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她坠落》 第1章 未婚夫好忙 深冬的夜晚,雪花簌簌落下。 24小时成人用品店,有客人推门进来。 “两盒套。” “要哪种?”正在修理自助售卖机的沈愿头也不抬,继续拧控制箱里松动的螺丝。 “都行。”男人低头划拨手机屏幕。 最后一颗螺丝拧紧。 沈愿取下手套,起身走向货柜,随手拿了两盒安全套,放在收银台上,“138。” 抬眸的瞬间,她看到男人腕间露出的名表,又拿了盒西地那非最贵的一款,“这个,新品,12小时超持久。” 男人抬起头,与她对视。 挺立锋锐的眉峰下,眼眸狭长,眸光深邃而冷厉。如海底暗渊,深不可测。 沈愿被盯得不自在,“不要的话,扫码吧。” 男人不动声色地完成手机支付,拾起安全套,转身消失在夜色浓稠的风雪中。 门口又走进一位六十出头的妇人,手里提着帆布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保温盒和一双筷子递给沈愿,神色和蔼地问:“小愿,机器修得怎么样了?” 沈愿敛回思绪,接过饭盒打开,金黄酥脆的油果子还冒着热气。 她夹了一颗送进嘴里,红糖浆汁的甜蜜溢满口腔。 “张阿婆,你这台机器太老旧了,下次再出故障,就只能当废铁卖了。” 张阿婆虽有些不舍,但也看得开,毕竟是淘的二手货。 然后走到货柜前,看台上摆着的西地那非,问:“你想要这个呀。” 沈愿说:“刚才有客人来买安全套,顺带推荐了一下。” “这东西,男人可以主动买,但咱不能主动卖,会伤他们自尊的。”张阿婆把产品放回原位,拿了三盒安全套塞到沈愿手里,“带着,后天跟城白举行完订婚仪式,晚上用得着。” “用不着。”沈愿咽下食物,“城白在陪他前女友,能不能出席订婚宴,还不一定呢。” 正说着,收银台上的手机响了。 沈愿看了眼屏幕,接通电话,按下免提。 “芜悠脚扭伤了,我在医院陪她。”郁城白磁性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不会去订婚现场,你自己看着办。” 沈愿轻笑出声。 郁城白不想跟她结婚,又不敢忤逆郁家长辈,只敢当缩头乌龟。 “我怎么给宾客解释你不能出席的原因?躺医院还是蹲大牢?”她问。 郁城白说:“你心里怕是想说我死了。” 沈愿惋惜,“可惜你不能让我心想事成。” “沈愿……” 没等郁城白说完,沈愿已经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回收银台。 张阿婆担忧地问:“城白不去,你怎么办?” 沈愿认真思考了一瞬,“挑一只帅气的大公鸡替他出席。” “又说气话。”张阿婆右手食指戳了戳沈愿额头,叹息了声,“要不你跟城白的妈妈商量一下,把订婚宴往后推几天?” 沈愿早前跟郁城白的父母提议订婚宴改期。 这天是沈愿父亲的忌日,她每年都会去祭拜父亲,也希望郁家能尊重逝者。 郁家父母当场就否决了,说请大师算过,就这天好,还能告慰逝者在天之灵。 他们明知日子特殊,依然坚持选这天。 自那时起,沈愿就想取消这场婚约,奈何郁家父母拿她父亲的遗物胁迫,她不得不屈从。 如今郁城白主动缺席,倒是给了她发挥的机会。 修完机器回到公寓,沈愿洗漱完裹着被子躺在床上,习惯性点开微信朋友圈,首先跳入眼帘的是苏芜悠的动态: 『幸好有你。』 配图里,郁城白站在医院病房的窗台前,目光飘向窗外。 沈愿将动态截屏,发朋友圈,配文: 『我未婚夫好忙,不知道后天能不能赶回来举行订婚仪式。』 动态发送成功,沈愿关闭手机,早早睡下,明天还得去趟墓园。 一夜暴雪。 铲雪车在银白大地上画出道道蜿蜒曲折的灰色道路,一直延伸到郊区墓园。 墓园地处南城郊区,偏僻又远,沈愿担心回城时不好打车,特意提前在网上预约了车。 等她从山上下来,临时被告知网约车在来的途中发生追尾,再打车也不知要等多久。 她四下环顾,停车场一辆车的驾驶室有人影晃动。 斟酌片刻,迈步走过去,敲响驾驶室的门。 驾驶室车窗摇下,司机是一个中年男性。 沈愿展颜,笑得乖巧,“你好,请问您要回市区吗?” 司机点头。 “是这样的,我叫的网约车临时取消了,这边实在打不到车,可以麻烦您载我一程吗?需要多少钱您跟我说,我付给您。” 司机,“这个你得跟我老板说。” “您老板在车上吗?” 司机抬抬下巴,示意她往后看。 沈愿回头。 皑皑白雪中,迎面走来一道身穿黑色大衣的身影。 他身型挺拔高挑,伞檐压得很低,衣摆沾着雪花。握着伞柄的右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泛着红。 沈愿看不清他的脸。 司机下车接过谢宴生手中的伞,打开后座车门,谢宴生钻进后座,脱掉外套,靠着椅背偏头看向窗外。 “谢先生,这个姑娘打不到车,想搭一程我们的车回市区,要不要捎她一段?”司机弯腰扶车门,小声征询意见。 谢宴生目光穿透车窗玻璃。 沈愿立于风雪中,宽厚的羽绒服裹着她,她鼻尖冻得通红,眼眸清澈透亮,雪花倾落飘洒,好似眨眼就要将她也吞没。 “让她上来吧。”他道。 “好的。” 司机关好车门,走过去对沈愿说,“老板同意带你一程,你坐副驾。” 沈愿诚挚道谢,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车门上车。 车内开着暖气,淡淡木质香调沁人心脾。 沈愿系好安全带,侧身回头,再次感谢。 谢宴生没反应。 沈愿不再打扰,将视线落在车窗外,远处低矮的山被白雾笼罩,看不见尽头。 车厢里寂静无声,暖意浸入毛孔流向四肢百骸,每个毛孔都得到照顾,就连指关节都变得灵活。 渐渐地,沈愿觉得热,手心开始冒汗,额间也变得湿热。 她想在陌生人面前脱外套终究不妥,就忍着闷热,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寻找一丝凉爽。 一路无言,车厢内暖气缠绕着香气,惹人心神恍惚。 进了市区,沈愿指了个地方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 “我怎么付钱给您?”沈愿拿出手机。 司机客气拒绝,等沈愿下车后,驱车离开。沈愿看了眼车牌号,默默记下这一串嚣张的数字。 订婚宴当天,沈愿很早就起床收拾了。 自己化妆,做头发,忙完又打车到菜市场,在鸡笼里精心挑选了一只最神气的大公鸡。 公鸡羽毛光亮,鸡冠高耸,尾羽翘起,金黄色的鸡爪显得格外威风,俨然是公鸡中的“战斗鸡”。 第2章 谢总被沈小姐拐跑了 哈曼酒店的水仙厅内。 郁母白慧茹一身深紫色礼服,与丈夫郁康穿梭在宾客间,推杯换盏,谈笑间解释了郁城白不能出席婚礼的原因。 一轮下来,白慧茹脸都笑僵了,在角落里喝香槟歇息。 “沈愿怎么回事?说好的11点开始,现在都11点15了还没到。”白慧茹看了眼腕表,蹙眉抱怨, “估计是路上堵车了,再等等吧。”郁康西装革履,不怒自威。 “这沈愿也真是……想到她我就来气,前天晚上在朋友圈里发的是什么东西?还什么『我的未婚夫好忙』,她这话搞得城白里外不是人。”白慧茹越说越憋屈。 “要不是她三年前闹出那档子事儿,老爷子也不会逼着你应下她跟城白的婚事。看看人家的儿媳,不是各行各业的精英翘楚,就是能为家族提供助益的名媛千金,哪像沈愿,一无是处,整天只会捯饬一堆破铜烂铁……” 郁康低声呵斥,“行了行了,有时间发牢骚,不如去招待客人,另外,等下有贵客到场,你把小愿守好了,别让她乱来……” 有人高声喊,“沈小姐来了!” 夫妻俩止住声。 众人目光齐刷刷望过去。 惊艳、探究、审视—— 沈愿踩着九公分的高跟鞋从容入场,一身红色丝绸苏绣旗袍,完美贴合出腰臀的曼妙曲线,纤薄的背脊衬得前胸更加丰盈,肩头的白色披肩又多几分温婉清冷腕间的翡翠玉镯泛着莹润的光泽。 长卷发用桃木簪绾起,水晶灯的柔光倾洒下来,如黑色绸缎。 白慧茹的不忿在全场安静的瞬间,稍微平息了些。 沈愿样貌出众,圈在郁家当交际花,也是一种贡献。 又在看清沈愿手里拎着的大公鸡时,沉下脸来。 宾客们交头接耳,不知闹哪出戏。 白慧茹强撑着笑容,等沈愿走近后,低声斥问:“订婚宴你抱一只鸡来做什么?” 沈愿浅淡一笑,水晶灯的光璀璨闪耀,映在她的黑眸里,好似盈着潋滟水光。 她属于典型的骨相美人,面部轮廓线条柔和流畅,一双眼眸净澈透亮,不笑时清冽如高山白雪,疏离冷淡。笑起来眉眼弯弯,犹如春雪初融。 “今天我的未婚夫,因为要照顾前女友,缺席了自己的订婚宴。作为他的未婚妻,我为他的缺席向在场来宾深表歉意。”沈愿声落,全场哗然。 白慧茹想上前来阻止,又惧怕沈愿怀里的公鸡,只能硬着头皮说,“沈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沈愿把绑缚双腿的公鸡放在地上,不慌不忙拿出手机,点开苏芜悠朋友圈,将前天晚上那条内容做成的视频投屏到宴厅主屏幕。 “古人成婚时,新郎如果无法到场拜堂,可以用公鸡代替,那么我想,订婚也是一样的。” 她音色清越,穿透力极强。 白慧茹顿觉颜面扫地,指挥保安,“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阻止她!” 沈愿忙俯身抱住公鸡举过头顶,围着宴厅边跑边喊,“郁城白,快给在场宾客们打个招呼。” 她用力捏公鸡的腿脖子,高悬半空的大公鸡引颈长鸣。 声音响彻整个宴厅。 “沈愿!你疯了!你疯了!”白慧茹气得发抖。 沈愿跑了半圈儿,眼看保安就要追上来,她手一松,公鸡顺势落地。 鸡挣扎两下,绑翅的红绸轻松散开,大公鸡“咕咕”叫了两声,扑棱起翅膀飞向白慧茹。 紧接着在宴厅内四处逃窜。 尖叫声此起彼伏。 香槟美酒洒落一地。 玻璃酒杯和桌上的瓷器碰撞出锋利的裂痕…… 布置精美的宴厅转瞬间变得面目全非,遍地狼藉。 沈愿目光扫过角落宴厅,与一名女生互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转身心满意足地离场。经过在酒店门庭前,她看见郁康的秘书在整理西装,似乎准备过去迎接轿车里的人。 她睨了眼车牌号。 巧了。 竟然是昨天搭乘的顺风车。 能让秘书亲自下来迎接,想必车里的人对郁康而言很尊贵。 沈愿心念一动,赶在秘书之前跑过去拉开后座车门,径直迈腿上车。 宴厅内一片狼藉。 酒店出动安保团队才将公鸡捕获,但因它造成的损失,却不可估量。 满堂宾客看尽了笑话,白慧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强撑笑脸给宾客赔罪。郁康脸色铁青,好似下一刻就要提刀大开杀戒。 偏又接到门口秘书打来电话汇报,“董事长,谢总被沈小姐拐跑了。” 郁康气得胸口发紧,匆忙挂断电话,呼出几口浊气后,才拨打谢宴生助理手机。 副驾驶的助理看着震动不止的手机,回头询问,“谢总,盛华集团董事长打电话来了,您看……” “接不接?” 车厢后座的男人突然开口,嗓音清冷而凛冽,如自雪山之巅淌下的溪流,清洌透彻,扣人心弦。 沈愿坐在副驾驶后面的位置,肩膀紧贴车门,意识到对方在问自己,她也不客气:“可以不接吗?” 谢宴生勾唇,示意助理接电话。 沈愿无语。 助理划拨屏幕接通。 电话里,郁康态度和善,言辞客套,诚恳致歉,末了才说正事儿,“张特助,你看谢总哪天有时间,我亲自登门拜访。” 张特助,“我会转告谢总,到时再与郁董约定时间。” “好好好,静候佳音。”郁康干笑两声,“听门口的保安说,我侄女儿沈愿在谢总车上。她精神有些失常,行事乖张,我怕会惊扰了谢总。可否请谢总稍等片刻,这边马上派人去接。” 张特助捂住手机,回头,看谢宴生没有指示,再回复,“我们会在下个路口将沈小姐送下车。” 通话结束,车厢内寂静无声。 第3章 还记得吗? 眼下郁家夫妇正在气头上,沈愿可不想此时去撞枪口,便想和这位谢总商量一下,到远一点的地方再停车。 视线看过去,恰好撞进一双深邃冷锐的黑眸。 压迫感携着前天雪夜的记忆一起涌来。 男人翘腿坐着,长腿包裹在黑色西裤中,腰部线条收窄。 再往上,衬衫领口微敞,领带凌乱地挂着,可见右边锁骨中间,有颗细小的黑痣。 “沈小姐倒是会找车。”谢宴生似笑非笑。 小心思轻易被对方识破,沈愿也不狡辩。 她刚才瞧见郁康的秘书也在酒店门口,这辆车出现时,秘书表现紧张,深呼吸两口气才上去迎接呢。 沈愿清眸含笑,补充提醒,“不止呢,前天晚上,下大雨,你还来我店里买了两盒安全套,138,记得吗?” 不怪沈愿记忆深刻。 毕竟谢宴生帅的足以让人过目不忘。 司机和助理相觑一眼,忙各自避开。 谢宴生思虑两秒,好似找到了这份荒诞的记忆,“郁董的准儿媳,开成人用品店?” 沈愿没正面回应,“我刚才犯了点事儿,惹郁董不高兴,你现在把我放回去,他肯定不会轻饶我。” “所以呢,跟我有关系?” “您就当日行一善,把我放在下下下个路口就行,后续我自己处理,不给你添麻烦。” “沈小姐口中的日行一善,是指每天被你免费蹭车?”谢宴生音调沉缓而平和。 听来不像揭短,反倒像在逗弄打趣,视线无意落在沈愿纤长白皙的脖颈间,小圆襟式的苏绣旗袍勾勒出曼妙流畅的身材出现,明明没有裸露半分,却仍让人心生绮思。 沈愿偏头看他,四目相对,谢宴生眸色沉暗,“有什么好处?” “你下次再来店里买安全套之类的,我给你打折。” 谢宴生笑,“我像是差那点钱的人?” 沈愿神色诚恳,“你想要什么?我能给的一定给。” “是吗?”谢宴生勾唇淡笑,“先记着这个人情,需要你还的时候会找你。” “那我们先加个微信,你想好了随时微信上联系我。” 谢宴生冷眸瞥她一眼,摸出车门储物格里的手机,两人互加好友,谢宴生应诺将沈愿放在三个路口后的十字街,沈愿下车后,立马在微信上屏蔽了谢宴生。 男人前一秒还在看沈愿朋友圈。 下一秒,屏幕上剩下的横线,跟他眉间皱起的浅纹一样直。 * 沈愿回公寓换了身简单舒适的衣服,简单收拾些东西,打车到南城北区一片城中村。 张阿婆就住在这里。 沈愿一口气爬上3楼,敲响了302的门。 开门的女生与沈愿同龄,梳着高马尾,嘴里含着棒棒糖,大嘴猴毛绒睡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 “你速度没我快。”秦舒冲她挑眉,转身进屋,冲朝厨房里的张阿婆喊:“奶奶,沈愿又逃难来了。” 沈愿进屋关门,一眼就看见围着灶台忙碌的张阿婆。 这是一套小型两居室,40平左右,室内干净整洁,木质家具擦得一尘不染。 沈家还没落魄时,资助了不少贫困山区和孤儿院的儿童,秦舒是其中之一。 到如今,也只剩秦舒愿意还帮助她、收留她。 沈愿简单概述了订婚宴上的经过,张阿婆直夸她做得好,渣男就不能惯着。还说要多给她加两个菜,奖励她敢反抗不公。 等厨房门关上,秦舒才问:“郁城白找你了?” 沈愿坐在沙发上,秦舒倒了杯热水递给她。 “没呢,估计还不知道。” 秦舒在沈愿身旁坐下,把焐热的暖被搭在沈愿腿上,“要让郁家知道你不仅大闹婚宴,还让我进行现场直播,肯定恨不得扒了你的皮。” 沈愿笑笑,“没事,白慧茹好面子,郁康重视公司声誉,他们只会奉承家丑不可外扬的行事原则维护我。而且,他们现在正忙着善后,没时间搭理我。” “等他们缓过劲儿来,你怎么处理?” “放心,有人背锅。” “好吧。但我还是不明白,你大闹订婚宴图什么呢?”秦舒语气幽怨,“我可不信你真是封建余孽。” 沈愿,“还真是。” “没心没肺。”秦舒翻白眼,又说,“对了,你之前答应我的事还记得吗?我帮你直播,你帮我学生的亲戚修复古画。要是没别的安排,我就给那边约时间咯?” 沈愿点头,“好。” 沈愿大学主修文物修复,修复过不少文物古画,曾出国为某博物馆修复好几幅世界名画,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 秦舒做家教的那户人家在帮亲戚找古画修复师,想修复一幅祖传下来的古画,且酬金丰厚,秦舒第一时间想到沈愿。 秦舒开口,沈愿没多想就同意了。 而她也因退婚宴上离谱的操作,在网上掀起不小的浪花。 豪门名流举行宴会都很注重隐私,现场视频都极少流出,更遑论现场直播。 不少博主截取直播片段进行二次创作,很快获得大量关注,其他博主效仿,不消半日就将“南城退婚宴”的词条送上热门。 眼看流量越来越大,盛华集团公关部迅速反应,声明加律师函一起发布,才防止事态进一步发酵。 但那只鸡没人管。 它没肖像权,也没归属权。 网友大胆地给它造梗、表情包、鬼畜视频,并起名叫: 《鸡小白》 “鸡小白,哈哈……鸡小白。我说老郁,这谁起的外号,也太搞笑了……” 江阔捧着手机跟郁城白分享,想到鸡小白出自郁城白的名字,笑出鹅叫。 “你要嫌命长,可以从直升机上滚下去。” 江阔识趣闭嘴。 “那个,芜悠知道你今晚回南城吗?”江阔只闭嘴了五秒。 郁城白没回答,侧目看向南城方向。 雪后的夜晚,月色皎洁纯净,广阔天际下,城市里的霓虹灯璀璨夺目,映出五彩斑斓的华光。 沈愿被噩梦惊醒后,就很难入睡了。 拿开秦舒搭在自己胸口的手,翻身下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给秦舒捂紧被子。 一道汽车鸣笛声不合时宜地划破夜晚的寂静。 第4章 只图自己爽快 沈愿趿鞋到窗台前,拉开窗帘一角。 窗外小巷的路灯光线昏暗,映着灯下的青石板,偶尔可见有觅食的老鼠蹿过。 巷外的大马路上,并没有车辆。方才听到的汽车鸣笛声响,好似幻觉—— 沈愿次日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 秦舒早早出门做家教,张阿婆在锅里留了早餐,沈愿洗簌完,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 楼下闹哄哄的,她呼着温热的小米粥,快步到窗边看热闹。 一米宽的小巷挤满了人,一直延伸到主街。 沈愿问楼下邻居,“啥事儿这么热闹?” “不知道哇,听说是来接媳妇的,好几台豪车在马路边上排队等着呢。”搭话的女邻居艳羡地说,“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嫁了豪门,太风光了。” 沈愿一听,来兴趣了。 趴在窗台上看稀奇。 一群黑衣保镖在众人围观中,浩浩荡荡地挤进小巷。 说是接媳妇,更像抓逃犯。 为首的保镖目光扫过墙皮斑驳的居民楼,定格在窗台上端碗喝粥的沈愿身上,脚步自然停下,毕恭毕敬地喊,“沈小姐,我们来接您回去。” 沈愿:“……” 街坊邻居:??? 随后只听“啪”的一声,窗户关上了。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4单元302有个小姑娘嫁入豪门这事儿,很快传遍街头巷尾。 彼时沈愿正被保镖挟着,送到一辆黑色保姆车上。 两个壮汉挤一左一右将她挤在中间,沈愿动弹不得,她说自己不会跑,奈何保镖不信,生怕她插翅飞走。 车队浩浩荡荡行驶在马路上。 愈发熟悉的街景令沈愿慌了神。 郁康父子早在墓园入口等候,见沈愿到了,没等她下车,先进入墓园。 沈愿跟在后面,一步一停,终是走到沈煜墓前。 沈煜是沈愿的父亲。 早年间,沈煜和郁康合伙开公司,后因经营理念不同,郁康出去单干,创建盛华集团。 沈愿16那年,沈煜公司高层反水,与竞争对手趁机做局坑害,导致沈氏崩盘,欠下巨额债务。 沈煜大受打击,一蹶不振,精神也出了问题。 是郁康顾念旧情,出面替沈氏主持大局,变卖沈氏资产抵债。 沈煜苦熬了两年,没过多久就出了意外,临终前将唯一的女儿沈愿,托付给郁康。 郁康在病榻前承诺,会将沈愿视作亲生女儿对待,照料沈愿余生。 郁康也因此在南城商界博得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沈氏的客户顺理成章地转向盛华集团。 加上郁康热衷于慈善,项目拿到手软,没多久公司就上市了。 郁康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沈愿在寒风中盯着郁康伟岸宽厚的背影,听他念叨往日情分,诉说这些年教养自己的辛劳与付出。 胸腔下的心脏剧烈跳动,喉头哽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折磨得她快要落下泪来。 郁康话锋转向沈愿,“小愿呐,我跟你爸爸十几年的情分,看着你长大。如今,在你爸爸面前,叔叔想听你说一句实话。你昨天在订婚宴上闹那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成全城白和芜悠了,不然郁叔觉得我是为了什么?”沈愿挪步到墓碑前,一束冻蔫的白菊闯进视线。 郁康顾左右而言其他,“因为你生气城白缺席订婚宴?” 沈愿不置可否,抬头望郁康,素来清澈平静的眼里,正藏着锋利的寒意,似一柄开刃的匕首,下一刻就要贯穿人胸口。 商场起起伏伏多年,老狐狸什么人没见过,此刻竟也生出些许畏惧。 “拿来。”郁康决定速战速决。 保镖将戒尺双手递到郁康手上。 郁康接过戒尺,狠狠敲在郁城白膝盖窝。 郁城白膝盖一软,正对墓碑重重跪下。 “砰!” 又是一记落在郁城白背脊中间。 郁城白忍着痛,不吭一声,在寒风刺骨的冬季,额间很快渗出细汗。 沈愿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菊花。 到底是亲生的,郁康心里也难受,可昨天的闹剧总要有人承担责任,以此平息沈愿的不甘。 他没别的选择。 第三下。 …… 第五下。 第六下。 直到打完7下,郁康才扔掉手中戒尺,“你就在这里跪着,跪到小愿原谅你为止。” 沈愿不为所动。 郁康说,“城白是有错,但芜悠跟城白的关系你比谁都清楚,他去看芜悠也在情理之中。如今,城白罚也罚了,你也别跟他计较,我让城白搬去你那里住,刚好你们可以培养培养感情。” 男方搬去女方住,无疑是冲击流言蜚语最好的方式。 沈愿果断拒绝,“我不同意他搬去我的房子。” 郁康脸色沉下来,“小愿,你别耍小性子了,周围人都知道你与城白的婚事,举办婚礼是早晚的事。即便有些小矛盾,两个人说开就好了。” 郁康说完,转身要走,似想起什么,又说:“老爷子还不知道订婚宴上发生的事,你们也别在他面前提。等过完年,我给你们挑个日子,举行结婚仪式。” 郁康盯了沈愿一眼,迈步离开。 天色暗沉,山野间冷风凛冽,透着瘆人的阴冷。 郁城白西装革履,纵使跪着,背脊依然挺得笔直。 沈愿侧目瞧他一副宁折不弯的清贵模样,“你不是在北城陪芜悠参加决赛吗?跑回来做什么?” 郁城白闭着眼,痛得说不出话。 “被你爸爸妈妈喊回来的?” 郁城白仍沉默着。 “那么听话,还跑去北城做什么?”沈愿冷嗤,“软弱。” 郁城白睁开眼,反唇相讥,“你胆大,你厉害,你犯错我替你挨罚。” 沈愿,“你自找的。”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做事不计后果,只图自己爽快。” “我自己都不爽快了,还顾得上别人?” 郁城白又不说话。 沈愿不想和他吵,只问,“你真打算就这样耗着?” 郁城白跪着往前挪了挪。 郁康那几戒尺下的狠手,后背没见血也肯定肿了,石板地面又坚硬冰冷,跪一小会儿就钻心的疼。 沈愿恍惚间,思绪回到三年前在郁宅那个荒唐的雨夜。 郁老爷子寿宴,她被灌了酒,浑浑噩噩醒来时,上衣半敞地躺在客卧的床上。 床前,郁城白没穿衣服,浴巾松垮地系在腰间,头发还在滴水,似刚洗过澡。 沈愿还没来得及问郁城白发生了什么,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随后是刺耳的尖叫,卧室门开合的声音,以及郁康暴躁的斥责,伴着窗外雨打玻璃的噼啪声,冲击着她的耳膜—— 那天晚上,郁城白也是这样被郁康一脚踹跪在雨中,拿戒尺抽打。 一下又一下,皮开肉绽,也没撬开郁城白的嘴。 沈愿蜷缩在窗台边,隔着密集的雨幕与他对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在场所有人都称。 是她勾引的郁城白。 他们早就发现,沈愿对郁城白的心思不清白。 第5章 我没勾引你 得不到答案,沈愿轻叹,“你总是这样。” 停顿片刻,沈愿觑了眼郁城白,循循善诱,“你喜欢芜悠,又不想反抗家里安排的亲事,用躲避的方式来处理。可你躲得了一次,躲不了第二次,这对芜悠不公平。” 郁城白似被说动,眉头拧紧。 “事态演变至今,都是你一手造成。”沈愿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郁城白,三年前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比谁都清楚。其实你只要站出来说一句,我没勾引你,你也没有酒后乱性,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就迎刃而解了。你可以和所爱之人光明正大、毫无顾忌地在一起,你爸妈会开心,盛华有了苏家的助力,更是如鱼得水,更上一层楼。” 良久的寂静。 耳边只余冷风呼啸。 “这就是你大闹订婚宴的目的?”郁城白忽而勾唇笑,在沈愿期待的目光中,轻声开口:“想逼我澄清那天晚上的事,顺便逼疯我的爸妈,让他们主动取消婚约,你也好拿回沈叔的遗物,逃离郁家,远走高飞——” 沈愿反问:“我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有错吗?” 郁城白无法回答沈愿的问题,“但你实在太冲动,激怒他们,只会适得其反。” “至少我在为自己想要的事情努力,你呢?你又做了什么?想要的不肯争取,不想要的不敢反抗。郁城白,你这样下去,消耗的不仅是我的时间,还有芜悠。” 郁城白依旧在笑,“你有没有想过,这也许不是消耗,而是磨合?也许我们……” “啪!” 响亮的一巴掌硬生生落在男人脸上,在这寂冷的墓园,格外清晰。 沈愿看郁城白的目光,宛如看一个陌生人,“事到如今,你还想耗着我,是吗?” 郁城白默然。 “你们耗得起,我不想耗。你们不肯把爸爸的遗物还给我,我自己另想办法。” “阿愿。” 沈愿眉心微颤。 郁城白已经许久没有叫过她的小名。 他叫阿愿时,声音总是缱绻温和的,微扬唇角,连带眼角眉梢都溢着笑意。 郁城白眼神透过隆冬的薄雾,似在看她,又似透过她看向远方。 “天冷,早点下山吧,司机在停车场等你。” 沈愿悬起的心沉沉坠落。 还是得不到答案。 沈愿冷笑了声,起身拍掉膝盖上的灰尘,抱着白菊,转头离开。 “你喜欢跪,就跪满2个小时再回吧。” 她走出很远才说。 郁城白远远凝望。 沈愿纤瘦的身躯裹在宽松的黑色羽绒服里,像一只笨企鹅,逐渐被山间薄雾吞没。 * 沈愿没有马上下山,而是绕路到墓地管理员的办公室。 她来的次数多,早跟管理员混熟了,也不拐弯抹角,“大爷,你们园区统一送花啦?” 大爷裹着军大衣躺在椅子上,跟前摆着电磁炉,“没呢。” “我能看一下监控吗?” “园区有规定,非特殊情况不能看。”大爷挥挥手,瞧见沈愿手里的花束,“以前没见你带过花来,今天怎么带啦?” “有人来祭拜我爸爸,但我不知道是谁,所以想找你调取监控看一下,我也好去感谢人家。” 沈煜花粉过敏,她从不会带鲜花去祭拜父亲,并且叮嘱过郁家,他们自然也不会带。 沈煜的亲戚朋友也好几年没来过了。 手机铃声响起,秦舒打来的。 沈愿见大爷态度坚决,也不再强求。 走了一段路才接通电话,向秦舒简单汇报墓园发生的一切。 听沈愿讲述完经过,秦舒诧异:“郁家是忍者神龟呀,这样都不生你的气!快说,你身上是不是藏了什么秘密,才让郁家抓着你不放。” 沈愿朝停车场走,“我也很想知道。” “你该不会是郁家抱错的真千金吧?”秦舒想象力丰富,“我看电视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为了有个儿子继承家产,就把亲生女儿和别家的儿子换了。等亲生女儿长大,再把女儿嫁给养子,这样还是一家人。” 沈愿调侃,“你可真会想,不去当编剧可惜了。” 思绪停留一瞬,沈愿还是觉得有必要澄清,“虽然爸爸离开了6年,我与母亲聚少离多,但我肯定是他们亲生的,这点毋庸置疑。” “开玩笑嘛。”秦舒转移话题,“修复古画的那户人家时间定下来了,我知道你上午起不来,给你约了下午2点,地址等会儿发你手机上,别迟到。” “好。” 挂断电话,秦舒发来定位,沈愿点进去看了眼位置。 北山望。 南城出了名的豪宅区。 北山是南城名山,位于南城西北侧,山底江水环绕,蜿蜒着奔流不息。 登上山顶观景塔顶层,可俯瞰南城市中心全貌。半山腰有一座道观,以求姻缘出名,常年香火旺盛。 北山望以中式园林建筑风格闻名,迄今仍是一位难求。 沈愿第二天准时站在客户家门口。 她见过不少豪宅庄园,或恢弘大气的城堡别墅,或奢华高雅的现代风格,但与眼前这处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园林别墅布局精妙,房间屋舍都是苏式风格。庭院里小桥流水闲逸雅韵,假山凉亭错落有致,惬意极了。 沈愿跟在管家往前走,曲径通幽处,一个16、7岁的清爽男生迎面走来。 管家侧身站立,“淮安少爷。” 祝淮安嗯了声,擦肩而过时,停住脚,身躯后仰,眼中跳跃着狡黠的打量。 “你就是秦老师介绍的古画修复师?” 沈愿猜他就是秦舒说的学生。 “是。” “秦老师跟我说,这世界上就没有你修复不好的古画,真的假的?” 沈愿说:“她只看过我修复好的古画。” 祝淮安挑眉,“好吧。看在你是秦老师推荐的份上,姑且让你试试。我可跟小舅舅保证过的,要是修复不好,我就把你扔进小舅舅的池塘里喂鱼。” 沈愿瞄了眼荷塘里畅游的几尾锦鲤,确实肥美圆润。 他口中的小舅舅,应该就是座园子的主人。 第6章 狗男人 谢淮安走后,管家领着沈愿继续往前,穿过圆形拱门,步入后院花园。与前院亭廊荷塘不同,后院栽种着不少花木。 院中有几棵玉兰,光秃秃的枝梢在冷风中摇摆,等待春风一度。 管家最终在林园中一间书房前停下,打开门,引着沈愿进去。 书房是典型的中式风格,色调沉稳,紫檀木卯榫结构的桌椅书架,庄重又雅致。 “原心师傅,这就是需要修复的古画,您请看。”管家将桌上木盒打开。 原心是沈愿工作室的名字,工作中署名也习惯用这两个字。 沈愿打开工具箱,里面整齐摆放着放大镜微型显微镜等工具和材料。再戴上橡胶手套,小心取出盒中画轴平铺在桌面,轻缓仔细地展开。 近半小时的检查辨认,沈愿才直起身。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脖颈处有些酸痛。 管家上前来,“原心师傅,有难度吗?” 沈愿将画卷细细收好,放回木盒中,取下手套。 “可以。”语气笃定。 管家追问,“最快多久能完成?” “古画破损严重,又是绢本画,补缺用到的材料我这里暂时没有,需要去外地购买,可能要过两天才能开始做修复工作。加起来差不多一个多月能全部完成。” 古画修复,程序繁多,每个步骤都需要耗费好几天。 管家算算时间,“稍等,我问问我家先生。” 沈愿立在原地,环视整间书房。 管家在角落拨打电话。 “先生,淮安少爷介绍的古画修复师已经来过了,确认能修复。” “什么时候能弄好?”电话里,男人嗓音低沉。 管家说,“师傅还需要一些材料,要去外地购买,会耽误几天时间,修复好至少要一个多月。” “需要什么,要多少,让师傅列个清单,尽快让人送去。省掉这些时间,酬劳翻倍,一个月内能不能弄好?” “好的。” 管家将主人的条件转述给沈愿,没提酬金翻倍。 沈愿有些为难。 再有二十几天就过年了,如果接下业务,过年还得加班。 加班就没法去疗养中心探望郁爷爷了。 管家看她沉默纠结,才抛出筹码:“先生说,您可以住在这里,我们会将这间书房作为您单独的工作室,需要什么我们会全力配合,另给您安排单独的卧室,提供三餐,酬金再添一倍。” 沈愿想说并不是钱的事。 转念一想,有了这笔钱,她存钱目标也就达成了。 “好,材料就交给你们了。”她并不想跟钱过不去。 管家颔首,转身从书架取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写上补充协议: 【30天内全面完成修复工作,另加5万酬金,共计15万。】 “这是雇佣协议,师傅可以看看,如果没其它条件,请在上面签字。” 沈愿拿过文件,大致扫了眼内容。 不能将古画带离别墅,不能向无关人员透露等…… 都是些常见条款,沈愿确认没隐藏条件,签上名字,列了材料清单交给管家。 管家拍照扫描,点击发送。 总经理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 谢宴生靠坐在墨色真皮沙发上,衣着是纯黑的毛衣西裤,让他整个人都透着暗黑幽冷的冷厉气息。 手机收到短信,他点开,屏幕上,扫描出的照片里,工整地列着清秀小楷。 横平竖直,字迹端正。 执笔人一定是个性格温和,极有耐心的人。 谢宴生指尖在屏幕跳跃,【女生?】 管家回复:【是的先生。】 谢宴生眉宇敛紧,若有所思。 敲门声响起,得谢宴生应允后,张特助才推门而入,开始汇报工作。 “谢总,科技展览馆开馆庆典定在年后的2月12号,邀请名单已经发在您的邮箱上,您的时间也预留出来。盛华集团郁康第三次留言想上门拜访,您看……” 谢宴生说:“给他发张开馆庆典的邀请函就行。” “好的。” 建设东方最大的科技展览馆——是谢宴生母亲的心愿。 谢家百年世家,祖上扎根北城政商两界,到谢宴生这一脉却退政从商,接下母亲产业,远离家族,迁居南城,经营的科技公司和农业集团已是业内翘楚。 近年来,国内科技行业发展迅猛,诸多领域的企业均想分一杯羹,包括以房地产发家的郁康。 谢家的科技公司拥有一流的科研团队和设备,也舍得花重金培养科研人才,给他们创造优良的科研环境,加上谢氏家族势力庞大,很快就在科技领域独占鳌头。 郁家想攀上谢家,好借东风省力。 可谢宴生又岂是良善之人。 将清单转发到张特助手机上,谢宴生淡声说:“清单上的东西,务必在后天早上之前,送去清园。” 张特助,“好的谢总。” * 沈愿刚走出别墅,手机就收到转账提醒。 预付款:.00 余额:.00 金钱激活她的斗志,回到家就开始收拾工具箱。 22寸的拉杆工具箱,里面摆满了修复古画所要用到的各种器具,她逐一清点整理,又收拾个人用品,打包好,忙完已经是深夜11点多。 闹铃在次日7点准时响起,沈愿洗漱完拉着箱子出门,乘上出租车,前往北山望。 外来车辆无法进入小区,沈愿在别墅门口下车,拉着两个大箱子往里走。 一辆黑色轿车驶出别墅大门。 沈愿认出是谢宴生的车,低头假装没看见。 车子却停在她脚边,她只得堆起笑脸。 后座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极好看的脸。 沈愿感觉体内的困虫都被帅死了。 “谢总,早上好。”她笑得敷衍。 谢宴生目光停驻在她的拉杆工具箱上,思绪飘回数日前的雪夜。 他轻笑:“沈小姐业务开展得倒挺广泛?” “熟人介绍。” “不打算改行?” “谢总想替我规划职业?” 谢宴生似笑非笑,“那就祝你,工作顺心。” 他说完,车窗缓慢升起。 “也祝谢总,万事顺意。”沈愿客套回应。 车子驶离出去。 沈愿步行入小区。 15分钟的路程,她又拖着两个大箱子,走得并不轻松。 到了清园,管家安排的房间是离书房最近的客房,房间内设施完备,有单独的浴室和洗手间。 沈愿安顿好后,便开始着手修复工作的第一步—— 对古画进行清洁。 这是一幅明代山水绢本画,作者不详,画作霉斑污渍随处可见,折痕处的绢丝纤维断裂严重,整幅画破损的几乎只剩意境。 既要清理干净,又不能损坏原作。 沈愿忙了一天,才将原画作的装裱拆除。 管家来看了几次,沈愿都没有察觉,直到手机传来电子门锁报警的声音。 她放下镊子,掏出手机,打开监控的app软件。 镜头里,郁城白拖着行李箱进入她的公寓。 “郁城白,你干什么?”沈愿按住麦克风,压低声音问。 “搬东西。” “我没让你来搬东西。” “不是搬你东西,是搬我东西。”郁城白隔着监控与她对视,“前天在墓园不是说了么?我们这段时间住一起。” 沈愿想起,郁康确实提了一嘴,她当时明确拒绝过。 “我没同意,你不……” 回应她的,是一片漆黑。 郁城白把监控电源拔了—— 沈愿暗骂一声‘狗男人’,把手上的工作快速收尾,整理好工具箱,向管家说明情况,匆忙套上羽绒服回家。 第7章 有想法? 沈愿匆匆忙忙赶回家,推开门,却没见郁城白身影。 只有一个黑色行李箱摆在客厅正中间,像无主的小狗突然闯入陌生环境,无措地站在那儿,听候发落。 手机收到短信 沈愿点开信息。 郁城白:【出差】 沈愿猜测,郁城白定是被郁康逼着搬过来的,但不想与她同住一屋,干脆出差远离,既不违逆郁康,又不用和自己朝夕相处。 实在一举两得。 一辈子趴着的缩头乌龟。 冬日细雨绵绵,亭台廊榭的林院藏于朦胧薄雾中,如幻似真。 呼吸间,潮湿阴冷的寒气灌入肺腑,鼻间生出痒意,沈愿吸吸鼻子,还是没忍住,蹲在操作台下打喷嚏。 中午吃饭时,喉咙灼痛感更甚,饭菜都难以下咽。 沈愿向保姆阿姨借感冒药,没过多久,保姆阿姨就端上来一杯冲兑好的感冒冲剂送她手上。 “谢谢。”沈愿接过,杯子的热意顺着掌心流进心口。 另有一位阿姨跑过来小声道,“李嫂,先生和淮安少爷回来了,还没吃饭。” “我马上去。” 两位阿姨一前一后,跑去后厨。 沈愿双手捂住玻璃杯,突然想起,来别墅几天,还没见过主人长什么样子。 看别墅古典的装修风格,祝淮安又称其为舅舅,想来应当是某个书香世家的后人。 亦或者,是个有品位,但思想守旧古板的中年男人。 谁知道呢。 前厅,祝淮安跟在谢宴生后面,1米8几的大高个,讨好他人时的神态动作,跟要不到糖果的孩童没什么两样。 “小舅舅,算我求你了,就让我在你家过年吧。”祝淮安不依不饶。 谢宴生脱下大衣外套,佣人递上家居服,他穿上后,沉声说:“不行。” “反正你过年也要去北城,房子没人看,我帮你守着。” “不劳费心。” “我要是回家里去住,爸爸肯定会打死我的。小舅舅,我的好舅舅,你这次帮我,下次你有困难,我为你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谢宴生表示:“我如果真有困难,也指望不上你。” 祝淮安噎住。 忽又想起什么,开始假装哭嚎起来,“你要不同意,我就……我就跑我妈坟前哭去,说你虐待我呜呜呜呜呜呜………” 谢宴生坐在沙发上,眼神扫过去。 祝淮安吓得一哆嗦,依旧赖着不想走。 用餐时,谢宴生望了眼后庭书房,隐约可见一道身影在里面晃动,问管家,“师傅也在?” “是的。”管家问,“您要去看看吗?” 谢宴生没说话,思绪翻飞间,无意中回到数日前的雪夜。 隔着老旧的玻璃门,沈愿蹲在地上,手执螺丝刀和电笔,捣鼓着自助售卖机里缠绕的电线。 长发松散地挽起,几缕碎发缠贴在脸颊,袖子卷在臂弯处,露出的皮肤在店里粉色灯光的晕染下,泛着粉白。 他看了很久,莫名其妙的,迈步走进去…… 古画对温湿度要求较高,书房温度需保持在20度左右,才不会破坏原画的颜料色泽。 沈愿进书房会脱掉羽绒外套,只穿着深绿色羊绒毛衣,袖口套着袖套。宽松的毛衣下,是黑色长裤,平底板鞋,整个都是舒适简约的风格。 书房门被叩响。 沈愿以为是管家,“请进。” 门推开,室外冷空气灌入书房,进来的脚步声沉缓有力。 沈愿记得,管家每次进来,步伐都偏急切。 遂停下动作,慢慢回头。 四目相对,她有些诧异。 “谢总?” 谢宴生在客厅远远望了眼,只觉得身影眼熟,才想来确认。 扫了眼沈愿单薄的衣着,谢宴生关上书房门,走到操作台前,“沈小姐是古画修复师?” 他音调凉薄,甚至透着一丝打趣。 真有意思,开成人用品店的人是南城豪门郁家准儿媳,修售卖机器的手竟也修得了古画。 沈愿见对方眼神探究,觉得不舒服,只点头回应。 谢宴生意味深长地凝视她一会儿,沉冷的目光落在操作台的古画上。 揭掉覆背纸的绢本古画薄如蝉翼,剩余部分严丝合缝地贴在桌面的吸水纸上,残缺的地方有大有小,清晰可见。 “你就是管家口中的先生?”沈愿试探问。 谢宴生,“有想法?” 沈愿,“是有点意外” 岂止意外。 之前欠谢宴生一个人情,要让他知道沈愿能修这幅画,说不定就拿人情来换了。 人情好商量。 钱不行。 “接下来做什么?”谢宴生突然问。 “等它晾干。” “需要几天?” 沈愿翘首望窗外。 南城这场雨下了三天,空气潮湿。好在书房温湿度可调,又有精良的空气过滤系统,能加速古画晾干进度的同时,不破坏古画颜料层。 这套房子,无处不透着精巧细致又昂贵的设计。 这样的环境下,她想了想,“两天。” 书房门再次被敲响。 谢宴生:“什么事?” 管家在门口说:“先生,张副院长来电,医院那位有苏醒的迹象。” 谢宴生低低‘嗯’了声,对沈愿说:“感冒了,就早点回去休息,不急这一会儿。” 开门,关门。 书房归于寂静。 沈愿走到窗边,园中蜿蜒的回廊里,谢宴生阔步前行,步伐沉稳从容。他身高腿长,肩阔腰窄,周身透着独属于大家族精心培养出的矜贵气质。管家小跑着才能追上,微垂着头说什么。 她想起订婚宴那天,郁康连给他助理通话都毕恭毕敬。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第8章 没有的事 电话铃声拉回思绪。 沈愿从羽绒服兜里摸出手机,来电显示苏芜悠。 “城白是不是搬去你那里住了?” 清脆的声音裹着怒意灌入耳际,沈愿将手机拿开些,“是啊,上周四搬进来的。” 苏芜悠,“我不同意。” 沈愿说,“我也是。” 苏芜悠沉默一会儿,“明天有时间吗,我有件事想当面跟你谈。” 沈愿说了个地方。 结束通话后,沈愿沉思一会儿,似下定决心,转身捞起羽绒服套在身上,去客厅找到管家。 “书房的空调系统我已经调好了,这两天暂时不要断电或调节,尽量不安排人去书房。”沈愿交代道。 管家问:“沈师傅后面两天不在吗?” “古画晾干需要时间,明天暂时就不来了。” 沈愿说完,耳边传来一阵喊声。 “上啊,上啊。” “小爷我被包围了。” “小爷我要死了。” “啊啊啊啊啊……不玩了。” 视野中忽地飞来一小块黑影,她忙伸手抓住,掌心被那东西撞击得发麻。 管家惊呼出声,“淮安少爷!” 沙发上,输掉游戏的祝淮安懒洋洋起身,看看管家,又看看沈愿,想发脾气,看见沈愿手中抓着自己手机,当下明白过来。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又没砸到人。”说着,继续躺回沙发。 沈愿无谓地笑笑,手机还给管家,余光扫见有道黑影朝这边走来。 谢宴生换了件黑大衣,松垮地搭在肩头,身形挺拔如青松,冷硬中又藏了丝慵懒随性。 停步在沈愿右侧,谢宴生扫了眼她垂放身侧的右手,冷眸瞥向沙发,“过来道歉。” 语气平淡得很,祝淮安却吓得麻溜起身,朝沈愿鞠躬,“对不起,我错了,请原谅,再也不敢了。” 这就是血脉的压制么? “没关系。”沈愿没忍住笑。 就是感冒了有点鼻塞,声音听起来嗡嗡的。 祝淮安却没动。 谢宴生对管家说:“他哪儿来的,送哪儿去。” 祝淮安猛抬头,佯装可怜地哭诉,“舅舅,不至于,真不至于。” 谢宴生又看向沈愿,不自觉被她轻浅的笑意吸引。 她的五官分明,皮肤通透细腻如白瓷。不笑时眉眼冷淡,透着拒人千里的清孤感。好似白雪山头上高悬的一弯寒月,周身笼罩的气息都是冷的。 笑起来又给人温良顺从的感觉,仿佛招招手就能拐走。 “走吧,我送你。”他说。 沈愿愣住,再看时,谢宴生已经朝外走去。 * 熟悉的木质香调在鼻尖缠绕,车内寂静,引擎运转的声音竟也动听起来。 “去哪儿?” 沈愿报了张阿婆家的地址。 上次走得急,没来得及收拾东西。 晚高峰,总是堵车的代名词。 汽车走走停停。 许是吃了感冒药的缘故,沈愿被摇晃得昏昏欲睡。 她把额角贴上玻璃,冰冷的触感驱散睡意,意识清醒了些。 “是谢某哪里得罪了沈小姐么?”身边人突然发问。 沈愿不明所以:“没有的事。” “那就好。” 到小区附近的路口,沈愿对司机说:“麻烦就停在这里,里面道路窄,车子进不去。” 司机停好车。 沈愿转身想致谢,谢宴生不知何时闭目睡着了。 沈愿放轻动作下车,关门。 关门声不大,仍吵醒了谢宴生。 他睁开眼,视线穿透窗户的玻璃,看后视镜。 沈愿已经走远。 城中村的马路很窄,街边的路灯泛着微光,砖石砌成的拱门孤零零地矗立于夜色中,将这片老旧的建筑群与新区的高楼大厦隔开。 相比新区的喧嚣繁华,这里显得格外冷清寂静。 沈愿轻车熟路来到4单元302,敲响房门。 秦舒一个人在家,张阿婆去了店里。 那台机器彻底坏了,张阿婆拉去当废铁卖,卖了10块钱。 没有自助售卖机,成人用品店只能靠人来守。 沈愿收拾完东西准备走,秦舒拉住她提醒,“如果郁城白在公寓,你可要小心,把门反锁好。万一又像三年前那样,你们……” 三年前那件事,秦舒是知道的。 她也是见证者之一。 郁老爷子寿宴,郁家也宴请了沈愿的朋友秦舒,由于天色较晚,郁家安排秦舒在家中歇下。 秦舒在客房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一阵吵闹惊醒,等她赶上楼时,三楼的客卧里围满了人。 卧室床上,沈愿蜷缩在被子里,纤瘦身体颤抖着,头发散乱,眼眶含泪,像斗兽场里,被扔进笼子里供野兽训练追堵的流浪猫,旁边是围观群众…… 经此一事,郁老爷子定下郁城白与沈愿的婚事,没过多久就患了老年痴呆症,被送往康养山庄疗养。 在秦舒和张阿婆眼中,郁城白是个乘人之危,脚踏两条船的渣男。 不抗拒与沈愿的婚约,又缠着苏芜悠不放。 沈愿懂秦舒的欲言又止,拍拍秦舒的手,安慰,“没事,郁城白出差了。而且雇主家管吃管住,如果没特殊的事,在那幅画修复完之前,我暂时就不出来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沈愿与秦舒道别,拎着私人用品走出小区,到就近的地铁站坐车。 沈愿居住的小区在南城市中心,是她父亲生前买给她的成人礼,小两室带间书房。 大学期间,她周一到周五住学校,周末去郁家报到,也曾提议过周末单独住,被郁家父母以女生独居不安全为由,拒绝了。 三年前发生的事,让她不敢住在郁家,坚持搬进这套房子。 这次郁家父母没再阻拦。 到小区已经是夜间9点,沈愿推开门,隐约看见沙发上坐着一道暗影。 她烦躁地蹙起眉。 郁城白怎么突然回来了? 第9章 她有未婚夫 打开灯,郁城白正捧着电脑,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头也不抬,“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跟你没关系。” 沈愿脱下羽绒外套挂在壁橱,换上舒软棉拖,进屋倒了杯温水喝。 郁城白习惯她的冷淡和顶嘴,“芜悠知道我搬来跟你同住了。” “所以呢?” “我跟她解释过了。” “她同意?” 郁城白停下打字的动作,抬起头看她,没说话,算是默认。 沈愿不懂,也不支持,“你确定不搬出去?” “你不是说我软弱吗?”郁城白故意呛她:“如你所愿,我确实反抗不了家里的安排。” 沈愿将空杯放在餐桌的乳胶杯垫上,却仍发出轻微的闷响,“你不反抗,就别怪我行事不计后果。” “你想做什么?”郁城白顿了下,“我爸妈的忍耐有限,你别太夸张。” 上次如果不是他连夜赶回南城,安抚郁康夫妻情绪,沈愿还不知要遭遇什么挫磨。 沈愿没搭理他,进卧室换上家居服,到厨房给自己煮面。 郁城白忙里抽空,抬头看了眼沈愿忙碌的身影,眼中浮过稍纵即逝的暖意。 很快,飘香的肉丝面新鲜出锅。 香味飘到郁城白鼻尖,轻轻嗅了嗅,恰好腹中饥饿,于是放下电脑,慢条斯理起身到厨房。 他从消毒柜里拿出白瓷碗,等沈愿给他也捞一碗。 沈愿视而不见,连锅带勺端到餐厅,旁若无人地享受美食。 郁城白咬紧牙,愤怒从齿缝中溢出,“沈愿,你太过分了。” 沈愿吹开面条冒出的白色热气,“你进屋这么久,干嘛不煮饭?” 郁城白,“我不会。” “不会就饿着。” 郁城白怀疑沈愿胸腔下装着的那颗心,是钢铁做的。 “少吃点,小心撑坏肚子。”郁城白放下碗,取下玄关壁橱挂钩上的大衣外套,搭在臂弯,复摔门离开。 沈愿无动于衷,继续吃面。 却没成想,郁城白一语成谶。 沈愿半夜突然腹痛难忍。 起初只是阵阵隐痛,逐渐变成无法忍受的绞痛,像有人开肠破肚,把手伸进去,拧揪她的肠子。 忍着剧痛拨打完120,力气似散尽了,顺着床沿滚下地,发出沉重的闷响。 医院大厅,谢宴生准备进电梯下车库,晃眼间,看见有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奔向急救科。 谢宴生站在原地,目光随着病床上的人游走。短暂辨认后,看清了长相。 是沈愿。 她双眼微阖,脸色惨白,唇边透着浅淡的乌紫。 谢宴生并不想过多参与沈愿的事,只是出于雇主的人道主义行为,随口叮嘱身旁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麻烦张院长留意一下她的情况。” 张院长顺着谢宴生方才看的方向望过去,病床已经被推进彩超室。 “谢总放心,我等会儿就去。”张副院长笑着应下。 经过一系列检查,医生初步得出结论——食物中毒。 洗完胃从手术室出来,沈愿意识并不清醒,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逐渐恢复感知。身体好似被掏空的棉花娃娃,四肢软绵无力,连喘气都累。 对于住单间这事儿,起初她很抗议,坚持换去普通病房,毕竟单独病房的费用并不低,这笔钱实在没必要花。 护士笑着安抚:“你家属昨天晚上就把病房安排好了,费用也缴了,你安心住着吧。” “你们怎么联系上他的?”沈愿第一反应是郁城白。 名义上的未婚夫,也算半个家属。 护士说:“没联系呀,他自己来的。” 沈愿猜测,应当是救护车闹的动静太大,被郁城白撞见,亦或者是小区物业通知的。 张副院长领着一大队医护人员,浩浩荡荡走进病房时,沈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能出动院长及十几位医护人员,真的只是食物中毒? “我是不是……还得了其它病?”对死亡的畏惧,让她的声音听来有几分颤意。 癌症吗? 现在把房子过户给张阿婆还来得及吧? 死了以后埋哪里? 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妈妈,她是活着,还是离开了人世—— 想着想着,眼眶涌上一阵酸涩,她忙闭了闭眼抒解情绪。 再睁眼时,视线变得模糊。 张院长听着,朗声一笑,“暂时没查出其它问题,只是吃坏了肚子,洗个胃,留院观察48小时,如果没有其它症状,就可以出院。” 沈愿:“那你们——” 小护士俯身在她耳边悄声说,“查房。” 沈愿恍然大悟,不免有些尴尬。 “另外,食物化验结果出来了,是面条里面含有大量漂白剂成分导致中毒,你回家记得把面条都处理掉,可别再误食了。”张院长说。 沈愿笑:“好,谢谢你们。” 说着,视线不自觉被门口处的黑影吸引。 医护人员身穿白大褂,入目所见全是白花花一片,就显得那抹黑影格外突出。 张院长又交代了主治医生两句,随后领着医护人员离开,在门口朝谢宴生点头打招呼。 病房重归宁静。 谢宴生斜倚门框,黑大衣拎在手里,单手插进西裤兜,正沉默着注视她。 沈愿对这个男人的出现并不意外。 她在清园听管家说医院那位有苏醒的迹象,知道他会去医院。 至于是哪家医院,这不在她预料的范围。 “好巧,谢总也在。”沈愿主动打招呼。 谢宴生瞧了一会儿,迈腿进来,走到靠窗的沙发,将大衣随意搭在扶手上,随后才慢悠悠坐下。 “我有亲人也在这家医院做治疗。”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磨砂质感。 沈愿看他眼中透出疲惫,下意识想关心他亲人的情况,“他……” 谢宴生没给她询问的机会,打趣,“在哪儿买的面条,能把自己吃进医院?” 沈愿说:“路边。” 谢宴生问:“没看配料表?” 沈愿被他盯得不自在,移开目光看别处,“忘记了。” 谢宴生笑了声,“家里人不知道吗?” “知道。”沈愿以为护士口中的家属是郁城白。 谢宴生眼中露出疑惑,旋即又似明白过来。 沈愿并非单身。 她有未婚夫,有郁家,半夜进医院,自然会打电话通知亲近的人。 刚才情急,见她身边无人,才以为她没人照顾,心生恻隐,回来帮她安排病房、缴费。 等他忙完这边,重症监护室的那边又出了事,里面的病人被推进手术室急救到早上6点。 他在手术室外守着,几乎一夜没合眼。 此刻想来,对沈愿,确实有些多此一举。 第10章 上次欠的怎么算? 恰好护士进来换药,见他起身要走,就问:“家属要走吗?” 谢宴生微微颔首,叮嘱沈愿注意休息,随后起身离开。 护士将滴完的输液瓶取下,又重新挂了瓶上去,一边填写输液单一边说:“你家属走了,等下谁来陪护?” 沈愿:“他不是我家属,是我甲方。” “看他昨晚为你忙上忙下,又安排单间病房,又缴费的,我还以为他是你家属。”护士说,“你要不要通知家里人?一个人在医院,还是需要有人照顾的。” “你是说——帮我缴费的人,是他?”沈愿意识不清醒,反应也慢半拍。 护士给她肯定的答复。 沈愿忙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准备给谢宴生发信息表达感谢,余光忽而扫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走进病房。 是去而复返的谢宴生。 “衣服忘了拿。”谢宴生解释。 他一把抓起外套,没多看沈愿,径直走向门口,是沈愿开口叫他,他才停下脚步,缓缓走到病床边,“怎么了?” 沈愿左侧位躺着,“抱歉,我刚才弄错了,不知道昨天晚上帮我缴费、安排病房的人是你。你缴了多少钱,我等会儿转给你。” 她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衬得眼瞳愈发黑亮晶莹。好似映着皎洁月光的水面,至于水下藏着的是平静无波的湖水,还是暗流涌动的江河。 谢宴生无从窥探。 但心中却起了窥探的欲望。 “比起还钱,我更喜欢沈小姐欠我人情。”谢宴生主动抛出一个引子。 沈愿,“谢总的人情,我怕是还不起。” “上次欠的怎么算?”谢宴生问。 这话倒是把沈愿架起来了。 那天只知道谢宴生是郁康的贵宾,本着一面之缘下次不见的原则,她说话不计后果,口头承诺一个人情。 眼下成了雇主,却开始畏手畏脚。 沈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对谢宴生了解不多,也不想贸然去评价一个人。 但—— “等你出院再说。”谢宴生看出她心思正在百转千回,不急着马上要答案。 沈愿也舒了口气。 等谢宴生离开,她用手机拍了张病房照片发给苏芜悠,并发送文字: 【我在医院,没办法赴约,要不你来一下?】 苏芜悠很快回复:【你该不会是装病吧?】 沈愿:【没你那么无聊】 ‘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复显示好几次,沈愿也没得到答案。 下午三点,苏芜悠穿着巴黎世家的最新款,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进病房,翘腿坐下。 苏芜悠是典型的鹅蛋脸,俏丽中更添几分温婉,加上常年练舞,身姿优雅挺拔,眉目间张扬着的自信耀眼夺目。 “说吧,什么病?会不会死?想埋哪儿?” 沈愿半躺着,枕头垫在后腰,“小病,暂时不会死。” “那你喊我来医院,我还以为是喊我来给你送终呢。” 俩人相处一向如此,言辞犀利,夹枪带棒,沈家没出事之前,她俩还会大打出手。也曾是最要好的朋友,好到沈愿甚至把苏芜悠介绍给郁城白和家里人认识。 沈愿寄居在郁家后,才逐渐收敛大小姐脾气。 沈愿懒得跟她瞎扯:“你不是有话想当面跟我说吗?可以开始了。” 苏芜悠看她病恹恹的脆弱样,好似稍不留神就要会躺过去,多少有些于心不忍,“算了,不想刺激你。” 沈愿:“你确定能憋住?” “你确定要听?万一扛不住,被我的话气死了,我可不负责。” “你气我的事情还少?” “算啦算啦,反正也说不过你。”苏芜悠先服软:“我是来向你解释城白缺席订婚宴的原因,他……” “等等!如果你只想说这个,就憋着吧,我并不想知道。” 苏芜悠好似没听见,继续说:“他不喜欢你,也知道你不想订婚,所以才故意跑到北城的。” 沈愿蹙起眉。 苏芜悠说:“他原本想着,不出席订婚宴,郁叔叔他们就会知道他心中所爱,只有我一个人,从而不再强迫他跟你订婚。哪想到,郁叔叔还是让订婚宴正常举行了。城白知道后,已经连夜赶回南城来替你善后了。” 沈愿调整坐姿,嗤笑道:“什么叫替我善后?” 苏芜悠意识到郁城白是主责,忙说:“沈愿,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 “城白他是有苦衷的。” “他就值得你这么维护吗?” “我也是为了你好。”苏芜悠急切道:“你现在一无所有,没必要跟郁叔叔他们闹僵,更没必要和城白像敌人一样。我们应该团结起来,用理智的方式反抗父母包办的婚姻,而不是大吵大闹,害得大家都不好过。” 沈愿闭上眼,平复心中澎湃的情绪。 “我知道,你对郁叔和城白有敌意,不相信他们,你甚至怀疑沈氏遭难,跟郁叔叔有关……但你想过没有,郁叔叔真要害沈叔,又怎么会把你留在郁家,让你跟城白结婚,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苏芜悠太了解沈愿了,知道怎么去戳她要害。 沈愿对苏芜悠一直是有亏欠的。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苏芜悠不会与她决裂,伤心之下远走他乡。一走就是三年,直到最近因参加一场舞蹈比赛才回国。 郁城白爱苏芜悠,沈愿早就知道,哪怕她在青春懵懂时也曾对郁城白动过心,但在郁城白与苏芜悠公开恋爱关系那一刻,她就不再奢求了。 是郁家不肯放她走。 沈愿曾去咨询过律师,问能不能打官司要回父亲的遗物。律师说,你得先证明有这样一件东西。 她无法证明,全是郁康口头上说的。 沈愿甚至怀疑,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遗物。 一切只是郁家圈住她的手段。 她不明白,郁家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可图—— “悠悠。”沈愿像往常一样称呼正喋喋不休的女生,声音却染上冰凉寒意,“郁城白知道你来跟我说这些吗?” 苏芜悠止住声,摇头,“没敢让他知道。” 沈愿说:“以后也别让他知道。” 苏芜悠以为沈愿不听劝,“就算城白知道也没什么,他那么爱我,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会理解。” “知道了,知道了,说完就走吧。”沈愿不想听他俩的爱情故事,拿开腰部的枕头垫在床头,重新躺回床上。 苏芜悠眼中闪过心虚,却又梗着脖子叫沈愿,“等你出院,我们找时间,一起去找郁叔叔说明情况,让他取消你俩的婚约。” 沈愿,“时间定了再通知我。” 苏芜悠还想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就连离开时,眼里还透着浓浓心事。 第11章 等着我踹? 消毒水的味道在苏芜悠离去后变得浓郁,窗外麻雀叽叽喳喳个不停,听在耳边只觉得吵闹。 郁城白来时,沈愿正在网上给张阿婆挑选成人用品自助售货机。 他昨晚负气离开后,没再回公寓,邀江阔和几个朋友在外面喝酒,直到半夜才去酒店。 沈愿住院这事儿,还是苏芜悠打电话通知他的。 “不舒服怎么不给我打电话?”郁城白西装革履,倚着窗台,温润的桃花眼敛着深浓的自责。 沈愿靠坐在沙发上,看货品详情页,“生病就该来医院找医生,你又不能治病,找你做什么。” 郁城白无话可说。 “我住院的事情,你别告诉张阿婆和秦舒。” 郁城白嗯了声。 “还有,我最后再说一次。”沈愿抬头,眼神坚定,“你搬走。” 郁城白偏着头看她,对上她淡漠的视线,沉默良久,轻声问:“就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 沈愿觉得他这话可笑。 “郁城白,你是27岁,不是7岁,我们什么情况,你看不明白吗?” 郁城白失声一笑,转头离开。 沈愿在医院清净了两天。 周二下午,她办理完出院手续,又辗转回到病房收拾东西,刚走出病房,就撞上迎面而来的谢宴生,还有他的助理。 他好像很闲。 谢宴生伸手去扶她,“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沈愿对他突如其来的关照有些不适应,下意识躲了下,“我自己可以的。” “走吧,送你下车库。”谢宴生耐心很好。 他身材高大,长得又好看,光是站那儿就是一道风景,不少人投来观赏性的目光,连带着沈愿也被迫接受注视。 沈愿只好抬起右手放在他掌心,“谢谢。” 两人走到电梯口,电梯门打开,郁城白和苏芜悠竟也出现在里面。 郁城白在一次商会上见过谢宴生,知晓他的身份,正因为此,才对谢宴生与沈愿出双入对感到惊讶。 “谢总,幸会。” 谢宴生对郁城白并没有印象,良好的教养让他还是给了郁城白回应,又抬手将沈愿半圈护在臂弯中,低声说:“走吧。” 电梯门闭合,缓速下行。 苏芜悠拉住沈愿,“我和城白来接你出院,你的东西呢?” “没什么东西。” 苏芜悠瞄了眼谢宴生扶着沈愿的手,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用肩膀碰碰沈愿胳膊,“交男朋友啦?怎么没听你说过,长得还挺帅。” 谢宴生眉头紧了又松。 沈愿问郁城白:“你搬出去了吗?” “先回家再说。” 负二楼车库,电梯门打开,谢宴生与沈愿先走出。 “谢总。”郁城白迈步在谢宴生身侧,脸上端着温和谦雅的笑:“有劳谢总照顾阿愿,我们马上要回家,就不耽误谢总的时间了。” 谢宴生无视郁城白,只垂眸看沈愿,以目光征询她的意见。 她考虑一会儿:“我今天先去秦舒家,等你搬走了,我再搬回去。” 郁城白,“你跟我回去,看着我搬。” 谢宴生都被郁城白这话给逗笑了,“这位先生,如果需要人帮忙搬东西,我可以提供联系方式。” 郁城白无语,“我跟我未婚妻之间的事,就不劳谢总费心了。” “这位就是在订婚当天抛下女方,和前女友约会的……郁先生?”谢宴生似乎理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郁家订婚宴的笑话闹得满城风雨,他被迫作为参与者之一,自是知晓的。 郁家家大业大,但终归只是盘踞一方,与谢宴生背后的势力相比,完全是麻雀见大雕。 郁城白心有不忿,也只憋出一句:“不知全貌,不予置评。” 谢宴生闻言,冷笑,“已知全貌,郁先生确实做得不地道。” 张特助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瞄了眼老板,再看沈愿的眼神多了几分尊敬。 苏芜悠羞怯地躲到郁城白背后,红了耳根。 眼下郁城白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毕竟当事人都在场。 事情最终以郁城白现场打电话,通知秘书搬东西才收尾。 谢宴生有事需先离开,沈愿本也不想太麻烦谢宴生,再则也想亲眼确认郁城白会搬出去,选择和苏芜悠一起乘坐郁城白的车回家。 车内气氛微妙,苏芜悠为缓解气氛,天南地北说个不停。 沈愿只觉得她好吵。 三人回到公寓,秘书正拖着行李箱准备出门,沈愿侧身让路,郁城白却抓住行李箱拉杆,让苏芜悠和秘书去车里等着。 苏芜悠在医院就看出来了,郁城白憋着一口气,不发出来,这口气早晚会殃及别人。 门关上。 屋内寂静。 沈愿知道,郁城白又反悔了。 她懒得废话,伸手去拉箱子,准备扔出去。 手还没触及到拉杆,郁城白忽地抬脚,踹在箱子上。 万向滑轮在洁净的浅灰色地板上旋转好几圈,最终撞停在墙角,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郁城——”最后一个字,被手腕的剧痛淹没。 郁城白大掌攥紧沈愿手腕,稍一用力,就将她掼推向玄关的橱柜,再倾身靠近,“你跟他什么关系?” 沈愿一手被禁锢,只能腾出另一只手去推。 男人太高,太重,她推不动。 索性一巴掌甩在郁城白脸上。 郁城白分毫未偏,硬生生承受着,神色冷漠地擒住沈愿另一只手,反按在橱柜上,再凑近,近到都能闻见她发梢间清淡的小苍兰香。 “回答我。”他加重力,语气霸道。 沈愿动弹不得,索性放弃挣扎,抬眸对上郁城白的视线,开始跟他废话,“跟你没关系。” “你知道谢宴生是什么人吗?” “没兴趣知道。” “那你还去招惹他?” 沈愿眼尾弯起一抹笑,“我说了,跟你没关系。” “沈愿,你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做我喜欢的事。”沈愿笑着,声音很轻,眼神瞥向腕间,“松开。” 身高力量都属弱势的一方,偏又透着无所畏惧的从容淡定。 浅淡的药味浇灭郁城白胸腔下腾起的火焰,意识到沈愿才出院,松减了力道。 “对不起。”他的道歉并无几分真心。 沈愿早习惯郁城白的喜怒无常。 她站直身,活动一下手腕,随后去拖行李箱。 打开门,扔出去。 又问郁城白:“还不走,等着我踹?” 郁城白看她半会儿,试图自澈净分明的黑眸找回少时的炽热专注,每次被他发现时,又慌张失措地避开,圆润白嫩的耳垂会迅速泛起红晕。 可现在,分明还是同一双漆黑的眼,透出来的情绪是冷的,似掺着冰渣的水。 敛回视线,郁城白唇畔扬起一丝自嘲,默然转身。 沈愿做好关门的姿势。 “阿愿,念在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我劝你,不要跟他走得太近。”郁城白迈出一只脚,又停下,放软语气,“他这个人,手段狠辣,不近人情。你与他纠缠不清,只会得不偿失。” 沈愿神色微动,“你们怕他?” 郁城白,“至少没人想得罪他。” 沈愿‘哦’了声。 “你可以走了。” 郁城白抬腿出门。 关门声无缝衔接。 沈愿进屋坐在沙发上,通过智能锁的app更换掉密码,再拨打报警电话,将含有大量漂白剂的面条交给警方,提供购买地点和人物特征。 说到购买地点时,沈愿脑海忽地闪过谢宴生俊冷的眉眼,耳边回荡起适才郁城白的提醒。 她思索一瞬,打开搜索软件,输入‘谢宴生’三个字。 第12章 手误 29岁,大原科技集团创始人,中禾农业集团执行总裁…… 往下全是公司发展史,规模,主营方向。至于谢宴生个人事迹,只字未提。 手机收到短信,她点开微信,竟是谢宴生发来的。 沈愿有种窥探别人隐私被当场抓包的窘迫,心虚得很。 【到家了吗】 沈愿回复:【嗯】 又觉得这样的回应过于冷淡,补充:【今天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谢宴生:【你亲手做?】 沈愿懂他的言外之音:【谢总金尊玉贵,我可不敢让您以身试毒】 等了几分钟,没收到回信。 她索性走进浴室,往浴缸里放满热水后,卸下身上全部衣物,准备进浴缸好好泡个澡。 手机响了。 她又披上浴袍,腰带松松垮垮地打了个结,随后取下方才放在镜柜抽屉里的手机,点开微信。 谢宴生:【我会做饭】 简短几个字,在沈愿心中绽开一丝暖意。 刷手机小视频时,她最喜欢看小帅哥烹饪、修剪花草,上山下河的视频。 秦舒笑她品味老土,放着劲歌热舞,扭腰摆胯的腹肌男不爱,偏爱看男人在烟火尘泥中辗转。 思绪回到12岁那年,她随父亲去沈氏资助的凤栖孤儿院做义工,看见大楼后粗壮的松树上趴着一个男生,正吃力地向上攀爬。 他动作很慢,又瘦,像猴子似的。腰上挂着一只猫的尸体,随着他上爬时的晃动而甩来甩去。 她跑过去,问他在干嘛。 男生说:“猫死了,挂猫。” 她知道人死要入土为安,猫应该也一样,于是好心提议:“要不你把猫放下来,我们送它去火葬场,再给它买个墓地,把它埋了吧。” 男生动作顿了顿,没说话,只顾往上爬。 夏日酷热,阳光穿透树叶间隙,斑驳的日光洒在他身上。沈愿看不清他样貌,只知他很瘦,好似一阵风就能刮跑。 本想等男生安全落地,但沈煜公司有急事,她只得跟着父亲离开。 后来再去那座孤儿院时,听院长说男生失踪了,孤儿院报过警,最后也不了了之。 也不知道那男生是出了意外,还是去了别的城市谋生。 后来沈氏破产,无力资助孤儿院,被另一名爱心人士接过继续资助。 * 来电铃声打断思绪,沈愿低头看来电显示,是张阿婆。 她忙接通电话,轻轻柔柔喊了声阿婆。 张阿婆问:“店里的新机器,是你买的呀?” “嗯,前天在网上下的单,这么快就到了吗?” “刚刚到,师傅上门安装的,这会儿已经正常使用了。”张阿婆有些愧疚,“又让你花钱了。” “秦舒帮我介绍业务,就当是感谢你们。这个季节冷,你身体又不好,大晚上守着店,我和秦舒也不放心。” “新机器不便宜吧?” 沈愿:“二手机器总是出故障,丢了你心疼,一次性买台新的,能用不少年呢。” 浴袍长度只及膝盖,双腿长时间裸露在外,纵使室内有暖气,仍有些发冷。 沈愿把手机放在浴缸边的手机架上,按免提,再才解开浴袍,身体送进温暖的热水里泡着。 暖意渗透毛孔,流入四肢百骸,连脚趾尖都觉得舒爽。 “对了,阿婆,今年过年,我可能没办法和你们一起过了。雇主赶时间,新年那几天我也得留在他家里加班。” 张阿婆心疼道:“那……除夕晚上,能抽空出来吃顿团圆饭么?” 沈愿不忍拂意,“可以,一定来。” 通话结束,沈愿想起还没回谢宴生的微信。 扯了浴巾擦干手上水渍,捧起手机,划拨屏幕回到微信界面,准备回复谢宴生。 刚打出一句‘不麻烦谢总’,屏幕上忽地显示有视频来电,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打字的指尖触点了接通。 沈愿:? 谢宴生的镜头正对书房古画,沈愿这边,胸口往上的部位,只有几缕湿发贴在脖颈间,线条流畅的锁骨窝里,蓄着一汪清水,肌肤上的水滴顺着皮肤纹理滑落,没入胸口的水位线中。 这一切,尽数收入手机前置镜头中,自然也落入视频那头的人眼里。 短暂的寂静后。 手机成了烫手山芋,沈愿忙不迭地掐断视频通话。 浴缸里的水好似突然升高了温度,热得她脸颊发烫,大脑嗡鸣作响,满脑子都在喊—— 谢宴生怎么打视频来了。 信息提示音反复响起。 沈愿平复好一会儿,才重新点开手机,看谢宴生发来的消息。 【抱歉】 【你一直没回复,想到你才出院,不免有些担心,所以才打去视频】 他那样身居高位的人,平素里都是生人勿近的淡漠模样,愿意多说几句话来解释这场闹剧,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都显得无比诚挚。 更何况,本也是她忘记回信息,又点错手机导致。 沈愿不再纠结,回复他:【没关系,是我点错了】 谢宴生:【明天见】 【好】 敢情是催她明天去赶工呢。 在医院几天没怎么休息,睡着了也会因一点响动而惊醒。这会儿回到家中,又泡了澡,身体在极度放松后,困意却如山倒,她沾床就沉沉睡去,直到次日清早才起。 简单收拾两套换洗的衣服,乘坐地铁赶去清园。 还有两天就是除夕,在医院耽误这么些天,过年自然要补回来。 赶早不赶晚,她宁可先加班完成修复工作,也不想推到最后几天来赶工期。 谢宴生去了北城,保姆和佣人们都放假,别墅里只有章管家。 章管家见她回来,主动走上前,坦言道:“沈小姐,实在抱歉,古画出了点状况。” 沈愿闻言,前行的脚步加快,章管家紧跟在后面,一直到书房操作台前才停下喘气。 古画右下角,有几滴水珠大小的褐色斑点,斑点边缘浑浊,是被其它液体浸染后留下的痕迹。 章管家解释:“昨天下午,先生的朋友突然来访,我在前厅接待,没注意到另一位进了书房,她手上的咖啡不小心洒了一点在上面。先生昨天本是给你打过视频的,但许是你在忙,视频接通后就挂了,先生便没有告诉你。说等你回来了,再让你亲自看看。” 第13章 别让人等急了 提到昨天,沈愿耳根忽地升起热意,而她此时所处的位置,与昨天视频时谢宴生展示的角度是相同的。 那时她只忙着掐断视频,没注意到古画面上的污渍。 “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尽量补救。”沈愿轻呼口气,侧身回头,看章管家垂首自责的样子,笑着宽慰:“面积不大,今天上午就能清理干净,耽误不了太久的时间。” 古画绢丝材质特殊,极易吸收外界水分,咖啡中的酸性成分会溶解掉原画颜料的色泽,除了重新清洁,剔掉受污的区域,没有别的选择。 章管家虽不懂个中复杂的程序,仍觉得愧疚。 故在往后两天里,章管家对沈愿极尽照顾,时时嘘寒问暖,又吩咐厨房多做些营养汤,只说她太瘦了,要好好补身体。 转眼到除夕这天,灰云低垂,细密的雨像倾落的丝线。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雾蒙蒙一片。 沈愿锁好书房,向管家说明去处,离开清园。 她前脚刚走,谢宴生的私用车就停入车库。 章管家撑伞迎上去,“先生,您今年不留在北城过年么?” “想过个清净年。”谢宴生往客厅走,风吹斜了细雨,他的衣摆上很快就沾了透明的小水珠。 章管家笑着跟上:“那边又催您结婚啦?” 谢宴生低低嗯了声。 “老爷年龄大了,实在想抱孙子。大少爷又出了那档子事儿,只能盼着你早些结婚。要我说,您若实在不想与赵家小姐联姻,不如找个心仪的女生偷偷结婚,再生个孩子,到时候木已成舟,老爷抱上孙子,纵使有气,也不好再说什么。” 章管家是谢宴生身边的老人,从北城到南城,从国外到国内,俩人关系说是主仆,更是相伴生活的至亲。 谢宴生对伴侣唯一的要求是他喜欢,偏偏这么些年,他愣是没遇见一个喜欢的姑娘。 想到这,章管家比老爷还愁。 谢宴生对章管家的提议保持沉默,转眼两人就到了前厅,他抬起眼,目光穿过落地窗,望向后院书房,“她呢?” 章管家正在收伞,“沈小姐去她阿婆家吃除夕宴,说初二回来。” 谢宴生颔了颔首。 东方人对新年团圆的观念根深蒂固,没有人不想在除夕夜这晚,与至亲至爱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喝酒。 章管家又问:“您想吃点什么,我马上让厨房给您做。” “不必了,我等会儿出去吃。”他说,“你也好几年没在家吃团圆饭了吧?” 章管家笑得和蔼,“平时都在回,也不在乎这一两天。” 谢宴生走到沙发处,落座时,顺手打开边几的抽屉,里面整齐摆放着一沓沓钞票。 他随手拿三沓递给章管家,“给小阮的新年红包。” 小阮是章管家的外孙女。 章管家笑着接过,“那我就替小阮谢谢先生了。” 谢宴生慢慢仰靠在沙发上,挥手示意章管家回家。 连日奔波的疲倦感在到家这一刻释放开来,此刻只想好好睡一觉,补回前两日在北城缺失的睡眠。 章管家把钱揣兜里,垂首离开。 谢宴生在沙发上睡了半小时,醒来只觉四周空落落的。他又起身去书房,在沈愿工作时坐的高脚凳上坐了一会儿。 古画上的咖啡渍已清理干净,且重新在画的底部覆了一层与原料相同材质的绢纸,加固原始画作。 他都能想象出沈愿在第二次修复时的场景—— * 张阿婆烧的一手川味好菜,小炒黄牛肉下饭,油酥排骨煸土豆下酒,再加几个炖菜,满满一大桌。 三个人围坐四方桌,电视里的春晚成了背景音,屋内气氛温暖融洽,沈愿没经住秦舒的劝,加上张阿婆实在爱喝酒,她陪着喝了二两白的。 白酒性烈,上头得很。 手机铃声响起,她凑近瞄了眼,是来自北城的陌生号码。 她划拨屏幕接通。 “你哪位?” 那边沉默着。 沈愿以为对方打错了,准备挂断,熟悉低沉的男性嗓音蓦地传来。 “你之前说,欠我一顿饭。” 沈愿觉得自己肯定是醉了。 不然不会被这慵懒磁性的嗓音蛊惑到头皮发麻,心跳如鼓,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你是……谢总?” 谢宴生说:“是我。” 沈愿:“章管家说你去北城过年了,没吃饭吗?” 谢宴生:“没在北城。” 电视节目正演到一个小品,台下观众面无表情,秦舒和张阿婆却笑得开怀。 沈愿将手机贴紧耳廓,“你在哪?” “你上次下车的地方。” 沈愿有点迷糊,起身走到窗户边往外看。 顺着昏暗潮湿的青石板望出去,小区门牌坊外的马路边上,确实停着辆黑色轿车,打着双闪。 黑影斜靠在副驾驶的车门上,隔着老旧低矮的砖房,与她遥遥相望。 风声四起,谢宴生的声音却清晰如在耳边低语。 “陪我吃顿饭?” 沈愿想拒绝她。 内心深处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对她说,不要错过他的主动。 相处的这段时间,她知道谢宴生是个内敛守分寸的人,他待人平和,却有着不可逾越试探的防线,没有他的允许和纵容,外人根本跨不过那条界限。 所以他的主动才显得可遇不可求。 今晚拒绝的不是一顿饭,而是——他谢宴生这个人。 沈愿抬起手,手腕间,翡翠玉镯静静环绕着,微凉的温度渗进肌肤,让她清醒了些。 “你等我,我马上下来。” 挂断电话,沈愿回到餐桌旁,向秦舒和张阿婆说明情况,二人表示理解。 她又从包里取出两个红包,厚的给张阿婆,另一个给了秦舒。 张阿婆欣慰地接过,催促秦舒:“小舒,你快去把我给小愿准备的红包拿来。” “好叻。”秦舒麻溜起身,在卧室窗户往外看了眼,瞧见谢宴生还站那儿,瞬间心领神会。 红包拿了,顺带拿了盒安全套。 趁沈愿不注意,悄悄放进她羽绒服兜里。 沈愿下楼时,秦舒还朝她暧昧笑,“身份证带了没?” “带身份证做什么?” 秦舒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高深表情,“快走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沈愿想解释,秦舒已经关了门。 她笑着摇摇头,转身下楼。 第14章 抵债的商品 白色板鞋踏在坚硬的青石板上,悄然无声。巷边挂墙的路灯散着微弱的白光,红色灯笼一挂,幽深小巷没显得喜庆,反倒有些恐怖气氛。 谢宴生低头看手机,余光瞥见沈愿走来,抬头去看她。 “想吃什么,我请你。”沈愿在他跟前站定,语调尾音染上笑意。 谢宴生直起身,往前走了半步,拉开副驾驶车门,“先上车。” 车辆沿着江岸边宽阔的柏油马路平稳行驶,江对岸高楼林立,霓虹灯光耀万丈,倒映在江水面,又似星河闪烁。 谢宴生单手掌着方向盘,专注开车,沈愿在回郁城白刚刚发来的微信。 郁城白:【今天将爷爷接回了家,他清醒时只想见你,你什么时候过来一趟?】 沈愿原本也打算去探望郁老爷子,算了算时间没纠结就同意了:【初二上午过去】 【好,我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过去】 聊天结束,沈愿关闭手机,郁城白没再发消息过来。 谢宴生看右侧后视镜,见她兴致不高,笑道:“上了我的车,可就不许下去了。” 沈愿微愣。 她习惯谢宴生淡漠沉冷的一面,听他开玩笑,竟有些不适应。 “能上谢总的车,是我荣幸。”她客套地笑着回答。 谢宴生眸底浮上暗色,不动声色地转眸看她一眼,在沈愿看过来之前,悄然收回视线。 车子驶入一片商务别墅区,在一家名叫“归梧”的私域会所前停下。 归梧的贵,不在于它金碧辉煌的装修,而是能让当权者往来无后顾之忧,富贵者随心所欲。 因此,它给进来消遣的客人门槛设的很高,非富即贵只是最不值一提的基本条件。 沈愿随谢宴生上了三楼,穹顶倾泻而下的水晶灯璀璨夺目,走廊过道随处可见精美的浮雕壁画,就连电梯里的扶手都镶着碎钻。 真是壕无人性。 推开包厢门的一瞬,原本坐着的人纷纷站起身,朝谢宴生打招呼。 有称‘谢总’的。 有称“谢二爷”的。 谢宴生淡笑颔首,算是回应,目光落在沈愿身上,语调变得柔和,“都是认识的人,不必拘束。” 沈愿大致扫了眼,男男女女,加起来有十几个,有不少熟面孔,都是南城叫得上名的权贵子弟,这其中还包括江阔。 江阔自然也认出了她,两人短暂对视后,各自移开视线。 “我跟他们说你今晚要来,他们还不信。”陆怀慎端着洋酒绕过矮几,到谢宴生身侧,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意思,“刚才打赌,输的人罚三杯,现在可以开始了。” 随伺的女郎给各自的金主满上酒,接下来就是倒酒声,水流冲开喉咙的咕咚声,琉璃杯碰撞汉白玉台面的声音—— 而这一切似乎都与谢宴生无关。 他牵住沈愿手腕,穿过人群,走到包厢角落,寻了个位置坐下。 陆怀慎左推右挤到沈愿旁边落座,一张帅脸笑得邪肆,“美女,第一次来吧,自我介绍一下,陆怀慎。你呢,叫什么名字?” 陆怀慎是谢宴生留学时的校友,名字怀慎,但行事作风却放浪轻浮,彻底背离了名字的含义。 沈愿往谢宴生方向挪了挪,礼貌微笑:“沈愿。” 陆怀慎神色微凝,意味深长地偷瞄了眼谢宴生,笑容正经几分,“名字好听,人也好看。今天除夕,刚才老谢也没说你要来,初次见面,我都没准备礼物。这样,你把收款码点开,哥哥给你扫个红包,就当见面礼了。” 沈愿还没说什么,身旁的男人先开口:“给他吧,不然他这个年过不安稳。” 沈愿不明所以,但也知道陆怀慎是看在谢宴生的面子上才给红包,他们之间的人情往来,她不过是个媒介。谢宴生都接受了,自然不好再拒绝,大不了回头还给谢宴生。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收款码。 陆怀慎用手机扫了扫,连续输入5个8,并特意附言:新年快乐,大吉大利。 到账金额惊得沈愿清眸睁大,把手机拿给谢宴生,用眼神询问:“这么多?” 谢宴生睨了眼她手机屏幕,垂首,凑近她耳边,轻声低语,“他钱多,花不完。” 沈愿:…… 包厢里另一群人喝完罚酒,开始给谢宴生敬酒拜年。 谢宴生慵懒散漫地坐着,嘴上有礼有节地回应。一轮下来,他愣是滴酒未沾。 在男人多的地方呆久了,空气中的味道就变得不再好闻。 沈愿借上洗手间去外面透气,刚才上楼时,看见三楼电梯口有个休闲区,她准备去那里坐坐。却没想到撞上江阔和另一个熟人在走廊争执。 熟人名叫苏游,苏芜悠的哥哥。 “你干嘛拦着我给郁城白打电话,我就要告诉他。这要换做是你,你能忍?”苏游喝得醉醺醺的,这会儿兄弟义气比酒精还上头。 江阔说:“这是他俩的事儿,你跟着瞎掺合什么,喝不了就跟我回去,别让人看笑话。” 沈愿转身,准备从另一侧离开。 苏游眼尖,瞄见了她,撑着江阔胳膊大声喊:“哟,这不是沈愿么,怎么见面也不招呼一声?傍上新大腿,就瞧不上我们这些老朋友了不是?” 江阔想拦来着,奈何醉鬼力气大,他拦不住。 沈愿没搭理,继续往前走。 苏游哪受得了被一个落魄千金无视,更何况还是妹妹的情敌。 挣脱江阔的搀扶,跌跌撞撞跑过去,挡住沈愿去路,趾高气扬地说:“人家城白和芜悠好好的,你非要去横插一脚,逼得郁老爷子定下你和城白的婚事。现在订了婚,又大半夜的跟别的男人跑出来鬼混。沈……沈愿,你……实在无耻至极。” 扑鼻而来的酒气混杂着香味的味道,沈愿闻着不舒服,往后退了两步。 看江阔不为所动,想来也认可苏游的观点。 “你们圈子不大,消息流通的倒挺慢。”她静静站着,声音清透而寒凉,“我跟郁城白退婚的消息,没人告诉你?” 苏游一直对沈愿心怀怨恨,说话自然不会客气,“你少拿腔拿调的讽刺我,城白为什么缺席订婚宴,你心里不清楚么?” “我当然不及苏大少清楚。”她冷笑,“正好我也想知道,不如请苏大少爷说说,郁城白为何缺席订婚宴?订婚宴那天他去了哪里?没有他在场的订婚宴做不作数?郁家又认不认这场订婚宴?” 苏游被四个“订婚宴”弄得神经打结,满脑子都是订婚宴在盘旋,稀里糊涂地向江阔投去求解的目光。 江阔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早些年前,沈愿是圈内出了名的嘴毒记仇。沈煜宠她,养成了她嚣张恣意的性格。后来沈家落败,沈煜亡故,寄居人下的轮番打击,磨平她锋锐的棱角,虽不至于任人欺辱,但也收敛了随心所欲的脾性,学会退让隐忍。 但对喝醉的苏游而言,他只记得沈愿是没人撑腰无父无母的孤女,是破坏郁城白和苏芜悠感情的第三者。 被这样的女人当面回怼,江阔又无动于衷,面子哪下得来,说话开始没轻没重。 “郁家认不认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郁家养的。没有郁家,你沈愿在沈家破产时,就是一件抵债的商品,不知道被送上哪个债主的床上还债,现在估计跟包厢里的那些女郎一样,白天陪酒卖笑,晚上陪床睡觉。” 酒劲儿冲昏头脑,苏游越说越亢奋,带着报复的快意,露出邪恶的狞笑,“哦,忘了跟你说。沈家出事儿那晚,咱哥几个,可都竞价买你回去养呢,你知道谁叫价最高吗?” 沈家出事时,沈愿才16岁,还是个高中生。 无论大家参与那场游戏是出于什么目的或立场,时过数年,旧事重提,对当时在场的所有人而言,都属于不光彩的行为。 江阔意识到形势不对,快步上前去拖拽苏游往电梯口走,奈何苏游说兴奋了,被拖走时还在大声嚷喊:“是江阔!” 江阔身形一顿,眼底惊慌一闪而过,下意识回头去看沈愿。 却不成想,苏游又开始了:“你那时多骄傲的一个人啊,沈煜宠你宠得没边,没人敢得罪你。有一次,就因为我不小心把你撞到了池子里,你爸就要和我苏家断绝生意往来,我爸拎着我去你病床前跪着道歉,就因为这事儿,我被他们笑话了大半年。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看你沈家倒台,想驯服你沈大小姐为胯下之欢。要不是郁家保你,你早成了别人的二奶。” 第15章 她打人,他递棍 沈愿微偏着头,淡淡看完苏游发酒疯,对方污言秽语越说越难听,她才轻呼出一口浊气。 低头四下环顾,没找到趁手物件,就撩起袖子,准备直接上手。 余光忽地出现一根黑色棒球棍。 她回头看去,谢宴生不知何时站她身后,宽阔高大的身影,竟让她有几分被人撑腰的底气。 他冷白修长的手握着棒球棍前端,手柄的位置留给她,“用这个,手不疼。” 沈愿心下一暖,顺手接过棒球棍,扬唇笑,道了声,“谢了。” 江阔下意识想护苏游,今晚是他约苏游出来玩的,真要出了事,没办法跟苏家交代。 但江阔却无法忽略另一个男人的存在。 他周身气质强势凛冽,好似一座巍峨雪山矗立在沈愿身后,任何风吹草动,就能导致雪山动怒,崩毁千里。 沈愿拖着棒球棍,缓步走到苏游跟前,棒球棍与汉白玉地砖摩擦出细微声响,叫人心底生寒。 江阔还是想劝,“沈愿,苏游喝醉了,你别跟他计较。” 沈愿清眸扫过江阔为难的神色,轻挑起一抹冷笑,“刚好,我来之前也喝了二两白酒。” “那——你轻点。”江阔无奈,慢慢松开手,退到边上。 苏游失去支撑,跌倒在地,挣扎着想爬起来,视线中竟出现一抹纤长的身影。她面容美好,眼神却清洌的渗人,好似地狱来的艳鬼。 苏游痴痴望着,艳鬼却手持棍棒,狠狠敲击在他大腿上。 苏游蜷缩起来,痛苦的哀嚎在整个三楼回荡。 有包厢的人想出来看热闹,包厢门口不知何时安排上了两名保镖,想看热闹的都被礼貌地请了回去。 剧痛让苏游清醒了些,抬手胡乱抵抗沈愿的第二次攻击,嘴上还在骂骂咧咧,“沈愿,我艹你妈,你tm得敢打老子,老子弄死你——啊!!!” 江阔:好想拿针给苏游把嘴缝上。 偷瞄了谢宴生一眼,绝望地叹口气。 沈愿第二棒打在苏游右腿上。 第一次是7分力,第二次就是10分力。 她都找不到自己妈妈,这狗男人还敢开骂。 还骂得那么难听。 她只觉不解气,又给了苏游一记爆锤。 苏游痛得满地打滚,酒醒大半,又看见谢宴生和陆怀慎,愤怒委屈涌上鼻尖,爬过去扯着谢宴生西裤裤腿,指着沈愿说:“谢总,你不要被这个女人骗了,她卑鄙无耻,自私自利,不仅忘恩负义,更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爬上闺蜜男友的床破坏人家感情。这样的女人,就该被卖去缅甸。” 谢宴生顺势以鞋尖勾起苏游下巴,低眉俯视,“你在教我做事?” “谢总,沈愿她真的很坏,很卑鄙,还暴力。” 江阔早听闻谢宴生此人面和心狠,手段狠厉,因没有交集,所以不知传闻真假,眼下被谢宴生冷峻的气势压迫下来,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别惹他。 而今天组局的陆怀慎,又接过沈愿手中棒球棍,用一方丝帕将棒球棍仔细擦拭一遍,递给身旁保镖。 江阔算是看明白了。 沈愿打人,谢宴生递工具,陆怀慎善后。 单凭这一系列动作,沈愿与谢宴生之间的关系就不是别人可以挑拨的。 江阔怕苏游再惹沈愿,上前一把扯过还在哭诉委屈的苏游,捂住苏游嘴巴,讨好地道歉:“谢总,今晚的事是苏游醉酒胡言,实在抱歉。我们都是看着沈愿长大的,一直将她视作妹妹,怎么可能真对她做出格的事。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苏游计较。” 又向沈愿投去求和的视线,“小愿,看在大家相识一场的份上,今天又是除夕,你打也打了,就原谅苏游这回好不好?改天我让他亲自登门给你道歉!” 沈愿只是单纯地想出气,三棍打下去,心里痛快不少。 她走过去蹲下。 苏游后怕极了,往江阔怀里缩,“沈愿,你还想干什么?你别乱来?再打我就跟你拼命了!” “不打你。”沈愿微蹙眉头,“但骂人是不对的,更别说骂别人的妈妈,知道吗?” 苏游狂点头。 江阔看事态得到控制,心里总算松口气,又听沈愿清越的声音响起。 “江阔,你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苏游说了什么,我想你听得很清楚。今晚是他先惹我,我才还手的,与旁人无关。你可以虚情假意地劝和,也可以翻旧账求情,我不怨你,但——” 她轻抬眸,在江阔复杂的注视中,语带锋芒,“如你们心中所想,我沈愿到如今的确一无所有。也正因为此,我才无所畏惧。” 江阔愣怔。 沈愿话里意思再明显不过。 她要将谢宴生与陆怀慎撇出去。 无论双方势力是否相当,整件事与另二人是无关的,这仅仅是沈愿与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 江阔恍恍惚惚,视线飘忽又变得专注,半晌后才说:“沈愿,我很抱歉。” 为当年竞价买她时的轻慢,也为今晚的冷漠。 沈愿不慎在意,撑着膝盖起身,后退两步,才转身走向谢宴生。 谢宴生只穿着一件黑色套头高领毛衣,腰间的衣摆有些凌乱,西裤微起了褶皱,显然是匆忙赶来的。 心湖好似被一阵清风撩动,起了波澜,连带着声音也变得柔和,“刚才收到了大红包,请你们吃宵夜?” 谢宴生面色沉静,可眸底深处溢出的情绪,陆怀慎看得分明。 “哎呀,你们去吃吧,我就不去了,还得回去陪家里人跨年呢。”陆怀慎又恢复吊儿郎当的纨绔样。 沈愿眨动眼眸,看谢宴生,“你呢?” 谢宴生,“走吧。” 等沈愿走远了两步,谢宴生才侧身回头,冷眸瞥了眼地上的苏游,深邃冷锐的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寒意。 苏游被看得背脊发麻,直觉告诉他,今晚这事儿还没完。 等谢宴生沈愿进了包厢,陆怀慎挥手示意保镖们撤下,对江阔和苏游说:“听保洁讲,楼梯上刚撒了点水,两位下楼梯时,注意脚滑。” 苏游没明白其中意思。 有电梯不坐,谁走楼梯。 江阔点头,示意知晓,扶着苏游起身,慢慢走向楼梯,恨铁不成钢地问:“你自己滚还是我帮你?” “不是,江阔,你什么意思?你坑兄弟!” “想苏家好过,最好照做。” 苏游旋即醒悟过来。 陆怀慎比钢板还硬的红色背景他们都不敢惹,更何况谢宴生。 恨恨咬牙,苏游再不甘心,也只得蹲下身,平躺在楼梯口,闭上眼,把心一横,用力翻身往楼梯下滚。 “砰砰砰——” 谢宴生和沈愿两人回包厢拿了外套,便径直下车库。 会所电梯直达车库,一路温度适宜。谢宴生打开车门,将大衣外套丢在后座,坐上驾驶室,启动汽车,“想吃什么?” “我看看附近有什么,就近选择吧。” 沈愿的外套搭在大腿上,手伸进衣兜里去摸手机,发现兜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盒子。 “什么东西?”她以为是口香糖,狐疑着摸出,拿在面前看。 谢宴生看过来,目光落在她指尖捏着的蓝色小方盒上。 ‘超薄’‘玻尿酸’几个字堪比夏日晌午的烈阳耀眼夺目。 第16章 不如回家做? 沈愿看清小盒子模样,慌忙将安全套揣进兜里,又意识到留着它反而是有所期待,遂打开窗想扔出去,可这样又显得做贼心虚,在销毁证据。 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身边人目光灼灼,她呼吸也变得凝滞,羞臊得恨不能钻进车底。 谢宴生只静默地看她,直到她耳垂染上浅红,才轻飘飘移开视线,替她找补,“又去你阿婆店里修机器了?” 沈愿顺着台阶下,把安全套重新塞回衣兜,百来块的东西,扔了实在可惜。 “那台机器已经坏了。前两天给她买了台新机器,顺便去看了看,帮忙整理了货柜。”她笑笑。 “新机器好用吗?” “挺好的,反应速度很快。” 谢宴生眸色幽深,“早该换了,新的总比旧的好。” “老人家舍不得扔,节省惯了。”沈愿为那台机器跑过不少次,每次修理好顶多管半个月,零件线路能换的全换了一遍,上次。 沈愿突然反应过来他们讨论的机器是用来卖成人用品的,暧昧气氛没缓解,反而愈加微妙。 空气中清淡的沉香气息萦绕流转,沈愿忽觉口干舌燥,拿出手机翻附近的餐饮店,嘴里自顾念着:“吃点什么好呢?川菜?火锅?西餐——” “回清园,我给你做。”谢宴生嗓音低沉,说完也没等沈愿是否愿意,直接开车回清园。 引擎的轰鸣声好似在替他表达某种情绪,叫嚣着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另一种美食。 沈愿:? * 清园在北山望别墅群最中心的位置,园内灯光亮起那一刻,好似明月拨开黑云,将周边星辰的光辉都掩了下去。 别墅里值守的厨师已经睡下,厨房剩余的食材不多,只够做两道简单的家常菜。 沈愿本想去厨房帮谢宴生打下手,但许是上次她把自己吃进医院的事让谢宴生记忆过于深刻,谢宴生将她关在了厨房外。 又隔着木质房门对她说:“做好了再叫你。” 沈愿想解释上次真的只是意外。 但又想,谢宴生可能只是单纯地惜命。 看手机时间,已经临近11点,不知道这顿饭要等多久。 她在张阿婆家吃过发,并不觉得饿,也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一切只是为了配合谢宴生。 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实在无聊,沈愿在手机上编辑短信开始给微信通讯录里的好友拜年。 发出去的消息少部分给予回应,有的简单寒暄两句便没了下文。 倒是秦舒发来短信:【姐妹,给你的东西用上没?】 沈愿:【你什么时候放的?】 秦舒:【在给你拿红包的时候。】 【所以到底用上没?】 沈愿:【没有。】 秦舒发来震惊的表情,随后是文字:【良辰美景,不用岂不是可惜?】 沈愿:【下次别放了,被发现真的很尴尬。】 秦舒反手甩过来一个傲慢的emoji。 好像在说我不听我不听。 沈愿知道说了也白说。 厨房那边传来动静,似东西落地的碎裂声。沈愿放下手机起身,绕过镂空雕花的屏风,走到餐室后的厨房门口,敲门:“谢总?” 里面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很快又没了声音。 沈愿尝试推门,里面反锁着,推不动,她又喊:“谢总,您没事吧?” 好半晌,才有道黑影投映在门上,随后“啪”的一声,门锁打开,厨房门敞了一条缝。 谢宴生颀长挺拔的身躯堵在门口,沈愿身高170,但站在谢宴生面前,也只及他耳垂的位置。 她微仰起头,看见他喉间凸起的喉结,如雕似琢的下颌线,鼻梁高挺,近距离挨着,能闻到他身上浅淡清雅的木质香调。 “是东西摔坏了吗?”她往里看,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 谢宴生肩膀宽阔,将她视线遮挡干净,又觉不够,抬手关掉厨房灯,里面瞬间漆黑一片。 他迈腿走出厨房,逼近沈愿的同时,将厨房门关得严丝合缝。 沈愿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无非是东西摔坏了。这本来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但放在谢宴生身上,就变得有趣起来。 他是搅弄风云的企业家,是矜贵冷厉的权贵子弟,也是郁城白口中心狠手辣的商人——但眼下,他奈何不了一只碗。 这种反差让沈愿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她眼尾弯起一抹笑,轻声说:“看样子,谢总家的碗不太服您调配。” 谢宴生眼眸微眯起。 瞧瞧,她笑得多得意,好似终于抓到他的小辫子,又恨不能昭告天下——谢宴生摔坏了碗。 “那这么办呢?”谢宴生笑看着她,“原本说好今晚你请我吃饭的,刚才在归梧忙着陪你揍人,都没吃上东西,这会儿肚子还饿着。” “沈小姐不打算弥补一下?” 他轻而易举就将被动转为主动。 沈愿微愣,对上男人深邃幽静的眼眸,大脑有片刻短路,“就怕我做出来的东西,谢总不敢吃。” 谢宴生,“沈小姐做出来的东西,哪怕是毒药,我也愿意试试。” 沈愿眉心轻颤,惊得说不出话。 下一秒,谢宴生欺身上前,大掌握住她肩膀,将她往后轻推两步,靠至餐厅的餐桌旁,同时不忘用腿脚勾开碍事的餐椅,腾出位置给沈愿靠腰,又双手撑住桌沿,将人半圈在臂弯间。 实木质地的桌沿棱角坚硬,他的姿势侵略性极强,明明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将眼前人搂入怀中,却又风度的保持着微小的距离。 沈愿能感受到他的克制隐忍,仿佛身体与灵魂没有达成一致,还在互相抵抗。这种矛盾给他冷峻清洌的眉眼染上浓烈的禁欲气息,让人心弦轻易被撩动。 呼吸交缠,气息相融,在寂静无声的黑夜里,她听见他低沉磁性的声音染上了暗哑的欲念。 “其实,也不是非要吃饭。” 第17章 他的主动 沈愿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从谢宴生打电话邀她下楼时,她就预料到男人的目的。 归梧是享乐的天堂,也是权色交易的伊甸园,如果不是苏游横插一曲,这一幕或许在归梧就已经上演了。 餐厅灯光明亮,两人距离又近,沈愿能看清谢宴生脸上每一个表情,捕捉每一丝情绪。 她以仰望的视角看他,清透的眼眸里隐隐透着倔强与抗拒,“你想做什么?” 谢宴生笑答,“你我都是成年人,沈小姐何必明知故问?” “我订婚了。”她陈述事实。 “没有未婚夫的订婚宴,作数吗?” 这话是她在归梧时对苏游说的,如今谢宴生原封不动还给她。 沈愿又说:“订婚宴不作数,婚约还在。” 谢宴生手指挑起沈愿一缕长发,在指间缠绕把玩着,眸色晦暗不明,“只要你点头,有千百种方法让婚约作废。” “谢总这是要横抢硬夺他人未婚妻?” “我说了,前提是你点头。”谢宴生勾起指间缠绕的头发,拢到鼻尖轻嗅。 这话说的,有一种两人正在狼狈为奸暗通款曲的偷感。 沈愿手撑着桌沿才不至于让身体后倒,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不在这场较量中落至下风。 “刚才在归梧你也看见了,苏游也好,江阔也罢,在外人眼中,是郁家救我与水火,让我能安然活到今天。我如果退婚,不就坐实了白眼狼、忘恩负义的名?”她音调平静,但胸腔下的心脏早狂跳起来。 眼前的男人长相俊美,气质卓然,家世显赫,被这样的人主动撩拨勾引,任她心如磐石,也会被凿开裂缝,被吸引,再心甘情愿地坠落在他亲手织就的情海里。 谢宴生双眸紧紧盯着她的眼,“你到底是爱惜名声,还是舍不得那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什么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没有退婚之前,我是郁家的人。” “你想做郁家人吗?”谢宴生素来不喜欢迂回。 沈愿思量一番。 初二还要去郁家,此次去除了看望老爷子,还要商讨取消婚约的事。 如果郁家同意,她便没必要走谢宴生这条道。 故而回答也是模棱两可,“我只想做我自己。” 更或者说,只想做沈家的女儿。 谢宴生勾缠头发的手指却轻轻往外一挑,光泽顺滑的黑色长发便垂落在沈愿胸前,他姿势仍是暧昧的,可声音已然变得淡漠,“沈小姐想拒绝可以直言,何必绕弯子?” 沈愿闻言,忽而轻笑出声,“谢总又是真心喜欢我吗?” 谢宴生皱起眉,没有回答。 沈愿继续说:“谢总知道我今年多少岁,我喜欢吃什么,我家里有几口人吗?” 谢宴生饶有兴致地看她。 “您对我一无所知,仅凭着不到半个月的相处,就要让我在您和相识十几年的未婚夫当中做出选择,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短暂的寂静后,谢宴生明白了其中关窍。 他收回手,身躯微微后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清洌的气息抽离开,沈愿也站直了身,抬起手看手掌,一道深红的压痕横穿掌心。 “成年人的爱情本就是在衡量,就算我现在一时冲动答应了谢总。万一将来哪天谢总喜欢上新人,将我厌弃,我又会落得什么下场呢?”她好像真的在思考。 “为这场冲动买单的人是我,而谢总——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企业家,可以轻而易举地投入下一段爱情游戏。至于沈愿会怎样,在哪里,过得好不好,谢总根本不会担心,甚至巴不得这个人消失,这样你也少个麻烦。” 谢宴生的喜欢有几分出自真心,还是一时兴起,她无从得知。 但她有自知之明。 不该妄想的东西,从一开始就要把心守好。 想要的东西,要进退有度的谋取。 她抬头看男人,发现他神色深沉,也专注地在看自己,薄唇张合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 墙上挂钟的两根指针正好指向12点的方向。 新年钟声蓦地响起,远处烟花爆竹的声音砸破夜间的寂静,窗户玻璃上映照出烟花灿烂盛放的倒影,就连谢宴生的手机也开始被信息轰炸,响个不停。 热闹氛围掩盖住两人微妙的气氛。 沈愿没等到谢宴生开口,主动岔开话题,“谢总,新年快乐,祝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她说完,转身从谢宴生面前经过,去客厅拿回手机后,回自己的房间。 烟花声还在继续。 餐桌上的手机有电话进来,他看了眼,备注名叫赵晚月。 他将手机关静音,走出餐厅,站在屋檐下的台阶上。 黛青色的天空被远方绽放的烟花映亮,光影在他脸上浮动,忽明忽暗的,看不出情绪。 沈愿的卧室在回廊尽头的客房里。 她回到卧室,将门关上,背倚着房门,确定自己彻底脱离了谢宴生掌控,才如释重负地长舒口气。 下意识转动环绕在腕间的玉镯,想到餐厅方才发生一切,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翻到与沈煜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信息停在2019的10月。 聊天内容语音和文字均有,每条语音上都有文字备注。 “新年祝福。” “情人节祝福。” “周末祝福。” ………… 这些是沈煜在临终之前专门录给她的,每个节日,周末,她的生日,都有长长的语音祝福。 沈愿翻到紧挨着“新年祝福”的那条语音,点开播放。 “祝我们小愿愿,新年快乐,心想事成。新的一年里,一切顺利,天天开心,多吃饭,早睡觉。爸爸和妈妈都很爱你……” 泪水砸落在手机屏幕上。 她重复听了好几遍,才将手机捂在怀中,轻轻对自己说: “沈愿,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第18章 我去退个婚 新年第一个夜晚,沈愿睡得并不踏实,在床上辗转反侧,临近天亮才睡着,醒来看时间,才睡不到一个小时。 她起床洗簌,简单描了淡妆,再才走出卧室,去厨房觅食。 刚走到厨房门口,厨师主动招呼:“沈小姐新年快乐!早餐还有一会儿,您要不先去转转?” 沈愿停住脚,没再进去,目光在地面搜寻。干净整洁的地砖,不见任何残渣碎片。 昨夜记忆涌来,谢宴生清洌冷峻的气息恍如在耳畔盘旋,风撩起那缕被他指尖把玩过的头发,轻轻扫过脸颊唇边。 胸腔下的心脏隐隐有加速跳跃的兆头。 她下意识问:“早上吃什么呢?” “吃汤圆。”厨师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性,长得慈眉善目,说话时总是笑呵呵的,“大年初一吃汤圆,新的一年圆圆满满。” 沈愿也跟着笑,举起右手朝厨师竖起三根手指,“我能吃三个。” 她把手探进兜里摸索一阵,掏出枚硬币递给厨师,“可以把这枚硬币放在我那份汤圆里吗?” 大叔接过,“小姑娘还挺有仪式感。” “图个好彩头。” 厨师比个“ok”的手势,说:“做好叫你。” 沈愿百无聊赖地走在后院花园,雨后空气湿润黏腻,玉兰枝头仍是光秃秃的,别墅没布置新年装饰,看上去空旷又寂寥。 没过多久,厨师唤她进后厨的小餐室吃汤圆,沈愿坐在餐桌旁,圆润白嫩的汤圆端上桌,她用筷子夹开第一个,没有硬币。 第二个,也没有。 三个都吃完了,也没见着硬币的影。 她把目光移向主餐厅—— 谢宴生坐在沙发看公司内部文化报,不用去公司,他的穿着简单随性,黑色毛衣外,套着藏青色羊绒睡袍,俊美的脸上还带着早起的慵懒散漫。 “先生,您的早餐。”厨师将托盘里的碗放在餐桌上,退到一旁站着。 谢宴生低低嗯了声,叠好报纸,起身走到餐厅坐下,拾起汤匙舀了一个圆白的汤圆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咬下去。 牙齿与硬物碰撞。 只差没把牙给崩坏。 他皱起眉,扯过餐巾,嘴里的硬物包裹着取出来,一枚泛着冷光的硬币。 “汤圆里怎么会有硬币?”他问。 厨师先是一惊,慌忙上前解释,“不好意思先生,硬币是沈小姐让我放在她那份汤圆里的,我端的时候看错了,实在抱歉,我这就把早餐端下去,重新给您做一份。” 谢宴生,“有什么特别寓意吗?” “有些地方习惯在年初一早上的汤圆里放硬币,吃到硬币的人会有好运,也有带财的意思。” 谢宴生轻笑,“她还信这些。” 厨师尴尬笑笑,“小姑娘嘛,都喜欢仪式感。” 谢宴生不置可否。 * 沈愿吃过早餐便继续投入工作。 绢本画修复难度极高,眼下到了补绢这一步,更是整体修复工作中最细致,也最不能疏忽的环节。 绢丝细腻轻薄,需一根根调整拨弄,稍有疏漏,就会影响整体效果,从而前功尽弃。 她没看过画作原本的模样,只能根据古画现存的结构,绢布上的墨迹,以及原作笔触,尽量去还原。 临近中午时,休假的佣人竟陆陆续续回到岗位,很快便有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 沈愿随佣人们在小餐厅一起用餐,等人都差不多散去,她才好奇问李嫂,“你们过年只放一天假么?” 李嫂小声说:“正常是放7天。往年先生在北城过年,假期正常放。但今早,章管家在群里发消息说先生回来了,问有没有人愿意加班,十倍工资,外加大红包。反正过年在家里也是给来拜年的亲戚朋友做饭,还不如回来上班,人也清闲。” 李嫂说着又凑近沈愿,“听值班的厨师说,先生昨晚带了个女生回来,本想着给人家露一手做个饭,结果饭没做成,还把碗摔了。” 沈愿咀嚼食物的动作慢了下来。 “实在难以想象。”李嫂往碗里舀汤,捧着碗喝一大口,继续低声八卦,“平日里不苟言笑,冷漠儒雅的先生系着围裙做饭会是什么样子。哎呀,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能让先生为他洗手作羹汤。” 沈愿在心里默念。 他哪是为别人做饭,纯粹是自己饿。 李嫂又叹口气,“话说回来,新年摔坏碗可不是个好兆头,只怕先生今年有大灾。” “岁岁平安嘛。”沈愿脱口而出,“而且,除夕夜是去年,算不得新年。” 李嫂却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去观里拜拜,烧柱香求个平安,总要踏实些。” 说完又似想到什么,狐疑着打量起沈愿来,“沈小姐怎么知道那碗是除夕夜打破的?” 沈愿将李嫂方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李嫂一拍额头,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忘了跟你说过什么。” 沈愿温和笑了笑。 章管家来查看进度,得知沈愿明天要去郁家一趟,有些担心能否在规定时间完成修复任务。 沈愿伏在操作台前,正用小刀对脱绢的部分进行修整,这是一项庞大却又细致的工作,她连头都不舍得抬,生怕打乱了手法,“时间上我会合理安排,保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 章管家,“那就辛苦沈小姐了。” 沈愿习惯性一笑,“章管家客气了,这本就是我的工作职责,谈不上辛苦。” 章管家点头,布满褶皱的双眼有意无意地端量着沈愿,目光如炬,似要将沈愿这个人看透,隐隐中又带了几分期许。 沈愿任其打量凝视,她忙于工作无心周旋,直接问:“章管家还有别的事要交代我吗?” 章管家神色一僵,摸摸鼻子干咳两声,“没,沈小姐你继续忙,有事情随时吩咐。” 章管家说完,窃笑着转身离开。 这一日,沈愿没见过谢宴生,就在她反思昨晚是否拒绝得太直接,从而伤了谢宴生脸面时,郁城白打来电话。 她拾起床上手机,接通。 “你明天几点出门,我来接你。” 沈愿:“不用,我自己打车过去。” 郁城白沉默几秒,“非要这么生分吗?” “我们之间没有共同语言。”沈愿挂断电话,拿了睡衣进浴室洗澡。 第二天,天气一扫前日阴霾放晴了,淡白的日光穿透薄雾,洒下淡淡暖意。 沈愿经过前园时,正好碰见在鲤鱼池边喂鱼的谢宴生。 他站姿散漫,举手投足优雅矜贵,眉眼平和的好似淡云轻风。 清澈见底的池塘在阳光下泛着涟漪,谢宴生轻轻洒下一把鱼饵,各色锦鲤们瞬间围拢聚集,争先恐后地张嘴抢夺食物。 看见沈愿过来,他掀起眼皮看她,“去哪儿?” 沈愿放慢脚步,走过去,“郁家。” 谢宴生黑眸沉沉,打量她今天的装扮。 修身的驼色大衣将身材衬得更高挑修长,里面内搭着纯白丝绸衬衫,卷长黑发垂落在薄肩上,看上去简约不失优雅,精致美好的俏脸描了淡妆,已美得勾人心魄。 谢宴生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很漂亮。” 沈愿听出淡淡醋意,眼眸微弯,“谢谢。谢总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她侧身从谢宴生身后经过,衣摆被风撩起时,香风浮动。 谢宴生呼吸微滞。 “距离一个月的期限只剩5天,过时扣违约金。”他好心提醒。 沈愿脚步不停,用余光扫了眼谢宴生,清越的声音随风送到谢宴生耳畔。 “知道了,等我退了婚就回来工作。” 谢宴生动作一顿。 抬眼望去,沈愿已经走出清园大门。 第19章 三年前那个夜晚 沈愿先回公寓拿了早前给郁家人准备的新年贺礼,再打车前往郁家。 郁家别墅在南城往东的富人区,现代风的独栋别墅,奢华的装修无处不透着金钱气息。 沈愿到时,郁家人都在客厅围着郁老爷子看电视。听见保姆说沈愿来了,白慧茹没搭理,郁康不冷不淡的:“来了找地方坐吧,等会儿就开饭。” 郁城白起身走向沈愿,柔声问,“中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沈愿:“我都行。” 郁老爷子坐在轮椅上,苍老的面容茫然地看向沈愿:“这女娃娃是谁呀?” 郁康提高音调:“爸,她是沈愿,你不记得了吗?” 郁老爷子念了两遍名字,浑浊的眼忽然清明,颤着双手伸向沈愿,“是小愿呐,小愿,快过来,来爷爷这里。” 沈愿走到轮椅前半蹲下,握住老爷子瘦到皮骨分离的手,眼眶泛红,“爷爷,是我,我来看你了。” 老爷子高兴地直点头,和蔼地问:“你跟城白的孩子几岁了?” 沈愿一愣,勉强笑,“爷爷,我……” “爸,小愿跟城白最近忙,没时间生孩子。”白慧茹说。 郁老爷子似懂非懂,拍拍沈愿手背,“你们年龄也不小了,早点把孩子生下来,我给你们带。” 说着又看向郁城白,“你可别欺负小愿,她这孩子,太可怜了。” 郁康眼神一凛,慌忙打断,“爸,我们再看会儿电视,让城白和小愿去花园走走。” 郁城白牵住沈愿手腕,带她走出客厅,到花园的阳光棚下。 阳光穿透顶上的玻璃,直直洒落下来,照在沈愿脸庞,白皙的肌肤清透细嫩,郁城白黑眸紧盯她黑亮的眼眸,“听江阔说,你除夕夜那天和谢宴生陆怀慎在一起?” 沈愿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淡声说:“那江阔一定有告诉你,我打了苏游。” “江阔把事情从头到尾跟我说了。”郁城白嗓音温润,“是苏游有错在先,不怪你。” “我还以为你会为了芜悠斥责我。” “我是是非不分的人吗?” 沈愿轻挑眉,“谁知道呢。” 保姆过来喊他们吃饭,郁城白在前走,沈愿没跟上,郁城白回头问:“怎么了?” 沈愿敛回视线,犹豫几秒,才笑着说:“城白,不管怎样,我都要感谢你在沈家落难时,选择出手帮助。” 郁城白偏头看她,只觉她今日过分安静顺从。 “我们之间,说谢岂不见外?” 沈愿没回答,保姆再次催促,两人只得先回餐厅。 老爷子无法自主进食,需要保姆喂,其他人自然吃得也慢。老人家没吃几口又嚷着要睡觉,像婴孩似得喜怒无常。 郁康吩咐保姆推老爷子上楼休息,白慧茹低声念叨:“我看,还是早些把爸送去康养山庄吧,那里清净,空气又好,还有老伙伴陪他聊天说话。” 郁康不答,算是默认白慧茹的做法。 老爷子一走,餐厅氛围瞬间变得压抑,沈愿斟酌着如何开口,郁康率先放下碗筷,对沈愿道:“你的房间已经让张婶收拾干净,今天就别回去了,留在这里过完年再走,刚好和城白商量一下婚礼细节。” 沈愿愣怔,疑惑的目光投向郁城白。 对方没看她,低头喝汤盅里的虫草鸡汤。 白慧茹以为沈愿是高兴的忘了反应,细长的柳眉高高挑起,嘴角勾着不屑的嘲讽,“终于能跟城白结婚,高兴傻了吧?” 郁康说:“结婚是迟早的事,趁老爷子还健在,也算全了他的心愿。” 沈愿深呼口气,有条不紊地放下筷子,双手放在餐桌下,掌心贴着大腿,纤薄的背脊挺得笔直,澈净的眼瞳里是一眼看到底的决绝。 “郁叔叔,很抱歉,我不同意结婚的事。” 她嗓音清润和缓,偏偏字字郑重,落地有声。 郁城白喝汤的动作顿住,偏头看她,眉心皱起深痕。 郁康率先反应过来,笑着打个哈哈,“瞧你,激动的都说胡话了。你先缓缓,等想清楚再说。” “我想的很清楚。”沈愿怕他们听不懂,又简单直白的说一遍,“我要取消和城白的婚事。” 客厅安静无声,针落可闻。 瓷器碰撞的声音打破寂静,郁城白放下汤匙,转身去拉沈愿的手。 沈愿抗拒躲避,郁城白粗暴扯退她的餐椅,木制椅腿在大理石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刮蹭声。 “郁城白!”沈愿想喝止他的行为。 郁城白单手握住沈愿胳膊将她提起,弯腰倾身把人扛在肩头,大步一迈,径直朝楼上走。 郁康夫妇不为所动,默认郁城白的一切行为。 任凭沈愿如何捶打呼唤,郁城白都充耳不闻,直到惊天震地的关门声响彻整个楼房。 被郁城白摔倒在床时,沈愿大脑是懵的,清醒过来,又被气得发抖。 这间卧室,是她三年前住在郁家时睡的房间,屋内摆设没有改变,床单,纱帘,就连香薰也是她最爱的小苍兰。 郁城白站在床尾,居高临下看她,恰如三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他也站在那个位置。 “郁城白,你疯了!”沈愿翻身想起床。 郁城白单手按住她肩膀,单膝跪在床上,不让她起来,温润的桃花眼不似往日柔和,甚至有几分狠厉,“你说的没错,我疯了,三年前就疯了。” 力量悬殊太大,沈愿挣扎不开,索性深呼吸冷静下来,“逼疯你的人是你爸妈,不是我。” “是,他们逼着我跟你定下婚约,逼我放弃芜悠。可你难道就没错吗?明明可以早点表态,为什么现在才说?你是不是觉得有了谢宴生撑腰,就能毫无顾忌为所欲为?”郁城白嗓音压抑,眼眶被情绪激得泛红。 “我早说过的,只要你们把我爸的遗物还给我,告诉我妈妈的下落,我可以马上消失在南城。” “你孤身一人能去哪里?转投谢宴生的怀抱?” 沈愿喉间紧涩,偏头避开郁城白冷锐的注视,“不是。” 郁城白掌心覆上沈愿脸颊,带着灼热的温度,稍一用力,就将她的脸板正过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三年前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郁城白眼底的疯狂让她感到不安。 “你喝醉了,缠着我进你房间,对我表白说你喜欢我,喜欢了好多好多年,哭着求我不要和芜悠在一起,让我抱你。我心志不坚,不忍心看你难受,接受了你的表白。我们在这张床上拥抱,接吻,脱对方的衣服。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发生关系,就能成为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是芜悠突然闯入,唤醒了意乱情迷的我们。” 第20章 混蛋,疯子 郁城白清润黑眸里跳跃着无法隐藏的挣扎痛苦,眼眶湿润,几乎要滴出泪来。 沈愿怔怔盯着他,真相即将揭开的激动,郁城白逐字逐句看似滴水不漏的解答,各种激烈情绪交织翻涌后,又归于平静。 “郁城白,你当我是傻子吗?”沈愿声音冷静得近乎没有温度。 “我以前确实酒量不好,但每次喝醉后,我只会蒙头大睡。别说缠着你要你抱我,亲我,就算让我揍你都没力气。而且,人在喝醉后的行为,即便不受控制,但第二天醒来也会有记忆碎片,绝对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郁城白,你在说谎。” “那天晚上,我根本不是喝醉酒,而是酒里被人下了东西,导致昏迷不省人事,对不对?” 按在肩膀上的手掌力度减弱。 意识到郁城白想退开,沈愿立马抬起手臂,绕过郁城白后颈,细白修长的手指抠在郁城白脖颈上的大动脉处,迫使他无法起身逃避。 看似亲密无间,暧昧缠绵的动作。 实际却是针锋相对的博弈。 “郁城白。”她唤他名字,如刀锋剑芒的眼神直看进郁城白眼底,字字铿锵,“以前我以为下药的人跟你有关,但听你刚才那番话,我确定下药的人不是你。你之所以那样做,是为了掩护另一个人。” 郁城白眼瞳震颤,想直起身退开。 然沈愿也不知哪来的蛮力,硬是捏着他命运的脉门不放,指尖抠进他脖颈皮肤里,好似下一刻就要扯断他的颈动脉。 她再次逼问:“那个人是谁?” 郁城白谎言被拆穿,索性顺着她的力道俯身压下,薄唇贴上沈愿温软的唇。 想以此来终结这个话题。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沈愿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厌恶感涌上,惊慌中去揪住郁城白的头发。 男人头发短,她抓了好几次才抓到,随后用力往上提,顺手甩给他一记耳光。 郁城白吃痛翻身,手肘撑着床,笑看着沈愿。 她用力擦拭嘴唇的样子,好像亲到猪圈里刚吃完猪食的猪。 嫌弃又委屈。 男人素来温雅的脸爬上阴冷的笑,“现在的你,比当沈家大小姐的时候有趣多了。” “有病吧你。”沈愿气得胸腔发胀,擦了很久都觉得不干净,索性到浴室用水冲洗。 她摔上浴室门,反锁后,打开水龙头,哗哗水流掩盖了她因害怕而急促的喘气声。 缓了几秒钟后,才用力拍拍额头,让大脑保持清醒不要乱。再回到卧室时,又是一副还能再杠三千回的模样。 “你要是想让我不追究那件事也行,去劝你老爸老妈同意解除婚约,再把我爸爸的遗物还给我,我就吃下这大亏,从此以后,不再提三年前的事。”沈愿站在离床最远的窗台前,进入谈判最终环节。 郁城白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你旧事重提,不断刺激我,就是为了这一步?” 沈愿瞥他一眼,“反正你也不想跟我结婚,我们取消婚约,你能光明正大地娶芜悠进门,郁苏两家强强联姻,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三全其美,何乐不为?” 郁城白没有回答。 沈愿心中忐忑。 郁城白盯着沈愿看了许久,忽而笑说,“如果我说——我现在想跟你结婚了呢?” 沈愿,“我不想。” “但怎么办呢?”郁城白今天尤其反常,更或者说是表面那层和善的面具撕开后,终于露出内里隐藏的獠牙,“于外,沈叔临终之前把你交给郁家,我们就有护你到死的职责,三年前老爷子没生病时,当众定下我们的婚事,而在年前,我们又在南城最豪华的酒店举行了订婚仪式。在你亲手操作下,那场订婚宴可是火遍全网呢。” 沈愿无话可说。 郁城白慢悠悠起身,迈着轻缓脚步,走到沈愿跟前,“于私,你不跟我结婚,就永远也拿不到沈叔的遗物,找到你妈妈的下落。难道你就不想见见你妈妈?” “你们拿遗物控制我三年,却从未让我见过那东西。”沈愿轻嗤,“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什么遗物,一切只是你们控制我,让我心甘情愿留在郁家任你们拿捏的谎言!” 郁城白不慌不忙慢慢道来,“你妈妈叫原歆,结婚之前是某国际邮轮公司的高管,结婚后转行做了国际翻译,因长期出国,你很少见到她。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15岁的时候,那天她说要去完成领导派下来的工作,这项工作完成后,她就辞职回来陪你和沈叔。” 沈愿垂眸,掩饰心底慌张,“你怎么知道?” “你爸爸遗物里有相关记录。” 详细的时间,没有一处错漏。 沈煜从不向外人透露原歆的情况,沈愿对原歆也知之甚少,更莫说原歆的工作性质,又或者在哪里工作。 沈愿眉心轻颤,心底涌上的疼痛蔓延开来,眼里很快泛起水光,“郁城白,你确定,是爸爸遗物里的?” 郁城白笑着默认。 沈愿擦掉即将掉落的眼泪,吸吸鼻子,妥协,“我知道了,结婚的事,等我回去考虑两天,再给你们答复。” 她转身想走,虚浮的脚步出卖她现在有多紧张。 但刚走出两步,胳膊被郁城白抓住,只听男人冷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沈愿,我不会让你走的。”郁城白轻声细语地说:“我们这段时间都留在别墅商量结婚的事。等结了婚,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在沈愿抗拒的目光中,郁城白将她扯进怀里,禁锢住双手,手伸进她衣兜,摸出里面躺着的手机。 点开屏幕看了眼,他嗤笑,“果然在录音呢。” 沈愿满脸都是目的被拆穿的惶恐,“还给我。” 郁城白不屑一笑,删掉录音内容,把手机揣进自己兜里,又宠溺地摸摸沈愿头发,“我先帮你保管,你乖一点,会还给你的。” 说完,转身离开。 在门外将门上锁。 撕心裂肺的哭声从门缝渗出,郁城白眼里有短暂的挣扎纠结,但很快又被决然替代。 屋里的沈愿越哭越大声,骂得也难听。 “郁城白你个浑蛋,疯子,你放我出去,把手机还给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呜呜呜呜呜……” “你个脚踏两条船的渣男,狗男人,你这么想结婚,去找你的心上人啊,找我干什么。” …… 等卧室门没有动静,干嚎的沈愿才慢慢收住声,双眸盯着房门,手伸进衬衫内,摸出绑在内衣带上的另一部小手机。 谁还没个备用机。 手机尚有体温,她吼间哼着低声的呜咽,再点开手机屏幕,保存录音,又转存复制到网盘账户。 以此确保这份文件万无一失。 第21章 对你是真心的 沈愿又报了警,警察上门来过,不知道是被怎么打发走的,许是又像上次对谢宴生的说辞一样。 她是郁家准儿媳,但精神失常,不能放出去害人。 郁城白跑上楼,沈愿报警时就知道手机又会被抢,索性将手机恢复出厂设置,主动交出去,“记得还给我。” 郁城白偏不让她称心,当着她的面打开窗户,将手机扔出去,冷哼道:“真是小瞧你了。” 沈愿轻挑眉,无所谓地笑笑。 录音文件已上传到网盘,手机摔坏也没关系,换个设备登录就行。 有了这份录音,便能证明遗物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剩下的交给法律。 夜幕降临,四周一片寂静。 沈愿蹲坐在窗台上,手撑下巴,仰望天空高悬的孤月。心中忽地升起一丝遗憾,在清园这么久,还没看过清园的月色。 晚风推着暗色乌云慢慢飘走,玉兰树枝梢随风曳动,浅淡月色透过窗格的玻璃斜洒进来。谢宴生坐在书房窗台前,月光落他身上,好似笼上一层清圣光晕。 章管家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敲开书房的门。 “沈愿还没回来?”谢宴生问。 章管家放下牛奶,“是的,上午出去后,一直没回来。” 谢宴生沉静两秒,“也没回电话?” “可能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章管家迟疑半晌:“今天不回来,明天也会回。画还没修复完,沈小姐不会耽误太久的时间。” 谢宴生端起牛奶抿一口,索然无味,把牛奶放回餐盘,“你先去休息吧。” “先生也早点休息。”章管家恭谨离开书房,在门口拿出手机,拨打沈愿电话。 没接。 又打了一次。 仍是没接。 “怎么回事?”章管家不明所以。 郁家别墅,沈愿的手机在郁城白眼底下反复亮起,他看来电显示:章管家。 出于猎奇心理,郁城白竟想接通,对方突然挂断,他便划拨屏幕回拨过去。 那边很快接起。 “沈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中年男人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传出。 郁城白不知道沈愿最近在做什么,自然也不清楚章管家是谁,男人的声音,让郁城白无端升起一丝占有欲,“她今天晚上住我这里,不回去了。” “这……明天呢?” “明天也不回,我们最近在准备结婚的事情,哪里也去不了。” “麻烦你能让沈小姐听电话吗?”章管家说:“关于那幅画的事,我有事情想问她。” “她已经累得睡下,我是她未婚夫,有事情可以跟我说。” 这把章管家整无语了,不知道怎么接。 然郁城白说完挂断了电话。 章管家愣在原地一脸失望。 夜晚,男人,未婚夫,累得睡下—— 但凡经历过的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章管家也看不懂谢宴生为何会对沈愿上心。 跟在谢宴生身边十来年,知晓他性情冷淡,待人疏离。政商两界送上门来的名媛小姐,世家千金也不少,他都兴趣缺缺。 本想着先生好不容易对一个姑娘有了特别心思,人又看着不错,便想称先生心意,撮合他们。 虽成不了夫妻,做临时寻欢的露水情缘也好。 却不曾想,有未婚夫,还准备结婚—— 章管家摇头叹息,现在的年轻人,总是不及那个时代的人忠贞。 正想着,余光里一道颀长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门旁,章管家忙侧过身:“先生。” 谢宴生俊容平静,无波无澜,唯那双深邃沉静的黑眸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冷。 淡淡瞥了眼章管家捧着的手机,他说:“给她准备一份违约协议。” 刚才的通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耽误一天,不影响进度。 耽误两天,需要加急。 但三天往上,纵使沈愿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 走之前说去退婚,现在又说要准备结婚。 真会骗人—— 章管家俯身称是,冷风从身侧刮过,再抬起头时,身影已踏上回廊,走向前厅。 沈愿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还保持半蹲窗台的姿势。 空冷昏暗的房间压抑的她喘不过气,她起身,拖着发麻的双腿走到床边,打开床头灯,暖黄色灯光瞬间驱散黑暗。 门口传来一阵响动,不一会儿,门打开,郁家保姆张嫂端着牛奶进来。 张嫂是郁家老人了,沈愿在郁家时,两人关系就不错,沈愿对张嫂好,张嫂也是真心疼惜沈愿,如今看沈愿这萎靡模样,难免生出疼惜之情。 “我给你热了杯牛奶,喝点吧。” 沈愿懒懒抬起眼皮,摇头,“我不想喝。” “想吃什么,跟我说,我马上去给你做。” 沈愿有气无力地问:“张嫂,我可以离开吗?” “城白少爷说,在你们领结婚证之前,不能放你走。今天你报警,先生他们说你——”张嫂指指太阳穴,“这里有问题,还拿你抱公鸡出席订婚宴的视频给警察看,再加上你们确实订婚了,算半个郁家人,警察都不好说什么。” 沈愿笑得苦涩,回旋镖终是扎到了自己身上。 “可领了结婚证,我想走都走不了。离婚那么难。” 张嫂叹息,“少爷对你是有真心的,他——” “张嫂,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 沈愿凑到她耳边,“帮我送份水果,顺便帮我拿一包番茄酱。” 张嫂有些犹豫,这要是被郁城白发现,肯定会被辞退。 沈愿保证:“我绝对不会牵连你。” 张嫂点头,“好,我马上下去给你弄。” 张嫂出门,仍不忘在外面将门锁住。 沈愿笑笑,看向墙柜上的牛奶,眼下确实没更好的办法。 张嫂经过书房门口时,听到门缝里传出争吵声,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下了楼,正好撞上白慧茹。 白慧茹问她做什么,张嫂紧张地搓手:“沈小姐想吃水果,我给她端点上去。” 白慧茹打量着张嫂,好似将一切看在眼底,冷哼了声,上楼回卧室。 书房里,郁康情绪激动,手指颤抖着指向郁城白,“我再说一遍,我不允许你们婚后搬出去住。” 郁城白双手环胸,倚坐在书桌边沿,态度亦是坚决,“我们有自己的空间,你作为长辈,掺和的太多了。” “家里又不是住不下。”郁康愤然,“外人都知道我郁家家宅和睦,你们搬出去住,他们会以为你妈和沈愿婆媳关系不和,我们对沈愿有意见!” 郁城白掀起眼皮看郁康,不说话,只扬起讥诮的笑。眼里有嫌恶,恶心,没有一丝儿子对父亲的孺慕之情。 郁康被看得不自在,气焰消减下来,仍不肯妥协,“总之我不同意。” “我不在乎你同不同意。” “你敢忤逆老子?”郁康握着拳,咬牙切齿:“上次去北城,攀上了顾家的关系,觉得可以不用依附老子了是不是?” “随你怎么想。”郁城白轻嗤,慢悠悠直起身。 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惊呼——“不好啦,沈小姐割腕晕倒了。” 第22章 谢宴生,我回来了 郁城白赶上楼时,沈愿已经晕躺在地板上,手臂染满血迹,腕间的伤口还在渗血,血迹洒在玉镯上,将原本通透清润的翡翠染成了血玉。 地上是碎裂的玻璃杯,牛奶洒了一地,混杂着絮状血色,在木质地板的缝隙间蜿蜒流淌。 “阿愿,阿愿。” 郁城白惊慌失措,大步跨过去蹲下,双手颤抖着将沈愿抱起,狂奔下楼。 张嫂紧随在后,嘴里不停讲解过程:“我给沈小姐送完牛奶,她又想吃水果,我就下楼给她拿了点,等我上楼的时候,就看见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到处都是血——” 郁城白没说话。 张嫂陪郁城白把沈愿扶上副驾驶,透过副驾驶车窗,看见沈愿左眼动了动。 张嫂:? 郁城白开车远去,张嫂才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长舒口气,转身回到客厅。 郁康坐在沙发上,关切地问:“她伤得怎么样?” 张嫂谨慎回答:“没顾上细看。” “这要真出了事,我可怎么跟沈煜交代。”郁康提醒,“今天晚上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别让任何人知道。” “好的。” 穿着丝绒睡袍的白慧茹站在楼梯拐角处,意味深长地盯着张嫂看了半会儿,“大过年的,真是晦气,跑到我这里来闹自杀。你去把她房间打扫干净,该消毒消毒,该去味去味,别留下丁点儿痕迹。” 张嫂点头称是。 郁康低斥:“人都闹自残了,你还不肯说点好的。” “这不没死嘛,一哭二闹三上吊,小家子气。”白慧茹白眼一翻,回了卧室。 郁康无奈摇头,也跟着上楼。 郁城白闯了一路的红灯,终于赶到医院把沈愿送进急救室。 想守在门口等医生通知,医院保安却过来提醒:“麻烦家属把车开到车库,这个位置等会儿要停救护车,病人交给医护人员。” 夜色深沉,医院急救科人来人往。 郁城白停好车,匆忙赶回急救大厅时,却被护士告知:“刚才晕血的病人已经醒了,她说去上洗手间了,你没看见吗?” 只一瞬,郁城白便反应过来——上当了。 担忧,紧张,都在顷刻间化成恼怒。 “沈愿!别让我逮到你!” 嘴里放着狠话,脚下却不敢停歇,郁城白转身跑出急救大厅,在医院广场奔找。 夜色深沉,马路边的大榕树上,茂密的枝叶顶着皎洁月色,却将黑暗藏在繁叶之下。沈愿蜷缩在树上隐蔽的位置,捂嘴屏住呼吸,观察着不远处郁城白的一举一动,直到确定男人走远,才敢顺着树干慢慢爬下。 * 沈愿乘坐的出租车停靠在北山望门卫处。 秦舒家不能去,公寓不敢回。 古画没修复好,不管是寻求谢宴生庇护,还是去完成分内工作,谢家她都去得。 沈愿手机被郁城白扣下,包也留在郁家。她身无分文,无法付打车费,便先通过别墅门禁系统证明身份,再去求助门口保安:“可以麻烦您帮我联系一下清园的业主么?” 门卫:“请问业主叫什么名字?您是业主什么人?” 沈愿:“业主叫谢宴生,我是他家聘请的——修复师。” “稍等,我这边需要核实。” 门卫拨了电话过去,接通后,如实说:“谢先生您好,抱歉深夜打扰。这里是北山望门卫处,有个自称是您聘请的修复师想找您。” 沈愿在焦急的等待中度秒如年,终于听到门卫喊她进去接电话。 她走进去,接过座机贴在耳边,每个字都似从喉间用力挤出来般,带着逃出困境的余悸。 “谢宴生,我回来了。” 沉默无声。 半晌后,熟悉的低沉嗓音传入耳际。 “回来做什么?” 沈愿鼻尖涌上酸涩,咬住唇,缓缓情绪,开口:“我没钱给打车费,你能来——能借我点钱吗?” “嘟——” 电话断线声震耳欲聋。 被困郁家时,她不觉害怕。玻璃碎片划破皮肤,也没觉得多疼。 偏偏在此时此刻,被谢宴生挂断了电话,让她感到无尽委屈与难过。 好像努力奔逃向的光焰被掐灭,黑暗再次围剿上来,要将她扯回刚逃离的地方。 “你到底有没有钱给呐,不然我可报警了。”出租车司机催促。 沈愿平复心绪,把目光放到保安身上,“两位帅哥,可以借我一点钱吗?我明天双倍还给你们。” 两名保安面面相觑,在考虑。 “三倍也行。” 其中一保安看不下去,“算了,我帮你付吧。” 保安走过去,扫描出租车司机收款码,垫付了车费。 “我明天早上就把钱送来。”沈愿俯身感谢。 保安挥挥手,似有一种钱打水漂的无奈感。沈愿心知嘴上说不如直接送钱来,再次感谢后转身走进别墅。 强烈的车灯白光忽得刺破黑暗,照在沈愿身上,将她身影拉得许长。她停住脚,手遮挡在眼睛上方,微眯起眼看过去。 车身缓缓靠近,最终停在距她几步远的地方。 驾驶室车门打开,谢宴生迈腿下车,摔车门的动作无端带了些怒气,却在看清沈愿身上的血迹时,蹙紧了眉心。 驼色大衣上血迹斑斑,大衣搭配的衣带早不知落在哪里,今早还洁白如雪的绸衫也沾了不少红色血痕。黑色阔腿裤下,露出一双脏污的脚,没穿鞋,就这么光着踩在冷硬的地面。 他的步伐慢下来,眼前景象让他几乎找不到自己声音。 沈愿窘迫地蜷起脚拇指,“你怎么……” 话音未落,肩膀忽然多了一件黑色外套,她诧异抬头,清淡的木质香调扑鼻而来,闻着实在令人舒心踏实,忍不住贪婪地深吸一口。 谢宴生俯身倾腰,一手揽住她后背,一手穿过膝后,稍微用力,便将她打横抱起。 他没说话,只将她温柔抱上副驾驶。 系安全带时,看见她腕间翻出红肉的伤口,沉静幽深的黑眸再难抑住情绪,手指扣住沈愿指尖,“谁伤得你?” 沈愿扯了扯大衣袖口,试图遮住伤痕,“不小心划破了。” 拙劣撇脚的说辞。 谢宴生自不会信。 但他没追问,关上车门,绕过车头,上了主驾驶。 气氛有些凝重,沈愿状似轻松地说:“好饿,好想吃李嫂做的番茄鸡蛋面。” 谢宴生没看她,手搭在方向盘上,手背青筋凸起,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着白,“我先送你去医院。” “不能去医院。” 谢宴生嗓音喑哑,“你受伤了。” “轻伤,过几天就好了。”沈愿微微一笑,“我又饿,又困,实在不想再去医院折腾了。” 谢宴生默然,启动引擎,边开车边拿出手机拨打章管家电话。 “我马上到家,让李医生来一趟,另外,准备一双棉拖。” “好的先生。” 门口到清园步行需要20分钟,开车则是几个呼吸间的事,车驶入停车库时,章管家已经在入户处等着了。 谢宴生下车接过章管家手里的拖鞋,打开副驾驶车门,将拖鞋放在座椅前的车底。 拖鞋是谢宴生的,沈愿迟疑了下,把脚伸进去。 脚趾顶不着鞋尖,脚后碰不上鞋跟,穿着空荡荡的。 沈愿抬头,“你的太大了。” “将就穿吧。” 谢宴生俯身又要去抱沈愿,沈愿看章管家在,小声说:“我穿了鞋,可以自己走。” 谢宴生仍是抱起她。 沈愿身上实在没剩多少力气,为了逃离郁家那座樊笼,短短十二个小时,她几乎耗尽周身精力,眼下要再重来一次,只怕也没那勇气了。 第23章 就不能是为了我吗? 谢宴生抱她回了卧室,放在厚软的床上。 医生还没来,沈愿便想先进浴室洗个澡,换掉身上的脏衣服,等会儿再吃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 “伤口不能沾水。”谢宴生眸色沉郁,从见到沈愿开始,眉头就没舒展过。 沈愿倒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笑着颔首,左手拿上睡衣浴袍,进浴室,关上门。 她以前也喜欢用洗澡的方式,来消解紧张焦虑的情绪。 花洒喷出的热水淋在身上,似要温暖软化身上紧绷的每条神经脉络。 谢宴生走出卧室,到后园玉兰树下,月色皎皎,他的影子与玉兰树倒影融在一起,投映在深灰的青石板上。 他打电话时,视线仍牢牢锁住沈愿卧室的窗户。 电话接通,手机贴近耳边,用英语与那边的人交流一阵,通话临近结束时,电话那头的人用撇脚的普通话问:“宴,是谁惹你不愉快了?” 谢宴生没说,挂断电话。 章管家领着李医生到了后园,李医生深夜匆忙赶来,头发乱糟糟的,额头还冒着细汗,客气点头,“谢先生。” 谢宴生淡淡回应,问章管家,“面做好了吗?” “等沈小姐伤口处理完,就能端过来。” 他们在后园等了几分钟,没听见沈愿招呼,谢宴生不放心,走到卧室门口准备推门,门从里面打开。 沈愿先是一愣,看见谢宴生身后的医生和章管家,将门拉开了些。 洗澡时她已将伤口简单处理过,伤口周边的血痂也清理干净了,李医生只需要消毒缝合包扎。 伤口不深,但腕间皮肤薄嫩,爬树时用力过猛,伤口再度撕裂,血肉翻飞的景象让人不忍多看。 缝合前打了局部麻药,当事人感受不到疼,目光随着医生缝合的动作来回逡巡,“不会留疤吧?” “不能完全保证。可以等伤口结痂了涂点祛疤膏,就算有疤,也看不太明显。”医生又说:“您最好将这镯子先取下来一段时间,不然很容易反复擦伤。” 沈愿抬腕看着玉镯,有些犹豫。 谢宴生伸手过去,“取下来吧,我替你保管。” 镯子是沈煜临终前套在她手上的,说是外婆给母亲的嫁妆,因为工作的缘故,母亲无法佩戴,就交给了沈煜保管,原也是留给她当嫁妆的。 沈愿很宝贵这个镯子,三年多以来,从不肯卸下。 谢宴生看得出镯子对她而言有多重要。 伸手之前,他甚至猜到她可能会拒绝。 但沈愿却点点头,取下手镯,小心轻放在谢宴生掌心,认真叮嘱:“谢谢你,一定帮我收好。” 玉镯触感温润细腻,还残留着沈愿身上的体温。 谢宴生神色微动,五指收拢,握紧玉镯,“好。” 等伤口处理完,李嫂才端着热腾腾的鸡蛋面走进来,放在单人沙发前的矮几上。 李医生留了些药和生理盐水,谢宴生交代章管家,“今晚辛苦李医生了。” 章管家会意,领着医生到客厅,递上一个红包,将医生送出了门。 沈愿饿得前胸贴后背,坐在沙发上拾起筷子,狼吞虎咽地享受起食物果腹的满足感。 等李嫂端着空碗离开,卧室便只剩下她与谢宴生,她坐正些,歪头笑望着站在一旁的男人,“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问了你又会如实回答吗?” “要看具体是问得什么。” 谢宴生胸腔微微起伏了下,走过去,斜着身子靠坐在沙发扶手上,低眉凝视沈愿略显苍白的脸,“伤口是自己割的?” 他的眼形狭长,眉骨立体,鼻梁高挺,便显得眼眸深邃而沉静,当全部注意力都聚焦在某一处时,好似白雪覆盖的十万大山深处里藏着一汪不曾结冰的碧潭。 面上平静无澜,底下暗流涌动,神秘危险却又美得心惊。 沈愿还是第一次被他用这样直白的眼神盯着,心底没来由的慌乱,垂首想逃离,下巴又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勾起挑高。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声音仍是温柔的。 沈愿喉咙发紧,好半晌才说:“你都看出来了。”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他拇指擦拭她下巴残留的一点面汤,“既然选择逃到我这里来,就应该做好对我坦白的准备。” 沈愿错开他的视线,坦诚开,“是我自己割伤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险?” 沈愿抓着他手臂往下放,掌下的触感结实紧致,充满男性力量。 她如实说出在郁家发生的事,“他们强迫我留在郁家,要我跟郁城白结婚,我不愿意,就把我关起来,还没收了我的手机。我想离开,才故意割伤自己,借着去医院的时机逃跑。幸好我会爬树,躲在了路边的大榕树上,没让他们发现我。” 谢宴生:“你不想跟郁城白结婚?” 沈愿摇头,“不想。” “不想怎么不跟我说呢?只要你说一声,会有很多办法终止你们的婚事,何至于让你用伤害自己的方式。” “跟你说?”沈愿默了片刻,接着说,“如果我真跟你说了,你会不会觉得,我抗拒与郁城白结婚是为了你?” “就不能是为了我吗?” “不能。谢宴生,我不能骗你,在遇见你之前,我就想终止这场婚约了。” “你还真是——”谢宴生被她坦白的态度逗笑了,“还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 沈愿收回视线,放松下紧绷的肩膀,被谢宴生强大的气息包裹着,她忍不住袒露更多。 “我跟郁家的关系很复杂,不是外力可以干预的,它牵扯到很多人,甚至可能是更庞大的背景。” 谢宴生不置可否,“商场之争,从来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的事。任何一个商业帝国的崛起,背后都有更强大的助力扶持。你是担心得罪郁家背后的人?” 沈愿苦涩笑笑,“我知道你有钱有势,可以在南城商界呼风唤雨,在你的领域说一不二,自然不会将一个郁家放在眼里,但是……” 她抬头,迎着谢宴生深沉灼热的目光,笑了下,“不管我怎么闹,怎么折腾,好果恶果都是我一个人承担。我孤身一人,不怕。你不同,你要顾及的东西比我多。” 谢宴生眼尾泛上淡薄的红晕,浅吸一口气,大掌覆上沈愿头发,轻声呢喃,“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呢?” 沈愿觉得他这话有种久别重逢的意味。 第24章 等孩子生下来 可她搜遍记忆,也找不到与谢宴生这个人。 如果知道有一个像他这般有钱的朋友或故人,她一定早就登门求助,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把郁家干得人仰马翻。 “时间不早了,你去睡觉吧,我也想睡了。”收起无用的遐思,沈愿催促谢宴生离开,“我明天还得工作呢。” 谢宴生看她手腕,“受伤了就好好休息,晚几天也没关系。” “之前签合约时,就看出来你在赶时间了,想必这幅画对你来说很重要。我慢慢弄,不会有太大影响。” 谢宴生不再说什么,叮嘱她早点睡觉,起身离开卧室。 章管家送走李医生也没回屋睡,在等谢宴生忙完,看谢宴生出来,忙迎上去,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 谢宴生在前走,“章叔有话就说吧。” 章管家‘诶’了声,斟酌措辞后,才开口:“先生,原谅我多嘴,沈小姐现下这情况,怕是会给您惹来麻烦。” 谢宴生停住脚,“她从来不是麻烦。” 章管家给谢宴生分析利弊,“我知道您想抗拒与赵家的联姻,但沈小姐已经订了婚,又有个难缠的未婚夫,您若此时牵涉进去,郁家将事情闹大,只怕不好收场。北城那边,也不会轻易同意,您知道老爷子脾性,万一他们发难,您和公司都会受到波及。” 谢宴生默然几秒,微侧过头,看沈愿卧室方向,“她手腕上的伤口,如果再割深一点会怎样?” “伤及动脉,治疗不当,会失血过多而亡。” 话说到这里,章管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深深叹口气,“您走到今天不容易,万事慎重啊。” 谢宴生颔了颔首,继续前行。 沈愿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在梦里被郁城白开车追了一晚上,上天下海,怎么都摆脱不了。 第二天醒来浑身无力,连喝了两碗小米粥才缓过劲儿。 饭后,章管家送了一部新手机给沈愿,和善笑道:“先生说你手机不见了,吩咐我重新给你买了一部新的,电话卡也补办成功,你先试用,不合适再换。” 沈愿接过手机,连声道谢。 她重新下载原手机里所有软件,好在她都有网盘备份的习惯,相册视频同步到本地手机就行。一番操作下来,与原先的手机没什么区别。 又给秦舒发去短信,【如果郁城白找上你,你就说不知道我在哪里,在做什么】 秦舒:【发生什么事了?】 沈愿:【这次可能真的把他惹急了】 秦舒:【好】 叮嘱完秦舒,沈愿走路到北山望门卫,把昨晚欠的打车费三倍还给那个保安。 保安不好意思收,奈何沈愿执意给,顺便问了他名字,要给他送面锦旗到物业办公室。 她隐约觉得背后有人在窥视自己,回头去看,又没察觉到有异样,心里不踏实,快步回了清园。 对面马路的面包车里,头戴鸭舌帽的男人快速按下快门键,露出得逞的笑。 当这些照片出现在郁城白面前时,他并没显得多惊讶,只是语气嘲弄,“真躲到谢宴生那里去了。” 餐桌对面的苏游情绪激动,一副‘我就说吧’的嚣张样,“你们看,被我说中了吧,沈愿早跟谢宴生搞在一块儿了,不然她为什么要退婚,就是因为傍上了谢宴生,现在都跟人家住在一块儿了。” 江阔偷看郁城白脸色,烟雾缭绕在那张俊朗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实在不行,你好声好气地跟沈愿道个歉,先想办法让她出来,后面的事慢慢来。”江阔主张温和处理。 “凭什么道歉?”苏游一下子就炸了,“这可是实打实的绿帽子!是个男人都忍不下这口气。城白,听我的,带上媒体和记者,直接上门去逮人。你们可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他谢宴生就算再有权有势,也不能抢夺他人之妻。” 江阔上次跟郁城白一起去了北城,知道他刚与北城顾家搭上关系,这时候闹出桃色新闻,只怕会前功尽弃。 于是继续劝:“其实这事儿说起来也是因你缺席订婚宴导致,沈愿心里有气没消,你又突然说要跟她结婚,她一时接受不了,抗拒也是正常的。” 苏游,“什么气能生两年?她沈愿是什么很尊贵的人吗?一个落魄千金,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到处勾搭男人。这样不知检点的女人,要是我,早把她治得服服帖帖。” 江阔都无语了,“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苏游,“我……” “够了。”指间香烟燃尽,郁城白将烟蒂在烟灰缸里狠狠碾灭,似在泄愤,“我心里有打算。” 苏游还想再说,郁城白手指缠上烟灰缸,摩挲了一下,突然拿起玻璃烟灰缸砸向苏游。 江阔还没反应过来,苏游额头已经见了血。 “郁城白,你疯了!”苏游捂着额头,站起身,震惊愤怒交织。 郁城白稳坐如山,“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的人指手画脚。” 苏游面目狰狞,“你要这样说,我们兄弟也没得做了。” 郁城白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苏游气冲冲离开,江阔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但与郁城白的情义还是占了上风,坐下来,低声责备,“到底是十来年的兄弟,下手轻着点。” 郁城白不说话,点燃根香烟猛吸了口。 清园。 飞檐翘角的观景亭坐立在前院的荷塘旁,大理石圆桌上,摆放着银灰色笔记本电脑,谢宴生手指在触屏上慢慢下滑,翻看沈氏与郁家近年来相关资料。 微信收到提醒,他在电脑上点开看,陆怀慎发来的。 【给你看场狗咬狗的好戏】 紧随着是一段视频。 谢宴生轻点屏幕,郁城白与江阔等人在餐厅争执的一幕,被同在餐厅的陆怀慎录下。 陆怀慎: 【真跟沈愿同居了?】 【怎么不请兄弟喝杯酒庆祝一下】 【这事儿怎么着都有我一份功劳,记着欠我一个人情啊】 【等孩子生下来,认我当干爹】 …… 谢宴生不动声色地看完,陆怀慎已经连续发了十几条信息。 幽沉目光在‘等孩子生下来’上停驻许久,眼尾扬起一丝笑意,单手敲击键盘,打出两个字: 【聒噪】 第25章 被子好香 书房里,沈愿甩甩酸麻的右手,长时间保持某个姿势,且重心和注意力都聚集在同一处,自然会累得多。 忙活一整天,进度也才赶上往日一半。 谢宴生进来时,沈愿正用小刀片对补绢用到的隐补条进行修整,使整体平滑无凹陷或漏绢,听见开门声,也只微侧过头仓促笑了下,继续忙手里的工作。 谢宴生进屋关门,缓步靠近到操作台前,手撑在木台边框,歪头垂眸看着沈愿。 室内温度暖和,她只穿了件白色羊绒毛衣,头发被鲨鱼夹固定,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利落。 沈愿被看得不自在,笑着开口缓解气氛,“你是来监工,还是想偷师?” “偷师——”谢宴生眸光落在她圆润白嫩的耳垂上,喉结动了动,“你在这儿,我何必多此一举偷师?” 沈愿动作顿住。 谢宴生不再打趣,“饭点到了,去吃饭吧。” 沈愿看向墙上挂钟,下午6点。 她简单收拾好工具,如往常一样,准备到宅里佣人吃饭的小餐厅,谢宴生握住她胳膊往主餐厅方向走。 “去哪里?” “吃饭。” “饭厅在这边。”沈愿指着相反的方向。 谢宴生神色清淡,“从今天开始,你跟我一起吃。” 进入餐厅时,长形方桌上已经摆好饭菜。谢宴生替她拉出餐椅,示意她坐。 沈愿迟疑了下,轻声道谢,落座。 她坐下时才意识到,这个位置,是除夕那夜她被谢宴生圈靠住的地方,就连坐的椅子也是同一张。 谢宴生反倒一副无心之举的神态坐在她旁边,先喝了两口汤羹,再拾筷夹菜送进嘴里,细嚼慢咽起来。 他的动作自然从容,偏偏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被世家大族里那森严规矩调教后的矜贵优雅。 沈愿看了半会儿,总算切身体会了什么叫秀色可餐。 谢家厨房的厨师厨艺丝毫不输外面大饭店里的主厨,无论是湘味小炒,还是广式汤羹,味道都很正宗,沈愿吃得正投入,身边男人忽地出声问:“你觉得家里的饭好吃,还是外面的饭好吃?” 沈愿刚含进一颗肉丸,吐出来不优雅,咬烂吞了再回答又不礼貌,就用舌头顶到一边,点头说:“家里的饭好吃。” 谢宴生幽沉的视线落在她脸颊凸起的位置,侧过身,伸手过去,拇指贴上肉丸的位置,恶趣味地按了一下。 肉丸在口腔滚了一圈儿,回到舌尖。 沈愿忙不迭地抿紧唇。 这要是掉出来,可就成豌豆射手了。 谢宴生笑,“右边再来一颗?” 沈愿:“?” 门口忽地传来一阵清甜悦耳的笑声。 听到熟悉的‘小舅舅’,谢宴生眉头拧起,冷眸撇过去,一眼就看见身着大红拜年吉服的女生跨进餐厅,两眼泛着精光:“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好多好吃的。章爷爷,麻烦再添一副碗筷。” 章管家从后厨拿了碗筷来,女生起身将菜盘往自己跟前挪了挪,一边夹菜一边说:“过年吃了那么多家,还是小舅舅家的厨师做饭合我口味。” 沈愿仔细看这女生,与祝淮安长相相似,但眉眼间比祝淮安要稍显稚嫩些,肤白貌美,眉眼清澈,一看就是千娇万宠养出来的富家小姐。 谢宴生,“又来做什么?” “蹭饭呀。” “你爸爸没给你饭吃?” “家里的饭哪有舅舅家的饭好吃。”女生朝他挤眉弄眼,没几下就把菜吃得干干净净,就连谢宴生面前的汤也没放过。 吃饱喝足的女生靠在椅子上,摸着小腹长长地打了个饱嗝,这时才发现餐桌上多了一个人,“你是……” 沈愿嘴里的肉丸已经嚼烂咽下,“我叫沈愿……” “我知道了,你是舅舅的女朋友,我的小舅妈!” 过年能和舅舅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的,不是舅妈是谁。 谢宴生眼皮稍抬,嘴角缓缓扬起,视线落在惊讶慌乱的沈愿身上,“她是淮宁,我姐家的孩子,祝淮安的双胞胎妹妹。” 祝淮宁已经起身走过来,朝沈愿恭恭敬敬行礼作揖,“小侄女淮宁,给舅妈拜年了,祝舅妈新年快乐,万事大吉。和舅舅恩恩爱爱,早生贵子。” 沈愿慌忙起身,去扶起祝淮宁,“你误会了,我不是你舅妈,我是你舅舅聘请的修复师。” “现在不是,万一以后就是了呢。”说着还朝谢宴生扬下巴,“舅舅,这么大的喜事儿,你也不跟我和淮安说一声,下个星期我爷爷生日,你可得带着舅妈一起来参加。” 谢宴生笑容不减,“吃完了就回去。” 祝淮宁一听又要被赶走,忙跑过去揽住沈愿腰肢,触感纤细柔软,祝淮宁搂得更紧些,撒娇道:“小舅妈你看,舅舅欺负我,你要替我做主。” 沈愿无奈苦笑。 这一家人好似都有自己的思维模式,不听别人言,是非真假纯靠自己想。 谢宴生起身,手掌握住沈愿肩膀,稍一用力,便将人护在身后,“不去走亲戚,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祝淮宁努努嘴,“无聊呀,天天走亲戚,没意思。我都跟淮安商量好了,今年他和爸爸走亲戚,我来你这里过年。明年我陪爸爸,他来你这里过年。” 来电铃声打断祝淮宁美妙的计划,谢宴生看了眼桌上的手机,备注显示祝允。 祝淮宁眼尖,瞧见手机屏幕上熟悉的名字,双手合十乞求谢宴生,“小舅舅,拜托了,我不想回去。” 谢宴生无视祝淮宁,接通电话,“姐夫。” “宴生,淮宁是不是在你那儿?” 谢宴生,“刚来。” “你派个车,把她给我送回来。” 祝淮宁蹙起眉,双眼含泪,似要哭出来。 沈愿小时候每到过年也会走亲戚,初一到初七,每天不是这个伯父,就是那个姑姑,穿梭在不同饭店里,说着倒背如流的祝福话,对祝淮宁的抗拒自是感同身受。 但别人的家务事她不好参与,只能轻拍着祝淮宁肩膀安慰。 “她在这里住两天。”谢宴生迎着祝淮宁诧异欣喜的眼神,淡声说,“我有个客人需要照顾,淮宁来正好合适。” 祝允沉思片刻,“行吧,下个星期淮宁爷爷生日,辛苦你带她一起回来。” 通话结束。 祝淮宁转身抱住沈愿,高兴地蹦跳起来。 沈愿想提醒祝淮宁去感谢舅舅,奈何谢宴生浑身透出来的清冽气息太过强势,实在让人望而却步。 饭后,沈愿又回书房加了会儿班,一直到晚上9点才回到卧室。 推开门,大床中央的被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沈愿走过去,扯住被子用力揭开。 穿着毛绒睡衣的祝淮宁躲在被窝里朝她笑:“沈老师,你的被子好香。” 沈愿微愣,“祝小姐?” “我一个人睡不着,可以和你一起睡吗?”祝淮宁抱着枕头小声问。 小姑娘五官精致漂亮,皮肤白嫩光滑,一双杏眼清透明亮,耷拉着脑袋看人的模样,像一只垂耳兔,很难不叫人心生喜欢。 沈愿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那你等我去洗个澡。” 祝淮宁双眸睁大,“好,我给你暖被窝。” 沈愿莞尔,拿睡衣进浴室洗漱。 半小时后,沈愿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掀开被窝一角上床躺好,下一秒祝淮宁就挪了过来。 第26章 比你高大威猛帅气多金 沈愿想到和秦舒睡一张床时,那姑娘也喜欢粘过来搂着她睡,几天不见,竟有些想念秦舒和张阿婆了。 腰腹间缠上一只手臂,沈愿偏过头朝向祝淮宁,对上祝淮宁灵动俏皮的目光,她眉眼温柔,“睡吧。” 祝淮宁乖巧应了声,头埋进沈愿脖颈间,“沈老师,我可以每晚都来和你一起睡吗?” 沈愿并不排斥与喜欢的女生同榻而眠,即便祝淮宁不是雇主的亲戚,她也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但和小女生睡觉,难免会担忧一个问题。 “你睡觉踢被子吗?” 祝淮宁:“不踢,我睡相可好了。我妈妈还在世时就老夸我,睡觉很乖很安静,不踢被子,不满床打滚。不像祝淮安那家伙,睡着了老往地上滚。” 沈愿心蓦地紧了一下。 她没想到祝淮宁和祝淮安是无母的孩子。 从抗拒拜年,到此刻,她在祝淮宁身上,总能找到共鸣。 “你妈妈一定很爱你。” 祝淮宁重重点头,“我妈妈非常非常爱我,不仅爱我,还深爱着国家。 沈愿:“你妈妈是……” “她是人民警察,很厉害的,不仅是她所在分局里的副局长,还获得好几次一等功,家里勋章锦旗挂满一整间书房。” 祝淮宁骄傲地扬高了音调,但很快情绪又低落下来,“可是……她在几年前执行任务时,为了救另一个卧底警察牺牲了。爸爸也不怎么管我和淮安,外公远在北城,爷爷身体又不好。如今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小舅舅会抽点时间管我和淮安。” 祝淮宁声音哽咽,几乎要哭出声来。沈愿侧过身,将祝淮宁轻轻搂进怀里,掌心上下抚着祝淮宁后背,给予无声的安慰。 祝淮宁吸了吸鼻子,很快收拾好情绪,展颜笑说:“我那小舅舅看似高冷漠然,其实很闷骚来着。只要你大胆点、主动点、勇敢点、脸皮厚点,舅舅就会对你言听计从,被你狠狠拿捏。虽然你现在跟我舅舅还不是情侣关系,但直觉告诉我,你迟早会是我的小舅妈。” 最后三个字,祝淮宁咬得极重,大有一种不是小舅妈也得变成小舅妈的执拗劲儿。 沈愿笑笑,没放在心上,只当祝淮宁将亲情寄托于舅舅身上,便迫切渴望一个类似母亲的人来填补内心对母爱的渴望。 两人又聊了些各自的兴趣爱好,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沈愿是被闹钟吵醒的,她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迷迷糊糊看了眼,是秦舒打来的。 接通后将手机贴在耳边,秦舒清脆的声音乍然响起:“沈愿,你跟郁城白的婚期定了?” 沈愿睡意朦胧,“没有的事。前两天还去郁家退婚来着,怎么会再跟他结婚。” “可郁城白在朋友圈里发了你们的结婚请柬,就连盛华集团的官方账号也推送了你们的婚讯。” 沈愿猛然睁眼,保持通话的状态点开微信输入郁城白的账号,进入他朋友圈,果真看见郁城白在圈里发文: 【陪你长大,也会陪你变老。余生很长,我们慢慢走。】 配图是电子版的结婚请柬。 她又输入盛华集团账号,头条讯息是她与郁城白的婚讯。 秦舒:“你如果没同意结婚,他为什么要单方面宣布结婚的事?这不是逼婚吗?” “等我打个电话问问。”沈愿用力拽紧手机,匆忙结束通话,未免吵醒祝淮宁,她起身走出卧室,到后园书房拨打郁城白的电话。 对方似有意跟她做对,无论她怎么打,郁城白始终不接。 沈愿又发微信过去问:“郁城白,我们的婚约已经取消了,你这么做到底图什么?” 郁家。 郁城白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眼眸笑意加深,却不肯回复。 他笃定沈愿会再打过来。 果然,没过半分钟,电话就响了起来,郁城白慢悠悠点下接听键,准备接受沈愿铺天盖地的质问。 沈愿早没那心力跟他争执吵架,只压低声音问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维护你的声誉。” “怎么说?” “昨天有人看见你出现在北山望谢宴生的宅子里,外面都在传你脚踏两条船,一边吊着未婚夫,一边与别的男人同居。公布婚讯是击破谣言最好的方式。阿愿,我缺席订婚宴,你婚前与他人同居,我们算扯平了。” 沈愿恍惚想起,昨天去门卫还打车费时,那被人窥视的感觉。 这让她愈发觉得郁城白疯了。 从北城回来后,他就好似变了个人,明明以前还对她爱搭不理,现在却死缠着不放,甚至做一些莫名其妙的荒唐行为。 沈愿深深闭眼平复情绪,冷声说:“郁城白,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我是真的不会跟你结婚。” “婚讯已经公布了。” “不就是发朋友圈么?你能发婚讯,我就能辟谣。凭空捏造的谎言,就算每天发一百条、一千条,也不会变成事实。郁城白,不要做些让大家都下不来台的事。” 她说完就要挂电话,郁城白的声音却提高几分,在她按结束键之前传入耳际,“阿愿,我知道你接近谢宴生是为了气我,只要你回来,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沈愿扶住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郁城白的声音又要响起,她索性顺着对方的臆想往下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我接近谢宴生确实别有用心。” 书房门口。 骨节分明的手刚握上门把手,清越冷淡的女声便从门缝中溢出,钻入男人耳际,转动门把手的动作被迫暂停。 “谢宴生比你高大威猛,比你帅气多金,比你温柔体贴。这么好的男人,我当然要费尽心思才能接近他。”沈愿说完,故意发出短促且嘲讽意味明显的笑声,“郁城白,我又没瞎,在你和谢宴生之间,我当然知道怎么选。” 隔空传来一声巨响。 沈愿猜测那边肯定摔东西了。 她继续说:“我选择给你打电话让你自己删除,而不是直接辟谣,已经是顾念往日情分,如果你非要将这场闹剧进行下去,别怪我鱼死网破。” 沈愿这话说得决绝,既不给郁城白商量的余地,更不给自己留退路。 她始终不明白,郁城白突然想和自己结婚的原因是什么。 第27章 利用我? 郁城白自然不愿意删掉婚讯。 沈愿懒得与他纠缠,果断结束通话,找到之前联系过的律师,把在郁家获得的录音内容简单概述给对方,询问拿回遗物的胜率有多大。 律师斟酌再三,“因为无法确定遗物具体是什么东西,只能先走程序看看。” 沈愿早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眼下确实没别的办法。 走一步看一步,先拿回一点也好。 之前本想等手上工作完成后再进行起诉,毕竟与律师商讨细节、整理证据需要耗费大量时间。 但郁城白行事愈发乖张无常,她担心郁城白会做出更加离谱的事来,将事态拖延到不可控的程度。 走起诉流程,除了想拿回父亲遗物,更想让郁城白死心。 律师又说:“但我必须提前跟你说清楚,郁家的律师团队很强大,单凭你手中的录音证据,胜率其实并不大。而且你父亲临终前将你托付给郁家照顾,这些年郁家对你亦有抚养事实,只怕到时候郁家反咬你一口,找你索要抚养费。” 之前沈愿找过好几家律所,听到要跟郁家打官司,纷纷拒绝。 这位律师愿意接,全凭一腔富贵险中求的意气。 沈愿,“郁家为我花销的钱我都有记录,该还的钱我已经准备好了。” 律师说:“大概准备了多少?” “100万还差一点,等手上这个项目完成,就能凑齐了。” 修复谢宴生这幅画的酬金一共是15万,之前预付3万,剩下的12万到账,不多不少刚好100万。 沈愿补充说,“大学四年,他们实际为我花销的大概在60万左右,其中还包括我父亲遗留下来的保险和基金,凑到100万,权当是买断我与郁家的关系。” “这笔钱你先保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 “嗯。” 通话结束,沈愿又去看郁城白朋友圈,发现那条婚宴请柬的内容不见了。 敲门声响起时,沈愿还沉浸在万千纷杂的情绪中,抬头见是谢宴生,心没来由地慌了一下。 谢宴生端着杯牛奶,仍着一身宽松的家居长袍,颜色偏深蓝,腰间围着一条同色系腰带,松垮的领口可见脖颈间凸起的喉结。 这几天过年,谢宴生闲赋在家,每天穿着都是简单的家居服,给人一种宜室宜家的错觉。 沈愿刚想问谢宴生来了多久,男人倒是自觉坦白,“在你说接近我是别有用心时,就已经在门口了。” 沈愿尴尬,想挖个地缝钻进去,“我是为了气他,不是真的对你别有用心。” 男人将牛奶递在沈愿手上,“你的意思是,我不够高大威猛?帅气多金?温柔体贴?” 沈愿微顿,反应过来,“不是。” 谢宴生凝着她急于辩解的模样,慢慢启唇,“你利用我,去气别的男人?” 他音色低沉磁性,带着上位者的威压,不带情绪时,又裹着清洌冷意。 沈愿肩膀微颤了下,大脑宕机,不知如何作答。 真是不要命,拿谢宴生去气郁城白,还被当事人抓包。 谢宴生凝视她两秒,“不许再有下次。” 沈愿忙不迭点头,“保证不会。” “即便有,也不许让我听见。” 瞧着沈愿狐疑的样子,谢宴生唇角微勾,“先喝牛奶。” 沈愿接过牛奶,喝了两口,温热的液体淌过紧涩的喉咙,耳边是谢宴生沉冷的声音。 “需要律师援助吗?” 沈愿放下杯子,“我已经请好律师了。” “你确定你请的律师,能打得过盛华集团的律师团队?” 沈愿心里也没底,“我之前找了很多家律所,他们都不敢接,只有这个律师愿意尝试。” “既然做好鱼死网破的打算,就不要束手束脚。”谢宴生视线落在沈愿腕间伤口,白皙皓腕上,还缠着白色纱布。 “而且……我没说,是免费提供律师团队给你用。” 沈愿踌躇半晌,“你们公司的律师,很贵吧?” 谢宴生眉梢微动,“有点。” 眼看沈愿要放弃,谢宴生淡声道:“赢了再付款,如果输了,不收你钱。” 沈愿有种钱包被算计的感觉。 可谢氏集团旗下的几家公司都是所在领域的翘楚巨鳄,其法务部的律师更是万里挑一的精英,无论人脉还是实力,都不是金钱可以衡量。 沈愿咬住牙,点头。 要博就博个大的。 下午,谢氏集团的法务部就上了门来,有男有女,个个西装革履,手拎公文包,井然有序地整理着沈愿提交的证据。 谢宴生靠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慢慢品茶,沈愿向律师阐释完每条证据背后关联的事件,便回了书房继续工作。 顶级的律师团队都有自己的辩护思路。 录音内容在电脑端清晰播放,客厅众人大气不敢出。谢宴生神色一如既往沉静,唯瓷杯不轻不重落在茶几上。 法务部部长和张特助下意识抬头。 谢宴生神色冷淡,辨不清喜怒。 文件整理完已经快到傍晚,法务部离场。 张特助等人都走完了,才走过来汇报另外的工作。 “您安排的事情已经准备妥当,相关消息会在工作日前一天全网推送出去。您看沈小姐起诉郁家的事是否也需要参与进来,毕竟她与郁家关系匪浅,如今走到对簿公堂这步,更能证明郁家无德。” 谢宴生身躯后靠,头枕着沙发,“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做什么呢?又不是解决不了郁家。” 张特助后知后觉,忙垂首称是,接着说:“另外,北城那边刚来信说,顾先生安排小少爷来南城参加祝老爷子寿宴,赵家小姐也会来,您这边是否需要安排他们的行程……” 谢宴生扬唇轻笑,“不用。” 张特助点头。 祝家老爷子寿宴,往年北城那边对这个亲家只会电话慰问,从未亲自上门拜贺,今年一反常态派亲儿子出面,不是为了笼络稳固南城的关系,又是为了什么。 谢宴生挥手示意张特助离开。 他偏头瞥向后园,暮色渐沉,书房早已灯光如昼。 第28章 你脸怎么红了? 第二天一早,祝淮宁还沉浸在梦乡时,沈愿已经起床投入工作。 接下来几天,她都埋在操作台前,补绢、分层上色,修整边框,终于卡在合约最后一天的下午完成最后一道程序——装裱。 傍晚,沈愿将修复好的古画卷轴交到谢宴生手上。 谢宴生在客厅与助理通电话,看到沈愿递来的画卷,挂断电话,伸手接过画卷,手拿横轴缓慢展开。 这幅画本身并非炫技之作,更像是一个游历人间的画家酒后挥洒笔墨所作。 山峰巍峨高耸,层峦叠嶂,尽显气派,山腰间瀑布高悬,仙鹤展翅。山底小桥流水,草屋炊烟,整幅画都营造出闲云野鹤的山野之美。 谢宴生看得久了,似也陷入画意中,许久,才将画卷收起,交给章管家保管。 “工资等会儿结算给你。”谢宴生说。 沈愿,“之前陆先生给我发的那笔钱,还有你买手机的钱,都可以抵扣在工资里,补我差价就好。” 谢宴生笑,“白纸黑字,各是一回事。你若觉得受之有愧,可以等陆怀慎结婚或是生子时,当做礼金赠还给他。” 沈愿:“?” 好像没什么毛病。 沈愿接受谢宴生的提议,“任务完成,我就不留在这里叨扰谢总了。感谢谢总这段时间的照顾,帮我保管手镯。” 谢宴生似才想到沈愿手镯在自己手上,眸光在沈愿眉目间停顿片刻,“手镯在楼上,跟我一起去拿吧。” 他转身上楼。 沈愿随在身后。 主厅是座苏式风格的三层小楼,几间主卧和书房都在主厅楼上,佣人及客卧基本在后院。 缅甸柚木铺成的台阶,榫卯结构的扶栏,即便有电梯和现代化设施,也完美融合进古典装饰内,整座小楼都给人一种古代王公贵族宅邸的庄严感。 如此更显得这座宅子的主人矜贵不可攀。 谢宴生领着她进二楼书房,绕到书桌后,拉开抽屉,取出深绿色丝绒礼物盒,回到沈愿跟前。 他打开盒子,取出手镯,牵起沈愿左手,将玉镯套在她腕上,正好遮住伤疤的位置。 “谢谢。” 沈愿想将手缩回,谢宴生却握紧了些,眸光沉沉,“订婚宴那天,我帮你脱困,你说欠我一个人情。” 沈愿秀眉微蹙,“需要我做什么?” “周末去祝家给淮宁爷爷拜寿,我缺个女伴,想借你一天时间,替我撑撑场面。” 贺寿不像商务晚宴,需要带女伴在身旁做装点。 谢宴生此举,不过是另有它意。 但欠下的人情,终归是要还的,更何况谢宴生还给她提供律师。 沈愿没多纠结,笑着答应,“好。” 她再度抽手,谢宴生仍紧握着。 沈愿抬眸望他,目光撞进那双幽暗深邃的黑眸里,只觉身似落叶,飘摇着坠入空谷深渊中。 谢宴生与她对视。 手上动作却不停,长指穿过玉镯与肌肤间的缝隙,指尖一勾,就将玉镯扣在指间,修剪干净的指甲有意无意地刮过肌肤。 男人手背青筋脉络明显,力量感十足,好似稍一用力,就能将她腕骨捏碎。 屋内灼热的气氛陡然攀升,沈愿心口微微发痒,脸颊竟也烫起来。 谢宴生眸底隐含笑意,“你脸怎么红了?” 沈愿忙缩回手,捂住脸,掌心温度更高,“有点热。” 谢宴生不再撩她,正经道,“地址发我,到时候去接你。” “嗯。” 沈愿侧身走出书房,急促紊乱的步伐不难看出她有多慌乱。 祝淮宁早在楼下等她,陪她一起收拾东西,又开车送她回公寓,把东西搬上楼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公寓久不住人,空气难免沉闷。 沈愿打开窗户,呼吸室外涌进来的新鲜空气,在窗台站了几分钟,回工作间整理工具。 一切收拾妥当,她给秦舒打去电话。 “你还敢回家?万一郁城白又找上门怎么办?” 沈愿说:“门口的密码已经换了,也跟门卫打好招呼,郁城白即便找来,也见不到我。” 秦舒仍是不放心,“要不我搬来和你一起住?” “你不是马上就要开学了吗?” “是呀。”秦舒苦恼不已,“要不你雇一个保镖吧?24小时守在门口。” “不用。上次在郁家我是没办法,报警后警察上门走访,也是听他们说了算。但这里是我家,他非法闯入,警察可不能不管。” 秦舒想也有几分道理,“那你自己注意着点。” 空荡的室内只余沈愿一人。 话说得轻松,但沈愿心里仍是没底的。 正纠结着要不要去外面住酒店,手机突然响起。是某浏览器推送的新闻,她扫了一眼,郁康几个字却抓眼得很。 解锁手机,点进新闻页面浏览。 【惊!盛华集团总裁郁康私生子曝光,出轨对象竟是小姨子!】 【揭秘南城地产大亨匪夷所思的癖好:人妻】 【如何快速成为亿万富翁:盛华集团老板现身说法,一个字,狠!】 …… 沈愿大致浏览了几条内容,每一条都详述主题,时间地点,有理有据。 下面评论更是精彩纷呈: ‘人妻那个好恶心,连老婆的妹妹也不放过’ ‘这个郁康,是不是上次火的那个订婚宴男方的父亲,他儿子在订婚宴当天去找前女友,逼得女方抱鸡出席订婚宴,还差点被婆婆当场掌掴’ ‘楼上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 ‘果然是一家人,都是恶心人的烂玩意儿’ …… 沈愿没继续往下翻,又看了几个网站,‘盛华集团’‘郁康’几乎占据全部头条。 网友骂声一片。 官博不得不关闭评论,仍阻止不了网友艾特它接着骂。 沈愿不懂商业之争,但也能看出明显有人故意针对郁康,并且准备很充足。 如此声势浩大的负面舆论,郁康基本算是完了。 郁家别墅。 郁康刚摔完一个瓷器花瓶,长臂一扫,楼梯口的摆件应声到底,砸得稀巴烂。 白慧茹斜躺在沙发上,眼睛都哭得肿了,面对暴怒的郁康,她也满腔怨愤,“一个是我老公,一个是我亲妹妹,你们这样做,对得起我吗?” “我要跟你离婚,郁康,我必须跟你离婚。” 郁康气得脸红脖子粗,董事会问责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一开始还耐心安抚董事会的人,表示会处理好网络舆论。 伴随不断爆出的视频,郁康的解释就显得毫无说服力。 郁城白倚靠沙发,冷眼盯着郁康气急败坏的无能狂怒,慢条斯理点燃香烟,猛吸了一口,“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是不是你!郁城白,是不是你把这些东西放到网上的?”郁康走过去拎着郁城白衣领,愤怒的气息扑打在郁城白脸上。 郁城白用力扯回衣领,往后退两步,摊摊手,“你是我父亲,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再恨你,也不会选择这种方式。” “那是谁,那是谁!我知道了,是沈愿对不对,她知道沈氏破产是我干的,想报复我对不对!”郁康几近疯癫。 “沈愿不可能知道你曾做过的缺德事。即便她知道,也会顾忌沈叔的遗物和她母亲的下落,先找我们谈判。”郁城白冷静开口。 这场舆论剑指郁康私德,却不提盛华集团和自己,好像幕后之人的目的,只是郁康一个人。 谁这么恨郁康呢? 郁城白微眯着眼眸,看向郁康,心中忽地有了答案。 第29章 孔雀开屏 郁家出了这种事,定是自顾不暇,沈愿想郁城白怕是没时间上门纠缠,便放松不少。 年后第一个工作日,股市开盘。 盛华受舆论影响,股票一路下跌。 谢氏总裁办公室,机械节拍器哒哒哒的声音清脆响亮,一下又一下,环绕在宽敞冷寂的空间里,无形中让人感受到时间的压迫与流逝。 落地窗前,男人长身玉立,单手伸在西裤兜里,窗外透进来的暖阳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眉骨下映出阴影。 下午3点,股市收盘,盛华以跌停收尾。 张特助收起平板,“谢总,郁康的新闻还需要继续推送吗?” “先看盛华会不会保郁康。”谢宴生声音清淡。 接下来两天,盛华每天开盘即跌停。 即便如此,盛华也不肯将郁康推出来平息众怒,只一味删评,试图冷处理。 祝老爷子生日宴定在周末,南城最豪华的星级酒店。 上午,谢宴生打来电话,彼时沈愿正纠结今天梳什么造型。 “我等会儿来接你去吃午餐,饭后我们去换礼服。” “我需要带些什么吗?” “带一个好心情。” 沈愿笑着应下。 她简单收拾一番下楼,小区门口,斯宾特商务车嚣张地停在路边。 沈愿记得谢宴生的车牌号,并非眼前这个。 商务车后座车门缓缓滑开。 酒红真皮沙发椅上,男人西装革履,翘腿坐着,抬手伸向她,“上来。” 沈愿旋即想,像谢宴生这样的人物,座驾自然多。 她迈腿上车,坐在靠右的位置。商务车空间宽敞,内饰奢华,俨然一个小型客厅。 “想吃什么?”等沈愿坐好,谢宴生才侧身看她,素净的面容肤色清透白皙,他脑海忽地浮现一句‘清水出芙蓉’。 沈愿系好安全带,想了下,“牛排。” 车辆驶入车流,穿过几条马路,到江边一间西餐厅,点了牛排和甜品。 前几天在谢家,每顿饭都是坐在谢宴生身旁,两人已经习惯与对方一起就餐,都没什么拘束。 “老谢,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沈愿抬头,陆怀慎头顶厨师帽,身上穿着洁白如雪的厨师服,正摘下口罩朝她笑着打招呼,“哈喽,小愿,你也在。” 沈愿微笑回,“陆先生好。” 陆怀慎双手撑着餐桌,向沈愿投去求夸奖的视线,“味道如何?” 沈愿看对方作厨师装扮,想来桌上美食都是出自他手,点头赞赏,“很美味。” 陆怀慎做出陶醉状,“还是小愿最乖。为表奖励,你的牛排就免单啦,老谢的正常收费。” 沈愿看了眼谢宴生。 他正将最后一口牛排送进嘴里,细嚼慢咽后,嘴才腾出空闲,“祝老爷子寿宴,你不去?” 陆怀慎抬腕看表,“6点才开饭呢,等我回去睡个午觉,洗个澡,吹个头发,再换身帅气的燕尾服,保证惊艳所有人。” “你是去吃饭?还是孔雀去开屏?” 沈愿噗嗤笑出声。 在熟悉的人面前,谢宴生嘴又冷又毒。 陆怀慎‘啧’了声,“只许你佳人在侧,不许我花丛寻觅。老谢,兄弟不是这么做的。” 谢宴生懒得与他说这些荤话,幽沉视线落在沈愿脸上,“吃饱了吗?” 沈愿点头。 “走吧。” “你们去哪儿?我跟你们一起去。”陆怀慎摘下厨师帽,准备脱厨师服。 “你还是回家焚香沐浴吧。”谢宴生拉起沈愿就走。 想到陆怀慎发的大红包,沈愿回头挥手,笑说:“陆先生,晚上见。” 陆怀慎衣服脱到一半,谢宴生已经牵着沈愿走到门口,他狠狠咬牙,“见色忘义。” * 汇星酒店门庭前。 豪车络绎不绝,往来宾客更是非富即贵。 礼仪小姐将宾客们迎上二楼宴厅,此时的宴厅也聚了不少宾客。 空气中香味弥漫,交响乐队在舞台中央演奏,女性衣着端庄优雅,手摇香槟,结伴谈笑风生。男士西装革履,三三两两,畅聊当下局势。 人群中有人低语: “听说今晚北城市市长家的公子也会来。” “北城市长,顾家?” “之前传言说,顾祝两家自祝夫人牺牲后,就变得不和。如果顾家真有人来,也算打破传言了。” …… 宴厅另一端。 “淮宁,沈老师就交给你了。” “遵命,舅舅。” “去玩吧。”谢宴生视线落在沈愿身上,眸色温和。 她今晚的礼服是谢宴生亲自挑选,黑色平肩礼裙,腰线收得刚刚好,礼裙下摆如鱼尾散开褶皱点缀,露出精巧白皙的脚踝,黑色高跟鞋款式简约清爽。与在场盛装出席的其她人相比,要素净的多。 祝允邀谢宴生一同招待宾客。 祝家以往这类场合谢宴生也会出面,一来祝夫人早去,需要有人帮着撑撑场面,二来也是为祝淮安兄妹俩铺路兜底。 即便将来祝允再娶,顾念他谢宴生的薄面,也没人敢苛待那对兄妹。 沈愿与祝淮宁穿梭在宾客间,一直到宴厅后方人少的位置。 祝淮宁给她搬了张凳子,按住她肩膀坐下,“沈老师,我们就在这里坐着等切蛋糕就好啦。” “好。”沈愿目光穿过人群,看见谢宴生正与宾客聊得投入。 他身型颀长,定制西装将本就完美的身材衬得更加宽阔挺拔,长腿包裹在西裤中,单手举着鸡尾酒杯,不时抿唇浅笑。 无论气质还是长相,在整场宴会中,他都是无可比拟的存在。 宴会持续两个小时,谢宴生偶尔过来与她聊两句,大部分时间都在应酬。 祝淮宁与同学到休息室去打游戏,沈愿百无聊赖地数着时间。 “阿愿?” 郁城白不知何时来的,又看了多久。 他旁边是一身白色礼裙的苏芜悠,正挽着他胳膊。 想到前几日郁城白还追着要跟自己结婚,转眼又与苏芜悠出双入对,真是将‘脚踏两只船’演绎的淋漓尽致。 第30章 大哥,别忍了,伤身 沈愿起身,不想理会二人,准备换个位置摆烂。 郁城白伸手拦住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沈愿用力抽出手臂,后退两步。 郁城白低声斥责,“今天是什么场合你不知道吗?跑来这里胡闹。” 苏芜悠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开口劝解,“沈愿,我们只是担心你被人骗。” 沈愿明了两人的言外之意。 她无亲无故无背景,祝家自然不会邀请她,来这里无非是跟人来的。 至于是跟什么人,以什么身份,全凭他人臆测。 沈愿轻声一笑,张唇想反驳,又觉得多说一句都是对牛弹琴。 余光瞥见谢宴生走出宴厅,身躯微晃,似喝多了。 在二人探究疑惑的目光中,她转身离开,走出宴厅,沿着走廊过道,追寻谢宴生踪迹。 走廊尽头两端是茶室,尽头往外则是露天花园。 她没看见谢宴生。 沈愿怀疑是否看错了,准备拿出手机给谢宴生发信息,左侧茶室的门打开,里面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扯了进去。 茶室门重重关上,室内一片黑暗,房门反锁的声音清脆响亮。 她惊得小幅度颤抖了下,还没来得及细看,人就被黑暗中的大掌控制住,又翻转过身,按在门上。 男人手撑在她肩膀,指腹触碰到裸露在外的光洁肌肤,身体不可抑制地贴近,“是你吗?沈愿——” 嗓音喑哑低沉。 沈愿回头,试探着问,“谢——谢总,你怎么了?” “喝了点不干净的东西。” 在这类人龙混杂的名利场,不乏心怀不轨的人,试图通过混乱制造一场邂逅或者艳遇。 但谢宴生素来谨慎,又怎会中招? 当下也不是追究幕后的时候。 “我带你去医院。”她语气笃定。 “不用。”谢宴生手上力度松减,慢慢后退,“任何人敲门,都不能开。” 沈愿,“我还能做什么?” “不要回头。” 谢宴生退到茶桌前,膝盖撞到茶桌边缘,喉间挤出闷哼。 多冷静自持的一个人,眼下被药物折磨得痛苦狼狈,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因担忧而略带轻颤的声音在黑暗中轻轻响起,“谢总……” “站那儿,别动,别说话。” 茶室靠向露天花园那面墙是一整块落地玻璃,花园暖黄路灯的光线,穿透薄薄的白色纱帘,在室内洒下若隐若现的微光。 沈愿听谢宴生的话,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双眸紧闭,听感便尤其清晰。 男人隐忍克制的低喘在耳边盘旋,大脑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浮想联翩。 走廊外,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仅沈愿警铃大作,身后的男人亦是扣紧茶桌边角。 “我明明看到他朝这里走来了?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你确定他喝了那杯酒?” “我百分百确定!在宴会一开始,我就偷偷将药放进了他的酒里,亲眼看着他喝下。只是没想到他能忍这么久才离场,我都怀疑那药是不是过期了。”女人声音放低了些,“阿洲,要不我们还是放弃吧,要是让你爸知道我们下药害他声誉,企图破坏他与赵家小姐的联姻,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乖,不要怕。我只有拍下他与别人乱搞的证据,与赵家联姻的机会才能落在我头上。” “可是……” “砰!” 室内东西碰撞的声音打断两人的交谈。 沈愿惊慌回头,隐约看见谢宴生跌落在地,上半身勉强靠着茶桌,头微仰着,幽沉视线穿过昏暗的房间看她。 像黑夜里躲藏在丛林深处的困兽,警惕又脆弱。 “有人在里面吗?”走廊外,顾九洲一边敲门一边拧动门把手,“大哥,是你吗?” 屋内没有回应。 顾九洲露出意味深长的邪笑,眼神示意身旁的女生去喊服务生开门,他则站在门口,等女生走远了,才一脸狞笑对着室内的人说,“大哥,我知道是你在里面。听弟弟一声劝,别忍了,伤身得很,这药是我从国外弄来的高端货,不跟人大战三百回合,药性是消不掉的。” 屋内仍是无声。 顾九洲又说,“我知道你心里住着一位救你于苦海的小姑娘,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家说不定早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你这么优秀,又何必在一棵树上耗着?” 顾九洲耳朵贴在门上,能听见室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又嘿嘿笑道:“我已经让人去找服务生开门了,你要再不放我进去,等会儿人多了,看见素来清高自持的谢氏集团大总裁狼狈求欢的一面,可就不好收场了。” 顾九洲透着志在必得的自信,之所以不急着踹门,除了觉得没必要将事情闹太大,更是因为清楚药性在得不到释放的情况下,只会越来越猛。 想到一向沉静稳重的大哥被情欲控制,顾九洲就兴奋地拿出手机,准备等会儿录下视频。 不一会儿,女生领着服务生走来,顾九洲腾开位置,找好角度开始录像。 钥匙插入锁孔,门却从里面打开一条缝。 沈愿夹在门缝中,清眸淡漠地扫了顾九洲一眼,眉间皱起烦躁,“你在门外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像下蛋的母鸡似的,吵死了!” 顾九洲沉思两秒,上前抬脚踹开门,沈愿身体被门狠狠撞上,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向后倒在茶桌上。 木制茶桌的边缘棱角分明,后腰撞在上面,一阵钻心刺骨的钝痛。 抬头见顾九洲举着手机迈进茶室四处拍摄,她顾不得腰间痛疼,指着顾九洲惊呼出声,“你!你居然打人!我要报警!” 说着就拿出手机开始拨打报警电话。 顾九洲到底怕事情闹大,警方抽丝剥茧追查下来,他的行为也会暴露,到时激怒父亲,也没好果子吃。忙跨步过去钳住沈愿手腕,用力往地上一拽。 手机脱落在地,屏幕上果真显示着报警电话。 顾九洲走过去蹲下身,居高临下盯着趴伏在地的沈愿,伸手抓住沈愿头发,迫使她抬头看自己,“很好,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沈愿秀眉冷竖,试图让顾九洲更愤怒,“给自己大哥下药,你也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顾九洲眼神一凛,杀意尽显,“哪家的千金,胆这么肥?” 沈愿轻嗤,“你奶奶家的!” 第31章 旖旎的梦 顾九洲手上用力,沈愿被迫仰高脖颈,好似引颈高歌的天鹅,由此更显得锁骨线条纤细流畅,让人凭白生出想将其折断的欲望。 顾九洲的姿势像在挑选玩具的劣童,仔细打量沈愿一圈后,目光落在她胸前的肌肤上,眸色晦暗阴郁,“既然你这么想跟我成为一家人,我今天就成全你。” 沈愿紧张得快要无法呼吸,却仍是不肯服软。她怕稍退一步,就会暴露被她打晕藏起来的谢宴生。 清澈的黑眸冷冷盯着眼前嚣张跋扈的男人,她“呸”了声,讥诮笑道:“你最好别乱来,否则我背后的人不会放过你。哪怕你躲到天涯海角,他也会找到你,让你付出代价。” 顾九洲沉思起来。 能出席祝老爷子的寿宴,且胆量过人,临危不惧,要么不怕死,要么背后的靠山确实足够强大。 想到这里,顾九洲反倒兴奋起来,另一只手掐住沈愿脖颈,收紧力量,“你这么一说,我更感兴趣了。不如你现在就把他叫来,让我看看到底是哪里的大人物,敢让你跟我叫板!”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涌来,混乱中沈愿摸到自己高跟鞋,抓起鞋跟,朝顾九洲砸去。 顾九洲偏头躲过,此时走廊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且不止一个人。 是接到沈愿求助的陆怀慎和祝淮宁。 刚才祝淮宁打游戏正投入,突然收到沈愿的短信求助: 【宁宁,你马上和陆怀慎来一趟花园左侧的茶室,我们被困了】 祝淮宁这才想起把沈愿一个人放在宴厅,沈愿求救不找舅舅反而找自己,说明舅舅也是被困住了。 她忙离开休息室找到正在搭讪美女的陆怀慎,两人一起在服务生的指引下寻找短信里的茶室,一眼就看见堵在茶室门口的女生。 女生怯怯地阻拦,“你,你们别过来,里面已经有人了,你们要喝茶去别的房间。” 陆怀慎不由分说地将其拉开,踹门而入。 眼前景象让陆怀慎倒吸一口凉气。 顾九洲闻声回头,眼露惊诧,他着实没想到沈愿口中的靠山会是陆怀慎。 陆怀慎是谁,南城军区高官的独子,连家里的狗都是军二代。 在看见陆怀慎和祝淮宁出现时,沈愿身上那股强撑的劲儿就散了,顾九洲松开手,她的头也重重砸在地上,努力朝祝淮宁露出欣慰的微笑,“宁宁,我就知道……你会来……” “沈老师。”祝淮宁大步走过去推开顾九洲,蹲在地上扶起沈愿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声音哽咽,“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愿艰难摇头,目光投向茶室屏风后,“他在里面。” 所有人都看过去。 陆怀慎会意,赶在顾九洲之前绕过茶桌,推开屏风。初看内室确实空无一人,细看就会发现景观架后方的地毯是凸起来的。 陆怀慎揭开地毯,昏迷不醒的谢宴生正躺在冰冷的地面。 顾九洲看到这一幕,气愤得咬牙切齿,阴冷目光落在沈愿身上,“原来你故意激怒我,是为了掩护他?” 沈愿闭了闭眼,强烈眩晕袭来,实在没力气跟顾九洲浪费口舌。 陆怀慎摸出手机打电话安排人上来处理现场,又走过去关心沈愿。 虽不知事情经过,但从现场情况以及顾九洲的反应,陆怀慎大致能猜到原委,看沈愿的目光更多几分认同与欣赏,“老谢没等错人。” 沈愿头脑晕乎乎的,没听清,只知谢宴生安全了。 她也安全了。 顾九洲见事态已经不可控,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 后来的事情,沈愿只有模糊的记忆。 祝淮宁扶着她走出茶室,小姑娘嘴里叨叨叨个不停,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经过走廊时,她好像看见了郁城白,郁城白说要带她回家,被祝淮宁臭骂了一顿。 再就是无边黑暗。 黑暗中,她的唇被两瓣灼热温软的唇覆上,男性气息铺天盖地强势压下,将她困在昏暗逼仄的门后。 她只觉天旋地转。 男人攻势生猛,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只忘情地啃咬着,舔舐着。青筋凸起的手臂勾缠上她纤软的腰间,用力一揽,两者身躯贴近,隔着衣服布料都能感受到他的灼热与欲望。 好像久旱逢甘霖。 又似猛兽捕捉到可口的美味。 敲门声一下又一下,叩击在她紧绷的脑弦上,男人愈发放肆的攻势让她心跳如鼓。 人都快被磨疯了。 想推开,奈何力气在男人面前犹如蚍蜉撼树,她只能用手刃将男人劈晕—— 再次醒来时,沈愿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浓郁的消毒水味道混杂着淡淡花香,睁开眼,入目是白洁的天花板,以及秦舒晃大的俏脸。 “你终于醒了。”秦舒双手捧着沈愿的脸,佯装愤怒,“我都担心死了,你还在做美梦吃大餐,口水都流出来了。” 沈愿想到方才那个旖旎的梦,下意识抬手去擦嘴角,秦舒笑说,“已经给你擦过了。” “难怪我梦里到嘴的红烧肉被你抢了。”沈愿露出微笑,脸颊在秦舒掌心蹭了蹭,“醒来看见你,踏实多了。” 秦舒顺势捏了捏她脸颊,“下次再这样,我就把你绑在家里,让你哪里都去不了。谢宴生是什么人,需要你去救,要救也是他家里人救,你逞什么能。” 沈愿笑着,“知道啦。” 病房门打开,陆怀慎和祝淮宁陆续进来,秦舒起身让开位置,迈着小碎步到床尾,目光不自觉被陆怀慎吸引。 男人身形高大健壮,五官英俊硬朗,肩膀宽阔,一看就是常年健身才有的威武强壮。 秦舒第一反应就想到了光着膀子做仰卧起坐的兵哥哥。 陆怀慎歪头看秦舒,黑眸染上笑意。祝淮宁则握着沈愿的手安慰,“医生给小舅舅做了紧急处理,体内药性已经消退,等他醒了就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沈愿颔首微笑,祝淮宁又凑近沈愿耳朵旁,悄声低语,“刚才医生说,小舅舅那里因为受到太强烈的刺激,却没得到满足释放,需要修养几天养精蓄锐呢。” 这小姑娘真是什么都听,什么都说。 沈愿微愕,谢宴生粗沉缱绻的低喘犹在耳畔,唇上似还残留着他的余温。 她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的,只是心口滚烫,耳根燥热,启唇想说些什么打破尴尬,唇瓣上尖锐的痛感又在提醒她。 那不是梦。 第32章 以身相许 祝淮安打电话催促淮宁下楼回学校,淮宁依依不舍与沈愿告别,背上书包下了楼。 秦舒也是请假出来的,宿舍再有半个小时便要熄灯,她必须赶在熄灯前回宿舍,交代沈愿几句,也要离开。 陆怀慎觉着留下来不合适,询问秦舒在哪所大学,秦舒说,“南城大学。” 国内排名前三的顶尖学府。 “这所学校可是我爸妈的梦中情校,可是我没能让他们如愿以偿。”陆怀慎眉眼染上笑意,“刚好顺路,我送你?” 秦舒圆眸睁大,有些受宠若惊,但内心本能的反应是拒绝,陆怀慎见她纠结,“你朋友救了我朋友,我们也算朋友,不是吗?” 合情不合理的诡辩。 秦舒想了几秒,“那就麻烦了。” 沈愿叮嘱:“路上小心,到学校了给我发信息。” “嗯嗯。”秦舒拎起帆布口袋挂在肩上,跟在陆怀慎后面,一起走出病房。 门关上,沈愿偏头望窗外,夜幕低垂,难得的宁静。 病房里的寂静并没维持多久,房门再度被推开,她以为是秦舒去而复返,“有东西落下了?” 转过头才发现,进来的不是秦舒,而是谢宴生。 他没穿西装外套,墨黑的衬衣外套着量身定制的马甲,宽阔挺拔的肩线往下到腰部逐渐收窄,西裤起了些许皱褶,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声响。 看到谢宴生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沈愿心底舒了口气,嘴角翘起笑意,“感觉怎么样?” 谢宴生坐在病床边,眉眼温和,但脸色仍显苍白,音色还有些低哑,“我没事。你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刚才只是有点头晕,睡一觉精神多了。”沈愿撑床坐起身。 谢宴生眉心敛紧,深眸里情绪浓稠。 他醒来后,陆怀慎就将所见所闻转述给他,末了还补充,“她是真心想护住你。” 顾九洲是谢宴生同父异母的弟弟,知道这个从小被权势喂养大的家伙手段有多狠戾阴险,专门从北城赶来,费尽心思设计陷害自己,却被沈愿破坏,必然会将怒火撒在沈愿身上。 不仅是在茶室,还有将来。 谢宴生大掌覆上沈愿的手,掌心触感温软细腻,“沈愿,谢谢你。” “举手之劳。”她说得轻松,好似吃饭时随手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谢宴生却沉浸自我思绪中,“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你之前也帮助过我,就当扯平了。” “要不,我以身相许?” 沈愿愣住。 她救谢宴生的确有所图谋,但图的不是他身子—— “朋友之间,互帮互助,你不用放在心上。”沈愿许久才找回自己声音。 谢宴生视线牢牢抓住她的眼眸,心里却澎湃着呼之欲出的紧张,“沈愿,我说真的。” 真的想以身相许。 沈愿仓忙缩回手,错开谢宴生的视线看向别处,却发现无论怎么躲避,都会不自觉看向他。 于是换个角度提醒他不要冲动乱想,“医生说你那里需要静养,不宜操劳——” 谢宴生疑惑抬眸,看沈愿羞红的脸颊,以为她理解的以身相许是他拿身体报恩,与她鸳鸯一度。 嘴角不可自抑地扬起浅弧,谢宴生轻声说,“那,等我修养好了,就去找你。” 沈愿:…… 病房门又被敲响,谢宴生抬碗看手表,神色沉静,“我有点事需要处理,你先好好休息,等会儿接你回家。” 沈愿点头。 谢宴生起身走出病房,张特助站在门口,“谢总,您没事吧?” “他呢?” “已经控制在车上了。” 谢宴生低低应了声,“安排几个身手好点的守住病房,不要让陌生人靠近。” “好的谢总。” 谢宴生微微回头,最后大步离开。 医院楼下的停车场,商务车四周围着数名身强体壮的黑衣保镖,警惕地盯着四周,见谢宴生过来,其中一保镖拉开车门。 谢宴生长腿一迈,跨步上车。 车门轰然关闭。 顾九洲横躺在车底,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脚踝处的麻绳绕了一圈又一圈,皮鞋也掉了一只。 听见声响,顾九洲勉强撑起上半身,阴郁的脸上露出挑衅的讥笑,“哟,这么快就恢复好了?我还以为你要躺好几天呢。” 谢宴生慢条斯理坐下,皮鞋踩在顾九洲肩膀,用力一压,将人踩回地面躺好,“你喜欢躺,不如就在南城躺着,我给你找块风水宝地。” 顾九洲肩膀吃痛。 望着谢宴生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嫉妒恨意瞬间爆发,“你这样对我,就不怕老头子知道了,找你算账?” 谢宴生挑眉,手肘撑膝盖,微微俯身,如看地上的蚂蚁,眼神戏谑,“真是可惜呢,老头子要有这本事,就不会派你这个尊贵的市长之子,亲自跑来南城给祝老爷贺寿了。” 顾九洲慌道:“你少胡言乱语。” 谢宴生冷笑,“只有你还沉浸在市长之子的光环里,不肯接受现实。” “难怪你今年不留在北城过年,原来是觉得顾家失势了。”顾九洲恶狠狠道,“谢宴生,别忘了,那也是你父亲,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顾家倒台?” “我姓谢,不姓顾,顾家倒不倒台,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九洲愤慨道,“早知道你这么冷血,当初就不该找回你。” 谢宴生俯视顾九洲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轻轻勾唇,打量的视线缓慢下移,落在顾九洲那处,啧啧笑道,“你们为什么找我呢?” “谢宴生!你闭嘴!” “因为你小小年纪,就学人家富二代搞群像,把顾家延续香火的东西给弄折了。顾老头不想顾家绝后,才大费周章找到被你母亲故意弄丢的我,想让我回去,做延续顾家权势地位的工具。” 谢宴生冷眸微弯,视线重新回到顾九洲涨红的脸上,“我说得对吗?” 顾九洲奋力反抗,奈何肩膀被谢宴生压制,只能无能狂怒,嘴里骂骂咧咧,“你别以为在南城我就不能弄你,谢宴生,终有一天,我会将你踩在脚下,把你的一切据为己有,包括那个护着你的女人。你都不知道她的皮肤摸起来有多舒服,比我摸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细嫩。” 谢宴生沉眸微闭,直起身,点亮车内中控触屏,面无波澜地打开音乐软件。 动感的旋律乍然响起,指尖点触调音键,声音调至最大。 顾九洲看不到谢宴生在做什么,但常年交锋多少知道对方脾性。自己这个大哥内心越生气,面上就有多平静,于是疯狂的拔高声音接着吼,“你最好把她藏好了,别让我逮到她,否则我一定把她狠狠———啊!” 凄厉的惨叫被高昂的旋律压下。 第33章 跟我结婚 沈愿收到秦舒发来微信说已经回到了宿舍,看对方反复显示“正在输入中……”,沈愿主动表达关心:【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纠结呢?】 几分钟后,秦舒回:【送我回学校的那个陆先生,你了解多少?】 沈愿如实答:【是谢宴生的朋友,只见过三次面,不了解具体情况】 秦舒:【好吧。】 沈愿八卦心起:【你是不是对他有想法啦~】 秦舒:【有一丢丢】 沈愿露出姨母笑。 秦舒成绩优异,目前在南城大学攻读博士,导师对她寄予厚望,她平时都沉浸在学海里。唯一排解释放压力的方式,就是看短视频里的帅哥擦边。 八块腹肌,硬朗的五官,倒三角的身材——陆怀慎确实在秦舒审美点上。 【我帮你多打听打听】沈愿回复。 秦舒:【嗯呢,不愧是好姐妹】 病房门打开,谢宴生手拎着一个服装袋走了进来,里面是沈愿的白色羽绒外套。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沈愿暧昧的微笑点起谢宴生好奇心。 沈愿手机熄屏,眉梢轻挑,“秘密。” 谢宴生不再追问。 小女生都会有藏在心底的秘密。 “走吧,我送你回家。” “好。”沈愿起床收拾一番,套上羽绒服,与谢宴生一同下车库。 商务车已经开走了,接他们的是谢宴生日常出行乘坐的小轿车。 车辆停靠在沈愿公寓楼下时,已近凌晨。 沈愿道了谢,食指按下开门键,身侧的男人忽然开口:“我送你上楼?” 沈愿动作稍顿,回眸瞧他一眼,“你也折腾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 谢宴生颔了颔首。 她不愿的事,他亦不想为难。 沈愿下车关门,往前走了几步,想起在酒店茶室时听见顾九洲说的那些话,踌躇半会儿,转身回头,弯腰朝谢宴生招招手。 谢宴生沉眸浮笑,似早已料到她会回头。理理西装外套,打开车门,长腿一迈,下车走向沈愿。 夜深人静,宽阔平坦的马路上偶有车辆飞驰而过,留下一道道汽车残影。 沈愿在前走,谢宴生随在她身后,地上倒映出两人时近时远的身影,一直到小区内部,郁郁葱葱的草木将两道身影隐藏其中。 沈愿寻了张长椅坐下,拍拍身旁座位,“坐吧。” 等谢宴生坐好,沈愿才斟酌着开口,“你知道是谁给你下的药吗?” 晚风四起,树枝摇晃不定,男人深邃的五官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下晦暗沉静,看不出情绪。 “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那……你当时有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谢宴生摇头。 幽沉的黑眸里藏着无人可窥的狠厉。 沈愿抿唇思量几秒,将顾九洲在走廊与另一女生的谈话内容,以及叫嚣时所说的那些话都转述给谢宴生,“他们说,之所以给你下药,是为了破坏你与另一个女生的联姻。只要拍下你……你的不雅视频,毁掉你的声誉,目的便达成了。” 谢宴生眼眸微阖,笑了声,觉得有必要认真解释,语气也多几分郑重。 “你知道的,大家族惯用联姻的方式来维持两家利益。与其说是联姻,不如用联盟更贴切。”谢宴生身躯后仰,背靠木椅上,身躯却是偏向沈愿的。 “我父亲与另一个家族很早就敲定了联姻的事,原本联姻的人是我弟弟,但他出了点意外,另一个家族要悔婚,父亲就想让我顶上。 我不愿意,父亲多次施压威胁,都无济于事。 联姻的事儿便一直搁置着,随着我名下几家企业规模日益壮大,另一个家族便迫切地想要落实联姻的事。 偏偏我那弟弟见不得我好,所以才想了这么个烂点子,试图破坏我的声誉。” 谢宴生抬眼,目光看向远方天际,心中不免想着,此时的顾九洲会在哪个垃圾桶里找手机呢。 那手机里藏了不少秘密,不找到手机,顾九洲不敢回北城。 他嘴角噙上笑意,视线落回沈愿眉目间,语调轻柔,“今天晚上如果没有你,明早闹上头条声誉尽毁的人,可能就是我了。” 似说到动情处,谢宴生伸手抓起沈愿的手,大掌包裹住,圈在掌心捏了捏,尽显爱护,“你又救了我一次。” “又?我以前救过你吗?” 谢宴生淡笑,不语。 沈愿反倒有些心虚。 在汇星酒店,面对被危险包围的谢宴生,理智比感性先一步替她做出决定。 回视谢宴生幽沉的双眸,沈愿莞尔笑说,“当时那情况,我也没想别的。如果没有陆先生和淮宁,我们未必能脱困。” “那也是你临危不乱,提前通知了他们。” 谢宴生开始把玩起沈愿腕间的玉镯,拨动,转圈,修剪干净的指甲与玉器碰撞出清脆的低吟,似泉水叮咚,又似假山上的潺潺流水。 他忽然低语,“沈愿,其实……我知道你对我有所图。” 沈愿下意识要缩回手,奈何男人力量强大,紧紧抓牢她,不肯给她半点逃避的机会。 谢宴生拨弄手镯的动作不曾停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甚至一点看不出设计的痕迹。但正因为害怕我看穿你的目的,你总是有所顾虑。” 沈愿面色冷静从容,呼吸节奏却乱了。 他知道,全都知道,却没有丝毫破绽,配合她表演一个被算计耍弄的无知者。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沈愿瞥过头,苍白辩驳。 “你懂,我也懂。”谢宴生勾唇,就着握住她手的姿势,起身,半蹲在她跟前。 上位者为她屈膝。 沈愿坐立难安。 谢宴生捧住她的手,温情脉脉地放在掌心捂着,“历经这么多,我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没必要再对彼此伪装,甚至讨好。沈愿,我知道你需要我,其实……我也需要你。” 沈愿几乎不敢相信耳朵听见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风静止。 男人磁性的嗓音清晰有力,坦诚他最终目的,“跟我结婚,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替你拿到。不管是你父亲的遗物,还是你母亲的下落。” 第34章 无耻 短暂错愕之后,沈愿想摸摸谢宴生额头,看他是不是发烧了,或者体内药性没散干净。 前不久要以身相许。 这会儿又要跟他结婚。 难不成是药物残留引起的后遗症? 不等沈愿回应,谢宴生率先替她铺上退路,“你不用着急回答我,可以先考虑考虑。时间不早了,你先上楼休息吧。” 沈愿思绪乱飞,只低低应了声,在谢宴生注视下进入居住楼栋,一直到进入电梯,在密闭的空间里,她还是恍惚的。 千头万绪绞在一起,她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缕,每一条思绪尽头都归到一句话——谢宴生愿意帮她完成心愿。 电梯铃响,她恍恍惚惚走出电梯,径直朝自己的房子走去。 三梯六户的住宅,下电梯后需拐个弯才能进入她住的房号,因为一直沉浸在思绪里,完全没注意到消防门后明灭的火星子。 拇指贴上电子锁的识别器,门锁“啪”的一声打开,她开门进屋,一边换鞋一边关门。 门却合不上,似被东西卡住。 沈愿猛然回头。 地上门缝间,一只皮鞋卡在那里。 顺着皮鞋往上看,郁城白的脸赫然浮现,吓得沈愿大脑嗡嗡作响,反应过来又踩上郁城白的脚,双手扣住门边,想将门关上。 郁城白用力吸完最后一口烟,随手抛掉烟蒂,单手拉门。 男人近一米九的身高,又有健身习惯,力量自然不是沈愿可以抗衡的。 门轻松被打开,郁城白趁着空隙挤身而入,任凭沈愿如何推踩,他仍像不可撼动得大山般。 进屋。 关门。 反锁。 沈愿气得肩膀发颤,“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让保安拦我,但钱不想拦。” 沈愿,“你出去,否则我报警了。” 郁城白倚着壁橱看了她半会儿,忽得失声一笑,带着自嘲与隐而不发的愠怒,“怎么不邀请他上来?” 沈愿与谢宴生在下面坐了多久,郁城白就在楼梯口的窗户看了多久。 “我在说你,你扯别的事情做什么?”沈愿想跨过去开门,但郁城白丝毫不给她机会,单手一揽,圈住她的肩膀,半拖半抱地往客厅阳台走。 被郁城白掼推在玻璃上时,沈愿无比庆幸当初选材料用的是夹层玻璃,坚固耐磨。 不然这房子今晚就成凶宅了。 郁城白按住沈愿肩膀,让她整个人贴在玻璃上,迫使她往楼下看,“你猜,谢宴生此刻还在不在楼下?” 沈愿不敢太用力推玻璃,只能往后靠,但身后是郁城白硬阔结实的身躯。 她夹在求死和求饶之间,选择了后者。 “你放手,这样很危险。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 “谈什么?谈你抛弃未婚夫跟别的男人鬼混?还是谈你忘恩负义另攀高枝?” “你自己是这样的人,就觉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无耻。” “谢宴生明知你有未婚夫,还跟你出双入对,难道就不无耻了?他到底给你什么了?卡里花不完的钱,还是床上使不完的劲?” 沈愿觉得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压干净,喉间因过度害怕而干涩的发紧,“你别闹了,我们先回客厅好不好?别拿生命开玩笑,玻璃材质很差的,万一碎裂,我们都会从楼上掉下去!” “你呀,总是到吃亏的时候,才肯服软求饶。上次你割腕骗我,害得我在寒冷的夜晚找了你一晚上。今晚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心软了。”郁城白贴紧沈愿,闻到她发间清香,有意无意地磨蹭她脖颈。 像毒蛇吐信,危机渗透四周每一寸空间。 “掉下去正好,让全世界都见证我俩至死不渝的爱情。” 说着,郁城白拉高沈愿双手禁锢在硬冷的玻璃上,另一只手伸进羽绒服下摆,掌心覆上沈愿腰际,隔着绸缎质地的小礼裙,轻轻摩挲着。 “你今晚真的很漂亮、很迷人。我也是才意识到,那个被我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已经是个成熟有魅力的小女人了。”郁城白贴近沈愿耳畔,暧昧低语,“亲手养大的花,我都没采撷过,如何舍得送给谢宴生?” 意识到郁城白接下来的意图,沈愿再难镇定,“郁城白,你这样做是犯法的!” 郁城白手上动作愈发放肆,“我们订过婚,做这种事,合法合理。” “初二那天,我就上门退婚了!” “我没同意呢。” 沈愿肯定,郁城白疯了。 对待疯子就不能用正常思维去交流。 她索性放弃反抗,放松肩膀,冷静开口,“在这里像什么样子?被人拍下来怎么办?难道你想跟你爸一起上头条?” “夫妻情趣而已。”郁城白似乎彻底陷入情欲的漩涡里,呼吸变得粗沉,“今晚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毕竟,你这张嘴里没一句真话。” 沈愿胃里一阵翻滚。 被恶心的。 想到之前在网上看过类似情况脱困的办法,男人受雄性激素支配,体内天生带有强烈的占有欲和潜藏的兽性,猎物越是反抗,反而越亢奋。 她把心一横,咬牙,在郁城白手探至小腹时,僵硬地配合着发出一声情动的嘤咛,“不……不行……换个地方好不好……” 郁城白一双桃花眼春情无限,睨着沈愿意乱情迷的眉眼,勾唇满意地笑了起来,“好,我们去床上。” 沈愿含羞带怯地点头。 郁城白松开桎梏她的手,将她打横抱起,沈愿不反抗,软绵地依偎进郁城白怀中。 经过客厅时,她想抓茶几上的纸巾盒,没抓到。 第二次,她伸手抓住墙柜上的暴力熊摆件,摩擦声不轻不重,却吸引了郁城白注意。 郁城白低头看她,头顶忽地袭来一阵剧痛,本能地松开手去捂头。 沈愿快速推开郁城白,拉远两人距离,举起暴力熊砸向郁城白胸口。郁城白侧身闪躲,陶瓷电镀的暴力熊滚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伴随惊天动地的关门声,沈愿迅速回到卧室,关门反锁,又搬了床头柜和梳妆台抵住门。 “沈愿!”两个字从郁城白齿缝挤出,他走过去对卧室门手敲脚踢,“你又骗我!你又骗我!沈愿!你给我出来!” 沈愿掏出兜里手机,点开屏幕,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把物业和报警电话都打一遍求救。 想到谢宴生可能还没走远,又给谢宴生打了电话过去。 第35章 郁城白,你完了 电话只响了两声,谢宴生那边就接了,“想我了?” 沈愿努力维持镇定,“谢总,你离开了吗?” “准备走。” “我遇到一点麻烦,你能不能上楼来,帮帮我——” 谢宴生,“告诉我住哪层哪户,我马上来。” “三单元,11—5。”沈愿清晰快速地说完门锁密码,提醒谢宴生注意安全,随后将手机放在梳妆台面上,丝毫不敢松懈。 门外,冷静下来的郁城白动作有所收敛,但言辞仍是激进疯狂,“沈愿,我们就这样耗着,我不信你能在里面呆一辈子。” 话音刚落地,玄关门锁打开,郁城白狐疑回头。 没开灯的室内光线昏暗,隐约可见一道黑影从玄关径直走来。 “你是谁?”郁城白警惕心起,偏头望着来人。 对方没说话,携山雨欲来之势跨步上前,一脚踹在他胸口。 郁城白不设防,轻易被踹倒在门上,发出沉重闷响。 对方不给他反击余地,照着他脑门又是一拳。郁城白旧伤添新伤,额头很快有温热的鲜血汩汩流出。 郁城白只觉眼前一黑,又有电光火石闪烁,用力甩甩头保持清醒,睁开眼,终于看清来人的面目。 谢宴生单手解开西装扣,扯松领带,迎着郁城白惊恐畏惧的眼神,他眉眼冷峻地弯腰拎起郁城白衣领,像对待发烂发臭的垃圾一般,将郁城白拖进浴室,反手关上浴室门。 几拳下去,郁城白彻底失去还手能力,唯一双眼死死盯着谢宴生,鲜血淌进左眼也不觉疼,“谢总对我的未婚妻,还真是上心得很。” 谢宴生不紧不慢地直起身,调整浴室莲蓬头位置,对准郁城白头上渗血的伤口,打开冷水直冲 “郁总脑子不好,多洗洗。” 沈愿与谢宴生的手机一直保持通话状态,清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怕真闹出人命,开始搬开梳妆台和床头柜。 敲门声响起,她的手刚触上门把手。 “沈愿,是我。” 沈愿打开门,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门口,熨烫平整的西装略显凌乱,深蓝色领带上还沾了几滴血渍。额间几缕碎发落下,让他看上去更多几分冷厉的肃杀气息。 “有没有报警?” 沈愿如实说,“在给你打电话之前,我已经向警察和物业求助了,我并不知道你还在小区。” “你的应对方式是正确的。”谢宴生肯定沈愿的行为,打电话通知张助理来善后。 沈愿想看郁城白被虐到何种程度,谢宴生斜着身子挡住她视线,“今晚这里怕是没法住了,你先收拾东西,我带你离开。” 沈愿不假思索地回到卧室,取出行李箱,打开衣柜,从衣架摘下几套衣服塞进箱子,22寸的行李箱很快就塞满了。 这过程里,谢宴生一直守在卧室门,偶尔用余光扫了眼浴室。 郁城白也不知是晕了还是吓傻了,躺在浴室里没有动静。 沈愿把卧室简单整理了一下,梳妆台和床头柜搬回原位,关紧窗户,合上窗帘,再才拉着行李箱准备离开。 谢宴生侧身让路,等沈愿走远几步,“你先在门口等我两分钟。” 又放轻语调和缓道:“不会闹出人命。” 沈愿知道谢宴生做事素来知分寸,行事作风利落干脆,也放心将事情交给他去处理。 物业来得很快,可惜来的是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手里的电棍可以说毫无压迫感。 沈愿跟物业说事情已经解决了,物业打着呵欠转身下楼。 张特助先警察一步赶到,没了解具体细节,也没打探发生了什么,只认真郑重地问沈愿:“需要他坐牢吗?” 沈愿第一反应是需要,脑海又浮现多年前郁城白为沈氏忙前忙后的身影,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张特助看出沈愿在犹豫,笑了下,“剩下的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处理。” 浴室里,谢宴生抬脚踢了踢郁城白脑袋,看他还醒着,才慢条斯理地半蹲下身,“郁总脑子清醒了吗?” 郁城白瑟缩一下,虚睁着眼,惊恐地看着谢宴生清漠冷峻的面容,“谢总,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 “谢总看不出来?” “为了沈愿?”冷水流进嘴里,郁城白呛咳好几声,肺都快咳炸了。 “我不信,一个沈愿,真值得谢总这么上心。” 谢宴生饶有趣味地笑了下,“郁总倒是看得清。” “你也是图沈愿背后的利益?”郁城白露出果然如此的低笑,“所以,我爸那件事,是你做的?” 谢宴生不置可否。 郁城白手肘撑地,艰难抬起上半身,试图以此证明他有傲骨,清峻的五官因愤怒而扭曲。 “谢宴生,沈愿是我郁家的,哪怕是死,她的墓碑也会刻上郁家两个字!” “是吗?”谢宴生缓缓站起身,抬脚踩在郁城白胸口,稍一用力,就将好不容易才撑起身的郁城白踩回地上趴着。 “郁城白,你完了。” * 张特助留在公寓与警方交涉,后续相关,表明由谢氏旗下的法务部全权处理。 汽车匀速行驶在夜间的马路上,不如刚才归家途中的忐忑纠结,这段未知目的地的路程,漫长到让沈愿倍觉煎熬。 沈愿从上车开始,一直保持着靠门望窗的姿势发呆,像一尊被风雪冻住的雕像,毫无生机,却又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痛苦。 谢宴生靠过去,伸手将她揽进怀中,轻抚她的头发,温言细语安抚,“想哭就哭吧,我陪你。” 沈愿本是不想哭的。 偏偏谢宴生这句安慰让她筑起的冷静瞬间决堤,心底的委屈害怕再难压抑,把头埋进谢宴生胸膛低声啜泣。 她不明白,曾经温文尔雅、待人温和的郁城白,如今怎么就变成这幅模样。 谢宴生臂力收紧,叮嘱司机开慢点。 车子最终停靠在汇星酒店的车库。 服务生为沈愿办理了入住手续,迎着二人上电梯。 沈愿默默跟在谢宴生身后,一直到酒店顶层的套房。 谢宴生刷卡近房间,“我本是想带你回家的,但又想才向你求过婚,这时带你回家,怕你有压力,就先安排你住酒店,可以吗?” 第36章 一个人害怕? 面对谢宴生妥帖周到的安排,沈愿心中免不了被其感动。 凝视谢宴生背影,她轻轻说了声,“谢谢。” 谢宴生侧目淡笑,算是接受了她的谢意,进入客厅朝她招招手,“进来看看,如果不喜欢,可以再换。” 沈愿走进屋,环顾四周,一间两室套房,简约时尚的装修风格,客厅宽敞大气,厨房里厨具齐全,搭配有书房和休闲区。 从客厅窗户望过去,南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区域落入眼底,其中一幢高楼巍峨耸立,如巨龙俯视深渊,在夜间睥睨着这座繁华商都。 “很喜欢。”她说。 谢宴生缓缓道,“这家酒店是淮宁父亲名下的,你可以安心住。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有需要就打前台电话。” 沈愿抬眼看去,目光正好落在谢宴生凌乱松散的衬衫领口处,隐约可见锁骨上那枚小痣,“你是准备回清园吗?” “嗯。”谢宴生问,“一个人害怕?” “不是。” 沈愿沉默两秒,找不到更好的答案,“我想说的是,晚上注意安全,到家了可以给我发个信息,报个平安什么的。” “现在就要开始报备了?”谢宴生打趣道。 沈愿愣了一下,“我还是送你进电梯吧。” 谢宴生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 等谢宴生电梯下了负二层车库,沈愿才回到房间卧室,从箱子里翻出睡衣去洗澡。 折腾一整天,她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沈愿接到张特助电话,需要她去一趟警察局,司机马上来接她。 她上车时,发现谢宴生也在。 “我陪你一起去。”见沈愿面露疑惑,谢宴生淡淡启唇。 沈愿心生感激,上车坐好后,向张特助了解目前情况。 “我已经给警方提交了郁城白犯罪的证据,诉求是对郁城白按照律法处理。郁城白目前在医院躺着,始终保持沉默,一切由郁康和他的律师在对接,他们想与我方调解,表示愿意接受任何谈判条件。”张特助正色道。 任何条件? 沈愿第一反应是借这机会拿回父亲遗物。 毕竟走法律程序过程太过漫长,且有很多不可控因素。 谢宴生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膝盖,看出沈愿所想,“看你更在意什么。想寻仇,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总是这样,从不主动干预沈愿任何行为,却愿意为她托底。 沈愿不再纠结,点头嗯了声。 一行人到警局时,白慧茹和郁康已经先一步到了调解室。 处理这起案件的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名叫涂荣安,看到沈愿时眼里有几分稍纵即逝的惊愕,下一秒便恢复镇定,冷肃道:“双方人员都到齐了,你们现在可以开始走调解程序,谈妥后通知我。” 涂警官将调解室留给双方进行谈判,门刚关上,双方立马吵得不可开交。 面对铁证如山的证据,郁康夫妇还在狡辩,“沈愿和城白订了婚,是未婚夫妻,他们在一起是正当行为。” “不顾女性意愿的行为,都不合法,哪怕是夫妻也不行。”谢氏律师纠正。 谢宴生给沈愿扯了张椅子,等她坐下后,又给自己拉了椅子出来,手揣在大衣兜里,慢悠悠坐在沈愿旁边,长腿翘起,好整以暇地看双方律师打嘴仗。 郁康的律师接道,“你方当事人蓄意伤害我方当事人,且反复殴打数次,导致我方当事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这已经构成蓄意伤人罪。” “你方当事人未经允许擅自闯入他人住宅,构成擅闯居民罪。我方当事人对其的一切行为,都属于正当防卫。” 沈愿这时才明白,昨晚谢宴生为什么要把郁城白拖到厕所里打。 里面没有监控。 郁康律师继续说:“我方当事人参加晚宴时喝了酒,因思念沈小姐才贸然闯入,后双方言语激烈,我方当事人酒后失态才有冲动行为。双方都有责任。” “我们查过监控,你方当事人是自己开车到我方当事人楼下,途中行为举止正常,视频里郁先生思路清晰,你说的酒后乱性并不成立。另外,我想提醒对方律师,酒后驾车已经构成危害交通安全罪,请谨慎辩证。” 一来二去,郁康和白慧茹算是看明白了,郁城白这事儿,走司法程序根本没得救,就将希望寄托在沈愿身上。 郁康勉强扯出和善的笑,“小愿呐,看在我们养你一场的份上,你能不能撤案?城白他就是喝多了,一时冲动。” 亲眼见证谢氏律师强大的沈愿回复两个字,“不能。” 郁康怒目圆瞪,拍桌而起,指着沈愿,“沈愿,你这个白眼狼,我们好心养你一场,你竟然忘恩负义!” 谢氏律师也随着站起身,身高气势都压过郁康一头,“先生,你的行为已经构成毁谤侮辱。” “你!你!你们!”郁康气得说不出话。 白慧茹在一旁乞求,“沈愿,你就放过城白这一回,好不好?” 沈愿眉目清冷,“不是我不放过他,是你们不肯放过我。” 郁康早猜到会有这一步,转过身,心虚地不敢直视沈愿,“你想要什么就直说。” “我要拿回我爸爸留在你手上的东西。” 郁康,“不可能。”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沈愿作势要走。 谢宴生配合地站起身。 颇有一种妇唱夫随的男德风范。 白慧茹忙起身跑到沈愿跟前,抓着沈愿胳膊,扑通一声直直跪下来。 “沈愿,算我求你,你放过城白这一次,好吗?我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坐牢了,我们郁家就彻底完了。”白慧茹苦苦哀求。 沈愿在郁家时,白慧茹对她不算好,但也不曾苛待。只是三年前那件事发生以后,白慧茹才总是刁难排挤她,想方设法要将沈愿赶出郁家。 面对长辈跪地乞求,沈愿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侧身看向别处避免心软,“抱歉,我不吃这一套。” 清高贵气的妇人看了眼谢宴生,男人神情冷沉,态度比沈愿更冷漠。 白慧茹又跪行至郁康跟前,“郁康,那本就是沈家的东西,你就还给沈愿,别再固执了。” 郁康出轨有私生子一事被曝光后,白慧茹好似磨平了所有骄傲自信的棱角,眼下一心只想救自己的儿子。 郁康冷哼,“你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少在这里教我做事。” 白慧茹再次感受到这个同床共枕30年的男人有多自私自利,连连点头说了几个“好”字,起身抹干眼泪,拿出手机拨打电话,“你们到了吗?到了马上把东西送到警局来,快点。” 郁康警觉质问,“你要拿什么东西来?白慧茹,你什么意思!” “既然你冥顽不灵,就别怪我不留情面。”白慧茹连看郁康一眼都觉得恶心。 第37章 那件事是哪件事? 不一会儿,有一中年男子拿着牛皮纸袋走进来,亲手交给白慧茹。 郁康细眼一看,整个人瞬间失控,怒不可遏道,“白慧茹,你怎么会知道保险箱的密码!你个贱人,竟然背叛我!” “早在你出轨有私生子的事败露时,我就已经在留心保险柜的密码了。与其依靠你那朝生暮死的责任感和父子亲情,不如将主动权拿捏在自己手中,至少能在紧要关头,救我的儿子!”白慧茹保养得宜的脸上是少见的决绝。 不管郁康如何叫嚣,白慧茹都不为所动,拿着纸袋塞进沈愿手里,“你爸爸的遗物全在这儿了,现在可以撤案了吗?” “白慧茹!你把东西给我。”郁康拔腿上前想抢东西,被张特助和律师双双按住。 室内动静闹大,涂警官和两名辅警推门而入,将情绪激动的郁康按回椅子上控制住。 惦念几年的东西摆在眼前,沈愿有一瞬恍惚,下意识看了谢宴生一眼,接纸袋的手微颤着。 谢宴生笑着安抚她,“先打开看看。” 沈愿冷静下来,在众人注视下,接过纸袋,转身走到调解室角落,快速解开封皮,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东西。 一个u盘。 一本写满字迹的笔记本。 一叠厚厚的老照片。 她打开笔记本连续翻了几页,再三确认是沈煜的笔记后,回头对谢宴生道,“确实是我父亲的东西。” 谢宴生颔了颔首,冷眸瞥了眼张特助,后者心领神会,附到律师耳边低语起来。 律师认真聆听完,点头示意知晓,转身找到办理这起案件的涂警官,一起走出调解室。 沈愿将东西整理好,重新放回纸袋封上。 后续程序里,她全程将纸袋抱在怀里,哪怕是上厕所都不敢离手。 双方办理了调停协议,但郁城白所犯之罪情节严重,沈愿单方面撤案能否成功,还需要法院作出最终裁决。 张特助与律师留下做最后收尾,沈愿离开警局前,涂警官私底下叫住了她。 两人走到无人的角落里,涂警官才开口问:“真要跟郁家闹到这一步?” 沈愿颔首,“上次你去郁家也看见他们是怎么对我的。涂叔叔,我没别的选择了。” 涂警官长叹口气,“既然东西拿到了,就把之前的诉状撤了吧?” 沈愿微愣,想到政务系统大多是相关联的,且起诉状递交上去后,后台也能查到相关文件。 “我回去会让律师撤诉。” 涂警官沉思着点点头,没再说别的。 原歆失踪后,沈愿除了自己私下打探找寻,也将这起案件交给了涂警官帮忙调查。她不再多停留,客套微笑了下,离开警局。 回到车上,谢宴生已经等候许久,期间还小憩了几分钟。 “那位警官找你说什么?” 沈愿搪塞,“没说什么,就是查到我起诉过郁康,问我好不好撤诉。”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涌入车水马龙的主干道,开往郁城白公司方向。 谢宴生敛眉听沈愿说完,淡淡启唇,“遗物既然已经拿到手,确实没有起诉的必要。” 沈愿,“那律师费……” 谢宴生沉眸含笑,“律师费可以不给,但……人情总是要还的,总不能让人白忙活一场。” 沈愿听出谢宴生话里的意思。 他口中的“人”,指的是他自己。 整件事如果没有谢宴生出手相助,做她坚不可摧的后盾,她未必能毫无顾忌地与郁家谈判。 用谢宴生的话来说,既然决定了,就要大胆去做,不要束手束脚。 沈愿低头抿唇,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准确但不突兀的表达出来。 谢宴生侧身斜靠椅背,双眸深邃如潭,眼中隐含的期待似洒落水面皎洁月光,泛起阵阵荡人神魂的涟漪。 沈愿踟蹰许久,终是下定决心,迎着谢宴生漆黑的眸子,认真郑重地开口:“你昨天晚上说的那件事,我认真考虑了一下。” 这个一下,是真的只有一下。 仅仅几个呼吸间。 谢宴生明知她想说什么,偏生起逗弄的心思,挑眉故作疑惑,“那件事是哪件事?” “结婚。” “谁跟谁结婚?” “你,和我。” “哦……”谢宴生拉长尾调,“所以,你是同意了?” 沈愿准备开口,谢宴生手机响起,他看都没看一眼,摸到手机摁成静音,继续等待梦寐以求的答案。 “我……”沈愿红唇微张,刚吐出一个字,包里的手机亦开始震动。 她本能地摸出手机看来电显示。 张阿婆。 张阿婆极少给沈愿打电话,除非有特别要紧的事。 沈愿歉疚地看了谢宴生一眼,“对不起,你稍等我一下下,我接个电话。” 谢宴生肩膀松懈下来,滚落的喉结昭告他方才有多期待、多紧张沈愿接下来的话。 早知道就不逗她了。 心中虽然不爽,只要人还在车上,点头是早晚的事。 这么想着,谢宴生心情好受了些。 “张阿婆,怎么了?”沈愿轻声问。 电话里,老人家声音虚弱,“小,小愿,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来一趟医院,我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踩空崴了脚,实在是……没办法了,我给秦舒打电话,她没接,只能给你打电话……” “你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谢宴生眉头拧起。 “我在市人民医院的骨科。” “好,我马上过来,你别着急,先听医生护士的安排。” 沈愿急忙挂断电话,回头撞上谢宴生幽沉带怨的目光,她嗫嚅着开口,“张阿婆脚扭伤了,她身边没人照顾,我……” “病人要紧,先去医院吧。”谢宴生勾勾唇,表示理解,吩咐司机调转车头去医院。 好在距离并不远,没几分钟就到了。 沈愿打开车门,抱着纸袋准备下车,手臂却落入男人掌心。 身体被这股力量拉回座椅上,她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宽阔高大的身躯笼罩下来。 男人倾身靠近,低头吻上她的唇。 第38章 不会换气?你又没教! 突如其来的亲吻,激得沈愿肩一颤,清眸陡然睁大。 近距离看着眼前晃大的美男脸,深刻立体的眉眼实在撩人心魄,她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 谢宴生本只是想蜻蜓点水亲一下她,但她卷翘的睫毛正轻微颤栗着,每一根都似淬了情欲的钩子,精准勾上他心窝最浪漫柔情的地方。 大掌捧住沈愿后脑,强势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沈愿因缺氧而去抵推男人的胸膛,男人才不舍地移开唇,贴着光滑柔软的肌肤挪到她红透的耳垂,像采摘枝头熟透的樱桃般。 含住,舔舐,轻咬。 嗓音喑哑低沉,“不会换气?” 她羞恼握拳,不轻不重地敲在谢宴生胸口,“你又没教。” 谢宴生被轻飘飘的一句话,撩得眉飞眼笑,“你想什么时候学?我一定细致、深入地教你。” 沈愿呼吸微滞,下意识看驾驶室。 司机早下车蹲角落捡树叶去了。 收回视线,谢宴生那如狼似虎极具侵占气息的眼神太过灼热,好似再多呆一秒,她就会淹没其中。 吞咽下紧涩的喉咙,她忙推开车门,抱紧纸袋,灰溜溜逃了。 刚走进医院大厅,谢宴生发来微信: 【别忘了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沈愿抱着手机打字:【记着呢】 谢宴生:【等你】 沈愿:【好】 大抵是谢宴生助她拿回最重要的东西,她对谢宴生产生前所未有的信任和依赖。 到医院负一楼放射科,沈愿远远看见张阿婆坐在医院提供的轮椅上,佝偻着腰四下张望,身后扶轮椅的是名年轻女志愿者。 见沈愿到来,老人家局促不安地搓着衣角,“小愿,给你添麻烦了。” “一点不麻烦。”沈愿半蹲下身,检查张阿婆脚踝受伤的位置,“医生怎么说?” 志愿者:“初步诊断是粉碎性骨折,需要拍片做进一步确诊。” 沈愿微笑表达了感谢,接过轮椅手柄,推张阿婆进入放射室完成拍片。 医生最终诊断结果——左腿胫骨腓骨粉碎性骨折。 情况比想象中要严重。 沈愿跑上跑下办理完住院手续,缴了手术费,一切安排妥当了,才抽空给谢宴生回拨电话。 得知张阿婆要做手术,谢宴生安抚她放宽心,手术时间和主刀医生他会与医院协调安排。 谢氏总部办公大楼—— 张特助将郁城白事件最终处理结果汇报完,便离开了办公室。 黑白灰色调的办公室,予人严肃冷寂的压迫感,唯窗户透进来的日光稍显柔和。 陆怀慎懒懒地躺在沙发上,仰头倒视后方的谢宴生,“真这么轻易放过郁康父子?” 谢宴生站在满墙书架前,右手将节拍器摆杆底部的配重砝码,上推至刻度标尺60的刻度线内。 “沈煜的遗物对她来讲,胜过一切。这次就当哄她开心,过段时间再找郁家算账也不迟。” 他轻轻拨动摆杆,清脆响亮的节奏有规律地响起,一声又一声,与他低沉的嗓音相融。 陆怀慎打趣,“哎哟,不得了,不得了,传闻中手段狠辣、薄情冷性的谢二爷,居然会为了哄女人开心,连行事原则都能打破。” 谢宴生闭眼沉浸在节拍器敲出的旋律里,一秒一个节拍,感受时间流逝的过程。 半晌,他睁开眼,漆黑深邃的眸子里蕴着深不见底的幽暗,“原则本就是用来打破的,一成不变的人生多无趣。” “接下来怎么打算?”长时间倒视,眼睛充血不舒服,陆怀慎便坐正些,“你把顾九洲手机扔垃圾桶里,他扒了一晚上垃圾堆才找到,估计这会儿正跟你老爸告状,说你坑害手足呢。 还有沈愿,她为了掩护你得罪顾九洲,要不是郁城白与沈愿早有纠纷,我都要怀疑郁城白上门欺负沈愿是顾九洲安排的。” “顾九洲目前应该还不知道沈愿和郁城白的关系,但难保以后不会知道。郁城白知道沈愿太多事,这些迟早会成为攻击伤害她的利器,与其坐等那天到来,不如提前做好打算,将她带在身边。” “怎么个带法,给她一堆修复不完的古画?还是关起来当金丝雀养?” 谢宴生回头赏给陆怀慎一个白眼,“结婚。” 陆怀慎惊掉下巴,“结婚?要领证、办婚宴的那种结婚?” “结婚还有别的方式?” 陆怀慎神色认真,“不是老谢,你没必要为了报恩搭上一辈子!而且沈家当初帮过那么多人,现在有几个还在与沈愿联系?你要实在想保护她,给她派一队保镖天天守着,效果也是一样的。” 谢宴生走到沙发处坐下,长腿交叠,背脊放松后仰靠着沙发,“顾九洲这个人记仇又疯癫,难保不会暗里使坏。郁城白愚蠢又自私,做事不计后果。 纵使我安排再多人去她家附近保护她,也总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只有把她留在身边,天天看着,我心里才踏实。” 陆怀慎“嘁”了声,“什么天天看着,我看你就是找理由想天天抱着。” 谢宴生回味起车里的吻,想起那温软柔嫩的触感,轻颤的睫毛,心里生出酥痒的感觉,不自觉抿唇舔了下嘴唇。 “你不懂。”谢宴生说。 “我确实不懂。”陆怀慎耸肩,想到昨天那场闹剧,压低声音问,“你老实交代,昨天晚上真的中药了?” 谢宴生眸色一沉,眼中闪过凌厉之色。 陆怀慎挑挑眉,答案不言而喻。 谢宴生勾唇,“当然是真的。” 陆怀慎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是不是真的,当事人心里清楚。 * 秦舒下课第一时间回了电话过来,得知张阿婆受伤住院,急得马上给导师请假,打车赶到医院。 张阿婆小腿浮肿严重,要等消肿后才能进行手术。医院安排了某医科大学的教授来主刀,沈愿首先想到了谢宴生。 她趁张阿婆睡下,到楼梯口给谢宴生打电话表示感谢。 谢宴生笑着回应,“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晚上下了班过去陪你。” 沈愿,“你不用来,如果真的需要你,我再给你打电话。” 谢宴生却说,“我担心。” “有我在,有护士医生在,你不用担心。” 谢宴生沉沉笑了声,“我担心的是,到手的老婆会飞。” 第39章 先收点利息 沈愿眸光清亮,眉眼弯弯,“我又没翅膀,能飞去哪里呢。” “小愿?” 听到秦舒叫喊的声音,沈愿匆忙结束通话,回头望向楼梯上的秦舒,“怎么了?” 秦舒迈步下楼梯,走到沈愿旁就地而坐,“今天幸好有你在。医药费等我们小组正在研发的项目专利卖出去后,我马上还给你。” 沈愿伸手搭上秦舒肩膀,与她并肩坐在楼梯上。 “你和张阿婆早就是我的亲人了,这些年你们对我诸般照顾,沈家落魄你们也没嫌弃我,还愿意做我的后盾,这些情意,我心里都记着呢。 平时不能为你们做什么,这次的医药费就让我来出,你不许再说还钱的事儿。”沈愿神色认真。 秦舒感动地吸了吸鼻子,侧身靠住沈愿肩膀,又蹭了蹭脸,“有你真好。” 沈愿温柔揽住秦舒,“有你们也很好。” “昨天晚上后来怎么样了?”秦舒又问。 沈愿将事情经过简略地说给秦舒听。 秦舒气恼不已,撩起袖子,起身就要去找郁城白算账。 沈愿伸手将秦舒拽回楼梯坐着,“我想要的已经拿到了,郁城白也为昨晚的行为付出了代价,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我实在不想再跟郁家有牵扯,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 与郁家的恩怨纠葛前后拖拉了好几年,如今好不容易彻底摆脱那家子人,沈愿如今只想离他们远远的,往后再也不要有交集。 这段时间真的被郁城白磨得失去耐心。 考虑到秦舒还要上课,沈愿便让秦舒先回学校,周末来医院陪护。 下午6点,沈愿去医院食堂打了两份快餐,推门进病房,却见病床前坐了道熟悉的背影,与躺在床上的张阿婆有说有笑。 他肩背宽阔而挺拔,仅仅坐那儿,存在感强烈的令人无法忽视,甚至情不自禁地想多看两眼。 开门声吸引两人目光。 沈愿敛敛心神,走近病房,将饭盒临时放在餐桌上,摇动手柄支起病床,摆餐盒的同时不忘问谢宴生,“你吃晚饭了么?” 谢宴生起身帮忙拆一次性筷子,“来之前赴了个饭局,吃了一些。” 沈愿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没吃饱,“我再去给你打一份?” 谢宴生笑,“不用,我现在不饿。” 沈愿想到清园的厨师都是名师出身,每道菜都会根据谢宴生口味调配制作,他怕是吃不惯大锅饭,便没再多说什么,与张阿婆一起吃过饭,瞧了眼药水袋里的余量,出门扔食盒。 她前脚出门,谢宴生随后跟出了病房。 张阿婆翘首张望,笑眯了眼。 医院走廊过道里,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直到沈愿扔完垃圾回身,谢宴生才抬步阻拦她去路,颀长身形犹如一座挺拔峭壁。 沈愿不得不停止脚,抬眼望他,“怎么了?” 谢宴生,“你一个人在医院照顾?” “我照顾白天,晚上会请护工。” 秦舒刚开学,课业紧张,抽不开身。她最近没接到业务,正好有空,主动揽下照顾张阿婆的任务,让秦舒安心学习,不用操心医院这边。 “等护工接了班,我送你回酒店。”谢宴生抬手,将她鬓边散落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 许是不断奔波忙碌的缘故,她固定头发的夹子松垮地垂在脑后,黑发凌乱松散,但那双清澈的眼睛却仍旧神采奕奕,好似盈着一汪碧泉。 谢宴生指腹温度灼热滚烫,撩头发的动又慢又轻,耳后又是极敏感的地方,沈愿本能的躲闪了下,“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护工10点来接班。” 两人已经开始谈婚论嫁,再客套就显得见外矫情。 在等护工这段时间,沈愿一直守在病房陪张阿婆聊天,谢宴生等得无聊,用手机处理公事,偶尔参与进话题里。 整个病房的氛围和谐又轻松。 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到10点,护工准时到岗,沈愿与护工对接完,抱着纸袋与谢宴生下楼。 汽车走走停停,摇晃的沈愿昏昏欲睡,谢宴生见状,抬手揽住她肩膀,将人圈护在怀中,下巴抵着她额间,“睡会吧,到了叫你。” “嗯。” 沈愿闭上眼,很快沉沉睡去,再醒来时,车子不知何时已经停靠在酒店车库。 头顶传来男人轻匀的呼吸,他身上散发的木质香调清淡雅致,只需稍稍抬眼,就能看见男人脖颈间凸起的喉结。 沈愿凝了凝荡漾的心神,摸出手机看时间,竟然已经11点了。 她支起肩膀,试图钻出谢宴生怀抱,男人似有所察觉,臂间力量收紧,将她重新搂回怀里。 “手麻,让我缓缓。”男人闭着眼。 “好。”沈愿保持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 谢宴生睁开眼,默望了会儿车顶,才垂眸凝视她,“同样的场景,我们是不是可以接着聊今天下午那个话题了?” 沈愿欲言又止,继而点了下头。 “在聊之前,我先收点利息。” 男人说完,掌心捧高她的下巴,垂首亲了下沈愿秀挺的鼻梁。 不如中午那般情动生欲,是真的浅尝辄止。 “我知道你担心张阿婆的伤势,也想着你爸爸的遗物,现在跟你聊结婚,纯粹是乘人之危。”谢宴生宠溺地捏了捏沈愿下巴,带着些微惩罚的意味,“等张阿婆做完手术,我们再认真地谈,好吗?” 沈愿着实没想到谢宴生会考虑地这般周到详致。 更或者说,在她这里,谢宴生从来都是温柔体贴的。 无论什么事,一切以她的想法和感受为先,时刻细致入微地观察她的情绪,生怕有丁点冒进,让她产生压力。 “也并不需要那么麻烦。”沈愿浅吸口气,“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想问什么?” “你找我结婚,是因为想反抗家族联姻,还是因为单纯的想结婚?” 第40章 怕我会吃了你? 沈愿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双眸平静地注视着谢宴生,没有半分动摇或躲闪。 早在上午从警局出来时,她就做好跟谢宴生结婚的打算,只是不想稀里糊涂地走近这段未知的婚姻。 谢宴生没料到她问得这样直接,低笑了一声,“你觉得我是哪种?” “我不知道,所以才想从你这里得到答案。” 她的理智冷静让谢宴生眼底的笑意渐渐沉敛下去,“都不是。” “那是为什么?” 谢宴生说,“如果只是反抗联姻,我可以找任何人。如果是急于结婚,我也不会一直等你。我想跟你结婚,只是单纯的想——跟你——结婚。” 沈愿眉梢微动,透着不可置信。 谢宴生沉眸凝视她眉眼,捕捉她眼里所有情绪,“沈愿,其实你内心还是没有完全信任我,对吗?” 说着,目光下移至她怀里紧抱的纸袋上。 从拿到这份文件开始,她几乎没离过手。 医院人多事杂,她没时间也没机会认真看里面的内容,大可将文件留在车里,等忙完了再来拿。 但她没这么做。 走到哪抱到哪。 没有信任,防备得这么明显。 心思被当面戳穿,沈愿呼吸微滞,很快调整回来,淡淡道,“如果我轻易就相信了你,你也不会选择我,不是吗?” “你倒是看得透彻。”谢宴生笑说,“与郁城白的婚约困了你三年,如今好不容易摆脱他们,你害怕重蹈覆辙也在情理之中。”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既然你害怕,不如我们做个约定?” 沈愿抬眸,疑惑,“什么约定?” “给我半年时间。这半年里,我们试着相处,试着像正常夫妻那样生活。如果半年后,你依然无法信任我,不想留在我身边,我会主动放你离开,不再打扰你。至于你想要的东西,我也会继续帮你实现。” 车内寂静下来,连空调运转的声音都能听见。 沈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袋边缘,心中反复重复谢宴生那段话,“你确定要这样吗?” “确定。” 她想了片刻,点头答应下来,“但我们要先签个协议。” 同样的跟头,她不想再栽一次。 谢宴生欲言又止,好半晌才无奈又疼惜地说了句,“你还真是……精打细算。” “抱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 谢宴生送沈愿到酒店房间门口,此时已经凌晨过。 沈愿站在房门前,手指捏着房卡,没有开门,在等谢宴生主动请辞。 谢宴生站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不请我进去坐坐?” 沈愿指尖一顿,抬眼看他,“我们的协议还没签。” “现在签也可以。”他唇角微勾,解开西装扣,从内袋取出钢笔,“房间里应该有a4纸。” 沈愿看着他修长手指间转动的钢笔,可以想象出他握笔书写时有多遒劲利落。 心中亦知晓,此刻打开这扇房门,邀请他进去后,今晚后续会发生什么。 “时间不早了,要不……还是等明天再签吧。”她还没做好准备。 谢宴生向前半步,两人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她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他年长沈愿5岁,又是叱咤商场的商人,洞察人心的本领自然非同一般,怎会看不出沈愿心中所想,偏又想逗逗她,明知故问道:“你在紧张什么?” 沈愿下意识后退,后背抵上房门,双臂抱紧文件袋,“我没有紧张。” 谢宴生循循善诱,“怕我今晚会吃了你?” 沈愿偏头否定,“你想多了。” “但愿。”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打趣,微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他说完,直起身,又恢复平素里清冷淡漠的模样,随后转身走向电梯。 沈愿等他脚步声走远,回头凝视他的身影,确定人不会再回头了,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刷卡进门。 反手锁好房门,她走到客厅,将纸袋放在茶几上,取出照片翻看。 照片内容几乎没有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也有父母年轻时的回忆。女人几乎都是拍的侧脸,一头短发,英气逼人。 她又翻开笔记本,工整的字迹,就连标点符号都用的极标准。 读了几页沈煜的日记,总结下来,这就是沈煜的爱情日记。 歆歆吃了什么,歆歆穿的什么衣服,歆歆说了什么,歆歆心情怎么样——满纸都是歆歆。 想到父母真挚忠贞的爱情,沈愿心中升起暖意,抱着笔记本继续查找与母亲有关的记录。 但一直翻到笔记本最后一页,也没有明显指示,就连最后一篇笔记也仅只有几个数字: 24.25。 沈愿思虑良久,始终理不出头绪,也不知道这些数字代表着什么,只能将其记在心里,等后面再慢慢研究。 洗簌完睡一觉,第二天上午7点闹钟准时响起,沈愿起床收拾好,到酒店附近买了两份早点带去医院。 张阿婆伤患处已经消肿了许多。 手术安排在次日上午9点,骨科第一台手术。 沈愿在手术室外坐立难安,不时盯着墙上亮起的指示牌,心中焦急万分。 “国内权威的骨科专家亲自操刀,你不用太担心,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谢宴生坐在走廊长椅上,笔记本电脑搁在大腿上,正处理着公司的事务。 沈愿翘首往里张望,“我想在这里等她。” 不多会儿,手术室灯熄灭。 谢宴生合上电脑,将电脑递给随行的秘书,站起身走到沈愿身侧。 手术室门打开,头发发白的男医生穿着手术服走出来,摘下口罩,“手术很成功。” 沈愿连声道谢。 “不用客气。”医生朝谢宴生伸手,“谢先生也在。” 谢宴生抬手回握住,“张教授,好久不见,有劳了。” 张教授,“你可是个大忙人,想见你一面实在不容易。” 谢宴生弯唇,“研发经费已经打到您助理的账户,后续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 张教授笑容绽开,“那我就不客气了。病人后续事项我悉数交代了她的主治医生,学校还有事,我先告辞了。” 沈愿弯腰致谢,谢宴生颔首相送。 等张教授走远,沈愿才转过身,凝眸望谢宴生,“又让你破费了。” “张教授的研发项目本就抢手,刚好我们公司有进入医药市场的打算,也算另一种投资。” “总归是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谢宴生看着她笑,“夫妻之间,谈欠就生分了。” 第41章 婚前协议 沈愿张唇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无声吞下。 张阿婆被护士从病房里推出来,沈愿走过去抓着老人苍老枯槁的手,随着移动病床往电梯口走,“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张阿婆点头,强撑起头看跟在后面的谢宴生,“宴生,谢谢你了。” 谢宴生,“不用客气。您是沈愿的亲人,往后也是我的亲人。” 张阿婆看看沈愿,又看看谢宴生,旋即了然一笑,欣慰点头,“郎才女貌,真是般配。” 伤筋动骨一百天,手术只是整场治疗的开始,后续疗养康复才是一个极漫长的过程。 吃过午饭后,谢宴生有事要回公司,张阿婆也累得睡下,沈愿趴在病床上看手机,昏昏欲睡时,收到谢宴生发来一份文件。 备注:婚前协议。 沈愿默望着手机屏幕,心口阵阵发紧,低头想了几秒,才点开文件,浏览协议内容。 每条条款都只有寥寥数字,每个字都在维护她的利益。 沈愿回复消息:【通读下来,感觉最后吃亏的人是你,确定不再改改?】 谢宴生:【吃亏是福】 沈愿无声淡笑:【那我等下去打印出来,签好字给你,一式两份】 谢宴生:【好】 手机熄屏,沈愿趴回床上,正准备睡个午觉,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乌泱泱进来一群人。 沈愿起身去瞧,一位五十出头的中年女性坐在轮椅上,身后跟着四五个人,有护士和医生。 而推轮椅的男人正俯身在病人耳边低语,一直朝隔壁病床走去,到了近处沈愿才听清男人说:“妈,你就听我们的,先把手术做了来,古画修复的事儿放一放,没什么比身体更重要。” “我这膝盖还能再拖拖,怎么着也得把手里的工作做完,这要失信于人,我以后还怎么在行业立足!”妇人低声反驳。 提到古画修复两字,沈愿好奇心起,且觉得声音耳熟,就探身朝那边望过去。 对方也发现了她。 四目相对,沈愿惊得站起了身,“木木老师?” 林霞一手指着沈愿,一手挠头发,“你是……沈愿!你是老方的学生。” 沈愿快步上前,握住林霞指向自己的手,“是我。” 林霞回握住沈愿的手拍了拍,对身后的男人介绍,“照林,这就是我以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女学生沈愿,之前还说要介绍你们认识来着,一晃眼都过去好几年了。” 沈愿以前常听林霞提起她那位长相帅气、成绩优异的儿子江照林,今天见到真人,样貌身材确实上等,挺峭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浓郁的书卷气。 沈愿朝江照林点头微笑,算是打过招呼。 林霞收回目光看沈愿,“你怎么在这里?” “我婆婆做了一个小手术。”沈愿目光落在林霞膝盖处,上面盖着一张厚绒毯,“您的腿——” “老毛病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照林非让我做手术,可我现在手上有幅宋代的绢本,才修复到一半,这要做了手术,短时间内就没办法进行工作了。” 江照林松开轮椅手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出声打断林霞退缩的想法,“妈,医生说了,再拖下去,您这膝盖可能连走路都成问题。” 林霞仍旧固执,“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沈愿见母子二人争执,犹豫了一下,“木木老师,修复古画需要长时间站立走动,如果腿伤恶化,修复工作也会受到影响的。” 林霞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沈愿会说得这么直白。 沈愿无视二人复杂的神色,继续说,“我记得大二那年去你工作室学习时,您在课堂上讲过,修复古画时要摒弃杂念,全身心投入进画中,这样才能听懂它们的语言,帮它们恢复本貌。可如果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放任伤势恶化,即便无时无刻守在画旁边,也会因身上伤痛而分心,又如何能做到全身心投入呢?” 一席话说得林霞哑口无言,就连江照林也有些诧异。 “几年不见,你这小嘴还是这么能说。”林霞无奈叹口气,看沈愿的眼神充满欣慰,随后才向江照林妥协道,“你去安排手术吧。” 江照林欣慰笑道;“好,我这就去办手续。” 说完看向沈愿,报以感激的笑意。 沈愿又与林霞聊了会儿以前的老师和同学,不管提到谁,林霞就会接着讲那人的近况,尤其说起沈愿的师姐时更是赞不绝口,眼中满是对后生的珍惜期许之情。 不一会儿,江照林进来接林霞去楼下做术前检查,沈愿起身送他们到电梯,折返病房时,张阿婆已经醒了。 “小愿呐,我想喝点骨头汤。”张阿婆睡了一觉,精神头足多了,老人家信奉以形补形的概念,骨头受损,就该多喝骨头汤补回来。 沈愿温声应着,“好,我马上下楼买。” 她给护士打了声招呼,下楼到医院附近的餐厅打包了一份筒子骨头汤,顺便将协议打印出来,准备拿回病房签字。 下了电梯需要过个拐角,沈愿低头走路,对面突然窜出来一道人影,她躲闪不及,与对方撞了个满怀。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江照林伸手扶住沈愿肩膀。 “没关系。”沈愿站定,后退半步拉开两人距离,检查了手里的汤。 还好,没洒出来。 江照林下意识瞥了一眼沈愿手中纸张的内容,“婚前协议”四个大字尤其醒目。 “要结婚了?” 沈愿点头,将文字面朝向自己。 江照林笑说声“恭喜”,侧身让路,与沈愿擦肩而过。 但没走两步又停下,转身叫住她,拧眉问道:“婚姻应该是两个相爱的人毫无保留地交付和信任。需要签婚前协议的婚姻,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掺杂了不纯粹的东西?这样的婚姻,与生意有什么区别?” 沈愿听出对方话里的暗喻,心里顿时就有火气上来,好似女生签婚前协议是一种拿捏男人的手段,或者为了图谋什么。 “您觉得签协议的婚姻不纯粹,那如果有一天,毫无保留的交付被背叛,全心全意的信任被辜负,谁来保护那个受害者呢?” 江照林没想到沈愿如此不留情面,竟当场反驳,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接话。 沈愿看在林霞面子上,不再与江照林争辩,选择礼让三分转身回病房。 江照林僵愣在原地,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忽而勾唇低语,“有意思。” 第42章 谢太太,新婚快乐 推开病房门,张阿婆上身半靠着床头看电视,绑着石膏的伤腿露在外面。 见她进来,张阿婆露出慈祥的笑容,“小愿回来啦。” 沈愿“嗯”了声,盛了一碗汤出来端给张阿婆,“现熬骨汤,您趁热喝。” 张阿婆扎着留置针的手接过碗,直接捧着碗喝完,拿纸巾擦拭干净嘴角汤汁,末了才问,“你认识隔壁床的病人吗?” 沈愿说,“她是国内知名文物修复师,我读大学时,曾去她的工作室里学习过一段时间。” 张阿婆见林霞和江照林都没在,才说,“那病人的儿子刚跟我打听你呢,问你多少岁,在做什么职业,有没有男朋友,问得可详细了。我估摸着,人家可能对你有意思。” 沈愿倒是不以为意。 她不想武断地去评判一个人,但方才江照林那番带着偏见的话语,很难不让人生出厌烦情绪。 “张阿婆,下次有人再问,你就说我已经结婚了。” 张阿婆说,“我看那小子长得还不错,又在大企业上班,你可以留着当个备选,万一你跟现在那男生处不下去了,还可以……” “我要跟他结婚了。” 消息实在太突然,张阿婆毫无准备。 处朋友可以,结婚到底是大事,张阿婆一直将沈愿当亲孙女,难免紧张重视起来。 “你们认识多久了?你了解他多少?见过家长了吗?他家条件怎么样?婆子妈好相处吗?” 沈愿正想解释,病房门被推开,谢宴生阔步走进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显然是刚从公司赶过来。 “张阿婆,感觉怎么样?”谢宴生嗓音沉冷,眉眼不算柔和。 张阿婆有种说小话被抓包的窘迫,呵呵干笑两声,“除了有点疼,其它都还好,多亏有小愿照顾,也谢谢你找大专家来帮我做手术。” 谢宴生颔首淡笑,“不用客气。” 张阿婆尴尬不已,又看着沈愿,“你们年轻人有话要说吧?我正好想睡会儿。” “好。”沈愿放平病床,帮老人掖好被角,拿出柜子抽屉里的协议,朝谢宴生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 到护士站借了笔,领着谢宴生到走廊尽头的吸烟区,她将协议贴在墙上准备签字。 下笔之前,她犹豫了一下。 旁侧的谢宴生眉心微敛,以为沈愿反悔了。 沈愿回头,“签下这字,你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确定不再改改?” 谢宴生靠过去,从背后拥住沈愿,紧实宽阔的胸膛贴上她瘦薄的背脊,修长有力的右手包住沈愿握笔的手,下移至男方签字栏处,操控力道,带着沈愿一笔一画写下他的名字。 “谢宴生。” 字迹融合了他凌厉苍劲的笔锋,折勾时又有她轻盈柔和的弧度。 沈愿完全被他气息包裹住,胸腔里好像有只吃到新鲜嫩草的小鹿在欢快跳跃。 两份协议签署完,谢宴生将笔还给沈愿,“该你了。” 沈愿稳了稳心神,接过笔签下自己名字。 看着飘逸的字迹,谢宴生笃定,她心乱了。 抬腕看了眼手表,下午4点半,谢宴生俯在她肩头低语,“能挤点时间,陪我去个地方么?” “去哪里?” “民政局,领证,做你合法合情的丈夫。” 温热的气息在耳边盘旋,沈愿被痒得缩了缩脖子,“我先去和张阿婆说一声。” 领证是迟早的事,沈愿亦不想让谢宴生等太久。 相比隔壁离婚窗口拖拉推延的办事效率,结婚窗口这边几乎是秒发证。 从民政局出来,沈愿指尖捏着小红本,一股不真实感冲上心头,看着谢宴生恍如做梦。 竟然真的结婚了。 还是跟一个认识不到两月的人。 谢宴生深邃沉静的黑眸笑看着她,“谢太太,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一声谢太太,叫得要多缱绻有多缱绻。 沈愿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对了,你结婚对象是我这件事,可以不让外人知道吗?” 谢宴生拇指摩挲着掌中结婚证,皱眉,“我见不得人吗?” 语气带着些微恼怒。 “你的圈子和我的圈子完全是两个阶层,如果消息公开,无论是我,还是你都会增添很多困扰。”沈愿耐心说。 “我并不觉得与你结婚后的任何事会困扰我。”谢宴生前行两步靠近她,低眉凝视她清绝的眉眼,“你是不是在为半年后离开做准备?” 沈愿解释,“你名声显赫,家族关系复杂,婚姻必然不会是单纯的两个人领了证住在一起就行。我的身份公开,以往经历也会被深挖,到时候被人拿来做文章攻击你怎么办?” 听她处处为自己考虑,谢宴生才恍然惊觉方才的语气有多不好。 抬手温柔抚摸沈愿鬓边碎发,下一秒,将人揽抱在怀里,用力紧了紧,“如果我连这些问题都解决不了,还怎么做你丈夫呢?” “我们现在还是协议结婚,我想……” “我知道。”谢宴生妥协了,也不想再听沈愿找理由,“我答应你就是了。” 沈愿倚靠着他,轻微松了口气。 其实谢宴生说中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她的辩白更像是自我吹眠。 谢宴生手机响起,他本不想接,奈何对方再次打来,才不舍地松开沈愿,拿出手机看了眼。 是陆怀慎打来的。 连打两次,必然是有急事。 他划拨屏幕接通,陆怀慎清朗的声音传出,“老谢,今晚来归梧,有事找你。” 谢宴生下意识看沈愿,沈愿小声说,“去吧。” 陆怀慎:“老谢?” 谢宴生回应,“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 “当然是需要当面详谈的事。” 谢宴生默了两秒,低声应下。 挂断电话后,沈愿主动开口,“你先去吧,我自己打车回医院就行了。” “归梧也在那个方向。”谢宴生到车旁为她拉开车门,沈愿没多想,随他上了车。 晚高峰期,路上堵车严重,好不容易到医院门口,天色已擦黑。 沈愿推车门下车,身后谢宴生出声问,“你是喜欢住在热闹点的地方,还是清净点的?” 沈愿思索,“交通方便就可以。” 谢宴生笑,“请问谢太太,打算还要在酒店住多久呢?” 沈愿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领了证,就该同居了。 她想了下,抬眸迎着男人深邃沉静的黑眸,“周六吧,刚好秦舒放假,我也能抽出身整理东西好搬家。” “周六我陪你。” 她轻轻嗯了声,下车,关门,忽又觉得不能这么走了,于是调转回头,打开车门,弯腰俯身,冲车里的男人展颜一笑,“谢先生,新婚快乐。” 不给谢宴生反应的机会,她挥手关门,快步朝医院走去。 谢宴生默然望着女人逐渐消失的背影,拇指摩挲结婚证封皮上烫金的三个字,低声呢喃,“谢太太,新婚快乐。” 第43章 又是新婚又是小别 等待电梯时,沈愿习惯性点开微信朋友圈,刷到的最新一条动态,来自于谢宴生。 一张结婚证照片。 两个硬邦邦的文字—— 【已婚】 沈愿被他官宣的方式逗笑了。 冷漠,直接,倒真是符合他一贯调性。 想到从没看过谢宴生朋友圈,不知他那样不苟言笑的人会在里面记录什么。 带着好奇点进去。 又带着果然如此的感悟退出来。 谢宴生的朋友圈里,仅只有一条动态,还是新鲜热乎的。 病房里,张阿婆和林霞聊得正开心,江照林在林霞病床前翻看一沓资料。 见她进来,林霞笑着招呼,“小愿,听张姐说你结婚啦?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提过?” 江照林探究的视线移过来,似乎在辨别真假。 沈愿“嗯”了声,眉眼荡开甜蜜娇俏的微笑,看了眼张阿婆输液袋里药水余量,摸出兜里的结婚证晃了晃,“刚刚才把结婚证领了。” 江照林诧异,想到下午在走廊的冒昧,不禁感到窘迫。 林霞笑出声,“恭喜恭喜呀。什么时候把你老公叫来,我们一起吃个饭。” “他领完证就出差了,等他回来,有机会一定请木木老师吃饭。” 谢宴生到底是个知名企业家,认识他的人不少,真见了面,难保不会被认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尽量避开的好。 本是推脱的说辞,没想到谢宴生真要外出去一趟北城,说周五才能回南城。 刚好和她一起搬家。 许是谢宴生将他们结婚的消息告诉给了清园里的佣人,自那天起,一日三餐都有李嫂定时送来。 三菜一汤,餐餐不重样。 张阿婆已是高龄,手术后伤口肿胀消得很慢,即使上了止痛泵,偶尔也会被疼得低声呻吟,每每这个时候,沈愿都会握住老人双手,给予安慰的力量。 转眼到周五下午,秦舒下课就赶到医院,对张阿婆嘘寒问暖一阵后,给沈愿一个大大的拥抱,“这几天辛苦你了。” 沈愿回抱住怀里小女生,“不辛苦,应该的。” 林霞在一旁羡慕不已,余光撇了眼埋头工作的江照林,长声感叹道:“我就说还是姑娘好吧,细心,体贴,脾气好又孝顺。” 江照林跟个木头似的毫无反应。 倒是张阿婆仰高了下巴,颇有几分自豪,说出口的话却很低调,“各有各的好,不过闺女终归是会更细心、更懂得心疼人一些。” 秦舒似想到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礼盒递给沈愿,“特意给你买的新婚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沈愿接过礼盒打开,里面是一对珍珠耳钉,质地莹润光泽,在医院白炽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微芒。 秦舒说,“耳钉是一对,代表你和他。珍珠是白色,寓意白头偕老。” “很喜欢,很漂亮。”沈愿心中一暖,摘出耳钉戴在耳垂上,展示给秦舒看,“怎么样?” “你皮肤白,脖子又细又长,戴什么都好看。”秦舒如实说。 一旁的江照林闻言,终于抬起头,带着打量探究的目光落在沈愿幸福洋溢的脸上,竟看得有些入神。 她五官精致漂亮,皮肤白皙清透,笑起来更是明艳动人,气质看似清雅柔和,但相处过就知道,她尖锐理智,锋芒凛然,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 沈愿想记录这温情时刻,拿出手机准备和秦舒张阿婆自拍两张合照,手机突然有消息弹进来。 她点开微信,是谢宴生发来的: 【我已经到住院部楼下,上去接你?】 沈愿手指一顿,下意识看向窗外,暮色不知何时悄然降临。 她才想起今天是周五。 秦舒会来,谢宴生也会从北城回来。 秦舒翘首望了眼屏幕上的信息,嘴巴撅得老高,看清最后一条内容,用胳膊撞了撞沈愿,促狭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收拾东西去见新婚老公呀。你们这又是新婚又是小别的,别让人等急了。” 沈愿心跳加快了几分。 秦舒与她打闹惯了,又不知道她与谢宴生结婚的真相,说话自然没个正经,偏巧病房里又有两个不算熟悉的外人,当下也是羞红了脸。 秦舒见她没动,急得不行,拉着她走到壁柜前,打开柜门,取出她的包套在她脖子上,然后把她往门外推。 “我周末放假,你也休息两天,在家里好好陪老公吧。” 沈愿看了眼病床上的张阿婆,“张阿婆,木木老师,你们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老人笑眯眯地挥手,“去吧去吧。” * 夜风裹挟着初春的料峭寒意拂面而来,住院部门口的马路旁,谢宴生斜靠着副驾驶车门,黑色风衣衬得他身形修长挺拔,双手环胸的姿势又多几分散漫随性。 见她出来,他慢悠悠直起身,拉开副驾驶车门。 沈愿道谢,弯腰上车。 “晚饭吃了吗?”谢宴生上车第一句话。 “吃过了,李嫂送来的。”沈愿刚说完,谢宴生突然侧身朝她靠来。 男人身上清淡的香调萦绕在鼻尖,混着男性身上独特的荷尔蒙气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一点一点渗进她的肺腑间,彻底搅乱她的呼吸。 沈愿背脊紧贴车椅靠背,男人感受到她的僵硬,长指勾上安全带,故意放慢动作,缓缓拉过她胸前,再到腰际。 “这幅珍珠耳钉以前没见你戴过?”他问。 “秦舒刚送给我的新婚礼物。” “咔嗒”一声脆响,安全带系好了。 男人气息骤然抽离。 沈愿暗暗松口气,抬手摸耳钉缓解气氛,“好看吗?” “很漂亮。”谢宴生勾唇,沉眸对上她清透净澈的眼睛,“我也有件特别的新婚礼物要送给你。” 第44章 初尝 谢宴生单手扶着方向盘,打开储物框,从里面取出一个深蓝色丝绒首饰盒,长指掀开盒盖。 一抹璀璨流光映入沈愿眼中。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枚钻戒,主钻是一颗罕见的粉钻,周围环绕着细小白钻,如同众星拱月。 沈愿,“太贵重了,而且我们只是协议结婚,没必要——” “虽然是协议婚姻,但该有的仪式感不能少。”谢宴生取出戒指,执起她左手,将戒指套了上去。 当冰凉的金属圈套上无名指时,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 “尺寸刚好。”谢宴生满意地揉了揉她的手指,松开,“走吧,先回酒店。” 谢宴生启动车子,缓缓驶入夜色。 “谢谢。”沈愿低眸看着无名指上的钻戒,轻声说,“不过这么贵重的东西,等协议结束——” “谢太太,送了你就是你的了,哪有要回来的道理。”谢宴生轻声打断。 沈愿心头一跳。 他叫她“谢太太”时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他们真的是新婚燕尔的夫妻。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导航系统机械的女声偶尔提示路线。 沈愿低头摆弄戒指,忽然发现内圈刻着两个字母:s.x。 这个发现让她胸口泛起阵阵暖意,偏头看谢宴生,他正专注地开车。 车子驶入汇星酒店车库,电梯上升至顶层的三十秒里,沈愿望着不断跳跃的数字,胸腔下的心脏好似要蹦出来似的。 反观谢宴生倒是一如既往的沉静淡漠,大衣外套不知何时脱下搭在臂弯,衬衫袖口卷起,西装马甲勾勒出肩腰的完美比例。 沈愿掏出房卡打开门,谢宴生随在身后。 换鞋,脱外套。 两个人都没说话,平静的好像老夫老妻,各自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空气中萦转的香氛气息愈发浓郁。 “你累了一天,先去洗澡吧,我先打个电话。” 沈愿轻轻“嗯”了声,拿上睡衣进浴室洗澡,平时洗澡20分钟,今晚足足在里面呆了近一个小时。 洗澡,吹头发,涂护肤品。 每个步骤都很仔细。 谢宴生在客厅落地窗前打电话,客厅没开灯,男人高大的身影在透明玻璃前,无端带了丝神秘危险气息。 听见浴室水流声止,谢宴生回头温柔地看她一眼,几句话结束聊天内容,走到她跟前,“你先回卧室休息,我去洗个澡。” 他说着,单手解马甲纽扣,朝浴室走。 浴室灯亮起,沈愿脑中浮现出莲蓬头渗出的水流,顺着他肌肤纹理蜿蜒淌下的画面—— 只觉脸颊滚烫火辣,忙转身回到卧室,关门,熄灯,缩进被窝里。 谢宴生穿着酒店浴袍进主卧时,沈愿已经睡着了。 也许不是真的睡着。 地毯吸收了他的脚步声,沈愿并不知道他在哪个位置,只是凭着直觉感受,他正看着自己。 直到额间一抹温热落下,携沐浴乳的淡香将她笼罩。 眉心睫毛被激得轻颤不止,她藏在被褥下的手心也在冒汗,男人轻浅短促的笑声宣告她伪装失败。 慢慢睁开眼,赫然对上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只觉身似夜间海洋里飘摇的孤舟,被危险强大又无可逃脱的力量所笼罩。 她缓了两秒,才启唇,“你——唔——” 男人本想着,她要继续装睡,今晚就算了,但她睁开了眼,还用那般含羞带怯的眼神盯着自己。 谁能忍。 他的吻来势凶猛,充满情欲和侵占气息的亲吻搅得沈愿呼吸不稳,每次快要喘不过气时,会微微挣扎着想将他推开。 力道实在软绵,更像是邀请。 身上的被褥被掀开,覆而代之的是男人高大的身躯,吻密密麻麻向下,滚烫宽厚的手掌探入衣摆,“可以吗?” 低沉沙哑的嗓音像微电流经过大脑,蔓延至四肢百骸。 沈愿睁着湿漉漉的清眸看他,干涩的喉间勉强挤出几个字,“你温柔一点。” 得到允许,男人便再没了顾忌。 他的动作实在算不得温柔,却也能看出他在极力克制更狂野放肆的一面,以她的感受为先。 沈愿前一秒还在想,成熟男人确实会疼人。 下一秒,剧痛袭来,她低泣求饶。 男人大掌轻拍她大腿,亲吻她额头鼓励:“别怕,放松。” 嘴上诱哄,动作却一点不知收敛。 沈愿用了很长时间也适应不了这个过程。 从成人后,她便知早晚会有这一天,也曾幻想过是何种情形,在哪个地方,会是怎样的体验—— 真到了此刻,除了疼痛,好像也没别的感受。 看她实在难受,男人下颌线紧绷着,虎口温柔掐住她下巴,迫她看向自己,“没关系的,我们慢慢来。” 沈愿水雾弥漫的眼眸里满是疑惑。 她以为还会如刚才那般,心中有些许抗拒,在男人安抚轻哄下,半推半就地配合着。 后续时间里,体验感确实完全不同。 男人灼热粗沉的呼吸在耳畔低喘,大掌似星火燎原般,燃尽她所有理智。 她沉沦其中,彻底交付在他手中。 夜,实在漫长。 沈愿累得窝在谢宴生怀中动也不动,很快在他安抚下沉沉睡了去,一直到第二天临近中午才醒来。 睁开厚重的眼皮,身上密密麻麻的痕迹昭示着他们昨晚有多疯狂,耳根很快烫了起来。 浴室里的流水声拉回思绪,沈愿缓了缓,单手撑住床面起身,下床穿睡衣。 谢宴生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正好看见她在穿衣服。 凝视那活色生香的背影,喉间紧了紧,昨晚未曾宣泄的身体,食髓知味般靠过去。 “我叫了餐厅服务,等会儿就送来。”谢宴生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着她肩膀。 沈愿僵了下。 一个人住久了,习惯以光鲜整洁的形象见人,突然被人撞见晨起后凌乱的一面,一时有些不适应。 “现在几点了?”她问。 “快11点。” 谢宴生蹭了蹭她脖颈,才松开手,“你先穿衣服,我在客厅等你。” “嗯。” 关门声响起,沈愿轻呼出一口气,放松下肩膀,进入浴室洗漱。 第45章 这不太公平 沈愿洗簌完出来时,餐桌上已经摆了几样家常小菜,两碗海鲜粥,应是刚端上来不久,还冒着热气。 穿戴整齐的谢宴生翘腿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发信息,听见开门声,抬眼朝她看去。 沈愿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长发用橡筋挽起垂在后肩,珍珠耳钉泛着莹润的光泽,好似黑夜中高悬的圆月。 “过来喝点海鲜粥暖暖胃。”他起身走向餐厅。 “嗯。” 两人相对而坐,谢宴生慢条斯理地喝粥。 她拾起汤匙喝了两口粥,浓郁的海鲜气息混着小米的清香,热流从口腔一路滑至胃里,很快便唤醒一身活力。 对沈愿而言,昨夜余韵尚在,免不了偷瞄他。 想看他事后反应。 眼前英俊到无可挑剔的男人衣着严谨,面色清漠,实在很难与昨夜那个诱哄她、让她颤栗着绽放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你是想吃饭,还是想吃我?”谢宴生忽地开口。 沈愿眸光微闪,端着碗埋头干饭。 饭后,谢宴生提议帮沈愿收拾行李箱。 沈愿摇头,“我自己来就可以。” 女生箱子里装的东西都比较私密,即便是夫妻,在私密用品上也该保持距离。 她那天出门走得急,带的东西不多,真整理起来,也将行李箱塞得鼓鼓囊囊。 办理完退房手续,她又坐上谢宴生的副驾驶,车子行驶到一半,沈愿发现这并非去清园的路,转头问谢宴生,“我们去哪里?” “先去我们的婚房看看,看了以后,你如果还是喜欢住清园,我们就回清园住。” 沈愿想起,领证那天他有问自己,喜欢怎样的房子。 谢宴生口中的新房,是一套临江大平层。 黑白灰的装修色调,空间感十足。 与清园相比,一个古朴典雅,一个现代简约,完全是两个极端。 “对面最高的那栋楼就是我工作的地方。”谢宴生站在落地窗前示意沈愿看对岸。 沈愿随着他的视线望去。 隔江而望,可见对岸高楼林立,其中一幢玻璃建筑最为雄伟。 在认识谢宴生以前,她就听说过那幢大楼的影响力,里面几家巨头公司可以说是为南城贡献了一半的gdp。 沈愿笑着打趣,“在这个位置用望远镜看,能看到你的办公室吗?” 谢宴生,“能。” “这不太公平。” “哪里不公平?” “从你办公室往这看,你能一览无余。但从我的角度看你那,只能看见一块反光的玻璃。” 谢宴生勾唇,“要不我在办公室装个监控?好方便你随时查岗?” 沈愿忙摇头,岔开话题,下定决心就住这里。 谢宴生颔首,“今天先回清园住,我整理些东西过来。” “好。” “另外,之前说,帮你找母亲的事,是否该提上日程了?” 沈愿犹豫了下,从行李箱的衣服里翻出文件袋,取出几张照片递给谢宴生。 谢宴生抬手接过,逐一翻看。 沈愿与她父亲长得很像,一眼就能辨清三人关系。 唯独那位总以侧脸入镜的女人,令他停驻了视线。 沈愿就地盘腿坐下,红唇张合两回,才开始讲诉家里的事,“短头发的女人是我妈妈,她叫原歆,今年47岁。从我有记忆起,她就很少留在家里,基本上都在出差,不是在外地,就是在国外,一两年才回来一次。” 沈愿声音轻淡,神色平静,是期望落空无数次后才有的坦然,“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我14岁生日的时候。她那天跟我说,领导派发给她一个任务,等这项任务完成,她就辞职回家陪我长大。我满心期待着她回来,亲手给她准备礼物,告诉同学和亲朋我妈妈要回来了——但可惜的是,自那天以后,到我爸爸公司破产,我爸爸去世,她都没再出现过。” “报警了吗?”谢宴生语调微沉,心生疼惜。 沈愿唇角勾起苦涩,“当然报过,警察那边只找到她最后一次出国的信息,便再没任何记录。这几年我找了很多次,接手这件案子的警察也没放弃,一直帮我留意。但我妈妈好像从人间蒸发似的,杳无音讯。” 谢宴生眉心微动,走过去蹲在她身侧,大掌覆上她冰凉的手,才发现她指尖轻微的颤意,他用力握住,“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沈愿眸光暗下,沉默良久,才开口,“其实我也怀疑过。现在不是有很多诈骗公司,打着出国团建或学习的幌子,把人骗到国外圈禁起来进行非法交易。我妈妈长得那么漂亮,又是个女生,会不会也惨遭毒手。” 虽只简短数语,但不难判断,原歆要么是被害,要么就是自己不想回来。 沈愿想找,便说明她相信母亲不会抛下他们父女俩在外逍遥。 那就只有另一个可能了—— 谢宴生伸手将沈愿揽入怀中,轻拍背脊安慰,“没有下落,反而还有希望。” 沈愿重重点头“嗯”了声,“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在郁康跟我说,我爸留下的遗物里有我妈妈的下落时,我高兴得不行。那几年也是心甘情愿留在郁家,希望他能做到承诺的那样,只要我跟城白结婚,就会把爸爸遗物还给我,帮助我找到妈妈。” 说到这里,沈愿推开谢宴生坐正,秀眉蹙起,眼里是藏不住的嫌恶,“结果你也看到了,他们一家人都是骗子。” 谢宴生又问,“你看过你爸爸留下的其它遗物了吗?” “看过了。”沈愿目光投向文件袋,“估计是我知道的内容太少,我查不到任何线索。” 谢宴生指尖捏着沈愿下巴,让她面向自己,幽沉深邃的双眸认真凝视沈愿眼睛,好似要在她灵魂深处种下信任的种子。 “你如果相信我,可以把你爸爸的遗物给我看看。”一字一句,清晰郑重。 沈愿没有立即回答。 即使到此刻,他们领了结婚证,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她依旧不能完全相信眼前的男人。 可除了谢宴生,又能找谁呢? 她很快说服了自己。 长吸口气,抬手捧着谢宴生的手慢慢放下,取出文件袋里的笔记递过去,“这是我爸爸的日记,你可以看,但是不能带出去。” 谢宴生低声应下,抬手接过笔记本,大致翻了几页,感触与沈愿那天初看这本笔记时是一样的。 一对幸福的小情侣,从校服到婚纱,从两个人到三口之家。 直到翻至最后一页,他指尖微顿,素来沉静冷淡的眸底掀起惊涛巨浪。 因他垂着眼睑,浓长的睫毛掩住了情绪变化,沈愿未曾发现,反而轻声问他,“你是不是也在好奇这个“24.25”是什么意思?” 第46章 哪有隔着浴袍试皮带? 谢宴生往回翻两页,音调沉缓轻淡,“确实与前面的叙事方式不符。” 沈愿,“我一开始以为是日期,将那一年每个月的24和25号都仔细回忆过。相册、聊天信息,还有沈氏破产时对应的时间也翻阅了一遍,始终没找到线索。也或许是什么代码密码之类的,得再找点方向和思路才能判断。” 谢宴生拧眉,片刻后,视线瞥向她,“还有别的东西吗?” “还有个u盘。”沈愿倒转文件袋,里面掉出一个黑色u盘在手心,“我用酒店电脑试了一下,打不开,应该是芯片损坏了。等这两天安顿好,我去找数据公司帮忙修复看看。” “我们公司有这项技术。” 他说。 沈愿忽然想到,谢宴生名下有国内最大规模的科技公司和精湛的研发团队,修复枚小小芯片,完全不在话下。 她抓起谢宴生的手,掌心朝上,将u盘轻轻放在他手中,“交给你了。” 谢宴生握住芯片,“关于是否将笔记本交给警察这件事,要不等看过芯片内容后再做决定?” “为什么?” “万一u盘里有答案呢?这种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等证据齐全,再配合警方一起调查会更稳妥些。” 沈愿斟酌一会儿,认同谢宴生的观点。 谢宴生又将沈愿揽入怀中,低头亲吻她的头发,“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 他的胸膛宽阔而结实,几乎将她整个身躯都覆盖满。 “其实也不算辛苦,没饿着冻着,也没有辍学出去打工还债,也没有——” 没有像之前苏游说的那般,被当作抵债的商品送到债主身边。 沈愿兀自笑了下,“我现在只想找到妈妈的下落,不管是生是死,总得知道。” 谢宴生没说话,只搂紧了些。 沈愿整理完东西,两人便开车回了清园。 许是谢宴生将两人结婚的消息传达给了家里的佣人,大家对她的称呼都从沈小姐换成了太太。 冬寒已过,初春的阳光带了些微暖意。沈愿在后园漫步,略抬头,园中几棵玉兰树的枝梢上,竟冒出了小花苞。 想到在这园子里渡过冬天最冷的一段时间,她不免有些期待满园兰花盛开的景象。古朴幽静的园林建筑,与清雅秀丽的兰花相映成趣,一定很美好。 二楼书房。 谢宴生立在窗前,夕阳余晖倾斜而下,窗格与身影融为一体,洒落在木质地板上,显得宁静又和谐。 手机贴在耳畔,目光却一直落在园中欣赏玉兰花的人身上。 许久,等电话那头的人讲完,他才淡淡启唇,“头发样本我会尽快找人送去你那里。” “好的谢先生。” 通话结束,园中的沈愿闻声回头,四下环顾一周,才找到谢宴生所在位置,朝他招手,“谢宴生,你的玉兰花要开了。” 谢宴生肘撑窗沿,半俯着上半身,居高临下俯视她,眉眼荡开宠溺的笑。 转眼暮色降临。 谢宴生与沈愿正在餐厅用餐,一身中式长衫的章管家走上前,微微俯身,“先生,北城那边刚来电话,说老爷子和老爷以及九洲少爷下周一要来参加科技馆的开馆庆典,老爷子会留宿在清园一段时间。” “我与太太明天会搬去春江那套房子常住,他们若坚持要来,你安排就行。” 章管家神色为难,“老爷子的意思是,他想见见太太。” 谢宴生放筷,身躯后移靠着椅背,侧目看沈愿,“可以吗?” 沈愿咽下嘴里食物,斟酌再三,点头应下。 协议里有过相应条款,她需得配合男方应付家族关系。 饭后,谢宴生与沈愿牵手在前院散步消食,转眼月亮高挂,皎洁月色投映在池水中。 沈愿走得累了,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观鱼,“你前两天去北城,也是为了这件事吗?” 谢宴生站她身侧,替她挡住寒凉夜风,醇厚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 “还有其它更重要的事,他们问了一嘴,我没细说。” 虽说是协议婚姻,但媳妇见公婆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难免紧张。 沈愿仰首望他,“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初次见面的礼物?” “见面礼我会安排。”谢宴生笑了下,“说到礼物,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份新婚礼?” 沈愿脸上浮出歉意,“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买。” 两人是协议婚姻,她起初觉得没必要那么正式,直到秦舒送她耳钉,谢宴生送她钻戒,两人初尝禁果,又住进婚房,到如今谢家长辈要来—— 越来越正式的婚姻关系,已经超脱协议婚姻的范畴,逐步往她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谢宴生倒是随性,“你送的,我都会喜欢。” 送礼这种事,着实难倒她了。 她在网上找攻略。 皮带,领带,打火机排列前三。 看谢宴生平日穿着正式,皮带自然是最稳妥的。 她当晚就在官网下单,地址填了春江那边,第二天上午搬过去,下午工作人员就将礼盒送上门。 趁谢宴生在书房忙工作,她将礼盒摆在客厅茶几上,又觉太过刻意,换到了卧室床尾凳。 谢宴生从主卧浴室洗完澡出来,一眼便看见了礼盒,眸色微动,穿着睡衣走过去,慢慢拆包装袋。 恰好沈愿进来准备洗澡。 “给我的?”他骨节分明的长指一点一点揭开礼盒,里面蜷着一条黑色暗纹皮带。 沈愿说,“看你平时穿西装比较多,就选了一条皮带。” “过来。”谢宴生取出皮带,勾唇淡笑,“帮我试试。” 沈愿睁大眼,“你现在穿着睡袍。” “一样的。” 沈愿目光落在他胸前,他浴袍腰带系得松垮,胸肌轮廓线条清晰可见。想到前夜掌心无数次抵在他那紧实性感的胸膛间,心口不自觉爬上痒意。 男人嗓音低哑,“帮我系上。” 她伸手接过皮带,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掌心,垂首将皮带绕过他的腰际,金属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她的动作有些生疏,调整几次才扣好。 谢宴生敛眉看她。 “紧了?”她小声问。 谢宴生低笑,“哪有隔着浴袍试的?” 第47章 家里那位给的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沈愿能感觉到那股灼热的视线,像夜里森林中藏在暗处窥视猎物的狼。 “半途而废不是你的风格。”他调侃。 沈愿反怼,“耍牛氓也不是谢总的作风。” 谢宴生俯在她耳畔,“送礼要送到位,不是吗?” 沈愿臣服在他深邃幽沉的目光中,解开扣好的皮带,重新从浴袍里面穿过,指尖有意无意擦过肌肤,惹得谢宴生喉结滚动,呼吸愈发沉缓。 沈愿抬眸,“可以了。” 话音未落,谢宴生将她抵在身后衣柜上,吻落下时,沈愿下意识偏了偏头。 “怎么了?” 沈愿,“可能是还不太适应。” 谢宴生捏住她下巴,含咬她耳垂上的珍珠,“不做别的。” 沈愿被他吻得气息紊乱,手指攥紧他浴袍领口。 许久后,谢宴生才松开她,“去洗澡吧。” “嗯。” 沈愿洗簌完出来,掀开被子一角上床,谢宴生的手就爬上了腰际。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头皮袭来一阵痛感,好似被人拔走一根头发。睁开眼,想分辨是梦还是真实,却在黑暗里再次落入男人怀中。 次日醒来,枕边早没了男人温度,沈愿起床整理好到客厅,李嫂笑眯眯地说,“太太早,我马上把早餐端上来。” 跟着他们一起搬来这套房子的,还有李嫂和另一位阿姨。 沈愿坐上餐桌,喝了一碗红枣银耳羹,“他出门了吗?” 李嫂说,“先生6点多就出门去公司了,给你备了车在车库,等会儿送你去医院。对了,先生还给你留了两张科技馆开馆邀请函在书房,说您可以带个朋友一起去玩。” 吃饭后沈愿去了书房,书桌上确实摆着两张邀请函。她对科技ai类并不感兴趣,但科技馆是谢宴生公司筹建并运营,去捧个场也算支持他的工作。 将邀请函收好,沈愿拎着给张阿婆带的早餐下楼,司机早在停车位等她。 刚坐上车,手机就收到一则短信。 是郁城白发来的。 【沈愿,你难道就不好奇,谢宴生为什么会对你这么上心吗?】 【如果想知道答案,我可以告诉你】 沈愿瞥了眼内容,点进郁城白主页,将人拉黑。 又赠送郁家大礼包。 到医院时,张阿婆刚睡醒,沈愿支起小桌板,给张阿婆盛了早餐,看着老人吃完后,才收拾餐具去洗保温盒。 水龙头哗啦啦流水声,也掩不住江照林拔高的语调。 “北城市长要来参加科技馆开馆庆典这件事,也是今早才放出消息,我们之前一无所知。而且门票很早就放完了,现在确实没办法弄。” 江照林语气无奈,“这不是内部不内部的问题,观众席位是公开公平随机抽取的,贵宾席位更是总裁办拟定的名单,我们管理层没有权限,走不了任何后门。” 沈愿安静洗完保温桶,江照林的电话也打完了。 回头看见沈愿,江照林先是惊讶,随即露出僵硬的笑容,“不好意思,刚才打电话吵到你了。” 沈愿客气回,“公共场所,不存在打扰。” 江照林点点头,转身离开。 等江照林走远,沈愿甩甩手上水珠,摸出兜里的手机,给秦舒发微信: 【南城科技馆开馆庆典,你想不想去?】 秦舒秒回:【想,当然想,可是我没抢到票。】 沈愿:【我有两张】 秦舒:【真的假的?不许哄我!】 沈愿下意识打出“我老公”,心觉不妥,换成:【家里那位给我的】 秦舒:【啊啊啊啊啊啊沈愿,你是我的神!你是我的天!你是我的活神仙!你把票收好了,等姐妹下周一驾着七彩祥云来接它!】 沈愿:【好!】 张阿婆术后恢复的慢,需要在医院常住一段时间,躺病床上的日子无聊枯燥,沈愿每天都要推老人到住院部楼下转一圈。 再回病房时,里面多了不少人。 林霞坐在轮椅上,挥手招呼沈愿,“小愿你快过来,看看是谁来啦。” 沈愿先将张阿婆轮椅固定住,才走到靠窗病床的位置,顺着林霞目光望去,赫然看见一张熟面孔。 女生五官明艳,气质却又是偏清冷那一挂的,长及小腿的米色风衣,黑长发披在肩头,是不可多得的大美人。 沈愿主动打招呼,“慕师姐,好久不见。” 慕思瑜莞尔,“几年不见,小学妹越来越漂亮了。” 沈愿淡笑,“师姐一如既往地美艳动人。” 慕思瑜比沈愿高一届,都是方老师带过的学生。大学时,两人为了一次去某国博物馆游学的名额,闹得不太好看。 自那以后,两人见面只作不识,一直到现在,都没私下联系过。 慕思瑜与林霞聊的都是文物界的事,沈愿与他们久不联系,也无心插嘴,拉上帘子陪张阿婆看电视。 “木木老师,我就不打扰您了,您安心康复,期待您重新站回操作台的那一天。”慕思瑜起身请辞,经过张阿婆病床旁,笑问沈愿,“单独聊两句?” 沈愿沉默几秒,与张阿婆说了声。 医院走廊宽而冷寂,慕思瑜高跟鞋踏地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脆响亮,“听木木老师说,你结婚了?” 沈愿,“嗯。” “有点难以接受。”慕思瑜似叹息,又有些幸灾乐祸,“当初方老师说,你是她带过的学生中,最勤奋、也最有天赋的一位。我本以为那么优秀的你,会着重文物修复工作,没想到这么早就步入了婚姻殿堂。” 沈愿,“命运的轨迹谁能预料呢,当下的选择适合当下的人生就好。” 慕思瑜问:“你丈夫是做什么的?让你心甘情愿嫁给他?” 沈愿,“做了点小生意。” 慕思瑜,“以后还会从事文物修复吗?” 慕思瑜是书香世家的后人,自小家境殷实,一直觉得文物修复是件高尚且高雅的工作。她参与修复的,不是博物馆里的藏品,就是具有历史意义的私藏,对沈愿这种接私单挣钱的行为并不认同。 沈愿无心解释,“以后再说吧。” 电梯门打开,沈愿提醒,“你下几楼?” 慕思瑜笑容僵了僵,迈步进电梯。 沈愿与换药的护士一前一后进入病房,听见开门声,林霞扯开帘子问沈愿,“你要不要也去试试?” 第48章 亲子关系成立 沈愿不解道,“木木老师,您让我去试什么?” “思瑜没跟你说吗?”林霞有些诧异,但见沈愿一脸困惑,主动道,“你知道e国博物馆的秦老师吧?” “如雷贯耳。”提到心中敬佩的人物,沈愿眼眸瞬间清亮,身体不自觉走向林霞,“她常驻e国20几年,致力于修复我国在e国的古文物,保全了那些流浪在外的古画,让她们有足够时间等待重回家园。” 林霞点头,“是她。她最近要在国内招几位学生随她赴e国学习两年,不少人都在争取这个机会呢。你要是想试试,可以整理好自己的个人作品和简历,去南城博物馆报名,领修复作业。思瑜今天来,就是想让我帮她写推荐信,但秦老师一向只重能力,我的推荐信用处不大。” 说到这里,林霞突然意识到什么,“你看我,都忘了你才刚结婚,这要是考上了,可就得跟你先生分居两地了。” 沈愿笑说,“谢谢木木老师告诉我这个消息,报名时间截止到什么时候?” 林霞说,“这个星期五。” 还有四天。 沈愿大学时曾随老师和同学去e国见过秦老师,一直将她视为心中楷模,听到能有机会成为秦老师的学生并学习两年,自然心驰神往。 张阿婆听二人讲完,出言提醒,“你现在结了婚,不能只考虑自己,也要顾念一下家人的想法,知道吗?” 沈愿点头,“知道了,我会慎重考虑的。” 下午趁张阿婆睡着,沈愿拨通谢宴生电话,听到谢宴生说正在开会,沈愿忙捂住手机低声致歉,“不好意思,打扰了。” 电话断线声在寂静无声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方形会议桌两边围坐的高管们,忙低头翻会议纪要作思考样,生怕不小心跟老板的视线撞上。 谢宴生垂眸扫了眼暗下去的屏幕,轻扯了嘴角,放下手机,指尖在桌面轻叩两下,“会议继续。” 这场会议持续了半小时才结束。 他合上文件,起身走出会议室,拨通沈愿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沈愿声音自手机传来,“会开完了?” “刚结束。”他嗓音低沉,“想问u盘修复进度?” “嗯。” “还需要再等一会儿。” 沈愿呼吸微顿,“好吧。你忙,我先挂了。” 看着再次熄屏的手机,谢宴生竟有一瞬晃神。 这女人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谢总,陆先生在办公室等您。”秘书在身后提醒。 谢宴生微颔首,进入办公室,果真见陆怀慎翘腿坐在沙发上。 陆怀慎看见谢宴生,将身侧的蓝色加密文件夹递过去,邀功似的,“你要的东西,我亲自送来的,够义气吧。” 谢宴生眸光微沉,眉心不自觉敛紧,上前接过文件夹,调整密码锁,文件夹自动弹开。 陆怀慎笑望他,狭长丹凤眼里露出少见的欣赏,“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你能在短短几年内,就将几家公司做成行业龙头了。正常人在接收到那些信息后,都会选择根据线索一点点追查,或者等u盘修复好后再做决定,你就不一样了,单凭一张相似的侧脸,几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数字,就拿沈愿的头发和医院里躺着那位做亲子鉴定。这份决断和魄力,也难怪你能脱离北城顾家掣肘,在南城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难得从你嘴里说出几句中听的。”谢宴生长指夹住纸张,取出里面的文件。 《亲子鉴定报告》几个字宛如闪着寒芒的锋刃,映在谢宴生深邃的黑眸中,节拍器敲打的声音,好似连空气都有了节奏。 他迟疑几秒,才打开文件,直接锁定最终结果—— 【支持不知名女士是沈愿女士的生物学母亲】 陆怀慎看谢宴生反应,不用亲眼看也知道结果是什么,试探着喊他,“老谢?” 谢宴生眸光颤动两下。 须臾,他转身拿着鉴定报告走到文件粉碎机前,一张一张放进去,机器轰鸣声与节拍器的声音融合。 文件粉碎得彻底。 陆怀慎意识到事态已经往不可控的趋势发展,站起身走到谢宴生身侧,刚才还平整无折痕的纸张,已化成粉末沉入垃圾桶。 “所以,24.25指的是缅甸八莫的北纬坐标,那个冒死把你从绑匪手中救出来的女人,真的是沈愿母亲?”陆怀慎都有些不可置信。 谢宴生身躯微晃,好似即将倾覆的雪山,在短暂调整后,才挺直背脊,转身走到落地窗前,低眉俯视江对岸的家,“怀慎,这件事,替我保密。” 陆怀慎,“放心,不会告诉任何人。” “年前医生说她有一次苏醒的迹象,我去医院探望她,原本状态很稳定,突然就心率失调,被推进手术室抢救了一晚上。”谢宴生沉沉吐出一口气,“刚好那天晚上,沈愿食物中毒在同一家医院治疗。现在想来,大概就是母女连心吧。” 陆怀慎,“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瞒着沈愿,还是坦白?” 谢宴生对此并没有纠结,“先瞒着。沈愿母亲身份特殊,身上牵扯的东西必然不是我们表面能看见的,况且她现在还是植物人状态,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这是可说的理由。 更有不可说的私心。 和沈愿的婚姻是他千方百计才诱哄来的,结婚不到一个礼拜,如果让沈愿知道她苦苦寻找的至亲就在身边,兴许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陆怀慎与谢宴生相交数年,怎会看不明白谢宴生的心思,长叹口气,“你自己决定就好。” 敲门声响起。 谢宴生缓和了神色,低声开口,“进。” 张特助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枚u盘,“谢总,u盘里的内容已经修复好了。” “全部吗?” “是的。” 谢宴生挥手示意张特助离开,将u盘插在电脑上,通过电脑端播放出来。 陆怀慎绕过办公桌,斜靠桌沿,与谢宴生一同观看。 谢宴生素来沉稳冷静的心也有了一丝忐忑,好在播放出来的,仅仅是沈愿从婴儿到16岁的生日合集时。 视频记录者是沈愿的父亲,与其说是记录,更像是为了发给沈愿母亲看。 当这些内容在沈愿面前播放时,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谢宴生站在书房门外,听着里面压抑的哭声,数次想敲门进去安慰,又碍于沈愿说想一个人静静,选择在门外等候。 第49章 非要这么生分吗? 许久以后,沈愿才顶着一双哭红的眼打开书房门。 谢宴生敛眉看她,声音浸满温柔疼惜,“还好吗?” 沈愿抿抿唇,点头,“好多了。” “来吃饭吧。” 这顿饭吃得无声又漫长。 u盘没有线索,沈愿与谢宴生商量,决定将三件遗物都交给涂警官,希望通过那强大精细的公安系统查到些蛛丝马迹。 涂警官似乎早猜到沈愿会来,不苟言笑的脸上并没多少意外,“你看过这些东西以后,有没有怀疑的方向?” 沈愿,“三件遗物都没有明确指向,仅凭猜测来分析的话,比较倾向于被国外的诈骗团伙控制了。” 涂警官郑重道,“你的思路是对的。如果她在国内,d a n库不可能一直没有消息。我也让缅北边境的同事帮忙留意一下,你不用太着急,找人这种事,急不来。” 沈愿站起身,朝涂警官毕恭毕敬弯腰致谢,“涂警官,拜托了。” “我尽量。” 失踪快10年的人,又岂是说找就能找到的。 从警局出来,沈愿也下定决心要报名参加秦老师的竞选。 找原歆这件事,她能做的都做了。 属于沈愿的人生,还得继续前行。 竞选去e国学习的报名时间即将截止,沈愿整理了各类证书和过往修复案例,准备周五就去南城博物馆报名。 谢宴生下班回家,没看见沈愿,“太太呢?” 李嫂回,“在书房呢。” 他脱下西装外套,换上家居鞋,缓步走进书房,沈愿正埋首在书桌前整理简历。 他悄然靠近,单手撑桌面,另一手扶着椅背,“在做什么呢?” 沈愿头也不抬,“去e国学习的报名资料。” 空气倏然凝固。 沈愿意识到氛围不对,偏头抬眼,对上身侧男人那双沉冷深邃的眼睛,只觉呼吸一窒。 谢宴生静静看她,眸色如深潭般晦暗不明,撑在桌面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嗓音却平静得可怕,“你决定了?” 沈愿说,“只是先报名,能不能选上还不一定呢。” “如果选上了,你会去吗?” 沈愿逃避似的垂首,下巴却被男人钳制住,被迫仰头看他。 他追问,“会去吗?” 沈愿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 她想承认,却发不出声音。 无声的沉默已经宣告了答案。 谢宴生勾唇冷笑,指尖慢慢挪开,转身走向书房落地窗,良久后,才沉静道,“明天几点报名,我开车送你。” 沈愿怕耽误他工作,“不用,我可以自己去。” “非要这么生分吗?”他语带嘲弄。 好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狗,气愤着主人的狠心,又渴望着主人的宠爱。 沈愿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却无端升起一丝愧疚。 起身走到他身后,她双臂环上男人腰际,脸贴着他宽阔挺拔的肩头,轻声问,“谢宴生,你生气了?” “没有。” “真的?” 谢宴生:…… 沈愿笃定,他生气了。 绕到他跟前,抬手捧住男人的脸,在他深沉似海的眼神中,踮起脚尖,亲吻他的薄唇。 谢宴生身躯微僵,反应过来又单手揽过沈愿肩膀,用力一紧,将人狠狠搂入怀中,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身高落差使沈愿几乎都快挂在男人身上,两人气息交融,空寂房间里只余急促的喘息声,就在后腰大掌不安分往下探寻时,敲门声响起。 “先生,太太,晚餐已经上桌了,可以出来吃饭了。”李嫂在卧室门口说。 沈愿想结束,谢宴生惩罚性地轻咬她唇瓣,算是对她不经商量就自作决定的报复。 “先吃饭吧。”挣脱开的沈愿小声说。 “沈愿。”谢宴生轻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带着未消的暗哑,“报名可以,但如果真的选上了——” 他顿了顿,“算了,先吃饭吧。” 沈愿笑笑,“好。” 饭后,谢宴生去书房处理文件,看见书桌上的简历,顺手拿起翻看了几项,在看到紧急联系人栏上写着自己的名字时,紧拧的眉心才渐渐舒展开。 第二天,沈愿提交完报名材料,转身却撞见了慕思瑜。 慕思瑜见到她,眉眼间露出几分诧异,“你也来报名?” 沈愿点头,“想来试试。” 慕思瑜上下打量着她,“新婚燕尔,不在家里备孕等着生孩子,跑出来跟别人抢工作。沈愿,这么多年,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惹人烦。” “秦老师的招生要求里,并没说已婚人士不能参加竞选。”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结不结婚的问题,而是你对文物修复这份工作没有敬畏之心。”慕思瑜趾高气扬地挑挑眉,“但凡真心热爱这个行业,都不会在最好的年华里选择结婚。既然选择结婚,就该在家里相夫教子,不要出来抢工作。” 两人的关系从大学开始就不对付,能不交流就不交流,即便交流也是口不择言,言中带刺。 沈愿本不想与慕思瑜扯三观,三观不同的人扯三观实在浪费时间,却又忍不住反问,“师姐话里的意思,女人结了婚就不该出来工作了?” “像文物修复这类需要高专注、强精力的工作,本就不适合你这种新婚妇女。” 沈愿冷笑,“工作不设限,师姐自己倒是把条件定得死死的。” 慕思瑜刚想反驳,视线忽然被沈愿身后逐步走近的男人吸引。 他身形挺拔修长,长相冷峻,气质矜贵清洌,仅只是看一眼,便足矣叫人心猿意马。 沈愿见慕思瑜发呆,带着好奇回头,竟见黑衬衫马甲的谢宴生朝这边走来。 第50章 你跟人家有仇? 谢宴生手里拿着两杯咖啡,步履从容地走到沈愿身边,将其中一杯递给她,“等很久了?” 沈愿接过咖啡,温热透过纸杯传到掌心,“没有,刚交完材料。” 慕思瑜整理了下衣领,看着谢宴生笑意盎然,“这位是......” “我先生。”沈愿简短介绍道。 慕思瑜将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绕过沈愿到谢宴生跟前,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优雅抬手,“你好,我叫慕思瑜。北城博物馆文物修复师。” 谢宴生沉冷目光在慕思瑜脸上短暂停留一瞬,神色淡漠地颔首,“你好。” 慕思瑜笑容僵了僵,很快又恢复高傲姿态,语气中带着微妙的嘲讽,“下次有机会再见面,一定要坐下来向小师妹讨教一下,如何在家庭与事业之间保持平衡。” 沈愿握紧咖啡杯,谢宴生声音不疾不徐,“家庭关系需要两个人共同经营,不存在单方面维持一说。”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倒是这位女士,似乎对已婚女性的职场能力有些偏见?” 慕思瑜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先生说笑了。同门一场,我只是有些担心沈愿分身乏术。毕竟此次竞选一旦成功,不仅需要去国外两年,更有可能常驻。我实在不忍心你们新婚燕尔就分居两地。” “现在交通便利,只要不出大气层,应该都不算分居。”谢宴生语气淡淡,低眉执起沈愿的手握在掌心捏了捏,“你说对吗?” 沈愿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不仅是在回答慕思瑜,更是在提醒她。 即便去了e国,见面也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慕思瑜似被两人恩爱甜蜜的画面灼痛了眼,尴尬轻笑一声,转身走下楼梯离开。 看着慕思瑜匆匆离去的背影,谢宴生不禁好奇,“你跟她有仇?” 沈愿抿了口咖啡,香醇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大学时期有些小矛盾。” “说来听听。” 沈愿回忆道,\"大二那年,系里要选几名学生去e国博物馆游学交流,我和她都报了名,最终我获得了去e国的机会,她落选了。当时系里都在传我是与导师有不正当关系,才获得这个名额,她与大家想法一致,所以才对我有些偏见。后来又掺杂了一些小矛盾,日积月累就这样了。” 谢宴生敛眉,“你没追究幕后造谣者的责任?” 沈愿摇摇头,“那段时间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没心思管这些。” 两人并肩走出博物馆,初春的阳光洒在肩头,已有了些许暖意。 沈愿忽想起什么,抬头问他,“你家里人再过两天就到南城了,见面礼……” “很早就准备好了。” 沈愿不解,“家里没看见你新买了东西呀?” 谢宴生,“在清园。” 沈愿不再多问。 他可是谢宴生,准备礼物而已,有什么可担心的。 转眼又是周末,沈愿帮李嫂接下送饭的活儿去了医院。等秦舒和张阿婆吃完饭,她才与秦舒小声商量,“医生说,阿婆下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我想等她出院后,先搬去我那套房子里住,这样上下楼也方便。” 张阿婆和秦舒现居住的是老式居民楼,上下三层楼梯,对刚做完骨折手术的老人来讲,是件极困难的事。 秦舒心中并不想太麻烦沈愿,但当下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老人年龄大了,平时上楼梯都要一步三喘,术后更是体虚乏力,每天爬上爬下,不利于恢复。 “沈愿,谢谢你。”秦舒诚挚道谢。 “不客气。”沈愿笑说,“对了,星期一科技馆开馆,你假请好了吗?” 秦舒瞬间耷拉着脑袋,叹息,“星期一有场辩论赛,原定人员家中长辈病危,出席不了,校方安排我替补。所以——我可能没办法陪你一起去了。” 沈愿轻拍秦舒肩膀安慰,“学业为重。星期一去不了,往后去也是一样的,到时候我再陪你。” 对普通人而言,早去晚去并没什么差别,但对那些想趁此机会结交或拢固谢家关系的政商人士来说,开馆庆典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缺席的。 尤其北城市市长顾鸿受邀出席的消息公开后,入场名额更是一位难求,就连当天放出的门票都炒出天价。 秦舒不去,沈愿手中就多了一张有资格进入会场的邀请函。 思来想去,她把这张票还给了谢宴生。 春江公寓。 客厅落地窗前,坐在阳光下喝茶的谢宴生将落在书上的目光抽离移向沈愿,薄唇微扬,“秦舒不去,你可以送给其他人,还人情或换人情都可以。” 沈愿说,“借花献佛,不太好。” “我的就是你的,算不上借。”谢宴生好整以暇地合上书。 沈愿斟酌几秒,“和张阿婆同一个病房的病人以前曾帮助过我,这次去e国的消息也是她透露给我的,要不——我送给她?” 谢宴生,“你决定就好。” 当沈愿将烫金贵宾邀请函递到林霞手中时,对方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这太贵重了。”林霞手指微微颤抖,“我听照林说,南城科技馆入会场的票已经炒到了六位数,你是怎么弄到的?” 沈愿微笑着将邀请函往前推了推,“一个朋友送的,您就收下吧,就当感谢您告诉我秦老师在国内招生的好消息。” 林霞欢喜不已,报名的事本是顺嘴一提,没想到会收获高价值的回礼。 “那我就不客气了。”林霞接过邀请函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端详,“照林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很开心。\" 沈愿笑笑,继而回到张阿婆这边,“宴生家中有长辈要来南城住几天,我可能无法来医院陪你。你自己要听医生护士的,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张阿婆拍拍沈愿的手表示理解,又语重心长地叮嘱,“第一次见公婆,要注意分寸,莫要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该嘴甜时就多说几句长辈爱听的,他们谈论家族内务事,你新媳妇进门要左耳进右耳出,不要过多掺言,也不要过于讨好对方,免得让人看轻你。 沈愿重重点头,“我会的。” 第51章 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谢宴生 周一清晨,南城科技馆门前人头攒动,各界媒体记者更是半夜就在广场蹲守,为了拿到东方最大科技馆的新闻首发,可谓是挤破了头。 沈愿与谢宴生同乘一辆车到科技馆车库,但却是分开进场,谢宴生要随公司科研代表团队入场发布会,沈愿则是作为嘉宾入场。 她到时,vip通道已经开始检票,现场工作人员引她至发布会会场,她选了靠过道的位置坐下。 她今天穿着中规中矩,长卷发束成高马尾,虽只略施淡妆,但已美得足够耀眼夺目。 白色纱制衬衫的领口有精巧点缀,外套一件米色风衣,衣摆下,露出的小腿线条纤细流畅,高跟鞋带挽在脚踝骨中间。 会场布置的科技感十足,巨大的全息投影在中央舞台上方缓缓旋转,播放着大原科技公司主营板块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与公司所获荣誉,机器狗代替安保人员维持秩序,坐着的椅子会根据人的重量调整各项模式…… 沈愿正震惊科技的强大与魅力,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小愿?” 她闻声回头,在来往人群中,见到了挽手结伴同行的郁城白与苏芜悠。 苏芜悠圆而明亮的眼中透着不可置信,“我记得你对科技领域不感兴趣,怎么突然转性啦?” 沈愿静静坐着,声音冷淡,“有时间就来了。” 郁城白环顾四周,轻嗤,“你不是跟了谢宴生吗?怎么不随他一起出场,跑到这里坐冷板凳?” “今天是大原公司与南政合资投建的科技馆开馆,我既不是大原的职员,又不是政府的领导,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出场?” “这么说来,你在他身边什么都没得到?”郁城语带嘲讽。 自出院后,他心中便积压起强烈的愤恨和无法平复的不甘,此刻遇见一切的罪魁祸首,愤怒达到顶点,又压着情绪不忍发作,“他什么都没给你,你不惜一切奔向他,又图什么?” 沈愿冷眸扫他一眼,昔日清俊斯文的男人,终是露出狰狞可怖的阴郁,“郁先生在管理公司时,会公私不分吗?” 郁城白与她扯私情。 她与郁城白谈公司。 郁城白一时竟被怼得哑口无言。 在沈愿这里,他总是说不得、争不过、骂不赢,一次次上当,一次次被戏耍。 苏芜悠见有重要人物进场,轻摇晃郁城白手臂,低声提醒,“市书记来了,我们先去打个招呼。” 郁城白压下心中愤慨,俯下身,撑着沈愿座椅。 沈愿不慌不忙往边上挪了个位置,连眼神都吝于施舍。 郁城白一脸戏谑,眼里是藏不住的狠戾疯狂,“小骗子,我们之间,还没结束。总有一天,你会哭着求我原谅。” 沈愿侧身,完全不想搭理。 苏芜悠又催促两声,郁城白才迈步往前方走。 重要人物的位置都靠前。 今天不仅是科技馆开馆,也是谢宴生首次在公众面前亮相。典礼开始前,各路政商名流纷纷到场,只等几位重要人物现身。 沈愿低头看手机,发现身边人都站起身,也跟着站起往门口看去。 西装革履的男人大步流星进入会场,他身形挺拔修长,步伐沉稳果决,经过沈愿身旁时,不仅带来一缕带有木质香调的凉风,还有被强塞进掌心的东西。 沈愿心都跳嗓子眼儿了。 等队伍走远,沈愿才小心摊开手掌,里面是一颗糖果。 早上出门前,她给谢宴生系皮带,男人笑着打趣她,“你在台下盯着我,我紧张怎么办?” 沈愿却当了真。 出门经过超市,她下车买了一颗薄荷味的糖果塞在他掌心,“甜味里的糖分能刺激多巴胺分泌,它会使人心情愉悦放松,减少紧张情绪,你在上台前吃一颗,我在下面给你加油。” 谢宴生却捉住她的手,放在皮带金属扣上,沉声低语,“再甜的糖,也不及你亲手系上的皮带更有力量。” 思绪百转千回,又想起那晚给谢宴生试皮带的画面,忙握紧掌心,坐回椅子,强迫自己不要在正经场合想不正经的事。 会场灯光暗下来,全场倏然安静。 主持人宣布仪式开始,字正腔圆地念完开场白后,首先迎上台的是南城市书记陈正扬,一番慷慨陈词后,又是北城市书记顾鸿作为受邀嘉宾上台致辞。 半商半政的活动,愣是因这两位人物的发言扬起了政风。 随后,主持人邀请谢宴生作为投资人代表上台。 聚光灯下,谢宴生从容不迫地走上台。他身着黑色西装,挺拔如松,声音低沉有力,“南城科技馆作为东方最大科技展览馆,它的存在不仅是一个展示科技成果的场所,更是激发年轻人对科技创新、科技进步的摇篮……” 沈愿坐在最后一排,只能透过大屏幕看谢宴生,望着台上熠熠生辉的男人,心中突然涌升起一股强烈自豪感。 虽是协议结婚,但此刻,谢太太这个身份,确实满足了她那小小的虚荣心。 “最后,请允许我在此,感谢一位故人。”总结陈词时,谢宴生话锋一转,从掷地有声字字珠玑的演说式语调,变成和缓深沉的真情流露。 “感谢她在多年前予我新生,让我在人生最无望之时,选择坚持下来,哪怕后来身逢绝境,也未曾想过放弃。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谢宴生。” 巨大的液晶屏幕放大了男人无可挑剔的五官。 也更清晰地展示了他眼底的情绪。 沈愿从未在谢宴生眼中看到那般浓烈而炙热的情感,哪怕是与自己亲吻缠绵,他情绪的底色依然是沉稳而冷静的。 分辨不出那是一份怎样的情意,也许是感激,也许是思念,总之就是珍藏心底的感情终于得见天日——刺目得令人心口闷痛。 她恍然想起祝老爷子寿宴那晚,顾九洲在门外对谢宴生说: “我知道你心中住着一位救你于苦海的小姑娘”。 此刻舞台上谢宴生口中的“故人”,应该指的就是那个“小姑娘了”。 第52章 大哥没告诉你,他结婚了? 沈愿攥紧手中糖果,塑料包装边角硌得掌心微微发疼,清眸盯着大屏幕上的谢宴生,莫名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太羡慕了,好想穿回谢总落魄潦倒的时期去救赎他,让他记我一辈子,这样现在我也不用为了一桩合作跑断腿了。”身旁的女生正小声与同伴议论。 “听说谢总原本是北城人,那位故人应该也是北城的吧?” “也是哈,真有穿越,估计都轮不到我。” …… 沈愿垂下眼睫,将薄荷糖放进风衣口袋,神情已然恢复平静。 台上的谢宴生结束致辞,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从容下台。 仪式结束后是自由参观时间。 沈愿看谢宴生与顾鸿陈正扬两位重要人物交谈着离开,她也转身从后门走出会场。 南城科技馆分为abcd四个展馆,大到宇宙奥秘,小到生物细胞工程,从人类起源到未来发展,都用科技的方式呈现在世人面前。 她在a馆感兴趣的展厅逛了半个小时,转身却撞到了顾九洲——以及他身旁的郁城白。 沈愿从未将他们二人联系在一起。 但此刻,这两人就明晃晃地站在她面前。 顾九洲双手揣在西裤口袋里,斜斜站着,用近乎俯视的目光打量沈愿,“沈小姐是吧?这么快就见面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份?” 沈愿上次听谢宴生说过兄弟俩人之间的恩怨,又因对方给谢宴生下药的事,并不想与顾九洲有过多接触。 “今天场馆人多,算不得缘分。”沈愿侧身想走,顾九洲两名保镖堵在路口拦住她去路,沈愿回头看顾九洲,声音清冽如寒风,“这是什么意思?” 郁城白低声轻斥,“沈愿,不能没有礼貌。” 顾九洲挑眉疑道,“郁总跟沈小姐认识?” 郁城白解释,“她是沈愿,是我爸爸故交的女儿,之前寄居在我家,也是我的——前未婚妻。顾先生认识沈愿?” “前未婚妻?”顾九洲夸张地笑了下,上下打量沈愿一阵,眼里精光浮现,“上次祝老爷子寿宴,有幸与她见过一面。承蒙沈小姐仗义出手,替我那便宜大哥解了围。我说城白,你这前未婚妻可不简单呢。” 郁城白之前调查过顾九洲的家庭关系,知道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因家族内部矛盾,两人关系恶劣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沈愿帮顾九洲大哥解围,无疑是变相与顾九洲结仇。 “顾先生,沈愿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有些好管闲事,说话不知轻重。如果有得罪你的地方,请不要跟她计较。往后我一定让她亲自上门向你请罪。” 顾九洲斜睨郁城白,明知对方心思,还故作感叹道,“郁总果真心善,都前未婚妻了,还想替她解围。” 见沈愿反应冷淡,顾九洲兴意更甚,“沈小姐倒是心狠,竟然舍得放弃郁总这样重情重义的青年才俊。你们相识一场,又有青梅竹马的情分,我看郁总对你还有情,不如直接和好算了,我也算成就一桩良缘。” 郁城白微愣,未等他说什么,沈愿冷淡打断,“顾先生这么喜欢乱点鸳鸯谱,小心哪天把自己红线点没了。” 顾九洲嘴角轻微抽动了下,慢步走向沈愿,低声威胁,“你是不是觉得,有我大哥和陆家那小子给你撑腰,就能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沈愿偏过头,“实话实说而已。” 顾九洲轻嗤,“那我大哥有没有告诉你,他已经结婚了?” 见沈愿神情错愕,顾九洲当即嘲笑出声,眼神示意两名保镖让开路口。 沈愿见状,毫不犹豫离开。 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疯子打推。 等沈愿身影消失在拐角,顾九洲才回头斜视郁城白,语带玩味儿,“这么好的姑娘,郁总真舍得让给别人?” 郁城白嘴角上扬着虚伪的笑意,“她费尽心思要离开,我总不能把人绑着关起来。” 顾九洲摇头轻叹,腾出裤兜里的一只手搭上郁城白肩膀,“这世界上,只有我们不要的,没有不要我们的。郁总,想要的东西要靠手段去争取,女人如此,生意也一样。” 说完,轻拍了下郁城白肩膀,走了。 郁城白在原地站了几秒。 顾九洲言外之意,是他郁城白连一个女人都征服掌控不了,又如何能与之合作。 顾九洲是北城市书记顾鸿唯一公开的儿子,他的关系网和资源是多少商人梦寐以求的,如今好不容易才与对方搭上联系,郁城白当然想抓牢。 一想到自己好心帮沈愿解围,却换来被顾九洲轻视的结果,郁城白对沈愿的怨念膨胀发酵的快要吞没他的理智。 * 沈愿刚进电梯,就有一位老人紧随着进来,她后退至电梯厢角落,老人神色慌张地在身上摸索,嘴里不断呢喃,“糟了,糟了,不见了。” 沈愿起初并没在意,直到老人急得站立不稳要倒在地上,她才忙上前伸手扶住老人,“老人家,您怎么了?” “有点低血糖。” 沈愿想到风衣兜里还有颗糖果,伸手摸出来,拆开包装袋递给老人。 老人接过糖果,含在嘴里,缓了缓,才慢慢道:“我跟家里人走丢了,手机和身份证都不见了,我明明记得放在包里,怎么就不见了。” 电梯到一楼,门打开,沈愿扶着老人出电梯,走到就近的座位休息。 老人勉强坐稳,颤颤巍巍地取下肩上挂着的帆布口袋翻找起来,找不到,向沈愿求助,“姑娘,你心好,帮老头子找找。” 沈愿抬头看四周,每个角落都有监控,不担心老人讹人,就同意了。 帆布口袋里除了几把车钥匙和几沓现金,确实没有手机和身份证。 “老人家,您告诉我您家里人电话号码是多少,我帮你给他们打电话。” 老人忙摆手,“别别别,别打电话。要是让我儿子孙子知道我又走丢了,他们下次就不会带我出来玩了。” 老人皱着眉想了想,“小姑娘,要不你送我去停车场吧,我司机就在车上等我。你放心,我会给你报酬的。” 沈愿说,“很抱歉,我等下还有重要的事,没办法送您去车库。这里离服务台很近,我帮您叫工作人员过来,说不定您的家人也正在找您呢。” 老人失望地“哦”了声,沈愿笑着安抚,“老人家别担心,出门在外,谁都会遇到难事。” 她说完起身,走到服务台,与工作人员沟通后,远远朝老人挥了挥手,转身向着b馆方向走去。 却没曾想,她在b馆入口又与苏芜悠打了照面。 苏芜悠一身白色长裙,笑意灿烂美好,见到沈愿丝毫不生分,“最近还好吗?” 沈愿,“挺好的。” 苏芜悠坦然回视她眼中的疏冷,“你跟郁家的事,我都知道了。” 沈愿笑,“现在没人能妨碍你与郁城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开心吗?” 苏芜悠笑意舒展开,“我能说不开心吗?” 第53章 这就是你选的媳妇? 沈愿蹙眉看苏芜悠,眼前的女生笑意明媚,却非发自内心的喜悦,而是面部肌肉纹理经长期练习后自然形成的弧度。 “这不一直是你想要的吗?”沈愿音调轻缓,甚至算得上温柔。 “是我想要的,但跟我开不开心没关系。”苏芜悠转身面向沈愿,在她困惑的目光中,苏芜悠突然张开双臂,抱住沈愿肩膀,轻声说,“圆圆,恭喜你,终于自由了。” “悠悠——” “圆圆”是苏芜悠曾对沈愿的称呼,已经好多好多年不曾听到了。 她与苏芜悠少时相识,情谊深厚,如果不是因为郁城白,她们不会决裂,更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苏芜悠头埋在沈愿僵直的脖颈间,贪婪地蹭了蹭,“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再回郁家那个魔窟了。” 沈愿鼻尖涌上酸涩,“好。” 在她想回以拥抱时,苏芜悠却松开了手,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离开。 沈愿远远望着,心口堵得慌。 包里手机传来震动,她摸出手机,接听。 男人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在哪里?” “准备去b馆逛逛。”沈愿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你忙完了?” “嗯。” “我来找你?” “我在a馆三楼宇航展厅。” 挂断电话,沈愿深吸一口气,乘电梯上了三楼。 航天展区人不多,谢宴生站在巨大的太空舱模型前,正在与几位技术人员交谈。 见她走来,他微微颔首示意她稍等。 沈愿站在一旁,目光不自觉落在谢宴生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她从未见过谢宴生工作时的模样,今天陪他从出门到会场,总算明白了网上为什么会说“事业才是男人最大的魅力”。 黑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领带一丝不苟地系在喉结下方,举手投足间尽是成熟男人的沉稳魅力。 “发什么呆?”不知何时,谢宴生已经结束了谈话,走到她面前。 沈愿回过神,“觉得你今天跟平时很不一样。” 谢宴生察觉到她情绪低落,正要询问,身后却传来一阵骚动,南城市书记陈正扬带着一行人走过来。 谢宴生与陈正扬握了手,又与陈夫人握手,但触之即离,举手投足绅士优雅,从容自若。 陈正扬对展馆的装修设计和展品赞不绝口,发现谢宴生身旁跟了个不曾见过的生面孔,才疑道,“这位是……” 沈愿礼貌微笑,“书记您好,我是谢总新招的助理。” 谢宴生深眸暗下。 陈书记细长的单眼皮闪过了然之色,与夫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不作多言。 “这个月球漫步舱看上去很有意思。”陈夫人邀请沈愿,“要不要一起进去体验?” 沈愿笑着应下。 她自报说是谢宴生助理,贵宾主动邀请,她自然要殷勤些。 在工作人员帮助下,沈愿和陈夫人都穿上了体验装备。 这是一个模拟失重状态的装置,四周全息投影月球表面和宇宙空间,让人身临其境,仿佛置身于浩瀚宇宙之中。 随着机器启动,她的身体缓缓腾空,视野切换到成月球表面。 轻微失重感袭来时,沈愿忽然想起谢宴生口中的“故人”,不知是心房失守还是身体失重,体验结束后,她的脚步有些踉跄。 谢宴生上前扶住她,“不舒服?” “有点晕。”沈愿反握住谢宴生手臂走下平台。 谢宴生,“我带你去休息区坐会儿。” 他向陈书记一行人告辞,扶着沈愿来到安静的休息区。 谢宴生让助理送来杯温水递给沈愿,沈愿小口啜饮着。 他问,“好些了吗?” 沈愿,“好多了。” 谢宴生深邃的眼眸直视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总觉得,你状态有些不对劲。” 沈愿双手捧着水杯,眸中情绪复杂,好几次想问问他口中的“故人”,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下。 短暂思想斗争后,她还是放弃了。 与谢宴生的婚姻本就是各取所需,她想利用谢宴生的背景和资源找母亲,给自己谋个靠山好彻底摆脱郁家。 谢宴生需要她来对抗家族联姻。 太贪心了,反而会让自己变得很难堪。 “第一次深入接触科技,被震撼到了。”她说。 谢宴生轻笑一声,“理由还能再撇脚一点吗?” “才没有。”沈愿别过脸,“是真的很震撼。” 张特助在一旁偷瞄着,时常感叹自己认识的老板和夫人眼中的老板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手机响起,张特助将手机递给谢宴生,“谢总,清园那边的电话。” 谢宴生伸手接过。 “先生,老爷子到了。”章管家在电话里说。 谢宴生,“好,我们等会儿就过去。” 挂断电话,谢宴生执起沈愿的手往外走,“爷爷已经到清园了。” 沈愿还在恍惚的意识顷刻变得清醒,手指在谢宴生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这么快吗?” 谢宴生察觉她的紧张,停下了步子,拇指在她手背安抚性地揉搓着,“很早就到科技馆了,只是没跟我们一起。” 沈愿深吸一口气,重新迈开步子,“好吧。” 他们走出科技馆时,司机已经将车开到vip通道出口。 沈愿目光转向窗外,南城的街景飞速后退,车子很快驶入北山望别墅区,在清园门前停下。 沈愿跟着谢宴生穿过前院,章管家等在必经之路,小声汇报,“老爷子正在后园修剪花草。” 谢宴生微微颔首,牵住沈愿手腕,踏上回廊。 后园入口,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守卫守在路口,而园子中间的绿丛里,老人正背对着他们修剪盆景。 “爷爷。”谢宴生唤了声。 老人转身,锐利的目光扫过谢宴生,又如鹰隼般落在沈愿身上。 沈愿看清老人面容,本就紧张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谢宴生口中的爷爷,是她在科技馆撞见的走失老人。 老人穿着朴素的中山装,手上还拿着一把修枝剪,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看了沈愿几秒后,才出声问谢宴生,“这就是你选的媳妇?” 第54章 她叫沈愿,是我的妻子 老爷子声音浑厚有力,气势凛然,哪还有科技馆里走失老人的糊涂模样。 沈愿这才反应过来。 老人在科技馆的行为,是为了试探她的品行。而她却因为担心老人是骗子,委婉拒绝了送对方去停车场的请求。 她已经预料到老人会不喜自己。 腕间力度一紧,谢宴生指尖收拢,牵她的手往前两步,另一只手揽扶在她后腰,轻拍两下予以鼓励。 谢宴生,“她叫沈愿,是我的妻子,您的孙媳妇。” 沈愿眉眼舒开礼貌崇敬的笑意,向前一步,微微鞠躬,“爷爷您好。” 老爷子见两人牵着的手,爽朗道,“孙媳妇,咱们又见面了。” 谢宴生垂眼询问,“你们见过?” 沈愿悄声说,“在科技馆见过一面。” 顾老爷子将科技馆发生的经过简单讲给谢宴生听,末了总结评价道,“估计孙媳妇将我当成了骗子,溜得可快了。” 沈愿羞愧地低下头。 顾老爷子笑道,“出门在外,乐于助人是美德,但保持警惕之心,不轻信他人,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也是立身之本。如果你跟我到了停车位,我反倒担心你太易上当受骗,与宴生冷静稳重的性格不合。” 沈愿轻舒口气,“您不怪就好。” 老爷子将修枝剪递给她,“会修剪花草吗?” 沈愿,“爷爷,我没学过这个。” “过来,爷爷教你。” 沈愿心想,这算初印象过了,还是另一种考验? 她接过老爷子递来的剪刀,面对开得正艳的粉色山茶花,竟不知从何下手。 顾老爷子指了指开得最艳的那朵,“就它了,剪掉这一枝,其它花苞才能获取更多营养,开得更艳丽。” 沈愿不懂侍弄花草的学问,只能照着老爷子说的做,果断剪下盛绽的一朵。 花落地的时候,她听到身后老爷子硬夸了一句,“有天赋。” 谢宴生嘴角微扬,淡淡启唇,“爷爷,春寒料峭,我们先进屋吧。” 佣人接过沈愿手中的修枝剪,老爷子双手背在后面,朝前院主屋走去。 主屋餐厅,佣人已经备好午餐。 老爷子在主位坐下,示意他们坐在对面,“你们结婚仓促,我这次来也是临时起意,没来得及准备新婚礼物。” 说着眼神瞥向章管家,章管家双手端着托盘到沈愿身侧,老爷子道,“这是见面礼,等你们回北城补办婚礼的时候,我再给你们补上一份新婚贺礼。” 沈愿看了谢宴生一眼,还要去北城补办婚礼? 男人微颔首,示意她先收下。 她站起身,双手小心捧起沉香木盒,“谢谢爷爷。” 顾老爷子满意点头,“吃饭吧。” 饭后,三人在茶室畅谈,袅袅茶香中,谢宴生沉静道,“爷爷,沈愿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哦?”顾老爷子兴趣盎然,“是什么东西?” 谢宴生幽沉视线看向沈愿,温声提醒,“我帮你放在二楼书房的书桌上了,你亲自去拿下来送给爷爷吧。” 沈愿颔首。 到此刻,她都不知道谢宴生准备的见面礼是什么。 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绪上楼进书房,深色书桌上,确实放着一个长形雕纹方盒,她打开看了眼,熟悉的卷轴静静躺在画盒中,颜料气息扑面而来。 谢宴生准备的礼物,是她修复的那幅山水古画。 她横抱着画盒下楼回到茶室,顾老爷子忙扶着茶桌起身,小心接过盒子打开,枯老的手颤巍巍地解开束画的丝带,再一点一点慢慢展开。 顾老爷子苍老面容上,神色倏然沉寂下来,好半晌才出声,“你们夫妻俩有心了。我先上楼睡一会儿,你们先聊。” 两人起身要送,老爷子挥手拒绝,跟随的守卫扶着老人进电梯。 等顾老爷子上了楼,沈愿才寻得机会问谢宴生,“这幅古画是你爷爷的?” 谢宴生沉吟片刻,起身走到茶室窗前,黑色马甲勾勒出肩腰完美比例。 他单手伸进西裤口袋里,背影宽阔,“是顾家祖上留下来的,传承数百年。数十年前,国内局势动荡,爷爷从军北上。那时战火纷飞,老百姓生存艰难,顾家家族落败,穷得实在揭不开锅,她母亲,也就是我祖母,不得不将这幅画变卖换些钱财养育几个女儿。 战争胜利后,爷爷重回家乡想赎回这幅画,但因为战乱的缘故,百姓流离失所,当时买画的人也不知道搬迁去了哪里。祖母生前一直为此觉得愧对祖先,想将这幅画找回。她去世后,这也成了爷爷的心愿。” 谢宴生嗓音低沉,回头看沈愿听得入神,音调自然地放缓了些,“去年冬天,我在一场古文物拍卖会上偶然看见了它,把它买了回来。当时淮安也在场,知道我需要古画修复师,就帮我联系上了你。” “原来是这样。”沈愿从大学到现在,见过不少因战乱而损坏的文物,还有许多流落在外的国宝至今未归,深知他们的价值从不在物品本身,而是它背后深厚的情感和历史意义。 先烈用鲜血才换来而今的和平安定,生于繁荣时代,能修复这些受损的古文物,本就是一件自豪的事。 现下又听谢宴生讲了顾老爷子生平事迹,更是由衷对顾老爷子感到钦佩,“你爷爷珍视的不仅仅是这幅画,更是家族传承的使命。” “传承……”谢宴生咀嚼着这两个字,回身,双手撑住茶桌边缘,身影将沈愿完全覆盖包裹,“刚才爷爷说,他要在南城住一段时间。”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不仅喜欢我,爷爷也很喜欢你这个孙媳妇,你刚才上楼那几分钟,他一直在夸你,他还说……” “说什么?”沈愿望着逆光而立的谢宴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谢宴生,“让我们多努力,争取早点让他享受四代同堂的乐趣。” 沈愿还未来得及咽下的清茶呛入气管,呛咳好几声才停下。 谢宴生俯身凑近了些,“沈愿,你喜欢小孩吗?” 第55章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沈愿猛灌了两盏清茶才理顺呼吸,迎着男人讳莫如深的黑眸,她轻笑道,“我没带过小孩,不知道会不会喜欢。” 不是喜欢,或者不喜欢。 是不知道会不会喜欢。 谢宴生无奈低笑,她心防设得比谁都严密,似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章管家急匆匆走到茶室门口,神色紧张地敲了敲门,“先生,太太。” 谢宴生侧目看去,章管家压着声音说,“先生,老爷和九洲少爷来了,在前厅等您过去。” 谢宴生周身气息骤然冷了下来,“老爷子睡了?” 章管家点头。 见谢宴生不打算带自己,沈愿忙站起身提醒,“我今天在科技馆见过顾九洲。他跟郁城白在一起,看上去很熟络。”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沈愿想了下当时场景,摇摇头,“只是打了招呼。” 谢宴生沉静不语,并没拆穿她的谎言。 他迈步绕过茶桌,在门口时,沉声叮嘱,“你去楼上书房等我。” 他说完,踏步离开。 颇有种剑客即将独自迎战强敌的孤绝感。 章管家暗暗叹口气,小声提醒沈愿,“太太,您先上楼吧。” 沈愿迟疑两秒,颔首应下,转身从茶室后门出去。 顾鸿坐在客厅沙发上喝茶,戴着黑框眼镜,夹杂银丝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都是被权力和地位熏陶出来的高处不胜寒。 顾九洲双手抱臂,老神在在地四处打量清园布局装修,嘴里不忘赞叹,“爸,大哥可比我们会享受,这套四合院别墅装修的,都快赶上古代王公贵族的大宅院了。” 顾鸿抬眼,目光扫过顾九洲,后者立刻噤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谢宴生踏入前厅,慢条斯理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冷眸淡扫过顾九洲,“你们来,有事?” 顾鸿眉头一拧,“我和你弟弟特意从北城赶来支持你的工作,你就是这种态度?” 谢宴生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是支持工作,还是别有目的,彼此心知肚明,大可不必如此冠冕堂皇。” “宴生!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顾鸿眼中怒色凌然。 “父亲?”谢宴生轻嗤一声,双手交握,慢悠悠置于腰侧,“请问顾先生,你哪里担得上父亲这个称呼?” 客厅气氛陡然冷凝,父子氛围剑拔弩张。 顾九洲忙上前来解围,“爸,你看你,不见面的时候又念着大哥,真见了面嘴巴又比石头还硬。” 又笑脸看谢宴生,好似前段时间两人的纠纷不曾发生,还是兄友弟恭的和谐模样,“大哥,我和爸爸今天来你这里,主要是想看看嫂子,还特意给嫂子备了见面礼。你上次回北城,也不说带嫂子一起,我们只能亲自跑一趟了。” 谢宴生冷眸微抬,“我妻子不劳二位惦记,如果没别的事,慢走不送。” “谢宴生!”顾鸿摔杯怒喝,作为一城市长,受惯了被人追捧奉承的感觉,自然受不了被人冷待。 亲儿子也不能挑战市长父亲的权威。 “你是不是觉得,你身在南城,有陈正扬陆国平一等人做你的靠山,就能无视我的存在了?” 谢宴生漫不经心地挑挑眉,“顾书记,这里是清园,不是你的市政厅,想耍官威,回你的北城去。” 顾鸿额角青筋暴起,“你!你!” “爸。”顾九洲急忙拉住父亲,压低声音,“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顾鸿闻言,强压下心中火气。 就在这时,顾老爷子威严的声音从楼上传来,“连个午觉都睡不踏实,吵吵嚷嚷干什么。” 客厅三人抬头,只见顾老爷子拄着拐杖,在守卫的搀扶下缓步下楼。 看着地上的碎片,顾老爷子冷哼,“怎么?在我孙子家里耍起官威来了?” 顾鸿的气势瞬间弱了三分,“爸,是宴生他.……” “我耳朵还没聋。”老爷子走到主位坐下,“你们想来看宴生的妻子,首先得征询宴生的同意,不请自来,一点规矩也没有。” 顾九洲陪着笑上前,“爷爷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了,想着大哥终于结了婚,却把嫂子藏得严严实实,我这做弟弟的,实在想要一睹亲嫂子的庐山真面目,一时没注意分寸,害得爸爸跟哥哥间生了嫌隙,都是我不好。” 老爷子这才收敛怒意,“还是老二懂事。” 顾九洲这个人,惯会讨巧卖乖,偏顾老爷子和顾鸿都吃他这一套。 老爷子双手拄着拐杖手柄,对谢宴生道,“宴生,你爸爸和弟弟既然来了,你就把孙媳妇喊出来见见,一家人,见面是迟早的事。” 谢宴生敛回视线,目光扫了顾九洲一眼。 对方眼里的兴味与激动他看得分明。 那是捕猎者对猎物的垂涎与渴望。 顾九洲摆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大哥,一家人见个面而已,我们又不会把嫂子给吃了,你就算再宠妻,也不能宠得不让她见人吧?” 顾老爷子讲求家和万事兴,到目前,沈愿只是个刚入门的新媳妇,自然比不得儿孙的感受重要,索性直接吩咐章管家,“去请少夫人。” 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章管家看看谢宴生。 谢宴生眉头拧紧,微微颔首,“去吧。” 章管家“诶”了声,这才快步上楼去书房请沈愿。 客厅静默半分钟,不久后,楼梯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愿在书房隐约听见了楼下的争吵声,在敲门声响起那一秒,她便知,今日这场鸿门宴,原比想象的难熬。 她心中忐忑,但下楼梯的步伐却沉稳从容,谢宴生起身到楼梯口接她。 两人掌心贴合的瞬间,沈愿暗暗用力压了压,看他的眼神柔和平静,示意谢宴生不要担心。 谢宴生眉头微蹙,回以温柔笑意,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彼此给予力量。 顾九洲在看清沈愿面容时,神情有片刻惊讶,旋即又被兴奋期待,语调激动的上扬起来,“这位就是我的大嫂吗?真漂亮。” 第56章 监督他们怀孩子 沈愿和谢宴生并不惊讶顾九洲会伪装,毕竟给亲兄长下药这种事儿,一旦挑破,顾九洲也免不了被责罚。 “孙媳妇,到爷爷这里来。”顾老爷子发话。 两人相携到老爷子身侧,沈愿轻轻喊了声,“爷爷。” 顾老爷子和善笑着,拎起拐杖指了指顾鸿,“这位,是北城市书记,宴生的爸爸,你可以叫他顾书记。那个,是宴生的弟弟,顾九洲,我们平时都叫他九洲或小洲。” 谢宴生神色微动,老爷子没勉强沈愿称呼“爸爸”或“弟弟”,已是给他足够的支持和维护。 沈愿有些诧异,谢宴生网上公开得信息少得可怜,她只知道他有钱有势,却不知他家族背景如此强大,父亲竟是北城市市长。 她站在原地客气地称呼了声,“顾书记好,九洲好。” 顾鸿冷肃地点头应了声。 倒是顾九洲一脸戏谑,“嫂子,刚才大哥说这里不是市政厅,在家里不用见外,你不应该叫顾书记,应该叫爸。” 谢宴生冷淡道,“你不如问问身边这位,他是想当爸,还是想做顾书记?” 顾九洲哑然。 顾鸿长叹口气,摆摆手,“算了,你们爱怎么叫怎么叫。”对谢宴生说,“我明天的飞机回北城,你等会儿把你姐夫和淮安兄妹俩叫上,晚上一起吃顿家宴。” 顾老爷子点头赞同,“确实很久没吃地道南方菜了,宴生,宴月以前最喜欢的那家餐厅还开着吧?” “还在营业。” 顾老爷子,“晚上就安排在那里。” 谢宴生回头看了章管家一眼,后者心领神会,悄然退出客厅,下去安排晚上家宴的菜品。 顾鸿有事想单独找谢宴生聊,两人进了二楼书房,上楼前,谢宴生低声叮嘱沈愿,“离顾九洲远一点。” 沈愿点头应下,等谢宴生父子俩上了楼,她本想陪老爷子到前院转悠,怎料顾九洲先一步上前乖巧笑道,“亲嫂子,我第一次来清园,可以带我逛逛吗?” 在顾老爷子看不见的角度,沈愿冷澈的眸子瞥过去,“我陪爷爷,你可以请章管家带你逛。” 顾九洲嘴角噘起,作可怜委屈模样向老爷子哭诉,“爷爷,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了?还是我长得太丑,惹得嫂子不喜。” 沈愿心里忍不住翻白眼。 一个27岁的大男人,还搁这儿演上了。 偏偏老爷子就吃儿孙撒娇这套。 最终,在顾老爷子的坚持下,她被顾九洲硬缠着踏上前院花园,明知顾九洲没在听,她仍介绍着院子里的各种花卉草木。 穿过幽静园林,一路行至池塘边,顾九洲环顾四周,确定没有监控和佣人,才拦住沈愿去路,轻佻笑道,“沈愿?嫂子?我大哥的妻子,竟然是郁城白前未婚妻?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沈愿后退两步保持安全距离,唇轻抿着,神色清漠的看顾九洲表演。 顾九洲双手习惯性揣在裤兜里,似乎想以此掩饰什么,“说说吧,你跟郁城白闹这出,到底是真的闹掰了各谋出路,还是合起伙来戏耍我们兄弟俩?” 沈愿瞥开视线,“这话你应该去问郁城白。” “我大哥知道你以前是郁城白的未婚妻吗?”顾九洲继续问。 沈愿,“顾先生如果是想参观清园,我可以继续带路。如果别有想法,恕我无可奉告。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转身的一瞬间,身后顾九洲突然伸手,一把揪住她肩上衣服往后扯。 沈愿身体踉跄着后退,高跟鞋踩上顾九洲脚背,顾九洲吃痛闷哼,脸上却浮起快意舒爽的神情。 这里是池塘边,稍不注意就会跌落进水里。 顾九洲贪婪地嗅着沈愿发间馨香,“嫂子上次坏我好事,我还没找嫂子算账呢,嫂子跑什么?怕我会报复?” 沈愿用力挣了几下,挣脱不开,“顾九洲,你松手。” “我大哥这个人手段狠辣,性情凉薄,我搞不懂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们一个个的都为他卖命?” “至少比你好。” “是吗?”顾九洲俯身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问,“上次大哥的药是你替他解的吗?我大哥那方面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喜欢他那样的?” 沈愿心里暗骂一句“变态”,呼吸进胸腔的空气黏腻得令人恶心。她挣脱不开顾九洲的钳住,索性硬着头皮用力往后撞。 力道不大,但撞在鼻尖软骨上,却是极痛。 顾九洲下意识松手捂住鼻子,很快有鲜血汩汩流出,他擦拭了下,笑得更猖獗,“果真跟我大哥一样,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新仇旧恨叠加一起,沈愿忍不了暴脾气,趁顾九洲注意力都在鼻尖上,她抬脚狠狠踹在面露狞笑的顾九洲小腹上。 “下去洗洗脑子吧你,神经病。” “扑通”声响。 顾九洲砸进了池塘。 巨大的冲击在平静的水面溅起一阵浪花,池塘里的鱼儿四散奔逃。 顾九洲在水里挣扎好半晌才站勉强起身,衣服头发全部湿透,抹了把脸才勉强睁开眼,模糊视线中,沈愿正举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准备扔过来。 那阵势,是铁了心要砸人。 “沈愿,你敢扔下来试试!”顾九洲威胁道。 沈愿确实想砸下去。 但这样,会让谢宴生为难。 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一边是协议婚姻的妻子。 她不确定谢宴生会选择站在哪边,更不想得罪北城市长的亲儿子。 站在权利之上的人,远比商人更可怕。 理智战胜了冲动,她情绪冷静下来,将石头扔在顾九洲身侧不到10厘米的位置。 水花四溅。 她转身离开。 主屋客厅。 顾老爷子双手拄拐站在窗前,耷拉的眼皮半睁半眯地瞧着花园方向,自然将池塘边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 “这个沈愿,到底是什么来头?” 章管家说,“她原本是先生聘请的古画修复师,为了缩短修复周期,安排她在清园居住过一段时间。长久相处让先生有些动心,加上先生一直反抗书记安排的联姻,就顺其自然地与她领了证。” 顾老爷子皱眉,“你说……宴生是真心喜欢她?还是单纯为了反对联姻,从而随便找个人结婚?” 章管家笑说,“先生谨慎沉稳,从不是随便的人,对太太,想必是有几分真心的。” 顾老爷子哼笑一声,“罢了,事成定局,结婚的缘由也不重要了,让她早点为我顾家开枝散叶才是大事。” 章管家点头称是,“他们单独住在春江的婚房里,想必也在为此努力。” “这还差不多。”顾老爷子满意点头,又想了一下,“我决定这次就不回北城了,就留在清园,监督他们怀孩子。” 第57章 各取所需? 章管家,“书记那边……” 顾老爷子神色复杂地叹了声,“时代变了,再不放手,怕是会晚节不保。” 章管家无奈叹息,从30岁被顾老爷子看中留在顾家,本是顾老爷子身边的亲信,后来被派给谢宴生,又是十多年,顾家的兴衰荣辱,章管家是亲身经历过来的,当然知道顾老爷子留在南城的真实原因。 顾鸿即将退休,顾九洲至今未得重用。 顾家衰败,只是时间问题,老爷子只能将延续顾家荣耀的希望寄托在谢宴生身上。 正想着,纤长靓丽身影正朝客厅走来,章管家忙过去拉开门,笑说,“太太,您回来了。” 沈愿没想到顾老爷子会站在这里,回身望出去,刚好将池塘周边一览无余。 她心中惊骇,不知该怎么解释,“爷爷,章管家,你们…… “我们正准备出门走走,小洲呢,没跟你一起回来?”顾老爷子问。 沈愿搪塞道,“他……刚才不小心掉进池塘了,我来叫人给他拿件浴袍过去。” “这小子,虽跟宴生只差了2岁,却一点也不如他大哥稳重从容。”顾老爷子似乎对池塘边发生的事毫不知情,和蔼地叮嘱沈愿。 “小洲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性格激进了些。他如果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尽管教育,出了什么事爷爷给你撑腰。” 沈愿神色微顿,笑笑,“谢谢爷爷。” 顾老爷子在章管家和守卫的陪同下向外走,路上撞见还在滴水的顾九洲,老爷子横眉冷斥,“多大的人了,做事毛毛躁躁的,看你像什么样子,还不赶快去把衣服换了。” 顾九洲悻悻点头,“知道了,爷爷。” 顾九洲踏上回廊朝后院走,抬眼就见沈愿正警惕地站在客厅门后,似一只守住家门的缅因猫,看似凶猛高冷,却改变不了她只是一只猫的事实。 顾九洲横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以口型说,“你!完!了!” 沈愿懒得与疯子交流,转身上楼回卧室,直到将门关严实了,才感到踏实。 今天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从发布会到被顾九洲缠上,她越想越后悔。 后悔跟谢宴生协议结婚。 不了解他家世,不知道他过往情史,仅怀着一腔孤勇就淌进谢家这滩浑水,本以为是找了个稳妥的靠山作退路,到此刻才发现,不过是从郁家的深坑,跳进谢家这个深渊…… 谢家的背景远不是她能周旋的。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思绪,沈愿猛然抬头,“谁?” “是我。”谢宴生嗓音低沉。 她深吸口气,缓了缓情绪,才起身过去开门。 谢宴生高挺的身影立在门外,深邃的五官神色淡冷如常,“你脸色不太好?” “可能有点不太舒服。”沈愿语气怏怏的,说完转身回屋。 谢宴生随后进来,反手关门,沈愿背对她站在窗前,他缓步走到靠窗的双人沙发坐下,微仰着头看她,“我刚听佣人说,顾九洲掉进池塘里了?” 沈愿不打算隐瞒,“他是被我踢下去的。” “他肯定惹你不开心了。” 沈愿,“他还在记恨上次的事,怪我不该替你解围。加上他和郁城白走得近,得知我曾和郁城白有过婚约,却又与你结婚,有些怀疑我的动机,他还……还说些很难听的话,我气不过才踹得他。” 没人比谢宴生更了解顾九洲是个什么德性。 身体的缺陷让顾九洲很敏感,善妒,长期被这两种情绪浸泡,就会变得卑鄙、疯狂。 他沉下眉眼,起身走到沈愿身后,双手扶住沈愿肩头,轻轻将人板过来面向自己,微垂着头凝视她,“是我上次没管教好他,下次不会了。” 沈愿别过头看窗外,“我以后离他远点就是了,没必要因为我闹得兄弟不睦。更何况,我们只是协议婚姻,半年时间一到婚姻就会失效,你和他才是血浓于水的至亲。” 谢宴生眸光晦暗,冷冽的压迫感倏然降下。 他手上力度不自觉加重了些,“协议才刚开始,你就想着要离开了?” 沈愿蹙眉抬眼,凝望男人冷峻的面容,她认真道,“谢宴生,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各取所需,不然也不会白纸黑签上协议,所以分开是必然的事。” “各取所需?”谢宴生轻嗤一声,上前半步,逼近她,“你需要的已经得手,可我想要的,才刚开始。” “谢宴生……” “我不管半年以后怎样,但至少现在,你是我的谢太太,我不想听你把离开挂在嘴边,可以吗?” 男人身形颀长高挺,不刻意表现得温柔时,他的气息是冷冽而凌厉的,宛如冷峭巍峨的雪山,让人望而生畏,不敢轻易挑战他的威严。 沈愿第一次在他面前产生逃离的念头,连带着声音也有些颤意,“谢宴生,我发现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你。” “我们时间还长,你可以慢慢了解。” 谢宴生的手顺着肩膀滑下,自然地牵住她手指,如珍视的至宝一般小心捧在唇边轻吻。 再抬眼时,又是沈愿所熟悉的温和沉静模样。 “我知道你今天很辛苦,不仅跟我跑科技馆,陪我应酬,还回来应付家里人。” 谢宴生嗓音平和轻缓地说着,长臂揽过沈愿后背,将人搂入怀中,拍拍她背脊安抚,“沈愿,再坚持一晚上,等今晚过去,他们明天就会离开。一切又会恢复之前的平静,没人能干扰到我们。” 第58章 浴室 沈愿僵直地靠在他怀中,心底莫名觉得不安,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更是吓得她心跳漏半拍。 从兜里摸出手机,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你先接,我去楼下等你,等会儿一起去吃饭。”谢宴生松开她,转身出门。 沈愿划拨屏幕接通。 “请问,是沈愿吗?” “我是。” 电话里,女生声音字正腔圆,“这里是南城博物馆资料中心,您上周五提交了报名材料,这边初审已经过了,需要您在三天之内,到南城博物馆资料中心来领取修复样品,顺便与你详谈此次竞选的细节。” “太好了,谢谢。”沈愿激动的语调都上扬几分,“我明天下午就去领取样品。” “好的。” 通话结束,沈愿将手机抱在胸口,嘴角不可抑制地翘起,今日的阴霾也因这个好消息被一扫而空。 微敞的门缝中,谢宴生自狭窄的缝隙里,看着沈愿欢喜雀跃的身影,眸色渐渐冷寂下来。 晚宴上,谢宴生与沈愿坐在一起,有了祝淮安与淮宁兄妹俩的加入,氛围还算轻松。 得知沈愿就是与舅舅结婚的妻子,祝淮宁欣喜不已,抱着沈愿胳膊甜甜地笑,“我就说吧,沈老师迟早会是我的小舅妈。” 祝淮安凑过来,“这么说来,我也算舅舅和舅妈的媒人了。舅舅,谢媒礼是不是得补上?” 谢宴生勾唇,拿出手机,给祝淮安转了一笔钱,余光瞥见祝淮宁凑过来,又给祝淮宁转了相同金额。 顾老爷子说,“你们小舅舅单身快30年了,现在终于结了婚,你们兄妹确实俩功不可没。不仅宴生该拿谢媒礼,我也有奖励。” “谢谢外祖父。” 顾老爷子也给兄妹俩各转了一笔钱,兄妹俩抱着手机笑个不停,祝淮安高兴过了头,对顾九洲说,“等下次有合适的,我再给九洲舅舅也介绍一个。” 顾九洲神色一变,勉强挤出笑脸,“好啊,期待淮安的好消息。” 祝允全程较为沉默,与岳父顾鸿之间并没太多交流,仅保持着表面客套。 吃完饭已经近9点,一行人在停车场安排归程。 “小舅妈,这个周末我来找你玩好不好?”祝淮宁缠着沈愿依依不舍。 沈愿笑笑,“可以。” 祝淮宁这才和祝淮安坐上保姆车回学校。 顾鸿父子今晚要留宿在清园,考虑到家中都是男性,谢宴生安排司机将那爷孙三人送回清园,他与沈愿回春江的婚房。 等所有人都安排妥帖了,谢宴生才在司机的搀扶下上车。 他酒量不好,小酌几杯便有了醉意,素来冷沉凌锐的眉宇染上微醺,竟也有几分温润柔和之色,看沈愿的眼神迷离又深情,让人轻易就沦陷其中。 到家后,李嫂端了杯温水过来,谢宴生一口喝完,单手解着马甲纽扣,摇摇晃晃地回到卧室。 沈愿不知道谢宴生酒量怎么样,但见他神志恍惚的模样,似乎醉得厉害。 她让张嫂帮忙下楼买醒酒药,张嫂神色一愣,立马反应过来,“好好好,我马上下楼去买药。” “辛苦了。” 沈愿跟着走进卧室,见谢宴生在找浴袍,她追过去说,“要不你先睡一会儿,等酒醒了再洗?张嫂已经下去给你买醒酒药了。” “身上脏。”他说。 沈愿只好架着谢宴生胳膊,将他扶进浴室,又调整好水温才出来。 哗哗水流声响起。 她刚坐上床尾凳,浴室忽然传来一声闷响,似重物撞击玻璃的声音。 沈愿起身到浴室门口,声音不自觉带了些紧张,“谢宴生,你摔倒了吗?” “皮带解不开。”男人嗓音低沉,“进来帮我。” 沈愿犹豫几秒,拧动门把手进了浴室。 黑色马甲凌乱地挂在衣架上,谢宴生靠站在洗澡间的玻璃墙,黑衬衫扣子只剩最下端的一颗没解,头顶花洒里的水流密密麻麻淋下,将他从头到脚打湿透。 衬衫贴在肌肤上,能清晰看见黑色面料下,肌肉结实的轮廓,和令人血脉喷张的形状。 他长指在皮带金属扣上捣鼓半天,始终没解开,见沈愿进来,他索性张开双臂,仰靠在玻璃上,嘴角扬起笑意,“老婆,过来帮帮我。” 染上醉意的低沉嗓音浸了几分欲念和引诱,蛊惑着他眼中的猎物,一点一点进入自己领地。 他全身都湿透了,西裤面料特殊,一旦湿水,就会紧贴在皮肤上。 沈愿强迫自己不要去看,但当手触及到他腰间皮带的金属扣时,余光里总是能看见——它。 他呼吸沉缓,节奏如常。 反观沈愿,却乱了方寸。 好不容易解开金属扣,她快速缩回手,转身要离开。 脚还没踏出洗澡区,腰前忽地绕上长臂,将她往后一捞。 伴随一声惊呼,她背脊贴在玻璃门上,男人身躯靠近,漆黑的眸子潋滟着无边春色,“跑什么?” 沈愿双手抵住他胸廓,结实的触感中还有一丝弹性,她心跳如擂鼓,“我在这里,会妨碍你洗澡。” “要不,一起洗?” “不,不用了。”沈愿支支吾吾的。 上次两人在黑暗中初尝甜蜜,虽没有到最后一步,但也因为看不清彼此神情反而大胆些。 眼下浴室灯光明亮,她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与人赤身相对。 谢宴生似醉地忽略了周遭一切,他缠在沈愿腰间的手下移至大腿,将她整个人抱起抵上玻璃,另一手抬高抓住花洒喷口,调整冲水角度,让温热的水流淋湿她身上每一寸。 “现在,你也湿了。”他轻吻她湿透的头发,嗓音里还带有一丝得意。 沈愿推打他,“别耍酒疯了,放我下午。” “不放。”他语气强势。 谢宴生捏住沈愿下巴,迫使她抬头,眸光连流在她水雾弥漫的清澈眼眸中,终是说出深藏许久的渴望。 “我想彻底拥有你。”他埋首进她颈窝,轻轻啃咬着精致白嫩的锁骨,呼吸变得粗沉,“给我,好吗?” “你喝醉了。”沈愿再次重复,“放我下来。” “为什么?”谢宴生抬头望她,“我惹你不开心了?” 想起谢宴生在会场上说的那个“姑娘”,她鼻尖微微涌上酸涩,连带声音也有些哽咽,“谢宴生,你会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做这种事吗?” 第59章 爱 谢宴生初始没能理解沈愿话里的意思,眨动黑眸,认真瞧着她。 眼前被温水淋湿的女人脸上还挂着水珠,眼眶湿润,微蹙的眉头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俯身紧紧抱住,附在她耳边温言软语,“不会。” 沈愿微顿,“那我们算什么?” “爱。” 一个字,他说得无比笃定。 谢宴生薄唇贴上她锁骨中间的浅窝,灼热暧昧的气息萦绕盘旋在她耳廓,“沈愿,我爱你。” 沈愿情不自禁地软下了腰,指尖陷入谢宴生的后背,身体被他撩拨刺激的摇摇欲坠,声音是难以抑制的颤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很清楚。”他的唇从她锁骨下移,手指穿过她垂在后脑下湿漉漉的发丝,摸索着拉下衬衫拉链,却还认真回答她的问题,“我说我爱你,谢宴生爱沈愿,男人对女人的爱。” 温水仍在喷洒,在狭窄逼仄的空间里,氤氲起一层水雾。 “可我们之间.……有太多没说清的事……”她不可置信,声音轻得几乎被花洒的水流声淹没。 此刻,理智的情感与生理的反应在她体内互相撕扯。 她是个身心成熟的女人,根本经受不住男人这般勾缠引诱。 谢宴生迷蒙的目光转瞬清明,他慢条斯理与她聊天,手上动作丝毫未停,甚至愈发放肆,“比如?” 如此一来,沈愿什么都招了,“你今天在台上说的那位“故人”,她是谁?是以怎么的方式存在你心中?白月光?还是旧爱?” 浴室的空气骤然凝固。 “你吃醋了?”他轻轻剥开她的衬衫,继续耳鬓厮磨。 “我只是不希望,与我做这种事的时候,你心里还想着别人。” 他低声一笑,得寸进尺地往下探寻,“我心里想着谁,你现在还感受不到吗?” “我不知道,谢宴生,我真的不知道。” 谢宴生看她混乱煎熬得快要哭出来,拇指抚过她泛红的眼尾,轻声开口,“你还记得12年前,凤梧孤儿院里,那个爬树挂猫的男生吗?” 沈愿睁大眼看他,“你…你说…那个挂猫的男生,是你……” “是我。” 他顺利解开她最后一丝屏障,抱着她,抬高,在她失神惊愕的瞬间。 猛然进入。 他紧紧抱住她,力道大的仿佛要将人拆吃入腹,嗓音亦被情欲浸透,“沈愿,你现在是我的了。” 夜色渐深。 月光透过纱帘映在床上,在纠缠的身影上投下浅白的光影,沈愿被他笼罩在身下,潮湿的发丝交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这场酣畅淋漓的放纵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沈愿累得连脚趾都不想动了,谢宴生才意犹未尽地宣布暂停。 沈愿仰躺在厚软的被褥里,继续刚才没来得及详问的话题,“你如果是凤梧孤儿院的那个大哥哥,又怎么会成为北城市长的儿子?” 谢宴生指尖把玩着她已经干爽的头发,声音带着情欲放纵后的嘶哑,“我3岁那年,被顾九洲的母亲派人扔去了山里,一对好心夫妇收养了我,后来养父母去世,就沦落到了孤儿院。” “当时院长说你失踪了。” “被顾鸿找到,接回了北城。” 沈愿偏过头看他,“后来呢?” “北城容不下我,我母亲不得不将我送出国以护我周全。在国外那些年,我一边读书,一边在母亲的带领下管理外公留下的产业,直到去年,才真正意义上地定居在国内。”男人薄唇微扬,看她的眼神仍是炙热直白的,“年前之所以会在墓园撞见你,是因为那天,我也去祭拜了你的父亲。” 记忆如潮水涌来。 沈愿想起她祭拜父亲那天,因为暴雪的缘故,网约车取消了订单,她搭乘谢宴生的车回城。 订婚宴结束第二天,她被郁家的人带到墓地,看见沈煜的墓前多了一束白菊。 她当时还找墓地管理人员打探过,想看看是谁去祭拜过父亲,因为园区管理严格,那件事不了了之。 她怎么都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是谢宴生。 “但我不记得帮助过你什么。”沈愿仔细回忆,也找不到两人更多的交集。 男人笑了笑,再次覆上她喋喋不休的有些红肿的唇,“你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就行了。” 这个吻温柔得令人心尖发颤。 沈愿闭上眼,任自己沉沦在他的气息里。 可是越想着,她越觉得谢宴生讲诉的话里有漏洞,似乎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她记得那个挂猫的男生与她相仿,但谢宴生今年29岁了—— 男人的身躯再次倾覆上来,沈愿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问道,“还来?” “惦记了这么久,总得让我吃饱不是?” “等……” 声音淹没在他霸道强势的亲吻中。 长夜漫漫。 楼下小区的长椅上,张嫂看着快没电的手机陷入纠结,好几次想回楼上,一想到谢宴生今晚的行为举动,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在谢家当了这么久的佣人,谁不知道先生的酒量能喝倒一堆人。 说醉酒谁信。 次日,沈愿在浑身酸痛中醒来,睁开眼,枕边空荡,她下意识去看浴室,里面也没人。 她掀被下床,身体比她先一步回忆起昨晚的疯狂,坐在床沿缓了好一阵,才慢慢支起身去穿衣服。 餐厅里,张嫂正在摆早餐。 “太太,早上好。” 沈愿看张嫂顶着两个熊猫眼,以为是自己和谢宴生昨晚动静闹得太大,影响到张嫂休息,有些尴尬地低下头,“谢宴生出门了吗?” 张嫂说,“顾书记今天要回北城,先生说去送送他。” 沈愿颔首“哦”了声,坐到餐桌旁吃完早餐,她拎着张嫂准备的饭盒前往医院。 到医院时,张阿婆正和护工在看电视,见她进来,张阿婆笑眯眯地指着电视上的谢宴生说,“小愿,眼光不错。” 沈愿抬头望墙上的电视,是本地的新闻频道,此刻正播放着南城科技馆开馆仪式现场。 她又想起隔壁林霞,忙探身过去看,病床上空无一人。 张阿婆说,“木木老师昨天就出院了。” 沈愿问,“医生有没有说你什么时候出院?” “这周五就能回家了。”张阿婆和蔼笑道。 沈愿,“我下午回去把房子收拾一下,你和秦舒好搬过去。” 张阿婆拉过沈愿的手轻拍着,“麻烦你了。” “不麻烦,应该的。”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吵闹,病房门也被人暴力推开。 病房里的几人纷纷回头看去。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郁城白。 第60章 谢总勾引我未婚妻 郁城白怀里抱着新鲜花束,另一只手里拎着果篮,着装发型整理的一丝不苟。 就是这般衣冠楚楚的模样,却不顾护工阻拦,硬闯进病房。 “抱歉,张阿婆,今天才来医院探望你。” 郁城白放下花束和果篮,转身走向病床旁,对张阿婆一阵嘘寒问暖。 张阿婆勉强挤出客气的笑,“不用客气,一点小问题而已,让你破费了。” “张阿婆不必跟我见外,是我这个当晚辈的处事不周,您住院这么久了,直到今天才来探望您。” 郁城白平时端着一副儒雅绅士之姿,亲善待人时,好似真是个斯文人。 只有沈愿见过他疯狂变态的一面,自然是受不了他的虚伪,“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张阿婆,顺便来看看你。”郁城白眸光诚挚,“沈愿,方便聊聊吗?” 沈愿,“你说。” 郁城白笑,“这件事与你母亲有关,想和你单独聊,就耽误你几分钟。” 沈愿迟疑几秒,起身带着郁城白往外走。 走廊尽头的休息区空无一人,初春的阳光穿透薄雾从玻璃窗户洒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许长。 沈愿站在窗边,声音冷淡,“你可以说了。” 郁城白目光落在她无名指的钻戒上,光芒闪烁,刺目极了。 “你跟谢宴生结婚了?” “顾九洲告诉你的?” “重要吗?”郁城白想起昨天在会场嘲讽她,即便跟了谢宴生也没落得任何好处。 仅一天时间,她就变成了谢宴生名正言顺的妻子。 这脸打得实在疼。 “既然你们结了婚,为什么不公开?” 沈愿不想回答。 郁城白试图找出她过得不好的证明,“因为你身份卑微?还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娶你?” 沈愿转身,后背抵上走廊扶栏,嘴角扯开一抹冷笑,“郁城白,我跟郁家已经没有任何瓜葛,我的事也与你无关。” “当然有关。”郁城白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以为谢宴生是真心对你好吗?他不过是把你当成对抗顾家的棋子,想要利用你报复顾家而已。” 沈愿用力挣脱,“这也是顾九洲告诉你的?” “是又怎么样?我以前不知道谢宴生就是顾九洲的大哥,我要是早点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你跟谢宴生走那么近,让你身处险境。” 郁城白越说情绪越激动,面目也变得凶戾,“谢宴生城府太深了,你斗不过他。” 沈愿反问,“你也知道我和谢宴生结婚了,我们是夫妻,为什么要斗?” “沈愿!” “你少拿我当幌子来粉饰你的自私和贪念。你要是早知道谢宴生是顾九洲的大哥,你只会为了向顾九洲表忠心,从而暗中作乱,坑害谢宴生。” “在你眼中,我就是这么卑鄙无耻的人吗? 沈愿瞥过头,“别再说废话浪费彼此时间,直接入正题。” 郁城白咬咬牙,深吸口气让情绪冷静下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肯放你走吗?” “继续。” “我爸想维持重情重义的名誉只是一方面,另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你母亲的身份。” “说来听听。” “你妈妈,她其实是……啊!” 郁城白话没说完,屁股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 他没防备,整个人撞击在玻璃上。 低头往下看,十五层楼的高度,摔下去肯定成肉泥。 郁城白吓得一瑟缩。 “郁总还真是阴魂不散。” 冷冽低沉的男声从走廊拐角传来,谢宴生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眼神锋锐冷厉。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半身藏于阴暗,半身沐浴阳光。 郁城白勉强站定,整了整领带,“谢总,偷听可不是君子所为。” “在公共场合纠缠已婚女性,就是郁总的君子之道?” 郁城白反讽,“谢总勾引我未婚妻,诱哄她忘恩负义,帮她背叛未婚夫,就是君子所为了?” “倒是不及你,嘴上标榜自己君子坦荡荡,行事却将卑鄙无耻演绎的淋漓尽致。” 郁城白被怼的语塞。 知道在谢宴生这里讨不到好处,索性将目光落在沈愿身上,“沈愿,你还想不想知道你母亲的下落了?” “刚才我老公的话倒是点醒了我。”沈愿走到谢宴生旁边,“你这个人,三句话没有半句是真的,谁知道你会不会又拿假消息来骗人。” 郁城白激动地上前,抬手捂住胸口,“你再信我一次,这次一定不骗你。” “不如听听?”谢宴生慢条斯理地整理衬衫袖扣,勾唇浅笑,“我也想知道他会给你母亲编排出怎样离奇的身份,警察卧底?神秘组织?更或者,是某项机密任务的核心人员?” 郁城白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死死盯着谢宴生,不可置信道,“你怎么知道?” 谢宴生眉梢轻挑,目光落回沈愿身上,一副「看吧被我说中了」的表情,“还有必要听吗?” 沈愿摇头。 郁城白气急,“谢宴生,你故意框我。” 谢宴生冷着脸,“是你满嘴谎言,信誉尽失。” 他懒得将时间浪费在不重要的人身上,牵住沈愿手腕,“走吧,我们先去看看张阿婆。” 经过郁城白身旁时,谢宴生薄唇轻启,第一次吐出有辱斯文的话,“好狗不挡道。” “谢宴生!你!你太过分了!”郁城白踉跄后退两步。 沈愿与谢宴生并肩走在医院走廊上。 她虽不信郁城白,但母亲的下落于她而言至关重要,她不敢也不能漏掉任何信息。 但信郁城白,不如信警察。 谢宴生与张阿婆在病房里聊得开心,她悄然离开,蹲在医院消防通道的楼梯上,拨通涂警官电话。 “最近确实有了点新线索。” 沈愿按捺住喜悦,静听涂警官下文。 “本来打算等确定之后再跟你说,既然你主动问,我也不隐瞒。最近d a n库里,的确有一位和你母亲数据相符的人出现。” 沈愿神经紧绷,“她在哪里?” “只是某基因检测公司的数据库里出现了这样一组数据,但所有信息都是以“不知名女士”代替,无法查到她是谁,叫什么名字,又身处何方,只知道在南城境内。我明天会去那家基因检测公司走访,看能不能查到一些细节。” “涂警官,拜托了。” “找到原歆,不仅是你的执念,也是我的执念。如果能在退休之前找到她,我的职业生涯,也算完美落幕了。” 通话结束,沈愿怀抱住手机,希望的种子在心底扎根。 她找了母亲近10年。 这10年里,用音讯全无来形容也不为过。 今天终于有了一点消息,怎能不开心呢。 “有消息了?” 身后传来谢宴生的声音。 第61章 深夜求助 沈愿回头,望着楼梯口上的谢宴生笑,“涂警官那边有了点消息,目前还不确定。” 谢宴生居高临下看她几秒,迎着她清透净澈的眼睛,勾了勾唇,“需要我做什么吗?” 沈愿,“涂警官说他自己去处理,让我等消息就行。” 谢宴生颔首,“有需要随时跟我说。” “好。” 谢宴生要回公司,沈愿送他进了电梯,再折返回病房。 下午,沈愿打车去南城博物馆领取修复作业。 古画珍贵,主办方当然不会拿真正的古画来作为考试材料,而是从古画市场淘一些仿古的艺术画,进行做旧处理。 作业采取抽签的方式决定,沈愿拿到的,是一副唐代仕女图,画面折损程度超30%,修复难度中等。 工作人员解释说,“每位学员都有修复作业,修复时间半个月,超时会视作弃权。另外,下个月秦老师会回国一趟,到时候她会在现场进行最终的考核。” “我知道了,谢谢。” 从博物馆出来,沈愿又回了一趟自己的房子,检查家里缺了什么,她就在网上下单购买,又把次卧收拾干净,只等张阿婆出院搬来住。 * 谢氏集团总裁办。 落地窗前,男人站姿散漫,右手虎口叉在腰间,低眉俯瞰江对岸的家。 电话那头,陆怀慎说,“估计是基因检测那家公司内部有人倒卖数据,被公安系统录入识别到了。” 谢宴生冷声,“涂警官明天会去走访,让他们将数据删干净,问起来就说弄错了。” 陆怀慎,“放心。” “谢了。” 谢宴生准备挂电话,陆怀慎叫了声,“老谢。” “怎么了?” “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谢宴生迟疑半晌,“再说吧。” “我觉得这种事,你直接坦白也没关系,沈愿她是个懂事的女生,应该不会怪你。” “你都说应该了……”谢宴生轻嗤,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万一她怪我呢?” “那件事你也是受害者。” 谢宴生苦涩一笑,长指勾扯松脖子间的领带,“但她母亲确实是因我才暴露了身份。” …… 敲门声响起,谢宴生顺势结束通话,张特助推门进入办公室,毕恭毕敬地说,“谢总,刚才清园那边来电话,让您和太太今晚回清园。” 谢宴生“嗯”了声,拨通沈愿手机,“在哪里?” 彼时沈愿刚打扫完屋子,几天没回家,家具电器都覆上一层薄灰,她做了近两小时的清洁,累得瘫倒在沙发上动也不动。 正想歇会儿,谢宴生就来了电话。 “在我自己家里。过两天张阿婆出院,她住的房子没有电梯,我跟秦舒商量,先把她接到这里来住,等她腿伤修复好了再回去。” “爷爷打电话来,让我们今晚回清园吃饭,我等会儿来接你。” 沈愿,“好。” 少了顾鸿那张严肃板正的脸,以及卖乖讨巧的顾九洲,清园氛围要轻松和谐不少。 但餐桌上的菜却格外油腻,几乎全是大补食材,光是看着,就能想象脂肪在体内分裂膨胀的画面。 顾老爷子没动筷,乐呵呵地笑,“孙媳妇,你太瘦了,要多吃点,才能养好身体。” 沈愿看着眼顾老爷子跟前清淡的小菜粥,陷入沉思。 谢宴生吃惯清淡爽口的家常小菜,对油腻的食物也没什么胃口,目光扫向章管家,章管家无奈摊摊手,表示我也没办法,老爷子强烈要求的。 谢宴生转瞬理解老爷子的用意。 无非是想让沈愿多补补,好早点怀上孩子。 见沈愿垂首扒饭,手里的筷子就没离开过饭碗,谢宴生放筷,望向餐厅主位上的老人。 “爷爷,您老有高血压,还是少吃点油腻荤腥的东西。” 顾老爷子,“我少吃,你们多吃。” 谢宴生,“我和沈愿经常在外应酬,现在又搬去了春江的婚房,回来的时间很少,您不用特意为我们准备晚饭。如果我们要回清园,会提前告诉章管家。” 顾老爷子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工作再忙,也要保重身体。尤其是孙媳妇,你现在肩负重任,万不能亏待了身体。” 沈愿客气应着,“知道了爷爷。” 饭后,沈愿与谢宴生十指紧扣,在前院散步。皎洁月色洒落在池塘里,微风拂过,水面泛起一阵涟漪。 “晚上没吃饱?”谢宴生与沈愿一起吃过饭,知道她的饭量,定不是几口白米饭就能填饱的。 沈愿摸着肚子,“有一点点。” “想吃什么,等会儿让厨房给你做。” 沈愿回头朝主屋客厅张望了眼,确定老爷子没往这边看,才小声说,“想吃烧烤。” 谢宴生笑,“等爷爷睡着了,我开车带你出去吃。” 沈愿掏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我们可以点外卖。” 谢宴生:…… 还真是为了吃,一刻也不想耽误。 顾老爷子作息规律,晚上9点就上楼睡觉了。 不多会儿,沈愿点的烧烤外卖也由保安送到了清园门口。 她准备去拿回外卖,再和谢宴生找个角落大快朵颐。 包里的手机突然开始疯狂震动。 来电显示苏芜悠。 苏芜悠回国后,很少主动联系她,更莫说是在深夜。 沈愿犹豫再三,决定不接。 但苏芜悠契而不舍再次打来,谢宴生看她神色纠结,开口,“接吧,说不定是有什么急事。” 谢宴生这么一说,她忙接通电话。 电话里,苏芜悠哭得泣不成声,听起来凄楚可怜极了,好似刚经历天大的委屈。 “小愿,你在哪里,求你帮帮我,我快要活不下去了。” 第62章 坦白三年前的真相 苏芜悠的哭声透过话筒传来,撕心裂肺的不像演戏。 沈愿手指收紧,下意识看向谢宴生,男人微微颔首,用口型说,“问地址。” “你在哪?”沈愿急忙问道。 “在你家楼下。”苏芜悠嗓音破碎不堪,“圆圆……求你别报警……” 电话突然中断,只剩忙音。 “我去拿车钥匙。”谢宴生起身回屋拿了钥匙,顺便给沈愿带了件风衣批在她肩膀。 两人上车,急忙驱往目的地。 沈愿心中焦急,如坐针毡。 与苏芜悠之间虽因郁城白闹了矛盾,但过往情份还在,苏芜悠也不曾真做过对不起她的事,真到危险时刻,她也难做到无动于衷。 谢宴生单手掌着方向盘,目不斜视观察路况,右手抓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宽慰,“不用担心,她给你打电话求助,而不是报警,说明只是心情不好。” 这话点醒了沈愿。 她偏头望男人沉静冷锐的侧脸,“她从没这样过。” 谢宴生,“所以你得去。万一她真想不开,你会自责内疚一生。” 谢宴生一路风驰电掣,平时半个小时的车程,他不到20分钟就到了。 车停稳,沈愿急忙推开车门迈步下车,跑进小区,终在她所住楼栋下的长椅上发现了苏芜悠。 苏芜悠抱膝蹲坐着,黑长的头发顺着肩膀滑落,一身白色衣裙,如精美的瓷器易碎。 “芜悠?”沈愿走过去,低声轻唤。 苏芜悠身子一抖,慢慢抬头望她,露出的小脸上,双眼哭的红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沈愿走过去,“怎么回事?” 苏芜悠颤抖着抓住沈愿手腕,许是情绪过于激动,在谢宴生出现的瞬间,苏芜悠忽然闭眼晕厥,身躯往地上倒去。 沈愿想扶,碍于方向相反,只抓住苏芜悠一只手。 谢宴生动作快,手指揪拎住苏芜悠后肩衣服,像拎布偶玩具一般提着,“先去医院。” “好。” 谢宴生回头,对身后站着一名女保安说,“辛苦你帮忙扶上车。” 保安是他刚才进来时,顺便叫上的。 万一惹上麻烦,还有证人。 女保安点头,与沈愿一起扶起昏迷不醒的苏芜悠,慢慢往停车的方向走。 苏芜悠身体软绵地垂在沈愿与女保安之间,谢宴生拉开后座车门,合力将苏芜悠安置在后座。 许是车内颠簸,苏芜悠上车没多久就醒了,沈愿担忧的情绪也缓和下来,“你感觉怎么样?” 苏芜悠迷茫地看了看沈愿,又看了眼驾驶室的背影,“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你刚才晕倒了,我们打算送你去医院。” “你们……”苏芜悠歪头,通过车内后视镜,看清了驾驶座上男人的五官,登时被惊讶地说不出话,“谢,谢总?” 沈愿正想如何解释,苏芜悠暗自垂眸,低声呢喃,“郁城白说你和谢总结婚了,我还不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圆圆,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都没给你准备新婚礼物……” 沈愿简短回应,“我和他都怕麻烦,所以没有对外公布。” 苏芜悠扯了扯嘴角,“我已经没事了,你们不用送我去医院。” 沈愿听她苏芜悠语气哀怨,情绪低落,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车内寂静,只能听见引擎转动的轰鸣声。 许久后,苏芜悠才长叹口气,自嘲地苦笑了声,眼泪无声流下,砸在沈愿手背上。 “城白跟我分手了。”话说出口,苏芜悠勾下腰,双手捂脸低声抽泣,肩膀一抽一抽的,“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居然……居然要跟我分手。” 谢宴生减缓车速,转动方向盘,将车子驶往江边公园方向。 压抑的哭泣声经久不消,沈愿数次启唇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大脑空白一片,只能轻抚苏芜悠肩膀给予陪伴。 苏芜悠哭了很久,直到车子停在江边公园的停车场,才用手抹干眼泪,对驾驶室的男人说:“谢总,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圆圆说,可以请你回避一下吗?” 谢宴生微微侧目,深邃的眼眸里神色晦暗幽沉,淡淡开口,“我在车外等你们。” 他拾起手机,下车,关门,踏着夜色往前走,一直到公园沿岸的扶栏才停下。 苏芜悠确定谢宴生走远了,才停止抽泣,反握住沈愿的手,“圆圆,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 沈愿眉眼微动。 “如今我跟城白分手了,我想,也是时候想你坦白了。” 沈愿认真听她说。 “其实三年前那天晚上,真正想对你图谋不轨的人,不是城白,而是……而是郁叔叔。” 苏芜悠神色凝重,仿佛说出这些话用了极大的勇气,“如果不是郁城白撞破郁叔的企图,你可能已经被郁叔给……” 苏芜悠瞄了眼沈愿藏于夜色的脸,继续陈述,“那时郁城白对他爸爸敬重崇拜,根本接受不了他爸爸会做出这等下流龌龊的事。为了掩护他爸爸,他才故意制造成与你在一起的假象。之所以不肯坦白经过,就是害怕……害怕这件事曝光出来,会影响他爸爸的声誉,影响盛华公司,影响他自己的前途。 这件事慧茹阿姨知道,郁爷爷也知道,但他们怕家丑外扬都选择了沉默,并把责任推在你和郁城白身上,强行定下你和城白的婚约。因为……只有把你留在郁家,你才不会继续追究那件事的真相是什么,即便将来被人发现,你已经是郁城白的妻子,是郁叔的儿媳妇。外面传出去……只会说你,说你想效仿杨贵妃……” 刺骨凉意从头顶蔓延至脚尖,沈愿仿佛被抽走三魂七魄的木偶,呆呆地看着苏芜悠。 震惊,愤怒,羞耻。 她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你又怎么知道?” “郁城白喝醉后告诉我的。” “以前为什么不说?” “我需要郁城白的爱和保护。我跟你一样,也想摆脱苏家的控制,摆脱被联姻的命运。我没办法,圆圆,对不起,我没有别的办法……郁城白那时候爱我爱得可以放弃一切,他承诺我,会永远只爱我,就算与你结了婚,他也会以我为先……正因为他高调的爱,我爸爸才没有强迫我结婚……” 沈愿嗤笑一声,往车门挪了挪,拉开与苏芜悠的距离。 胸腔下哽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折磨的她双眼通红,却落不下一滴泪。 所以那天晚上,她像一只玩偶,被郁康父子算计,而后那家人又为了维护名誉,企图把她锁死在郁家,让她成为郁家辉煌路上的垫脚石。 多可笑,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第63章 以死相胁 在那些异样的眼光中,她像个烂掉的玩具被抛来丢去,还得感念郁家挽救她与危难之中,没有抛弃她。 “圆圆……”苏芜悠拉住沈愿衣袖,哽咽道:“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你骂我自私也好,说我无情也好,但……我真的从未想过要伤害你,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摆脱郁家,真的……” 沈愿轻笑,别过头望向窗外。 从这里看出去,能看见辽阔的江面,对岸高楼璀璨闪耀的霓虹灯倒映在江水面上,泛起细碎的涟漪。 人心却像这片水下的生物,凡眼看不透。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不要去回忆那段难堪的经历,可脑海里却有尘封的记忆破土重现,无边黑暗中有人在她耳边说—— “把你养这么大,你也该回馈叔叔了。” 沈愿用力摇头甩掉那些画面,强迫自己将重心转移到苏芜悠身上,毕竟她早从郁家脱身,那晚也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你跟我坦白这件事,真的只是因为心里过意不去,还是想要别的?” 苏芜悠圆眸眨动,眼底情绪平静,哪有被迫分手后的痛苦模样。 “你知道的,上次我哥因为你得罪了谢总和陆公子,我爸的公司已经面临破产。 本想依靠郁城白挽救一下,哪想到郁城白如今又要和我分手……一旦我们分手事情被我爸知道,他会把我送给他的商业伙伴。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来向你求助,圆圆,你有过类似的经历,一定能对我的处境感同身受。真叫我嫁给那些老头子,还不如叫我去死。”苏芜悠脸上情绪痛苦。 “你不需要我时,可以眼睁睁看我陷进泥泞痛苦求生,需要我时,就想用一句轻飘飘的感同身受让我帮你。”沈愿冷笑着收回视线,双眸在黑暗中似稠雾辨不清情绪,“苏芜悠,你把我当傻子吗?” “圆圆……” “别叫我圆圆,叫得我心烦。”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吗?”苏芜悠见沈愿毫无反应,索性做下最后决定,“你不帮我,我只能以死抗争。” 说完,苏芜悠推开车门,跳下车,直接往谢宴生所处的江边跑去。 沈愿心头一惊,忙从另一侧下车,飞跑着去追苏芜悠,边走边对江边等待的谢宴生说,“谢宴生,快拦住她。” 谢宴生眉梢微动,缓缓摘下蓝牙耳机放进西裤兜里,再不慌不忙地转身,双眸沉静地盯着苏芜悠跑来的身影。 夜风拂动,苏芜悠白裙飘逸,长发飞舞,好似撞壁自毁的仙鹤,端的是一副空灵出尘的美感。 苏芜悠跑到谢宴生旁边,双手扒上石栏,用力往上攀爬。 谢宴生还保持单手插兜的姿势,冷眼看着。 半人高的石栏,苏芜悠愣是爬了许久,等她一只脚跨出去时,沈愿已经追过来将苏芜悠拽扯在地上。 跌倒在地的苏芜悠崩溃大哭,“圆圆,你不帮我,我不怪你,但你也不能拦着我去死。” 沈愿用力摇晃苏芜悠肩膀,“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哪知对方哭得更凶猛,沈愿索性扬起手,一巴掌狠狠甩在苏芜悠脸上,冷声呵斥,“苏芜悠,够了吗?” 响亮的巴掌声止住了苏芜悠尖锐的哭泣。 苏芜悠捂着脸,不可置信道,“圆圆,你打我?” 沈愿,“我不仅想打你,还想把你扔进江水里泡泡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苏芜悠悄悄瞥了眼谢宴生,忍着不再哭泣,脸上仍挂着倔强和委屈,衬得沈愿成了十恶不赦又彪悍的大恶人。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夺走你喜欢的郁城白,恨我搅黄了你和城白的订婚宴。可是圆圆,感情的事勉强不来,就像现在城白要和我分手,我也无法去强求他重新爱我一样。”苏芜悠声泪俱下。 沈愿下意识看向谢宴生。 谢宴生周身气息冷冽,夜色深浓,看不清他神情,只知他好像生气了。 沈愿尚未来得及解释,苏芜悠又说,“我如果早知你喜欢郁城白,喜欢到可以忍受一切,我根本不会答应他跟他交往,更不会接受他的表白。” “苏芜悠,你在说什么?”沈愿惊诧不已,她几乎快要不认识此刻的苏芜悠。 苏芜悠却毫不关心她的反应,扑倒至谢宴生脚边,揪住谢宴生裤脚,仰着一张清纯俏脸,可怜兮兮地望着谢宴生。 “谢总,我求不动圆圆,只能来求你,只要你肯帮我这一回,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谢宴生闭了闭眼,敛去眼底的不耐烦和冷漠。 他半蹲下身,低眉俯视地上的苏芜悠,眸色沉冷,“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苏芜悠面露喜色,他问,就代表有的谈,“怎样都可以,只要能摆脱被联姻的命运。” 谢宴生轻笑,微抬眼皮看沈愿,“你朋友都求到这个份上了,再拒绝她,是否有些过于冷漠?” 沈愿一时语塞。 苏芜悠方才的言行举措,无疑是在指控她是个自私凉薄的人,对多年好友的困境不管不顾,甚至还扬手打她,出言嘲讽。 对上谢宴生探究审视的视线,好似在责备她冷漠无情,沈愿心中涌上酸涩,“谢宴生……” 苏芜悠忙开口替沈愿解释,“对不起圆圆,是我说错话了,你没有不帮我,你只是还在生我的气。” 谢宴生嘴角扯出一抹轻浅笑意,“你是想要我放过苏家,还是帮你摆脱苏家?” 苏芜悠咬牙,一番思量后,“我想要摆脱苏家。” 谢宴生意味深长的笑笑,“我可以帮你。” 第64章 是老公 沈愿愣了一下。 她从未见谢宴生如此主动热情地对待一个人,甚至不问她缘由,也不关心她为什么拒绝苏芜悠。 就这么决定了。 苏芜悠眼含期待,“谢总,您真的愿意帮我?” 谢宴生语带讥诮,“我身边缺个助理,苏小姐要不要尝试?” 苏芜悠欣喜万分,拽着裤腿扯了扯,“愿意,非常愿意。” 谢宴生垂眸,苏芜悠识趣松开手,西装裤腿被拽出纵横交错的褶痕,他眼里的嫌弃被夜色溶解,“三天内报道有效。” 目的达成,苏芜悠不再逗留,只怕呆久了适得其反。 沈愿静立在原地,沉默注视他们有来有往的互动,直到苏芜悠扑来将她抱住,不停感谢,“圆圆,谢谢你。要不是因为你,谢总一定不会帮我。” 这几句话挑衅意味明显。 最后,苏芜悠打车离开。 夜色已深。 沈愿胸口堵着的那口气依旧没得到纾解,连带着看谢宴生的眼神多了三分冷意,谢宴生缓行到她跟前,“不开心?” 沈愿没好气地说,“开心得很。” 谢宴生眉梢轻挑,“真的?” 沈愿愈发气恼,“回家吧,烧烤都冷了。” 转身时,手腕被男人大掌箍住,她不解,回头望他。 路灯下,男人眉骨深刻立体,紧绷的下颌线宛如雕琢,挺峭的鼻梁将光线完美分隔,另半边脸隐于阴暗夜色。 他微微俯身,嗓音低沉,带着一丝促狭,“沈愿,你在吃醋?” 沈愿反驳,“谁吃醋了?” “那你为什么生气?” 沈愿一噎,心里那股无名火更盛,她抽回手,“刚到的烧烤,味儿都没来得及闻就跑出来,现在回去烧烤也冷了,口感肯定比不上新鲜热乎的。” 说完,她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声响,像是要把所有情绪都发泄在这步伐里。 谢宴生轻叹,宠溺又无奈,慢悠悠跟上去。 上车后,沈愿系好安全带,偏头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谢宴生没急着发动车子,而是侧眸看她,“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沈愿没说话。 一通发泄后,她情绪平静下来,也想听谢宴生解释。 “上午郁城白突然找你,说要透露岳母的消息,你没信他,晚上苏芜悠又找上你,说和郁城白分手了,特意跑来向你求助,还上演以死相逼的戏码。”谢宴生嗓音平和,不疾不徐,耐心解释,“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沈愿指尖蜷起,当即明白谢宴生的目的。 与其等他们再想办法来接近,不如引人入瓮,将其安置在身边,看郁城白和苏芜悠到底想做什么。 谢宴生知她一点就透,不再细说。倾身过来,手臂撑在她身侧的座椅上。 距离拉近,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调瞬间将她深深包裹住,沈愿呼吸微滞,下意识往后靠,却被他另一只手扣住后颈,动弹不得。 他盯着她的眼睛,嗓音低哑,“你刚才吃醋了……” 沈愿顿感窘迫,伸手推他,“谁吃醋了,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苏芜悠在车上说什么了?能让一向精明的你方寸大乱?”他循循善诱。 沈愿扭过头别开视线,“一些过往恩怨。” “可以说给我听么?” 沈愿扯唇笑,“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 当年那件事于她而言,是不堪重提的噩梦,是一段羞耻的经历。 她不想将经历过的难堪讲述给旁人,害怕这些会在某一天,变成刺向自己的尖刀。 相处这些日子,她始终看不透谢宴生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待她好,却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疏冷,即便是在纵情时,她也触碰不到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一面。 见沈愿不想说,谢宴生不再紧逼,笑着退开,发动车子。 “我刚才跟章管家说了,今晚不回清园。” “烧烤怎么办?” “他和家里佣人吃了。” 沈愿问,“那我们现在找个地方再吃一顿?” “听你的。” 沈愿说了个地方,两人驱车前去。 车子最终停靠在美食一条街的路边,深夜是大排档生意最好的时段,相比中心城区的安静繁华,这里人声鼎沸,紫烟袅袅,划拳声此起彼伏,满是人间烟火。 沈愿引着谢宴生轻车熟路进入一家店,找了个空桌坐下,老板娘热切迎上来招呼,“好久没看见小妹了,这位是你男朋友呀?” 谢宴生纠正,“是老公。” 老板娘笑呵呵道,“哎呀,你看我这嘴,真不会说话。” 沈愿客气笑说,“才结婚没几天。” 她将菜单推至谢宴生面前,“看看你想吃什么。” 谢宴生,“你平时吃得来双份就行。” 沈愿报了一遍菜名,纠结要什么饮料,老板娘主动说,“小妹照顾我生意好几年了,也算老交情,你结婚,我送你两瓶啤酒,就当庆贺你新婚快乐。” 沈愿笑,“谢谢老板娘,但我们开了车,可以换成酸梅汤么?” “当然可以。我这就给你们拿。” 炭烤很慢,在等待的过程中,她无聊地环视四周,目光总是不经意回到谢宴生身上。 他气质矜贵卓然,又长着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即使坐姿随意,但宽阔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在这烟火气息浓郁的街头,属实有些格格不入。 “我需要换个姿势供你观赏吗?”谢宴生偏头看她,打趣。 沈愿忙敛回视线,端起一次性透明杯子,轻抿了口老鹰茶。 散发焦香的烧烤端了上来,沈愿拿了一串烤五花递给谢宴生,“他们家食材都是新鲜现买,手工串制,老板手艺也不错,你试试看。” 谢宴生接过,俯身在餐盘上方小吃了一口,细嚼慢咽后称赞,“确实不错。” 两人似达成了某种默契,双份烧烤一人一串,不多时,烧烤就被消灭光,吃饱喝足的两人结了账,开车回春江。 在烧烤店待久了,衣服头发满是油烟的味道。 “我去安排苏芜悠工作的事,你先洗。”谢宴生亲吻她的额头,转身进书房。 沈愿抱起浴巾进浴室洗澡,热水顺着后背发梢蜿蜒淌下,闭上眼,脑海里满是昨晚在这狭小空间里放纵纠缠的画面,水流声与两人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所有感官都被侵占,她被圈禁在他怀中,无敌遁逃。 人在洗澡时最无聊,洗头时对周遭环境更是敏感。 想到以后每次洗澡可能都会回忆起昨晚的经过,沈愿便有些哭笑不得。 第65章 热 昨晚没睡好,今天又连续奔波,沈愿洗完澡躺回床上就睡下了,谢宴生几时上的床她都没感觉到。 一直到半夜被热醒。 谢宴生不仅搂着她睡,还将被子裹在她身上。 她活像个粽子。 头顶的谢宴生呼吸沉缓均匀,平日凌锐冷厉的眉眼舒展开,难得露出几分柔和。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抬起搭在小腹间的手臂,男人似有所感,扣住她腰侧往怀里带,下巴抵着她发顶,“怎么了?” 沈愿用指尖戳他手臂,肌肉紧实有力,“太热了。” 男人没睁眼,只慢慢松力道,脚勾住被子往下扯,手臂仍环着她的腰。 沈愿无奈,放轻动作,转身侧躺,视线恰好落在他脖颈间凸起的喉结上。 她想到以前在网上看过篇文章,说男人的喉结和鼻子是某方面强弱的象征—— 她心念一动,伸出手,指尖顺着清晰平直的锁骨往上描摹,却在碰到喉结的瞬间被捉住了手腕。 谢宴生不知何时睁开眼,夜色浓稠,他眸色幽深,“你在邀请我?” 沈愿,“你勒得我喘不过气。” 谢宴生松开她,沈愿像春蚕蠕动般往边上挪,她还未来得及感受凉爽,撤回的手臂忽然再度扣住腰身。 天旋地转间,她已经以俯趴的姿势半跪在柔软弹性的被褥间。 沈愿,“……” *** 次日。 天光大亮。 沈愿醒来时,依旧不见谢宴生。 她不禁感慨,谢宴生这个人,起得早,睡得晚,白天状态好,晚上精力旺,都不知道他到底靠什么续命。 身体软绵无力,双腿又隐隐酸痛,她翻身想补觉,又想到还得给张阿婆送饭去,不得不撑床起身换衣服,像提线木偶般吃饭,坐车。 接下来几天,她上午在医院陪张阿婆,下午回自己房子完成修复作业,晚上再回春江的家。 偶尔工作到关键时刻,一时忘记了时间,还是张嫂打电话提醒,才匆忙回家。 谢宴生见她三处奔波实在辛苦,提议,“不如在家里给你腾个房间出来,专门作工作间。” 沈愿瘫靠在真皮沙发上,“我那套房子里有专门的工作间,用惯了。过两天张阿婆出院会搬过去,我就不用三个地方来回跑了。” “单独开间工作室呢?”谢宴生骨节分明的食指勾起她一缕长发,转动指尖缠绕住,“以你的工作性质,有单独的工作室最合适不过,既有固定的工作场所,又能将生活和工作区分开。” 沈愿摇头,“暂时没考虑这个问题。你知道的,我最近在竞选秦老师学员的名额,如果成功了,有可能去e国常驻。” 谢宴生指间动作稍顿,眸色转深,他松开她的发丝,指尖转而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你是真心想去e国进修,还是有别的想法?” 沈愿蹙眉,“真心想去。” 她眸色清亮纯澈,不似说谎。 谢宴生便不再多言。 只是每晚缠她缠得更凶,且一次比一次狠,仿佛要将人融刻进骨血里,自此不再分离。又因沈愿从未提过做避孕措施,他便默认沈愿做了受孕的准备,因此更加卖力。 张阿婆出院那天,秦舒请假来医院帮忙,谢宴生也说会来。 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多,东西只多不少。 “那个留着吧……这个别扔……还有那个,我回去还能再用……”张阿婆坐在轮椅上心疼地说。 秦舒和沈愿相觑一眼,心照不宣地假装收下,又趁张阿婆不注意,悄悄将其扔掉。 最后塞了满满三大袋,回家后还得清理。 沈愿办理完出院手续回病房,等电梯时,刚好与上楼的谢宴生撞个正着,他身后跟着许久不见的陆怀慎。 相比谢宴生严谨正式的职场着装,陆怀慎要休闲随意许多,一身宽松的运动风搭配,脚上白鞋干净如新,短寸头显得精气神十足,眉眼间透着痞气。 “好久不见。”陆怀慎主动朝沈愿挥手。 沈愿微笑颔首,“陆先生好。” 电梯门开。 “走吧。”谢宴生抬手将沈愿揽护在臂弯间,三人前后进入电梯。 秦舒对陆怀慎的出现并没感到意外,两人举止虽刻意保持距离,却仍看得出他们之间有更微妙的关系。 想到上次秦舒问自己陆怀慎的事,沈愿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一行人乘车回到沈愿公寓,安顿好张阿婆后,秦舒站在客厅中央,朝三人各自深深鞠了一躬,语气郑重,“感谢谢总安排权威骨科专家替我奶奶做手术,她才能恢复得这么好,感谢小愿不辞辛劳照顾奶奶……” 秦舒声音微微哽咽,目光落在陆怀慎吊儿郎当的脸上,又忍不住笑,“感谢陆先生来医院接我奶奶出院。” 陆怀慎手一挥,“这么正式,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秦舒噗嗤笑出声,又说,“你们帮了我这么多,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厨艺还可以。” 秦舒看向沈愿,沈愿笑着点头,秦舒才继续说,“我想亲手做顿饭感谢你们,不知道谢总和陆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 陆怀慎闻言,立马说道,“明天。” 秦舒“哦”了声,又问谢宴生,“谢总,您呢?” 靠坐在沙发上的谢宴生颔了颔首。 秦舒笑逐颜开,“好,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晚上,在这里,我们一起吃顿家常便饭。谢总和陆先生想吃什么可以告诉我,我来做。” 沈愿侧身对谢宴生道,“我今晚就不回去了,留下来帮忙。” 空气倏然安静。 第66章 没经历挫折的感情不稳固 谢宴生抬眸,看沈愿态度如常,淡淡“嗯”了声,起身对陆怀慎说,“走吧。” “好叻。” 陆怀慎与二人挥手道别,紧跟着谢宴生一前一后出了门。 关门声不轻不重,却直击人心。 秦舒察觉两人气氛不对劲,趁护工推张阿婆下楼散步的间隙,问沈愿,“你跟谢总吵架了?” 沈愿蹙眉,“没有呀。” “那我怎么感觉他好像有点生气?” 沈愿回忆近期两人的相处点滴,只有苏芜悠求助那晚有点小分歧,但当时都解决了。 她再次肯定,“我们没有吵架,没有闹矛盾,甚至连重话都没说过。如果真有矛盾,我们也不会……” 她差点嘴瓢说出“也不会天天晚上缠着彼此”,话到嘴边忙换成,“也不会一起出现在这里。” 秦舒没忍住翻白眼,“我能说句不中听的话吗?就你那钝感力,你老公都快气死了,你估计都没发现。你好好回忆一下,你刚才说不回去时,谢总那表情,简直冷得吓人。” 沈愿确实没发现,甚至觉得秦舒太过敏感,“我们之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个成熟的男人,不会小男生心态将负面情绪憋着。他那样的人,在感情里只会是上位者不会让自己处于下位。真要说起来,我还想知道你跟陆怀慎是怎么回事,你们……” 秦舒羞恼地哼了声,双颊飞上红晕,“才不跟你说呢。” 秦舒20出头,又没感情经历,春心萌动时的反应反而是最藏不住的。 情感本就是不可捕捉、不可深究的存在,更何况少女心事越隐秘越纯粹。 想到这里,沈愿不再追问。 秦舒开始整理带回来的东西,她便下楼买晚上要吃的菜,顺便打电话询问涂警官d na的事。 电话里,涂警官语气沉重,“前两天有事耽误了,今天上午才去走访。基因检测中心说是调整系统,随便抓取的数据测试,不管我怎么追问,他们口径统一,最终也没拿到有用的信息。” 沈愿,“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dna数据,即便是人为操控重组,也不可能那么凑巧到与我母亲完全相似。涂警官,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信息漏掉了?” “你说的这点,我也咨询过。基因检测中心咬死是调整系统失误导致,甚至负责人已经投案自首,因为人为合成基因是违法的。”涂警官叹口气,“沈愿,事已至此,你我都尽力了。” 沈愿却不肯放弃,“我能去见见那个负责人吗?” 涂警官犹豫了下,“我帮你问问。对了,你母亲有没有双胞胎兄弟或者姐妹?” “应该是没有,我从未听爸爸说过。”沈愿斟酌半会儿,又补充,“我再问问我母亲那边的亲戚。” “好。” 通话结束,沈愿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d na是多么严谨而复杂的数据,即便是随便抓取,也不可能完全相同。 直觉让她无法将一切归于巧合。 春寒已过,白昼变长,夜幕来得要晚了许多。 归梧会所三楼包厢,酒香与香水味混杂其中,空气里满是甜腻的味道。 陆怀慎抓着话筒放声高歌,一曲毕,包厢里的公子哥儿们都鼓掌叫好,更有人夸张地竖起大拇指,“陆公子这歌喉,不去当歌星简直是乐坛的损失。” 陆怀慎飘飘然,见谢宴生坐在角落里喝闷酒,招呼其他人,“你们玩儿,今晚全场我买单。” 说着放下话筒,驱开越靠越拢的女郎,一屁股坐在谢宴生旁边,“难得出来玩,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谢宴生斜倚在皮质沙发里,修长手指轻扣杯沿,琥珀色酒液在杯中摇晃。垂首凝着摇曳的液体,冷冽淡漠的眉目间,蕴着化不开的晦暗幽郁。 “想不通。”他嗓音低沉得快要淬出冰来。 陆怀慎抬手示意音乐暂停,再一挥手,包厢里的俏女郎们自觉退出去。 不到半分钟,场内便安静下来,只剩几个交好的朋友慵懒随性地坐在沙发上。 “想不通什么?”陆怀慎问。 “什么都得到了,又好像随时都会失去。” 陆怀慎“啧”了声,旋即明白谢宴生所指为何,抬手拍拍谢宴生肩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诚不欺我,不可一世的谢大总裁,也会为感情困扰。” 有人说,“结婚后的谢总,变得我们都快不认识了。” 谢宴生目光睨过去,那人忙闭嘴噤声,怯怯地吞了口唾沫。 在这个利益交织的豪门圈里,谢宴生是制定游戏规则的那个人,谢氏旗下几家公司扎根各行各业,且都能做到行业龙头,其实力足以让当地政府为其护航。加之有陆怀慎这个红色背景的至交好友,他在南城的地位自然非同一般。 一名叫长相清俊儒雅的男士分享心得,“这养女人呐,就像养宠物。不能对她太好,更不能百依百顺,这会让她觉得自己才是主人,从而恃宠生骄,对主人颐指气使。要我说,适当冷一冷,凶一凶,她们才会听话、顺从。” 有人附和着建议,“就是,以谢总的身份地位,想要怎样的女人没有。要真喜欢那一款,可以找几个相似的放在身边,说不定体验感比原先那个更好呢。”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愈发夸张。 更有甚者,提议让谢宴生再找个女人带着,一来刺激对方,再则转移注意力。 说到最后,陆怀慎都觉得有几分道理,手托下巴寻思。 “你们发展太快,也太顺,没有经历挫折的感情就像温室里培育的鲜花,好看不长久,一旦失去恒温保护,鲜花马上就会凋零。你要不……真试试?” 包厢里霎时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谢宴生身上。 谢宴生漫不经心地把玩酒杯,修剪干净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玻璃器皿。 似在斟酌这件事的可行性。 刚才提建议的男人名叫慕名尧,见谢宴生敛眉思索,表现最为迫切,“谢总,我有个远方堂妹,也是古画修复师,人长得漂亮,气质优雅,家世干净,情史清白,你要是有兴趣,我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情史清白”四个字。 慕名尧特意加重了语气。 第67章 铁树开花,不会只开一朵 大年三十那天,谢宴生带沈愿见过这群人,他们自然会调查沈愿背景。 郁家在南城上流圈里属于中等水平,加上沈愿抱鸡举行订婚仪式的视频当时很火,沈愿与郁城白之间那不清不楚的婚约关系,稍一打听就能了解。 慕名尧言外之意,点的就是这事儿。 谢宴生低笑一声,缓缓掀起眼皮,淡冷的眼神让方才还七嘴八舌的几人噤若寒蝉。 “你们很闲?”他嗓音轻缓,却让人不自觉地绷直脊背。 慕名尧赔笑讨好道,“我这不是希望谢总少点感情上的烦恼,多把时间花在增长南城gdp上嘛,大家伙儿可都盼着跟谢总一起喝汤吃……” 没等慕名尧说完,谢宴生已然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衬衫袖口,动作优雅从容,却莫名让人感到压迫。 “各位与其关心我的家事,不如多关心一下政策风向,别又把家里攒下来的基业败没了。” 慕名尧闻言,脸色微白,尴尬得无地自容。 谢宴生系好扣子,捞起扶手上的西装外套,长腿一迈往外走。 临走前冷眸扫了众人一眼,“今晚这些话,我不希望传到我太太耳朵里,如果影响到我与太太的感情。” 他嗓音陡然转冷,“我不介意让各位体验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挫折。” 众人倒吸口凉气。 包厢门打开,谢宴生身影消失,陆怀慎急忙追上,跟着一起离开。 确定两人走远,剩余几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清俊男更是抹了把额头细汗,“我就知道……你这馊主意要不得。” 慕名尧却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富贵险中求,以前大家没往这上面想,是以为谢宴生真不近女色,身边有合适的名媛千金都不敢提。 眼下铁树开花,又不可能只开一朵。这男人,一旦体会到女人带来的乐趣,就会食髓知味,慢慢上瘾。” “可听谢总刚才话里的意思……” “既然要施展美人计,第一步肯定是把美人送上门。过几天南城商会要在邮轮举行一场晚会,谢宴生作为南城商界代表之一,肯定得出席吧,到时候,嘿嘿,你们懂的。” 其他人面面相觑,恍然大悟地笑起来,“还是你小子胆大,敢在老虎头上动心思。” * 陆怀慎紧追谢宴生到车库。 司机打开车门,谢宴生迈腿上车,陆怀慎也跟着挤进后座,笑着打趣,“很久没见你情绪外泄的样子,怪吓人的。” 谢宴生后颈靠枕,闭目,“不回你自己车上,来我这里挤什么?” “他们刚才说的话不中听,你别跟他们计较。” 谢宴生默然。 “老谢。”陆怀慎吸口气,“其实这些话,我很早就想说了。 自从你与沈愿重逢以来,你的主动,付出,乃至包容,彻底颠覆了我对你的了解。 偶尔我也在想,你真的分得清,你对沈愿的好是出于什么吗? 是年少时对美好事物的向往,还是对绝境里那份善意的感动,亦或者,是她家人受你牵连而产生的愧疚?” 谢宴生眉梢微动,依旧没有睁眼。归梧外墙的霓虹灯影映在他冷峻的侧脸,忽明忽暗。 陆怀慎继续道,“我见过你在商场上杀伐果决运筹帷幄的一面,也见过你为摆脱顾家掣肘纵横捭阖精心布局的一面。 但在感情上,老谢,你像个新兵蛋子。沈愿对你无所图还好,一旦她对你有别的想法或目的,你……会输得很彻底。但我认识的谢宴生,从没有输过,也不会输,任何方面。” 心里话一次性倾吐干净,陆怀慎神情轻松许多,耸耸肩笑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将爱情和报恩分清楚,别到时候伤害了别人,又浪费了自己时间。” 说完,陆怀慎下车离开。 车厢内静的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谢宴生睁开眼,偏头看向车窗外,陆怀慎的跑车正嚣张地驶离出去。 陆怀慎那番话与其说是分析,更像是忠告。 “恩情和爱情……”他低声自语,嗓音微哑,“谁知道呢……” 手机屏幕亮起。 他点开看,是沈愿发来的微信: 【晚上早点休息,晚安~】 简单日常的几个字,他盯着看了许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谢总,我们现在回春江吗?”司机在前面问。 谢宴生,“回公司。“ “好的。” 司机驱动引擎,轿车驶出车库,逐渐淹没在宽阔马路的车流中。 信息发出后,沈愿给手机充上电,进浴室洗簌完,又陪张阿婆和秦舒聊了会儿天,回到卧室时已经快10点。 她下意识点亮手机屏幕,电满格,信息框干净得跟刚洗过澡似的。 她以为谢宴生睡了,没多想,顺便进朋友圈,往下翻了几条,就在她准备关机睡觉时,晃眼看到了苏芜悠的新动态。 心口骤然一紧。 苏芜悠:【新公司实习三天心得:经验不够,努力来凑。好在有老板陪着一起加班,动力满满。最后,感谢老板投喂。】 配图是苏芜悠举着奶茶的自拍照,背景在空荡宽敞的办公区,角落里,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对镜头。 沈愿只一眼就认出背景里的男人是谁,却还是忍不住想点开图片放大细看。 但内容很快删除,沈愿连刷好几次,都没刷到那条内容。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出现幻觉。 反倒是苏芜悠重新更新了一条: 【感恩相遇,不负期待】 沈愿不想恶意揣摩两人深夜同框的原因,也无法做到对苏芜悠模棱两可的文案置之不理,她点开谢宴生微信,打出文字信息。 【刚在芜悠朋友圈看到你还在公司加班,时间不早了,要不早点回去休息?】 漫长的等待,终于迎来谢宴生回复,【手里有点工作没忙完】 沈愿反复打,反复删,最后只应了一个字。 【好】 又补充:【明天见】 谢宴生再没回复。 沈愿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翻出与谢宴生的聊天记录,点开《婚前协议》文件从头到尾看一遍,几乎将所有条款都背诵下来。 …… “协议第四条:婚后不干涉彼此生活及工作……” “小愿?小愿?” 沈愿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肩膀被人推拉摇晃,她睁开迷蒙双眼,秦舒晃大的俏脸近在眼前。 秦舒好奇问,“你叽里咕噜说啥梦话呢?” 沈愿脑袋里一团浆糊,“我,我做梦了。” “我怎么听见你念叨着什么『协议』,你跟谁签协议了?” 第68章 原来谢太太喜欢的不是我 沈愿瞬间清醒,撑床起身掩饰道,“可能是很久没接新工作,做梦都在念着。” 秦舒似信非信,“你在家里陪奶奶,我去买菜,早上的菜最新鲜。” “还是我去吧,我跟卖菜的大哥大姐熟一些。” “那我推奶奶下楼去转转。” 沈愿掀被下床,打着呵欠进入浴室,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浇洗脸,清醒后收拾一番,去了小区附近的菜市场。 她在菜市场转了圈儿,买了大堆食材回家。备菜工作交给秦舒,她则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完成修复作业。 相比真正意义上的古画,这类做旧的画作,主要考验的是对色彩的把握和整体协调性。这几天断断续续修复了部分,半个月时间完成作业自然没什么问题。 陆怀慎与谢宴生结伴而来,带了瓶红酒,同行的还有祝淮宁兄妹俩。 沈愿与秦舒忙了大半个下午,做了一整桌菜。望着香味弥漫的美食,祝淮宁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秦老师好棒,不仅学习好,厨艺好,人也长得漂亮,果然优秀的人样样都优秀。” 秦舒是兄妹俩的家教老师,关系自然熟络,“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来,先尝尝看,如果喜欢吃,下次有机会再给你们做。” 大家围着餐桌吃得尽兴,红酒很快见了底。秦舒和沈愿喝得最多,陆怀慎要开车,滴酒未沾。谢宴生酒量不好,只浅酌了两口。 餐后,沈愿与秦舒在厨房收拾残局,谢宴生与陆怀慎在客厅陪张阿婆看电视,祝家兄妹闲着无聊,坐在阳台玩手游。 餐具收拾干净,秦舒催促沈愿,“你先和谢总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时间还早。” “都9点了。”秦舒回望客厅沙发上两位大爷,悄声说,“顺便把陆怀慎也带走,我等会儿还要给奶奶洗澡擦身子,忙完估计又得11点。” 沈愿说,“好吧,辛苦你了。” 她解开围裙走出厨房,招呼客厅几人回家,祝淮宁又想跟沈愿走,被祝淮安抓着脖子说,“舅舅舅妈为了过二人世界,都专门搬出来住了,你还去当什么电灯泡。” 祝淮宁疼得嗷嗷叫,“祝淮安你说就说,干嘛动手,想死啊你。” 最后,陆怀慎顺路送祝家兄妹俩回家,沈愿与谢宴生回春江。 汽车行驶在夜间的马路上,街边风景极速倒退,看得人眼花缭乱。 车厢内静得能听见引擎的轰鸣声,司机专注路况,沈愿侧身望窗外,谢宴生闭目养神。 两人间的相处模式,突然就从和谐变得疏冷,还是谢宴生开口打破僵局。 “在想什么?” 沈愿回过头,视线撞进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眸里,抿唇笑笑,“在想我妈妈的事。” 谢宴生眼底浮过稍纵即逝的阴郁之色,音色沉冷,“上次涂警官不是说有消息了吗?” “消息是错误的,只是一场乌龙。”沈愿苦笑声,“但我却有种预感,这是找到母亲唯一的线索,一旦放弃,以后再想找到她,就更难了。”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语气里有几分试探。 “涂警官说,基因检测中心负责这件事的人已经投案自首,我打算自己再去问问那个人,看能不能再找到点有用的信息。” 谢宴生眸微阖,“警察都查不到线索,你去的意义不大。” “确实。” 在找母亲这件事上,她对谢宴生并没太多防备。 毕竟结婚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找到原歆。 “但我能怎么办呢?”沈愿凝眸望他,眼眶微红,“她是我妈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能存在的亲人了。爸爸临终前都在想她,而我……我也很想很想她。 不管她是生是死,我总要知道她的下落。万一她在某个我看不见的角落里受苦受难,被人伤害欺辱,她该有多痛苦绝望。 如果连我都放弃了,她怎么办?” 最后几个字,她声音很轻,似在说给自己听。 谢宴生眉心微敛,垂眼避开她落寞的眼神,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你什么时候去,我让张助理安排律师和你一起。” 沈愿,“下周一吧。” “好。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沈愿轻轻点头。 到家后,两人洗漱完躺在床上,都没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彼此刻意放轻的呼吸声。 谢宴生掌心贴在她腰间,温度透过棉质睡衣渗入肌肤,她望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一线月色,心里觉得无比空落。 因为失去母亲下落的苦恼。 也因苏芜悠那暗示意味明显的朋友圈。 腰间力道突然收紧,她被迫翻身平躺,紧接着,男人欺身而上,在黑暗中准确捕捉到她的唇。 他的吻来势汹汹,不同以往的温柔缱绻渐入佳境,而是强势霸道地夺走她全部注意力。 沈愿下意识抬手推他,却被他扣住手腕按在枕边,玉镯冰凉的触感也唤不醒他的理智。 “谢宴生……”她喘息着唤他名字。 谢宴生动作未停,侵占意味明显,只在轻咬耳垂时说,“我们生个孩子,好吗?” 沈愿一僵,很快冷静下来,“谢宴生,我们是协议婚姻。” “虽是协议婚姻,但我们该做的都做了,还是说,你只是单纯地不想生我的孩子?”谢宴生啃咬她颈间嫩肉,齿关惩罚性地用力咬了一口,大掌探入她睡衣里肆意游荡。 沈愿红唇颤动,“我只是想找到母亲,与其它无关。而且协议结婚之前,你根本没提孩子的事。如果你提了,我一定不会同意与你结婚。说好的各取所需,你又要买一赠一。谢宴生,你这纯属耍无奈。” 谢宴生嗓音沙哑,“你不是想要亲人吗?” 隔着微薄的月色,沈愿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茂密的黑发笼住她的视线,她好像在与黑暗交流。 “亲人是亲人,孩子是孩子,这不一样。” 她虽居于下位,但态度坚决,冷锐的眼神冲破黑暗直击谢宴生心脏。 他掐她手腕的力度收紧,蓬勃愠怒压下,语气危险,“既然你不想跟我生孩子,又为什么要与我缠绵?” “我是个成年人……”沈愿别过脸,羞恼难堪的声音都打结,“有生理需求是件很正常的事……” 谢宴生玩味轻笑,长指扣紧她陷在枕头里的手,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原来谢太太喜欢的不是我,是喜欢我的身体。” 第69章 嚣张 沈愿张嘴想辩驳,谢宴生理解得与她而言有些本末倒置。在感情上,她自认思想不算守旧,却也不会和毫无感情的人滚床单。 压在身上的重量和温度抽离开,沈愿脑袋一热,伸手揪住他睡袍领口,借力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谢宴生猝不及防,背脊重重躺回床上,发出一声闷响,沈愿发梢轻扫慢撩过他冷峻的脸庞,素来沉静从容的眉眼间难得露出几分错愕,“沈愿,你做什么?” 沈愿膝盖跪抵在他腰侧,睡衣外袍自然滑落在肩头,黑长的卷发如绸如瀑,垂散在两人间隙。 她指尖顺着他喉结轻刮下滑锁骨窝,“你都说我喜欢你的身体了,当然是坐实你的定论。” 谢宴生呼吸微滞,喉结跟随沈愿的动作而滚落,眸色愈发深邃,伸手去扣沈愿的腰试图拿回主动权。 沈愿却学着他刚才的动作握住他手腕按在头顶,“别动。” “下来。”谢宴生命令,嗓音嘶哑。 他习惯掌控一切,无论是生意场上,还是在床榻之间。这种事从来都是他主动,她迎合。 沈愿此刻无疑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与地位。 但罪魁祸首却并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沈愿微偏着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男人。卧室光线虽暗,呆得久了,也能透过黑暗窥见男人的表情。 原来在上位看下位者的反应,竟是这般令人心悸快意,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征服他,让他沉沦深陷。 谢宴生仰躺在床榻间,睡袍领口被她扯得凌乱,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眸色比夜色更沉更深,像风暴来临前黑云压城的天空。 有些风暴想逃。 但眼下的沈愿,只想让它来得更猛烈一些。 她俯身,唇几乎贴上他耳廓,“不下来!” 谢宴生忽而低笑一声,嗓音沙哑的像在蛊惑,“你今晚很嚣张?” 沈愿挑眉不语。 “既然如此,今晚就辛苦谢太太了。” 谢宴生慢条斯理地抬起双臂,枕着后脑勺,好整以暇地看她。 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将他神情清晰呈现。 他是谢宴生,即便居于下位,与身俱来的矜贵气质依旧让人心生退缩。 沈愿觉得自己就是只在老虎面前蹦迪的小白兔。 她咽了咽口水,在谢宴生期待的注视下,抬手打了个呵欠,“好困,睡觉了。” 沈愿临阵脱逃的企图尚未实现,人已被重新钉回被褥间,双手被他单手箍住。 谢宴生另一只手解开腰带抽出,黑色绸带在冷白指节间缠绕,他勾唇笑说,“迎难而上才是谢太太的风格,不是吗?” 沈愿眼睁睁看着那根柔软的腰带一圈又一圈地缠牢自己手腕,终于慌了神,“我就是跟你闹着玩的。” “可惜,我这个人经不起开玩笑。”他抬眸,眼底翻涌的征服欲让沈愿浑身发软,“敢在我面前嚣张的人,还没出生。” * 月落西山。 日升东方。 沈愿躺在被褥里望着窗户发呆,阳光透过单向玻璃洒进卧室,干净通透的玻璃上,纵横交错的指痕清晰可见,昭告她昨晚点的火用了多大力气才浇灭。 敲门声响起,沈愿慢慢回神,脚步声靠近,最终停在床边。 “早餐好了。”谢宴生见她耷拉着脑袋精神萎靡的模样,嘴角勾起笑意,“吃完饭再上床补个觉。” 沈愿用力点头,催促谢宴生出去,她起床洗澡换衣服。 张嫂今天请假,早餐是谢宴生做的,有三明治和牛奶,还有一杯热腾腾的雪梨蜂蜜水。 沈愿喝了一口,清香甘甜的味道溢满味蕾,她眸光清亮,“第一次喝这个,好好喝。” 谢宴生,“润喉。” 沈愿差点被呛住,大口喝完杯子里的水,拿起三明治开吃。 “昨晚答应我的事还记得吗?” “什么?”沈愿咬下一口三明治。 “需要我把昨晚的经过再上演一遍?” 沈愿蹙眉,想了好半晌才想起,昨晚下半夜,她被磨得受不了,多次求饶无果后,谢宴生提出条件,要她过两天陪他一起参加南城商会。 沈愿当时也没听清他具体说了什么,只顾着快些逃离,就点头同意了。 这会儿想不认账也不行。 她说,“上次科技馆开馆,我是以你助理身份出席的。” 谢宴生眸光暗下,“这次还是?” 沈愿想了想,“嗯。” 谢宴生敛回视线,“你开心就好。” 邮轮出海时间定在下周五上午出发,行程三天两夜,周末晚上回南城。 在这之前,她必须先将古画作业完成,以此确保在规定时间内将作业交上去。 周一上午,沈愿在张特助和律师的陪同下前往警局,许是谢宴生那边走了关系,他们顺利见到了基因检测中心投案自首的那个人。 对方名叫龚德,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性,因为事情还没定性,目前只是被羁押在看守所。 其虽受困囹圄,却依旧容光焕发,不见半点消沉气息。 沈愿向那人提出自己的疑惑,龚德似懂非懂,甚至笑出声,“这位小姐,这是我第n次重复,这串基因数据没有样本,它只是我调试程序时随便输入的一串代码。至于为什么会跟你母亲的dna一模一样,我只能说,它就是巧合。” “你撒谎!”沈愿双手环胸,神色从容,清越的嗓音语调冷静,“如果真是巧合,那么你的行为顶多算是违反《生物安全法》,你何必来投案自首?” 龚德眼神飘忽,“我哪知道它情节严不严重,警察都找上门来了,我一个普通老百姓,当然是配合司法调查。而且书上不是说了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自己进来,争取少罚点款不行啊?” 沈愿看他咬死不承认,也不在做口舌之争,“既然你说是调试系统时随便输入的数据,那你再重新编辑一次。不说90%以上的相似度,至少也能达到一半。如果你重新编辑的基因链和之前那条的相似度在55%以上,我就信你。否则我就以非法拘禁他人的罪名起诉你。” 龚德瞬间暴起,“你这纯粹是无理取闹!栽赃嫁祸!我要告你诽谤!” “失踪人口在你那里有基因数据,这个起诉合法合理。”沈愿双手摊开,挑眉冷笑,“你要自证清白,重新编辑是唯一的方式。” 龚德吓得六神无主,偷瞄张特助一眼,对方面无表情,没给到任何回应,龚心里着急,张口就准备招了。 第70章 今晚试试? 张特助电话响了。 紧张的氛围被电话铃声打破,沈愿不悦地皱了皱眉,看向张特助,张特助客气地说了声抱歉,“是谢总打来的。” 沈愿示意他接。 张特助接通电话,简单几句概述了当下情形,“太太的意思是,想让对方再重新编辑一次那条基因数据其中的小片段,只要相似度在50%以上,就不再追究其责任。” 男人嗓音淡冷,“电话给太太。” 张特助将手机递给沈愿,沈愿接过附在耳畔,“怎么了?”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沈愿,“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张特助悄悄对龚德比了个“ok”的手势。 “那就照你的思路来。有律师和张特助在,他们会帮你走剩下的流程。” 沈愿笑,“好,谢谢。” 通话结束,沈愿将手机还给张特助,一旁的龚德主动开口,“我可以配合你,但我有个条件……” 张特助眼神一凛,似在警告龚德。 龚德故作看不见,“如果我做到你说的那些,你不仅要给我道歉,我还要……”龚德伸出两根手指,“这个数,作为我的名誉损失费。” “你这是两万还是二十万? 龚德目光扫过张特助,“两百万!” “两百万?”沈愿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望向张特助,张特助说,“这点钱,谢总还是给得起的。” “这不是给不给得起的问题。”沈愿凑过去问律师,“他张口就要这么多,不算敲诈勒索吗?” 律师一板一眼正经回答,“名誉损失费随便要,具体给多少,后面可以协商。” 沈愿斟酌一下,同意龚德开出的条件。 剩下的程序交给律师去协调,张特助先开车送沈愿去公寓,再才回公司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汇报给谢宴生。 办公桌后,谢宴生坐姿随性慵懒,黑金的钢笔在他修长的指间翻飞旋转,目光虽落在文件上,指间动作却流畅自如。 听完张特助汇报,他吩咐,“你亲自带人去医院拿头发,重新做一份dna检测报告交给龚德,让他自己做好准备。” 张特助恭敬回答:“好的谢总。” 谢宴生淡淡嗯了声。 张特助又说:“谢总,郁康经上次的舆论后,已经卸任了盛华集团董事长的职务,盛华集团宣布郁城白担任集团总裁,郁城白也在商会受邀名列当中,包括江阔也会去。另外,新来的苏助理想陪同一起参加这次商会,您看是否要安排她去……” 转笔的动作微顿,抬眸时,狭锐黑眸浮上冷意,“顾九洲是不是没回北城?” 张特助,“北城那边确实没有他的消息。” 谢宴生了解这个弟弟,近段时间频繁出现在南城,处处耍手段试图毁他名声。不久前又和顾鸿一起假借参加科技馆开馆活动的名义,来找谢宴生索要大原科技的股份,被谢宴生无情拒绝。以顾九洲的德性,断不会轻易放弃。 “邮轮上多派点人手,苏芜悠想去让她去吧,正好看看他们到底想耍什么花样。还有,底下是不是有个叫阿谨的女保镖?”谢宴生沉声问。 “是有一个叫阿谨的,身手还不错。” “这次让她也跟着。” “好的谢总。” 接下来几天,沈愿一边忙着完成作业,一边等律师将龚德那边的程序走完,终于在周三晚上接到龚德重回基因检测中心的消息。 次日上午,沈愿邀请涂警官一起去基因检测中心,现场监督龚德进行数据编辑。 实验室属特定场所,沈愿和涂警官只能在外面透过窗户观察实验室内场景,龚德背对他们,身穿白色无菌服,坐在电子显微镜前,全神贯注地操作着。 小半天过去,龚德拿着实验数据和样本走出实验室,将一沓文件递到沈愿手上。 密密麻麻的代码数据像符文,沈愿看不懂,涂警官接过去翻看两眼,“交给我吧,我找人帮你看。” “谢谢涂警官,您费心了。” 龚德提醒,“别忘了准备名誉损失赔偿的钱,少一分、一毛都不行。” 沈愿,“该给的不会少。” 与涂警官道别时,沈愿想到要离开两天,怕错过涂警官发来的消息,先解释说,“涂叔叔,我明天下午要和家属去海上一趟,周末晚上才能回来。期间可能无法及时回您消息,还请涂叔叔不要怪罪。不管结果如何,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涂警官朗声一笑,“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对了,你会游泳吗?” 沈愿,“学过一点。” “我有个朋友儿子在海上工作,听说海上这段时间也不太平,你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谢谢涂叔叔。” 与涂警官道别后,沈愿坐车回公寓与张阿婆说明后面几天的去处,又给护工转了一笔钱,以备不时之需,最终赶在下班之前,将修复好的仕女图交到南城博物馆,顺便向工作人员打听,“秦老师什么时候来南城呢?” “还有一个月呢。”工作人员热心提醒,“你修复工作完成得很快,可以多记一些专业上的知识,秦老师可能会考噢。” “我会努力的。” 从博物馆出来,沈愿站在最高层的台阶上,望着即将西沉的太阳,轻轻松了口气。 经过停车场时,沈愿余光扫到一张面孔,她下意识看过去,那人慌忙看向别处。 常年学习判断古画的特性和结构,养出了她极强的观察力,只一眼,沈愿就看出这个行为古怪的人,在跟踪自己。 她和涂警官去基因检测中心拿数据时,她也见过此人,当时对方表现正常,她才没有在意。 这会儿又碰见,行为鬼祟,她难免起了疑心,试探着问,“你是谁?” 那人见被识破,忙撒腿跑了,一转眼消失在停车场。 沈愿只当是跟踪狂,便也没在意,坐车回家收拾出海要带的行李。 谢宴生下班回来时,她已经将两人的东西都叠整齐放进了行李箱。 次日。 风和日丽,天空碧蓝如洗。 南城港口上,一艘巨大豪华的邮轮矗立在港口中心,巍峨壮观,好似一幢精美的商场建筑。 直升机降落在邮轮顶层的停机坪,十几个黑衣保镖瞬间围上去。舱门打开,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 谢宴生走下舷梯站定,自然抬手悬在半空,沈愿掌心搭在他腕上,自直升机上轻轻跃下。 迎宾侍者躬身行礼后在前引路,苏芜悠和张特助紧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邮轮内部走去。 安顿好行李后,谢宴生陪沈愿在餐厅吃过晚饭,又送她回房间,他换上商务西装,熟练地将皮带递给沈愿。 沈愿想翻个白眼给他。 自从她买了这条皮带,谢宴生似乎就丧失了系皮带的能力,早上要给他系,晚上要给他解。 她无奈地接过皮带替他系着,头顶传来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今晚是商务会议,比较枯燥,就不带你去了,给你安排了女保镖陪同,想去哪里就跟她说,她会陪你一起。” “好,你忙。”沈愿心生邪恶念头,故意拉紧皮带,腰间紧窒感让谢宴生猝不及防地闷哼出声。 他敛眉凝目,不气不恼,单手握住她肩头,将人轻轻扳转过身面朝窗户,指着直面海洋的巨大落地窗,“今晚试试?” 第71章 光着屁股跑一圈 沈愿耳根烫起来,狠狠踩上谢宴生脚背,用力碾了碾,“能不能正经一点,你是出来工作的。” 谢宴生轻吻她红透如樱的耳垂,“知道了,谢太太。” 沈愿担心他迟到,手抵在他胸口,将他往外推,“快走吧快走吧。” 谢宴生稳稳后退,皮鞋踩在厚软的地毯上,发出细微摩擦声。他眉梢微挑着,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狭长冷锐的黑眸里浸满宠溺,直到被沈愿推出房间。 门“啪”的一声关上,他笑意才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凛冽冷锐之色。 张特助和女保镖在门旁等候许久,见谢宴生出来,张特助提醒,“谢总,商会其他成员已经到了会场,就等你了。” 谢宴生,“顾九洲呢?” “下面的人看见他登船了,跟郁城白还有江阔一起上来的。” “保护好太太。”谢宴生交代阿谨,“也别打扰她玩乐的兴致。” 阿谨25岁出头,剪着一头利落短发,身高体阔,气质冷硬,得到指令毕恭毕敬地点头,“好的谢总。” 沈愿回卧室拿了手机和便携充电宝出门,阿谨随即上前,触亮ipad,点开邮轮内部立体地图,“太太,您想去玩刺激点的项目还是文艺类的?” “刺激点的项目是什么?” “酒吧,赌场,拍卖会,海上密室逃脱,还有男模现场表……”阿谨意识到什么,推荐,“这里离剧院最近,要不先去看话剧表演?” 沈愿琢磨着先去哪里玩,身后突然有人叫她名字。 “沈愿?真的是你。” 沈愿闻声回头。 慕思瑜一身苏绣旗袍,妙曼身材勾勒出玲珑动人的曲线,头发用木簪挽起,流苏耳坠垂在细长脖颈间,满是温婉优雅的江南气韵。 沈愿淡淡回应,“好巧。” 慕思瑜打量沈愿身旁阿谨一眼,才迈步上前,“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逛,你老公呢?” “在工作。” 慕思瑜莞尔,“一个人玩多没意思,一起去逛逛?” 沈愿偏头看阿谨,“我有人陪。” 慕思瑜笑意僵住,沈愿客气笑笑,转身与阿谨一起乘坐电梯上楼。 沈愿把邮轮上能玩的地方都逛了一遍,实在提不起兴致,最后在顶层的露天星空电影院躺下。 此时已是晚上10点左右,夜色浓稠的似化不开的墨。 巨大的电影屏幕以夜空为背景,播放国外电影《盗梦空间》,海浪翻涌声此起彼伏,让电影的科幻感更加真实。 “太太,先生在赌场,叫您去一趟。”阿谨在她身后小声说。 沈愿颔首,起身跟阿谨下楼到赌场所在楼层,鎏金大门前,两名黑衣保镖一起推开沉重门扉。 喧嚣声与浓腻的香水香烟气息如潮水涌来,穹顶上雕刻着西方幸运女神像,水晶灯亮如白昼,桌旁围满了衣着光鲜的宾客。 vip包厢。 谢宴生酒后微醺,坐姿慵懒随性,黑衬衫领口扣子解开两粒,露出半截泛着冷白的锁骨,修长手指把玩着圆形筹码。 沈愿刚落座,他就抬臂搭在她凳子的椅背上,松开筹码滚落在丝绒桌面,最终停在一叠文件旁。 “跟。”他薄唇轻启,轻飘飘吐出一个字。 对面几位商业伙伴面面相觑,其中一位额头已渗出细汗,讨好地笑,“谢总今晚这是不打算给我们活路啊。” 谢宴生唇角微扬,“几位刚才可没少赢我,现在我的幸运女神来了,怎么着也得讨点利息。” 他说着,懒懒掀起眼皮看了眼对面盯着沈愿出神的郁城白,“郁总呢?” 郁城白收回视线,推出筹码,“谢总要玩,我自当舍命陪君子。” 其他人无奈,纷纷附和。 “跟。” “我也跟。” …… 沈愿僵硬坐着,在她前二十多年的岁月里,从未涉足过这个地方,即便有了解,也只在电影里看过类似场景。 赌场赌的是金银钱财,眼前这群人赌的是生意合同。 她能感觉到身旁男人散发出的肃杀气息,仔细看他的脸,却依旧是沉静淡漠的模样,语气更是无波无澜,“郁总大气,既如此,不如我们玩把大的?” 郁城白,“谢总想怎么玩?” 谢宴生慢条斯理地抿了口沈愿手里的香槟,垂放在桌下的手掌不安分地覆上沈愿大腿,指尖勾着裙摆一点一点掀动,隔着丝袜轻抚慢走,寸寸上移。 他面上不动声色,“就赌各自手上5%的股份。” 沈愿惊慌失措地去抓他手掌阻止他,不可思议的眼神望过去,谢宴生视若无睹,反而愈发得寸进尺。 沈愿第一次陪谢宴生出席这类活动,不知他在牌桌上竟会如此放浪形骸,平日里衣冠楚楚正人君子的做派,此刻用衣冠禽兽来形容也不为过。 周围眼睛盯过来,强烈羞耻感涌上心头,她只想快些逃离这个场合,刚准备开口,郁城白那又推出全部筹码。 “我跟。”郁城白直白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不过,我想加点赌注。” 谢宴生挑眉,示意继续。 “请问谢总身旁那位美女,是谢总什么人?” 谢宴生偏头看沈愿,“你说呢?” 沈愿斟酌开口,“助理。” 谢宴生附和,“那就是助理。” “如果我赢了,我要她陪我一晚上。”郁城白一字一顿,语带挑衅。 一旁的苏芜悠震惊地望向郁城白,不知他闹哪出。 沈愿亦是不可置信抬头,实难理解郁城白会提出这种要求。她下意识看向谢宴生,却见他眉目淡然,不辨情绪。 有人起哄,“我说郁总,这多好的机会呀,郁总新官上任,不要生意不要合同,要一个女人?” 郁城白没说话,只静待谢宴生答复。 “行了。” 谢宴生打断聒噪的起哄声,轻拍沈愿大腿安抚,眼角眉梢都被醉意染的松懒随意。 他说,“如果我赢了,郁总就光着屁股绕赌场跑一圈。” 全场寂静。 郁城白脸色骤变,但很快恢复笑容,“成交。” 谢宴生轻笑,荷官开始发牌。 包厢里所有人都屏息等待。 牌发完,郁城白几乎不敢去看牌面,闭眼冷静好几秒,才将情绪平复下来,小心翼翼地翻牌。 五张连续的同花色牌。 郁城白确认了两次,才敢扬声大笑,将牌摔砸桌面。 “同花顺,谢总,我赢定了。” 谢宴生勾唇,不紧不慢地别过头看沈愿,示意她来揭牌。 沈愿不懂牌,仅从郁城白兴奋的样子判断,郁城白赢面很大。 第72章 还盯着?不怕长针眼? 围桌坐着的宾客们翘首以待,都眼馋谢宴生那5%的股份。毕竟在场众人皆知,大原、中禾等几家公司均由谢氏集团全资控股,拥有绝对主导权。 而谢氏集团,是由谢宴生说了算。 见沈愿犹豫不决,有人开始不满,全然不在意她也是筹码之一。 “别怕。”谢宴生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鼓励着,“相信我,翻开它。” 沈愿没看他,探身去揭第一张扑克,翻出来的是黑桃a。 郁城白不为所动,仍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沈愿缓缓揭开第二张,这次是黑桃q。 郁城白笑意微僵,陆续有宾客站起身观看。 倒是谢宴生从头到尾都稳坐如山,背脊靠在椅背上,长腿悠然翘叠着,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沈愿余光扫了众人一眼,在心里深呼吸口气,一次性翻开两张,是黑桃10和黑桃j。 围观群众倒吸口凉气,甚至有人盯着郁城白屁股摇头。 郁城白紧张的喉结滚动,松解领带缓解压力,他随行的助理也吞了吞口水。 最后一张黑桃k亮出时,包厢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几秒后,不可置信的惊叹声,与错失富贵的唏嘘声点燃整个包厢的氛围。 沈愿虽不懂牌,但也在手机上玩过斗地主,知道这是最大的顺子,回头询问谢宴生,“赢了吗?” 谢宴生勾唇淡笑,手臂揽在她腰间,力道收紧,沈愿便重新坐回软椅上,他说,“赢得很漂亮。” 黑桃10——黑桃a,皇家同花顺,无敌,其他人的都不用翻也知道结果。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郁城白额头青筋爆出,骂骂咧咧站起身,一脚踹翻椅子,“谢宴生,你出老千对不对! 谢宴生单手一摊,无奈,“郁总,在赌场说这话是要讲证据的。” 郁城白不服,“皇家同花顺怎么可能轻易翻到,你没出老千,鬼都不信。” 谢宴生轻笑,拾起面前几张扑克牌甩到郁城白跟前,正好压住郁城白的同花顺。 “郁总要是不服,可以让人来查,或者调监控也行。不过事先说好了,查出来如果没问题,郁总就从跑一圈,变成跑两圈。” “你阴我!”郁城白咬牙。 谢宴生无视郁城白狰狞的怒意,深眸扫过在场的宾客,做个顺水人情,“出来玩,高兴最重要。诸位刚加的筹码,谢某就不收了,顺便邀请大家看郁总亲自表演脱衣舞。” 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郁总是自己脱,还是我找人帮你脱。” 有数位保镖过来,将郁城白团团围住。 刚才大家都担心输了筹码,这会儿谢宴生说不追究,自然是松了口气,目光齐刷刷投向郁城白圆翘的臀上。 郁城白素来骄傲自负,哪受得了这种眼神和打量,身上像沾满无数蜗牛爬过时留下的液体,又气又恼地叫嚣,“谢宴生,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太过分了。” 谢宴生倒是无辜,“赌注是郁总喊加的,没人逼郁总,郁总要实在不想表演,谢某倒是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在原定筹码上翻到10倍,郁总怎么来得怎么出去。若翻5倍,郁总脱上半身就行。如何?” 郁城白刚接任盛华总裁的职务,股份也是才从郁康手中分下来的,再分出去个人名下的百分之50%,很难保持在盛华的地位。 但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光着屁股奔跑,无疑是将他尊严和脸面踩在地上践踏。 郁城白求救的目光望向沈愿,沈愿偏头看别处。又看向苏芜悠,后者与他对视两秒,蹙眉摇头。 谢宴生余光轻扫,苏芜悠的反应他一览无余。 郁城白被逼无奈,只得咬牙认栽,“我愿意拿出25%的股份。” 谢宴生勾勾手指,张特助就拿出笔记本电脑,现场编辑股权转让合同。 围观众人见胜负已定,不好再参与两家纷争,与谢宴生请辞后陆续离场。 不多时,张特助就将合同打印出来放在赌桌上,一式三份。 郁城白心有不甘,也只得咽下这口气,潦草地签下名字。 苏芜悠暗暗握拳,看沈愿的眼神充满怨怼,而那边,在保镖的逼视下,郁城白已经解开西装外套,挂在椅背上,又扯开领带,一颗一颗地解着衬衫纽扣。 看郁城白如今这幅狼狈模样,沈愿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年少喜欢过的人变得面目可憎,在那些桩桩件件的伤害下,她对郁城白再提不起一丝感情。 “还盯着?不怕长针眼?” 谢宴生看沈愿盯着郁城白发呆,低声说着,牵住沈愿手腕,起身往外走。 郁城白对着谢宴生背影大喊,“谢总今天吃进去的,早晚会十倍百倍地吐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无数望进来的好奇目光。 张特助将合同收进公文包,招呼现场保镖监督郁城白完成任务,随即离场。 赌场人声鼎沸亮如白昼,外面却是夜空繁星。 沈愿和谢宴生回到房间时,已经是凌晨2点。 沈愿洗漱完出来,谢宴生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看文件,头也不抬地招她过去。 “怎么了?” 沈愿擦拭头发时的水珠飞溅在谢宴生脸上,冰凉的触感,他把手里文件递给沈愿,接过毛巾帮她擦头发,“给你的。” 沈愿翻开文件,“《股权转让书》?” “郁城白刚输掉的25%,以后你就是盛华的小股东了。” “为什么给我?” “上次在归梧,听江阔和苏游说了那些后,我派人调查了沈氏破产的原因。得知沈氏遭遇经济危机时,是郁康出面力挽狂澜,清算沈氏资产抵债,才没让你背上巨额债务。” 沈愿眼睫轻颤,她着实没想到,谢宴生竟会细致到连这些事情都上了心。 谢宴生用毛巾捏住头发轻揉慢搓,指尖有意无意擦过沈愿后颈窝,“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沈氏破产与郁家有关,事实也确实有些关系。沈氏高层被郁康策反,不少资源流向郁康的公司,才有了今天的盛华集团。” 他站在沈愿背后,双手捧着沈愿下颌轻轻抬高,两人角度相反,他在沈愿鼻尖落下一吻,“这25%就当作利息,等盛华多赚点钱了,我们再全部拿回来。” 沈愿在他要离开时,手臂环住他脖颈,清透的眼眸牢牢锁住他视线,“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让你解气。” 沈愿眉轻蹙,“什么?” “你在郁家受过的苦。” 沈愿愣然,她几乎是立马想到不久前,苏芜悠求助那晚所坦白的真相,“真的……仅仅是为了替我出气吗?” 谢宴生无声默认。 “刚才在赌场,万一输了呢?” 谢宴生说,“耍赖把你抢回来。” 沈愿忍住笑意,身后男人又说,“为引郁城白入局,拿你当筹码,是我不对,沈愿,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沈愿在听他说出理由时,心中酸楚也逐渐消散。 他字字郑重,深邃的黑眸仿佛自带深情特效,沈愿每每触及到他的幽沉的眼神,都要花费很大力气来说服自己,不要轻易深陷。 即便动心,也要守住自我。 协议婚姻,时间一到,随时喊停。 谁先当真,谁就输得彻底。 可经历这么多,她那颗心,似乎早就不由自己控制了。 “谢谢你。”沈愿说。 从谢宴生的角度,刚好看进沈愿领口,圆润白嫩的弧度清晰诱人。他想起无数个夜晚里,手掌在上面肆意凌虐的画面,只觉喉间一紧。 第73章 不怕人勾引你老公? 他抬腕看表,慢慢站起身,嗓音嘶哑,“头发已经差不多了,早点睡吧。” 沈愿颔首。 今天什么也没做,却像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洗完澡松懈下来,只想躺床上好好睡一觉。 谢宴生进了浴室,她躺回床上,闭眼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早上被语音电话声吵醒。 谢宴生还在熟睡,她不忍吵醒,按下静音,掀开被子起床,拿着手机到客厅玻璃窗前小声接听。 “涂叔叔。” “小愿,核对结果出来了。”电话里,涂警官说,“相似度有55%。” 沈愿紧绷的肩膀骤然松下,眼里满是欣慰,“太好了,辛苦你了涂叔叔。” 涂警官,“我这边已经申请抓捕令,等指令下来,就去检测中心抓人。对了,这件事,你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吧?” 她放轻声音,“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怕中间会出问题。” “你的思路是正确的,逼迫引导龚德再编辑一次基因链,锁定相似度范围,龚德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肯定会按照你提的要求去调整两条基因数据的相似度。没有样本做参考,相似度谈何而来。反推下来就能证明龚德说的测试系统不成立,基因样本肯定还在。” 沈愿,“还要感谢涂叔叔愿意相信我的推测,等明天回南城,我马上就来找你。” “你妈妈要是知道你在坚持不懈地找她,一定会很欣慰。” 通话结束。 沈愿将手机捂在胸口,隔着透明玻璃眺望大海,一望无际的海平面风平浪静,蔚蓝如洗,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在和谁打电话?” 身后贴上来一堵厚实的胸膛将沈愿圈在怀中,突如其来的触碰吓得她肩膀微颤,“吵到你了?” 谢宴生埋首在她脖颈间蹭了蹭,嗓音带着晨起后的嘶哑粗沉,“你身上有种能让人安睡的气息,你不在,我自然就醒了。还没回答我,刚才在和谁打电话?” 沈愿解释,“和涂警官。” “你母亲有新下落了?” 沈愿斟酌着开口,“没有。” 脖颈间气息骤停,在沈愿看不见的角度,谢宴生沉深的黑眸里一闪而过的晦暗,“是继续睡会儿,还是下去玩?” 沈愿想着,难得出来一趟,不能将时间浪费在睡觉上,便和谢宴生一起在邮轮上逛逛。 这里宛如一座缩小版的城市,购物娱乐休闲应有尽有,沈愿买了不少稀奇的东西。谢宴生与她形影不离,只偶尔拿起手机发信息。 暮色垂落。 商会晚宴在邮轮最豪华的宴厅举行。 沈愿与谢宴生并肩进入宴会厅,苏芜悠随在身后,商会其他人员陆续到场。有男士携带家属,也有人带了年轻漂亮的姑娘。 宴厅里觥筹交错,香风拂动,水晶灯光落在香槟塔上,映出一派奢靡景象。 昨天是男人间龙争虎斗的战场,今天更像是争奇斗艳的花园。 沈愿身着深绿色平肩小礼裙,妆容清透干净,她五官本就精致漂亮,稍微描点淡妆就美得勾人心魄。黑长发如绸缎覆在肩头,发梢在盈盈腰间轻轻晃动,往下是细白纤长的小腿。 苏芜悠靠在她身侧,“今晚打扮这么漂亮,是准备帮你老公镇场子?” 沈愿,“我来凑数的。” 张特助听她们咬耳朵。 “谢总,一起喝两杯?”一中年男子举杯走来,身旁的女生一身定制旗袍,黑发用木簪挽起,举手投足温婉动人。 谢宴生身着墨色商务西装,举杯轻碰,香槟杯发出悦耳的叮翁响。 中年男子目光在沈愿和苏芜悠身上来回打量,“谢总身边真是美女云集呀,尤其是这位……绿色衣服的美女,说艳压全场也毫不过分。” 谢宴生勾唇,“慕总身旁的这位小姐也不遑多让。” 慕总哈哈一笑,“思瑜,谢总夸你呢,还不快去给谢总敬杯酒。” 慕思瑜受宠若惊,款款上前与谢宴生碰杯,“谢总,我们又见面了。” 谢宴生,“见过?” 慕总介绍,“这是我侄女,名叫思瑜,是位古画修复师。之前一直在北城工作,最近才回南城。” 谢宴生有了点印象。 三位女生美得各有特色,宾客们逐渐围过来,其中有人盯着苏芜悠说,“这位小姐看着好眼熟,是不是上过电视?” 苏芜悠一身白色露肩长裙,妆容精致却不俗气,常年跳舞让她身段更显得柔软婀娜,她优雅颔首回应,“上过舞蹈类节目。” “能上电视,跳舞一定很漂亮,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这个荣幸,现场观赏这位小姐的舞艺?” 昨晚赌场的事早在商会传开了,没人敢动沈愿的心思,就把主意打在苏芜悠身上。 作为『郁城白光着膀子跑赌场,谢宴生冲冠一怒为红颜』事件中心的女主角,此刻并不知外界如何谣传她的故事。 “不想跳可以……”沈愿想说不想跳可以拒绝。 “你以为我学跳舞是为了什么?”苏芜悠淡声打断,将香槟杯塞到沈愿手里。 沈愿眸光追随苏芜悠,看她垫脚,起势,双手高举,旋转着进入宴会中央。裙摆如夜昙倏然绽放,散出的风都是沁人心脾的香甜。 现场观众掌声四起,谢宴生也驻足欣赏。 慕思瑜气得咬牙,绕到沈愿身后,低声提醒,“你老公身边有这么漂亮的女生跟着,你就没一点危机感?” “女生漂亮是女生的事,跟男人有什么关系?” “你不怕她勾引你老公?” 沈愿淡笑,想着如何回答,包里电话传来震动,她客气笑笑,转身到角落接通语音电话。 “涂叔叔,这么晚了还没睡?” “沈愿,龚德跑了。” “什么?”沈愿神色骤变,宴厅音乐嘈杂,她拿着手机往宴厅外面走,边走边问,“他怎么会突然跑路的?” “我刚接到他下午出国的消息。”电话里,涂警官懊恼,“我也很纳闷,这件事我没跟任何人泄露,龚德怎么突然就跑路了呢。” 沈愿呼吸微窒,可怕的念头忽闪而过,惊惶的视线下意识穿过人群,落在宴会中心的谢宴生身上。 她觉得自己的猜想很可怕,猛摇头驱散它,“涂警官,你等我一下,我去外面找个安静的地方给你打回去。” “好。” 沈愿握着手机快步走出宴厅,阿谨想跟着,被她抬手制止了。 经过楼间通道时,有服务员推着巨大箱子经过。沈愿侧身让路,没注意身后突然有人拿着一方白色帕子捂住她口鼻。 沈愿本能屏住呼吸,以手肘向后撞击。 身后人闷哼一声,帕子松了力道,她趁机挣脱,却被另一人从侧面钳制住手腕,帕子重新捂住她的鼻尖。 刺鼻药味冲入鼻腔,沈愿眼前阵阵发黑,挣扎间指甲深深掐进对方手臂,却仍抵不过药效发作的眩晕。 第74章 股份和老婆二选一 意识在晃动中渐渐回笼,刺骨寒意让沈愿猛地睁开眼。 游艇甲板灯光刺目,沈愿阖眸缓冲一阵,才勉强适应强光,手肘支在甲板上想起身,身体根本使不上劲,被迫重重跌回甲板。 “大嫂,你醒啦?” 她抬头,正对上顾九洲似笑非笑的脸,以及他身后的郁城白。 沈愿敛回视线环顾四周环境,一艘豪华游艇,她处在甲板顶端,甲板上除了顾九洲和郁城白,还有一些保镖着装的男人。 “你想做什么?”沈愿莫约猜到顾九洲不怀好意,只能尽量拖延时间,想办法自救。 “当然是请大嫂来做客啰。”顾九洲用刀尖挑开沈愿垂落在胸前的头发,啧啧赞叹,“美女就该这样,狼狈,落魄,却又倔强地不肯屈服,这样才有折磨的快感。” 冰冷的金属贴着皮肤,沈愿屏住呼吸,“你来给郁城白撑腰?” “是,也不是。”顾九洲收回刀在指间把玩,“主要是想看看大哥大嫂的爱情有多坚固。” 顾九洲拿了部手机在沈愿面前晃悠,沈愿看清是自己手机,立马意识到顾九洲想做什么,偏头闭眼,却仍识别成功。 屏幕解锁。 顾九洲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里的app,“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哥了,在等他登船之前,不如先来看看大嫂手机里都有什么秘密。” 沈愿身体乏力,骂人都找不到词,“顾九洲!你太卑劣了。” “大嫂教育得对。” “你不得好死。” “大嫂骂得真好听。” “顾九洲,你浑蛋……把手机放下。” “这个不行哦。” 顾九洲笑着点开微信,找到与谢宴生的对话框,拍了几张沈愿照片发过去。 看到没清空的聊天记录,顾九洲来了兴致,一条一条往上翻。 沈愿想到谢宴生发来的《婚前协议》没清理,挣扎着就要去抢手机,顾九洲稍微一避,沈愿就扑了个空,头也伸出了甲板外。 顾九洲按住沈愿后颈,将她的脸转向漆黑海面。 沈愿头悬空地趴躺着甲板边缘,海风掀起她垂落的长发,浪花飞溅,头发渐渐被打湿,顾九洲的声音宛如吐信的海蛇,“大嫂要注意安全,这要是掉下去了,我们可没办法捞你。” 郁城白心都揪紧了,“顾少,这样太危险了,她会掉下去的。” 顾九洲不屑,“她都不管你死活了,你还担心她?” “我们的目的是让谢宴生交出股份,不是为了伤人。” 顾九洲眼里暗了暗,不作回答。 沈愿不敢乱动挣扎,双手抓着栏杆,“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大嫂给不了。”顾九洲一手按着沈愿后颈,一手划拨手机屏幕。 聊天记录平淡无奇,甚至连调情逗趣的内容也没有,顾九洲翻了几页觉得无聊,把手机扔给了郁城白。 此时,漆黑的海面有灯光如利剑划破夜空,沈愿努力抬头望去,一艘快艇正乘风破浪而来。 谢宴生立在船头,像天神降临,极黑的衣着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又似暗夜蛰伏的修罗。 沈愿眼露欣慰,一想到当下情形,担忧更甚。 顾九洲的游艇上肯定还埋伏不少人,谢宴生带那几个人,很难全身而退。她不忍谢宴生因自己涉险,更不想做谢宴生的拖累。 顾九洲吹了个口哨,“大哥来得还挺快。” 快艇引擎的轰鸣声在靠近游艇时戛然而止,谢宴生单手撑着游艇护栏一跃而上,缓步走到甲板里侧,西装外套被海风卷起猎猎作响。 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森冷的阴影,他居高临下地睨着被按在甲板上的沈愿,眼神比冰川冷冽,比海底暗渊危险。 “顾九洲。”谢宴生慢条斯理地摘下皮质黑手套,“你现在的行为,足够让你在监狱度过残生。” 顾九洲夸张地翻白眼,“大哥这话说得,我好害怕啊。”突然拽着沈愿的头发迫使她抬头,“不过大嫂看起来比我更害怕呢。” 沈愿被迫仰起头,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睫毛上挂着的也不知是泪还是海水。灯光从谢宴生背后洒下来,修长的影子将她覆盖包裹,沈愿看不清他表情,只是心中升起莫名的不安和害怕。 谢宴生淡冷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不耐烦地敛眉,“条件。” “我要的不多。”顾九洲舔舔嘴唇,满目贪婪,“只要谢氏25%的股份。” 谢宴生轻笑一声,手伸进西裤口袋里,“谢氏25%的股份,你好意思开口。” “你老婆可以分得你一半财产,我只要她的一半,不过分吧?” 谢宴生轻嗤,眉眼锋利冷锐,“她不过是我不想与赵家小姐联姻找的工具人罢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拿谢家几代人积攒下来的财富,去换一个女人?” 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间变得凝滞。 顾九洲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眼睛猛眨好几下,“你骗人,你如果对她没感情,又怎么会和她结婚?你还对她那么好?好得超过我这个亲弟弟!” 谢宴生讥诮,“感情是很难表现的东西吗?” 顾九洲脑回路转的慢,好半晌才说,“我知道了,你是故意这样说的,好让我放了她。” 谢宴生觉得无趣,“她聊天记录里有婚前协议,你若不信,可以点开确认。” 郁城白忙点亮手机,找到沈愿与谢宴生的聊天界面一直往上翻,果真看见一条名为《婚前协议》文件。 他点开协议内容大致扫了眼,确认不是作假后,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愿,“阿愿……怎么会这样……” 沈愿不知何时垂下了头,了无生气的样子像被海浪卷上岸的鱼,只剩最后一口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阿谨随时做着施救的准备,但沈愿上半身悬在甲板外,顾九洲又按着她,只要松手人就会掉下去。 海面漆黑一片,一旦掉进海里,再想将人救回就难了。 顾九洲抢过手机翻阅,细细思索后仍是不信,“既然是假结婚,那你们为什么要搬出去住?” 谢宴生挑眉轻笑,语调轻浮孟浪,“都领证了,不睡岂不可惜?” 第75章 谢宴生,你太狠了 “谢宴生,你太狠了。” 郁城白额间青筋暴起,上前就要揍谢宴生,却被阿谨反剪住双手按倒在地。 谢宴生抬腕看表盘,冷眸扫了眼黑沉沉的天空,万里不见一丝星光。 他低头,俯视趴在地上的郁城白,嘲讽,“她愿意与我协议结婚,愿意与我上演伉俪情深,不正是拜你和你那老不正经的爹所赐?现在在这儿演什么?” “你别说了。” “我还得感谢郁总割爱,将她主动送到我面前。这么乖顺听话的金丝雀,可比外面的莺莺燕燕有意思多了。” “谢宴生,你别说了。” 郁城白担忧的目光落在沈愿身上,从他角度望去,她单薄的好似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太安静了。 安静的可怕。 郁城白挣扎着想过去抱抱她,解释今晚所为并非针对她,可阿谨力道实在太大,他怎么也起不来。 顾九洲带来的保镖也无一人上前帮他。 郁城白在此时方才醒悟,无论自己还是沈愿,都不过是顾家兄弟内斗的牺牲品。 郁城白趴在地上望着沈愿方向,声音哽咽,“阿愿,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错了……” 谢宴生看了眼顾九洲,黑眸里情绪沉静,不像是被要挟,更像在商讨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念在她曾帮过我的份上,我可以施舍给你1%,多了没有。” 顾九洲不依,像个讨不到糖果的孩子,“我不管,我就要25%。把合同给他,现在签,不签我就把沈愿扔进海里喂鱼。” 手下拿着打印好的合同递给谢宴生,谢宴生接过看也没看,长指捏住菲薄的纸张,一点一点撕碎,手一扬,碎纸随风四散,飞洒入海。 “现在没得谈了。” 他声音冷的瘆人。 侧身与阿谨交换一个眼神,缓步走向船舱内部,大有随顾九洲作为的意思。 张特助担忧地看了眼沈愿,也跟着进了船舱。 顾九洲表情从震惊变成得意,迎着海风疯癫大笑,“我就知道,大哥,我就知道你还是那个薄情冷性,六亲不认的谢宴生,你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变得温和良善。” 海面突然翻来一个巨浪,天际间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隆声,探照灯将整片海域照得如同白昼,海平面上有快艇奔驰而来。 几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让顾九洲头皮发麻,他惊惧低喃,“原来……原来他是在拖延时间。” 海水涌上甲板,卷打在沈愿身上,冰凉刺骨的海水咸腥难闻,将身上衣衫湿透。 她伸手抓住栏杆想自救,但手上实在没什么力气,船身摇晃间被迫松开。 又一道海浪扑来,拨开了按在背脊上的手,她再次伸手去抓栏杆,冰冷海水肆意震荡,她怎么也触摸不到近在咫尺的栏杆,身体随着浪潮卷进深海…… 顾九洲双臂抱紧护栏才没被海浪冲走,等浪潮平息,甲板上哪还有沈愿的身影。 顾九洲震惊无辜地望着郁城白,“沈愿呢?” 郁城白身子一抖,艰难爬起身,趴在沈愿刚才的位置朝海里呐喊,“阿愿!阿愿!” “不会的,阿愿不会有事的。” “阿愿,你在哪里……” “阿愿……” 唯海浪有声。 夜间的大海是无底深渊,能吸纳一切色彩,更何况沈愿今天穿得深色衣服,更是肉眼难寻。郁城白来不及多想,毫不犹豫地翻过栏杆,一跃而下,钻进海里搜寻。 救援队空降到甲板上,为首的队长训练有素地指挥队员实行救助行动,直升机在半空打开探照灯,海浪一层接着一层,海风吹得直升机摇摇欲坠。 他们救上了郁城白,却始终没找到沈愿踪影,因海风影响,救援计划被迫暂停。等海浪平息,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半个小时。 “谢总,怕是……”队长站在甲板边缘,委婉开口。 谢宴生撑住栏杆的手指尖微颤,素来挺拔的背脊微倾着,骨关节咯吱作响,“她不会有事。” “谢总……” “去找!” 队长无奈叹息,指挥队员继续进行搜救,甲板上不知是谁大声喊,“那里是不是。” 众人循着望过去,海面上一抹冷白时隐时现,谢宴生未作它想,利落脱下西装外套,扯开领带,在所有人惊愕目光中,纵身跃下。 张特助忙通知队长,“谢总不能有事,其他人先放一边。” 队长点头,“好。” …… 两天后。 市人民医院特殊病房门口,站着两列黑衣保镖,个个身高体壮,神情肃穆。 病房内,老爷子靠着床头,锐利的目光在谢宴生与跪地的顾九洲身上来回穿梭,开口满是压迫感,“一个搞协议结婚来糊弄我,一个绑架名义上的嫂子,害得人生死未卜。你们兄弟俩还真是一脉相承,没一个让人省心。” 顾九洲身体歪歪斜斜跪着,强词辩解,“我只是想让大哥分点股份给我,又不是真心想绑架她,谁知道那片海域天气说变就变,人说没就没……” “那不仅是一条人命,还是你大哥名义上的妻子。” 顾九洲努努嘴,瘫下腰,无奈道,“那怎么办嘛,我又不是故意的,大不了……大不了你把我也扔进海里给她作伴呗。反正自从大哥回来,你老心里就没我这个孙子。” 顾老爷子闻言,抓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杯砸向顾九洲额头,很快有殷红血迹从额间蜿蜒流下。 “你还委屈上了。” 老爷子气喘吁吁地发泄一通,眯着眼睛看向谢宴生,“宴生呐,搜救队已经找了30几个小时,又是深海区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没死。”谢宴生站在床尾,低沉的嗓音嘶哑无力,“没见到尸体之前,我相信她还活着。” 顾九洲撇嘴嗤笑,“大哥贯会自欺欺人,这要是能活才有……鬼。” 颀长身影罩下来,顾九洲缩着脖子,却仍没躲过谢宴生挥来的拳头。 谢宴生力道大的直接将人掀翻在地,又俯身弯腰揪住顾九洲衣领,眼底翻涌着骇人的肃杀气息,“顾九洲,你最好祈祷她还活着,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顾九洲向老爷子求助,“爷爷,你再不说话,我要被大哥打死了。” “够了!为了一个女人手足相残,像什么样子!”顾老爷子重重拍打床头柜制止,“你要是不肯放弃,就继续找。你弟弟到底年轻气盛,从小被惯坏了,做事不计后果,你这个当哥哥理该忍让些。” “爷爷,我的妻子掉进海里,生死未卜,即便这样,你也还要偏袒顾九洲吗?” 顾老爷子厉声呵斥,“宴生!” 病房里气温骤降。 谢宴生无声冷笑,松开顾九洲衣领,缓缓站起身,顾九洲慌忙爬到老爷子病床边,生怕谢宴生再发疯。 谢宴生扯了纸巾擦拭手背沾染的血迹,低笑出声,“爷爷,您老了。”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 第76章 趁虚而入 谢宴生走出病房,张特助随即拉上门,里面再次传来东西打砸声,谢宴生无视顾老爷子故意做出的动静,大步迈向电梯口。 “顾九洲出来一次打一次,打到太太回来为止。”他吩咐。 张特助点头应是。 顾九洲是顾家捧在掌心的人,动顾九洲也就意味着和顾鸿夫妻正面交锋,顾老爷子称病住院,就是想借此保住顾九洲,让谢宴生顾及老爷子身体,不敢妄动。 谢宴生不惧顾鸿夫妻,但顾老爷子在他脱离顾家这件事上确实提供过助力,又年事已高,他无法不考虑老爷子的身体。 不能当着老人的面揍。 那就背地里狠狠揍。 车辆平稳行驶在道路上,谢宴生仰靠座椅,眉心紧皱,侧目望着倒退的街景无言沉默,布满血丝的双眼透着颓靡气息。 “还是没有消息吗?” 张特助,“已经动用了所有能用的关系去搜寻,陆少那边连军方设备……都用上了,依旧没找到太太半点踪迹,按照目前情形,要么被人救走了,要么彻底沉入海底。” 谢宴生闭目,从沈愿失踪到现在,他两天没合眼,眼底乌青一片,“海上继续搜找,沿海周边的渔村家家户户去打听。” 张特助,“好的。谢总,您也要注意身体,谢氏还要靠您主持大局。” 谢宴生呼吸轻浅,只眉心敛起褶痕。 公司楼下大厅,张阿婆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秦舒紧张不安地翘首张望。 不知等了多久,她们终于看见谢宴生。 张阿婆在秦舒搀扶下拦在谢宴生跟前,布满皱褶的眼睛巴巴地望着高挺的男人,“宴生呐,我家小愿回来了吗?我给她打电话,她没接,信息也不回,她跟你一起出去的,怎么你回来了,小愿还没回来?” 谢宴生心口一紧,好似此刻才真实感受到沈愿失踪的事实。 他避开视线,温声宽慰,“沈愿还要在外面玩两天。” “可怎么就联系不上了,她以前从不会这样的。”秦舒摇头否定,“谢总,您实话告诉我们,她……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眼看就要瞒不下去,张特助忙解围,“公海上没有信号,也可能是手机弄丢了,你们不用太担心。” 张阿婆哪里会信,只渴切地盯着谢宴生,“宴生,你就实话告诉我,小愿她……是不是出事了?” 说着,眼泪就掉落下来,又担心被谢宴生嫌弃,忍着没哭出声。 谢宴生,“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沈愿。” 张阿婆眼泪大颗大颗掉,“她在这世界上也没亲人了,只有你……你是她丈夫,是她唯一的依靠。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不要放弃她,好吗?” 谢宴生喉间紧涩,低低应了声。 秦舒哽咽,“谢总,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您尽管开口,我一定随叫随到,请您……一定一定不要放弃小愿。” 谢宴生,“我会的。” 秦舒深深鞠躬,“那我们就不再打扰您了,告辞。” 秦舒扶着张阿婆缓慢走出,谢宴生心有不忍,吩咐张特助安排司机开车送张阿婆和秦舒回家。 迈进电梯后,他感觉心口阵阵发紧,拉扯着胸腔四周每条神经都引起共鸣,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抬手捂着胸口,眼尾因情绪激荡泛起红晕,强撑冷静回到办公室,又如雪山倾倒般瘫躺在沙发,眼前虚空里挥之不去的全是沈愿。 那时候她一定很绝望吧。 本就命悬一线,他说的话又那么难听…… 恍惚间,谢宴生好像看见一片无尽海域,夜间的大海黑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能吞没掉一切色彩。 年少时的谢宴生身陷漩涡中心,奋力朝他伸手,他去拉,怎么也拉不到,好不容易触及到对方指尖,少时的谢宴生又变成了沈愿。 沈愿的手冰凉湿滑,他根本握不住,最后眼睁睁看着她被黑暗卷走…… “沈愿。” 谢宴生从梦中惊醒,猛然睁开眼,夕阳余晖透过窗户倾洒在脸上,将眼睛刺得生疼。冷汗浸透衬衫,他下意识攥紧手,掌心触到一片温软肌肤。 他心中一喜。 “谢总,您捏疼我了。”苏芜悠温温软软响起。 谢宴生猛地松开手,慢慢转动眸子看过去,苏芜悠蹲靠在他大腿边。 “谢总……梦见小愿了吗?” “谁让你进来的?”他声音沙哑得仿佛覆上一层厚厚的砂纸。 苏芜悠怯怯道,“我刚才敲门,你没回应,我担心你有事,所以才……” “滚出去!” “谢总……”苏芜悠吓得跌坐在地。 以前的谢宴生喜怒不形于色,心有雷霆却不显山露水,此刻的他情绪外泄毫无隐藏,深眸猩红,好似捕食的猛兽,盯得苏芜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谢,谢总,我知道你忧心小愿。我跟她一起长大,是最好的朋友,她出意外我也很担心。但我相信小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苏芜悠声音发颤,斟酌措辞,“而且小愿她会游泳,还游得很好,说不定,她早就脱离危险到了某个安全区域,等过几天就回来了。” 谢宴生气焰渐弭,神色缓和些,“她当然会没事。” 苏芜悠激动地揪住谢宴生西装裤脚,仰视着,“我们一起等小愿回来。” 谢宴生嫌弃冷嗤。 苏芜悠自觉放开手,撑着大理石地板慢慢站起,她身段本就柔软丰满,举手投足如弱柳扶风。 但谢宴生没心思观赏她的故作姿态,他起身走到办公桌后,长指翻开桌上的《股份转让书》,通知律师尽快将郁城白输掉的25%的股权公证到沈愿名下。 苏芜悠的主动被无情忽视,只得暗暗咬牙,转身走出办公室。 “苏助理,你的手机响很多次了,麻烦下次在工作时间将手机调成静音,以免影响大家办公。”秘书办总管朱蕊和善提醒。 苏芜悠颔首致歉,“抱歉,我刚才忘记了,下不为例。” 谢氏秘书办招聘是全公司最严格的岗位,大家对于这个空降且毫无经验的助理颇为好奇,除张特助以外,不少人误认为苏芜悠就是谢宴生隐婚的妻子,对她态度也是模棱两可。 苏芜悠明知大家误会,也没有解释,偶尔有人八卦问起,她都含糊着应付过去,将欲盖弥彰演绎的淋漓尽致。 苏芜悠知道谢宴生留下自己的原因,但这并不妨碍她想留在谢宴生身边的念头。 沈愿活着时,她能抢走郁城白。 沈愿现在死了,她更要乘虚而入,成为真正的谢太太。 第77章 鱼肚?是余渡! 沿海渔村。 海腥味伴着浓烈的中药味灌入肺腑,沈愿虚睁着眼,视线似蒙上一层薄纱,只能看见一身穿白大褂的影子在晃动,紧接着,冰冷的针管将一剂药注入她胳膊。 刺痛,但身体软得给不了任何反应。 “她醒了?” “还没。” “那她怎么睁着眼睛看我?怪吓人的。” “肺部感染,烧糊涂了,意识不清醒很正常。” 沈愿眼睛被两根手指撑开,陌生面孔凑过来,近得能闻见对方身上腌入味的海腥气,还裹着浓浓的烟草味。 “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我可先说好,医死了不给医药费。” “上次张叔家的猫呛水也是我治好的,你要是不信我医术,可以把她送进城里去。” “这一针退烧药下去再好不了,我就真送城里了。” “随你。” 撑眼的手松开,沈愿眼前再度归于黑暗。 再次醒来时,已是黄昏。 沈愿大脑混沌一片,缓冲好一会儿,才开始环视四周环境。 这是一艘渔船的卧室,房间狭小,墙上挂着渔网和雨衣之类的东西。摆设虽简陋,胜在干净整洁,家具一应俱全,角落煤气灶台上,正咕噜咕噜地传来煮东西的声音。 手上终于有了力气,她撑着床起身,棉麻质地的被单从肩膀滑落,身上的深绿小礼裙换成了男士睡衣,她紧张地检查身体,铁皮门在此时传来响动,又不得不躺回床上继续装睡。 门打开,脚步声靠近,关门。 屋内一阵叮叮哐哐,每一声都击在沈愿神经上,她不敢睁开眼,尽量保持呼吸沉缓,但咳嗽是无法忍受掩饰的存在,她越是瞥着,咳嗽也就越厉害。 “别装了,我照顾你三天,你睡着是怎样的我还不知道。” 清朗干净的男声在耳畔响起,沈愿慢慢睁开眼,偏头看过去。 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五官端正立体,皮肤黝黑,唯那双眼睛黑亮晶莹,好似映着皎洁月色的湖泊,闪烁着细碎的星光。 她问,“我这是在哪儿?” “浩扬村。” “好养村?”沈愿咳嗽几声,肺都要咳炸了的感觉,“是你救了我?” 男人嘴上叼着燃过半的香烟,“怎么,想以身相许?” 沈愿听不太清,蹙眉屏息,实在闻不惯烟味。 男人似察觉不到,我行我素地吸了口烟,摸出手机解锁屏幕,“你家里人电话号码是多少,我给他们打电话来接你回去。” 沈愿捕捉到几个重要的词汇,串联在一起大约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沉默一瞬,“我暂时还不能回家。” 男人嗓音拔高,“你不会是想赖着我吧?我可提前说好,你昏迷不醒就算了,眼下既然醒了,孤男寡女住在一起,传出去影响我村草的名声,我以后还怎么谈媳妇。” 沈愿被他逗笑,“你叫什么名字?” “余渡。” “鱼肚?” “你耳朵被烧坏了?” 沈愿捂住耳朵,听力确实有些影响,她想这可能是发烧的后遗症,也可能是海水渗进耳膜内部导致感染造成短暂的听力下降。 她提不起心力去纠结这些,“那你们渔村有旅馆吗?我想等病好了再离开。” “你有钱吗就去住旅馆?” 沈愿摇头,想起手上还有一个镯子可以做抵押,抬起手,却发现手腕间空无一物。 她茫然抬头看着余渡,“我的玉镯……” “我把你从海上捞起来的时候,身上就没剩下……”余渡硬生生把话憋回去,说,“就没看见什么镯子,估计是海浪卷走了,也可能是碰到什么东西撞碎了,反正别赖上我,我可没拿。” 余渡目光在她腕间的疤痕上停驻一瞬,又看她死气沉沉的,无奈挥挥手,“算了算了,我就好人做到底,你先在我这儿住着,等你康复了再走,到时候记得给我结算各项费用就行。” 沈愿笑,“好,谢谢鱼肚。” “是余渡,年年有余的余,渡河的渡,谁家好人起名叫鱼肚的。” 余渡摘下烟蒂,在贝壳做的烟灰缸里捻灭,起身到灶台旁,端了碗黑乎乎的中药过来。 “把药喝了。” 沈愿坐起身,接过药碗双手捧着喝。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她皱着眉一声不吭地喝完。 “对了,你身上的衣服不是我换的,是跟我一起出海的大姐帮你换的。”余渡觉得有必要说这句话。 随后接过空碗,递给沈愿一块薄荷口香糖,转身去厨房洗碗。 沈愿心里松口气,剥开口香糖银色包装纸,将糖片放进嘴里咀嚼,清凉的甜香味冲淡了药味的苦涩。 接下来的日子,沈愿住在余渡房间,余渡则被挤到另一个堆放渔具的小仓库里睡,一日三餐余渡都会做好摆在她面前,她偶尔也会帮余渡做点家务什么的。 她好像忘记自己要做什么,又该做什么,思绪是乱的,过去的记忆被她刻意遗忘,偶尔下渔船和其他渔民们聊聊天打发时间。 小村落的生活节奏很慢,大家赶海之余,也会聚集在一起聊天娱乐。 这天天清气朗,余渡在晒渔网,沈愿坐在甲板上晒太阳。 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身上每寸肌肉都充满力量,光着膀子在夕阳下忙活的画面,让沈愿想起之前在小视频里看过的那些男主播。 她不知道如何感谢余渡的救命之恩和收留之情,于是回到房间里找了白纸和铅笔,现场快描了一幅画送给余渡。 余渡受宠若惊,手在身上胡乱擦拭一番,才小心翼翼去接画,“你还会画画?” “画画是我工作的基本功。” 说到这里,沈愿迷蒙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明,她抬眸眺望天际,夕阳已经沉入海平面。 即使再不想面对,属于沈愿的黑夜终究会来。 日子很快就过了一个星期。 余渡做的饭菜不是红烧鱼,就是清蒸鱼,或者海鲜粥鱼汤之类的……沈愿咳嗽的症状没缓解,人倒是被腌上了鱼腥味。 最后还是隔壁渔船的大姐提醒,“海鲜是发物,生病的人不能吃,吃了好得慢。” 余渡满脸黑线,盯着沈愿苍白的脸说,“那我去买两斤牛肉回来给她壮壮阳气?” “哎哟,牛肉也是发物,也不能吃。” 余渡吐掉烟头,双手叉腰,低声说了句,“真是麻烦。” 沈愿也觉得麻烦人家,在这里既影响余渡生活,又害得余渡被人误会。等身体稍微好转些,就提出要离开。 不想麻烦余渡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去找到涂警官,当面聊聊龚德出逃的事。 余渡上下打量她,面无表情,“准备回家了?” 沈愿低垂的头摇了摇,“暂时不想回去。” “那你没身份证,没钱,没手机的,准备去哪里?” 沈愿抬眸认真看他,“你可以借我点钱吗?” 余渡筷子往桌子上一放,拧眉,“我怎么觉得你在空手套白狼?” 沈愿解释,“我会还你的。” 相处近半个月,她看得出来余渡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脾气倔强又有些小急躁,但做起事情来却极细致。知道她没衣服,特意让女邻居帮忙到镇上买了几套女生的衣物,说吃海鲜影响病体恢复,他就再没做过一餐鱼肉海鲜。 余渡说,“谁知道你离开还会不会回来,万一人跑了,我去哪里要债,给你治病的医药费我都还没结呢。” 沈愿说,“我把我家的地址告诉你,如果我不回来还钱,你就来我家里找我。” 余渡救了她的命,这点信任还是要给的。 余渡似在考虑,但见沈愿心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 “下个星期二我要进城一趟,顺路送你回去。” 沈愿点头说好。 第78章 承认吧,你从来没爱过沈愿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星期。 距离沈愿失踪已经过去半个月。 谢氏总裁办每天乌云笼罩,人心惶惶,稍不注意就会迎来雷霆之怒。秘书处人人苦不堪言,几乎从不出错的主管朱蕊都被谢宴生批斗好几回,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苏芜悠也躲在休息间哭了好几次。 朱蕊在总裁办工作几年,第一次经历这至暗时刻,悄悄向张特助抱怨,“底下的人都快疯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去看心理医生。” 张特助无奈,“再等等吧。” 他也被骂不少。 “谢总最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朱蕊悄声问。 “做好分内的事就行。”张特助警告地盯了朱蕊一眼。 打听老板私事,也就意味着半只脚踏出谢氏。 陆怀慎来时,张特助仿佛看到了救星,又在看清其身后鼻青脸肿、手打石膏的顾九洲时,暗暗叹了口气。 今天又是难熬的一天。 张特助迎上去替两人推开办公室的门,等他们走进,麻溜地关上门。 办公室里,空气仿佛凝固,机械节拍器和键盘敲击声交织一起,汇成令人窒息的节奏。 顾九洲一脸委屈地站在办公室中间,陆怀慎走到办公桌前,谢宴生正忙于工作,修长手指在黑色键盘上来回敲击,手背上青筋跃动,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陆怀慎温声打趣,“眉头皱得都快夹死蚊子了。” 谢宴生没搭理他,眉间紧敛,低头专注电脑上的内容。 陆怀慎索性一掌按下电脑,“谢宴生,你能不能听我说?” 手被电脑夹住,谢宴生神色才有所反应,掀起眼皮,余光扫见顾九洲,神色骤然冷下来,“把他带来做什么?” “老爷子请我带顾九洲来给你道歉。” 谢宴生没等陆怀慎解释完,按下内线电话,呼叫秘书办,“让保安上来丢垃圾。” 顾九洲两眼发光,殷勤问,“大哥,垃圾在哪里,我帮你丢。” 陆怀慎心理:您可真是个祖宗。 陆怀慎回头狠狠剜了顾九洲一眼,示意滚一边去,这才继续劝谢宴生,“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打他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了解过来龙去脉,顾九洲本意并不是真的想伤害沈愿,她坠海确实是天气突变导致的意外。而且人已经……老谢,你得接受这个事实,半个月过去了,沈愿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掉深海区半个月,存活的几率为零。 所有人都知道,沈愿活不了。 只有谢宴生固执的不肯信。 谢宴生神色微动,近段时间没怎么休息,他整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层阴郁凌厉的戾气。 缓缓抬起眼,眼底猩红,格外骇人。 “意外?”谢宴生低笑一声,“陆怀慎,连你也要替他开脱吗?” “我不是替他开脱,是陈述事实。”陆怀慎作为旁观者,以理性分析,“我知道你对沈愿好,感念沈愿当初在你绝境时施以善意,对她母亲的事心存愧疚,想弥补她。但顾九洲到底是你弟弟,他要真被你打坏了,老爷子怎么办?你父亲那里如何交代?” 谢宴生身躯后靠,仰躺在办公椅上,敛目冷凝着陆怀慎,似乎想听这个知己好友要如何保下顾九洲。 但陆怀慎的目标并不是保顾九洲,而是谢宴生。 “我反复看过游艇上的监控,包括你每句话、每个表情我都仔细地看,认真地分辨。 你知道我确定了什么吗? 你根本不爱她。 谢宴生,你对沈愿,根本就不是喜欢。” 谢宴生眸光颤动,眼里有什么东西寸寸碎裂,搁在办公桌下的手不自觉攥紧。 陆怀慎深深呼出一口气,“还记得之前我曾问过你,你对她到底是恩情还是爱情,你给不了答案,因为没有对比和抉择。但在游艇上,在面临重要抉择时,最先放弃她的人……其实是你。 你的确是为了不受九洲胁迫才故意那样做,也安排好施救计划。 但你不可否认,在那一刻,你从未想过拿股份去换沈愿,因为谢氏承载了你母亲和你外公全部心血,在你内心的天平上能压倒一切,谁也不可能动摇它半分半毫。 可真正爱一个人,在那种境况下,怎么可能不犹豫?怎么舍得任她置于危险不顾? 就连郁城白都能奋不顾身地跳下海里去救沈愿,掌控全局的你呢?” 谢宴生,“我也想救她。” “你跳下去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救不回来了,不是吗?” 陆怀慎说完,空间似被定格,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失去反应。 顾九洲蹲在角落,尚未消化陆怀慎的长篇大论,仅从谢宴生阴沉的脸色判断出,陆怀慎的话戳中谢宴生要害。 张特助带着保安队冲进来找垃圾,被陆怀慎挥退。 办公室重新归于寂静,窗外暴雨敲打玻璃的声响,与节拍器敲击的节奏里应外合,搅得谢宴生心神不宁。 他缓缓抬起眼,手指无意识地触碰到腰间皮带金属扣,冰冷的触感,唤回一丝理智。 “是吗?”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恍惚想起沈愿失踪后曾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坠落海里的人是少年时的自己,他想救的人也是自己,只是后来才变成了沈愿—— 沈愿见过他落魄困顿时期的样子,两相重合。这段日子对沈愿好,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想通过救赎沈愿来救赎年少时的自己。 如何分得清呢。 他只是想找到沈愿而已。 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再抬眸时,他眼里恢复惯有的凛冽冷锐,语调沉静如常,“不管如何,我都坚信她还活着,也会找到她。” “即便她活着,你找到她了,又要如何面对她?连我这个外人都能看得出来你不爱她,更何况她自己。” 谢宴生轻笑出声,“爱不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我谢宴生合法合情的妻子。” “老谢……” 谢宴生勾唇笑,眼底蕴着平静的疯狂,“即便死了,墓碑也会刻上谢宴生之妻。至于他……” 谢宴生低眸俯视角落的顾九洲,“我提醒过你,在你大嫂没回来之前,见一次打一次。” 陆怀慎想拦,奈何拦不住。 从谢氏办公楼出来,陆怀慎仿佛经历一场浩劫,无奈地看着顾九洲被抬上救护车,等其走远,才回到跑车上,关紧车门,拨打电话。 “你之前说,被你救起来的那个女生想走?” “估计是有什么急事,坚持要离开。在我这呆快半个月了,人都晒黑了。” 陆怀慎,“想办法让她留在渔村,至少这段时间别离开。” “干嘛不让人回去?”电话里的人意味深长地说,“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不敢见她吧。” “跟我没关系,是我另一个朋友。”陆怀慎揉揉眉心,“她现在回来,我担心会出事。” “可她跟我说下周二要回南城,我也答应她了。” “不管用什么办法,反正别让她回来,还有别告诉她你认识我。挂了。” 第79章 想做什么,我帮你 余渡叼烟坐在甲板边缘,盯着熄屏的手机一脸恼怒,“合着就我难做呗。” 将燃尽的烟蒂吐进海里,琢磨着怎么跟沈愿沟通才不显得刻意,手机突然传来到账提醒。 拧着眉点开支付软件,页面显示到账20万,备注:烟钱。 “哎哟,还挺会来事儿。” 余渡笑眯眯地收款存入余额宝里,随后跳下甲板,趿拉着人字拖到处找沈愿。 踩过潮湿的木板码头,踏上松软的沙滩,依旧没找到人,倒是看见太阳伞下的小女孩。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海风裹着柴油味扑面而来,余渡抬手拨开晾晒的渔网,走到太阳伞下蹲着,捏捏小女孩肉嘟嘟的脸蛋,“小妞,看到你漂亮姐姐没?” 小女孩莫约3岁,头发精心打扮过,还有精致的蝴蝶夹,说话时蝴蝶翅膀扇动,俏皮又可爱。 “姐姐去上厕所了。” 余渡“哦”了声,“你在画什么?” “鱼。” “鱼?”余渡拿起纸张横看竖看,“怎么像扫把?” 小妞哇得一声哭出来,“就是鱼。” “好好好,鱼行了吧。”余渡最受不了女孩子哭,哄了半天才熬到沈愿回来。 小妞给沈愿告状,沈愿听完笑说,“他眼神不好,别理他。” 余渡较真了,“我眼神不好?眼神不好能在茫茫大海发现丁点儿小的你?” 沈愿,“不然你来哄?” 小妞哇得一声又哭起来,扯着嗓子大声喊,“余渡叔叔嫌弃小妞画得丑。” 哭声惊起几只海鸥腾飞,余渡恶趣味地用指尖轻敲蝴蝶夹的翅膀,“你画得不丑,是余渡叔叔眼瞎,错把金鱼当扫把。” “不是金鱼,是鲨鱼。”小妞哭着纠正。 余渡:??? 沈愿没忍住笑出声,揉着小妞后脑安抚,“小妞乖,我们画条鳄鱼。” 小妞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撅嘴重重点头,仰首对沈愿说,“沈姐姐,你教我画鳄鱼吧。” “好。” 沈愿俯身,握住小妞圆润如小馒头的手在纸上慢慢移动,一笔一画都极细致,声音温柔轻缓,耐心引导小妞行笔。 海风撩起碎花裙摆,薄纱质地轻如羽毛,时不时扫过余渡胳膊上的肌肉。他情不自禁偷看过去,裙摆下脚踝光洁漂亮,若隐若现的小腿,一只手就能握住。 他喉结滚落,心绪难平,忙起身后退两步,“你们先画,我回去补个觉。” 沈愿没看他,只点头应了声。 小妞喜欢画画,沈愿便多教了一会儿,一转眼日落黄昏,她回到渔船上,余渡已经做好晚饭。 “今晚吃焖饭。” 沈愿打开折叠餐桌,摆好碗筷。 余渡把电饭锅内胆端上桌,香味浓郁,沈愿眼眸清澈明亮,“好香。” “那当然。”余渡盛了两碗饭,又倒了一包爽口榨菜在空碗里。 沈愿与余渡相对而坐,端碗拾筷,认真吃饭。 余渡咬着嘎嘣脆的榨菜,“对了,我今天看见给你治病的医生了,他说你的病还需要养一段时间,中药还得继续喝,不然很容易落下病根。” 沈愿听力还没恢复,余渡说话声音习惯性提高。 “嗯。我回去后再到大医院看看。” 余渡是个直性子,心里有事不会藏,说话也不委婉,“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沈愿,“很好,很喜欢。” “那……你要不要多住一段时间?” 沈愿说,“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必须得回去。” 余渡猛扒了两口饭,吃完后又问,“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会在海里?你不想说没关系的,我以后也不问了。” 沈愿低垂着头,细细咀嚼嘴里的食物,咽下后才开口,“被海浪从游艇甲板上卷下来的,我没抓住救命的机会,就掉进海里了。” “当时没人救你吗?” 沈愿动作微顿,鼻尖酸涩,眨眼时,有什么东西掉进了饭里,她似没有察觉到,安静地吃着饭。 过了许久,她才说,“海浪太大了,我被卷进海里,又是晚上,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到,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情况。” 余渡听得心里怪难受,不忍心再继续问,“其实这里挺适合疗伤的,安静,民风淳朴,不像城里那样,处处充满了利益与欲望。你要是还不想面对家里人,可以多住一段时间,等心情彻底平静了再回去。你放心,我不会多收你钱。” “余渡,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沈愿轻声打断他,抬头,眼眶湿润,睫毛被水濡湿黏在一起,眉眼却荡开清浅微笑,“但我一定要回去处理未完成的事。如果两件事情进展顺利,我会了结多年的心愿,也会拥有一份心怡的工作,获得到另一个地方久住的资格,我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余渡心软得连声音都低下来,“如果进展不顺利呢?” 沈愿没听清,“你说什么?” 余渡忙恢复声调,“我说,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当然选择支持你。” 沈愿笑,“谢谢你。” 回城前一天,沈愿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余渡坐在甲板上抽烟。 她来时孑然一身,现在要离开东西却多得装不下行李箱。衣服,鞋子,还有村民送来的海鲜特产,小妞送的画,她都舍不得留下,全部装进箱子里。 余渡单腿屈膝坐在甲板上,手撑膝盖,望着天际高悬的半轮明月吞云吐雾,听电话里的人念叨完,他掸掸烟灰,低笑,“一个人如果连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不了,那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陆怀慎语凝。 烟雾缭绕间,余渡猛吸了口烟,“你那个朋友……一定伤她很深吧。” 陆怀慎,“既然你都猜到了,为什么还要放她回来?” “她是个人,没失忆,没受伤,九死一生回来,想完成自己的心愿,有什么错?”余渡苦笑声,“人活着,总得有点事做。” “你呢?又准备逃避到什么时候?”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余渡说了句“挂了”匆忙结束通话,回头就看见沈愿伫立在月光下。 她静静站立,身影单薄,月色给她披上一层皎洁柔光,好似随时会被风带走。余渡看着她,突然就做了个决定。 “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第80章 真相呼之欲出 余渡声音有意拔高音调,沈愿听得真切。 她不曾问过余渡来自哪里,又是否从小在渔村长大,仅从相处间的点滴判断,余渡昔日的经历,或许比她的更难以释怀。 身上坚硬厚实的肌肉,黑色瞳孔深处沉淀的坚毅和冷静,掌心粗粝的厚茧,以及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疤……都不是普通渔民的经历。 她走到余渡身边抚裙坐下,双腿自然悬在甲板边缘,声音清越且坚定,“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余渡目光在沈愿腕间的疤痕上停留片刻,又很快移开,重新看向月亮,烟雾熏得他眯了眯眼,“很多年前,有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后来呢?” 余渡咬着烟蒂,“那个人再也没回来。” 远处传来渔船汽笛声,余渡突然站起身,趿拉着人字拖走向仓库。 “早点睡吧,明天进城的车6点出发。” “好。” 沈愿应了声,海风裹挟着熟悉的咸腥气淌入鼻息,环视生活半个多月的小渔村,她深吸口气,毅然起身回了房间。 次日,天微亮,沈愿和余渡拎着大包小包挤上了乡村巴士。 巴士摇摇晃晃地行驶在蜿蜒的海边公路上,太阳逐渐升高,在日头最烈时,巴士车停靠在南城汽车站,他们又从车站打车辗转进主城。 习惯视野辽阔的渔村,沈愿回到高楼林立的大都市一时有些拘谨,两人着装乡村气味浓郁,更吸引不少人的注意。 沈愿不动声色戴上口罩,余渡就近选了家酒店,大摇大摆走进去,拿着身份证到前台,“开两间房。” “麻烦女士出示一下身份证。” 余渡,“她身份证掉了。” “可以在手机上办理电子身份证。” “手机也掉了。” 前台小姐警惕地看着余渡,又瞄了眼他身后眼神清澈的沈愿,“抱歉,国家规定,一张身份证只能开一间房。” “麻烦。”余渡叼着烟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来个单间,先定3天。” 前台小姐,“好,您稍等。” 手续办理成功,余渡扛着行李箱进电梯,招呼着沈愿快跟上。 前台等二人进电梯,忙找到大堂经理小声说,“那男的长得凶神恶煞的,女生没身份证又没手机,该不会是男的故意给她藏起来的吧?” 大堂经理,“多留意一下,看是不是拐骗。” 前台,“要不要报警?” 经理,“暂时不用,等有异常了再报也不迟。” 进电梯时,余渡特意强调,“我晚上去朋友那里住,你一个人睡酒店没问题吧?” 沈愿心领神会,知他在故意避嫌,“可以的。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渔村?” “最近不出海,回去也没事。”电梯门开,余渡拖着行李箱先迈出去,寻着房号指示牌找到房间,“难得下城里来,多住几天再回去,不然真成土包子了。” 他刷卡进门,熟练地检查屋内设施、房顶烟感器。沈愿看他动作娴熟,行动敏捷,对他身份难免有了猜测,等余渡忙完,她才轻声问,“我可以借你手机打个电话吗?” 余渡摸出手机给她,沈愿接过手机道谢,转身到靠窗的角落,拨通张阿婆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好似那边的人随时都在等着,听着熟悉的苍老嗓音,沈愿喉间哽着,眼眶酸涩,“婆婆,我是小愿。” “小……小愿……你还活着……” “嗯,我还活着。” 张阿婆低低啜泣,“他们说你掉海里了,找了半个多月都没找到,我还以为你……” “抱歉,让您担心了。”沈愿安慰,“我最近有点事情要处理,暂时无法回家,给您打电话主要是想给您报平安,以免您老人家和秦舒担心。” “好好好,你没事就好。那,宴生知道你回来了吗?” 沈愿呼吸微滞,心口涌上密密麻麻的痛意,虽极力压抑蔓延开来的痛苦情绪,开口声音却不可抑制地发颤,“我暂时不想让他知道我的下落,麻烦您一定,一定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回南城了。” 张阿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说来话长,等我办完这里的事,再回来与你细说。” “好,阿婆等你回来。” 通话结束,沈愿把手机还给余渡,余渡接过尚有余温的手机,吊儿郎当地开口,“你想做什么,趁我这两天有空,陪你走一趟。” 沈愿迟疑片刻,颔首笑说,“那就麻烦你了。” 她不想太快暴露自己,所以不敢登陆银行社交等账户,毕竟大原科技公司的人追踪ip地址太容易了,只要有登录记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谢宴生发现。 但没有身份证,没有手机,去哪里都不方便,有余渡陪在身边,能省下很多麻烦。 更何况余渡专门陪她来这一趟,现在让他走,无疑是过河拆桥。 两人在外面吃了点东西,才打车到警局找涂警官。 沈愿需要了解龚德出逃的前因后果。 余渡没进警局,蹲在警局门口的台阶上抽烟等待。 人声嘈杂的警局大厅,涂警官见到沈愿十分惊讶,“之前一直联系不上你,我通过政务系统找到你的丈夫了解情况。那边是助理接的,只说不方便透露。但一个人长期联系不上,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我以为你出了意外,眼下看到你平安归来,我心里也踏实了。” 沈愿倾身致谢,“让您费心了。” 涂警官摆摆手,转身往里走,示意沈愿跟上,“你九死一生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说龚德的事。” 沈愿跟在涂警官身后,“没关系的,您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涂警官叹口气,二人进了一间无人的调解室,等涂警官坐下,沈愿才落座。 “对比结果一出来,我先向上层申请的抓捕令,随后才给你打电话,按理说,这件事只有你我和我上司知道。手续批下来,我去检测中心抓人,哪成想人没了。 据中心的人说,龚德中午接了一通电话,然后就开始收拾东西,不一会儿就来了一辆汽车将人接走,机场手续一路绿灯直通国外,出国后又转了几座城市,直到彻底失去踪迹。 我这段时间也在留意他的动向,但到底不是什么大案子,其它地区的同事也没放在心上,龚德的行踪自然就断了。” 沈愿,“龚德的家人呢?” “一问三不知。”涂警官无奈道,“她老婆是个家庭主妇,对龚德工作上的事一点不知情,孩子就更别提了。” 线索随着龚德的出逃全断了。 涂警官又说,“龚德出逃,我申请查他银行流水。抛开倒卖基因数据的非法收入,他还有两笔大额进账,第一笔50万,第二笔200万。我猜测这钱的来源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提供的基因数据被哪个急需相似基因血型的富豪看上,第二,就是你母亲这事儿……” 沈愿眸光微沉,急忙追问,“200万是哪天进账的?” “5月12号。” 5月12号,她和张特助一起去警局找龚德对峙那天。 真相呼之欲出。 第81章 我妻子心软 她想起半梦半醒间头皮的痛感,十多年没有消息的人dna突然重现,在看守所与龚德对峙时谢宴生不合时宜的电话,邮轮与涂警官通话后悄然出现的谢宴生,以及那巧合的200万。 所有证据都指向他。 一件巧合是巧合。 无数巧合叠加在一起,堆垒成悬崖峭壁,向她倾覆而来。 涂警官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沈愿记不太清,浑浑噩噩走出警局,下台阶,余渡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恍若未闻,还是被人撞了一下才猛然醒过神。 余渡看她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即便是把她从海里捞上来那天也不及这般,“你怎么了?” 沈愿僵硬地抬起眼,迎着余渡担忧紧张的神色,她张嘴想说什么,呼吸忽然变得困难,喉间发痒,紧接着便是剧烈的咳嗽袭来。 余渡忙用大掌拍她肩背,她咳嗽的反而愈加严重,肺里空气稀薄,咳得眼泪直流,直不起腰。 “是不是肺炎还没好?” 余渡指腹贴上她颈动脉,感受几息后弯腰将人打横抱起飞奔到路边打车。 出租车行驶过半,沈愿咳嗽症状也缓解下来,她轻喘着气,“不用去医院,我刚才就是呛到了。” 余渡,“你溺水后咳嗽就一直没好,之前在村里医疗不方便没办法做全面检查。现在回城了,该做的检查还是要做,而且你的耳朵也需要照个片,看看到底是暂时性还是……” 余渡没接着往下说,因为她的顾虑并不是这些,“医院不一定非要用真名。” 这话让沈愿没再推拒。 万事之前,健康为先。 经过一系列查血拍片,最后确诊鼓膜穿孔导致的听力下降,好在创伤面小,不是什么大问题,肺上还有炎症,需要配合吃药,慢慢恢复。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两人径直往电梯走,他们前脚迈进电梯,张副院长和另一名男医生也跟着进来。 对视的刹那,沈愿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讶。 她来不及避开,就听张副院长主动招呼,“沈小姐也在医院?” 沈愿愣住。 “上次回家后,有没有把面条扔掉呀?”张副院长打趣。 食物中毒那晚的记忆如潮水涌来,沈愿垂首将口罩往上提了下,开口嗓音清冷无温,“您认错人了。” 张副院长想细看,余渡往前挪了两步,故意挡住视线,神色极不友好。 张副院长尴尬咳两声,回头对年轻医生叮嘱,“谢总马上到车库,我们现在下去接刚刚好。” 电梯到一楼,门打开,沈愿快步往外走。 张副院长皱眉仔细瞧沈愿匆忙前行的背影,总觉得自己没认错。 沈愿步伐越来越快,白色帆布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轻盈的近乎没有声音。 地下车库。 黑色轿车停靠在电梯口附近,张副院长领着男医生迎上去,拉开后座车门,和善可亲地笑,“谢总,您来了。” 谢宴生微微颔首,简单整理了衬衫袖口,迈腿下车。 地下车库灯光惨白冷清,在谢宴生轮廓分明的脸上映下冷峻的阴影,嗓音更是低沉如淬冰,“老爷子怎么说?” “老爷子非吵着要出院,我实在拦不住,只能把您叫来了。”张副院长无奈道。 心里止不住想,这尊大佛好端端跑来南城闹腾啥。 电梯上升过程,张副院长不断偷瞄谢宴生神色,心里琢磨着是否要将碰见沈愿的事如实告知,毕竟之前沈愿食物中毒,谢宴生的担心肉眼可见。 这一犹豫,电梯到了17楼。 特需病房门口,保镖见到谢宴生立即挺直腰板,“谢总,老爷子他……” 谢宴生推门而入。 顾老爷子正背对门口摆弄果篮,听到开门声,头也不回地冷笑,“你打算把我关在医院多久?” 谢宴生缓步进屋,到沙发处坐下,长腿松懒地翘起,嗓音淡漠沉静,“爷爷身体不佳,我想您在医院多保养几天,有何不可?” 老爷子猛地转身,“保养?我看你是怕我插手你跟九洲的事,变着法的囚禁我吧?” 谢宴生勾唇淡笑,不置可否。 “为了一个女人,殴打亲弟,囚禁爷爷,谢宴生,你可真是好样的。” “是您说身体不佳想来医院检查,又怕孤单让顾九洲来陪您打发时间,我不过是遵从您的心意。” “让九洲来陪我打发时间,不是躺着陪我住院!”顾老爷子怒道,“宴生,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亲情血缘这个东西?” “亲情?血缘?”谢宴生讥嘲轻笑,“在顾家,何时有过亲情?谈过血缘?” “你!” “26年前,方玉玫将年仅3岁的我故意丢弃在荒郊野外时,你们想得更多的是找到我,还是让顾九洲成为顾家名正言顺的长子?我母亲因我丢失患上抑郁症失去神智时,你们想的是替她治病,还是将方玉玫扶正为北城市市长夫人?” 顾老爷子怒不可遏,拐杖重重砸在地上,“当年的事,确是九洲母亲的错,但我已经弥补你了,你还想要我怎么做?” “只想您好好养身体,等着抱曾孙。”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九洲被你打死?” “我妻子还没找到,当然不会真的打死他。” 提到沈愿,谢宴生紧绷的眉眼微微舒展,神色柔和些许,侧目望窗外暮色,金色余晖洒在他黑如浓墨的衬衫上,却添几分阴冷狠戾。 挺峭的鼻峰将光线割成两个极端,偏偏声音又极温柔,“我妻子心软,下不了狠手,我提前替她讨点利息。” 老爷子不可置信地盯着谢宴生,只觉从来没认识过眼前人,“宴生,你疯了!” “是吗?”谢宴生缓缓起身,“顾家谁不是疯子呢?” 老爷子竟无言以对。 “爷爷如果想回清园,就两耳不闻窗外事,如果还想继续插手我的事,就请爷爷多在医院住一段时间。”谢宴生淡声说完,迈步走出病房。 张副院长见谢宴生出来,忙随其身后下电梯,纠结再三还是主动坦白,“谢总,刚才下电梯时,我好像看到沈小姐了。” 第1章 未婚夫好忙 深冬的夜晚,雪花簌簌落下。 24小时成人用品店,有客人推门进来。 “两盒套。” “要哪种?”正在修理自助售卖机的沈愿头也不抬,继续拧控制箱里松动的螺丝。 “都行。”男人低头划拨手机屏幕。 最后一颗螺丝拧紧。 沈愿取下手套,起身走向货柜,随手拿了两盒安全套,放在收银台上,“138。” 抬眸的瞬间,她看到男人腕间露出的名表,又拿了盒西地那非最贵的一款,“这个,新品,12小时超持久。” 男人抬起头,与她对视。 挺立锋锐的眉峰下,眼眸狭长,眸光深邃而冷厉。如海底暗渊,深不可测。 沈愿被盯得不自在,“不要的话,扫码吧。” 男人不动声色地完成手机支付,拾起安全套,转身消失在夜色浓稠的风雪中。 门口又走进一位六十出头的妇人,手里提着帆布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保温盒和一双筷子递给沈愿,神色和蔼地问:“小愿,机器修得怎么样了?” 沈愿敛回思绪,接过饭盒打开,金黄酥脆的油果子还冒着热气。 她夹了一颗送进嘴里,红糖浆汁的甜蜜溢满口腔。 “张阿婆,你这台机器太老旧了,下次再出故障,就只能当废铁卖了。” 张阿婆虽有些不舍,但也看得开,毕竟是淘的二手货。 然后走到货柜前,看台上摆着的西地那非,问:“你想要这个呀。” 沈愿说:“刚才有客人来买安全套,顺带推荐了一下。” “这东西,男人可以主动买,但咱不能主动卖,会伤他们自尊的。”张阿婆把产品放回原位,拿了三盒安全套塞到沈愿手里,“带着,后天跟城白举行完订婚仪式,晚上用得着。” “用不着。”沈愿咽下食物,“城白在陪他前女友,能不能出席订婚宴,还不一定呢。” 正说着,收银台上的手机响了。 沈愿看了眼屏幕,接通电话,按下免提。 “芜悠脚扭伤了,我在医院陪她。”郁城白磁性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不会去订婚现场,你自己看着办。” 沈愿轻笑出声。 郁城白不想跟她结婚,又不敢忤逆郁家长辈,只敢当缩头乌龟。 “我怎么给宾客解释你不能出席的原因?躺医院还是蹲大牢?”她问。 郁城白说:“你心里怕是想说我死了。” 沈愿惋惜,“可惜你不能让我心想事成。” “沈愿……” 没等郁城白说完,沈愿已经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回收银台。 张阿婆担忧地问:“城白不去,你怎么办?” 沈愿认真思考了一瞬,“挑一只帅气的大公鸡替他出席。” “又说气话。”张阿婆右手食指戳了戳沈愿额头,叹息了声,“要不你跟城白的妈妈商量一下,把订婚宴往后推几天?” 沈愿早前跟郁城白的父母提议订婚宴改期。 这天是沈愿父亲的忌日,她每年都会去祭拜父亲,也希望郁家能尊重逝者。 郁家父母当场就否决了,说请大师算过,就这天好,还能告慰逝者在天之灵。 他们明知日子特殊,依然坚持选这天。 自那时起,沈愿就想取消这场婚约,奈何郁家父母拿她父亲的遗物胁迫,她不得不屈从。 如今郁城白主动缺席,倒是给了她发挥的机会。 修完机器回到公寓,沈愿洗漱完裹着被子躺在床上,习惯性点开微信朋友圈,首先跳入眼帘的是苏芜悠的动态: 『幸好有你。』 配图里,郁城白站在医院病房的窗台前,目光飘向窗外。 沈愿将动态截屏,发朋友圈,配文: 『我未婚夫好忙,不知道后天能不能赶回来举行订婚仪式。』 动态发送成功,沈愿关闭手机,早早睡下,明天还得去趟墓园。 一夜暴雪。 铲雪车在银白大地上画出道道蜿蜒曲折的灰色道路,一直延伸到郊区墓园。 墓园地处南城郊区,偏僻又远,沈愿担心回城时不好打车,特意提前在网上预约了车。 等她从山上下来,临时被告知网约车在来的途中发生追尾,再打车也不知要等多久。 她四下环顾,停车场一辆车的驾驶室有人影晃动。 斟酌片刻,迈步走过去,敲响驾驶室的门。 驾驶室车窗摇下,司机是一个中年男性。 沈愿展颜,笑得乖巧,“你好,请问您要回市区吗?” 司机点头。 “是这样的,我叫的网约车临时取消了,这边实在打不到车,可以麻烦您载我一程吗?需要多少钱您跟我说,我付给您。” 司机,“这个你得跟我老板说。” “您老板在车上吗?” 司机抬抬下巴,示意她往后看。 沈愿回头。 皑皑白雪中,迎面走来一道身穿黑色大衣的身影。 他身型挺拔高挑,伞檐压得很低,衣摆沾着雪花。握着伞柄的右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泛着红。 沈愿看不清他的脸。 司机下车接过谢宴生手中的伞,打开后座车门,谢宴生钻进后座,脱掉外套,靠着椅背偏头看向窗外。 “谢先生,这个姑娘打不到车,想搭一程我们的车回市区,要不要捎她一段?”司机弯腰扶车门,小声征询意见。 谢宴生目光穿透车窗玻璃。 沈愿立于风雪中,宽厚的羽绒服裹着她,她鼻尖冻得通红,眼眸清澈透亮,雪花倾落飘洒,好似眨眼就要将她也吞没。 “让她上来吧。”他道。 “好的。” 司机关好车门,走过去对沈愿说,“老板同意带你一程,你坐副驾。” 沈愿诚挚道谢,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车门上车。 车内开着暖气,淡淡木质香调沁人心脾。 沈愿系好安全带,侧身回头,再次感谢。 谢宴生没反应。 沈愿不再打扰,将视线落在车窗外,远处低矮的山被白雾笼罩,看不见尽头。 车厢里寂静无声,暖意浸入毛孔流向四肢百骸,每个毛孔都得到照顾,就连指关节都变得灵活。 渐渐地,沈愿觉得热,手心开始冒汗,额间也变得湿热。 她想在陌生人面前脱外套终究不妥,就忍着闷热,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寻找一丝凉爽。 一路无言,车厢内暖气缠绕着香气,惹人心神恍惚。 进了市区,沈愿指了个地方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 “我怎么付钱给您?”沈愿拿出手机。 司机客气拒绝,等沈愿下车后,驱车离开。沈愿看了眼车牌号,默默记下这一串嚣张的数字。 订婚宴当天,沈愿很早就起床收拾了。 自己化妆,做头发,忙完又打车到菜市场,在鸡笼里精心挑选了一只最神气的大公鸡。 公鸡羽毛光亮,鸡冠高耸,尾羽翘起,金黄色的鸡爪显得格外威风,俨然是公鸡中的“战斗鸡”。 第2章 谢总被沈小姐拐跑了 哈曼酒店的水仙厅内。 郁母白慧茹一身深紫色礼服,与丈夫郁康穿梭在宾客间,推杯换盏,谈笑间解释了郁城白不能出席婚礼的原因。 一轮下来,白慧茹脸都笑僵了,在角落里喝香槟歇息。 “沈愿怎么回事?说好的11点开始,现在都11点15了还没到。”白慧茹看了眼腕表,蹙眉抱怨, “估计是路上堵车了,再等等吧。”郁康西装革履,不怒自威。 “这沈愿也真是……想到她我就来气,前天晚上在朋友圈里发的是什么东西?还什么『我的未婚夫好忙』,她这话搞得城白里外不是人。”白慧茹越说越憋屈。 “要不是她三年前闹出那档子事儿,老爷子也不会逼着你应下她跟城白的婚事。看看人家的儿媳,不是各行各业的精英翘楚,就是能为家族提供助益的名媛千金,哪像沈愿,一无是处,整天只会捯饬一堆破铜烂铁……” 郁康低声呵斥,“行了行了,有时间发牢骚,不如去招待客人,另外,等下有贵客到场,你把小愿守好了,别让她乱来……” 有人高声喊,“沈小姐来了!” 夫妻俩止住声。 众人目光齐刷刷望过去。 惊艳、探究、审视—— 沈愿踩着九公分的高跟鞋从容入场,一身红色丝绸苏绣旗袍,完美贴合出腰臀的曼妙曲线,纤薄的背脊衬得前胸更加丰盈,肩头的白色披肩又多几分温婉清冷腕间的翡翠玉镯泛着莹润的光泽。 长卷发用桃木簪绾起,水晶灯的柔光倾洒下来,如黑色绸缎。 白慧茹的不忿在全场安静的瞬间,稍微平息了些。 沈愿样貌出众,圈在郁家当交际花,也是一种贡献。 又在看清沈愿手里拎着的大公鸡时,沉下脸来。 宾客们交头接耳,不知闹哪出戏。 白慧茹强撑着笑容,等沈愿走近后,低声斥问:“订婚宴你抱一只鸡来做什么?” 沈愿浅淡一笑,水晶灯的光璀璨闪耀,映在她的黑眸里,好似盈着潋滟水光。 她属于典型的骨相美人,面部轮廓线条柔和流畅,一双眼眸净澈透亮,不笑时清冽如高山白雪,疏离冷淡。笑起来眉眼弯弯,犹如春雪初融。 “今天我的未婚夫,因为要照顾前女友,缺席了自己的订婚宴。作为他的未婚妻,我为他的缺席向在场来宾深表歉意。”沈愿声落,全场哗然。 白慧茹想上前来阻止,又惧怕沈愿怀里的公鸡,只能硬着头皮说,“沈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沈愿把绑缚双腿的公鸡放在地上,不慌不忙拿出手机,点开苏芜悠朋友圈,将前天晚上那条内容做成的视频投屏到宴厅主屏幕。 “古人成婚时,新郎如果无法到场拜堂,可以用公鸡代替,那么我想,订婚也是一样的。” 她音色清越,穿透力极强。 白慧茹顿觉颜面扫地,指挥保安,“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阻止她!” 沈愿忙俯身抱住公鸡举过头顶,围着宴厅边跑边喊,“郁城白,快给在场宾客们打个招呼。” 她用力捏公鸡的腿脖子,高悬半空的大公鸡引颈长鸣。 声音响彻整个宴厅。 “沈愿!你疯了!你疯了!”白慧茹气得发抖。 沈愿跑了半圈儿,眼看保安就要追上来,她手一松,公鸡顺势落地。 鸡挣扎两下,绑翅的红绸轻松散开,大公鸡“咕咕”叫了两声,扑棱起翅膀飞向白慧茹。 紧接着在宴厅内四处逃窜。 尖叫声此起彼伏。 香槟美酒洒落一地。 玻璃酒杯和桌上的瓷器碰撞出锋利的裂痕…… 布置精美的宴厅转瞬间变得面目全非,遍地狼藉。 沈愿目光扫过角落宴厅,与一名女生互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转身心满意足地离场。经过在酒店门庭前,她看见郁康的秘书在整理西装,似乎准备过去迎接轿车里的人。 她睨了眼车牌号。 巧了。 竟然是昨天搭乘的顺风车。 能让秘书亲自下来迎接,想必车里的人对郁康而言很尊贵。 沈愿心念一动,赶在秘书之前跑过去拉开后座车门,径直迈腿上车。 宴厅内一片狼藉。 酒店出动安保团队才将公鸡捕获,但因它造成的损失,却不可估量。 满堂宾客看尽了笑话,白慧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强撑笑脸给宾客赔罪。郁康脸色铁青,好似下一刻就要提刀大开杀戒。 偏又接到门口秘书打来电话汇报,“董事长,谢总被沈小姐拐跑了。” 郁康气得胸口发紧,匆忙挂断电话,呼出几口浊气后,才拨打谢宴生助理手机。 副驾驶的助理看着震动不止的手机,回头询问,“谢总,盛华集团董事长打电话来了,您看……” “接不接?” 车厢后座的男人突然开口,嗓音清冷而凛冽,如自雪山之巅淌下的溪流,清洌透彻,扣人心弦。 沈愿坐在副驾驶后面的位置,肩膀紧贴车门,意识到对方在问自己,她也不客气:“可以不接吗?” 谢宴生勾唇,示意助理接电话。 沈愿无语。 助理划拨屏幕接通。 电话里,郁康态度和善,言辞客套,诚恳致歉,末了才说正事儿,“张特助,你看谢总哪天有时间,我亲自登门拜访。” 张特助,“我会转告谢总,到时再与郁董约定时间。” “好好好,静候佳音。”郁康干笑两声,“听门口的保安说,我侄女儿沈愿在谢总车上。她精神有些失常,行事乖张,我怕会惊扰了谢总。可否请谢总稍等片刻,这边马上派人去接。” 张特助捂住手机,回头,看谢宴生没有指示,再回复,“我们会在下个路口将沈小姐送下车。” 通话结束,车厢内寂静无声。 第3章 还记得吗? 眼下郁家夫妇正在气头上,沈愿可不想此时去撞枪口,便想和这位谢总商量一下,到远一点的地方再停车。 视线看过去,恰好撞进一双深邃冷锐的黑眸。 压迫感携着前天雪夜的记忆一起涌来。 男人翘腿坐着,长腿包裹在黑色西裤中,腰部线条收窄。 再往上,衬衫领口微敞,领带凌乱地挂着,可见右边锁骨中间,有颗细小的黑痣。 “沈小姐倒是会找车。”谢宴生似笑非笑。 小心思轻易被对方识破,沈愿也不狡辩。 她刚才瞧见郁康的秘书也在酒店门口,这辆车出现时,秘书表现紧张,深呼吸两口气才上去迎接呢。 沈愿清眸含笑,补充提醒,“不止呢,前天晚上,下大雨,你还来我店里买了两盒安全套,138,记得吗?” 不怪沈愿记忆深刻。 毕竟谢宴生帅的足以让人过目不忘。 司机和助理相觑一眼,忙各自避开。 谢宴生思虑两秒,好似找到了这份荒诞的记忆,“郁董的准儿媳,开成人用品店?” 沈愿没正面回应,“我刚才犯了点事儿,惹郁董不高兴,你现在把我放回去,他肯定不会轻饶我。” “所以呢,跟我有关系?” “您就当日行一善,把我放在下下下个路口就行,后续我自己处理,不给你添麻烦。” “沈小姐口中的日行一善,是指每天被你免费蹭车?”谢宴生音调沉缓而平和。 听来不像揭短,反倒像在逗弄打趣,视线无意落在沈愿纤长白皙的脖颈间,小圆襟式的苏绣旗袍勾勒出曼妙流畅的身材出现,明明没有裸露半分,却仍让人心生绮思。 沈愿偏头看他,四目相对,谢宴生眸色沉暗,“有什么好处?” “你下次再来店里买安全套之类的,我给你打折。” 谢宴生笑,“我像是差那点钱的人?” 沈愿神色诚恳,“你想要什么?我能给的一定给。” “是吗?”谢宴生勾唇淡笑,“先记着这个人情,需要你还的时候会找你。” “那我们先加个微信,你想好了随时微信上联系我。” 谢宴生冷眸瞥她一眼,摸出车门储物格里的手机,两人互加好友,谢宴生应诺将沈愿放在三个路口后的十字街,沈愿下车后,立马在微信上屏蔽了谢宴生。 男人前一秒还在看沈愿朋友圈。 下一秒,屏幕上剩下的横线,跟他眉间皱起的浅纹一样直。 * 沈愿回公寓换了身简单舒适的衣服,简单收拾些东西,打车到南城北区一片城中村。 张阿婆就住在这里。 沈愿一口气爬上3楼,敲响了302的门。 开门的女生与沈愿同龄,梳着高马尾,嘴里含着棒棒糖,大嘴猴毛绒睡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 “你速度没我快。”秦舒冲她挑眉,转身进屋,冲朝厨房里的张阿婆喊:“奶奶,沈愿又逃难来了。” 沈愿进屋关门,一眼就看见围着灶台忙碌的张阿婆。 这是一套小型两居室,40平左右,室内干净整洁,木质家具擦得一尘不染。 沈家还没落魄时,资助了不少贫困山区和孤儿院的儿童,秦舒是其中之一。 到如今,也只剩秦舒愿意还帮助她、收留她。 沈愿简单概述了订婚宴上的经过,张阿婆直夸她做得好,渣男就不能惯着。还说要多给她加两个菜,奖励她敢反抗不公。 等厨房门关上,秦舒才问:“郁城白找你了?” 沈愿坐在沙发上,秦舒倒了杯热水递给她。 “没呢,估计还不知道。” 秦舒在沈愿身旁坐下,把焐热的暖被搭在沈愿腿上,“要让郁家知道你不仅大闹婚宴,还让我进行现场直播,肯定恨不得扒了你的皮。” 沈愿笑笑,“没事,白慧茹好面子,郁康重视公司声誉,他们只会奉承家丑不可外扬的行事原则维护我。而且,他们现在正忙着善后,没时间搭理我。” “等他们缓过劲儿来,你怎么处理?” “放心,有人背锅。” “好吧。但我还是不明白,你大闹订婚宴图什么呢?”秦舒语气幽怨,“我可不信你真是封建余孽。” 沈愿,“还真是。” “没心没肺。”秦舒翻白眼,又说,“对了,你之前答应我的事还记得吗?我帮你直播,你帮我学生的亲戚修复古画。要是没别的安排,我就给那边约时间咯?” 沈愿点头,“好。” 沈愿大学主修文物修复,修复过不少文物古画,曾出国为某博物馆修复好几幅世界名画,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 秦舒做家教的那户人家在帮亲戚找古画修复师,想修复一幅祖传下来的古画,且酬金丰厚,秦舒第一时间想到沈愿。 秦舒开口,沈愿没多想就同意了。 而她也因退婚宴上离谱的操作,在网上掀起不小的浪花。 豪门名流举行宴会都很注重隐私,现场视频都极少流出,更遑论现场直播。 不少博主截取直播片段进行二次创作,很快获得大量关注,其他博主效仿,不消半日就将“南城退婚宴”的词条送上热门。 眼看流量越来越大,盛华集团公关部迅速反应,声明加律师函一起发布,才防止事态进一步发酵。 但那只鸡没人管。 它没肖像权,也没归属权。 网友大胆地给它造梗、表情包、鬼畜视频,并起名叫: 《鸡小白》 “鸡小白,哈哈……鸡小白。我说老郁,这谁起的外号,也太搞笑了……” 江阔捧着手机跟郁城白分享,想到鸡小白出自郁城白的名字,笑出鹅叫。 “你要嫌命长,可以从直升机上滚下去。” 江阔识趣闭嘴。 “那个,芜悠知道你今晚回南城吗?”江阔只闭嘴了五秒。 郁城白没回答,侧目看向南城方向。 雪后的夜晚,月色皎洁纯净,广阔天际下,城市里的霓虹灯璀璨夺目,映出五彩斑斓的华光。 沈愿被噩梦惊醒后,就很难入睡了。 拿开秦舒搭在自己胸口的手,翻身下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给秦舒捂紧被子。 一道汽车鸣笛声不合时宜地划破夜晚的寂静。 第4章 只图自己爽快 沈愿趿鞋到窗台前,拉开窗帘一角。 窗外小巷的路灯光线昏暗,映着灯下的青石板,偶尔可见有觅食的老鼠蹿过。 巷外的大马路上,并没有车辆。方才听到的汽车鸣笛声响,好似幻觉—— 沈愿次日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 秦舒早早出门做家教,张阿婆在锅里留了早餐,沈愿洗簌完,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 楼下闹哄哄的,她呼着温热的小米粥,快步到窗边看热闹。 一米宽的小巷挤满了人,一直延伸到主街。 沈愿问楼下邻居,“啥事儿这么热闹?” “不知道哇,听说是来接媳妇的,好几台豪车在马路边上排队等着呢。”搭话的女邻居艳羡地说,“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嫁了豪门,太风光了。” 沈愿一听,来兴趣了。 趴在窗台上看稀奇。 一群黑衣保镖在众人围观中,浩浩荡荡地挤进小巷。 说是接媳妇,更像抓逃犯。 为首的保镖目光扫过墙皮斑驳的居民楼,定格在窗台上端碗喝粥的沈愿身上,脚步自然停下,毕恭毕敬地喊,“沈小姐,我们来接您回去。” 沈愿:“……” 街坊邻居:??? 随后只听“啪”的一声,窗户关上了。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4单元302有个小姑娘嫁入豪门这事儿,很快传遍街头巷尾。 彼时沈愿正被保镖挟着,送到一辆黑色保姆车上。 两个壮汉挤一左一右将她挤在中间,沈愿动弹不得,她说自己不会跑,奈何保镖不信,生怕她插翅飞走。 车队浩浩荡荡行驶在马路上。 愈发熟悉的街景令沈愿慌了神。 郁康父子早在墓园入口等候,见沈愿到了,没等她下车,先进入墓园。 沈愿跟在后面,一步一停,终是走到沈煜墓前。 沈煜是沈愿的父亲。 早年间,沈煜和郁康合伙开公司,后因经营理念不同,郁康出去单干,创建盛华集团。 沈愿16那年,沈煜公司高层反水,与竞争对手趁机做局坑害,导致沈氏崩盘,欠下巨额债务。 沈煜大受打击,一蹶不振,精神也出了问题。 是郁康顾念旧情,出面替沈氏主持大局,变卖沈氏资产抵债。 沈煜苦熬了两年,没过多久就出了意外,临终前将唯一的女儿沈愿,托付给郁康。 郁康在病榻前承诺,会将沈愿视作亲生女儿对待,照料沈愿余生。 郁康也因此在南城商界博得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沈氏的客户顺理成章地转向盛华集团。 加上郁康热衷于慈善,项目拿到手软,没多久公司就上市了。 郁康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沈愿在寒风中盯着郁康伟岸宽厚的背影,听他念叨往日情分,诉说这些年教养自己的辛劳与付出。 胸腔下的心脏剧烈跳动,喉头哽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折磨得她快要落下泪来。 郁康话锋转向沈愿,“小愿呐,我跟你爸爸十几年的情分,看着你长大。如今,在你爸爸面前,叔叔想听你说一句实话。你昨天在订婚宴上闹那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成全城白和芜悠了,不然郁叔觉得我是为了什么?”沈愿挪步到墓碑前,一束冻蔫的白菊闯进视线。 郁康顾左右而言其他,“因为你生气城白缺席订婚宴?” 沈愿不置可否,抬头望郁康,素来清澈平静的眼里,正藏着锋利的寒意,似一柄开刃的匕首,下一刻就要贯穿人胸口。 商场起起伏伏多年,老狐狸什么人没见过,此刻竟也生出些许畏惧。 “拿来。”郁康决定速战速决。 保镖将戒尺双手递到郁康手上。 郁康接过戒尺,狠狠敲在郁城白膝盖窝。 郁城白膝盖一软,正对墓碑重重跪下。 “砰!” 又是一记落在郁城白背脊中间。 郁城白忍着痛,不吭一声,在寒风刺骨的冬季,额间很快渗出细汗。 沈愿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菊花。 到底是亲生的,郁康心里也难受,可昨天的闹剧总要有人承担责任,以此平息沈愿的不甘。 他没别的选择。 第三下。 …… 第五下。 第六下。 直到打完7下,郁康才扔掉手中戒尺,“你就在这里跪着,跪到小愿原谅你为止。” 沈愿不为所动。 郁康说,“城白是有错,但芜悠跟城白的关系你比谁都清楚,他去看芜悠也在情理之中。如今,城白罚也罚了,你也别跟他计较,我让城白搬去你那里住,刚好你们可以培养培养感情。” 男方搬去女方住,无疑是冲击流言蜚语最好的方式。 沈愿果断拒绝,“我不同意他搬去我的房子。” 郁康脸色沉下来,“小愿,你别耍小性子了,周围人都知道你与城白的婚事,举办婚礼是早晚的事。即便有些小矛盾,两个人说开就好了。” 郁康说完,转身要走,似想起什么,又说:“老爷子还不知道订婚宴上发生的事,你们也别在他面前提。等过完年,我给你们挑个日子,举行结婚仪式。” 郁康盯了沈愿一眼,迈步离开。 天色暗沉,山野间冷风凛冽,透着瘆人的阴冷。 郁城白西装革履,纵使跪着,背脊依然挺得笔直。 沈愿侧目瞧他一副宁折不弯的清贵模样,“你不是在北城陪芜悠参加决赛吗?跑回来做什么?” 郁城白闭着眼,痛得说不出话。 “被你爸爸妈妈喊回来的?” 郁城白仍沉默着。 “那么听话,还跑去北城做什么?”沈愿冷嗤,“软弱。” 郁城白睁开眼,反唇相讥,“你胆大,你厉害,你犯错我替你挨罚。” 沈愿,“你自找的。”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做事不计后果,只图自己爽快。” “我自己都不爽快了,还顾得上别人?” 郁城白又不说话。 沈愿不想和他吵,只问,“你真打算就这样耗着?” 郁城白跪着往前挪了挪。 郁康那几戒尺下的狠手,后背没见血也肯定肿了,石板地面又坚硬冰冷,跪一小会儿就钻心的疼。 沈愿恍惚间,思绪回到三年前在郁宅那个荒唐的雨夜。 郁老爷子寿宴,她被灌了酒,浑浑噩噩醒来时,上衣半敞地躺在客卧的床上。 床前,郁城白没穿衣服,浴巾松垮地系在腰间,头发还在滴水,似刚洗过澡。 沈愿还没来得及问郁城白发生了什么,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随后是刺耳的尖叫,卧室门开合的声音,以及郁康暴躁的斥责,伴着窗外雨打玻璃的噼啪声,冲击着她的耳膜—— 那天晚上,郁城白也是这样被郁康一脚踹跪在雨中,拿戒尺抽打。 一下又一下,皮开肉绽,也没撬开郁城白的嘴。 沈愿蜷缩在窗台边,隔着密集的雨幕与他对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在场所有人都称。 是她勾引的郁城白。 他们早就发现,沈愿对郁城白的心思不清白。 第5章 我没勾引你 得不到答案,沈愿轻叹,“你总是这样。” 停顿片刻,沈愿觑了眼郁城白,循循善诱,“你喜欢芜悠,又不想反抗家里安排的亲事,用躲避的方式来处理。可你躲得了一次,躲不了第二次,这对芜悠不公平。” 郁城白似被说动,眉头拧紧。 “事态演变至今,都是你一手造成。”沈愿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郁城白,三年前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比谁都清楚。其实你只要站出来说一句,我没勾引你,你也没有酒后乱性,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就迎刃而解了。你可以和所爱之人光明正大、毫无顾忌地在一起,你爸妈会开心,盛华有了苏家的助力,更是如鱼得水,更上一层楼。” 良久的寂静。 耳边只余冷风呼啸。 “这就是你大闹订婚宴的目的?”郁城白忽而勾唇笑,在沈愿期待的目光中,轻声开口:“想逼我澄清那天晚上的事,顺便逼疯我的爸妈,让他们主动取消婚约,你也好拿回沈叔的遗物,逃离郁家,远走高飞——” 沈愿反问:“我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有错吗?” 郁城白无法回答沈愿的问题,“但你实在太冲动,激怒他们,只会适得其反。” “至少我在为自己想要的事情努力,你呢?你又做了什么?想要的不肯争取,不想要的不敢反抗。郁城白,你这样下去,消耗的不仅是我的时间,还有芜悠。” 郁城白依旧在笑,“你有没有想过,这也许不是消耗,而是磨合?也许我们……” “啪!” 响亮的一巴掌硬生生落在男人脸上,在这寂冷的墓园,格外清晰。 沈愿看郁城白的目光,宛如看一个陌生人,“事到如今,你还想耗着我,是吗?” 郁城白默然。 “你们耗得起,我不想耗。你们不肯把爸爸的遗物还给我,我自己另想办法。” “阿愿。” 沈愿眉心微颤。 郁城白已经许久没有叫过她的小名。 他叫阿愿时,声音总是缱绻温和的,微扬唇角,连带眼角眉梢都溢着笑意。 郁城白眼神透过隆冬的薄雾,似在看她,又似透过她看向远方。 “天冷,早点下山吧,司机在停车场等你。” 沈愿悬起的心沉沉坠落。 还是得不到答案。 沈愿冷笑了声,起身拍掉膝盖上的灰尘,抱着白菊,转头离开。 “你喜欢跪,就跪满2个小时再回吧。” 她走出很远才说。 郁城白远远凝望。 沈愿纤瘦的身躯裹在宽松的黑色羽绒服里,像一只笨企鹅,逐渐被山间薄雾吞没。 * 沈愿没有马上下山,而是绕路到墓地管理员的办公室。 她来的次数多,早跟管理员混熟了,也不拐弯抹角,“大爷,你们园区统一送花啦?” 大爷裹着军大衣躺在椅子上,跟前摆着电磁炉,“没呢。” “我能看一下监控吗?” “园区有规定,非特殊情况不能看。”大爷挥挥手,瞧见沈愿手里的花束,“以前没见你带过花来,今天怎么带啦?” “有人来祭拜我爸爸,但我不知道是谁,所以想找你调取监控看一下,我也好去感谢人家。” 沈煜花粉过敏,她从不会带鲜花去祭拜父亲,并且叮嘱过郁家,他们自然也不会带。 沈煜的亲戚朋友也好几年没来过了。 手机铃声响起,秦舒打来的。 沈愿见大爷态度坚决,也不再强求。 走了一段路才接通电话,向秦舒简单汇报墓园发生的一切。 听沈愿讲述完经过,秦舒诧异:“郁家是忍者神龟呀,这样都不生你的气!快说,你身上是不是藏了什么秘密,才让郁家抓着你不放。” 沈愿朝停车场走,“我也很想知道。” “你该不会是郁家抱错的真千金吧?”秦舒想象力丰富,“我看电视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为了有个儿子继承家产,就把亲生女儿和别家的儿子换了。等亲生女儿长大,再把女儿嫁给养子,这样还是一家人。” 沈愿调侃,“你可真会想,不去当编剧可惜了。” 思绪停留一瞬,沈愿还是觉得有必要澄清,“虽然爸爸离开了6年,我与母亲聚少离多,但我肯定是他们亲生的,这点毋庸置疑。” “开玩笑嘛。”秦舒转移话题,“修复古画的那户人家时间定下来了,我知道你上午起不来,给你约了下午2点,地址等会儿发你手机上,别迟到。” “好。” 挂断电话,秦舒发来定位,沈愿点进去看了眼位置。 北山望。 南城出了名的豪宅区。 北山是南城名山,位于南城西北侧,山底江水环绕,蜿蜒着奔流不息。 登上山顶观景塔顶层,可俯瞰南城市中心全貌。半山腰有一座道观,以求姻缘出名,常年香火旺盛。 北山望以中式园林建筑风格闻名,迄今仍是一位难求。 沈愿第二天准时站在客户家门口。 她见过不少豪宅庄园,或恢弘大气的城堡别墅,或奢华高雅的现代风格,但与眼前这处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园林别墅布局精妙,房间屋舍都是苏式风格。庭院里小桥流水闲逸雅韵,假山凉亭错落有致,惬意极了。 沈愿跟在管家往前走,曲径通幽处,一个16、7岁的清爽男生迎面走来。 管家侧身站立,“淮安少爷。” 祝淮安嗯了声,擦肩而过时,停住脚,身躯后仰,眼中跳跃着狡黠的打量。 “你就是秦老师介绍的古画修复师?” 沈愿猜他就是秦舒说的学生。 “是。” “秦老师跟我说,这世界上就没有你修复不好的古画,真的假的?” 沈愿说:“她只看过我修复好的古画。” 祝淮安挑眉,“好吧。看在你是秦老师推荐的份上,姑且让你试试。我可跟小舅舅保证过的,要是修复不好,我就把你扔进小舅舅的池塘里喂鱼。” 沈愿瞄了眼荷塘里畅游的几尾锦鲤,确实肥美圆润。 他口中的小舅舅,应该就是座园子的主人。 第6章 狗男人 谢淮安走后,管家领着沈愿继续往前,穿过圆形拱门,步入后院花园。与前院亭廊荷塘不同,后院栽种着不少花木。 院中有几棵玉兰,光秃秃的枝梢在冷风中摇摆,等待春风一度。 管家最终在林园中一间书房前停下,打开门,引着沈愿进去。 书房是典型的中式风格,色调沉稳,紫檀木卯榫结构的桌椅书架,庄重又雅致。 “原心师傅,这就是需要修复的古画,您请看。”管家将桌上木盒打开。 原心是沈愿工作室的名字,工作中署名也习惯用这两个字。 沈愿打开工具箱,里面整齐摆放着放大镜微型显微镜等工具和材料。再戴上橡胶手套,小心取出盒中画轴平铺在桌面,轻缓仔细地展开。 近半小时的检查辨认,沈愿才直起身。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脖颈处有些酸痛。 管家上前来,“原心师傅,有难度吗?” 沈愿将画卷细细收好,放回木盒中,取下手套。 “可以。”语气笃定。 管家追问,“最快多久能完成?” “古画破损严重,又是绢本画,补缺用到的材料我这里暂时没有,需要去外地购买,可能要过两天才能开始做修复工作。加起来差不多一个多月能全部完成。” 古画修复,程序繁多,每个步骤都需要耗费好几天。 管家算算时间,“稍等,我问问我家先生。” 沈愿立在原地,环视整间书房。 管家在角落拨打电话。 “先生,淮安少爷介绍的古画修复师已经来过了,确认能修复。” “什么时候能弄好?”电话里,男人嗓音低沉。 管家说,“师傅还需要一些材料,要去外地购买,会耽误几天时间,修复好至少要一个多月。” “需要什么,要多少,让师傅列个清单,尽快让人送去。省掉这些时间,酬劳翻倍,一个月内能不能弄好?” “好的。” 管家将主人的条件转述给沈愿,没提酬金翻倍。 沈愿有些为难。 再有二十几天就过年了,如果接下业务,过年还得加班。 加班就没法去疗养中心探望郁爷爷了。 管家看她沉默纠结,才抛出筹码:“先生说,您可以住在这里,我们会将这间书房作为您单独的工作室,需要什么我们会全力配合,另给您安排单独的卧室,提供三餐,酬金再添一倍。” 沈愿想说并不是钱的事。 转念一想,有了这笔钱,她存钱目标也就达成了。 “好,材料就交给你们了。”她并不想跟钱过不去。 管家颔首,转身从书架取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写上补充协议: 【30天内全面完成修复工作,另加5万酬金,共计15万。】 “这是雇佣协议,师傅可以看看,如果没其它条件,请在上面签字。” 沈愿拿过文件,大致扫了眼内容。 不能将古画带离别墅,不能向无关人员透露等…… 都是些常见条款,沈愿确认没隐藏条件,签上名字,列了材料清单交给管家。 管家拍照扫描,点击发送。 总经理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 谢宴生靠坐在墨色真皮沙发上,衣着是纯黑的毛衣西裤,让他整个人都透着暗黑幽冷的冷厉气息。 手机收到短信,他点开,屏幕上,扫描出的照片里,工整地列着清秀小楷。 横平竖直,字迹端正。 执笔人一定是个性格温和,极有耐心的人。 谢宴生指尖在屏幕跳跃,【女生?】 管家回复:【是的先生。】 谢宴生眉宇敛紧,若有所思。 敲门声响起,得谢宴生应允后,张特助才推门而入,开始汇报工作。 “谢总,科技展览馆开馆庆典定在年后的2月12号,邀请名单已经发在您的邮箱上,您的时间也预留出来。盛华集团郁康第三次留言想上门拜访,您看……” 谢宴生说:“给他发张开馆庆典的邀请函就行。” “好的。” 建设东方最大的科技展览馆——是谢宴生母亲的心愿。 谢家百年世家,祖上扎根北城政商两界,到谢宴生这一脉却退政从商,接下母亲产业,远离家族,迁居南城,经营的科技公司和农业集团已是业内翘楚。 近年来,国内科技行业发展迅猛,诸多领域的企业均想分一杯羹,包括以房地产发家的郁康。 谢家的科技公司拥有一流的科研团队和设备,也舍得花重金培养科研人才,给他们创造优良的科研环境,加上谢氏家族势力庞大,很快就在科技领域独占鳌头。 郁家想攀上谢家,好借东风省力。 可谢宴生又岂是良善之人。 将清单转发到张特助手机上,谢宴生淡声说:“清单上的东西,务必在后天早上之前,送去清园。” 张特助,“好的谢总。” * 沈愿刚走出别墅,手机就收到转账提醒。 预付款:.00 余额:.00 金钱激活她的斗志,回到家就开始收拾工具箱。 22寸的拉杆工具箱,里面摆满了修复古画所要用到的各种器具,她逐一清点整理,又收拾个人用品,打包好,忙完已经是深夜11点多。 闹铃在次日7点准时响起,沈愿洗漱完拉着箱子出门,乘上出租车,前往北山望。 外来车辆无法进入小区,沈愿在别墅门口下车,拉着两个大箱子往里走。 一辆黑色轿车驶出别墅大门。 沈愿认出是谢宴生的车,低头假装没看见。 车子却停在她脚边,她只得堆起笑脸。 后座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极好看的脸。 沈愿感觉体内的困虫都被帅死了。 “谢总,早上好。”她笑得敷衍。 谢宴生目光停驻在她的拉杆工具箱上,思绪飘回数日前的雪夜。 他轻笑:“沈小姐业务开展得倒挺广泛?” “熟人介绍。” “不打算改行?” “谢总想替我规划职业?” 谢宴生似笑非笑,“那就祝你,工作顺心。” 他说完,车窗缓慢升起。 “也祝谢总,万事顺意。”沈愿客套回应。 车子驶离出去。 沈愿步行入小区。 15分钟的路程,她又拖着两个大箱子,走得并不轻松。 到了清园,管家安排的房间是离书房最近的客房,房间内设施完备,有单独的浴室和洗手间。 沈愿安顿好后,便开始着手修复工作的第一步—— 对古画进行清洁。 这是一幅明代山水绢本画,作者不详,画作霉斑污渍随处可见,折痕处的绢丝纤维断裂严重,整幅画破损的几乎只剩意境。 既要清理干净,又不能损坏原作。 沈愿忙了一天,才将原画作的装裱拆除。 管家来看了几次,沈愿都没有察觉,直到手机传来电子门锁报警的声音。 她放下镊子,掏出手机,打开监控的app软件。 镜头里,郁城白拖着行李箱进入她的公寓。 “郁城白,你干什么?”沈愿按住麦克风,压低声音问。 “搬东西。” “我没让你来搬东西。” “不是搬你东西,是搬我东西。”郁城白隔着监控与她对视,“前天在墓园不是说了么?我们这段时间住一起。” 沈愿想起,郁康确实提了一嘴,她当时明确拒绝过。 “我没同意,你不……” 回应她的,是一片漆黑。 郁城白把监控电源拔了—— 沈愿暗骂一声‘狗男人’,把手上的工作快速收尾,整理好工具箱,向管家说明情况,匆忙套上羽绒服回家。 第7章 有想法? 沈愿匆匆忙忙赶回家,推开门,却没见郁城白身影。 只有一个黑色行李箱摆在客厅正中间,像无主的小狗突然闯入陌生环境,无措地站在那儿,听候发落。 手机收到短信 沈愿点开信息。 郁城白:【出差】 沈愿猜测,郁城白定是被郁康逼着搬过来的,但不想与她同住一屋,干脆出差远离,既不违逆郁康,又不用和自己朝夕相处。 实在一举两得。 一辈子趴着的缩头乌龟。 冬日细雨绵绵,亭台廊榭的林院藏于朦胧薄雾中,如幻似真。 呼吸间,潮湿阴冷的寒气灌入肺腑,鼻间生出痒意,沈愿吸吸鼻子,还是没忍住,蹲在操作台下打喷嚏。 中午吃饭时,喉咙灼痛感更甚,饭菜都难以下咽。 沈愿向保姆阿姨借感冒药,没过多久,保姆阿姨就端上来一杯冲兑好的感冒冲剂送她手上。 “谢谢。”沈愿接过,杯子的热意顺着掌心流进心口。 另有一位阿姨跑过来小声道,“李嫂,先生和淮安少爷回来了,还没吃饭。” “我马上去。” 两位阿姨一前一后,跑去后厨。 沈愿双手捂住玻璃杯,突然想起,来别墅几天,还没见过主人长什么样子。 看别墅古典的装修风格,祝淮安又称其为舅舅,想来应当是某个书香世家的后人。 亦或者,是个有品位,但思想守旧古板的中年男人。 谁知道呢。 前厅,祝淮安跟在谢宴生后面,1米8几的大高个,讨好他人时的神态动作,跟要不到糖果的孩童没什么两样。 “小舅舅,算我求你了,就让我在你家过年吧。”祝淮安不依不饶。 谢宴生脱下大衣外套,佣人递上家居服,他穿上后,沉声说:“不行。” “反正你过年也要去北城,房子没人看,我帮你守着。” “不劳费心。” “我要是回家里去住,爸爸肯定会打死我的。小舅舅,我的好舅舅,你这次帮我,下次你有困难,我为你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谢宴生表示:“我如果真有困难,也指望不上你。” 祝淮安噎住。 忽又想起什么,开始假装哭嚎起来,“你要不同意,我就……我就跑我妈坟前哭去,说你虐待我呜呜呜呜呜呜………” 谢宴生坐在沙发上,眼神扫过去。 祝淮安吓得一哆嗦,依旧赖着不想走。 用餐时,谢宴生望了眼后庭书房,隐约可见一道身影在里面晃动,问管家,“师傅也在?” “是的。”管家问,“您要去看看吗?” 谢宴生没说话,思绪翻飞间,无意中回到数日前的雪夜。 隔着老旧的玻璃门,沈愿蹲在地上,手执螺丝刀和电笔,捣鼓着自助售卖机里缠绕的电线。 长发松散地挽起,几缕碎发缠贴在脸颊,袖子卷在臂弯处,露出的皮肤在店里粉色灯光的晕染下,泛着粉白。 他看了很久,莫名其妙的,迈步走进去…… 古画对温湿度要求较高,书房温度需保持在20度左右,才不会破坏原画的颜料色泽。 沈愿进书房会脱掉羽绒外套,只穿着深绿色羊绒毛衣,袖口套着袖套。宽松的毛衣下,是黑色长裤,平底板鞋,整个都是舒适简约的风格。 书房门被叩响。 沈愿以为是管家,“请进。” 门推开,室外冷空气灌入书房,进来的脚步声沉缓有力。 沈愿记得,管家每次进来,步伐都偏急切。 遂停下动作,慢慢回头。 四目相对,她有些诧异。 “谢总?” 谢宴生在客厅远远望了眼,只觉得身影眼熟,才想来确认。 扫了眼沈愿单薄的衣着,谢宴生关上书房门,走到操作台前,“沈小姐是古画修复师?” 他音调凉薄,甚至透着一丝打趣。 真有意思,开成人用品店的人是南城豪门郁家准儿媳,修售卖机器的手竟也修得了古画。 沈愿见对方眼神探究,觉得不舒服,只点头回应。 谢宴生意味深长地凝视她一会儿,沉冷的目光落在操作台的古画上。 揭掉覆背纸的绢本古画薄如蝉翼,剩余部分严丝合缝地贴在桌面的吸水纸上,残缺的地方有大有小,清晰可见。 “你就是管家口中的先生?”沈愿试探问。 谢宴生,“有想法?” 沈愿,“是有点意外” 岂止意外。 之前欠谢宴生一个人情,要让他知道沈愿能修这幅画,说不定就拿人情来换了。 人情好商量。 钱不行。 “接下来做什么?”谢宴生突然问。 “等它晾干。” “需要几天?” 沈愿翘首望窗外。 南城这场雨下了三天,空气潮湿。好在书房温湿度可调,又有精良的空气过滤系统,能加速古画晾干进度的同时,不破坏古画颜料层。 这套房子,无处不透着精巧细致又昂贵的设计。 这样的环境下,她想了想,“两天。” 书房门再次被敲响。 谢宴生:“什么事?” 管家在门口说:“先生,张副院长来电,医院那位有苏醒的迹象。” 谢宴生低低‘嗯’了声,对沈愿说:“感冒了,就早点回去休息,不急这一会儿。” 开门,关门。 书房归于寂静。 沈愿走到窗边,园中蜿蜒的回廊里,谢宴生阔步前行,步伐沉稳从容。他身高腿长,肩阔腰窄,周身透着独属于大家族精心培养出的矜贵气质。管家小跑着才能追上,微垂着头说什么。 她想起订婚宴那天,郁康连给他助理通话都毕恭毕敬。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第8章 没有的事 电话铃声拉回思绪。 沈愿从羽绒服兜里摸出手机,来电显示苏芜悠。 “城白是不是搬去你那里住了?” 清脆的声音裹着怒意灌入耳际,沈愿将手机拿开些,“是啊,上周四搬进来的。” 苏芜悠,“我不同意。” 沈愿说,“我也是。” 苏芜悠沉默一会儿,“明天有时间吗,我有件事想当面跟你谈。” 沈愿说了个地方。 结束通话后,沈愿沉思一会儿,似下定决心,转身捞起羽绒服套在身上,去客厅找到管家。 “书房的空调系统我已经调好了,这两天暂时不要断电或调节,尽量不安排人去书房。”沈愿交代道。 管家问:“沈师傅后面两天不在吗?” “古画晾干需要时间,明天暂时就不来了。” 沈愿说完,耳边传来一阵喊声。 “上啊,上啊。” “小爷我被包围了。” “小爷我要死了。” “啊啊啊啊啊……不玩了。” 视野中忽地飞来一小块黑影,她忙伸手抓住,掌心被那东西撞击得发麻。 管家惊呼出声,“淮安少爷!” 沙发上,输掉游戏的祝淮安懒洋洋起身,看看管家,又看看沈愿,想发脾气,看见沈愿手中抓着自己手机,当下明白过来。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又没砸到人。”说着,继续躺回沙发。 沈愿无谓地笑笑,手机还给管家,余光扫见有道黑影朝这边走来。 谢宴生换了件黑大衣,松垮地搭在肩头,身形挺拔如青松,冷硬中又藏了丝慵懒随性。 停步在沈愿右侧,谢宴生扫了眼她垂放身侧的右手,冷眸瞥向沙发,“过来道歉。” 语气平淡得很,祝淮安却吓得麻溜起身,朝沈愿鞠躬,“对不起,我错了,请原谅,再也不敢了。” 这就是血脉的压制么? “没关系。”沈愿没忍住笑。 就是感冒了有点鼻塞,声音听起来嗡嗡的。 祝淮安却没动。 谢宴生对管家说:“他哪儿来的,送哪儿去。” 祝淮安猛抬头,佯装可怜地哭诉,“舅舅,不至于,真不至于。” 谢宴生又看向沈愿,不自觉被她轻浅的笑意吸引。 她的五官分明,皮肤通透细腻如白瓷。不笑时眉眼冷淡,透着拒人千里的清孤感。好似白雪山头上高悬的一弯寒月,周身笼罩的气息都是冷的。 笑起来又给人温良顺从的感觉,仿佛招招手就能拐走。 “走吧,我送你。”他说。 沈愿愣住,再看时,谢宴生已经朝外走去。 * 熟悉的木质香调在鼻尖缠绕,车内寂静,引擎运转的声音竟也动听起来。 “去哪儿?” 沈愿报了张阿婆家的地址。 上次走得急,没来得及收拾东西。 晚高峰,总是堵车的代名词。 汽车走走停停。 许是吃了感冒药的缘故,沈愿被摇晃得昏昏欲睡。 她把额角贴上玻璃,冰冷的触感驱散睡意,意识清醒了些。 “是谢某哪里得罪了沈小姐么?”身边人突然发问。 沈愿不明所以:“没有的事。” “那就好。” 到小区附近的路口,沈愿对司机说:“麻烦就停在这里,里面道路窄,车子进不去。” 司机停好车。 沈愿转身想致谢,谢宴生不知何时闭目睡着了。 沈愿放轻动作下车,关门。 关门声不大,仍吵醒了谢宴生。 他睁开眼,视线穿透窗户的玻璃,看后视镜。 沈愿已经走远。 城中村的马路很窄,街边的路灯泛着微光,砖石砌成的拱门孤零零地矗立于夜色中,将这片老旧的建筑群与新区的高楼大厦隔开。 相比新区的喧嚣繁华,这里显得格外冷清寂静。 沈愿轻车熟路来到4单元302,敲响房门。 秦舒一个人在家,张阿婆去了店里。 那台机器彻底坏了,张阿婆拉去当废铁卖,卖了10块钱。 没有自助售卖机,成人用品店只能靠人来守。 沈愿收拾完东西准备走,秦舒拉住她提醒,“如果郁城白在公寓,你可要小心,把门反锁好。万一又像三年前那样,你们……” 三年前那件事,秦舒是知道的。 她也是见证者之一。 郁老爷子寿宴,郁家也宴请了沈愿的朋友秦舒,由于天色较晚,郁家安排秦舒在家中歇下。 秦舒在客房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一阵吵闹惊醒,等她赶上楼时,三楼的客卧里围满了人。 卧室床上,沈愿蜷缩在被子里,纤瘦身体颤抖着,头发散乱,眼眶含泪,像斗兽场里,被扔进笼子里供野兽训练追堵的流浪猫,旁边是围观群众…… 经此一事,郁老爷子定下郁城白与沈愿的婚事,没过多久就患了老年痴呆症,被送往康养山庄疗养。 在秦舒和张阿婆眼中,郁城白是个乘人之危,脚踏两条船的渣男。 不抗拒与沈愿的婚约,又缠着苏芜悠不放。 沈愿懂秦舒的欲言又止,拍拍秦舒的手,安慰,“没事,郁城白出差了。而且雇主家管吃管住,如果没特殊的事,在那幅画修复完之前,我暂时就不出来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沈愿与秦舒道别,拎着私人用品走出小区,到就近的地铁站坐车。 沈愿居住的小区在南城市中心,是她父亲生前买给她的成人礼,小两室带间书房。 大学期间,她周一到周五住学校,周末去郁家报到,也曾提议过周末单独住,被郁家父母以女生独居不安全为由,拒绝了。 三年前发生的事,让她不敢住在郁家,坚持搬进这套房子。 这次郁家父母没再阻拦。 到小区已经是夜间9点,沈愿推开门,隐约看见沙发上坐着一道暗影。 她烦躁地蹙起眉。 郁城白怎么突然回来了? 第9章 她有未婚夫 打开灯,郁城白正捧着电脑,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头也不抬,“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跟你没关系。” 沈愿脱下羽绒外套挂在壁橱,换上舒软棉拖,进屋倒了杯温水喝。 郁城白习惯她的冷淡和顶嘴,“芜悠知道我搬来跟你同住了。” “所以呢?” “我跟她解释过了。” “她同意?” 郁城白停下打字的动作,抬起头看她,没说话,算是默认。 沈愿不懂,也不支持,“你确定不搬出去?” “你不是说我软弱吗?”郁城白故意呛她:“如你所愿,我确实反抗不了家里的安排。” 沈愿将空杯放在餐桌的乳胶杯垫上,却仍发出轻微的闷响,“你不反抗,就别怪我行事不计后果。” “你想做什么?”郁城白顿了下,“我爸妈的忍耐有限,你别太夸张。” 上次如果不是他连夜赶回南城,安抚郁康夫妻情绪,沈愿还不知要遭遇什么挫磨。 沈愿没搭理他,进卧室换上家居服,到厨房给自己煮面。 郁城白忙里抽空,抬头看了眼沈愿忙碌的身影,眼中浮过稍纵即逝的暖意。 很快,飘香的肉丝面新鲜出锅。 香味飘到郁城白鼻尖,轻轻嗅了嗅,恰好腹中饥饿,于是放下电脑,慢条斯理起身到厨房。 他从消毒柜里拿出白瓷碗,等沈愿给他也捞一碗。 沈愿视而不见,连锅带勺端到餐厅,旁若无人地享受美食。 郁城白咬紧牙,愤怒从齿缝中溢出,“沈愿,你太过分了。” 沈愿吹开面条冒出的白色热气,“你进屋这么久,干嘛不煮饭?” 郁城白,“我不会。” “不会就饿着。” 郁城白怀疑沈愿胸腔下装着的那颗心,是钢铁做的。 “少吃点,小心撑坏肚子。”郁城白放下碗,取下玄关壁橱挂钩上的大衣外套,搭在臂弯,复摔门离开。 沈愿无动于衷,继续吃面。 却没成想,郁城白一语成谶。 沈愿半夜突然腹痛难忍。 起初只是阵阵隐痛,逐渐变成无法忍受的绞痛,像有人开肠破肚,把手伸进去,拧揪她的肠子。 忍着剧痛拨打完120,力气似散尽了,顺着床沿滚下地,发出沉重的闷响。 医院大厅,谢宴生准备进电梯下车库,晃眼间,看见有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奔向急救科。 谢宴生站在原地,目光随着病床上的人游走。短暂辨认后,看清了长相。 是沈愿。 她双眼微阖,脸色惨白,唇边透着浅淡的乌紫。 谢宴生并不想过多参与沈愿的事,只是出于雇主的人道主义行为,随口叮嘱身旁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麻烦张院长留意一下她的情况。” 张院长顺着谢宴生方才看的方向望过去,病床已经被推进彩超室。 “谢总放心,我等会儿就去。”张副院长笑着应下。 经过一系列检查,医生初步得出结论——食物中毒。 洗完胃从手术室出来,沈愿意识并不清醒,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逐渐恢复感知。身体好似被掏空的棉花娃娃,四肢软绵无力,连喘气都累。 对于住单间这事儿,起初她很抗议,坚持换去普通病房,毕竟单独病房的费用并不低,这笔钱实在没必要花。 护士笑着安抚:“你家属昨天晚上就把病房安排好了,费用也缴了,你安心住着吧。” “你们怎么联系上他的?”沈愿第一反应是郁城白。 名义上的未婚夫,也算半个家属。 护士说:“没联系呀,他自己来的。” 沈愿猜测,应当是救护车闹的动静太大,被郁城白撞见,亦或者是小区物业通知的。 张副院长领着一大队医护人员,浩浩荡荡走进病房时,沈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能出动院长及十几位医护人员,真的只是食物中毒? “我是不是……还得了其它病?”对死亡的畏惧,让她的声音听来有几分颤意。 癌症吗? 现在把房子过户给张阿婆还来得及吧? 死了以后埋哪里? 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妈妈,她是活着,还是离开了人世—— 想着想着,眼眶涌上一阵酸涩,她忙闭了闭眼抒解情绪。 再睁眼时,视线变得模糊。 张院长听着,朗声一笑,“暂时没查出其它问题,只是吃坏了肚子,洗个胃,留院观察48小时,如果没有其它症状,就可以出院。” 沈愿:“那你们——” 小护士俯身在她耳边悄声说,“查房。” 沈愿恍然大悟,不免有些尴尬。 “另外,食物化验结果出来了,是面条里面含有大量漂白剂成分导致中毒,你回家记得把面条都处理掉,可别再误食了。”张院长说。 沈愿笑:“好,谢谢你们。” 说着,视线不自觉被门口处的黑影吸引。 医护人员身穿白大褂,入目所见全是白花花一片,就显得那抹黑影格外突出。 张院长又交代了主治医生两句,随后领着医护人员离开,在门口朝谢宴生点头打招呼。 病房重归宁静。 谢宴生斜倚门框,黑大衣拎在手里,单手插进西裤兜,正沉默着注视她。 沈愿对这个男人的出现并不意外。 她在清园听管家说医院那位有苏醒的迹象,知道他会去医院。 至于是哪家医院,这不在她预料的范围。 “好巧,谢总也在。”沈愿主动打招呼。 谢宴生瞧了一会儿,迈腿进来,走到靠窗的沙发,将大衣随意搭在扶手上,随后才慢悠悠坐下。 “我有亲人也在这家医院做治疗。”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磨砂质感。 沈愿看他眼中透出疲惫,下意识想关心他亲人的情况,“他……” 谢宴生没给她询问的机会,打趣,“在哪儿买的面条,能把自己吃进医院?” 沈愿说:“路边。” 谢宴生问:“没看配料表?” 沈愿被他盯得不自在,移开目光看别处,“忘记了。” 谢宴生笑了声,“家里人不知道吗?” “知道。”沈愿以为护士口中的家属是郁城白。 谢宴生眼中露出疑惑,旋即又似明白过来。 沈愿并非单身。 她有未婚夫,有郁家,半夜进医院,自然会打电话通知亲近的人。 刚才情急,见她身边无人,才以为她没人照顾,心生恻隐,回来帮她安排病房、缴费。 等他忙完这边,重症监护室的那边又出了事,里面的病人被推进手术室急救到早上6点。 他在手术室外守着,几乎一夜没合眼。 此刻想来,对沈愿,确实有些多此一举。 第10章 上次欠的怎么算? 恰好护士进来换药,见他起身要走,就问:“家属要走吗?” 谢宴生微微颔首,叮嘱沈愿注意休息,随后起身离开。 护士将滴完的输液瓶取下,又重新挂了瓶上去,一边填写输液单一边说:“你家属走了,等下谁来陪护?” 沈愿:“他不是我家属,是我甲方。” “看他昨晚为你忙上忙下,又安排单间病房,又缴费的,我还以为他是你家属。”护士说,“你要不要通知家里人?一个人在医院,还是需要有人照顾的。” “你是说——帮我缴费的人,是他?”沈愿意识不清醒,反应也慢半拍。 护士给她肯定的答复。 沈愿忙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准备给谢宴生发信息表达感谢,余光忽而扫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走进病房。 是去而复返的谢宴生。 “衣服忘了拿。”谢宴生解释。 他一把抓起外套,没多看沈愿,径直走向门口,是沈愿开口叫他,他才停下脚步,缓缓走到病床边,“怎么了?” 沈愿左侧位躺着,“抱歉,我刚才弄错了,不知道昨天晚上帮我缴费、安排病房的人是你。你缴了多少钱,我等会儿转给你。” 她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衬得眼瞳愈发黑亮晶莹。好似映着皎洁月光的水面,至于水下藏着的是平静无波的湖水,还是暗流涌动的江河。 谢宴生无从窥探。 但心中却起了窥探的欲望。 “比起还钱,我更喜欢沈小姐欠我人情。”谢宴生主动抛出一个引子。 沈愿,“谢总的人情,我怕是还不起。” “上次欠的怎么算?”谢宴生问。 这话倒是把沈愿架起来了。 那天只知道谢宴生是郁康的贵宾,本着一面之缘下次不见的原则,她说话不计后果,口头承诺一个人情。 眼下成了雇主,却开始畏手畏脚。 沈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对谢宴生了解不多,也不想贸然去评价一个人。 但—— “等你出院再说。”谢宴生看出她心思正在百转千回,不急着马上要答案。 沈愿也舒了口气。 等谢宴生离开,她用手机拍了张病房照片发给苏芜悠,并发送文字: 【我在医院,没办法赴约,要不你来一下?】 苏芜悠很快回复:【你该不会是装病吧?】 沈愿:【没你那么无聊】 ‘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复显示好几次,沈愿也没得到答案。 下午三点,苏芜悠穿着巴黎世家的最新款,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进病房,翘腿坐下。 苏芜悠是典型的鹅蛋脸,俏丽中更添几分温婉,加上常年练舞,身姿优雅挺拔,眉目间张扬着的自信耀眼夺目。 “说吧,什么病?会不会死?想埋哪儿?” 沈愿半躺着,枕头垫在后腰,“小病,暂时不会死。” “那你喊我来医院,我还以为是喊我来给你送终呢。” 俩人相处一向如此,言辞犀利,夹枪带棒,沈家没出事之前,她俩还会大打出手。也曾是最要好的朋友,好到沈愿甚至把苏芜悠介绍给郁城白和家里人认识。 沈愿寄居在郁家后,才逐渐收敛大小姐脾气。 沈愿懒得跟她瞎扯:“你不是有话想当面跟我说吗?可以开始了。” 苏芜悠看她病恹恹的脆弱样,好似稍不留神就要会躺过去,多少有些于心不忍,“算了,不想刺激你。” 沈愿:“你确定能憋住?” “你确定要听?万一扛不住,被我的话气死了,我可不负责。” “你气我的事情还少?” “算啦算啦,反正也说不过你。”苏芜悠先服软:“我是来向你解释城白缺席订婚宴的原因,他……” “等等!如果你只想说这个,就憋着吧,我并不想知道。” 苏芜悠好似没听见,继续说:“他不喜欢你,也知道你不想订婚,所以才故意跑到北城的。” 沈愿蹙起眉。 苏芜悠说:“他原本想着,不出席订婚宴,郁叔叔他们就会知道他心中所爱,只有我一个人,从而不再强迫他跟你订婚。哪想到,郁叔叔还是让订婚宴正常举行了。城白知道后,已经连夜赶回南城来替你善后了。” 沈愿调整坐姿,嗤笑道:“什么叫替我善后?” 苏芜悠意识到郁城白是主责,忙说:“沈愿,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 “城白他是有苦衷的。” “他就值得你这么维护吗?” “我也是为了你好。”苏芜悠急切道:“你现在一无所有,没必要跟郁叔叔他们闹僵,更没必要和城白像敌人一样。我们应该团结起来,用理智的方式反抗父母包办的婚姻,而不是大吵大闹,害得大家都不好过。” 沈愿闭上眼,平复心中澎湃的情绪。 “我知道,你对郁叔和城白有敌意,不相信他们,你甚至怀疑沈氏遭难,跟郁叔叔有关……但你想过没有,郁叔叔真要害沈叔,又怎么会把你留在郁家,让你跟城白结婚,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苏芜悠太了解沈愿了,知道怎么去戳她要害。 沈愿对苏芜悠一直是有亏欠的。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苏芜悠不会与她决裂,伤心之下远走他乡。一走就是三年,直到最近因参加一场舞蹈比赛才回国。 郁城白爱苏芜悠,沈愿早就知道,哪怕她在青春懵懂时也曾对郁城白动过心,但在郁城白与苏芜悠公开恋爱关系那一刻,她就不再奢求了。 是郁家不肯放她走。 沈愿曾去咨询过律师,问能不能打官司要回父亲的遗物。律师说,你得先证明有这样一件东西。 她无法证明,全是郁康口头上说的。 沈愿甚至怀疑,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遗物。 一切只是郁家圈住她的手段。 她不明白,郁家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可图—— “悠悠。”沈愿像往常一样称呼正喋喋不休的女生,声音却染上冰凉寒意,“郁城白知道你来跟我说这些吗?” 苏芜悠止住声,摇头,“没敢让他知道。” 沈愿说:“以后也别让他知道。” 苏芜悠以为沈愿不听劝,“就算城白知道也没什么,他那么爱我,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会理解。” “知道了,知道了,说完就走吧。”沈愿不想听他俩的爱情故事,拿开腰部的枕头垫在床头,重新躺回床上。 苏芜悠眼中闪过心虚,却又梗着脖子叫沈愿,“等你出院,我们找时间,一起去找郁叔叔说明情况,让他取消你俩的婚约。” 沈愿,“时间定了再通知我。” 苏芜悠还想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就连离开时,眼里还透着浓浓心事。 第11章 等着我踹? 消毒水的味道在苏芜悠离去后变得浓郁,窗外麻雀叽叽喳喳个不停,听在耳边只觉得吵闹。 郁城白来时,沈愿正在网上给张阿婆挑选成人用品自助售货机。 他昨晚负气离开后,没再回公寓,邀江阔和几个朋友在外面喝酒,直到半夜才去酒店。 沈愿住院这事儿,还是苏芜悠打电话通知他的。 “不舒服怎么不给我打电话?”郁城白西装革履,倚着窗台,温润的桃花眼敛着深浓的自责。 沈愿靠坐在沙发上,看货品详情页,“生病就该来医院找医生,你又不能治病,找你做什么。” 郁城白无话可说。 “我住院的事情,你别告诉张阿婆和秦舒。” 郁城白嗯了声。 “还有,我最后再说一次。”沈愿抬头,眼神坚定,“你搬走。” 郁城白偏着头看她,对上她淡漠的视线,沉默良久,轻声问:“就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 沈愿觉得他这话可笑。 “郁城白,你是27岁,不是7岁,我们什么情况,你看不明白吗?” 郁城白失声一笑,转头离开。 沈愿在医院清净了两天。 周二下午,她办理完出院手续,又辗转回到病房收拾东西,刚走出病房,就撞上迎面而来的谢宴生,还有他的助理。 他好像很闲。 谢宴生伸手去扶她,“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沈愿对他突如其来的关照有些不适应,下意识躲了下,“我自己可以的。” “走吧,送你下车库。”谢宴生耐心很好。 他身材高大,长得又好看,光是站那儿就是一道风景,不少人投来观赏性的目光,连带着沈愿也被迫接受注视。 沈愿只好抬起右手放在他掌心,“谢谢。” 两人走到电梯口,电梯门打开,郁城白和苏芜悠竟也出现在里面。 郁城白在一次商会上见过谢宴生,知晓他的身份,正因为此,才对谢宴生与沈愿出双入对感到惊讶。 “谢总,幸会。” 谢宴生对郁城白并没有印象,良好的教养让他还是给了郁城白回应,又抬手将沈愿半圈护在臂弯中,低声说:“走吧。” 电梯门闭合,缓速下行。 苏芜悠拉住沈愿,“我和城白来接你出院,你的东西呢?” “没什么东西。” 苏芜悠瞄了眼谢宴生扶着沈愿的手,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用肩膀碰碰沈愿胳膊,“交男朋友啦?怎么没听你说过,长得还挺帅。” 谢宴生眉头紧了又松。 沈愿问郁城白:“你搬出去了吗?” “先回家再说。” 负二楼车库,电梯门打开,谢宴生与沈愿先走出。 “谢总。”郁城白迈步在谢宴生身侧,脸上端着温和谦雅的笑:“有劳谢总照顾阿愿,我们马上要回家,就不耽误谢总的时间了。” 谢宴生无视郁城白,只垂眸看沈愿,以目光征询她的意见。 她考虑一会儿:“我今天先去秦舒家,等你搬走了,我再搬回去。” 郁城白,“你跟我回去,看着我搬。” 谢宴生都被郁城白这话给逗笑了,“这位先生,如果需要人帮忙搬东西,我可以提供联系方式。” 郁城白无语,“我跟我未婚妻之间的事,就不劳谢总费心了。” “这位就是在订婚当天抛下女方,和前女友约会的……郁先生?”谢宴生似乎理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郁家订婚宴的笑话闹得满城风雨,他被迫作为参与者之一,自是知晓的。 郁家家大业大,但终归只是盘踞一方,与谢宴生背后的势力相比,完全是麻雀见大雕。 郁城白心有不忿,也只憋出一句:“不知全貌,不予置评。” 谢宴生闻言,冷笑,“已知全貌,郁先生确实做得不地道。” 张特助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瞄了眼老板,再看沈愿的眼神多了几分尊敬。 苏芜悠羞怯地躲到郁城白背后,红了耳根。 眼下郁城白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毕竟当事人都在场。 事情最终以郁城白现场打电话,通知秘书搬东西才收尾。 谢宴生有事需先离开,沈愿本也不想太麻烦谢宴生,再则也想亲眼确认郁城白会搬出去,选择和苏芜悠一起乘坐郁城白的车回家。 车内气氛微妙,苏芜悠为缓解气氛,天南地北说个不停。 沈愿只觉得她好吵。 三人回到公寓,秘书正拖着行李箱准备出门,沈愿侧身让路,郁城白却抓住行李箱拉杆,让苏芜悠和秘书去车里等着。 苏芜悠在医院就看出来了,郁城白憋着一口气,不发出来,这口气早晚会殃及别人。 门关上。 屋内寂静。 沈愿知道,郁城白又反悔了。 她懒得废话,伸手去拉箱子,准备扔出去。 手还没触及到拉杆,郁城白忽地抬脚,踹在箱子上。 万向滑轮在洁净的浅灰色地板上旋转好几圈,最终撞停在墙角,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郁城——”最后一个字,被手腕的剧痛淹没。 郁城白大掌攥紧沈愿手腕,稍一用力,就将她掼推向玄关的橱柜,再倾身靠近,“你跟他什么关系?” 沈愿一手被禁锢,只能腾出另一只手去推。 男人太高,太重,她推不动。 索性一巴掌甩在郁城白脸上。 郁城白分毫未偏,硬生生承受着,神色冷漠地擒住沈愿另一只手,反按在橱柜上,再凑近,近到都能闻见她发梢间清淡的小苍兰香。 “回答我。”他加重力,语气霸道。 沈愿动弹不得,索性放弃挣扎,抬眸对上郁城白的视线,开始跟他废话,“跟你没关系。” “你知道谢宴生是什么人吗?” “没兴趣知道。” “那你还去招惹他?” 沈愿眼尾弯起一抹笑,“我说了,跟你没关系。” “沈愿,你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做我喜欢的事。”沈愿笑着,声音很轻,眼神瞥向腕间,“松开。” 身高力量都属弱势的一方,偏又透着无所畏惧的从容淡定。 浅淡的药味浇灭郁城白胸腔下腾起的火焰,意识到沈愿才出院,松减了力道。 “对不起。”他的道歉并无几分真心。 沈愿早习惯郁城白的喜怒无常。 她站直身,活动一下手腕,随后去拖行李箱。 打开门,扔出去。 又问郁城白:“还不走,等着我踹?” 郁城白看她半会儿,试图自澈净分明的黑眸找回少时的炽热专注,每次被他发现时,又慌张失措地避开,圆润白嫩的耳垂会迅速泛起红晕。 可现在,分明还是同一双漆黑的眼,透出来的情绪是冷的,似掺着冰渣的水。 敛回视线,郁城白唇畔扬起一丝自嘲,默然转身。 沈愿做好关门的姿势。 “阿愿,念在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我劝你,不要跟他走得太近。”郁城白迈出一只脚,又停下,放软语气,“他这个人,手段狠辣,不近人情。你与他纠缠不清,只会得不偿失。” 沈愿神色微动,“你们怕他?” 郁城白,“至少没人想得罪他。” 沈愿‘哦’了声。 “你可以走了。” 郁城白抬腿出门。 关门声无缝衔接。 沈愿进屋坐在沙发上,通过智能锁的app更换掉密码,再拨打报警电话,将含有大量漂白剂的面条交给警方,提供购买地点和人物特征。 说到购买地点时,沈愿脑海忽地闪过谢宴生俊冷的眉眼,耳边回荡起适才郁城白的提醒。 她思索一瞬,打开搜索软件,输入‘谢宴生’三个字。 第12章 手误 29岁,大原科技集团创始人,中禾农业集团执行总裁…… 往下全是公司发展史,规模,主营方向。至于谢宴生个人事迹,只字未提。 手机收到短信,她点开微信,竟是谢宴生发来的。 沈愿有种窥探别人隐私被当场抓包的窘迫,心虚得很。 【到家了吗】 沈愿回复:【嗯】 又觉得这样的回应过于冷淡,补充:【今天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谢宴生:【你亲手做?】 沈愿懂他的言外之音:【谢总金尊玉贵,我可不敢让您以身试毒】 等了几分钟,没收到回信。 她索性走进浴室,往浴缸里放满热水后,卸下身上全部衣物,准备进浴缸好好泡个澡。 手机响了。 她又披上浴袍,腰带松松垮垮地打了个结,随后取下方才放在镜柜抽屉里的手机,点开微信。 谢宴生:【我会做饭】 简短几个字,在沈愿心中绽开一丝暖意。 刷手机小视频时,她最喜欢看小帅哥烹饪、修剪花草,上山下河的视频。 秦舒笑她品味老土,放着劲歌热舞,扭腰摆胯的腹肌男不爱,偏爱看男人在烟火尘泥中辗转。 思绪回到12岁那年,她随父亲去沈氏资助的凤栖孤儿院做义工,看见大楼后粗壮的松树上趴着一个男生,正吃力地向上攀爬。 他动作很慢,又瘦,像猴子似的。腰上挂着一只猫的尸体,随着他上爬时的晃动而甩来甩去。 她跑过去,问他在干嘛。 男生说:“猫死了,挂猫。” 她知道人死要入土为安,猫应该也一样,于是好心提议:“要不你把猫放下来,我们送它去火葬场,再给它买个墓地,把它埋了吧。” 男生动作顿了顿,没说话,只顾往上爬。 夏日酷热,阳光穿透树叶间隙,斑驳的日光洒在他身上。沈愿看不清他样貌,只知他很瘦,好似一阵风就能刮跑。 本想等男生安全落地,但沈煜公司有急事,她只得跟着父亲离开。 后来再去那座孤儿院时,听院长说男生失踪了,孤儿院报过警,最后也不了了之。 也不知道那男生是出了意外,还是去了别的城市谋生。 后来沈氏破产,无力资助孤儿院,被另一名爱心人士接过继续资助。 * 来电铃声打断思绪,沈愿低头看来电显示,是张阿婆。 她忙接通电话,轻轻柔柔喊了声阿婆。 张阿婆问:“店里的新机器,是你买的呀?” “嗯,前天在网上下的单,这么快就到了吗?” “刚刚到,师傅上门安装的,这会儿已经正常使用了。”张阿婆有些愧疚,“又让你花钱了。” “秦舒帮我介绍业务,就当是感谢你们。这个季节冷,你身体又不好,大晚上守着店,我和秦舒也不放心。” “新机器不便宜吧?” 沈愿:“二手机器总是出故障,丢了你心疼,一次性买台新的,能用不少年呢。” 浴袍长度只及膝盖,双腿长时间裸露在外,纵使室内有暖气,仍有些发冷。 沈愿把手机放在浴缸边的手机架上,按免提,再才解开浴袍,身体送进温暖的热水里泡着。 暖意渗透毛孔,流入四肢百骸,连脚趾尖都觉得舒爽。 “对了,阿婆,今年过年,我可能没办法和你们一起过了。雇主赶时间,新年那几天我也得留在他家里加班。” 张阿婆心疼道:“那……除夕晚上,能抽空出来吃顿团圆饭么?” 沈愿不忍拂意,“可以,一定来。” 通话结束,沈愿想起还没回谢宴生的微信。 扯了浴巾擦干手上水渍,捧起手机,划拨屏幕回到微信界面,准备回复谢宴生。 刚打出一句‘不麻烦谢总’,屏幕上忽地显示有视频来电,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打字的指尖触点了接通。 沈愿:? 谢宴生的镜头正对书房古画,沈愿这边,胸口往上的部位,只有几缕湿发贴在脖颈间,线条流畅的锁骨窝里,蓄着一汪清水,肌肤上的水滴顺着皮肤纹理滑落,没入胸口的水位线中。 这一切,尽数收入手机前置镜头中,自然也落入视频那头的人眼里。 短暂的寂静后。 手机成了烫手山芋,沈愿忙不迭地掐断视频通话。 浴缸里的水好似突然升高了温度,热得她脸颊发烫,大脑嗡鸣作响,满脑子都在喊—— 谢宴生怎么打视频来了。 信息提示音反复响起。 沈愿平复好一会儿,才重新点开手机,看谢宴生发来的消息。 【抱歉】 【你一直没回复,想到你才出院,不免有些担心,所以才打去视频】 他那样身居高位的人,平素里都是生人勿近的淡漠模样,愿意多说几句话来解释这场闹剧,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都显得无比诚挚。 更何况,本也是她忘记回信息,又点错手机导致。 沈愿不再纠结,回复他:【没关系,是我点错了】 谢宴生:【明天见】 【好】 敢情是催她明天去赶工呢。 在医院几天没怎么休息,睡着了也会因一点响动而惊醒。这会儿回到家中,又泡了澡,身体在极度放松后,困意却如山倒,她沾床就沉沉睡去,直到次日清早才起。 简单收拾两套换洗的衣服,乘坐地铁赶去清园。 还有两天就是除夕,在医院耽误这么些天,过年自然要补回来。 赶早不赶晚,她宁可先加班完成修复工作,也不想推到最后几天来赶工期。 谢宴生去了北城,保姆和佣人们都放假,别墅里只有章管家。 章管家见她回来,主动走上前,坦言道:“沈小姐,实在抱歉,古画出了点状况。” 沈愿闻言,前行的脚步加快,章管家紧跟在后面,一直到书房操作台前才停下喘气。 古画右下角,有几滴水珠大小的褐色斑点,斑点边缘浑浊,是被其它液体浸染后留下的痕迹。 章管家解释:“昨天下午,先生的朋友突然来访,我在前厅接待,没注意到另一位进了书房,她手上的咖啡不小心洒了一点在上面。先生昨天本是给你打过视频的,但许是你在忙,视频接通后就挂了,先生便没有告诉你。说等你回来了,再让你亲自看看。” 第13章 别让人等急了 提到昨天,沈愿耳根忽地升起热意,而她此时所处的位置,与昨天视频时谢宴生展示的角度是相同的。 那时她只忙着掐断视频,没注意到古画面上的污渍。 “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尽量补救。”沈愿轻呼口气,侧身回头,看章管家垂首自责的样子,笑着宽慰:“面积不大,今天上午就能清理干净,耽误不了太久的时间。” 古画绢丝材质特殊,极易吸收外界水分,咖啡中的酸性成分会溶解掉原画颜料的色泽,除了重新清洁,剔掉受污的区域,没有别的选择。 章管家虽不懂个中复杂的程序,仍觉得愧疚。 故在往后两天里,章管家对沈愿极尽照顾,时时嘘寒问暖,又吩咐厨房多做些营养汤,只说她太瘦了,要好好补身体。 转眼到除夕这天,灰云低垂,细密的雨像倾落的丝线。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雾蒙蒙一片。 沈愿锁好书房,向管家说明去处,离开清园。 她前脚刚走,谢宴生的私用车就停入车库。 章管家撑伞迎上去,“先生,您今年不留在北城过年么?” “想过个清净年。”谢宴生往客厅走,风吹斜了细雨,他的衣摆上很快就沾了透明的小水珠。 章管家笑着跟上:“那边又催您结婚啦?” 谢宴生低低嗯了声。 “老爷年龄大了,实在想抱孙子。大少爷又出了那档子事儿,只能盼着你早些结婚。要我说,您若实在不想与赵家小姐联姻,不如找个心仪的女生偷偷结婚,再生个孩子,到时候木已成舟,老爷抱上孙子,纵使有气,也不好再说什么。” 章管家是谢宴生身边的老人,从北城到南城,从国外到国内,俩人关系说是主仆,更是相伴生活的至亲。 谢宴生对伴侣唯一的要求是他喜欢,偏偏这么些年,他愣是没遇见一个喜欢的姑娘。 想到这,章管家比老爷还愁。 谢宴生对章管家的提议保持沉默,转眼两人就到了前厅,他抬起眼,目光穿过落地窗,望向后院书房,“她呢?” 章管家正在收伞,“沈小姐去她阿婆家吃除夕宴,说初二回来。” 谢宴生颔了颔首。 东方人对新年团圆的观念根深蒂固,没有人不想在除夕夜这晚,与至亲至爱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喝酒。 章管家又问:“您想吃点什么,我马上让厨房给您做。” “不必了,我等会儿出去吃。”他说,“你也好几年没在家吃团圆饭了吧?” 章管家笑得和蔼,“平时都在回,也不在乎这一两天。” 谢宴生走到沙发处,落座时,顺手打开边几的抽屉,里面整齐摆放着一沓沓钞票。 他随手拿三沓递给章管家,“给小阮的新年红包。” 小阮是章管家的外孙女。 章管家笑着接过,“那我就替小阮谢谢先生了。” 谢宴生慢慢仰靠在沙发上,挥手示意章管家回家。 连日奔波的疲倦感在到家这一刻释放开来,此刻只想好好睡一觉,补回前两日在北城缺失的睡眠。 章管家把钱揣兜里,垂首离开。 谢宴生在沙发上睡了半小时,醒来只觉四周空落落的。他又起身去书房,在沈愿工作时坐的高脚凳上坐了一会儿。 古画上的咖啡渍已清理干净,且重新在画的底部覆了一层与原料相同材质的绢纸,加固原始画作。 他都能想象出沈愿在第二次修复时的场景—— * 张阿婆烧的一手川味好菜,小炒黄牛肉下饭,油酥排骨煸土豆下酒,再加几个炖菜,满满一大桌。 三个人围坐四方桌,电视里的春晚成了背景音,屋内气氛温暖融洽,沈愿没经住秦舒的劝,加上张阿婆实在爱喝酒,她陪着喝了二两白的。 白酒性烈,上头得很。 手机铃声响起,她凑近瞄了眼,是来自北城的陌生号码。 她划拨屏幕接通。 “你哪位?” 那边沉默着。 沈愿以为对方打错了,准备挂断,熟悉低沉的男性嗓音蓦地传来。 “你之前说,欠我一顿饭。” 沈愿觉得自己肯定是醉了。 不然不会被这慵懒磁性的嗓音蛊惑到头皮发麻,心跳如鼓,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你是……谢总?” 谢宴生说:“是我。” 沈愿:“章管家说你去北城过年了,没吃饭吗?” 谢宴生:“没在北城。” 电视节目正演到一个小品,台下观众面无表情,秦舒和张阿婆却笑得开怀。 沈愿将手机贴紧耳廓,“你在哪?” “你上次下车的地方。” 沈愿有点迷糊,起身走到窗户边往外看。 顺着昏暗潮湿的青石板望出去,小区门牌坊外的马路边上,确实停着辆黑色轿车,打着双闪。 黑影斜靠在副驾驶的车门上,隔着老旧低矮的砖房,与她遥遥相望。 风声四起,谢宴生的声音却清晰如在耳边低语。 “陪我吃顿饭?” 沈愿想拒绝她。 内心深处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对她说,不要错过他的主动。 相处的这段时间,她知道谢宴生是个内敛守分寸的人,他待人平和,却有着不可逾越试探的防线,没有他的允许和纵容,外人根本跨不过那条界限。 所以他的主动才显得可遇不可求。 今晚拒绝的不是一顿饭,而是——他谢宴生这个人。 沈愿抬起手,手腕间,翡翠玉镯静静环绕着,微凉的温度渗进肌肤,让她清醒了些。 “你等我,我马上下来。” 挂断电话,沈愿回到餐桌旁,向秦舒和张阿婆说明情况,二人表示理解。 她又从包里取出两个红包,厚的给张阿婆,另一个给了秦舒。 张阿婆欣慰地接过,催促秦舒:“小舒,你快去把我给小愿准备的红包拿来。” “好叻。”秦舒麻溜起身,在卧室窗户往外看了眼,瞧见谢宴生还站那儿,瞬间心领神会。 红包拿了,顺带拿了盒安全套。 趁沈愿不注意,悄悄放进她羽绒服兜里。 沈愿下楼时,秦舒还朝她暧昧笑,“身份证带了没?” “带身份证做什么?” 秦舒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高深表情,“快走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沈愿想解释,秦舒已经关了门。 她笑着摇摇头,转身下楼。 第14章 抵债的商品 白色板鞋踏在坚硬的青石板上,悄然无声。巷边挂墙的路灯散着微弱的白光,红色灯笼一挂,幽深小巷没显得喜庆,反倒有些恐怖气氛。 谢宴生低头看手机,余光瞥见沈愿走来,抬头去看她。 “想吃什么,我请你。”沈愿在他跟前站定,语调尾音染上笑意。 谢宴生直起身,往前走了半步,拉开副驾驶车门,“先上车。” 车辆沿着江岸边宽阔的柏油马路平稳行驶,江对岸高楼林立,霓虹灯光耀万丈,倒映在江水面,又似星河闪烁。 谢宴生单手掌着方向盘,专注开车,沈愿在回郁城白刚刚发来的微信。 郁城白:【今天将爷爷接回了家,他清醒时只想见你,你什么时候过来一趟?】 沈愿原本也打算去探望郁老爷子,算了算时间没纠结就同意了:【初二上午过去】 【好,我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过去】 聊天结束,沈愿关闭手机,郁城白没再发消息过来。 谢宴生看右侧后视镜,见她兴致不高,笑道:“上了我的车,可就不许下去了。” 沈愿微愣。 她习惯谢宴生淡漠沉冷的一面,听他开玩笑,竟有些不适应。 “能上谢总的车,是我荣幸。”她客套地笑着回答。 谢宴生眸底浮上暗色,不动声色地转眸看她一眼,在沈愿看过来之前,悄然收回视线。 车子驶入一片商务别墅区,在一家名叫“归梧”的私域会所前停下。 归梧的贵,不在于它金碧辉煌的装修,而是能让当权者往来无后顾之忧,富贵者随心所欲。 因此,它给进来消遣的客人门槛设的很高,非富即贵只是最不值一提的基本条件。 沈愿随谢宴生上了三楼,穹顶倾泻而下的水晶灯璀璨夺目,走廊过道随处可见精美的浮雕壁画,就连电梯里的扶手都镶着碎钻。 真是壕无人性。 推开包厢门的一瞬,原本坐着的人纷纷站起身,朝谢宴生打招呼。 有称‘谢总’的。 有称“谢二爷”的。 谢宴生淡笑颔首,算是回应,目光落在沈愿身上,语调变得柔和,“都是认识的人,不必拘束。” 沈愿大致扫了眼,男男女女,加起来有十几个,有不少熟面孔,都是南城叫得上名的权贵子弟,这其中还包括江阔。 江阔自然也认出了她,两人短暂对视后,各自移开视线。 “我跟他们说你今晚要来,他们还不信。”陆怀慎端着洋酒绕过矮几,到谢宴生身侧,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意思,“刚才打赌,输的人罚三杯,现在可以开始了。” 随伺的女郎给各自的金主满上酒,接下来就是倒酒声,水流冲开喉咙的咕咚声,琉璃杯碰撞汉白玉台面的声音—— 而这一切似乎都与谢宴生无关。 他牵住沈愿手腕,穿过人群,走到包厢角落,寻了个位置坐下。 陆怀慎左推右挤到沈愿旁边落座,一张帅脸笑得邪肆,“美女,第一次来吧,自我介绍一下,陆怀慎。你呢,叫什么名字?” 陆怀慎是谢宴生留学时的校友,名字怀慎,但行事作风却放浪轻浮,彻底背离了名字的含义。 沈愿往谢宴生方向挪了挪,礼貌微笑:“沈愿。” 陆怀慎神色微凝,意味深长地偷瞄了眼谢宴生,笑容正经几分,“名字好听,人也好看。今天除夕,刚才老谢也没说你要来,初次见面,我都没准备礼物。这样,你把收款码点开,哥哥给你扫个红包,就当见面礼了。” 沈愿还没说什么,身旁的男人先开口:“给他吧,不然他这个年过不安稳。” 沈愿不明所以,但也知道陆怀慎是看在谢宴生的面子上才给红包,他们之间的人情往来,她不过是个媒介。谢宴生都接受了,自然不好再拒绝,大不了回头还给谢宴生。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收款码。 陆怀慎用手机扫了扫,连续输入5个8,并特意附言:新年快乐,大吉大利。 到账金额惊得沈愿清眸睁大,把手机拿给谢宴生,用眼神询问:“这么多?” 谢宴生睨了眼她手机屏幕,垂首,凑近她耳边,轻声低语,“他钱多,花不完。” 沈愿:…… 包厢里另一群人喝完罚酒,开始给谢宴生敬酒拜年。 谢宴生慵懒散漫地坐着,嘴上有礼有节地回应。一轮下来,他愣是滴酒未沾。 在男人多的地方呆久了,空气中的味道就变得不再好闻。 沈愿借上洗手间去外面透气,刚才上楼时,看见三楼电梯口有个休闲区,她准备去那里坐坐。却没想到撞上江阔和另一个熟人在走廊争执。 熟人名叫苏游,苏芜悠的哥哥。 “你干嘛拦着我给郁城白打电话,我就要告诉他。这要换做是你,你能忍?”苏游喝得醉醺醺的,这会儿兄弟义气比酒精还上头。 江阔说:“这是他俩的事儿,你跟着瞎掺合什么,喝不了就跟我回去,别让人看笑话。” 沈愿转身,准备从另一侧离开。 苏游眼尖,瞄见了她,撑着江阔胳膊大声喊:“哟,这不是沈愿么,怎么见面也不招呼一声?傍上新大腿,就瞧不上我们这些老朋友了不是?” 江阔想拦来着,奈何醉鬼力气大,他拦不住。 沈愿没搭理,继续往前走。 苏游哪受得了被一个落魄千金无视,更何况还是妹妹的情敌。 挣脱江阔的搀扶,跌跌撞撞跑过去,挡住沈愿去路,趾高气扬地说:“人家城白和芜悠好好的,你非要去横插一脚,逼得郁老爷子定下你和城白的婚事。现在订了婚,又大半夜的跟别的男人跑出来鬼混。沈……沈愿,你……实在无耻至极。” 扑鼻而来的酒气混杂着香味的味道,沈愿闻着不舒服,往后退了两步。 看江阔不为所动,想来也认可苏游的观点。 “你们圈子不大,消息流通的倒挺慢。”她静静站着,声音清透而寒凉,“我跟郁城白退婚的消息,没人告诉你?” 苏游一直对沈愿心怀怨恨,说话自然不会客气,“你少拿腔拿调的讽刺我,城白为什么缺席订婚宴,你心里不清楚么?” “我当然不及苏大少清楚。”她冷笑,“正好我也想知道,不如请苏大少爷说说,郁城白为何缺席订婚宴?订婚宴那天他去了哪里?没有他在场的订婚宴做不作数?郁家又认不认这场订婚宴?” 苏游被四个“订婚宴”弄得神经打结,满脑子都是订婚宴在盘旋,稀里糊涂地向江阔投去求解的目光。 江阔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早些年前,沈愿是圈内出了名的嘴毒记仇。沈煜宠她,养成了她嚣张恣意的性格。后来沈家落败,沈煜亡故,寄居人下的轮番打击,磨平她锋锐的棱角,虽不至于任人欺辱,但也收敛了随心所欲的脾性,学会退让隐忍。 但对喝醉的苏游而言,他只记得沈愿是没人撑腰无父无母的孤女,是破坏郁城白和苏芜悠感情的第三者。 被这样的女人当面回怼,江阔又无动于衷,面子哪下得来,说话开始没轻没重。 “郁家认不认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郁家养的。没有郁家,你沈愿在沈家破产时,就是一件抵债的商品,不知道被送上哪个债主的床上还债,现在估计跟包厢里的那些女郎一样,白天陪酒卖笑,晚上陪床睡觉。” 酒劲儿冲昏头脑,苏游越说越亢奋,带着报复的快意,露出邪恶的狞笑,“哦,忘了跟你说。沈家出事儿那晚,咱哥几个,可都竞价买你回去养呢,你知道谁叫价最高吗?” 沈家出事时,沈愿才16岁,还是个高中生。 无论大家参与那场游戏是出于什么目的或立场,时过数年,旧事重提,对当时在场的所有人而言,都属于不光彩的行为。 江阔意识到形势不对,快步上前去拖拽苏游往电梯口走,奈何苏游说兴奋了,被拖走时还在大声嚷喊:“是江阔!” 江阔身形一顿,眼底惊慌一闪而过,下意识回头去看沈愿。 却不成想,苏游又开始了:“你那时多骄傲的一个人啊,沈煜宠你宠得没边,没人敢得罪你。有一次,就因为我不小心把你撞到了池子里,你爸就要和我苏家断绝生意往来,我爸拎着我去你病床前跪着道歉,就因为这事儿,我被他们笑话了大半年。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看你沈家倒台,想驯服你沈大小姐为胯下之欢。要不是郁家保你,你早成了别人的二奶。” 第15章 她打人,他递棍 沈愿微偏着头,淡淡看完苏游发酒疯,对方污言秽语越说越难听,她才轻呼出一口浊气。 低头四下环顾,没找到趁手物件,就撩起袖子,准备直接上手。 余光忽地出现一根黑色棒球棍。 她回头看去,谢宴生不知何时站她身后,宽阔高大的身影,竟让她有几分被人撑腰的底气。 他冷白修长的手握着棒球棍前端,手柄的位置留给她,“用这个,手不疼。” 沈愿心下一暖,顺手接过棒球棍,扬唇笑,道了声,“谢了。” 江阔下意识想护苏游,今晚是他约苏游出来玩的,真要出了事,没办法跟苏家交代。 但江阔却无法忽略另一个男人的存在。 他周身气质强势凛冽,好似一座巍峨雪山矗立在沈愿身后,任何风吹草动,就能导致雪山动怒,崩毁千里。 沈愿拖着棒球棍,缓步走到苏游跟前,棒球棍与汉白玉地砖摩擦出细微声响,叫人心底生寒。 江阔还是想劝,“沈愿,苏游喝醉了,你别跟他计较。” 沈愿清眸扫过江阔为难的神色,轻挑起一抹冷笑,“刚好,我来之前也喝了二两白酒。” “那——你轻点。”江阔无奈,慢慢松开手,退到边上。 苏游失去支撑,跌倒在地,挣扎着想爬起来,视线中竟出现一抹纤长的身影。她面容美好,眼神却清洌的渗人,好似地狱来的艳鬼。 苏游痴痴望着,艳鬼却手持棍棒,狠狠敲击在他大腿上。 苏游蜷缩起来,痛苦的哀嚎在整个三楼回荡。 有包厢的人想出来看热闹,包厢门口不知何时安排上了两名保镖,想看热闹的都被礼貌地请了回去。 剧痛让苏游清醒了些,抬手胡乱抵抗沈愿的第二次攻击,嘴上还在骂骂咧咧,“沈愿,我艹你妈,你tm得敢打老子,老子弄死你——啊!!!” 江阔:好想拿针给苏游把嘴缝上。 偷瞄了谢宴生一眼,绝望地叹口气。 沈愿第二棒打在苏游右腿上。 第一次是7分力,第二次就是10分力。 她都找不到自己妈妈,这狗男人还敢开骂。 还骂得那么难听。 她只觉不解气,又给了苏游一记爆锤。 苏游痛得满地打滚,酒醒大半,又看见谢宴生和陆怀慎,愤怒委屈涌上鼻尖,爬过去扯着谢宴生西裤裤腿,指着沈愿说:“谢总,你不要被这个女人骗了,她卑鄙无耻,自私自利,不仅忘恩负义,更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爬上闺蜜男友的床破坏人家感情。这样的女人,就该被卖去缅甸。” 谢宴生顺势以鞋尖勾起苏游下巴,低眉俯视,“你在教我做事?” “谢总,沈愿她真的很坏,很卑鄙,还暴力。” 江阔早听闻谢宴生此人面和心狠,手段狠厉,因没有交集,所以不知传闻真假,眼下被谢宴生冷峻的气势压迫下来,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别惹他。 而今天组局的陆怀慎,又接过沈愿手中棒球棍,用一方丝帕将棒球棍仔细擦拭一遍,递给身旁保镖。 江阔算是看明白了。 沈愿打人,谢宴生递工具,陆怀慎善后。 单凭这一系列动作,沈愿与谢宴生之间的关系就不是别人可以挑拨的。 江阔怕苏游再惹沈愿,上前一把扯过还在哭诉委屈的苏游,捂住苏游嘴巴,讨好地道歉:“谢总,今晚的事是苏游醉酒胡言,实在抱歉。我们都是看着沈愿长大的,一直将她视作妹妹,怎么可能真对她做出格的事。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苏游计较。” 又向沈愿投去求和的视线,“小愿,看在大家相识一场的份上,今天又是除夕,你打也打了,就原谅苏游这回好不好?改天我让他亲自登门给你道歉!” 沈愿只是单纯地想出气,三棍打下去,心里痛快不少。 她走过去蹲下。 苏游后怕极了,往江阔怀里缩,“沈愿,你还想干什么?你别乱来?再打我就跟你拼命了!” “不打你。”沈愿微蹙眉头,“但骂人是不对的,更别说骂别人的妈妈,知道吗?” 苏游狂点头。 江阔看事态得到控制,心里总算松口气,又听沈愿清越的声音响起。 “江阔,你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苏游说了什么,我想你听得很清楚。今晚是他先惹我,我才还手的,与旁人无关。你可以虚情假意地劝和,也可以翻旧账求情,我不怨你,但——” 她轻抬眸,在江阔复杂的注视中,语带锋芒,“如你们心中所想,我沈愿到如今的确一无所有。也正因为此,我才无所畏惧。” 江阔愣怔。 沈愿话里意思再明显不过。 她要将谢宴生与陆怀慎撇出去。 无论双方势力是否相当,整件事与另二人是无关的,这仅仅是沈愿与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 江阔恍恍惚惚,视线飘忽又变得专注,半晌后才说:“沈愿,我很抱歉。” 为当年竞价买她时的轻慢,也为今晚的冷漠。 沈愿不慎在意,撑着膝盖起身,后退两步,才转身走向谢宴生。 谢宴生只穿着一件黑色套头高领毛衣,腰间的衣摆有些凌乱,西裤微起了褶皱,显然是匆忙赶来的。 心湖好似被一阵清风撩动,起了波澜,连带着声音也变得柔和,“刚才收到了大红包,请你们吃宵夜?” 谢宴生面色沉静,可眸底深处溢出的情绪,陆怀慎看得分明。 “哎呀,你们去吃吧,我就不去了,还得回去陪家里人跨年呢。”陆怀慎又恢复吊儿郎当的纨绔样。 沈愿眨动眼眸,看谢宴生,“你呢?” 谢宴生,“走吧。” 等沈愿走远了两步,谢宴生才侧身回头,冷眸瞥了眼地上的苏游,深邃冷锐的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寒意。 苏游被看得背脊发麻,直觉告诉他,今晚这事儿还没完。 等谢宴生沈愿进了包厢,陆怀慎挥手示意保镖们撤下,对江阔和苏游说:“听保洁讲,楼梯上刚撒了点水,两位下楼梯时,注意脚滑。” 苏游没明白其中意思。 有电梯不坐,谁走楼梯。 江阔点头,示意知晓,扶着苏游起身,慢慢走向楼梯,恨铁不成钢地问:“你自己滚还是我帮你?” “不是,江阔,你什么意思?你坑兄弟!” “想苏家好过,最好照做。” 苏游旋即醒悟过来。 陆怀慎比钢板还硬的红色背景他们都不敢惹,更何况谢宴生。 恨恨咬牙,苏游再不甘心,也只得蹲下身,平躺在楼梯口,闭上眼,把心一横,用力翻身往楼梯下滚。 “砰砰砰——” 谢宴生和沈愿两人回包厢拿了外套,便径直下车库。 会所电梯直达车库,一路温度适宜。谢宴生打开车门,将大衣外套丢在后座,坐上驾驶室,启动汽车,“想吃什么?” “我看看附近有什么,就近选择吧。” 沈愿的外套搭在大腿上,手伸进衣兜里去摸手机,发现兜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盒子。 “什么东西?”她以为是口香糖,狐疑着摸出,拿在面前看。 谢宴生看过来,目光落在她指尖捏着的蓝色小方盒上。 ‘超薄’‘玻尿酸’几个字堪比夏日晌午的烈阳耀眼夺目。 第16章 不如回家做? 沈愿看清小盒子模样,慌忙将安全套揣进兜里,又意识到留着它反而是有所期待,遂打开窗想扔出去,可这样又显得做贼心虚,在销毁证据。 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身边人目光灼灼,她呼吸也变得凝滞,羞臊得恨不能钻进车底。 谢宴生只静默地看她,直到她耳垂染上浅红,才轻飘飘移开视线,替她找补,“又去你阿婆店里修机器了?” 沈愿顺着台阶下,把安全套重新塞回衣兜,百来块的东西,扔了实在可惜。 “那台机器已经坏了。前两天给她买了台新机器,顺便去看了看,帮忙整理了货柜。”她笑笑。 “新机器好用吗?” “挺好的,反应速度很快。” 谢宴生眸色幽深,“早该换了,新的总比旧的好。” “老人家舍不得扔,节省惯了。”沈愿为那台机器跑过不少次,每次修理好顶多管半个月,零件线路能换的全换了一遍,上次。 沈愿突然反应过来他们讨论的机器是用来卖成人用品的,暧昧气氛没缓解,反而愈加微妙。 空气中清淡的沉香气息萦绕流转,沈愿忽觉口干舌燥,拿出手机翻附近的餐饮店,嘴里自顾念着:“吃点什么好呢?川菜?火锅?西餐——” “回清园,我给你做。”谢宴生嗓音低沉,说完也没等沈愿是否愿意,直接开车回清园。 引擎的轰鸣声好似在替他表达某种情绪,叫嚣着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另一种美食。 沈愿:? * 清园在北山望别墅群最中心的位置,园内灯光亮起那一刻,好似明月拨开黑云,将周边星辰的光辉都掩了下去。 别墅里值守的厨师已经睡下,厨房剩余的食材不多,只够做两道简单的家常菜。 沈愿本想去厨房帮谢宴生打下手,但许是上次她把自己吃进医院的事让谢宴生记忆过于深刻,谢宴生将她关在了厨房外。 又隔着木质房门对她说:“做好了再叫你。” 沈愿想解释上次真的只是意外。 但又想,谢宴生可能只是单纯地惜命。 看手机时间,已经临近11点,不知道这顿饭要等多久。 她在张阿婆家吃过发,并不觉得饿,也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一切只是为了配合谢宴生。 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实在无聊,沈愿在手机上编辑短信开始给微信通讯录里的好友拜年。 发出去的消息少部分给予回应,有的简单寒暄两句便没了下文。 倒是秦舒发来短信:【姐妹,给你的东西用上没?】 沈愿:【你什么时候放的?】 秦舒:【在给你拿红包的时候。】 【所以到底用上没?】 沈愿:【没有。】 秦舒发来震惊的表情,随后是文字:【良辰美景,不用岂不是可惜?】 沈愿:【下次别放了,被发现真的很尴尬。】 秦舒反手甩过来一个傲慢的emoji。 好像在说我不听我不听。 沈愿知道说了也白说。 厨房那边传来动静,似东西落地的碎裂声。沈愿放下手机起身,绕过镂空雕花的屏风,走到餐室后的厨房门口,敲门:“谢总?” 里面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很快又没了声音。 沈愿尝试推门,里面反锁着,推不动,她又喊:“谢总,您没事吧?” 好半晌,才有道黑影投映在门上,随后“啪”的一声,门锁打开,厨房门敞了一条缝。 谢宴生颀长挺拔的身躯堵在门口,沈愿身高170,但站在谢宴生面前,也只及他耳垂的位置。 她微仰起头,看见他喉间凸起的喉结,如雕似琢的下颌线,鼻梁高挺,近距离挨着,能闻到他身上浅淡清雅的木质香调。 “是东西摔坏了吗?”她往里看,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 谢宴生肩膀宽阔,将她视线遮挡干净,又觉不够,抬手关掉厨房灯,里面瞬间漆黑一片。 他迈腿走出厨房,逼近沈愿的同时,将厨房门关得严丝合缝。 沈愿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无非是东西摔坏了。这本来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但放在谢宴生身上,就变得有趣起来。 他是搅弄风云的企业家,是矜贵冷厉的权贵子弟,也是郁城白口中心狠手辣的商人——但眼下,他奈何不了一只碗。 这种反差让沈愿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她眼尾弯起一抹笑,轻声说:“看样子,谢总家的碗不太服您调配。” 谢宴生眼眸微眯起。 瞧瞧,她笑得多得意,好似终于抓到他的小辫子,又恨不能昭告天下——谢宴生摔坏了碗。 “那这么办呢?”谢宴生笑看着她,“原本说好今晚你请我吃饭的,刚才在归梧忙着陪你揍人,都没吃上东西,这会儿肚子还饿着。” “沈小姐不打算弥补一下?” 他轻而易举就将被动转为主动。 沈愿微愣,对上男人深邃幽静的眼眸,大脑有片刻短路,“就怕我做出来的东西,谢总不敢吃。” 谢宴生,“沈小姐做出来的东西,哪怕是毒药,我也愿意试试。” 沈愿眉心轻颤,惊得说不出话。 下一秒,谢宴生欺身上前,大掌握住她肩膀,将她往后轻推两步,靠至餐厅的餐桌旁,同时不忘用腿脚勾开碍事的餐椅,腾出位置给沈愿靠腰,又双手撑住桌沿,将人半圈在臂弯间。 实木质地的桌沿棱角坚硬,他的姿势侵略性极强,明明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将眼前人搂入怀中,却又风度的保持着微小的距离。 沈愿能感受到他的克制隐忍,仿佛身体与灵魂没有达成一致,还在互相抵抗。这种矛盾给他冷峻清洌的眉眼染上浓烈的禁欲气息,让人心弦轻易被撩动。 呼吸交缠,气息相融,在寂静无声的黑夜里,她听见他低沉磁性的声音染上了暗哑的欲念。 “其实,也不是非要吃饭。” 第17章 他的主动 沈愿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从谢宴生打电话邀她下楼时,她就预料到男人的目的。 归梧是享乐的天堂,也是权色交易的伊甸园,如果不是苏游横插一曲,这一幕或许在归梧就已经上演了。 餐厅灯光明亮,两人距离又近,沈愿能看清谢宴生脸上每一个表情,捕捉每一丝情绪。 她以仰望的视角看他,清透的眼眸里隐隐透着倔强与抗拒,“你想做什么?” 谢宴生笑答,“你我都是成年人,沈小姐何必明知故问?” “我订婚了。”她陈述事实。 “没有未婚夫的订婚宴,作数吗?” 这话是她在归梧时对苏游说的,如今谢宴生原封不动还给她。 沈愿又说:“订婚宴不作数,婚约还在。” 谢宴生手指挑起沈愿一缕长发,在指间缠绕把玩着,眸色晦暗不明,“只要你点头,有千百种方法让婚约作废。” “谢总这是要横抢硬夺他人未婚妻?” “我说了,前提是你点头。”谢宴生勾起指间缠绕的头发,拢到鼻尖轻嗅。 这话说的,有一种两人正在狼狈为奸暗通款曲的偷感。 沈愿手撑着桌沿才不至于让身体后倒,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不在这场较量中落至下风。 “刚才在归梧你也看见了,苏游也好,江阔也罢,在外人眼中,是郁家救我与水火,让我能安然活到今天。我如果退婚,不就坐实了白眼狼、忘恩负义的名?”她音调平静,但胸腔下的心脏早狂跳起来。 眼前的男人长相俊美,气质卓然,家世显赫,被这样的人主动撩拨勾引,任她心如磐石,也会被凿开裂缝,被吸引,再心甘情愿地坠落在他亲手织就的情海里。 谢宴生双眸紧紧盯着她的眼,“你到底是爱惜名声,还是舍不得那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什么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没有退婚之前,我是郁家的人。” “你想做郁家人吗?”谢宴生素来不喜欢迂回。 沈愿思量一番。 初二还要去郁家,此次去除了看望老爷子,还要商讨取消婚约的事。 如果郁家同意,她便没必要走谢宴生这条道。 故而回答也是模棱两可,“我只想做我自己。” 更或者说,只想做沈家的女儿。 谢宴生勾缠头发的手指却轻轻往外一挑,光泽顺滑的黑色长发便垂落在沈愿胸前,他姿势仍是暧昧的,可声音已然变得淡漠,“沈小姐想拒绝可以直言,何必绕弯子?” 沈愿闻言,忽而轻笑出声,“谢总又是真心喜欢我吗?” 谢宴生皱起眉,没有回答。 沈愿继续说:“谢总知道我今年多少岁,我喜欢吃什么,我家里有几口人吗?” 谢宴生饶有兴致地看她。 “您对我一无所知,仅凭着不到半个月的相处,就要让我在您和相识十几年的未婚夫当中做出选择,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短暂的寂静后,谢宴生明白了其中关窍。 他收回手,身躯微微后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清洌的气息抽离开,沈愿也站直了身,抬起手看手掌,一道深红的压痕横穿掌心。 “成年人的爱情本就是在衡量,就算我现在一时冲动答应了谢总。万一将来哪天谢总喜欢上新人,将我厌弃,我又会落得什么下场呢?”她好像真的在思考。 “为这场冲动买单的人是我,而谢总——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企业家,可以轻而易举地投入下一段爱情游戏。至于沈愿会怎样,在哪里,过得好不好,谢总根本不会担心,甚至巴不得这个人消失,这样你也少个麻烦。” 谢宴生的喜欢有几分出自真心,还是一时兴起,她无从得知。 但她有自知之明。 不该妄想的东西,从一开始就要把心守好。 想要的东西,要进退有度的谋取。 她抬头看男人,发现他神色深沉,也专注地在看自己,薄唇张合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 墙上挂钟的两根指针正好指向12点的方向。 新年钟声蓦地响起,远处烟花爆竹的声音砸破夜间的寂静,窗户玻璃上映照出烟花灿烂盛放的倒影,就连谢宴生的手机也开始被信息轰炸,响个不停。 热闹氛围掩盖住两人微妙的气氛。 沈愿没等到谢宴生开口,主动岔开话题,“谢总,新年快乐,祝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她说完,转身从谢宴生面前经过,去客厅拿回手机后,回自己的房间。 烟花声还在继续。 餐桌上的手机有电话进来,他看了眼,备注名叫赵晚月。 他将手机关静音,走出餐厅,站在屋檐下的台阶上。 黛青色的天空被远方绽放的烟花映亮,光影在他脸上浮动,忽明忽暗的,看不出情绪。 沈愿的卧室在回廊尽头的客房里。 她回到卧室,将门关上,背倚着房门,确定自己彻底脱离了谢宴生掌控,才如释重负地长舒口气。 下意识转动环绕在腕间的玉镯,想到餐厅方才发生一切,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翻到与沈煜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信息停在2019的10月。 聊天内容语音和文字均有,每条语音上都有文字备注。 “新年祝福。” “情人节祝福。” “周末祝福。” ………… 这些是沈煜在临终之前专门录给她的,每个节日,周末,她的生日,都有长长的语音祝福。 沈愿翻到紧挨着“新年祝福”的那条语音,点开播放。 “祝我们小愿愿,新年快乐,心想事成。新的一年里,一切顺利,天天开心,多吃饭,早睡觉。爸爸和妈妈都很爱你……” 泪水砸落在手机屏幕上。 她重复听了好几遍,才将手机捂在怀中,轻轻对自己说: “沈愿,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第18章 我去退个婚 新年第一个夜晚,沈愿睡得并不踏实,在床上辗转反侧,临近天亮才睡着,醒来看时间,才睡不到一个小时。 她起床洗簌,简单描了淡妆,再才走出卧室,去厨房觅食。 刚走到厨房门口,厨师主动招呼:“沈小姐新年快乐!早餐还有一会儿,您要不先去转转?” 沈愿停住脚,没再进去,目光在地面搜寻。干净整洁的地砖,不见任何残渣碎片。 昨夜记忆涌来,谢宴生清洌冷峻的气息恍如在耳畔盘旋,风撩起那缕被他指尖把玩过的头发,轻轻扫过脸颊唇边。 胸腔下的心脏隐隐有加速跳跃的兆头。 她下意识问:“早上吃什么呢?” “吃汤圆。”厨师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性,长得慈眉善目,说话时总是笑呵呵的,“大年初一吃汤圆,新的一年圆圆满满。” 沈愿也跟着笑,举起右手朝厨师竖起三根手指,“我能吃三个。” 她把手探进兜里摸索一阵,掏出枚硬币递给厨师,“可以把这枚硬币放在我那份汤圆里吗?” 大叔接过,“小姑娘还挺有仪式感。” “图个好彩头。” 厨师比个“ok”的手势,说:“做好叫你。” 沈愿百无聊赖地走在后院花园,雨后空气湿润黏腻,玉兰枝头仍是光秃秃的,别墅没布置新年装饰,看上去空旷又寂寥。 没过多久,厨师唤她进后厨的小餐室吃汤圆,沈愿坐在餐桌旁,圆润白嫩的汤圆端上桌,她用筷子夹开第一个,没有硬币。 第二个,也没有。 三个都吃完了,也没见着硬币的影。 她把目光移向主餐厅—— 谢宴生坐在沙发看公司内部文化报,不用去公司,他的穿着简单随性,黑色毛衣外,套着藏青色羊绒睡袍,俊美的脸上还带着早起的慵懒散漫。 “先生,您的早餐。”厨师将托盘里的碗放在餐桌上,退到一旁站着。 谢宴生低低嗯了声,叠好报纸,起身走到餐厅坐下,拾起汤匙舀了一个圆白的汤圆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咬下去。 牙齿与硬物碰撞。 只差没把牙给崩坏。 他皱起眉,扯过餐巾,嘴里的硬物包裹着取出来,一枚泛着冷光的硬币。 “汤圆里怎么会有硬币?”他问。 厨师先是一惊,慌忙上前解释,“不好意思先生,硬币是沈小姐让我放在她那份汤圆里的,我端的时候看错了,实在抱歉,我这就把早餐端下去,重新给您做一份。” 谢宴生,“有什么特别寓意吗?” “有些地方习惯在年初一早上的汤圆里放硬币,吃到硬币的人会有好运,也有带财的意思。” 谢宴生轻笑,“她还信这些。” 厨师尴尬笑笑,“小姑娘嘛,都喜欢仪式感。” 谢宴生不置可否。 * 沈愿吃过早餐便继续投入工作。 绢本画修复难度极高,眼下到了补绢这一步,更是整体修复工作中最细致,也最不能疏忽的环节。 绢丝细腻轻薄,需一根根调整拨弄,稍有疏漏,就会影响整体效果,从而前功尽弃。 她没看过画作原本的模样,只能根据古画现存的结构,绢布上的墨迹,以及原作笔触,尽量去还原。 临近中午时,休假的佣人竟陆陆续续回到岗位,很快便有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 沈愿随佣人们在小餐厅一起用餐,等人都差不多散去,她才好奇问李嫂,“你们过年只放一天假么?” 李嫂小声说:“正常是放7天。往年先生在北城过年,假期正常放。但今早,章管家在群里发消息说先生回来了,问有没有人愿意加班,十倍工资,外加大红包。反正过年在家里也是给来拜年的亲戚朋友做饭,还不如回来上班,人也清闲。” 李嫂说着又凑近沈愿,“听值班的厨师说,先生昨晚带了个女生回来,本想着给人家露一手做个饭,结果饭没做成,还把碗摔了。” 沈愿咀嚼食物的动作慢了下来。 “实在难以想象。”李嫂往碗里舀汤,捧着碗喝一大口,继续低声八卦,“平日里不苟言笑,冷漠儒雅的先生系着围裙做饭会是什么样子。哎呀,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能让先生为他洗手作羹汤。” 沈愿在心里默念。 他哪是为别人做饭,纯粹是自己饿。 李嫂又叹口气,“话说回来,新年摔坏碗可不是个好兆头,只怕先生今年有大灾。” “岁岁平安嘛。”沈愿脱口而出,“而且,除夕夜是去年,算不得新年。” 李嫂却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去观里拜拜,烧柱香求个平安,总要踏实些。” 说完又似想到什么,狐疑着打量起沈愿来,“沈小姐怎么知道那碗是除夕夜打破的?” 沈愿将李嫂方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李嫂一拍额头,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忘了跟你说过什么。” 沈愿温和笑了笑。 章管家来查看进度,得知沈愿明天要去郁家一趟,有些担心能否在规定时间完成修复任务。 沈愿伏在操作台前,正用小刀对脱绢的部分进行修整,这是一项庞大却又细致的工作,她连头都不舍得抬,生怕打乱了手法,“时间上我会合理安排,保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 章管家,“那就辛苦沈小姐了。” 沈愿习惯性一笑,“章管家客气了,这本就是我的工作职责,谈不上辛苦。” 章管家点头,布满褶皱的双眼有意无意地端量着沈愿,目光如炬,似要将沈愿这个人看透,隐隐中又带了几分期许。 沈愿任其打量凝视,她忙于工作无心周旋,直接问:“章管家还有别的事要交代我吗?” 章管家神色一僵,摸摸鼻子干咳两声,“没,沈小姐你继续忙,有事情随时吩咐。” 章管家说完,窃笑着转身离开。 这一日,沈愿没见过谢宴生,就在她反思昨晚是否拒绝得太直接,从而伤了谢宴生脸面时,郁城白打来电话。 她拾起床上手机,接通。 “你明天几点出门,我来接你。” 沈愿:“不用,我自己打车过去。” 郁城白沉默几秒,“非要这么生分吗?” “我们之间没有共同语言。”沈愿挂断电话,拿了睡衣进浴室洗澡。 第二天,天气一扫前日阴霾放晴了,淡白的日光穿透薄雾,洒下淡淡暖意。 沈愿经过前园时,正好碰见在鲤鱼池边喂鱼的谢宴生。 他站姿散漫,举手投足优雅矜贵,眉眼平和的好似淡云轻风。 清澈见底的池塘在阳光下泛着涟漪,谢宴生轻轻洒下一把鱼饵,各色锦鲤们瞬间围拢聚集,争先恐后地张嘴抢夺食物。 看见沈愿过来,他掀起眼皮看她,“去哪儿?” 沈愿放慢脚步,走过去,“郁家。” 谢宴生黑眸沉沉,打量她今天的装扮。 修身的驼色大衣将身材衬得更高挑修长,里面内搭着纯白丝绸衬衫,卷长黑发垂落在薄肩上,看上去简约不失优雅,精致美好的俏脸描了淡妆,已美得勾人心魄。 谢宴生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很漂亮。” 沈愿听出淡淡醋意,眼眸微弯,“谢谢。谢总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她侧身从谢宴生身后经过,衣摆被风撩起时,香风浮动。 谢宴生呼吸微滞。 “距离一个月的期限只剩5天,过时扣违约金。”他好心提醒。 沈愿脚步不停,用余光扫了眼谢宴生,清越的声音随风送到谢宴生耳畔。 “知道了,等我退了婚就回来工作。” 谢宴生动作一顿。 抬眼望去,沈愿已经走出清园大门。 第19章 三年前那个夜晚 沈愿先回公寓拿了早前给郁家人准备的新年贺礼,再打车前往郁家。 郁家别墅在南城往东的富人区,现代风的独栋别墅,奢华的装修无处不透着金钱气息。 沈愿到时,郁家人都在客厅围着郁老爷子看电视。听见保姆说沈愿来了,白慧茹没搭理,郁康不冷不淡的:“来了找地方坐吧,等会儿就开饭。” 郁城白起身走向沈愿,柔声问,“中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沈愿:“我都行。” 郁老爷子坐在轮椅上,苍老的面容茫然地看向沈愿:“这女娃娃是谁呀?” 郁康提高音调:“爸,她是沈愿,你不记得了吗?” 郁老爷子念了两遍名字,浑浊的眼忽然清明,颤着双手伸向沈愿,“是小愿呐,小愿,快过来,来爷爷这里。” 沈愿走到轮椅前半蹲下,握住老爷子瘦到皮骨分离的手,眼眶泛红,“爷爷,是我,我来看你了。” 老爷子高兴地直点头,和蔼地问:“你跟城白的孩子几岁了?” 沈愿一愣,勉强笑,“爷爷,我……” “爸,小愿跟城白最近忙,没时间生孩子。”白慧茹说。 郁老爷子似懂非懂,拍拍沈愿手背,“你们年龄也不小了,早点把孩子生下来,我给你们带。” 说着又看向郁城白,“你可别欺负小愿,她这孩子,太可怜了。” 郁康眼神一凛,慌忙打断,“爸,我们再看会儿电视,让城白和小愿去花园走走。” 郁城白牵住沈愿手腕,带她走出客厅,到花园的阳光棚下。 阳光穿透顶上的玻璃,直直洒落下来,照在沈愿脸庞,白皙的肌肤清透细嫩,郁城白黑眸紧盯她黑亮的眼眸,“听江阔说,你除夕夜那天和谢宴生陆怀慎在一起?” 沈愿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淡声说:“那江阔一定有告诉你,我打了苏游。” “江阔把事情从头到尾跟我说了。”郁城白嗓音温润,“是苏游有错在先,不怪你。” “我还以为你会为了芜悠斥责我。” “我是是非不分的人吗?” 沈愿轻挑眉,“谁知道呢。” 保姆过来喊他们吃饭,郁城白在前走,沈愿没跟上,郁城白回头问:“怎么了?” 沈愿敛回视线,犹豫几秒,才笑着说:“城白,不管怎样,我都要感谢你在沈家落难时,选择出手帮助。” 郁城白偏头看她,只觉她今日过分安静顺从。 “我们之间,说谢岂不见外?” 沈愿没回答,保姆再次催促,两人只得先回餐厅。 老爷子无法自主进食,需要保姆喂,其他人自然吃得也慢。老人家没吃几口又嚷着要睡觉,像婴孩似得喜怒无常。 郁康吩咐保姆推老爷子上楼休息,白慧茹低声念叨:“我看,还是早些把爸送去康养山庄吧,那里清净,空气又好,还有老伙伴陪他聊天说话。” 郁康不答,算是默认白慧茹的做法。 老爷子一走,餐厅氛围瞬间变得压抑,沈愿斟酌着如何开口,郁康率先放下碗筷,对沈愿道:“你的房间已经让张婶收拾干净,今天就别回去了,留在这里过完年再走,刚好和城白商量一下婚礼细节。” 沈愿愣怔,疑惑的目光投向郁城白。 对方没看她,低头喝汤盅里的虫草鸡汤。 白慧茹以为沈愿是高兴的忘了反应,细长的柳眉高高挑起,嘴角勾着不屑的嘲讽,“终于能跟城白结婚,高兴傻了吧?” 郁康说:“结婚是迟早的事,趁老爷子还健在,也算全了他的心愿。” 沈愿深呼口气,有条不紊地放下筷子,双手放在餐桌下,掌心贴着大腿,纤薄的背脊挺得笔直,澈净的眼瞳里是一眼看到底的决绝。 “郁叔叔,很抱歉,我不同意结婚的事。” 她嗓音清润和缓,偏偏字字郑重,落地有声。 郁城白喝汤的动作顿住,偏头看她,眉心皱起深痕。 郁康率先反应过来,笑着打个哈哈,“瞧你,激动的都说胡话了。你先缓缓,等想清楚再说。” “我想的很清楚。”沈愿怕他们听不懂,又简单直白的说一遍,“我要取消和城白的婚事。” 客厅安静无声,针落可闻。 瓷器碰撞的声音打破寂静,郁城白放下汤匙,转身去拉沈愿的手。 沈愿抗拒躲避,郁城白粗暴扯退她的餐椅,木制椅腿在大理石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刮蹭声。 “郁城白!”沈愿想喝止他的行为。 郁城白单手握住沈愿胳膊将她提起,弯腰倾身把人扛在肩头,大步一迈,径直朝楼上走。 郁康夫妇不为所动,默认郁城白的一切行为。 任凭沈愿如何捶打呼唤,郁城白都充耳不闻,直到惊天震地的关门声响彻整个楼房。 被郁城白摔倒在床时,沈愿大脑是懵的,清醒过来,又被气得发抖。 这间卧室,是她三年前住在郁家时睡的房间,屋内摆设没有改变,床单,纱帘,就连香薰也是她最爱的小苍兰。 郁城白站在床尾,居高临下看她,恰如三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他也站在那个位置。 “郁城白,你疯了!”沈愿翻身想起床。 郁城白单手按住她肩膀,单膝跪在床上,不让她起来,温润的桃花眼不似往日柔和,甚至有几分狠厉,“你说的没错,我疯了,三年前就疯了。” 力量悬殊太大,沈愿挣扎不开,索性深呼吸冷静下来,“逼疯你的人是你爸妈,不是我。” “是,他们逼着我跟你定下婚约,逼我放弃芜悠。可你难道就没错吗?明明可以早点表态,为什么现在才说?你是不是觉得有了谢宴生撑腰,就能毫无顾忌为所欲为?”郁城白嗓音压抑,眼眶被情绪激得泛红。 “我早说过的,只要你们把我爸的遗物还给我,告诉我妈妈的下落,我可以马上消失在南城。” “你孤身一人能去哪里?转投谢宴生的怀抱?” 沈愿喉间紧涩,偏头避开郁城白冷锐的注视,“不是。” 郁城白掌心覆上沈愿脸颊,带着灼热的温度,稍一用力,就将她的脸板正过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三年前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郁城白眼底的疯狂让她感到不安。 “你喝醉了,缠着我进你房间,对我表白说你喜欢我,喜欢了好多好多年,哭着求我不要和芜悠在一起,让我抱你。我心志不坚,不忍心看你难受,接受了你的表白。我们在这张床上拥抱,接吻,脱对方的衣服。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发生关系,就能成为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是芜悠突然闯入,唤醒了意乱情迷的我们。” 第20章 混蛋,疯子 郁城白清润黑眸里跳跃着无法隐藏的挣扎痛苦,眼眶湿润,几乎要滴出泪来。 沈愿怔怔盯着他,真相即将揭开的激动,郁城白逐字逐句看似滴水不漏的解答,各种激烈情绪交织翻涌后,又归于平静。 “郁城白,你当我是傻子吗?”沈愿声音冷静得近乎没有温度。 “我以前确实酒量不好,但每次喝醉后,我只会蒙头大睡。别说缠着你要你抱我,亲我,就算让我揍你都没力气。而且,人在喝醉后的行为,即便不受控制,但第二天醒来也会有记忆碎片,绝对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郁城白,你在说谎。” “那天晚上,我根本不是喝醉酒,而是酒里被人下了东西,导致昏迷不省人事,对不对?” 按在肩膀上的手掌力度减弱。 意识到郁城白想退开,沈愿立马抬起手臂,绕过郁城白后颈,细白修长的手指抠在郁城白脖颈上的大动脉处,迫使他无法起身逃避。 看似亲密无间,暧昧缠绵的动作。 实际却是针锋相对的博弈。 “郁城白。”她唤他名字,如刀锋剑芒的眼神直看进郁城白眼底,字字铿锵,“以前我以为下药的人跟你有关,但听你刚才那番话,我确定下药的人不是你。你之所以那样做,是为了掩护另一个人。” 郁城白眼瞳震颤,想直起身退开。 然沈愿也不知哪来的蛮力,硬是捏着他命运的脉门不放,指尖抠进他脖颈皮肤里,好似下一刻就要扯断他的颈动脉。 她再次逼问:“那个人是谁?” 郁城白谎言被拆穿,索性顺着她的力道俯身压下,薄唇贴上沈愿温软的唇。 想以此来终结这个话题。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沈愿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厌恶感涌上,惊慌中去揪住郁城白的头发。 男人头发短,她抓了好几次才抓到,随后用力往上提,顺手甩给他一记耳光。 郁城白吃痛翻身,手肘撑着床,笑看着沈愿。 她用力擦拭嘴唇的样子,好像亲到猪圈里刚吃完猪食的猪。 嫌弃又委屈。 男人素来温雅的脸爬上阴冷的笑,“现在的你,比当沈家大小姐的时候有趣多了。” “有病吧你。”沈愿气得胸腔发胀,擦了很久都觉得不干净,索性到浴室用水冲洗。 她摔上浴室门,反锁后,打开水龙头,哗哗水流掩盖了她因害怕而急促的喘气声。 缓了几秒钟后,才用力拍拍额头,让大脑保持清醒不要乱。再回到卧室时,又是一副还能再杠三千回的模样。 “你要是想让我不追究那件事也行,去劝你老爸老妈同意解除婚约,再把我爸爸的遗物还给我,我就吃下这大亏,从此以后,不再提三年前的事。”沈愿站在离床最远的窗台前,进入谈判最终环节。 郁城白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你旧事重提,不断刺激我,就是为了这一步?” 沈愿瞥他一眼,“反正你也不想跟我结婚,我们取消婚约,你能光明正大地娶芜悠进门,郁苏两家强强联姻,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三全其美,何乐不为?” 郁城白没有回答。 沈愿心中忐忑。 郁城白盯着沈愿看了许久,忽而笑说,“如果我说——我现在想跟你结婚了呢?” 沈愿,“我不想。” “但怎么办呢?”郁城白今天尤其反常,更或者说是表面那层和善的面具撕开后,终于露出内里隐藏的獠牙,“于外,沈叔临终之前把你交给郁家,我们就有护你到死的职责,三年前老爷子没生病时,当众定下我们的婚事,而在年前,我们又在南城最豪华的酒店举行了订婚仪式。在你亲手操作下,那场订婚宴可是火遍全网呢。” 沈愿无话可说。 郁城白慢悠悠起身,迈着轻缓脚步,走到沈愿跟前,“于私,你不跟我结婚,就永远也拿不到沈叔的遗物,找到你妈妈的下落。难道你就不想见见你妈妈?” “你们拿遗物控制我三年,却从未让我见过那东西。”沈愿轻嗤,“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什么遗物,一切只是你们控制我,让我心甘情愿留在郁家任你们拿捏的谎言!” 郁城白不慌不忙慢慢道来,“你妈妈叫原歆,结婚之前是某国际邮轮公司的高管,结婚后转行做了国际翻译,因长期出国,你很少见到她。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15岁的时候,那天她说要去完成领导派下来的工作,这项工作完成后,她就辞职回来陪你和沈叔。” 沈愿垂眸,掩饰心底慌张,“你怎么知道?” “你爸爸遗物里有相关记录。” 详细的时间,没有一处错漏。 沈煜从不向外人透露原歆的情况,沈愿对原歆也知之甚少,更莫说原歆的工作性质,又或者在哪里工作。 沈愿眉心轻颤,心底涌上的疼痛蔓延开来,眼里很快泛起水光,“郁城白,你确定,是爸爸遗物里的?” 郁城白笑着默认。 沈愿擦掉即将掉落的眼泪,吸吸鼻子,妥协,“我知道了,结婚的事,等我回去考虑两天,再给你们答复。” 她转身想走,虚浮的脚步出卖她现在有多紧张。 但刚走出两步,胳膊被郁城白抓住,只听男人冷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沈愿,我不会让你走的。”郁城白轻声细语地说:“我们这段时间都留在别墅商量结婚的事。等结了婚,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在沈愿抗拒的目光中,郁城白将她扯进怀里,禁锢住双手,手伸进她衣兜,摸出里面躺着的手机。 点开屏幕看了眼,他嗤笑,“果然在录音呢。” 沈愿满脸都是目的被拆穿的惶恐,“还给我。” 郁城白不屑一笑,删掉录音内容,把手机揣进自己兜里,又宠溺地摸摸沈愿头发,“我先帮你保管,你乖一点,会还给你的。” 说完,转身离开。 在门外将门上锁。 撕心裂肺的哭声从门缝渗出,郁城白眼里有短暂的挣扎纠结,但很快又被决然替代。 屋里的沈愿越哭越大声,骂得也难听。 “郁城白你个浑蛋,疯子,你放我出去,把手机还给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呜呜呜呜呜……” “你个脚踏两条船的渣男,狗男人,你这么想结婚,去找你的心上人啊,找我干什么。” …… 等卧室门没有动静,干嚎的沈愿才慢慢收住声,双眸盯着房门,手伸进衬衫内,摸出绑在内衣带上的另一部小手机。 谁还没个备用机。 手机尚有体温,她吼间哼着低声的呜咽,再点开手机屏幕,保存录音,又转存复制到网盘账户。 以此确保这份文件万无一失。 第21章 对你是真心的 沈愿又报了警,警察上门来过,不知道是被怎么打发走的,许是又像上次对谢宴生的说辞一样。 她是郁家准儿媳,但精神失常,不能放出去害人。 郁城白跑上楼,沈愿报警时就知道手机又会被抢,索性将手机恢复出厂设置,主动交出去,“记得还给我。” 郁城白偏不让她称心,当着她的面打开窗户,将手机扔出去,冷哼道:“真是小瞧你了。” 沈愿轻挑眉,无所谓地笑笑。 录音文件已上传到网盘,手机摔坏也没关系,换个设备登录就行。 有了这份录音,便能证明遗物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剩下的交给法律。 夜幕降临,四周一片寂静。 沈愿蹲坐在窗台上,手撑下巴,仰望天空高悬的孤月。心中忽地升起一丝遗憾,在清园这么久,还没看过清园的月色。 晚风推着暗色乌云慢慢飘走,玉兰树枝梢随风曳动,浅淡月色透过窗格的玻璃斜洒进来。谢宴生坐在书房窗台前,月光落他身上,好似笼上一层清圣光晕。 章管家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敲开书房的门。 “沈愿还没回来?”谢宴生问。 章管家放下牛奶,“是的,上午出去后,一直没回来。” 谢宴生沉静两秒,“也没回电话?” “可能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章管家迟疑半晌:“今天不回来,明天也会回。画还没修复完,沈小姐不会耽误太久的时间。” 谢宴生端起牛奶抿一口,索然无味,把牛奶放回餐盘,“你先去休息吧。” “先生也早点休息。”章管家恭谨离开书房,在门口拿出手机,拨打沈愿电话。 没接。 又打了一次。 仍是没接。 “怎么回事?”章管家不明所以。 郁家别墅,沈愿的手机在郁城白眼底下反复亮起,他看来电显示:章管家。 出于猎奇心理,郁城白竟想接通,对方突然挂断,他便划拨屏幕回拨过去。 那边很快接起。 “沈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中年男人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传出。 郁城白不知道沈愿最近在做什么,自然也不清楚章管家是谁,男人的声音,让郁城白无端升起一丝占有欲,“她今天晚上住我这里,不回去了。” “这……明天呢?” “明天也不回,我们最近在准备结婚的事情,哪里也去不了。” “麻烦你能让沈小姐听电话吗?”章管家说:“关于那幅画的事,我有事情想问她。” “她已经累得睡下,我是她未婚夫,有事情可以跟我说。” 这把章管家整无语了,不知道怎么接。 然郁城白说完挂断了电话。 章管家愣在原地一脸失望。 夜晚,男人,未婚夫,累得睡下—— 但凡经历过的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章管家也看不懂谢宴生为何会对沈愿上心。 跟在谢宴生身边十来年,知晓他性情冷淡,待人疏离。政商两界送上门来的名媛小姐,世家千金也不少,他都兴趣缺缺。 本想着先生好不容易对一个姑娘有了特别心思,人又看着不错,便想称先生心意,撮合他们。 虽成不了夫妻,做临时寻欢的露水情缘也好。 却不曾想,有未婚夫,还准备结婚—— 章管家摇头叹息,现在的年轻人,总是不及那个时代的人忠贞。 正想着,余光里一道颀长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门旁,章管家忙侧过身:“先生。” 谢宴生俊容平静,无波无澜,唯那双深邃沉静的黑眸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冷。 淡淡瞥了眼章管家捧着的手机,他说:“给她准备一份违约协议。” 刚才的通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耽误一天,不影响进度。 耽误两天,需要加急。 但三天往上,纵使沈愿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 走之前说去退婚,现在又说要准备结婚。 真会骗人—— 章管家俯身称是,冷风从身侧刮过,再抬起头时,身影已踏上回廊,走向前厅。 沈愿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还保持半蹲窗台的姿势。 空冷昏暗的房间压抑的她喘不过气,她起身,拖着发麻的双腿走到床边,打开床头灯,暖黄色灯光瞬间驱散黑暗。 门口传来一阵响动,不一会儿,门打开,郁家保姆张嫂端着牛奶进来。 张嫂是郁家老人了,沈愿在郁家时,两人关系就不错,沈愿对张嫂好,张嫂也是真心疼惜沈愿,如今看沈愿这萎靡模样,难免生出疼惜之情。 “我给你热了杯牛奶,喝点吧。” 沈愿懒懒抬起眼皮,摇头,“我不想喝。” “想吃什么,跟我说,我马上去给你做。” 沈愿有气无力地问:“张嫂,我可以离开吗?” “城白少爷说,在你们领结婚证之前,不能放你走。今天你报警,先生他们说你——”张嫂指指太阳穴,“这里有问题,还拿你抱公鸡出席订婚宴的视频给警察看,再加上你们确实订婚了,算半个郁家人,警察都不好说什么。” 沈愿笑得苦涩,回旋镖终是扎到了自己身上。 “可领了结婚证,我想走都走不了。离婚那么难。” 张嫂叹息,“少爷对你是有真心的,他——” “张嫂,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 沈愿凑到她耳边,“帮我送份水果,顺便帮我拿一包番茄酱。” 张嫂有些犹豫,这要是被郁城白发现,肯定会被辞退。 沈愿保证:“我绝对不会牵连你。” 张嫂点头,“好,我马上下去给你弄。” 张嫂出门,仍不忘在外面将门锁住。 沈愿笑笑,看向墙柜上的牛奶,眼下确实没更好的办法。 张嫂经过书房门口时,听到门缝里传出争吵声,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下了楼,正好撞上白慧茹。 白慧茹问她做什么,张嫂紧张地搓手:“沈小姐想吃水果,我给她端点上去。” 白慧茹打量着张嫂,好似将一切看在眼底,冷哼了声,上楼回卧室。 书房里,郁康情绪激动,手指颤抖着指向郁城白,“我再说一遍,我不允许你们婚后搬出去住。” 郁城白双手环胸,倚坐在书桌边沿,态度亦是坚决,“我们有自己的空间,你作为长辈,掺和的太多了。” “家里又不是住不下。”郁康愤然,“外人都知道我郁家家宅和睦,你们搬出去住,他们会以为你妈和沈愿婆媳关系不和,我们对沈愿有意见!” 郁城白掀起眼皮看郁康,不说话,只扬起讥诮的笑。眼里有嫌恶,恶心,没有一丝儿子对父亲的孺慕之情。 郁康被看得不自在,气焰消减下来,仍不肯妥协,“总之我不同意。” “我不在乎你同不同意。” “你敢忤逆老子?”郁康握着拳,咬牙切齿:“上次去北城,攀上了顾家的关系,觉得可以不用依附老子了是不是?” “随你怎么想。”郁城白轻嗤,慢悠悠直起身。 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惊呼——“不好啦,沈小姐割腕晕倒了。” 第22章 谢宴生,我回来了 郁城白赶上楼时,沈愿已经晕躺在地板上,手臂染满血迹,腕间的伤口还在渗血,血迹洒在玉镯上,将原本通透清润的翡翠染成了血玉。 地上是碎裂的玻璃杯,牛奶洒了一地,混杂着絮状血色,在木质地板的缝隙间蜿蜒流淌。 “阿愿,阿愿。” 郁城白惊慌失措,大步跨过去蹲下,双手颤抖着将沈愿抱起,狂奔下楼。 张嫂紧随在后,嘴里不停讲解过程:“我给沈小姐送完牛奶,她又想吃水果,我就下楼给她拿了点,等我上楼的时候,就看见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到处都是血——” 郁城白没说话。 张嫂陪郁城白把沈愿扶上副驾驶,透过副驾驶车窗,看见沈愿左眼动了动。 张嫂:? 郁城白开车远去,张嫂才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长舒口气,转身回到客厅。 郁康坐在沙发上,关切地问:“她伤得怎么样?” 张嫂谨慎回答:“没顾上细看。” “这要真出了事,我可怎么跟沈煜交代。”郁康提醒,“今天晚上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别让任何人知道。” “好的。” 穿着丝绒睡袍的白慧茹站在楼梯拐角处,意味深长地盯着张嫂看了半会儿,“大过年的,真是晦气,跑到我这里来闹自杀。你去把她房间打扫干净,该消毒消毒,该去味去味,别留下丁点儿痕迹。” 张嫂点头称是。 郁康低斥:“人都闹自残了,你还不肯说点好的。” “这不没死嘛,一哭二闹三上吊,小家子气。”白慧茹白眼一翻,回了卧室。 郁康无奈摇头,也跟着上楼。 郁城白闯了一路的红灯,终于赶到医院把沈愿送进急救室。 想守在门口等医生通知,医院保安却过来提醒:“麻烦家属把车开到车库,这个位置等会儿要停救护车,病人交给医护人员。” 夜色深沉,医院急救科人来人往。 郁城白停好车,匆忙赶回急救大厅时,却被护士告知:“刚才晕血的病人已经醒了,她说去上洗手间了,你没看见吗?” 只一瞬,郁城白便反应过来——上当了。 担忧,紧张,都在顷刻间化成恼怒。 “沈愿!别让我逮到你!” 嘴里放着狠话,脚下却不敢停歇,郁城白转身跑出急救大厅,在医院广场奔找。 夜色深沉,马路边的大榕树上,茂密的枝叶顶着皎洁月色,却将黑暗藏在繁叶之下。沈愿蜷缩在树上隐蔽的位置,捂嘴屏住呼吸,观察着不远处郁城白的一举一动,直到确定男人走远,才敢顺着树干慢慢爬下。 * 沈愿乘坐的出租车停靠在北山望门卫处。 秦舒家不能去,公寓不敢回。 古画没修复好,不管是寻求谢宴生庇护,还是去完成分内工作,谢家她都去得。 沈愿手机被郁城白扣下,包也留在郁家。她身无分文,无法付打车费,便先通过别墅门禁系统证明身份,再去求助门口保安:“可以麻烦您帮我联系一下清园的业主么?” 门卫:“请问业主叫什么名字?您是业主什么人?” 沈愿:“业主叫谢宴生,我是他家聘请的——修复师。” “稍等,我这边需要核实。” 门卫拨了电话过去,接通后,如实说:“谢先生您好,抱歉深夜打扰。这里是北山望门卫处,有个自称是您聘请的修复师想找您。” 沈愿在焦急的等待中度秒如年,终于听到门卫喊她进去接电话。 她走进去,接过座机贴在耳边,每个字都似从喉间用力挤出来般,带着逃出困境的余悸。 “谢宴生,我回来了。” 沉默无声。 半晌后,熟悉的低沉嗓音传入耳际。 “回来做什么?” 沈愿鼻尖涌上酸涩,咬住唇,缓缓情绪,开口:“我没钱给打车费,你能来——能借我点钱吗?” “嘟——” 电话断线声震耳欲聋。 被困郁家时,她不觉害怕。玻璃碎片划破皮肤,也没觉得多疼。 偏偏在此时此刻,被谢宴生挂断了电话,让她感到无尽委屈与难过。 好像努力奔逃向的光焰被掐灭,黑暗再次围剿上来,要将她扯回刚逃离的地方。 “你到底有没有钱给呐,不然我可报警了。”出租车司机催促。 沈愿平复心绪,把目光放到保安身上,“两位帅哥,可以借我一点钱吗?我明天双倍还给你们。” 两名保安面面相觑,在考虑。 “三倍也行。” 其中一保安看不下去,“算了,我帮你付吧。” 保安走过去,扫描出租车司机收款码,垫付了车费。 “我明天早上就把钱送来。”沈愿俯身感谢。 保安挥挥手,似有一种钱打水漂的无奈感。沈愿心知嘴上说不如直接送钱来,再次感谢后转身走进别墅。 强烈的车灯白光忽得刺破黑暗,照在沈愿身上,将她身影拉得许长。她停住脚,手遮挡在眼睛上方,微眯起眼看过去。 车身缓缓靠近,最终停在距她几步远的地方。 驾驶室车门打开,谢宴生迈腿下车,摔车门的动作无端带了些怒气,却在看清沈愿身上的血迹时,蹙紧了眉心。 驼色大衣上血迹斑斑,大衣搭配的衣带早不知落在哪里,今早还洁白如雪的绸衫也沾了不少红色血痕。黑色阔腿裤下,露出一双脏污的脚,没穿鞋,就这么光着踩在冷硬的地面。 他的步伐慢下来,眼前景象让他几乎找不到自己声音。 沈愿窘迫地蜷起脚拇指,“你怎么……” 话音未落,肩膀忽然多了一件黑色外套,她诧异抬头,清淡的木质香调扑鼻而来,闻着实在令人舒心踏实,忍不住贪婪地深吸一口。 谢宴生俯身倾腰,一手揽住她后背,一手穿过膝后,稍微用力,便将她打横抱起。 他没说话,只将她温柔抱上副驾驶。 系安全带时,看见她腕间翻出红肉的伤口,沉静幽深的黑眸再难抑住情绪,手指扣住沈愿指尖,“谁伤得你?” 沈愿扯了扯大衣袖口,试图遮住伤痕,“不小心划破了。” 拙劣撇脚的说辞。 谢宴生自不会信。 但他没追问,关上车门,绕过车头,上了主驾驶。 气氛有些凝重,沈愿状似轻松地说:“好饿,好想吃李嫂做的番茄鸡蛋面。” 谢宴生没看她,手搭在方向盘上,手背青筋凸起,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着白,“我先送你去医院。” “不能去医院。” 谢宴生嗓音喑哑,“你受伤了。” “轻伤,过几天就好了。”沈愿微微一笑,“我又饿,又困,实在不想再去医院折腾了。” 谢宴生默然,启动引擎,边开车边拿出手机拨打章管家电话。 “我马上到家,让李医生来一趟,另外,准备一双棉拖。” “好的先生。” 门口到清园步行需要20分钟,开车则是几个呼吸间的事,车驶入停车库时,章管家已经在入户处等着了。 谢宴生下车接过章管家手里的拖鞋,打开副驾驶车门,将拖鞋放在座椅前的车底。 拖鞋是谢宴生的,沈愿迟疑了下,把脚伸进去。 脚趾顶不着鞋尖,脚后碰不上鞋跟,穿着空荡荡的。 沈愿抬头,“你的太大了。” “将就穿吧。” 谢宴生俯身又要去抱沈愿,沈愿看章管家在,小声说:“我穿了鞋,可以自己走。” 谢宴生仍是抱起她。 沈愿身上实在没剩多少力气,为了逃离郁家那座樊笼,短短十二个小时,她几乎耗尽周身精力,眼下要再重来一次,只怕也没那勇气了。 第23章 就不能是为了我吗? 谢宴生抱她回了卧室,放在厚软的床上。 医生还没来,沈愿便想先进浴室洗个澡,换掉身上的脏衣服,等会儿再吃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 “伤口不能沾水。”谢宴生眸色沉郁,从见到沈愿开始,眉头就没舒展过。 沈愿倒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笑着颔首,左手拿上睡衣浴袍,进浴室,关上门。 她以前也喜欢用洗澡的方式,来消解紧张焦虑的情绪。 花洒喷出的热水淋在身上,似要温暖软化身上紧绷的每条神经脉络。 谢宴生走出卧室,到后园玉兰树下,月色皎皎,他的影子与玉兰树倒影融在一起,投映在深灰的青石板上。 他打电话时,视线仍牢牢锁住沈愿卧室的窗户。 电话接通,手机贴近耳边,用英语与那边的人交流一阵,通话临近结束时,电话那头的人用撇脚的普通话问:“宴,是谁惹你不愉快了?” 谢宴生没说,挂断电话。 章管家领着李医生到了后园,李医生深夜匆忙赶来,头发乱糟糟的,额头还冒着细汗,客气点头,“谢先生。” 谢宴生淡淡回应,问章管家,“面做好了吗?” “等沈小姐伤口处理完,就能端过来。” 他们在后园等了几分钟,没听见沈愿招呼,谢宴生不放心,走到卧室门口准备推门,门从里面打开。 沈愿先是一愣,看见谢宴生身后的医生和章管家,将门拉开了些。 洗澡时她已将伤口简单处理过,伤口周边的血痂也清理干净了,李医生只需要消毒缝合包扎。 伤口不深,但腕间皮肤薄嫩,爬树时用力过猛,伤口再度撕裂,血肉翻飞的景象让人不忍多看。 缝合前打了局部麻药,当事人感受不到疼,目光随着医生缝合的动作来回逡巡,“不会留疤吧?” “不能完全保证。可以等伤口结痂了涂点祛疤膏,就算有疤,也看不太明显。”医生又说:“您最好将这镯子先取下来一段时间,不然很容易反复擦伤。” 沈愿抬腕看着玉镯,有些犹豫。 谢宴生伸手过去,“取下来吧,我替你保管。” 镯子是沈煜临终前套在她手上的,说是外婆给母亲的嫁妆,因为工作的缘故,母亲无法佩戴,就交给了沈煜保管,原也是留给她当嫁妆的。 沈愿很宝贵这个镯子,三年多以来,从不肯卸下。 谢宴生看得出镯子对她而言有多重要。 伸手之前,他甚至猜到她可能会拒绝。 但沈愿却点点头,取下手镯,小心轻放在谢宴生掌心,认真叮嘱:“谢谢你,一定帮我收好。” 玉镯触感温润细腻,还残留着沈愿身上的体温。 谢宴生神色微动,五指收拢,握紧玉镯,“好。” 等伤口处理完,李嫂才端着热腾腾的鸡蛋面走进来,放在单人沙发前的矮几上。 李医生留了些药和生理盐水,谢宴生交代章管家,“今晚辛苦李医生了。” 章管家会意,领着医生到客厅,递上一个红包,将医生送出了门。 沈愿饿得前胸贴后背,坐在沙发上拾起筷子,狼吞虎咽地享受起食物果腹的满足感。 等李嫂端着空碗离开,卧室便只剩下她与谢宴生,她坐正些,歪头笑望着站在一旁的男人,“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问了你又会如实回答吗?” “要看具体是问得什么。” 谢宴生胸腔微微起伏了下,走过去,斜着身子靠坐在沙发扶手上,低眉凝视沈愿略显苍白的脸,“伤口是自己割的?” 他的眼形狭长,眉骨立体,鼻梁高挺,便显得眼眸深邃而沉静,当全部注意力都聚焦在某一处时,好似白雪覆盖的十万大山深处里藏着一汪不曾结冰的碧潭。 面上平静无澜,底下暗流涌动,神秘危险却又美得心惊。 沈愿还是第一次被他用这样直白的眼神盯着,心底没来由的慌乱,垂首想逃离,下巴又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勾起挑高。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声音仍是温柔的。 沈愿喉咙发紧,好半晌才说:“你都看出来了。”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他拇指擦拭她下巴残留的一点面汤,“既然选择逃到我这里来,就应该做好对我坦白的准备。” 沈愿错开他的视线,坦诚开,“是我自己割伤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险?” 沈愿抓着他手臂往下放,掌下的触感结实紧致,充满男性力量。 她如实说出在郁家发生的事,“他们强迫我留在郁家,要我跟郁城白结婚,我不愿意,就把我关起来,还没收了我的手机。我想离开,才故意割伤自己,借着去医院的时机逃跑。幸好我会爬树,躲在了路边的大榕树上,没让他们发现我。” 谢宴生:“你不想跟郁城白结婚?” 沈愿摇头,“不想。” “不想怎么不跟我说呢?只要你说一声,会有很多办法终止你们的婚事,何至于让你用伤害自己的方式。” “跟你说?”沈愿默了片刻,接着说,“如果我真跟你说了,你会不会觉得,我抗拒与郁城白结婚是为了你?” “就不能是为了我吗?” “不能。谢宴生,我不能骗你,在遇见你之前,我就想终止这场婚约了。” “你还真是——”谢宴生被她坦白的态度逗笑了,“还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 沈愿收回视线,放松下紧绷的肩膀,被谢宴生强大的气息包裹着,她忍不住袒露更多。 “我跟郁家的关系很复杂,不是外力可以干预的,它牵扯到很多人,甚至可能是更庞大的背景。” 谢宴生不置可否,“商场之争,从来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的事。任何一个商业帝国的崛起,背后都有更强大的助力扶持。你是担心得罪郁家背后的人?” 沈愿苦涩笑笑,“我知道你有钱有势,可以在南城商界呼风唤雨,在你的领域说一不二,自然不会将一个郁家放在眼里,但是……” 她抬头,迎着谢宴生深沉灼热的目光,笑了下,“不管我怎么闹,怎么折腾,好果恶果都是我一个人承担。我孤身一人,不怕。你不同,你要顾及的东西比我多。” 谢宴生眼尾泛上淡薄的红晕,浅吸一口气,大掌覆上沈愿头发,轻声呢喃,“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呢?” 沈愿觉得他这话有种久别重逢的意味。 第24章 等孩子生下来 可她搜遍记忆,也找不到与谢宴生这个人。 如果知道有一个像他这般有钱的朋友或故人,她一定早就登门求助,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把郁家干得人仰马翻。 “时间不早了,你去睡觉吧,我也想睡了。”收起无用的遐思,沈愿催促谢宴生离开,“我明天还得工作呢。” 谢宴生看她手腕,“受伤了就好好休息,晚几天也没关系。” “之前签合约时,就看出来你在赶时间了,想必这幅画对你来说很重要。我慢慢弄,不会有太大影响。” 谢宴生不再说什么,叮嘱她早点睡觉,起身离开卧室。 章管家送走李医生也没回屋睡,在等谢宴生忙完,看谢宴生出来,忙迎上去,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 谢宴生在前走,“章叔有话就说吧。” 章管家‘诶’了声,斟酌措辞后,才开口:“先生,原谅我多嘴,沈小姐现下这情况,怕是会给您惹来麻烦。” 谢宴生停住脚,“她从来不是麻烦。” 章管家给谢宴生分析利弊,“我知道您想抗拒与赵家的联姻,但沈小姐已经订了婚,又有个难缠的未婚夫,您若此时牵涉进去,郁家将事情闹大,只怕不好收场。北城那边,也不会轻易同意,您知道老爷子脾性,万一他们发难,您和公司都会受到波及。” 谢宴生默然几秒,微侧过头,看沈愿卧室方向,“她手腕上的伤口,如果再割深一点会怎样?” “伤及动脉,治疗不当,会失血过多而亡。” 话说到这里,章管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深深叹口气,“您走到今天不容易,万事慎重啊。” 谢宴生颔了颔首,继续前行。 沈愿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在梦里被郁城白开车追了一晚上,上天下海,怎么都摆脱不了。 第二天醒来浑身无力,连喝了两碗小米粥才缓过劲儿。 饭后,章管家送了一部新手机给沈愿,和善笑道:“先生说你手机不见了,吩咐我重新给你买了一部新的,电话卡也补办成功,你先试用,不合适再换。” 沈愿接过手机,连声道谢。 她重新下载原手机里所有软件,好在她都有网盘备份的习惯,相册视频同步到本地手机就行。一番操作下来,与原先的手机没什么区别。 又给秦舒发去短信,【如果郁城白找上你,你就说不知道我在哪里,在做什么】 秦舒:【发生什么事了?】 沈愿:【这次可能真的把他惹急了】 秦舒:【好】 叮嘱完秦舒,沈愿走路到北山望门卫,把昨晚欠的打车费三倍还给那个保安。 保安不好意思收,奈何沈愿执意给,顺便问了他名字,要给他送面锦旗到物业办公室。 她隐约觉得背后有人在窥视自己,回头去看,又没察觉到有异样,心里不踏实,快步回了清园。 对面马路的面包车里,头戴鸭舌帽的男人快速按下快门键,露出得逞的笑。 当这些照片出现在郁城白面前时,他并没显得多惊讶,只是语气嘲弄,“真躲到谢宴生那里去了。” 餐桌对面的苏游情绪激动,一副‘我就说吧’的嚣张样,“你们看,被我说中了吧,沈愿早跟谢宴生搞在一块儿了,不然她为什么要退婚,就是因为傍上了谢宴生,现在都跟人家住在一块儿了。” 江阔偷看郁城白脸色,烟雾缭绕在那张俊朗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实在不行,你好声好气地跟沈愿道个歉,先想办法让她出来,后面的事慢慢来。”江阔主张温和处理。 “凭什么道歉?”苏游一下子就炸了,“这可是实打实的绿帽子!是个男人都忍不下这口气。城白,听我的,带上媒体和记者,直接上门去逮人。你们可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他谢宴生就算再有权有势,也不能抢夺他人之妻。” 江阔上次跟郁城白一起去了北城,知道他刚与北城顾家搭上关系,这时候闹出桃色新闻,只怕会前功尽弃。 于是继续劝:“其实这事儿说起来也是因你缺席订婚宴导致,沈愿心里有气没消,你又突然说要跟她结婚,她一时接受不了,抗拒也是正常的。” 苏游,“什么气能生两年?她沈愿是什么很尊贵的人吗?一个落魄千金,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到处勾搭男人。这样不知检点的女人,要是我,早把她治得服服帖帖。” 江阔都无语了,“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苏游,“我……” “够了。”指间香烟燃尽,郁城白将烟蒂在烟灰缸里狠狠碾灭,似在泄愤,“我心里有打算。” 苏游还想再说,郁城白手指缠上烟灰缸,摩挲了一下,突然拿起玻璃烟灰缸砸向苏游。 江阔还没反应过来,苏游额头已经见了血。 “郁城白,你疯了!”苏游捂着额头,站起身,震惊愤怒交织。 郁城白稳坐如山,“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的人指手画脚。” 苏游面目狰狞,“你要这样说,我们兄弟也没得做了。” 郁城白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苏游气冲冲离开,江阔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但与郁城白的情义还是占了上风,坐下来,低声责备,“到底是十来年的兄弟,下手轻着点。” 郁城白不说话,点燃根香烟猛吸了口。 清园。 飞檐翘角的观景亭坐立在前院的荷塘旁,大理石圆桌上,摆放着银灰色笔记本电脑,谢宴生手指在触屏上慢慢下滑,翻看沈氏与郁家近年来相关资料。 微信收到提醒,他在电脑上点开看,陆怀慎发来的。 【给你看场狗咬狗的好戏】 紧随着是一段视频。 谢宴生轻点屏幕,郁城白与江阔等人在餐厅争执的一幕,被同在餐厅的陆怀慎录下。 陆怀慎: 【真跟沈愿同居了?】 【怎么不请兄弟喝杯酒庆祝一下】 【这事儿怎么着都有我一份功劳,记着欠我一个人情啊】 【等孩子生下来,认我当干爹】 …… 谢宴生不动声色地看完,陆怀慎已经连续发了十几条信息。 幽沉目光在‘等孩子生下来’上停驻许久,眼尾扬起一丝笑意,单手敲击键盘,打出两个字: 【聒噪】 第25章 被子好香 书房里,沈愿甩甩酸麻的右手,长时间保持某个姿势,且重心和注意力都聚集在同一处,自然会累得多。 忙活一整天,进度也才赶上往日一半。 谢宴生进来时,沈愿正用小刀片对补绢用到的隐补条进行修整,使整体平滑无凹陷或漏绢,听见开门声,也只微侧过头仓促笑了下,继续忙手里的工作。 谢宴生进屋关门,缓步靠近到操作台前,手撑在木台边框,歪头垂眸看着沈愿。 室内温度暖和,她只穿了件白色羊绒毛衣,头发被鲨鱼夹固定,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利落。 沈愿被看得不自在,笑着开口缓解气氛,“你是来监工,还是想偷师?” “偷师——”谢宴生眸光落在她圆润白嫩的耳垂上,喉结动了动,“你在这儿,我何必多此一举偷师?” 沈愿动作顿住。 谢宴生不再打趣,“饭点到了,去吃饭吧。” 沈愿看向墙上挂钟,下午6点。 她简单收拾好工具,如往常一样,准备到宅里佣人吃饭的小餐厅,谢宴生握住她胳膊往主餐厅方向走。 “去哪里?” “吃饭。” “饭厅在这边。”沈愿指着相反的方向。 谢宴生神色清淡,“从今天开始,你跟我一起吃。” 进入餐厅时,长形方桌上已经摆好饭菜。谢宴生替她拉出餐椅,示意她坐。 沈愿迟疑了下,轻声道谢,落座。 她坐下时才意识到,这个位置,是除夕那夜她被谢宴生圈靠住的地方,就连坐的椅子也是同一张。 谢宴生反倒一副无心之举的神态坐在她旁边,先喝了两口汤羹,再拾筷夹菜送进嘴里,细嚼慢咽起来。 他的动作自然从容,偏偏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被世家大族里那森严规矩调教后的矜贵优雅。 沈愿看了半会儿,总算切身体会了什么叫秀色可餐。 谢家厨房的厨师厨艺丝毫不输外面大饭店里的主厨,无论是湘味小炒,还是广式汤羹,味道都很正宗,沈愿吃得正投入,身边男人忽地出声问:“你觉得家里的饭好吃,还是外面的饭好吃?” 沈愿刚含进一颗肉丸,吐出来不优雅,咬烂吞了再回答又不礼貌,就用舌头顶到一边,点头说:“家里的饭好吃。” 谢宴生幽沉的视线落在她脸颊凸起的位置,侧过身,伸手过去,拇指贴上肉丸的位置,恶趣味地按了一下。 肉丸在口腔滚了一圈儿,回到舌尖。 沈愿忙不迭地抿紧唇。 这要是掉出来,可就成豌豆射手了。 谢宴生笑,“右边再来一颗?” 沈愿:“?” 门口忽地传来一阵清甜悦耳的笑声。 听到熟悉的‘小舅舅’,谢宴生眉头拧起,冷眸撇过去,一眼就看见身着大红拜年吉服的女生跨进餐厅,两眼泛着精光:“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好多好吃的。章爷爷,麻烦再添一副碗筷。” 章管家从后厨拿了碗筷来,女生起身将菜盘往自己跟前挪了挪,一边夹菜一边说:“过年吃了那么多家,还是小舅舅家的厨师做饭合我口味。” 沈愿仔细看这女生,与祝淮安长相相似,但眉眼间比祝淮安要稍显稚嫩些,肤白貌美,眉眼清澈,一看就是千娇万宠养出来的富家小姐。 谢宴生,“又来做什么?” “蹭饭呀。” “你爸爸没给你饭吃?” “家里的饭哪有舅舅家的饭好吃。”女生朝他挤眉弄眼,没几下就把菜吃得干干净净,就连谢宴生面前的汤也没放过。 吃饱喝足的女生靠在椅子上,摸着小腹长长地打了个饱嗝,这时才发现餐桌上多了一个人,“你是……” 沈愿嘴里的肉丸已经嚼烂咽下,“我叫沈愿……” “我知道了,你是舅舅的女朋友,我的小舅妈!” 过年能和舅舅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的,不是舅妈是谁。 谢宴生眼皮稍抬,嘴角缓缓扬起,视线落在惊讶慌乱的沈愿身上,“她是淮宁,我姐家的孩子,祝淮安的双胞胎妹妹。” 祝淮宁已经起身走过来,朝沈愿恭恭敬敬行礼作揖,“小侄女淮宁,给舅妈拜年了,祝舅妈新年快乐,万事大吉。和舅舅恩恩爱爱,早生贵子。” 沈愿慌忙起身,去扶起祝淮宁,“你误会了,我不是你舅妈,我是你舅舅聘请的修复师。” “现在不是,万一以后就是了呢。”说着还朝谢宴生扬下巴,“舅舅,这么大的喜事儿,你也不跟我和淮安说一声,下个星期我爷爷生日,你可得带着舅妈一起来参加。” 谢宴生笑容不减,“吃完了就回去。” 祝淮宁一听又要被赶走,忙跑过去揽住沈愿腰肢,触感纤细柔软,祝淮宁搂得更紧些,撒娇道:“小舅妈你看,舅舅欺负我,你要替我做主。” 沈愿无奈苦笑。 这一家人好似都有自己的思维模式,不听别人言,是非真假纯靠自己想。 谢宴生起身,手掌握住沈愿肩膀,稍一用力,便将人护在身后,“不去走亲戚,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祝淮宁努努嘴,“无聊呀,天天走亲戚,没意思。我都跟淮安商量好了,今年他和爸爸走亲戚,我来你这里过年。明年我陪爸爸,他来你这里过年。” 来电铃声打断祝淮宁美妙的计划,谢宴生看了眼桌上的手机,备注显示祝允。 祝淮宁眼尖,瞧见手机屏幕上熟悉的名字,双手合十乞求谢宴生,“小舅舅,拜托了,我不想回去。” 谢宴生无视祝淮宁,接通电话,“姐夫。” “宴生,淮宁是不是在你那儿?” 谢宴生,“刚来。” “你派个车,把她给我送回来。” 祝淮宁蹙起眉,双眼含泪,似要哭出来。 沈愿小时候每到过年也会走亲戚,初一到初七,每天不是这个伯父,就是那个姑姑,穿梭在不同饭店里,说着倒背如流的祝福话,对祝淮宁的抗拒自是感同身受。 但别人的家务事她不好参与,只能轻拍着祝淮宁肩膀安慰。 “她在这里住两天。”谢宴生迎着祝淮宁诧异欣喜的眼神,淡声说,“我有个客人需要照顾,淮宁来正好合适。” 祝允沉思片刻,“行吧,下个星期淮宁爷爷生日,辛苦你带她一起回来。” 通话结束。 祝淮宁转身抱住沈愿,高兴地蹦跳起来。 沈愿想提醒祝淮宁去感谢舅舅,奈何谢宴生浑身透出来的清冽气息太过强势,实在让人望而却步。 饭后,沈愿又回书房加了会儿班,一直到晚上9点才回到卧室。 推开门,大床中央的被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沈愿走过去,扯住被子用力揭开。 穿着毛绒睡衣的祝淮宁躲在被窝里朝她笑:“沈老师,你的被子好香。” 沈愿微愣,“祝小姐?” “我一个人睡不着,可以和你一起睡吗?”祝淮宁抱着枕头小声问。 小姑娘五官精致漂亮,皮肤白嫩光滑,一双杏眼清透明亮,耷拉着脑袋看人的模样,像一只垂耳兔,很难不叫人心生喜欢。 沈愿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那你等我去洗个澡。” 祝淮宁双眸睁大,“好,我给你暖被窝。” 沈愿莞尔,拿睡衣进浴室洗漱。 半小时后,沈愿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掀开被窝一角上床躺好,下一秒祝淮宁就挪了过来。 第26章 比你高大威猛帅气多金 沈愿想到和秦舒睡一张床时,那姑娘也喜欢粘过来搂着她睡,几天不见,竟有些想念秦舒和张阿婆了。 腰腹间缠上一只手臂,沈愿偏过头朝向祝淮宁,对上祝淮宁灵动俏皮的目光,她眉眼温柔,“睡吧。” 祝淮宁乖巧应了声,头埋进沈愿脖颈间,“沈老师,我可以每晚都来和你一起睡吗?” 沈愿并不排斥与喜欢的女生同榻而眠,即便祝淮宁不是雇主的亲戚,她也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但和小女生睡觉,难免会担忧一个问题。 “你睡觉踢被子吗?” 祝淮宁:“不踢,我睡相可好了。我妈妈还在世时就老夸我,睡觉很乖很安静,不踢被子,不满床打滚。不像祝淮安那家伙,睡着了老往地上滚。” 沈愿心蓦地紧了一下。 她没想到祝淮宁和祝淮安是无母的孩子。 从抗拒拜年,到此刻,她在祝淮宁身上,总能找到共鸣。 “你妈妈一定很爱你。” 祝淮宁重重点头,“我妈妈非常非常爱我,不仅爱我,还深爱着国家。 沈愿:“你妈妈是……” “她是人民警察,很厉害的,不仅是她所在分局里的副局长,还获得好几次一等功,家里勋章锦旗挂满一整间书房。” 祝淮宁骄傲地扬高了音调,但很快情绪又低落下来,“可是……她在几年前执行任务时,为了救另一个卧底警察牺牲了。爸爸也不怎么管我和淮安,外公远在北城,爷爷身体又不好。如今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小舅舅会抽点时间管我和淮安。” 祝淮宁声音哽咽,几乎要哭出声来。沈愿侧过身,将祝淮宁轻轻搂进怀里,掌心上下抚着祝淮宁后背,给予无声的安慰。 祝淮宁吸了吸鼻子,很快收拾好情绪,展颜笑说:“我那小舅舅看似高冷漠然,其实很闷骚来着。只要你大胆点、主动点、勇敢点、脸皮厚点,舅舅就会对你言听计从,被你狠狠拿捏。虽然你现在跟我舅舅还不是情侣关系,但直觉告诉我,你迟早会是我的小舅妈。” 最后三个字,祝淮宁咬得极重,大有一种不是小舅妈也得变成小舅妈的执拗劲儿。 沈愿笑笑,没放在心上,只当祝淮宁将亲情寄托于舅舅身上,便迫切渴望一个类似母亲的人来填补内心对母爱的渴望。 两人又聊了些各自的兴趣爱好,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沈愿是被闹钟吵醒的,她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迷迷糊糊看了眼,是秦舒打来的。 接通后将手机贴在耳边,秦舒清脆的声音乍然响起:“沈愿,你跟郁城白的婚期定了?” 沈愿睡意朦胧,“没有的事。前两天还去郁家退婚来着,怎么会再跟他结婚。” “可郁城白在朋友圈里发了你们的结婚请柬,就连盛华集团的官方账号也推送了你们的婚讯。” 沈愿猛然睁眼,保持通话的状态点开微信输入郁城白的账号,进入他朋友圈,果真看见郁城白在圈里发文: 【陪你长大,也会陪你变老。余生很长,我们慢慢走。】 配图是电子版的结婚请柬。 她又输入盛华集团账号,头条讯息是她与郁城白的婚讯。 秦舒:“你如果没同意结婚,他为什么要单方面宣布结婚的事?这不是逼婚吗?” “等我打个电话问问。”沈愿用力拽紧手机,匆忙结束通话,未免吵醒祝淮宁,她起身走出卧室,到后园书房拨打郁城白的电话。 对方似有意跟她做对,无论她怎么打,郁城白始终不接。 沈愿又发微信过去问:“郁城白,我们的婚约已经取消了,你这么做到底图什么?” 郁家。 郁城白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眼眸笑意加深,却不肯回复。 他笃定沈愿会再打过来。 果然,没过半分钟,电话就响了起来,郁城白慢悠悠点下接听键,准备接受沈愿铺天盖地的质问。 沈愿早没那心力跟他争执吵架,只压低声音问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维护你的声誉。” “怎么说?” “昨天有人看见你出现在北山望谢宴生的宅子里,外面都在传你脚踏两条船,一边吊着未婚夫,一边与别的男人同居。公布婚讯是击破谣言最好的方式。阿愿,我缺席订婚宴,你婚前与他人同居,我们算扯平了。” 沈愿恍惚想起,昨天去门卫还打车费时,那被人窥视的感觉。 这让她愈发觉得郁城白疯了。 从北城回来后,他就好似变了个人,明明以前还对她爱搭不理,现在却死缠着不放,甚至做一些莫名其妙的荒唐行为。 沈愿深深闭眼平复情绪,冷声说:“郁城白,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我是真的不会跟你结婚。” “婚讯已经公布了。” “不就是发朋友圈么?你能发婚讯,我就能辟谣。凭空捏造的谎言,就算每天发一百条、一千条,也不会变成事实。郁城白,不要做些让大家都下不来台的事。” 她说完就要挂电话,郁城白的声音却提高几分,在她按结束键之前传入耳际,“阿愿,我知道你接近谢宴生是为了气我,只要你回来,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沈愿扶住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郁城白的声音又要响起,她索性顺着对方的臆想往下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我接近谢宴生确实别有用心。” 书房门口。 骨节分明的手刚握上门把手,清越冷淡的女声便从门缝中溢出,钻入男人耳际,转动门把手的动作被迫暂停。 “谢宴生比你高大威猛,比你帅气多金,比你温柔体贴。这么好的男人,我当然要费尽心思才能接近他。”沈愿说完,故意发出短促且嘲讽意味明显的笑声,“郁城白,我又没瞎,在你和谢宴生之间,我当然知道怎么选。” 隔空传来一声巨响。 沈愿猜测那边肯定摔东西了。 她继续说:“我选择给你打电话让你自己删除,而不是直接辟谣,已经是顾念往日情分,如果你非要将这场闹剧进行下去,别怪我鱼死网破。” 沈愿这话说得决绝,既不给郁城白商量的余地,更不给自己留退路。 她始终不明白,郁城白突然想和自己结婚的原因是什么。 第27章 利用我? 郁城白自然不愿意删掉婚讯。 沈愿懒得与他纠缠,果断结束通话,找到之前联系过的律师,把在郁家获得的录音内容简单概述给对方,询问拿回遗物的胜率有多大。 律师斟酌再三,“因为无法确定遗物具体是什么东西,只能先走程序看看。” 沈愿早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眼下确实没别的办法。 走一步看一步,先拿回一点也好。 之前本想等手上工作完成后再进行起诉,毕竟与律师商讨细节、整理证据需要耗费大量时间。 但郁城白行事愈发乖张无常,她担心郁城白会做出更加离谱的事来,将事态拖延到不可控的程度。 走起诉流程,除了想拿回父亲遗物,更想让郁城白死心。 律师又说:“但我必须提前跟你说清楚,郁家的律师团队很强大,单凭你手中的录音证据,胜率其实并不大。而且你父亲临终前将你托付给郁家照顾,这些年郁家对你亦有抚养事实,只怕到时候郁家反咬你一口,找你索要抚养费。” 之前沈愿找过好几家律所,听到要跟郁家打官司,纷纷拒绝。 这位律师愿意接,全凭一腔富贵险中求的意气。 沈愿,“郁家为我花销的钱我都有记录,该还的钱我已经准备好了。” 律师说:“大概准备了多少?” “100万还差一点,等手上这个项目完成,就能凑齐了。” 修复谢宴生这幅画的酬金一共是15万,之前预付3万,剩下的12万到账,不多不少刚好100万。 沈愿补充说,“大学四年,他们实际为我花销的大概在60万左右,其中还包括我父亲遗留下来的保险和基金,凑到100万,权当是买断我与郁家的关系。” “这笔钱你先保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 “嗯。” 通话结束,沈愿又去看郁城白朋友圈,发现那条婚宴请柬的内容不见了。 敲门声响起时,沈愿还沉浸在万千纷杂的情绪中,抬头见是谢宴生,心没来由地慌了一下。 谢宴生端着杯牛奶,仍着一身宽松的家居长袍,颜色偏深蓝,腰间围着一条同色系腰带,松垮的领口可见脖颈间凸起的喉结。 这几天过年,谢宴生闲赋在家,每天穿着都是简单的家居服,给人一种宜室宜家的错觉。 沈愿刚想问谢宴生来了多久,男人倒是自觉坦白,“在你说接近我是别有用心时,就已经在门口了。” 沈愿尴尬,想挖个地缝钻进去,“我是为了气他,不是真的对你别有用心。” 男人将牛奶递在沈愿手上,“你的意思是,我不够高大威猛?帅气多金?温柔体贴?” 沈愿微顿,反应过来,“不是。” 谢宴生凝着她急于辩解的模样,慢慢启唇,“你利用我,去气别的男人?” 他音色低沉磁性,带着上位者的威压,不带情绪时,又裹着清洌冷意。 沈愿肩膀微颤了下,大脑宕机,不知如何作答。 真是不要命,拿谢宴生去气郁城白,还被当事人抓包。 谢宴生凝视她两秒,“不许再有下次。” 沈愿忙不迭点头,“保证不会。” “即便有,也不许让我听见。” 瞧着沈愿狐疑的样子,谢宴生唇角微勾,“先喝牛奶。” 沈愿接过牛奶,喝了两口,温热的液体淌过紧涩的喉咙,耳边是谢宴生沉冷的声音。 “需要律师援助吗?” 沈愿放下杯子,“我已经请好律师了。” “你确定你请的律师,能打得过盛华集团的律师团队?” 沈愿心里也没底,“我之前找了很多家律所,他们都不敢接,只有这个律师愿意尝试。” “既然做好鱼死网破的打算,就不要束手束脚。”谢宴生视线落在沈愿腕间伤口,白皙皓腕上,还缠着白色纱布。 “而且……我没说,是免费提供律师团队给你用。” 沈愿踌躇半晌,“你们公司的律师,很贵吧?” 谢宴生眉梢微动,“有点。” 眼看沈愿要放弃,谢宴生淡声道:“赢了再付款,如果输了,不收你钱。” 沈愿有种钱包被算计的感觉。 可谢氏集团旗下的几家公司都是所在领域的翘楚巨鳄,其法务部的律师更是万里挑一的精英,无论人脉还是实力,都不是金钱可以衡量。 沈愿咬住牙,点头。 要博就博个大的。 下午,谢氏集团的法务部就上了门来,有男有女,个个西装革履,手拎公文包,井然有序地整理着沈愿提交的证据。 谢宴生靠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慢慢品茶,沈愿向律师阐释完每条证据背后关联的事件,便回了书房继续工作。 顶级的律师团队都有自己的辩护思路。 录音内容在电脑端清晰播放,客厅众人大气不敢出。谢宴生神色一如既往沉静,唯瓷杯不轻不重落在茶几上。 法务部部长和张特助下意识抬头。 谢宴生神色冷淡,辨不清喜怒。 文件整理完已经快到傍晚,法务部离场。 张特助等人都走完了,才走过来汇报另外的工作。 “您安排的事情已经准备妥当,相关消息会在工作日前一天全网推送出去。您看沈小姐起诉郁家的事是否也需要参与进来,毕竟她与郁家关系匪浅,如今走到对簿公堂这步,更能证明郁家无德。” 谢宴生身躯后靠,头枕着沙发,“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做什么呢?又不是解决不了郁家。” 张特助后知后觉,忙垂首称是,接着说:“另外,北城那边刚来信说,顾先生安排小少爷来南城参加祝老爷子寿宴,赵家小姐也会来,您这边是否需要安排他们的行程……” 谢宴生扬唇轻笑,“不用。” 张特助点头。 祝家老爷子寿宴,往年北城那边对这个亲家只会电话慰问,从未亲自上门拜贺,今年一反常态派亲儿子出面,不是为了笼络稳固南城的关系,又是为了什么。 谢宴生挥手示意张特助离开。 他偏头瞥向后园,暮色渐沉,书房早已灯光如昼。 第28章 你脸怎么红了? 第二天一早,祝淮宁还沉浸在梦乡时,沈愿已经起床投入工作。 接下来几天,她都埋在操作台前,补绢、分层上色,修整边框,终于卡在合约最后一天的下午完成最后一道程序——装裱。 傍晚,沈愿将修复好的古画卷轴交到谢宴生手上。 谢宴生在客厅与助理通电话,看到沈愿递来的画卷,挂断电话,伸手接过画卷,手拿横轴缓慢展开。 这幅画本身并非炫技之作,更像是一个游历人间的画家酒后挥洒笔墨所作。 山峰巍峨高耸,层峦叠嶂,尽显气派,山腰间瀑布高悬,仙鹤展翅。山底小桥流水,草屋炊烟,整幅画都营造出闲云野鹤的山野之美。 谢宴生看得久了,似也陷入画意中,许久,才将画卷收起,交给章管家保管。 “工资等会儿结算给你。”谢宴生说。 沈愿,“之前陆先生给我发的那笔钱,还有你买手机的钱,都可以抵扣在工资里,补我差价就好。” 谢宴生笑,“白纸黑字,各是一回事。你若觉得受之有愧,可以等陆怀慎结婚或是生子时,当做礼金赠还给他。” 沈愿:“?” 好像没什么毛病。 沈愿接受谢宴生的提议,“任务完成,我就不留在这里叨扰谢总了。感谢谢总这段时间的照顾,帮我保管手镯。” 谢宴生似才想到沈愿手镯在自己手上,眸光在沈愿眉目间停顿片刻,“手镯在楼上,跟我一起去拿吧。” 他转身上楼。 沈愿随在身后。 主厅是座苏式风格的三层小楼,几间主卧和书房都在主厅楼上,佣人及客卧基本在后院。 缅甸柚木铺成的台阶,榫卯结构的扶栏,即便有电梯和现代化设施,也完美融合进古典装饰内,整座小楼都给人一种古代王公贵族宅邸的庄严感。 如此更显得这座宅子的主人矜贵不可攀。 谢宴生领着她进二楼书房,绕到书桌后,拉开抽屉,取出深绿色丝绒礼物盒,回到沈愿跟前。 他打开盒子,取出手镯,牵起沈愿左手,将玉镯套在她腕上,正好遮住伤疤的位置。 “谢谢。” 沈愿想将手缩回,谢宴生却握紧了些,眸光沉沉,“订婚宴那天,我帮你脱困,你说欠我一个人情。” 沈愿秀眉微蹙,“需要我做什么?” “周末去祝家给淮宁爷爷拜寿,我缺个女伴,想借你一天时间,替我撑撑场面。” 贺寿不像商务晚宴,需要带女伴在身旁做装点。 谢宴生此举,不过是另有它意。 但欠下的人情,终归是要还的,更何况谢宴生还给她提供律师。 沈愿没多纠结,笑着答应,“好。” 她再度抽手,谢宴生仍紧握着。 沈愿抬眸望他,目光撞进那双幽暗深邃的黑眸里,只觉身似落叶,飘摇着坠入空谷深渊中。 谢宴生与她对视。 手上动作却不停,长指穿过玉镯与肌肤间的缝隙,指尖一勾,就将玉镯扣在指间,修剪干净的指甲有意无意地刮过肌肤。 男人手背青筋脉络明显,力量感十足,好似稍一用力,就能将她腕骨捏碎。 屋内灼热的气氛陡然攀升,沈愿心口微微发痒,脸颊竟也烫起来。 谢宴生眸底隐含笑意,“你脸怎么红了?” 沈愿忙缩回手,捂住脸,掌心温度更高,“有点热。” 谢宴生不再撩她,正经道,“地址发我,到时候去接你。” “嗯。” 沈愿侧身走出书房,急促紊乱的步伐不难看出她有多慌乱。 祝淮宁早在楼下等她,陪她一起收拾东西,又开车送她回公寓,把东西搬上楼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公寓久不住人,空气难免沉闷。 沈愿打开窗户,呼吸室外涌进来的新鲜空气,在窗台站了几分钟,回工作间整理工具。 一切收拾妥当,她给秦舒打去电话。 “你还敢回家?万一郁城白又找上门怎么办?” 沈愿说:“门口的密码已经换了,也跟门卫打好招呼,郁城白即便找来,也见不到我。” 秦舒仍是不放心,“要不我搬来和你一起住?” “你不是马上就要开学了吗?” “是呀。”秦舒苦恼不已,“要不你雇一个保镖吧?24小时守在门口。” “不用。上次在郁家我是没办法,报警后警察上门走访,也是听他们说了算。但这里是我家,他非法闯入,警察可不能不管。” 秦舒想也有几分道理,“那你自己注意着点。” 空荡的室内只余沈愿一人。 话说得轻松,但沈愿心里仍是没底的。 正纠结着要不要去外面住酒店,手机突然响起。是某浏览器推送的新闻,她扫了一眼,郁康几个字却抓眼得很。 解锁手机,点进新闻页面浏览。 【惊!盛华集团总裁郁康私生子曝光,出轨对象竟是小姨子!】 【揭秘南城地产大亨匪夷所思的癖好:人妻】 【如何快速成为亿万富翁:盛华集团老板现身说法,一个字,狠!】 …… 沈愿大致浏览了几条内容,每一条都详述主题,时间地点,有理有据。 下面评论更是精彩纷呈: ‘人妻那个好恶心,连老婆的妹妹也不放过’ ‘这个郁康,是不是上次火的那个订婚宴男方的父亲,他儿子在订婚宴当天去找前女友,逼得女方抱鸡出席订婚宴,还差点被婆婆当场掌掴’ ‘楼上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 ‘果然是一家人,都是恶心人的烂玩意儿’ …… 沈愿没继续往下翻,又看了几个网站,‘盛华集团’‘郁康’几乎占据全部头条。 网友骂声一片。 官博不得不关闭评论,仍阻止不了网友艾特它接着骂。 沈愿不懂商业之争,但也能看出明显有人故意针对郁康,并且准备很充足。 如此声势浩大的负面舆论,郁康基本算是完了。 郁家别墅。 郁康刚摔完一个瓷器花瓶,长臂一扫,楼梯口的摆件应声到底,砸得稀巴烂。 白慧茹斜躺在沙发上,眼睛都哭得肿了,面对暴怒的郁康,她也满腔怨愤,“一个是我老公,一个是我亲妹妹,你们这样做,对得起我吗?” “我要跟你离婚,郁康,我必须跟你离婚。” 郁康气得脸红脖子粗,董事会问责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一开始还耐心安抚董事会的人,表示会处理好网络舆论。 伴随不断爆出的视频,郁康的解释就显得毫无说服力。 郁城白倚靠沙发,冷眼盯着郁康气急败坏的无能狂怒,慢条斯理点燃香烟,猛吸了一口,“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是不是你!郁城白,是不是你把这些东西放到网上的?”郁康走过去拎着郁城白衣领,愤怒的气息扑打在郁城白脸上。 郁城白用力扯回衣领,往后退两步,摊摊手,“你是我父亲,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再恨你,也不会选择这种方式。” “那是谁,那是谁!我知道了,是沈愿对不对,她知道沈氏破产是我干的,想报复我对不对!”郁康几近疯癫。 “沈愿不可能知道你曾做过的缺德事。即便她知道,也会顾忌沈叔的遗物和她母亲的下落,先找我们谈判。”郁城白冷静开口。 这场舆论剑指郁康私德,却不提盛华集团和自己,好像幕后之人的目的,只是郁康一个人。 谁这么恨郁康呢? 郁城白微眯着眼眸,看向郁康,心中忽地有了答案。 第29章 孔雀开屏 郁家出了这种事,定是自顾不暇,沈愿想郁城白怕是没时间上门纠缠,便放松不少。 年后第一个工作日,股市开盘。 盛华受舆论影响,股票一路下跌。 谢氏总裁办公室,机械节拍器哒哒哒的声音清脆响亮,一下又一下,环绕在宽敞冷寂的空间里,无形中让人感受到时间的压迫与流逝。 落地窗前,男人长身玉立,单手伸在西裤兜里,窗外透进来的暖阳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眉骨下映出阴影。 下午3点,股市收盘,盛华以跌停收尾。 张特助收起平板,“谢总,郁康的新闻还需要继续推送吗?” “先看盛华会不会保郁康。”谢宴生声音清淡。 接下来两天,盛华每天开盘即跌停。 即便如此,盛华也不肯将郁康推出来平息众怒,只一味删评,试图冷处理。 祝老爷子生日宴定在周末,南城最豪华的星级酒店。 上午,谢宴生打来电话,彼时沈愿正纠结今天梳什么造型。 “我等会儿来接你去吃午餐,饭后我们去换礼服。” “我需要带些什么吗?” “带一个好心情。” 沈愿笑着应下。 她简单收拾一番下楼,小区门口,斯宾特商务车嚣张地停在路边。 沈愿记得谢宴生的车牌号,并非眼前这个。 商务车后座车门缓缓滑开。 酒红真皮沙发椅上,男人西装革履,翘腿坐着,抬手伸向她,“上来。” 沈愿旋即想,像谢宴生这样的人物,座驾自然多。 她迈腿上车,坐在靠右的位置。商务车空间宽敞,内饰奢华,俨然一个小型客厅。 “想吃什么?”等沈愿坐好,谢宴生才侧身看她,素净的面容肤色清透白皙,他脑海忽地浮现一句‘清水出芙蓉’。 沈愿系好安全带,想了下,“牛排。” 车辆驶入车流,穿过几条马路,到江边一间西餐厅,点了牛排和甜品。 前几天在谢家,每顿饭都是坐在谢宴生身旁,两人已经习惯与对方一起就餐,都没什么拘束。 “老谢,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沈愿抬头,陆怀慎头顶厨师帽,身上穿着洁白如雪的厨师服,正摘下口罩朝她笑着打招呼,“哈喽,小愿,你也在。” 沈愿微笑回,“陆先生好。” 陆怀慎双手撑着餐桌,向沈愿投去求夸奖的视线,“味道如何?” 沈愿看对方作厨师装扮,想来桌上美食都是出自他手,点头赞赏,“很美味。” 陆怀慎做出陶醉状,“还是小愿最乖。为表奖励,你的牛排就免单啦,老谢的正常收费。” 沈愿看了眼谢宴生。 他正将最后一口牛排送进嘴里,细嚼慢咽后,嘴才腾出空闲,“祝老爷子寿宴,你不去?” 陆怀慎抬腕看表,“6点才开饭呢,等我回去睡个午觉,洗个澡,吹个头发,再换身帅气的燕尾服,保证惊艳所有人。” “你是去吃饭?还是孔雀去开屏?” 沈愿噗嗤笑出声。 在熟悉的人面前,谢宴生嘴又冷又毒。 陆怀慎‘啧’了声,“只许你佳人在侧,不许我花丛寻觅。老谢,兄弟不是这么做的。” 谢宴生懒得与他说这些荤话,幽沉视线落在沈愿脸上,“吃饱了吗?” 沈愿点头。 “走吧。” “你们去哪儿?我跟你们一起去。”陆怀慎摘下厨师帽,准备脱厨师服。 “你还是回家焚香沐浴吧。”谢宴生拉起沈愿就走。 想到陆怀慎发的大红包,沈愿回头挥手,笑说:“陆先生,晚上见。” 陆怀慎衣服脱到一半,谢宴生已经牵着沈愿走到门口,他狠狠咬牙,“见色忘义。” * 汇星酒店门庭前。 豪车络绎不绝,往来宾客更是非富即贵。 礼仪小姐将宾客们迎上二楼宴厅,此时的宴厅也聚了不少宾客。 空气中香味弥漫,交响乐队在舞台中央演奏,女性衣着端庄优雅,手摇香槟,结伴谈笑风生。男士西装革履,三三两两,畅聊当下局势。 人群中有人低语: “听说今晚北城市市长家的公子也会来。” “北城市长,顾家?” “之前传言说,顾祝两家自祝夫人牺牲后,就变得不和。如果顾家真有人来,也算打破传言了。” …… 宴厅另一端。 “淮宁,沈老师就交给你了。” “遵命,舅舅。” “去玩吧。”谢宴生视线落在沈愿身上,眸色温和。 她今晚的礼服是谢宴生亲自挑选,黑色平肩礼裙,腰线收得刚刚好,礼裙下摆如鱼尾散开褶皱点缀,露出精巧白皙的脚踝,黑色高跟鞋款式简约清爽。与在场盛装出席的其她人相比,要素净的多。 祝允邀谢宴生一同招待宾客。 祝家以往这类场合谢宴生也会出面,一来祝夫人早去,需要有人帮着撑撑场面,二来也是为祝淮安兄妹俩铺路兜底。 即便将来祝允再娶,顾念他谢宴生的薄面,也没人敢苛待那对兄妹。 沈愿与祝淮宁穿梭在宾客间,一直到宴厅后方人少的位置。 祝淮宁给她搬了张凳子,按住她肩膀坐下,“沈老师,我们就在这里坐着等切蛋糕就好啦。” “好。”沈愿目光穿过人群,看见谢宴生正与宾客聊得投入。 他身型颀长,定制西装将本就完美的身材衬得更加宽阔挺拔,长腿包裹在西裤中,单手举着鸡尾酒杯,不时抿唇浅笑。 无论气质还是长相,在整场宴会中,他都是无可比拟的存在。 宴会持续两个小时,谢宴生偶尔过来与她聊两句,大部分时间都在应酬。 祝淮宁与同学到休息室去打游戏,沈愿百无聊赖地数着时间。 “阿愿?” 郁城白不知何时来的,又看了多久。 他旁边是一身白色礼裙的苏芜悠,正挽着他胳膊。 想到前几日郁城白还追着要跟自己结婚,转眼又与苏芜悠出双入对,真是将‘脚踏两只船’演绎的淋漓尽致。 第30章 大哥,别忍了,伤身 沈愿起身,不想理会二人,准备换个位置摆烂。 郁城白伸手拦住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沈愿用力抽出手臂,后退两步。 郁城白低声斥责,“今天是什么场合你不知道吗?跑来这里胡闹。” 苏芜悠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开口劝解,“沈愿,我们只是担心你被人骗。” 沈愿明了两人的言外之意。 她无亲无故无背景,祝家自然不会邀请她,来这里无非是跟人来的。 至于是跟什么人,以什么身份,全凭他人臆测。 沈愿轻声一笑,张唇想反驳,又觉得多说一句都是对牛弹琴。 余光瞥见谢宴生走出宴厅,身躯微晃,似喝多了。 在二人探究疑惑的目光中,她转身离开,走出宴厅,沿着走廊过道,追寻谢宴生踪迹。 走廊尽头两端是茶室,尽头往外则是露天花园。 她没看见谢宴生。 沈愿怀疑是否看错了,准备拿出手机给谢宴生发信息,左侧茶室的门打开,里面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扯了进去。 茶室门重重关上,室内一片黑暗,房门反锁的声音清脆响亮。 她惊得小幅度颤抖了下,还没来得及细看,人就被黑暗中的大掌控制住,又翻转过身,按在门上。 男人手撑在她肩膀,指腹触碰到裸露在外的光洁肌肤,身体不可抑制地贴近,“是你吗?沈愿——” 嗓音喑哑低沉。 沈愿回头,试探着问,“谢——谢总,你怎么了?” “喝了点不干净的东西。” 在这类人龙混杂的名利场,不乏心怀不轨的人,试图通过混乱制造一场邂逅或者艳遇。 但谢宴生素来谨慎,又怎会中招? 当下也不是追究幕后的时候。 “我带你去医院。”她语气笃定。 “不用。”谢宴生手上力度松减,慢慢后退,“任何人敲门,都不能开。” 沈愿,“我还能做什么?” “不要回头。” 谢宴生退到茶桌前,膝盖撞到茶桌边缘,喉间挤出闷哼。 多冷静自持的一个人,眼下被药物折磨得痛苦狼狈,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因担忧而略带轻颤的声音在黑暗中轻轻响起,“谢总……” “站那儿,别动,别说话。” 茶室靠向露天花园那面墙是一整块落地玻璃,花园暖黄路灯的光线,穿透薄薄的白色纱帘,在室内洒下若隐若现的微光。 沈愿听谢宴生的话,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双眸紧闭,听感便尤其清晰。 男人隐忍克制的低喘在耳边盘旋,大脑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浮想联翩。 走廊外,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仅沈愿警铃大作,身后的男人亦是扣紧茶桌边角。 “我明明看到他朝这里走来了?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你确定他喝了那杯酒?” “我百分百确定!在宴会一开始,我就偷偷将药放进了他的酒里,亲眼看着他喝下。只是没想到他能忍这么久才离场,我都怀疑那药是不是过期了。”女人声音放低了些,“阿洲,要不我们还是放弃吧,要是让你爸知道我们下药害他声誉,企图破坏他与赵家小姐的联姻,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乖,不要怕。我只有拍下他与别人乱搞的证据,与赵家联姻的机会才能落在我头上。” “可是……” “砰!” 室内东西碰撞的声音打断两人的交谈。 沈愿惊慌回头,隐约看见谢宴生跌落在地,上半身勉强靠着茶桌,头微仰着,幽沉视线穿过昏暗的房间看她。 像黑夜里躲藏在丛林深处的困兽,警惕又脆弱。 “有人在里面吗?”走廊外,顾九洲一边敲门一边拧动门把手,“大哥,是你吗?” 屋内没有回应。 顾九洲露出意味深长的邪笑,眼神示意身旁的女生去喊服务生开门,他则站在门口,等女生走远了,才一脸狞笑对着室内的人说,“大哥,我知道是你在里面。听弟弟一声劝,别忍了,伤身得很,这药是我从国外弄来的高端货,不跟人大战三百回合,药性是消不掉的。” 屋内仍是无声。 顾九洲又说,“我知道你心里住着一位救你于苦海的小姑娘,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家说不定早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你这么优秀,又何必在一棵树上耗着?” 顾九洲耳朵贴在门上,能听见室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又嘿嘿笑道:“我已经让人去找服务生开门了,你要再不放我进去,等会儿人多了,看见素来清高自持的谢氏集团大总裁狼狈求欢的一面,可就不好收场了。” 顾九洲透着志在必得的自信,之所以不急着踹门,除了觉得没必要将事情闹太大,更是因为清楚药性在得不到释放的情况下,只会越来越猛。 想到一向沉静稳重的大哥被情欲控制,顾九洲就兴奋地拿出手机,准备等会儿录下视频。 不一会儿,女生领着服务生走来,顾九洲腾开位置,找好角度开始录像。 钥匙插入锁孔,门却从里面打开一条缝。 沈愿夹在门缝中,清眸淡漠地扫了顾九洲一眼,眉间皱起烦躁,“你在门外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像下蛋的母鸡似的,吵死了!” 顾九洲沉思两秒,上前抬脚踹开门,沈愿身体被门狠狠撞上,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向后倒在茶桌上。 木制茶桌的边缘棱角分明,后腰撞在上面,一阵钻心刺骨的钝痛。 抬头见顾九洲举着手机迈进茶室四处拍摄,她顾不得腰间痛疼,指着顾九洲惊呼出声,“你!你居然打人!我要报警!” 说着就拿出手机开始拨打报警电话。 顾九洲到底怕事情闹大,警方抽丝剥茧追查下来,他的行为也会暴露,到时激怒父亲,也没好果子吃。忙跨步过去钳住沈愿手腕,用力往地上一拽。 手机脱落在地,屏幕上果真显示着报警电话。 顾九洲走过去蹲下身,居高临下盯着趴伏在地的沈愿,伸手抓住沈愿头发,迫使她抬头看自己,“很好,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沈愿秀眉冷竖,试图让顾九洲更愤怒,“给自己大哥下药,你也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顾九洲眼神一凛,杀意尽显,“哪家的千金,胆这么肥?” 沈愿轻嗤,“你奶奶家的!” 第31章 旖旎的梦 顾九洲手上用力,沈愿被迫仰高脖颈,好似引颈高歌的天鹅,由此更显得锁骨线条纤细流畅,让人凭白生出想将其折断的欲望。 顾九洲的姿势像在挑选玩具的劣童,仔细打量沈愿一圈后,目光落在她胸前的肌肤上,眸色晦暗阴郁,“既然你这么想跟我成为一家人,我今天就成全你。” 沈愿紧张得快要无法呼吸,却仍是不肯服软。她怕稍退一步,就会暴露被她打晕藏起来的谢宴生。 清澈的黑眸冷冷盯着眼前嚣张跋扈的男人,她“呸”了声,讥诮笑道:“你最好别乱来,否则我背后的人不会放过你。哪怕你躲到天涯海角,他也会找到你,让你付出代价。” 顾九洲沉思起来。 能出席祝老爷子的寿宴,且胆量过人,临危不惧,要么不怕死,要么背后的靠山确实足够强大。 想到这里,顾九洲反倒兴奋起来,另一只手掐住沈愿脖颈,收紧力量,“你这么一说,我更感兴趣了。不如你现在就把他叫来,让我看看到底是哪里的大人物,敢让你跟我叫板!”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涌来,混乱中沈愿摸到自己高跟鞋,抓起鞋跟,朝顾九洲砸去。 顾九洲偏头躲过,此时走廊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且不止一个人。 是接到沈愿求助的陆怀慎和祝淮宁。 刚才祝淮宁打游戏正投入,突然收到沈愿的短信求助: 【宁宁,你马上和陆怀慎来一趟花园左侧的茶室,我们被困了】 祝淮宁这才想起把沈愿一个人放在宴厅,沈愿求救不找舅舅反而找自己,说明舅舅也是被困住了。 她忙离开休息室找到正在搭讪美女的陆怀慎,两人一起在服务生的指引下寻找短信里的茶室,一眼就看见堵在茶室门口的女生。 女生怯怯地阻拦,“你,你们别过来,里面已经有人了,你们要喝茶去别的房间。” 陆怀慎不由分说地将其拉开,踹门而入。 眼前景象让陆怀慎倒吸一口凉气。 顾九洲闻声回头,眼露惊诧,他着实没想到沈愿口中的靠山会是陆怀慎。 陆怀慎是谁,南城军区高官的独子,连家里的狗都是军二代。 在看见陆怀慎和祝淮宁出现时,沈愿身上那股强撑的劲儿就散了,顾九洲松开手,她的头也重重砸在地上,努力朝祝淮宁露出欣慰的微笑,“宁宁,我就知道……你会来……” “沈老师。”祝淮宁大步走过去推开顾九洲,蹲在地上扶起沈愿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声音哽咽,“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愿艰难摇头,目光投向茶室屏风后,“他在里面。” 所有人都看过去。 陆怀慎会意,赶在顾九洲之前绕过茶桌,推开屏风。初看内室确实空无一人,细看就会发现景观架后方的地毯是凸起来的。 陆怀慎揭开地毯,昏迷不醒的谢宴生正躺在冰冷的地面。 顾九洲看到这一幕,气愤得咬牙切齿,阴冷目光落在沈愿身上,“原来你故意激怒我,是为了掩护他?” 沈愿闭了闭眼,强烈眩晕袭来,实在没力气跟顾九洲浪费口舌。 陆怀慎摸出手机打电话安排人上来处理现场,又走过去关心沈愿。 虽不知事情经过,但从现场情况以及顾九洲的反应,陆怀慎大致能猜到原委,看沈愿的目光更多几分认同与欣赏,“老谢没等错人。” 沈愿头脑晕乎乎的,没听清,只知谢宴生安全了。 她也安全了。 顾九洲见事态已经不可控,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 后来的事情,沈愿只有模糊的记忆。 祝淮宁扶着她走出茶室,小姑娘嘴里叨叨叨个不停,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经过走廊时,她好像看见了郁城白,郁城白说要带她回家,被祝淮宁臭骂了一顿。 再就是无边黑暗。 黑暗中,她的唇被两瓣灼热温软的唇覆上,男性气息铺天盖地强势压下,将她困在昏暗逼仄的门后。 她只觉天旋地转。 男人攻势生猛,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只忘情地啃咬着,舔舐着。青筋凸起的手臂勾缠上她纤软的腰间,用力一揽,两者身躯贴近,隔着衣服布料都能感受到他的灼热与欲望。 好像久旱逢甘霖。 又似猛兽捕捉到可口的美味。 敲门声一下又一下,叩击在她紧绷的脑弦上,男人愈发放肆的攻势让她心跳如鼓。 人都快被磨疯了。 想推开,奈何力气在男人面前犹如蚍蜉撼树,她只能用手刃将男人劈晕—— 再次醒来时,沈愿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浓郁的消毒水味道混杂着淡淡花香,睁开眼,入目是白洁的天花板,以及秦舒晃大的俏脸。 “你终于醒了。”秦舒双手捧着沈愿的脸,佯装愤怒,“我都担心死了,你还在做美梦吃大餐,口水都流出来了。” 沈愿想到方才那个旖旎的梦,下意识抬手去擦嘴角,秦舒笑说,“已经给你擦过了。” “难怪我梦里到嘴的红烧肉被你抢了。”沈愿露出微笑,脸颊在秦舒掌心蹭了蹭,“醒来看见你,踏实多了。” 秦舒顺势捏了捏她脸颊,“下次再这样,我就把你绑在家里,让你哪里都去不了。谢宴生是什么人,需要你去救,要救也是他家里人救,你逞什么能。” 沈愿笑着,“知道啦。” 病房门打开,陆怀慎和祝淮宁陆续进来,秦舒起身让开位置,迈着小碎步到床尾,目光不自觉被陆怀慎吸引。 男人身形高大健壮,五官英俊硬朗,肩膀宽阔,一看就是常年健身才有的威武强壮。 秦舒第一反应就想到了光着膀子做仰卧起坐的兵哥哥。 陆怀慎歪头看秦舒,黑眸染上笑意。祝淮宁则握着沈愿的手安慰,“医生给小舅舅做了紧急处理,体内药性已经消退,等他醒了就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沈愿颔首微笑,祝淮宁又凑近沈愿耳朵旁,悄声低语,“刚才医生说,小舅舅那里因为受到太强烈的刺激,却没得到满足释放,需要修养几天养精蓄锐呢。” 这小姑娘真是什么都听,什么都说。 沈愿微愕,谢宴生粗沉缱绻的低喘犹在耳畔,唇上似还残留着他的余温。 她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的,只是心口滚烫,耳根燥热,启唇想说些什么打破尴尬,唇瓣上尖锐的痛感又在提醒她。 那不是梦。 第32章 以身相许 祝淮安打电话催促淮宁下楼回学校,淮宁依依不舍与沈愿告别,背上书包下了楼。 秦舒也是请假出来的,宿舍再有半个小时便要熄灯,她必须赶在熄灯前回宿舍,交代沈愿几句,也要离开。 陆怀慎觉着留下来不合适,询问秦舒在哪所大学,秦舒说,“南城大学。” 国内排名前三的顶尖学府。 “这所学校可是我爸妈的梦中情校,可是我没能让他们如愿以偿。”陆怀慎眉眼染上笑意,“刚好顺路,我送你?” 秦舒圆眸睁大,有些受宠若惊,但内心本能的反应是拒绝,陆怀慎见她纠结,“你朋友救了我朋友,我们也算朋友,不是吗?” 合情不合理的诡辩。 秦舒想了几秒,“那就麻烦了。” 沈愿叮嘱:“路上小心,到学校了给我发信息。” “嗯嗯。”秦舒拎起帆布口袋挂在肩上,跟在陆怀慎后面,一起走出病房。 门关上,沈愿偏头望窗外,夜幕低垂,难得的宁静。 病房里的寂静并没维持多久,房门再度被推开,她以为是秦舒去而复返,“有东西落下了?” 转过头才发现,进来的不是秦舒,而是谢宴生。 他没穿西装外套,墨黑的衬衣外套着量身定制的马甲,宽阔挺拔的肩线往下到腰部逐渐收窄,西裤起了些许皱褶,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声响。 看到谢宴生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沈愿心底舒了口气,嘴角翘起笑意,“感觉怎么样?” 谢宴生坐在病床边,眉眼温和,但脸色仍显苍白,音色还有些低哑,“我没事。你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刚才只是有点头晕,睡一觉精神多了。”沈愿撑床坐起身。 谢宴生眉心敛紧,深眸里情绪浓稠。 他醒来后,陆怀慎就将所见所闻转述给他,末了还补充,“她是真心想护住你。” 顾九洲是谢宴生同父异母的弟弟,知道这个从小被权势喂养大的家伙手段有多狠戾阴险,专门从北城赶来,费尽心思设计陷害自己,却被沈愿破坏,必然会将怒火撒在沈愿身上。 不仅是在茶室,还有将来。 谢宴生大掌覆上沈愿的手,掌心触感温软细腻,“沈愿,谢谢你。” “举手之劳。”她说得轻松,好似吃饭时随手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谢宴生却沉浸自我思绪中,“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你之前也帮助过我,就当扯平了。” “要不,我以身相许?” 沈愿愣住。 她救谢宴生的确有所图谋,但图的不是他身子—— “朋友之间,互帮互助,你不用放在心上。”沈愿许久才找回自己声音。 谢宴生视线牢牢抓住她的眼眸,心里却澎湃着呼之欲出的紧张,“沈愿,我说真的。” 真的想以身相许。 沈愿仓忙缩回手,错开谢宴生的视线看向别处,却发现无论怎么躲避,都会不自觉看向他。 于是换个角度提醒他不要冲动乱想,“医生说你那里需要静养,不宜操劳——” 谢宴生疑惑抬眸,看沈愿羞红的脸颊,以为她理解的以身相许是他拿身体报恩,与她鸳鸯一度。 嘴角不可自抑地扬起浅弧,谢宴生轻声说,“那,等我修养好了,就去找你。” 沈愿:…… 病房门又被敲响,谢宴生抬碗看手表,神色沉静,“我有点事需要处理,你先好好休息,等会儿接你回家。” 沈愿点头。 谢宴生起身走出病房,张特助站在门口,“谢总,您没事吧?” “他呢?” “已经控制在车上了。” 谢宴生低低应了声,“安排几个身手好点的守住病房,不要让陌生人靠近。” “好的谢总。” 谢宴生微微回头,最后大步离开。 医院楼下的停车场,商务车四周围着数名身强体壮的黑衣保镖,警惕地盯着四周,见谢宴生过来,其中一保镖拉开车门。 谢宴生长腿一迈,跨步上车。 车门轰然关闭。 顾九洲横躺在车底,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脚踝处的麻绳绕了一圈又一圈,皮鞋也掉了一只。 听见声响,顾九洲勉强撑起上半身,阴郁的脸上露出挑衅的讥笑,“哟,这么快就恢复好了?我还以为你要躺好几天呢。” 谢宴生慢条斯理坐下,皮鞋踩在顾九洲肩膀,用力一压,将人踩回地面躺好,“你喜欢躺,不如就在南城躺着,我给你找块风水宝地。” 顾九洲肩膀吃痛。 望着谢宴生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嫉妒恨意瞬间爆发,“你这样对我,就不怕老头子知道了,找你算账?” 谢宴生挑眉,手肘撑膝盖,微微俯身,如看地上的蚂蚁,眼神戏谑,“真是可惜呢,老头子要有这本事,就不会派你这个尊贵的市长之子,亲自跑来南城给祝老爷贺寿了。” 顾九洲慌道:“你少胡言乱语。” 谢宴生冷笑,“只有你还沉浸在市长之子的光环里,不肯接受现实。” “难怪你今年不留在北城过年,原来是觉得顾家失势了。”顾九洲恶狠狠道,“谢宴生,别忘了,那也是你父亲,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顾家倒台?” “我姓谢,不姓顾,顾家倒不倒台,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九洲愤慨道,“早知道你这么冷血,当初就不该找回你。” 谢宴生俯视顾九洲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轻轻勾唇,打量的视线缓慢下移,落在顾九洲那处,啧啧笑道,“你们为什么找我呢?” “谢宴生!你闭嘴!” “因为你小小年纪,就学人家富二代搞群像,把顾家延续香火的东西给弄折了。顾老头不想顾家绝后,才大费周章找到被你母亲故意弄丢的我,想让我回去,做延续顾家权势地位的工具。” 谢宴生冷眸微弯,视线重新回到顾九洲涨红的脸上,“我说得对吗?” 顾九洲奋力反抗,奈何肩膀被谢宴生压制,只能无能狂怒,嘴里骂骂咧咧,“你别以为在南城我就不能弄你,谢宴生,终有一天,我会将你踩在脚下,把你的一切据为己有,包括那个护着你的女人。你都不知道她的皮肤摸起来有多舒服,比我摸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细嫩。” 谢宴生沉眸微闭,直起身,点亮车内中控触屏,面无波澜地打开音乐软件。 动感的旋律乍然响起,指尖点触调音键,声音调至最大。 顾九洲看不到谢宴生在做什么,但常年交锋多少知道对方脾性。自己这个大哥内心越生气,面上就有多平静,于是疯狂的拔高声音接着吼,“你最好把她藏好了,别让我逮到她,否则我一定把她狠狠———啊!” 凄厉的惨叫被高昂的旋律压下。 第33章 跟我结婚 沈愿收到秦舒发来微信说已经回到了宿舍,看对方反复显示“正在输入中……”,沈愿主动表达关心:【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纠结呢?】 几分钟后,秦舒回:【送我回学校的那个陆先生,你了解多少?】 沈愿如实答:【是谢宴生的朋友,只见过三次面,不了解具体情况】 秦舒:【好吧。】 沈愿八卦心起:【你是不是对他有想法啦~】 秦舒:【有一丢丢】 沈愿露出姨母笑。 秦舒成绩优异,目前在南城大学攻读博士,导师对她寄予厚望,她平时都沉浸在学海里。唯一排解释放压力的方式,就是看短视频里的帅哥擦边。 八块腹肌,硬朗的五官,倒三角的身材——陆怀慎确实在秦舒审美点上。 【我帮你多打听打听】沈愿回复。 秦舒:【嗯呢,不愧是好姐妹】 病房门打开,谢宴生手拎着一个服装袋走了进来,里面是沈愿的白色羽绒外套。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沈愿暧昧的微笑点起谢宴生好奇心。 沈愿手机熄屏,眉梢轻挑,“秘密。” 谢宴生不再追问。 小女生都会有藏在心底的秘密。 “走吧,我送你回家。” “好。”沈愿起床收拾一番,套上羽绒服,与谢宴生一同下车库。 商务车已经开走了,接他们的是谢宴生日常出行乘坐的小轿车。 车辆停靠在沈愿公寓楼下时,已近凌晨。 沈愿道了谢,食指按下开门键,身侧的男人忽然开口:“我送你上楼?” 沈愿动作稍顿,回眸瞧他一眼,“你也折腾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 谢宴生颔了颔首。 她不愿的事,他亦不想为难。 沈愿下车关门,往前走了几步,想起在酒店茶室时听见顾九洲说的那些话,踌躇半会儿,转身回头,弯腰朝谢宴生招招手。 谢宴生沉眸浮笑,似早已料到她会回头。理理西装外套,打开车门,长腿一迈,下车走向沈愿。 夜深人静,宽阔平坦的马路上偶有车辆飞驰而过,留下一道道汽车残影。 沈愿在前走,谢宴生随在她身后,地上倒映出两人时近时远的身影,一直到小区内部,郁郁葱葱的草木将两道身影隐藏其中。 沈愿寻了张长椅坐下,拍拍身旁座位,“坐吧。” 等谢宴生坐好,沈愿才斟酌着开口,“你知道是谁给你下的药吗?” 晚风四起,树枝摇晃不定,男人深邃的五官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下晦暗沉静,看不出情绪。 “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那……你当时有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谢宴生摇头。 幽沉的黑眸里藏着无人可窥的狠厉。 沈愿抿唇思量几秒,将顾九洲在走廊与另一女生的谈话内容,以及叫嚣时所说的那些话都转述给谢宴生,“他们说,之所以给你下药,是为了破坏你与另一个女生的联姻。只要拍下你……你的不雅视频,毁掉你的声誉,目的便达成了。” 谢宴生眼眸微阖,笑了声,觉得有必要认真解释,语气也多几分郑重。 “你知道的,大家族惯用联姻的方式来维持两家利益。与其说是联姻,不如用联盟更贴切。”谢宴生身躯后仰,背靠木椅上,身躯却是偏向沈愿的。 “我父亲与另一个家族很早就敲定了联姻的事,原本联姻的人是我弟弟,但他出了点意外,另一个家族要悔婚,父亲就想让我顶上。 我不愿意,父亲多次施压威胁,都无济于事。 联姻的事儿便一直搁置着,随着我名下几家企业规模日益壮大,另一个家族便迫切地想要落实联姻的事。 偏偏我那弟弟见不得我好,所以才想了这么个烂点子,试图破坏我的声誉。” 谢宴生抬眼,目光看向远方天际,心中不免想着,此时的顾九洲会在哪个垃圾桶里找手机呢。 那手机里藏了不少秘密,不找到手机,顾九洲不敢回北城。 他嘴角噙上笑意,视线落回沈愿眉目间,语调轻柔,“今天晚上如果没有你,明早闹上头条声誉尽毁的人,可能就是我了。” 似说到动情处,谢宴生伸手抓起沈愿的手,大掌包裹住,圈在掌心捏了捏,尽显爱护,“你又救了我一次。” “又?我以前救过你吗?” 谢宴生淡笑,不语。 沈愿反倒有些心虚。 在汇星酒店,面对被危险包围的谢宴生,理智比感性先一步替她做出决定。 回视谢宴生幽沉的双眸,沈愿莞尔笑说,“当时那情况,我也没想别的。如果没有陆先生和淮宁,我们未必能脱困。” “那也是你临危不乱,提前通知了他们。” 谢宴生开始把玩起沈愿腕间的玉镯,拨动,转圈,修剪干净的指甲与玉器碰撞出清脆的低吟,似泉水叮咚,又似假山上的潺潺流水。 他忽然低语,“沈愿,其实……我知道你对我有所图。” 沈愿下意识要缩回手,奈何男人力量强大,紧紧抓牢她,不肯给她半点逃避的机会。 谢宴生拨弄手镯的动作不曾停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甚至一点看不出设计的痕迹。但正因为害怕我看穿你的目的,你总是有所顾虑。” 沈愿面色冷静从容,呼吸节奏却乱了。 他知道,全都知道,却没有丝毫破绽,配合她表演一个被算计耍弄的无知者。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沈愿瞥过头,苍白辩驳。 “你懂,我也懂。”谢宴生勾唇,就着握住她手的姿势,起身,半蹲在她跟前。 上位者为她屈膝。 沈愿坐立难安。 谢宴生捧住她的手,温情脉脉地放在掌心捂着,“历经这么多,我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没必要再对彼此伪装,甚至讨好。沈愿,我知道你需要我,其实……我也需要你。” 沈愿几乎不敢相信耳朵听见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风静止。 男人磁性的嗓音清晰有力,坦诚他最终目的,“跟我结婚,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替你拿到。不管是你父亲的遗物,还是你母亲的下落。” 第34章 无耻 短暂错愕之后,沈愿想摸摸谢宴生额头,看他是不是发烧了,或者体内药性没散干净。 前不久要以身相许。 这会儿又要跟他结婚。 难不成是药物残留引起的后遗症? 不等沈愿回应,谢宴生率先替她铺上退路,“你不用着急回答我,可以先考虑考虑。时间不早了,你先上楼休息吧。” 沈愿思绪乱飞,只低低应了声,在谢宴生注视下进入居住楼栋,一直到进入电梯,在密闭的空间里,她还是恍惚的。 千头万绪绞在一起,她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缕,每一条思绪尽头都归到一句话——谢宴生愿意帮她完成心愿。 电梯铃响,她恍恍惚惚走出电梯,径直朝自己的房子走去。 三梯六户的住宅,下电梯后需拐个弯才能进入她住的房号,因为一直沉浸在思绪里,完全没注意到消防门后明灭的火星子。 拇指贴上电子锁的识别器,门锁“啪”的一声打开,她开门进屋,一边换鞋一边关门。 门却合不上,似被东西卡住。 沈愿猛然回头。 地上门缝间,一只皮鞋卡在那里。 顺着皮鞋往上看,郁城白的脸赫然浮现,吓得沈愿大脑嗡嗡作响,反应过来又踩上郁城白的脚,双手扣住门边,想将门关上。 郁城白用力吸完最后一口烟,随手抛掉烟蒂,单手拉门。 男人近一米九的身高,又有健身习惯,力量自然不是沈愿可以抗衡的。 门轻松被打开,郁城白趁着空隙挤身而入,任凭沈愿如何推踩,他仍像不可撼动得大山般。 进屋。 关门。 反锁。 沈愿气得肩膀发颤,“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让保安拦我,但钱不想拦。” 沈愿,“你出去,否则我报警了。” 郁城白倚着壁橱看了她半会儿,忽得失声一笑,带着自嘲与隐而不发的愠怒,“怎么不邀请他上来?” 沈愿与谢宴生在下面坐了多久,郁城白就在楼梯口的窗户看了多久。 “我在说你,你扯别的事情做什么?”沈愿想跨过去开门,但郁城白丝毫不给她机会,单手一揽,圈住她的肩膀,半拖半抱地往客厅阳台走。 被郁城白掼推在玻璃上时,沈愿无比庆幸当初选材料用的是夹层玻璃,坚固耐磨。 不然这房子今晚就成凶宅了。 郁城白按住沈愿肩膀,让她整个人贴在玻璃上,迫使她往楼下看,“你猜,谢宴生此刻还在不在楼下?” 沈愿不敢太用力推玻璃,只能往后靠,但身后是郁城白硬阔结实的身躯。 她夹在求死和求饶之间,选择了后者。 “你放手,这样很危险。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 “谈什么?谈你抛弃未婚夫跟别的男人鬼混?还是谈你忘恩负义另攀高枝?” “你自己是这样的人,就觉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无耻。” “谢宴生明知你有未婚夫,还跟你出双入对,难道就不无耻了?他到底给你什么了?卡里花不完的钱,还是床上使不完的劲?” 沈愿觉得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压干净,喉间因过度害怕而干涩的发紧,“你别闹了,我们先回客厅好不好?别拿生命开玩笑,玻璃材质很差的,万一碎裂,我们都会从楼上掉下去!” “你呀,总是到吃亏的时候,才肯服软求饶。上次你割腕骗我,害得我在寒冷的夜晚找了你一晚上。今晚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心软了。”郁城白贴紧沈愿,闻到她发间清香,有意无意地磨蹭她脖颈。 像毒蛇吐信,危机渗透四周每一寸空间。 “掉下去正好,让全世界都见证我俩至死不渝的爱情。” 说着,郁城白拉高沈愿双手禁锢在硬冷的玻璃上,另一只手伸进羽绒服下摆,掌心覆上沈愿腰际,隔着绸缎质地的小礼裙,轻轻摩挲着。 “你今晚真的很漂亮、很迷人。我也是才意识到,那个被我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已经是个成熟有魅力的小女人了。”郁城白贴近沈愿耳畔,暧昧低语,“亲手养大的花,我都没采撷过,如何舍得送给谢宴生?” 意识到郁城白接下来的意图,沈愿再难镇定,“郁城白,你这样做是犯法的!” 郁城白手上动作愈发放肆,“我们订过婚,做这种事,合法合理。” “初二那天,我就上门退婚了!” “我没同意呢。” 沈愿肯定,郁城白疯了。 对待疯子就不能用正常思维去交流。 她索性放弃反抗,放松肩膀,冷静开口,“在这里像什么样子?被人拍下来怎么办?难道你想跟你爸一起上头条?” “夫妻情趣而已。”郁城白似乎彻底陷入情欲的漩涡里,呼吸变得粗沉,“今晚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毕竟,你这张嘴里没一句真话。” 沈愿胃里一阵翻滚。 被恶心的。 想到之前在网上看过类似情况脱困的办法,男人受雄性激素支配,体内天生带有强烈的占有欲和潜藏的兽性,猎物越是反抗,反而越亢奋。 她把心一横,咬牙,在郁城白手探至小腹时,僵硬地配合着发出一声情动的嘤咛,“不……不行……换个地方好不好……” 郁城白一双桃花眼春情无限,睨着沈愿意乱情迷的眉眼,勾唇满意地笑了起来,“好,我们去床上。” 沈愿含羞带怯地点头。 郁城白松开桎梏她的手,将她打横抱起,沈愿不反抗,软绵地依偎进郁城白怀中。 经过客厅时,她想抓茶几上的纸巾盒,没抓到。 第二次,她伸手抓住墙柜上的暴力熊摆件,摩擦声不轻不重,却吸引了郁城白注意。 郁城白低头看她,头顶忽地袭来一阵剧痛,本能地松开手去捂头。 沈愿快速推开郁城白,拉远两人距离,举起暴力熊砸向郁城白胸口。郁城白侧身闪躲,陶瓷电镀的暴力熊滚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伴随惊天动地的关门声,沈愿迅速回到卧室,关门反锁,又搬了床头柜和梳妆台抵住门。 “沈愿!”两个字从郁城白齿缝挤出,他走过去对卧室门手敲脚踢,“你又骗我!你又骗我!沈愿!你给我出来!” 沈愿掏出兜里手机,点开屏幕,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把物业和报警电话都打一遍求救。 想到谢宴生可能还没走远,又给谢宴生打了电话过去。 第35章 郁城白,你完了 电话只响了两声,谢宴生那边就接了,“想我了?” 沈愿努力维持镇定,“谢总,你离开了吗?” “准备走。” “我遇到一点麻烦,你能不能上楼来,帮帮我——” 谢宴生,“告诉我住哪层哪户,我马上来。” “三单元,11—5。”沈愿清晰快速地说完门锁密码,提醒谢宴生注意安全,随后将手机放在梳妆台面上,丝毫不敢松懈。 门外,冷静下来的郁城白动作有所收敛,但言辞仍是激进疯狂,“沈愿,我们就这样耗着,我不信你能在里面呆一辈子。” 话音刚落地,玄关门锁打开,郁城白狐疑回头。 没开灯的室内光线昏暗,隐约可见一道黑影从玄关径直走来。 “你是谁?”郁城白警惕心起,偏头望着来人。 对方没说话,携山雨欲来之势跨步上前,一脚踹在他胸口。 郁城白不设防,轻易被踹倒在门上,发出沉重闷响。 对方不给他反击余地,照着他脑门又是一拳。郁城白旧伤添新伤,额头很快有温热的鲜血汩汩流出。 郁城白只觉眼前一黑,又有电光火石闪烁,用力甩甩头保持清醒,睁开眼,终于看清来人的面目。 谢宴生单手解开西装扣,扯松领带,迎着郁城白惊恐畏惧的眼神,他眉眼冷峻地弯腰拎起郁城白衣领,像对待发烂发臭的垃圾一般,将郁城白拖进浴室,反手关上浴室门。 几拳下去,郁城白彻底失去还手能力,唯一双眼死死盯着谢宴生,鲜血淌进左眼也不觉疼,“谢总对我的未婚妻,还真是上心得很。” 谢宴生不紧不慢地直起身,调整浴室莲蓬头位置,对准郁城白头上渗血的伤口,打开冷水直冲 “郁总脑子不好,多洗洗。” 沈愿与谢宴生的手机一直保持通话状态,清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怕真闹出人命,开始搬开梳妆台和床头柜。 敲门声响起,她的手刚触上门把手。 “沈愿,是我。” 沈愿打开门,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门口,熨烫平整的西装略显凌乱,深蓝色领带上还沾了几滴血渍。额间几缕碎发落下,让他看上去更多几分冷厉的肃杀气息。 “有没有报警?” 沈愿如实说,“在给你打电话之前,我已经向警察和物业求助了,我并不知道你还在小区。” “你的应对方式是正确的。”谢宴生肯定沈愿的行为,打电话通知张助理来善后。 沈愿想看郁城白被虐到何种程度,谢宴生斜着身子挡住她视线,“今晚这里怕是没法住了,你先收拾东西,我带你离开。” 沈愿不假思索地回到卧室,取出行李箱,打开衣柜,从衣架摘下几套衣服塞进箱子,22寸的行李箱很快就塞满了。 这过程里,谢宴生一直守在卧室门,偶尔用余光扫了眼浴室。 郁城白也不知是晕了还是吓傻了,躺在浴室里没有动静。 沈愿把卧室简单整理了一下,梳妆台和床头柜搬回原位,关紧窗户,合上窗帘,再才拉着行李箱准备离开。 谢宴生侧身让路,等沈愿走远几步,“你先在门口等我两分钟。” 又放轻语调和缓道:“不会闹出人命。” 沈愿知道谢宴生做事素来知分寸,行事作风利落干脆,也放心将事情交给他去处理。 物业来得很快,可惜来的是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手里的电棍可以说毫无压迫感。 沈愿跟物业说事情已经解决了,物业打着呵欠转身下楼。 张特助先警察一步赶到,没了解具体细节,也没打探发生了什么,只认真郑重地问沈愿:“需要他坐牢吗?” 沈愿第一反应是需要,脑海又浮现多年前郁城白为沈氏忙前忙后的身影,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张特助看出沈愿在犹豫,笑了下,“剩下的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处理。” 浴室里,谢宴生抬脚踢了踢郁城白脑袋,看他还醒着,才慢条斯理地半蹲下身,“郁总脑子清醒了吗?” 郁城白瑟缩一下,虚睁着眼,惊恐地看着谢宴生清漠冷峻的面容,“谢总,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 “谢总看不出来?” “为了沈愿?”冷水流进嘴里,郁城白呛咳好几声,肺都快咳炸了。 “我不信,一个沈愿,真值得谢总这么上心。” 谢宴生饶有趣味地笑了下,“郁总倒是看得清。” “你也是图沈愿背后的利益?”郁城白露出果然如此的低笑,“所以,我爸那件事,是你做的?” 谢宴生不置可否。 郁城白手肘撑地,艰难抬起上半身,试图以此证明他有傲骨,清峻的五官因愤怒而扭曲。 “谢宴生,沈愿是我郁家的,哪怕是死,她的墓碑也会刻上郁家两个字!” “是吗?”谢宴生缓缓站起身,抬脚踩在郁城白胸口,稍一用力,就将好不容易才撑起身的郁城白踩回地上趴着。 “郁城白,你完了。” * 张特助留在公寓与警方交涉,后续相关,表明由谢氏旗下的法务部全权处理。 汽车匀速行驶在夜间的马路上,不如刚才归家途中的忐忑纠结,这段未知目的地的路程,漫长到让沈愿倍觉煎熬。 沈愿从上车开始,一直保持着靠门望窗的姿势发呆,像一尊被风雪冻住的雕像,毫无生机,却又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痛苦。 谢宴生靠过去,伸手将她揽进怀中,轻抚她的头发,温言细语安抚,“想哭就哭吧,我陪你。” 沈愿本是不想哭的。 偏偏谢宴生这句安慰让她筑起的冷静瞬间决堤,心底的委屈害怕再难压抑,把头埋进谢宴生胸膛低声啜泣。 她不明白,曾经温文尔雅、待人温和的郁城白,如今怎么就变成这幅模样。 谢宴生臂力收紧,叮嘱司机开慢点。 车子最终停靠在汇星酒店的车库。 服务生为沈愿办理了入住手续,迎着二人上电梯。 沈愿默默跟在谢宴生身后,一直到酒店顶层的套房。 谢宴生刷卡近房间,“我本是想带你回家的,但又想才向你求过婚,这时带你回家,怕你有压力,就先安排你住酒店,可以吗?” 第36章 一个人害怕? 面对谢宴生妥帖周到的安排,沈愿心中免不了被其感动。 凝视谢宴生背影,她轻轻说了声,“谢谢。” 谢宴生侧目淡笑,算是接受了她的谢意,进入客厅朝她招招手,“进来看看,如果不喜欢,可以再换。” 沈愿走进屋,环顾四周,一间两室套房,简约时尚的装修风格,客厅宽敞大气,厨房里厨具齐全,搭配有书房和休闲区。 从客厅窗户望过去,南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区域落入眼底,其中一幢高楼巍峨耸立,如巨龙俯视深渊,在夜间睥睨着这座繁华商都。 “很喜欢。”她说。 谢宴生缓缓道,“这家酒店是淮宁父亲名下的,你可以安心住。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有需要就打前台电话。” 沈愿抬眼看去,目光正好落在谢宴生凌乱松散的衬衫领口处,隐约可见锁骨上那枚小痣,“你是准备回清园吗?” “嗯。”谢宴生问,“一个人害怕?” “不是。” 沈愿沉默两秒,找不到更好的答案,“我想说的是,晚上注意安全,到家了可以给我发个信息,报个平安什么的。” “现在就要开始报备了?”谢宴生打趣道。 沈愿愣了一下,“我还是送你进电梯吧。” 谢宴生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 等谢宴生电梯下了负二层车库,沈愿才回到房间卧室,从箱子里翻出睡衣去洗澡。 折腾一整天,她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沈愿接到张特助电话,需要她去一趟警察局,司机马上来接她。 她上车时,发现谢宴生也在。 “我陪你一起去。”见沈愿面露疑惑,谢宴生淡淡启唇。 沈愿心生感激,上车坐好后,向张特助了解目前情况。 “我已经给警方提交了郁城白犯罪的证据,诉求是对郁城白按照律法处理。郁城白目前在医院躺着,始终保持沉默,一切由郁康和他的律师在对接,他们想与我方调解,表示愿意接受任何谈判条件。”张特助正色道。 任何条件? 沈愿第一反应是借这机会拿回父亲遗物。 毕竟走法律程序过程太过漫长,且有很多不可控因素。 谢宴生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膝盖,看出沈愿所想,“看你更在意什么。想寻仇,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总是这样,从不主动干预沈愿任何行为,却愿意为她托底。 沈愿不再纠结,点头嗯了声。 一行人到警局时,白慧茹和郁康已经先一步到了调解室。 处理这起案件的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名叫涂荣安,看到沈愿时眼里有几分稍纵即逝的惊愕,下一秒便恢复镇定,冷肃道:“双方人员都到齐了,你们现在可以开始走调解程序,谈妥后通知我。” 涂警官将调解室留给双方进行谈判,门刚关上,双方立马吵得不可开交。 面对铁证如山的证据,郁康夫妇还在狡辩,“沈愿和城白订了婚,是未婚夫妻,他们在一起是正当行为。” “不顾女性意愿的行为,都不合法,哪怕是夫妻也不行。”谢氏律师纠正。 谢宴生给沈愿扯了张椅子,等她坐下后,又给自己拉了椅子出来,手揣在大衣兜里,慢悠悠坐在沈愿旁边,长腿翘起,好整以暇地看双方律师打嘴仗。 郁康的律师接道,“你方当事人蓄意伤害我方当事人,且反复殴打数次,导致我方当事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这已经构成蓄意伤人罪。” “你方当事人未经允许擅自闯入他人住宅,构成擅闯居民罪。我方当事人对其的一切行为,都属于正当防卫。” 沈愿这时才明白,昨晚谢宴生为什么要把郁城白拖到厕所里打。 里面没有监控。 郁康律师继续说:“我方当事人参加晚宴时喝了酒,因思念沈小姐才贸然闯入,后双方言语激烈,我方当事人酒后失态才有冲动行为。双方都有责任。” “我们查过监控,你方当事人是自己开车到我方当事人楼下,途中行为举止正常,视频里郁先生思路清晰,你说的酒后乱性并不成立。另外,我想提醒对方律师,酒后驾车已经构成危害交通安全罪,请谨慎辩证。” 一来二去,郁康和白慧茹算是看明白了,郁城白这事儿,走司法程序根本没得救,就将希望寄托在沈愿身上。 郁康勉强扯出和善的笑,“小愿呐,看在我们养你一场的份上,你能不能撤案?城白他就是喝多了,一时冲动。” 亲眼见证谢氏律师强大的沈愿回复两个字,“不能。” 郁康怒目圆瞪,拍桌而起,指着沈愿,“沈愿,你这个白眼狼,我们好心养你一场,你竟然忘恩负义!” 谢氏律师也随着站起身,身高气势都压过郁康一头,“先生,你的行为已经构成毁谤侮辱。” “你!你!你们!”郁康气得说不出话。 白慧茹在一旁乞求,“沈愿,你就放过城白这一回,好不好?” 沈愿眉目清冷,“不是我不放过他,是你们不肯放过我。” 郁康早猜到会有这一步,转过身,心虚地不敢直视沈愿,“你想要什么就直说。” “我要拿回我爸爸留在你手上的东西。” 郁康,“不可能。”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沈愿作势要走。 谢宴生配合地站起身。 颇有一种妇唱夫随的男德风范。 白慧茹忙起身跑到沈愿跟前,抓着沈愿胳膊,扑通一声直直跪下来。 “沈愿,算我求你,你放过城白这一次,好吗?我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坐牢了,我们郁家就彻底完了。”白慧茹苦苦哀求。 沈愿在郁家时,白慧茹对她不算好,但也不曾苛待。只是三年前那件事发生以后,白慧茹才总是刁难排挤她,想方设法要将沈愿赶出郁家。 面对长辈跪地乞求,沈愿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侧身看向别处避免心软,“抱歉,我不吃这一套。” 清高贵气的妇人看了眼谢宴生,男人神情冷沉,态度比沈愿更冷漠。 白慧茹又跪行至郁康跟前,“郁康,那本就是沈家的东西,你就还给沈愿,别再固执了。” 郁康出轨有私生子一事被曝光后,白慧茹好似磨平了所有骄傲自信的棱角,眼下一心只想救自己的儿子。 郁康冷哼,“你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少在这里教我做事。” 白慧茹再次感受到这个同床共枕30年的男人有多自私自利,连连点头说了几个“好”字,起身抹干眼泪,拿出手机拨打电话,“你们到了吗?到了马上把东西送到警局来,快点。” 郁康警觉质问,“你要拿什么东西来?白慧茹,你什么意思!” “既然你冥顽不灵,就别怪我不留情面。”白慧茹连看郁康一眼都觉得恶心。 第37章 那件事是哪件事? 不一会儿,有一中年男子拿着牛皮纸袋走进来,亲手交给白慧茹。 郁康细眼一看,整个人瞬间失控,怒不可遏道,“白慧茹,你怎么会知道保险箱的密码!你个贱人,竟然背叛我!” “早在你出轨有私生子的事败露时,我就已经在留心保险柜的密码了。与其依靠你那朝生暮死的责任感和父子亲情,不如将主动权拿捏在自己手中,至少能在紧要关头,救我的儿子!”白慧茹保养得宜的脸上是少见的决绝。 不管郁康如何叫嚣,白慧茹都不为所动,拿着纸袋塞进沈愿手里,“你爸爸的遗物全在这儿了,现在可以撤案了吗?” “白慧茹!你把东西给我。”郁康拔腿上前想抢东西,被张特助和律师双双按住。 室内动静闹大,涂警官和两名辅警推门而入,将情绪激动的郁康按回椅子上控制住。 惦念几年的东西摆在眼前,沈愿有一瞬恍惚,下意识看了谢宴生一眼,接纸袋的手微颤着。 谢宴生笑着安抚她,“先打开看看。” 沈愿冷静下来,在众人注视下,接过纸袋,转身走到调解室角落,快速解开封皮,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东西。 一个u盘。 一本写满字迹的笔记本。 一叠厚厚的老照片。 她打开笔记本连续翻了几页,再三确认是沈煜的笔记后,回头对谢宴生道,“确实是我父亲的东西。” 谢宴生颔了颔首,冷眸瞥了眼张特助,后者心领神会,附到律师耳边低语起来。 律师认真聆听完,点头示意知晓,转身找到办理这起案件的涂警官,一起走出调解室。 沈愿将东西整理好,重新放回纸袋封上。 后续程序里,她全程将纸袋抱在怀里,哪怕是上厕所都不敢离手。 双方办理了调停协议,但郁城白所犯之罪情节严重,沈愿单方面撤案能否成功,还需要法院作出最终裁决。 张特助与律师留下做最后收尾,沈愿离开警局前,涂警官私底下叫住了她。 两人走到无人的角落里,涂警官才开口问:“真要跟郁家闹到这一步?” 沈愿颔首,“上次你去郁家也看见他们是怎么对我的。涂叔叔,我没别的选择了。” 涂警官长叹口气,“既然东西拿到了,就把之前的诉状撤了吧?” 沈愿微愣,想到政务系统大多是相关联的,且起诉状递交上去后,后台也能查到相关文件。 “我回去会让律师撤诉。” 涂警官沉思着点点头,没再说别的。 原歆失踪后,沈愿除了自己私下打探找寻,也将这起案件交给了涂警官帮忙调查。她不再多停留,客套微笑了下,离开警局。 回到车上,谢宴生已经等候许久,期间还小憩了几分钟。 “那位警官找你说什么?” 沈愿搪塞,“没说什么,就是查到我起诉过郁康,问我好不好撤诉。”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涌入车水马龙的主干道,开往郁城白公司方向。 谢宴生敛眉听沈愿说完,淡淡启唇,“遗物既然已经拿到手,确实没有起诉的必要。” 沈愿,“那律师费……” 谢宴生沉眸含笑,“律师费可以不给,但……人情总是要还的,总不能让人白忙活一场。” 沈愿听出谢宴生话里的意思。 他口中的“人”,指的是他自己。 整件事如果没有谢宴生出手相助,做她坚不可摧的后盾,她未必能毫无顾忌地与郁家谈判。 用谢宴生的话来说,既然决定了,就要大胆去做,不要束手束脚。 沈愿低头抿唇,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准确但不突兀的表达出来。 谢宴生侧身斜靠椅背,双眸深邃如潭,眼中隐含的期待似洒落水面皎洁月光,泛起阵阵荡人神魂的涟漪。 沈愿踟蹰许久,终是下定决心,迎着谢宴生漆黑的眸子,认真郑重地开口:“你昨天晚上说的那件事,我认真考虑了一下。” 这个一下,是真的只有一下。 仅仅几个呼吸间。 谢宴生明知她想说什么,偏生起逗弄的心思,挑眉故作疑惑,“那件事是哪件事?” “结婚。” “谁跟谁结婚?” “你,和我。” “哦……”谢宴生拉长尾调,“所以,你是同意了?” 沈愿准备开口,谢宴生手机响起,他看都没看一眼,摸到手机摁成静音,继续等待梦寐以求的答案。 “我……”沈愿红唇微张,刚吐出一个字,包里的手机亦开始震动。 她本能地摸出手机看来电显示。 张阿婆。 张阿婆极少给沈愿打电话,除非有特别要紧的事。 沈愿歉疚地看了谢宴生一眼,“对不起,你稍等我一下下,我接个电话。” 谢宴生肩膀松懈下来,滚落的喉结昭告他方才有多期待、多紧张沈愿接下来的话。 早知道就不逗她了。 心中虽然不爽,只要人还在车上,点头是早晚的事。 这么想着,谢宴生心情好受了些。 “张阿婆,怎么了?”沈愿轻声问。 电话里,老人家声音虚弱,“小,小愿,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来一趟医院,我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踩空崴了脚,实在是……没办法了,我给秦舒打电话,她没接,只能给你打电话……” “你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谢宴生眉头拧起。 “我在市人民医院的骨科。” “好,我马上过来,你别着急,先听医生护士的安排。” 沈愿急忙挂断电话,回头撞上谢宴生幽沉带怨的目光,她嗫嚅着开口,“张阿婆脚扭伤了,她身边没人照顾,我……” “病人要紧,先去医院吧。”谢宴生勾勾唇,表示理解,吩咐司机调转车头去医院。 好在距离并不远,没几分钟就到了。 沈愿打开车门,抱着纸袋准备下车,手臂却落入男人掌心。 身体被这股力量拉回座椅上,她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宽阔高大的身躯笼罩下来。 男人倾身靠近,低头吻上她的唇。 第38章 不会换气?你又没教! 突如其来的亲吻,激得沈愿肩一颤,清眸陡然睁大。 近距离看着眼前晃大的美男脸,深刻立体的眉眼实在撩人心魄,她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 谢宴生本只是想蜻蜓点水亲一下她,但她卷翘的睫毛正轻微颤栗着,每一根都似淬了情欲的钩子,精准勾上他心窝最浪漫柔情的地方。 大掌捧住沈愿后脑,强势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沈愿因缺氧而去抵推男人的胸膛,男人才不舍地移开唇,贴着光滑柔软的肌肤挪到她红透的耳垂,像采摘枝头熟透的樱桃般。 含住,舔舐,轻咬。 嗓音喑哑低沉,“不会换气?” 她羞恼握拳,不轻不重地敲在谢宴生胸口,“你又没教。” 谢宴生被轻飘飘的一句话,撩得眉飞眼笑,“你想什么时候学?我一定细致、深入地教你。” 沈愿呼吸微滞,下意识看驾驶室。 司机早下车蹲角落捡树叶去了。 收回视线,谢宴生那如狼似虎极具侵占气息的眼神太过灼热,好似再多呆一秒,她就会淹没其中。 吞咽下紧涩的喉咙,她忙推开车门,抱紧纸袋,灰溜溜逃了。 刚走进医院大厅,谢宴生发来微信: 【别忘了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沈愿抱着手机打字:【记着呢】 谢宴生:【等你】 沈愿:【好】 大抵是谢宴生助她拿回最重要的东西,她对谢宴生产生前所未有的信任和依赖。 到医院负一楼放射科,沈愿远远看见张阿婆坐在医院提供的轮椅上,佝偻着腰四下张望,身后扶轮椅的是名年轻女志愿者。 见沈愿到来,老人家局促不安地搓着衣角,“小愿,给你添麻烦了。” “一点不麻烦。”沈愿半蹲下身,检查张阿婆脚踝受伤的位置,“医生怎么说?” 志愿者:“初步诊断是粉碎性骨折,需要拍片做进一步确诊。” 沈愿微笑表达了感谢,接过轮椅手柄,推张阿婆进入放射室完成拍片。 医生最终诊断结果——左腿胫骨腓骨粉碎性骨折。 情况比想象中要严重。 沈愿跑上跑下办理完住院手续,缴了手术费,一切安排妥当了,才抽空给谢宴生回拨电话。 得知张阿婆要做手术,谢宴生安抚她放宽心,手术时间和主刀医生他会与医院协调安排。 谢氏总部办公大楼—— 张特助将郁城白事件最终处理结果汇报完,便离开了办公室。 黑白灰色调的办公室,予人严肃冷寂的压迫感,唯窗户透进来的日光稍显柔和。 陆怀慎懒懒地躺在沙发上,仰头倒视后方的谢宴生,“真这么轻易放过郁康父子?” 谢宴生站在满墙书架前,右手将节拍器摆杆底部的配重砝码,上推至刻度标尺60的刻度线内。 “沈煜的遗物对她来讲,胜过一切。这次就当哄她开心,过段时间再找郁家算账也不迟。” 他轻轻拨动摆杆,清脆响亮的节奏有规律地响起,一声又一声,与他低沉的嗓音相融。 陆怀慎打趣,“哎哟,不得了,不得了,传闻中手段狠辣、薄情冷性的谢二爷,居然会为了哄女人开心,连行事原则都能打破。” 谢宴生闭眼沉浸在节拍器敲出的旋律里,一秒一个节拍,感受时间流逝的过程。 半晌,他睁开眼,漆黑深邃的眸子里蕴着深不见底的幽暗,“原则本就是用来打破的,一成不变的人生多无趣。” “接下来怎么打算?”长时间倒视,眼睛充血不舒服,陆怀慎便坐正些,“你把顾九洲手机扔垃圾桶里,他扒了一晚上垃圾堆才找到,估计这会儿正跟你老爸告状,说你坑害手足呢。 还有沈愿,她为了掩护你得罪顾九洲,要不是郁城白与沈愿早有纠纷,我都要怀疑郁城白上门欺负沈愿是顾九洲安排的。” “顾九洲目前应该还不知道沈愿和郁城白的关系,但难保以后不会知道。郁城白知道沈愿太多事,这些迟早会成为攻击伤害她的利器,与其坐等那天到来,不如提前做好打算,将她带在身边。” “怎么个带法,给她一堆修复不完的古画?还是关起来当金丝雀养?” 谢宴生回头赏给陆怀慎一个白眼,“结婚。” 陆怀慎惊掉下巴,“结婚?要领证、办婚宴的那种结婚?” “结婚还有别的方式?” 陆怀慎神色认真,“不是老谢,你没必要为了报恩搭上一辈子!而且沈家当初帮过那么多人,现在有几个还在与沈愿联系?你要实在想保护她,给她派一队保镖天天守着,效果也是一样的。” 谢宴生走到沙发处坐下,长腿交叠,背脊放松后仰靠着沙发,“顾九洲这个人记仇又疯癫,难保不会暗里使坏。郁城白愚蠢又自私,做事不计后果。 纵使我安排再多人去她家附近保护她,也总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只有把她留在身边,天天看着,我心里才踏实。” 陆怀慎“嘁”了声,“什么天天看着,我看你就是找理由想天天抱着。” 谢宴生回味起车里的吻,想起那温软柔嫩的触感,轻颤的睫毛,心里生出酥痒的感觉,不自觉抿唇舔了下嘴唇。 “你不懂。”谢宴生说。 “我确实不懂。”陆怀慎耸肩,想到昨天那场闹剧,压低声音问,“你老实交代,昨天晚上真的中药了?” 谢宴生眸色一沉,眼中闪过凌厉之色。 陆怀慎挑挑眉,答案不言而喻。 谢宴生勾唇,“当然是真的。” 陆怀慎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是不是真的,当事人心里清楚。 * 秦舒下课第一时间回了电话过来,得知张阿婆受伤住院,急得马上给导师请假,打车赶到医院。 张阿婆小腿浮肿严重,要等消肿后才能进行手术。医院安排了某医科大学的教授来主刀,沈愿首先想到了谢宴生。 她趁张阿婆睡下,到楼梯口给谢宴生打电话表示感谢。 谢宴生笑着回应,“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晚上下了班过去陪你。” 沈愿,“你不用来,如果真的需要你,我再给你打电话。” 谢宴生却说,“我担心。” “有我在,有护士医生在,你不用担心。” 谢宴生沉沉笑了声,“我担心的是,到手的老婆会飞。” 第39章 先收点利息 沈愿眸光清亮,眉眼弯弯,“我又没翅膀,能飞去哪里呢。” “小愿?” 听到秦舒叫喊的声音,沈愿匆忙结束通话,回头望向楼梯上的秦舒,“怎么了?” 秦舒迈步下楼梯,走到沈愿旁就地而坐,“今天幸好有你在。医药费等我们小组正在研发的项目专利卖出去后,我马上还给你。” 沈愿伸手搭上秦舒肩膀,与她并肩坐在楼梯上。 “你和张阿婆早就是我的亲人了,这些年你们对我诸般照顾,沈家落魄你们也没嫌弃我,还愿意做我的后盾,这些情意,我心里都记着呢。 平时不能为你们做什么,这次的医药费就让我来出,你不许再说还钱的事儿。”沈愿神色认真。 秦舒感动地吸了吸鼻子,侧身靠住沈愿肩膀,又蹭了蹭脸,“有你真好。” 沈愿温柔揽住秦舒,“有你们也很好。” “昨天晚上后来怎么样了?”秦舒又问。 沈愿将事情经过简略地说给秦舒听。 秦舒气恼不已,撩起袖子,起身就要去找郁城白算账。 沈愿伸手将秦舒拽回楼梯坐着,“我想要的已经拿到了,郁城白也为昨晚的行为付出了代价,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我实在不想再跟郁家有牵扯,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 与郁家的恩怨纠葛前后拖拉了好几年,如今好不容易彻底摆脱那家子人,沈愿如今只想离他们远远的,往后再也不要有交集。 这段时间真的被郁城白磨得失去耐心。 考虑到秦舒还要上课,沈愿便让秦舒先回学校,周末来医院陪护。 下午6点,沈愿去医院食堂打了两份快餐,推门进病房,却见病床前坐了道熟悉的背影,与躺在床上的张阿婆有说有笑。 他肩背宽阔而挺拔,仅仅坐那儿,存在感强烈的令人无法忽视,甚至情不自禁地想多看两眼。 开门声吸引两人目光。 沈愿敛敛心神,走近病房,将饭盒临时放在餐桌上,摇动手柄支起病床,摆餐盒的同时不忘问谢宴生,“你吃晚饭了么?” 谢宴生起身帮忙拆一次性筷子,“来之前赴了个饭局,吃了一些。” 沈愿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没吃饱,“我再去给你打一份?” 谢宴生笑,“不用,我现在不饿。” 沈愿想到清园的厨师都是名师出身,每道菜都会根据谢宴生口味调配制作,他怕是吃不惯大锅饭,便没再多说什么,与张阿婆一起吃过饭,瞧了眼药水袋里的余量,出门扔食盒。 她前脚出门,谢宴生随后跟出了病房。 张阿婆翘首张望,笑眯了眼。 医院走廊过道里,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直到沈愿扔完垃圾回身,谢宴生才抬步阻拦她去路,颀长身形犹如一座挺拔峭壁。 沈愿不得不停止脚,抬眼望他,“怎么了?” 谢宴生,“你一个人在医院照顾?” “我照顾白天,晚上会请护工。” 秦舒刚开学,课业紧张,抽不开身。她最近没接到业务,正好有空,主动揽下照顾张阿婆的任务,让秦舒安心学习,不用操心医院这边。 “等护工接了班,我送你回酒店。”谢宴生抬手,将她鬓边散落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 许是不断奔波忙碌的缘故,她固定头发的夹子松垮地垂在脑后,黑发凌乱松散,但那双清澈的眼睛却仍旧神采奕奕,好似盈着一汪碧泉。 谢宴生指腹温度灼热滚烫,撩头发的动又慢又轻,耳后又是极敏感的地方,沈愿本能的躲闪了下,“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护工10点来接班。” 两人已经开始谈婚论嫁,再客套就显得见外矫情。 在等护工这段时间,沈愿一直守在病房陪张阿婆聊天,谢宴生等得无聊,用手机处理公事,偶尔参与进话题里。 整个病房的氛围和谐又轻松。 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到10点,护工准时到岗,沈愿与护工对接完,抱着纸袋与谢宴生下楼。 汽车走走停停,摇晃的沈愿昏昏欲睡,谢宴生见状,抬手揽住她肩膀,将人圈护在怀中,下巴抵着她额间,“睡会吧,到了叫你。” “嗯。” 沈愿闭上眼,很快沉沉睡去,再醒来时,车子不知何时已经停靠在酒店车库。 头顶传来男人轻匀的呼吸,他身上散发的木质香调清淡雅致,只需稍稍抬眼,就能看见男人脖颈间凸起的喉结。 沈愿凝了凝荡漾的心神,摸出手机看时间,竟然已经11点了。 她支起肩膀,试图钻出谢宴生怀抱,男人似有所察觉,臂间力量收紧,将她重新搂回怀里。 “手麻,让我缓缓。”男人闭着眼。 “好。”沈愿保持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 谢宴生睁开眼,默望了会儿车顶,才垂眸凝视她,“同样的场景,我们是不是可以接着聊今天下午那个话题了?” 沈愿欲言又止,继而点了下头。 “在聊之前,我先收点利息。” 男人说完,掌心捧高她的下巴,垂首亲了下沈愿秀挺的鼻梁。 不如中午那般情动生欲,是真的浅尝辄止。 “我知道你担心张阿婆的伤势,也想着你爸爸的遗物,现在跟你聊结婚,纯粹是乘人之危。”谢宴生宠溺地捏了捏沈愿下巴,带着些微惩罚的意味,“等张阿婆做完手术,我们再认真地谈,好吗?” 沈愿着实没想到谢宴生会考虑地这般周到详致。 更或者说,在她这里,谢宴生从来都是温柔体贴的。 无论什么事,一切以她的想法和感受为先,时刻细致入微地观察她的情绪,生怕有丁点冒进,让她产生压力。 “也并不需要那么麻烦。”沈愿浅吸口气,“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想问什么?” “你找我结婚,是因为想反抗家族联姻,还是因为单纯的想结婚?” 第40章 怕我会吃了你? 沈愿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双眸平静地注视着谢宴生,没有半分动摇或躲闪。 早在上午从警局出来时,她就做好跟谢宴生结婚的打算,只是不想稀里糊涂地走近这段未知的婚姻。 谢宴生没料到她问得这样直接,低笑了一声,“你觉得我是哪种?” “我不知道,所以才想从你这里得到答案。” 她的理智冷静让谢宴生眼底的笑意渐渐沉敛下去,“都不是。” “那是为什么?” 谢宴生说,“如果只是反抗联姻,我可以找任何人。如果是急于结婚,我也不会一直等你。我想跟你结婚,只是单纯的想——跟你——结婚。” 沈愿眉梢微动,透着不可置信。 谢宴生沉眸凝视她眉眼,捕捉她眼里所有情绪,“沈愿,其实你内心还是没有完全信任我,对吗?” 说着,目光下移至她怀里紧抱的纸袋上。 从拿到这份文件开始,她几乎没离过手。 医院人多事杂,她没时间也没机会认真看里面的内容,大可将文件留在车里,等忙完了再来拿。 但她没这么做。 走到哪抱到哪。 没有信任,防备得这么明显。 心思被当面戳穿,沈愿呼吸微滞,很快调整回来,淡淡道,“如果我轻易就相信了你,你也不会选择我,不是吗?” “你倒是看得透彻。”谢宴生笑说,“与郁城白的婚约困了你三年,如今好不容易摆脱他们,你害怕重蹈覆辙也在情理之中。”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既然你害怕,不如我们做个约定?” 沈愿抬眸,疑惑,“什么约定?” “给我半年时间。这半年里,我们试着相处,试着像正常夫妻那样生活。如果半年后,你依然无法信任我,不想留在我身边,我会主动放你离开,不再打扰你。至于你想要的东西,我也会继续帮你实现。” 车内寂静下来,连空调运转的声音都能听见。 沈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袋边缘,心中反复重复谢宴生那段话,“你确定要这样吗?” “确定。” 她想了片刻,点头答应下来,“但我们要先签个协议。” 同样的跟头,她不想再栽一次。 谢宴生欲言又止,好半晌才无奈又疼惜地说了句,“你还真是……精打细算。” “抱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 谢宴生送沈愿到酒店房间门口,此时已经凌晨过。 沈愿站在房门前,手指捏着房卡,没有开门,在等谢宴生主动请辞。 谢宴生站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不请我进去坐坐?” 沈愿指尖一顿,抬眼看他,“我们的协议还没签。” “现在签也可以。”他唇角微勾,解开西装扣,从内袋取出钢笔,“房间里应该有a4纸。” 沈愿看着他修长手指间转动的钢笔,可以想象出他握笔书写时有多遒劲利落。 心中亦知晓,此刻打开这扇房门,邀请他进去后,今晚后续会发生什么。 “时间不早了,要不……还是等明天再签吧。”她还没做好准备。 谢宴生向前半步,两人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她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他年长沈愿5岁,又是叱咤商场的商人,洞察人心的本领自然非同一般,怎会看不出沈愿心中所想,偏又想逗逗她,明知故问道:“你在紧张什么?” 沈愿下意识后退,后背抵上房门,双臂抱紧文件袋,“我没有紧张。” 谢宴生循循善诱,“怕我今晚会吃了你?” 沈愿偏头否定,“你想多了。” “但愿。”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打趣,微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他说完,直起身,又恢复平素里清冷淡漠的模样,随后转身走向电梯。 沈愿等他脚步声走远,回头凝视他的身影,确定人不会再回头了,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刷卡进门。 反手锁好房门,她走到客厅,将纸袋放在茶几上,取出照片翻看。 照片内容几乎没有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也有父母年轻时的回忆。女人几乎都是拍的侧脸,一头短发,英气逼人。 她又翻开笔记本,工整的字迹,就连标点符号都用的极标准。 读了几页沈煜的日记,总结下来,这就是沈煜的爱情日记。 歆歆吃了什么,歆歆穿的什么衣服,歆歆说了什么,歆歆心情怎么样——满纸都是歆歆。 想到父母真挚忠贞的爱情,沈愿心中升起暖意,抱着笔记本继续查找与母亲有关的记录。 但一直翻到笔记本最后一页,也没有明显指示,就连最后一篇笔记也仅只有几个数字: 24.25。 沈愿思虑良久,始终理不出头绪,也不知道这些数字代表着什么,只能将其记在心里,等后面再慢慢研究。 洗簌完睡一觉,第二天上午7点闹钟准时响起,沈愿起床收拾好,到酒店附近买了两份早点带去医院。 张阿婆伤患处已经消肿了许多。 手术安排在次日上午9点,骨科第一台手术。 沈愿在手术室外坐立难安,不时盯着墙上亮起的指示牌,心中焦急万分。 “国内权威的骨科专家亲自操刀,你不用太担心,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谢宴生坐在走廊长椅上,笔记本电脑搁在大腿上,正处理着公司的事务。 沈愿翘首往里张望,“我想在这里等她。” 不多会儿,手术室灯熄灭。 谢宴生合上电脑,将电脑递给随行的秘书,站起身走到沈愿身侧。 手术室门打开,头发发白的男医生穿着手术服走出来,摘下口罩,“手术很成功。” 沈愿连声道谢。 “不用客气。”医生朝谢宴生伸手,“谢先生也在。” 谢宴生抬手回握住,“张教授,好久不见,有劳了。” 张教授,“你可是个大忙人,想见你一面实在不容易。” 谢宴生弯唇,“研发经费已经打到您助理的账户,后续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 张教授笑容绽开,“那我就不客气了。病人后续事项我悉数交代了她的主治医生,学校还有事,我先告辞了。” 沈愿弯腰致谢,谢宴生颔首相送。 等张教授走远,沈愿才转过身,凝眸望谢宴生,“又让你破费了。” “张教授的研发项目本就抢手,刚好我们公司有进入医药市场的打算,也算另一种投资。” “总归是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谢宴生看着她笑,“夫妻之间,谈欠就生分了。” 第41章 婚前协议 沈愿张唇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无声吞下。 张阿婆被护士从病房里推出来,沈愿走过去抓着老人苍老枯槁的手,随着移动病床往电梯口走,“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张阿婆点头,强撑起头看跟在后面的谢宴生,“宴生,谢谢你了。” 谢宴生,“不用客气。您是沈愿的亲人,往后也是我的亲人。” 张阿婆看看沈愿,又看看谢宴生,旋即了然一笑,欣慰点头,“郎才女貌,真是般配。” 伤筋动骨一百天,手术只是整场治疗的开始,后续疗养康复才是一个极漫长的过程。 吃过午饭后,谢宴生有事要回公司,张阿婆也累得睡下,沈愿趴在病床上看手机,昏昏欲睡时,收到谢宴生发来一份文件。 备注:婚前协议。 沈愿默望着手机屏幕,心口阵阵发紧,低头想了几秒,才点开文件,浏览协议内容。 每条条款都只有寥寥数字,每个字都在维护她的利益。 沈愿回复消息:【通读下来,感觉最后吃亏的人是你,确定不再改改?】 谢宴生:【吃亏是福】 沈愿无声淡笑:【那我等下去打印出来,签好字给你,一式两份】 谢宴生:【好】 手机熄屏,沈愿趴回床上,正准备睡个午觉,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乌泱泱进来一群人。 沈愿起身去瞧,一位五十出头的中年女性坐在轮椅上,身后跟着四五个人,有护士和医生。 而推轮椅的男人正俯身在病人耳边低语,一直朝隔壁病床走去,到了近处沈愿才听清男人说:“妈,你就听我们的,先把手术做了来,古画修复的事儿放一放,没什么比身体更重要。” “我这膝盖还能再拖拖,怎么着也得把手里的工作做完,这要失信于人,我以后还怎么在行业立足!”妇人低声反驳。 提到古画修复两字,沈愿好奇心起,且觉得声音耳熟,就探身朝那边望过去。 对方也发现了她。 四目相对,沈愿惊得站起了身,“木木老师?” 林霞一手指着沈愿,一手挠头发,“你是……沈愿!你是老方的学生。” 沈愿快步上前,握住林霞指向自己的手,“是我。” 林霞回握住沈愿的手拍了拍,对身后的男人介绍,“照林,这就是我以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女学生沈愿,之前还说要介绍你们认识来着,一晃眼都过去好几年了。” 沈愿以前常听林霞提起她那位长相帅气、成绩优异的儿子江照林,今天见到真人,样貌身材确实上等,挺峭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浓郁的书卷气。 沈愿朝江照林点头微笑,算是打过招呼。 林霞收回目光看沈愿,“你怎么在这里?” “我婆婆做了一个小手术。”沈愿目光落在林霞膝盖处,上面盖着一张厚绒毯,“您的腿——” “老毛病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照林非让我做手术,可我现在手上有幅宋代的绢本,才修复到一半,这要做了手术,短时间内就没办法进行工作了。” 江照林松开轮椅手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出声打断林霞退缩的想法,“妈,医生说了,再拖下去,您这膝盖可能连走路都成问题。” 林霞仍旧固执,“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沈愿见母子二人争执,犹豫了一下,“木木老师,修复古画需要长时间站立走动,如果腿伤恶化,修复工作也会受到影响的。” 林霞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沈愿会说得这么直白。 沈愿无视二人复杂的神色,继续说,“我记得大二那年去你工作室学习时,您在课堂上讲过,修复古画时要摒弃杂念,全身心投入进画中,这样才能听懂它们的语言,帮它们恢复本貌。可如果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放任伤势恶化,即便无时无刻守在画旁边,也会因身上伤痛而分心,又如何能做到全身心投入呢?” 一席话说得林霞哑口无言,就连江照林也有些诧异。 “几年不见,你这小嘴还是这么能说。”林霞无奈叹口气,看沈愿的眼神充满欣慰,随后才向江照林妥协道,“你去安排手术吧。” 江照林欣慰笑道;“好,我这就去办手续。” 说完看向沈愿,报以感激的笑意。 沈愿又与林霞聊了会儿以前的老师和同学,不管提到谁,林霞就会接着讲那人的近况,尤其说起沈愿的师姐时更是赞不绝口,眼中满是对后生的珍惜期许之情。 不一会儿,江照林进来接林霞去楼下做术前检查,沈愿起身送他们到电梯,折返病房时,张阿婆已经醒了。 “小愿呐,我想喝点骨头汤。”张阿婆睡了一觉,精神头足多了,老人家信奉以形补形的概念,骨头受损,就该多喝骨头汤补回来。 沈愿温声应着,“好,我马上下楼买。” 她给护士打了声招呼,下楼到医院附近的餐厅打包了一份筒子骨头汤,顺便将协议打印出来,准备拿回病房签字。 下了电梯需要过个拐角,沈愿低头走路,对面突然窜出来一道人影,她躲闪不及,与对方撞了个满怀。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江照林伸手扶住沈愿肩膀。 “没关系。”沈愿站定,后退半步拉开两人距离,检查了手里的汤。 还好,没洒出来。 江照林下意识瞥了一眼沈愿手中纸张的内容,“婚前协议”四个大字尤其醒目。 “要结婚了?” 沈愿点头,将文字面朝向自己。 江照林笑说声“恭喜”,侧身让路,与沈愿擦肩而过。 但没走两步又停下,转身叫住她,拧眉问道:“婚姻应该是两个相爱的人毫无保留地交付和信任。需要签婚前协议的婚姻,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掺杂了不纯粹的东西?这样的婚姻,与生意有什么区别?” 沈愿听出对方话里的暗喻,心里顿时就有火气上来,好似女生签婚前协议是一种拿捏男人的手段,或者为了图谋什么。 “您觉得签协议的婚姻不纯粹,那如果有一天,毫无保留的交付被背叛,全心全意的信任被辜负,谁来保护那个受害者呢?” 江照林没想到沈愿如此不留情面,竟当场反驳,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接话。 沈愿看在林霞面子上,不再与江照林争辩,选择礼让三分转身回病房。 江照林僵愣在原地,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忽而勾唇低语,“有意思。” 第42章 谢太太,新婚快乐 推开病房门,张阿婆上身半靠着床头看电视,绑着石膏的伤腿露在外面。 见她进来,张阿婆露出慈祥的笑容,“小愿回来啦。” 沈愿“嗯”了声,盛了一碗汤出来端给张阿婆,“现熬骨汤,您趁热喝。” 张阿婆扎着留置针的手接过碗,直接捧着碗喝完,拿纸巾擦拭干净嘴角汤汁,末了才问,“你认识隔壁床的病人吗?” 沈愿说,“她是国内知名文物修复师,我读大学时,曾去她的工作室里学习过一段时间。” 张阿婆见林霞和江照林都没在,才说,“那病人的儿子刚跟我打听你呢,问你多少岁,在做什么职业,有没有男朋友,问得可详细了。我估摸着,人家可能对你有意思。” 沈愿倒是不以为意。 她不想武断地去评判一个人,但方才江照林那番带着偏见的话语,很难不让人生出厌烦情绪。 “张阿婆,下次有人再问,你就说我已经结婚了。” 张阿婆说,“我看那小子长得还不错,又在大企业上班,你可以留着当个备选,万一你跟现在那男生处不下去了,还可以……” “我要跟他结婚了。” 消息实在太突然,张阿婆毫无准备。 处朋友可以,结婚到底是大事,张阿婆一直将沈愿当亲孙女,难免紧张重视起来。 “你们认识多久了?你了解他多少?见过家长了吗?他家条件怎么样?婆子妈好相处吗?” 沈愿正想解释,病房门被推开,谢宴生阔步走进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显然是刚从公司赶过来。 “张阿婆,感觉怎么样?”谢宴生嗓音沉冷,眉眼不算柔和。 张阿婆有种说小话被抓包的窘迫,呵呵干笑两声,“除了有点疼,其它都还好,多亏有小愿照顾,也谢谢你找大专家来帮我做手术。” 谢宴生颔首淡笑,“不用客气。” 张阿婆尴尬不已,又看着沈愿,“你们年轻人有话要说吧?我正好想睡会儿。” “好。”沈愿放平病床,帮老人掖好被角,拿出柜子抽屉里的协议,朝谢宴生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 到护士站借了笔,领着谢宴生到走廊尽头的吸烟区,她将协议贴在墙上准备签字。 下笔之前,她犹豫了一下。 旁侧的谢宴生眉心微敛,以为沈愿反悔了。 沈愿回头,“签下这字,你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确定不再改改?” 谢宴生靠过去,从背后拥住沈愿,紧实宽阔的胸膛贴上她瘦薄的背脊,修长有力的右手包住沈愿握笔的手,下移至男方签字栏处,操控力道,带着沈愿一笔一画写下他的名字。 “谢宴生。” 字迹融合了他凌厉苍劲的笔锋,折勾时又有她轻盈柔和的弧度。 沈愿完全被他气息包裹住,胸腔里好像有只吃到新鲜嫩草的小鹿在欢快跳跃。 两份协议签署完,谢宴生将笔还给沈愿,“该你了。” 沈愿稳了稳心神,接过笔签下自己名字。 看着飘逸的字迹,谢宴生笃定,她心乱了。 抬腕看了眼手表,下午4点半,谢宴生俯在她肩头低语,“能挤点时间,陪我去个地方么?” “去哪里?” “民政局,领证,做你合法合情的丈夫。” 温热的气息在耳边盘旋,沈愿被痒得缩了缩脖子,“我先去和张阿婆说一声。” 领证是迟早的事,沈愿亦不想让谢宴生等太久。 相比隔壁离婚窗口拖拉推延的办事效率,结婚窗口这边几乎是秒发证。 从民政局出来,沈愿指尖捏着小红本,一股不真实感冲上心头,看着谢宴生恍如做梦。 竟然真的结婚了。 还是跟一个认识不到两月的人。 谢宴生深邃沉静的黑眸笑看着她,“谢太太,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一声谢太太,叫得要多缱绻有多缱绻。 沈愿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对了,你结婚对象是我这件事,可以不让外人知道吗?” 谢宴生拇指摩挲着掌中结婚证,皱眉,“我见不得人吗?” 语气带着些微恼怒。 “你的圈子和我的圈子完全是两个阶层,如果消息公开,无论是我,还是你都会增添很多困扰。”沈愿耐心说。 “我并不觉得与你结婚后的任何事会困扰我。”谢宴生前行两步靠近她,低眉凝视她清绝的眉眼,“你是不是在为半年后离开做准备?” 沈愿解释,“你名声显赫,家族关系复杂,婚姻必然不会是单纯的两个人领了证住在一起就行。我的身份公开,以往经历也会被深挖,到时候被人拿来做文章攻击你怎么办?” 听她处处为自己考虑,谢宴生才恍然惊觉方才的语气有多不好。 抬手温柔抚摸沈愿鬓边碎发,下一秒,将人揽抱在怀里,用力紧了紧,“如果我连这些问题都解决不了,还怎么做你丈夫呢?” “我们现在还是协议结婚,我想……” “我知道。”谢宴生妥协了,也不想再听沈愿找理由,“我答应你就是了。” 沈愿倚靠着他,轻微松了口气。 其实谢宴生说中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她的辩白更像是自我吹眠。 谢宴生手机响起,他本不想接,奈何对方再次打来,才不舍地松开沈愿,拿出手机看了眼。 是陆怀慎打来的。 连打两次,必然是有急事。 他划拨屏幕接通,陆怀慎清朗的声音传出,“老谢,今晚来归梧,有事找你。” 谢宴生下意识看沈愿,沈愿小声说,“去吧。” 陆怀慎:“老谢?” 谢宴生回应,“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 “当然是需要当面详谈的事。” 谢宴生默了两秒,低声应下。 挂断电话后,沈愿主动开口,“你先去吧,我自己打车回医院就行了。” “归梧也在那个方向。”谢宴生到车旁为她拉开车门,沈愿没多想,随他上了车。 晚高峰期,路上堵车严重,好不容易到医院门口,天色已擦黑。 沈愿推车门下车,身后谢宴生出声问,“你是喜欢住在热闹点的地方,还是清净点的?” 沈愿思索,“交通方便就可以。” 谢宴生笑,“请问谢太太,打算还要在酒店住多久呢?” 沈愿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领了证,就该同居了。 她想了下,抬眸迎着男人深邃沉静的黑眸,“周六吧,刚好秦舒放假,我也能抽出身整理东西好搬家。” “周六我陪你。” 她轻轻嗯了声,下车,关门,忽又觉得不能这么走了,于是调转回头,打开车门,弯腰俯身,冲车里的男人展颜一笑,“谢先生,新婚快乐。” 不给谢宴生反应的机会,她挥手关门,快步朝医院走去。 谢宴生默然望着女人逐渐消失的背影,拇指摩挲结婚证封皮上烫金的三个字,低声呢喃,“谢太太,新婚快乐。” 第43章 又是新婚又是小别 等待电梯时,沈愿习惯性点开微信朋友圈,刷到的最新一条动态,来自于谢宴生。 一张结婚证照片。 两个硬邦邦的文字—— 【已婚】 沈愿被他官宣的方式逗笑了。 冷漠,直接,倒真是符合他一贯调性。 想到从没看过谢宴生朋友圈,不知他那样不苟言笑的人会在里面记录什么。 带着好奇点进去。 又带着果然如此的感悟退出来。 谢宴生的朋友圈里,仅只有一条动态,还是新鲜热乎的。 病房里,张阿婆和林霞聊得正开心,江照林在林霞病床前翻看一沓资料。 见她进来,林霞笑着招呼,“小愿,听张姐说你结婚啦?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提过?” 江照林探究的视线移过来,似乎在辨别真假。 沈愿“嗯”了声,眉眼荡开甜蜜娇俏的微笑,看了眼张阿婆输液袋里药水余量,摸出兜里的结婚证晃了晃,“刚刚才把结婚证领了。” 江照林诧异,想到下午在走廊的冒昧,不禁感到窘迫。 林霞笑出声,“恭喜恭喜呀。什么时候把你老公叫来,我们一起吃个饭。” “他领完证就出差了,等他回来,有机会一定请木木老师吃饭。” 谢宴生到底是个知名企业家,认识他的人不少,真见了面,难保不会被认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尽量避开的好。 本是推脱的说辞,没想到谢宴生真要外出去一趟北城,说周五才能回南城。 刚好和她一起搬家。 许是谢宴生将他们结婚的消息告诉给了清园里的佣人,自那天起,一日三餐都有李嫂定时送来。 三菜一汤,餐餐不重样。 张阿婆已是高龄,手术后伤口肿胀消得很慢,即使上了止痛泵,偶尔也会被疼得低声呻吟,每每这个时候,沈愿都会握住老人双手,给予安慰的力量。 转眼到周五下午,秦舒下课就赶到医院,对张阿婆嘘寒问暖一阵后,给沈愿一个大大的拥抱,“这几天辛苦你了。” 沈愿回抱住怀里小女生,“不辛苦,应该的。” 林霞在一旁羡慕不已,余光撇了眼埋头工作的江照林,长声感叹道:“我就说还是姑娘好吧,细心,体贴,脾气好又孝顺。” 江照林跟个木头似的毫无反应。 倒是张阿婆仰高了下巴,颇有几分自豪,说出口的话却很低调,“各有各的好,不过闺女终归是会更细心、更懂得心疼人一些。” 秦舒似想到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礼盒递给沈愿,“特意给你买的新婚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沈愿接过礼盒打开,里面是一对珍珠耳钉,质地莹润光泽,在医院白炽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微芒。 秦舒说,“耳钉是一对,代表你和他。珍珠是白色,寓意白头偕老。” “很喜欢,很漂亮。”沈愿心中一暖,摘出耳钉戴在耳垂上,展示给秦舒看,“怎么样?” “你皮肤白,脖子又细又长,戴什么都好看。”秦舒如实说。 一旁的江照林闻言,终于抬起头,带着打量探究的目光落在沈愿幸福洋溢的脸上,竟看得有些入神。 她五官精致漂亮,皮肤白皙清透,笑起来更是明艳动人,气质看似清雅柔和,但相处过就知道,她尖锐理智,锋芒凛然,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 沈愿想记录这温情时刻,拿出手机准备和秦舒张阿婆自拍两张合照,手机突然有消息弹进来。 她点开微信,是谢宴生发来的: 【我已经到住院部楼下,上去接你?】 沈愿手指一顿,下意识看向窗外,暮色不知何时悄然降临。 她才想起今天是周五。 秦舒会来,谢宴生也会从北城回来。 秦舒翘首望了眼屏幕上的信息,嘴巴撅得老高,看清最后一条内容,用胳膊撞了撞沈愿,促狭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收拾东西去见新婚老公呀。你们这又是新婚又是小别的,别让人等急了。” 沈愿心跳加快了几分。 秦舒与她打闹惯了,又不知道她与谢宴生结婚的真相,说话自然没个正经,偏巧病房里又有两个不算熟悉的外人,当下也是羞红了脸。 秦舒见她没动,急得不行,拉着她走到壁柜前,打开柜门,取出她的包套在她脖子上,然后把她往门外推。 “我周末放假,你也休息两天,在家里好好陪老公吧。” 沈愿看了眼病床上的张阿婆,“张阿婆,木木老师,你们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老人笑眯眯地挥手,“去吧去吧。” * 夜风裹挟着初春的料峭寒意拂面而来,住院部门口的马路旁,谢宴生斜靠着副驾驶车门,黑色风衣衬得他身形修长挺拔,双手环胸的姿势又多几分散漫随性。 见她出来,他慢悠悠直起身,拉开副驾驶车门。 沈愿道谢,弯腰上车。 “晚饭吃了吗?”谢宴生上车第一句话。 “吃过了,李嫂送来的。”沈愿刚说完,谢宴生突然侧身朝她靠来。 男人身上清淡的香调萦绕在鼻尖,混着男性身上独特的荷尔蒙气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一点一点渗进她的肺腑间,彻底搅乱她的呼吸。 沈愿背脊紧贴车椅靠背,男人感受到她的僵硬,长指勾上安全带,故意放慢动作,缓缓拉过她胸前,再到腰际。 “这幅珍珠耳钉以前没见你戴过?”他问。 “秦舒刚送给我的新婚礼物。” “咔嗒”一声脆响,安全带系好了。 男人气息骤然抽离。 沈愿暗暗松口气,抬手摸耳钉缓解气氛,“好看吗?” “很漂亮。”谢宴生勾唇,沉眸对上她清透净澈的眼睛,“我也有件特别的新婚礼物要送给你。” 第44章 初尝 谢宴生单手扶着方向盘,打开储物框,从里面取出一个深蓝色丝绒首饰盒,长指掀开盒盖。 一抹璀璨流光映入沈愿眼中。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枚钻戒,主钻是一颗罕见的粉钻,周围环绕着细小白钻,如同众星拱月。 沈愿,“太贵重了,而且我们只是协议结婚,没必要——” “虽然是协议婚姻,但该有的仪式感不能少。”谢宴生取出戒指,执起她左手,将戒指套了上去。 当冰凉的金属圈套上无名指时,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 “尺寸刚好。”谢宴生满意地揉了揉她的手指,松开,“走吧,先回酒店。” 谢宴生启动车子,缓缓驶入夜色。 “谢谢。”沈愿低眸看着无名指上的钻戒,轻声说,“不过这么贵重的东西,等协议结束——” “谢太太,送了你就是你的了,哪有要回来的道理。”谢宴生轻声打断。 沈愿心头一跳。 他叫她“谢太太”时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他们真的是新婚燕尔的夫妻。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导航系统机械的女声偶尔提示路线。 沈愿低头摆弄戒指,忽然发现内圈刻着两个字母:s.x。 这个发现让她胸口泛起阵阵暖意,偏头看谢宴生,他正专注地开车。 车子驶入汇星酒店车库,电梯上升至顶层的三十秒里,沈愿望着不断跳跃的数字,胸腔下的心脏好似要蹦出来似的。 反观谢宴生倒是一如既往的沉静淡漠,大衣外套不知何时脱下搭在臂弯,衬衫袖口卷起,西装马甲勾勒出肩腰的完美比例。 沈愿掏出房卡打开门,谢宴生随在身后。 换鞋,脱外套。 两个人都没说话,平静的好像老夫老妻,各自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空气中萦转的香氛气息愈发浓郁。 “你累了一天,先去洗澡吧,我先打个电话。” 沈愿轻轻“嗯”了声,拿上睡衣进浴室洗澡,平时洗澡20分钟,今晚足足在里面呆了近一个小时。 洗澡,吹头发,涂护肤品。 每个步骤都很仔细。 谢宴生在客厅落地窗前打电话,客厅没开灯,男人高大的身影在透明玻璃前,无端带了丝神秘危险气息。 听见浴室水流声止,谢宴生回头温柔地看她一眼,几句话结束聊天内容,走到她跟前,“你先回卧室休息,我去洗个澡。” 他说着,单手解马甲纽扣,朝浴室走。 浴室灯亮起,沈愿脑中浮现出莲蓬头渗出的水流,顺着他肌肤纹理蜿蜒淌下的画面—— 只觉脸颊滚烫火辣,忙转身回到卧室,关门,熄灯,缩进被窝里。 谢宴生穿着酒店浴袍进主卧时,沈愿已经睡着了。 也许不是真的睡着。 地毯吸收了他的脚步声,沈愿并不知道他在哪个位置,只是凭着直觉感受,他正看着自己。 直到额间一抹温热落下,携沐浴乳的淡香将她笼罩。 眉心睫毛被激得轻颤不止,她藏在被褥下的手心也在冒汗,男人轻浅短促的笑声宣告她伪装失败。 慢慢睁开眼,赫然对上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只觉身似夜间海洋里飘摇的孤舟,被危险强大又无可逃脱的力量所笼罩。 她缓了两秒,才启唇,“你——唔——” 男人本想着,她要继续装睡,今晚就算了,但她睁开了眼,还用那般含羞带怯的眼神盯着自己。 谁能忍。 他的吻来势凶猛,充满情欲和侵占气息的亲吻搅得沈愿呼吸不稳,每次快要喘不过气时,会微微挣扎着想将他推开。 力道实在软绵,更像是邀请。 身上的被褥被掀开,覆而代之的是男人高大的身躯,吻密密麻麻向下,滚烫宽厚的手掌探入衣摆,“可以吗?” 低沉沙哑的嗓音像微电流经过大脑,蔓延至四肢百骸。 沈愿睁着湿漉漉的清眸看他,干涩的喉间勉强挤出几个字,“你温柔一点。” 得到允许,男人便再没了顾忌。 他的动作实在算不得温柔,却也能看出他在极力克制更狂野放肆的一面,以她的感受为先。 沈愿前一秒还在想,成熟男人确实会疼人。 下一秒,剧痛袭来,她低泣求饶。 男人大掌轻拍她大腿,亲吻她额头鼓励:“别怕,放松。” 嘴上诱哄,动作却一点不知收敛。 沈愿用了很长时间也适应不了这个过程。 从成人后,她便知早晚会有这一天,也曾幻想过是何种情形,在哪个地方,会是怎样的体验—— 真到了此刻,除了疼痛,好像也没别的感受。 看她实在难受,男人下颌线紧绷着,虎口温柔掐住她下巴,迫她看向自己,“没关系的,我们慢慢来。” 沈愿水雾弥漫的眼眸里满是疑惑。 她以为还会如刚才那般,心中有些许抗拒,在男人安抚轻哄下,半推半就地配合着。 后续时间里,体验感确实完全不同。 男人灼热粗沉的呼吸在耳畔低喘,大掌似星火燎原般,燃尽她所有理智。 她沉沦其中,彻底交付在他手中。 夜,实在漫长。 沈愿累得窝在谢宴生怀中动也不动,很快在他安抚下沉沉睡了去,一直到第二天临近中午才醒来。 睁开厚重的眼皮,身上密密麻麻的痕迹昭示着他们昨晚有多疯狂,耳根很快烫了起来。 浴室里的流水声拉回思绪,沈愿缓了缓,单手撑住床面起身,下床穿睡衣。 谢宴生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正好看见她在穿衣服。 凝视那活色生香的背影,喉间紧了紧,昨晚未曾宣泄的身体,食髓知味般靠过去。 “我叫了餐厅服务,等会儿就送来。”谢宴生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着她肩膀。 沈愿僵了下。 一个人住久了,习惯以光鲜整洁的形象见人,突然被人撞见晨起后凌乱的一面,一时有些不适应。 “现在几点了?”她问。 “快11点。” 谢宴生蹭了蹭她脖颈,才松开手,“你先穿衣服,我在客厅等你。” “嗯。” 关门声响起,沈愿轻呼出一口气,放松下肩膀,进入浴室洗漱。 第45章 这不太公平 沈愿洗簌完出来时,餐桌上已经摆了几样家常小菜,两碗海鲜粥,应是刚端上来不久,还冒着热气。 穿戴整齐的谢宴生翘腿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发信息,听见开门声,抬眼朝她看去。 沈愿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长发用橡筋挽起垂在后肩,珍珠耳钉泛着莹润的光泽,好似黑夜中高悬的圆月。 “过来喝点海鲜粥暖暖胃。”他起身走向餐厅。 “嗯。” 两人相对而坐,谢宴生慢条斯理地喝粥。 她拾起汤匙喝了两口粥,浓郁的海鲜气息混着小米的清香,热流从口腔一路滑至胃里,很快便唤醒一身活力。 对沈愿而言,昨夜余韵尚在,免不了偷瞄他。 想看他事后反应。 眼前英俊到无可挑剔的男人衣着严谨,面色清漠,实在很难与昨夜那个诱哄她、让她颤栗着绽放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你是想吃饭,还是想吃我?”谢宴生忽地开口。 沈愿眸光微闪,端着碗埋头干饭。 饭后,谢宴生提议帮沈愿收拾行李箱。 沈愿摇头,“我自己来就可以。” 女生箱子里装的东西都比较私密,即便是夫妻,在私密用品上也该保持距离。 她那天出门走得急,带的东西不多,真整理起来,也将行李箱塞得鼓鼓囊囊。 办理完退房手续,她又坐上谢宴生的副驾驶,车子行驶到一半,沈愿发现这并非去清园的路,转头问谢宴生,“我们去哪里?” “先去我们的婚房看看,看了以后,你如果还是喜欢住清园,我们就回清园住。” 沈愿想起,领证那天他有问自己,喜欢怎样的房子。 谢宴生口中的新房,是一套临江大平层。 黑白灰的装修色调,空间感十足。 与清园相比,一个古朴典雅,一个现代简约,完全是两个极端。 “对面最高的那栋楼就是我工作的地方。”谢宴生站在落地窗前示意沈愿看对岸。 沈愿随着他的视线望去。 隔江而望,可见对岸高楼林立,其中一幢玻璃建筑最为雄伟。 在认识谢宴生以前,她就听说过那幢大楼的影响力,里面几家巨头公司可以说是为南城贡献了一半的gdp。 沈愿笑着打趣,“在这个位置用望远镜看,能看到你的办公室吗?” 谢宴生,“能。” “这不太公平。” “哪里不公平?” “从你办公室往这看,你能一览无余。但从我的角度看你那,只能看见一块反光的玻璃。” 谢宴生勾唇,“要不我在办公室装个监控?好方便你随时查岗?” 沈愿忙摇头,岔开话题,下定决心就住这里。 谢宴生颔首,“今天先回清园住,我整理些东西过来。” “好。” “另外,之前说,帮你找母亲的事,是否该提上日程了?” 沈愿犹豫了下,从行李箱的衣服里翻出文件袋,取出几张照片递给谢宴生。 谢宴生抬手接过,逐一翻看。 沈愿与她父亲长得很像,一眼就能辨清三人关系。 唯独那位总以侧脸入镜的女人,令他停驻了视线。 沈愿就地盘腿坐下,红唇张合两回,才开始讲诉家里的事,“短头发的女人是我妈妈,她叫原歆,今年47岁。从我有记忆起,她就很少留在家里,基本上都在出差,不是在外地,就是在国外,一两年才回来一次。” 沈愿声音轻淡,神色平静,是期望落空无数次后才有的坦然,“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我14岁生日的时候。她那天跟我说,领导派发给她一个任务,等这项任务完成,她就辞职回家陪我长大。我满心期待着她回来,亲手给她准备礼物,告诉同学和亲朋我妈妈要回来了——但可惜的是,自那天以后,到我爸爸公司破产,我爸爸去世,她都没再出现过。” “报警了吗?”谢宴生语调微沉,心生疼惜。 沈愿唇角勾起苦涩,“当然报过,警察那边只找到她最后一次出国的信息,便再没任何记录。这几年我找了很多次,接手这件案子的警察也没放弃,一直帮我留意。但我妈妈好像从人间蒸发似的,杳无音讯。” 谢宴生眉心微动,走过去蹲在她身侧,大掌覆上她冰凉的手,才发现她指尖轻微的颤意,他用力握住,“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沈愿眸光暗下,沉默良久,才开口,“其实我也怀疑过。现在不是有很多诈骗公司,打着出国团建或学习的幌子,把人骗到国外圈禁起来进行非法交易。我妈妈长得那么漂亮,又是个女生,会不会也惨遭毒手。” 虽只简短数语,但不难判断,原歆要么是被害,要么就是自己不想回来。 沈愿想找,便说明她相信母亲不会抛下他们父女俩在外逍遥。 那就只有另一个可能了—— 谢宴生伸手将沈愿揽入怀中,轻拍背脊安慰,“没有下落,反而还有希望。” 沈愿重重点头“嗯”了声,“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在郁康跟我说,我爸留下的遗物里有我妈妈的下落时,我高兴得不行。那几年也是心甘情愿留在郁家,希望他能做到承诺的那样,只要我跟城白结婚,就会把爸爸遗物还给我,帮助我找到妈妈。” 说到这里,沈愿推开谢宴生坐正,秀眉蹙起,眼里是藏不住的嫌恶,“结果你也看到了,他们一家人都是骗子。” 谢宴生又问,“你看过你爸爸留下的其它遗物了吗?” “看过了。”沈愿目光投向文件袋,“估计是我知道的内容太少,我查不到任何线索。” 谢宴生指尖捏着沈愿下巴,让她面向自己,幽沉深邃的双眸认真凝视沈愿眼睛,好似要在她灵魂深处种下信任的种子。 “你如果相信我,可以把你爸爸的遗物给我看看。”一字一句,清晰郑重。 沈愿没有立即回答。 即使到此刻,他们领了结婚证,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她依旧不能完全相信眼前的男人。 可除了谢宴生,又能找谁呢? 她很快说服了自己。 长吸口气,抬手捧着谢宴生的手慢慢放下,取出文件袋里的笔记递过去,“这是我爸爸的日记,你可以看,但是不能带出去。” 谢宴生低声应下,抬手接过笔记本,大致翻了几页,感触与沈愿那天初看这本笔记时是一样的。 一对幸福的小情侣,从校服到婚纱,从两个人到三口之家。 直到翻至最后一页,他指尖微顿,素来沉静冷淡的眸底掀起惊涛巨浪。 因他垂着眼睑,浓长的睫毛掩住了情绪变化,沈愿未曾发现,反而轻声问他,“你是不是也在好奇这个“24.25”是什么意思?” 第46章 哪有隔着浴袍试皮带? 谢宴生往回翻两页,音调沉缓轻淡,“确实与前面的叙事方式不符。” 沈愿,“我一开始以为是日期,将那一年每个月的24和25号都仔细回忆过。相册、聊天信息,还有沈氏破产时对应的时间也翻阅了一遍,始终没找到线索。也或许是什么代码密码之类的,得再找点方向和思路才能判断。” 谢宴生拧眉,片刻后,视线瞥向她,“还有别的东西吗?” “还有个u盘。”沈愿倒转文件袋,里面掉出一个黑色u盘在手心,“我用酒店电脑试了一下,打不开,应该是芯片损坏了。等这两天安顿好,我去找数据公司帮忙修复看看。” “我们公司有这项技术。” 他说。 沈愿忽然想到,谢宴生名下有国内最大规模的科技公司和精湛的研发团队,修复枚小小芯片,完全不在话下。 她抓起谢宴生的手,掌心朝上,将u盘轻轻放在他手中,“交给你了。” 谢宴生握住芯片,“关于是否将笔记本交给警察这件事,要不等看过芯片内容后再做决定?” “为什么?” “万一u盘里有答案呢?这种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等证据齐全,再配合警方一起调查会更稳妥些。” 沈愿斟酌一会儿,认同谢宴生的观点。 谢宴生又将沈愿揽入怀中,低头亲吻她的头发,“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 他的胸膛宽阔而结实,几乎将她整个身躯都覆盖满。 “其实也不算辛苦,没饿着冻着,也没有辍学出去打工还债,也没有——” 没有像之前苏游说的那般,被当作抵债的商品送到债主身边。 沈愿兀自笑了下,“我现在只想找到妈妈的下落,不管是生是死,总得知道。” 谢宴生没说话,只搂紧了些。 沈愿整理完东西,两人便开车回了清园。 许是谢宴生将两人结婚的消息传达给了家里的佣人,大家对她的称呼都从沈小姐换成了太太。 冬寒已过,初春的阳光带了些微暖意。沈愿在后园漫步,略抬头,园中几棵玉兰树的枝梢上,竟冒出了小花苞。 想到在这园子里渡过冬天最冷的一段时间,她不免有些期待满园兰花盛开的景象。古朴幽静的园林建筑,与清雅秀丽的兰花相映成趣,一定很美好。 二楼书房。 谢宴生立在窗前,夕阳余晖倾斜而下,窗格与身影融为一体,洒落在木质地板上,显得宁静又和谐。 手机贴在耳畔,目光却一直落在园中欣赏玉兰花的人身上。 许久,等电话那头的人讲完,他才淡淡启唇,“头发样本我会尽快找人送去你那里。” “好的谢先生。” 通话结束,园中的沈愿闻声回头,四下环顾一周,才找到谢宴生所在位置,朝他招手,“谢宴生,你的玉兰花要开了。” 谢宴生肘撑窗沿,半俯着上半身,居高临下俯视她,眉眼荡开宠溺的笑。 转眼暮色降临。 谢宴生与沈愿正在餐厅用餐,一身中式长衫的章管家走上前,微微俯身,“先生,北城那边刚来电话,说老爷子和老爷以及九洲少爷下周一要来参加科技馆的开馆庆典,老爷子会留宿在清园一段时间。” “我与太太明天会搬去春江那套房子常住,他们若坚持要来,你安排就行。” 章管家神色为难,“老爷子的意思是,他想见见太太。” 谢宴生放筷,身躯后移靠着椅背,侧目看沈愿,“可以吗?” 沈愿咽下嘴里食物,斟酌再三,点头应下。 协议里有过相应条款,她需得配合男方应付家族关系。 饭后,谢宴生与沈愿牵手在前院散步消食,转眼月亮高挂,皎洁月色投映在池水中。 沈愿走得累了,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观鱼,“你前两天去北城,也是为了这件事吗?” 谢宴生站她身侧,替她挡住寒凉夜风,醇厚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 “还有其它更重要的事,他们问了一嘴,我没细说。” 虽说是协议婚姻,但媳妇见公婆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难免紧张。 沈愿仰首望他,“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初次见面的礼物?” “见面礼我会安排。”谢宴生笑了下,“说到礼物,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份新婚礼?” 沈愿脸上浮出歉意,“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买。” 两人是协议婚姻,她起初觉得没必要那么正式,直到秦舒送她耳钉,谢宴生送她钻戒,两人初尝禁果,又住进婚房,到如今谢家长辈要来—— 越来越正式的婚姻关系,已经超脱协议婚姻的范畴,逐步往她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谢宴生倒是随性,“你送的,我都会喜欢。” 送礼这种事,着实难倒她了。 她在网上找攻略。 皮带,领带,打火机排列前三。 看谢宴生平日穿着正式,皮带自然是最稳妥的。 她当晚就在官网下单,地址填了春江那边,第二天上午搬过去,下午工作人员就将礼盒送上门。 趁谢宴生在书房忙工作,她将礼盒摆在客厅茶几上,又觉太过刻意,换到了卧室床尾凳。 谢宴生从主卧浴室洗完澡出来,一眼便看见了礼盒,眸色微动,穿着睡衣走过去,慢慢拆包装袋。 恰好沈愿进来准备洗澡。 “给我的?”他骨节分明的长指一点一点揭开礼盒,里面蜷着一条黑色暗纹皮带。 沈愿说,“看你平时穿西装比较多,就选了一条皮带。” “过来。”谢宴生取出皮带,勾唇淡笑,“帮我试试。” 沈愿睁大眼,“你现在穿着睡袍。” “一样的。” 沈愿目光落在他胸前,他浴袍腰带系得松垮,胸肌轮廓线条清晰可见。想到前夜掌心无数次抵在他那紧实性感的胸膛间,心口不自觉爬上痒意。 男人嗓音低哑,“帮我系上。” 她伸手接过皮带,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掌心,垂首将皮带绕过他的腰际,金属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她的动作有些生疏,调整几次才扣好。 谢宴生敛眉看她。 “紧了?”她小声问。 谢宴生低笑,“哪有隔着浴袍试的?” 第47章 家里那位给的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沈愿能感觉到那股灼热的视线,像夜里森林中藏在暗处窥视猎物的狼。 “半途而废不是你的风格。”他调侃。 沈愿反怼,“耍牛氓也不是谢总的作风。” 谢宴生俯在她耳畔,“送礼要送到位,不是吗?” 沈愿臣服在他深邃幽沉的目光中,解开扣好的皮带,重新从浴袍里面穿过,指尖有意无意擦过肌肤,惹得谢宴生喉结滚动,呼吸愈发沉缓。 沈愿抬眸,“可以了。” 话音未落,谢宴生将她抵在身后衣柜上,吻落下时,沈愿下意识偏了偏头。 “怎么了?” 沈愿,“可能是还不太适应。” 谢宴生捏住她下巴,含咬她耳垂上的珍珠,“不做别的。” 沈愿被他吻得气息紊乱,手指攥紧他浴袍领口。 许久后,谢宴生才松开她,“去洗澡吧。” “嗯。” 沈愿洗簌完出来,掀开被子一角上床,谢宴生的手就爬上了腰际。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头皮袭来一阵痛感,好似被人拔走一根头发。睁开眼,想分辨是梦还是真实,却在黑暗里再次落入男人怀中。 次日醒来,枕边早没了男人温度,沈愿起床整理好到客厅,李嫂笑眯眯地说,“太太早,我马上把早餐端上来。” 跟着他们一起搬来这套房子的,还有李嫂和另一位阿姨。 沈愿坐上餐桌,喝了一碗红枣银耳羹,“他出门了吗?” 李嫂说,“先生6点多就出门去公司了,给你备了车在车库,等会儿送你去医院。对了,先生还给你留了两张科技馆开馆邀请函在书房,说您可以带个朋友一起去玩。” 吃饭后沈愿去了书房,书桌上确实摆着两张邀请函。她对科技ai类并不感兴趣,但科技馆是谢宴生公司筹建并运营,去捧个场也算支持他的工作。 将邀请函收好,沈愿拎着给张阿婆带的早餐下楼,司机早在停车位等她。 刚坐上车,手机就收到一则短信。 是郁城白发来的。 【沈愿,你难道就不好奇,谢宴生为什么会对你这么上心吗?】 【如果想知道答案,我可以告诉你】 沈愿瞥了眼内容,点进郁城白主页,将人拉黑。 又赠送郁家大礼包。 到医院时,张阿婆刚睡醒,沈愿支起小桌板,给张阿婆盛了早餐,看着老人吃完后,才收拾餐具去洗保温盒。 水龙头哗啦啦流水声,也掩不住江照林拔高的语调。 “北城市长要来参加科技馆开馆庆典这件事,也是今早才放出消息,我们之前一无所知。而且门票很早就放完了,现在确实没办法弄。” 江照林语气无奈,“这不是内部不内部的问题,观众席位是公开公平随机抽取的,贵宾席位更是总裁办拟定的名单,我们管理层没有权限,走不了任何后门。” 沈愿安静洗完保温桶,江照林的电话也打完了。 回头看见沈愿,江照林先是惊讶,随即露出僵硬的笑容,“不好意思,刚才打电话吵到你了。” 沈愿客气回,“公共场所,不存在打扰。” 江照林点点头,转身离开。 等江照林走远,沈愿甩甩手上水珠,摸出兜里的手机,给秦舒发微信: 【南城科技馆开馆庆典,你想不想去?】 秦舒秒回:【想,当然想,可是我没抢到票。】 沈愿:【我有两张】 秦舒:【真的假的?不许哄我!】 沈愿下意识打出“我老公”,心觉不妥,换成:【家里那位给我的】 秦舒:【啊啊啊啊啊啊沈愿,你是我的神!你是我的天!你是我的活神仙!你把票收好了,等姐妹下周一驾着七彩祥云来接它!】 沈愿:【好!】 张阿婆术后恢复的慢,需要在医院常住一段时间,躺病床上的日子无聊枯燥,沈愿每天都要推老人到住院部楼下转一圈。 再回病房时,里面多了不少人。 林霞坐在轮椅上,挥手招呼沈愿,“小愿你快过来,看看是谁来啦。” 沈愿先将张阿婆轮椅固定住,才走到靠窗病床的位置,顺着林霞目光望去,赫然看见一张熟面孔。 女生五官明艳,气质却又是偏清冷那一挂的,长及小腿的米色风衣,黑长发披在肩头,是不可多得的大美人。 沈愿主动打招呼,“慕师姐,好久不见。” 慕思瑜莞尔,“几年不见,小学妹越来越漂亮了。” 沈愿淡笑,“师姐一如既往地美艳动人。” 慕思瑜比沈愿高一届,都是方老师带过的学生。大学时,两人为了一次去某国博物馆游学的名额,闹得不太好看。 自那以后,两人见面只作不识,一直到现在,都没私下联系过。 慕思瑜与林霞聊的都是文物界的事,沈愿与他们久不联系,也无心插嘴,拉上帘子陪张阿婆看电视。 “木木老师,我就不打扰您了,您安心康复,期待您重新站回操作台的那一天。”慕思瑜起身请辞,经过张阿婆病床旁,笑问沈愿,“单独聊两句?” 沈愿沉默几秒,与张阿婆说了声。 医院走廊宽而冷寂,慕思瑜高跟鞋踏地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脆响亮,“听木木老师说,你结婚了?” 沈愿,“嗯。” “有点难以接受。”慕思瑜似叹息,又有些幸灾乐祸,“当初方老师说,你是她带过的学生中,最勤奋、也最有天赋的一位。我本以为那么优秀的你,会着重文物修复工作,没想到这么早就步入了婚姻殿堂。” 沈愿,“命运的轨迹谁能预料呢,当下的选择适合当下的人生就好。” 慕思瑜问:“你丈夫是做什么的?让你心甘情愿嫁给他?” 沈愿,“做了点小生意。” 慕思瑜,“以后还会从事文物修复吗?” 慕思瑜是书香世家的后人,自小家境殷实,一直觉得文物修复是件高尚且高雅的工作。她参与修复的,不是博物馆里的藏品,就是具有历史意义的私藏,对沈愿这种接私单挣钱的行为并不认同。 沈愿无心解释,“以后再说吧。” 电梯门打开,沈愿提醒,“你下几楼?” 慕思瑜笑容僵了僵,迈步进电梯。 沈愿与换药的护士一前一后进入病房,听见开门声,林霞扯开帘子问沈愿,“你要不要也去试试?” 第48章 亲子关系成立 沈愿不解道,“木木老师,您让我去试什么?” “思瑜没跟你说吗?”林霞有些诧异,但见沈愿一脸困惑,主动道,“你知道e国博物馆的秦老师吧?” “如雷贯耳。”提到心中敬佩的人物,沈愿眼眸瞬间清亮,身体不自觉走向林霞,“她常驻e国20几年,致力于修复我国在e国的古文物,保全了那些流浪在外的古画,让她们有足够时间等待重回家园。” 林霞点头,“是她。她最近要在国内招几位学生随她赴e国学习两年,不少人都在争取这个机会呢。你要是想试试,可以整理好自己的个人作品和简历,去南城博物馆报名,领修复作业。思瑜今天来,就是想让我帮她写推荐信,但秦老师一向只重能力,我的推荐信用处不大。” 说到这里,林霞突然意识到什么,“你看我,都忘了你才刚结婚,这要是考上了,可就得跟你先生分居两地了。” 沈愿笑说,“谢谢木木老师告诉我这个消息,报名时间截止到什么时候?” 林霞说,“这个星期五。” 还有四天。 沈愿大学时曾随老师和同学去e国见过秦老师,一直将她视为心中楷模,听到能有机会成为秦老师的学生并学习两年,自然心驰神往。 张阿婆听二人讲完,出言提醒,“你现在结了婚,不能只考虑自己,也要顾念一下家人的想法,知道吗?” 沈愿点头,“知道了,我会慎重考虑的。” 下午趁张阿婆睡着,沈愿拨通谢宴生电话,听到谢宴生说正在开会,沈愿忙捂住手机低声致歉,“不好意思,打扰了。” 电话断线声在寂静无声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方形会议桌两边围坐的高管们,忙低头翻会议纪要作思考样,生怕不小心跟老板的视线撞上。 谢宴生垂眸扫了眼暗下去的屏幕,轻扯了嘴角,放下手机,指尖在桌面轻叩两下,“会议继续。” 这场会议持续了半小时才结束。 他合上文件,起身走出会议室,拨通沈愿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沈愿声音自手机传来,“会开完了?” “刚结束。”他嗓音低沉,“想问u盘修复进度?” “嗯。” “还需要再等一会儿。” 沈愿呼吸微顿,“好吧。你忙,我先挂了。” 看着再次熄屏的手机,谢宴生竟有一瞬晃神。 这女人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谢总,陆先生在办公室等您。”秘书在身后提醒。 谢宴生微颔首,进入办公室,果真见陆怀慎翘腿坐在沙发上。 陆怀慎看见谢宴生,将身侧的蓝色加密文件夹递过去,邀功似的,“你要的东西,我亲自送来的,够义气吧。” 谢宴生眸光微沉,眉心不自觉敛紧,上前接过文件夹,调整密码锁,文件夹自动弹开。 陆怀慎笑望他,狭长丹凤眼里露出少见的欣赏,“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你能在短短几年内,就将几家公司做成行业龙头了。正常人在接收到那些信息后,都会选择根据线索一点点追查,或者等u盘修复好后再做决定,你就不一样了,单凭一张相似的侧脸,几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数字,就拿沈愿的头发和医院里躺着那位做亲子鉴定。这份决断和魄力,也难怪你能脱离北城顾家掣肘,在南城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难得从你嘴里说出几句中听的。”谢宴生长指夹住纸张,取出里面的文件。 《亲子鉴定报告》几个字宛如闪着寒芒的锋刃,映在谢宴生深邃的黑眸中,节拍器敲打的声音,好似连空气都有了节奏。 他迟疑几秒,才打开文件,直接锁定最终结果—— 【支持不知名女士是沈愿女士的生物学母亲】 陆怀慎看谢宴生反应,不用亲眼看也知道结果是什么,试探着喊他,“老谢?” 谢宴生眸光颤动两下。 须臾,他转身拿着鉴定报告走到文件粉碎机前,一张一张放进去,机器轰鸣声与节拍器的声音融合。 文件粉碎得彻底。 陆怀慎意识到事态已经往不可控的趋势发展,站起身走到谢宴生身侧,刚才还平整无折痕的纸张,已化成粉末沉入垃圾桶。 “所以,24.25指的是缅甸八莫的北纬坐标,那个冒死把你从绑匪手中救出来的女人,真的是沈愿母亲?”陆怀慎都有些不可置信。 谢宴生身躯微晃,好似即将倾覆的雪山,在短暂调整后,才挺直背脊,转身走到落地窗前,低眉俯视江对岸的家,“怀慎,这件事,替我保密。” 陆怀慎,“放心,不会告诉任何人。” “年前医生说她有一次苏醒的迹象,我去医院探望她,原本状态很稳定,突然就心率失调,被推进手术室抢救了一晚上。”谢宴生沉沉吐出一口气,“刚好那天晚上,沈愿食物中毒在同一家医院治疗。现在想来,大概就是母女连心吧。” 陆怀慎,“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瞒着沈愿,还是坦白?” 谢宴生对此并没有纠结,“先瞒着。沈愿母亲身份特殊,身上牵扯的东西必然不是我们表面能看见的,况且她现在还是植物人状态,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这是可说的理由。 更有不可说的私心。 和沈愿的婚姻是他千方百计才诱哄来的,结婚不到一个礼拜,如果让沈愿知道她苦苦寻找的至亲就在身边,兴许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陆怀慎与谢宴生相交数年,怎会看不明白谢宴生的心思,长叹口气,“你自己决定就好。” 敲门声响起。 谢宴生缓和了神色,低声开口,“进。” 张特助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枚u盘,“谢总,u盘里的内容已经修复好了。” “全部吗?” “是的。” 谢宴生挥手示意张特助离开,将u盘插在电脑上,通过电脑端播放出来。 陆怀慎绕过办公桌,斜靠桌沿,与谢宴生一同观看。 谢宴生素来沉稳冷静的心也有了一丝忐忑,好在播放出来的,仅仅是沈愿从婴儿到16岁的生日合集时。 视频记录者是沈愿的父亲,与其说是记录,更像是为了发给沈愿母亲看。 当这些内容在沈愿面前播放时,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谢宴生站在书房门外,听着里面压抑的哭声,数次想敲门进去安慰,又碍于沈愿说想一个人静静,选择在门外等候。 第49章 非要这么生分吗? 许久以后,沈愿才顶着一双哭红的眼打开书房门。 谢宴生敛眉看她,声音浸满温柔疼惜,“还好吗?” 沈愿抿抿唇,点头,“好多了。” “来吃饭吧。” 这顿饭吃得无声又漫长。 u盘没有线索,沈愿与谢宴生商量,决定将三件遗物都交给涂警官,希望通过那强大精细的公安系统查到些蛛丝马迹。 涂警官似乎早猜到沈愿会来,不苟言笑的脸上并没多少意外,“你看过这些东西以后,有没有怀疑的方向?” 沈愿,“三件遗物都没有明确指向,仅凭猜测来分析的话,比较倾向于被国外的诈骗团伙控制了。” 涂警官郑重道,“你的思路是对的。如果她在国内,d a n库不可能一直没有消息。我也让缅北边境的同事帮忙留意一下,你不用太着急,找人这种事,急不来。” 沈愿站起身,朝涂警官毕恭毕敬弯腰致谢,“涂警官,拜托了。” “我尽量。” 失踪快10年的人,又岂是说找就能找到的。 从警局出来,沈愿也下定决心要报名参加秦老师的竞选。 找原歆这件事,她能做的都做了。 属于沈愿的人生,还得继续前行。 竞选去e国学习的报名时间即将截止,沈愿整理了各类证书和过往修复案例,准备周五就去南城博物馆报名。 谢宴生下班回家,没看见沈愿,“太太呢?” 李嫂回,“在书房呢。” 他脱下西装外套,换上家居鞋,缓步走进书房,沈愿正埋首在书桌前整理简历。 他悄然靠近,单手撑桌面,另一手扶着椅背,“在做什么呢?” 沈愿头也不抬,“去e国学习的报名资料。” 空气倏然凝固。 沈愿意识到氛围不对,偏头抬眼,对上身侧男人那双沉冷深邃的眼睛,只觉呼吸一窒。 谢宴生静静看她,眸色如深潭般晦暗不明,撑在桌面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嗓音却平静得可怕,“你决定了?” 沈愿说,“只是先报名,能不能选上还不一定呢。” “如果选上了,你会去吗?” 沈愿逃避似的垂首,下巴却被男人钳制住,被迫仰头看他。 他追问,“会去吗?” 沈愿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 她想承认,却发不出声音。 无声的沉默已经宣告了答案。 谢宴生勾唇冷笑,指尖慢慢挪开,转身走向书房落地窗,良久后,才沉静道,“明天几点报名,我开车送你。” 沈愿怕耽误他工作,“不用,我可以自己去。” “非要这么生分吗?”他语带嘲弄。 好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狗,气愤着主人的狠心,又渴望着主人的宠爱。 沈愿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却无端升起一丝愧疚。 起身走到他身后,她双臂环上男人腰际,脸贴着他宽阔挺拔的肩头,轻声问,“谢宴生,你生气了?” “没有。” “真的?” 谢宴生:…… 沈愿笃定,他生气了。 绕到他跟前,抬手捧住男人的脸,在他深沉似海的眼神中,踮起脚尖,亲吻他的薄唇。 谢宴生身躯微僵,反应过来又单手揽过沈愿肩膀,用力一紧,将人狠狠搂入怀中,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身高落差使沈愿几乎都快挂在男人身上,两人气息交融,空寂房间里只余急促的喘息声,就在后腰大掌不安分往下探寻时,敲门声响起。 “先生,太太,晚餐已经上桌了,可以出来吃饭了。”李嫂在卧室门口说。 沈愿想结束,谢宴生惩罚性地轻咬她唇瓣,算是对她不经商量就自作决定的报复。 “先吃饭吧。”挣脱开的沈愿小声说。 “沈愿。”谢宴生轻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带着未消的暗哑,“报名可以,但如果真的选上了——” 他顿了顿,“算了,先吃饭吧。” 沈愿笑笑,“好。” 饭后,谢宴生去书房处理文件,看见书桌上的简历,顺手拿起翻看了几项,在看到紧急联系人栏上写着自己的名字时,紧拧的眉心才渐渐舒展开。 第二天,沈愿提交完报名材料,转身却撞见了慕思瑜。 慕思瑜见到她,眉眼间露出几分诧异,“你也来报名?” 沈愿点头,“想来试试。” 慕思瑜上下打量着她,“新婚燕尔,不在家里备孕等着生孩子,跑出来跟别人抢工作。沈愿,这么多年,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惹人烦。” “秦老师的招生要求里,并没说已婚人士不能参加竞选。”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结不结婚的问题,而是你对文物修复这份工作没有敬畏之心。”慕思瑜趾高气扬地挑挑眉,“但凡真心热爱这个行业,都不会在最好的年华里选择结婚。既然选择结婚,就该在家里相夫教子,不要出来抢工作。” 两人的关系从大学开始就不对付,能不交流就不交流,即便交流也是口不择言,言中带刺。 沈愿本不想与慕思瑜扯三观,三观不同的人扯三观实在浪费时间,却又忍不住反问,“师姐话里的意思,女人结了婚就不该出来工作了?” “像文物修复这类需要高专注、强精力的工作,本就不适合你这种新婚妇女。” 沈愿冷笑,“工作不设限,师姐自己倒是把条件定得死死的。” 慕思瑜刚想反驳,视线忽然被沈愿身后逐步走近的男人吸引。 他身形挺拔修长,长相冷峻,气质矜贵清洌,仅只是看一眼,便足矣叫人心猿意马。 沈愿见慕思瑜发呆,带着好奇回头,竟见黑衬衫马甲的谢宴生朝这边走来。 第50章 你跟人家有仇? 谢宴生手里拿着两杯咖啡,步履从容地走到沈愿身边,将其中一杯递给她,“等很久了?” 沈愿接过咖啡,温热透过纸杯传到掌心,“没有,刚交完材料。” 慕思瑜整理了下衣领,看着谢宴生笑意盎然,“这位是......” “我先生。”沈愿简短介绍道。 慕思瑜将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绕过沈愿到谢宴生跟前,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优雅抬手,“你好,我叫慕思瑜。北城博物馆文物修复师。” 谢宴生沉冷目光在慕思瑜脸上短暂停留一瞬,神色淡漠地颔首,“你好。” 慕思瑜笑容僵了僵,很快又恢复高傲姿态,语气中带着微妙的嘲讽,“下次有机会再见面,一定要坐下来向小师妹讨教一下,如何在家庭与事业之间保持平衡。” 沈愿握紧咖啡杯,谢宴生声音不疾不徐,“家庭关系需要两个人共同经营,不存在单方面维持一说。”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倒是这位女士,似乎对已婚女性的职场能力有些偏见?” 慕思瑜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先生说笑了。同门一场,我只是有些担心沈愿分身乏术。毕竟此次竞选一旦成功,不仅需要去国外两年,更有可能常驻。我实在不忍心你们新婚燕尔就分居两地。” “现在交通便利,只要不出大气层,应该都不算分居。”谢宴生语气淡淡,低眉执起沈愿的手握在掌心捏了捏,“你说对吗?” 沈愿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不仅是在回答慕思瑜,更是在提醒她。 即便去了e国,见面也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慕思瑜似被两人恩爱甜蜜的画面灼痛了眼,尴尬轻笑一声,转身走下楼梯离开。 看着慕思瑜匆匆离去的背影,谢宴生不禁好奇,“你跟她有仇?” 沈愿抿了口咖啡,香醇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大学时期有些小矛盾。” “说来听听。” 沈愿回忆道,\"大二那年,系里要选几名学生去e国博物馆游学交流,我和她都报了名,最终我获得了去e国的机会,她落选了。当时系里都在传我是与导师有不正当关系,才获得这个名额,她与大家想法一致,所以才对我有些偏见。后来又掺杂了一些小矛盾,日积月累就这样了。” 谢宴生敛眉,“你没追究幕后造谣者的责任?” 沈愿摇摇头,“那段时间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没心思管这些。” 两人并肩走出博物馆,初春的阳光洒在肩头,已有了些许暖意。 沈愿忽想起什么,抬头问他,“你家里人再过两天就到南城了,见面礼……” “很早就准备好了。” 沈愿不解,“家里没看见你新买了东西呀?” 谢宴生,“在清园。” 沈愿不再多问。 他可是谢宴生,准备礼物而已,有什么可担心的。 转眼又是周末,沈愿帮李嫂接下送饭的活儿去了医院。等秦舒和张阿婆吃完饭,她才与秦舒小声商量,“医生说,阿婆下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我想等她出院后,先搬去我那套房子里住,这样上下楼也方便。” 张阿婆和秦舒现居住的是老式居民楼,上下三层楼梯,对刚做完骨折手术的老人来讲,是件极困难的事。 秦舒心中并不想太麻烦沈愿,但当下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老人年龄大了,平时上楼梯都要一步三喘,术后更是体虚乏力,每天爬上爬下,不利于恢复。 “沈愿,谢谢你。”秦舒诚挚道谢。 “不客气。”沈愿笑说,“对了,星期一科技馆开馆,你假请好了吗?” 秦舒瞬间耷拉着脑袋,叹息,“星期一有场辩论赛,原定人员家中长辈病危,出席不了,校方安排我替补。所以——我可能没办法陪你一起去了。” 沈愿轻拍秦舒肩膀安慰,“学业为重。星期一去不了,往后去也是一样的,到时候我再陪你。” 对普通人而言,早去晚去并没什么差别,但对那些想趁此机会结交或拢固谢家关系的政商人士来说,开馆庆典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缺席的。 尤其北城市市长顾鸿受邀出席的消息公开后,入场名额更是一位难求,就连当天放出的门票都炒出天价。 秦舒不去,沈愿手中就多了一张有资格进入会场的邀请函。 思来想去,她把这张票还给了谢宴生。 春江公寓。 客厅落地窗前,坐在阳光下喝茶的谢宴生将落在书上的目光抽离移向沈愿,薄唇微扬,“秦舒不去,你可以送给其他人,还人情或换人情都可以。” 沈愿说,“借花献佛,不太好。” “我的就是你的,算不上借。”谢宴生好整以暇地合上书。 沈愿斟酌几秒,“和张阿婆同一个病房的病人以前曾帮助过我,这次去e国的消息也是她透露给我的,要不——我送给她?” 谢宴生,“你决定就好。” 当沈愿将烫金贵宾邀请函递到林霞手中时,对方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这太贵重了。”林霞手指微微颤抖,“我听照林说,南城科技馆入会场的票已经炒到了六位数,你是怎么弄到的?” 沈愿微笑着将邀请函往前推了推,“一个朋友送的,您就收下吧,就当感谢您告诉我秦老师在国内招生的好消息。” 林霞欢喜不已,报名的事本是顺嘴一提,没想到会收获高价值的回礼。 “那我就不客气了。”林霞接过邀请函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端详,“照林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很开心。\" 沈愿笑笑,继而回到张阿婆这边,“宴生家中有长辈要来南城住几天,我可能无法来医院陪你。你自己要听医生护士的,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张阿婆拍拍沈愿的手表示理解,又语重心长地叮嘱,“第一次见公婆,要注意分寸,莫要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该嘴甜时就多说几句长辈爱听的,他们谈论家族内务事,你新媳妇进门要左耳进右耳出,不要过多掺言,也不要过于讨好对方,免得让人看轻你。 沈愿重重点头,“我会的。” 第51章 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谢宴生 周一清晨,南城科技馆门前人头攒动,各界媒体记者更是半夜就在广场蹲守,为了拿到东方最大科技馆的新闻首发,可谓是挤破了头。 沈愿与谢宴生同乘一辆车到科技馆车库,但却是分开进场,谢宴生要随公司科研代表团队入场发布会,沈愿则是作为嘉宾入场。 她到时,vip通道已经开始检票,现场工作人员引她至发布会会场,她选了靠过道的位置坐下。 她今天穿着中规中矩,长卷发束成高马尾,虽只略施淡妆,但已美得足够耀眼夺目。 白色纱制衬衫的领口有精巧点缀,外套一件米色风衣,衣摆下,露出的小腿线条纤细流畅,高跟鞋带挽在脚踝骨中间。 会场布置的科技感十足,巨大的全息投影在中央舞台上方缓缓旋转,播放着大原科技公司主营板块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与公司所获荣誉,机器狗代替安保人员维持秩序,坐着的椅子会根据人的重量调整各项模式…… 沈愿正震惊科技的强大与魅力,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小愿?” 她闻声回头,在来往人群中,见到了挽手结伴同行的郁城白与苏芜悠。 苏芜悠圆而明亮的眼中透着不可置信,“我记得你对科技领域不感兴趣,怎么突然转性啦?” 沈愿静静坐着,声音冷淡,“有时间就来了。” 郁城白环顾四周,轻嗤,“你不是跟了谢宴生吗?怎么不随他一起出场,跑到这里坐冷板凳?” “今天是大原公司与南政合资投建的科技馆开馆,我既不是大原的职员,又不是政府的领导,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出场?” “这么说来,你在他身边什么都没得到?”郁城语带嘲讽。 自出院后,他心中便积压起强烈的愤恨和无法平复的不甘,此刻遇见一切的罪魁祸首,愤怒达到顶点,又压着情绪不忍发作,“他什么都没给你,你不惜一切奔向他,又图什么?” 沈愿冷眸扫他一眼,昔日清俊斯文的男人,终是露出狰狞可怖的阴郁,“郁先生在管理公司时,会公私不分吗?” 郁城白与她扯私情。 她与郁城白谈公司。 郁城白一时竟被怼得哑口无言。 在沈愿这里,他总是说不得、争不过、骂不赢,一次次上当,一次次被戏耍。 苏芜悠见有重要人物进场,轻摇晃郁城白手臂,低声提醒,“市书记来了,我们先去打个招呼。” 郁城白压下心中愤慨,俯下身,撑着沈愿座椅。 沈愿不慌不忙往边上挪了个位置,连眼神都吝于施舍。 郁城白一脸戏谑,眼里是藏不住的狠戾疯狂,“小骗子,我们之间,还没结束。总有一天,你会哭着求我原谅。” 沈愿侧身,完全不想搭理。 苏芜悠又催促两声,郁城白才迈步往前方走。 重要人物的位置都靠前。 今天不仅是科技馆开馆,也是谢宴生首次在公众面前亮相。典礼开始前,各路政商名流纷纷到场,只等几位重要人物现身。 沈愿低头看手机,发现身边人都站起身,也跟着站起往门口看去。 西装革履的男人大步流星进入会场,他身形挺拔修长,步伐沉稳果决,经过沈愿身旁时,不仅带来一缕带有木质香调的凉风,还有被强塞进掌心的东西。 沈愿心都跳嗓子眼儿了。 等队伍走远,沈愿才小心摊开手掌,里面是一颗糖果。 早上出门前,她给谢宴生系皮带,男人笑着打趣她,“你在台下盯着我,我紧张怎么办?” 沈愿却当了真。 出门经过超市,她下车买了一颗薄荷味的糖果塞在他掌心,“甜味里的糖分能刺激多巴胺分泌,它会使人心情愉悦放松,减少紧张情绪,你在上台前吃一颗,我在下面给你加油。” 谢宴生却捉住她的手,放在皮带金属扣上,沉声低语,“再甜的糖,也不及你亲手系上的皮带更有力量。” 思绪百转千回,又想起那晚给谢宴生试皮带的画面,忙握紧掌心,坐回椅子,强迫自己不要在正经场合想不正经的事。 会场灯光暗下来,全场倏然安静。 主持人宣布仪式开始,字正腔圆地念完开场白后,首先迎上台的是南城市书记陈正扬,一番慷慨陈词后,又是北城市书记顾鸿作为受邀嘉宾上台致辞。 半商半政的活动,愣是因这两位人物的发言扬起了政风。 随后,主持人邀请谢宴生作为投资人代表上台。 聚光灯下,谢宴生从容不迫地走上台。他身着黑色西装,挺拔如松,声音低沉有力,“南城科技馆作为东方最大科技展览馆,它的存在不仅是一个展示科技成果的场所,更是激发年轻人对科技创新、科技进步的摇篮……” 沈愿坐在最后一排,只能透过大屏幕看谢宴生,望着台上熠熠生辉的男人,心中突然涌升起一股强烈自豪感。 虽是协议结婚,但此刻,谢太太这个身份,确实满足了她那小小的虚荣心。 “最后,请允许我在此,感谢一位故人。”总结陈词时,谢宴生话锋一转,从掷地有声字字珠玑的演说式语调,变成和缓深沉的真情流露。 “感谢她在多年前予我新生,让我在人生最无望之时,选择坚持下来,哪怕后来身逢绝境,也未曾想过放弃。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谢宴生。” 巨大的液晶屏幕放大了男人无可挑剔的五官。 也更清晰地展示了他眼底的情绪。 沈愿从未在谢宴生眼中看到那般浓烈而炙热的情感,哪怕是与自己亲吻缠绵,他情绪的底色依然是沉稳而冷静的。 分辨不出那是一份怎样的情意,也许是感激,也许是思念,总之就是珍藏心底的感情终于得见天日——刺目得令人心口闷痛。 她恍然想起祝老爷子寿宴那晚,顾九洲在门外对谢宴生说: “我知道你心中住着一位救你于苦海的小姑娘”。 此刻舞台上谢宴生口中的“故人”,应该指的就是那个“小姑娘了”。 第52章 大哥没告诉你,他结婚了? 沈愿攥紧手中糖果,塑料包装边角硌得掌心微微发疼,清眸盯着大屏幕上的谢宴生,莫名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太羡慕了,好想穿回谢总落魄潦倒的时期去救赎他,让他记我一辈子,这样现在我也不用为了一桩合作跑断腿了。”身旁的女生正小声与同伴议论。 “听说谢总原本是北城人,那位故人应该也是北城的吧?” “也是哈,真有穿越,估计都轮不到我。” …… 沈愿垂下眼睫,将薄荷糖放进风衣口袋,神情已然恢复平静。 台上的谢宴生结束致辞,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从容下台。 仪式结束后是自由参观时间。 沈愿看谢宴生与顾鸿陈正扬两位重要人物交谈着离开,她也转身从后门走出会场。 南城科技馆分为abcd四个展馆,大到宇宙奥秘,小到生物细胞工程,从人类起源到未来发展,都用科技的方式呈现在世人面前。 她在a馆感兴趣的展厅逛了半个小时,转身却撞到了顾九洲——以及他身旁的郁城白。 沈愿从未将他们二人联系在一起。 但此刻,这两人就明晃晃地站在她面前。 顾九洲双手揣在西裤口袋里,斜斜站着,用近乎俯视的目光打量沈愿,“沈小姐是吧?这么快就见面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份?” 沈愿上次听谢宴生说过兄弟俩人之间的恩怨,又因对方给谢宴生下药的事,并不想与顾九洲有过多接触。 “今天场馆人多,算不得缘分。”沈愿侧身想走,顾九洲两名保镖堵在路口拦住她去路,沈愿回头看顾九洲,声音清冽如寒风,“这是什么意思?” 郁城白低声轻斥,“沈愿,不能没有礼貌。” 顾九洲挑眉疑道,“郁总跟沈小姐认识?” 郁城白解释,“她是沈愿,是我爸爸故交的女儿,之前寄居在我家,也是我的——前未婚妻。顾先生认识沈愿?” “前未婚妻?”顾九洲夸张地笑了下,上下打量沈愿一阵,眼里精光浮现,“上次祝老爷子寿宴,有幸与她见过一面。承蒙沈小姐仗义出手,替我那便宜大哥解了围。我说城白,你这前未婚妻可不简单呢。” 郁城白之前调查过顾九洲的家庭关系,知道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因家族内部矛盾,两人关系恶劣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沈愿帮顾九洲大哥解围,无疑是变相与顾九洲结仇。 “顾先生,沈愿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有些好管闲事,说话不知轻重。如果有得罪你的地方,请不要跟她计较。往后我一定让她亲自上门向你请罪。” 顾九洲斜睨郁城白,明知对方心思,还故作感叹道,“郁总果真心善,都前未婚妻了,还想替她解围。” 见沈愿反应冷淡,顾九洲兴意更甚,“沈小姐倒是心狠,竟然舍得放弃郁总这样重情重义的青年才俊。你们相识一场,又有青梅竹马的情分,我看郁总对你还有情,不如直接和好算了,我也算成就一桩良缘。” 郁城白微愣,未等他说什么,沈愿冷淡打断,“顾先生这么喜欢乱点鸳鸯谱,小心哪天把自己红线点没了。” 顾九洲嘴角轻微抽动了下,慢步走向沈愿,低声威胁,“你是不是觉得,有我大哥和陆家那小子给你撑腰,就能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沈愿偏过头,“实话实说而已。” 顾九洲轻嗤,“那我大哥有没有告诉你,他已经结婚了?” 见沈愿神情错愕,顾九洲当即嘲笑出声,眼神示意两名保镖让开路口。 沈愿见状,毫不犹豫离开。 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疯子打推。 等沈愿身影消失在拐角,顾九洲才回头斜视郁城白,语带玩味儿,“这么好的姑娘,郁总真舍得让给别人?” 郁城白嘴角上扬着虚伪的笑意,“她费尽心思要离开,我总不能把人绑着关起来。” 顾九洲摇头轻叹,腾出裤兜里的一只手搭上郁城白肩膀,“这世界上,只有我们不要的,没有不要我们的。郁总,想要的东西要靠手段去争取,女人如此,生意也一样。” 说完,轻拍了下郁城白肩膀,走了。 郁城白在原地站了几秒。 顾九洲言外之意,是他郁城白连一个女人都征服掌控不了,又如何能与之合作。 顾九洲是北城市书记顾鸿唯一公开的儿子,他的关系网和资源是多少商人梦寐以求的,如今好不容易才与对方搭上联系,郁城白当然想抓牢。 一想到自己好心帮沈愿解围,却换来被顾九洲轻视的结果,郁城白对沈愿的怨念膨胀发酵的快要吞没他的理智。 * 沈愿刚进电梯,就有一位老人紧随着进来,她后退至电梯厢角落,老人神色慌张地在身上摸索,嘴里不断呢喃,“糟了,糟了,不见了。” 沈愿起初并没在意,直到老人急得站立不稳要倒在地上,她才忙上前伸手扶住老人,“老人家,您怎么了?” “有点低血糖。” 沈愿想到风衣兜里还有颗糖果,伸手摸出来,拆开包装袋递给老人。 老人接过糖果,含在嘴里,缓了缓,才慢慢道:“我跟家里人走丢了,手机和身份证都不见了,我明明记得放在包里,怎么就不见了。” 电梯到一楼,门打开,沈愿扶着老人出电梯,走到就近的座位休息。 老人勉强坐稳,颤颤巍巍地取下肩上挂着的帆布口袋翻找起来,找不到,向沈愿求助,“姑娘,你心好,帮老头子找找。” 沈愿抬头看四周,每个角落都有监控,不担心老人讹人,就同意了。 帆布口袋里除了几把车钥匙和几沓现金,确实没有手机和身份证。 “老人家,您告诉我您家里人电话号码是多少,我帮你给他们打电话。” 老人忙摆手,“别别别,别打电话。要是让我儿子孙子知道我又走丢了,他们下次就不会带我出来玩了。” 老人皱着眉想了想,“小姑娘,要不你送我去停车场吧,我司机就在车上等我。你放心,我会给你报酬的。” 沈愿说,“很抱歉,我等下还有重要的事,没办法送您去车库。这里离服务台很近,我帮您叫工作人员过来,说不定您的家人也正在找您呢。” 老人失望地“哦”了声,沈愿笑着安抚,“老人家别担心,出门在外,谁都会遇到难事。” 她说完起身,走到服务台,与工作人员沟通后,远远朝老人挥了挥手,转身向着b馆方向走去。 却没曾想,她在b馆入口又与苏芜悠打了照面。 苏芜悠一身白色长裙,笑意灿烂美好,见到沈愿丝毫不生分,“最近还好吗?” 沈愿,“挺好的。” 苏芜悠坦然回视她眼中的疏冷,“你跟郁家的事,我都知道了。” 沈愿笑,“现在没人能妨碍你与郁城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开心吗?” 苏芜悠笑意舒展开,“我能说不开心吗?” 第53章 这就是你选的媳妇? 沈愿蹙眉看苏芜悠,眼前的女生笑意明媚,却非发自内心的喜悦,而是面部肌肉纹理经长期练习后自然形成的弧度。 “这不一直是你想要的吗?”沈愿音调轻缓,甚至算得上温柔。 “是我想要的,但跟我开不开心没关系。”苏芜悠转身面向沈愿,在她困惑的目光中,苏芜悠突然张开双臂,抱住沈愿肩膀,轻声说,“圆圆,恭喜你,终于自由了。” “悠悠——” “圆圆”是苏芜悠曾对沈愿的称呼,已经好多好多年不曾听到了。 她与苏芜悠少时相识,情谊深厚,如果不是因为郁城白,她们不会决裂,更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苏芜悠头埋在沈愿僵直的脖颈间,贪婪地蹭了蹭,“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再回郁家那个魔窟了。” 沈愿鼻尖涌上酸涩,“好。” 在她想回以拥抱时,苏芜悠却松开了手,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离开。 沈愿远远望着,心口堵得慌。 包里手机传来震动,她摸出手机,接听。 男人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在哪里?” “准备去b馆逛逛。”沈愿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你忙完了?” “嗯。” “我来找你?” “我在a馆三楼宇航展厅。” 挂断电话,沈愿深吸一口气,乘电梯上了三楼。 航天展区人不多,谢宴生站在巨大的太空舱模型前,正在与几位技术人员交谈。 见她走来,他微微颔首示意她稍等。 沈愿站在一旁,目光不自觉落在谢宴生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她从未见过谢宴生工作时的模样,今天陪他从出门到会场,总算明白了网上为什么会说“事业才是男人最大的魅力”。 黑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领带一丝不苟地系在喉结下方,举手投足间尽是成熟男人的沉稳魅力。 “发什么呆?”不知何时,谢宴生已经结束了谈话,走到她面前。 沈愿回过神,“觉得你今天跟平时很不一样。” 谢宴生察觉到她情绪低落,正要询问,身后却传来一阵骚动,南城市书记陈正扬带着一行人走过来。 谢宴生与陈正扬握了手,又与陈夫人握手,但触之即离,举手投足绅士优雅,从容自若。 陈正扬对展馆的装修设计和展品赞不绝口,发现谢宴生身旁跟了个不曾见过的生面孔,才疑道,“这位是……” 沈愿礼貌微笑,“书记您好,我是谢总新招的助理。” 谢宴生深眸暗下。 陈书记细长的单眼皮闪过了然之色,与夫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不作多言。 “这个月球漫步舱看上去很有意思。”陈夫人邀请沈愿,“要不要一起进去体验?” 沈愿笑着应下。 她自报说是谢宴生助理,贵宾主动邀请,她自然要殷勤些。 在工作人员帮助下,沈愿和陈夫人都穿上了体验装备。 这是一个模拟失重状态的装置,四周全息投影月球表面和宇宙空间,让人身临其境,仿佛置身于浩瀚宇宙之中。 随着机器启动,她的身体缓缓腾空,视野切换到成月球表面。 轻微失重感袭来时,沈愿忽然想起谢宴生口中的“故人”,不知是心房失守还是身体失重,体验结束后,她的脚步有些踉跄。 谢宴生上前扶住她,“不舒服?” “有点晕。”沈愿反握住谢宴生手臂走下平台。 谢宴生,“我带你去休息区坐会儿。” 他向陈书记一行人告辞,扶着沈愿来到安静的休息区。 谢宴生让助理送来杯温水递给沈愿,沈愿小口啜饮着。 他问,“好些了吗?” 沈愿,“好多了。” 谢宴生深邃的眼眸直视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总觉得,你状态有些不对劲。” 沈愿双手捧着水杯,眸中情绪复杂,好几次想问问他口中的“故人”,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下。 短暂思想斗争后,她还是放弃了。 与谢宴生的婚姻本就是各取所需,她想利用谢宴生的背景和资源找母亲,给自己谋个靠山好彻底摆脱郁家。 谢宴生需要她来对抗家族联姻。 太贪心了,反而会让自己变得很难堪。 “第一次深入接触科技,被震撼到了。”她说。 谢宴生轻笑一声,“理由还能再撇脚一点吗?” “才没有。”沈愿别过脸,“是真的很震撼。” 张特助在一旁偷瞄着,时常感叹自己认识的老板和夫人眼中的老板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手机响起,张特助将手机递给谢宴生,“谢总,清园那边的电话。” 谢宴生伸手接过。 “先生,老爷子到了。”章管家在电话里说。 谢宴生,“好,我们等会儿就过去。” 挂断电话,谢宴生执起沈愿的手往外走,“爷爷已经到清园了。” 沈愿还在恍惚的意识顷刻变得清醒,手指在谢宴生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这么快吗?” 谢宴生察觉她的紧张,停下了步子,拇指在她手背安抚性地揉搓着,“很早就到科技馆了,只是没跟我们一起。” 沈愿深吸一口气,重新迈开步子,“好吧。” 他们走出科技馆时,司机已经将车开到vip通道出口。 沈愿目光转向窗外,南城的街景飞速后退,车子很快驶入北山望别墅区,在清园门前停下。 沈愿跟着谢宴生穿过前院,章管家等在必经之路,小声汇报,“老爷子正在后园修剪花草。” 谢宴生微微颔首,牵住沈愿手腕,踏上回廊。 后园入口,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守卫守在路口,而园子中间的绿丛里,老人正背对着他们修剪盆景。 “爷爷。”谢宴生唤了声。 老人转身,锐利的目光扫过谢宴生,又如鹰隼般落在沈愿身上。 沈愿看清老人面容,本就紧张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谢宴生口中的爷爷,是她在科技馆撞见的走失老人。 老人穿着朴素的中山装,手上还拿着一把修枝剪,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看了沈愿几秒后,才出声问谢宴生,“这就是你选的媳妇?” 第54章 她叫沈愿,是我的妻子 老爷子声音浑厚有力,气势凛然,哪还有科技馆里走失老人的糊涂模样。 沈愿这才反应过来。 老人在科技馆的行为,是为了试探她的品行。而她却因为担心老人是骗子,委婉拒绝了送对方去停车场的请求。 她已经预料到老人会不喜自己。 腕间力度一紧,谢宴生指尖收拢,牵她的手往前两步,另一只手揽扶在她后腰,轻拍两下予以鼓励。 谢宴生,“她叫沈愿,是我的妻子,您的孙媳妇。” 沈愿眉眼舒开礼貌崇敬的笑意,向前一步,微微鞠躬,“爷爷您好。” 老爷子见两人牵着的手,爽朗道,“孙媳妇,咱们又见面了。” 谢宴生垂眼询问,“你们见过?” 沈愿悄声说,“在科技馆见过一面。” 顾老爷子将科技馆发生的经过简单讲给谢宴生听,末了总结评价道,“估计孙媳妇将我当成了骗子,溜得可快了。” 沈愿羞愧地低下头。 顾老爷子笑道,“出门在外,乐于助人是美德,但保持警惕之心,不轻信他人,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也是立身之本。如果你跟我到了停车位,我反倒担心你太易上当受骗,与宴生冷静稳重的性格不合。” 沈愿轻舒口气,“您不怪就好。” 老爷子将修枝剪递给她,“会修剪花草吗?” 沈愿,“爷爷,我没学过这个。” “过来,爷爷教你。” 沈愿心想,这算初印象过了,还是另一种考验? 她接过老爷子递来的剪刀,面对开得正艳的粉色山茶花,竟不知从何下手。 顾老爷子指了指开得最艳的那朵,“就它了,剪掉这一枝,其它花苞才能获取更多营养,开得更艳丽。” 沈愿不懂侍弄花草的学问,只能照着老爷子说的做,果断剪下盛绽的一朵。 花落地的时候,她听到身后老爷子硬夸了一句,“有天赋。” 谢宴生嘴角微扬,淡淡启唇,“爷爷,春寒料峭,我们先进屋吧。” 佣人接过沈愿手中的修枝剪,老爷子双手背在后面,朝前院主屋走去。 主屋餐厅,佣人已经备好午餐。 老爷子在主位坐下,示意他们坐在对面,“你们结婚仓促,我这次来也是临时起意,没来得及准备新婚礼物。” 说着眼神瞥向章管家,章管家双手端着托盘到沈愿身侧,老爷子道,“这是见面礼,等你们回北城补办婚礼的时候,我再给你们补上一份新婚贺礼。” 沈愿看了谢宴生一眼,还要去北城补办婚礼? 男人微颔首,示意她先收下。 她站起身,双手小心捧起沉香木盒,“谢谢爷爷。” 顾老爷子满意点头,“吃饭吧。” 饭后,三人在茶室畅谈,袅袅茶香中,谢宴生沉静道,“爷爷,沈愿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哦?”顾老爷子兴趣盎然,“是什么东西?” 谢宴生幽沉视线看向沈愿,温声提醒,“我帮你放在二楼书房的书桌上了,你亲自去拿下来送给爷爷吧。” 沈愿颔首。 到此刻,她都不知道谢宴生准备的见面礼是什么。 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绪上楼进书房,深色书桌上,确实放着一个长形雕纹方盒,她打开看了眼,熟悉的卷轴静静躺在画盒中,颜料气息扑面而来。 谢宴生准备的礼物,是她修复的那幅山水古画。 她横抱着画盒下楼回到茶室,顾老爷子忙扶着茶桌起身,小心接过盒子打开,枯老的手颤巍巍地解开束画的丝带,再一点一点慢慢展开。 顾老爷子苍老面容上,神色倏然沉寂下来,好半晌才出声,“你们夫妻俩有心了。我先上楼睡一会儿,你们先聊。” 两人起身要送,老爷子挥手拒绝,跟随的守卫扶着老人进电梯。 等顾老爷子上了楼,沈愿才寻得机会问谢宴生,“这幅古画是你爷爷的?” 谢宴生沉吟片刻,起身走到茶室窗前,黑色马甲勾勒出肩腰完美比例。 他单手伸进西裤口袋里,背影宽阔,“是顾家祖上留下来的,传承数百年。数十年前,国内局势动荡,爷爷从军北上。那时战火纷飞,老百姓生存艰难,顾家家族落败,穷得实在揭不开锅,她母亲,也就是我祖母,不得不将这幅画变卖换些钱财养育几个女儿。 战争胜利后,爷爷重回家乡想赎回这幅画,但因为战乱的缘故,百姓流离失所,当时买画的人也不知道搬迁去了哪里。祖母生前一直为此觉得愧对祖先,想将这幅画找回。她去世后,这也成了爷爷的心愿。” 谢宴生嗓音低沉,回头看沈愿听得入神,音调自然地放缓了些,“去年冬天,我在一场古文物拍卖会上偶然看见了它,把它买了回来。当时淮安也在场,知道我需要古画修复师,就帮我联系上了你。” “原来是这样。”沈愿从大学到现在,见过不少因战乱而损坏的文物,还有许多流落在外的国宝至今未归,深知他们的价值从不在物品本身,而是它背后深厚的情感和历史意义。 先烈用鲜血才换来而今的和平安定,生于繁荣时代,能修复这些受损的古文物,本就是一件自豪的事。 现下又听谢宴生讲了顾老爷子生平事迹,更是由衷对顾老爷子感到钦佩,“你爷爷珍视的不仅仅是这幅画,更是家族传承的使命。” “传承……”谢宴生咀嚼着这两个字,回身,双手撑住茶桌边缘,身影将沈愿完全覆盖包裹,“刚才爷爷说,他要在南城住一段时间。”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不仅喜欢我,爷爷也很喜欢你这个孙媳妇,你刚才上楼那几分钟,他一直在夸你,他还说……” “说什么?”沈愿望着逆光而立的谢宴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谢宴生,“让我们多努力,争取早点让他享受四代同堂的乐趣。” 沈愿还未来得及咽下的清茶呛入气管,呛咳好几声才停下。 谢宴生俯身凑近了些,“沈愿,你喜欢小孩吗?” 第55章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沈愿猛灌了两盏清茶才理顺呼吸,迎着男人讳莫如深的黑眸,她轻笑道,“我没带过小孩,不知道会不会喜欢。” 不是喜欢,或者不喜欢。 是不知道会不会喜欢。 谢宴生无奈低笑,她心防设得比谁都严密,似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章管家急匆匆走到茶室门口,神色紧张地敲了敲门,“先生,太太。” 谢宴生侧目看去,章管家压着声音说,“先生,老爷和九洲少爷来了,在前厅等您过去。” 谢宴生周身气息骤然冷了下来,“老爷子睡了?” 章管家点头。 见谢宴生不打算带自己,沈愿忙站起身提醒,“我今天在科技馆见过顾九洲。他跟郁城白在一起,看上去很熟络。”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沈愿想了下当时场景,摇摇头,“只是打了招呼。” 谢宴生沉静不语,并没拆穿她的谎言。 他迈步绕过茶桌,在门口时,沉声叮嘱,“你去楼上书房等我。” 他说完,踏步离开。 颇有种剑客即将独自迎战强敌的孤绝感。 章管家暗暗叹口气,小声提醒沈愿,“太太,您先上楼吧。” 沈愿迟疑两秒,颔首应下,转身从茶室后门出去。 顾鸿坐在客厅沙发上喝茶,戴着黑框眼镜,夹杂银丝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都是被权力和地位熏陶出来的高处不胜寒。 顾九洲双手抱臂,老神在在地四处打量清园布局装修,嘴里不忘赞叹,“爸,大哥可比我们会享受,这套四合院别墅装修的,都快赶上古代王公贵族的大宅院了。” 顾鸿抬眼,目光扫过顾九洲,后者立刻噤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谢宴生踏入前厅,慢条斯理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冷眸淡扫过顾九洲,“你们来,有事?” 顾鸿眉头一拧,“我和你弟弟特意从北城赶来支持你的工作,你就是这种态度?” 谢宴生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是支持工作,还是别有目的,彼此心知肚明,大可不必如此冠冕堂皇。” “宴生!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顾鸿眼中怒色凌然。 “父亲?”谢宴生轻嗤一声,双手交握,慢悠悠置于腰侧,“请问顾先生,你哪里担得上父亲这个称呼?” 客厅气氛陡然冷凝,父子氛围剑拔弩张。 顾九洲忙上前来解围,“爸,你看你,不见面的时候又念着大哥,真见了面嘴巴又比石头还硬。” 又笑脸看谢宴生,好似前段时间两人的纠纷不曾发生,还是兄友弟恭的和谐模样,“大哥,我和爸爸今天来你这里,主要是想看看嫂子,还特意给嫂子备了见面礼。你上次回北城,也不说带嫂子一起,我们只能亲自跑一趟了。” 谢宴生冷眸微抬,“我妻子不劳二位惦记,如果没别的事,慢走不送。” “谢宴生!”顾鸿摔杯怒喝,作为一城市长,受惯了被人追捧奉承的感觉,自然受不了被人冷待。 亲儿子也不能挑战市长父亲的权威。 “你是不是觉得,你身在南城,有陈正扬陆国平一等人做你的靠山,就能无视我的存在了?” 谢宴生漫不经心地挑挑眉,“顾书记,这里是清园,不是你的市政厅,想耍官威,回你的北城去。” 顾鸿额角青筋暴起,“你!你!” “爸。”顾九洲急忙拉住父亲,压低声音,“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顾鸿闻言,强压下心中火气。 就在这时,顾老爷子威严的声音从楼上传来,“连个午觉都睡不踏实,吵吵嚷嚷干什么。” 客厅三人抬头,只见顾老爷子拄着拐杖,在守卫的搀扶下缓步下楼。 看着地上的碎片,顾老爷子冷哼,“怎么?在我孙子家里耍起官威来了?” 顾鸿的气势瞬间弱了三分,“爸,是宴生他.……” “我耳朵还没聋。”老爷子走到主位坐下,“你们想来看宴生的妻子,首先得征询宴生的同意,不请自来,一点规矩也没有。” 顾九洲陪着笑上前,“爷爷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了,想着大哥终于结了婚,却把嫂子藏得严严实实,我这做弟弟的,实在想要一睹亲嫂子的庐山真面目,一时没注意分寸,害得爸爸跟哥哥间生了嫌隙,都是我不好。” 老爷子这才收敛怒意,“还是老二懂事。” 顾九洲这个人,惯会讨巧卖乖,偏顾老爷子和顾鸿都吃他这一套。 老爷子双手拄着拐杖手柄,对谢宴生道,“宴生,你爸爸和弟弟既然来了,你就把孙媳妇喊出来见见,一家人,见面是迟早的事。” 谢宴生敛回视线,目光扫了顾九洲一眼。 对方眼里的兴味与激动他看得分明。 那是捕猎者对猎物的垂涎与渴望。 顾九洲摆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大哥,一家人见个面而已,我们又不会把嫂子给吃了,你就算再宠妻,也不能宠得不让她见人吧?” 顾老爷子讲求家和万事兴,到目前,沈愿只是个刚入门的新媳妇,自然比不得儿孙的感受重要,索性直接吩咐章管家,“去请少夫人。” 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章管家看看谢宴生。 谢宴生眉头拧紧,微微颔首,“去吧。” 章管家“诶”了声,这才快步上楼去书房请沈愿。 客厅静默半分钟,不久后,楼梯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愿在书房隐约听见了楼下的争吵声,在敲门声响起那一秒,她便知,今日这场鸿门宴,原比想象的难熬。 她心中忐忑,但下楼梯的步伐却沉稳从容,谢宴生起身到楼梯口接她。 两人掌心贴合的瞬间,沈愿暗暗用力压了压,看他的眼神柔和平静,示意谢宴生不要担心。 谢宴生眉头微蹙,回以温柔笑意,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彼此给予力量。 顾九洲在看清沈愿面容时,神情有片刻惊讶,旋即又被兴奋期待,语调激动的上扬起来,“这位就是我的大嫂吗?真漂亮。” 第56章 监督他们怀孩子 沈愿和谢宴生并不惊讶顾九洲会伪装,毕竟给亲兄长下药这种事儿,一旦挑破,顾九洲也免不了被责罚。 “孙媳妇,到爷爷这里来。”顾老爷子发话。 两人相携到老爷子身侧,沈愿轻轻喊了声,“爷爷。” 顾老爷子和善笑着,拎起拐杖指了指顾鸿,“这位,是北城市书记,宴生的爸爸,你可以叫他顾书记。那个,是宴生的弟弟,顾九洲,我们平时都叫他九洲或小洲。” 谢宴生神色微动,老爷子没勉强沈愿称呼“爸爸”或“弟弟”,已是给他足够的支持和维护。 沈愿有些诧异,谢宴生网上公开得信息少得可怜,她只知道他有钱有势,却不知他家族背景如此强大,父亲竟是北城市市长。 她站在原地客气地称呼了声,“顾书记好,九洲好。” 顾鸿冷肃地点头应了声。 倒是顾九洲一脸戏谑,“嫂子,刚才大哥说这里不是市政厅,在家里不用见外,你不应该叫顾书记,应该叫爸。” 谢宴生冷淡道,“你不如问问身边这位,他是想当爸,还是想做顾书记?” 顾九洲哑然。 顾鸿长叹口气,摆摆手,“算了,你们爱怎么叫怎么叫。”对谢宴生说,“我明天的飞机回北城,你等会儿把你姐夫和淮安兄妹俩叫上,晚上一起吃顿家宴。” 顾老爷子点头赞同,“确实很久没吃地道南方菜了,宴生,宴月以前最喜欢的那家餐厅还开着吧?” “还在营业。” 顾老爷子,“晚上就安排在那里。” 谢宴生回头看了章管家一眼,后者心领神会,悄然退出客厅,下去安排晚上家宴的菜品。 顾鸿有事想单独找谢宴生聊,两人进了二楼书房,上楼前,谢宴生低声叮嘱沈愿,“离顾九洲远一点。” 沈愿点头应下,等谢宴生父子俩上了楼,她本想陪老爷子到前院转悠,怎料顾九洲先一步上前乖巧笑道,“亲嫂子,我第一次来清园,可以带我逛逛吗?” 在顾老爷子看不见的角度,沈愿冷澈的眸子瞥过去,“我陪爷爷,你可以请章管家带你逛。” 顾九洲嘴角噘起,作可怜委屈模样向老爷子哭诉,“爷爷,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了?还是我长得太丑,惹得嫂子不喜。” 沈愿心里忍不住翻白眼。 一个27岁的大男人,还搁这儿演上了。 偏偏老爷子就吃儿孙撒娇这套。 最终,在顾老爷子的坚持下,她被顾九洲硬缠着踏上前院花园,明知顾九洲没在听,她仍介绍着院子里的各种花卉草木。 穿过幽静园林,一路行至池塘边,顾九洲环顾四周,确定没有监控和佣人,才拦住沈愿去路,轻佻笑道,“沈愿?嫂子?我大哥的妻子,竟然是郁城白前未婚妻?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沈愿后退两步保持安全距离,唇轻抿着,神色清漠的看顾九洲表演。 顾九洲双手习惯性揣在裤兜里,似乎想以此掩饰什么,“说说吧,你跟郁城白闹这出,到底是真的闹掰了各谋出路,还是合起伙来戏耍我们兄弟俩?” 沈愿瞥开视线,“这话你应该去问郁城白。” “我大哥知道你以前是郁城白的未婚妻吗?”顾九洲继续问。 沈愿,“顾先生如果是想参观清园,我可以继续带路。如果别有想法,恕我无可奉告。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转身的一瞬间,身后顾九洲突然伸手,一把揪住她肩上衣服往后扯。 沈愿身体踉跄着后退,高跟鞋踩上顾九洲脚背,顾九洲吃痛闷哼,脸上却浮起快意舒爽的神情。 这里是池塘边,稍不注意就会跌落进水里。 顾九洲贪婪地嗅着沈愿发间馨香,“嫂子上次坏我好事,我还没找嫂子算账呢,嫂子跑什么?怕我会报复?” 沈愿用力挣了几下,挣脱不开,“顾九洲,你松手。” “我大哥这个人手段狠辣,性情凉薄,我搞不懂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们一个个的都为他卖命?” “至少比你好。” “是吗?”顾九洲俯身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问,“上次大哥的药是你替他解的吗?我大哥那方面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喜欢他那样的?” 沈愿心里暗骂一句“变态”,呼吸进胸腔的空气黏腻得令人恶心。她挣脱不开顾九洲的钳住,索性硬着头皮用力往后撞。 力道不大,但撞在鼻尖软骨上,却是极痛。 顾九洲下意识松手捂住鼻子,很快有鲜血汩汩流出,他擦拭了下,笑得更猖獗,“果真跟我大哥一样,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新仇旧恨叠加一起,沈愿忍不了暴脾气,趁顾九洲注意力都在鼻尖上,她抬脚狠狠踹在面露狞笑的顾九洲小腹上。 “下去洗洗脑子吧你,神经病。” “扑通”声响。 顾九洲砸进了池塘。 巨大的冲击在平静的水面溅起一阵浪花,池塘里的鱼儿四散奔逃。 顾九洲在水里挣扎好半晌才站勉强起身,衣服头发全部湿透,抹了把脸才勉强睁开眼,模糊视线中,沈愿正举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准备扔过来。 那阵势,是铁了心要砸人。 “沈愿,你敢扔下来试试!”顾九洲威胁道。 沈愿确实想砸下去。 但这样,会让谢宴生为难。 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一边是协议婚姻的妻子。 她不确定谢宴生会选择站在哪边,更不想得罪北城市长的亲儿子。 站在权利之上的人,远比商人更可怕。 理智战胜了冲动,她情绪冷静下来,将石头扔在顾九洲身侧不到10厘米的位置。 水花四溅。 她转身离开。 主屋客厅。 顾老爷子双手拄拐站在窗前,耷拉的眼皮半睁半眯地瞧着花园方向,自然将池塘边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 “这个沈愿,到底是什么来头?” 章管家说,“她原本是先生聘请的古画修复师,为了缩短修复周期,安排她在清园居住过一段时间。长久相处让先生有些动心,加上先生一直反抗书记安排的联姻,就顺其自然地与她领了证。” 顾老爷子皱眉,“你说……宴生是真心喜欢她?还是单纯为了反对联姻,从而随便找个人结婚?” 章管家笑说,“先生谨慎沉稳,从不是随便的人,对太太,想必是有几分真心的。” 顾老爷子哼笑一声,“罢了,事成定局,结婚的缘由也不重要了,让她早点为我顾家开枝散叶才是大事。” 章管家点头称是,“他们单独住在春江的婚房里,想必也在为此努力。” “这还差不多。”顾老爷子满意点头,又想了一下,“我决定这次就不回北城了,就留在清园,监督他们怀孩子。” 第57章 各取所需? 章管家,“书记那边……” 顾老爷子神色复杂地叹了声,“时代变了,再不放手,怕是会晚节不保。” 章管家无奈叹息,从30岁被顾老爷子看中留在顾家,本是顾老爷子身边的亲信,后来被派给谢宴生,又是十多年,顾家的兴衰荣辱,章管家是亲身经历过来的,当然知道顾老爷子留在南城的真实原因。 顾鸿即将退休,顾九洲至今未得重用。 顾家衰败,只是时间问题,老爷子只能将延续顾家荣耀的希望寄托在谢宴生身上。 正想着,纤长靓丽身影正朝客厅走来,章管家忙过去拉开门,笑说,“太太,您回来了。” 沈愿没想到顾老爷子会站在这里,回身望出去,刚好将池塘周边一览无余。 她心中惊骇,不知该怎么解释,“爷爷,章管家,你们…… “我们正准备出门走走,小洲呢,没跟你一起回来?”顾老爷子问。 沈愿搪塞道,“他……刚才不小心掉进池塘了,我来叫人给他拿件浴袍过去。” “这小子,虽跟宴生只差了2岁,却一点也不如他大哥稳重从容。”顾老爷子似乎对池塘边发生的事毫不知情,和蔼地叮嘱沈愿。 “小洲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性格激进了些。他如果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尽管教育,出了什么事爷爷给你撑腰。” 沈愿神色微顿,笑笑,“谢谢爷爷。” 顾老爷子在章管家和守卫的陪同下向外走,路上撞见还在滴水的顾九洲,老爷子横眉冷斥,“多大的人了,做事毛毛躁躁的,看你像什么样子,还不赶快去把衣服换了。” 顾九洲悻悻点头,“知道了,爷爷。” 顾九洲踏上回廊朝后院走,抬眼就见沈愿正警惕地站在客厅门后,似一只守住家门的缅因猫,看似凶猛高冷,却改变不了她只是一只猫的事实。 顾九洲横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以口型说,“你!完!了!” 沈愿懒得与疯子交流,转身上楼回卧室,直到将门关严实了,才感到踏实。 今天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从发布会到被顾九洲缠上,她越想越后悔。 后悔跟谢宴生协议结婚。 不了解他家世,不知道他过往情史,仅怀着一腔孤勇就淌进谢家这滩浑水,本以为是找了个稳妥的靠山作退路,到此刻才发现,不过是从郁家的深坑,跳进谢家这个深渊…… 谢家的背景远不是她能周旋的。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思绪,沈愿猛然抬头,“谁?” “是我。”谢宴生嗓音低沉。 她深吸口气,缓了缓情绪,才起身过去开门。 谢宴生高挺的身影立在门外,深邃的五官神色淡冷如常,“你脸色不太好?” “可能有点不太舒服。”沈愿语气怏怏的,说完转身回屋。 谢宴生随后进来,反手关门,沈愿背对她站在窗前,他缓步走到靠窗的双人沙发坐下,微仰着头看她,“我刚听佣人说,顾九洲掉进池塘里了?” 沈愿不打算隐瞒,“他是被我踢下去的。” “他肯定惹你不开心了。” 沈愿,“他还在记恨上次的事,怪我不该替你解围。加上他和郁城白走得近,得知我曾和郁城白有过婚约,却又与你结婚,有些怀疑我的动机,他还……还说些很难听的话,我气不过才踹得他。” 没人比谢宴生更了解顾九洲是个什么德性。 身体的缺陷让顾九洲很敏感,善妒,长期被这两种情绪浸泡,就会变得卑鄙、疯狂。 他沉下眉眼,起身走到沈愿身后,双手扶住沈愿肩头,轻轻将人板过来面向自己,微垂着头凝视她,“是我上次没管教好他,下次不会了。” 沈愿别过头看窗外,“我以后离他远点就是了,没必要因为我闹得兄弟不睦。更何况,我们只是协议婚姻,半年时间一到婚姻就会失效,你和他才是血浓于水的至亲。” 谢宴生眸光晦暗,冷冽的压迫感倏然降下。 他手上力度不自觉加重了些,“协议才刚开始,你就想着要离开了?” 沈愿蹙眉抬眼,凝望男人冷峻的面容,她认真道,“谢宴生,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各取所需,不然也不会白纸黑签上协议,所以分开是必然的事。” “各取所需?”谢宴生轻嗤一声,上前半步,逼近她,“你需要的已经得手,可我想要的,才刚开始。” “谢宴生……” “我不管半年以后怎样,但至少现在,你是我的谢太太,我不想听你把离开挂在嘴边,可以吗?” 男人身形颀长高挺,不刻意表现得温柔时,他的气息是冷冽而凌厉的,宛如冷峭巍峨的雪山,让人望而生畏,不敢轻易挑战他的威严。 沈愿第一次在他面前产生逃离的念头,连带着声音也有些颤意,“谢宴生,我发现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你。” “我们时间还长,你可以慢慢了解。” 谢宴生的手顺着肩膀滑下,自然地牵住她手指,如珍视的至宝一般小心捧在唇边轻吻。 再抬眼时,又是沈愿所熟悉的温和沉静模样。 “我知道你今天很辛苦,不仅跟我跑科技馆,陪我应酬,还回来应付家里人。” 谢宴生嗓音平和轻缓地说着,长臂揽过沈愿后背,将人搂入怀中,拍拍她背脊安抚,“沈愿,再坚持一晚上,等今晚过去,他们明天就会离开。一切又会恢复之前的平静,没人能干扰到我们。” 第58章 浴室 沈愿僵直地靠在他怀中,心底莫名觉得不安,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更是吓得她心跳漏半拍。 从兜里摸出手机,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你先接,我去楼下等你,等会儿一起去吃饭。”谢宴生松开她,转身出门。 沈愿划拨屏幕接通。 “请问,是沈愿吗?” “我是。” 电话里,女生声音字正腔圆,“这里是南城博物馆资料中心,您上周五提交了报名材料,这边初审已经过了,需要您在三天之内,到南城博物馆资料中心来领取修复样品,顺便与你详谈此次竞选的细节。” “太好了,谢谢。”沈愿激动的语调都上扬几分,“我明天下午就去领取样品。” “好的。” 通话结束,沈愿将手机抱在胸口,嘴角不可抑制地翘起,今日的阴霾也因这个好消息被一扫而空。 微敞的门缝中,谢宴生自狭窄的缝隙里,看着沈愿欢喜雀跃的身影,眸色渐渐冷寂下来。 晚宴上,谢宴生与沈愿坐在一起,有了祝淮安与淮宁兄妹俩的加入,氛围还算轻松。 得知沈愿就是与舅舅结婚的妻子,祝淮宁欣喜不已,抱着沈愿胳膊甜甜地笑,“我就说吧,沈老师迟早会是我的小舅妈。” 祝淮安凑过来,“这么说来,我也算舅舅和舅妈的媒人了。舅舅,谢媒礼是不是得补上?” 谢宴生勾唇,拿出手机,给祝淮安转了一笔钱,余光瞥见祝淮宁凑过来,又给祝淮宁转了相同金额。 顾老爷子说,“你们小舅舅单身快30年了,现在终于结了婚,你们兄妹确实俩功不可没。不仅宴生该拿谢媒礼,我也有奖励。” “谢谢外祖父。” 顾老爷子也给兄妹俩各转了一笔钱,兄妹俩抱着手机笑个不停,祝淮安高兴过了头,对顾九洲说,“等下次有合适的,我再给九洲舅舅也介绍一个。” 顾九洲神色一变,勉强挤出笑脸,“好啊,期待淮安的好消息。” 祝允全程较为沉默,与岳父顾鸿之间并没太多交流,仅保持着表面客套。 吃完饭已经近9点,一行人在停车场安排归程。 “小舅妈,这个周末我来找你玩好不好?”祝淮宁缠着沈愿依依不舍。 沈愿笑笑,“可以。” 祝淮宁这才和祝淮安坐上保姆车回学校。 顾鸿父子今晚要留宿在清园,考虑到家中都是男性,谢宴生安排司机将那爷孙三人送回清园,他与沈愿回春江的婚房。 等所有人都安排妥帖了,谢宴生才在司机的搀扶下上车。 他酒量不好,小酌几杯便有了醉意,素来冷沉凌锐的眉宇染上微醺,竟也有几分温润柔和之色,看沈愿的眼神迷离又深情,让人轻易就沦陷其中。 到家后,李嫂端了杯温水过来,谢宴生一口喝完,单手解着马甲纽扣,摇摇晃晃地回到卧室。 沈愿不知道谢宴生酒量怎么样,但见他神志恍惚的模样,似乎醉得厉害。 她让张嫂帮忙下楼买醒酒药,张嫂神色一愣,立马反应过来,“好好好,我马上下楼去买药。” “辛苦了。” 沈愿跟着走进卧室,见谢宴生在找浴袍,她追过去说,“要不你先睡一会儿,等酒醒了再洗?张嫂已经下去给你买醒酒药了。” “身上脏。”他说。 沈愿只好架着谢宴生胳膊,将他扶进浴室,又调整好水温才出来。 哗哗水流声响起。 她刚坐上床尾凳,浴室忽然传来一声闷响,似重物撞击玻璃的声音。 沈愿起身到浴室门口,声音不自觉带了些紧张,“谢宴生,你摔倒了吗?” “皮带解不开。”男人嗓音低沉,“进来帮我。” 沈愿犹豫几秒,拧动门把手进了浴室。 黑色马甲凌乱地挂在衣架上,谢宴生靠站在洗澡间的玻璃墙,黑衬衫扣子只剩最下端的一颗没解,头顶花洒里的水流密密麻麻淋下,将他从头到脚打湿透。 衬衫贴在肌肤上,能清晰看见黑色面料下,肌肉结实的轮廓,和令人血脉喷张的形状。 他长指在皮带金属扣上捣鼓半天,始终没解开,见沈愿进来,他索性张开双臂,仰靠在玻璃上,嘴角扬起笑意,“老婆,过来帮帮我。” 染上醉意的低沉嗓音浸了几分欲念和引诱,蛊惑着他眼中的猎物,一点一点进入自己领地。 他全身都湿透了,西裤面料特殊,一旦湿水,就会紧贴在皮肤上。 沈愿强迫自己不要去看,但当手触及到他腰间皮带的金属扣时,余光里总是能看见——它。 他呼吸沉缓,节奏如常。 反观沈愿,却乱了方寸。 好不容易解开金属扣,她快速缩回手,转身要离开。 脚还没踏出洗澡区,腰前忽地绕上长臂,将她往后一捞。 伴随一声惊呼,她背脊贴在玻璃门上,男人身躯靠近,漆黑的眸子潋滟着无边春色,“跑什么?” 沈愿双手抵住他胸廓,结实的触感中还有一丝弹性,她心跳如擂鼓,“我在这里,会妨碍你洗澡。” “要不,一起洗?” “不,不用了。”沈愿支支吾吾的。 上次两人在黑暗中初尝甜蜜,虽没有到最后一步,但也因为看不清彼此神情反而大胆些。 眼下浴室灯光明亮,她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与人赤身相对。 谢宴生似醉地忽略了周遭一切,他缠在沈愿腰间的手下移至大腿,将她整个人抱起抵上玻璃,另一手抬高抓住花洒喷口,调整冲水角度,让温热的水流淋湿她身上每一寸。 “现在,你也湿了。”他轻吻她湿透的头发,嗓音里还带有一丝得意。 沈愿推打他,“别耍酒疯了,放我下午。” “不放。”他语气强势。 谢宴生捏住沈愿下巴,迫使她抬头,眸光连流在她水雾弥漫的清澈眼眸中,终是说出深藏许久的渴望。 “我想彻底拥有你。”他埋首进她颈窝,轻轻啃咬着精致白嫩的锁骨,呼吸变得粗沉,“给我,好吗?” “你喝醉了。”沈愿再次重复,“放我下来。” “为什么?”谢宴生抬头望她,“我惹你不开心了?” 想起谢宴生在会场上说的那个“姑娘”,她鼻尖微微涌上酸涩,连带声音也有些哽咽,“谢宴生,你会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做这种事吗?” 第59章 爱 谢宴生初始没能理解沈愿话里的意思,眨动黑眸,认真瞧着她。 眼前被温水淋湿的女人脸上还挂着水珠,眼眶湿润,微蹙的眉头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俯身紧紧抱住,附在她耳边温言软语,“不会。” 沈愿微顿,“那我们算什么?” “爱。” 一个字,他说得无比笃定。 谢宴生薄唇贴上她锁骨中间的浅窝,灼热暧昧的气息萦绕盘旋在她耳廓,“沈愿,我爱你。” 沈愿情不自禁地软下了腰,指尖陷入谢宴生的后背,身体被他撩拨刺激的摇摇欲坠,声音是难以抑制的颤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很清楚。”他的唇从她锁骨下移,手指穿过她垂在后脑下湿漉漉的发丝,摸索着拉下衬衫拉链,却还认真回答她的问题,“我说我爱你,谢宴生爱沈愿,男人对女人的爱。” 温水仍在喷洒,在狭窄逼仄的空间里,氤氲起一层水雾。 “可我们之间.……有太多没说清的事……”她不可置信,声音轻得几乎被花洒的水流声淹没。 此刻,理智的情感与生理的反应在她体内互相撕扯。 她是个身心成熟的女人,根本经受不住男人这般勾缠引诱。 谢宴生迷蒙的目光转瞬清明,他慢条斯理与她聊天,手上动作丝毫未停,甚至愈发放肆,“比如?” 如此一来,沈愿什么都招了,“你今天在台上说的那位“故人”,她是谁?是以怎么的方式存在你心中?白月光?还是旧爱?” 浴室的空气骤然凝固。 “你吃醋了?”他轻轻剥开她的衬衫,继续耳鬓厮磨。 “我只是不希望,与我做这种事的时候,你心里还想着别人。” 他低声一笑,得寸进尺地往下探寻,“我心里想着谁,你现在还感受不到吗?” “我不知道,谢宴生,我真的不知道。” 谢宴生看她混乱煎熬得快要哭出来,拇指抚过她泛红的眼尾,轻声开口,“你还记得12年前,凤梧孤儿院里,那个爬树挂猫的男生吗?” 沈愿睁大眼看他,“你…你说…那个挂猫的男生,是你……” “是我。” 他顺利解开她最后一丝屏障,抱着她,抬高,在她失神惊愕的瞬间。 猛然进入。 他紧紧抱住她,力道大的仿佛要将人拆吃入腹,嗓音亦被情欲浸透,“沈愿,你现在是我的了。” 夜色渐深。 月光透过纱帘映在床上,在纠缠的身影上投下浅白的光影,沈愿被他笼罩在身下,潮湿的发丝交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这场酣畅淋漓的放纵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沈愿累得连脚趾都不想动了,谢宴生才意犹未尽地宣布暂停。 沈愿仰躺在厚软的被褥里,继续刚才没来得及详问的话题,“你如果是凤梧孤儿院的那个大哥哥,又怎么会成为北城市长的儿子?” 谢宴生指尖把玩着她已经干爽的头发,声音带着情欲放纵后的嘶哑,“我3岁那年,被顾九洲的母亲派人扔去了山里,一对好心夫妇收养了我,后来养父母去世,就沦落到了孤儿院。” “当时院长说你失踪了。” “被顾鸿找到,接回了北城。” 沈愿偏过头看他,“后来呢?” “北城容不下我,我母亲不得不将我送出国以护我周全。在国外那些年,我一边读书,一边在母亲的带领下管理外公留下的产业,直到去年,才真正意义上地定居在国内。”男人薄唇微扬,看她的眼神仍是炙热直白的,“年前之所以会在墓园撞见你,是因为那天,我也去祭拜了你的父亲。” 记忆如潮水涌来。 沈愿想起她祭拜父亲那天,因为暴雪的缘故,网约车取消了订单,她搭乘谢宴生的车回城。 订婚宴结束第二天,她被郁家的人带到墓地,看见沈煜的墓前多了一束白菊。 她当时还找墓地管理人员打探过,想看看是谁去祭拜过父亲,因为园区管理严格,那件事不了了之。 她怎么都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是谢宴生。 “但我不记得帮助过你什么。”沈愿仔细回忆,也找不到两人更多的交集。 男人笑了笑,再次覆上她喋喋不休的有些红肿的唇,“你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就行了。” 这个吻温柔得令人心尖发颤。 沈愿闭上眼,任自己沉沦在他的气息里。 可是越想着,她越觉得谢宴生讲诉的话里有漏洞,似乎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她记得那个挂猫的男生与她相仿,但谢宴生今年29岁了—— 男人的身躯再次倾覆上来,沈愿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问道,“还来?” “惦记了这么久,总得让我吃饱不是?” “等……” 声音淹没在他霸道强势的亲吻中。 长夜漫漫。 楼下小区的长椅上,张嫂看着快没电的手机陷入纠结,好几次想回楼上,一想到谢宴生今晚的行为举动,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在谢家当了这么久的佣人,谁不知道先生的酒量能喝倒一堆人。 说醉酒谁信。 次日,沈愿在浑身酸痛中醒来,睁开眼,枕边空荡,她下意识去看浴室,里面也没人。 她掀被下床,身体比她先一步回忆起昨晚的疯狂,坐在床沿缓了好一阵,才慢慢支起身去穿衣服。 餐厅里,张嫂正在摆早餐。 “太太,早上好。” 沈愿看张嫂顶着两个熊猫眼,以为是自己和谢宴生昨晚动静闹得太大,影响到张嫂休息,有些尴尬地低下头,“谢宴生出门了吗?” 张嫂说,“顾书记今天要回北城,先生说去送送他。” 沈愿颔首“哦”了声,坐到餐桌旁吃完早餐,她拎着张嫂准备的饭盒前往医院。 到医院时,张阿婆正和护工在看电视,见她进来,张阿婆笑眯眯地指着电视上的谢宴生说,“小愿,眼光不错。” 沈愿抬头望墙上的电视,是本地的新闻频道,此刻正播放着南城科技馆开馆仪式现场。 她又想起隔壁林霞,忙探身过去看,病床上空无一人。 张阿婆说,“木木老师昨天就出院了。” 沈愿问,“医生有没有说你什么时候出院?” “这周五就能回家了。”张阿婆和蔼笑道。 沈愿,“我下午回去把房子收拾一下,你和秦舒好搬过去。” 张阿婆拉过沈愿的手轻拍着,“麻烦你了。” “不麻烦,应该的。”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吵闹,病房门也被人暴力推开。 病房里的几人纷纷回头看去。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郁城白。 第60章 谢总勾引我未婚妻 郁城白怀里抱着新鲜花束,另一只手里拎着果篮,着装发型整理的一丝不苟。 就是这般衣冠楚楚的模样,却不顾护工阻拦,硬闯进病房。 “抱歉,张阿婆,今天才来医院探望你。” 郁城白放下花束和果篮,转身走向病床旁,对张阿婆一阵嘘寒问暖。 张阿婆勉强挤出客气的笑,“不用客气,一点小问题而已,让你破费了。” “张阿婆不必跟我见外,是我这个当晚辈的处事不周,您住院这么久了,直到今天才来探望您。” 郁城白平时端着一副儒雅绅士之姿,亲善待人时,好似真是个斯文人。 只有沈愿见过他疯狂变态的一面,自然是受不了他的虚伪,“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张阿婆,顺便来看看你。”郁城白眸光诚挚,“沈愿,方便聊聊吗?” 沈愿,“你说。” 郁城白笑,“这件事与你母亲有关,想和你单独聊,就耽误你几分钟。” 沈愿迟疑几秒,起身带着郁城白往外走。 走廊尽头的休息区空无一人,初春的阳光穿透薄雾从玻璃窗户洒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许长。 沈愿站在窗边,声音冷淡,“你可以说了。” 郁城白目光落在她无名指的钻戒上,光芒闪烁,刺目极了。 “你跟谢宴生结婚了?” “顾九洲告诉你的?” “重要吗?”郁城白想起昨天在会场嘲讽她,即便跟了谢宴生也没落得任何好处。 仅一天时间,她就变成了谢宴生名正言顺的妻子。 这脸打得实在疼。 “既然你们结了婚,为什么不公开?” 沈愿不想回答。 郁城白试图找出她过得不好的证明,“因为你身份卑微?还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娶你?” 沈愿转身,后背抵上走廊扶栏,嘴角扯开一抹冷笑,“郁城白,我跟郁家已经没有任何瓜葛,我的事也与你无关。” “当然有关。”郁城白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以为谢宴生是真心对你好吗?他不过是把你当成对抗顾家的棋子,想要利用你报复顾家而已。” 沈愿用力挣脱,“这也是顾九洲告诉你的?” “是又怎么样?我以前不知道谢宴生就是顾九洲的大哥,我要是早点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你跟谢宴生走那么近,让你身处险境。” 郁城白越说情绪越激动,面目也变得凶戾,“谢宴生城府太深了,你斗不过他。” 沈愿反问,“你也知道我和谢宴生结婚了,我们是夫妻,为什么要斗?” “沈愿!” “你少拿我当幌子来粉饰你的自私和贪念。你要是早知道谢宴生是顾九洲的大哥,你只会为了向顾九洲表忠心,从而暗中作乱,坑害谢宴生。” “在你眼中,我就是这么卑鄙无耻的人吗? 沈愿瞥过头,“别再说废话浪费彼此时间,直接入正题。” 郁城白咬咬牙,深吸口气让情绪冷静下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肯放你走吗?” “继续。” “我爸想维持重情重义的名誉只是一方面,另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你母亲的身份。” “说来听听。” “你妈妈,她其实是……啊!” 郁城白话没说完,屁股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 他没防备,整个人撞击在玻璃上。 低头往下看,十五层楼的高度,摔下去肯定成肉泥。 郁城白吓得一瑟缩。 “郁总还真是阴魂不散。” 冷冽低沉的男声从走廊拐角传来,谢宴生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眼神锋锐冷厉。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半身藏于阴暗,半身沐浴阳光。 郁城白勉强站定,整了整领带,“谢总,偷听可不是君子所为。” “在公共场合纠缠已婚女性,就是郁总的君子之道?” 郁城白反讽,“谢总勾引我未婚妻,诱哄她忘恩负义,帮她背叛未婚夫,就是君子所为了?” “倒是不及你,嘴上标榜自己君子坦荡荡,行事却将卑鄙无耻演绎的淋漓尽致。” 郁城白被怼的语塞。 知道在谢宴生这里讨不到好处,索性将目光落在沈愿身上,“沈愿,你还想不想知道你母亲的下落了?” “刚才我老公的话倒是点醒了我。”沈愿走到谢宴生旁边,“你这个人,三句话没有半句是真的,谁知道你会不会又拿假消息来骗人。” 郁城白激动地上前,抬手捂住胸口,“你再信我一次,这次一定不骗你。” “不如听听?”谢宴生慢条斯理地整理衬衫袖扣,勾唇浅笑,“我也想知道他会给你母亲编排出怎样离奇的身份,警察卧底?神秘组织?更或者,是某项机密任务的核心人员?” 郁城白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死死盯着谢宴生,不可置信道,“你怎么知道?” 谢宴生眉梢轻挑,目光落回沈愿身上,一副「看吧被我说中了」的表情,“还有必要听吗?” 沈愿摇头。 郁城白气急,“谢宴生,你故意框我。” 谢宴生冷着脸,“是你满嘴谎言,信誉尽失。” 他懒得将时间浪费在不重要的人身上,牵住沈愿手腕,“走吧,我们先去看看张阿婆。” 经过郁城白身旁时,谢宴生薄唇轻启,第一次吐出有辱斯文的话,“好狗不挡道。” “谢宴生!你!你太过分了!”郁城白踉跄后退两步。 沈愿与谢宴生并肩走在医院走廊上。 她虽不信郁城白,但母亲的下落于她而言至关重要,她不敢也不能漏掉任何信息。 但信郁城白,不如信警察。 谢宴生与张阿婆在病房里聊得开心,她悄然离开,蹲在医院消防通道的楼梯上,拨通涂警官电话。 “最近确实有了点新线索。” 沈愿按捺住喜悦,静听涂警官下文。 “本来打算等确定之后再跟你说,既然你主动问,我也不隐瞒。最近d a n库里,的确有一位和你母亲数据相符的人出现。” 沈愿神经紧绷,“她在哪里?” “只是某基因检测公司的数据库里出现了这样一组数据,但所有信息都是以“不知名女士”代替,无法查到她是谁,叫什么名字,又身处何方,只知道在南城境内。我明天会去那家基因检测公司走访,看能不能查到一些细节。” “涂警官,拜托了。” “找到原歆,不仅是你的执念,也是我的执念。如果能在退休之前找到她,我的职业生涯,也算完美落幕了。” 通话结束,沈愿怀抱住手机,希望的种子在心底扎根。 她找了母亲近10年。 这10年里,用音讯全无来形容也不为过。 今天终于有了一点消息,怎能不开心呢。 “有消息了?” 身后传来谢宴生的声音。 第61章 深夜求助 沈愿回头,望着楼梯口上的谢宴生笑,“涂警官那边有了点消息,目前还不确定。” 谢宴生居高临下看她几秒,迎着她清透净澈的眼睛,勾了勾唇,“需要我做什么吗?” 沈愿,“涂警官说他自己去处理,让我等消息就行。” 谢宴生颔首,“有需要随时跟我说。” “好。” 谢宴生要回公司,沈愿送他进了电梯,再折返回病房。 下午,沈愿打车去南城博物馆领取修复作业。 古画珍贵,主办方当然不会拿真正的古画来作为考试材料,而是从古画市场淘一些仿古的艺术画,进行做旧处理。 作业采取抽签的方式决定,沈愿拿到的,是一副唐代仕女图,画面折损程度超30%,修复难度中等。 工作人员解释说,“每位学员都有修复作业,修复时间半个月,超时会视作弃权。另外,下个月秦老师会回国一趟,到时候她会在现场进行最终的考核。” “我知道了,谢谢。” 从博物馆出来,沈愿又回了一趟自己的房子,检查家里缺了什么,她就在网上下单购买,又把次卧收拾干净,只等张阿婆出院搬来住。 * 谢氏集团总裁办。 落地窗前,男人站姿散漫,右手虎口叉在腰间,低眉俯瞰江对岸的家。 电话那头,陆怀慎说,“估计是基因检测那家公司内部有人倒卖数据,被公安系统录入识别到了。” 谢宴生冷声,“涂警官明天会去走访,让他们将数据删干净,问起来就说弄错了。” 陆怀慎,“放心。” “谢了。” 谢宴生准备挂电话,陆怀慎叫了声,“老谢。” “怎么了?” “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谢宴生迟疑半晌,“再说吧。” “我觉得这种事,你直接坦白也没关系,沈愿她是个懂事的女生,应该不会怪你。” “你都说应该了……”谢宴生轻嗤,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万一她怪我呢?” “那件事你也是受害者。” 谢宴生苦涩一笑,长指勾扯松脖子间的领带,“但她母亲确实是因我才暴露了身份。” …… 敲门声响起,谢宴生顺势结束通话,张特助推门进入办公室,毕恭毕敬地说,“谢总,刚才清园那边来电话,让您和太太今晚回清园。” 谢宴生“嗯”了声,拨通沈愿手机,“在哪里?” 彼时沈愿刚打扫完屋子,几天没回家,家具电器都覆上一层薄灰,她做了近两小时的清洁,累得瘫倒在沙发上动也不动。 正想歇会儿,谢宴生就来了电话。 “在我自己家里。过两天张阿婆出院,她住的房子没有电梯,我跟秦舒商量,先把她接到这里来住,等她腿伤修复好了再回去。” “爷爷打电话来,让我们今晚回清园吃饭,我等会儿来接你。” 沈愿,“好。” 少了顾鸿那张严肃板正的脸,以及卖乖讨巧的顾九洲,清园氛围要轻松和谐不少。 但餐桌上的菜却格外油腻,几乎全是大补食材,光是看着,就能想象脂肪在体内分裂膨胀的画面。 顾老爷子没动筷,乐呵呵地笑,“孙媳妇,你太瘦了,要多吃点,才能养好身体。” 沈愿看着眼顾老爷子跟前清淡的小菜粥,陷入沉思。 谢宴生吃惯清淡爽口的家常小菜,对油腻的食物也没什么胃口,目光扫向章管家,章管家无奈摊摊手,表示我也没办法,老爷子强烈要求的。 谢宴生转瞬理解老爷子的用意。 无非是想让沈愿多补补,好早点怀上孩子。 见沈愿垂首扒饭,手里的筷子就没离开过饭碗,谢宴生放筷,望向餐厅主位上的老人。 “爷爷,您老有高血压,还是少吃点油腻荤腥的东西。” 顾老爷子,“我少吃,你们多吃。” 谢宴生,“我和沈愿经常在外应酬,现在又搬去了春江的婚房,回来的时间很少,您不用特意为我们准备晚饭。如果我们要回清园,会提前告诉章管家。” 顾老爷子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工作再忙,也要保重身体。尤其是孙媳妇,你现在肩负重任,万不能亏待了身体。” 沈愿客气应着,“知道了爷爷。” 饭后,沈愿与谢宴生十指紧扣,在前院散步。皎洁月色洒落在池塘里,微风拂过,水面泛起一阵涟漪。 “晚上没吃饱?”谢宴生与沈愿一起吃过饭,知道她的饭量,定不是几口白米饭就能填饱的。 沈愿摸着肚子,“有一点点。” “想吃什么,等会儿让厨房给你做。” 沈愿回头朝主屋客厅张望了眼,确定老爷子没往这边看,才小声说,“想吃烧烤。” 谢宴生笑,“等爷爷睡着了,我开车带你出去吃。” 沈愿掏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我们可以点外卖。” 谢宴生:…… 还真是为了吃,一刻也不想耽误。 顾老爷子作息规律,晚上9点就上楼睡觉了。 不多会儿,沈愿点的烧烤外卖也由保安送到了清园门口。 她准备去拿回外卖,再和谢宴生找个角落大快朵颐。 包里的手机突然开始疯狂震动。 来电显示苏芜悠。 苏芜悠回国后,很少主动联系她,更莫说是在深夜。 沈愿犹豫再三,决定不接。 但苏芜悠契而不舍再次打来,谢宴生看她神色纠结,开口,“接吧,说不定是有什么急事。” 谢宴生这么一说,她忙接通电话。 电话里,苏芜悠哭得泣不成声,听起来凄楚可怜极了,好似刚经历天大的委屈。 “小愿,你在哪里,求你帮帮我,我快要活不下去了。” 第62章 坦白三年前的真相 苏芜悠的哭声透过话筒传来,撕心裂肺的不像演戏。 沈愿手指收紧,下意识看向谢宴生,男人微微颔首,用口型说,“问地址。” “你在哪?”沈愿急忙问道。 “在你家楼下。”苏芜悠嗓音破碎不堪,“圆圆……求你别报警……” 电话突然中断,只剩忙音。 “我去拿车钥匙。”谢宴生起身回屋拿了钥匙,顺便给沈愿带了件风衣批在她肩膀。 两人上车,急忙驱往目的地。 沈愿心中焦急,如坐针毡。 与苏芜悠之间虽因郁城白闹了矛盾,但过往情份还在,苏芜悠也不曾真做过对不起她的事,真到危险时刻,她也难做到无动于衷。 谢宴生单手掌着方向盘,目不斜视观察路况,右手抓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宽慰,“不用担心,她给你打电话求助,而不是报警,说明只是心情不好。” 这话点醒了沈愿。 她偏头望男人沉静冷锐的侧脸,“她从没这样过。” 谢宴生,“所以你得去。万一她真想不开,你会自责内疚一生。” 谢宴生一路风驰电掣,平时半个小时的车程,他不到20分钟就到了。 车停稳,沈愿急忙推开车门迈步下车,跑进小区,终在她所住楼栋下的长椅上发现了苏芜悠。 苏芜悠抱膝蹲坐着,黑长的头发顺着肩膀滑落,一身白色衣裙,如精美的瓷器易碎。 “芜悠?”沈愿走过去,低声轻唤。 苏芜悠身子一抖,慢慢抬头望她,露出的小脸上,双眼哭的红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沈愿走过去,“怎么回事?” 苏芜悠颤抖着抓住沈愿手腕,许是情绪过于激动,在谢宴生出现的瞬间,苏芜悠忽然闭眼晕厥,身躯往地上倒去。 沈愿想扶,碍于方向相反,只抓住苏芜悠一只手。 谢宴生动作快,手指揪拎住苏芜悠后肩衣服,像拎布偶玩具一般提着,“先去医院。” “好。” 谢宴生回头,对身后站着一名女保安说,“辛苦你帮忙扶上车。” 保安是他刚才进来时,顺便叫上的。 万一惹上麻烦,还有证人。 女保安点头,与沈愿一起扶起昏迷不醒的苏芜悠,慢慢往停车的方向走。 苏芜悠身体软绵地垂在沈愿与女保安之间,谢宴生拉开后座车门,合力将苏芜悠安置在后座。 许是车内颠簸,苏芜悠上车没多久就醒了,沈愿担忧的情绪也缓和下来,“你感觉怎么样?” 苏芜悠迷茫地看了看沈愿,又看了眼驾驶室的背影,“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你刚才晕倒了,我们打算送你去医院。” “你们……”苏芜悠歪头,通过车内后视镜,看清了驾驶座上男人的五官,登时被惊讶地说不出话,“谢,谢总?” 沈愿正想如何解释,苏芜悠暗自垂眸,低声呢喃,“郁城白说你和谢总结婚了,我还不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圆圆,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都没给你准备新婚礼物……” 沈愿简短回应,“我和他都怕麻烦,所以没有对外公布。” 苏芜悠扯了扯嘴角,“我已经没事了,你们不用送我去医院。” 沈愿听她苏芜悠语气哀怨,情绪低落,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车内寂静,只能听见引擎转动的轰鸣声。 许久后,苏芜悠才长叹口气,自嘲地苦笑了声,眼泪无声流下,砸在沈愿手背上。 “城白跟我分手了。”话说出口,苏芜悠勾下腰,双手捂脸低声抽泣,肩膀一抽一抽的,“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居然……居然要跟我分手。” 谢宴生减缓车速,转动方向盘,将车子驶往江边公园方向。 压抑的哭泣声经久不消,沈愿数次启唇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大脑空白一片,只能轻抚苏芜悠肩膀给予陪伴。 苏芜悠哭了很久,直到车子停在江边公园的停车场,才用手抹干眼泪,对驾驶室的男人说:“谢总,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圆圆说,可以请你回避一下吗?” 谢宴生微微侧目,深邃的眼眸里神色晦暗幽沉,淡淡开口,“我在车外等你们。” 他拾起手机,下车,关门,踏着夜色往前走,一直到公园沿岸的扶栏才停下。 苏芜悠确定谢宴生走远了,才停止抽泣,反握住沈愿的手,“圆圆,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 沈愿眉眼微动。 “如今我跟城白分手了,我想,也是时候想你坦白了。” 沈愿认真听她说。 “其实三年前那天晚上,真正想对你图谋不轨的人,不是城白,而是……而是郁叔叔。” 苏芜悠神色凝重,仿佛说出这些话用了极大的勇气,“如果不是郁城白撞破郁叔的企图,你可能已经被郁叔给……” 苏芜悠瞄了眼沈愿藏于夜色的脸,继续陈述,“那时郁城白对他爸爸敬重崇拜,根本接受不了他爸爸会做出这等下流龌龊的事。为了掩护他爸爸,他才故意制造成与你在一起的假象。之所以不肯坦白经过,就是害怕……害怕这件事曝光出来,会影响他爸爸的声誉,影响盛华公司,影响他自己的前途。 这件事慧茹阿姨知道,郁爷爷也知道,但他们怕家丑外扬都选择了沉默,并把责任推在你和郁城白身上,强行定下你和城白的婚约。因为……只有把你留在郁家,你才不会继续追究那件事的真相是什么,即便将来被人发现,你已经是郁城白的妻子,是郁叔的儿媳妇。外面传出去……只会说你,说你想效仿杨贵妃……” 刺骨凉意从头顶蔓延至脚尖,沈愿仿佛被抽走三魂七魄的木偶,呆呆地看着苏芜悠。 震惊,愤怒,羞耻。 她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你又怎么知道?” “郁城白喝醉后告诉我的。” “以前为什么不说?” “我需要郁城白的爱和保护。我跟你一样,也想摆脱苏家的控制,摆脱被联姻的命运。我没办法,圆圆,对不起,我没有别的办法……郁城白那时候爱我爱得可以放弃一切,他承诺我,会永远只爱我,就算与你结了婚,他也会以我为先……正因为他高调的爱,我爸爸才没有强迫我结婚……” 沈愿嗤笑一声,往车门挪了挪,拉开与苏芜悠的距离。 胸腔下哽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折磨的她双眼通红,却落不下一滴泪。 所以那天晚上,她像一只玩偶,被郁康父子算计,而后那家人又为了维护名誉,企图把她锁死在郁家,让她成为郁家辉煌路上的垫脚石。 多可笑,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第63章 以死相胁 在那些异样的眼光中,她像个烂掉的玩具被抛来丢去,还得感念郁家挽救她与危难之中,没有抛弃她。 “圆圆……”苏芜悠拉住沈愿衣袖,哽咽道:“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你骂我自私也好,说我无情也好,但……我真的从未想过要伤害你,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摆脱郁家,真的……” 沈愿轻笑,别过头望向窗外。 从这里看出去,能看见辽阔的江面,对岸高楼璀璨闪耀的霓虹灯倒映在江水面上,泛起细碎的涟漪。 人心却像这片水下的生物,凡眼看不透。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不要去回忆那段难堪的经历,可脑海里却有尘封的记忆破土重现,无边黑暗中有人在她耳边说—— “把你养这么大,你也该回馈叔叔了。” 沈愿用力摇头甩掉那些画面,强迫自己将重心转移到苏芜悠身上,毕竟她早从郁家脱身,那晚也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你跟我坦白这件事,真的只是因为心里过意不去,还是想要别的?” 苏芜悠圆眸眨动,眼底情绪平静,哪有被迫分手后的痛苦模样。 “你知道的,上次我哥因为你得罪了谢总和陆公子,我爸的公司已经面临破产。 本想依靠郁城白挽救一下,哪想到郁城白如今又要和我分手……一旦我们分手事情被我爸知道,他会把我送给他的商业伙伴。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来向你求助,圆圆,你有过类似的经历,一定能对我的处境感同身受。真叫我嫁给那些老头子,还不如叫我去死。”苏芜悠脸上情绪痛苦。 “你不需要我时,可以眼睁睁看我陷进泥泞痛苦求生,需要我时,就想用一句轻飘飘的感同身受让我帮你。”沈愿冷笑着收回视线,双眸在黑暗中似稠雾辨不清情绪,“苏芜悠,你把我当傻子吗?” “圆圆……” “别叫我圆圆,叫得我心烦。”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吗?”苏芜悠见沈愿毫无反应,索性做下最后决定,“你不帮我,我只能以死抗争。” 说完,苏芜悠推开车门,跳下车,直接往谢宴生所处的江边跑去。 沈愿心头一惊,忙从另一侧下车,飞跑着去追苏芜悠,边走边对江边等待的谢宴生说,“谢宴生,快拦住她。” 谢宴生眉梢微动,缓缓摘下蓝牙耳机放进西裤兜里,再不慌不忙地转身,双眸沉静地盯着苏芜悠跑来的身影。 夜风拂动,苏芜悠白裙飘逸,长发飞舞,好似撞壁自毁的仙鹤,端的是一副空灵出尘的美感。 苏芜悠跑到谢宴生旁边,双手扒上石栏,用力往上攀爬。 谢宴生还保持单手插兜的姿势,冷眼看着。 半人高的石栏,苏芜悠愣是爬了许久,等她一只脚跨出去时,沈愿已经追过来将苏芜悠拽扯在地上。 跌倒在地的苏芜悠崩溃大哭,“圆圆,你不帮我,我不怪你,但你也不能拦着我去死。” 沈愿用力摇晃苏芜悠肩膀,“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哪知对方哭得更凶猛,沈愿索性扬起手,一巴掌狠狠甩在苏芜悠脸上,冷声呵斥,“苏芜悠,够了吗?” 响亮的巴掌声止住了苏芜悠尖锐的哭泣。 苏芜悠捂着脸,不可置信道,“圆圆,你打我?” 沈愿,“我不仅想打你,还想把你扔进江水里泡泡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苏芜悠悄悄瞥了眼谢宴生,忍着不再哭泣,脸上仍挂着倔强和委屈,衬得沈愿成了十恶不赦又彪悍的大恶人。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夺走你喜欢的郁城白,恨我搅黄了你和城白的订婚宴。可是圆圆,感情的事勉强不来,就像现在城白要和我分手,我也无法去强求他重新爱我一样。”苏芜悠声泪俱下。 沈愿下意识看向谢宴生。 谢宴生周身气息冷冽,夜色深浓,看不清他神情,只知他好像生气了。 沈愿尚未来得及解释,苏芜悠又说,“我如果早知你喜欢郁城白,喜欢到可以忍受一切,我根本不会答应他跟他交往,更不会接受他的表白。” “苏芜悠,你在说什么?”沈愿惊诧不已,她几乎快要不认识此刻的苏芜悠。 苏芜悠却毫不关心她的反应,扑倒至谢宴生脚边,揪住谢宴生裤脚,仰着一张清纯俏脸,可怜兮兮地望着谢宴生。 “谢总,我求不动圆圆,只能来求你,只要你肯帮我这一回,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谢宴生闭了闭眼,敛去眼底的不耐烦和冷漠。 他半蹲下身,低眉俯视地上的苏芜悠,眸色沉冷,“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苏芜悠面露喜色,他问,就代表有的谈,“怎样都可以,只要能摆脱被联姻的命运。” 谢宴生轻笑,微抬眼皮看沈愿,“你朋友都求到这个份上了,再拒绝她,是否有些过于冷漠?” 沈愿一时语塞。 苏芜悠方才的言行举措,无疑是在指控她是个自私凉薄的人,对多年好友的困境不管不顾,甚至还扬手打她,出言嘲讽。 对上谢宴生探究审视的视线,好似在责备她冷漠无情,沈愿心中涌上酸涩,“谢宴生……” 苏芜悠忙开口替沈愿解释,“对不起圆圆,是我说错话了,你没有不帮我,你只是还在生我的气。” 谢宴生嘴角扯出一抹轻浅笑意,“你是想要我放过苏家,还是帮你摆脱苏家?” 苏芜悠咬牙,一番思量后,“我想要摆脱苏家。” 谢宴生意味深长的笑笑,“我可以帮你。” 第64章 是老公 沈愿愣了一下。 她从未见谢宴生如此主动热情地对待一个人,甚至不问她缘由,也不关心她为什么拒绝苏芜悠。 就这么决定了。 苏芜悠眼含期待,“谢总,您真的愿意帮我?” 谢宴生语带讥诮,“我身边缺个助理,苏小姐要不要尝试?” 苏芜悠欣喜万分,拽着裤腿扯了扯,“愿意,非常愿意。” 谢宴生垂眸,苏芜悠识趣松开手,西装裤腿被拽出纵横交错的褶痕,他眼里的嫌弃被夜色溶解,“三天内报道有效。” 目的达成,苏芜悠不再逗留,只怕呆久了适得其反。 沈愿静立在原地,沉默注视他们有来有往的互动,直到苏芜悠扑来将她抱住,不停感谢,“圆圆,谢谢你。要不是因为你,谢总一定不会帮我。” 这几句话挑衅意味明显。 最后,苏芜悠打车离开。 夜色已深。 沈愿胸口堵着的那口气依旧没得到纾解,连带着看谢宴生的眼神多了三分冷意,谢宴生缓行到她跟前,“不开心?” 沈愿没好气地说,“开心得很。” 谢宴生眉梢轻挑,“真的?” 沈愿愈发气恼,“回家吧,烧烤都冷了。” 转身时,手腕被男人大掌箍住,她不解,回头望他。 路灯下,男人眉骨深刻立体,紧绷的下颌线宛如雕琢,挺峭的鼻梁将光线完美分隔,另半边脸隐于阴暗夜色。 他微微俯身,嗓音低沉,带着一丝促狭,“沈愿,你在吃醋?” 沈愿反驳,“谁吃醋了?” “那你为什么生气?” 沈愿一噎,心里那股无名火更盛,她抽回手,“刚到的烧烤,味儿都没来得及闻就跑出来,现在回去烧烤也冷了,口感肯定比不上新鲜热乎的。” 说完,她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声响,像是要把所有情绪都发泄在这步伐里。 谢宴生轻叹,宠溺又无奈,慢悠悠跟上去。 上车后,沈愿系好安全带,偏头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谢宴生没急着发动车子,而是侧眸看她,“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沈愿没说话。 一通发泄后,她情绪平静下来,也想听谢宴生解释。 “上午郁城白突然找你,说要透露岳母的消息,你没信他,晚上苏芜悠又找上你,说和郁城白分手了,特意跑来向你求助,还上演以死相逼的戏码。”谢宴生嗓音平和,不疾不徐,耐心解释,“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沈愿指尖蜷起,当即明白谢宴生的目的。 与其等他们再想办法来接近,不如引人入瓮,将其安置在身边,看郁城白和苏芜悠到底想做什么。 谢宴生知她一点就透,不再细说。倾身过来,手臂撑在她身侧的座椅上。 距离拉近,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调瞬间将她深深包裹住,沈愿呼吸微滞,下意识往后靠,却被他另一只手扣住后颈,动弹不得。 他盯着她的眼睛,嗓音低哑,“你刚才吃醋了……” 沈愿顿感窘迫,伸手推他,“谁吃醋了,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苏芜悠在车上说什么了?能让一向精明的你方寸大乱?”他循循善诱。 沈愿扭过头别开视线,“一些过往恩怨。” “可以说给我听么?” 沈愿扯唇笑,“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 当年那件事于她而言,是不堪重提的噩梦,是一段羞耻的经历。 她不想将经历过的难堪讲述给旁人,害怕这些会在某一天,变成刺向自己的尖刀。 相处这些日子,她始终看不透谢宴生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待她好,却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疏冷,即便是在纵情时,她也触碰不到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一面。 见沈愿不想说,谢宴生不再紧逼,笑着退开,发动车子。 “我刚才跟章管家说了,今晚不回清园。” “烧烤怎么办?” “他和家里佣人吃了。” 沈愿问,“那我们现在找个地方再吃一顿?” “听你的。” 沈愿说了个地方,两人驱车前去。 车子最终停靠在美食一条街的路边,深夜是大排档生意最好的时段,相比中心城区的安静繁华,这里人声鼎沸,紫烟袅袅,划拳声此起彼伏,满是人间烟火。 沈愿引着谢宴生轻车熟路进入一家店,找了个空桌坐下,老板娘热切迎上来招呼,“好久没看见小妹了,这位是你男朋友呀?” 谢宴生纠正,“是老公。” 老板娘笑呵呵道,“哎呀,你看我这嘴,真不会说话。” 沈愿客气笑说,“才结婚没几天。” 她将菜单推至谢宴生面前,“看看你想吃什么。” 谢宴生,“你平时吃得来双份就行。” 沈愿报了一遍菜名,纠结要什么饮料,老板娘主动说,“小妹照顾我生意好几年了,也算老交情,你结婚,我送你两瓶啤酒,就当庆贺你新婚快乐。” 沈愿笑,“谢谢老板娘,但我们开了车,可以换成酸梅汤么?” “当然可以。我这就给你们拿。” 炭烤很慢,在等待的过程中,她无聊地环视四周,目光总是不经意回到谢宴生身上。 他气质矜贵卓然,又长着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即使坐姿随意,但宽阔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在这烟火气息浓郁的街头,属实有些格格不入。 “我需要换个姿势供你观赏吗?”谢宴生偏头看她,打趣。 沈愿忙敛回视线,端起一次性透明杯子,轻抿了口老鹰茶。 散发焦香的烧烤端了上来,沈愿拿了一串烤五花递给谢宴生,“他们家食材都是新鲜现买,手工串制,老板手艺也不错,你试试看。” 谢宴生接过,俯身在餐盘上方小吃了一口,细嚼慢咽后称赞,“确实不错。” 两人似达成了某种默契,双份烧烤一人一串,不多时,烧烤就被消灭光,吃饱喝足的两人结了账,开车回春江。 在烧烤店待久了,衣服头发满是油烟的味道。 “我去安排苏芜悠工作的事,你先洗。”谢宴生亲吻她的额头,转身进书房。 沈愿抱起浴巾进浴室洗澡,热水顺着后背发梢蜿蜒淌下,闭上眼,脑海里满是昨晚在这狭小空间里放纵纠缠的画面,水流声与两人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所有感官都被侵占,她被圈禁在他怀中,无敌遁逃。 人在洗澡时最无聊,洗头时对周遭环境更是敏感。 想到以后每次洗澡可能都会回忆起昨晚的经过,沈愿便有些哭笑不得。 第65章 热 昨晚没睡好,今天又连续奔波,沈愿洗完澡躺回床上就睡下了,谢宴生几时上的床她都没感觉到。 一直到半夜被热醒。 谢宴生不仅搂着她睡,还将被子裹在她身上。 她活像个粽子。 头顶的谢宴生呼吸沉缓均匀,平日凌锐冷厉的眉眼舒展开,难得露出几分柔和。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抬起搭在小腹间的手臂,男人似有所感,扣住她腰侧往怀里带,下巴抵着她发顶,“怎么了?” 沈愿用指尖戳他手臂,肌肉紧实有力,“太热了。” 男人没睁眼,只慢慢松力道,脚勾住被子往下扯,手臂仍环着她的腰。 沈愿无奈,放轻动作,转身侧躺,视线恰好落在他脖颈间凸起的喉结上。 她想到以前在网上看过篇文章,说男人的喉结和鼻子是某方面强弱的象征—— 她心念一动,伸出手,指尖顺着清晰平直的锁骨往上描摹,却在碰到喉结的瞬间被捉住了手腕。 谢宴生不知何时睁开眼,夜色浓稠,他眸色幽深,“你在邀请我?” 沈愿,“你勒得我喘不过气。” 谢宴生松开她,沈愿像春蚕蠕动般往边上挪,她还未来得及感受凉爽,撤回的手臂忽然再度扣住腰身。 天旋地转间,她已经以俯趴的姿势半跪在柔软弹性的被褥间。 沈愿,“……” *** 次日。 天光大亮。 沈愿醒来时,依旧不见谢宴生。 她不禁感慨,谢宴生这个人,起得早,睡得晚,白天状态好,晚上精力旺,都不知道他到底靠什么续命。 身体软绵无力,双腿又隐隐酸痛,她翻身想补觉,又想到还得给张阿婆送饭去,不得不撑床起身换衣服,像提线木偶般吃饭,坐车。 接下来几天,她上午在医院陪张阿婆,下午回自己房子完成修复作业,晚上再回春江的家。 偶尔工作到关键时刻,一时忘记了时间,还是张嫂打电话提醒,才匆忙回家。 谢宴生见她三处奔波实在辛苦,提议,“不如在家里给你腾个房间出来,专门作工作间。” 沈愿瘫靠在真皮沙发上,“我那套房子里有专门的工作间,用惯了。过两天张阿婆出院会搬过去,我就不用三个地方来回跑了。” “单独开间工作室呢?”谢宴生骨节分明的食指勾起她一缕长发,转动指尖缠绕住,“以你的工作性质,有单独的工作室最合适不过,既有固定的工作场所,又能将生活和工作区分开。” 沈愿摇头,“暂时没考虑这个问题。你知道的,我最近在竞选秦老师学员的名额,如果成功了,有可能去e国常驻。” 谢宴生指间动作稍顿,眸色转深,他松开她的发丝,指尖转而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你是真心想去e国进修,还是有别的想法?” 沈愿蹙眉,“真心想去。” 她眸色清亮纯澈,不似说谎。 谢宴生便不再多言。 只是每晚缠她缠得更凶,且一次比一次狠,仿佛要将人融刻进骨血里,自此不再分离。又因沈愿从未提过做避孕措施,他便默认沈愿做了受孕的准备,因此更加卖力。 张阿婆出院那天,秦舒请假来医院帮忙,谢宴生也说会来。 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多,东西只多不少。 “那个留着吧……这个别扔……还有那个,我回去还能再用……”张阿婆坐在轮椅上心疼地说。 秦舒和沈愿相觑一眼,心照不宣地假装收下,又趁张阿婆不注意,悄悄将其扔掉。 最后塞了满满三大袋,回家后还得清理。 沈愿办理完出院手续回病房,等电梯时,刚好与上楼的谢宴生撞个正着,他身后跟着许久不见的陆怀慎。 相比谢宴生严谨正式的职场着装,陆怀慎要休闲随意许多,一身宽松的运动风搭配,脚上白鞋干净如新,短寸头显得精气神十足,眉眼间透着痞气。 “好久不见。”陆怀慎主动朝沈愿挥手。 沈愿微笑颔首,“陆先生好。” 电梯门开。 “走吧。”谢宴生抬手将沈愿揽护在臂弯间,三人前后进入电梯。 秦舒对陆怀慎的出现并没感到意外,两人举止虽刻意保持距离,却仍看得出他们之间有更微妙的关系。 想到上次秦舒问自己陆怀慎的事,沈愿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一行人乘车回到沈愿公寓,安顿好张阿婆后,秦舒站在客厅中央,朝三人各自深深鞠了一躬,语气郑重,“感谢谢总安排权威骨科专家替我奶奶做手术,她才能恢复得这么好,感谢小愿不辞辛劳照顾奶奶……” 秦舒声音微微哽咽,目光落在陆怀慎吊儿郎当的脸上,又忍不住笑,“感谢陆先生来医院接我奶奶出院。” 陆怀慎手一挥,“这么正式,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秦舒噗嗤笑出声,又说,“你们帮了我这么多,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厨艺还可以。” 秦舒看向沈愿,沈愿笑着点头,秦舒才继续说,“我想亲手做顿饭感谢你们,不知道谢总和陆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 陆怀慎闻言,立马说道,“明天。” 秦舒“哦”了声,又问谢宴生,“谢总,您呢?” 靠坐在沙发上的谢宴生颔了颔首。 秦舒笑逐颜开,“好,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晚上,在这里,我们一起吃顿家常便饭。谢总和陆先生想吃什么可以告诉我,我来做。” 沈愿侧身对谢宴生道,“我今晚就不回去了,留下来帮忙。” 空气倏然安静。 第66章 没经历挫折的感情不稳固 谢宴生抬眸,看沈愿态度如常,淡淡“嗯”了声,起身对陆怀慎说,“走吧。” “好叻。” 陆怀慎与二人挥手道别,紧跟着谢宴生一前一后出了门。 关门声不轻不重,却直击人心。 秦舒察觉两人气氛不对劲,趁护工推张阿婆下楼散步的间隙,问沈愿,“你跟谢总吵架了?” 沈愿蹙眉,“没有呀。” “那我怎么感觉他好像有点生气?” 沈愿回忆近期两人的相处点滴,只有苏芜悠求助那晚有点小分歧,但当时都解决了。 她再次肯定,“我们没有吵架,没有闹矛盾,甚至连重话都没说过。如果真有矛盾,我们也不会……” 她差点嘴瓢说出“也不会天天晚上缠着彼此”,话到嘴边忙换成,“也不会一起出现在这里。” 秦舒没忍住翻白眼,“我能说句不中听的话吗?就你那钝感力,你老公都快气死了,你估计都没发现。你好好回忆一下,你刚才说不回去时,谢总那表情,简直冷得吓人。” 沈愿确实没发现,甚至觉得秦舒太过敏感,“我们之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个成熟的男人,不会小男生心态将负面情绪憋着。他那样的人,在感情里只会是上位者不会让自己处于下位。真要说起来,我还想知道你跟陆怀慎是怎么回事,你们……” 秦舒羞恼地哼了声,双颊飞上红晕,“才不跟你说呢。” 秦舒20出头,又没感情经历,春心萌动时的反应反而是最藏不住的。 情感本就是不可捕捉、不可深究的存在,更何况少女心事越隐秘越纯粹。 想到这里,沈愿不再追问。 秦舒开始整理带回来的东西,她便下楼买晚上要吃的菜,顺便打电话询问涂警官d na的事。 电话里,涂警官语气沉重,“前两天有事耽误了,今天上午才去走访。基因检测中心说是调整系统,随便抓取的数据测试,不管我怎么追问,他们口径统一,最终也没拿到有用的信息。” 沈愿,“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dna数据,即便是人为操控重组,也不可能那么凑巧到与我母亲完全相似。涂警官,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信息漏掉了?” “你说的这点,我也咨询过。基因检测中心咬死是调整系统失误导致,甚至负责人已经投案自首,因为人为合成基因是违法的。”涂警官叹口气,“沈愿,事已至此,你我都尽力了。” 沈愿却不肯放弃,“我能去见见那个负责人吗?” 涂警官犹豫了下,“我帮你问问。对了,你母亲有没有双胞胎兄弟或者姐妹?” “应该是没有,我从未听爸爸说过。”沈愿斟酌半会儿,又补充,“我再问问我母亲那边的亲戚。” “好。” 通话结束,沈愿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d na是多么严谨而复杂的数据,即便是随便抓取,也不可能完全相同。 直觉让她无法将一切归于巧合。 春寒已过,白昼变长,夜幕来得要晚了许多。 归梧会所三楼包厢,酒香与香水味混杂其中,空气里满是甜腻的味道。 陆怀慎抓着话筒放声高歌,一曲毕,包厢里的公子哥儿们都鼓掌叫好,更有人夸张地竖起大拇指,“陆公子这歌喉,不去当歌星简直是乐坛的损失。” 陆怀慎飘飘然,见谢宴生坐在角落里喝闷酒,招呼其他人,“你们玩儿,今晚全场我买单。” 说着放下话筒,驱开越靠越拢的女郎,一屁股坐在谢宴生旁边,“难得出来玩,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谢宴生斜倚在皮质沙发里,修长手指轻扣杯沿,琥珀色酒液在杯中摇晃。垂首凝着摇曳的液体,冷冽淡漠的眉目间,蕴着化不开的晦暗幽郁。 “想不通。”他嗓音低沉得快要淬出冰来。 陆怀慎抬手示意音乐暂停,再一挥手,包厢里的俏女郎们自觉退出去。 不到半分钟,场内便安静下来,只剩几个交好的朋友慵懒随性地坐在沙发上。 “想不通什么?”陆怀慎问。 “什么都得到了,又好像随时都会失去。” 陆怀慎“啧”了声,旋即明白谢宴生所指为何,抬手拍拍谢宴生肩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诚不欺我,不可一世的谢大总裁,也会为感情困扰。” 有人说,“结婚后的谢总,变得我们都快不认识了。” 谢宴生目光睨过去,那人忙闭嘴噤声,怯怯地吞了口唾沫。 在这个利益交织的豪门圈里,谢宴生是制定游戏规则的那个人,谢氏旗下几家公司扎根各行各业,且都能做到行业龙头,其实力足以让当地政府为其护航。加之有陆怀慎这个红色背景的至交好友,他在南城的地位自然非同一般。 一名叫长相清俊儒雅的男士分享心得,“这养女人呐,就像养宠物。不能对她太好,更不能百依百顺,这会让她觉得自己才是主人,从而恃宠生骄,对主人颐指气使。要我说,适当冷一冷,凶一凶,她们才会听话、顺从。” 有人附和着建议,“就是,以谢总的身份地位,想要怎样的女人没有。要真喜欢那一款,可以找几个相似的放在身边,说不定体验感比原先那个更好呢。”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愈发夸张。 更有甚者,提议让谢宴生再找个女人带着,一来刺激对方,再则转移注意力。 说到最后,陆怀慎都觉得有几分道理,手托下巴寻思。 “你们发展太快,也太顺,没有经历挫折的感情就像温室里培育的鲜花,好看不长久,一旦失去恒温保护,鲜花马上就会凋零。你要不……真试试?” 包厢里霎时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谢宴生身上。 谢宴生漫不经心地把玩酒杯,修剪干净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玻璃器皿。 似在斟酌这件事的可行性。 刚才提建议的男人名叫慕名尧,见谢宴生敛眉思索,表现最为迫切,“谢总,我有个远方堂妹,也是古画修复师,人长得漂亮,气质优雅,家世干净,情史清白,你要是有兴趣,我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情史清白”四个字。 慕名尧特意加重了语气。 第67章 铁树开花,不会只开一朵 大年三十那天,谢宴生带沈愿见过这群人,他们自然会调查沈愿背景。 郁家在南城上流圈里属于中等水平,加上沈愿抱鸡举行订婚仪式的视频当时很火,沈愿与郁城白之间那不清不楚的婚约关系,稍一打听就能了解。 慕名尧言外之意,点的就是这事儿。 谢宴生低笑一声,缓缓掀起眼皮,淡冷的眼神让方才还七嘴八舌的几人噤若寒蝉。 “你们很闲?”他嗓音轻缓,却让人不自觉地绷直脊背。 慕名尧赔笑讨好道,“我这不是希望谢总少点感情上的烦恼,多把时间花在增长南城gdp上嘛,大家伙儿可都盼着跟谢总一起喝汤吃……” 没等慕名尧说完,谢宴生已然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衬衫袖口,动作优雅从容,却莫名让人感到压迫。 “各位与其关心我的家事,不如多关心一下政策风向,别又把家里攒下来的基业败没了。” 慕名尧闻言,脸色微白,尴尬得无地自容。 谢宴生系好扣子,捞起扶手上的西装外套,长腿一迈往外走。 临走前冷眸扫了众人一眼,“今晚这些话,我不希望传到我太太耳朵里,如果影响到我与太太的感情。” 他嗓音陡然转冷,“我不介意让各位体验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挫折。” 众人倒吸口凉气。 包厢门打开,谢宴生身影消失,陆怀慎急忙追上,跟着一起离开。 确定两人走远,剩余几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清俊男更是抹了把额头细汗,“我就知道……你这馊主意要不得。” 慕名尧却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富贵险中求,以前大家没往这上面想,是以为谢宴生真不近女色,身边有合适的名媛千金都不敢提。 眼下铁树开花,又不可能只开一朵。这男人,一旦体会到女人带来的乐趣,就会食髓知味,慢慢上瘾。” “可听谢总刚才话里的意思……” “既然要施展美人计,第一步肯定是把美人送上门。过几天南城商会要在邮轮举行一场晚会,谢宴生作为南城商界代表之一,肯定得出席吧,到时候,嘿嘿,你们懂的。” 其他人面面相觑,恍然大悟地笑起来,“还是你小子胆大,敢在老虎头上动心思。” * 陆怀慎紧追谢宴生到车库。 司机打开车门,谢宴生迈腿上车,陆怀慎也跟着挤进后座,笑着打趣,“很久没见你情绪外泄的样子,怪吓人的。” 谢宴生后颈靠枕,闭目,“不回你自己车上,来我这里挤什么?” “他们刚才说的话不中听,你别跟他们计较。” 谢宴生默然。 “老谢。”陆怀慎吸口气,“其实这些话,我很早就想说了。 自从你与沈愿重逢以来,你的主动,付出,乃至包容,彻底颠覆了我对你的了解。 偶尔我也在想,你真的分得清,你对沈愿的好是出于什么吗? 是年少时对美好事物的向往,还是对绝境里那份善意的感动,亦或者,是她家人受你牵连而产生的愧疚?” 谢宴生眉梢微动,依旧没有睁眼。归梧外墙的霓虹灯影映在他冷峻的侧脸,忽明忽暗。 陆怀慎继续道,“我见过你在商场上杀伐果决运筹帷幄的一面,也见过你为摆脱顾家掣肘纵横捭阖精心布局的一面。 但在感情上,老谢,你像个新兵蛋子。沈愿对你无所图还好,一旦她对你有别的想法或目的,你……会输得很彻底。但我认识的谢宴生,从没有输过,也不会输,任何方面。” 心里话一次性倾吐干净,陆怀慎神情轻松许多,耸耸肩笑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将爱情和报恩分清楚,别到时候伤害了别人,又浪费了自己时间。” 说完,陆怀慎下车离开。 车厢内静的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谢宴生睁开眼,偏头看向车窗外,陆怀慎的跑车正嚣张地驶离出去。 陆怀慎那番话与其说是分析,更像是忠告。 “恩情和爱情……”他低声自语,嗓音微哑,“谁知道呢……” 手机屏幕亮起。 他点开看,是沈愿发来的微信: 【晚上早点休息,晚安~】 简单日常的几个字,他盯着看了许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谢总,我们现在回春江吗?”司机在前面问。 谢宴生,“回公司。“ “好的。” 司机驱动引擎,轿车驶出车库,逐渐淹没在宽阔马路的车流中。 信息发出后,沈愿给手机充上电,进浴室洗簌完,又陪张阿婆和秦舒聊了会儿天,回到卧室时已经快10点。 她下意识点亮手机屏幕,电满格,信息框干净得跟刚洗过澡似的。 她以为谢宴生睡了,没多想,顺便进朋友圈,往下翻了几条,就在她准备关机睡觉时,晃眼看到了苏芜悠的新动态。 心口骤然一紧。 苏芜悠:【新公司实习三天心得:经验不够,努力来凑。好在有老板陪着一起加班,动力满满。最后,感谢老板投喂。】 配图是苏芜悠举着奶茶的自拍照,背景在空荡宽敞的办公区,角落里,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对镜头。 沈愿只一眼就认出背景里的男人是谁,却还是忍不住想点开图片放大细看。 但内容很快删除,沈愿连刷好几次,都没刷到那条内容。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出现幻觉。 反倒是苏芜悠重新更新了一条: 【感恩相遇,不负期待】 沈愿不想恶意揣摩两人深夜同框的原因,也无法做到对苏芜悠模棱两可的文案置之不理,她点开谢宴生微信,打出文字信息。 【刚在芜悠朋友圈看到你还在公司加班,时间不早了,要不早点回去休息?】 漫长的等待,终于迎来谢宴生回复,【手里有点工作没忙完】 沈愿反复打,反复删,最后只应了一个字。 【好】 又补充:【明天见】 谢宴生再没回复。 沈愿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翻出与谢宴生的聊天记录,点开《婚前协议》文件从头到尾看一遍,几乎将所有条款都背诵下来。 …… “协议第四条:婚后不干涉彼此生活及工作……” “小愿?小愿?” 沈愿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肩膀被人推拉摇晃,她睁开迷蒙双眼,秦舒晃大的俏脸近在眼前。 秦舒好奇问,“你叽里咕噜说啥梦话呢?” 沈愿脑袋里一团浆糊,“我,我做梦了。” “我怎么听见你念叨着什么『协议』,你跟谁签协议了?” 第68章 原来谢太太喜欢的不是我 沈愿瞬间清醒,撑床起身掩饰道,“可能是很久没接新工作,做梦都在念着。” 秦舒似信非信,“你在家里陪奶奶,我去买菜,早上的菜最新鲜。” “还是我去吧,我跟卖菜的大哥大姐熟一些。” “那我推奶奶下楼去转转。” 沈愿掀被下床,打着呵欠进入浴室,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浇洗脸,清醒后收拾一番,去了小区附近的菜市场。 她在菜市场转了圈儿,买了大堆食材回家。备菜工作交给秦舒,她则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完成修复作业。 相比真正意义上的古画,这类做旧的画作,主要考验的是对色彩的把握和整体协调性。这几天断断续续修复了部分,半个月时间完成作业自然没什么问题。 陆怀慎与谢宴生结伴而来,带了瓶红酒,同行的还有祝淮宁兄妹俩。 沈愿与秦舒忙了大半个下午,做了一整桌菜。望着香味弥漫的美食,祝淮宁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秦老师好棒,不仅学习好,厨艺好,人也长得漂亮,果然优秀的人样样都优秀。” 秦舒是兄妹俩的家教老师,关系自然熟络,“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来,先尝尝看,如果喜欢吃,下次有机会再给你们做。” 大家围着餐桌吃得尽兴,红酒很快见了底。秦舒和沈愿喝得最多,陆怀慎要开车,滴酒未沾。谢宴生酒量不好,只浅酌了两口。 餐后,沈愿与秦舒在厨房收拾残局,谢宴生与陆怀慎在客厅陪张阿婆看电视,祝家兄妹闲着无聊,坐在阳台玩手游。 餐具收拾干净,秦舒催促沈愿,“你先和谢总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时间还早。” “都9点了。”秦舒回望客厅沙发上两位大爷,悄声说,“顺便把陆怀慎也带走,我等会儿还要给奶奶洗澡擦身子,忙完估计又得11点。” 沈愿说,“好吧,辛苦你了。” 她解开围裙走出厨房,招呼客厅几人回家,祝淮宁又想跟沈愿走,被祝淮安抓着脖子说,“舅舅舅妈为了过二人世界,都专门搬出来住了,你还去当什么电灯泡。” 祝淮宁疼得嗷嗷叫,“祝淮安你说就说,干嘛动手,想死啊你。” 最后,陆怀慎顺路送祝家兄妹俩回家,沈愿与谢宴生回春江。 汽车行驶在夜间的马路上,街边风景极速倒退,看得人眼花缭乱。 车厢内静得能听见引擎的轰鸣声,司机专注路况,沈愿侧身望窗外,谢宴生闭目养神。 两人间的相处模式,突然就从和谐变得疏冷,还是谢宴生开口打破僵局。 “在想什么?” 沈愿回过头,视线撞进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眸里,抿唇笑笑,“在想我妈妈的事。” 谢宴生眼底浮过稍纵即逝的阴郁之色,音色沉冷,“上次涂警官不是说有消息了吗?” “消息是错误的,只是一场乌龙。”沈愿苦笑声,“但我却有种预感,这是找到母亲唯一的线索,一旦放弃,以后再想找到她,就更难了。”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语气里有几分试探。 “涂警官说,基因检测中心负责这件事的人已经投案自首,我打算自己再去问问那个人,看能不能再找到点有用的信息。” 谢宴生眸微阖,“警察都查不到线索,你去的意义不大。” “确实。” 在找母亲这件事上,她对谢宴生并没太多防备。 毕竟结婚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找到原歆。 “但我能怎么办呢?”沈愿凝眸望他,眼眶微红,“她是我妈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能存在的亲人了。爸爸临终前都在想她,而我……我也很想很想她。 不管她是生是死,我总要知道她的下落。万一她在某个我看不见的角落里受苦受难,被人伤害欺辱,她该有多痛苦绝望。 如果连我都放弃了,她怎么办?” 最后几个字,她声音很轻,似在说给自己听。 谢宴生眉心微敛,垂眼避开她落寞的眼神,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你什么时候去,我让张助理安排律师和你一起。” 沈愿,“下周一吧。” “好。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沈愿轻轻点头。 到家后,两人洗漱完躺在床上,都没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彼此刻意放轻的呼吸声。 谢宴生掌心贴在她腰间,温度透过棉质睡衣渗入肌肤,她望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一线月色,心里觉得无比空落。 因为失去母亲下落的苦恼。 也因苏芜悠那暗示意味明显的朋友圈。 腰间力道突然收紧,她被迫翻身平躺,紧接着,男人欺身而上,在黑暗中准确捕捉到她的唇。 他的吻来势汹汹,不同以往的温柔缱绻渐入佳境,而是强势霸道地夺走她全部注意力。 沈愿下意识抬手推他,却被他扣住手腕按在枕边,玉镯冰凉的触感也唤不醒他的理智。 “谢宴生……”她喘息着唤他名字。 谢宴生动作未停,侵占意味明显,只在轻咬耳垂时说,“我们生个孩子,好吗?” 沈愿一僵,很快冷静下来,“谢宴生,我们是协议婚姻。” “虽是协议婚姻,但我们该做的都做了,还是说,你只是单纯地不想生我的孩子?”谢宴生啃咬她颈间嫩肉,齿关惩罚性地用力咬了一口,大掌探入她睡衣里肆意游荡。 沈愿红唇颤动,“我只是想找到母亲,与其它无关。而且协议结婚之前,你根本没提孩子的事。如果你提了,我一定不会同意与你结婚。说好的各取所需,你又要买一赠一。谢宴生,你这纯属耍无奈。” 谢宴生嗓音沙哑,“你不是想要亲人吗?” 隔着微薄的月色,沈愿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茂密的黑发笼住她的视线,她好像在与黑暗交流。 “亲人是亲人,孩子是孩子,这不一样。” 她虽居于下位,但态度坚决,冷锐的眼神冲破黑暗直击谢宴生心脏。 他掐她手腕的力度收紧,蓬勃愠怒压下,语气危险,“既然你不想跟我生孩子,又为什么要与我缠绵?” “我是个成年人……”沈愿别过脸,羞恼难堪的声音都打结,“有生理需求是件很正常的事……” 谢宴生玩味轻笑,长指扣紧她陷在枕头里的手,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原来谢太太喜欢的不是我,是喜欢我的身体。” 第69章 嚣张 沈愿张嘴想辩驳,谢宴生理解得与她而言有些本末倒置。在感情上,她自认思想不算守旧,却也不会和毫无感情的人滚床单。 压在身上的重量和温度抽离开,沈愿脑袋一热,伸手揪住他睡袍领口,借力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谢宴生猝不及防,背脊重重躺回床上,发出一声闷响,沈愿发梢轻扫慢撩过他冷峻的脸庞,素来沉静从容的眉眼间难得露出几分错愕,“沈愿,你做什么?” 沈愿膝盖跪抵在他腰侧,睡衣外袍自然滑落在肩头,黑长的卷发如绸如瀑,垂散在两人间隙。 她指尖顺着他喉结轻刮下滑锁骨窝,“你都说我喜欢你的身体了,当然是坐实你的定论。” 谢宴生呼吸微滞,喉结跟随沈愿的动作而滚落,眸色愈发深邃,伸手去扣沈愿的腰试图拿回主动权。 沈愿却学着他刚才的动作握住他手腕按在头顶,“别动。” “下来。”谢宴生命令,嗓音嘶哑。 他习惯掌控一切,无论是生意场上,还是在床榻之间。这种事从来都是他主动,她迎合。 沈愿此刻无疑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与地位。 但罪魁祸首却并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沈愿微偏着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男人。卧室光线虽暗,呆得久了,也能透过黑暗窥见男人的表情。 原来在上位看下位者的反应,竟是这般令人心悸快意,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征服他,让他沉沦深陷。 谢宴生仰躺在床榻间,睡袍领口被她扯得凌乱,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眸色比夜色更沉更深,像风暴来临前黑云压城的天空。 有些风暴想逃。 但眼下的沈愿,只想让它来得更猛烈一些。 她俯身,唇几乎贴上他耳廓,“不下来!” 谢宴生忽而低笑一声,嗓音沙哑的像在蛊惑,“你今晚很嚣张?” 沈愿挑眉不语。 “既然如此,今晚就辛苦谢太太了。” 谢宴生慢条斯理地抬起双臂,枕着后脑勺,好整以暇地看她。 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将他神情清晰呈现。 他是谢宴生,即便居于下位,与身俱来的矜贵气质依旧让人心生退缩。 沈愿觉得自己就是只在老虎面前蹦迪的小白兔。 她咽了咽口水,在谢宴生期待的注视下,抬手打了个呵欠,“好困,睡觉了。” 沈愿临阵脱逃的企图尚未实现,人已被重新钉回被褥间,双手被他单手箍住。 谢宴生另一只手解开腰带抽出,黑色绸带在冷白指节间缠绕,他勾唇笑说,“迎难而上才是谢太太的风格,不是吗?” 沈愿眼睁睁看着那根柔软的腰带一圈又一圈地缠牢自己手腕,终于慌了神,“我就是跟你闹着玩的。” “可惜,我这个人经不起开玩笑。”他抬眸,眼底翻涌的征服欲让沈愿浑身发软,“敢在我面前嚣张的人,还没出生。” * 月落西山。 日升东方。 沈愿躺在被褥里望着窗户发呆,阳光透过单向玻璃洒进卧室,干净通透的玻璃上,纵横交错的指痕清晰可见,昭告她昨晚点的火用了多大力气才浇灭。 敲门声响起,沈愿慢慢回神,脚步声靠近,最终停在床边。 “早餐好了。”谢宴生见她耷拉着脑袋精神萎靡的模样,嘴角勾起笑意,“吃完饭再上床补个觉。” 沈愿用力点头,催促谢宴生出去,她起床洗澡换衣服。 张嫂今天请假,早餐是谢宴生做的,有三明治和牛奶,还有一杯热腾腾的雪梨蜂蜜水。 沈愿喝了一口,清香甘甜的味道溢满味蕾,她眸光清亮,“第一次喝这个,好好喝。” 谢宴生,“润喉。” 沈愿差点被呛住,大口喝完杯子里的水,拿起三明治开吃。 “昨晚答应我的事还记得吗?” “什么?”沈愿咬下一口三明治。 “需要我把昨晚的经过再上演一遍?” 沈愿蹙眉,想了好半晌才想起,昨晚下半夜,她被磨得受不了,多次求饶无果后,谢宴生提出条件,要她过两天陪他一起参加南城商会。 沈愿当时也没听清他具体说了什么,只顾着快些逃离,就点头同意了。 这会儿想不认账也不行。 她说,“上次科技馆开馆,我是以你助理身份出席的。” 谢宴生眸光暗下,“这次还是?” 沈愿想了想,“嗯。” 谢宴生敛回视线,“你开心就好。” 邮轮出海时间定在下周五上午出发,行程三天两夜,周末晚上回南城。 在这之前,她必须先将古画作业完成,以此确保在规定时间内将作业交上去。 周一上午,沈愿在张特助和律师的陪同下前往警局,许是谢宴生那边走了关系,他们顺利见到了基因检测中心投案自首的那个人。 对方名叫龚德,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性,因为事情还没定性,目前只是被羁押在看守所。 其虽受困囹圄,却依旧容光焕发,不见半点消沉气息。 沈愿向那人提出自己的疑惑,龚德似懂非懂,甚至笑出声,“这位小姐,这是我第n次重复,这串基因数据没有样本,它只是我调试程序时随便输入的一串代码。至于为什么会跟你母亲的dna一模一样,我只能说,它就是巧合。” “你撒谎!”沈愿双手环胸,神色从容,清越的嗓音语调冷静,“如果真是巧合,那么你的行为顶多算是违反《生物安全法》,你何必来投案自首?” 龚德眼神飘忽,“我哪知道它情节严不严重,警察都找上门来了,我一个普通老百姓,当然是配合司法调查。而且书上不是说了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自己进来,争取少罚点款不行啊?” 沈愿看他咬死不承认,也不在做口舌之争,“既然你说是调试系统时随便输入的数据,那你再重新编辑一次。不说90%以上的相似度,至少也能达到一半。如果你重新编辑的基因链和之前那条的相似度在55%以上,我就信你。否则我就以非法拘禁他人的罪名起诉你。” 龚德瞬间暴起,“你这纯粹是无理取闹!栽赃嫁祸!我要告你诽谤!” “失踪人口在你那里有基因数据,这个起诉合法合理。”沈愿双手摊开,挑眉冷笑,“你要自证清白,重新编辑是唯一的方式。” 龚德吓得六神无主,偷瞄张特助一眼,对方面无表情,没给到任何回应,龚心里着急,张口就准备招了。 第70章 今晚试试? 张特助电话响了。 紧张的氛围被电话铃声打破,沈愿不悦地皱了皱眉,看向张特助,张特助客气地说了声抱歉,“是谢总打来的。” 沈愿示意他接。 张特助接通电话,简单几句概述了当下情形,“太太的意思是,想让对方再重新编辑一次那条基因数据其中的小片段,只要相似度在50%以上,就不再追究其责任。” 男人嗓音淡冷,“电话给太太。” 张特助将手机递给沈愿,沈愿接过附在耳畔,“怎么了?”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沈愿,“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张特助悄悄对龚德比了个“ok”的手势。 “那就照你的思路来。有律师和张特助在,他们会帮你走剩下的流程。” 沈愿笑,“好,谢谢。” 通话结束,沈愿将手机还给张特助,一旁的龚德主动开口,“我可以配合你,但我有个条件……” 张特助眼神一凛,似在警告龚德。 龚德故作看不见,“如果我做到你说的那些,你不仅要给我道歉,我还要……”龚德伸出两根手指,“这个数,作为我的名誉损失费。” “你这是两万还是二十万? 龚德目光扫过张特助,“两百万!” “两百万?”沈愿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望向张特助,张特助说,“这点钱,谢总还是给得起的。” “这不是给不给得起的问题。”沈愿凑过去问律师,“他张口就要这么多,不算敲诈勒索吗?” 律师一板一眼正经回答,“名誉损失费随便要,具体给多少,后面可以协商。” 沈愿斟酌一下,同意龚德开出的条件。 剩下的程序交给律师去协调,张特助先开车送沈愿去公寓,再才回公司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汇报给谢宴生。 办公桌后,谢宴生坐姿随性慵懒,黑金的钢笔在他修长的指间翻飞旋转,目光虽落在文件上,指间动作却流畅自如。 听完张特助汇报,他吩咐,“你亲自带人去医院拿头发,重新做一份dna检测报告交给龚德,让他自己做好准备。” 张特助恭敬回答:“好的谢总。” 谢宴生淡淡嗯了声。 张特助又说:“谢总,郁康经上次的舆论后,已经卸任了盛华集团董事长的职务,盛华集团宣布郁城白担任集团总裁,郁城白也在商会受邀名列当中,包括江阔也会去。另外,新来的苏助理想陪同一起参加这次商会,您看是否要安排她去……” 转笔的动作微顿,抬眸时,狭锐黑眸浮上冷意,“顾九洲是不是没回北城?” 张特助,“北城那边确实没有他的消息。” 谢宴生了解这个弟弟,近段时间频繁出现在南城,处处耍手段试图毁他名声。不久前又和顾鸿一起假借参加科技馆开馆活动的名义,来找谢宴生索要大原科技的股份,被谢宴生无情拒绝。以顾九洲的德性,断不会轻易放弃。 “邮轮上多派点人手,苏芜悠想去让她去吧,正好看看他们到底想耍什么花样。还有,底下是不是有个叫阿谨的女保镖?”谢宴生沉声问。 “是有一个叫阿谨的,身手还不错。” “这次让她也跟着。” “好的谢总。” 接下来几天,沈愿一边忙着完成作业,一边等律师将龚德那边的程序走完,终于在周三晚上接到龚德重回基因检测中心的消息。 次日上午,沈愿邀请涂警官一起去基因检测中心,现场监督龚德进行数据编辑。 实验室属特定场所,沈愿和涂警官只能在外面透过窗户观察实验室内场景,龚德背对他们,身穿白色无菌服,坐在电子显微镜前,全神贯注地操作着。 小半天过去,龚德拿着实验数据和样本走出实验室,将一沓文件递到沈愿手上。 密密麻麻的代码数据像符文,沈愿看不懂,涂警官接过去翻看两眼,“交给我吧,我找人帮你看。” “谢谢涂警官,您费心了。” 龚德提醒,“别忘了准备名誉损失赔偿的钱,少一分、一毛都不行。” 沈愿,“该给的不会少。” 与涂警官道别时,沈愿想到要离开两天,怕错过涂警官发来的消息,先解释说,“涂叔叔,我明天下午要和家属去海上一趟,周末晚上才能回来。期间可能无法及时回您消息,还请涂叔叔不要怪罪。不管结果如何,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涂警官朗声一笑,“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对了,你会游泳吗?” 沈愿,“学过一点。” “我有个朋友儿子在海上工作,听说海上这段时间也不太平,你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谢谢涂叔叔。” 与涂警官道别后,沈愿坐车回公寓与张阿婆说明后面几天的去处,又给护工转了一笔钱,以备不时之需,最终赶在下班之前,将修复好的仕女图交到南城博物馆,顺便向工作人员打听,“秦老师什么时候来南城呢?” “还有一个月呢。”工作人员热心提醒,“你修复工作完成得很快,可以多记一些专业上的知识,秦老师可能会考噢。” “我会努力的。” 从博物馆出来,沈愿站在最高层的台阶上,望着即将西沉的太阳,轻轻松了口气。 经过停车场时,沈愿余光扫到一张面孔,她下意识看过去,那人慌忙看向别处。 常年学习判断古画的特性和结构,养出了她极强的观察力,只一眼,沈愿就看出这个行为古怪的人,在跟踪自己。 她和涂警官去基因检测中心拿数据时,她也见过此人,当时对方表现正常,她才没有在意。 这会儿又碰见,行为鬼祟,她难免起了疑心,试探着问,“你是谁?” 那人见被识破,忙撒腿跑了,一转眼消失在停车场。 沈愿只当是跟踪狂,便也没在意,坐车回家收拾出海要带的行李。 谢宴生下班回来时,她已经将两人的东西都叠整齐放进了行李箱。 次日。 风和日丽,天空碧蓝如洗。 南城港口上,一艘巨大豪华的邮轮矗立在港口中心,巍峨壮观,好似一幢精美的商场建筑。 直升机降落在邮轮顶层的停机坪,十几个黑衣保镖瞬间围上去。舱门打开,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 谢宴生走下舷梯站定,自然抬手悬在半空,沈愿掌心搭在他腕上,自直升机上轻轻跃下。 迎宾侍者躬身行礼后在前引路,苏芜悠和张特助紧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邮轮内部走去。 安顿好行李后,谢宴生陪沈愿在餐厅吃过晚饭,又送她回房间,他换上商务西装,熟练地将皮带递给沈愿。 沈愿想翻个白眼给他。 自从她买了这条皮带,谢宴生似乎就丧失了系皮带的能力,早上要给他系,晚上要给他解。 她无奈地接过皮带替他系着,头顶传来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今晚是商务会议,比较枯燥,就不带你去了,给你安排了女保镖陪同,想去哪里就跟她说,她会陪你一起。” “好,你忙。”沈愿心生邪恶念头,故意拉紧皮带,腰间紧窒感让谢宴生猝不及防地闷哼出声。 他敛眉凝目,不气不恼,单手握住她肩头,将人轻轻扳转过身面朝窗户,指着直面海洋的巨大落地窗,“今晚试试?” 第71章 光着屁股跑一圈 沈愿耳根烫起来,狠狠踩上谢宴生脚背,用力碾了碾,“能不能正经一点,你是出来工作的。” 谢宴生轻吻她红透如樱的耳垂,“知道了,谢太太。” 沈愿担心他迟到,手抵在他胸口,将他往外推,“快走吧快走吧。” 谢宴生稳稳后退,皮鞋踩在厚软的地毯上,发出细微摩擦声。他眉梢微挑着,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狭长冷锐的黑眸里浸满宠溺,直到被沈愿推出房间。 门“啪”的一声关上,他笑意才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凛冽冷锐之色。 张特助和女保镖在门旁等候许久,见谢宴生出来,张特助提醒,“谢总,商会其他成员已经到了会场,就等你了。” 谢宴生,“顾九洲呢?” “下面的人看见他登船了,跟郁城白还有江阔一起上来的。” “保护好太太。”谢宴生交代阿谨,“也别打扰她玩乐的兴致。” 阿谨25岁出头,剪着一头利落短发,身高体阔,气质冷硬,得到指令毕恭毕敬地点头,“好的谢总。” 沈愿回卧室拿了手机和便携充电宝出门,阿谨随即上前,触亮ipad,点开邮轮内部立体地图,“太太,您想去玩刺激点的项目还是文艺类的?” “刺激点的项目是什么?” “酒吧,赌场,拍卖会,海上密室逃脱,还有男模现场表……”阿谨意识到什么,推荐,“这里离剧院最近,要不先去看话剧表演?” 沈愿琢磨着先去哪里玩,身后突然有人叫她名字。 “沈愿?真的是你。” 沈愿闻声回头。 慕思瑜一身苏绣旗袍,妙曼身材勾勒出玲珑动人的曲线,头发用木簪挽起,流苏耳坠垂在细长脖颈间,满是温婉优雅的江南气韵。 沈愿淡淡回应,“好巧。” 慕思瑜打量沈愿身旁阿谨一眼,才迈步上前,“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逛,你老公呢?” “在工作。” 慕思瑜莞尔,“一个人玩多没意思,一起去逛逛?” 沈愿偏头看阿谨,“我有人陪。” 慕思瑜笑意僵住,沈愿客气笑笑,转身与阿谨一起乘坐电梯上楼。 沈愿把邮轮上能玩的地方都逛了一遍,实在提不起兴致,最后在顶层的露天星空电影院躺下。 此时已是晚上10点左右,夜色浓稠的似化不开的墨。 巨大的电影屏幕以夜空为背景,播放国外电影《盗梦空间》,海浪翻涌声此起彼伏,让电影的科幻感更加真实。 “太太,先生在赌场,叫您去一趟。”阿谨在她身后小声说。 沈愿颔首,起身跟阿谨下楼到赌场所在楼层,鎏金大门前,两名黑衣保镖一起推开沉重门扉。 喧嚣声与浓腻的香水香烟气息如潮水涌来,穹顶上雕刻着西方幸运女神像,水晶灯亮如白昼,桌旁围满了衣着光鲜的宾客。 vip包厢。 谢宴生酒后微醺,坐姿慵懒随性,黑衬衫领口扣子解开两粒,露出半截泛着冷白的锁骨,修长手指把玩着圆形筹码。 沈愿刚落座,他就抬臂搭在她凳子的椅背上,松开筹码滚落在丝绒桌面,最终停在一叠文件旁。 “跟。”他薄唇轻启,轻飘飘吐出一个字。 对面几位商业伙伴面面相觑,其中一位额头已渗出细汗,讨好地笑,“谢总今晚这是不打算给我们活路啊。” 谢宴生唇角微扬,“几位刚才可没少赢我,现在我的幸运女神来了,怎么着也得讨点利息。” 他说着,懒懒掀起眼皮看了眼对面盯着沈愿出神的郁城白,“郁总呢?” 郁城白收回视线,推出筹码,“谢总要玩,我自当舍命陪君子。” 其他人无奈,纷纷附和。 “跟。” “我也跟。” …… 沈愿僵硬坐着,在她前二十多年的岁月里,从未涉足过这个地方,即便有了解,也只在电影里看过类似场景。 赌场赌的是金银钱财,眼前这群人赌的是生意合同。 她能感觉到身旁男人散发出的肃杀气息,仔细看他的脸,却依旧是沉静淡漠的模样,语气更是无波无澜,“郁总大气,既如此,不如我们玩把大的?” 郁城白,“谢总想怎么玩?” 谢宴生慢条斯理地抿了口沈愿手里的香槟,垂放在桌下的手掌不安分地覆上沈愿大腿,指尖勾着裙摆一点一点掀动,隔着丝袜轻抚慢走,寸寸上移。 他面上不动声色,“就赌各自手上5%的股份。” 沈愿惊慌失措地去抓他手掌阻止他,不可思议的眼神望过去,谢宴生视若无睹,反而愈发得寸进尺。 沈愿第一次陪谢宴生出席这类活动,不知他在牌桌上竟会如此放浪形骸,平日里衣冠楚楚正人君子的做派,此刻用衣冠禽兽来形容也不为过。 周围眼睛盯过来,强烈羞耻感涌上心头,她只想快些逃离这个场合,刚准备开口,郁城白那又推出全部筹码。 “我跟。”郁城白直白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不过,我想加点赌注。” 谢宴生挑眉,示意继续。 “请问谢总身旁那位美女,是谢总什么人?” 谢宴生偏头看沈愿,“你说呢?” 沈愿斟酌开口,“助理。” 谢宴生附和,“那就是助理。” “如果我赢了,我要她陪我一晚上。”郁城白一字一顿,语带挑衅。 一旁的苏芜悠震惊地望向郁城白,不知他闹哪出。 沈愿亦是不可置信抬头,实难理解郁城白会提出这种要求。她下意识看向谢宴生,却见他眉目淡然,不辨情绪。 有人起哄,“我说郁总,这多好的机会呀,郁总新官上任,不要生意不要合同,要一个女人?” 郁城白没说话,只静待谢宴生答复。 “行了。” 谢宴生打断聒噪的起哄声,轻拍沈愿大腿安抚,眼角眉梢都被醉意染的松懒随意。 他说,“如果我赢了,郁总就光着屁股绕赌场跑一圈。” 全场寂静。 郁城白脸色骤变,但很快恢复笑容,“成交。” 谢宴生轻笑,荷官开始发牌。 包厢里所有人都屏息等待。 牌发完,郁城白几乎不敢去看牌面,闭眼冷静好几秒,才将情绪平复下来,小心翼翼地翻牌。 五张连续的同花色牌。 郁城白确认了两次,才敢扬声大笑,将牌摔砸桌面。 “同花顺,谢总,我赢定了。” 谢宴生勾唇,不紧不慢地别过头看沈愿,示意她来揭牌。 沈愿不懂牌,仅从郁城白兴奋的样子判断,郁城白赢面很大。 第72章 还盯着?不怕长针眼? 围桌坐着的宾客们翘首以待,都眼馋谢宴生那5%的股份。毕竟在场众人皆知,大原、中禾等几家公司均由谢氏集团全资控股,拥有绝对主导权。 而谢氏集团,是由谢宴生说了算。 见沈愿犹豫不决,有人开始不满,全然不在意她也是筹码之一。 “别怕。”谢宴生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鼓励着,“相信我,翻开它。” 沈愿没看他,探身去揭第一张扑克,翻出来的是黑桃a。 郁城白不为所动,仍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沈愿缓缓揭开第二张,这次是黑桃q。 郁城白笑意微僵,陆续有宾客站起身观看。 倒是谢宴生从头到尾都稳坐如山,背脊靠在椅背上,长腿悠然翘叠着,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沈愿余光扫了众人一眼,在心里深呼吸口气,一次性翻开两张,是黑桃10和黑桃j。 围观群众倒吸口凉气,甚至有人盯着郁城白屁股摇头。 郁城白紧张的喉结滚动,松解领带缓解压力,他随行的助理也吞了吞口水。 最后一张黑桃k亮出时,包厢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几秒后,不可置信的惊叹声,与错失富贵的唏嘘声点燃整个包厢的氛围。 沈愿虽不懂牌,但也在手机上玩过斗地主,知道这是最大的顺子,回头询问谢宴生,“赢了吗?” 谢宴生勾唇淡笑,手臂揽在她腰间,力道收紧,沈愿便重新坐回软椅上,他说,“赢得很漂亮。” 黑桃10——黑桃a,皇家同花顺,无敌,其他人的都不用翻也知道结果。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郁城白额头青筋爆出,骂骂咧咧站起身,一脚踹翻椅子,“谢宴生,你出老千对不对! 谢宴生单手一摊,无奈,“郁总,在赌场说这话是要讲证据的。” 郁城白不服,“皇家同花顺怎么可能轻易翻到,你没出老千,鬼都不信。” 谢宴生轻笑,拾起面前几张扑克牌甩到郁城白跟前,正好压住郁城白的同花顺。 “郁总要是不服,可以让人来查,或者调监控也行。不过事先说好了,查出来如果没问题,郁总就从跑一圈,变成跑两圈。” “你阴我!”郁城白咬牙。 谢宴生无视郁城白狰狞的怒意,深眸扫过在场的宾客,做个顺水人情,“出来玩,高兴最重要。诸位刚加的筹码,谢某就不收了,顺便邀请大家看郁总亲自表演脱衣舞。” 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郁总是自己脱,还是我找人帮你脱。” 有数位保镖过来,将郁城白团团围住。 刚才大家都担心输了筹码,这会儿谢宴生说不追究,自然是松了口气,目光齐刷刷投向郁城白圆翘的臀上。 郁城白素来骄傲自负,哪受得了这种眼神和打量,身上像沾满无数蜗牛爬过时留下的液体,又气又恼地叫嚣,“谢宴生,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太过分了。” 谢宴生倒是无辜,“赌注是郁总喊加的,没人逼郁总,郁总要实在不想表演,谢某倒是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在原定筹码上翻到10倍,郁总怎么来得怎么出去。若翻5倍,郁总脱上半身就行。如何?” 郁城白刚接任盛华总裁的职务,股份也是才从郁康手中分下来的,再分出去个人名下的百分之50%,很难保持在盛华的地位。 但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光着屁股奔跑,无疑是将他尊严和脸面踩在地上践踏。 郁城白求救的目光望向沈愿,沈愿偏头看别处。又看向苏芜悠,后者与他对视两秒,蹙眉摇头。 谢宴生余光轻扫,苏芜悠的反应他一览无余。 郁城白被逼无奈,只得咬牙认栽,“我愿意拿出25%的股份。” 谢宴生勾勾手指,张特助就拿出笔记本电脑,现场编辑股权转让合同。 围观众人见胜负已定,不好再参与两家纷争,与谢宴生请辞后陆续离场。 不多时,张特助就将合同打印出来放在赌桌上,一式三份。 郁城白心有不甘,也只得咽下这口气,潦草地签下名字。 苏芜悠暗暗握拳,看沈愿的眼神充满怨怼,而那边,在保镖的逼视下,郁城白已经解开西装外套,挂在椅背上,又扯开领带,一颗一颗地解着衬衫纽扣。 看郁城白如今这幅狼狈模样,沈愿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年少喜欢过的人变得面目可憎,在那些桩桩件件的伤害下,她对郁城白再提不起一丝感情。 “还盯着?不怕长针眼?” 谢宴生看沈愿盯着郁城白发呆,低声说着,牵住沈愿手腕,起身往外走。 郁城白对着谢宴生背影大喊,“谢总今天吃进去的,早晚会十倍百倍地吐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无数望进来的好奇目光。 张特助将合同收进公文包,招呼现场保镖监督郁城白完成任务,随即离场。 赌场人声鼎沸亮如白昼,外面却是夜空繁星。 沈愿和谢宴生回到房间时,已经是凌晨2点。 沈愿洗漱完出来,谢宴生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看文件,头也不抬地招她过去。 “怎么了?” 沈愿擦拭头发时的水珠飞溅在谢宴生脸上,冰凉的触感,他把手里文件递给沈愿,接过毛巾帮她擦头发,“给你的。” 沈愿翻开文件,“《股权转让书》?” “郁城白刚输掉的25%,以后你就是盛华的小股东了。” “为什么给我?” “上次在归梧,听江阔和苏游说了那些后,我派人调查了沈氏破产的原因。得知沈氏遭遇经济危机时,是郁康出面力挽狂澜,清算沈氏资产抵债,才没让你背上巨额债务。” 沈愿眼睫轻颤,她着实没想到,谢宴生竟会细致到连这些事情都上了心。 谢宴生用毛巾捏住头发轻揉慢搓,指尖有意无意擦过沈愿后颈窝,“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沈氏破产与郁家有关,事实也确实有些关系。沈氏高层被郁康策反,不少资源流向郁康的公司,才有了今天的盛华集团。” 他站在沈愿背后,双手捧着沈愿下颌轻轻抬高,两人角度相反,他在沈愿鼻尖落下一吻,“这25%就当作利息,等盛华多赚点钱了,我们再全部拿回来。” 沈愿在他要离开时,手臂环住他脖颈,清透的眼眸牢牢锁住他视线,“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让你解气。” 沈愿眉轻蹙,“什么?” “你在郁家受过的苦。” 沈愿愣然,她几乎是立马想到不久前,苏芜悠求助那晚所坦白的真相,“真的……仅仅是为了替我出气吗?” 谢宴生无声默认。 “刚才在赌场,万一输了呢?” 谢宴生说,“耍赖把你抢回来。” 沈愿忍住笑意,身后男人又说,“为引郁城白入局,拿你当筹码,是我不对,沈愿,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沈愿在听他说出理由时,心中酸楚也逐渐消散。 他字字郑重,深邃的黑眸仿佛自带深情特效,沈愿每每触及到他的幽沉的眼神,都要花费很大力气来说服自己,不要轻易深陷。 即便动心,也要守住自我。 协议婚姻,时间一到,随时喊停。 谁先当真,谁就输得彻底。 可经历这么多,她那颗心,似乎早就不由自己控制了。 “谢谢你。”沈愿说。 从谢宴生的角度,刚好看进沈愿领口,圆润白嫩的弧度清晰诱人。他想起无数个夜晚里,手掌在上面肆意凌虐的画面,只觉喉间一紧。 第73章 不怕人勾引你老公? 他抬腕看表,慢慢站起身,嗓音嘶哑,“头发已经差不多了,早点睡吧。” 沈愿颔首。 今天什么也没做,却像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洗完澡松懈下来,只想躺床上好好睡一觉。 谢宴生进了浴室,她躺回床上,闭眼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早上被语音电话声吵醒。 谢宴生还在熟睡,她不忍吵醒,按下静音,掀开被子起床,拿着手机到客厅玻璃窗前小声接听。 “涂叔叔。” “小愿,核对结果出来了。”电话里,涂警官说,“相似度有55%。” 沈愿紧绷的肩膀骤然松下,眼里满是欣慰,“太好了,辛苦你了涂叔叔。” 涂警官,“我这边已经申请抓捕令,等指令下来,就去检测中心抓人。对了,这件事,你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吧?” 她放轻声音,“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怕中间会出问题。” “你的思路是正确的,逼迫引导龚德再编辑一次基因链,锁定相似度范围,龚德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肯定会按照你提的要求去调整两条基因数据的相似度。没有样本做参考,相似度谈何而来。反推下来就能证明龚德说的测试系统不成立,基因样本肯定还在。” 沈愿,“还要感谢涂叔叔愿意相信我的推测,等明天回南城,我马上就来找你。” “你妈妈要是知道你在坚持不懈地找她,一定会很欣慰。” 通话结束。 沈愿将手机捂在胸口,隔着透明玻璃眺望大海,一望无际的海平面风平浪静,蔚蓝如洗,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在和谁打电话?” 身后贴上来一堵厚实的胸膛将沈愿圈在怀中,突如其来的触碰吓得她肩膀微颤,“吵到你了?” 谢宴生埋首在她脖颈间蹭了蹭,嗓音带着晨起后的嘶哑粗沉,“你身上有种能让人安睡的气息,你不在,我自然就醒了。还没回答我,刚才在和谁打电话?” 沈愿解释,“和涂警官。” “你母亲有新下落了?” 沈愿斟酌着开口,“没有。” 脖颈间气息骤停,在沈愿看不见的角度,谢宴生沉深的黑眸里一闪而过的晦暗,“是继续睡会儿,还是下去玩?” 沈愿想着,难得出来一趟,不能将时间浪费在睡觉上,便和谢宴生一起在邮轮上逛逛。 这里宛如一座缩小版的城市,购物娱乐休闲应有尽有,沈愿买了不少稀奇的东西。谢宴生与她形影不离,只偶尔拿起手机发信息。 暮色垂落。 商会晚宴在邮轮最豪华的宴厅举行。 沈愿与谢宴生并肩进入宴会厅,苏芜悠随在身后,商会其他人员陆续到场。有男士携带家属,也有人带了年轻漂亮的姑娘。 宴厅里觥筹交错,香风拂动,水晶灯光落在香槟塔上,映出一派奢靡景象。 昨天是男人间龙争虎斗的战场,今天更像是争奇斗艳的花园。 沈愿身着深绿色平肩小礼裙,妆容清透干净,她五官本就精致漂亮,稍微描点淡妆就美得勾人心魄。黑长发如绸缎覆在肩头,发梢在盈盈腰间轻轻晃动,往下是细白纤长的小腿。 苏芜悠靠在她身侧,“今晚打扮这么漂亮,是准备帮你老公镇场子?” 沈愿,“我来凑数的。” 张特助听她们咬耳朵。 “谢总,一起喝两杯?”一中年男子举杯走来,身旁的女生一身定制旗袍,黑发用木簪挽起,举手投足温婉动人。 谢宴生身着墨色商务西装,举杯轻碰,香槟杯发出悦耳的叮翁响。 中年男子目光在沈愿和苏芜悠身上来回打量,“谢总身边真是美女云集呀,尤其是这位……绿色衣服的美女,说艳压全场也毫不过分。” 谢宴生勾唇,“慕总身旁的这位小姐也不遑多让。” 慕总哈哈一笑,“思瑜,谢总夸你呢,还不快去给谢总敬杯酒。” 慕思瑜受宠若惊,款款上前与谢宴生碰杯,“谢总,我们又见面了。” 谢宴生,“见过?” 慕总介绍,“这是我侄女,名叫思瑜,是位古画修复师。之前一直在北城工作,最近才回南城。” 谢宴生有了点印象。 三位女生美得各有特色,宾客们逐渐围过来,其中有人盯着苏芜悠说,“这位小姐看着好眼熟,是不是上过电视?” 苏芜悠一身白色露肩长裙,妆容精致却不俗气,常年跳舞让她身段更显得柔软婀娜,她优雅颔首回应,“上过舞蹈类节目。” “能上电视,跳舞一定很漂亮,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这个荣幸,现场观赏这位小姐的舞艺?” 昨晚赌场的事早在商会传开了,没人敢动沈愿的心思,就把主意打在苏芜悠身上。 作为『郁城白光着膀子跑赌场,谢宴生冲冠一怒为红颜』事件中心的女主角,此刻并不知外界如何谣传她的故事。 “不想跳可以……”沈愿想说不想跳可以拒绝。 “你以为我学跳舞是为了什么?”苏芜悠淡声打断,将香槟杯塞到沈愿手里。 沈愿眸光追随苏芜悠,看她垫脚,起势,双手高举,旋转着进入宴会中央。裙摆如夜昙倏然绽放,散出的风都是沁人心脾的香甜。 现场观众掌声四起,谢宴生也驻足欣赏。 慕思瑜气得咬牙,绕到沈愿身后,低声提醒,“你老公身边有这么漂亮的女生跟着,你就没一点危机感?” “女生漂亮是女生的事,跟男人有什么关系?” “你不怕她勾引你老公?” 沈愿淡笑,想着如何回答,包里电话传来震动,她客气笑笑,转身到角落接通语音电话。 “涂叔叔,这么晚了还没睡?” “沈愿,龚德跑了。” “什么?”沈愿神色骤变,宴厅音乐嘈杂,她拿着手机往宴厅外面走,边走边问,“他怎么会突然跑路的?” “我刚接到他下午出国的消息。”电话里,涂警官懊恼,“我也很纳闷,这件事我没跟任何人泄露,龚德怎么突然就跑路了呢。” 沈愿呼吸微窒,可怕的念头忽闪而过,惊惶的视线下意识穿过人群,落在宴会中心的谢宴生身上。 她觉得自己的猜想很可怕,猛摇头驱散它,“涂警官,你等我一下,我去外面找个安静的地方给你打回去。” “好。” 沈愿握着手机快步走出宴厅,阿谨想跟着,被她抬手制止了。 经过楼间通道时,有服务员推着巨大箱子经过。沈愿侧身让路,没注意身后突然有人拿着一方白色帕子捂住她口鼻。 沈愿本能屏住呼吸,以手肘向后撞击。 身后人闷哼一声,帕子松了力道,她趁机挣脱,却被另一人从侧面钳制住手腕,帕子重新捂住她的鼻尖。 刺鼻药味冲入鼻腔,沈愿眼前阵阵发黑,挣扎间指甲深深掐进对方手臂,却仍抵不过药效发作的眩晕。 第74章 股份和老婆二选一 意识在晃动中渐渐回笼,刺骨寒意让沈愿猛地睁开眼。 游艇甲板灯光刺目,沈愿阖眸缓冲一阵,才勉强适应强光,手肘支在甲板上想起身,身体根本使不上劲,被迫重重跌回甲板。 “大嫂,你醒啦?” 她抬头,正对上顾九洲似笑非笑的脸,以及他身后的郁城白。 沈愿敛回视线环顾四周环境,一艘豪华游艇,她处在甲板顶端,甲板上除了顾九洲和郁城白,还有一些保镖着装的男人。 “你想做什么?”沈愿莫约猜到顾九洲不怀好意,只能尽量拖延时间,想办法自救。 “当然是请大嫂来做客啰。”顾九洲用刀尖挑开沈愿垂落在胸前的头发,啧啧赞叹,“美女就该这样,狼狈,落魄,却又倔强地不肯屈服,这样才有折磨的快感。” 冰冷的金属贴着皮肤,沈愿屏住呼吸,“你来给郁城白撑腰?” “是,也不是。”顾九洲收回刀在指间把玩,“主要是想看看大哥大嫂的爱情有多坚固。” 顾九洲拿了部手机在沈愿面前晃悠,沈愿看清是自己手机,立马意识到顾九洲想做什么,偏头闭眼,却仍识别成功。 屏幕解锁。 顾九洲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里的app,“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哥了,在等他登船之前,不如先来看看大嫂手机里都有什么秘密。” 沈愿身体乏力,骂人都找不到词,“顾九洲!你太卑劣了。” “大嫂教育得对。” “你不得好死。” “大嫂骂得真好听。” “顾九洲,你浑蛋……把手机放下。” “这个不行哦。” 顾九洲笑着点开微信,找到与谢宴生的对话框,拍了几张沈愿照片发过去。 看到没清空的聊天记录,顾九洲来了兴致,一条一条往上翻。 沈愿想到谢宴生发来的《婚前协议》没清理,挣扎着就要去抢手机,顾九洲稍微一避,沈愿就扑了个空,头也伸出了甲板外。 顾九洲按住沈愿后颈,将她的脸转向漆黑海面。 沈愿头悬空地趴躺着甲板边缘,海风掀起她垂落的长发,浪花飞溅,头发渐渐被打湿,顾九洲的声音宛如吐信的海蛇,“大嫂要注意安全,这要是掉下去了,我们可没办法捞你。” 郁城白心都揪紧了,“顾少,这样太危险了,她会掉下去的。” 顾九洲不屑,“她都不管你死活了,你还担心她?” “我们的目的是让谢宴生交出股份,不是为了伤人。” 顾九洲眼里暗了暗,不作回答。 沈愿不敢乱动挣扎,双手抓着栏杆,“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大嫂给不了。”顾九洲一手按着沈愿后颈,一手划拨手机屏幕。 聊天记录平淡无奇,甚至连调情逗趣的内容也没有,顾九洲翻了几页觉得无聊,把手机扔给了郁城白。 此时,漆黑的海面有灯光如利剑划破夜空,沈愿努力抬头望去,一艘快艇正乘风破浪而来。 谢宴生立在船头,像天神降临,极黑的衣着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又似暗夜蛰伏的修罗。 沈愿眼露欣慰,一想到当下情形,担忧更甚。 顾九洲的游艇上肯定还埋伏不少人,谢宴生带那几个人,很难全身而退。她不忍谢宴生因自己涉险,更不想做谢宴生的拖累。 顾九洲吹了个口哨,“大哥来得还挺快。” 快艇引擎的轰鸣声在靠近游艇时戛然而止,谢宴生单手撑着游艇护栏一跃而上,缓步走到甲板里侧,西装外套被海风卷起猎猎作响。 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森冷的阴影,他居高临下地睨着被按在甲板上的沈愿,眼神比冰川冷冽,比海底暗渊危险。 “顾九洲。”谢宴生慢条斯理地摘下皮质黑手套,“你现在的行为,足够让你在监狱度过残生。” 顾九洲夸张地翻白眼,“大哥这话说得,我好害怕啊。”突然拽着沈愿的头发迫使她抬头,“不过大嫂看起来比我更害怕呢。” 沈愿被迫仰起头,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睫毛上挂着的也不知是泪还是海水。灯光从谢宴生背后洒下来,修长的影子将她覆盖包裹,沈愿看不清他表情,只是心中升起莫名的不安和害怕。 谢宴生淡冷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不耐烦地敛眉,“条件。” “我要的不多。”顾九洲舔舔嘴唇,满目贪婪,“只要谢氏25%的股份。” 谢宴生轻笑一声,手伸进西裤口袋里,“谢氏25%的股份,你好意思开口。” “你老婆可以分得你一半财产,我只要她的一半,不过分吧?” 谢宴生轻嗤,眉眼锋利冷锐,“她不过是我不想与赵家小姐联姻找的工具人罢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拿谢家几代人积攒下来的财富,去换一个女人?” 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间变得凝滞。 顾九洲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眼睛猛眨好几下,“你骗人,你如果对她没感情,又怎么会和她结婚?你还对她那么好?好得超过我这个亲弟弟!” 谢宴生讥诮,“感情是很难表现的东西吗?” 顾九洲脑回路转的慢,好半晌才说,“我知道了,你是故意这样说的,好让我放了她。” 谢宴生觉得无趣,“她聊天记录里有婚前协议,你若不信,可以点开确认。” 郁城白忙点亮手机,找到沈愿与谢宴生的聊天界面一直往上翻,果真看见一条名为《婚前协议》文件。 他点开协议内容大致扫了眼,确认不是作假后,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愿,“阿愿……怎么会这样……” 沈愿不知何时垂下了头,了无生气的样子像被海浪卷上岸的鱼,只剩最后一口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阿谨随时做着施救的准备,但沈愿上半身悬在甲板外,顾九洲又按着她,只要松手人就会掉下去。 海面漆黑一片,一旦掉进海里,再想将人救回就难了。 顾九洲抢过手机翻阅,细细思索后仍是不信,“既然是假结婚,那你们为什么要搬出去住?” 谢宴生挑眉轻笑,语调轻浮孟浪,“都领证了,不睡岂不可惜?” 第75章 谢宴生,你太狠了 “谢宴生,你太狠了。” 郁城白额间青筋暴起,上前就要揍谢宴生,却被阿谨反剪住双手按倒在地。 谢宴生抬腕看表盘,冷眸扫了眼黑沉沉的天空,万里不见一丝星光。 他低头,俯视趴在地上的郁城白,嘲讽,“她愿意与我协议结婚,愿意与我上演伉俪情深,不正是拜你和你那老不正经的爹所赐?现在在这儿演什么?” “你别说了。” “我还得感谢郁总割爱,将她主动送到我面前。这么乖顺听话的金丝雀,可比外面的莺莺燕燕有意思多了。” “谢宴生,你别说了。” 郁城白担忧的目光落在沈愿身上,从他角度望去,她单薄的好似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太安静了。 安静的可怕。 郁城白挣扎着想过去抱抱她,解释今晚所为并非针对她,可阿谨力道实在太大,他怎么也起不来。 顾九洲带来的保镖也无一人上前帮他。 郁城白在此时方才醒悟,无论自己还是沈愿,都不过是顾家兄弟内斗的牺牲品。 郁城白趴在地上望着沈愿方向,声音哽咽,“阿愿,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错了……” 谢宴生看了眼顾九洲,黑眸里情绪沉静,不像是被要挟,更像在商讨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念在她曾帮过我的份上,我可以施舍给你1%,多了没有。” 顾九洲不依,像个讨不到糖果的孩子,“我不管,我就要25%。把合同给他,现在签,不签我就把沈愿扔进海里喂鱼。” 手下拿着打印好的合同递给谢宴生,谢宴生接过看也没看,长指捏住菲薄的纸张,一点一点撕碎,手一扬,碎纸随风四散,飞洒入海。 “现在没得谈了。” 他声音冷的瘆人。 侧身与阿谨交换一个眼神,缓步走向船舱内部,大有随顾九洲作为的意思。 张特助担忧地看了眼沈愿,也跟着进了船舱。 顾九洲表情从震惊变成得意,迎着海风疯癫大笑,“我就知道,大哥,我就知道你还是那个薄情冷性,六亲不认的谢宴生,你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变得温和良善。” 海面突然翻来一个巨浪,天际间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隆声,探照灯将整片海域照得如同白昼,海平面上有快艇奔驰而来。 几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让顾九洲头皮发麻,他惊惧低喃,“原来……原来他是在拖延时间。” 海水涌上甲板,卷打在沈愿身上,冰凉刺骨的海水咸腥难闻,将身上衣衫湿透。 她伸手抓住栏杆想自救,但手上实在没什么力气,船身摇晃间被迫松开。 又一道海浪扑来,拨开了按在背脊上的手,她再次伸手去抓栏杆,冰冷海水肆意震荡,她怎么也触摸不到近在咫尺的栏杆,身体随着浪潮卷进深海…… 顾九洲双臂抱紧护栏才没被海浪冲走,等浪潮平息,甲板上哪还有沈愿的身影。 顾九洲震惊无辜地望着郁城白,“沈愿呢?” 郁城白身子一抖,艰难爬起身,趴在沈愿刚才的位置朝海里呐喊,“阿愿!阿愿!” “不会的,阿愿不会有事的。” “阿愿,你在哪里……” “阿愿……” 唯海浪有声。 夜间的大海是无底深渊,能吸纳一切色彩,更何况沈愿今天穿得深色衣服,更是肉眼难寻。郁城白来不及多想,毫不犹豫地翻过栏杆,一跃而下,钻进海里搜寻。 救援队空降到甲板上,为首的队长训练有素地指挥队员实行救助行动,直升机在半空打开探照灯,海浪一层接着一层,海风吹得直升机摇摇欲坠。 他们救上了郁城白,却始终没找到沈愿踪影,因海风影响,救援计划被迫暂停。等海浪平息,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半个小时。 “谢总,怕是……”队长站在甲板边缘,委婉开口。 谢宴生撑住栏杆的手指尖微颤,素来挺拔的背脊微倾着,骨关节咯吱作响,“她不会有事。” “谢总……” “去找!” 队长无奈叹息,指挥队员继续进行搜救,甲板上不知是谁大声喊,“那里是不是。” 众人循着望过去,海面上一抹冷白时隐时现,谢宴生未作它想,利落脱下西装外套,扯开领带,在所有人惊愕目光中,纵身跃下。 张特助忙通知队长,“谢总不能有事,其他人先放一边。” 队长点头,“好。” …… 两天后。 市人民医院特殊病房门口,站着两列黑衣保镖,个个身高体壮,神情肃穆。 病房内,老爷子靠着床头,锐利的目光在谢宴生与跪地的顾九洲身上来回穿梭,开口满是压迫感,“一个搞协议结婚来糊弄我,一个绑架名义上的嫂子,害得人生死未卜。你们兄弟俩还真是一脉相承,没一个让人省心。” 顾九洲身体歪歪斜斜跪着,强词辩解,“我只是想让大哥分点股份给我,又不是真心想绑架她,谁知道那片海域天气说变就变,人说没就没……” “那不仅是一条人命,还是你大哥名义上的妻子。” 顾九洲努努嘴,瘫下腰,无奈道,“那怎么办嘛,我又不是故意的,大不了……大不了你把我也扔进海里给她作伴呗。反正自从大哥回来,你老心里就没我这个孙子。” 顾老爷子闻言,抓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杯砸向顾九洲额头,很快有殷红血迹从额间蜿蜒流下。 “你还委屈上了。” 老爷子气喘吁吁地发泄一通,眯着眼睛看向谢宴生,“宴生呐,搜救队已经找了30几个小时,又是深海区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没死。”谢宴生站在床尾,低沉的嗓音嘶哑无力,“没见到尸体之前,我相信她还活着。” 顾九洲撇嘴嗤笑,“大哥贯会自欺欺人,这要是能活才有……鬼。” 颀长身影罩下来,顾九洲缩着脖子,却仍没躲过谢宴生挥来的拳头。 谢宴生力道大的直接将人掀翻在地,又俯身弯腰揪住顾九洲衣领,眼底翻涌着骇人的肃杀气息,“顾九洲,你最好祈祷她还活着,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顾九洲向老爷子求助,“爷爷,你再不说话,我要被大哥打死了。” “够了!为了一个女人手足相残,像什么样子!”顾老爷子重重拍打床头柜制止,“你要是不肯放弃,就继续找。你弟弟到底年轻气盛,从小被惯坏了,做事不计后果,你这个当哥哥理该忍让些。” “爷爷,我的妻子掉进海里,生死未卜,即便这样,你也还要偏袒顾九洲吗?” 顾老爷子厉声呵斥,“宴生!” 病房里气温骤降。 谢宴生无声冷笑,松开顾九洲衣领,缓缓站起身,顾九洲慌忙爬到老爷子病床边,生怕谢宴生再发疯。 谢宴生扯了纸巾擦拭手背沾染的血迹,低笑出声,“爷爷,您老了。”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 第76章 趁虚而入 谢宴生走出病房,张特助随即拉上门,里面再次传来东西打砸声,谢宴生无视顾老爷子故意做出的动静,大步迈向电梯口。 “顾九洲出来一次打一次,打到太太回来为止。”他吩咐。 张特助点头应是。 顾九洲是顾家捧在掌心的人,动顾九洲也就意味着和顾鸿夫妻正面交锋,顾老爷子称病住院,就是想借此保住顾九洲,让谢宴生顾及老爷子身体,不敢妄动。 谢宴生不惧顾鸿夫妻,但顾老爷子在他脱离顾家这件事上确实提供过助力,又年事已高,他无法不考虑老爷子的身体。 不能当着老人的面揍。 那就背地里狠狠揍。 车辆平稳行驶在道路上,谢宴生仰靠座椅,眉心紧皱,侧目望着倒退的街景无言沉默,布满血丝的双眼透着颓靡气息。 “还是没有消息吗?” 张特助,“已经动用了所有能用的关系去搜寻,陆少那边连军方设备……都用上了,依旧没找到太太半点踪迹,按照目前情形,要么被人救走了,要么彻底沉入海底。” 谢宴生闭目,从沈愿失踪到现在,他两天没合眼,眼底乌青一片,“海上继续搜找,沿海周边的渔村家家户户去打听。” 张特助,“好的。谢总,您也要注意身体,谢氏还要靠您主持大局。” 谢宴生呼吸轻浅,只眉心敛起褶痕。 公司楼下大厅,张阿婆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秦舒紧张不安地翘首张望。 不知等了多久,她们终于看见谢宴生。 张阿婆在秦舒搀扶下拦在谢宴生跟前,布满皱褶的眼睛巴巴地望着高挺的男人,“宴生呐,我家小愿回来了吗?我给她打电话,她没接,信息也不回,她跟你一起出去的,怎么你回来了,小愿还没回来?” 谢宴生心口一紧,好似此刻才真实感受到沈愿失踪的事实。 他避开视线,温声宽慰,“沈愿还要在外面玩两天。” “可怎么就联系不上了,她以前从不会这样的。”秦舒摇头否定,“谢总,您实话告诉我们,她……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眼看就要瞒不下去,张特助忙解围,“公海上没有信号,也可能是手机弄丢了,你们不用太担心。” 张阿婆哪里会信,只渴切地盯着谢宴生,“宴生,你就实话告诉我,小愿她……是不是出事了?” 说着,眼泪就掉落下来,又担心被谢宴生嫌弃,忍着没哭出声。 谢宴生,“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沈愿。” 张阿婆眼泪大颗大颗掉,“她在这世界上也没亲人了,只有你……你是她丈夫,是她唯一的依靠。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不要放弃她,好吗?” 谢宴生喉间紧涩,低低应了声。 秦舒哽咽,“谢总,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您尽管开口,我一定随叫随到,请您……一定一定不要放弃小愿。” 谢宴生,“我会的。” 秦舒深深鞠躬,“那我们就不再打扰您了,告辞。” 秦舒扶着张阿婆缓慢走出,谢宴生心有不忍,吩咐张特助安排司机开车送张阿婆和秦舒回家。 迈进电梯后,他感觉心口阵阵发紧,拉扯着胸腔四周每条神经都引起共鸣,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抬手捂着胸口,眼尾因情绪激荡泛起红晕,强撑冷静回到办公室,又如雪山倾倒般瘫躺在沙发,眼前虚空里挥之不去的全是沈愿。 那时候她一定很绝望吧。 本就命悬一线,他说的话又那么难听…… 恍惚间,谢宴生好像看见一片无尽海域,夜间的大海黑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能吞没掉一切色彩。 年少时的谢宴生身陷漩涡中心,奋力朝他伸手,他去拉,怎么也拉不到,好不容易触及到对方指尖,少时的谢宴生又变成了沈愿。 沈愿的手冰凉湿滑,他根本握不住,最后眼睁睁看着她被黑暗卷走…… “沈愿。” 谢宴生从梦中惊醒,猛然睁开眼,夕阳余晖透过窗户倾洒在脸上,将眼睛刺得生疼。冷汗浸透衬衫,他下意识攥紧手,掌心触到一片温软肌肤。 他心中一喜。 “谢总,您捏疼我了。”苏芜悠温温软软响起。 谢宴生猛地松开手,慢慢转动眸子看过去,苏芜悠蹲靠在他大腿边。 “谢总……梦见小愿了吗?” “谁让你进来的?”他声音沙哑得仿佛覆上一层厚厚的砂纸。 苏芜悠怯怯道,“我刚才敲门,你没回应,我担心你有事,所以才……” “滚出去!” “谢总……”苏芜悠吓得跌坐在地。 以前的谢宴生喜怒不形于色,心有雷霆却不显山露水,此刻的他情绪外泄毫无隐藏,深眸猩红,好似捕食的猛兽,盯得苏芜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谢,谢总,我知道你忧心小愿。我跟她一起长大,是最好的朋友,她出意外我也很担心。但我相信小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苏芜悠声音发颤,斟酌措辞,“而且小愿她会游泳,还游得很好,说不定,她早就脱离危险到了某个安全区域,等过几天就回来了。” 谢宴生气焰渐弭,神色缓和些,“她当然会没事。” 苏芜悠激动地揪住谢宴生西装裤脚,仰视着,“我们一起等小愿回来。” 谢宴生嫌弃冷嗤。 苏芜悠自觉放开手,撑着大理石地板慢慢站起,她身段本就柔软丰满,举手投足如弱柳扶风。 但谢宴生没心思观赏她的故作姿态,他起身走到办公桌后,长指翻开桌上的《股份转让书》,通知律师尽快将郁城白输掉的25%的股权公证到沈愿名下。 苏芜悠的主动被无情忽视,只得暗暗咬牙,转身走出办公室。 “苏助理,你的手机响很多次了,麻烦下次在工作时间将手机调成静音,以免影响大家办公。”秘书办总管朱蕊和善提醒。 苏芜悠颔首致歉,“抱歉,我刚才忘记了,下不为例。” 谢氏秘书办招聘是全公司最严格的岗位,大家对于这个空降且毫无经验的助理颇为好奇,除张特助以外,不少人误认为苏芜悠就是谢宴生隐婚的妻子,对她态度也是模棱两可。 苏芜悠明知大家误会,也没有解释,偶尔有人八卦问起,她都含糊着应付过去,将欲盖弥彰演绎的淋漓尽致。 苏芜悠知道谢宴生留下自己的原因,但这并不妨碍她想留在谢宴生身边的念头。 沈愿活着时,她能抢走郁城白。 沈愿现在死了,她更要乘虚而入,成为真正的谢太太。 第77章 鱼肚?是余渡! 沿海渔村。 海腥味伴着浓烈的中药味灌入肺腑,沈愿虚睁着眼,视线似蒙上一层薄纱,只能看见一身穿白大褂的影子在晃动,紧接着,冰冷的针管将一剂药注入她胳膊。 刺痛,但身体软得给不了任何反应。 “她醒了?” “还没。” “那她怎么睁着眼睛看我?怪吓人的。” “肺部感染,烧糊涂了,意识不清醒很正常。” 沈愿眼睛被两根手指撑开,陌生面孔凑过来,近得能闻见对方身上腌入味的海腥气,还裹着浓浓的烟草味。 “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我可先说好,医死了不给医药费。” “上次张叔家的猫呛水也是我治好的,你要是不信我医术,可以把她送进城里去。” “这一针退烧药下去再好不了,我就真送城里了。” “随你。” 撑眼的手松开,沈愿眼前再度归于黑暗。 再次醒来时,已是黄昏。 沈愿大脑混沌一片,缓冲好一会儿,才开始环视四周环境。 这是一艘渔船的卧室,房间狭小,墙上挂着渔网和雨衣之类的东西。摆设虽简陋,胜在干净整洁,家具一应俱全,角落煤气灶台上,正咕噜咕噜地传来煮东西的声音。 手上终于有了力气,她撑着床起身,棉麻质地的被单从肩膀滑落,身上的深绿小礼裙换成了男士睡衣,她紧张地检查身体,铁皮门在此时传来响动,又不得不躺回床上继续装睡。 门打开,脚步声靠近,关门。 屋内一阵叮叮哐哐,每一声都击在沈愿神经上,她不敢睁开眼,尽量保持呼吸沉缓,但咳嗽是无法忍受掩饰的存在,她越是瞥着,咳嗽也就越厉害。 “别装了,我照顾你三天,你睡着是怎样的我还不知道。” 清朗干净的男声在耳畔响起,沈愿慢慢睁开眼,偏头看过去。 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五官端正立体,皮肤黝黑,唯那双眼睛黑亮晶莹,好似映着皎洁月色的湖泊,闪烁着细碎的星光。 她问,“我这是在哪儿?” “浩扬村。” “好养村?”沈愿咳嗽几声,肺都要咳炸了的感觉,“是你救了我?” 男人嘴上叼着燃过半的香烟,“怎么,想以身相许?” 沈愿听不太清,蹙眉屏息,实在闻不惯烟味。 男人似察觉不到,我行我素地吸了口烟,摸出手机解锁屏幕,“你家里人电话号码是多少,我给他们打电话来接你回去。” 沈愿捕捉到几个重要的词汇,串联在一起大约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沉默一瞬,“我暂时还不能回家。” 男人嗓音拔高,“你不会是想赖着我吧?我可提前说好,你昏迷不醒就算了,眼下既然醒了,孤男寡女住在一起,传出去影响我村草的名声,我以后还怎么谈媳妇。” 沈愿被他逗笑,“你叫什么名字?” “余渡。” “鱼肚?” “你耳朵被烧坏了?” 沈愿捂住耳朵,听力确实有些影响,她想这可能是发烧的后遗症,也可能是海水渗进耳膜内部导致感染造成短暂的听力下降。 她提不起心力去纠结这些,“那你们渔村有旅馆吗?我想等病好了再离开。” “你有钱吗就去住旅馆?” 沈愿摇头,想起手上还有一个镯子可以做抵押,抬起手,却发现手腕间空无一物。 她茫然抬头看着余渡,“我的玉镯……” “我把你从海上捞起来的时候,身上就没剩下……”余渡硬生生把话憋回去,说,“就没看见什么镯子,估计是海浪卷走了,也可能是碰到什么东西撞碎了,反正别赖上我,我可没拿。” 余渡目光在她腕间的疤痕上停驻一瞬,又看她死气沉沉的,无奈挥挥手,“算了算了,我就好人做到底,你先在我这儿住着,等你康复了再走,到时候记得给我结算各项费用就行。” 沈愿笑,“好,谢谢鱼肚。” “是余渡,年年有余的余,渡河的渡,谁家好人起名叫鱼肚的。” 余渡摘下烟蒂,在贝壳做的烟灰缸里捻灭,起身到灶台旁,端了碗黑乎乎的中药过来。 “把药喝了。” 沈愿坐起身,接过药碗双手捧着喝。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她皱着眉一声不吭地喝完。 “对了,你身上的衣服不是我换的,是跟我一起出海的大姐帮你换的。”余渡觉得有必要说这句话。 随后接过空碗,递给沈愿一块薄荷口香糖,转身去厨房洗碗。 沈愿心里松口气,剥开口香糖银色包装纸,将糖片放进嘴里咀嚼,清凉的甜香味冲淡了药味的苦涩。 接下来的日子,沈愿住在余渡房间,余渡则被挤到另一个堆放渔具的小仓库里睡,一日三餐余渡都会做好摆在她面前,她偶尔也会帮余渡做点家务什么的。 她好像忘记自己要做什么,又该做什么,思绪是乱的,过去的记忆被她刻意遗忘,偶尔下渔船和其他渔民们聊聊天打发时间。 小村落的生活节奏很慢,大家赶海之余,也会聚集在一起聊天娱乐。 这天天清气朗,余渡在晒渔网,沈愿坐在甲板上晒太阳。 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身上每寸肌肉都充满力量,光着膀子在夕阳下忙活的画面,让沈愿想起之前在小视频里看过的那些男主播。 她不知道如何感谢余渡的救命之恩和收留之情,于是回到房间里找了白纸和铅笔,现场快描了一幅画送给余渡。 余渡受宠若惊,手在身上胡乱擦拭一番,才小心翼翼去接画,“你还会画画?” “画画是我工作的基本功。” 说到这里,沈愿迷蒙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明,她抬眸眺望天际,夕阳已经沉入海平面。 即使再不想面对,属于沈愿的黑夜终究会来。 日子很快就过了一个星期。 余渡做的饭菜不是红烧鱼,就是清蒸鱼,或者海鲜粥鱼汤之类的……沈愿咳嗽的症状没缓解,人倒是被腌上了鱼腥味。 最后还是隔壁渔船的大姐提醒,“海鲜是发物,生病的人不能吃,吃了好得慢。” 余渡满脸黑线,盯着沈愿苍白的脸说,“那我去买两斤牛肉回来给她壮壮阳气?” “哎哟,牛肉也是发物,也不能吃。” 余渡吐掉烟头,双手叉腰,低声说了句,“真是麻烦。” 沈愿也觉得麻烦人家,在这里既影响余渡生活,又害得余渡被人误会。等身体稍微好转些,就提出要离开。 不想麻烦余渡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去找到涂警官,当面聊聊龚德出逃的事。 余渡上下打量她,面无表情,“准备回家了?” 沈愿低垂的头摇了摇,“暂时不想回去。” “那你没身份证,没钱,没手机的,准备去哪里?” 沈愿抬眸认真看他,“你可以借我点钱吗?” 余渡筷子往桌子上一放,拧眉,“我怎么觉得你在空手套白狼?” 沈愿解释,“我会还你的。” 相处近半个月,她看得出来余渡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脾气倔强又有些小急躁,但做起事情来却极细致。知道她没衣服,特意让女邻居帮忙到镇上买了几套女生的衣物,说吃海鲜影响病体恢复,他就再没做过一餐鱼肉海鲜。 余渡说,“谁知道你离开还会不会回来,万一人跑了,我去哪里要债,给你治病的医药费我都还没结呢。” 沈愿说,“我把我家的地址告诉你,如果我不回来还钱,你就来我家里找我。” 余渡救了她的命,这点信任还是要给的。 余渡似在考虑,但见沈愿心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 “下个星期二我要进城一趟,顺路送你回去。” 沈愿点头说好。 第78章 承认吧,你从来没爱过沈愿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星期。 距离沈愿失踪已经过去半个月。 谢氏总裁办每天乌云笼罩,人心惶惶,稍不注意就会迎来雷霆之怒。秘书处人人苦不堪言,几乎从不出错的主管朱蕊都被谢宴生批斗好几回,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苏芜悠也躲在休息间哭了好几次。 朱蕊在总裁办工作几年,第一次经历这至暗时刻,悄悄向张特助抱怨,“底下的人都快疯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去看心理医生。” 张特助无奈,“再等等吧。” 他也被骂不少。 “谢总最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朱蕊悄声问。 “做好分内的事就行。”张特助警告地盯了朱蕊一眼。 打听老板私事,也就意味着半只脚踏出谢氏。 陆怀慎来时,张特助仿佛看到了救星,又在看清其身后鼻青脸肿、手打石膏的顾九洲时,暗暗叹了口气。 今天又是难熬的一天。 张特助迎上去替两人推开办公室的门,等他们走进,麻溜地关上门。 办公室里,空气仿佛凝固,机械节拍器和键盘敲击声交织一起,汇成令人窒息的节奏。 顾九洲一脸委屈地站在办公室中间,陆怀慎走到办公桌前,谢宴生正忙于工作,修长手指在黑色键盘上来回敲击,手背上青筋跃动,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陆怀慎温声打趣,“眉头皱得都快夹死蚊子了。” 谢宴生没搭理他,眉间紧敛,低头专注电脑上的内容。 陆怀慎索性一掌按下电脑,“谢宴生,你能不能听我说?” 手被电脑夹住,谢宴生神色才有所反应,掀起眼皮,余光扫见顾九洲,神色骤然冷下来,“把他带来做什么?” “老爷子请我带顾九洲来给你道歉。” 谢宴生没等陆怀慎解释完,按下内线电话,呼叫秘书办,“让保安上来丢垃圾。” 顾九洲两眼发光,殷勤问,“大哥,垃圾在哪里,我帮你丢。” 陆怀慎心理:您可真是个祖宗。 陆怀慎回头狠狠剜了顾九洲一眼,示意滚一边去,这才继续劝谢宴生,“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打他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了解过来龙去脉,顾九洲本意并不是真的想伤害沈愿,她坠海确实是天气突变导致的意外。而且人已经……老谢,你得接受这个事实,半个月过去了,沈愿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掉深海区半个月,存活的几率为零。 所有人都知道,沈愿活不了。 只有谢宴生固执的不肯信。 谢宴生神色微动,近段时间没怎么休息,他整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层阴郁凌厉的戾气。 缓缓抬起眼,眼底猩红,格外骇人。 “意外?”谢宴生低笑一声,“陆怀慎,连你也要替他开脱吗?” “我不是替他开脱,是陈述事实。”陆怀慎作为旁观者,以理性分析,“我知道你对沈愿好,感念沈愿当初在你绝境时施以善意,对她母亲的事心存愧疚,想弥补她。但顾九洲到底是你弟弟,他要真被你打坏了,老爷子怎么办?你父亲那里如何交代?” 谢宴生身躯后靠,仰躺在办公椅上,敛目冷凝着陆怀慎,似乎想听这个知己好友要如何保下顾九洲。 但陆怀慎的目标并不是保顾九洲,而是谢宴生。 “我反复看过游艇上的监控,包括你每句话、每个表情我都仔细地看,认真地分辨。 你知道我确定了什么吗? 你根本不爱她。 谢宴生,你对沈愿,根本就不是喜欢。” 谢宴生眸光颤动,眼里有什么东西寸寸碎裂,搁在办公桌下的手不自觉攥紧。 陆怀慎深深呼出一口气,“还记得之前我曾问过你,你对她到底是恩情还是爱情,你给不了答案,因为没有对比和抉择。但在游艇上,在面临重要抉择时,最先放弃她的人……其实是你。 你的确是为了不受九洲胁迫才故意那样做,也安排好施救计划。 但你不可否认,在那一刻,你从未想过拿股份去换沈愿,因为谢氏承载了你母亲和你外公全部心血,在你内心的天平上能压倒一切,谁也不可能动摇它半分半毫。 可真正爱一个人,在那种境况下,怎么可能不犹豫?怎么舍得任她置于危险不顾? 就连郁城白都能奋不顾身地跳下海里去救沈愿,掌控全局的你呢?” 谢宴生,“我也想救她。” “你跳下去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救不回来了,不是吗?” 陆怀慎说完,空间似被定格,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失去反应。 顾九洲蹲在角落,尚未消化陆怀慎的长篇大论,仅从谢宴生阴沉的脸色判断出,陆怀慎的话戳中谢宴生要害。 张特助带着保安队冲进来找垃圾,被陆怀慎挥退。 办公室重新归于寂静,窗外暴雨敲打玻璃的声响,与节拍器敲击的节奏里应外合,搅得谢宴生心神不宁。 他缓缓抬起眼,手指无意识地触碰到腰间皮带金属扣,冰冷的触感,唤回一丝理智。 “是吗?”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恍惚想起沈愿失踪后曾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坠落海里的人是少年时的自己,他想救的人也是自己,只是后来才变成了沈愿—— 沈愿见过他落魄困顿时期的样子,两相重合。这段日子对沈愿好,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想通过救赎沈愿来救赎年少时的自己。 如何分得清呢。 他只是想找到沈愿而已。 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再抬眸时,他眼里恢复惯有的凛冽冷锐,语调沉静如常,“不管如何,我都坚信她还活着,也会找到她。” “即便她活着,你找到她了,又要如何面对她?连我这个外人都能看得出来你不爱她,更何况她自己。” 谢宴生轻笑出声,“爱不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我谢宴生合法合情的妻子。” “老谢……” 谢宴生勾唇笑,眼底蕴着平静的疯狂,“即便死了,墓碑也会刻上谢宴生之妻。至于他……” 谢宴生低眸俯视角落的顾九洲,“我提醒过你,在你大嫂没回来之前,见一次打一次。” 陆怀慎想拦,奈何拦不住。 从谢氏办公楼出来,陆怀慎仿佛经历一场浩劫,无奈地看着顾九洲被抬上救护车,等其走远,才回到跑车上,关紧车门,拨打电话。 “你之前说,被你救起来的那个女生想走?” “估计是有什么急事,坚持要离开。在我这呆快半个月了,人都晒黑了。” 陆怀慎,“想办法让她留在渔村,至少这段时间别离开。” “干嘛不让人回去?”电话里的人意味深长地说,“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不敢见她吧。” “跟我没关系,是我另一个朋友。”陆怀慎揉揉眉心,“她现在回来,我担心会出事。” “可她跟我说下周二要回南城,我也答应她了。” “不管用什么办法,反正别让她回来,还有别告诉她你认识我。挂了。” 第79章 想做什么,我帮你 余渡叼烟坐在甲板边缘,盯着熄屏的手机一脸恼怒,“合着就我难做呗。” 将燃尽的烟蒂吐进海里,琢磨着怎么跟沈愿沟通才不显得刻意,手机突然传来到账提醒。 拧着眉点开支付软件,页面显示到账20万,备注:烟钱。 “哎哟,还挺会来事儿。” 余渡笑眯眯地收款存入余额宝里,随后跳下甲板,趿拉着人字拖到处找沈愿。 踩过潮湿的木板码头,踏上松软的沙滩,依旧没找到人,倒是看见太阳伞下的小女孩。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海风裹着柴油味扑面而来,余渡抬手拨开晾晒的渔网,走到太阳伞下蹲着,捏捏小女孩肉嘟嘟的脸蛋,“小妞,看到你漂亮姐姐没?” 小女孩莫约3岁,头发精心打扮过,还有精致的蝴蝶夹,说话时蝴蝶翅膀扇动,俏皮又可爱。 “姐姐去上厕所了。” 余渡“哦”了声,“你在画什么?” “鱼。” “鱼?”余渡拿起纸张横看竖看,“怎么像扫把?” 小妞哇得一声哭出来,“就是鱼。” “好好好,鱼行了吧。”余渡最受不了女孩子哭,哄了半天才熬到沈愿回来。 小妞给沈愿告状,沈愿听完笑说,“他眼神不好,别理他。” 余渡较真了,“我眼神不好?眼神不好能在茫茫大海发现丁点儿小的你?” 沈愿,“不然你来哄?” 小妞哇得一声又哭起来,扯着嗓子大声喊,“余渡叔叔嫌弃小妞画得丑。” 哭声惊起几只海鸥腾飞,余渡恶趣味地用指尖轻敲蝴蝶夹的翅膀,“你画得不丑,是余渡叔叔眼瞎,错把金鱼当扫把。” “不是金鱼,是鲨鱼。”小妞哭着纠正。 余渡:??? 沈愿没忍住笑出声,揉着小妞后脑安抚,“小妞乖,我们画条鳄鱼。” 小妞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撅嘴重重点头,仰首对沈愿说,“沈姐姐,你教我画鳄鱼吧。” “好。” 沈愿俯身,握住小妞圆润如小馒头的手在纸上慢慢移动,一笔一画都极细致,声音温柔轻缓,耐心引导小妞行笔。 海风撩起碎花裙摆,薄纱质地轻如羽毛,时不时扫过余渡胳膊上的肌肉。他情不自禁偷看过去,裙摆下脚踝光洁漂亮,若隐若现的小腿,一只手就能握住。 他喉结滚落,心绪难平,忙起身后退两步,“你们先画,我回去补个觉。” 沈愿没看他,只点头应了声。 小妞喜欢画画,沈愿便多教了一会儿,一转眼日落黄昏,她回到渔船上,余渡已经做好晚饭。 “今晚吃焖饭。” 沈愿打开折叠餐桌,摆好碗筷。 余渡把电饭锅内胆端上桌,香味浓郁,沈愿眼眸清澈明亮,“好香。” “那当然。”余渡盛了两碗饭,又倒了一包爽口榨菜在空碗里。 沈愿与余渡相对而坐,端碗拾筷,认真吃饭。 余渡咬着嘎嘣脆的榨菜,“对了,我今天看见给你治病的医生了,他说你的病还需要养一段时间,中药还得继续喝,不然很容易落下病根。” 沈愿听力还没恢复,余渡说话声音习惯性提高。 “嗯。我回去后再到大医院看看。” 余渡是个直性子,心里有事不会藏,说话也不委婉,“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沈愿,“很好,很喜欢。” “那……你要不要多住一段时间?” 沈愿说,“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必须得回去。” 余渡猛扒了两口饭,吃完后又问,“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会在海里?你不想说没关系的,我以后也不问了。” 沈愿低垂着头,细细咀嚼嘴里的食物,咽下后才开口,“被海浪从游艇甲板上卷下来的,我没抓住救命的机会,就掉进海里了。” “当时没人救你吗?” 沈愿动作微顿,鼻尖酸涩,眨眼时,有什么东西掉进了饭里,她似没有察觉到,安静地吃着饭。 过了许久,她才说,“海浪太大了,我被卷进海里,又是晚上,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到,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情况。” 余渡听得心里怪难受,不忍心再继续问,“其实这里挺适合疗伤的,安静,民风淳朴,不像城里那样,处处充满了利益与欲望。你要是还不想面对家里人,可以多住一段时间,等心情彻底平静了再回去。你放心,我不会多收你钱。” “余渡,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沈愿轻声打断他,抬头,眼眶湿润,睫毛被水濡湿黏在一起,眉眼却荡开清浅微笑,“但我一定要回去处理未完成的事。如果两件事情进展顺利,我会了结多年的心愿,也会拥有一份心怡的工作,获得到另一个地方久住的资格,我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余渡心软得连声音都低下来,“如果进展不顺利呢?” 沈愿没听清,“你说什么?” 余渡忙恢复声调,“我说,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当然选择支持你。” 沈愿笑,“谢谢你。” 回城前一天,沈愿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余渡坐在甲板上抽烟。 她来时孑然一身,现在要离开东西却多得装不下行李箱。衣服,鞋子,还有村民送来的海鲜特产,小妞送的画,她都舍不得留下,全部装进箱子里。 余渡单腿屈膝坐在甲板上,手撑膝盖,望着天际高悬的半轮明月吞云吐雾,听电话里的人念叨完,他掸掸烟灰,低笑,“一个人如果连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不了,那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陆怀慎语凝。 烟雾缭绕间,余渡猛吸了口烟,“你那个朋友……一定伤她很深吧。” 陆怀慎,“既然你都猜到了,为什么还要放她回来?” “她是个人,没失忆,没受伤,九死一生回来,想完成自己的心愿,有什么错?”余渡苦笑声,“人活着,总得有点事做。” “你呢?又准备逃避到什么时候?”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余渡说了句“挂了”匆忙结束通话,回头就看见沈愿伫立在月光下。 她静静站立,身影单薄,月色给她披上一层皎洁柔光,好似随时会被风带走。余渡看着她,突然就做了个决定。 “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第80章 真相呼之欲出 余渡声音有意拔高音调,沈愿听得真切。 她不曾问过余渡来自哪里,又是否从小在渔村长大,仅从相处间的点滴判断,余渡昔日的经历,或许比她的更难以释怀。 身上坚硬厚实的肌肉,黑色瞳孔深处沉淀的坚毅和冷静,掌心粗粝的厚茧,以及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疤……都不是普通渔民的经历。 她走到余渡身边抚裙坐下,双腿自然悬在甲板边缘,声音清越且坚定,“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余渡目光在沈愿腕间的疤痕上停留片刻,又很快移开,重新看向月亮,烟雾熏得他眯了眯眼,“很多年前,有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后来呢?” 余渡咬着烟蒂,“那个人再也没回来。” 远处传来渔船汽笛声,余渡突然站起身,趿拉着人字拖走向仓库。 “早点睡吧,明天进城的车6点出发。” “好。” 沈愿应了声,海风裹挟着熟悉的咸腥气淌入鼻息,环视生活半个多月的小渔村,她深吸口气,毅然起身回了房间。 次日,天微亮,沈愿和余渡拎着大包小包挤上了乡村巴士。 巴士摇摇晃晃地行驶在蜿蜒的海边公路上,太阳逐渐升高,在日头最烈时,巴士车停靠在南城汽车站,他们又从车站打车辗转进主城。 习惯视野辽阔的渔村,沈愿回到高楼林立的大都市一时有些拘谨,两人着装乡村气味浓郁,更吸引不少人的注意。 沈愿不动声色戴上口罩,余渡就近选了家酒店,大摇大摆走进去,拿着身份证到前台,“开两间房。” “麻烦女士出示一下身份证。” 余渡,“她身份证掉了。” “可以在手机上办理电子身份证。” “手机也掉了。” 前台小姐警惕地看着余渡,又瞄了眼他身后眼神清澈的沈愿,“抱歉,国家规定,一张身份证只能开一间房。” “麻烦。”余渡叼着烟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来个单间,先定3天。” 前台小姐,“好,您稍等。” 手续办理成功,余渡扛着行李箱进电梯,招呼着沈愿快跟上。 前台等二人进电梯,忙找到大堂经理小声说,“那男的长得凶神恶煞的,女生没身份证又没手机,该不会是男的故意给她藏起来的吧?” 大堂经理,“多留意一下,看是不是拐骗。” 前台,“要不要报警?” 经理,“暂时不用,等有异常了再报也不迟。” 进电梯时,余渡特意强调,“我晚上去朋友那里住,你一个人睡酒店没问题吧?” 沈愿心领神会,知他在故意避嫌,“可以的。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渔村?” “最近不出海,回去也没事。”电梯门开,余渡拖着行李箱先迈出去,寻着房号指示牌找到房间,“难得下城里来,多住几天再回去,不然真成土包子了。” 他刷卡进门,熟练地检查屋内设施、房顶烟感器。沈愿看他动作娴熟,行动敏捷,对他身份难免有了猜测,等余渡忙完,她才轻声问,“我可以借你手机打个电话吗?” 余渡摸出手机给她,沈愿接过手机道谢,转身到靠窗的角落,拨通张阿婆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好似那边的人随时都在等着,听着熟悉的苍老嗓音,沈愿喉间哽着,眼眶酸涩,“婆婆,我是小愿。” “小……小愿……你还活着……” “嗯,我还活着。” 张阿婆低低啜泣,“他们说你掉海里了,找了半个多月都没找到,我还以为你……” “抱歉,让您担心了。”沈愿安慰,“我最近有点事情要处理,暂时无法回家,给您打电话主要是想给您报平安,以免您老人家和秦舒担心。” “好好好,你没事就好。那,宴生知道你回来了吗?” 沈愿呼吸微滞,心口涌上密密麻麻的痛意,虽极力压抑蔓延开来的痛苦情绪,开口声音却不可抑制地发颤,“我暂时不想让他知道我的下落,麻烦您一定,一定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回南城了。” 张阿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说来话长,等我办完这里的事,再回来与你细说。” “好,阿婆等你回来。” 通话结束,沈愿把手机还给余渡,余渡接过尚有余温的手机,吊儿郎当地开口,“你想做什么,趁我这两天有空,陪你走一趟。” 沈愿迟疑片刻,颔首笑说,“那就麻烦你了。” 她不想太快暴露自己,所以不敢登陆银行社交等账户,毕竟大原科技公司的人追踪ip地址太容易了,只要有登录记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谢宴生发现。 但没有身份证,没有手机,去哪里都不方便,有余渡陪在身边,能省下很多麻烦。 更何况余渡专门陪她来这一趟,现在让他走,无疑是过河拆桥。 两人在外面吃了点东西,才打车到警局找涂警官。 沈愿需要了解龚德出逃的前因后果。 余渡没进警局,蹲在警局门口的台阶上抽烟等待。 人声嘈杂的警局大厅,涂警官见到沈愿十分惊讶,“之前一直联系不上你,我通过政务系统找到你的丈夫了解情况。那边是助理接的,只说不方便透露。但一个人长期联系不上,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我以为你出了意外,眼下看到你平安归来,我心里也踏实了。” 沈愿倾身致谢,“让您费心了。” 涂警官摆摆手,转身往里走,示意沈愿跟上,“你九死一生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说龚德的事。” 沈愿跟在涂警官身后,“没关系的,您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涂警官叹口气,二人进了一间无人的调解室,等涂警官坐下,沈愿才落座。 “对比结果一出来,我先向上层申请的抓捕令,随后才给你打电话,按理说,这件事只有你我和我上司知道。手续批下来,我去检测中心抓人,哪成想人没了。 据中心的人说,龚德中午接了一通电话,然后就开始收拾东西,不一会儿就来了一辆汽车将人接走,机场手续一路绿灯直通国外,出国后又转了几座城市,直到彻底失去踪迹。 我这段时间也在留意他的动向,但到底不是什么大案子,其它地区的同事也没放在心上,龚德的行踪自然就断了。” 沈愿,“龚德的家人呢?” “一问三不知。”涂警官无奈道,“她老婆是个家庭主妇,对龚德工作上的事一点不知情,孩子就更别提了。” 线索随着龚德的出逃全断了。 涂警官又说,“龚德出逃,我申请查他银行流水。抛开倒卖基因数据的非法收入,他还有两笔大额进账,第一笔50万,第二笔200万。我猜测这钱的来源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提供的基因数据被哪个急需相似基因血型的富豪看上,第二,就是你母亲这事儿……” 沈愿眸光微沉,急忙追问,“200万是哪天进账的?” “5月12号。” 5月12号,她和张特助一起去警局找龚德对峙那天。 真相呼之欲出。 第81章 我妻子心软 她想起半梦半醒间头皮的痛感,十多年没有消息的人dna突然重现,在看守所与龚德对峙时谢宴生不合时宜的电话,邮轮与涂警官通话后悄然出现的谢宴生,以及那巧合的200万。 所有证据都指向他。 一件巧合是巧合。 无数巧合叠加在一起,堆垒成悬崖峭壁,向她倾覆而来。 涂警官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沈愿记不太清,浑浑噩噩走出警局,下台阶,余渡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恍若未闻,还是被人撞了一下才猛然醒过神。 余渡看她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即便是把她从海里捞上来那天也不及这般,“你怎么了?” 沈愿僵硬地抬起眼,迎着余渡担忧紧张的神色,她张嘴想说什么,呼吸忽然变得困难,喉间发痒,紧接着便是剧烈的咳嗽袭来。 余渡忙用大掌拍她肩背,她咳嗽的反而愈加严重,肺里空气稀薄,咳得眼泪直流,直不起腰。 “是不是肺炎还没好?” 余渡指腹贴上她颈动脉,感受几息后弯腰将人打横抱起飞奔到路边打车。 出租车行驶过半,沈愿咳嗽症状也缓解下来,她轻喘着气,“不用去医院,我刚才就是呛到了。” 余渡,“你溺水后咳嗽就一直没好,之前在村里医疗不方便没办法做全面检查。现在回城了,该做的检查还是要做,而且你的耳朵也需要照个片,看看到底是暂时性还是……” 余渡没接着往下说,因为她的顾虑并不是这些,“医院不一定非要用真名。” 这话让沈愿没再推拒。 万事之前,健康为先。 经过一系列查血拍片,最后确诊鼓膜穿孔导致的听力下降,好在创伤面小,不是什么大问题,肺上还有炎症,需要配合吃药,慢慢恢复。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两人径直往电梯走,他们前脚迈进电梯,张副院长和另一名男医生也跟着进来。 对视的刹那,沈愿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讶。 她来不及避开,就听张副院长主动招呼,“沈小姐也在医院?” 沈愿愣住。 “上次回家后,有没有把面条扔掉呀?”张副院长打趣。 食物中毒那晚的记忆如潮水涌来,沈愿垂首将口罩往上提了下,开口嗓音清冷无温,“您认错人了。” 张副院长想细看,余渡往前挪了两步,故意挡住视线,神色极不友好。 张副院长尴尬咳两声,回头对年轻医生叮嘱,“谢总马上到车库,我们现在下去接刚刚好。” 电梯到一楼,门打开,沈愿快步往外走。 张副院长皱眉仔细瞧沈愿匆忙前行的背影,总觉得自己没认错。 沈愿步伐越来越快,白色帆布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轻盈的近乎没有声音。 地下车库。 黑色轿车停靠在电梯口附近,张副院长领着男医生迎上去,拉开后座车门,和善可亲地笑,“谢总,您来了。” 谢宴生微微颔首,简单整理了衬衫袖口,迈腿下车。 地下车库灯光惨白冷清,在谢宴生轮廓分明的脸上映下冷峻的阴影,嗓音更是低沉如淬冰,“老爷子怎么说?” “老爷子非吵着要出院,我实在拦不住,只能把您叫来了。”张副院长无奈道。 心里止不住想,这尊大佛好端端跑来南城闹腾啥。 电梯上升过程,张副院长不断偷瞄谢宴生神色,心里琢磨着是否要将碰见沈愿的事如实告知,毕竟之前沈愿食物中毒,谢宴生的担心肉眼可见。 这一犹豫,电梯到了17楼。 特需病房门口,保镖见到谢宴生立即挺直腰板,“谢总,老爷子他……” 谢宴生推门而入,张特助守在门口。 顾老爷子正背对门口摆弄果篮,听到开门声,头也不回地冷笑,“你打算把我关在医院多久?” 谢宴生缓步进屋,到沙发处坐下,长腿松懒地翘起,嗓音淡漠沉静,“爷爷身体不佳,我想您在医院多保养几天,有何不可?” 老爷子猛地转身,“保养?我看你是怕我插手你跟九洲的事,变着法的囚禁我吧?” 谢宴生勾唇淡笑,不置可否。 “为了一个女人,殴打亲弟,囚禁爷爷,谢宴生,你可真是好样的。” “是您说身体不佳想来医院检查,又怕孤单让顾九洲来陪您打发时间,我不过是遵从您的心意。” “让九洲来陪我打发时间,不是躺着陪我住院!”顾老爷子怒道,“宴生,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亲情血缘这个东西?” “亲情?血缘?”谢宴生讥嘲轻笑,“在顾家,何时有过亲情?谈过血缘?” “你!” “26年前,方玉玫将年仅3岁的我故意丢弃在荒郊野外时,你们想得更多的是找到我,还是让顾九洲成为顾家名正言顺的长子?我母亲因我丢失患上抑郁症失去神智时,你们想的是替她治病,还是将方玉玫扶正为北城市市长夫人?” 顾老爷子怒不可遏,拐杖重重砸在地上,“当年的事,确是九洲母亲的错,但我已经弥补你了,你还想要我怎么做?” “只想您好好养身体,等着抱曾孙。”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九洲被你打死?” “我妻子还没找到,当然不会真的打死他。” 提到沈愿,谢宴生紧绷的眉眼微微舒展,神色柔和些许,侧目望窗外暮色,金色余晖洒在他黑如浓墨的衬衫上,却添几分阴冷狠戾。 挺峭的鼻峰将光线割成两个极端,偏偏声音又极温柔,“我妻子心软,下不了狠手,我提前替她讨点利息。” 老爷子不可置信地盯着谢宴生,只觉从来没认识过眼前人,“宴生,你疯了!” “是吗?”谢宴生慢条斯理整理衬衫领口,缓缓起身,“顾家谁不是疯子呢?” 老爷子竟无言以对。 “爷爷如果想回清园,就两耳不闻窗外事,如果还想继续插手我的事,就请爷爷多在医院住一段时间。”谢宴生淡声说完,迈步走出病房。 张副院长见谢宴生出来,忙随其身后下电梯,纠结再三还是主动坦白,“谢总,刚才下电梯时,我好像看到沈小姐了。” 第82章 初踪 前行的脚步骤停。 张副院长险些撞上他的后背,还未站稳,就见那素来从容冷静的男人猛地转身,沉声质问,“你说看见谁?” “去年食物中毒来医院洗胃的那位沈小姐。”张副院长不由自主后退半步。 “她在哪儿?” “我们刚才下去接您时,在电梯里撞见的。我给她打招呼,她却说我认错了人。”张副院长紧张地看了眼手表,“半个小时前的事了,这会儿应该已经走了。” 谢宴生眸色微沉,目光扫过身后的张特助,“调监控。” 张特助会意,领着男医生走向医院监控室认人。 谢宴生立在原地,眼底沉浮着失而复得的喜色,与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慢慢前行,不知不觉来到电梯等候区,“叮铃”声响起,唤回他飘远的思绪。 张副院长问,“您要去看看那位特殊病人吗?” 谢宴生颔首。 谢宴生进入电梯,张副院长扶门进入,按下通往特殊护理区的楼层。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沈愿狂奔回房间,余渡紧张跟在后面,一直到房门关上,将外界一切隔绝起来,沈愿激荡的情绪稍才镇定。 她枯坐在凳子上,肩背俯倾着,整个人无精打采。 余渡叹息,将医生开的药拿出来,“先把药吃了。” 她接过,准备去拿水。 “干服。” 沈愿以为是医嘱,顺从地将白色药片放入口中,药味的苦涩侵占整个味蕾,很快将其它情绪冲淡,她反复吞咽好数次才将其咽下。 余渡单腿屈膝半蹲下,“好些了吗?” 沈愿凝眸与他平视。 余渡歪头看她,“你知道为什么越是辛苦的人反而很少抑郁吗?” 沈愿摇头。 “因为身体所有部位都要忙着去掩盖苦带来的负面影响,才能让吃苦的人活着。比如身体苦累时,人不会失眠,不会挑食,只需半日清闲就能调整状态重新振作。味蕾苦时,大脑会启动多巴胺补偿机制来减轻厌恶感,短暂的过程,会转移你的注意力,活在当下,恢复理智。” 沈愿,“吃苦的人只要一点甜就会感到满足,是这个意思吗?” 余渡赞赏地表示,“可以这样总结。” 沈愿苦笑。 她起身拿起矿泉水拧开喝了两口,才将口腔里的苦味彻底冲淡,余渡在身后问她,“你是不是在躲什么人?” 沈愿手撑着电视柜边缘,冰冷坚硬的木质结构,硌得掌心泛起痛感,“躲一个我不了解的人。”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余渡跟着她从警局到医院,知道她将自己伪装得多严密。结合那人是陆怀慎的朋友,身份背景必不是普通人,找到她只是早晚的问题。 “再躲一段时间。等考试出国的事尘埃落定,等协议时间到达尾声,那时抽身而退会更容易些。” 与谢宴生的婚姻出于各取所需,但他违背约定,在协议婚姻期内故意阻碍她调查母亲下落,便足以证明谢宴生从头到尾都没有半分真心诚意,甚至千方百计戏耍她。 等临近协议终止时间,再拿着所有证据去找谢宴生对峙,即便他想做什么,至少确定谢宴生知道母亲下落,她也可以不用再受协议婚姻的束缚,重获自由。 大不了重新再谈条件。 现在回去挑破,只会让她处于被动的困境。 想到这里,沈愿只觉得讽刺。 当初以为谢宴生会是靠山、是助力,事到如今,这份靠山反倒成了切断她退路的悬崖峭壁。 如果说郁家的掌控是被迫、被算计,那与谢宴生的纠缠,则是她自己主动促成。交付身心换来的,不过他人手中一文不值的玩物。 想到此,沈愿自嘲轻笑,甚至没忍住笑出声,胸腔起伏震颤。指尖扣进木柜里面,指甲盖与皮肉分离,很快有血丝渗满指甲缝隙。 余渡听得心一揪一揪地,起身到她身后,张开双臂想抱抱她,又碍于男女之别,改成拍她肩膀,试着转移她注意力,“考试时间定在什么时候,我陪你去。” 沈愿擦掉笑出来的眼泪,扳着手指数日子,从提交修复作业到现在,转眼都快一个月了。 “这周五,还有三天。” “考试地点?” “南城博物馆。” “需要准备些什么材料吗?” “需要的东西都提交上去了,这周五是与主考官当面交流,考的也是些专业上的东西。” 沈愿突然意识到溺水一遭,不仅听力有影响,就连思路也不及以前清晰灵敏,几百人竞争几个岗位,断不会是凭运气。 即便有运气的可能性,从大海中活下来那一刻,她的运气也被耗光了。 沈愿侧身回头,请求余渡,“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我的专业资料和笔记都在家里,我想复习一下。但我……” “我去替你拿。” “那我提前与家里人沟通,免得被人发现。” 余渡点头。 沈愿借用余渡手机给张阿婆打电话,输入数字显示的是“她家人”的备注,抬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便也没再避嫌,当余渡的面与张阿婆通电话。 张阿婆答应配合,沈愿心里才踏实下来。 医院特护病房,是一间独立于其它区域的病房,不仅有当下最先进的医疗仪器设备,更为了方便探护特意将病房与休息区的门做成玻璃隔断,减少出入的同时,能完整观察到病人情况。 谢宴生伫立在隔门前,盯着躺在病床上混身插满管子的女人,眉眼间情绪复杂。 张特助敲门进入,手里提着平板电脑,身后跟着一名中年女医生。 “谢总,监控视频已经整理好,这位是给沈小姐看病的苏医生。” 谢宴生单手接过张特助递来的平板,屏幕已经是监控画面,他轻触中间的暂停键,视频开始播放,“麻烦苏医生将我太太诊疗的过程详细描述。” 苏医生先问了好,态度恭谦。 毕竟张副院长提前交代过,谢宴生每年为医院捐赠不少钱,且花大力引进先进设备和人才,对待这件事一定要知无不言。 第83章 不会是你的 “她挂号名叫沈原,24岁,主要是来看肺上和耳朵。患者因溺水有吸入性肺炎,因为治疗措施不够完善,导致肺上炎症没能得到有效控制,时常伴有咳嗽症状。患者口诉耳朵听力下降,检查是鼓膜穿孔引起中耳炎导致,我给她开了……” 谢宴生将剪辑过的监控完整看过一遍,视线最终落定在余渡身上,“跟她一起来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跟她什么关系?” 苏医生歉意笑,“抱歉谢总,这是病人隐私,我无权或问。但在整个看病过程中,那位男士非常了解沈小姐情况,且承担了全部费用。” 谢宴生微微侧身,温和笑说,“辛苦苏医生了,您继续回去工作吧。” “好的。” 等苏医生离开房间,谢宴生又看了一遍视频。 医院监控拍得不甚清晰,沈愿穿着与以往风格迥异的碎花长裙,全程戴着口罩,长发披在肩头遮住双侧脸颊,只露出一双能视物的眼睛。而她身后跟着的男人,体型高大威猛,像一只护主的大型犬,时刻伴在沈愿身边。 两人偶有交流,沈愿看那男人的眼神认真专注,咳嗽时男人会给她的后背,给她递水。 张特助小心开口,“太太可能是……” 谢宴生将平板还给张特助,眸底蕴着狂风骤雨,语气却平和无澜,“张阿婆今天打电话了吗?” 张特助忙说,“还没有。她平时都在下午3点左右会打电话来关心搜找太太的进度……” 张特助看了眼平板上的时间,晚上7点。 旋即明白老板言外之意。 连续一个月天天打电话,今天反常不可能是因为忘记,而是……已经确定平安。 但没人告诉老板,太太回来了。 张特助暗暗叹息,“谢总,需不需要我打个电话问问张阿婆?看她是否知道太太回来的消息。” 无人回应。 房里安静的只有里间病房仪器运行的“滴滴”声,病床上女人侧脸与沈愿有几分相似,只是面色萎黄,一脸死气,如果不是仪器和药物吊着命,可能早已成了枯骨。 谢宴生敛眉看着原歆,低笑出声,“或许她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呢。” 张特助愕然,没想到一向雷厉风行的老板也会自欺欺人,但这念头也不过转瞬即逝,因为老板接下来的话才是他的本性。 “给她一晚上的时间主动回来,要是不回来,就把她抓回来。”修长指尖点上玻璃隔墙,他缓缓说,“做个这样的玻璃房,关在家里,就不会再有溺水的风险。” 张特助只觉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谢宴生转身走出病房,玻璃上残留的指印泛着白,而里间心率监测仪上的绿色数值疯狂跳动,从80骤升至120。 医护人员在谢宴生离开后鱼贯而入,一系列安抚措施后,病人心率才逐步下降。 溺水的窒息感再度降临,冰冷的液体从四面八方挤压她的胸腔肺腑,耳膜里满是沉闷的嗡鸣。努力张开双臂想向上游冲,手臂和腿上却使不出半点力气,只能任由身体朝着无底深渊下坠。 深渊下,谢宴生正张开双臂迎接她的坠落…… “不。” 被噩梦惊醒的沈愿猛然睁开眼,大口大口呼吸着,爬床坐起打开床头灯,光亮驱散黑暗,她才获得一丝安宁。 窗外雨声敲打玻璃窗户,沈愿已然睡意全无,索性起床拉开窗帘,雨痕在玻璃上蜿蜒下淌,夜间的玻璃成了面镜子,映着她苍白的脸。 春江。 谢宴生在落地窗前坐了一夜,从狂风骤雨到夜雨停歇,从黑暗到黎明,天亮时才小睡一会儿,一睁眼已经是上午9点。 手机没有来信,也没有电话,睡得无比踏实安稳。 张嫂将做好的早餐摆上桌,听见卧室门响,忙笑着说,“先生,早餐已经……诶,先生,您不吃早餐吗?” 回应的,是惊天动地的关门声。 这一晚沈愿也没怎么睡,余渡来时,她正准备下楼去等他,听见敲门声忙去开门。 门口,余渡上衣穿着老头衫,下身是短裤,脚踩人字拖鞋,习惯的叼烟动作,活脱脱一个流浪汉形象。 “你这是?” “是不是很贴合收垃圾的大叔?” 沈愿点头。 余渡朝她挤眉弄眼,“你乖乖在酒店等我,保证把你想要的资料都带回来。” 余渡说完,扛着白色尼龙口袋大摇大摆走了。 沈愿觉得好对不起他。 余渡按照沈愿给的地址找到楼房号,干咳两声,“哐哐哐”敲门,嘴上嚷着,“收废品了。” 敲了半天,门才从里面打开,门内站着一位中年妇女,余渡猜测她可能就是护工,“昨天你家老太太说有废品要卖,废品在哪?” 护工说,“你走错了吧?” 余渡退出两步望了眼门牌号,“是你家,没错啊。” 护工还想再说,有男声打断,“让他进来吧。” 余渡手指勾紧口袋边缘,面上扬起一抹痞笑,“我就说有吧,老人家记性不好了。” 护工侧身让开玄关通道,余渡拖着口袋往里走,默默打量屋内设施,装修简单舒适,整体干净整洁。沙发前,一位老人坐在轮椅上,正沉默地注视他。 “张老太,你要卖的废品在哪儿?” 张阿婆指了指次卧方向,神色紧张,余渡似有所感,抬手示意张阿婆放心,随后叼烟走过去推开门。 书房改装的操作间里,谢宴生慵懒地坐在沙发椅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疾不徐地翻着一本笔记。 窗外阳光斜斜地落进来,他却置身在阴影里,明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却让整个房间都透着压抑气息。 “你说要什么?”他问。 余渡嘴里的烟头不自觉地坠了坠,不耐烦道,“废品。” “什么样的废品。” “你们不要的废品。” 谢宴生低笑,慢悠悠合上笔记本,放在身侧书柜上,“这里没有你要的废品,即便有……” 他目光轻扫过角落打包好的一摞书籍,意味深长地开口,“也不会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