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纪福音圣男》 第一章 神降 盖亚历728年五月，隆重庆祝的退魔纪念日刚过去没几天，欧瑞城的女神广场一大早就又挤满了来自各处的城民。 高台上，城主埃德加伯爵难抑激动，高声宣布侄女艾琳被圣女选为继承人，即将进行信物交接的仪式。 埃里克站在他身旁，目光追随着底下逐渐靠近的两位圣女使者，忽然感觉头有点痛。 “嘶……” 他是伯爵的侄子，今年十六岁，也是艾琳的孪生兄长。兄妹俩长得十分相似：都有一头金发，面容俊美，且身材修长。 莫名的头痛持续着，而那两位衣着保守、身姿却相当曼妙的修女使者，已经在城民的欢呼声中登上了高台。 年轻修女捧着一个木盒，另一位成熟的修女先是行礼，然后才打开木盒，用双手取出其中圣女的信物。 那是一条洁白的纱巾。 四周纹有圣女修道院的标志，中间则是女神耶拉的神纹，饰以金边，无比精致，哪怕忽视被赋予其上的神圣属性，也是条让大部分女性难以抗拒的漂亮头巾。 “艾琳。”埃德加伯爵连忙提醒懵懂的侄女，让她双膝跪地，摆出祈祷姿态。 而她身旁的埃里克盯着那条纱巾，已经挪不开视线。 ——纱巾之上，正凭空浮现出一行半透明的橙色文字。 【圣女纱巾】 这是……纱巾的名字？ 可为什么会像标签一样冒出来，还一闪一闪的？ 埃里克茫然惊疑，感觉脑袋更痛了。 而下一刻，一段漫长的记忆，如同决堤洪水般不受控制地彻底灌进他的脑海。 冲击、涤荡，让原属于埃里克的视界越抬越高，甚至超越这个世界本身，而或许可以称为“前世”的那段记忆的视野，则被一下子压缩到埃里克这个个体的身上。 撕裂、融合，直至三观重塑，灵魂蜕变。 而埃里克主观上无比漫长的过程，不过现实中的一瞬。 艾琳刚摆出祈祷的姿态，埃德加伯爵便注意到一旁侄子面色痛苦，关心了一句。 “……” 埃里克瞪着眼睛看了看他，又看向艾琳和那两名修女，最后扫望着台下千百名观礼的城民，情难自抑。 “我操。” 伯爵皱眉，一时没说什么，只是让他从艾琳身旁退开，接下来是独属于圣女使者与未来圣女的场合。 埃里克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的注意力全在脑海中刚觉醒的记忆上。 那是来自一个更高维度、俯瞰着这个世界的记忆，与埃里克原本的记忆相融合，令他的视角也上升到另一种高度。 盖亚大陆，德兰帝国，耶拉女神，圣女……这是一款名为《荆棘魂冠》的魔幻网游中的世界。 而他原本是这款网游的资深老玩家，正双开肝着十周年活动，不知怎么突然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就已经出现在这里了。 而正因为这层身份，在记忆觉醒的瞬间，他就看见了自己或者说埃里克的结局：身败名裂，死无全尸。 这一切，全因为埃里克要保护自己的妹妹——懵懂无知，去往圣都后被反派引入歧途，最终堕落为亡国魔女的艾琳。 而艾琳本人的结局比他还要惨烈，被讨伐身死不说，甚至灵魂都被抽取出来，打散意识，只作为某种能量而封存。 “埃里克！” 退到一旁的伯爵又发出提醒，另一边，捧着圣女信物的修女也来到祈祷的艾琳面前，准备为她披上圣洁的纱巾。 ——绝不能重蹈覆辙。 埃里克心底闪过这个念头，身体已经行动起来，一把扯过修女手中纱巾。 只要别让艾琳当那什么圣女就好了！ “……” 信物突然被夺，圣女使者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愕然地望着他。 一旁，伯爵脸上也露出相同的神情。而高台下的欢呼则像突然被扼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埃里克暗道不好。 差点忘了……这是个万众瞩目的场合来着。 得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埃里克看着手里的圣女纱巾，忽然发现，自己能看到的信息变得更多了。 他很快有了一个让自己接下来两年都在后悔的主意。 “未来要成为圣女的人……” 埃里克抖开洁白的纱巾，披到自己头上，甚至调整了几下，然后飘逸地一甩头发。 “是我才对——” 整个广场归于寂静。 太阳爬得更高了。 日光照着中间的高台，也照亮随风微动的纱巾下，那一头漂亮的金发。 光芒闪耀，发丝折射出几近透明的质感，纱巾从两边披落，那副年轻的面容合着双眼，在阳光下微微昂首，更有种神圣的绝美。 突然的沉寂因此得以延长。 如果作为神的侍者的圣女，需要有个明确而具体的形象，那大概就是眼前这副模样了……这是此时相当一部分观礼者的念头。 直到一粒喧嚣的火星突然迸发，迟滞却又迅猛地将整个广场都点燃。 “疯子！狂徒！” 一个老修士挥舞着圣典，试图冲上高台，被底下的卫兵拦下，只能仰起脑袋愤怒大喊。 “你怎么敢！你玷污了圣女的圣洁！那不是你那肮脏的身躯可以触碰的东西！你怎么敢——” 他的声音就像一道惊雷，传得又快又远，将其他观礼的市民都从这荒诞的沉寂中炸醒： 虽然面容俊美，与仍跪在那里的圣女继承人十分相似，可他到底是个男人啊。 城主府的少爷居然想当圣女！ 整个广场哗然一片，各种猜测议论也像炸雷后的暴雨紧随而至，迅速盖过所有声响。 “埃里克！” 在仪式开始后就站到一旁的埃德加伯爵，此时也终于从难以置信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还是他那个年少却沉稳的侄子吗？ “你发什么疯？” 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侄子的胳膊，另一只手也伸向他头上的纱巾。 只是想到刚才那名老信徒的怒吼，他手上一顿，又松开埃里克，拉起了还跪着的侄女。 “艾琳，把纱巾拿回来。那是你的。” 艾琳茫然起身，看向孪生哥哥，迎接她的则是一把突然出鞘的利刃。 “……埃里克？” 剑身折射的寒光在脸上晃动，埃德加瞪圆眼睛，瞬间腾起的怒意盖过疑惑，声音也随之冷了下来。 侍卫长看向伯爵，后者冷冷盯着侄子，抬起了右手。 只要手一挥，他身后早已就位的十几名卫兵就会一拥而上，将拔出凶器的发疯少爷给按住。 而在目光汇聚的焦点，埃里克似乎完全不在意这边的动静。 他立直身体，手中佩剑自然垂落，轻点地面，而后迅速抬起，自下而上画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直指苍穹。 接着，利剑放平，他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将剑刃握住，握紧。 然后，倏地抽出—— 噗呲！ 鲜血挥洒，瞬间引起高台上下一阵不约而同的抽气声，看客们的目光变得更加专注。 埃里克单膝跪地，微微低头，将染血的佩剑贴上前额。 鲜血殷红，顺着剑身缓缓而下，沾染金发与白纱，流向他的脸。 上一刻还离经叛道到极致的贵族少爷，此时又俯首垂眼，露出最虔诚的姿态。 “沐血礼……”埃德加伯爵瞪圆的眼睛不由得缩了缩。 这是帝国骑士贵族的至高礼仪，他对此也只有纸面上的了解，因为能用到这种礼仪的场合基本只有一个：出征前向皇帝宣誓。 埃里克，他的侄子，是真的疯了。 纵有万般不解，埃德加此时也只能颓然地挥挥手，示意侍卫们将侄子先带回去再说。 而就在这时，已经沉默半天的埃里克，忽然高声开口： “耶拉女神在上—— 若我方才所见所闻并非虚幻，而是您恩赐的启迪，那就请您继续降下神谕，予我指引——” 已经上前的几名卫兵都停下来，回头望向城主。 来自圣都的两位修女也互相看了看，年轻的满脸茫然，成熟的则皱起了眉。 埃德加盯着侄子看了两眼，还是示意侍卫们动手。 卫兵们不再犹豫，一拥而上。 其中一人首先去夺少爷手里的佩剑，比起伤人，他们更担心他在发疯的时候伤到自己。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哇！” 离得最近的卫兵只来得及看见少爷脑袋上忽然亮起一点白光，下一瞬，光华扩散，迅速蔓延整个视界，眼前只剩茫茫。 而他的身体则被一股迎面而来的力量推动，温和却又无法抗拒，不断往后退去，即便撞上同伴的身体也无法停下。 等这股莫名其妙的推力消失，他已经连连后退了十几步，而被白光填满的视野也逐渐得以恢复。 “我的天啊……这是……” 卫兵瞪大了眼睛，双腿有些发软。 在他眼前，一道高大的白色虚影凭空出现，直直挺立。 半透明的虚影周身泛光，面目也清晰可见，竟然与广场上创世女神耶拉的雕像一模一样！ “女神啊！” 耳畔隐约响起神圣的颂歌，卫兵膝盖一软，还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高台之下，观礼的市民们则对这个过程看得更清楚些——埃里克身上浮现圣光，女神耶拉随之降临在高台上。 而那一瞬的光芒几乎将整个广场都笼罩，在初夏时节，带给人一种不同于阳光、火焰或是任何来源的别样温暖，令人忍不住地想要膜拜。 这股冲动很快转变为实际行动，哗啦啦地，整个女神广场上的市民跪了一地，激动祈祷的声音此起彼伏。 “耶拉在上！” “神啊……” “这是神迹！女神降临了！” 女神的虚影双臂张开，笼罩着底下的埃里克，散发光芒的面容虽然平和，仍给人一种神圣威严的感觉。 短暂停顿后，女神的双臂渐渐落下，身躯也随之下蹲，像是要捧起什么。 而她双手合拢的中心，仿佛呵护着的地方，正是依然单膝跪在那里的城主府少爷。 “啊……” 在女神虚影降临后，一些人虽然低下了脑袋，可两眼依然偷偷瞄着上方，因此也得以见证神迹消散前的最后景象： 女神双眸各涌出一滴眼泪，流淌过脸颊，交汇于下颌，滴落而下，不偏不倚地落在虚影下的那道身影上。 圣洁的光华从埃里克身上亮起，女神虚影猛然一亮，然后便逐渐消散，直至于无。 手心那道被佩剑割开的伤口，此时已经完全愈合，埃里克看一眼便不再理会，在圣光完全消散前站起身来。 神迹转瞬即逝，但广场上的氛围已经彻底改变，城民们跪倒一片，此起彼伏都是祈祷的低语。 “神啊……” 有人泪流不止，喃喃诉说着自己的不幸与苦难；有人低头不语，忏悔之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真诚。 “让我上去！” 方才开口怒斥埃里克的老修士，再次试图冲过卫兵的阻拦，只是脸上已经不见半点愤怒，只剩源自虔诚的狂热激动。 而当站在神迹中心的埃里克抬起一只手，缓缓扫视一圈，无论远近，观礼者们都不约而同地归于平静。 “我听见了神的声音——” 城主府的少爷开口了，立即引起一阵激动而克制的低声欢呼。 手心伤口虽已愈合，可他脸上依然沾着不少鲜血，但此刻没人会觉得狰狞或不适，反而认为这十分神圣。 “女神耶拉降下神谕：‘有才能的人去了错误的地方，是灾祸的根源’。” 埃里克紧握染血的佩剑，抬起的手伸向艾琳，将仍然懵懂的妹妹拉起来。 日光渐升，容貌极似但气质迥异的兄妹二人在高台上并肩而立，这副场景给人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不少欧瑞城民对此终身难忘。 “艾琳被选为圣女继承人，便是无意间犯下的这种错误。” 埃里克扫视高台下方，同时提高声音，借助神迹降临的震撼将自己的意志传递给在场的每个人。 “而这个错误，将由我来纠正——” 回应他的，是响彻广场的整齐欢呼，以及随后越来越多人加入的颂神祈祷。 观礼市民大多是普通人，亲眼目睹神迹降临，再没人觉得城主府少爷的行为离经叛道，只为自己今日的亲历与有荣焉。 “无上圣洁耶拉，因着您的眷顾，我们得蒙恩典，脱离罪恶，重获新生……” 当看见台下一个贵族女人一边痛哭流涕，一边仍维持着双手交握的姿态不断祈祷，埃里克明白，自己这番表演算是成功唬到这些观礼者了。 但他同样清楚，自己要说服的不只是他们。 埃里克转过身，面向那位成熟而沉默的圣女使者，还是忍不住为之惊艳。 圣女派来的两名修女肤白貌美，各具气质，尤其是这位修女大姐姐，外形上更是挑不出一点毛病，出众的身材支撑起黑色的修女长袍，胸怀尤为凸显。 而一瞥之间，他也看见黑色白边的修女头巾下秀眉深蹙，望向他的目光中满是戒备和探究。 ……果然，这位来自圣都的使者，并不像偏远小城的市民那样容易糊弄。 只是无论认可与否，她都要作出回应，埃里克赌的就是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让未来圣女的家族难堪。 他的要求也不高，哪怕只是一个态度含糊的回应，只要没有直接戳穿他，别的事情之后都好商量。 嗯，这位使者叫什么来着…… “阿莱娜修女长……” 埃里克刚一张口，就见眼前的修女身子忽然矮了半截——她居然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埃里克正发愣，双膝及地的阿莱娜喃喃一句“神啊”，然后便软趴趴地倒在了高台上，两眼紧闭，像是昏死过去了。 “……” 视线掠过修女服下露出的白丝长袜，埃里克张了张嘴。 怎么这位圣女使者也演起来了？ 而人都“昏倒”了，自然也就没办法作出任何回应。 “阿莱娜修女长！” 一旁的年轻修女对真相毫不知情，扑向倒地的修女长，焦急与慌乱情真意切。 埃里克回头扫望高台下还在虔诚祈祷着的市民们。 至少这边的问题算是解决了。 只有让今天的仪式平稳收场，才方便他进行下一步的打算。 太阳还在升高，阳光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刺眼，直直照着广场上的一切荒唐。 埃里克眯起眼睛，又往上一翻，视线落在额前随风微动的白色纱巾上，停留了一会儿。 几行只有他才能看见的文字再次浮现。 【圣女纱巾】 『以不知来源的圣洁细纱织成的白色头巾，柔软轻盈，中间纹有创世之神耶拉的神纹。 能强化耶拉信仰的神术。 初始圣女回归神国前将纱巾交予继任之人，由此成为传承之信物。』 附带技能：女神之守护（充能中） 【女神之守护】：神术。女神虚影短暂降临，击退周围所有敌人，并抵挡任何来源的攻击。治愈施展者所有外伤。 埃里克低声喃喃。 “还好到手就是充能完成的状态……” 第二章 最好最惨 看着虎人女仆单手就将“昏迷”的修女长扛下高台，拎上马车，埃里克对叔父点了下头，坐进另一辆马车里。 “回城主府。” 载着圣都使者与城主府的少爷小姐，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拥挤的人群中慢慢挤开一条道，离开了女神广场。 城主埃德加伯爵留在这边，按原定安排继续主持后续的庆祝活动——尽管此时在场城民的心都已跟随马车一同远去了。 那可是几辈子都未必能见到一回的神迹！ 不说那些普通人，就连埃德加自己都想立即赶回城主府，拉住侄子问个究竟。 只是理智更先一步将他拉住：这个场合已经不需要他，但欧瑞城的城主却是需要这个场合。 而在远去的马车里，埃里克则没想这么多，他此时关注的重心是跑在前面的另一辆马车。 “吉恩。” 他拉开车厢前面的小窗，招呼车夫旁边坐着的小个子年轻人，“告诉前面：无论那两个修女说什么，也要把她们先带回城主府。” “没问题，少爷！” 吉恩爽快地应了一声，扭头看了眼马车后方，身子一跃就跳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埃里克就听到了年轻人的回报：“少爷，已经跟老萨德打过招呼了，他说让您放心。” 埃里克轻叩车厢，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必须留下那两名修女。 他今天在广场上所展现的神迹，会在普通城民的口口相传中变得越来越离奇夸张，仿佛圣女继承者的人选非他不可。 但圣都过于遥远，漫长的距离会让任何夸张的传闻失去感染力，乃至变质。想与圣女搭上线，并最终改变她的决定，就只能通过使者这位中间人。 虽然后者此时正极力避免与他产生太多纠葛…… 手心有些发痒，令埃里克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艾琳正捧着他的左手，抚摸他的掌心。 血迹早已干透，暗红斑驳，愈合的伤口更是了无痕迹，而这便是艾琳无法理解的地方。 “伤口呢？”她问。 “愈合了。”埃里克说。 她抬起头，用无法完全张开的疲倦双眸看着孪生兄长，无声询问。 “是神术。” 埃里克也凝视着眼前这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不，应该说……是神明的奇迹。” ——如果不是来自神明的奇迹，他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觉醒前世的记忆。 艾琳…… 艾琳·基明诺。 德兰帝国末代圣女。 “叛国者”大祭司辛玛古的弟子。 帝都毁灭者。 亡国魔女。 四十级副本三号boss。 九十级团队副本最终boss。 《荆棘魂冠》第一sis控的妹妹。 …… 埃里克脑海里接连浮现出的一连串头衔，都是眼前这位懵懂少女在《荆棘魂冠》中的代称。 这款中世纪魔幻风格的网游运营了十年，而他在公测前的最后一次封测时就入了坑，也玩了十年。 尽管本身对游戏剧情不是特别感兴趣，但他天天挂在公会的语音频道里，被动地也听人聊起过不少； 再加上这些年不知练过多少小号，跑任务时总有跳不过的剧情演出，他对《荆棘魂冠》的主线剧情和相当一部分支线，都有大概的了解。 因此当两世记忆融为一体，他也立即回想起与“埃里克”和“艾琳”这两个名字相关的剧情。 放眼整个《荆棘魂冠》主线故事，埃里克其实微不足道，但艾琳就有的说了。 艾琳·基明诺，祖上乃是德兰帝国开国十二骑士之一，是基明诺公爵之后，因此十六岁时才有资格被挑选为圣女继承人，进入圣都莱绥尔圣女修道院潜修。 艾琳从小身体虚弱，长期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而这则是因为她天生具有超出身体负担的强大精神力。她也因此被帝国大祭司辛玛古所发掘，教导魔法，成为大祭司实际上的学生。 待上一任圣女逝世，艾琳正式继任为圣女。次年，大祭司便被教廷发现暗通北境魔族。 在教廷派人拘捕时，为掩护大祭司逃走，艾琳使出毁天灭地的魔法，击退来者，更直接毁灭了帝都近四分之一的区域，杀伤无数，史称“七月魔变”。 大祭司叛逃魔族，而双手沾满鲜血的圣女艾琳一路追随，自此成为魔女。 之后，北境魔族大军在大祭司协助下攻破帝国北境的黑冰长城，一路南下，占据帝都乃至帝国北部大部分区域，与人类世界分庭抗礼。 这些都是《荆棘魂冠》主线故事正式开展前的背景剧情。 在冒险者也就是玩家正式登上舞台后，艾琳的初登场是作为四十级副本的三号boss被讨伐，落败后，在副本的剧情演出里被兄长埃里克解救逃脱。 等到开服一年后的九十版本，作为四十人大型团队副本的最终boss，模样与实力都大幅变化的魔女艾琳再度登场。 作为当时的版本最强boss，艾琳凭借强力的魔法伤害，以及层出不穷的奇怪装备道具，打得一众玩家哭爹喊娘。 而在副本最终场景中，除了boss魔女艾琳，还存在一个名为【魔女守护者·埃里克】的精英怪。 他只有一只手臂，当玩家团队挑战boss时，他也会加入战斗，伤害极高，而且十分智能，攻击的都是牧师这样的脆皮职业，很让人头疼。 但先击杀埃里克的话，魔女艾琳又会直接进入狂暴状态——没有时间限制、只以杀光所有玩家为目标——因此只能安排两个坦克职业的玩家来回嘲讽，强行拉住埃里克的仇恨，直到将魔女击杀。 魔女艾琳被击杀后，埃里克同样也会狂暴，但到底容易对付得多。 而在随后的副本剧情演出里，大祭司辛玛古会出现，抽取已经死去的艾琳的灵魂。 通过各种支线任务可以得知，魔女艾琳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道具装备，都是兄长埃里克为保护妹妹而收集来的。他失去的那条右臂，也是在这个过程中被人砍断。 为保护妹妹做到这种程度，埃里克的经历赚得了一些玩家的眼泪。但也有一部分恶俗的玩家，给埃里克取了诸如“《荆棘魂冠》第一sis控”、“sis控型杨过”、“全大陆最好最惨的哥哥”之类的外号。 不过总的来说，《荆棘魂冠》的虚拟世界广袤无边，不会有多少玩家特别在意这个只是昙花一现的npc的故事。 ——除了现在觉醒前世记忆的埃里克本人。 一个断臂身死，一个死后灵魂还被抽离打散，兄妹俩的下场惨烈得如此直观，他必须避免这一切。 只是这前世记忆觉醒的时机实在不凑巧，情急之下，埃里克最先想到的就是搅黄妹妹成为圣女继承人这件事。 至于宣布要取而代之，则是他抢到圣女纱巾、发现上面附带的神术后的灵光一现：比起直接拒绝，取代更容易被接受些——圣女继承人的位置本来就轮到他们基明诺家了，小姐能上，少爷怎么就不能上了？ 哪怕圣女老糊涂了，真同意让他作为继承人，那也可以凭着先知先觉的优势，不上那位“叛国者”大祭司辛玛古的贼船，避免走上覆灭的道路。 如果对方还看得上他的话。 毕竟辛玛古会与艾琳产生接触，就是因为被后者远超常人的强大精神力所吸引。 而他的精神力…… 埃里克念头一动，一块半透明的淡蓝色荧幕，在他面前凭空展现。 【埃里克·基明诺】 种族：人类（德兰帝国） 男性 等级：1 【基础天赋】 『高地血脉』：身强体健，提升基础力量。耐寒。 『？？？』：对元素魔法具有高出常人的抵抗能力。 【基础属性】 力量：7 敏捷：5 体质：8 精神：2 信仰：3 …… 这些熟悉的条目便是他的个人属性面板，十分标准的物理近战系属性构成：较高的力量体质，以及低得可怜、大祭司绝对瞧不上眼的精神。 收起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淡蓝光幕，埃里克又陷入沉思。 先知先觉，想避免与叛国者大祭司产生纠葛并非难事，真正难以改变的是未来整个大陆的局势——魔族南下。 魔族嗜血好战，是最具侵略性的种族，在帝国沦陷的持续混乱中想要保全自身与家族，才是真正的挑战…… “——埃里克？” 埃里克猛然回神，发现艾琳正凑过来望着他，疲倦的面容上带着困扰。 “你刚才跟我说话了吗，我好像又睡着了好多次……我还梦到埃里克要代替我去当圣女的继承人，是真的吗？” 过于强大的精神力，对艾琳身体造成的负担越来越严重，她都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 过去埃里克不了解，只当妹妹天生体弱，现在明白了根源，就必须要想办法为她解决。 “是真的。” 一想到前世记忆里变成魔女的艾琳被围杀的画面，埃里克就觉得心痛，他绝不会让妹妹重蹈覆辙。 “为什么？”艾琳问道。 “因为艾琳要去学习魔法。”埃里克说道。 学习魔法就是控制精神力最好的途径，强大的精神力对艾琳的身体是负担，但对法师来说，这也是求之不得的天赋。 埃里克说完，妹妹却没有任何回应，抬眼望去，她脸上还带着听说自己要去学习魔法的诧异，眼睛却已经闭上了。 “……” 埃里克深吸一口气，也没有叫醒她，转头拉开帘子，看了眼外面。这么一会儿，他们已经回到城主府的庄园了。 就在这时，马车在庄园外停了下来。 “怎么了？”埃里克拉开小窗。 “少爷，前面停下来了。”吉恩回答道，旁边的车夫也抬手指向前方。 埃里克抬眼望去，载着两位修女的马车停在庄园外，那位小修女已经下了车，正朝这边张望着。 都到门口了还想跑？ 埃里克跟着下去，来到马车前，车夫老萨德刚要解释，他抬手表示不要紧。 “基明诺先生很抱歉阿莱娜修女长现在还在昏迷的状态无法见人她希望啊不是是我希望能让她回拉迈尔修道院静养几天之后再来拜访与圣女继承人相关的事情我们无法作主也请届时再谈！” 一见他过来，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修女索菲，就倒豆子般地一口气说了一长串。 “什么？”城主府的少爷似乎没听清。 “……” 一口气说到头晕的索菲张了张嘴，刚才在马车里不知道练习了多少遍的说辞，突然就卡了壳。 好心的埃里克提醒了一句：“你说阿莱娜修女长还在昏迷状态？” “对！……所以她现在见不了人。”索菲连忙点头补充道。 “目睹神迹后竟然激动到晕厥……”埃里克看了眼垂下的马车帷子，“阿莱娜修女长真是一位虔诚的信徒。” “是的……”索菲也说不了别的。 “现在需要静养。”埃里克重复她刚才说过的话。 “嗯嗯嗯嗯！” “吉恩——” 城主府少爷扭头就喊了起来，“让温妮女士收拾两间客房出来，圣都使者入住城主府，让她们以最高规格接待！” “是，少爷！”吉恩应声跑进庄园。 “诶……” 索菲睁大了眼，反应过来时吉恩都已经跑没影了，“不，不是！我我们是要回修道院静养！” 她们从圣都远道而来，下榻之处就是欧瑞城的拉迈尔修道院。 “拉迈尔修道院嘛，我小时候也在那边住过几天，那里的环境只适合苦修，哪能静养。” 埃里克看着小修女，“索菲小姐也不希望阿莱娜修女长在昏迷的情况下还要受苦吧？” 索菲张了张嘴，“可是……” “而且阿莱娜修女长现在需要人照顾，回修道院的话，会打扰其他修士修女们的修行，不是吗？在城主府就没有这种顾虑了。” “不会……” “——更重要的是！” 埃里克不给她思索的时间，“虔诚的修女长是因为见到神迹才激动到晕倒的，她醒来后，肯定希望第一时间见到我。考虑到这些，两位使者还是在城主府住下最为方便。” “……” 小修女张着嘴，半天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下意识地扭头看马车，却也只能看到静止不动的帷子。 埃里克跟着望过去，“难道阿莱娜修女长已经醒了？” “不是！” 索菲立马转回脑袋，手足无措地否认了一阵，最后还是只能颓然地答应下来。 “……好吧。” 马车内的阿莱娜听到这里，也只能两眼一闭，无声叹息。 这位少爷比她预想得还要难对付，想靠没什么经验的小修女索菲来将他打发，确实是难为她了。 而一想起埃里克在高台上伪造的神迹，以及随后那些蛊惑人心的话语，阿莱娜心底的担忧便愈发挥之不去。 怎么这么倒霉…… 她只晓得自己似乎卷入了某个阴谋之中，除此之外，她一无所知。 那位只有十几岁的埃里克少爷……准确地说，是他背后已经沉寂多年的基明诺家族，到底想干什么呢？ 第三章 锚点 五十多岁的温妮女士是城主府的女仆长，虽然只是一介普通人类，能力却不俗，做事干净利落，指挥起手下那些种族混杂的女仆们也是井井有条。 因此收拾两间客房出来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情，很快就完成了。 等安置好那两位圣都来的使者，温妮女士来到城主府另一边的房间，向洗净血污的少爷汇报情况。 而就在她汇报完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嘀咕。 “……现在是什么时候？” “快十点了，埃里克少爷。”温妮女士很快转身，目光在挂钟上一扫而过，“需要提前安排午餐吗？” “嗯？……不用。” 座椅上的埃里克回过神，也看了眼时间，“没别的事了，你先……唔，那位修女长要是醒了，就立即通知我。” “是，少爷。” 温妮女士带上房门离开了，埃里克起身在房间里转了转，最后在窗边停下，对着外面的蓝天直翻白眼。 “要命了……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 埃里克想知道的不是具体的时间，而是在已经被前世记忆划下刻度的时间之尺上，自己所处的位置。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一系列足以改变整个大陆局势的事件，也大致明白其因果先后，但问题是，他没记那些事件具体发生的时间。 ——谁玩网游会特意去记主线剧情之前那些背景事件的具体时间啊？ 可他现在就活在这段背景里，他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锚点来确定自己的位置，从而确认自己到底还剩多少时间来应对。 越想越乱，埃里克干脆找来纸笔，将自己已知的重要事件按顺序列了出来。 “还是这样更直观些。” 看着纸上一目了然的时间轴，埃里克又拿起羽毛笔，在【艾琳成为圣女继承人】与【艾琳成为圣女】之间打了个问号。 最关键也最模糊的，就是这两件事之间到底隔了多久。 也就是如今这位已经八十多岁的圣女老太太，还能活多久的问题。 但问题的答案缺乏可以参考的依据。 作为主线剧情的背景，这些内容在游戏里本来就是模糊的——模糊的内容才方便游戏官方未来搞不出新内容时炒冷饭。 “三年？五年？……这怎么猜得准啊。” 看着时间轴，埃里克冥思苦想直挠头，又不能忽视，毕竟这个问题的答案再加上一年，就是魔族再度南下的时间。 《荆棘魂冠》这款网游的主题，就是人类与魔族的对抗。 “魔族”其实是人类对生活在大陆极北之境的一些类人种族的统称，它们肤色灰暗，与暗精灵极为相似，最大的区别是脑袋上长有犄角。 ——这是书上的说法，埃里克在游戏里见过也砍过，知道魔族与暗精灵实际的区别要更大些。 魔族以部落形式聚集，千年前也曾在魔王帝戈特的铁蹄下统一，随后征服了大半个盖亚大陆，奴役包括人类、矮人和精灵在内的各种族近两百年，史称“黑暗时代”。 直到魔王暴卒，魔族陷入内乱，再度分裂，被团结起来的人类以及其他种族共同赶回极北之地。 德兰帝国的立国之战便发生在那个时期。 “都这会儿了，新的魔王应该上位挺久了吧。” 埃里克回忆了一下主线剧情，按照魔族入侵的规模来看，冰天雪地里的魔族各部落现在恐怕已经被再次统一，正在人类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迅速扩张，等待着南下的时机。 “要是时间够长……” 埃里克敲着桌子，看着时间轴上【魔族南下】的节点，在它前面，是【黑冰长城沦陷】。 黑冰长城是横亘在帝国与北境魔域之间最大也是最古老的军防工事，长数百里，两边直连海湾，完全堵死魔族南下的陆地道路。 埃里克记得自己做过一个老兵发布的任务，那老头说，魔族大军之所以南下得那么顺利，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黑冰长城从内部被人破坏，帝国来不及调集军队防守。 要真是这么个情况，如果现在距离魔族入侵还有足够长的时间，他还可以从多个方面早做准备，未来的局势说不定也能随之改变。 反之…… 埃里克叹了口气。 一直盯着纸上的时间轴，埃里克再抬头时，才发现已经到中午了。 找不到锚点，硬猜下去也没个结果，埃里克走出房间，看见走廊里待命的侍女，随口问道：“那位修女长醒了吗？” “啊？我不知道……我现在去问！” “不用了。”埃里克叫住准备离开的女仆，决定自己过去看看。 “少爷，午餐……” “等下再说。” 那位修女长八成还在装着昏迷呢。 埃里克往城主府客房的方向走去，心底已经有了判断。 他跟温妮女士打过招呼，修女长要是“醒”过来了，肯定会通知他。 还是拒绝交流的态度啊…… 埃里克有些无奈，但也不是无法理解：人家带着圣女的命令，就是为艾琳而来的，结果遇上他扯纱一呼，没当场给他来个圣光惩戒都算客气的了。 躺平装死，等圣都那边的反应，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不过埃里克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她没在广场高台上直接戳穿他，就说明她也不希望把事情弄到没有余地的局面。 不愿承担莫名其妙的责任，但也不想完全得罪城主府，前世还是打工人的埃里克太能体会这种心态了。 他也没有别的要求，只要能通过她与圣女搭上线就行——他现在过去，就是想向对方传达这一点。 埃里克一边走一边想着，经过走廊窗户时，忽然注意到庄园外有辆马车正要进来。 那是城主埃德加的马车。 埃里克想了想，决定先去见一下叔叔。他在广场上的那番表演，大概也给他吓得不轻，得安抚一下。 下楼到门口，马车很快过来，在他面前停下，从车里下来的却不止伯爵一人。 “埃里克？” 见侄子等候在此，埃德加神色复杂又意外，随即向他介绍起马车上的另外一人：“这是拉迈尔修道院的罗伊神父。” 一瞧见那人身上的神父长袍，埃里克心里暗道一声坏了。 难不成修道院收到了什么消息，打算将那两位修女带走？ 只是罗伊神父一开口，却先问起了他在广场上引发的神迹。 “……虽然有很多人都看见了，但不巧的是，我当时并不在场。如果埃里克先生之后有时间，我想请你来修道院为修士们讲经……要是能再仔细说说至高无上的耶拉向您降下神谕的过程，就更好了。” 请他去讲经？ 讲什么，牧师的pvp手法吗？ 埃里克张了下嘴，看向叔叔，“有机会的话……” 哪怕亲眼见过所谓的神迹，伯爵似乎也觉得让侄子去讲经这件事不太靠谱，开口将话题岔开，“罗伊神父是来找圣都使者的。” “哦，对，差点都忘了，是瓦莱那边出现了一些不死者。” 罗伊神父接过话头说明起来，“当地驻扎的修士解决不了，派人向我们求助，只是院里负责这类事件的战斗修士这几天正巧去了别地……我听说圣女的使者阿莱娜修女长曾是战斗修女，所以就想请她过去看看。” 埃里克突然愣住了。 注意到侄子的神情变化，埃德加解释道：“所谓战斗修女就是……” “这我了解。” 埃里克点了下头，压抑着兴奋，又问道：“我是想知道，确定是瓦莱出现了不死者？” “没错。”罗伊神父点头。 “是出现在瓦莱小镇北边的那座废弃矿场？”埃里克追问，“因为前几天的大雨冲垮了围栏，然后才被人发现的？” 这下埃德加和罗伊神父也都愣住了。 两人对望一眼，前者问道：“埃里克是怎么知道的？” 埃里克没回答，用力敲了下手心。 ——他找了半天的那个锚点，自己出现了。 丹特郡瓦莱小镇，废弃矿场不死者之潮，这不就是他入坑《荆棘魂冠》时最后一次封闭测试的剧情吗？ 封测活动为期一周，仅开放丹特郡瓦莱小镇地图，主线任务就是消灭小镇废弃矿场里涌现的大量不死者，并最终击败地底矿洞深处的始作俑者。 游戏正式开服后，埃里克还特地过去看了看，根据当地村民的说法，矿场出现不死者是七年前的事情，而按照彼时游戏剧情的进度，帝都已经沦陷三年多了。 也就是说，现在距离魔族入侵只剩不到四年的时间。 “……难道这也是耶拉女神告诉埃里克先生的？” 埃里克回过神，只见罗伊神父来回看着他和叔叔埃德加，满脸不可思议。 “没错……女神降临时注意到了这件事，并且告诉了我。” 埃里克收起心底的复杂情绪，决定先把眼前的神父糊弄过去。 “刚好，我正要去找圣都使者，我会转告她们，这件事交给我吧。” 罗伊神父当然没有意见，虽然他现在更想拉着他好好聊聊神谕的事情。 埃德加也想跟侄子聊聊，不过更明白事有轻重缓急，他请神父去会客厅喝杯茶，顺便等待圣女使者的答复。 埃里克独自朝着客房方向走去。 “不到四年……” 这时间短暂得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之前虽说找不到依据，可他心底其实还是有着一个很不靠谱的评判标准的： 就算艾琳天赋异禀，要从魔法初学者变成凶名赫赫的魔女，至少得花个五六年的时间吧？ 结果才几年，艾琳就成长为一道魔法轰掉四分之一个帝都的亡国魔女了？ 太猛了老妹…… 埃里克都不知道是该为妹妹自豪，还是该为时日无多的帝国默哀了。 但他清楚的是，自己必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现在的他不是玩家过客，而是在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万千人类之一。 他是埃里克，开国骑士基明诺的后裔，这座城市与这片领土未来的继承者，即便觉醒了前世记忆，他依然记得自己自小被教育的职责： 守护这片土地上的人。 埃里克垂下目光，看着自己平时拿剑的手，又慢慢握紧成拳。 “光有决心可不够啊。” 理想很崇高，但若缺乏现实基础，一切都将是空谈。 一个边陲之地遥远未来的继承者，短期内并不能帮他实现什么，他现在必须要得到圣女继承人的身份了。 圣女在教廷内很是特殊，地位崇高，只是缺乏与之对应的权势，可以说有名无实。 ——而他，恰好就拥有能将“名”转化为“实”的能力。 埃里克停下脚步，走廊前方，就是两位圣都使者居住的客房。 而在其中一间客房门口，小修女索菲也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一脸这下坏了的表情。 在她手上，拿着一封信。 第四章 火刑柱雅座一位 小修女手里的那封信，应该是要寄往圣都莱绥尔的，埃里克心里猜测。 更改圣女继承者人选这种大事，修女长阿莱娜不能做主，也做不了主，无论同意或是驳斥，最终决定必然要出自圣女修道院。 莱绥尔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信件往来用不了多久，加急信件甚至一天多就能送到，她完全等得起。 “索菲小姐这是要寄……” 啪嗒！ 埃里克一开口，索菲也回过神，扭头就躲回了房间里，一把关上房门。 “……” 他难道还会动手抢信不成？ 埃里克摇摇头，看着紧闭的房门，询问侍奉在外的女仆长温妮女士：“这是索菲小姐的房间？” “不，这是阿莱娜修女长的房间。”女仆长回答道，“索菲小姐的房间在隔壁。” “修女长已经醒了吗？” “没有动静。” 温妮女士看了眼房门，又摇摇头，无法给出确定的答复，“只有索菲小姐露面，要了纸笔。” 埃里克心下了然。 来都来了，他抬手敲响房门，“索菲小姐。” 门内一片寂静，没有回应。 他又敲了下门。 又过了一小会儿，埃里克似乎听见一声轻微的叹息，随后修女长阿莱娜的声音响了起来。 “索菲，去开门吧。” 房门打开，小修女与埃里克对望一眼便垂下视线，让出路来，手里的信倒是攥得更紧了。 埃里克走进客房，阿莱娜依靠在床头，看不出半点虚弱，看向他的目光同样十分平静。 ……但凡装得像一点，也不至于一点也不像。 “阿莱娜修女长，你终于醒了。” 埃里克揣摩着对方的态度，在适当的距离停下，他是来商量，不是来找事的，“现在身体如何，感觉还好吗？” “好一点了。”阿莱娜并不回避他的目光，“让埃里克先生和伯爵费心，我很抱歉。” “不必在意。” 看起来能聊。埃里克笑了笑，再开口便直奔主题：“索菲小姐刚才似乎打算去寄信？” “是我给圣女修道院写的信。” 这封信必须要寄出去，阿莱娜也没打算隐瞒，“信物交接中发生意外，事关重大，必须要让圣女殿下知晓。任何决定，也都只能出自圣女。” 她看着埃里克，等待他的反应，也思索着对策与话术，毕竟她将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定义为“意外”，而非他所期待的“神迹”。 城主府的少爷却只是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这么大的事情，是该让圣女殿下知道。” 阿莱娜不由皱眉。 她不怕他作妖，就怕他不作妖——明明都在广场上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这时候装什么老实孩子呢？ 而不太老实的城主府少爷，确实也很快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阿莱娜修女长应该不会忘记在信里提到我，借此机会，我也想写封信给圣女殿下，仅作问候。没问题吧？” 果然还是来了。 阿莱娜坐直身体，迎接可能到来的挑战，“没问题，如果只是问候的话。” 纸笔房间里就有，埃里克坐到桌前，拿起羽毛笔，沾上墨水，很快写了起来。 几句问候一笔挥就，最后写上自己的名字，埃里克拿起信，吹干墨迹，然后折叠，交给小修女索菲。 “……给我？” 后者茫然接过，又看向修女长。 “埃里克先生，我需要检查信的内容。” 阿莱娜看着埃里克，“尽管我毫不怀疑您的虔诚，但过分的热情有时也是一种冲撞……而圣女不容亵渎。” 埃里克表示理解，让她随意检查。 阿莱娜接过信纸，短短几行字，三两眼就能扫完，可她却来回看了好一会儿。 “这是什么暗语吗？”她看向埃里克。 “暗语？” 后者一怔，很快摇头，“不是，只有字面上的意思。我想这几句话还不至于冒犯到圣女殿下。” 这可不好说…… 阿莱娜没说话，又看了几眼，将信纸递给索菲。 “嗯……”小修女接过去看了看，低声嘟囔着，“这是诗吗？” 那也算诗吗？ 埃里克忍不住笑了一下，发现两个修女都略带紧张地盯着自己，像在警惕即将到来的阴谋，又轻咳一声掩饰，心底则有些无奈。 他好歹也是开国骑士后裔，以荣誉著称的贵族，这俩修女对他也太过防备了。 “我想问候语的重心在于内容，而非形式。”埃里克说道。 只这几句问候，确实看不出冒犯亵渎之意…… 阿莱娜看了眼似乎觉得受了委屈的城主府少爷，转念又想： 如果真有什么她看不出来而圣女能读懂的恶意，那反而是埃里克或者基明诺家族狂妄不尊的直接证明，不是她的责任。 ……说到底，圣女既然将这件事交给了她，她无论如何都是脱不开责任的。 阿莱娜深吸一口气，压制住隐隐的头痛感，示意索菲将埃里克的信也捎带上，“一起寄出去吧。” 索菲将信装好，埃里克扭头对房间外喊道：“温妮女士，找个人带索菲小姐去寄信。” “是，少爷。” 女仆长应了一声，等在门外，索菲看向阿莱娜，后者点点头，她才跟着离开。 房间里暂时只剩下两个人。 “这里方便说话吗？”阿莱娜开口，目光看向打开的房门。 总算能够步入正题了。 “当然方便。”埃里克心底松了口气，亲自过去关门，然后转身看向床上的修女长。 “伪造神迹，在一百年前都还是要被送上火刑柱的死罪。” 阿莱娜语气平和，说出来的话却是毫不留情，“即便是贵族、那位基明诺的后裔，也逃不过教廷的惩罚。” “是吗？” 埃里克愣了一下，随口问道：“那一百年后的现在，改成什么惩罚了？” “……” 这位城主府少爷似乎从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 阿莱娜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道：“革除教籍。” “最顶格的‘绝罚’吗，对一个贵族来说，那也很严重了。”埃里克笑了笑，仿佛事不关己，此时谈论的只是他人逸闻。 再严重还能比死了更严重吗？ 修女长并未被他这副态度所干扰，继续说道：“埃里克先生在广场上创造的所谓神迹，虽然我从未见过，但可以肯定，那是种人为的神术。” “当然是神术了。” 埃里克承认得很干脆，“而且就是我施展的。我可不敢说这是神迹。” 阿莱娜盯着他：“可埃里克先生当众声称自己听见了神谕，而广场上的市民都对您的话深信不疑。” “因为这不是假话，我确实听见了。” 仿佛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埃里克双手交握，作祈祷状。 “神术也是耶拉女神教会我的，并赐予我施展的神力，否则我一个二十……十六岁的平信徒，如何能施展连圣女使者都没见过的神术？” 修女长从床上起身，也摆出了同样的祈祷姿态：“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请埃里克先生再施展一次神明赐予的神术，耶拉的信徒有义务向世人传播她的福音。” 放不了，福音还在充能呢。 更何况圣女纱巾现在也不在他身上。 “现在施展不了。” 埃里克摇头又低头，祈祷的姿态变得更加虔诚。 “我只是个平信徒，那样的神术能成功施展一次就是我的极限了，想再次施展需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 见他回绝，阿莱娜也没说什么。 沉默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又移向他身后紧闭的房门，她回到床边坐下，双手合于修女长袍包裹着的长腿上，轻吐一口气。 “埃里克先生。” “修女长？”他放下双手，也望着放低姿态的阿莱娜。 “您应该明白，我和索菲只是信使，实际的职责只是传递圣女的信物，我们本身没有权力作出任何决定。” “是这样没错。”埃里克说道。 修女长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恳请： “所以无论您及您身后的家族，有何计划打算，请至少不要为难我们。我和索菲只是普通修女，在修道院人微言轻，什么也做不到，更无意卷入与贵族或帝国相关的任何风波里。” “……嗯？” 听着听着，埃里克表情逐渐凝固。 误会大了，姐姐。 什么家族计划，什么涉及到贵族与帝国的风波，都没有的事儿！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难怪这俩修女对他这么防备，感情是以为自己被卷入某个贵族精心策划的政治阴谋里了？ 埃里克哭笑不得，却也无奈：实在是自己觉醒前世记忆的时机“恰到好处”，否则也不会选择那种极端的方式。 而那种超乎寻常的表演，落在这位圣都使者眼中，自然就成了某种阴谋开始释放的信号——假借神迹笼络人心，往极端了想，这是基明诺家族试图颠覆帝国统治的开端也不好说…… 埃里克现在终于开始实际地理解伪造神迹所带来的影响了。 他确实该上火刑柱。 “阿莱娜修女长恐怕有所误会，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并非出于任何计划，只是我感应神谕后自发的行为……” 在整件事偏离到不可控制的方向之前，埃里克只能作出解释，安抚眼前过于敏感的修女。 他双手交握，再次作出祈祷姿态： “对于你的担忧，我以自身性命与基明诺家族的荣誉向神明起誓：这件事绝非任何政治阴谋。” 阿莱娜长久凝视着他，不发一言，末了视线一垂，慢慢吐出一口气。 “……既然如此，我相信埃里克先生。” 至于相信到什么程度，相信的是哪一部分，那就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事情已经上报给圣女，无论真相如何，她现在都是等待指令的那个人。 几天之后，就会有结果了。 “按原定安排，艾琳应该什么时候出发去圣都？”埃里克忽然问道。 “还有两个月。” 阿莱娜如实回答，这原本就是要告知圣女家族的信息，“圣女给了我们三个月时间，在期限到来之前返回圣都即可。” “跟你们一起？” “是。” “那时间还比较充裕。”埃里克说道，“现在有件更紧要的事情，需要阿莱娜修女长去处理。” “……什么？” 他将瓦莱小镇发现不死者这件事转告给她，修女长原本倏地皱起的眉头逐渐舒展，脸上多了一丝意外。 原来是这种事情…… “我不算是战斗修女，只是曾经跟随一位战斗修女在北方边境修行过几年……不过这不重要，不死者的问题我确实能解决，我会过去看看的。” “圣女的回信，大概也就在这几天。” 阿莱娜停顿了一下，还是对埃里克说道：“希望我回来的时候，埃里克先生已经能够更加理智地面对这件事。” “嗯？” 埃里克一怔，随后摇头，“怎么能让圣都使者独自面对危险，城主府也会派人一同前往，包括我在内。” 阿莱娜皱眉，“只是一些不死者，不需要这么麻烦……” 她就指着在圣女回信到来前外出躲他几天呢。 “——那边的可不是什么普通不死者，也不止‘一些’而已，我不去的话，阿莱娜修女长和索菲小姐恐怕永远回不来了。” “……” “你会被咬掉脑袋，她则死于重伤不治。” 埃里克抬起手，指向看不见的天空，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开始习惯假借神名。 “没开玩笑，耶拉告诉我的。” 第五章 游侠梦 埃里克确实没开玩笑。 且不谈尚有些稚嫩的小修女索菲，他之前就觉得奇怪，阿莱娜这位身材样貌出众、气质也很独特的修女长，放游戏里完全属于绕路都要过去看一眼的养眼型npc，但他这位十年资深老玩家对她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要么是这个世界自发生长出了前世那款网游不存在的内容，要么就是她们没有活到游戏正式运营的剧情阶段，也即都死在了三年后魔族南下的战乱中。 直到回忆起封测的内容，他才有了更为准确的判断。 阿莱娜和索菲的确死了，只是时间要更早些——没等到魔族南下，她们就都死在了丹特郡乡下废弃矿场的不死者手中。 回忆封测的细节，埃里克记得任务中确实提到有两位来自圣都的修女，为消灭不死者而深入矿洞，结果因为严重低估怪物的数量与实力，一死一重伤。 而侥幸逃出矿洞的小修女，在交待了一些重要情报后也没能撑多久，很快死去了。 参与封测时，他还做过那位垂死小修女发布的任务，隐约记得其中提到另一位修女是为了救她才没能逃出矿洞，而他后面也找到了那位修女被啃咬得只剩下躯干的尸体，为两人的悲惨遭遇惋惜过一阵。 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埃里克一开始也就完全没想过将眼前两位活生生的修女，与记忆中快要消散的封测剧情联系到一起。现在还有挽救的机会，他当然不会看着她们白白送死。 更何况他还需要她们不情不愿的“引荐”。 只是看阿莱娜的表情，显然觉得他又是在不怀好意地危言耸听。 不过考虑一阵后，修女长还是答应让城主府的人与她一同前往，毕竟多点人也多一点保障，没人真的愿意让自己身处险境。 “那么，我现在先去跟叔父商量一下。阿莱娜修女长有什么要求吗？衣食住行各方面城主府都会尽力满足。” “不必了，我和索菲会住在当地的教堂，无需城主府费心。事关重大，我只希望能尽快出发。” 埃里克离开客房时，先前去寄信的小修女索菲依然没有回来。 在盖亚大陆，信件往来主要依靠活跃在各地的信使，而这个世界没有邮局，他们通常出现在城市的广场或酒馆附近，等待寄信人主动找上来。 信使的特征也很明显——几乎所有信使都是翼人，他们长有一对显眼的羽翼，并借此驰骋天野，快速往来于城市之间。 不过埃里克猜测索菲应该不会去广场上找人寄信，因为教会有专门的信使，传递信件的效率更高，保密性也更强。 教会信使一般驻留在当地修道院，而且为了体现神圣性，只能由纯白羽翼的翼人来担任。 埃里克看了眼走廊的窗外，碧蓝天空中飞过的只有几只鸟，没有鸟人。 “少爷。”会客厅外，女仆见到他后低头行礼。 “罗伊神父还在吗？”埃里克问。 “罗伊神父去庭院里参观了。”女仆回答。 他走到窗边，看了眼底下的庭院，没看到人影，“那叔叔呢？” “伯爵在书房。” 埃里克转而来到书房。 他进去时，埃德加瘫坐在椅子上，正望着墙上挂着的一排画像发呆。 挂在最前面的是缔造基明诺家族的那位骑士先祖，传说中的人物，画像的末尾则是埃德加已逝的兄长，埃里克的父亲，也是先代城主。 “你父亲的画像上，是不是沾了点灰？” 埃里克抬眼认了会儿自己的祖宗们。 “书房的每个画框都施加了隔绝灰尘的魔法，不会沾灰的。” “……对，我都忘记了。” 埃德加低下头，捏了捏紧皱的眉心，“才看了一会儿，眼睛就花了。” 书桌上摆满领地各处送来的公文信函，既有随意卷束的羊皮纸，亦有盖了火漆印的密件，来信者各不相同，收信者却只有一个不变的名字，作为丹特郡这片伯爵领的领主，应对这些公文就是埃德加每天最主要的工作。 “这个纹饰……是木精灵送来的？” 埃里克走到桌前，拿起一卷带有绿叶纹饰的羊皮纸，解开外面缠绕的细绳，展开扫读起来。 从他十二岁起，埃德加就开始试着让他分担一部分工作内容，有意培养他处理领地事务的能力。 埃德加已经四十多岁了，至今未婚，也没有子女，从已故兄长手上接过的爵位与领主头衔，他也只想尽快交到侄子手上，然后离开这里，继续游历大陆。 ——这位伯爵早在二三十岁时，足迹就已踏遍大半个帝国，是一位真正的游侠。 他做梦都想回归曾经的冒险生活，只是家族的重担时刻提醒着他，现在还没到放下的时候。 “这些木精灵怎么又在要求限制人类活动的范围，那么大一片森林划给他们还不够吗。” “精灵……”埃德加瞥了眼侄子手里的羊皮纸，“大部分精灵，都不太喜欢与人类相处。不过它们对人类并没有恶意，只是觉得我们比较吵闹而已。” “哪有兽人吵闹？”埃里克放下羊皮纸，“但精灵跟那些粗野的兽人关系就还不错的样子。” “精灵所说的吵闹……” 埃德加吸了口气，支撑着坐直身体，又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其实是指这里。” 埃里克笑了一下，“原来精灵亲近兽人，是为了凸显出自己的智慧。” 埃德加似乎想起了什么，也笑了笑，随后说道： “人类建起城市与国家，但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远不止我们这一个种族，精灵、矮人、兽人、翼人……甚至是魔族，每个种族都是独特的，当它们愿意与我们交流，就不应该忽视它们的诉求——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让步。” 埃里克点头，“我明白，叔叔。” “让我看看吧。” 他将精灵的羊皮纸递给叔父。 埃德加扫了几眼，皱了下眉，很快又露出恍然的神色，“原来是去那边的森林了。” “打扰那些木精灵的，应该是弗里堡那边逃荒过来的一批难民。”他对侄子解释道，“这几天没听到消息，原来是躲进了北边的森林。” “那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吗？”埃里克问道。 “是要做点什么……” 伯爵眉头紧锁，权衡了一会儿，忽然抬眼看向侄子：“如果是埃里克，会怎么处理？” “我的话……” 埃里克顿了顿，“会亲自带一队人护送圣女使者去瓦莱小镇，先解决那边的不死者。” 埃德加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阿莱娜修女长已经醒了？她答应了要过去？” “是的。” “埃里克也想一起去？”他又问。 “我必须过去。” 埃里克强调自己的打算，“耶拉不仅告诉我那边出现了不死者，还让我看见两位圣都使者因此殒命，我必须救下她们。” “……” 从广场回来后，埃德加本就想找个时机跟侄子聊一聊神迹相关的事情，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 “耶拉……埃里克，你说你听到了耶拉的神谕。” “没错。” “你确定……”埃德加犹豫着自己的说法，“你能确定那真的是耶拉女神吗？” 他年轻时就走遍大陆，见多识广，又当了多年领主，洞悉人心，不会那么容易地就全盘接受侄子的说法。 他看着埃里克的双眼，“耶拉降临的神迹，在我看来，似乎更像是由神职者所施展的神术。” ……叔叔果然也看出来了。 埃里克庆幸自己在广场上没说太多。 “那道神术就是我施展的，名为『女神之守护』。” 他无法将真相全盘托出——觉醒前世记忆这种事，以及记忆中的那些内容，对叔叔说了他也不会相信——决定沿用说服修女长阿莱娜时的说辞。假里掺真，才更容易让人相信。 “是埃里克施展的？”埃德加更加惊讶了。 他看得出来那是个相当高级的神术，地区主教级的神职者都不一定能够施展，现在侄子却说，施术者就是他本人。 “我原本当然没有施展的能力……” 埃里克双手一合，越发熟练地摆出祈祷姿态。 “是耶拉赐予并教会了我，让我代她展现神迹，启迪世人。” “……” 埃德加盯着眼前的神棍看了好一会儿。 他无法理解，早上还好端端的侄子，怎么一下子就成了这副模样。 ——除非他说的就是真的。 随后，埃德加也和满心怀疑的修女长一样，要求埃里克再施展一次神术。 后者也只能再次表示，技能太高级，施展条件太苛刻，还在冷却。 “……而且比起神术，更重要的是我看见了未来的一角，就比如瓦莱的废弃矿场发现不死者这件事。” 见叔叔还在纠结，埃里克赶紧将话题转移到自己真正擅长的方面。 “除了耶拉，我想象不出还有谁拥有这样的神力。” 埃德加抿抿唇，沉默下来。 对于侄子预言未知的能力，他也想不到其他解释。 埃里克这几天的动向与接触的人，他全都一清二楚，瓦莱那边的动静他确信自己就是城主府最先知情的人——在正常情况下。 但他一时间还是很难接受。 “……可是，耶拉为什么会选中埃里克呢？” 埃德加瞥了眼侄子还在祈祷着的双手，“在今天之前，你连圣先知拉斐尔十位门徒的名字都记不全吧？” 他就差直说侄子其实远没有虔诚到能让神明眷顾的程度了。 而埃里克其实现在也没记全。 他轻咳一声，说道：“我想，这是因为艾琳。” “……艾琳？”埃德加一怔。 “叔叔不知道，艾琳从小身体虚弱不是别的原因，而是因为她天生拥有过于强大的精神力……” “这我知道。” “才导致身体负担不了……嗯？” 埃里克也愣住了，叔侄俩面面相觑。 “居然是因为艾琳……” “叔叔居然知道？” 埃里克很是诧异，他真以为埃德加对此毫不知情，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不送艾琳去学魔法，或者干脆为她请个魔法老师到家里？” “这件事很复杂……” 埃德加看了眼墙上挂着的画像，摇了摇头，“是你父亲临死前的要求。” “……父亲的要求？”埃里克更意外了。 “具体原因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埃德加深吸一口气，“你先告诉我，艾琳的天赋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吧。” 埃里克看了叔叔一会儿，还是暂时放下疑问，开口道： “在我看到的未来中，成为圣女的艾琳会因为魔法的天赋误入歧途，犯下攻破帝都这样的大错，那是整个帝国的灭顶之灾……圣女艾琳会变为魔女，最终死于非命，而我也会为保护艾琳而死。” 埃德加顿时吃了一惊。 自从发现埃里克掌握了相当一部分他有意隐瞒的信息，他就已经开始相信和接受侄子的说法：那位创世之神，或许真的向他展示了未来的某种图景。 而他现在却说…… “艾琳会变成魔女？埃里克也会……死？” “艾琳现在这种精神力失控、浑浑噩噩的状态，本身就很压抑。”埃里克叹了口气，“别有用心之人稍加指导，帮助她释放精神负担，她就会对那人投以无限的信任。而那个人就在圣都。” 埃德加眉头紧皱，“所以埃里克才要取代艾琳，成为圣女继承人……” “不仅如此，艾琳还要去学习魔法，主动学会掌控精神力的办法。”埃里克补充道，“那样她就不会走上歪路，还会成为一位空前强大的法师。” 埃德加没说话，单手撑着额头，两眼盯着桌面，不知是在思索侄子话语的真实性，还是在考虑他的打算是否可行。 埃里克也没开口，平静地等待着叔叔的抉择。 他已经解释了自己今天所有行为的动机——虽然是选择性地——主要还是为了让叔叔安下心来，不至于作出什么过度的反应，比如把他绑去修道院让神父修女给他驱邪之类的。 如果叔叔真能完全相信他的说法，那也更方便他开展之后的计划。 沉默持续了一阵，埃德加开口了。 “你想取代艾琳成为圣女继承人，太乱来了。还是有别的办法的。” 埃里克有些无奈，他当然也知道自己当时的选择有几分莽撞； 他又有些激动，叔叔这样说，便代表他已经相信或者说接受他那套说法了。 “我被耶拉所展现的那种未来吓坏了。”埃里克说的是实话，“我害怕失去艾琳。” 埃德加轻声叹息，他也绝不想见到侄子侄女双双身亡的那种未来。 “那位圣都使者是怎么说的？”他问道。 “她不敢说。” “嗯？” “她做不了决定，在等待圣女对此的反应。”埃里克解释，“信已经寄出去了。” “圣女更不可能同意。” 埃德加摇头，“几百年来，圣女更迭出过各种乱子，但就是从来没出现过一位男性继承者。” “那基明诺家要扬名教史了。”埃里克笑道。 埃德加瞪了侄子一眼。 “如果圣女足够虔诚，她会打破陈规的。”玩笑过后，埃里克如此说道。 埃德加看了他一会儿，“你有什么计划？” “我会证明耶拉对我的眷顾并非虚传。” “怎么证明？” “我给圣女写了封信。” 埃德加等了一会儿，见侄子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也没有多问。 “你有计划就好。” 他顿了顿，“圣女是终身制，一旦进入圣女修道院，就得抛弃俗世的一切权力地位，也不能嫁娶，终身都要侍奉神明——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埃里克明白叔叔的意思，“这不是还有艾琳吗，让她来继承家族。” “艾琳……” 在德兰帝国，女领主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埃德加担心的是别的方面。 “你刚才说，要跟圣女使者一起去瓦莱的矿场？” “啊？……是。” 叔叔突然转移话题，埃里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边比较危险，使者要是遇害，麻烦就大了。” “那你自己呢，有把握吗？”埃德加看着他。 “我能保证自己可以活着回来，但我需要一队人。”埃里克说道，这也是他过来找叔叔的第二个目的。 埃德加颔首，哪怕埃里克不提，他也不会让他一个人过去。 “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埃里克问。 “你希望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埃德加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下午就出发的话，天黑才能到那边了。” “我担心耽误久了，不死者的规模会扩大。”埃里克说道，“那边都是些平民，几乎没有抵抗能力。” 实际上在封测剧情中，就是因为干预得太晚，才导致整个废弃矿场都被不死者占据，当地村民大量死伤。 “嗯，有道理。” 埃德加欣慰于侄子对平民的关注，接着起身呼唤侍女，让她去找侍卫长过来，随后让埃里克也去做些准备，即刻出发。 “你应该还没有亲眼见过不死者，到时候可别吓得剑都拿不稳了。” 埃里克笑了笑，“当然不会。” 不死者而已，这十年来他砍翻的僵尸或是骷髅架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虽然都是用键盘鼠标砍的。 “去准备吧。” “是。” 看着侄子略带兴奋地离开，埃德加站了一会儿，坐回堆积的公文里。 第六章 因为怕输出不够就全点力量了 索菲寄完信回到城主府时，只见女仆们奔走忙碌着，宽大的庭院里七八名卫兵站成一列，一个像是侍卫长的中年人正在对他们说着什么。 小修女稍微多看了两眼，便有好几道目光投射过来，她赶紧加快脚步走了。 回到客房，修女长阿莱娜正等着她。 “信寄出去了吗？” “寄出去了！” 一提到这个索菲就有些兴奋，“刚好有一位教会信使在修道院待命，他收下信当场就飞走了，一下子就不见了，飞得好快呀！原来翼人的羽翼展开之后有那么大——” 看着极力张开双臂还嫌不够的索菲，阿莱娜忍不住笑了笑，随后说道： “圣女的回信至少还有三四天才会送来，索菲是要留在这里等着，还是跟我一起离开，去处理一些事情？” “……啊？什么事情？” 阿莱娜简单说明了一下，想到埃里克所谓的预言，又补充道：“就算过去，你也不需要参加战斗，能长点见识就行。” 而索菲自从离开圣都，就没考虑过跟她分开的情况，此时自然也要跟她一起。 “那就收拾下东西，准备出发吧。” 索菲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本就不多的行李衣物收拾到一起。 刚忙完，她看见窗户底下的庭院里有几名卫兵走过。 走在卫兵前面的，则是那位城主府的少爷。 埃里克的目的地是城主府的军械库。 说是军械库，其实里面摆放的就是些城主府侍卫们使用的剑甲装备，不过质量都不差，全是城内矮人工匠大师的作品。 在叔父的要求下，埃里克过来给自己挑选一套装备。 首先是武器。 他早上参加仪式佩戴的那把剑，是他父亲的遗物，虽然轻巧锋利，但也断不可能拿去砍不死者，已经放回去供着了。 “这把怎么样？” 侍卫长莱斯利从架子上拿起一把保养得十分不错的长剑，“上个月才送来城主府，矮人铸剑大师最新的作品。” 埃里克接过看了看，比划了两下，又还给他：“有点长了，在矿洞里估计施展不开，还是换把短点的吧。你们也是。” “长了么，那就试试这把。” 莱斯利往旁边走了几步，拿起另一把剑递了过来。 【欧瑞制式剑】 『拥有笔直剑身的制式直剑，长度相对较短，平衡性极佳。 矮人打造之精品，轻便锋利，易于上手。工艺中沉浸着城市矮人的感激。』 埃里克挥舞了两下，熟悉的手感让他用起来没有一丝滞碍，因为这就是他平时训练剑术所用的武器。 “就这把吧。” 在侍卫长的要求下，一起过来的几名卫兵也都换上了这种方便行动的制式直剑。 随后，埃里克又挑了件轻巧但防护能力不俗的锁子甲，只不过有些脏，侍卫长表示之后会为他清理。 挑选好武器护甲，眼下还没到穿戴上去的时候，在出发之前，埃里克又去了趟妹妹的房间。 艾琳每天浑浑噩噩，清醒的时间不长，但他过去时，她已经知道他要外出了。 埃里克坐到床边，妹妹靠过来，他也低下脑袋，抵着她的额头。 “这种状态不会再持续下去了，艾琳以后会一直清醒的。” 涉及到父亲的遗愿，叔叔现在还没有表态，但等他回来的时候应该就差不多了，埃里克心想，到时候就送艾琳去魔法学院。 看着孪生兄长那双同样湛蓝的眸子，艾琳眼睛转了转，疲倦的脸上露出笑容。 虽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对他从来深信不疑。 与妹妹告别完，也到了出发的时候。 两位圣都使者坐上了马车，城主府派出的一行卫兵则是骑马过去——包括埃里克。 城主埃德加为这支征讨不死者的队伍送行，用奖赏激励卫兵，以勇气鼓励侄子，虽然谁都知道他更想自己亲自过去。 “好了，时间不早了，出发吧。” 一行人马渐次出发，成一长串，以并不算慢的速度离开城主府庄园，穿过欧瑞城的街道，并在日头偏西时走出欧瑞城南边大门，进入荒野。 地形开始出现更多的起伏，勉强称得上平整的道路两旁，野草逐渐茂密，一片片或分散或相连的小树林更是随处可见，视野范围被这些让人不安的因素极大地限制。 埃里克骑着马，张望着四周。 出了城就是不见人烟的荒郊野外，真够中世纪的…… 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当然不是第一次出城，但每次出来，都觉得眼前所见与自己记忆中的景象不太一样。荒野总在危险地生长着。 “出了城，入夜之后就要小心了。野外不只会有野兽和强盗，还会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侍卫长莱斯利骑着马与埃里克并行，“不过保持现在这个速度，我们差不多能在天刚黑的时候赶到瓦莱。” 埃里克点点头。他们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前面是载着两位圣都使者的马车和辎重，再往前才是探路的卫兵。野路崎岖，想快也快不起来。 “我们这么多人，就算有强盗，应该也不敢招惹。” “少爷说的是，但就怕有不长眼的……尤其是那些外来的难民。” 穿过一片有些阴暗的树林，左右视野重新变得开阔。 埃里克感觉到身旁的莱斯利放松了些，接着看见前面的马车里伸出一只小手，搭在窗口，随后半个脑袋钻了出来，左右张望。 “……” 目光一接触，索菲就缩了回去。 可那位金发少爷骑着马的样子，却印在了她的脑海里，让她忍不住想再看一眼。 她觉得自己只是单纯想看点好的，就像是在树林里闷久了，想透口气。 可要是被误会，那就麻烦了： 她可是已经献身给神明了——至少这几年是这样。 索菲望着窗外倒退的风景纠结着，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马车里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我们还在野外呢。”她对望着自己的修女长说道。 “嗯。” 对面的阿莱娜安坐如山，似乎没察觉到她的胡思乱想，“那位侍卫长出发前说要到天黑才能赶到瓦莱，看天色还有好一会儿呢。” “是啊……还好他们一起来了，不然只有我们的话，走在这种荒野里还是挺让人害怕的。” 从圣都过来，她们一路走的都是大道，哪走过这种荒野小路。可没办法，这是去瓦莱最主要也是最近的道路。 阿莱娜只是笑了笑，接着也拉开马车帘子，朝外面望了一会儿。 “有什么问题吗，阿莱娜修女长？”埃里克策马跟了上来。 “没事。”尽管一路同行，阿莱娜也不想跟他交流太多，“只是随便看看。” 埃里克没说什么，点点头，晃了下手里的缰绳，控着马又到前面去了。 “……这是在干什么？”他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什么干什么？ 索菲也很好奇，再次探出脑袋，发现看不见，便换到对面的窗口，完全没注意到近在咫尺的修女长忍不住摇了下头。 埃里克跟随在另一辆运送辎重的马车旁，正望着车上卫兵的动作。 到底在干什么呢…… 视线被遮挡，索菲看不到，只能不断往外探着身子。 “再往外就要掉下去了。”阿莱娜拉了她一把。 “……修女长。” 索菲缩回身子，很不好意思。 “要看就从这里看吧。”阿莱娜也拿她没办法，指了指前面那扇可以打开的小窗口。 “……可以吗？” “看看吧，路上还有不少时间，我知道会比较无聊。” 阿莱娜也没有说得太直接，索菲跟她到底是不一样的。 进入修道院修行，只是这位贵族小姐未来人生中一段值得回味的独特体验——将女儿送到修道院修行几年，再接回去嫁人，已经是贵族间十分流行的趋势——她还有追求那些俗世幸福的权利。 “嗯嗯，我就是有点好奇。”索菲解释道。 “嗯。”阿莱娜不好奇，她什么都知道，并愿意假装不知道。 小修女打开马车前面的小窗，车夫扭头望了一眼，她连忙小声表示没事，自己只是随便看看。 而在前面的马车上，一个卫兵拿着木棍，正在面前的木箱里搅拌着什么。 因为角度问题，索菲还是看不见，但骑马跟在一旁的埃里克看得清楚，他搅拌的是一箱细沙。 细密的黄沙在搅拌下不断流动，时不时露出内里埋着的锁子甲的一角。 根据卫兵的解释，这是在清洗。 锁子甲由铁片铁环套扣缀合而成，尤忌潮湿，所以也只能通过这种手段来保养清洁——毕竟不是魔法装备，否则自净是最基本的功能。 卫兵来回搅拌，又捣又揉的，埃里克就跟在一旁看着，直到他从黄沙里捞出那件已经被磨洗一新的锁子甲。 “这下干净多了。” 拍打了几下，抖落缝隙里的细沙，卫兵将锁子甲递给旁边的埃里克，“少爷看看吧。” 他也就随手接过，胳膊顿时往下一坠，差点将人也带下去。 卫兵赶忙将他扶住，拿回锁子甲，放回马车。 “沃克！” 后面的侍卫长直接骂了起来。 “锁子甲什么份量你没数吗，少爷还在马上骑着呢！你给我滚下来，跑步前进！” 在马上重新坐稳身体，埃里克也在心里骂了一声。 “……没事，不用下来。”他对正要爬下马车的沃克示意了一下，“马上不方便，还是等到了那边我再试吧。” 驱马过来的侍卫长狠狠瞪了沃克一眼，又关照了少爷几句，顺便到前面巡视去了。 看着被扔回沙箱的锁子甲，埃里克甩了甩胳膊。 那是套直到膝上的长甲，精钢打造，份量估计有十几公斤，他差点没接住，卫兵却拿得随意，两人的力量有不小的差距。 这也并不奇怪，城主府的卫兵起码是三阶的战士，按照《荆棘魂冠》的职业设定，就是三十级以上的等级。 而他也虽然属于这个职业系，且自小锻炼，但或许是因为直到今天才觉醒前世记忆以及与之相关的职业系统，现在只有1级，在属性上差了不只一点半点。 埃里克打开自己的面板，目光扫过基础属性，落在下方职业相关的内容上。 …… 【职业系：勇武之人（一阶）】 职业：剑士（见习） 等级：1级（经验：0/40） 特性：『单手剑掌握』 技能：『基础剑术』 …… 【勇武之人】在《荆棘魂冠》四大职业体系中可以理解为物理近战职业，俗称战士系，这一职业系的玩家，升级时会获得力量、体质属性的双重加成。 《荆棘魂冠》的职业细分有很多种，不过都要随着实力也就是等级的提升，才能通过转职系统逐步解锁，【剑士】是【勇武之人】职业系第一步细分的选择之一，属于埃里克的默认职业，升级额外获得敏捷加成。 每个子职业的成长又分为见习、熟练、资深三个阶段，但并不意味着需要完整走完这个过程的每一步。 职业初始等级上限为15级，达到上限时，可以选择提升职阶，从而将该职业等级的上限提升15级，同时解锁该阶段的新技能，也可以选择转职新的职业。 就比如埃里克到了15级，可以选择将职业从见习【剑士】提升为熟练【剑士】，或者在新解锁的两个职业【高地战士】与【轻装步兵】中选择其一进行转职。 他前世记忆中的埃里克，哪怕断了右臂，也能靠一手左手剑在玩家团队里杀进杀出，凶猛非常，显然在剑术上造诣匪浅，这也为现在的他提供了一条前途光明的职业道路选择。 不过作为十年老玩家，《荆棘魂冠》四大职业系他都玩了个遍，对各个子职业的组合与成长都有自己的理解，尤其战士系还是他主号的职业，没必要硬搬照抄。 毕竟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在玩游戏了——“因为怕输出不够就全点力量了”，是真的会死人的。 埃里克现在只有1级，暂时还没必要纠结这些，真正让他在意的，还是职业面板上后续的内容。 …… 【第二职业系：虔信之人（一阶）】 职业：修士（见习） 等级：1级（经验：0/40） 特性：『圣器掌握』 技能：『祈祷』 …… 看到这个条目，埃里克多少有些懵。 【虔信之人】可以理解为神职者，牧师、修女乃至祭司圣骑等细分职业，都属于这一职业系。 他玩过，他熟悉，但问题是游戏里一个角色只能拥有一个职业系，并不存在兼职的情况。 难道因为他现在是npc模板？ 埃里克倒是能想起不少双职业系甚至三职业系的boss，能打又能奶，或者近战砍完几刀，还能跳到远处甩个火球砸过来，很是赖皮。 又比如那位反派大祭司辛玛古，虽然没亮过血条，但从剧情中也可以看出是法师和神职者的双职业系。 但他记忆里的埃里克只是个纯粹的剑士，战斗过程中没释放过任何其他职业系的技能，更别说十分显眼的神术了。 ——是因为他拿到圣女信物，释放过神术，所以解锁了新的职业系？ 一时半会儿埃里克也只能想到这种可能了。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他这第二职业系如何成长，是与第一职业系完全同步，还是单独获取经验？ 要是前者，那皆大欢喜，如果是后者，那就有些鸡肋了——每一职业系都是越到后期收益越高，两头都想兼顾的结果，往往是两头都发展不好。 “……也没个小动物什么的，都吓跑了吗。” 埃里克骑在马上四处张望，很想找条野狼野兔子什么的宰了，看看经验获得的情况。 如果不能兼顾的话…… 未来职业的道路，在埃里克面前分成两边。 一条是直面死亡的浴血之路； 另一条则是闪烁着神性光辉的未知坦途——他所了解的仅仅是作为战斗职业的神职者，对于如何成为而不是扮演神明的引路人，他还很陌生。 思索中，埃里克遛着马，速度渐缓，慢慢回到队伍的后方。 在载着两位修女的马车从身旁经过时，他无意识地扫了一眼。 这个世界的神职者可是铁饭碗，堪比他前世的考公上岸。 虽然他这世袭的贵族也很铁，但风险同样也大——要是打仗，名义上他们得亲自上战场，教会的人则不存在这种义务。 而且他现在的目标是成为圣女继承人，在【虔信之人】这一职业系上的任何成长，都会转变为实质性的助力。 如果不能兼顾，他也只能放下自小练习并且已经见过未来的极致的剑术。 “……这下得全点信仰了。” 埃里克叹息一声，忽然想到了叔叔。 马蹄作响。 荒野里起了些风，吹得野草低伏，树林摇晃哗哗作响。 一队人马半是放松半是警惕地继续前进着，太阳渐渐西沉，影子拉长，天空的颜色也慢慢改变。 绚烂的落日余晖没有持续太久，昏暗很快追赶上来，逐渐笼罩四野。 “就快到了，都打起精神来——” 莱斯利举着火把，骑马来到队伍的中间，“别让那些乡巴佬觉得城主府卫兵都是些松松垮垮的流氓。” “丹特郡谁见了我们不说一句好头儿带好兵。”一个卫兵搭腔道。 “那是在夸伯爵，跟你没关系。” 莱斯利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斜了一眼，驱马继续向前，“但你要是不像个兵样儿，那败坏的就是伯爵的名声。” 马车里，不小心睡了一觉的索菲刚刚醒来，正瞪着黑暗发呆。 听见外面的动静，她探出脑袋。 “要到了吗？” “快了。”回答她的是骑马跟着的埃里克，他也举着火把。 “唔，总算要到了……”索菲趴在马车窗口，看着前方，还没完全清醒，反而能跟他正常交流。 埃里克也看了她一会儿。 头巾都睡歪了…… 修女长阿莱娜大概二十八九或者三十岁的年纪，而这个跟班性质的小修女，最多也就十六七岁，皮肤光滑唇红齿白的，倒像是贵族出身。 风声猎猎，似乎察觉到来自另一边的视线，索菲也扭头看向他，神情却一下子变得惊恐。 “啊！” 火光照耀，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跳出黑暗，扑向马上的贵族少爷。 第七章 瓦莱小镇 与生俱来的本能与自小锻炼所练就的警惕性，让埃里克几乎在瞬息之间反应过来，拔剑挡住暗处袭来的攻击。 当！ 手臂顿时震得发麻，人也几乎被这股力量撞下马去，一些挡不住的细碎之物纷纷砸了过来。 埃里克用剑死死抵着，看得清楚，来袭者的武器是一把锈到掉渣的矿镐，砸到他脸上的就是铁锈。 而在矿镐之后，则是一张高度腐烂的面容。 所剩无几的皮肤像是硬贴上去的，整块整块往下掉落，露出森森白骨，一边眼球吊在框外，毫无规律地抽搐着，另一边则是完全的空洞，蠕虫爬进爬出。 不死者！ 埃里克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亡灵生物，心中惊骇，手上更不敢松懈，右手的剑继续抵着沉重的矿镐，左手火把猛地捅过去，没想到直接插进了它的胸膛。 “呃……啊……” 呲地一声，火焰几乎熄灭，腐烂的嗓子里挤出嘶哑的吼声，令人作呕。 埃里克立即跟上一脚，将这具腐烂的身体踹开。 “少爷，没事吧？”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刚才还在队伍中前位置的侍卫长，转瞬便出现在他身前，一刀将不死者砍成了两段。 剩下的卫兵也都已经停下，迅速下马围了过来，守护着他和旁边的马车，同时警惕四周。 “我没事。” 埃里克只庆幸自己反应够快，挡住了最初的攻击，不然凭侍卫长这开了闪现一样的鬼魅身法也救不下他。 “这是最低级的不死者。” 莱斯利踢了脚地上已经死透的尸体，又啐了一口，“虽然力量比起生前得到了强化，身体却很脆弱，不用人碰，自己就烂了。” 埃里克也扫了一眼，他了解得倒是没那么多，毕竟在游戏里不死者基本都是些低级小怪，实在没有仔细了解的必要。 身后忽然出现大团光亮，他回过头，马车里的修女长双手交握，一团光球浮在她面前。 她右手往上一推，那团光球穿过车顶，继续悬浮上升，停在三四米高的空中，将四周也都照亮。 “照明术……” 一个相当基础却很泛用的神术。 视野范围得到大幅扩展，莱斯利与卫兵们扫视周围，仔细搜索了一阵，只是没什么收获。 “少爷，我们得……” 他正准备跟埃里克说些什么，却发现后者有些心不在焉，“怎么了？” “……没事。” 看着涨了一小截的剑士职业经验条，以及纹丝不动的修士职业经验，埃里克忍了忍才没直接叹出气来。 鱼与熊掌，果然不可兼得。 只不过眼下也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他迅速调整心情，扫望了一圈。 这只落单野外的不死者，应该是从矿场里跑出来的，而周围暂时没见到其他怪物。 “不要停留，瓦莱就在前面了，我们赶紧过去。”埃里克说道。 “是！” 莱斯利刚才开口就是这样的打算，他招呼卫兵们重新结队，准备加速往瓦莱小镇赶去。 而在离开之前，修女长阿莱娜下车来到那具身首分离的不死者尸体前，默念着祈祷了几句。 随着祈祷，一丝丝黑气从尸体上冒出来，消散在夜色里。 而失去这股力量的支撑，尸体也迅速腐化、消散，直到只剩下一具朽烂的枯骨。 阿莱娜放下手，轻声叹息，“他的灵魂已经挣脱束缚。” 不死者的状态本质上是一种诅咒，如果不将之净化，无法获得自由的灵魂会转变为怨灵，那又是一种危害。 再度出发，一行人没用太久就赶到了灯火通明的瓦莱小镇。 几个拿着简易武器的民兵守在入口，在认出城主府的旗帜后，全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埃里克驱马上前，询问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这伙人头头的中年男人： “我是埃里克·基明诺，埃德加领主的侄子，他命我过来解决这边的问题。现在是什么情况？” “太好了！这下我们有救了……呃，现在的情况？就是矿场那边有不死者跑出来了……这样？” “说仔细点。”停在埃里克侧后方一点的莱斯利不耐烦道。 于是几个民兵絮絮叨叨地介绍起了瓦莱这边的具体情况，以及发现不死者这件事的始末。 几天前，这边下了场大雨。 天晴后，有人发现小镇北部那座废弃矿场外围的围栏被大雨冲垮了。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几名年轻村民从缺口进入了封闭多年的矿场。 他们在矿场里找到不少还能用的物资，全都搬了回去，另一些村民见状也都蜂拥而至。搜刮一番无果后，便将主意打到了封闭的矿道入口上。 “……然后，你们就把入口打开了，发现了里面的不死者？” “不是我们打开的，是艾迪和他的兄弟！”其中一个民兵有些激动，“他们非说真正的好东西都在里面……” 埃里克想听的不是这个，抬手让他打住，继续问道：“然后呢？” “然后……” 昨天下午，艾迪兄弟拉上两三个年轻人，费尽力气，终于砸开了重重封闭的矿道入口。 随后，推开同伴、第一个冲进去的艾迪，就被一把生锈的矿镐从天灵盖凿到了下巴。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个民兵浑身都在发抖，仿佛亲眼见到了那副恐怖的画面。 埃里克明白了，“原来你就是那伙人其中的一个。” “我……哎……我劝过他们了……” 艾迪的兄弟还想救他，很快也落了同样的下场，其他人全都吓破了胆，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矿场。 直到有其他村民被不死者袭击的消息传来，他们才想起将这件事报告给当地教堂的神职者。 几名没什么战斗力的修士凑在一起，勉强消灭了闯进小镇的几只不死者，但也不敢深入矿场，只能想办法将围栏的缺口堵上，拦住矿洞里后续涌现的那些不死者，又派人赶紧将事情上报到拉迈尔修道院。 “你们确定从矿场里逃出来的不死者都被消灭了？”埃里克问道。 “我不知道……”被问到的民兵茫然地看向左右同伴，“我是听人说的。” “都被打死了吧，尸体都堆一起浇过圣水然后烧掉了。”另一个民兵说道，但口气也没那么肯定。 “至少我们在过来的路上就遇到了一只不死者。”埃里克说道。 和他猜想得差不多，因为干预得早，情况还没发展到前世封测时那种漫山遍野都是不死者的糟糕程度。 埃里克想了想，看向身侧的侍卫长，“让人在小镇周围转上一圈，检查一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去矿场，我们就在那边扎营。” 听到要直接在矿场那边扎营，莱斯利稍微意外了一下，但也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很快应下来，“是！” “沃克，拉曼，你们两个骑马绕着小镇转几圈，眼睛给我放尖了。” “是！” 两名卫兵随即脱离队伍，就从小镇入口这边开始巡视起来。 剩下的人在民兵的带领下，直奔小镇北边的废弃矿场。 急促的马蹄声引来不少人开门开窗张望，在听说是城主府的人马后，全都喜出望外地松了一大口气。 “我们也要过去吗？” 马车里，索菲看着外面的火光，既有不安，又有些兴奋。 “先过去看看。”阿莱娜说道，“就算要行动，也得等到明天白天了。” 没过太久，马车速度放慢，索菲探头看了看，前面的人马已经停了下来。 这里是小镇北面的高坡，旁边就是被围起来的矿场。到处都点着火把，熊熊燃烧，将附近乃至天空都照得明亮。 马车也停下了，两个修女先后下车，埃里克已经检查完矿场的围栏，正跟侍卫长商量着扎营的安排。 “就在前面那块空地上扎营吧。” 埃里克指着不远处的平地，“把杂草什么的清理一下就行，这边空间够大，视野也不错。” “好。” 莱斯利看了看周围，开阔平坦，挑不出什么问题——如果矿场里的那些不死者不会突然杀出来的话。 不过作为五阶的战士，那些低级的腐烂之物他也完全没放在眼里。 他又看向下方，这边能看到小镇全景，那边自然也能看到这里，被不死者吓得不轻的小镇居民们今晚大概能睡个好觉了。 目光再回到身旁的埃里克身上，莱斯利又有些感慨。 面对危险毫不慌乱，指挥起他们这些卫兵也有条不紊，安排起事情更是面面俱到，放在城主埃德加身上他不会觉得有什么，但这位少爷才刚成年。 要不是这次一起出来，他还当他只是个在剑术上有些天赋的小少爷呢——虽然他今天上午才在女神广场上搞了个大动静。 埃里克不知道身旁的侍卫长心里有这么多感慨，见那两个修女下了马车，便走过去： “修女长，索菲小姐，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扎营了。晚餐也马上开始准备，吃过了我就安排人送你们去教堂休息。” 阿莱娜点点头，感谢他的好意，并没有什么意见。 索菲走到矿场外围密实的围栏前，手搭在那些显然还很新的原木上，有些好奇矿场里面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别靠太近。”埃里克的声音传了过来，“围墙里面应该聚集了不少不死者。”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围墙之内忽然传出一阵诡异的动静，听起来像是在挠墙，还有嘶哑的低吼。 “呃……啊……” 索菲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好几步。 “想看看里面的话……” 埃里克也倒退几步，视线越过眼前的围墙，望向另一边更高处的山坡。 “那个位置应该不错。要去看看吗？” 第八章 扎营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稀疏的月光来不及落到地面，便被营地里熊熊的火光驱散。 埃里克从中拿起一支火把，用来照亮登上高处的道路，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两名修女。 索菲一边往前走，一边打量着旁边的矿场围栏，年岁已久，这些木头围栏都烂得差不多了，让人看着很是担心。 “那些不死者不会从这边逃出来吗？”她对身旁的修女长说道，刻意没有压低声音，好让走在前面的埃里克也能听见。 阿莱娜看了几眼围栏，面有忧色。埃里克回头道：“这倒不用担心，围栏里面离地面还是有些高度的，那些东西很难爬上来，前提是它们有这个意识的话。” 见他搭腔，索菲看了看修女长，还是直接问道：“你之前来过这边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里面的情况？” “耶拉告诉我的。” 索菲下意识地还想问是哪个耶拉，反应过来后，顿时不敢再接话了。 阿莱娜摇了摇头。 夜风吹得火把扑扑地响，围栏里面也隐隐约约一直有响动传来，让人不敢细想内里情状。 三人听着这样的动静，又继续往上爬了一阵，等索菲开始觉得吃力，最前面的埃里克也停了下来。 “就到这里吧，能看到里面了。” 矿场深入地底，地面部分就像一个盆地，只不过是挖在了倾斜的山坡上，底下低矮的部分是出口，站在高处则能一览无遗。 而面对整个矿场，埃里克手里火把投射出的一点光亮，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没等他开口，修女长阿莱娜双手交握，释放出一道照明术。 纯白的光球在她胸前凭空浮现，一点点扩大，发出明亮的光来，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刺眼。 等光球的直径扩大到差不多一臂之长，阿莱娜整张脸都被映得雪白，埃里克看见她脸侧似乎有一道细汗流了下来。 看来就算是最基础的神术，释放到这种程度也是比较吃力的。 他正想着，阿莱娜停止施法，将扩张到极限的光球往半空一推。 光球就这么晃晃悠悠地飘浮到矿场上空，悬停不动。有了这么一颗人造太阳，黑暗中的矿场也变得清晰可见。 “……” 索菲倒吸一口气，不自觉地抓紧身旁修女长的袍子。 腐烂到各种程度的不死者，在矿场里四处徘徊，有的在爬地，有的在挠墙，有的抬起脑袋茫然地看着半空中的光球，密密麻麻，数量不知道有多少。 阿莱娜望了一会儿，面色凝重，“为什么这座矿场里会出现这么多不死者？” 虽然眼下所见都是些最低级的不死者，很容易对付，甚至畏惧阳光，但数量实在太多，让她看着头皮都有些发麻，继而又开始庆幸自己并非独自前来。 “这些不死者都是从地底矿洞里涌出来的。”埃里克说道，“在两百多年前，他们也只是些普通的矿工和村民。” 阿莱娜和索菲都望过来，“那为什么……” “瘟疫。” 埃里克向两人解释，“这些人都被感染了，既不能放任不管，让他们到处乱跑、扩散瘟疫，当时的管理者又不想花太多钱给平民治疗，而且还不一定能治好，索性就把这些感染者全都驱赶到矿洞里，让他们自生自灭了……别这样看着我，两百年前这边还不属于基明诺家族的领地呢，干这事的是当时的总督。” 埃里克本身是不该知道这些内情的，谁让他拥有前世记忆——封测时的各种任务，借npc之口将这场灾难的前因解释得很清楚。 索菲很不好意思，想为自己下意识流露的失礼目光而道歉，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在埃里克也不是真的在意，转头就挪了个地方，继续扫视矿场里那些不死者了。 “正常情况下，死者是很难转变为不死者的。”阿莱娜跟过去说道。 “是这样没错。”埃里克扭头看了她一眼，“问题是，当初那批被关进矿洞的感染者里，还有个星原学宫的法师，而他的研究方向正是死灵法术。” 他用脚尖点了点脚下的土地，“如今两百多年过去，他依然‘活’在这座矿场的地下深处。现在的混乱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星原学宫……” 阿莱娜皱了皱眉，那是一座位于混乱之地卡斯特费尔的魔法学院，同时也是大陆上最早建立、规模也最大的施法者团体。与那片土地一样，混乱才是星原学宫最大的特色，即便是死灵法术这种禁忌的流派，也能在学院里大行其道。 “主线任务……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藏在矿洞里的那个法师。”埃里克望着底下的矿场，“然后杀了他。” 阿莱娜看了他一会儿，“埃里克先生，您对这里了解得远比我以为的要多。” 埃里克拿着火把，不便摆出祈祷的手势，于是单手贴在胸前，平静地看着她，“赞美耶拉。” 修女不再说话。 三人站在高处，继续眺望了一会儿，高悬的光球冷冷照着底下的矿场，在某一刻突然熄灭。 修女长看向埃里克，用目光询问他是否需要再释放一道照明的神术。 “不必了。” 他没看底下的矿场，反而仰起脑袋，盯着头顶的星空望了一会儿。 “多看几眼也没有意义，到了白天，这些不死者又会躲回矿洞里。下去吧。” 三人沿着来时的道路下去，很快回到营地里。这边已经搭建得差不多了，中间搭起了篝火，一边在烤肉，另一边架着个铁锅，正咕噜咕噜地翻涌着。 配上面包，就是他们的晚餐了。 闻到食物的香气，埃里克感到前所未有的饥饿，这才想起来自己快一天没吃饭了。 “这一天可把我忙坏了……” 咬下一口鲜嫩的烤肉，发现准备晚餐的人里有几个没见过的陌生面孔，埃里克询问侍卫长，得知是过来帮忙的村民。 “那让他们这几天就在这里帮忙吧，无论是准备食物，还是打扫清洁之类的，我们也会支付报酬。”埃里克说道。 矿场里不死者数量众多，他带来的这些卫兵精力都要放在战斗上，准备一日三餐之类的琐事不如交给当地村民。 “好的。”莱斯利应下来，转头就叫来其中一个村民，将这件事告诉他，后者很高兴地答应了。 等吃得差不多了，埃里克去休息的地方看了看，他有个单独的帐篷，里面布置得也还算舒适，虽然比不上城主府的大床，至少睡着不会难受。 他从帐篷出来时，发现两名修女在篝火旁等着，显然也已经吃好喝足，准备去休息了。 跟修女长约定了明天白天进入矿场的时间，埃里克叫来马车，让人送她们去小镇的教堂。 结果他在篝火旁坐了没一会儿，马车又回来了，两位修女都在车上，面露难色。 “怎么回事？” “没有可以住的地方……” 阿莱娜和索菲过去了才发现，小镇上的教堂还算完整，但神职者住宿的地方早已破败不堪，几个修士勉强挤住在一起，要腾出房间给她们居住，就只能把他们赶走了。 埃里克听完，扭头询问莱斯利，“有多带的帐篷吗？” 后者点头，又说剩余的帐篷都比较小，也比较老旧，还可能有破洞。 “那就把我的帐篷让给两位吧。”埃里克说道，“两个人挤一挤应该不成问题。” “感谢您的好意，埃里克先生，不过我和索菲住普通的帐篷就可以了。” “半夜有虫子钻进来也不要紧吗？” “……” 阿莱娜还没说话，旁边的索菲已经脸色大变，拽着她的袍子不断摇头。 修女长没有办法，只能接受他的好意，并再次向他道谢。 “不用客气。” 埃里克将手里的树枝扔进火堆，认真说道：“我们最多杀死那些不死者的躯体，要彻底净化它们的灵魂，还得靠两位圣使。为了能让那些亡魂得到安息，两位还是好好休息吧，这几天的任务可不轻。” 阿莱娜深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不再多说。 在篝火旁待了一会儿，两位修女一起去埃里克的帐篷里休息了。 而埃里克等莱斯利安排完人给他搭帐篷，又跟他继续商量明天的行动。 “少爷，我看……”莱斯利再次请求少爷留在营地，虽然那些不死者在他眼里弱得不值一提，但要是少爷有什么闪失，他死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而后者也不出意料地再次拒绝了。 麻利走完护主表忠心的流程，侍卫长随即安排起了具体的行动计划。 “这座矿场已经废弃两百多年，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样，我打算明天先探索矿洞内部的地形，逐步深入。” 埃里克本想说自己熟悉地形，但他的形容和表述是一回事，卫兵们能接受和理解多少又是另一回事，还是莱斯利的安排更稳妥些，也就没说什么。 “嗯，是得小心些。” “战斗方面，也交给我和卫兵们就行了。那两位圣都使者估计没什么战斗的经验，还得靠少爷在后面保护她们。”侍卫长在这方面的安排依然贴心，甚至连理由都给他找好了。 “你也太小看那位修女长了。” 埃里克看了他一眼，“另外，缺乏实战的历练，是不可能真正成长起来的。作为基明诺家族的后裔，我不会逃避战斗。” 侍卫长低头称是。 “不过矿洞里情况复杂，我依然需要侍卫长这样经验丰富的战士的保护，你们配合我就行了。” “是，少爷。” “记得把人头让给我。” “嗯……什么？” 第九章 超大量 盯着头顶的帐篷发了好一会儿呆，索菲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处。 她坐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一旁卧铺空着，修女长阿莱娜已经起床，不在帐篷里。 大概是因为昨天跑了不少地方，即便是这样的环境，她昨夜依然睡得香甜。 “……差点忘了。” 伸完懒腰，小修女赶紧开始了早上的第一次祷告，虽然看外面的光亮，时间好像已经不太早了。 “你醒了？那就起来吧。” 祷告结束，索菲才发现修女长掀着帐篷的帘子，站在外面看着她，“时候不早了。” “好的！” 换上修女服，从帐篷里出来，索菲看到营地里很是热闹，多了不少穿着粗布的村民。 修女长正在和昨天见过的那几个修士交谈，看来今天的行动他们也会参与，而按她昨晚的安排，索菲得留在营地里。 等确认过矿洞里没有危险，她之后会考虑带她进去见识一下……修女长是这样说的。 索菲对此也没有意见，她清楚以自己的实力硬要跟着只会添乱，而那些死而不息的不死者的恐怖之处，她昨天晚上就亲眼见证过了…… 想到这里，她四处望了望，却没找到昨晚遇险的那位城主府少爷。 “索菲？”修女长注意到她出来，朝另一边指了指，“洗漱的地方在那边。” “噢，好……” 营地里洗漱处简陋得很，好在木桶里的水清澈见底，看起来很干净，能够让人放下心来将就。 简单洗漱了一下，索菲一抬头就看见埃里克从一个小帐篷里钻了出来，身上披挂着一件似是崭新的锁子甲。 铁环相扣，泛着冷光，从颈间一直覆盖到膝盖之上，没有多余装饰，下身则是绑腿和皮靴。 换上这身装备，他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与昨天截然不同了。 埃里克则没注意到不远处盯着自己的小修女，径直来到营地中央，等待侍卫长集结队伍。 “埃里克先生。” 阿莱娜却先走了过来，“我希望能带上这几位本地的修士，让他们观摩见学，之后也能参与到净化中。” 埃里克看了看跟她过来的几位小镇修士，看他们的样子，大概都是贫民出身，正常情况下很难有什么正经学习神术的机会。 “这倒是没问题。” 他又看向阿莱娜，“不过加入了队伍，就要听从指挥，如果擅自行动，赶走是最轻的处罚。” 修女长点点头，“我在军队中待过一段时间，明白那些规矩。我会约束好他们。” 军队？ 埃里克有些诧异，不过阿莱娜显然没有多说的打算。 他叫来莱斯利，说明情况，后者皱着眉瞧了那些穷修士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少爷，我们也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出发吧。” 城主府的卫兵们迅速集结，侍卫长交待完今天行动的计划安排，又点出一人留守营地，其他人全部跟随队伍进入矿场。 “出发！” 在进入矿场之前，需要先拆下外围新补的围墙——那些密实得恨不得连风都要拦住的原木。 这对卫兵来说完全不成问题，徒手就能解决。随着原木一根根卸下，封闭的废弃矿场终于再次开放。 “拆下来的原木带几根到里面去，直接堵住矿洞比堵门有用多了。”埃里克吩咐道。 “是！” 走进矿场，入眼一片狼藉。 两百多年前搭建的各种木屋矮棚，本就已经近乎彻底朽烂，在不死者的摧残之下更是只剩一地的碎木渣。 没走几步，埃里克感觉脚底一陷，像是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却是一大块烂肉，顿时恶心得不行。 他强迫自己赶紧适应，因为矿场里到处都是腐尸随地大小掉的肉块。 最低级的不死者畏光，白天都会躲进矿洞，但这种简单的行为也是种挑战，卫兵们很快发现一只卡在两块大石头中间的不死者。 “我来吧。”一个卫兵拔出剑跃跃欲试。 “慢着。”侍卫长叫住了他，扭头呼唤另一边的埃里克。 他可记得清楚，少爷昨晚表示如果不是紧急情况，要尽可能地将斩杀不死者的机会留给他。 虽然不明白这样有何意义，但莱斯利也不在乎：意义？少爷的话就是意义。 “……” 而等埃里克过来，看到卡在石头缝里抽搐待宰的腐尸，先是无语了一阵。 要不是远远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真会以为是莱斯利把这玩意儿塞进去的，好让他当个安全无痛的经验宝宝。 ——毕竟他昨晚都特意交待过了。 埃里克为的也不是别的，就是想混点经验，提升一下自己的等级。 以城主府卫兵三阶打底的实力，对付这些不死者完全是砍瓜切菜，不提前打招呼他估计连口汤都喝不到。 “少爷，动手吧。”莱斯利开口道。 面对动弹不得的目标，埃里克也没有多余动作，手中钢剑抬起，直接斩下。 噗呲！ 一刀两断，腐烂的脑袋骨碌碌滚到一旁，尸体上浮起一道淡如轻烟的金色细流，在半空打了个转，倏地飞进埃里克体内。 【剑士职业获得150点经验】 【剑士职业提升到2级】 【剑士职业提升到3级】 出乎意料的大量经验涌入身体，哐哐哐接连三条提示打在脸上，一下子给埃里克打懵了。 什么情况，新手大放送吗？ 新号三刀一级他见过，一刀三级，他真没见过。 一只小怪而已，这经验给得也太多了，简直像是开了多倍经验的挂…… 等等，多倍经验？ 埃里克思路豁然开朗。 他忽然想起来，前世封测活动最主要的一项设定，就是多倍经验、高速升级——因为封测拢共就开放七天。 为了展示转职系统丰富多样的选择性，小怪的经验都给得巨多，保证每个玩家都能在封测结束前完成第二次转职。 感情封测时期的多倍经验是直接加在小怪身上的，而且也继承到这个世界来了？ 埃里克顿时有些兴奋。 这也就意味着只需几天，他就能将自己的实力提升到三阶——最多也就三阶，因为按封测时的设定，多倍经验的增益只到三阶为止。 但目前来说这已足够，三阶的战士在丹特郡这种偏远的地方都能担任城主府侍卫了，即便行走大陆，也算有了不错的自保能力。 埃里克接着看了眼自己的面板。 职业等级提升也带来了属性的上涨，力量、体质和敏捷都提升了两点，这带给他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压在双肩的锁子甲似乎稍微变轻了些。 此外，他还得到了两个自由属性点。 自由属性点的选择比例，会影响一阶以上升级时获得的属性加成，要怎么加点，埃里克现在还没有定论。 “——少爷？” 见埃里克一剑砍下不死者的头颅后就开始发呆，莱斯利呼唤了一声。 埃里克回过神，看了眼地上的尸体，随手甩掉剑上沾着的暗红血液，“没事，继续吧。” 莱斯利扫了扫周围，朝某个角落一指，“去那边看看，要是没有遗漏的，就准备进入矿洞！” 几个卫兵过去检查，修女长则带着修士们过来，对着刚被砍翻的不死者，现场教导起了净化不死者的神术。 “静心凝神，观想耶拉之相，祈降涤邪荡秽之神力……慢慢来，最重要的就是观想这一步。” 埃里克在旁边看着，忽然想到：既然有多倍经验这样难得的机会，自己或许可以将两个职业系都提升到三阶。 只不过第二职业系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剑士职业的经验都灌满两大管了，这边还是纹丝不动。 他该怎么升级？ 难道要拿着本圣典打怪，才能把经验算到第二职业系这边？ 头回拿到双职业模板的埃里克对此很是茫然。 他打开职业面板，修士这一职业现在能用的技能，也就一个不知所谓的『祈祷』。 『祈祷』：感应神明，祝告求福。 盖亚大陆的绝大部分人类生来就是耶拉的信徒，尤其是贵族，从会说话时起就开始每日祈祷，埃里克也不例外，但他从没感应到所谓的神明，也没得到任何祝福。 还是说，他平日里的祈祷，压根没达到神职者祷告的标准？ 埃里克想了想，试着通过发动技能的方式，进行了一次祈祷。 “愿耶拉庇佑，让我在困难和挑战面前，亦能保持勇敢与坚定……” 他这边垂着眼默念祷辞，完全没注意到一旁阿莱娜忽然扭头望来，脸上满是来不及掩饰的诧异。 她从他身上感应到了某种能量的流动，而她对此非常熟悉，那就是神职者施展神术时的波动。 他这是在施展神术？ 可即便在昨天的广场高台上，所谓的“神迹”降临之时，她都没有感觉到这样的波动，因此她也很难相信他后来的话。 他居然真的可以施展神术？ 阿莱娜盯着埃里克，这股波动转瞬即逝，起始于他，最终也在他的身上消失。 “……” 埃里克停止祈祷，看着突然跳出来的提示，既觉得惊喜，也有些哭笑不得。 【你得到了耶拉的祝福，力量+1，体质+1，持续6小时。】 好消息是『祈祷』真有用，给的属性相当于升了一级呢； 没那么好的消息是，他的问题依然没得到解决：他这职业的起步阶段该怎么升级，难道靠给人上buff吗？ “少爷，这边有个断了腿的不死者！” 他正愁眉苦脸，去矿场角落检查的卫兵还真发现了一个遗漏的不死者，立马喊他过去吃经验。 埃里克也没含糊，提着剑过去，对着脖子就砍。 人头滚落，经验飞来—— 【剑士职业获得150点经验】 【剑士职业提升到4级】 【修士职业获得150点经验】 【修士职业提升到2级】 【修士职业提升到3级】 埃里克张了张嘴。 “……我去。” 第十章 极致锋度 因为他身上挂着自产自销的『祈祷』buff，所以就被视为以修士职业参与战斗，获得了该职业的经验？ 又因为他实际上是用剑砍死的不死者，所以剑士职业这边也没落下，给了同样的经验？ 等埃里克理清其中的内在逻辑，已经不只是惊喜，而是狂喜了。 他终于不用再纠结是升级剑士还是修士了——现在这两个职业能获得同等的经验，都可以拉满，而他只需要出一份力。 【勇武之人】与【虔信之人】这两条原本注定要渐行渐远的职业道路，在他面前合而为一，衍生出的则是各种他之前都不敢想的职业与战术组合。 在怪群里开着『旋风斩』的同时接个圣骑的群体嘲讽； 突然冲锋到敌人面前并甩出一个神谕祭司的『禁言术』； 或者干脆顶着加攻加速暴击破防减伤免控等一系列buff，在人群里杀进杀出…… 当极致的锋利受到神明赐予的力量的加持，还有什么能将他阻挡？ 这才是npc模板该有的实力嘛！ 就算不谈这些还需成长的比较远的事情，眼下职业等级提升所带来的属性成长，也是实打实的。 【虔信之人】职业系升级时会获得精神、信仰属性加成，子职业【修士】升级额外获得信仰加成，埃里克升到三级，精神提升了两点，信仰则提升了四点。 两个职业系升级获得的属性加成，囊括了所有的基础属性，这等于他是全属性成长——哪怕只是把等级提升上去，他都会成长为一个没有太大短板的水桶号。 埃里克打开自己的属性面板，越看越满意。唯一的遗憾，是这次升级只获得了一个自由属性点。 毕竟自由属性点只来自人物等级的提升，而他只提升了一级。 在原本的《荆棘魂冠》中，人物等级就是职业系内所有子职业等级的总和，而这个世界的他拥有两个职业系，人物等级则变成取自其中等级较高一系，而非两个职业系相加。 现在选择变得更加丰富，他准备等晚上回到营地，再仔细研究怎么加点。 收起属性面板，埃里克看向面前望着自己的卫兵，“矿场其他地方检查过了吗？” “都检查过了。” “好，准备进入矿洞吧。” “是！” 集结队伍来到矿洞门口，地上躺着两具新鲜的尸体，遍体鳞伤，到处都是啃咬痕迹，但最显眼的还是头顶的窟窿。 “看样子，他们就是最先进入矿洞的艾迪兄弟。”莱斯利用剑拨了拨其中一具尸体的脑袋，微微摇头，“两个倒霉蛋。” 不像前世电影里那种啃一口就变异的僵尸，低级不死者没有转化死者的能力，啃咬尸体只是它们为数不多的本能之一。 “出来的时候，把他们的尸体带回小镇吧。”埃里克说道，回头看了看，阿莱娜带着几名修士去他砍翻的第二个不死者那里净化去了。 “不用等他们了。留下一个人带路，其他人直接进去。” “是，少爷。” 绕过地上艾迪兄弟的尸体，城主府一行点起火把，钻进了黑暗的矿洞。 “都打起精神，找仔细点。” 莱斯利走在最前面，“头顶，岩石缝隙，甚至是你的脚底板下面，都有可能藏着不死者，多留点神——” 埃里克跟随其后，一手拿剑，一手举着火把，将眼前所见与脑海里的记忆逐一对照。 进入矿洞后是条长直道，在第一个拐弯处，岩壁上应该有个造型特殊的壁灯…… 果然有壁灯。 “这个灯……” “两百多年前流行的风格。” 矿道变宽了。 前面岩壁的凹陷里，似乎供奉着耶拉女神的石像。 ……记错了，原来供奉的是岩与铁的女神罗蕾恩。 到这里再往前，应该就是矿洞里的第一个岔路口…… “——少爷，这里有两条路。” 先行一步的莱斯利停在路口，等待后面的人跟上来。 埃里克站在三条道路的交叉处，遥远的记忆已经得到印证，他也清楚地记得左右两条道路各自的终点。 “我们先去左边。”他开口道，又看了眼后方，“阿莱娜修女长他们跟上来了吗？” “后面的，外面的人跟上来了吗？”莱斯利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没听到动静。”队伍末尾的卫兵回答。 “那在这里等他们。”埃里克说道。 “是，少爷。” 举着火把，埃里克往左边的矿道里走了几步，望向火光照不到的黑暗深处。 封测时，漫山遍野都是不死者，更别说矿洞里面了，三两步就能遇到一只，打死了隔一会儿还会刷新，生怕玩家不够砍。 现在置身这个世界，倒是不用担心身后会突然刷出不死者来，但它们的数量显然不会比他昨晚在高地上看到的少，而进入矿洞后一路走到这里都没遇见一只，恐怕很难完全用运气来解释。 那就只剩下另外一种可能了。 埃里克将手中火把往前探了探，视野得到稍微的延伸。 他没猜错的话，这条岔路尽头的那只小boss，已经苏醒了。 没有哪个稍具规模的副本是一上来就直接干最终boss的，这里也不例外，而且这地下矿洞里的小boss还不少。 埃里克记得第一个小boss也是个亡灵流派的法师，眼下矿道里消失不见的小怪，多半是被他召唤过去拱卫自身了。 逐步推进，消灭路上所有的小boss，最后去打地底深处的始作俑者，这是封测时玩家团队不得不为之的选择，也是埃里克现在的打算——无论是为了消除来自身后的隐患，还是为了多吃点经验，把等级拉上去。 当然，这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事情。 “他们跟上来了！”队伍后方传来动静。 没过一会儿，修女长阿莱娜从后方来到岔道口。 “你们这一路上都没有遭遇不死者吗？” “没有。” 埃里克回答，跟着作出解释，“这条道上的不死者，应该都被召唤到这边矿洞深处的大厅去了。” 阿莱娜皱眉，“被召唤过去？” 莱斯利也诧异地望了过来。 “被封在矿洞里的不死者，并非都是些最低级的行尸走肉。”埃里克说道，“也有一些保留了生前意识以及战斗力的小bo……呃……比较高级的不死者。其中一只就在这条矿道的尽头，没记错的话，是一个死灵法师。” “少爷是怎么知道的？”莱斯利不解，问得也直接。 “当然是耶拉告诉我的。” “……” 侍卫长茫然，继而愕然，扭头看旁边的修女，后者则沉默着，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埃里克也没管他，对修女说道：“之后的战斗不会像对付外面那两只不死者那样简单，为了避免伤亡，我希望阿莱娜修女长能为我们提供一些必要的辅助。” 第一个小boss也就一转左右的实力，但毕竟是法系怪，冷不丁被扔个肉体撕裂的法术或者痛苦诅咒什么的，就算不致命，也要恶心好一段时间，带个能驱散的神职者就放心多了。 “没问题。”虽然很难认可他刚才的说法，不过对于他的请求，阿莱娜还是立即答应了下来。 埃里克这才看向莱斯利，“进去吧。” “是！” 侍卫长的优点之一就是职责永远高于好奇心，立即整队，顺便还对跟在后面的那些修士做了些部署安排。 再次进发，依然是莱斯利在前面开路，埃里克其次，不同的是阿莱娜跟到了他的身旁。 走了一会儿，察觉到来自身侧的目光，她转过头，“有什么事吗，埃里克先生？” “阿莱娜修女长没带武器，会不会有些危险。”埃里克说道。 《荆棘魂冠》里按流派之分，神职者的武器有不少种，小的如圣典，匕首，大的如权杖，连枷，甚至是大锤，巨镰，阿莱娜则是什么都没带……或者只是他没看到。 “我多带了一把短剑。”前面的莱斯利摸出腰间的副武器。 阿莱娜感谢并婉拒，埃里克只注意到她修女服的裙摆动了一下，再看她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匕首。 “防身足够了。” 莱斯利扫了扫那把银色的匕首，点点头，收起短剑继续开路。 埃里克则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修女的裙摆，有些好奇。 哪里摸出来的，藏在大腿上了吗？ 怎么固定的？ 绑着？ 怎么绑的…… 好奇的目光过于漫长，乃至在被注视的人看来，都有些肆意了。 “……埃里克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吗？” 埃里克下意识抬头，修女长盯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四目相对，他迅速别开视线。 真尴尬…… 好奇的方向稍微出了点偏差，就放纵得收不住了。 “嗯……我是想问，那几位本地的修士，掌握净化不死者的技巧了吗？” 听着硬找出来的话题，阿莱娜又看了他一眼。 火把映照，一抹红色正覆上他的侧脸，在她的注视下似乎还有加深的趋势。 ……怎么还在盯着。 埃里克彻底扭过脑袋，打量另一边的岩壁，看有没有缝能让自己钻进去。 “……” 阿莱娜嘴角忽然弯了弯，又很快克制住。 她当然看得出他的尴尬。 虽然大部分时候看起来都是成熟老练的样子，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她心想。 仿佛找到了他的弱点一般，连带着年龄差距所带来的轻视感，使得她这两天来与疑惑紧张共同交织的戒备之心，也都莫名消退了不少。 ……不要放松警惕。 阿莱娜提醒自己，这些贵族是天生的说谎者与伪装者。 只是看着仿佛在岩壁上找蚂蚁的埃里克，再想到昨晚他将帐篷让与她们时的认真神态，她的警惕与戒备无论如何也回不到之前的程度了。 “不太行。”阿莱娜说，“还需要练习，更需要实践。” 第十一章 捅心窝子 沿着矿洞往里走了一会儿，莱斯利忽然停下脚步，将手中火把往前一扔。 “遇敌！” 七八只腐烂程度较轻的不死者，正从矿洞另一边一瘸一拐地朝他们涌来，速度竟然还不慢，而它们手里都拿着矿镐或是木棍作为武器。 战斗一触即发。 莱斯利持剑盯着前方，“少爷……” “我明白，直接解决它们。”埃里克也拔出剑随时准备加入战斗。 矿洞狭窄，本就不利战斗，这种情况只能见机行事，无暇考虑让人头的事情。 啪嗒！ 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越过不死者丢了过来，没砸中人，重重砸在岩壁上，细小的碎石四处飞溅，足见其威力不小。 “还有投掷手？” 莱斯利眯眼望向洞窟的深处，可惜火把的光照范围有限，什么都看不到。 “主动出击。”埃里克快速说出他的计划，“你去解决里面的投掷手，危险就退。” “哈——” 莱斯利怒喝一声作为回答，身体也同时弹射出去，瞬间出现在数米之外的不死者面前，一剑横扫，直接砍飞当前两个不死者的脑袋。 【你掌握了『风暴步法』的技巧。】 “……” 埃里克愣了一下，随后发现剑士职业的技能栏里多了一个『风暴步法』，只是目前是无法释放的状态。 莱斯利已然陷阵，他也来不及细看，立即冲了上去。 不死者一股脑地冲过来，本就没有什么阵列，在莱斯利一顿冲撞砍杀之下更是七零八乱，埃里克冲上去，一剑砍翻一只被侍卫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腐尸。 黑血飞溅，倒地的腐尸还在挣扎，实战证明对付这种不死者，无论是大逼兜子还是捅心窝子，都没有直接砍断脖子来得有效。 埃里克立即补上一刀，抬眼就看到旁边的另一只腐尸向自己扑了过来，下意识抬脚踹过去。 结果腐尸只是一顿，而他整只脚都陷进了它腹部的烂肉里。 “靠啊！” 埃里克顿时感觉脚上一凉，腐尸体内的汁液从看不见的地方渗透进来，倒没什么腐蚀或者感染效果，但给他恶心坏了。 而紧接着，两只腐烂的手抓住了他这条腿，抓挠着想要突破外面护腿的皮甲。 “……” 突然变得被动，埃里克脑海里最先想起的，却是过往对战训练时他踢出类似的一脚，被叔叔迅速踹翻另一条腿、整个人摔倒在地的记忆。 【“在战场上踹出这一脚，你就是在自杀！”】 他犹记得叔叔的这句话，更记得当时后脑砸在地上的疼痛，可今天依然踹出了这一脚。 只有最真实的战斗，才能磨炼出真正的战士。 思绪万千也不过一瞬，从腐尸肚子里拔出拉丝的左脚，埃里克前踏一步，顺势斩出不可阻挡的一剑。 “呃……啊……” 飞起的腐尸头颅还在半空中转着，前方已经冲杀到深处的莱斯利短暂一瞥确认少爷无碍后，注意力重新放到身前。 来袭者的阵容已经尽收眼底，除了身后七八只手持武器进行冲击的腐尸，还有两个投掷手。 它们看起来跟普通不死者差不多，该烂的地方没一处好的，最大区别是身后挂着残破的背篓，像是用来装矿石的。 就在他打量它们的功夫，两个投掷手都伸手往后掏着石头呢。 断喉连斩！ 莱斯利当然不会给它攻击的机会，闪身上前，果断精准的两段攻击，直接将两只腐尸全部斩杀，扑通倒地。 洞窟里倏地明亮起来，一团光球贴着顶部的岩壁飞到他头顶，盖过地上火把的光亮，是修女长的神术。 莱斯利朝里面打量了几眼，再回首望去，身后埃里克与其他卫兵对残余几只腐尸的战斗，也已经接近尾声。 噗呲！ 捅心窝子的一剑只是仓促之举，但也阻止了腐尸的下一步动作，埃里克屏气凝神，不慌不乱，拔剑出来直接去头。 飞起的腐烂脑袋砸上岩壁，失去力量后坠落到地上，同时倒地的还有它的身体。 埃里克重重吐出一口气，踢开倒在面前的尸体，看向里面的侍卫长，“没有了？” “没有了。”莱斯利捡起火把，扔向更深处，“暂时没看到其他不死者。” “这一波大概只是试探。”埃里克说道，“下一波再来，应该就没这么轻松了。” 莱斯利闻言也就没有回到这边，“我去前面探查一下。” 埃里克点点头，“好，小心点。” “明白。其他人打扫战场，收拾一下，别把路挡了。” “是！” 遭遇战发生得突然，结束得也快，阿莱娜和几名修士也立即行动起来，从最近的腐尸开始净化。 不过就像她之前说的，修士们没有经验，施展起净化的神术也是磕磕绊绊，埃里克还没见到一个成功的。 于是阿莱娜又为他们演示了一遍。 “……观想神明时，一定要先驱除心中的杂念，否则就容易失败。” 教学途中，她还停下来，对这些紧张的修士们施展了一道宁心静神的神术。 真够认真也真够负责的，旁听的埃里克心想，明明教导这些修士完全不是她的职责所在。 不过他也明白修女长的无奈：不把这些修士教会，她一个人压根净化不过来矿场里那么多的不死者。 要不要安排人回趟欧瑞城，去修道院请些靠得住的修士修女过来呢…… 埃里克正想着，眼前忽然跳出一条提示。 “……” 尽管眼下收效甚微，阿莱娜仍不厌其烦地指导着面前的修士们，却没想到成功施展神术的波动从身后传了过来。 她回过头，只见埃里克单手抚在胸前，另一只手持剑抵着地上的尸体，口中正默念着什么。 而随着他的祈祷，一丝丝黑气不断从尸体上浮现，又消散于无。 直到地上的尸体腐化、朽烂，只剩下一具枯骨，埃里克才停下。 他将剩下的骨头拨到一旁，免得挡路，“他的灵魂已经得到净化，不会再承受诅咒的痛苦了。” 修士们愣愣地看着他，阿莱娜心情更加复杂，半晌说不出话来。 埃里克当然明白他们的心情，也只能在心里说声抱歉。 虽然大家都是npc，但他有特殊的学习技巧。 【你掌握了『亡魂净化』的技巧。】 『亡魂净化』：神术。净化不死系目标，解除亡魂束缚之诅咒。施展要求：精神3，信仰5。 这只是道基础的神术，而阿莱娜讲解得也十分细致，埃里克听着看着，就得到了学会这道神术的提示。 施展技能所需的属性他恰好能满足，而低级神术也不需要什么圣典圣物之类的媒介，就试着施放出来了。 让他有些惊喜的是，成功净化亡魂还给了他一些修士职业的经验，大概是直接杀死一只不死者经验的三分之一。 起步阶段任何一点经验都是珍贵的，刚才那场战斗完全由他杀死的不死者有四只，补刀两只，给的经验让他剑士职业升到六级，修士升到了五级，属性又提升了一些。 短暂无言后，阿莱娜满怀复杂地看向修士们，“看，没有那么难。再试试吧。”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埃里克这种平信徒都能施展出神术的鼓励，或者说刺激，没过太久，终于有修士成功释放出净化神术。 随后第二个第三个成功者，也都冒了出来。 趁修士们都在忙着净化，埃里克又打开属性面板翻了翻，他记得自己还从莱斯利那里学会了一个施放不了的技能。 “找到了……风暴步法。” 『风暴步法』：战技。爆发出风暴般的速度，以特殊的步法瞬间接近一定距离内的目标。施展要求：敏捷20。 这是个短距离突进技能，他看莱斯利用过好几次，就突袭来说效果相当不错。 不过技能要求也不低，不动用自由属性点的话，20点的敏捷他得到一转才能满足。 “到时候再说吧。” 等修士们差不多将地上几具腐尸全部净化完成，去前面探路的莱斯利也回到了这边。看他身上变多的血污，显然又经历过战斗。 “矿道很长，一直往前，里面真的有个大厅，不死者数量很多，都挤在那里了。”莱斯利介绍着自己见到的情况。 “那就是这条路的尽头了。”埃里克说，“有发现看起来比较特殊的不死者吗？” 莱斯利想了一下，摇摇头，“数量太多，看起来都一个样……火把也照不了太远。” 埃里克表示不要紧，反正这条矿道就一个出口，把路堵着杀过去就行了。 “继续往里吧。” 队伍继续前进，走了一会儿，又有十多个不死者迎面涌来。 数量虽然比刚才多了不少，不过实力实在一般，莱斯利和埃里克冲进去一顿砍杀，没用太长时间就解决了。 更耗时间的，是战斗结束后的修女修士们的净化。 而见少爷拿着剑念念叨叨，也在干一样的活，莱斯利都有些麻木了。 ……算了，神迹他都见过了，这算什么。 “按少爷的说法，整个矿场里少说也有几千个不死者，难道都要这样一个个净化过去吗？”他在意的还是效率问题。 “也有一种在战斗中净化的方式。”修女长阿莱娜忽然开口道，“但是能做到的人不多。” 见她看着自己，埃里克明白过来。 涉及到神术，又要有一定战斗能力，这里能做到的人恐怕不是不多，而是只有他而已。 “说说看吧。” 第十二章 进退 所谓在战斗中净化的方式，实际上就是带着特殊buff进行战斗，同时进行物理精神双重打击，直接消灭不死者的灵魂。 毕竟都是两百多年前的死者了，灵魂中的意识早就磨灭得差不多了，属于治好了也流口水的那种类型，净化的意义更多是为了防止其转变为怨灵——不是为了让它变好，只是怕它变坏。 索性连灵魂一并消灭，这样就不用在战斗后一个个净化，省事多了。 除了感慨一句圣都的人干事就是果决狠辣，埃里克也没有别的意见，他还能白学一个技能呢。 “……请专心些，埃里克先生。” 他回过神，面前的修女正单独向他传授着神术的技巧。 “是，请您继续，阿莱娜修女长。” 修女双手交握于胸脯之前，沉静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扫，又垂落下去。 “想要借取神明之力，第一步永远是静心凝神，观想耶拉之相……” 她像指导新晋修士那样，讲解得十分细致，埃里克听得也很认真，在领悟之前尽力记住和理解她的每句话和每一个字。 修女讲解了两遍，而与他过往学习时不同，领悟的瞬间从未有如此清晰并且可见。 【你掌握了『圣裁剑刃』的技巧。】 『圣裁剑刃』：神术。在武器上附着神圣的力量，额外造成圣属性伤害，受『信仰』加成。对不死类目标效果更强。施展要求：精神5，信仰8。 “怎么样，能理解吗？” 见埃里克目光发直，阿莱娜以为他遇到了什么困难，毕竟这道神术比『亡魂净化』还是难理解一些的。 “没问题。” 埃里克却很快点头，抬起手中的直剑，直接吟唱起来，“至高之神耶拉，请赐予我扫除邪恶的力量——” 随着他的祈祷，一抹淡淡的金色光芒覆盖上剑身，逐渐将整把剑都包裹在内。 这是原来游戏里就对玩家开放的技能，相当于给武器附魔，不过效果仅限自身，对大部分偏于辅助性质的神职系玩家来说也就是个添头。 埃里克则不同，他本身就是刀刀见血的输出，对自身的任何增益都是实打实的战斗力。 而阿莱娜看着他手里发光的直剑，便明白他已经完全掌握了她传授的神术，心底又是一阵恍惚。 不同于魔法，神术是向神明借取力量，不讲究什么天赋——前提是得有基础的理解能力——信仰越深，理解学习得就越快，从神明那里得到的力量也就越强。 反过来说，对神术理解接受得越快，也同样能证明其信仰之虔诚。 但这一点放在埃里克身上似乎又没那么准确了——真要是那么虔诚的人，怎么敢堂而皇之地伪造神迹呢？ 阿莱娜苦思无果，只能感慨真神耶拉慈悲宽容，对信徒的容忍度比较高。 “有什么问题吗？” 见自己释放出神术后，阿莱娜反而开始发呆，埃里克问了一句。 “……没有问题。” 阿莱娜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视线转移到他的剑上，“这样便能在战斗中完成净化了。” 教学结束，两人也加入正在净化的修士，将剩余几具尸体全部净化，然后沿着矿道继续深入。 莱斯利往前走着，偶尔回头交流，目光总忍不住往少爷手里冒着金光的直剑上瞥。 在得知没办法给他的剑也抹上金光时，他遗憾了好一会儿，少爷说的什么以后有机会给他搞把+10的发光武器，他也没听懂。 没走一阵，前方矿道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不死者又来了。 埃里克刚握紧直剑，就看到旁边修女的手里多了把匕首，上面冒着的金光可比他手里的剑亮多了。 “阿莱娜修女长？” “为了效率。”阿莱娜握着匕首看着他，“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不会干扰你们。” 她也要直接加入战斗。 埃里克没意见，侍卫长当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一马当先冲进敌阵，先解决躲在后面威胁也最大的投掷手。 为了省事，他也没有直接杀死它们，只是砍胳膊断腿，让它们失去行动能力。 回头看后方的战场，埃里克正一步步杀进腐尸群，用那把发着金光的剑，他似乎不用斩首也能彻底杀死不死者，挥砍或捅刺，两三刀就有一只不死者倒地。 而拿着匕首的修女，此时更像是个伺机待发的刺客，每次出手必取要害。匕首深入不死者的心脏，她口中还念念有词地低语着什么。 其他加入战斗的卫兵多是协助，让不死者失去行动力，然后将斩杀的机会留给这两人。 等埃里克一路杀到莱斯利面前，再一剑一个解决掉地上的两个投掷手，战斗也宣告结束。 “这样效率就高多了。”埃里克扫望着地面与身后的不死者，有些气喘。 “缺点是每只不死者都得交给少爷或者阿莱娜修女长亲手斩杀。”莱斯利说道，“一两次还好，数量多了，一直这样也太过辛苦了。” 埃里克笑了笑，收起武器，看了眼自己的属性面板。 “我求之不得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莱斯利总觉得每次战斗结束后，少爷的力量都变得更强了一些，动作也是越来越灵活。 而几次观察下来，他肯定自己没有看错。 真是惊人的成长速度与适应能力，莱斯利心想，不愧是基明诺家族的后裔，少爷果然是天生的战士。 将不死者的尸骨收拾到旁边，一行人继续前进，不断重复着战斗与深入的过程。 不死者一波波袭来，数量也变得越来越多。 只是战斗的话，对城主府一行来说并不是问题，这些低阶的腐尸来多少都是个死； 但随着深入，越来越多的不死者似乎放弃了撕碎他们的打算，一副不管不顾只想逃出洞穴的样子。 将它们全部拦下反而成了新的挑战。 “……这些不死者是怎么回事？” 莱斯利一剑暴起，将面前的不死者拦腰斩断，可另外两只腐尸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从他身旁跑了过去。 他闪身至其中一只腐尸身后，一剑捅了个对穿，另一只则被埃里克拦了下来。 “先解决再说。” 嘴上这样应付着，埃里克心里也在疑惑：要说威胁，他们这些活人就是最大的威胁，它们还能害怕什么呢？ ……等等，这些不死者基本都是受里面那只小boss控制的，难道是打算利用这些炮灰杂兵冲破防线，自己趁机脱逃？ “注意比较特殊的不死者。”他提醒道。 莱斯利抬剑挡住一只腐尸的攻击，反手将其砍成两截，“怎么样算是特殊？” “……凭感觉吧！” 都十年了，埃里克现在也只记得第一个boss是法系怪，长什么样完全没印象了——这些腐尸本来就长得或者说烂得差不多，要靠形象来分辨也太困难了。 凭感觉啊…… 莱斯利咂摸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要凭什么感觉，他只清楚一只都不能放过。 “迈尔斯，拦住那只！” “肖恩，你到我这边来！” 他熟练地指挥着手下的卫兵，而这种诡异的情况却一直持续了下去。 不死者一波波袭来，战斗频率变得越来越高，更别说还要拦住那些只顾逃跑的腐尸，一行人几乎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 “少爷，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撑不住的。” 战斗间隙，莱斯利找机会来到埃里克身旁，“也不知道这些不死者到底怎么了，我们先往外退吧，只要别让它们逃出矿场就行了。” 埃里克这边刚结束一波战斗，剑都快砍卷刃了，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 莱斯利也累得不轻，不过体能到底更充沛些，此时还能吼出声来： “都别挤了，现在开始往外退！” 城主府一行转变方向，开始且战且退，至于后方那些在战斗中派不上什么用场、还可能被袭击的修士，之前就让他们先一步退出矿洞了。 阿莱娜始终参与战斗，不过体力有限，更多时候是在以逸待劳，对卫兵拦下的腐尸进行补刀。 由进转退，莱斯利留在直面不死者的最后方，埃里克在另一头，带着队伍往外退却，偶尔还要拦截后方没拦住的不死者。 矿洞深邃曲折，他们之前进来走了多远，现在就得退出同样的距离。 无法停歇的疲倦在重复之途累积得更加迅速，队伍尽头的埃里克对此感知得尤为明显——队友会漏怪。 又一群不死者逃难似地涌出矿道，卫兵们尽力砍杀阻拦，还是漏了三只过来，埃里克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好在阿莱娜就在附近，冲过来一匕首扎进其中一只腐尸的后心，将其拦下。 埃里克看准时机，一脚将跑在前面的那只不死者踹翻在地，然后挥剑砍向后面的另外一只。 “呃啊！” 而原本只顾逃跑的腐尸，此时却忽然加速，朝他扑了过来。 埃里克一惊，手上并未慌乱，已经不知道上过几次『圣裁剑刃』buff的直剑，对准腐尸张开的嘴巴刺了进去，直接捅了个对穿。 一丝少得不太正常的经验伴随着金光飞来，埃里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两个职业都已经达到等级上限，需要转职了，否则便无法获得经验。 他正想偷空打开面板转职，忽然瞥到之前倒地的那只腐尸飞速爬起，头也不回地往前猛窜。 “我去，跑得好快！” 第十三章 追击 逃窜而出的那只不死者，速度快得惊人，转眼就消失在矿道转角处的黑暗里。 难道就是那只小boss？ 可它不是法师吗，怎么跑得这么快？ 埃里克心里猜测着各种可能，行动上也没停下，抓了支火把，迅速往前追去。 “我去追，你们守住这边！” 一边追赶，他一边打开面板，点开转职界面。 【『剑士（见习）』已经达到等级上限，请选择转职路线——】 【提升为『剑士（熟练）』】 【转职为『高地战士（见习）』】 【转职为『轻装步兵（见习）』】 看着与前世别无二致的界面与条目，埃里克没有犹豫，直接选择了提升初始职业的阶段。 【『剑士（见习）』成功提升为『剑士（熟练）』】 【获得特性：『敏锐』】 【『职业系：勇武之人』提升到二阶】 快速扫了眼升阶后的各项加成，对于第二职业系，他也是同样的选择。 矿道曲折幽暗，火把也只能照亮身前的一点范围，不过听着前面回荡的脚步声，埃里克知道自己还没跟丢。 “跑这么快，也不怕把身上的烂肉都甩下来……” 埃里克暗骂一句，一直在战斗，他本来就累得不行，此时已经快要接近极限了。 好在听着前面的脚步声，对方那种速度似乎也坚持不了多久，比起刚逃跑那会儿已经放缓不少。 埃里克咬咬牙，拖着身体继续往前，时不时还得避开地上倒着的一些深入时来不及净化的腐尸。 在察觉情况不对的时候就应该停止深入的，他想，到底还是仗着他们这边的实力可以碾压矿洞的不死者，太过大意了。 沿着矿道又追击了一会儿，借着手中火把的光，埃里克已经能隐约看到前面那道一瘸一拐的身影了。 ……是它吗？ 埃里克皱了下眉，总觉得前面那道身影跟之前看到的似乎不太一样。 虽然洞里的腐尸看起来都像是设计师在偷懒、用一个模型无限复制粘贴出来的，但个体之间总归还是有些区别。 他将一点自由属性点加到敏捷上。 接近到这个距离，已经不必再加快脚步，两三次呼吸后，埃里克终于追上那只腐尸，借着身体的冲势将手中直剑刺入对方的后心。 扑通一声，腐尸没有任何挣扎地往前倒下了，至死都没有逃跑之外的其他动作。 而埃里克也没有获得一丝经验。 “……” 接近到一步之内，他也已经能看清腐尸背后的另一处伤口了。 同样是一剑穿心，只不过刺入方向不同，是由前往后捅的。 那一剑同样出自于他。 在他们第一次经过这边时，它就已经又死过一次了。 这是具真正的死尸。 他果然上当了。 埃里克扭过头，一道黑色法术从矿道另一边无声无息地朝他飞来，已然近在咫尺。 而后方的地上，原本以为是没来得及净化的一具腐尸，此时举着手里的法杖对准他，腐烂的脸上洋溢着得逞的冷笑。 “死吧！” 它实在很难收敛此时的情绪——为了这一刻，它差不多把大半条老命都搭上去了。 光是驱动腐尸不断冲击那些实力强悍的卫兵，就耗费了它不少心神； 等到他们终于精疲力竭，它好不容易伪装成低级腐尸蒙混过去，结果还是被这个不要命的小子给盯上了，它只能继续逃跑； 亡者鞭笞、狂乱之令、舍命奔行……原本用来控制尸体的那些法术，他全用到了自己身上。 他早就是个死人了，这些法术效果当然有，而副作用同样一点也不会少，狂奔中他两条大腿上的肉都快掉完了。 结果还是没甩掉！ 它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要说动手也是他先动手的，见面就是一脚，它被踹倒了都没吱声呢！ 两百年前发现自己被封死在矿洞里的时候，它都没现在这么恨。 为了脱身，更为了报复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它用所剩不多的法力控制地上的一具腐尸起来奔跑，自己则趴到地上伪装尸体，终于骗到对方，露出毫无防备的姿态。 出手就是杀招，它要狠狠地报复！ “……” 而看着地上的死灵法师，埃里克握紧直剑，双膝微曲，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当战士真是太好了。 风暴步法！ 就在那团烟雾般的黑色法术即将砸到脸上时，埃里克身形忽然消失，下一瞬，他出现在地上那具腐尸的正上方，挥剑重砍。 斩！ 腐尸脸上犹带着收不住的狂喜和目标突然消失的惊愕，由上而下的一剑，已经砍向它的脖子。 而同样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腐尸法师诡异灵活地一缩脖子，险而又险地避开了斩首的一剑。 叮！ 直剑在坚硬的岩石地面划出一道火花，发出尖锐声响。 埃里克手震得一麻，双膝却迅速下坠，借身体的重量压住底下挪动着试图逃离的腐尸。 咔嚓！ 腐尸身子骨本就脆弱，他这带着攻击性的沉重一跪，一下子不知道压碎了多少根骨头，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刚才还在冷笑的死灵法师，此时嚎得比待宰的家猪还要惨。 “呃啊——” “你还会痛？别担心，很快就不痛了。” 跪地的姿势不便使剑，但近身搏斗埃里克也不含糊，左手握紧，一拳捣向腐尸的后脑。 咔嚓！ 这是最接近本能的战斗方式，也是他从小训练的内容之一，而从属性上看他也是一转的战士，因此即便不用武器，这一拳也砸得皮飞骨裂。 死灵法师闷哼一声，直接就没响儿了。 碎裂的后脑露出骨肉，黑里透白，散发出难闻的恶臭，而流动着的荧荧蓝光也不知道是不是变异之后的血液或脑浆，换个场合埃里克估计自己真会大喊卧槽外星人。 “真恶心……” 来不及清理拳头上沾着的烂肉和碎骨，埃里克双膝顶压着腐尸，挺身抬剑，对准后脑的裂口猛刺下去。 嘭！ 一团黑雾毫无征兆地炸开，埃里克眼前顿时漆黑一片，陷入绝对的黑暗中。 失明术…… 中招的瞬间埃里克就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接着就是郁闷： 他怎么忘了还有这个技能？ 《荆棘魂冠》里的法系职业因为身板脆弱，基本每个流派都有一个自保类的技能，就像火法的抗拒火环，冰法的寒冰屏障，以及奥法的闪现。 而死灵流派法师的自保技能就是失明术，效果是让身周一定范围内的敌人暂时失去视野，同时也解除敌人对自身的锁定。 失明效果足有五秒，埃里克什么也看不到，但跟游戏里不同的是，他现在锁定目标用的不是键盘鼠标，而是自己本身。 只要他的身体还压在腐尸身上，他就不会丢失目标。 更何况对方已经失去战斗能力。 五秒而已。 而对地上的死灵法师来说，这短暂的时间意味着它仅存的希望正在迅速流逝。 偷袭不成，反被贴身一拳打到几近昏厥，在危急关头醒来，使尽浑身解数才丢出一个失明术暂保一命，却也没能摆脱险境，留给它的只剩下绝望。 费劲转过昏沉的脑袋，只见背后的煞星瞪着双眼，目光空洞，两只手却摸索着覆盖上了它的脖子。 然后，死死钳压。 “……” 大部分肉体感觉早在两百年前就已经随着身体的死去而消失，可是今天，它再一次感受到了浑身爬满鸡皮疙瘩的感觉。 那种战栗，名为恐惧。 真正的死亡，即将降临。 五秒的时间转瞬即逝。 视野恢复清明，埃里克松手起身，一脚踢正腐尸的脑袋，直剑跟着落下。 搅动，然后彻底捅穿。 战斗至此结束。 【剑士职业获得点3500经验】 【剑士职业提升到16级】 【剑士职业提升到17级】 【修士职业获得点3500经验】 【修士职业提升到16级】 【修士职业提升到17级】 单杀小boss给的经验，让已经一转的埃里克还是接连升了两级，足见其奖励之丰厚。 “……总算干掉了。” 神经骤然放松，紧绷的身体也难再维持刚才的状态，累积的疲倦与疼痛后知后觉般地追赶上来，刚站起身的埃里克又一屁股坐到地上，重重喘了口气。 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分庆幸，以及一丝后怕。 要不是他留了个心眼，加了一点敏捷把风暴步法给激活了，这场战斗的结果还真不好说。 一转实力的死灵法师，没有秒杀他的能力，但完全能够干扰继而摧毁他的神智。 而在一个死灵法师面前失去抵抗能力，后果远比死亡更加恐怖。 虽然他也并非孤身一人就是了。 火把丢在不远处，火光扑扑地跳动着，昏暗的通道里回荡着逐渐接近的杂乱脚步声。 莱斯利他们边战边退，估摸着也快退到这边了。 瞥了眼身旁已经凉透的尸体，埃里克支撑着站起身体，搜刮战利品。 “第一个小boss掉什么来着……武器的话好像只有法杖？” 而尸体一身破烂，能算得上战利品的确实也只有法杖，就在它手里握着。 一行半透明的白色文字凭空浮现。 【浸血木杖】 『以鲜血浸泡，以燃烧人骨的火焰烘干，粗滥的学徒级法杖。 能略微强化死灵系的法术。』 看着已经开裂的杖身，埃里克的评价就两个字：垃圾。 不过这根破法杖拿去施法者协会，说不定还能换点钱，他也没直接扔了。 至于其他东西…… 收起法杖，埃里克望向脚步声传来的矿道深处，已经能看见火把照耀下跳动的光影。 应该都藏在尽头的大厅了。 第十四章 解锁的特性 火光摇晃，城主府一行卫兵以及修女长阿莱娜，很快退到了埃里克所在的位置。 不过让他稍感意外的是，他们看起来似乎已经没那么紧急了。 “少爷……呃，这是？”莱斯利大步过来，一眼就看到了他腰间别着的那根破木法杖。 “战利品。” 埃里克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这就是我说的那个藏在尽头大厅里的幕后黑手，一个死灵法师，刚才趁乱逃出来了。” “死灵法师……” 莱斯利一愣，这才意识到他独自一人在这边时遭遇了什么，“被少爷干掉了？” “嗯。”埃里克应了一声，“我追过来，这家伙伪装成尸体趴在地上，差点就被偷袭了，还好我反应快。” 他说得轻松，但这份凶险落入莱斯利眼中，直接就放大了千百倍。 “少爷下次不能再这样冒险了。不死者跑了就跑了，但少爷的安危……” “别啰嗦。” “是！” 盯着地上的尸体又看了几眼，莱斯利忽然明白过来：“难怪那些不死者都不再往外逃了。” 于是埃里克也明白了他们退过来时没那么紧张的原因，“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最后冲出来的那些不死者都被我们拦住干掉了，没看到其他的，我担心少爷这边的情况，就先退过来了。” 埃里克看了看卫兵们的状态，长久的战斗令他们大多疲惫不堪，此时正贪婪地享受着这短暂的歇息。 “原地休息一段时间。” 埃里克下令，“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再进去把这条矿道里的不死者全部消灭干净，今天的任务就这样。” “是！” 卫兵们全都松了口气，也不嫌弃矿道里的恶劣环境，就地休息起来。 “埃里克先生。” 修女长阿莱娜走了过来，在他身旁屈膝蹲下，目光在他脸上扫了扫，“我为你检查一下。” 埃里克一怔，“检查什么？” “诅咒之类的法术。”阿莱娜说道，用目光指向他腰间的法杖，意思很明确。 埃里克想了想，也很难保证在自己发现死灵法师之前、对方没有对他丢出过什么不显眼的法术，于是便让修女长检查起来。 他更意外的其实是她的主动。 虽然进入矿洞后彼此都忙于战斗，基本没太多交流，但他能感觉到——尤其是现在——她对他的态度有了些变化。 而修女长面容沉静，似乎没想那么多，她握住托在胸前的圣灵吊坠，垂目低语，一枚淡绿色的光点凭空出现在埃里克头顶，又迅速外扩为一道光环，围绕着他的身体旋转着落下，就像是做了次全身扫描。 等到光环落地消失，埃里克才反应过来，虽然现在换成了第一人称视角，但光环围绕身体旋转落下的样子他越看越觉得眼熟，作为冲锋陷阵的战士，他都不记得自己以前吃过多少次这个技能了。 “……净化？” 『净化』：神术。解除目标的所有负面状态，并恢复少量生命值。负面状态来源的职业阶级高于自身一阶以上时，解除几率降低。 阿莱娜看了他一眼，对于他超出年龄与阅历的见识，已经开始见怪不怪，“没错，是净化。” 她很快松开吊坠，站起身来，“检查完了，没有任何异常。” 毕竟见识过无数次，埃里克在她开口前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净化』成功解除负面状态时，光环也会染上对应的颜色，催眠恐惧这种意志类负面状态是黑色，禁锢减速等行动类状态是土黄色，而眩晕流血等体质类负面状态则是血红色； 如果解除失败，旋转的光环更是会直接崩解，十分直观。 埃里克向修女长道谢，后者只是微微摇头，然后去检查躺在另一边的死灵法师的尸体了。 他其实倒是想跟她多聊几句，无论是为了再拉近点关系，还是为了学习一下『净化』的施展技巧。 “是天分的问题吗……” 莱斯利的风暴步法他看过两次就学会了，在此之前，他从未得到侍卫长关于这个技能的任何讲解； 而从阿莱娜那里学会的神术，不是在她向修士讲解时偷师而来的，就是她亲自向他传授的，光看不行。 埃里克能想到的解释，就是自己在【勇武之人】一途天赋异禀，战技一点就通、一学就会，而在【虔信之人】一道只能算是半路出家，得靠人讲解，才能理解和学会这个职业系的技能——而这更像原来那个世界的游戏里学习技能的方式：必须得找npc。 看来之后得专门找个神术方面的老师了…… 埃里克这样想着，视线瞥到另一边的阿莱娜身上，停顿，移开，又慢慢移了回去。 修女背对着这边，正蹲在那里仔细研究地上死灵法师的尸体。 丝滑的后摆垂落地面，被无意识地拢到身前，黑色包裹着，于后腰之下勾勒出完美的半边浑圆。 修道院营养真好…… 不对。 在思绪彻底放飞之前，埃里克赶紧收住，也将越来越集中到一点之上的视线给移开。 找神术老师的事情，还是等回到营地再说吧。 他又打开自己的属性面板，下拉到职业系统的内容上。 之前因为要追击死灵法师，他也没怎么仔细看转职之后的属性加成，现在倒是有空了。 【职业系：勇武之人（二阶）】 职业：剑士（熟练） 等级：17级（经验：225/1780） 特性：『单手剑掌握』、『敏锐』 技能：『基础剑术』、『风暴步法』 职业阶段由见习提升到熟练之后，解锁了一个新的特性，算是在这个职业上精进一步的奖励。 『敏锐』：更容易发现目标身上的薄弱之处，造成更多伤害。 “唔……不太一样了。” 在原本的《荆棘魂冠》中，对这个特性的说明更直观些：暴击率与暴击伤害提升5%。 埃里克也不太在意，他没有转职进阶职业，而是提升『剑士』这个基础职业的阶级，为的也不是这个，而是要到第三阶段才解锁的另一项特性，『追锋』。 『追锋』：『物理近战』类技能命中时，追加一次普通攻击伤害。解锁条件：剑士（资深）。 就是因为这个神级的特性，选择这条职业路线的玩家几乎没有人不会把『剑士』提升到资深阶段，埃里克当然也不例外。 “尽快把等级提上去吧。” 他的目光又移到下面的第二职业系上，升阶之后，『修士』职业也解锁了新的特性。 『虔诚』：所有神术效果提升5%. 前期来说，这个特性的效果聊胜于无，他看重的同样是第三阶段的特性。 “少爷。” 莱斯利从一堆卫兵里挤了过来，递给埃里克一块大得过分的硬肉干，“吃点东西吧。” 他接到手上，先是惊叹了一下肉干的份量，又看其他人，“都分到了吗？” “都分到了。这是少爷和阿莱娜修女长的份。”侍卫长说道。 埃里克稍微用力，将肉干一分为二。 吃喝休息，一行人在暗无天日的矿道里歇息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恢复精神体力，才再度进发。 没了死灵法师在暗地里阴搓搓地捣乱，深入矿洞的过程变得异常顺利，路上遭遇的不死者没什么抵抗能力，更不成组织，只是三三两两地茫然徘徊着。 埃里克和阿莱娜又成了消灭不死者的主力，伴随着金色的光芒，匕首刺出或者直剑落下，必有腐尸倒地。 没用太久时间，他们终于来到莱斯利之前探查到的那个地下大厅，也是这条矿道的尽头。 不死者所剩无几，被他们逐一消灭。 待最后一只腐尸倒下，借着头顶照明术的光芒，埃里克看见深处的岩壁上有一处凹陷。 他过去一看，岩壁内开辟出了一个似乎是实验室的小空间，只是简陋得很，没什么正经设施，也很脏乱，地上一堆烂肉碎骨，中间台子上还绑着一只死去多时的腐尸。 “感情还是位民间科研人员呐……” 阿莱娜走过来，听见埃里克这样嘀咕了一句。 “这应该是那个死灵法师的实验室。”她扫视了一圈，又看向埃里克。 无论是死灵法师，还是这个矿道尽头的大厅，他的“预言”都得以应验，神明似乎真的有所眷顾，与他分享了自己的视野，这反而让她愈发不知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 神明啊…… 如果您真的需要一个代言人来传达意志，即便不选择当今教宗或是圣女，为什么不挑选一位至少看起来更像是神明使者的人呢？ 虽然单看外型，这位金发蓝眼的俊朗少年是绝对合适的。 可她实在看不出他的虔诚——他更像是个只将信仰挂在口头的不信者——更看不透到底什么才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目的。 阿莱娜只能隐约能感觉到，自己并不在他这份目的的视野之内。 这或许值得庆幸，因为他不在意她的态度，更不需要她表明什么立场…… “——还挺让人失望的。” “……” “怎么了吗？”埃里克看向一下子望来的修女长。 她看着他，“您说‘失望’的意思是……” “穷啊！”埃里克叹气，“还以为这边会有什么好点的东西呢。” 自己可是带着个小队在开荒，好不容易杀到最深处，就个破实验室，三瓜俩枣都看不到，打发要饭的呢？ 第十五章 再开发 在实验室里仔细搜索一番后，到底没让埃里克太失望，他还是找到了一些值钱的东西。 准确地说，是阿莱娜找到的。 她无意中发现岩壁上似乎有个暗格，摸索不开，便招呼埃里克过来暴力破解。 咔嚓！ 用剑柄捣破外面的木板，再扒拉几下，并没有多大的暗格便暴露在两人面前。 “好像是一些钱币。”阿莱娜扫了两眼，兴趣大减。 埃里克用剑搅了搅，确认不是什么陷阱，才伸手掏了一把出来，借光一瞧，不只是银铜钱币，还有几枚戒指，上面都沾着黑色的结块，似乎是凝结的血液。 “看来这是那个死灵法师的私人金库。”埃里克又掏了一大把出来，还是没掏完，而钱币中已经能看见金黄色的了，“还有金币呢。” 阿莱娜看着混杂其中的戒指项链之类的首饰，血迹斑斑，说道：“应该都是从不死者的身上掠夺过来的。” 埃里克也是同样的看法，只是好奇死灵法师掠夺金银的目的，“难道它还觉得自己能从这里逃出去吗？” 修女长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埃里克掏了几下，将这个粗制简易的暗格完全掏空，又拿起火把伸进去看了看，发现最深处还卡着一样东西。 他费了些力气，将那样东西拨弄出来，是一枚徽章。 阿莱娜望了过来，“这是……” 徽章差不多埃里克手掌大小，看着像是金属材质，份量却轻得完全不符合外表，几乎感受不到。 年岁太久，徽章上的图案磨损了一部分，没那么清晰，像是一座宫殿，埃里克觉得眼熟，拿在手里转了转，到某个角度时忽然反应过来：“星原学宫？” 阿莱娜看了看他，又看向那枚徽章，她对那座魔法学院只有一些表面上的了解。 “埃里克先生认识这枚徽章吗？” 埃里克越想越确定，点点头，说道：“星原学宫虽然位于混乱之地，但学院内还是有些最基本的规矩的，就比如只有佩戴学宫徽章的人才能进出。” 虽然这枚徽章跟他在游戏里做了好一串任务才拿到手的徽章不太一样，但毕竟是两百多年前的东西，有区别也是正常的。 “那个死灵法师大概也是出身自星原学宫的学生，说不定就是最终……是那个始作俑者的学生。” 埃里克对着光又看了一会儿，将徽章收起来，“这枚徽章我收下了。” 阿莱娜未置可否，又去检查岩壁上是否还有其他暗格了。 这枚徽章相当于那座大陆最大魔法学院的通行证，戴着就能蹭课，埃里克自己用不上，不过以后艾琳说不定会有用，他得给她留着。 至于剩下的钱币，虽然没有人会讨厌金钱，但埃里克对此兴趣不大，随便扒拉了几下，都懒得数完。他叫来莱斯利，让他分给其他卫兵——修女长已经提前表示自己不需要了。 而看着地上的钱币，侍卫长则是眼睛都瞪直了。 少爷不在乎，那是因为他是城主府未来的继承人，但他不是。 他可太喜欢这些金的银的铜的亮的闪的小玩意儿了。 更何况还是这么一大堆。 “你看着分吧。”埃里克说道，“不用保留我和叔叔的份了。” 按规矩，他们这次出来无论得到什么收获，城主府都是要占大头的，不过这种小事，他有决定权。 “是！” 莱斯利将钱币都装了起来，倒不是想独吞，而是眼下还没到分钱的时候。 又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遗漏，埃里克点火，将实验室里能烧的东西都烧了，以除后患。 “撤吧。” 一行人往矿道外面退去，比起来时的警惕防备，出去的路要轻松得多，没用太久时间，他们便回到了地下矿洞的入口处。 “都这个时间了……” 埃里克眯起眼睛，望着外面仿佛蒙上一层蛋液的天空。 黑暗的矿洞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出来才发现太阳已经转到了另一边的天空，大概下午两三点了。 时间倒是还早，不过今天实际下矿的遭遇跟他们预期得不太一样，埃里克和莱斯利都觉得还是先撤出来更稳妥些。 两个倒霉蛋村民的尸体依然趴在矿洞入口，即便一队城主府的卫兵下了矿，普通村民依然不敢进入矿场，更别提给他们收尸了。 “这两具尸体怎么办？” “忘啦？来的时候少爷不是说了要抬出去吗。” “抬哪儿去啊？” “你管呢，抬出去随便找地方一撂，会有人收尸的。” 几个卫兵搭手，将两具尸体抬出了矿场，也没真的随地一扔，还是找了个比较显眼的地方放下了。 两个村民看见了，跑回下面村里，没过一会儿，七八个人一起上来了，领头的中年夫妇趴在尸体上哭得惨烈，最后还是将尸体抬走了。 埃里克已经回到营地，远远看着往坡下移动的一群人，轻轻叹了口气。 “少爷。” 一直待在那边的莱斯利也回到了营地，“我问过了，是有不少村民暂时躲到其他地方避难去了。” “难怪见不到几个人。” “不过今天白天也陆陆续续回来了一些人，大概是听到了什么消息……那边那几个东张西望的就是。” 埃里克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几个村民，视线在矿场和他们的营地之间来来回回，偶尔交头接耳地说上两句。 “让人去安抚一下，让他们别走了。就说我们一定会消灭矿场里所有的不死者……” 埃里克说着，忽然啧了一声。 “怎么了少爷？”莱斯利忙问。 “早知道就留几只不死者，抓出来吊着了。说得再多，哪有直接展示武力来得有效？” 侍卫长表示少爷的主意很大胆，但肯定也很有效。 埃里克有些懊恼，但也懒得现在再下洞抓腐尸了，“就先口头忽悠着吧。” “是！” “等下，你先别走。” 埃里克又叫住准备离开的莱斯利，“瓦莱小镇是因为这座矿场才兴起的，虽然矿场已经荒废两百多年，但镇子还是保留了下来。你们顺便问问那些村民，如果矿场重新开工，有多少人愿意过来挖矿。” 莱斯利愣了几秒，踏出的脚步也转了回来，“少爷的意思是……” “嗯，我打算重新开放这座矿场。” 埃里克扭头看向矿场外腐烂的篱笆，“这座矿场当初就不是因为矿脉枯竭而封闭的，我估摸着至少还能再挖个几十年吧。既然这样，继续闲着不是浪费？” “嗯……” 莱斯利面露犹豫，隔着胸甲挠起了胸口，也不知道在挠些什么。 “要重新开矿的话，这边小镇上的人好像也不太够用……要不还是问问伯爵的意见？” 埃里克看了侍卫长一眼，当然明白他真正的意思：这件事牵扯的方面有点多，少爷做不了主。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他并不着急，“待会儿我会写封信给叔叔，你让人回城一趟，拿到回信再回来。” “是，少爷。” “先去安抚村民吧。” 莱斯利转身离开，埃里克独自找了个高处，顶着下午的阳光，扫视整座矿场以及下方的小镇。 重新开放矿场，并不是什么二代少爷的突发奇想。 在前世游戏正式公测的时候，这座矿场早就已经重新开挖起来了，而且是热火朝天，大挖特挖。 原因也很简单，北方战事一起，投入的各种资源不计其数，尤其需要打造武器甲具的铁矿石。 回到现在，魔族在几年内势必南下，战争已然不可避免，说是为了抵御魔族入侵早做准备也好，为了家族也罢，埃里克都要发这笔战争财。 “人手的话，欧瑞城北边的森林里最近来了一批难民，正好拉过来当矿工，有份工作总比到处流浪或者骚扰精灵要好……” 埃里克在山上盘算着，同时也在心里给写给叔叔的信打起了腹稿。 “也不知道现在生铁的价格怎么样，干脆多囤点生铁好了……嗯……这样的话，粮食也得准备起来了。” 只是这些玩意儿换个角度来说都是战争物资，毫无征兆地突然开始囤积的话，看起来有点像是在准备造反。 不过就算真的造反，帝国那边大概也不会有太大反应，或者说有心而无力。 德兰帝国五百多年的国祚延续至今，早已是水深火热、民不聊生，否则丹特郡周围也不会出现这么多的流民了。 在先帝猝然驾崩、今上奇克·乌图幼年即位后，皇室的权力与威望更是一落千丈，实际上已经失去对帝国大部分领土的控制。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这座矿场攥在手里再说。” 下山回到营地，埃里克找来纸笔，很快就写好了一封信，找了个卫兵让他送回城里。 “记住，要拿到伯爵的回信再回来。” “明白了，少爷。” 看着卫兵骑马离开，埃里克暂时无事，随便转了转，然后就看到下面的村子里，莱斯利和几名卫兵骑着马围住了一些村民。 看起来，他们似乎起了一些争执。 “怎么回事？” 埃里克远远看了一会儿，也听不见那边的动静，便靠过去。 “少爷说了——” 驱马拦住一个试图冲出包围的村民，莱斯利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拔出剑来： “今天，你们这些逃了又回来的人，一个都不许走！ 还有，村子里的青壮力，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了！” 正在过来路上的埃里克，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这他妈到底是在安抚还是在恐吓？ “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了”，这他妈是招人，还是在赶人？ 还“少爷说了”，他他妈没说！ 第十六章 安抚 受村民恳请，圣女使者阿莱娜来到小镇教堂后面的墓地，为不幸死于腐尸之手的艾迪兄弟祈祷，祈求神明免除两人的痛苦，灵魂得以安宁地回归神国。 “……慈悲的耶拉，我代这两位不幸的死者向您发出祈求：请您恩赐所有死者早日解脱死亡的枷锁，进入永恒光明的神国，因着您的慈爱，得享永生。” 她张开祈祷的双手，一道道淡如烟雾的微光以她身体为中心，波动着向外扩散，笼罩墓穴旁垂泣的死者亲友。 眼泪终于断流，悲戚的神情逐渐归于安宁，这并非神明有意的恩赐，只是修女怜悯的安抚，以免他们在悲伤里一直下沉，忘却自我。 祈祷结束，阿莱娜低头一礼，看着村民们为墓穴里的死者撒上鲜花、填埋上泥土，才转身离开墓地。 “请稍等，阿莱娜修女长！” 她停下脚步，发现是艾迪兄弟的长姐追了上来。 后者亲吻她的手，重复着感谢的话语，又忍不住哀叹弟弟的不幸，最后送上一小包钱币，里面还混着几枚斑驳的首饰。 “请您务必收下……” 阿莱娜拒绝不掉，只好从中拣了枚相对较新的戒指收下，其他全推了回去。 又安抚了几句，阿莱娜转身离开，到教堂外面，才发现小修女索菲在找自己。 “修女长，他们说你在这里……你们什么时候从矿场里出来的？” “有一会儿了。”阿莱娜对她笑了笑，“一个人待在营地里无聊了吗？” “还……” 看着一群村民从教堂后方走出来，索菲下意识地收声，等他们走过才继续说道：“还好啦。我白天在小镇里转了转，听这里的人说了不少事情，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是吗？” “嗯！这里的村民都很担心矿场里的不死者会涌出来，但知道城主府派了人过来，又都很放心的样子。跟其他地方真的不一样呢。”索菲继续说道。 阿莱娜点点头，想说这是领主埃德加伯爵以身作则的影响，脑海里最先浮现出的却是埃里克的面庞。 她吸了口气，抛却杂念，“用不了几天，矿场里的不死者就会被清理干净，到时候村民们就能真正地安下心来了。” “嗯嗯。今天很顺利吗？”索菲问道。 “也不算太顺利，稍微出了点小问题，不过很快就解决了，也不影响之后的清理。”阿莱娜说道，见小修女转着眼睛欲言又止，很快猜到她的想法。 “索菲也想一起进去吗？” “啊……如果阿莱娜修女长觉得可以的话，我也想稍微见识一下。” 阿莱娜思索了一会儿，并没有直接回答，“先回营地吧。” “好……” 而回到山坡上的营地，她们看到包括侍卫长在内的城主府卫兵全都站成了一排，站在他们面前的，则是喋喋不休训着话的城主府少爷。 “……能不能正常一点，别一副要强抢民男的样子。这很好理解吧？讲道理，讲道理会不会？就是告诉他们，这里的不死者现在都在我们掌控之内，逃不出矿场，过不了几天就会被全部清理干净，所以小镇里是安全的，没必要逃走。别搞得我们城主府在强迫他们留下来送死一样。能不能明白？” “明白——” 卫兵们的回应倒是很整齐。 埃里克来回扫了几眼，刚点出其中一个卫兵，打算问他到底明白了什么，扭头就看到了一旁看热闹的两个修女。 他停顿了一下。 搞思想工作，哪有比她们这些神职者更合适的人选。 再不济，至少也比这些高傲粗鲁又没什么耐心的武夫要合适吧？ “明白就行，都散了吧。”有了新的打算，埃里克也懒得跟卫兵们多说，挥挥手让他们先解散。 莱斯利过来取走他那把几乎砍卷刃的直剑，让人拿去打磨修理，顺便问了一句他们还要不要继续安抚村民。 “不用了，休息巡逻生火煮饭修理装备，该干嘛干嘛去。对了，别忘记把地下矿洞的出口堵上。堵严实点。” “是！” 侍卫长领命离开，埃里克则叫住一旁看完热闹准备回帐篷的修女，请求她们的帮助。 “……安抚村民吗。”阿莱娜和身旁的索菲互相看了看，“没有问题。” 这本来就是她们比较擅长的事情，尤其阿莱娜刚才还主持了两个年轻村民的葬礼，正是声望最高的时候。 埃里克单手合于胸前，微微低头，“那就拜托两位圣使了。” “你不一起来吗？”索菲忽然问道，开完口又一缩脑袋，偷眼瞧了瞧身旁的修女长。 后者没什么反应，而埃里克愣了一下，想了想暂时也没什么事情，便点点头，“刚好四处看看。来得匆忙，都没在小镇里停留。” 小修女的喜悦溢于言表，扭身就往前走，给他们带起了路，“我今天已经在小镇里转过好几圈了，大家都认识我了。” “你真厉害。那些村民有说什么吗？”埃里克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 “有啊！” 索菲将过来路上跟阿莱娜说过的那些话，又一字不落地重复给他，叽叽喳喳的，视线就没从他脸上挪开过。 埃里克听着，面上平静，时不时点头，心底则有些哭笑不得。 看样子因为叔叔的关系，城主府在这边的好感度几乎已经刷满了，他们要是什么都不做，效果反而会比主动安抚要好。 他只能庆幸自己发现得够早，莱斯利和他的小弟们，还没来得及恐吓太多村民…… 埃里克稍微松了口气，再抬眼时，发现索菲正盯着自己。 目光一接触，她又躲开了。 她这个年纪，放在他前世最多也就是个高中生，太过年轻，而且也和高中生一样，心思太过好猜了。 虽然他们现在是同龄人，但按心理年龄来算的话，十几岁的差距那就是一辈了。 反倒是修女长阿莱娜，看起来跟他更接近些…… 埃里克神游了一会儿，回过神见索菲还在偷瞄自己，随口问道：“话说回来，索菲小姐应该不是终身修行吧？” “啊？我不是……” 索菲一愣，很快摇了摇头，“我是三年前才进入修道院修行的，再过两年，满五年修行期就要回家了。” “回家吗……索菲小姐是哪里人？” “卢蒂亚。”小修女答道。 “帝都人？” 埃里克多看了她一眼，卢蒂亚是德兰帝国的首都，也是整个大陆最大最繁华的城市，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只有圣都莱绥尔。 在帝都出生，于圣都修行，他估计这小姑娘这辈子到现在吃过最大的苦，就是跑到他们这穷乡僻壤来了。 “嗯嗯。”索菲脸上流露出几分骄傲与自豪，“在英雄王定都卢蒂亚的时候，我们霍恩家族就住在那里了！” 注意到身旁修女长投来的视线，索菲疑惑地与她对望一眼，然后才猛然意识到走在另一边的是什么人。 “……当然，跟埃里克先生的基明诺家族，还是没得比的……” 她的家族再光荣久远，声名也出不了半个帝都，能跟追随英雄王驱赶魔族的十二骑士的家族相比吗？ 她到底在骄傲些什么呢……索菲有点无地自容。 埃里克没注意她这点情绪变化，他只是忽然觉得霍恩家族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而且不是在什么好事上。 霍恩家族……帝都的霍恩家族。 “……” 他想起来了。 埃里克吸了口气，试探着问道：“我似乎听说过霍恩家族。不知道索菲小姐家的府邸，离卢蒂亚主教座堂有多远？” 见他听说过自己的家族，索菲脸上绽放出惊喜的表情，“很近！在我的房间就能看到教堂的尖顶！” “……” “埃里克先生对那边很熟吗？” 也不是很熟，只是在另一条时间线上，他妹妹用魔法轰炸过那里，把那一整片区域都夷为平地了而已。 埃里克深深吸了口气。 也就是说，索菲即便没有在这边遇害，两年后修行期满回到家族，依然逃不过一死。 染就艾琳魔女之名的，就有霍恩家族的鲜血。 “说不上熟，我也没去过帝都，只是听说过。”索菲依然在等待着回复，埃里克敷衍了一句，“有机会的话，我也想过去亲眼看看。” “啊……” 眼看着小修女的脸忽然变红，阿莱娜抬抬胳膊碰了她一下，有些无奈。 他那边明显是在敷衍，也不知道她这边鬼迷心窍，到底想到了什么。 “阿莱娜修女长呢？”埃里克也注意到了索菲的脸色变化，把话题岔开，“是哪里人？” 阿莱娜没回答，沉默的时间漫长到埃里克以为她没听见自己的问题。 “北方。” 她终于开口，“我很早就离开了故乡，已经不记得那里叫什么名字了。” 出身北方，又少小离乡，还在军队里待过一段时间…… 埃里克心里对修女长的身世经历已经有所猜测，但没有多问。 “索菲小姐。” 路边有名村妇跟索菲打了声招呼，三人顺势停下脚步。 而她敢主动跟索菲打招呼，对埃里克和阿莱娜则只是投以尊敬的目光，并且不敢与他们对视。 埃里克也没开口，只是看着两名修女用温和的言语安抚对方，让她和家人安心留在这里。 而对方表示，自己和家人现在很安心，也没打算离开，只是从其他村民那里听说城主府的卫兵声称不会放过他们，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 两个修女一起望过来，埃里克头都大了。 “等一下……这里面恐怕有些误会。” 第十七章 五脏俱全 站在小镇中央勉强可以称得上广场的空地上，埃里克抬头看向北面的高坡，隐约可以看见得闲的城主府卫兵们轻松惬意的模样。 他在心里骂了一声。 一圈转下来，他发现自己与其说是在安抚村民，不如说是在给自家胡言乱语的侍卫们擦屁股。 而挨家挨户去通知的效率实在低下，路过的本地修士给他们出了个主意。 当当当—— 广场上的一口铁钟历经风雨，锈迹斑斑，却不影响效果，敲打几下，声音响彻整个小镇。 听见钟声，小镇的居民陆续集结到这边。埃里克看见一个中年人注意到修女长阿莱娜后，走过来谦卑地对她行礼。 他很快从一名修士那里得到了解释：“那是艾迪兄弟的父亲……可怜的老头，两个儿子全死了。哎，要不是他俩非要进去，也不会弄出现在这样的事情了……” 埃里克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少爷。” 他扭过头，却是莱斯利骑着马过来了，“我听见这边在敲钟，出什么事了吗？” “听说是城主府的侍卫在这边胡说八道，引起了动乱，村民们打算起义了。” “这么严重？那要回城里再叫些人手过来吗？” “……” 埃里克斜视了他好一会儿。 被瞪了半天，侍卫长也终于反应过来，“少爷，这种玩笑不能乱开的……” “等下你去跟村民们说，之前是在开玩笑，看人家怎么说吧。” 两人在这边交谈着，一匹快马忽然冲进了小镇。 在减速经过中间的广场时，骑手注意到了人群外围的城主府少爷和侍卫长，立即停了下来。 “少爷，伯爵的信！” 埃里克精神一振，叔叔的回信来了。 卫兵下马，打开装信的木盒，取出信来递给他。 “辛苦你了，去休息吧。莱斯利，待会儿分钱给他多分一些。” “是。” 埃里克接过信，也就直接打开了，原地扫读起来。 埃德加同意了他重新开发矿场的打算，说这边的一些事情他可以自己做决定，至于更多安排，比如招募流民为矿工，则要等他消灭不死者回去之后再一起商量。 埃里克看了两遍，把信递给莱斯利。 “伯爵同意重新开挖这座矿场了。” “嗯，不过那也是我们离开之后的事情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把矿场里的不死者清理干净。” 埃里克伸了个懒腰，朝四周扫了几眼，这么半天过去，广场上的村民也聚集得差不多了。 几名本地的修士四处招呼村民，维持着秩序，两位修女逐渐成为人群的中心。 “阿莱娜修女长，小镇上的人差不多都过来了。”其中一名修士对阿莱娜说道。 她点点头，看向外围的埃里克，后者也挤进人群靠了过来。 “开始吧。你说你的，剩下的我来补充。” 埃里克走到已经生锈的铁钟前，用力敲打几下，让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他这边，然后又转移到站上石台的修女长身上。 “……” 阿莱娜其实不太习惯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但接连两天都有这样的经历，她发现自己适应得也很快。 “瓦莱的居民，耶拉的信众们……” 她要说的也还是之前单独跟村民交流时的那些话，诸如不死者得到控制，小镇已经转危为安。 虽然已经有所预感，听到来自圣都的修女亲口说出这样的好消息，大多村民们还是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 而让他们又一下子变紧张的，是修女下去后，紧跟着登台的年轻人。 “……” 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埃里克先瞪了底下的莱斯利一眼。 “大家不要紧张。” 他环顾着四周的村民，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是丹特郡领主、欧瑞城主埃德加·基明诺的侄子，埃里克·基明诺。” 说着，他抽出从莱斯利那里借来的直剑，指向天空。 圣裁剑刃！ 泛着冷光的剑身忽然裹上一层金色的光芒，一下就将村民们的目光吸引过来，惊叹声此起彼伏。 “——城主府派出的消灭不死者的队伍，也由我领导。” 已经回到人群的阿莱娜，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正在变化。 “我想你们都看见了——” 埃里克半转过身，剑指北地的高坡，“城主府的卫兵今天进入了矿场。经过我们的调查，里面的不死者数量在几千只上下。” 听到这个数字，底下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但现在，不死者已经被我们消灭了四分之一左右。” 埃里克扫望四周，“而且我可以保证，用不了几天，就会全部消灭干净。” “太好了！”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起了个头，沉寂的人群迅速沸腾起来，虽然同样的好消息刚刚才从圣女使者口中说过一遍，但人的情绪总是容易被更具体的事情所感染。 “我就说没什么大事。” “还好有伯爵大人的卫兵……” “哎哎，这几天可把我吓坏了。” 等村民们的欢呼声逐渐平息，埃里克才接着说起了之后要重开矿场的打算。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真正会影响他们以后生活的消息，反而没激起什么水花。 村民们面面相觑，更多是困惑。 矿场封闭毕竟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几代人的时光早就消磨了这座小镇兴起之初的记忆，许多村民可能从生到死连矿镐都没见过。 埃里克也不在意，重启矿场是件系统性的工程，等真正招工开挖的时候，他估计自己已经远在千里之外了。 他只是提前打个招呼，让这些村民有些准备而已。 交待完这些，埃里克也没别的可说，跳下石台，转身就走，留村民们慢慢消化这个消息。 “回营地吧。” 等他骑着莱斯利的马回到高坡上的营地，再回过头，他看见底下的人群正在慢慢散开。 夕阳斜照，大地如血。 拉长的影子融入暮色，笼罩苍穹。 “游戏是游戏，生活是生活啊……” 小跑着跟过来的莱斯利，听到少爷这样低语了一句。 太阳落山后，天黑得很快。 营地里燃起篝火，过来帮忙的村民也为他们准备起了晚餐。比起昨天入夜后才赶过来的匆忙，今天的一切都显得轻松随意。 埃里克坐在火堆旁，自己拿了串肉在烤。 莱斯利坐在对面，某一刻忽然起身，迎向底下上来的几个村民，过了会儿才回到篝火旁。 明暗之间，埃里克看不真切，“有事情？” “什么？” 莱斯利坐下，接着反应过来，“哦，没事儿，是这边的铁匠。我们从矿场回来的时候，他说可以帮我们修理武器盔甲，就都交给他了。” “铁匠吗……”每在这个世界多战斗一秒，埃里克对普通武器装备是消耗品这一点的感受就更深一分。 “我都检查过了，那个铁匠的手艺还挺不错的。”莱斯利说道。 “那这几天就让他多辛苦辛苦，我们也能省点力。记得给钱。” “明白。” 莱斯利点头，继而有些感慨，“这小镇看着不大，该有的倒是都有，像是铁匠铺，酒馆，杂货店里能买的东西也不少，甚至还有祛毒剂、恢复药水这种冒险者才用得上的玩意儿……真不像个荒郊野外的偏僻小镇。” 埃里克默然。 这可不是凑巧。 准确地说，这就是刻意的安排。 铁匠铺是购买基础武器和修理装备的地方，酒馆可以接任务，杂货店就更不用说了，瓦莱小镇这片地图的规划设计都是为了方便参与封测的玩家，只是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也都保留下来了。 埃里克估计那些看起来普通的村民里还藏着一些身手不凡的人，在原来的世界，他们就是各个职业的初始导师，给玩家学技能用的。 他也懒得把他们找出来了。村子都要没了，也没见他们站出来消灭不死者，估计不是什么有担当的人，贸然拉进队伍里反而添乱。 “你可以多了解了解这边的情况。”埃里克对莱斯利说道，“过段时间叔叔可能会亲自过来一趟，看看这边的矿场，提前调查下情况，也能让他省心些。” 侍卫长愣了愣，“那少爷你呢？” 从各方面的能力上看，这种事明显他来做更加合适。 “我得去圣都了啊。”埃里克说道，“不是说了吗，耶拉选我当圣女的继承人了。” “呃……” “不信啊？” “没有！”不管信不信，侍卫长都立即否认了，“那艾琳小姐……” “她的话……”埃里克停顿了一会儿，“我想送她去帝都。” 莱斯利刚想问为什么，瞥见两道身影正向篝火这边靠近，便止住话头。 两名修女在篝火旁坐了下来。 “有些村民向我们打听矿场的事情。”阿莱娜开口道。 埃里克皱眉，“刚才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是指后续重新挖矿的事情。”她补充道。 埃里克恍然，“我还以为他们都对这件事没有兴趣呢……让他们放心，我叔叔会亲自主持这件事。” 修女长点点头，不再多说。 夜风吹来，火焰跳动。 埃里克转了转手里的烤肉，感觉差不多了，刚准备下口，想起身旁的修女今天也累得不轻，便递过去。 阿莱娜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推辞不掉，便道谢接过，然后又递给了旁边的索菲。 小修女笑容满面，“谢谢！” 第十八章 不想被砍 夜幕笼罩，篝火点亮了高坡上的营地。 吃饱喝足，时间也还早，埃里克没回帐篷，就在火堆旁坐着，偶尔仰起脑袋盯着头顶的星空看上一会儿。 莱斯利早就去别的地方坐着了，这边的篝火旁只剩下他和两个修女。 两人食量比他小得多，吃得却不快，等填饱了肚子，也都坐了一会儿。 埃里克低头时，正好看到索菲凑到阿莱娜耳边，跟她说着什么。 后者少见地露出了几分为难的表情，低声道：“这边大概不太方便……再坚持两天吧。” 索菲垂头丧气，“好吧……” “怎么了？”埃里克问。 阿莱娜看了眼低头的索菲，“她想洗澡。” 营地里是没这个条件的。附近的话，他也没看到什么可以洗澡的河湖。 不过…… 埃里克想了想，起身离开篝火。 没过一会儿，他领着一个帮忙准备食物的村妇，来到两人面前。 “这位女士家里可以洗澡。” 那个中年妇人很是客气，既是荣幸又是期待地邀请两位修女去自己家洗澡，还表示能住在她家就更好了。 索菲早在她开口的时候就已经答应下来了，虽然没说话，但睁大的眼睛已经完全出卖了内心的想法。 阿莱娜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她其实也想好好洗个澡——她都不记得自己白天在死人堆里跑过几个来回了。 “感谢您的热心。” 于是两人欣然接受邀请，跟着那名妇人暂时离开了营地。 “搞得我也想洗个澡了……” 目送三人身影消失，埃里克望了眼星空，又坐回篝火旁。 发了会儿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打开自己的属性面板。 下午将那条矿道里的不死者完全清理干净之后，他的两个职业都升到了18级，各项属性也都上涨了一截。 除此之外，他还剩下16个等待使用的自由属性点。 他现在要研究的，就是怎么加点的问题。 升级带来的属性成长是十分可观的，且越到后期成长越高。就拿【虔信之人】职业系来说，一阶时每次升级获得1点精神和信仰，到二阶，则变成了精神信仰各提升2点。这还没算上子职业提供的属性加成。 而自由属性点最大的作用，就是调节这些自动获得的属性的加成比例。 比如他现在投入一些自由属性点到信仰上，那么升级获得的加成就会从信仰、精神各加两点转变为3点信仰、1点精神。 放在以前，怎么加点对埃里克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十年经验让他对各个职业偏重的属性都了然于心，无论是玩主流还是玩另类，闭着眼都不会加错。 可如今，他哪怕瞪大了眼，也还是有些下不了手。 一是因为他现在拥有两个职业系； 二则是他现在要考虑的，远不止一刀砍出去能不能暴击这种简单的问题了。 “两个职业系，就分成两个属性对着点吧。” 在【虔信之人】这边，肯定是得点信仰，将主要属性加成转移到信仰上。 信仰直接影响神术的效果，简言之就是奶得更多，buff更强。更别说他还有成为圣女继承人这种战斗之外的追求了，信仰自然越高越好。 让他犹豫的，还是影响另一边【勇武之人】职业系属性分配的加点选择。 力量，敏捷，体质。 分别对应着伤害能力，机动能力，和承伤能力，对于刀尖舔血的近战职业来说，每一项属性都至关重要，难以割舍。 他现在不是在玩游戏，最重要的当然是在战斗中生存下来。 可生存的方式也分好几种： 砍死所有敌人。 跑得够快。 被砍不死。 最后一种方式很快被埃里克舍弃。有的选的话，他不是很希望自己被砍。 而如果从这一点出发，主点敏捷似乎成了最好的选择：动作灵活身矫健，砍得快，跑得也快。 不过问题是速度够快、力量反而不够的话，砍起别人来不痛不痒，那又是另一种尴尬了。 用原来那个世界的话说，就是基础伤害刮痧，破不了防，很吃装备，非常依赖外物的加持。 ……嗯？ 埃里克停顿了一下。 外物的加持？ 他有啊！ 且不说装备这种物理外物，他能给自己上buff啊。 过往的经验既是助力，又是无意编织的樊笼——他总是不自觉地将对战斗的思考局限于一个职业系上，忘记自己其实是个双职业的挂逼来着。 哥们是npc啊！ 埃里克一拍大腿，思路豁然开朗。 而沉淀过后，他得出结论：既然拥有双职业系，那就应该充分利用这两个职业系各自的特点——依靠【虔信之人】的增益，凭借【勇武之人】的技艺去战斗。 对于剑士系的各种流派，埃里克早已烂熟于心——横竖都是个砍——他的目光更多地集中在修士这边。 主打治疗恢复的『光明牧师』，增益队友减益敌人的『神谕使者』，神职者中的输出法师『圣焰祭司』……根据子职业的不同组合，以修士为起点的【虔信之人】也分成许多流派。 而由于职业系的特点，这些子职业或多或少地都具备一点辅助他人的能力，哪怕是打起架来乱扔圣火的圣焰祭司，丢到队友身上还能回血呢。 唯独一个职业例外。 而这个职业，便是埃里克仔细思索之后，最终选择的升级目标——『不恕狂修』。 『不恕狂修』，【虔信之人】达到五阶后解锁的进阶职业，需要职业系内同时拥有至少见习阶段的『苦修士』、『狂信者』才能转职。 转职后，才可以学习该职业独有的buff类技能，同时解锁职业特性『“狂热恩赐”』。 『“狂热恩赐”』：所有增益效果翻倍，但只对自身生效。自身同样不受任何其他来源增益的影响（包括治疗）。 不恕狂修算是偏辅助定位的【虔信之人】职业系中一个独特的异类，即便放眼四大职业系，都算是最特别的一个子职业。 从苦修士到狂信者，再到不恕狂修，整条职业路线上都没什么像样的战斗技能，有的只是仅对自身生效的强力buff。 但就靠着这些buff，不恕狂修贴身战斗起来却是比战士还要生猛，拿着把匕首都能破甲，抡起大锤更是能把圣骑都按趴下。 埃里克想要的，就是这个职业独有的强力buff以及增益翻倍的效果。 不恕狂修的缺陷也非常明显。 这职业身板并不算硬，就靠buff吃饭，也只有些近身攻击的手段，更致命的是那些buff基本都带有需要击杀才能消除的负面效果，一旦被人放风筝，拖过了buff正面效果的时间，那就人尽可欺，牧师也敢上来抡一棍子了——最虚弱的那段时间，甚至还吃不了队友的任何治疗。 但埃里克不同，两大职业系叠加的基础属性经过增益本就会达到一个恐怖的程度，再加上剑士系那些花里胡哨的突进追击技能，没人能放他的风筝，只有他遛别人的份——前提是他不想杀人。 “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教会，对待‘不恕狂修’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埃里克记得前世游戏里教会的npc们，对这个职业的态度很是微妙： 一方面，他们不太愿意承认这种专职杀戮的极端分子也是教会的一员； 但另一方面，在圣都就能学会不恕狂修所有的技能，教会的npc传授起相关知识来简直知无不言，不像其他子职业还要做一系列前置任务，或者得天南海北地找些藏起来的npc。 教会需要不恕狂修的力量来扫除异己，因此愿意提供除站台正名外的所有支持； 但也顾忌他们的凶名影响教会形象，故不承认双方除信仰相同外的所有联系。 “……算了，猜也猜不明白，还是等修女长回来，从她那边试探一下吧。” 埃里克就算要走这条职业路线，至少也得到六阶的时候才能转职，眼下还早得很。 不过明确了目标，至少加点方面是不用犹豫了。 剩下的16个自由属性点，埃里克平分给敏捷和信仰，确认后原有的属性也随之调整变化。 力量、体质和精神分别下降了一些，而敏捷和信仰则得到显著提升，前者带给埃里克的直观感受就是身体似乎变得轻灵了不少。 至于信仰的提升…… “莱斯利——” “少爷？”听见呼唤，另一边篝火旁的侍卫长立马起身过来了。 埃里克双手交握，摆出祈祷姿态，两眼看着他，“你现在有觉得我变得更虔诚了吗？” 莱斯利沉默半晌，左右张望几眼，没看见那两个修女，便又靠得更近了些，低声开口： “出什么事了，少爷？” 侍卫长一开口埃里克就知道自己问错人了。 他也真是糊涂了，莱斯利在信仰方面还没他虔诚，能看出个鬼来？ “没事。”埃里克摆摆手，“当我没问。” “是……” 侍卫长满腹狐疑地回到其他卫兵那边，埃里克则从实际出发，施展了一次『祈祷』。 【你得到了耶拉的祝福，力量+3，敏捷+3，持续6小时。】 数值果然提升了。 2点是基于职业系当前的阶级，额外的1点则来自信仰的加成：每50点信仰额外提升1点加成，跟前世游戏里一样。 埃里克握起右拳，感受着自身属性的变化。 这还只是一个最基础的增益。 等他学会更多神术，集诸多buff于一身，那才是体现高信仰真正威力的时候。 第十九章 圣水 夜色渐深，月亮也升到高处，冷冷照着高坡上的营地。 过了不少时间，去村妇家里洗澡的两位修女才回到这边。看着两人柔顺水亮的发丝，埃里克估计她们还洗了个头。 他自己也想洗个澡，不过目前还能忍受，也就懒得在这个点去骚扰村民。 阿莱娜和索菲在篝火边稍微烤了会儿就去休息了，睡的依然是埃里克原先的帐篷。 而他自己在营地里转了一圈，跟守夜的卫兵吩咐了几句，然后才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听着帐篷外面的嘈杂声响，埃里克早早醒了过来。 钻出帐篷一看，营地里来了不少村民，询问打着呵欠的守夜卫兵，后者说他们都是来帮忙的。 帮忙？ 帮什么忙，太阳都没升起来，准备个早餐哪里需要这么多人？ 埃里克茫然了一会儿，等意识完全清醒，也就反应了过来。 估计是昨天的演说起了些效果，这些村民真的放下心来了。 过来帮忙，讨些活做，能拿到不少报酬不说，还能顺便打听打听情况。 比如什么时候能把不死者彻底清理干净，以及这座矿场到底何时重新开挖，自己眼见的，总比从别人那里听说的更放心一些。 不过人来得确实太多了些。 几个中年妇人抢不到事做，见埃里克正望着营地里的人发呆，便主动过去，在他身上摸摸索索，说是要帮他穿盔甲什么的，埃里克赶紧拒绝了。 “下手真重……靠，都红了。” 埃里克躲回自己的帐篷，在套上锁子甲之前，先揉了揉被其中一个大妈狠狠捏了一把的胸口。 乡下人热情粗犷，似乎都忘了他的贵族身份。 等朝阳升得更高些，营地里的人无论愿不愿意，也都被吵起来了。 来帮忙的村民还自带了食材——当然是要付钱的——因此早餐比起昨天丰盛了不少。 吃过喝过，埃里克也没一抹嘴就集结队伍，而是先休息了一会儿，顺便叫来侍卫长，商量了一下今天的行动计划。 矿洞里的地形他一清二楚，有过昨天亲身下矿的印证，记忆也变得更加清晰。 “……里面的地形其实并不复杂：一条主矿道直通地底最深处，路上分出的每一条岔口，也就是我们昨天探索的那条道，都代表里面藏着一个精英级别的不死者。” 埃里克拿了根木根，在地上弯弯绕绕画出大概的路线，又点出几道岔路。 “既然之后要重新启用这座矿场，那每条岔路上的不死者都不能放过，得全部清扫干净。” 莱斯利点点头，接着说道：“只是杀死不死者之后还要净化的话，估计得花不少时间。” 这也是埃里克觉得麻烦的地方，他和阿莱娜虽然能在战斗中净化亡魂，但能做这一点的毕竟就他们两个人，效率实在高不到哪里去。 可也不能放着不管，不死者的灵魂得不到净化，变成怨灵在矿洞里鬼哭狼嚎，照样影响之后的采矿。 “你有什么打算？”埃里克询问侍卫长，他既然选择提出来，估计是有了什么点子。 莱斯利果然就着他的话解释起来：“我的意思是，叫几个胆大的村民进矿洞跟着，我们杀，他们抬，把腐尸都搬出去烧了。” “……烧了？” “我们前天过来的时候，这里的人不是说他们对付最开始逃出来的那几只腐尸、就是打死再浇圣水烧了的么？”莱斯利说道。 他这一提醒，埃里克也想起来了，接着问道：“这样有用吗？” 莱斯利愣了一下，看了看他，然后才说道：“这里的修士既然这么干，应该是有效的吧。” 见他指望的原来是那些学个基础神术都半天学不明白的穷修士，埃里克稍感失望，但也没多说，专业的事情还得咨询专业人士。 而专业人士此时也已经起来了，正坐在熄灭了的篝火旁，喝着肉汤。 “阿莱娜修女长。” 埃里克起身过去，顺便问候了一下她旁边的索菲，接着便以莱斯利的建议向她咨询起来。 阿莱娜放下手里的肉汤，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如果圣水的纯度足够高的话，是能起到完全净化的效果的。” 所谓完全净化，跟战斗净化是一个意思，就是直接把那些被诅咒的灵魂给扬了。 “要纯到什么程度？”埃里克问，正经圣水是怎么制作的他不清楚，不过他知道哪怕是修道院提供给他们城主府的圣水，都是兑过水的——也不是作假，而是太纯了浪费。 修女长又想了一下，说道：“五分之一……不，对付这种程度的不死者，十分之一纯度应该就够了。” 埃里克又问：“还有那么多腐尸，需要的量不会少，这边的教堂能提供吗？” 阿莱娜摇头，“提供不了这么多。圣水都是由修道院的修女们制作的……怎么了？” 注意到面前之人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她停下来问了一句。 “……没事。” 埃里克摇了下头，清空脑袋里忽然冒出来的那些不正经的念头，“只是有些好奇圣水是怎么制作的。” 阿莱娜也没多想，“很简单，只要对着清水祈祷，施展相应的神术，就能制成圣水。麻烦的是需要一直祈祷，花费的时间比较多，所以只有修道院的修女们才有精力做这些事。” 她接着说道：“一般这些小教堂提供的圣水，都是从修道院那里拿到原液，自己勾兑的。” 埃里克听明白了，扭头对莱斯利说道：“找个人回趟城，去拉迈尔修道院多要些圣水原液……唔，驾马车回去，有多少要多少，全拿来吧。” 侍卫长低头领命，再抬头，目光却看向了阿莱娜。 后者也很快明白过来，招呼旁边的小修女，“索菲，你跟他们回一趟城里吧。” 修道院毕竟属于教会，跟城主府就不是一个体系的，行事没那么方便，不过带上圣女使者就没问题了。 “啊……我一个人回去吗？”索菲愣了一下，回过神后，目光不住地往埃里克脸上瞥着。 埃里克只当没看见，阿莱娜则开口道：“就是因为这边抽不出更多人手了，才需要索菲来跑这一趟。安心吧，有城主府的人护卫，路上不会有危险的。” “好吧。”索菲到底还是听她的话，点头答应了。 埃里克又问了些具体执行方面的问题，便起身先去矿场那边探查地形，找堆放以及燃烧腐尸的地方了。 索菲和修女长用完早餐，去矿场那边观望时，只见他站在角落里，正和卫兵一起挖着坑。 “挖坑干什么？”索菲问。 阿莱娜望着那边，“大概是为了方便收敛……骨灰。” 她停顿了一会儿，扭头道：“尽快回城吧，修道院那边准备圣水，还有路上来回都要时间呢。” 索菲点点头，又看了眼矿场角落，转身去找城主府的侍卫长。 莱斯利很快安排人过来，令其驾马车带她回城。 因为路上就只有这一辆车，卫兵放开了速度往城里赶。 独自坐在后面的车厢里，索菲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树林，有些紧张地捏紧了修女服的裙摆。 不仅是因为此时马车奔行之疾速，更因为这还是她进入修道院以来头一回独自地去做一件事。 独当一面？她对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的期待，却也难免羡慕修女长面对任何事情都处变不惊、游刃有余的样子。 修女长说，年纪到了成长是自然而然的，索菲期待又将信将疑。 她想象不出自己成长之后的结果，念头百转千回，那个自己最终都会变成那座巨大修道院里这个或者那个修女长，又或者是更加高高在上的冷冰冰的女官。 修女长还说，除了圣女，任谁都是从修女开始修行的。 索菲也无法想象阿莱娜修女长只是一个修女时的模样。 到底是慢慢变化，还是一下子就改变的呢？ 过了许久，索菲才回过神，猛然发现车窗外已经不是荒野。 她住过一夜的那座有些老旧的修道院，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马车停下，索菲心脏开始狂跳，连过来请她下车的卫兵说的是什么都没听清。 而修道院的老修女院长听到圣女使者二度光临，则很快迎了出来。 见到人，索菲脑袋里几乎是空的，愣了一会儿，才开始磕磕绊绊地转达需求，想到一句，就说一句。 “我们需要圣水……呃，是很多圣水……” 好在老修女至少看着很有耐心，听完她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居然跟阿莱娜修女长交待的一点也不差。 “对！就是这样！” 没那么难嘛！ 索菲如释重负，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真正担心的不是能不能要到圣水带回去，而是有没有跑好这个腿。 现在，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剩下的就是修道院的事情了。 好消息是院长一口答应了她的要求； 不太好的消息是，她们昨天才送了一大批圣水给周边的教堂，要临时赶制才能满足矿场那边的需求。而这需要不少时间。 索菲只能等待。 直到太阳从天空一边转到另外一边，快要落下的时候，她才带着装了满满一马车的圣水往回赶。 到瓦莱小镇，天都已经黑了。 马车直接驾上北面的高坡，停在矿场入口前。 索菲在车上就看到矿场里点满了火把，灯火通明，下车进去，她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垒着的高高尸堆。 圣水到了，也就可以开始焚化了。 移开视线，她才突地发现这边的气氛异常凝重。 人群集中在一起，围着什么。 她挤进去，直到人群中央，跪地的修女长阿莱娜抬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张了张。 埃里克躺在她面前的地上，浑身浴血，没有半点动静。 第二十章 杀到上头 埃里克睁眼的时候，正好旁边一道身影扑通跪了下来，瞪着眼睛看着他，他太累了，说不出半句话来，对方也只是张着颤动的唇愣愣地看着他，末了才突然啊地大喊了一声。 愣是累得够呛，埃里克还是被吓一激灵，暂时提起了精神。 “索菲小姐？……圣水要到了吗？” 索菲又仔细看了看他，这才发现他脸上和身上的血，似乎并不是他自己的。 “……索菲？”另一边，满身疲倦的修女长也开口了。 “啊？……嗯！要到了！都带过来了！” “那就好。”埃里克呲牙咧嘴地支撑着酸痛的身体，站起身来，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群，“都围在这边干嘛，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人群这才慢慢散开。 “搭我一把。”埃里克勾搭上一名城主府的卫兵，靠着他的身体往外走去。 看着他走远，索菲依然有些发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扭头询问修女长：“这是……怎么回事？” 阿莱娜看了她一眼，抿了下干枯的嘴唇，“先拉我起来。” “哦哦！” 索菲扶起修女长，像卫兵扶着埃里克那样，让她搭着自己的肩往矿场外面走去。 走着走着，她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除了过度的劳累，修女长和埃里克先生好像都没什么问题。 而从修女长告诉她的话来看，事实也确实如此。 深入地下后情况复杂，时而主动时而又变得被动，战斗起来又无所顾忌，他们足足杀了一整天才出来，自然精疲力竭。 而埃里克身上的血，则是一个倒霉村民的。后者没被不死者袭击，反而被矿洞里掉落的碎石砸了脑袋，看起来血流了不少，人倒是被修女长施展神术及时救下来了。 埃里克将那个倒霉蛋扛出矿洞就累趴下了，而后没过多久，索菲也就回到了矿场这边。 “原来是这样，吓死我了……” 索菲低声说了一句，阿莱娜实在是累得看她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垂头任她扶着。 回到营地，几个村妇立即围了上来，从她手上接过修女长，热情得令见惯风浪的后者都有些拘谨了。 “让我回帐篷休息一下就好了……” “哎，那怎么行？累了一天，当然得先吃点东西。” 阿莱娜想回帐篷躺着不成，最后还是被扶到了篝火旁，肉汤，烤肉，冒着热气的面包，都已经摆在了一旁。 而埃里克就坐在对面，已经去甲，身上的衣服还沾着血，脸倒是洗净了，不过看起来更像是被毛巾狠狠抹了一把，连脸上的表情都抹去了，只是愣愣望着火焰。 “早知道就从家里带两个女仆过来了……至少真把我当少爷，动作会温柔点。” 阿莱娜听他低声喃喃着，忍不住笑了一下，加上食欲也被勾引而出，已经疲倦至极的身体里忽然又生出几分力气来。 抿了抿干燥的唇，她捧起肉汤，间歇着喝了几小口。拿起一块烤得松软的面包，用指尖掐着撕下一小片，她慢慢吃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她听见火焰的另一边传来动静，抬眼一瞧，是恢复一点力气的埃里克拿起烤肉咬了起来。 营地里人来人往，大多是来帮忙的村民，参与战斗的人少有还能动弹的。 两人无言地吃着食物，默默感受着融入体内的热量，一丝丝地重新生成为体力。 “修女长。”索菲刚才将阿莱娜送到营地这边便被叫走了，此时才过来。 “怎么样了？” 阿莱娜突然想起来叫走索菲的人似乎说着圣水的事情，她本打算休息一下就过去处理，谁知转眼就忘了。 “已经开始焚烧了。”索菲指向矿场那边。 阿莱娜回过头，这才发现身后已经火光冲天。 圣水暴露在空气里很容易消散，并不影响燃烧，但也没有助燃的作用，火烧得这么大，还是因为燃料足够多。 她望了一阵，火光映照着弥漫的黑烟，那些随风消散的，或许就有她白天亲手斩杀的不死者的躯体。 “今天还顺利吗？”阿莱娜重新看向小修女，“没遇到什么问题吧。” “没有。”索菲对她一笑，有些腼腆，“就是等得久了点。” 她其实很想说自己对做成了这件事颇有些成就感，但要亲口说出这种感受，那也太不好意思了。 “这批圣水用完了，还让你去取。”阿莱娜说道。 修女长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继续让她做这件事便是一种认可，索菲脸上露出更灿烂的笑容。 “嗯嗯！” “你也吃点东西吧。” 索菲坐下来，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对面，阿莱娜顺着望过去，城主府的少爷似乎也在望着矿场里冲天的火光，有些出神。 某一刻，他忽然落下视线，与她对视。 修女长目光一垂，看着烧得通红的木块，噼啪的声响里传来对面的声音：“火烧得真旺。按今天这样的进度，最多一两天，就能把不死者清理干净了。” 她这才重新看向埃里克，开口却不是认同：“这样太累了。” “嗯……”埃里克没得否认。 白天一直在挥剑，不知道斩杀了多少腐尸，以至于到现在他整只右臂都有种酸胀的感觉。 “只是正常推进倒是还好，但意外总是接乱不断。”他吸了口气，小幅度地摇了下头，“出乎意料。” 阿莱娜又看他一眼，不是很能理解他所谓出乎意料的意思。 那种环境里，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不觉得意外，他们这些战士，更不应该觉得意外才对。 或者说，意外就是他们时刻经历的战斗的一部分。 埃里克很容易就看懂了她的眼神，却不好解释。 他现在生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而不是游戏里。 这两天来，埃里克已经忘记究竟用这句话提醒过自己多少次了，但真遇到意料之外的情况，他还是忍不住诧异： 网游里哪有小boss打到一半的时候，另一个小boss主动带着一群小弟杀过来的情况？ 但这是现实世界，这种事就是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今天就是被各种意外裹挟着，反而推进到了预想之外的进度。 洞穴里不分昼夜，如果不是那个倒霉村民被掉落的石块砸到头破血流，需要救治，他们指不定还会在那种杀到昏头的情况下继续推进——战斗本身并不艰难，哪怕是小boss，在一群三阶起步的战士面前也不过是多砍几刀的事情，持续的杀戮反而带来一种无法形容的刺激感，推着他们主动深入，就像是中了邪。 直到突发的意外将他们猛然拉住，巨大的疲惫才一下子追赶上来，几乎将人击垮。 埃里克扭头看向另一边的篝火，疲倦的城主府卫兵都围在那边，最卖力的莱斯利更是一脸麻木，吃个烤肉掉的渣估计比咽下去的都多。 虽然他自己刚才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了两眼，埃里克收回视线，发现自己没吃几口，但已经没有多少食欲。 他还是硬塞着又吃了一些。 身体因疲倦而麻木，但他头脑还是清醒的，明白光睡不吃恢复不了多少体力。 除此之外，他还想洗个热水澡。 等一个村妇经过，埃里克叫住她，说出自己的需要，后者当即应下来，然后便回去烧水了。 “阿莱娜修女长，您不需要洗个澡吗？”索菲小声询问。 “需要。”阿莱娜都不记得自己今天被汗水浸透了几回，眼下虽然都已经干了，但一想到便觉得浑身仍有种不舒服的黏腻感。 “我去安排吧。”索菲站起身，亲自干成一件事带来的积极性仍在发挥作用。 阿莱娜实在累得不想动弹，当然不会反对，但也没那么着急，“吃完再去吧。” “没事，我吃得差不多啦。” 看着索菲离开营地，追向刚离开的村妇，阿莱娜心想今天取得收获的不只是他们这些直接参与战斗的人。 篝火对面的埃里克还在默默往嘴里塞着食物，阿莱娜也继续吃着，两人再停下来的时间却差不多是一样的。 矿场里的大火映照着顶部的天空，显得明亮。 虽然大多腐尸都烂得并不完整了，但想烧干净还需要一定时间，而数量又多得惊人，埃里克估计最少也得烧个四五天。 还好挑选焚尸地时尤其注重地考虑了风向的问题，骨灰基本不会落到这边或者下方的小镇。 “明天迟点再下矿洞，大家多休息一段时间。” 阿莱娜看向埃里克，确认他是在跟自己说话，点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他又起身去另一团篝火旁，跟城主府的卫兵们交流了起来。 没过多久，索菲回到营地这边，说热水已经烧好，可以去洗澡了。顺便通知的还有埃里克。 两人来到下面小镇的角落，都要洗澡，但不可能一起，也不好让谁干等着，索菲给修女长另找了一家，就在旁边。 钻进简陋但干净的矮房，里面摆着一大桶热水，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才装满的。埃里克摸了摸身上，发现半个铜币都没带，便准备回营地之后让侍卫长掏钱。 脱下外衣，发现门还没关，他刚到门口，忽然看见旁边房子窗上映出一道淡淡的影子，看动作正在解衣。 平民家里多用蜡烛照明，效果一般，也舍不得多点，火苗跳动，人影也摇晃着，很是模糊，但轮廓大体可见。 解下头巾后披散的长发，失去长袍遮掩，身后显出或挺拔或圆润的曲线，身前…… 噗，蜡烛被吹灭了。 “……” 埃里克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挪动停驻半天的脚步，关上门，坐进浴桶。 哗啦—— 第二十一章 实用神术 次日早上，埃里克醒得很迟，睁眼时帐篷外面已经十分明亮。 他昨晚睡得很好，梦都没做，一觉醒来便是清醒的时候，但还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旁边。 没有催命的闹钟，更没有充了一晚上电的手机。 是了，他转生到异世界当贵族老爷享福来了…… 个屁啊。 胳膊的酸痛尤甚昨夜，光是抬起来就让他呲牙咧嘴了一阵，身下是硬得不能更硬的地面，费半天劲坐起身，更有种全身都要散架的感觉。 前世他快三十岁时，体力劳动之后常有这样的感觉，但现在的身体才十六岁。 归根到底，还是昨天厮杀得太过火了。 “嘶……真要命……” 不过到底是年轻的肉体，埃里克坐了一会儿，发现身上的酸痛感正在渐渐消退，就像早起时总会消散的困倦。 也不知道这个真实的世界里，有没有更加贴近生活的实用神术，比如可以消除身体疲倦的那种……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埃里克又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隔着帐篷，外面的营地人来人往的，说不上安静，但动静比昨天小太多了，不然他也很难睡到自然醒。 “他们都还在睡着呢，这些修好的盔甲放哪里？” “找个干净的地方放着呗……哎，别跟吃的放一块儿！要不说你们这些男人只有蛮力……” 能听到的交流都刻意压制了声音，埃里克估计莱斯利他们都还没醒，或者醒了也还在帐篷里赖着，没人起床。 他也不在意，毕竟昨天晚上是他特意交待了今天要多休息一会儿的。 不过睡了十来个小时，昨晚吃下的那些食物都消化得差不多了，腹内空空，他已经很饿了。 埃里克钻出帐篷，很快引起一些村民的注意，纷纷过来，或是问好，或者询问一些他刚才听到的事情。 他才刚回答了两个问题，忽然看到莱斯利从帐篷里钻出了脑袋，望着这边。 埃里克挥挥手，示意他回去继续躺着，不过侍卫长还是起来了，一边穿戴，一边把骚扰少爷的村民拉到了他那边。 等他处理完，便来篝火旁找埃里克。 “少爷这么早就起来了。” “你看太阳都到哪儿了。”埃里克晃了晃手里的面包，示意他坐下，“我睡够了，主要是饿了。” 莱斯利扭头看了看其他帐篷，吸了一大口气，还没喊出来就被埃里克制止了。 “还早着呢。先吃点吧。” “是，少爷。” 两人咬着面包，一边交谈，一边四处张望，偶尔还会有村民过来问这问那的，基本都被莱斯利挡下了。 吃了一会儿，埃里克看见修女长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早上好，阿莱娜修女长。” “……早上好，埃里克先生。”修女长没有过来，隔着些距离对他和莱斯利点点头，先去洗漱了。 脑海里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剪影，埃里克咬了一大口面包，将杂念跟食欲一起吞咽下去。 肚子也填饱了，他起身四处看了看，目光很快放到矿场里冒着的黑烟上。 “我去那边看看——不用跟着，我就随便看看。” “是。”莱斯利又坐回去了。 埃里克没带武器，连甲都没披，也只能随便看看。 走进矿场，角落里燃烧的尸堆在白天没那么显眼，不过也只是相对夜晚而言，那边的情况很难让人不在意。 埃里克走过去。 城主府的人负责战斗，焚烧的事情基本全交给了这里的村民。为了尽快处理掉这些腐尸，他们昼夜不停，几班人轮流上岗，眼下应该又是新的一班人在忙碌。 火焰的炙热与焚烧后的难闻恶臭扑面而来，埃里克屏着呼吸靠近，盯着火焰望了一会儿，终于憋不住了，吸了一口气，瞬间涌入口鼻的恶臭让他差点把刚吃下去的早餐全吐出来。 再看那些村民，脸上都裹着一层厚厚的毛巾，多少应该能起到一些作用。 埃里克正打算退开，忽然发现索菲站在里面。 他起来后只看到修女长从帐篷里出来，没看见小修女，以为她还在睡着，没想到她到这边来了。 她正盯着几个村民往刚搬来的腐尸上浇洒圣水，面色如常，似乎已经适应了这边的温度和气味，也不知道待了多久。 埃里克用胳膊捂住口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往她那边走去。 “索菲小姐。” 小修女转过头来，脸上露出意料之外的喜悦，完全来不及掩饰。 “埃里克先生……” “这么早就过来了。”埃里克憋着气，尽量长话短说。 “啊，我很早就醒了，又睡不着，就过来随便看看。”索菲捏着手说道。 跑到这种地方随便看看吗…… 埃里克感觉她似乎变得更积极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待在营地里耳濡目染的影响。他想说点什么，但一口气已经憋到头了。 他又抬起胳膊，用衣料堵住口鼻，猛吸了一口。 索菲愣愣看着，很快明白过来他在干什么，想了想，鼓起勇气说道：“我可以帮你，埃里克先生。” “什么？” “隔绝气味的办法。” 埃里克看着她，小修女无法与他对视太久，目光一垂，“失礼了……” 她握住挂在胸口的吊坠，轻声低语，祈祷起来，然后抬起另一只手，犹豫了一下，轻轻捏住了埃里克的鼻翼。 “……” 指尖柔软而温热，小心翼翼的力度里隐约有些颤抖，埃里克来不及多想，忽然看见她另一只手里的吊坠短暂地亮了一下。 下一刻，他发现自己嗅不到任何气味了。 “……怎么样？”索菲收回小手，两眼看着他。 “闻不到了。” 埃里克深深呼吸了一口，还是没有任何气味，“这也是神术吗？” “嗯嗯！是阿莱娜修女长教我的。”索菲高兴地说道。 “真神奇。”埃里克随口感慨了一句，然后突然想到：这不就是自己期待的那种贴近生活的实用型神术吗？ “这个神术能持续多久？”他问道。 索菲说：“一个小时左右吧。也可以主动取消，不然别的味道也闻不到了……我现在只能学会这种初级的神术。” 不算太初级了，至少需要媒介才能施展呢。 埃里克看了眼她胸口的挂坠，猜测那就是她的神术媒介，他记得阿莱娜胸前也托着一条类似但更精致的挂坠。 “索菲小姐现在的职业阶级是多少，到三阶了吗？”埃里克问。 他的问题让索菲意外了一下，很快又摇摇头，“没有，我今年刚到二阶。” 才二阶吗…… 那她能学会的神术，自己大概也能学会，埃里克想。 昨天在矿洞里杀了一整天，获得的海量经验已经把他的等级推到了27级，再升三级就能二转了，属性上应该不成问题。 “索菲小姐能教我刚才施展的那道神术吗？”埃里克开口求教。 索菲很明显愣了一下，“我吗？” “嗯。” “可以呀！……呃……我不确定可不可以……” 她先是一口答应下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摇头。 “我得问过修女长才行。” “这种初级神术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埃里克说道，随手捡起一根木枝，“毕竟阿莱娜修女长连这个都教给我了——” 他一挥树枝，一层金色光芒迅速包裹上去，正是阿莱娜教给他的圣裁剑刃。 望着隐隐发光的金色树枝，索菲呆了一下。 好像是这个道理没错…… “好吧。”她也没纠结太久。如果是在昨天，哪怕埃里克这样说了，她肯定还得跟修女长确认一下，但现在的她觉得自己能做这样的决定。 回想自己学会那道神术的过程，索菲几乎是倾囊相授，埃里克听着听着，眼前忽然跳出一道提示。 “我学会了。”他开口道。 “这么快？”索菲脱口而出。 “嗯。”埃里克打算直接施展给她看看，却发现自己缺少神术媒介。 “可以借用下索菲小姐的项链吗？” “啊，可以……”她正要取下项链，埃里克表示不必，直接握住了。 “取消神术吧。” 索菲依言取消施展在自己鼻子上的神术，却忘了先吸口气，下意识呼吸，涌入鼻腔的恶臭让她整张脸瞬间皱成了一团。 埃里克没忍住笑了一下，随即握紧吊坠，口中默念，另一只手也随之抬起，捏住她小巧的琼鼻，指尖传来细腻光滑的触感。 光华闪过，索菲发现自己真的闻不到那股恶臭了。 “真的学会了……埃里克先生真厉害！” 埃里克笑了笑，松开吊坠，“主要是索菲小姐教得好。” 跟小修女聊了几句神术的事情，他也没在这边停留太久，又去别处查看了。 看着他走远，索菲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吊坠，抬手握住，发现上面仍有余温。 “埃里克先生……应该是个虔诚的好人。” 她喃喃着，回到营地后又对修女长说了同样的话。 后者看了她一会儿，没说什么。 而索菲发了会儿呆，再回过神，竟然开始劝她再给圣女写封信。 “之前我们都不了解埃里克先生……写了那样的信……如果圣女误会了……” “——如果圣女真的选择埃里克先生作为继承人，那他将终身侍奉神明，不得抛弃自己的职责，更别说与谁结婚了。”修女长再开口便近乎明示。 索菲张了张嘴，愣在原地。 第二十二章 下降螺旋 因为前一天取得了惊人的进度，埃里克其实并不急着下矿清理。不过到中午时分，城主府的卫兵们都休息得差不多了，修女长也表示可以继续战斗，埃里克便集结队伍，再次进入矿场。 也因为前一天的教训，埃里克早早就决定到天黑的时候就出来，并让进出矿洞负责搬运腐尸的村民记得提醒他们时间。 背对阳光，踏入黑暗，一行人深入地下。 矿洞里的不死者越清理越少，前半程基本不可能遇敌，因此氛围也比较轻松。 “索菲小姐有什么事吗？” 待阿莱娜从队伍后方跟上来，埃里克随口问了一句，他下来之前看到索菲拉住她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大事……” 阿莱娜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复杂，“索菲说她也想下来看看。我觉得还是不够安全，把她劝住了。” 埃里克扭过脑袋，看了看跟在队伍后面的尸体搬运工们，“如果只是进来看看的话……” 阿莱娜明白他的意思，这些普通人都可以跟随他们一起深入矿洞，索菲与他们没有太大差别。 “主要是……我不放心。” 埃里克又看向她，表示理解，“如果是艾琳要进来，那我说什么也得把她拦在外面。” 想到妹妹，他脸上露出一点笑容，“但如果确认矿洞里安全了，我也一定会带她下来看看……她都没去过什么地方。” 阿莱娜看了看他，稍感意外，她以为他会尽力避免在她面前提起原定的圣女继承人。 “看来埃里克先生很关心艾琳小姐。” “谁让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们甚至长得都一样。”埃里克望着黑暗的矿洞深处，“父母在我们还没有学会说话的时候就先后离世，我和艾琳不能再失去彼此了……叔叔也不能接受再失去我们。” 阿莱娜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他的话里隐隐透着一股悲观，仿佛失去是一种必然——虽然死亡带来的分离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必然的，但很少有人在这种年纪想到那种遥远的分离。 是因为父母的早逝吗？ 阿莱娜原本还有些别的话想说，想了想，又都咽下去了。 埃里克也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说的又是另外的话题了。 队伍一路深入，经过数个岔路口，都是之前已经清理干净的通道，此时入口都简单封闭着，以免他们退出来的时候有不死者混入其中。 “这座地下矿场的结构真是够奇怪的。”莱斯利感慨了一句，“挖成这样子，不像是在采掘矿石，倒像是在构建一个地下监牢了，一层一层的。” 为了给封测的玩家层层推进的层次感呗，埃里克心想，却不能说出口。 “如果地形太复杂，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麻烦。”他也只是配合着感慨。 侍卫长点点头，目光落到旁边的岩壁上。 虽然脚下如履平地，感觉不到明显的坡度，不过埃里克前世看过这座地下矿场的3d结构图，主矿道就是一个巨大的下降螺旋，实际深度还是挺可观的。而沿途分出的藏着小boss的岔路通道，都是单向的死路，从哪里进去就得从哪里出来。单看结构，确实有点像是地下监牢。 从这几天消灭的小boss数量来看，他们已经来到这个螺旋的中下部分了，再往下，尽头就是最终的boss房。 联想到昨天的情况，埃里克怀疑那个始作俑者的死灵法师已经苏醒，暗中搞了什么鬼，但暂时又不见其踪迹，他也只能更加警惕地应对战斗中的一切变数。 啪嗒！ 不知被哪个卫兵踢飞的石块撞上岩壁，炸响一声，又逐渐沉闷。 地下矿洞幽深黑暗，却并不静谧。除了脚步声，矿道里也一直回响着骨碌碌的动静，那是跟在后面的村民拉着的拖车，用来搬运尸体的。 战斗还要讲究技巧，搬尸体那可就是纯粹的体力活了，有工具当然要用，越省力越好，没人喜欢古法扛尸。 继续深入片刻，作为先锋开路的莱斯利忽然驻足，他看见前面地上倒着一具腐尸。 “到昨天最后战斗的地方了。” 昨天他们退出时，收尸队也都跟着退出了，还遗留了几具腐尸。 回到这边也意味着，悠闲的跑图阶段到此结束，要准备战斗了。 侍卫长高举火把，“后面的人保持距离，其他人，随时准备战斗！” “是！” 祈祷几句，先加上常驻buff，埃里克一挥手中直剑，金色的流光瞬间覆上剑身。 经过这几天的实战，他已经发现上buff的时候也就某些固定祷辞要吟唱出来才能施展成功，对动作方面则没太多要求，那当然是怎么帅怎么来。 看，就连阿莱娜修女长都要盯着瞧上几眼。 阿莱娜当然不是被他的小动作帅到了，她真正在意的，是直剑上那抹金光的亮度。 她确信自己没看错也没记错，那道光芒确实比之前更加明亮了。 【“埃里克先生是个虔诚的好人……”】 索菲的话又在脑海里回响起来，阿莱娜记得自己当时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虔诚与否，她有自己的判断标准，但这个标准在这个另类的贵族少年身上好像不起作用。 出格的言行放别人身上都可以直接当作邪教徒处死了，而他却似乎真的深受神恩，不但能预见未知，还和她一样能借用神明的力量，甚至越来越熟练了…… 她的判断除了干扰自己的情绪，也决定不了什么。 圣女的判断才能决定一切。 算算时间，她写给圣女的那封信已经寄出去三天，如果那边有什么当机立断的回应，回信差不多也该送到了。 或许今天应该让索菲再去一趟修道院…… 阿莱娜脑海里刚冒出这个念头，便觉得没必要，真收到圣女来信，修道院只会比她们更在意，大概直接就让信使飞这边来了。 “遇敌！” 更多念头还没来得浮起，便被突然的断喝惊得一沉到底，阿莱娜回过神，前面通道里出现了几只徘徊的不死者。 一团拳头大小的光球飞了过去，贴着顶部的岩壁，不算太明亮，但足以代替火把照亮这段通道。 那是埃里克昨天从她这里学会的照明术。 而他本人，已经瞬间出现在那几只腐尸跟前，一剑捅穿了其中一只腐尸的心口。 他又迅速拔剑，身体旋转，锋利的剑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扫过另两只腐尸的脖子。 断喉连斩！ 扑通，扑通，腐尸接连倒下。 几乎同时闪身上来的莱斯利，也迅速解决了眼前的目标，接着忍不住看了埃里克一眼。 风暴步法，接断喉连斩……他用的都是他的招儿啊！ “前面还有。”埃里克没看他，望着前面的通道，又扔出一团照明的光球。 莱斯利也立即跟上，见腐尸就砍，反正现在也无须顾忌，尽快清理才是最重要的。 在不死者数量较少的情况下，有莱斯利和埃里克在前面，其他人基本没什么出手的机会。阿莱娜虽然摸出了匕首，没有必要也不会上前。 队伍缓缓往前推进，腐尸不断倒下，这就到了后面跟着的那些村民发挥的时候。 将尸体搬上推车，直到堆不下了，几个人才一起拉或推着推车往外退去，另一批村民则立即跟上前面的队伍。 搬运腐尸的速度无论如何是跟不上清理的速度的，好在已经踏足的矿道区域都已经清理干净，不存在危险。 而前面的队伍偶尔也会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双方的距离不会拉开太远。 又到一个岔路口，埃里克和莱斯利暂时分开，分别沿着主矿道和岔路继续往前。 照明术！ 光球贴着岩壁停下，照亮通道，埃里克身周已经清理干净，目光投向前方，没看到其他的不死者。 保险起见，他继续往前走了一段，清理了几只路上的不死者，然后才转身往回走，退到岔路口。 “你们两个留在这边。” 他点出两个卫兵，让他们留在岔路口保护村民，防止意外情况，“有情况就立即进来通知我们。” “是！” 沿着岔路通道往里，莱斯利已经清理出一段路了，埃里克加快脚步追上去。 越是深入，这些岔路通道的长度也就越短，原因还是为了提升玩家体验：降低遭遇已经杀腻的小怪的频率，方便挑战尽头的小boss。 没追太久，前面传来火把的光亮，埃里克从队伍后面一路穿插过去，莱斯利和修女长停在前面等他。 “少爷。” 侍卫长让出位置，给他看通道岩壁上开凿出的一道石窗，脸上露出了少见的凝重，“看起来不太好对付啊。” 埃里克凑过去，修女长已经扔了个照明术进去，照出底下相对宽敞的大厅，而在中间位置，一个四五米高的肥硕巨物正仰头望着顶部的光球，暂时没有动静。 “都打到这儿了啊。” 埃里克一眼就认出了底下那只特点鲜明的小boss，既有些怀念欣慰，又有点头疼。 打到这里，说明离最终boss不远了，而眼前这坨由腐尸复合而成的巨物，就是底层最难对付的小boss。 “我记得推荐挑战等级是30级以上来着……” 埃里克嘀咕着，看向莱斯利。 五阶的战士，应该抗得住吧。 “侍卫长，展现勇气的时候到了。” 第二十三章 庞然巨魔 莱斯利这辈子挑战过最强力的对手，是一只比他高大不了太多的半人马，旷野遭逢，他无处可逃，只能鼓起勇气与挥舞着巨槌的半人马浴血搏杀。最终拼着半边身体被粉碎的代价，他先一步斩下半人马的头颅，成功活了下来，并借此突破到五阶。这是他作为战士的骄傲，也是偶尔午夜惊魂的梦魇。 而现在，城主府的少爷要他去挑战一只他仰起脑袋都未必能看清全貌的怪物。 “醒醒，醒醒！” 见莱斯利两眼发直，一副已经在构思遗言的懵逼状态，埃里克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将他唤醒。 “又没让你一个人去挑战。” 莱斯利回过神，透过石窗又看了眼底下的庞然巨物，忍不住开口：“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 “不是天生的，是拿许多腐尸拼接出来的巨魔。最深处的那个死灵法师的作品。”埃里克说道，“我也知道不好对付，所以得先商量一下作战策略。” 策略就是让他去送死吗…… 莱斯利又走神了。 “没让你去送死。”埃里克看了他一眼，“那个怪物也就看起来吓人，实际上……唔，实际上也能一巴掌拍死我。不过应该拍不死你。” “……” 侍卫长脸都白了。 “它的特点是皮糙血厚，力量强大。”埃里克继续说道，“不过缺点也很明显，身体太庞大，动作很不灵活。” 人命关天，莱斯利反应还是很快的，“少爷的意思是让我牵制住它？” “嗯。”埃里克点头，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对付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战士抗……牵制走位，两个法师分站两边，轮流吸引它的注意力，慢慢耗死它。” 准确地说，是通过两个法师轮流溢出仇恨的方式，让这只笨重的巨魔疲于奔命，而战士负责阻拦牵制，让它不至于伤害到输出的脆皮法师。 这是前世封测玩家们摸索总结出的一套稳定高效的打法，但在这里没这个条件。 “但是我们没这个条件。”埃里克看了看他们的队伍，除了一个修女，其他全是战士。 “阿莱娜修女长有学过什么攻击型的神术吗？”埃里克还是问了一句，看能不能把她当半个法师用。 “有。”修女长点点头，“圣光惩戒。” 圣光惩戒，【虔信之人】职业系最基础的中远程输出技能，相当于法师的小火球。 埃里克不死心，“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修女长摇头，“我是进入修道院后才开始正式学习神术的，而那时已经没什么战斗的必要，就没有刻意去学习。” “原来如此。”埃里克有些遗憾，也没说什么。圣光惩戒就圣光惩戒吧，好歹对不死系目标有额外加成，伤害不会太低。 “可以教我吗？”他现在有一百多点的信仰，不便近身的时候，远程也能打点输出。 “可以倒是可以。”阿莱娜看了他一眼，“但施展圣光惩戒需要神术媒介。” 埃里克一愣，仔细一想，圣光惩戒确实是少有的需要媒介才能施展的低级神术。 “那还是之后再教吧。” 看来是凑不出两个远程火力了。早知就把索菲的圣灵吊坠借过来了。 埃里克又看向石窗底下的洞穴大厅，叹了口气，随后开始进行战前部署。 还是他之前说的那样，主要由莱斯利负责牵制，吸引那只怪物的注意力，而他会游走协助。 阿莱娜站远些，用圣光惩戒攻击，其他卫兵主要负责保护她，若有余力则协助侍卫长共同牵制。 “大体就是这样。”埃里克扫视着队伍的成员，“打起来的时候再见机行事吧。” “是！” 部署完毕，他们离开这边的石窗，沿着通道一路往下，尽头略有落差的出口之外就是大厅。 一行人刚踏上大厅的地面，原本盯着顶部光球的腐尸巨魔就将视线投了过来。它身躯庞大，脑袋却是正常人的大小，对比之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呃……啊——” 低哑的嘶吼转变为咆哮，下一刻，腐尸巨魔便转身朝他们迈步而来。 “分开站位！”战斗说开始就开始，埃里克提醒了一声，同时往旁边退却，“莱斯利！” 咚、咚—— 巨魔的脚步缓慢而沉重，莱斯利只觉得脚下的地面都在颤抖，仿佛一座山正在主动朝他走来。 “哈！” 侍卫长怒喝一声，为自己鼓气，也让略微失神的意识重新集中。握紧手中直剑，他迎着巨魔主动冲了上去。 巨魔的注意力已经有些转移到扩散开来的其他卫兵身上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身前忽然一痛。 低头一看，却是一把剑捅进了它的身体。 “呃——啊——” 头顶爆发出的愤怒咆哮震耳欲聋，莱斯利感觉自己几乎瞬间失聪，但他同样很清楚，自己这一剑成功吸引了巨魔的注意力。 一击得手，他毫不恋战，迅速拔剑后退，险而又险地避开猛砸下来的一双肉臂。 咚！ 沉闷之中地面又是一颤，扬起一圈灰尘，足见巨魔力量之猛。 莱斯利心有余悸，脚步退得更快，这一下要是砸结实了，他这五阶的战士也得完蛋。 而巨魔的动作也确如少爷所说的那样迟缓，如果没有突然爆发的速度，基本不可能追上他，莱斯利稍微松了口气，他还特意留着风暴步法逃命用呢。 而战士的天性，也让他很快开始主动寻找下一次攻击的时机。 打不中，又追不上，巨魔庞大的身躯忽然一歪，以一种似乎要倒下的姿态朝莱斯利撞了过去，速度居然不慢。 莱斯利眯起眼睛，就地一滚，堪堪避开巨魔的撞击。 轰！ 失去目标的巨魔也停不下来，径直撞上岩壁，发出巨响。 听到头顶沙沙地掉起了细小的碎石，莱斯利心底一慌。 可别给这里撞塌了！ 这都已经不知道是地下多少米了，塌陷下来，谁都别想活。 莱斯利这边吸引着巨魔的注意力，其他人也很快在大厅里分散开来。 站定之后，阿莱娜单手持匕，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胸前的吊坠。 圣光惩戒！ 经过短暂的吟唱，一道神圣的光芒从天而降，直直打在巨魔身上。 呲地一声，如同最嫩的肌肤被按上烧红的烙铁，埃里克看见巨魔身上似乎冒出了一缕白烟，紧接着响起的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阿莱娜这一记圣光惩戒实在效果拔群，直接将巨魔的仇恨给拉了过去。饶是她心态平稳，也被这一声咆哮吼得脸上发白。 “不好……” 眼看着巨魔转身朝修女长那边奔去，埃里克立即招呼了一声：“莱斯利！” 侍卫长也明白大事不妙，一个闪身直扑巨魔身后，一剑劈砍在它的腿上。 巨魔吃痛，脚步稍微停顿，胳膊带着风声直接砸了过来。 前进后退都躲不开，莱斯利侧身一滚，见巨魔招式用老，来不及收力，又迅速对着另一边的大腿劈砍几剑。 巨魔顿时愤怒咆哮，被修女长拉走的仇恨又被他拉了回来。 埃里克见机也冲过去，直剑一甩，镀上金光，毫无滞碍地刺入了已经转向莱斯利的巨魔身躯。 呲—— 神圣伤害对这类不死系目标效果尤为显著，巨魔脑袋朝埃里克这边偏了偏，还未作出更多动作，又一道圣光从天而降。 圣光惩戒！ 圣光的灼烧令巨魔痛苦不堪，简直愤怒到了极点，当即抛下身前的莱斯利和身后的埃里克，倾斜身体，又向阿莱娜冲撞过去。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震动着地面，阿莱娜脸色苍白，还不至于被吓傻，立即朝着埃里克的方向跑去。 她离得远，对巨魔的动作也观察得更为细致，就比如这种倾倒身体的冲撞，似乎是无法中途改变方向的。 果然，哪怕擦身而过时巨魔扭头怒吼的恶臭都扑到阿莱娜脸上了，它也无法停下，直愣愣地撞到前面的岩壁上。 又是一声巨响，以及一阵令人不安的摇晃。 “不能让它一直这样撞下去啊。”莱斯利焦急地说道。 “嗯。”埃里克望了眼掉渣的头顶，也担心矿洞被巨魔撞塌，“看来距离不能拉得太开，否则它就会用上这招。” 撞上岩壁的巨魔摇头晃脑一阵，一扭身，又踏着重步逼向阿莱娜。 “不要跑得太远。” 埃里克微微偏头，对已经跑到身旁的修女长交待着，两眼依然望着前方，“我们会牵制住它。它动作没那么快，打不着你。” 视线从不远处的巨魔身上转移到更近的埃里克脸上，阿莱娜目光流转，轻轻点头，“好。” 巨魔踏着沉重的步伐，很快又过来了，莱斯利绕后重砍，暂时将之牵绊。 咚！ 倾转身体的一记重砸落空，巨魔还在调整身姿，埃里克立即上前，提剑不断挥砍。 他已经看明白了，对付这只弱神圣的不死系巨魔，一剑捅进去造成的贯穿伤，远不如高频攻击打多段神圣附伤来得有效。 又一声痛苦的怒吼，巨魔猛地回头，阿莱娜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接着便发现它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她身上。 仇恨转移了…… 埃里克脑海里刚浮起这个念头，阴影笼罩，肥硕畸形的巨魔手臂已经朝他砸了下来。 轰！ 第二十四章 皮糙血厚 风暴步法！ 埃里克几乎是擦着巨魔的肉臂闪身躲开，攻击落到地上，砸出一声巨响。 脚步刚站稳，埃里克又主动靠上去，对着巨魔的背身连砍几剑。 翻滚！ 他提前作出反应，侧身一滚，躲开巨魔另一只胳膊的重砸。 莱斯利在这时扑上去，接上攻击。 他虽然打不出神圣伤害，但胜在自身力量强大，手中直剑不断砍在巨魔身上，留下一道道极深的口子，同样给巨魔带来相当大的痛苦。 而找到机会的阿莱娜，也吟唱出了又一道圣光惩戒。 圣光打在巨魔身上，烧得它皮开肉绽，滋滋地冒起了白烟，仇恨再一次发生转移。 丢完神术，阿莱娜也立即注意起巨魔的动向，准备随时躲闪它的反击。 就像埃里克所说，当仇恨的目标距离足够近时，巨魔就不会使出用身体冲撞的招数。 地面颤动着，是巨魔在接近，阿莱娜踏着碎步，神经紧绷。 来了！ 巨魔两只手臂一起砸了下来，阿莱娜迅速作出反应，连连后退几步，只有扬起的碎石烟尘碰到了她。 而在巨魔身后偷伤害的埃里克，也很快将仇恨接管过去。 围绕着巨魔，三人不断周旋，其他卫兵基本没有插手的机会，擅自上前反而会添乱。 而他们虽然每次都能躲开攻击，有惊而无险，但紧绷着神经持续战斗的疲倦，到达某个极点之后也开始迅速累积。 “怎么还没倒下……” 莱斯利喘了口粗气，忍不住骂了一句，“这玩意儿难道是杀不死的吗？” “肯定杀得死。”埃里克说得笃定，心里却也有些没底。 看不到血条啊！ 这玩意儿本来血就厚，而他们造成的伤害又难以量化，他也很难判断现在到什么阶段了。 半血？还是残血？观察巨魔的状态也看不出来。 又是砍又是神术灼烧，它身上早已皮开肉绽，遍体鳞伤，上半身更是黑糊糊的一片，可身形依然坚挺，手臂砸下来的力度也是丝毫不减。 这只腐尸巨魔本来就是人造的死物，无法以野兽或者别的活物的标准来判断。 轰！ 躲过一记重砸，埃里克站定身形，趁着短暂的喘息之机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巨魔。 虽然身躯庞大，但还是勉强可以视之为人形，难不成它的要害也在心脏位置，或者是脖子上那正常大小却更显诡异的脑袋？ 埃里克很快排除前者。 这腐尸巨魔就是死灵法师拿尸体捏合出来的，内里完全实心——从肉体强度与直剑刺入时反馈的手感也能感受出来——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内脏。 脑袋的话…… 埃里克视线上移，恰好与巨魔那满是怒火的双眼对视到一起。 正常大小，眼耳口鼻俱全，那就是一颗纯天然全污染的人类脑袋。 埃里克忽然有种感觉：那里就是巨魔的要害所在！ 但问题是，巨魔身高四五米，他和莱斯利砍了半天也是绕着它的下半身在周旋，怎么才能攻击到它的脑袋呢？ 带来的一队城主府卫兵也都是持剑的战士，没有弓箭手，硬要说远程手段，只有阿莱娜施展的神术。 不过从实际效果来看，光靠圣光惩戒似乎还不够，打多了还容易把仇恨完全吸引到修女长身上。 “要害应该是它的脑袋！” 见巨魔靠近，埃里克飞快地提醒了一声，“莱斯利，你有什么能飞上去砍它脑袋的战技吗？” “我要有那个本事早就去帝都发展了少爷！”侍卫长的吐槽来得格外地快。 “那就想点没本事的办法！”埃里克踱步半天，发现巨魔的仇恨还在自己身上，朝莱斯利那边一瞧，他还在趁机休息着呢。 他也没办法怪他，前半程的战斗莱斯利出力最多，尤其是因为没有特殊的攻击手段，为了拉住仇恨只能狂攻猛砍，他才是此时场上最劳累的人。 “能不能把它的腿砍断？”责任使然，莱斯利到底没让少爷承担太久的压力，很快又提着剑投入了战斗。 仇恨转移，被撵着跑的埃里克顿时感觉轻松许多。 重新站定，他看向巨魔的粗腿，他和莱斯利砍了不知道多少刀，也只造成了一些皮外伤。死灵法师猛猛堆料，巨魔的身体简直厚实得可怕。 “看着不像是能砍断的样子。”游走的修女长也开口了，她压力最小，对战场各方面的观察也最清晰。 “爬上去呢？”莱斯利一个后撤步，只能勉强躲开巨魔挥来的手臂。 高强度的战斗，让他已经腾不出多少力气趁巨魔招式用老时补上几剑，更何况有没有效果还要另说，不如留着力气保命。 埃里克看了眼巨魔的背面身躯，坑坑洼洼，又有相当多的伤口，似乎可以借力攀爬。 但他紧接着就察觉到，这样做风险也很大。 爬上巨魔的身体意味着会失去大部分视野，很难及时反应，同时也会失去躲闪的空间，巨魔一巴掌拍过来，打他比打蚊子还要轻松。 “我试试吧。” 莱斯利听出他话里的勉强，躲闪之间偷空望去，埃里克已经逼近巨魔身后。 一剑深深扎进巨魔体内，埃里克脚下一蹬，借力跃起，另一只手也扣住它背后的伤口，开始往上攀爬。 第一步相当顺利，仇恨在莱斯利身上，巨魔似乎完全不在意爬上后背的另一个敌人。 身体随着巨魔的动作摇摇晃晃，埃里克拔出直剑，又朝上方另一个位置刺入，制造下一个借力点。 脚下借力，他又往上爬了一点，忽然感觉巨魔身体一顿，似乎停了下来。 “少爷小心！”莱斯利的提醒紧随其后。 埃里克一直提防着，此时没有半点犹豫，脚下一蹬，直接从巨魔身上跳开，连还插在那里的剑都不要了。 下一刻，巨魔的巴掌便带着风拍到了背后，直接砸出一声闷响，可见它对自己都没留力。 “怎么不干脆拍死自己啊！”情况险之又险，落地的埃里克直接破口大骂。 一巴掌没拍死背后的“蚊子”，巨魔身子晃了晃，头都没回，又朝着莱斯利蹒跚而去。 “给我把剑！” 扭头招呼一旁无法加入战斗的其他卫兵，埃里克猜测，巨魔对爬上自己身体的敌人有更优先的攻击等级。 他也因此更加笃定，那颗小脑袋就是它的要害！ “少爷！” 一个卫兵过来把剑给他，立马退到一旁。 埃里克接过武器，又朝巨魔追赶过去，路上补了个圣裁剑刃的buff，一停下就开始猛砍，总算将巨魔仇恨吸引过来，让被撵了半天的莱斯利缓了口气。 撑住身体，他感觉自己的手都有些发抖了，“少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我知道……实在不行就撤吧。” 埃里克往后倒退，两眼紧盯巨魔，防范着它随时的攻击，“真跑起来它肯定追不上，而且估计也不会追太远。脱战后再想办法吧。” “只要能让你们攻击到它的脑袋就行吗？”阿莱娜忽然开口。 埃里克迅速看了她一眼，“你有办法？” 阿莱娜不太肯定，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很快说道：“刚才巨魔冲撞之前，身体似乎会先倾斜，似倒非倒，如果让它真的倒下呢？” 埃里克一愣，立即反应过来，“是个办法！” 因为没人敢挨那一下冲撞，更不敢让它撞上岩壁，把地下大厅给撞塌，三人与巨魔周旋到现在，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让它放弃使用冲撞，因此埃里克和莱斯利早就忘了巨魔还有这个破绽，没想到阿莱娜还记得。 有了思路，执行的办法在埃里克脑海里也是水到渠成般钻了出来。 “你们去莱斯利那边！”他扭头招呼其他卫兵，“等我指令！” 侍卫长也立即明白了他的打算，“都过来！” 卫兵们汇集到莱斯利身旁，埃里克一边瞄着他们的位置，一边注意着巨魔的动作，躲开又一次攻击后，直接撒腿猛跑，将距离一下子拉远。 巨魔果然开始倾斜身体，以一副似乎要倒下的姿态，为自己接下来的冲撞加速。 “撞！”埃里克怒吼。 莱斯利与周围的几个卫兵同样吼出声来，一齐用身体撞向巨魔。 “撞——” 巨魔本就是一副倾倒的姿态，身后突然受力，完全无法抵抗，轰然倒地。 “别让它起来！”莱斯利压榨着自己的最后一丝力量，带头扑到巨魔身上。 其他卫兵也都跟着扑过来，用自己的身体与力量，死死压住巨魔庞大的身躯。 “少爷，快……” 莱斯利抬头时，才发现刚才还在远处的埃里克已然闪至眼前，高举手中利刃。 两只脚错开站立，他双手握剑，全身所有力量都集中于一处，又在怒喝声里尽数爆发。 “斩！” 直剑斩下，裹着金光，携着不可阻挡的气势与力量，深深没入巨魔脖颈。在几乎察觉不到的短暂凝滞后，剑锋又从另一侧倏地扬起。 黑血飞溅！ 一同扬起的，还有那颗因为正常而显得不正常、表情已然凝固的头颅。 啪嗒。 人头落地，阿莱娜也瘫坐到地上，愣愣望着那边。 “干掉了……” 第二十五章 媒介 激战过后，重新检查腐尸巨魔的残躯，埃里克才发现自己那把剑几乎被它一巴掌完全拍进了身体里，他抖着手抠了好半天，才抠出一点剑柄，随即发现自己已经没力气把剑拔出来了。 “那个谁……你，把我的剑拔出来。” 埃里克一屁股坐到巨魔身上，又觉得双手按着的地方手感颇为恶心，但他已经没有力气抬起贵臀，索性坐着不动了。 当战士好，好他妈累。 下辈子要是有得选，一定要当法爷。 他甚至想就这样躺下，而后倒的身体很快被扶住，“坚持一下啊少爷。” 埃里克没力气坚持，两眼紧闭，动也不动，莱斯利撒不了手，也没力气支撑，赶紧招呼小弟把少爷抬到旁边休息。 要抬走的还有他自己。 打扫战场的事情，也都交给了基本没怎么出力的卫兵们。 休息一阵，埃里克睁开眼，面前就是一块不知道哪里掉下来的烂肉。 “……” 闭眼骂了一声，他坐起来，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莱斯利躺在旁边，两眼发直地看着头顶由修女长阿莱娜补充的照明光球。 “少爷，我们这次真是干了个大的……要是野外出现了这么大一只巨魔，城主府发悬赏都得二十个金币起步。” 埃里克看了他一眼，“那这只巨魔的尸体就赏给你了。你搬回城主府，看叔叔会不会给你二十金币。” “别开玩笑了少爷……” 莱斯利也坐了起来，在身上东敲敲西打打，活动着酸胀的筋骨。 “这么大的尸体，好像连矿道都过不去，肯定会卡住的。”埃里克看着巨魔的死尸，似乎真有把它弄出去的打算。 莱斯利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少爷……” “你不是说，仍有一小批村民因为担心所以还不敢回来吗？” 埃里克站起身，“如果我们把这么大一个巨魔给搬出去，是不是就能更直观地证明我们有消灭矿场里所有不死者的能力？” 莱斯利一愣，明白过来，慢慢点了下头，“大概吧。” 至少在那些没什么见识的村民们看来就是如此。 “切开吧。”埃里克说道，“既然整个弄不出去，那就切开，一块块搬，到外面随便拼接一下，能看出大概样子就行。” “是。”侍卫长打起精神，叫来几个到处敲打岩壁寻找暗格的卫兵，让他们将巨魔分尸，随后又让人去通知后方搬运腐尸的村民，叫他们优先搬运巨魔的尸体。 埃里克四处扫了几眼，知道这里基本不可能藏有什么东西。腐尸巨魔与其他人形小boss不一样，只有战斗的本能，没有藏宝的意识。 对他来说，这场战斗最大的收获在于自身：杀死巨魔给的大量经验，让他升到了29级，距离二转只剩一步之遥。 “离二转越近，升级速度也越慢了啊……” 不过按目前的清理进度，矿洞里还剩下不少腐尸小怪，他应该能在挑战最终boss之前升到30级。 那个死灵法师才是真正难缠的对手，绝不是他之前遇到的那个试图伪装成小怪逃走的死灵法师学徒可以比较的。 在地下大厅转了转，埃里克来到正在休息的修女长身旁，向她道谢：“还好阿莱娜修女长观察仔细，找到了巨魔的破绽，不然我们也没办法一次就干掉它。” “只是因为我没有承担直面那只巨魔的压力。”阿莱娜摇摇头，“真正辛苦的是你们。” 她抬眼扫视着他的身体，即便完全没挨巨魔一下攻击，但躲闪之间还是留下了不少细小的擦伤，额头的那道小伤口还渗着血珠呢。 他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贵族，更是个不避凶险、坚毅的战士……每经历一次战斗，她心里这样的感觉就会更强烈一分。 修女长换了个跪坐的姿势，“我为埃里克先生治疗一下。” 而他对自己的伤口甚至没有感觉，低头看了看身体，“哪里受伤了吗？” “一些小伤口。”阿莱娜说道，示意他坐下，然后握住胸口的挂坠，贴近过来，另一只手虚按在他的额前，低声祈祷。 这是加速伤口愈合的神术，对这种小伤口更是效果显著，阿莱娜将手放下时，他额前那道伤口已经消失，也不见疤痕，只留一丝干透的血迹。 她又移向别处，以同样的方式治愈其他位置的伤口。 “好了。”又检查一遍，没看到其他伤口，阿莱娜再抬起视线，发现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胸口。 “……这也是需要媒介才能施展的神术吗？” 埃里克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往下往左往右绕了一圈，才再次与她对视。 “是。”阿莱娜没说什么，站起身来，拍了拍修女服的下摆。 “我也想要这样一个吊坠。”埃里克也站起来，拐着弯强调自己刚才盯着的不是别的，“要进入修道院才能得到吗？” 为了能施展更多神术，他也确实需要这样一个媒介。 无论是法师还是神职者，最常见的施法媒介其实是法杖、权杖这样的武器，其次才是吊坠甚至戒指这类小巧的首饰。 “只是为了媒介的话，不需要进入修道院。” 阿莱娜摇摇头，“埃里克先生如果想要，我可以为你制作一个媒介，不过能施展的神术的阶级也很有限就是了。” 埃里克有些意外，“阿莱娜修女长还会制作神术媒介？” “学过一点，不算精通。” 话虽如此，要动手制作媒介也是返回营地之后的事情了，阿莱娜又为莱斯利检查了一下。后者同样只受了些皮外伤，修女长也就没有为他治疗，选择相信他作为五阶战士的自愈力。 休整片刻，一行人离开地下大厅，沿原路返回到岔路口，与留守的卫兵汇合。 “这边怎么样，没有不死者跑出来吧？”莱斯利问。 “没有。”其中一个卫兵回答。 侍卫长看向埃里克，后者点了下头，“继续深入吧。” “是。” 跟随而来的那些大胆的村民还在忙着搬运腐尸，因为侍卫长让他们优先搬运底下那具已经切开的巨魔尸体，刚回到下面的两辆拖车都装上了巨魔的残躯。 “怎么这么沉……跟石头似的。” “你搬过这么大的石头吗，车都给你压垮咯，还想拖上去？” “我就随便说说。不过这条腿真结实啊，比玛丽大妈做的肉肠都要结实了……诶，你怎么吐了？” “……你再把这玩意儿跟食物扯到一起，我就切一块下来塞你嘴里！” 拖着推着，因为车上载着重物，骨碌碌的滚动声都变得沉闷了不少。巨大的地下螺旋延长了路程，但相对地也减缓了坡度，不至于太费力。 重新回到地面，光天化日下，巨大的残躯很快吸引了矿场里其他人的注意。 等索菲听到消息过去的时候，矿场的地上已经拼出大半只巨魔了。 “天啊，矿洞里还藏着这种怪物吗……要是跑出了矿场……” 跟她一起过来的村妇，忍不住低声惊叫，随后默默祈祷起来，“感谢神明没有抛弃我们……” “是埃里克先生没有抛弃你们。”索菲脱口而出，迎着村妇投来的惊讶目光，自己也愣住了。 “我是说……神明……派来了埃里克先生和我们……对，因为神明没有抛弃你们，所以我们过来了。”索菲硬着头皮找补，很快自己也接受了这种说法，越说越流畅。 或许因为如此，又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份，村妇对她的话深信不疑，祈祷感谢的主体依然是耶拉女神，顺带地还加上了他们这些被神明派来的使者。 “连这种怪物都被埃里克先生他们消灭了，还有什么不死者能拦住他们呢。”索菲又说道，无意识地配合着埃里克的期待。 “是啊，真应该让汉森家的人来看看。”村妇说道，“他们到现在还不敢回村子里住呢。” 她说完就离开了矿场，索菲扭头看了看，也没在意，她在意的是里面的人什么时候能出来，而自己还有没有跟他们一起下去看看的机会。 巨魔的尸块还在一截一截往外搬着，逐渐拼合为一个整体，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村民前来观看。 “这个脑袋不对吧，怎么这么小？……我是说，跟它的身体比起来太小了。” “这就是它的脑袋。” “太畸形了。” “不畸形怎么能叫怪物呢。” 村民们议论纷纷，其中一些人偏着脑袋，起初只敢用余光瞥着地上的巨魔，而随着视线逐渐摆正，他们心底的担忧畏惧也在慢慢消散。 到天黑的时候，城主府一行和最后一批搬运腐尸的村民，一起从地底出来了。 “修女长！” 张望的索菲很快找到目标，快步迎向队伍里的阿莱娜，“今天怎么样，还顺利吗？” 后者疲倦的脸上露出笑容，“只遇到一点小麻烦，别的都很顺利。埃里克先生说明天就能全部清理干净了。” “太好了。” 看了眼拖着身体继续往前的城主府少爷，阿莱娜拉住索菲，走到一旁。 “圣女的回信寄来了吗？” “啊？……没有。不对，我是说我不知道……” 那就是没有。 阿莱娜还没想好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件事，但已经无意识地松了口气。 迟来一天是一天吧…… 第二十六章 尊荣谦卑 以战胜者的姿态欣赏了一下重新拼合起来的巨魔尸体，又应付了一些过来打听情况的村民，天完全黑了下来，埃里克才从矿场回到营地。 “我就说这样效果会很不错吧。” “是的是的。”侍卫长点头如捣蒜，也不知道是真的认可，还是在拍少爷马屁。 来营地里帮忙的村民越来越多，一行人回来之后什么都不用做，就会有人过来帮他们脱下盔甲，将武器拿去保养修理，再送上热气腾腾的食物。 拒绝了主动凑过来的几个村妇大妈，埃里克脱下身上的锁子甲，随手抖了几下，就当简单的清洁。 真正的保养还是要扔回沙箱里用细沙捣洗，他明天还得穿，没必要搞得太干净。 而比起前几天差点因为拿不住锁子甲而坠马，埃里克现在单手就能轻松提起，力量有了质的提升。 莱斯利在一旁看着，他是对这样的变化感受最深的人之一，再想到少爷惊人的战技学习能力，也只能感慨他大概真的是天生的战士，只需一点磨炼就能让他的锋芒显现出来。 钻出帐篷，来到篝火旁坐下，埃里克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总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他很快明白过来，没什么不舒服，自己只是又想洗澡了。 当战斗方面的压力减轻，清洁这样的需求也就重新得到他的关注，习惯如此。 没臭，埃里克抬起自己的胳膊闻了闻，还可以将就一两天。 “少爷要洗澡吗？” “明天再说吧。” 接过侍卫长递来的烤肉，埃里克决定先填饱肚子。 “要是有酒就好了。”莱斯利感慨了一句。 “有酒也不能喝。”埃里克看了他一眼，“战斗还没有结束。” “我明白……我是说结束之后。”莱斯利挪着屁股坐过来一点，“刚才有村民说，明天要办一场盛大的宴会，来庆祝这场灾难的终结。” “他们都知道了吗？”埃里克咬下一口烤肉。 “是的。” “那明天要是没能清理完怎么办？” 侍卫长两眼一瞪，“呃……” “开玩笑的。”埃里克摆了摆手，明天就能把所有不死者清理干净还是他放出的话。 在解决掉那只腐尸巨魔后，下午的时间他们又往地底推进了不少，按他记忆里的路线，说是已经推到了boss房门口也不为过。 “要办就办吧，干脆搞得热闹一点，让所有村民都来参加。”埃里克说道。 莱斯利点头，“我会跟他们说的。” 没过一会儿，阿莱娜和索菲也来到这边坐下，侍卫长识趣地挪去了另一个篝火旁。 埃里克觉得他多此一举——自己难道还能对圣女修道院的修女下手不成——不过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单独与她们相处的感觉确实也更独特些。 篝火明亮，却不会太炙人，燃烧的木柴不时发出噼啪声响。埃里克抬起脑袋，夜空晴朗，地上的火光影响不到天上，群星依然璀璨。 等两人也吃饱喝足，修女长主动提起了为他制作神术媒介的事情。 “埃里克先生想要什么样的媒介？” “原来还可以自己选吗。” 阿莱娜点了点头，“不过最好是现成的物品，可以随身携带的。” 埃里克心里最先冒出来的念头，就是把自己的剑制成媒介。 剑锋所指之处，圣焰亦随之燃起。 ——拜托，这样真的很帅好吗？ 沉浸在自己的小学生审美里暗爽了一下，回过神来，埃里克还是暂时搁置了这个打算。 修女长也说了，要适合随身携带的物品，虽然战士剑不离身，但总有不能携带武器的场合——就神职者来说，这样的场合其实还挺多的。 还是挂坠这类首饰比较合适。 埃里克在身上摸了摸，发现一个新的问题。 “我身上没有可以做成媒介的东西。” 无论是纯金挂坠，还是镶着大宝石的戒指，他都有不少，但都留在了家里，他也不爱戴这类饰物。 “阿莱娜修女长或者索菲小姐有多余的饰物可以借给我吗？到时候我还你们一个更好的。” 索菲立即在自己的东西里找了找，沮丧地发现没什么能借给他的。她估计修女长也是如此，而后者摸索了一会儿，居然找出一枚银戒指来。 阿莱娜自己都有些意外，“哪来的戒指……对了，是那天葬礼后，一位女士送给我的。” 埃里克并不在意戒指的来源，“这枚戒指可以制成媒介吗？” 阿莱娜拿到眼前观察了一会儿，眉头皱起，但还是微微点头，“可以。” “那就拜托修女长了。” 阿莱娜手一翻，匕首出现在手心，她一手捏着戒指，另一只手捏着匕首的刀身，在戒指上刻画起来。 这显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埃里克屏气凝神，索菲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口，生怕打扰到修女长。 匕首本来就不是雕刻的好选择，尤其落点还是一枚小小的戒指，阿莱娜一边转动戒指，一边聚精会神小心翼翼地刻画着，直到整枚戒指都布满细密的纹路。 而她手掌的虎口已经刀刃被划开，正往外冒着血珠。 修女长浑然未觉，反而少见地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 “制作媒介是件十分精细的事情，不仅需要耐心与技巧，更需要神术技艺的支持，我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埃里克本以为只要刻画上纹路就行，听她提到还需要神术技艺的支持，顿时联想到了【虔信之人】职业系里一个独特的子职业——圣雕刻师。 “这是‘圣雕刻师’的职业技艺？” 阿莱娜立即看了他一眼，随后点头，“没错。” 这位修女姐姐的职业路线真够独特的，埃里克在心里感慨。 圣雕刻师在《荆棘魂冠》里算是纯辅助职业，可以通过雕刻各相女神像，来为周围友方提供各种类型的buff。 游戏里神像持续一段时间后就会朽化消失，而在这个世界，制作神术媒介似乎也成了圣雕刻师的工作，制成的媒介应该不会随随便便就失效吧…… 埃里克正想着，阿莱娜将戒指递了过来。 “在戒指上的雕纹被磨平之前，都能作为神术的媒介使用。试试吧。” 埃里克接过戒指。 【阿莱娜的神术指环】 『银质戒指，内部刻有神圣的雕纹，以此连接神明的力量。 可作为施展低级神术的媒介。 莱绥尔圣女修道院第七修院修女长阿莱娜的作品。技艺生疏，诚意则未必。』 摩挲着戒指上新刻的细密纹路，埃里克套上指环，“我还没学过需要媒介的神术呢。” 索菲望过来，嘴唇动了动，修女长已经开口：“我先教你『伤口愈合』。” “好。” 到底是初级神术，修女长讲解到第二遍，埃里克就得到了学会该神术的提示。 阿莱娜还在教学，面前听讲的学生忽然转了下手上的戒指，然后就将她的右手握住。 “……” 埃里克低声祈祷：“请耶拉赐予我治愈伤口的力量。” 熟悉的波动从他手掌心传来，覆盖到她的虎口位置，被匕首划开的小伤口迅速愈合，只留下一小片还未干透的血迹。 这么快就学会了…… 瞥见身旁投射而来的目光，阿莱娜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看来埃里克先生已经掌握了。” 埃里克点头，接着又让她教了几个需要媒介的低级神术，比如圣光惩戒，还有净化。 当淡绿色的净化光环绕着自己的身体旋转下降，然后消失，索菲睁大眼睛，早已抛下了之前的一点小情绪。 “好厉害！我都没学会这个神术，埃里克先生这么快就掌握了！” 埃里克当然知道自己实际是什么情况——开了，没关也是开了——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随口谦虚两句，索菲又说了句“尊荣其前，必有谦卑”。 他一时没听清，“什么？” “‘尊荣其前，必有谦卑’，圣典《箴言篇》里的经文呀。”索菲为他解释道，“圣先知拉斐尔教导门徒阿比，需时时谦逊，才能得享神的荣光。” 【解读圣典，获得1点信仰】 看着眼前忽然浮现的提示，埃里克呆了呆。打开属性面板一看，信仰真的上涨了一点。 听人解读圣典，还能获得属性……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前世游戏里【职业任务】的变种吗？ 没有经验，不给装备，唯一的奖励就是该职业的主属性点，而神职系的任务内容通常就是由圣典里的各种小故事换皮演变而来的——圣典.txt变成圣典.avi了。 而到这个世界，获得这份奖励的方式在某种意义上又回归原始了。 “再多说点。” “啊？”索菲一愣。 “就是你刚才解读的那句经文。”埃里克比划着，“我觉得还挺有意思……挺受触动的，还想多听点类似的内容。” “多说一点是指……”索菲看了看他，又看向两人之间的修女长，“圣典里的内容吗？” “对。”埃里克点头。 “埃里克先生——” 阿莱娜终于忍不住了。 “您的意思是，意图成为圣女继承人的您，到现在连圣典都还没有通读过一遍吗？” 第二十七章 青春期 面对修女长的质疑，埃里克立即选择了否认。 “这当然不可能。在基明诺家，圣典就和家族史一样，是每个成员都必须熟读的书目。” 他抹了把汗，“只不过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解读得不算通透罢了。尤其在圣都使者面前，简直可以说是粗浅。” 阿莱娜看了他一阵，想说什么，又止住了，末了才点点头，算是接受他的说法。 只是这么一耽搁，解读圣典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埃里克暂时也没再提，心底则有些郁闷。 他刚才说的就是实话。圣典确实是基明诺家的必读书目之一，只不过一字一句是读，一目十行也是读，自小沉浸于剑术的埃里克少爷凑巧不是前者。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上次翻阅圣典，似乎还是和艾琳一起在家庭教师指导下学习的时候，还在流口水的年纪…… 本来就没用心，又过了这么久，能记得就怪了。 哪怕没有觉醒前世记忆，他估计自己这辈子也很难和信仰虔诚这件事沾上边。 不过既然解读经典能提升属性，那重读圣典这件事就得提上日程了。 借着篝火的光，埃里克看了眼沉默不语的修女长。 想要解读圣典，圣都使者自然是最佳的选择，不过他隐约发觉，阿莱娜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些矛盾，让他不太好开口。 一方面，她似乎仍在因为之前伪造神迹的事情对他心怀戒备，虽然该配合时依然配合，但还在怀疑他对神明的虔诚； 另一方面，对于他不够虔诚这件事，她却又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微妙的情绪——不像是对伪信者的厌弃，更像是一种略带无奈的恨铁不成钢。 埃里克对此很是挠头。 出个远差，遇到自作主张、喜欢胡来，但似乎又和总公司高层有关系的客户，而老板又不回消息，或许就会是这种态度？ 只是融合了前世的记忆，对神明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无论如何他也都只有装出来的虔诚了。 但埃里克确信，这并不重要。毕竟从他前世做过的那些任务来看，哪怕是一区主教，也未见得其心底对耶拉有多虔诚。 重要的是，要让别人相信他明面上的虔诚。 而他对此恰好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被所有人所信仰的真神眷顾、能预言未知的人，怎么可能不虔诚呢？ 埃里克仰起脑袋，深吸一口气。 广场上那番表演只是小打小闹，他在等待一个任何人都无可置疑的神迹。 啪！ 篝火里的一块木头不知掺杂了什么，忽然炸开，迸出一小团火星。 沉默的修女长也在此时开口：“时候不早，我们该去休息了。晚安，埃里克先生。” “……晚安，阿莱娜修女长。”埃里克回过神，向修女长点了点头。 后者起身与他致意，目光转移到扭了扭屁股又坐回去的小修女身上。 “索菲？” “我还没困，想再坐一会儿……” 索菲视线躲闪着，尽量不去看旁边的埃里克。只是她心里在想什么，篝火旁的另外两人其实都一清二楚。 阿莱娜又看了眼埃里克，也没多说，只是让索菲早点休息，随后便先行返回帐篷了。 抱着各自的心思，埃里克和索菲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又对望一眼，先后露出笑容。 “其实修女长人很好的……” 阿莱娜一离开，索菲就往埃里克这边挪近了不少，“虽然有时候会稍微有点严厉，像个老师，不过比起修道院里的其他修女，阿莱娜修女长真的很温柔了。” “看得出来。”埃里克说道，“她对索菲小姐很是照顾，就像自己的妹妹一样。” 索菲看了看他，“是呢。以后修行结束，离开修道院，我也会一直记着修女长的……还有埃里克先生，这几天在这边的经历，我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 太直白了，修女妹妹…… 埃里克只能当作没听明白，“这也是我第一次实际参与到战斗中，跟平日里的练习果然不一样，我也会牢记一生的。” “战斗啊……”听他对自己提也不提，索菲勉强笑了一下，耷拉着脑袋，半天都没再开口。 看着眼前一下子从明媚跌到忧伤的青春期小修女，埃里克也有点头疼。 认真地讲，他还是挺喜欢这个性格率真、长得也可爱的小修女的，但也只是欣赏的喜欢而已，没到另一种程度，更别说给她什么回应了。 反正青春期的大部分暗恋都是看脸，来得快去得也快…… 埃里克对着另一边篝火旁的莱斯利猛使眼色，让他过来这边，破坏一下越来越沉默的氛围，好让小修女早点回帐篷睡觉。 然而侍卫长正忙着跟小弟们畅想明天庆祝宴会的花天酒地，完全没注意到少爷这边已经眨到快抽筋的眼神。 要不是动作太明显，埃里克真想捡根木头扔过去。 “埃里克先生，你眼睛怎么了吗？” 莱斯利半天都没接收到埃里克的信号，反而是坐得更近的小修女，先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没事，眼睛有点干……”埃里克按着眼皮揉了揉，“累了一天，我也差不多要去休息了。” 索菲眼睛转了转，也当作没听见，她还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这段难得的独处。 不过她也担心他开口说要去休息——虽然他已经说了——想了想后抛出一个新的话题，“埃里克先生以后打算干什么，会去大陆各处冒险吗？” 到谈人生谈未来的环节了吗？ 埃里克又发现一个索菲跟阿莱娜不太一样的地方：修女长对他要成为圣女继承人这件事将信将疑，至于要往哪边偏，似乎还在等着圣女的意思，而索菲则是一副完全不觉得圣女会应允的样子。 “不好说。因为我还不清楚圣女的职责，不知道继承为圣女之后，还能不能满大陆地乱跑。”埃里克说道。 索菲愣了一下，果然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不过开口时总算没有那么直白了。 “埃里克先生为什么要执着于成为圣女继承人呢？本来圣女选定的就是艾琳小姐，如果你是她的姐姐还好说……可埃里克先生是她的哥哥，是男性呀。” “圣典上有说男性不能成为圣女吗？”埃里克反问。 索菲又愣住了，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些，似乎在脑海里检索圣典中有没有相关的内容。 “好像没有……” “那不就行了。” “可是……可是……”索菲可是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以前没有这样的例外。 “那以前还没有圣女这回事儿呢。”埃里克说道，“圣女制度从确立到现在，也就两三百年吧。” 家族史里对这件事记载得清清楚楚，他前段时间才翻过，刚好记住了。 索菲慢慢点了下头，“是这样没错……” “打破只有两百多年的惯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埃里克拨了拨面前的火堆，语气平淡随意，“那个时代出生的精灵，稍微长寿点的到现在都还活着呢，大概也能见到由我继承圣女所开启的下一个时代。” 小修女两眼一瞪，终于无话可说，半天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本想问的不是他能不能继承，而是为什么要继承的问题。 “为什么？看来索菲小姐还是不相信我的话。” 埃里克看着她，“并非我想继承，只是耶拉降下神谕，命我取代艾琳，阻止未来的灾祸。” 索菲很快想起来，在那天的广场高台上，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没有，我只是忘了……” “那你的意思是相信吗？” “……” 小修女开始扣手，顾左右而言他。 埃里克置之一笑，也没为难她，毕竟她的态度还不如修女长来得重要。 而想到修女长，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帐篷，把刚才暂时搁置的一件事又提了起来。 “索菲小姐可以为我解读圣典吗？虽然小时候熟读过，但毕竟放下太久，不少内容都不记得了。刚才听了索菲小姐的解读，我感觉很有收获。” 索菲看了看他，“真的吗？” “当然。” 都信仰+1了，还能有假吗？ “我对圣典的解读，也都是从修道院讲经修女那里听来的……记得也不是很全。”小修女说道。 埃里克并不在意，“没关系，记得多少是多少，能学到一点就是收获。” 索菲对他的信任很是感动，然后选择了拒绝，“可我不能为埃里克先生解读圣典。” “嗯……嗯？”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埃里克错愕了一下，又想了想，用目光示意不远处的帐篷，“这是阿莱娜修女长的意思吗？” “啊？不是不是。” 索菲很快摇头，“是我没有资格为埃里克先生解读圣典……如果埃里克先生未来真的能成为圣女继承人的话。” 埃里克感觉不太妙，“那有资格的人是……” “圣女。” “……” 那位八十多的老太太已经活不了几年了，真的还有精力为他讲经吗？ “如果圣女分身不暇，或者死……或者回归神国了，也会从修道院的神学院里为继承人指派一位讲经修女的。”索菲补充道。 埃里克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看来解读圣典的事只能之后再说了。 第二十八章 经典陷阱 第二天早上，埃里克在营地里稍微有了些动静的时候就醒了过来。他钻出帐篷，另一边更大的帐篷里刚好也钻出一道身影，薄雾朦胧，两人在晨曦中互相望了一眼，然后彼此点头问候。 “早，修女长。” “早上好，埃里克先生。” 起得太早其实没什么事可做，两人各自洗漱时，营地里大部分人都还没起来，穿梭往来的都是帮忙的村民。 但早上根本没什么事，准备早餐也不需要那么多人，其中一些就是来混工钱的，露个脸就敢说自己干了活。 不过这样的村民到底是少数，埃里克也懒得计较，随便拿了块面包先垫着肚子，然后骑上马，在周围巡视了一圈。 “早上好，埃里克少爷。” “你好。” “您起得真早，小伯爵。我听说城里的贵族都是白天睡觉晚上才起来的，每天只是吃喝玩乐，什么活儿都不用干。您跟普通的贵族老爷真不一样……” “因为我还不是老爷呢。” 骑马踱步，跟偶尔遇到的村民随口交谈两句，绕了大半圈后，埃里克在一处高坡上停下，眺望着下方的矿场村镇还有外围广阔的荒野。 矿场里还冒着黑烟，那是从日到夜、又从夜到日不停焚烧的不死者们所留下的最后的痕迹。 小镇中反而看不到太多人影，早起的人都跑来高坡上的营地了。 朝阳渐升，晨光笼罩，荒野里的薄雾逐渐变淡，天空中飘着几丝淡云，看样子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好兆头……” 埃里克望着东边天空耀眼的红日，自言自语，“要是下雨，今天晚上都没地方举行宴会了。” 身下的马忽然晃了晃脑袋，鼻子里喷出气来，原地踱着碎步。 “好，回去吧。” 绕着路回到下面，莱斯利和其他卫兵也都已经起来了，营地里变得更加热闹。 而到准备再次进入地下的时候，矿场里挤满了村民，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他们今日的归来。 埃里克身上集中了最多的目光，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只是环顾一圈，他也没想到如何开口，便举起手里的剑。 矿场里立即响起一阵欢呼。 “出发吧。” 打起火把，一行人再度踏入黑暗的矿洞，朝着地底深处进发。 “我们要到了吗？” 经过第一个岔路口时，索菲开口询问身旁的修女长。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下来了，挨不住软磨硬泡，阿莱娜还是答应了索菲下来看看的请求，前提是她不能太深入，更不能加入战斗，让她回去就得回去。 “这才哪到哪，还早着呢。”埃里克头也没回地替修女长回答了她的问题，“这是我们第一天战斗的地方。” 索菲看了看修女长，快步跟到他身边，“那还有多远？” 埃里克粗略估算了一下，“刚才走过的距离，再翻个十来倍吧。” 索菲一呆，“这么远……” “也就是在地下，所以显得远，实际倒是还好。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不要。” 犹豫过后，她还是坚定了要跟着下去的念头，“修女长说，直面黑暗与邪恶，也是坚定自身信仰的途径之一。” 扭头见她脸上满是硬撑起来的坚毅，埃里克失笑，“就是来蹭经验的吧。” “什么……经验？”索菲茫然。 “没什么，不要在意。” 沿着巨大的下降螺旋一路深入，队伍时不时地会在岔路口停下，检查岔道入口处的简易封闭措施，确保里面不会藏着不死者。 和前两天一样，拉着拖车的村民也一直跟在队伍的后面，搬运矿道里剩余的腐尸，等到准备战斗的时候，索菲就得跟着他们返回地面——至少也得躲得远远的。 “这个矿道真的好深啊，我们现在已经在地下几百米了吧？” 左右上下都是岩壁，不见天日的压迫感令索菲难以避免地有些紧张，总忍不住去想如果头顶矿道突然坍塌会是何等的灾难。 “没那么深。矿道虽长，但坡度并不算陡。”小修女的不安都写在了脸上，埃里克看了看她，估计她也坚持不了太久，准备让她待会儿跟第一批返回地面的村民离开。 而看着地面以及两边岩壁上偶尔显现的黑色血迹，索菲低声叹息：“往上往下都逃不出去，两百年前被困死在这里的那些瘟疫感染者，该有多绝望啊……” 埃里克怔了怔，重新看了她一眼，短暂沉默后说道：“是这样没错。所以我们深入地下清理不死者，既是为了保护矿场外活着的村民，也是为了结束这些被诅咒的灵魂的痛苦，让他们得以安息。” “嗯！”同样的使命仿佛也担到了自己的肩上，索菲挺了挺腰，目光都坚定了几分。 “你现在保护好自己就行了。”看她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去单挑地底的死灵法师，阿莱娜还是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啦……” 沿着矿道又深入了好一段时间，走在前面的莱斯利忽然抬手，队伍立即停了下来。 “终于到了吗？”索菲开口询问，只是见前面的人一个个神情严肃，声音很快低了下来。 阿莱娜握住她的手捏了捏，让她安心，又回头看了两眼身后的矿道，考虑是不是该让她返回了。 “我们昨天差不多就探索到这里为止。按少爷的说法，这边离那个死灵法师藏着的地方已经不远了。” 莱斯利看向埃里克，“因为这边通道还算开阔，我的意思是，队伍留在这边待命，我先去前面探路。” “我熟悉地形，跟你一起进去。”埃里克说道，阻止了还想说些什么的侍卫长，又看向其他侍卫，“你们留在这里，保护好两位圣都使者，还有那些村民。” “是！” 作完安排，埃里克和莱斯利立即行动起来，一前一后地朝着前方探去。 一边深入，埃里克一边回忆着最终boss的手段，“除了召唤骷髅，那个死灵法师还比较擅长诅咒，没什么立即致命的手段，但被控制住了跟死也没什么两样了，打起来千万要注意躲避他的法术。” “我明白，少爷，你昨天就提醒过了。”莱斯利回答着他，注意力一点也没有松懈。 “那我说的另外一点，你应该也还记得。” “是……” 埃里克看向他，“不能犹豫，犹豫我就真死了。” 侍卫长郑重点头，“是！” 两人继续探索着未知区域，而对埃里克来说，眼前所见都与记忆中的景象别无二致，越看越熟悉。 “停下。”他叫住莱斯利。 侍卫长停下脚步，扭头看他，埃里克看着前面过道的地面，又往前走了几步，拿剑在地上捅了捅。 “这里有陷阱。” 让莱斯利拉住自己，埃里克往前踏出一步，脚下没有任何变化。 他又前倾身体，让重心也慢慢往前转移。 咔嚓！ 毫无征兆地，通道中间一块一米多宽、两米多长的区域突然裂开塌陷，露出足有四五米深的落穴，而底下全是尖刺，间隙之中堆满白骨。 莱斯利紧紧拉住少爷，额头冷汗都流下来了，而后者还在感慨。 “啧啧啧，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经典的落穴陷阱……” 重新站稳身体，埃里克探头看了眼陷阱底下，两百多年过去，地底的尖刺依然闪着金属光泽，还带着幽幽的蓝色。 “这么高掉下去，就算没被那些尖刺插死，擦破点皮也会被毒死。秒杀哦，来个神牧都没得救。” 莱斯利越看越心惊，“这要是我一个人过来探路，肯定就掉下去了。” “所以接下来慢点走，陷阱我基本都记得，咱们一一排除过去。” 侍卫长抹了把汗，“是，少爷……” 两人从旁边绕过地刺陷阱，继续往前摸索。 boss房前的这条死亡之路，哪怕当初死了又死，埃里克也不是哪里有陷阱都能记得，但至少对陷阱种类和触发方式还有印象。 带着十二分的警惕，他一步步摸索，靠着莱斯利的配合，将陷阱逐一排除，或是留下显眼的记号。 “蹲下，蹲低点。” 莱斯利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前面同样已经蹲下的埃里克，伸出剑往地上一刺。 嗖！嗖！嗖！ 前方黑暗的矿道里射来三发箭矢，几乎不分先后，从两人头顶飞了过去。 “弩箭陷阱，或者应该叫踏板陷阱，很经典吧？” 莱斯利也不知道少爷所说的经典到底是哪种经典，他只明白自己一个人过来的话现在已经被射成刺猬了……不，他一个人压根就到不了这边，早死前面了。 “先别起来啊。” 埃里克提醒一声，又往地上刺了一剑，又引来三发疾速飞过的箭矢。 他继续戳，箭也继续飞。 “几轮了，有完没完……”埃里克嘀咕一声，又捅了几下，终于没动静了。 两人这才起身，往前走了一段，矿道转折，岩壁上是三个显眼的孔洞，弩箭就是从那里面射出来的。 指尖沿着孔洞边缘摸了一圈，莱斯利感慨：“既然有能耐布置这种陷阱，为什么不干脆挖开山体，从这里逃出去呢。” “可能陷阱也不是他布置的。”埃里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不如直接过去问他。” 他往前扔出一团照明术，莱斯利扭过头，这才发现矿道已到尽头。 视线终点是个大厅，一道枯瘦人影坐在大厅中间的岩座上，垂首对着这边。 仿佛察觉到他的注视，它抬起头，双眸之中蓝焰幽幽。 第二十九章 乃父 扑地一声，大厅入口两边的灯座上忽然亮起一团绿色火焰，紧接着，又一对灯座燃起，两条由绿火灯座构成的灯带贴着岩壁向大厅内迅速延伸，最终在尽头交汇。被照明术点亮的地下空间，又染上一层挥之不去的荧荧绿光。 而大厅中央岩座上的人影，面目也变得更清晰了些。 “居然不是腐尸……”莱斯利瞪着眼睛，望着那边只是面容有些沧桑的枯瘦老头，其双眸之中的蓝色焰火已经消退，短暂得像是他的错觉。 “只是看起来不是而已。要是连维持面容的本事都没有，他也不会坐在那里了。”埃里克说道。还好，死灵法师的样貌跟他记忆中的一样，要不然他比莱斯利还惊讶。 “那我们现在……”莱斯利朝身后偏了偏脑袋，示意要不要先退回队伍那边。 埃里克叹了口气，握紧直剑，“我倒是想，不过他能答应吗。” 要是按他前世记忆里的机制，在这些绿色火焰燃起之时，他们就已经算是进入挑战状态了。 “恐怕……不行……闯入者。” 回答他的不是侍卫长，而是前面大厅里的死灵法师。它声音嘶哑，开口时断断续续，似乎已经忘却了这门语言，但很快就变得流畅起来。 “过来，过来吧……我已经几十年都没见到过活着的同族了，让我好好看看你们。” 莱斯利满心警惕，自认为不会上这种简单的当，动也没动，而身旁的少爷居然真的往前走了几步。 “少爷！” “没事。”埃里克抬手示意了一下，到底没有太过靠近，就在大厅入口处的那对火焰灯座前停了下来。 “只是几十年吗，已经两百多年过去了。” 老头眼睛睁大了些，干枯的脸上流露出意外与茫然，“两百多年……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现在是什么时候？” “盖亚历728年。”埃里克答道，也不靠近，就在入口处打量着他，以及被火焰映得绿莹莹的地下大厅。 地形环境跟他记忆里没什么差别，那机制大概也都一样。 死灵法师老头呆坐了一会儿，仿佛无法接受如此巨大的时间跨度，“看来是我沉睡得太久了。” 没人搭话。 又过了小片刻，他像是重新注意到入口处的两人，“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出口的封印难道已经解除了吗？” “解除了。” 打量得差不多了，埃里克的目光也重新回到老头身上，“至于我，乃是基明诺家族的埃里克。” “基明诺……” 看老头的表情，似乎听说过这个姓氏，“难道是德兰十二开国骑士的那个基明诺？” 埃里克看了他一眼，“没错。” “那看来我们还是熟人。” 老头却在此时露出了笑容，只是配上那张干枯的脸，实在说不上好看。 “年轻时，我曾在基明诺公爵府上驻留过一段时间。公爵对我研究的驻颜术很感兴趣，我们相谈甚欢，他还赏赐了不少财物，我到现在还留着一部分呢。” 公爵…… 他这称呼让埃里克一瞬间也有些感慨。 这老头确实是两百多年前的老古董了，只可惜消息不太灵通，一开口就是破绽。 他看了眼莱斯利，侍卫长果然也皱起了眉。 埃里克往前踏了半步，“你真的在公爵府上待过？” “唔……” 老头仰起脑袋，作回忆状，“我想你们德兰应该不存在另一个基明诺公爵家族。” 他垂下视线，看向埃里克，“一看到你，让我感觉两百年前的景象犹在眼前。你和你先祖长得真像，尤其是这头漂亮的金发，想必贵家族如今依旧风光无限。” “很遗憾，基明诺家族已经家道中落了。” 埃里克叹气摇头，“至于你所说的那位先祖，如果我们想到的是同一人，那他后来因为战争失利被皇帝削为伯爵了，甚至家族领地都被收回，发配到了丹特郡这片穷乡僻壤。” “是、是吗……” 老头神情一滞，随即也幽幽地发出叹息。 “真可惜了，基明诺公爵是个好人啊……就算战争失利，想必也不是他的责任。” “谁说不是呢。” 埃里克摇摇头，后退半步，抬起的剑身迅速覆盖上一层金光。 “只不过早在三百年前王朝复辟之时，卷入内乱的基明诺家就已经被削为侯爵了，不知道你两百年前去的，是哪个基明诺公爵府？” “……” 老头沉默，动了动嘴唇，也懒得再装了，破口大骂：“老子就知道贵族没一个好东西！看到老子这么个头发花白的虚弱老人，你不过来扶一把，跟老子叙叙旧也就算了，居然还给老子玩心眼！” 埃里克一笑，手指老头，扭头看向莱斯利，“急了。” “金毛的杂种！” 老头翻脸比翻书还快，一边骂，一边拍着岩座的扶手，一副想站起来、但又站不起来的样子。 “要不是老子被封印困在这里动不了，老子肯定过来捏碎你的小鸡，塞你嘴里，再把你脑袋割下来，扔到你那不知道给几个人上过的妈面前！呸！什么杂碎贵族！” 老头嘴里污言秽语不断，埃里克还没什么反应，侍卫长先怒了，提着剑就准备冲进去把老头脑袋砍了。 “别冲动！”埃里克赶紧拉住莱斯利，“这老头又是拉关系又是骂的，还装成自己动不了的样子，就是想骗我们进去。” 他指向大厅里绕了一圈的绿色火焰，“你一冲到他面前，那些火焰就直接糊你脸上了。一团火是一层诅咒，十层即死，直接秒杀。” 莱斯利顿时一头冷汗，“真阴险啊。” “触发的范围很有限，不进去就行了。” 而那边已经快把埃里克上三代骂了个遍的老头，闻言一下子住口，眉头紧皱。 “……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对我的陷阱这么清楚？” “我是你爹。” “……” 老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忍住了没跟他对骂。 就像他说的，哄骗辱骂都是为了骗他们进来——不玩阴的不搞偷袭，他大概真没什么机会，尤其是那小子身后的骑士，也不知道是几阶的战士，看着就危险。 比起受辱感，他心里更多的是逐渐弥漫起来的对未知的恐惧。 这几天，上面的动静他早就有所感知，那些人推进的速度更是让他震惊，而暗搓搓激发他们杀戮情绪的小手段最终也没起到作用，哪还敢主动找上去拼命？ 在地底蛰伏这么久，不就是想依靠这些陷阱拼出一丝生机，而这金毛的小子居然完全看穿了，还了解得这么清楚。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还知道别的吗？ 死灵法师老头沉默良久，换了个语气，重新开口：“我为之前的失礼道歉。我想我们之间原本应该不存在什么仇恨，没必要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埃里克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顿了顿，老头继续说道：“我是弗兰德，从卡斯特……” “——你是卡斯特费尔星原学宫出身的死灵法师。” 埃里克打断他的话，替他完成自我介绍，“一生游历过大陆上的许多地方，因为在科加诺的白马城对英雄王乌图‘勒马回朝’的雕像出言不逊，被当地总督发令通缉，才逃到了丹特郡。” “……” 老头弗兰德张着嘴，过了半晌才稍微闭上一些，“我是替奥特维勒总督……” “——当年奥特维勒的丹特郡爆发瘟疫，是你向当时的总督提出将感染者驱赶到矿洞里的计划，这样既可以阻止瘟疫继续扩散，也能让你一下子得到无数实验材料，继续亡灵法术研究。只是没想到，总督也没打算放过你，把你和你的学生都封死在了地下矿洞里。”埃里克再次替他说出了想说和不想说的话。 “……” 震惊与茫然互相叠加，滋生出越来越多不受控制的恐惧，到某个极端，弗兰德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你……难道是玛尔兹的后代？” “玛尔兹是谁？”埃里克反问。 “我的学生，唯一一个没跟我来到这里的学生。” “哦，我不是，也不认识。”埃里克摇头，“我可没骗你，我就是基明诺的后裔。” “不可能！” 老头心里刚堆砌起来的一点麻木瞬间崩溃了，“那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除了我的学生，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 因为这都是boss战的演出台词啊，你亲口说的。 埃里克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继续装神秘给压力。 “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上面那些叛徒告诉你的？……不对，我已经把他们的舌头都割掉了，他们说不了话……” 老头状若疯癫，又埋下头开始喃喃自语，似乎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毫无防备。 “可别放松警惕。”埃里克对莱斯利说道，“这老头还有一堆花招没使，就等着我们过去呢。” “我明白，少爷。”这一路来不知道遇到了多少陷阱，莱斯利现在是绝不敢随便往前迈出一步的。 而埃里克接着便让他后退，一直退到队伍那边，把其他人都带过来。 “那少爷呢？”莱斯利更担心他的安危。 “放心，我还不至于蠢到上去跟他单挑。”埃里克始终没移开目光，“我就在这边牵制他，打不过我肯定会逃，他不敢深追的。” “少爷……好吧，我马上就回来。” 莱斯利刚转身，便瞥见埃里克挥剑砍了过来，大惊失色，连忙往前闪出。 叮！ 而他一站稳，便发现埃里克攻击的不是他，而是朝他飞来的一枚骨刺。 再看大厅内，原本枯瘦的老头此时浑身冒着黑气，须发皆张，眸中蓝焰再度燃起，身后悬浮起密密麻麻的更多骨刺。 他抬起一只手，指着这边。 “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第三十章 骨质疏松 话音落下，死灵法师手一挥，又有数根骨刺如箭矢一般疾速飞了过来。 还是触发战斗了…… 埃里克也没时间无奈，往后一跳，先至的几枚骨刺直直插向他身前的地面，触地瞬间便崩得粉碎，而半空中仍有几枚骨刺瞄准着他。 叮叮叮叮叮—— 来不及躲闪，埃里克只能横剑格挡，骨刺一枚不落地全打在剑身上，震得他手有些麻。 再看洞窟内，弗兰德手里已经多了根法杖，随着他的挥舞，一团弥漫的黑雾朝着这边扩散开来。 在视野消失之前，埃里克看见老头身后又悬浮起了数十根细长的骨刺。 “少爷！” 战斗一起，莱斯利就直接放弃了去搬救兵的打算，扭身回来与他共同作战。 埃里克转身却是推了他一把，“跑！打不过的，回队伍那边！” 而他自己也毫不迟疑地往外跑去，两人错身的瞬间，他用左手比了个手势，莱斯利立即明白过来。 大厅里遍布绿火，进去就是死，找不找救兵另说，至少要把死灵法师勾引出来。 莱斯利点了下头，跟着往外跑去，老头的听力好得惊人，两人只能这样交流。 而作为五阶的战士，莱斯利的听力同样敏锐，没跑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的破空声。 是骨刺飞过来了！ 他稍微放缓脚步，回身一记旋斩，将已经飞至身后的几枚骨刺统统劈落。 而死灵法师释放出的那团黑雾迅速弥漫过来，充斥通道之内，几乎将视野完全遮盖。 嗖！ 一枚骨刺破雾而出，直刺莱斯利面门，他立即抬剑格挡。 叮！ 他很容易就将这枚骨刺挡住，接着却是脸色一变：三枚骨刺同时朝他飞来！ 莱斯利没时间犹豫，剑身上移、倾斜，挡住直刺要害的两枚骨刺，脚下则跟着一蹬，试图躲开最后一枚骨刺。 能躲掉吗…… 躲不掉，距离太近了。 骨刺疾速飞来，打在他胸前的锁子甲上，被铁环格挡，没能刺穿，但力道并未完全消解，震得他胸口一痛。 而紧接着，他又听见了箭矢破空一般的声响。 骨刺又来了…… 不知道又要挨几下了，莱斯利一边后退一边心想，这团黑雾极大地阻碍了视线，让人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反应，他只能优先挡住要害部位。 战士碰到这种远程手段多、又没办法冲上去一刀砍了的敌人，真是头疼啊…… 嗖！嗖！嗖！ 骨刺破雾飞来，莱斯利劈砍格挡，竟硬是凭着自己敏锐的反应将死灵法师这一波攻击消除了个十之八九。 叮！ 旁边伸出的一剑，更是将最后的两枚骨刺也给挡下了。 “少爷……” “跑啊！” 挡下攻击，埃里克停都没停，“在这里跟他斗什么，他扔完他爹他妈的骨头，还有他爷爷他奶奶的呢，没完没了！” “……是！” 莱斯利立即跟上，心底暗自抹了把汗。 少爷的嘴也真够毒的……刚才被那老头辱骂，看着没什么反应，果然还是生气了。 两人加快脚步，很快跑到通道转折处，死灵法师的骨刺飞得再快，射出之后也没法转弯，也就对他们没什么办法了。 探头看了眼已经被黑雾填满的通道，莱斯利估摸着到这里那老头也听不见了，压低声音道：“他真的会追过来吗？” “他不想死的话就会追上来。要不是那些陷阱，我们两个都够解决他了，更别说拉上其他帮手。他肯定不会轻易放我们回归队伍……哪怕知道这是引诱他出来的陷阱。” 埃里克说着，也探头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声吟唱，朝黑雾里抛出一枚照明光球。 如热刀入雪，白光所照之处，黑雾迅速消融，眨眼间便不留一丝痕迹。 “差点都忘了照明术还有驱散效果来着。” 而黑雾消退后，也露出里面慌忙退回大厅的死灵法师老头，他显然没料到这两个战士还有驱散黑雾的手段。 “他这是想趁机靠近过来偷袭？凭他个法师？”莱斯利既有一丝后怕，又有种错失良机的感觉，他敢肯定，只要让他接近到那老头身旁，就能结束这一切。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时候还不拼命，留着下辈子拼吗？”埃里克到底见识过这个死灵法师的手段，没侍卫长那么轻视。 “黑雾能隐藏他的法术痕迹，而且他也没那么脆弱，他的肉体是强化过的，不说有多少力量吧，至少挺耐砍，偷袭成功的机会不小。” 莱斯利看向里面，“可少爷散了他的黑雾，他现在好像只能看着我们离开了。” “那就跑呗，他已经无处可逃，我们还有援兵。”埃里克刚扭头，就瞥见里面的老头有了什么动作，连忙又回过头去瞧。 只见弗兰德双手握住法杖，猛地往地上一插，迅速吟唱起来。 “他这是在干什么？”作为战士，莱斯利天生就对自己不了解的法师手段有些慌。 “这么长的吟唱，好像是在召唤小弟呢……”埃里克皱眉，“可之前有法杖插地这个动作吗？” “之前？” 埃里克来不及解答莱斯利的疑惑，忽然听到通道另一边似乎传来些动静。 矿道这一段就他俩人，现在也没打起来，有一点声音都会清晰地传到这边，两人对望一眼，莱斯利问：“是留在那边的人过来了？” “我看不像……”埃里克心底已经有所预感，吟唱出一个照明光球朝着来路扔过去，没飞多远，便映出通道里摇摇晃晃的十几具骷髅架子。 弗兰德召唤的亡灵小弟，居然从通道另一边过来了！ 这是埃里克都没遇到过的情况。 他经历过的战斗都发生在后方大厅里，死灵法师无法凭空召唤亡灵，boss战时召唤的骷髅架子都是从墙上扣下来的，一进大厅就能发现。而他们过来的通道里只有一些陷阱，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陷阱？ 埃里克忽然意识到它们的来源：是那些落穴陷阱里的白骨！ 原来那也是死灵法师的召唤物，难怪要把法杖插到地上施法……埃里克诧异之余，都有些佩服他的心思深远了。 光芒映照，白骨森森，行动间骨架碰撞发出的喀嚓喀嚓的声响，细碎得令人心烦。 “少爷……”后路被堵，莱斯利也没有多慌乱，握着剑随时准备战斗。 “一起上。”埃里克一甩手中直剑，镀上一层金光，“砍光它们。” 两人迎着骷髅骨架冲了上去，这些骷髅兵要数量有数量，要质量也只有数量，个体其实相当脆弱。 咔嚓！ 骷髅没有血肉，埃里克抬手便是劈砍，没想到一剑就从肩颈砍到了大胯，再一横扫，骷髅架子直接瓦解，立马散了一地。 “骨质疏松啊你，要补钙了。” 一脚踏碎滚到面前的骷髅头，埃里克箭步上前，砍向第二只骷髅兵。 莱斯利冲得更快更深，动作更是大开大合，一记环绕身周的横扫，瞬间便打散了四五个骷髅兵，豪放得不行。埃里克忽然想起来，侍卫长似乎是更擅长使用大剑的。 只不过他这一波冲杀帅是帅，效果却没那么好，被他打散的骨架消停一阵，居然又颤动着汇聚到一起，似乎是要重新组合起来。 “该死……早知道就随身带瓶圣水抹上了。” 莱斯利也不是头一回见识这种情况了，很快想起这些不死物都具有类似重生的特性，普通情况下要杀个两遍才会彻底消停。 而圣属性攻击能够消除这种特性，就像埃里克剑上附带圣裁剑刃效果，一刀就是一个。抹上圣水也能达成类似的效果。 “你把它们打散就行，我补刀。”埃里克说道，前后夹击，得先破阵才行。 侍卫长冲进骷髅兵中继续开无双，埃里克跟在后面，东戳一剑，西补一刀，聚到一半的骨架又都纷纷散落，被踩了个粉碎。 骷髅兵的数量实在不少，两人冲进阵中又劈又砍，也才消灭一半左右，也不知道那些陷阱里到底埋伏了多少白骨。 而这些骷髅架子虽然拦不住他们，却也拖延了他们离开这里的速度，察觉到身后似乎有些不对，埃里克扭头瞥了一眼，后方通道里的黑雾又滚滚涌来。 是死灵法师追上来了！ 一脚踢碎搭上小腿的一只骨爪，埃里克立即开始吟唱照明术，准备驱散。 嗖！嗖！嗖！ 死灵法师故技重施，又射来一堆骨刺，埃里克没法再吟唱下去，只能将拳头大小的光球往前一推，立即抬剑格挡和躲闪。 叮！ 骨刺在剑身上撞得粉碎，而飞入黑雾的小小光球，也只融开一道半条胳膊直径的通道，很快便又被上下左右的黑雾填满。 而这短暂的一瞬空当，也让埃里克看见死灵法师弗兰德确实就藏在黑雾里，随时准备偷袭！ “莱斯利！” 侍卫长还在冲击着骷髅阵，埃里克一边后退一边叫住他，“掩护我！” 一剑横扫荡平四周，莱斯利立马回身，掩护到少爷身前，埃里克一站定便开始吟唱起了下一个照明术。 不驱散这团黑雾，他们的劣势就太大了。 嗖！ 又有骨刺飞出，莱斯利举剑格挡，两眼忽然一瞪。 见他身体猛地一抖，埃里克顿觉不妙。 “……莱斯利？” 没有回答，侍卫长倏地转身，高举利剑，双眸血红。 第三十一章 置之死地 当！ 赶紧扔出已经吟唱了有一会儿的照明光球，埃里克仓促举剑，挡住侍卫长猛砍过来的一击，顿时震得双臂发麻。 而五阶战士的猛力一击，几乎将他的剑给砍断，两人手里的同款直剑卡在一起，交错的豁口十分显眼。 “……少爷？” 一剑砍出去，莱斯利也跟着清醒过来，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在攻击队友。 埃里克将彼此的剑格到一旁，略显无奈，“你中了死灵法师的招了。” “我……是，我看到了，但是……” 莱斯利想起方才自己刚挡住几枚骨刺，便看见一道暗红细芒倏地射来，来不及格挡，更来不及躲避，回过神时，他的剑就已经跟少爷的剑砍在一起了。 “没事，没砍死我就行，一时半会儿他也用不了第二次了。” 埃里克对boss的这个技能同样有印象：强制攻击最近的队友，一次后解除。因为出手隐蔽，冷不丁就会中招，好在冷却时间很长，一场战斗打完也不见得能触发第二次。 费了些力气，埃里克才把两人的剑分开，又看了眼剑身上的缺口。 问题不大，暂时应该不会断……如果接下来的目标只是里面那个死灵法师老头的话。 莱斯利心有余悸，“少爷小心，那个老头的法术很古怪。” “我知道，所以才要驱散黑雾，不然根本防不住。” 埃里克看向矿道里面，他刚才扔出去的那道照明光球吟唱了有一会儿，扩张了不少，驱散效果十分显著，黑雾正在迅速消融。 而躲在黑雾后面的死灵法师，此时一边后退，一边挥舞法杖，又扔来几道黑色的法术。 黑暗冲击，死灵法师版的小火球，没什么伤害，但该躲还是得躲。 埃里克躲过法术，身体跟着往前一滚，又迅速一跃，忽然拉近不少距离，一停步便抬剑指向死灵法师。 圣光惩戒！ 短暂吟唱后，一道圣光从天而降，直直打在躲避不及的老头身上。 “啊——” 弗兰德痛苦地嚎叫起来，身上也冒起了白烟。 他的身体经过各种死灵法术的改造，实际上已经属于不死系生物了，对圣光惩戒这类神圣属性攻击的反应尤其强烈。 这还是埃里克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这个攻击性的神术，目前来看，效果相当不错。 这是个进攻的机会，埃里克刚偏转脑袋，身后的侍卫长已经一个箭步冲向了死灵法师，他对战斗形势的变化同样很敏感。 而弗兰德强忍着圣光灼烧的痛苦，挥动法杖，向莱斯利射出骨刺和黑暗冲击，自身也不断往后退去。 莱斯利明白机会难得，对飞来的骨刺能躲则躲，躲不了就用身体硬抗。 死灵法师还没回到大厅，只要接近到风暴步法能够突袭到的距离，一切就都不成问题了！ 突进之中，一枚骨刺裹着黑气朝他射来，莱斯利一眼就看出这枚骨刺有问题，奈何他刚扭着身体躲完另一枚骨刺，此时想躲也无处发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打在胸前的链甲上。 胸口微痛，那是被锁子甲化解后残余的一丝力道，失去力量的骨刺随即落下，缠绕其上的黑气也跟着消散。 就这样而已？ 莱斯利有些诧异，而胸口的那一丝疼痛感也很快消失，似乎他真的只是想多了。 然而下一刻，他发现消失的不只是疼痛，他对自己身体的感知也跟着消失了。 “……” 扑通，莱斯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倒在地上，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逃跑中的弗兰德终于等到这一刻，立即停下来，开始吟唱下一道法术，然后就被圣光劈头盖脸地砸了一通。 “啊——” 圣光灼烧，脸上身上皮开肉绽，白烟直冒，皮肤显露出异样的黑色，法术自然也被打断了，弗兰德痛苦不堪，更是怒火中烧。 “杂种！卑鄙的杂种！只会偷袭的下贱东西！” 一边怒喷埃里克，老头一边后退，生怕又一道圣光惩戒砸下来。 埃里克实在懒得搭腔，卑鄙？偷袭？这老头到底哪来的脸说他？ 而好不容易制住他们其中之一，死灵法师实在不想放过这个挣扎中难得的机会，脚下在退却，手中法杖一挥，身旁又浮起数十根森白骨刺。 正要射向倒地无法动弹的莱斯利，一枚淡绿色的光点出现在他头顶，又扩展为一道光环，绕着他的身体迅速旋转，染上一层土黄色后落地消失。 莱斯利迅速爬了起来，摆出防备的姿态。 “净化……” 破局的机会转瞬即逝，看着通道另一端的埃里克，弗兰德一口老牙都要咬碎了。 这金毛的杂种到底是什么人？ 明明拿着剑，像个战士，出手却是各种神术……难道是教会的骑士？ 他不说是那什么贵族的后裔吗，怎么会愿意亲自屈尊干这种脏活？ “我劝你还是放弃无谓的抵抗，我承诺会直接砍死你，这样好歹没有太多痛苦。” 眼看着追不上已经逃回大厅的死灵法师，埃里克明白已经错失了这次机会，于是开始嘴炮。 “要是抵抗到最后才投降，那我只会把你双手双脚全卸了，在你身上割一千道伤口，然后把你丢进十分之一浓度的圣水里，慢慢烧死你。” “……” 弗兰德压根不想听他废话，声音却主动往耳朵里钻，听得他不寒而栗。 这还是人话吗？ 跟贵族或是教会沾边的，果然都是心理变态。 还有，一点活路都不给的劝降，到底是在劝什么？ 既然都要死，那他真的还在乎临死之前的那点痛苦吗？ “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好过。” 弗兰德冷冷看着埃里克，“矿洞里所有死尸身上的瘟疫毒素，都被我收集后提炼到一起了，一爆发你也逃不掉。”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金毛的年轻贵族对此只是嗤笑一声。 “是吗，那你炸吧。” 弗兰德眉头紧皱，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虚张声势。 “我看你根本没有理解什么是瘟疫，更不明白那种毒素提炼之后的威力……你又在笑什么？” 埃里克摇摇头，“我看是你没明白我的话。” “什么话？” “现在是盖亚历728年了，老头。” 弗兰德眉头皱得更紧，“那又怎么了？” “怎么了？两百年前那场死了无数人的瘟疫，现在最多只能让我打个喷嚏。两百多年了，你以为这么长的时间教会是在吃干饭吗？治愈乃至抵抗的办法早就被找到了。” 埃里克抬剑指着他，“弗兰德·亚伦，我连你十七岁时是怎么害死初恋情人的秘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会不防着你所谓的瘟疫毒素吗？” 被叫出全名，还被挖出内心深藏的隐秘，老头顿时脸色剧变。 “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这不可能……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全知全能的耶拉选中的使者。” 埃里克举着剑，平静依旧，“弗兰德·亚伦，你的罪尚未赎清，该了结了。” 打不过是死，拦不住让他们去搬救兵还是死，早就被死亡的压力来回辗轧得喘不过气来的弗兰德，到此刻终于崩溃了。 “啊啊啊——” 黑气瞬间翻腾起来，一部分覆盖到弗兰德脸上身上，变成诡异的黑色纹路，另一部分则在半空中凝结为一枚枚实体的黑钉，与悬浮的骨刺一同瞄向了通道里的埃里克和莱斯利。 ……这就进二阶段了？ 埃里克也是一惊，连忙提醒莱斯利赶紧躲避。 “少爷……” 埃里克直奔矿道的转角处，“别管那么多，先把这一波爆发给躲了！” 他看得出这老头压力很大，情绪不太稳定，只想把他从大厅里激出来，没想到一刺激他直接就暴走了。 ——这和满血暴走有什么区别？ 说到底，一直挨打的都是他们，弗兰德到现在也就挨了他两下圣光惩戒而已。 “老年人心眼真小。”埃里克忍不住抱怨。 还好之前没有追得太深入，转角就在眼前，埃里克和莱斯利刚躲到岩壁之后，就听到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接下来他行动会变快，攻击频率会更高，各种法术的效果也会得到增强，但不会再避战。” 埃里克飞快地跟莱斯利交待着，“躲过这段时间的爆发，他就会进入虚弱状态，到时候就没什么战斗力了。” “那他不是又会躲回大厅的陷阱里？”莱斯利反问。 两人沉默下来，又对望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既然死灵法师不再回避战斗，那就迎难而上——他们在这里已经憋屈很久了。 埃里克感觉心底有股狂热正在鼓动着，那是不得释放的战斗欲望，“再躲一会儿，等他射完他先人的骨头我们就上。记住，最优先的是……” “保护少爷。” “是干掉他。”埃里克看了莱斯利一眼，“他没有直接致命的杀招，没法一下子弄死我，最多受点伤，但你要是错过了机会，我们俩都得死。” 莱斯利郑重点头，“明白。” 两人耐心等待着，听着骨刺和黑气凝成的黑钉打在岩壁上的声音越来越响，便明白通道另一边的死灵法师正在迅速靠近。 埃里克也不清楚他这波先人弹幕的爆发到底要持续多久，用目光示意莱斯利先往后退一段距离。 “早知道就带个盾牌了。”莱斯利轻叹一声，“哪怕是小盾都行，不然这种密集的攻击太难挡了。” “你说得对。就当是个教训，对我来说。”埃里克说道。 这确实是他的责任。虽然记得boss有哪些手段，但他心底主要在意的还是他那些一不留神就会团灭的控制法术，骨刺这种前排职业必吃榜头名的技能下意识地就被他忽视了——反正有治疗。 而现在唯一一个不靠谱的治疗是他自己。 前世的经验，不等于战斗的经验。 “学吧，学无止境啊……”莱斯利听到少爷在后退中嘀咕了一句。 两人后退了一段距离，身后却传来动静，扭头一看，居然是那些摇摇晃晃的骷髅架子，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数量还有不少。 “都忘记它们还没清理干净了。”莱斯利握紧直剑便准备动手，埃里克想到个主意，连忙叫住他。 “绕到它们身后去！” 这些骷髅兵智力低下，连武器都没有，纯属杂兵中的杂兵，就胜在一个数量多，拿来当肉盾倒是刚好。 两人迎着骷髅兵冲上去，用剑拍打、用身体冲撞，硬挤出一条路来，而还没挤出去，便听见身后传来密密麻麻的碎裂声。 是死灵法师追上来了！ 骨刺、黑钉不断射来，全打在了两人后方那些挤成一团的骷髅兵身上，自然也不可能留情，骨渣四处飞溅。 埃里克和莱斯利好不容易挤出去，看到这种情况，都缩着脑袋躲在骷髅兵队列后，既躲骨刺，也在躲炸得乱飞的骨头渣子。 “妈的突然好想当法师啊！” “少爷……战士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咔嚓咔嚓—— 骨架碰撞的声响听得人牙酸，接连不断的细微震动让埃里克耳朵都痒了，只是还来不及掏，他忽然发觉一直以来更为激烈的那些声响一下子停止了。 死灵法师二阶段的第一段爆发技能，到现在终于结束了。 埃里克与莱斯利对视一眼，点了下头，跟着他又冲进了已经稀疏了许多的骷髅兵阵。 一推就开，一劈就散，两人冲杀起来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从一头杀到了另外一头。 弗兰德浑身黑气直冒，而双眸中的蓝色火焰此时汹涌得几乎吞噬了他整张脸，看到两人杀到面前，那团蓝色火焰又猛地一跳，抬手就是一道电射而来的黑色法术。 是冲他来的，埃里克连忙躲避，原本的位置顿时炸出一个黑色小坑。 要说黑暗冲击是死灵法师版的小火球，那现在这道强化版的黑暗冲击就是火焰爆弹了，威力更大，速度也更快。 一击落空，弗兰德抬手又是连续两道黑暗冲击打向埃里克，似乎完全不在意已经提剑冲到面前的莱斯利，而后者似乎也不在意被连环法术追杀的少爷。 埃里克的情况他当然看在眼里，但此时唯有进攻，进攻就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斩！ 当空间足够大，莱斯利还是不自觉地使出了自己用大剑时的常用招式，当头劈斩，反正力量足够的话，无论大剑还是直剑都能劈开一切。 然而就在剑锋即将砍到死灵法师的脖颈处时，莱斯利面前忽然凝塑出一面白色的骨盾，他来不及收力，更来不及调转剑锋，直直砍了上去。 咔嚓—— 骨盾瞬间崩碎，白色碎骨在莱斯利脸上炸开，让他不自觉地眯起眼，下一刻他便被接连几道黑暗冲击打得后退不止。 明明是法术类的攻击，莱斯利却觉得自己胸腹之间似乎被痛殴了几拳，腹内翻腾，有种想吐的感觉。 他强忍着，脚步都没站稳，便又再次发起了攻势。 弗兰德法杖一扬，正要追击，目光忽地一凝。 “……” 他低下头，裹着金光的剑尖，从他胸口捅了出来。 而见他面无表情地扭过脑袋，诡异地转了将近一百八十度，埃里克便知道，他这捅心窝子的一剑并没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尽管莱斯利极力争取，时间还是太仓促了，他应该再拼一把，直接斩首的。 埃里克心底叫声了坏，拔剑欲退，却发现手里的剑像是被吸住了，怎么也拔不出来。 哗啦—— 弗兰德身上那件可能穿了两百多年的布袍忽地炸开，露出土黄色的身体，而上面布满黑色纹路，背后的部分，竟然像是一只眼睛。 埃里克的视线无法避免地被那只黑色眼睛所吸引，然后就见它忽然眨了一下。 “……” 他…… 他在干什么来着？ 看着眼前的黑色眼睛，他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 摸到屏幕了。 屏幕？ 视野放大，他发现自己正在打网游，屏幕上是无比熟悉的界面。 哦，《荆棘魂冠》。 左手键盘，右手鼠标，旁边是外卖，他在下副本呢。 他想继续，发现没有抬手的力气，想要专注，屏幕上的内容却越来越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这是累了吗。 他想休息？ 他累了。 他想休息…… “——少爷！” 他猛地抬起头，屏幕中一把剑正在不断放大，直到刺穿屏幕，捅在他身上。 真实地捅在他身上。 疼痛与流血，让埃里克瞬间清醒过来。 看着插在左边胳膊上的短刀，还有被打得倒飞出去的莱斯利，他明白，侍卫长确实地贯彻了他之前交待的话。 【“如果我陷入幻觉，记得立马捅我一刀……叫不醒的，不受伤害就解除不了幻觉，这是机制！”】 现在他恢复清醒，战斗也该结束了。 噗呲！ 埃里克拔出短刀，口中速念，自下而上猛地捅进弗兰德的下颌，直穿天灵盖，然后用力一搅。 “啊——” 破颅而出的短刀尖端闪烁着金光，而伴随着嘶吼，死灵法师双眸中的蓝色火焰一下子窜起，将整个脑袋都吞没。 埃里克连忙跳到一旁，捡起莱斯利的剑，正要补刀，死灵法师脑袋上高扬的火焰又渐渐落下，就像即将燃尽的火柴头。 扑通。 维持着脑袋后转一百八十度的诡异姿态，死灵法师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终于迎来迟到了两百年的真正死亡。 一丝金光从他身体上浮现，接着涌入埃里克体内。 【剑士职业提升到30级】 【修士职业提升到30级】 “嘶……” 埃里克扭头看了眼左臂的伤口，又看向倒飞出去的侍卫长。 “扎得真够实在的……你是想废了我这条胳膊？” 第三十二章 因行称义 一边施展伤口愈合，对着胳膊上的伤口慢慢治疗，埃里克一边又打开职业面板，扫了几眼。 他之前失算了，直到挑战boss的时候也没能升到三十级，而击杀boss后给的经验又溢出了，浪费了不少。 不过他也没有太在意，能在几天内提升这么多的等级，本来就已经是捡到大便宜了，贪多嚼不烂。 【『剑士（熟练）』已经达到等级上限，请选择转职路线——】 【提升为『剑士（资深）』】 【转职为『重甲步兵（见习）』】 【转职为『野蛮人（见习）』】 面对熟悉的转职选项，埃里克早有决断，选择了第一项。 【『剑士（熟练）』成功提升为『剑士（资深）』】 【获得特性：『追锋』】 【『职业系：勇武之人』提升到三阶】 三阶实力的战士，不说到哪儿都可以横着走，至少在游历大陆时算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了——尤其他还拥有莱斯利这个五阶战士都未必拥有的战斗阅历。 当年叔叔埃德加离家开始冒险的时候，实力还不如现在的他呢。 埃里克继续往下翻，停留在第二职业系的面板，如上操作起来。 【『修士（熟练）』成功提升为『修士（资深）』】 【获得特性：『因行称义』】 『因行称义』：连续施展神术时，下一次施展的神术获得强化。 埃里克看了下『因行称义』的具体效果：连续施展五次神术后，下一次施展的神术获得50%的强化效果。而在十秒内接上技能，都算是连续施展。 50%的神术强化，增益buff或是治疗都算在内，这也是走这条职业路线的玩家都会把修士升到资深阶段的主要原因。 “接下来，就要朝着『苦修士』继续努力了。” 收起面板，埃里克看了眼左边胳膊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 再一抬眼，侍卫长莱斯利正愣愣地跪坐在他面前，看着他治疗。 “……你吓我一跳。” 埃里克摆了摆手，“别在意，没你捅这一刀，我就会一直沉沦在幻觉里了，怎么死都不知道。” “不是，少爷，我也受了点伤，你好了的话能不能给我也治疗一下？” “……哦，等着吧。” 埃里克身上伤口同样不少，不过就胳膊上的影响最大，他专心治疗了一会儿，伤口逐渐变小、愈合，直到完全消失。 他接着给莱斯利检查了一下，也都是些小伤口，不过看在侍卫长立了大功的份上，他还是都给他治疗了一下。 随着埃里克放下施展神术的手，两人对望一眼，都露出笑容，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来。 “现在想想还是太冒进了……”莱斯利对之前的战斗心有余悸，“稍有不慎，我跟少爷就交待在这里了。” “最后还不是我们活下来了？” 埃里克看了眼一旁早已凉透的死灵法师，“但你说的确实有道理，虽然一直防备着，我还是中招了。” “还好少爷早有预料。” “那是。” 莱斯利爬起身，检查了一下弗兰德的尸体，确认他已经死透，从他下颌拔出自己的短刀，盯着上面的腐蚀痕迹皱了会儿眉，“少爷，现在要怎么办？” “你去把他们叫过来，里面有东西要搬。”埃里克说道。 “里面……不是有陷阱吗，该怎么进去？” “那种诅咒类陷阱是要施法者维持的。”埃里克踢了踢老头的尸体，“现在他都死了，诅咒也失效了。” “原来如此。” 莱斯利沿着原路返回，去召集其他队友，埃里克拿起浮着紫色标签的死灵法师法杖看了看，杖身像是一截枯骨，顶端则是一枚包裹在骨爪之中的暗绿色宝珠。 “弗兰德的死亡法杖……” 封测时能爆到的最好的武器，名字和面板，也都和他前世见过的一样。 这还是他通过战斗获得的第一件魔法装备——在这个世界，魔法装备是指具有一定超凡力量的装备，如果按《荆棘魂冠》里的品质分类，白装以上都属于魔法装备。 可惜这根法杖他自己用不了，而且又鬼气森森的，他更不想拿给艾琳用。 “不过应该能卖一些钱。” 埃里克随手收起法杖，接着又去摸了摸老头的腰，很快找到一把金属材质的钥匙。 “应该就是这个了。” 拿上钥匙，他又拉上老头枯瘦的尸体，回到了尽头大厅的入口。 燃烧着绿火的灯座此时都已经熄灭，埃里克扔出一道照明术，照亮大厅，又打量了一圈，将老头的尸体扔到前面地上，确认没有其他陷阱，才走进去。 作为最终boss的房间，大厅里的布置其实相当简陋，除了中间的岩座和旁边的实验室，几乎没有其他摆设。毕竟这里是地下不知道多少米深的地方，能掏出这么个大厅来，已经不容易了。 略过跟其他地方没多大差别的实验室，埃里克找了找，在大厅最里端发现一处拐角，转进去就是一个锁起来的铁箱子。 “果然在这边。身上没掉的，应该都藏在这里了。” 这不是游戏，不讲几率或者什么摸包黑手，只要打死boss，那就是全掉落。 埃里克拿出从老头身上摸出的钥匙，插进去一转，果然打开了。 铁锁落地，埃里克掀开箱子，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几把武器。 【亚兰钢剑】 『灭亡的古王国亚兰流传下来的武器，因具备魔法的力量，至今仍未腐坏。 剑身细薄，不失其锋利，掌握技巧便可灵巧挥舞。 “长剑舞空，亚兰不灭。”』 附带技能：【亚兰剑技】 战士的剑，法师的杖，弓箭手的短弓，牧师的权杖……每个职业系都有一把代表性的武器，放封测那会儿不知道得刷多少次才能凑齐这么一套，现在一次性就给他爆全了。 虽然品质比起死灵法师老头那根法杖要低一些，也就是件蓝装，但到底都是魔法武器，这就意味着它们不会轻易损坏，两百多年过去依然可以使用。 埃里克将这些武器都拿出来，留下其中的钢剑自用，剩下的放在一旁，接着又翻起了箱子里的其他东西——大量的金币和宝石。 数量之多、价值之高，让埃里克两眼都有些发直，忍不住抓起几大把金币在手里，再看着它们慢慢落回箱子。 虽然品质没那么高，纯金的“至高之神”金币只有寥寥几枚，大多都是掺了银或铜的“恰伦”——以其产地恰伦亚得名——但最差也是金币，一枚银币都没有。 埃里克粗略估计了一下，这些金币的数量大概在一两千枚左右，都抵得上一块大点的领地一年的收入了。 这么多钱，到底是哪来的，难不成弗兰德以前还真得到过某个公爵的赏赐？ 金额之大，让埃里克也不能随意处理了，翻了几下确认没有其他东西，便又合上箱子，重新锁起来。 “圣女要是爱财，倒是可以用这些钱来贿赂她……” 埃里克发了会儿呆，听到外面有动静，出去一看，莱斯利已经带着其他人过来了。 “少爷，这边要怎么处理？” “打、砸、烧。”埃里克指了指另一边的实验室，“这些东西也没必要带走了，留着都是隐患，全处理了吧。” “是！” “另外，这边拐角里还有个箱子，应该比较沉，多叫几个人也搬回去。” “明白。” 侍卫们忙活起来，埃里克转了一圈，在大厅中间的岩座上坐下，很快注意到阿莱娜和索菲向他走来。 “没想到埃里克先生和莱斯利侍卫长两个人就把问题解决了。”修女长说道。 “实在是战斗发生得突然，脱不了身。”埃里克摇了摇头，“要是阿莱娜修女长当时在场，我们也不会赢得这么狼狈了。” 一路以来的战斗痕迹，阿莱娜也都看见了，清晰地说明了这场战斗之艰难，尤其是岩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骨刺与孔洞，让她看着都胆寒。 “好在埃里克先生没受什么伤……现在矿场地上地下所有不死者都被清理干净，终于可以安心了。” 埃里克点点头，两眼看着修女长，又看了眼她身旁东张西望的小修女。 他也想恭喜两位圣都使者，在这个世界，她们都活下来了。 命中注定的必死之人，如今都毫发无伤地站在眼前，而且还是自己救下来的，至少在现在，没什么能比这个更让他自得的了。 沉浸在内心满溢的成就感里，埃里克抚摸着岩座的扶手，拇指感受到一处凸起，无意识地按了下去，然后身体就猛地一沉。 “……” 他很快发现，下沉的不是他，而是身下的岩座，连带着周围一圈都陷下去将近十厘米的深度。 这岩座上还有机关？ 这是埃里克完全未曾了解过的意外发现。 “埃里克先生，这是……” 看着下降的深度，他估计底下还藏着什么东西，于是又对着那处凸起的点按了下去。 岩座缓缓下降，在阿莱娜等人惊讶的注视中，埃里克逐渐沉入地下。 而在他眼里，则是一座巨大的藏书室正在缓缓升起。 第三十三章 地下室的收获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动，岩座落在地下室的地面上，无法再下降。 而出现在埃里克眼前的，则是一座圆形的地下藏书室。 书架陈列，尽头的墙壁上挂着发光的矿石，光线虽然微弱，但也足够他看清这片地下空间的大致规模。 “这里居然还藏着个地下室……” 埃里克是真的有些惊讶。在他前世，没听说任何人发现过这个地方，难不成这是什么接了隐藏任务才能找到的地点吗？ “埃里克先生？” 上方的阿莱娜探出头来，索菲和几个城主府的卫兵也围在洞口，“这个地方是……” “我也不知道。”埃里克对他们摇摇头，“不过应该没什么危险，我先检查一下，再想办法上来。” 他起身离开岩座，四处看了看，藏书室里空气沉闷，带着一股怪味，似乎很久没有流动过了，不过这估计也是这些书能保存这么久的原因。 埃里克走到其中一个书架前，随手拿起一本书，还没来得及打开，里面的书页就像干粉一样掉了下来，细碎得像是被碎纸机碎过好几轮。 好吧，也没保存下来。 他手里只剩下稍微硬厚一些的书壳，上面的文字也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微风平原……明珠……蒂亚……卢蒂亚？” 这估计是一本介绍帝都卢蒂亚风土人情的书籍，全名大概是《微风平原上的明珠——卢蒂亚》，这稍微有些出乎埃里克的意料，他以为这里藏着的都是些魔法相关的学术书籍呢。 他又翻了几本，同样是一拿起来就掉渣，从模糊的书名来看，也都跟魔法没什么关系。 感情这就是弗兰德的一些私人藏书？ 难道他一开始就觉得自己下半辈子都离不开这里了？还是说他准备把这里当成藏身的据点？ 人都死了，埃里克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懒得再纠结，继续在藏书室里转着，看能不能找到一点稍微有用的东西。 地下室是圆形的，书架则是呈十字摆列，埃里克数了一下，四个方向一共十六个书架，越靠近中间摆得越满，上面的书也都是分过类的，这也省得他一本本检查过去。 “这本是……《卡塞尔公爵》？人物传记吗。” 发现同为开国十二骑士之一的卡塞尔公爵的传记，埃里克找了一下，果然也找到了他祖先的传记，不过内里的书页同样已经化为飞灰了。 “真可惜。” 走走停停，埃里克转过一个又一个书架，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书，甚至一本尚且完整的书都没找到，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而上面的人打砸搬烧，也忙活得差不多了，莱斯利又一次蹲在洞口，询问需不需要他下来帮忙。 “下来？不用下来了。你不如去找条绳子之类的东西，还不知道这里的机关能不能送我上去呢……” 走到又一个书架前，埃里克随手拿起一本书，一边翻看书名，一边回答着侍卫长。 【技能书：火之鸟】 『火之鸟』：凝聚大量火元素，形成火焰之鸟飞向目标，无视其50%法术防御。职业要求：控火者（见习）及以上。属性要求：精神300。 埃里克手一抖，差点没拿住。 “靠……技能书！” 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来了！ 这个世界的职业导师，可不像游戏里那样想找就能找到，想学习技能都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而技能书就相当于一位包教包会的导师，只要职业、属性符合要求就行。 他得给艾琳留着。 埃里克再次看向拿下这本技能书的书架，顿感失望，跟前面那些塞满的书架不同，这里只有寥寥十几本书，一排都没摆满。 他又拿起一本，是雷系法师的『闪电链』。 “『缓行之浪』……『沼泽术』……『暗幕』……『强风之壁』……” 十几本技能书，无一例外全是法系技能，而职业却各不相同，显然并非弗兰德留给自己用的，埃里克猜测这是他在星原学宫学习魔法期间收集来的。 “星原学宫啊……” 如果单论魔法研究发展的多样性，埃里克其实更想把艾琳送去那边学习。 立足于混乱之地的那座魔法学院，内部流派更是五花八门，连死灵法师都能包容，在魔法的研究上可以说是百无禁忌，因此发展得也更为蓬勃，如今那些知名的魔法使，或多或少地都有些星原学宫的学习经历。 但同样的，因为无所禁忌，所以也更显得危险，魔法本来就是一种常人难以掌控的力量，更何况艾琳还是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埃里克可不希望妹妹去那种混乱的地方学习，哪怕是他跟着一起。 艾琳本就不缺天赋，她需要的只是正确的引导，帮助她踏入魔法之门即可，而帝都郊外的那座卢蒂亚魔法学院，可以说正确得不能更正确了——学院教授几乎全员都是宫廷法师出身，学生毕业后的主要去向也是宫廷、贵族的府邸或者帝国的军队，属于德兰帝国官方的魔法人才培养基地。 “那边至少都是些正经老师，先把艾琳送去帝都学习几年再说吧。” 埃里克默默为妹妹规划着未来的打算，兄妹俩亲密无间，他相信艾琳会听从他的安排。 将书架上的十几本法系技能书全都收下，埃里克加快脚步，继续浏览剩下的书架。 后排的书架上内容都很少，与魔法的相关度却更高，埃里克很快又找到几本保存完整的笔记，翻了翻内容，不是学习魔法的心得，就是魔法实验的记录，他感觉应该会有些价值，也都收下了。 “嗯……羊皮卷？” 来到最后一个书架前，上面只有两张羊皮卷，一张卷起来摆在上面，另一张直接铺开着，放在下面。 还是藏着掖着的更吸引人。 埃里克放下抱了一路的技能书和笔记，拿下羊皮卷，展开看了看。 上面的主体内容是一幅草图，画的是一块巨石，埃里克一眼就认了出来。 “星原学宫地下的那颗巨型陨石吗。” 旁边是一些手写的标注，陨石内存在魔力波动，还会吸收魔力之类的，都是些埃里克在游戏里就已经了解过的内容。 那块陨石肯定有什么秘密，但直到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游戏里也没揭示，而跟魔法相关的东西，埃里克估计自己也没什么机会去探索，很快失去兴趣，目光转向另一张羊皮卷。 这一看，他脸上的冷汗全流下来了。 莱斯利等人在上面等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一阵隆隆的声响，跟刚才埃里克坐着石座下去时的动静差不多，凑过去一看，他果然又坐在石座上缓缓升上来了。 动静持续了一阵，石座重新回到与大厅地面平齐的高度，莱斯利凑上去，“少爷……” “别过来。”埃里克连忙叫住他，“什么也别碰。” “啊？”侍卫长茫然，但还是立即止步。 “拿着这个。”埃里克把一同带上来的那些魔法书籍交给他，又让所有人退到大厅外面，然后转身面对着石座，摸索起来。 “嗯……找到了，是这里。” 摸索到石座椅面角落里的三处凹陷，埃里克将手指伸进去，缓缓转动。 咔嚓—— 伴随着一声轻响，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扣得更紧，手腕也同时发力，慢慢将整块椅面都抬了起来。 而在平面之下，是密密麻麻的几十个绿油油的瓶子。 按照羊皮卷上的说法，里面装着的就是弗兰德耗费几十年时光、从不死者身上提炼的高浓度瘟疫毒素。 “妈的什么反社会人格……” 埃里克一边骂，一边小心翼翼地取出摆在最中间的那个小瓶子，那里面是爆炸物，一旦通过石座上的机关触发，瞬间就能将毒素扩散到整个大厅。 还好他之前摸到的不是这个机关。 将小瓶扔进已经被砸烂的实验室，炸出一声响，埃里克让莱斯利给他找个能装下其余小瓶子的容器。 侍卫长找了半天，拿了根细绳还有一大块破布过来，“少爷，这是什么？” “这就是那老头所说的高浓度瘟疫毒素，不能留在这里。当心点，瓶子破了咱俩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 莱斯利立时悚然。 “瘟疫……少爷不是说，已经找到抵抗和治愈的办法了吗？” 用细绳缠绕固定着小瓶子，再用破布小心包裹，埃里克瞥了眼不远处死灵法师的尸体，又看向他。 “骗骗他的呀。你信啦？” 第三十四章 血脉 带着战利品，城主府一行人离开深邃的地下矿场，重新回到地面之上。 阳光泛白，依然耀眼，埃里克眯眼望着外面的天空，这才意识到他们这趟下去也才用了半天。 矿场里有不少村民在忙碌或者看热闹，很快有人注意到这次上来的不是搬运腐尸的苦力，而是消灭腐尸之人，目光都陆续集中过来。 莱斯利提着死灵法师老头的尸体，让侍卫找了一长一短两根木头，钉成十字架，然后将尸体挂上去，高高竖起在矿场中间最显眼的位置。 看村民聚集得差不多了，在少爷的示意下，侍卫长扯开嗓子大喊： “罪魁祸首，不死亡灵的创造者，一切灾难的根源，邪恶的死灵法师弗兰德，已经被我们杀死了——” 村民们的欢呼声响彻整座矿场，埃里克在一旁看着，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件事总算了结了…… 不对，还差一点。 抬眼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埃里克吸了口气，转身往矿场外走去。 莱斯利扶着十字架，让小弟挖个坑加以固定。有些胆大的村民围了过来，望着被高高挂起的尸体。 “他不会复活过来吧？我听说邪恶的法师在漫长的沉睡过后就会恢复生命力，重新出来作恶。” “死透了，而且他也没机会沉睡了，少爷说了，等那些腐尸烧完，最后就把他也丢进火里烧成灰。” “所有的不死者真的都清理干净了？” “还能骗你不成。” 莱斯利随口回答，看了眼矿场的出口那边，少爷和搬着箱子的城主府侍卫已经走到那边了。 按少爷的意思，他们要先回一趟城主府。 “这些东西留在这边不太方便，也不安全，我得先送回去。” 营地旁，看着箱子被搬上马车，埃里克扭头看向两位修女，“阿莱娜修女长和索菲小姐要一起回城吗？” 索菲看了看营地里忙碌的村民，有些犹豫，“就这样走了吗，他们说晚上还有宴会来着……” 埃里克笑了笑，“我也不想错过庆祝胜利的宴会，天黑之前就会回来的。” “真的吗？那我要去！……呃，修女长要回去吗？”索菲期待地看着修女长。 “我就不回去了。”阿莱娜摇头，“这边的混乱已经结束，我想跟这里的修士谈谈后续的安排，而且村民也还需要安抚。” “好吧……”索菲也没多失望，至少修女长没让她也留下。 反正晚上就回来，埃里克没有多说，对修女长点点头，检查马车上的东西去了。 要带回去的除了那一大箱金币，几件魔法装备，还有给艾琳的技能书、魔法笔记，以及那几十瓶高浓度瘟疫毒素。 最后一样东西最危险，绝不能留在这边，但埃里克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带回去让叔叔做决定。 东西都装好，埃里克和索菲坐上马车，离开了已经停留数日的瓦莱小镇。 路上没什么行人，马车更少见，他们的马车速度不慢也不快，因为带着危险品，埃里克特地交代了不能太快。 “索菲小姐回去之后有什么安排吗？” “啊……我没什么安排。” 两人在车厢里对坐，中间是要带回去的东西，索菲发现这跟自己出发之前的期待好像不太一样。 至少氛围上完全没有她期待的那样暧昧…… 埃里克上车后就盯着中间的那些东西发呆，完全没管她，到现在才忽然憋出了这么一句。 “那索菲小姐请随意吧，要待在城主府或者去修道院都行，马车随意使用。我有事要跟叔叔商谈，就不能陪着你了。” “……” 索菲顿感失望，却也不好说什么，“我知道了。” 马车一路平稳，回到欧瑞城也没用太久时间，为免意外，入城之后速度又放缓了不少。 到城主府，埃里克才松了口气。 “把这个箱子搬去伯爵的书房，把这些书……算了，我自己送过去吧。你看好这些瘟疫毒素，回来赏你一个金币。” “一……一个金币？！是，少爷！” 跟激动的侍卫又交待两句，让修女索菲在城主府内随意游逛，埃里克转身去找妹妹。 迎面碰到一个毛茸茸的虎人女仆，他问了一句，艾琳果然在房间里待着。 “叔叔现在在忙吗？” “伯爵……接见……客人。”虎人拥有自己的语言，通用语说得不是很通顺，不过埃里克已经听习惯了。 “好，等他有空了，告诉他我会去书房找他。” “是，少爷。”虎人女仆的这一句说得很熟练。 来到艾琳的房间，她正在床上躺着，似睡非睡，依然是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埃里克摸了摸妹妹的额头，她也没有清醒过来。 “艾琳……” 稍微坐了一会儿，他放下那些书，先离开了。来到叔叔的书房，埃德加已经在等着他了。 “回来了。”埃德加正在打量送来书房的那个箱子，随意看了侄子一眼，目光却是一顿。 “看来这次出去，你成长了不少。” 埃德加已经是七阶接近八阶的高阶战士，哪怕多年远离战斗，目光依然敏锐，一下子就看出了侄子身上的变化。 “也就长了些力气。”埃里克不敢在叔叔面前太过自满，不然就得被拉去练练了。 他拿出钥匙，过去打开铁锁，旁边的埃德加忽然拍拍他的肩，捏了两下，发出一声似是欣慰又像是感慨的轻叹。 “那边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矿场里外的不死者全部清理干净了，罪魁祸首也被我和莱斯利斩杀，不会再有后续了。”开了锁，埃里克掀开箱子，“这是战利品。” 看着满满一箱子金币，埃德加稍微有些恍惚，到底没有太惊讶。 “居然有这么多。” “都是在那里找到的。”埃里克简单说明了一下亡灵法师为祸的始末，听说这场灾难起源于两百年前，埃德加的惊讶倒是更多些。 “那时候基明诺家还在古拉迪亚的侯爵领呢……难怪对此毫不知情。” “是啊。” 回顾往昔，伯爵感慨了一会儿，随后说道：“这些金币你自己留着吧。” 埃里克也没说什么，随手抓了一把金币放进口袋，然后合上箱子。 “另外，我还找到了一些魔法相关的东西，送到艾琳那里去了，她还没醒。” 提到侄女，埃德加脸上的轻松神情一下子退去。 片刻沉默后，他说道：“送艾琳去学魔法这件事，我还要再考虑一下。” 这件事涉及到父亲的遗愿，埃里克也沉默了一下才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了吗？” 埃德加吸了口气，踱了几步，忽然看向门口，“温妮女士，把门关上。别让人过来。” “是。” 书房的门被关上，埃德加看向侄子，“几年前就让你熟读的《大陆万物种族》，你读通了吗？” 埃里克一怔。 说实话，没有。 但多年的游戏经验，让他面对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常见种族，都能叫上名字来。 “差不多。该认识的我都认识。” 埃德加看着他，准确地说，是看着他那双湛蓝的眼睛。 “那你告诉我，除了部分人类，还有哪些类人种族的瞳孔是蓝色的？” 埃里克沉默，刚想吐槽叔叔问得刁钻，仔细一想，发现自己居然真的还能说出几个来。 “蓝色瞳孔的话，浅海鱼人，一些雌性的猫人，南方海港的蜥蜴人好像也是蓝眼……” 他顿了顿，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以及，所有的月精灵。” 埃德加低声开口：“那就是你和艾琳母亲的种族——你们身上除了流淌着基明诺家族的血脉，还有一部分精灵之血，而艾琳从母亲身上继承得更多一些。” “母亲是月精灵？” 埃里克难以置信，“可她留下的画像上明明是个……” “——那是魔法的伪装。月精灵是远古时期精灵的王族，数量稀少，如今可能已经不过百人，其族群的一项禁忌就是与外族结合。” 埃德加叹了口气，“我从没亲眼见过你母亲，我收到你父亲埃里诺的信赶回来时，她已经死了。你父亲也受了重伤，把你和艾琳托付给我，就跟着离世了。” “因为月精灵的追杀？”埃里克问。 “是。因为你父亲把他们几百年来唯一一位新诞生的掌上明珠给拐跑了。” “……” 埃里克一时间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作为远古王族，月精灵是精灵中最高贵的存在，数量极为稀少，基本只能在皇帝的宫廷或是施法者协会的高塔中才能见到。 他们也是天生的施法者，有传言说大陆上两座最大的魔法学院背后的掌控者，就是几名古老的月精灵——他在游戏里见过，可以证实这就是真的。 感情他属性面板上，那条对元素魔法具有较高抵抗力的天赋，是从他的精灵母亲那里继承来的？ 而艾琳继承得更完全些，所以天生具备强大的精神力。 “你父亲留下遗言，艾琳身体里流淌的精灵之血对法师而言十分容易察觉，所以不能让法师接触到她。” 埃德加看着侄子，“因为大多法师都是月精灵的耳目，他们一旦知道，月精灵就会找上门来，杀死你和艾琳。” 从不怀疑叔叔的埃里克，此时却很难认同。 果真如此吗？ “或许……我们兄妹与月精灵，有和解的可能。” 如果月精灵真的对此不死不休，那他前世的那个艾琳，如何能成长为魔女？ 第三十五章 比数学难 “和解吗……” 埃德加对埃里克的说法基本不抱期待，虽然他也很希望如此，但总不能拿侄子侄女的性命去冒险。 毕竟这是没法试探的问题。 要真能和解还好，如果不能和解，在天生就是强大施法者的月精灵面前想逃跑都没有机会。 “难道父亲就没有考虑过艾琳的未来吗？只能让她一辈子隐姓埋名，当个深闺小姐？”埃里克问，“总该有些办法吧。” “或许有吧。” 埃德加看向墙上的画像，目光停驻了一会儿，“只是他来不及交待。” 埃里克张了张嘴，默然无语。 他推测月精灵那边八成已经放下了仇恨，甚至完全知晓跟人类私奔的那个族人留下了两个孩子，毕竟以它们的能量，是能够通过各种蛛丝马迹查到这一切的。 但他同样能理解叔叔的担忧。 他有底气，无非是有前世的阅历做保证，叔叔则什么也没有，只有两个在他看来还需要保护的孩子。 要是能跟月精灵一族说得上话的人直接交流就好了…… 埃里克发现自己又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月精灵这边如此，圣女那边也是如此。 交流的渠道，果然很重要。 “那我再想想办法吧。”埃里克对叔叔说道，“艾琳学习魔法这件事，不能再耽搁了。” 埃德加深吸一口气吐了出来，微微点了下头，“无论你有什么打算，记得都要跟我商量。” “我明白。另外，傍晚之前，我还要回去瓦莱小镇那边。”埃里克说道。 “还有事情未了吗？” “没有了。”埃里克笑了笑，“那边的村民为我们安排了庆祝胜利的宴会，我不想辜负他们的好意。” 埃德加也露出笑容，“去吧。” 眼下时间还比较早，离开叔叔的书房，埃里克望着天空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又去了趟艾琳的房间。 这一回她终于醒了，一见他进来，脸上便露出微笑。 “埃里克，这是给我的吗？”她指着床边放着的那些魔法书和笔记。 “是。”埃里克坐到床边，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你翻过那些笔记了，自己能看懂吗？” 艾琳摇摇头。 看来完全靠自己入门还是很困难的，埃里克心想，尤其艾琳还是这种状态。 看着他身上还没来得及卸下的锁子甲，艾琳又看向他的眼睛，“埃里克为什么想让我去学习魔法呢？” “因为……这是艾琳的天赋，还能让你摆脱现在的困境。” 妹妹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埃里克摸了摸她的脸，望着她那双跟自己一样的蓝色眸子，“艾琳对魔法没有兴趣吗？” “我不知道。” 艾琳摇头，“清醒的时间太短，我不知道自己对什么感兴趣……不对，我对清醒的时候能看到的一切都感兴趣。” “……” 埃里克胸口一痛，心都要碎了。 明明是和他一样的年纪，面对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却只能沉沦在黑白的混沌里，甚至分不清现实虚幻。 他现在知晓得越多，就越是为妹妹的痛苦而痛苦。 “埃里克？” 艾琳也抬起手，抚摸着兄长的脸。 “……我会想尽办法，为艾琳摆脱这种状态。” 埃里克看向床头那些笔记，既然艾琳自己看不懂，眼下又不能去魔法学院学习，那就让他来研究一下。 借着圣女纱巾放个神术都能让他觉醒第二职业系，看完这些魔法学习笔记，说不定他也能觉醒魔法的天赋——他身上还流着一点月精灵的血脉呢。 埃里克拿起笔记，就坐在艾琳的床边翻看起来。 也不求有多厉害，只要能入门就行。 而从入门到放弃，只用半个小时。 “不行……入不了一点。”埃里克仰头深呼吸。 这玩意儿比数学还离谱，说不会那是真的会不了一点——数学再不会也能数个一二三四五甚至精通十以内的加减运算，魔法不会，那就是憋一辈子也憋不出个屁来。 他妈的精灵血脉流到他身上，全点魔法抗性上了！ 埃里克挠头，不知道怎么面对妹妹，而艾琳早就靠着他的肩陷入了昏睡。 “……” 叹了口气，埃里克放下笔记，将艾琳放到枕头上，起身离开了她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没多久，女仆过来传话，等在庭院里看守马车的卫兵询问，是否要移到别处等着，因为已经有些挡路了。 埃里克这才想起马车上还放着一堆危险品，连忙过去，发现城主府的管家也在，大概是后者在催促。 “少爷……” “没事了。”埃里克还记得临走前的交待，先赏了那名侍卫一枚金币，“你找个别的地方停着吧……对了，索菲小姐去哪里了？” 接过金币的侍卫眉开眼笑，随手一指身后的车厢。 埃里克一愣，掀起帘子一看，小修女索菲居然还等在马车上。 “索菲小姐……” “我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索菲等得望眼欲穿，面对他都忍不住有些埋怨。 “抱歉，跟叔叔聊得有些久。” “没事的啦……”见他低头，小修女的一点小情绪也瞬间烟消云散。 埃里克目光又转移到马车里那些瘟疫毒素上，这玩意儿他也没想好该怎么处理，就这样放在城主府，无异于定时炸弹。 他刚才也跟叔叔提过，而埃德加说他要想想，结果一转头两人都忘了。 “也不知道那些炼金术士，会不会对这个感兴趣……” 欧瑞城到底是丹特郡最大的城市，该有的地方也都有，比如炼金术师协会，埃里克想起他们似乎常年都在收购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这种高浓度的瘟疫毒素，说不定也在他们感兴趣的范围之内。 “索菲小姐有兴趣跟我去街道上转转吗？” 索菲一愣，惊喜地点头，“好呀！” 马车离开城主府，向着城内一处耸立着高塔的位置前进，那是施法者协会的法师塔，炼金协会就在旁边。 对大部分不太懂行的欧瑞城民来说，二者似乎没什么区别，毕竟在那两道门里出没、偶尔还互相串门的那些长袍怪人，看起来都不太正经。 而法师和炼金术师之间的联系，有时候确实也很紧密。 “埃里克先生要去炼金协会吗……我爸爸就赞助着一个炼金学徒呢。那个人偶尔会给爸爸送来一些自己炼制的药剂，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大概是保健品吧……” “保健品？” “就是，强身健体的。不过赞助归赞助，要是冲着这个去的话，最好还是找一些已经出名的炼金大师……” 埃里克跟索菲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没过太久，马车来到了高塔之下。 让索菲暂时留在车上，埃里克走进旁边的炼金协会，直接跟前台的老头说明自己的来意。 “瘟疫毒素？”老头眯起眼睛，“是哪种瘟疫？” “呃……绿色的。” “听听，‘绿色的’，你知道有多少种绿色毒素吗，你怎么不干脆说是有毒的呢？” 老头眼一翻，又扫了眼他身上的锁子甲，只当他是不懂行的武夫，“带来了吗，给我看看。” 埃里克取出一瓶当作样品的毒素，老头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居然是这种纯度！给我看看……你哪里弄来的？” 埃里克也没隐瞒，说明来历，老头呆了半晌，嘀咕一句：“看来先祖留下的传说是真的……我还准备过段时间带人去那座矿场挖挖看呢，亏大发咯。” 埃里克眉头一皱，忽然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看来就算没有村民挖开矿场的封印，也会有这些炼金术师为了获取材料而冒险，到时候还是会爆发不死者之潮。 这难道是某种必然吗？ “你想卖什么价？”老头发问，打断埃里克的思绪。 价格无所谓，他只想把这些危险品以安全的方式处理掉，“你看着给吧，我有很多。” “能有多少？”老头不以为然。 “一马车。” “……” 老头瞪眼，跟着他来到外面，看到马车里剩余的瘟疫毒素，先是一惊，又白了埃里克一眼，“哪有一马车？” “没差多少。”埃里克随口道，“你们收了这些毒素，会怎么处理？我不想哪天突然听到欧瑞城流传瘟疫的消息。” “看来你是真不懂，都提炼成这种状态了，哪还有什么传染性，最多当毒药来用，那倒是一毒一个准，药到命除。” 老头说得头头是道，“而且这种纯度的货，我们这种小地方可用不上，无论是为了研究还是别的。卡斯特费尔那边会有人高价……呃，也不是很高的价格收购，应该都会卖到那边去吧。” 又是混乱之地…… 不过大概也只有那边的混乱之人，才会用得上这种危险品，埃里克心想。 “我确实不太懂，不过我要你作出保证，所有毒素都会卖到卡斯特费尔……你问凭什么？” 面对老头的质疑，埃里克指了指马车上城主府的标志。 “就凭这个。原来你真不认识哥们。如果哪天欧瑞城有一个人染上这种毒，最先倒霉的，就是你们这里。” 第三十六章 盛宴 威胁加吓唬，通过炼金协会处理掉那些瘟疫毒素，埃里克回到马车上，带着小修女索菲在欧瑞城里真正地转了一圈。 远来是客，而这位圣女使者也真够倒霉的，第一天就遇到他这个意外，搅乱了既定的安排，然后又被带到瓦莱小镇那个更偏僻的地方提心吊胆大半个星期，埃里克估计她对自己动心八成是有那什么吊桥效应的影响。 “埃里克先生有去过别的地方吗？” 看着马车外缓缓倒退的街景，索菲很是惬意，她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这样放松了。 “别的地方吗，我至今都没出过伯爵领。”埃里克说道，“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丹特郡西南角的某个小镇，代替我叔叔去巡视。” “是吗？但我感觉埃里克先生好像对哪里都知道一点，像是自己去过一样。” 他确实哪里都去过，在上辈子。 “都是书上看来的。” “这样呀……”索菲十指交叉，反撑在身前，小小地伸了个懒腰。 见她不自觉露出一丝疲态，埃里克说道：“我们回去吧。” “唔……好吧。”小修女看起来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还是点头了。 马车在街道上转了个弯，也没回城主府，直接驶向南门，出城后便全速往瓦莱小镇赶去。 回城一趟再出城，时间已经到下午了，斜阳将天空染上温暖的黄色，淡云如丝，晴朗持续了一整天，也会延续到这个夜晚。 回到瓦莱小镇，时至黄昏，埃里克发现这边的宴会似乎已经开始了。 从小镇中心那片广场，到北面高坡他们营地所在位置的那条路上，沿途都经过装饰，用初夏时常见的花朵扎了许多五颜六色的花环，很是漂亮。而广场这边摆满了餐桌，看样子就是从村民各自家里搬出来的，上面堆放着各种丰盛的食物，酒水自然也不会少。村民们端着托着各种食物穿梭其间，每个人似乎都很忙碌。 “看样子是一场盛宴呢。” 马车刚停下，埃里克就看到一个小孩高喊着什么，一路蹦跳地跑远了。 埃里克和索菲下车，走近点看，才发现那些餐桌上的美食都还没动过。一些村民看到他们就欢呼着露出笑容，热情地打着招呼，见埃里克抬手回应，一个胆大的村民喊道：“就等你了，贵族少爷，宴会马上开始了！” 原来是在等他。 埃里克加快脚步，发现营地下方一点的位置还特意搭起了个台子，估计也是为他准备的。 “修女长！”跟埃里克一起走过来，路上各种目光盯得索菲早就不好意思了，一看到阿莱娜就赶紧跑了过去。 “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另一边，莱斯利也迎了上来，“你都不知道光看着不能动手有多难熬。这些乡巴佬非要等你回来才肯开宴，难道少爷会在意这种小事吗，肯定要先吃喝起来才会热闹啊。” “会哦。” “呃……” 埃里克笑了笑，“既然等不及了，那就开宴吧。” 侍卫长从旁边的餐桌上拿起酒杯递给他，指向不远处的高台，“他们还等着少爷说点什么呢。” 果然是给他准备的。埃里克接过酒杯，走上木头搭起的高台，回望着底下逐渐汇聚过来的各种视线。 之前都没注意，这个小镇上的居民可真多啊。 如果…… 没有这样那样的事情，他大概一辈子都会留在这片土地上，等叔叔老去或者不想干了，按部就班地接任，成为下一任领主，眼前的这些人都会成为他的属民。 这些村民大概也是这样想的，虽然此时洋溢的热情主要出于感激，但很难说其中不包含任何对于未来领主的讨好。 年少的领主凭着剑与勇气，从邪恶死灵法师与不死者的威胁中拯救自己的属民，这或许会成为瓦莱小镇居民未来一百年内都不会失传的谈资。 埃里克也喜欢这样的传说。 只可惜他已经看见命运的轨迹，不存在这样的如果。 这里是帝国西境，当魔族南下，北境的战火虽然一时烧不到这边，但也势必会对所有人的生活产生影响。 埃里克忽然意识到，自己甚至无法断言那场战争最后的结果——基于长线运营需要，《荆棘魂冠》里关于人魔战争的主线进程几乎是停滞的，一个大版本才推进一点，他在来到这个世界前能看到的只有自己和妹妹的结局。 北方的战争究竟会不会打到这边，撕裂这座小镇的宁静，真的很难说。 而他除了拯救艾琳、扭转自己的命运，还能让这个世界改变多少呢…… “——哟，英雄！” 附近一个脸红通通的中年人，忽然举着手里的杯子喊了一声，“你来得可真够晚的，大家都快等不及了……嗝！” 埃里克回过神，看见旁边一个中年妇人正用胳膊使劲撞他，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只是目光转到高台这边时又无缝切换成笑容。 “小领主，小伯爵，英雄，你救了我们的小镇，快说点什么吧。宴会已经准备好了，大家都在期待着呢！” 她说的没错，无论只是等着开席，还是发自内心地感激，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说点什么。 “……” 埃里克忽然笑了一下。 对了，他是英雄。 就算阻止不了未来的战争，至少现在，他已经成功拯救了这个小镇上的居民，还救下了两位圣女的使者。 他已经在改变这个世界了。 没错，他就是英雄！ 拯救世界这种事哪能一蹴而就？就让未来的事情留给未来，现在的他，要享受当下属于英雄的胜利。 “耶拉在上——” 埃里克举起酒杯，扫视底下所有的村民，回应着每一道目光。 “感恩神明让我降生于此，更感谢这片土地上还有你们这些勇敢、勤劳的村民，灾难并未击垮你我，活着就是一种胜利。生命不息，享受吧，庆祝吧，狂欢吧，这是属于我们的胜利！” 映着落日的余晖，年轻的英雄将酒杯高高举起，回应他的，是热烈而漫长的欢呼。 “噢——噢——” 庆祝胜利的盛宴，也就此开始。 “少爷真的长大了……” 莱斯利吨吨吨灌下一大杯小麦酒，痛哭流涕，“你知道我在城主府干了几十年，少爷还在地上爬的时候我就看着他了。他现在真的长大了，越来越有当年老伯爵的风采了……嗝！” “你干了几十年？你今年也才四十吧，而且你不是七八年前老奎特退休的时候才来的吗？”被他眼泪鼻涕糊了一肩膀的侍卫一边躲一边说道。 “……嗯？我记错了吗？” “你醉得太快了吧！……啊，少爷。” 埃里克拿着杯小麦酒从人群里过来，跟这些城主府的侍卫们碰了一下，一口气喝下半杯。 “大家今天晚上就尽情放松吧，明天醒了之后，我们再回城里。” “是，少爷！”侍卫们都很高兴。 “少爷，再喝一杯吧……噢噢，少爷喝得真豪爽！再来一杯！” “不了。”埃里克抹了下嘴，“等下还有事呢，不能喝太多。” “现在还能有什么事？” 埃里克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又去别处了。 他没试过自己的酒量，不过应该不会太差，跟侍卫跟村民喝上几杯没什么问题，喝多就要误事了。 “阿莱娜修女长，索菲小姐。” 两个修女坐在一张长桌旁，面前摆满美食，但坐在这边的只有她们，偶尔有村民过来跟她们打招呼，也不敢坐下。 “埃里克先生。”修女长对他点了下头。 他之前经过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两人面前的杯子虽然倒了酒，但一直都是满着的。 “你们不能喝酒吗？”埃里克在对面坐下，路过的中年村妇看到他的杯子空了，过来给他满上，并送上笑容。 “可以饮酒，不可醉酒。”阿莱娜说道，“不过我和索菲酒量都不太好，今天就不能陪埃里克先生尽兴了。” 埃里克也不在意，表示没关系。 “嗯……说起来，有什么可以解酒的神术吗？” 阿莱娜想了一下，说道：“有倒是有，只是过程会不太舒服。” “是吗，不舒服也好过醉酒吧。”埃里克有些兴趣，“可以为我展示一下吗？” 修女长点头，随后右手握拳，随着口中默念渐渐发出光来。 “对着腹部来一拳，就能借助神术的力量将喝下去的酒都吐出来了。” “……没开玩笑？”埃里克又看了眼她的杯子，确认她没有喝醉。 “不是玩笑。”阿莱娜看了看他，“所以说过程不太舒服，不过效果很好。” “……我了解了。” 感情是物理醒酒。 别说学了，埃里克连刚才说的想了解一下的话都想撤回。 “其实我可以稍微喝一点……”索菲捧着杯子小声说道。 “索菲。”阿莱娜立即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 “只是一小口应该不至于醉倒吧。”埃里克拿起酒杯，等修女长在两道目光注视下无可奈何地点了头，才伸到索菲面前，跟她轻碰一下。 索菲果然也只抿了一小口，但已经心满意足了，“谢谢，埃里克先生……” “是我要感谢索菲小姐赏脸才对。” 埃里克也没喝多少，放下酒杯，就在她们这边坐下，拿起一块冒着热气的巨大羊腿撕咬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起了作用，索菲感觉两边的脸颊都有些发烫，她捧着自己的脸，轻轻揉搓，目光则全集中在对面的埃里克身上。 “天啊，吃得真豪迈……” 一点都不像是个贵族。 埃里克也没能在这边停留太长时间，因为停下的时候总有人要跟他喝酒，而坐着不好拒绝。 他在宴会上穿梭，视线穿过满溢的小麦酒看夕阳完全落下，透过一饮而尽的空杯看夜幕升起，再撒下星光点点，还是在难以抵挡的热情里喝下不少酒。 虽然说要纵情享受当下，但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也属实没必要，感觉吃喝得差不多了，埃里克悄悄离开宴会，摇晃回高处的营地前，眺望着底下灯火通明的小镇。 “真够热闹的……” “埃里克先生，你没事吧？”阿莱娜不知何时也回到了这边，朝他走过来。 “阿莱娜修女长。”埃里克如往常那样跟她打了声招呼，以表示自己并没有喝到神志不清的地步。 夜里有些风，修女长走近看了看他，“需要我帮你醒醒酒吗？” “不用！”埃里克立即往旁边退了一步，胳膊也下意识护到了肚子上，“我还清醒着呢。” 阿莱娜一怔，哑然失笑。 “我说的是另外一种办法……不用就算了。” “还有别的办法？”埃里克迈了一步回来。 “嗯，不过只能在精神上让人清醒一些，身体的状态是无法改变的。”阿莱娜说道，又补充了一句，“所以没有任何痛苦。” 埃里克有些兴趣，“那让我试试吧。” 修女长又走近一点，抬手按在他眉心，另一只手握住胸前的圣灵吊坠，默念着施展起了神术。 指尖有些凉…… 埃里克抬眼看着按在额头的手指，直到她抽离，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的精神确实清醒了不少。 而他随即就又发现，自己与身体的联系似乎变淡了，有种他是他、身体是身体的怪异感。 “感觉怎么样？”阿莱娜问。 “清醒了不少。”埃里克回答，“不过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这种神术原本是用于让伤者减少痛苦的……等这种感觉逐渐消失，酒也就醒了。”修女长说道。 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埃里克嘟囔了一句，“真是种危险的状态。” 阿莱娜看了他一眼，“战士似乎都很在意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因为生死拼杀的关头，能绝对相信的只有自己这副躯体。” 修女长点点头，没有多说，埃里克则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阿莱娜修女长似乎经常与我们这种人接触？” “十几年前在军队里接触得多，现在少了。” 她没有多说的意思，埃里克也就没多问，目光又放到了底下的小镇上。 灯火映夜，千人有千面。这场盛宴已经持续几个小时了，不过依然没有要结束的迹象。热闹贯穿始终，吃的喝的聊的闹的醉的装醉的，各有各的忙碌。 从埃里克有记忆时起，大小的宴会他不知道参加过多少次，只是哪怕才几个月前的成年礼，他也都已经没多少印象了，唯独今天的盛宴，他感觉自己会记住很久，因为参加宴会的都更像真实的人。 “真是个美妙又真实的世界……” 埃里克无意识地感慨了一句，阿莱娜扭头看他，刚想说些什么，眼角忽然瞥见天空中似乎划过一道流光。 流星？ 她连忙望过去，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明灭一瞬，短暂得像是错觉，阿莱娜就是这么认为的——哪怕是真的，她也已经错过了，这样想还好受些。 因为少见，流星在盖亚大陆上被人为地赋予了许多意义，比如商人觉得流星会带来幸运，农民则会期许来年的丰收； 因为实在少见，即便是在教会中，流星也具有非凡的意义。 没能正眼看见流星落下，阿莱娜多少有些遗憾，身旁的埃里克却忽然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要来了。” “什么……” 修女长话音未落，天空骤然明亮。 一枚巨大的流星倏地划过，在夜空中留下一道亮眼的痕迹，而在消失之前又猛然泛光，几乎将整片天空都照亮。 “流星……” 阿莱娜这下不但正眼看见了流星，还如此耀眼，满心震撼，甚至忘了许愿。 啪，身旁的人忽然轻拍手掌。 她望过去，却见他合手之后又张开双臂，像是在向她展示眼前的奇景，又似乎是要融入这片星空。 “阿莱娜修女长，敬请见证——这便是我对圣女的问候。” ……问候？ 阿莱娜茫然之时，夜空又一次变得明亮，却不再只是短暂的一瞬。 一枚接着一枚，无数流星仿佛响应埃里克的召唤，不断划过黑暗的夜空，织出万千道细密的光。一抹流光转瞬即逝，而无数光华追赶似的接连落下，将整片天空都彻底点亮。 “这是……” 修女长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星空，难以置信。 “流星雨……” 山下的小镇，似乎整夜都不会停下的盛宴忽然凝滞，所有人都仰起了头。 欧瑞城，城主府的庄园内，窗边的伯爵也在此刻失去言语。 群星撒落，星辉照亮了大地。 修道院的庭院中，法师塔高耸的尖顶上，荒野中的兽人聚落里，森林深处的精灵部族间，幽暗湖泊的水面上，乃至羽翼划过的天空之中，所有智慧生命都在星空对大地前所未有的长久凝望里，震撼地忘却了自身。 因为醒酒的神术，埃里克此刻无比清醒，也无比轻松，因为他心中一块悬浮已久的巨石，终于在最合适的时机落了地。 ——丹特郡大流星雨，代表《荆棘魂冠》最后一次封测正式开启的标志性事件，终于让他等来了。 前世，他和其他封测玩家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降临这个世界，开始拯救几乎已经被不死者完全占据的瓦莱小镇。 而现在，这场无数人共同见证的流星雨，将与他所谓的预言一起，为他神眷之人的身份，编织出无可辩驳的外衣。 在明日的太阳升到天顶之前，丹特郡这场流星雨就会传到帝国任何角落有心之人的耳朵里。 ——这当然也包括远在圣都的那位圣女。 一旁，修女长阿莱娜，此时正被另外一种震撼逐渐占据。 她终于想起，埃里克所谓的问候是什么了。 【圣女殿下，虔诚的信徒埃里克·基明诺向您问候、并向耶拉祈愿：愿圣女常沐神光，神恩永在，所得赐福如星辰之璀璨。 神明亦将回应，拨动夜空，撒布群星，赐福无上之恩典。】 ——在埃里克托她寄与圣女的那份问候信里，竟然就已预言了这场前所未有的流星雨！ 星辰的坠落似乎会一直持续下去，阿莱娜的注意力却已经很难再继续维持在夜空上，扭头看向埃里克。 夜风猎猎，金发在风中狂舞。 他已经垂下双臂，只是仰头望着千丝万缕织出白夜的星空，却也与其他人的震惊不同，脸上平静得看不出任何表情。 另一个疑问在阿莱娜心里钻了出来。 这到底是预言……还是神明对他许下愿望的回应？ 没人可以回答她。 当最后一枚流星解体燃尽，在夜空中绽放出最后一抹绚丽的光亮，万籁归寂，黑夜又戴上了原有的面纱。 “这边事情已了，明天回城。” 埃里克看向身旁的修女长，“阿莱娜修女长不妨在城主府多住几天，顺便等待消息——对于我取代艾琳这件事，我相信圣女很快会有新的看法。” 星空回归寂静的璀璨，阿莱娜最后一次直视他的双眸，而后缓缓低下头颅。 “是……埃里克先生。” · 【圣都使者篇·完】 第三十七章 酒多误事 眯眼看了看湛蓝天空中已经升到最高处的太阳，莱斯利低下脑袋，抬手按住眼皮揉了两下。没走几步，他又用另一只手掌抵住侧额，缓慢而用力地挤压了数次，以求消除宿醉所带来的昏沉与头痛，只是效果始终不如预期。 一定是因为他的手太硬了，莱斯利想，低头看着已经磨出老茧的手掌，无意识地抓了抓，回味着在想象中都已经变得模糊的某种柔软慰藉。 莱斯利吞咽了一下。才从城主府出来没多久，他就感觉自己已经被晒得口干舌燥。 顶着太阳往前又走了一段，前面有人注意到他，停在路边，微弯身子等候着。 “这不是莱斯利侍卫长吗，好几天没见着您啦。” 莱斯利没说话，抬手在那人肩上拍了一下，就算打过招呼。 只是这一下没控制好力道，给那人拍得哎呦一声，身体前倾，一副要倒的样子，莱斯利一把拉住，紧接着却又觉得手腕无力，有种提不起劲的感觉。 他这两天果然喝得太多了。 前天在那个小镇的庆祝宴会上，他就喝了个大醉，第二天中午才醒，回到城里已经是下午了。而伯爵又给他们这些侍卫放了两天假，到晚上，他又被几个侍卫拉去喝到了深夜，刚才少爷派来找他的女仆差点没喊醒他。 莱斯利都有些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这样放纵是什么时候了……十多年前还在外面当冒险者和雇佣兵的时候？ “嘶……哎呦，莱斯利队长，您再多用一丝力，我就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路上那人还在聒噪，莱斯利脑袋疼，实在没精神搭理他，拍了拍腰间别着的袋子，表示自己还有事情，迈步就走了。 他也没诓他，要不是真的有事，他也不会在这种宿醉未醒的状态下出门。 隔着布袋，莱斯利摸了摸里面的东西，手感生硬，是他这辈子活到头也用不上的玩意儿。 【“嗯？你怎么这副样子，昨晚又去喝酒了吗……这样，早知道我就迟点再找你了……没事，叔叔放你们的假，就是让你们放松的……我也没什么事，之前在地下矿场找到的一些战利品，我留着也没用，你拿去处理了吧，卖掉的钱你跟大家一起分了。”】 也就是从地下矿场里发现的武器装备之类的战利品。 破铜烂铁少爷当然不会捡，他带回来的都是还能用的装备，而其中又有一些他们这些侍卫用得上的，送到军械库去了，他现在拿去处理的，是几根谁也用不上的法杖。 而其中甚至还有一根是魔法装备，起码能卖个十几金币！ 自己果然没看错人，莱斯利感慨，跟少爷出去这一趟，赚到的金币都抵得上他好几年的薪酬了，没想到回来之后居然还能有额外收入。 他这辈子都跟定少爷了，莱斯利在心底发誓，无论少爷是打算留在这里当他的领主老爷，还是要去当那什么圣女继承人。 看到前面路边停了辆拉人的马车，莱斯利揉了揉太阳穴，加快脚步，直接掀帘子坐了上去。 虽然是少爷的意思，他也不敢随便用城主府的马车去赚外快，至于路上跑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要去哪……哎呦，莱斯利侍卫长！您这是要去哪里？”随意回头的车夫态度一下子变得恭敬起来。 “去那个什么……什么……”酒精还在发挥作用，莱斯利抬着手悬停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的目的地叫什么，只好又一掀帘子，探头看了眼远处，“那个塔！去那座塔那里！” “那座塔……”车夫望过去，“蜡烛院子？” “什么‘蜡烛院子’？”莱斯利愣了一下，但也随着他这不伦不类的称呼，想起那座高耸的法师塔真正所代表的名字，“那叫烛照之庭！” “哎，都差不多。”车夫笑笑，“您坐好，我们出发了。” 马蹄声响，马车在摇晃中启动，莱斯利扶着车厢，又透过车窗将视线投向那座直指天空的高塔。 虽然不懂魔法，但要去哪里出手法师的武器，他还是一清二楚的——当然是施法者协会了。 过去还要一点时间，莱斯利取下腰间的布袋，掏出其中一根鬼里鬼气的法杖看了看。 少爷说，这些都是死灵法师用的法杖，正经地方不一定愿意收，就算收估计也会大幅压价。 莱斯利在心里打定主意，其他几根烂木头压压价也就算了，那根魔法装备级别的法杖要是没个二十金币，他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大不了下次放假的时候，他再出城去找找不正经的地方，好货不愁卖。 马车在街道上行驶了一会儿，没有魔法的辅助，车厢摇摇晃晃，本就宿醉未醒的莱斯利低头又抬头，不知道睡过去几次。 从又一个激灵中醒过来，看着车窗外已经要探出脑袋才能看到顶端的高塔，莱斯利知道要到目的地了，连忙在脸上用力搓了一把，强提精神。 哒、哒、哒。 马蹄声缓，车跟着停下，车夫回头，“到了，莱斯利侍卫长。” 莱斯利跳下马车，没忘记交待一句，“你在这里等着。” “好嘞。” 站在高塔底下，看着大门上方悬挂的菱形黑色石板，以及其中被各种看不懂的纹饰所包围的蜡烛，莱斯利心想难怪车夫会把这里叫做“蜡烛院子”。 烛照之庭，大陆上最主要的施法者管理机构，俗称法师协会，它既为施法者提供指引和服务，又在施法者内部订立规章制度，明确施法者的责任义务，规定允许使用的法术的范围。 莱斯利与魔法无缘，不过以前在外冒险时，从法师队友那里听说过这个机构的起源。 据说魔法技艺最初是月精灵的私有物，其他种族无从学习。而人类接触魔法，则从传说中的法师先祖奥斯误闯入月精灵的领地开始，因其具有魔法天赋，被精灵们留下传授魔法技艺。 而高贵的精灵并不允许人类见到她们的面容，只在一个幽暗的庭院废墟中点亮一支微弱烛火，以不显露面容的方式教授法术。 传说的真假无从考证，“烛照之庭”则作为施法者协会的名字流传了下来——这被后来的法师们引申为魔法的世界幽暗无边，需要施法者协会如烛火般照亮着前进。 “真的假的怎样都好，只要能收了我这些法杖，就是好地方……” 莱斯利在门口顿了顿，摸了一下腰间的布袋，才跨步走进法师协会的大厅。 “没人吗，怎么这么冷清？” 出乎意料的是，午间的法师协会几乎见不到半道身影——以往他路过的时候，总是能见到裹着长袍的人在这里进进出出，哪怕是深夜。 莱斯利左张右望，往里面走去。 他不是第一次过来，大致记得这边的结构，地面大厅是接待普通法师和一般人的地方，地下是实验室，沿着高塔往上都是藏书的地方，高塔顶端是观星台，听说是资历最高的法师的专属空间。 一直走到接待的前台，他才发现里面蹲着个人，正埋头翻着堆了一地的书，嘴里念叨着什么。 “235年的观星记录也没有吗……不对，不是这里的……诺斯利亚，对，诺斯利亚……” 莱斯利咳了一声，里面的法师无动于衷，似乎没听见。 他只好敲了敲桌子，开口招呼，这里是欧瑞城中少数几个他没得耍威风的地方，得按人家的规矩来。 地上的法师终于听见了，抬起头来，一脸被打扰的厌烦，“干嘛？” 莱斯利也懒得计较他的态度，将法杖一股脑地倒在台上，“我这里有几根法杖，你们收不收？” “不收。”那法师扫了一眼便低下头，继续翻书，忽然又猛地抬起视线，盯着其中一根法杖看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 “哎呦……” 大概是蹲得太久了，他起身后扶着脑袋摇晃几下，往后退了两步才将将站住，看得莱斯利心里直摇头。 什么弱鸡法师…… “你这是哪儿来的？” 法师拿着那根魔法装备级别的法杖检查了一会儿，抬头问他。 “战利品。”莱斯利说道，“我家少爷从一个死灵法师手里缴获的。” “果然……”那个法师低声念叨了一句，又问道：“那个死灵法师呢？” 莱斯利一愣，“烧了。” “烧了？”法师瞪眼。 “死了不就烧了。”莱斯利说道，“感情瓦莱镇那边的动静，你们这些法师是一点也不知道？” “什么事情？”法师问。 “不死者啊，从矿场里跑出来了。” “噢，是这件事，听说了一点，不重要。” 居然说不重要…… 莱斯利眼一翻，也懒得多说，指了指法杖，“就是这个死灵法师干的，两百多年前的老妖怪了。” “两百多年前……难怪是这种形式。” 法师摸了摸法杖上的纹路，过了会儿回过神来，“这是死灵法师用的东西，按协会规定，在帝国境内是不允许流通的。这根法杖我没收了。” “……没收？” 欧瑞城近卫队长兼城主府侍卫长莱斯利，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词，感觉无比陌生。 “就是你可以走了的意思。”法师摆手道。 哐当！ 莱斯利将自己的武器砸到台上，跟着拍上胸口城主府的徽章，“你要不要连这个也一起没收了？” “这是……” 那法师这才注意到他的身份，“基明诺家族的徽章……你是城主府的人？” 莱斯利哼了一声，将脑袋凑过去，“这些法杖是我家少爷拿命换来的战利品，你们想要，那就用金币来换。如果你说没收，我也可以教教你，什么才叫真正的‘没收’，别忘了你们在谁的地盘上。” 法师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我只是怀疑这些法杖来路不正而已。好吧，既然你是城主府的人，那我相信你所说的。这些法杖在帝国境内没什么实用价值，不过历史足够悠久，倒是可以拿来研究，但也就此而已了。” 莱斯利皱眉不已，“你说这些我听得懂吗？” “好吧。”法师叹气，“我的意思是你想卖个高价是不可能了。这些法杖……嗯……最多值二十个金币。” “‘至高之神’？” “恰伦！” 二十个恰伦金币，已经达到他的预期了。 莱斯利心底松了口气，面上则皱眉，“太低了，再加点，二十五个金币。” “不可能。”法师立即摇头，“我说实话吧，有价值的其实就只有这根法杖而已。” “那就二十一个金币，全都给你。” “……” 法师瞧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低头打开柜子，开始数起金币。 “二十一个金币，拿好了。” 接过金币又数了一遍，确认是二十一枚，莱斯利喜笑颜开，连带着对这位臭脸的前台法师的印象都改观了不少。 “说起来，你们这边今天怎么见不到人，就你一个？” “还不是因为前天晚上那场流星雨，都去研究不知道丢下多少年的星相学了。塔顶的观星台都快被挤塌了。” 法师一边收起法杖，一边说着，“还有人去野外寻找流星落下的痕迹去了……哎，都说看见流星是好事，可天上一下子掉下来这么多流星，总让人心里毛毛的……真理之神在上，请给我一点提示吧，至少告诉我从哪本书里能找到类似的记录……” 想起那场震撼人心的流星雨，莱斯利也有些恍惚。 那是他头一回见到流星，带给他的冲击不亚于那天在广场上看到的神迹降临。 而昨晚喝酒时有人说，流星雨落下的时候，他看见山上的少爷张开双臂，像是在迎接着群星的坠落。 难道那场流星雨也跟少爷有关？ 莱斯利再回过神时，前台的法师已经坐回地上，没再管他，继续啃那些星相学的古籍了。 他也没继续待下去，转身离开法师协会。 盛夏渐近，正午的阳光剥离了颜色，白且炽烈，直烤大地，散发着无形而扭曲的炙热。从门口到马车的十几步距离，莱斯利都觉得遥远。 得赶紧回去了，他想，先跟少爷报告一声，然后再去睡上一觉，不然真挺不住了。 哗啦—— 刚走到太阳底下，莱斯利忽然听见一声羽翼拍打的声音，紧接着，一抹阴影从他身上迅速掠过。 他抬起头。 一对巨大的白色羽翼，展开在湛蓝的天空之下，滑翔着向前飘去。 “那是……” 翼人。 圣洁的白色羽翼，是教会信使。 “这个方向……” 莱斯利垂下视线看了看，翼人信使不是飞往修道院的，不如说，他似乎是从修道院那边飞过来的。 这是要飞往别的城市吗？ 莱斯利停在马车旁，目光随着天空中的羽翼逐渐飘远，某一刻忽然一凝。 他并不是要离开。他在下降。 他下降的那个方向和位置…… 是城主府。 “快！”莱斯利跳上马车，“去城主府，快！” “诶，好！” 随着侍卫长的不断催促，马车在城里疾驰起来，只是跑得再快也比不上已经开始下落的羽翼。 还没回到城主府，莱斯利就看到已经送完信的教会信使又从那个方向飞了过来。 等他飞奔进城主府的庄园，想也没想，直接就往少爷房间那边跑过去了。 “哈……哈……” 在门外喘了会儿气，平复下来，他才让门口盯着自己看了半天的女仆通知里面的人。 “少爷，莱斯利侍卫长过来了。” “进来吧。” 女仆开门。 埃里克合上桌上的笔记，看向门口的侍卫长，他早就听到外面狗喘一样的呼吸声了，也不知道莱斯利有什么急事。 “这么快就回来了。”埃里克问，“那些东西卖掉了吗？” “啊？卖掉了。”莱斯利走进房间，掏出刚拿到的金币，又都推到少爷面前，“卖了二十一个恰伦，都在这里了。” 埃里克还不至于忘记自己一个多小时前说过的话，随手又推了回去，“你跟他们分了吧。” “谢谢少爷，我替兄弟们收下了。” 莱斯利收起金币，抬头的时候迅速在书桌上扫了一圈，这边跟他之前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并没有多出什么。 难道教会的信使不是来找少爷的？ “少爷，我刚才好像看到教会的信使飞过来了。” “教会信使？” 埃里克倏地抬起视线，扭头看了几眼窗外的天空和庭院，又看向他，“你没看错？” “我没……” 莱斯利刚想肯定，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他真没看错吗？不会是酒劲还没过去，又被太阳一晒，犯晕了吧？ 喝酒真误事啊……莱斯利感觉脑袋又疼起来了。 “我应该没看错……” 他正仔细回忆着刚才路上看到的情景，心想自己应该不至于看错两次，门外的女仆又一次开口。 “少爷，阿莱娜修女长和索菲修女过来了。” “请进。” 埃里克站起身，同时看了眼莱斯利，“你确实没看错。” 房门打开，两名修女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埃里克先生。” 见侍卫长也在房间里，阿莱娜没在意，双手捧着一封信函，视线一碰到埃里克的双眼就垂下了。 “圣女来信，请您即刻出发，前往圣都。” 终于来了，埃里克精神一振。 可是…… “即刻？” “是。”阿莱娜应了一声，将手上的信又往他那边送了送，示意他自己看，“圣女请埃里克先生以及基明诺家可以做主的人一起前往圣都，有要事商谈。” 埃里克接过信函，修女长的声音也顿了顿。 “圣女说……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三十八章 告别 埃德加从堆积的公文中抬起头来，难掩惊讶。 “……现在就出发？” 埃里克点头，将手里的信函递给叔叔，“这是圣女的信。我已经让人收拾行李和准备马车了，待会儿就出发。” 埃德加接过信，仔细扫读起来，眉头渐渐皱起。 “圣女要撑不住了吗……” 没那么快，起码还能再撑个一两年呢。 埃里克心里想，面上则摆出一样的凝重：“或许圣女对自身回归神国的那一天，已经有所预感了。” “不过这也太仓促了。”看完圣女的信，埃德加捏了捏眉心，“圣女说，让基明诺家能做主的人跟你一起过去……” “我自己过去就行了。”埃里克看着叔叔说道，“至少这件事，我应该能做主吧？” 埃德加也看了他一阵，慢慢点头，“如果你看到的那种未来是真的，那基明诺家宁愿放弃所谓圣女继承人的身份。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不要有负担。” 最大的损失，也就是失去这个继承人的身份而已，他想。 埃里克郑重地应了一声。 叔叔又道：“你还是第一次出远门，没问题吧？” 埃里克却说：“我并非孤身一人。” 埃德加一怔，埃里克手贴胸口，微微低头，“神圣的耶拉注视着我，会为我排除阻碍，消解一切不利的灾厄。” “……” 埃德加抿了抿唇，忽然意识到侄子这样说只是想让自己安下心来，于是咽下叹息。 “希望如此吧。” 他想到另一件事，“艾琳知道这件事了吗？” 埃里克摇头，“我准备等下去找她。” “那你现在就过去。”埃德加扫了眼桌上的公文，站起身来，“我去看看你远行的准备有没有什么遗漏。” 来到妹妹的房间，艾琳仍在昏睡。 埃里克没有直接叫醒她，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他没想到自己还没找到解决艾琳学习魔法这件事的办法，就得离开家乡，去往遥远的圣都了。 “应该不会在那边停留太久……”埃里克自言自语。 圣女来信让他赴圣都一谈、而非直接驳斥，就已经说明了态度，他取代艾琳这件事是有很大机会的——八成是应他预言而来的那场流星雨发挥了作用。 而正式得到圣女继承人的身份后，他就可以暂时放下那边的事情，专心寻找解决艾琳问题的办法了——直接去找月精灵、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亦或是秘密地为艾琳寻找一位可靠的魔法老师。 埃里克轻轻握住妹妹放在被子外的手，准备叫醒她，转头才发现她已经醒来，正看着他。 “艾琳。” “埃里克……” “我要出远门了。”他说。 艾琳脑袋在枕头上歪了歪，疲倦的脸上又涌出几分困惑，“你不是才回来吗？” “是啊。”埃里克挤出笑容，有些无奈，“不过这次我要去个很远的地方，要很久之后才能回来了。” 艾琳一下子握紧他的手，“有危险吗？” “没有。”埃里克两眼往上抬，“最多……最多就是被痛骂一顿。” 艾琳露出微笑，“埃里克又犯错了吗？” 埃里克摇头，“或许吧。” “去吧。”她紧握的手慢慢放松，“不要担心我。” 埃里克抿了下唇，双手握住妹妹的手掌，捧起来吻了一下。 “你也是。记得清醒的时候让女仆带你出去多活动活动。” 他忽然感觉艾琳手上在用力，抬起视线一看，她似乎想要坐起来。 “我现在还是清醒的，带我出去走走吧。” 埃里克张了下嘴，继而笑了笑，“好吧。” 也不用换衣服，埃里克拉着艾琳，离开房间，沿着走道回廊在城主府内转了起来。 虽然常年浑浑噩噩，不过艾琳体能并不算太差，至少正常走路没有太大问题——前提是精神上支撑得住。 两人转了一会儿，埃里克时不时地注意艾琳的状态，能看出来她在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意识。 “还撑得住吗。” “嗯。”艾琳点头。 埃里克看了眼前面的走廊转角，决定到那边就转弯，从另一条路转回艾琳的房间。 而还没走到那边，阿莱娜和索菲一起出现了。 “埃里克先生……艾琳小姐？” 阿莱娜向两人致意，目光在艾琳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你们已经收拾好了吗？”埃里克问。圣女召见他，这两位圣女使者自然也要跟他一起返回圣都。 “好了……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索菲回答道，目光也不自觉地被埃里克身旁望着自己的艾琳所吸引，“……艾琳小姐。” 艾琳对两人露出笑容，慢慢眨了下眼，然后身体一歪。 “啊！” 索菲下意识地伸出手，而埃里克已经更先一步地将妹妹扶住，发现她已经昏睡过去。 “……” 吸了口气，他转过身，将艾琳背到背上，对两位修女说道：“我的东西应该也收拾得差不多了，等我把艾琳送回房间，就准备出发。” 阿莱娜点点头，索菲则直接跟了上去，她也没说什么。 “艾琳小姐……一直都是这样吗？” 埃里克扭头看了眼跟上来的索菲，又看向停在窗边的阿莱娜，很快又转回去，“嗯，从小就是这样，很多年了。” 索菲加快脚步跟着，悄悄抬起手，扶着艾琳的后背，“所以埃里克先生才要取代艾琳小姐吗？” “这也是一部分原因。”埃里克说道。 “到圣都说不定会有治愈这种……症状的办法。”索菲安慰道。 “办法早有了，只是落实起来困难。” “啊？” 埃里克摇摇头，将艾琳往上托了托，没有多说。 在索菲的一路“护送”下，艾琳被安全地送回房间，躺倒在自己的床上，无声安睡。 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埃里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和索菲一起离开了。 下楼来到庭院，阿莱娜修女长已经先一步过来，院子里停着两辆具有魔法减震装置的高级马车，埃德加也在一旁。 没有传送门、传送阵，也不存在什么飞艇，这个世界的长途旅行，马车就是最主要的代步工具。 “既然圣女要你尽快赶过去，那就不要在路上耽搁了。”埃德加说道，“我安排了四个车夫，昼夜兼程，走英雄大道应该能在五六天内赶到圣都。” 昼夜兼程……倒也不用这么赶。 对于叔叔的雷厉风行，埃里克也没有多说什么，反正出发之后行程都由他来安排，到时候再调整也不迟。 “我知道了。” 埃里克来到马车旁检查行李，发现叔叔把他之前搬回来的那箱金币也都给他带上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套似乎是新打造的轻甲，以及他从地下矿场深处带回来的那把亚兰钢剑。 他现在刚到三十级，这把魔法武器足够他用好长一段时间了。 检查了一遍，埃里克看向叔叔，“我应该能在入秋之前回来。” 直觉告诉埃德加，侄子的打算肯定会落空，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提醒他到了圣都要打起精神，万事小心。 索菲和阿莱娜先后坐上马车，临别之时，埃里克低声向叔叔作出保证：“我会改变基明诺家族的命运。” 埃德加一怔，拍了拍他的肩，用力捏了一下。 “我只要你和艾琳都活下来就足够了。” 埃里克跟着上车，向叔叔道别，看着他的身影逐渐变小，直到完全融入同样变得遥远的庄园，看不见了，才放下帘子，收回视线。 车厢里面铺着睡铺，负责晚上换班驾车的另外两个车夫，已经很快进入状态，打呼声此起彼伏。 “……” 埃里克心里刚升起的一点离别伤感，立马就被呼噜声冲得四散而逃。 他打开小窗，看向跑在前面的另一辆马车。 虽然有点失礼……但车厢那么大，白天的时候他过去跟两位修女挤一挤，她们应该也不会有太大意见吧？ 第三十九章 英雄大道 午后时分，马车从东门离开欧瑞城，进入相对荒凉的野外。 这边是连接着其他城市的主路，比通往瓦莱小镇的那条乡间小道平整得多，哪怕是普通马车，在上面奔行也不会摇晃得太厉害。 片刻后，马车驶入更加宽阔的英雄大道，速度又提升不少。 “要致富，果然得先修路……”埃里克背靠着车厢，眯眼望向前方。大道漫长，一直延伸到他看不见的地方，仿佛没有尽头，就像他前世的高速公路。 英雄大道，英雄王乌图定都卢蒂亚后开始修建的军事驰道，以卢蒂亚为起点，辐射式地向外扩散，连接着东西南北十数个行省，将各地区都牢牢掌控在帝国的权力中心——当然，是早期的帝国。如今这些铺石的道路依然持续稳定地发挥着自己在交通上的作用，德兰帝国却是已经衰落了。 早在出城的时候，埃里克就已经从车厢里出来，换到了车夫旁边的位置——他实在无法忍受越来越响的呼噜声，又不好叫醒他们，只能把自己赶出来了。 外面视野也更好，就当是兜风。 “少爷刚才说了什么？”车夫有点紧张，没听清他的话，又担心误事，过了一会儿才忍不住问出来。 “嗯？……我说这条英雄大道历史可久远了。”埃里克调整了一下坐姿，“得有五百年了吧。” “五百年……是、是的。得有五百年了……”车夫还是有些紧张的样子。 埃里克看了他一眼，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很少会有贵族在坐马车时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车夫紧张也是正常的。 “你不用管我，专心驾车就行了。” “是，少爷……” 埃里克也不再开口，目光投向前面的另一辆马车。 垂下的帘子时不时摇晃，似乎是风的动静，但缝隙间隐约投出的视线，又说明情况没那么简单。 “……” 索菲缩回脑袋，合紧帘子。 他看见她了？ 不确定，再看一眼。 他好像真的看见她了。 ……再看一眼。 索菲又慢慢扯动摇摆的帘子，掀开一条小缝。 “……索菲。”她鬼祟得让阿莱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索菲身体一抖，慢慢扭过脑袋看她，“修女长……埃里克先生坐到车夫旁边了哦。” “我知道，你刚才就跟我说过了。” 修女长盯着不放，索菲也只好坐回来，“他是不是无聊了呢？” “或许吧。”阿莱娜不想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这种小事上——这段时间发生的诸多事情，已经让她快思考不过来了。 只是送个信物这样一件简单的事情，怎么会遇到这么多的意外，演变成现在这种情况……她在其中又需要承担多少责任呢？ 索菲隔着帘子望着后方，又走了会儿神，某次回头时终于注意到修女长的心不在焉与掩盖不住的焦虑——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几乎拧成一团了。 从接到圣女那封信开始，她就是这副状态了。 “修女长，你还在担心圣女会责备你吗？” “……” 阿莱娜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我们也没做错什么。”索菲脱口而出，又慢慢放低声音，不太确信地看着她，“没做错什么吧……？” “没有。”阿莱娜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也是给自己的安慰。 回顾从仪式当天到现在的所有选择，她的判断与行动都无可指摘，更别说只是跟着她的索菲了。 可她还是无法安下心来。 她害怕自己犯错，或者说，被某个人挑出错误。 “达妮娅老师……” 索菲抬头看向修女长，后者双手交握，垂目低眉，嘴唇也紧闭着，似乎刚才那一声低喃只是她的错觉。 索菲也选择缄默，没有开口。 她一直都知道，阿莱娜修女长有一位十分在意的老师，似乎也是一位修女，只不过她从未见过，也没听修道院里的其他修女提起过。 那位达妮娅修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修女长没心思闲聊，自己又不能偷偷去看后面马车上的人，索菲陷入无所事事的乏味里，只好将目光投向车窗外面，很快意识到一件事。 ——按她出发时听到的说法，接下来七八天的时间，她们似乎都得一直待在马车上，直到返回圣都。 “……” 小修女无意识地缩了缩肩，目光有些发直。 要知道她们过来的时候虽然说不上游山玩水，可也没这么赶，该停留时停留，该赶路时赶路，所以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赶到这边。 要在七八天内赶回圣都吗……圣女的信上也没催得这么着急呀？ 索菲正扒着车窗发呆，身体忽然偏移，她毫无准备，整个人一下子往车头方向倒去。 坐在对面的阿莱娜也差点倒下。 “怎么回事……”索菲被阿莱娜扶起，而后者已经有所判断。 是马车突然急停了。 阿莱娜探出车窗，只见前面的大道上倒着一个人，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被她们的马车撞了，还是早就躺在了那里。 “怎么回事？”她扭过头，后面的马车也停了，埃里克跳下车走了过来。 “少爷……”车夫瞪着眼，脸色发白，心有余悸，“这个人走着走着，突然就倒下来了……差点撞上。” 埃里克走过去，低头一看，倒在地上的是个衣衫褴褛的老头，似乎已经没了气息。 见老头骨瘦如柴，埃里克摸了摸他的胸口，发现还有一点微弱的心跳。 “应该是个流民。”埃里克抬头看见阿莱娜也下了马车，对她说道，“看样子是饿晕了。” 阿莱娜点点头，蹲下身，握住胸前吊坠，默念着施展起救治的神术。 淡绿色的光芒从她指尖钻出，涌入老头身体里，后者那难看的脸色逐渐转变正常，过了会儿慢慢睁开眼，茫然地看着眼前几人。 埃里克从车上拿了几块肉干和一袋水给他，没有停留的打算，“继续走吧。” 马车重新上路，而埃里克坐到了两位修女的车上——车夫旁边的副驾驶座。 “那个老人要去哪里？”索菲问道，从小窗里看着他。 埃里克望着前面摇头，“大概也是从弗里堡流浪过来的，那边闹了饥荒，要去哪里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能走到哪算哪了……可能死亡也算一种终点。” “真可怜……”索菲回过头，只能看到车厢里垂下的柔软布帘。 “只能庆幸现在不是冬天。”阿莱娜低声说道，“否则一场风雪就能让大半的流民再也醒不过来。” 索菲不解地看着她，“下雪的时候就算没有火晶石保暖，也可以烧东西取暖呀，真的能冻死人吗？” “……” 阿莱娜无言地抬头，正好迎上前面埃里克回望的目光，两人脸上都是一样的神情。 “冻得死，我见过的。哪有那么多东西可烧。”阿莱娜说道，视线又垂了下去，“如果不是运气好，可能我也早就冻死了。” 索菲睁大眼睛，一副不太敢相信的神情。 埃里克的声音在她脑后响起：“就像昔日的英雄已经远去，如今的帝国，也已经失去修建这条英雄大道时的辉煌。准确地说，是已经千疮百孔了。” 即便没有魔族入侵，大厦将倾的崩溃也是不会久远的必然。 埃里克望向前方的茫茫大道。 只是极力摆脱自身与妹妹的悲惨命运，就已经令他焦头烂额了，他还有余力来拯救这个由先祖一手建立的帝国吗？ 或者说，这个日暮的帝国，还值得拯救吗？ 第四十章 红木林 两辆马车沿着大道疾驰，除了偶遭意外，几乎没有停下的时候。 保持着这样的速度，在日落之前，他们便已离开丹特郡所属的奥特维勒行省，进入到荷特丹行省的范围内。 埃里克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都没离开自家领地，因此周围的景致对他来说早已变得陌生。哪怕拥有前世记忆，在这样的道路上疾驰，他也很难认出当下的位置——相比他此时所处的真实世界，游戏里上个坐骑分分钟就能跑到的道路缩短了不知道多少倍。 “到天黑的时候就休息吧。”埃里克对车夫说道，“再出发的时候就换人驾车。” “是，少爷。” 车夫先是点头，又说道：“不过我们得先离开这片山区，入夜之后在这边停留太危险了。” 斜阳渐沉，看着大道两旁影影绰绰的山林，埃里克也点点头，没有异议。 荷特丹行省位于帝国西北，面积广大，区域内多高山，最北部甚至常年积雪覆盖，雪山连绵，在东南角却拥有一块温暖的平原，帝国的首都卢蒂亚就坐落在那里。 严格来说，与卢蒂亚仅一省之隔的丹特郡，在地理上离帝都并不算太遥远，只是二者之间起伏的群山拉长了实际的距离，帝都的一切繁华似乎也都被隔绝在了高山的另一侧。 夕阳落下之后，山区之内天黑得极快。 为了避免意外，马车不得不放慢速度，靠着悬挂在马头下的一点照不了多远的光亮，在大道上继续奔行。 又过了片刻，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一点光亮，并随着他们的逐渐接近变得愈发明显，那是一座大道旁的小型村镇。 “少爷。”车夫开口，“我们就在前面的那个小镇停下吧。” “已经到红木林了吗。”埃里克接过话，“那就在这里休息吧。” 车夫愣了一下，很快点头，“对，少爷居然认识这里。” 埃里克笑了笑，路他不记得，但路上的几处节点，他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红木林镇因背靠的一大片红木山林而得名，在这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完全就是靠英雄大道上过往的行人旅客发展起来的。 路口竖着两根明亮的冷焰路灯，马车在此减速离开大道，转入灯火通明的小镇。 “精灵美酒！木精灵少女亲手酿制，一杯就能消除您所有的疲惫，快来汉娜的酒馆尝尝吧！” “红木林野猪烤腿，价格便宜，量大管饱！” 见到马车，很快便有人迎上来，以热情的语调向刚到的旅人推荐自家的酒馆或者旅店。 “既然主打精灵手酿，那就该找个精灵美少女来叫卖啊。” 埃里克坐在车头，目光扫过看过，感觉还是挺新鲜的。等他察觉身旁的车夫频频望向自己，这才猛地意识到，他是在等自己做决定。 “维利，你来过这边吗？” “给伯爵办事的时候，我在这边住过几次，少爷。” “那你给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落脚吧。”埃里克想了想，又补充道：“今天晚上就不赶路了。” “好嘞，少爷！”车夫这才有了底气，驾着马车又稍微提起了速度，直到在一家比较小的酒馆前停下。 埃里克跳下马车，看了看四周。 这家老司机严选酒馆规模是小了点，不过应该是走的高端路线，环境上整洁安静，里面坐着的客人看穿着也比其他酒馆的更得体些，而他对这家店甚至有些印象。 一行人分两桌坐下，埃里克和两位修女一桌，一边打量酒馆内的布置，一边等待食物送来。 越看越眼熟，他没记错的话，这里是某个开始于卢蒂亚的支线任务的终点。 而那个任务的起点…… 埃里克目光忽然变得集中，一个年轻人端着撒着奶酪碎的浓汤，来到他们的桌子旁。 “您的洋葱浓汤。” 他的尸体。 贝克，一个死于卢蒂亚保卫战的新兵，玩家从他战友那里接到任务，兜兜转转调查一圈后，来到红木林的这家酒馆，将遗物送还给他的家人——然后再从他家人手中名正言顺地得到它。 而让埃里克印象深刻的原因是，那件遗物是一枚属性还不错的戒指，尤其适合战士类玩家。 等贝克端着岩板煎蛋再次来到他们的餐桌旁，埃里克也很快看见了戴在他右手上的那枚银戒指。 “等一下。”他叫住准备转身离开的侍者。 “您还要什么？”年轻人反应很快，回头的时候还偷瞄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两个漂亮修女。 后者的目光则都集中到了忽然开口的埃里克脸上。 “再来两杯蜂蜜酒。”埃里克说道，“一杯给我，另一杯我请你。” “感谢您的慷慨与好意。” 年轻人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太惊讶，弯腰凑到埃里克旁边，“看您面生，应该是第一次过来。您想打听些什么，红木林这边的事情我基本都了解。” “我想买下你这枚戒指。”埃里克直截了当。 “戒指？”贝克这下真的有些惊讶了，抬起右手，“您说的是这个？” “没错。” 埃里克点头，感觉可能有些唐突，找了个理由道：“你这枚戒指我看着挺喜欢的，我想买下来，作为礼物送给我的朋友。” 索菲坐直了。 “这……” 贝克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为难，“跟您说实话吧，这戒指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是我奶奶去世的时候留给我的。不过虽然不太值钱，但留在身边也是个纪念……” “一枚金币。”埃里克报价。 “这不是钱的问题……” “五枚金币。” 贝克已经摘下戒指，“要给您拿块干净的布擦一擦吗？” “不用了。”埃里克摸向口袋，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身上没带钱——埃里克少爷一年到头花钱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真没带钱的习惯。 “嗯……你还是擦一下吧。” 趁贝克喜滋滋地去找干净的布，埃里克起身离开酒馆，回到马车旁，打开自己的箱子，抓了一把金币塞口袋里，顺手把放在一旁的武器也带上了。 回到酒馆座位上，埃里克等了一会儿，贝克才端着一杯蜂蜜酒过来。 他放下酒杯，啪嗒一声，戒指也跟着落到桌上，他又扭头看了眼吧台那边，悄悄说道：“这件事您可别告诉别人，尤其是那边的女人，她是我母亲，要是知道我把爷爷的戒指卖了，肯定饶不了我。” 刚才不还说是奶奶留的戒指吗？ “行。”埃里克看了他一眼，也懒得多说，将准备好的五枚金币给他，收下戒指。 【阿奇的上挑之戒】 『原属于战士阿奇的银质戒指，作为战斗到最后一刻的陪伴，曾彻底浸润鲜血。 强化上挑类技能的效果，并短暂延长击飞时间。 “打飞他！别问为什么，打飞他就赢了！”』 强化击飞的效果，搭配数量本就不少的上挑类技能，这枚戒指堪称战士前中期打连招控制的pvp小神器了。 虽然现在还用不上，但迟早会发挥作用的，埃里克想着，将戒指戴到自己右手，忽然注意到对面的索菲身体一矮，软趴趴地靠到了餐桌上。 “索菲。”阿莱娜低声开口，也没看她。 “……” 索菲扭了扭，还是重新坐好，默不作声地继续吃起了晚餐。 “这些食物不合索菲小姐胃口吗？”埃里克问。 “……没有啦。”小修女瞄了眼他的戒指，终究还是没问什么。 埃里克没有在意，而是忽然想到，自己或许可以利用前世的经验记忆，多收集一些强化自身的装备道具——尤其是其中一些宝贝还隐藏在除了他暂时还无人知晓的隐蔽角落。 三人吃了一会儿，贝克送来最后一道食物，香喷喷的盐岩烤熊肉。 “我没猜错的话，您应该是从南边过来的贵族吧。”贝克将烤肉摆到桌子中间。 埃里克没有否认，只是好奇他突然这样问的原因，总不会是打算追随他吧？ “那您可得看好您的东西了……”贝克压低声音，右手假装调整盘子，左手则在身前隐蔽地比了个手势，指向某个角落。 “那边有两个人，已经盯着您看了好久了。” 第四十一章 准备拿去舔 等贝克离开，埃里克抿了抿蜂蜜酒，接着吃下几大口刚送来的烤肉，某一刻忽然扭头，看向他刚才所指的方向。 “……” 角落的餐桌旁，一个戴着兜帽的神秘男人来不及收回目光，与他对视个正着。 短暂错愕后，那人只能强装镇定地移开视线。 兜帽之下是一张陌生的面孔，脸上没长毛，也没有鳞片，肤色也正常，应该就是个普通的人类。 埃里克确信自己没见过他，前世的记忆里也同样不存在这张脸，看样子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至少不会特别重要。 不会真像贝克猜想的那样，是个盯上他财物的窃贼吧？ 而那人朝别的地方望了一会儿，移回视线，发现埃里克还在盯着他，表情终于有所变化。 短暂沉默后，他跟坐在对面的同伴说了句什么，后者扭头看了一眼，而他直接起身过来了。 没有继续回避，反而主动找上门来了吗？ 埃里克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而旁边那桌的车夫兼侍卫们，此时齐齐起身，盯住了那人。 兜帽男子一惊，似乎没意识到这两桌人是一伙的，立即停下脚步，并抬起双手，表示自己手里没有武器，更没有要伤害谁的意思。 埃里克点了下头，侍卫们才坐下，继续吃喝。 那个人走过来，看着埃里克，“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埃里克。”他只报了名字，没提家族姓氏。 “埃里克先生。”那人低头一礼，态度倒是谦和，“我是亚兰的加西亚，冒昧打扰了。” 说着，他掀开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头银色的短发。 “亚兰人……”埃里克这下真的有些惊讶了。 “没错。”加西亚再次向他低头致意，“我和我的同伴，都是亚兰古国的遗民，因为注意到埃里克先生佩剑的制式与故国剑器风格十分相似，所以才忍不住一直张望。对于我们的失礼冒犯之处，我很抱歉。” 埃里克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微微摇头，表示不要紧。 加西亚的目光又投向他的武器，诚恳地询问是否能借过他的剑观摩一下。 “没问题。”埃里克看了眼侍卫，将剑递过去，并告知亚兰人：“你没看错，这就是亚兰古国的遗物。” 加西亚有些激动，双手接过他的剑，细细抚摸，用指尖小心地试着锋刃，观察着剑柄与剑身上的每一处花纹。 “没错……这就是亚兰古国王都护卫最常用的制式钢剑！没想到几百年过去，居然还能保存得这么完好。” 埃里克盯得很紧，倒不是怕他突然暴起伤人，或者拿了剑就跑，而是加西亚的眼神，让他感觉这个亚兰人搞不好下一秒就会对着剑刃舔上一口，那样会很恶心…… 加西亚如痴如醉地观赏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名同族，连忙将他也叫过来，两人一同用目光在剑身上舔了一遍又一遍。 等把剑拿回来了，他一定要先拿热水泡上个半天，再用酒精彻底消毒，埃里克默不作声地心想着。 “埃里克先生。”又过了片刻，两个亚兰人终于欣赏完了，加西亚开口向他询问这把武器的来历。 埃里克不用想都能猜到他的打算，张口就来：“这把剑是祖父年轻时从卢蒂亚的某个武器商人那里买到的。这次我出远门，他便把这把剑送给我防身。” 两个修女都默默看着他。 而加西亚果然提出想从他手里买走这把剑，埃里克当即婉拒，表示这把剑寄托着祖父的期望，不能割爱。 “二十个金币。” “这不是钱的问题。” “五十个金币，怎么样，埃里克先生。” 真舍得掏钱啊，埃里克看了眼不远处的贝克，仍是摇头，“这真不是钱的问题。” 见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卖出这把剑，两个亚兰人心碎了一地，又摸了几下，才依依不舍地将武器还给他。 “如果将来埃里克先生得到了更好的武器，打算换下这把剑，请务必联系我。”加西亚还是不肯死心，最后说道。 “好啊。”埃里克一口答应。 他对这把钢剑也没喜欢到非它不可的地步，只是用着顺手，暂时没有别的可以替换，才不想卖给他们。 加西亚顿时目光一亮，“埃里克先生到时候可以去诺斯利亚的赛尔冰湖……” 他的同伴突然脸色一变，用胳膊撞了他一下。 “……” 加西亚回过神，自知失言，脸色都白了。 好在对面的年轻贵族似乎没注意到他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依然微笑地等着他说下去。 “呃……埃里克先生到时候就把这把剑寄存在卢蒂亚的拍卖行吧，指定给我，亚兰的加西亚，我会定期去看的。” 埃里克点点头，“拍卖行寄卖吗，不错的主意，我会记着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加西亚被同伴拉着回到原来的座位，又将兜帽戴上了。 “亚兰人……是什么人？”旁听半天的索菲，终于找到机会询问。 “和我们一样，都是人类。”埃里克说道，“只不过发色有些特殊，一出生就是银色的，别的没有区别。” 他顿了顿，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所了解的历史，“早在魔族统治大陆的黑暗时代，亚兰人就建立了自己的王国，后来被灭了，大部分人都融入到了帝国中，但还有一部分亚兰人自称亚兰遗民，坚决不接受帝国的统治，在故国领土徘徊流浪，抱有相当强烈的复国愿望，并且始终坚持内部通婚，所以那两个亚兰人的发色才是那么纯正的银白之色……亚兰遗民数量本来就不多，通常也只在北方活动，能在这里见到，还真是够巧的。” 索菲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亚兰人，又问道：“为什么那些亚兰人宁愿流浪，也不愿意接受帝国的统治？” “因为消灭亚兰古国的并不是魔族。”阿莱娜开口道。 “啊？”索菲一呆。 “是包括我先祖在内的帝国人。”埃里克接过修女长的话说道，“如今的德兰帝国，本就是在十几个人类古王国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 索菲张了张嘴，“不是英雄王乌图驱逐了魔族，才建立起人类的第一个王国吗？” 看来他们对帝国之初历史的认知不太一样。 埃里克也没兴趣戳破小修女那童话一般的历史观，拿起酒杯晃了晃，又喝了一口甜丝丝、但又没什么度数的蜂蜜酒。 他更在意的是，这两个亚兰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诺斯利亚的赛尔冰湖……” 加西亚不小心说出来的那个地方，他可不能当作没听见。 诺斯利亚，帝国最北边的行省，气候严寒，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被冰雪所覆盖，北边通过黑冰长城与魔域接壤，东边则是从其内部分裂而出的瓦拉内王国。 听他的意思，流浪几百年的亚兰人，似乎已经在那边的赛尔冰湖附近悄悄建立起了据点。 埃里克记得自己做过一个重伤的亚兰遗民发布的任务，说他们的部落被魔族屠戮殆尽。现在想来，亚兰人的据点应该正好就在魔族大军南下的道路上，被顺手消灭了。 真够倒霉的…… 埃里克有些同情，但不多。 “好像还有个小有名气的亚兰人npc……是谁来着？” 一时没想起来，埃里克也就没管，继续吃喝。 等吃饱喝足，一行人在附近一家旅馆睡觉休息，度过了离开丹特郡后的第一个夜晚。 第四十二章 朝霞暮雨 休息一夜，第二天早上准备出发的时候，埃里克还真看到了一群木精灵。 绿眼睛，长耳朵，肤色偏黄接近人类，普遍年轻的面容看不出真实年纪，背上都背着自制的弓箭，他们拉着拖车从森林里出来，而车上装着的都是酒桶。 “居然还真是精灵美酒……” 木精灵对人类说不上讨厌，但也与喜欢沾不上边，因此它们的聚居地通常都在远离人类城市的森林深处，过着苦哈哈的原始生活——这也导致相当一部分木精灵来到人类的城市后就回不去了。 看他们轻车熟路的样子，显然也不是第一次来人类的城镇卖酒了。 “看来这日子是真过不下去了。” 聚居在丹特郡附近森林里的木精灵，曾向城主府派出过使者，因此埃里克也有机会近距离地接触过，那时的他绝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告知自己身上也流淌着精灵的血脉。 摇了摇头，埃里克跳上马车，仍坐在车夫旁边。 “出发吧。” 两架马车先后驶出旅馆的院子，离开红木林镇，回到大道上。 埃里克最后一次看向山脚森林边的小镇，他们起得不算太早，倒是没见到那两个亚兰人的踪影，也不知道他们一早就出发了，还是没起。 “驾！” 马车在大道上疾速奔驰。 按埃里克的想法，夜晚赶路实在危险，而且也没必要，因此他的打算是尽量在白天多赶些路，天黑了就找地方休息。 出门在外，车夫自然是听他的安排，这样也更轻松些。而另外两个车夫也不算是多带，一人驾一天车，正好轮换。 如此又赶了两天路，到第三天中午时，他们终于冲出了荷特丹连绵的山区。 到下午，在即将经过大道上的某个路口之前，车夫询问埃里克是否要转去帝都休息一晚。 昏昏欲睡的埃里克抬起目光，远眺着前方，“已经到卢蒂亚城外了吗？” “呃……也不远了。前面的路口往左转的话，再赶一个多小时的路，就到卢蒂亚的郊外了。”车夫说道。 埃里克一愣，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五环？ “那不是还远着嘛，去那边就绕路了吧。” “稍微绕了点……我是想少爷第一次到这边来，会不会想着先去卢蒂亚看看。”车夫说道。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扭头看了眼凑到小窗边的索菲，埃里克笑了一下，“索菲小姐想回家看看吗？” 索菲目光一亮，只是很快又摇摇头，“如果只是为我而绕路去一趟帝都的话，那没有必要，还是圣女的召见更重要些。” 埃里克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对车夫说道：“那就别绕远路了，继续朝着圣都那边赶吧。” “好吧，少爷……” 车夫没能完全掩饰住自己的失望，埃里克过了会儿反应过来，这货估计是自己想去帝都潇洒一晚，所以才这么提议——吃喝住行都是少爷买单，不用自己掏钱。 而车厢里，索菲对阿莱娜笑了一下，阿莱娜还以微笑，又低声问道：“真的不想回家看看家人吗？” “想是想啦……” 索菲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没有说下去。 她扭头看向车窗外，帝都遥远尚不见踪影。 阿莱娜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 当天夜里，他们同样是在大道旁的某个小镇上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临出发的时候，两个车夫盯着天边绚丽的红霞看了好一会儿，都眉头紧皱。 “少爷，看情况今天可能会下雨。” 眼下天上云还不多，埃里克看了眼天边的朝霞，说道：“下雨就慢点吧，总不能停下来等着雨。” “是。” 马车是防水的，车夫也备了雨具，冒雨赶路不成问题，就是得慢点。 “会下雨吗？”上路之后，索菲时不时地探出脑袋，关注天色的变化。 “我记得现在正好是微风平原这一带多雨的时候。”阿莱娜说道，“毕竟快入夏了。” “下雨吧。”索菲有些期待。 出发两个多小时后，天色果然开始转阴。 到中午，天空中翻卷的浓云已经压得极低，似乎随时都会降下一场大雨。 休息完再出发时，车夫就已经换上雨具，埃里克也坐到了车厢里——另一辆马车，索菲对着天空中的乌云直翻白眼。 饶是如此准备着，大雨却迟迟未落，直到傍晚时才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 哗哗—— 天色本就渐趋昏暗，大雨落下之后，几乎看不到两三米外的情况。路是赶不成了，为了避免意外，马车只好停靠到路边的树林旁。 大雨来势汹汹，倾泻般地下了一个多小时，才渐渐转小。乌云密布，天空中不见星月，周围彻底漆黑。 “旅馆不知道还有多远，今天晚上就在这边过夜吧。”埃里克无奈道，“只能睡马车上了。” “是，少爷。” 两辆马车在树下并排停靠，中间隔着两三米距离，几个车夫合力在两辆马车上方拉上一块防雨的硬布，然后在底下的泥土里以及捡来的湿树枝中埋入火晶石，驱散水分，烘干土壤后开始生火。 食物是出发时就带上的一些干粮，一个车夫说听见周围有水声，冒着小雨找了一会儿，发现一条暴涨的小溪，也解决了饮水的问题。 “先沉淀一下，取上面的清水来煮。” “是，少爷。” 埃里克串着硬肉干，在火堆上烘烤了一会儿，肉干变得松软好撕，香气也很快弥漫开来。 感觉烤得差不多了，他分出两块肉干递给两个修女。 “慢慢吃吧，现在其实也才刚天黑没一会儿，夜晚还长着呢。” 阿莱娜向他道谢，索菲一边点头，一边吹着还有些烫手的肉干，两眼映着跳动的火堆，亮晶晶的。 “不够的话还有肉汤。”车夫维利说道。他将肉干撕成小条，加到火堆上的瓦罐里煮着，另外还加了一些他在树林里找到的草叶，据说是某种香料。 啪嗒、啪嗒—— 就在几人围着火堆，一边喝肉汤一边吃着肉干时，头顶的硬布忽然发出接连不断的声响。 “雨又要下大了。” 没一会儿，大雨便哗哗地砸了下来。 埃里克看着头顶绷紧的雨布，“这块布不会塌下来吧？” “放心吧，少爷，我在每个角落都加固过了。” 弥漫的水汽从两边涌入临时的庇护所，带来一丝清新的凉意。其中一个冒险者出身的侍卫说，以前在野外遇到这种情况，队伍里的法师会用一个风之屏障挡住所有的风和雨水。 “是吗，那他人还挺好，我遇到的法师都只顾自己。” “哈，那是因为他去偷炼金材料的时候被人抓住打了一顿，法杖被撅了，买新法杖的钱是我们一起凑的！” 等雨又渐渐变小，听不到动静，索菲凑到阿莱娜耳边，跟她悄悄说了句什么，随后两人一起离开，钻进了黑暗里。 大概是方便去了…… 余光瞥见两人的动作，埃里克就当没看到，继续听着侍卫们兴致越来越高的吹牛。 而没过几分钟，外面隐约传来一声尖叫。 “呀——” 埃里克立即反应过来，拿起剑冲了出去。 树林黑暗，他丢出一枚照明的光球，很快发现了不远处的两道身影。 索菲缩在阿莱娜身上，而两人对面，似乎也站着个人。 埃里克跑过去，才发现那人背后还有一对灰色的翅膀。 “……翼人？” 还是一位女性的翼人。 她浑身都已经湿透，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淌，脸上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的歉意，以及遮掩不住的疲倦。 “我很抱歉……” 第四十三章 女翼人 据女翼人说，她只是在树上休息，无意惊吓谁。没想到索菲刚好停在她的树下，雨水滴落，她抖了下翅膀，树下的索菲就被突然的动静给吓得尖叫出声了。 “实在很抱歉。” 她再次向索菲道歉，而后者看着赶过来的埃里克和几名侍卫，在意的已经不是刚才的惊吓了，“没事啦……” 女翼人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胸前挂着个圆筒，她浑身都已经湿透了，而那圆筒看上去也没沾到多少雨滴，显然被她保护得很紧密。 “你是信使？”埃里克看着信筒问道。 “是的。”女翼人点头。 她是从古拉迪亚飞过来的，要送信去多恩，因为突然的大雨，不得不在树林里停留，没想到雨一下就是几个小时，她也只能放弃继续飞行的打算。 埃里克抬头看了眼树梢，“那你是打算在这里过夜了？” 女翼人点点头，见刚才被她吓到的那个小修女一脸无法理解的样子，又说道：“对我们翼人来说，这不算什么。” “你吃过东西了吗？”埃里克忽然问道。 她沉默了一小会儿，摇了下头。 “那边是我们的营地，过来烤个火，顺便吃点东西吧。”埃里克说罢便收起武器，往回走去。 见他很快走远，阿莱娜看向索菲，低声问道：“你好了吗？” 索菲脸一红，瞥了眼地上湿漉漉的树叶，“……好啦。” “那就过去吧。” 两人带着女翼人一起回到马车旁，侍卫们让出火堆旁的位置，让女翼人坐下烤火，烘干身体，尤其是那对巨大的羽翼。 他们刚才就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因此剩下的烤肉干和肉汤，都留给了她。 “谢谢……”被这么多人围观注视着，女翼人多少有些拘谨，只能用重复的词语表达着自己的感谢。 埃里克便让侍卫们先回马车上休息。 “少爷……”他们也想跟女翼人说说话。 埃里克就当没听出来，“明天还要赶路呢，早点休息。” “好吧。” 看着四个侍卫不情不愿地爬上同一辆马车，埃里克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都挤了四个人了，他待会儿怎么睡觉，难道要去修女们的马车上挤挤吗？ 而当火堆旁只剩三人，女翼人明显放松了不少，吃东西的速度也变快了，应该饿得不轻。 埃里克在一旁借机观察起这个独特的亚人种族，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翼人的翅膀确实大得出奇。 不过翅膀要是小了，那也无法带动沉重的身躯飞上天空——除了背后多一对翅膀，翼人的身体构造与普通人类没有区别。 而他们翅膀上的羽毛则和鸟类别无二致，埃里克盯着看了几眼，便想起以前某个小贵族送给叔叔的一只猎鹰。 “……翼人能跟鸟类直接交流吗？” 发现篝火旁的另外三人都望过来，埃里克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脑海里的胡思乱想说出了口。 “不行，先生。”女翼人放下手里的肉汤说道，也没觉得这是多奇怪的问题，“我们最多只能听懂部分鸟类的声音，并借此判断方向……或是天气，想要与鸟类直接交流是做不到的。除非……” “除非什么？”索菲也有些感兴趣。 “学习自然教派德鲁伊的技艺。”女翼人看了看她身上的修女服，还是作出了回答。 索菲看了一眼修女长，没敢再多问。 所有非耶拉信仰的教派，对她们而言都属于异教，自然教派当然也在其中。 不过异教不是邪教，包括德鲁伊崇拜的自然之神、法师崇拜的真理之神在内的相当一部分非主流信仰，如今都在教廷的认可范围内，耶拉的信徒们顶多不谈论，还没到仇视的地步。 “既然你能通过鸟类的声音判断天气变化，那为什么没有提前找个地方避雨？”埃里克将话题拉了回来。 “习惯了，先生。”女翼人说道，“如果每场雨都要躲避，我们一个月也送不出几封信了。” 埃里克沉默了一下，“这样的大雨也算在‘每场雨’之内吗？” 女翼人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肉汤，“我以为能在天黑之前找到躲雨的地方。” “这你也习惯了吗？”开口的是索菲。 女翼人看向她，慢慢点了下头。 “……” 索菲双手握到一起，摆出祈祷姿态，眉头则无意识地皱了起来。 埃里克示意女翼人继续喝她的肉汤，又添了几根木柴，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这些信都是要送到哪里的？” “多恩为主，也有几封要送去奥特维勒的。”女翼人回答道。 “那顺便为我送一封信去奥特维勒的丹特郡吧。”埃里克说道。 女翼人愣了一下，很快点头，“可以，先生，只要您把信和地址给我。” 埃里克起身去马车里拿来纸笔。 他刚出门没两天，压根没什么写信的必要，他想了一下，结合今天的见闻遭遇，给艾琳和叔叔写了封问候信。 准备停笔时，他忽然想起前两天遇到的那两个亚兰人，便让叔叔如果注意到他们的动向，就顺便留意一下。 写完信，埃里克折叠起来，在背后写上地址，跟几枚金币一起交给女翼人。 “这是费用，请务必把信交到我家人手上。” “这、这太多了，先生……几枚银币就够了。”女翼人犹豫了一下，如此推却道。 “我是贵族，我的信也很重要，值这个价格。”埃里克说道，“只有你收下这些金币，我才能放心把信交给你。” 女翼人看了他一会儿，接过信和金币。 “谢谢您……先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向您表达我的感激……我跟您保证，明天日落之前就将信送到。” 埃里克只是点了下头，看着她郑重地将信装进信筒。 等吃喝得差不多了，身体重新温暖起来，女翼人再次向三人表达感谢，接着便向他们道别。 “雨已经停了，我会带着您温暖的善意，找到合适的地方过夜的。” 索菲看向埃里克，目光焦急，直白地希望他说些什么。 “你晚上还要赶路吗？”埃里克问。 “那倒不用……” “那就留在这里，顺便为我们守夜吧。” 埃里克指了指面前的火堆，“烧着火，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野兽敢过来，你守到午夜也就差不多可以休息了。我可以支付报酬。” “不用报酬！”女翼人立即说道，又看了看他们，“只是……不会打扰到你们吗？” “不会不会！”索菲说道，阿莱娜也摇摇头。 女翼人这才留了下来，开始借着火堆烘干自己的羽翼。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也不喜欢羽翼一直湿漉漉的。 而当交流可以持续下去，有些人的好奇心便按捺不住了。 “翼人也会像鸟一样随季节换羽吗？”埃里克问。 “我可以摸摸看吗？”索菲伸手。 “……”阿莱娜看着两人。 而看着年龄加起来也不一定比得上自己的两人，温和的女翼人也很乐意回答他们的任何疑问。 一直到夜深，索菲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阿莱娜才催促她去休息。 互道晚安后，两个修女钻上自己的马车，自丹特郡出发后第一次真正地在马车上过夜。 而之前的问题又重新摆到埃里克面前，看了看挤着四个侍卫、呼声震天的车厢，他又看向另一辆马车。 ……不，还是算了，各种意义上都不可能。 他回到篝火旁坐下。 “埃里克先生？”女翼人看着他，“您不休息吗？” “睡不下了。” 埃里克说出自己的麻烦，又往火堆里扔了几根干树枝，“晚上就在这边将就一下算了，反正明天白天也能在马车上补觉。” 映着跳动的火光，女翼人看了看他，起身过来，坐到他身后，双手搭上他的肩。 “不介意的话，今夜您可以依靠着我入睡。” 埃里克一愣，稍微挣了挣，“这就不必了……你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这并非勉强……因为即便不抱着您，夜晚在野外时，我也习惯抱着树干入睡。” 女翼人在他耳畔低语，“而拥抱着您的身体，在这样的黑夜里，能让我更安心一些。” “那……好吧。”埃里克也没太坚持，身体随着她的动作后倒，深深陷入柔软的温暖里。 巨大的羽翼从两边覆盖过来，交错着遮挡住跳跃的火光。 翼人大姐姐的怀抱……真温暖啊…… 这是埃里克入睡前最后的念头。 第四十四章 朝圣 雨在夜里就完全停了，到第二天早上，朝阳升起，照亮万里无云的天空，湛蓝清澈。 埃里克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后柔软温热，身体也被一股让人安心的温暖怀抱着，他无意识地挣了挣，眼前忽然明亮。 羽翼倏地张开，收回到他看不见的后方，身后也响起女翼人温柔的声音：“埃里克先生，您终于醒了。” 女翼人扶着他的肩站起身，同时也有意无意地轻轻推离，让他摆脱温暖的怀抱。 逐渐清醒的意识也在此时追赶上来，埃里克迅速想起，自己是靠着女翼人的身体睡了一夜。 “感谢您圣徒一般的守候与陪伴，以及昨夜的热情招待，您是我见过最温和有礼又富有同情的贵族。”女翼人弯下身，向他道谢，也向他道别，“时候不早，我该出发上路了。” 后背还在贪恋着不断流失的温度，埃里克张了下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末了也只是道别。 “好……路上小心。” 女翼人向他微笑，又望了望还没有动静的两辆马车，扑地展开羽翼，拍打着飞上天空。 在营地上空盘旋了一圈，她向下方望着自己的埃里克挥挥手，随后便朝着西南方向飞去，渐飞渐远。 一直到看不见了，埃里克才收回视线，双手捂脸，揉了几下。 “怎么跟做梦一样……” 等修女和侍卫们陆续醒来，询问女翼人的去向，埃里克也只说她早早就告别了。 索菲有些遗憾，“我还想问问她，能不能带着我飞起来呢。” 大概是不行的，埃里克笑了笑，没说出来。 大雨之夜的经历对于他们的旅途而言只是一段插曲，重新上路后，记忆与情绪很快便被新的景色所覆盖。 当然，个别人还是会不自觉地多留恋一段时间。 “这里靠着的地方原来有这么硬吗？”埃里克回头看着自己靠了几天的马车车厢。 “一直都这样，少爷。” “是吗？” “是的。” 马车在深入古拉迪亚的大道上继续奔驰。 有了这次意外经历，后续的路程，埃里克等人对天气也有了更多的关注。 不过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之后四五天都没遇到下雨的情况，天气基本晴朗，最差也只是阴天，滴雨未落。 在出发后的第九天，埃里克一行进入了特布尼提行省的范围内。 圣城莱绥尔，就位于特布尼提北方的圣山脚下。 “今天日落之前，我们应该就能赶到圣都外城。”修女长阿莱娜在观察了车窗外一会儿后说道。 “我要直接去见圣女吗？”埃里克回头看她。 “不……按谒见圣女的规矩，您应该在太阳上升的时间去见圣女。”修女长说道。 太阳上升的时间……也就是说他还要在外城停留一晚，明天上午才能谒见圣女。 埃里克对此也没什么意见，脑海里则开始回忆自己所熟知的圣都外城。 就跟许多大型城市一样，圣都莱绥尔城是分内外两个部分的，不同的是，住在莱绥尔外城都是虔诚的信徒，而非贫民——外城亦是寸土寸金，真正的穷人根本无法在这里落足。 外城建筑多而密集，内城开阔，为教廷之所在，圣女修道院便在其中。 进入特布尼提后，两个修女都变得沉默了许多，尤其是索菲，一下子没了声音，坐在前面的埃里克还真有些不习惯。 这大概算是另一种“近乡情怯”。 埃里克深吸一口气，受她们的感染，也不免有些紧张。 前面的奔马感受不到他的情绪，依然疾速奔驰着，拖着人和马车向莱绥尔越靠越近。 而到下午的时候，在车夫有意控制下，马车的速度又不得不放慢下来。 “这些人……” 埃里克看着前面大道上一个个跪拜匍匐的身影，皱起了眉，“都是朝圣者？” “是的。”修女长回答道。 埃里克望着前面，“这些人把路都堵住了，我们真的还能在日落之前赶到莱绥尔吗？” “正是将他们考虑在内，才要这么多时间。”修女长的声音平静得仿佛没有任何情绪，“埃里克先生，请看您左手边。” 埃里克转过视线，眼睛眯了起来。 在并不算遥远的前方，两座高塔矗立在城墙之后，直指天空。 阿莱娜开口：“那便是……” “——教宗塔。”埃里克两座塔都认得，“还有圣女塔。” “我们已经来到莱绥尔附近了。”修女长说道。 “好吧。”埃里克这下明白了，敢情这一下午的时间都要耗费在避让跪满大道的这些朝圣者身上了。 马车缓慢前进，小心避让，而路上的朝圣者仿佛眼中只剩下远处的两座高塔，对别的全不在意，一步一跪，匍匐着前进。 “这是你们要求的吗，在能看到两座高塔的地方，就要跪拜着前进什么的？” 阿莱娜看了眼前面的埃里克，他站了起来，她在车厢里只能看到他的后腰。 “不，这是信徒们自发的行为。” “这种表演虔诚的做法，真的能让神明多看他们一眼？” 车厢里没有答复。 埃里克也没指望她能回答什么，站着看了一会儿，除了发点牢骚，也无可奈何，还是坐下来了。 “维利，你敢不敢加速，直接从他们身上辗过去？” “少爷？！我不敢……” “好，我也不敢，所以你也不能冲动，知道吗。” “……是。” 沿着城外的大道缓缓前进，果然用了差不多一个下午的时间，马车才来到莱绥尔的外城。 外城是围绕内城也就是原本的圣城城墙逐渐建立起来的，本身并不封闭，不过主要道路的路口，依然站着检查的护教骑士。 马车停下，阿莱娜下来，亮出自己的身份印证，两个骑士立即低头行礼，并放行马车。 进入外城后，阿莱娜指引着车夫，逐渐接近内城，最后来到一栋规模不小、并有护教骑士看守的建筑前。 “这里是身份特殊的谒见者入城前停留的地方，埃里克先生，您今天晚上就住在这里，我会为您办理好必要的手续。” 埃里克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阿莱娜修女长要先进城吗？” 修女长点点头，“明天一早，我就会出来接埃里克先生进去。” 埃里克一想也是，她到这边就相当于回了家，确实没必要陪他在外城多等一夜。 “我明白了。” 跟着走进使馆一般的寓邸，埃里克什么也不用做，由阿莱娜安排和处理着一切，一直到被她送进三楼单独的房间里。 “我为埃里克先生的侍卫们安排了别的住处，这边有教廷骑士看守，十分安全，您不用担心。需要什么也都会有人送来。” “嗯。”埃里克这几分钟光顾着点头了。 “那么……” 修女长站在房间门口没进去，最后看了看他，低头一礼，“我和索菲先告辞了，埃里克先生。” 两个修女一起离开，埃里克留在宽敞且豪华的房间里，有些不适应突然的独处，走到窗边看了看。 阿莱娜和索菲很快出来，坐上另一辆马车离开，而离门口最近的两个护教骑士一左一右迈了一步，直接堵住了出入口。 “……” 埃里克忽然有种感觉，他并非在此短暂停留，而是被监禁在了这里，无非活动空间比较大，环境比较好。 他摸向腰间，是空的。 武器留在马车上了…… 感觉自己有些紧张过头，埃里克躺到柔软的大床上，深吸一口气，排除掉那些担忧的杂念，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自己的打算。 “来都来了……” 反正最差的结果也就是一无所有，被训斥一番，圣女还能杀了他不成？ 躺到天黑，埃里克叫来侍者，表示自己饿了，后者却十分紧张地让他再等等。 “……等什么？” 侍者不语，只是低头。 埃里克忽然明白过来了。 他不再要求食物，而是要来清水，回房间将自己仔细清洁打理了一番，然后换上原本用于明天谒见的礼服，静静等待。 当天色完全暗下来，房门被敲响。 埃里克起身开门，跟着后退一步，手贴胸前，深深一礼。 “基明诺家的埃里克，向圣女殿下问好。” 第四十五章 圣女 莫温娜·图鲁斯，上上代图鲁斯公爵的次女，开国十二骑士之一图鲁斯的后裔，亦是在位六十多年的当代圣女。 而当她真正出现在埃里克面前，却也只像是个普通的八十老人——白发苍苍，穿着普通的深色修女袍，脸上的老人斑似乎比皱纹还要多一些。 圣女坐在轮椅上，先是看了精心打扮过的埃里克几眼，又微微偏头，看向身后的修女。 “阿莱娜，你跟他打过招呼了。” “并非如此，圣女殿下。”阿莱娜目光低垂，“我也是直到刚才才知晓您的安排。” “你回来之前就猜到了吧。”没等她回答，圣女又摆了下手，“算了，这不重要。” 阿莱娜推着轮椅进入房间，其他几名跟随而来的骑士和修女，都留守在外，并将房门带上。 房间里除了埃里克，就只剩下两位突然造访的客人，而此时感觉有些尴尬的却是他自己。 ——圣女没回应他的问候，阿莱娜进来后也是一眼都没看他，他就像房东带着新租客来看房时，站在一旁无所适从的原住户。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一阵。 “你叔叔还好吗？” 埃里克没想到圣女对他的第一句话会是询问叔叔的情况，怔了一下，随口回答：“挺好的……” 圣女靠着轮椅，微仰起脑袋，似在回忆。 “二十多年前，受阿尔沙王室邀请，我在他们的王都住了一段时间，而埃德加那时特意拜访过我。那时候的他跟你现在差不多大，单纯，没什么心思……没想到一转眼，他的侄子居然要来当我的继承人了。” 为表谦逊，埃里克一直低着头，此时开口道：“谁都不会想到命运会有这样的转变。” “命运吗……” 老人终于将目光放到他脸上，长久凝望。 “埃德加在外面闯荡了十几年，‘破魔之剑’的名号我在圣城都有所耳闻，可在你父亲死后，为了家族，他还是毅然抛下自己打拼出的一切，回去继承‘基明诺’的名号与荣誉了……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吧，可我听说他至今未婚，更没有子女，想必家族传承的重担未来还是要落到你的肩上。” “破魔之剑？”埃里克没想到叔叔年轻时还有这么中二的名号。 “……” 老人眼皮一抖，也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在这里。 “想必埃德加不希望你走到别的道路上，才没有告诉你太多年轻时的事情。不过年轻的特点，就是总会不可避免地受到先辈的影响——就比如你这大胆到有些莽撞的勇气，是遗传自父母，还是从养父一般的叔叔那里学来的呢？” “……您是在说，性格？” 埃里克看了看圣女，“大概是环境影响比较大吧。我从小就跟城主府里那些侍卫武夫们混在一块。” 老人却一下子皱起眉，扭头看向阿莱娜，“这小子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什么都没听懂？” 埃里克一愣。 修女长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表示不知道。 “你不是跟他在一起待了大半个月吗？” 圣女看着她，面有不满，似乎已经忘记自己过来的原本目的，“你也在装傻？” “不敢……” 阿莱娜脑袋垂得更低，“只是我跟埃里克先生确实交流不多。” “我已经活不了多久，有些事情你指望我，不如指望他。我给了你这么好的机会，你却一直自己蒙蔽着自己。”原本暮气沉沉的圣女，此时的目光却十分锐利，“还是说，你也在揣摩我的态度，等着见风使舵？” 阿莱娜一下子跪下来，“殿下……” 老人皱着眉看了她一会儿，回头便瞧见埃里克神情绷紧，欲言又止。 “看来还是他对你的关注更多些。” 阿莱娜埋头不语。 “基明诺家的小子。” 埃里克立即应声，“圣女殿下。” 圣女看着他，“老人家已经没有多少精力慢慢试探了，接下来，咱们还是直白一点吧。” “您有任何问题，我都会如实回答。”埃里克说道。 圣女看着他，“取代你妹妹成为我的继承人，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埃德加的意思？” 埃里克低头行礼，“这是耶拉的意思。” 老人反应平静，“耶拉是怎么说的？” 埃里克回答：“如果艾琳成为圣女继承人，那将带来无可挽回的灾祸。虽然她本身只是那场席卷大陆的灾祸的一部分，但所受到的惩罚却比谁都重。” “所以你就决定取代她？”圣女问。 “是。” 圣女看着他，“那说到底，取而代之这件事，还是你的意思。” 埃里克一怔，慢慢点头，“……是。”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圣女继续问。 埃里克回答：“阻止未来那场灾祸……” 圣女打断，“我是说你自己的打算。” 埃里克张了张嘴，“阻止……” “你的打算！”圣女提高声音。 “……” 埃里克沉默了十来秒。 “成为圣女继承人。继任后，利用圣女的地位攫取权力与资源，以阻止那场灾祸的发生。即便阻止不了，至少也要救下艾琳，与我自己。” “对，就是这样，坦白一点。” 圣女靠着轮椅，脸上显出几分疲倦来，“都说不要让我这个老人家一次次试探了……跟你说几句话，感觉我都要少活几天。” 埃里克差点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还没习惯您老人家的交流方式。” “诚实，你只需要诚实地回答，我甚至可以忽视你的无礼与冒犯。” 圣女念叨了一句，然后就不说话了，像是在思考，只是她又闭上了眼，埃里克很难不怀疑这老太太是不是突然睡着了。 而他刚将目光转向跪在那里的阿莱娜，圣女又开口道：“那场流星雨，你到底是如何预见的？” 埃里克有种直觉，这才是圣女真正关心的问题，前面那两个问题与有些咄咄逼人的态度，都是为此准备的铺垫。 “这同样是神圣的耶拉告知我的。” 他也早就考虑好了回答，这是无可置疑的神迹，唯一的答案也只能是神明的伟力。 “耶拉说，她会通过一场流星雨为大陆上的生灵们降下赐福，以增强抵御未来那场灾厄的力量。您没感觉到流星雨降临后，您的精力比之前更充沛了些吗？” 圣女点头，“是啊，那几天确实更精神了点，但很难说是不是被你那封问候信里的预言给吓的。” 埃里克抿唇，接着反问：“难道在您心里，还存在其他的可能吗？” 圣女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她缓缓摇头，身体更像是泄了气般委顿下来。 “是啊，不存在了……耶拉……也只能是耶拉。可是，为什么耶拉选择的人是你呢？” 老人喃喃自语，低头祈祷着，此时此刻与一个普通的信徒没什么两样。 “万物之主，至高的神明，无所不能的创造者啊，难道您在考验我的虔诚吗？……还是我这苍老的身躯，已经无力承担您的意志……神啊，请给卑微的信徒一点指引。” 阿莱娜同样做出祈祷的姿态，埃里克等待在一旁，一言不发。 对耶拉的信徒来说，尽管每个人的出身、天赋乃至身份地位等都存在差别，可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从神明那里得到的眷顾是相同的——神明从未真正垂爱任何人，彼此都是一无所有的平等。 神是存在的，神又是不存在的。 可现在，却有人凭借着无可置疑的神迹，宣称自己听见了神的私语，任谁知晓都免不了会动摇——偏偏这个被眷顾的人还是个看上去没那么虔诚的平信徒。 长久沉默后，圣女重新抬起视线，望着眼前的年轻人。 “基明诺家的小子。” “圣女殿下。” “耶拉选择你的理由是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有足够大的动力去阻止那场灾祸，也可能只是因为我还年轻。”埃里克说道。 圣女若有所思，又问道：“你所说的那场席卷大陆的灾祸，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埃里克低头，“在您死后。” 老人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摇头不已。 “听你这么说，我竟然感觉轻松了不少……或许这就是耶拉没有选择我的原因。” 笑到最后，圣女长长地叹息一声。 “既然如此，那就与我无关了……无论那场灾祸起源何处，会吞没多少生命，我都看不到，也管不了了。你要争我的位置去管，也随你吧。” 埃里克看着圣女，不确定她这是不是答应的意思。 “你说埃德加让你取代你的妹妹……” “——与叔叔无关。”埃里克提醒道，假装没听出来这是又一次无意义的试探。 “哦，我记错了。这是你自己的主意。” 圣女平静地改口，“你说要利用圣女的地位去攫取权势，阻止灾祸，你的家族怎么办，要如何传承？” “对我来说，这是比灾祸遥远得多的事情。” 埃里克回答，“而且您刚才也说了，叔叔还未婚，现在仍是壮年，这不是问题。他全力支持我的任何决定。” “全力支持吗……” 圣女看了看他，“那好，我们现在开始说点更加实际的问题：基明诺家已经远离帝国权力中心许多年了，皇帝的御前会议中甚至没有一位基明诺家的远亲。等你继承我的位置，要如何行使圣女在帝国朝堂中所拥有的权力？” 埃里克眨了眨眼，这下是真的茫然。 “什么……权力？” 第四十六章 或可寄托 第二天早晨，埃里克醒得很早。洗漱用餐，他回到房间里等待着，而圣女的使者一直到太阳升上半空时才过来。 “埃里克先生，圣女殿下召见，请您随我入宫。” 来人并非阿莱娜，而是昨天就跟着圣女一起过来、但没能进入房间的一位修道院女官，四五十岁的年纪，寡淡的面容看上去略显严厉。 埃里克低头回礼，“请您领路，贾碧大修女。” “您认识我？”女官有些惊讶。 “昨天圣女跟我提起过。”埃里克说道。 “原来如此。”女官没有多说，又低头一礼，然后转身走在前面。 圣女其实并未提起过她，埃里克是在前世记忆里找到了她的脸和名字。 贾碧大修女，圣女修道院内一个相当重要的npc，在圣女艾琳叛逃缺位的情况下，许多修道院相关的任务都是她发布的，因此他印象颇深。 跟随贾碧下楼，坐上马车，离开住了一夜的寓邸，守在门口的两名护教骑士自动让路，目送他们朝着内城越驶越近。 到内城入口，即便是圣女修道院的马车，也要接受检查——主要的检查对象还是埃里克。 两个护教骑士在他身上摸索一番，确认没有携带武器，又同时后退一步，向他行礼，身上的重甲在行动间哐哐直响。 检查通过，马车穿过内城大门，载着埃里克真正地进入圣城莱绥尔。 “……” 注意到埃里克脸上忽然露出神秘的微笑，贾碧大修女面带询问地看了他一眼。 埃里克回过神，连忙调整表情，还以正常的微笑。 贾碧不明所以，也没多问。 他只是突然想起来，以前从这里进入内城的时候，屏幕上会跳出莱绥尔左括号内城右括号…… 而透过车窗所见到的内城风景，很快又将埃里克的心思拉回到眼前，他此时亲眼所见的，才是真正的圣城。 入城后，一条大道直直地连接着圣都广场，广场另一端便是圣都大教堂。内城的面积不算太大，视觉上显得开阔，主要是因为这里面除了三大建筑群外，没有多余的建筑。 圣都大教堂建筑群是其一，其二便是广场另一侧教廷所在的神圣殿堂——莱绥尔宫，又称宗座宫，使徒宫。 教宗塔是其中乃至整个圣城最高的建筑，直插云霄，与之相对的，便是另一边显得矮一些的圣女塔。 马车的速度不快不慢，足够让埃里克遍览全城，而收回目光之时，马车刚好在圣女修道院外停了下来。 “埃里克先生，我们到了。” 埃里克跟着下车，抬眼望去。 莱绥尔圣女修道院，又称圣女宫，莱绥尔内城最后修建的第三大建筑群。正面是以初代圣女命名的圣萨吉塔瑞大教堂，背靠着的是一座拥有近千房室的巨大修道院，圣女塔位于二者之间正中的位置，高度仅次于教宗塔。 “埃里克先生，请随我来。”贾碧在教堂入口等着他。 埃里克跟上，随着大修女进入教堂内，来到一个宽阔的拱形大厅。 穹顶之上是耶拉创世的绘画，下方是圣女萨吉塔瑞的雕像，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照进来，当代圣女莫温娜·图鲁斯坐在高坛上，手持权杖，身上是一套不同于昨日的纯白圣女服。 圣坛底下，左右站着几位穿着红袍的枢机，在埃里克进来后就将视线投向了他。 贾碧将人带到后便退到一旁，埃里克上前，在圣坛下宛如初见般恭敬地行礼。 “敬爱的圣女殿下，来自丹特郡的埃里克·基明诺向您问候，愿神的光辉永远沐浴着您。” 礼毕，他又对那几位不知名的红袍枢机行了一礼。 “哦，来了。” 老人随意得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起，精神也不是太好的样子，挥了挥手里的权杖，过了会儿才正眼看向他。 “基明诺家的小子，我定下的圣女继承人是你的妹妹，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奉耶拉之命，取代艾琳成为您的继承人。”埃里克回答。 圣女道：“你敢假借耶拉的名义？” 埃里克答：“并非假借，耶拉降下神谕与我，令我取代艾琳，消弭灾祸。” 圣女问：“你有什么证明？” 埃里克说：“耶拉曾告诉我，她将在丹特郡的夜空降下流星雨，此事在我寄与圣女的问候信件之中已有预言。” 圣女叹息：“流星自古少见，更何况是流星雨，谁可预言？非神明之力不可为，亦有千万人见证，我便相信你的话。” 埃里克行礼：“殿下圣明。” 两人一问一答，几乎没有停顿，几个红衣枢机互相看了看，彼此神情各异，只是暂时都没开口。 “你昨日到的？”圣女问。 “是。”埃里克答。 圣女又问：“现在住在何处？” 埃里克回答：“外城的寓邸。” 圣女抬了抬手里的权杖，“择男子继圣女之位，本无前例，你且回去等候消息，我须得将此事祷告神明。” 可算演完了…… 埃里克心里长出一口气，脸上则是恭敬不改，“是，殿下。” 他向圣女深深一礼，也没忘记旁边站着的那几个枢机，然后跟随着贾碧离开了。 看不到两人的身影了，圣女仰头望着穹顶上的壁画发了会儿呆，才看向底下的一位红衣枢机。 “霍布斯，你准备怎么回报教宗陛下？” 霍布斯微微低头，“自然是如实回报，殿下。” “你自己没什么看法吗？”圣女问。 霍布斯扫了眼其他几个一脸事不关己的枢机，暗道倒霉，“圣女更迭，本就是完全由圣女殿下您作主的事情，虽然挑选男子不合传统，但也轮不到我们置喙。” “是这样吗？” 圣女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扫了扫，“我怎么听说上一代圣女挑选继承人时，你们之间有很多人都觉得，还是我姐姐更合适呢？” “殿下……”霍布斯无奈喊冤，“您继位圣女都已经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今年才五十八呢。” “看来是我活得太久，记仇都找不到对象了。” 圣女打了个呵欠。 “走吧，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听听陛下怎么说。” 于是从圣女宫返回宗座宫的队伍里，还多了位圣女，以及抬着她的人。跟几位“年轻”的枢机相比，圣女是真正的老人了，只靠自己根本走不了多少路。 到宗座宫，教宗在塔上，几名枢机和圣女又都一起搭乘魔力浮梯上塔。 教宗塞吉阿斯六世同样是一位真正的老人，年纪比圣女还长几岁，长长的须发一直垂到胸腹之间，面容慈祥。见到跟枢机一起过来的圣女，他也没多惊讶。 “莫温娜，你也过来了。” “陛下。”圣女微微行礼，然后坐到一旁，听着几位枢机事无巨细地复述着刚才的会面。 教宗听罢，点点头，抬了下手，几名枢机倒退出房间。 “看来昨天晚上，你跟那个孩子已经谈妥了。”教宗看向圣女。 圣女对教宗知情此事毫不意外，说道：“他自称得到了耶拉的神谕，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耶拉的神谕吗……” 教宗很快想起流星雨落下后的第二天，圣女拿给自己看的那份问候信，其中指向星空的词句，他到现在依然记得。 “没能亲眼见到那场流星雨，真是遗憾啊。” 圣女在椅子上靠着，老态尽显，“流星雨落在那么个乡下的地方，而非圣城附近，说明耶拉完全没看上我们呐，陛下。” “别说得那么……叫人伤心，莫温娜。” 教宗颤巍巍地走到高塔的窗边，望向底下。 这里是圣城的最高处，开在几个方向的窗户，足以让人遍览下方的所有角落，这是独属于至高无上的教宗的特权。 塞吉阿斯六世又抬起视线，即便是这样的高度，距离天空依然遥不可及，更遑论天空之上的神国。 “我感觉那一天已经离我越来越近了。” 圣女不言，每天醒来时，她都有同样的感受。 “这具身躯如今已成牢笼。” 老教宗抬起自己爬满褶皱的手看了一会儿，又慢慢放下了，“许多事已然失去意义，我也无力在意，只盼望自己回归天国时的样子不要太狼狈。” 渴望安宁是对苍老最初的妥协，亦成为最后的祈求，圣女发出感同身受的叹息，“陛下……” “莫温娜，至少你能决定自己的继承人，这是连我都要羡慕你的地方。”教宗看向她，“最后的时间或许短暂，未尝不可作为一种寄托。” 圣女摇摇头，“只不过是各取所需。” 教宗微笑道：“他太年轻了，至少让他有点圣女继承人的样子吧。” 圣女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等圣女离开，独留在高塔之上的教宗出了会儿神，坐到书桌前，提笔写了封信。 “送去卢蒂亚。” 第四十七章 权与利 回到外城的寓邸，埃里克见到了自家的几名侍卫。 他们昨晚被安排在不远处的某家旅馆，该吃吃该喝喝，除了不能靠近内城，行动上也没受限，可以说相当自由。 “少爷，你去见过圣女了吗？”维利问。 “见过了。”埃里克点头，没说圣女其实昨天晚上就已经与他私下会面过，而且就在这个房间。 “那少爷现在就是圣女的继承人了？”另一位侍卫瞪大眼。 “差不多吧。”埃里克说道，语气要比说出来的话笃定得多。 尽管刚才圣女说，她还要跟神明祷告一下，但真正的决定昨天晚上就已经做出。 虽然从结果上来说，这件事现在已经接近圆满，但其中的一些曲折，还是超出了埃里克事前的预料。 准确地说，是他没有真正认识到圣女这个职位所代表的意义。 【“圣女，首先是帝国的圣女，然后才是教廷的枢机。”】 按圣女莫温娜·图鲁斯的说法，圣女一职，来源于以骑士贵族为主的德兰帝国贵族与教廷的利益交换，是那段教会力量与贵族势力在帝国朝堂上角逐的时期，教廷妥协或者说向前者让步的产物。 就像如今帝国皇帝的御前会议中有来自教廷的大祭司，来自骑士贵族的圣女在教廷亦拥有极高的地位。 此外，圣女在帝国朝堂上也拥有一点真实的权力，比如管理部分贵族对教廷的捐奉——因为圣女常驻莱绥尔城，这部分权力通常由其出身家族在御前会议中的代表代行。 而埃里克的问题是，基明诺家已经远离帝国的权力中心多年，连远亲都没有，压根找不到这样的代表，无法行使这份权力，除非他继任之后就待在卢蒂亚，以圣女的身份亲自处理那些世俗杂务。 于是圣女提出条件，让埃里克继续指定图鲁斯家族的人为其行使权力的代表，作为交换，她愿意背负死后的“骂名”，破格允许他这样的男子成为自己的继承人。 【“你想打破成规，就要付出代价……权力是不存在真空的，你不用，这份权力很快就会被别人光明正大地夺走，不可能再还回来，那样以后所有的圣女家族都会记恨你和你们基明诺家了。”】 直到这时，埃里克才明白出发前叔叔特意交待他不要有负担的真正意义。 真实的权力与利益，可比耶拉的话管用多了。 当然，圣女也没有太过贪心，她表示会为基明诺家留下三分之一的收益。 埃里克本就没指望这份收益——魔族一来帝国都要完蛋了，还收个屁——于是当圣女提出条件，他立即就答应下来，向耶拉起誓，许下诺言，然后便有了今天上午在圣女修道院中那表演一般的表面流程。 “现在就差正式宣布了。”埃里克想。 按过往的惯例，似乎会在圣女修道院的大教堂里专门举行一个确立继承人的仪式典礼，届时教宗都会派出使者来观摩。 动作快的话，几天之内他就能离开了。 “再等几天吧。”埃里克对侍卫们说道。 而下午的时候，圣女便派人过来，将他又接了进去。 “埃里克先生，圣女殿下已经通过圣女院发布通谕，通告德兰帝国九大教省、北方三国、南方诸国以及各亚人种之代表，指定您作为圣女继承人，并在明天上午举行确立准圣女的仪式。” 来接他的人还是早上那位贾碧大修女，对他的态度也变得恭敬许多。她向埃里克道歉，称现在还是只能称呼他的名字，而明天的仪式后，他将享有与圣女等同的地位——只有地位——同称“殿下”。 “殿下……” 饶是埃里克对这种虚名没太大兴趣，在听说自己的名字即将传遍大陆上耶拉信仰覆盖的所有区域，也不由得有些激动，然后便产生了新的疑问。 “明天举行仪式，那我现在过来干什么？”他看了眼马车外面，圣女宫已经越来越近了。 “从现在开始，您已经不是普通信徒了，不适合再住在外面。”贾碧说道，“而且关于明天的仪式，您还有很多需要准备的地方。” 大概就是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的礼仪培训了，埃里克心想，这种仪式都有一套固定的流程，没有自由发挥的余地，从帝国到教会都是这样。 这样也好，省得他还要硬挤一点就职感想出来。 “另外……” 大修女看了眼窗外，远处的宗座宫在这边也看得清楚，“听圣女殿下的意思，教宗陛下似乎有亲临仪式的打算。” 教宗陛下也想看看男圣女吗？ 埃里克默默点头，没说什么。 马车在圣女宫的另一边停下，明天的仪式在教堂里举行，而他今天则要停留在修道院中做准备。 贾碧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为他介绍道：“这边为您准备了专门的房间，今晚您就在这边过夜。当然，仅限今晚，明天的仪式后，您就要搬进圣女精舍中为准圣女准备的旁舍了。” 原来准圣女还有专门的住处，埃里克一边听一边点头，也没太在意，反正他不会在这边住太久。 修道院大得惊人，埃里克跟着贾碧走了一会儿，路上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房间，碰到过多少个修女。 圣女修道院里是有许多贵族送来“镀金”的女性亲眷，但最主要的，还是地方修院推荐来的虔诚信女。 就在埃里克准备跟着贾碧转弯时，前面过道里，阿莱娜迎面走了过来。 在他停下之前，贾碧先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 而阿莱娜也几乎同时注意到了他们，脚步一顿，接着又加快，在两人面前停下。 埃里克注意到她似乎换了身修女服，主体配色没有太大变化，但少了许多纹饰之类的细节，看着跟索菲那身差不多。 “贾碧大修女。”阿莱娜低头向两人行礼，“埃里克先生。” “阿莱娜修女长。”埃里克随口回应，她立即抬头看了他一眼，只是什么也没说，又垂下视线。 贾碧却开口道：“她犯了错，已被圣女殿下革除第七修院修女长之职，现在只是一名普通修女了。” 埃里克一怔，“犯了什么错？” 贾碧却没说，低头道：“这是圣女殿下的意思。” 埃里克默然，又看了垂头不语的阿莱娜一眼，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跟他脱不了关系，决定见到圣女之后亲自询问。 “你可以离开了。”贾碧说道。 “是，大修女。”阿莱娜低头行礼，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请往这边。”贾碧继续为埃里克指引方向。 埃里克跟上，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已经看不到阿莱娜的身影。 第四十八章 错误 确立圣女继承人的仪式十分繁琐，过程漫长，又有许多相似但细节不同的步骤穿插期间，一下午时间，埃里克都在跟着贾碧安排的两个老修女排练，在细枝末节上不知道栽了多少跟头。 “难道明天圣女也要跟着一起折腾？” 过来训练他的两个老修女，其中一个就代表圣女，仪式中的所有动作都是要有回应的，换句话说，他在这边折腾，圣女也得跟着折腾。 “不，到仪式上，圣女的动作会简化。”老修女说道。 “这是圣女的意思？”埃里克问，老人家肯定是不愿意折腾才这么说的。 “是。圣女年事已高……” 埃里克挺腰，“那我以未来圣女的名义，要求我的动作也简化些。” “……” 两个老修女面面相觑，继而又都看向一旁的贾碧大修女。 贾碧轻咳一声，“埃里克先生，明天的仪式是您继任圣女后权力与威望的根基，无论如何是不能简化的，尤其还有教廷的枢机们作为见证者……更何况这件事我们也无法作主。” “好吧。”埃里克也没指望真能给他简化，随口说说，趁机休息一下而已。 继续排练，两个老修女继续折腾埃里克，直到入夜。 好在这番辛苦也是值得的，结束时，埃里克已经能自己完整地走完一遍流程，而明天的仪式上是有主持者从旁提示的。 贾碧大修女这一天来来去去，似乎非常忙碌，这会儿又来到了他的房间：“您的礼服已经在加紧赶制了，过会儿就送来，在此之前，请您先随我去沐浴。” “礼服？”埃里克低头用目光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我这套不行吗？” “这是您作为贵族的礼服，明天要穿的，是作为准圣女的礼服。”贾碧说道。 “这样……” 埃里克点了下头，没来由地想到一个问题：“是男装吧？” 贾碧抬起目光，与他对望一眼，又垂下了，“是礼服。” “……” 喂喂…… 埃里克顿时感觉不太妙。 大修女没有多说，带他去专门的地方沐浴，还有两名年轻修女为他服侍。 浴池很大，看着脸红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两个修女，埃里克同样也不习惯，让她们退出去了。 贾碧在外面开口：“埃里克先生……” 埃里克打断，“这件事我都不能做主吗？” 大修女默默带上了浴场的门。 埃里克这才脱去衣服，慢慢坐进一大池热水里。 即便是圣女修道院，修女们大部分时间都是过着清修的日子，虽然说不上苦，但这个浴场也不是她们能用的，而是为那些来此短修的贵族女眷们准备的。 “这里有温泉吗？这么大一池热水，总不会是慢慢烧出来的吧。”埃里克嗅了嗅，没闻到温泉特有的硫磺味。 “算了……随便吧。” 折腾了一下午，他实在累得不轻，懒得在意了。 “都进行到这一步了，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数。” 埃里克真正惦记着的，始终是圣女继承人的位置。 明天过后，他正式成为获得认证的准圣女，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打算了。 “艾琳的问题要解决，唔，自身的实力也要提升。” 埃里克思索着，只是很快便被慢慢下滑的身体所打断。 “不行……这泡着太舒服了。” 在热泉中泡了大概半个小时，埃里克才出来，而紧急赶制的礼服也已经送过来了。 一眼看见挂在那里的那套白色长袍，埃里克心里哐当一声。 完了，好像真是女装。 不过拿下来一看，他发现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这就是一套装饰点缀之物多了些的长袍，如果摘摘拿拿，跟那种男女通用的普通长袍也没有太大区别，无非材质更高级些。 “试试看吧，埃里克先生，如果不合身还来得及修改。”贾碧大修女说道。 于是埃里克便试穿了一下，毕竟是偏于宽松的长袍，除非偏差太大，否则很难不合身。 “感觉没什么问题。” 贾碧仔细看了一会儿，也表示没问题，然后才说圣女要见他。 “现在？” “是的，请埃里克先生就穿这套礼服过去。” “……” 等埃里克穿着这一套白色礼服，来到圣女休息的圣女精舍，老人眯着眼望了他一会儿，忽然露出笑容。 “光是你这张脸，搭配这身礼服，就比别的有说服力多了。” 埃里克无言以对，干脆没说话。 圣女也不在意，问道：“礼仪练得怎么样了，贾碧说你下午吃了不少苦。” “没问题了。”埃里克回答。 “到底还是有点贵族的样子，虽然时间仓促了些，但我知道难不住你。” 老人点点头，接着说道：“说实话，在见到你之前，我还是挺担忧的。底下人给我的资料里，你就是个好勇斗狠的混账小子——当然，这也是相对贵族的优雅而言的。还是说，这段时间你成长了不少？” 一下子被灌输了近三十年的记忆与经验，能不成长吗？ 不过埃里克也没觉得自己以前恶劣到“好勇斗狠”的程度，“是耶拉的教诲让我明白，什么才是我真正需要保护的东西。” 老人看了他一阵，“即便是待在这座圣城里的人，也不是整天都把神明挂在嘴边的。” 埃里克默然，这是在说他太入戏了吗？ “不过你对这方面感兴趣，那很好。”圣女继续说道，“之前听阿莱娜说，你似乎连圣典都没读通，我还吓了一跳呢。” “小时候读过，后来放下了，理解得也不算深，还需要圣女殿下为我解读指点。” 听她提到阿莱娜，埃里克也就顺势问道：“我听说阿莱娜女士犯了错，被您革除修女长的职位了？” “是这样没错。” “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错？” 圣女看着他，“我让她把基明诺家的小姐带来圣都，她带回来了什么？” “……” 埃里克抿唇，只觉得这老太太如果不是在无理取闹，那就是又要开始当谜语人了。 “这看起来不是她的错。” “让我不满意，这还不是错？”圣女说道。 埃里克又一次无话可说。这里是圣女的地盘，她确实可以只凭自己的喜怒做任何决定。 “我原来还是挺喜欢那个孩子的。” 年近三十的阿莱娜，在八十多岁的圣女口中也只是孩子。 “以前的她聪明又上进，很讨人喜欢，所以我才让她当了第七修院的修女长，过往可没她这么年轻的修女长。没想到这样反而害了她。” 埃里克身体前倾。 “她变得胆小迟疑了。”圣女说道，“做事畏首畏尾，犹犹豫豫，没以前那么爽利了，干什么都害怕犯错，好像走错一步我就会把她赶出去。人还没老，心倒是老了，让人看着都生气。” 难怪他伪造神迹那会儿，她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埃里克很快说道：“我想阿莱娜女士只是不想让圣女失望，毕竟您将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了她，她做事当然会慎重一些。” 圣女眼睛一斜，“你的意思是我的错？” 埃里克头都大了，“当然不是。” “我也知道她害怕犯错的原因……”圣女说着，却半天没有下文，埃里克只好自己询问。 “你想知道？那就自己去问她吧。” 老人垂下双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她要是愿意告诉你，或者行动起来，那就说明她还有救。不然……” 话没说完，圣女就没声了，似乎真的睡着了，埃里克轻轻喊了两声，她也没反应，只好退出去。 “殿下睡着了。”他对守在外面的修女说道。 贾碧大修女带埃里克返回之前的房间，让他今晚早点休息，然后便离开了。 明天仪式结束后，再找阿莱娜问一问吧，埃里克心想，躺到床上，闭上眼，驱散杂念。 养足精神参加明天的仪式，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第四十九章 阿莱娜 阿莱娜一夜都没睡好。 前半夜辗转反侧，后半夜甚至对自己释放了好几个静心凝神的神术，可依然睡不着。等她放弃睡眠，决定就这样躺到天亮时，睡意却主动找了上来，她紧闭双眼，准备抓住这来之不易的一丝睡意，耳畔却响起了修道院的钟声。 “……” 到修女们起床的时间了。 阿莱娜睁开眼，窗外晨曦微露，望着仍有些昏暗的房间，也只能起来。 她不再是修女长，虽然住的还是之前的单人房间，却不再有别的特权，连早起洗漱都要跟普通修女们挤在一块儿。 “阿莱娜……修女长……” 索菲看见她，下意识地开口呼唤，后三个字的声音却在回神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低。 “早上好。”阿莱娜反应平静，和往常一样。 索菲挤过来，盯着她的脸看了看，悄声道：“您没睡好吗？” 阿莱娜勉强笑了一下，“看得出来吗？” “很明显啊。”索菲重重点头，面露担忧，“是因为圣女……” “嘘。”阿莱娜抬手按住她的唇，“不要谈论。” 索菲只能点头。 “先去洗漱吧。” 而阿莱娜洗漱过后，脸色也没能变得好看一些，她自己清楚原因：不只是昨天晚上，前天夜里她也几乎没怎么合眼，白天的时间全靠提神的神术在撑着。 好在今天虽然是个特殊的日子，但跟她没什么关系，不需要她露面。 “真不敢相信，埃里克先生居然真的成为圣女殿下的继承人了。”索菲睡得很好，此时也精神十足地因为这件事而兴奋，只是转眼又变得黯然起来，“但这样的话…… 阿莱娜没精力去安慰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想了想后还是提醒道：“记得不要在无关的人面前提起之前那半个月的事情，殿下交给我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说多了会被别人当成炫耀的。” “啊？噢……” 索菲应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左右看了看，凑过来道： “如果请埃里克先生去跟圣女求情，他肯定会答应的，到时候就能让您恢复修女长的唔唔唔……” 阿莱娜按着她的小嘴，脸上只剩下无奈，“别再提这件事了。” “呜……” “索菲——” 一个高大的修女从另一边快步走了过来，看到跟索菲待在一起的阿莱娜，脸上有些尴尬。 “阿莱娜……别在意，圣女估计只是一时有点不高兴，过几天就会让你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的。” 阿莱娜点了下头，没说什么。 来人是第九修院的修女长，在她被解除修女长之职后，暂时代她管理着第七修院的修女们，而其中就包括索菲。 “索菲，跟我过去，仪式那边差个人，你来帮忙。”高大修女说道。 “啊？我知道了……”索菲看了看阿莱娜，很不习惯被她之外的修女管着。 “待会儿认真一点，不要走神，今天对埃里克先生来说是十分重要的日子。”阿莱娜提醒道。 索菲重重点头，向她保证，随后才跟着高大修女一起离开。 而以往碰到这种大事都很忙碌的阿莱娜，今天反而无事可做。 她现在只是普通修女了，如果没有上级修女长的特别安排，她该做的事情就只有日常修行，按时祈祷而已，或者去制作圣水打发时间，就和修道院里大部分修女一样。 “该去做什么……” 阿莱娜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如此茫然的时刻了。 上一次，大概还是她十来岁的时候。 彼时，她的父母刚刚冻死在凛冽的北境风雪里，家中只剩下她一人，整个村子活下来的人也所剩无几——要命的不只是寒冷的风雪，还有持续的饥饿。 是立即随父母而去，还是离开这里寻找活路、然后冻死或饿死在外面的雪原上？ 她在父母尸体旁茫然地面对着无可选择的选择，瓦拉内人的铁蹄忽然就踏进了那座边境的小村。 她已经不记得那时候是否听见了村人的哭喊，但她永远忘不了，冲进来的骑兵将刀捅进她父母遗体时发出的声音。 “已经死透了？那你就跟我走吧！” 而那个骑兵拖着她还没跑出村子，就被接连飞来的几支箭射穿身体，她也在极度的惊吓中失去意识。 再在一个陌生的营地里醒来时，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位面容坚毅又饱含温柔的修女。 “你醒了？我是帝国军的随军牧师达妮娅。放心吧，那些瓦拉内人已经被赶跑，你现在安全了。” 就在那时，她鼓起勇气说要追随那位修女，自此以后的七八年间，她一直都跟在她身边学习神术、治疗伤者，甚至参与突发的战斗，亲手用匕首刺死一名瓦拉内士兵……直到被达妮娅老师一封信推荐到圣女修道院修行，一待就是十年。 在这十年间，她了解到达妮娅老师原本也来自圣女修道院，是被协助圣女管理修道院事务的圣女院，派驻到帝国与瓦拉内边境的军队里的； 她也了解到，年近五旬的达妮娅老师，留驻军队的时间几乎已经是其他随军牧师的五六倍了，依然没有得到返回修道院的许可； 她最后才知道，是一位圣女院的高级女官阻止了这一切。 “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达妮娅就不可能再回到圣女修道院，永远不可能。” 而那位女官因为能力出众，深受圣女喜爱，以圣女院名义做出的决定无人可以改变。 除非，她也能爬到那个位置。 于是她开始卖力表现自己，积极争取，吸引圣女的注意，几次漂亮圆满的任务，让她仅仅二十五岁就成为了修道院里最年轻的修女长，并有望在几年内进入圣女院。 然而，她在这个位置一停滞就是四五年，越是小心翼翼，越是徒劳无功，并最终在前天的夜里一下子跌回到最开始的位置。 一切都结束了…… 回过神来，阿莱娜发现自己已经在无人的庭院里站了许久。 耳边隐隐传来修女们合唱的神圣颂歌，是从圣萨吉塔瑞大教堂那边传来的，这表明仪式已经快要开始了——仪式真正开始后，允许开口的只有寥寥几人。 如果没有安排，她这种普通修女甚至连观礼的资格都没有。 两天没合眼的疲倦，令阿莱娜脑袋有些昏沉，身体不由得摇晃了一下。 她用力咬了咬嘴唇，疼痛刺激着，让她恢复几分清醒，也一下子拉住了那颗不断下坠的心。 真的就要这样结束吗？ 达妮娅老师，难道只能老死在那样苦寒的边境军中……不，以那边的凶险程度，她八成都没有老死的机会。 “……” 鼻子忽然嗅到一股血腥气，阿莱娜这才察觉自己不小心咬破了嘴唇。 流淌而出的，除了血液，还有她鲜红的不甘。 可是，她还能怎么办，再等个十年吗？ 可圣女对她早已不再亲睐。 【“……有些事情你指望我，不如指望他。我给了你这么好的机会，你却一直自己蒙蔽着自己……”】 恍惚之间，阿莱娜忽然明白过来。 难怪修道院那么多修女，被派去迎接圣女继承人的会是她。 当自身忽地跌落，视线不再被眼前的一叶执着所蒙蔽，阿莱娜终于什么都明白了。 “殿下……” 在圣女精舍通往大教堂的必经之路上，她等到了准备过去参加典礼的圣女仪仗。 “殿下，您已经不需要阿莱娜的忠诚了吗？” 看着跪在地上的修女，老人短暂沉默后，忽然露出一点笑容。 “贾碧。” 圣女看向身前的女官，“我的时间可不多了。” 第五十章 凡拜我的，也须拜他 这真不是女装吗？ 到了白天，埃里克发现自己身上的这套礼服看起来又是另一种感觉，尤其是这些莫名其妙的花边和小装饰，是不是太多了点？ 但他已经没有脱下来的机会了，甚至行动都不由自主，一群修女吟唱着颂歌，簇拥着他来到圣萨吉塔瑞大教堂，另一群修女在他面前的道路上挥撒花瓣，直到整条路都被鲜花铺满。 埃里克还在其中看到了有些兴奋过头的索菲，别人撒花瓣都是往半空中丢，就她一抓一大把地往他身上猛砸，与其说在为他庆祝，更像是某种泄愤……当然，也可能因为她被挤得太远了。 仪式的地点，还是昨天圣女召见他的那个拱形大厅，只不过重新装饰了一番，尤其是当中的圣坛，还摆出了几件圣遗物，包括初代圣女萨吉塔瑞的权杖。圣女将在圣坛上接受他的跪拜，并通过一系列仪式，正式确立他的继承人身份。 而圣坛底下，也已经来了不少观礼者，都穿着红袍，唯独居中的那一位浑身雪白，长长的须发也是同样的颜色。 埃里克对这张脸毫无印象，可对方的身份压根不用猜想。 教宗居然真的特地过来观礼了…… 埃里克深深行礼，教宗陛下微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意自己。 可被教宗陛下一直盯着看，谁能不在意？ 埃里克估计自己忽悠圣女的那些话，教宗都已经知晓，也不知道会怎么看待他这位自称的更接近神明的人。 走神间，耳畔低吟的颂歌忽然又响亮起来，只见圣女从另一边走进了教堂。与她同行的，除了贾碧大修女，居然还有阿莱娜。 而与他昨晚见到的状态不同，此时的圣女精神奕奕，仿佛年轻了二十岁不止。 大概是用了什么能暂时提起精神的高级神术，埃里克心想，没人愿意在这样的场合显露出自己的虚弱苍老，即便这个仪式本来就是为了确立继承人。 而即便自己才是今天的主角，或者说主角之一，见教宗陛下亲临，圣女依然要行礼。 教宗还是一样的反应，让她随意，然后甚至带着枢机们往旁边退了退。 随着圣女登上圣坛，修女们吟唱的音调陡然拔高，又逐渐下落，声音也慢慢变低，渐趋于无。 典礼要开始了。 见到贾碧在圣坛底下对圣女跪拜行礼，埃里克明白，她便是今天仪式的主持者。 看来这位大修女的地位真的很高。 礼毕，贾碧起身，又对观礼的教宗及枢机团还有埃里克行了一礼，开口道：“我奉圣女之命，主持今日莱绥尔圣女修道院确立传承之仪式。” 闻言，埃里克在一地花瓣上跪了下来，双手交握，低头祈祷，迎接随之而来的复杂仪式。 也不知道前世的艾琳，在那种浑浑噩噩的情况下，是怎么过了这一关的…… 贾碧站在圣坛之下，高声询问：“你是何人——” 埃里克同样高声回答：“耶拉信徒，丹特的埃里克，‘高地的基明诺’之后裔。” “你上前来——” 埃里克起身，在两边近百名修女的注视中缓缓上前，于圣坛前再次跪下。 贾碧向圣女行礼，然后走到埃里克身前，一手捧圣典，一手搭上他的肩，问：“埃里克，你是否愿意舍弃俗世荣华，投身圣女修道院？” “我愿意。” 埃里克沉声回答，然后以教会建立之初所流行的古老语言，进行宣誓。古语与当今流行的通用语差别极大，整个仪式最难记的就是这几段古语誓言。 贾碧又问：“埃里克，你是否愿意投入你的生命来保护圣女修道院，向世人宣扬圣女的仁爱与权威？” “我愿意。” 埃里克回答，并再次宣誓。 三问三答三宣誓，来到最后的阶段。 “埃里克，你是否愿意传承圣萨吉塔瑞的意志，成为圣女莫温娜·图鲁斯之继承者，于未来引领莱绥尔圣女修道院？” “我愿意。” 埃里克回答，并抬头注视着圣坛上的圣女，向她宣誓。 圣女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用沾着圣山雪水的食指在他额头、心口还有左右肩膀上各点了一下，并用古语低念一句，意为授予他传承的权力。 底下的修女们同时开口，短促而齐整地重复着她的话语。 圣女从旁取来一顶白色花环，戴到埃里克头上，“我继承圣萨吉塔瑞的意志，赐予你此环。” 埃里克祈祷并感谢，然后在圣女的牵引下起身，双手接过象征圣女权威的权杖，并高高举起，向下方展示。 修女们发出欢呼，而教堂门口，两列护教骑士同时转身，向着圣坛的方向单膝下跪。 圣女拉住埃里克的一只手，将他牵引上圣坛，对底下说道： “你们要称他殿下，凡拜我的场合，也须拜他。” 修女们齐声呼喊三声殿下。 圣女又拉着埃里克走下圣坛，来到观礼的教宗面前，先后向他行礼。 “啊，圣徒拉斐尔之代表，我如今寻了传人，仍须你来见证！” ——通常情况下是圣女携继承人走出教堂，对着远处高耸的教宗塔行礼，然后教宗派出使者，宣布承认其传承的合法性。 而现在，教宗本人就在典礼现场，回应也是即时的。 “呵呵……” 看着埃里克，老教宗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抬起手在他额头一点。 “希望你不要辜负莫温娜的选择。” 埃里克深深行礼。 教宗首肯，圣女传承的仪式，也就此完成。 咚—— 修道院里响起悠久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渐响渐远。 下午的时间，圣女修道院将以准圣女的名义设宴，并允许一些外城的虔诚信徒们前来参加宴会，埃里克也要出席，接受信众们的祝福。 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些自由活动的时间，而他首先想做的就是换下身上的繁重礼服——仪式已经结束，可以换下来了。 “殿下，殿下……埃里克殿下！” 直到某个修女追上来叫住他，埃里克才意识到她口中的“殿下”喊的是自己。 “怎么了？”埃里克适应得也快，停下来问道。 “您是要去换衣服吗？”修女问道。 “嗯。” “您现在的住处已经不在那边。”修女说道，“您原来的衣服也都已经拿去旁舍了。” 动作真够快的，埃里克心想，跟着修女往自己的新住处走去。 旁舍就是准圣女的住处，在圣女休憩的圣女精舍之内，而圣女精舍是修道院内一处单独的建筑，埃里克昨天晚上来过一次，白天再过来，才发现这地方比自己昨晚看见的更高大宽阔，神圣华美，完全就是一座小型的宫殿。 这还算哪门子的精舍…… 走进精舍内，他所住的旁舍在右边，进去一看，客厅书房寝室等该有的地方都有，相当于在宫殿内又分出了一个套房，不，是超豪华套房才对。 反正比他在老家城主府的房间豪华多了…… 埃里克换下礼服，穿回自己的衣服，出来时，圣女的侍者传话说圣女要见他。 没走多远，来到圣女的住处，老人问他感觉如何。 而观望内心，埃里克才发觉从仪式结束到现在，自己的心情都异常平静。 大概是因为，这并非他真正的人生追求？ “通过今天的仪式，我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肩膀上负担着修道院的未来。虽然沉重，但这更是一种令人骄傲的荣……” “别扯虚的。”圣女瞪他。 “很开心。”埃里克说。 “那你就珍惜现在这种感觉吧。”圣女说道，“因为从明天开始，你就要接受圣女继承人的学习了，不会太轻松。趁我还没死，你就抓紧时间多学一点吧，你现在这副样子，离一个合格的准圣女还差得远呢，别等我死了还把我的脸都丢光了。” “……” 埃里克愣了好一会儿。 圣女之前可完全没提这回事。 “不是，那个……学习？我准备过两天就告辞的。” 圣女望来，“你想去哪？” “回家……之类的。” 老人目光一变，“你不想干了？” “不，不是。”埃里克感觉心里的某种侥幸正在迅速下沉，“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处理。” “你刚才也说了，你肩上担负着修道院的未来。对你而言，没有事情能比接受圣女继承人的学习更重要。”圣女断然拒绝。 埃里克沉默半晌。 事情变麻烦了…… “那我需要在这里学习多久？” “谁知道呢。”圣女打起了呵欠，“到我回归神国的那一天吧。” 第五十一章 寄信人：圣都一中实验班埃里克 上午在修道院的神学院学习大陆史，教会史，以及各种神学经典，下午学习古语言，教廷礼仪，还有各类实用神术，每三天在圣女塔值班一天，跟随女官们初步了解和熟悉圣女院的工作流程，每五天去宗座宫拜会一次教宗和枢机团，因为圣女在教廷内就是一位特殊的枢机，最后每七天可以休息一天，这便是圣女亲自为埃里克制定的初步学习计划。 埃里克坐在底下，一动不动，麻木地听着。 “每个月都会进行一次考核，由我亲自负责。”圣女仍在说着，“如果你没通过……” “——会被废除继承人资格吗？”埃里克忽然插了一句。 “那你再给我找个合适的继承人来？” 圣女看都没看他，继续说道：“你当然不会被废除，只是之后的学习任务会加倍。” 埃里克咧嘴笑了一下，只是两颗眼珠一动不动。 学历史，学外语，上六休一，三五天一次实践课，还有强制住宿……这给他干哪儿来了，圣都第一高中吗？ “你最好祈祷我还能多活几年。” 圣女念叨着，没搭理他的小情绪，“不然事到临头，你都想象不到自己会有多狼狈。六十多年前，我刚被选为圣女继承人没几个月，上一任圣女就回归神国了……” 老圣女说起从前，埃里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看似在听，心里则在构思他究竟要怎么办。 圣女的话显然不是在开玩笑，他前脚敢走，后脚就有一个团的护教骑士来抓他——圣女刚刚就当着他的面，给护教骑士团的某个团长下了命令，指着他的脸说绝不能让他走出内城一步。 但他也不能真的就等在这里，一直到圣女升天。 艾琳学习魔法的事情刻不容缓，他自身的实力也亟待提升，魔族南下在即，即便阻挡不住，他也得想办法拖延这个过程。如果有机会，他想亲自去一趟帝国抵御魔族的最前线，去极北之境的黑冰长城看看…… 要怎么办？ 埃里克苦思起来，思考方向也在不知不觉的妥协中逐渐转变。 至少一时半会儿，他是离不开圣都了。按圣女的意思，他的通讯还是自由的，或许……他可以把一部分事情交给别人来解决？ “……我说到哪儿了？” 因为一件往事，圣女停顿回忆了一下，接着发现想不起来刚才说到哪里。 “您说卢蒂亚有个贵族给您写信，希望可以提前结束女儿的修行，好让她回去嫁人，被您拒绝了。”埃里克发现自己一心二用的本事还不错。 “哦……对，一共也才五年，哪有修行到一半就回去嫁人的道理，把圣女修道院当成什么了？” 圣女回想起来，接着说了下去，“我回信训斥了他一番，结果他吓得没过两天就从卢蒂亚赶过来，从能看到圣女塔的地方开始，一路跪拜到了圣城大门前。” 埃里克随口说道：“没想到以您这样的身份，还要管这种小事。” “谁让他是我的亲戚。在当上圣女之前，我看到他还要喊一声叔叔呢。” 埃里克无言以对。 “越说越远了。”圣女自己止住话题，看着他道：“除了我说的那些，你自己还有什么想学的吗？” 埃里克低头扭头，看向一旁，好让自己的白眼不会太明显，“光是这些课程，就已经够我学个几年的了，殿下。” 圣女也没说什么，“那就这样吧。准备准备，去参加宴会，这是对你的第一次考验。” 埃里克起身准备告退，忽然想到一件事。 “殿下，我想学什么，您都允许吗？” 老人扫来一眼，“别拐弯抹角的。” “您应该了解，我是一位战士，我需要战斗方面的训练。”埃里克说道。 圣女看了他一会儿，“以你现在的身份，已经不适合亲身投入战斗了。” “未来的事情很难说。”埃里克回应着她的目光。 “那就随便你吧。” 圣女摇了摇头，没有精力也懒得在这种事情上费心，“骑士团那些人，哪个都够当你的老师了，你自己找爱德华商量，安排时间训练吧。” 爱德华是圣都护教骑士团第三团的团长，他和他的手下们算是专属于圣女修道院的武装力量，埃里克向圣女道谢，起身离开。 而再回到自己的住处，看着眼前的精致奢华，埃里克的心情又跟刚过来时截然不同。 ——原本以为住几天就走的总统套房，现在变成限制他人身自由的豪华牢笼了。 还好除了不能离开，别的要求都能得到满足，不算太糟。 埃里克想了一会儿，来到书房，开始写信。 第一封信是给叔叔埃德加的，交待他在这边的情况，包括他顺利成为圣女继承人，以及与圣女所达成的秘密协议，还有他不得不留在圣都这件事。 第二封信依然是给埃德加的，埃里克询问叔叔在北境黑冰长城的驻军中是否有认识的人，如果有，就请他秘密调查可能存在的内鬼，没有的话，就请他派一些可靠的人北上进行调查。 第三封信…… 埃里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暂时搁置了让叔叔为艾琳秘密寻找魔法老师的打算，转而给艾琳写了封问候信，说了些自己在圣都的有趣见闻。 写完这三封信，埃里克也放下了笔。 他要留在圣都，跟他一起过来的维利等侍卫不可能一直在这边等着，埃里克打算叫他们回去，顺便把信带给叔叔。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要到宴会开始的时候了，这是以他名义发起的宴会，他不能缺席，也只有他会出席，圣女不会凑这个热闹。 埃里克收拾了一下，来到外面，宴会设在修道院内专门的宴会厅，他过去时，长桌上已经摆满美食，酒水也有一些，但不多，毕竟神职者可饮酒不可醉酒，直接限量比控制欲望简单有效得多。 而参与宴会的，除了修道院上上下下的修女们，还有一些教廷枢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埃里克是他们以后的同事——另外就是外城来的一些虔诚信徒了，不过埃里克感觉称呼他们“有钱信徒”更合适些，因为他们无一不是衣着华丽的富庶之人。 埃里克一出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殿下。” “埃里克殿下！” “准圣女殿下——” 圣女的继承人是男性这件事，似乎从来就没人在意过。 枢机们克制而有礼地对他点头，信徒们热情地欢呼着他的名字，而修道院修女们则以更加实际的行动簇拥着他，宣告谁才是这场宴会的主人。 埃里克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还真是到哪儿都差不多……” 他向宾客们举起酒杯，熟练地，连同突然生出的感慨，一饮而尽。 第五十二章 依附 宴会落幕的时候，天还没黑，绚丽的黄昏光景映照着宴会厅旁的庭院，为可见的一切都镀上一层金红相间的光芒。 与贵族或平民们的宴会不同，因为圣女修道院的特殊性，对外的宴会基本都会在天黑之前结束。 一下午过去，埃里克已经习惯那些“虔诚”信徒一边摸着自己的手，一边说些讨好的话，不过十分负责的修女们依然紧盯着他们，一旦准圣女殿下那张好看的脸稍微皱一丝眉，她们立马就会过来，以冒犯殿下的名义将他们吓走。 等到最后一名枢机离开，埃里克知道自己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了，准备离宴去休息。 “殿下。” 这时，一名修女向他走来，目光一与他接触就垂下了，“您家族的几名侍卫已经过来了，在外面等着。” “好，我知道了。”埃里克提了提精神。 他喝得不多，基本没有醉酒的感觉，跟着那名修女来到外面，一眼就瞧见了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家族侍卫们。 “少爷……” 维利连忙用胳膊撞了下东张西望的几名同伴，提醒他们，“呃，现在是不是该叫您殿下了？” 埃里克笑了一声，“叫什么都行。” 他看了眼天边的晚霞，继续说道：“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回去了，圣女让我留下来。今天再住一晚，明天你们就启程回丹特郡吧，顺便帮我把这几封信带给叔叔。” 他从怀里取出一直带在身上的几封信，交给侍卫。 “没问题，少爷。另外，您从老家带来的那些东西，刚才被那些骑士搬走了，说是会送到您的房间。” “我知道了。” 维利接过信，小心收起来，另一名侍卫看了看眼前这座巨大的修道院，“少爷以后就要住在这里面了吗，和那些漂亮的修女们……” “别乱说话。”没等埃里克开口，维利就打断了他。 埃里克没在意，目光反而在维利脸上停留了几秒，想了想，说道：“告诉叔叔，如果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我比较推荐你。” “呃……”维利愣了一下，“少爷在说什么？” “伯爵会明白的，你把话带到就行了。”埃里克说道。 这一路过来，维利的表现相当不错，人比较机灵，该稳重的时候也稳重，如果叔叔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派去北境，维利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是，少爷。”维利没有多问。 埃里克吸了口气，又看了看眼前差不多算是陪着他长大的几名侍卫，也不知道下次再见到他们会是什么时候了。 “我没别的要说的了，路上小心吧。” “明白，少爷。”几名侍卫一起向他行礼。 看着侍卫们转身离开，越走越远，埃里克心里忽然有种前世第一次住校时的感觉：酸溜溜的，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无法说出口。 “哪怕高三冲刺期，每个星期还能回一次家呢……” 埃里克嘀咕一声，天色变得昏暗，侍卫们的身影很快看不见了，他也转身走进修道院。 在去休息之前，他还得跟圣女报告一下宴会的情况。 “嗯，到底是个贵族，你的表现还算得体。” 圣女在这件事上没有多说，转而问他：“你见过阿莱娜了吗？” “没有。”埃里克怔了怔，随即意识到自己这一天除了仪式刚开始那会儿，之后就没看到过她——索菲在宴会上还找机会跟他喝了一小杯酒呢。 “我已经不需要她的忠诚了。”圣女又说道。 “……什么？” “你自己看着办吧。”老人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埃里克茫然地退下，而一回到自己的旁舍，他就见到里面有道人影在等着。 “……阿莱娜女士。” 刚听圣女提起，回来就看到她在自己房间等着，埃里克都要以为这是圣女老人家的什么安排了，“你有事找我？” “殿下。” 阿莱娜深深行礼，抬头便道：“我想成为您的贴身侍者，请您准许。” “……” 埃里克看了看她，顿了半晌，“这是圣女的意思？” “这是我自己的意思。”阿莱娜回答，“圣女殿下已经不需要我的忠诚，从今天起，阿莱娜的忠诚只属于埃里克殿下一人。” “先别急着表忠心……你难道不明白，突然这样做不但不会让人感动，反而会让人惶恐吗？” 埃里克摆了摆手，往书房走去，“至少让我明白是怎么回事吧。” “我想依附您的权势，在您继位圣女后，成为执掌圣女院的高级女官。” 阿莱娜相当直白，且言简意赅，埃里克都愣了一下。 这位修女姐姐原来这么有上进心吗？ 不对…… 这大半个月相处下来，直觉告诉埃里克，阿莱娜所为的应该不是获得权势本身。 “从头开始说吧。嗯……我记得阿莱娜女士曾提过，你是北方出身，再加上有过待在军中的经历，以前八成是生活在帝国与瓦拉内王国边境的，就从这里说起吧。” 这是阿莱娜曾经提过但又不愿多说的过往，埃里克猜测，这便是她需要权势的根源。 他坐到书桌后，随手拿了张纸铺着，又拿起羽毛笔沾了沾墨水，看向阿莱娜。 “我在宴会上喝了不少酒，所以你最好说得清楚点，以我不用动脑就能听懂的方式。” “是，殿下。” 阿莱娜没有隐瞒，将自己从小父母双亡、被修女达妮娅所救，到后来加入圣女修道院刻苦修行的经历，以及想要报答老师的最终愿望，全都告诉了他。 她说得也确实简单易懂，埃里克听到最后，也就在纸上记下来两个名字：达妮娅，贾碧。 等阿莱娜说完，埃里克便问：“贾碧大修女针对达妮娅修女的原因，你知道吗？” “我调查过，但愿意说的人不多，我也只了解到贾碧修女和达妮娅老师是同一时期进入修道院的，以前关系甚至十分不错，可在达妮娅老师被派驻到军队后就迅速恶化了……具体的原因，我尚不清楚。”阿莱娜回答。 “这件事圣女知晓吗？”埃里克又问。 阿莱娜黯然点头，“殿下知晓，但从未表态。” 以圣女对贾碧的信任，不表态就已经是一种表态了。 埃里克忽然又想起圣女之前说过的那些话，顿时明白过来，她老人家压根就没打算在自己活着的时候解决问题——她对阿莱娜确实有几分喜爱，但远比不上能力更加优秀的贾碧大修女，所以干脆不管，任她们自己解决了。 难怪阿莱娜只剩下依附他这一种办法。 “那只能等圣女殿下回归神国了。”埃里克抛出结论。 阿莱娜点点头，埃里克又说道：“以我跟你这段时间的交情，我很愿意帮你这个忙，我向你保证。” 等他继位圣女，让某个修女回到修道院，就是一句话的事。 “但我并不需要你依附我，甚至当什么贴身侍者。”他补充道。 修女服垂落下来，阿莱娜双膝跪地，对他深深感谢。 “多谢您……殿下。我会一直记着您的恩情，并永远为您祈祷。也只有您这样怀着温暖善良的赤诚之心的人，才会被耶拉选中，成为神明的代言者……您拥有真正高贵圣洁的品质。” 埃里克敢发誓，这是阿莱娜第一次对他说这么多好听的话。 暗爽了几秒，他也没忘记提醒她，“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让别人听见，麻烦就大了。” 他帮了她，就拥有真正高贵圣洁的品质，那谁没有呢？ “不会被更多人听见了。”阿莱娜说道，“这是我留在修道院的最后一天，明天我就会离开这里。” 埃里克一怔，“为什么？” 阿莱娜垂望着地面，“我不再效忠于圣女殿下，这里没有不忠之人的落脚之地。” 埃里克看了她一会儿，“除非……依附于我？” 阿莱娜抬起视线，与他对望。 “你想离开这里吗？”埃里克问。 短暂沉默后，她摇了摇头。 “那就留下来吧。” 埃里克想了想，“圣女说，我有很多要学的地方，比如教会史、古语言、礼仪和神术什么的，你挑个比较擅长的，代替我去上课吧，然后由你来教我，当我的老师。别再提什么贴身侍者的事情了。” 准圣女的老师，和准圣女的贴身侍者，身份地位完全是两种概念。 带着庆幸与最真诚的感激，阿莱娜最后一次伏地行礼。 她带回来的人是埃里克殿下，真是太好了…… “是，殿下。” 第五十三章 创世神话 第二天早上，埃里克是被圣女派出的侍女唤醒的。 “殿下，您该去上课了。” 埃里克瞬间头皮一紧，睡意全消，瞪着双眼坐起来，脑海里则在迅速回忆昨天的作业的是什么，有没有完成。 没有。 没有作业，毕业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被自己的本能反应吓了一激灵，回过神来，埃里克也清醒得差不多了。 “……我知道了。” 埃里克揉了揉脸，真就昨天刚当上准圣女、今天就开始上课啊，昨天那场仪式算是开学报名吗？ 起床去拜见圣女，老人看了他一会儿：“怎么样，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还不错。”埃里克回答。别的不说，生活起居的各种条件是挑不出半点毛病的。 “不习惯也没事，住个五六十年就习惯了。”圣女说道。 埃里克只能干笑。 用过早餐，圣女亲自陪同，带他去上准圣女培训的第一堂课。 “圣女殿下，准圣女殿下。” 上课地点就在修道院的神学院里，一个巨大的厅堂，座位很多，大概也是平时其他修女们听讲道的地方，给埃里克讲课的修女已经早早到来，向两位殿下行礼。 埃里克被要求坐到最前面，直面着那位不苟言笑的修女老师，圣女则在最后面看着。 “我是尤米尔，神学院讲经修女，从今天起，将由我来为埃里克殿下讲述大陆史与教会史。” 作完自我介绍，尤米尔便直接开始上课了。 而在教会，所有历史的开端，都会指向神话。 大陆史第一课：耶拉创世。 “太古之初，世界混沌，什么都不存在，只有一片能量的海洋。 “无数年过去，在能量海洋的两边，分别诞生出一黑一白两个螺旋海眼。 “随着时间推移，两个海眼逐渐扩大，终于交汇到一起，在能量的激烈碰撞中，诞生了最初的一些神明。 “它们分别是……” 创世神话埃里克当然听过，不如说小时候家庭教师给他上的第一节课同样就是创世神话，只不过讲得没尤米尔这么细致，还把那些只出现一次的原始神明的名字都给列举一遍。 ……圣女应该不至于把这个作为考核的内容吧？ 埃里克扭头看了眼课堂后方，却见一团白光迎面砸了过来，直接在他脸上炸开。 埃里克吓了一跳，然后发现自己毫发无伤。 ……是照明术的光球？ “专心，专注，不要被无关的事情所干扰。”圣女的声音从教室后面传过来，“尤米尔，他再分心的话，你也可以略施惩戒。” “是，圣女殿下。” 埃里克无奈，起身道歉。尤米尔请他坐下，继续上课。 “这些神明之间彼此交合、繁衍，诞生出更多的神明，而交汇融合后的海眼还在不断扩大，逐渐吞噬包括能量海洋与神明在内的一切。 “众神试图阻止这种吞噬，但无力阻挡，越来越多的神明在这个过程中死去。 “直到蛇神亚萨拉与羽翼神诺珂特诞生出女神耶拉，她生来便具备一切智慧与力量。在她的带领下，余下的众神合力斩断了海眼，并将上半部分托起，化为天空，将下半部分踩踏坚实，成为大地，形成了这个世界最初的样子。 “几乎所有神明都在这个过程中失去力量，继而死去。耶拉从自己的身体里分出一些力量，帮助部分神明恢复神力，得到他们的感激与服从，如自然之神艾洛文，真理之神阿尔伯特。自此，所有神明的力量都来自于耶拉。” 直觉告诉埃里克，这段内容是后来才加上去的，为的是吸纳大陆上其他具有影响力的信仰。 尤米尔无法察觉到他一闪而过的念头，继续说完创世神话的最后一部分： “耶拉又收集死去神明的血肉，掺上泥土，创造出人类与无数生灵种族，并规定人类的天职是服侍神明。只要能做到这一点，便可在死后飞升天空之上的众神之国，享受永恒的幸福。 “而从被斩断的海眼中逸散的能量和怨念，落在大地上，形成了最初的魔族。它们不信奉神明，并仇视人类。 “完成创世后，耶拉带领众神飞升神国，成为众神之王，唯一的真神，被众神尊称‘创世之女神’。” 这就是盖亚大陆版的创世纪了。 而时隔多年，重新再看这段创世神话，埃里克能从中看出许多用意明显的设定。 耶拉信仰并非盖亚大陆最早的宗教崇拜，最终却成为几乎囊括整个大陆所有种族的主要信仰，这不是偶然，而是那位被称为圣先知的教会创立者拉斐尔精心设计的必然。 讲完创世神话，尤米尔停下来，询问埃里克的吸收情况，“殿下，耶拉创世的内容，您有不理解的地方吗？” “没有，你继续吧。” 于是接下来便是耶拉创造的最早的一批先民，如何在大陆上立足并繁衍生息的故事。 这一部分依然带有神话色彩，不过主要内容都是千年前流传下来、有记录的真实历史，简言之，人类的部落诞生了。 “……在如今古拉迪亚行省与瓦拉内王国交界的奇峰山脉上，一群高地先民联合起来，形成了当地最早的部落。他们英勇善战，勇敢团结，强健的身体不畏高山上的严寒，坚定的意志更是让整个部族不断扩大，变得繁荣。而其中一位英勇之人，便是埃里克殿下的先祖。” 埃里克一怔，接着有点想笑，感情这课程里还有一段专门为他私人订制的内容。 “埃里克，你那位远古的先祖叫什么名字？”后面旁听的圣女发问了。 “我不知道，殿下。家族史上没有记载。”埃里克回答。 “真的吗，我写信问问埃德加。” “……对不起，是我忘了，殿下。” 高地部落的发展只是人类先民生活的一部分，总体而言，先民们在大陆上适应得很快，繁衍生息，小部落变成大部落，大部落又慢慢演变为小型的城市，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但是！ 埃里克等待着那个必然的转折，尤米尔却在此时停了下来，对着他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他这才发现，已经过去了半个上午的时间——下课了。 这种基本没有互动、只需要听的课堂，埃里克就当听故事，一节课下来还是挺轻松的，不过后面坐着的圣女似乎已经有些疲惫了。 “等大陆史讲到那个阶段了，再开始上教会史。接下来是圣典解读，你要多用心。” 圣女看样子不打算再旁听下去了，埃里克起身相送，“是，殿下。” “另外——”他想到昨晚的事情，“我想让阿莱娜留在修道院，替我去上某些课，再由她来教我，当我的老师。” 圣女看了他一眼。 “我不想多说，只提醒你一句：亲则生狎，近则不逊，别忘记自己的身份。” 埃里克低头行礼，“我明白。” 第五十四章 落叶闪击 全神贯注地听着新来的讲经修女解读完圣典的第一部分，埃里克失望地发现，自己并没有获得任何属性成长。 看来并非解读任何内容都能获得属性加成，埃里克心想，八成是要对应前世《荆棘魂冠》里职业任务的内容才行。 比没有好……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即便只有那些内容，提供的属性加起来也是相当可观的。 解读圣典是上午的第二堂课，结束后就到中午了。 趁着休息时间，埃里克来到护教骑士团第三团的驻点。 护教骑士团是教廷唯一的武装力量，常驻圣都，人数并不算多，基本都是精锐，最次也是六阶以上的战士。不过据说以前教会骑士的数量更多，连“护教骑士团”这个名字都是后来才有的。 而独属于圣女修道院的第三团，又称为护院骑士团。 “殿下！” 埃里克一露面，所有的骑士都立即向他行礼，盔甲碰撞间发出整齐的声响，给他一种忽然回到城主府的感觉。 “爱德华团长在吗，我有事找他。” 爱德华很快出来，四十多岁的年纪，一头短发，面容坚毅，身披一套银色轻甲。他快步到埃里克面前，郑重行礼。 “埃里克殿下。” 埃里克是来跟他商量战斗训练的事情的。 爱德华先是诧异，似乎想说什么，不过在听说圣女已然应允之后，当即便答应下来。 “时间由您决定，只要您需要训练，随时可以过来，我会安排人为您指导以及对练……或者说，您还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他都这样说了，埃里克也就没客气，“除了基础的训练，最好给我安排一些身怀绝技的骑士……呃，也不需要厉害到那种程度，只要有什么特别的本领，都可以来试试。” 爱德华皱眉，“您是指……” 风暴步法！ 埃里克身形微低，瞬间出现在另一边，又回头看着他，“类似这种。” 爱德华顿时明白过来，“您说的是战技。” “对。”埃里克走回来，“这是我从家族的骑士那里学来的，我想多了解多学习一些战技。” ——机会难得，他要偷师。 爱德华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看得出来，您应该受过不少战士的训练，现在的话……至少拥有三阶的实力。” 骑士团团长的目光还是挺毒辣的，埃里克点头，“没错，前段时间，我刚突破到三阶。” “以您的年纪，这已经相当出色了。不过恕属下斗胆提醒您一句，每个人掌握的战技，都是通过不断的战斗摸索出来的，是自身战斗技巧与经验的结晶，模仿起来恐怕没那么简单。”爱德华说得委婉又直白。 埃里克也没反驳，毕竟这是事实，“你说得对，不过我现在人被困在圣都，也没地方可以积累战斗经验，就当是长长战斗方面的见识了。” 他很想直接告诉他：哥们有挂，你尽管安排就是。 而爱德华就当没听到他那句“被困在圣都”，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会为殿下安排的。” “不如现在就安排吧。”埃里克有些手痒。 “……是。” 爱德华回头，在骑士团的团员们身上扫了一圈，很快有了目标，“克雷吉，过来陪殿下练几招。” “是，团长！” 克雷吉小跑过来，停下时对埃里克又行了一礼，“殿下想怎么练？” 埃里克则看向爱德华，后者开口道：“你不是有一招很难防备的突进战技吗，为殿下展示一下。” “团长，我一个人可展示不了。”克雷吉说道。 “我知道，你来进攻我试试。” 爱德华向埃里克低头一礼，然后拔出长剑，往旁边的空地走去，摆出防御姿态。 “来。”他看向克雷吉。 克雷吉站在另一边，也拔出武器，快步奔向爱德华。 噔噔噔—— 克雷吉脚步极快，但埃里克看得出来，这只是正常的步伐，没什么特别的，所谓的“很难防备”，应该不包括这部分。 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爱德华依然是普通的防御姿态，克雷吉抬剑便砍向他的空当。 当！ 这亦是极普通的一剑，换成埃里克，也能像此时的爱德华一样完成格挡。 而下一瞬，变故陡生。 克雷吉仿佛突然变成了一枚没有重量的落叶，身体忽地往侧面一飘，绕过了爱德华的防御，又倏地加速，手中剑刃直刺向他的身体。 叮！ 饶是如此诡异的一击，仍被爱德华用剑挡了下来，看他的表情似乎都不太费力。 袭击不成，克雷吉也点到为止，不过脸上的郁闷很是明显。 爱德华没管他，而是看向埃里克，“殿下，这就是克雷吉的绝技，‘落叶闪击’。” “确实很难防备。”埃里克看得眼前一亮，刚才那诡异的一闪一刺，身形飘忽，速度又极快，他是绝对来不及防守的，“再为我演示几遍吧。” 闲着也是闲着，爱德华也乐得作为克雷吉演示战技的靶子，让他继续进攻。 叮！叮！叮！ 克雷吉进攻不断，而爱德华沉稳如山，站在原地脚步都没怎么动，手中的长剑则化身一面密不透风的盾牌，无一例外地挡住了克雷吉的所有攻击。 密集地进攻了一段时间，克雷吉终于停了下来，喘起了粗气。 “团长，不是说让我陪殿下练几招吗？” “别说胡话。”爱德华清楚他这是打急了，很想证明自己，但准圣女殿下能是他表现绝技的对象吗？ “——那就试试吧。”埃里克却忽然开口了，“不过得让我来进攻。” 爱德华看向克雷吉，明明他是防守的一方，他却提醒道：“别伤了殿下。” “是！”克雷吉立即打起了精神。 虽然不能反击，不过防御躲闪得巧妙，也还是能在殿下面前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的吧？ 他刚才就不该跟团长演示自己的绝活！ 哪怕随便找个其他团员，他都不会如此狼狈。 从爱德华那里接过长剑，埃里克挥舞了几下，先试了试手感。 长剑略长略重于他平时用得更多的直剑，不过也是单手就能运用，而他从小各种类型的剑都练习过，适应起来也快。 “差不多了。”埃里克摆出进攻姿态。 “我也准备好了，殿下！”克雷吉比他还要迫不及待。 埃里克脚下一蹬，提剑奔向克雷吉。 速度倒是挺快…… 旁观的爱德华心想，虽然于他而言这样的速度跟爬行没什么区别，不过殿下才刚到三阶，有这样的速度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偏重于速度的话，力量与耐力必然有所欠缺……要不要为殿下安排对应的训练呢？ ……不过，准圣女跑他们护教骑士团来训练战斗技巧，这到底算什么事啊？ 爱德华一边评估着埃里克的实力，一边又忍不住在内心吐槽，下一秒忽然双眼一瞪。 一个风暴步法瞬间拉近距离，逼至克雷吉面前，埃里克佯攻的一记劈砍根本没用劲，收力比出力还快。 落叶闪击！ 而下一瞬，他也如落叶一般忽地飘到了克雷吉的身侧，在后者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一剑捅在他腰间的护甲上。 “……” 埃里克没用多少力，自然也没捅进去，克雷吉甚至都没感受到冲击力，可他内心的冲击，远比直接挨了一剑要大得多。 “殿、殿下……你刚才用的……” “落叶闪击。”埃里克将剑还给走来的爱德华，后者脸上同样带着些许诧异。 “是我小瞧殿下了。” 爱德华低头一礼，“只有天生的战士，才拥有如此敏锐的观察与复现的能力。请原谅我拙劣的眼光，您是与您先祖一样出色的战士。” 埃里克只是笑了笑，目光扫了眼面板上新获得的技能。 『落叶闪击』：战技。让身体如落叶般飘忽不定，迅速踏出步伐，绕过目标正面防御，从死角进行攻击。施展要求：敏捷65. 别人的技能，真好用啊。 第五十五章 戒律清规 埃里克很想在骑士团这边待个一下午，把能学到的技能都学个遍，但还没轮到第二个骑士过来展示绝活，一个小修女跑过来，大声喊着殿下该去上课了。 “这么快？我午餐都还没吃呢。” “啊……” 那个小修女愣了一下，转身又跑回去了。 埃里克也没真敢耽误上课，跟爱德华打了声招呼，就先离开骑士团了。 去修女食堂随便弄了点吃的，埃里克赶紧回到神学院那边，刚才那个小修女正跟上面又一位讲经修女说着他还没吃饭的事情。 他走进去，“我来晚了。” “殿下。”讲经修女向他行礼，“请您先去进餐，我会在这边等着您。” “没事，我刚刚吃过了。”埃里克摆手，“直接上课吧。” “是，殿下。” 下午的学生同样还是只有他，但课程一下子变得晦涩了许多，没上午那么轻松了。 “古语言……” 埃里克上辈子上学时最头疼的就是外语，没想到这辈子还是逃不掉。 说是古语言，但现在用这门语言的人依然很多，最主要的就是法师，许多法术都必须要通过古语言进行吟唱。 而在教会这边，古语言的主要用途还是各类宗教仪式，也有一些古老的神术需要以古语言向神明祈祷，不过埃里克估计自己没机会能用上。 两小时的古语言课程下来，给埃里克的感觉比一天都要漫长。 还好随后就是教廷礼仪，有不少需要埃里克起身跟着模仿的礼仪动作，不然让他一直坐下去的话，难保不会睡着。 当一天的课程全部结束，修女离开，埃里克独自坐在教室里，已经有些怀疑自己了。 真的没有别的方式拯救世界了吗？ 厚积薄发，也不是这么个积法吧…… “殿下，殿下……” 埃里克回过神，发现是索菲，她正凑在门边看着他。 上了一天课，一直面对着不苟言笑的讲经老修女，突然看到索菲凑着小脸轻声喊他，埃里克不免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她左右看了看，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索菲小姐，进来吧。”埃里克准备再坐一会儿。 索菲走进来，“殿下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索菲。”埃里克也就改了口。从前几天在外城分开以来，他就没跟她正经说过几句话，彼此都匆匆忙忙的。 索菲看着他，忽然就笑了起来，又连忙忍住。 埃里克也笑了一下，说道：“像之前那样相处就好，你也不要太拘谨。” 索菲嗯嗯地点头，又撇了下嘴，“不过要是被修女长或者大修女看到，肯定会教训我的。” “修女长……” “我现在不归阿莱娜修女长管了，第九修院的修女长暂时负责着第七修院这边。”索菲说道，“虽然她也很好啦，但是没阿莱娜修女长那么好……” 那是当然的，埃里克想，虽然偶尔看起来有些严厉，但实际上阿莱娜对她已经好到娇惯的程度了。 “那就私下的时候随意些吧。”埃里克说道，人多的场合，他们大概也没什么交流的机会。 “嗯嗯！”索菲眼睛都笑眯了。 在教室里看了看，她问道：“殿下一整天都在这里吗？” “差不多吧。”埃里克点了下头，“就中午去了趟骑士团，在那边练了练，剩下的时间都在上课。” “原来殿下也不轻松……” “索菲呢？”埃里克目光追随着她那两颗左右乱转的灵动眼珠，并在形成对视之前移到别处，“你在修道院里每天都要干什么？” “修行，祈祷，修行，祈祷，修行，祈祷……没有特别安排的时候，只要别显摆出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修女长不会管太多的，尤其是我们这种贵族出身、满五年就会离开的，不打扰别人修行就好了。”索菲说道。 修行与祈祷，差不多就是修女们全部的日常生活了，埃里克想，肉身寄托修院，精神寄托于神明，对大部分出身贫寒的修女来说，这只是一种活下去的方式。 “那你现在算是无所事事吗？” 索菲脸一热，有点不好意思。 “不算……是殿下叫我进来的，我在陪着殿下呀。” 埃里克扫了眼在她过来前只有他一个学生的课堂，“你想偷懒的时候，确实可以来我这边……” 他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等返回圣女精舍，去问候圣女时，他也把这个想法提了出来。 “我打算让索菲跟我一起上课。” “索菲？”圣女望了他一眼，“那是谁？” “就是您指派跟阿莱娜一起去迎接圣女继承人的另一位使者。”埃里克回答，“第七修院的修女。” “噢……”圣女想起了那个可爱的小修女，“那是阿莱娜选的人。她怎么了？” “她没怎么。不过人挺聪明的，我想让她跟我一起上课，这样也有助于我的学习。”埃里克面不改色地说道。 圣女皱眉，看了他大半分钟才开口。 “基明诺家的少爷，你还记得你是来干什么的吗？” “如果您说的是最初的打算，那我是准备得到准圣女的名头就离开的。” “……” 圣女眼一瞪，埃里克立即弯腰低头，“但我现在明确了自己身上的责任与义务，深知阻止灾厄、拯救世界，要从做好圣女修道院的继承人开始，因此更需要一位共同学习的同伴来督促我。” 圣女又瞪了他一会儿，埃里克脑袋越垂越低。 “你已经没有玩乐的时间了，埃里克殿下。你觉得我还能活多久？” 埃里克面容一肃，沉默了一会儿，起身道：“我可以保证，圣女殿下需要我做到的部分，我不会让您失望。” 圣女看着他，“之外的部分就别多管？” “不敢。”埃里克连忙说道。 盯了他一会儿，圣女视线微微抬起，叹了口长气。 “教宗陛下多说了两句，我还真上心了……看来我不该让你承担一个老人家临死之前莫名其妙的期待。” 老人家这就是以退为进了，埃里克无奈，“您这么说，我深感内疚。” “没看出来。” “……” 埃里克抿唇，“那您就当我没提过这件事吧。” “准圣女殿下！” 圣女忽然坐直了身体，“别让我从你口中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你是我的代表，你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没有随便收回的道理。这是你的权威所在！” 埃里克立即低头。 “是我说错了，请您责罚。” 圣女咳嗽起来，埃里克赶紧过去给她拍了拍。 老人扭头看着他，“埃里克，我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到你想要当好这个圣女继承人的决心呢？” 埃里克顿了一下，回答道：“但您应该能看出来，我十分需要圣女这个名号。只要这份需求存在，我就不会让您失望。” “是我老了，还是现在的贵族都这样直白？” “……是我不敢再让您多担心一秒了。” 圣女叹了口气，又摇摇头，“我确实太老了，老眼昏花，除了自己想看的，已经看不到别的了。” 埃里克没接话。 “你还打算遵守修道院的清规戒律吗？”圣女问。 埃里克一怔，“我从来没有想打破的意思。” “好，既然你有这样的觉悟，我相信你做事会小心点。” “嗯……” 嗯？ 圣女又一眼扫来，“但如果你闹得太过分，比如让哪个修女怀孕了，那我只能把她杀了。” 埃里克顿时满头大汗，这都哪跟哪啊。 “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 “对，就是这样。” 第五十六章 黑暗时代 被圣女故意夸张地吓唬了一通，回到自己的旁舍，看到迎接他的阿莱娜，埃里克下意识地有所回避。 他对索菲没什么心思，但对各方面都比较成熟、更符合他心理年龄爱好的阿莱娜，偶尔也会让本能占据上风。 “……殿下？” 阿莱娜对他的态度变化很是敏锐，而自身的处境，又让她忍不住多想。 “圣女殿下说了什么吗？……关于我的事。” “没有。”埃里克回过神，摇了摇头，“圣女只是叮嘱了几句，没有反对的意思。我只是还没有习惯你待在我的房间里。” “不忠之人”阿莱娜，在圣女修道院已经没有栖身之地，只能住在他的旁舍里——别的房间，旁舍内本就有好几个给贴身侍者住的房间，比她原来的住处还大些。 “我会尽量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打扰殿下。”阿莱娜低头道。 “那样我更没办法习惯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埃里克摆手，往里走去，“你在这里待了一天？” 阿莱娜跟上，点头称是，修女的生活无非祈祷修行，对她而言只是换了个地方。 阿莱娜舍弃对圣女的忠诚、转投埃里克这件事，在修道院里也就几个当事人知晓，她也不想对别人解释太多，干脆就不露面了，如果没有特别必要的话。 “你考虑好要当我哪门课的老师了吗？”埃里克问，他刚脱下外套，阿莱娜就接了过去，替他挂起来。 “我想真正地帮到殿下。”阿莱娜说道，“而这些年来我最擅长的，就是圣女修道院本身的事务，所以我想去圣女院，学习女官们的工作流程。虽然这样……” “虽然这样就是你最开始的打算。”埃里克说道。 阿莱娜抿唇，“是……” “没事，我相信你。”埃里克笑了笑。 他自认不可能在修道院待一辈子，但他不在的时候，这边的事务总得有人料理，如果说要找一个信得过又有一定能力的人，那阿莱娜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圣女院的运转自有一套流程，基本不以圣女的更迭而改变，阿莱娜更主要的作用，是传达真正属于他的意志。 “不过圣女肯定不会允许我在这件事上偷懒。”埃里克又说道，“所以我自己还是得亲自过去，到时候你就跟着我一起，先让圣女院那边知道有这么个事儿，之后你就随时可以以我的名义过去观摩学习了。” 他都考虑到了…… 阿莱娜深深躬身，只有感激。 “是，殿下。” 第二天早上，来喊埃里克起床上课的人，也变成了阿莱娜——她起得很早，是听着修道院的钟声醒来的。 “你现在也没必要早起了吧。”埃里克打着呵欠，“还是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 修女是有早课的，虽然也只是在经室里念诵经文，不过听到第一遍钟声就得起来，第二遍钟声响起时，人就得出现在经室，否则便会受罚。 “中世纪把人变成鬼……把我变成高中生。” 准圣女殿下嘀咕了一句，洗漱进餐，去上自己的课了。 没过一会儿，索菲也一脸茫然地被叫来了这边的课堂，愣愣地坐到埃里克身边。 “殿下……我来上课？” “昨天不就跟你说过了吗？”埃里克当然不会没通知就直接拉她来上课，昨天跟索菲提起的时候，她一脸兴奋地就答应了。 “我以为……”看着台上面无表情的讲经修女，索菲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蚊子叫，“我以为你在开玩笑……” “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埃里克低声道，起身向尤米尔行礼，“这是跟我一起上课的索菲，圣女殿下准许了的。” 尤米尔还礼，没说什么，对索菲点了下头，然后就开始上课了。 后者两边脸颊通红，过了会儿才猛地站起来向她行礼。 这节课接着昨天，内容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人类部族，如何在魔族的铁蹄下一触即溃，土崩瓦解。 “盖亚纪元前，在大陆的极北之处，与人类一同诞生的魔族，就已经和人类一样发展出了自己的部落。 “魔族对环境的适应力极强，而恶劣的环境又促使魔族部落的内部凝聚力变得更强，在人类踏足北境的极寒雪域之前，魔族就已经先一步崛起。当然，魔族天生好战，来自不同部落的魔族一见面就会战斗起来…… “因为土地、信仰等因素，率先接触的魔族与人类之间，也有不少冲突，但此时冲突的规模仍然较小：人类无意北上，而分散的魔族部落，又无力占据数量更多的人类的土地。” 埃里克听得兴趣十足，早起上课的怨气早已抛之脑后，而旁边的索菲，此时才逐渐消化一点自己正陪着准圣女殿下上课这件事。 她看看埃里克，后者的注意力都在台上的讲经修女身上； 她又看向尤米尔，后者一边讲着课，一边扫来一眼，她赶紧又低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昨天埃里克殿下说她不想修行的话，可以过来偷偷懒……可是，这哪里有一点可以偷懒的机会呀！ 索菲忍不住又看向埃里克，而他只是望着上面。 “盖亚纪元前85年，帝戈特统一魔族各部落，号称魔王。 “盖亚纪元前79年，魔王帝戈特率领大军南下，直接消灭卡尔、托亚巴、拉图等十几个人类部落，并持续进军，意图灭亡所有人类。 “盖亚纪元前76年，英雄维尔联合人类残余的部落，抵抗魔族，在如今的帝国南方建立起第一个人类王国，瑞赛。 “盖亚纪元前72年，魔族大军攻破瑞赛最大的城市，维尔战死，瑞赛覆灭，人类……不，所有大陆生灵，进入魔族统治的黑暗时代。” 讲到这里，尤米尔停下，双手交握，无声地祈祷起来。 埃里克则面色凝重地沉默着。 讲经修女为人类在黑暗时代开端的牺牲而哀悼，他则能预见几年之后，一场类似的灾难将再次降临这片土地，若论死伤，或许要更甚于千百年前——现在人类城市的规模，远不是部落时期可比的了。 而真正让他感到窒息的，是他逐渐意识到，即便圣女现在就放他走，他也无力阻止这场战争。 战争的另一端，并非只是一些强大的魔族个体，而是无数个体被捆绑在一起、将所有怒火与侵略性都指向人类的残忍种群。 祈祷片刻，尤米尔重新开口。 “盖亚历元年，圣先知拉斐尔在莱绥尔的荒野中得到神明启示，与自己的十位门徒创立教会……” “等一下。”埃里克打断她，“从黑暗时代的开端到教会创立，中间的七十多年历史，没有记载吗？” “有记载，殿下。” 尤米尔看了看他，“不过这一段历史过于黑暗，而人类与其他种族对魔族的抗争，直到教会创立才算真正出现曙光，按过往惯例，这段历史不会讲述太多，因为没有太多意义。” “没有意义？教会可真会……” 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埃里克吸了口气，“如果没有意义的话，这段历史也就不会被记载下来了。还是讲吧，我相信先贤的智慧。” “是，殿下。” 尤米尔点头，将时间线往回拨。 “盖亚历前70年，魔王屠戮已控制地区所有人类部落，收集灵魂。” 第五十七章 教宗之怒 因为埃里克要求仔细讲述黑暗时代的历史，为了保持连贯性，教会史的课程又被推迟了至少一天，上午第二堂课依然是神学经典。 整个上午，埃里克情绪都有些低沉，基本没有开口，连带着一旁的索菲也没有打扰他。 ——她自己同样震惊于前所未闻的黑暗时代的惨状。 她原本所了解的历史，开端即是黑暗时代的终结：英雄王与麾下的十二骑士扫平魔族，创立帝国，一直繁荣至今。 “拉斐尔道：‘盖智慧多、则愁苦亦多，知识增、则忧戚亦增也。’圣先知拉斐尔意识到，人世的智慧与知识增长，不会带来愉悦解脱，是空虚的。真正的智慧，来自神明。” 【解读圣典，获得1点信仰】 看着眼前突然跳出的提示，埃里克怔了一下，接着也从走神中清醒过来。 这算是这个上午难得的一点精神安慰了。 等到这堂课结束，埃里克询问索菲的感受，并说她不想上课的话，下午可以不用来陪他了。 而索菲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 “殿下，到今天我才意识到，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真的太少了。不了解苦难，便歌颂神的恩德，那是种虚伪。” 埃里克多看了她一眼，有些惊讶，光她这份觉悟，就已经比这个号称大陆最神圣的城市里的不少人都强了。 “我感觉索菲比我更适合成为圣女继承人，如果是你，未来一定能够真正地将神的光辉洒向应该存在的每个角落。” 索菲立即从刚才那种情绪中脱离，脸也迅速红了。 “殿下在说什么啦……” 带着羞涩还有几分窃喜，她无意识地推了他一把，等反应过来，整张小脸都白了。 埃里克看了她一眼，“我还没那么小气。” 索菲露出笑容，“殿下……” “但偶尔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索菲笑容消失，“……殿下？” “不过不是现在。” 索菲：“……殿下！” 埃里克笑了笑，“你先去吃点东西吧，我去趟骑士团那边。” “骑士团？殿下又要进行战斗方面的训练吗？” “嗯。” 看着索菲离开，埃里克再次庆幸自己昨天的决定：有个人陪着他一起上课，感觉确实不一样。 而在离开神学院，去往骑士团的路上，埃里克看到了抬着圣女匆匆前行的一行人。 出什么事了吗？ 埃里克刚停下来望了两眼，就被圣女注意到了，招呼他过去。 “殿下。” 埃里克行礼，看了看他们要去的方向，“宗座宫那边有什么急事吗？” “教宗陛下上午发了很大的火。”圣女面有忧色，“我是刚刚才知道的。” “陛下发火？”埃里克一怔，“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 圣女摇摇头，又看了他两眼，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把他也带过去，不过还是很快放下了这个念头。 “我先去看看，你去骑士团玩你的吧。” “……” 埃里克低头送圣女离开。 教宗陛下年纪比圣女还大几岁，看他那慈祥的面容，也不像是容易生气的人，能把他惹到“发了很大的火”，那得是什么样的事情？ 埃里克的疑惑，一直到下午课程结束、他去问候圣女时，才得到解答。 “有人射杀了陛下的信使。”圣女说道，一开口就是重磅炸弹。 “射杀……信使？” 埃里克吃了一惊，脑海里已经浮现出白色羽翼的翼人被暗中射来的冷箭击中、坠落而亡的景象。 “是什么人？”埃里克问。 圣女摇了摇头，表示不知，脸上却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冷笑。 她八成是知情的……至少也有自己的猜测。 埃里克心想，也没多问。 “直到今天早上，信使的尸体在古拉迪亚的森林里被人发现，教宗才知晓这件事。”圣女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奇怪的是，信使身上的东西一样没少，包括陛下寄往卢蒂亚的那封信。” “现在，一个团的护教骑士都去那片森林里调查了……住在那边的木精灵估计要遭殃了，谁让那群长耳朵的都很擅长弓箭。” “……” 埃里克在震惊中无语了几秒，“这很明显跟他们无关吧，谁敢在自己的地盘做这种事。” 圣女却说：“只要能有个交待，是不是真相并不重要。” 木精灵们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埃里克除了摇头，无话可说。 圣女一时也没开口，无言地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知道辛玛古这个人吗？” 埃里克心脏猛地一跳。 他可太知道了。 “大祭司辛玛古？” “原来你还听过这个名字。”圣女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埃里克少爷对帝国朝堂的事情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呢。” “……多少有所耳闻。” 圣女继续说道：“他是教宗陛下的学生，深受器重，如果不是太年轻，恐怕早就已经是一名教廷枢机……如果他能一直留在教廷，现在也差不多可以提拔为枢机了。可惜八年前，前任大祭司马塞勒斯在卢蒂亚病死了，不知怎么，辛玛古被陛下指派为新的大祭司，一去就是八年。陛下寄往卢蒂亚的那封信，就是给他的。” 辛玛古还是老教宗的学生？ 埃里克有些意外，这是前世的他都未曾知晓的一层关系。 “陛下打算让辛玛古卸下大祭司之职，回来当枢机？” “不会，大祭司和圣女一样，都是终身制。”圣女摇头否认，接着却又说道：“但教宗陛下如果真有这个意思，那规矩也是可以改的。” 有这种可能性吗？ 埃里克只知道结果：直到背叛帝国之时，辛玛古仍然是大祭司。 “如果辛玛古大祭司回到教廷，会让谁不满吗？”埃里克问。 圣女忽然望向他，“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一种直觉。”埃里克回答。 “保持这种直觉。” 老人露出笑容，接着说道：“辛玛古返回教廷，是大部分枢机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他是个有些激进的改革派，教宗陛下自己一生保守无为，却对他十分青睐，或许就是希望这个学生未来能给教廷带来改变。” 埃里克默然。 虽然从他个人的命运看来，辛玛古是个绝对的反派，但在前世的《荆棘魂冠》中，其实是以反派英雄的定位来塑造辛玛古的——虽然他背叛帝国、背叛人类，造成无数死伤，但他心底是个好人，可以洗。 埃里克想了一下，问道：“那殿下对辛玛古怎么看？” 老人眼一瞪：“他说圣女是完全没必要的存在，只是又一个向贵族和平民敛财的工具，你觉得我会怎么看？” “……” 埃里克无语。难怪辛玛古会被排挤去卢蒂亚当大祭司，敢情这么激进——圣女估计就是当初排挤他的人之一。 只是这样一想，拦截教宗信使的人来自教廷内部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新的信使已经出发了。”圣女说道，“而陛下原来写给辛玛古的那封信，也没别的内容，只是感觉自己时日无多，想再见自己的学生最后一面而已。” 埃里克摇摇头，“难怪教宗陛下如此生气。” 圣女叹了口气，心有戚戚焉。 “无论如何，这样对待一个老人，实在太过分了……” 埃里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另一件事：也就是说，过不了几天，他就能在圣都见到那位大祭司了？ 第五十八章 圣女院 咚—— 听到修道院里的钟声，埃里克眼皮动了一下，跟着醒来，发现窗外晨曦初露，时间尚早。 这是修女们起床的时间，他还可以多睡片刻。 盯着逐渐明亮的窗户看了一会儿，埃里克闭上眼，意识反而更清醒了，他是醒了就不太容易再睡着的类型。 今天不用上课，而是去圣女塔当实习生，了解圣女院如何运转，熟悉一下工作流程，因此可以起得比平时更晚些。 不过，主要还是看阿莱娜什么时候过来叫他。 埃里克躺着没动，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外面传来些许细微的动静。 阿莱娜已经起来了。 又过了片刻，房门打开，埃里克听见脚步声渐渐靠近，睁开眼时，阿莱娜已经来到他的床边，正俯身向他伸出右手。 “……” 见他睁眼，阿莱娜收回自己的手，“殿下，您醒了。” 此时已入夏，修女服轻薄，而她也才刚起，领口略微敞开，俯身下来，正好能看到隐隐约约的深邃和摇晃。 “嗯。”埃里克刚才还在埋怨朝阳升得太快，现在又埋怨房间里不够明亮了。 既然他醒了，阿莱娜也就没有停留，微微一礼，退出他的房间。 “太亲近果然不是好事……”埃里克看了眼隆起的被单，再次意识到自己此时拥有的是一具极其年轻、精力极其旺盛的身体。 圣女的警告不是没有道理的。 等年轻的反应渐渐消退，埃里克才起来换衣服。 圣女似乎认为阿莱娜就是他的贴身侍者，没给他另外安排，准圣女的旁舍里就只有他和阿莱娜两人住着，而埃里克也更习惯自食其力——至少不需要别人来帮他穿衣服或者洗澡——没有提出新的要求，这种情况也就维持着。 不过大部分时候，阿莱娜都有照顾埃里克的自觉，她认为这是自己的义务，而伴随着的，则是一种她尚未察觉的潜意识。 “殿下，衣领。” 阿莱娜站到埃里克面前，抬起手，为他翻了翻后面的领子，后者则瞟了眼她的领口。 已经披上了白色的领巾。 得体，保守，修女应有的模样。 埃里克将视线移向别处，“我昨天跟圣女说过今天带你一起去圣女院的事情，殿下没有反对。” 阿莱娜轻抚着他衣服上的花边，“多谢殿下。” 用完餐，两人也就直接来到圣女院的办公地点——独立于修道院的圣女塔。 圣女塔是上尖下宽的结构，塔顶是属于圣女的空间——当今圣女已经很久都没上去过了——中间是几十米高的细长塔身，而下方接近地面的位置，便是圣女院，分上下两层，占地不小。 圣女的一切谕令，都要通过圣女院来传达和执行。圣女院下辖九个名义上的修女院，各管理着一部分修女，阿莱娜之前是其中第七修院的修女长，她们便是圣女谕令的主要执行者。 “埃里克殿下。” 埃里克一出现，地面大厅的所有修女都一齐向他行礼。 这些修女负责着圣女院的运转，称为女官，地位或高或低，不过按阿莱娜告诉他的说法，高级女官都在上层。 圣女院的主要工作，来自圣女的几重身份：圣女修道院的主人，教廷枢机，以及全大陆修女名义上的领袖。 因此这些女官除了日常管理圣女修道院内部，在外部还要接收教廷那边的各类信息，为圣女站队或者说在枢机会上的决策提供依据，以及管理帝国乃至整个大陆上数量众多的以修女为主导的修道院。 埃里克和阿莱娜在地面大厅转了转，女官们并不算太忙碌，因此每当两人停下，被注视的女官都会向他们说明自己正在处理的事情——圣女已经让贾碧大修女打过招呼。 “埃里克殿下。” 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官早就看到了徘徊过来的两人，等他们终于停下，便立即向埃里克行礼。 埃里克点了下头，阿莱娜则以普通修女的身份向对方行礼。 “你这边是在干什么？” 埃里克看了眼女官的桌面，上面摆了不少打开的册子，简直像就是因为他在巡视而特意摆出来的，表明自己十分忙碌。 “瓦拉内王都第二修道院的院长，前几天回归神国了，修道院请求圣女为她们派遣一位新的院长。”女官答道。 “瓦拉内……” 埃里克看了眼身旁的阿莱娜，这几天他已经听过好几次这个北方王国的名字了。 这个一百多年前从帝国中独立出去的王国，王室便是同为开国十二骑士后裔的利巴尔家族，而埃里克的先祖与瓦拉内王国独立这件事还有不小的联系。 ——盖亚历551年，利巴尔公爵宣布瓦兰斯地区独立，建立瓦拉内王国，皇帝征基明诺侯爵伐瓦拉内，结果大败，基明诺侯爵被削为伯爵，原本富饶的领地也被收回，迁往偏僻的丹特郡。 “连瓦拉内那边的修道院院长，都是由圣女修道院派遣吗？”埃里克问。 虽然圣都莱绥尔到瓦拉内王都的距离，比到帝都还近些。 “按规矩是这样。”女官答道，“那边的修道院每年向圣女修道院提供一笔捐奉，而圣女修道院这边会为她们提供各方面的帮助，包括派遣修女去管理那边的修道院。不过一般每个修道院只会派出一位修女。” 这就是规矩和实际运作的差别了，埃里克仔细听着，“什么意思？” “因为大陆上的修道院实在太多了。”女官说道，“而派遣出去的修女，通常都要在圣女修道院修行过二十年以上，没那么多人可选。所以对于已经派遣过院长的修道院，我们会从她们内部选出一位合适的继承人来。” 她指了指自己的桌上，“这些便是当地修道院内部修女的资料。” “内部选拔出来的院长，本身对修道院也更熟悉吧，管理起来也更容易。”埃里克说道。 女官点头，“是的，殿下。” 埃里克想了一下，“派遣到地方修道院的修女，一定要在圣女修道院这边待满二十年吗？如果某个修女早早就进入了圣女修道院，又被派遣出去执行其他的任务，在外面待了几十年，有这样的资格吗？” 女官显然没遇到过这种问题，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说道：“除了派遣成为院长，不存在其他任务会让某个修女在外派驻几十年的，殿下。” 埃里克看了眼身旁不语的阿莱娜，谁说不存在，当事人的学生就在这里呢。 “我说如果，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呢？” 女官回答：“那应该是有资格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修道院内的一切都出自圣女的圣裁。” 埃里克有了主意，没有多说，转而指了指她的桌面问道：“你选出来了吗？” “已经有了两名合适人选，殿下。”女官答道，“她们院内的泰贝莎修女和……” 埃里克抬手让她打住，表示自己想听的不是这个，“接下来呢？” 女官低头回答：“将人选上报给上级女官，由上级女官决定最终人选，然后请圣女过目，再起草圣女谕令，最后安排信使，发往瓦拉内。”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埃里克和阿莱娜就跟着这名女官，完整地跑了一遍这个流程。 而其中原本由圣女过目的步骤，则由大修女贾碧代行。 “没问题，起草谕令发出去吧。” 对女官交待完，贾碧又看向埃里克，“我在圣女院为圣女殿下工作了几十年，处理各项事务的经验和能力，远不是埃里克殿下身边这位普通修女可以比较的。” 她这是在向他推荐自己？ 埃里克一怔，随即笑了一声。 “我当然相信贾碧大修女的能力，否则圣女殿下也不会让你担当如此重要的职位。不过未来的事情，谁都不好说……”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身旁的阿莱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体验一下任人唯亲的感觉。” 第五十九章 长恨 临近黄昏时，埃里克与阿莱娜搭乘魔力驱动的浮梯，来到圣女塔的最高处。 顶部是圣女的书房，不过埃里克也有资格上来。 这边占地不大，背窗一张书桌，周围几个书架，其他大小各类摆件布置得也还算精致，视野不如教宗塔，不过同样纵览全城，基本哪里都能看到。 埃里克走到窗边，眺望着圣都广场另一边要高出一头的教宗塔。 据说这里原本跟教宗塔顶部的房间一样，是圣女处理政务的地方，不过正如圣女将大部分事务都推给了大修女贾碧，她自己已经很久没上来过了。 而在圣女院待了一天，埃里克接触最多的人，就是贾碧。 她代表着圣女权能，是诸多流程中必不可少的一环，圣女如今得以安养天年，全靠贾碧替她挡住了绝大部分费心费神的杂务。 而她的自我评价与对阿莱娜的认知也很准确：后者与她相比，确实还差得很远。 因此当贾碧主动“推销”自己时，埃里克虽然顾及阿莱娜的感受，说要任人唯亲，不过也没把话说死，他确实很需要这位如今才五十出头的大修女。 “一般上一代圣女回归神国，她任命的大修女会如何？”埃里克问，“继续留在原来的岗位发光发热，还是光荣退休？” 阿莱娜嘴唇张了张，也只是茫然摇头，“我还没经历过这种情况。” 埃里克一想也是，当今圣女超长待机，只有她熬死熬退休的大修女，还没出现熬死她的。 当然，圣女也不都是能活到八十好几的，上代圣女三十来岁就没了，而原本的下代圣女艾琳，身死魂消大概也就二十出头…… “如果贾碧大修女愿意在阿莱娜老师的事情上让步，我打算以后让她留在圣女院。”埃里克说道，看着阿莱娜。 阿莱娜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低头道：“我和贾碧大修女没有别的恩怨，更钦佩她的能力，如果她答应让达妮娅老师回来，任何事我都愿意。” 埃里克却说：“让她回圣女修道院是比较难了。” 阿莱娜抬起目光，他继续说道：“但比起回到修道院，阿莱娜更想要的，是让达妮娅修女远离危险的边境生活，对吧。” “是……” “那就好办。找个机会，把她调去地方的修道院当院长。这样你虽然不能经常见到她，但她也不必在边境出生入死了。” 阿莱娜恍然，“所以殿下之前才那样问……” “我现在只有地位，没什么权力，圣女殿下又不愿意过问这件事，只能从符合圣女院程序的角度想办法了。”埃里克说道。 阿莱娜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带着惭愧的感激。 她其实已经做好了等待的打算。 等待圣女归天，等待埃里克成为新的圣女，再赋予她允许达妮娅老师返回圣女修道院的权力…… 但她不知道这样的等待要持续多久，而在那样苦寒的边境多待一天，就可能是生与死的差别。 她无能为力，又不能勉强已经许下承诺的埃里克，只能用自己已经尽力来安慰自己。 这时候埃里克告诉她，他还在想办法，而且真的想到了一个可行性很大的办法。 “殿下……” 见阿莱娜眼眶泛红，埃里克很快移开自己的视线。前后加起来四十多年的人生阅历，并没有为他增添多少抵抗眼泪的能力。 “你要感谢，还是等事成之后再感谢吧。” 阿莱娜闭上眼，让逐渐汇聚的湿润分散在流淌之前。 “如果没有殿下，我什么都做不了。”她开口时，声音还有点变形，只是很快调整过来了。 “我也一样，我其实也什么都做不了。” 阿莱娜看向埃里克，落日的余晖照上高塔，也在他脸上映出辉煌，勾出暗影。 “因为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必须做点什么来安慰自己，现在不是在干熬枯等。” 虽然不是很明白他所谓的枯等具体指代的是什么，但从他的话和他此时的神情，阿莱娜还是能感受到一些他的情绪。 那是一种无可奈何、只能等待的焦虑，而等待本身，似乎也成了对抗焦虑的某种安慰…… 就和之前的她差不多。 比起对未来的鼓励，彼此真正需要的，是对当下的安慰。 “殿下已经帮到了我，这是我现在就可以确认的事情。”阿莱娜看着他说道。 埃里克扭头看了看她，短暂沉默后，还是露出了笑容。 “下去吧。我去找贾碧商量，她同意那就可以尽快落实了。” 再来到圣女塔下贾碧所在的那间厅室，大修女起身行礼，“殿下，您看过塔顶的景色了，感觉如何？” “感受么？高处不胜寒吧。” 埃里克随口回答，接着说道：“我还想到，我要在成为圣女之后才有命令贾碧大修女的权力……但在此之前，我有些疑问无论如何都想问出来，贾碧大修女愿不愿意回答，就只能看你的心情了。” 贾碧面不改色地行礼，“殿下请问。” 埃里克不再绕弯：“你和达妮娅修女结仇的原因是什么？” 贾碧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叹气，又摇摇头。 埃里克以为她还是不愿意回答，贾碧却跟着开口道：“她害死了我的妹妹，莫妮卡。” 埃里克和阿莱娜都吃了一惊。 而一旦开口，贾碧也就主动解释了下去。 “三十多年前，我、莫妮卡还有达妮娅同时进入圣女修道院修行，并住在一个房间。那几年，我们结成了无法分割的友谊。 “几年后，修道院安排一批修女派驻到帝国军中当随军牧师，我留在了修道院，而达妮娅和莫妮卡一起被派往了帝国与拉瓦内王国的边境。 “一年后，莫妮卡死了。为了保护平民，她被拉瓦内的游骑兵射穿了心脏，而达妮娅当时就在一旁。” 复述着莫妮卡的死亡，贾碧脸上的表情也和之前没太大区别，平静得不像是在说自己妹妹的事情。 再到倾诉对达妮娅的仇恨时，她依然如此。 “可达妮娅既没有保护好莫妮卡，也没能让她活下来。从那以后，帝国军送来的关于达妮娅治病救人、挽回生命的报告越多，我就越是痛恨：既然她能做得这么好，可以救下这么多的生命，为什么没能保护好最重要的莫妮卡？” 贾碧看向阿莱娜。 “尤其是你。一个一无所有的边境流民，不但能得到她的保护养教，还被送来圣女修道院修行，而我的妹妹，只能永远沉睡在那片寒冷的土地之下。我永远无法原谅达妮娅，不会再见她一面。” 阿莱娜嘴唇抖了抖，脸色苍白。 她终于知晓过往的真相，即便想为老师辩解，在这份绵长的哀恨前，也不知如何开口。 她低下头，一滴泪忽然坠落，砸在她面前的地上。 她抬起视线，贾碧依然维持着那副平静无波的神情，只是左边的脸颊上，多了一道泪痕。 “一旦见到她，我就只能原谅她：二十五年前，被选中派驻帝国军的人是我。是我畏惧北境苦寒，与莫妮卡交换，让她成了随军牧师。” “我永远不会再见达妮娅一面。”贾碧说。 第六十章 身份 当真相全部揭开，作为局外之人的埃里克，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直以来，压在阿莱娜老师达妮娅身上的，是贾碧对自己的责怨。对于妹妹的死，她真正无法原谅的人是她自己。 在这一刻，埃里克对她的同情甚至要大于那位在边境苦熬了几十年的达妮娅修女。 “可只有达妮娅修女一直活在这世上，贾碧大修女才能继续恨她，不是吗？” 埃里克还是开口了，“在她生命终结之前，你都可以选择不原谅她。” 贾碧看着他，“殿下的意思是？” “让她换个地方待着吧，不回圣女修道院了。”埃里克说道，“哪里的修道院都好，让她活下去，你知她她不知你，你不必见她，更无须原谅她。” 有人可恨，总比只能恨自己要好。 贾碧目光低垂，无声地叹出一口长气，又低下头来。 “圣女院一切决定，皆由圣女殿下定夺。” 埃里克也松了口气。 她这样说，那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他已经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无论是贾碧向他示好，还是眼下说不上完全和解的让步，大概都有圣女的意思——既是出于对贾碧的保护，也是为圣女修道院的未来考虑。 “我今天已经累了。” 剩下的事情，埃里克相信贾碧自己会安排妥当，“贾碧大修女，圣女院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贾碧低头行礼，“殿下慢走。” 阿莱娜走在后面，也对她深深一礼，然后才跟上埃里克。 离开圣女院，两人又在修道院里其他地方转了转，才返回圣女精舍。埃里克去问候圣女老人家，让阿莱娜也跟随一起。 “我以为你要等我死了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圣女开口道，看样子已经知道了圣女院那边的事情。 “明明这是您一句话就可以直接解决，也早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埃里克抱怨道。 阿莱娜看了他一眼，脑袋埋得更低，脚步却又往他那边又靠近了些。 圣女反而露出一点笑容，“我当然可以解决，但我想看到的，就是你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 他成为准圣女也就这一个月的事情，埃里克才不相信这是圣女特地留下来考验自己的难题。 “您真是思虑深远。” 圣女就当没听出来他的阴阳怪气，看着他和阿莱娜，目光在后者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问道：“除此以外，这一天下来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圣女院的女官太多了。” 埃里克直言不讳，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一个人能完成的事情，被分给至少三个人去做，这样效率反而变低了。” 圣女未表态，又问：“然后呢？” “真正代替您做决定的，只有贾碧大修女一人，这边的人又太少了。”埃里克说道。 “因为真正能让我信得过的，也只有贾碧。”圣女回答了他的第二个问题，“无论是忠诚，还是她的能力。” 她顿了顿，问道：“你提出了问题，有自己的答案吗？” “还没有。”埃里克摇头，“这是我第一天接触圣女院的事务，最多只算了解了个皮毛，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圣女发出一点不知道是赞同还是质疑的声音。 “但我没这个时间。”埃里克继续说道，“因为圣女殿下安排的其他课程同样重要，所以我打算让阿莱娜就在圣女院那边待着，接触、熟悉然后学习，为我总结。” “那是我的圣女院。”圣女往前探了探身子，“你让一个不忠于我的人整天在那待着？” “……” 阿莱娜想说话，埃里克先开口了，“阿莱娜现在是我的人，而我是殿下的人，哪有什么不忠。” “嚯……你说你是我的人。” 老人想表现出不满，自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哎……你这副油嘴滑舌的样子，真让我担心未来的圣女修道院会变成什么样。” “耶拉创造万物，本来就希望这个世界变得千姿百态，丰富多彩，变化即是神的期许。但无论怎么变化，这里都会留下您的意志，还有一些和您一样虔诚、被神明所眷顾的人。”埃里克回答道。 圣女对他这个回答格外满意，笑了笑，也就没对阿莱娜去圣女院进修的事情再说什么，虽然她本来就没有反对的意思。 而在埃里克准备离开的时候，圣女指着阿莱娜，说了一句“圣女院有圣女院的规矩、你要给她一个明确的身份”。 埃里克想了一下，“殿下认为‘准圣女的老师’如何？” 圣女皱眉，“就没个简洁一点、好听一点的称呼吗？” “我们的身份都是殿下给的。”埃里克说道。 圣女直接摆摆手，让他退下。 回到旁舍，埃里克是真的有些累了，直接去房间里躺着了。阿莱娜跟着进来，“殿下，您要洗澡吗？” “待会儿再说吧。”埃里克闭着眼。 “是。”阿莱娜没有离开。 黑暗之中，他感觉一双手伸到了他的领口，慢慢解开那些刺绣、花边与宝石共同编织的精致束缚，让他透了口气。 埃里克睁开眼，阿莱娜将他领口稍微拉开一些便停止了动作，她只是想让他躺得舒服一些。 “你去休息吧。”埃里克说。 “我帮殿下把衣服挂起来。”阿莱娜拉着他的衣服，两眼看着他，也没有要勉强的意思。 埃里克还是起身脱下了外面的礼服，交给阿莱娜，“我必须得穿这套礼服吗，圣女殿下平时都只是穿着一套朴素的修女服而已。” “因为圣女殿下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六十多年了。”阿莱娜整理着礼服，“无论穿着什么，她都是这里的主人。” “原来我的身份是这套衣服给的。”埃里克说道。 阿莱娜立即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别样的情绪，还带着点开玩笑的笑容，便也放松下来，“殿下不需要这套衣服来维持身份，但修道院的其他人对殿下还不熟悉，需要这一层表面的装饰来建立您的权威。” 埃里克脸上的笑容却变淡了，“但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 阿莱娜看着他，“殿下……” “别在意，我是说相对于在这里一住就是六十年的当今圣女。”埃里克说道，“至少最近一两年，我是离不开这座修道院了。” 阿莱娜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殿下为什么执着于离开这里呢？” “不说别的，一辈子待在一个地方，才是让人窒息的吧。”埃里克反问，然后便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又很快隐藏起来的不解。 对了，对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一辈子待在一个地方才是常态，东奔西走通常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那些行走大陆的所谓冒险者，才是背离社会主流的少数人。就像圣女对他叔叔埃德加的评价，她更看好的并非他闯荡大陆留下的响亮名声，而是他毅然回归家族的选择。 “总而言之，我迟早都会离开这里。” 埃里克看了眼房间门口，凑到阿莱娜耳边，“不过这件事不能让圣女知道。” 虽然她老人家在他成为准圣女的第一天就已经知道了，不过短期内再提起来，显然会是个麻烦。 “当然……”阿莱娜消化着这件事，又补充了一句，“我是殿下的人。” 埃里克看了看她，发现她眼里更多的是坚定。 好吧，看来是忠诚方面的意思……就像他之前对圣女说的那样。 “我还是先去洗个澡吧。” 看着埃里克走出房间，又看了看搭在手臂上的礼服，阿莱娜发了会儿呆，将衣服挂起来。 第六十一章 谈婚论嫁 尤米尔是圣女修道院神学院的讲经修女，不过她讲的不是神学经典，而是这片大陆尤其是宗教方面的历史。无论坐在底下听着的人有多少，她的态度不会变化：讲述该讲的历史。 如果学生会提问，她也会欣慰地补充一点真实的细节。 只是学生追问太多的话，她则会有些为难，因为这通常都不是什么知识上的难题。 “在教会建立之前，人类部落间就已经开始流传‘女神耶拉创造世界’的神话了吧？”埃里克看着上面的讲经修女，“我还在丹特郡老家的时候，恰好在一本书上看到过。” “是这样没错。”尤米尔思考着回答道，“耶拉创造世界这件事，被最早创造出的那些人类，在部落间以口耳相传的方式流传了下来。也因为这种形式，内容上会产生一些偏差……” “但同时流传的，好像还有对其他神明的宗教崇拜？”埃里克又问。 “……是这样没错，但数量很少，几乎没有完整的记录可以考据。” 埃里克像是思考了一下，“所以，‘在先知拉斐尔建立教会之前的黑暗时代，人类没有信仰，因此不断沉沦’，这个结论其实是不正确的？” 尤米尔流汗了，“殿下……”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你继续说吧。”埃里克没有深究，只是觉得有点好笑。 他这个圣女的继承人——未来的地位仅次于教宗——在教会内部学教会史，学到的居然还是这些遮遮掩掩、欲盖弥彰的内容。 尤米尔又看了埃里克一眼，才继续讲课。 “在整个人类的命运陷入黑暗的时候，圣先知拉斐尔在莱绥尔的荒野中，得到神明的启示：因为人类忘记了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职——侍奉神明，才始终无法战胜魔族。眼下所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是神明对人类的惩罚。 “拉斐尔问，人类该如何赎罪。神曰：重拾遗忘之天职，以洁净之身、虔诚之信仰，侍奉神明。 “于是，拉斐尔与十名弟子便在得到神启之处创立教会，信奉创世女神耶拉，以传播神的福音为宗旨，在饱受魔族摧残的残余人类中散播信仰，并建造十一扇‘救赎之门’……” “什么是救赎之门？”索菲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又立马掩住小嘴。 “我也想知道。”埃里克替她解了围，“圣典上只给了名字，没怎么说明。” 尤米尔停下来解释：“所谓‘救赎之门’，是圣先知拉斐尔与十名弟子以从神明那里祈求而来的力量建造、并以各人之名命名的十一扇传送石门。以莱绥尔为中心，十一扇救赎之门飞向大陆各处，遇见者只需诚心祈祷、祈求耶拉救赎，便能打开救赎之门，瞬间抵达莱绥尔。” “传送门？”埃里克两眼一亮。 跟《荆棘魂冠》游戏里的内容不太一样，这个世界是没有传送门、传送阵这种方便快速的远距离移动手段的——但这是埃里克之前根据自己所见所闻的认知，现在看来，这种手段并非完全不存在，至少古时还有记录。 尤米尔继续说明：“其中十扇救赎之门在神力耗尽后，都已被教会回收，如今分别陈列在圣山大教堂的十门徒墓旁。而拉斐尔救赎之门至今未归，或许被遗落在了某处，也有传说拉斐尔便是通过救赎之门飞升到了神国。” “那现在已经建造不出救赎之门了吗？”埃里克问。 “是的，殿下。大陆上已经找不出能建造救赎之门的材料了。”尤米尔回答。 “真遗憾。”埃里克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在家里摆个传送门直飞大陆各处的想法，果然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见他没有别的要问，尤米尔接上之前的内容，继续上课，到耶拉信仰在黑暗时代的人类群体中广泛传播起来为止。 上午的两堂课，大陆史与教会史，内容都是相互联系的，进度也会统一，先上课的大陆史不会超过教会史太多。 这也是圣女安排的那些课程里，少数埃里克真正感兴趣的内容：魔族卷土重来，或许历史会给出解决的答案。 而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面对日复一日的课程，索菲居然也坚持下来了。 “因为……上课至少比修行和祈祷有意思。”中午休息的时间，索菲悄悄说道。 “你还真敢说。” “我也只敢告诉殿下……要是被修女长知道，我就完了。” 接触的时间多了，埃里克也能看出来隐藏在她乖巧表面之下的活泼，“以你的性格，似乎不应该来当修女。” “我是被父亲送来的。” 索菲趴到面前的桌上，“修道院里的贵族小姐们，有哪个是自己愿意来的呀？都是被家族送过来‘修心养性’，再接回去嫁人的。” 埃里克看了看她，“那还有两年，你也要回去嫁人了。” 索菲沉默了一会儿，脑袋一垂，额头贴着桌面，闷闷地应了一声。 她现在十六岁，两年后也才十八岁，但在这个世界，这个年纪结婚已经不算早了。 埃里克想起不久前自己的成年礼，那时就有不少人来找叔叔，说愿意将自家女儿嫁给城主府少爷——或者嫁给仍然单身的伯爵本人也行——不过叔叔以他还年轻为由，全都婉拒了。 他还记得叔叔之后跟他说过，基明诺家没有必须要跟贵族联姻的传统，在婚姻方面，叔叔充分尊重他的意愿，只要他找的是个人，甚至离“人模人样”这个最低标准不太远的类人智慧种族，叔叔都不会反对。 彼时埃里克还没意识到叔叔多提一嘴类人种族的意思，以为只是看见路过的虎人女仆顺口一提，现在明白过来，也只剩下无奈了。 上一辈跨种族婚姻留下的问题，到现在还没解决呢…… 埃里克出了会儿神，意识再回归时，发现趴在桌上的索菲正用露出来的一只眼睛看着他。 “殿下，我还不想嫁人。” 埃里克默然。 她抬起头，“如果非要嫁人，我只希望……” “——你现在还是圣女修道院的修女，如果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我只能叫几个修女嬷嬷拉你去经堂诵读几个小时的圣典了。”埃里克打断她的话。 “……” 索菲又将脸埋下去了，嘟囔了一句什么，埃里克没听清，也不打算问。 “你要是不饿就趴着吧，我去骑士团了。” 索菲还是很快跟上了他。 分开的时候，她忽然说道：“我想留在修道院里终身修行了，就像阿莱娜修女长那样。” “没门。”埃里克看了她一眼，“等我成为圣女，我就把你赶出圣女修道院。” 索菲睁大眼，“殿下？！” 埃里克摆摆手，去骑士团那边了。 索菲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埃里克先生真的变成埃里克殿下了…… 如果真的要跟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结婚，她宁愿留在他身边终身修行，哪怕只是作为一个永远保持着距离的普通修女。 “——索菲。” 身后传来呼唤，索菲惊喜地回过头，“阿莱娜修女长！” 阿莱娜刚从圣女院那边过来，便远远看见了埃里克和索菲在这边说话，只不过没来得及跟前者打招呼。 她倒是从埃里克那里听说了索菲跟他一起上课的事情，不过索菲并不知晓她这几天的去向——阿莱娜前几天突然被撤掉修女长之职，敢问这件事的修女本来就不多。 阿莱娜一过来，索菲便拉住她的胳膊撒娇，“我去修女长的房间都找不到人，问其他修女，也都说不知道……修女长，您没事吧？” “我没事。”阿莱娜摇头，“我现在已经不是修女长，不能再住在那边了。” “那您现在住在哪儿，普通修女的寝室吗？”索菲又问。 “我现在……”阿莱娜犹豫了一下，“住在埃里克殿下的旁舍里。” 索菲眨了眨眼，有些耳鸣。 嗡—— 第六十二章 初面未通过 下午继续上课的时候，埃里克明显感觉到，一旁的索菲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 虽然正在学习的古语言晦涩难懂，他都很难一直保持专注，但他可以确定，这不是课程的问题。 因为她看起来有点哀怨的样子。 等到昏昏欲睡的古语言课程结束，在礼仪课开始之前，埃里克也就直接问了出来。 “因为阿莱娜修女长说，她现在追随着埃里克殿下，还跟殿下住在一起。”索菲也没隐瞒，他一问就直接说出来了。 原来是这回事。 “那是因为阿莱娜现在无处可去了。”埃里克说道，“还是说，索菲希望我把她赶出去？” “不是！” 索菲立即摇头，“……我的意思是，我也想追随埃里克殿下。” “追随我？” 埃里克看了看她，本打算直接拒绝，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小姑娘大概率不会轻易死心，得说服她才行。 “那先介绍一下你自己吧，学历、能力和长处之类的，以及为什么要加入我们公……我们准圣女团伙。” “啊？”索菲发呆。 “说不出来吗，那我给你分析一下好了。” 埃里克竖起拇指，另一只手点了点，“先说学历吧，根据最近我了解到的情况，那就是家教肄业、来修道院留学了三年。这跟我们的平均学历还有不少差距啊。” 索菲瞪眼，“殿下，我听不懂……” “听我说就行了。” 埃里克接着竖起食指，又点了两下，“再说能力吧，你会什么，或者有什么独特的优势吗？” 索菲眼珠转了转，伸出一根手指到他面前。 “什么……”埃里克正盯着发愣，她的指尖忽然亮了起来。 “……哦，是低级照明术。” 埃里克扶额，“好吧，那就算你会点哄小孩的神术。但很遗憾！我们团队里已经有两位照明术高手了。” “我还会别的！”索菲立即说道，“我学会好几个神术了！” 埃里克没理会，伸出第三根手指，“下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追随我？” 这才是他希望她认真回答的问题。 “因为殿下是未来的圣女，我本来就是要追随殿下的。”索菲回答道。 “如果就是这种程度的追随，那随便你吧。”埃里克说。 “不是……”索菲很快否认，看着他说道：“我想像阿莱娜修女长那样追随殿下。” “不要说得那么随意。”埃里克回应着她的目光，“阿莱娜背负着她老师的余生，是已经走投无路才选择追随我，而在此之前，她亲自找到圣女，舍弃了对她的忠诚——她一点退路都没给自己留。” 索菲还是从他这里了解到阿莱娜的这些秘辛，一时间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这是她的事情，再说回你自己。”埃里克继续说道，“你上午说，你想留在修道院终身修行，你大概还没理解这句话的份量，这意味着你在陪我上课之前的那些起床诵经、睡前祈祷的日常，还要再重复几万次，到死为止。” 索菲还是只能沉默，而此时视线也跟着垂下去了。 埃里克也没再继续打击她，换了个角度道：“你难道想跟你的父母永远分离吗？” 索菲慢慢摇头。 “那不就得了。”埃里克说。 索菲吸了口气，又吐出来，脸上重新多了点生气，“可我也不想回去嫁人……” “那你也可以离开家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父亲肯定不会同意。” “你难道觉得留在修道院终身修行这个决定所面对的阻力，会比不嫁人、去做别的事情的阻力小吗？”埃里克反问。 索菲捋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眼珠子往旁边一撇，“我没想过……” “那就好好想想吧。”埃里克说道。 索菲暂时也想不到别的话来让自己留在他身边，只能闷闷地应了一声。 “回去等通知吧……不对。” 埃里克很快反应过来，这里不能留一点暧昧的空间，“你没通过初次面试，这就是最终通知。以后别想这件事了。” “……知道了啦。” 两人聊了这么半天，教习教廷礼仪的修女也已经过来了。 等课程结束，两人分开，埃里克回到旁舍，跟回来的阿莱娜说起了这件事。 阿莱娜听罢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埃里克，“索菲所说的追随殿下，大概不只是追随殿下修行的意思。” “我知道，可我现在是准圣女，难道还能给她回应不成？” 见他果然明白索菲的真实心意，阿莱娜先是有些放松，接着又心底又有些难以形容的感觉。 “不过终身修行的打算，应该只是小孩子的一时冲动，不会持续太久的。”埃里克说道。 阿莱娜先是点了下头，又看了看他。 他这把索菲当成小孩子的语气，也太随意自然了……明明他们就是同龄人。 是因为有个一直需要照顾的妹妹吗？ “还有问题吗？”埃里克察觉到她的目光。 “不……”阿莱娜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说道：“只是想到了今天在圣女院听说的一些事情。” “都有什么事情，说说看吧。” 她现在名义上就是埃里克熟悉圣女院事务的助手，每天向他汇报圣女院那边的事情，传达各种动向，就是她的职责之一。 而埃里克还另有要求，让她多关注圣女院搜集的大陆各处的情报，再挑重点的告诉他。 于是阿莱娜便将自己专门记住的几件事一一讲述，埃里克听着，基本没什么需要特别关注的事情。 “另外，下午的时候，辛玛古大祭司到外城了。” 埃里克一怔，身子也坐直了，“辛玛古来了？” 阿莱娜也怔了一下，她以为这件事不太重要，所以才放在了最后面。 “是，下午到的。现在住在外城，就是殿下之前住过的那座寓邸。” 埃里克有些意外，“大祭司回教廷都得在外面等一天？” “这似乎是枢机们的意思。”阿莱娜说着自己从圣女院那边听来的消息，“而教宗陛下也未表态。” 教宗陛下总不会跟圣女一样、等天黑了偷偷出城去见自己的学生吧？埃里克心底暗想。 而他这边刚想到圣女，老人也想到了他，将他叫了过去。 “明天你该去宗座宫拜会教宗陛下和枢机团了吧。”圣女若有所思，“别急着过去，跟我一起。” 埃里克当然没意见，“是。” “辛玛古已经到外城了，明天早上，陛下会先见他。”圣女继续说道，“等他走了，我们再去见陛下。” 埃里克抬眼，“要避开大祭司吗？” “嗯。”圣女毫不掩饰自己对那位大祭司的厌恶，“在陛下面前，他不敢不尊重我，但我不想给他面子，只是这样又会让陛下伤心，干脆还是别碰面了。” 大祭司辛玛古后期黑化乃至叛逃魔族，教廷的枢机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脱不了责任……埃里克腹诽。 “你在同情他？”圣女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教廷里再多几个跟辛玛古一样的人，不只我这个圣女，整个教会都要跟着完蛋。” 辛玛古确实有那样的破坏力，作为“过来人”，埃里克对此深有体会，不过也做不到将责任全推给他。 “我始终站在殿下这边。”埃里克说道。 第六十三章 师生 宗座宫，教宗寓所内，塞吉阿斯六世睁开浑浊无光的双眼时，窗外天色黯淡，黎明尚未到来。 可他已经毫无睡意。 在人世间的漫长停留不仅带走了他的活力，也带走了他的睡眠，塞吉阿斯六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深睡是什么时候了。 这是他即便身为教宗也无法改变的事情，而他对此早已平静接受：人类之躯总有缺陷，只有回归神国，在神的怀抱中才能享受永恒的幸福。 睡醒时的一点思绪发散很容易就变成不受控制的长考，当教宗陛下再回过神，窗外已经浮现出黎明的光亮。 他抬起一只手，指尖亮起一点白光，接着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陛下。”无论他何时睁眼，似乎总是醒着的侍者，很快过来服侍他起身穿衣。 和往常一样，教宗起床后先是来到宗座宫内专属于他的私人小堂，默想晨祷，为普罗信众们祈求恩典。 结束时，教宗开口道：“让辛玛古早点进来吧。” “是，陛下。” 教宗陛下偏向简单饮食，早餐与普通修士没什么区别，也就偶尔会多上一两片来自故乡多恩行省的烟熏肉，这是他还是一名普通主教时便保有的习惯。 等他用完早餐，便有人来汇报：“大祭司辛玛古已经进入圣城。” 在教宗塔顶端，塞吉阿斯六世终于久违地见到了自己的学生。 “辛玛古。”教宗注视着面前年纪还不及他一半的“年轻人”。 “陛下。”穿着主教袍服的辛玛古深深行礼，抬头回应着他的目光。 凝视片刻，教宗陛下露出微笑，“八年过去，你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变化其实是存在且不可忽视的，但他最先看到的，还是他身上仍然不变的部分：他那锐利的目光——在别人看来是顽固偏执，而他却尤为欣赏的、对自我的坚定。 “陛下变得更苍老了。” 辛玛古却是直言不讳，接着又说道：“在卢蒂亚的八年间，我总在想念陛下，今天终于又见到您了。” 久别重逢，教宗陛下想对学生说的话其实有很多，只是到了嘴边，又有种无从开口的窘迫，因为诸多话题一聊起来就会变成无法实现的空谈。 他不希望自己留给他的最后印象仍是退让。 末了，他便只是微笑，让学生开口。 而后者果然一开口就给他抛出了难题，“信使被截杀一事，陛下得到结果了吗？” “唉，辛玛古……”教宗陛下叹息着念了声他的名字，却也颇有些怀念这种久违的感觉。 “‘结果’是有了，但未必是你想要的。”教宗随手翻了翻自己面前的卷宗，从里面找出一份，递给辛玛古。 辛玛古接过，很快扫读起来，眉头跟着一皱。 “……森林里的木精灵误杀信使？” 教宗陛下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这是护教骑士团初步调查的结果，我认可了。让他们到此为止，别再折磨那些可怜的长耳朵了。” 辛玛古放下卷宗，看向教宗，依然紧皱着眉：“您的纵容只会滋生他们的狂妄。” 老人也看着他，目光平静，“那你希望我亲自去调查吗，辛玛古？” “……” 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但假手于人，就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了。 “我可以为您去调查，陛下。”辛玛古说道。 “——别忘记你的身份，你早已离开教廷，现在是帝国的大祭司了。” 教宗陛下摇了摇头，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还是说说你的事情吧。辛玛古，在卢蒂亚这八年，你感觉怎么样？” 沉默了片刻，对教宗的妥协辛玛古也只能无声叹息，随即开始讲述自己担任大祭司这些年遇到的各种困难和阻力。 大祭司一职，最初是教会在德兰帝国朝堂上的代表，鼎盛时期甚至能够左右皇帝在御前会议上的决定，而在几百年后的当下，依然拥有一些干预帝国事务的权力。 但也只是一些表面上的权力而已。 教宗大多数时间都只是听着，偶尔开口，说的也都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帝国已然腐朽。我做的再多，无非只是在一艘即将沉没的帆船上进行无用的修补，甚至修补本身都是在加速这艘船的沉没……我仍然记得八年前陛下送我离开时的话，‘去真正适合你发挥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但我偶尔也会想，这一切是否真的还有意义。” “但你不会停下来，不是吗？你知道你真正在拯救的是什么。辛玛古，你所做的一切，神明都看在眼里。” “神明不应该只是沉默地注视！” “……辛玛古，你过火了。神明只是顺手创造了这个世界，并没有照顾我们的义务。” 即便塔顶的小房间里没有旁人，在话题变得更加敏感之前，教宗陛下还是开口将谈论的中心转移到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上。 “我快死了，辛玛古。” “……” “这么久没回来，就在莱绥尔多待几天吧。”教宗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学生，“在你离开之前，记得再来见我最后一面。” 辛玛古的目光穿过教宗、拉斐尔之代表、德兰帝国首席主教以及莱绥尔圣城之元首等诸多头衔，终于只是落在眼前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本人身上。 “是……陛下。” 随后，塞吉阿斯六世拉着学生，聊起了一些不太重要但比较轻松的琐事。 或许是因为阔别已久，教宗陛下谈兴颇足，连带着精神都提振了不少。 他谈起十几年前巡游南方时两人的初次见面，彼时辛玛古还是一名普通的教堂神父，又谈起五年前受皇帝邀请前往卢蒂亚、却没能见到因故外出的学生的遗憾，最后还聊起了最近来到圣都、几百年来的第一个男性准圣女，以及他所预言的那场流星雨…… 但老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 在露出萎靡与虚弱前，教宗主动止住话头，只是握着学生的手，用平静温和的目光凝望着他。 辛玛古明白，今天的这次会谈该结束了。 “离开之前，我还会再来觐见陛下。” 教宗露出笑容，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从教宗塔上下来，穿过大教堂和各个小圣堂，直到走出宗座宫，辛玛古才停下脚步，回头仰望着身后的整栋建筑。 已经矗立数百年之久的宫殿高大雄伟，散发着神圣光明的腐朽气息。 他曾在这里生活数年，是最受教宗器重的圣拉斐尔圣堂的首席修士，虽然因为太过年轻而无法跻身枢机之列，但那几年，教宗特授于他的权力与普通枢机也没什么区别了。 可即便如此，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让教会积极参与大陆事务，从贵族王公层面自上而下地改造他们的思想，推进变革，继而造福整个大陆的平民……他曾在教宗陛下面前侃侃而谈的那些创想，全都落了空。 教宗塞吉阿斯六世确实欣赏他的锐气与才华，内心中也期待着他能为渐趋陈腐的教会带来一场变革，但教廷从来不是只靠他一个人就能运转的，阻力无处不在。 ——如今组成教廷的，早已不是那些最虔诚最刻苦的修行者们了。 教廷枢机都是从大陆各教区提拔上来的主教，而能成为主教的，绝大多数都是贵族出身：他们不一定虔诚，但其背后家族对教会的捐献，一定多到让人难以拒绝。 要让这些人支持他的变革，削减自身财富，去救济平民，无异于痴人说梦。 虽然成为帝国大祭司，他在明面上得到了更多的权力，但辛玛古自己明白：他是以失败者的姿态被赶出教廷的。 “大祭司。”等候在宗座宫外的随从此时迎了上来。 辛玛古收回目光，“走吧。” 而随从的视线忽然投向了圣都广场的另一侧，辛玛古也顺着望去，一群人抬着个人过来了。 那边是圣女宫，来的人只能是圣女。 辛玛古忽然想起教宗刚才提了一句，那位男性的准圣女有些意思，他说不定会感兴趣，而他也确实如此，便停下来等了一会儿。 而远远看到等在宗座宫外的中年男人，圣女则是一脸晦气，哪怕被抬到他面前也没有一点要隐藏的意思，更不打算停下来。 辛玛古在此时主动开口。 “准圣女殿下，我想跟你谈谈。” “……” 余光瞥见圣女投来的视线，埃里克眼角抽了抽。 什么情况，辛玛古怎么一来就找上他了？ 第六十四章 不待见 辛玛古十分清楚圣女对自己有多不待见，一开始就没打算热脸贴冷屁股，目标直指准圣女埃里克。 而这样的选择，却也让圣女的不满直接倾泻出来。 “辛玛古，在卢蒂亚待了几年，你连教廷的基本礼仪都忘记了吗？” 圣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见到我连句问候都没有，还打算蛊惑我的继承人？” “圣女殿下。”辛玛古平静地行礼，像是这才注意到她，“我没有蛊惑，只是有些问题想要询问准圣女殿下。” “恐怕他没这个时间，陛下还在等着我们。”圣女说道。 辛玛古看向埃里克，“那我之后再去圣女宫拜访准圣女殿下。” “……” 老太太能让你进圣女宫就有鬼了。 虽然不知道辛玛古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盯上自己，但埃里克也不想惹上无端的猜疑，有问题最好当面就解决。 他先与圣女对视一眼，又看向辛玛古，“只是几个问题的话应该耽误不了多久，辛玛古大祭司请当着圣女直接问吧。” 时间其实没那么赶，圣女果然没说什么，而辛玛古也没有拒绝，开口道：“准圣女殿下提前数天预言了丹特郡的流星雨，你是如何知晓的？” 原来他想问的是这个吗？ 埃里克有些意外，那场流星雨千万人共睹，但知道他曾作出预言的人很少，他猜测是教宗告诉辛玛古的。 而无论圣女在不在场，答案也只有一个。 埃里克合手祈祷，“是耶拉降下神谕，告知于我。” 辛玛古接着问道：“准圣女殿下的意思是，你听到了耶拉女神的声音？” “没错。”埃里克回答。 大祭司追问：“那是什么样的声音？” 埃里克看了他一眼，“神明的声音存在于我脑海之中，但以我人类之躯的狭窄思维，无法将其准确地形容。” 辛玛古看着他的眼睛，“那准圣女殿下如何确定，那就是神明的声音？” 来找他茬的？ 埃里克不解，名义上最接近神明的教宗在这件事上都没说什么，辛玛古反而来刨根问底，只是因为好奇吗？ 虽然按他记忆中的剧情，此时的辛玛古还没有黑化，只是个偏执但也十分正直的人，应该不存在什么恶意…… “因为事实证明了这一点。”埃里克回答道，直接照搬之前糊弄圣女的话语，“除了耶拉女神，还有谁能拥有如此神奇的力量？” 圣女也在此时开口：“辛玛古，你难道想说你那位精通星相学的月精灵老师？” 辛玛古一怔，随即摇头，“不是。” 埃里克则注意到了圣女话中的关键，“月精灵？” 圣女看向他，“你大概不知道，辛玛古大祭司还是一位天赋过人的法师呢。在成为教宗陛下的学生之前，他就得到了一位月精灵大法师的青睐，跟着他学了多年魔法……不过一个隐世月精灵的学生这样的名头，显然比不上教廷枢机来得风光，虽然折腾到最后也没能得到就是了。” 圣女此时提起辛玛古天赋过人，显然不是为了夸他，不过埃里克压根没在意其中的嘲讽，他关注的只有一点：辛玛古有一位月精灵老师。 他所了解的任务剧情里都没提过这件事，大概是某种隐藏设定。 而他之前的疑惑则因此解开：只有从自己的月精灵老师那里得到过确认，在另一条世界线上，尚未黑化的辛玛古才敢放心大胆地教授艾琳魔法。 埃里克心底松了口气。 看来月精灵早就放过他们这对混血兄妹，而艾琳也可以放心地去学习魔法了。 不过要是能得到某个月精灵的亲口确认就更好了…… “我追随教宗陛下，为的不是名声，也不是任何俗世的富贵荣华。” 即便被圣女当面嘲讽，辛玛古也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反击：“而这似乎不在圣女殿下可以理解的范围内，我就不多说了。” “嘴皮子上痛快。” 圣女冷笑两声，不想再说下去，“走吧，埃里克，教宗陛下还在等着我们，没必要跟他浪费时间。” 埃里克其实很想再跟辛玛古多聊几句，再套一点未来可能用得上的信息，但圣女发话，他不能不听。 而辛玛古看着他，似乎也有几分话未说尽的遗憾。 “是。” 圣女被抬着继续往前，埃里克对辛玛古低头一礼，离开时目光无意扫过他身后那名女性随从，后者也露出礼节性的微笑。 然后埃里克就定住了。 “……亚兰？” 辛玛古扭头看了眼自己的随从，又看向埃里克，“殿下认识她？” “呃……说不上认识，不过我可能在哪里见过她。” 被称作“亚兰”的银发年轻女性，脸上的微笑转变为惊讶，看向埃里克的目光也带着疑惑，而他能说的也仅限于此了。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场合遇见她。 在《荆棘魂冠》中，亚兰是个跟埃里克差不多的小透明反派，对他而言只有一点比较特殊：她是90级四十人副本的一号boss。 也就是说，亚兰跟他们兄妹有个一起扑街的关系…… 原来她是辛玛古的随从？ 虽然长得不错，不过亚兰在游戏里没有太多存在感。 作为boss，她实力一般，而在副本之外，她又没什么特别的剧情——或者埃里克没注意到——他对她最深的印象，就是倒地前喊的那一句“亚兰，我为你而死”了。 从她银色的头发也能看出来，她是血统纯正的亚兰古国遗民，而她临死前的那一声呼喊，所指的自然是消亡多年的故国。 埃里克又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两个亚兰人。 这些数量稀少的亚兰遗民，原来在背景剧情的角落里如此活跃吗？ “——埃里克？” 圣女很快注意到他没跟上来。 埃里克对大祭司点了下头，立即跟了上去。 看着圣女宫一行人走进宗座宫，辛玛古看向亚兰，“你以前见过准圣女殿下吗？” 亚兰摇头，若有所思，“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准圣女。” 辛玛古没说什么。 亚兰是他五六年前巡游诺斯利亚时，在雪原中捡到的，彼时她只有十几岁，瘦骨嶙峋，可怜巴巴的，说是与族人走散了。 那些亚兰遗民素来居无定所，停留的时间辛玛古也没找到他们的踪迹，便将她带在身旁，一直到现在。“亚兰”也是他给她新取的名字。 “走吧。”辛玛古往外城走去。 亚兰加快脚步跟上，又回头看了眼宗座宫的入口，眉头慢慢皱起。 那位准圣女说见过她……真的只是看错了吗？ “圣女的继承者居然是个男人，大祭司，您了解这个人吗？”亚兰打听起埃里克的信息。 辛玛古头也没回，“我只知道他来自基明诺家族。”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圣女一职看似是教廷对贵族的妥协，本质上仍是巧立名目、掠夺信徒财富的又一种手段，如今选个男人当继承者，也没什么稀奇的。恐怕继位之后就改称圣子了。” 亚兰先是微笑，表示赞同他的话，又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犹豫神色，辛玛古果然开口：“你对他很在意。” “是，大祭司……他说见过我，我想大概是见到了跟我长得相像的族人，可能是我的某位亲人，我对这一点尤为在意。”亚兰说道。 辛玛古便停下脚步，用目光指向圣都广场另一边的圣女宫。 “你可以去那边等他，问个清楚。不过不要抱太大期望，毕竟你是跟我一起来的。” 亚兰低头行礼，“等我问清楚，就出城去找大祭司。” 辛玛古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而等埃里克随圣女拜见完教宗与枢机团，再回到圣女宫前，就见那位银发的亚兰女性站在教堂外，微笑着对他们恭敬一礼。 圣女脑袋朝旁边歪了歪，“埃里克，你记住：如果有女人这样对你笑，那就是要骗你了。” 第六十五章 亚兰 虽然亚兰是大祭司辛玛古的随从，但圣女对她本人并没什么特别情绪，哪怕隐约察觉到她是带着某种目的才在此等候，也没打算将她拒之门外，甚至主动让埃里克去试探一下她的虚实。 “……您不是说她不怀好意吗？” “是啊，但我还不知道她是哪种不怀好意。” 圣女看着埃里克，“所以才让你去打听清楚她的目的，是不是辛玛古让她来的。” “……” “教宗陛下说，辛玛古在圣都待个几天就会回去，但我总觉得他不会老实待在外城的寓邸里，肯定会找机会腐化你这种天真的教廷年轻人。” 埃里克扯了扯嘴角，“那您这不是在把我往火坑里推？” “怕什么，你心眼难道还少了？”圣女瞪眼，“别废话，快去。” 埃里克只好过去，迎上那位等候已久的大祭司随从。 “准圣女殿下。”等他走近了，亚兰再次向他行礼。 “除了你和辛玛古大祭司，这里很少有人会在称呼上特地提醒我还是个准圣女。” 埃里克停下脚步，看着对方，虽然这是圣女的要求，不过他也的确想知道她的来意。 而走近了细看，他发现这位亚兰遗民的姿色相当不俗。薄唇勾勒，明眸善睐，身材高挑，皮肤也是如雪般白皙，丝毫不会让人觉得那一头有别于常人的银发显得突兀。 亚兰…… 他对她这个来自族群的名字其实都有些陌生。因为在前世游戏里，通常都是以“九十本老一”来称呼她的。 “殿下。”听到埃里克的话，亚兰露出微笑，也改了口。 “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圣女殿下的？”埃里克问。 亚兰说是前者，然后便开门见山：“因为殿下之前说，您似乎在哪里见过我。” 埃里克之前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被她记住了。 “只是有这种感觉。”他总不能说是上辈子见过她，“不是常有这种情况吗：明明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却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我对殿下也有这样的感觉。” 亚兰笑容不改，“不过您还叫出了我的名字。” “‘亚兰’就是你的名字吗？”埃里克脸上露出一些意外，“我只是对在圣都见到一名真正的亚兰人感到惊讶。” 他在说谎。 亚兰对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看样子他真的在哪里见过她，可为什么要否认？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亚兰慢慢吸了口气，让心绪跟着平复，继续说道：“殿下说见过我，但我对殿下却没有印象，所以在想，您是不是错把我的某位族人当成了我。” 埃里克想了想，配合着点头，“有这种可能。” “您是在哪里见过除我之外的亚兰人？”亚兰问。 答案是现成的，“红木林。” 亚兰茫然了几秒，她没听过这个地方，“红木林是……？” 埃里克实话实说，“走英雄大道从奥特维勒到荷特丹，会经过一大片红木山林，大道旁有个小镇，我就是在那边的酒馆里见到了两名亚兰人。其中一人还告诉了我名字，叫加西亚。” 亚兰顿时吃了一惊，她确实有一位叫加西亚的族人。 而埃里克接着又形容了那个加西亚的长相和神态，让她确信他的话就是真的。 “那就是我的族人，我与他们失散很多年了。” 亚兰盯着埃里克的眼睛，以判断他接下来的话是否真实，“加西亚有告诉您，他去那边干什么吗？” “没有。”埃里克摇头，“他只是对我祖传的一把亚兰钢剑感兴趣，想得到那把剑，才跟我交流了几句，不过被我拒绝了。我们的接触仅此而已。” 他大概没有说谎……亚兰在心中作出判断。 “他还说，我如果不需要那把剑了，可以挂在卢蒂亚的拍卖行寄售，如果你想找到那位族人，去那里等着或许会有收获。”埃里克又补充了几句。 加西亚在搞什么……与无关的帝国人接触得越多，暴露的风险就越大，他难道都忘记了吗？ “多谢您提供线索，埃里克殿下。” 亚兰低头表示感激，同时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亚兰人一直居无定所，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失散的族人，可都没有结果。等回到卢蒂亚，我会多留意拍卖行那边的。” “举手之劳。”埃里克说道。 亚兰重新望向他，之前的判断也有些动摇。 既然遇到加西亚这件事不是说谎，那之前说见过她这件事，也只是她的误判吗？ 而见她终于问完了，埃里克也有问题想要问她：“亚兰小姐是辛玛古大祭司的学生？” “大祭司只是在我与族人失散后收养了我。”亚兰摇头道。 原来真的就只是个随从……难怪那么菜，在90级四十人本那种高难副本里一推就倒。 按照那个副本的剧情，魔女艾琳以及其他一些杂鱼反派，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被主角也就是冒险者们包了饺子。 而亚兰似乎在此之前就处于被另一伙反派追杀的状态，不得不寻求艾琳的庇护，因此才跟她待在一起，结果反而在包围中第一个倒下了。 她是艾琳的朋友吗？埃里克在心里猜测着，艾琳是辛玛古的学生，跟他收养的同为女性的随从关系不错，也并不奇怪。 不过，这都是另一个世界线的事情了。 现在被圣女盯着，至少明面上他不想跟辛玛古扯上任何关系，哪怕只是他的随从…… 话是这么说，但看着眼前年轻娇美的亚兰，埃里克觉得让她就这样跟着辛玛古一条道走到黑、最后惨死，还是太可惜了，她都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反派。 “跟随大祭司就不必再流浪了，即便如此，亚兰小姐也还是想去找寻自己的族人吗？” 亚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我是亚兰人，无论如何，亚兰人的族群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埃里克便说道：“那我建议亚兰小姐去诺斯利亚的赛尔冰湖附近找找，我听说有人在那里见到过一些亚兰人。” 这是之前他从亚兰人加西亚口中听说的、疑似亚兰遗民定居点的位置。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听到赛尔冰湖这个地点的瞬间，亚兰整张脸变得毫无血色，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 “……” 埃里克茫然，继而皱眉。 不对劲。 看她的反应，她显然是知道这个地方的。既然如此，她为什么没有回去？ 等亚兰回过神，也迅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两眼紧盯埃里克，开始解释：“我曾经就在那附近寻找过……没想到错过了。” 埃里克摇头，“那可真不巧。” “是啊……真不巧。” “……” “……” 两人面面相觑。 埃里克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意间发现了亚兰人的某个秘密； 而亚兰更是清楚，眼前这位准圣女压根不信她这找补的解释，说不定已经开始怀疑那个地方的特殊之处。 麻烦了……两人脑海里同时冒出这个念头。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祈祷了。”埃里克扭头就想跑。 “埃里克殿下！” 亚兰连忙拉住他，“我还想再跟您多聊几句！” 埃里克挣开，“我跟你没什么可聊的，圣女不让我跟陌生女人说话。” 亚兰还想伸手拉他，下一瞬，埃里克忽然出现在七八步之外。 “……” 她还在愣神，埃里克跟她点点头，算是道别，转身就跑进修道院里去了。 直到他身影消失，亚兰才放下手，发现自己已经汗流浃背。 “完了……据点要被人发现了……” 第六十六章 过把瘾就死 圣女精舍。 听完埃里克的回报，圣女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那个亚兰人只是问了你这些？” “是。”埃里克回答。 为免节外生枝，跟亚兰人定居点相关的事情他没有说出来。 “她没有转达辛玛古的什么话吗？”圣女又问。 埃里克摇头，“没有。” “没有邀请你跟辛玛古在某个地方秘密会面？” 埃里克无奈，“没有。” 圣女沉思起来。 “我想这件事大概跟辛玛古大祭司没什么关系。”埃里克开口道，“那个亚兰人十分在意自己族人的去向，看起来不像是假的。” 圣女看了他一眼，过了会儿才说道：“你知道几百年前，带着军队消灭亚兰古国的那位骑士是谁吗？” 埃里克怔了一下，“难道是我的先祖？” “是我的先祖。” 圣女斜视着他，“你那位先祖当时去攻打绝地山脉脚下的那一串小国了。埃里克少爷，这是足以流传到家族灭亡的先祖荣耀，你难道又要告诉我家族史里没有记载这些事吗？” “……是我忘了。” 埃里克狡辩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坦白。 而圣女吐槽归吐槽，也不是真的在意别人家的孩子数典忘祖，她只是正好联想到了帝国建立之初前后的事情。 她也不觉得那个亚兰遗民是冲着她这位灭国的图鲁斯后裔来的，都多少年过去了。或许真的就像埃里克所说，她只是想了解自己族人的去向而已。 “与辛玛古这个麻烦人物扯上关系的人，总让人忍不住多想。”圣女摇摇头，“除非她之后还来找你，不然就不用管了。” 埃里克应声，但心底只有无奈。 看亚兰的样子，八成还是要来找他的…… “你下去吧。别忘了，下午还要去神学院上课。” “是。” 而埃里克回到旁舍没多久，就有一个小修女跑来通报，修道院外有个银色头发的女人自称是准圣女殿下的朋友，想要进入修道院，跟随他短修几天。 这来得也太快了！ “找几个护院骑士，把她抓起来。” “啊？”小修女呆住了。 “没什么……我知道了，让她等着吧。”埃里克摆摆手，也没敢真的随随便便就把大祭司的随从给抓起来。 他在脑海里仔细检索了一下自己所了解的剧情，亚兰遗民跟辛玛古之间似乎没什么联系，亚兰纠缠着他，应该只是因为他知晓了他们族群聚居点的秘密。 问题是，一堆亚兰遗民聚集在一起，这能算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吗？ ——除非他们想搞个大的，比如复国。 “呵……”埃里克因脑海里突然冒出的奇想而失笑。 只是很快，他的笑容就变淡了。 因为他发现，按照这个思路去想的话，亚兰以及他在红木林遇到的那两个亚兰人，对赛尔冰湖这个地方的种种反应，就都说得通了。 ——亚兰遗民正在那片人迹罕至的冰天雪地里积攒着力量，蓄势待发。 而如今的帝国已经垂垂老矣，实力严重衰退，现在确实亚兰人灭国五百多年来难得的复国良机。 当然，埃里克已经知道了结果——别说复国了，整个亚兰人的聚落都被南下的魔族大军灭了个干净，先帝国一步消失在大陆上。 而到九十级副本推出才被玩家推倒的亚兰，说不定就是大陆上最后一个纯血亚兰人。 这样一想，她在boss战时的那些满含绝望的演出台词，也都变得合理起来。 埃里克都有些同情她了。 但也只是有点同情而已。 他总不可能对她以及那些亚兰遗民有任何支持，顶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顺其自然——不知情不举报不打扰。 对应的，她也不能再纠缠着他——爱复国复国，跟他没关系。 有了这个思路，埃里克也就没再让亚兰继续在外面等着，出去见了她一面。 “埃里克殿下，您总算出来了。” 等在修道院外的亚兰，又变回埃里克初见她时的那副优雅姿态，脸上只有真切的微笑，看不出半点焦急。 这个女间谍…… 猜到亚兰遗民们的复国计划，埃里克自然也就能联想到亚兰的真实身份：八成是安插在大祭司身边，探听帝国消息的间谍。 埃里克其实很想告诉她，想复国就直接行动吧，帝国压根顾不上他们，现在复国还能在魔族到来前爽个两年——过把瘾就死，总好过稀里糊涂就被灭族了。 “亚兰小姐想在圣女修道院短修几天？” 亚兰微笑着点头，“大祭司要在圣都停留几天，可他除了教宗又没有别的人可见，在离开前只能待在外城的寓邸里，也不需要我随行。机会难得，我想随殿下一道修行，沐浴神明的恩典。” “圣女可不喜欢你。”埃里克说道。 亚兰面色不改，“我进修道院只想清修几天，绝不会打扰圣女殿下。” 埃里克摇头，“圣女殿下刚刚还问我，你是不是大祭司派来打听消息的呢。” 亚兰轻笑，“那样也太明显了，不是吗？” “可辛玛古大祭司就是这样一个正直得有点奇怪的人，让自己的随从直白地过来打听消息，像是他能做出的事情。”埃里克说道。 “好吧。”亚兰叹了口气，“可我如果从始至终都只跟着埃里克殿下修行的话，能打听什么消息呢？” “那圣女殿下会觉得，你是冲着我来的，麻烦就到我头上了。” 埃里克看着她，“我不想惹上这样的麻烦……还是说，亚兰小姐的确就是冲我来的？” 亚兰闻言一笑，身体微倾，凑近过来，望着他的脸，“殿下让我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这样说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埃里克神色平静，动也不动，“那亚兰小姐来迟了，此心此身都已归属神明。” 亚兰目光在他脸上扫掠了一圈，又看向他那双蓝色的眼睛，“所以我也只求能在殿下身边一同修行几天而已。” 埃里克也看了她一会儿。 到这时候再说他毫不知情，她肯定是不信的； 说自己虽然对亚兰人的事情了解一些，但完全无意干预，那她更不可能放过他了——谁也不想有这么大个把柄落在别人手上。 真不该多那一嘴…… 埃里克已经在后悔了，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见招拆招。 而他也有一些想通过她来了解的事情，故而没有再拒绝，“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须得圣女点头才行。” “这种小事……准圣女殿下都决定不了呀？” 亚兰此时又凑近了些，瞪着两只明亮的大眼睛望着他，嗓音也夹起来了，还真有几分杀伤力。 这么一张漂亮的脸顶在眼前，不看白不看，而且因为是外人，注定不会在修道院久留，埃里克反而可以看得更放肆大胆。 看够了他才说道：“入院短修，放在别人身上是小事，可放在辛玛古大祭司的随从身上，我们圣女修道院只会严阵以待。” “严阵以待吗……”亚兰笑得有些勉强，末了叹了口气，“好吧，那就请殿下通报圣女。” 而等埃里克将这件事报告给圣女，后者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到他脸上，看了他一会儿。 “我怎么觉着，她是冲你来的？” 可不是嘛…… “我也这样觉得，所以想弄清她的真实目的。”埃里克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让她进来？”圣女问。 “是。” 而圣女稍加思索后，也就点头了。 “应对用意不明的来访者，也确实需要经历一遍……埃里克殿下，这是你放进来的人，接待的事情我就不插手了，你自己安排吧。但事后你要给我一个结论。” 得到圣女同意，埃里克先是松了口气，随后便听到她最后一句话，下意识问道：“什么结论？” 圣女打起了呵欠。 “任何行为必有动机。她是想替辛玛古打探教廷隐秘，还是想刺杀我这个图鲁斯后裔，又或者单纯只是想睡你……总之，任何结论。” 第六十七章 我们无法一起学习 晦涩难懂的古语言课程，光是听起来就让人昏昏欲睡，尤其还安排在午后时间，在这个天气逐渐炎热的初夏时节，一不留神就容易在讲堂上失去意识。平时当睡意来袭，哪怕就坐在埃里克身旁，索菲也抵抗得很艰难。 可今天下午，她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 察觉到旁边投来的视线，亚兰偏转脑袋，隔着埃里克，对另一边的小修女微微一笑。 后者立即收回目光，正襟危坐，望向台上的讲经修女。 亚兰的视线又转移到中间的埃里克脸上，他一动不动，两眼直视前方，看起来学得认真，其实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走神的走。 亚兰也望向台上，听着再熟悉不过的语言，忍不住发愣。 她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她不是来打探消息，试探埃里克对他们亚兰人的复国大业到底知情多少的吗，怎么会坐在这里上课？ 准圣女平时就是这样修行的？ 亚兰又看向埃里克，他换了个姿势，看样子已经回过神来了。 亚兰遗民之间仍以灭国前流行的古语言作为日常用语，因此她听着讲经修女的教学毫无压力，甚至产生了另一种角度的枯燥——太简单了。 她可不是来陪他上课的，可眼下也没法交流，看那个讲经修女的态度，她要是干扰到准圣女殿下，真有可能会被扔出去。 她甚至有些怀疑这是埃里克的刻意安排。 沉闷的午后，偌大的讲堂里只有讲经圣女毫无起伏的声音在回响。 好不容易捱到课程结束，亚兰看向搓脸提神的埃里克，强笑道：“原来殿下说的上课，真的只是在上课。” “没想到吧？在来这里之前，我也想不到。” 埃里克以手覆面，又搓了几下，同时深深呼吸，“早知道就不来了……” 他这副不堪其苦的模样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装的，亚兰想了想，抛出刚才想到的主意：“殿下想学古语言，我其实可以教你。” 埃里克看了看她，“你会古语言……亚兰人到现在还在用古语言吗？” “至少在我与族人失散前是这样没错。” 亚兰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一堂课听下来，那位讲经修女虽然没说错什么，不过对殿下这种毫无根基的学生来说，她这种方式……嗯……” 像是不好意思大声说别人坏话，她凑近一点，在埃里克耳边低语：“太死板啦。” 太夹啦，姐姐。 虽然埃里克也得承认，她夹得挺好听的。 左边手臂碰到了什么，埃里克扭头一看，是索菲凑了过来，似乎也想听亚兰在说什么悄悄话，见他转头，又立即拉开了。 而短暂对视之间，她颇为哀怨地咬住了嘴唇。 “……” 旁边坐着个女间谍，埃里克无暇安抚她，暂时只能视若未见。 “是吗？如果是亚兰小姐，你会怎么教？” 见他搭腔，亚兰露出笑容：“语言是交流的工具，当然得从交流中学习，可那位讲经修女全程跟殿下一点交流都没有呢。” 她这种理解倒是没什么问题，埃里克想起前世高中时，英语老师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学习某种语言最好的方式，就是到以那种语言为母语的地方生活一段时间。”亚兰轻声叹息，“要是我能找到流浪的族人们临时停留的聚落，倒是可以带殿下去生活一段时间，体验一番。” 埃里克就当没听出来她话里的试探，“我这种外人也能去吗？” “亚兰人只是不想接受帝国的统治，但并不讨厌帝国人。”亚兰看着他说道，“以前与族人一起流浪的时候，我们就经常受到好心的帝国人的帮助呢。” 埃里克想了一下，“那为什么你们还要一直流浪呢？” “我也不明白。跟族人走散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大概是在一个地方待久了，皇帝和贵族的税务官就会追上来。”亚兰说道。 “那为什么不去没人能发现的地方定居？”埃里克又问。 亚兰看着他的眼睛，这个比她小上几岁的年轻男人目光清澈，似乎并未包含什么特别的含义。 “我的殿下，这片大陆哪里还有无人踏足之地？除非是极北的魔域，又或是绝地山脉的另一侧，可那样的地方，我们亚兰人也是无法生存下来的。” 绝地山脉是从北到南横亘在大陆中东部的一道巨型山脉，高可遮云，又陡峭得难以攀爬，山脉另一侧至今无人抵达，是真正的绝地——在《荆棘魂冠》里，这叫“前面的区域尚未开放”。 埃里克若有所思，“那我之前听说的赛尔冰湖……” 亚兰满脸黯然，“殿下都听说了，那帝国的税务官只会更早听说那个地方。就算我找过去，也只能找到一片空荡荡的残迹了。” “唉。”准圣女殿下只能发出同情的叹息。 亚兰都快吐了。 这种彼此心知肚明的虚假表演，简直是种折磨，偏偏这死人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虽然对大祭司辛玛古的诸多偏激想法她都很难认可，但有一点她很赞同：帝国的贵族没一个好东西…… 再坦诚一点吧！ 亚兰想了想，觉得自己也得稍微让步一些，否则一直兜圈子，试探再多也没意义。 不过眼下这个场合显然不太合适，亚兰看了眼坐在另一边的小修女，虽然不知道她是干嘛的，但多一张耳朵就多一分风险，她决定继续之前的打算：以学古语言的名义跟埃里克独处，然后再找机会。 想到便做，亚兰站起身，“虽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族人，不过我可以先教殿下古语言。” 埃里克没有拒绝，“好啊。” 亚兰露出笑容，“那我们换个更合适的地方吧。” 她说着，还看了眼旁边的索菲，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得非常明显了。 埃里克摇头，“现在不行，还有两堂课呢。” 亚兰笑容一凝。 “接下来还有一堂教廷礼仪，然后是实用神术。等下午的课程结束了，还得去问候圣女，向她汇报这一天来的学习情况……” 埃里克掰着指头细数，发出真情实感的叹息，“唉，这日子过得。” 亚兰木然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又一名讲经修女走进讲堂，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她。 亚兰坐下来，等埃里克向修女介绍她，又不得不起身向对方行礼。 再坐下身，她扭头看埃里克，却先看到他身旁瞪着自己的小修女。 “……” 显然是她刚才打算跟准圣女独处的举动惹恼她了。 亚兰默然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只想等待这场煎熬的修行结束。 而教廷礼仪课，是有互动的。 在索菲来之前，埃里克是跟讲经修女互动，随她摆弄； 在索菲来之后，是他俩互动，然后一起被修女摆弄。 而今天的课堂又多了个新学生，则变成埃里克和索菲一起看她跟讲经修女互动，然后被摆弄，他俩再跟着模仿。 “手低一些，再低，再低……太低了，高些，高，高，好，就这样，保持，然后弯腰，弯，弯，再弯……” 亚兰面无表情，双手各搭着另一边肩膀，腰越压越低。 有那么一瞬间，埃里克分明看见她投向自己的目光里是带着怒火的，只是下一瞬，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姐们人美心狠——对自己也狠——真不愧是干间谍的，埃里克在心底赞叹。 第六十八章 消磨 下午课程全部结束的时候，太阳也快下山了。 埃里克一边握住挂在胸口的吊坠，口中默念，一边用指尖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圈出来。 当圆圈两端合拢时，倏地明亮了一下，接着便开始内缩，到只剩一个点时变得更加耀眼，然后在一声短促的爆鸣中消散于无，没留下任何痕迹。 【你掌握了『圣敛之环』的技巧】 『圣敛之环』：神术。凝聚神圣的力量，画出一道圆环，并在完成时开始内敛收缩，对经过的所有目标造成圣属性伤害，并在聚焦处造成二次伤害。施展要求：精神30，信仰80. 这其实是《荆棘魂冠》里圣骑的技能，实际范围当然没埃里克在桌面上随手一画这么小，而在游戏里经过子职业的天赋和被动技能的强化，还具有强制将范围内目标向核心点拖动、并在爆炸时产生击飞的效果，算是个聚怪神技。 只是在这个世界，埃里克感觉自己能用到这个神术的机会不太大。不过技多不压身，多学几个技能总没什么坏处，又不要钱。 “殿下学得好快。”索菲在一旁惊叹道。 埃里克笑了笑，将吊坠塞回衣服里面。 圣敛之环算是个中级神术，阿莱娜送给他的神术指环已经无力施展，他此时佩戴的神术吊坠，是圣女修道院内统一使用的高级制式神术媒介——讲经修女上课前给他带来的。 “我想这是因为殿下拥有真正虔诚的信仰，得到了耶拉的关注。” 接着开口的人是亚兰。她说要跟埃里克一起修行，就真的一堂课没落下地坚持了下来，哪怕刚才的神术课程她一点也没听懂。 索菲瞥了瞥她，眼一翻，将脸转到另一边。 埃里克同样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今天要修行的课程已经全部结束，他该去向圣女汇报了。而在此之前，他对前来短修的大祭司随从做出安排。 “亚兰小姐，修道院里有专门接待宾客的地方，我会安排人带你过去休息。如果你有需求，也会有修女带你去经堂参加晚上的诵经祈祷。” 亚兰一怔，看着埃里克，“那殿下您……” “回到圣女精舍，圣女殿下会亲自指导我修行上的不足，这就不方便外人参与了。”埃里克说道。 亚兰咬牙，“那殿下说要跟我学古语言……” 埃里克一敲手掌，“我都忘记这回事了。” “……” “明天再说吧。” 索菲在此时露出笑容，对埃里克行了个礼，“明天见，殿下~” 虽然不是很清楚殿下带来的这个银发女人到底是谁，但这一下午索菲也看出来了，殿下不是很待见她，反而是她一直在纠缠殿下。 埃里克点头，“明天见。” 索菲休息的修女寝室跟圣女精舍在两个方向，她朝另一边走去，快转弯的时候回过头，见两人还站在那里，又缩到转角后面凑眼看着。 埃里克一眼就看见了，有点想笑，也没管她，“明天见，亚兰小姐。” 亚兰盯着他，深深吸了口气，也露出笑容。 “还请殿下带我去休息的地方。还有几句话，我们边走边聊。” “好。” 两人朝另一边走去，索菲伸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到底没有跟过去。 “那位叫索菲的修女，只是陪着殿下一起上课的同伴吗？”观察了一下午，亚兰同样也有自己的发现。 “她比较聪明，我没听懂的内容，她说不定可以教我，就让她跟我一起修行了。”埃里克说道，目光放在经过的庭院里，日落黄昏也别具美感，“更重要的是，她值得信任。” 听着他话语里格外强调的内容，亚兰叹了口气，“看来埃里克殿下到现在还是没有相信我。” “我相信两种东西：一是真挚的情感，二是真切的利益。” 埃里克停下脚步，望着庭院，“要说情感的话，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就算有，也只是发自欲望的浅薄情感，不必多提。” 亚兰也停下来看着他。 “而说到利益的话，亚兰小姐一直遮遮掩掩，完全不肯袒露自己真实的利益关键……这让我怎么相信你？” 亚兰沉默了好一会儿，抿抿唇，打算开口。 “埃里克殿下……” 而埃里克就在此时迈步继续往前，“时间不早了，我现在没空跟亚兰小姐多说。” 她顿时有种被戏弄的感觉，终于怒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埃里克扭头看她，诧异道：“圣女还在等着我去汇报呢，你的事情再重要，能有圣女重要吗？” 亚兰冷冷看着他。 “如果亚兰小姐真有话想单独跟我说，那就在经堂等着我。”埃里克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他身影完全消失，亚兰也没跟上去，留在原地咬牙切齿。 她现在可以肯定，埃里克这大半天下来，就是在戏弄她。 而埃里克只是想消磨她的耐心。 只有把她的耐心耗尽，焦虑达到顶点，这满嘴甜言的女间谍才会愿意实话实说，将他想知道的事情坦诚相告。 抱着这样的目的，一直等到晚上休息的钟声响起，旁舍里的埃里克才准备动身去经堂。 “殿下？”阿莱娜很快察觉到他的动静。 “我有点事，你先休息吧。”埃里克说道。 阿莱娜应了一声，没有多问。 来到经堂，埃里克一眼没扫到人，以为亚兰已经离开，或者根本就没过来，直到昏暗角落里传来响动，他才注意到那边站起的身影。 “亚兰小姐，原来你还在。” 埃里克走过去，在亚兰冷冷的注视中，隔着过道，坐到另一边的长椅上。 经堂里，只有前面讲经台上的一根蜡烛发出光亮，那是最后离开的修女特意为亚兰所留的。 “现在这里只有我和亚兰小姐，你有问题就直接问，不要再拐弯抹角了。” 阴影中的两人互相望了一会儿，亚兰终于开口：“你对我们亚兰人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 “不太多。”埃里克回答，“我所了解的全部，都来自道听途说。你以为我这个高贵的基明诺后裔，未来的圣女，会对你们这个还没有我家乡小城人口多的流浪民族产生多少兴趣？” “……” 话不好听，但却很真实，亚兰很难不相信。 “那……” 埃里克打断她，“我也有问题要问你。你回答了，我才会回答你接下来的问题。” 亚兰沉默了一下，“好。” “辛玛古大祭司的那位月精灵老师，你见过吗？”埃里克问。 亚兰如何也想不到他要问的是这个问题，愣了几秒才回答：“见过。她是星原学宫和帝都魔法学院的教授，大祭司偶尔会去郊外的魔法学院找她，我跟随大祭司见过她几次。” 埃里克也怔了一下，辛玛古那位月精灵老师居然是两座大陆顶级魔法学院的教授，那他应该也认识，《荆棘魂冠》里这种级别的月精灵npc本来就没几个。 “她叫什么？” 亚兰看着他，“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埃里克笑了笑，“请问吧，亚兰小姐。” “把你所了解的全部亚兰人的事情，都告诉我。” 埃里克也就没有隐瞒，“一点一点来吧。首先：我知道你们在赛尔冰湖有个秘密据点，亚兰遗民应该都聚集在那里，实际上已经不再流浪了。” 饶是心底已经有所猜测，听到他这样直白的表述，亚兰还是脸色一白。 “到亚兰小姐了，请为我介绍一下那位月精灵。”埃里克发问。 亚兰平复了一会儿心情，然后才开口。 “我只知道她叫艾格尼丝，是一位精通元素法术的大法师，可能已经三百多岁了。我听说十几年前她曾错手杀死一名年轻的族人，因此被其他月精灵所排斥，终生不得返回月精灵隐居之地，只能在人类为她建造的高塔上度过余生……” 她看向埃里克，发现他此时的神情变得十分复杂，眼底既有种难以形容的幽邃，又隐约带着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就是她了。” 第六十九章 互不相欠 埃里克没猜错的话，辛玛古的那位月精灵老师艾格尼丝，就是杀死他和艾琳母亲的人。 而从月精灵们的反应来看，他们是极其排斥这种行为的。 以月精灵动辄三百年的寿命而言，与外族结合虽然是禁忌，但至多只算是漫长生命中一个抹不去的错误，远不至于为此终结生命——不过百人的族群数量，早已到濒危中的濒危的地步了。 埃里克猜测，十几年前艾格尼丝对他父母的追杀，更有可能只是想将他母亲带回月精灵之地，结果因为种种意外，失手将其杀死，并为此悔恨终身。 因此在另一条世界线上，艾琳才会得到她的学生辛玛古的悉心教导，从一个饱受精神力折磨的病弱少女迅速成长为一名强大的魔女——后期的黑化，则是辛玛古那边的问题了。 明确了人物关系，埃里克心底也有了打算。 而亚兰已经看了他半天，见他终于回神，忍不住问道：“艾格尼丝大法师有什么问题吗，你为什么会关注她？” 埃里克笑了笑，“亚兰小姐确定要我回答这个问题吗，这也算在交换回答的份额内。” 亚兰冷哼一声，不再多问，“该你继续回答亚兰人的事情了。” “没问题。刚才说到哪里了？”埃里克问。 “你发现了我们在赛尔冰湖的据点。” “如果我所听说的都是真的，那这就是我所了解的事实部分的全部了。”埃里克看着她，“接下来是我的猜测：你们打算在那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积蓄力量，为复国作准备。” 亚兰沉默不语，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这种说法。 埃里克也没说话，只等她继续发问。 沉默持续了一阵。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亚兰看着他，“你的猜测，就到此为止了吗？” “干嘛，你难道还指望我给你们猜一个有头有尾的完整复国计划出来吗？” 埃里克诧异，“我都说了，我对你们根本懒得在意。且不说我不相信你们能成功复国，就算成功了，对我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亚兰看了他一会儿，露出逞强般的冷笑，“帝国人，你们迟早要为自己的轻视付出代价。” “真哒？那我给诺斯利亚总督写封举报信好咯。” “……” 亚兰一下子哑火，张口结舌，神情颇为尴尬。 只是刚放完狠话，她实在很难立刻认怂，哼哼唧唧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这对他没什么好处，没必要多此一举云云。 埃里克也很听劝，“那好叭。” 昏暗的经堂，再度陷入诡异的沉默里。 见讲经台上的蜡烛烧得差不多了，埃里克起身，“没有别的问题，我就走了。” “稍等一下，埃里克殿下。”平复完心情，亚兰对他的态度至少在表面上又回到了尊敬的状态，“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吧。”埃里克看着她。 “殿下说，关于亚兰人的事情，您都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您可以告诉我，您是在哪里、从哪个人的口中听说的吗？” 埃里克抿了下唇，“你打算怎么对待那个人？” 亚兰露出笑容，“殿下应该明白。” “如果他就是亚兰人呢？” “……” “我告诉你的一切，就是我在红木林遇见的那位加西亚告诉我的。”埃里克说道，“可他并非有意，只是无意失言，与他随行的那名亚兰人同伴也很快提醒了他。” 亚兰看着他的双眼，“殿下可以保证，您说的话是真的吗？” 埃里克转身对讲经台后面的神像摆出祈祷姿态，“我可以向神明起誓，我的话句句属实。” 见泄密的果然是族人，亚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不少。 她对埃里克行了一礼，“感谢殿下的坦诚相待，很抱歉，亚兰今天对您做了许多失礼的行为，请您见谅。” “没事，我不在意。”埃里克说道。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亚兰又道。 埃里克看着她，“不要把你们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对吧？” 亚兰点头。 “可以。不过我也有件事要你帮忙。” 见亚兰一下子变得警惕，埃里克笑了笑，“只是件小事，我想托亚兰小姐为我带封信给艾格尼丝大法师。” 亚兰一怔，接着摇头，“我只是大祭司的随从，最多随他一起去见那位高贵的月精灵，凭我自己是不可能见得到她的。” “那就以大祭司的名义去见他。”埃里克说道，“只要见到我的信，艾格尼丝大法师不会在意亚兰小姐的一点小手段。” 亚兰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 “好，那我们就互不亏欠。时间也不早了，亚兰小姐还有别的问题想对我说吗？”埃里克问道。 亚兰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 “问题没有了，话倒是还有几句。我在卢蒂亚见过许多贵族，但像埃里克先生这个年纪，心思就这么深沉的，却没几个。您让我觉得危险，并时刻怀疑自己此时与您达成的协议是否会在未来成为某种祸端。” “那是你见得少了。”埃里克笑了一下，“我们之间不存在利益冲突，要说祸端，那只能是你们自找的。我可以保证不会干预你们亚兰人的任何事情……除非你们主动挡在我面前。” 亚兰也露出笑容，身体靠过来，肩抵着他，“我也可以保证，亚兰人绝对不会主动成为殿下的敌人。” 经堂昏暗，烛光跳动。 看着近在咫尺的银发娇颜，埃里克也不加掩饰地打量着她的脸，“亚兰小姐平时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打探消息吗？” “不，如果我表现得太轻浮，早就被大祭司赶走啦……能让我主动靠近的人，至今也只有殿下而已。” 亚兰看他看得更加肆无忌惮，简直像是在用目光在他脸上舔舐亲吻，“您这张脸生得真好，好到让我觉得您投身教会真是可惜。就算没有这些事，我也愿意在殿下身边多待几天。” “那不如就留在圣女修道院吧。”埃里克说道。 亚兰一怔，继而失笑，“我可受不了清修的苦。” 埃里克看着她，“如果亚兰小姐没有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等你将来走投无路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亚兰盯着埃里克看了一阵，发现他似乎是认真的，脸上笑容淡去，接着退后半步，垂眼俯首，牵裙行礼。 “我不觉得会有那么一天，不过殿下的好意，我收下了。” 两人都明白，彼此仍有所保留，但都觉得剩下的部分已然无关紧要。 话已说尽，埃里克先一步离开经堂，返回精舍，亚兰随后，看着他身影消失，才往自己休息的地方走去。 “希望我们未来真的不会成为敌人吧……”亚兰站在阴影里，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目光逐渐转冷，“埃里克殿下。” 回到旁舍，埃里克先去书房，给月精灵大法师艾格尼丝写了封信。 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月精灵不会对他们兄妹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因此写信时也十分直接，直言艾琳现在所遭遇的困境，请她允许艾琳前往帝都魔法学院学习魔法。 想了想，埃里克又补充了几句，强调大祭司辛玛古对贵族存在偏见，以及更关注帝国事务，不适合指导艾琳——他是真怕艾格尼丝转手就把艾琳推给自己的学生辛玛古。 至于错手杀死父母的仇恨……有意识以来压根没见过父母一面的埃里克，并不觉得这比解决艾琳的问题更重要。 毕竟叔叔埃德加的态度也更多是他父母运气不好。 “——殿下。” 埃里克抬头，“你还没睡？” “我在等殿下。”阿莱娜走过来。 “写完这封信我就睡了……唔，还有一封给叔叔的信。”埃里克低头继续写信。 阿莱娜走到他身旁，扫了眼信件便移开视线，鼻子忽然动了动，无意识的追寻间，目光逐渐集中到他左边胳膊上。 似乎是……陌生女人的味道？ 第七十章 短暂假日 第二天早上，亚兰依然准时出现在埃里克身边，微笑着向他问候。 埃里克将信交给她，“希望亚兰小姐能尽快把这封信交到艾格尼丝大法师手上。” “我不会辜负埃里克殿下的嘱托，可我也得等到大祭司动身返回卢蒂亚才行。”亚兰收下信，当着他的面，慢慢将信塞进自己胸口。 埃里克没理会她这直白的挑逗，问道：“大祭司接下来还有别的行程吗？” 见他不搭茬，亚兰埋怨似的戳了他一眼，还是很快回答道：“没有了。离开圣都后，大祭司会直接返回卢蒂亚的主教座堂。” 那最多一个星期，这封信就会交到那位月精灵手上了，埃里克想。 而等他准备去神学院上课，发现亚兰依然跟着自己，便有些意外了：“亚兰小姐现在还有继续跟着我的必要吗？” “讨厌啦，我昨天对殿下说的话也不都是虚假的呢。”亚兰说道，“在大祭司离开之前，我是真的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而她昨天的另一句话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她更愿意待在他身边。 继续观察他的意图才是真正的打算吧，埃里克心想。 两人现在的关系十分微妙，虽然昨天还很陌生，甚至暗戳戳地针锋相对，但在某些事情上坦诚相待之后，反而有种一下子拉近了关系、接近朋友的感觉。 “那亚兰小姐就请随意吧。” 两人来到神学院的学堂，已经先一步到来的索菲，用笑容迎接埃里克，并在亚兰出现在他身后的瞬间光速变脸。 “索菲小姐，早上好。”亚兰还主动跟她打了声招呼。 “哼……你好。”索菲哼完才想起埃里克也在，不情不愿地回应了一句。 两人依然坐在埃里克的两边，跟昨天一样，上了一天的课。 下午课程结束，要分开的时候，索菲忍不住将埃里克拉到一旁，悄声询问：“殿下，那个亚兰人难道要一直跟着我们一起上课吗？” “也就这几天了。”埃里克说道，“索菲不喜欢她吗？” “我只是觉得她笑得很假。”索菲点评得毫不留情，然后便见到埃里克也笑起来，嘀咕了一句什么。 “殿下？” “没什么，不要在意。”埃里克摇摇头，又说道：“索菲不喜欢她的话，别搭理就行了。” “嗯嗯。” 跟索菲分开，又敷衍了等待着的亚兰几句，埃里克独自回到精舍，先去见了圣女。 “那个亚兰女人的目的，你弄清楚了吗？”圣女问。 虽然觉得圣女即便知晓了真相也懒得搭理那些亚兰人，不过埃里克既然答应了亚兰，便不会将这件事告诉第三个人。 “想睡我。”埃里克说道。 老太太看了他一会儿。 “昨天晚上，有人看到埃里克殿下去经堂见那个亚兰女人了。怎么样，她睡到你了吗？” 埃里克对圣女掌握自己的动向并不意外，低头道：“我还没放肆到敢在经堂做这种事。” “你明白就好。”即便他已经干出过不少大胆的事情，不过圣女尤其欣赏的便是他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分寸感。 又问了几句，圣女便对那个亚兰女人失去兴趣，摆摆手让埃里克也可以退下了。 而临走之前，埃里克有件事必须得提一嘴，“明天就是第七天了，该放假了吧？” 圣女瞥了瞥他，应了一声。 “我想去外城逛逛。”埃里克说。 “不要得寸进尺，埃里克殿下。” “我只是想出去透口气。您大可以派几个护教骑士跟着我。” 圣女看了他一阵，末了还是摆摆手，“别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 埃里克心中一喜，“我保证不会丢圣女殿下的脸。” “是你自己的脸，埃里克殿下。” 回到旁舍，埃里克放松地舒展胳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周末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开始适应这种生活了，熬了一个星期可以休息一天，他居然觉得很幸福。 不过自己作的孽，与其含泪忍受，确实不如痛并快乐地享受。 埃里克想了想，发现自己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他对圣都这边只有游戏里的熟悉，实际能干什么都不知道，目前确实只是想出去逛逛而已。 等阿莱娜从圣女院回来，埃里克便邀请她明天跟自己一起出去。 阿莱娜怔了一下，很快答应下来，“只是出去的机会不多，我对外城也不怎么熟悉。” “修女们难道一点假日都没有，一整年都得待在修道院里修行吗？”埃里克问。 阿莱娜摇头，“也不是，修女长每个月都有几天休息日子，可以外出。只不过我想不到出去能干什么。” 埃里克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不过就是想出去。你陪着我吧。” 阿莱娜也露出笑容，“是，殿下。” 等到第二天，圣女一大早就收到了埃里克带着阿莱娜出城的消息。 老人摇头不已，“这样下去，整个修道院的修女们都要人心躁动了……尤其是那些贵族家的小姑娘，怕不是要主动投怀送抱了。” “埃里克殿下还年轻，过几年就会变得成熟了。”贾碧大修女说道，“至于其他修女，自有修道院的规矩管束。” 圣女含糊地应了一声，过了会儿才看向她，问道：“阿莱娜在圣女院学得怎么样？” “勤勉，努力，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偶尔还是有点放不开。”贾碧回道。 “嘿。”圣女摇了摇头，“瞧这几年给她惯成了什么样子……不过她要是变得太快，我也会担心呢。” 贾碧不语，只是听着。 “埃里克更喜欢她，不过在我死后的头几年，他都离不开你。”圣女看着她，“等他差不多觉得你老了的时候，你就趁早回故乡的修道院养老去吧。” 贾碧抬头看着圣女，明白殿下是在担心自己死后她的处境，深深行礼。 “我会记住殿下的话。” “嗯，死后的事情现在就不说太多了。”圣女摆摆手，又嘀咕起来，“不过我要是今天就死了，那小子大概也得吓个半死……接下来就有他忙的了。” 已经在外城游逛起来的埃里克，并不知道圣女突如其来的想法，正沉浸在久违的轻松惬意里，享受着短暂的自由。 莱绥尔外城是由聚集而来的信徒们逐步建立的，而再虔诚的信徒，日常也离不开吃穿用度，尤其当能在这里定居的大多都是些有钱的贵族或富人，商业发展也变得及其繁荣。 游逛起来，直让人觉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而如果跟着他一起出城的只有阿莱娜，埃里克大概会更放松些。 “亚兰小姐，你都出城了，不去跟辛玛古大祭司汇报一下你这两天的去向吗？” 亚兰对望着自己的准圣女和成熟修女笑了笑，“大祭司对我没那么在意，只要离开莱绥尔的时候，我能出现在他身边就行了。” 但他很在意。 埃里克无声叹息，虽然他现在已经没什么需要防备着她的事情了。 “难道我打扰到埃里克殿下了？” “亚兰小姐的通情达理要是能更早一步发挥作用就好了。” “您这样直白，真让我无地自容。” “我们这种乡下来的贵族说话就是这样直接。” 即便如此，亚兰还是跟着他们在外城逛了一天，到傍晚埃里克准备返回内城时，她才向他跟阿莱娜道别。 正式的道别。 “这应该就是我跟殿下的最后一面了。”亚兰看着他们，目光主要集中在埃里克脸上，“我会妥善办好殿下的嘱托，也希望殿下不要忘记自己的话。” “当然。” 她抬手贴住胸口塞着信的地方，刻意地抛了个媚眼，“我还能感受到殿下的手掌留在这里的温度呢。” “……” 埃里克本来懒得搭理，余光瞥见阿莱娜盯着他，只能开口道：“亚兰小姐还是换个妥善的地方保管我的信吧。” 亚兰最后一次露出笑容，俯身向两人行礼道别，然后转身汇入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有缘再见，埃里克殿下，阿莱娜女士。” 最好还是别见了，埃里克心想，转身看着灿烂的晚霞，吐出一口气。 他的假期也结束了。 “回去吧。” 第七十一章 起源 两天后，埃里克从圣女那里听到了大祭司辛玛古最后一次拜见教宗，然后离开莱绥尔的消息。 两人的初次见面并没有太多接触，埃里克估计辛玛古也不会对自己这个准圣女太上心——即便上心，大概也只是将他视作跟圣女一样的教会蛀虫——辛玛古在明，他仍在暗处。 而现在的辛玛古，在各种意义上都还是个正直的好人，转折点发生在两年后。 虽然埃里克心底始终就是以未来黑化的辛玛古为预设的对手，但如果有阻止这种变化的机会，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抓在手里。 ——连月精灵都要主动收他做学生，这个大叔可是个真正的人才。 在那个转变到来之前，埃里克明白，自己至少还有一次在莱绥尔再见到他的机会。 而在此之前，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等待自由，等待时机。 时间继续往前流动着，准圣女殿下上六休一的圣都生活规律得几乎一成不变，而更广阔的世界，也正遵循着一个更大的规律，缓缓转动。 春去夏来，夏尽秋来，秋去冬至。 在某个走神的恍惚瞬间猛然回望，埃里克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莱绥尔停留大半年了。 一大片雪花从天而降，摇摇晃晃地随风飘荡，最后落到他的脖子里，在亲近中用寒冷将他惊醒。 “嘶……” 埃里克一缩脖子，望向灰白的天空。 与生俱来的天赋，令他对寒冷颇有些抗性，不过乍然的冰凉还是会让他起些鸡皮疙瘩的。 莱绥尔在大陆上的位置不算太靠北，只是到了冬天，下雪还是比较频繁，不像在欧瑞城那样少见。 “殿下？” 走在前面的阿莱娜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 “没事。”埃里克迈出两步便跟上她，“只是突然想到，这样的雪在欧瑞城还是很罕见的。” 阿莱娜露出一点笑容，“殿下的故乡已经属于南方了。” “是吗，我感觉那边顶多算是中部。”埃里克说道，不过也能理解阿莱娜的感觉。她没去过南方，对那边只有来自地图的模糊概念，他却是清楚，被统称为“南方诸国”的那片土地实际上有多辽阔。 两人边走边聊着南北差异，在神学院前分开，阿莱娜去往圣女院，埃里克则是一如既往地来这边上课。 索菲已经早早到了，而她身上穿着的修女服，也只是比春秋时的那件稍微厚实一些。 虽然外面天寒地冻，不过修道院的室内到处都贴有日日更换的火晶石，十分温暖——不仅是圣女宫，宗座宫那边更是如此，每日在此项上的消耗不计其数，而这都来自信徒们自发的虔诚供奉。 “早上好，殿下。” “早。”埃里克坐到她身旁，“新年快到了，再过几天，你跟我都不用起这么早了。” “是呀！”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新年，索菲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新年是整个大陆的节日，到处都有各自的庆祝方式，而在修道院，同样有一些庆祝的安排，其中最直接的便是修女们会得到几天休息的假期。 不过这几天该上的课还是得上，埃里克也格外认真，甚至在主动复习——他很担心圣女殿下会像另一个世界那样，在新年前这个节点给他安排个突击考试什么的。 对于考试没通过的惩罚，圣女是认真的。 “殿下。” 讲经修女随后到来，与准圣女互相行礼、问候，依然是从大陆史开始，开启一整天的课程。 “盖亚历279年五月，德兰帝国皇帝安德雷斯·乌图突然染病，并在两天后驾崩。在此前，大皇子弗雷德死于‘沉船之变’，于圣都访问的二皇子阿德莱德，作为仅存的继承人，在教廷辅佐下即位。” 索菲举手，“‘沉船之变’是什么？” 这是她从埃里克那里学来的，发问之前先举手，这样讲经修女会有所准备。 而准圣女殿下早已表过态，索菲的问题即是他的问题，都得回答。 尤米尔为她解释这个历史名词：“279年四月，大皇子弗雷德巡游帝国北境，在巡游至里尔与琴拉亚行省交界附近时，乘船前往大湖中心的银松之岛，而在回来途中，皇子座船发生爆炸，一行人无一幸免。” “啊……” 索菲轻吸一口气，眉头皱起，过了会儿问道：“这是二皇子阿德莱德安排的吗？” ……真敢问啊。 埃里克和尤米尔都看了她一眼，后者回答道：“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沉船之变是当今帝国皇室的先祖阿德莱德的安排。” 尤米尔提醒得不算隐晦，索菲也一下子明白过来，不敢再多问。 课程继续下去。 “同年，教廷指派卢蒂亚大主教为辅政主教，进入皇帝御前会议，参与帝国事务。 “次年，受骑士贵族联合抗议的影响，辅政主教的权力受到削弱，并改称大祭司。 “295年，首任大祭司在卢蒂亚去世，教宗指派第二任大祭司入朝，就此确立大祭司制度。 “296年，大祭司的权力再次被分化，部分权力转移至骑士贵族共同推举出的大先知身上。同年，大先知制度得到确立，人选由十大骑士贵族家族轮流担任。” 彼时，跟随英雄王驱逐魔族、建立德兰帝国的十二骑士中，已经有两大家族因叛乱而被除名。 索菲看了看埃里克，低声道：“这个大先知的人选，跟圣女好像啊……” 而随后的历史，便说明了这种相似的来源。 377年，洛里昂地区爆发叛乱。原十二骑士家族中的斯科普、派西斯家族参与叛乱。 379年，叛军攻入卢蒂亚，推翻乌图王朝。 388年，乌图王朝在教廷帮助下复辟。斯科普、派西斯家族被灭族，基明诺公爵亦卷入叛乱，但未深涉，被削为侯爵。 因出身派西斯家族的大先知莱茵霍尔德主导了这场叛乱，大先知制度被废除。而来自教廷的大祭司，则深受复辟的德兰皇帝信任，教廷势力一度主导帝国朝堂。 390年，为缓和与骑士贵族在帝国朝堂上日趋激烈的对立关系，教廷从骑士贵族萨吉塔瑞家族挑选圣女，前往圣都修行，位同枢机，并继承一小部分被废除的大先知的权力。 同年，莱绥尔圣女修道院开始修建，圣女制度得到确立，人选固定在剩余的八大骑士贵族家族中轮流挑选。 “好多名字，好复杂……” 索菲还在回味着教廷与贵族在帝国朝堂上错综复杂的权力斗争，埃里克已经联想到更多。 今天这堂大陆史，在时间上的跳跃要比以往大得多，内容的脉络则相当清晰：圣女这一职位从无到有的完整过程。 “埃里克殿下。” 而讲经修女一点名，埃里克就感觉不太妙。 “圣女殿下要求您分别站在皇帝、贵族与教廷的角度，复述这段历史，并解释如今帝国朝堂上教廷影响力不断衰落的根源。” ……得，有没有期末考试还两说，期末大作业先来了。 “时限是新年之前。”尤米尔补充道。 “我知道了。”埃里克无奈，看来这几天也闲不下来。 等白天的课程全部结束，埃里克回到旁舍就开始翻资料、写作业，学习生活简直充实得不行。 入冬之后，天色昏暗得很快。 在外面寂静得能听到簌簌的雪落声时，阿莱娜回到了旁舍。 “殿下，有您的信。” 第七十二章 来信 一起到来的两封信，是埃里克最亲近的两位亲人寄来的。 埃里克先打开艾琳的信。 寄信的地址，是卢蒂亚郊外的帝都魔法学院。 数月之前，从圣都返回卢蒂亚的亚兰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将他的信带给了月精灵大法师艾格尼丝。 几番信件往来后，艾琳很快便在其安排下前往卢蒂亚，进入帝都魔法学院学习魔法，整个过程顺利得像是艾格尼丝就在等着他的联系。 在埃里克的特别要求下，艾格尼丝没有将艾琳丢给大祭司辛玛古，而是让她跟普通学生一样接受学院的统一教学，艾格尼丝则在有空的时候给予特别指导。 而在开始学习魔法、掌控了精神力后，艾琳的改变是显著的，只是通过文字，埃里克都能感受到她对自己能保持完全的清醒有多么喜悦。 她寄来的信足有十几页，里面写满了埃里克早已习以为常、对她而言却十分新鲜的事与物：卢蒂亚大得看不到边，坐落湖心的学院建筑像是宫殿，学院里的学生都穿着一样的长袍，说的话却有着不同的口音，她还在学院里交到了朋友，卢蒂亚的一些贵族向她发来请柬，请她去做客……原来一天那么短，又那么长。 看着信笺上一行一行整齐而清晰的文字，埃里克心都要化了。 他的妹妹，终于可以完整地感知这个美妙的世界了。 “我要去卢蒂亚。” “殿下？”阿莱娜看着他。 “我要见艾琳。” “殿下……” 更让埃里克高兴的是，艾琳接触到魔法后，本身并不排斥，还产生了十足的兴趣。 有这样的兴趣作为驱动力，再加上大法师艾格尼丝的指导，埃里克相信艾琳的成长绝对不会亚于前世——就算不追求什么魔法上的成就，在即将到来的乱世，她也能保护好自己了。 埃里克一边读信，一边抹了抹眼角，等看到信的末尾，艾琳问他什么时候能去卢蒂亚看她，又深深抹了一把。 哥哥我也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作业都还没做完呢。 看完之后，又从头读了一遍，埃里克才将艾琳的信收好，接着打开叔叔埃德加的信。 在莱绥尔待了大半年，他跟叔叔的信件往来其实挺频繁，基本上每个月至少都有一封。 除了问候，便是互通近况，而叔叔似乎对他无法离开圣都的事情早有预料，从没提过他什么时候回去。 想到自己和妹妹的情况，埃里克在想，是不是该劝老大不小的叔叔早点结婚生娃了…… 而在这次的信里，埃德加还提到了一件埃里克刚来圣都时请他留意的事情。 【你提过的两个亚兰人，我早已让人留心，最近有了消息。 南方与阿尔沙王国、卡斯特费尔的边境，近几月颇为混乱，常有莫名之冲突，似有人蓄意挑拨引导。我让人查了，几个较大事件背后有亚兰人的踪影。 亚兰人之举动，实在令人生疑。 我已去信多恩与古拉迪亚总督，以及阿尔沙王国大王子，请他们留意。 另，两月前有夜莺目睹一名亚兰人被处刑，焚于荒野，其相貌与你所提之加西亚颇为相似。】 放下手中的信，埃里克思索起来。 从叔叔的信来看，在大陆南方活跃的亚兰人，数量似乎还不少。 他们难道是打算在南方边境挑拨冲突、制造混乱，吸引帝国的注意力，然后再在北方进行复国？ 真有你的，亚兰人…… 埃里克摇了摇头，只觉得多此一举。 不过转念一想，他是站在结果来看这件事的，如果对亚兰人的目的一无所知，正常情况下，是很难察觉到这些混乱的起源的。 消息到了卢蒂亚，也只会让人觉得边境又要生乱，注意力很难不往那边倾斜，而亚兰人也就有了复国的机会。 至于那个疑似加西亚的亚兰死者，埃里克都可以肯定就是他了。 八成是亚兰从他这里得到了加西亚大嘴巴泄露消息的事情，转头就告知族人，将其灭口了。 “既然叔叔已经注意到了，就算不管的话，应该也闹不出什么大风波了吧……” 埃里克还在想着要不要在回信里告诉叔叔亚兰人的真正打算，今天的第三封信自己走进了他的房间。 是圣女的口信。 “埃里克殿下，圣女殿下请您过去。” “我知道了。” 埃里克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很快过去。 他今天还没有去问候过圣女呢。 每天早晚问候，是大半年前他初来乍到时圣女的要求，后面就逐渐变成了三天一次，五天一次。不过这个频率也不固定，偶尔他也会有事要问圣女，或者圣女会主动找他，就像现在这样。 通报的侍女已经离开，埃里克看了眼早就暗下来的窗外，“这个时间，会是什么事。” 阿莱娜也不知道，只是取来外套，为他披上。 埃里克过去时，八十多岁的老圣女坐在那里，身体佝偻着，显得很虚弱。 入冬之后，圣女的身体就不太好了，以往常常挂在嘴边吓唬埃里克的“我要死了”、“我没几天了”之类的话，到这时候反而一次都没再说过，显然老人家对死亡也并非毫无恐惧。 按照埃里克的记忆，老人家其实还没到时候，不过他也无法肯定——万一他取代艾琳成为准圣女这件事，在某个环节也影响到圣女的寿命了呢？ “你来了。”圣女抬望一眼，无力地抬手，指了指旁边。 埃里克坐过去，“殿下。” “我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圣女说道。 埃里克一怔，看了她一眼，反而觉得她这样说那就是身体在好转了。 “怎么会呢？我还没做好接手修道院的准备，请您尽量再多熬个几年。” 圣女瞪了他一眼，很快又笑起来，“埃里克殿下，在你做好准备之后才找上门的困难，那就不叫困难。” 这大半年相处下来，别的不说，至少两代圣女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埃里克不知道圣女有没有把他当孙子，不过他对待这个大多数时间都比较慈祥的圣女，很难不产生面对家里老人的感觉。 “您说的是。我要学的还有很多。”埃里克说道。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找你过来做什么？” 圣女看着他，“新年快到了，按修道院的传统，在这最后的几天，我该去圣山上答谢神明这一年来的恩典了。” 埃里克这下明白了，“殿下的身体恐怕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我会代替殿下前往。不过具体要怎么做，我没经验。” “很简单，你去圣山上的教堂里祈祷一下就好了。具体的流程，阿莱娜跟我去过两次，就让她来主持吧。”圣女说道。 埃里克也松了口气，“是，殿下。” 他很快又想到另一件事，“只是这样的话，我就没时间在新年前完成殿下布置的……任务了。” 老人皱眉，“什么任务？” 埃里克提起大陆史的课堂作业，圣女思索了一会儿，露出恍然的神情。 “哦，那是我当初布置的，你不说我都忘了。怎么样，你有答案了吗？” “还在思考。”埃里克回答。 “那你就接着思考吧。” 老人摆了摆手，“这次上山，你会有很多的时间用来思考。” 此时埃里克还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回到旁舍，阿莱娜告诉他，作为年轻体壮的准圣女，他得在圣山上的教堂里祈祷一整夜。 “……我记得圣女对我说的是祈祷一下？” “那是圣女殿下六十岁过后的特权。”阿莱娜回答道。 埃里克无语。 “殿下，请您决定上山的日期。” “那就尽快吧。明天来得及吗……来不及准备？那就后天吧。” 两天过去，到去圣山当日的早上，风如刀割，硕大的雪片簌簌地拍着埃里克的脸，他的心也快冻住了。 “什么叫坐马车上山也是六十岁过后的特权？” 第七十三章 圣山 一脚深，一脚浅，踩着没过长靴大半的深厚积雪，埃里克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长长队伍，心想自己离被流放的状态就只差一副镣铐了。 什么叫没苦硬吃？ 从圣女修道院出发，一路步行至圣山脚下，再沿着前人开辟、早已被大雪完全覆盖的山道，攀爬到顶上的圣山大教堂，这就是他今天白天必须要走完的路程。 这就叫没苦硬吃。 埃里克没想到自己这个连流星雨预言的神选之人，还会有靠吃苦来体现虔诚的一天，他也很难相信，六十岁之前的圣女能自己走完这段路。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只有圣都就在圣山脚下，过去的那段路并不算漫长。 眼下也就在前面了。 埃里克仰头望着茫茫的圣山之巅，在修道院那边看着不高，但到了眼前，尤其是要用双脚来丈量时，这样的高度就显得颇为陡峻了。 圣山是神圣的禁地。 虔诚的信徒们多花些钱就能在圣都外城住下，但向教会捐献再多的钱，也不会被允许接近圣山。 只有教会的人，准确地说，是只有教廷的神职者，在特定的日子会被允许登上圣山。 埃里克回头望，跟在他身后的除了包括阿莱娜在内的一些修女，就是修道院的护院骑士。 又行了片刻，到圣山脚下，守在山道前的一行护教骑士身着银甲，在埃里克停下时齐齐向他行礼。 修道院的队伍也要在这里短暂休整。 “殿下。”阿莱娜走上来，口中吐着白气，“您还走得动吗？” “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埃里克往自己身上拍了个提升体能的神术，“我好歹是个战士。” “殿下……”风雪袭面，阿莱娜皱着眉笑了一下。 “倒是你和那些修女，没问题吗？”埃里克问。 “没问题的，殿下。”阿莱娜回答道，“我们走不动的时候，那些骑士会用雪橇拖着我们上去。” 埃里克看向那些护教骑士，果然看到队伍后面的几人手里还拖着什么，顿时无语凝噎。 敢情真就只有他必须得把这份苦给吃完？ “圣女五十多岁的时候，真的还爬得动圣山吗？” 阿莱娜看了眼身周，靠近一点，低声道： “爬不动的时候，圣女殿下会停下来祈祷，届时，骑士团的人便会‘违背’殿下亲自爬上圣山的意愿，强行将她搬上雪橇，由两名骑士一步一步将殿下送上山。” “……” 埃里克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那我这样做好使吗？” 阿莱娜目光朝旁边瞥了瞥，“殿下，今天护送我们上山的骑士，就是每天为您提供战斗训练的那些人……” 那就是没戏了。 他身体什么情况，这些护院骑士比他还了解。 “好吧，我也就说说而已。” 休整片刻后，一行人继续出发，依然是埃里克走在最前面，而跟在后面的队伍也变得整齐了许多。 风雪交加，所有人神情肃穆，陆续踏上圣山的土地。 山路略显陡峭，堆满积雪，每一脚下去都发出嘎吱声响。长久训练所带来的体能在此时发挥着作用，埃里克保持着稳定的速度，一步一个脚印，沿着山道徐行而上。 他甚至有余暇打量两旁几乎被白雪完全覆盖的山景。 这座山其实相当普通，既没什么奇峰绝壁，又没有高到让人觉得惊奇的程度，之所以为圣山，只是因为它坐落在圣都莱绥尔的旁边。 而在某种意义上，这座圣山以及山上的圣山大教堂，也是教廷的最后一重保障——略显陡峭的山势，让自下而上的进攻变得困难。 这座山在教会创立之初面对魔族的进攻时，保存了人类信仰的火种，也在帝国铁骑的重重包围中，勉强保住了锐意进取、乃至意图染指世俗权力的时任教宗的最后尊严。 “教会史还真是什么都敢教啊……” 埃里克忍不住感慨，又觉得这是帝国贵族出身的先代圣女们有意留下的内容，用以提醒继承者圣女权力的根源在何处。 被帝国大军围在圣山上的，是教会史上第一个险些成为阶下囚的教宗，英诺森三世。 他在英雄王乌图驾崩、皇子内战期间，带领教会积极参与帝国内战，并有意延续内乱，甚至直接参与到暗杀皇子的阴谋中，直到成功扶持某位亲近教会的皇子上位，为教会掠得大量政治权力。 而这样的情况并未持续几年，在新帝意外坠马驾崩后，骑士贵族们联合起来，扶持另一位皇子的独子上位，大力扫除教廷势力，彻底终结内乱。 包围之中，英诺森三世在圣山上宣布退位，后自杀，教廷的武装力量圣教军在此役中几乎全军覆没，重建后更是被大幅限制规模，并改名护教骑士团，只能在教廷受到威胁时出动。 自此之后，再没有任何一位教宗，会在即位时会选择“英诺森”作为自己的尊号。 “说起来，英诺森二世好像也是个‘人才’来着……” 埃里克一边爬着圣山，一边在脑海里回顾着之前学习的教会史内容，等能看到风雪中的圣山大教堂时，才猛然惊觉自己已经快要登顶了。 回头一看，队伍已经拉得更长，除了仍在勉力支撑的阿莱娜，其他修女都已经坐上了护院骑士拉着的雪橇，在白茫茫的雪山上拖出一行黑点。 埃里克停下来等了一会儿。 “……” 阿莱娜脸色苍白，颤抖着嘴唇，想要开口，被埃里克抬手止住了。 “别说话，休息一下。” 等队伍最后面的人也跟上来，修女们下了雪橇，休息了一阵，埃里克才整理队伍重新出发，然后一口气走到庄严圣洁的大教堂前，伏地行礼。 而后，准圣女埃里克独自起身，步入教堂，又在耶拉神像前跪下，祈祷，感谢神明这一年来对教会与普罗信众的无穷恩典。 圣山之行的第一阶段，到这个时候才算是结束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大概一两点钟的样子，埃里克要在日落之前回到耶拉神像前，一直祈祷到第二天日出的时候。 而从现在到祈祷开始前，便是给他休息和补充体力的时间。 作为神圣的禁地，圣山大教堂本身是没有任何神职人员驻场的，也就不可能会有人出来接待他们。 骑士们打着圣女修道院的旗帜，站到教堂四周，轮流值守，而跟随而来的修女们，则进入教堂四处清扫，并在后院为一行人准备食物。 “教宗陛下会在新年前最后一天登上圣山，来到大教堂感恩神明。”阿莱娜对埃里克说道。 “看教宗陛下的情况，应该也不会亲自上山了吧。”埃里克说道，“派某位枢机代他上来？” 阿莱娜点头，“是的，通常是首席枢机。” 在庄严而冷清的大教堂里转了一圈，埃里克又来到教堂后面的墓园，对着里面的诸多墓碑行礼。 这里是圣山上最神圣的地方，在教堂的地下墓穴里，沉睡着包括圣先知拉斐尔及其十位门徒在内的历代教宗和圣徒，圣女也包含在内。 “等我死了就不埋这里了，还是让我回故乡的家族墓地吧。”埃里克对阿莱娜说道。 出身帝国贵族的圣女，是可以自行选择墓地的——二选一，不埋在家族墓地的话，就埋在圣山的大教堂地下。 阿莱娜看了看他，“我会记得的，如果我没有走在殿下前面的话。” 埃里克笑了一下，忽然想到自己身上还流淌着精灵血脉。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继承到精灵一族普遍的长寿……当然，前提是他能活到寿终正寝的时候。 仰头望着发源自遥远的极北之地、似乎越刮越猛的风雪，埃里克知道自己今天晚上要向耶拉祈祷的内容是什么了。 “长命百岁……不，长命三百岁。” 此时此刻，他真诚希望自己确实地拥有沟通神明的力量。 第七十四章 长夜 看着天色，感觉差不多快要日落的时候，埃里克在骑士与修女们的注视下，独自走进点满蜡烛的大教堂里，在耶拉神像前跪下祈祷。 骑士们要在教堂外轮流值守，修女们则要关注蜡烛燃烧的情况，随时补充，而这项工作被阿莱娜自己一个人包揽了。 当天色完全暗下来，阿莱娜走进教堂，第一次更换蜡烛。 “怎么就你一个人？” 她回过头，埃里克依然在神像前跪着，没看她这边。 “殿下，祈祷的时候是不能分心的。” “意思到了就行。”埃里克说道，甚至起身走了过来，跟她一起更换蜡烛，“耶拉刚才跟我说困了就睡。” “……” 阿莱娜对着耶拉默默祈祷了一会儿，请她原谅准圣女的……随性。 教堂里烛光点点，蜡烛看着多，两个人一起更换，也没用多长时间就更换完了。 埃里克跪回到耶拉的神像前，阿莱娜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准备离开，被他叫住了。 “时间还早，你在这儿陪我待会儿吧。” “是，殿下。” 面对着耶拉，阿莱娜在埃里克身后跪下，然后发现他正扭头看着自己。 “你是要我这样跟你说话吗？” “殿下……”阿莱娜无奈，只好挪到他旁边，“祈祷才刚开始，您至少要表现出诚意。” “谁说我没诚意了，诚意是放在心里的。”埃里克往她那边挪了挪，“你冷不冷？” 山上的教堂没有火晶石保暖，也就风雪刮不进来，温度其实相当低，埃里克可以靠着身体素质硬熬，阿莱娜就不一定受得住了。 “我还好，殿下。”阿莱娜双手紧握在一起，“我以前经历过更加寒冷的时候。” “对了，你是诺斯利亚人。”埃里克想起她的家乡，那是更加寒冷的北方，“不过你在这边待了这么久，还能跟以前一样吗？” “哈……”阿莱娜吐出一口寒气，对他露出一丝笑容，“确实比不上以前了。” 埃里克刚想问她们前几年上来的时候是怎么熬过去的，接着便想起，修女们压根不需要在这里过夜——老圣女祈祷一下就可以下山了。 “不会冻死人吧。”埃里克忍不住说道，“修女们休息的地方有取暖的东西吗？” “她们都在身上带了火晶片。”阿莱娜让他放下心，“一个人用的话，一片就能撑过一晚上了。” 埃里克看着她，“那你……” “她们也给了我一片，不过我感觉还撑得住，就没有用。”阿莱娜从怀里摸出尚未使用的火晶片，给埃里克看了看。 他接过去，琥珀色半透明的晶体上，还带着她的温度。 火晶片就是片状的火晶石，通过外力激发后，就能源源不断地散发热量。纯度越高，能释放的热量也就越多。 “真神奇……” 埃里克嘀咕了一声，视线穿过半透明的晶片，看向另一边跳动的烛火。 在《荆棘魂冠》里，火晶石是最普通的附魔和炼金素材之一，他不知道消耗过多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亲手触摸到这种材料。 火晶石激发的方式也很简单，在已有的火源上燎一下，或者干脆在石头上一磕，就能逐渐发热。 把玩了一会儿，埃里克将火晶片还给阿莱娜。 夜晚才刚开始。 教堂外的风雪持续不停，在这个寂静的时刻，甚至能听到雪片不断拍打在墙壁上的簌簌声响。 卢蒂亚更靠北一些，也不知道艾琳那边的雪下得大不大……一想到妹妹看见漫天飞雪时的新奇，埃里克便露出微笑。 他走了会儿神，等意识重新回归眼前时，发现阿莱娜已经闭上眼祈祷起来了。 他也没打扰她，望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同居大半年了。 彼此越来越熟悉，加上共同经历的这样那样的事情，早就没了初次见面时的那种戒备与隔阂，他也越来越依赖阿莱娜在生活上给他的各种支持。 而由各自身份带来的距离，阿莱娜也一直维持得很好，彼此间亲近而不亲密。 身份啊…… 准圣女殿下深吸一口夜晚的寒气，冻得牙疼。 山上的积雪一点点增厚，晚上的时间也在慢慢过去。某一刻，见蜡烛又快烧完了，埃里克起身去更换。 阿莱娜也在同一刻睁眼，“我来吧，殿下。” “我以为你睡着了。” “殿下……” 两人从教堂两边开始更换，最后在中间交汇，插上最后一根蜡烛，两人相视一笑。 阿莱娜正要坐回去继续祈祷，埃里克说道：“也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是，殿下。” 阿莱娜先是答应下来，又透过窗，看了看教堂外面黑暗的风雪，“我陪殿下到午夜吧。” 埃里克看向她，“那还早着呢。” “现在去休息的话，时间也太早了。”阿莱娜说道，又回到之前的位置，对着神像跪了下来。 “那随便你吧。” 埃里克反而没有继续祈祷，而是在教堂里转了一圈。 圣山上的建筑大抵相当于宗座宫的青春版，没那么高大，不过功能上倒是不缺，以便随时发挥第二教廷的作用。 除了教堂，其他区域都是封闭状态，埃里克还没无聊到非要进去不可。 “这地方的历史，比圣女宫都要久远吧。” 埃里克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回响，阿莱娜睁开眼，准备开口回答，只是终究做不到像他那样大声喧哗，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是。” “你知道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吗？”埃里克问。 阿莱娜摇了下头，“我只知道教会创立不久后，就在圣山上建起了大教堂。” 修女们基本上是不需要像埃里克一样上教会史课程的，她们只需要了解各种圣典上记载的部分就可以了。 “别的都不知道？” 阿莱娜一怔，因为准圣女殿下突然就打起了精神，“不知道……” “那你有福了，今天晚上可以听到饱了。” 一想到教会那些丢脸吃瘪的过往，埃里克的兴致就提了上来，拉着她的手回到神像前坐下，“来，我们到耶拉的面前聊，让她也听听教会都干了些什么。” “……” 被他拉回神像前，阿莱娜先是对着上方祈祷了一下，默默祈求神明不要在意这样的小事。 “提到圣山大教堂发生的事情，那就不得不提教宗英诺森三世了。不过在此之前，得先说说对他产生巨大影响的另一位教宗，英诺森二世……” 埃里克兴致勃勃地说着先代教宗的八卦，饶是知道现在教堂里就只有彼此，守在外面的骑士也听不见里面的动静，阿莱娜还是忍不住四处看了看。 “殿下，请您小声一点……” “嗯？那你再过来点。刚才说到哪里了？” 阿莱娜往他那边挪了挪，肩并着肩，与他保持着差不多一拳的距离，“英诺森二世陛下发布教宗敕谕。” 埃里克却也挪了下身体，填补上这最后的一点距离，抵着她的胳膊。 温热传递而来，阿莱娜看了他一眼，而他已经接着说了下去。 “……英诺森二世发布教宗敕谕，宣称教会的力量来自教宗，而教宗的权柄传承自圣先知拉斐尔及其门徒，先贤们曾得到神明的直接指引，在俗世享有特殊地位，因此，作为继承者的教宗在俗世也应当享有完满的权力，即无上之权柄。他这就是在暗示，教宗应当拥有等同甚至高过帝国皇帝的权力。 “而当时帝国正在忙于对付北方边境卷土重来的魔族，并未表态，这就被教宗当成了皇帝乌图的默许。 “224年，教宗以‘庆祝皇帝御极二十年’为由，邀请乌图前往莱绥尔圣都大教堂祈福。 “当皇帝在大教堂内向耶拉神像下跪祈祷时，英诺森二世忽然站到皇帝面前，从侍从手中接过皇冠，为下跪的皇帝加冕，随后自己接受了为庆祝皇帝登基二十年而来的观礼者们的欢呼。” “皇帝乌图当场取消了当日的其他行程。次日，英诺森二世被发现在教宗寓所内驾崩。” 第七十五章 烛影乱 阿莱娜对教会历史其实没多大兴趣，尤其准圣女殿下说的还是些一听就不像是普通修女应该了解的秘辛，知道得越多就越麻烦，可她还是一动不动地听着，只是听着。 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彼此抵靠在一起的肩膀上。 风雪之夜，还是在这样的山顶上，不冷是不可能的，虽然她对寒冷有一定的忍受能力，可一感受到温暖，身体还是不自觉地想要靠得更近。 身体重心悄悄地又往旁边偏移了一点，在更多的贴合中，温暖也变得更多。 阿莱娜抬起眸子，发现殿下也正看着她。 “……” 她越界了？ ……不是，殿下只是在自顾自地讲着其实是他自己感兴趣的历史，并期待着她的反应而已。 回望着他的目光，阿莱娜很容易就表现出自己正在认真听着的态度，而殿下的语速也像是受到鼓舞般变得稍快了些。 德兰帝国的第一位皇帝，居然还曾主持过新任教宗的选举仪式……殿下每天跟索菲一起学习的，就是这种教廷秘辛吗？ 阿莱娜又想起这几个月来，准圣女殿下偶尔露出的焦头烂额的样子，只因为圣女要考核他对这些内容的学习情况。 她接着又想到索菲在她面前越来越多的沉默，而在此之前，通常是她不想回到家里的倾诉……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阿莱娜脑海里接连闪过，可想得再多，一旦停下，她的注意力还是会立马回到胳膊处不断传来的温热上。 夜里越来越冷了。 阿莱娜一边对身旁的温暖愈发依赖，一边又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激活怀里的火晶片了。 烛光跳动，在燃烧中逐渐变短，寂静的教堂里只有埃里克的声音持续地回响。 “……新任教宗西玛库斯一世，在皇帝的支持下即位了。在圣都大教堂，第一次有教宗对着帝国的皇帝跪地朝拜，并亲吻他的脚尖。而西玛库斯一世即位后发布的第一道敕谕，便是宣布前任教宗英诺森二世发布的教宗敕谕无效……” 某一刻，阿莱娜忽然有些恍惚。 而一眨眼间，两边的眼皮都变得无比沉重，她则提不起半点睁眼的力气。 “之后的二十多年，在西玛库斯一世的带领下，整个教会都很老实……” 肩头忽然一沉，埃里克扭过脑袋，却是阿莱娜完全靠了上来。 睡着了吗。 埃里克看了她两眼，不由得替她惋惜，因为他马上就要讲到下一任教宗英诺森三世带领教会开启的作死之路了。 ——教会史哪里枯燥了，教会史可太有意思了。 以历代教宗为首的莱绥尔教廷，对世俗权力的来回试探与拉扯，他再看十遍也不会腻，甚至能从中得到感悟： 正是由于前面几百年屡试屡败，被敲打得太狠，近一百年的教廷变得过分老实，即便如今的帝国已经大幅衰弱，接连上位的几位教宗都秉持着保守的态度，很少参与到大陆事务中。 也正因为如此，当魔族再次南下时，教廷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退避和自保…… 埃里克又慢慢皱起了眉。 一味地退守可赶不走魔族，在他成为圣女的那个未来，他有能力改变教廷这种整体上消极的态度吗？ 靠在肩上的脑袋无意识地蹭了蹭，中断了埃里克的思考。 他稍微动了一下，准备叫醒阿莱娜，让她去后面休息，却也因此打破无意间形成的微妙平衡，她身体往前一倒。 埃里克下意识抬手去扶，手掌却毫无准备地陷了进去。 “……” 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当然知道压迫着自己手掌的是什么。 相处大半年，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身旁之人的成熟曼妙。 埃里克一动未动，阿莱娜亦保持着将要倾倒的姿势，似乎也没有醒来，形成了新的平衡。 一种脆弱，并且危险的平衡。 他是用左手去扶右边的阿莱娜，此时半转过身，而她身体前倾低垂，跟倒在他怀里没什么两样。 而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她迅速升温的耳朵和半边侧脸。 “……” 尴尬，紧张，无所适从，种种情绪瞬间涌上他的脸，埃里克感觉自己的脸也在发烫。 蜡烛快要燃尽了。 如果到此为止，这就只是一个意外，虽有尴尬暧昧，但很快就能揭过。 可无形的欲望却在增长，并在她有意的沉默里迅速膨胀。 更危险的是，他发现自己甚至打算顺从这股欲望。 支撑的手试着动了一下，从被动的深陷，变成有意的把握。 他把握不住…… 而她除了绷紧身体，没有别的反应。 噗，最先更换的蜡烛终于烧到尽头，熄灭了。 有意的沉默变成了无声的鼓励，他的手继续缓慢地发力，挤压着，揉捏着，仍在伸张中尝试着完全把握。 一支接着一支，蜡烛从两边陆续熄灭，光和温度一同消失在极寒的黑夜里。 他低下头，彼此间的空气正在升温。 靠得越近，温度越高，她的耳朵和侧脸都在发烫。一股似有若无、总在她身上萦绕的淡淡香气，正变得清晰可闻。 缓慢移动的指尖，忽然感触到一点鼓起的阻力。 触碰，按压，她一下子绷得更紧。 黑暗一步步将两人笼罩。 噗，神像前的最后一支蜡烛熄灭了。 教堂里终于陷入彻底的黑暗。 而什么都看不见时，为抵御寒冷而特意增厚的修女服，也终于被视为一种阻碍。 钻进领巾，再从领口探入修女服，他的手终于毫无阻碍地再度将她把握。 僵硬中的颤抖，变得更明显了。 他另一只手早已作为支撑，扶住了她的肩，此时上移，将她的脸慢慢转了过来。 彼此都是生疏的新手，黑暗中满是慌乱的鼻息。 交错的呼吸越来越接近，交织在一起，而就在彼此的唇即将触碰之时，一阵强烈的冷风从教堂入口灌进来，寒冷刺骨。 沉沦的修女也迅速清醒过来。 “殿下……”她在黑暗中将他的手抽离，起身，后退，“蜡烛烧完了，该换蜡烛了。” “……” 漫长的沉默过后，埃里克深吸一口涌入教堂的寒气，开口默念：“耶拉在上，请赐我光明。” 一点白光自他指尖亮起，很快放大，照亮神像前的两人。 “……” 目光一接触，阿莱娜便躲开了，转身也用出照明术。 光球上浮，白光冷淡，照亮整个教堂。 两人在沉默中重新换上所有蜡烛，埃里克回到神像前跪下，阿莱娜在他身后好几米外站着，脑袋低垂，对着女神祈祷了片刻。 “殿下，我去休息了。” 埃里克闭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记得取暖。” “……是。” 走出教堂时，阿莱娜感觉脚步仍在发抖。 匆匆回到教堂后面修女们休息的地方，时间已经快到午夜了，修女们早已睡下。 虽然感觉有些对不起她们，但她今晚已经不能在回到教堂，只能按原来的安排，将其中一个修女叫醒，让她之后去更换蜡烛。 “啊？好吧……”修女打着呵欠，看了看左右都已经躺下的其他修女，瞪着双眼开始发愣。 阿莱娜在角落里找了个地方准备休息，刚一坐下，湿冷刺激，她几乎又站起来。 “……” 这都是她的错。 她是睡着了，可早在身体倒下的瞬间，她就醒过来了，但却没有第一时间就挣开他，反而刻意地保持着被动。 甚至是在耶拉的神像前。 她犯下了何等的罪过…… 阿莱娜坐在黑暗中默默祈祷，直到之前被叫醒的修女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去教堂里更换蜡烛。 “换完蜡烛就立即回来……不要在殿下身边停留。” 明日上架 《异世纪福音圣男》明天（5.1）上架，请大家多多支持。 ———————————— 休息一年，又到新书上架的日子了嘿。 去年准备新书的时候，真没想到会被拉去上一年的班，虽然那时候准备的是另一本暂时搁下了的网游——没放弃哦，真没放弃哦。 不过这本书的灵感也差不多是同一时期产生的，虽然发散成完整的故事大纲后，跟最初的灵感几乎没什么关系了。 在书友群的应该都看过原版开头，那是去年一边上班一边写的，断断续续，到去年年末跑路了，才算真正地开始写。 · q：去年干了什么？ a：在亲戚的公司上班，端茶递水查账发工资倒卖4090蹲机房组机柜装算力服务器修服务器什么都干了，他妈的我四月去装的几排机柜两三百台服务器到了十一月还是我去拆的。 q：忙不忙？ a：总体没那么忙，但不稳定。可能连续一个月不用去公司，可能连续两星期凌晨两三点回家。 q：上班的收获。 a：理网线过程中屡次产生用网线移动机房上吊念头，未遂。一千多元打车费至今未报销。 q：为什么跑路？ a：再不跑就要发配内蒙机房、赏呼和浩特风光了……不对，是因为对创作的热爱！ · 说说新书的情况。 扑了。 · 再说内容方面。 因为转型，这本书从设定阶段基本就是一分钟写十分钟查，然后又因为沉迷搞设定，写起内容来那叫一个痛苦。 然后就是从日常文转型的各种不适了，既要展开主线剧情，又想细描人物关系，一不小心就会顾此失彼。 现在来看，这本书说是正统【琥珀流】其实比较勉强，沾点边吧。 也因为日常文的写作习惯，喜欢垫垫垫垫垫，因为【琥珀流】这个标签点进来的书友想要的史诗感，目前是写不出来的； 又因为写了许多设定，不写出来感觉很可惜，某些章节的观感也可能显得枯燥。 转型转了个啥！ 但话又说回来，咱擅长的不正当男女关系性和性关系，我觉得还是不能丢。 不忘初心，方得该章节已屏蔽。 重日常还是重主线，整本书的创作指导思想在第二卷完成前几度变化，根据各个地方的反馈，最终定下来的，应该叫【主打异世界男女不正当关系性但不会忘记事业的琥珀流】。 因为是转型的第一本，许多地方都是尝试，所以对成绩也不抱期待，只希望大家能接受这种风格就看下去，不喜欢莫要勉强，后面要花钱了。 · 感谢编辑蓬莱大大在发书前的指导。 感谢运营官【呆呆有点呆】继续当我这个扑街的运营。 感谢所有过去的、新来的书友，正版阅读就是最大的支持，谢谢大家。 · 最后，《异世纪福音圣男》明天（5.1）上架，具体更新时间视后台vip章节开通时间而定。 老规矩，上架10更，盟主加更，目前预计14更。 谢谢大家。 第七十六章 身与心的分离 另外一方面是因为，韩成上次的出行具有太多的不确定性，而大师兄他们这次出行，目的地这些都是明确的。 林轩见得梁盛楼沉默了一会儿还不回答，再看见他的手微微颤抖，心中本来就有的戒备更是提高了一个等级，听着梁盛楼终于缓慢开口，已经全神戒备，就算他没恶念，也当有备无患。 在楼下的时候接了一个电话，是他在长春的熟人，电话里指责他来了长春也不招呼一声。 虚空震动，却是没有一丝风浪，只有一股浩荡如海的气息蔓延，非常可怕，深不可测。 仇恨拉满，楚安也没太过于得寸进尺，而是在背包里，将刚才捡到的盐碱土块拿出出来，习惯性的讲解道：“这是盐碱土块。 她冲林昭打了个招呼，视线在他脖子上多停留了两秒，不由得暧昧一笑。 望着门外的浓浓夜色，她轻轻叹了口气，“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从来只有林轩偷袭对方，还从来没有被偷袭过，随着原宗博一剑插入地面，他就感觉到地底下有磅礴凶狠的剑气在酝酿，一旦爆发，足以把他切成粉碎，没有任何意外。 “我这次会在京城多待一些时间，你如果有事，我随时奉陪”，伍延卿道。 原来罗恩还不知道巴洛尔已经死了，也就是说，巴洛尔的那个议员父亲竟然把这个消息给压了下来。 uf战队中路二塔之下，ob战队四人凭借着拥有大龙buff所加成的兵线不断消磨着uf战队的中路二塔，而余寰的俄洛伊则是在下路带线准备朝着uf战队的下路二塔所推进。 江东一拳轰破岩层，钻出地面时正看到漆刚烈的神识举起方天画戟猛抽过来。江东一掌拍出，一朵巨大的雷莲刻着密密麻麻的六字真言撞向漆刚烈的神识。 “我叫绿萝，叫我萝儿吧，吱吱，我喜欢你。”绿萝说到我喜欢你的时候，不自然的脸红了一下。 “队长，我们要不要支援一下前辈”中年男子看向墨客的方向开口道。 因为她很清楚的知道不管她说什么都会被沈家明带到坑里，还不如不开口的好。 焱儿心里清楚得很，要说麻烦的话，自己的两个妈妈外加水晶才是最招麻烦的。 a刚想要安慰林碧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的号码让她选择出了办公室接听。 犹豫了良久，江东还是咬咬牙抓着碧灵珠一猛子扎进了不灭湖。瞬间一种透心凉的寒冷将其包裹，漆黑的湖水并非真是黑色的，只不过因为湖水太深，湖底似乎也是黑色。 又是一声巨吼传来，声音却变远了，似乎在八九十里之外。三人长舒了口气，正想商量一下对策，突然前方空腔中上百具僵尸飞来，实力都达到了三气朝元期。 “向腾松老哥说笑了，你那招躲避剑的功夫，我可是佩服的紧。”墨客笑着道。 显然，两批人都是冲着崖壁上那株异果去的，而这只裂云豹在阻挡他们接近。 吕布故意将声势搞得这么巨大，就是为了激怒左贤王，让他尽起大军追击他。不然左贤王不知他吕布在何处，一头从鸡鹿塞扎进朔方郡，将会给吕布造成两条战线。 第二天清晨，梁秋石顶着宿醉的头疼，从宾馆的床上醒来，先摸了摸钱包，没发现失窃，再揉了揉菊花，没觉得痛楚，便心满意足地收拾起行囊，踏着晨露去赶早上的班车。 追出约莫半炷香时间，地上的血迹却没有了，四周围草丛凌乱倒伏，而佣兵团和路瑶等人不知跑哪了。 勾鼻男子率着剩下三名队员奔到崖边向上登攀，星月学院这边见状也纷纷攀爬。 “我早有这个心理准备，跑了就跑了，一个诸葛亮加上一个陈登，某也不怕。”吕布扶起周仓，拍了拍周仓肩膀，诸葛亮要跑路，以周仓的智商没给他当护卫护送他到长沙就已经很不错了。 锋利地砍刀撕破卫固的甲胄，最后时刻僵在空中。卫固只感觉背上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不知被这名毛脸大汉砍了多深一刀。 天空的变化比之前和蝎子看到的更加夸张，如同张开一张漆黑大嘴，紫色手掌从裂缝中飞出拍向金甲巨人，真是应了那一句话，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 张天明见欣悦几人对岳卿鹏的印象不太好，心中有些暗道不妙，看来这邀约佳人的事恐怕是有些棘手了。 来至此地域处时，不知天孤玄龟去了那里，一幅懒洋洋的样子，缓缓从一堆枯草叶中爬出来。尽管如此，身上却是干净的出奇，那幅龟壳更是越来越光亮鲜华。 不然她的师傅也不会让她孤身一人回内地追杀欧皓辰这个强大的白眼僵尸。 官员照例说完一番官话，之后也不等双方回应，便转身走下擂台。 张猗找张应要了根烟抽了起来，这火光照在他那憔悴的脸上，确实让人心疼。 长鞭呼啸着砸在了绉龙面前的盾上，泛起点点涟漪，但无法破防。 这句话一出，钱百万只是微微一愣，但是孟英心里却警惕心大作。 但他这次没有说话，就静静的听着，因为他真的不想就这么直接回去。 青龙回头望了一眼众人，那几人全是一副同情加鼓励的眼神，他狠狠的瞪了身后的几人，又回过头来，眼巴巴的望着帝星魂。 所有的队员的通信设备都没了信号，大家拿手机试了试也没信号，他们出队这么多次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因为他们的设备都是军用级别的，通信是非常稳定的，就算是再恶劣的天气也不会出现在空旷场地断信号的情况。 第七十七章 新年未至 “戒备！架矛！”随着整齐的矛柄平稳的放下，第一阵列竖起了密集的长矛丛林，火光中，铁质的矛头泛出荧荧的寒光，直指前方黑暗的夜幕。 “既然这么近，为什么这么内门弟子三天后才来接我们呢？”李天又问道。 据说在万星峰上，星魂宗的大能，布置了庞大的聚灵阵，凝聚天地灵气汇集而来，让万星峰上天地灵气极其浓郁，在上面修炼，就仿佛每天都吃着灵丹妙药修炼一样，效果很强大。 “王勇先生，这个给你。”蓝月儿打断了我和林清寒的对视，然后递给了我一只腕表示意我电击屏幕，我点开腕表上的触屏按钮，腕表的表面自动浮现出了一个窗口，上面居然是一张张的白纸。 童乖乖扭头看着云泽，对方是认真的，甚至有了一丝在商场上的凌厉气息，这让童乖乖知道，如果自己要求，这个男人会满足自己的一切需要，一切。 这一次的守株待兔，我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不过，我现在真的是没什么头绪，只能按照这个线索追踪下去了。 因为我发现原来熟悉的景物都不见了，蓝月儿呢？机械帝都呢？满地的废墟呢？周围是一片黑暗的岩壁，好像是在一个山洞一样的地方？ 一般有能力、有本事的人，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破毛病，所以便又有了食客这一类别。 巫殇的世界没有变，而我的世界却已变得翻天覆地、面目前非，慕容离、慕容琛、飘零、媚姨、阿龙、老猴子、银、海棠、智平、丁若尘、慕容睿谦、郁婷、季悠然……所有这些曾爱的、恨的都已相继离世。 那白衣青年跟我的想法也是差不多，他的身子都开始瑟瑟发抖起来，他看着姬雅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恶魔一般，里面是掩饰不住的恐惧与痛楚。 旁人有些迷糊了，此刻他们看着楚怀南动作，心中有些想不明白，一时间也不知道谁是进攻者，谁防守者。 “混蛋！我跟你们拼了！”轮回境强者，再如何也是一代惊世伟人。两手一翻，硬生生将法器逼得爆炸开来，这股子威能，将身边所有的人都炸成了肉泥。 秦阳身为一国之君，与魏延二人低语，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众人见秦阳的表情有些疑惑，不禁都收起了笑容，停止谈笑望着秦阳。皆以为是魔军方面有了什么动静。 萧玄只是略一想，嘴角便翘了起来，居然遇上一傻妞，如今的方外世界不知道他名字的人还真是少见了，显然眼前就是一个另类。 胡高一脸焦黑，周身绕着一团黑色的妖气，任他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无法祛除，只有随时间慢慢消散。 铁木树桩连续晃动，萧玄每掌落下都会有一道数寸深的掌印留下，金刚掌法霸道威猛，每次掌式一起掌心总是闪现出‘卐’字符号，自有一股无形的慑人气机呈现。 萧玄先发制人，凤凰之剑带动着红色的火焰之力尽数洒在大妖身上，烧出一道道伤痕。 “参见太上道祖！”见到道士出现，神界诸神登时面色一变，就算是见到神界大帝都不必跪拜的正神杨戬，也是毕恭毕敬的叩首参拜。 萧玄只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与赤面仙一起手挽手向远处飞去。留下林岛主在原地全身的火光一层层的由内向外翻滚着，似有所思。 而在望着那老妪，陈飞也是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直觉告诉他，这老太婆比那什么孤情老祖厉害得多！是个真正的狠茬子。 他知道自己确实需要休息了，战争还在继续，而一个有着像他现在这样大脑状况的家伙是难以打仗的，自己并非一个普通的驾驶员，可以整夜的对付自己的程序，而是个要对手下的队伍负责的家伙，而自己本应该清楚这一点。 萧何对于任务的细节设定极为清楚，目的也很简单，要玩家尽量留存性命，但是又杜绝了怕死之人，因为必须要跟战斗傀儡过上五百招。 萧何等人自然没有那么急，凌云窟里那么多好东西，系统可不会让玩家轻易就进去。 王员外是相州内黄县麒麟村人，那里距离汴梁三百五十余里地，内黄县就在羊一去往邢州的沿途。 现在，对徐铭来说，轮回枪就仿佛是他的一条手臂；他操控起轮回枪来，也仿佛是在指挥自己的手臂一般精准、灵活。 在她的胸口其实还带着一件隐藏的法宝，照妖镜。只要妖怪靠近她三丈之内，她胸前的照妖镜就会有感应，对她发出提醒。 与此同时，另一边。与黑魔殿那位大人‘私聊’结束之后的陈飞，又再次平安无事出现在众人眼前，而且，还向着那周野所在的方向缓缓走去。 第七十八章 福光永在 燕真被他们几个左一句乡巴佬，右一句乡巴佬，也弄得相当的恼火，在心中也暗暗的发誓，一定要好好的教训这四个家伙，他们太目中无人了。 曾经以冷静沉稳、处变不惊出身的兵王叶飞遇到这种情况也乱了阵脚，心想你个死胖子自己发春就好，还非得把装备带上，外面的东西再贵也不就是个十块、八块的？连这点钱你也要省。 “哼！入住偷天别院也没什么，只要他不把元阳水扔掉，就别想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偷偷的溜出东陵城。到三天之后，还不是任我等驱使。”张秋阳狠狠道。 因此，众人只是脸色更加难看了，却没有说一句话，都在想办法让自己从这五个拥有着无比可怕气息的蛇人气场中脱离出来，否则要是直接开打，他们连逃跑都不可能做到。 柳月华就是这样说出來了，她虽然沒有方少强那么尊贵的身份。可是以她这些年來的香港娱乐圈里打滚积攒下的人情关系，再加上她在娱乐圈里的影响力，她自信还是能让方少强有所忌惮的。 玄真大殿非常的宽敞，比起正在召开修真大会，同时可以容纳数万人的玄天大殿也是丝毫不逊色。这大大出乎面具怪人的预料，眼神中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惊奇与赞叹。 这时,其中一名黑袍老者终于开口说了话,沙哑的声音令人听得从骨子中遍起一身寒意。 唐川似为了掩饰什么，装模作样的翻虎贲和灵龟妖修的衣衫，似打算发现什么稀世珍宝。 照理说，王庆这家伙以前只是个摆地摊的主，今个说的话口气确实有些大：改变整个古玩的销售方式。。这要是被其他人听见了，就算是桑星爷和石大壮，也可能嘲笑他天方夜谭、做白日梦在。 “追他做什么？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总是这样一阵一阵的。”齐笑笑气呼呼地说道。 若到了第三轮比试结束，还有多余的人，便会让事先带来的病者，让几人诊治，由此得胜负。 “行，那就说定了。”柏锦欢心的不行，干脆让雪燕出去吩咐下去。 “是。”王琦背过手，看到告示牌的高手列表对战座次，他发现赵擎的对战对象是京都四天王的钟玄。 可他这个世界倒不是这样，七成以上的都是只能看下去一半。即便是那些经典之作，也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所谓鼎鸿集团总部出题就真的足够公平吗？”韩雨妍在旁边开腔道。 她所处的地方没有光，只有一阵阵淡淡的花香和酒气，她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此刻，身体不停颤抖着，迎接每天中最恐惧的时刻。 此时的唐三就像是一只金色的大蜘蛛一般，八蛛矛起落之间，缓慢地向上攀爬。 南房是下人们的住所，夏霜被留在了门外，只有柏乔推门进了屋。 两人去了那花灯铺子，严真买了两盏花灯，黄色同粉色，外形甚讨姑娘家喜欢。 头发凌乱的梳起来，穿的应该也是几十块钱的睡衣，还戴着一个大粉色的塑胶手套，感觉好像是菜市场的卖鱼的打扮。 虽然胜数渺茫，但楚良娆依然没有放弃，她由始自终都一脸认真专注地看着棋盘。而霍泰楠则不时抬头看着她的脸，怎么看怎么喜欢，只觉得自家娘子可爱的一塌糊涂。 汤辰的嘴角荡漾出一抹邪魅的微笑，配上那英挺的五官居然异常的帅气逼人，可艾茉莉看着汤辰的表情却越来越害怕，汤辰这个样子她以前见过，所以，她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哆嗦。 “奇怪的门？门里有什么？”刘姥姥好奇的抬起了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霍萧然。 看着自己的手机，汤辰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真是，这年头想做点事儿怎么就那么难，明明是好事，整的自己好像还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若棠在假山附近见过的那个想要拖住她的丫鬟与婆子并不在列。若棠也不急，依旧煞有介事的一个一个仔细辨认。 纳兰摇头，随后便抬起头来，算是近距离的看见完颜氏，眼角的细纹也是遮不住了，两鬓处也是有些许的白发，心知岁月催人老，不禁湿了眼睛，不做声。 “你还在恨我吗？可是那一切并不是我的错！如果那天不是你叫我帮忙找你爸爸，我怎么、我怎么……”她的眼里落下泪来。 不过，看她这副样子，应该是替慕容衡解过毒了，要不然，慕容衡怎么能毫发无伤的出现在自己跟前？ 姜聪轻手轻脚走过来，手刚触碰到薄司恒的肩膀，却被他忽然甩开了。 付清波也是个奇人，出去买点鸭脖，也能和卤菜店老板娘怆起来，搞的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 “是借题发挥，是别有所图，或者是想要立威。”另外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喝了口茶。 数百里之外的马城、青明山中，一行四人在山中穿行，他们装备齐全。 修炼如喝水，吃饭、睡觉、打豆豆，身体都能吸收天地灵气，自动修炼。 就如那一个“火”字，如果参悟深入，施展与“火”有关的神通术法绝对是事半功倍。 反应过来的姜聪顿觉手上的痛感更加真实了，他忙扭过头去，撑起药箱的盖子，将自己受伤的手指拯救出来。 叶一璇和徐苗正坐在厨房门口择菜，马上到晚饭时间，刚吃过饭的她们忙着多做点准备工作。 在众多弟子议论之中，王烟儿在杨青旁边微微一笑，向着广场走去。 见到这第一次冲阵大获成功，杨冲知道自己这边的兵士们心中的热情已经到了顶峰。可接下来一旦出现伤亡，并且还是大量的伤亡，之前营造的气势就会一面倒。 “吼！”一声巨大的吼声从浣红熊喉咙内传出，里面包含无尽的痛苦。 第七十九章 尘归尘 而袁天罡负手持剑，步伐轻盈，每一招每一式都接的都恰到好处，无招不入，无剑不破，李承乾的剑招并不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陈队，医院那边的伤情报告出来了。”刘贤把那两张纸放在陈旭东面前。 “我自己也可以的，不用她们。”董如一听由别人来给她伺候着，登时浑身不自在起来，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立刻皱眉说道。 “我只是想看看你好不好，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很……”季容时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干甚？！”李知时摇了摇脑袋，因为酒精的原因感觉大脑有些飘忽不定。这烈酒既然被这酒店当成了招牌，虽然没有后世烈酒的那种动辄五六十度那么高，但在他这样猛喝之下酒劲一起来当真也差不了太多。 姜荔把利弊都分析的清楚明白，这事陆夫人会处置，实在轮不到她来掺和。 “你……”陈最看了看月亮的表情，感觉她不是在开玩笑，把后半句想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不知道？我看你是不想说！”那个男人从手中亮出一把军刀，在我的眼前晃了两下，他的手腕上有一块绿色的刺青，顿时让我的心跳加速。 简二娘虽然心中不爽，可是性命要紧，立刻磕头道谢，离开了公堂。 让她自动离职算是黎立业对她最后的仁慈，不管怎么说，戚美珍都是被温芳霞资助的孩子之一，他不想把戚美珍逼得太紧。 他们越来越熟练，白天不懂要领的地方也顺畅许多，对此，吴美丽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梁伟桃一听就冒火了，这个安七月居然是真的不想和她做朋友了，她什么意思？ 直到昨天，何琳和齐雪红悄悄过来，原本欣喜若狂的原主丁阳被泼了一盆冷水，烧得他心凉凉的。 正走下台阶，已经来到黄展妍面前的关之峰听到后面的动静，停下来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好像是在她知道青空奈喜欢上他之后，又好像是青空奈离开之后。 虽然他不知道关之峰的职务是什么，但组织部的人说是县级实职正科，那已经是比他“姐夫”郭凯翔地位还要高的存在。 丁阳还有一个妹妹丁媚，在上高中，也幸好国家重视教育，十二年义务教育，可是，妹妹今年高三，高考过后，便需要筹集大学学费。 “真的，你是说真的，你没骗我吧，之峰！”杨美娟一把抓住关之峰的胳膊，使劲抓着，不停地摇晃。 当然，身为县电视台当红主持人的姐姐，看着妹妹提了镇长，又见妹夫躺平摆烂，这样朴素地认为，本无可厚非。 也许是自己消息不够灵通，但现在也没有必要重新折返那北寒城。 缥缈的声音倒是挺中气十足的，苏启很想说，你不是道化的只剩残念了吗？这特么还能活蹦乱跳的跑来跑去？ 此时顾静怡的手中的阵旗已经闪闪发出金光，不过被她处理得很好并没有引起妖兽的注意。 随后他拿起祖岩兽果，按照先前王洪告诉自己的，直接吞服即刻，陈玄一口一口将它吃完。 中年大妈有些疑惑的看向苏启，这位额头上有着细密的汗水淌下，就像是做了噩梦一般，周围的人也好奇看过来，甚至还有几位大爷好心的询问。 “好的姐姐。”柳烟勉强的朝莫柔泪挤出笑容，也是真的觉得眼前这个姐姐很温柔很好相处。 这一幕可把店家看得，十分不好意思继续呆着了，连忙招呼店内伙计，撤退到后院去处理新鲜的药材。而，一些前来买药材的人，一看门口有侍卫把守，也就悻悻离去。 陈玄静静的在百丈开外看着，脸上有着少许的担忧但并不担心童谣的突破，毕竟能被一心苦修的师父收下，即使有着什么缘由，其中的天赋也不会差。 男人的目光在她的背影上打量着，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什么都没说。他躺在柔软无比的床上，清晰的感觉让他无法产生睡意，反而是萧晴晴，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左右两方法术同时袭来，陈玄见此将裂空戟横至胸前，奔袭途中持着的手缓缓用力，在左右法术到来的瞬间将法器横放出去。 众人看向过去，这个时候，桑青袖和沁娜已经各自挑选了一个高台开始渡劫，两人相距很远，也是担心雷劫融合。 颜紫玉本想推拒，毕竟副队长没什么意义，但是自己又的确想在众人之中，有更突出的地位，于是厚着脸皮，把这个副队长的位置给占了下来。 面对苏仙惠的无理取闹，王太医虽满腔愤怒，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气的脸漆黑，愤愤地坐在椅子上使劲地抚着自己的胸口。 砧板上，剁剁剁剁的声音，就像纷乱的大雨一样密集，颇为神妙的刀工，也让董兰香，看得有些叹为观止。 尤其杨柳柳那张好看的圆脸刚刚被张扬定位为新一代的美的标准，虽然缺少了那种妩媚的气质，却带着一种娃娃脸般的可人，只要看着这张脸就会萌生起保护她的欲望，更不要说是现在被吓的这副惨兮兮的样子了。 张扬想起今天有要事要做，赶紧一个翻身下了床，让叶枫等他一会儿。 在大家的相互共鸣之下，天香服饰这种有口皆碑，也不由得迅速发酵起来。 不过让苏槿夕比较意外的是，夜幽尧竟然直接将华神医送给了她。 “张扬，你能确定你嫂子真的没其他问题了吗？”刘局长率先说话了。 生产这种药，本身成本就不是特别高，但是如此昂贵的价格，会让很多人都吃不起药，那么谈何赚钱。 这不瞌睡遇上枕头吗？关锦璘轻而易举地得到佐藤一铭相信，悬在嗓子眼的心才落进腹腔里。 第八十章 问神 豫让身躯消散，唯有左侧那道身影微微闪烁，倒退数步，消失无踪，但一滴滴鲜血却依旧从虚空落下。 鸡鸣三遍，天亮了，但院落周围还是白蒙蒙的，雾气萦绕，隔壁的灯点照过来，像是夜晚浮在树冠下的萤火虫，周围安安静静的还是没有多少动静，唯有氤氲缓缓浮动。 外婆把茶点刚刚摆在茶几上面，大舅舅就跑来了，“嘻嘻”地笑着，一副傻傻的样子，他抓起盒子里饼干和糖果，胡乱地就往口袋里装……奋强一看便知大舅舅的疯病又翻了。 对于这些东西她是从来不会拒绝的，所以她直接回复了一个“好”字过去。 直到这时才能看清，他的脸上似乎包裹着一层光晕，无法看清真容。 当然，现在的她，想逃也逃不掉。这次回来之后，她发现油锅上方多了一颗悬浮的珠子，据说是来自幽冥的最新产品，用来镇压恶鬼，防止他们再次逃离。 此刻，奋强有点后悔当初没听母亲的话，什么都不懂，就执拗着下海进入这个令人恐怖的商海来，一切都晚了。 对巴菲特来说错失了巨额利润不是最重要的，他最害怕的是与林枫的友谊会因此产生了间隙，所以他要弥补这次的错误。 前线的战斗已经展开，为了给妥协与投降铺路，以廖义仁为首的大族说客们每一日都在谈论北面不远的局面，术列速围林州，黑旗退无可退，必然全军覆没。 这样的领域一旦形成，那么对手在他的领域之内，基本就是任其宰割了。 随着两名7级潜力新生的出现，今年6级潜力拥有者也比往年要多了两成，这也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总督的说法。 不得不说，虽然这力量强大到让人震惊，但见过一代大佬开领域，林峰就觉得这货的领域太挫了。 任务卡片上显示着三个缺了数的车牌号码，三个号码也对应着节目组留着三辆车，每个车牌号码缺的数和位置都不同，所以还是比较难联想的。 “这应该是那万林神殿的一种特殊修炼方式，在这种地方适应了下来，若是再回到外界，调动天地灵气的速度，也会随之增长。”伊人梦玉手一扬，一道灵力匹练急射而出，将那远处的一颗参天巨树轰成碎片。 随着咒语的呢喃，李玄的精神力瞬间跨越了无数空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的视线下一般。 “你从天院一直跟到这里，是天院长老或是院长派你来的？”凌天抿了抿嘴，问道。 看起来这一次她真没惹事，纯粹是被一代大佬从骨子里记恨了，打从这里过一过，都被她逮住一顿胖揍。 听筠思大圣的意思，一代大佬的师父在很久以前就死了，那个时候可能天地还是完好无缺，相对和平的年代。 厉长生跳下马车，来到‘尸体’跟前，用手在两名中年道士鼻端试探了一番，又摸了摸他们的胸口。 就在叶伤寒纠结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来电。 说着，最后直呼其名语气越发坚决的金木研，即刻努力的平定下自己仍有些发怵的心神，然后继续说道。 不到五息，萧邕和武皇已经连续交手十次，每次都是萧邕退的多，但他还是一次次地攻向对方，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由于冀国准备充分，所以抵挡住了梁国的突袭。冀国还未完成布局，而梁国更是仓促宣战，所以双方在初期被梁国占领了几个村子之后便陷入了僵持之中。双方都在疯狂地调兵，想要在对方的援军抵达之前消灭对方。 说着，在周遭农场主们的惊讶议论声中，黄鹰嘴侍应生，即刻转身推开着半掩推门的，准备带着烬央三人，离开此处，然后去往登场舞台。 沈炼耸了耸肩膀，人不是他杀的，有人想栽赃自己，但这样的手段太过直接，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沈炼是被冤枉的，而悟法长老也不相信沈炼是凶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将他拿下。 金木瞬间展露赤红喰眼的望向肉壁破口，视线透过一层薄薄的灰尘遮掩后，金木研赫然见到了缺口之内，灯光明亮的又一堵崭新的平滑墙壁。 他很想抽自己一巴掌，干嘛去找唐漓裳嘛，她就是个戏精，怎么会想到她会说真话呢。 邱天成一瞬间忘记哭泣，惊愕的看着，想当年他名声正响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鲜花包裹到忘记自我，只是在办公室里摸了下柳青青的手而已，就被把腿打折，按照这样计算，这犊子是不是得千刀万剐？ 水杯里的白水很烫，叶伤寒先是一个劲地吹气，又试喝了一口，觉得温度合适了、不会烫到李柔了才送到李柔的嘴边。 温良看向他的眼神阴冷的可怕，像是废弃多年的古井，透着不可明说的诡异，桌下，傅云逸握住她的手，视线凌厉的扫了温良一眼。 “不为什么，你只记得我说过的话就行！”解语天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原因。 原来那位被称为“才德兼备”的易先生，竟是满脸遍布深浅不一的伤痕，和他们之前心中预期的“风姿隽爽”实在相差甚远。 第八十一章 落差 叶栗从她手里拿过手帕，给褚大勇擦这手。褚昊轩给柳彤拿出早餐，逼着她吃了一点。 夏沫一边听他说。一边绕着屋里的摆设看来看去，同样的茶，同样的糕点，一个中毒人世不省，一个好端端的，只能说明一件事，这毒并没有下在她用过的餐具里。 来恩愤怒的瞪着那惹了麻烦的少年，可却瞧见了那少年迎着碎石而上，那根玫瑰藤蔓在半空中织成了网状，还向上蜿蜒生长。 她本能地往入口的方向望去，正看到一名男人在多人的拥护下走进来。 回程的路上，安语婧坐在马车内，脑子内飘忽着离开前他的话语，心里隐隐有着不安，没有原因的彷徨。 拜托！她根本不用找就有一大堆男人找上门来，只是她洁身自好。不像这个贱男人一样，贱得管不住自己的身体，估计发情的时候，只要是母性他都能上。 空气异常的灼热，房间里静的只能听见窦金英有些失了规律的心跳声。 众人面面相觑，迟疑着看了看那位虞侧妃和太子殿下，没有敢立即上前。 顷刻不到，一道闪电如刀划破天幕，紧接着千道雷霆一齐轰鸣而下。 关于教团的未来组织架构模式，盖里斯有着更特殊的安排，短时间内还不适合太过定型。 一口气将上面的联系人说了个遍，像是掏空了尽飞尘的全部精气神，使得他更加累了。 宋与青将谢豪迎进店里，送了谢豪一瓶水，毕竟是第一个主动前来的客人，多少得给点好处。 “我是零号基地的特派考察员，南郊。”男人的眼睛盯着牛肉火锅。 在盖里斯的身后，旗手们所高举的旗帜，是接连数面耶路撒冷十字旗。 一根触手便差点让他落败，不把加坦杰厄的吸能触手拔光，他们都很难施展开拳脚。 此时他平静的感应着体内的真气，目光之中不由泛起了一丝欣慰之色。 既然徐平的事情有了定数，宫内消息也不再封锁，没多久此事便传到了纪月华的耳朵里。 这个世界的宋与青本是看这人的背影有些眼熟，便多看一眼，却发现这人竟然长得与自己一模一样，更确切地说，是和百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 陈耀凡被赵紫丹安排去了大夏国，同时兼顾着监视青龙国平安镇的吴家庄，而吴家庄正是吴风的家，如要行非常之举便可以控制吴府中人，这么做正是有随时可以对吴风进行制裁的有力手段。 且不说秦一白这边心中的想法，这支战舰编队已缓缓停在了众生神殿之前，好似他们早已知道了众生圣王的消息一般。只见前面的上王战舰忽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名身穿银白战舰的巨汉。 婚礼也马上就要来临，别墅内，夜云依和凌睿爵紧挨着坐在一起，面前是两个从国内请来的民政局的通知和两个公证人员。 晚饭做好，几人迅速的将晚饭吃完，赵妈将饭桌收拾好后，就提着一大袋子的月饼走到院子里来。 “属下谨遵娘娘吩咐，即刻去办！”说罢，一伸手便已操起了地上的玲珑宝塔，转身向外行去。 “那是为什么？”瓦尔多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他的模式是刺激-反应，绝没想过为什么会有这个“刺激”，而奥宝马的话，则即将为他打开一扇新的大门，可在正式打开之前，却又是憋的他异常难受。 张入云自辞的浮云子师徒二人，反又至鄂州城内一游，原来他与前日一啸，却又想起久为将江海石老人所授的琴艺拾起。此番自己又得多日一人独身赶路，若有一琴相伴，倒好扫旅途寂寞。 他救她的时候，四周荒无人烟，她怎么会出现在哪里，以一个普通人的身子骨怎么能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撑了下来，而且一身伤痕，这件事确实有些可疑的地方。 原本一旁冷笑等着看戏的几人见到这一幕，脸色略微绷紧，想不到这工地来的家伙，也能有如此优雅的一面。 皮亚城虽然是皮亚国唯一的城市，可无论规模和繁华程度都无法与瀚亚帝国和欧曼帝国的一般城市相比，堪堪只能达到纽芬岚城郊区的水平。车队一路直行，进入皮亚国最繁华的的商业区，停靠在绿洲大酒店前。 “我师父为了掩护我，已经死在那些人的手上了。”听着这名老者提到毒王，穆嫣然立即无比伤感的说道。 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抵触南宫宸对她所做的这一切，难道真如南宫宸所说的，她是在故意逃避什么吗？ “好人先生哟~你这么善良，以后要吃亏的。”秦梦蝶一边笑着一边对我说。 那个司机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一看他们就是外地来的，而且看那个样子就像是从来都没有来过一般，怎么会认识路呢？ 正在认真看着计划表的凌夏无意间看到付瑶瑶隐藏在热情笑容下的那抹算计的光芒，她的心里猛然打了个寒战。 顾雨的神识不再受空间限制，放出去以后也愣住了，那里，正好有一队刚进来的人。 家里的伙食好,他们又是大骨架，易胖的体制，现在都高高胖胖的。 薛汶心底咒骂，却也明白，这是无翳公子将神念投影在纸鹤上，找它撒气根本没用。 这让傅之尘很头疼，他将来还想去仙界的。这个事情，极其不好。 不料对方却并没有按照她的意向就此放了她。反而冷笑一声，“裴雅茹，你现在还把我当傻瓜吗？”当年她太信任家人，哪怕这些家人对她并不好她还是把他们当成最亲的人。 先不说那些实力强横的番队队长，单单一个蓝染惣右介，就足以令他望而却步。除非有超越蓝染的绝对实力，否则的话，武越就只能在心里yy下了。 第八十二章 自信放光芒 一个普通女官拿着卷宗，来找大修女贾碧处理，并向站在她身边的阿莱娜点头致意。 而后者目光发直，并未理会。 贾碧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处理手上的事情，直到那名女官离开才开口。 “你今天状态不好，就不必待在这边了。回去吧。” 阿莱娜回过神，低头道：“抱歉，大修女。我会注意的。” 谢半鬼蓦然怒吼一声，周身真气爆，震开灵猴禁锢在身上的手臂，双脚猛蹬石球，身形急滑行数尺，脱开灵猴的控制。哪知道他这一下的劲力竟然顺着石球传向了球体内后。 “我去看看。”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她应该能猜测的出来，知道楼凤鸣来这里的目的。 白羊联盟对双子联盟展开了最后的战斗，同时其他的联盟也开始了战斗，因为他们知道要是不战斗的话积分可能会非常低的。 然而南宫霖毅除了有风吹过来其他什么感觉都没有，要比他想象中无聊了很多。 看城门的老门子，绝对不会想到他能在一天之内先后两回看见有人飞跃城墙，而且还是同一批人在做同一件事。 “糯米？这鬼地方哪有糯米？”高胖子两眼通红的跑到了街上，对准一间房子的大门一脚踹了过去。 刘启一剑便刺入了李兰的胸膛。刘启的宝剑是神仙超市里带出来的兵器，锋利无比，这一剑瞬间扫开李兰的胸膛刺入了心脏，鲜血刹那间四溅开来，漫开的血雾飞起。 不管叶雨晴的最后选择是什么，不管她接受不接受自己的身份，他都不会让叶雨晴离开自己。 陈鱼摸摸手中的墨鱼干，心里掂量了一下后笑着说：“如果把这些东西放在太阳下继续暴晒，会在上面生出白色的花纹，这样的话，这些墨鱼干可以放很久很久……”心思在眨眼之间转动着，或许，她可以另外找一条出路。 介绍：森林深处的一条非常大的有着紫金光芒的蟒蛇，据说它的蛇胆由于非常奇特的力量让很多人想要击杀它。 苏铮也不强求，拿过印记转身就走，毕竟他的印记是妖族的，这的确很让人怀疑。 黄子龙看着一干玩家现场拷问三俘虏，结果那三人死鸭子嘴硬，宁死不屈。 散发出阵阵白光的太阴真火至阴至柔，虽为火焰，却寒冷异常，只消一缕便可冻结天地，其火焰更是可以直接伤害到修炼者的神魂灵魄，威力之强不在太阳真火之下。 “剑骨彻底废了。过去我将剑意导入剑骨，身体如同一柄百炼锻造的宝剑，剑骨铮铮作响，血肉也柔韧有力。 随后，金角荒兽大吼一声，整个身子都跃了起来，一下子冲向了空中，从男子的头顶跃了过去。 虽然这一次众人中了纪家的圈套，但好在大家有惊无险都逃了出来。 “这玩意儿什么药草做的，成分是啥？”把瓶塞塞回去，顾婵喃喃自语。 她上有哥哥下有弟弟，继父一个月也就是三十几块钱的工资，指望着他能掏几百块出来给自己买工作吗？ 这些人背负着自己整个家庭的荣耀，一心想为自己家正名，在家族中得到正视，或者是变成正统，所以他们作什么事都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而且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很好管理。 邛州城里著名的天官花园里，虽是百花凋零、新绿初发的新春，仍然可以感受到主人生活的花团锦簇锦衣玉食。 第八十三章 秘密会议 一步一顿，整个队伍极为缓慢地前进着。 走在前面的是几个需要人搀扶的衰弱老头，跟在后面的也精神不到哪里去，而中间的埃里克，自己也正扶着个颤巍巍的老太，步履维艰，选举教宗的秘密会议在开始之前就给人一种煎熬的感觉。 今天是选举的第一天，按过往惯例，所有参与选举的枢机和大主教们，要排着队、唱着圣 青魔脸色狰狞，他此刻状态不是很好，可易阳想杀他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萧雨柔在经过了这件事情之后，终于闭口不再提喜欢白舒这件事情，她深知因为自己的任性，险些害了白舒。 毕竟，莫伊拉本人毕竟是基因科学的专家，想要招募她的人有很多，所以在之后的这些年里，莫伊拉加入过很多科学团队，继续她的基因研究，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张老师看完之后，脸上闪出了一丝怒气。接着吧纸递给了宋娜看了一遍，又递给了叶贤。 “早就准备好了”承天说着长剑一挥，第二道剑气破剑而出，这一次又是几十条黑虫被斩，效果同样的显著。 在鬼火的带领下，承天朝着古战场的深处行去，一路上，承天也通过鬼火对于这处古战场有了更多的了解。 他扭过头，眼神灼灼的盯着燕昊，虽然不炙热，但却足以融化人心。可燕昊偏偏是一块儿千年不变的冰山，任凭赵明诚的眼神火热，可她的内心依旧不为所动。 说完，壮汉老大脑袋一动，一旁的瘦子立刻会意，走到了狗腿子身边。 片刻之前，刚刚换上薄纱睡袍的紫罗兰，正在一边盘算着如今的情况，一边准备就寝。 白舒摊开左手掌心，微一用力，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就从白舒的掌心激射而出，溅碎成三点，落在白舒那没画完的半道神符之上。 不知道为什么,林月遥的脸色一红。她突然想起了当初,她得知李玉丽擅自决定了她与郑东岩的婚约的时候,就曾经想过,要是对象是那个郑家的传奇人物“郑西源”,自己也就不会如此抗拒了吧？ “辰御风，你没有资格在这里说这些。”说完，悦笙打开了车门，立刻冲出去了。 高犰不想张扬与胡来的关系是转告到她这里的，当然要尊重，不过，有些“宣告”还是需要的。比如，胡家的亲近权贵、嫡系。于是，来得各个非凡。 此刻的褚战在攻击之后就瞬间退回了老人与莫莉娜的旁边。气喘吁吁的望着石块不断掉落的地方。身体还沒有调整过來就释放了如此强大的力量对于褚战來说是一种超负荷般的存在。 而林月遥虽然有些不太喜欢弗洛斯和李老板的虚伪，但也不愿得罪他们，只能在一旁默默坐着。这时，“楚天邪”的脸莫名的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今晚的夜幕，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甚至来不及呼救，就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光芒割喉而过，生命便完全的消失，环绕着徐府为中心，褚战与莫丽娜一人一边，在短暂的几秒之后便将所有隐藏的教廷人士完全的清除。 “旋儿姐，‘玉’儿！林大哥！今天羽辰和你们说的这些涉及到大陆秘密的事情，是因为出现了兽族血液的原因！你们可以听，但是万万不可传出去！你们应该知道，这个消息传到民间的后果！”紫空冰想了想开口道。 第八十四章 年轻人 下午的第二轮投票，依然没有结果。 废票燃烧，看着壁炉里腾起的黑烟，埃里克早有准备，他今天得在这里过夜了。 而作为教堂里目前唯一真正意义上的年轻人，他还得照顾好这群老头老太，给他们跑腿，比如送水送食物什么的。 透过狭窄的窗口，接过墙外递进来的晚餐，埃里克很难不产生坐牢的感觉。 一路回应之后，牧雨这才来到主管办公室，说明了来意，再三婉拒之后，终于来到了人事部提交了辞呈，回到工位上收拾东西时，众人才知道牧雨辞职的事情，一个个来询问情况。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这会其实他内心已经相信了，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只能说这件事不会发生。 突然，虞熙池打了个响指，他的笑容超级灿烂，因为他找到了和虞熙辰较量的资本。 李博阳招呼了一声，然后就毫不客气的坐下，拿起碗筷，直接就吃了起来。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席严仿若看懂了她的脸色，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现场，朝她摇了摇头。 棠梨也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到达目的地后，司机朝她索要车费。 章姿和赵雯敏一个方向，期间章姿一直拽着赵雯敏的背包，赵雯敏走得很艰难，却毫无怨言，偶尔还回头提醒她前面有荆棘，让她避开不要被划伤了。 想到这里，萧夫人感到瞬间有了盼头，至少接下来的日子不会无聊。 擅玉连看都不曾看金凤一眼，径直的出了大门之后，一个踮脚便消失在了附近的树林之中。 现在，有人问了，那些同样担忧的人，不由得停下了吃饭的动作，一个个伸手脖子，看着发粮食的火夫，想听他会怎么说？ 王河差点尖叫起来。自己的xiati本来就在嫣然的屁股上，借着公交的颠簸差点直接射了，但是被王河给强行忍住。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王河可没有脸当众射掉，那太丢脸。如果被人发现，那不用活了。 张帆周围的时空，现在已经完全的凝聚住了，而时空的凝聚，那赵兴也是完全的感觉到了，他现在已经知道张帆的真正的实力了，自己和张帆根本就不在一个等级上。 她这个反应，倒是把花月满给吓了一跳，心里止不住的怀疑，难道那位贵人也英年早逝了？不然青竹又干嘛跟点了穴似的突然就僵硬了？ “你真的知道”冉云端有些惊呼，苏彦爵看上去对明明和苏也的事情毫不关心，但每次在问题地关键之处他却总是能看破事情的本质。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只看纪云开的表情，王爷就明白，她必是想到了。 说罢，他松开温芊芊的手：“吃饭吧。”明明只是说了三个字，又淡漠的叫人摸不透情绪，但温芊芊看向他的双眸，还是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他的不耐，看到了他的命令。 苏彦爵果真带她出了国，回了意大利。冉云端全身心的将自己全部地精力放在肚子里地孩子身上，不再去管外界任何事情。 说话的时候，彼得翻着白眼，鼻孔朝天，脸上满是幸灾乐祸之色。 第八十五章 熬老头 第一天过后，选举教宗的投票变成每天上午下午各两轮。 因为每次投票、唱票都相当耗时，一整天下来，主教枢机们基本没时间回房间休息，就待在教堂大厅里，看着被抽选上去唱票的枢机们一次次做着无用功，再看着壁炉里的黑烟一次次冒起，向外界重复传递失败的讯息。 而最后一轮唱票，还抽到了圣女。 投票 这里修炼的速度是外界的几十倍，可想而知，修为提升有多恐怖。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了警笛声，没多久，一辆巡警摩托车和一辆白色的警车呼啸而来，停在了大家的面前。 走进了，看见这个光头看着好像有点眼熟，但又好像自己不认识。 只是我不一样，我最喜欢探究那些没见过的东西，所以我是直接把那些东西全买了。 她曾经不止一次见识过贪狼刀的威力，虽然惊叹，但还没有到震惊的地步。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贪狼刀是他们伊贺的十大宝刀之一，厉害也是正常的。 “那我们灯亮着不就可以了。有没有人他们也不会跑进来看。”韩露说道。 “随便！”龙俊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相对于他来说，在哪里医治毒疮，都是一样。 看着中年流浪汉的样子，祁凌和夏凝雪对视了一眼，均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异样的神。 “这个就不必要了，现在都知道了，你们以后就跟着我吧。”韩露却道。 不过，由于是在石梯上，双方都无法真正放开手脚，所以一时间也是僵持了下来。 陆宝垂头丧气，他和三教九流打交道习惯了，还从未见过这么无耻的。 医生多次劝他们放弃，但赵家兄妹坚持要救大哥，每天花了几万块的费用，让他活着。 其实谢虎山不太愿意特意跑程云飞家里来吃一顿饭，他觉得太麻烦。 时不时，就有一只只虫子爬进门框里，落入那一片过于嘈杂的‘黑暗’后。 房门没有锁但他却打不开，这就说明里面有什么挡住了门，不让他们进去。 泡兴奋的摇晃着触角，旁边的几只工蚁抬着肉块过来，吸食后将口器紧紧贴在林克的嘴巴上，把富含营养的汁液注入了进去。 虞岁则浑身湿漉漉,又一次从水万象的溺水窒息感中出来,正忙着呼吸新鲜空气。 “通风管道”尽头处，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林克发挥自己节肢末端钩子的功能。 毕竟对方这个皇族哪怕去伪造圣旨，也决计不敢来捏造昭王手谕。 季觉只是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摇头：喝酒但凡低于半斤都不至于开成这鬼样。 “你这点儿修为，还是躲起来吧！”桃夭劝解，“能顾好自个就是帮忙了。若是落入敌手，我们可能没法救你。”丑话说到前头，免得时候落下埋怨。 封好密室，两老头一左一右押上安平出客栈飞顶上空，等待半余时辰，见荒神镇有方星舟数艘往南而去，随即跟上，双劫野斗搬上台面，南月山脉灾祸降临。 “嘿嘿~放心，他们绝不会让你死的。”安子若有所指的拍了拍他肩膀，笑得很神秘。 许是天生缺乏安全感，老谢虽为修士，但身体的每个毛孔无不散发着商人气息，如今飞升六道，一切从零开始，加上脱离宗门管束还得自由，变得极其市侩，为了赚下仙界第一桶晶不择手段，哪怕以身犯险与魔鬼做交易。 第八十六章 亚兰·其二 新教宗的尊号，通常是对当选后未来治理方向的隐喻。 每任教宗当选时，通常都会从历代先贤如圣先知拉斐尔的十位门徒中挑选一个名字，作为自己的尊号。而不同先贤拥有不同的风格，如英诺森代表着积极入世的理念，塞吉阿斯则是保守克制、专注于教会内部的代表，选择某个名字，便代表自己将会作为该种精神的继承者。 我没有回答，此时我是什么样的人已经不重要，我要告诉斯特林的是，我不是他们的棋子，也决不会任由他摆布。 身为魔界大将岂能让一个阿拉伯将领看扁，这独角龙接到军令后，便带领兄弟们在城外五十里处建起一座独角山，做好了妖山防范，准备在此与官军决一死战。 这一下子达木尔罕彻底慌了神，数万大军到处都是，一时之间难以聚到一起，形成战斗力，便向这屠蜥龙和盗蜥龙进行求救而去。 不过，在陶然检查出并没有受伤之后，他并没有能够离开，医院有人通知，过一会儿，警官将会过来录口供。 方才来时的路上那满腔的期许与热情，都因方才听到的那些话而熄灭了。 冥寒枫在第一时间抬起宽袖将云荼遮掩着，不让他受到丝毫的伤害。 左蓝微微张大嘴巴，似乎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说走就走。 “信上说，要他儿子起兵十万，前来解救百牢门之围。”传令兵一五一十地说道。 我正胡思乱想，下不定决心，一天早上，却见几名警察模样的人来到工地，经理也跟在身边，把几个工头，保安都召去开会，我心里一紧，莫非这些人来找我的，我用的可是假身份证。 王瑶也看见了林鹏，微微一愣，似乎对于对方的突然出现有些意外。 李世民刚刚结束了当天的政务，正在御花园里和李承乾，李恪兄弟俩聊天。 黑尾巴从开战时起，就直勾勾地盯着战斗的远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原来，她和沐曦的身份都很神秘，沐曦的确是下一任的九奇尸之一的养尸。 必死的任务，最后一次的任务，所以显露自己的真容是为了某种尊严和骄傲吧。 对面的下路组合是圣枪游侠卢锡安和风暴之怒迦娜，和韩宥这边两个adc的下路组合两厢一比较，可以说是无比正常的搭配。 腰肢不见丝毫的赘肉，反而显得平坦又味道，胸口高耸，宛如云山雾绕一样。 两人吓了一跳，勉勉强强的机型性的扭动着腰。这一扭动虽然动作生硬，但两人的身材和美貌在那摆着，顿时引起众多男人的调笑和口哨声。朴安娜面带哭色，有种想要哭的表情，迫于彪哥之威，只能胡乱的摆动腰肢和手臂。 倒不是林晨有意偷看，林晨的视力，比起普通人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游乐园事件之后，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偏偏靳家别墅内却是安静如鸡，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送走了交警，安心这才感到后怕。她是幸运的，为了澜景之家的房子，赵大海已经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本打算是要撞死安心的，这样事情闹的更大，李总肯定会更开心。 她迟疑了一下，被拉得一阵踉跄，感觉到背后始终有道目光凝视着，几乎看得她寒毛直竖。 但是这种能避开优势敌军的安全命令，大家执行起来还是很迅速的。 第八十七章 春风消磨 除了每隔几天要去拜见的教宗换了个人，枢机团的主要成员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起落，埃里克在圣都的生活几乎没什么变化。 而换了个人的教宗，他还更熟悉些——在另一条世界线上，他已经跟他打了十年的交道了。 克雷芒十一世，一名坚定的保守主义者，坚持贯彻教会的避世策略，即便魔族南下，也未改变他的态度，甚 纣王此刻正心急如焚的四下观望，此刻他早已不是封神原著之中那个纣王，而是从蓝星穿越而来的青年余淮。 麟淄的梨园与幽兰坊皆是达官显贵把酒言欢寻乐之地，但是提起乾仁皇帝要带着皇后来此地散心便显得不同寻常。 两人走在前面，听着身后传来的沉重步伐，心里就像塞了秤砣似的，沉重无比。 “师父收了关门弟子了？”对于申昶凛选弟子的事，章凌寒有所耳闻，但并不在意。 而苏佑陵之所以让鱼弱棠入墨流坊，也是因为他所能想到的只有那里，才能彻底断绝勘隐司对她的追缉。 龙太子敖青哈哈一笑，腾空而起，在云层之中翻转腾挪，然后咆哮一声，扬长而去。 皇甫初走的时候，将所有的暗卫一并带走，留给她的人手只是京中几个传话的属下。说得直白些，林知墨现在完全没有人可用，她连如何去西北都不知道，如果能带着传国玉玺去到西北？ 知道里面彻底安静下来，李之境才准备进去，进去前吩咐成德恩去先去泡杯茶过来。 到时候几位圣人意识到纣王的真正意图，必然会不顾一切的对付纣王。 莎卓在收到情报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叶天，显然现在想要行动，是先要问过叶天的，不说叶天是双组的高层，更何况莎卓等人本来就是叶天带回来的，所以有什么事情，更要叶天做出首肯才行。 苏扬依稀记得，古籍中有过记载，在那天下三分鼎立时期，无数神兵从天而降，造就了不少的乱世豪雄。 丹峰弟子的脸色顿时憋得像猪肝一样，看向左君的目光充满了愤恨。 两年前还被看扁的皇党，实力忽然崛起……这几年下来，会有哪些家族被当成儆猴的鸡呢？ 朝着楚枫离去的方向，风月蓉慢慢的向前走去，口中还一直喊着楚枫的名字。 “血珊瑚一定是这阴兵生前之物，被袁霸拿走，现在自行回到主人身边！”一转眼左君心中就已经下了定论。 为了防止被野兽袭击，楚枫找到一棵大树，随后爬了上去，在一个比较结实枝桠间，打盹了起来。 他的长戟就顶在血色护甲的上面，半分也进入不了木乃伊的身体。 从那个魁梧身体青年和廋高个两人身体之间，射去越十于支无影夺命针，射去子墨的腹部和蛋蛋那个地方。 融合圣纹威力堪比法宝，特别是那两情侣一起舞动的时候更是能引动天地之威力，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人闹翻了，七夕剑兜兜转转，最后落在了白马国剑法世家家主黄求雄的手中。 “公主，我也要去见圣上。”风月蓉一直听说圣上很厉害，从来都没有见过，所以这次也不想错过好机会。 不过，林烨一点开这些桔子的属性查看时，却发现它们还是有些区别的。 如果柯星云不仅击败了风秋雨，在没有休息的情况下又击败了韩雪梅，那事情可就真大发了，估计要不了几日，他就能顶着人间第一高手的美誉招摇过市。 第八十八章 流转 从圣女精舍出来，阿莱娜匆匆往圣女院赶去，无暇去看一年将尽时再度飘落的漫天白雪。 来到圣女院，她直奔大修女贾碧所在之处，一进门就看到几个女官正拿着卷宗等她过目。 贾碧抬望一眼，见她面色凝重，目光顿了顿，随即便挥手让女官们放下卷宗，先退出去。 “圣女病倒了。”阿莱娜开口，贾碧就是一惊。 这可不是肖银剑要显示什么，而是如此好的机会可以去挨揍增加功力，又没有太大的风险的机会实在是太难找了，而其余的一众人等，肖银剑在独自向前扑去的时候，却是严厉的吩咐了，谁也不准轻举妄动。 “那道友就看看吧！”袁福通身上亮起五彩的火焰，光芒照耀着整个空间。 他在想，五瓶二锅头会不会多了点，刚舔了一点他都有点受不了，海盗能喝上一杯都顶天了。 “这地方不错，以后可以常来。”陈博弈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便有服务进来摆好酒和酒具。 “谁是你舅妈！你走错门了。”周良玉立刻打断他，只觉得那二字无比的刺耳。 “我们之间，就不用说什么谢不谢的了。而且你连丹药什么的都准备好了，我们只是照看一下，没花费什么力气的。”谢杰笑着说道。 我的爸爸是个医生，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医生，可我知道他在某个领域里面非[常厉害，挽救了不少人的性命。同时，他也依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了医院的副院长，受到许多人的爱戴。 从今晚开始，韩风觉得自己的人生规划应该重新考虑了，他想安安乐乐，平平稳稳地过日子，可是他偏偏投胎在一个不平凡的家庭，上天似乎专门跟他对着干。 长脚大仙一瞧肖银剑突然出现，就知道有些不妙，不过为了当初肖银剑给自己门下出过力的关系。长脚大仙怎么也要暗中的点醒一下肖银剑，所以别说长脚大仙说话极不客气，实际上呢，却是在提醒肖银剑不要做糊涂的事情。 英雄山上没有直通山顶的传送阵，因此，除非能够飞上去，不然就只能这么人挤人地往上挪了。 “意思是我以前不美喽？”林姝倩再次没好气的白了周阿仁一眼，表情上写满了“呵，男人”的既视感。 “你怎么会认为，我看了别人的惨样之后就不生气了呢？”天天好气又好笑的问道，如果照片上的狗没有他惨，那他肯定不平衡，如果比他惨哪天天肯定会提心吊胆的某一天自己会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此时已经是下午3点刚过，她玩着手机，搜索者关于绝地求生的新闻。 刚在他在自己卧室里的时候，就有想过这个问题，躺在床上的那一瞬间，江城回复了记忆，就他先是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但是一直都有一个身影，那就是林晓棠。 理由也相当充分，那就是在分开的这一年时间，她曾无数次怀念李扬的面，吃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只有李扬的面，才能唤醒她麻木的味觉。 王富有在他手上吃过苦头，知道这位性格乖张，出手狠辣，赶紧拉起王发财，拔腿就跑。 夏郡守立刻推了推跟前的田家老爷，田家老爷惊了一惊，顿时惊慌开口。 将原金注入了精神力，陆生发觉自己的判断并没有出现任何的问题。 看着被扎的好像刺猬一样的黄巾，距离他最近的官军呼出一口气，打算将长枪抽出。 第八十九章 牢狱之灾 阿尔沙王国，边境的某个小城。 巡逻的地牢卫兵，今晚第三次走过尽头的牢房。 透过栅栏，扫了眼里面关在一起的两道身影，卫兵打了个呵欠，转身往回走，疲乏中精神反而稍微提振了些：这是今晚最后一趟巡逻，他可以休息了。 昏暗之中，一条布满鳞片的尾巴忽然从牢房里伸出来，缠绕住卫兵的小腿。 而周围其他人，尤其是东方哲言四个，在听到叶八炮和柳天阳两人的对话后，却是更加震惊，震惊的无与伦比。 老鬼立刻听出了龙老的意思，显然秦升不是回北京的，不然龙老也不会说这样的话，可是秦升既然不回北京，怎么连常八极都没带，这么自负么？ 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看人下菜碟是所有地方的通病张氏集团底下的车队里自然也是免不了俗的。 陆爱珍本来还想拉着儿子问问身体情况，不过看人家萧红都没说啥，她也只能有样学样。 不过这梦要是接二连三的做，她就觉得有些犯邪乎了，其实她也想带点东西出来，好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可惜第二天醒来，身边什么都没有，这让伊灵都觉自己好像中邪了。 “呵呵，有劳您关心了，还不错！”从何俊凯脸上可以看出，对于公会的恢复情况还是挺满意的。 伊灵这些日子的努力不白费，那几个她重点关注的重伤员，在她的治疗下，身体已经好太多了，胳膊腿什么的，目前看来都不是什么问题了，就等伤口好了，做复健。 蜂王先是好奇的看着顾暖暖和草草两人斗嘴，然后看顾暖暖最后顺了草草的意思顿时羡慕的看了草草一眼，很是乖觉的对着顾暖暖道谢。 不等金源老祖开口，杨帆步履一动，就率先向百族圣殿之外走去。 可是，为什么，遇见他之后，他变得那样的患得患失了呢？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爱上了这个男人。 吴天涯匆匆忙忙赶上城头，张浩，愚啸天，云龙子，牛青云等高手早爬上城头观望，外面魔兽咬叫声，吐丹轰击对撞声混成一片，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黑人不仅被欧洲各国殖民者抓捕在非洲当地充作奴隶，也有部分被贩卖到欧洲各国本土的庄园内，成为庄园主的奴隶，奴役和压榨。 说了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后，他开始用膳，这时吕清媚和陆蓝莲也来了。 龙剑飞随时接收着来自阿朵提供的信息，大约在23：00多的时候收网正式开始。 吕清穹一挥手，正要将所有人送入试炼，不想有人突然出声阻止。 彼得佐夫元帅不知道的是，更令他恐惧的事情还在后面，一千五百米外的那处稍高的突破，明军八十门野战大炮已经架设完毕。 上官云不愿打草惊蛇，便与岳飞都化作董复的子侄，三人一道往城内而来。众人见面后自然寒暄一番，上官云也将金万城近十年的阴谋诡计为众人分说明白，又说了与完颜宗望之约。 而风暴却因没有得到龙剑飞的指令仍站在那，好似在看卖呆一样，但二人的手却都在不停的搓搓着，不时发出皮肉摩擦的声音，要知道这二位可是许久没有松松骨了，现在还是送上门来的，他们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虽然那少主不知道他是盘古界的，只会怀疑他是从其他人族仙域来的，但结果是一样的，那家伙会疯狂搜索这片星域，有几率会发现这条通道。 第九十章 恃宠 早起晨祷时，索菲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目光游离，心不在焉，没有一点注意力集中在眼前。 而在经堂里，像她这样的修女不在少数，至少有十几个。 等晨祷结束，索菲仍坐在原处发呆，两个修女从她身后走过，口中低声议论着。 “早早就放出风声，没想到居然取消了……我还想着修行三年了，终于能回卢蒂亚一 各种设施真是应有尽有，雷鸣不禁感慨设计这里的人也是人才，真的是以人为本。 她去看望刚刚流掉孩子的陈慧儿，本来还想告诉她说，自己怀孕了。 赵珀转过身，只见原来挂着人像画的木墙被推开，皇上从中走了出来。 凉国李义君，端国少帝，唐国赵昊、令狐轩两位老将，宋国的摄政王赵天行、魏国的诸葛亮贾诩等，还有五虎上将五子良将，唐国九龙将等等。 只剩下那种特别大件的，无法明目张胆拿走的有俩份其它的都是对不上的。 树上的人一听，先是先对视一眼，而后纷纷从树上跳下来，把他们包围在中间，密密麻麻的包了两圈，纷纷亮出剑。 李荷妮自从与许牧搭上交情之后，也跟叶熹微一样，拿这位弟弟当做事业高速行驶的最佳拍档。 对于他们这些守城的人来说，天气越恶劣，对他们便就越有帮助。 不论段正瑶出于什么目的什么都准备两份几乎一模一样的，这是她的事。 但江平泱要是对她有了意见，她会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他一直长在自己身边，是她的一切。 “搞错了？就凭阿豹那个蠢货，他会知道帮会大佬们聚会的时间和地点？你真的以为我是傻子么？”三爷突然起身，一脚将跪在地上的人踹倒。 李琞一听要解除自己的白莲蛊，激动地差点跪在地上。此事一直他心中的一个芥蒂，辰锋不提，他也不好多问。 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一排排摆满了拍品的木架子，大江锦川的脸都要变绿了。 对于叶凡的具体实力，长谷眉茜所在的组织不得而知，不过通过各方面的分析和评估，将叶凡划分成为了危险的敌人。 季浩然的心底，也是暗暗痛骂季天为蠢货，竟然跑去跟血玫瑰和万普公司联系，这不是蠢不可及吗？ 血祖的实力实在是太强大了，即便是他有久经沙场，练出了滚刀肉一般的杀人技，也是有些奈何不得。 神鳌甩脱两人，束缚立轻，其他四人更难控制，顿时东倒西歪一地。神鳌挣脱束缚，似乎被激怒了，一口将倒在旁边的一个瘦子的腿咬住，嘎嘣一声，那瘦子大声惨叫，显然腿骨已断，被神鳌朝水中拖去。 “那就是章史先生的新娘吗？果然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卡卡西轻声道。 这十几年的蛰伏使得他对这座城无比的了解，这需要稍微调整一下心态，他便是可以彻底的融入到这座城之中，很难再难以露出破绽。 云峰怎么也没想到张一鸣会用暗器，连忙闪身躲避，可是手臂上还是被刺中两发，当时就不敢再往挪动一步了，毕竟飞刀的攻击范围要在斗气之上。 “真是的，眼看我就可以收拾掉这两个东西的。搞什么名堂嘛！”蛮牛抱怨道。 在场的仅剩的七八个黑衣人，看到阿彪已死，再也没有了反抗的心思，全部跪了下来，冲着两人求饶。。，仿佛早已忘掉了他们是死士的身份。。 第九十一章 离开以前 按老圣女莫温娜·图鲁斯的意思，埃里克以代她巡游的名义，就按照他自己设计的行程，浩浩荡荡地去卢蒂亚转个一圈，就可以吸引帝都权贵们的目光，几乎没有任何阻力地加入到他们其中。 而这跟埃里克的打算，从根本上就存在分歧。 他不是去卢蒂亚搞社交的，不需要这么大的排面，或者说排面搞得太大还不方便他干见 但赵楚楚好像有意无意的都主动往自己这边接近，但每一次陆远回应她的只有冷漠。 他没怀疑那些明星是秦江请来的不认为秦江有那么大面子，同样更没怀疑那些明星是秦江找人扮演的。 那个男人看着苏洛，想说点什么，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咯咯’类似青蛙般的声音。 三名大汉这一声“嫂子”，喊的萧娜心花怒放，差点没忍住给三人发红包。 这条岩石通道可能是天然形成的，只不过被明朝那些人拓宽过，或者修饰过。 因为嘴巴被堵住，呼吸不顺畅的齐兴旺被憋得脸色涨红，然而此时他的眼神却到处乱串。 宋琰昱暂时不想伤及无辜，也许面前这个太医也不一定是白江的人。 平日里秦江、朱正、四九三人不会有任何发言，就算要交代什么事也是让王韬说，以此来凸出三人地位。 而后，秦遥就可以在系统罗列出来的节目单上选择其中的一个节目。 看着他们俩埋头吃饺子，陈翠娟又把顾野随身带着的铝饭盒拿了出来，装了五个烙好的韭菜鸡蛋饼，再装了点咸菜。 如今，不去攻击剑老二，太上长老的虚影就不会降临，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他必须想要一个办法，既干掉了剑老二，又能够不让太上长老的虚影降临，这样自己才有可能去将冰心拿到手。 果然，一直僵持着不肯配合治疗的莫苍云，在看到苏伶歌出现之后。苏伶歌几乎没有费上什么力气，莫苍云就答应了苏歌的要求，乖乖地配合医生的治疗。 “自然是有结果的，这不今日便来向陛下报备吗？”贺兰雪生上前几步，唇角泛开魅惑的笑纹，轻挑眼波，些许暧日未的望向北辰昊昍。 韩云嘴一咧，正想说什么，正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一道道剧烈的碰撞传来，虚空破裂，无尽的虚空之中，一股股无比可怕的杀戮之气蔓延出来。 “先生请问你有预约吗？”林宝华非常耐心地问，从不失半点礼貌。 但是反噬之力，却是让姜维脸色一白，一口鲜血从喉咙间涌出，却被其狠狠咽了下去。 “没什么。”对他说了又怎样呢？为了少些伤感争执，还不如不说。 宋纹冷喝一声，手中出现一道光芒，长枪犹如毒蛇一般，划过一道金光，冲着姜维便是爆涌而去。 眼底是浓重的化不开的阴霾，阮诗玲脸色阴沉似水，眸子冰冷非常。 吴玥樾脑海里面蓦然响起之前严擎钧跟自己说的，他做过的事情，顿时眉头紧拧，不高兴。 萧茗暗自奇怪，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回京两天的人会出现在这里，这苏府的水可真深，如今苏婉儿病好了，她以后还是少走动，少些麻烦事。 一声巨响之后，宴会场上顿时鸦雀无声。张思成朝着季墨尘走来，问道：“怎么了？”虽然季墨尘一直以来都是以冷漠的方式出现的，但是他却很少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第九十二章 矮人酒馆 离开莱绥尔外城，埃里克便提起了速度，在宽阔的大道上奔驰起来。 路上的朝拜之人依然不少，不过骑马比驾车方便得多，偶尔放慢速度，避让路中间那些不要命的信徒即可。 广阔大陆，大有可为。而与自由阔别已久，埃里克也没打算乱跑，他首要的目的地就是卢蒂亚。 虽然圣女让他去的便是这个地方，不过他可 伦伶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楚家获罪的时候她们一家人可以没事，而父亲后来为何又会突然无缘无故的抛下自己自缢。现在想来，也许只有代璋的说法，可以把自己心中这么多年以来所有的疑点都一一解释清楚吧。 霍成君等了许久，愣是没有见到一丝影子，命人撤去晚膳后，又往宣室殿寻了寻，哪知道，人早往别处而去，也就失落地回了椒房殿，卸了妆，便假寐于榻上，耳边传来云瑟与云岭的对话。 而徐湘玉更是每说两句话，就要跟旁边的秦慕阳扯上点关系，不会显得太热情而失礼，也不会显得冷落了他，让杨锦心的心中止不住浮出一丝冷笑。难怪从开始秦慕阳就说，比起自己，她更愿意见他。 “你可曾怪过吾，恨过平君，若非如此，你早该在这椒房殿之中，早已是国母之尊，不必等到今日？”似真心相问，又似带着试探，目光坚定，容不得霍成君避开。 霍冬来去通源路上扑了个空，又赶忙往医院赶，杨锦心果然已经到了医院。杨锦欢还没醒来，睡着的她乖巧纯洁的像个孩子，杨锦心就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地守着她。 那人身宽体胖，屁股下面的马似乎承重能力不行，走道晃晃悠悠的。 琳交叉双手护住了头和胸，但是巨大的冲击力将她震得头昏眼花。终于维塔的连打停了下来，琳利用手间的缝隙瞟了一眼他，她看到维塔的双臂还是被自己身上的火焰融化得变了形，她认为机会来了，果断展开了反击。 三人刚刚掩蔽于山石树木之后，就见十余飞行法器前后落于密林之外。 刘永泉见何朗答应离去，才放下心来，只有这样，他呕心沥血自创的一套剑法才有延续下去的希望。 前两届比武大会铁无双给众学生留下的印象过于震撼，男院第一，在她手下竟然连十招都没走过就被打下了擂台，完全是碾压。 “这位，就是姜悦，是这次的你们想指定的形象大使。”安妮在一旁笑着道。 下面的弟子不清楚的很多事，但曾友仁清楚。包括符箓生意火爆的背后更深的用意。 吴郡这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孙策在这边东拼西杀之时，的确另有身后的隐忧。 最后发现，若是没有木人,除了抛下顾帆之外，他好像真的无路可走。 喝掉最后一滴汤汁，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这么好的东西，如果能和梅丽莎一起分享多好。 忽然间，青铜灯的火苗突兀的点燃了，幽绿色的火光把两人的脸照的绿油油的。 “就知道你的那一套。石家死了一个儿子，必须让周青受些苦，给石家出一口气。然后再当个和事佬。”步风对夏真的这一套颇有些不屑。 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年，不论他是贪生怕死，还是怎么着，反正他也挺了解这个世界的走向了。 电视剧的前期造型和后期造型需要有很大的反差，才能让观众感慨好像真的过了那么久。 第九十三章 惊蛇 在离开酒馆之前，矮人老板给埃里克装了满满一水囊的清水，并送给他几个干饼，以备路上的不时之需。 向矮人道了谢，埃里克骑上同样被喂饱的马，先是四周看了看，被他放走的贾尔斯兄弟早已经逃得没影了。 “驾！” 回到英雄大道上，埃里克继续向前奔驰。 大道宽阔，无论白天夜晚，多多少少总能见 此人高大英俊，神色淡漠，正是飞羽宗宗主谷莫怀的亲传弟子古翼。 剩下的部分就有点类似于外骨骼的作用了，比如通过硬化某些部分，提供更强大的击打能力和防御能力之类的，反而是相对通俗的技术。 黑衣人步步紧逼，丝毫没有放过宋惊天的意思，宋惊天想尽办法也甩不掉身后那黑衣人，这令宋惊天头痛不已。 瞬间，召唤熊就被干掉了近千的生命。这时候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说人多力量大了，感情就是依靠数量压死对方。 “拼了！”欧阳无视的眼神，不再犹豫，忽然变得坚定无比，他打算迈出那一步，如能成功，最好，不成功，那就只能成仁了。 “灵宝？”就在见到这东西的时候，秦龙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甚至已经是震惊的失声惊呼道。 这时商毅也从指挥车上下来，带领着卫队赶到了西班牙军的营地里，亲自指挥这场战斗的最后一项目地——夺船。 黄翔看了一眼纪无风，这家伙今天明显和以前不一样，看来是收什么刺激了，不过很好们这样反而帮助球队和自己分担了不少压力。 而结果是我一剑之后，那几个岩石雪人也直接回敬了我一下。直接就是一人一个拳头对着我锤了过来。竟然还有直接使用了技能，这你是直接要了我老命吗？ 云若汐所在战场中，战斗最为激烈，十四名皇者几乎全都是半只脚踏入逆天道的存在，十四人围着她展开狂猛的攻击，让她不得不全力应付。 苏逸站在酒店门口，没想到还办的挺不错的，酒店也是五星级，下面也没营业。而且会议还直接承包了一层下来，弄的挺正式。 按理说这些人应该已经走了才对，可让林立没想到的是即便这个时候他们仍旧还是拦着不让开工。 左右两边的位置上是宁局长，杨战国，一个眼里布满血丝，神态憔悴的中年男人。 她记得上一世来找渣爹时也见过陈太，但那时她并没有伸出援手，冷眼看着她被撵走。而此刻她却和和气气地给了她吊坠。 叶南洲还怕她介意，觉得他擅自做主就曝光，没有经过她的同意。 在祈颜身后从始至终充当背景板的两个西装男见此也不由得咋舌。 温旎不由看向叶南洲，刚才打气球的时候一个都不中，怎么射飞镖这么准呢？ 天色渐晚，两人三宠吃完了丰盛的晚饭，就准备回空间休息睡觉。 江芙本来还满心的欢喜和激动，在听到白墨这句话后，她心如刀绞。 阳光下，清澈的江面上波光粼粼，太子一身常服昂首立在船头，脸色红润、神采奕奕，不时伸手让附近行礼的官员或富户起身，用丰神俊逸来形容也不过分。 那个手里拿着“荧光棒”的家伙，此刻正在大门口处，狂妄地大笑着。 “算了，我自己去盯着叶寻欢的家中，你去让人盯着其他的地方！”男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再次的为之改口。 第九十四章 自然之神的安排 望着越靠越近的黑豹，埃里克也握紧了手里的钢剑。 虽然浑身疼得厉害，饿了一天，也不剩多少力气，但以他三阶战士的实力，对付一只野兽，问题应该不大。 如果它只是野兽的话。 让他在意的，还是它嘴里叼着的提灯。 埃里克屏气凝神，等待且防备着，而下一刻，已经接近火堆的黑豹忽然跃起，在半空 毕竟防守方是要防守两个基地，队员有可能要在一号基地和二号基地之间来回跑，容易被偷袭。 “光明、魔洛、冥族、火云。”夜枫心中默默地记下了这四个刮分紫炎战铠的无耻强盗，冷峻的血眸掠过一抹难以察觉地嗜血寒芒。 “张德帅！”张德义惊呼一声，脸色瞬间变换，双眼中杀意流转。 t-32坦克是八级重型坦克，完全体有一千五百五十的血量，顶级炮管是八级105毫米炮，正面只有一百九十八的穿深。 可是，用他们自己的身体去承受的话，毫无疑问，在林浩的凶猛攻击之下，他们会立刻气绝身亡。 “吼！”，雄狮再次怒吼,巨尾调转方向,可是这次却是来不及了,它停顿了一下,李海手中的动作却是一刻未停。 “哇！”雷格纳很是兴奋，这么短的时间让他狂飙三级，看来这次传承迦罗娜的力量确实让他获益匪浅。他微微握拳，体会着力量在自己体内奔涌的感觉。 至于另外一道黑影就有些奇怪了，头上戴着帽子，黑布遮面，身上穿着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将自己包裹成一颗粽子。 秦傲风在说出让夏末走的那句话时，心中又有点后悔了。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不好再收回。当看到夏末捡起银票的时候，他很希望夏末只要说一句不要让她走的话，也许他也就真的不让她走了。 落后一步的阎阔神情有些愤愤，嘀咕道：“见鬼了，没想到雨林的上空竟是被人布下了禁止飞行的结界，到底是什么人能够有这么大的能耐”。 由于这个联想实在太过犯规，葛生指向了那么一下，便忍不住在脑补中笑了出来。 黑袍和懒神没有说话，却猛地跨前了一步，身上散发出了猛烈的气。 范阿蒙刚离开，曹林忍不住问道“大哥~那段视频为什么要处理掉？！”一边的罗通也是迷惑不解。 嫦欣颖暗暗祈祷，这三对战斗的时间最好尽可能的长一些，只要拖够了足够的时间，让姜玉轩扛过雷劫就好了。 不过即便如此，依旧足够让身为东道主的镇妖宗弟子警惕万分了。 “我只是想到妹妹听到这个后的场面。”月的脸上带着怎么看都不像善意的微笑，但唯美的面孔上依旧残留着些许淡淡的红晕，别样美丽。 本来还想买点绷带、药水什么的，又一想估计最近警方那边肯定追查的很紧别露出什么马脚，反正自己那里还有点。 通过这水银湖泊唯一的途径只有一根两三公里的铁链，然而那铁链并不是固定的，而是左右晃动。 于是，莫德桑留下来保护城堡和莫西提，艾拉和穆辰东一起出去了。 而张大山几人同样认出了殷枫，神色落寞，眼神有些躲闪，那日当孙仁被人欺负时，他们没有伸出援手，觉得很愧疚，如今知道殷枫就是那个恩人后，张大山等人的愧疚更深了。 等到了边境，她再去跟赵云主动认错，他怎么凶她罚她，她都认了，到时候千里迢迢，赵云绝对不放心把她送回来。 第九十五章 野性之夜 虽然声音很低，但是元婴期的耳朵是很好用的的，再说离得这么进，想听不见都不可能。 秦远不再与他废话，看了一眼蹲在远处，一直不甘心离去的两头巨猿，以及慢慢聚集来的狼蜥与铜甲飞蜥，秦远开始仔细检查地下。 “那可不一定，打过了才知道。”窦新元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很自信。 他感觉异常的别扭，感觉刚才陆宣的举动就好像拿自己当成了一条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过鉴于刚才陆宣的表现太过诡异，妖狼王仍强压怒火，严阵以待。 同时，也能够想象怪物的身体有多么的强横。在善魂大神通地作用下，竟然没有受到伤害，猛力抖动一身乌黑的丝毛，神威凛然的站了起来。 至于张来福和张来才这对难兄难弟，自然是在看守所里面度过这个难忘的夜晚了。 “不是说我是第一个受到思思邀请的男生吗？”杨明凑到廖语诗耳边问了一句，男生两个字还特意加重了音量。 众人都被这突然出现的异象给震住了，给惊呆了。手中握着家伙，目中一片惊讶和茫然，不知道是该继续进攻还是后退。 当他转过身，发现自己的父亲趴在的双腿上已经睡着了，抬手拍了自己额头一下，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一把抓起自己的父亲，将他直接让自己的背上一甩。 道主之前并没看过陆宣动手，这还是看的第一战，于是也不由自主的打起了精神。 好在叶玄早早就封住了张钰的上中下丹田和心脉，只要及时将魔气及时排出就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 沈家老宅，位于a市的富人区，中西合璧的独栋洋楼，属于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非遗，现在就算是有钱都不一定买的到。 就这样，他们一整天不是各种研究，然后就是闲暇时就去泡温泉，要么就去三口一个肘子。 察觉到顾灵均上滑落的泪水，江楚些用指腹轻柔地去擦拭一边，又用唇瓣吻去另一道泪痕。 政策允许分期，但首期既不能低于10%，实际出资额也不能低于3万元。 如果不是碍于顾明曦在场，大家可能就要对着东恒一阵拳打脚踢把东恒给彻底打死出气了。 十万如果放在以前确实不少，但现在，以他的身家，十万元石根本看不上眼。 刚刚在六皇子面前备受打击的尉迟宝林，不得不再次向陛下请罪。 魏延正值壮年，满腹都是建功立业的渴望，偏偏之前又在刘备那里饱受排挤，如今脱离了刘备，正是摩拳擦掌，满心都要干大事。 “没事，师父，我感觉有点累，可能没休息好。”苏晨脸上神色不变，心里顿时有些不安。 比如看到室友内衣时候的脸红，再比如看到她没穿内衣时候的样子，都充分证明这家伙只会纸上谈兵。 苍云獒一击得手，俯冲而下，江东羽所坠落的地方被其砸的稀烂，与此同时，碧水蜥蜴，九尾狸猫，风天鹤张开大口，一股充斥毁灭的能量在口中凝聚，随后冲击而去。 这玩意儿以星河十二剑为雏形，如果自己修炼这玩意儿，那自己得叫什么，剑修？砖修？ 叶枫神魂何其强大，此刻都是蓦地吃了个暗亏，等到他猛地凝神挽救，却是已经有三分溶液洒在了地上，最后两份，堪堪悬在了地面上方寸许位置，惊险至极。 人类讲到底就是生物，生物的第一要义是生存，在生存前面，绅士风度什么的都是扯淡。 不光是他，还有千千万万的神殿圣卫都与他一样，有着一颗无比坚定的心，这颗心，将照耀着他一路前行，成为母神麾下最为荣耀的战士。 说完，手用力一推，花想蓉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人类讲到底就是生物，生物的第一要义是生存，在生存前面，绅士风度什么的都是扯淡。 绝天机施展出来的神通隐隐让他有些熟悉，但那大阵一起，恐怖的吸力已经瞬间抽出了他体内五分之一的精血，受了重创。 “汐儿，你又在怂恿弟弟妹妹干什么了？”沐秋清冷的声音响起，沐以汐随即打了一寒颤。随即看到沐秋和苏泽、冷炎走了过来。沐以辰打的隔音罩，只能挡住筑基期以下的修真者，像面对沐秋这样的是没有什么效果的。 “多谢张老板，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了，先把我的股份给我吧”李浩见张雄说了出来就开门见山的说道。 雷兽见到陈-云主动发起攻击也没在意，手指轻轻一点只见在雷球包裹下的鬼盾瞬间崩碎消失不见，雷球顺势把陈-云包裹了进去。 “……”我倔强地撅撅嘴，用力地直起上身，疯狂地摆弄着双臂想要挣脱，却毫无成效。 李恪颓然而立，失魂落魄，似乎都已忘了自己还在战场上，对背后的危险毫无察觉。 “好好好，我不笑了！”木惜梅听到碧如有些窘迫的喊声，摆了摆手停住笑容，心里则是再想，日子要是就这么一天天的过下去，那该多好？ 第九十六章 雨 啪嗒。 一滴雨从天而降，落在埃里克耳边，他眼皮动了动。 啪嗒啪嗒啪嗒—— 雨点不断落下，很快打在他脸上，冰冰凉凉，埃里克猛地醒了过来。 天空灰蒙蒙的，暗淡无光，像是黎明之前。 埃里克扭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还躺在悬崖上，而身上趴着个长发女人，正在酣睡。 索……不是索菲 多蒙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也是这样想了想，然后看着杰西，身子一颤，抬起了脚掌就是踹向了杰西。 此刻在他身体之中的血肉力量，也已运转到了极致，让他的骨头之间，也是发出轰鸣之音。 看到他们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就连陈浩成都感受到了一股异样，觉得非常刺激。 只是可惜，现在陈溪不知道自己家族在何方，也不知道清嫣儿在哪里？ 这也是换体技术的根基理论之一。至于更换了大脑之后与身体之间的排斥反应，那就只能依靠药物来维持一定的时间，等到大脑被新的身体完全代谢一遍之后，就等于完成了整个身体的更换过程。 只见王开神态淡然的端坐在牛遮天的背上，屈指连弹间，将一颗颗圣级天品丹药送入口中，嚼了几下之后，居然又宛如吐口水一般的吐在了地上。 此时一个硕大的诡异头颅漂浮在空中，仿佛比一个星球还要巨大一般。 而我们也都知道，宇宙边缘的空间扩张速度，是已经超过光速的，就好像那个终极探究的大幕正在以超越光速的速度远离我们而去。 警报声拉响，刺耳的警笛声之中，迪迪威特乘坐的巨大运载母虫也爬了出来，他打开座舱的‘门’，耀武扬威地跳出来，一掐腰，得意地看着大厅内部正在进行着的屠杀。 “法器？不好，赶紧防御。”叶伟炎猛地惊醒，大手一挥，全身的灵力爆发，在她的身边形成了一道红色的光罩，将他很好的保护了起来。 这位不知何处来的少年坐在主位，可不仅仅对出云城城主不敬，还是对众世家的轻视。 这件事很简单，用破妄符将苗鸳的梦雾封印几天，让她感受到现实的真实，才会继续进入梦中。 冷枫本来就已经伤的不轻的，这突然的一击更是让体内气血上涌，瞬间又吐出了一口血来，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不知道为什么这人棍会突然对自己动手。 在她所在的西游大世界，修行到大罗金仙境界后，即便在其他世界，也很难再次证道。 虽然眼下没什么危险，但杜雪旻觉得有一事还十分重要。那就是，要把自己因车祸失忆的消息传到顾莹莹的耳朵里，否则的话，她的死劫还是难逃。 只听见一阵阵破风之声传出，再看时，在那耀眼的阳光下，五十多块金光闪闪的山寨版翻天印是齐齐的朝着赵公明那边砸了过去。 果然，施媛媛不负众望，越长大越漂亮，虽然在相貌上还是比不上施媚，但比起施冰冰也是绰绰有余。 认识四五年了？那也就是说，高旭来到g市起码有四五年的时间了。 “我哪儿会呀，不过是跟着录音机瞎唱了几句哄奶奶开心罢了！”谢昭看着一旁和谢萱一起收拾台面的季明珠无奈的推辞道。 带着对妹妹的祝福，林间关上了聊天框，打开了柳芽发来的消息。 就在两人因为争论那一张照片更加诱人而面红耳赤的时候，一道饱含复杂情绪的咳嗽声响起。 第九十七章 行商 听着外面逐渐变小的雨声，一直泡到浴桶里的水变冷，埃里克才从里面出来。 而听到他这边的动静，布帘另一边，卡夏也起来了。 “稍等一下，埃里克先生。” “好。” 垂下的布帘并不能完全遮住另一边，埃里克擦拭着身体，看着布帘底下露出的两只白净玉足，时而站立，时而抬起。听声音，她也在擦着 随着一声厚重的金属撞击声响，残影迅速消失，木剑的剑刃，被格力特一把给握住。 南诏国灭亡五年后，大唐也随之烟消云散，中原大地开始进入五代十国这段大分裂时期。 没了他双腿钳制，藤蔓重新分开，不过这次李飞本就是盯着其中一条藤蔓跳的，倒是没有再出现危机。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仅打断了还留恋于以往辉煌岁月的天龙人罗兹莎查圣的遐想，随后天龙人突然沉默不语，一言不发，神情恍惚，也让cp组织强者慢慢向天龙人罗兹莎查圣靠拢并严肃戒备起来，准备随时出手。 然后被格力特带着具有最高级别霸气的手掌，死死的顶住木剑的剑刃，使的木剑暂时没能更进一步。 现在在看到诸葛月月再次出场战斗的时候，轮回仙子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韵味。 这种大型场馆且不说利润惊人，投资有保证，做一个就是一个重量级业绩，以后再有相似的工程，就多了个竞争的资本。 公孙无我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右臂更是在这股紫色能量之下，被粉碎了。 启宁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他口中说的赵怀西的想法，不过结合他的做事风格，他不会凭空这样说。 惨不忍睹，其尸体面部血肉模糊，双眼处还咕咕的不断冒着脓血，其中还有蛆虫，眼眶里还有不知名的虫子在钻来钻去。 云袖一愣，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彩英也低着头抿着嘴笑。 周氏这边儿也早已撤掉宴席，在花厅后的大敞间外搭了戏台子，请了吉祥班的人进府唱戏，夫人们也已移步敞间，待丫鬟们上了香茗鲜果退下后，戏台上便敲响了锣鼓。 正因为如此，她极其厌恶两个庶妹，很不能将她们踩到泥坑里，让她们永世不得翻身才好。 宁熹光说这些的时候，旁边的老鳄鱼愈发惊恐，似乎没料到宁熹光猜到了他的计划。 “这世界上谁会给你面子?面子是自己争取的，不是别人给的，就像是妖王姐姐那样子，是个妖兽或修士都害怕，为什么？那是面子大，怕妖王姐姐用板砖拍他……”苏夏说道。 然而索亚却赖床似的翻了个身，气的医师用爪子狠狠扯住了他的耳朵，疼得他直抽冷气却不敢大叫，也不敢用力将医师拉开。 不管如何，浩克不愿意出【八卦封印】是事实，甚至张蓝尝试性提出稍微松开封印，让浩克能够随时离开这个八卦牢笼，浩克都是没有同意。 其实，对于碇真嗣突然感觉到的母亲一般的感觉，易道人早在之前就已经有些清楚那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了。 月光一副无语的表情，明光也捂着嘴巴笑，熹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加上如今天气正热，出去一趟能把人皮肤晒黑一个度，她索性就不出门了。 这一堆物品要是照以前李卓自己去寻找的话，至少需要两三个月吧，大乌的效率特别高。 第九十八章 衔月 应守林人卡夏的邀请，埃里克在她的小屋多停留了一天，就当是路上的短暂休整。 白天到傍晚，两人基本各忙各的，卡夏在履行她守林人的职责，而埃里克除了在木屋附近转了转，就是在研究卡夏给他找来的一份更加细致的地图。 到太阳下山，卡夏带着许多新鲜的树果回来，用一片巨大的树叶包裹着。 “在森林里 这一番话，顿时让周围人目光都落在了苏如烟身上，连洛子夜也转头看向了苏如烟。 如此一来，想要调兵过来，只能从已经被灭国的孤烟驻军那里调来，孤烟军人早就溃散不见了，整个孤烟国的人连个图腾都看不到了，国家的魂魄都没有了，根本就不可能反抗他们。 圣初心凌厉的眸子，冰冷地盯着月倾颜，将芸儿拉到自己的身后。 如果，她跟他生宝宝，以他的长相，宝宝一定会特别的漂亮可爱吧？ 杨竖石礼貌性得与楚项歌告别，而楚项歌极不情愿就这么被劝退，他只是表面告别，而后又悄悄跟了上去。在咖啡厅隐蔽一角，他听见宋翊和杨竖石的对话。 不过那是之前，现在这棵古树上的树叶就跟雪一般层层落下，将地面都铺满了一层，一些枝干也有枯萎的痕迹，这是因为这棵古树前不久被雷劈过，破坏了它的生机。 君朝恍然想到昨夜桃夭昏倒的事，当时以为她是累的，或者像希涟雪所说那般身怀有孕，如今看来是被蛊虫侵蚀到了大脑，刺激她昏倒了。 “家主，您还有何吩咐，我等一并去办了。”领头的长老回过身来问道。 她记得之前有个同事请婚假，要请半个月，被他训了一顿，才不情不愿地批下来的。 “那无忧姐姐，好好休息。”肖天雅拉着傻站着的肖天南，走远了。 当初也是在南荒，身中冰火蛊的他也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拉锯战。 这一刻白舒思绪百般杂乱，却又在寒意彻骨的晚风之中，逐渐理清了思绪。 其他人远远的看着广乐的双手，一个个却都呆住了，似乎陷入了什么魔怔当中，但是却又都若有所思，非常不理解的样子。 乃是凤舞斗宗的弟子。后来更是参与了龙吟凤舞两大派所举行‘龙凤之战’并且一举夺得了冠军侯，突破到毁王境。 众人一片哗然，他们丝毫没有想到，白舒竟然就是苏羡鱼心目中的人选。 牧风那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出手肯定是敢出，但是刚刚看到了季长生的手段，他却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为解沐，出这一剑。 每一式根据各自的悟性，可以打出三到八十一变，每一变都攻守兼备，同时每一变都可以随时演变为杀招。 病床上冯七，现在的情况，是中西医的，两样的治疗，结果不明显，只补回一点。被一只狐妖，无情的强吻，还把身体里，一股的阳气，吸掉的很多，不是吃吃药，能完全弥补，缺失的东西。 市区医院里，冯七病房中，燕儿的脸上，十分的惨白，双手抱着头，瘫坐在地上，一滴滴泪水，不断的流下，自已不敢看，面前的病床。 人并不是李豪请的，而是手下团队与导演、制片商量下来的结果。李豪听后无语的抬了抬眉毛，这位叫林扬的哥们，为了钱也太不讲信用了，说好的事情都能推掉。 “可是你的实力太低了。”林尘一句话，差点把顾清妍气的吐血。 第九十九章 月之露 进了房间，随意的打量了一下，因为是在船上，所以房间自然是大不了，不过，至少很是干净。徐佐言走到了窗边，看着动荡不平的海面，心里就如那海面一样无法安宁。 叶枫朗笑一声，猛地伸手向着徐长老手中的那柄折扇虚空一抓，徐长老只觉得手腕一震，手中折扇顿时拿捏不住，脱手飞出，正落在了叶枫的手中。 这道理对公子也一样。他只要拿住了宁寿县主，豫章王就不会杀我。此事最坏，也不过是豫章王得了扬州。我们各自保住性命，便不怕无后续之机。 如痴如醉、难以自拔，叶青觉得如果不是她在，这两个老头非得把自己饿出个好歹不可。 “终于到了。”陌沫一路是靠着乾光走来的。这家酒馆是复古风，但对陌沫却没啥吸引力，一看就不值钱。 钟万仇一脸傻乐，段正淳脸再次一白，外人？外人？我是外人么？ 至少舒安在这一点上还是有着不少心得，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投其所好。 有一些事情，他还是有一些看不透，最终还是想要去请教一下院长。 妍妍高兴的喊了句。李琳琅看向妍妍的方向一楞，随后微笑了下，继续跟白亚林交谈起来。 “老爷，一切都收拾妥当，可以出发了。”一个下人走进厅里向赵半山禀报道。 “那就麻烦大伯了。”李月姐说着，福了福，然后才带着青蝉回家。 回府后父亲找他谈话，劝他不要感情用事，还说这一切都是世子爷惹下的祸事，他们萧家逃不掉了。 夏兰都死了，他们居然还不放过她，非但没有反省自己，反而为了自己的安危，想要诛杀她的魂魄。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畜生。 他背对秦玥来的方向，目光专注地望着湖面。一袭玄色衣衫，头上玉簪绾发，身姿绰然挺拔。一阵春风吹过，掀动他衣角飘扬。 就在这极为危急的关头，两把血红色长匕首无声无息的从契科夫的背后旋转的斩过，正面与洛克控制的残破刀片狠狠的碰撞在一起。空气中瞬间就出现了无数声刺耳的斩击碰撞声。 接下来几天仓家的事就成了柳洼镇人茶前饭后的闲言，看笑话的居多。 那一段凤琛与沈瑾的过去，纠葛了彼此的前世今生，虽然遗憾，至少没有怨怼。 “不过，没想到，传说中的御坂美琴，竟然会喜欢呱太呢，呵呵。”楚月笑着说。 这些缺乏阶级觉悟的家伙们就根本就不会给尤里乌斯家族卖命，更谈不上依靠他们來争霸天下。 不好意思，晚了点。不好意思要花了都，但您要非要送，额也只好笑纳了。抱拳鞠躬，多谢了。 “你爹说的没错，我可以感觉到，你和爹娘在一起，也许生活清苦，但是过得很开心。”陵雪也没想到，一个种地出生的农民，竟然会说出如此有道理的话。也就是有这样的爹娘，才有如此乐天的孩子的。 “诸位前辈，请把你们的元力度入到帝旗中，维持帝旗能量的输出。”天炎声音回荡在每一位人族强者的耳中，他们略微犹豫下，就听从天炎的话，把自身的元力度入到帝旗中。 道云翻滚，雷霆闪烁，恐怖的波动传播千万里，任何一位强者，在感受到这股波动时，心里皆都是一惊。 阳光再次照耀在街道之上，人们只是感慨一下就再次开始忙碌起来。虽然很好奇这次缘故但是内心的好奇是无法给他们带来美好的生活的，他们依旧需要努力工作让自己的生活可以进行。 伊织跑进了一个公园里面身边的樱花散落着飘零落在地上非常的美丽但是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欣赏。在公园的天空之上可以清晰的看到一条由水母兽组成的河流飞速的向着东京湾的方向飞去。 一个是前生的旧爱，一个是今世的牵挂。前生今世，旧爱新欢，他只能选择一个，而他选择的是君念笙。 好像一片死寂的归路：没有欢愉，没有沉重与苦痛，哀乐在高唱国歌。生命，是为了地狱的前世而存在。 因为之前的事，他本就对许庭生三人深恶痛绝，此刻，自己第一次考取年段第一的风头又硬生生被压住了，连注意到这件事的人都没几个。 几秒钟后，榴火夫人带着左馗和莫醒来到了肉窟中。即便左馗和榴火夫人已经和他大致描述过这里的状况，但莫醒望着四周，依旧惊讶地大张着嘴巴，半天无法合拢。 卓姿点了点头，随后目光望向李杜，而李杜的视线则投向了另一个方向，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卓姿的目光一般。 正常的情况下，蚁后的体型非常大，但是有各种能力的帮助，再加上各种药剂，在进入这建筑物的时候，她的体型看起来无比完美，长度不过三米，甚至还长出了脚，能够行动自如。 第一百章 卢蒂亚 离开林间的守林人小屋时，埃里克的挂包里又被塞了不少新鲜树果。 本来卡夏还要给他一些腌制过的野猪肉、山林熊肉，不过他感觉自己不太会有再次露宿野外的机会，便婉拒了。 沿着树林中的小路骑行片刻，视线变得开阔，埃里克终于回到英雄大道上。 “就到这里吧。” 他回过头，身后的卡夏也从马上 而就在我紧张的看着那踩下来的鬼爪，我的猫妖之眼突然发出一道光速，直接打的鬼物倒飞了出去，这威力能把五阶鬼物轻松打飞，这难道也是我猫妖之眼的一项能力？ “你慢点，我跑不动了都。”敏兰停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看着西瓜。 她一直都有着这样一个毛病，就是只要一旦跟敌人交手了，势必不死不休，而就在刚刚，要不是王耀及时叫停了她，娜可露露几乎就违背了王耀的意愿，遵照战斗的本能杀死眼前的蓝buff了。 前方爆发出极强的气势，让北辰跟镜龙婵神色一肃，那是神力族的超战神，而且是神力族的征战将军，跟镜莺夜同样的存在。 我正消化地藏王给我留下的一下交接事宜，十殿阎王就带着地府的所有鬼差前来拜见我这新地藏王了。 心中这样想着，但是张灵看向赵牧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这是北辰在水神晶宫试炼的时候得到的奖品，一套奇怪的卡片，总共五十五张。 那味道着实恶心，是一股腥臭的味道，我忍不住作呕起来，西瓜也好不到哪去，脸色都白了。 所以我不是大款，但带吴佩宁一家去城市过好日子是不假，我会让大家都跟着我跟老日子。 慈恩这一掌可是用尽了全力，八劫强者与六劫散仙虽然只是相差两价，可是两者却是天壤之别，乔一风竟然能挡住他一道全力掌锋，这让他眼睛一亮，他更加确定这个传言是真的，这把长剑的确是绝世宝剑。 “……”高陌晗垂头不语，或许是不知如何回答，又或许是这其中真的是另有隐情，总之，他是一句话也没有回答。 炼金术？托托莉微微惊讶。她终于可以找到一个以用炼金术为主的家伙为对手了。她也许可以观摩一下。 “好吧，可是我怎么帮你，我只知道我姐关在什么地方。”陆飞无奈的说道。 如果说长宁是因为没有经历过感情所以对感情有些懵懂，那自己作为一个已经订了亲的过来人，竟然完全没有留意到。作为朋友，自己实在是太过失职了。 “不用试了。这铁索乃是由九星寒铁锻造而成，非凡界的普通法宝可以斩断的，否则，我也不会被它困住这么长的时间了。”螭吻看到张毅的这一番举动，先是淡淡的一笑，然后沉声说道。 然而锦卿料想中众人纷纷找她来看病的情况并未出现，事实上村子里的人有病也舍不得找人看，更兼听说了锦卿治了朱贵要一百个钱的事情，一般人谁也不会跟那些富贵人家一样，没事就找个大夫来给自己看看。 “见鬼！这些杂种！”安德列维奇无奈，只能选择了逃跑，因为第二枚炮弹又落了下来，这枚经过校正的炮弹准确的落在了一辆越野皮卡上，将这辆皮卡炸成了废铁。 “不，根本就没这回事……”托托莉很头疼，她根本就不知道应该要如何解释。 第一百零一章 金发小妞 埃里克进城后直接就找了过来，腹内空空，于是一安顿好，莱斯利就带他来到了附近的酒馆。 莱斯利自己倒是已经吃饱喝足，坐在埃里克对面，回答着他的各种问题。 “住在这边，主要还是因为房子便宜……那条小路到头就是大道，出西门去学院那边找艾琳小姐也很方便……混乱？其实还好。少爷只是初来乍到，所以会有 李秀宁闻言干脆不说话了，李世明也没有在多言，坐在席位上低头饮起了凉茶，不过若是此刻注意到她的目光就能看见他眼底不是波动的神色，可以知道他此刻的心里并非表面这般平静，而是在思索着什么。 端木蓉的注意力一直落在吴权身上，不过吴权的注意力可却未过多留在端木蓉身上，端木蓉虽美，却还不至于让他神魂颠倒，加上周围的人也或多或少因为他的身份对他的畏惧心理，也没几人找他说话。 宁仟这才用心去回想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想来想去发现真的没有看到沈成韧有作什么回应，每次好像都是凑巧看到许琳对沈成韧的各种亲昵。 “说出你们的要求吧，但是记住……不要太过分了，要不然的话，我是不会答应的。”无视严建和南宫风的得意嘴脸。 “不同立场看到不同景象，他确实没有立场来询问关于倩子的事情。”何骏棋是聪明人，所以，他不可能为了这件事来跟踪莫离的。 “先生，这就是慕容家了，等我去跟他们说一声。”南宫破晓说道。 幸而明夷所说大半是真，天一帮不是她能一下子扳倒的，申屠世家是她一直以来预备着作为伙伴的，骨头得挑软的啃，她现在必须得使出一切方法，让桃七帮在这次长安争夺战之中铩羽而归，彻底退出三大帮之列。 而这位丰帮主真是厉害之极，寻得如此靠山，连人命官司都能轻易推脱了去，这是怎样的只手遮天。人人都想着，必不能得罪这位娘子，脸上都笑得更加真情实感了。 顾泽宇侧对着门口，单膝跪地，手中的戒指熠熠生辉，脸上的神色更是灼灼芳华。 正给太后递茶盏的盛明珠点了点头，两只手紧握着，并不敢分神，只是浅浅地应了一声，茶盏里面的水纹在微微的晃动着，倒是和镜湖偶尔泛起的涟漪有点像。 “季大夫，你怎么又没有等通报就进来了万一殿下还在，有你好受的。”夏荷掀帘走了出来摇着头道。 余雯抽了抽鼻子，又望向对面的冉斯年，鼓着腮帮子白了冉斯年好几眼。 潘洪江指着东山再起的雪糕厂，在三台铲车的疯狂打砸下，彻底塌了。 心里一想便是立刻便摆开了架势，深深吸入了一口大气，握紧了拳头，牙关一咬，额头上的汗水再度低落了下去。 冉斯年没有追出去再追问什么，他直觉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倒不如留下来，看看剧情还会怎样发展。 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入侵无尘耳内，他无牵无挂的，这声音自然不是喊他了。 几人在附近搜罗了一圈，结果，找到了不少金银细软、玛瑙宝石，若是将这些珠宝兑换成银子，少说也得有几万两了。 终于，两人再一次碰撞的刹那，一股可怕的毁灭气浪席卷，阴穹嗜血深渊爆发出可怕的威能，有无尽凶兽虚影呼啸而出，将帝骄阳围困了起来，一股股可怕的妖之能量不断对帝骄阳轰击。 第一百零二章 怪阿姨 埃里克坐下后，侍者给他倒了杯水，自我介绍叫贝内特。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埃里克朝上指了指，“那个……老头。” “那是个老法师，脾气不太好。”贝内特耸耸肩，“不过人家毕竟是先来的，在上面住了好多年了，嫌我们吵，免费给我们的酒馆施加了静音法术，我们就管着他的一日三餐，也算是互利互惠 这无数次轮转的世界。犹如一潭腐臭的死水，这是要有新的改变了吗？ 就这样，我饿着肚子向着屋外走，准备去晒晒太阳。之后想想办法，解决吃饭的事情。 剑上的魔眼从被召唤出来起就已经打开，释放出庞大无比的黑暗力量。 我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阿尔托莉雅一路拖着，飞奔到了中央广场附近的一家医院里。 陆天羽轻轻的吁出一口气，把问题抛了出去，说句实话，陆天羽确实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处理。 事实上，王铭绅倒是想让赵轩直接消失，不过看样子，陈倩似乎真的喜欢上了赵轩，这虽然不可思议，让王铭绅大呼不科学，但那边似乎真的喜欢上他了，如果是赵轩无缘无故消失，恐怕那边—样会心系在他身上。 没错，不是捅掉了篮球然后抱住，而是一把直接将篮球抓在了手心里面。动作干净利落而且迅捷无比，没有丝毫的犯规嫌疑。 “呵呵，你们不是一个个很厉害吗？怎么这样不堪一击？我刚才已经手下留情了！”刘镒华当然不想再和他们玩下去，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退后。 “口胡，你们又错了，人妻才是真理，其余的都是异端！”徐克打岔道。 “组长您放心，我这就去安排，刚才老郑送了一个条幅，您看明天用合适么？”说话之间，那国栋就递给了翟万臣一张纸。 后卿笑意更深了，暂时无视了玩躲迷藏的赢勾。身旁的灵殁生看到那不明物体有些讶异。 同样的都是极品煮饭锅了，龙凤呈祥能大大提高高级烹饪的成功率，以及微微提高品质，例如现在白洛是21级的烹饪技能，但是她可以做出26品质的烹饪，且烹饪20级烹饪不会再出现失败的情况。 对于有能力通过‘黑洞’的种族要进行协助，在其进入到新的‘黑洞宇宙’后，告知其可生存之地及本层宇宙中所存在的生物的大致坐标。 奚羽挠了挠头，忽的想明了什么，一把抓起地上散落的物件包裹，鹿皮背回去，铁棍儿看也不看插在腰间，忙不迭赶了出去。 在妖族的，人间的美味到了妖族的嘴里是难以下咽的食物。妖是不吃熟食，动物的本能反应，只是喜欢人类的外表才会去幻化为人。 可是，本应该就此隐藏身影的万象研究会，还在继续活动，并且比起以前更加的激烈。 芍药与支华告别，毅然要跟随黑侍奴而走时，却被黑侍奴打晕扔给了支华。 “他与我皮家只有浅薄交情，家主不至于为难吧？”众长老见皮家主犹豫不决，不由劝道。 一年时间训练的兵士，并非上不得战场，但真正的虎狼之师，没有两三年却也打造不出来。 得到宫人的肯定答复以后，她笑个不停，差点把眼泪都给笑出来了。 老者见韩枫灵元之气出体。也不废话，灵帝两重境的修为释放而出。一股境界的压制，向四周扩散，在老者周身，五十几丈的方圆止住。 第一百零三章 着迷气味 在埃里克的严词拒绝下，暗精灵只好放弃自身的一点小爱好，重新投入到事业中。 “你想要仔细到什么程度？” “盯住一切接近他的人。”埃里克看着他，“尤其是长得跟你差不多的那种。” 暗精灵皱眉，“你说暗精灵？我们对他这种没钱没权的人可没什么兴趣……唔，不过也不好说。” 埃里克也没说得 “主……主人。”那具身体开口说话了，虽然说的不是很清楚，可是以我的耳力，还是能够分辨的。 同时胡野还发现，红后的新形象其实结合了东西方人种的优点，让她看上去有些混血儿的感觉。 游乐园开放的那一天，他来到她的墓地前，看着墓碑上她笑得那么美好的脸。 下朝后，李元昊到了她的宫里，见花娇娘也在，黑鹰竟然醒了过来。李元昊看着黑鹰，眼里的情愫说不清。 可是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她心心念念着的全部都是自己的妹妹。若是为了自己的妹妹，而得罪那么多人的话，薛丽丽也是愿意的。 这可不只是夸张的形容词，而是实实在在地被炸得粉身碎骨。由无数纳米粒子组成的约翰，被霹雳掌巨大的冲击力炸得到处都是，整个地面上都是灰蒙蒙的一层，就像是火山爆发之后落下的火山灰一样。 来到逸蔓山庄前，本打算进去的，不远处的一个草丛里传来了动静，立马引起了他的注意。 龙一点点头，抱着西门腾天就走了，凤一看到我和王灵在哪里，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是多余的，于是也跟着龙一的背后出去。 只是这会身体进退不是，悬空僵着有些费劲，宁仟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由于距离太近，他们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飞船就被解体了。 她已经猜到，白清一定是在周深那里吃了闭门羹。要不然，也不会来找她做说客。 在场那些观众此前还在为村上欢呼，但看到最后夺冠的竟然是陈峰，所有人都沉默了。 菲菲无奈叹道:“你们先别打扰我，我需要冷静想想该如何做。“说完直接盘膝坐下。 陈峰收了钱，带着郭海到了厨房，郭海看到简陋的厨房，忍不住吐槽，跟他家的都没法比，现如今只有将就一下了。 “咯咯咯，你就会逗我。不过这丹药应该能维持几年，丹药是怎么给他们发放的。“菲菲终于忍俊不禁被鸣笛学侍卫神情逗得笑出声来。 司陵沉彦见状笑了起来，轻柔的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平时看起来随心自在的她，面对他时总是那么的娇怯，让他忍不住想逗弄她。 本就不胜酒力，喝了那么多、那么猛，还能支撑那么久也算是不太丢脸。倒下的那一刻，半夏心里呼喊着：你知道我还爱着你吗？ 这怎么和岐宝扯上关系了。不过两岁多的孩子，能和她说什么严重的事情，居然让她难过成这样。 医生这才看到他那双邪气的眼里一片赤红，内心不免惊慌了一下，从医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的眼眸红的像是走火入魔似的。 “这个混蛋！他想要杀了我们么！”刚才李叶和讶子虽然已经和恐惧者有了一段距离，但是还是会被集中扫射波及到，李叶眼明听见江口度的叫喊时就一拉讶子朝着另一边跑开，总算是没被自己人这么莫名其妙的射杀。 第一百零四章 艾琳 莱斯利回屋之前，隐蔽地朝小路上的某处瞥了一眼。 等关上门，他开口道：“少爷，您去潇洒……闲逛的时候可能被盯上了，是不是不小心露了财？” 埃里克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应该是夜莺派来跟梢的人露了马脚。 怎么这么菜…… 他自己在回来的路上就有所察觉了，而莱斯利在帝都花天酒地一年多 刘云威当天便拜别祖父刘铤与父亲刘钊，然后辞别妻子与李天昊、赵开山一起返回了军营。 林语苦笑说，身形一展化作流光飞进了光门之内，时空转换，回神之后他已经置身于一处绝地之中，四周飘动的怪异气息让人承受极强的压迫，林语的呼吸不顺，急忙调理。 你……我还没点头呢。“龙圣莺公主嘴上不悦，心里悄然松了口气”或许只有这样，自己才心安理得些呀。 她身高170公分，比李豪要矮上半个头，穿着修身正装的时候，给人感觉成熟而干练。 但可是由于目前一切都是未知，哪怕游戏公司总监，也不敢拍板决定投资合作这款游戏。毕竟如果要把改编成游戏，还是需要许多人力物力的。 而第五夜手中的黑玉也在此时升腾起一道黑色烈焰，就见烈焰飞舞，诡异而妖艳，令人称奇得是，这道烈焰没有一丁点的炙热感觉，反而冷得出奇。 “放心，我还记得。”人影说着，右手一抬，一枚蓝色光弹脱手而出，不等巴巴尔星人反应过来便击中了他的身体。 不过还好，格尔曼博士仍然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格尔曼博士，这一次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邪火窜起，冲昏了头脑，秦天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开始了征战。 “浩瀚巨大蓝水晶般的海洋上方，秦天吹枯拉朽的斩杀了冒出来的八爪鱼妖兽吼”耳边就传来了最强妖孽升级系统的声音。 那黑衣人说了声好便悄悄打开‘门’，以惊人的速度闪到后院从后‘门’离开了。 除此之外，信源界最内部的两层，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洛丽塔貌似也不清楚，但是她是知道还有两层存在的，据她说，貌似第八层叫偶生，第九层叫本初。至于里面是否有灵生存，她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雷豹王刚刚心里有些颤动，李天佑的境界不如自己，发出的招数却能够抵消自己的剑招，那就是说明李天佑的真气或者是武技在自己之上。 两人一位是齐天大圣临凡世，一位是平天牛魔化人身，双方各施武艺，拳脚相加，转眼间便斗了三十余合。 那鸟儿飞出去十来丈后，竟然羽也不动、翅也不摇地立在了空中，然后轻轻扭过身躯，冲大伙儿微微点了点头。 “难道公孙战真的是林菲儿杀死的？”谢念亦也看着那几枚银针，很好奇的问道。 曾经，他的目光总是傲然无物的，总是犀利似电凌势如冰，那种瘆那种冷似乎在与人互望的第一眼就能穿透对方身体直入心脏，并在瞬间凝止它的跳动。可是如今，同是他的这双眼，卡蕾忒却从中看到了隐隐的哀愁。 过了一段时间，街头巷尾便有了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传闻，说新晋国师魔礼寿法力高强、凶残无比，经常和他的三个哥哥魔礼青、魔礼红、魔礼海一起，大摆人肉宴。 萧君泽厌恶的看着满身糜痕的朝阳，仿佛在用眼神告诉朝阳，他和自己洁白无瑕的灵儿，没有可比性。 第一百零五章 学院生活 艾琳的房间在学院深处，一个不算高的地方，面积不大，但是窗户对着底下的精灵之泪湖泊，视野相当不错。 按艾琳的说法，刚进入学院的学生，都是十几人住在一个大房间里的，直到在魔法学习上取得一定成果，得到魔法老师的认可，才可以单独居住。 房间没多大，一眼就能看尽，埃里克在床边坐下，看着地上火灼的痕 这个时候，香江地区的一家娱乐杂志突然刊登出了华夏李家里的智能保镖和智能保姆的照片，一时间，大家在赞叹技术的先进的同时，又在津津乐道：华夏李是否准备往市场推出了呢？ 只要他们遇见的人，都认识这兄妹俩而且每个村民都会热情的跟他们打招呼，还提了孙悟空、讲故事的。 “我是找到一张藏宝图，你看下是不是你的那图？”云过拿出破损的羊皮古卷，递给李大富。 火舞流岚强劲的实力早在几天前便已风传辉煌世界，这几天她的粉丝数量急剧膨胀，声势惊人。 又过了片刻，众多佛陀几乎已尽皆陨落，所剩不过数十人，大阵之攻击也渐渐开始向大势至菩萨等人转移。 因为石墙是外来东西，被系统默认为敌人，所以它也尝到了水晶之球boss的锥心术，以至于这个玻璃锥子墙的形成。 空间挪移让蛛蜈直接脱离了那股岩浆的束缚，怒吼一声，蛛蜈已经猛的向着混元的灵魂躯壳撞击了过来。 而众人被那片青色水云托住，朝前急飞。所过之处，身后海水又重新合拢，通道再无。 随即想起那个落红狠艳丽，上次争夺废墟进入权的时候，对他的印象不怎么深刻，但是他眼中严重存在的淫邪目光让枫舞很不爽却被我看在眼里，由此而知这个帮会的高层，人品并不怎么样。 老爷子手上的拐杖，‘砰’的一声，磕在桌子上，发出的那一声清脆的响声，让秦陌不得不清醒。 薇安与朱莉掩嘴轻笑，他们都是见过不少的华夏人或者是一些企业家，哪一个不是将上司与下属之间的关系强调的非常清楚，并摆出一副上司的款。 “你就在这里安心养胎吧”刚进别墅。冷俊浩就直接下命令。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宁道离开，这里留下了几尊栩栩如生的冰雕，甚至连他们的表情都清楚的显示了出来，如同一位艺术大师穷极一生雕刻而出。 “或许他真的可以代替无大人，成为我们的灵王。”神始境强者心中想到。 不过，m商标在海外可是一线大品牌谁能得到那可是摇钱树，人家拽也是有资本的，现在，摆在海蓝跟连傲天面前的问题就是，找这个律师谈判。 世界上最彻底的绝望不是亲人救不了自己，而是亲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要掉进火坑，不救就算了，还反推一把。 于是梦星辰一脚踏入那个烟雾形成的传送阵中，眼前一黑，就来到了镇魂关外。 “哪里比得上大哥一毫，不仅在紫霄天剑宗声名远播，力战剑宗，还创下摘星府。”王宣说罢便拿出三本册子，令梦星辰无语的是，这些册子竟然全是易凝发行的，没想到都出到第三册了？ 大胡子男子也认出来了林山，三人向林山解释一番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听了这三人的话，林山眼中也是闪过一道冷芒。 能够在蕴灵界生存下来的那些修士，对于这一套熟稔得很，正是因此，李春山在对陈泽服软的时候，心里没有丝毫不适应，动作神态流畅而自然。 第一百零六章 血脉相连 当艾琳一次性释放出五六枚火球，绕着自己和对面的女生花式转圈，以表示自己其实既有力量又有技巧时，魔法教授只能无语地让她下去了。 她也没回原来的位置，而是穿过半个教室，坐到了角落的埃里克旁边。 “怎么样？” “我不懂魔法。”埃里克说道，扫了眼教室里跟随而来的诸多视线，“不过看你把这些同 我冲着左羽也笑了笑，伸手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这十几辆车，还有五六辆大金杯，上百口子人都聚集在了一起，还不算教父他们那边的人。 青霞郡主觉得今ri机会难得，说道：“表姐，今ri天气如此之好，我们来赋诗两？”青霞郡主在闺秀之中并不大受欢迎，倒不是她不好接触，而是她动不动就要作诗，让人吃不消。 当唐雨那压抑不住的叫住传到里面，她们两个就停止说话，但是又不好意思开门。要是撞见那种情形，即使大家早就赤身相视过，也会感到尴尬。 她不过是以为你襄王有意，才用了非常手段，想拉平二人之间身份地位的鸿沟而已。 “张雷打电话给你们了？”苏芷妍却没有被父亲的态度给吓到，反倒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之色，一边放下行李箱一边问道。 “这个问题是我先问你的。”雪雪嘟着嘴，气势逼人地压迫着李彬。 左看右看，五分钟后，赵雪琴确定这绝对是一颗钻石，而且颜色还是最正的那种。 咳，韩建明心里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若是韩建业有玉熙一般的通透，他也不会瞒着了。 我吼了一声，杨飞一听，还没有说话呢，大洋一下就跳到了车子的机箱盖子上面，手上挥舞着棒球棍子“咣，咣，咣”的继续三下“咔嚓”的一声，整个玻璃都碎裂了。 周无双毫不犹豫的选择带着重伤的暴熊远离这不能久留的是非之地。 突然奇迹接通了莎拉的通讯，莎拉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只打开了语音频道，没有让奇迹看到画面。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彼此和平共处！彼此相爱呢！！！”琳越说越激动，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楼上的人明显比楼下多，正面主餐厅两边各有一排长长的餐台，大厅中间一张张圆形的餐桌旁，已经坐满了人。 林一南？许卉这才抬头仔细看了看这个该死的倒楣男人，可不是嘛，鹏飞公司的林一南。刚才光顾发泄怒气了，根本没认真看对方是谁。 “不好！敌人要转移！”莫洛托夫看到了转移的敌机，但是眼前的精确制导导弹让他目不暇接，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将部队的损失降到最低。 史东冷静下来，反正那两个警察也不认识自己，如今最要紧的就是保持淡定，越慌乱越容易暴露。正好，旁边有个卖热豆腐的大爷。史东就说，“给我来一碗，多放辣椒。”然后又掏出一根烟，大模大样的抽了起来。 白建立以为，自己到了第三层境界后，那基本上是个高手了，可去辛安村后，他才发现，自己的道行，还是差的远，光人家布置一个阵法，自己能发现，可找不到源头，也就是阵法不知到有多大，自己没有探测出来。 在他们的眼里，所谓大楚帝国无非是第二个太平天国，是一帮乌合之众，是邪恶的不得人心的贼寇，被剿灭只是早晚的事。 第一百零七章 坍圮之塔 在卢蒂亚西南方向的一片荒野中，有一座坍圮的法师塔。 法师塔并不只存在于城市中，任何法师觉得适合的地方，都会建起高耸的法师塔：城市，深林，高山，沼泽，甚至湖泊的中心。 法师塔是法师们钻研魔法理论、研究法术开发乃至储存魔法学识的地方，通常配备炼金实验室、图书馆和观星台等施舍，建立一座法师塔， 武松强自镇定心神，看看床上，两人的包袱还在，自己的一件长袍胡乱的放在床上，他可以想象潘金莲是在想念自己，拿了自己的长袍，睹物思人，可是突然遇到状况。 酒保本来对武松开头说的话十分不屑，对他的酒名也是有种“见面不如闻名”的感觉，待看到他未喝酒只是一看一闻便能说出其中道理，佩服得五体投地。 厉鬼会用这种方法来标记自己的仇人，被标记的人类，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法逃开厉鬼的追杀。 在三名妖修的期盼下，那乌桕蚕终于摇摆着涨大了许多的身体，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不过，从表面上来看，此虫并未有太大的变化。 更奇怪的是，只要武松回来，李逵马上跑进老太君房间，闭门不出，便是在吃饭的时候，看到武松也是要立刻逃走的。 “不对劲，走，我们一起过去看看。”秦于的神色越来越差，最后轻轻拍了拍程猴的手背，声音有些颤抖。 这种被指挥的感觉……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是为什么却生不起气来？ 随着秦始皇的一声令下，面前的卫兵便排成紧密的阵势一步一步的逼近了面露绝望的暗影与铁面两人。 “怎么了？”其话音刚落，便听到了朱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同时身边还有同样领着装水皮囊的陈东两人。 张青亲自到厨房，煎了一副药出来，武松扶起武大郎，潘金莲喂他服用，可武大郎昏迷，无法喂下去。 “可可，赶紧吃你的，这年头吃顿肉不容易，别被破坏了心情！”宋兴拍了拍可可的肩膀笑着说道，把闻味而来的宋先凉在了一边，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接着，医院深处传来恐怖的震动，似乎是有恐怖的怪兽藏在地下，欲破土而出。 宋兴砍人不假，超乎了他对宋兴的认识也没错儿，但是他绝对不会把一个拎菜刀的秀才放在眼里，只是找个借口多扣这两人的钱罢了。 “哟，警察呀。”老板淡淡地瞧她一眼，似乎还是满心不满，有些爱答不理的。 “博士，我有个疑问，这能量系强化，怎么好多方法，都是来自漫画，这安全吗？”玛雅问道。 空中，一道由灵气凝聚而成的三丈白色光掌浮现，成型之时，对准林清所在之地一掌抓下。灵气席卷而至，在手掌中间的林清甚至听到全身骨头的呻吟声，如此危急的情况，林清突然抬头对着老者一笑。 秋楠枫将他抱回屋子里，枫林峰的气候还算温和，算不上特别寒冷。 可又怎样，只要能见到师父，纵然他做全天下的恶人，也在所不惜。 元始天尊，通天教主在一处云团上空，看着这样的战斗，脸色也是变得异常的难看了起来。 至于这青玉，还记得师父曾经说过，是一位好友给他收徒仪式上送的贺礼。 不过，虽然胖子友亮挂的也是光彩，别人胜之有愧，以无敌之身击败了胖子友亮，大家也没啥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