不过在健康的手术后,她们还有私人恩怨。 想起姜禾绿的话,言辞最终选择最稳妥也最有可能实现解气的方法。 她要让陈清韵招。 当年的车祸,于她来说是找不到凶手的冤案。 一开始,陈清韵的嘴很严实,并不打算屈服。 然而她没有求救的办法。 浑身都疼。 找来别的医生,束手无策。 甚至查不到半点的毛病。 言辞找她谈话的时候,会轻微放宽她的疼痛效果。 劝陈清韵投降这类的话,再说就腻了,强扭的瓜也不甜,言辞只是偶尔拿着药在她面前显摆,告诉她目前的最佳选择。 现在自首,入狱,出来后还是个正常人。 否则,说不好她能活多久。 即使活着,也非常痛苦。 这天,言辞在陈清韵的病床前,面目还算和蔼,“陈大小姐,你是不是有一个很想见的男人?” 说话都费力气的陈清韵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她说的男人是谁。 “以陈大小姐高傲的性子,如果被喜欢的男人看到现在这个样子,这种感觉可能会生不如死。” 言辞又说。 陈清韵明白了。 瞳眸不由得放大。 想骂她恶毒女人。 又没有歇斯底里的效果。 她已经猜到言辞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恶毒的女人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并且总是能以最有效的办法直击人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直捅最致命的弱点。 “不要……” 费尽全身所有的力气,陈清韵仅仅吐出这两个字,上上下下所有的器官,五脏六腑浸入巨毒中一样,透着难耐的痛。 她现在的样子太狼狈不堪了。 如果被时参看到的话。 她不知道自己的前几十年在活什么。 就算得不到,没有任何的可能和结果,她也不希望以往的形象在他眼里被毁掉。 这是陈清韵对自己的认知。 而对时参来说,她这张脸都是模糊的,和平常人无异,小时候过分的喧嚣还会显得她这个人骄纵无理。 形象这东西,她在他眼中,从来就没有好过。 “你不是最喜欢他,最想要他吗。” 言辞戴消毒手套的手没有一点真皮温度,从陈清韵的脸颊慢慢地抚过,状似很温柔,“我把他让给你,怎么样。” “他不爱我。” “你不是一直都以为,感情是培养的。” 蛊惑的声音循循善诱,“你最好告诉我,当年的事故,是为了他。” “我不是……”陈清韵已经哭出来了,身子一动不能动,指尖弯一下都对她的主导神经造成极大伤害一样,“我也是被利用。” 言辞好笑地看着她。 “是她……”陈清韵闭上眼睛,脑子里不断回忆起十多年前的画面。 是时玉龄不断地在她面前制造时家只认她一个儿媳妇的蓝图。 是时玉龄经常暗示她,只要言辞不在,她就什么都有可能。 因为言辞,别说时家的未来儿媳妇,她连时参的面都很难见到一次。 而她和言辞的见面,也都是时母刻意安排的。 知道她们两个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也知道自己的大儿子偏向于谁。 身为高门主母,时玉龄远不像表面上那般和蔼大方,心机反倒是多得离谱,小算盘一个接着一个。 时玉龄确实没让陈清韵去雇——凶杀人。 但她字里行间,都充满暗示。 言辞的家庭很穷。 言辞没有任何的背景。 这样的人死了,很容易压下去。 那时的陈家和时家,想置她于死地,并且毫无风声,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当然,她们也确实做到了。 时至今日,也没法在那个监控和交通不算完善的地方找到太多的蛛丝马迹,更别说牵扯到陈家时家的人了。 只是一场意外的车祸罢了。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该来的报应还是会来,对陈清韵来说,时隔十多年,也不算晚,她的青春全在国外,算是提心吊胆地过活。 而时玉龄更不必说了。 那次事故后她已经退出贵妇圈了。 现在上了年纪,只能佛系养生,有的时候会去寺庙烧香拜佛,为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祈祷。 陈清韵的招供,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她想要继续活着的话,必然要向言辞妥协。 言辞给她开出的条件是,不把这件事声张出去。 如果陈清韵还有本事的话,四十岁后继续做风情万种,让男人屁颠颠跟在她后面花钱的女人。 最终,抵不过疼痛和各种压力的陈清韵轻声吐出几个字。 “我答应你。” 这场时隔十多年的恩怨,由这三个字为起端,逐渐画上句号。 一切好像都圆满了。 言辞剩下要做的是稳住陈清韵在自首之前的生命安全,给她配了药,定时吃的话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现在的时间对她来说就像是沙漏,慢慢地流淌,迟早会有流完的时候,而这天,她会离开桐城。 姜禾绿和时怀见的婚礼请柬,是时参送给她的。 他以为她会拒绝,但言辞答应了。 所有事情都办完了。 没什么可依恋,隐瞒,躲避的事情。 况且,去婚礼现场还可以看到时妄。 嘴上不说,她对自己亲生的儿子还是有一点不舍。 只是他们母子的关系,也因为时家而变得扭曲。 参加婚礼的路上,时参挑起话题:“我是不是应该感谢陈清韵?” 言辞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感谢她什么。” “如果不是她,你就不会再回来了。” “嗯。” “那我怎么办?” 她拿眼觑他,“怎么? 别告诉我你现在的病好了是因为我? 我可没给你做过手术。” 非要提因果关系和蝴蝶效应的话。 也许她确实应该感谢陈清韵。 十多年前,陈清韵不出手的话,那么就是时玉龄的人下手。 时玉龄的胆子比陈清韵大得多,后者只想制造假装车祸的事故,来给自己雇佣的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同样也担心波及自己。 而时玉龄的人如果下手,可能直接让她一命呜呼了。 “真要是感谢她的话,也不是不行。” 言辞停顿了下,“我这不是给她留了条小命,也给她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主动退出,不就是给机会吗。 坐过牢之后,如果时参单身,那陈清韵还是有机会的。 “你真是——”时参沉默片刻,“我如何说你是好。” “那就不说。” “你真舍得时妄认别人当妈?” “不舍得。” “那我呢。” 他一顿,“我是说,你舍得我吗。” 不是舍得他和别人在一起。 也不是舍得离开他。 他就是在问,舍不舍得他。 就像是爱不爱的另一个委婉的问法。 言辞这次没有躲避,状似随意地陈述:“你要是觉得我不舍得,那就这样觉得吧。” 那口吻,就像是哄小孩。 不想同他罗里罗嗦,才那样说的。 可两人心底,好像都很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到婚礼现场后,压抑的气氛才逐渐消散。 新娘很美。 在男人身侧小鸟依人,任意撒娇。 天底下男女朋友大部分都该是这样。 有多少像木头人一样呆板无趣。 他们两个站在不算显眼的地方。 言辞看着时妄。 旁边的男人看着他。 一家三口,汇成个不同的点。 时妄和时参打过招呼。 亲切地叫一句“大伯”。 至于他旁边的女人。 这小孩看都没看一眼。 正常小孩,哪怕是陌生人,和自己熟人打招呼的时候,哪怕不顺带招呼声,也会好奇瞄几眼,更何况还是个女的。 以时妄的性格,怎么着也得问出“这是大伯的女朋友”之类的话。 但他只是吊儿郎当站在时参的另一侧,不算很有话题的随意聊几句,单手抄入口袋中,另一只手握着新买的手机,那顶故意往上卷起的头发,在视觉上堪堪和他爸和小叔高。 蛮有青春活力的大男孩,没长成他们父母两个其中任意一个病态的模样。 如果他和言辞打招呼的话。 兴许两个人都不知道如何面对。 时妄只有在要走的时候,回头看他们一眼。 余光,还是放在言辞的身上。 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呢。 看长相,也不是很尖酸刻薄的那一类。 看到多久未见的儿子,依然做到面不改色,并不打算相认。 她怎么可以这样呢。 时妄想的问题,早在很久以前,他爹也想过。 同样的,没有想通。 时至今日,这类问题已经没有必要在脑海里盘旋。 时参问言辞,喜欢婚纱吗。 女孩子……多多少少会幻想过这些梦幻的衣服。 女人也一样。 不管多大的年龄,爱美之心永远存在。 只是她自知这辈子都不会再穿上婚纱,或者,再也不会像姜禾绿那样有新婚的感觉,所以并不感冒。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 每个寂寞的夜晚,都在提示他们,沙漏里的时间正在消逝,并且永不会再来。 让言辞注意到的,是时参来找她的次数。 一周两次,变成一周四次。 再后来,天天过来。 其实两人见面也没话说,多数情况,她都在忙。 他过来,无非是带她去吃饭。 又或者,给她订外卖。 这一订,各个科室的医生护士都沾了光。 先前关于两个人的流传,因为时参的接近,从销声匿迹,再次复原。 闲聊之间,总是能出现风言风语。 “言医生,你现在真的是单身吗?” “那为什么不试试美好的恋爱呢!” “被有钱优雅的帅公子追求,多带劲啊。” 同事之间,八卦在所难免。 如果是刚开始,言辞可能会避讳。 倒不是在意他们的说法。 只是人的耳朵是无法选择过滤的,长时间听的话难免觉得烦躁。 现在她没觉得烦。 毕竟要走了。 他们说再多都没用。 哪怕说他们要结婚,哪怕知道他们之前的事情,还有个孩子,八卦满天飞,都没关系。 她不会留在桐城。 并且,永不回来。 到时候人一走,所有的流言不攻而破。 陈清韵那边的事情,逐渐办妥了。 刚开始顺利的话,其实用不了太长时间,个把月就行。 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拖着的缘故。 硬是把案件拖到最后。 陈清韵到底没有胆量在最后的关头发疯诬告,老老实实承担下自己的罪责。 最终被判刑的年数,比时参少很多。 她入狱后的一天。 言辞订了机票。 同时,她收到一份包裹。 是直接让人拉到医院的。 因为是中午,正值休息的时间,没什么病人,同事居多。 言辞正准备出去吃饭,被送包裹的人拦下来签字。 包裹很大。 旁边有路过的护士扫了下包裹的大小,兴致勃勃地猜测:“我看这个形状怎么像是有个人在里面,不会待会有个人站出来向咱们的言医生求婚吧。” 言辞勾勾唇,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 是不是,也不重要了。 从她的脸上,看不到惊喜。 因为别人的猜测,她心里的答案也逐渐往这方面偏离,加上包裹确实挺大,能装得下一个人。 她都三十多岁了,时参再直男也不可能送个玩具熊或者其他玩偶之类的给她。 还大张旗鼓地送到医院来。 十有八——九是一种变法的活人求婚。 一时间,她倒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拒绝得好。 打开包裹后,言辞才看到,里面盛放的,是一件完好无损,华贵圣洁的婚纱。 上面镶嵌着数颗顶级成色钻石。 其他围观的人都惊了。 都不知道那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是看向这件炫彩夺目的婚纱还是婚纱的所属人身上。 包裹里只有婚纱。 没有多余的嘱托。 这也说明,那人仅仅想送婚纱。 并不会求婚。 也无法挽留她。 有一瞬间,言辞由他联想到很久以前的自己。 过分的懂事,所以失去孩童的天真烂漫,有些事情,连想都不敢奢侈地去想。 她站在原地,听着旁边同事的欢呼声,一时间分不清自我。 这件婚纱,终究是没有带走。 她安好放在医院。 如果可以的话,就还给送婚纱的人。 如果那人不要,医院自行处理,可以卖掉后捐给救助基金会。 她的选择,在时参的情理之中。 他唯一能提的要求是,给他一个送她去机场的机会。 这一次,他会护她万般周全。 言辞没有拒绝。 订的是夜班机票,转机到上海,早上再坐国际班去她要去的目的地。 大概是要走了,她的话比之前要温和一些。 “婚纱很好看。” 言辞说,“不过不适合我。” “嗯。” 他轻描淡写,“你适合更漂亮的。” 她抬头看他。 男人专心致志地开车。 车厢里的音乐是古典轻音乐。 放得人直生睡意。 在这样的夜,又无法选择安眠。 窗外,是黑得无边无际的夜,点缀着少许灯火。 到了机场。 言辞下车。 托着行李箱,往前走几步,然后回头。 “有没有想说的。” 她问。 问这句话的人,反而是因为自己有想说的。 又不知从何说起。 时参倚着车,一如很久以前接她放学时的模样,倦怠散漫,声音沙哑:“昭昭。” 顿了顿,他又说:“一路平安。” 言辞拖着行李箱的手逐渐僵硬。 脚步也是。 她的眸光里,倒映着男人温雅淡笑的英俊面庞。 他没老,她也一样。 在彼此心里,一切如故。 这个夜,就像刚开始两人见面的那次,静谧,安详,又丧得过分。 言辞往前走,没有再回头。 风很大。 似乎要把心吹出一个窟窿来。 隐隐作疼。 昭昭,一路平安。 他竟然没有忘记。 他还记得的。 从一开始就记得,知道他最先叫她的名字是昭昭。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在洞察她所有心机,知悉她伪善面孔,继续一如既往,热烈又压抑地守着她。 —— 两小时后,飞机如期飞往上海。 只不过飞行名单中,有一个乘客缺席。 言辞原路返回,一步一步,走向还在夜色中等她的人。 只要她回头,他一直都在。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