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加林的逆袭之路》 第1章 人不能这样活! 每一段岁月都是那么温柔,只有热爱生活的人才会把悲伤埋藏在黑夜里! 等到每一个有日出的清晨,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致敬路遥先生 高加林失魂落魄回到家里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以前心里只要不痛快,还和父母顶上几句,如今一言不发。 高玉德两口子知道娃娃心里苦,孩子如今落难了,两个庄户人也一筹莫展,尽量不去招惹他。 大白天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到天黑后坐在院子里抽烟,一直抽到村里都灭了灯才回屋睡觉。 这就是高加林目前的生活状态。 担心儿子闷出毛病,加林母亲去找德顺老汉,德顺老汉晚上吃过饭就溜达过来,带来地里新摘的瓜果,没话找话宽慰他的心:“加林娃儿,这些事儿算啥?你的路长着呢,走夜路谁还不碰见个沟沟坎坎。天下农民一茬人,哪里的黄土不养人,你还年轻呐,等歇过这几天,就跟我下地干活,庄稼活儿你也不手生,等过了年张罗个媳妇,再生两个胖小子,娃的日子美着呢。不看你抱上娃娃,我就是死了也合不上眼。” 德顺老汉只管说,高加林只管听,有一句没一句的拉着,到了最后对德顺老汉说:“德顺爷,我没事,你忙自己的,不用天天来,你第二天还要出山劳动。” 德顺爷往青石板上磕了磕烟锅,“你娃啊,就是心气高,再高的心气咱也得接地气,我信你,你一定行,就你这钻劲儿,种庄稼也会种出花来,修理地球也会得大奖。” 德顺老汉背着手走出院子,那句话一直在高加林的脑子里转悠,突然想起了以前采访过的劳动模范们,一个个也不见得多灵光,有些人还带些憨气,他们凭着一腔热情在自己的家乡做出很大的成绩。 自己也不比别人笨,就凭自己的钻劲儿,还有在县城里工作的经历,种庄稼也有大学问啊,行行出状元,还是老辈人阅历深,多么朴素的话,蕴含了这么深的道理,自己居然傻到以为没有活路了。 他之所以闷在家里,首要的原因是感觉丢人,万一在路上遇到刘家的人,让人家指桑骂槐奚落一通,岂不是更丢人。另外一个原因他还没有考虑到今后如何接受这平凡的生活,他的半颗心还沉浸在县城里没有回到家里。 面对现实吧!想到这里,他回到窑里点上灯,拿出自己的笔,翻出以前的报纸,拿出本子上写了一个工作计划,“如何提高小麦亩产?如何提高玉米亩产?“ 他白天出工,高明楼派什么活儿他就干什么,不挑肥拣瘦,也不和别人搭腔,到晚上窝在家里看书,脑子里盘算着未来的打算。好在高明楼不是落井下石之人,没有给他穿小鞋,也没有难为过他。可能是因为以前让三星顶替他的民办教师心里愧疚吧!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刘家人也没有过来找事,村里人又有了新的谈资,几乎把他这个人淡忘的时候,高加林这天一大早就出了门儿,脸洗得干干净净,有了笑容,胡子也刮得泛着青光。见到他的人都很吃惊,这日头打西边出来了。他扛着锄头,走在出村的土路上,一改往日的腼腆和低迷,无论见到谁都打招呼。 “万顺叔,一早就打猪草啊?“ “加林啊,你这也挺早的。“ “我去地里看看,锄锄草。“ 村东头第一户是桂英嫂子的家,张桂英在村子里外号叫“小喇叭“,消息灵通的很,她大老远看到加林往她这边走来,端着猪食盆子装作喂猪,等着高加林过来。 “桂英嫂,喂猪呢?“ “哎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加林吗?回来有些时候了,也不上家和你挺柱哥拉话,是不是把我们都忘了?“ 张桂英话里有话带着奚落,加林自然听得明白,“桂英嫂,你就别取笑我了,前一段心情不好,都闷在家里,没有出门。“ “加林啊,你的事情嫂子也听说了,俗话说丧事也就哭七天,你的那点事算啥。缘分这事儿谁也说不准,按说你折了刘立本的威风,我们心里也高兴,看看他天天能的。“ 张桂英又叹了一口气,”只是苦了巧珍妹子,多好的一个人啊!有一回去马店碰到巧珍,她还打听你的情况,交代我给乡亲们做工作,不要看不起你。” 说到这里张桂英的眼圈也红了,“不说了,这世上没卖后悔药的,过几天嫂子给你介绍一下我表妹,你先等一下,我回屋里给你拿下她的照片。 说完,张桂英没等他答应把猪食盆子往地上一放,跑回院子拿照片去了。 现在只要听到巧珍的名字,高加林心里抽着疼。她对他的那份心,真的让他无地自容。 巧珍啊巧珍,你对我的情意恐怕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他站在那里尴尬极了,想走又怕张桂英向别人说三道四,不走吧心里确实难受。 他抽出一支纸烟点上,慢慢等心情平复下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是一点儿都没有心情考虑个人问题,何况他的名声现在臭得十里八村都知道,哪家姑娘敢往他跟前凑啊。张桂英的好心他又无法拒绝,刚刚恢复起来的信心,也不想让别人感到自己的不近人情和高傲而疏远,他只好老老实实等着。 后面传来清脆的车铃声,“加林哥,你在这儿干啥呢?“ 扭头一看原来是刘巧玲,高加林的脸一下就红到了耳朵根儿,现在他最怕看见刘家的人。 有几次在路上碰到刘巧英从对面走过来,他急忙就绕到别的路上。他嗫嚅着说:“我、我和桂英嫂说个事儿。巧玲,你这是去哪儿?“ 巧玲的态度让他感到意外,这刘立本的三女子也是”朝天椒“,泼辣脾气,眼里不揉任何沙子。 第2章 高明楼和刘立本出现了裂缝! 如今她不计前嫌和自己打招呼,一定是巧珍背后做足了思想工作。 “加林哥,跟你说个事儿,我还想参加高考,不过英语很差,想抽空让你给我补补?” “你不教学了?” “不教了,又不是正式工作,说不定啥时候还得回来,我现在又回高中复读了,想参加今年的高考,行不行再试一回,这样才不后悔。“ 刘巧玲对高加林说,这让他猝不及防,在这个时候,巧玲提出这种要求,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桂英站在门里,拿着表妹的照片迟迟没有出门,从她多年的经验判断,这刘家的三女子绝对不是补英语那么简单,这二能人的女子们怎么个个都是能大能小的人物,高加林把屎橛子都挂在他们家大门上,还能笑得出来。 张桂英又寻思着,这高加林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让刘家女子们这么喜欢,等到再不出去就让人嫌弃了,她满脸堆笑和刘巧玲打招呼。“哎哟,妹子,一大早上学去呀。“ “嗯,嫂子,我走了啊。” “路上慢点骑!” 刘巧玲像喜鹊一样骑着车子走了,高加林回过了神儿,张桂英脸上浮现出心怀叵测的笑容,“加林,你小子魅力可不小啊,比那个电影明星唐国强还招人喜欢,我看这刘家三女子的魂儿都被你勾跑了。” “桂英嫂,这话可不敢乱说,本来我就亏欠巧珍的,巧玲是让我给她补习英语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哦,哦,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补习英语,这是好事儿,应该的,应该的,巧玲考上大学会感谢你一辈子。” 在心里却说,呸!钱都被你刘家挣完了,学问也想都霸占了,这二能人啥好事都想往自己布袋里装。 张桂英把照片递给高加林,照片中的女子穿着村里时兴的碎花棉袄,剪着短发,背景是绿油油的麦苗地,人长的圆脸大眼睛,模样还看的过去。 “加林,这是我表妹去年的照片,真人比照片还漂亮,你要是相中,等闲时让你们见见面儿?” “嫂子,这事儿再说吧,我回去和我爸商量商量。” 看着高加林有些犹豫,张桂英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加林呐,刘家女子再好,这女子心气可高着呐,即使巧玲有那个意思,刘立本还不杀了你。你祸害了巧珍,他还会让你再祸害巧玲?” “桂英嫂,看你说的,我是那种人吗?我刚回村,自己往后干啥还没有想好,等想好了,不用嫂子你说,我就来找你见面。” 听了这话,张桂英心里多少舒服些,这个原来趾高气扬的小伙子经过了这些磨难,嘴也磨的甜了。强扭的瓜不甜,张桂英语重心长的说道:“嫂子给你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吃一堑长一智,你只要成了家,啥事都安顿住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这大早上的,又给谁在掏心窝子啊。” 张桂英的丈夫刘挺柱叼着烟卷披着衣服从院子里走出来,加林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香烟,“挺柱哥,嫂子给我说媒呢。” 刘挺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嗓门大,脾气大,人长的人高马大,是有些江湖气的仗义人,早年因为帮了一个外地打人的朋友在家里住了几天,被关了半年。他虽然没有文化,但是特别佩服有文化的人,在高家村他跟高加林的关系走得也比较近,只是高加林去年进了城,两人的来往没有以前频繁。 “加林,回来有些时候了吧,也不来哥这里坐坐,你嫂子早想把她表妹介绍给你,那女子俊俏着呢,我看这回你的大鲤鱼我们是吃定了。“ 高加林走到自家地里的时候,德顺老汉坐在地头儿笑眯眯的看着他,心里想着“多么好的后生啊,终于想明白了庄稼人活人的道理。 ” 高加林蹲下来捧起一捧土,黄色干旱的泥土散发出芬芳的味道,土沫子从他的指头缝里流泻出来,这土实在是太干了,再看地里的麦苗,每一垄就像没有吃饱的孩子,蔫了吧唧,叶子有些发黄。 “加林,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德顺爷,麦苗长成这样都是因为长期缺水,要是有了水,这亩产再高出个200斤没有一点儿问题。另外还有一点,种的太密了,养分跟不上,产量就受了影响。“ “你看这地势曲里拐弯的,河又离的远,这靠天吃饭终究不是法子。“ “德顺爷,你领我去周边走走。“ 两个人顺着田间小路来到了一处断崖,断崖下面是条沟,有两丈深,对面也是麦苗地,春天的风在原上呼呼吹着,把人吹的快干了。这是高加林第一次关注脚下的土地,因为以后这些土地和他的命运开始紧紧捆绑在一起了。 高家村不大不小,有个三百多户,一千多口人,没过完一个晌午,高加林重新振作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全村人都知道了。 晌午出山劳动后回家,玉德老汉脸上也呈现了喜悦之色,消沉多时的儿子终于挺起腰杆面对生活了,对于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看着独苗儿子两只大眼睛又放出从前的光芒,充满了热情,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他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放了多时舍不得喝的汾酒,“加林,中午咱爷俩喝两口。” “爸,我不喝了,下午我要去县里一趟,查查资料,看看能不能把我们的庄稼亩产提高提高。” 随着科学种田政策的普及,玉德老汉也不再对儿子的做法产生异议,他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自己小门小户人家,被高明楼和刘立本压着打,将来只要儿子争气,再娶一房媳妇,这辈子也会看到扬眉吐气的一天。 “他爸,不要让加林学喝酒,你自己想喝我陪你喝两盅。” 母亲看着儿子恢复了往日模样,别提有多开心,“你们听说了没有?刘立本和高明楼不一心了!” 高家村的“大能人”和“二能人”都是儿女亲家,一个有的是钱,一个有的是权,他们不一心可是爆炸性新闻。 玉德老汉说:“不要听婆姨们胡说,他们穿的是连裆裤,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咋会不一心?”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表面上看着铁板一块儿的东西,时间久了,还真能出现裂缝。 第3章 高三星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原来高刘两家的裂缝不是空穴来风,导火索来自于高明楼的二儿子三星,高明楼两口把家里的聪明都吸收完了,两个儿子都有些憨厚老实,大儿子小光娶了刘立本的大女子刘巧英,二儿子三星现在还没有对象。巧玲去年没有考上大学,三星主动把自己的教书的位子让给了巧玲,自己宁可去开拖拉机。 这天下哪有无缘无故的慷慨?三星虽然有些憨,审美眼光还是不差的,他早就盯好了巧玲。三星娘看儿子最近几天好像魂不守舍,一问才知道,这是害了相思病,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就和高明楼商量,撺掇他去找刘立本吹风,探探刘家的意思。 高明楼非常清楚刘立本的为人,那家伙把大女子许给自己的大儿子,因为巧英是文盲,他攀附的是自己的权力。三女子巧玲虽然和三星都是高中生,这女子野心大着呢,这回辞去民办教师不干,憋着劲复读,准备再考试一年,又怎么会看上他家的三星呢?刘立本的眼皮都是往上翻的,绝对不会再把三女子嫁给三星,以巧玲的脾气,即使刘立本愿意,巧玲也会宁死不屈,撮合这门亲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三星文化虽然低,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经不住老婆的软磨硬泡,半晌午背着手去后村找刘立本。 村里人虽然不知道他和亲家在家里谈了些什么,却有人在背后听到高明楼从刘家出来后愤愤不平的说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大学是你家开的,你说考就考,能的你?我儿子还不要你女子呐。” 一听这话音肯定是在刘立本那里吃了闭门羹。 下午高加林骑上自行车,挎上书包出门,走到大马河桥的时候,看见了三星的背影,他有气无力在前面蹬着车子,加紧蹬了几下追了上去: “三星,你这是去哪儿?” “去县城办点事儿,你呢?”三星说话有些闪烁其词。 “我去县城阅览室查资料。” 两个人并排骑着车子,加林看着路两边绿油油的庄稼,内心充满着对土地的热爱,不由自主哼起了歌儿。 三星则无精打采,一路上默不作声。 到了县城,两人在十字街分开,约好五点在这里会合一起回家。 今天是星期五,阅览室里人不多,高加林找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不要再看那些闲书,那些所谓的画报,那些所谓的大城市,还有漂亮的高楼大厦,以及时事政治和国际关系从今天起都和自己的世界绝缘,现在他高加林就是高家村的一个青年农民,只有回归现实才有可能走出一条新路。他把自己需要参考的杂志和书都借出来,拿出笔记本和笔,认真看了起来。 “黄土高原分布区干旱少雨,土壤中有机质的积累和淋溶作用弱,自然剖面不明显,只有耕层和底土层,缺乏明显的犁底层和淀积层。土壤质地一般为粉砂质轻壤土。耕层为粒状或不稳定的团粒结构,荒地呈团粒结构,底土层为发育良好的柱状结构,表现为黄土的直立性强。” 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现在居然才知道这片土地的特征,高加林深深沉浸在对知识的汲取上。 他认真做着笔记,字体刚劲有力,追求事业的动力灌注在笔尖上,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了满满好几张。 “全剖面呈强石灰弱碱性反应,底土即有石灰沉积,呈假菌丝状或粉霜状。土质疏松多孔,具有良好的通气透水性,但结构性弱,水稳性差,抗蚀力低,易受侵蚀。所以表层土质锁不住水分,而坡度如果太高会很难锁住土壤,就会造成水土流失。” 原因终于找到了,他欣喜若狂,只要找到原因问题就好办了。归根结底是表层土质和坡度的问题,那能不能弄成梯田呢? 高加林联想到画报上美丽的梯田,优美的曲线错落有致,随即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有梯田的地方都是水多的地方,如此贫瘠的黄土高原,水就是奢侈品。 低头看看表,不知不觉快5点了,他还了书骑车和三星会合。 三星比来的时候高兴多了,两个眼睛放出了喜悦的光芒,他的书包里装了书,看着应该不少,高加林问三星:“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看书了?” 三星急忙答道,“没有文化谁看得起咱呐,看你识文断字,到哪里都有人高看一眼,我也不能落后啊,必须向你学习。” 加林说:“三星,你买的都是什么书,让我也看看?” 三星急急忙忙掩饰道:“我买的是《青春之歌》,《铁道游击队》,还有《林海雪原》没啥好看的。” 既然三星不乐意,他也不强求,从直觉来看,里面一定有鬼,三星这个人不管看什么书,过不了三分钟必然打哈欠。 回到家,爸爸递给他一封信,是黄亚萍写给的。 “加林,我已到南京,一切安好,不必挂念。” 这时候的高加林对黄亚萍已经不敢有非分之想,他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尽管这样,在低谷的时候,黄亚萍的关心就像一捧清泉洒入他刚刚复苏的心田,非常感念这个女子对自己还是念念不忘。 黄亚萍是一个专一有主见的女子,最终也没有和张克南走在一起,信上讲了她的新单位的一些情况,还说南京是江苏的省城,非常发达,如果将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她会竭尽全力帮助。 高加林心里暖暖的,离得这么远,虽然知道没有一点希望,他依然对黄亚萍抱着感激之情。如果不是这封信,他还真以为已经被外面的世界隔绝了。 晚上睡觉前,把那封信塞到枕头下面,那晚上他睡的非常轻松。 第二天一早,有孩子在街上跑着唱着“三星照,四季瓜,蛤蟆光想吃鲜花,鲜花想攀高枝去,蛤蟆河川叫呱呱。” 高家村有时候就是这样,谁家只要有什么事儿,不要东家长西家短的来回传,只要听听孩子们唱的歌,基本上都明白个一二三了,这成了农村心照不宣的传播方式。 加林母亲对玉德老汉说,“听见了吧,比新闻联播管用。” 第4章 高明楼递出了橄榄枝,高加林难以取舍! 高加林想起昨天三星买了很多书,不可能一时兴起去学习,肯定还有别的事情。 吃过早饭,高加林又去自己地里干活儿,在路上遇到了正去上学的刘巧玲,他主动和巧玲打招呼,巧玲明显看出不开心,“嗯”了一声就骑着车子过去了。 这女子怎么是“阴阳脸”,一会儿一个样,昨天还是一句一个加林哥的叫,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了,难道是有人对她说自己的闲话了? 高明楼家的自留地离加林家的不远,尽管街上有些闲话,城府极深的高明楼依然不显山露水。高加林的二爸高玉智现在是县里的劳动局长,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高玉德一家了,他忙完手头的活儿,晃悠着来到高加林的地头。 “加林,真是我们高家的好后生,叔看着你重新站起来了,心里高兴啊,来,别累着,庄稼活儿要悠着干,抽支烟,和叔拉拉话。” 高加林对于高明楼的主动突然有些不适应,本来两家的关系就很微妙,他明白高明楼对他一直都是防备着的,因为他现在是高家村学问最高的人,毕竟当过县广播站的通讯干事,无论是口才和学识都是“大能人”的潜在威胁。高明楼掏出带过滤嘴的香烟递给高加林,不经意间问了高加林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加林,叔对你咋样?” 一听这话,他整个神经就绷紧了。要是搁在以前,他准会说一句“你对我咋样,叔你心里没有一点底吗?” 如今高加林在残酷的生活面前,已经学会了低头,学会了思考,明白这世道不是靠充愣蛮干就能活好的。这个心怀理想的青年,经过现实的毒打,已经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认识,或许是妥协吧。 这些时间他想了很多,发现别人脸上带着面具和你打交道,你要是脸上没有面具,像自己的父亲那样,什么都一览无余写在脸上,保准还要吃大亏。他知道高明楼在试探,这样问的目的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叔,我栽了这么大跟头,叔还是对我像从前一样,既没有看不起我,也没有落井下石,这恩情念叨一辈子,出事后你去我家给我爸做思想工作,安抚我娘的事我都知道,刚回村那段时间,心里烦躁,没有出山劳动,还是你给我搂着。到事儿上,一笔写不出两个高字。” 高明楼看高加林说的一脸诚恳,又八面玲珑,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子去县城历练了一番,虽然打回原形,现在的傲气也折损的没了,说话态度明显让人刮目相看。从另一个层讲,从高明楼多年的阅历,这娃子的眼里的光是真诚的,最少没有敌意。高明楼放下了戒备,然后说道:“叔想求你个事儿。” 高家村的大能人要一个毛头青年帮忙,高加林顿时懵了,“明楼叔,你可别,我一个返乡青年,啥事都要靠你照应,我可受不起,只要能帮忙的,尽管说。” 高明楼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如果这小子使坏,自己就会晚节不保。转念一想,为了儿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从屁股后拿出一个书包,高加林看着非常眼熟,这不是昨天三星的书包吗?上面有毛笔歪歪斜斜写着三星的名字。 “加林,我听说你的英语很好,刘立本的三女子要考大学,准会找你给她补习。估计下午或者明天会找你补习英语,你到时候千万别答应,就把这个书包给她,让她按照书上说的去学,保准能考上大学。” “明楼叔,这不是三星买的书吗?我昨天后晌午和三星一起上城,他买的是小说《铁道游击队》,还有《战斗的青春》,都是杂书。这样弄刘巧玲会饶了我?” “他那是不好意思,你再看看是什么。”高明楼见三星居然把高加林也骗了,知道自己的儿子并没有想的那么笨,把书包递给高加林,里面都是复习资料。 三星这小子,说脑瓜不好使吧,连我也给骗了。高加林心里说道。 “明楼叔,如果她求我,我不给她补习,感觉对不起巧珍,她肯定会起疑心,到时候闹得没头没脸不好看。” “要是那样的话,你这回听叔的,专门给她说些错的,咱们公社每年能考上大学最多一两个,有些年景一个也没有,她刘家哪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咱高家村的灵气不能都让刘立本都给吸走,你说是不是,至少得给我们高家留一点儿,对吧,加林!” 高明楼又向四周瞅了瞅,除了远处弯着腰干活的几个村人,他压低了声音对高加林说:“加林娃,前几天我上县城,遇见你二爸,你二爸说要我多给你机会,我就寻思着,你这娃脑瓜活儿,学什么都快。” 高明楼又说:“往南面瞧瞧。” 高加林顺着高明楼说的往南边看,有个百十米一个人弯着腰干活了,一边干一边传来咳嗽声,“明楼叔,这张老秉有甚看的?” 高明楼奸猾的一笑,“加林,张老秉身体越来越差了,他自己也提出来收了麦子后,副队长就不准备干了。你只要把这事儿办妥,不就有机会了吗?” 张老秉大名叫张秉义,早先听父母讲过,这个张老秉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他是高家村的外来户,以前当过刀客,后来参加西北军当过连长,解放后改造下放到高家村,这个人主意多,人很鬼,是排在刘立本后面的三能人,外号又叫“鬼老三”。 高家村有三百多户,分成了三个生产队,高明楼既是大队书记也是生产一队的队长,一肩挑两职。看到高加林有些犹豫,高明楼知道这个瓜娃子担心,“这个事儿不会假,张老秉这里你不用管了,我来安排,你只管把我的事办妥。你还不知道你叔我,只要我还能喘气,高家村还是我说了算!你先当个副队长,等时机成熟,一队的事情我就全部交给你。” 第5章 再次见到刘巧珍,眼里已没有了热烈的光! “大能人”恩威并施,开始和高加林做起了交易,对于副队长的诱惑他的确有些心动。 同时又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是人格的侮辱,高明楼把他看低了,他岂是一个生产队长就能打发的主儿? 在明面上又不好得罪高明楼,“明楼叔,我想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想让巧玲考上大学,还是想让三星和巧玲好。” 高明楼有些急了,“加林,她考不上大学,三星的机会不就来了吗?这两个事儿不就是一个事嘛?” 高加林可不这么想,即使刘巧玲考不上大学,三星还是一颗孤独的星。 对于自己的失败,高加林也经过深刻的反思。如果不是自己感情用事,抵挡不住黄亚萍的攻势,怎么会得罪张克南的妈妈,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如果太贪心,在感情和事业上想要双丰收都是十分艰难的,很多时候只能二选一。只有吃过大亏,才会对生活有崭新的认识。高加林现在成熟多了,对于大能人抛出的橄榄枝他需要细细思量,可能这回又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必须牢牢抓住。 同时他又有些懊恼,现在终于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在理想和现实之间,又一次向现实低下自己高傲的心。 当加林回到家后,第一眼看到刘巧珍坐在自家的院子里,大脑一片空白,她怎么来了? 结了婚的巧珍比当姑娘的时候胖了一些,旁边跟着马栓。还没有等他回过神,马栓就递给他一支香烟,“高老师,好久不见了,你怎么晒都晒不黑,还是那么白净。”高加林并不耐晒,他知道以后要长期劳动,在太阳底下不管多热出多少汗,都不会摘下草帽。 马栓没有文化,人肯干能吃苦,结婚前就当上了马店大队一小队的生产队长,人说话办事都很牢靠,自从娶了刘巧珍这个“盖满川”以后,在乡亲面前更加自信,两口子小日子美满,勤勤恳恳。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马店村是城关公社分田到户的领头羊,马栓脑子活,农忙后把村里的壮实后生组织起来去县城盖房修房子,这两年都被评为城关公社的致富能手。 “你可别再高老师高老师的叫了,现在我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那都是老黄历了,你可以啊,这两年带着乡亲们把日子都过富裕了,有什么好的经验,也给我传授传授,让我也沾沾光。” “你就别笑话我了,我那活儿让你去你都不带看一眼的。” 男人之间的沟通都是很干脆的,又因为巧珍的关系,马栓不是小心眼儿的人,他对高加林一直惺惺相惜外加佩服。两个人拉了凳子坐在当院,高加林的院子所谓的院墙都是齐腰高的土墙,坐在小矮凳上,外面的人也看见里面是谁。 巧珍和母亲在屋里拉着话,眼神不断往他们这边瞅,高加林当作没有看见,只顾问马栓的事情。 抽完了一支烟,看着聊的差不多了,马栓低声对高加林说:“高老师,巧珍有个事想请你帮忙,我们进屋里说吧。” 刘巧珍是结婚后第一次看到高加林,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以前热烈的光,仿佛是多年的老朋友,没有忸怩,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她看着高加林的眼睛说:“我这次是有事儿要求你,你先答应了再说。” 母亲从旁边说道:“巧珍,咱们还外气啥,不知道他能不能帮到你,你放心说吧,有婶子在,他还会不答应?” “那我就说了,你的英语好,这次一定要帮帮巧玲,她去年考试英语没有考好,就差了一分就考上大学,太亏了,每年的题都不一样,要是这回再不加把劲,英语拉了分,这一年功夫又白费了,我全家商量了一下,请你帮她补一补。” 高加林心里又咯噔一下,一边是高明楼想让刘巧玲落榜,一边是刘巧珍家人的央告,真让他左右为难。 “巧珍,要说这事儿不难,我就怕立本叔有意见,你说我现在这步光景,还能经住啥事情?”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爸不好意思来说,这也是他的意思,他老人家说了,自己年龄大了,生意上的事情一个人忙不过来,将来想找一个帮手,我就给我爸提到你,他也没有反对。你只要尽心就可以了,至于考上考不上大学,还在于巧玲自己,你不要有什么压力。” 在刘巧珍嘴里说出的话,高加林是相信的,刘立本说给巧珍的话,他是半信半疑的。刘立本的态度实在让高加林意外,这大能人和二能人争相拉拢,高加林犯了难,弄不好两头都得罪,以后在高家村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如果两头都不得罪,他自忖还没有处理到刀切豆腐两面光的水平。 “高老师,这对你是小事一桩,巧珍这么大,也没有求过谁?这事儿都是举手之劳,还用考虑吗?”看到高加林还在犹豫,马栓在一旁说道。 高加林看看父亲,看看母亲,老两口都是木然的坐着,只等他的主意。 “巧珍,马栓,也不是我拿架子,最近我在考虑如果分田到户后,如何提高小麦和玉米亩产的事情,把时间安排安排,然后具体安排再对巧玲说,反正每天上学她都走我家门口,你们也不用为这事来回跑,看这样行不行?” “那谢谢你,高老师,那你是答应了,高家村还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要是巧玲考上了,你就是高家村的大功臣。”马栓的口才很好,虽然没有文化,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词汇,表达的意思还是让人心里特别舒服。 送走马栓和巧珍,高玉德一家坐在小方桌旁吃饭,“加林,这刘立本的三女子那可不是一般人,你可想好了,要是你帮她学习了,她还没有考上,你这当先生的可是要让人戳脊梁骨的。” 第6章 他高加林欠巧珍的债,必须还过来! 父亲是老实人,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都是朴实的话,他本来想对父亲说白天高明楼的事情,想想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心里也放不下这个事儿,与其让他们闹心发愁,干脆不说,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吃过饭后披上衣服出门,入夜的高家村四处弥漫着桐花的甜香,走到河畔上,两边的杨树叶子在春风轻拂下哗哗作响。现在自己的人生又处在一个关键的分水岭,究竟该何去何从?他来来回回走了几趟也没有想出更好的主意。 河畔的西边德顺爷的窑洞还亮着灯,他走进这个没有围墙的房子前面,小狗在屋里叫了起来,德顺爷的耳朵很灵,在屋里说到:“外面是谁?” “德顺爷,是我。” “是加林啊,门没插,进来吧。” 德顺老汉住的地方应该是高家村嘴最寒酸的,屋里都是用了很久的家具,墙上还贴着七十年代的年画,纸张已经发脆发黄,有些地方卷了边。高加林最相信的就是德顺老汉,别看年纪大,对世情通透着呢,人的嘴还严实,外人想从他嘴里套话,根本没门儿。 高加林原原本本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讲给德顺老汉听,德顺老汉听后亲切的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加林娃,你小子的运气来了。” “德顺爷,你这是开玩笑吧,我的脑袋都炸了,还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你在县城呆时间长了,对村里的事情不明白,高家村的情况比较复杂,马上就要分田到户了,不管谁乐意不乐意,政策的问题谁也挡不住的。明楼和立本的天下快要打个结了,国家政策现在好了,就是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娃脑子活,不比那巧珍的女婿马栓差,比他还要灵光,这高家村将来你也要算一号人物,他们都看好你呐。” “德顺爷,你说我要咋办?才能两家都不得罪。” 高加林递给德顺爷一支自己的香烟。德顺爷披了老羊皮棉袄把屋里的小狗放了出去。 然后坐在炕拦石上,和高加林一起分析如何在鸡蛋上跳舞,还不把鸡蛋踩烂。 “这个事还真是个问题,高明楼为儿子操的是歪心,刘立本为闺女操的是正心,一正一歪,你不管你倒向哪边儿,对你都有好处。加林娃,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得有善心,古话说善有善报,心一歪,即使一时弄些好处,终究会有报应的。” 跟着刘立本倒弄买卖,这个可能性不大,估计只有刘巧珍相信她父亲的鬼话,“二能人”不是白叫的,他会把自己一辈子经营的买卖交给外姓人? 这个副队长的头衔在高加林眼里是至少是正规军,最少地面上能挺直腰杆,说话办事还是有点儿份量。可是高明楼这个精明的长辈无利不起早,在高明楼看来这个副队长的头衔是换取儿子幸福的交易砝码。 屋外小狗又叫了起来,两个人结束了谈话,高加林告别德顺爷回到自己屋里。 自从刘立本冒失的拒绝了高明楼之后,他真有些后悔,真正的原因还是想攀高枝,三星实在入不了他的眼。形势不等人啊,大女子二女子都出了门,要是分田到户,他家的地一下就少了两口人的,自己和老伴儿年龄也大了,光凭着女婿干活儿也不是长久之计,人家都是一家子,总不能天天来帮你的忙。 三女子要是能吃上皇粮,他老刘家也算是城关公社的“盖满川”,马栓是致富能手,三女子考上了大学,想想这些,腰疼就会好一点儿。 如果三女子考不上大学,也做了长远打算,在他经常做买卖的临谷县,有个小伙子很顺他的意。家里没有男孩子的人,在农村都叫“绝户头”,农村一吵架,就会被拿来骂人,刘立本挣的这些财富可不想白白便宜外人。 那小子叫郑小果,在临谷县粮店街开了一个面馆,每次刘立本都在他那里吃饭,小伙子叔长叔短的前后支应着。郑小果个头比马栓还高一些,人除了黑一些,还是很耐看的。他家里除了一个妹妹跟着他干饭店,父母早就不在了。如果小果入赘到刘家,再和巧玲结婚,生个男娃只要姓刘,他刘立本就成功摘掉了“绝户头”的帽子。 因为对郑小果的情况了如指掌,刘立本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巧玲考上大学吃了皇粮,那他这个“绝户头”当的也值了,说明一切都是老天安排。 他心里根本就没有高三星的位置,高明楼肚里打的小算盘他比谁都明白,三星娶了巧玲,连人带家业最后都姓了高,这种赔本买卖二能人又怎么会当这个冤大头。 想到高三星,他立即又想到自己的大女子,唯独不让他放心的就是大女婿小光,要是明楼下世了,大女子有的苦吃。高小光现在凭着老子的关系安排在高中做饭,公社高中的伙食就是喂猪的,三女子每次回到家都是抱怨,学生们一个月内在馒头里吃出三回老鼠屎,对于食堂恶劣的卫生状况,准备联名向公社反映。如果公社批准了,小光还不得打道回府。 刘立本在地头上和高明楼走了个头四碰,两个人都没有看路,差点就撞在一起。 “亲家,这买卖不做了,怎么得闲来地里转转?” “再不来转,害怕野猪拱到地里祸害庄稼啊。” 刘立本话里有话,高明楼怎会听不出来,“你看你能的,还野猪呢,你啥光景见过野猪,是不是昨晚梦到野猪啃了你的腚。” 高明楼做人深沉老道,不管什么人说什么怪话,他都不会生气,知道刘立本还在生自己的气。 “亲家,听说你为了让三女子考大学,又请了高人,真有你的,你就不怕野猪再祸害了庄稼?” “亲家,三女子心气高,咱有啥法子呢?高人高不高,考上了才算数。你呀!也别把别人都往坏里想。高玉德家的那小子吃过大亏,他欠我们刘家的债,他来还这个债也是应该的。” 第7章 窝囊到了极点的高小光,打了刘巧英一记耳光! “按你说的,这加林娃以后成了你家长工了,这辈子还完,下辈子接着还?” “你还别说,想当长工的排着长队呢,也要看老汉我高兴不高兴。” 高明楼当然知道,高加林已经向他汇报过了,辅导的时候向三女子说的都是错的,还考什么大学,做你的白日梦吧。不管刘立本怎么说,他都自鸣得意,一时猖狂就让他猖狂吧,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看谁乐到最后。 高明楼笑着摇摇头,不再继续和这个自以为是的亲家抬死杠。 “亲家,你就让三星死心吧,好好给他找个会干庄稼活儿的女子,让他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有事没事胡骚情我家巧玲。” “娃们的心思,当老的管不住,娃们有想法,那让他们折腾去,说了也没用。” 高明楼的态度表明对刘立本说的话当耳旁风,看这样都治不住他,刘立本心一横一撇嘴,扭脸撂出一句狠话,把高明楼气得想吐血,“亲家,有闲心想想小光的事,不要让我大女子担惊受怕,一个大男人啥事都要靠家里,真不让人省心。” 听到这话,高明楼马上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马上问道:“亲家,小光犯什么错误了? “他回家没有说吗?”刘立本说的一本正经。 “小光犯了什么错,严重不严重?” “小光犯的是集体错误。” “看把你能的,我的娃我最了解,从小到大老实巴交的会犯什么集体错误?你太高看你大女婿了!” “公社高中食堂一个月吃出了三回老鼠屎,学生们都闹翻天了,你还不知道吧。” 小光这瓜娃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回来也没见他说一声。高明楼原先喜悦的心情一下降到了冰点,这个事闹大,意味着自己的大儿子又一次失去工作,三十五岁的人了,真让人不省心。 果不其然,高中食堂吃出老鼠屎的事闹到了上面,教育局和公社非常重视,同意把高中食堂的总务老师先进行腐败调查,如果没有问题就调离岗位留校察看,其他做饭的重新换了一遍,来一个大换血。 还没到中午,高小光垂头丧气夹着铺盖卷回到家里,刘巧英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她的暴躁脾气上来,劈头盖脸就和自己丈夫吵了一架,高小光别看个子高,嘴笨,人窝囊,被媳妇数落的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楼老婆在院子里实在听不下去,走进儿子的窑洞,对媳妇说道:“巧英啊,不是妈说你,这事儿怨小光吗,食堂的人都换了一遍,你说你有什么神通让他回去上班儿。” “当初我就不赞成去食堂,让他跟着马栓去盖房,你和爹都说盖房爬高上低有危险,人家村的后生都干了两年多,没有一个缺胳膊少腿的,钱也没有少往家拿,就你儿子金贵?还害怕他老实被人欺负,马栓是当家的,谁敢欺负他姐夫?你们不听,硬要去食堂上班,小光在家切个土豆都厚薄不均,炒个菜都会忘了放盐,他去了食堂能干甚?这回好了,卷铺盖撵回来了,看咋办吧?”刘巧英一顿抢白,明楼老婆看着儿子抱着头连屁也放不出一个,气的走了出去。 婆媳关系在中国一直都是很微妙的,在解放前是婆子为尊,当媳妇的处处受气,后来进入新时代,讲究人人平等,自然婆媳之间也是要平等的。媳妇们的地位提高了,媳妇和婆子的关系成了平起平坐,婆子和媳妇之间再发生摩擦,就是按新时代的标准论理。不管是什么时代,夹在婆媳中间的丈夫两头受气是避免不了的。 三年前马店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一个婆婆很强势,一直压得儿媳妇很憋屈,憋屈久了,婆媳之间再次发生矛盾,媳妇顶不住了,对丈夫诉苦,丈夫也不顶事,对母亲也没有一点儿办法。去离婚吧,感觉丢人抬不起头,一气之下跳了大马河死了,结果娘家动用了上百口人不依不饶,最后婆子为儿媳妇披麻戴孝风光大葬才画上句号,从此这个逼死儿媳的婆婆背上了“歹毒婆婆”骂名,走到哪里都让人背后议论。 这个悲剧的发生让当地的婆子们引以为戒,和媳妇的相处更加谨慎,生怕因为家庭矛盾再闹出什么丢人打家什的丑事。 明楼老婆明白事理,儿媳妇腔调再高,支书家是全村的代表,不能让人看笑话,索性不和媳妇一般见识,让她只管说,自己说累了就不说了,庄稼人有地,还能把自己饿死。 高明楼进入院子就看到老婆黑青着脸在纳鞋底,听到巧英正在数落小光,刚才在地头上被刘立本阴阳怪气的恶心了一通,心里早已愤愤不平,现在儿子又被刘立本的女子日闹,更是火大。不就是个临时工吗,还犯得着鸡犬不宁。他径直走入屋内,“巧英,你这是干啥呢?不就是政策的原因,小光的临时工干不成了吗,你还用生这么大的气?干不成食堂,就老实回家种地,种地也不丢人。” 刘巧英看到高明楼脸色阴沉,嘟囔道:“他这么窝囊,不知道像谁?” 这话被高明楼听的一清二楚,“小光是窝囊,要是不窝囊能找你?” 高明楼平时说话不是这样的,刘巧英一看公公的语气,马上调门就高了起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了,是地里的活儿干不动,还是家里的活儿拿不下来,就不想想,你这么能的人,怎么就生了这么窝囊的儿子!” 高小光是孝顺孩子,看到媳妇和自己娘吵,又和自己爹吵,气的脸红脖子粗,“腾”的就站了起来,甩手就给了刘巧英一巴掌。 刘巧英愣住了,结婚十二年了,高小光从来没有动过一指头,今天却为了公婆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高小光,你长本事了,我要和你离婚。” 第8章 刘巧英彻夜未归,原来是寻了短见! 明楼老婆其实一直关注着屋里的动静,发现有变,急忙进屋劝道,“巧英,你是作甚,小光你是傻了还是憨了,敢打老婆。”说着拿着鞋底轻描淡写的朝小光头上拍了几下。 “让大家都看看,媳妇到底是外人,儿子打老婆是结结实实卖力的往死里打,当妈的打儿子都是做戏的。我算是看透你们一家了,没一个好东西。”刘巧英哭着走入里屋收拾好东西,明楼老婆去拉她的手,被她直接甩开,骑着车子出门了。 明楼老婆又用指头戳着高明楼的脑袋,“我说你呀,你呀,你这个惹祸精,你是回来干啥呢,一回来就惹事。” 高明楼不耐烦的格开老婆,“目无尊长,她还成精了,我非得找刘立本算账不可,这都教的什么女子。” 明楼老婆一把抱住高明楼的腰,“我的祖宗啊,你是要把这个家给毁了呀,你只要敢去,我死给你看。” 一听老婆提到“死”字,高明楼打了一个激灵,巧英的脾气暴,别寻了短见,连忙压住火气,对高小光骂道:“你个憨蛋小子,还不快去把她追回来。” 高小光蹲在地上只顾吸烟,“追什么追,她爱干啥就干啥去,我早就过够了。” 先是三星的事,现在又加上小光的事,高明楼意识到了危机,“你别愣着了,快去买几斤点心,等娃娃们放学了,带着他们去找他娘,这事儿不能过夜。” 当高明楼两口领着孙子孙女到刘立本家的时候,刘立本满脸堆笑,心想这年不年节不节的,亲家提着点心来串门,莫不是还是为了三星的事?刘立本马上提高了警惕。 看到刘立本的样子,高明楼心里一紧,看这情况,刘巧英是根本就没有回娘家,莫非是出了什么问题。 当着刘立本的面儿,高明楼对于小光两口的事情只字不提,等吃过饭,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带着两个孙子回去了。 等到吃了晚饭,高小光哄睡了两个孩子,惴忑不安的高明楼召集一家人坐到房间里,大家都默不作声,每个人想的事情还不一样。 高小光想着过不成就离婚,反正在学校食堂有个外地帮厨的姑娘,对他印象还不错。 高明楼想着万一出啥事,刘立本还不过来把他吃了。 这么晚也不见巧英回来,每个人心里都不踏实,到现在刘立本也没有过来找事,看来刘巧英没有回娘家。那深更半夜的到底去哪了,莫非想不开寻了短见? 明楼老婆一脸愁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可怎么过?” “你啰嗦个甚,日子该咋过就咋过,我什么世事没经过,遇到这事你就乱了阵脚,她蛮不讲理还赖我们头上了。当媳妇的没有当媳妇的样,这要是不管教,迟早把天掀翻!到你我爬不动的时候,给推到墙头上!”高明楼喝斥老婆。 三星晚上回来才知道嫂子离家出走,他也没有什么主意,只等父亲安排。高小光知道媳妇的脾气,很后悔打了她,对于后果也没有一点儿预见性。 三个男人吸着烟,屋里没多大会儿就烟雾缭绕,明楼老婆开了窗户把烟气都散掉。“你爷仨就知道吸吸吸!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说还是咱们都出去问问,别真出啥事儿,刘立本还不杀了咱全家?” “看把他能的,国家都有法绳等着他呢,他都是管教的什么女子,和公公婆婆闹翻天,还不让说她两句。也就你怕他,我可不吃她那套。” 高明楼嘴上很硬,心里也没了方寸,他安排三星出去,绕到明楼家的后墙看看动静。又安排小光打着手电去野地里找找。 过了两个多小时,三星和小光都回来了,仍然一无所获。高明楼让孩子们都去休息了,只有等天亮了看看情况再说。 天刚蒙蒙亮,高加林就起身去河川道里,河川道种的是小麦,他想趁着一大早去浇地。 通往机井房两边的小路种了两排白杨树,路两边是排水沟,地里的麦子还没过膝盖,一垄垄一簇簇,立在生机盎然的田野里。 通过最近的劳动生活,他暂时忘掉了不快的事情,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他发现人们看他的眼光并不是像自己以前想的那样,乡亲都是淳朴的,每家自己的事情都愁不完,对于别人的事情怎会一直放在心上。 天上的鱼肚白还没有散尽,天边开始露出隐隐约约的绯红,快走到机井房,大老远晨风吹来一股刺鼻的味道,是“敌敌畏”,他心想,这是谁家瓜娃子打完药又把瓶子乱扔,真是没有一点儿公德心。 当他推开机井房的房门,看到了一个女子靠墙歪倒在墙角,身边放了一个空的敌敌畏瓶子,他急忙上前,发现是刘巧英,已经翻了白眼,白色的沫子在嘴角淌着。 “巧英姐,巧英姐,你这是怎么了?” 刘巧英没有反应,他来不及多想,急忙把她抱起来,用一个破碗把水池边的脏水往巧英嘴里灌,然后单膝跪地,把刘巧英担在自己另一条腿上,用力拍打她的后背,刘巧英开始呕吐,脏东西从鼻子眼儿、嘴里吐了出来。 高加林忍住恶臭,等到她吐得差不多了,背起她向川道外跑去,好在高加林身强力壮,刘巧英也不重,在路边截了一辆拖拉机,把他们运到了公社卫生院。 等到急救结束,他找到了卫生院上班的高中同学周建民的妹妹周建红,借了她的自行车,骑得飞快去到高明楼家里报信,听到这个消息明楼吓的脸色刷白,知道抢救及时,脱离了生命危险,才把悬着的心放到肚子里,说道:“加林娃儿,这事儿都谁知道?” “明楼叔,除了我没人知道,开拖拉机的是过路的,你放心吧,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我绝对保密。” 明楼老婆听说媳妇喝了药,腿一软就跪在高加林面前,哭着说:“加林娃,婶子给你磕头了,以前有啥对不住的别往心里搁,这事儿打死也不能给外人说!” 第9章 马上就要分田到户了,生产队的产业成了香饽饽! 如何和刘立本说清楚这事儿,高明楼和高小光谁都没有这个胆子,还是高明楼主意多,他知道马栓和高加林关系还行,就让高加林去马店找马栓。 刘巧珍一听大姐喝了药,马上就哭了起来,马栓安慰老婆道:“别光顾着哭,人没事就好,这事儿得商量一下怎么让你爸妈知道,人家加林救了大姐,跑前跑后的,先弄点儿东西让人家吃吃饭。” 高加林忙了半天,又困又乏,坐在凳子上直打哈欠,听到马栓要巧珍给自己做饭,连忙制止,“吃饭都是小事,巧英还在卫生院打吊针,没人照看,巧珍还是先去卫生院,其它事情咱们再商量,这事儿要保密,事关两家的名声。”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让明楼老婆带着儿子高小光回去给刘立本捎信儿,先把事情压下来,这大能人和二能人的脸面一旦丢了,以后就没法在地面上活人了。高明楼明白的道理,刘立本一样明白。 两口子生气都是寻常事儿,没成想闹成这样,事先高明楼交代了高小光,无论刘立本两口怎么说,都保持一个原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高小光到了老丈人家,跪在刘立本的窑里,由母亲把巧英喝药的大致情况讲给刘立本两口,气得刘立本打了小光几巴掌,巧英母亲哭着数落小光,小光始终低着头任打任骂,等刘立本气消了,他回去拿了铺盖跟马栓去县城参加盖房班。 高加林因为救人身体严重透支,累成了一摊泥,回到家里一觉睡到大天亮,直到屋后的喜鹊把他吵醒。 高家村南边就是大马河,村子挨着河堤,有一条路通下河堤下面,路东边是一个氨水库,路西边是一大片枣树林,河堤南边的空地上有村集体的产业,下了河堤是一个打麦场,都是用石磙压过的,即使下再大的雨,地也是瓷实的,有时候农闲下来,可以放放电影。 打麦场的西边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晒谷场,这是弄水泥铺平的底子,四周的垛墙有一尺高。晒谷场的西边是一溜猪圈,猪圈北边依次是电视房、豆腐房、牲口房、村里的小粮库。 高家村是城关公社第一个有电视机的大队,确切的说,电视机是一队的,每到夜幕降临,十里八村的小青年就跑过来看电视。 说起这个电视机还是有些来历的,村里有个军队上干事儿的技术员叫高明山,他去刚果出差,带回来一台16寸的“日立”黑白电视机,那时候这可是稀罕物,整个城关公社只有粮所办公室有一台9寸电视机,小的可怜。高明楼想让这台电视机给高家村争争光,提出给高明山家弄两孔新窑来做交换。这高明山考虑到自己的老婆孩子们,也不能守着电视机过日子,这玩意儿不挡吃不挡喝,对于这个意见完全接受。于是电视归村里,村里给高明山箍了两孔顶底一新的窑洞,前后花了不到一百块钱。 马上就要分田到户,对于生产队的产业,高加林如数家珍,心里盘算着有机会也拿一块儿。 豆腐坊是一个好地方,城里人逢年过节豆腐供不应求,供销社的杨二虎每次都开着他的吉普车来拉豆腐,也是高家村的一个主要经济支柱。 枣树林每年的产量也有个几千斤,但是村里孩子们嘴馋,收的没有偷的多,如果想看着枣树林不被偷,那二十亩地拉的战线比较长,没有三五个人是看不住的,这样算下来,忙活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 村里的猪圈有十个猪舍,每个猪舍能养六头猪,这个可以根据需要再盖,关键要看高明楼和刘立本会不会放手。 还有就是牲口院,有一头老黄牛和一匹马,还有一台手扶拖拉机和一辆马车,想要产生大效益十分有限。 高加林和德顺爷坐在地头合计,挨家挨户分析,看看这些资产最有可能落在谁的手里。 “加林娃,这些东西谁想拿到手里,全凭明楼一句话,他不想让谁拿,把上交生产队的好处提的高高的,别人就会知难而退。这个事要事先在桌子底下做好工作,才能吃上肥肉。” 巧英喝药的事保密工作做的很好,出院后,该干啥就干啥,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次没有小孩子再唱出什么不着调的东西,一直过了一个月,先是刘立本夜里送来二百块钱,说是给高加林的定钱,让他帮着当个会计,以后买卖上的事都要帮衬着。高加林不管如何拒绝,刘立本生了气,加林母亲看到刘立本是真心的,就收了下来。高加林心里很清楚,这钱是刘立本感谢救了大女子的心意,自家的窑年月久了,等过了夏收可以先收拾一下,那样住着也舒服。转念一想,这钱还不能动,或许将来还会派上用场。 公社副书记王振武亲自来到高家村开动员会,关于落实分田到户政策高家村的行动很落后,属于落后分子,严重拉了城关公社的后腿儿。 动员会开成了诉苦会,主要是分为两种意见,本来高家村的构成主要是高家和刘家人最多,高家比刘家多了百十口,其他的小姓氏,有张老秉的张家人,还有姓黄的、姓李的、姓武的,合计有三十多家,农村的事情,哪个家族的人多,他们的意见就是主流。但是这次面临的问题是,人口多的都想赶快分田到户,干完了地里的活儿可以到县城揽工。人口少的都害怕分了地,自己种不了,还是一个麻烦事儿。 张老秉跟在王振武周围殷勤得让人怀疑,高加林判断这个“鬼老三” 这样表现,根本就不像要辞去一队副队长的样子,心里也开始打鼓,怀疑高明楼对他的承诺能不能兑现。 王振武听取了群众的意见,也没有做出结论,最后他兴奋的对村民说道:““社员们,任何政策都不会十全十美,但是我们不能因为小集体的原因,或者个别人的原因,就影响国家发展的步伐,在这一点儿上,我相信高家村的领导班子,一定会拿出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让我们城关公社分田到户画上一个好看的句号。” 第10章 鬼老三请开始你的表演! 高明楼太清楚王振武了,他就是清凉油,说话滴水不漏,也同时不解决任何问题,说来说去最后还是把皮球踢到他这边。 王振武讲完后,随口又说了一句:“谁还有什么意见,可以说说。” 张老秉这回一点儿都不哮喘了,站起来拍着胸脯表决心,“请王书记放心,我们高家村绝对圆满完成任务,不辜负党和人民的重托。” 高明楼气的七窍生烟,这个“鬼老三”想干什么,自己还没发话,他是想抢班夺权啊! 刘立本也感觉“鬼老三”今天十分反常,用胳膊肘碰了碰刘挺柱,“娃儿,给他上上眼药水,支书还没有发话,他是不是想篡位?” 有刘立本撑腰,刘挺柱站了起来,“你这个鬼老三,说的倒轻巧,就拿我们家来说,一家七口,两个老的,三个娃娃,分田到户就是把我们俩口都拆拆,地里的活儿也干不完,没有粮食吃上你家吃啊?” 张老秉一看有人上阵叫板,知道空喊口号也只是让领导高兴,对于群众的问题没有任何用处。 “柱子兄弟,提意见就提意见,不能叫人家外号,我大名叫张秉义,这是正式开大会,要学会尊重人,你要相信党相信群众,更要相信咱们明楼支书,我相信明楼支书会妥善解决大家的问题,你这点儿困难在明楼支书面前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没等刘挺柱坐下,黄志有的女人白莲站起来说到:“我们家七口人,六个壮劳力,天天参加集体劳动,拿工分儿少的可怜,要是分田到户了,我们去县城揽活儿,一年不到准会骑回来一辆新永久。”白莲说的“新永久”就是时兴的自行车,那在农村都是紧俏货。 刘挺柱看白莲和他公然唱对台戏,不带考虑的撂出一句话,逗的大家跟着起哄。“人家的老娘们都不说话,就数你尿得高?” “谁尿得高不高,不是靠吹的,不服咱俩都蹲着试试,看你尿的高还是我尿的高?” 社员们哄堂大笑,会场气氛一下乱了,让王振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不尴尬。 高明楼一看好好的会,要被这两个人捣乱,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这么大的人,还知道要脸不,很能讲来台上。领导还没有走,就瞎胡闹,也不怕人笑话。”看到支书真动气了,村民安静了,平素常在田间地头说这些酸不溜秋的话属于正常,但是这是落实国家政策的大会,还有领导在座,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玩笑话说不得。 尽管高明楼从心眼里鄙夷张老秉不遗余力拍马屁的手段,眼下至少让王书记的面子下得去,兜了一大圈儿,顶不住了炸弹不是还是扔到我这里,你个“鬼老三”看我不收拾你。“行了,王书记来一趟不容易,非常辛苦,谁种地谁吃粮食,法子还得自己想,今天会就开到这儿,有什么事儿会后再说。” 高加林从头到尾开了会,他一言不发,就是村里的几个妇女鼓捣他发言,他也无动于衷。 高明楼再三邀请王振武留下吃饭,王振武知道这晚饭也不好吃,开完会借口有事走了,临走撂给高明楼一句话:“明楼支书,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把政策落实下去,坚决不让高家村拖社会主义的后腿儿。” “拖社会主义后腿儿”的大帽子结结实实砸向高明楼,他愁的一宿没有睡好。高家村两极分化很严重,家里壮劳力的多的占一半,老弱病残的占一半。将来即使分田到户,有麻烦事还会找到他高明楼头上。 大会开完开小会,高明楼集合村里管事的都来大队部开会,讨论落实分田到户的事情。 高明楼让下面的人先说,众人七嘴八舌也没有说出所以然,他公开点名让张老秉负责落实分田到户的事情。你张老秉不是能吗?这回纺花车放当院,亮亮你的本事。 张老秉是何等聪明的人,在农村小姓的想把大姓的事情解决,至少城关公社还没有先例。这高明楼明显就是故意刁难他。这张老秉不简单,在解放前是国民党王牌部队的一个团长。如果没有解放战争,老子早就是旅长了,还会受你高明楼的鸟气。张老秉是经过腥风血雨的人,老蒋败走台湾,他的部队被打垮,他当了俘虏,这成分就划得太低,成分再低也得养家糊口,他有哮喘病不能干重活,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找到几个石板,拿出祖传的石刻技术,偷偷印了小孩子算术的公式和例题,说是学了能考上大学。他印了100本,每天骑车出门,跑到远地方,走到哪家就借口过路喝水,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小册子以5分钱一本的价格卖出去,这样一天也有个收入。后来活动半径就这么大,卖小册子也不行了,他从家里的破烂堆里扒拉出一本医书,看了两页又开始行动,以前小孩子吃红薯、土豆等五谷杂粮,很容易积食,家里人看孩子不舒服,也不知道病因,于是张老秉伸出自己的手在身上搓油泥,把搓好的油泥用蜡纸包成药丸。这次没在神树县又换了阵地,到临谷县周边转悠,发现哪家的小孩儿不欢实,就把药丸以5毛钱的价格卖给人家,小孩儿吃到了肚里,导致反胃恶心,就会呕吐或者拉肚子,这样一来病就好了。 临谷县地面口口相传,张老秉的药丸一度畅销,最疯狂的时候,全家一齐上阵搓灰球,把搓下的“神药”卖到临谷。就这样他家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 现在高明楼公开宣布要把这烫手山药扔给自己,目的是让自己俯首称臣呢,还是想要把自己从副队长的位置上挪开,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高家村这么多年除了社员吵架骂街,他张老秉还真没有和其他人结过仇,和高明楼一直和睦相处,在言语上也没有什么冲撞。 其实前一段时间,他真想辞了这个副队长,看到分田到户都来真的了,自己也寻思着想承包一份儿大集体的产业,要是没有了副队长的头衔,在说话力度和威信上要打折扣,估计弄不好还得泡汤。无论如何,拿到了自己相中的产业再辞职不晚。 第11章 这次拿不下鬼老三,以后在高加林面前说话就不灵了! 张老秉思忖再三说道:“历史潮流浩浩荡荡,咱们高家村是挡不住的,分田到户这活儿,如果明楼支书不亲自抓,谁都弄不成。你们说是不是?” 其他人在会前都有人通气,只有张老秉一个人蒙在鼓里,没有一个人接他的腔。 张老秉发现没人接他的话,这个球又踢了回来,又看看高明楼,高明楼仰着脸微微眯缝着眼,大能人谁也不看,只顾吞云吐雾,张老秉此刻骑虎难下,顿时感觉处境不妙。马上又说道:“分田到户不管谁乐意不乐意,必须坚决执行下去,但是村民们私下反映这集体的生意怎么分,这可是头等大事儿。” 高明楼发现张老秉开始转移话题和矛盾,说道:“张老秉,你一个大老爷们,都是明白人,你就别山路十八弯了,我就一句话,分田到户的事情你能做不能做?” 高明楼欠高加林的人情和承诺到了该兑现的时候,这个时候如果不拿下张老秉,以后自己说话在高加林面前就没有份量了,再把这个有学问的毛小子惹急了,以后在高家村和自己对着干,那就没有好日子了。 张老秉被逼到了悬崖边,很后悔那天在王书记面前表现过度,只有硬着头皮说道:“支书的安排,我绝对服从。” 张老秉的反应早在高明楼的预料之中,心里明白张老秉这是脚拇指捅鼻子眼儿———硬撑!看到张老秉答应,高明楼心里想,这回这个烫手山药要把你“鬼老三”弄个一级烧伤,看你还目无尊长不。 “大家都听到了,副队长张秉义同志当着我们的面儿拍了胸口,为了不辜负王书记的厚望,分田到户必须争分夺秒,张老秉回去拿一个计划,明天这时候讨论。散会!” 刘巧玲的英语补习按计划进行,高加林每星期都会到县城阅览室里学习,他在焦急等待副队长的岗位,好在黄亚萍给他也寄来很多科学种田和养殖的书,他如饥似渴像沙漠里的过客找到了水源,疯狂吸收书里的精华。 张老秉的计划在村民的冷嘲热讽中流产,高明楼装作十分同情又十分理解的样子,在群众大会上表态,“同志们,分田到户现在就剩我们高家村和郭集了,我年纪大了,实在是干不动了,年轻的后生们谁要是能主持分田到户,我就让给谁?” 高姓人家这一边一听高明楼这话,立马不乐意,明楼支书在高家村的威望哪有人能代替,要让也是副队长让贤。 姓刘的一部分人听到这话,跟着起哄,张老秉饶是精明如鬼,没想到高明楼暗地里对自己下了死手,兵不血刃又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不让自己干的话,活活把自己淹没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他顿时明白了,他这副队长的肥缺是被人盯上了,他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公开挑战他“鬼老三”。 高明楼看底火儿已经烧了起来,“既然大家都说了,我充分尊重大家的意见,前一段儿张老秉自己也提出来不想干了,哮喘太厉害,说个话上气不接下气,考虑到他的健康,谁能把分田到户落实,谁就干这个副队长。对我说的没意见的就上来签字。村里的后生们感觉自己有把金刚钻的,就把这瓷器活给揽下。三天内去找我报名。” 高家的一群人呼啦啦就上来签字,高加林抑制住自己的喜悦之情,在意见本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刘立本却被高明楼给搞糊涂了,这么多天这高明楼唱的哪一出儿,这不是明显和张老秉结了仇吗? 分田到户对于刘立本当前的情况来说是非常不利的,如果现在分田到户,巧玲再没有考上大学,郑小果入赘到刘家,也要几年分不到地,那他家就亏了。他本人至少目前不乐意这么干。 没有签名的只有几家,但是不影响大局,高明楼让会计合计了一下结果,全村367家,285家赞成,高票通过。 唱票结果一出,张老秉气的哮喘病又发作了,高明楼赶紧说道:“快快,急救,急救。”张老秉现场的反应更加证实了身体不好的事实,高明楼用借刀杀人和隔岸观火的计谋给高加林开拓出一条前进道路。 高家村报名想露一手的三个人,一个是高加林,一个是刘玉现,另一个是张老秉的二儿子张留群。 不怕人比人,就怕货比货,毫无悬念,无论是从文化还是计划,高加林拿出来的东西和其他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水平,高加林的计划在会上通过了,下一步只要能落实到位就是名副其实的副队长。 晚上吃过饭,加林提了一瓶酒,拿了几个咸鸡蛋,用手绢包了油炸花生米,用书包装着来到德顺老汉家里。 爷两个喝着吃着,外面渐渐下起了雨,二两酒下肚,白天压抑了一天的情感,在下大雨的夜里得到宣泄,就像决堤的河水冲破了堤岸,高加林在德顺老汉家里哭了,那是激动的泪水,是迎接胜利的泪水,泪水和雨水洗刷了一个负心汉的骂名,让自己高傲的灵魂看到了微弱的希望。老爷俩喝着酒,喝着喝着,德顺老汉也哭了,看着加林娃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终于有了盼头。德顺老汉笑着淌着泪,爱抚着高加林浓密的头发,“加林娃,走好每一步,接下来的事情你要让村民挑不出毛病,还要大家支持你!想不到明楼娃这回也做的漂亮,使了大劲儿。” 同一天晚上也是擦黑儿,陆续有几个人溜进张老秉家里,张老秉坐在炕上,头上搭着热毛巾,喉咙里像拉风箱。 在炕边,坐着黄志有、李建国、武中秋,这都是高家村的小姓门户。黄志有属于幕后指挥家,他们家有事儿都是老婆白莲冲到前面。“老秉,你这回是遭了高明楼的暗算了,这高明楼不是明显欺负人吗?” “这么多年,自从我来到高家村想着江水不犯河水,想不到我大意失荆州。” 第12章 高加林当上了副队长,流言开始喧嚣起来! 李建国说道:“老秉,这口气非出不可,高家村不能让高明楼一手遮住天?” 武中秋六十岁出头,比他们年纪都大,“咱们这些外来户,万万不可打草惊蛇。他高明楼不是想扶持高加林吗?咱让他断了念头不就妥了。” 张老秉的儿子张留群是初中毕业,有些文化,“还是中秋伯说的对,不能和高明楼硬碰。让高加林当不上这个副队长,他高明楼就没劲儿了。” 这几个人深知一个高明楼就让人难以对付,再加上高加林,集合他们全部力量也没有胜算。武中秋提出要拉刘立本一起对付高明楼,李建国说道:“秋哥,你还是算了吧,他们是亲家,你会拉的动?” 武中秋说道:“我肯定是拉不动,你想过没有,刘立本三个闺女,分田到户后,他老两口能干动田里的活儿吗?他常年做买卖,肯定是不同意分田到户。我可以找郭集的郭运昌帮忙,那是我的拜把子兄弟,他是刘立本的亲表哥。” 刘立本是刘姓家族的带头人,只要说服了他,让分田到户在高加林手上落不了地,高加林就当不了这个副队长了。他们打定主意,不管谁干都行,就是要高加林干不成这个副队长。 张老秉只顾吸着烟听他们说,等到大家把眼光转向他,他拿掉了头上的热毛巾,“我同意中秋的意见,第一步是拉着刘立本,让姓刘的那一大家子也反对分田到户,第二步把高加林拉下来,第三步村里的产业咱们几个也承包一块儿,免得肥肉都被他们吃了,咱们连汤都喝不着。” 几个人商量一通后,决定盯着村里的枣树林,合力拿下来。商量完后,武中秋先离开,他要去刘立本那里探探风声。 刘立本正在把牲口往棚里牵,听到武中秋的声音,应和了一句,等到把牲口拴牢稳了,才开了大门,把武中秋让到屋里坐下,打着哈哈说:“你可是稀客啊,你来我这里准是有好事儿。” “我的立本哥哥,这世事变喽,活了大半辈子心里没底儿了,找你这二能人取取经,要不被卖了还蒙在鼓里呢。” 刘立本点上烟,烟气缓缓上升,他不明白武中秋夜里过来的目的,默默的抽着烟,在沉默中,武中秋开口道说:“这高加林马上又翻过身了,有学问的就是比咱这些文盲厉害。” 刘立本顺着他的话说道:“他强叫他强,你种你的地,我做我的买卖,不耽误吃不耽误喝。”武中秋本来想试探他对高加林的态度,这个老滑头就是不表态。 “我可是听到一些闲话,说是这高加林对你家三女子贼心不死。”武中秋看着刘立本白净的圆脸儿,自己在路上编造好的来试探刘立本的态度。 刘立本明白了武中秋的来意,“三女子一心想考大学,去年考了一回差了一分儿,不甘心,没事儿让高玉德的那小子补习补习,有些人不干正事瞎操心,咱们也管不住。这高加林有什么心思,我不担心也不害怕,他本来就欠我刘家的,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打三女子的主意,只要三女子自己有主意就行。” 武中秋看挑唆没有一点儿效果,就闲扯乱聊了一通回家了。 在高明楼的指点下,高加林按照计划开始重新丈量土地,高玉德老汉看儿子在村子里忙前忙后,扎实的工作态度赢得了村民的认可,他家在村里也脸上有光,近一段儿提亲说媒的隔三岔五往家里跑。 “高家村,高加林,分田到户是能人,不是二爸来活动,躺在泥里难活人。”孩子们又有人在唱了,唱归唱,谁能让村民满意,又有多少人在乎这些流言。高加林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帮助高明楼把村集体的产业合理分配,让村民过上好日子。 高三星见刘巧英生气喝农药的事情平稳过去,又几次在大马河桥边等巧玲放学,都得到一个好脸色。之后父母百般劝他,“你看你大嫂,脾气烈的,动不动就寻死觅活,你要再找了刘巧玲,我们家还过不过了。那刘巧玲的脾气跟她大姐差不多,今天吵架,明天喝药,你要是娶了她,等于往咱家拉回了一门大炮。你们兄弟俩一辈子也不会有出头之日。”母亲苦口婆心的劝,就是说不到三星的心坎里。 三星已经被爱情的魔力征服,无论爸妈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现在刘巧玲就是让他跳河,他也会一溜小跑一头扎进大马河里。 武中秋试图通过郭运昌拉拢刘立本,刘立本也动摇过,不管怎么说这高加林祸害了巧珍,虽然这仇恨看在辅导巧玲的面子可以不提,任由高加林做大,他心里总归不舒服。直到后来在高明楼嘴里知道,公社这回是下了狠心,只要到月底分田到户没有完成,高明楼的这个支书就别当了。高明楼不当这个支书,刘立本在高家村的地位也会每况愈下,对于村里的产业,他很有可能连边都沾不上,在权衡利弊后,于是果断拒绝了武中秋的拉拢,心里盘算着,往后即使高加林当了支书,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儿。 高明楼不会用自己余生的威望来冒险,所以武中秋和张老秉的计谋自然宣布破产,还搭进去两瓶酒和二斤猪头肉,张老秉是不会轻易认输的。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有仇必报,不把高加林拿下死不瞑目。 在高明楼的强烈推荐下,高加林当了第一生产队的代理副队长。扒拉来扒拉去,有资格当这个副队长的也只有高加林,高加林丝毫没有侥幸,尽管很多明面上本应得到的东西,要是背后没有靠山,到嘴的“五花肉”也会让别人抢跑,对此他深有体会的。 高明楼一遇到刮风下雨,腰疼的厉害,这是早年出大力流大汗落下的病根,年岁不饶人,他明显感到力不从心。现在只要公社有什么事儿,能不去的就不去,凡事让高加林往跑前跑后,对他以后干工作也有好处。经过上次考验,高玉德家的后生基本上还是靠的住。 第13章 高加林进了派出所,高明楼在夜场电影勃然大怒! 高加林大早上接了电话,通知他往公社送高家村的户口册。 送完户口册准备回去,就被王振武叫到了一个房间,突然感觉到一丝寒意,墙上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王振武马上变脸,脸色铁青,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白刷刷制服的民警一脸严肃,王振武问道:“高加林,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高加林没有做什么亏心事,这时的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愤怒青年,尽管事情来的很突然,仍然不动声色道:“王书记,真不知道,还请您提示提示?” 王振武指着墙上的八个大字,“小伙子,好好看看吧,等到我给你提示,你的人生就全毁了。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想自己有没有什么违法的行为?” 违法的行为?他思来想去不知道王振武葫芦里卖什么药,静等王振武下面说什么。 王振武随后不时用两只金鱼眼刺向高加林,然后是难挨的沉默,一支接一支抽烟,端起他的白搪瓷茶缸慢慢喝水。 旁边的民警不时干咳两声,像一个雕像生冷的站在王振武旁边。三个人都茫然的对峙着,谁也不说话,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哪一个人心理素质差就会陷入被动。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王振武见高加林始终一言不发,首先打破僵局,“既然给你机会不珍惜,那我就提醒你一下,在你竞争生产队副队长的过程中,有没有违法违纪的行为?” “都是正常手续,王书记,你可以调查。” 王振武从提包里掏出一叠材料,“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力斥道:“揭发材料都递到夏书记的办公桌上,你还嘴硬!” 高加林知道高明楼和刘立本的做事方式,只要刘巧英喝药的事情没有暴露,这个副队长的来路就无懈可击。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王书记,我说的都是实话,如果你们调查出来有什么违法事实,或者我触犯了法律,我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 看诈不出高加林,王振武向民警使个眼色,那个民警走到高加林后面的窗户边上,拉开窗帘。 “高加林,往身后看看吧,别人都招了,你还在当傻子。” 高加林看到另一个屋子里高明楼背对着他正和一个民警谈话。 然后民警又拉上窗帘,王振武面无表情说道:“你这回看清楚了吧,快点儿交代吧。还可以争取宽大处理。” 高加林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高明楼如果坦白,事实上他的确没有做什么行贿送礼的出格事情,包括他那刚直的二爸也绝不会背着他去求人办事。 打定主意后,他认真看着王振武的眼睛说道:“王书记,我真没有什么可交代的。”随后还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忙活了一上午,什么也问不出来,王振武非常沮丧,只好对高加林说道:“既然你什么都不说,就先回去吧!如果有什么事情,还是会叫你过来,我警告你,不要心存侥幸,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啥时候想明白了,啥时候过来找我,还是当做自首处理。” 高加林之所以今天被请进审讯室,原来公社书记夏成涛接到了一封举报信,举报信的内容关于高明楼对高加林的提拔营私舞弊走“后门儿”,夏书记把这个调查任务秘密交给了王振武。 张老秉私下和王振武通了气,派了两个人分别把高加林和高明楼叫到公社,在两个房间沟通,试图拿下高加林。 派出所所长张明亮负责和高明楼谈,其实两人说得都是闲话,目的就是制造假象,突破高加林的心理防线。 王振武负责和高加林谈。王振武知道自己根本就拿不住高明楼,但是自忖对付高加林绰绰有余,结果一无所获。 回去后高加林去找高明楼汇报,得知是这一回事,高明楼破口大骂:“这帮瓜怂,都是吃饱了撑的,还敢勾兑我们。你娃做的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咋怀疑张明亮叫着我说是核对村里的壮劳力情况,原来是拿我来诈你的。” 下午高明楼骑着车子找夏成涛算账,要撂挑子不干了。高家村的分田到户已经接近关键,这个节骨眼上如果高明楼不干,高加林自然也不会干,这个烂摊子没有人能拾起来,城关公社因为高家村的工作滞后必然遭受县委的处分。 高明楼生气的把事情的原委讲给夏书记,这个时候夏书记才明白王振武用的这些歪招儿。经过再三相劝,又送给高明楼一条“延安”香烟外加一包茶叶,才把他打发走。 高明楼回去后越想越生气,虽然夏书记没有明说是谁捣的鬼,他也猜的八九不离十,吃过饭后在晒谷场演电影,演电影前他就着电影喇叭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社员们,今天在电影放映前,我想给大家敲敲钟,提提醒,避免某些人站到人民的对立面,整天正事不干,扇阴风点鬼火,还自以为高明,最后的结果就是被人民群众无情的抛弃。如果心怀鬼胎,国家的法绳等着你。现在高家村的分田到户到了关键时期,谁再捣乱,耽误了国家大事,我高明楼坚决不会放过他。” 大多数人不明白明楼这番话的目的,没有做的人感觉和自己无关,自然就不会往心里去。只有做了的人,才会胆战心惊。 今天晚上放的电影是《知音》,晒谷场上坐满了人,高三星和高加林坐在后面的长条凳上,刘巧玲和她的一个同学,还有大姐分别坐在三张竹椅子上,还有小光一左一右用胳膊挽着两个孩子。 看到小凤仙和蔡锷的故事,高加林又想起了自己的知音黄亚萍。到了南京的黄亚萍对自己的思念并没有减少,每个月都会写给他一封热情洋溢的信,把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事无巨细都倾诉给他这个身在陕北农村的农民。 尽管提亲说媒的很多,他现在还处在深深的矛盾之中,因为他也忘不了黄亚萍,自己心里暂时还容不下别的人。 第14章 有人暗地里向刘巧英头上扔鸡蛋,晒谷场成了破案现场! 大家正看着电影,忽然看到电影放映机的光柱里飞出几个东西,然后前面有人站起来开始骂道:“是哪个闷怂,贼你妈,拿鸡蛋砸人,不怕全家都死绝。”是刘巧英的声音。 高明楼听到儿媳妇吼叫,马上让放映员把电影先关了,打开了临时扯的灯泡,大家看到刘巧英和孩子们满脸蛋清和蛋黄,两个小孩子哇哇哭着,突然电灯也灭了,高明楼让大家都不要动,让民兵把住各个出口,让高加林和三星拿着手电从后面一排排检查。 至少从高加林这一排和前面的人不会有什么问题,后面有一些站着的人,有白莲和黄志有,还有张老秉和张留群,武中秋和他的郭集的老相好,以及几个窑上的民工。 敢在朗朗乾坤公然搞到他高明楼头上,这是无法容忍的,他命令现场的人谁也不许走,高家村坚决不允许坏分子猖獗横行。 刘挺柱本来和高明楼是死对头,但是高加林升上来了,他平常就尊重高加林的学识和奋斗精神,主动加入到查找坏分子的队伍里,和老婆一起维护秩序。 高明楼把高加林叫到一边低声说道:“加林娃,看来这些人不服气,开始公然向我们挑战了,你看怎么办?” “明楼叔,咱们不怕,不怕红脸关公,就怕抿嘴菩萨,咱们今天就给他们好好上一课,你只管维持秩序,因为大家都没有动,我有办法让他们自己露出狐狸尾巴。”高加林让小光从电视屋搬出三张椅子,自己坐一张,另外两张放对面,然后让高明楼就着大喇叭喊到:“大家不要紧张,为了查出坏分子,为了以后高家村的安全,请社员们主动配合,咱们先从最后一排开始,让刘挺柱负责,叫到谁就去找高加林。” 刘挺柱首先就叫武中秋和他的老相好,这两个人坐到到高加林的面前,高加林先让张桂英搜那个一脸褶子的女人,没有发现什么,又让刘挺柱搜武中秋,也没有发现异常,然后把他们带进电视屋。第二拨叫的是黄志有夫妇,黄志有从远处看着是搜身,他勾着头弯着腰和老婆走到高加林的面前,高加林笑着说:“黄叔,婶子请坐。”两个人坐下后,高加林一言不发,盯着他们的眼睛看,黄志有老奸巨猾,但是他老婆就不行了,被看的心里发毛,“加林,怎么不搜啊,这干坐着干啥?” 忽听高加林说道:“请你们把脚都抬起来。” 黄志有突然变了脸色,就想往地上躺,“哎哟,哎哟”,很难受的叫着,刘挺柱和高三星不管黄志有是真犯病还是假装,分别抬起两人的脚,高小光打着手电往二人的脚底一照,赫然还沾着鸡蛋壳,还有一些蛋清和蛋黄。 高明楼把村里的几个管事的也叫了过来,“黄志有,这个时候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么大的人,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你还敢抵赖?” 黄志有狡辩着说:“我什么都没干,不知道是谁扔的,正好被我踩住了,你们抓我干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黄志有夫妇被民兵押着进了电视屋,看到武中秋正在写检查。第三拨叫的是张老秉父子,什么也没有发现,也让他们进了电视屋,高明楼故意说道:“老秉,你和留群都没有问题,今晚上多得罪了,天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家吧!” 白莲一看张老秉父子要全身而退,哭闹着喊道:“张老秉你想走,没门儿,我们两口子被你给坑惨了。明楼支书,都是张老秉让我们干的!” 张老秉一听这话,就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瘫倒在墙根儿。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这次栽的一点儿都不冤。高加林的判断是正确的,既然刘巧英被扔了鸡蛋,那么很有可能扔鸡蛋的人不会只拿一个鸡蛋,最少准备两个或者以上的鸡蛋,因为鸡蛋容易碎,如果只拿一个,鸡蛋烂了,计划就泡汤了。第一次故意叫武中秋和他的老相好过来搜身,就是故意给张老秉看的,结果黄志有夫妇怕搜出鸡蛋,只好用脚踩碎才能避免人赃俱获。没成想高加林第二次又换了招数,把这票人马一网打尽。 这回以其人之道给他回敬一记虽然无声但是响亮的耳光。 高加林一下成了高家村的红人,甚至有人给他起外号叫“福尔摩斯”,十里八村都传遍了他破案的事迹。他在第二天上午就把抓获坏分子的事情写成报告送到公社,王振武看了看他的报告,语重心长的说道:“加林,真有你的,以后如果派出所破案,说不准你还真能帮上忙呢,我和张明亮打个招呼,碰到合适的机会让你大展拳脚。” 高加林知道王振武说的这些话都是口是心非,对于张老秉的结果,王振武只是感觉兔死狐悲罢了,表面上把高加林夸了一通,背后还提醒张老秉以后做事要小心。 川道上的小麦都出了穗,田野间开始刮起了熏风,把人的嗓子眼儿吹得干巴巴的。高加林今天要上城,把家里种的菜给二爸高玉智带去一些。碰巧遇到三星开着拖拉机也要进城,就搭个顺风车。 三星的拖拉机上放了三个新做的小木凳,正好让高加林坐上去。高加林今天精心准备了一番,特意穿上自己擦的锃亮的三接头皮鞋还有新做“的确良”衬衫,显得整个人干净利落,三星取笑问他是不是去相亲。 高加林这次去找二爸,不是简单送一些蔬菜那么简单。因为马战胜给他安排工作的事情,他始终没和二爸说过,事情出来后,二爸非常生气,逮着爸爸和妈妈吵了一顿。 不同二爸打招呼也是有原因的,这个军人出身的二爸刚正廉洁,眼里容不下沙子。事情过去快半年了,毕竟是自己父亲的亲弟弟,抽空去一趟,也把以前的误会解释清楚。 第15章 王振武请客,居然让高加林帮忙处理自己的家事! 经过马店村的时候,三星在路口又接了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大婶,这个大婶穿戴不同于一般的村民,脸色红润,一说话就笑,三星叫他马婶儿。 高加林主动跳下拖拉机,直接跳到虚土窝里,裤腿和鞋子上都是土,等到把马婶儿搀扶到车上,马婶放好竹篮子,坐下后,看到高加林的皮鞋都是土。 “小伙子,看看,为了扶我,弄脏了你的新皮鞋了。”说着拿出手帕就要给高加林擦。高加林连忙阻止,“没关系,大婶,农村就是这样,想多干净也是不太可能,我下车后自己跺两脚就行。” 马婶笑眯眯的上下打量高加林,让高加林浑身上下感觉不自在。“小伙子,今年多大了?”“收了麦子就二十三了。” “有对象了吗?” “还没顾得上。” 马婶儿像查户口一样,把高加林的情况问了个底朝天,出于礼貌他老老实实一一作答。 他怀疑这个马婶儿是马店的媒婆,是不是估摸着想给自己说媒。村里的媒婆到处走村串巷,吃吃喝喝,再拿些好处,日子比一般人过得滋润。 一路上马婶没有提出给他说媒的事情,到了县城医院门口,马婶儿就下了车。拖拉机到了劳动局家属院门口停住,高加林下了车,看着还没有中午,先把东西放到传达室,和看门师傅打了招呼,就去县种子站找老同学了。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他在门口碰到了堂弟海林,海林热情的把他带回家,二爸也是刚下班,和二妈在厨房做饭。 高加林要进厨房帮忙,被二妈赶了出来,让他和海林讲讲农村的生活,海林今年上高一,是二爸唯一的儿子,有些娇生惯养。等到饭桌上端上四大碗冒着热气,浇着肉丁的臊子面,高加林的馋虫就被勾了出来。 二爸看着他满意的说道:“加林,不错,没有给咱高家丢脸,明楼支书和公社的夏书记都夸你呢,遇到挫折还能重新站起来,好样的。”二妈热情的往高加林碗里夹黄瓜丝,让他多吃。 二爸是不轻易夸人的,听到二爸的赞扬,他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只顾点头听二爸的教诲。海林有些不乐意了,提起他老子的意见,“爸,我哥轻易不来,吃着饭你还上政治课,真是?” 高玉智一本正经说道:“你还在读书,家里的很多事儿都不方便给你说,改天得闲让你妈给你讲讲,你哥以前经历过什么,你就知道了,正是因为他轻易不来,我才说这么多。哪像你衣食无忧,等寒暑假了,就回老家跟你哥体验体验农村生活。” “爸,这是你说的,寒暑假我保准儿回去跟我哥进山劳动,你别催我回来就行。”二妈笑着说:“就你,我敢打赌过不了一星期你就自己爬回来了。” 海林吃过饭后,进到自己房间吃水果,高玉智对高加林说道:“加林,你现在是副队长了,记住一定不要翘尾巴。对高明楼一定要尊重,对村民心里再有情绪,也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只要吸取以前的教训,你娃前途远大,现在国家政策好,在农村也能搞出名堂,有啥难处给我说,只要是干正事,我和你二妈都支持。” “听说你把张老秉抓了现行,都是少年意气,在咱们农村,这可是结了仇,就是扔了两个鸡蛋,他高明楼还小题大做,以后遇到事儿,考虑不明白就先不要做。” 高加林对于二爸的话有些赞同,有些也有自己的意见,他认为收拾张老秉没有一点错,这也是自己立威的时候。 临走高玉智硬塞给高加林二十块钱,高加林死活不要,高玉智说:“接着,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妈的,我这边工作忙,不经常回去,这点儿心意你转交就行。” 二爸的工资算是高的,一个月有五十块钱,二妈工资比二爸低,一个三口之家在县城的生活相当富裕。 高加林不再客套,就收了钱,在路口等着下班的三星。三星一边开拖拉机,一边问刘巧玲的学习情况,高加林开玩笑的说道:“怎么这么关心巧玲的成绩,害怕她考上大学甩了你?” “加林,你这样一说,我心里跟猫抓似的,就更没底了。你可要帮帮我,多美言几句。” “我现在还是王老五一个,能帮你什么?”刘巧玲现在的学习很刻苦,模拟测验英语也上了八十分,如果按现在的程度,考上一个大学问题不是太大。 从这里基本可以判断高三星成功的概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明楼支书特别看重自己,有事没事恳请他帮助帮助三星,做做三星的工作,不要再对刘巧玲抱有任何幻想。 他们老两口对巧玲是彻底死心了,就是发愁三星依然执迷不悟。都是年轻人,高加林明白此时的三星和自己追求黄亚萍的时候差不多,被爱情蒙蔽了理智后,当局者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高加林出山回来,见高明楼正推着车子在门口等他。“加林,骑上车子跟我走,王书记找我们有事儿。” “明楼叔,等我洗把脸,换了衬衫,汗都出透了。”两人骑着车子没有直接到公社大院,而是到了公社旁边的一个饭馆里的包间儿。 除了王书记在坐以外,还有一个六十上下的人,中等个头,留着平头,王书记招呼他们两个坐下。那个人热情的让烟,“明楼支书,咱们好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对我还有印象没有?” 高明楼只是觉得面熟,感觉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人说道:“明楼支书,我是马店的马建国啊,以前公社大会战挖河通渠,我还在你家住过两天呢。” “马建国,哎呀,你看看,这都多少年了,你看我这记性,真是老喽。”在劳动中建立的友谊就像战友一样都是非常亲切的,马建国一提起往事,两个人不约而同回到了那个后生们在旌旗招展中奋斗的岁月,马建国那时候是突击队长,干起活来那叫个不要命。 高明楼是指挥人才,两个村的后生有矛盾有烦恼都喜欢找他诉说。 经王振武介绍,高加林对马建国的近况有了比较全面了解。马建国原先只顾打理面粉厂,这刚提到马店大队书记的位子上。 马建国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四个儿子在当地叫做“四季兄弟”,因为儿子们好像商量好的,按顺序在四个季节出生,老大叫马晓春,老二叫马晓夏,老三叫马晓秋,老四叫马晓冬,女儿是最小的,至于叫什么,王书记也没有多说。 目前马建国是马栓的领导,马店面粉厂经营的四方闻名就是马建国的成绩。 四个人等到凉菜上桌,王书记端起第一杯酒,“今天喝这场酒,首先是感谢高家村对我工作的配合,分田到户胜利在望,看来月底结束没有一点儿问题,二是好朋友抽空在一起聚聚,三是我有事情要求明楼支书和加林帮忙,我先喝三杯为敬。” 高明楼和马建国急忙端起一杯,示意高加林,大家陪王振武一同喝了第三杯酒,高明楼在四人当中年龄最大,等酒杯都放下就说道:“王书记说哪里话,我们都是你的兵,只要一声令下,你让往哪儿冲,我们就往哪儿冲。” 王振武苦笑一声,“这事儿要真是打仗还真就不怕,关键我现在脑子嗡嗡的,这事儿也只有你们能帮忙,我是大蛮牛掉进机井口,有劲使不出。” 原来王振武的儿子和马建国的姑娘订了亲,那马建国的姑娘现在反悔,爹娘怎么劝都不听,从王振武的谈话里,高加林得知那姑娘叫马玉芳。应该比自己低两个年级,和刘立本家的巧玲是同学! 第16章 马玉芳是个奇女子,让大家伙都不省心! 高明楼和高加林听到这里如坠五里雾,他们两家的亲事让两个姓高能帮什么忙? 马建国敬了高明楼一杯,接着说道:“刘巧玲你们都认识吧?” “认识,是我亲家刘立本的三女子。” “玉芳和她是高中同学,去年考大学也没有考上,我就让她在面粉厂当会计。女娃子的心思大人也猜不透,现在突然提出要退婚,王书记是我的恩人呀,这女子就是铁了心跟我闹。现在连班儿都不上了。” 王振武也端了一杯酒,敬高加林,高加林感觉突然的很,论职务自己最低,论年龄自己最小,充其量不过是一个陪着支书喝闲酒的人,“王书记,哪敢让您敬酒,我实在受不起。” “你先喝了,你绝对受的起,你喝了我再说原由。你要是不喝,就是真不给我面子。” 话已至此,高加林只好一仰脖子喝个一干二净。 王振武说道:“这事儿说到底,只有加林能帮忙,找别人都没用。” 高加林看到马建国也殷切的注视着自己,就说道:“既然领导和长辈们都信得过,我没二话,让咋干就咋干。” 看到高加林当众表了决心,马建国有些为难的说:“说起来丢人呐,我那不争气的女子,一门心思悔婚,心里有别人了,这个人就是你高加林呐!” 高明楼一听这话吓了一大跳,这还得了,好你个高加林藏得可够深啊,没吃三天素就想上西天,胆大包天到敢在王书记头上动土,自己可救不了他。他目光严肃的盯着高加林:“加林娃,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亲,这么大的事儿我是一点儿都不知道,你小子保密工作做得真绝啊。” 看到高明楼急了,马建国马上解释道:“明楼支书,您先不用急不用急,让我说完,这事儿不怨加林,从头到尾跟加林没一点儿关系,都是我那女子一厢情愿。” 高加林也吓的额头直冒汗,自己连马玉芳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就搅和进了人家的亲事,这种事也只有戏文里有,可现在就发生在现实生活中。 原来同学之间,女娃子们拉闲话,刘巧玲经常在马玉芳面前讲高加林如何如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渐渐马玉芳心里就种下了种子,她来高家村看过两回电视,偷偷观察过高加林两次,于是就害起了相思,坚决要和王宝玉分手。 解铃还须系铃人,王振武的想法是想让高加林去马店,直接告诉马玉芳自己已经有了对象,并且也不喜欢她,让她不要胡思乱想,断了这相思病,安心和王宝玉结婚。 马建国觉得还是年纪大的人牢靠,想托高明楼去马店,讲明高加林的情况,让她死心。 高明楼阅历深厚,考虑再三推掉了这个苦差事。最后他们一致同意让高加林出马,抽空去马店一趟,把这从天而降的“喜事”推掉。 半路上高明楼一再叮嘱高加林,一定要严格保密,一边是王书记的儿子,一边是老朋友的女儿,说出去很伤面子。在回去的路上,高加林想到居然有这种咄咄怪事,不禁哑然失笑,这个马玉芳真是个奇女子,这么荒唐的事也做得出来。 回到了家发现母亲正在做小孩儿衣服,“妈,你这是给谁做的?” “给巧珍,巧珍已经怀上娃娃了,这女子真是好啊,咱们高家一辈子都还不清啊。” 原来母亲是为了替自己还债,想到刘巧珍马上就要当妈妈,他多少有些失落。巧珍的心就是金子做的,善良慈悲,什么事都是先为别人考虑,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成全别人。 祝福你,巧珍!高加林心里现在除了祝福,其他的想法一点儿也没有。马栓是个能人,做人活道,能给巧珍幸福的生活。这些事不需要自己操心,现在当下迫切的是如何让马玉芳放弃对自己的幻想。 此刻刘巧珍也没有睡着,马栓在县城干活儿,她心里还是放不下高加林,这种放不下只是一种牵挂,不掺杂其它意图,当做亲人一样,希望这个亲人能快速安稳下来。她心里也物色了一个人选,如果给高加林牵上线,也算有个圆满的交代。 刘巧珍想介绍给高加林的女子就是郑小果的妹妹郑小杰,家里除了巧玲不知道郑小果是爹的备选女婿外,就连马栓也看出来了。郑小杰和哥哥相依为命,郑小果入赘刘家,那郑小杰怎么安排,总不能把人家兄妹拆开。 刘立本十分看好面馆的生意,早就做好打算,将来真是郑小果来到刘家,就把临谷的面馆搬过来,在城里找个好地段,自己再投些钱,把门面扩大,让刘家的事业蒸蒸日上,不但找了个好女婿,还捡到一棵摇钱树。 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一直是刘立本的心病。 刘巧珍见过郑小杰,那女子和巧玲同岁,初中毕业后直接在哥哥的面馆做事,她皮肤白净,个头和身材很匀称,在面馆她负责招呼客人,郑小果在后厨做饭。既会算账,待人也亲热,很家常的一个人。这样一个女子介绍给高加林,一点儿都不屈才。 当胎儿在肚子里动的时候,她感到由衷的喜悦,这是对新生命的希冀,如果孩子出生了,不管男孩儿女孩儿想认高加林当干爹。这个想法也只是自己想的,她没敢跟马栓说,担心马栓误会。 如果巧玲考上大学了,那郑小果不就扑空了,郑小杰还愿意跟高加林吗?在矛盾的心情中,刘巧珍理不出头绪,轻轻抚摸隆起的肚皮,带着思考去睡觉了。 村民谁也没有想到高加林这么快翻身,这个“负心汉”哪辈子烧了高香,年前回到家还没半年,运气又开始逆转了。不但摘掉了负心汉的帽子,还当上了生产队副队长,背地里也有人嘀咕,是不是他二爸玉智又活动了,让加林坐上了火箭。 到了月底分田到户终于落实了,高加林用实力证明了自己,顺理成章去掉了“代理”两个字,成为名副其实的副队长。 村里吵吵嚷嚷了半月,终于要开关于集体产业承包的会议。会议事先写了议事流程,由高加林主持。 “村里的枣树林,每年承包费三百块;豆腐坊,每年承包费五百块;养猪场,每年承包费三百块;牲口院的马车和拖拉机,还有牲口,承包费六百块,一次性买断;电视屋还是集体的,留着大家看。想要承包的先交钱,写下字据,不管年景好坏,村里没有补贴,赔赚自己负责。到了年底,劳动力少收入少的贫困家庭,有零工先仅着他们来干,也是照顾困难村民。” 胆小的村民们主动放弃,经济实力不够的也不敢接,这样只留下三分之一人参与承包。 因为前几年闹猪瘟,生产队两年里没有分到一两猪肉,年底一算账,还亏了三千多块钱。大家害怕赔钱,只有养猪场没人敢接。 第17章 本想推掉从天而降的亲事,不料到跟前不知所措! 高加林回去和父母商量想接下养猪场,玉德老汉连忙阻止,“不能干,这事儿不能干,弄不好咱们家都赔进去还不够。你懂养猪吗?每天那么多猪,猪饲料需要多少,你知道吗?” “什么事儿都不能拍脑瓜,可以问问你二爸,让他在城里找个有学问的人问问这事儿能不能干?”母亲还是比较理智的,别看她没有文化,想事情有自己一套。遇到事儿还需要向高人请教,不能闷着头自己琢磨。 每天晚上高加林都会写第二天的计划,他决定先找德顺老汉商量,德顺老汉养猪养牲口都是老把式,如果有德顺爷照顾着,自己就能很多事儿。他看看了表,才八点多,德顺爷不会这么早休息。 德顺老给高加林拉过来一个凳子,他们坐在窑洞前拉话。这养猪的事情一年一出圈,喂猪的除了葛根,到了冬天没有猪草,就用晒干的葛叶掺了玉米面喂猪;另外的马齿苋,荠菜、蒲公英、苋菜、玉米须都是可以喂猪的。听德顺爷这么一说,高加林耳目一新,原来自己想着喂猪都是用麦麸或者玉米面。德顺老汉笑着说,“都要你这样喂猪,这猪肉价钱非得上天了,别说赚钱了,赔的咱们和猪一起卖给人家都不够。” 德顺老汉的幽默让高加林也笑了起来,很多事情不是凭着一腔热情就能干成的,他原来踌躇满志要拿下养猪场的决心也变得冷静理智了。 不知不觉德顺老汉给高加林讲了以前的经验,时间已经夜里十一点了,高加林依然感觉没有听够。最后德顺爷说,“高人就在你身边,你不请教,我这野把式也就是靠着过去的老路子,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高人?什么高人,高加林也被德顺爷说糊涂了。 “就是你二爸呀,他刚去参军就是喂猪的,因为喂猪喂的好,思想进步人实在,才一步一步提成了干部。” 经德顺爷这么一说,高加林记起听爸爸以前也说起过二爸的事情,的确是这样。 打定主意后,他决定明天上午就再去找二爸一趟,把真经取回来,下午就到马店把马玉芳的事情画个句号。既然跑一趟,何不多办几件事,这样效率也高。 两个连话都没有说过的人,这个女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居然迷恋上一个在土里刨食的庄稼汉,太不可思议! 二爸听说加林要承包养猪场,十分高兴,把他拉进自己的书房,翻出一个柳条编的箱子,拂去上面的灰尘,打开后是一排排整齐的笔记本,还有几本书。 “看来这箱宝贝又要派上用场了。” 高加林拿出笔记本翻了几页,二爸把养猪的每个细节都写的清清楚楚,包括猪的品种,一年四季注意事项,包括投入的饲料价位,一头生猪的收入,能挣多少钱,计算公式都写的一清二楚。 高加林如获至宝,让二妈在箱子上绑了两根绳子,背着就走了。 按照高明楼的交代,为了避嫌,高加林没有直接去找马玉芳,而是来到面粉厂,马建国看到了高加林如约而至,非常高兴,把他领到装麦子的仓库。他惊奇的看到了上次一同坐车的马婶儿,原来马婶儿就是马玉芳的妈妈,那次搭车是故意安排,当娘的都心疼女儿,既然女儿一门心思都扑在高加林这里,她非要看看把她女儿魂魄勾走的人是啥样。 马建国的这个面粉厂有个十亩地,前面是车间,后面是仓库,生产的面粉都是定点供给县城粮站,销售渠道很通畅。 这个时候还没到收粮季节,仓库里没有多少粮食,放的都是去年的陈粮。 高加林局促不安的注视着门口,没多久门外传来扎自行车的声音,先看见马婶儿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女子。 走到跟前,那女子看到高加林脸马上变成了大红布,害羞又有些兴奋。高加林看到眼前的女子,浓眉大眼瓜子脸,个头有个一米六还要多,通身上下透着秀气,两只大眼睛闪着灵气,乌黑油亮的大辫子扎着炫目的红绸。 马婶儿说道:“玉芳,这就是高加林同志,我今天把他请过来,你就当面问问人家的意见,凡事咱也不能自作主张。”说完马婶儿出去了,把他们两个留在仓库。 如果说巧珍是金子做的,那马玉芳就是宝石,玲珑剔透,为了打破尴尬的场面,高加林先说话了。 “玉芳同志,你的事情你妈妈已经对我都讲了,我们是不合适的。”马玉芳从刚才初见的兴奋中恢复到冷静,第一句话就听出高加林此行的目的。 “高加林,这都是我妈叫你说的吧,你就全说完,然后我再说。” 马玉芳的聪明和勇气让高加林很吃惊,既然被当面戳穿,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讲。 “首先咱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你家是公社的富户,我们家你没有去看过,日子过的烂包的很,你只要一看立马就没那心思了。” 高加林就把自己家穷困的情形描述的十分夸张。 马玉芳认真在听,也在思考,高加林又说道:“第二我的名声不好,辜负了刘巧珍,又抢了老同学的对象,村民都在背后议论,你的条件这么优秀,怎么能跟一个负心汉过日子?” 马玉芳依然不动声色,手里拿着自行车钥匙,搓弄着塑料绳编的小金鱼,高加林继续说道:“最关键的一点儿,王书记这样的大官我也惹不起,我们一家都是修理地球的农民,拆了人家的亲事,人家不会找我算账?我以后还怎么在地面上活人?” 当高加林讲完后,马玉芳看着他的眼睛,“高加林,你说完了没有?” 高加林不敢面对她热烈的目光,说道:“我说完了。” “那我提醒一下,你好像还漏了一个事儿,要不要让我给你补充补充?” 马玉芳声音温柔,温柔中透着幽默,高加林一紧张,也忘了马婶儿事先交代的到底说完了没有。 看到高加林就像小学生应付老师交作业一样,马玉芳又说道:“你忘了说你不喜欢我,已经有了对象。” 我的天呐,原来这个聪慧的女子这么什么都知道,现在轮到高加林尴尬了,就像等着法官宣判的犯人。他连忙说道:“玉芳同志,我回去还有事儿,我要回去了!” 马玉芳说道:“你一个修理地球的哪有那么忙?别急着走,你说完了,也该我说了。” 奇怪的是马玉芳这样一说,高加林乖乖停住准备迈出去的脚,仿佛这女子有股魔力,把他定在原地。 “第一什么门不当户不对,都是封建思想,就拿我家来说,以前穷得叮当响,小时候天天饿的哭。党的政策好,只要有魄力,有想法,敢于拼搏,都会过上好日子。主席说过,中华儿女多奇志,敢教日月换新天,你也不憨不傻,总不能甘心穷一辈子吧?” 马玉芳这一番话让当过记者的高加林肃然起敬,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口才和思想在同龄人里都是出类拔萃的。 “第二个关于名声不好的问题,我不介意,两口子过日子,如果思想地位不合拍,怎么能幸福吗?负心汉都是乡村的叫法,对于你背后的真实情况又有几个人知道事实情况?你说的她不懂,她说的你不感兴趣,要在同一个屋檐下过几十年,一天两天可以,长时间忍受凑合将就一辈子,有点想法的谁会甘心?谁会这样窝窝囊囊活着?不管怎么说,反正我是能理解!” 马玉芳对自己遭遇的理解,让高加林鼻子发酸,难得遇到一个知音,这字字句句让他内心波涛汹涌无法平静。突然转念一想,不对!今天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别让她把我绕进去,高加林马上清醒起来。 第18章 如果你是我哥,愿意让我嫁给那样的人吗? 看着高加林表情微妙的变化,马玉芳又说道:“你了解王宝玉吗?知道他是什么人吗?王振武还敢在你面前提他儿子,真是无耻。不管他是多大的官,现在提倡婚姻自由,他身为国家干部更不能包办婚姻。” 高加林对王宝玉一无所知,听马玉芳话音,这王宝玉也够呛。按说虎父无犬子,王振武的儿子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再差劲也应该和一个普通人差不多吧。 尽管心存疑问,因为是马玉芳的私事,他不想陷入太深,想着赶紧结束谈话回去,可是两条腿就是不听使唤,越听越想听,想知道这个女子内心到底隐藏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他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高加林啊高加林,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这个时候千万不要犯糊涂,快刀斩乱麻,要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越是这样想,他越是无法集中精神,变得语无伦次了。 高加林急忙说道:“马玉芳同志,你口才很好,我说不过你,但是但是咱们不是来开辩论会,我们一定一定要服从现实,最后我还是要对你说,我心里有别人了,我没有相中你。你还是和王宝玉结婚吧。” 高加林不敢看马玉芳的眼睛,艰难的说出了“我没有相中你”这句话。 “高加林,你要是说真话就看着我的眼,我知道你心里还想着黄亚萍,她在南京,你在陕北,她也过不来,你也过不去,服从现实的应该是你,而不是我。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不怨你,也不难为你,你只要看着我的眼睛,再把刚才说的话说一遍,我就死心了。” 说一遍就说一遍,高加林鼓起勇气看向马玉芳,只见马玉芳的长睫毛上挂满了泪珠,一眨眼,泪水就滚落到脸上。他的心马上就碎了,到嘴边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生怕这个宝石一样的女子再遭受什么刺激,想不开做出傻事,自己的良心就会饱受一辈子折磨。 高加林哑口无言,马玉芳打开开票的抽屉,拿出一个红纸包,上面拴着红绳,递给高加林,“你现在不要打开,回去看过后再做决定,我不勉强你,以后怎么样我都认命,只要你的任何决定是出自真心。” 马玉芳说完走出了仓库,高加林把红纸包塞进二爸的箱子。过了一会儿马婶儿走了进来急切的问到:“高同志,该说的都说了没有?” “放心吧!都说了。” “她是不是死心了?” “马婶儿,这我可不知道,她一直在哭。” “说明起到效果了,没事儿,让你受累了,玉芳这女子就是打定主意的事情,谁也劝不了。” 马建国也进到仓库,手里拿了两条烟,要感谢高加林热心帮忙。高加林是不会要东西的,对于他来说都是举手之劳。另外只要要了马建国的东西,以后都会被马玉芳看不起。 马建国最后又交代道:“你先回去,要是这次说不通,下次还会再麻烦你,你最好带个女子过来,让玉芳眼见为实,她就断了念想。” 走出面粉厂,在路口等高三星的空档,有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走过来说道:“你是高加林吧?” 高加林客气的说道:“是我。” 年轻人压低声音对他说道:“我是马晓冬,玉芳是我妹妹,你们今天不是见面了,你到底是啥意思?” 高加林警觉起来,这马建国家里情况比较复杂,不明白马晓冬的真实意图,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 “我没有什么意思,破坏人家亲事儿的事情打死我也不干。” 马晓冬嘿嘿笑了两声,“什么狗屁亲事儿,都是我爸和王振武喝酒定的娃娃亲,喝酒说的都是胡话,能当真?” 高加林和马玉芳、马晓冬都是第一次见面,心里麻乱的很。随口答到:“这是你们的家里事,我一个外人,再怎么样也说不上话。” 马晓冬又提醒到,“玉芳太可怜了,你要是有点儿良心,那个红纸包,回去一定要看看,千万不要扔掉,以后或许可以帮你大忙呢。” 红纸包的事,当时只有高加林和马玉芳两个人在现场,看来这马玉芳的四哥和马玉芳是统一战线。马晓冬是马玉芳专门派来打探高加林想法的。 “在我家,我爸就是法-西-斯,要是你对我妹没有一点儿感情的话,她一辈子就毁在王宝玉那个混蛋手里了,我妹是个好女子,你真需要好好考虑考虑。只当我这当哥的求你了!” 马晓冬说完叹了一口气就走了,高加林向前面看看路上只有几个村民赶羊慢悠悠的走来,自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他高加林不是神仙,救不了受苦受难的世人,临别马玉芳哀怨的眼神,迷离的泪水,又让这个年轻人陷入无法解脱的漩涡。经马晓冬的提醒,一吃过饭,他就钻进自己屋里,关上门拿出那个红纸包,那是一摞没有发出的信,每个信封上都写着高加林的名字。 这是马玉芳写给自己的情书,一行行娟秀的小楷,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真实情感,让高加林心潮起伏。“高加林,你好,接着这封信的时候,你一定会笑我,这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傻的姑娘,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谈情说爱。” “的确,我就是一个敢恨敢爱的人,爸爸给我安排了一门我根本不愿意的亲事,一想到这些事,就心乱如麻,他的照片就在这个信封里。” 高加林把信先放下,拿出里面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扛着录音机,穿着可以扫地的喇叭裤,上身穿着花衬衫,烫着卷发,留着小胡子,十足就是一个街上的小流氓。这难道就是王书记的儿子,也太出格了,怪不得玉芳不喜欢他,这身打扮让人看着就恶心。 现在马玉芳的名字在高加林心里已经变成了玉芳,这种变化他自己也意识到了。 “相信你应该已经看了王宝玉的德性,加林,我再问你一句,如果我是你妹妹,你愿意我嫁给这样的人吗? 十里八村都说你是负心汉,可我不这样想,两口子的生活是建立在相互理解,相互支持的基础上,没有共同语言,那就是搭伙过日子,这样过一辈子,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是不公平的。 就像巧珍姐她虽然心地善良,可是不识字。我觉得你的决定是深思熟虑过的,才会去找黄亚萍。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不想过好日子,对于土里刨食的农村人来说,只要是有门道的,谁不想去好地方发展。” 从信上可以看出,马玉芳的见识和视野不比黄亚萍低。她没有考上大学也是真亏。 马家吃过晚饭,马建国把家人集中在一起召开家庭会议。四个儿子都已经成家,除了小孩子写作业睡觉,大人一共十一个。今天开会的主要内容就是端午节玉芳的婚事儿。 马建国清了清嗓子说道:“玉芳也老大不小了,王书记也说了好几回,咱们就趁着端午节把事情办了,让两家老人都放心。” “爸爸,这婚谁想结谁结,反正我不结。” “你这是胡闹,今天人家姓高的过来说的多清楚,你一个女娃子,怎么脸皮那么厚,难道我马建国的女子要追到人家门里去求人家吗?” 看到开场陷入僵局,马婶儿一使眼色,四季兄弟的媳妇们都知趣的各自回屋。这小姑子能耐太大,四个嫂子都得让着她,都盼着她早点出门,自己能活的更舒坦。 等到媳妇们都走完了,马建国接着说道:“玉芳,现在都是咱们自家人,你的心思我们都知道,人家高加林根本就不喜欢你,他先是喜欢刘巧珍,后来又喜欢黄亚萍,现在他当了副队长,亲事早就定下了,这一反一正,你要拆两门亲。” “爸,我死活不能嫁给王宝玉,他不务正业,天天和县城的小流氓鬼混,你不是把自己的闺女往火坑里推吗?” 马婶儿看父女两个又要将起来,接口说:“你们俩先少说两句,也听听他们兄弟的意见。” 马晓春是大哥,现在也有两个孩子,性格随马建国,属于风风火火类型。“玉芳,男人年轻时候谁不爱玩,王宝玉就是家里条件好,爱玩罢了,说他是什么小流氓,这不合适,他只要不犯法,就不是流氓,那叫流行。” “得了吧大哥,大嫂平常给你管的那么紧,你的两条红延安是谁送的,总不是你买的吧,非要我说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马玉芳一顿抢白,让大哥很下不了台。 马建国呵斥马玉芳,“你哥哥们说话的时候,不要插话,先让他们说。老二你说说。” 老二马晓夏性格随妈妈,“我的意见是我们的面粉厂这几年生意红火,全靠王书记背后支持,玉芳如果不和王宝玉成亲,咱这面粉厂如果黄了,咱们一大家子马上回到解放前,我的意见是玉芳要和王宝玉结婚,男人都有”猴性”,结了婚心就安稳了。” 马玉芳气鼓鼓的不再做声,她想听听三哥接下来怎么说。 老三马晓秋集中了父母的缺点,脾气肉,心眼小,他掐灭烟说道:“玉芳就是从小惯的,什么事都是自己做主,上次骑我的车子办事,半路没气了,还得我自己去推,自己去补,你嫂子现在还唠叨我。结婚的事儿不是两个人的事儿,关系到两家人,甚至家族,不能由着自己性子办,我就说这么多。” 看到三儿子说的不清不楚,马建国追问到:“你别嘴里半截,肚里半截,说个囫囵话,是支持你妹和王宝玉结婚,还是和王宝玉吹灯?” “我同意你和我妈,你们让吹就吹,让结就结。你们非得逼我,回头她还不得把我收拾的活不成。” 老三让大家哭笑不得,别看他没有魄力,软绵绵的就把皮球踢给马建国夫妇。 老四就是马晓冬,他比玉芳就大了两岁,他说道:“玉芳嫁给王宝玉,我不同意,王书记还能干几年,他一下去,就王宝玉的出息,能把日子过到哪儿去,庄稼活不会,做生意不通,他有啥能耐让玉芳过好日子。爸爸,妈妈,今天都是自家人,我说的都是实话。” 马建国见只有四儿子站在女儿这一边,脸色成了猪肝色,说道:“龙生龙,凤生凤,王宝玉脑子好使,嘴又甜,王书记已经在活动,让他去农机站当上班,再过几天提成站长。他再差也比那高加林强!你们都什么眼神儿,那高加林有什么好?” 一看爸爸贬低高加林,马玉芳立即不愿意,“爸爸,虽然高加林现在还不行,我敢说将来他比王宝玉那个草包强一百倍,一千倍。” 第19章 我愿意和你一起奋斗,你愿意吗?高加林哭了! 马建国气的站了起来,“今天既然话说到这里,我就把我的意思讲明白,你既然连父母的话都不听,连哥哥们的话都当耳旁风,只要高加林愿意,我直接去给王书记磕头认错把这亲事退了。但是,不管你跟高加林哪怕是吃糠咽菜,你只要敢回来哼一声,我打断你的腿。” 马婶儿看丈夫激动的头上青筋暴起,对老三说:“快去给你爸拿降压药。” 马建国生气的说:“拿什么拿,让她气死了比活着好。” 马婶儿看着好好的一家子为这事闹的心烦意乱,拉着马玉芳的手,“你就不能为咱这个家考虑考虑,只当是妈求你了,你爸要面子,你这样任性胡来,让别人笑话,你还让我们活人不活了?”马婶儿流下了眼泪。 马玉芳也哭了,“妈,你想看女儿受一辈子苦吗?到时候你肯定后悔。” 马建国见老婆的感情牌没有任何效果,摆摆手让孩子都去睡觉了。 他心里像明镜一样,有把握让高加林拒绝玉芳的,只差一哆嗦,他决定来一个釜底抽薪让女儿死心。马玉芳家庭会议开的如火如荼的时候,高加林捧着马玉芳没有发出的信热泪盈眶。玉芳用炽热的情感融化了高加林,“加林,我看中的就是你这个人,你家我也和巧玲一起去过了,你家的情况确实烂包。但是我不怕吃苦,只要这苦吃的值。哪怕爸爸妈妈和我断绝关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吃苦怕什么呢?无非就是出山劳动,下地干活儿,少吃点儿白面,多吃点地瓜,衣服穿的破一些,脸晒的黑一点儿,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心里干干净净的,充满理想,我相信你,你有能力和勇气创造幸福的未来,我愿意和你一起奋斗,你接受吗?” 最后这句话像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顷刻间让他充满了力量,他想马上就飞过去,把玉芳我亲爱的人搂在怀里。 信都看完了,中间他哭了不止一次,小心翼翼把这爱情的神圣信件一封封装好,用红绳扎好,像捧着稀世珍宝,放在自己床头的木箱里。 马建国绝对想不到,自己的闺女将计就计把积压的情书偷偷给了高加林,不但没有起到预想的结果,高加林的心思也摇摆不定了。 为了断绝马玉芳的念想,他和老婆商量好,集中所有资源为高加林说媒,只要高加林结了婚,马玉芳也撑不下去。哪怕高加林没有钱,自己再出一部分也是值得。他决定再找高明楼和王振武商量,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解决高加林的终身大事。 满身酒气的王宝玉回到家里,看到儿子吊儿郎当的样子,王振武放下筷子说道:“你这是去哪里鬼混了,马上就跟人跑了,你还有闲心喝酒。” 王宝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歪着头对他老子说道:“爸,你不要天天吓我,谁敢和我抢媳妇,我杀他全家。” 宝玉母亲说道:“你这傻孩子,你照照镜子去,是人家玉芳看不上你,赶明儿你去理个发,别弄这个鸡窝头,让人看着闹心。” 王宝玉自小娇生惯养,连高中都没有考上,还是王振武走后门让他混完的高中,除了物理有些兴趣爱好以外,其它科目都是全年级垫底。 上学的时候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本趣味物理题,只要上物理课,他就会装作请教老师,拿着那本书的问题在课堂上让老师故意出丑,后来干脆一上物理课,老师直接进教室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王宝玉站到最后一排,避免他当场发难。为这事儿,王振武还专门去学校闹过,当时王振武还不是副书记,说话没有人听,一气之下就让儿子半途退学。就这样,王宝玉开始游手好闲,和一些二流子臭味相投,沾染上了吃喝玩乐的毛病。 王振武看着儿子连考虑都不带考虑,就说出狂话,让老婆泡了一杯浓茶,“你先醒醒酒,一会儿给你说正事,天天这样在街上当逛鬼也不是长久之计。” 别看王宝玉这个样子,但是对马玉芳却十分痴情,用自己的话说,这样的女子当媳妇有面子。每年逢年过节,他拎着大包小包去马玉芳家串亲戚,对马家大哥、二哥都是尊敬有加,私下里没有少给好处笼络。 当王宝玉喝了浓茶,王振武语重心长的对宝贝儿子说道:“宝玉,不是爸吓你,玉芳现在真是铁了心和你分手,她心里有别人了。” “那人是谁?敢跟我抢媳妇,我非得找人去修理他不可。” “你去修理人家干啥,人家啥事都没有做,是你媳妇看上了人家,你呀,真要改变改变了,你妈说的没错,把你的头发、衣服、裤子都给换回来,马玉芳或许会回心转意。” “爸,你根本不懂,现在城里都是这打扮,这是流行,南方的外国的都是这样,你们还是老封建。” “你毕竟是北方人,她马玉芳也是北方人,她看不惯,你还是白费心。何况你这打扮,你去农机站人家收你吗?儿子,该干些正事儿了,你老丈人说了,端午节准备让你们结婚,你可要做好配合工作,你真不知道我和你妈背后作了多少工作,磨了多少嘴皮,就差给人家跪下了。” 不管父母做了多少工作,在王宝玉看来都是应该的,他是王家的独苗儿,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都应该仅着他来享受,至于去不去那个破烂不堪的农机站,他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当前他最关心的就是玉芳背后的那个男人是谁,只有找到那个男人把他打的满地找牙,才能洗刷自己的耻辱。 知子莫如父,王振武知道儿子的脾气,他几次都要把高加林的名字都要讲出来,感觉王宝玉如果对无辜的高加林寻衅闹事,只能加速事情往更坏的方面发展。 “那个小伙子人家没有什么,都是马玉芳自作多情,人家还主动帮忙劝说马玉芳和你结婚,你千万不要胡来,这样只能让马玉芳更看不起你。” “行了爸,你不用说了,估计是我好久没有去找玉芳,她生我气了,或者对我产生了什么误会,女人心海底针,我还是去找找她,我虽然在外面玩,但是我对她可是始终如一,她没有理由退婚的。”王宝玉自视甚高,总认为自己时髦,许多女子都对他崇拜有加。但是在男女关系上,王宝玉心里只有马玉芳。 他在城里给马玉芳买了很流行的皮鞋和裙子,花了很多钱,女孩子都爱美,再领着她去城里做个时兴的大波浪,她准会开心。 “你不要太乐观,据我观察马玉芳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建议你不要贸然过去,到时候碰的灰头土脸也没有什么意思。” 王振武老婆也劝说儿子:“上午你老丈人和你爸通电话了,他们已经想办法解决你的终身大事,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要冒失。” 这两口子根本管不了王宝玉,王宝玉依然我行我素,骑着飞鸽自行车一只手提着录音机,一只手握着车把像高衙内下乡一样,悠闲自在的来找马玉芳。 第20章 王宝玉无事生非,高三星勇救刘巧玲! 正如王振武预料的那样,马玉芳知道王宝玉过来,躲的连面都不露,王宝玉在面粉厂四处找他未来的媳妇,哪里都找不到,问谁谁也不清楚,最后找到马建国,马建国就随口编了个瞎话,说马玉芳去县城高中找刘巧玲了。 王宝玉一腔热情被冷水给浇了个透心凉,开始相信马玉芳变心的真实性。他相信马建国不会欺骗他,又晃晃悠悠骑着车子去县高中。四月的天气开始燥热,王宝玉额头开始冒汗,后背的衣服也粘在身上,想着自己如此诚意,马玉芳也会感动。 当高加林看到刘巧玲带着鼻青脸肿的高三星回村的时候,他意识到一定出了大事。 三星的左眼乌青,脖子上还有两道血痕,脸也肿了,都涂着碘酒,“三星,这是跟人打架了吗?” 刘巧玲停下车子,三星下了车坐到村口古庙的树下,“你先回去吧,谁都别说,我和加林说说话。” 刘巧玲看着三星半边脸肿的嘴都张不开,说话很困难,于是便说道:“你嘴都张不开了,还是我给加林哥说吧。” 原来高中看大门的是王宝玉的老乡,门卫从学校叫出刘巧玲,王宝玉开始盘问马玉芳的下落。刘巧玲看王宝玉就不是哪里的正经人,爱搭不理,一下惹恼了骑了二十多公里车子的王宝玉。他对马建国是深信不疑的,他爸还是马建国的老领导,不管怎么说都没有欺骗他的可能。 “我老丈人说,我婆姨就是来找你的,你赶紧把她给我叫出来。”王宝玉全然没把刘巧玲放在眼里,说话的语气极其恶劣,因为平常骄横跋扈惯了,对于这些乡下丫头只要一吓唬,就会老老实实全部交代。这次他错了,他错的很厉害,强硬派碰上强硬派,刘巧玲完全不吃他那套,尤其是知道他就是马玉芳对象的时候,更加同情马玉芳,自己这么优秀的同学怎么就找了这样一个对象,瞬间就站到了王宝玉的对立面,对他没有一点儿好感。 “我没见就是我没见,你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怪不得玉芳讨厌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有一点儿男人的样子?” 王宝玉此刻还坐在自行车上,一只腿支着地,一只脚蹬着脚蹬上,手里的录音机还放着磁带,从长大记事起还从来没有见过农村丫头这样跟他说话,便猥琐的说道:“是不是男人,只有试过才知道,你要不要试试?” 刘巧玲一见王宝玉开始对耍流氓,气的一巴掌打到王宝玉脸上,这一巴掌力气可不小,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王宝玉猝不及防,车子倒了,录音机也掉在地上,自己险些被打倒。王宝玉气急败坏两眼冒火,一把抓住了刘巧玲的脖子,在粗鲁的王宝玉手里,刘巧玲就像待宰的羔羊,“敢和老子动手,你方圆二十里打听打听,你是第一个。” 三星恰好路过高中门口,看到一个男的正卡住刘巧玲的脖子,立即就把自行车扔到路边,二话不说就和王宝玉打在一起,三星的个头没有王宝玉高,但是常年的劳动练就了结实的肌肉和力量,他一拳就把王宝玉的墨镜打掉,王宝玉也不示弱,一个直蹬腿踹到高三星肚子上。刚上映电影《少林寺》,小孩子和年轻人都兴起了武术热,每个人都会比葫芦画瓢比划两下子。第一回合结束,两个人拉开架势,恶狠狠的盯着地方的眼睛,寻找对手的破绽。王宝玉上前两步一拳向高三星胸口打出一拳,高三星用手腕一格,反手就想抓住王宝玉的胳膊,王宝玉右胳膊被抓,左胳膊也上前搂住了三星的脖子,两个大男人抓脖子的抓脖子,拽头发的拽头发,就像村里妇女打架一样,全然没有武林高手过招的干净利落。直到王宝玉的老乡怕事情闹大,叫了校长出来,两个人才停手。 听到这里高加林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三星和巧玲不知道马玉芳和自己的事情,如果要和玉芳好,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来,王宝玉这家伙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心里也开始打退堂鼓了。 天色尚早,三星不想太早回家,担心爸爸看到伤情责骂他,就和高加林一直拉话,到天黑才回家。即便如此,这顿骂依然无法避免,正在这档口刘立本提了点心上门,说清了原委,对三星今天见义勇为救了刘巧玲表示谢意。 高明楼心事重重,儿子和王书记的宝贝儿子打架,王振武心里肯定不痛快,他是一个记仇的人,马家女儿的事情就像一个梦魇,他预感迟早和高家村脱不了干系,现在又把自家孩子牵扯进来,两家的孩子又打架,难免会让王振武多想。他决定第二天带上高加林找王振武说明情况,以免王宝玉再去报复刘巧玲。 刘立本也担心巧玲的安全,和高明楼商量了一下,两人相跟着来到高加林家里。高加林刚洗漱完毕,看到两个能人一同到访,有些受宠若惊,高玉德更是手忙脚乱又是拿烟又是倒水,不知道半夜三更这两个高家村的大户什么原由来找自己的孩子。 高明楼先开口说道:“最近社会有些乱,听说城里的瓜娃子学什么家里死敢死队,还有的练什么武术,不安分的很。” 刘立本也说道:“可不是,你说巧玲这么乖巧的女娃子,小流氓也找麻烦,我是担心她要吃亏。” 高加林给大家点上烟,大家想听听他的意见,因为最近事情一件接一件,早就突破了他的心理准备。他说道:“明楼叔,咱村有基干民兵,这个你放心,我年轻,我带着大家每天夜里在村里巡逻,给大家记个工分就行。至于立本叔的巧玲的事儿,咱们离的远,不能天天去守着她,这倒是一个问题。” 高玉德深为儿子的聪明高兴,他真是怕了,不想再让自己的儿子和刘家的女子产生任何瓜葛。 刘立本长叹一声,“原想太太平平过日子,这女子非要复读,麻烦事儿不断,临老也不得安宁。” 高明楼安慰刘立本说道:“亲家,你也不用担心,我让三星每天下班和巧玲一起回来就行。” 刘立本一听高明楼这么说,立即警觉起来,这不是名正言顺成全他儿子吗?不行,绝对不行。他想加快自己的步伐,如果郑小果能在高中附近开个面馆不就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转念一想这样也不行,巧玲再过三个月都高考了,还能在学校待几天,这样自己花的钱太不值了,高中附近来往的人不多。即使自己没有办法,也不能便宜了高明楼。 “不敢劳烦三星了,今天害三星和人家打架,真是有什么毛病我们可担待不起,还是想想别的法子。” 高加林说道:“今天和三星打架的是王振武的儿子王宝玉,不行我去公社找他说说,这冤家宜解不宜结,又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王振武只要教训了他儿子,估计巧玲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第21章 轧花厂敢死队围攻面粉厂! 送走刘立本和高明楼,高加林没有立即回房睡觉,他端了茶缸坐在当院,听着夏虫若有若无的叫声,望着天空亮闪闪的星星,大脑里一会儿是马玉芳像瀑布一样的黑发,一会儿是黄亚萍亲切的笑容,黄亚萍在信上说单位很多人给她介绍对象,她全部拒绝了,为此和妈妈也大吵了一架。 他本来想给她回一封信,又不知道怎么说,劝她赶紧结婚,明显是让黄亚萍伤心,让她继续等他,他一个农民不管用什么方法是不能去南京和她共同生活的。 王宝玉去找马玉芳接连扑空,这马玉芳是下了决心坚决要和这个逛鬼分手了,让高加林想不透的是马建国为什么也骗王宝玉,这个马店大队的书记难道心思也动摇了吗? 王宝玉打架吃了亏,并没有回家,他拾起墨镜带上,把车子扎在高中对面,坐在后座上直到晚上也没有见马玉芳出来,后来直接去找自己的狐朋狗友,虽然他不知道高三星是谁,家住在哪里,但是只要找到刘巧玲,就能弄明白和自己动手的人,这口气不出,自己就没法在地面上混。 他的一帮朋友经常聚集的地方是老轧花厂的废弃车间,天不冷的时候还在里面的钢丝床上过夜,自从电视上演了《加里森敢死队》,这帮无业小青年终于找到了偶像。 有的找了铁条开了刃,磨了刀头,用一些塑料带缠着,后面缀了红布条,当做飞刀,又找来几块儿木板画出红心每天练习,用飞刀不顺手的,就找来长链子买了锁,锁在后面,甩起来风声呼呼充满了杀气。看到好兄弟吃了亏,他们相约准备去高中报仇。 马建国没成想自己不经意的一个小小谎言,让事情往更糟的地步发展。 原来王宝玉一到面粉厂大门外,马晓冬第一时间通知了马玉芳,马玉芳让马晓冬把自己锁在杂物间里,她拿了一本书在里面看,别说王宝玉就连马建国也找不到她。 马建国其实冤的很,他让二儿子去找了一遍,实在找不到,情急之下撒了一个谎,想着打发他走就行了,谁成想他那么大劲儿,又寻到高中。 高明楼和高加林上公社找到王振武,把事情说明,王振武嘴上都是没关系小事情的光面话,心里却愤恨不已,你一个区区村支书的儿子竟和公社书记的儿子动手,这成何体统,打狗还得看主人,何况是我儿子。 说完正事,几个人正在聊天,马店村打来电话,说是王宝玉带着他一帮人去面粉厂兴师问罪了。 “这个瓜娃子,真他妈的让人不省心,明楼支书,加林麻烦陪我去一趟吧。”高明楼也想当着王宝玉的面儿说清,避免以后他和三星再纠缠,和高加林一起坐上公社草绿色的破吉普,一同向马店面粉厂开去。 王宝玉前思后想不对劲儿,自己找的是马玉芳,却和刘巧玲较上了劲,肯定问题出在老马家,自己被马建国这个老东西给骗了,他把自己想法告诉兄弟们,最后兄弟们参考意见也是这样,现在的主要矛盾是马家,刘巧玲的事情是次要矛盾,什么时候算账都不晚。 于是这帮所谓的“轧花厂敢死队”第二天把头发抿的像狗舔过一样反着光,前呼后拥十几个人带着家伙来到马店面粉厂。 当看到王宝玉像狗皮膏药一样卷土重来的时候,马玉芳和马建国都是一样的心理,既厌恶又心生恐惧。 马婶儿对马玉芳说道:“你待到仓库里别出去,王宝玉是来找事儿的。” “他算个什么东西,我才不怕他呢,我过去给他说两句,让他走了算了。” “你能说动他吗?” “妈,你放心吧,我有办法,他谁的话不听,我的话还是管用的。” 马建国看到王宝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急忙说道:“宝玉,你这是咋的了?” “我咋的了,你该问问你自己?” “我怎么知道你干什么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见玉芳,她是没有过门的媳妇,你为什么撒谎,让我在高中门口和人打了一架。” 一连串的追问让马建国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时候面粉厂的村民也出来了,看着对方来势汹汹,马建国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突然清脆的声音说道:“王宝玉,你不要嚣张,是我不愿意见你,和我爸没有关系。”马玉芳大步流星走到王宝玉面前,“听清楚了没有?是我不—想—见—你!” 马玉芳把“不想见你”四个字一字一顿,以很大的声音说了出去,她气势把王宝玉的气焰立刻就压了下去,声音马上软了下来:“玉芳,我是给你送礼物的,你最起码露个面,我大热天骑了车来找你,这心意你总的领吧。” “我又没有让你来,我才不稀罕你的礼物,也不缺礼物,你现在带着你的虾兵蟹将赶紧滚蛋,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跟随王宝玉的这帮人一听马玉芳说话毫不客气,立即起哄到,“说什么呢,谁是虾兵蟹将,我们是加里森敢死队。” “要不是看在宝玉的面子上,马上修理你。”“宝玉,就一个乡下丫头,你看你的怂样,还会怕她?” 这帮敢死队开始亮出武器,有的拿着飞刀在手里摇来摇去,有的让链子锁发出哗哗啦啦的声音。 男人最怕在众人面前没面子,王宝玉眼睛一瞪说道:“马玉芳,你别忘了,你是我没有过门儿的媳妇,说话不要没有把门的。要不是你爸诓我,我今天就不会过来。” “谁是你的媳妇,你不要在这儿胡拉八扯,我现在正式宣布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这句话就像一声炸雷,当场的人都晕了,王宝玉眼里马上放出凶光,“马玉芳,这可是你说的,一会儿可别怪兄弟们翻脸无情。” 马建国急忙说:“玉芳,你胡说啥了。” 马晓春从外面回来,看到这阵势,上前说道:“宝玉,这是干啥呢,回屋说去,别让外人笑话咱。” 王宝玉根本就不搭理马晓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马建国说:“刚才你闺女说的算数不算数,你是她老子,我先问问你。” 马建国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玉芳刚才是胡说,我准备端午节就安排你们结婚。” “听到了没有,还是我老丈人心疼我,这事儿媳妇说了不算。”王宝玉趾高气扬的说道。 “走着瞧,你还端午节结婚,我让你结个黄昏。” 马婶儿看着玉芳是拼死今天也要和王宝玉撕破脸,“玉芳,你就少说两句吧,宝玉被打的这么严重,赶快让他去卫生院看看。” 王宝玉知道马婶儿是想让他们这伙人快点走,狡猾的眼珠一转,“就是啊,丈母娘都发话了,你还不陪我去医院看看,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跟着我可要遭罪了。” 马晓夏拿了两盒烟给这帮人散烟,他们看王宝玉没有一点儿表情,谁也没有接。 “我最后再问你们一句,你们走不走?” “你不陪我去,我们就不走!” 马玉芳顺手就拿起木叉,高高举了起来,“我数三声,你要是还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马晓冬看情况不对头,马上让后面的村民拿起了家伙,如果动手先要保证自己人不吃亏。 就在剑拔弩张的时候,王振武车子开到面粉厂门口,下了车冲着他们喊道:“住手,你们想干什么?” 第22章 马家开始了釜底抽薪,加林被安排相亲! 王宝玉看到他老子来了,一下子就没劲了。王振武看到儿子脸上也是伤痕累累,象征性的往头他头上打去,在外人看来打的力气很大,接触到头皮的时候直接把劲道减到一多半,嘴里骂道:“你这混蛋,带这么多人来作甚,你准备把马店给铲平吗,马上给老子滚蛋,要不我马上让派出所过来给你们捆上法绳。你这瓜娃子无法无天了。” 王宝玉知道他老子脾气真上来,是可以调动警察来收拾他们的,急忙带着他的人一溜烟跑了,马玉芳第二次看到高加林跟在王振武后面,眼神马上就变得温柔,跟着妈妈回厂了。 王振武一直给马建国道歉,马建国客套的把他们让进大队部,经过两方会和,马建国才知道自己的一个谎话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又向高明楼道歉:“老哥,都是我办事不牢稳,宝玉就当了真,两家孩子还打上了。” “今天还是咱们的原班人马,要不是王书记及时赶到,这些愣头青动起手来,后果没法掂量。”高明楼知道王振武心眼小,故意把功劳推到王振武头上。 “说一千,道一万,谁都不怨,就怨宝玉这个混蛋小子,我们两口以前因为工作原因,宝玉打小跟着他爷爷奶奶,惯的不知天高地厚,后来接到县城,想管教都已经晚了,就像杨树,都长歪了,再着急也是没办法,现在只有慢慢来,等玉芳过门了,有了玉芳的管教,这小子才会老实。” 平常王宝玉过节来串亲戚,还看不出多混蛋,今天遇到事,马建国不管王振武怎么说,对王宝玉的看法已经发生了变化。也在寻思,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天天和王宝玉混在一起,是马玉芳能扭转过来的吗? 对于马建国的思想上的变化,其他人是觉察不出来的。王振武最为迫切的任务就是落实高加林的对象问题。 高明楼也有这个想法,刘立本昨晚在路上还央告他,让他也快速落实高加林的个人问题,避免刘巧玲脑袋里进入浆糊,跟高加林搅在一起,让人说闲话。 “加林,本来想晚两天给你说说,今天不是紧急情况吗,既然我们到了马店,马书记给你说了一个对象,是三队的,一会儿让你婶儿去叫一下,你们也见个面。如果行了,今天就定住,你婶儿也给你准备了红纱巾,你看她替你想得多周到。不知明楼支书有没有意见?” “我有啥意见,这是好事儿,这么多人给加林娃操心,是他的福气。加林娃,你看看王书记马书记多为你操心,啥事都替你考虑齐备了。加林娃,你可要感谢感谢王书记马书记。”高明楼说道。 感谢个屁,一个个都是小算盘打的贼精。高加林心里很不高兴,自己现在成了什么,是他王振武的拦路虎?还是他马建国的扫把星?这些过度的热情和积极背后都有自己的目的,还想让我感恩戴德,随便找个女的就把自己一生的大事糊弄过去了,没门儿! 马婶儿笑嘻嘻的进来,后面跟了一个扭扭捏捏的女子,“燕儿,快过来,高加林同志已经等了很久了。”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前些时给你说的高家村的高加林,现在是生产队副队长。加林,这是三队的薛春燕,和你一样大,都是生产队的壮劳力,每年挣的工分比男的都多。” 果不其然这薛春燕真是一个壮劳力,个头不够高,胳膊腿都很结实,脸色泛黑头,头发自来卷,人长的倒不丑,眉眼还凑合,就是嘴大点儿,干庄稼活儿一定是好手。 “这样燕儿,你领着加林去地里走走,相互了解一下,我们这几个老的也拉拉话儿。”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马店村的地势比高家村稍微平一些,正午的阳光伴着四月的春风回荡在田野间,高加林无心和薛春燕拉话,只顾欣赏两边的风景,薛春燕见高加林不说话,大胆问道:“你是不是没有相中我?” 出于礼貌高加林回答道:“婚姻大事,也不是见一面就能定的,总得多接触几回。” “我可先给你说,我上了初中就不上了,文化不高,你要是嫌弃,你现在就说。”薛春燕具备农村女青年的坦率和真诚,这一点儿高加林还是比较欣赏的。 “文化高不高不要紧,都是农村人,能安心过日子最好。” “那你是愿意了?” “我刚才说了,婚姻大事还得再看看。” “文化人就是这样,干啥事都想前想后,我东西都准备好了,要是你不收,回去我妈和我哥一定会笑话我。” 薛春燕掏出一只“英雄”钢笔,“知道你喜欢写东西,这是我给你的。” “你还是先收着吧,我回去也要和我爹我娘商量一下,现在太快了,不好。” 薛春燕突然抽抽嗒嗒哭了起来,突如其来的情况让高加林不知所措,“你哭个甚么,我没有说错话吧。” “我不是哭你,是哭我自己,我的命太苦,从小就没了爸爸,也见了几个人,都是嫌我家条件差。这回我妈专门找人给我们两个算了卦,说是我们是天作之合。算卦的说我名字叫春燕,就是春天的燕子,你叫加林,就是茂密的树林,飞燕归林,百年好合。你也别怪我多嘴,你和刘巧珍就不合适,巧珍巧珍,不是山上的,就是海里的,都是不属于你的,所以你两个就成不了。” 高加林听薛春燕说的有板有眼,就问道:“那马栓和巧珍的名字般配吗,马栓就是木桩,既不能上山,也下不去海,他们能成为两口儿,你解释解释是咋回事儿?。” “我又不是算卦的,他怎么说,我怎么学给你,我能解释个啥,你难为我干啥?” 看着高加林不再说话,薛春燕又说道:“我大姑说你思想好,人追求进步,不会嫌我家穷,找对象不光看外表。现在你这个态度,我心里很难过。我妈说这次相亲如果不成,就不让我回家。”薛春燕伤心的哭了起来。 高加林哭笑不得,封建迷信在他们这些山村虽然表面上不存在了,还有许多人信这一套,红白事都偷偷摸摸找神汉巫婆算卦看日子。薛春燕应该是一个单纯的姑娘,她的眼神不会撒谎,那背后少不了马建国和马婶儿的功劳,马家准备工作做的足足的,估计算卦的也是事前收买过的。如果现在立即拒绝薛春燕,就会背负道德的谴责,因为他在马店村已经被马家镀上了好男人的金色光环。一旦拒绝薛春燕,他就会再次顶着嫌贫爱富、见异思迁、沽名钓誉的坏名声,这个坏名声经过马店人的加工,再经过王振武的发酵,城关公社就这么大地方,他刚刚争取的前途又会面临无尽的麻烦。 他后悔得想扇自己几耳光,对于他们安排的相亲,他压根儿就不该参加。如果不参加,那他一样会有对马玉芳动心的嫌疑,王振武和马家更会联手对付他。他左右为难,现在已经陷入了别人设好的陷阱,无论如何,自己也要稳住这个善良天真的姑娘。 “好,好,你先别哭,钢笔我先收下,让你回家和你妈有个交代。” “那你是愿意了?” “薛春燕同志,我再跟你重复一遍,我个人没有问题,但是我还要回去对我爹我娘汇报,只要争得他们的同意,我们的事情才会定下来。钢笔我先收下。” 第23章 马玉芳来到高家村,她要证实一些东西! 从这边地头走了个来回,高加林心烦的很,担心薛春燕再哭哭啼啼,让村民看到说闲话,他们就回到了大队部。 马婶儿把薛春燕拉到一边儿,悄声问道:“大姑说的没错吧,一表人才,思想好,心灵美,你相中了没有?” 薛春燕害羞地说道:“我东西都给他了,他也接住了。” 马婶儿高兴的说:“那好!那好!高加林也准备了东西,忘在在面粉厂了,我让玉芳送过来。” 回去的路上高加林满脸不高兴,被高明楼看在眼里,“加林,做人难呐,你看这亲事儿如果不合你的意,我就帮你推了?” “明楼叔,那女子是一根筋,第一次见面就哭哭啼啼,我也没有法子,万一她闹腾起来,我不是又走回老路了。这事儿还是我自己来吧,不能让你夹在中间为难。” “你娃成熟了,不管长得咋样,只要身体好,能生养,日子过过就有感情了,现在关键是让马玉芳死心,这是大事儿,你先委屈委屈,等王宝玉和马玉芳结了婚,你再推掉不迟。这事儿我先替你保密,不能让咱村的人知道。” 马家第二次家庭会议在凝重的气氛中进行,首先通报了高加林和薛春燕处对象的事情,主题还是马玉芳的婚事,马建国这次坚决的很,不再征求任何人的意见,这次就是把马玉芳捆起来也要送到王家。 爸爸这次的态度十分强硬,马玉芳从头听到尾,一言不发。马建国故意安排把马店的女子介绍给高加林,其目的就是让马玉芳不再高看高加林,让她不好意思和熟悉的人争来争去,自降身价。 等到马建国说完,马晓冬看到哥哥嫂子们都没有发话,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婆,老婆也面无表情,就说道:“爸,白天的事情你都看到了,那王宝玉是什么货色,现在还认不清吗?希望玉芳的事儿,再慎重考虑考虑,就王宝玉这瓜娃子,弄不好就会和他的敢死队都得进去坐牢。我们的面粉厂离开王振武,我相信照样能干的更好。” “就你话多,你当老子是傻子,什么事我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等到你看明白了,黄瓜菜都凉了。”马建国训斥儿子道。 “老四,王书记今天也给我们保证了,只要结婚,马上让王宝玉脱离他的敢死队,王宝玉虽然胡闹,对父母还是很孝顺的,我相信王书记还是很有办法的。”马婶儿补充了王振武表决心的根根稍稍。 马建国只顾自己搞一言堂,看着自己的掌上明珠一言不发,表现的十分反常,最后忍不住还是要问一下,“玉芳,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有意见没有?” 马玉芳懒洋洋的说道:“既然你们都定好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有认命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混蛋我就打着走。” 女儿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马建国有些怀疑,“玉芳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们已经把我亲爱的春燕表姐硬生生推到高加林的怀抱,人家东西都换过了,我也就只有认命了。” 马婶儿看到今天的会议洋溢着喜悦的气氛,心里美滋滋的,拿出点心一家给了一盒,媳妇们高高兴兴拿着点心和丈夫回到自己屋里。 马玉芳回想高加林白天的表现,因为没有单独接触的机会,估摸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马上端午节了,她可不愿意嫁给那个混蛋透顶的王宝玉。该用什么法子知道高加林真实的想法,是十分急切的大问题。 马玉芳猛然想到了刘巧玲,王宝玉这么在高中门口胡闹,巧玲是无辜的受害者,她一定恨透了自己,很有必要去找她一趟说明情况,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让刘巧玲问问高加林的真心话。 趁着周日她骑着车子来到高家村,找到后村刘立本家,看到刘巧玲正坐在院子里做题,旁边还有一个人背对着在看书。 “巧玲!”马玉芳叫了一声。 刘巧玲抬头看到马玉芳,高兴的立即跳起来小跑着拉住马玉芳的手,“玉芳,你怎么来了,我可想你了。” 旁边的人回过头,让马玉芳心里扑腾扑腾乱跳,是高加林,他怎么在这里,难道巧玲喜欢上了他?她迅速掩饰住自己的失态,大方的对高加林说道:“你也在呀!” 刘巧玲惊奇的问好朋友:“原来你们也认识啊。” “认识,我去他们厂里买过麦麸。”高加林急中生智答道。 “没有耽误你学习吧。” “没有,我已经学了两钟头了,加林哥给我布置的作业,我都做完了。我们都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怪想你的。” “我也是。”马玉芳看看高加林,高加林显得局促不安,便说道:“巧玲,你朋友过来了,那我就先过去。” 高加林走后,两个好朋友进了巧玲的卧室,马玉芳看着刘巧玲的脸蛋,“比着上一次你瘦了,学习累人,你可要注意点儿。” 巧玲母亲端来几个洗过的苹果和黄瓜,热情的对马玉芳说道:“玉芳,出落成大姑娘了,越长越齐整了。” “大婶,你看着身子骨还是这么好。” “还行吧,就是有时候会头晕,你不是已经有对象了吗,快该结婚了吧。” 马玉芳现在最怕提结婚的事情,立即变得不开心起来。刘巧玲担心妈妈继续问,就说道:“妈,别提这事儿,玉芳都快烦死了。” 巧玲母亲知趣的出去了,马玉芳拉着刘巧玲的手,眼泪都要下来了。“巧玲,我是不是命很苦,我爸让我端午节就和那个混蛋结婚,说不管我愿不愿意,捆也要把我捆过去。”刘巧玲激动的说道:“这怎么可以,都新社会了,还都活在封建社会吗?不行,我得联合咱们的同学去做你爸的工作。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一个月,我不信这些老封建不同意。” 好朋友的话让马玉芳很感动,“巧玲,谢谢你,你现在是考大学的紧要时候,正事可不能给你耽误了,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 “我们是好朋友,有什么问题咱们一起面对,反正现在我和王宝玉那混蛋也成仇人了,咱俩就是统一战线,一致对老封建们宣战。” 刘巧玲暖心的话语坚定了马玉芳的想法,她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高加林?” 刘巧玲哈哈笑道,“玉芳,你怎么问这个问题,我怎么会喜欢他呢,他就是英语好,来给我辅导的,何况他和我二姐谈过恋爱,我要是有这想法,我们刘家的女子是不是太下贱了,我现在压倒一切的任务就是考大学,其它的事情根本没有时间考虑。” 刘巧玲和自己一样都是直爽的人,爱憎分明,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弄清楚了刘巧玲对高加林的想法,她就说道:“巧玲,我想请你帮帮忙。” “你只管说,咱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我想让你问问高加林他是什么意思?”马玉芳害羞的说道。 “玉芳,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来你和加林哥早就接上头儿了。” 马玉芳不好意思点点头,“都怨你,天天在我面前提他,是个石头人也会动心的。” “玉芳,我可得警告你,他的野心大的很,我可不想让你走我二姐的老路,这事儿你可得考虑清楚,不能一时冲动做出错误决定。” “巧玲,我就喜欢他有野心,我又不像你有心劲去考大学,他是农民,我也是农民,他高中毕业,我也是高中毕业,他是生产队副队长,我爸是大队书记,再错误也比嫁给王宝玉强。”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未来你们的日子会很难,本来家里就不支持,再加上你悔婚,王书记就会记恨高加林,不知道他有没有心理准备。” “巧玲,我们也不用猜他的心事儿,你直接去问就行了。我在村口的树下等着。” 第24章 高不过的蓝天,深不过的海,等你等得我太无奈! 两人骑了车子,刘巧玲去找高加林,马玉芳把车子扎在庙前的古树下,看到庙里有人,跪在神台前祷告,听出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菩萨菩萨,你显显灵,千万别让刘巧玲考上大学,千万别让刘巧玲考上大学。” 怎么还有这么坏心眼儿的人,在神仙面前咒自己同学,马玉芳走进庙里,对着正在磕头祷告的人说道:“你这人真是坏透了!” 那人猝不及防,被马玉芳一呵斥,歪到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看到是一个姑娘,“你这人才是坏透了,背后听人,天打五雷轰。” 马玉芳看到对面也是一个男青年,个头不太高,鼻子上有些小雀斑,“你咒人还有理了,菩萨不但不会保佑你,还得惩罚你,让你下辈子脱生成一条癞皮狗。” “我又没有咒你,你凭什么骂我,你下辈子托生成野猪精!” 两个人舌剑唇枪,开始吵起来,直到刘巧玲过来,看着这两个人在吵架,笑了起来:“都是自己人,你们怎么吵上了?” 两个人都呆傻了,从来没有见过面的“自己人”。经刘巧玲一说,原来这个男青年是刘巧玲的干哥郑小果,他是从临谷来找刘立本的,看到有庙就来祷告祷告。” “玉芳,你们是吵啥呢?” 马玉芳多了个心眼儿,既然那人是刘巧玲干哥,自己再翻嘴调舌只能让刘巧玲不高兴,“刚才是他耽误我祷告了,我们才吵的。” 郑小果走后,马玉芳急切的问刘巧玲:“高加林怎么说?” “高加林父母都在,我也没法单独问。” 马玉芳心情一下子失落了,看到好朋友愁眉不展,刘巧玲调皮的说,“玉芳,请回头看!” 高加林穿着常见的蓝白相间条纹“海军衫”,脚上是松紧口的白边布鞋,帅气的站在门外。刘巧玲说,“你们自己说吧,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高加林担心村里人看到,两个人骑着车子下到川道里,骑了四五公里,估摸着不会再遇到熟人,两个人才下了车走路。 马玉芳心思玲珑剔透,既然高加林这么小心翼翼,肯定是对自己有意思。 “高加林,我的信都看了没有?” “看了。” “你是怎么想的?” “我很感动。” “仅仅是感动吗?能不能拿出实际行动。” “这个事儿很复杂,我有一些想法,目前还没有理清头绪。我爹我娘都是老实安分的人,要是知道我拆了王书记家的亲事,绝对不会同意的。” “你爸妈的事情我来做工作,现在就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你表姐缠着我已经交换过东西了,你和你表姐争来争去影响不好吧?” “你是傻子啊,这个都看不出来,是我爸我妈的主意,我那表姐脑子缺根弦,你让她咋干她就咋干,我有办法解决。”马玉芳声音里含着埋怨,又透着无限的欢喜,对于未来她充满了希望,因为她相信只要勤劳正干的人一定会幸福。 “你不怕王振武和王宝玉报复你?”整个事情的核心就是这王氏父子,一个手里有权,一个无法无天。 “我才不怕呢,我就是一个女娃子,他们能把我怎么样?他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四个哥不粉碎了他。倒是你,有没有心理准备?” 经历了两场感情挫折的高加林,这次理智已经大于情感,虽说自己喜欢马玉芳,但是这段感情想往好的方面发展需要克服重重阻力,他在心里问自己,有多大把握,有多少能耐能扛下未来的压力。 王振武是管高家村的,现官不如现管,他这个副队长得罪了书记,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王振武一定会准备很多小鞋给他穿。 他看着西边晚霞渐渐黑下去的天空,田野里传来一个稍显沙哑,但是底气十足的女人歌声。 “高不过的蓝天,深不过的海,等你等的我就太无奈;吃完了西瓜就剩哈皮,忘了那人家就忘不了个你。” 这个酸曲唱的真是应景,马玉芳也沉吟着等高加林的答复,高加林在脑子迅速梳理自己的思路,感觉没有问题了,等那个女人不再唱歌了,他试探着用自己的大手抓住马玉芳的芊芊素手,马玉芳没有拒绝,为了这一天她受尽了煎熬和忍耐。 “玉芳,我的想法是这样,我先拿下承包养猪场的事情,也就是近一个月的事情,然后我们就公开,到时候哪怕干不成副队长了,咱就弯下腰捯饬那些猪照样可以致富挣钱。鸡子光有两个爪子都能抓挠吃饱,何况咱两个大活人,有手有脚,还有我二爸和德顺爷帮忙,再加上我爸我娘,我有信心。” 天还没有黑下来,马玉芳看到高加林的眸子里放出燃烧的烈焰,这颗定心丸算是下肚了,她的小心脏激动的扑通扑通乱跳,像揣着一头小鹿。 “大事儿你拿主意,现在我跟爸妈也斗争的筋疲力尽,你现在该当家了。”马玉芳不想让自己干扰高加林的做事顺序,现在就把自己未来的生杀大权都交出来,看看自己看中的人能把自己领到哪里。 “当前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先稳住你爸妈和王振武,在承包养猪场的期间一点儿问题都不要出,这一步走稳了,以后路就顺畅了。” 马玉芳和王宝玉一天恋爱也没有谈过,对于高加林的情感很多都是自己臆想加工的居多,现在看到他胸有成竹规划两个人的未来,仿佛已经看到买生猪的人把大把的钞票塞给他们的情景,少女的心灵就像一张白纸, 具体能成什么样子,基本上都是先从自己的父亲开始,父亲是上底色的,后面的蓝图然后由自己的男人加工描绘,将来是好是坏都取决这个男人的能力和魄力。 自小她就是在呵护关爱中成长,跟着父母耳濡目染处事做生意的事情,她思想的起点比一般的农家子弟都高出最少两个台阶。 两个相爱的人心灵的共鸣,使得他们握着的手都感觉黏黏的,当黑夜降下帷幕,高加林轻轻一带,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天上的月牙旁边有些月晕,夏虫开始给他们的爱情序幕奏响乐章。 马玉芳在前面骑着车子,高加林骑在后面跟着,一直送到离马店还有大概一里地,看到村里稀稀拉拉的灯火,高加林才掉头回去。 在路上幸福的感觉再次充斥了他的周身,他情不自禁唱起了不久河川道里人家唱起的歌。 “红袄袄来说绿裤的裤,年年那个月月我就常常等;高不过的蓝天,深不过的海,等你等的我就太无奈。” 第25章 承包风波不断,高加林如大海孤舟! 马玉芳回到家里,看到爸爸黑着脸坐在屋里吸烟,妈妈在一旁纳着鞋底,桌子上放着一个鞋盒。 “去干什么了,这么晚回来?”马建国问道。 “去找同学玩了半天。” “找的是哪个同学?男的还是女的?” “爸爸,你不要像审问犯人好吧,我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自由,天天呆在面粉厂我快呆傻了。” “我看你不是呆傻了,你是快成精了,你说说春燕的红纱巾是怎么回事儿?”马婶儿一向是慈母的作风,今天也一脸严肃。 “什么红纱巾,不是你让我交给春燕姐了吗?” “你还嘴硬,我是让你把红纱巾交给燕儿,我也没有让你把纱巾弄破,还放进了老鼠屎,你这是要把我气死?” 马婶儿精心准备的相亲被马玉芳给捣鼓毁了。 薛春燕有个毛病,就是怕老鼠,小时候夜里睡觉脚伸出被子,被老鼠咬了一口,她疼的醒过来,看到一只大老鼠从床上爬走了,从此留下了心理阴影,当回家打开高加林送给她的纱巾盒子的时候,立刻就惊呆了,纱巾上好几个口子,还有发干的老鼠屎,立即哭着就来找马婶儿,打死也不会和高加林谈恋爱,他们家老鼠那么厉害,还不把她给吃了。 马婶儿自然明白,红纱巾是自己买的,根本不关高加林什么事,但是自己对春燕说就是高加林买的,才能显出高加林的诚心诚意。胆大包天的玉芳竟然做了手脚,因为仓库是她在管,弄些老鼠屎十分方便。 这件事马婶儿哑巴吃黄连,不管怎么劝薛春燕她铁了心不和高加林处对象。 父母越生气,马玉芳越高兴,意味着强加给高加林的亲事一定吹灯了。 马建国掐灭烟,“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再出门了,好好给我在家待着。” 父母安排大嫂和玉芳形影不离,大嫂叫郭爱花,她娘家在郭集,也是善于持家的好手,她和马晓春结婚的时候,马家的日子还比较烂包,那时候玉芳才十岁,这个大嫂非常疼这个小姑子,有好东西都先让着她。 对于这门亲事,大嫂是支持的,将来老人百年之后,面粉厂这偌大家业肯定是自己丈夫做主,找到一个好靠山,要比找个像高加林那样的好妹夫要划算。 什么叫幸福,什么叫恋爱,她是没有感觉的,只要看着不烦,人踏实日子过着过着就有感情了。 大嫂让马玉芳整理台账,自己把仓库的边边角角收拾的整整齐齐,一边擦汗一边说:“玉芳,你可别怨嫂子,这都是咱爸咱妈安排的,我也是担心你乱跑出事儿。” 马玉芳撅起了嘴,“大嫂,怎么说都是你们的理,现在咱家成了我的牢房了,我一个大活人,如今太平盛世,能出什么事儿。” 大嫂很会说话,平常七里八乡的奇闻异事能讲三天三夜,无论是马家的老小,还是村里的街坊邻居,都喜欢和她拉话聊天,马婶儿安排大嫂和女儿在一起,一是监督,二是解闷,三是想让大嫂的三寸不烂之舌开导玉芳。 “玉芳,你不知道,这女的厉害起来男的都挡不住,你那好朋友刘巧玲真是一个人物,王宝玉站在那人高马大,要是我别说打他了,连还嘴都不敢,她上去就是一巴掌,宝玉那天过来半边脸都是肿的,下手可真狠。” “打他活该,要是我左右开弓,把他打成猪头。” 大嫂笑了出来,“你别说,要是你打他,就是打死他,他连个屁也不敢放。他虽然猴性,一颗心都在你这里。” “大嫂,你别说了,人都是讲缘分的,他只要站在我面前我恶心的想吐。” “那人家高加林这种情况下,也不能答应你呀?” 大嫂开始套口供了,因为前两天高加林对她有交代,拿下养猪场后再公开他们的事情,现在无论对谁都要守口如瓶,不能泄露一点儿风声。 “他就不是一个爷们儿,我现在也不管这么多了,没有他,我一样不会嫁给王宝玉。” “玉芳,嫂子我支持你,可是光我支持,还有老四支持也没有用,咱爸妈铁了心,王书记是三天两头来找爸,我看你是扛不住的。” 有人过来买麦麸,玉芳开票,大嫂帮人家撑袋子,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高明楼召开了关于承包的确定会议,豆腐坊归刘立本家承包,刘立本直接从怀里掏出钱交给会计,枣树林归张留群承包,钱三天后上交,牲口院由高明楼承包,三星喜欢开拖拉机,以后也为小光准备个差事。 养猪场归本来要归高加林承包,德顺老汉昨晚上也把自己攒了一辈子的三百块钱拿给高加林,高玉德夫妇死活不收,德顺爷生气的说:“光上交都要三百块,接下来买麸子,买猪仔都不得要钱,不要嫌少,快拿着。” 高加林拉着德顺老汉的手感动地说道:“德顺爷,钱上的事儿你不要操心,上交三百,家里还有五百,我二爸也支援了一部分都够。都是我爹我娘留着给我娶媳妇的盖房子的,现在用不着,你的钱先留着,等用着了再找你拿。” 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李建国喊着也要承包养猪场,高明楼一看情况发生了变化,往上加钱肯定不合适,那就抓阄。会计高国安写了两个纸片,揉成纸蛋子,递给高明楼,“给我干啥,我的手镶金边了,该让谁捏你就让谁捏吧。” 李建国的真实目的并不是要拿下养猪场,刘立本、高明楼他斗不过,他就是和张老秉私下商量要难为难为高加林。 高国安说:“捏住写着有字的,就承包,捏着白纸的就该干啥干啥。” 李建国先捏,打开是个有字,高加林一看鼓足了气一下子就扁了。“还是建国大哥命好,一下就把我的运气给抓走了。” 正在高加林失望的时候,门外一个妇女拉着两个孩子闯了进来,冲着李建国骂到:“你这个瓜娃子,这么大的事儿,你自己想干,自己想办法,我攒了十年的钱你偷偷拿过来,还让我娘三儿咋活呀!明楼支书你可得给我做主啊。”女人说完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她哭的婉转悱恻夹杂着韵律,声音高亢,仿佛要直达天庭,让老天爷也了解她的痛苦。 李建国一看老婆闹到大队部,气的脸红脖子粗,高明楼说道:“建国,你看你干的事,这么大的事连老婆都不说,你准备一辈子搂着猪仔睡啊。” 本来好好的事情被李建国一搅,高明楼就有些生气,他知道凭着李建国的那点本事根本就不敢碰养猪场。 村民一听支书笑话李建国,都笑了起来。 “建国,你老婆在这里闹来闹去,你可要想好了,养猪场到底要不要承包,要是还承包,赶紧交钱。要是不承包,就别在这儿捣乱。” 李建国老婆一听还没有交钱,就像被推上电闸一样,一骨碌从地上跳起来,扑向李建国,向他怀里掏去,“还我钱,还我钱。” 李建国坐在墩子上,老婆一扑他就坐不稳了,两个人压在一起,村民看着这比电影还滑稽的场面开始起哄,“建国,这大白天的是要生娃娃给我们看嘛。” 高明楼一拍桌子,“瞎胡闹!”村民都安静下来。 “李建国由于经济条件有限,养猪场由高加林承包,就这么定了。” 话音刚落张老秉从外面走进来,经历了前面的事儿,张老秉身体大不如从前,走个路都是脚底擦着地皮走的,“谁说李建国经济条件有限,既然他想干,运气又这么好,自然有人支持。” 他上前拉起李建国,“建国,把你老婆的钱给他,我这里有钱,你先拿去用。” 李建国接过张老秉的钱,把老婆的钱给了她,高明楼话音未落,张老秉就出手了,他无奈的看看高加林,意思是说:只能帮你到这了! 高加林在半小时之内就像大海荡舟,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失望,一会儿兴奋,一会儿又绝望,高明楼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只能看自己。 他故意说道:“明楼叔,也是我不该承包,昨天夜里我爸我娘吵了我一夜,说养猪风险太大,万一遇到猪瘟,倾家荡产,想哭都找不到坟头。我也想明白了,这是老天的安排,建国哥你就好好干吧。” 第26章 鬼老三硬怼高明楼,顺便把高加林也扯下水! 高加林这番话就像一颗深水炸弹,丢到李建国老婆的脑子里,女人都是要稳定的日子,闹猪瘟的事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自己丈夫几斤几两她明白的很。 “鬼老三,你是要把我家害惨啊,你这么大本事,为啥还让你儿子承包枣树林,李建国的本事你鬼老三不比谁看得清楚,撺掇他承包养猪场,亏你想得出来,一场猪瘟,我们家都得睡到大路上。” “弟妹,我一番好心你当成驴肝肺。” “哼,你还一番好心,你是国-民-党的连长当惯了,撺掇别人当炮灰最拿手。” 李建国拿着张老秉的钱左右为难,老婆弯起指头凿在他头上,“你就是榆木疙瘩,被人当枪使还替人查钱,你接他的钱干啥,他的钱都是卖灰蛋子挣的昧心钱,你用着会踏实。” 李建国心里也琢磨,老婆说的话也有道理,鬼老三自己为啥自己不承包养猪场? “秉哥,这样行不行,咱俩调换一下,我承包枣树林,留群承包养猪场。” 张老秉见高加林动动嘴就让李建国老婆把矛头对准自己,李建国现在也开始打退堂鼓,既然走到这一步了,索性就押上去赌一把,“行,建国,咱两家就调换一下。” 刘立本想着高加林承包养猪场,自己豆腐坊的豆腐渣都可以让他买走养猪,如果是李建国拿下养猪场,李建国的连襟在郭集也有豆腐坊,到时候肯定不会用自己的豆腐渣。 “我们高家村什么时候让姓张的姓李的主事儿了,你们一鼓腮帮,想调换就调换?”刘立本说道。 经刘立本一提醒,高明楼马上意识到张老秉是在胡闹。“鬼老三,我看你就是成心捣蛋的,事情都已经说定了,调什么调,集体的产业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算?” 张老秉满脸不在乎的说,“明楼支书,集体的产业我是说了不算,你也不能一手遮天吧。” 高明楼看到张老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知道这个死对头今天是来给自己闹世事来的,不把他摁到地上打服他,他是不会老实的。 “那你倒是说说我咋一手遮天,叫你这么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高家村的土皇帝,今天你不给我说个明白,我明天拉着你上公社,让夏书记评评理。” “那好,今天我就说道说道,村里的产业,光你们家就占了一多半,剩下的你还想让高加林拿到手。豆腐坊是明面上是刘立本承包,他是你的亲家,他又没有儿子,干活还不是你大儿子大媳妇帮忙,跟你家的有什么两样?” “你就是胡球咧咧,这都是事先写好的承包让大家报名,村民心里都有杆秤,能干不能干,我又没有拉着谁的胳膊不让报名,你红口白牙胡球八咧。刘立本是我亲家不假,女婿帮老丈人天经地义,你这不是瞎操心。”高明楼说道。 “你个张老秉,一天到晚放毒气,就跟村西的老杂毛狗一样,见谁都咬,我承包豆腐坊交钱一分不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你管得着吗?”刘立本和高明楼里外夹击,让张老秉挑不出毛病。 张老秉继续说,“你俩也别能,都是把承包费抬的高高的,把其他村民都挡到门外,这不是一手遮天是什么?” 高明楼一听这话,气的眼珠子暴突出来,“鬼老三,你敢不敢把刚才说的话写出来,你只要敢写出来,我高明楼佩服你还是一条好汉,你要是写不出来,你以后别在高家村村民面前露能,回到你的破窑里卧着去。” 众目睽睽之下,高明楼把张老秉逼到屋角,这回敢犯怂,村民都会看不起他,“写就写,不做亏心事,有什么不敢写?” 还是张留群留了心眼儿,凑到父亲耳边嘀咕着说道:“爸,你可想清楚,别让他们把你坑了。” 刘立本嘴一撇,“我知道他就会瞎咧咧,真让他写,他就是瓜怂。” 张老秉眼珠一骨碌,在掂量如果写了会有什么后果,他怀疑是不是高明楼在诈自己。如果不写,这张老脸肯定在高家村丢尽了。 他决定要冒冒这个险,于是他又对村民说,“主席说过人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凡是跟我有同样疑问的,都可以在上面签名。”法不治众,他想拉上几个垫背的,这样即使有什么不妥,他也没什么责任。 “你不要在这里放毒气,自己拉的屎,你准备找几个人来给你擦。要写快点写,别浪费大家的时间。”刘巧英看着张老秉咬完老公公,又咬自己的爸爸,本来就对扔鸡蛋的事情耿耿于怀,又想把高加林承包养猪场的事情搅黄,气的早想骂他了。 张老秉瞅瞅他的几个同盟军,黄志有和白莲装着低头说话,连和他打照面都不敢,武中秋吸着烟用火柴掏着耳朵,李建国和他老婆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两口子逗孩子玩。高明楼拿出纸和笔摊到桌子上,“鬼老三,大家都看你的了,上吧!” 张老秉心里开始打鼓,几个同盟关键时候一点作用都不起,到底写还是不写不写?他又把目光转向自己儿子,张留群也不知所以。 我不能让高明楼把刀架到脖子上,把胆子缩进肚子里,以后自己在高家村真是没有一点儿威望了,豁出去了。他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高加林,高加林冲他在笑。这种笑看着像是不屑一顾看不起的笑,又像稳操胜券自信的笑。 他再看刘立本,二能人眯缝着眼连正眼瞧他都不瞧。这边高明楼是一直催他,“都等你了,这时候你可别怂!” “我有什么可怂的,你们干的好事害怕群众说?”张老秉说道。 他把刚才自己说的话写到纸上,会计拿来印泥,他犹豫着按不按手印,高明楼说道:“头都磕了,不差再作个揖。”在明楼的撺掇下,他只好按上手印。 第27章 面粉厂如临大敌,防火防盗防加林! 高明楼叫过高加林,把张老秉写的给村民读了一遍,高明楼去里屋拿出几张纸,在村民面前晃了晃,“你们知道这是什么?” 认字的村民说是其他大队集体产业的承包费明细,高明楼又说道:“不错这就是咱们城关公社其他大队承包明细,咱们有的人家也有,咱们没有承包人家就已经落实了。在定咱们高家村承包政策之前,我就安排高加林去调查过了,社员们可以看看咱们的承包费比哪个村高,我高明楼二话不说直接辞职。” 高加林大声把郭集、马店、北山等大队的承包费用念给村民,每念一个村,张老秉心上就像扎了一刀,等高加林念完,张老秉满脸都是冷汗。 “张老秉,你还有什么话说?”高明楼气势汹汹喝问想老秉。 “这都是你们瞎编的,骗鬼去吧!” “张老秉,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也好办,现在你就跟我去公社,咱们当着夏书记的面,各个大队都是上报他那里的,你敢去吗?” “鬼老三,敢不敢去?” “鬼老三,好事做到底!” “鬼老三,一人做事一人当,怕个甚。” 村民看到高明楼拿出铁证如山,让张老秉俯首就擒,大家相信明楼支书还是做到了公平公正。 养猪场最终由高加林承包,李建国把钱又塞给张老秉。 高加林先给二爸打了电话,告诉他拿下了养猪场的事情,邀请二爸礼拜天回来指导指导,高玉智电话里十分高兴,说要带着二妈和海林一起回来。高加林到公社集市上买来猪头肉和酒食,放到家里后先叫上父母,又去找德顺老汉,结果扑了空,一家人到养猪场发现德顺老汉正在打桩搭棚子。 “叔,您这年纪让我们干就行。”高加林母亲感动的说道。 “这些活儿,老汉我还能干动,以后我那破窑也不住了,先搭个棚,天热我们就睡棚里,等入了秋,在一边挖个窑,咱们忙活大半年,兴许年底你们的日子就翻身了。” 高加林禁不住心里的兴奋,德顺爷这么大的年纪,干劲热火朝天,比他这个小伙子差不到哪里去。大家一起上阵,高加林和德顺老汉搭棚子,高玉德两口去割猪草。 棚子是四根木桩栽到土里,悬空有一尺高的地方搭上床板,再吊上蚊帐,上面再压好毛毡雨布,只要风不大雨不大,平常住一两个人都不成问题。 以前是集体的产业,夜里都是民兵轮班守夜,背着“半自动”步—枪,有一次一个傻子从这里过,以为是偷猪的,民兵直接放枪,打中了傻子的屁股,这事儿大人小孩儿都知道,谁都怕枪子,所以没有人敢使坏。如今承包到个人,凡事说不准,有些人害红眼病搞破坏,不得不防,德顺老汉人老经验多,很多事都想到高加林的前头。 “德顺爷,礼拜天我二爸也回来指导指导咱的养猪场。” “有你二爸这行家,咱们就轻松多了。”德顺爷汗珠顺着脸往下流,高加林心疼的给他擦汗。 “加林娃,事业上开始好了,媳妇也要找下,回来这么久有没有看上的女子?” 高加林认为自己和马玉芳的事情马上也要公开了,也没有必要再瞒德顺爷,竹筒倒豆子一般讲给了德顺爷。 德顺爷捋捋胡子叹了一口气,“那女子我见过,好倒是好,中间夹着王振武和马建国,恐怕你娃要费大劲才行,这事儿我说不准。你说给你爹你娘了没有?” 高加林摇摇头。高玉德两口用架子车拉回满满一车绿油油的猪草,他们是在大马河边割的,分别把猪草放到槽里,小猪欢实的吃了起来。 棚子搭好后,加林娘回去拿了酒食,他们承包养猪场的第一顿饭就在劳动现场吃完。下午高加林决定去马店面粉厂,把好消息告诉马玉芳。他特意穿上白衬衫,把衬衣扎进裤腰里,穿上新买的运动鞋,把早上刮过的胡子又刮了一遍,摸摸下巴溜光,用梳子把头发梳理顺,书包里装上昨晚上自己写下激情澎湃的情书。 到了面粉厂门口,在门口遇到了马晓夏,马晓夏心里一紧,这小子我家躲都躲不及,他跑过来做甚。 “高队长,你这过来是找我爸吗?” “二哥,你说笑了,哪是什么队长,叫我加林就行,我不是承包了村里的养猪场吗,来买一些麦麸。” “那挺好,恭喜你加林,今天我妹有事出去了,你先来车间喝口水,我去拿钥匙,以后你就是我们的财神爷,得供着你。” “二哥,这可不敢当。” 高加林被马晓夏让进车间里的小屋,他去找钥匙了。 其实马晓夏在撒谎,他担心两人见面次数多会让自己妹妹动摇。于是他直接走到后面仓库,看到马玉芳和大嫂正在干活儿,“大嫂,玉芳,你们快点儿回家,妈叫你们有急事。” 看老二火急火燎,两人吓得不轻,急忙骑着车子回去了。 马晓夏锁上仓库门拿上钥匙来车间领着高加林重新进了仓库。 “加林,你这养猪场有多少头猪,都是几个月大的。” “我这边半大的猪有30头,小猪有40头。估计配上猪草,麦麸一个月能用2000斤。” “因为刚开始,量你掌握不住,建议你先多备一些,不用来回拉,我们免费送一车是5000斤,装少了还不够浪费柴油,你先弄5000斤,咋样?” 面粉厂的销售业务都是马晓夏负责,他把整个县城的东西南北都跑了一个遍,嘴巴很能说道。高加林见马玉芳不在,积极性就打消了一半。为了下次过来能再见到玉芳,便说道:“二哥,也不好意思给你说,我这次来带的钱不够,先弄2000斤,不用你们送,我自己来拉。” 马晓夏狡黠的一眨巴眼,“这有什么呢,钱都是小事儿,明楼伯和我爸都是老熟人,你又是高家村的领导,又不怕你赖账,上打下就行。” 门外有人喊,“二哥出来搭把手。” 马晓夏拉开抽屉对高加林说:“加林,卖麸子的账都在里面,你翻翻,你要是要的少,下次够不够都很难说,我出去搭把手马上回来。” “我也出去。” “你别,看你穿的跟新郎倌一样,别把你衣服弄脏了。”马晓夏说完这句话突然警觉起来,他见过很多过来买麦麸的,知道面粉厂容易把衣服弄脏,都是穿着破衣服来的,这高加林穿这么新,不会另有目的吧。因为他知道薛春燕因为红纱巾的事情已经和高加林拜拜了,那他难道专门为玉芳而来,要不穿这么周正干什么? “二哥快点儿,我一个人不行。” “你先等一下,我去去就来。”马晓夏心里也捏着一把汗,担心马玉芳她们回来,他必须把高加林尽快打发走,他给的这5000斤麦麸,足够高加林的大猪小猪吃过端午节后的。 马晓夏出去了五六分钟,把运面粉的车子打发走,看到高加林在四处看,“加林,刚才我的意见你考虑的怎么样?” 高加林说道:“二哥,你别怪我死板,我这人是有多少钱就办多少钱的事,不喜欢落人家人情。” “那行,我给你开票,2000斤就2000斤。”高加林交了钱,马晓夏熟练的给高加林开了票,“你看你什么时候来拉?” “我家里还存了一些,估计能用一礼拜,我一礼拜后再拉吧。” “那好,咱们就一礼拜后见,祝你生意兴隆。” 第28章 没想到那小子还来这一手,情书惹麻烦! 马晓夏送走高加林,立即回到仓库,把底票给撕掉,另外写了别人的名字,他必须严格监督住妹子,一直到端午节结过婚。 马玉芳和大嫂回到家里,看到马婶儿正在准备晚饭,“妈,有什么急事让我们回来?” 马婶儿一怔,心里这些天总是为玉芳担心,看到马玉芳没头没脑问这一句,大媳妇也一起回来了,这背后肯定有问题。于是机智的说道:“我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这一大家子的饭还得你两个来做。” “我二哥说你有急事,妈,要不我们先上卫生院看看?” 马婶儿一听是老二把她们两个支走,厂里肯定是有什么事不想让她们知道,打着马虎眼说道:“老毛病了,躺一会儿就好了,你们抓紧做饭吧。” 晚上回家,马晓夏去到父母屋里把高加林过来买麸子的事讲给父母,“这娃子是个精明人,可是他尽办糊涂事,按说能上打下给钱,许多人求咱都不答应,有这好事,他怎么可以不干?”马建国说道。 “爸,我也觉得奇怪,他今天来买麸子,没有拉车,就带着钱,穿的衣帽整齐,跟相亲似的,我就多了个心眼儿,妈,你可得跟我大嫂讲明白,别让她怨我。” “老二,你做的很对,你大嫂那儿我来讲,他们俩不管有没有事儿,都不能见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马婶儿很赞同马晓夏的做法。 第二天上班,大嫂郭爱花先到仓库,整理账本的时候里面掉出来一封信,信口没有封,她拿出来一看是写了满满三张纸,“亲爱的玉芳:我成功迈出了第一步,离我们的目标越来越近了。”她虽然只上过小学,还是认识几个字的,最后的落款是高加林。她大脑一片空白,想着是把信放到原处,还是交给婆婆?交给婆婆的话,这个小姑子知道的话,会恼恨自己一辈子;放到原处的话,空口白牙没有证据,公公婆婆也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大嫂,你来的这么早,你把我的活儿都干完了。” 郭爱花急忙把手里的信放回账本,心里说道,老二看似很精明,跟高加林一比差着半截呢,让高加林在眼皮底下就把活儿做了,要不是自己勤快,这封信一准儿落到玉芳手里。这还了得,离目标很近了,什么目标?是不是要私奔?要是这样公公和婆婆还不得气死。 她害怕马玉芳去翻账本,迎上去说:“玉芳,你大哥从临谷又收上一批麦子,咱们去查验查验。” 马晓春负责原料采购,他见妹子和媳妇来找他,媳妇朝他使了个眼色,“玉芳,你先检验,我和你大哥说两句话。” 郭爱花把马晓春拉到一边,低声说道:“时间紧急,你快去找爸,高加林已经打进面粉厂了。” “什么情况?” “你让爸去翻仓库账本,里面有封信。快去,你别进去。” 检验完麦子,大嫂和玉芳回到仓库,马建国和“四季兄弟”齐刷刷的站在那里,脸色是一水儿的难看。 “爸,你们是都来仓库开会吗?” 马建国把信丢在地上,“我马建国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你自己干的好事儿,好好看看吧。” 马玉芳拿起信看完,脸一下就红了,“爸爸,哥哥们,既然你们知道我的决心,也知道高加林的意思,我啥也不说了,要杀要剐,你们看着办。” 马建国狠狠吸了一口烟,“马玉芳,真有你的,我没有本事杀你,更没有本事剐你,全家已经管不住你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不要以为高加林承包了养猪场,就可以把脏手伸向我女儿,不要忘了,只要我马建国一声令下,咱们县和临谷、新原的面粉厂谁都不会卖给他一斤麦麸,让他的猪仔们去喝西北风吧,看他能的,还偷偷过来塞情信,胡骚情我女儿,看我怎么收拾他。” 晚上马家又召开了家庭会议,高加林如此明目张胆,连马晓冬也不敢公开为马玉芳说话了。马建国安排大嫂和二嫂形影不离跟着玉芳,两个媳妇害怕老公公的脾气,全都答应下来。 “他高加林把我马店当什么了,还玩地下党那一套,我看这小子就是小聪明过头儿。”马晓春说道。 马晓夏检讨自己,“我怪我大意了,老三让我去搭把手装车,这高加林一眨眼功夫可把信塞进账本了,这家伙贼着呢,玉芳,就这人你还喜欢的要死要活,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都是你逼的,他来买麸子,你凭什么把我和大嫂支开,他当面交给我不比让咱家鸡飞狗跳强。”在哥哥们看来的小聪明,在她看来就是足智多谋,要是晕头晕脑的“实心蛋”她还看不上呢。 “不用怪你二哥,是我让老二干的,有什么气就冲我来,要是不服,你现在就给我去收拾行李,我让你哥现在就给送到高家村。”马建国怒目圆睁看着马玉芳,小时候见过爸爸发怒就是这个样子,一家老小谁都不敢搭腔。 “爸爸,你再生气也不能说这话,这让我们马家的脸往哪放?”马晓秋看到老大老二都说了话,自己再不说,爸爸肯定会问他。 “马家还有脸吗?在她眼里只有高加林,爸爸妈妈,哥哥嫂嫂全家十三口在她心里全是狗屁。” “玉芳,算是妈求你了,为了你的事儿你爸是成晚上睡不着觉,你要是还有一点儿孝心,就让我俩多活几年吧,算妈求你了!” “你求她有什么用,她现在就是咱马家的活祖宗。我最后问你,你和高加林断不断?”马建国继续追逼马玉芳。 “爸爸,这次这事儿肯定不怨玉芳,你们就别逼她了,我感觉都是二哥自作聪明,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玉芳刚二十,年轻人是越挡着越是对着干,你真放手让她和高加林接触多了,高加林身上的缺点不就暴露出来了,那时候玉芳可能看着他也就是那样,根本不会像现在五迷三道。爸妈,你们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老四马晓冬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有他知道妹妹和高加林是怎么搭上线的。 “老四,你别说我,谁不知道你和玉芳是一个鼻子眼儿出气,没有你的撺掇,她也不会这么任性。” 看着老二老四要开吵,马建国说道:“咱们自家人不用吵吵,都别说了,我明天去公社一趟,让王书记收拾他。” 第29章 马建国亲自出马,试图断了高加林的念想! 开完批判会,马玉芳知道问题就出现在二哥身上,她明白了昨天下午高加林已经来过,是二哥把她和大嫂支开,害怕他们俩见面。上班后,马玉芳知道大嫂也没有起好作用,故意不搭理她,郭爱花这人心里透亮,知道小姑子生自己的气,该干啥就干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玉芳不理她,她照样找玉芳说话。 为了撇清自己的责任,马建国拿着这封信去找王振武,王振武看了信,放下就骂起高加林,“他这个瓜娃子就是癞蛤蟆一只,光想着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家什么光景,我问问高明楼,看看他知道不知道这事儿?” 王振武马上给高明楼打了电话,让他来公社汇报工作,单独一个人,谁也不许带。 高明楼着急忙慌来到公社,见到王振武脸色铁青,端着茶缸一个劲吹,就感觉不对劲儿。 “王书记,不是刚汇报过吗,又有什么新情况?” “我看你重用高加林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很有必要把他的生产队副队长撤了。” “这娃儿工作踏实,上任后干的一直不错,王书记,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 “他破坏人家的婚姻,你说这错误还不够严重吗?” 王振武把高加林写给马玉芳的情书扔给高明楼。高明楼虽说是文盲,认的字不多,对于村里大人小孩儿的名字还是认得的,看到马玉芳和高加林的名字,心里就知道个大概了。这两个小年轻可是真大胆儿,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王书记,你忘了我是个文盲了,这密密麻麻的,我可是两眼一抹瞎。” 王振武说道:“这好办,让马书记给你念念。” 官大一级压死人,让马建国念外人写给自己女儿的情书,的确很为难,马建国说道:“明楼支书,我就捡重要的念,你心里清楚就行了,反正这个事情当初都是拜托到你这儿了,你可要管到底。” 念完信,高明楼才明白这两个人早就搭上线了。加林啊加林,糊涂蛋啊,别人是害怕脱不清,你是心急火燎的往里跳,我高明楼也不是活神仙,这次不但帮不了你,连我自己都惹了一身骚。 “明楼支书,你都听了,这瓜娃竟敢偷偷跑到面粉厂,胡骚情我未来的儿媳妇,性质非常恶劣,我建议你回去立即召开群众会议,把他拿下来。” 你想的真美,让我把他拿下来,你们都当我是二锤子。“王书记,马书记,这事儿可难住我了,上次你到我们村开会,亲口表扬了高加林,还说现在新社会婚姻自由,不能父母包办,马玉芳和你家宝玉订的是娃娃亲,况且马玉芳对高加林也有这个意思,这个理由拿下高加林怕群众不服啊。” 王振武和马建国一看高明楼在耍滑头,马建国说道:“明楼支书,事情闹到这一地步,我的脸也丢完了,这样我跟着你回去,找高加林再谈最后一次,当面把事情说完,给这个年轻人最后一次机会。” 这是在高明楼来之前,两个人商量好的,他们深知高明楼的做派,绝对不会因为这事拿下高加林,高明楼的身体不太好了,很多事都是高加林跑前跑后,让他自断臂膀绝无可能。马建国先出马,如果治不服高加林,王振武再想办法。 高加林做梦都想不到,马家大嫂早已安插在玉芳身旁,他以为仓库是玉芳一个人管的,她记账的时候只要一翻账本,就能看到那封信。没想到傍晚在川道旁边等了两个小时,也没见马玉芳的影子。 高国安把他喊到来到大队部,看到了马建国也在,顿感事情不妙,那封自己的信因为对折不彻底,一大半在桌子上,一小半立在那里,就像跪着一个示众的罪犯。 屋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儿,高明楼说道:“加林,你娃怎么就是二锤子,这事儿我反复交代,你还敢这么干,你对得起我对你信任和栽培吗,我什么都不说了,我的老脸也没了,你和马书记说吧。” 说完高明楼就要出去,马建国说道:“明楼哥,你还是在的好。” “这种事儿你们自己说,我可不想里外不是人,我出去吸烟了,该说就说,不要动手。” 高明楼出去后,马建国关上门,抽出一支烟让给高加林,高加林没有接,给马建国倒了一茶缸水,马建国也没接,他直接放到马建国面前。 “建国叔,我是真的喜欢玉芳,玉芳本来对我也有意思。” “算我马建国瞎了眼,想着你是一个好苗子,到处想法子帮你,没成想你抄后路倒是有一手,我今天给你说透,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别想打玉芳的主意。” “建国叔,你真忍心让玉芳嫁给王宝玉,你不是把玉芳一辈子的幸福都毁了吗?”“高加林,你是不是认为我就是为了巴结王振武,我们家不像你们家,都是穷根儿!我家先人在解放前都是大户,这王家对我们有恩,要不是王书记的娘守住我家的财,去哪里开什么面粉厂?” 原来王振武的娘是马家的佣人,解放前夕,马家的先人在青海当官,要马建国的父亲带着家族的人去青海会合,准备一同去国外。马家就把带不走的财宝交给王振武的娘,这个在马家当了三十年佣人的妇女,就把马家的财产偷偷运到自己老家,埋在了老槐树底下,不管时事多艰难,一分钱都没有花,等着马家人回来。 等马家人到了青海,先人突然得了急病,没过几天就过世了。这去外国的事情就没有人管了,兵荒马乱的又没法再回来,马家几十口人就落在了青海。在青海一过就是二十年,马建国的父亲是老大,天天喊着叶落归根,其他叔叔和孩子们不愿意再来回折腾,于是马建国兄弟和父亲一起回到了老家,王振武的娘没有等到他们回来,在临终前才把托管财产的事情说给王振武,让他继续等马家人。 后来,王振武把财产如数交给马建国,马建国私下和王振武在那棵老槐树下磕了头拜了把子,马家的好日子才又重新开始,对于王家的情义,马氏家族是如何还都还不完的,于是两家孩子定了娃娃亲,等到孩子们长大后又麻烦连连。 高加林听完马建国絮絮叨叨的这段往事,对于他这个六十年代出生的人是根本无法理解的。他觉得都是上辈人的事情,不该让马玉芳来用一生的幸福偿还。 第30章 第一次较量开始了,看高加林如何应对? “高加林,我今天过来破上老脸不要了,就要你一句话,不管马玉芳怎么想,你坚决不能理她,你能不能做到?” 高加林没有想到事情做得如此被动,被马建国逼上门来,他陷入沉思,门外高明楼在桐树下吸着烟,树上布谷鸟叽叽喳喳叫着,遇到这种事他也不会替自己拿主意,如果回答马建国自己将不会放弃,这个暴烈的老年人会不会和自己打一场。 他昨晚上已经给黄亚萍写了一封信,告诉她自己和马玉芳的事情,让黄亚萍中断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再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良缘。 他无法想象黄亚萍接到这封信后的反应,眼前该如何回答马建国,双玲马蹄表的指针发出细微的咔咔声,走到这个地步他必须遵照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只有照实说。 “建国叔,不管你高兴不高兴,我要说实话,我真心喜欢玉芳,我这辈子就认准她了。” “行,有你这句话就行了,这个你拿着。”马建国给了他一沓子钱,“我家的麦麸不会卖给你,也不赚你这份钱。玉芳是我女子,她愿意怎么着,是她的事儿,如果你再去马店骚情她,见你一回我就打一回,看不把你的腿打折。” 高加林血气方刚,已经忍不下去了,听到马建国明目张胆的在高家村威胁自己,门外还有高明楼在听着,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伤害,一时间血涌脑门,声调立即高了起来,“马建国,我不信在新社会你还能无法无天,明天我就去马店,看你这个南霸天能不能把我的腿打折?” 马建国气愤的一巴掌拍到桌子上,茶缸的水溅了一桌子,高明楼听到屋里动静,急忙跑了进来,“这是干啥呢?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嘛。” 马建国抓起那封信,头也不回走出屋子,“高加林,咱们走着瞧!” “走着瞧就走着瞧,你还能把我吃了。”高加林嘟囔着。 高明楼在后面追着马建国,“兄弟,兄弟,有话慢慢说嘛。” 高明楼没有追上马建国,回屋见到高加林脸红脖子粗的坐着写东西,“加林娃,你让我很难做人啊!” “明楼叔,我早已想好了,不让你做难,这个生产队的副队长我不当了,就是一个普通社员,王振武也不会难为你。” 这个倒是让高明楼没有料到,高加林这娃子早已有了思想准备,“既然你想通透了,我啥也不说了,这事看看再说吧,只是这马建国不卖给你麸子,你的猪不能光吃猪草啊。” “死了张屠夫,难道还得吃带毛的猪,没有他马建国,我的猪照样饿不死。明楼叔,我是不会被难住的,我和马玉芳这个婚结定了。” 高加林回到家,给德顺爷送饭的罐子放在桌子上,父亲坐在炕栏石上抽烟,母亲坐在小桌子边沉默不语。 “加林,那么多女子,你就非得找马家的,这刚好一点儿,你闹腾个啥嘛?”母亲说。 父亲胆小怕事,“这姓马的都是铁人,你能惹得起,还有公社的王书记,人家树大根深,加林娃,拆人家婚事的事儿,大求求你,千万不能干。” 高加林心里有底,现在不会再被父母左右思想,他安慰父母道:“爸,妈,你们不用担心,这个事儿我会处理好,我现在就是专心弄咱们的养猪场,什么事儿都不考虑。娘,我去给德顺爷送饭,你们歇一歇去割猪草吧。” 看着儿子一脸沉毅,不慌不乱心里有数的样子,这老两口稍许宽了心。 马建国为了让高加林断绝对马玉芳的念想,切断了养猪场的麦麸供应,高加林骑着车子到县城的面粉厂找到管事的,管事的说他们的麦麸连肉联厂对口的养猪场都供应不及,不对外来卖。他立即意识到问题比较严重,去了供销社找张克南,张克南说卖猪肉找他可以,买麦麸真的帮不上忙。 高加林沮丧的回到自家的养猪场,看着一头头正在长肉的猪仔,开始发愁。 德顺爷看在眼里,也是没有办法,“加林娃,现在急也没用,只有等你二爸回来,看看他怎么说。”德顺爷提到二爸,高加林想到了二爸给的书,打开箱子开始翻了起来。 二爸在笔记本上写着:猪如果不吃麦糠,可以吃苜蓿、猪草,或者用豆粕,也可以用玉米,淀粉是专门长肥肉的,蛋白质是长瘦肉的。 高加林仿佛看到满野的苜蓿在初夏阳光里向自己招手,苜蓿在当地是很常见的,每年能收割5茬,亩产高达8000公斤。二爸呀你真是高人,救了我的命了。 “德顺爷,我找到了,苜蓿一样可以喂猪,他马建国治不住我。”高加林叫来父母看住猪场,去高明楼家借出拖拉机,拉着德顺老汉去郭集的关家堤买苜蓿。 一路上,老爷俩儿有说有笑,“德顺爷,你说我和马玉芳的事闹成这样,最后会成不会?” “我老喽,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可说不准,要是玉芳这女子铁了心,马建国最后不认也得认,毕竟是砸断骨头连着筋的亲闺女。” “还有一点儿,她马家是马店的大户,你娃子要加油干,不能让人家把你看轻了,这样玉芳跟着你,他们脸上也有光,说不准啥时候就同意了。”德顺爷的烟草味儿带着一丝甜香,从侧面飘入高加林的鼻腔。 对未来美好的向往,让他情不自禁又唱起了信天游:“高不过的蓝天,深不过的海,等你等的我就太无奈。吃完了西瓜就剩哈皮,忘了那人家,就忘不了你。” 玉芳已经被家人盯的紧紧的,想见个面真是难,想到这里,高加林眼圈发红,德顺爷拍拍他的肩,“照你说的,玉芳这娃娃灵光,谁都困不住她,她的心剔透的很呐。” 等下午拉回满满一大车苜蓿后,高明楼佩服得两眼放光,在困难包围下的高加林无所畏惧,这个后生真不简单,虽然自己真帮不上啥忙,心里也替他高兴。 高玉智带着家小第一次回老家,村里的人又一次聚拢到高家的养猪场。“加林,猪光吃苜蓿猪草不行,还要配些麦麸,没有麦麸吃长得慢。” 高加林还没有来得及给二爸汇报麦麸难买的原由,想等二爸全说完,自己家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再提这个事。 高玉智边走边讲,高加林拿着本子边听边记,高明楼和刘立本也跟在一旁,“眼下要是麦麸紧张,找你立本叔,去他的豆腐坊弄些豆腐渣也一样,豆腐坊产量有限,光吃豆腐渣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刘立本笑着接道:“这都是小事儿,都是小事儿,我一会儿就让巧英拉来两桶。” 各个猪圈转完后,大家围坐在小方桌前拉话,都是夸加林有出息,高玉德插不上话,高玉智就说:“他会有啥出息,需要你们这些长辈帮衬着,看着,管着,哪里做的不对,该说的说,该骂的骂,他才会慢慢走到正道上。” 第31章 看着不着调的儿子走上新的岗位,笑话频出! 高加林跑前跑后递烟倒茶,让长辈拉话聊天。快到晌午头,村民各自回家了,养猪场只剩下了高玉智一家和高加林一家,德顺爷怕碍事借口有事儿想回破窑里,高玉智一把拉住他的手,“德顺叔,咱们就是一家人,你把加林当做亲孙子,以后百年之后,加林给您养老送终,咱自己人说话你也听听,提提意见。” 瞬间一股暖流传遍德顺老汉全身,点着头说:“好,好。” 高加林向二爸说了自己和马玉芳的前因后果,二爸一如反常,这个老革命生气地说道:“新社会还兴搞这一套,他王振武又走回老路了。” “加林,二爸想告诉你的是,任何一个问题最少有两个或者以上的解决办法,在婚姻的事情上,我不是当事人,只能告诉你一点儿,只要马玉芳那女子没有和王什么玉的领结婚证,你也真心喜欢,这就谈不上违法乱纪。马建国可能现在一时间无法接受,咱们高家自食其力来致富,不吃他一口饭,不喝他一口水,他就不能看不起咱。关键是你,现在是生产队的副队长,在王振武手下,他少不了为难你。” “二爸,我已经向明楼叔提出辞职了,他还没有同意。” “他还没有同意,不代表支持你,他顶不住上面的压力了,自然会同意。你做的很对,很多事儿有舍有得,啥都想拿手里,最后一场空。” 高玉德见弟弟也是支持的态度,心里还是不踏实,“那王振武会不会用歪招儿治加林?” “现在婚姻自由,王振武和夏成涛一起去找过我,他未过门的媳妇跟了咱加林,他会咽下这口气吗?我不担心王振武,他的那个混蛋儿子在县城混了很多逛鬼,天天不干正事儿,打个架喝个酒,就怕他来捣乱。” “二爸,这个我不怕,王宝玉和明楼叔家的小儿子打过架,明楼叔也防着他呢,只要他敢来高家村捣乱,民兵们不会轻饶他。” 高玉智知道,每个大队的民兵配的都有枪,遇到突发事件是可以放枪的。但是,他也不希望闹出人命。“加林,我可警告你,不要动不动就拿枪,要是闹出人命,谁都保不了你。” 王振武没有想到马建国去了高家村一趟无功而返,他怒气冲冲回到家里,看到王宝玉领着两三个社会青年正在喝酒,屋里乌烟瘴气,脸色阴沉,王宝玉一看爸爸的表情,“走,咱们出去继续喝。” “天不早了,你们几个先回去,我和宝玉谈一下终身大事。” 等小青年们走后,王振武问道:“今天第一天去农机站上班,你是几点走的?” “我约好了几个好兄弟,晚上庆祝一下,早走了一个小时。”王宝玉打着酒嗝说道。 “你天天就知道喝,你看看你写的是什么玩意?”王振武拿出一张纸,放到儿子面前。 “田站长让大家写决心,我写的没错啊,就是为人民服务。错哪了?” “你他妈的就是睁眼瞎,五个字写错三个,你仔细看看,为字你写成办字,服务的服你写成入股的股,服务的务,你写成夯。人家是为人民服务,你写成办人民股夯,还不知道丢人。就这球水平,凳子还没有暖热还有脸庆祝,把老子的脸都丢完了!” “农机站就是倒弄收割机,打药机的,这老田头不是故意让我出洋相,我啥水平,你当老子的还肚里没个分寸,那我明天不去上班了。” 王振武好不容易给儿子谋了个差事,看到王宝玉又要撂挑子,气的口无遮拦,“你看你的球样,你这媳妇已经和高加林快睡到一个被窝了,你还是天天吊儿郎当。” “什么?高加林居然公开抢我媳妇,他是活的不耐烦了。” “明天我就领着人围攻高家村。” 王振武知道说漏了嘴,这个头脑简单的混球儿子指不定干出什么糊涂事儿。“就你这出息,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只会让人家觉得你是二锤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我该咋办?” “把工作干好,改变马玉芳对你的看法,你就成功了,现在不是有了进步吗,鸡窝头也剪短了,看着也耐看,其余的事情我来处理。”王振武老婆进了门,“你看你爷俩,声音不能都小点儿,在门口就能听到,什么媳妇跟人睡到一个被窝。这左邻右舍的,丢人不丢人。” 王振武向老婆说了最近发生在马玉芳身边的事情,老婆怒气冲冲的说:“妈的,高加林,欺负到我的头上了,让我们王家不好过,他休想安生。”说着端起桌子上一满杯酒一口干完。 “妈妈,你有心脏病,先别激动。” “他高加林就是扫把星,到哪儿哪就有事儿,在县城拆散了张克南和黄亚萍,在公社,又想拆散宝玉和玉芳,他咋就恁能?” 王宝玉给妈妈端过来一杯温水,“妈妈,你要相信你儿子,有这个能力让玉芳回心转意,你就等着端午节娶媳妇吧。” 儿子的变化她也能感受到,心情稍微平缓下来就问道:“乖儿子,今天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这事儿你问我爸,我这儿没啥。” 王振武刚才说漏了嘴,不想再让老婆平添烦恼,就应付道:“老田说了,宝玉表现很好,去了先是打扫卫生,又是整理文件。” 王振武老婆高兴的脸上开花,“乖儿子,你爸说的是真的?” 王振武说的一半真一半假,因为儿子第一天上班,王振武前一天晚上和老婆都交代过了,进单位第一天要得到同事的好感,做到“两勤一少”,手勤—先打扫卫生,腿勤—跑腿的事抢着干,话少—多干活少说话。王宝玉打扫卫生不假,扫地扫的像猫盖屎,能看见的地方扫扫,看不见的地方是真看不见,因为他在家就没有摸过扫帚把,同事赵海军又打扫了一遍;整理文件也不假,他把桌子上的文件全部摞在一起,老田晚上加班写的重要报告也不知道塞到哪里,害的老田找了一上午也没有找到,只好重新加班写,还被领导批了一顿。 王宝玉上了一天班,帮了一天倒忙,还闹出了错别字的笑话,整个公社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了。 第32章 马玉芳如此坚决,无疑当众给了王家一记响亮的耳光? 临近端午节还有个把月,为了让马玉芳顺顺利利嫁到王家,王振武领着老婆和儿子提着大包小包来到马店。 公社离马店有十公里,道路曲曲拐拐,司机小郭小心翼翼,对这辆破吉普他很无奈,十分害怕坏到半路。路边的庄稼长势喜人,马店也是归王振武直管,如果一切正常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那他下半年活动活动,就可以接着夏成涛的班儿。 县委组织部已经有小道消息传出来,夏成涛可能提拔为副县长。其它问题都是小事儿,就是这马玉芳刺挠的王家不得安宁。 今天的王宝玉一改往日流里流气的模样,穿了的确良的短袖衬衣,把可以扫地的喇叭裤换成了直筒裤,手上还带了一块儿明光瓦亮的手表,小胡子被刮的一根不剩,妈妈说他今天是天翻地覆慨而慷,是标准的潇洒小伙子,如果这样马玉芳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话,妈妈会亲自批评玉芳。 王宝玉这样打扮父母看着的确舒心,可是自己觉得很不自在,走个路都是别扭的。为了让玉芳看着顺眼,不跟那高加林胡跑,他也认了。农机站的工作枯燥无味,上班既不能听录音机,也不能跳舞,老田头还规定中午不能喝酒,说是经常下到田间地头,谁要是喝多了栽倒地里碰了头,崴了脚都不能算工伤,也不能请病假。他感觉老田头是故意针对他的,因为除了他和赵海军之外,其他九个人都是女的。赵海军是四只眼儿,眼镜片比瓶底子都厚,常年是滴酒不沾,身体状况比女的还弱。 他上班一礼拜天天缠着爸爸给调地方,这让王振武大伤脑筋,老田头是和自己有交情才肯让儿子过来上班,都是看面子,别的地方按王宝玉的水平就是把脑袋磕破也是没有人敢接收的。 父母好言安慰王宝玉,等他结婚后找人把他调到供销社,那是个吃香喝辣的好地方,别人买紧俏货都是托人情送礼。 车子到了马店,马建国带着老婆和儿子们都在等他们,这场面十分隆重,王振武老婆感觉自己就是干部下乡,脸上很有面子,在车上就叮嘱王宝玉,“下车要叫人,嘴要甜。” “放心吧,妈,我经常来,这些还用你教。” 王振武一行人下了车,提着大包小包礼物,马家的儿子们上前接着,王振武老婆看到马玉芳不在人群里,稍微有些不高兴,“嫂子,玉芳不在家吗?” 马婶儿急忙说道:“在家,在家,不是女娃娃脸皮薄吗。” 马建国从上到下打量了王宝玉一番,“好样的宝玉,这打扮看着就精神。” “伯伯,这不是到农机站上班了吗,就应该有上班的样子。” 马婶儿笑逐颜开,为准女婿的进步由衷的高兴,“宝玉长大了,也懂事了,都进家说话。” 喜鹊在屋后的梧桐树上叽叽喳喳叫着,预示着今天是一个好结果。只有马建国强打笑脸,硬着头皮往下进行,心里暗自祷告希望玉芳这个不省心的女子不要再做下不来台的事。 马晓春把众人安排坐在院子里,今天天气好,大嫂二嫂张罗着端茶倒水,摆水果点心。马建国和王振武拉着话儿,回头对马婶儿说:“快去叫玉芳出来,客人都到了,她在屋里干啥呢?” 马玉芳知道王宝玉一家今天是来干啥的,她根本不想见他们,马婶儿近乎哀求,“玉芳,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大老远过来,不管咋说,你还是出来,哪怕是打个照面也好,你没见王宝玉今天是大变样,一看准把你吓一跳!” “他再变样,骨子里还是那德性,不管他咋变,是蛇一身冷,是鱼一身腥。” “你别给我磨牙,什么鱼啊蛇啊我也不懂,大家都等你呢,你可不要把郭秀英给惹急了,她是光明正大过来说事儿的,咱们家不能理亏,别的事儿先放放,等以后再说。我可不想招惹她。”郭秀英就是王宝玉的妈妈,马玉芳未来的婆子,在公社大院里也是厉害人物,现在郭集公社当妇女主任。她那张嘴像飞刀一样,不带考虑的话就飞出来,既能把死的说活,也能把哭的说笑,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外号叫:飞刀嘴。 “妈,我才不怕她呢,要不是她一直对王宝玉娇生惯养,王宝玉能变成现在这样儿?”马玉芳知道在王家是郭秀英做主,王振武只是明面上的王书记。“我的小祖宗,你就别再惹事了,出去打个招呼就行,就打个招呼。” 门外大嫂郭爱花催道:“玉芳,还没收拾好,快出来吧。” 马玉芳在院子里和王家人都打过招呼,看到今天的王宝玉改头换面,就要转身进屋,郭秀英说道:“玉芳真是标致,你看这身段,这脸盘儿,这眉眼,就是一脸福相,不但能旺宝玉,还能旺我们老王家。我家宝玉哪一辈子修来的福气,宝玉,还不快把你的礼物拿上来。” 马建国头一蒙,怎么还有礼物,这郭秀英事先也不打个招呼,让提前有个准备。 王宝玉从皮包里拿出两个盒子,把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盒子递给妈妈,自己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郭秀英打开木盒子,里面是一只晶莹透亮的翠绿镯子,一看就是很久以前的古物,“玉芳,这是我老王家的传家宝,已经传了二十代了,今天交给你,来让我给你戴上。” “这个太贵重了,我受不起。” 郭秀英脸马上就拉了下来,“你这娃娃,端午节就是我们王家的人了,看你说的啥话?” 马建国生气的扭脸盯着马玉芳,“玉芳,还不快收下,这是你郭姨的心意,怎么这么不懂事儿。” 整个院子里的气氛在这暖和天气降到了冰点儿,马玉芳知道这所谓的传家宝只要戴在手腕上,就会像一个镣铐封锁自己的一生。她站着一动不动,父亲说什么她也当做没有听见。 王宝玉见气氛陷入僵局,打圆场说道:“妈,你的是老古董了,玉芳估计不喜欢,我的是紧俏货,是花了我爸一个月工资买的,玉芳一定喜欢。” 王宝玉打开盒子,是一块儿精致的海鸥女表,在阳光下放出耀眼的反光。 马玉芳依然无动于衷,大嫂见状,急忙上前接住,“玉芳,你看宝玉多有心呀,大姑,你也不要生气,玉芳是不好意思。” 马玉芳环顾了院子里的众人,一字一句的说:“王叔,郭姨,我不是不好意思,我是压根儿就不愿意。” 第33章 飞刀嘴马店吃瘪,来到高家村找高加林算账! 郭秀英脸一下涨的通红,准备开始和马玉芳理论,王宝玉急忙说道:“玉芳,我到底要怎样,你才会愿意,我以前是混蛋不错,天天游手好闲,现在为了你,我班儿也去上了,头发也剪短了,衣服也都换完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嘛?那高加林到底比我强到哪儿,天天让你魂不守舍?今天我们全家满心欢喜来你家商量婚事,你的脸拉的比大马河都长,是甩给谁看呢?” 院子里的人除了马玉芳外,对王宝玉刚才的话都引起了同情,三个嫂子都劝玉芳道:“妹子,宝玉说的都是真心话,他对你的心外人都看在眼里,确实是不错,你就别拗了。” 郭秀英说道:“玉芳,你站住。没有宝玉奶奶给你家守了三十年家业,你娃今天能趾高气扬的站我跟前儿耀武扬威,千万不要做忘恩负义的小人,那是没有好报的。我王家好赖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找到你门上受你腌臜,你这女娃子可成精了。要不是宝玉稀罕你稀罕的要命,我哪只眼也看不上你!”郭秀英语速很快,但是每个字就像一颗颗子弹打入每个人的耳孔,在场每一个人都听的很清。 马玉芳不想搭理她,感觉没必要跟她论个清楚,不管她说的有理没理,都不想再听下去,转头就想要回到屋里去。 马建国看实在无法收场,对女儿说道: “玉芳,今天你不给你叔你婶儿面子,有多远滚多远,从此你不再是我马建国的女儿,马家也没有你这么不懂事的女娃娃。” 乡亲们喜欢看热闹,看门口停了吉普车,很多人都在门口晃悠,马建国本来就嗓门大,立即引得村民们聚拢到门口。 马玉芳听到爸爸绝情的话,两眼噙着泪,跪下向父母磕了三个头,直接冲着门外跑了出去。 马建国气血直冲脑门,身体一歪,直接趴到桌子上,马婶儿哭着喊道:“老四,快拿降压药,快呀!” 郭秀英一看马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对着丈夫和儿子说道:“咱们去高家村,我倒要看看这高加林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高玉德夫妇为了给儿子省钱,两口子起早贪黑把大马河川道高家村这一段的猪草都割的差不多了。他们在吃过午饭后,准备歇一阵儿继续去马店那一带割草,正躺在炕上休息,听到一个女人在院子外大声嚷嚷,“高加林,你给我出来!” 听着这陌生的声音,老两口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儿,急忙开门出去,看到门口横了一辆草绿色吉普车,一个打扮时兴的中年妇女和一个眼神凶狠的男青年正站在他们门口喊叫。 看着架势和穿着一定是哪里的大领导,高玉德惶恐的问道:“你们找加林什么事儿?” “你让他出来,我跟你们说不着。”郭秀英这一阵子的气一直憋到今天,她准备彻底发泄发泄。 “加林是我儿子,你找他到底什么事儿,就是他犯了死罪,我们当老的也该知道。” 高玉德见来者不善,他不愿意告诉来人高加林的去向,此刻高加林正在养猪场和高德顺挖窑洞。 郭秀英声调很高,没多久就引来不少村民,看到有人看,开始控诉高加林的“罪行”。 “社员们,这高加林被政府从县城开除回来种地,他还是不老实,又破坏人家的婚姻,这种人品德败坏,需要严厉打击。他让我们高家村丢人现眼,给我们高家村脸上抹黑。” 加林娘一听郭秀英说的是这事儿,又见她在乡亲们面前大肆宣扬自己儿子的“罪行”,连忙赔着笑说:“你是马玉芳妈妈?” “我是她婆婆,就是高加林,让我马上过门的媳妇跟我们闹翻天。快叫他出来接受人民的审判!”乡亲们开始窃窃私语,这个事情无疑在高家村引爆了一枚炸弹,高加林不吭不响把人家的儿媳妇给抢走了,高玉德这个老实人怎么生出这么一个不老实的儿子。 张桂英对高万顺说,“怪不得呢,我给他介绍了几个对象,他是一个都看不上,原来他是喜欢抢来的,不知是哪家女子,让人家找上门来闹。” 高万顺说道:“马什么芳,估计是马店的,巧珍不是马店的媳妇吗,这下有热闹看了。” 刘立本看到女人说高加林抢他的儿媳妇,知道自己家的巧玲是安全的,心里美滋滋的,站在一旁看好戏。 高明楼吃过饭去地头溜达了一圈,看着高加林家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还站着一群人,以为是高玉智又回来了,就走了过来。一看是郭秀英和他的宝贝儿子王宝玉,扭脸就想走,被郭秀英一眼瞅见,“高明楼,你想溜啊,给我站住。” 高明楼见郭秀英发现了他,并且还指名道姓喊他名字,也不好意思再走,不自然的打着哈哈,“这是哪股风把你给吹过来了,你可是至少有十年没有来过高家村了。” “是高加林刮的妖风把我吹过来了,我要是不来,这高加林还不得把城关公社都闹瘫了。高明楼,这就是你提拔的好人,干的好事儿。” “郭主任,这样,这事儿王书记也给我提过两嘴,咱去大队部说,这样影响多不好。”高明楼知道高玉德两口本来胆小怕事,郭秀英在这儿闹腾不是个事儿。 “今天就在这儿说,当着乡亲们的面,让大家知道高加林是什么样的人,还天天人模狗样,当生产队副队长当的有滋有味。” 张老秉是张留群背着出来的,看到有人来找高加林算账,心里高兴的活蹦乱跳,一拍儿子的肩膀,“放我下来,我看看他有多能。” 高玉德两口也对不上话,看到村民都来看笑话,两口子蹲在门口,像犯了什么错误一样耷拉着脑袋。 刘挺柱跑到养猪场通知高加林,“加林,不好了,有人去你家找事了。” “是谁?” “不知道,一个男的还有一个女的,说是你抢了她的儿媳妇。” 高加林瞬间明白了,王宝玉和他妈过来兴师问罪了。 “德顺爷,你看咋办?”高加林一时也没有主意,只能问计德顺老汉。 德顺爷把烟袋锅磕了磕插在腰上,“加林娃,怕个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先呆着别动,我老汉先给你探探虚实。从古到今,来高家村找事儿还没有能讨到便宜的。” 第34章 文的不行来武的,武的不行咋办? 看到德顺爷要出马,高加林忙道:“德顺爷,事儿是我惹的,还是我去吧。” “加林,你现在心烦意乱的,去了会更糟,等你理顺了再过去,我先去打前站。听我的,没有错。” 小黑狗跟着德顺爷来到郭秀英面前,郭秀英正口吐白沫说的起劲儿,他打断了郭秀英的讲话:“你这个女同志是找加林吧!” 郭秀英一看是一个老头子,根本没有放到眼里,“是,快叫他出来,你是他什么人?” 德顺老汉说:“我是他爷,他的事儿我当家,不信你问支书?” 高明楼一看干爹出马了,知道干爹要为高加林出头了,这总比自己来处理要好,顺水推舟说道:“郭主任,他当家,也是我干大,高加林最听他的话,你跟他说就行。” 毫不起眼的德顺老汉居然还是高明楼的干爹,说话的气势和稳当劲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儿。郭秀英就开始给德顺爷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讲地口干舌燥,加林娘为了缓解矛盾,让这个女干部消消火儿,还端来一碗热水,“郭主任,你喝水。” 郭秀英中午没有吃饭,在马玉芳家里攒了一肚子气,闹腾了大半天,肚子早已经饿的咕咕叫,累得站不稳了,要不是心里有口气撑着早就倒地下了,也不管干净不干净,端起来就喝。 等她喝完了,看着德顺老汉,问道:“我说的你听明白没有?”德顺老汉只皱眉头,“郭主任,你说的太快,老汉我反应慢,麻烦你再说一遍。” 郭秀英一抹嘴,又从头到尾放慢了速度给德顺老汉讲了一遍。饶她再能说会道,德顺老汉的目的是故意耗费她体力,待她讲完后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她两眼看着面前的白胡子老汉,德顺老汉捋了捋胡子,“这回我算是听明白了,你说加林抢了你的儿媳妇。那马玉芳和你儿子结婚了没有?” “还没结婚,已经定了亲了。你老人家说说这不是破坏人家婚姻是什么?” “什么时候定的亲?” “孩子三岁的时候。” “三岁?“德顺老汉故作惊诧,随后又说道:“那是娃娃亲啊!现在是新社会,已经解放了四十多年了,看你也是国家干部,三岁的小孩儿屁股都擦不干净,他们懂什么?这种亲事儿能算数吗?” “怎么不算数?”郭秀英看到德顺老汉根本就没有往自己画的道儿上走的意思。 “你说算数,我说不算数,我说的你听不进去,你说的我也不服,咱两个不是在这里抬杠吗?这样,我们支书也在这儿,你们也有车,咱们一起上公社找夏成涛问问,他只要说算数,我就认了,加林坚决不再和马玉芳联系。要是他敢跟马玉芳联系,我让你的大花眼亲眼瞅着,我拿棍子把他腿打折。”德顺老汉灵机一动撺掇郭秀英找夏成涛。 村民们一听德顺老汉这么说,想着这德顺老汉平常闷葫芦似的,今天超常发挥,三言两语就把这“飞刀嘴”给钳住了。于是有些村民跟着起哄说道:“对,就得让夏书记评评理,这事儿不是抬杠的事儿。” 还有人说道:“旧社会那一套,当干部的现在还当宝贝,不知道脑袋里是咋想的?” 张老秉撇撇嘴说道:“这还用评理?爱抢人家的媳妇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再说谁无缘无故给孩子定娃娃亲,不管到啥社会是要论人情的,没人情在里面,人家不会瞎着眼害孩子!”郭秀英见有人向着自己说话,对德顺老汉说道:“加林他爷,你听这位老哥说的多在理,我们定娃娃亲是两家关系上辈人感情深!” “你听鬼老三的话,他可把你拐到萝卜窖里了,你知道他的成份吗?”德顺老汉一看“鬼老三”在旁边煽风点火,气得胡子翘了起来。 “你这老汉,我就说句公道话,关我成分啥事儿!”张老秉斜楞着眼剜着这个倔老头。 德顺老汉连正眼看都不看,对郭秀英说道:“他以前是国民党的连长,不信你问旁边的人,只要是旧社会的事儿,他劲儿可大了!” 张老秉一看高德顺直接向旁人抖搂出自己的老底儿,闭上嘴不再搅缠,抱着膀子坐山观虎斗。 郭秀英看到张老秉也让高德顺怼得闭了嘴,又拿夏成涛将自己的军,她明白这事儿闹到夏成涛跟前,自己也不占什么理,何况王振武还在村口古庙待着不敢进来,如果让夏成涛对王振武有了看法,想接班就难了。所以,她即使再激动,也不敢拿自己丈夫的前途冒险。 “找夏书记就找夏书记,谁还会怕你不成,抢我家儿媳妇不算,连走个路都不想,这天下的便宜都让你们姓高的占完了。” 德顺爷见拿住了郭秀英,想乘胜追击,“郭主任,你说话可要负责,这车是公社的车,又不是你家的车,许你坐,怎么不许我坐,今天我偏要坐坐这公家的车。”说着就向车子走去。 郭秀英气急败坏,看着这个牙尖嘴利的糟老头子屁股上粘着干草,身上散发出一股猪粪味儿,还要去坐车,急的有洁癖的她手足无措。 王宝玉知道只要这个糟老头子上了他们的车,非得闹到夏成涛面前不可,何况爸爸还在村口等着,糟老头一上车,爸爸就得走回去。“你这死老头儿,这车哪是你说坐就能坐的?”王宝玉说着就要拉德顺老汉。 众人不防王宝玉突然出手,德顺老汉的肩头就被王宝玉抓住。小黑狗一见主人被抓“嗷”的一声就咬住了王宝玉的料子裤。 郭秀英看到狗咬住儿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踢在狗肚子上,小黑狗挨了一脚,尖牙“刺啦”一声就把王宝玉的裤腿撕烂,然后冲着郭秀英扑去,郭秀英吓的“哇,哇”乱跳,王宝玉看墙边竖着一根木棍,抄起木棍就向小黑狗打去。 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棍子,“住手?” 这时候德顺爷也喊住了小黑狗,高加林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眼前一亮,想着这小子就会惹祸,遇到事儿让一个老头儿来顶着。 “你来的正好,我正愁找不到你。”王宝玉脸上露出凶光,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他这时候也不顾疼痛。 “现在我就在这儿,我看你敢把我怎么样?”高加林无所畏惧,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高明楼看到两个年轻人谁也不怕谁,生怕闹出事端,于是说道:“今天有事说事,谁敢动手我就让民兵上绳捆到派出所。” 郭秀英看过儿子的伤口没有大碍,只是咬了几个牙印,冒出了血丝。她又把注意力转移到高加林身上,这个大名如雷贯耳的大活人现在站在自己面前,仔细打量后,感觉自己儿子实在是无法和人家相提并论。再看看自己儿子,眉宇间缺少了一股英气,郭秀英看今天也讨不了好,就说道:“高加林,我现在就去公社告你拆散人家的婚姻,你等着派出所来收拾你。” 高加林对着郭秀英一笑,“郭主任,你也别吓我,我爷说了找夏书记评评理,你敢不敢去,你敢的话,也不坐你的车,我骑车带着我爷咱们夏书记办公室碰头,乡亲们想去听听的也欢迎一起过去。” 王宝玉看妈妈说的话对高加林不起一点儿作用,恶狠狠的说,“高加林,你等着,看我不弄死你。” 撂下狠话,母子俩钻进吉普车落荒而逃。 第35章 马玉芳离家出走,偶遇高加林父母! 马建国被女儿气的躺在炕上喘着粗气,额头搭着湿毛巾,闭着眼睛谁也不搭理,小孙女们也不像以往那样在院子里胡跑嬉闹,让妈妈哄到自己窑里。 今天他的老脸算是在乡亲们面前丢的一点儿不剩。从上午到现在全家人除了娃娃们,谁也没有心情吃一口饭,一碗盛好的玉米糊糊早就凉了,还有炒的辣椒鸡蛋一口没有动,安静的放在桌子上。 马婶儿安顿住老伴后,又偷偷安排儿子们去找女儿,马晓春去县城高中找刘巧玲,马晓夏去高家村巧玲家找人,马晓秋去田野、河道去找,马晓冬去临谷姨妈家去找。 到了晚上四兄弟都回到家,马婶儿出去问他们,都没有找见马玉芳的人影,马婶儿一下子就慌了。马晓夏说了郭秀英大闹高家村,被高德顺给呛回去的事情。 提到高家村,一下提醒了马婶儿,现在马家的麻烦都是因为高加林而起,就问马晓夏,“有没有去问问高加林?” “妈,一忙我就忘了。” “这么晚了,这个傻闺女到底儿去哪儿了。”马婶儿害怕女儿一冲动,找了高加林再做下什么丢人的事儿,想到这儿马婶儿哭了起来,听到哭声,马建国一屁股就坐起来就吼道,“哭什么哭,这种娃娃丢了还让人省心!” 就在马家人满世界找马玉芳的时候,她此刻正和高加林的母亲在后面推着架子车走在河堤上。她现在如同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马玉芳跑出家门后,发疯一样跑到了川道里,她不能理解自己的父母和家人,为什么不顾死活要自己嫁给王宝玉,郭秀英在辱骂自己,家人居然无动于衷。 父亲绝情的态度让她十分失望,跟小时候把自己抱在膝盖上疼爱的那个人简直判若两人。她坐在大马河的堤岸上,看着流动的河水真想一头扎进去,可是真扎了进去,她的所有努力就白费了,她越想越悲伤,禁不住嚎啕大哭,等哭痛快了,又专门往偏僻的地方走。 她不知道要走向哪里,因为郭秀英临出门说要去高家村找高加林算账,此时此刻的高家估计也是一团乱麻,尽管她很想去找高加林,也不想在那种场合和王家人遭遇。 她最后走到高家村这段的川道里,等到天色已晚,有人拉了一大车猪草上坡,她主动上前帮忙推车。 前面拉车的正是高玉德老汉,后面推车的是高加林母亲,他们看到郭秀英“撤退”后,天光还早,于是又来到川道割草。农民就是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劳动始终放到第一位。 高加林母亲惊奇的问道:“闺女,谢谢你,你是哪村的,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家里人不操心吗?” “大娘,我是马店的,和家人生气跑出来了。” 高加林母亲想到下午郭秀英过来闹事儿,就试探的问道:“你是马玉芳吧?” “大娘,你知道我?” “闺女,我是加林的娘啊!”真的是马玉芳,高加林母亲紧紧握住她的手,哭着说道:“可怜的闺女,你为了加林是连家都不要了。” 马玉芳也哭了,“大娘,我就是喜欢加林,天王老子也挡不住。” 拉车的高玉德听到两人说话,长叹了一口气,回过头说,“天不早,娃儿估计早就饿了,回去说吧!” 高加林和德顺老汉已经挖了两孔窑,一个是用来放草料,一边是把收来的苜蓿堆码整齐,一边是放吃不完的猪草;一个是刮风下雨可以临时住人,里面支了两张床板。 他看到母亲旁边的马玉芳,心里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怎么来了?”对于上午马家发生的一切高加林一无所知,郭秀英下午控诉他的“罪行”时也只字未提。 卸完猪草,他们坐下来吃晚饭,晚饭是高加林做的,飘着小磨油香味的葱花面条,还有金黄的玉米饼。高加林母亲说道:“玉芳,饭食可能不合你口味儿,就将就着吃点儿,家里还有点心,一会儿让加林给你拿。” 马玉芳从来不挑食,尤其是饿了大半天,吃着面条连汤都没有剩下。 等吃过饭,德顺老汉笑眯眯的看着她:“闺女,家里人找不到你,估计都着急了吧,让加林给你送回去?” 德顺爷对高加林最亲,这都是马玉芳知道的,她对德顺爷说了爸爸赶自己出门的话,德顺老汉笑笑:“闺女,那都是气话,你爸爸是不会不认你的,哪有老子不要娃娃的。” 马玉芳态度很坚决,任是大家劝说都不起作用。德顺爷说:“本来嘛,这事儿闹得十里八村都知道了,你也不愿回去,那总得有人给你家送个信儿,不能让老人担心。” 送信儿的人选高加林肯定不合适,只要过去一定会吵架,高加林骑着车子去高明楼家,把情况说明,高明楼说:“马建国那老小子,脾气我了解,现在气头上马玉芳不能回去,这样,我让巧英把他领到我家,你小光哥在县城盖房,让巧英和她住,你和三星去马家报信儿,你不用进门,让三星去说就行。你们这些娃子,真是搞不懂。” 高明楼的安排再合适不过,马玉芳和刘巧英也不陌生,以前巧英还是闺女的时候,马玉芳经常去她家玩,跟着巧玲叫巧英“大姐”。如果安排到刘立本家里,刘立本肯定不愿意,因为这个女子和高加林有关,他还没有大度到忘记从前的地步,让高加林的对象住到他家。 等到安顿好马玉芳,高三星和高加林结伴儿去马店送信儿。“加林,听说下午王宝玉也来了,下次要是还来,提前跟我说一声,我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到了马店,高加林远远站着等高三星。三星敲开门,看到了大哥马晓春,马晓春见是一个楞头小伙子问道:“你找谁?” “哥,我是高三星,我爸高明楼,有事儿找建国叔。” “是明楼伯的儿子,进来吧。” 马晓春领着高三星进到父母的窑里,一家人正愁眉苦脸闷坐在四周,马建国挣扎着坐起来,心里咯噔一声,莫非是玉芳出事儿了,“娃,你半夜过来,这是有啥事儿?” “叔,玉芳现在在我家,好的很,我爸让她先和我嫂子住一块儿,我爸害怕你们着急,让过来说一声,不用操心。” 马建国的心一下放进了肚子里,嘴上却说道:“什么?她自己摸到了高家村,真是不害臊。” 马婶儿说道:“在明楼哥家里,你还用发什么愁,你再逼玉芳,万一出个事儿我跟你没完。” “娃儿,郭秀英去你们村里闹腾,你在不在?”马婶儿问道。 “婶儿,我不在,听说郭秀英真丢人,让德顺爷整治得没脸没皮。”高三星绘声绘色讲了下午发生的根根梢梢,听得马家人七上八下。 第36章 在夏成涛眼里,这个年轻人就是一匹千里马! 乡间的流言就像蒲公英的种子,孕育着强大的生命力,关于高加林、马玉芳、王宝玉的感情纠纷经过发酵,演变成稀奇古怪的三角恋故事在各个角落散播。 王振武从高家村回来的路上,看到老婆像被打瘸了腿的老虎,一路上和他冷战,当着司机的面他不好问什么,也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总之今天把人丢到家了。 他反思了自己的做事方式,这样蛮干是不行的,只有冷静下来,和这些泥腿子斗,不是靠蛮力和冲动就能解决问题的。对付高加林,现在的切入点就是断绝他的希望,养猪场是他的未来,也是马玉芳嫁给他的筹码,只要把养猪场搞毁,他没有底气再插手马玉芳的事情。这种事不但要做的高明,还不能影响自己在夏成涛面前的形象。 到了礼拜天,郭秀英专门去县城拉同盟,她找到张克南的妈妈吴春梅,两个妇女待了一个下午谈论的主题只有一个,高加林不是个东西,这种人必须让他从地球上消失。 王宝玉在高家村吃了亏,本来打算为了马玉芳和原先的那票狐朋狗友疏远关系,如今马玉芳铁了心要和自己分手,现在看来这些“敢死队”的兄弟们将来还大有用处,只要一到礼拜天他依旧去县城找他们厮混,他们又拜了一个有前科的劳-改-犯学习武术,这个人叫孟庆民。 周一刚到办公室,王振武迫不及待通知高明楼和高加林来公社开会,高加林把辞职信装进口袋里,和高明楼一同走进会议室。各个村的大队书记和生产队长都在,马建国经过这番折腾明显变瘦了,他连正眼看高加林都不看。 马栓可能要当爸爸了,黑黑的脸庞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他见谁都笑着打招呼。 政策的春风已经吹进了山乡,农民都得到了实惠,村里有理想的年轻人跃跃欲试开始展开奋斗的翅膀,他们互相打着招呼,问着对方村里的变化,还互相邀请去自己生产队参观指导。 会议的主题是总结集体承包的成果,信用社也专门下拨一批资金扶持各村的承包户,还都是无息的。这个好消息让会议室里掌声雷动。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对于马栓来说,现在紧要的就是增添设备,建筑上的脚手架不能老去租,如果自己买的,就不用回回给人家钱。 会后王振武把高明楼和高加林叫到办公室,高加林掏出辞职信放到王振武的办公桌上,王振武一看,哈哈笑了起来,让两人都发迷,“加林,你后生可畏,干的好好的,辞什么职啊。” “养猪场事情太多,忙不过来。” “你说这话我可不信,明楼支书还承包了牲口院呢,整天牛啊马的,还有喝油的拖拉机,事情不比你多,我不同意你辞职。”王振武说的话让人感到亲切和蔼,好像以前什么事儿都没有。 他又问摸不着方向的高明楼,“加林辞职,你是什么意见?” 高明楼不知道王振武葫芦里又卖什么药,就说道:“牛不喝水强按头,他自己不想干,我也拦不住。” 王振武心里说,你这老滑头,这是在掂量我心思呢,我这回非得把你们都装进布袋不可。 “明楼支书,你说的可是真心话?原先张老秉做你的副手,写个东西错别字连篇,还得我戴着老花镜改到半夜。加林上任以来,你们真是让我省心啊,高家村的工作做得很出色,夏书记私底下都提起过。加林不干了,我看你去哪儿找这么能干的人给你抬轿?” 高明楼正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夏成涛敲门进来,“刚才在门外听到谁要辞职,是你老高吗?” “夏书记,不是高支书,是我忙不过来。”高加林怕夏成涛误会,急忙说道。 “高家村的高加林,我对你有印象,干的不赖,鲁迅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是有的嘛。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你给我说,我给你做主。”夏成涛是军人出身,说话斩钉截铁。 “我和王书记家里有些不愉快,感觉对不起他。”高加林趁着夏成涛在,故意把矛盾说出来,看看夏成涛是什么看法,如果夏成涛对他持批评态度,他会毫不犹豫辞职。 夏成涛笑了笑,“都去我办公室,我那里弄了半斤好茶,咱们边喝边说。” 等王振武讲完事情的原委,夏成涛说道:“我当是什么事儿,你们太小看王书记了,我相信他的胸怀,这点儿小事儿还是有足够的觉悟处理好的,是不是王书记?” 王振武的叙述没有夸张也没有捏造,基本上符合事实,高明楼和高加林让王振武表面工作解除了武装。“夏书记请放心,这事儿我一定会办好,对于高加林同志,我不会挟私报复,更不会穿小鞋,会全心全意帮助他进步。” 看到夏书记的表态,高加林放心了,不好意思再提辞职的事儿。 夏成涛拿出一个档案袋说:“高加林,你的问题我帮你解决了,我的问题你可也得帮忙,听说你会破案,我现在就遇到一个难题,你给我参谋参谋。” 在夏成涛准备当副县长的档口,北山村发生了一个案件,让他的前进路上多了一道障碍,这个案件目前知道的人很少,公安局派人协助派出所张明亮他们,五个人忙了三天,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公社班子也开了小组会议,这个案子不破,夏书记去当这个主管司法和治安的副县长面子上就挂不住。 这个案子发生在北山公社的北山村,村旁边有个砖窑厂,里面有个六十多的老光棍名字叫杜健康,他就住在砖窑厂的旁边,因为砖窑厂很偏僻,一到晚上就没有什么人,前天夜里大概十点钟,他坐在院子里吸烟,有个人打着手电过来问路,结果当那人走到近前的时候,一个白色的东西往他脸上一覆,他就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屋里被翻的乱七八糟,自己积攒的四百多块钱也被偷走了,这四百多块钱在农村可是巨款,一家人咬着牙勒紧裤腰带三四年才能攒下这个数目已经很不容易。 虽然没有出人命,毕竟事情比较稀奇,四百多块钱对于杜健康来说,可是一辈子的棺材本,这案件不早不晚,让夏成涛大为光火,事情影响很坏,城关公社一直是治安模范,夏成涛的提拔就是沾了这方面的光。 自己有几斤几两,高加林心里有数,夏书记既然说了,他只能全力以赴,“夏书记,我都是瞎碰的,光听你说,我也没有印象,最好能到现场转转。” 高明楼用脚踢了踢高加林,还是晚了一步,夏成涛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说干就干。” 第37章 圆满破获盗窃案,他成了猪圈里的福尔摩斯! 一行人驱车来到北山村,杜健康已经等在那里,他长得脸庞黑红,很壮实,可能是丢钱的原因,情绪很低落,一说话喉咙里就发出嗡嗡的声音。 杜健康的屋子里就像杂货铺,墙角堆着捡来的破铜烂铁,靠墙放着一张木板床,床头放着一张老师用的破课桌,下面有两个抽屉。靠墙立着一个立柜。 立柜门、抽屉门都开着,还维持着案发现场的样子。 “夏书记,我能不能问杜师傅几句话?” “老杜,高同志是上面派来帮你的,问你啥你就实话实说。” 高加林问道:“杜师傅,那人都对你咋说的,你从头给我说一遍。” “就在前天晚上,我用凉水冲过澡在院子里凉快,天上只有星星,没有月亮,我看到从北边过来一个人,打着手电筒晃悠过来。平常也会有个把儿人过路,我这人干活有劲儿,真是有人打我,我也不怕。” “这人来到我面前说,问一下核桃园咋走,我刚要说话,一个白东西软软的罩在我脸上,我就啥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攒的钱都被偷走了。” “这人是啥口音?” “口音就是当地人。” “个头有多高?” “跟我差不多。” “能看清长啥样不能?” “天太黑,看不清。” “你的钱放在哪里?” “钱就放在大立柜最底下的角里,用一块儿老土布包着。” “还丢了什么东西?” “平常花的零花钱在枕头下面压着,还有两瓶酒也被顺走了。” 高加林大脑里像过电影一样,那个小偷走到床边,先翻枕头下面的席子,村里人一般平常花的钱都是这样放的,零钱小钱都压在枕头下,这样拿着方便。然后再去拉开抽屉翻个底朝天,最后就是那个大立柜。 仔细观察着大立柜,发现靠近下部柜门上有两横道蓝色的印痕。他看到柜子里的破衣服都被扒了出来,脑子里一时找不到答案。 “加林,发现问题了没有?”夏书记问道。 “罪犯看来能耐不低,那个白东西估计就是毛巾,上面有药,杜师傅一吸就昏迷了,在我们上化学课的时候,老师说过,乙醚就有这作用,现在乙醚医院有,学校的实验室也有,还有就是化工厂,这三个地方就是重点排查对象。” 夏成涛赞许的点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夏书记,提取的有没有指纹什么的?” “没有,你也知道我们县的情况,刑侦设备都很落后。” “那我只能发现这么多,让我回去想想,想到了再汇报。” 夏成涛明显有些失望,王振武则是一声不吭,他既希望高加林破案,这样夏成涛可以高升,自己也跟着高升。他又不希望高加林破案,破了案在夏书记面前更有分量,自己再收拾他就难了。 走到路边,高加林在上车前不自觉拍了拍鞋上的土,看到手指头上的蓝色砖面儿,突然说道:“夏书记,发现新情况!” 他们喊住正要锁门的杜健康,重新打开门,高加林从院子里搬来一个凳子,来到大立柜前面,上到凳子上,“给我手电筒!” 杜健康拿来一个手电筒递给高加林,高家林打开往上面一照,兴奋地说道:“夏书记,案子可能要破了,你上来看看,有新发现。” 夏成涛上到凳子上看到立柜顶上,两个大手印赫然印在浮灰里清晰可见。 夏成涛激动的握着高加林的手,“加林,真有你的!” 县公安局派人提取了手印送到省城鉴定,通过这两个手印提取了指纹,派出所又按照高加林说的排查出嫌疑人,对比了手印完全吻合,这个看着无解的偷盗案一周内就结案了。 原来是化工厂的一个临时工,因为家里对象逼着结婚,一时拿不出彩礼,就打起了歪主意。 圆满侦破了盗窃案,夏书记毫无悬念的成为夏副县长,王振武成功地从副书记转成正书记。 综合考虑到县局和派出所张明亮的面子,夏成涛对高加林的感谢只能以个人心意表示。 因为高加林不是公职人员,既不能大张旗鼓表彰,这样会让派出所的张明亮很难堪,也不能进行物质奖励,他的每月工资也就那么多,自己掏腰包买了两条纸烟送给这个脑瓜灵活的小伙子。 杜健康对高加林的感谢可是热烈隆重的,用他自己的话说,“没有高同志,我死了只能用破席一卷扔到山沟沟里。” 王振武嘱咐他给城关派出所做一面锦旗,杜健康出钱做了两面,一面交给派出所,一面亲自挂在高家村大队部的墙上,他还要拿出一百块钱给高加林,高加林死活不接,他请高明楼和高加林吃了一顿饭,留下一句话就走了,“高同志,以后有什么事需要,你只管说一声,我杜健康的命就是你的。” 这件事以后高加林被人们称作“猪圈里的福尔摩斯”,这名字虽然粗俗,但是大家都能理解。 高家村还是以波澜不惊的步伐跟着时代前进,黄亚萍回复了高加林,祝福他和马玉芳幸福,从今以后两人还是以好朋友身份互通信件,互相鼓励共同进步。 马建国又偷偷来找过高明楼几次问高加林的动向,他发现世事越来越捉摸不透了,马建国现在更得罪不起王振武,马玉芳还是一如既往不买王家的账,高加林这娃子就是重复做着四件事,辅导刘巧玲,捣弄自己的养猪场,学习知识,带着民兵夜里维护治安。 他对马建国也是这样说的,这位多年的老相识不肯相信,总想从他嘴里套出高加林和女儿的一些情况。这种事就是放在他身上,他也是和马建国一样不知道怎么办。 第38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两人酒酣耳热之际,高明楼劝马建国说:“老弟,走一步说一步吧,谁也没长前后眼,车到山前必有路。” 马家和高家都是走一步说一步,王家人却不这么想,郭秀英连走路的姿势都发生了明显变化,以前见谁都很热情,现在成为正牌夫人,别人跟她打招呼,她都是点头示意,把头抬的高高的。 王宝玉的“武功”大有长进,在几次打架斗殴中被打的鼻青脸肿后,战斗力逐渐提高,父亲升官他没有感到丝毫高兴,他心里充满了恨意,多次想象着自己把高加林打的跪在自己面前求饶,那才是最能满足自己的胜利时刻。 他在农机站上班也上腻了,和同事们没有共同语言,父亲地位的提升,让老田头更不愿管他,赵海军闷着头搞自己的技术研发,那帮叽叽喳喳的女同事一个个土里吧唧,像刚从土里挖出来的,无论是打扮还是谈吐,跟县城里的人明显不在一个层次。 他的格格不入更让他相信,自己就是走在时代前面的人。他们的师父孟庆民,在县城打架以心狠手辣出名,三年前打群架,一个人和五个人打,失手把其中一个打成重伤,这是刚出来,这帮“轧花厂敢死队”队员把孟庆民奉若神明。吃的、喝的、吸的都由他们供应。经过半个月的强化训练,他们成功打败了“建中街敢死队”和“毛纺厂敢死队”,有了战绩这票人更敬佩孟师父教导有方。 王振武上任伊始,工作量比较大,马建国两口子连夜过来表忠心,郭秀英冰释前嫌,热情的炒了几个拿手好菜,几个人在商量好对付高加林的计策后,王宝玉和未来的老丈人喝酒醉的一塌糊涂。 王书记开始了各个村的巡回视察工作,第一站就是高家村,高明楼带着班子成员跟在王振武后面,在村里转了一个来回,走进大队部,一眼就看到墙上挂的“破案能手”的锦旗,又吃惊又生气,他让其他人出去,单独留下高明楼和高加林,“老高,你这是大队部,又不是派出所,挂这东西干甚,再说了,这是夏副县长私人请我们帮忙的事,酒也喝了,烟也抽了,何必锣鼓喧天让旁人知道,这是对夏副县长极不尊重的表现。” 高明楼瞅瞅高加林,高加林直接摘掉锦旗一卷夹在胳肢窝里,笑着说道:“王书记,这大队部挂着确实不合适,是杜健康非要送给我的,我挂在自己家里总可以吧。你要是还不乐意,我就找夏副县长问问他的意见。” 王振武脸色一沉,“高加林,你这是什么态度,作为年轻人要做到谦虚谨慎,稍微有点儿成绩就翘尾巴,以后你还怎么进步?” 高明楼打着圆场,“加林,王书记都是好意,你既然想挂,就挂自己家里。” 一行人又走到河川道,河川道的猪草都被割的露着茬子,王振武不高兴的说:“老高,村民致富没有错,咱们也得保持生态平衡,你看你们的河段,跟剃了疤瘌头一样,东一块儿西一块儿,你们可是有点儿冒进了,需要放缓一下速度。” 如果锦旗的事儿是王振武对高加林有意见的话,猪草的茬子就是故意跟自己过不去。高明楼对王振武有些意见,扶了正马上就变了脸,原来一口一个“明楼支书”叫得可亲热了,现在一口一个“老高”,听着是这么刺耳。 高加林心想这王振武不是吃饱的撑的吗?这草都是割了长,长了割,咋就会破坏生态平衡呢? 王振武来这儿不到两个小时,挑了一大堆毛病,高明楼留他吃饭也不吃,说下一站到马店,马店的都等着呢。 送走王振武,高明楼有些沮丧的拍着高加林的肩膀,“加林娃儿,老王这次是来者不善啊,咱们都小心点儿吧。” “王振武这就是变色龙,用人在前,不用人在后,明楼叔,他要是使歪心思,我会让他自己下不了台。” “加林娃,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按他说的整改吧。吃过晌午饭,咱们开个小会商量一下。” 回到家里,高玉德看到儿子脸色不太好,“王振武又为难你了?” “没有,你们不用操心了。” 加林母亲知道王振武不管说的多好,一旦上了台,对自己儿子肯定不利。“加林,还是听娘的,赶明儿去公社辞职,咱们养好自己的猪,省得还要看姓王的驴脸。” “娘,他越是挤兑我,越是要干好,我主动找他辞职,他拿话来圈住我,等到我把他推上去了,他又来这一手儿,我非得找夏副县长告他不可。”“你娃就是糊涂,王振武接的是夏成涛的班儿,他会回过头来收拾王振武吗?官官相护,你就听你娘的,明天去辞职。”高玉德这个老实人对于世事的了解也是深厚的,只不过不爱说话,很多事都是埋在心里。 “兜来转去,还不是因为玉芳,娃儿,你掂量掂量,要是扛不住,玉芳还是断了吧。” 断还是不断,的确是一个问题,困扰着年轻的高加林,让他瞬间从冲动中清醒。这份感情太沉重了,他也不知道如何取舍。 吃过饭,父母去马店河道割猪草,他去大队部开会。 高加林念了王书记的指示,然后大家逐条讨论,发现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高明楼装模做样的安排每个人分管的事情,约好自查时间。剩下的时间就是拉话聊天。 王振武到了马店正好是饭点儿,等到酒足饭饱,单独和马建国拉话,“这高加林能耐了,他的猪没有麸子吃,已经把高家村的猪草割完了。你的招数不管用啊。” “我听说了,他去了买了苜蓿代替麦糠,这东西猪吃了长膘慢,没了苜蓿他的猪就成老鼠娃了。” “我的亲家哥,我说了这么多,是提醒你看好你马店的猪草,别都喂肥了高加林的猪,他挣了钱再把你闺女拐跑,我们两家的脸就让人踩在脚下了。” 第39章 因为割猪草,民兵抓了高玉德! 马建国听了这话,站起来走到门外,叫来民兵队长马百川,“派两个民兵看好咱们马店段河道的猪草,不是咱们的大队的,车子镰刀一律没收,敢反抗动手的,直接捆起来送来大队部。” 交代完马百川,回到屋里,王振武正喝着解酒的浓茶,“王书记,还是你英明,一下就点中了高加林的死穴。” “亲家哥,我和他高加林要斗到底,一个黄毛小子光想和老家伙们斗,他翻了天了。” 歇了个把小时,王振武在马建国的引领下开始巡视马店,和高家村截然不同的是,到处都是王振武赞扬的声音, “马书记,这个街道真干净,不能做面子活儿,一定要保持下去。” “看你们村民的生活条件,是逐年都在提高,你马书记带了个好头儿呀。” 他们从堤上又下到河道,大马河的河水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一群鸭子和白鹅悠闲的徜徉其中,远处放羊的老汉躺在河边大柳树下哼着小曲。 一派生机盎然的田园风光让还有醉意的王振武十分满意,河堤西头传来吵架的声音,走近一看是马百川带着一个民兵没收外村割猪草的车子。 “你们高家村的人看把我们的猪草割完了没有,你们的猪吃草,让我们的猪去喝西北风。”马百川说道。 “好,猪草是长在大马河里,公家又没有分是马店的还是高家村的,你凭什么扣我们的车子。”割草的夫妇争辩道。 王书记亲临现场,马建国拿出当官的派头,故作严肃的问道,“这是吵什么呢?” 马百川说道:“高加村的猪草被他们割完了,他们又来割我们的猪草,太过分了。” 割草的正是高玉德夫妇,他们不认识马建国,马建国也不认识他们,高加林母亲问道:“你是领导吧,我们错了,不该割你们的草,我把草留下,车子让我们拉走,下回再不来了。” 马建国不敢确定这是不是高加林的父母,就问道:“你们割这么多猪草是作甚?” 高玉德说道:“喂猪的。” “你们的猪能吃这么多?” “我们有个小养猪场。” 确定是高加林的父母无疑后,马建国看到王振武站的远远的,决定要在他面前表现表现,朝西边望了一望,有个一里地猪草都露出了茬子,“你们割了我们这么多猪草,社员们意见大着呢,这回你们的车子是拉不回去了,除非你把原先割的猪草都还回来。” 高玉德一听这就是明摆的欺负人,脖子一梗,“猪都吃了,怎么还给你,要不把猪粪还给你。” 马建国眼睛一瞪,“偷盗集体财产,你还有理了?百川,把他给我捆了,明天让他挂牌游街。” 马百川从另一个民兵手里接过绳子就要捆高玉德,高加林母亲急忙说道:“领导,我们在马店有亲戚!不要动手,到时候不好看。” “你是马店哪家的亲戚?” “马玉芳家的!” 马建国心里暗自发笑,危急关头看她怎么瞎编,“马玉芳,我认识,你是她家什么亲戚?” “她是我儿子对象,你们就把我们放了吧,下次我们不来了!” 马建国一听这话,再看王振武,王振武头也不抬直接往东走去,他生气的说道:“你胡说,马玉芳的对象是王书记的儿子,你们穿的破破烂烂跟要饭的一样,还敢冒充是马玉芳的亲戚,你们睁大眼睛看看,我就是马玉芳的老子,我怎么不认识你们?你就是老天爷的亲戚,今天也要给我捆上。” 高加林回到养猪场拌好饲料,把辞职信又誊写了一遍,写上今天的日期,准备晚上先去找高明楼签字,明天去公社扔给王振武。他把写好的信放入口袋,就看到母亲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加林,加林,不好了,你爸爸被马店的民兵抓了。” 德顺老汉听到也从窑洞里跑出来,“别急,说说是咋回事儿。” 听母亲说完,高加林两眼冒火,“马建国欺人太甚,我找他去。” 德顺老汉拉住高加林,“加林娃儿,这时候你别慌,你骑上车子带着我去找明楼,这事儿他必须管。”来到高明楼家,高明楼一听加林母亲讲的情况,知道这是王振武和马建国设计好的圈套,但是当着这母子的面他在没有落实情况前不会轻易下任何结论,“加林,区区一车猪草,就把你爸捆了,事情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你叫几个咱们的民兵一块儿去马店看看。” 和高加林平常相熟的刘挺柱、高三洋、高三星七八个人骑着车子,跟着高明楼来到马店,高明楼安排这几个小年轻在大队部等着,他和三星来到马建国家门口。 见了马建国的面儿,高明楼说道:“兄弟,这事儿办的不妥吧?” “明楼哥,我也觉得不妥,可是马店的社员意见很大,我也是没法子,他们明天还准备挂牌游街。” “挂牌游街?这都啥光景了,还弄这一套。你就不怕高玉德想不开上了吊,你马建国能脱清吗?他娃带着人在大队部等着呢,我来看看你是啥意见?”高明楼看马建国打着官腔,就知道这事儿很棘手。 一听高加林也过来了,心里暗自高兴,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明楼哥,这事儿我真是做不了主,要明天开个班子会研究研究。” “研究个啥,马店的事儿还不是你一人说了算,咱俩多年的交情,你也别绕弯子,就说咋办吧?” 见高明楼没了脾气,马建国从里屋拿出一张早已写好的保证书,摊到高明楼面前,“明楼哥,我也被逼的没有法子了,王书记快把我逼死了,只要高加林签了这个,答应以后不再胡骚情玉芳,他今晚就可以领着他老子拉着架子车回家。他要是不同意,丢人打家什我可管不了。” 这就是明打明的要挟,本来可大可小的事,王振武和马建国两人一唱一和搭台演戏,高明楼拍拍马建国的肩膀,“老弟,还是你们高明啊,都在这儿打着弯咧。” 第40章 高加林写了保证书,马建国却交不出人了! 高明楼表示这个保证书都是和高加林的私事,让马建国自己和高加林说去,高玉德是高家村的村民,自己只对高玉德负责。他们来到大队部,高加林领着人正和马店的民兵争执,一个要进去,一个拿着枪拦住门口。 马建国把高加林叫到一旁,打着手电让他看完保证书,只要签了,他答应今晚上就放人。高加林气愤得两手发抖,脑袋发麻,他太低估王振武和马建国了,拿住自己爸爸胁迫。 他接过马建国手里的笔,这只笔此刻在他手里有千斤重,一边是爸爸的名誉和安全,一边是自己和玉芳的感情,思来想去他决定不能为了自己一个人,让父母无法活人。他考虑再三说道:“想让我签字也行,我想最后见玉芳一面儿,当着她的面来签。” 马建国让马晓春叫来玉芳,高加林要和玉芳单独说几句话,马晓春说:“签个字看你事儿多的,你们快点说,惹急了我爸,他改变了主意你家的人就丢大了。” 马玉芳看着月光下的高加林清瘦的脸庞,奇怪这半夜三更的高家村来这么多人是干什么。“加林,这是咋的了,你们半夜过来。” “玉芳,你爸抓了我爸,明天要挂牌游街。” “你爸犯法了吗?” “犯什么法,就是割了你们马店村南头河边的猪草。” “我爸真是,他这是明着收拾人咧。” “别的不说了,你爸答应我了,只要我和你断了,他马上放了我爸。” 马玉芳沉默了,知道自己父亲处心积虑来这一手,就是千方百计逼迫高加林。这个时候换作是她,又要做出什么选择呢? “加林,你是咋想的?” “玉芳,我不能太自私,我爸老实了一辈子,脸皮儿薄,真是游街了,估计他活不成?只有对不起你了!” 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做出一个艰难的选择,是多么痛苦的事情。高加林看着不远处马建国背着手走来走去,在等待他的答复,这边马玉芳心如刀绞,眼泪也出来了。“太气人了,我去跟我爸说说。” “玉芳,不要白费力气了,他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马玉芳沉默了一阵说道:“加林,你既然想好了,就去做,换作我也是这样。你在我心里,永远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马玉芳话刚说完哭着就跑走了。 高加林签完名字,马建国激动的如获至宝,急忙把保证书放进里面口袋。他让马百川打开大门,走到后院,只看到麻绳扔在地上,塞嘴的破布也扔在架子车上,高玉德却无影无踪。 高加林不见了爸爸,立即上了火,对马建国不依不饶,逼着他交人。高明楼心里暗自高兴,看这情况号称老实人的高玉德一定是跑了,你马建国不是能吗?这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看你这回怎么交人吧。 民兵们四处去找,也没有发现高玉德的踪迹,马建国一下就慌了神儿,向高明楼求救,“明楼哥,要不你派个人回去看看他是不是偷偷跑回家了。” “人是你抓的,现在失踪了,我能帮你啥?加林娃都照你说的办了,现在你又交不出人,我能有什么办法,刚才我百般央告你,你不顾多年兄弟情面,要是去看,也是你派人去看。” 马建国派一个对高家村熟悉的民兵和马晓夏一起溜到高加林的养猪场,只有高德顺一人坐在棚子里吸烟,等了个把小时不见有其他人的动静。 他们一路又来到村里高加林的家外,从正门看到高家的门大开着,加林母亲一个人正坐在门口哭,他们进去装作是过路的要水喝,正遇到了来高家问情况的刘巧英和刘巧玲,高明楼和三星他们出去很久还没有回来,婆婆在家担惊受怕,让刘巧英来看看,刘巧玲认出了马晓夏,路上大姐已经说了马建国抓高玉德的事情,十分清楚他们的来意,对他们一顿臭骂,把他们赶了出来。 马建国听到他们的汇报,头一下就炸了,莫非这高玉德想不开真去跳了河上了吊,又派人去河边田野打着手电到处找。 折腾到半夜,无论是马店的民兵还是高家村的民兵都眼皮打架,高加林说今天就是要人,见不到人,明天就和高家村的亲戚一同去公社找王振武。 马建国看高明楼气定神闲,这位高家村的支书把帽子盖在脸上,“明楼哥,莫不是你的人把高玉德救走了?” “马建国,你这是放屁!人是你抓的,也是在你这儿不见了,现在又想让我来背这黑锅。这样,直接给派出所挂电话,让他们过来处理。” 一听要报警,马建国顿时就慌了,用手按住电话,这个电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如果真是闹出人命,他也完蛋了。 高加林搬了椅子挡在大队部门口,里面的人谁也不让出去,马店的人现在理亏,他们只能看马建国的意思。高家村的人说话再难听,他也只得让大家忍着。 马婶儿在家里也是心神不宁,马玉芳哭着回到家,她撵到屋里追问,才知道自己丈夫做出的事情,她马上就拉上大媳妇郭爱花来到大队部。 高家村的民兵和马店的民兵都在僵持着,高明楼把脚伸到桌子上,盖着值班的军大衣已经发出了鼾声。 “高加林,你就让我们进去,给你马叔送点儿药,他有高血压,不能熬夜。” “婶儿,你今天不能进去,他把我爸弄丢了,他必须给我爸找出来。” 马婶儿看高三星也在门里吸烟,就叫三星过来,问三星什么情况,三星一五一十把经过告诉了马婶儿,马婶一听,头开始晕了起来,“爱花,快扶住我,我的老天爷呀,这可怎么是好?”马婶儿越想越害怕,丈夫这回怎么这么昏头,要是闹出人命马家的天都要塌了。 高玉德这究竟是去哪里了呢?每个人都带着疑问熬到了天亮。 高明楼伸了个懒腰儿,一瞅门外高家村又来了大概二十多口人,还用架子车拉着高加林的母亲,他们义愤填膺要马建国交人。 马建国眼圈发红,没有了往日里的气概,他的四个儿子还有媳妇也赶过来助阵。 高加林坚持要打电话报警,高明楼坚持要去公社找王书记,高加林对高明楼说道:“明楼叔,王振武和马建国就是穿一条腿裤子,咱们过去他也不会帮咱。” “加林,这不是小事儿,因为昨天抓人的时候,听说王书记就在现场,这个他赖不掉,他不但要秉公处理,弄不好还要担责任。他只要敢和稀泥,我们高家村的人一同上县城告他,他们还无法无天了不是。” 第41章 事情闹大了,王振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王振武还在为昨天出的高招儿沾沾自喜,一早他的办公室涌进来一堆人,看到马建国满脸胡茬子,一副憔悴的面孔,他再看高加林搀着摇摇欲坠的母亲,他的额头就吓出了冷汗。 高加林当着众人的面讲了事情经过,王振武强作冷静,带着埋怨的口吻说道:“马建国同志,你是怎么搞的,怎么这么经不起表扬,一个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我经常强调,对于人民内部的矛盾一定要春风化雨,怎么可以用野蛮粗鲁的方式解决,你说准备咋办吧?” 马建国耷拉着脑袋说:“人丢了,就找呗,我还有什么法子?” “你说的轻巧,人是在你马店丢的,谁去找,怎么找,如何给明楼支书和高家村父老一个交代?” 高明楼生气的说道:“不用给我交代,给高加林母子一个交代才是正事儿。” 王振武说道:“高加林同志,我十分理解你的心情,作为高家村的领导,遇到事儿一定要冷静。” “要是你爹丢了,你给我冷静一个试试?”高加林冷冷回了一句。 王振武干笑两声,“那是,那是,谁的爹丢了都会难受的。” 高加林从口袋里掏出辞职信,扔给王振武,“王书记,从今往后我只是一个高家村的村民,你也不用一口一个村领导的叫我,我当不起。现在我就要求你们把我爸找回来。” 高家村的村民在门外议论纷纷,声讨马建国的不是。马建国耷拉着脑袋,后悔的想一头撞死到墙上,不是你王振武出的骚主意,我会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现在你一拍屁股抹得干干净净,想让我遗臭万年。 王振武叫上高明楼和马建国去另外一个屋子商量,他装着可怜说:“明楼老哥,我这是上任不到半月,就出了这事儿,你作为老大哥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高明楼接过王振武递过来的纸烟,马建国赶紧点火儿,吸了一口说道:“王书记,我老高老喽,没有用了,你是公社的老一都没有办法,我一个老农民能有什么办法?” 马建国蹲在高明楼面前,“我的好大哥,我犯浑,我该死,你就看在咱俩多年的交情上,你帮兄弟一把。我给你跪下了。” 高明楼忙搀起马建国,“关起门来无外人,我就直说了,你们俩为了儿女的亲事,对加林娃一再相逼,我是真看不下去了,多好的一个后生,你们天天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娃心里难过着呢。现如今又捆他爹,人现在也没个踪影,咱咋给人交代。加林娃要报案,我拦着不让报,一报案就给王书记脸上抹黑了,建国老弟以后在马店就不牢稳了。” 两人听了高明楼的话连连点头称是,“明楼老哥,这事儿咋解决,还请老哥拿主意。”外面人乱糟糟的声音让他烦躁的很。 “我说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每个大队都有大喇叭,咱们悬赏,谁要是知道高玉德的线索,奖励二百块,要是把他找到送回来,奖励一千块,当然这钱需要建国老弟破费。” 王振武看看马建国,马建国连声道:“钱我出,钱我出。” “我的话还没说完,以后不能再算计高加林,娃养个猪,你们不卖给他麸子就算了,还不让割猪草,这就有些过分了。” 各村的大广播开始播放寻找高玉德的消息,三天过去了还是杳无音信。王振武心里就像猫抓一样难受,忽然电话铃响了,是高明楼打来的,原来高玉德被人送回来了。 送高玉德回来的人是北山公社的许增粮,他那天下午开着拖拉机来面粉厂拉麦麸,因为面粉厂的人都抽调出来迎接王书记的视察,没人装车,等装好了车,天已经黑了,他开着拖拉机出了村口,忽然闹肚子,停了车下到河道里解手,然后开着又走了。当回到家里卸车的时候,发现麦麸上躺着一个人,在上面睡的正香,这人就是跳墙出来的高玉德。 高玉德那天出来割猪草,在河边捡到一把削铅笔的小刀,可能是哪家的小孩子玩耍丢在河边的,就是这个小刀帮了他大忙,就在马店民兵捆他的时候,他就把小刀攥在手里。来到大队部,又被捆到树上,他趁着前面闹哄哄的时候自己割断绳子跳墙出去,结果又崴了脚,他沿着小路走出村口看到了拉麦麸的拖拉机,就偷偷爬了上去。 他悉心照顾高玉德三天,高玉德害怕马建国抓他,就在许增粮家里住下来,等到高玉德能一瘸一拐能走路,才把他送回来。 不管怎么说,高玉德总算平安回到了家,因为崴了脚,不能出山劳动,马建国把一千块钱给了许增粮,又让马晓秋送来二百块钱和两千斤麦麸表示歉意。高家这次没有拒绝,他马建国做的孽就得自己还。 为了答谢许增粮,高玉德要高加林认在他跟前做干儿子,准备过几天就去北山走亲戚,把关系确定下来。许增粮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说是欢迎高加林去他家里做客。 许增粮是没有养猪场的,他买麦麸是为了做枕头,麦麸的寓意就是“有福”,大家都想枕着麦麸,天天这样就有福了。他的生意很好,枕头销往周边各地。 小猪们愉快的吃着久违的麦麸,德顺老汉的脸上皱纹把他的眼角挤的成了一条缝。高加林闷闷不乐坐在棚子里看着远处白云翻滚的天空发呆,不知道现在玉芳怎么样了,是不是还会像自己一样牵挂着他。 玉芳原来在他心里漂亮、开朗,那天晚上看到她哭的那么伤心,他的心都碎了。 自己的感情道路如此多舛,谁家女子跟了会幸福呢。那天回来的民兵们已经把他签保证书的事情告诉了家人,高家村的男女老少心情也是复杂的,如果这事儿搁在自己身上,又该怎么办? 对这个刚强的小伙子多出一份同情和理解,也为马玉芳嫁给王宝玉那样一个豆腐渣感到不平。 第42章 纯洁的爱情只值两千斤麦麸,真是天大的讽刺! 当高加林独坐思念马玉芳的时候,这个宝石一样的女子也一样思念着高加林,她现在变了,变得每天除了工作外其它的话一句也不说,心里的希望也破灭了,她的心呢?还会不会重新燃起对未来的希望。 三哥来拉麦麸往高家村送,她也一句话不说,这些麦麸是牺牲他们的爱情换来的,想想是多么可笑,自己纯洁的爱情就只值两千斤麦麸,自己的爱情成了猪仔们嘴里稀里呼噜的美餐。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妈妈有些担心她了,建议让大哥送她到二姨家住几天,临谷那里风景好,或许心情会好一点儿。王宝玉送来的礼物堆满了床头,她也懒的看懒的收拾,就让它们都待着吧,等攒够了一股脑都扔进大马河里。 夜里四个嫂子都轮番到她屋里没话找话,她躺在床上拿书盖住脸,等嫂子们说的自觉没趣儿,就一个个回自己屋里。 爸爸的心情比以前要好,身体却不听使唤了,他好像很累,就在高玉德回到家的消息确定,他倒头就在炕上睡着了,从下午睡到第二天公鸡打鸣。 马店的人也知道了他和高加林的事儿,闹的这么大,瞒是瞒不住的,薛春燕还来她家对妈妈大放厥词,说成了妈妈的枪,非得缠着妈妈再给她介绍一个对象,最后大嫂给了她二斤苹果,才悻悻离开。 妈妈也紧锣密鼓准备他出嫁的东西,嫂子们套被子的套被子,赶集置办东西的置办东西,一家人忙东忙西,只有她一个人置身事外,好似与自己无关。 马宝玉最近也往她家跑的勤,隔三差五一下班就来献殷勤,打扫卫生,帮妈妈做饭,还给她带了双声道录音机,还有歌星的磁带,她也懒的搭理他,他就和大哥二哥打牌喝酒,喝醉了就在院子里,铺几张席子,向大家演示自己学的武功,有时候打醉拳,有时候又是翻跟头,再不就是单掌开砖。他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这家的一分子,更可气的是嫂子们故意让小侄女叫他“姑父”,三个小侄女不懂事,就抢着叫。 巧玲也听三星说了自己的事情,也来过两回安慰她,说一些高加林的情况,她一见到巧玲就哭,然后巧玲也哭,两人哭得搂做一团。 大嫂生了两个女娃子,二嫂生了一个女娃子,三嫂怀孕五个月,不知是男是女,四哥马晓冬去年刚结婚,还没有动静。 马晓冬看到妹妹现在的状态心急如焚,这样下去如花似玉的妹妹就会傻掉。全家人只有他不搭理王宝玉,还被马建国臭骂了一通。马晓冬的老婆也和他生气,现在整个家看似平和幸福,实际上危机四伏,越是憋的严实,爆发的时候就越可怕。 高明楼显得十分无助,高加林的辞职让上了年纪的他力不从心,在王振武的高压下,高家村成了垫底的落后对象。张老秉厚着脸皮过来找他想官复原职,被他严厉拒绝,现在他的工作也不好意思找高加林帮忙,倒是高加林主动找到他,让他把有些写写画画的工作交给他。 小年轻们的感情他不懂,马建国和高加林闹世事却把自己搅的精疲力尽,他不论怎么想都想不透,每天天刚亮他习惯于去田野里转悠一圈后,坐在门口的古庙前呆上个把钟头。 他和夏成涛有一层关系始终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王振武估计也不会知道。在解放前闹饥荒那年冬天,夏成涛的老子还是一个后生,拄着打狗棍饿昏在他家门口,是他老子用三碗棒子面救活的。他试了几次,想把高加林的事情找夏成涛说说,只有他能治住王振武和马建国。前思后想感觉不妥,小年轻的感情自己一个老家伙搅进去,怕这水越搅越浑,不去吧,加林这小娃儿太可惜了,就这样不往上走,那高家村就一直是最后一名,他老了也是要脸的。很想找个人说道说道,又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的人,在高家村他是孤独的,孤独得连一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三星娃还是心心念念挂着刘立本的三女子,刘立本和自己的关系也微妙起来,刘巧英几次去豆腐坊帮忙,都不让三星跟着,生怕增加和三妹妹的见面机会。 睡过晌午头儿,高玉智破天荒来他家找他,很生气的要找王振武算账,这个劳动局长知道了大哥遭受了这样的对待,是来跟他落实当时的情况的。 看到事态刚刚平息,又要硝烟弥漫,他作为高家村的当家人,真不愿意夹在中间难受。自己和高玉智是平辈,是不好劝住的。他让刘巧英把德顺老汉也叫了过来。 “明楼哥,这不是胡闹是什么?哪家王法不允许割猪草,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无所不用其极。我非得去县委告他们不可?”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既然已经认错,就差跟咱跪下了,因为小辈的事儿,我考虑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加林娃现在心情糟的很,还是让他安静安静,好好把猪场弄好吧。手里有了钞票,你还怕你侄子讨不到婆姨?” “加林就是可怜啊,婚姻上没有一次顺的。”“娃的心气高,可是咱是修理地球的农民,心气再高,也不能扎翅膀飞了,你是他二爸,你好好跟他说说,他最听你的还有我干大的。” 德顺老汉噙着烟袋进来,他是从猪场过来的,高玉智是直接回到高加林家里,不曾和他碰面。 “玉智,你是没有见过那个女娃娃,瓜子脸,大眼睛,细高个,可好的人,跟家里闹翻夜里跑到咱高家村,看着孩子难受,当老的心里也不好过。我说这事儿就算了,咱加林和她没有缘分,咱就认了,不能再这样闹腾了,要不两边孩子都没法活人了。” “德顺叔,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哥老实,再老实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玉智,你和明楼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活人不就是这回事儿吗,你明楼哥跟着加林在马店熬了一宿,还有他家的三星,都跟着熬到第二天又跑去公社,是明楼逼着王振武发动各村找人的。依我说,这事儿就算了,下回他们要是还胡闹,你就拉上老汉我,咱们一起去县里告这些瓜怂。” 德顺老汉安抚住高玉智,让高明楼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农村的事情不是光讲理就能行的通,还需要有足够的智慧和耐心。 高玉智让司机跟着加林去公社集上买了一些点心和水果,要晚上挨家去答谢那天去马店帮忙的人,侄子长大了,也要撑起门事,他当二爸的也要为加林的未来铺好路。 以前马战胜帮加林进城工作的事情,如果提前告诉他,也不会出现这种结果。高玉智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沉淀了对社会的深厚认识,他从一个养猪的大头兵混到今天的劳动局局长,是从激烈的竞争中谋取的机会,他认为一个人想在社会上发展,尤其是像他这种一贫如洗的农家子弟,必须有贵人提携,再加个人的天分和努力,才能够走的长远,在社会上谋求到一席之地。 回到家乡以后,他想了很多,侄子虽然遭受了这么多挫折,依然不认输打不倒,他和老婆商量一定要好好帮帮他,这样这孩子心眼活肯学,将来一定大有前途。 弟弟自从调回老家后,回家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高玉德从过去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老哥俩坐在炕头拉话。 高玉智:“哥,那许增粮是北山的能人,心善的很,他们厂的工人有几个都是通过劳动局招的,我们见过面,加林这次认到他跟前,这事儿你放心去做,是好事儿。” “许增粮是个大好人啊,那天晚上在他家,他把我背到炕上,打了六个荷包蛋让我吃,自己就啃干馍和白开水,又打开一瓶酒,点着了给我擦脚。他的恩情一辈子忘不了啊!”高玉德说到动情处,用袖子擦开了眼睛。 “哥,你啥时候过去,要不我一块儿跟你去?” “你的事儿多,忙你的事儿,我这脚估计十天半月也好不了,就让三星和你嫂子陪着去。” 高玉智让司机搬下一箱酒,专门嘱咐给德顺老汉提两瓶,就告辞回县城了。 第43章 听说他特别费媳妇儿,我可不想当候补队员! 北山公社在县城的东边,离高家村有五十里路,高加林带着母亲,高三星后座带着礼物,等赶到许增粮家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钟。 “增粮叔,在家吗?”高加林在门口喊道。 “谁呀?”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然后走出一个穿着火红运动衣,扎着马尾的女子,脸有些婴儿肥,还有两个酒窝,一说话就笑,“你找谁?”那女子问道。 后面紧跟着走出来许增粮,“哎哟,嫂子,这么远你们过来干啥?” 高加林母亲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走进许增粮的家,收拾的十分干净,院子里扎着两辆崭新的自行车,一辆是横梁的“永久”,一辆是斜梁的“飞鸽”。 屋子里放着刷着红漆的八仙桌,中堂挂着松鹤图,桌子上放着录音机,用流行的白色镂空刺绣花布盖着,挨着墙边还放了一台缝纫机,墙上挂着一把宝剑,一看就是殷实之家。 众人落座后,许增粮介绍女子是他的闺女,叫美琴,他还有个儿子正在上初中,叫连喜。老伴十年前就走了,美琴上了初中,中考成绩在北山公社排前十名,家里没有壮劳力,孩子心疼父亲就辍学在家务农,跟假小子一样。 许美琴现在负责枕头的销售,她风风火火,说话干净利落。“婶子,你过来一趟不容易,就多待两天,回来我带你去县城看看。” “真喜欢你这女子,说话办事让人心里舒服着咧。”高加林母亲上下打量许美琴,看的许美琴都不好意思了。 “穷人的孩子当家早,娃娃自小就受了很多苦,也懂事儿。”许增粮嗓门不高,说话不紧不慢。 他们在拉着家常,小年轻感觉没有意思,就让许美琴带着参观枕头厂。 等孩子们都出去了,高加林母亲说道:“他增叔,这次过来就是让加林认你当干爹,看你上次也没有说个囫囵话儿,你是咋想的?” “上次我送老哥回去,见了加林,咱娃是好样的,孝顺,能干,也有文化,我就喜欢的不得了。你今天过来,我的女子你也见了,我想问问你的看法。” “你的闺女好着哩,懂事,人长的齐整,身体也看着比平常人要好。” “嫂子,我有个想法不知道通不通?” “你说?” “美琴今年二十一,加林你上次说是二十三,我觉的加林一认到我跟前,会不会耽误一段姻缘?” 高加林母亲明白了许增粮的意思,高兴的眉眼都打开了,“他增叔,还是你想的长远。要是成了干兄妹,再成两口子不免让人说闲话。” “就是这个理儿,今天他们两个也见了面,咱们啥都不说,回去后,你问问加林的意思?” “加林不是和马建国的那女子刚被拆散,这几天我看他还没有缓过劲儿,我回去先问问不多,你也问问美琴的意见,看她看中加林了没有。要是俩人都有意思,那咱亲上加亲,不管他们谁不愿意,加林最后还是你的干儿子,咱这亲戚就算是结下了。” “行,嫂子,咱就这么办!” 枕头厂是一个地主的宅子,里面有两进,第一排是瓦房,后面是窑洞。麦麸就在窑洞里存放,加工都是在瓦房里,有不到二十个工人在忙活着。 枕头套都是流行的花布,图案有花草小鸟类的,加工好之后工人拿着量斗往里面加麸子,然后锁边后就成了成品。 许美琴带着高加林和高三星一边走一边介绍。高加林静静的听着,等许美琴介绍完,他说道:“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 许美琴大眼睛看着他,“请讲。” “产品的类型可以更丰富一些,比如大人小孩儿都分开,然后再弄成十二生肖的,属相是什么的,就枕那个枕头,这样销量会不会更大一些。” 许美琴吃惊的说道:“太好了,这没有学问的就是不能和有学问的比,走一趟就看出门道了。” 自从来到许家,高三星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许美琴,这女子要比刘巧玲好看,要是自己能讨上这样的媳妇,也是美事一桩。她家还有个弟弟,不用担心自己当养老女婿,这事儿爸爸一准愿意。 许美琴调皮的对着高加林说:“问你个事儿,你和马玉芳真的吹灯了?” 三星抢着回答道:“你问啥不好,加林正在为这事闹心呢。” “男子汉大丈夫,会害怕没老婆。她的对象是不是王宝玉?” 高加林第一次和许美琴见面,不想过多谈论自己的事情,他点点头。 三星说道:“现在这王宝玉嚣张的很,他爸当了城关公社的一把手,听说他在县城还拜了一个师傅学武功,没事儿就去马玉芳家显摆。”“他就是一个混子,什么狗屁武功,在我手里走不了三个回合,我让他跪着磕头。”许美琴自负的说着。 高加林冷不防许美琴能这么说话,这女子看来不简单,应该有两把刷子。高三星看许美琴这么狂,“我看你是吹牛,我和王宝玉打过架,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你不信?” 高三星和高加林出于礼貌都没做声,许美琴走到墙边的一摞砖头前,左手拿起一块整砖,右掌一抬一掌打断。扔掉砖头,她往前跑了两步,身子一旋,凌空踢出一记旋风腿,手掌拍在鞋帮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把两人惊的下巴快要掉到地上。原来这个女子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女侠,佩服,佩服。”高三星说道。 “女孩子出去跑生意,没有两下子还不吃亏,我从小就练。他王宝玉拜的师傅叫孟庆民,孟庆民是我师傅的手下败将,高加林!如果王宝玉欺负你,我来收拾他。” 高加林从来没有想着和王宝玉动手,天天出山劳动,还要捣弄养猪场,每天累的精疲力尽,谁还有精力再去耗费体力去练什么武术。他认为练武术都是那些十几岁孩子才干的事情,这个世道也没有电影里演的不堪,现实中容不下那么多行侠仗义的英雄。真正的英雄都是生活在现实中,无论遭受多大的打击依然对生活充满希望的人。 三个年轻人说着笑着回到许家,高加林见母亲丝毫没有让自己给许增粮磕头的意思,偷偷问母亲道:“娘,不是认干爹都要磕头,这什么时候磕?” 母亲笑着说:“今天不磕了,心意到就行了。” 许美琴一直在爸爸面前夸高加林有脑子,高加林母亲乐的合不拢嘴,说明人家闺女看上了自己娃子。 高三星也不停和许增粮拉话,把自己爸爸是干什么的,自己家承包了牲口院,还偷偷参股豆腐坊的事情说出来,希望自己能得许增粮的注意。 中午连喜回来,大家围坐在一起吃了饭,许增粮打开了一瓶酒,高加林酒量低,三星喝的有不到半斤,许增粮心情高兴,看着高加林笑眯眯的。许美琴也有些酒量,想喝酒,被爸爸斜楞了两眼,始终没敢喝一滴。三人喝了一瓶,要打第二瓶的时候,高加林母亲拦住不让再开。 吃完饭说了一会儿话,送走高加林他们以后,许增粮问许美琴道:“你看这加林咋样?” “你的干儿子肯定最优秀。” “你这女子,拜干爹哪有不磕头的,你今天见他磕头了吗?” 大大咧咧的许美琴自始至终也没见行礼,“来了也不磕头,那他们来干什么,难不成是相对象?” “你说话就是刮大风,这次是我的意思,人家有情有义,今天专门过来道谢的,要不是为了你,那头早就磕了,我就问你,要是高加林和你处对象,你什么意见?” 许美琴一下脸就红了,“爸爸,光我愿意有什么用?高三星说他特别费媳妇,谈了三四个都成不了,他还是对马玉芳不死心,我可不想当候补队员。” 第44章 夫人妙计制刁滑,来个双保险,看他如何抵赖? “你也不小了,天天舞刀弄枪的我也不放心,我跟他妈说了,让回去问问他的意见,要是行,就年底办事儿。” 回去的路上高三星央求高加林母亲,让她撮合许美琴,高加林母亲很后悔带他过来。 高明楼十分高兴,儿子的北山之行让他终于消除了对刘巧玲的念头。他夜里又赶到高玉德家,为儿子的事情和高加林母亲商量。 “三星以前看中了刘立本的三女子,这次跟着你们到北山,一下我就放心了,许家的女娃娃把三星的心拉走了,要央告我过来,你们成了干亲戚,那许增粮人我见过,也好的很,我觉着这事儿能成。” 许增粮是高玉德的恩人,高明楼一样是高玉德的恩人,没日没夜陪着找马建国要人,不惜和王振武撕破脸,按说三星的事应该帮忙的。 高加林白天跑了一天,母亲还没有来的及和他说许家的意思,高明楼已经抢在前头了。 看到母亲有些为难的意思,高加林说道:“我跟我干爹说,三星配我那妹子,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高明楼走后,母亲对高玉德和高加林说了许增粮的意思,高加林不同意和许美琴处对象。他对父母说许美琴快人快语还会武术,两个人性格不合适,还是做干亲戚会好一些。 高玉德早已经为儿子的婚姻吃尽了苦头儿,他想让儿子早些稳定下来,听老婆说许家的女子整体人还是很俊俏,虽说个性稍强,和加林还是比较般配的,本身来说他们家在村里人丁稀少,有一个好强的媳妇也可以撑起门事。 两口子磨破了嘴皮劝了大半夜,高加林始终不同意,最后说即使自己拒绝了那还是许增粮的干儿子,也得罪不了他,许美琴能说会干,也不愁找不到好人家,高三星已经等的火急火燎,还是尽快给三星安排安排。说完就拿着铺盖卷找德顺老汉看养猪场了。 许家的枕头厂到劳动节生意十分火爆,和爸爸一起忙到半夜,许美琴才松了一口气,她打开一瓶烧酒,倒了一小杯,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她心里想到了白天的高加林,这个婚姻一直传闻不断的人,今天因缘际会居然会来到她家,给她平静的心湖投进一颗石子,荡起一圈圈涟漪。有好事的工人给爸爸讲了自己白天在高加林面前显示武功的事情,爸爸吵了他几句,“一个女孩子家,舞刀弄枪的男人都会怕,你偏偏露能,要是吓住了高加林,看你怎么办?” 要是他不愿意,还有三星呢,你看不出来他很中意我,这小子虽然笨笨的,也是实在人,将来好管。 在许美琴心里,只需要一个听自己话的人,把自己捧的高高的,显然从这点儿出发,高加林不如高三星,高加林一看就是有主意的人,那他们两个结婚后谁听谁的,不能天天吵着架过日子。但是高三星憨憨的,让她又不满意。只有看看高加林那头是什么意见。 夏成涛来城关公社视察,见高加林没来参会,就问王振武,王振武说高加林因为养猪场事情多,已经辞职半个月了,还拿出高加林的辞职信让夏成涛看。 看到夏副县长脸色很不高兴,王振武试探着问:“领导,你看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再去做做工作?” 当着高明楼、马建国还有其他一众年轻干部的面,夏成涛语重心长的说道:“振武书记,对于一个干部的提拔和任免,可不是看我脸色的,要根据人民群众的需要,你不是给我干工作的,是为城关公社两万群众服务的。他到底因为什么辞职,我多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我希望我们的干部,在做工作的时候,一定要记住你是人民的公仆,不是高高在的老爷。” 王振武听的脸色发红,额头冒汗,一直拿着本子记。马建国低着头战战兢兢,生怕高明楼奏他一本。 “行,我就说这么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一定要有所敬畏。中午我就不吃饭了,我想四处走走,你们忙自己的事情吧。” 开完会后,马建国来到王振武办公室,拿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递给王书记,说这是高加林的保证书,搁在家里怕玉芳捣乱,还是交给他管最放心。 王振武一看最后的署名,“建国哥,你看看,你看看,你只要稍微不留神,这小子就耍小聪明。” 马建国拿着从头看到尾也看不出名堂,感觉没有什么问题。王振武从文件柜里拿出高家村提报的资料,马建国一看也是破口大骂高加林。 “他娘的,居然敢跟老子抠字眼儿。”原来那天签保证书,因为是夜里事情都赶在一起,高加林给马建国的保证书上签的是“高家林”,他也一直以为这个“高家林”是对的,看到提交的资料才明白自己又被耍了。 “不管他签啥,只要是他写的字,他就得认。” “我的亲家哥,你想的太简单了,别说是一个字,就是一个点儿没点好,在法律上都是行不通的。” “王书记,那下一步该咋办,今天你没看夏县长的意思,还埋怨我们耽误了年轻有为的好干部。有了夏县长撑腰,他的尾巴还不翘上天啊。” 夏成涛对高加林不但心怀感激,还有欣赏的成分,王振武当然明白这一点儿,夏成涛下午去转转,极有可能去找高加林,不知道那小子会怎么垫他们的黑砖。 王振武怀着心事回到家里,郭秀英看丈夫心神不安的样子,刚吃过饭就盘问起来,他把白天夏成涛发火和高加林保证书的事情讲给老婆听。 “还别说,他高加林的脸就是白,把夏县长也迷惑了,我说你也别当回事儿,他爱干不干,难道要你八抬大轿去抬他。保证书的问题,我有办法来破解,到时候不怕他抵赖。” 郭秀英别看是女流之辈,做事一点儿不比男人差,他男人从一个退伍兵一直到公社书记,离不开的她的扶持和帮助。 “你让马建国再写一个保证书,我去县城找一个写字写的好的,直接写上他高加林的大名,如果到时候他出尔反尔,我们就拿这个假的来说事儿,他只要不承认,那咱们就鉴定,到时候真的假的都鉴定,总有一个是他亲笔写的,他是赖不掉的。老王,你说是不是?” “妙啊,夫人,我咋就没有想到这办法?” “你的脑子都被猫尿给浇糊涂了。” “那高加林不上任,夏书记就一直给你拉长脸,这可要你自己想办法,我可是爱莫能助了。” “那有什么办法?这事儿也只有高明楼能办,他高加林只要不骚情马玉芳,我懒得跟他较劲儿。” 两人吃过晚饭,没多久宝贝儿子满身酒气从外面进来。“爸、妈,我回来了。” 郭秀英看着儿子身上脏兮兮的,“儿子你这是怎么了,在哪里弄的跟土猪一样。” 王宝玉脚步踉跄,比划了两下醉拳招式。 “我这是形醉而意不醉,喝了酒练拳威力更大。” 第45章 夏成涛非常器重高加林,又帮他官复原职! “快去洗洗澡,一会儿妈有事儿说。” 儿子去洗澡了,王振武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老婆瞪了他一眼儿。等王宝玉从澡堂回来,稍微有些清醒。 “宝玉,最近见玉芳了没有?” “见了,还是老样子,跟死人一样。” “女孩子是需要哄的,你不会给她买些礼物?” “妈,我就差把胸口扒开让她看看我的心了,你问我爸,我上班的工资都花哪儿了,就这我还跟赵海军借了二十块。” “你丈人和丈母娘什么态度?” “他们当然高兴了,还有那几个哥,都亲的很。” “这就好,慢慢就会好的,玉芳脾气倔,你老丈人用了非常手段才拿住高加林,她正恼恨她老子呢。你多关心她,她就会感动的。” “放心吧,妈,她就是一块花岗岩,我也要用一辈子把她暖热。” 等母子二人说完,王振武接着说,“宝玉,爸给你一个意见,要是这马玉芳还是爱搭不理的,我建议你在农机站再看看,哪家没有结婚还乖巧的女子,我让老田头撮合。” “爸,你不要打击我的积极性好不好?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玉芳,我对别人也不感冒,你不是前几天还支持我,现在马上要成功了,你又拔我的气门芯。何况我刚帮他们家办了一件大事。” “你能办什么大事儿,还正经八百的。”郭秀英一撇嘴说道。 原来马玉芳大嫂郭爱花家还有两个兄弟,大兄弟郭爱民刚结婚不到半年,老婆也怀了孕,小兄弟郭爱农上高三准备考大学。村里有个张俊勇和大兄弟关系比较好,张俊勇有些二锤子,因为宅基地和邻居发生冲突,把邻居老头儿打死了,然后畏罪潜逃,临走前跑到了郭爱民家里,郭爱民给了他一百块钱。结果,逃跑的第二天晚上就被公安在临谷的山洞里抓住了,从他身上搜出一沓钱,问钱是从哪里来的。这张俊勇嘴也很严,在调查取证的时候,村民有人说是他进过郭爱民的家。公安局准备以包庇罪把郭爱民抓起来,要是罪行落实了,这郭爱民最少要判三年徒刑,这刚结婚的,真是坐牢了,老婆绝对是要离婚的,何况还怀着孩子。 当时王宝玉就在马家和大哥马晓春喝酒,郭爱花的爸妈哭着找过来央告,是他找到张明亮来了个狸猫换太子,把问题解决了。 “狸猫换太子”从王宝玉嘴里说出来显得荒唐可笑,但是这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这两口子知道儿子的水平,担心他把自己搅进去。 “宝玉,这种事儿是你能掌控的,你说说是咋办的?” “这事儿已经坐实了包庇罪,郭家不管是谁,要有一个人顶着,他张俊勇是活不成了,人家郭爱民也是好心,不是那小儿子还没有结婚吗,那就保大不保小。” “你混账!”王振武夫妇几乎异口同声。 王宝玉本想等着能让爸妈夸夸自己,谁知等来一顿臭骂。 “谁让你拿着我的名头去找张明亮的?你胆子忒大了,你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吗?” 王宝玉脑袋发蒙,自以为做的漂亮事却让父母勃然大怒。 “杀人案你都敢沾边,真是他妈的不知死活。” “老王,你先不要发脾气,等他把话说完。” “晓春哥领着我去了学校,找到郭爱农,把事情都给他说明白了,郭爱农也懂事,家里就三个男人,老爹六十多了,肯定不行,说这个事情他全部扛下来,张俊勇那边张明亮做了工作,现在这事儿也定案了。爸,我觉得这事儿我做的没错呀!” 合情的未必合理,合理的未必合法,这是个简单又复杂的事情,知道底细的人心情都是五味杂陈。郭爱民出于江湖义气帮朋友,结果触犯了法律的底线;郭爱农是出于亲情帮大哥有一个完整的家,自己却失去了考大学的机会,牺牲了自己来成全全家人,自己的未来也背上了污点。 王振武和郭秀英都沉默了,不知道这件事王宝玉做的到底对不对,中国自古以来就是“情、理、法”的社会,人情关系是第一位的,当关系讲不通的时候,就正经八百面对面讲理,连理都不讲了,只好对簿公堂,让法律作出最后的裁决。 “宝玉,从现在开始,你万不可向外人提起一个字,这个关系到你爸爸的安全。”郭秀英交代儿子。 “好的,爸妈,我知道轻重。你们放心吧。” 王振武心里始终有一种预感,儿子任性胡闹的做法迟早会让自己付出惨重代价,自己两个人在前面垒着墙,儿子在后面扒着豁子。 夏成涛下午的确来到高加村,和高加林一块儿坐在养猪场的矮墙上,聊了一个小时,安慰这个年轻人放开心怀,不要拘泥于眼前。同时把国家的政策导向告诉高加林,提醒如果有人要他官复原职不要执拗,只有在位子上才可以更好做事。 夏成涛坚定的目光,鼓励的话语,还萦绕在的他的心头,使他心潮澎湃,到了深夜还没有睡意。 床头放着夏成涛给他崭新的福尔摩斯全集,对他的希望不言而喻。这套书是夏成涛去省城开会专门给他买的。还对他说,现在社会上待业青年接近二千万,社会治安有些恶化,要他时刻提高警惕,随时和张明亮保持联系,为当地的治安稳定献计献策。他摸着散发着香气的砖头书,哑然失笑,他现在成了“猪圈里的福尔摩斯”。 高明楼晚间也来找过他,说夏县长今天开会为了自己的辞职熊了王振武,对他笑着说,“你娃好好干,你是夏县长跟前的红人,以后他们再不敢欺负你了。”高明楼要他过几天和自己一起去北山找许增粮把三星的事办办,他含含糊糊答应了。 王振武亲自来高家村央告高明楼,让他说服高加林重新上任。高明楼心里惦记的是三星的亲事,对于其它事没有兴趣。他知道王振武是因为夏成涛发火才来求他的,真心是不想让高加林上去,高加林上的越高,和王宝玉的竞争砝码就会越重,这是王振武夫妇不愿看到的,也是马建国家族不愿看到的。 高明楼不得不给王振武面子,只好让人把高加林请过来。 高加林一进大队部,就看到一面崭新的锦旗挂在墙上,八个金色的大字“治安先进,破案高手”让人耳目一新,把破烂不堪的屋子一下提高了新的档次。 王振武热情的伸出双手握着高加林不知所措的手,“加林同志,我是来给你道歉的,都是我工作做的不到位,希望你多多原谅。” 冠冕堂皇的官话让高加林已经有了免疫力,“王书记说哪里话,我都糊涂了。”看到王振武,高加林就想起夏成涛的嘱咐,他没有再说话,就看王振武下面如何继续。 高明楼拿起桌子上的“大前门”给高加林让烟,他心里也没有底,如果高加林执意坚持,也没有办法。反正人我是给你王振武找来了,具体工作还是要看王书记如何开展。 “加林娃,王书记百忙中来找你,可是有要紧事儿,你考虑清楚了再答复。” “明楼叔,我心里有数。” 王书记拿出一份当地的报纸,“加林,你的时代来临了,现在省里号召咱们加大发展农业步伐,县里也下达了命令,要在夏收后全线开挖大马河,在咱们县里建一个大水库,解决灌溉难的问题。我思来想去,全公社只有你最有能力挑这个大梁。全县有十一个公社,最后进行排名,加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第46章 谁把我逼急了,谁给我收尸! 高加林失去了一个机会,还在等待一个机会,如今机会就在面前,他在思考要不要冲上去。全公社的突击队队长无疑是一面闪光的旗帜,如果做的好,一下就会成为全县的劳模。这就意味着他高加林以另外一种身份实现了自己理想。 看到高加林没有做声,王振武心里有些急躁,这小子太不识时务,要不是夏成涛在上面盯着,才不会低三下四给他说好话。既然来了就豁出去了,“加林,这可是关系到城关公社万亩河滩地的收成问题,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父老乡亲们考虑,你毕竟是农民的儿子,难道想看着一年到头亩产三百斤粮食,还不够自家人吃饱饭?” 道德是一个好东西,可以拿来约束别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他人评头论足。等到轮到自己,又会找百般借口为自己开脱。王振武善于使用道德武器,把别人扇的晕晕乎乎,然后达成自己的目的。 高加林依然不做声,他在思考自己能不能拿下这个差事,王振武说的越多,他就越烦躁,这个时候他需要安静的思考。 高明楼看着王振武孤独的表演,心里暗自发笑,你老王不是能耐大吧,把娃逼上梁山,现在又摇着白毛巾招安,里拐外拐都成了你的了。 他拿着茶壶给王振武续了水,看到差不多了,就对高加林说:“加林娃,王书记口干舌燥,你就给他吃个定心丸,你总不能让我这把老骨头在风里雨里当突击队队长吧。你不可怜王书记,可怜可怜你叔我。” 高加林其实没有说话的原因就是想看看高明楼的态度,这个支书具有洞察世事的智慧,他知道王振武是真是假,听到高明楼发话,放下了一颗忐忑不安的心。 “王书记,这个担心太重了,我怕扛不下来,既然明楼支书说了,我啥也不说了,服从组织的安排和调遣。” “那行,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养猪场也有信用社的贷款资格了,要是用钱的话,抓紧办手续。别的我也不说废话了,抓紧召开班子会,有几个重要的事,我给大家交代一下。” 高家村的班子开完会,晚饭是在高明楼家吃的,班子成员都在,大家谈笑风生,互相恭维着王振武,王振武喝的醉醺醺的,被司机拉着走了。 高加林提着剩下的猪头肉,还有不到半瓶白酒,这是高明楼让他给德顺爷的,这个德顺爷的干儿子现在看到自己干爹跟着加林干的不亦乐乎,打心眼儿里放心。 夜晚的风带着一股腥味,看来是要下雨了,回到养猪场,德顺老汉闻到加林身上的酒味儿,看他走路都摇摇晃晃,知道这娃儿一定心里高兴。只要高兴他的酒量就大一些,只要不高兴,他滴酒不沾,只是闷着头抽烟。 “加林,是不是有好事了?” 高加林讲了自己官复原职还挑大梁任公社突击队的事儿,德顺老汉喝着酒说道,“这是大好事儿,加林,还能喝点儿不能,咱俩再喝两口。” “德顺爷,这次大会战估计要三个月,你和我大我娘就多辛苦一点儿。” “哪里话,咱家的猪有麦麸,有苜蓿,还有马店的猪草都放满了窑洞,只要有的吃,不会太忙。” 高家村开始热闹了,高加林和班子走街串户登记每家的劳动力,并把开挖大马河的好消息传递到各家各户,并且工分标准告诉大家,大街上贴满了动员标语。 村民们受缺水之苦时间太长了,老汉大妈们有时候看着下的瓢泼大雨顺着河流走了,就会惋惜,要是能存起来,在干旱少雨的时候浇庄稼那该多好。 不但高家村动员的热火朝天,其他大队也都行动起来,马店大队是让马晓冬负责,郭集的是许坚强负责,凡是在各大队年富力强的接班人这次都铆足了劲儿要大干一场。 大家群情激昂的时候,王宝玉说马玉芳现在跟死人一样,说的还不够贴切,她情绪低落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躯体,一天到晚昏昏沉沉的,两个嫂子也是十分担心,把情况告诉了婆婆。 马婶儿心里也够麻乱的,女儿这个样子,自己只能干着急。马建国去开会了,马婶儿去仓库找到女儿,她让两个媳妇都出去。 马玉芳眼皮也不抬,只管把算盘珠子扒拉的哗哗响,马婶儿说,“玉芳,手头的活儿先停停,妈和你商量个事儿。” 马玉芳眼睛翻了翻,“你说吧,我听着呢,不耽误。” “眼看就要端午节了,你爸我是知道的,你不答应过门,他真会把你绑过去。” “他绑就让他绑,我半路一头扎进大马河,让你们把喜事办成丧事,谁把我逼急了,谁就给我收尸。” “你这闺女,是不是傻了?” “我没有傻,我已经疯了。” “你就别再惦记高加林了,北山的许增粮准备闺女嫁给他,他救了高玉德,是高玉德的恩人,人家是亲上加亲;你爸捆了高玉德,现在已经成仇人,谁还稀罕咱。” “你别说了,我就是不找高加林,也不嫁王宝玉。” 马婶儿看女儿的心思还是纹丝不动,叹着气离开了仓库。 天下起了小雨,仓库里有些阴冷,空气中弥漫着麦子的味道,马玉芳从包里拿出高加林以前写的信,看着大气雄健的字体,仿佛看到那熟悉的国字脸,还有两道浓眉,乌黑的头发,就站在自己面前。 她相信高加林不会就这么屈服,也不会就这么随便找一个人结婚,自己不会为上辈人的恩情委曲求全,他也不会因为别人救过自己的父亲草率成亲。 “端午节”就像一个绞索,只要听到这三个字,她就会条件反射一般呼吸发紧脑子疼,那是个别人高兴的节日,却是她爱情的末日,她不敢想,也不敢面对。她希望得到高加林的消息,现在家里消息封锁的很严,就是马晓冬也得不到高加林的信息。 临近高考,自己的好朋友巧玲忙得也顾不上看自己,她被两个嫂子盯着,出门也跟着她,这种日子很煎熬。 第47章 如果端午节前再想不出办法,玉芳就是别人的媳妇! 马婶儿回到家,看到三媳妇挺着大肚子,心里暗自祈祷,这次一定要生个胖小子,老大、老二媳妇生的都是丫头,六队的瞎子昌明给她算的卦是家里都是女娃娃,她气的饭都吃不下去,一直堵到现在。如果再生还是女娃娃,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老四马晓冬身上。 刚才妈妈提到来买麦麸的许增粮,她也见过,下次过来可得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一个人在门口探头探脑,看看只有马玉芳自己一个人,像只耗子一样溜了进来。 “玉芳,我刚才偷偷看咱爸的文件,县里发展大农业,要在大马河建个大水库,咱县的壮劳力全部出动,每个大队选出一个突击队长,高家村是高加林,咱大队是我。”马晓冬神秘的说。 “是你怎么样?是他怎么样?等到收完麦子才开工,端午节都过完了。” 马晓春挠着头,“对呀,那时候你已经结婚了,黄瓜菜都凉了。” “不,那时候我已经死了。” “瞎说,天天把死挂在嘴上,玉芳,你不要泄气,不到最后一刻一定不要泄气。我来想想办法。” 马晓冬想到办法是后天要去公社开会,可能会碰到高加林,可以偷偷跟他聊一聊,看看他现在的想法。 马玉芳把自己已经写好的信塞给马晓冬,“四哥,我的死活都看你了。” “妹子,你沉住气,等我消息。” 马建国今天让马晓冬穿上了一套新做的中山装,因为这几天下小雨,天气还有些凉,穿中山装正合适。老大老二都是面粉厂的顶梁柱,老三个性太软,未来马店的这一摊子要传给自己的四儿子了,这次要趁着开会,让这颗马店的未来之星登上舞台。 马晓冬在马家家庭会议的长期熏陶下,无论是口才方面还是见识方面都比同龄人好很多。马栓也是有意想当这个突击队长,马建国岂能把这个好机会拱手相让。 公社的小会议室里集中的十一个大队的支书和突击队长,支书们坐在会议桌旁边,后面对应的各个突击队长。 主管农业的副县长耿保荣和抓治安的副县长夏成涛共同参加了这个会议,夏成涛看到高加林正襟危坐在高明楼的身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每个大队支书都把自己将来可能面对的问题和困难提了出来,突击队长汇报自己工作的进展情况。 郭集大队的突击队长许坚强说“郭集大队,男劳力有二百三十人,女劳力有三百一十一人,合计五百四十一人。下面我念一下名单,一队郭常有、郭文正、郭玉清。” “坚强,你先停一下,我刚才听到有郭玉清的名字,是不是那个郭大头。”耿宝荣说。 “耿县长,你还记得他?” “我当然记得起他,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比我大一轮,今年应该是六十三了,他的脚还缺了两个脚趾头,是十年前大会战的时候被石头砸的。郭玉清平常站都站不稳,你让他去当电线桩啊。坚强,我们这次可是啃硬骨头,不是逛大集的,你们郭集总共有两千人,你把四分之一都拉上来凑数,真是出了事儿,谁负这个责?” 其他大队的都笑了,耿宝荣原先在郭集插过队,很熟悉那里的情况。 许坚强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还要不要念下去。 “郭集的先不说了,下去后再把人筛选清楚,记住一定要精兵强将,这是我们县的百年大计,来不得一点儿马虎。” 穿一身绿色卡其布上衣的高加林汇报高家村的情况,“高家村目前动员工作已经全部完成,集中了可以出工的十八岁到四十岁的男劳力有四十二名,女劳力同年龄段的有二十名;四十岁到五十的男劳力二十名,女劳力十六名。合计九十八人。对于工期的预估,足够完成分配的任务。” 耿宝荣和夏成涛赞许的点点头,相互交换了意见,耿宝荣说,“以后大家就按高家村的标准汇报,会后麻烦加林同志让办公室形成一个劳动力选拔标准。干事业就要有干事业的劲头儿,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 王振武见高加林在两个副县长的面前出尽了风头,心里像打翻了一瓶醋,酸溜溜的。 高明楼眯着眼带着微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纸烟递给认真记录的高加林,这小子真给高家村长脸。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他去过高加林的家,也去过养猪场的窑洞,都是放满了书,这玩意儿真是好东西,他心里又想起自家的三星,便没有刚才的高兴劲了,那小子只要一看书脑壳子疼。 马晓冬的汇报勉强可以,他很佩服高加林,寻思着怎么把这封揣在怀里信交给他。 各个队长汇报完后,耿宝荣做了总结,最后夏成涛做了简短发言,“各村的壮劳力都参与了大会战,大家对于生产现场的安全一定要高度重视,像以前砸断腿,砸断胳膊的每次总要有几个,我们一定要做到预防为主,磕磕碰碰难免,但是争取把伤残率降低为零。其次是壮劳力都抽调出去,各个大队支书对于村里的治安必须负起责任。让前方放心,让后方安定,互相保障,完成党交给我们的任务。” 马建国有些不平,本来做足了准备让马晓冬一鸣惊人的,又被高加林占了先。以后老四必须要弄个电大上上,不要像他的其他儿子一样,连孙女一年级的题都拿不准。 散会之后,马晓冬瞅准时机走向高加林。“高加林你是深藏不露,真有你的!”马晓冬恭敬地说道。 高加林疑惑地看向他,“你说的也不赖!”马晓冬看看爸爸还在和高明楼在外面吸烟,麻利的拿出那封信,“这个你收好。”高加林一脸诧异接过信打开来看,是玉芳的笔迹,马上把信装进自己的书包。 回到家中,马晓冬向马玉芳传达了高加林的话,她多少变得开心起来。 而另一边,高加林回村后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马玉芳的影子,他开始纠结于这段突如其来的感情纠葛,端午节是最后期限,他心中一团乱麻,不知何去何从。 第48章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怎么知道是一场误会,他还是他! 前两天下了雨,路面已经干透,有些地方已经被太阳晒的发白了,许增粮开着拖拉机来马店面粉厂,拉着硬要跟他一起来的许美琴。 因为来的是上午,麦麸还没有出够,许美琴怂恿爸爸要和她一起去高家村走走,爸爸说等他歇一会儿抽支烟再说,许美琴就去车间溜达了。 马玉芳看到许家父女,心生厌恶,妈妈说高加林已经和许家订了婚,为了一探究竟,趁许美琴不在,她问许增粮,“许叔,问你个事儿呗。” “你说!” “高加林你认识不认识?”马玉芳这样问,有她的目的,如果许增粮轻描淡写,说明妈妈说的是假的。如果眉飞色舞,说明妈妈说的是真的。 “认识啊。”许增粮多了个心眼儿,知道这女子喜欢高加林,戒备心很强。 “听说你姑娘和他订婚了?” 这个敏感的话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说订了婚,到时候高加林万一不同意,传出去丢人。如果说没订,这女子还不死心,自己闺女又多了竞争对手。 “你问这个是啥意思?”许增粮反守为攻,看看马玉芳的意图。 “没事儿,就是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这个可恶的老头防范心真重,看套不出许增粮实话,马玉芳想,估计是还没订,如果订了,他会大大方方说,没有必要隐瞒。 “你不说,我也知道啥意思。”马玉芳笑着说。 许增粮明显的不高兴,“你这女子,人家的事不要你操心。” “许叔,我就说句实话吧,你闺女和高加林不一路,不信你看,走不到一起。” 许增粮不再搭腔,坐在马扎上吸他的烟。 许美琴走到车间,有一个人拦住了她。她看到那个人戴着口罩,身上一层白,像个雪人儿。 “你是不是粮食局的?” 许美琴对于面粉厂充满了好奇,又怕弄得一身白面,到时候没法去高家村。“来看看你们的面粉生产。” 马晓冬一愣看是个女的,可是昨天接到通知周科长过来的,这个女的可没有见过。 “周科长呢,他今天没来?” “周科长在后面,我先过来了。” “那好,那好,我给你找身衣服,里面太脏。”马晓冬找来一身衣服,让许美琴罩在外面。又叫过一个人交代了一下,领着许美琴进到了车间,里面机器噪音太大,马晓春领着她一边走一边介绍。 许增粮吸了烟,寻思天光还早,可以顺便去高家村走走,问一下高加林到底啥意思。左等右等,不见许美琴过来,他就出来找。 走到车间门口,他看见马建国和两个儿子都在,像是等什么人。没多久女儿从里面走了出来,旁边还跟着一个后生。 马建国见粮食局的人出来,原来是一个女子,自己也常去粮食局,没有见过这个女子。他上前伸出出手,“欢迎欢迎,欢迎领导来参观。” 许增粮顿时一蒙,啥时候自己女子成了领导了,让马建国亲自欢迎。 许美琴也是没想到马家这么重视,只好顺杆往上爬,“马书记吧,干的不错,挺规范,以后要加强内部管理。”“多谢粮食局领导多年的支持,以后还要继续支持。”马建国谦卑的说。 “好说,好说。” 许美琴刚想撤,后面来了三个人,为首的正是粮食局的周科长,“马书记,在忙呢?” “周科长,欢迎,我正和你们的这位小同志说话呢?” 周科长扶了扶高度近视镜,上下打量着许美琴,“这位小同志我不认识啊?你们认识吗?”他回头问一同来的两个同事,那两人也摇摇头。 马建国看了一眼马晓冬,马晓冬看着许美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为啥冒充粮食局的?” 许美琴一掐腰,“我啥时候说我是粮食局的,我就是想想看看面粉厂车间是啥样,你凶什么凶?你是马店的书记还是马店的老虎?” 许增粮赶忙上前,“不好意思,马书记,各位领导,这是我女子,跟我一起来买麦麸的。” 马建国强压住怒气,“买麸子就去仓库等着,没事儿瞎跑什么?” 许美琴瞪着马建国,“你凶什么凶?买麸子就是你们的客户,客户就是上帝,你跟上帝说话就是这个态度?” 马建国当着粮食局领导的面儿不想和这女子计较,扭脸瞪了马晓冬一眼,“回头再跟你算账。” 马晓冬看着爸爸领人进了办公室,跟到仓库质问许美琴。 “你这人,刚才我爸爸吵了我一顿,你高兴了?你实话实说,我也会让你进车间的,为啥要诓我。”马晓冬感觉着窝囊。 “我没有诓你,是你工作没有做到位,把我当成了粮食局的,你应该自己进行自我批评。”许美琴做的是销售,嘴巴练的炉火纯青。 “我看你和那飞刀嘴郭秀英有一拼,回来我安排你俩比试比试,明明自己没理,还非要死蛤蟆说出三滴尿。” 马玉芳见许美琴得了便宜还卖乖,四哥被欺负的哑口无言,忍不住就开了腔。 进了门许美琴就偷偷打量马玉芳,这个女子让高加林不顾死活,到底有啥魅力,现在马玉芳直接和自己接上火了,叫你看看我许美琴也不是吃素的,“马玉芳,今天咱俩是头次见面,你干嘛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什么死蛤蟆,什么三滴尿,你说的还不对,我能让死了十年的蛤蟆,挤出白兰地。” “你能耐大,老天爷是第一,你是老二,行了吧。”马玉芳知道粮食局的人一会儿也会来仓库参观,不想和她争论。 “你错了,老天爷是老大,你爸是老二,哪有人割了猪草就被抓起来的,除了老天爷的亲兄弟,谁敢做出这事儿。”许美琴不服输的性格又被激起来。 “如果没错,那飞刀嘴郭秀英是你未来的婆婆吧,你准备让你婆婆出马来收拾我?那我就等着,谁怕谁?” 本以为这些事儿都过去了,许美琴又揭开了快要愈合的伤疤,马玉芳心口疼得猛一抽。 第49章 这一顿美酒,让高三星捡了漏! 许增粮害怕关系闹僵,立即拉着许美琴去骑车子,在去高家村的路上一直埋怨许美琴,马建国是不能得罪的,他要是一急,封锁了咱的麦麸,生意可咋做。 “我才不怕他马老虎呢,以为自己就是马店的土皇帝,你看那样子,想吃了人,我就是要治治他,他不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有那马玉芳,明明和别人订了亲还是三心二意,真不知道丢人。” “哎,那马玉芳也是可怜人,你这嘴呀,再说下去你们就要打在一起了。他爸妈也快把她逼疯了,你看她廋的,脸都塌了。” 到了高家村,许美琴好像什么事没有发生一样,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容,两个酒窝像斟满了幸福的美酒。高玉德十分看中许美琴,叔长叔短的叫着,高玉德腿脚不方便,她就生起灶火烧水。母亲先从养猪场回来招待客人,她知道许增粮今天来要准话的,即使高加林不同意,也得让他高高兴兴回去。她让儿子去叫高明楼,难得许增粮赶巧过来,这个时候谈三星的事情正是时机。高明楼背着手从家里出来,高加林又骑着车子去公社集上买吃食。 看了马玉芳的信,他知道了这个女子依然坚持要和自己一起生活,咱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片痴情,许美琴和高三星撮合成一对儿才是最好的结果。 高明楼和许增粮已经是第二次见面,说起北山的熟人亲戚都认识,通过观察许美琴,高明楼十分满意,这女子手脚麻利,两只水灵灵的大眼,一看就是精明人。 几个人拉着话儿,高加林提着东西进屋,看着许增粮,热情的叫道:“干爹,你们过来了。” 许增粮一听这称呼,心里猛一凉,这小子没有看上我闺女,随即又恢复如常。 高加林母亲接上话说,“加林,一会儿给你干爹磕头敬酒。” 高玉德还想再劝劝儿子,看到母子俩一唱一和,就不再多言。 等到做好饭上了桌,高明楼一定要让许增粮喝酒,许增粮推辞说:“下午还有一大车麦麸要拉,喝了酒担心开到沟里。” “这个不要紧,三星今天礼拜天在家,他开拖拉机是好手,不是我吹,十里八村都是数得着的,今天咱老哥三,放开量喝。”高明楼想趁着喝酒喝到一定程度,向许增粮提亲。 许美琴也在一旁说:“爸爸,你喝吧,我也能开,喝多了我拉着你。” 在开始喝酒之前,高加林跪下给许增粮磕了三个响头,又敬上三杯酒,算是成了干亲戚。 经不住大家劝,许增粮正在为高加林没有看上自己女子烦恼,虽然没有成为女婿,自己又得了一个干儿子,就和高明楼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陕北人喝起酒来就像唱信天游,由于这里四季分明,到了冬天,风刮的穿心刺骨,喝酒就是最好的抗寒工具。高明楼酒兴一上来,开始唱起了酒曲,“单品(呐)定宰,双耳又挂铃,鹿鹤定同春。三星(你)共照,四更到五更。” 许增粮接着唱道:“七巧(你)八马,底洞有九门,冷酒一口吞。十全(你)幅幅,划拳赌输赢,喝你两眼红。” 他们一年四季喝酒喝出了自己独特的韵味,正月里过大年,走亲戚串门子,无酒不欢;夏天一早出山,累了一上午,为了解乏也喝上两杯;秋天在收庄稼的野地里,为了尽早把庄稼收到晒场,喝上几口,力气就有续上了,便于下午干活;冬天天寒地冻,弄些手抓羊肉,喝些黄酒开心。 高明楼和许增粮越喝越起劲,开始划拳猜枚。高明楼今天拿出当家人的气势,要把许增粮喝开心到开胃。 许增粮是贵客,看到高家村的支书和当初送高玉德回来喝的那场酒气氛全然不一样,越喝两人越对脾气。 “八匹马呀两眼红!” “五魁首呀两眼红!” “三星照呀两眼红!” 喝酒的都是小一钱的小酒盅,没有多久一瓶“西凤”喝得底朝天,看到两人意犹未尽,高玉德又进里屋拿出一瓶。 “明楼大哥,我是喝好了,你说还喝不喝?” “许兄弟,你是贵客,你说喝咱就喝,舍命陪君子。” 高加林看两位老人都喝的差不多了,“干爹,明楼叔,来日方长,回来咱继续喝。” 许美琴也说道:“明楼伯,改天找个不忙的时候,你去我家,我爸也存了很多好酒,你们继续喝。” “许老弟,我真羡慕你呀,有这么俊的女子,我要是有你这么俊的女子,我晚上睡觉能笑醒。”高明楼开始把话题引向许美琴。“不瞒老哥说,我这女子就像个假小子,你没看见,有时候把我气的想撞墙。” 高加林母亲看到快接近主题了,就说道:“美琴,跟婶儿去外头透透气,让他们老爷儿们拉拉话,屋里酒气让我没喝酒都快醉了。” 等许美琴走出屋门,高明楼说道:“这酒咱哥俩还没有喝够,让玉德当家,看你还能喝多少,让他再倒一些。” 高玉德知道高明楼的酒量,再喝个三两没有一点儿问题,因为许增粮要赶路,就又倒了半斤。“你们放开喝,许老弟要是喝高,下午就在家睡,让三星和美琴把麦麸拉走,晚上加林送送他干爹,也让他尽尽孝。” 人穷智短,马瘦毛长。这句话以前搁在高玉德身上,实在贴切不过,如今儿子争气,乡亲们尊重,说话水平也是见涨,说出来的话比以前顺耳了好多。 高明楼说:“许老弟,你家女子找下了没有?” 高明楼不知道许美琴和高加林还有一层内幕,直接就开门见山说了。 许增粮因为酒精的缘故,对于刚才的不愉快早就抛到九霄云外,“还没呢,明楼哥是要做媒吗?” 因为有酒遮脸,高明楼说道:“我喝高了,说错了老弟多担待。” “你是加林的贵人,他是我干儿子,咱们还有啥遮遮掩掩的。” “那我就不要我这张老脸了,今天斗胆给老弟提亲,我那儿子三星,你不是也见过吗,上次去你家回来,心里对你家美琴念念不忘,央告加林娘撮合,碰巧你过来,我这人直脾气,不藏不掖,都说给你听了,你合计合计。” 许增粮明白了高明楼的意思,这亲提的让他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尽管喝了酒,大脑还是很清醒的,“娃我也见了,人不赖,壮实,勤劳,我是没有意见,儿大不由爷,我得问问美琴的意思。” 高加林母亲笑嘻嘻的走进来,“他干爹,我也和美琴说了,她不好意思说,想先接触接触再说。三星是我看着长大的,娃心善,是干庄稼活儿的好手。要是美琴嫁过来,我当她是亲闺女。” 许增粮端起一杯酒和高明楼碰杯,“明楼老哥,既然女子说了,我自然没有啥意见。” “好事儿成双,今天是双喜临门儿,玉德哥,咱三个再干一杯。” 为了给三星制造机会,高加林把许增粮搀到自己床上休息,等他休息差不多了就直接送他回北山。 第50章 许美琴大闹面粉厂,王宝玉半路截三星! 三星开着拖拉机带着许美琴一同来到面粉厂,马晓冬也认识三星,奇怪上午出门的父女两人,下午老头儿换成了青年。 “三星,你咋过来了?”马晓冬问。 三星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四哥,许叔和我爸喝酒喝高了,我陪着美琴把麦麸拉回去。” 许增粮和高明楼喝酒喝高了,马晓冬没有兴趣管他们的闲事,粮食局的人吃过饭走后,马建国交代要好好收拾收拾许增粮那闺女,今天让他们马家很丢脸。 进到仓库后,许美琴看到马玉芳吊着脸,她的两个嫂子也爱搭不理,她只当没有看到,交钱的时候郭爱花说买麦子价格提价了,麦麸也要涨价,每斤涨一分钱。 “涨价?上午我们过来你们怎么不说?” “上午粮食局的领导过来太忙了,没来得及说,现在趁着没有装车前说,还来的及。” 许美琴知道他们是针对上午的事情来刁难自己的,如果一生气不买走了,固然出了气,回去工人就得窝工,再去别的地方买,路途远不说,这次雇拖拉机的费用搭了进去。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意气用事,马家就是要看她的笑话。 三星笑着和两个嫂子拉近乎,“嫂子,玉芳,你们就别为难她了,我过来你们应该知道是啥意思,是我爸让来帮许叔的,做生意就得和气生财童叟无欺。” 马玉芳因为在三星家住过一晚上,她开始动摇,但是看着许美琴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涨价是市场决定的,咱们没有欺骗任何人,都是公平买卖,要买就交钱,不买就回家,我们也要下班呢。” 高三星看看许美琴,许美琴鼻子里“哼”了一声,出了仓库来到厂门口,提了写了价格的小黑板在众人面前晃了晃,“你们马家没有欺骗吗?” 小黑板上的价格还是原来的价格,郭爱花眼珠一转说道:“这小黑板上写的就是以前的价格,还没来的及改过来,不信你问问厂里的任何一个人?” “你们都是穿一条腿裤子的,我问也是白问,你们敢让我看你们的账本吗?”许美琴步步紧逼。 “你这女子,账本哪是你想看就能看的?你以为自己真是粮食局的干部。”马玉芳看着许美琴已经失去方寸,想看看她的嚣张气焰是怎么被扑灭的。 许美琴杏眼冒出了火苗,心里窝囊的想爆炸,“姓马的,我还从来不受这窝囊气,你们这样刁难我,我要把你们的名声搞臭,谁怕谁?” 她看到旁边棚架上的脸盆,一把拿到手里,提着小黑板儿来到厂门口的大街上拍着脸盆喊道:“乡亲们,快出来看看,看看这个黑面粉厂,上午一个价,下午一个价,投机倒把分子,以后大家可都要防着,千万别买他们的面粉和麦麸了!” 这个时间正是下午四点多一点儿,出山收工的大部分回到了家,许美琴底气十足,短短三分钟面粉厂门口就围观了几十个看热闹的村民。 郭爱花一看许美琴撕开了脸来这一出儿,马上把三星拉到一边儿,“三星,你快让她回来,不涨价了不涨价了。” 三星挠挠头,“大嫂!我才见她两面儿,我的话她能听吗?” “快去吧,快去。你们俩不是谈对象吗?” “大嫂,我俩谈什么对象啊!” “我的兄弟,你就别装了,你看的样子眼珠快掉地上了,啥事能瞒住嫂子,快去吧,别让她闹了。” 三星走到许美琴旁边,小声说:“他们不涨价了,快去交钱吧。” 许美琴装作看不到马玉芳的脸色,等装好麦麸,把自行车放到拖拉机上,三星开着上了路。 等开到半路,看到前面不远处路边有三个穿花衬衣的青年,坐在车座上,录音机放着时下的流行歌曲。 “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我的心中,早已有个她,哦,她比你先到。” 高三星看到了短头发的王宝玉,他正在拿着自己的飞刀扔向不远处的杨树,飞刀尾部的红布飘起,歪歪斜斜扎在树干上。另外一个是“鸡窝头”,嘴里叼着烟卷,用拳头打着桐树,看桐树皮渗出了汁液才满意的收回拳头。还有一个剃着寸头的坏小子,把链子锁抡圆了甩,过路的只要不躲,就会打到身上。他们不让路拖拉机是无论如何过不去的。 坏了,这小子是不是准备故意找茬的,一股恐惧遍布三星的周身。 “你们几个麻烦让让路?” “让路,凭什么给你让路,你的脸比别人都大,还是你比别人多长了一个脑袋?” 许美琴“噌”的就从后面跳下来,杀气腾腾的说:“好狗不挡路,你们几个黑不溜秋的给我靠边站。” “黑不溜秋靠边儿站!”是老电影《霓虹灯下的哨兵》里的台词,用来挖苦讽刺形象不好的人离自己远点儿。 王宝玉下午去了面粉厂给马晓夏送东西,听嫂子们议论上午的事,才知道一向无敌的马家今天被一个北山的女子给耍弄了,他去仓库里溜达了一圈,马玉芳也没有搭理他。他事先没有和马家人通气,决心替马家人找回面子,领了两个人这里等待许美琴,结果也等来了高三星,这回新账老账可以一起算了。 听许美琴口音,王宝玉感觉来者不善。三星低声对许美琴说:“他就是王宝玉。” “我管他是王宝玉还是贾宝玉,在我眼里都是草包一个。” 王宝玉走路一摇三晃,“说什么呢,高三星,长本事了,这回这妞儿比上回的洋气。” “王宝玉,你胡咧咧啥呢,别碍事,我们还要赶路。” “这么心急干什么?急着回去生娃娃吗?” 看来磨嘴皮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许美琴疾步上前踩着王宝玉的脚,一拳打在王宝玉胸口,王宝玉本能往后退,无奈脚被踩住,直挺挺倒在地上。 “小寸头”抡起链子锁打向许美琴,许美琴纵身后撤,“小寸头”步步紧逼,眼看要打住她,高三星从后面的工具箱里拿出两条三角带,迎着链子锁抡了起来,链子锁穿过三角带缠在一起,许美琴快步跃起一脚就把小寸头踢了个“仰八叉”。 那个会拳脚的“鸡窝头”明知道打不过许美琴,专找软的捏,他一拳打向高三星面门,高三星头一歪躲了过去,还没有等他打出第二拳,高三星上前抱住“鸡窝头”,即使有再好的武功也发挥不出来,两人从路上滚到田里。 看到其他人不再动手,两人也停了手站了起来,浑身上下沾满了土,成了活脱脱的土鳖。 交手第一回合,王宝玉见吃了大亏,没成想碰上了“练家子”,现在骑虎难下只有硬撑。 “你们三个听着,就是你们师父孟庆民过来,我也不会怕他。要是还想再练练,我可不留手了。”说完许美琴从腰里拉出一把软剑,玩了一个剑花,谁敢上前给你们脸上留个纪念。 王宝玉一看许美琴见面说出了孟庆民的名字,知道对手有些来头,“既然你知道我师父的名字,那你也留个号,今天这事儿没完。” “你见了孟庆民就问他,认识不认识北山的许鹏飞?” “许鹏飞,就是那个以前当过军区司令员的保镖。” “不错,那是我师父。” 第51章 求人不如求己,高加林意外获真传! 县城的大人小孩儿都知道这个传奇人物,曾经勇闯批斗大会,一人打退十六个红卫兵,把自己的姐夫,县城的公安局老局长救了出来。现在也快六十了,经常不在家,但是乡间到处流传着他的传说。 孟庆民也给他们说过,这辈子自己虽然够狠能打,最佩服就是许鹏飞,是一个真汉子。 王宝玉好歹也是号称“轧花厂敢死队”成员,今天要是栽到一个黄毛丫头手里,以后在地面上就没法混了。眼看没法硬拼,也只有智取。他眼珠一转,“你们走吧,我们几个老爷们也不愿意和你一个女子见高低,输赢都没有意思。” 许美琴帮高三星拍打身上的土,收拾完开着拖拉机回北山。走着走着,对面过来的人对他们说,“你们后面着火了。” 两人扭头一看,妈呀,车后面冒出了黑烟,急忙停下车,看到后面的袋子都烧破了,冒着红火星,许美琴骂道:“肯定是王宝玉捣的鬼。” 高三星解开绳子,把着火的冒黑烟的袋子都扔下车,然后拉到旁边的马路沟用土压实,以免风一吹引起火灾,仔细检查了一遍,又重新装车,有大概四分之一都不能用了。许美琴非要找王宝玉算账,高三星说:“凡事讲个证据,没有证据就是抬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一路上三星给许美琴讲笑话逗她开心,许美琴也从刚才的不愉快中走了出来。两人到了天黑才赶到北山,这时高加林已经把许增粮送回来一个钟头了,饭菜都已经做好端上了桌,看着两个人脸上的黑灰,许增粮埋怨道:“怎么弄成这样?” 听完事情原委,许增粮心情沉重,“这以后看来不能再去面粉厂买麦麸了,没想到他马建国心眼儿这么小,那个王宝玉毒的很。” 没有马店面粉厂的麦麸照样活人,高加林和干爹一合计,因为喂猪和装枕头都用量不小,两家联合在一起可以找柳树沟公社的面粉厂用他们的麦麸,高加林负责去对接业务。 许美琴气得晚上吃不下饭,三星洗把脸也没有心情吃饭,就和高加林相跟着回家了。 马家人搞的这么多事情,让高加林很不舒服,他并不知道半路拦截捣鬼是王宝玉一厢情愿的行为,对玉芳也有一些看法,为什么她不出面阻止呢。这样小题大做,实在让人恼火。 高明楼问三星和许美琴处的怎么样?高三星把下午发生的事情也向爸爸全盘汇报,把高明楼白天积攒了一天的好心情冲击的荡然无存。以许美琴的个性不会吃这哑巴亏,她必然会找马建国或者王宝玉算账,这个已经在儿子的叙述中得到了证实。 老人为子女操心都是天经地义的,能管的事操心,不能管的事也操心,三星的婚事刚刚有了着落,又让他心事重重。 高玉德见高明楼为了自己儿子找媳妇不惜脸面,加林的婚事依旧没有着落,临睡前两口子又和儿子唠叨。 “玉芳那女子是不赖,咱们没钱没势,咋和王振武比,加林,你还是趁早寻个别家的女子。开头就不顺的事,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高加林不像三星,什么事都对父母说,高明楼有主意,不管什么事都知道寻思个解决办法,自己的父母老实巴交种地的,不但说了没有用,还是会让他们担心害怕。 马玉芳依然一门心思还在他这里,她在信里说:“加林,生活中的磨难就是对我们的考验,你官复原职又成了高家村的突击队长,真替你高兴。时间在一天天过去,那个大苍蝇只要有时间就会来我家献殷勤,我已经麻木了,我不搭理他,他也无所谓,好像他要娶的不是我,而是我家的好感。” “你也要小心了,他现在跟一个流氓学武术,长进不小,将来闹僵的时候,如果动手,你可能要吃亏,我真为你担心。” 这个宝石般的姑娘,自己备受煎熬还为自己担心,他翻了翻墙上的日历,离端午节满共只有二十三天,如果自己不在二十三天拿出有效行动,玉芳就要嫁给那个人渣。他搜肠刮肚想了五六个办法,没有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百无聊赖之际,他又翻开二爸给他的书箱,把里面的书整理整理,当他把书都拿出来后,发现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从中间掉下来。 三十六计!二爸是当兵的,看三十六计可以理解,他好奇的打开发黄的书页,二爸在上面写了批注和自己的心得。 刚看第一页就被深深吸引了,二爸写到:三十六计用途非常广泛,不但在军事上,就是生活中,处理人际关系,都是非常有用的。 高加林是具备非常学习力的人,常常举一反三。他总结了以前高明楼整治张老秉,发现这个高家村的支书是乡土计谋高手,可能他不知道计策的名字,在生活和工作中不自觉就运用的出神入化。 明明是自己的主意,让大家签名轰走张老秉,这招就是借刀杀人;让自己事先调查其他大队的承包费标准,逼迫张老秉写承包的材料,就是暗度陈仓。 他如获至宝,摊开笔记本,拿出钢笔吸足墨水,一边看原文,一边掩卷深思,然后再看二爸的心得,比比差距有多大。 一看表夜里十二点多了,他合上书把玉芳的信和这本书贴在自己胸口,心里说:我和玉芳的幸福就交给你了! 梦里走了许多路,醒来还在床上,在某个角度来看生活就是没有硝烟的战争,是自己的勤奋和懒惰的战斗,是自己今天和昨天的战斗,想要谋求自己的幸福,就不能沿着四平八稳的轨道前进,别人这样,你也这样,最后的结果还是和周围人一样,很多想法都被平凡的生活吞噬的一干二净。 高加林已经被马玉芳彻底征服,两个年轻人不甘心臣服命运的安排,心灵碰撞出的火花交织成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一直鼓励他们不畏困苦奋勇前行。 他决心用自己的智慧去取得马建国的信任,取得马家人更多的支持,为自己的幸福铺路搭桥。 第52章 攻心为上,高加林成功给马建国埋下了第一颗种子! 吃过早饭出山劳动,中途歇工的时候他截住了高明楼,对高明楼说,“明楼叔,昨天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现在三星危险了,王宝玉已经盯住他了,要是每天下班半路截他,三星要吃大亏。” 高明楼为这事儿烦了一夜,王宝玉为啥能在半路拦住三星的拖拉机,绝不是偶然,一定和马建国有关。按照那些二锤子“敢死队”的作风,他们只要缠住谁,谁非得倒霉不可。 高明楼:“你说这事咋办?” 高加林:“我想你得去找马建国,把事情说清,冤家宜解不宜结,让他出面说说王宝玉,王宝玉还是会听的。” 高明楼:“管用不管用?” 高加林:“王宝玉没有脑子,就是他马家的狗,让他咋咬他咋咬,让他咬谁他咬谁,只要马建国发话,三星以后就没事了。” 高明楼昨晚也想过,王宝玉目的半路拦的是许家父女,因为阴差阳错又和三星打了一架,这仇怨结的又深了。三星和许美琴又在处对象,这样下去如果不去说说会越来越麻烦。 “加林娃,那后晌午你跟我去一趟吧!” “我去恐怕不合适吧,马建国见我光想吃了我。” “没啥不合适的,许美琴也是你干妹子,你去为你干妹子出头正常不过。” 高加林等的就是这句话,这叫师出有名,只要见到马建国,他准备实施自己的一系列计划。 马建国见到高明楼一点儿不稀奇,他纳闷怎么会带高加林过来,本来就不对劲儿的人,见面只会更别扭。马建国别扭是担心他来骚情玉芳,高加林一点儿都不别扭,因为想征服敌人必须展示自己的实力。 对于高明楼说的前半截马建国再清楚不过,对于后面王宝玉拦路打架他气得七窍生烟。这种性质已经不同于一般的打架斗殴,属于犯罪性质。如果自己的女婿是这样一个浑人,自己以后也是操不完的心。 “你过来有什么事儿?”马建国问高加林。 “建国叔,我来是为我干妹子?” “这里没有你叔,有啥事你快说。” 高加林对于马建国的态度没有生气,和颜悦色说道:“马书记,许美琴是我干妹子,我已经认她爸做干爹了。王宝玉放火烧了麦麸,她一直想着你是幕后指使,我对我干爹说,我了解马书记的为人,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从来不会在背后捣鬼,肯定都是王宝玉一人的主意,我就是来问问你,是不是这回事儿?” 马建国面对高加林的质问,一边捧着自己,一边又把他的责任划清,心里很舒服,“既然你这么了解我,你就应该相信你自己的判断,那混小子真是没有一点王法,会闹出人命的。我一定会严厉批评他。” “这事儿吓住我干爹了,那我干爹以后还能来买麦麸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要告诉你干爹,他家的女娃娃也要管教管教了,没大没小的。” “那我以后能来买麦麸吗?”马建国送的两千斤麦麸还没有吃完,高加林未雨绸缪。 “你嘛,你就别来了,免得我那女子动心思,你想要麦麸,就让你干爹捎信儿,我们给你送。” “谢谢马书记,以前咱们发生了很多不愉快,那都过去了,您做人做事我还是非常佩服的。”高加林真诚的说道。 “佩服我什么?我就是一个粗人,没啥本事。” “马书记,您谦虚了,你的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优秀,说明了你教子有方,尤其是马晓冬,继承了你的优秀品质,以后大有前途。”高加林每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把高明楼也弄糊涂了,不知道这娃子绕来绕去给马建国灌迷魂汤的目的。 高加林已经掌握了人性的弱点,他明白哪怕是一个“屎壳郎”也希望别人夸自己的孩子白胖,何况一个大队书记,马建国的心愿就是子女个个有出息,尤其是马晓冬,他会花大力气培养。“你还有什么事没有?”马建国警觉起来,感觉高加林今天过来另有目的。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没有别的事。” 马建国知道高明楼不会欺骗他,所说的都八九不离十,给高明楼保证让王宝玉不再找三星和许美琴的麻烦。 高加林看到马建国的态度已经没有刚来时候严肃,知道自己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第一颗种子。自己更要施肥浇灌,让这颗种子生根发芽。 这颗种子就是让马建国意识到自己的子女都是非常优秀的,然后又让既成事实证明王宝玉是非常差劲的,自己这么优秀的子女怎能下嫁给那么差劲的人,这不是明显就是赔本的生意吗?拉开王宝玉和马玉芳的差距,让马建国开始动摇,他就达成了第一步。 吃完降压药躺在炕上,马建国脑子像装了一窝猴子,蹦来跳去让他头疼,王宝玉的危险程度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马婶儿也是吓了一跳,年轻人吵个架拌个嘴,不至于闹到放火的地步,以后要是因为别的事翻脸,难不成要杀人,这样的话就太可怕了。 王宝玉是一个全然不计后果的纨绔子弟,吃了亏,但是不甘心,趁着高三星刚刚开动拖拉机的时候,把一个烟头丢在了后面的袋子缝隙。想着走到半路两个人拉着浓烟滚滚的一车麦麸,惊慌失措的样子,就感到开心无比。他也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马晓夏,知道自己为了马家出了气。 马晓夏并没有王宝玉预期的高兴劲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直摇头。中午在家趁吃饭的时候把这事儿告诉了马建国,从而砸实了他放火的事情。 马晓春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儿被青菜噎住喉咙,他走到树下咳了出来。等到回到凳子上,他说:“真把人给烧伤了,是要蹲大牢的,宝玉太张狂了。” “表面看是给咱家出气,要是闹出事情,咱家也难逃责任,这么大人,咋能不带脑子。”马晓秋说。 马建国看马玉芳端了碗从厨房出来,使了一个眼色,大家都装作认真吃饭的样子,没有人说一句话。 这种沉闷的气氛让人很压抑,都是咀嚼的声响,跟牲口院的牲口吃草一样。马婶儿看菜盆里的菜都见了底,想去盛菜,马玉芳手快,急忙起身又去厨房盛了一盆。 马建国和马晓春先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都是眉头一皱,马晓春见爸爸没有说话,只好梗着脖子咽了下去。 马晓秋也也夹了一口,刚才爸爸不做声,他也不敢做声,也梗着脖子咽了下去。 这三人奇怪的表情,让人突起疑心,大嫂郭爱花也夹了一口,吸溜着赶紧喝了三大口面汤。 老三媳妇肚里孩子闹腾,没有心情看众人的脸色,即使丈夫朝她使眼色,她也没有看到,夹了口菜,大声喊道:“呀,咸死人了!” “玉芳,你怎么盛的菜,都是一个锅里的,第二盆为啥这么咸!”马晓秋见媳妇的表情,质问马玉芳。 马玉芳看到有人打破了沉默,“刚才你们说的那么热闹,为啥我过来没有人说话了,你们到底在瞒什么?盐是我放的,就是为了提醒你们发言。” 马晓秋听妹妹狡辩的好像很有道理,也接不上下句。 第53章 王宝玉成了农机站的地雷,王振武盯上了高加林! 马建国吃完饭,把碗一推就进了自己的屋。其他人没有人敢接她的话,盐多就多吧,菜咸咸大家,了不起回屋多喝水,但是对于刚才的话题,马建国没有发话,家里人没有人敢多嘴。 现在这一家人已经不像是一家人,反而各有心思,以前的欢声笑语惹的邻居羡慕不已,现在形同陌路,马玉芳已经成为这个家里敏感的对象,当着她的面,大家都噤若寒蝉。 除了马玉芳外,马家的大人小孩儿都知道了王宝玉放火的事情,三侄女才四岁,二嫂没有看住她,她摇摇晃晃走进马玉芳的房间,用稚嫩的童声说,“姑父放火,姑父放火。” “丫头,哪个姑父?” “宝玉,宝玉。”孩子说道。 马玉芳还要继续问,二嫂从外面进来抱着女儿出去了,尴尬的对玉芳说,“小孩子胡扯呢,别当真。” 马玉芳先找到马晓冬,询问刚才的事情,马晓冬知道瞒不住妹妹,就和盘托出。 “这个人渣,迟早把我们马家给搭进去,我找爸爸说说。” “玉芳,我想这个时候你最好不要去找爸爸,他肯定也会想的。我抽空会和爸爸讲这事。” 农机站的老田收到一封检举信,他把检举信递给刚下乡回来的王振武。 王振武不敢相信是真的,急忙打电话向马建国证实后,他颓然瘫倒在自己的椅子里。 这个兔崽子欺骗了老子,在他和郭秀英面前发誓已经和城里的那帮“敢死队”断了联系,又暗中勾结在一起。 他始终有预感,郭集的包庇顶包案就是一个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炸了,他王振武的政治道路就会炸的稀碎,现在又搞出放火的事情,虽然不知道检举的人是谁,但是事情是真的,检举人会不会再往上也发信,县里知道了,他就会受影响。 “老田,这事谁都别说,你回去后,让他来找我,我和他谈谈。” 老田和王振武不是外人,和马建国打电话证实了王宝玉就是一个危险分子,农机站本是一个太平的地方,看了检举信,王宝玉就是一颗还没有爆炸的地雷,现在已经埋在了农机站。 他想鼓起勇气求王振武把他的儿子调走,一看到王振武黯淡的眼神,知道这位父亲内心也是麻乱的一盆酱子,把嘴里的话又咽回肚里。现在以王振武的权力,公社的很多部门都可以安置王宝玉。 老田让王宝玉去找他老子,王宝玉正在听新买的磁带,怎会让他老子扫了自己的兴。“田头儿,晚上回家我再找他汇报!” 你爱去不去,反正是你爷俩的事,老田心里说,没有再打扰这颗“地雷”。 郭秀英对于王振武的忧虑嗤之以鼻,儿子这是调皮捣蛋,一点儿小事儿就上纲上线,说丈夫犯了“职业病”。 在屋里大老远就传来录音机的声音,王宝玉见爸爸坐在椅子上看报纸,关了录音机。 王宝玉:“爸啥要紧事儿,非得让我上班去找你?” 王振武:“你是不是放火烧人家的麦麸了?” 王宝玉:“放火?烧麦麸?爸爸,你开什么玩笑?有证据吗?” 王振武:“你老丈人都说了,你还嘴硬。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 王宝玉:“这个马建国,恩将仇报,我这都是给他马家出气。” 王振武:“看,你自己都承认了!你别不服气,马家的势力还需要你出气?你也别怨马建国,不是你老丈人说的,有人写了检举信给农机站。” 王宝玉:“是谁吃饱了没事干,我只要找到他,绝不会放过他。” 王振武:“你多大能耐,就你这脾气不改,迟早咱家让你给拆了。” 郭秀英说:“宝玉,再怎么说,也不能放火,真是烧死人了可咋办?你看看这么大人,这办的叫啥事儿!” 王宝玉:“妈,你不知道,是许美琴先动手的,一拳就把我打倒了,我哪能吃这哑巴亏,于是就扔了一个烟头儿在车后面。” 王振武想要再说话,郭秀英制止了他,“好儿子,以后要乖,能人背后有能人,你们几个大小伙子,让人家一个女娃打得丢盔卸甲,传出去多丢人。凡事都有个知轻重,这下农机站的人都知道了,谁还敢给你搭班儿。” “农机站就是个活人坟,你们赶紧把我调走吧,我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就你这熊样儿,谁敢要你?要不是我好说歹说,老田头儿会捏着鼻子收你?” “你就少说两句吧,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儿子,天天打击贬低他,他能学好才怪呢,人是要鼓励才会进步。” 到底是谁写的检举信呢?明显这个人想让王宝玉在农机站混不下去,也应该预料到这封信最后会落到自己手里。即使王宝玉在农机站干不成,我照样可以安排别的地方,难道还会跟一路捣乱?这事儿看来没完,对手是一个心机很深的人,动机是什么?把儿子搞臭,究竟是想达到什么目的? 信是用圆珠笔写的,字体都是一笔一划很工整,刻意不让人看出来是谁写的。知道这件事的,王振武估摸了一下,有许增粮父女,高明楼父子,马建国一家,高加林一家,这四家人除了马建国一家可能性不大之外,其他三家都有可能。不对,马玉芳也可能会写,她急着要和自己家悔婚。 高明楼是一个老油条,儿子是憨蛋,这个信他们不敢写也不会写;许增粮父女根据马建国的描述,都是生意人,也不会花力气来搞这些事儿;高加林是重点怀疑对象,但是目前他忙着进步,这样捣鬼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对于没有证据的事情,自己也不敢贸然去胡乱猜疑,树敌太多,自己就会更加被动。 王振武把检举信和能搜集到的有关人员的笔迹都交给张明亮鉴定,没有任何发现。他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对手的下一步动作会怎么搞? 在高加林精心的辅导下,刘巧玲的模拟考试成绩已经过线有个二十分,上一个像样的大专一点儿问题都没有,高加林对她的帮助无微不至,她把每个知识点集中起来都做成了一张图,就贴在自己的卧室的墙上,每天都会过筛子。 在上学的路上,刘巧玲见大姐和高明楼一家坐在三星的拖拉机上去北山,从大姐嘴里得知高三星和许美琴正式相亲的消息,她陡然有一种失落感。 原来三星隔三差五就在大马河桥拦住她,没话找话和她聊天,她不喜欢这个人,但是被人追求的感觉让她的虚荣心得到小小的满足。 那双脚仿佛被定在了原地一般,动弹不得。曾经无数次,都是三星主动地追寻着她的目光,如同黑暗中的飞蛾,始终围绕着亮光。 然而这一次,情况却截然不同了。三星的眼睛竟然没有与她对视,甚至连一秒钟都未曾停留。 她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异样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她敏锐地察觉到,在三星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燃起了一道全新的希望。 高三星就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刻意在回避她审视的目光。 她紧紧地盯着三星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到更多的信息,但他却迅速地将头转向一边,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冷漠的侧脸。 那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心已经属于了另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悄悄地改变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第54章 刘立本张罗着给高加林说媒,刘巧玲开始着急! 高明楼的神情有几分得意之色,仿佛在说,你算老几,我儿子找的一点儿不比你差。因为有大姐在,高明楼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原上的油菜都出了豆荚,只有很小的地方还有黄花,她脑子里浮现出三星为她和王宝玉打架的情形,看着消失在远方的拖拉机,她感觉有东西眼里出来了,用手一摸,原来是眼泪,为什么会流泪呢,是不是他曾经不顾一切的爱过你,也没有给人家几回好脸色,还让家人之间闹出不愉快,她有些愧疚,有些失落,有些不可名状的忧伤。 她来历不明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怕路过的人看到,她急忙拐进大路旁的一条土路,支好自行车,坐在田埂上呜呜哭了起来。 直到远处有人吆喝牲口,她才拿出手绢擦干眼泪,生活这本教科书就是用经历书写的,她明白这只是人生路程里的一段插曲,过了今天,过了这月,过了这一年,都是新的开始,她无需为曾经的过往撕心裂肺,也无需为平淡无奇的感情经历一蹶不振,这是每个正常人的必经之路。 有人喜欢你,你不喜欢他,他热情燃烧成灰烬默默离开;有人不喜欢你,你却想着他,自己心力憔悴无力再爱,看着他与别人成双入对,你只能祝福;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两情相悦,也不一定修成正果,世俗的压力家庭的问题,都可能让你们一别两宽。 一整天她昏昏沉沉的打不起精神,一直沉浸在三星的事情里,等到放学她急急忙忙收拾好书包,骑车回去。 当快走到大马河桥的时候,她看到一个人靠着栏杆面对着她的方向,是三星,她怕认错人,又揉揉眼睛,的确是三星。他来干什么?是向自己炫耀,还是来羞辱自己从前对他的傲慢。她想低着头骑过去,三星叫住了她。 “巧玲,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改天吧,我还有作业。” “就耽误你几分钟时间。” 两个人推了车子下到川道的田间小路上,三星说:“早上看你心情不好,我爸和你姐都在,我也不方便问。” “你马上是稳妥妥的大学生了,我一个刨土豆的,也配不上你,现在我也解脱了,希望你好好上个大学,将来也会找到一个高学历的对象。”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也不需要你的安慰,其实我从来也没有喜欢过你。” 很明显巧玲是在赌气,如果不在意,脸上根本是藏不住的,喜欢不喜欢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需要安慰是真的。 只有在意你的人,你的话才能伤害到他。高三星以前听到这话,可能一礼拜都缓不过劲儿,如今已经没有感觉了。人家说的是真话,是真话就好,何必去生气呢。只是自己心肠软,见不得别人难受。 三星是来告别一段自作多情的感情,还是安慰自己失落的心,刘巧玲在最后认清了高三星善良的心肠,他是一个有心人也是一个好人,失落感不能顶替理智,即使现在三星对她说,他仍然还想和自己好,那也是不能答应的。 三星开始絮絮叨叨给刘巧玲讲以前自己和家人闹意见,把自己的烦恼和想法尽数说给她。等听完三星的絮叨,她心情平复下来,回到家里,发现爸爸格外开心,妈妈在灶下张罗晚饭。 “巧玲,我说巧玲啊,你以后耳根可以清净了,那个烦人的三星终于找上媳妇了。” 刘立本心里的石头落地了,高明楼阴谋也自然破产,仿佛三星一找到对象,天下都太平无事了。 看到女儿并没有自己预料的高兴,心情却是很差的样子,关心的问:“巧玲你是怎么了,在学校和人吵架了?” “没有?” “那是身体不舒服?” “爸爸,你就别问了,啥事儿没有?” “一会儿小果他们来,不兴拉着脸。” 女儿大了,心思大人也猜不透,吃过饭巧玲去学习,刘立本去村口等他的干儿子。 擦黑儿大姐和姐夫抱着小外甥来串门,高小光跟着马栓盖房,收入是原来的三倍,有了经济基础的铺垫,夫妻感情也好了起来。 刘巧英来到屋里,“巧玲,学习不要太累,悠着点儿劲。” 大姐对自己的关心不亚于父母,在高三星的问题上,大姐和他公公一直闹意见,做出了很大努力。 “巧玲,我今天去北山,人家那里发展比咱这里好,三星那个对象,风风火火的,还会舞刀弄枪,我看三星以后被管的死死的。不过这样也好,他这个癞蛤蟆没有吃上天鹅肉,能吃一块儿黄鹂肉也不赖。三星就是命好,高加林没有看上许美琴,让三星捡了一个漏儿。” 大姐跟她讲了很多关于许美琴的事情,包括和高加林成了干亲戚,把村里勾七麻八的东西当做笑话都讲给巧玲听。 高加林的爱情之路崎岖蜿蜒,她十分同情他,折腾了这么久,还是和玉芳定不下来。 门外响起了爸爸的声音,“进来,快进来。” 刘立本领着自己的干儿子郑小果,还有他的妹妹郑小杰回来了。 从里屋出来,大家都见了面,坐在一起拉话,郑小杰长的很俊俏,和自己母亲姐姐拉话,她打了招呼就去学习了。 爸爸以前给她提过,家里有豆腐坊,还有田地要种,人手不够,要在县城给郑小果安排一个面馆,自家占股五成,除去人工工资,利润五五分成。 等到农忙还可以回来帮忙,家里的豆腐也可以饭馆用,这次来应该就是定事情的。 二姐讲过想把郑小杰介绍给高加林,今天见到郑小杰,她觉得高加林未必看上她,高加林对精神世界的追求大于外表。大姐的嗓门大,在外屋说:“小杰,我公公和加林关系好,明天我就让我公公去他家跟他说,安排你们见面。” 刘巧玲在屋里一听这话,立刻坐不住了。那玉芳该怎么办?高加林万一看上郑小杰,玉芳还能活成吗?不行,自己要为玉芳考虑。 刘巧玲来到外屋,对着大姐说:“大姐,你们估计还不知道吧,高加林和马玉芳正在谈着恋爱呢?” 对于刘巧玲的插话,大家都很意外,不知道她突然出来讲这话是什么目的。 “巧玲,高加林和马玉芳那都是没影的事儿,人家是公社书记的儿媳妇,加林凭啥跟人家争?就凭他圈里的几头老母猪?再说小杰这么俊俏,说不定还看不上高加林呢?”刘巧英说。 刘立本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说道:“巧玲啊,你整天就知道埋头苦学,对于咱们村子里发生的好多事情根本一无所知!那马建国家底厚实、产业庞大,在咱这一带可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只要他不肯松口答应,就算高加林把他们全家人的性命都豁出去了,这件事儿也是绝对办不成的呀!这些可都是大人们之间的事情,复杂着呢,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别瞎掺和啦,还是赶紧回屋去好好学习才是正理儿!” 第55章 第一颗炸弹开花,王振武跪在夏成涛面前! 郑小果首先沉不住气,“干爹,要不小杰的事等等再说,先把饭馆的地方安顿住?” 刘立本担心高加林会不会对三女子动心思,想速战速决,不给他们任何空档。“巧玲说的不对,明天让巧英她公公去高家说,这事儿就这样定了,饭馆地方我已经选好两个了,明天我们一起上城,看中哪个直接交定金。” 二能人精于打小算盘,站在二里地外都能听到,他盘算的很美,干儿子也听他的,虽然生意上他算计,但是对于这个干儿子,亲情大于利益,他准备把这兄妹俩个都镶嵌在自己的算盘上,先给小杰安排一个对象,然后再给小果安排一个对象,让他们死心塌地为刘家卖命。 高明楼自然愿意来保媒,因为高加林和马玉芳这样一直闹下去,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大能人到底比二能人考虑事情周到,他建议让巧英给养猪场送豆腐渣的时候,让郑小杰跟着,和高加林先来个非正式见面,这样的话,两个人都有一些印象,先有些铺垫他再开导高加林会好一些。冷不丁他去找高加林,碍于自己的面子高加林也会应付一下,来见郑小杰,但是如果心里还是惦记着马玉芳,没有了下文,两家的面子还不好看。 刘立本表示同意,对于高加林的事情高明楼比自己了解,这样安排也让几家人有个缓冲,如果端午节马玉芳结了婚,郑小杰还是有机会的。 事情的发展速度超越了王振武的估计,一大早就接到夏成涛的电话,让他抓紧时间去县城,声音和往常不一样,听着让人发憷,他额头直冒汗,一直担心那个潜伏的对手搞鬼,会不会把事情搞到夏成涛跟前了。 夏成涛在办公室里接待了王振武,正人先正己,要他如实交代第一封检举信的事儿。这个对手太厉害,根本就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见他没有反应,又把第二封检举信递到夏成涛手上。 “夏县长,你说的这个事儿,我真的不知道。这需要找田富强核实一下。” “振武,自己一身白毛不去摘干净,还说别人是妖精,我不管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田富强还要我亲自去找他吗?” “不用,不用,我等会儿直接去农机站找田富强。” 田富强就是老田,城关公社农机站站长,王宝玉的顶头上司。在来县委大院之前,王振武已经找了老田设计了一个苦肉计,让老田把所有事情都顶下来,当做自己一无所知,否则的话,两个人都要完蛋。 夏成涛的作风说干就干,他为了得到第一手资料,直接跟着王振武去农机站落实检举信的事。自从他上任以来,发现很多公社有些自诩为学过武术的楞头青,开始学加里森敢死队,这些小年轻不断惹事生非,让老百姓苦不堪言,尤其是王宝玉放火的事情,性质极为恶劣。如果县里的这股歪风不及时刹车,他夏成涛就不配坐在这个位子上。 老田见到王振武和夏成涛一前一后进到办公室,显得惊慌失措,因为那个“衙内”的录音机正唱得热闹,“各位朋友你问我张帝,什么叫做那马萨鸡?”王宝玉正把脚翘到桌子上闭着眼睛摇来晃去。 王振武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猝不及防,王宝玉腾的就窜起来,在农机站自己就是老大,还有人敢打我,看我不收拾死他。 王宝玉一看是自己老子,还有新上任的副县长,他像被电击了一样,以快如闪电的速度按下录音机的按键。 “听啊,怎么不听了?你这班上得这么逍遥,是谁给你的权力?”夏成涛呵斥王宝玉。 王宝玉耷拉着脑袋一声也不敢吭,任由夏成涛批评。 等夏成涛批评完王宝玉,单独叫上老田,在老田的办公室里,让老田关上门。 “田富强同志,你们的农机站是不是舞厅?” “夏县长,我也有难处!” “田富强同志,不要拿难处来搪塞我,你别忘了,咱县是农业大县,你们农机站担负着农业发展的神圣使命,一句有难处,你就可以撇清责任?就你带着这帮娘子军外加一个高衙内,你还能干什么?” 等夏成涛发完脾气,盯着老田的眼睛严肃的问道:“你说说关于王宝玉检举信的事儿,这次我要看你的态度,再打马虎眼,直接拿掉!” 老田本来就头发不多的“地中海”冒出了密密的汗珠,夏成涛干工作不等过夜,他的大脑飞速旋转,权衡利弊后,也不敢按照王振武的乱讲了,一五一十向夏成涛交代。 夏成涛一根接一根抽烟,没想到自己的接班人现在的政治觉悟已经堕落到这个程度。 王振武提心吊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终于看到老田从办公室里出来,老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走到他跟前低着头说:“让你进去。” 完了,一定是被诈出来了。这可怎么办?他若无其事的说:“好,我先解个手。” 他掏出一支烟,手哆嗦着,点了五回才点着。他躲进厕所,脑子里一片混乱,谎言就这么被揭穿了,他不敢面对夏成涛冷峻的眼神,也无法预料后果。 经过激烈的内心斗争,据多年对夏成涛的了解,他想出了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过了五分钟,他步履艰难的走出厕所,同事和他打招呼,他也没有心情搭理他们,或许过了今天他就不再是城关公社的书记了,人走茶凉,这些人也不会再主动和他打招呼了。 王振武走进办公室,回头把门关上。内疚的喊道:“成涛哥,我错了。”说完,扑通就跪在夏成涛面前。 夏成涛没有想到王振武会来这一招儿,本来准备大发雷霆,劈头盖脸先骂他一通,然后再看着他狡辩,当看到这个五尺五高的汉子泪流满面,心里的火已经熄灭了一半。 “振武,有事儿说事,这样子是干甚?” “成涛哥,我请求你原谅我,我犯了大错,我教子无方,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党的培养,不论你如何处分,我绝无怨言。” “振武,你让我怎么说你,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和田富强合伙来骗我,咱俩搭班子十年了,我夏成涛自问对得起你。你这次真让我失望。” 王振武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影响夏成涛的决策,降低自己的风险。这个老领导、老朋友、老哥们是不会不念旧情把自己的逼到死胡同的。 夏成涛工作作风严厉,心却很软,都是当父亲的人,如果是别人的孩子是这样,谁都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手画脚,事情轮到自己头上,又是另一番做派,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父母都是这个样子。 王振武的眼泪把他原来做的决定彻底推翻了,因为这是一个代子受过的父亲最为卑贱的表现,为了自己的孩子屈辱的跪在别人面前,愿意承受所有的后果。 第56章 夏成涛帮王振武化解了危机,高加林只得另辟蹊径! “振武,起来说话,一个老爷儿们哭哭啼啼的,让外人看见会怎么想。” 王振武哭着说:“成涛哥,你不原谅我就不起来。”他知道夏成涛的态度是决定他政治生涯的开关,只要这事夏成涛不往深处追究,那个捣乱的家伙再怎么折腾,也到此为止。 “振武,我原谅你有个屁用,你说你那混蛋小子闯的祸,准备怎么把屁股擦干净才是正事,只要一天不解决,那个告黑状的随时也会把我架在火上烤,今天是你跪在我面前,明天我还不知道要跪在谁面前呢?” 正如夏成涛所言,这个事儿如果再藏着掖着,那个缺德的举报人还会一直往上面捣鼓。 他的办法得到了夏成涛的支持,同时夏成涛建议他对王宝玉进行罚款,写检讨回家反省,也让农机站的人看看他也是铁面无情的人。 王振武要王宝玉亲自去找高明楼道歉,这个混小子死活不同意,他只有和郭秀英一起到高家村,低三下四的求告高明楼原谅,高明楼是这地面上心最宽敞的人,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只要不触及他的切身利益,他才不愿把不好的事情记在心里,得到高明楼的谅解,自然就得到了许增粮的宽恕,然后给了三星麦麸的钱,并让三星写了收据,三星高高兴兴去面粉厂买了满满一车麦麸送到许美琴的枕头厂,作为放火的赔偿。 无论是高明楼一家人还是许增粮一家人,对于王振武这么反常的举动无法理解,农民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既然别人诚心道歉,也没有闲工夫去猜事情的原委。 这事儿连马建国也不知道,看到高三星来买麦麸,他以为是替高加林买的,后来才知道是为了王宝玉赎罪。 这还是破天荒第一遭,王振武明打明给儿子擦-屁-股,马建国是一个人精,意识到背后一定有大事,他第二天给王振武去电话,想从侧面打探消息,王振武只字不提,他也不好再问。 高三星从北山回来,把拖拉机停到家门口,直接找高加林,他把马玉芳的信交给了高加林,并且说了王振武找爸爸的事。 “加林,你说奇怪不奇怪,事情都过了半个多月了,他是犯病了还是咋的,自己掏腰包买了麦麸赔偿许美琴?” “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估计是良心发现吧。” 现在许增粮成了高加林的信使,许增粮去买麦麸,马玉芳会把自己写给高加林的信交给他,他会交给许美琴,许美琴再交给三星。三星再把高加林写的信交给许美琴,再由许增粮交给马玉芳。 这种书信往来,让两颗年轻火热的心贴的更近了,现在他们离目标越来越近。 眼前的大马河宽阔平静,水面波光粼粼,两岸的庄稼长得翠绿喜人,预示着这又是一个丰收之年,他看着茂密的水草,内心一点儿也平静不下来,王振武又化解了一次危机,他的危机感更加强烈,再过十七天就是端午节,如果十七天之内再瓦解不掉王振武和马建国的同盟,马玉芳就是王宝玉的媳妇了。不,留给他的时间只有十天,这十天是考验他智慧和水平的试金石。以后他要数着日子过了。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这是他以前看到的一句话。现在想起来的确如此,算计别人就是一把双刃剑,自己的行动越是强烈,暴露的危险就越大,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后果,自信这个后果他可以独自承担。 问题的核心就在马建国这里,只要他改变主意,他的机会就来了。想让马建国改变主意,必须先让改变看法。 在十天内改变马建国的看法是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见面三分熟,只有经常碰头,他才会对自己产生好印象。他靠着河边的老柳树坐下,掏出纸烟,分析马建国身边的各种条件,马店和高家村相距有个十公里,自己不可能天天在他面前晃悠,只要一出现马建国就会立即明白他的用意。 他一摸口袋,摸到了当地的报纸,打开报纸,看到了新闻报道,报道说当地的农民生活有了改善,一半白面一半杂粮,生活水平日益提高。“白面”!他一拍脑袋,有了,马建国不就是卖面粉的吗?农村的小磨面机磨出来的不够白,乡亲们都羡慕城里人脸白,是因为吃的面粉比乡下人的白,所以长的都是俊俏的脸。由于面粉厂的设备和工艺复杂,出来的面粉雪白雪白深受村民喜爱。现在分田到户,谁家吃白面吃的越多,代表着日子过的富裕,在村里也有面子。白面的意义已经不是单纯为了吃饭,而是面子的象征。 既然如此,何不把马店的面粉成拖拉机运到高家村,让村民用麦子换面,自己从中赚个差价,不用骑着自行车来回去面粉厂奔波,一次带个一袋还不够麻烦,很多人都搞副业,也不像以前有很多空闲。 因为养猪场的地方大,最多再挖两个窑洞,把面粉都放在里面,只要防潮做的好,保存就不会有问题。 他回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父母,高玉德两口现在知道儿子脑子灵活,支持他的做法,这也是一个好生意,既方便了村民又赚些巧钱。 洗漱一番后,高加林穿上在县城打篮球买的运动衣,找到高明楼借拖拉机,只有拖拉机没有司机,他就叫上出山回来的刘挺柱,两人开着拖拉机来到了马店面粉厂。 高加林的到来让马家如临大敌,马建国、马晓夏、马晓秋三人一同接待了他,问明了他的来意,马建国从心里佩服这这小子的头脑,嘴上却说:“买麦麸都是你干爹捎信儿,我们直接送过去,面粉也这样,这回你先拉一车回去,快卖完了我们再送。” “马书记,我干大算麦麸的账可以,面粉换麦子,这个账很复杂,本来我就不赚钱,稍微出点差错,我还赔钱,我觉得亲自来做比较好。你送面粉还要运费,还不如我直接来拉,每袋面粉都要过磅秤,自己不看着不放心。” 第57章 郭秀英煽动吴春梅,合伙对付高加林! 高加林说的理由很充分,因为村民换面都是斤斤计较,生怕面粉厂在斤秤上做手脚,从头到尾都在旁边盯着。 马店面粉厂一大半都销往县城里的粮店,粮店负责人郭全喜最爱吃拿卡要,很让马建国头疼。 马建国对未来政策的预估,将来一定会放开市场,到时候单纯依赖粮店也不太可能了。出于这样的考虑,如果各个大队都有高加林这样的能人,面粉厂销路大开,到时候还怕没有客户。 马建国看看两个儿子,“刚才高加林说的,你们几个是什么意见?” 马晓夏说:“高队长有生意头脑,我们应该支持,业务上我来和他对接就行。” 马晓夏的言外之意马建国自然明白,二儿子会盯着高加林,不给他和玉芳接触的机会。 “老三,你呢?”马建国问马晓秋。 马晓秋见二哥都表态了,他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面粉谁买不是买,谁吃不是吃,这样对厂里有好处,我没意见。” 马建国神情严肃的说:“高加林,生意归生意,不过有件事我还要提醒你。” 高加林知道马建国想说什么,有些话当面说出来,划清界限会让下面的工作更顺利。俗话说不怕红脸关公,就怕抿嘴菩萨。 马建国说:“以后你不要再借机会找玉芳,这是我的原则,只要我发现像上次的事情再发生,你的押金和生意全部断绝,别怪我心狠手辣。我知道你有野心,心思很够用,希望用到正地方。” 高加林向马建国做出了保证,从内心来说他确实不愿意打扰玉芳,因为玉芳那头儿也顾不上,自己必须专心致志。第二是他向马玉芳保证过,十天之内得不到马建国的认可,他们的婚事宣告结束。 在回高家村的路上一路盘算,回到窑洞就写了一个行动计划,他打算就像孙悟空一定要钻到铁扇公主的肚子里,直到拿到芭蕉扇为止。 当第三封检举信寄到田富强手上的时候,看到上面熟悉的字体,老田头六神无主。 他把信揣到怀里,以急行军的速度赶到公社大院,直接来到王振武的办公室,这个烫手山芋他是一刻都不想留在自己手上。 王振武打开信,从头看到尾,气哼哼的把信交到老田头手上。 “田富强同志,你不能采取鸵鸟战术,把脑袋插到沙堆里,这已经不是检举信,而是一封恐吓信。不是恐吓我的,是针对你的。” 田富强看见信上写道:“田站长,单纯的赔偿并不能解决问题,你们身为干部,一定要以身作则,做好批评和自我批评。对组织坦白,并且在组织会议上做出深刻检讨。否则,你的站长就当不成了。” 田富强后背直冒凉气,“王书记,你看这事儿,算是没完没了了。你给个解决办法吧,我现在连正常工作都没有心情去干了。” “老田,看来这事儿是谁做的,很快就要水落石出,咱们歉也道了,钱也赔了,还是乘胜追击不依不饶,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我来安排,出了事儿我顶着。”王振武心里乱了方寸,还是装作平静如水的样子,这样让老田可以继续对自己有信心。 写信人的目标是他王振武,老田头只是一个传话筒,自己必须安住老田的心,才能让事态控制在自己手里。经过夏成涛那一次,老田已经被吓破了胆子。 “有些人就是这样,一封举报信,让你忙半年,啥事都没心情做,专门让你自证清白。老田,你先回去,后面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在组织会上做检讨,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就是自己真做了检讨,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背后究竟还要干什么? 带着问题回到家里,看到张克南妈妈吴春梅在他家和郭秀英聊天,他灵机一动,想到一个主意,这张克南现在还没有对象,他妈妈对高加林恨之入骨,既然这样,有个办法到可以试试,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让对手自顾不暇,就没有时间出来捣乱了。 “吴老师,好久不见!真是稀客,难得你过来。”王振武热情的伸出手。 吴春梅见公社一把手这么热情,也伸出手象征性握了握,起身准备告辞。郭秀英和王振武一同挽留她吃了晚饭再走,王振武特意打开一瓶存了十年的“西凤”。 王振武说着奉承话,把张克南妈妈糊弄的心花怒放,“吴老师,你家孩子是听话的好孩子,我听老周说过,供销社的业务他最拿手,将来前途无量。” “王书记,这孩子好是好,就是性格太软,从小到大连个鸡都不敢杀。” “吴老师,其实对于这个事儿,我也思考过,克南性格软弱不是天生的,都是那高加林给压迫的。有一次我们公社的人去高家村下乡,高加林喝醉了酒还在瞎吹,说自己虽然是从农村出来的娃子,凭自己的本事能把城里人的媳妇给抢过来,我当时憋着火,因为高明楼护着他,我也不便多说。真是气人。” 郭秀英一听丈夫的话音,知道他的用意,添油加醋说道:“吴姐,其实一个人如何才能改变?只有三条路,第一条是自己活不下去了,才会去改变自己,当然这条路不适合克南,你们也是干部之家,条件优越;第二条是看到原先不如自己的人超越自己,也会刺激自己做出改变,就比如这高加林,一个修理地球的,他和咱家克南怎么比,就是没有原则,有奶就是娘,他抢了黄亚萍,只有克南再次打败高加林,才会树立他的信心;第三条是遭受重大变故,让他的意识重新改变。” 吴春梅听这两口子说的头头是道,心里佩服的很。身为父母总不能跟着儿子一辈子,儿子必须有独立精神,以后才能把他们两口挣下的好日子继续发扬光大。 第58章 准备工作就绪,反攻已经开始! 从王振武口里知道高加林喝醉后大放厥词,让吴春梅怒发冲冠,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这高加林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还不老实,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把老娘给气死了,就这克南还对自己揭发高加林的事情不能原谅,这傻儿子真是需要历练历练了。 吴春梅端起酒杯和王振武一同碰了三杯,看着王振武红光满面的大宽脸。“王书记,这口气我忍了很久了,只要回到家一看到克南萎靡不振的样子,我这当娘的心难受的只想哭。他高加林破坏别人的婚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就该把他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王振武说:“吴老师,我喝高了,乱说话了,你不要往心里去。都怪我多嘴,让你又想起不愉快的事。” 郭秀英趁机说:“吴姐,刚才我也是瞎说,你权当刮大风。” 吴春梅端起一杯酒敬王振武两口子,“王书记,我和秀英都是好朋友,现在高加林是在你手下管着,你一定要给我狠狠收拾他。只要把他给打趴下,我给你磕头,你就是我家克南的再造父母。” 等到酒足饭饱,王振武装作喝高了,去卧室睡觉,郭秀英去送客,两个女人在外面合计了很久,这回非要让高加林掉三层皮不可。 女人大多都是记仇的,如果真有不记仇的,那不是真有大本事就是没有心机的。郭秀英恼恨高加林胆大包天,竟然敢打自家没过门媳妇的主意,即使马玉芳有那个意思,他高加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她戳轰吴春梅报复高加林,只要到端午节让这小子自己的屁股都擦不干净,宝玉一结婚,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 张克南妈妈离开王家,坐着公社的吉普车回到家里,儿子正在看电视,她打了招呼就进自己房间,这回要让高加林这小子付出惨重代价,自己儿子过不好,他也别想过好。郭秀英专门交代,这事一定要做的保密,连儿子也不许知道,克南这孩子心太软,遇到事情哪怕是自己吃亏,也不想让别人难过。 张克南没有心情看电视,他心里还想着黄亚萍,听妈妈说加林现在已经和王家势同水火,他这个老同学真不让人省心,回去当农民了心气还是这么高。人最怕的就是不认命,一旦不认命就会瞎折腾,运气好的能折腾出个结果,大多数最后都是一地鸡毛,他希望加林能把猪养好,日子不再烂包。 妈妈回来后就钻进房间里,没有出来,他感觉有些不正常,按照以前都是母子俩一起聊天看电视,到了十一点才休息。进门他就闻到一股酒气,担心妈妈喝高,在外面喊道:“妈,你喝酒了,要不要我给你倒点儿水喝?” 屋里传来妈妈的声音,“不用,不用,你早点休息吧,这点儿酒算什么?” 现在她还处在高度兴奋之中,正在纸上挥洒自己的仇恨和痛苦,纸上写下的每一个字将会像匕首、像投枪,不,应该像机关枪,把高家可恶的坏小子打成马蜂窝,看他以后还怎么活人。 郭秀英和自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她们共同的敌人就是高加林,她幻想着高加林被整的垂头丧气的样子,自己的儿子重新找回了自我,越写越高兴。 在生活面前,如果没有品尝过胜利和成功的滋味,你就会一直匍匐前进,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还会顺便踩两脚,只要你掀翻一个人,其他人就不敢再来放肆。 她想到了鲁迅的那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就这样,写到眼皮打架,看看已经写了十几张纸,心满意足地从抽屉里拿出几个信封,分别装好。 送走张克南妈妈,郭秀英等到儿子回来休息后,也进了卧室。 “老王,这样做对吴春梅是不是太不公平?” “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为了给她儿子出气,有什么不公平的?” 郭秀英:“我送她出去的时候,她的态度很坚决,这事儿万一漏了,会不会牵涉到你?” “凡事讲个证据,本来他们就是有怨恨,怎么扯也扯不到我们身上,你个女人家,那小子一直捣乱,咱们就以其人之道来还给他,让他泥菩萨过河,哪有功夫再来给我们捣乱?” “那万一不是他呢,不是冤枉了好人。”郭秀英毕竟是女人,嘴越厉害,心也越上不去。 “为了宝玉的幸福,就是冤枉了他也是活该,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高加林坐在养猪场的矮墙上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和在转弯处消失的高明楼略显佝偻的背影,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王振武已经开始了疯狂反击,高明楼刚才告诉他,上午参加公社会议后,王振武把他叫到办公室,至少有五封举报材料已经到了王振武桌子上,现在要求他协助调查高加林的事情,让他通知高加林停止一切公家的事情,全力配合公社调查组,并且要求他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前不能离开高家村。 估计王振武不会料到他一刻都不敢懈怠,在上午已经释放了一颗重磅炸弹,估计明天上午就会发挥作用。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智者胜,智者相逢奇者胜。这是二爸笔记本上的话,所谓奇者,就像两人下棋,谁的招数奇妙,谁就是赢家。 他无需为王振武的举动分心,这些检举信无非就是捕风捉影,说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再派一个调查组来锁住他,直到王宝玉把马玉芳娶进家门,这个调查才会无疾而终。这是老王的战术,一个“拖“字,一个”锁“字,用公家的力量借刀杀人,把他困在高家村。他没有料到,但是对于未来做足了心理准备。 德顺爷提来晚饭,把小桌子上的浮灰擦干净,“加林娃,明楼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不要烦躁,该吃就吃,该喝就该喝就喝,吃饱喝足了才会有力气想主意。“ 两人吃过饭,刘巧英拉来豆腐渣,身后还跟了一个姑娘,高加林看她眼生,这个姑娘也一直偷偷看他,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第59章 高加林拒绝郑小杰,三星被劫道的打伤了! “加林,这是小果的妹妹小杰,小果你认识,是我爹的干儿子,以后要是我忙的话,豆腐渣她来送,先带她来认认路。” 郑小杰主动伸出手,像城里人那样和加林握手。高加林礼貌的握了她细白的手指前端轻轻摇了摇。 高加林知道郑小果,逢年过节他就会来看他干爹,这个妹妹还是第一次见,郑小杰很大方,力气跟村里的妇女不差,自己就能拎起一满桶豆腐渣,手脚麻利。 高明楼吃过饭又转了过来,“加林,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他们胡咧咧,你只管过好自己的光景。” “那个郑小杰你见过没有?”高明楼说。 “见了,跟着巧英姐送豆腐渣。”高加林不知道高明楼说这话的意思。 “这姑娘人不赖,写字、算账、做生意不比城里人差,人家可不是来给你送豆腐渣的,是来相你的。” “相我作甚,我这情况哪有心思想这事儿。” “加林娃,你心里想的啥,我清楚的很,还是建国的那女子,你斗不过王振武的,我太了解他了。叔的意思是,你要是看着这郑小杰顺眼,我去找刘立本说说。你赶紧成个家,这样天天和王振武马建国闹世事,时间长了你可耗不起。” 德顺老汉拿出高加林的纸烟递给高明楼,“谁还没有年轻过,让加林娃缓缓,也不能催逼的太紧。” 看到干爹发话,高明楼说:“干爹,这事儿也不急,是刘立本让干儿子回咱县开面馆,郑小果手艺好,是他的摇钱树,郑小杰人也不赖,专门托我给加林介绍介绍。” 不管高明楼怎么说,高加林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他憋屈的够久了,身为农民凡事就该迁就凑合一辈子吗?他不,这次他就要向马店公社、郭集公社、北山公社、还有城关公社的人证明,农民一样有权利争取自己的幸福,能够冲破世俗的羁绊。 “明楼叔,不怕你笑话,我这辈子谁都不喜欢,就是闯刀山下油锅我也要把马玉芳娶回家。至于郑小杰,你就告诉立本叔,不能耽误人家。” “你娃说的都是气话,叔给你讲,这世上没有谁离开谁就不能活,没有马玉芳你照样出山回来睡的呼噜大觉,马玉芳没有你,她照样一天三晌吃饭顿顿不少。等再过十年,你娃就不再说这话了。什么爱,什么情,咱们农民,没有那么多讲究,不信你去问刘挺柱,他是小伙子的时候,跟郭集的一个女子好,那女子家里成分不好,爷爷是地主,爸爸是富农,刘挺柱爹娘不愿意,两个人寻死觅活的,到最后还不是娶了张桂英,那女子后来也嫁了别人,现在已经生了两个娃娃,不都是活得好好的。” 高明楼都是好意,还有一层意思在里面,高加林和王振武斗来斗去,让他夹在中间很煎熬。自己老了,只要三星和许美琴一结婚,再给他生个胖孙子,这辈子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三个人各自吸着烟,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德顺老汉见高明楼一直劝加林,他就不想跟着劝。他明白娃的苦,也知道明楼的心。 猪圈里的猪仔隔三岔五发出鼾声,草丛里夏虫开始叽叽鸣叫,高明楼心里不踏实,有一种不祥之感,三星开着拖拉机帮郑小果去临谷搬家,把他面馆的家什都搬到城里,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干大,三星出去办事了,这光景还没有回来,我让加林跟着我去接一下。” 德顺老汉说:“这边我看着,不会有啥事儿,加林,天黑,你照看好你叔。” 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空气里有股湿湿的腥味儿,高加林拿上手电筒,骑车带着高明楼出了村。 “加林娃,明枪易躲,小鬼难缠,明天调查组就来了,他们说不把你的问题调查清楚就不走。你可要留点神。” “明楼叔,他们都举报我啥事情,你看清了没有?” “我不识字能看个啥,不过我相信你娃是干净的,你只管配合他们就行他们要是故意刁难你,在咱村里,叔还会干等着他们收拾你吗?” 走了五六里地,看到对面拖拉机的大灯,听到通通发动机的声音,应该是三星回来了。高加林扯着嗓子喊三星的名字,三星远远就答应了。等到了跟前,只看三星一个人开拖拉机,高明楼问:“郑小果呢?” “在后面躺着呢?” “睡着了?” “被人打了。” 看到亲人,高三星流下了眼泪,手电筒照射下,三星鼻青脸肿,牙也被打掉了两颗,嘴角带着血迹,嘴唇肿胀,往上翻着,再看郑小果,打的更惨,郑小果带着哭腔说:“叔,这回全完了,我们遇到敢死队了,我的腿估计也打折了,这回成残废了,钱也被抢光了。”说完呜呜哭了起来。 原来高三星下午就回到了县城,把炊具等家什卸到县城的新租的门面房里,两个人就开车回来,出了郭集有个两里地,路对面大老远就有五六个灯往他们的方向照,郑小果心里害怕,劝三星掉头绕路走。因为路窄,轮子崴到路边的泥地里,等到好不容易掉了头,打灯的五六个人已经赶了过来。问他们跑什么,是不是干了坏事,灯光下这几个人都是黑布蒙了脸。 高三星知道遇到劫道了,见他们不是什么好人,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早就把三角带拿在手里,郑小果胆小,吓得腿肚子转筋,其中有个个头高的人,好像是被人捏住脖子发出的声音说:“你们肯定是干坏事了,快把钱交出来,今天饶你们不死。”这声音应该是装出来的。 高三星口袋里就装了不到两块钱,郑小果带了有个百十来块,三星见他们就是为了要钱,直接说,“我们就一块六,你拿去好了”。 其他蒙面人说:“瓜娃子,别让爷爷动劲儿,最好自觉点儿。” 三星听到他们说话有些卷舌,跟乡下说话习惯还不一样,直觉怀疑是不是县城里的“加里森敢死队”。于是套近乎说:“你们认识王宝玉不认识,我们是好朋友。” 第60章 坏人太猖獗,巧珍的孩子保不住了! 瘦高个停了几秒钟,“少给老子来这套,什么王宝玉贾宝玉,都给老子滚蛋,再耍滑头,我们可不客气了。” 两个人来搜三星,从上衣口袋和裤兜里都翻遍了,连分钱、毛票都夹在一起不到一块七,还有几斤粮票。 另外两个人要搜郑小果,郑小果撒腿就跑,被他们追上,一棍子就打在迎面骨上,郑小果惨叫着挣扎着也无济于事,身上的一百多块被搜的干干净净。 “妈的,还敢在我轧花厂敢死队面前耍滑头,真是活腻了!”瘦高个嘴里骂骂咧咧,此行收获颇丰。。 高三星去搀扶哀嚎的郑小果,瘦高个说:“你不能去扶他,让他自己爬过来,从我裤裆里爬过去,这是对他不老实的惩罚。你敢去扶他连你一块儿收拾。” 抢光了钱,打断了腿,还不干休,又让人“钻裤裆”,高三星气愤地拿起三角带朝他们抡去,无奈对方人多,被他们按在地上又揍了一顿。高明楼愤怒了,自家孩子一向老实,却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这世道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坏东西。 高加林听到三星叙述里提到了“轧花厂敢死队”,立刻警觉起来,因为他听张克南说过,王宝玉就是跟着“轧花厂敢死队”混的。 “明楼叔,我知道了,冤有头债有主,咱们先给三星和小果看病,再找他们算账。” 村里的值班民兵帮高加林把郑小果和高三星送到公社卫生院,办完手续后,高加林看到一个人坐在走廊的连椅上,指头插在头发里,抱着头唉声叹气。 高加林知道来医院的除了生孩子以外都没有好事儿,他安慰的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那人抬起头,原来是马栓。 看到马栓憔悴的脸色,高加林关切的问道:“马栓,你怎么在这里?” “高老师,你别问了,心里麻乱的很。”马栓指了指房间,高加林凑上去从门上的小窗口看到刘巧珍脸色苍白,闭着眼躺在病床上。 巧珍这是怎么了?高加林心里开始疼,他想推门进去,因为马栓就在旁边,没有他的同意,担心闹出误会。还没等他问马栓,走廊那头传来急促的跑步声,刘巧玲和刘巧英跑了过来,“马栓,珍珍怎么样?” “巧珍没大事,孩子没了!”马栓绝望的说道。 “马栓,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呀!”刘巧英和刘巧玲姐妹都哭了起来。 白天刘巧珍想去县城走走,搭着公交来到工地,马栓安排好工作,吃过午饭领着巧珍在县城里逛了半天,天擦黑后要把巧珍送回去,出了县城,他打着手电,照见对面走来几个人,把路挡的严严实实,也没有让路的意思,猝不及防几个人就解开裤子叉着腿,在大马路上边走边尿,恶心死人了,可不能让巧珍看到,马栓心里一慌,连人带车子都拐进了马路沟,那帮人兴奋的“嗷嗷”怪叫着他,他气愤的想找他们算账,刘巧珍喊肚子疼,只得带着巧珍往卫生院跑。 刘巧玲见姐姐遭了这么大罪,一抹眼泪,“不行,咱们去报—警。”刘巧玲走了两个街口到了派出所,领了两个警察来到医院。 既然警察来了,高明楼领着三星和马栓一起把两个事情都向民警叙述了一遍。 民警认真的做了记录,“出了这事儿,我们非常理解你们的心情,现在社会治安有些乱,天又黑,看不清他们的脸,这事儿很难办!” 高明楼见民警不积极,就说:“我是高家村的支书,夏成涛是我的朋友,出事的都是我们村的人,这事儿要是不难办,我们自己就办了,还用找你们?” 夏成涛的名字是县城大人小孩儿每个人都知道的,从高明楼嘴里说出来不足为奇,民警也不会被吓着,一个民警看到了在一旁站着的高加林,“你是加林同志吧,我们所长经常提到你,说你是乡村的福尔摩斯,你在不在现场,你看看有哪些线索可以提供一下。” 高加林注意到这个民警就是从前跟着王振武一起审讯自己的那个小伙子,他在这关键敏感的时候,必须保持清醒,不能乱说话。 “民警同志,两个事情我都不在现场,具体情况还要问当事人。” 等到病人都安顿住,高加林随着刘巧英姐妹进入病房,刘巧珍听到姐姐和妹妹叫她的声音,眼睛没有睁开,眼泪就从眼角滚下来。 “巧珍,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警察也来了,会把这些瓜娃子都抓起来,让他们蹲大牢。”高加林此刻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刘巧珍听到高加林的声音,用力睁开了眼睛,“加林,你怎么也来了?” 马栓说:“三星和小果也被坏人抢了,小果的腿给打折了,是加林送过来的。” “小果,他没啥大事吧。” 高加林说:“医生已经给打上石膏了,说是歇上三个月骨头就长好了,也不会残疾,你就放心吧。” 生活的不幸接二连三降临到身边的朋友和亲人身上,高加林的心更加冷静沉着,反而能理解王振武给自己设置障碍的良苦用心,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活着,想活的更舒坦一些。可是命运是多变的,郑小果本来以为自己有了干爹的帮助,换个地方可以挣更多钱,谁能想到遭此横祸。三星开拖拉机给郑小果搬家,一趟能挣个十块钱,这次光治病镶牙,十块钱估计还不够。这样想想坦然多了,没病没灾的,只要和玉芳在一起能过一辈子就行。 高明楼把他叫到一边,问他刚才为啥不对民警说“轧花厂敢死队”的事情,高加林担心这事儿和王宝玉有关,一旦民警和王振武通风报信,下面的计划就黄了。 高加林把自己想法告诉高明楼,高明楼私下嘱咐他只要能抓到抢三星的凶手,王振武那边他来想办法解决。 即使高明楼没有说,三星是他的好朋友,刘巧珍被坏人害的流了产,依靠派出所的张明亮他们,恐怕要到猴年马月。 熬到下半夜三点多,郑小杰也来到医院,她可以连巧珍和小果一起照顾,大家才放心的回家睡觉。 第61章 调查组进驻高家村,高加林守株待兔! 调查组的人严阵以待,每个人脸色铁青,仿佛要处决十恶不赦的犯人,为首的正是“飞刀嘴”郭秀英,公社书记的夫人亲自带队,要彻查高加林的“罪行”。 郭秀英一行四人,一个是公社的秘书赵家星,一个是司机段跃进,还有一个是计生办的魏晓改,都是跟着王振武多年的“嫡系部队”。段跃进一米八的大个儿,可以充当保镖;赵家星速记水平很快,善于总结;魏晓改是郭秀英的干妹妹,关系自然铁的很,对于村里撒泼耍无赖的妇女很有一套。 四人直接来到大队部,一看“铁将军”把门,郭秀英让段跃进去找高明楼过来。 没多久,段跃进一个人就回来了,高明楼儿媳妇说一早他就去公社反映情况了,昨天夜里高家村的人被劫道的打残了,他儿子也被打的满头是伤,顺带给儿子镶牙了,估计下午才能回来。 “这个高明楼是故意捣乱,是包庇,是袒护。”郭秀英义愤填膺地发着牢骚。 过了“五一”后,天气越来越热,尤其是昨晚后半夜下了一场小雨,湿了地皮,在太阳的蒸腾下,热气窜上来,让人身上黏糊糊的。 没有钥匙就进不去门,几个人只好坐在门口的树下乘凉。郭秀英心里开始埋怨王振武,说什么只能秘密调查,只能让高明楼一人知道,如今可好,这个老油条躲着不见,再去找别人谁会搭理他们。 这样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对了,她想起了张老秉,王振武给他交代过,在高家村有事儿可以找张老秉,他跟高明楼和高加林不一伙儿。 她让段跃进去找张老秉,张老秉一听是郭秀英找他,急忙让儿子背着他赶到大队部。 郭秀英一看张老秉是被儿子背过来的,脸上瘦得露出骨头,几乎脱了相,心里马上凉了半截,到关键时候,没有一个可以派上用场的。张老秉一看郭秀英不热情,知道肯定是自己的身体无法让领导放心。 “郭主任,你看这高明楼分明就是不把王书记放眼里,同志们大老远过来开展工作,怎么可以拒之门外呢。我的身体虽然不争气,可是我儿子,儿媳妇都能干的很,有什么事只管你说句话,保证让领导满意。“ 事已至此,只好瘸子里面挑将军,将就着用了。“老张,你有没有这里钥匙?“ “郭主任,我的副队长早让高明楼给下了,他第二天就把锁换了,同志们也别在这儿等了,都先去我家,今天中午我安排,今天我们家炸油糕吃羊肉糊汤面。“ 眼下这种情况也只有这样,一行四人无精打采跟着张老秉回家。张老秉终于逮着了和领导紧密接触的机会,打发儿子去赶集买些上等的吃食,他要借机再打打自己的小算盘,把自己从高家村失去的尊严重新夺回来。 张家的人里里外外忙活着,门口的那辆吉普车格外惹眼,路过的村人不自觉都往里面看两眼,寻思着这张家来了什么大人物。 高加林睡到半晌起来洗漱完,抓了两个粗面馒头就去了养猪场。看到爸妈已经割了一大车猪草,他们准备再去割一车,因为知道今天调查组要来,担心一会儿吓着爸妈,就说自己想吃肉,让老两口到集上割肉包饺子。 从买肉到回来盘馅,再和面,这个过程没有三两个小时弄不成事儿,这个空档等待调查组,家里没有人,只有上这里找他,免得惊动四邻街坊。 高玉德老来得子,现在儿子又争气,什么事儿都顺着儿子,洗过手脸和老婆屁颠屁颠的就去公社赶集了。 和德顺爷一起垛好猪草,他搬了一把椅子靠着墙,看二爸的书。 等到吃过饺子,爸妈又去割猪草了,还没有见到调查组的人影,收音机里评书《岳飞传》快说完的时候,张留群嘴巴上油里赤胡,就大模大样来到养猪场,他比高加林大两岁,因为招待了调查组,郭秀英就把此行的目的告诉了张老秉,还特意告诉他保密。 既然领导这么信任自己,得知高加林已经被人多次举报,这父子两个心花怒放,还向郭秀英提供了更多道听途说有关高加林的“罪证”,认为“反攻大陆”的机会来了,张留群为了献殷勤,主动来“传唤”高加林。 “高加林,跟我走一趟吧!”他故意把声音起的高高的,好让外人听到。 高加林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故意不搭理他。张留群一看高加林无视自己的存在,就有些生气了,“高加林,我说话你装没有听见呐?公社调查组来调查你的事情了,就在我们家,让我来通知你过去,接受同志们的调查。”他特意把“调查组”三个字说的很重。 “张留群,你是什么身份,是调查组的吗?” “我不是调查组的,是他们让我来通知你。” “你通知没用,你跟我一样,都是高家村修理地球的,要通知让他们自己来,你算哪儿的一棵葱?” “喂,我说你个高加林,你要是不干坏事儿,公社会派调查组大热天来调查你吗,我看你还会能几天?天天傲不唧唧的。” “张留群,调查组就是吃饱了撑的,你回去把原话告诉他们,我会让结果来证明,你也不用胡球咧咧,我跟你说不着。” 德顺老汉从窑洞里出来,对张留群说:“留群,说话不用那么大声,我虽然老了,耳朵不聋。我能听到,加林就能听到,这事儿不是你管的,你回去让调查组的人来吧。” “高加林,反正我是通知你了,去不去拉倒,还摆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来巴结你呢。” “你别瞎费力气了,你想巴结我还不够格,你给我提鞋我都嫌你指头粗。” “瞧你那熊样,巴结你?我呸!”张留群踢拉着他的破“解放鞋”回去了 “加林娃,能应付来吗?” “放心吧,德顺爷,我有主意,让他们尽管来好了。” “这明楼,偏偏今天去城里办事,他要是在就好了。”德顺老汉嘟囔着。 高加林知道高明楼这次没有耍滑头,他先去给王振武上眼药,再去给三星镶牙,三星正和许美琴处对象,要是像个掉牙老头儿,准会被许美琴嫌弃,因为端午节要走亲戚,这牙必须镶上。 第62章 先轰走看笑话的,再专心对付郭秀英! 听了张留群的话,郭秀英七窍生烟,这高加林还没有碰面就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她只好带着调查组直接来到养猪场,张老秉又叫了李建国、黄志有几个闲人跟来看笑话。 养猪场平整了一块儿空地,专门用石磙压过,可以晒麦麸、猪草,还搭了一个棚子。里面放了一张小方桌,上面的漆刚刷不久,散发着浓浓的味道。高加林已经摆好了椅子和茶水,静等他们光临。德顺老汉在用柴禾烧水,知道这帮人不会一时半刻就走。 高加林热情地和调查组的每个人握手,仿佛接待视察的领导,郭秀英看他稳如泰山,心里也犯嘀咕,如果高明楼提前通风报信了,这瓜娃子丝毫不慌乱,也算是一个人物。 张老秉几个人也凑在一边儿,高加林知道这几个人都是不怀好意的,只要有些风吹草动到了他们嘴里就不知道加工成什么了,过不了明天整个城关公社的人都会知道。他严肃的对郭秀英说:“郭主任,不知道你们今天是过来干什么?” “高加林同志,今天我们是受公社领导委托,专门来对你个人做一个调查,希望你能理解,同时给予配合,必须实事求是的交代问题。”郭秀英打着十足的官腔,坐在小椅子上,鼻子吸了几下,又说:“气味太重,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油漆味儿一直代表着一个痛苦的回忆萦绕在郭秀英的童年,那时候她才六岁,一早上被刺鼻的油漆味呛醒,妈妈对她说半夜奶奶去世了,她透过窗户看到了寿材,油漆味儿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只要闻到油漆味儿她就会产生那种感觉。 高加林说:“既然是对我个人进行调查,说明事情还没有查清,按照调查条例,调查的现场是不能有无关人员的,调查属于保密的,对吧?” 郭秀英哪里看过什么调查条例,经高加林一说,就让段跃进把看热闹的都轰走了。 张老秉临走还酸不溜丢的说:“既然一身清白,还怕别人知道,这肯定是干了亏心事。” 高加林见只有他们五个人了,便说:“多谢郭主任,村里人嘴碎,人民内部的矛盾最好内部解决。我看这边最好,我这人爱干净,现在大日头地,别的地方都热,就这儿还有点儿风,你要是不嫌热,咱就换个地方。” 郭秀英东瞅西瞅也没看到合适的地儿,挨猪圈太近有臭味,挨窑洞太近光刮土,也就这个地儿稍微合适。 高加林故意说:“郭主任,要不咱们去大队部吧,那里干净。” 一提起大队部,郭秀英一撇嘴,“明楼支书把钥匙拿走了,进不去,这事儿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那行,闲话说完了,我们就开始说正事儿。”郭秀英让段跃进提下来一个录音机,赵家星做记录,段跃进录音,她和魏晓改问话。 郭秀英问道:“高加林同志,请问你三月二十五号都干什么了?” “三月二十五号?这还真得想想。” “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 “能提醒最好。” “县城沿河路54号。” 对于这个地址不用问就是胡编乱造的,高加林装作思考的样子,“沿河路54号是什么地方,还真没有一点儿印象。” 魏晓改抢过话头说:“高加林,你给我放老实点儿,别以为自己干的好事儿别人不知道。” “你这个同志说话要负责,录音机都开着,我对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负责,也请你负起责任,不要捕风捉影。这样吧,我们也别在这儿猜谜语了,我就想问你们是想快点儿结束还是慢点儿结束?反正我天天就是养猪,也没有别的事儿,你们愿意耗下去我就奉陪到底。” 郭秀英明知就是为了和高加林磨时间,一早就和其他三个人通了气,只要锁住他,调查一礼拜,让他什么事儿也干不了,什么地方也去不了,回去后每个人官升一级。 “晓改,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高加林还是我们的同志,一定要注意态度。” 高加林从旁边拿出一个箱子,打开后拿出一摞本子,“郭主任,这是我的日记本,一天都没有落四声)过,你们把所有调查的事情都列好,我一件一件和你对照。” 郭秀英和其他人一下都慌了,没有料到高加林来这一手,要是这样不到晚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查清楚,最多困他两天,费心张罗了这么大阵仗不都白搭了吗? 郭秀英眼珠一转,“高加林同志,我们是按组织程序办事,为了不诬赖一个好同志,同时也不放过一个坏人,我们必须一步一个脚印把工作做到家,我们还是按照既定程序来,这样也是对你负责。” “那好吧,3月25号,星期四,阴历三月初一,我那天出山干活儿,我去川道里撒化肥,一同参加劳动的有刘巧英、张留群、高聚成等人,那天高聚成因为偷懒,还让他老婆吵了一顿,晚上村里放电影,电影是《知音》,我还抓住了张老秉父子做坏事,这在上报公社的材料里都有,如果不信可以找王书记核对,大队部也有记录。”高加林拿着日记本在他们面前照照。 “这个也不能全听你说,我们还要去调查。”魏晓改说。 “那我想问一下,沿河路54号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捏造诬陷我。”高加林问道。 郭秀英说:“这个不能说,我们也要尊重举报人的权利。” “咱们接着说下一件事,你认识一个叫林香云的女人吗?” 又是一个胡编乱造的人,高加林心里压着火儿,“这个人我根本就不认识。” “据举报人反映,你在四月三号晚上和林香云过夜,被对方丈夫发现。”魏晓改说。 高加林不想听他们再胡溜八扯,翻开日记本又把四月三号当天的事情念了一遍。 “你的日记只写了你白天的活动,晚上没有写,你到底有没有和这个林香云睡觉。”魏晓改用两只死鱼眼紧盯着高加林问。 高加林有些懵了,自己的日记也不可能把自己二十四小时都记录下来,这个就有些说不清了。 “你好好回忆回忆,四月三号晚上你干什么了?” 第63章 以马建国对王振武了解,不到山穷水尽是不会走这一步的! “四月三号干什么了?加林,你不是辅导巧玲英语吗?你怎么忘了?”刘巧英正好来送豆腐渣,她可不管什么调查组,看到他们正在为难高加林,就提醒了一下。 “对对,我记起来,是辅导刘巧玲英语,就在她家里。” 赵家星说:“高加林,你想好了再说,我们是要深入调查的。” 只听后面赶过来的刘巧玲说道:“我能证明高加林四月三号在我家辅导,你们如果不信,我现在可以给你们签字画押。” 郭秀英一见高加林来了援兵,对刘家姐妹说:“关于后面的事儿,咱们后续有安排,请你们两位离开,有事儿会找你们问的。” 刘巧英说:“郭主任,这可是你说让我走的,这几天你们就自己做饭吃吧。” 郭秀英一听刘巧英这样说,有些不大明白,这时候高明楼从拐角处走出来打着哈哈,“郭主任,你们辛苦了,你看我整天也是瞎忙,这不三星昨晚上被打伤了,我得带他去县城看看。巧英是我安排给你们做饭的。你们这是一直住在这里,还是每天都回去呀?” 让郭秀英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下午的组织生活会上,王振武和老田头针对王宝玉的事分别做出了检讨。这一关到底没有躲过去,因为夏成涛一早打电话专门交代了这个事儿,干部想要正人必须要正己,做好自我批评。 无论是高明楼还是马建国,看到王振武因为王宝玉的事情公开做检讨都是非常震撼。以马建国对王振武的了解,他不到山穷水尽是不会走这一步的。 马建国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跟王振武作对,今天开会才明白高三星上次去买麦麸是王振武赔偿许美琴的。王振武对他隐瞒了这件事,他心里有些不舒服,怀疑王振武已经不把他当“自己人”了。 通过这些时间的观察,他发现王宝玉是脚底抹大油一样往下出溜,高加林是铆足劲儿追求进步,心里也很矛盾,上辈子的恩情,自己的承诺,女儿的反抗,高加林的贼心不死,王宝玉的烂泥扶不上墙,都让他烦乱。 高明楼又对他讲了昨晚上发生的两场事情,社会上无业青年惹是生非,其他大队都有反映,治安问题严峻到必须来一场大的风暴才能刹住这股邪风。他对王宝玉是失望的,担心女儿跟着他很难过到头儿。现如今他又不能得罪王振武,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回到大队部,会计把一封信交到他手上,说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他才看了三行后背已经湿透。端起白瓷茶缸喝了几口凉茶,压了压惊慌的心情,看看外面也没有什么人,就把门关上,耐着性子把信看完。 写信的人知道了马晓春替老丈人家安排“偷梁换柱”顶包案的前前后后,以此作为威胁让他答应三件事,就会不再向上举报,如果不听话,就把马晓春、王宝玉、还有张明亮都抖出去。信上有些地方还涂了黑疙瘩,估计是写错字了吧。 第一件事是要他划清和王振武的界限,不要一条胡同走到黑,因为这件事王振武也知道了;第二件事是要他和王宝玉划清界限,王宝玉和“轧花厂敢死队”的那帮坏人依然如胶似漆,没少干坏事;最后是要他主动向大队的小学捐款一千元,盖一个新厕所。 前两个要求很容易理解,后面这个要求有些古怪,小学的厕所怎么惹住了这个暗地里捣蛋的人,难道这人是学校老师? 另外这人绝对和王振武和王宝玉都有过节,想到下午王振武做检讨时心有不甘的神情,这明摆着是收拾了老王,再来收拾他老马,这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晓春是两个小孩儿的爹,要是进去了,这个家要散了。他在考虑要不要跟王振武通气,如果自己按照写信人的要求,以后和王振武就要撕破脸,两家关系恶化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如果不按信上的要求做,晓春有可能蹲大牢。 马建国疑惑的是,这人既然掌握了黑材料,为什么不直接对付王振武,又拐这么大的弯找他干什么? 如果是和自己非亲非故的人,绝对不会为晓春考虑,可以直接针对王振武。也不对,想要顶包案翻案的关键就是证据,只要当事人死不承认,就是铁案如山,谁也翻不了,难道这个写信的有本事让郭家的二儿子再改口供,恐怕他没有这个本事。 他反复权衡利弊,认为这事儿必须找王振武商量一个对策。这会儿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非得和王振武说说不可。他在位子上有权有势,看看他怎么办?天塌了让个儿高的顶着,晓春顶多是一个胁从犯,王宝玉和张明亮才是核心人物。 天黑吃过饭,他直接来到王振武家里,王振武也刚好吃过饭,正在听郭秀英诉苦。 一见到马建国,郭秀英不顾王振武给她递眼色,还继续说,“亲家哥,这高加林真不像话,你是没有见到他的嚣张劲儿。” 马建国顺着她的意思说:“他一个毛头小伙子,敢在你面前嚣张,肯定有后台。” 王振武抢过话头儿说:“今天秀英去高家村检查计划生育,高加林不配合,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郭秀英从激动的心情中恢复出来,知道丈夫不想让马建国知道调查高加林的事儿,就不再做声。 马建国把那封要命的信递给王振武,看到和自己以前收到的信字体一模一样,看完后王振武长叹一口气,“亲家哥,看来有人坐不住了,已经开始对你下手了。” “振武,你说说该怎么办?” “亲家哥,宝玉这边你放心,结婚后我就把调到供销社做采购,他就不会和轧花厂那帮人混了,别看宝玉有些浑,对玉芳那是没得说,你也不要多想。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按这小子说的办,他,他肯定把事情捅到夏成涛那里,夏成涛的认真劲儿就是什么也调查不出来,咱两家不死也得脱层皮,他既然要我们划清界限,就是看你的态度,他也不会天天跟着你,怎么知道咱们已经划清了界限?那只有一种可能,你身边有他的眼线!”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莫非是买通了自己身边的人。“振武,那我们该咋办?” 第64章 调查组把火烧到高明楼头上,他开始上手段了! 我们该咋办?这句话让王振武心里很恼火。 宝玉被人抓了把柄还不是因为给你家大媳妇帮忙,如今被人盯上了,跑过来问计,一点儿办法都没有,难道要我王振武全给你顶下来。不行!这样太亏了,完全把自己陷入被动,需要把球踢到马建国这里。 郭秀英在一旁也在思考,“亲家哥,我出个主意,你看行不行,你回去后就开家庭会议,说得到内部消息了,说老王犯错误了,下命令要孩子们听话,要和我们家划清界限,然后有什么事儿你就单线找我们联系就行,先稳住那个人,我们这边也活动活动,挖出这个捣蛋鬼,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阴谋。我也让宝玉先不去你们家里串门。” “那马上就端午节了,玉芳和宝玉的婚事咋办?”马建国问道。 “你那边不是都准备差不多了,我这边也准备差不多了,到时候咱们来个突然袭击,让他防不胜防,等他明白过来了,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王振武说。 马建国一听王振武这样说,感觉他绝对隐瞒了东西,“振武,我怎么听着你好像早就知道这事儿,这人盯着我们不放目的就是让宝玉和马玉芳结不成婚。” “亲家哥,我就给你交个实底儿吧,这个人我怀疑是高加林,他还在打玉芳的主意?”王振武说。 马建国说:“你有确定证据没有?” 王振武不敢对马建国说自己也收到了举报信,怕马建国悔婚,于是说道:“证据倒是没有,你想啊,他手里有我们的黑材料,直接整治我不就行了,为啥还拐弯抹角找你,说明如果把我整垮了,就会连累到你家老大,这叫投鼠忌器。” 王振武两口虽然怀疑高加林捣鬼,但是他们正在整治他,也不便向马建国透露。 “亲家哥,想找出这个人,必须从你身边入手。” 马建国走后,王振武夫妇犯起了嘀咕,原来的检举信都是干干净净的,马建国的信为什么到处都是涂的疙疙瘩瘩,莫非是马建国自己故意涂掉的。 马建国要是不想让他们看这封信,只需口头传达他们就行,也没有必要涂涂抹抹。 马建国说这封信是人家从大队部的门缝里塞进去的,会计打开门捡了起来,按照郭秀英整个下午都在审问高加林,他是不会亲自去马店送信的。那又会是谁呢? 看来高加林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一帮人,合着伙来捣乱。 王振武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他跑出屋外追赶上马建国,两个人拐进背街商量了一个主意,这个主意可以引蛇出洞,把那人给挖出来。 高家村一早上又开始流传起了歌谣:“调查组,亮堂堂,就像猎人抓豺狼,火眼金睛擒妖怪,专打白脸负心郎。” 天还没有亮,整个高家村都知道了高加林又被调查的事情。高玉德两口也没有心情劳动了,苦着脸唉声叹气,任高加林怎么解释都没有缓解老两口压抑的心情。 调查的地方从养猪场挪到了大队部,没有出山劳动的人三三两两在大队部院子里瞧热闹。刘巧英临时让人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坑,用砖头土坯围成了一个简单的灶,支上锅烧着开水。 调查组的人都在屋里开始工作,高明楼盘腿坐在炕上,高加林抱着他的日记本箱子坐在凳子上,郭秀英总结了昨天的工作内容,“第一封举报信的内容在高加林同志的配合下,落实材料已经提交到了公社,今天我们落实第二封信的事情。” 魏晓改说:“第二封信举报高加林承包养猪场的费用交过一个月后,自己又抽了回去,等于空手套白狼,侵吞集体产业。” 还没等魏晓改说完,高明楼一摆手让魏晓改打住,“郭主任,我看你们不是来调查高加林的,是故意来拆高家村的台。” 看到高明楼真的生气,郭秀英说:“明楼支书,你先不要发火儿,脚正不怕鞋子歪,人家反映的情况我们也要高度重视吗。” 高明楼下了炕,走出大队部,看到会计高国安,“国安,你进来一下。” 高国安回到家拿来抽屉钥匙,把账本都抱出来,还把信用社的存单拿出来,从账目上一项一项说,账目没有问题,款项没有问题,高加林不存在举报的问题,人家的钱老老实实还在大队的存单上。 在高国安说账目的时候,高明楼走到院子里,对刘巧英说,“肉和豆腐都让你妈拿回去。” “那中午吃啥?” “让他们吃个球,把火烧到老子头上了,你看着做吧。” 刘巧英看公公的态度,心里暗自高兴,对于调查组本来就一肚子意见,公公还想巴结他们,自己也有意见。 郭秀英中午吃饭的时候也纳闷,明明看到盆里放的是五花肉和豆腐,怎么变成了红薯面条,还是用蒜汁拌的。魏晓改撅着嘴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让吃这个。” 正在刷锅的刘巧英笑着说,“你们跟我说也没有用,我一个农村人也不会做啥稀罕物,你们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来参加办喜事的,俺这里只有这个,都分田到户了,集体的锅里也没有好东西了,你们就别挑三拣四了。” 高明楼和高加林都回家吃过饭后,下午两点准时参加调查。 郭秀英开口说,“上午咱们解决了第二封举报信的一半问题,下午我们接着调查。”她话还没有说完,大家听到一个熟悉又奇怪的声音,还带着哨,尾音还拐着弯儿,顿时不大的空间弥漫了古怪的臭味儿,这么严肃的场合,还开着录音机,居然有人放了一个响屁。 高加林离段跃进最近,把目光转向段跃进,其他人也把目光转向他,段跃进不好意思的说:“对不住了,面条太好吃,中午吃了三碗。” 人们咬着嘴唇想笑又不敢笑,赵家星起身打开门窗。郭秀英心里只骂高明楼,吃什么不好,让我们吃红薯面条。 “小段,屁是五谷神,不放憋死人,屁大的事情不会影响咱们的工作。”高明楼给段跃进打圆场。 第65章 什么叫玩弄?这事要上医院,要看检查结果! 郭秀英说:“我们接着说,高加林同志的承包款没有问题,这人在信上提出高加林和马店大队的薛春燕,以谈恋爱的名义玩弄新时代农村女青年的感情。我希望高加林同志把这个事情澄清一下。” 高加林正准备说话,空气里又弥漫了一股奇怪的臭味儿,大家都捂着嘴跑到了院子里。这个闷屁像一颗原子弹,虽然不见动静却威力十足。 郭秀英生气地盯着段跃进,眼睛像钉子一样,“段跃进,你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么严肃的场合,怎么可以这么瞎胡闹,等一会儿你就别进去了。” 段跃进辩解道:“郭主任,这次你真冤枉我了,上次是我不假,这次真不是我放的,我发誓。” “你不用解释,也不用发誓,去接点水把车子洗洗,不叫你就别进来。”郭秀英说。 段跃进去洗车了,会议继续进行。魏晓改问高加林,“高加林,你第一次和薛春燕见面就对人动手动脚,有没有这回事儿?” 高加林说:“魏副主任,我说没有,你也不信呐,这事儿你得去问问薛春燕,我有个建议,麻烦你们把薛春燕叫到这里,让她自己说说。” “高加林,你。”魏晓改还想接着说,头一抬嘴一张鼻孔就像两个黑窑洞,就打了一个嗝,她吸了口气也没有压住,又打了一个嗝。 “晓改,你先去院子里歇歇,喝点水压压。我来问。” 高明楼知道这就是专门整治高加林的,自己再不说话,高加林会瞧不起他的。“郭主任,昨天我是不在,没有发言权,今天可都听到了,这写举报信的就是放狗-屁,瞎编乱造。玩弄是什么意思?写信的还会跟着,当事人是怀上娃娃了,还是啥的,去医院一检查不就全明白了?你问高加林有啥用?这事儿要问医院,要看检查结果。” “明楼支书,请你不要激动,我们先走程序,最后都会调查的。” 这时候屋里只有郭秀英、赵家星、高明楼、高加林四个人,红薯面条把调查组的人已经赶到外面两个了,郭秀英想着幸好自己中午吃得不多,还有赵家星做记录,心里暗暗得意,张克南妈妈果真有两下子,一个薛春燕就让高加林跳进黄河洗不清。 郭秀英心里盘算着怎么再刁难高加林,高明楼眯着眼吸着烟,高加林又掏出了他的日记本,对郭秀英说:“郭主任,为了给薛春燕同志一个清白,请把具体的时间告诉我,我是什么时候玩弄新社会女青年,还有具体的地点?” 还没有从得意中缓过劲儿的郭秀英被高加林问蒙了,这小子的日记本算是成了护身符,怎么整他都整不倒。 她打着马虎眼说:“高加林同志,你提的问题举报人在信里可没有提,我也无法告诉你。” “不是吧,如果你们调查组都是这样干工作的,我真怀疑你们的工作能力。对于举报人提供的事情,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结果这五要素必须齐备,如果大家都是乱写一通,咱们的社会不就乱套了,又回到了十年前,我看你们就是在拉历史的倒车。”高加林义正言辞地谴责着郭秀英,因为他心急如焚,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被这帮家伙缠上,他的计划就会泡汤。 高加林话音刚落,空气中又弥漫着一股恶臭,高加林义正辞严的说道:“放闷屁是最无耻的行为。” 赵家星急忙按下了暂停键,脸一下红到耳朵根,放下笔低着头走出屋子,顿时郭秀英成了孤家寡人,她的胃开始反酸,心里骂道:高家村的人真坏! 郭秀英强忍住身体的不适,一看高加林开始对着干,在气势上绝对不能怕了他,否则往后就控制不了局面。她施展飞刀嘴功夫,连珠炮一样开始了。 “高加林,你这人是什么意思,你还不如明说这检举信就是我们调查组自己写的,专门来给你泼脏水的,还拉什么历史倒车,你知道的还挺多的。你别忘了,苍蝇不叮无缝蛋,你要是没有毛病,谁跟你过不去,接二连三写举报信。你自己不深刻反思,还一味苛责别人,你要是不改上纲上线的毛病,以后有你苦头吃。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明楼支书还在旁边坐着呢,你这是什么态度,眼里还有尊长和领导没有?” 高加林一边抽烟一边在纸上记录,郭秀英唾沫星横飞,调门起的高高的,唯恐外面的人听不到。门口有人开始探头探脑,被郭秀英的声音吸引过来。 等郭秀英说完,高加林说:“郭主任,有理不在声高,你看群众们也来看热闹了,要不要把他们叫进来一起评评理,伟人说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的火眼金睛能让魑魅魍魉显出真身。你要是真有理,就让群众们也听听。” 郭秀英吸取了上次大闹高家村吃亏的教训,不敢让群众进来,她说道:“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群众在现场不合适。到了云开雾散的时候,自然会给群众一个交代。” 第二天的调查就这样不欢而散,每个人都很生气,又找不到生气的理由。 马建国昨天晚上又收到一封信,还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信上写到:“明天早上七点半去高家村找高加林,他会告诉你真相。” 他骑着车子到高家村的时候,高加林在养猪场睡觉还没有起床,德顺老汉叫醒高加林,他看到马建国的时候心里也是一惊。 马建国笑着说:“原来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捣鼓。” 高加林一脸迷茫,“马书记,这话从何说起?” 马建国递给他昨天的一封信,他在没有确定幕后黑手是高加林的情况下,是不敢把那封涉及自己大儿子的信交给他看。 短短几句话的信也看不出什么来,高加林也不想和马建国打哑谜,开门见山地说道:“马书记,你有什么话就直接问,我知道多少就告诉你多少?” 马建国想了有几秒钟,就说道:“那行,我先问第一问题,你是不是还惦记着玉芳?” “是,这么好的女子,是个人都会惦记。” “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想让我和王振武划清界限?”马建国这样问的目的就是想看看第一封信是不是和高加林有关。 第66章 歹徒无意间的一句话,让高加林抓住了线索! 高加林说:“你们两家上一代有恩,你们划清不划清界限,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干嘛操那个闲心?” 听高加林说的同时,马建国大脑一刻都没有闲着,他一边构思下面的问题,一边听高加林怎么说。 这个问题问得没有水平,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他接着又问:“第三个问题,你是不是想让我和王宝玉划清界限?” 高加林不假思索的说:“当然,如果你们不理王宝玉了,我和玉芳就能成!” 这话一下激怒了马建国:“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只要老子不死,你小子就别想。” “马书记,先不要生气,你总不能让女儿嫁给一个罪犯吧?” “罪犯?什么罪犯?你是什么意思?”马建国压住心头的火气,听听这个小子嘴里能说出什么来。 “马书记,想必你也听说了前几天我们村发生的两起案件,一起是高三星和郑小果在郭集被人抢了一百多块钱,郑小果的左腿也被打折了,一起是刘巧珍回家路上遇到坏人耍流氓,孩子也流产了。” 看着马建国专心在听,他继续讲到:“打折郑小果腿的坏人,无意间说了一句话,妈的,还敢在我轧花厂敢死队面前耍滑,简直活腻了。这里的重点就是轧花厂敢死队,马书记,你可别忘了,王宝玉在县城就是跟着这帮人在一起混的。” 高加林的话就像炸雷,让马建国脑子嗡嗡响,血压一下就窜了上来,身体摇晃着就想摔倒。高加林眼明手快,搀着他的胳膊让他站稳,从一边拉来一把小椅子让他坐下。 “马书记,您坐下歇歇,您是明白人,我也就是跟两个人说了这事儿,一个是夏成涛县长,一个就是您。如果王宝玉真参与了那个事儿,你不是坑了玉芳一辈子吗?” 高加林掏出香烟给马建国点上,接着又说:“这帮人的德性,干的坏事一定不少,即使这次抢劫没有王宝玉,你能保证别的坏事他没有参与吗?” 马建国看高加林不像是在胡扯,但是还是心有疑虑,等到回过神后对高加林说:“你说的都是真的?” “马书记,我以我一家人的名义向你保证,我一个字都没有瞎说,夏县长已经密令公安局开始行动了。” “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忘了我是高家村的民兵连长,还是业余负责着治安协查的工作,夏县长和我有一些私交。” 马建国当然知道这个“猪圈里的福尔摩斯”,高加林的名声包括好的和坏的,整个县城基本都已传遍。 “马书记,今天我是背着受处分的风险告诉你,你一定要保密,否则夏县长肯定饶不了我,到时候你也受连累。在玉芳未来的幸福问题上,我绝不能袖手旁观。这也是我的一点儿私心吧。” 离开养猪场,马建国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直接去找了高明楼,高明楼也证实了当晚劫匪说了“轧花厂敢死队”的话。 马建国垂头丧气,骑着车子往村外走,前面村口站了很多人把路口堵死了。他推着车子从马路边溜过去,看到两辆架子车横在路中央,男男女女吵吵嚷嚷,在和几个干部模样的人理论,他看到这几个人里好像有魏晓改,一个是王振武的司机小段,还有一个不认识,他生怕别人认出他,大家都在吵嚷,也没有人注意他,他骑上车子飞快离开了高家村。 坐在吉普车里的郭秀英一直没有下来,她作为领导习惯了先让别人打头阵,忽然从车窗里看到了从高家村出来的马建国,立即疑心大起,心里想道:“好你个马建国,明着说和我们划清界限,背地里一大早来高家村干什么,还这么鬼鬼祟祟的,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堵住村口的是刘立本家的一群媳妇妯娌们,他们是来找调查组讨回公道的。 架子车上躺着的是打着石膏的郑小果,他躺在车上哼哼着,干爹本来是让他来当摇钱树的,结果成了一个累赘,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另一个盖着薄被子的是刘巧珍,她包着头巾,脸色苍白闭着眼。刘家的人看着上面几天都没有回音,医院的开销都要自掏腰包,伤筋动骨一百天,郑小果的医药费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刘立本也不愿吃这哑巴亏,他知道调查组这两天驻扎在高家村,特意向调查组求助,给上面的人施加压力。 刘立本抽着烟锅说:“我老汉家的儿子和女儿都让坏人害惨了,你们不是调查组吗?为啥不调查调查这个事。” 魏晓改知道村里这种人最是难缠,不能给他们留一点儿想头儿。“大叔,我们是调查组不假,你这事要找公安,我们调查的是人民内部矛盾,把藏在人民群众里的坏人挖出来。” “打残我儿子的坏人,也是藏在人民群众里,你们也要挖出来给他们上法绳。”刘立本说完,刘家的人跟着嚷嚷。 看着解释不通,魏晓改说:“反正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懂,麻烦让开路,我们还要开展工作。” “你们开展的是什么工作,群众意见都大着呢,你们这两天调查的事情都是四六不靠的瞎扯淡,你们放着坏人不调查,专门来调查好人,今天你们不给我们解决问题,就别想进高家村。”刘立本说着坐到放架子车的横条板凳上。 郭秀英坐在车上始终不下来,魏晓改看这帮人油盐不进,走到车子旁边请示郭秀英。 郭秀英说:“这肯定都是高加林指使的,你让小段去找高明楼,他村的人只有他能管的住。” 郭秀英不情愿的下了车,装模作样看看郑小果的腿,又安慰刘巧珍几句,刘立本知道这就是王振武的正牌夫人,“你是大领导吧,你看这事儿怎么办?” “刚才魏主任已经说了,你们要去找公安,对于你们的事情我深表同情,我代表我个人,这是一点儿小心意,你们先收着,我们今天忙完后,也和派出所催一下,让他们尽快把坏人抓捕归案。希望你们把路让开。” 第67章 从今天开始,咱家的人少搭理王宝玉家的人! 郭秀英从包里掏出十块钱,递给刘立本,刘立本没有理睬她的好意,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沓票子,“大领导,你这十块钱是打发要饭的,我这可是已经花了二百多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儿。还是那句话,你们不解决我们就不让道,除非你们从我们身上走过去。” 一看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魏晓改说:“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是妨碍公务,我们可以报警。” 郑小杰说:“那就快点报警吧,警察来了这事更好办了。” 即使报警也要有人跑到公社去,这样来来回回这一天就算过去了,况且破案也没有这么快,警察未必会来。 魏晓改发现这帮人哄也哄不住,吓也吓不住,看郭秀英也是没有主意,只好希望段跃进找到高明楼来替他们解围。 郑小杰又说:“你们一天不解决,我们就天天把住村口,你们别想进去。” 一个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一个不想让你找到的人,任凭你怎么费力气也是找不到的。高明楼送走马建国后,从柜子里拿出一整盒纸烟,把白开水灌满军用水壶,骑着他的“二八大杠”去川道里躲清闲,这几天调查组的胡闹台让他心烦。 昨晚上刘立本找过他,说了自己的想法,他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反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刘立本是不会无动于衷的。 他坐在川道的河堤边,抽着烟喝着水,抬起手腕一看,指针指向了十一点钟,慢悠悠的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骑着车子回村了。 大队部门口安静异常,也不见吉普车,他打开大队部的门,躺在炕上没有多久就打起了呼噜。 高玉德老汉也去村口看热闹,又回到养猪场给高加林通风报信,高加林低头修着被猪拱坏的土墙,听父亲絮絮叨叨的讲刘立本如何日闹调查组,调查组也没有找见高明楼,最后只好打道回府。 德顺老汉笑着说:“加林娃,这是你明楼叔在保你呢,这恩情一辈子可不能忘。” 德顺老汉恐怕还不知道,保高加林的不止高明楼一个人,还有刘立本。刘立本保高加林出于三个原因,一是巧玲的成绩稳步提升,二是巧珍的央告,最后就是他希望高加林能挖出让巧珍流产小果断腿的那帮坏人,他二能人啥时候都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关键的一步棋已经下到位了,下一步取决于马建国,马建国走后,他急急忙忙又写了一封信,让三星捎走。 再说段跃进在村里村外都找遍了,也没见高明楼,回去复命又挨了郭秀英一顿批评。调查组的人想走路进村,也被刘家人拦住,说只要不解决问题,他们直接把病号拉进大队部,让他们和调查组一起吃喝拉撒。 郭秀英不想和刘立本纠缠,领着人回到了公社,她直接带人闯进了王振武的办公室,一行人大倒苦水,王振武没有料到刘立本掺和进来,把他的原计划打得乱成了一盆豆瓣酱。 下一步怎么办?王振武留下郭秀英后,两人商量起来。 “老王,你知道今天我在高家村村口看见谁了?” “难不成见了外星人?”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看见了马建国,他去高家村干什么?” “对呀,他去高家村会干什么,是不是找高明楼去了,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问问。” 王振武拨通电话,响了二十多秒,那边传来高明楼的声音,好像没有睡醒的样子。 王振武说:“老高,今天早上马建国是不是去找你了?” 高明楼说:“马建国,没见啊,你是听谁说的?。” 王振武不知道高明楼说的是真是假,就接着说道:“那好,我再问你,你们村的刘立本一家人堵着路口不让调查组进村开展工作是怎么回事?我命令你一定严肃调查,这是非常严重的政一治事件。” 高明楼说:“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王振武有些生气,“我的司机小段满村去找你,你在哪里?” 高明楼说:“我一早就去川道的地里劳动了,刚进大队部,你电话就打过来了。” 王振武最后强调了一定要他严查刘立本堵路的事情,高明楼一口答应。高明楼越是答应的爽快,王振武越是怀疑,因为刘立本两人是儿女亲家。 郭秀英见王振武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又撺掇他给马建国打电话,问问他今天的行踪。 王振武说:“你真是糊涂,问马建国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还容易让他防着我们。” 郭秀英埋怨着说:“那你说,高加林的事情还调查不调查了?高明楼不配合,高家村的跟着捣乱,你是天天让我穷折腾。” “这还不好办,一个电话让他每天都来公社配合调查,他敢不来,说明都是默认,下面还不好办。” “马建国那事,还要不要落实?” “当然要,我们今天晚上就去他家,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马建国脑子里糊糊涂涂的,都不知道怎么走回家的。他也懒得去面粉厂,躺在铺盖卷上养神,马婶见他脸涨的通红,拿了凉水泡过的毛巾搭在他的额头上,又从茶瓶里倒了一杯水,让他吃下降压药。 “你这是咋了,一大早出去,回来可成这了。” “啥也别问了,让我清净清净,中午吃饭你把孩子们都叫过来,咱们开个紧急会议,我有大事儿要说。” “到底发生啥事了,你倒是说说呀!” “你不要再问东问西了,到晌午开会你就全知道了。” 快到中午马婶领着马玉芳先回来做饭,等到大家都回来,马建国打起精神从炕上坐起来,对着家人说道:“从今天开始,咱家的人,一律不要再搭理王宝玉一家。” 马建国话一出口,惊呆了全家人,仿佛跟换了一个人一样。这还是以前的马建国吗? 第68章 只要他不学好,这辈子就休想娶玉芳! 看着家人吃惊的样子,马建国又说道:“我脑子也没有糊涂,就按刚才我说的办。” 马晓春问道:“是不是王叔得罪你了,原来咱们两家不是好好的吗?” “社会在变,人也是会变的,好人可以变成坏人,坏人在有些时候也会变成好人,你们听说了高家村的发生的大事没有?高三星和刘巧珍晚上遇到坏人,结果刘立本的干儿子腿被打断,刘巧珍肚里的孩子也没有保住?” 除了怀孕的老三媳妇外,其他人都点点头。马建国郑重其事的说:“据我得到可靠消息判断,这两个案件有可能和宝玉有关。” 众人更加吃惊了,除了马玉芳,“在案件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宝玉和玉芳的婚事都不要再提,我得为你们的妹妹负责,不能让她嫁给一个罪犯。”马建国特意把“罪犯”两个字说的非常重,希望家人能和自己保持高度一致。 马建国眼圈发红,想到这几个月玉芳和自己斗争吃的苦,孩子心里委屈着呢,他鼻子发酸,刚才说的话饱含了对子女的感情,包含了对玉芳的亏欠。马玉芳就坐在炕边,听到爸爸这句发自肺腑的话眼泪一下就滚了下来,抓着爸爸的大手像小孩子一样低声哭泣起来。 她原来以为爸爸就是铁石心肠,就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人,直到此刻才知道爸爸的心依旧是疼爱她的,不会拿她的幸福当做交易的筹码。 马晓冬见爸爸的态度有了巨大转变,就大着胆子问道:“爸,如果这两件事都和王宝玉无关,你还让玉芳和他结婚吗?” 马建国想了一下,眼睛瞪的大大的,“只要他不学好,他就娶不了玉芳。”他的胸口一起一伏,好像攒了好大力气,说完后就咳嗽起来。 等到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他从枕头下摸出那封信,传给家人们看。 “老大,你们两口子一定要把嘴给我闭紧了,不管谁问这事儿,都不能透露半点风声。” 看完信的马晓春大热天出了冷汗,郭爱花看看公公,又看看丈夫,“这是哪个杀千刀的,事情过去了还拿着说事儿?到底安的什么心?” 马婶急忙劝儿媳妇:“现在骂也没有用,你们合计好了,一定要保密,要不两个娃娃可咋办?” 马建国最后叮嘱道:“不管写信的安的是什么心,总之一句话,我们的小辫子在人家手里抓着,只要他折腾一下,我们马家就会抖三抖,咱家太平了二十年的日子就要到头,现在是紧要关头,这个时候,咱家的人都要小心再小心,谁都不能给我惹祸。” 上午刚要求家人和王家划清界限,到晚上马店的民兵连长马百川吃过饭来找马建国,两人小声说了几句,马建国和老婆打了招呼就和马百川一同出了门。 原来是王振武和郭秀英为了保密,这次干脆连司机也不带,两人骑了自行车偷偷来到马店,他们记着那个举报人的威胁,不敢大明大放直接去找马建国,就找到了马百川家,让他把王振武叫到他家后院里的破窑洞商量事。 窑洞里点着煤油灯,靠墙放着几袋玉米,墙角放着一堆玉米芯子,空气里弥漫着玉米陈化的味道。 看到公社书记夜里到访,马百川感觉蓬荜生辉,他的老婆也是这一带的巧手媳妇,没多久就捣鼓出四个凉菜,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蒜汁菠菜拌粉条,还有一盘土豆丝,最后是一盘香油拌的蒸槐花,破窑洞里小磨油的香气把粮食的味道都遮住了。 支走马百川两口,王振武看到没精打采的马建国,大宽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亲家哥,我怎么看着你精神状态不好啊,是不是血压又高了?” “都是老毛病了,天一热就这样。” 还没等马建国最后一个字落地,王振武脸色一变紧接着说:“我听说你今早去高家村了?” 这是王振武自鸣得意的绝招,他想套谁的话,就用这个“压字法”,把想好的问题都压着对方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落地,就直接问下去,并且还都是尖锐的问题,让对方根本就没有思考的时间,几个回合下来,就能印证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一招他轻易不用,也从来不外传,他准备在王宝玉结婚后把这个绝招传给儿子。今天他祭出杀招,因为需要印证马建国现在是否和自己一条心。他要用“乱拳打死老师傅”的策略,试试这个老槐树下磕过头的拜把子兄弟。 马建国迟疑了一下,随即矢口否认,因为事前已经交代过高明楼和高加林为自己保密,只要这两人不说,谁都拿他没辙。 “估计是魏晓改看错了,她一早去高家村开展工作,回来说见到了你。”王振武借着煤油灯的亮光看马建国,马建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脸上还有一丝慌乱的表情,已经看出他在撒谎。 这已经够了,看破不说破,毕竟明面上还有以前的情义撑着,谁都不会把话挑明,为以后还留点遮脸的布。 然后两口子就说宝玉和玉芳的婚事,准备请几桌,谁当证婚人,到时候几点出发,马建国有一句没一句的应和着,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的心思根本不想听王振武胡扯,而是到了端午节如何找出一个不结婚的合适理由。 马百川拿来的一瓶酒,他们三人喝了大半斤,毕竟是在人家家里,又是酒又是菜的,不能冷落了人家马百川,他们说完正事,郭秀英又去前院叫来马百川两口子,几个人扯着闲话吃了些菜,把一瓶酒喝了个底朝天。 告别马百川和马建国,王振武两口骑着车子离开马店,郭秀英自行车前面挂了一个筐,她把手电筒固定在筐里面照明,让王振武坐在后座上。对于马建国的表现,这两口子十分不满意。 郭秀英埋怨王振武刚才在马百川家的表现,“老王,你为啥没有当面揭穿他?” 第69章 再过一小时夏成涛就到了,不安抚住刘立本就要糟糕! 王振武反驳道:“我揭穿他有用吗?以后我们还要指望他给宝玉娶媳妇呢。估计他是被人吓破了胆,去试探高加林的,害怕高加林把他的大儿子弄进去。” 郭秀英说:“还不是你那破嘴不把门儿,你要不说是高加林,他估计也想不起来。这回倒好,他主动找上门了!” 听到老婆埋怨,借着酒劲儿,王振武嗓门高了八度,“你啰嗦个甚,到事上你就会埋怨,有能耐你怎么不问他。” 真相往往是不忍直视的,没成想一向忠心耿耿的马建国现在变得鬼鬼祟祟,这两口子今天晚上是失望加失落,每人都憋了一肚子火。 郭秀英骂道:“你个瓜怂,被人当驴耍了,还对我吆三喝四,我没见过你这窝囊的男人。” “你这娘儿们,是想上天了不是?这深更半夜的你吵吵个球。” 郭秀英跳下自行车,把车把往外一推,王振武叽里咕噜就滚到了田地里。 王振武愤怒了,站起来就抓郭秀英的胳膊,郭秀英也不甘示弱,一伸手就向王振武的脸上抓去,王振武的脸感觉火辣辣的疼,胳膊拐着郭秀英的脖子一下就把她摔倒在地上。 两个人开始在田地里大打出手,郭秀英边打边骂。男人到底比女人力气大,王振武一屁股骑到郭秀英的身上,抡开巴掌向郭秀英的脸上打起来。刚开始郭秀英还骂几句,后来她不骂了,呜呜哭了起来。 王振武停了手,以为自己制服了老婆,掏出烟坐在田埂上。冷不丁郭秀英停住哭声,一咕噜又爬起来,拳头和巴掌狂风暴雨般打在王振武头上身上,王振武坐着一动不动,直到郭秀英自己停手。 这两个自以为很优秀的人,连高家村的土包子都拿不住,一直被人压着打,今天还被最亲信的人背叛,感觉到莫大的耻辱,长期以来他们的内心充满了愤怒,充满了怨恨,在人前还要装作镇定自若,却无处发泄,现在终于爆发了,只有在没有别人的地方相互伤害着对方,才会让自己的心舒服一些。他们结婚二十五年来,这次是第二次大战。 第一次是因为和弟弟分家,那时候他们刚结婚一年,弟弟才十六岁,地里的活儿还拿不下来,郭秀英不想让小叔子和婆子带累自己,就提出了分家,王振武是老大,一个人的工资如果是两口子花,每月还有富余,如果是全家都花,就十分紧张,他很孝顺,没有听媳妇的话,两口子就在夜里大打了一场。 最后王振武提出要是坚持分家就和她离婚,吓住了郭秀英,后来王振武调出去锻炼和郭秀英两地分居,都不在家里,也多亏了娘和弟弟照看宝玉长大。宝玉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叔叔和奶奶亲的,他们以为只有对宝玉百依百顺,才能表示对王振武的心意。 夫妻俩打架不记仇,打了就打了,打过了就当什么事儿没有发生,只要打不死,明天太阳还是红艳艳的,他们照旧在地面上活人。 估计是他们的动静太大,远处有人打着手电向这边走来,两人很有默契,王振武骑上车子,郭秀英迅速坐在后座上,车子骑得飞快,离开了这片充满了谎言的土地和村庄。 高明楼知道刘立本这样一闹腾,调查组是不会来高家村了,王振武电话里要他调查这个堵路事件,他让高加林起草写了一个事情经过,交给王振武应付了事。 一大早高加林来到公社,找王振武交了报告,王振武对他也没有好脸色,又把领他到一个房间,调查组支好架势等着他。 今天他没有发现郭秀英,只有魏晓改和赵家星两人,还是装模作样拿出第三封检举信,内容依旧是不着边际的诬陷和编排。 魏晓改面无表情的问道:“高加林,马店的村民举报你趁着去换面的时候,把人家路边吃草的羊羔抱上拖拉机偷走了,有没有这回事儿?” “魏副主任,请说明时间,地点,经过,结果。” “时间是四月二十三号,下午三点钟。地点就是马店去你们村的路上,经过就是你看着路边没有人,你下车抱了羊羔扔到拖斗里;结果就是你把羊羔交给你爸妈,让他们养大好卖钱。” “那不好意思,魏副主任,我真记不起来了,你提醒提醒我,我偷的是山羊还是绵羊,偷的是黑羊还是白羊?当时开拖拉机的是高三星还是刘挺柱?路边没有人,那举报的怎么看见的?” 魏晓改气得脸色刷白,她也知道举报人就是胡写的,被高加林问的头蒙。“信上也没有写是什么羊,什么颜色,你就说你自己做了这坏事没有?” 高加林拿出日记本核对,和信上的日期驴唇不对马嘴。忽然公社院子里开始有人吵嚷,“我说公社里还有能为百姓做主的干部没有?出来看看吧,老百姓的日子可没法过了,当官要是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魏晓改听着声音熟悉,就打开窗户探出头,发现还是刘立本那一窝子人,把病号都摆在院子正中间,有二三十口人跟着过来。 没有多久,王振武满头大汗走进来,嘴里嘟囔着,“这老高,不知道天天忙个甚,电话找不到,什么矛盾都是一股脑上交。高加林,高明楼找不到,你把你们村的事情处理处理,这样影响很坏。” 因为再过一个小时,夏成涛就要来公社视察,如果发现刘立本在胡闹,少不了收拾他王振武,当务之急只有高加林能把这帮人劝回去。 “王书记,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怎么还管得了别人的闲事?我还是集中精力把自己的问题说清,以免落个坏名声,对不起高家村的父老乡亲还有你王书记的栽培。” 王振武知道高加林所说的栽培,意思就是“栽赃”,他没有料到刘立本敢带人来到公社,一摆手让魏晓改和赵家星出去,故作为难的说:“加林,调查组也是没办法啊,人家既然举报反映了,咱们也不能不管不问,这几天多有得罪了,你权当是帮我的忙,让刘立本他们回家,咱们一个堂堂政府机关,可不能让他们闹来闹去。” 第70章 没有贵人的支持,就会遭受社会的鞭打! “王书记,现在真没有心情找刘立本,这个忙还真帮不了。你还是去找别人吧。你赶紧让魏晓改他们进来,上午调查完,我还要回去喂猪呢。下午我接着接受调查。” 看高加林吊起来卖,王振武只有低下身子说:“加林,这次算是我求你的,你这次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王振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两只手来回搓着。 “王书记,我不知道调查组把前几天的调查结果向您汇报了没有?” “汇报了,给人的直觉就是故意捣乱,说的话就像发癔症,没有一件事经得起推敲。”王振武说。 高加林趁势说道:“既然这样,王书记,您看还有调查下去的必要吗?” 王振武拿起桌子上的两封信直接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高加林笑着伸出双手和王振武握在一起。 “谢谢王书记,真心感谢!有你这样的好领导,也是我的福分。”高加林经历了风风雨雨,脸上的面具基本上已经可以掩盖真实的感情。 “高加林同志,客套的话就不用多说了,麻烦你抓紧时间,我只给你半小时的时间,必须让你们村的人回家,我代表公社全体人员对你表示衷心感谢!” 高加林跟着王振武下了楼,刘立本看到王振武就像看见大救星,“王书记,我嗓子都喊破了,可把你盼来了,你一来,我们的冤情就有人做主了。” “哎呀,是老刘哥啊,你女儿和干儿子的事情我刚才已经对派出所的讲过了,限期破案,否则,就给他们处分。” 刘立本说道:“王书记,你这限期是一个礼拜,还是一个月,还是要等一年,这样不清不楚,我们庄稼人可等不起,你可得给个准信儿。” 对于破案时间王振武心里根本就没谱,自然也回答不了刘立本,他只是用来搪塞糊弄这帮村民的。他用脚踢了踢高加林,刚才帮了你的大忙,现在该你了。“老刘哥,加林也是咱们城关公社的福尔摩斯,刚才我和他都在派出所,让他给你说说破案时间的事儿。” 高加林明白王振武的意思,便对刘立本说:“立本叔,你们先回去,破案的事儿我心里有底儿,最晚两星期,快了一星期,就能把坏人都抓起来。” “加林,这事儿你可不能胡说啊,我们家的医药费已经撑不住了。要是半个月还是没信儿,我就把小果拉进你家去!”刘立本一本正经看着高加林说。 “立本叔,我说话算数,只要超过一天,多的不说,你们的医药费我报销一半儿。” 王振武一听高加林的口气这么大,乐得有人给自己背黑锅,“老刘哥,我说的怎么样,加林都这样说了,你还有什么担心的?这大热天的,大家就别在这儿熬了,让嫂子回去给你煮点儿冰糖绿豆汤消消暑。” 刘立本领着人走了,高加林拐到集上,买了猪头肉还有下酒菜,又买了一篮子鸡蛋,赶上刘立本,把鸡蛋送给巧珍,让她补身体。 来到养猪场,高明楼正坐在棚子下和德顺老汉拉话,“明楼叔,德顺爷,我回来了,中午我得好好敬你们几杯。” 高加林回来不到半年,经历的坎坷让他看清了许多问题,不管一个人多有能力,只要失去了贵人的扶持,就会遭受社会的鞭打。王振武是一个人吗,他背后是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就凭自己一个农村青年,哪怕浑身上下都是铁,想和王振武抗衡都是拿着鸡蛋碰石头,即便不会粉身碎骨也会头破血流。 但是现在他胜利了,虽然不是大获全胜,也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至少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要不是德顺爷三番五次央告高明楼,高明楼会暗中使劲吗?要不是三星要娶许美琴,看着干爹的面子,高明楼会让郭秀英坐冷板凳吗?刘巧珍央告她老子帮自己,二爸的面子又让村里人无形中向自己靠近,遇到事儿大家伙儿主动来帮忙。这活人的道理在和王振武和马建国的几次对抗中,他逐渐悟出了一些道道儿。 在外人看来,他屡败屡战,又稳中求胜,是他的智计深沉,还有以前的学问撑着,实际上没有身边这些好心人的助力,再有十个高加林也不是王振武的对手。 在喝酒的间隙,他表达了对高德顺和高明楼的感激,德顺老汉心里乐开花,不住的嘴地说:“加林娃长大了,对世事看通透了,我老汉也跟着高兴,这娃儿有出息。” 高明楼接过高加林双手举过头顶的酒杯,仰脖子连喝三杯,脸上现出了猪肝色,“今天这酒喝的痛快,加林娃儿,你给我们高家村争了气,谁以后再打高家村的主意,先要问问咱爷俩愿不愿意?” 高加林喝酒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喝酒越喝话越多,他在县城当通讯员的时候,养成了习惯,越喝酒话越少,只是劝酒和碰杯,不能因为喝高让人抓住自己的把柄。 “加林,赶明儿你跟我去北山找你干爹,我准备让三星在八月节结婚。”高明楼感觉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以前喝个八两酒,舌头不带拐弯的,如今喝不到半斤,看着高加林的脸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喝到尽兴处,高明楼唱起了酒曲:“什么它出来一片红?什么它上来像弯弓?什么它出来眨眼一个睛?什么一闪万里就明?对面的山,对面的崖,对面的好汉你过来,大碗酒,大碗菜,咱三人喝酒乐开怀。” 气顺了,心情好了,喝酒越喝越开心。喝完酒高加林要扶高明楼回去,高明楼说什么不让送,德顺老汉说:“明楼,不要逞强嘛,要娃送送你?” “送个甚啊,干大,这点儿酒算个球。不说了,回去睡个大头觉。” 郭秀英没去上班,她的脸肿的没法见人,中午王宝玉买菜回来,在在饭桌上王宝玉问妈妈:“妈,到底啥时候让我去供销社上班,我真是受够了,天天还是和土坷垃打交道,衣服都穿不干净,皮鞋一天擦三回还都是灰。” “这事儿你别问我,晚上问你爸去。”郭秀英无精打采的回答儿子。 第71章 王宝玉联想到了监狱的铁窗,顿时心乱如麻! “我爸一说就是让我等到和玉芳结婚后,现在你们都不让我踩马家的门槛,我看这结婚的事儿准得泡汤。” 郭秀英对马建国疑心重重,儿子的话又点到了她的痛处,为了稳住儿子,她只得说:“你就不能忍忍,女娃子都是蹬鼻子上脸,你越是稀罕她,她对你就越烦,你要是不搭理她,说不定她还会主动扑上来。” 王宝玉听郭秀英这样一说,忍不住哈哈大笑,“妈,你这是谬论,说明你还不了解马玉芳,她就是个犟筋,你这招使在她身上,没有一点儿化学反应。” 郭秀英没有闲心和儿子抬杠,开始收拾起碗筷。王宝玉在郭秀英的后面说道:“妈,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你和我爸吃吧。” 王宝玉现在好多了,自从上次被夏成涛熊过之后,上班不再带录音机了,他又有了新的爱好,拿着他的拳谱剑谱研究,没事儿还比划比划。 下了班,他骑上车子往县城走去,走着走着下起了小雨。他来到轧花厂的老窝,今天出奇的安静,一个人都没有。他以为大家又在捉弄他,便大喊道:“长毛、黄四、小六儿。”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没有一个人答应。 他心里马上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蹑手蹑脚走到放武器的里间屋,屋里被翻的像被洗劫过一样,拳谱、剑谱扔了一地,他们的飞刀、铁棍、链子锁、长剑也没了踪影。 忽然,他听到外面有动静,从里间出来,看到一个人从角落里冲出来,向门外跑去,他毕竟学过几下子,立即跑上前一把拽住了那人的后背,“刺啦”一声,他手里抓住了那人的破衣服,那人由于惯性扑倒在地上。 “说,你是干什么的?”王宝玉上去踩住那人的一条腿,厉声呵斥道。 他看到一张脏兮兮的脸,胡子拉碴的,那人说道:“我是拾破烂儿的,下午看到警察从这里带走了几个人,我就过来看看能拾到什么破烂儿换钱不能?” 王宝玉打了一个冷战,他扬起拳头一拳打在那人胸口,然后又威胁那人,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票子,王宝玉一把抢过来塞进口袋。他又问了一遍,再一次印证了就是警察来过,一脚跺在收破烂儿的屁股上,“妈的,敢诓老子,我弄死你,快给我滚蛋。” 看来“轧花厂敢死队”全军覆没了,他一屁股坐在里间的钢丝床上,两眼无神,呆呆盯着墙上的小窗户,联想到了监狱的铁窗,顿时心乱如麻。 他慌乱的如同临近春节的年猪,内心躁动不安,恐惧就像电流一样遍布全身,胳膊腿都是麻的,心里祈祷着这些铁杆兄弟千万不要把他供出来,否则不但自己玩儿完,自己的爸妈也会一起完蛋。 他打起精神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突然一个脸蒙黑布的人突然闯入,他吓的“啊”的一声,后脑勺直接磕在墙上。 “宝玉,是我,不用怕。”蒙面人拉下黑布,原来是他们的师父孟庆民。 王宝玉哆嗦着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给孟庆民点上,“师父,我可咋办呐?” 孟庆民不屑地说:“怂了?会定死罪不会?” “估计不至于吧,就是给了那人一棍子,最多腿打折,然后又抢了一百多块钱。” 孟庆民说:“只要不死那还怕个球,过三五年出来还是一条好汉。我可给你说好了,你们干的那些事不要牵连我,我可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要是你小子进去了,可不要说认识我,这回我亏大了,天天教你们这帮瓜娃子,没有工资还让我惹了一身骚。” 王宝玉心里更凉了,大难来时各自飞,平日里师父吹牛天不怕地不怕,现在一拍屁股推得比谁都干净,这是什么师父啊,弟兄们弄来的钱可是没有少孝敬他啊。 看王宝玉在愣神发呆,孟庆民伸出了鹰爪一样的手,“宝玉,最近风声紧,要是他们在里面扛不住把我供出去,最少给我安一个教唆犯的罪名,你小子有你爸呢,他会替你想办法。我可不行,要是再二进宫,这辈子就算完蛋了。我得出去躲两天,你快给我拿些钱。” 王宝玉极不情愿把刚才抢拾破烂的票子掏出来,交到孟庆民手上,“师父,今天出门匆忙,只有这么多。” 孟庆民接着叮嘱道:“咱可说好了,真是你也进去了,一定记住,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要是我知道谁把我咬进去,我出来非得弄死他全家不可。” 王宝玉本来怕的要死,听到孟庆民这么说,心里更是害怕。孟庆民拿了钱,突然又把他的手伸向王宝玉的上衣口袋去拿烟,王宝玉本能地往后退了一下,孟庆民脸色一变,勃然大怒,骂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吸你一盒烟,你看你的怂样?”一腿蹬在王宝玉的肚子上,王宝玉摔了一个仰八叉。 “怎么样?不服气啊,要不要我再给你练练?”孟庆民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王宝玉怎么会是他的对手,低着头坐在地上,孟庆民见他不敢反抗,又要伸手去拿他的香烟,王宝玉又用手去格,孟庆民甩开手打了他两个大嘴巴,“妈的,钱都给我了,你还稀罕一盒烟?我呸!”说完他哼着流行歌曲扬长而去,留下王宝玉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车间里发呆。 车间里光线很暗,他掏出了烟盒,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借着打火机的亮光,照片上的马玉芳站在一棵桃树下微笑着,那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还有油乌乌的大辫子,恐怕这辈子自己要和她无缘了,他是真的喜欢她,可是现在这步田地说什么都晚了。 他现在真后悔了,后悔早些不听爸妈的话,和这帮敢死队断绝关系,后悔自恃学了几手三脚猫功夫便感觉天下无敌,后悔大手大脚没钱花就去劫道打人,后悔认识孟庆民以为找到了主心骨。 他听张明亮说过,只要进去了,不管你嘴平时有多严,他们都有办法把你撬开,把你收拾的只想把心挖出来给他们看看,即使他不想让你说了,你依然积极主动地把陈谷子烂芝麻一同往外倒。 第72章 夏成涛亲自督战,把县城的敢死队都抓了起来! 记得有一次爸爸喝了酒骂他,“我们只有你一个娃,不要嫌我们啰嗦,都是为你好,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不听我们的劝胡来,到时候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不幸的是爸爸的预言如今成了真的,端午节还能和玉芳结成婚吗? 他找到茶壶倒了一些水,把脸胡乱洗了一下,从墙角找到一把破伞,骑上车子回家。 到了家里,王振武还没有回来,妈妈做好了饭在等爸爸下班,他满腹心事都写在脸上,被郭秀英看在眼里,“宝玉,你的脸怎么肿了?” “练拳练的,没事儿。” “你骗不了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王宝玉扑通一下跪在郭秀英面前,哭着说:“妈,我闯了大祸了,这回你可得救救我。” 等王宝玉讲完,郭秀英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王宝玉马上扶住她,两眼无神的瘫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哭了起来,“傻儿子,这回你可要了我的命啊,我和你爸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儿,你犯的可是死罪啊。” 王宝玉还不相信,问道:“什么?妈,你开玩笑吧,这哪会是死罪啊?又不是我一个人干的。” “郭集一个人拿着镰刀劫道儿,总共抢了两毛七分钱就被判了死刑。你什么都别说了,对你爸也先不要讲,你洗洗先睡吧,让我好好想想。” 过了个把小时,郭秀英又敲开王宝玉的房间,“宝玉,快点儿穿上衣服,咱们不能让你爸知道,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捆着你送到公—安—局,你先到乡下去躲躲,看看情况再说。” 王宝玉收拾好东西,连夜和母亲去了临谷的姨妈家。 第二天中午郭秀英才从外面回来,她去了农机站给王宝玉请了长假。 所谓的“敢死队”都是乌合之众,这次行动一共抓了十几个敢死队的人,少的有三五个人,人数比较多的有十几个人,比如“轧花厂敢死队”、“建中街敢死队”,还有“肉联厂敢死队”,“毛纺厂敢死队”,其中以“轧花厂敢死队”最为突出,因为他们的拳头硬,打架打得很凶,在当地名气最大。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各个敢死队的几乎全部招供,把自己做的坏事儿都规规矩矩写在了纸上,错字别字连篇。其中刘巧珍流产的案子查明是肉联厂的那帮人干的。 夏成涛亲自督战,把近一年发生的报警事件集中核对,发现了敢死队们做的坏事占了90%。公安局长许元培一直陪在夏成涛身边,夏成涛问道:“那个郭店行凶抢劫案子查出来没有?” “这个还没有人承认,我们正在调查。” 夏成涛说的这个案子就是抢劫郑小果和高三星的案子,“长毛”是轧花厂敢死队名义上的头头儿,大名叫常国敏,总爱留着披肩发,外号叫“长毛”,他是无业青年,实际上是“黄四”当家,“黄四“大名叫黄胜利,他是街道被服厂的工人,上着班呢,很多事不便出头。 “小六儿”大名叫周晓军,是“长毛”的跟班儿。常国敏、黄胜利、王宝玉是轧花厂敢死队的“铁三角”,有什么重要事情都是他们一起商量。其他跟着他们混的十几个人,有的还是辍学的孩子。 真正参与抢劫郑小果的有长毛、小六儿、王宝玉,还有其他三个人,他们当晚都喝了酒,酒壮怂人胆,为了拿钱给孟庆民过四十岁生日,他们就合伙在郭店拦住了高三星和郑小果。 王宝玉是漏网之鱼,他们还希望这个好兄弟能想办法解救他们,况且师父孟庆民也在外面,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由于心里都有盼头,于是对于郭店的事情他们死不承认,在强光的照射下,他们的一直以自己的意志苦撑着,即使困得栽嘴,还幻想着外面的人能来救他们。 许元培看着“长毛”说:“别硬撑了,这事儿你扛不住,受害人都说了,你们当晚无意中说走了嘴,你说:妈的,还敢在我轧花厂敢死队面前耍滑。有没有这回事儿?” “没有!”“长毛”嘴上否认着,心里也开始打鼓,的确在现场王宝玉这个“大嘴巴”说了这句话。 “你还嘴硬,根据国家法律,你们抢劫致人重伤,判十年以上,情节恶劣的判处死刑,你一个人能扛的动吗?只要你交代了,有立功表现,会考虑给你减刑。如果这个机会被别人抢先了,别怪我没有提前对你说。”许元培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在“长毛”的脸上划来划去,“长毛”眼皮上翻,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黄四”是老油条,怎么问都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顶多就是重复着一句话,“我就是平常在轧花厂车间练练武术,可什么坏事都没干过,不信你去问厂里的领导,我可是月月全勤。” “小六”的脑瓜子很灵,他知道只要民警一直问他,就说明“长毛”和“黄四”什么都没说。他也是一问三不知。 审讯进入僵持阶段,到了晚上无论是嫌疑人还是办案民警都熬的招架不住。夏成涛等不到结果也走了。 再说王振武两天没有见王宝玉回家,就起了疑心,郭秀英知道也瞒不住,就把实底儿都告诉了王振武。 王振武一怒之下把喝水的杯子摔得粉碎,“都是你惯的,我就说过,他迟早把这个家给拆了。” 郭秀英如今没了以前的脾气,无奈的说道:“事到如今,你埋怨我有什么用?总不能让他躲一辈子吧?” 两人相对无言,过了一会儿郭秀英进了卧室,王振武在外屋拉灭了点灯,在黑暗你一根接一根抽烟,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郭秀英开门看到丈夫的头发白了一半。 平常以为宝玉只是贪玩,和那些孩子就是厮混一番,想不到后续发展到拦路抢劫。 郑小果的腿就是王宝玉打断的,在整个案件里,长毛和宝玉就是主犯,小六几个人就是从犯。 王宝玉躲出去三天时间了,还没有人去农机站和家里找宝玉,估计那几个小子很讲义气,还没有把宝玉供出去。 第73章 高加林巧借三星传话,局长夜访高家村! 王宝玉只有三条路可走,第一条是出去逃亡,只要十年之内不犯事儿,还可以回家过太平日子; 第二条就是找人顶罪,多花一些钱,弄好了相安无事,弄不好罪上加罪,风险很大; 第三条是两口子亲自把儿子送进去,以自首来换取宽大处理。 前两条路十分冒险,把他两口辛苦了大半辈子的努力全赔了进去,第三条路舍得了儿子来个大义灭亲,他们老夫妻还可以安度晚年,顺利退休,往后可能就被人戳着脊梁骨过日子了。 王振武现在度日如年,他不能干等着,于是就提了两瓶酒拿了两条烟去找夏成涛,希望从他嘴里能套出点儿什么来。 县城里到处传遍了抓捕敢死队的消息,刘巧玲趁着晚上告诉了高加林,高加林兴奋了一夜,他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提醒自己越是快大功告成时候一定要稳住,一定要想办法让马建国第一时间知道,不能让他晕头晕脑把马玉芳嫁出去。 一早他来到养猪场,打开窑洞的门,里面堆满了村民交来换面的陈麦子,估计够装一拖拉机,找来在家调休的高三星,让他开着拖拉机和自己去马店换面。 一路上他把刘巧玲听说的县城抓敢死队的事情,详详细细讲给高三星,高三星也听到了这些新闻,从高加林嘴里证实了“轧花厂敢死队”的坏小子们都被抓了,开心坏了。 “加林,那个王宝玉被抓了没有,那晚那个瘦高个我感觉就是王宝玉,声音是故意捏着嗓子说的,但是他蒙着脸,我也不敢十分肯定。” “恶有恶报,时候已到,他们的人被抓了,熬不了多久都会招供的,到时候你的冤仇也就报了,小果的医药费也会有人出了。” 来到马店,马建国的态度比以前好多了,高加林的生意头脑让马建国另眼相看,以前因为玉芳的事情,他对高加林有偏见。 这次也没有刻意让马玉芳回避,拖拉机开进仓库里,郭爱花过秤,马玉芳记账,高加林和三星站在拖拉机上往下卸麦子,马晓秋和马晓冬抬到磅秤上。 高加林只顾干活儿,不说一句话,三星就不一样了,在马家人面前相对随便,就兴奋地谈起了县城抓捕敢死队的事情。 “我可是听说了,有些坏小子裤子都没来得及穿,光着屁股就跑到马路上,跑了三条街,还是一样被抓。有的团伙正在打麻将,正打的热火朝天,不用通知人都来齐了,四个人就一锅端了。还有女流氓更是猖狂,民警一抓她们,就脱衣服撒泼,民警们都是撑着大床单,把她们包的像粽子一样扔到车上。” 高三星说得绘声绘色,马晓冬说道:“三星,你说的跟你在现场似的,你要是在现场,可是饱了眼福。” “四哥开玩笑了,要是我在现场我才不会那么费劲呢,我直接用大耳光扇晕她们,连被单都不用,提了脚直接扔车上。” 马晓秋说道:“你嘴上说的厉害,真到那个时候,你的手就像筛糠机。抖得连自己鼻子也摸不到。” 大家看到马建国过来了,他们就停下不说了。 一旁经过的马建国听到三星说“轧花厂敢死队”被抓了十几个人,一下紧张了起来,“轧花厂敢死队”都被抓进去了,那王宝玉有事儿没事儿? 等卸完车,他把三星叫到一边儿,小声问道:“我刚才听你说什么敢死队的事儿,你说的都是真的?” “马叔,错不了,我们村在县城上学的都知道,那阵势叫一个摧枯拉朽,解气的很,让我嫂子的二妹流产的那帮坏人也被抓住了,他们是肉联厂敢死队的,还有轧花厂敢死队也全军覆没。咱县城的敢死队这回都抓干净了,从加里森变成了牢里蹲!” 马建国嘴里说:“抓的好哇,这帮瓜娃子害人啊,都抓了天下都太平了。” 他走进大队部的办公室,关上门,现在也顾不上在面粉厂防范高加林了,他迫切想知道王宝玉到底和那些案件有关系没有,是不是已经被抓进去了。 他拨通王振武的电话,响了好久都没有人接,他越发心里没底儿了。 等到工人把面粉装上车,高加林趁着三星洗手的空档,问道:“马书记问你啥了?” “就问了抓捕敢死队的事儿,我就照实说了。” 马玉芳把毛巾递给高加林,“来擦擦手。” 高三星打趣道:“还是加林脸白,我这黑不溜秋的只有靠边站了。” 郭爱花见马玉芳马上要和高加林拉上话了,灵机一动叫到:“玉芳,爸叫你过去。” 马玉芳看着高加林,脸上的喜悦像开放的花朵,她向高加林竖起大拇指,两个人都知道,在这个时候也说不成个一二三,面粉厂不可久留,避免让家人对高加林再有意见,她就跟着嫂子走了。 高加林的原计划基本已经达成,按照他的猜想,轧花厂敢死队既然敢拦路抢劫,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这之前应该还做过不少坏事,以王宝玉的品性,绝对脱不清干系,即使不是首犯也会是主犯,最终难逃法律的制裁。 他通过高三星成功传话给马建国,已经攻破了马建国的心理防线,也证实了自己以前说的都是真的。 高三星和高加林拉着雪白的面粉回到养猪场,卸完车还没有来的及洗手,夏成涛和许元培坐着吉普车已经开到他们面前。 晚饭很简单,夏成涛没有让高三星叫他爸过来,此行的目的就是领着许元培来了解轧花厂敢死队的抢劫案,希望能获得新的线索来撬开“长毛”和“黄四”的嘴。 德顺老汉去刘立本家,让郑小杰把还卧床养伤的郑小果也拉到了养猪场。 为了保密,德顺老汉和郑小杰离的远远的,许元培带着问题问这两个当事人。 “三星,当时在夜里,你们看到了几个人,你感觉那几个人的个头怎么样?”许元培问道。 高三星说:“当时是六个人站在我们面前,其中一个大高个比我高半头,估计有一米七五以上,个头跟加林差不多,没有加林壮实。另外一个和我个头差不多,其他几个都比我矮一些,当时他们都是黑布蒙着脸。” 第74章 高加林半夜出手,撬开了轧花厂敢死队的铁嘴! “小果你也说说?” 郑小果说:“三星说的差不多,个头就是那样,他们拦住我,那个大高个用棍子打我的腿,他们一边打一边骂,瘦高个说,就你的小短腿,妈的,你是属兔的,遇事情就跑,老子把你打瘸了,看你还怎么跑,那个和三星一样高的说,你他妈的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要不把你择的一毛不剩,我就不是你爷爷。” 许元培问道:“你还记得他们的声音吗?” “我只记得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是那个大高个,一个就是和三星个头差不多的人,把他们烧成灰我都能听出来。” 许元培和夏成涛到一边商量了一会儿,然后回来说道:“加林,你也是咱们这里的福尔摩斯,我想听听你的高见。” 高加林看看夏成涛,“你有啥想法尽管说,许局长是我的老战友,你不要有思想压力。” 高加林对这两个深入一线的领导提出了自己的思路,得到夏成涛和许元培的同意。 “加林,那就辛苦你们几个,晚上加个班,如果把这个案子破了,我请你的客。” 吉普车只能连司机坐上五个人,夏成涛主动留下来,他要找高明楼喝两杯,许元培带着三个青年连夜回到县看守所。 高加林写了两张纸条,交给许元培,许元培把郑小果和高三星带进一个房间,让轧花厂敢死队的队员排成一队,分别按照纸条上写的说出纸条上写的话。 这一轮下来,“长毛”的声音被高三星和郑小果指认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把“长毛”带走,然后把其它人单独留在房间里。 过了一个小时,许元培进来对其他人说,“长毛已经招认了,受害者也证实了,现在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能够坦白的我保证从轻处理,顽固不化的我会让他带着花岗岩脑袋把牢底坐穿,还有一个同伙没有抓到,最后一个立功的机会,看谁能拿到吧。” 经过这么一诈,其他几个人见“长毛”已经露馅儿,都主动招认了自己的罪行。 他们并且也供出了王宝玉,民警半夜开着摩托车赶到王振武家,惊动了整个家属院,毫无疑问他们扑了空。 郭秀英撒谎说他儿子今天就没有回家,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民警走后,两个人抱头痛哭,纸里终究包不住火,以后儿子是是死是活全凭他自己的造化了。 高加林三人半夜回到高家村,爸妈都还没有睡,他们也听德顺老汉说了,心里惦记着等待着,加林兴奋的对高玉德老汉说:“爸,你吃的苦没有白吃,事情成了。” “啥事儿成了,你这娃还不够让我们操心的。” “警察去抓王宝玉了,轧花厂的那帮人招供了,郑小果的腿就是他打断的,我和玉芳的事儿要成了。” 高加林母亲听到这个消息,为儿子高兴,用袖子擦着眼泪说道:“这是老天开眼啊,玉芳这个好女子就成我的儿媳妇了。” 王振武停职了!这个爆炸性新闻很快传遍了城关公社,月儿弯弯照九州,有人欢乐有人愁。 消息传到高家村里,高加林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高明楼则心生唏嘘,感慨世事无常,连王振武这个眼睫毛都是空心的人,被儿子害的晚节不保,张老秉也无比失落,想着攀上王振武这棵大树能东山再起,谁成想落得如此凄惨。 刘立本一心打听着王宝玉的消息,只要一归案就可以找王家要医药费。 马建国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和老婆买了点心水果直接来到王家,当他看到王振武的时候,吓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郭秀英和王振武两个人眼窝深陷,一下老了十几岁。 王振武几天没有刮胡子了,花白的胡子茬露在外面,尤其是头发,几乎白完了。 一般领导干部摊上事,首先是去住院,以生病为借口为自己争取更多宽大处理,王振武好面子,他不想在医院丢人现眼,两口子都窝在家里。 郭秀英黑眼圈也出来了,眼袋十分明显,烫发头也乱糟糟的。 马建国暗自庆幸,自己家的孩子从小要求就严,一有不好的苗头就及时敲打,孩子们不管本事大小,都是在正路上走着。 他拍了拍王振武的肩膀,看到兄弟这个样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怎么来安慰他。“兄弟,事情怎么弄成这样?” 王振武后悔的说:“亲家哥,不,建国哥,子不教父之过,都是我的错啊!” 王振武对马建国的称呼一改口,预示着王宝玉和马玉芳的关系自然终结。 郭秀英一直在哭,马婶儿也在安慰她,“秀英,你也别太难过了,宝玉这样也不是办法,你还得和振武合计合计,以后该怎么办?” “嫂子,我这可是没法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真是该死啊。”郭秀英哭哭啼啼,让王振武更是烦乱。 “哭有个屁用,那个瓜怂爱死哪儿死哪儿,没有他咱们还可以多活两年。”王振武说道。 “王振武,你就是个王八蛋,宝玉是我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说不管就不管,我娘俩一起死在你面前算了。” 马建国只知道王宝玉现在没有抓到,担心的是一旦抓到后,再把以前郭爱民的“顶包案”供出来,他马家的下场比王家好不了多少。 马婶儿扶着郭秀英进到卧室,马建国和王振武留在客厅里,两人相对沉默了十几分钟,王振武先开口:“建国哥,我家出了这事儿,玉芳就不敢耽误了,你这边要是有好人家,就提前安排吧。不过我也要提醒你,宝玉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高加林出的坏招儿,这小子一肚子坏水,你可要防着他。” 马建国不同意王振武的说法,照你振武这么说,偷东西的被抓,你怨警察跑得比小偷快;抢劫露馅,你怪人人家破案的办法刁钻,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反而把责任推到高加林身上,振武啊振武,你是真糊涂啊! 第75章 王宝玉十分矛盾,不知道是该投案自首还是亡命天涯? 到了这步田地,王振武也不再遮遮掩掩,也不用去猜谁的心事,和马建国摊开了说,免得麻烦。 马建国说道:“振武,玉芳的事儿以后再说,眼下宝玉你们可要安排好,对于法律我也不懂,你最好去法院问问,或许张明亮会有办法。” 马建国从怀里掏出两千块钱,硬塞到王振武手里,王振武极力推辞,拗不过马建国,只好收下。 “现在你正是用钱的时候,不够再说,如果宝玉真是进去,再经不住折腾,把以前的事情都说出去,张明亮也要跟着受牵连。” 王振武从马建国的话里听出了他的心事,“建国哥,这个你放心,宝玉这孩子虽然胡闹,嘴很严,不会连累晓春他们。” 马建国还是不放心,“振武,我倒不是担心这个,万一宝玉说出去了,晓春算啥呢,了不起是犯错误,宝玉可不一样,那是罪加一等啊。最亏的是张明亮,人家一分钱没收,工作丢了,还可能蹲大牢,显得我们做人多不仗义啊。” “振武,咱俩是磕过头的拜把子兄弟,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宝玉真是躲不掉的话,我让晓春过继到你跟前,以后就是你的儿子,给你两口养老送终。” 马建国的眼神是真诚的,他在路上就和老婆商量好了,王振武就一个儿子,要是蹲了大牢,以后就是出来,也混不出什么好光景。自家儿子多,让晓春跟着王家,也是对王家上辈子恩情的报答。 王振武听到马建国早已给自己做出了安排,感动的抓住马建国的大手哭着说:“哥,你的心意我领了,等过了这一阵儿再说吧。” 中午回到家,孩子们都主动过来问爸爸王家的情况,马建国心情十分沉重,对孩子们说:“你王叔,上辈子对咱有恩,宝玉这孩子不争气,现在还没有归案,你王叔和婶子都快傻了。” 马晓春说道:“爸,那下面咱们该咋做?” “晓春,你是咱家的老大,你王叔以前也对你不赖,我和你妈商量了,宝玉出了这事,你王叔一家以后也指望不了他了,想让你就来给他们养老送终,不知你和爱花有没有意见?” “爸,我听你的,这事儿包在我身上。”马晓春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他知道爸爸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这么做的。 郭爱花听公公这么说,也没有什么意见,王振武和郭秀英都是公家人,退休了有退休工资,所谓的养老送终也就是平日里生活上多照顾照顾他们,这个对于他们两口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她也积极表了态。 马建国继续说:“有个事儿我可给你们交代一下,警察现在正在抓王宝玉,如果谁碰见他,记住一不要给他钱,二是先稳住他,三是想办法迅速脱身,不要被他缠上。他的浑水我们是不敢再趟了,你们可记好了,他犯了法,现在是罪犯。” 县公安局抓不到王宝玉,请示市里头发了“通缉令”,王宝玉的第六感还挺管用,爸妈一个星期也没有来看他,应该是暴露了。在轧花厂那段时间不是白混的,他具备了一定的反侦查能力,这要归功于孟庆民平常给他们吹牛。 其他人都是一个耳朵听,一个耳朵扔,只有他把孟庆民奉若神明,把他的话记在脑子里。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胡子蓄的很长,再加上自己的头发已经长了起来,一个礼拜没有洗澡,穿上姨夫出工干活的破衣服,镜子里立即出现了一个收破烂的流浪汉。这样也好,用不着化妆了,他收拾好钱包,把妈妈留给他的三百块钱装好,趁着黑夜走出了院子。 趁着夜色走出山村,看着乡间的小路,他想先回家看看,然后再决定是亡命天涯,还是投案自首。 趁着月色走在夏虫哼叫的田野上,就像做梦一样,自己一个家境优渥的人,怎么就一步步落到这种境地。他摸了摸腰里的匕首还在,拔出军用水壶的塞子,喝了两口水,啃了两口窝头,粗粗的玉米面拉得嗓子生疼,他才知道这不是做梦,昔日的干部子弟已经成了过街老鼠。 路边的电线桩上贴着“通缉令”,他凑近一看,原来是抓自己的,证明判断是对的,父母这个时候是害怕把警察招过来,才不敢来看他。 他走走停停,看到田野里矗立的坟头,也不觉着害怕,只要向着西边方向走,能看到那条通往家里的大路,就不会错。他小心翼翼把刀子藏在袖子里,走了很长路,两只脚走得磨出了血泡,腿肚子想抽筋,看到一路上只有自己的“通缉令”,这帮轧花厂的兄弟们肯定都栽进去了,自己这条漏网之鱼还能躲多久? 马玉芳的心愿这回要达成了,终于离开了自己,现在有家不能回,未婚妻也吹灯拔蜡了,农机站这个以前不喜欢的地方,现在也变得那么有诱惑力,如果现在能回农机站上班该多好,哪怕是天天扫地干杂活,总归是一个正经工作。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经过长途跋涉,他在天亮之前又溜进轧花厂的废弃车间,发现里面的破被子和钢丝床还在,累得连鞋都没脱,直接躺了上去,两眼一闭,迅速沉入梦乡。 他发现自己怎么游荡到了马店,在马玉芳上班回家的必经之路上,他躺进向阳的马路沟,在农村对于他这样的流浪汉,是没有人正眼瞧他的,墙根底下,田间地头,山窝土圪崂,只要不在人家家里,或者人家的田地里,他们随意呆在哪里都可以。这样他可以放心地和马玉芳见面。 他看到马玉芳一个人骑着自己的“凤凰”自行车从远处过来,等到走近的时候,他叫到“玉芳,玉芳!” 马玉芳看到这个邋里邋遢的人,从声音认出了他,女人都有恻隐之心,虽然她虽然她没有喜欢过王宝玉,但是见他现在这么惨,也不忍心不理。 “玉芳,我是宝玉,想来见你最后一面,就是死了也心满意足了。” 第76章 王宝玉雪上加霜,成了别人手里的筹码! “宝玉?看你都成啥样了,这样东躲西藏不是办法,还是别跑了,老实投案自首,可能还会判的轻一些,王叔就你这一个儿子,他们以后可咋办?” “顾不了这么多了,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准备去哪儿?” “很远很远,估计这是最后一面儿,这辈子再也见不成了。”他感到心里又苦又涩,鼻子一酸,就想哭。考虑到玉芳的感受,担心自己的不坚强让她看不起,把眼眶里的泪水又忍了回去。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说啥了,劝你也不听。这点儿钱你拿着,会派上用场。” “谢谢你,玉芳,你会嫁给高加林吗?”这是他来的重要任务,就是要亲口从她嘴里得到确定的答案。 马玉芳咬着下嘴唇,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这个一直爱着自己的人,现在要亡命天涯了,心里非常难受,她不想再说什么难听的话刺激他。 “玉芳,你要答应我!你可以嫁给任何人,就是不允许你嫁给高加林,我有今天,都怨他。你要是嫁给他,我就杀了你全家,让你一人孤独的活在这世界上。” 马玉芳原先慈悲的面孔变得愤怒,眼睛瞪的大大的,“王宝玉,你说什么呢?我想嫁谁就嫁谁,关你屁事。你就是一个神经病,疯子。还杀我全家,你还是先顾住自己的烧饼不糊再说吧。”马玉芳骑上车子头也不回,像一阵风一样跑远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爱上马玉芳是他少年时的开心乐事,抛开父母之命不说,他的确喜欢她,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欢。 现在他配不上她了,只是不希望她和高加林好,只要提起高加林,他心头燃起怒火万丈,本来是爸爸央告他去劝玉芳不要和自己悔婚,这小子很不地道,趁虚而入抢走了自己的媳妇,夺妻之恨让他有了杀人的心思。 他又游荡到家里,妈妈看到他的样子,一把抱住他哭了起来,父亲脸色铁青对他破口大骂,他低着头侧着身子经过爸爸身旁,像老鼠一样钻进自己房间,拿出了一个大提包,把自己的衣服、墨镜、照片和磁带都装了进去,又提上自己心爱的录音机,接过妈妈塞给他钱,妈妈对他说:“儿子,你出去躲躲吧,最好去海南岛,那里四季如春,水土好,十年后再回来,如果碰到合适的女子,也结个婚,那时候,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的孩子估计都七八岁了。儿子,你一定要好好的。” 母子连心啊,儿行千里母担忧,他抓着妈妈的手,此刻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流泪,内心充满了对妈妈的愧疚之情。 “去吧,和你爸道个别吧!”妈妈说完,抹着眼泪扑倒在床上痛哭起来。 他走到客厅里,看到满头白发的爸爸无力地瘫软在沙发上,“枯通”一声跪在王振武面前,“爸爸,我错了,对不起!”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王振武哭了起来,向他颤抖着伸出干瘦的手,他也哭了起来,哭得身子发麻,他想抓住爸爸的手,可是感觉怎么伸也不出去,他用力一撑,手腕生疼,还是没有伸出去,他惊醒了,看到孟庆民狰狞的面孔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师父,你——”他发现师父趁着他睡觉的时候,把他捆了起来,这个时候天早就亮了,小窗户里射进的光线照在墙壁上。 孟庆民像打量一件奇货可居的商品,盯着他说道:“你小子脑瓜可以啊,得到了我的真传了,居然还敢回来。我再提醒一句,从今天开始我不是你师父,现在你是通缉犯,我可高攀不起,老子好歹也是一条好汉,没有你这样的徒弟。” “姓孟的,你一点儿良心都没有,以前我们兄弟让你吃让你喝,当神仙供起来,现在翻脸不认人,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孟庆民拿出通缉令,在他眼前晃了晃,继续说:“现在是我问你,是你想怎么样,要我把你送给公安,让我去领一百块的赏金,还是你去向你爸妈要些钱,来给你买一条自由之路?” 只有在事上才能见人心,这帮酒肉朋友一个都靠不住,他已经看透了孟庆民的真面目,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卑鄙,这就是一个地地道道没有一点儿人味儿的恶棍,现在对他落井下石将来不得好死。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就像一只待宰的小羊羔,他破口大骂,“孟庆民,你就是一个杂碎,全家人不得好死。” 孟庆民左右开弓,把他打的口鼻流血,他依然骂不绝口,“你他娘的,还嘴硬,不给你点儿厉害,你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他看到孟庆民坐在马扎上,踢掉运动鞋,顿时一股又干又热的脚臭味就窜进鼻子里,此刻只想休克。接着孟庆民又脱掉臭袜子,一脸坏笑,伸出大手捏住王宝玉的脸颊,把两只臭袜子塞进他的嘴里。 “你给我放老实点儿,信不信臭袜子熏死你,就你这种人,弄死你也没人可怜你。”孟庆民从破抽屉里拿出一张纸,不知道在上面写着什么,然后又把他捆了一遍,把他的钱也拿走了,感觉他绝对挣脱不了,才大摇大摆离开。 打听一个人的地址对孟庆民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在家属院门口,孟庆民递给门卫大爷一支烟,就混进了家属院,到了王宝玉家门口,他敲了敲门,没人应声,把纸条塞进了门缝,离开家属院,想到马上就要到手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又去街上的小饭馆,点了一盘牛肉,一盘水煮花生米,要了一碗臊子面,还有两个肉夹馍,喝了半斤白酒,吃到打饱嗝,拿上包好的肉夹馍和菜回到轧花厂车间。 他看到王宝玉还是直挺挺躺在钢丝床上,两只眼闭着,自己穿了一礼拜的臭袜子还在他嘴里塞着,睡的还挺香,他拍拍王宝玉的脸,“妈的,给老子醒醒,起来吃点东西,把你饿死了,我还怎么发财呢?” “这回就看你老子上路不上路了,他要是懂事儿,我这回就发大财了,我只要拿住钱,你就自由了。” 第77章 徒弟反制师父,高加林巡防查出了端倪! 孟庆民絮絮叨叨地说着,王宝玉突然坐了起来把匕首放在了他的脖子上,对着冰冷的匕首,孟庆民一头冷汗,酒马上就醒了。“宝玉,宝玉,有事儿好商量,快把刀子放下,放下。”王宝玉吐掉嘴里臭袜子恶狠狠的说:“孟庆民,我还敢相信你吗,你连自己的徒弟都不放过,你真是个杂碎。” 原来王宝玉的匕首就放在袖子里,等孟庆民走后,他就用匕首割开了绳子,听到他哼着小曲走近,假装着还被捆着。 “宝玉,我该死,我不是人,你饶了我,让我干啥都行。” “那好,我问你,你是刚才去哪了,敢胡咧咧,我捅死你。” “好,我说我说,我去了你家,塞了个纸条,说你在我手里,让他们给我拿三千块钱,今晚九点送到书店门口。”孟庆民说话小心翼翼,生怕被匕首划破脖子。 王宝玉把匕首稍微一用力,压住孟庆民,“你要是说的话有一个字是瞎话,我让你后半生不能自理。” “真的,都是真的,每个字都是真的,不骗你。”王宝玉抬起孟庆民的手腕,手表上的指针指向了七点,他知道自己不是孟庆民的对手,用匕首依然抵着他的脖子,命令道:“把裤子脱了!” 孟庆民乖乖脱了裤子,王宝玉又说,“把裤头也脱了。” 最后孟庆民被脱的一丝不挂,王宝玉抬起匕首绕到孟庆民脖子后刀子抵住他的后心,把他的手背到后面用皮带捆紧,又拾起臭袜子塞进他的嘴里。 做完这些后,他照准孟庆民的脸也是左右开弓,感觉手疼了才住手,最后一脚跺在他的腰上,孟庆民“闷哼”一声一头撞在墙上,像软面条滑倒在地上,也管不了他的死活,王宝玉拿起桌子上的“狗头”牌挂锁,一把抱了孟庆民的衣服裤子,在外面把门锁上。他换上孟庆民的衣服,来到书店对面的粮店门口,这个时候粮店早已下班,他靠着墙边吃着孟庆民剩下的烧饼,静静等着自己的爸妈。 王振武夫妇听到了孟庆民敲门,他们就躲在屋里,从门缝看到那人走远,看到了纸条和王宝玉随身携带家里的钥匙,才知道这人应该没有撒谎,目的无非是为了钱。 加上上次马建国带来的两千块钱,家里还有一千多,钱的问题解决了,关键是能不能见到儿子。 送信的人不是好东西,王振武为了防身,在裤腰里塞了一把扳手,郭秀英手里攥着一把大号的螺丝刀。 时间到了八点半,两口子走出了家属院,隔着书店还有两条街的时候,迎面走来三个人,打着手电,走近了看穿着是县里临时组织的巡防队,夏成涛为了巩固抓捕敢死队的成果,要求各单位各公社抽调精干力量,分成白班和夜班,进行巡逻震慑犯罪。 “克南,这是谁的主意,让我们这些老农民和你们这些城里人搭班子。” 王振武听出了高加林的声音,另外一个人是张克南。完了,被这些人盯上宝玉凶多吉少。 高家村这次派的人是高加林和高三洋,他们和张克南分到了一组,确切地说,是张克南主动要求和高加林一组,因为县城流传了高加林很多传说,他想证实证实,平常上班没有机会。今天他们负责前夜巡逻,到十二点换班,他邀请高加林回他家一起住。 因为夜色,高加林也没有认出王振武和郭秀英,三人继续往前巡逻。 “加林,县城都说你是许鹏飞的关门弟子,他把平生所学的真本事都教给你了,有没有这回事儿?” “克南你这都是听谁胡诌的,我连许鹏飞是长脸还是圆脸都没见过,还学什么武术。” “你干爹许增粮是许鹏飞的亲弟弟,你别谦虚了,几个月不见,连老同学也没实话了。” “克南,都是没影的事儿,我干爹说他已经几年都没有见许鹏飞了,不信你问三洋,我每天就是守着猪场。” 高三洋故意捣乱,“加林哥,你不是能胸口碎大石,还会铁头功吗。” “还有啊,是你出主意让守口如瓶的敢死队都招供的,你真厉害啊!”回到农村高加林依然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是张克南的偶像。 “克南,这个可不敢乱说。人家民警都是专业人士,哪用着我这业余队员。” 走着走着,张克南说道:“马上就到轧花厂了,这可是你情敌的老窝儿,王宝玉那小子溜的真快,通缉令都下了几天了,还没抓住他。” 高加林对县城的地形熟悉程度不亚于张克南,以前做采访,他东奔西跑,对各个街道都熟悉,如今在农村呆了大半年,到了夜里经张克南提醒,他马上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克南,我们去轧花厂老车间看看,或许会有什么新发现。” “你开什么玩笑,那地方也就是那些小流氓去去,又脏又臭,现在他们都在号里蹲着,去也是白去。” 张克南不愿意去的原因是胆子小,高三洋今年才十八岁,对于县城有一种陌生和好奇的心理,他愿意去。 少数服从多数,高加林领着他们两人来到了轧花厂车间,正如张克南所说,陈年的机油臭味,还有一股股霉味,就这样一个鬼地方,这些敢死队是怎么成年累月呆在这里的。 高加林用手电照着四周,车间的角落里有个办公室,上面上着锁,废弃的车间为什么会上锁呢,在灯光的照亮下,他发现那把锁只是挂在上面,锁头按偏了,没有插入锁槽。 高三洋为了吓张克南,开玩笑说道:“克南,王宝玉会不会躲在里面?” 张克南看看空旷的车间,黑洞洞的窗户像野兽张开的大嘴。 “加林,不行我们走吧,这里挺瘆人的。”张克南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恳求的意思。 “三洋,你怕不怕?要怕,你和克南先出去,我倒是要看看屋里有什么古怪?既然都被抓了,要不就是贴封条,要不就是没人管,这把锁说明最近有人来过,并且走的很匆忙,没锁好人就走了。里面一定有新发现。”高加林用木棍捅了捅门。 第78章 孟庆民发疯报复,王振武舍命救子! 巡防队每人配一根木棍,统一八十公分,因为太白容易让人联想到办丧事,白漆和红漆各刷一半。 “加林哥,咱们三个老爷儿们怕什么?里面就是冒出来个鬼,我也敢把他抓回去,不过,有些人怕不怕我就不知道了?” 张克南最怕被人瞧不起,尤其是高三洋这个农村来的小青年,话里话外透出看不起他的意思。 “谁怕了?咱们一身正气,牛鬼蛇神都得绕着走,加林第一个进去,三洋你敢第二个进去吗?” 高三洋一听来了劲,“张克南,你别激我,我第一个进去,你敢第二个进去吗?” 高加林一摆手,制止了两人抬杠,“克南,你打手电,我开门,三洋把棍子拿稳,我喊一二三,咱们就推门,先看清里面有什么再进去。” 张克南打手电的手从摇晃的灯光中感觉到在颤抖。 高加林又让高三洋拿手电照明,只让张克南待在门边。 “1-2-3”,高加林喊完,三人屏住呼吸,推开了门。 还没等他们看清,有个黑影一头从里面扑了出来,拱在高三洋身上,张克南吓得哇哇大叫,浑身瘫软,手电也掉在地上,高三洋的木棍也摔到地上,高加林一棍打过去,那人速度极快,没有打中,那人就跑了出去。 高加林反应迅速,拿出自己赶夜路用的手电,照在那人背后,那人上身一丝不挂,腰里系着床单,还光着脚,活脱脱一个印第安土着。 高三洋哈哈大笑,“你看一个神经病,就把你吓成这样。” “印第安人”没有停,继续往前跑,高加林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有蹊跷。于是便喊道:“快追,是王宝玉!” 高三洋年轻气盛,为了立功撒开腿就追,张克南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惧中恢复出来,高加林对他说道:“克南,你先顾着自己,我们去抓人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句话在当下是不合适的,孟庆民自恃有些功夫,他现在已经有些失去了理智,想把王宝玉碎尸万段,他不顾硌脚跑了起来,感觉快到书店有个二百米的时候,怕惊动他们,就放慢了脚步,脚底下像火烧一样,忍着疼痛拐进了一个小胡同。 从胡同再拐到后街,沿着街边蹑手蹑脚绕到了粮店墙边,听到看到王宝玉正和王振武夫妇在粮店门口小声说话。 “宝玉,钱你拿着,一会儿我让你爸把自行车骑过来给你,你快走吧。天亮了就不好办了。” “妈,你们快点走吧,别管我,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他看准了三个人的方位,女的站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他忽然窜了出来,一把就拐住了郭秀英的脖子,郭秀英本来就心虚,一下就吓的晕了过去。 他低声说道:“王宝玉,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今天你们谁都跑不了。” 孟庆民冷不丁跑过来,并且制住了郭秀英,把王家父子也吓坏了。“你小子别想跑,除非把三千块给爷留下。” 王振武夫妇的这三千块钱是王宝玉逃亡的救命钱,他们看孟庆民还是冲着钱来的,王振武从裤腰里掏出了大扳手,王宝玉手里攥着匕首,只要孟庆民过来抢,他们会合力消灭他。 “孟庆民,你敢伤害我妈,我弄死你。” “宝玉,你先跑,我来对付他。”王振武低声对王宝玉说,王宝玉知道孟庆民的能耐,爸爸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他对王振武说:“爸,撂倒他再走不迟,他教过我,有两下子。” 高三洋追着孟庆民,一会儿跟丢了,他等高加林跟上来,正在两人发愁的时候,然后他们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尖叫。 他们顺着声音跑了过来,用手电照着在场的每个人,气喘吁吁的说:“这回是全部到齐了,不要再顽抗”。他们看到自己面前立着四个人,王家三口人高加林都认识,他不认识孟庆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现在情形,抓住郭秀英的这个人不是王宝玉的同伙儿。 手电照在孟庆民脸上,肿得像猪头一样,满脸血污。郭秀英脸色刷白,脖子被孟庆民掐着,样子十分可怜。高加林见情况紧急,摸出哨子吹了起来,通知其他地方的同伴过来接应。 为了稳住孟庆民不伤害郭秀英,最大限度争取时间,必须把高加林这两个人打倒,王宝玉向高加林走来,王振武对付高三洋,高加林的棍子还没有扬起来,王宝玉的手像一把铁钳,快速抓向他的手腕,同时一刀向高加林的肚子上刺过来。这一刀带着浓浓的杀意,带着新仇旧恨。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高加林没有惊慌,他不会武术,也没有和人打架的经验,更没有王宝玉交过手,他知道只有汗水流在训练场上,在关键时候才能保命。县城的联防队员每天都进行训练,许元培请了省城的擒拿格斗专家教队员们都是一招制敌的打法。 他趁着王宝玉往前近身,身体一侧躲过刀子,右肘一抬一下就撞在王宝玉的下巴上,王宝玉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身体后仰直挺挺倒在地上。 王振武对付不住高三洋,扳手没有棍子长,被高三洋的棍子打在肩膀上,失去了反击能力。 王宝玉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挥舞着匕首,这次他不是冲向高加林,直接向孟庆民扑去。“姓孟的,杀你一百回也不过分,你把老子的大事儿都耽误了。” 孟庆民见王宝玉已经杀红了眼,心里胆怯了,听到远处有人往这里跑,他刚松开郭秀英,忽然感觉自己的肚子猛一热,然后就是钻心的疼,他手一摸,摸到了螺丝刀柄,还有一手黏糊糊的血。 “你这个臭娘们,敢暗算我!”他骂道,一脚向郭秀英跺去,动作幅度太大,让伤口剧烈疼痛,重心不稳倒在地上。 “宝玉,快跑。”郭秀英喊道。 王振武见高三洋要追,扑上去抱着的高三洋的腰,高加林也要去追,郭秀英抱住了他的腿。他们眼睁睁看着王宝玉跑掉。 第79章 王振武精神失常,张克南精神蜕变! 当郭秀英死命抱着他的腿,高加林动了恻隐之心,王宝玉即使千不该万不是,父母这么破了命地维护,他本想踢开郭秀英,心肠一下软了下来,站着一动不动。 高加林也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以前刘立本为了拆散他和刘巧珍,威胁自己的父亲,父亲也是全然不顾地和刘立本对着干,一向窝囊的父亲居然无视二能人的实力,和目前的王振武又是多么相似,明知道救不了儿子,有多大劲就用多大劲。 “你松开,我没有劲儿了,跑不动了,你拉着我也没用。” 郭秀英知道高加林太能,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不,我绝不放过你,是你把我儿子害成这样的。” “郭秀英,你不要胡扯,你儿子都是自己作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是我让他去劫道的?是我让他跟着敢死队鬼混的?” “你要不破坏他的婚事,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理是讲不清了,高三洋是楞头小伙子,他可没有高加林细腻的心思,才不管那么多,无论他怎么晃动捶打,都摆脱不掉王振武。 趁着大家正在撕扯,孟庆民挣扎着捂着肚子站起来,看到没有人顾得上搭理他,一见势头不好,捂着肚子也跑了。 郭秀英估计儿子跑远了,开始大哭起来,直到马晓冬和其他队员赶到,把王振武和郭秀英拉开,高加林和高三洋才得以解脱。 见到马晓冬,王振武脑子里高度紧张,马晓冬装作不认识他,这个马家的四小子跟他爹一样能,不想沾上他的霉气,一定会把这事回去告诉马建国,这可怎么办呢?事情怎么能办成这样呢? 想想自己从原来公社一把手,沦落到现在的“包庇犯”,今天这罪名算是坐实了,组织会先在大会上通报,然后开除公职,量罪判刑,最后死在监狱里。 丢人啊!丢人!顿时焦虑、耻辱、恐慌、自卑、绝望一起压上这个可怜的父亲,他的脑袋快要炸了,突然就从地上跳起来,大喊道:“宝玉,快跑啊,宝玉,千万不要再回来。” 他喊了一会儿,又开始哭,“儿子,我再见不到儿子了,我太失败了。” 哭完他又开始骂,指着联防队员骂不绝口,“你们这些瓜怂,一个个都断子绝孙,全家不得好死。” 王振武的表现吓坏了郭秀英,她跑过去抓住王振武的手,“老王,老王,你这是怎么了?” “你是谁?是不是你通风报信,让人来抓我儿子。” “老王,我是秀英啊。” “秀英?秀英是谁?” 郭秀英见丈夫精神已经失常,抱着王振武嚎啕大哭,王振武一把推开她,“你这个疯女人,你抱着我干什么?天这么晚了,你还不回自己家。” 王振武疯了! 高加林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初夏天气就像寒冬腊月,浑身发冷,不知道自己做了父母会不会也是这样,再混蛋的儿子也是当成心肝宝贝。其他联防队员生怕王振武缠上自己,都拿了棍子站的远远看着。 他的心情十分复杂,王宝玉逃跑前威胁自己的话,也让他心里很不踏实,自己父母年纪大了,真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会负疚一辈子。 张克南坐在空旷的车间里,四周静得吓人,他深为自己刚才的表现自责,怎么这么没用,三个人两个人都不怕,就他吓的差点尿裤,自己也是二十三的大男人,一点儿用都没有,真丢人啊。 他哭了,眼泪肆意流在腮帮上,这是屈辱的泪水,这是男人觉醒的泪水。“千古艰难唯一死”,如果连死都不怕,那还有什么恐惧的。 他开始回顾从小到大的往事,他记起在小时候,邻居小强比自己小两岁,个头比自己还矮,可是每次都欺负自己。有一次只有两个人在家里玩,双方大人都不在,他有个大号的毛主席像章,小强硬要拿过去,他心里很害怕小强打他,那个像章也是自己的宝贝,十分不情愿给小强,小强看威胁不起作用,就上来抢,他鼓起勇气和小强打在一起,骑在了小强身上,只打了他两下,这个“纸老虎”开始像个无赖哇哇大哭,那次他胜利了。 再后来,妈妈总是“乖儿子”“儿子乖”的叫他,在街坊邻居面前夸自己的儿子多乖,他就沿着妈妈的希望一直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如果一年前自己再阳刚一些,黄亚萍就不会投入到高加林的怀抱,如果一个月前自己再有些魄力,供销社的“社花”杜小倩就不会嫁给不如他的聂铁刚。 他开始嫉妒高加林,高加林到底哪里比他强?一个农民的儿子,论长相,论条件,论家庭实力,论工作能力,他发现并不比高加林落后,说来说去高加林比他强的只有一颗心。瞬间他内心有股力量开始升腾,从他的尾骨沿着脊柱向上窜,通向头顶。高加林是人,我张克南也是人,为什么要羡慕他,我哪点儿不如他? 他记起有个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你失去了财富,你失之甚少;如果你失去了名誉,你失之甚多;如果你失去了勇气,那么你就失去了一切。 他在大脑里快速搜寻说这话的人,这人是谁呢?这人写过《少年维特的烦恼》,是歌德,对就是歌德。 想到这里,他利索的站了起来,伟人的话就像火炬,瞬间驱散他内心的阴霾,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趁着火苗的亮光找到自己的棍子,又找到高三洋掉在地上的手电筒,他试了试,灯头的玻璃有裂纹,还没有碎,灯泡还是好的。他把电池又倒出来,重新装了装,手电筒又亮了起来。 手电亮了,他的心也跟着亮堂起来,从此刻起,我张克南不再是胆小如鼠的人,可能我身体不是那么强壮,那我最强壮的肌肉就是我的心。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他的腰杆挺的更直了,就是再碰到王宝玉,他会毫不迟疑的迎上去。 他走了两步,感觉膝盖有些疼,只有慢慢地走,走到街上,他环顾四周,突然看到角落里有动静,他用手电一照,亮光下看到了一个光着上身腰里围着床单的人,这不就是刚从轧花厂逃跑的“王宝玉”吗? 第80章 关键时刻张克南爆发了,立下了大功! “王宝玉,你逃不掉了,快点投降吧。” 孟庆民刚才实在跑不动了,躲在角落里歇息,他见只有张克南一个人,“妈的,要是不想死就给老子滚蛋。” 说着孟庆民向张克南走来,张克南见这人不跑还想走近收拾自己,变得有些紧张,嘴里说着:“站住,你想干什么?”他的第一反应扭脸就想跑,膝盖还在疼,逃跑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拿棍子的手开始哆嗦,这时候心里有个声音对他说:“张克南,不要再犯刚才的错误,你代表的正义,他是见不得光的,失去勇气意味着失去了一切。他是人,你也是人,你怕他个球。” 张克南没有近身打架的经验,鼓起勇气把手里的棍子奋力向孟庆民扔过去,棍子“砰”的一声就打在孟庆民头上,把他砸的晕了过去。 张克南见“王宝玉”倒下了,拿手电仔细一看,“王宝玉”肚子上还插着把螺丝刀,血已经染红了木柄。他解开自己的皮带捆住了“王宝玉”的手。 “来人哪,来人哪,我抓住王宝玉了!”联防队员听到喊声跑了过来,一看不是王宝玉,除了高加林之外,都开始笑话他。联防队长王永健认出了孟庆民,拍着张克南的肩膀说:“张克南,你立大功了! 其他人都感到纳闷儿,王永健接着说:”克南虽然没有抓住王宝玉,这回抓住了他的师父孟庆民,轧花厂敢死队干的坏事儿都是他教唆的,他的通缉令本来明天就要贴出来的,现在也省了。” 高加林看到张克南和一小时前判若两人,居然成功的抓获了王宝玉的师父,真心为老同学高兴,发自内心的夸奖道:“克南,还是你厉害,不吭不哈,就逮住了一条大鱼。” 在整个联防治安活动中,高加林这一组荣获“二等功”,因为没有抓到王宝玉,“二等功”是最高荣誉,他们得到夏成涛颁发的锦旗和奖状,集体奖金一百元,高加林和高三洋每人拿了三十块,由于张克南抓了孟庆民,多拿十块钱。 张克南推辞着不要,他不担心高加林,担心高三洋出去乱说自己在轧花厂车间的丢人表现,又偷偷把十块钱给了高三洋,堵住了高三洋的嘴。 吴春梅听到儿子立功的消息,替儿子高兴,又听到王振武发疯的消息,郭秀英也因包庇罪被拘留了,她担心郭秀英把自己诬陷高加林的事情抖露出去,心情很低落。 “妈妈,经过这件事,我总算想明白了。” 吴春梅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儿子,心疼的说道:“乖儿子,你也不想想万一孟庆民真和你打上了,你能落什么好。你怎么这么傻?” “妈妈,我长大了,以后请不要叫我乖儿子,你儿子一点儿不比别人差,现在就是高加林我也不放在眼里,他无非就是胆大心细敢想敢干,以我的实力要超过他。” 儿子真是成熟了长大了,野心勃勃,吴春梅拉着儿子的手眼里噙满了泪花,“克南,妈相信你,你是真正的男子汉。” 在县委食堂里开过表彰会后,高三洋去毛纺厂找他二姑了,宿舍里只剩下高加林一个人,他点上一支烟,躺在铺盖卷上,这一切真像做梦一样。 夏成涛对老部下王振武精神失常懊悔不已,他征求了高加林的意见,如果按照国家律法郭秀英应该按包庇罪服刑,现在他们的家庭支离破碎,看着王振武一个人疯疯癫癫在街头流浪,有些于心不忍。 高加林看了孟庆民的供词,在主观上王振武和郭秀英是去给孟庆民送钱的,阴差阳错遇到了王宝玉,这个所谓的包庇好像只是巧合,如果单纯按照包庇罪来判的确很亏。 接下来自己就要找马家提亲了,玉芳也等的心焦,现在王宝玉的事情已经定性。马建国应该不会再有别的意见,这个事情应该由二爸和明楼叔一起去马店说比较合适。明天回家前很有必要到二爸家里说一声。 他从包里拿出了那本《孙子兵法》,看着这本宝书把自己的人生指导得如此有条有理,更加坚定了他知识改变命运的观点,知道知识是远远不够的,只有科学的运用知识,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他提起笔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玉芳的,另一封是给黄亚萍的。 第二天高加林花了两块钱买了一兜水果,去看望了二爸后,又去供销社找到张克南买了二十个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军绿书包,和高三洋骑上车子一道回家了。 高明楼前一天晚上就接到了公社的通知,他一早就集合高家村的村民在村口迎接高加林和高三洋。 听到这个好消息高玉德老两口高兴得合不拢嘴,儿子这回在县城机智破案,不但给城关公社争了光,还给高家村争了气。 高加林把锦旗和新买的书包交给高明楼,“明楼叔,我用奖金给咱村的娃子们买了二十个书包,家里困难有娃上学的就发一个。” “加林,好样的,你是我们高家村的骄傲,没有忘本啊。”高明楼动情的说道。 然后对村里的会计高国安说:“书包的事交给你,登记造册,锦旗挂到大队部,加林,中午去我家吃饭,吃罢饭下午公社还有你们的表彰会,你可要准备好怎么发言,公社的新来的张书记巴望着你呢。” 乡亲们很热情,在农村凡是谁家出了能人或者在外面工作的,乡亲们都高看一眼。 郑小杰也拉着哥哥来迎接高加林,在确定了王宝玉就是打伤哥哥的凶手后,她拉着刘巧英和刘巧玲三人去找郭秀英,要回了三百块钱的医药费。郑小果坐在架子车上,握着高加林的手说:“加林,谢谢你,没有你,我就把干爹连累坏了。” 刘立本的老婆挎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的是豆腐,“加林娃,去县城干事都累瘦了,这些豆腐拿过去补一补。” 看着淳朴热情的乡亲们,高加林心潮起伏,自己深深热爱眷恋的乡土,重新燃起理想的火焰。 第81章 英雄不问出处,克南对你高加林佩服的五体投地! 下午的表彰会除了高加林做报告之外,又宣布了一个重要的任命,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张新军成了城关公社的一把手,对于谁当这个书记不是他关心的,他的目光和马建国接触的时候,马建国还是一脸铁青。 散会后,新书记把他一个人叫到办公室,“高加林,我早听说过你,如雷贯耳啊,今天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高加林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张书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书记过奖了,我就是一个老农民。” “你也别谦虚了,你这个老农民足智多谋,英雄不问出处,克南经常在信里提到你,对你佩服的不得了。” 张克南?难道这是克南的爸爸,“张书记,你是克南的?” “你猜的没错,我就是他爸爸,这个你要保密啊!” “放心吧,张叔叔,不,张书记。”看到高加林改口,张新军会心的笑了。 那以前黄亚萍的事情,这个张新军会不会在意呢?高加林变得谨慎起来。 “这次克南跟着你搞联防,进步可不小,人们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是有一定道理的,王宝玉也是干部子弟,他天天跟那些小混子在一起,你看现在落了什么下场。我可提醒你,王宝玉还没有抓住,你可不要放松警惕。” “是的,张书记,王宝玉一天不落网,我的这根弦就不会放松。” 出了公社大院,马晓冬在路边等着他,他偷偷把信递给了马晓冬,马晓冬笑着说:“加林,不用做地下工作了,我爸爸早就表过态了,同意你和玉芳的事情了,就等你派媒人去我家了。” 高加林想的过于乐观了,马建国是深谋远虑的人,他又从枕头下摸出那封威胁他的信,心里的石头还落不了地。 下午开过会后,他骑上车子去找王振武,王振武呆呆的坐在家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鼻涕流到了下巴上,也不知道擦,连他也不认识了。 郭秀英拿着王宝玉的照片一直哭,家属院里是呆不住了,从原来的高高在上到现在的一败涂地,看到郭秀英已经把屋里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郭秀英对他说,他们想先到乡下,然后再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马建国安慰他们说,等再过一阵儿,他让晓春过来,眼下先稳住再说。他又要留下一千块钱,郭秀英死活不收,最后他放到桌子上,目前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秀英,你什么时候搬家让人捎个话,我让那几个娃子过来帮忙。” 只有到事情上才能看出谁是真朋友,原先和王振武相熟的几个人包括张明亮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惹上麻烦。只有马建国一如既往的给予他们帮助。 “建国哥,谢谢你,你以后也别再来了,我的调查还没有结束,会给你添麻烦。” “秀英,说的什么话,不管你两口到哪个地步,振武都是我的结拜弟兄,谁嚼舌头根子就让他嚼去,敢在我面前胡呱嗒,我把他的舌头拔出来。” 马建国回到家里,没有心情吃晚饭,躺在炕上吸烟,孩子们也没人敢问。马婶儿刷过碗过来,桌子上的饭一口没动,丈夫依然忧心忡忡的样子,“你也不要难受了,振武虽然可怜,可是咱们也只能帮到这里了,咱们的日子还是过的。你看玉芳的事儿,下一步咋办?” “玉芳的事儿等等再说,等王家的事情办妥,这一段时间叮嘱孩子们还要小心,秀英还在接受调查。” “叮嘱孩子们的事情我可做不来,还是你开个会,给他们交代一下。” 马建国伸手摸摸饭碗还是温热的,就着两瓣蒜吃了半碗饭,让老婆去召集孩子们开会。 “四季兄弟”和媳妇都来了,只有玉芳不在,马建国问马晓春,“玉芳去哪了?” “不知道。” 马晓春是知道的,下午忙完仓库的活儿,马玉芳在四点多一点儿骑着车子就跑了,她对郭爱花说高加林在村头等着。 郭爱花想着王家现在都这样了,老公爹肯定就同意了小姑子和高加林的事情,她也告诉了马晓春。 “你这大哥是怎么当的?你们几个谁知道,老三你知道玉芳上哪了?” 在父亲犀利的眼神下,马晓秋低着头不言语,其他人也陷入沉默。 “既然都不知道,那咱们就坐着等,等玉芳回来再说事。” 半小时对于马家人是很煎熬的,这个还是长期保持着封建传统的家庭里,家人都是保持着敬畏。 四个小时对于高加林和马玉芳是幸福短暂的,川道里一片金黄,麦子都成熟了,这两天都要夏收了,对于经过千辛万苦争取到的幸福,两人更加珍惜。高加林把如何对付调查组,调查组吃了红薯面条后如何出洋相讲给马玉芳听,马玉芳笑得前仰后合。 等到川道的蚊子上来了,两人推着车子走出川道,他们看到远处的大马河如同一条银色的缎带,把高家村和马店这一段连了起来。 “加林,你什么时候去我家?” “这事儿容我想想,我刚从县城回来,农村的事儿还得照农村的规矩办,我想让我二爸和明楼叔先去保媒,这样避免你爸挑我的不是。” 高加林拿出母亲做的炸油糕,“饿了吧,先垫一垫。” 炸油糕是母亲拿手手艺,在高家村是第一号。母亲说,这世上最好吃的是娘和老婆做的饭,结婚前娘做的饭最好吃,结婚后老婆做的饭最好吃。 吃了炸油糕,高加林让马玉芳坐在后座上,自己骑一辆推一辆,这也是时下年轻人引以为傲的本事,能练成这个程度在村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马玉芳进了家门,看到家人坐了一屋都在等她,没有一个人说话,郭爱花拿了一个凳子递给她,她坐了下来。 “你连饭都不吃,干甚了。”马建国问道。 “我去找巧玲玩。” “不要诓我,你是去找高加林吧!” 第82章 即使王宝玉跑了,马建国还是不能同意女儿嫁给高加林! 马玉芳沉默不语,马建国没有再说什么,开始开会。 “孩子们,今天我去了你王叔家里,那叫个惨,整个家算是破了,冷锅冷灶,厨房里扔着发黄的菠菜,你王叔神经了,不认人了。你婶子也是天天哭,你们看这世事,原来多好的一个家,说不行就呼啦倒掉了,谁能想到。” “尤其是玉芳,这事儿远远还没有完,对于高加林到事情我依然坚持我的意见,不能同意。” 马建国的表态让众人大吃一惊,马玉芳问道:“爸爸,高加林和你有仇吗?” “高加林和我们没有仇,他和王家有仇,王宝玉现在还没有抓住,他万一回来找高加林的麻烦,后果不堪设想,我可不想一辈子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高加林和王家的矛盾已经是白热化的,现在王宝玉已经成了“光脚的”,可以和任何一个“穿鞋的”拼命。 “另外高加林这人太有心机,我们全家合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那封威胁我的信就是他写的,他拿住了我们马家的短处,这种人太可怕了。” 马建国刚说完这句话,马晓冬站起来走到马建国面前,“爸爸,你打我吧,这封信是我写的,跟高加林没有关系。” 马玉芳也站起来跪在马建国面前,“爸爸,这事儿是我干的,跟四哥没有关系。” 马建国从床边拿起鸡毛掸子,照着两人后背打了起来。“我马建国算是瞎了眼,你两个白眼狼合起来算计亲爹。” 两个人挨打,不管多疼一声都不吭,马婶儿看马建国越打越生气,两个人没有一个求饶的,这是马家的规矩,犯了错误挨打不许求饶,越求饶打的越厉害。马婶儿感觉差不多了,一把拽住丈夫的胳膊,“你消消气,问问他们为啥这样干?” 事情不是明摆着的,马玉芳为了摆脱这桩不如意的婚姻,她和马晓冬合谋算计他亲爹,最让马建国生气的是还让他给小学贡献了一千块钱。 “我再问你们一句,那个顶包案高加林到底知道不知道?” 马晓冬和马玉芳再糊涂也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高加林,得到两人确切答复,马建国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摆摆手让孩子们都回去睡觉了。 马晓冬还跪着不动,马婶儿说:“老四,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爸爸,今天下午我多嘴,对高加林说了,他估计会让人来保媒。” 马建国刚按下一摊子,又起了一摊子,没有好脸色地说道:“你自己拉的屎橛子,你自己去擦,赶明儿你去高家村对高加林说,最近我身体不舒服,这事儿以后再说。” 所说的以后就是遥遥无期,马晓冬太知道自己的爸爸了,他一向是小心开得万年船,只要王宝玉不落网,他一天就不会心安。 “爸爸,那玉芳要是问我,我咋说?” “你不用搭理她,让她来找我说。” 马晓冬出去后,马婶儿的心情也很坏,原来玉芳和王宝玉结婚让一家人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如今王宝玉逃走了,心里悬着的石头还是落不到地上。真让人发愁啊! “玉芳也老大不小了,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等等吧,要等上一个月,看看再说吧,高加林这小子正得意着呢,让他冷静冷静再说,要不他就会小看我们马家,弄的跟高攀他一样。再说不把振武两口子安顿好,我这心也放不下。” 马玉芳知道爸爸不会真用劲儿去打她的,尽管如此,背上挨了十几下,也不敢挨床,只有趴着睡。 高加林送马玉芳回到家,扒了两口饭就跑去找高明楼了,邀请高明楼去给他保媒,遇到刘立本也来串门。 “加林娃,终于赢得最终胜利了。”刘立本说。 “以我对马建国的了解,你这事估计还要再等等。”高明楼说。 “明楼叔,你说的我不太明白。” “那我就跟你说道说道,以前马建国跟我一起大会战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儿,他们村有个叫广新的,丢了十块钱,怀疑是咱村的刘金山,因为他俩床铺挨的最近,这刘金山名声不好,以前因为小偷小摸挂过牌游过街。广新一口咬定是刘金山偷的,但是又没有证据。广新不依不饶,马建国担心伤了两个村的和气,让我把他俩先领走,他半夜没有睡,广新的十块钱终于找到了。” “是刘金山偷的吗?”高加林问道。 “马建国很有耐性,不会听别人瞎咧咧,他先搜了刘金山的床铺,什么也没发现,后来又搜了广新的床铺,最后在他穿的鞋子里面找到了,就在鞋垫下面,是广新自己忘了。” “你还别说,加林你这丈人水平还真高啊!”刘立本打趣高加林。 “就这样一个人,他的把兄弟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哪会像小年轻一样,转眼就跟你商量嫁闺女的事儿。加林娃,好事多磨,下次公社开会,我先去探探他的口风。” 高明楼的冷水并没有让高加林信服,他认为当爹的都把儿女的事情放在首位,王振武这个把兄弟要往后放放。 第二天大清早,高加林和德顺老汉在养猪场磨镰刀,马晓冬垂头丧气骑着车子找到他,表达了父亲的意思,高加林当时就懵了,然后有些愤懑,又没法对马晓冬说,听说玉芳还挨了打,心里更不是滋味,“玉芳没事吧,等下次换面我和你爸再谈谈,他的担心有些多余。” “这要看你的本事了,我现在也有些摸不透他的脾气了。” 从白天忙到傍晚,天刚擦黑儿高加林又来到马店,马玉芳这次吃过饭又跑了出来,两人骑着自行车跑到田野里。 “听说你挨打了,疼吗?” “哪有不疼的,总算坦白了,心里也舒坦了。” “你做得牺牲太大了。”“你知道就好。” “你爸知道你晚上跑出来吗?” “他现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说什么。” 第1章 人不能这样活! 每一段岁月都是那么温柔,只有热爱生活的人才会把悲伤埋藏在黑夜里! 等到每一个有日出的清晨,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致敬路遥先生 高加林失魂落魄回到家里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以前心里只要不痛快,还和父母顶上几句,如今一言不发。 高玉德两口子知道娃娃心里苦,孩子如今落难了,两个庄户人也一筹莫展,尽量不去招惹他。 大白天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到天黑后坐在院子里抽烟,一直抽到村里都灭了灯才回屋睡觉。 这就是高加林目前的生活状态。 担心儿子闷出毛病,加林母亲去找德顺老汉,德顺老汉晚上吃过饭就溜达过来,带来地里新摘的瓜果,没话找话宽慰他的心:“加林娃儿,这些事儿算啥?你的路长着呢,走夜路谁还不碰见个沟沟坎坎。天下农民一茬人,哪里的黄土不养人,你还年轻呐,等歇过这几天,就跟我下地干活,庄稼活儿你也不手生,等过了年张罗个媳妇,再生两个胖小子,娃的日子美着呢。不看你抱上娃娃,我就是死了也合不上眼。” 德顺老汉只管说,高加林只管听,有一句没一句的拉着,到了最后对德顺老汉说:“德顺爷,我没事,你忙自己的,不用天天来,你第二天还要出山劳动。” 德顺爷往青石板上磕了磕烟锅,“你娃啊,就是心气高,再高的心气咱也得接地气,我信你,你一定行,就你这钻劲儿,种庄稼也会种出花来,修理地球也会得大奖。” 德顺老汉背着手走出院子,那句话一直在高加林的脑子里转悠,突然想起了以前采访过的劳动模范们,一个个也不见得多灵光,有些人还带些憨气,他们凭着一腔热情在自己的家乡做出很大的成绩。 自己也不比别人笨,就凭自己的钻劲儿,还有在县城里工作的经历,种庄稼也有大学问啊,行行出状元,还是老辈人阅历深,多么朴素的话,蕴含了这么深的道理,自己居然傻到以为没有活路了。 他之所以闷在家里,首要的原因是感觉丢人,万一在路上遇到刘家的人,让人家指桑骂槐奚落一通,岂不是更丢人。另外一个原因他还没有考虑到今后如何接受这平凡的生活,他的半颗心还沉浸在县城里没有回到家里。 面对现实吧!想到这里,他回到窑里点上灯,拿出自己的笔,翻出以前的报纸,拿出本子上写了一个工作计划,“如何提高小麦亩产?如何提高玉米亩产?“ 他白天出工,高明楼派什么活儿他就干什么,不挑肥拣瘦,也不和别人搭腔,到晚上窝在家里看书,脑子里盘算着未来的打算。好在高明楼不是落井下石之人,没有给他穿小鞋,也没有难为过他。可能是因为以前让三星顶替他的民办教师心里愧疚吧!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刘家人也没有过来找事,村里人又有了新的谈资,几乎把他这个人淡忘的时候,高加林这天一大早就出了门儿,脸洗得干干净净,有了笑容,胡子也刮得泛着青光。见到他的人都很吃惊,这日头打西边出来了。他扛着锄头,走在出村的土路上,一改往日的腼腆和低迷,无论见到谁都打招呼。 “万顺叔,一早就打猪草啊?“ “加林啊,你这也挺早的。“ “我去地里看看,锄锄草。“ 村东头第一户是桂英嫂子的家,张桂英在村子里外号叫“小喇叭“,消息灵通的很,她大老远看到加林往她这边走来,端着猪食盆子装作喂猪,等着高加林过来。 “桂英嫂,喂猪呢?“ “哎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加林吗?回来有些时候了,也不上家和你挺柱哥拉话,是不是把我们都忘了?“ 张桂英话里有话带着奚落,加林自然听得明白,“桂英嫂,你就别取笑我了,前一段心情不好,都闷在家里,没有出门。“ “加林啊,你的事情嫂子也听说了,俗话说丧事也就哭七天,你的那点事算啥。缘分这事儿谁也说不准,按说你折了刘立本的威风,我们心里也高兴,看看他天天能的。“ 张桂英又叹了一口气,”只是苦了巧珍妹子,多好的一个人啊!有一回去马店碰到巧珍,她还打听你的情况,交代我给乡亲们做工作,不要看不起你。” 说到这里张桂英的眼圈也红了,“不说了,这世上没卖后悔药的,过几天嫂子给你介绍一下我表妹,你先等一下,我回屋里给你拿下她的照片。 说完,张桂英没等他答应把猪食盆子往地上一放,跑回院子拿照片去了。 现在只要听到巧珍的名字,高加林心里抽着疼。她对他的那份心,真的让他无地自容。 巧珍啊巧珍,你对我的情意恐怕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他站在那里尴尬极了,想走又怕张桂英向别人说三道四,不走吧心里确实难受。 他抽出一支纸烟点上,慢慢等心情平复下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是一点儿都没有心情考虑个人问题,何况他的名声现在臭得十里八村都知道,哪家姑娘敢往他跟前凑啊。张桂英的好心他又无法拒绝,刚刚恢复起来的信心,也不想让别人感到自己的不近人情和高傲而疏远,他只好老老实实等着。 后面传来清脆的车铃声,“加林哥,你在这儿干啥呢?“ 扭头一看原来是刘巧玲,高加林的脸一下就红到了耳朵根儿,现在他最怕看见刘家的人。 有几次在路上碰到刘巧英从对面走过来,他急忙就绕到别的路上。他嗫嚅着说:“我、我和桂英嫂说个事儿。巧玲,你这是去哪儿?“ 巧玲的态度让他感到意外,这刘立本的三女子也是”朝天椒“,泼辣脾气,眼里不揉任何沙子。 第2章 高明楼和刘立本出现了裂缝! 如今她不计前嫌和自己打招呼,一定是巧珍背后做足了思想工作。 “加林哥,跟你说个事儿,我还想参加高考,不过英语很差,想抽空让你给我补补?” “你不教学了?” “不教了,又不是正式工作,说不定啥时候还得回来,我现在又回高中复读了,想参加今年的高考,行不行再试一回,这样才不后悔。“ 刘巧玲对高加林说,这让他猝不及防,在这个时候,巧玲提出这种要求,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桂英站在门里,拿着表妹的照片迟迟没有出门,从她多年的经验判断,这刘家的三女子绝对不是补英语那么简单,这二能人的女子们怎么个个都是能大能小的人物,高加林把屎橛子都挂在他们家大门上,还能笑得出来。 张桂英又寻思着,这高加林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让刘家女子们这么喜欢,等到再不出去就让人嫌弃了,她满脸堆笑和刘巧玲打招呼。“哎哟,妹子,一大早上学去呀。“ “嗯,嫂子,我走了啊。” “路上慢点骑!” 刘巧玲像喜鹊一样骑着车子走了,高加林回过了神儿,张桂英脸上浮现出心怀叵测的笑容,“加林,你小子魅力可不小啊,比那个电影明星唐国强还招人喜欢,我看这刘家三女子的魂儿都被你勾跑了。” “桂英嫂,这话可不敢乱说,本来我就亏欠巧珍的,巧玲是让我给她补习英语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哦,哦,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补习英语,这是好事儿,应该的,应该的,巧玲考上大学会感谢你一辈子。” 在心里却说,呸!钱都被你刘家挣完了,学问也想都霸占了,这二能人啥好事都想往自己布袋里装。 张桂英把照片递给高加林,照片中的女子穿着村里时兴的碎花棉袄,剪着短发,背景是绿油油的麦苗地,人长的圆脸大眼睛,模样还看的过去。 “加林,这是我表妹去年的照片,真人比照片还漂亮,你要是相中,等闲时让你们见见面儿?” “嫂子,这事儿再说吧,我回去和我爸商量商量。” 看着高加林有些犹豫,张桂英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加林呐,刘家女子再好,这女子心气可高着呐,即使巧玲有那个意思,刘立本还不杀了你。你祸害了巧珍,他还会让你再祸害巧玲?” “桂英嫂,看你说的,我是那种人吗?我刚回村,自己往后干啥还没有想好,等想好了,不用嫂子你说,我就来找你见面。” 听了这话,张桂英心里多少舒服些,这个原来趾高气扬的小伙子经过了这些磨难,嘴也磨的甜了。强扭的瓜不甜,张桂英语重心长的说道:“嫂子给你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吃一堑长一智,你只要成了家,啥事都安顿住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这大早上的,又给谁在掏心窝子啊。” 张桂英的丈夫刘挺柱叼着烟卷披着衣服从院子里走出来,加林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香烟,“挺柱哥,嫂子给我说媒呢。” 刘挺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嗓门大,脾气大,人长的人高马大,是有些江湖气的仗义人,早年因为帮了一个外地打人的朋友在家里住了几天,被关了半年。他虽然没有文化,但是特别佩服有文化的人,在高家村他跟高加林的关系走得也比较近,只是高加林去年进了城,两人的来往没有以前频繁。 “加林,回来有些时候了吧,也不来哥这里坐坐,你嫂子早想把她表妹介绍给你,那女子俊俏着呢,我看这回你的大鲤鱼我们是吃定了。“ 高加林走到自家地里的时候,德顺老汉坐在地头儿笑眯眯的看着他,心里想着“多么好的后生啊,终于想明白了庄稼人活人的道理。 ” 高加林蹲下来捧起一捧土,黄色干旱的泥土散发出芬芳的味道,土沫子从他的指头缝里流泻出来,这土实在是太干了,再看地里的麦苗,每一垄就像没有吃饱的孩子,蔫了吧唧,叶子有些发黄。 “加林,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德顺爷,麦苗长成这样都是因为长期缺水,要是有了水,这亩产再高出个200斤没有一点儿问题。另外还有一点,种的太密了,养分跟不上,产量就受了影响。“ “你看这地势曲里拐弯的,河又离的远,这靠天吃饭终究不是法子。“ “德顺爷,你领我去周边走走。“ 两个人顺着田间小路来到了一处断崖,断崖下面是条沟,有两丈深,对面也是麦苗地,春天的风在原上呼呼吹着,把人吹的快干了。这是高加林第一次关注脚下的土地,因为以后这些土地和他的命运开始紧紧捆绑在一起了。 高家村不大不小,有个三百多户,一千多口人,没过完一个晌午,高加林重新振作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全村人都知道了。 晌午出山劳动后回家,玉德老汉脸上也呈现了喜悦之色,消沉多时的儿子终于挺起腰杆面对生活了,对于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看着独苗儿子两只大眼睛又放出从前的光芒,充满了热情,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他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放了多时舍不得喝的汾酒,“加林,中午咱爷俩喝两口。” “爸,我不喝了,下午我要去县里一趟,查查资料,看看能不能把我们的庄稼亩产提高提高。” 随着科学种田政策的普及,玉德老汉也不再对儿子的做法产生异议,他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自己小门小户人家,被高明楼和刘立本压着打,将来只要儿子争气,再娶一房媳妇,这辈子也会看到扬眉吐气的一天。 “他爸,不要让加林学喝酒,你自己想喝我陪你喝两盅。” 母亲看着儿子恢复了往日模样,别提有多开心,“你们听说了没有?刘立本和高明楼不一心了!” 高家村的“大能人”和“二能人”都是儿女亲家,一个有的是钱,一个有的是权,他们不一心可是爆炸性新闻。 玉德老汉说:“不要听婆姨们胡说,他们穿的是连裆裤,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咋会不一心?”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表面上看着铁板一块儿的东西,时间久了,还真能出现裂缝。 第3章 高三星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原来高刘两家的裂缝不是空穴来风,导火索来自于高明楼的二儿子三星,高明楼两口把家里的聪明都吸收完了,两个儿子都有些憨厚老实,大儿子小光娶了刘立本的大女子刘巧英,二儿子三星现在还没有对象。巧玲去年没有考上大学,三星主动把自己的教书的位子让给了巧玲,自己宁可去开拖拉机。 这天下哪有无缘无故的慷慨?三星虽然有些憨,审美眼光还是不差的,他早就盯好了巧玲。三星娘看儿子最近几天好像魂不守舍,一问才知道,这是害了相思病,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就和高明楼商量,撺掇他去找刘立本吹风,探探刘家的意思。 高明楼非常清楚刘立本的为人,那家伙把大女子许给自己的大儿子,因为巧英是文盲,他攀附的是自己的权力。三女子巧玲虽然和三星都是高中生,这女子野心大着呢,这回辞去民办教师不干,憋着劲复读,准备再考试一年,又怎么会看上他家的三星呢?刘立本的眼皮都是往上翻的,绝对不会再把三女子嫁给三星,以巧玲的脾气,即使刘立本愿意,巧玲也会宁死不屈,撮合这门亲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三星文化虽然低,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经不住老婆的软磨硬泡,半晌午背着手去后村找刘立本。 村里人虽然不知道他和亲家在家里谈了些什么,却有人在背后听到高明楼从刘家出来后愤愤不平的说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大学是你家开的,你说考就考,能的你?我儿子还不要你女子呐。” 一听这话音肯定是在刘立本那里吃了闭门羹。 下午高加林骑上自行车,挎上书包出门,走到大马河桥的时候,看见了三星的背影,他有气无力在前面蹬着车子,加紧蹬了几下追了上去: “三星,你这是去哪儿?” “去县城办点事儿,你呢?”三星说话有些闪烁其词。 “我去县城阅览室查资料。” 两个人并排骑着车子,加林看着路两边绿油油的庄稼,内心充满着对土地的热爱,不由自主哼起了歌儿。 三星则无精打采,一路上默不作声。 到了县城,两人在十字街分开,约好五点在这里会合一起回家。 今天是星期五,阅览室里人不多,高加林找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不要再看那些闲书,那些所谓的画报,那些所谓的大城市,还有漂亮的高楼大厦,以及时事政治和国际关系从今天起都和自己的世界绝缘,现在他高加林就是高家村的一个青年农民,只有回归现实才有可能走出一条新路。他把自己需要参考的杂志和书都借出来,拿出笔记本和笔,认真看了起来。 “黄土高原分布区干旱少雨,土壤中有机质的积累和淋溶作用弱,自然剖面不明显,只有耕层和底土层,缺乏明显的犁底层和淀积层。土壤质地一般为粉砂质轻壤土。耕层为粒状或不稳定的团粒结构,荒地呈团粒结构,底土层为发育良好的柱状结构,表现为黄土的直立性强。” 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现在居然才知道这片土地的特征,高加林深深沉浸在对知识的汲取上。 他认真做着笔记,字体刚劲有力,追求事业的动力灌注在笔尖上,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了满满好几张。 “全剖面呈强石灰弱碱性反应,底土即有石灰沉积,呈假菌丝状或粉霜状。土质疏松多孔,具有良好的通气透水性,但结构性弱,水稳性差,抗蚀力低,易受侵蚀。所以表层土质锁不住水分,而坡度如果太高会很难锁住土壤,就会造成水土流失。” 原因终于找到了,他欣喜若狂,只要找到原因问题就好办了。归根结底是表层土质和坡度的问题,那能不能弄成梯田呢? 高加林联想到画报上美丽的梯田,优美的曲线错落有致,随即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有梯田的地方都是水多的地方,如此贫瘠的黄土高原,水就是奢侈品。 低头看看表,不知不觉快5点了,他还了书骑车和三星会合。 三星比来的时候高兴多了,两个眼睛放出了喜悦的光芒,他的书包里装了书,看着应该不少,高加林问三星:“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看书了?” 三星急忙答道,“没有文化谁看得起咱呐,看你识文断字,到哪里都有人高看一眼,我也不能落后啊,必须向你学习。” 加林说:“三星,你买的都是什么书,让我也看看?” 三星急急忙忙掩饰道:“我买的是《青春之歌》,《铁道游击队》,还有《林海雪原》没啥好看的。” 既然三星不乐意,他也不强求,从直觉来看,里面一定有鬼,三星这个人不管看什么书,过不了三分钟必然打哈欠。 回到家,爸爸递给他一封信,是黄亚萍写给的。 “加林,我已到南京,一切安好,不必挂念。” 这时候的高加林对黄亚萍已经不敢有非分之想,他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尽管这样,在低谷的时候,黄亚萍的关心就像一捧清泉洒入他刚刚复苏的心田,非常感念这个女子对自己还是念念不忘。 黄亚萍是一个专一有主见的女子,最终也没有和张克南走在一起,信上讲了她的新单位的一些情况,还说南京是江苏的省城,非常发达,如果将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她会竭尽全力帮助。 高加林心里暖暖的,离得这么远,虽然知道没有一点希望,他依然对黄亚萍抱着感激之情。如果不是这封信,他还真以为已经被外面的世界隔绝了。 晚上睡觉前,把那封信塞到枕头下面,那晚上他睡的非常轻松。 第二天一早,有孩子在街上跑着唱着“三星照,四季瓜,蛤蟆光想吃鲜花,鲜花想攀高枝去,蛤蟆河川叫呱呱。” 高家村有时候就是这样,谁家只要有什么事儿,不要东家长西家短的来回传,只要听听孩子们唱的歌,基本上都明白个一二三了,这成了农村心照不宣的传播方式。 加林母亲对玉德老汉说,“听见了吧,比新闻联播管用。” 第4章 高明楼递出了橄榄枝,高加林难以取舍! 高加林想起昨天三星买了很多书,不可能一时兴起去学习,肯定还有别的事情。 吃过早饭,高加林又去自己地里干活儿,在路上遇到了正去上学的刘巧玲,他主动和巧玲打招呼,巧玲明显看出不开心,“嗯”了一声就骑着车子过去了。 这女子怎么是“阴阳脸”,一会儿一个样,昨天还是一句一个加林哥的叫,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了,难道是有人对她说自己的闲话了? 高明楼家的自留地离加林家的不远,尽管街上有些闲话,城府极深的高明楼依然不显山露水。高加林的二爸高玉智现在是县里的劳动局长,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高玉德一家了,他忙完手头的活儿,晃悠着来到高加林的地头。 “加林,真是我们高家的好后生,叔看着你重新站起来了,心里高兴啊,来,别累着,庄稼活儿要悠着干,抽支烟,和叔拉拉话。” 高加林对于高明楼的主动突然有些不适应,本来两家的关系就很微妙,他明白高明楼对他一直都是防备着的,因为他现在是高家村学问最高的人,毕竟当过县广播站的通讯干事,无论是口才和学识都是“大能人”的潜在威胁。高明楼掏出带过滤嘴的香烟递给高加林,不经意间问了高加林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加林,叔对你咋样?” 一听这话,他整个神经就绷紧了。要是搁在以前,他准会说一句“你对我咋样,叔你心里没有一点底吗?” 如今高加林在残酷的生活面前,已经学会了低头,学会了思考,明白这世道不是靠充愣蛮干就能活好的。这个心怀理想的青年,经过现实的毒打,已经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认识,或许是妥协吧。 这些时间他想了很多,发现别人脸上带着面具和你打交道,你要是脸上没有面具,像自己的父亲那样,什么都一览无余写在脸上,保准还要吃大亏。他知道高明楼在试探,这样问的目的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叔,我栽了这么大跟头,叔还是对我像从前一样,既没有看不起我,也没有落井下石,这恩情念叨一辈子,出事后你去我家给我爸做思想工作,安抚我娘的事我都知道,刚回村那段时间,心里烦躁,没有出山劳动,还是你给我搂着。到事儿上,一笔写不出两个高字。” 高明楼看高加林说的一脸诚恳,又八面玲珑,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子去县城历练了一番,虽然打回原形,现在的傲气也折损的没了,说话态度明显让人刮目相看。从另一个层讲,从高明楼多年的阅历,这娃子的眼里的光是真诚的,最少没有敌意。高明楼放下了戒备,然后说道:“叔想求你个事儿。” 高家村的大能人要一个毛头青年帮忙,高加林顿时懵了,“明楼叔,你可别,我一个返乡青年,啥事都要靠你照应,我可受不起,只要能帮忙的,尽管说。” 高明楼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如果这小子使坏,自己就会晚节不保。转念一想,为了儿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从屁股后拿出一个书包,高加林看着非常眼熟,这不是昨天三星的书包吗?上面有毛笔歪歪斜斜写着三星的名字。 “加林,我听说你的英语很好,刘立本的三女子要考大学,准会找你给她补习。估计下午或者明天会找你补习英语,你到时候千万别答应,就把这个书包给她,让她按照书上说的去学,保准能考上大学。” “明楼叔,这不是三星买的书吗?我昨天后晌午和三星一起上城,他买的是小说《铁道游击队》,还有《战斗的青春》,都是杂书。这样弄刘巧玲会饶了我?” “他那是不好意思,你再看看是什么。”高明楼见三星居然把高加林也骗了,知道自己的儿子并没有想的那么笨,把书包递给高加林,里面都是复习资料。 三星这小子,说脑瓜不好使吧,连我也给骗了。高加林心里说道。 “明楼叔,如果她求我,我不给她补习,感觉对不起巧珍,她肯定会起疑心,到时候闹得没头没脸不好看。” “要是那样的话,你这回听叔的,专门给她说些错的,咱们公社每年能考上大学最多一两个,有些年景一个也没有,她刘家哪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咱高家村的灵气不能都让刘立本都给吸走,你说是不是,至少得给我们高家留一点儿,对吧,加林!” 高明楼又向四周瞅了瞅,除了远处弯着腰干活的几个村人,他压低了声音对高加林说:“加林娃,前几天我上县城,遇见你二爸,你二爸说要我多给你机会,我就寻思着,你这娃脑瓜活儿,学什么都快。” 高明楼又说:“往南面瞧瞧。” 高加林顺着高明楼说的往南边看,有个百十米一个人弯着腰干活了,一边干一边传来咳嗽声,“明楼叔,这张老秉有甚看的?” 高明楼奸猾的一笑,“加林,张老秉身体越来越差了,他自己也提出来收了麦子后,副队长就不准备干了。你只要把这事儿办妥,不就有机会了吗?” 张老秉大名叫张秉义,早先听父母讲过,这个张老秉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他是高家村的外来户,以前当过刀客,后来参加西北军当过连长,解放后改造下放到高家村,这个人主意多,人很鬼,是排在刘立本后面的三能人,外号又叫“鬼老三”。 高家村有三百多户,分成了三个生产队,高明楼既是大队书记也是生产一队的队长,一肩挑两职。看到高加林有些犹豫,高明楼知道这个瓜娃子担心,“这个事儿不会假,张老秉这里你不用管了,我来安排,你只管把我的事办妥。你还不知道你叔我,只要我还能喘气,高家村还是我说了算!你先当个副队长,等时机成熟,一队的事情我就全部交给你。” 第5章 再次见到刘巧珍,眼里已没有了热烈的光! “大能人”恩威并施,开始和高加林做起了交易,对于副队长的诱惑他的确有些心动。 同时又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是人格的侮辱,高明楼把他看低了,他岂是一个生产队长就能打发的主儿? 在明面上又不好得罪高明楼,“明楼叔,我想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想让巧玲考上大学,还是想让三星和巧玲好。” 高明楼有些急了,“加林,她考不上大学,三星的机会不就来了吗?这两个事儿不就是一个事嘛?” 高加林可不这么想,即使刘巧玲考不上大学,三星还是一颗孤独的星。 对于自己的失败,高加林也经过深刻的反思。如果不是自己感情用事,抵挡不住黄亚萍的攻势,怎么会得罪张克南的妈妈,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如果太贪心,在感情和事业上想要双丰收都是十分艰难的,很多时候只能二选一。只有吃过大亏,才会对生活有崭新的认识。高加林现在成熟多了,对于大能人抛出的橄榄枝他需要细细思量,可能这回又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必须牢牢抓住。 同时他又有些懊恼,现在终于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在理想和现实之间,又一次向现实低下自己高傲的心。 当加林回到家后,第一眼看到刘巧珍坐在自家的院子里,大脑一片空白,她怎么来了? 结了婚的巧珍比当姑娘的时候胖了一些,旁边跟着马栓。还没有等他回过神,马栓就递给他一支香烟,“高老师,好久不见了,你怎么晒都晒不黑,还是那么白净。”高加林并不耐晒,他知道以后要长期劳动,在太阳底下不管多热出多少汗,都不会摘下草帽。 马栓没有文化,人肯干能吃苦,结婚前就当上了马店大队一小队的生产队长,人说话办事都很牢靠,自从娶了刘巧珍这个“盖满川”以后,在乡亲面前更加自信,两口子小日子美满,勤勤恳恳。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马店村是城关公社分田到户的领头羊,马栓脑子活,农忙后把村里的壮实后生组织起来去县城盖房修房子,这两年都被评为城关公社的致富能手。 “你可别再高老师高老师的叫了,现在我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那都是老黄历了,你可以啊,这两年带着乡亲们把日子都过富裕了,有什么好的经验,也给我传授传授,让我也沾沾光。” “你就别笑话我了,我那活儿让你去你都不带看一眼的。” 男人之间的沟通都是很干脆的,又因为巧珍的关系,马栓不是小心眼儿的人,他对高加林一直惺惺相惜外加佩服。两个人拉了凳子坐在当院,高加林的院子所谓的院墙都是齐腰高的土墙,坐在小矮凳上,外面的人也看见里面是谁。 巧珍和母亲在屋里拉着话,眼神不断往他们这边瞅,高加林当作没有看见,只顾问马栓的事情。 抽完了一支烟,看着聊的差不多了,马栓低声对高加林说:“高老师,巧珍有个事想请你帮忙,我们进屋里说吧。” 刘巧珍是结婚后第一次看到高加林,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以前热烈的光,仿佛是多年的老朋友,没有忸怩,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她看着高加林的眼睛说:“我这次是有事儿要求你,你先答应了再说。” 母亲从旁边说道:“巧珍,咱们还外气啥,不知道他能不能帮到你,你放心说吧,有婶子在,他还会不答应?” “那我就说了,你的英语好,这次一定要帮帮巧玲,她去年考试英语没有考好,就差了一分就考上大学,太亏了,每年的题都不一样,要是这回再不加把劲,英语拉了分,这一年功夫又白费了,我全家商量了一下,请你帮她补一补。” 高加林心里又咯噔一下,一边是高明楼想让刘巧玲落榜,一边是刘巧珍家人的央告,真让他左右为难。 “巧珍,要说这事儿不难,我就怕立本叔有意见,你说我现在这步光景,还能经住啥事情?”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爸不好意思来说,这也是他的意思,他老人家说了,自己年龄大了,生意上的事情一个人忙不过来,将来想找一个帮手,我就给我爸提到你,他也没有反对。你只要尽心就可以了,至于考上考不上大学,还在于巧玲自己,你不要有什么压力。” 在刘巧珍嘴里说出的话,高加林是相信的,刘立本说给巧珍的话,他是半信半疑的。刘立本的态度实在让高加林意外,这大能人和二能人争相拉拢,高加林犯了难,弄不好两头都得罪,以后在高家村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如果两头都不得罪,他自忖还没有处理到刀切豆腐两面光的水平。 “高老师,这对你是小事一桩,巧珍这么大,也没有求过谁?这事儿都是举手之劳,还用考虑吗?”看到高加林还在犹豫,马栓在一旁说道。 高加林看看父亲,看看母亲,老两口都是木然的坐着,只等他的主意。 “巧珍,马栓,也不是我拿架子,最近我在考虑如果分田到户后,如何提高小麦和玉米亩产的事情,把时间安排安排,然后具体安排再对巧玲说,反正每天上学她都走我家门口,你们也不用为这事来回跑,看这样行不行?” “那谢谢你,高老师,那你是答应了,高家村还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要是巧玲考上了,你就是高家村的大功臣。”马栓的口才很好,虽然没有文化,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词汇,表达的意思还是让人心里特别舒服。 送走马栓和巧珍,高玉德一家坐在小方桌旁吃饭,“加林,这刘立本的三女子那可不是一般人,你可想好了,要是你帮她学习了,她还没有考上,你这当先生的可是要让人戳脊梁骨的。” 第6章 他高加林欠巧珍的债,必须还过来! 父亲是老实人,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都是朴实的话,他本来想对父亲说白天高明楼的事情,想想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心里也放不下这个事儿,与其让他们闹心发愁,干脆不说,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吃过饭后披上衣服出门,入夜的高家村四处弥漫着桐花的甜香,走到河畔上,两边的杨树叶子在春风轻拂下哗哗作响。现在自己的人生又处在一个关键的分水岭,究竟该何去何从?他来来回回走了几趟也没有想出更好的主意。 河畔的西边德顺爷的窑洞还亮着灯,他走进这个没有围墙的房子前面,小狗在屋里叫了起来,德顺爷的耳朵很灵,在屋里说到:“外面是谁?” “德顺爷,是我。” “是加林啊,门没插,进来吧。” 德顺老汉住的地方应该是高家村嘴最寒酸的,屋里都是用了很久的家具,墙上还贴着七十年代的年画,纸张已经发脆发黄,有些地方卷了边。高加林最相信的就是德顺老汉,别看年纪大,对世情通透着呢,人的嘴还严实,外人想从他嘴里套话,根本没门儿。 高加林原原本本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讲给德顺老汉听,德顺老汉听后亲切的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加林娃,你小子的运气来了。” “德顺爷,你这是开玩笑吧,我的脑袋都炸了,还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你在县城呆时间长了,对村里的事情不明白,高家村的情况比较复杂,马上就要分田到户了,不管谁乐意不乐意,政策的问题谁也挡不住的。明楼和立本的天下快要打个结了,国家政策现在好了,就是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娃脑子活,不比那巧珍的女婿马栓差,比他还要灵光,这高家村将来你也要算一号人物,他们都看好你呐。” “德顺爷,你说我要咋办?才能两家都不得罪。” 高加林递给德顺爷一支自己的香烟。德顺爷披了老羊皮棉袄把屋里的小狗放了出去。 然后坐在炕拦石上,和高加林一起分析如何在鸡蛋上跳舞,还不把鸡蛋踩烂。 “这个事还真是个问题,高明楼为儿子操的是歪心,刘立本为闺女操的是正心,一正一歪,你不管你倒向哪边儿,对你都有好处。加林娃,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得有善心,古话说善有善报,心一歪,即使一时弄些好处,终究会有报应的。” 跟着刘立本倒弄买卖,这个可能性不大,估计只有刘巧珍相信她父亲的鬼话,“二能人”不是白叫的,他会把自己一辈子经营的买卖交给外姓人? 这个副队长的头衔在高加林眼里是至少是正规军,最少地面上能挺直腰杆,说话办事还是有点儿份量。可是高明楼这个精明的长辈无利不起早,在高明楼看来这个副队长的头衔是换取儿子幸福的交易砝码。 屋外小狗又叫了起来,两个人结束了谈话,高加林告别德顺爷回到自己屋里。 自从刘立本冒失的拒绝了高明楼之后,他真有些后悔,真正的原因还是想攀高枝,三星实在入不了他的眼。形势不等人啊,大女子二女子都出了门,要是分田到户,他家的地一下就少了两口人的,自己和老伴儿年龄也大了,光凭着女婿干活儿也不是长久之计,人家都是一家子,总不能天天来帮你的忙。 三女子要是能吃上皇粮,他老刘家也算是城关公社的“盖满川”,马栓是致富能手,三女子考上了大学,想想这些,腰疼就会好一点儿。 如果三女子考不上大学,也做了长远打算,在他经常做买卖的临谷县,有个小伙子很顺他的意。家里没有男孩子的人,在农村都叫“绝户头”,农村一吵架,就会被拿来骂人,刘立本挣的这些财富可不想白白便宜外人。 那小子叫郑小果,在临谷县粮店街开了一个面馆,每次刘立本都在他那里吃饭,小伙子叔长叔短的前后支应着。郑小果个头比马栓还高一些,人除了黑一些,还是很耐看的。他家里除了一个妹妹跟着他干饭店,父母早就不在了。如果小果入赘到刘家,再和巧玲结婚,生个男娃只要姓刘,他刘立本就成功摘掉了“绝户头”的帽子。 因为对郑小果的情况了如指掌,刘立本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巧玲考上大学吃了皇粮,那他这个“绝户头”当的也值了,说明一切都是老天安排。 他心里根本就没有高三星的位置,高明楼肚里打的小算盘他比谁都明白,三星娶了巧玲,连人带家业最后都姓了高,这种赔本买卖二能人又怎么会当这个冤大头。 想到高三星,他立即又想到自己的大女子,唯独不让他放心的就是大女婿小光,要是明楼下世了,大女子有的苦吃。高小光现在凭着老子的关系安排在高中做饭,公社高中的伙食就是喂猪的,三女子每次回到家都是抱怨,学生们一个月内在馒头里吃出三回老鼠屎,对于食堂恶劣的卫生状况,准备联名向公社反映。如果公社批准了,小光还不得打道回府。 刘立本在地头上和高明楼走了个头四碰,两个人都没有看路,差点就撞在一起。 “亲家,这买卖不做了,怎么得闲来地里转转?” “再不来转,害怕野猪拱到地里祸害庄稼啊。” 刘立本话里有话,高明楼怎会听不出来,“你看你能的,还野猪呢,你啥光景见过野猪,是不是昨晚梦到野猪啃了你的腚。” 高明楼做人深沉老道,不管什么人说什么怪话,他都不会生气,知道刘立本还在生自己的气。 “亲家,听说你为了让三女子考大学,又请了高人,真有你的,你就不怕野猪再祸害了庄稼?” “亲家,三女子心气高,咱有啥法子呢?高人高不高,考上了才算数。你呀!也别把别人都往坏里想。高玉德家的那小子吃过大亏,他欠我们刘家的债,他来还这个债也是应该的。” 第7章 窝囊到了极点的高小光,打了刘巧英一记耳光! “按你说的,这加林娃以后成了你家长工了,这辈子还完,下辈子接着还?” “你还别说,想当长工的排着长队呢,也要看老汉我高兴不高兴。” 高明楼当然知道,高加林已经向他汇报过了,辅导的时候向三女子说的都是错的,还考什么大学,做你的白日梦吧。不管刘立本怎么说,他都自鸣得意,一时猖狂就让他猖狂吧,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看谁乐到最后。 高明楼笑着摇摇头,不再继续和这个自以为是的亲家抬死杠。 “亲家,你就让三星死心吧,好好给他找个会干庄稼活儿的女子,让他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有事没事胡骚情我家巧玲。” “娃们的心思,当老的管不住,娃们有想法,那让他们折腾去,说了也没用。” 高明楼的态度表明对刘立本说的话当耳旁风,看这样都治不住他,刘立本心一横一撇嘴,扭脸撂出一句狠话,把高明楼气得想吐血,“亲家,有闲心想想小光的事,不要让我大女子担惊受怕,一个大男人啥事都要靠家里,真不让人省心。” 听到这话,高明楼马上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马上问道:“亲家,小光犯什么错误了? “他回家没有说吗?”刘立本说的一本正经。 “小光犯了什么错,严重不严重?” “小光犯的是集体错误。” “看把你能的,我的娃我最了解,从小到大老实巴交的会犯什么集体错误?你太高看你大女婿了!” “公社高中食堂一个月吃出了三回老鼠屎,学生们都闹翻天了,你还不知道吧。” 小光这瓜娃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回来也没见他说一声。高明楼原先喜悦的心情一下降到了冰点,这个事闹大,意味着自己的大儿子又一次失去工作,三十五岁的人了,真让人不省心。 果不其然,高中食堂吃出老鼠屎的事闹到了上面,教育局和公社非常重视,同意把高中食堂的总务老师先进行腐败调查,如果没有问题就调离岗位留校察看,其他做饭的重新换了一遍,来一个大换血。 还没到中午,高小光垂头丧气夹着铺盖卷回到家里,刘巧英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她的暴躁脾气上来,劈头盖脸就和自己丈夫吵了一架,高小光别看个子高,嘴笨,人窝囊,被媳妇数落的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楼老婆在院子里实在听不下去,走进儿子的窑洞,对媳妇说道:“巧英啊,不是妈说你,这事儿怨小光吗,食堂的人都换了一遍,你说你有什么神通让他回去上班儿。” “当初我就不赞成去食堂,让他跟着马栓去盖房,你和爹都说盖房爬高上低有危险,人家村的后生都干了两年多,没有一个缺胳膊少腿的,钱也没有少往家拿,就你儿子金贵?还害怕他老实被人欺负,马栓是当家的,谁敢欺负他姐夫?你们不听,硬要去食堂上班,小光在家切个土豆都厚薄不均,炒个菜都会忘了放盐,他去了食堂能干甚?这回好了,卷铺盖撵回来了,看咋办吧?”刘巧英一顿抢白,明楼老婆看着儿子抱着头连屁也放不出一个,气的走了出去。 婆媳关系在中国一直都是很微妙的,在解放前是婆子为尊,当媳妇的处处受气,后来进入新时代,讲究人人平等,自然婆媳之间也是要平等的。媳妇们的地位提高了,媳妇和婆子的关系成了平起平坐,婆子和媳妇之间再发生摩擦,就是按新时代的标准论理。不管是什么时代,夹在婆媳中间的丈夫两头受气是避免不了的。 三年前马店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一个婆婆很强势,一直压得儿媳妇很憋屈,憋屈久了,婆媳之间再次发生矛盾,媳妇顶不住了,对丈夫诉苦,丈夫也不顶事,对母亲也没有一点儿办法。去离婚吧,感觉丢人抬不起头,一气之下跳了大马河死了,结果娘家动用了上百口人不依不饶,最后婆子为儿媳妇披麻戴孝风光大葬才画上句号,从此这个逼死儿媳的婆婆背上了“歹毒婆婆”骂名,走到哪里都让人背后议论。 这个悲剧的发生让当地的婆子们引以为戒,和媳妇的相处更加谨慎,生怕因为家庭矛盾再闹出什么丢人打家什的丑事。 明楼老婆明白事理,儿媳妇腔调再高,支书家是全村的代表,不能让人看笑话,索性不和媳妇一般见识,让她只管说,自己说累了就不说了,庄稼人有地,还能把自己饿死。 高明楼进入院子就看到老婆黑青着脸在纳鞋底,听到巧英正在数落小光,刚才在地头上被刘立本阴阳怪气的恶心了一通,心里早已愤愤不平,现在儿子又被刘立本的女子日闹,更是火大。不就是个临时工吗,还犯得着鸡犬不宁。他径直走入屋内,“巧英,你这是干啥呢?不就是政策的原因,小光的临时工干不成了吗,你还用生这么大的气?干不成食堂,就老实回家种地,种地也不丢人。” 刘巧英看到高明楼脸色阴沉,嘟囔道:“他这么窝囊,不知道像谁?” 这话被高明楼听的一清二楚,“小光是窝囊,要是不窝囊能找你?” 高明楼平时说话不是这样的,刘巧英一看公公的语气,马上调门就高了起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了,是地里的活儿干不动,还是家里的活儿拿不下来,就不想想,你这么能的人,怎么就生了这么窝囊的儿子!” 高小光是孝顺孩子,看到媳妇和自己娘吵,又和自己爹吵,气的脸红脖子粗,“腾”的就站了起来,甩手就给了刘巧英一巴掌。 刘巧英愣住了,结婚十二年了,高小光从来没有动过一指头,今天却为了公婆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高小光,你长本事了,我要和你离婚。” 第8章 刘巧英彻夜未归,原来是寻了短见! 明楼老婆其实一直关注着屋里的动静,发现有变,急忙进屋劝道,“巧英,你是作甚,小光你是傻了还是憨了,敢打老婆。”说着拿着鞋底轻描淡写的朝小光头上拍了几下。 “让大家都看看,媳妇到底是外人,儿子打老婆是结结实实卖力的往死里打,当妈的打儿子都是做戏的。我算是看透你们一家了,没一个好东西。”刘巧英哭着走入里屋收拾好东西,明楼老婆去拉她的手,被她直接甩开,骑着车子出门了。 明楼老婆又用指头戳着高明楼的脑袋,“我说你呀,你呀,你这个惹祸精,你是回来干啥呢,一回来就惹事。” 高明楼不耐烦的格开老婆,“目无尊长,她还成精了,我非得找刘立本算账不可,这都教的什么女子。” 明楼老婆一把抱住高明楼的腰,“我的祖宗啊,你是要把这个家给毁了呀,你只要敢去,我死给你看。” 一听老婆提到“死”字,高明楼打了一个激灵,巧英的脾气暴,别寻了短见,连忙压住火气,对高小光骂道:“你个憨蛋小子,还不快去把她追回来。” 高小光蹲在地上只顾吸烟,“追什么追,她爱干啥就干啥去,我早就过够了。” 先是三星的事,现在又加上小光的事,高明楼意识到了危机,“你别愣着了,快去买几斤点心,等娃娃们放学了,带着他们去找他娘,这事儿不能过夜。” 当高明楼两口领着孙子孙女到刘立本家的时候,刘立本满脸堆笑,心想这年不年节不节的,亲家提着点心来串门,莫不是还是为了三星的事?刘立本马上提高了警惕。 看到刘立本的样子,高明楼心里一紧,看这情况,刘巧英是根本就没有回娘家,莫非是出了什么问题。 当着刘立本的面儿,高明楼对于小光两口的事情只字不提,等吃过饭,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带着两个孙子回去了。 等到吃了晚饭,高小光哄睡了两个孩子,惴忑不安的高明楼召集一家人坐到房间里,大家都默不作声,每个人想的事情还不一样。 高小光想着过不成就离婚,反正在学校食堂有个外地帮厨的姑娘,对他印象还不错。 高明楼想着万一出啥事,刘立本还不过来把他吃了。 这么晚也不见巧英回来,每个人心里都不踏实,到现在刘立本也没有过来找事,看来刘巧英没有回娘家。那深更半夜的到底去哪了,莫非想不开寻了短见? 明楼老婆一脸愁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可怎么过?” “你啰嗦个甚,日子该咋过就咋过,我什么世事没经过,遇到这事你就乱了阵脚,她蛮不讲理还赖我们头上了。当媳妇的没有当媳妇的样,这要是不管教,迟早把天掀翻!到你我爬不动的时候,给推到墙头上!”高明楼喝斥老婆。 三星晚上回来才知道嫂子离家出走,他也没有什么主意,只等父亲安排。高小光知道媳妇的脾气,很后悔打了她,对于后果也没有一点儿预见性。 三个男人吸着烟,屋里没多大会儿就烟雾缭绕,明楼老婆开了窗户把烟气都散掉。“你爷仨就知道吸吸吸!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说还是咱们都出去问问,别真出啥事儿,刘立本还不杀了咱全家?” “看把他能的,国家都有法绳等着他呢,他都是管教的什么女子,和公公婆婆闹翻天,还不让说她两句。也就你怕他,我可不吃她那套。” 高明楼嘴上很硬,心里也没了方寸,他安排三星出去,绕到明楼家的后墙看看动静。又安排小光打着手电去野地里找找。 过了两个多小时,三星和小光都回来了,仍然一无所获。高明楼让孩子们都去休息了,只有等天亮了看看情况再说。 天刚蒙蒙亮,高加林就起身去河川道里,河川道种的是小麦,他想趁着一大早去浇地。 通往机井房两边的小路种了两排白杨树,路两边是排水沟,地里的麦子还没过膝盖,一垄垄一簇簇,立在生机盎然的田野里。 通过最近的劳动生活,他暂时忘掉了不快的事情,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他发现人们看他的眼光并不是像自己以前想的那样,乡亲都是淳朴的,每家自己的事情都愁不完,对于别人的事情怎会一直放在心上。 天上的鱼肚白还没有散尽,天边开始露出隐隐约约的绯红,快走到机井房,大老远晨风吹来一股刺鼻的味道,是“敌敌畏”,他心想,这是谁家瓜娃子打完药又把瓶子乱扔,真是没有一点儿公德心。 当他推开机井房的房门,看到了一个女子靠墙歪倒在墙角,身边放了一个空的敌敌畏瓶子,他急忙上前,发现是刘巧英,已经翻了白眼,白色的沫子在嘴角淌着。 “巧英姐,巧英姐,你这是怎么了?” 刘巧英没有反应,他来不及多想,急忙把她抱起来,用一个破碗把水池边的脏水往巧英嘴里灌,然后单膝跪地,把刘巧英担在自己另一条腿上,用力拍打她的后背,刘巧英开始呕吐,脏东西从鼻子眼儿、嘴里吐了出来。 高加林忍住恶臭,等到她吐得差不多了,背起她向川道外跑去,好在高加林身强力壮,刘巧英也不重,在路边截了一辆拖拉机,把他们运到了公社卫生院。 等到急救结束,他找到了卫生院上班的高中同学周建民的妹妹周建红,借了她的自行车,骑得飞快去到高明楼家里报信,听到这个消息明楼吓的脸色刷白,知道抢救及时,脱离了生命危险,才把悬着的心放到肚子里,说道:“加林娃儿,这事儿都谁知道?” “明楼叔,除了我没人知道,开拖拉机的是过路的,你放心吧,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我绝对保密。” 明楼老婆听说媳妇喝了药,腿一软就跪在高加林面前,哭着说:“加林娃,婶子给你磕头了,以前有啥对不住的别往心里搁,这事儿打死也不能给外人说!” 第9章 马上就要分田到户了,生产队的产业成了香饽饽! 如何和刘立本说清楚这事儿,高明楼和高小光谁都没有这个胆子,还是高明楼主意多,他知道马栓和高加林关系还行,就让高加林去马店找马栓。 刘巧珍一听大姐喝了药,马上就哭了起来,马栓安慰老婆道:“别光顾着哭,人没事就好,这事儿得商量一下怎么让你爸妈知道,人家加林救了大姐,跑前跑后的,先弄点儿东西让人家吃吃饭。” 高加林忙了半天,又困又乏,坐在凳子上直打哈欠,听到马栓要巧珍给自己做饭,连忙制止,“吃饭都是小事,巧英还在卫生院打吊针,没人照看,巧珍还是先去卫生院,其它事情咱们再商量,这事儿要保密,事关两家的名声。”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让明楼老婆带着儿子高小光回去给刘立本捎信儿,先把事情压下来,这大能人和二能人的脸面一旦丢了,以后就没法在地面上活人了。高明楼明白的道理,刘立本一样明白。 两口子生气都是寻常事儿,没成想闹成这样,事先高明楼交代了高小光,无论刘立本两口怎么说,都保持一个原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高小光到了老丈人家,跪在刘立本的窑里,由母亲把巧英喝药的大致情况讲给刘立本两口,气得刘立本打了小光几巴掌,巧英母亲哭着数落小光,小光始终低着头任打任骂,等刘立本气消了,他回去拿了铺盖跟马栓去县城参加盖房班。 高加林因为救人身体严重透支,累成了一摊泥,回到家里一觉睡到大天亮,直到屋后的喜鹊把他吵醒。 高家村南边就是大马河,村子挨着河堤,有一条路通下河堤下面,路东边是一个氨水库,路西边是一大片枣树林,河堤南边的空地上有村集体的产业,下了河堤是一个打麦场,都是用石磙压过的,即使下再大的雨,地也是瓷实的,有时候农闲下来,可以放放电影。 打麦场的西边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晒谷场,这是弄水泥铺平的底子,四周的垛墙有一尺高。晒谷场的西边是一溜猪圈,猪圈北边依次是电视房、豆腐房、牲口房、村里的小粮库。 高家村是城关公社第一个有电视机的大队,确切的说,电视机是一队的,每到夜幕降临,十里八村的小青年就跑过来看电视。 说起这个电视机还是有些来历的,村里有个军队上干事儿的技术员叫高明山,他去刚果出差,带回来一台16寸的“日立”黑白电视机,那时候这可是稀罕物,整个城关公社只有粮所办公室有一台9寸电视机,小的可怜。高明楼想让这台电视机给高家村争争光,提出给高明山家弄两孔新窑来做交换。这高明山考虑到自己的老婆孩子们,也不能守着电视机过日子,这玩意儿不挡吃不挡喝,对于这个意见完全接受。于是电视归村里,村里给高明山箍了两孔顶底一新的窑洞,前后花了不到一百块钱。 马上就要分田到户,对于生产队的产业,高加林如数家珍,心里盘算着有机会也拿一块儿。 豆腐坊是一个好地方,城里人逢年过节豆腐供不应求,供销社的杨二虎每次都开着他的吉普车来拉豆腐,也是高家村的一个主要经济支柱。 枣树林每年的产量也有个几千斤,但是村里孩子们嘴馋,收的没有偷的多,如果想看着枣树林不被偷,那二十亩地拉的战线比较长,没有三五个人是看不住的,这样算下来,忙活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 村里的猪圈有十个猪舍,每个猪舍能养六头猪,这个可以根据需要再盖,关键要看高明楼和刘立本会不会放手。 还有就是牲口院,有一头老黄牛和一匹马,还有一台手扶拖拉机和一辆马车,想要产生大效益十分有限。 高加林和德顺爷坐在地头合计,挨家挨户分析,看看这些资产最有可能落在谁的手里。 “加林娃,这些东西谁想拿到手里,全凭明楼一句话,他不想让谁拿,把上交生产队的好处提的高高的,别人就会知难而退。这个事要事先在桌子底下做好工作,才能吃上肥肉。” 巧英喝药的事保密工作做的很好,出院后,该干啥就干啥,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次没有小孩子再唱出什么不着调的东西,一直过了一个月,先是刘立本夜里送来二百块钱,说是给高加林的定钱,让他帮着当个会计,以后买卖上的事都要帮衬着。高加林不管如何拒绝,刘立本生了气,加林母亲看到刘立本是真心的,就收了下来。高加林心里很清楚,这钱是刘立本感谢救了大女子的心意,自家的窑年月久了,等过了夏收可以先收拾一下,那样住着也舒服。转念一想,这钱还不能动,或许将来还会派上用场。 公社副书记王振武亲自来到高家村开动员会,关于落实分田到户政策高家村的行动很落后,属于落后分子,严重拉了城关公社的后腿儿。 动员会开成了诉苦会,主要是分为两种意见,本来高家村的构成主要是高家和刘家人最多,高家比刘家多了百十口,其他的小姓氏,有张老秉的张家人,还有姓黄的、姓李的、姓武的,合计有三十多家,农村的事情,哪个家族的人多,他们的意见就是主流。但是这次面临的问题是,人口多的都想赶快分田到户,干完了地里的活儿可以到县城揽工。人口少的都害怕分了地,自己种不了,还是一个麻烦事儿。 张老秉跟在王振武周围殷勤得让人怀疑,高加林判断这个“鬼老三” 这样表现,根本就不像要辞去一队副队长的样子,心里也开始打鼓,怀疑高明楼对他的承诺能不能兑现。 王振武听取了群众的意见,也没有做出结论,最后他兴奋的对村民说道:““社员们,任何政策都不会十全十美,但是我们不能因为小集体的原因,或者个别人的原因,就影响国家发展的步伐,在这一点儿上,我相信高家村的领导班子,一定会拿出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让我们城关公社分田到户画上一个好看的句号。” 第10章 鬼老三请开始你的表演! 高明楼太清楚王振武了,他就是清凉油,说话滴水不漏,也同时不解决任何问题,说来说去最后还是把皮球踢到他这边。 王振武讲完后,随口又说了一句:“谁还有什么意见,可以说说。” 张老秉这回一点儿都不哮喘了,站起来拍着胸脯表决心,“请王书记放心,我们高家村绝对圆满完成任务,不辜负党和人民的重托。” 高明楼气的七窍生烟,这个“鬼老三”想干什么,自己还没发话,他是想抢班夺权啊! 刘立本也感觉“鬼老三”今天十分反常,用胳膊肘碰了碰刘挺柱,“娃儿,给他上上眼药水,支书还没有发话,他是不是想篡位?” 有刘立本撑腰,刘挺柱站了起来,“你这个鬼老三,说的倒轻巧,就拿我们家来说,一家七口,两个老的,三个娃娃,分田到户就是把我们俩口都拆拆,地里的活儿也干不完,没有粮食吃上你家吃啊?” 张老秉一看有人上阵叫板,知道空喊口号也只是让领导高兴,对于群众的问题没有任何用处。 “柱子兄弟,提意见就提意见,不能叫人家外号,我大名叫张秉义,这是正式开大会,要学会尊重人,你要相信党相信群众,更要相信咱们明楼支书,我相信明楼支书会妥善解决大家的问题,你这点儿困难在明楼支书面前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没等刘挺柱坐下,黄志有的女人白莲站起来说到:“我们家七口人,六个壮劳力,天天参加集体劳动,拿工分儿少的可怜,要是分田到户了,我们去县城揽活儿,一年不到准会骑回来一辆新永久。”白莲说的“新永久”就是时兴的自行车,那在农村都是紧俏货。 刘挺柱看白莲和他公然唱对台戏,不带考虑的撂出一句话,逗的大家跟着起哄。“人家的老娘们都不说话,就数你尿得高?” “谁尿得高不高,不是靠吹的,不服咱俩都蹲着试试,看你尿的高还是我尿的高?” 社员们哄堂大笑,会场气氛一下乱了,让王振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不尴尬。 高明楼一看好好的会,要被这两个人捣乱,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这么大的人,还知道要脸不,很能讲来台上。领导还没有走,就瞎胡闹,也不怕人笑话。”看到支书真动气了,村民安静了,平素常在田间地头说这些酸不溜秋的话属于正常,但是这是落实国家政策的大会,还有领导在座,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玩笑话说不得。 尽管高明楼从心眼里鄙夷张老秉不遗余力拍马屁的手段,眼下至少让王书记的面子下得去,兜了一大圈儿,顶不住了炸弹不是还是扔到我这里,你个“鬼老三”看我不收拾你。“行了,王书记来一趟不容易,非常辛苦,谁种地谁吃粮食,法子还得自己想,今天会就开到这儿,有什么事儿会后再说。” 高加林从头到尾开了会,他一言不发,就是村里的几个妇女鼓捣他发言,他也无动于衷。 高明楼再三邀请王振武留下吃饭,王振武知道这晚饭也不好吃,开完会借口有事走了,临走撂给高明楼一句话:“明楼支书,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把政策落实下去,坚决不让高家村拖社会主义的后腿儿。” “拖社会主义后腿儿”的大帽子结结实实砸向高明楼,他愁的一宿没有睡好。高家村两极分化很严重,家里壮劳力的多的占一半,老弱病残的占一半。将来即使分田到户,有麻烦事还会找到他高明楼头上。 大会开完开小会,高明楼集合村里管事的都来大队部开会,讨论落实分田到户的事情。 高明楼让下面的人先说,众人七嘴八舌也没有说出所以然,他公开点名让张老秉负责落实分田到户的事情。你张老秉不是能吗?这回纺花车放当院,亮亮你的本事。 张老秉是何等聪明的人,在农村小姓的想把大姓的事情解决,至少城关公社还没有先例。这高明楼明显就是故意刁难他。这张老秉不简单,在解放前是国民党王牌部队的一个团长。如果没有解放战争,老子早就是旅长了,还会受你高明楼的鸟气。张老秉是经过腥风血雨的人,老蒋败走台湾,他的部队被打垮,他当了俘虏,这成分就划得太低,成分再低也得养家糊口,他有哮喘病不能干重活,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找到几个石板,拿出祖传的石刻技术,偷偷印了小孩子算术的公式和例题,说是学了能考上大学。他印了100本,每天骑车出门,跑到远地方,走到哪家就借口过路喝水,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小册子以5分钱一本的价格卖出去,这样一天也有个收入。后来活动半径就这么大,卖小册子也不行了,他从家里的破烂堆里扒拉出一本医书,看了两页又开始行动,以前小孩子吃红薯、土豆等五谷杂粮,很容易积食,家里人看孩子不舒服,也不知道病因,于是张老秉伸出自己的手在身上搓油泥,把搓好的油泥用蜡纸包成药丸。这次没在神树县又换了阵地,到临谷县周边转悠,发现哪家的小孩儿不欢实,就把药丸以5毛钱的价格卖给人家,小孩儿吃到了肚里,导致反胃恶心,就会呕吐或者拉肚子,这样一来病就好了。 临谷县地面口口相传,张老秉的药丸一度畅销,最疯狂的时候,全家一齐上阵搓灰球,把搓下的“神药”卖到临谷。就这样他家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 现在高明楼公开宣布要把这烫手山药扔给自己,目的是让自己俯首称臣呢,还是想要把自己从副队长的位置上挪开,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高家村这么多年除了社员吵架骂街,他张老秉还真没有和其他人结过仇,和高明楼一直和睦相处,在言语上也没有什么冲撞。 其实前一段时间,他真想辞了这个副队长,看到分田到户都来真的了,自己也寻思着想承包一份儿大集体的产业,要是没有了副队长的头衔,在说话力度和威信上要打折扣,估计弄不好还得泡汤。无论如何,拿到了自己相中的产业再辞职不晚。 第11章 这次拿不下鬼老三,以后在高加林面前说话就不灵了! 张老秉思忖再三说道:“历史潮流浩浩荡荡,咱们高家村是挡不住的,分田到户这活儿,如果明楼支书不亲自抓,谁都弄不成。你们说是不是?” 其他人在会前都有人通气,只有张老秉一个人蒙在鼓里,没有一个人接他的腔。 张老秉发现没人接他的话,这个球又踢了回来,又看看高明楼,高明楼仰着脸微微眯缝着眼,大能人谁也不看,只顾吞云吐雾,张老秉此刻骑虎难下,顿时感觉处境不妙。马上又说道:“分田到户不管谁乐意不乐意,必须坚决执行下去,但是村民们私下反映这集体的生意怎么分,这可是头等大事儿。” 高明楼发现张老秉开始转移话题和矛盾,说道:“张老秉,你一个大老爷们,都是明白人,你就别山路十八弯了,我就一句话,分田到户的事情你能做不能做?” 高明楼欠高加林的人情和承诺到了该兑现的时候,这个时候如果不拿下张老秉,以后自己说话在高加林面前就没有份量了,再把这个有学问的毛小子惹急了,以后在高家村和自己对着干,那就没有好日子了。 张老秉被逼到了悬崖边,很后悔那天在王书记面前表现过度,只有硬着头皮说道:“支书的安排,我绝对服从。” 张老秉的反应早在高明楼的预料之中,心里明白张老秉这是脚拇指捅鼻子眼儿———硬撑!看到张老秉答应,高明楼心里想,这回这个烫手山药要把你“鬼老三”弄个一级烧伤,看你还目无尊长不。 “大家都听到了,副队长张秉义同志当着我们的面儿拍了胸口,为了不辜负王书记的厚望,分田到户必须争分夺秒,张老秉回去拿一个计划,明天这时候讨论。散会!” 刘巧玲的英语补习按计划进行,高加林每星期都会到县城阅览室里学习,他在焦急等待副队长的岗位,好在黄亚萍给他也寄来很多科学种田和养殖的书,他如饥似渴像沙漠里的过客找到了水源,疯狂吸收书里的精华。 张老秉的计划在村民的冷嘲热讽中流产,高明楼装作十分同情又十分理解的样子,在群众大会上表态,“同志们,分田到户现在就剩我们高家村和郭集了,我年纪大了,实在是干不动了,年轻的后生们谁要是能主持分田到户,我就让给谁?” 高姓人家这一边一听高明楼这话,立马不乐意,明楼支书在高家村的威望哪有人能代替,要让也是副队长让贤。 姓刘的一部分人听到这话,跟着起哄,张老秉饶是精明如鬼,没想到高明楼暗地里对自己下了死手,兵不血刃又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不让自己干的话,活活把自己淹没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他顿时明白了,他这副队长的肥缺是被人盯上了,他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公开挑战他“鬼老三”。 高明楼看底火儿已经烧了起来,“既然大家都说了,我充分尊重大家的意见,前一段儿张老秉自己也提出来不想干了,哮喘太厉害,说个话上气不接下气,考虑到他的健康,谁能把分田到户落实,谁就干这个副队长。对我说的没意见的就上来签字。村里的后生们感觉自己有把金刚钻的,就把这瓷器活给揽下。三天内去找我报名。” 高家的一群人呼啦啦就上来签字,高加林抑制住自己的喜悦之情,在意见本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刘立本却被高明楼给搞糊涂了,这么多天这高明楼唱的哪一出儿,这不是明显和张老秉结了仇吗? 分田到户对于刘立本当前的情况来说是非常不利的,如果现在分田到户,巧玲再没有考上大学,郑小果入赘到刘家,也要几年分不到地,那他家就亏了。他本人至少目前不乐意这么干。 没有签名的只有几家,但是不影响大局,高明楼让会计合计了一下结果,全村367家,285家赞成,高票通过。 唱票结果一出,张老秉气的哮喘病又发作了,高明楼赶紧说道:“快快,急救,急救。”张老秉现场的反应更加证实了身体不好的事实,高明楼用借刀杀人和隔岸观火的计谋给高加林开拓出一条前进道路。 高家村报名想露一手的三个人,一个是高加林,一个是刘玉现,另一个是张老秉的二儿子张留群。 不怕人比人,就怕货比货,毫无悬念,无论是从文化还是计划,高加林拿出来的东西和其他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水平,高加林的计划在会上通过了,下一步只要能落实到位就是名副其实的副队长。 晚上吃过饭,加林提了一瓶酒,拿了几个咸鸡蛋,用手绢包了油炸花生米,用书包装着来到德顺老汉家里。 爷两个喝着吃着,外面渐渐下起了雨,二两酒下肚,白天压抑了一天的情感,在下大雨的夜里得到宣泄,就像决堤的河水冲破了堤岸,高加林在德顺老汉家里哭了,那是激动的泪水,是迎接胜利的泪水,泪水和雨水洗刷了一个负心汉的骂名,让自己高傲的灵魂看到了微弱的希望。老爷俩喝着酒,喝着喝着,德顺老汉也哭了,看着加林娃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终于有了盼头。德顺老汉笑着淌着泪,爱抚着高加林浓密的头发,“加林娃,走好每一步,接下来的事情你要让村民挑不出毛病,还要大家支持你!想不到明楼娃这回也做的漂亮,使了大劲儿。” 同一天晚上也是擦黑儿,陆续有几个人溜进张老秉家里,张老秉坐在炕上,头上搭着热毛巾,喉咙里像拉风箱。 在炕边,坐着黄志有、李建国、武中秋,这都是高家村的小姓门户。黄志有属于幕后指挥家,他们家有事儿都是老婆白莲冲到前面。“老秉,你这回是遭了高明楼的暗算了,这高明楼不是明显欺负人吗?” “这么多年,自从我来到高家村想着江水不犯河水,想不到我大意失荆州。” 第12章 高加林当上了副队长,流言开始喧嚣起来! 李建国说道:“老秉,这口气非出不可,高家村不能让高明楼一手遮住天?” 武中秋六十岁出头,比他们年纪都大,“咱们这些外来户,万万不可打草惊蛇。他高明楼不是想扶持高加林吗?咱让他断了念头不就妥了。” 张老秉的儿子张留群是初中毕业,有些文化,“还是中秋伯说的对,不能和高明楼硬碰。让高加林当不上这个副队长,他高明楼就没劲儿了。” 这几个人深知一个高明楼就让人难以对付,再加上高加林,集合他们全部力量也没有胜算。武中秋提出要拉刘立本一起对付高明楼,李建国说道:“秋哥,你还是算了吧,他们是亲家,你会拉的动?” 武中秋说道:“我肯定是拉不动,你想过没有,刘立本三个闺女,分田到户后,他老两口能干动田里的活儿吗?他常年做买卖,肯定是不同意分田到户。我可以找郭集的郭运昌帮忙,那是我的拜把子兄弟,他是刘立本的亲表哥。” 刘立本是刘姓家族的带头人,只要说服了他,让分田到户在高加林手上落不了地,高加林就当不了这个副队长了。他们打定主意,不管谁干都行,就是要高加林干不成这个副队长。 张老秉只顾吸着烟听他们说,等到大家把眼光转向他,他拿掉了头上的热毛巾,“我同意中秋的意见,第一步是拉着刘立本,让姓刘的那一大家子也反对分田到户,第二步把高加林拉下来,第三步村里的产业咱们几个也承包一块儿,免得肥肉都被他们吃了,咱们连汤都喝不着。” 几个人商量一通后,决定盯着村里的枣树林,合力拿下来。商量完后,武中秋先离开,他要去刘立本那里探探风声。 刘立本正在把牲口往棚里牵,听到武中秋的声音,应和了一句,等到把牲口拴牢稳了,才开了大门,把武中秋让到屋里坐下,打着哈哈说:“你可是稀客啊,你来我这里准是有好事儿。” “我的立本哥哥,这世事变喽,活了大半辈子心里没底儿了,找你这二能人取取经,要不被卖了还蒙在鼓里呢。” 刘立本点上烟,烟气缓缓上升,他不明白武中秋夜里过来的目的,默默的抽着烟,在沉默中,武中秋开口道说:“这高加林马上又翻过身了,有学问的就是比咱这些文盲厉害。” 刘立本顺着他的话说道:“他强叫他强,你种你的地,我做我的买卖,不耽误吃不耽误喝。”武中秋本来想试探他对高加林的态度,这个老滑头就是不表态。 “我可是听到一些闲话,说是这高加林对你家三女子贼心不死。”武中秋看着刘立本白净的圆脸儿,自己在路上编造好的来试探刘立本的态度。 刘立本明白了武中秋的来意,“三女子一心想考大学,去年考了一回差了一分儿,不甘心,没事儿让高玉德的那小子补习补习,有些人不干正事瞎操心,咱们也管不住。这高加林有什么心思,我不担心也不害怕,他本来就欠我刘家的,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打三女子的主意,只要三女子自己有主意就行。” 武中秋看挑唆没有一点儿效果,就闲扯乱聊了一通回家了。 在高明楼的指点下,高加林按照计划开始重新丈量土地,高玉德老汉看儿子在村子里忙前忙后,扎实的工作态度赢得了村民的认可,他家在村里也脸上有光,近一段儿提亲说媒的隔三岔五往家里跑。 “高家村,高加林,分田到户是能人,不是二爸来活动,躺在泥里难活人。”孩子们又有人在唱了,唱归唱,谁能让村民满意,又有多少人在乎这些流言。高加林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帮助高明楼把村集体的产业合理分配,让村民过上好日子。 高三星见刘巧英生气喝农药的事情平稳过去,又几次在大马河桥边等巧玲放学,都得到一个好脸色。之后父母百般劝他,“你看你大嫂,脾气烈的,动不动就寻死觅活,你要再找了刘巧玲,我们家还过不过了。那刘巧玲的脾气跟她大姐差不多,今天吵架,明天喝药,你要是娶了她,等于往咱家拉回了一门大炮。你们兄弟俩一辈子也不会有出头之日。”母亲苦口婆心的劝,就是说不到三星的心坎里。 三星已经被爱情的魔力征服,无论爸妈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现在刘巧玲就是让他跳河,他也会一溜小跑一头扎进大马河里。 武中秋试图通过郭运昌拉拢刘立本,刘立本也动摇过,不管怎么说这高加林祸害了巧珍,虽然这仇恨看在辅导巧玲的面子可以不提,任由高加林做大,他心里总归不舒服。直到后来在高明楼嘴里知道,公社这回是下了狠心,只要到月底分田到户没有完成,高明楼的这个支书就别当了。高明楼不当这个支书,刘立本在高家村的地位也会每况愈下,对于村里的产业,他很有可能连边都沾不上,在权衡利弊后,于是果断拒绝了武中秋的拉拢,心里盘算着,往后即使高加林当了支书,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儿。 高明楼不会用自己余生的威望来冒险,所以武中秋和张老秉的计谋自然宣布破产,还搭进去两瓶酒和二斤猪头肉,张老秉是不会轻易认输的。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有仇必报,不把高加林拿下死不瞑目。 在高明楼的强烈推荐下,高加林当了第一生产队的代理副队长。扒拉来扒拉去,有资格当这个副队长的也只有高加林,高加林丝毫没有侥幸,尽管很多明面上本应得到的东西,要是背后没有靠山,到嘴的“五花肉”也会让别人抢跑,对此他深有体会的。 高明楼一遇到刮风下雨,腰疼的厉害,这是早年出大力流大汗落下的病根,年岁不饶人,他明显感到力不从心。现在只要公社有什么事儿,能不去的就不去,凡事让高加林往跑前跑后,对他以后干工作也有好处。经过上次考验,高玉德家的后生基本上还是靠的住。 第13章 高加林进了派出所,高明楼在夜场电影勃然大怒! 高加林大早上接了电话,通知他往公社送高家村的户口册。 送完户口册准备回去,就被王振武叫到了一个房间,突然感觉到一丝寒意,墙上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王振武马上变脸,脸色铁青,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白刷刷制服的民警一脸严肃,王振武问道:“高加林,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高加林没有做什么亏心事,这时的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愤怒青年,尽管事情来的很突然,仍然不动声色道:“王书记,真不知道,还请您提示提示?” 王振武指着墙上的八个大字,“小伙子,好好看看吧,等到我给你提示,你的人生就全毁了。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想自己有没有什么违法的行为?” 违法的行为?他思来想去不知道王振武葫芦里卖什么药,静等王振武下面说什么。 王振武随后不时用两只金鱼眼刺向高加林,然后是难挨的沉默,一支接一支抽烟,端起他的白搪瓷茶缸慢慢喝水。 旁边的民警不时干咳两声,像一个雕像生冷的站在王振武旁边。三个人都茫然的对峙着,谁也不说话,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哪一个人心理素质差就会陷入被动。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王振武见高加林始终一言不发,首先打破僵局,“既然给你机会不珍惜,那我就提醒你一下,在你竞争生产队副队长的过程中,有没有违法违纪的行为?” “都是正常手续,王书记,你可以调查。” 王振武从提包里掏出一叠材料,“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力斥道:“揭发材料都递到夏书记的办公桌上,你还嘴硬!” 高加林知道高明楼和刘立本的做事方式,只要刘巧英喝药的事情没有暴露,这个副队长的来路就无懈可击。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王书记,我说的都是实话,如果你们调查出来有什么违法事实,或者我触犯了法律,我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 看诈不出高加林,王振武向民警使个眼色,那个民警走到高加林后面的窗户边上,拉开窗帘。 “高加林,往身后看看吧,别人都招了,你还在当傻子。” 高加林看到另一个屋子里高明楼背对着他正和一个民警谈话。 然后民警又拉上窗帘,王振武面无表情说道:“你这回看清楚了吧,快点儿交代吧。还可以争取宽大处理。” 高加林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高明楼如果坦白,事实上他的确没有做什么行贿送礼的出格事情,包括他那刚直的二爸也绝不会背着他去求人办事。 打定主意后,他认真看着王振武的眼睛说道:“王书记,我真没有什么可交代的。”随后还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忙活了一上午,什么也问不出来,王振武非常沮丧,只好对高加林说道:“既然你什么都不说,就先回去吧!如果有什么事情,还是会叫你过来,我警告你,不要心存侥幸,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啥时候想明白了,啥时候过来找我,还是当做自首处理。” 高加林之所以今天被请进审讯室,原来公社书记夏成涛接到了一封举报信,举报信的内容关于高明楼对高加林的提拔营私舞弊走“后门儿”,夏书记把这个调查任务秘密交给了王振武。 张老秉私下和王振武通了气,派了两个人分别把高加林和高明楼叫到公社,在两个房间沟通,试图拿下高加林。 派出所所长张明亮负责和高明楼谈,其实两人说得都是闲话,目的就是制造假象,突破高加林的心理防线。 王振武负责和高加林谈。王振武知道自己根本就拿不住高明楼,但是自忖对付高加林绰绰有余,结果一无所获。 回去后高加林去找高明楼汇报,得知是这一回事,高明楼破口大骂:“这帮瓜怂,都是吃饱了撑的,还敢勾兑我们。你娃做的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咋怀疑张明亮叫着我说是核对村里的壮劳力情况,原来是拿我来诈你的。” 下午高明楼骑着车子找夏成涛算账,要撂挑子不干了。高家村的分田到户已经接近关键,这个节骨眼上如果高明楼不干,高加林自然也不会干,这个烂摊子没有人能拾起来,城关公社因为高家村的工作滞后必然遭受县委的处分。 高明楼生气的把事情的原委讲给夏书记,这个时候夏书记才明白王振武用的这些歪招儿。经过再三相劝,又送给高明楼一条“延安”香烟外加一包茶叶,才把他打发走。 高明楼回去后越想越生气,虽然夏书记没有明说是谁捣的鬼,他也猜的八九不离十,吃过饭后在晒谷场演电影,演电影前他就着电影喇叭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社员们,今天在电影放映前,我想给大家敲敲钟,提提醒,避免某些人站到人民的对立面,整天正事不干,扇阴风点鬼火,还自以为高明,最后的结果就是被人民群众无情的抛弃。如果心怀鬼胎,国家的法绳等着你。现在高家村的分田到户到了关键时期,谁再捣乱,耽误了国家大事,我高明楼坚决不会放过他。” 大多数人不明白明楼这番话的目的,没有做的人感觉和自己无关,自然就不会往心里去。只有做了的人,才会胆战心惊。 今天晚上放的电影是《知音》,晒谷场上坐满了人,高三星和高加林坐在后面的长条凳上,刘巧玲和她的一个同学,还有大姐分别坐在三张竹椅子上,还有小光一左一右用胳膊挽着两个孩子。 看到小凤仙和蔡锷的故事,高加林又想起了自己的知音黄亚萍。到了南京的黄亚萍对自己的思念并没有减少,每个月都会写给他一封热情洋溢的信,把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事无巨细都倾诉给他这个身在陕北农村的农民。 尽管提亲说媒的很多,他现在还处在深深的矛盾之中,因为他也忘不了黄亚萍,自己心里暂时还容不下别的人。 第14章 有人暗地里向刘巧英头上扔鸡蛋,晒谷场成了破案现场! 大家正看着电影,忽然看到电影放映机的光柱里飞出几个东西,然后前面有人站起来开始骂道:“是哪个闷怂,贼你妈,拿鸡蛋砸人,不怕全家都死绝。”是刘巧英的声音。 高明楼听到儿媳妇吼叫,马上让放映员把电影先关了,打开了临时扯的灯泡,大家看到刘巧英和孩子们满脸蛋清和蛋黄,两个小孩子哇哇哭着,突然电灯也灭了,高明楼让大家都不要动,让民兵把住各个出口,让高加林和三星拿着手电从后面一排排检查。 至少从高加林这一排和前面的人不会有什么问题,后面有一些站着的人,有白莲和黄志有,还有张老秉和张留群,武中秋和他的郭集的老相好,以及几个窑上的民工。 敢在朗朗乾坤公然搞到他高明楼头上,这是无法容忍的,他命令现场的人谁也不许走,高家村坚决不允许坏分子猖獗横行。 刘挺柱本来和高明楼是死对头,但是高加林升上来了,他平常就尊重高加林的学识和奋斗精神,主动加入到查找坏分子的队伍里,和老婆一起维护秩序。 高明楼把高加林叫到一边低声说道:“加林娃,看来这些人不服气,开始公然向我们挑战了,你看怎么办?” “明楼叔,咱们不怕,不怕红脸关公,就怕抿嘴菩萨,咱们今天就给他们好好上一课,你只管维持秩序,因为大家都没有动,我有办法让他们自己露出狐狸尾巴。”高加林让小光从电视屋搬出三张椅子,自己坐一张,另外两张放对面,然后让高明楼就着大喇叭喊到:“大家不要紧张,为了查出坏分子,为了以后高家村的安全,请社员们主动配合,咱们先从最后一排开始,让刘挺柱负责,叫到谁就去找高加林。” 刘挺柱首先就叫武中秋和他的老相好,这两个人坐到到高加林的面前,高加林先让张桂英搜那个一脸褶子的女人,没有发现什么,又让刘挺柱搜武中秋,也没有发现异常,然后把他们带进电视屋。第二拨叫的是黄志有夫妇,黄志有从远处看着是搜身,他勾着头弯着腰和老婆走到高加林的面前,高加林笑着说:“黄叔,婶子请坐。”两个人坐下后,高加林一言不发,盯着他们的眼睛看,黄志有老奸巨猾,但是他老婆就不行了,被看的心里发毛,“加林,怎么不搜啊,这干坐着干啥?” 忽听高加林说道:“请你们把脚都抬起来。” 黄志有突然变了脸色,就想往地上躺,“哎哟,哎哟”,很难受的叫着,刘挺柱和高三星不管黄志有是真犯病还是假装,分别抬起两人的脚,高小光打着手电往二人的脚底一照,赫然还沾着鸡蛋壳,还有一些蛋清和蛋黄。 高明楼把村里的几个管事的也叫了过来,“黄志有,这个时候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么大的人,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你还敢抵赖?” 黄志有狡辩着说:“我什么都没干,不知道是谁扔的,正好被我踩住了,你们抓我干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黄志有夫妇被民兵押着进了电视屋,看到武中秋正在写检查。第三拨叫的是张老秉父子,什么也没有发现,也让他们进了电视屋,高明楼故意说道:“老秉,你和留群都没有问题,今晚上多得罪了,天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家吧!” 白莲一看张老秉父子要全身而退,哭闹着喊道:“张老秉你想走,没门儿,我们两口子被你给坑惨了。明楼支书,都是张老秉让我们干的!” 张老秉一听这话,就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瘫倒在墙根儿。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这次栽的一点儿都不冤。高加林的判断是正确的,既然刘巧英被扔了鸡蛋,那么很有可能扔鸡蛋的人不会只拿一个鸡蛋,最少准备两个或者以上的鸡蛋,因为鸡蛋容易碎,如果只拿一个,鸡蛋烂了,计划就泡汤了。第一次故意叫武中秋和他的老相好过来搜身,就是故意给张老秉看的,结果黄志有夫妇怕搜出鸡蛋,只好用脚踩碎才能避免人赃俱获。没成想高加林第二次又换了招数,把这票人马一网打尽。 这回以其人之道给他回敬一记虽然无声但是响亮的耳光。 高加林一下成了高家村的红人,甚至有人给他起外号叫“福尔摩斯”,十里八村都传遍了他破案的事迹。他在第二天上午就把抓获坏分子的事情写成报告送到公社,王振武看了看他的报告,语重心长的说道:“加林,真有你的,以后如果派出所破案,说不准你还真能帮上忙呢,我和张明亮打个招呼,碰到合适的机会让你大展拳脚。” 高加林知道王振武说的这些话都是口是心非,对于张老秉的结果,王振武只是感觉兔死狐悲罢了,表面上把高加林夸了一通,背后还提醒张老秉以后做事要小心。 川道上的小麦都出了穗,田野间开始刮起了熏风,把人的嗓子眼儿吹得干巴巴的。高加林今天要上城,把家里种的菜给二爸高玉智带去一些。碰巧遇到三星开着拖拉机也要进城,就搭个顺风车。 三星的拖拉机上放了三个新做的小木凳,正好让高加林坐上去。高加林今天精心准备了一番,特意穿上自己擦的锃亮的三接头皮鞋还有新做“的确良”衬衫,显得整个人干净利落,三星取笑问他是不是去相亲。 高加林这次去找二爸,不是简单送一些蔬菜那么简单。因为马战胜给他安排工作的事情,他始终没和二爸说过,事情出来后,二爸非常生气,逮着爸爸和妈妈吵了一顿。 不同二爸打招呼也是有原因的,这个军人出身的二爸刚正廉洁,眼里容不下沙子。事情过去快半年了,毕竟是自己父亲的亲弟弟,抽空去一趟,也把以前的误会解释清楚。 第15章 王振武请客,居然让高加林帮忙处理自己的家事! 经过马店村的时候,三星在路口又接了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大婶,这个大婶穿戴不同于一般的村民,脸色红润,一说话就笑,三星叫他马婶儿。 高加林主动跳下拖拉机,直接跳到虚土窝里,裤腿和鞋子上都是土,等到把马婶儿搀扶到车上,马婶放好竹篮子,坐下后,看到高加林的皮鞋都是土。 “小伙子,看看,为了扶我,弄脏了你的新皮鞋了。”说着拿出手帕就要给高加林擦。高加林连忙阻止,“没关系,大婶,农村就是这样,想多干净也是不太可能,我下车后自己跺两脚就行。” 马婶笑眯眯的上下打量高加林,让高加林浑身上下感觉不自在。“小伙子,今年多大了?”“收了麦子就二十三了。” “有对象了吗?” “还没顾得上。” 马婶儿像查户口一样,把高加林的情况问了个底朝天,出于礼貌他老老实实一一作答。 他怀疑这个马婶儿是马店的媒婆,是不是估摸着想给自己说媒。村里的媒婆到处走村串巷,吃吃喝喝,再拿些好处,日子比一般人过得滋润。 一路上马婶没有提出给他说媒的事情,到了县城医院门口,马婶儿就下了车。拖拉机到了劳动局家属院门口停住,高加林下了车,看着还没有中午,先把东西放到传达室,和看门师傅打了招呼,就去县种子站找老同学了。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他在门口碰到了堂弟海林,海林热情的把他带回家,二爸也是刚下班,和二妈在厨房做饭。 高加林要进厨房帮忙,被二妈赶了出来,让他和海林讲讲农村的生活,海林今年上高一,是二爸唯一的儿子,有些娇生惯养。等到饭桌上端上四大碗冒着热气,浇着肉丁的臊子面,高加林的馋虫就被勾了出来。 二爸看着他满意的说道:“加林,不错,没有给咱高家丢脸,明楼支书和公社的夏书记都夸你呢,遇到挫折还能重新站起来,好样的。”二妈热情的往高加林碗里夹黄瓜丝,让他多吃。 二爸是不轻易夸人的,听到二爸的赞扬,他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只顾点头听二爸的教诲。海林有些不乐意了,提起他老子的意见,“爸,我哥轻易不来,吃着饭你还上政治课,真是?” 高玉智一本正经说道:“你还在读书,家里的很多事儿都不方便给你说,改天得闲让你妈给你讲讲,你哥以前经历过什么,你就知道了,正是因为他轻易不来,我才说这么多。哪像你衣食无忧,等寒暑假了,就回老家跟你哥体验体验农村生活。” “爸,这是你说的,寒暑假我保准儿回去跟我哥进山劳动,你别催我回来就行。”二妈笑着说:“就你,我敢打赌过不了一星期你就自己爬回来了。” 海林吃过饭后,进到自己房间吃水果,高玉智对高加林说道:“加林,你现在是副队长了,记住一定不要翘尾巴。对高明楼一定要尊重,对村民心里再有情绪,也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只要吸取以前的教训,你娃前途远大,现在国家政策好,在农村也能搞出名堂,有啥难处给我说,只要是干正事,我和你二妈都支持。” “听说你把张老秉抓了现行,都是少年意气,在咱们农村,这可是结了仇,就是扔了两个鸡蛋,他高明楼还小题大做,以后遇到事儿,考虑不明白就先不要做。” 高加林对于二爸的话有些赞同,有些也有自己的意见,他认为收拾张老秉没有一点错,这也是自己立威的时候。 临走高玉智硬塞给高加林二十块钱,高加林死活不要,高玉智说:“接着,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妈的,我这边工作忙,不经常回去,这点儿心意你转交就行。” 二爸的工资算是高的,一个月有五十块钱,二妈工资比二爸低,一个三口之家在县城的生活相当富裕。 高加林不再客套,就收了钱,在路口等着下班的三星。三星一边开拖拉机,一边问刘巧玲的学习情况,高加林开玩笑的说道:“怎么这么关心巧玲的成绩,害怕她考上大学甩了你?” “加林,你这样一说,我心里跟猫抓似的,就更没底了。你可要帮帮我,多美言几句。” “我现在还是王老五一个,能帮你什么?”刘巧玲现在的学习很刻苦,模拟测验英语也上了八十分,如果按现在的程度,考上一个大学问题不是太大。 从这里基本可以判断高三星成功的概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明楼支书特别看重自己,有事没事恳请他帮助帮助三星,做做三星的工作,不要再对刘巧玲抱有任何幻想。 他们老两口对巧玲是彻底死心了,就是发愁三星依然执迷不悟。都是年轻人,高加林明白此时的三星和自己追求黄亚萍的时候差不多,被爱情蒙蔽了理智后,当局者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高加林出山回来,见高明楼正推着车子在门口等他。“加林,骑上车子跟我走,王书记找我们有事儿。” “明楼叔,等我洗把脸,换了衬衫,汗都出透了。”两人骑着车子没有直接到公社大院,而是到了公社旁边的一个饭馆里的包间儿。 除了王书记在坐以外,还有一个六十上下的人,中等个头,留着平头,王书记招呼他们两个坐下。那个人热情的让烟,“明楼支书,咱们好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对我还有印象没有?” 高明楼只是觉得面熟,感觉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人说道:“明楼支书,我是马店的马建国啊,以前公社大会战挖河通渠,我还在你家住过两天呢。” “马建国,哎呀,你看看,这都多少年了,你看我这记性,真是老喽。”在劳动中建立的友谊就像战友一样都是非常亲切的,马建国一提起往事,两个人不约而同回到了那个后生们在旌旗招展中奋斗的岁月,马建国那时候是突击队长,干起活来那叫个不要命。 高明楼是指挥人才,两个村的后生有矛盾有烦恼都喜欢找他诉说。 经王振武介绍,高加林对马建国的近况有了比较全面了解。马建国原先只顾打理面粉厂,这刚提到马店大队书记的位子上。 马建国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四个儿子在当地叫做“四季兄弟”,因为儿子们好像商量好的,按顺序在四个季节出生,老大叫马晓春,老二叫马晓夏,老三叫马晓秋,老四叫马晓冬,女儿是最小的,至于叫什么,王书记也没有多说。 目前马建国是马栓的领导,马店面粉厂经营的四方闻名就是马建国的成绩。 四个人等到凉菜上桌,王书记端起第一杯酒,“今天喝这场酒,首先是感谢高家村对我工作的配合,分田到户胜利在望,看来月底结束没有一点儿问题,二是好朋友抽空在一起聚聚,三是我有事情要求明楼支书和加林帮忙,我先喝三杯为敬。” 高明楼和马建国急忙端起一杯,示意高加林,大家陪王振武一同喝了第三杯酒,高明楼在四人当中年龄最大,等酒杯都放下就说道:“王书记说哪里话,我们都是你的兵,只要一声令下,你让往哪儿冲,我们就往哪儿冲。” 王振武苦笑一声,“这事儿要真是打仗还真就不怕,关键我现在脑子嗡嗡的,这事儿也只有你们能帮忙,我是大蛮牛掉进机井口,有劲使不出。” 原来王振武的儿子和马建国的姑娘订了亲,那马建国的姑娘现在反悔,爹娘怎么劝都不听,从王振武的谈话里,高加林得知那姑娘叫马玉芳。应该比自己低两个年级,和刘立本家的巧玲是同学! 第16章 马玉芳是个奇女子,让大家伙都不省心! 高明楼和高加林听到这里如坠五里雾,他们两家的亲事让两个姓高能帮什么忙? 马建国敬了高明楼一杯,接着说道:“刘巧玲你们都认识吧?” “认识,是我亲家刘立本的三女子。” “玉芳和她是高中同学,去年考大学也没有考上,我就让她在面粉厂当会计。女娃子的心思大人也猜不透,现在突然提出要退婚,王书记是我的恩人呀,这女子就是铁了心跟我闹。现在连班儿都不上了。” 王振武也端了一杯酒,敬高加林,高加林感觉突然的很,论职务自己最低,论年龄自己最小,充其量不过是一个陪着支书喝闲酒的人,“王书记,哪敢让您敬酒,我实在受不起。” “你先喝了,你绝对受的起,你喝了我再说原由。你要是不喝,就是真不给我面子。” 话已至此,高加林只好一仰脖子喝个一干二净。 王振武说道:“这事儿说到底,只有加林能帮忙,找别人都没用。” 高加林看到马建国也殷切的注视着自己,就说道:“既然领导和长辈们都信得过,我没二话,让咋干就咋干。” 看到高加林当众表了决心,马建国有些为难的说:“说起来丢人呐,我那不争气的女子,一门心思悔婚,心里有别人了,这个人就是你高加林呐!” 高明楼一听这话吓了一大跳,这还得了,好你个高加林藏得可够深啊,没吃三天素就想上西天,胆大包天到敢在王书记头上动土,自己可救不了他。他目光严肃的盯着高加林:“加林娃,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亲,这么大的事儿我是一点儿都不知道,你小子保密工作做得真绝啊。” 看到高明楼急了,马建国马上解释道:“明楼支书,您先不用急不用急,让我说完,这事儿不怨加林,从头到尾跟加林没一点儿关系,都是我那女子一厢情愿。” 高加林也吓的额头直冒汗,自己连马玉芳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就搅和进了人家的亲事,这种事也只有戏文里有,可现在就发生在现实生活中。 原来同学之间,女娃子们拉闲话,刘巧玲经常在马玉芳面前讲高加林如何如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渐渐马玉芳心里就种下了种子,她来高家村看过两回电视,偷偷观察过高加林两次,于是就害起了相思,坚决要和王宝玉分手。 解铃还须系铃人,王振武的想法是想让高加林去马店,直接告诉马玉芳自己已经有了对象,并且也不喜欢她,让她不要胡思乱想,断了这相思病,安心和王宝玉结婚。 马建国觉得还是年纪大的人牢靠,想托高明楼去马店,讲明高加林的情况,让她死心。 高明楼阅历深厚,考虑再三推掉了这个苦差事。最后他们一致同意让高加林出马,抽空去马店一趟,把这从天而降的“喜事”推掉。 半路上高明楼一再叮嘱高加林,一定要严格保密,一边是王书记的儿子,一边是老朋友的女儿,说出去很伤面子。在回去的路上,高加林想到居然有这种咄咄怪事,不禁哑然失笑,这个马玉芳真是个奇女子,这么荒唐的事也做得出来。 回到了家发现母亲正在做小孩儿衣服,“妈,你这是给谁做的?” “给巧珍,巧珍已经怀上娃娃了,这女子真是好啊,咱们高家一辈子都还不清啊。” 原来母亲是为了替自己还债,想到刘巧珍马上就要当妈妈,他多少有些失落。巧珍的心就是金子做的,善良慈悲,什么事都是先为别人考虑,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成全别人。 祝福你,巧珍!高加林心里现在除了祝福,其他的想法一点儿也没有。马栓是个能人,做人活道,能给巧珍幸福的生活。这些事不需要自己操心,现在当下迫切的是如何让马玉芳放弃对自己的幻想。 此刻刘巧珍也没有睡着,马栓在县城干活儿,她心里还是放不下高加林,这种放不下只是一种牵挂,不掺杂其它意图,当做亲人一样,希望这个亲人能快速安稳下来。她心里也物色了一个人选,如果给高加林牵上线,也算有个圆满的交代。 刘巧珍想介绍给高加林的女子就是郑小果的妹妹郑小杰,家里除了巧玲不知道郑小果是爹的备选女婿外,就连马栓也看出来了。郑小杰和哥哥相依为命,郑小果入赘刘家,那郑小杰怎么安排,总不能把人家兄妹拆开。 刘立本十分看好面馆的生意,早就做好打算,将来真是郑小果来到刘家,就把临谷的面馆搬过来,在城里找个好地段,自己再投些钱,把门面扩大,让刘家的事业蒸蒸日上,不但找了个好女婿,还捡到一棵摇钱树。 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一直是刘立本的心病。 刘巧珍见过郑小杰,那女子和巧玲同岁,初中毕业后直接在哥哥的面馆做事,她皮肤白净,个头和身材很匀称,在面馆她负责招呼客人,郑小果在后厨做饭。既会算账,待人也亲热,很家常的一个人。这样一个女子介绍给高加林,一点儿都不屈才。 当胎儿在肚子里动的时候,她感到由衷的喜悦,这是对新生命的希冀,如果孩子出生了,不管男孩儿女孩儿想认高加林当干爹。这个想法也只是自己想的,她没敢跟马栓说,担心马栓误会。 如果巧玲考上大学了,那郑小果不就扑空了,郑小杰还愿意跟高加林吗?在矛盾的心情中,刘巧珍理不出头绪,轻轻抚摸隆起的肚皮,带着思考去睡觉了。 村民谁也没有想到高加林这么快翻身,这个“负心汉”哪辈子烧了高香,年前回到家还没半年,运气又开始逆转了。不但摘掉了负心汉的帽子,还当上了生产队副队长,背地里也有人嘀咕,是不是他二爸玉智又活动了,让加林坐上了火箭。 到了月底分田到户终于落实了,高加林用实力证明了自己,顺理成章去掉了“代理”两个字,成为名副其实的副队长。 村里吵吵嚷嚷了半月,终于要开关于集体产业承包的会议。会议事先写了议事流程,由高加林主持。 “村里的枣树林,每年承包费三百块;豆腐坊,每年承包费五百块;养猪场,每年承包费三百块;牲口院的马车和拖拉机,还有牲口,承包费六百块,一次性买断;电视屋还是集体的,留着大家看。想要承包的先交钱,写下字据,不管年景好坏,村里没有补贴,赔赚自己负责。到了年底,劳动力少收入少的贫困家庭,有零工先仅着他们来干,也是照顾困难村民。” 胆小的村民们主动放弃,经济实力不够的也不敢接,这样只留下三分之一人参与承包。 因为前几年闹猪瘟,生产队两年里没有分到一两猪肉,年底一算账,还亏了三千多块钱。大家害怕赔钱,只有养猪场没人敢接。 第17章 本想推掉从天而降的亲事,不料到跟前不知所措! 高加林回去和父母商量想接下养猪场,玉德老汉连忙阻止,“不能干,这事儿不能干,弄不好咱们家都赔进去还不够。你懂养猪吗?每天那么多猪,猪饲料需要多少,你知道吗?” “什么事儿都不能拍脑瓜,可以问问你二爸,让他在城里找个有学问的人问问这事儿能不能干?”母亲还是比较理智的,别看她没有文化,想事情有自己一套。遇到事儿还需要向高人请教,不能闷着头自己琢磨。 每天晚上高加林都会写第二天的计划,他决定先找德顺老汉商量,德顺老汉养猪养牲口都是老把式,如果有德顺爷照顾着,自己就能很多事儿。他看看了表,才八点多,德顺爷不会这么早休息。 德顺老给高加林拉过来一个凳子,他们坐在窑洞前拉话。这养猪的事情一年一出圈,喂猪的除了葛根,到了冬天没有猪草,就用晒干的葛叶掺了玉米面喂猪;另外的马齿苋,荠菜、蒲公英、苋菜、玉米须都是可以喂猪的。听德顺爷这么一说,高加林耳目一新,原来自己想着喂猪都是用麦麸或者玉米面。德顺老汉笑着说,“都要你这样喂猪,这猪肉价钱非得上天了,别说赚钱了,赔的咱们和猪一起卖给人家都不够。” 德顺老汉的幽默让高加林也笑了起来,很多事情不是凭着一腔热情就能干成的,他原来踌躇满志要拿下养猪场的决心也变得冷静理智了。 不知不觉德顺老汉给高加林讲了以前的经验,时间已经夜里十一点了,高加林依然感觉没有听够。最后德顺爷说,“高人就在你身边,你不请教,我这野把式也就是靠着过去的老路子,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高人?什么高人,高加林也被德顺爷说糊涂了。 “就是你二爸呀,他刚去参军就是喂猪的,因为喂猪喂的好,思想进步人实在,才一步一步提成了干部。” 经德顺爷这么一说,高加林记起听爸爸以前也说起过二爸的事情,的确是这样。 打定主意后,他决定明天上午就再去找二爸一趟,把真经取回来,下午就到马店把马玉芳的事情画个句号。既然跑一趟,何不多办几件事,这样效率也高。 两个连话都没有说过的人,这个女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居然迷恋上一个在土里刨食的庄稼汉,太不可思议! 二爸听说加林要承包养猪场,十分高兴,把他拉进自己的书房,翻出一个柳条编的箱子,拂去上面的灰尘,打开后是一排排整齐的笔记本,还有几本书。 “看来这箱宝贝又要派上用场了。” 高加林拿出笔记本翻了几页,二爸把养猪的每个细节都写的清清楚楚,包括猪的品种,一年四季注意事项,包括投入的饲料价位,一头生猪的收入,能挣多少钱,计算公式都写的一清二楚。 高加林如获至宝,让二妈在箱子上绑了两根绳子,背着就走了。 按照高明楼的交代,为了避嫌,高加林没有直接去找马玉芳,而是来到面粉厂,马建国看到了高加林如约而至,非常高兴,把他领到装麦子的仓库。他惊奇的看到了上次一同坐车的马婶儿,原来马婶儿就是马玉芳的妈妈,那次搭车是故意安排,当娘的都心疼女儿,既然女儿一门心思都扑在高加林这里,她非要看看把她女儿魂魄勾走的人是啥样。 马建国的这个面粉厂有个十亩地,前面是车间,后面是仓库,生产的面粉都是定点供给县城粮站,销售渠道很通畅。 这个时候还没到收粮季节,仓库里没有多少粮食,放的都是去年的陈粮。 高加林局促不安的注视着门口,没多久门外传来扎自行车的声音,先看见马婶儿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女子。 走到跟前,那女子看到高加林脸马上变成了大红布,害羞又有些兴奋。高加林看到眼前的女子,浓眉大眼瓜子脸,个头有个一米六还要多,通身上下透着秀气,两只大眼睛闪着灵气,乌黑油亮的大辫子扎着炫目的红绸。 马婶儿说道:“玉芳,这就是高加林同志,我今天把他请过来,你就当面问问人家的意见,凡事咱也不能自作主张。”说完马婶儿出去了,把他们两个留在仓库。 如果说巧珍是金子做的,那马玉芳就是宝石,玲珑剔透,为了打破尴尬的场面,高加林先说话了。 “玉芳同志,你的事情你妈妈已经对我都讲了,我们是不合适的。”马玉芳从刚才初见的兴奋中恢复到冷静,第一句话就听出高加林此行的目的。 “高加林,这都是我妈叫你说的吧,你就全说完,然后我再说。” 马玉芳的聪明和勇气让高加林很吃惊,既然被当面戳穿,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讲。 “首先咱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你家是公社的富户,我们家你没有去看过,日子过的烂包的很,你只要一看立马就没那心思了。” 高加林就把自己家穷困的情形描述的十分夸张。 马玉芳认真在听,也在思考,高加林又说道:“第二我的名声不好,辜负了刘巧珍,又抢了老同学的对象,村民都在背后议论,你的条件这么优秀,怎么能跟一个负心汉过日子?” 马玉芳依然不动声色,手里拿着自行车钥匙,搓弄着塑料绳编的小金鱼,高加林继续说道:“最关键的一点儿,王书记这样的大官我也惹不起,我们一家都是修理地球的农民,拆了人家的亲事,人家不会找我算账?我以后还怎么在地面上活人?” 当高加林讲完后,马玉芳看着他的眼睛,“高加林,你说完了没有?” 高加林不敢面对她热烈的目光,说道:“我说完了。” “那我提醒一下,你好像还漏了一个事儿,要不要让我给你补充补充?” 马玉芳声音温柔,温柔中透着幽默,高加林一紧张,也忘了马婶儿事先交代的到底说完了没有。 看到高加林就像小学生应付老师交作业一样,马玉芳又说道:“你忘了说你不喜欢我,已经有了对象。” 我的天呐,原来这个聪慧的女子这么什么都知道,现在轮到高加林尴尬了,就像等着法官宣判的犯人。他连忙说道:“玉芳同志,我回去还有事儿,我要回去了!” 马玉芳说道:“你一个修理地球的哪有那么忙?别急着走,你说完了,也该我说了。” 奇怪的是马玉芳这样一说,高加林乖乖停住准备迈出去的脚,仿佛这女子有股魔力,把他定在原地。 “第一什么门不当户不对,都是封建思想,就拿我家来说,以前穷得叮当响,小时候天天饿的哭。党的政策好,只要有魄力,有想法,敢于拼搏,都会过上好日子。主席说过,中华儿女多奇志,敢教日月换新天,你也不憨不傻,总不能甘心穷一辈子吧?” 马玉芳这一番话让当过记者的高加林肃然起敬,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口才和思想在同龄人里都是出类拔萃的。 “第二个关于名声不好的问题,我不介意,两口子过日子,如果思想地位不合拍,怎么能幸福吗?负心汉都是乡村的叫法,对于你背后的真实情况又有几个人知道事实情况?你说的她不懂,她说的你不感兴趣,要在同一个屋檐下过几十年,一天两天可以,长时间忍受凑合将就一辈子,有点想法的谁会甘心?谁会这样窝窝囊囊活着?不管怎么说,反正我是能理解!” 马玉芳对自己遭遇的理解,让高加林鼻子发酸,难得遇到一个知音,这字字句句让他内心波涛汹涌无法平静。突然转念一想,不对!今天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别让她把我绕进去,高加林马上清醒起来。 第18章 如果你是我哥,愿意让我嫁给那样的人吗? 看着高加林表情微妙的变化,马玉芳又说道:“你了解王宝玉吗?知道他是什么人吗?王振武还敢在你面前提他儿子,真是无耻。不管他是多大的官,现在提倡婚姻自由,他身为国家干部更不能包办婚姻。” 高加林对王宝玉一无所知,听马玉芳话音,这王宝玉也够呛。按说虎父无犬子,王振武的儿子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再差劲也应该和一个普通人差不多吧。 尽管心存疑问,因为是马玉芳的私事,他不想陷入太深,想着赶紧结束谈话回去,可是两条腿就是不听使唤,越听越想听,想知道这个女子内心到底隐藏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他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高加林啊高加林,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这个时候千万不要犯糊涂,快刀斩乱麻,要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越是这样想,他越是无法集中精神,变得语无伦次了。 高加林急忙说道:“马玉芳同志,你口才很好,我说不过你,但是但是咱们不是来开辩论会,我们一定一定要服从现实,最后我还是要对你说,我心里有别人了,我没有相中你。你还是和王宝玉结婚吧。” 高加林不敢看马玉芳的眼睛,艰难的说出了“我没有相中你”这句话。 “高加林,你要是说真话就看着我的眼,我知道你心里还想着黄亚萍,她在南京,你在陕北,她也过不来,你也过不去,服从现实的应该是你,而不是我。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不怨你,也不难为你,你只要看着我的眼睛,再把刚才说的话说一遍,我就死心了。” 说一遍就说一遍,高加林鼓起勇气看向马玉芳,只见马玉芳的长睫毛上挂满了泪珠,一眨眼,泪水就滚落到脸上。他的心马上就碎了,到嘴边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生怕这个宝石一样的女子再遭受什么刺激,想不开做出傻事,自己的良心就会饱受一辈子折磨。 高加林哑口无言,马玉芳打开开票的抽屉,拿出一个红纸包,上面拴着红绳,递给高加林,“你现在不要打开,回去看过后再做决定,我不勉强你,以后怎么样我都认命,只要你的任何决定是出自真心。” 马玉芳说完走出了仓库,高加林把红纸包塞进二爸的箱子。过了一会儿马婶儿走了进来急切的问到:“高同志,该说的都说了没有?” “放心吧!都说了。” “她是不是死心了?” “马婶儿,这我可不知道,她一直在哭。” “说明起到效果了,没事儿,让你受累了,玉芳这女子就是打定主意的事情,谁也劝不了。” 马建国也进到仓库,手里拿了两条烟,要感谢高加林热心帮忙。高加林是不会要东西的,对于他来说都是举手之劳。另外只要要了马建国的东西,以后都会被马玉芳看不起。 马建国最后又交代道:“你先回去,要是这次说不通,下次还会再麻烦你,你最好带个女子过来,让玉芳眼见为实,她就断了念想。” 走出面粉厂,在路口等高三星的空档,有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走过来说道:“你是高加林吧?” 高加林客气的说道:“是我。” 年轻人压低声音对他说道:“我是马晓冬,玉芳是我妹妹,你们今天不是见面了,你到底是啥意思?” 高加林警觉起来,这马建国家里情况比较复杂,不明白马晓冬的真实意图,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 “我没有什么意思,破坏人家亲事儿的事情打死我也不干。” 马晓冬嘿嘿笑了两声,“什么狗屁亲事儿,都是我爸和王振武喝酒定的娃娃亲,喝酒说的都是胡话,能当真?” 高加林和马玉芳、马晓冬都是第一次见面,心里麻乱的很。随口答到:“这是你们的家里事,我一个外人,再怎么样也说不上话。” 马晓冬又提醒到,“玉芳太可怜了,你要是有点儿良心,那个红纸包,回去一定要看看,千万不要扔掉,以后或许可以帮你大忙呢。” 红纸包的事,当时只有高加林和马玉芳两个人在现场,看来这马玉芳的四哥和马玉芳是统一战线。马晓冬是马玉芳专门派来打探高加林想法的。 “在我家,我爸就是法-西-斯,要是你对我妹没有一点儿感情的话,她一辈子就毁在王宝玉那个混蛋手里了,我妹是个好女子,你真需要好好考虑考虑。只当我这当哥的求你了!” 马晓冬说完叹了一口气就走了,高加林向前面看看路上只有几个村民赶羊慢悠悠的走来,自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他高加林不是神仙,救不了受苦受难的世人,临别马玉芳哀怨的眼神,迷离的泪水,又让这个年轻人陷入无法解脱的漩涡。经马晓冬的提醒,一吃过饭,他就钻进自己屋里,关上门拿出那个红纸包,那是一摞没有发出的信,每个信封上都写着高加林的名字。 这是马玉芳写给自己的情书,一行行娟秀的小楷,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真实情感,让高加林心潮起伏。“高加林,你好,接着这封信的时候,你一定会笑我,这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傻的姑娘,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谈情说爱。” “的确,我就是一个敢恨敢爱的人,爸爸给我安排了一门我根本不愿意的亲事,一想到这些事,就心乱如麻,他的照片就在这个信封里。” 高加林把信先放下,拿出里面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扛着录音机,穿着可以扫地的喇叭裤,上身穿着花衬衫,烫着卷发,留着小胡子,十足就是一个街上的小流氓。这难道就是王书记的儿子,也太出格了,怪不得玉芳不喜欢他,这身打扮让人看着就恶心。 现在马玉芳的名字在高加林心里已经变成了玉芳,这种变化他自己也意识到了。 “相信你应该已经看了王宝玉的德性,加林,我再问你一句,如果我是你妹妹,你愿意我嫁给这样的人吗? 十里八村都说你是负心汉,可我不这样想,两口子的生活是建立在相互理解,相互支持的基础上,没有共同语言,那就是搭伙过日子,这样过一辈子,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是不公平的。 就像巧珍姐她虽然心地善良,可是不识字。我觉得你的决定是深思熟虑过的,才会去找黄亚萍。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不想过好日子,对于土里刨食的农村人来说,只要是有门道的,谁不想去好地方发展。” 从信上可以看出,马玉芳的见识和视野不比黄亚萍低。她没有考上大学也是真亏。 马家吃过晚饭,马建国把家人集中在一起召开家庭会议。四个儿子都已经成家,除了小孩子写作业睡觉,大人一共十一个。今天开会的主要内容就是端午节玉芳的婚事儿。 马建国清了清嗓子说道:“玉芳也老大不小了,王书记也说了好几回,咱们就趁着端午节把事情办了,让两家老人都放心。” “爸爸,这婚谁想结谁结,反正我不结。” “你这是胡闹,今天人家姓高的过来说的多清楚,你一个女娃子,怎么脸皮那么厚,难道我马建国的女子要追到人家门里去求人家吗?” 看到开场陷入僵局,马婶儿一使眼色,四季兄弟的媳妇们都知趣的各自回屋。这小姑子能耐太大,四个嫂子都得让着她,都盼着她早点出门,自己能活的更舒坦。 等到媳妇们都走完了,马建国接着说道:“玉芳,现在都是咱们自家人,你的心思我们都知道,人家高加林根本就不喜欢你,他先是喜欢刘巧珍,后来又喜欢黄亚萍,现在他当了副队长,亲事早就定下了,这一反一正,你要拆两门亲。” “爸,我死活不能嫁给王宝玉,他不务正业,天天和县城的小流氓鬼混,你不是把自己的闺女往火坑里推吗?” 马婶儿看父女两个又要将起来,接口说:“你们俩先少说两句,也听听他们兄弟的意见。” 马晓春是大哥,现在也有两个孩子,性格随马建国,属于风风火火类型。“玉芳,男人年轻时候谁不爱玩,王宝玉就是家里条件好,爱玩罢了,说他是什么小流氓,这不合适,他只要不犯法,就不是流氓,那叫流行。” “得了吧大哥,大嫂平常给你管的那么紧,你的两条红延安是谁送的,总不是你买的吧,非要我说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马玉芳一顿抢白,让大哥很下不了台。 马建国呵斥马玉芳,“你哥哥们说话的时候,不要插话,先让他们说。老二你说说。” 老二马晓夏性格随妈妈,“我的意见是我们的面粉厂这几年生意红火,全靠王书记背后支持,玉芳如果不和王宝玉成亲,咱这面粉厂如果黄了,咱们一大家子马上回到解放前,我的意见是玉芳要和王宝玉结婚,男人都有”猴性”,结了婚心就安稳了。” 马玉芳气鼓鼓的不再做声,她想听听三哥接下来怎么说。 老三马晓秋集中了父母的缺点,脾气肉,心眼小,他掐灭烟说道:“玉芳就是从小惯的,什么事都是自己做主,上次骑我的车子办事,半路没气了,还得我自己去推,自己去补,你嫂子现在还唠叨我。结婚的事儿不是两个人的事儿,关系到两家人,甚至家族,不能由着自己性子办,我就说这么多。” 看到三儿子说的不清不楚,马建国追问到:“你别嘴里半截,肚里半截,说个囫囵话,是支持你妹和王宝玉结婚,还是和王宝玉吹灯?” “我同意你和我妈,你们让吹就吹,让结就结。你们非得逼我,回头她还不得把我收拾的活不成。” 老三让大家哭笑不得,别看他没有魄力,软绵绵的就把皮球踢给马建国夫妇。 老四就是马晓冬,他比玉芳就大了两岁,他说道:“玉芳嫁给王宝玉,我不同意,王书记还能干几年,他一下去,就王宝玉的出息,能把日子过到哪儿去,庄稼活不会,做生意不通,他有啥能耐让玉芳过好日子。爸爸,妈妈,今天都是自家人,我说的都是实话。” 马建国见只有四儿子站在女儿这一边,脸色成了猪肝色,说道:“龙生龙,凤生凤,王宝玉脑子好使,嘴又甜,王书记已经在活动,让他去农机站当上班,再过几天提成站长。他再差也比那高加林强!你们都什么眼神儿,那高加林有什么好?” 一看爸爸贬低高加林,马玉芳立即不愿意,“爸爸,虽然高加林现在还不行,我敢说将来他比王宝玉那个草包强一百倍,一千倍。” 第19章 我愿意和你一起奋斗,你愿意吗?高加林哭了! 马建国气的站了起来,“今天既然话说到这里,我就把我的意思讲明白,你既然连父母的话都不听,连哥哥们的话都当耳旁风,只要高加林愿意,我直接去给王书记磕头认错把这亲事退了。但是,不管你跟高加林哪怕是吃糠咽菜,你只要敢回来哼一声,我打断你的腿。” 马婶儿看丈夫激动的头上青筋暴起,对老三说:“快去给你爸拿降压药。” 马建国生气的说:“拿什么拿,让她气死了比活着好。” 马婶儿看着好好的一家子为这事闹的心烦意乱,拉着马玉芳的手,“你就不能为咱这个家考虑考虑,只当是妈求你了,你爸要面子,你这样任性胡来,让别人笑话,你还让我们活人不活了?”马婶儿流下了眼泪。 马玉芳也哭了,“妈,你想看女儿受一辈子苦吗?到时候你肯定后悔。” 马建国见老婆的感情牌没有任何效果,摆摆手让孩子都去睡觉了。 他心里像明镜一样,有把握让高加林拒绝玉芳的,只差一哆嗦,他决定来一个釜底抽薪让女儿死心。马玉芳家庭会议开的如火如荼的时候,高加林捧着马玉芳没有发出的信热泪盈眶。玉芳用炽热的情感融化了高加林,“加林,我看中的就是你这个人,你家我也和巧玲一起去过了,你家的情况确实烂包。但是我不怕吃苦,只要这苦吃的值。哪怕爸爸妈妈和我断绝关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吃苦怕什么呢?无非就是出山劳动,下地干活儿,少吃点儿白面,多吃点地瓜,衣服穿的破一些,脸晒的黑一点儿,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心里干干净净的,充满理想,我相信你,你有能力和勇气创造幸福的未来,我愿意和你一起奋斗,你接受吗?” 最后这句话像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顷刻间让他充满了力量,他想马上就飞过去,把玉芳我亲爱的人搂在怀里。 信都看完了,中间他哭了不止一次,小心翼翼把这爱情的神圣信件一封封装好,用红绳扎好,像捧着稀世珍宝,放在自己床头的木箱里。 马建国绝对想不到,自己的闺女将计就计把积压的情书偷偷给了高加林,不但没有起到预想的结果,高加林的心思也摇摆不定了。 为了断绝马玉芳的念想,他和老婆商量好,集中所有资源为高加林说媒,只要高加林结了婚,马玉芳也撑不下去。哪怕高加林没有钱,自己再出一部分也是值得。他决定再找高明楼和王振武商量,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解决高加林的终身大事。 满身酒气的王宝玉回到家里,看到儿子吊儿郎当的样子,王振武放下筷子说道:“你这是去哪里鬼混了,马上就跟人跑了,你还有闲心喝酒。” 王宝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歪着头对他老子说道:“爸,你不要天天吓我,谁敢和我抢媳妇,我杀他全家。” 宝玉母亲说道:“你这傻孩子,你照照镜子去,是人家玉芳看不上你,赶明儿你去理个发,别弄这个鸡窝头,让人看着闹心。” 王宝玉自小娇生惯养,连高中都没有考上,还是王振武走后门让他混完的高中,除了物理有些兴趣爱好以外,其它科目都是全年级垫底。 上学的时候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本趣味物理题,只要上物理课,他就会装作请教老师,拿着那本书的问题在课堂上让老师故意出丑,后来干脆一上物理课,老师直接进教室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王宝玉站到最后一排,避免他当场发难。为这事儿,王振武还专门去学校闹过,当时王振武还不是副书记,说话没有人听,一气之下就让儿子半途退学。就这样,王宝玉开始游手好闲,和一些二流子臭味相投,沾染上了吃喝玩乐的毛病。 王振武看着儿子连考虑都不带考虑,就说出狂话,让老婆泡了一杯浓茶,“你先醒醒酒,一会儿给你说正事,天天这样在街上当逛鬼也不是长久之计。” 别看王宝玉这个样子,但是对马玉芳却十分痴情,用自己的话说,这样的女子当媳妇有面子。每年逢年过节,他拎着大包小包去马玉芳家串亲戚,对马家大哥、二哥都是尊敬有加,私下里没有少给好处笼络。 当王宝玉喝了浓茶,王振武语重心长的对宝贝儿子说道:“宝玉,不是爸吓你,玉芳现在真是铁了心和你分手,她心里有别人了。” “那人是谁?敢跟我抢媳妇,我非得找人去修理他不可。” “你去修理人家干啥,人家啥事都没有做,是你媳妇看上了人家,你呀,真要改变改变了,你妈说的没错,把你的头发、衣服、裤子都给换回来,马玉芳或许会回心转意。” “爸,你根本不懂,现在城里都是这打扮,这是流行,南方的外国的都是这样,你们还是老封建。” “你毕竟是北方人,她马玉芳也是北方人,她看不惯,你还是白费心。何况你这打扮,你去农机站人家收你吗?儿子,该干些正事儿了,你老丈人说了,端午节准备让你们结婚,你可要做好配合工作,你真不知道我和你妈背后作了多少工作,磨了多少嘴皮,就差给人家跪下了。” 不管父母做了多少工作,在王宝玉看来都是应该的,他是王家的独苗儿,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都应该仅着他来享受,至于去不去那个破烂不堪的农机站,他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当前他最关心的就是玉芳背后的那个男人是谁,只有找到那个男人把他打的满地找牙,才能洗刷自己的耻辱。 知子莫如父,王振武知道儿子的脾气,他几次都要把高加林的名字都要讲出来,感觉王宝玉如果对无辜的高加林寻衅闹事,只能加速事情往更坏的方面发展。 “那个小伙子人家没有什么,都是马玉芳自作多情,人家还主动帮忙劝说马玉芳和你结婚,你千万不要胡来,这样只能让马玉芳更看不起你。” “行了爸,你不用说了,估计是我好久没有去找玉芳,她生我气了,或者对我产生了什么误会,女人心海底针,我还是去找找她,我虽然在外面玩,但是我对她可是始终如一,她没有理由退婚的。”王宝玉自视甚高,总认为自己时髦,许多女子都对他崇拜有加。但是在男女关系上,王宝玉心里只有马玉芳。 他在城里给马玉芳买了很流行的皮鞋和裙子,花了很多钱,女孩子都爱美,再领着她去城里做个时兴的大波浪,她准会开心。 “你不要太乐观,据我观察马玉芳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建议你不要贸然过去,到时候碰的灰头土脸也没有什么意思。” 王振武老婆也劝说儿子:“上午你老丈人和你爸通电话了,他们已经想办法解决你的终身大事,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要冒失。” 这两口子根本管不了王宝玉,王宝玉依然我行我素,骑着飞鸽自行车一只手提着录音机,一只手握着车把像高衙内下乡一样,悠闲自在的来找马玉芳。 第20章 王宝玉无事生非,高三星勇救刘巧玲! 正如王振武预料的那样,马玉芳知道王宝玉过来,躲的连面都不露,王宝玉在面粉厂四处找他未来的媳妇,哪里都找不到,问谁谁也不清楚,最后找到马建国,马建国就随口编了个瞎话,说马玉芳去县城高中找刘巧玲了。 王宝玉一腔热情被冷水给浇了个透心凉,开始相信马玉芳变心的真实性。他相信马建国不会欺骗他,又晃晃悠悠骑着车子去县高中。四月的天气开始燥热,王宝玉额头开始冒汗,后背的衣服也粘在身上,想着自己如此诚意,马玉芳也会感动。 当高加林看到刘巧玲带着鼻青脸肿的高三星回村的时候,他意识到一定出了大事。 三星的左眼乌青,脖子上还有两道血痕,脸也肿了,都涂着碘酒,“三星,这是跟人打架了吗?” 刘巧玲停下车子,三星下了车坐到村口古庙的树下,“你先回去吧,谁都别说,我和加林说说话。” 刘巧玲看着三星半边脸肿的嘴都张不开,说话很困难,于是便说道:“你嘴都张不开了,还是我给加林哥说吧。” 原来高中看大门的是王宝玉的老乡,门卫从学校叫出刘巧玲,王宝玉开始盘问马玉芳的下落。刘巧玲看王宝玉就不是哪里的正经人,爱搭不理,一下惹恼了骑了二十多公里车子的王宝玉。他对马建国是深信不疑的,他爸还是马建国的老领导,不管怎么说都没有欺骗他的可能。 “我老丈人说,我婆姨就是来找你的,你赶紧把她给我叫出来。”王宝玉全然没把刘巧玲放在眼里,说话的语气极其恶劣,因为平常骄横跋扈惯了,对于这些乡下丫头只要一吓唬,就会老老实实全部交代。这次他错了,他错的很厉害,强硬派碰上强硬派,刘巧玲完全不吃他那套,尤其是知道他就是马玉芳对象的时候,更加同情马玉芳,自己这么优秀的同学怎么就找了这样一个对象,瞬间就站到了王宝玉的对立面,对他没有一点儿好感。 “我没见就是我没见,你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怪不得玉芳讨厌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有一点儿男人的样子?” 王宝玉此刻还坐在自行车上,一只腿支着地,一只脚蹬着脚蹬上,手里的录音机还放着磁带,从长大记事起还从来没有见过农村丫头这样跟他说话,便猥琐的说道:“是不是男人,只有试过才知道,你要不要试试?” 刘巧玲一见王宝玉开始对耍流氓,气的一巴掌打到王宝玉脸上,这一巴掌力气可不小,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王宝玉猝不及防,车子倒了,录音机也掉在地上,自己险些被打倒。王宝玉气急败坏两眼冒火,一把抓住了刘巧玲的脖子,在粗鲁的王宝玉手里,刘巧玲就像待宰的羔羊,“敢和老子动手,你方圆二十里打听打听,你是第一个。” 三星恰好路过高中门口,看到一个男的正卡住刘巧玲的脖子,立即就把自行车扔到路边,二话不说就和王宝玉打在一起,三星的个头没有王宝玉高,但是常年的劳动练就了结实的肌肉和力量,他一拳就把王宝玉的墨镜打掉,王宝玉也不示弱,一个直蹬腿踹到高三星肚子上。刚上映电影《少林寺》,小孩子和年轻人都兴起了武术热,每个人都会比葫芦画瓢比划两下子。第一回合结束,两个人拉开架势,恶狠狠的盯着地方的眼睛,寻找对手的破绽。王宝玉上前两步一拳向高三星胸口打出一拳,高三星用手腕一格,反手就想抓住王宝玉的胳膊,王宝玉右胳膊被抓,左胳膊也上前搂住了三星的脖子,两个大男人抓脖子的抓脖子,拽头发的拽头发,就像村里妇女打架一样,全然没有武林高手过招的干净利落。直到王宝玉的老乡怕事情闹大,叫了校长出来,两个人才停手。 听到这里高加林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三星和巧玲不知道马玉芳和自己的事情,如果要和玉芳好,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来,王宝玉这家伙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心里也开始打退堂鼓了。 天色尚早,三星不想太早回家,担心爸爸看到伤情责骂他,就和高加林一直拉话,到天黑才回家。即便如此,这顿骂依然无法避免,正在这档口刘立本提了点心上门,说清了原委,对三星今天见义勇为救了刘巧玲表示谢意。 高明楼心事重重,儿子和王书记的宝贝儿子打架,王振武心里肯定不痛快,他是一个记仇的人,马家女儿的事情就像一个梦魇,他预感迟早和高家村脱不了干系,现在又把自家孩子牵扯进来,两家的孩子又打架,难免会让王振武多想。他决定第二天带上高加林找王振武说明情况,以免王宝玉再去报复刘巧玲。 刘立本也担心巧玲的安全,和高明楼商量了一下,两人相跟着来到高加林家里。高加林刚洗漱完毕,看到两个能人一同到访,有些受宠若惊,高玉德更是手忙脚乱又是拿烟又是倒水,不知道半夜三更这两个高家村的大户什么原由来找自己的孩子。 高明楼先开口说道:“最近社会有些乱,听说城里的瓜娃子学什么家里死敢死队,还有的练什么武术,不安分的很。” 刘立本也说道:“可不是,你说巧玲这么乖巧的女娃子,小流氓也找麻烦,我是担心她要吃亏。” 高加林给大家点上烟,大家想听听他的意见,因为最近事情一件接一件,早就突破了他的心理准备。他说道:“明楼叔,咱村有基干民兵,这个你放心,我年轻,我带着大家每天夜里在村里巡逻,给大家记个工分就行。至于立本叔的巧玲的事儿,咱们离的远,不能天天去守着她,这倒是一个问题。” 高玉德深为儿子的聪明高兴,他真是怕了,不想再让自己的儿子和刘家的女子产生任何瓜葛。 刘立本长叹一声,“原想太太平平过日子,这女子非要复读,麻烦事儿不断,临老也不得安宁。” 高明楼安慰刘立本说道:“亲家,你也不用担心,我让三星每天下班和巧玲一起回来就行。” 刘立本一听高明楼这么说,立即警觉起来,这不是名正言顺成全他儿子吗?不行,绝对不行。他想加快自己的步伐,如果郑小果能在高中附近开个面馆不就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转念一想这样也不行,巧玲再过三个月都高考了,还能在学校待几天,这样自己花的钱太不值了,高中附近来往的人不多。即使自己没有办法,也不能便宜了高明楼。 “不敢劳烦三星了,今天害三星和人家打架,真是有什么毛病我们可担待不起,还是想想别的法子。” 高加林说道:“今天和三星打架的是王振武的儿子王宝玉,不行我去公社找他说说,这冤家宜解不宜结,又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王振武只要教训了他儿子,估计巧玲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第21章 轧花厂敢死队围攻面粉厂! 送走刘立本和高明楼,高加林没有立即回房睡觉,他端了茶缸坐在当院,听着夏虫若有若无的叫声,望着天空亮闪闪的星星,大脑里一会儿是马玉芳像瀑布一样的黑发,一会儿是黄亚萍亲切的笑容,黄亚萍在信上说单位很多人给她介绍对象,她全部拒绝了,为此和妈妈也大吵了一架。 他本来想给她回一封信,又不知道怎么说,劝她赶紧结婚,明显是让黄亚萍伤心,让她继续等他,他一个农民不管用什么方法是不能去南京和她共同生活的。 王宝玉去找马玉芳接连扑空,这马玉芳是下了决心坚决要和这个逛鬼分手了,让高加林想不透的是马建国为什么也骗王宝玉,这个马店大队的书记难道心思也动摇了吗? 王宝玉打架吃了亏,并没有回家,他拾起墨镜带上,把车子扎在高中对面,坐在后座上直到晚上也没有见马玉芳出来,后来直接去找自己的狐朋狗友,虽然他不知道高三星是谁,家住在哪里,但是只要找到刘巧玲,就能弄明白和自己动手的人,这口气不出,自己就没法在地面上混。 他的一帮朋友经常聚集的地方是老轧花厂的废弃车间,天不冷的时候还在里面的钢丝床上过夜,自从电视上演了《加里森敢死队》,这帮无业小青年终于找到了偶像。 有的找了铁条开了刃,磨了刀头,用一些塑料带缠着,后面缀了红布条,当做飞刀,又找来几块儿木板画出红心每天练习,用飞刀不顺手的,就找来长链子买了锁,锁在后面,甩起来风声呼呼充满了杀气。看到好兄弟吃了亏,他们相约准备去高中报仇。 马建国没成想自己不经意的一个小小谎言,让事情往更糟的地步发展。 原来王宝玉一到面粉厂大门外,马晓冬第一时间通知了马玉芳,马玉芳让马晓冬把自己锁在杂物间里,她拿了一本书在里面看,别说王宝玉就连马建国也找不到她。 马建国其实冤的很,他让二儿子去找了一遍,实在找不到,情急之下撒了一个谎,想着打发他走就行了,谁成想他那么大劲儿,又寻到高中。 高明楼和高加林上公社找到王振武,把事情说明,王振武嘴上都是没关系小事情的光面话,心里却愤恨不已,你一个区区村支书的儿子竟和公社书记的儿子动手,这成何体统,打狗还得看主人,何况是我儿子。 说完正事,几个人正在聊天,马店村打来电话,说是王宝玉带着他一帮人去面粉厂兴师问罪了。 “这个瓜娃子,真他妈的让人不省心,明楼支书,加林麻烦陪我去一趟吧。”高明楼也想当着王宝玉的面儿说清,避免以后他和三星再纠缠,和高加林一起坐上公社草绿色的破吉普,一同向马店面粉厂开去。 王宝玉前思后想不对劲儿,自己找的是马玉芳,却和刘巧玲较上了劲,肯定问题出在老马家,自己被马建国这个老东西给骗了,他把自己想法告诉兄弟们,最后兄弟们参考意见也是这样,现在的主要矛盾是马家,刘巧玲的事情是次要矛盾,什么时候算账都不晚。 于是这帮所谓的“轧花厂敢死队”第二天把头发抿的像狗舔过一样反着光,前呼后拥十几个人带着家伙来到马店面粉厂。 当看到王宝玉像狗皮膏药一样卷土重来的时候,马玉芳和马建国都是一样的心理,既厌恶又心生恐惧。 马婶儿对马玉芳说道:“你待到仓库里别出去,王宝玉是来找事儿的。” “他算个什么东西,我才不怕他呢,我过去给他说两句,让他走了算了。” “你能说动他吗?” “妈,你放心吧,我有办法,他谁的话不听,我的话还是管用的。” 马建国看到王宝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急忙说道:“宝玉,你这是咋的了?” “我咋的了,你该问问你自己?” “我怎么知道你干什么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见玉芳,她是没有过门的媳妇,你为什么撒谎,让我在高中门口和人打了一架。” 一连串的追问让马建国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时候面粉厂的村民也出来了,看着对方来势汹汹,马建国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突然清脆的声音说道:“王宝玉,你不要嚣张,是我不愿意见你,和我爸没有关系。”马玉芳大步流星走到王宝玉面前,“听清楚了没有?是我不—想—见—你!” 马玉芳把“不想见你”四个字一字一顿,以很大的声音说了出去,她气势把王宝玉的气焰立刻就压了下去,声音马上软了下来:“玉芳,我是给你送礼物的,你最起码露个面,我大热天骑了车来找你,这心意你总的领吧。” “我又没有让你来,我才不稀罕你的礼物,也不缺礼物,你现在带着你的虾兵蟹将赶紧滚蛋,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跟随王宝玉的这帮人一听马玉芳说话毫不客气,立即起哄到,“说什么呢,谁是虾兵蟹将,我们是加里森敢死队。” “要不是看在宝玉的面子上,马上修理你。”“宝玉,就一个乡下丫头,你看你的怂样,还会怕她?” 这帮敢死队开始亮出武器,有的拿着飞刀在手里摇来摇去,有的让链子锁发出哗哗啦啦的声音。 男人最怕在众人面前没面子,王宝玉眼睛一瞪说道:“马玉芳,你别忘了,你是我没有过门儿的媳妇,说话不要没有把门的。要不是你爸诓我,我今天就不会过来。” “谁是你的媳妇,你不要在这儿胡拉八扯,我现在正式宣布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这句话就像一声炸雷,当场的人都晕了,王宝玉眼里马上放出凶光,“马玉芳,这可是你说的,一会儿可别怪兄弟们翻脸无情。” 马建国急忙说:“玉芳,你胡说啥了。” 马晓春从外面回来,看到这阵势,上前说道:“宝玉,这是干啥呢,回屋说去,别让外人笑话咱。” 王宝玉根本就不搭理马晓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马建国说:“刚才你闺女说的算数不算数,你是她老子,我先问问你。” 马建国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玉芳刚才是胡说,我准备端午节就安排你们结婚。” “听到了没有,还是我老丈人心疼我,这事儿媳妇说了不算。”王宝玉趾高气扬的说道。 “走着瞧,你还端午节结婚,我让你结个黄昏。” 马婶儿看着玉芳是拼死今天也要和王宝玉撕破脸,“玉芳,你就少说两句吧,宝玉被打的这么严重,赶快让他去卫生院看看。” 王宝玉知道马婶儿是想让他们这伙人快点走,狡猾的眼珠一转,“就是啊,丈母娘都发话了,你还不陪我去医院看看,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跟着我可要遭罪了。” 马晓夏拿了两盒烟给这帮人散烟,他们看王宝玉没有一点儿表情,谁也没有接。 “我最后再问你们一句,你们走不走?” “你不陪我去,我们就不走!” 马玉芳顺手就拿起木叉,高高举了起来,“我数三声,你要是还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马晓冬看情况不对头,马上让后面的村民拿起了家伙,如果动手先要保证自己人不吃亏。 就在剑拔弩张的时候,王振武车子开到面粉厂门口,下了车冲着他们喊道:“住手,你们想干什么?” 第22章 马家开始了釜底抽薪,加林被安排相亲! 王宝玉看到他老子来了,一下子就没劲了。王振武看到儿子脸上也是伤痕累累,象征性的往头他头上打去,在外人看来打的力气很大,接触到头皮的时候直接把劲道减到一多半,嘴里骂道:“你这混蛋,带这么多人来作甚,你准备把马店给铲平吗,马上给老子滚蛋,要不我马上让派出所过来给你们捆上法绳。你这瓜娃子无法无天了。” 王宝玉知道他老子脾气真上来,是可以调动警察来收拾他们的,急忙带着他的人一溜烟跑了,马玉芳第二次看到高加林跟在王振武后面,眼神马上就变得温柔,跟着妈妈回厂了。 王振武一直给马建国道歉,马建国客套的把他们让进大队部,经过两方会和,马建国才知道自己的一个谎话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又向高明楼道歉:“老哥,都是我办事不牢稳,宝玉就当了真,两家孩子还打上了。” “今天还是咱们的原班人马,要不是王书记及时赶到,这些愣头青动起手来,后果没法掂量。”高明楼知道王振武心眼小,故意把功劳推到王振武头上。 “说一千,道一万,谁都不怨,就怨宝玉这个混蛋小子,我们两口以前因为工作原因,宝玉打小跟着他爷爷奶奶,惯的不知天高地厚,后来接到县城,想管教都已经晚了,就像杨树,都长歪了,再着急也是没办法,现在只有慢慢来,等玉芳过门了,有了玉芳的管教,这小子才会老实。” 平常王宝玉过节来串亲戚,还看不出多混蛋,今天遇到事,马建国不管王振武怎么说,对王宝玉的看法已经发生了变化。也在寻思,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天天和王宝玉混在一起,是马玉芳能扭转过来的吗? 对于马建国的思想上的变化,其他人是觉察不出来的。王振武最为迫切的任务就是落实高加林的对象问题。 高明楼也有这个想法,刘立本昨晚在路上还央告他,让他也快速落实高加林的个人问题,避免刘巧玲脑袋里进入浆糊,跟高加林搅在一起,让人说闲话。 “加林,本来想晚两天给你说说,今天不是紧急情况吗,既然我们到了马店,马书记给你说了一个对象,是三队的,一会儿让你婶儿去叫一下,你们也见个面。如果行了,今天就定住,你婶儿也给你准备了红纱巾,你看她替你想得多周到。不知明楼支书有没有意见?” “我有啥意见,这是好事儿,这么多人给加林娃操心,是他的福气。加林娃,你看看王书记马书记多为你操心,啥事都替你考虑齐备了。加林娃,你可要感谢感谢王书记马书记。”高明楼说道。 感谢个屁,一个个都是小算盘打的贼精。高加林心里很不高兴,自己现在成了什么,是他王振武的拦路虎?还是他马建国的扫把星?这些过度的热情和积极背后都有自己的目的,还想让我感恩戴德,随便找个女的就把自己一生的大事糊弄过去了,没门儿! 马婶儿笑嘻嘻的进来,后面跟了一个扭扭捏捏的女子,“燕儿,快过来,高加林同志已经等了很久了。”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前些时给你说的高家村的高加林,现在是生产队副队长。加林,这是三队的薛春燕,和你一样大,都是生产队的壮劳力,每年挣的工分比男的都多。” 果不其然这薛春燕真是一个壮劳力,个头不够高,胳膊腿都很结实,脸色泛黑头,头发自来卷,人长的倒不丑,眉眼还凑合,就是嘴大点儿,干庄稼活儿一定是好手。 “这样燕儿,你领着加林去地里走走,相互了解一下,我们这几个老的也拉拉话儿。”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马店村的地势比高家村稍微平一些,正午的阳光伴着四月的春风回荡在田野间,高加林无心和薛春燕拉话,只顾欣赏两边的风景,薛春燕见高加林不说话,大胆问道:“你是不是没有相中我?” 出于礼貌高加林回答道:“婚姻大事,也不是见一面就能定的,总得多接触几回。” “我可先给你说,我上了初中就不上了,文化不高,你要是嫌弃,你现在就说。”薛春燕具备农村女青年的坦率和真诚,这一点儿高加林还是比较欣赏的。 “文化高不高不要紧,都是农村人,能安心过日子最好。” “那你是愿意了?” “我刚才说了,婚姻大事还得再看看。” “文化人就是这样,干啥事都想前想后,我东西都准备好了,要是你不收,回去我妈和我哥一定会笑话我。” 薛春燕掏出一只“英雄”钢笔,“知道你喜欢写东西,这是我给你的。” “你还是先收着吧,我回去也要和我爹我娘商量一下,现在太快了,不好。” 薛春燕突然抽抽嗒嗒哭了起来,突如其来的情况让高加林不知所措,“你哭个甚么,我没有说错话吧。” “我不是哭你,是哭我自己,我的命太苦,从小就没了爸爸,也见了几个人,都是嫌我家条件差。这回我妈专门找人给我们两个算了卦,说是我们是天作之合。算卦的说我名字叫春燕,就是春天的燕子,你叫加林,就是茂密的树林,飞燕归林,百年好合。你也别怪我多嘴,你和刘巧珍就不合适,巧珍巧珍,不是山上的,就是海里的,都是不属于你的,所以你两个就成不了。” 高加林听薛春燕说的有板有眼,就问道:“那马栓和巧珍的名字般配吗,马栓就是木桩,既不能上山,也下不去海,他们能成为两口儿,你解释解释是咋回事儿?。” “我又不是算卦的,他怎么说,我怎么学给你,我能解释个啥,你难为我干啥?” 看着高加林不再说话,薛春燕又说道:“我大姑说你思想好,人追求进步,不会嫌我家穷,找对象不光看外表。现在你这个态度,我心里很难过。我妈说这次相亲如果不成,就不让我回家。”薛春燕伤心的哭了起来。 高加林哭笑不得,封建迷信在他们这些山村虽然表面上不存在了,还有许多人信这一套,红白事都偷偷摸摸找神汉巫婆算卦看日子。薛春燕应该是一个单纯的姑娘,她的眼神不会撒谎,那背后少不了马建国和马婶儿的功劳,马家准备工作做的足足的,估计算卦的也是事前收买过的。如果现在立即拒绝薛春燕,就会背负道德的谴责,因为他在马店村已经被马家镀上了好男人的金色光环。一旦拒绝薛春燕,他就会再次顶着嫌贫爱富、见异思迁、沽名钓誉的坏名声,这个坏名声经过马店人的加工,再经过王振武的发酵,城关公社就这么大地方,他刚刚争取的前途又会面临无尽的麻烦。 他后悔得想扇自己几耳光,对于他们安排的相亲,他压根儿就不该参加。如果不参加,那他一样会有对马玉芳动心的嫌疑,王振武和马家更会联手对付他。他左右为难,现在已经陷入了别人设好的陷阱,无论如何,自己也要稳住这个善良天真的姑娘。 “好,好,你先别哭,钢笔我先收下,让你回家和你妈有个交代。” “那你是愿意了?” “薛春燕同志,我再跟你重复一遍,我个人没有问题,但是我还要回去对我爹我娘汇报,只要争得他们的同意,我们的事情才会定下来。钢笔我先收下。” 第23章 马玉芳来到高家村,她要证实一些东西! 从这边地头走了个来回,高加林心烦的很,担心薛春燕再哭哭啼啼,让村民看到说闲话,他们就回到了大队部。 马婶儿把薛春燕拉到一边儿,悄声问道:“大姑说的没错吧,一表人才,思想好,心灵美,你相中了没有?” 薛春燕害羞地说道:“我东西都给他了,他也接住了。” 马婶儿高兴的说:“那好!那好!高加林也准备了东西,忘在在面粉厂了,我让玉芳送过来。” 回去的路上高加林满脸不高兴,被高明楼看在眼里,“加林,做人难呐,你看这亲事儿如果不合你的意,我就帮你推了?” “明楼叔,那女子是一根筋,第一次见面就哭哭啼啼,我也没有法子,万一她闹腾起来,我不是又走回老路了。这事儿还是我自己来吧,不能让你夹在中间为难。” “你娃成熟了,不管长得咋样,只要身体好,能生养,日子过过就有感情了,现在关键是让马玉芳死心,这是大事儿,你先委屈委屈,等王宝玉和马玉芳结了婚,你再推掉不迟。这事儿我先替你保密,不能让咱村的人知道。” 马家第二次家庭会议在凝重的气氛中进行,首先通报了高加林和薛春燕处对象的事情,主题还是马玉芳的婚事,马建国这次坚决的很,不再征求任何人的意见,这次就是把马玉芳捆起来也要送到王家。 爸爸这次的态度十分强硬,马玉芳从头听到尾,一言不发。马建国故意安排把马店的女子介绍给高加林,其目的就是让马玉芳不再高看高加林,让她不好意思和熟悉的人争来争去,自降身价。 等到马建国说完,马晓冬看到哥哥嫂子们都没有发话,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婆,老婆也面无表情,就说道:“爸,白天的事情你都看到了,那王宝玉是什么货色,现在还认不清吗?希望玉芳的事儿,再慎重考虑考虑,就王宝玉这瓜娃子,弄不好就会和他的敢死队都得进去坐牢。我们的面粉厂离开王振武,我相信照样能干的更好。” “就你话多,你当老子是傻子,什么事我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等到你看明白了,黄瓜菜都凉了。”马建国训斥儿子道。 “老四,王书记今天也给我们保证了,只要结婚,马上让王宝玉脱离他的敢死队,王宝玉虽然胡闹,对父母还是很孝顺的,我相信王书记还是很有办法的。”马婶儿补充了王振武表决心的根根稍稍。 马建国只顾自己搞一言堂,看着自己的掌上明珠一言不发,表现的十分反常,最后忍不住还是要问一下,“玉芳,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有意见没有?” 马玉芳懒洋洋的说道:“既然你们都定好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有认命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混蛋我就打着走。” 女儿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马建国有些怀疑,“玉芳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们已经把我亲爱的春燕表姐硬生生推到高加林的怀抱,人家东西都换过了,我也就只有认命了。” 马婶儿看到今天的会议洋溢着喜悦的气氛,心里美滋滋的,拿出点心一家给了一盒,媳妇们高高兴兴拿着点心和丈夫回到自己屋里。 马玉芳回想高加林白天的表现,因为没有单独接触的机会,估摸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马上端午节了,她可不愿意嫁给那个混蛋透顶的王宝玉。该用什么法子知道高加林真实的想法,是十分急切的大问题。 马玉芳猛然想到了刘巧玲,王宝玉这么在高中门口胡闹,巧玲是无辜的受害者,她一定恨透了自己,很有必要去找她一趟说明情况,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让刘巧玲问问高加林的真心话。 趁着周日她骑着车子来到高家村,找到后村刘立本家,看到刘巧玲正坐在院子里做题,旁边还有一个人背对着在看书。 “巧玲!”马玉芳叫了一声。 刘巧玲抬头看到马玉芳,高兴的立即跳起来小跑着拉住马玉芳的手,“玉芳,你怎么来了,我可想你了。” 旁边的人回过头,让马玉芳心里扑腾扑腾乱跳,是高加林,他怎么在这里,难道巧玲喜欢上了他?她迅速掩饰住自己的失态,大方的对高加林说道:“你也在呀!” 刘巧玲惊奇的问好朋友:“原来你们也认识啊。” “认识,我去他们厂里买过麦麸。”高加林急中生智答道。 “没有耽误你学习吧。” “没有,我已经学了两钟头了,加林哥给我布置的作业,我都做完了。我们都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怪想你的。” “我也是。”马玉芳看看高加林,高加林显得局促不安,便说道:“巧玲,你朋友过来了,那我就先过去。” 高加林走后,两个好朋友进了巧玲的卧室,马玉芳看着刘巧玲的脸蛋,“比着上一次你瘦了,学习累人,你可要注意点儿。” 巧玲母亲端来几个洗过的苹果和黄瓜,热情的对马玉芳说道:“玉芳,出落成大姑娘了,越长越齐整了。” “大婶,你看着身子骨还是这么好。” “还行吧,就是有时候会头晕,你不是已经有对象了吗,快该结婚了吧。” 马玉芳现在最怕提结婚的事情,立即变得不开心起来。刘巧玲担心妈妈继续问,就说道:“妈,别提这事儿,玉芳都快烦死了。” 巧玲母亲知趣的出去了,马玉芳拉着刘巧玲的手,眼泪都要下来了。“巧玲,我是不是命很苦,我爸让我端午节就和那个混蛋结婚,说不管我愿不愿意,捆也要把我捆过去。”刘巧玲激动的说道:“这怎么可以,都新社会了,还都活在封建社会吗?不行,我得联合咱们的同学去做你爸的工作。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一个月,我不信这些老封建不同意。” 好朋友的话让马玉芳很感动,“巧玲,谢谢你,你现在是考大学的紧要时候,正事可不能给你耽误了,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 “我们是好朋友,有什么问题咱们一起面对,反正现在我和王宝玉那混蛋也成仇人了,咱俩就是统一战线,一致对老封建们宣战。” 刘巧玲暖心的话语坚定了马玉芳的想法,她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高加林?” 刘巧玲哈哈笑道,“玉芳,你怎么问这个问题,我怎么会喜欢他呢,他就是英语好,来给我辅导的,何况他和我二姐谈过恋爱,我要是有这想法,我们刘家的女子是不是太下贱了,我现在压倒一切的任务就是考大学,其它的事情根本没有时间考虑。” 刘巧玲和自己一样都是直爽的人,爱憎分明,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弄清楚了刘巧玲对高加林的想法,她就说道:“巧玲,我想请你帮帮忙。” “你只管说,咱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我想让你问问高加林他是什么意思?”马玉芳害羞的说道。 “玉芳,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来你和加林哥早就接上头儿了。” 马玉芳不好意思点点头,“都怨你,天天在我面前提他,是个石头人也会动心的。” “玉芳,我可得警告你,他的野心大的很,我可不想让你走我二姐的老路,这事儿你可得考虑清楚,不能一时冲动做出错误决定。” “巧玲,我就喜欢他有野心,我又不像你有心劲去考大学,他是农民,我也是农民,他高中毕业,我也是高中毕业,他是生产队副队长,我爸是大队书记,再错误也比嫁给王宝玉强。”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未来你们的日子会很难,本来家里就不支持,再加上你悔婚,王书记就会记恨高加林,不知道他有没有心理准备。” “巧玲,我们也不用猜他的心事儿,你直接去问就行了。我在村口的树下等着。” 第24章 高不过的蓝天,深不过的海,等你等得我太无奈! 两人骑了车子,刘巧玲去找高加林,马玉芳把车子扎在庙前的古树下,看到庙里有人,跪在神台前祷告,听出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菩萨菩萨,你显显灵,千万别让刘巧玲考上大学,千万别让刘巧玲考上大学。” 怎么还有这么坏心眼儿的人,在神仙面前咒自己同学,马玉芳走进庙里,对着正在磕头祷告的人说道:“你这人真是坏透了!” 那人猝不及防,被马玉芳一呵斥,歪到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看到是一个姑娘,“你这人才是坏透了,背后听人,天打五雷轰。” 马玉芳看到对面也是一个男青年,个头不太高,鼻子上有些小雀斑,“你咒人还有理了,菩萨不但不会保佑你,还得惩罚你,让你下辈子脱生成一条癞皮狗。” “我又没有咒你,你凭什么骂我,你下辈子托生成野猪精!” 两个人舌剑唇枪,开始吵起来,直到刘巧玲过来,看着这两个人在吵架,笑了起来:“都是自己人,你们怎么吵上了?” 两个人都呆傻了,从来没有见过面的“自己人”。经刘巧玲一说,原来这个男青年是刘巧玲的干哥郑小果,他是从临谷来找刘立本的,看到有庙就来祷告祷告。” “玉芳,你们是吵啥呢?” 马玉芳多了个心眼儿,既然那人是刘巧玲干哥,自己再翻嘴调舌只能让刘巧玲不高兴,“刚才是他耽误我祷告了,我们才吵的。” 郑小果走后,马玉芳急切的问刘巧玲:“高加林怎么说?” “高加林父母都在,我也没法单独问。” 马玉芳心情一下子失落了,看到好朋友愁眉不展,刘巧玲调皮的说,“玉芳,请回头看!” 高加林穿着常见的蓝白相间条纹“海军衫”,脚上是松紧口的白边布鞋,帅气的站在门外。刘巧玲说,“你们自己说吧,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高加林担心村里人看到,两个人骑着车子下到川道里,骑了四五公里,估摸着不会再遇到熟人,两个人才下了车走路。 马玉芳心思玲珑剔透,既然高加林这么小心翼翼,肯定是对自己有意思。 “高加林,我的信都看了没有?” “看了。” “你是怎么想的?” “我很感动。” “仅仅是感动吗?能不能拿出实际行动。” “这个事儿很复杂,我有一些想法,目前还没有理清头绪。我爹我娘都是老实安分的人,要是知道我拆了王书记家的亲事,绝对不会同意的。” “你爸妈的事情我来做工作,现在就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你表姐缠着我已经交换过东西了,你和你表姐争来争去影响不好吧?” “你是傻子啊,这个都看不出来,是我爸我妈的主意,我那表姐脑子缺根弦,你让她咋干她就咋干,我有办法解决。”马玉芳声音里含着埋怨,又透着无限的欢喜,对于未来她充满了希望,因为她相信只要勤劳正干的人一定会幸福。 “你不怕王振武和王宝玉报复你?”整个事情的核心就是这王氏父子,一个手里有权,一个无法无天。 “我才不怕呢,我就是一个女娃子,他们能把我怎么样?他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四个哥不粉碎了他。倒是你,有没有心理准备?” 经历了两场感情挫折的高加林,这次理智已经大于情感,虽说自己喜欢马玉芳,但是这段感情想往好的方面发展需要克服重重阻力,他在心里问自己,有多大把握,有多少能耐能扛下未来的压力。 王振武是管高家村的,现官不如现管,他这个副队长得罪了书记,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王振武一定会准备很多小鞋给他穿。 他看着西边晚霞渐渐黑下去的天空,田野里传来一个稍显沙哑,但是底气十足的女人歌声。 “高不过的蓝天,深不过的海,等你等的我就太无奈;吃完了西瓜就剩哈皮,忘了那人家就忘不了个你。” 这个酸曲唱的真是应景,马玉芳也沉吟着等高加林的答复,高加林在脑子迅速梳理自己的思路,感觉没有问题了,等那个女人不再唱歌了,他试探着用自己的大手抓住马玉芳的芊芊素手,马玉芳没有拒绝,为了这一天她受尽了煎熬和忍耐。 “玉芳,我的想法是这样,我先拿下承包养猪场的事情,也就是近一个月的事情,然后我们就公开,到时候哪怕干不成副队长了,咱就弯下腰捯饬那些猪照样可以致富挣钱。鸡子光有两个爪子都能抓挠吃饱,何况咱两个大活人,有手有脚,还有我二爸和德顺爷帮忙,再加上我爸我娘,我有信心。” 天还没有黑下来,马玉芳看到高加林的眸子里放出燃烧的烈焰,这颗定心丸算是下肚了,她的小心脏激动的扑通扑通乱跳,像揣着一头小鹿。 “大事儿你拿主意,现在我跟爸妈也斗争的筋疲力尽,你现在该当家了。”马玉芳不想让自己干扰高加林的做事顺序,现在就把自己未来的生杀大权都交出来,看看自己看中的人能把自己领到哪里。 “当前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先稳住你爸妈和王振武,在承包养猪场的期间一点儿问题都不要出,这一步走稳了,以后路就顺畅了。” 马玉芳和王宝玉一天恋爱也没有谈过,对于高加林的情感很多都是自己臆想加工的居多,现在看到他胸有成竹规划两个人的未来,仿佛已经看到买生猪的人把大把的钞票塞给他们的情景,少女的心灵就像一张白纸, 具体能成什么样子,基本上都是先从自己的父亲开始,父亲是上底色的,后面的蓝图然后由自己的男人加工描绘,将来是好是坏都取决这个男人的能力和魄力。 自小她就是在呵护关爱中成长,跟着父母耳濡目染处事做生意的事情,她思想的起点比一般的农家子弟都高出最少两个台阶。 两个相爱的人心灵的共鸣,使得他们握着的手都感觉黏黏的,当黑夜降下帷幕,高加林轻轻一带,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天上的月牙旁边有些月晕,夏虫开始给他们的爱情序幕奏响乐章。 马玉芳在前面骑着车子,高加林骑在后面跟着,一直送到离马店还有大概一里地,看到村里稀稀拉拉的灯火,高加林才掉头回去。 在路上幸福的感觉再次充斥了他的周身,他情不自禁唱起了不久河川道里人家唱起的歌。 “红袄袄来说绿裤的裤,年年那个月月我就常常等;高不过的蓝天,深不过的海,等你等的我就太无奈。” 第25章 承包风波不断,高加林如大海孤舟! 马玉芳回到家里,看到爸爸黑着脸坐在屋里吸烟,妈妈在一旁纳着鞋底,桌子上放着一个鞋盒。 “去干什么了,这么晚回来?”马建国问道。 “去找同学玩了半天。” “找的是哪个同学?男的还是女的?” “爸爸,你不要像审问犯人好吧,我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自由,天天呆在面粉厂我快呆傻了。” “我看你不是呆傻了,你是快成精了,你说说春燕的红纱巾是怎么回事儿?”马婶儿一向是慈母的作风,今天也一脸严肃。 “什么红纱巾,不是你让我交给春燕姐了吗?” “你还嘴硬,我是让你把红纱巾交给燕儿,我也没有让你把纱巾弄破,还放进了老鼠屎,你这是要把我气死?” 马婶儿精心准备的相亲被马玉芳给捣鼓毁了。 薛春燕有个毛病,就是怕老鼠,小时候夜里睡觉脚伸出被子,被老鼠咬了一口,她疼的醒过来,看到一只大老鼠从床上爬走了,从此留下了心理阴影,当回家打开高加林送给她的纱巾盒子的时候,立刻就惊呆了,纱巾上好几个口子,还有发干的老鼠屎,立即哭着就来找马婶儿,打死也不会和高加林谈恋爱,他们家老鼠那么厉害,还不把她给吃了。 马婶儿自然明白,红纱巾是自己买的,根本不关高加林什么事,但是自己对春燕说就是高加林买的,才能显出高加林的诚心诚意。胆大包天的玉芳竟然做了手脚,因为仓库是她在管,弄些老鼠屎十分方便。 这件事马婶儿哑巴吃黄连,不管怎么劝薛春燕她铁了心不和高加林处对象。 父母越生气,马玉芳越高兴,意味着强加给高加林的亲事一定吹灯了。 马建国掐灭烟,“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再出门了,好好给我在家待着。” 父母安排大嫂和玉芳形影不离,大嫂叫郭爱花,她娘家在郭集,也是善于持家的好手,她和马晓春结婚的时候,马家的日子还比较烂包,那时候玉芳才十岁,这个大嫂非常疼这个小姑子,有好东西都先让着她。 对于这门亲事,大嫂是支持的,将来老人百年之后,面粉厂这偌大家业肯定是自己丈夫做主,找到一个好靠山,要比找个像高加林那样的好妹夫要划算。 什么叫幸福,什么叫恋爱,她是没有感觉的,只要看着不烦,人踏实日子过着过着就有感情了。 大嫂让马玉芳整理台账,自己把仓库的边边角角收拾的整整齐齐,一边擦汗一边说:“玉芳,你可别怨嫂子,这都是咱爸咱妈安排的,我也是担心你乱跑出事儿。” 马玉芳撅起了嘴,“大嫂,怎么说都是你们的理,现在咱家成了我的牢房了,我一个大活人,如今太平盛世,能出什么事儿。” 大嫂很会说话,平常七里八乡的奇闻异事能讲三天三夜,无论是马家的老小,还是村里的街坊邻居,都喜欢和她拉话聊天,马婶儿安排大嫂和女儿在一起,一是监督,二是解闷,三是想让大嫂的三寸不烂之舌开导玉芳。 “玉芳,你不知道,这女的厉害起来男的都挡不住,你那好朋友刘巧玲真是一个人物,王宝玉站在那人高马大,要是我别说打他了,连还嘴都不敢,她上去就是一巴掌,宝玉那天过来半边脸都是肿的,下手可真狠。” “打他活该,要是我左右开弓,把他打成猪头。” 大嫂笑了出来,“你别说,要是你打他,就是打死他,他连个屁也不敢放。他虽然猴性,一颗心都在你这里。” “大嫂,你别说了,人都是讲缘分的,他只要站在我面前我恶心的想吐。” “那人家高加林这种情况下,也不能答应你呀?” 大嫂开始套口供了,因为前两天高加林对她有交代,拿下养猪场后再公开他们的事情,现在无论对谁都要守口如瓶,不能泄露一点儿风声。 “他就不是一个爷们儿,我现在也不管这么多了,没有他,我一样不会嫁给王宝玉。” “玉芳,嫂子我支持你,可是光我支持,还有老四支持也没有用,咱爸妈铁了心,王书记是三天两头来找爸,我看你是扛不住的。” 有人过来买麦麸,玉芳开票,大嫂帮人家撑袋子,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高明楼召开了关于承包的确定会议,豆腐坊归刘立本家承包,刘立本直接从怀里掏出钱交给会计,枣树林归张留群承包,钱三天后上交,牲口院由高明楼承包,三星喜欢开拖拉机,以后也为小光准备个差事。 养猪场归本来要归高加林承包,德顺老汉昨晚上也把自己攒了一辈子的三百块钱拿给高加林,高玉德夫妇死活不收,德顺爷生气的说:“光上交都要三百块,接下来买麸子,买猪仔都不得要钱,不要嫌少,快拿着。” 高加林拉着德顺老汉的手感动地说道:“德顺爷,钱上的事儿你不要操心,上交三百,家里还有五百,我二爸也支援了一部分都够。都是我爹我娘留着给我娶媳妇的盖房子的,现在用不着,你的钱先留着,等用着了再找你拿。” 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李建国喊着也要承包养猪场,高明楼一看情况发生了变化,往上加钱肯定不合适,那就抓阄。会计高国安写了两个纸片,揉成纸蛋子,递给高明楼,“给我干啥,我的手镶金边了,该让谁捏你就让谁捏吧。” 李建国的真实目的并不是要拿下养猪场,刘立本、高明楼他斗不过,他就是和张老秉私下商量要难为难为高加林。 高国安说:“捏住写着有字的,就承包,捏着白纸的就该干啥干啥。” 李建国先捏,打开是个有字,高加林一看鼓足了气一下子就扁了。“还是建国大哥命好,一下就把我的运气给抓走了。” 正在高加林失望的时候,门外一个妇女拉着两个孩子闯了进来,冲着李建国骂到:“你这个瓜娃子,这么大的事儿,你自己想干,自己想办法,我攒了十年的钱你偷偷拿过来,还让我娘三儿咋活呀!明楼支书你可得给我做主啊。”女人说完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她哭的婉转悱恻夹杂着韵律,声音高亢,仿佛要直达天庭,让老天爷也了解她的痛苦。 李建国一看老婆闹到大队部,气的脸红脖子粗,高明楼说道:“建国,你看你干的事,这么大的事连老婆都不说,你准备一辈子搂着猪仔睡啊。” 本来好好的事情被李建国一搅,高明楼就有些生气,他知道凭着李建国的那点本事根本就不敢碰养猪场。 村民一听支书笑话李建国,都笑了起来。 “建国,你老婆在这里闹来闹去,你可要想好了,养猪场到底要不要承包,要是还承包,赶紧交钱。要是不承包,就别在这儿捣乱。” 李建国老婆一听还没有交钱,就像被推上电闸一样,一骨碌从地上跳起来,扑向李建国,向他怀里掏去,“还我钱,还我钱。” 李建国坐在墩子上,老婆一扑他就坐不稳了,两个人压在一起,村民看着这比电影还滑稽的场面开始起哄,“建国,这大白天的是要生娃娃给我们看嘛。” 高明楼一拍桌子,“瞎胡闹!”村民都安静下来。 “李建国由于经济条件有限,养猪场由高加林承包,就这么定了。” 话音刚落张老秉从外面走进来,经历了前面的事儿,张老秉身体大不如从前,走个路都是脚底擦着地皮走的,“谁说李建国经济条件有限,既然他想干,运气又这么好,自然有人支持。” 他上前拉起李建国,“建国,把你老婆的钱给他,我这里有钱,你先拿去用。” 李建国接过张老秉的钱,把老婆的钱给了她,高明楼话音未落,张老秉就出手了,他无奈的看看高加林,意思是说:只能帮你到这了! 高加林在半小时之内就像大海荡舟,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失望,一会儿兴奋,一会儿又绝望,高明楼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只能看自己。 他故意说道:“明楼叔,也是我不该承包,昨天夜里我爸我娘吵了我一夜,说养猪风险太大,万一遇到猪瘟,倾家荡产,想哭都找不到坟头。我也想明白了,这是老天的安排,建国哥你就好好干吧。” 第26章 鬼老三硬怼高明楼,顺便把高加林也扯下水! 高加林这番话就像一颗深水炸弹,丢到李建国老婆的脑子里,女人都是要稳定的日子,闹猪瘟的事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自己丈夫几斤几两她明白的很。 “鬼老三,你是要把我家害惨啊,你这么大本事,为啥还让你儿子承包枣树林,李建国的本事你鬼老三不比谁看得清楚,撺掇他承包养猪场,亏你想得出来,一场猪瘟,我们家都得睡到大路上。” “弟妹,我一番好心你当成驴肝肺。” “哼,你还一番好心,你是国-民-党的连长当惯了,撺掇别人当炮灰最拿手。” 李建国拿着张老秉的钱左右为难,老婆弯起指头凿在他头上,“你就是榆木疙瘩,被人当枪使还替人查钱,你接他的钱干啥,他的钱都是卖灰蛋子挣的昧心钱,你用着会踏实。” 李建国心里也琢磨,老婆说的话也有道理,鬼老三自己为啥自己不承包养猪场? “秉哥,这样行不行,咱俩调换一下,我承包枣树林,留群承包养猪场。” 张老秉见高加林动动嘴就让李建国老婆把矛头对准自己,李建国现在也开始打退堂鼓,既然走到这一步了,索性就押上去赌一把,“行,建国,咱两家就调换一下。” 刘立本想着高加林承包养猪场,自己豆腐坊的豆腐渣都可以让他买走养猪,如果是李建国拿下养猪场,李建国的连襟在郭集也有豆腐坊,到时候肯定不会用自己的豆腐渣。 “我们高家村什么时候让姓张的姓李的主事儿了,你们一鼓腮帮,想调换就调换?”刘立本说道。 经刘立本一提醒,高明楼马上意识到张老秉是在胡闹。“鬼老三,我看你就是成心捣蛋的,事情都已经说定了,调什么调,集体的产业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算?” 张老秉满脸不在乎的说,“明楼支书,集体的产业我是说了不算,你也不能一手遮天吧。” 高明楼看到张老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知道这个死对头今天是来给自己闹世事来的,不把他摁到地上打服他,他是不会老实的。 “那你倒是说说我咋一手遮天,叫你这么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高家村的土皇帝,今天你不给我说个明白,我明天拉着你上公社,让夏书记评评理。” “那好,今天我就说道说道,村里的产业,光你们家就占了一多半,剩下的你还想让高加林拿到手。豆腐坊是明面上是刘立本承包,他是你的亲家,他又没有儿子,干活还不是你大儿子大媳妇帮忙,跟你家的有什么两样?” “你就是胡球咧咧,这都是事先写好的承包让大家报名,村民心里都有杆秤,能干不能干,我又没有拉着谁的胳膊不让报名,你红口白牙胡球八咧。刘立本是我亲家不假,女婿帮老丈人天经地义,你这不是瞎操心。”高明楼说道。 “你个张老秉,一天到晚放毒气,就跟村西的老杂毛狗一样,见谁都咬,我承包豆腐坊交钱一分不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你管得着吗?”刘立本和高明楼里外夹击,让张老秉挑不出毛病。 张老秉继续说,“你俩也别能,都是把承包费抬的高高的,把其他村民都挡到门外,这不是一手遮天是什么?” 高明楼一听这话,气的眼珠子暴突出来,“鬼老三,你敢不敢把刚才说的话写出来,你只要敢写出来,我高明楼佩服你还是一条好汉,你要是写不出来,你以后别在高家村村民面前露能,回到你的破窑里卧着去。” 众目睽睽之下,高明楼把张老秉逼到屋角,这回敢犯怂,村民都会看不起他,“写就写,不做亏心事,有什么不敢写?” 还是张留群留了心眼儿,凑到父亲耳边嘀咕着说道:“爸,你可想清楚,别让他们把你坑了。” 刘立本嘴一撇,“我知道他就会瞎咧咧,真让他写,他就是瓜怂。” 张老秉眼珠一骨碌,在掂量如果写了会有什么后果,他怀疑是不是高明楼在诈自己。如果不写,这张老脸肯定在高家村丢尽了。 他决定要冒冒这个险,于是他又对村民说,“主席说过人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凡是跟我有同样疑问的,都可以在上面签名。”法不治众,他想拉上几个垫背的,这样即使有什么不妥,他也没什么责任。 “你不要在这里放毒气,自己拉的屎,你准备找几个人来给你擦。要写快点写,别浪费大家的时间。”刘巧英看着张老秉咬完老公公,又咬自己的爸爸,本来就对扔鸡蛋的事情耿耿于怀,又想把高加林承包养猪场的事情搅黄,气的早想骂他了。 张老秉瞅瞅他的几个同盟军,黄志有和白莲装着低头说话,连和他打照面都不敢,武中秋吸着烟用火柴掏着耳朵,李建国和他老婆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两口子逗孩子玩。高明楼拿出纸和笔摊到桌子上,“鬼老三,大家都看你的了,上吧!” 张老秉心里开始打鼓,几个同盟关键时候一点作用都不起,到底写还是不写不写?他又把目光转向自己儿子,张留群也不知所以。 我不能让高明楼把刀架到脖子上,把胆子缩进肚子里,以后自己在高家村真是没有一点儿威望了,豁出去了。他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高加林,高加林冲他在笑。这种笑看着像是不屑一顾看不起的笑,又像稳操胜券自信的笑。 他再看刘立本,二能人眯缝着眼连正眼瞧他都不瞧。这边高明楼是一直催他,“都等你了,这时候你可别怂!” “我有什么可怂的,你们干的好事害怕群众说?”张老秉说道。 他把刚才自己说的话写到纸上,会计拿来印泥,他犹豫着按不按手印,高明楼说道:“头都磕了,不差再作个揖。”在明楼的撺掇下,他只好按上手印。 第27章 面粉厂如临大敌,防火防盗防加林! 高明楼叫过高加林,把张老秉写的给村民读了一遍,高明楼去里屋拿出几张纸,在村民面前晃了晃,“你们知道这是什么?” 认字的村民说是其他大队集体产业的承包费明细,高明楼又说道:“不错这就是咱们城关公社其他大队承包明细,咱们有的人家也有,咱们没有承包人家就已经落实了。在定咱们高家村承包政策之前,我就安排高加林去调查过了,社员们可以看看咱们的承包费比哪个村高,我高明楼二话不说直接辞职。” 高加林大声把郭集、马店、北山等大队的承包费用念给村民,每念一个村,张老秉心上就像扎了一刀,等高加林念完,张老秉满脸都是冷汗。 “张老秉,你还有什么话说?”高明楼气势汹汹喝问想老秉。 “这都是你们瞎编的,骗鬼去吧!” “张老秉,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也好办,现在你就跟我去公社,咱们当着夏书记的面,各个大队都是上报他那里的,你敢去吗?” “鬼老三,敢不敢去?” “鬼老三,好事做到底!” “鬼老三,一人做事一人当,怕个甚。” 村民看到高明楼拿出铁证如山,让张老秉俯首就擒,大家相信明楼支书还是做到了公平公正。 养猪场最终由高加林承包,李建国把钱又塞给张老秉。 高加林先给二爸打了电话,告诉他拿下了养猪场的事情,邀请二爸礼拜天回来指导指导,高玉智电话里十分高兴,说要带着二妈和海林一起回来。高加林到公社集市上买来猪头肉和酒食,放到家里后先叫上父母,又去找德顺老汉,结果扑了空,一家人到养猪场发现德顺老汉正在打桩搭棚子。 “叔,您这年纪让我们干就行。”高加林母亲感动的说道。 “这些活儿,老汉我还能干动,以后我那破窑也不住了,先搭个棚,天热我们就睡棚里,等入了秋,在一边挖个窑,咱们忙活大半年,兴许年底你们的日子就翻身了。” 高加林禁不住心里的兴奋,德顺爷这么大的年纪,干劲热火朝天,比他这个小伙子差不到哪里去。大家一起上阵,高加林和德顺老汉搭棚子,高玉德两口去割猪草。 棚子是四根木桩栽到土里,悬空有一尺高的地方搭上床板,再吊上蚊帐,上面再压好毛毡雨布,只要风不大雨不大,平常住一两个人都不成问题。 以前是集体的产业,夜里都是民兵轮班守夜,背着“半自动”步—枪,有一次一个傻子从这里过,以为是偷猪的,民兵直接放枪,打中了傻子的屁股,这事儿大人小孩儿都知道,谁都怕枪子,所以没有人敢使坏。如今承包到个人,凡事说不准,有些人害红眼病搞破坏,不得不防,德顺老汉人老经验多,很多事都想到高加林的前头。 “德顺爷,礼拜天我二爸也回来指导指导咱的养猪场。” “有你二爸这行家,咱们就轻松多了。”德顺爷汗珠顺着脸往下流,高加林心疼的给他擦汗。 “加林娃,事业上开始好了,媳妇也要找下,回来这么久有没有看上的女子?” 高加林认为自己和马玉芳的事情马上也要公开了,也没有必要再瞒德顺爷,竹筒倒豆子一般讲给了德顺爷。 德顺爷捋捋胡子叹了一口气,“那女子我见过,好倒是好,中间夹着王振武和马建国,恐怕你娃要费大劲才行,这事儿我说不准。你说给你爹你娘了没有?” 高加林摇摇头。高玉德两口用架子车拉回满满一车绿油油的猪草,他们是在大马河边割的,分别把猪草放到槽里,小猪欢实的吃了起来。 棚子搭好后,加林娘回去拿了酒食,他们承包养猪场的第一顿饭就在劳动现场吃完。下午高加林决定去马店面粉厂,把好消息告诉马玉芳。他特意穿上白衬衫,把衬衣扎进裤腰里,穿上新买的运动鞋,把早上刮过的胡子又刮了一遍,摸摸下巴溜光,用梳子把头发梳理顺,书包里装上昨晚上自己写下激情澎湃的情书。 到了面粉厂门口,在门口遇到了马晓夏,马晓夏心里一紧,这小子我家躲都躲不及,他跑过来做甚。 “高队长,你这过来是找我爸吗?” “二哥,你说笑了,哪是什么队长,叫我加林就行,我不是承包了村里的养猪场吗,来买一些麦麸。” “那挺好,恭喜你加林,今天我妹有事出去了,你先来车间喝口水,我去拿钥匙,以后你就是我们的财神爷,得供着你。” “二哥,这可不敢当。” 高加林被马晓夏让进车间里的小屋,他去找钥匙了。 其实马晓夏在撒谎,他担心两人见面次数多会让自己妹妹动摇。于是他直接走到后面仓库,看到马玉芳和大嫂正在干活儿,“大嫂,玉芳,你们快点儿回家,妈叫你们有急事。” 看老二火急火燎,两人吓得不轻,急忙骑着车子回去了。 马晓夏锁上仓库门拿上钥匙来车间领着高加林重新进了仓库。 “加林,你这养猪场有多少头猪,都是几个月大的。” “我这边半大的猪有30头,小猪有40头。估计配上猪草,麦麸一个月能用2000斤。” “因为刚开始,量你掌握不住,建议你先多备一些,不用来回拉,我们免费送一车是5000斤,装少了还不够浪费柴油,你先弄5000斤,咋样?” 面粉厂的销售业务都是马晓夏负责,他把整个县城的东西南北都跑了一个遍,嘴巴很能说道。高加林见马玉芳不在,积极性就打消了一半。为了下次过来能再见到玉芳,便说道:“二哥,也不好意思给你说,我这次来带的钱不够,先弄2000斤,不用你们送,我自己来拉。” 马晓夏狡黠的一眨巴眼,“这有什么呢,钱都是小事儿,明楼伯和我爸都是老熟人,你又是高家村的领导,又不怕你赖账,上打下就行。” 门外有人喊,“二哥出来搭把手。” 马晓夏拉开抽屉对高加林说:“加林,卖麸子的账都在里面,你翻翻,你要是要的少,下次够不够都很难说,我出去搭把手马上回来。” “我也出去。” “你别,看你穿的跟新郎倌一样,别把你衣服弄脏了。”马晓夏说完这句话突然警觉起来,他见过很多过来买麦麸的,知道面粉厂容易把衣服弄脏,都是穿着破衣服来的,这高加林穿这么新,不会另有目的吧。因为他知道薛春燕因为红纱巾的事情已经和高加林拜拜了,那他难道专门为玉芳而来,要不穿这么周正干什么? “二哥快点儿,我一个人不行。” “你先等一下,我去去就来。”马晓夏心里也捏着一把汗,担心马玉芳她们回来,他必须把高加林尽快打发走,他给的这5000斤麦麸,足够高加林的大猪小猪吃过端午节后的。 马晓夏出去了五六分钟,把运面粉的车子打发走,看到高加林在四处看,“加林,刚才我的意见你考虑的怎么样?” 高加林说道:“二哥,你别怪我死板,我这人是有多少钱就办多少钱的事,不喜欢落人家人情。” “那行,我给你开票,2000斤就2000斤。”高加林交了钱,马晓夏熟练的给高加林开了票,“你看你什么时候来拉?” “我家里还存了一些,估计能用一礼拜,我一礼拜后再拉吧。” “那好,咱们就一礼拜后见,祝你生意兴隆。” 第28章 没想到那小子还来这一手,情书惹麻烦! 马晓夏送走高加林,立即回到仓库,把底票给撕掉,另外写了别人的名字,他必须严格监督住妹子,一直到端午节结过婚。 马玉芳和大嫂回到家里,看到马婶儿正在准备晚饭,“妈,有什么急事让我们回来?” 马婶儿一怔,心里这些天总是为玉芳担心,看到马玉芳没头没脑问这一句,大媳妇也一起回来了,这背后肯定有问题。于是机智的说道:“我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这一大家子的饭还得你两个来做。” “我二哥说你有急事,妈,要不我们先上卫生院看看?” 马婶儿一听是老二把她们两个支走,厂里肯定是有什么事不想让她们知道,打着马虎眼说道:“老毛病了,躺一会儿就好了,你们抓紧做饭吧。” 晚上回家,马晓夏去到父母屋里把高加林过来买麸子的事讲给父母,“这娃子是个精明人,可是他尽办糊涂事,按说能上打下给钱,许多人求咱都不答应,有这好事,他怎么可以不干?”马建国说道。 “爸,我也觉得奇怪,他今天来买麸子,没有拉车,就带着钱,穿的衣帽整齐,跟相亲似的,我就多了个心眼儿,妈,你可得跟我大嫂讲明白,别让她怨我。” “老二,你做的很对,你大嫂那儿我来讲,他们俩不管有没有事儿,都不能见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马婶儿很赞同马晓夏的做法。 第二天上班,大嫂郭爱花先到仓库,整理账本的时候里面掉出来一封信,信口没有封,她拿出来一看是写了满满三张纸,“亲爱的玉芳:我成功迈出了第一步,离我们的目标越来越近了。”她虽然只上过小学,还是认识几个字的,最后的落款是高加林。她大脑一片空白,想着是把信放到原处,还是交给婆婆?交给婆婆的话,这个小姑子知道的话,会恼恨自己一辈子;放到原处的话,空口白牙没有证据,公公婆婆也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大嫂,你来的这么早,你把我的活儿都干完了。” 郭爱花急忙把手里的信放回账本,心里说道,老二看似很精明,跟高加林一比差着半截呢,让高加林在眼皮底下就把活儿做了,要不是自己勤快,这封信一准儿落到玉芳手里。这还了得,离目标很近了,什么目标?是不是要私奔?要是这样公公和婆婆还不得气死。 她害怕马玉芳去翻账本,迎上去说:“玉芳,你大哥从临谷又收上一批麦子,咱们去查验查验。” 马晓春负责原料采购,他见妹子和媳妇来找他,媳妇朝他使了个眼色,“玉芳,你先检验,我和你大哥说两句话。” 郭爱花把马晓春拉到一边,低声说道:“时间紧急,你快去找爸,高加林已经打进面粉厂了。” “什么情况?” “你让爸去翻仓库账本,里面有封信。快去,你别进去。” 检验完麦子,大嫂和玉芳回到仓库,马建国和“四季兄弟”齐刷刷的站在那里,脸色是一水儿的难看。 “爸,你们是都来仓库开会吗?” 马建国把信丢在地上,“我马建国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你自己干的好事儿,好好看看吧。” 马玉芳拿起信看完,脸一下就红了,“爸爸,哥哥们,既然你们知道我的决心,也知道高加林的意思,我啥也不说了,要杀要剐,你们看着办。” 马建国狠狠吸了一口烟,“马玉芳,真有你的,我没有本事杀你,更没有本事剐你,全家已经管不住你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不要以为高加林承包了养猪场,就可以把脏手伸向我女儿,不要忘了,只要我马建国一声令下,咱们县和临谷、新原的面粉厂谁都不会卖给他一斤麦麸,让他的猪仔们去喝西北风吧,看他能的,还偷偷过来塞情信,胡骚情我女儿,看我怎么收拾他。” 晚上马家又召开了家庭会议,高加林如此明目张胆,连马晓冬也不敢公开为马玉芳说话了。马建国安排大嫂和二嫂形影不离跟着玉芳,两个媳妇害怕老公公的脾气,全都答应下来。 “他高加林把我马店当什么了,还玩地下党那一套,我看这小子就是小聪明过头儿。”马晓春说道。 马晓夏检讨自己,“我怪我大意了,老三让我去搭把手装车,这高加林一眨眼功夫可把信塞进账本了,这家伙贼着呢,玉芳,就这人你还喜欢的要死要活,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都是你逼的,他来买麸子,你凭什么把我和大嫂支开,他当面交给我不比让咱家鸡飞狗跳强。”在哥哥们看来的小聪明,在她看来就是足智多谋,要是晕头晕脑的“实心蛋”她还看不上呢。 “不用怪你二哥,是我让老二干的,有什么气就冲我来,要是不服,你现在就给我去收拾行李,我让你哥现在就给送到高家村。”马建国怒目圆睁看着马玉芳,小时候见过爸爸发怒就是这个样子,一家老小谁都不敢搭腔。 “爸爸,你再生气也不能说这话,这让我们马家的脸往哪放?”马晓秋看到老大老二都说了话,自己再不说,爸爸肯定会问他。 “马家还有脸吗?在她眼里只有高加林,爸爸妈妈,哥哥嫂嫂全家十三口在她心里全是狗屁。” “玉芳,算是妈求你了,为了你的事儿你爸是成晚上睡不着觉,你要是还有一点儿孝心,就让我俩多活几年吧,算妈求你了!” “你求她有什么用,她现在就是咱马家的活祖宗。我最后问你,你和高加林断不断?”马建国继续追逼马玉芳。 “爸爸,这次这事儿肯定不怨玉芳,你们就别逼她了,我感觉都是二哥自作聪明,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玉芳刚二十,年轻人是越挡着越是对着干,你真放手让她和高加林接触多了,高加林身上的缺点不就暴露出来了,那时候玉芳可能看着他也就是那样,根本不会像现在五迷三道。爸妈,你们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老四马晓冬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有他知道妹妹和高加林是怎么搭上线的。 “老四,你别说我,谁不知道你和玉芳是一个鼻子眼儿出气,没有你的撺掇,她也不会这么任性。” 看着老二老四要开吵,马建国说道:“咱们自家人不用吵吵,都别说了,我明天去公社一趟,让王书记收拾他。” 第29章 马建国亲自出马,试图断了高加林的念想! 开完批判会,马玉芳知道问题就出现在二哥身上,她明白了昨天下午高加林已经来过,是二哥把她和大嫂支开,害怕他们俩见面。上班后,马玉芳知道大嫂也没有起好作用,故意不搭理她,郭爱花这人心里透亮,知道小姑子生自己的气,该干啥就干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玉芳不理她,她照样找玉芳说话。 为了撇清自己的责任,马建国拿着这封信去找王振武,王振武看了信,放下就骂起高加林,“他这个瓜娃子就是癞蛤蟆一只,光想着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家什么光景,我问问高明楼,看看他知道不知道这事儿?” 王振武马上给高明楼打了电话,让他来公社汇报工作,单独一个人,谁也不许带。 高明楼着急忙慌来到公社,见到王振武脸色铁青,端着茶缸一个劲吹,就感觉不对劲儿。 “王书记,不是刚汇报过吗,又有什么新情况?” “我看你重用高加林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很有必要把他的生产队副队长撤了。” “这娃儿工作踏实,上任后干的一直不错,王书记,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 “他破坏人家的婚姻,你说这错误还不够严重吗?” 王振武把高加林写给马玉芳的情书扔给高明楼。高明楼虽说是文盲,认的字不多,对于村里大人小孩儿的名字还是认得的,看到马玉芳和高加林的名字,心里就知道个大概了。这两个小年轻可是真大胆儿,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王书记,你忘了我是个文盲了,这密密麻麻的,我可是两眼一抹瞎。” 王振武说道:“这好办,让马书记给你念念。” 官大一级压死人,让马建国念外人写给自己女儿的情书,的确很为难,马建国说道:“明楼支书,我就捡重要的念,你心里清楚就行了,反正这个事情当初都是拜托到你这儿了,你可要管到底。” 念完信,高明楼才明白这两个人早就搭上线了。加林啊加林,糊涂蛋啊,别人是害怕脱不清,你是心急火燎的往里跳,我高明楼也不是活神仙,这次不但帮不了你,连我自己都惹了一身骚。 “明楼支书,你都听了,这瓜娃竟敢偷偷跑到面粉厂,胡骚情我未来的儿媳妇,性质非常恶劣,我建议你回去立即召开群众会议,把他拿下来。” 你想的真美,让我把他拿下来,你们都当我是二锤子。“王书记,马书记,这事儿可难住我了,上次你到我们村开会,亲口表扬了高加林,还说现在新社会婚姻自由,不能父母包办,马玉芳和你家宝玉订的是娃娃亲,况且马玉芳对高加林也有这个意思,这个理由拿下高加林怕群众不服啊。” 王振武和马建国一看高明楼在耍滑头,马建国说道:“明楼支书,事情闹到这一地步,我的脸也丢完了,这样我跟着你回去,找高加林再谈最后一次,当面把事情说完,给这个年轻人最后一次机会。” 这是在高明楼来之前,两个人商量好的,他们深知高明楼的做派,绝对不会因为这事拿下高加林,高明楼的身体不太好了,很多事都是高加林跑前跑后,让他自断臂膀绝无可能。马建国先出马,如果治不服高加林,王振武再想办法。 高加林做梦都想不到,马家大嫂早已安插在玉芳身旁,他以为仓库是玉芳一个人管的,她记账的时候只要一翻账本,就能看到那封信。没想到傍晚在川道旁边等了两个小时,也没见马玉芳的影子。 高国安把他喊到来到大队部,看到了马建国也在,顿感事情不妙,那封自己的信因为对折不彻底,一大半在桌子上,一小半立在那里,就像跪着一个示众的罪犯。 屋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儿,高明楼说道:“加林,你娃怎么就是二锤子,这事儿我反复交代,你还敢这么干,你对得起我对你信任和栽培吗,我什么都不说了,我的老脸也没了,你和马书记说吧。” 说完高明楼就要出去,马建国说道:“明楼哥,你还是在的好。” “这种事儿你们自己说,我可不想里外不是人,我出去吸烟了,该说就说,不要动手。” 高明楼出去后,马建国关上门,抽出一支烟让给高加林,高加林没有接,给马建国倒了一茶缸水,马建国也没接,他直接放到马建国面前。 “建国叔,我是真的喜欢玉芳,玉芳本来对我也有意思。” “算我马建国瞎了眼,想着你是一个好苗子,到处想法子帮你,没成想你抄后路倒是有一手,我今天给你说透,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别想打玉芳的主意。” “建国叔,你真忍心让玉芳嫁给王宝玉,你不是把玉芳一辈子的幸福都毁了吗?”“高加林,你是不是认为我就是为了巴结王振武,我们家不像你们家,都是穷根儿!我家先人在解放前都是大户,这王家对我们有恩,要不是王书记的娘守住我家的财,去哪里开什么面粉厂?” 原来王振武的娘是马家的佣人,解放前夕,马家的先人在青海当官,要马建国的父亲带着家族的人去青海会合,准备一同去国外。马家就把带不走的财宝交给王振武的娘,这个在马家当了三十年佣人的妇女,就把马家的财产偷偷运到自己老家,埋在了老槐树底下,不管时事多艰难,一分钱都没有花,等着马家人回来。 等马家人到了青海,先人突然得了急病,没过几天就过世了。这去外国的事情就没有人管了,兵荒马乱的又没法再回来,马家几十口人就落在了青海。在青海一过就是二十年,马建国的父亲是老大,天天喊着叶落归根,其他叔叔和孩子们不愿意再来回折腾,于是马建国兄弟和父亲一起回到了老家,王振武的娘没有等到他们回来,在临终前才把托管财产的事情说给王振武,让他继续等马家人。 后来,王振武把财产如数交给马建国,马建国私下和王振武在那棵老槐树下磕了头拜了把子,马家的好日子才又重新开始,对于王家的情义,马氏家族是如何还都还不完的,于是两家孩子定了娃娃亲,等到孩子们长大后又麻烦连连。 高加林听完马建国絮絮叨叨的这段往事,对于他这个六十年代出生的人是根本无法理解的。他觉得都是上辈人的事情,不该让马玉芳来用一生的幸福偿还。 第30章 第一次较量开始了,看高加林如何应对? “高加林,我今天过来破上老脸不要了,就要你一句话,不管马玉芳怎么想,你坚决不能理她,你能不能做到?” 高加林没有想到事情做得如此被动,被马建国逼上门来,他陷入沉思,门外高明楼在桐树下吸着烟,树上布谷鸟叽叽喳喳叫着,遇到这种事他也不会替自己拿主意,如果回答马建国自己将不会放弃,这个暴烈的老年人会不会和自己打一场。 他昨晚上已经给黄亚萍写了一封信,告诉她自己和马玉芳的事情,让黄亚萍中断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再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良缘。 他无法想象黄亚萍接到这封信后的反应,眼前该如何回答马建国,双玲马蹄表的指针发出细微的咔咔声,走到这个地步他必须遵照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只有照实说。 “建国叔,不管你高兴不高兴,我要说实话,我真心喜欢玉芳,我这辈子就认准她了。” “行,有你这句话就行了,这个你拿着。”马建国给了他一沓子钱,“我家的麦麸不会卖给你,也不赚你这份钱。玉芳是我女子,她愿意怎么着,是她的事儿,如果你再去马店骚情她,见你一回我就打一回,看不把你的腿打折。” 高加林血气方刚,已经忍不下去了,听到马建国明目张胆的在高家村威胁自己,门外还有高明楼在听着,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伤害,一时间血涌脑门,声调立即高了起来,“马建国,我不信在新社会你还能无法无天,明天我就去马店,看你这个南霸天能不能把我的腿打折?” 马建国气愤的一巴掌拍到桌子上,茶缸的水溅了一桌子,高明楼听到屋里动静,急忙跑了进来,“这是干啥呢?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嘛。” 马建国抓起那封信,头也不回走出屋子,“高加林,咱们走着瞧!” “走着瞧就走着瞧,你还能把我吃了。”高加林嘟囔着。 高明楼在后面追着马建国,“兄弟,兄弟,有话慢慢说嘛。” 高明楼没有追上马建国,回屋见到高加林脸红脖子粗的坐着写东西,“加林娃,你让我很难做人啊!” “明楼叔,我早已想好了,不让你做难,这个生产队的副队长我不当了,就是一个普通社员,王振武也不会难为你。” 这个倒是让高明楼没有料到,高加林这娃子早已有了思想准备,“既然你想通透了,我啥也不说了,这事看看再说吧,只是这马建国不卖给你麸子,你的猪不能光吃猪草啊。” “死了张屠夫,难道还得吃带毛的猪,没有他马建国,我的猪照样饿不死。明楼叔,我是不会被难住的,我和马玉芳这个婚结定了。” 高加林回到家,给德顺爷送饭的罐子放在桌子上,父亲坐在炕栏石上抽烟,母亲坐在小桌子边沉默不语。 “加林,那么多女子,你就非得找马家的,这刚好一点儿,你闹腾个啥嘛?”母亲说。 父亲胆小怕事,“这姓马的都是铁人,你能惹得起,还有公社的王书记,人家树大根深,加林娃,拆人家婚事的事儿,大求求你,千万不能干。” 高加林心里有底,现在不会再被父母左右思想,他安慰父母道:“爸,妈,你们不用担心,这个事儿我会处理好,我现在就是专心弄咱们的养猪场,什么事儿都不考虑。娘,我去给德顺爷送饭,你们歇一歇去割猪草吧。” 看着儿子一脸沉毅,不慌不乱心里有数的样子,这老两口稍许宽了心。 马建国为了让高加林断绝对马玉芳的念想,切断了养猪场的麦麸供应,高加林骑着车子到县城的面粉厂找到管事的,管事的说他们的麦麸连肉联厂对口的养猪场都供应不及,不对外来卖。他立即意识到问题比较严重,去了供销社找张克南,张克南说卖猪肉找他可以,买麦麸真的帮不上忙。 高加林沮丧的回到自家的养猪场,看着一头头正在长肉的猪仔,开始发愁。 德顺爷看在眼里,也是没有办法,“加林娃,现在急也没用,只有等你二爸回来,看看他怎么说。”德顺爷提到二爸,高加林想到了二爸给的书,打开箱子开始翻了起来。 二爸在笔记本上写着:猪如果不吃麦糠,可以吃苜蓿、猪草,或者用豆粕,也可以用玉米,淀粉是专门长肥肉的,蛋白质是长瘦肉的。 高加林仿佛看到满野的苜蓿在初夏阳光里向自己招手,苜蓿在当地是很常见的,每年能收割5茬,亩产高达8000公斤。二爸呀你真是高人,救了我的命了。 “德顺爷,我找到了,苜蓿一样可以喂猪,他马建国治不住我。”高加林叫来父母看住猪场,去高明楼家借出拖拉机,拉着德顺老汉去郭集的关家堤买苜蓿。 一路上,老爷俩儿有说有笑,“德顺爷,你说我和马玉芳的事闹成这样,最后会成不会?” “我老喽,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可说不准,要是玉芳这女子铁了心,马建国最后不认也得认,毕竟是砸断骨头连着筋的亲闺女。” “还有一点儿,她马家是马店的大户,你娃子要加油干,不能让人家把你看轻了,这样玉芳跟着你,他们脸上也有光,说不准啥时候就同意了。”德顺爷的烟草味儿带着一丝甜香,从侧面飘入高加林的鼻腔。 对未来美好的向往,让他情不自禁又唱起了信天游:“高不过的蓝天,深不过的海,等你等的我就太无奈。吃完了西瓜就剩哈皮,忘了那人家,就忘不了你。” 玉芳已经被家人盯的紧紧的,想见个面真是难,想到这里,高加林眼圈发红,德顺爷拍拍他的肩,“照你说的,玉芳这娃娃灵光,谁都困不住她,她的心剔透的很呐。” 等下午拉回满满一大车苜蓿后,高明楼佩服得两眼放光,在困难包围下的高加林无所畏惧,这个后生真不简单,虽然自己真帮不上啥忙,心里也替他高兴。 高玉智带着家小第一次回老家,村里的人又一次聚拢到高家的养猪场。“加林,猪光吃苜蓿猪草不行,还要配些麦麸,没有麦麸吃长得慢。” 高加林还没有来得及给二爸汇报麦麸难买的原由,想等二爸全说完,自己家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再提这个事。 高玉智边走边讲,高加林拿着本子边听边记,高明楼和刘立本也跟在一旁,“眼下要是麦麸紧张,找你立本叔,去他的豆腐坊弄些豆腐渣也一样,豆腐坊产量有限,光吃豆腐渣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刘立本笑着接道:“这都是小事儿,都是小事儿,我一会儿就让巧英拉来两桶。” 各个猪圈转完后,大家围坐在小方桌前拉话,都是夸加林有出息,高玉德插不上话,高玉智就说:“他会有啥出息,需要你们这些长辈帮衬着,看着,管着,哪里做的不对,该说的说,该骂的骂,他才会慢慢走到正道上。” 第31章 看着不着调的儿子走上新的岗位,笑话频出! 高加林跑前跑后递烟倒茶,让长辈拉话聊天。快到晌午头,村民各自回家了,养猪场只剩下了高玉智一家和高加林一家,德顺爷怕碍事借口有事儿想回破窑里,高玉智一把拉住他的手,“德顺叔,咱们就是一家人,你把加林当做亲孙子,以后百年之后,加林给您养老送终,咱自己人说话你也听听,提提意见。” 瞬间一股暖流传遍德顺老汉全身,点着头说:“好,好。” 高加林向二爸说了自己和马玉芳的前因后果,二爸一如反常,这个老革命生气地说道:“新社会还兴搞这一套,他王振武又走回老路了。” “加林,二爸想告诉你的是,任何一个问题最少有两个或者以上的解决办法,在婚姻的事情上,我不是当事人,只能告诉你一点儿,只要马玉芳那女子没有和王什么玉的领结婚证,你也真心喜欢,这就谈不上违法乱纪。马建国可能现在一时间无法接受,咱们高家自食其力来致富,不吃他一口饭,不喝他一口水,他就不能看不起咱。关键是你,现在是生产队的副队长,在王振武手下,他少不了为难你。” “二爸,我已经向明楼叔提出辞职了,他还没有同意。” “他还没有同意,不代表支持你,他顶不住上面的压力了,自然会同意。你做的很对,很多事儿有舍有得,啥都想拿手里,最后一场空。” 高玉德见弟弟也是支持的态度,心里还是不踏实,“那王振武会不会用歪招儿治加林?” “现在婚姻自由,王振武和夏成涛一起去找过我,他未过门的媳妇跟了咱加林,他会咽下这口气吗?我不担心王振武,他的那个混蛋儿子在县城混了很多逛鬼,天天不干正事儿,打个架喝个酒,就怕他来捣乱。” “二爸,这个我不怕,王宝玉和明楼叔家的小儿子打过架,明楼叔也防着他呢,只要他敢来高家村捣乱,民兵们不会轻饶他。” 高玉智知道,每个大队的民兵配的都有枪,遇到突发事件是可以放枪的。但是,他也不希望闹出人命。“加林,我可警告你,不要动不动就拿枪,要是闹出人命,谁都保不了你。” 王振武没有想到马建国去了高家村一趟无功而返,他怒气冲冲回到家里,看到王宝玉领着两三个社会青年正在喝酒,屋里乌烟瘴气,脸色阴沉,王宝玉一看爸爸的表情,“走,咱们出去继续喝。” “天不早了,你们几个先回去,我和宝玉谈一下终身大事。” 等小青年们走后,王振武问道:“今天第一天去农机站上班,你是几点走的?” “我约好了几个好兄弟,晚上庆祝一下,早走了一个小时。”王宝玉打着酒嗝说道。 “你天天就知道喝,你看看你写的是什么玩意?”王振武拿出一张纸,放到儿子面前。 “田站长让大家写决心,我写的没错啊,就是为人民服务。错哪了?” “你他妈的就是睁眼瞎,五个字写错三个,你仔细看看,为字你写成办字,服务的服你写成入股的股,服务的务,你写成夯。人家是为人民服务,你写成办人民股夯,还不知道丢人。就这球水平,凳子还没有暖热还有脸庆祝,把老子的脸都丢完了!” “农机站就是倒弄收割机,打药机的,这老田头不是故意让我出洋相,我啥水平,你当老子的还肚里没个分寸,那我明天不去上班了。” 王振武好不容易给儿子谋了个差事,看到王宝玉又要撂挑子,气的口无遮拦,“你看你的球样,你这媳妇已经和高加林快睡到一个被窝了,你还是天天吊儿郎当。” “什么?高加林居然公开抢我媳妇,他是活的不耐烦了。” “明天我就领着人围攻高家村。” 王振武知道说漏了嘴,这个头脑简单的混球儿子指不定干出什么糊涂事儿。“就你这出息,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只会让人家觉得你是二锤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我该咋办?” “把工作干好,改变马玉芳对你的看法,你就成功了,现在不是有了进步吗,鸡窝头也剪短了,看着也耐看,其余的事情我来处理。”王振武老婆进了门,“你看你爷俩,声音不能都小点儿,在门口就能听到,什么媳妇跟人睡到一个被窝。这左邻右舍的,丢人不丢人。” 王振武向老婆说了最近发生在马玉芳身边的事情,老婆怒气冲冲的说:“妈的,高加林,欺负到我的头上了,让我们王家不好过,他休想安生。”说着端起桌子上一满杯酒一口干完。 “妈妈,你有心脏病,先别激动。” “他高加林就是扫把星,到哪儿哪就有事儿,在县城拆散了张克南和黄亚萍,在公社,又想拆散宝玉和玉芳,他咋就恁能?” 王宝玉给妈妈端过来一杯温水,“妈妈,你要相信你儿子,有这个能力让玉芳回心转意,你就等着端午节娶媳妇吧。” 儿子的变化她也能感受到,心情稍微平缓下来就问道:“乖儿子,今天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这事儿你问我爸,我这儿没啥。” 王振武刚才说漏了嘴,不想再让老婆平添烦恼,就应付道:“老田说了,宝玉表现很好,去了先是打扫卫生,又是整理文件。” 王振武老婆高兴的脸上开花,“乖儿子,你爸说的是真的?” 王振武说的一半真一半假,因为儿子第一天上班,王振武前一天晚上和老婆都交代过了,进单位第一天要得到同事的好感,做到“两勤一少”,手勤—先打扫卫生,腿勤—跑腿的事抢着干,话少—多干活少说话。王宝玉打扫卫生不假,扫地扫的像猫盖屎,能看见的地方扫扫,看不见的地方是真看不见,因为他在家就没有摸过扫帚把,同事赵海军又打扫了一遍;整理文件也不假,他把桌子上的文件全部摞在一起,老田晚上加班写的重要报告也不知道塞到哪里,害的老田找了一上午也没有找到,只好重新加班写,还被领导批了一顿。 王宝玉上了一天班,帮了一天倒忙,还闹出了错别字的笑话,整个公社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了。 第32章 马玉芳如此坚决,无疑当众给了王家一记响亮的耳光? 临近端午节还有个把月,为了让马玉芳顺顺利利嫁到王家,王振武领着老婆和儿子提着大包小包来到马店。 公社离马店有十公里,道路曲曲拐拐,司机小郭小心翼翼,对这辆破吉普他很无奈,十分害怕坏到半路。路边的庄稼长势喜人,马店也是归王振武直管,如果一切正常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那他下半年活动活动,就可以接着夏成涛的班儿。 县委组织部已经有小道消息传出来,夏成涛可能提拔为副县长。其它问题都是小事儿,就是这马玉芳刺挠的王家不得安宁。 今天的王宝玉一改往日流里流气的模样,穿了的确良的短袖衬衣,把可以扫地的喇叭裤换成了直筒裤,手上还带了一块儿明光瓦亮的手表,小胡子被刮的一根不剩,妈妈说他今天是天翻地覆慨而慷,是标准的潇洒小伙子,如果这样马玉芳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话,妈妈会亲自批评玉芳。 王宝玉这样打扮父母看着的确舒心,可是自己觉得很不自在,走个路都是别扭的。为了让玉芳看着顺眼,不跟那高加林胡跑,他也认了。农机站的工作枯燥无味,上班既不能听录音机,也不能跳舞,老田头还规定中午不能喝酒,说是经常下到田间地头,谁要是喝多了栽倒地里碰了头,崴了脚都不能算工伤,也不能请病假。他感觉老田头是故意针对他的,因为除了他和赵海军之外,其他九个人都是女的。赵海军是四只眼儿,眼镜片比瓶底子都厚,常年是滴酒不沾,身体状况比女的还弱。 他上班一礼拜天天缠着爸爸给调地方,这让王振武大伤脑筋,老田头是和自己有交情才肯让儿子过来上班,都是看面子,别的地方按王宝玉的水平就是把脑袋磕破也是没有人敢接收的。 父母好言安慰王宝玉,等他结婚后找人把他调到供销社,那是个吃香喝辣的好地方,别人买紧俏货都是托人情送礼。 车子到了马店,马建国带着老婆和儿子们都在等他们,这场面十分隆重,王振武老婆感觉自己就是干部下乡,脸上很有面子,在车上就叮嘱王宝玉,“下车要叫人,嘴要甜。” “放心吧,妈,我经常来,这些还用你教。” 王振武一行人下了车,提着大包小包礼物,马家的儿子们上前接着,王振武老婆看到马玉芳不在人群里,稍微有些不高兴,“嫂子,玉芳不在家吗?” 马婶儿急忙说道:“在家,在家,不是女娃娃脸皮薄吗。” 马建国从上到下打量了王宝玉一番,“好样的宝玉,这打扮看着就精神。” “伯伯,这不是到农机站上班了吗,就应该有上班的样子。” 马婶儿笑逐颜开,为准女婿的进步由衷的高兴,“宝玉长大了,也懂事了,都进家说话。” 喜鹊在屋后的梧桐树上叽叽喳喳叫着,预示着今天是一个好结果。只有马建国强打笑脸,硬着头皮往下进行,心里暗自祷告希望玉芳这个不省心的女子不要再做下不来台的事。 马晓春把众人安排坐在院子里,今天天气好,大嫂二嫂张罗着端茶倒水,摆水果点心。马建国和王振武拉着话儿,回头对马婶儿说:“快去叫玉芳出来,客人都到了,她在屋里干啥呢?” 马玉芳知道王宝玉一家今天是来干啥的,她根本不想见他们,马婶儿近乎哀求,“玉芳,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大老远过来,不管咋说,你还是出来,哪怕是打个照面也好,你没见王宝玉今天是大变样,一看准把你吓一跳!” “他再变样,骨子里还是那德性,不管他咋变,是蛇一身冷,是鱼一身腥。” “你别给我磨牙,什么鱼啊蛇啊我也不懂,大家都等你呢,你可不要把郭秀英给惹急了,她是光明正大过来说事儿的,咱们家不能理亏,别的事儿先放放,等以后再说。我可不想招惹她。”郭秀英就是王宝玉的妈妈,马玉芳未来的婆子,在公社大院里也是厉害人物,现在郭集公社当妇女主任。她那张嘴像飞刀一样,不带考虑的话就飞出来,既能把死的说活,也能把哭的说笑,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外号叫:飞刀嘴。 “妈,我才不怕她呢,要不是她一直对王宝玉娇生惯养,王宝玉能变成现在这样儿?”马玉芳知道在王家是郭秀英做主,王振武只是明面上的王书记。“我的小祖宗,你就别再惹事了,出去打个招呼就行,就打个招呼。” 门外大嫂郭爱花催道:“玉芳,还没收拾好,快出来吧。” 马玉芳在院子里和王家人都打过招呼,看到今天的王宝玉改头换面,就要转身进屋,郭秀英说道:“玉芳真是标致,你看这身段,这脸盘儿,这眉眼,就是一脸福相,不但能旺宝玉,还能旺我们老王家。我家宝玉哪一辈子修来的福气,宝玉,还不快把你的礼物拿上来。” 马建国头一蒙,怎么还有礼物,这郭秀英事先也不打个招呼,让提前有个准备。 王宝玉从皮包里拿出两个盒子,把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盒子递给妈妈,自己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郭秀英打开木盒子,里面是一只晶莹透亮的翠绿镯子,一看就是很久以前的古物,“玉芳,这是我老王家的传家宝,已经传了二十代了,今天交给你,来让我给你戴上。” “这个太贵重了,我受不起。” 郭秀英脸马上就拉了下来,“你这娃娃,端午节就是我们王家的人了,看你说的啥话?” 马建国生气的扭脸盯着马玉芳,“玉芳,还不快收下,这是你郭姨的心意,怎么这么不懂事儿。” 整个院子里的气氛在这暖和天气降到了冰点儿,马玉芳知道这所谓的传家宝只要戴在手腕上,就会像一个镣铐封锁自己的一生。她站着一动不动,父亲说什么她也当做没有听见。 王宝玉见气氛陷入僵局,打圆场说道:“妈,你的是老古董了,玉芳估计不喜欢,我的是紧俏货,是花了我爸一个月工资买的,玉芳一定喜欢。” 王宝玉打开盒子,是一块儿精致的海鸥女表,在阳光下放出耀眼的反光。 马玉芳依然无动于衷,大嫂见状,急忙上前接住,“玉芳,你看宝玉多有心呀,大姑,你也不要生气,玉芳是不好意思。” 马玉芳环顾了院子里的众人,一字一句的说:“王叔,郭姨,我不是不好意思,我是压根儿就不愿意。” 第33章 飞刀嘴马店吃瘪,来到高家村找高加林算账! 郭秀英脸一下涨的通红,准备开始和马玉芳理论,王宝玉急忙说道:“玉芳,我到底要怎样,你才会愿意,我以前是混蛋不错,天天游手好闲,现在为了你,我班儿也去上了,头发也剪短了,衣服也都换完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嘛?那高加林到底比我强到哪儿,天天让你魂不守舍?今天我们全家满心欢喜来你家商量婚事,你的脸拉的比大马河都长,是甩给谁看呢?” 院子里的人除了马玉芳外,对王宝玉刚才的话都引起了同情,三个嫂子都劝玉芳道:“妹子,宝玉说的都是真心话,他对你的心外人都看在眼里,确实是不错,你就别拗了。” 郭秀英说道:“玉芳,你站住。没有宝玉奶奶给你家守了三十年家业,你娃今天能趾高气扬的站我跟前儿耀武扬威,千万不要做忘恩负义的小人,那是没有好报的。我王家好赖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找到你门上受你腌臜,你这女娃子可成精了。要不是宝玉稀罕你稀罕的要命,我哪只眼也看不上你!”郭秀英语速很快,但是每个字就像一颗颗子弹打入每个人的耳孔,在场每一个人都听的很清。 马玉芳不想搭理她,感觉没必要跟她论个清楚,不管她说的有理没理,都不想再听下去,转头就想要回到屋里去。 马建国看实在无法收场,对女儿说道: “玉芳,今天你不给你叔你婶儿面子,有多远滚多远,从此你不再是我马建国的女儿,马家也没有你这么不懂事的女娃娃。” 乡亲们喜欢看热闹,看门口停了吉普车,很多人都在门口晃悠,马建国本来就嗓门大,立即引得村民们聚拢到门口。 马玉芳听到爸爸绝情的话,两眼噙着泪,跪下向父母磕了三个头,直接冲着门外跑了出去。 马建国气血直冲脑门,身体一歪,直接趴到桌子上,马婶儿哭着喊道:“老四,快拿降压药,快呀!” 郭秀英一看马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对着丈夫和儿子说道:“咱们去高家村,我倒要看看这高加林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高玉德夫妇为了给儿子省钱,两口子起早贪黑把大马河川道高家村这一段的猪草都割的差不多了。他们在吃过午饭后,准备歇一阵儿继续去马店那一带割草,正躺在炕上休息,听到一个女人在院子外大声嚷嚷,“高加林,你给我出来!” 听着这陌生的声音,老两口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儿,急忙开门出去,看到门口横了一辆草绿色吉普车,一个打扮时兴的中年妇女和一个眼神凶狠的男青年正站在他们门口喊叫。 看着架势和穿着一定是哪里的大领导,高玉德惶恐的问道:“你们找加林什么事儿?” “你让他出来,我跟你们说不着。”郭秀英这一阵子的气一直憋到今天,她准备彻底发泄发泄。 “加林是我儿子,你找他到底什么事儿,就是他犯了死罪,我们当老的也该知道。” 高玉德见来者不善,他不愿意告诉来人高加林的去向,此刻高加林正在养猪场和高德顺挖窑洞。 郭秀英声调很高,没多久就引来不少村民,看到有人看,开始控诉高加林的“罪行”。 “社员们,这高加林被政府从县城开除回来种地,他还是不老实,又破坏人家的婚姻,这种人品德败坏,需要严厉打击。他让我们高家村丢人现眼,给我们高家村脸上抹黑。” 加林娘一听郭秀英说的是这事儿,又见她在乡亲们面前大肆宣扬自己儿子的“罪行”,连忙赔着笑说:“你是马玉芳妈妈?” “我是她婆婆,就是高加林,让我马上过门的媳妇跟我们闹翻天。快叫他出来接受人民的审判!”乡亲们开始窃窃私语,这个事情无疑在高家村引爆了一枚炸弹,高加林不吭不响把人家的儿媳妇给抢走了,高玉德这个老实人怎么生出这么一个不老实的儿子。 张桂英对高万顺说,“怪不得呢,我给他介绍了几个对象,他是一个都看不上,原来他是喜欢抢来的,不知是哪家女子,让人家找上门来闹。” 高万顺说道:“马什么芳,估计是马店的,巧珍不是马店的媳妇吗,这下有热闹看了。” 刘立本看到女人说高加林抢他的儿媳妇,知道自己家的巧玲是安全的,心里美滋滋的,站在一旁看好戏。 高明楼吃过饭去地头溜达了一圈,看着高加林家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还站着一群人,以为是高玉智又回来了,就走了过来。一看是郭秀英和他的宝贝儿子王宝玉,扭脸就想走,被郭秀英一眼瞅见,“高明楼,你想溜啊,给我站住。” 高明楼见郭秀英发现了他,并且还指名道姓喊他名字,也不好意思再走,不自然的打着哈哈,“这是哪股风把你给吹过来了,你可是至少有十年没有来过高家村了。” “是高加林刮的妖风把我吹过来了,我要是不来,这高加林还不得把城关公社都闹瘫了。高明楼,这就是你提拔的好人,干的好事儿。” “郭主任,这样,这事儿王书记也给我提过两嘴,咱去大队部说,这样影响多不好。”高明楼知道高玉德两口本来胆小怕事,郭秀英在这儿闹腾不是个事儿。 “今天就在这儿说,当着乡亲们的面,让大家知道高加林是什么样的人,还天天人模狗样,当生产队副队长当的有滋有味。” 张老秉是张留群背着出来的,看到有人来找高加林算账,心里高兴的活蹦乱跳,一拍儿子的肩膀,“放我下来,我看看他有多能。” 高玉德两口也对不上话,看到村民都来看笑话,两口子蹲在门口,像犯了什么错误一样耷拉着脑袋。 刘挺柱跑到养猪场通知高加林,“加林,不好了,有人去你家找事了。” “是谁?” “不知道,一个男的还有一个女的,说是你抢了她的儿媳妇。” 高加林瞬间明白了,王宝玉和他妈过来兴师问罪了。 “德顺爷,你看咋办?”高加林一时也没有主意,只能问计德顺老汉。 德顺爷把烟袋锅磕了磕插在腰上,“加林娃,怕个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先呆着别动,我老汉先给你探探虚实。从古到今,来高家村找事儿还没有能讨到便宜的。” 第34章 文的不行来武的,武的不行咋办? 看到德顺爷要出马,高加林忙道:“德顺爷,事儿是我惹的,还是我去吧。” “加林,你现在心烦意乱的,去了会更糟,等你理顺了再过去,我先去打前站。听我的,没有错。” 小黑狗跟着德顺爷来到郭秀英面前,郭秀英正口吐白沫说的起劲儿,他打断了郭秀英的讲话:“你这个女同志是找加林吧!” 郭秀英一看是一个老头子,根本没有放到眼里,“是,快叫他出来,你是他什么人?” 德顺老汉说:“我是他爷,他的事儿我当家,不信你问支书?” 高明楼一看干爹出马了,知道干爹要为高加林出头了,这总比自己来处理要好,顺水推舟说道:“郭主任,他当家,也是我干大,高加林最听他的话,你跟他说就行。” 毫不起眼的德顺老汉居然还是高明楼的干爹,说话的气势和稳当劲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儿。郭秀英就开始给德顺爷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讲地口干舌燥,加林娘为了缓解矛盾,让这个女干部消消火儿,还端来一碗热水,“郭主任,你喝水。” 郭秀英中午没有吃饭,在马玉芳家里攒了一肚子气,闹腾了大半天,肚子早已经饿的咕咕叫,累得站不稳了,要不是心里有口气撑着早就倒地下了,也不管干净不干净,端起来就喝。 等她喝完了,看着德顺老汉,问道:“我说的你听明白没有?”德顺老汉只皱眉头,“郭主任,你说的太快,老汉我反应慢,麻烦你再说一遍。” 郭秀英一抹嘴,又从头到尾放慢了速度给德顺老汉讲了一遍。饶她再能说会道,德顺老汉的目的是故意耗费她体力,待她讲完后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她两眼看着面前的白胡子老汉,德顺老汉捋了捋胡子,“这回我算是听明白了,你说加林抢了你的儿媳妇。那马玉芳和你儿子结婚了没有?” “还没结婚,已经定了亲了。你老人家说说这不是破坏人家婚姻是什么?” “什么时候定的亲?” “孩子三岁的时候。” “三岁?“德顺老汉故作惊诧,随后又说道:“那是娃娃亲啊!现在是新社会,已经解放了四十多年了,看你也是国家干部,三岁的小孩儿屁股都擦不干净,他们懂什么?这种亲事儿能算数吗?” “怎么不算数?”郭秀英看到德顺老汉根本就没有往自己画的道儿上走的意思。 “你说算数,我说不算数,我说的你听不进去,你说的我也不服,咱两个不是在这里抬杠吗?这样,我们支书也在这儿,你们也有车,咱们一起上公社找夏成涛问问,他只要说算数,我就认了,加林坚决不再和马玉芳联系。要是他敢跟马玉芳联系,我让你的大花眼亲眼瞅着,我拿棍子把他腿打折。”德顺老汉灵机一动撺掇郭秀英找夏成涛。 村民们一听德顺老汉这么说,想着这德顺老汉平常闷葫芦似的,今天超常发挥,三言两语就把这“飞刀嘴”给钳住了。于是有些村民跟着起哄说道:“对,就得让夏书记评评理,这事儿不是抬杠的事儿。” 还有人说道:“旧社会那一套,当干部的现在还当宝贝,不知道脑袋里是咋想的?” 张老秉撇撇嘴说道:“这还用评理?爱抢人家的媳妇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再说谁无缘无故给孩子定娃娃亲,不管到啥社会是要论人情的,没人情在里面,人家不会瞎着眼害孩子!”郭秀英见有人向着自己说话,对德顺老汉说道:“加林他爷,你听这位老哥说的多在理,我们定娃娃亲是两家关系上辈人感情深!” “你听鬼老三的话,他可把你拐到萝卜窖里了,你知道他的成份吗?”德顺老汉一看“鬼老三”在旁边煽风点火,气得胡子翘了起来。 “你这老汉,我就说句公道话,关我成分啥事儿!”张老秉斜楞着眼剜着这个倔老头。 德顺老汉连正眼看都不看,对郭秀英说道:“他以前是国民党的连长,不信你问旁边的人,只要是旧社会的事儿,他劲儿可大了!” 张老秉一看高德顺直接向旁人抖搂出自己的老底儿,闭上嘴不再搅缠,抱着膀子坐山观虎斗。 郭秀英看到张老秉也让高德顺怼得闭了嘴,又拿夏成涛将自己的军,她明白这事儿闹到夏成涛跟前,自己也不占什么理,何况王振武还在村口古庙待着不敢进来,如果让夏成涛对王振武有了看法,想接班就难了。所以,她即使再激动,也不敢拿自己丈夫的前途冒险。 “找夏书记就找夏书记,谁还会怕你不成,抢我家儿媳妇不算,连走个路都不想,这天下的便宜都让你们姓高的占完了。” 德顺爷见拿住了郭秀英,想乘胜追击,“郭主任,你说话可要负责,这车是公社的车,又不是你家的车,许你坐,怎么不许我坐,今天我偏要坐坐这公家的车。”说着就向车子走去。 郭秀英气急败坏,看着这个牙尖嘴利的糟老头子屁股上粘着干草,身上散发出一股猪粪味儿,还要去坐车,急的有洁癖的她手足无措。 王宝玉知道只要这个糟老头子上了他们的车,非得闹到夏成涛面前不可,何况爸爸还在村口等着,糟老头一上车,爸爸就得走回去。“你这死老头儿,这车哪是你说坐就能坐的?”王宝玉说着就要拉德顺老汉。 众人不防王宝玉突然出手,德顺老汉的肩头就被王宝玉抓住。小黑狗一见主人被抓“嗷”的一声就咬住了王宝玉的料子裤。 郭秀英看到狗咬住儿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踢在狗肚子上,小黑狗挨了一脚,尖牙“刺啦”一声就把王宝玉的裤腿撕烂,然后冲着郭秀英扑去,郭秀英吓的“哇,哇”乱跳,王宝玉看墙边竖着一根木棍,抄起木棍就向小黑狗打去。 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棍子,“住手?” 这时候德顺爷也喊住了小黑狗,高加林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眼前一亮,想着这小子就会惹祸,遇到事儿让一个老头儿来顶着。 “你来的正好,我正愁找不到你。”王宝玉脸上露出凶光,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他这时候也不顾疼痛。 “现在我就在这儿,我看你敢把我怎么样?”高加林无所畏惧,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高明楼看到两个年轻人谁也不怕谁,生怕闹出事端,于是说道:“今天有事说事,谁敢动手我就让民兵上绳捆到派出所。” 郭秀英看过儿子的伤口没有大碍,只是咬了几个牙印,冒出了血丝。她又把注意力转移到高加林身上,这个大名如雷贯耳的大活人现在站在自己面前,仔细打量后,感觉自己儿子实在是无法和人家相提并论。再看看自己儿子,眉宇间缺少了一股英气,郭秀英看今天也讨不了好,就说道:“高加林,我现在就去公社告你拆散人家的婚姻,你等着派出所来收拾你。” 高加林对着郭秀英一笑,“郭主任,你也别吓我,我爷说了找夏书记评评理,你敢不敢去,你敢的话,也不坐你的车,我骑车带着我爷咱们夏书记办公室碰头,乡亲们想去听听的也欢迎一起过去。” 王宝玉看妈妈说的话对高加林不起一点儿作用,恶狠狠的说,“高加林,你等着,看我不弄死你。” 撂下狠话,母子俩钻进吉普车落荒而逃。 第35章 马玉芳离家出走,偶遇高加林父母! 马建国被女儿气的躺在炕上喘着粗气,额头搭着湿毛巾,闭着眼睛谁也不搭理,小孙女们也不像以往那样在院子里胡跑嬉闹,让妈妈哄到自己窑里。 今天他的老脸算是在乡亲们面前丢的一点儿不剩。从上午到现在全家人除了娃娃们,谁也没有心情吃一口饭,一碗盛好的玉米糊糊早就凉了,还有炒的辣椒鸡蛋一口没有动,安静的放在桌子上。 马婶儿安顿住老伴后,又偷偷安排儿子们去找女儿,马晓春去县城高中找刘巧玲,马晓夏去高家村巧玲家找人,马晓秋去田野、河道去找,马晓冬去临谷姨妈家去找。 到了晚上四兄弟都回到家,马婶儿出去问他们,都没有找见马玉芳的人影,马婶儿一下子就慌了。马晓夏说了郭秀英大闹高家村,被高德顺给呛回去的事情。 提到高家村,一下提醒了马婶儿,现在马家的麻烦都是因为高加林而起,就问马晓夏,“有没有去问问高加林?” “妈,一忙我就忘了。” “这么晚了,这个傻闺女到底儿去哪儿了。”马婶儿害怕女儿一冲动,找了高加林再做下什么丢人的事儿,想到这儿马婶儿哭了起来,听到哭声,马建国一屁股就坐起来就吼道,“哭什么哭,这种娃娃丢了还让人省心!” 就在马家人满世界找马玉芳的时候,她此刻正和高加林的母亲在后面推着架子车走在河堤上。她现在如同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马玉芳跑出家门后,发疯一样跑到了川道里,她不能理解自己的父母和家人,为什么不顾死活要自己嫁给王宝玉,郭秀英在辱骂自己,家人居然无动于衷。 父亲绝情的态度让她十分失望,跟小时候把自己抱在膝盖上疼爱的那个人简直判若两人。她坐在大马河的堤岸上,看着流动的河水真想一头扎进去,可是真扎了进去,她的所有努力就白费了,她越想越悲伤,禁不住嚎啕大哭,等哭痛快了,又专门往偏僻的地方走。 她不知道要走向哪里,因为郭秀英临出门说要去高家村找高加林算账,此时此刻的高家估计也是一团乱麻,尽管她很想去找高加林,也不想在那种场合和王家人遭遇。 她最后走到高家村这段的川道里,等到天色已晚,有人拉了一大车猪草上坡,她主动上前帮忙推车。 前面拉车的正是高玉德老汉,后面推车的是高加林母亲,他们看到郭秀英“撤退”后,天光还早,于是又来到川道割草。农民就是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劳动始终放到第一位。 高加林母亲惊奇的问道:“闺女,谢谢你,你是哪村的,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家里人不操心吗?” “大娘,我是马店的,和家人生气跑出来了。” 高加林母亲想到下午郭秀英过来闹事儿,就试探的问道:“你是马玉芳吧?” “大娘,你知道我?” “闺女,我是加林的娘啊!”真的是马玉芳,高加林母亲紧紧握住她的手,哭着说道:“可怜的闺女,你为了加林是连家都不要了。” 马玉芳也哭了,“大娘,我就是喜欢加林,天王老子也挡不住。” 拉车的高玉德听到两人说话,长叹了一口气,回过头说,“天不早,娃儿估计早就饿了,回去说吧!” 高加林和德顺老汉已经挖了两孔窑,一个是用来放草料,一边是把收来的苜蓿堆码整齐,一边是放吃不完的猪草;一个是刮风下雨可以临时住人,里面支了两张床板。 他看到母亲旁边的马玉芳,心里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怎么来了?”对于上午马家发生的一切高加林一无所知,郭秀英下午控诉他的“罪行”时也只字未提。 卸完猪草,他们坐下来吃晚饭,晚饭是高加林做的,飘着小磨油香味的葱花面条,还有金黄的玉米饼。高加林母亲说道:“玉芳,饭食可能不合你口味儿,就将就着吃点儿,家里还有点心,一会儿让加林给你拿。” 马玉芳从来不挑食,尤其是饿了大半天,吃着面条连汤都没有剩下。 等吃过饭,德顺老汉笑眯眯的看着她:“闺女,家里人找不到你,估计都着急了吧,让加林给你送回去?” 德顺爷对高加林最亲,这都是马玉芳知道的,她对德顺爷说了爸爸赶自己出门的话,德顺老汉笑笑:“闺女,那都是气话,你爸爸是不会不认你的,哪有老子不要娃娃的。” 马玉芳态度很坚决,任是大家劝说都不起作用。德顺爷说:“本来嘛,这事儿闹得十里八村都知道了,你也不愿回去,那总得有人给你家送个信儿,不能让老人担心。” 送信儿的人选高加林肯定不合适,只要过去一定会吵架,高加林骑着车子去高明楼家,把情况说明,高明楼说:“马建国那老小子,脾气我了解,现在气头上马玉芳不能回去,这样,我让巧英把他领到我家,你小光哥在县城盖房,让巧英和她住,你和三星去马家报信儿,你不用进门,让三星去说就行。你们这些娃子,真是搞不懂。” 高明楼的安排再合适不过,马玉芳和刘巧英也不陌生,以前巧英还是闺女的时候,马玉芳经常去她家玩,跟着巧玲叫巧英“大姐”。如果安排到刘立本家里,刘立本肯定不愿意,因为这个女子和高加林有关,他还没有大度到忘记从前的地步,让高加林的对象住到他家。 等到安顿好马玉芳,高三星和高加林结伴儿去马店送信儿。“加林,听说下午王宝玉也来了,下次要是还来,提前跟我说一声,我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到了马店,高加林远远站着等高三星。三星敲开门,看到了大哥马晓春,马晓春见是一个楞头小伙子问道:“你找谁?” “哥,我是高三星,我爸高明楼,有事儿找建国叔。” “是明楼伯的儿子,进来吧。” 马晓春领着高三星进到父母的窑里,一家人正愁眉苦脸闷坐在四周,马建国挣扎着坐起来,心里咯噔一声,莫非是玉芳出事儿了,“娃,你半夜过来,这是有啥事儿?” “叔,玉芳现在在我家,好的很,我爸让她先和我嫂子住一块儿,我爸害怕你们着急,让过来说一声,不用操心。” 马建国的心一下放进了肚子里,嘴上却说道:“什么?她自己摸到了高家村,真是不害臊。” 马婶儿说道:“在明楼哥家里,你还用发什么愁,你再逼玉芳,万一出个事儿我跟你没完。” “娃儿,郭秀英去你们村里闹腾,你在不在?”马婶儿问道。 “婶儿,我不在,听说郭秀英真丢人,让德顺爷整治得没脸没皮。”高三星绘声绘色讲了下午发生的根根梢梢,听得马家人七上八下。 第36章 在夏成涛眼里,这个年轻人就是一匹千里马! 乡间的流言就像蒲公英的种子,孕育着强大的生命力,关于高加林、马玉芳、王宝玉的感情纠纷经过发酵,演变成稀奇古怪的三角恋故事在各个角落散播。 王振武从高家村回来的路上,看到老婆像被打瘸了腿的老虎,一路上和他冷战,当着司机的面他不好问什么,也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总之今天把人丢到家了。 他反思了自己的做事方式,这样蛮干是不行的,只有冷静下来,和这些泥腿子斗,不是靠蛮力和冲动就能解决问题的。对付高加林,现在的切入点就是断绝他的希望,养猪场是他的未来,也是马玉芳嫁给他的筹码,只要把养猪场搞毁,他没有底气再插手马玉芳的事情。这种事不但要做的高明,还不能影响自己在夏成涛面前的形象。 到了礼拜天,郭秀英专门去县城拉同盟,她找到张克南的妈妈吴春梅,两个妇女待了一个下午谈论的主题只有一个,高加林不是个东西,这种人必须让他从地球上消失。 王宝玉在高家村吃了亏,本来打算为了马玉芳和原先的那票狐朋狗友疏远关系,如今马玉芳铁了心要和自己分手,现在看来这些“敢死队”的兄弟们将来还大有用处,只要一到礼拜天他依旧去县城找他们厮混,他们又拜了一个有前科的劳-改-犯学习武术,这个人叫孟庆民。 周一刚到办公室,王振武迫不及待通知高明楼和高加林来公社开会,高加林把辞职信装进口袋里,和高明楼一同走进会议室。各个村的大队书记和生产队长都在,马建国经过这番折腾明显变瘦了,他连正眼看高加林都不看。 马栓可能要当爸爸了,黑黑的脸庞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他见谁都笑着打招呼。 政策的春风已经吹进了山乡,农民都得到了实惠,村里有理想的年轻人跃跃欲试开始展开奋斗的翅膀,他们互相打着招呼,问着对方村里的变化,还互相邀请去自己生产队参观指导。 会议的主题是总结集体承包的成果,信用社也专门下拨一批资金扶持各村的承包户,还都是无息的。这个好消息让会议室里掌声雷动。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对于马栓来说,现在紧要的就是增添设备,建筑上的脚手架不能老去租,如果自己买的,就不用回回给人家钱。 会后王振武把高明楼和高加林叫到办公室,高加林掏出辞职信放到王振武的办公桌上,王振武一看,哈哈笑了起来,让两人都发迷,“加林,你后生可畏,干的好好的,辞什么职啊。” “养猪场事情太多,忙不过来。” “你说这话我可不信,明楼支书还承包了牲口院呢,整天牛啊马的,还有喝油的拖拉机,事情不比你多,我不同意你辞职。”王振武说的话让人感到亲切和蔼,好像以前什么事儿都没有。 他又问摸不着方向的高明楼,“加林辞职,你是什么意见?” 高明楼不知道王振武葫芦里又卖什么药,就说道:“牛不喝水强按头,他自己不想干,我也拦不住。” 王振武心里说,你这老滑头,这是在掂量我心思呢,我这回非得把你们都装进布袋不可。 “明楼支书,你说的可是真心话?原先张老秉做你的副手,写个东西错别字连篇,还得我戴着老花镜改到半夜。加林上任以来,你们真是让我省心啊,高家村的工作做得很出色,夏书记私底下都提起过。加林不干了,我看你去哪儿找这么能干的人给你抬轿?” 高明楼正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夏成涛敲门进来,“刚才在门外听到谁要辞职,是你老高吗?” “夏书记,不是高支书,是我忙不过来。”高加林怕夏成涛误会,急忙说道。 “高家村的高加林,我对你有印象,干的不赖,鲁迅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是有的嘛。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你给我说,我给你做主。”夏成涛是军人出身,说话斩钉截铁。 “我和王书记家里有些不愉快,感觉对不起他。”高加林趁着夏成涛在,故意把矛盾说出来,看看夏成涛是什么看法,如果夏成涛对他持批评态度,他会毫不犹豫辞职。 夏成涛笑了笑,“都去我办公室,我那里弄了半斤好茶,咱们边喝边说。” 等王振武讲完事情的原委,夏成涛说道:“我当是什么事儿,你们太小看王书记了,我相信他的胸怀,这点儿小事儿还是有足够的觉悟处理好的,是不是王书记?” 王振武的叙述没有夸张也没有捏造,基本上符合事实,高明楼和高加林让王振武表面工作解除了武装。“夏书记请放心,这事儿我一定会办好,对于高加林同志,我不会挟私报复,更不会穿小鞋,会全心全意帮助他进步。” 看到夏书记的表态,高加林放心了,不好意思再提辞职的事儿。 夏成涛拿出一个档案袋说:“高加林,你的问题我帮你解决了,我的问题你可也得帮忙,听说你会破案,我现在就遇到一个难题,你给我参谋参谋。” 在夏成涛准备当副县长的档口,北山村发生了一个案件,让他的前进路上多了一道障碍,这个案件目前知道的人很少,公安局派人协助派出所张明亮他们,五个人忙了三天,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公社班子也开了小组会议,这个案子不破,夏书记去当这个主管司法和治安的副县长面子上就挂不住。 这个案子发生在北山公社的北山村,村旁边有个砖窑厂,里面有个六十多的老光棍名字叫杜健康,他就住在砖窑厂的旁边,因为砖窑厂很偏僻,一到晚上就没有什么人,前天夜里大概十点钟,他坐在院子里吸烟,有个人打着手电过来问路,结果当那人走到近前的时候,一个白色的东西往他脸上一覆,他就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屋里被翻的乱七八糟,自己积攒的四百多块钱也被偷走了,这四百多块钱在农村可是巨款,一家人咬着牙勒紧裤腰带三四年才能攒下这个数目已经很不容易。 虽然没有出人命,毕竟事情比较稀奇,四百多块钱对于杜健康来说,可是一辈子的棺材本,这案件不早不晚,让夏成涛大为光火,事情影响很坏,城关公社一直是治安模范,夏成涛的提拔就是沾了这方面的光。 自己有几斤几两,高加林心里有数,夏书记既然说了,他只能全力以赴,“夏书记,我都是瞎碰的,光听你说,我也没有印象,最好能到现场转转。” 高明楼用脚踢了踢高加林,还是晚了一步,夏成涛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说干就干。” 第37章 圆满破获盗窃案,他成了猪圈里的福尔摩斯! 一行人驱车来到北山村,杜健康已经等在那里,他长得脸庞黑红,很壮实,可能是丢钱的原因,情绪很低落,一说话喉咙里就发出嗡嗡的声音。 杜健康的屋子里就像杂货铺,墙角堆着捡来的破铜烂铁,靠墙放着一张木板床,床头放着一张老师用的破课桌,下面有两个抽屉。靠墙立着一个立柜。 立柜门、抽屉门都开着,还维持着案发现场的样子。 “夏书记,我能不能问杜师傅几句话?” “老杜,高同志是上面派来帮你的,问你啥你就实话实说。” 高加林问道:“杜师傅,那人都对你咋说的,你从头给我说一遍。” “就在前天晚上,我用凉水冲过澡在院子里凉快,天上只有星星,没有月亮,我看到从北边过来一个人,打着手电筒晃悠过来。平常也会有个把儿人过路,我这人干活有劲儿,真是有人打我,我也不怕。” “这人来到我面前说,问一下核桃园咋走,我刚要说话,一个白东西软软的罩在我脸上,我就啥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攒的钱都被偷走了。” “这人是啥口音?” “口音就是当地人。” “个头有多高?” “跟我差不多。” “能看清长啥样不能?” “天太黑,看不清。” “你的钱放在哪里?” “钱就放在大立柜最底下的角里,用一块儿老土布包着。” “还丢了什么东西?” “平常花的零花钱在枕头下面压着,还有两瓶酒也被顺走了。” 高加林大脑里像过电影一样,那个小偷走到床边,先翻枕头下面的席子,村里人一般平常花的钱都是这样放的,零钱小钱都压在枕头下,这样拿着方便。然后再去拉开抽屉翻个底朝天,最后就是那个大立柜。 仔细观察着大立柜,发现靠近下部柜门上有两横道蓝色的印痕。他看到柜子里的破衣服都被扒了出来,脑子里一时找不到答案。 “加林,发现问题了没有?”夏书记问道。 “罪犯看来能耐不低,那个白东西估计就是毛巾,上面有药,杜师傅一吸就昏迷了,在我们上化学课的时候,老师说过,乙醚就有这作用,现在乙醚医院有,学校的实验室也有,还有就是化工厂,这三个地方就是重点排查对象。” 夏成涛赞许的点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夏书记,提取的有没有指纹什么的?” “没有,你也知道我们县的情况,刑侦设备都很落后。” “那我只能发现这么多,让我回去想想,想到了再汇报。” 夏成涛明显有些失望,王振武则是一声不吭,他既希望高加林破案,这样夏成涛可以高升,自己也跟着高升。他又不希望高加林破案,破了案在夏书记面前更有分量,自己再收拾他就难了。 走到路边,高加林在上车前不自觉拍了拍鞋上的土,看到手指头上的蓝色砖面儿,突然说道:“夏书记,发现新情况!” 他们喊住正要锁门的杜健康,重新打开门,高加林从院子里搬来一个凳子,来到大立柜前面,上到凳子上,“给我手电筒!” 杜健康拿来一个手电筒递给高加林,高家林打开往上面一照,兴奋地说道:“夏书记,案子可能要破了,你上来看看,有新发现。” 夏成涛上到凳子上看到立柜顶上,两个大手印赫然印在浮灰里清晰可见。 夏成涛激动的握着高加林的手,“加林,真有你的!” 县公安局派人提取了手印送到省城鉴定,通过这两个手印提取了指纹,派出所又按照高加林说的排查出嫌疑人,对比了手印完全吻合,这个看着无解的偷盗案一周内就结案了。 原来是化工厂的一个临时工,因为家里对象逼着结婚,一时拿不出彩礼,就打起了歪主意。 圆满侦破了盗窃案,夏书记毫无悬念的成为夏副县长,王振武成功地从副书记转成正书记。 综合考虑到县局和派出所张明亮的面子,夏成涛对高加林的感谢只能以个人心意表示。 因为高加林不是公职人员,既不能大张旗鼓表彰,这样会让派出所的张明亮很难堪,也不能进行物质奖励,他的每月工资也就那么多,自己掏腰包买了两条纸烟送给这个脑瓜灵活的小伙子。 杜健康对高加林的感谢可是热烈隆重的,用他自己的话说,“没有高同志,我死了只能用破席一卷扔到山沟沟里。” 王振武嘱咐他给城关派出所做一面锦旗,杜健康出钱做了两面,一面交给派出所,一面亲自挂在高家村大队部的墙上,他还要拿出一百块钱给高加林,高加林死活不接,他请高明楼和高加林吃了一顿饭,留下一句话就走了,“高同志,以后有什么事需要,你只管说一声,我杜健康的命就是你的。” 这件事以后高加林被人们称作“猪圈里的福尔摩斯”,这名字虽然粗俗,但是大家都能理解。 高家村还是以波澜不惊的步伐跟着时代前进,黄亚萍回复了高加林,祝福他和马玉芳幸福,从今以后两人还是以好朋友身份互通信件,互相鼓励共同进步。 马建国又偷偷来找过高明楼几次问高加林的动向,他发现世事越来越捉摸不透了,马建国现在更得罪不起王振武,马玉芳还是一如既往不买王家的账,高加林这娃子就是重复做着四件事,辅导刘巧玲,捣弄自己的养猪场,学习知识,带着民兵夜里维护治安。 他对马建国也是这样说的,这位多年的老相识不肯相信,总想从他嘴里套出高加林和女儿的一些情况。这种事就是放在他身上,他也是和马建国一样不知道怎么办。 第38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两人酒酣耳热之际,高明楼劝马建国说:“老弟,走一步说一步吧,谁也没长前后眼,车到山前必有路。” 马家和高家都是走一步说一步,王家人却不这么想,郭秀英连走路的姿势都发生了明显变化,以前见谁都很热情,现在成为正牌夫人,别人跟她打招呼,她都是点头示意,把头抬的高高的。 王宝玉的“武功”大有长进,在几次打架斗殴中被打的鼻青脸肿后,战斗力逐渐提高,父亲升官他没有感到丝毫高兴,他心里充满了恨意,多次想象着自己把高加林打的跪在自己面前求饶,那才是最能满足自己的胜利时刻。 他在农机站上班也上腻了,和同事们没有共同语言,父亲地位的提升,让老田头更不愿管他,赵海军闷着头搞自己的技术研发,那帮叽叽喳喳的女同事一个个土里吧唧,像刚从土里挖出来的,无论是打扮还是谈吐,跟县城里的人明显不在一个层次。 他的格格不入更让他相信,自己就是走在时代前面的人。他们的师父孟庆民,在县城打架以心狠手辣出名,三年前打群架,一个人和五个人打,失手把其中一个打成重伤,这是刚出来,这帮“轧花厂敢死队”队员把孟庆民奉若神明。吃的、喝的、吸的都由他们供应。经过半个月的强化训练,他们成功打败了“建中街敢死队”和“毛纺厂敢死队”,有了战绩这票人更敬佩孟师父教导有方。 王振武上任伊始,工作量比较大,马建国两口子连夜过来表忠心,郭秀英冰释前嫌,热情的炒了几个拿手好菜,几个人在商量好对付高加林的计策后,王宝玉和未来的老丈人喝酒醉的一塌糊涂。 王书记开始了各个村的巡回视察工作,第一站就是高家村,高明楼带着班子成员跟在王振武后面,在村里转了一个来回,走进大队部,一眼就看到墙上挂的“破案能手”的锦旗,又吃惊又生气,他让其他人出去,单独留下高明楼和高加林,“老高,你这是大队部,又不是派出所,挂这东西干甚,再说了,这是夏副县长私人请我们帮忙的事,酒也喝了,烟也抽了,何必锣鼓喧天让旁人知道,这是对夏副县长极不尊重的表现。” 高明楼瞅瞅高加林,高加林直接摘掉锦旗一卷夹在胳肢窝里,笑着说道:“王书记,这大队部挂着确实不合适,是杜健康非要送给我的,我挂在自己家里总可以吧。你要是还不乐意,我就找夏副县长问问他的意见。” 王振武脸色一沉,“高加林,你这是什么态度,作为年轻人要做到谦虚谨慎,稍微有点儿成绩就翘尾巴,以后你还怎么进步?” 高明楼打着圆场,“加林,王书记都是好意,你既然想挂,就挂自己家里。” 一行人又走到河川道,河川道的猪草都被割的露着茬子,王振武不高兴的说:“老高,村民致富没有错,咱们也得保持生态平衡,你看你们的河段,跟剃了疤瘌头一样,东一块儿西一块儿,你们可是有点儿冒进了,需要放缓一下速度。” 如果锦旗的事儿是王振武对高加林有意见的话,猪草的茬子就是故意跟自己过不去。高明楼对王振武有些意见,扶了正马上就变了脸,原来一口一个“明楼支书”叫得可亲热了,现在一口一个“老高”,听着是这么刺耳。 高加林心想这王振武不是吃饱的撑的吗?这草都是割了长,长了割,咋就会破坏生态平衡呢? 王振武来这儿不到两个小时,挑了一大堆毛病,高明楼留他吃饭也不吃,说下一站到马店,马店的都等着呢。 送走王振武,高明楼有些沮丧的拍着高加林的肩膀,“加林娃儿,老王这次是来者不善啊,咱们都小心点儿吧。” “王振武这就是变色龙,用人在前,不用人在后,明楼叔,他要是使歪心思,我会让他自己下不了台。” “加林娃,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按他说的整改吧。吃过晌午饭,咱们开个小会商量一下。” 回到家里,高玉德看到儿子脸色不太好,“王振武又为难你了?” “没有,你们不用操心了。” 加林母亲知道王振武不管说的多好,一旦上了台,对自己儿子肯定不利。“加林,还是听娘的,赶明儿去公社辞职,咱们养好自己的猪,省得还要看姓王的驴脸。” “娘,他越是挤兑我,越是要干好,我主动找他辞职,他拿话来圈住我,等到我把他推上去了,他又来这一手儿,我非得找夏副县长告他不可。”“你娃就是糊涂,王振武接的是夏成涛的班儿,他会回过头来收拾王振武吗?官官相护,你就听你娘的,明天去辞职。”高玉德这个老实人对于世事的了解也是深厚的,只不过不爱说话,很多事都是埋在心里。 “兜来转去,还不是因为玉芳,娃儿,你掂量掂量,要是扛不住,玉芳还是断了吧。” 断还是不断,的确是一个问题,困扰着年轻的高加林,让他瞬间从冲动中清醒。这份感情太沉重了,他也不知道如何取舍。 吃过饭,父母去马店河道割猪草,他去大队部开会。 高加林念了王书记的指示,然后大家逐条讨论,发现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高明楼装模做样的安排每个人分管的事情,约好自查时间。剩下的时间就是拉话聊天。 王振武到了马店正好是饭点儿,等到酒足饭饱,单独和马建国拉话,“这高加林能耐了,他的猪没有麸子吃,已经把高家村的猪草割完了。你的招数不管用啊。” “我听说了,他去了买了苜蓿代替麦糠,这东西猪吃了长膘慢,没了苜蓿他的猪就成老鼠娃了。” “我的亲家哥,我说了这么多,是提醒你看好你马店的猪草,别都喂肥了高加林的猪,他挣了钱再把你闺女拐跑,我们两家的脸就让人踩在脚下了。” 第39章 因为割猪草,民兵抓了高玉德! 马建国听了这话,站起来走到门外,叫来民兵队长马百川,“派两个民兵看好咱们马店段河道的猪草,不是咱们的大队的,车子镰刀一律没收,敢反抗动手的,直接捆起来送来大队部。” 交代完马百川,回到屋里,王振武正喝着解酒的浓茶,“王书记,还是你英明,一下就点中了高加林的死穴。” “亲家哥,我和他高加林要斗到底,一个黄毛小子光想和老家伙们斗,他翻了天了。” 歇了个把小时,王振武在马建国的引领下开始巡视马店,和高家村截然不同的是,到处都是王振武赞扬的声音, “马书记,这个街道真干净,不能做面子活儿,一定要保持下去。” “看你们村民的生活条件,是逐年都在提高,你马书记带了个好头儿呀。” 他们从堤上又下到河道,大马河的河水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一群鸭子和白鹅悠闲的徜徉其中,远处放羊的老汉躺在河边大柳树下哼着小曲。 一派生机盎然的田园风光让还有醉意的王振武十分满意,河堤西头传来吵架的声音,走近一看是马百川带着一个民兵没收外村割猪草的车子。 “你们高家村的人看把我们的猪草割完了没有,你们的猪吃草,让我们的猪去喝西北风。”马百川说道。 “好,猪草是长在大马河里,公家又没有分是马店的还是高家村的,你凭什么扣我们的车子。”割草的夫妇争辩道。 王书记亲临现场,马建国拿出当官的派头,故作严肃的问道,“这是吵什么呢?” 马百川说道:“高加村的猪草被他们割完了,他们又来割我们的猪草,太过分了。” 割草的正是高玉德夫妇,他们不认识马建国,马建国也不认识他们,高加林母亲问道:“你是领导吧,我们错了,不该割你们的草,我把草留下,车子让我们拉走,下回再不来了。” 马建国不敢确定这是不是高加林的父母,就问道:“你们割这么多猪草是作甚?” 高玉德说道:“喂猪的。” “你们的猪能吃这么多?” “我们有个小养猪场。” 确定是高加林的父母无疑后,马建国看到王振武站的远远的,决定要在他面前表现表现,朝西边望了一望,有个一里地猪草都露出了茬子,“你们割了我们这么多猪草,社员们意见大着呢,这回你们的车子是拉不回去了,除非你把原先割的猪草都还回来。” 高玉德一听这就是明摆的欺负人,脖子一梗,“猪都吃了,怎么还给你,要不把猪粪还给你。” 马建国眼睛一瞪,“偷盗集体财产,你还有理了?百川,把他给我捆了,明天让他挂牌游街。” 马百川从另一个民兵手里接过绳子就要捆高玉德,高加林母亲急忙说道:“领导,我们在马店有亲戚!不要动手,到时候不好看。” “你是马店哪家的亲戚?” “马玉芳家的!” 马建国心里暗自发笑,危急关头看她怎么瞎编,“马玉芳,我认识,你是她家什么亲戚?” “她是我儿子对象,你们就把我们放了吧,下次我们不来了!” 马建国一听这话,再看王振武,王振武头也不抬直接往东走去,他生气的说道:“你胡说,马玉芳的对象是王书记的儿子,你们穿的破破烂烂跟要饭的一样,还敢冒充是马玉芳的亲戚,你们睁大眼睛看看,我就是马玉芳的老子,我怎么不认识你们?你就是老天爷的亲戚,今天也要给我捆上。” 高加林回到养猪场拌好饲料,把辞职信又誊写了一遍,写上今天的日期,准备晚上先去找高明楼签字,明天去公社扔给王振武。他把写好的信放入口袋,就看到母亲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加林,加林,不好了,你爸爸被马店的民兵抓了。” 德顺老汉听到也从窑洞里跑出来,“别急,说说是咋回事儿。” 听母亲说完,高加林两眼冒火,“马建国欺人太甚,我找他去。” 德顺老汉拉住高加林,“加林娃儿,这时候你别慌,你骑上车子带着我去找明楼,这事儿他必须管。”来到高明楼家,高明楼一听加林母亲讲的情况,知道这是王振武和马建国设计好的圈套,但是当着这母子的面他在没有落实情况前不会轻易下任何结论,“加林,区区一车猪草,就把你爸捆了,事情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你叫几个咱们的民兵一块儿去马店看看。” 和高加林平常相熟的刘挺柱、高三洋、高三星七八个人骑着车子,跟着高明楼来到马店,高明楼安排这几个小年轻在大队部等着,他和三星来到马建国家门口。 见了马建国的面儿,高明楼说道:“兄弟,这事儿办的不妥吧?” “明楼哥,我也觉得不妥,可是马店的社员意见很大,我也是没法子,他们明天还准备挂牌游街。” “挂牌游街?这都啥光景了,还弄这一套。你就不怕高玉德想不开上了吊,你马建国能脱清吗?他娃带着人在大队部等着呢,我来看看你是啥意见?”高明楼看马建国打着官腔,就知道这事儿很棘手。 一听高加林也过来了,心里暗自高兴,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明楼哥,这事儿我真是做不了主,要明天开个班子会研究研究。” “研究个啥,马店的事儿还不是你一人说了算,咱俩多年的交情,你也别绕弯子,就说咋办吧?” 见高明楼没了脾气,马建国从里屋拿出一张早已写好的保证书,摊到高明楼面前,“明楼哥,我也被逼的没有法子了,王书记快把我逼死了,只要高加林签了这个,答应以后不再胡骚情玉芳,他今晚就可以领着他老子拉着架子车回家。他要是不同意,丢人打家什我可管不了。” 这就是明打明的要挟,本来可大可小的事,王振武和马建国两人一唱一和搭台演戏,高明楼拍拍马建国的肩膀,“老弟,还是你们高明啊,都在这儿打着弯咧。” 第40章 高加林写了保证书,马建国却交不出人了! 高明楼表示这个保证书都是和高加林的私事,让马建国自己和高加林说去,高玉德是高家村的村民,自己只对高玉德负责。他们来到大队部,高加林领着人正和马店的民兵争执,一个要进去,一个拿着枪拦住门口。 马建国把高加林叫到一旁,打着手电让他看完保证书,只要签了,他答应今晚上就放人。高加林气愤得两手发抖,脑袋发麻,他太低估王振武和马建国了,拿住自己爸爸胁迫。 他接过马建国手里的笔,这只笔此刻在他手里有千斤重,一边是爸爸的名誉和安全,一边是自己和玉芳的感情,思来想去他决定不能为了自己一个人,让父母无法活人。他考虑再三说道:“想让我签字也行,我想最后见玉芳一面儿,当着她的面来签。” 马建国让马晓春叫来玉芳,高加林要和玉芳单独说几句话,马晓春说:“签个字看你事儿多的,你们快点说,惹急了我爸,他改变了主意你家的人就丢大了。” 马玉芳看着月光下的高加林清瘦的脸庞,奇怪这半夜三更的高家村来这么多人是干什么。“加林,这是咋的了,你们半夜过来。” “玉芳,你爸抓了我爸,明天要挂牌游街。” “你爸犯法了吗?” “犯什么法,就是割了你们马店村南头河边的猪草。” “我爸真是,他这是明着收拾人咧。” “别的不说了,你爸答应我了,只要我和你断了,他马上放了我爸。” 马玉芳沉默了,知道自己父亲处心积虑来这一手,就是千方百计逼迫高加林。这个时候换作是她,又要做出什么选择呢? “加林,你是咋想的?” “玉芳,我不能太自私,我爸老实了一辈子,脸皮儿薄,真是游街了,估计他活不成?只有对不起你了!” 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做出一个艰难的选择,是多么痛苦的事情。高加林看着不远处马建国背着手走来走去,在等待他的答复,这边马玉芳心如刀绞,眼泪也出来了。“太气人了,我去跟我爸说说。” “玉芳,不要白费力气了,他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马玉芳沉默了一阵说道:“加林,你既然想好了,就去做,换作我也是这样。你在我心里,永远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马玉芳话刚说完哭着就跑走了。 高加林签完名字,马建国激动的如获至宝,急忙把保证书放进里面口袋。他让马百川打开大门,走到后院,只看到麻绳扔在地上,塞嘴的破布也扔在架子车上,高玉德却无影无踪。 高加林不见了爸爸,立即上了火,对马建国不依不饶,逼着他交人。高明楼心里暗自高兴,看这情况号称老实人的高玉德一定是跑了,你马建国不是能吗?这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看你这回怎么交人吧。 民兵们四处去找,也没有发现高玉德的踪迹,马建国一下就慌了神儿,向高明楼求救,“明楼哥,要不你派个人回去看看他是不是偷偷跑回家了。” “人是你抓的,现在失踪了,我能帮你啥?加林娃都照你说的办了,现在你又交不出人,我能有什么办法,刚才我百般央告你,你不顾多年兄弟情面,要是去看,也是你派人去看。” 马建国派一个对高家村熟悉的民兵和马晓夏一起溜到高加林的养猪场,只有高德顺一人坐在棚子里吸烟,等了个把小时不见有其他人的动静。 他们一路又来到村里高加林的家外,从正门看到高家的门大开着,加林母亲一个人正坐在门口哭,他们进去装作是过路的要水喝,正遇到了来高家问情况的刘巧英和刘巧玲,高明楼和三星他们出去很久还没有回来,婆婆在家担惊受怕,让刘巧英来看看,刘巧玲认出了马晓夏,路上大姐已经说了马建国抓高玉德的事情,十分清楚他们的来意,对他们一顿臭骂,把他们赶了出来。 马建国听到他们的汇报,头一下就炸了,莫非这高玉德想不开真去跳了河上了吊,又派人去河边田野打着手电到处找。 折腾到半夜,无论是马店的民兵还是高家村的民兵都眼皮打架,高加林说今天就是要人,见不到人,明天就和高家村的亲戚一同去公社找王振武。 马建国看高明楼气定神闲,这位高家村的支书把帽子盖在脸上,“明楼哥,莫不是你的人把高玉德救走了?” “马建国,你这是放屁!人是你抓的,也是在你这儿不见了,现在又想让我来背这黑锅。这样,直接给派出所挂电话,让他们过来处理。” 一听要报警,马建国顿时就慌了,用手按住电话,这个电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如果真是闹出人命,他也完蛋了。 高加林搬了椅子挡在大队部门口,里面的人谁也不让出去,马店的人现在理亏,他们只能看马建国的意思。高家村的人说话再难听,他也只得让大家忍着。 马婶儿在家里也是心神不宁,马玉芳哭着回到家,她撵到屋里追问,才知道自己丈夫做出的事情,她马上就拉上大媳妇郭爱花来到大队部。 高家村的民兵和马店的民兵都在僵持着,高明楼把脚伸到桌子上,盖着值班的军大衣已经发出了鼾声。 “高加林,你就让我们进去,给你马叔送点儿药,他有高血压,不能熬夜。” “婶儿,你今天不能进去,他把我爸弄丢了,他必须给我爸找出来。” 马婶儿看高三星也在门里吸烟,就叫三星过来,问三星什么情况,三星一五一十把经过告诉了马婶儿,马婶一听,头开始晕了起来,“爱花,快扶住我,我的老天爷呀,这可怎么是好?”马婶儿越想越害怕,丈夫这回怎么这么昏头,要是闹出人命马家的天都要塌了。 高玉德这究竟是去哪里了呢?每个人都带着疑问熬到了天亮。 高明楼伸了个懒腰儿,一瞅门外高家村又来了大概二十多口人,还用架子车拉着高加林的母亲,他们义愤填膺要马建国交人。 马建国眼圈发红,没有了往日里的气概,他的四个儿子还有媳妇也赶过来助阵。 高加林坚持要打电话报警,高明楼坚持要去公社找王书记,高加林对高明楼说道:“明楼叔,王振武和马建国就是穿一条腿裤子,咱们过去他也不会帮咱。” “加林,这不是小事儿,因为昨天抓人的时候,听说王书记就在现场,这个他赖不掉,他不但要秉公处理,弄不好还要担责任。他只要敢和稀泥,我们高家村的人一同上县城告他,他们还无法无天了不是。” 第41章 事情闹大了,王振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王振武还在为昨天出的高招儿沾沾自喜,一早他的办公室涌进来一堆人,看到马建国满脸胡茬子,一副憔悴的面孔,他再看高加林搀着摇摇欲坠的母亲,他的额头就吓出了冷汗。 高加林当着众人的面讲了事情经过,王振武强作冷静,带着埋怨的口吻说道:“马建国同志,你是怎么搞的,怎么这么经不起表扬,一个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我经常强调,对于人民内部的矛盾一定要春风化雨,怎么可以用野蛮粗鲁的方式解决,你说准备咋办吧?” 马建国耷拉着脑袋说:“人丢了,就找呗,我还有什么法子?” “你说的轻巧,人是在你马店丢的,谁去找,怎么找,如何给明楼支书和高家村父老一个交代?” 高明楼生气的说道:“不用给我交代,给高加林母子一个交代才是正事儿。” 王振武说道:“高加林同志,我十分理解你的心情,作为高家村的领导,遇到事儿一定要冷静。” “要是你爹丢了,你给我冷静一个试试?”高加林冷冷回了一句。 王振武干笑两声,“那是,那是,谁的爹丢了都会难受的。” 高加林从口袋里掏出辞职信,扔给王振武,“王书记,从今往后我只是一个高家村的村民,你也不用一口一个村领导的叫我,我当不起。现在我就要求你们把我爸找回来。” 高家村的村民在门外议论纷纷,声讨马建国的不是。马建国耷拉着脑袋,后悔的想一头撞死到墙上,不是你王振武出的骚主意,我会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现在你一拍屁股抹得干干净净,想让我遗臭万年。 王振武叫上高明楼和马建国去另外一个屋子商量,他装着可怜说:“明楼老哥,我这是上任不到半月,就出了这事儿,你作为老大哥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高明楼接过王振武递过来的纸烟,马建国赶紧点火儿,吸了一口说道:“王书记,我老高老喽,没有用了,你是公社的老一都没有办法,我一个老农民能有什么办法?” 马建国蹲在高明楼面前,“我的好大哥,我犯浑,我该死,你就看在咱俩多年的交情上,你帮兄弟一把。我给你跪下了。” 高明楼忙搀起马建国,“关起门来无外人,我就直说了,你们俩为了儿女的亲事,对加林娃一再相逼,我是真看不下去了,多好的一个后生,你们天天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娃心里难过着呢。现如今又捆他爹,人现在也没个踪影,咱咋给人交代。加林娃要报案,我拦着不让报,一报案就给王书记脸上抹黑了,建国老弟以后在马店就不牢稳了。” 两人听了高明楼的话连连点头称是,“明楼老哥,这事儿咋解决,还请老哥拿主意。”外面人乱糟糟的声音让他烦躁的很。 “我说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每个大队都有大喇叭,咱们悬赏,谁要是知道高玉德的线索,奖励二百块,要是把他找到送回来,奖励一千块,当然这钱需要建国老弟破费。” 王振武看看马建国,马建国连声道:“钱我出,钱我出。” “我的话还没说完,以后不能再算计高加林,娃养个猪,你们不卖给他麸子就算了,还不让割猪草,这就有些过分了。” 各村的大广播开始播放寻找高玉德的消息,三天过去了还是杳无音信。王振武心里就像猫抓一样难受,忽然电话铃响了,是高明楼打来的,原来高玉德被人送回来了。 送高玉德回来的人是北山公社的许增粮,他那天下午开着拖拉机来面粉厂拉麦麸,因为面粉厂的人都抽调出来迎接王书记的视察,没人装车,等装好了车,天已经黑了,他开着拖拉机出了村口,忽然闹肚子,停了车下到河道里解手,然后开着又走了。当回到家里卸车的时候,发现麦麸上躺着一个人,在上面睡的正香,这人就是跳墙出来的高玉德。 高玉德那天出来割猪草,在河边捡到一把削铅笔的小刀,可能是哪家的小孩子玩耍丢在河边的,就是这个小刀帮了他大忙,就在马店民兵捆他的时候,他就把小刀攥在手里。来到大队部,又被捆到树上,他趁着前面闹哄哄的时候自己割断绳子跳墙出去,结果又崴了脚,他沿着小路走出村口看到了拉麦麸的拖拉机,就偷偷爬了上去。 他悉心照顾高玉德三天,高玉德害怕马建国抓他,就在许增粮家里住下来,等到高玉德能一瘸一拐能走路,才把他送回来。 不管怎么说,高玉德总算平安回到了家,因为崴了脚,不能出山劳动,马建国把一千块钱给了许增粮,又让马晓秋送来二百块钱和两千斤麦麸表示歉意。高家这次没有拒绝,他马建国做的孽就得自己还。 为了答谢许增粮,高玉德要高加林认在他跟前做干儿子,准备过几天就去北山走亲戚,把关系确定下来。许增粮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说是欢迎高加林去他家里做客。 许增粮是没有养猪场的,他买麦麸是为了做枕头,麦麸的寓意就是“有福”,大家都想枕着麦麸,天天这样就有福了。他的生意很好,枕头销往周边各地。 小猪们愉快的吃着久违的麦麸,德顺老汉的脸上皱纹把他的眼角挤的成了一条缝。高加林闷闷不乐坐在棚子里看着远处白云翻滚的天空发呆,不知道现在玉芳怎么样了,是不是还会像自己一样牵挂着他。 玉芳原来在他心里漂亮、开朗,那天晚上看到她哭的那么伤心,他的心都碎了。 自己的感情道路如此多舛,谁家女子跟了会幸福呢。那天回来的民兵们已经把他签保证书的事情告诉了家人,高家村的男女老少心情也是复杂的,如果这事儿搁在自己身上,又该怎么办? 对这个刚强的小伙子多出一份同情和理解,也为马玉芳嫁给王宝玉那样一个豆腐渣感到不平。 第42章 纯洁的爱情只值两千斤麦麸,真是天大的讽刺! 当高加林独坐思念马玉芳的时候,这个宝石一样的女子也一样思念着高加林,她现在变了,变得每天除了工作外其它的话一句也不说,心里的希望也破灭了,她的心呢?还会不会重新燃起对未来的希望。 三哥来拉麦麸往高家村送,她也一句话不说,这些麦麸是牺牲他们的爱情换来的,想想是多么可笑,自己纯洁的爱情就只值两千斤麦麸,自己的爱情成了猪仔们嘴里稀里呼噜的美餐。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妈妈有些担心她了,建议让大哥送她到二姨家住几天,临谷那里风景好,或许心情会好一点儿。王宝玉送来的礼物堆满了床头,她也懒的看懒的收拾,就让它们都待着吧,等攒够了一股脑都扔进大马河里。 夜里四个嫂子都轮番到她屋里没话找话,她躺在床上拿书盖住脸,等嫂子们说的自觉没趣儿,就一个个回自己屋里。 爸爸的心情比以前要好,身体却不听使唤了,他好像很累,就在高玉德回到家的消息确定,他倒头就在炕上睡着了,从下午睡到第二天公鸡打鸣。 马店的人也知道了他和高加林的事儿,闹的这么大,瞒是瞒不住的,薛春燕还来她家对妈妈大放厥词,说成了妈妈的枪,非得缠着妈妈再给她介绍一个对象,最后大嫂给了她二斤苹果,才悻悻离开。 妈妈也紧锣密鼓准备他出嫁的东西,嫂子们套被子的套被子,赶集置办东西的置办东西,一家人忙东忙西,只有她一个人置身事外,好似与自己无关。 马宝玉最近也往她家跑的勤,隔三差五一下班就来献殷勤,打扫卫生,帮妈妈做饭,还给她带了双声道录音机,还有歌星的磁带,她也懒的搭理他,他就和大哥二哥打牌喝酒,喝醉了就在院子里,铺几张席子,向大家演示自己学的武功,有时候打醉拳,有时候又是翻跟头,再不就是单掌开砖。他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这家的一分子,更可气的是嫂子们故意让小侄女叫他“姑父”,三个小侄女不懂事,就抢着叫。 巧玲也听三星说了自己的事情,也来过两回安慰她,说一些高加林的情况,她一见到巧玲就哭,然后巧玲也哭,两人哭得搂做一团。 大嫂生了两个女娃子,二嫂生了一个女娃子,三嫂怀孕五个月,不知是男是女,四哥马晓冬去年刚结婚,还没有动静。 马晓冬看到妹妹现在的状态心急如焚,这样下去如花似玉的妹妹就会傻掉。全家人只有他不搭理王宝玉,还被马建国臭骂了一通。马晓冬的老婆也和他生气,现在整个家看似平和幸福,实际上危机四伏,越是憋的严实,爆发的时候就越可怕。 高明楼显得十分无助,高加林的辞职让上了年纪的他力不从心,在王振武的高压下,高家村成了垫底的落后对象。张老秉厚着脸皮过来找他想官复原职,被他严厉拒绝,现在他的工作也不好意思找高加林帮忙,倒是高加林主动找到他,让他把有些写写画画的工作交给他。 小年轻们的感情他不懂,马建国和高加林闹世事却把自己搅的精疲力尽,他不论怎么想都想不透,每天天刚亮他习惯于去田野里转悠一圈后,坐在门口的古庙前呆上个把钟头。 他和夏成涛有一层关系始终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王振武估计也不会知道。在解放前闹饥荒那年冬天,夏成涛的老子还是一个后生,拄着打狗棍饿昏在他家门口,是他老子用三碗棒子面救活的。他试了几次,想把高加林的事情找夏成涛说说,只有他能治住王振武和马建国。前思后想感觉不妥,小年轻的感情自己一个老家伙搅进去,怕这水越搅越浑,不去吧,加林这小娃儿太可惜了,就这样不往上走,那高家村就一直是最后一名,他老了也是要脸的。很想找个人说道说道,又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的人,在高家村他是孤独的,孤独得连一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三星娃还是心心念念挂着刘立本的三女子,刘立本和自己的关系也微妙起来,刘巧英几次去豆腐坊帮忙,都不让三星跟着,生怕增加和三妹妹的见面机会。 睡过晌午头儿,高玉智破天荒来他家找他,很生气的要找王振武算账,这个劳动局长知道了大哥遭受了这样的对待,是来跟他落实当时的情况的。 看到事态刚刚平息,又要硝烟弥漫,他作为高家村的当家人,真不愿意夹在中间难受。自己和高玉智是平辈,是不好劝住的。他让刘巧英把德顺老汉也叫了过来。 “明楼哥,这不是胡闹是什么?哪家王法不允许割猪草,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无所不用其极。我非得去县委告他们不可?”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既然已经认错,就差跟咱跪下了,因为小辈的事儿,我考虑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加林娃现在心情糟的很,还是让他安静安静,好好把猪场弄好吧。手里有了钞票,你还怕你侄子讨不到婆姨?” “加林就是可怜啊,婚姻上没有一次顺的。”“娃的心气高,可是咱是修理地球的农民,心气再高,也不能扎翅膀飞了,你是他二爸,你好好跟他说说,他最听你的还有我干大的。” 德顺老汉噙着烟袋进来,他是从猪场过来的,高玉智是直接回到高加林家里,不曾和他碰面。 “玉智,你是没有见过那个女娃娃,瓜子脸,大眼睛,细高个,可好的人,跟家里闹翻夜里跑到咱高家村,看着孩子难受,当老的心里也不好过。我说这事儿就算了,咱加林和她没有缘分,咱就认了,不能再这样闹腾了,要不两边孩子都没法活人了。” “德顺叔,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哥老实,再老实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玉智,你和明楼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活人不就是这回事儿吗,你明楼哥跟着加林在马店熬了一宿,还有他家的三星,都跟着熬到第二天又跑去公社,是明楼逼着王振武发动各村找人的。依我说,这事儿就算了,下回他们要是还胡闹,你就拉上老汉我,咱们一起去县里告这些瓜怂。” 德顺老汉安抚住高玉智,让高明楼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农村的事情不是光讲理就能行的通,还需要有足够的智慧和耐心。 高玉智让司机跟着加林去公社集上买了一些点心和水果,要晚上挨家去答谢那天去马店帮忙的人,侄子长大了,也要撑起门事,他当二爸的也要为加林的未来铺好路。 以前马战胜帮加林进城工作的事情,如果提前告诉他,也不会出现这种结果。高玉智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沉淀了对社会的深厚认识,他从一个养猪的大头兵混到今天的劳动局局长,是从激烈的竞争中谋取的机会,他认为一个人想在社会上发展,尤其是像他这种一贫如洗的农家子弟,必须有贵人提携,再加个人的天分和努力,才能够走的长远,在社会上谋求到一席之地。 回到家乡以后,他想了很多,侄子虽然遭受了这么多挫折,依然不认输打不倒,他和老婆商量一定要好好帮帮他,这样这孩子心眼活肯学,将来一定大有前途。 弟弟自从调回老家后,回家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高玉德从过去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老哥俩坐在炕头拉话。 高玉智:“哥,那许增粮是北山的能人,心善的很,他们厂的工人有几个都是通过劳动局招的,我们见过面,加林这次认到他跟前,这事儿你放心去做,是好事儿。” “许增粮是个大好人啊,那天晚上在他家,他把我背到炕上,打了六个荷包蛋让我吃,自己就啃干馍和白开水,又打开一瓶酒,点着了给我擦脚。他的恩情一辈子忘不了啊!”高玉德说到动情处,用袖子擦开了眼睛。 “哥,你啥时候过去,要不我一块儿跟你去?” “你的事儿多,忙你的事儿,我这脚估计十天半月也好不了,就让三星和你嫂子陪着去。” 高玉智让司机搬下一箱酒,专门嘱咐给德顺老汉提两瓶,就告辞回县城了。 第43章 听说他特别费媳妇儿,我可不想当候补队员! 北山公社在县城的东边,离高家村有五十里路,高加林带着母亲,高三星后座带着礼物,等赶到许增粮家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钟。 “增粮叔,在家吗?”高加林在门口喊道。 “谁呀?”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然后走出一个穿着火红运动衣,扎着马尾的女子,脸有些婴儿肥,还有两个酒窝,一说话就笑,“你找谁?”那女子问道。 后面紧跟着走出来许增粮,“哎哟,嫂子,这么远你们过来干啥?” 高加林母亲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走进许增粮的家,收拾的十分干净,院子里扎着两辆崭新的自行车,一辆是横梁的“永久”,一辆是斜梁的“飞鸽”。 屋子里放着刷着红漆的八仙桌,中堂挂着松鹤图,桌子上放着录音机,用流行的白色镂空刺绣花布盖着,挨着墙边还放了一台缝纫机,墙上挂着一把宝剑,一看就是殷实之家。 众人落座后,许增粮介绍女子是他的闺女,叫美琴,他还有个儿子正在上初中,叫连喜。老伴十年前就走了,美琴上了初中,中考成绩在北山公社排前十名,家里没有壮劳力,孩子心疼父亲就辍学在家务农,跟假小子一样。 许美琴现在负责枕头的销售,她风风火火,说话干净利落。“婶子,你过来一趟不容易,就多待两天,回来我带你去县城看看。” “真喜欢你这女子,说话办事让人心里舒服着咧。”高加林母亲上下打量许美琴,看的许美琴都不好意思了。 “穷人的孩子当家早,娃娃自小就受了很多苦,也懂事儿。”许增粮嗓门不高,说话不紧不慢。 他们在拉着家常,小年轻感觉没有意思,就让许美琴带着参观枕头厂。 等孩子们都出去了,高加林母亲说道:“他增叔,这次过来就是让加林认你当干爹,看你上次也没有说个囫囵话儿,你是咋想的?” “上次我送老哥回去,见了加林,咱娃是好样的,孝顺,能干,也有文化,我就喜欢的不得了。你今天过来,我的女子你也见了,我想问问你的看法。” “你的闺女好着哩,懂事,人长的齐整,身体也看着比平常人要好。” “嫂子,我有个想法不知道通不通?” “你说?” “美琴今年二十一,加林你上次说是二十三,我觉的加林一认到我跟前,会不会耽误一段姻缘?” 高加林母亲明白了许增粮的意思,高兴的眉眼都打开了,“他增叔,还是你想的长远。要是成了干兄妹,再成两口子不免让人说闲话。” “就是这个理儿,今天他们两个也见了面,咱们啥都不说,回去后,你问问加林的意思?” “加林不是和马建国的那女子刚被拆散,这几天我看他还没有缓过劲儿,我回去先问问不多,你也问问美琴的意见,看她看中加林了没有。要是俩人都有意思,那咱亲上加亲,不管他们谁不愿意,加林最后还是你的干儿子,咱这亲戚就算是结下了。” “行,嫂子,咱就这么办!” 枕头厂是一个地主的宅子,里面有两进,第一排是瓦房,后面是窑洞。麦麸就在窑洞里存放,加工都是在瓦房里,有不到二十个工人在忙活着。 枕头套都是流行的花布,图案有花草小鸟类的,加工好之后工人拿着量斗往里面加麸子,然后锁边后就成了成品。 许美琴带着高加林和高三星一边走一边介绍。高加林静静的听着,等许美琴介绍完,他说道:“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 许美琴大眼睛看着他,“请讲。” “产品的类型可以更丰富一些,比如大人小孩儿都分开,然后再弄成十二生肖的,属相是什么的,就枕那个枕头,这样销量会不会更大一些。” 许美琴吃惊的说道:“太好了,这没有学问的就是不能和有学问的比,走一趟就看出门道了。” 自从来到许家,高三星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许美琴,这女子要比刘巧玲好看,要是自己能讨上这样的媳妇,也是美事一桩。她家还有个弟弟,不用担心自己当养老女婿,这事儿爸爸一准愿意。 许美琴调皮的对着高加林说:“问你个事儿,你和马玉芳真的吹灯了?” 三星抢着回答道:“你问啥不好,加林正在为这事闹心呢。” “男子汉大丈夫,会害怕没老婆。她的对象是不是王宝玉?” 高加林第一次和许美琴见面,不想过多谈论自己的事情,他点点头。 三星说道:“现在这王宝玉嚣张的很,他爸当了城关公社的一把手,听说他在县城还拜了一个师傅学武功,没事儿就去马玉芳家显摆。”“他就是一个混子,什么狗屁武功,在我手里走不了三个回合,我让他跪着磕头。”许美琴自负的说着。 高加林冷不防许美琴能这么说话,这女子看来不简单,应该有两把刷子。高三星看许美琴这么狂,“我看你是吹牛,我和王宝玉打过架,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你不信?” 高三星和高加林出于礼貌都没做声,许美琴走到墙边的一摞砖头前,左手拿起一块整砖,右掌一抬一掌打断。扔掉砖头,她往前跑了两步,身子一旋,凌空踢出一记旋风腿,手掌拍在鞋帮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把两人惊的下巴快要掉到地上。原来这个女子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女侠,佩服,佩服。”高三星说道。 “女孩子出去跑生意,没有两下子还不吃亏,我从小就练。他王宝玉拜的师傅叫孟庆民,孟庆民是我师傅的手下败将,高加林!如果王宝玉欺负你,我来收拾他。” 高加林从来没有想着和王宝玉动手,天天出山劳动,还要捣弄养猪场,每天累的精疲力尽,谁还有精力再去耗费体力去练什么武术。他认为练武术都是那些十几岁孩子才干的事情,这个世道也没有电影里演的不堪,现实中容不下那么多行侠仗义的英雄。真正的英雄都是生活在现实中,无论遭受多大的打击依然对生活充满希望的人。 三个年轻人说着笑着回到许家,高加林见母亲丝毫没有让自己给许增粮磕头的意思,偷偷问母亲道:“娘,不是认干爹都要磕头,这什么时候磕?” 母亲笑着说:“今天不磕了,心意到就行了。” 许美琴一直在爸爸面前夸高加林有脑子,高加林母亲乐的合不拢嘴,说明人家闺女看上了自己娃子。 高三星也不停和许增粮拉话,把自己爸爸是干什么的,自己家承包了牲口院,还偷偷参股豆腐坊的事情说出来,希望自己能得许增粮的注意。 中午连喜回来,大家围坐在一起吃了饭,许增粮打开了一瓶酒,高加林酒量低,三星喝的有不到半斤,许增粮心情高兴,看着高加林笑眯眯的。许美琴也有些酒量,想喝酒,被爸爸斜楞了两眼,始终没敢喝一滴。三人喝了一瓶,要打第二瓶的时候,高加林母亲拦住不让再开。 吃完饭说了一会儿话,送走高加林他们以后,许增粮问许美琴道:“你看这加林咋样?” “你的干儿子肯定最优秀。” “你这女子,拜干爹哪有不磕头的,你今天见他磕头了吗?” 大大咧咧的许美琴自始至终也没见行礼,“来了也不磕头,那他们来干什么,难不成是相对象?” “你说话就是刮大风,这次是我的意思,人家有情有义,今天专门过来道谢的,要不是为了你,那头早就磕了,我就问你,要是高加林和你处对象,你什么意见?” 许美琴一下脸就红了,“爸爸,光我愿意有什么用?高三星说他特别费媳妇,谈了三四个都成不了,他还是对马玉芳不死心,我可不想当候补队员。” 第44章 夫人妙计制刁滑,来个双保险,看他如何抵赖? “你也不小了,天天舞刀弄枪的我也不放心,我跟他妈说了,让回去问问他的意见,要是行,就年底办事儿。” 回去的路上高三星央求高加林母亲,让她撮合许美琴,高加林母亲很后悔带他过来。 高明楼十分高兴,儿子的北山之行让他终于消除了对刘巧玲的念头。他夜里又赶到高玉德家,为儿子的事情和高加林母亲商量。 “三星以前看中了刘立本的三女子,这次跟着你们到北山,一下我就放心了,许家的女娃娃把三星的心拉走了,要央告我过来,你们成了干亲戚,那许增粮人我见过,也好的很,我觉着这事儿能成。” 许增粮是高玉德的恩人,高明楼一样是高玉德的恩人,没日没夜陪着找马建国要人,不惜和王振武撕破脸,按说三星的事应该帮忙的。 高加林白天跑了一天,母亲还没有来的及和他说许家的意思,高明楼已经抢在前头了。 看到母亲有些为难的意思,高加林说道:“我跟我干爹说,三星配我那妹子,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高明楼走后,母亲对高玉德和高加林说了许增粮的意思,高加林不同意和许美琴处对象。他对父母说许美琴快人快语还会武术,两个人性格不合适,还是做干亲戚会好一些。 高玉德早已经为儿子的婚姻吃尽了苦头儿,他想让儿子早些稳定下来,听老婆说许家的女子整体人还是很俊俏,虽说个性稍强,和加林还是比较般配的,本身来说他们家在村里人丁稀少,有一个好强的媳妇也可以撑起门事。 两口子磨破了嘴皮劝了大半夜,高加林始终不同意,最后说即使自己拒绝了那还是许增粮的干儿子,也得罪不了他,许美琴能说会干,也不愁找不到好人家,高三星已经等的火急火燎,还是尽快给三星安排安排。说完就拿着铺盖卷找德顺老汉看养猪场了。 许家的枕头厂到劳动节生意十分火爆,和爸爸一起忙到半夜,许美琴才松了一口气,她打开一瓶烧酒,倒了一小杯,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她心里想到了白天的高加林,这个婚姻一直传闻不断的人,今天因缘际会居然会来到她家,给她平静的心湖投进一颗石子,荡起一圈圈涟漪。有好事的工人给爸爸讲了自己白天在高加林面前显示武功的事情,爸爸吵了他几句,“一个女孩子家,舞刀弄枪的男人都会怕,你偏偏露能,要是吓住了高加林,看你怎么办?” 要是他不愿意,还有三星呢,你看不出来他很中意我,这小子虽然笨笨的,也是实在人,将来好管。 在许美琴心里,只需要一个听自己话的人,把自己捧的高高的,显然从这点儿出发,高加林不如高三星,高加林一看就是有主意的人,那他们两个结婚后谁听谁的,不能天天吵着架过日子。但是高三星憨憨的,让她又不满意。只有看看高加林那头是什么意见。 夏成涛来城关公社视察,见高加林没来参会,就问王振武,王振武说高加林因为养猪场事情多,已经辞职半个月了,还拿出高加林的辞职信让夏成涛看。 看到夏副县长脸色很不高兴,王振武试探着问:“领导,你看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再去做做工作?” 当着高明楼、马建国还有其他一众年轻干部的面,夏成涛语重心长的说道:“振武书记,对于一个干部的提拔和任免,可不是看我脸色的,要根据人民群众的需要,你不是给我干工作的,是为城关公社两万群众服务的。他到底因为什么辞职,我多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我希望我们的干部,在做工作的时候,一定要记住你是人民的公仆,不是高高在的老爷。” 王振武听的脸色发红,额头冒汗,一直拿着本子记。马建国低着头战战兢兢,生怕高明楼奏他一本。 “行,我就说这么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一定要有所敬畏。中午我就不吃饭了,我想四处走走,你们忙自己的事情吧。” 开完会后,马建国来到王振武办公室,拿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递给王书记,说这是高加林的保证书,搁在家里怕玉芳捣乱,还是交给他管最放心。 王振武一看最后的署名,“建国哥,你看看,你看看,你只要稍微不留神,这小子就耍小聪明。” 马建国拿着从头看到尾也看不出名堂,感觉没有什么问题。王振武从文件柜里拿出高家村提报的资料,马建国一看也是破口大骂高加林。 “他娘的,居然敢跟老子抠字眼儿。”原来那天签保证书,因为是夜里事情都赶在一起,高加林给马建国的保证书上签的是“高家林”,他也一直以为这个“高家林”是对的,看到提交的资料才明白自己又被耍了。 “不管他签啥,只要是他写的字,他就得认。” “我的亲家哥,你想的太简单了,别说是一个字,就是一个点儿没点好,在法律上都是行不通的。” “王书记,那下一步该咋办,今天你没看夏县长的意思,还埋怨我们耽误了年轻有为的好干部。有了夏县长撑腰,他的尾巴还不翘上天啊。” 夏成涛对高加林不但心怀感激,还有欣赏的成分,王振武当然明白这一点儿,夏成涛下午去转转,极有可能去找高加林,不知道那小子会怎么垫他们的黑砖。 王振武怀着心事回到家里,郭秀英看丈夫心神不安的样子,刚吃过饭就盘问起来,他把白天夏成涛发火和高加林保证书的事情讲给老婆听。 “还别说,他高加林的脸就是白,把夏县长也迷惑了,我说你也别当回事儿,他爱干不干,难道要你八抬大轿去抬他。保证书的问题,我有办法来破解,到时候不怕他抵赖。” 郭秀英别看是女流之辈,做事一点儿不比男人差,他男人从一个退伍兵一直到公社书记,离不开的她的扶持和帮助。 “你让马建国再写一个保证书,我去县城找一个写字写的好的,直接写上他高加林的大名,如果到时候他出尔反尔,我们就拿这个假的来说事儿,他只要不承认,那咱们就鉴定,到时候真的假的都鉴定,总有一个是他亲笔写的,他是赖不掉的。老王,你说是不是?” “妙啊,夫人,我咋就没有想到这办法?” “你的脑子都被猫尿给浇糊涂了。” “那高加林不上任,夏书记就一直给你拉长脸,这可要你自己想办法,我可是爱莫能助了。” “那有什么办法?这事儿也只有高明楼能办,他高加林只要不骚情马玉芳,我懒得跟他较劲儿。” 两人吃过晚饭,没多久宝贝儿子满身酒气从外面进来。“爸、妈,我回来了。” 郭秀英看着儿子身上脏兮兮的,“儿子你这是怎么了,在哪里弄的跟土猪一样。” 王宝玉脚步踉跄,比划了两下醉拳招式。 “我这是形醉而意不醉,喝了酒练拳威力更大。” 第45章 夏成涛非常器重高加林,又帮他官复原职! “快去洗洗澡,一会儿妈有事儿说。” 儿子去洗澡了,王振武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老婆瞪了他一眼儿。等王宝玉从澡堂回来,稍微有些清醒。 “宝玉,最近见玉芳了没有?” “见了,还是老样子,跟死人一样。” “女孩子是需要哄的,你不会给她买些礼物?” “妈,我就差把胸口扒开让她看看我的心了,你问我爸,我上班的工资都花哪儿了,就这我还跟赵海军借了二十块。” “你丈人和丈母娘什么态度?” “他们当然高兴了,还有那几个哥,都亲的很。” “这就好,慢慢就会好的,玉芳脾气倔,你老丈人用了非常手段才拿住高加林,她正恼恨她老子呢。你多关心她,她就会感动的。” “放心吧,妈,她就是一块花岗岩,我也要用一辈子把她暖热。” 等母子二人说完,王振武接着说,“宝玉,爸给你一个意见,要是这马玉芳还是爱搭不理的,我建议你在农机站再看看,哪家没有结婚还乖巧的女子,我让老田头撮合。” “爸,你不要打击我的积极性好不好?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玉芳,我对别人也不感冒,你不是前几天还支持我,现在马上要成功了,你又拔我的气门芯。何况我刚帮他们家办了一件大事。” “你能办什么大事儿,还正经八百的。”郭秀英一撇嘴说道。 原来马玉芳大嫂郭爱花家还有两个兄弟,大兄弟郭爱民刚结婚不到半年,老婆也怀了孕,小兄弟郭爱农上高三准备考大学。村里有个张俊勇和大兄弟关系比较好,张俊勇有些二锤子,因为宅基地和邻居发生冲突,把邻居老头儿打死了,然后畏罪潜逃,临走前跑到了郭爱民家里,郭爱民给了他一百块钱。结果,逃跑的第二天晚上就被公安在临谷的山洞里抓住了,从他身上搜出一沓钱,问钱是从哪里来的。这张俊勇嘴也很严,在调查取证的时候,村民有人说是他进过郭爱民的家。公安局准备以包庇罪把郭爱民抓起来,要是罪行落实了,这郭爱民最少要判三年徒刑,这刚结婚的,真是坐牢了,老婆绝对是要离婚的,何况还怀着孩子。 当时王宝玉就在马家和大哥马晓春喝酒,郭爱花的爸妈哭着找过来央告,是他找到张明亮来了个狸猫换太子,把问题解决了。 “狸猫换太子”从王宝玉嘴里说出来显得荒唐可笑,但是这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这两口子知道儿子的水平,担心他把自己搅进去。 “宝玉,这种事儿是你能掌控的,你说说是咋办的?” “这事儿已经坐实了包庇罪,郭家不管是谁,要有一个人顶着,他张俊勇是活不成了,人家郭爱民也是好心,不是那小儿子还没有结婚吗,那就保大不保小。” “你混账!”王振武夫妇几乎异口同声。 王宝玉本想等着能让爸妈夸夸自己,谁知等来一顿臭骂。 “谁让你拿着我的名头去找张明亮的?你胆子忒大了,你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吗?” 王宝玉脑袋发蒙,自以为做的漂亮事却让父母勃然大怒。 “杀人案你都敢沾边,真是他妈的不知死活。” “老王,你先不要发脾气,等他把话说完。” “晓春哥领着我去了学校,找到郭爱农,把事情都给他说明白了,郭爱农也懂事,家里就三个男人,老爹六十多了,肯定不行,说这个事情他全部扛下来,张俊勇那边张明亮做了工作,现在这事儿也定案了。爸,我觉得这事儿我做的没错呀!” 合情的未必合理,合理的未必合法,这是个简单又复杂的事情,知道底细的人心情都是五味杂陈。郭爱民出于江湖义气帮朋友,结果触犯了法律的底线;郭爱农是出于亲情帮大哥有一个完整的家,自己却失去了考大学的机会,牺牲了自己来成全全家人,自己的未来也背上了污点。 王振武和郭秀英都沉默了,不知道这件事王宝玉做的到底对不对,中国自古以来就是“情、理、法”的社会,人情关系是第一位的,当关系讲不通的时候,就正经八百面对面讲理,连理都不讲了,只好对簿公堂,让法律作出最后的裁决。 “宝玉,从现在开始,你万不可向外人提起一个字,这个关系到你爸爸的安全。”郭秀英交代儿子。 “好的,爸妈,我知道轻重。你们放心吧。” 王振武心里始终有一种预感,儿子任性胡闹的做法迟早会让自己付出惨重代价,自己两个人在前面垒着墙,儿子在后面扒着豁子。 夏成涛下午的确来到高加村,和高加林一块儿坐在养猪场的矮墙上,聊了一个小时,安慰这个年轻人放开心怀,不要拘泥于眼前。同时把国家的政策导向告诉高加林,提醒如果有人要他官复原职不要执拗,只有在位子上才可以更好做事。 夏成涛坚定的目光,鼓励的话语,还萦绕在的他的心头,使他心潮澎湃,到了深夜还没有睡意。 床头放着夏成涛给他崭新的福尔摩斯全集,对他的希望不言而喻。这套书是夏成涛去省城开会专门给他买的。还对他说,现在社会上待业青年接近二千万,社会治安有些恶化,要他时刻提高警惕,随时和张明亮保持联系,为当地的治安稳定献计献策。他摸着散发着香气的砖头书,哑然失笑,他现在成了“猪圈里的福尔摩斯”。 高明楼晚间也来找过他,说夏县长今天开会为了自己的辞职熊了王振武,对他笑着说,“你娃好好干,你是夏县长跟前的红人,以后他们再不敢欺负你了。”高明楼要他过几天和自己一起去北山找许增粮把三星的事办办,他含含糊糊答应了。 王振武亲自来高家村央告高明楼,让他说服高加林重新上任。高明楼心里惦记的是三星的亲事,对于其它事没有兴趣。他知道王振武是因为夏成涛发火才来求他的,真心是不想让高加林上去,高加林上的越高,和王宝玉的竞争砝码就会越重,这是王振武夫妇不愿看到的,也是马建国家族不愿看到的。 高明楼不得不给王振武面子,只好让人把高加林请过来。 高加林一进大队部,就看到一面崭新的锦旗挂在墙上,八个金色的大字“治安先进,破案高手”让人耳目一新,把破烂不堪的屋子一下提高了新的档次。 王振武热情的伸出双手握着高加林不知所措的手,“加林同志,我是来给你道歉的,都是我工作做的不到位,希望你多多原谅。” 冠冕堂皇的官话让高加林已经有了免疫力,“王书记说哪里话,我都糊涂了。”看到王振武,高加林就想起夏成涛的嘱咐,他没有再说话,就看王振武下面如何继续。 高明楼拿起桌子上的“大前门”给高加林让烟,他心里也没有底,如果高加林执意坚持,也没有办法。反正人我是给你王振武找来了,具体工作还是要看王书记如何开展。 “加林娃,王书记百忙中来找你,可是有要紧事儿,你考虑清楚了再答复。” “明楼叔,我心里有数。” 王书记拿出一份当地的报纸,“加林,你的时代来临了,现在省里号召咱们加大发展农业步伐,县里也下达了命令,要在夏收后全线开挖大马河,在咱们县里建一个大水库,解决灌溉难的问题。我思来想去,全公社只有你最有能力挑这个大梁。全县有十一个公社,最后进行排名,加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第46章 谁把我逼急了,谁给我收尸! 高加林失去了一个机会,还在等待一个机会,如今机会就在面前,他在思考要不要冲上去。全公社的突击队队长无疑是一面闪光的旗帜,如果做的好,一下就会成为全县的劳模。这就意味着他高加林以另外一种身份实现了自己理想。 看到高加林没有做声,王振武心里有些急躁,这小子太不识时务,要不是夏成涛在上面盯着,才不会低三下四给他说好话。既然来了就豁出去了,“加林,这可是关系到城关公社万亩河滩地的收成问题,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父老乡亲们考虑,你毕竟是农民的儿子,难道想看着一年到头亩产三百斤粮食,还不够自家人吃饱饭?” 道德是一个好东西,可以拿来约束别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他人评头论足。等到轮到自己,又会找百般借口为自己开脱。王振武善于使用道德武器,把别人扇的晕晕乎乎,然后达成自己的目的。 高加林依然不做声,他在思考自己能不能拿下这个差事,王振武说的越多,他就越烦躁,这个时候他需要安静的思考。 高明楼看着王振武孤独的表演,心里暗自发笑,你老王不是能耐大吧,把娃逼上梁山,现在又摇着白毛巾招安,里拐外拐都成了你的了。 他拿着茶壶给王振武续了水,看到差不多了,就对高加林说:“加林娃,王书记口干舌燥,你就给他吃个定心丸,你总不能让我这把老骨头在风里雨里当突击队队长吧。你不可怜王书记,可怜可怜你叔我。” 高加林其实没有说话的原因就是想看看高明楼的态度,这个支书具有洞察世事的智慧,他知道王振武是真是假,听到高明楼发话,放下了一颗忐忑不安的心。 “王书记,这个担心太重了,我怕扛不下来,既然明楼支书说了,我啥也不说了,服从组织的安排和调遣。” “那行,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养猪场也有信用社的贷款资格了,要是用钱的话,抓紧办手续。别的我也不说废话了,抓紧召开班子会,有几个重要的事,我给大家交代一下。” 高家村的班子开完会,晚饭是在高明楼家吃的,班子成员都在,大家谈笑风生,互相恭维着王振武,王振武喝的醉醺醺的,被司机拉着走了。 高加林提着剩下的猪头肉,还有不到半瓶白酒,这是高明楼让他给德顺爷的,这个德顺爷的干儿子现在看到自己干爹跟着加林干的不亦乐乎,打心眼儿里放心。 夜晚的风带着一股腥味,看来是要下雨了,回到养猪场,德顺老汉闻到加林身上的酒味儿,看他走路都摇摇晃晃,知道这娃儿一定心里高兴。只要高兴他的酒量就大一些,只要不高兴,他滴酒不沾,只是闷着头抽烟。 “加林,是不是有好事了?” 高加林讲了自己官复原职还挑大梁任公社突击队的事儿,德顺老汉喝着酒说道,“这是大好事儿,加林,还能喝点儿不能,咱俩再喝两口。” “德顺爷,这次大会战估计要三个月,你和我大我娘就多辛苦一点儿。” “哪里话,咱家的猪有麦麸,有苜蓿,还有马店的猪草都放满了窑洞,只要有的吃,不会太忙。” 高家村开始热闹了,高加林和班子走街串户登记每家的劳动力,并把开挖大马河的好消息传递到各家各户,并且工分标准告诉大家,大街上贴满了动员标语。 村民们受缺水之苦时间太长了,老汉大妈们有时候看着下的瓢泼大雨顺着河流走了,就会惋惜,要是能存起来,在干旱少雨的时候浇庄稼那该多好。 不但高家村动员的热火朝天,其他大队也都行动起来,马店大队是让马晓冬负责,郭集的是许坚强负责,凡是在各大队年富力强的接班人这次都铆足了劲儿要大干一场。 大家群情激昂的时候,王宝玉说马玉芳现在跟死人一样,说的还不够贴切,她情绪低落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躯体,一天到晚昏昏沉沉的,两个嫂子也是十分担心,把情况告诉了婆婆。 马婶儿心里也够麻乱的,女儿这个样子,自己只能干着急。马建国去开会了,马婶儿去仓库找到女儿,她让两个媳妇都出去。 马玉芳眼皮也不抬,只管把算盘珠子扒拉的哗哗响,马婶儿说,“玉芳,手头的活儿先停停,妈和你商量个事儿。” 马玉芳眼睛翻了翻,“你说吧,我听着呢,不耽误。” “眼看就要端午节了,你爸我是知道的,你不答应过门,他真会把你绑过去。” “他绑就让他绑,我半路一头扎进大马河,让你们把喜事办成丧事,谁把我逼急了,谁就给我收尸。” “你这闺女,是不是傻了?” “我没有傻,我已经疯了。” “你就别再惦记高加林了,北山的许增粮准备闺女嫁给他,他救了高玉德,是高玉德的恩人,人家是亲上加亲;你爸捆了高玉德,现在已经成仇人,谁还稀罕咱。” “你别说了,我就是不找高加林,也不嫁王宝玉。” 马婶儿看女儿的心思还是纹丝不动,叹着气离开了仓库。 天下起了小雨,仓库里有些阴冷,空气中弥漫着麦子的味道,马玉芳从包里拿出高加林以前写的信,看着大气雄健的字体,仿佛看到那熟悉的国字脸,还有两道浓眉,乌黑的头发,就站在自己面前。 她相信高加林不会就这么屈服,也不会就这么随便找一个人结婚,自己不会为上辈人的恩情委曲求全,他也不会因为别人救过自己的父亲草率成亲。 “端午节”就像一个绞索,只要听到这三个字,她就会条件反射一般呼吸发紧脑子疼,那是个别人高兴的节日,却是她爱情的末日,她不敢想,也不敢面对。她希望得到高加林的消息,现在家里消息封锁的很严,就是马晓冬也得不到高加林的信息。 临近高考,自己的好朋友巧玲忙得也顾不上看自己,她被两个嫂子盯着,出门也跟着她,这种日子很煎熬。 第47章 如果端午节前再想不出办法,玉芳就是别人的媳妇! 马婶儿回到家,看到三媳妇挺着大肚子,心里暗自祈祷,这次一定要生个胖小子,老大、老二媳妇生的都是丫头,六队的瞎子昌明给她算的卦是家里都是女娃娃,她气的饭都吃不下去,一直堵到现在。如果再生还是女娃娃,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老四马晓冬身上。 刚才妈妈提到来买麦麸的许增粮,她也见过,下次过来可得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一个人在门口探头探脑,看看只有马玉芳自己一个人,像只耗子一样溜了进来。 “玉芳,我刚才偷偷看咱爸的文件,县里发展大农业,要在大马河建个大水库,咱县的壮劳力全部出动,每个大队选出一个突击队长,高家村是高加林,咱大队是我。”马晓冬神秘的说。 “是你怎么样?是他怎么样?等到收完麦子才开工,端午节都过完了。” 马晓春挠着头,“对呀,那时候你已经结婚了,黄瓜菜都凉了。” “不,那时候我已经死了。” “瞎说,天天把死挂在嘴上,玉芳,你不要泄气,不到最后一刻一定不要泄气。我来想想办法。” 马晓冬想到办法是后天要去公社开会,可能会碰到高加林,可以偷偷跟他聊一聊,看看他现在的想法。 马玉芳把自己已经写好的信塞给马晓冬,“四哥,我的死活都看你了。” “妹子,你沉住气,等我消息。” 马建国今天让马晓冬穿上了一套新做的中山装,因为这几天下小雨,天气还有些凉,穿中山装正合适。老大老二都是面粉厂的顶梁柱,老三个性太软,未来马店的这一摊子要传给自己的四儿子了,这次要趁着开会,让这颗马店的未来之星登上舞台。 马晓冬在马家家庭会议的长期熏陶下,无论是口才方面还是见识方面都比同龄人好很多。马栓也是有意想当这个突击队长,马建国岂能把这个好机会拱手相让。 公社的小会议室里集中的十一个大队的支书和突击队长,支书们坐在会议桌旁边,后面对应的各个突击队长。 主管农业的副县长耿保荣和抓治安的副县长夏成涛共同参加了这个会议,夏成涛看到高加林正襟危坐在高明楼的身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每个大队支书都把自己将来可能面对的问题和困难提了出来,突击队长汇报自己工作的进展情况。 郭集大队的突击队长许坚强说“郭集大队,男劳力有二百三十人,女劳力有三百一十一人,合计五百四十一人。下面我念一下名单,一队郭常有、郭文正、郭玉清。” “坚强,你先停一下,我刚才听到有郭玉清的名字,是不是那个郭大头。”耿宝荣说。 “耿县长,你还记得他?” “我当然记得起他,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比我大一轮,今年应该是六十三了,他的脚还缺了两个脚趾头,是十年前大会战的时候被石头砸的。郭玉清平常站都站不稳,你让他去当电线桩啊。坚强,我们这次可是啃硬骨头,不是逛大集的,你们郭集总共有两千人,你把四分之一都拉上来凑数,真是出了事儿,谁负这个责?” 其他大队的都笑了,耿宝荣原先在郭集插过队,很熟悉那里的情况。 许坚强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还要不要念下去。 “郭集的先不说了,下去后再把人筛选清楚,记住一定要精兵强将,这是我们县的百年大计,来不得一点儿马虎。” 穿一身绿色卡其布上衣的高加林汇报高家村的情况,“高家村目前动员工作已经全部完成,集中了可以出工的十八岁到四十岁的男劳力有四十二名,女劳力同年龄段的有二十名;四十岁到五十的男劳力二十名,女劳力十六名。合计九十八人。对于工期的预估,足够完成分配的任务。” 耿宝荣和夏成涛赞许的点点头,相互交换了意见,耿宝荣说,“以后大家就按高家村的标准汇报,会后麻烦加林同志让办公室形成一个劳动力选拔标准。干事业就要有干事业的劲头儿,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 王振武见高加林在两个副县长的面前出尽了风头,心里像打翻了一瓶醋,酸溜溜的。 高明楼眯着眼带着微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纸烟递给认真记录的高加林,这小子真给高家村长脸。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他去过高加林的家,也去过养猪场的窑洞,都是放满了书,这玩意儿真是好东西,他心里又想起自家的三星,便没有刚才的高兴劲了,那小子只要一看书脑壳子疼。 马晓冬的汇报勉强可以,他很佩服高加林,寻思着怎么把这封揣在怀里信交给他。 各个队长汇报完后,耿宝荣做了总结,最后夏成涛做了简短发言,“各村的壮劳力都参与了大会战,大家对于生产现场的安全一定要高度重视,像以前砸断腿,砸断胳膊的每次总要有几个,我们一定要做到预防为主,磕磕碰碰难免,但是争取把伤残率降低为零。其次是壮劳力都抽调出去,各个大队支书对于村里的治安必须负起责任。让前方放心,让后方安定,互相保障,完成党交给我们的任务。” 马建国有些不平,本来做足了准备让马晓冬一鸣惊人的,又被高加林占了先。以后老四必须要弄个电大上上,不要像他的其他儿子一样,连孙女一年级的题都拿不准。 散会之后,马晓冬瞅准时机走向高加林。“高加林你是深藏不露,真有你的!”马晓冬恭敬地说道。 高加林疑惑地看向他,“你说的也不赖!”马晓冬看看爸爸还在和高明楼在外面吸烟,麻利的拿出那封信,“这个你收好。”高加林一脸诧异接过信打开来看,是玉芳的笔迹,马上把信装进自己的书包。 回到家中,马晓冬向马玉芳传达了高加林的话,她多少变得开心起来。 而另一边,高加林回村后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马玉芳的影子,他开始纠结于这段突如其来的感情纠葛,端午节是最后期限,他心中一团乱麻,不知何去何从。 第48章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怎么知道是一场误会,他还是他! 前两天下了雨,路面已经干透,有些地方已经被太阳晒的发白了,许增粮开着拖拉机来马店面粉厂,拉着硬要跟他一起来的许美琴。 因为来的是上午,麦麸还没有出够,许美琴怂恿爸爸要和她一起去高家村走走,爸爸说等他歇一会儿抽支烟再说,许美琴就去车间溜达了。 马玉芳看到许家父女,心生厌恶,妈妈说高加林已经和许家订了婚,为了一探究竟,趁许美琴不在,她问许增粮,“许叔,问你个事儿呗。” “你说!” “高加林你认识不认识?”马玉芳这样问,有她的目的,如果许增粮轻描淡写,说明妈妈说的是假的。如果眉飞色舞,说明妈妈说的是真的。 “认识啊。”许增粮多了个心眼儿,知道这女子喜欢高加林,戒备心很强。 “听说你姑娘和他订婚了?” 这个敏感的话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说订了婚,到时候高加林万一不同意,传出去丢人。如果说没订,这女子还不死心,自己闺女又多了竞争对手。 “你问这个是啥意思?”许增粮反守为攻,看看马玉芳的意图。 “没事儿,就是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这个可恶的老头防范心真重,看套不出许增粮实话,马玉芳想,估计是还没订,如果订了,他会大大方方说,没有必要隐瞒。 “你不说,我也知道啥意思。”马玉芳笑着说。 许增粮明显的不高兴,“你这女子,人家的事不要你操心。” “许叔,我就说句实话吧,你闺女和高加林不一路,不信你看,走不到一起。” 许增粮不再搭腔,坐在马扎上吸他的烟。 许美琴走到车间,有一个人拦住了她。她看到那个人戴着口罩,身上一层白,像个雪人儿。 “你是不是粮食局的?” 许美琴对于面粉厂充满了好奇,又怕弄得一身白面,到时候没法去高家村。“来看看你们的面粉生产。” 马晓冬一愣看是个女的,可是昨天接到通知周科长过来的,这个女的可没有见过。 “周科长呢,他今天没来?” “周科长在后面,我先过来了。” “那好,那好,我给你找身衣服,里面太脏。”马晓冬找来一身衣服,让许美琴罩在外面。又叫过一个人交代了一下,领着许美琴进到了车间,里面机器噪音太大,马晓春领着她一边走一边介绍。 许增粮吸了烟,寻思天光还早,可以顺便去高家村走走,问一下高加林到底啥意思。左等右等,不见许美琴过来,他就出来找。 走到车间门口,他看见马建国和两个儿子都在,像是等什么人。没多久女儿从里面走了出来,旁边还跟着一个后生。 马建国见粮食局的人出来,原来是一个女子,自己也常去粮食局,没有见过这个女子。他上前伸出出手,“欢迎欢迎,欢迎领导来参观。” 许增粮顿时一蒙,啥时候自己女子成了领导了,让马建国亲自欢迎。 许美琴也是没想到马家这么重视,只好顺杆往上爬,“马书记吧,干的不错,挺规范,以后要加强内部管理。”“多谢粮食局领导多年的支持,以后还要继续支持。”马建国谦卑的说。 “好说,好说。” 许美琴刚想撤,后面来了三个人,为首的正是粮食局的周科长,“马书记,在忙呢?” “周科长,欢迎,我正和你们的这位小同志说话呢?” 周科长扶了扶高度近视镜,上下打量着许美琴,“这位小同志我不认识啊?你们认识吗?”他回头问一同来的两个同事,那两人也摇摇头。 马建国看了一眼马晓冬,马晓冬看着许美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为啥冒充粮食局的?” 许美琴一掐腰,“我啥时候说我是粮食局的,我就是想想看看面粉厂车间是啥样,你凶什么凶?你是马店的书记还是马店的老虎?” 许增粮赶忙上前,“不好意思,马书记,各位领导,这是我女子,跟我一起来买麦麸的。” 马建国强压住怒气,“买麸子就去仓库等着,没事儿瞎跑什么?” 许美琴瞪着马建国,“你凶什么凶?买麸子就是你们的客户,客户就是上帝,你跟上帝说话就是这个态度?” 马建国当着粮食局领导的面儿不想和这女子计较,扭脸瞪了马晓冬一眼,“回头再跟你算账。” 马晓冬看着爸爸领人进了办公室,跟到仓库质问许美琴。 “你这人,刚才我爸爸吵了我一顿,你高兴了?你实话实说,我也会让你进车间的,为啥要诓我。”马晓冬感觉着窝囊。 “我没有诓你,是你工作没有做到位,把我当成了粮食局的,你应该自己进行自我批评。”许美琴做的是销售,嘴巴练的炉火纯青。 “我看你和那飞刀嘴郭秀英有一拼,回来我安排你俩比试比试,明明自己没理,还非要死蛤蟆说出三滴尿。” 马玉芳见许美琴得了便宜还卖乖,四哥被欺负的哑口无言,忍不住就开了腔。 进了门许美琴就偷偷打量马玉芳,这个女子让高加林不顾死活,到底有啥魅力,现在马玉芳直接和自己接上火了,叫你看看我许美琴也不是吃素的,“马玉芳,今天咱俩是头次见面,你干嘛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什么死蛤蟆,什么三滴尿,你说的还不对,我能让死了十年的蛤蟆,挤出白兰地。” “你能耐大,老天爷是第一,你是老二,行了吧。”马玉芳知道粮食局的人一会儿也会来仓库参观,不想和她争论。 “你错了,老天爷是老大,你爸是老二,哪有人割了猪草就被抓起来的,除了老天爷的亲兄弟,谁敢做出这事儿。”许美琴不服输的性格又被激起来。 “如果没错,那飞刀嘴郭秀英是你未来的婆婆吧,你准备让你婆婆出马来收拾我?那我就等着,谁怕谁?” 本以为这些事儿都过去了,许美琴又揭开了快要愈合的伤疤,马玉芳心口疼得猛一抽。 第49章 这一顿美酒,让高三星捡了漏! 许增粮害怕关系闹僵,立即拉着许美琴去骑车子,在去高家村的路上一直埋怨许美琴,马建国是不能得罪的,他要是一急,封锁了咱的麦麸,生意可咋做。 “我才不怕他马老虎呢,以为自己就是马店的土皇帝,你看那样子,想吃了人,我就是要治治他,他不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有那马玉芳,明明和别人订了亲还是三心二意,真不知道丢人。” “哎,那马玉芳也是可怜人,你这嘴呀,再说下去你们就要打在一起了。他爸妈也快把她逼疯了,你看她廋的,脸都塌了。” 到了高家村,许美琴好像什么事没有发生一样,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容,两个酒窝像斟满了幸福的美酒。高玉德十分看中许美琴,叔长叔短的叫着,高玉德腿脚不方便,她就生起灶火烧水。母亲先从养猪场回来招待客人,她知道许增粮今天来要准话的,即使高加林不同意,也得让他高高兴兴回去。她让儿子去叫高明楼,难得许增粮赶巧过来,这个时候谈三星的事情正是时机。高明楼背着手从家里出来,高加林又骑着车子去公社集上买吃食。 看了马玉芳的信,他知道了这个女子依然坚持要和自己一起生活,咱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片痴情,许美琴和高三星撮合成一对儿才是最好的结果。 高明楼和许增粮已经是第二次见面,说起北山的熟人亲戚都认识,通过观察许美琴,高明楼十分满意,这女子手脚麻利,两只水灵灵的大眼,一看就是精明人。 几个人拉着话儿,高加林提着东西进屋,看着许增粮,热情的叫道:“干爹,你们过来了。” 许增粮一听这称呼,心里猛一凉,这小子没有看上我闺女,随即又恢复如常。 高加林母亲接上话说,“加林,一会儿给你干爹磕头敬酒。” 高玉德还想再劝劝儿子,看到母子俩一唱一和,就不再多言。 等到做好饭上了桌,高明楼一定要让许增粮喝酒,许增粮推辞说:“下午还有一大车麦麸要拉,喝了酒担心开到沟里。” “这个不要紧,三星今天礼拜天在家,他开拖拉机是好手,不是我吹,十里八村都是数得着的,今天咱老哥三,放开量喝。”高明楼想趁着喝酒喝到一定程度,向许增粮提亲。 许美琴也在一旁说:“爸爸,你喝吧,我也能开,喝多了我拉着你。” 在开始喝酒之前,高加林跪下给许增粮磕了三个响头,又敬上三杯酒,算是成了干亲戚。 经不住大家劝,许增粮正在为高加林没有看上自己女子烦恼,虽然没有成为女婿,自己又得了一个干儿子,就和高明楼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陕北人喝起酒来就像唱信天游,由于这里四季分明,到了冬天,风刮的穿心刺骨,喝酒就是最好的抗寒工具。高明楼酒兴一上来,开始唱起了酒曲,“单品(呐)定宰,双耳又挂铃,鹿鹤定同春。三星(你)共照,四更到五更。” 许增粮接着唱道:“七巧(你)八马,底洞有九门,冷酒一口吞。十全(你)幅幅,划拳赌输赢,喝你两眼红。” 他们一年四季喝酒喝出了自己独特的韵味,正月里过大年,走亲戚串门子,无酒不欢;夏天一早出山,累了一上午,为了解乏也喝上两杯;秋天在收庄稼的野地里,为了尽早把庄稼收到晒场,喝上几口,力气就有续上了,便于下午干活;冬天天寒地冻,弄些手抓羊肉,喝些黄酒开心。 高明楼和许增粮越喝越起劲,开始划拳猜枚。高明楼今天拿出当家人的气势,要把许增粮喝开心到开胃。 许增粮是贵客,看到高家村的支书和当初送高玉德回来喝的那场酒气氛全然不一样,越喝两人越对脾气。 “八匹马呀两眼红!” “五魁首呀两眼红!” “三星照呀两眼红!” 喝酒的都是小一钱的小酒盅,没有多久一瓶“西凤”喝得底朝天,看到两人意犹未尽,高玉德又进里屋拿出一瓶。 “明楼大哥,我是喝好了,你说还喝不喝?” “许兄弟,你是贵客,你说喝咱就喝,舍命陪君子。” 高加林看两位老人都喝的差不多了,“干爹,明楼叔,来日方长,回来咱继续喝。” 许美琴也说道:“明楼伯,改天找个不忙的时候,你去我家,我爸也存了很多好酒,你们继续喝。” “许老弟,我真羡慕你呀,有这么俊的女子,我要是有你这么俊的女子,我晚上睡觉能笑醒。”高明楼开始把话题引向许美琴。“不瞒老哥说,我这女子就像个假小子,你没看见,有时候把我气的想撞墙。” 高加林母亲看到快接近主题了,就说道:“美琴,跟婶儿去外头透透气,让他们老爷儿们拉拉话,屋里酒气让我没喝酒都快醉了。” 等许美琴走出屋门,高明楼说道:“这酒咱哥俩还没有喝够,让玉德当家,看你还能喝多少,让他再倒一些。” 高玉德知道高明楼的酒量,再喝个三两没有一点儿问题,因为许增粮要赶路,就又倒了半斤。“你们放开喝,许老弟要是喝高,下午就在家睡,让三星和美琴把麦麸拉走,晚上加林送送他干爹,也让他尽尽孝。” 人穷智短,马瘦毛长。这句话以前搁在高玉德身上,实在贴切不过,如今儿子争气,乡亲们尊重,说话水平也是见涨,说出来的话比以前顺耳了好多。 高明楼说:“许老弟,你家女子找下了没有?” 高明楼不知道许美琴和高加林还有一层内幕,直接就开门见山说了。 许增粮因为酒精的缘故,对于刚才的不愉快早就抛到九霄云外,“还没呢,明楼哥是要做媒吗?” 因为有酒遮脸,高明楼说道:“我喝高了,说错了老弟多担待。” “你是加林的贵人,他是我干儿子,咱们还有啥遮遮掩掩的。” “那我就不要我这张老脸了,今天斗胆给老弟提亲,我那儿子三星,你不是也见过吗,上次去你家回来,心里对你家美琴念念不忘,央告加林娘撮合,碰巧你过来,我这人直脾气,不藏不掖,都说给你听了,你合计合计。” 许增粮明白了高明楼的意思,这亲提的让他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尽管喝了酒,大脑还是很清醒的,“娃我也见了,人不赖,壮实,勤劳,我是没有意见,儿大不由爷,我得问问美琴的意思。” 高加林母亲笑嘻嘻的走进来,“他干爹,我也和美琴说了,她不好意思说,想先接触接触再说。三星是我看着长大的,娃心善,是干庄稼活儿的好手。要是美琴嫁过来,我当她是亲闺女。” 许增粮端起一杯酒和高明楼碰杯,“明楼老哥,既然女子说了,我自然没有啥意见。” “好事儿成双,今天是双喜临门儿,玉德哥,咱三个再干一杯。” 为了给三星制造机会,高加林把许增粮搀到自己床上休息,等他休息差不多了就直接送他回北山。 第50章 许美琴大闹面粉厂,王宝玉半路截三星! 三星开着拖拉机带着许美琴一同来到面粉厂,马晓冬也认识三星,奇怪上午出门的父女两人,下午老头儿换成了青年。 “三星,你咋过来了?”马晓冬问。 三星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四哥,许叔和我爸喝酒喝高了,我陪着美琴把麦麸拉回去。” 许增粮和高明楼喝酒喝高了,马晓冬没有兴趣管他们的闲事,粮食局的人吃过饭走后,马建国交代要好好收拾收拾许增粮那闺女,今天让他们马家很丢脸。 进到仓库后,许美琴看到马玉芳吊着脸,她的两个嫂子也爱搭不理,她只当没有看到,交钱的时候郭爱花说买麦子价格提价了,麦麸也要涨价,每斤涨一分钱。 “涨价?上午我们过来你们怎么不说?” “上午粮食局的领导过来太忙了,没来得及说,现在趁着没有装车前说,还来的及。” 许美琴知道他们是针对上午的事情来刁难自己的,如果一生气不买走了,固然出了气,回去工人就得窝工,再去别的地方买,路途远不说,这次雇拖拉机的费用搭了进去。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意气用事,马家就是要看她的笑话。 三星笑着和两个嫂子拉近乎,“嫂子,玉芳,你们就别为难她了,我过来你们应该知道是啥意思,是我爸让来帮许叔的,做生意就得和气生财童叟无欺。” 马玉芳因为在三星家住过一晚上,她开始动摇,但是看着许美琴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涨价是市场决定的,咱们没有欺骗任何人,都是公平买卖,要买就交钱,不买就回家,我们也要下班呢。” 高三星看看许美琴,许美琴鼻子里“哼”了一声,出了仓库来到厂门口,提了写了价格的小黑板在众人面前晃了晃,“你们马家没有欺骗吗?” 小黑板上的价格还是原来的价格,郭爱花眼珠一转说道:“这小黑板上写的就是以前的价格,还没来的及改过来,不信你问问厂里的任何一个人?” “你们都是穿一条腿裤子的,我问也是白问,你们敢让我看你们的账本吗?”许美琴步步紧逼。 “你这女子,账本哪是你想看就能看的?你以为自己真是粮食局的干部。”马玉芳看着许美琴已经失去方寸,想看看她的嚣张气焰是怎么被扑灭的。 许美琴杏眼冒出了火苗,心里窝囊的想爆炸,“姓马的,我还从来不受这窝囊气,你们这样刁难我,我要把你们的名声搞臭,谁怕谁?” 她看到旁边棚架上的脸盆,一把拿到手里,提着小黑板儿来到厂门口的大街上拍着脸盆喊道:“乡亲们,快出来看看,看看这个黑面粉厂,上午一个价,下午一个价,投机倒把分子,以后大家可都要防着,千万别买他们的面粉和麦麸了!” 这个时间正是下午四点多一点儿,出山收工的大部分回到了家,许美琴底气十足,短短三分钟面粉厂门口就围观了几十个看热闹的村民。 郭爱花一看许美琴撕开了脸来这一出儿,马上把三星拉到一边儿,“三星,你快让她回来,不涨价了不涨价了。” 三星挠挠头,“大嫂!我才见她两面儿,我的话她能听吗?” “快去吧,快去。你们俩不是谈对象吗?” “大嫂,我俩谈什么对象啊!” “我的兄弟,你就别装了,你看的样子眼珠快掉地上了,啥事能瞒住嫂子,快去吧,别让她闹了。” 三星走到许美琴旁边,小声说:“他们不涨价了,快去交钱吧。” 许美琴装作看不到马玉芳的脸色,等装好麦麸,把自行车放到拖拉机上,三星开着上了路。 等开到半路,看到前面不远处路边有三个穿花衬衣的青年,坐在车座上,录音机放着时下的流行歌曲。 “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我的心中,早已有个她,哦,她比你先到。” 高三星看到了短头发的王宝玉,他正在拿着自己的飞刀扔向不远处的杨树,飞刀尾部的红布飘起,歪歪斜斜扎在树干上。另外一个是“鸡窝头”,嘴里叼着烟卷,用拳头打着桐树,看桐树皮渗出了汁液才满意的收回拳头。还有一个剃着寸头的坏小子,把链子锁抡圆了甩,过路的只要不躲,就会打到身上。他们不让路拖拉机是无论如何过不去的。 坏了,这小子是不是准备故意找茬的,一股恐惧遍布三星的周身。 “你们几个麻烦让让路?” “让路,凭什么给你让路,你的脸比别人都大,还是你比别人多长了一个脑袋?” 许美琴“噌”的就从后面跳下来,杀气腾腾的说:“好狗不挡路,你们几个黑不溜秋的给我靠边站。” “黑不溜秋靠边儿站!”是老电影《霓虹灯下的哨兵》里的台词,用来挖苦讽刺形象不好的人离自己远点儿。 王宝玉下午去了面粉厂给马晓夏送东西,听嫂子们议论上午的事,才知道一向无敌的马家今天被一个北山的女子给耍弄了,他去仓库里溜达了一圈,马玉芳也没有搭理他。他事先没有和马家人通气,决心替马家人找回面子,领了两个人这里等待许美琴,结果也等来了高三星,这回新账老账可以一起算了。 听许美琴口音,王宝玉感觉来者不善。三星低声对许美琴说:“他就是王宝玉。” “我管他是王宝玉还是贾宝玉,在我眼里都是草包一个。” 王宝玉走路一摇三晃,“说什么呢,高三星,长本事了,这回这妞儿比上回的洋气。” “王宝玉,你胡咧咧啥呢,别碍事,我们还要赶路。” “这么心急干什么?急着回去生娃娃吗?” 看来磨嘴皮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许美琴疾步上前踩着王宝玉的脚,一拳打在王宝玉胸口,王宝玉本能往后退,无奈脚被踩住,直挺挺倒在地上。 “小寸头”抡起链子锁打向许美琴,许美琴纵身后撤,“小寸头”步步紧逼,眼看要打住她,高三星从后面的工具箱里拿出两条三角带,迎着链子锁抡了起来,链子锁穿过三角带缠在一起,许美琴快步跃起一脚就把小寸头踢了个“仰八叉”。 那个会拳脚的“鸡窝头”明知道打不过许美琴,专找软的捏,他一拳打向高三星面门,高三星头一歪躲了过去,还没有等他打出第二拳,高三星上前抱住“鸡窝头”,即使有再好的武功也发挥不出来,两人从路上滚到田里。 看到其他人不再动手,两人也停了手站了起来,浑身上下沾满了土,成了活脱脱的土鳖。 交手第一回合,王宝玉见吃了大亏,没成想碰上了“练家子”,现在骑虎难下只有硬撑。 “你们三个听着,就是你们师父孟庆民过来,我也不会怕他。要是还想再练练,我可不留手了。”说完许美琴从腰里拉出一把软剑,玩了一个剑花,谁敢上前给你们脸上留个纪念。 王宝玉一看许美琴见面说出了孟庆民的名字,知道对手有些来头,“既然你知道我师父的名字,那你也留个号,今天这事儿没完。” “你见了孟庆民就问他,认识不认识北山的许鹏飞?” “许鹏飞,就是那个以前当过军区司令员的保镖。” “不错,那是我师父。” 第51章 求人不如求己,高加林意外获真传! 县城的大人小孩儿都知道这个传奇人物,曾经勇闯批斗大会,一人打退十六个红卫兵,把自己的姐夫,县城的公安局老局长救了出来。现在也快六十了,经常不在家,但是乡间到处流传着他的传说。 孟庆民也给他们说过,这辈子自己虽然够狠能打,最佩服就是许鹏飞,是一个真汉子。 王宝玉好歹也是号称“轧花厂敢死队”成员,今天要是栽到一个黄毛丫头手里,以后在地面上就没法混了。眼看没法硬拼,也只有智取。他眼珠一转,“你们走吧,我们几个老爷们也不愿意和你一个女子见高低,输赢都没有意思。” 许美琴帮高三星拍打身上的土,收拾完开着拖拉机回北山。走着走着,对面过来的人对他们说,“你们后面着火了。” 两人扭头一看,妈呀,车后面冒出了黑烟,急忙停下车,看到后面的袋子都烧破了,冒着红火星,许美琴骂道:“肯定是王宝玉捣的鬼。” 高三星解开绳子,把着火的冒黑烟的袋子都扔下车,然后拉到旁边的马路沟用土压实,以免风一吹引起火灾,仔细检查了一遍,又重新装车,有大概四分之一都不能用了。许美琴非要找王宝玉算账,高三星说:“凡事讲个证据,没有证据就是抬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一路上三星给许美琴讲笑话逗她开心,许美琴也从刚才的不愉快中走了出来。两人到了天黑才赶到北山,这时高加林已经把许增粮送回来一个钟头了,饭菜都已经做好端上了桌,看着两个人脸上的黑灰,许增粮埋怨道:“怎么弄成这样?” 听完事情原委,许增粮心情沉重,“这以后看来不能再去面粉厂买麦麸了,没想到他马建国心眼儿这么小,那个王宝玉毒的很。” 没有马店面粉厂的麦麸照样活人,高加林和干爹一合计,因为喂猪和装枕头都用量不小,两家联合在一起可以找柳树沟公社的面粉厂用他们的麦麸,高加林负责去对接业务。 许美琴气得晚上吃不下饭,三星洗把脸也没有心情吃饭,就和高加林相跟着回家了。 马家人搞的这么多事情,让高加林很不舒服,他并不知道半路拦截捣鬼是王宝玉一厢情愿的行为,对玉芳也有一些看法,为什么她不出面阻止呢。这样小题大做,实在让人恼火。 高明楼问三星和许美琴处的怎么样?高三星把下午发生的事情也向爸爸全盘汇报,把高明楼白天积攒了一天的好心情冲击的荡然无存。以许美琴的个性不会吃这哑巴亏,她必然会找马建国或者王宝玉算账,这个已经在儿子的叙述中得到了证实。 老人为子女操心都是天经地义的,能管的事操心,不能管的事也操心,三星的婚事刚刚有了着落,又让他心事重重。 高玉德见高明楼为了自己儿子找媳妇不惜脸面,加林的婚事依旧没有着落,临睡前两口子又和儿子唠叨。 “玉芳那女子是不赖,咱们没钱没势,咋和王振武比,加林,你还是趁早寻个别家的女子。开头就不顺的事,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高加林不像三星,什么事都对父母说,高明楼有主意,不管什么事都知道寻思个解决办法,自己的父母老实巴交种地的,不但说了没有用,还是会让他们担心害怕。 马玉芳依然一门心思还在他这里,她在信里说:“加林,生活中的磨难就是对我们的考验,你官复原职又成了高家村的突击队长,真替你高兴。时间在一天天过去,那个大苍蝇只要有时间就会来我家献殷勤,我已经麻木了,我不搭理他,他也无所谓,好像他要娶的不是我,而是我家的好感。” “你也要小心了,他现在跟一个流氓学武术,长进不小,将来闹僵的时候,如果动手,你可能要吃亏,我真为你担心。” 这个宝石般的姑娘,自己备受煎熬还为自己担心,他翻了翻墙上的日历,离端午节满共只有二十三天,如果自己不在二十三天拿出有效行动,玉芳就要嫁给那个人渣。他搜肠刮肚想了五六个办法,没有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百无聊赖之际,他又翻开二爸给他的书箱,把里面的书整理整理,当他把书都拿出来后,发现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从中间掉下来。 三十六计!二爸是当兵的,看三十六计可以理解,他好奇的打开发黄的书页,二爸在上面写了批注和自己的心得。 刚看第一页就被深深吸引了,二爸写到:三十六计用途非常广泛,不但在军事上,就是生活中,处理人际关系,都是非常有用的。 高加林是具备非常学习力的人,常常举一反三。他总结了以前高明楼整治张老秉,发现这个高家村的支书是乡土计谋高手,可能他不知道计策的名字,在生活和工作中不自觉就运用的出神入化。 明明是自己的主意,让大家签名轰走张老秉,这招就是借刀杀人;让自己事先调查其他大队的承包费标准,逼迫张老秉写承包的材料,就是暗度陈仓。 他如获至宝,摊开笔记本,拿出钢笔吸足墨水,一边看原文,一边掩卷深思,然后再看二爸的心得,比比差距有多大。 一看表夜里十二点多了,他合上书把玉芳的信和这本书贴在自己胸口,心里说:我和玉芳的幸福就交给你了! 梦里走了许多路,醒来还在床上,在某个角度来看生活就是没有硝烟的战争,是自己的勤奋和懒惰的战斗,是自己今天和昨天的战斗,想要谋求自己的幸福,就不能沿着四平八稳的轨道前进,别人这样,你也这样,最后的结果还是和周围人一样,很多想法都被平凡的生活吞噬的一干二净。 高加林已经被马玉芳彻底征服,两个年轻人不甘心臣服命运的安排,心灵碰撞出的火花交织成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一直鼓励他们不畏困苦奋勇前行。 他决心用自己的智慧去取得马建国的信任,取得马家人更多的支持,为自己的幸福铺路搭桥。 第52章 攻心为上,高加林成功给马建国埋下了第一颗种子! 吃过早饭出山劳动,中途歇工的时候他截住了高明楼,对高明楼说,“明楼叔,昨天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现在三星危险了,王宝玉已经盯住他了,要是每天下班半路截他,三星要吃大亏。” 高明楼为这事儿烦了一夜,王宝玉为啥能在半路拦住三星的拖拉机,绝不是偶然,一定和马建国有关。按照那些二锤子“敢死队”的作风,他们只要缠住谁,谁非得倒霉不可。 高明楼:“你说这事咋办?” 高加林:“我想你得去找马建国,把事情说清,冤家宜解不宜结,让他出面说说王宝玉,王宝玉还是会听的。” 高明楼:“管用不管用?” 高加林:“王宝玉没有脑子,就是他马家的狗,让他咋咬他咋咬,让他咬谁他咬谁,只要马建国发话,三星以后就没事了。” 高明楼昨晚也想过,王宝玉目的半路拦的是许家父女,因为阴差阳错又和三星打了一架,这仇怨结的又深了。三星和许美琴又在处对象,这样下去如果不去说说会越来越麻烦。 “加林娃,那后晌午你跟我去一趟吧!” “我去恐怕不合适吧,马建国见我光想吃了我。” “没啥不合适的,许美琴也是你干妹子,你去为你干妹子出头正常不过。” 高加林等的就是这句话,这叫师出有名,只要见到马建国,他准备实施自己的一系列计划。 马建国见到高明楼一点儿不稀奇,他纳闷怎么会带高加林过来,本来就不对劲儿的人,见面只会更别扭。马建国别扭是担心他来骚情玉芳,高加林一点儿都不别扭,因为想征服敌人必须展示自己的实力。 对于高明楼说的前半截马建国再清楚不过,对于后面王宝玉拦路打架他气得七窍生烟。这种性质已经不同于一般的打架斗殴,属于犯罪性质。如果自己的女婿是这样一个浑人,自己以后也是操不完的心。 “你过来有什么事儿?”马建国问高加林。 “建国叔,我来是为我干妹子?” “这里没有你叔,有啥事你快说。” 高加林对于马建国的态度没有生气,和颜悦色说道:“马书记,许美琴是我干妹子,我已经认她爸做干爹了。王宝玉放火烧了麦麸,她一直想着你是幕后指使,我对我干爹说,我了解马书记的为人,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从来不会在背后捣鬼,肯定都是王宝玉一人的主意,我就是来问问你,是不是这回事儿?” 马建国面对高加林的质问,一边捧着自己,一边又把他的责任划清,心里很舒服,“既然你这么了解我,你就应该相信你自己的判断,那混小子真是没有一点王法,会闹出人命的。我一定会严厉批评他。” “这事儿吓住我干爹了,那我干爹以后还能来买麦麸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要告诉你干爹,他家的女娃娃也要管教管教了,没大没小的。” “那我以后能来买麦麸吗?”马建国送的两千斤麦麸还没有吃完,高加林未雨绸缪。 “你嘛,你就别来了,免得我那女子动心思,你想要麦麸,就让你干爹捎信儿,我们给你送。” “谢谢马书记,以前咱们发生了很多不愉快,那都过去了,您做人做事我还是非常佩服的。”高加林真诚的说道。 “佩服我什么?我就是一个粗人,没啥本事。” “马书记,您谦虚了,你的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优秀,说明了你教子有方,尤其是马晓冬,继承了你的优秀品质,以后大有前途。”高加林每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把高明楼也弄糊涂了,不知道这娃子绕来绕去给马建国灌迷魂汤的目的。 高加林已经掌握了人性的弱点,他明白哪怕是一个“屎壳郎”也希望别人夸自己的孩子白胖,何况一个大队书记,马建国的心愿就是子女个个有出息,尤其是马晓冬,他会花大力气培养。“你还有什么事没有?”马建国警觉起来,感觉高加林今天过来另有目的。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没有别的事。” 马建国知道高明楼不会欺骗他,所说的都八九不离十,给高明楼保证让王宝玉不再找三星和许美琴的麻烦。 高加林看到马建国的态度已经没有刚来时候严肃,知道自己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第一颗种子。自己更要施肥浇灌,让这颗种子生根发芽。 这颗种子就是让马建国意识到自己的子女都是非常优秀的,然后又让既成事实证明王宝玉是非常差劲的,自己这么优秀的子女怎能下嫁给那么差劲的人,这不是明显就是赔本的生意吗?拉开王宝玉和马玉芳的差距,让马建国开始动摇,他就达成了第一步。 吃完降压药躺在炕上,马建国脑子像装了一窝猴子,蹦来跳去让他头疼,王宝玉的危险程度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马婶儿也是吓了一跳,年轻人吵个架拌个嘴,不至于闹到放火的地步,以后要是因为别的事翻脸,难不成要杀人,这样的话就太可怕了。 王宝玉是一个全然不计后果的纨绔子弟,吃了亏,但是不甘心,趁着高三星刚刚开动拖拉机的时候,把一个烟头丢在了后面的袋子缝隙。想着走到半路两个人拉着浓烟滚滚的一车麦麸,惊慌失措的样子,就感到开心无比。他也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马晓夏,知道自己为了马家出了气。 马晓夏并没有王宝玉预期的高兴劲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直摇头。中午在家趁吃饭的时候把这事儿告诉了马建国,从而砸实了他放火的事情。 马晓春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儿被青菜噎住喉咙,他走到树下咳了出来。等到回到凳子上,他说:“真把人给烧伤了,是要蹲大牢的,宝玉太张狂了。” “表面看是给咱家出气,要是闹出事情,咱家也难逃责任,这么大人,咋能不带脑子。”马晓秋说。 马建国看马玉芳端了碗从厨房出来,使了一个眼色,大家都装作认真吃饭的样子,没有人说一句话。 这种沉闷的气氛让人很压抑,都是咀嚼的声响,跟牲口院的牲口吃草一样。马婶儿看菜盆里的菜都见了底,想去盛菜,马玉芳手快,急忙起身又去厨房盛了一盆。 马建国和马晓春先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都是眉头一皱,马晓春见爸爸没有说话,只好梗着脖子咽了下去。 马晓秋也也夹了一口,刚才爸爸不做声,他也不敢做声,也梗着脖子咽了下去。 这三人奇怪的表情,让人突起疑心,大嫂郭爱花也夹了一口,吸溜着赶紧喝了三大口面汤。 老三媳妇肚里孩子闹腾,没有心情看众人的脸色,即使丈夫朝她使眼色,她也没有看到,夹了口菜,大声喊道:“呀,咸死人了!” “玉芳,你怎么盛的菜,都是一个锅里的,第二盆为啥这么咸!”马晓秋见媳妇的表情,质问马玉芳。 马玉芳看到有人打破了沉默,“刚才你们说的那么热闹,为啥我过来没有人说话了,你们到底在瞒什么?盐是我放的,就是为了提醒你们发言。” 马晓秋听妹妹狡辩的好像很有道理,也接不上下句。 第53章 王宝玉成了农机站的地雷,王振武盯上了高加林! 马建国吃完饭,把碗一推就进了自己的屋。其他人没有人敢接她的话,盐多就多吧,菜咸咸大家,了不起回屋多喝水,但是对于刚才的话题,马建国没有发话,家里人没有人敢多嘴。 现在这一家人已经不像是一家人,反而各有心思,以前的欢声笑语惹的邻居羡慕不已,现在形同陌路,马玉芳已经成为这个家里敏感的对象,当着她的面,大家都噤若寒蝉。 除了马玉芳外,马家的大人小孩儿都知道了王宝玉放火的事情,三侄女才四岁,二嫂没有看住她,她摇摇晃晃走进马玉芳的房间,用稚嫩的童声说,“姑父放火,姑父放火。” “丫头,哪个姑父?” “宝玉,宝玉。”孩子说道。 马玉芳还要继续问,二嫂从外面进来抱着女儿出去了,尴尬的对玉芳说,“小孩子胡扯呢,别当真。” 马玉芳先找到马晓冬,询问刚才的事情,马晓冬知道瞒不住妹妹,就和盘托出。 “这个人渣,迟早把我们马家给搭进去,我找爸爸说说。” “玉芳,我想这个时候你最好不要去找爸爸,他肯定也会想的。我抽空会和爸爸讲这事。” 农机站的老田收到一封检举信,他把检举信递给刚下乡回来的王振武。 王振武不敢相信是真的,急忙打电话向马建国证实后,他颓然瘫倒在自己的椅子里。 这个兔崽子欺骗了老子,在他和郭秀英面前发誓已经和城里的那帮“敢死队”断了联系,又暗中勾结在一起。 他始终有预感,郭集的包庇顶包案就是一个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炸了,他王振武的政治道路就会炸的稀碎,现在又搞出放火的事情,虽然不知道检举的人是谁,但是事情是真的,检举人会不会再往上也发信,县里知道了,他就会受影响。 “老田,这事谁都别说,你回去后,让他来找我,我和他谈谈。” 老田和王振武不是外人,和马建国打电话证实了王宝玉就是一个危险分子,农机站本是一个太平的地方,看了检举信,王宝玉就是一颗还没有爆炸的地雷,现在已经埋在了农机站。 他想鼓起勇气求王振武把他的儿子调走,一看到王振武黯淡的眼神,知道这位父亲内心也是麻乱的一盆酱子,把嘴里的话又咽回肚里。现在以王振武的权力,公社的很多部门都可以安置王宝玉。 老田让王宝玉去找他老子,王宝玉正在听新买的磁带,怎会让他老子扫了自己的兴。“田头儿,晚上回家我再找他汇报!” 你爱去不去,反正是你爷俩的事,老田心里说,没有再打扰这颗“地雷”。 郭秀英对于王振武的忧虑嗤之以鼻,儿子这是调皮捣蛋,一点儿小事儿就上纲上线,说丈夫犯了“职业病”。 在屋里大老远就传来录音机的声音,王宝玉见爸爸坐在椅子上看报纸,关了录音机。 王宝玉:“爸啥要紧事儿,非得让我上班去找你?” 王振武:“你是不是放火烧人家的麦麸了?” 王宝玉:“放火?烧麦麸?爸爸,你开什么玩笑?有证据吗?” 王振武:“你老丈人都说了,你还嘴硬。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 王宝玉:“这个马建国,恩将仇报,我这都是给他马家出气。” 王振武:“看,你自己都承认了!你别不服气,马家的势力还需要你出气?你也别怨马建国,不是你老丈人说的,有人写了检举信给农机站。” 王宝玉:“是谁吃饱了没事干,我只要找到他,绝不会放过他。” 王振武:“你多大能耐,就你这脾气不改,迟早咱家让你给拆了。” 郭秀英说:“宝玉,再怎么说,也不能放火,真是烧死人了可咋办?你看看这么大人,这办的叫啥事儿!” 王宝玉:“妈,你不知道,是许美琴先动手的,一拳就把我打倒了,我哪能吃这哑巴亏,于是就扔了一个烟头儿在车后面。” 王振武想要再说话,郭秀英制止了他,“好儿子,以后要乖,能人背后有能人,你们几个大小伙子,让人家一个女娃打得丢盔卸甲,传出去多丢人。凡事都有个知轻重,这下农机站的人都知道了,谁还敢给你搭班儿。” “农机站就是个活人坟,你们赶紧把我调走吧,我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就你这熊样儿,谁敢要你?要不是我好说歹说,老田头儿会捏着鼻子收你?” “你就少说两句吧,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儿子,天天打击贬低他,他能学好才怪呢,人是要鼓励才会进步。” 到底是谁写的检举信呢?明显这个人想让王宝玉在农机站混不下去,也应该预料到这封信最后会落到自己手里。即使王宝玉在农机站干不成,我照样可以安排别的地方,难道还会跟一路捣乱?这事儿看来没完,对手是一个心机很深的人,动机是什么?把儿子搞臭,究竟是想达到什么目的? 信是用圆珠笔写的,字体都是一笔一划很工整,刻意不让人看出来是谁写的。知道这件事的,王振武估摸了一下,有许增粮父女,高明楼父子,马建国一家,高加林一家,这四家人除了马建国一家可能性不大之外,其他三家都有可能。不对,马玉芳也可能会写,她急着要和自己家悔婚。 高明楼是一个老油条,儿子是憨蛋,这个信他们不敢写也不会写;许增粮父女根据马建国的描述,都是生意人,也不会花力气来搞这些事儿;高加林是重点怀疑对象,但是目前他忙着进步,这样捣鬼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对于没有证据的事情,自己也不敢贸然去胡乱猜疑,树敌太多,自己就会更加被动。 王振武把检举信和能搜集到的有关人员的笔迹都交给张明亮鉴定,没有任何发现。他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对手的下一步动作会怎么搞? 在高加林精心的辅导下,刘巧玲的模拟考试成绩已经过线有个二十分,上一个像样的大专一点儿问题都没有,高加林对她的帮助无微不至,她把每个知识点集中起来都做成了一张图,就贴在自己的卧室的墙上,每天都会过筛子。 在上学的路上,刘巧玲见大姐和高明楼一家坐在三星的拖拉机上去北山,从大姐嘴里得知高三星和许美琴正式相亲的消息,她陡然有一种失落感。 原来三星隔三差五就在大马河桥拦住她,没话找话和她聊天,她不喜欢这个人,但是被人追求的感觉让她的虚荣心得到小小的满足。 那双脚仿佛被定在了原地一般,动弹不得。曾经无数次,都是三星主动地追寻着她的目光,如同黑暗中的飞蛾,始终围绕着亮光。 然而这一次,情况却截然不同了。三星的眼睛竟然没有与她对视,甚至连一秒钟都未曾停留。 她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异样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她敏锐地察觉到,在三星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燃起了一道全新的希望。 高三星就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刻意在回避她审视的目光。 她紧紧地盯着三星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到更多的信息,但他却迅速地将头转向一边,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冷漠的侧脸。 那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心已经属于了另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悄悄地改变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第54章 刘立本张罗着给高加林说媒,刘巧玲开始着急! 高明楼的神情有几分得意之色,仿佛在说,你算老几,我儿子找的一点儿不比你差。因为有大姐在,高明楼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原上的油菜都出了豆荚,只有很小的地方还有黄花,她脑子里浮现出三星为她和王宝玉打架的情形,看着消失在远方的拖拉机,她感觉有东西眼里出来了,用手一摸,原来是眼泪,为什么会流泪呢,是不是他曾经不顾一切的爱过你,也没有给人家几回好脸色,还让家人之间闹出不愉快,她有些愧疚,有些失落,有些不可名状的忧伤。 她来历不明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怕路过的人看到,她急忙拐进大路旁的一条土路,支好自行车,坐在田埂上呜呜哭了起来。 直到远处有人吆喝牲口,她才拿出手绢擦干眼泪,生活这本教科书就是用经历书写的,她明白这只是人生路程里的一段插曲,过了今天,过了这月,过了这一年,都是新的开始,她无需为曾经的过往撕心裂肺,也无需为平淡无奇的感情经历一蹶不振,这是每个正常人的必经之路。 有人喜欢你,你不喜欢他,他热情燃烧成灰烬默默离开;有人不喜欢你,你却想着他,自己心力憔悴无力再爱,看着他与别人成双入对,你只能祝福;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两情相悦,也不一定修成正果,世俗的压力家庭的问题,都可能让你们一别两宽。 一整天她昏昏沉沉的打不起精神,一直沉浸在三星的事情里,等到放学她急急忙忙收拾好书包,骑车回去。 当快走到大马河桥的时候,她看到一个人靠着栏杆面对着她的方向,是三星,她怕认错人,又揉揉眼睛,的确是三星。他来干什么?是向自己炫耀,还是来羞辱自己从前对他的傲慢。她想低着头骑过去,三星叫住了她。 “巧玲,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改天吧,我还有作业。” “就耽误你几分钟时间。” 两个人推了车子下到川道的田间小路上,三星说:“早上看你心情不好,我爸和你姐都在,我也不方便问。” “你马上是稳妥妥的大学生了,我一个刨土豆的,也配不上你,现在我也解脱了,希望你好好上个大学,将来也会找到一个高学历的对象。”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也不需要你的安慰,其实我从来也没有喜欢过你。” 很明显巧玲是在赌气,如果不在意,脸上根本是藏不住的,喜欢不喜欢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需要安慰是真的。 只有在意你的人,你的话才能伤害到他。高三星以前听到这话,可能一礼拜都缓不过劲儿,如今已经没有感觉了。人家说的是真话,是真话就好,何必去生气呢。只是自己心肠软,见不得别人难受。 三星是来告别一段自作多情的感情,还是安慰自己失落的心,刘巧玲在最后认清了高三星善良的心肠,他是一个有心人也是一个好人,失落感不能顶替理智,即使现在三星对她说,他仍然还想和自己好,那也是不能答应的。 三星开始絮絮叨叨给刘巧玲讲以前自己和家人闹意见,把自己的烦恼和想法尽数说给她。等听完三星的絮叨,她心情平复下来,回到家里,发现爸爸格外开心,妈妈在灶下张罗晚饭。 “巧玲,我说巧玲啊,你以后耳根可以清净了,那个烦人的三星终于找上媳妇了。” 刘立本心里的石头落地了,高明楼阴谋也自然破产,仿佛三星一找到对象,天下都太平无事了。 看到女儿并没有自己预料的高兴,心情却是很差的样子,关心的问:“巧玲你是怎么了,在学校和人吵架了?” “没有?” “那是身体不舒服?” “爸爸,你就别问了,啥事儿没有?” “一会儿小果他们来,不兴拉着脸。” 女儿大了,心思大人也猜不透,吃过饭巧玲去学习,刘立本去村口等他的干儿子。 擦黑儿大姐和姐夫抱着小外甥来串门,高小光跟着马栓盖房,收入是原来的三倍,有了经济基础的铺垫,夫妻感情也好了起来。 刘巧英来到屋里,“巧玲,学习不要太累,悠着点儿劲。” 大姐对自己的关心不亚于父母,在高三星的问题上,大姐和他公公一直闹意见,做出了很大努力。 “巧玲,我今天去北山,人家那里发展比咱这里好,三星那个对象,风风火火的,还会舞刀弄枪,我看三星以后被管的死死的。不过这样也好,他这个癞蛤蟆没有吃上天鹅肉,能吃一块儿黄鹂肉也不赖。三星就是命好,高加林没有看上许美琴,让三星捡了一个漏儿。” 大姐跟她讲了很多关于许美琴的事情,包括和高加林成了干亲戚,把村里勾七麻八的东西当做笑话都讲给巧玲听。 高加林的爱情之路崎岖蜿蜒,她十分同情他,折腾了这么久,还是和玉芳定不下来。 门外响起了爸爸的声音,“进来,快进来。” 刘立本领着自己的干儿子郑小果,还有他的妹妹郑小杰回来了。 从里屋出来,大家都见了面,坐在一起拉话,郑小杰长的很俊俏,和自己母亲姐姐拉话,她打了招呼就去学习了。 爸爸以前给她提过,家里有豆腐坊,还有田地要种,人手不够,要在县城给郑小果安排一个面馆,自家占股五成,除去人工工资,利润五五分成。 等到农忙还可以回来帮忙,家里的豆腐也可以饭馆用,这次来应该就是定事情的。 二姐讲过想把郑小杰介绍给高加林,今天见到郑小杰,她觉得高加林未必看上她,高加林对精神世界的追求大于外表。大姐的嗓门大,在外屋说:“小杰,我公公和加林关系好,明天我就让我公公去他家跟他说,安排你们见面。” 刘巧玲在屋里一听这话,立刻坐不住了。那玉芳该怎么办?高加林万一看上郑小杰,玉芳还能活成吗?不行,自己要为玉芳考虑。 刘巧玲来到外屋,对着大姐说:“大姐,你们估计还不知道吧,高加林和马玉芳正在谈着恋爱呢?” 对于刘巧玲的插话,大家都很意外,不知道她突然出来讲这话是什么目的。 “巧玲,高加林和马玉芳那都是没影的事儿,人家是公社书记的儿媳妇,加林凭啥跟人家争?就凭他圈里的几头老母猪?再说小杰这么俊俏,说不定还看不上高加林呢?”刘巧英说。 刘立本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说道:“巧玲啊,你整天就知道埋头苦学,对于咱们村子里发生的好多事情根本一无所知!那马建国家底厚实、产业庞大,在咱这一带可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只要他不肯松口答应,就算高加林把他们全家人的性命都豁出去了,这件事儿也是绝对办不成的呀!这些可都是大人们之间的事情,复杂着呢,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别瞎掺和啦,还是赶紧回屋去好好学习才是正理儿!” 第55章 第一颗炸弹开花,王振武跪在夏成涛面前! 郑小果首先沉不住气,“干爹,要不小杰的事等等再说,先把饭馆的地方安顿住?” 刘立本担心高加林会不会对三女子动心思,想速战速决,不给他们任何空档。“巧玲说的不对,明天让巧英她公公去高家说,这事儿就这样定了,饭馆地方我已经选好两个了,明天我们一起上城,看中哪个直接交定金。” 二能人精于打小算盘,站在二里地外都能听到,他盘算的很美,干儿子也听他的,虽然生意上他算计,但是对于这个干儿子,亲情大于利益,他准备把这兄妹俩个都镶嵌在自己的算盘上,先给小杰安排一个对象,然后再给小果安排一个对象,让他们死心塌地为刘家卖命。 高明楼自然愿意来保媒,因为高加林和马玉芳这样一直闹下去,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大能人到底比二能人考虑事情周到,他建议让巧英给养猪场送豆腐渣的时候,让郑小杰跟着,和高加林先来个非正式见面,这样的话,两个人都有一些印象,先有些铺垫他再开导高加林会好一些。冷不丁他去找高加林,碍于自己的面子高加林也会应付一下,来见郑小杰,但是如果心里还是惦记着马玉芳,没有了下文,两家的面子还不好看。 刘立本表示同意,对于高加林的事情高明楼比自己了解,这样安排也让几家人有个缓冲,如果端午节马玉芳结了婚,郑小杰还是有机会的。 事情的发展速度超越了王振武的估计,一大早就接到夏成涛的电话,让他抓紧时间去县城,声音和往常不一样,听着让人发憷,他额头直冒汗,一直担心那个潜伏的对手搞鬼,会不会把事情搞到夏成涛跟前了。 夏成涛在办公室里接待了王振武,正人先正己,要他如实交代第一封检举信的事儿。这个对手太厉害,根本就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见他没有反应,又把第二封检举信递到夏成涛手上。 “夏县长,你说的这个事儿,我真的不知道。这需要找田富强核实一下。” “振武,自己一身白毛不去摘干净,还说别人是妖精,我不管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田富强还要我亲自去找他吗?” “不用,不用,我等会儿直接去农机站找田富强。” 田富强就是老田,城关公社农机站站长,王宝玉的顶头上司。在来县委大院之前,王振武已经找了老田设计了一个苦肉计,让老田把所有事情都顶下来,当做自己一无所知,否则的话,两个人都要完蛋。 夏成涛的作风说干就干,他为了得到第一手资料,直接跟着王振武去农机站落实检举信的事。自从他上任以来,发现很多公社有些自诩为学过武术的楞头青,开始学加里森敢死队,这些小年轻不断惹事生非,让老百姓苦不堪言,尤其是王宝玉放火的事情,性质极为恶劣。如果县里的这股歪风不及时刹车,他夏成涛就不配坐在这个位子上。 老田见到王振武和夏成涛一前一后进到办公室,显得惊慌失措,因为那个“衙内”的录音机正唱得热闹,“各位朋友你问我张帝,什么叫做那马萨鸡?”王宝玉正把脚翘到桌子上闭着眼睛摇来晃去。 王振武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猝不及防,王宝玉腾的就窜起来,在农机站自己就是老大,还有人敢打我,看我不收拾死他。 王宝玉一看是自己老子,还有新上任的副县长,他像被电击了一样,以快如闪电的速度按下录音机的按键。 “听啊,怎么不听了?你这班上得这么逍遥,是谁给你的权力?”夏成涛呵斥王宝玉。 王宝玉耷拉着脑袋一声也不敢吭,任由夏成涛批评。 等夏成涛批评完王宝玉,单独叫上老田,在老田的办公室里,让老田关上门。 “田富强同志,你们的农机站是不是舞厅?” “夏县长,我也有难处!” “田富强同志,不要拿难处来搪塞我,你别忘了,咱县是农业大县,你们农机站担负着农业发展的神圣使命,一句有难处,你就可以撇清责任?就你带着这帮娘子军外加一个高衙内,你还能干什么?” 等夏成涛发完脾气,盯着老田的眼睛严肃的问道:“你说说关于王宝玉检举信的事儿,这次我要看你的态度,再打马虎眼,直接拿掉!” 老田本来就头发不多的“地中海”冒出了密密的汗珠,夏成涛干工作不等过夜,他的大脑飞速旋转,权衡利弊后,也不敢按照王振武的乱讲了,一五一十向夏成涛交代。 夏成涛一根接一根抽烟,没想到自己的接班人现在的政治觉悟已经堕落到这个程度。 王振武提心吊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终于看到老田从办公室里出来,老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走到他跟前低着头说:“让你进去。” 完了,一定是被诈出来了。这可怎么办?他若无其事的说:“好,我先解个手。” 他掏出一支烟,手哆嗦着,点了五回才点着。他躲进厕所,脑子里一片混乱,谎言就这么被揭穿了,他不敢面对夏成涛冷峻的眼神,也无法预料后果。 经过激烈的内心斗争,据多年对夏成涛的了解,他想出了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过了五分钟,他步履艰难的走出厕所,同事和他打招呼,他也没有心情搭理他们,或许过了今天他就不再是城关公社的书记了,人走茶凉,这些人也不会再主动和他打招呼了。 王振武走进办公室,回头把门关上。内疚的喊道:“成涛哥,我错了。”说完,扑通就跪在夏成涛面前。 夏成涛没有想到王振武会来这一招儿,本来准备大发雷霆,劈头盖脸先骂他一通,然后再看着他狡辩,当看到这个五尺五高的汉子泪流满面,心里的火已经熄灭了一半。 “振武,有事儿说事,这样子是干甚?” “成涛哥,我请求你原谅我,我犯了大错,我教子无方,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党的培养,不论你如何处分,我绝无怨言。” “振武,你让我怎么说你,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和田富强合伙来骗我,咱俩搭班子十年了,我夏成涛自问对得起你。你这次真让我失望。” 王振武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影响夏成涛的决策,降低自己的风险。这个老领导、老朋友、老哥们是不会不念旧情把自己的逼到死胡同的。 夏成涛工作作风严厉,心却很软,都是当父亲的人,如果是别人的孩子是这样,谁都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手画脚,事情轮到自己头上,又是另一番做派,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父母都是这个样子。 王振武的眼泪把他原来做的决定彻底推翻了,因为这是一个代子受过的父亲最为卑贱的表现,为了自己的孩子屈辱的跪在别人面前,愿意承受所有的后果。 第56章 夏成涛帮王振武化解了危机,高加林只得另辟蹊径! “振武,起来说话,一个老爷儿们哭哭啼啼的,让外人看见会怎么想。” 王振武哭着说:“成涛哥,你不原谅我就不起来。”他知道夏成涛的态度是决定他政治生涯的开关,只要这事夏成涛不往深处追究,那个捣乱的家伙再怎么折腾,也到此为止。 “振武,我原谅你有个屁用,你说你那混蛋小子闯的祸,准备怎么把屁股擦干净才是正事,只要一天不解决,那个告黑状的随时也会把我架在火上烤,今天是你跪在我面前,明天我还不知道要跪在谁面前呢?” 正如夏成涛所言,这个事儿如果再藏着掖着,那个缺德的举报人还会一直往上面捣鼓。 他的办法得到了夏成涛的支持,同时夏成涛建议他对王宝玉进行罚款,写检讨回家反省,也让农机站的人看看他也是铁面无情的人。 王振武要王宝玉亲自去找高明楼道歉,这个混小子死活不同意,他只有和郭秀英一起到高家村,低三下四的求告高明楼原谅,高明楼是这地面上心最宽敞的人,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只要不触及他的切身利益,他才不愿把不好的事情记在心里,得到高明楼的谅解,自然就得到了许增粮的宽恕,然后给了三星麦麸的钱,并让三星写了收据,三星高高兴兴去面粉厂买了满满一车麦麸送到许美琴的枕头厂,作为放火的赔偿。 无论是高明楼一家人还是许增粮一家人,对于王振武这么反常的举动无法理解,农民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既然别人诚心道歉,也没有闲工夫去猜事情的原委。 这事儿连马建国也不知道,看到高三星来买麦麸,他以为是替高加林买的,后来才知道是为了王宝玉赎罪。 这还是破天荒第一遭,王振武明打明给儿子擦-屁-股,马建国是一个人精,意识到背后一定有大事,他第二天给王振武去电话,想从侧面打探消息,王振武只字不提,他也不好再问。 高三星从北山回来,把拖拉机停到家门口,直接找高加林,他把马玉芳的信交给了高加林,并且说了王振武找爸爸的事。 “加林,你说奇怪不奇怪,事情都过了半个多月了,他是犯病了还是咋的,自己掏腰包买了麦麸赔偿许美琴?” “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估计是良心发现吧。” 现在许增粮成了高加林的信使,许增粮去买麦麸,马玉芳会把自己写给高加林的信交给他,他会交给许美琴,许美琴再交给三星。三星再把高加林写的信交给许美琴,再由许增粮交给马玉芳。 这种书信往来,让两颗年轻火热的心贴的更近了,现在他们离目标越来越近。 眼前的大马河宽阔平静,水面波光粼粼,两岸的庄稼长得翠绿喜人,预示着这又是一个丰收之年,他看着茂密的水草,内心一点儿也平静不下来,王振武又化解了一次危机,他的危机感更加强烈,再过十七天就是端午节,如果十七天之内再瓦解不掉王振武和马建国的同盟,马玉芳就是王宝玉的媳妇了。不,留给他的时间只有十天,这十天是考验他智慧和水平的试金石。以后他要数着日子过了。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这是他以前看到的一句话。现在想起来的确如此,算计别人就是一把双刃剑,自己的行动越是强烈,暴露的危险就越大,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后果,自信这个后果他可以独自承担。 问题的核心就在马建国这里,只要他改变主意,他的机会就来了。想让马建国改变主意,必须先让改变看法。 在十天内改变马建国的看法是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见面三分熟,只有经常碰头,他才会对自己产生好印象。他靠着河边的老柳树坐下,掏出纸烟,分析马建国身边的各种条件,马店和高家村相距有个十公里,自己不可能天天在他面前晃悠,只要一出现马建国就会立即明白他的用意。 他一摸口袋,摸到了当地的报纸,打开报纸,看到了新闻报道,报道说当地的农民生活有了改善,一半白面一半杂粮,生活水平日益提高。“白面”!他一拍脑袋,有了,马建国不就是卖面粉的吗?农村的小磨面机磨出来的不够白,乡亲们都羡慕城里人脸白,是因为吃的面粉比乡下人的白,所以长的都是俊俏的脸。由于面粉厂的设备和工艺复杂,出来的面粉雪白雪白深受村民喜爱。现在分田到户,谁家吃白面吃的越多,代表着日子过的富裕,在村里也有面子。白面的意义已经不是单纯为了吃饭,而是面子的象征。 既然如此,何不把马店的面粉成拖拉机运到高家村,让村民用麦子换面,自己从中赚个差价,不用骑着自行车来回去面粉厂奔波,一次带个一袋还不够麻烦,很多人都搞副业,也不像以前有很多空闲。 因为养猪场的地方大,最多再挖两个窑洞,把面粉都放在里面,只要防潮做的好,保存就不会有问题。 他回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父母,高玉德两口现在知道儿子脑子灵活,支持他的做法,这也是一个好生意,既方便了村民又赚些巧钱。 洗漱一番后,高加林穿上在县城打篮球买的运动衣,找到高明楼借拖拉机,只有拖拉机没有司机,他就叫上出山回来的刘挺柱,两人开着拖拉机来到了马店面粉厂。 高加林的到来让马家如临大敌,马建国、马晓夏、马晓秋三人一同接待了他,问明了他的来意,马建国从心里佩服这这小子的头脑,嘴上却说:“买麦麸都是你干爹捎信儿,我们直接送过去,面粉也这样,这回你先拉一车回去,快卖完了我们再送。” “马书记,我干大算麦麸的账可以,面粉换麦子,这个账很复杂,本来我就不赚钱,稍微出点差错,我还赔钱,我觉得亲自来做比较好。你送面粉还要运费,还不如我直接来拉,每袋面粉都要过磅秤,自己不看着不放心。” 第57章 郭秀英煽动吴春梅,合伙对付高加林! 高加林说的理由很充分,因为村民换面都是斤斤计较,生怕面粉厂在斤秤上做手脚,从头到尾都在旁边盯着。 马店面粉厂一大半都销往县城里的粮店,粮店负责人郭全喜最爱吃拿卡要,很让马建国头疼。 马建国对未来政策的预估,将来一定会放开市场,到时候单纯依赖粮店也不太可能了。出于这样的考虑,如果各个大队都有高加林这样的能人,面粉厂销路大开,到时候还怕没有客户。 马建国看看两个儿子,“刚才高加林说的,你们几个是什么意见?” 马晓夏说:“高队长有生意头脑,我们应该支持,业务上我来和他对接就行。” 马晓夏的言外之意马建国自然明白,二儿子会盯着高加林,不给他和玉芳接触的机会。 “老三,你呢?”马建国问马晓秋。 马晓秋见二哥都表态了,他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面粉谁买不是买,谁吃不是吃,这样对厂里有好处,我没意见。” 马建国神情严肃的说:“高加林,生意归生意,不过有件事我还要提醒你。” 高加林知道马建国想说什么,有些话当面说出来,划清界限会让下面的工作更顺利。俗话说不怕红脸关公,就怕抿嘴菩萨。 马建国说:“以后你不要再借机会找玉芳,这是我的原则,只要我发现像上次的事情再发生,你的押金和生意全部断绝,别怪我心狠手辣。我知道你有野心,心思很够用,希望用到正地方。” 高加林向马建国做出了保证,从内心来说他确实不愿意打扰玉芳,因为玉芳那头儿也顾不上,自己必须专心致志。第二是他向马玉芳保证过,十天之内得不到马建国的认可,他们的婚事宣告结束。 在回高家村的路上一路盘算,回到窑洞就写了一个行动计划,他打算就像孙悟空一定要钻到铁扇公主的肚子里,直到拿到芭蕉扇为止。 当第三封检举信寄到田富强手上的时候,看到上面熟悉的字体,老田头六神无主。 他把信揣到怀里,以急行军的速度赶到公社大院,直接来到王振武的办公室,这个烫手山芋他是一刻都不想留在自己手上。 王振武打开信,从头看到尾,气哼哼的把信交到老田头手上。 “田富强同志,你不能采取鸵鸟战术,把脑袋插到沙堆里,这已经不是检举信,而是一封恐吓信。不是恐吓我的,是针对你的。” 田富强看见信上写道:“田站长,单纯的赔偿并不能解决问题,你们身为干部,一定要以身作则,做好批评和自我批评。对组织坦白,并且在组织会议上做出深刻检讨。否则,你的站长就当不成了。” 田富强后背直冒凉气,“王书记,你看这事儿,算是没完没了了。你给个解决办法吧,我现在连正常工作都没有心情去干了。” “老田,看来这事儿是谁做的,很快就要水落石出,咱们歉也道了,钱也赔了,还是乘胜追击不依不饶,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我来安排,出了事儿我顶着。”王振武心里乱了方寸,还是装作平静如水的样子,这样让老田可以继续对自己有信心。 写信人的目标是他王振武,老田头只是一个传话筒,自己必须安住老田的心,才能让事态控制在自己手里。经过夏成涛那一次,老田已经被吓破了胆子。 “有些人就是这样,一封举报信,让你忙半年,啥事都没心情做,专门让你自证清白。老田,你先回去,后面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在组织会上做检讨,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就是自己真做了检讨,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背后究竟还要干什么? 带着问题回到家里,看到张克南妈妈吴春梅在他家和郭秀英聊天,他灵机一动,想到一个主意,这张克南现在还没有对象,他妈妈对高加林恨之入骨,既然这样,有个办法到可以试试,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让对手自顾不暇,就没有时间出来捣乱了。 “吴老师,好久不见!真是稀客,难得你过来。”王振武热情的伸出手。 吴春梅见公社一把手这么热情,也伸出手象征性握了握,起身准备告辞。郭秀英和王振武一同挽留她吃了晚饭再走,王振武特意打开一瓶存了十年的“西凤”。 王振武说着奉承话,把张克南妈妈糊弄的心花怒放,“吴老师,你家孩子是听话的好孩子,我听老周说过,供销社的业务他最拿手,将来前途无量。” “王书记,这孩子好是好,就是性格太软,从小到大连个鸡都不敢杀。” “吴老师,其实对于这个事儿,我也思考过,克南性格软弱不是天生的,都是那高加林给压迫的。有一次我们公社的人去高家村下乡,高加林喝醉了酒还在瞎吹,说自己虽然是从农村出来的娃子,凭自己的本事能把城里人的媳妇给抢过来,我当时憋着火,因为高明楼护着他,我也不便多说。真是气人。” 郭秀英一听丈夫的话音,知道他的用意,添油加醋说道:“吴姐,其实一个人如何才能改变?只有三条路,第一条是自己活不下去了,才会去改变自己,当然这条路不适合克南,你们也是干部之家,条件优越;第二条是看到原先不如自己的人超越自己,也会刺激自己做出改变,就比如这高加林,一个修理地球的,他和咱家克南怎么比,就是没有原则,有奶就是娘,他抢了黄亚萍,只有克南再次打败高加林,才会树立他的信心;第三条是遭受重大变故,让他的意识重新改变。” 吴春梅听这两口子说的头头是道,心里佩服的很。身为父母总不能跟着儿子一辈子,儿子必须有独立精神,以后才能把他们两口挣下的好日子继续发扬光大。 第58章 准备工作就绪,反攻已经开始! 从王振武口里知道高加林喝醉后大放厥词,让吴春梅怒发冲冠,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这高加林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还不老实,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把老娘给气死了,就这克南还对自己揭发高加林的事情不能原谅,这傻儿子真是需要历练历练了。 吴春梅端起酒杯和王振武一同碰了三杯,看着王振武红光满面的大宽脸。“王书记,这口气我忍了很久了,只要回到家一看到克南萎靡不振的样子,我这当娘的心难受的只想哭。他高加林破坏别人的婚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就该把他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王振武说:“吴老师,我喝高了,乱说话了,你不要往心里去。都怪我多嘴,让你又想起不愉快的事。” 郭秀英趁机说:“吴姐,刚才我也是瞎说,你权当刮大风。” 吴春梅端起一杯酒敬王振武两口子,“王书记,我和秀英都是好朋友,现在高加林是在你手下管着,你一定要给我狠狠收拾他。只要把他给打趴下,我给你磕头,你就是我家克南的再造父母。” 等到酒足饭饱,王振武装作喝高了,去卧室睡觉,郭秀英去送客,两个女人在外面合计了很久,这回非要让高加林掉三层皮不可。 女人大多都是记仇的,如果真有不记仇的,那不是真有大本事就是没有心机的。郭秀英恼恨高加林胆大包天,竟然敢打自家没过门媳妇的主意,即使马玉芳有那个意思,他高加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她戳轰吴春梅报复高加林,只要到端午节让这小子自己的屁股都擦不干净,宝玉一结婚,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 张克南妈妈离开王家,坐着公社的吉普车回到家里,儿子正在看电视,她打了招呼就进自己房间,这回要让高加林这小子付出惨重代价,自己儿子过不好,他也别想过好。郭秀英专门交代,这事一定要做的保密,连儿子也不许知道,克南这孩子心太软,遇到事情哪怕是自己吃亏,也不想让别人难过。 张克南没有心情看电视,他心里还想着黄亚萍,听妈妈说加林现在已经和王家势同水火,他这个老同学真不让人省心,回去当农民了心气还是这么高。人最怕的就是不认命,一旦不认命就会瞎折腾,运气好的能折腾出个结果,大多数最后都是一地鸡毛,他希望加林能把猪养好,日子不再烂包。 妈妈回来后就钻进房间里,没有出来,他感觉有些不正常,按照以前都是母子俩一起聊天看电视,到了十一点才休息。进门他就闻到一股酒气,担心妈妈喝高,在外面喊道:“妈,你喝酒了,要不要我给你倒点儿水喝?” 屋里传来妈妈的声音,“不用,不用,你早点休息吧,这点儿酒算什么?” 现在她还处在高度兴奋之中,正在纸上挥洒自己的仇恨和痛苦,纸上写下的每一个字将会像匕首、像投枪,不,应该像机关枪,把高家可恶的坏小子打成马蜂窝,看他以后还怎么活人。 郭秀英和自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她们共同的敌人就是高加林,她幻想着高加林被整的垂头丧气的样子,自己的儿子重新找回了自我,越写越高兴。 在生活面前,如果没有品尝过胜利和成功的滋味,你就会一直匍匐前进,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还会顺便踩两脚,只要你掀翻一个人,其他人就不敢再来放肆。 她想到了鲁迅的那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就这样,写到眼皮打架,看看已经写了十几张纸,心满意足地从抽屉里拿出几个信封,分别装好。 送走张克南妈妈,郭秀英等到儿子回来休息后,也进了卧室。 “老王,这样做对吴春梅是不是太不公平?” “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为了给她儿子出气,有什么不公平的?” 郭秀英:“我送她出去的时候,她的态度很坚决,这事儿万一漏了,会不会牵涉到你?” “凡事讲个证据,本来他们就是有怨恨,怎么扯也扯不到我们身上,你个女人家,那小子一直捣乱,咱们就以其人之道来还给他,让他泥菩萨过河,哪有功夫再来给我们捣乱?” “那万一不是他呢,不是冤枉了好人。”郭秀英毕竟是女人,嘴越厉害,心也越上不去。 “为了宝玉的幸福,就是冤枉了他也是活该,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高加林坐在养猪场的矮墙上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和在转弯处消失的高明楼略显佝偻的背影,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王振武已经开始了疯狂反击,高明楼刚才告诉他,上午参加公社会议后,王振武把他叫到办公室,至少有五封举报材料已经到了王振武桌子上,现在要求他协助调查高加林的事情,让他通知高加林停止一切公家的事情,全力配合公社调查组,并且要求他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前不能离开高家村。 估计王振武不会料到他一刻都不敢懈怠,在上午已经释放了一颗重磅炸弹,估计明天上午就会发挥作用。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智者胜,智者相逢奇者胜。这是二爸笔记本上的话,所谓奇者,就像两人下棋,谁的招数奇妙,谁就是赢家。 他无需为王振武的举动分心,这些检举信无非就是捕风捉影,说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再派一个调查组来锁住他,直到王宝玉把马玉芳娶进家门,这个调查才会无疾而终。这是老王的战术,一个“拖“字,一个”锁“字,用公家的力量借刀杀人,把他困在高家村。他没有料到,但是对于未来做足了心理准备。 德顺爷提来晚饭,把小桌子上的浮灰擦干净,“加林娃,明楼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不要烦躁,该吃就吃,该喝就该喝就喝,吃饱喝足了才会有力气想主意。“ 两人吃过饭,刘巧英拉来豆腐渣,身后还跟了一个姑娘,高加林看她眼生,这个姑娘也一直偷偷看他,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第59章 高加林拒绝郑小杰,三星被劫道的打伤了! “加林,这是小果的妹妹小杰,小果你认识,是我爹的干儿子,以后要是我忙的话,豆腐渣她来送,先带她来认认路。” 郑小杰主动伸出手,像城里人那样和加林握手。高加林礼貌的握了她细白的手指前端轻轻摇了摇。 高加林知道郑小果,逢年过节他就会来看他干爹,这个妹妹还是第一次见,郑小杰很大方,力气跟村里的妇女不差,自己就能拎起一满桶豆腐渣,手脚麻利。 高明楼吃过饭又转了过来,“加林,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他们胡咧咧,你只管过好自己的光景。” “那个郑小杰你见过没有?”高明楼说。 “见了,跟着巧英姐送豆腐渣。”高加林不知道高明楼说这话的意思。 “这姑娘人不赖,写字、算账、做生意不比城里人差,人家可不是来给你送豆腐渣的,是来相你的。” “相我作甚,我这情况哪有心思想这事儿。” “加林娃,你心里想的啥,我清楚的很,还是建国的那女子,你斗不过王振武的,我太了解他了。叔的意思是,你要是看着这郑小杰顺眼,我去找刘立本说说。你赶紧成个家,这样天天和王振武马建国闹世事,时间长了你可耗不起。” 德顺老汉拿出高加林的纸烟递给高明楼,“谁还没有年轻过,让加林娃缓缓,也不能催逼的太紧。” 看到干爹发话,高明楼说:“干爹,这事儿也不急,是刘立本让干儿子回咱县开面馆,郑小果手艺好,是他的摇钱树,郑小杰人也不赖,专门托我给加林介绍介绍。” 不管高明楼怎么说,高加林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他憋屈的够久了,身为农民凡事就该迁就凑合一辈子吗?他不,这次他就要向马店公社、郭集公社、北山公社、还有城关公社的人证明,农民一样有权利争取自己的幸福,能够冲破世俗的羁绊。 “明楼叔,不怕你笑话,我这辈子谁都不喜欢,就是闯刀山下油锅我也要把马玉芳娶回家。至于郑小杰,你就告诉立本叔,不能耽误人家。” “你娃说的都是气话,叔给你讲,这世上没有谁离开谁就不能活,没有马玉芳你照样出山回来睡的呼噜大觉,马玉芳没有你,她照样一天三晌吃饭顿顿不少。等再过十年,你娃就不再说这话了。什么爱,什么情,咱们农民,没有那么多讲究,不信你去问刘挺柱,他是小伙子的时候,跟郭集的一个女子好,那女子家里成分不好,爷爷是地主,爸爸是富农,刘挺柱爹娘不愿意,两个人寻死觅活的,到最后还不是娶了张桂英,那女子后来也嫁了别人,现在已经生了两个娃娃,不都是活得好好的。” 高明楼都是好意,还有一层意思在里面,高加林和王振武斗来斗去,让他夹在中间很煎熬。自己老了,只要三星和许美琴一结婚,再给他生个胖孙子,这辈子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三个人各自吸着烟,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德顺老汉见高明楼一直劝加林,他就不想跟着劝。他明白娃的苦,也知道明楼的心。 猪圈里的猪仔隔三岔五发出鼾声,草丛里夏虫开始叽叽鸣叫,高明楼心里不踏实,有一种不祥之感,三星开着拖拉机帮郑小果去临谷搬家,把他面馆的家什都搬到城里,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干大,三星出去办事了,这光景还没有回来,我让加林跟着我去接一下。” 德顺老汉说:“这边我看着,不会有啥事儿,加林,天黑,你照看好你叔。” 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空气里有股湿湿的腥味儿,高加林拿上手电筒,骑车带着高明楼出了村。 “加林娃,明枪易躲,小鬼难缠,明天调查组就来了,他们说不把你的问题调查清楚就不走。你可要留点神。” “明楼叔,他们都举报我啥事情,你看清了没有?” “我不识字能看个啥,不过我相信你娃是干净的,你只管配合他们就行他们要是故意刁难你,在咱村里,叔还会干等着他们收拾你吗?” 走了五六里地,看到对面拖拉机的大灯,听到通通发动机的声音,应该是三星回来了。高加林扯着嗓子喊三星的名字,三星远远就答应了。等到了跟前,只看三星一个人开拖拉机,高明楼问:“郑小果呢?” “在后面躺着呢?” “睡着了?” “被人打了。” 看到亲人,高三星流下了眼泪,手电筒照射下,三星鼻青脸肿,牙也被打掉了两颗,嘴角带着血迹,嘴唇肿胀,往上翻着,再看郑小果,打的更惨,郑小果带着哭腔说:“叔,这回全完了,我们遇到敢死队了,我的腿估计也打折了,这回成残废了,钱也被抢光了。”说完呜呜哭了起来。 原来高三星下午就回到了县城,把炊具等家什卸到县城的新租的门面房里,两个人就开车回来,出了郭集有个两里地,路对面大老远就有五六个灯往他们的方向照,郑小果心里害怕,劝三星掉头绕路走。因为路窄,轮子崴到路边的泥地里,等到好不容易掉了头,打灯的五六个人已经赶了过来。问他们跑什么,是不是干了坏事,灯光下这几个人都是黑布蒙了脸。 高三星知道遇到劫道了,见他们不是什么好人,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早就把三角带拿在手里,郑小果胆小,吓得腿肚子转筋,其中有个个头高的人,好像是被人捏住脖子发出的声音说:“你们肯定是干坏事了,快把钱交出来,今天饶你们不死。”这声音应该是装出来的。 高三星口袋里就装了不到两块钱,郑小果带了有个百十来块,三星见他们就是为了要钱,直接说,“我们就一块六,你拿去好了”。 其他蒙面人说:“瓜娃子,别让爷爷动劲儿,最好自觉点儿。” 三星听到他们说话有些卷舌,跟乡下说话习惯还不一样,直觉怀疑是不是县城里的“加里森敢死队”。于是套近乎说:“你们认识王宝玉不认识,我们是好朋友。” 第60章 坏人太猖獗,巧珍的孩子保不住了! 瘦高个停了几秒钟,“少给老子来这套,什么王宝玉贾宝玉,都给老子滚蛋,再耍滑头,我们可不客气了。” 两个人来搜三星,从上衣口袋和裤兜里都翻遍了,连分钱、毛票都夹在一起不到一块七,还有几斤粮票。 另外两个人要搜郑小果,郑小果撒腿就跑,被他们追上,一棍子就打在迎面骨上,郑小果惨叫着挣扎着也无济于事,身上的一百多块被搜的干干净净。 “妈的,还敢在我轧花厂敢死队面前耍滑头,真是活腻了!”瘦高个嘴里骂骂咧咧,此行收获颇丰。。 高三星去搀扶哀嚎的郑小果,瘦高个说:“你不能去扶他,让他自己爬过来,从我裤裆里爬过去,这是对他不老实的惩罚。你敢去扶他连你一块儿收拾。” 抢光了钱,打断了腿,还不干休,又让人“钻裤裆”,高三星气愤地拿起三角带朝他们抡去,无奈对方人多,被他们按在地上又揍了一顿。高明楼愤怒了,自家孩子一向老实,却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这世道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坏东西。 高加林听到三星叙述里提到了“轧花厂敢死队”,立刻警觉起来,因为他听张克南说过,王宝玉就是跟着“轧花厂敢死队”混的。 “明楼叔,我知道了,冤有头债有主,咱们先给三星和小果看病,再找他们算账。” 村里的值班民兵帮高加林把郑小果和高三星送到公社卫生院,办完手续后,高加林看到一个人坐在走廊的连椅上,指头插在头发里,抱着头唉声叹气。 高加林知道来医院的除了生孩子以外都没有好事儿,他安慰的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那人抬起头,原来是马栓。 看到马栓憔悴的脸色,高加林关切的问道:“马栓,你怎么在这里?” “高老师,你别问了,心里麻乱的很。”马栓指了指房间,高加林凑上去从门上的小窗口看到刘巧珍脸色苍白,闭着眼躺在病床上。 巧珍这是怎么了?高加林心里开始疼,他想推门进去,因为马栓就在旁边,没有他的同意,担心闹出误会。还没等他问马栓,走廊那头传来急促的跑步声,刘巧玲和刘巧英跑了过来,“马栓,珍珍怎么样?” “巧珍没大事,孩子没了!”马栓绝望的说道。 “马栓,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呀!”刘巧英和刘巧玲姐妹都哭了起来。 白天刘巧珍想去县城走走,搭着公交来到工地,马栓安排好工作,吃过午饭领着巧珍在县城里逛了半天,天擦黑后要把巧珍送回去,出了县城,他打着手电,照见对面走来几个人,把路挡的严严实实,也没有让路的意思,猝不及防几个人就解开裤子叉着腿,在大马路上边走边尿,恶心死人了,可不能让巧珍看到,马栓心里一慌,连人带车子都拐进了马路沟,那帮人兴奋的“嗷嗷”怪叫着他,他气愤的想找他们算账,刘巧珍喊肚子疼,只得带着巧珍往卫生院跑。 刘巧玲见姐姐遭了这么大罪,一抹眼泪,“不行,咱们去报—警。”刘巧玲走了两个街口到了派出所,领了两个警察来到医院。 既然警察来了,高明楼领着三星和马栓一起把两个事情都向民警叙述了一遍。 民警认真的做了记录,“出了这事儿,我们非常理解你们的心情,现在社会治安有些乱,天又黑,看不清他们的脸,这事儿很难办!” 高明楼见民警不积极,就说:“我是高家村的支书,夏成涛是我的朋友,出事的都是我们村的人,这事儿要是不难办,我们自己就办了,还用找你们?” 夏成涛的名字是县城大人小孩儿每个人都知道的,从高明楼嘴里说出来不足为奇,民警也不会被吓着,一个民警看到了在一旁站着的高加林,“你是加林同志吧,我们所长经常提到你,说你是乡村的福尔摩斯,你在不在现场,你看看有哪些线索可以提供一下。” 高加林注意到这个民警就是从前跟着王振武一起审讯自己的那个小伙子,他在这关键敏感的时候,必须保持清醒,不能乱说话。 “民警同志,两个事情我都不在现场,具体情况还要问当事人。” 等到病人都安顿住,高加林随着刘巧英姐妹进入病房,刘巧珍听到姐姐和妹妹叫她的声音,眼睛没有睁开,眼泪就从眼角滚下来。 “巧珍,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警察也来了,会把这些瓜娃子都抓起来,让他们蹲大牢。”高加林此刻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刘巧珍听到高加林的声音,用力睁开了眼睛,“加林,你怎么也来了?” 马栓说:“三星和小果也被坏人抢了,小果的腿给打折了,是加林送过来的。” “小果,他没啥大事吧。” 高加林说:“医生已经给打上石膏了,说是歇上三个月骨头就长好了,也不会残疾,你就放心吧。” 生活的不幸接二连三降临到身边的朋友和亲人身上,高加林的心更加冷静沉着,反而能理解王振武给自己设置障碍的良苦用心,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活着,想活的更舒坦一些。可是命运是多变的,郑小果本来以为自己有了干爹的帮助,换个地方可以挣更多钱,谁能想到遭此横祸。三星开拖拉机给郑小果搬家,一趟能挣个十块钱,这次光治病镶牙,十块钱估计还不够。这样想想坦然多了,没病没灾的,只要和玉芳在一起能过一辈子就行。 高明楼把他叫到一边,问他刚才为啥不对民警说“轧花厂敢死队”的事情,高加林担心这事儿和王宝玉有关,一旦民警和王振武通风报信,下面的计划就黄了。 高加林把自己想法告诉高明楼,高明楼私下嘱咐他只要能抓到抢三星的凶手,王振武那边他来想办法解决。 即使高明楼没有说,三星是他的好朋友,刘巧珍被坏人害的流了产,依靠派出所的张明亮他们,恐怕要到猴年马月。 熬到下半夜三点多,郑小杰也来到医院,她可以连巧珍和小果一起照顾,大家才放心的回家睡觉。 第61章 调查组进驻高家村,高加林守株待兔! 调查组的人严阵以待,每个人脸色铁青,仿佛要处决十恶不赦的犯人,为首的正是“飞刀嘴”郭秀英,公社书记的夫人亲自带队,要彻查高加林的“罪行”。 郭秀英一行四人,一个是公社的秘书赵家星,一个是司机段跃进,还有一个是计生办的魏晓改,都是跟着王振武多年的“嫡系部队”。段跃进一米八的大个儿,可以充当保镖;赵家星速记水平很快,善于总结;魏晓改是郭秀英的干妹妹,关系自然铁的很,对于村里撒泼耍无赖的妇女很有一套。 四人直接来到大队部,一看“铁将军”把门,郭秀英让段跃进去找高明楼过来。 没多久,段跃进一个人就回来了,高明楼儿媳妇说一早他就去公社反映情况了,昨天夜里高家村的人被劫道的打残了,他儿子也被打的满头是伤,顺带给儿子镶牙了,估计下午才能回来。 “这个高明楼是故意捣乱,是包庇,是袒护。”郭秀英义愤填膺地发着牢骚。 过了“五一”后,天气越来越热,尤其是昨晚后半夜下了一场小雨,湿了地皮,在太阳的蒸腾下,热气窜上来,让人身上黏糊糊的。 没有钥匙就进不去门,几个人只好坐在门口的树下乘凉。郭秀英心里开始埋怨王振武,说什么只能秘密调查,只能让高明楼一人知道,如今可好,这个老油条躲着不见,再去找别人谁会搭理他们。 这样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对了,她想起了张老秉,王振武给他交代过,在高家村有事儿可以找张老秉,他跟高明楼和高加林不一伙儿。 她让段跃进去找张老秉,张老秉一听是郭秀英找他,急忙让儿子背着他赶到大队部。 郭秀英一看张老秉是被儿子背过来的,脸上瘦得露出骨头,几乎脱了相,心里马上凉了半截,到关键时候,没有一个可以派上用场的。张老秉一看郭秀英不热情,知道肯定是自己的身体无法让领导放心。 “郭主任,你看这高明楼分明就是不把王书记放眼里,同志们大老远过来开展工作,怎么可以拒之门外呢。我的身体虽然不争气,可是我儿子,儿媳妇都能干的很,有什么事只管你说句话,保证让领导满意。“ 事已至此,只好瘸子里面挑将军,将就着用了。“老张,你有没有这里钥匙?“ “郭主任,我的副队长早让高明楼给下了,他第二天就把锁换了,同志们也别在这儿等了,都先去我家,今天中午我安排,今天我们家炸油糕吃羊肉糊汤面。“ 眼下这种情况也只有这样,一行四人无精打采跟着张老秉回家。张老秉终于逮着了和领导紧密接触的机会,打发儿子去赶集买些上等的吃食,他要借机再打打自己的小算盘,把自己从高家村失去的尊严重新夺回来。 张家的人里里外外忙活着,门口的那辆吉普车格外惹眼,路过的村人不自觉都往里面看两眼,寻思着这张家来了什么大人物。 高加林睡到半晌起来洗漱完,抓了两个粗面馒头就去了养猪场。看到爸妈已经割了一大车猪草,他们准备再去割一车,因为知道今天调查组要来,担心一会儿吓着爸妈,就说自己想吃肉,让老两口到集上割肉包饺子。 从买肉到回来盘馅,再和面,这个过程没有三两个小时弄不成事儿,这个空档等待调查组,家里没有人,只有上这里找他,免得惊动四邻街坊。 高玉德老来得子,现在儿子又争气,什么事儿都顺着儿子,洗过手脸和老婆屁颠屁颠的就去公社赶集了。 和德顺爷一起垛好猪草,他搬了一把椅子靠着墙,看二爸的书。 等到吃过饺子,爸妈又去割猪草了,还没有见到调查组的人影,收音机里评书《岳飞传》快说完的时候,张留群嘴巴上油里赤胡,就大模大样来到养猪场,他比高加林大两岁,因为招待了调查组,郭秀英就把此行的目的告诉了张老秉,还特意告诉他保密。 既然领导这么信任自己,得知高加林已经被人多次举报,这父子两个心花怒放,还向郭秀英提供了更多道听途说有关高加林的“罪证”,认为“反攻大陆”的机会来了,张留群为了献殷勤,主动来“传唤”高加林。 “高加林,跟我走一趟吧!”他故意把声音起的高高的,好让外人听到。 高加林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故意不搭理他。张留群一看高加林无视自己的存在,就有些生气了,“高加林,我说话你装没有听见呐?公社调查组来调查你的事情了,就在我们家,让我来通知你过去,接受同志们的调查。”他特意把“调查组”三个字说的很重。 “张留群,你是什么身份,是调查组的吗?” “我不是调查组的,是他们让我来通知你。” “你通知没用,你跟我一样,都是高家村修理地球的,要通知让他们自己来,你算哪儿的一棵葱?” “喂,我说你个高加林,你要是不干坏事儿,公社会派调查组大热天来调查你吗,我看你还会能几天?天天傲不唧唧的。” “张留群,调查组就是吃饱了撑的,你回去把原话告诉他们,我会让结果来证明,你也不用胡球咧咧,我跟你说不着。” 德顺老汉从窑洞里出来,对张留群说:“留群,说话不用那么大声,我虽然老了,耳朵不聋。我能听到,加林就能听到,这事儿不是你管的,你回去让调查组的人来吧。” “高加林,反正我是通知你了,去不去拉倒,还摆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来巴结你呢。” “你别瞎费力气了,你想巴结我还不够格,你给我提鞋我都嫌你指头粗。” “瞧你那熊样,巴结你?我呸!”张留群踢拉着他的破“解放鞋”回去了 “加林娃,能应付来吗?” “放心吧,德顺爷,我有主意,让他们尽管来好了。” “这明楼,偏偏今天去城里办事,他要是在就好了。”德顺老汉嘟囔着。 高加林知道高明楼这次没有耍滑头,他先去给王振武上眼药,再去给三星镶牙,三星正和许美琴处对象,要是像个掉牙老头儿,准会被许美琴嫌弃,因为端午节要走亲戚,这牙必须镶上。 第62章 先轰走看笑话的,再专心对付郭秀英! 听了张留群的话,郭秀英七窍生烟,这高加林还没有碰面就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她只好带着调查组直接来到养猪场,张老秉又叫了李建国、黄志有几个闲人跟来看笑话。 养猪场平整了一块儿空地,专门用石磙压过,可以晒麦麸、猪草,还搭了一个棚子。里面放了一张小方桌,上面的漆刚刷不久,散发着浓浓的味道。高加林已经摆好了椅子和茶水,静等他们光临。德顺老汉在用柴禾烧水,知道这帮人不会一时半刻就走。 高加林热情地和调查组的每个人握手,仿佛接待视察的领导,郭秀英看他稳如泰山,心里也犯嘀咕,如果高明楼提前通风报信了,这瓜娃子丝毫不慌乱,也算是一个人物。 张老秉几个人也凑在一边儿,高加林知道这几个人都是不怀好意的,只要有些风吹草动到了他们嘴里就不知道加工成什么了,过不了明天整个城关公社的人都会知道。他严肃的对郭秀英说:“郭主任,不知道你们今天是过来干什么?” “高加林同志,今天我们是受公社领导委托,专门来对你个人做一个调查,希望你能理解,同时给予配合,必须实事求是的交代问题。”郭秀英打着十足的官腔,坐在小椅子上,鼻子吸了几下,又说:“气味太重,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油漆味儿一直代表着一个痛苦的回忆萦绕在郭秀英的童年,那时候她才六岁,一早上被刺鼻的油漆味呛醒,妈妈对她说半夜奶奶去世了,她透过窗户看到了寿材,油漆味儿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只要闻到油漆味儿她就会产生那种感觉。 高加林说:“既然是对我个人进行调查,说明事情还没有查清,按照调查条例,调查的现场是不能有无关人员的,调查属于保密的,对吧?” 郭秀英哪里看过什么调查条例,经高加林一说,就让段跃进把看热闹的都轰走了。 张老秉临走还酸不溜丢的说:“既然一身清白,还怕别人知道,这肯定是干了亏心事。” 高加林见只有他们五个人了,便说:“多谢郭主任,村里人嘴碎,人民内部的矛盾最好内部解决。我看这边最好,我这人爱干净,现在大日头地,别的地方都热,就这儿还有点儿风,你要是不嫌热,咱就换个地方。” 郭秀英东瞅西瞅也没看到合适的地儿,挨猪圈太近有臭味,挨窑洞太近光刮土,也就这个地儿稍微合适。 高加林故意说:“郭主任,要不咱们去大队部吧,那里干净。” 一提起大队部,郭秀英一撇嘴,“明楼支书把钥匙拿走了,进不去,这事儿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那行,闲话说完了,我们就开始说正事儿。”郭秀英让段跃进提下来一个录音机,赵家星做记录,段跃进录音,她和魏晓改问话。 郭秀英问道:“高加林同志,请问你三月二十五号都干什么了?” “三月二十五号?这还真得想想。” “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 “能提醒最好。” “县城沿河路54号。” 对于这个地址不用问就是胡编乱造的,高加林装作思考的样子,“沿河路54号是什么地方,还真没有一点儿印象。” 魏晓改抢过话头说:“高加林,你给我放老实点儿,别以为自己干的好事儿别人不知道。” “你这个同志说话要负责,录音机都开着,我对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负责,也请你负起责任,不要捕风捉影。这样吧,我们也别在这儿猜谜语了,我就想问你们是想快点儿结束还是慢点儿结束?反正我天天就是养猪,也没有别的事儿,你们愿意耗下去我就奉陪到底。” 郭秀英明知就是为了和高加林磨时间,一早就和其他三个人通了气,只要锁住他,调查一礼拜,让他什么事儿也干不了,什么地方也去不了,回去后每个人官升一级。 “晓改,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高加林还是我们的同志,一定要注意态度。” 高加林从旁边拿出一个箱子,打开后拿出一摞本子,“郭主任,这是我的日记本,一天都没有落四声)过,你们把所有调查的事情都列好,我一件一件和你对照。” 郭秀英和其他人一下都慌了,没有料到高加林来这一手,要是这样不到晚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查清楚,最多困他两天,费心张罗了这么大阵仗不都白搭了吗? 郭秀英眼珠一转,“高加林同志,我们是按组织程序办事,为了不诬赖一个好同志,同时也不放过一个坏人,我们必须一步一个脚印把工作做到家,我们还是按照既定程序来,这样也是对你负责。” “那好吧,3月25号,星期四,阴历三月初一,我那天出山干活儿,我去川道里撒化肥,一同参加劳动的有刘巧英、张留群、高聚成等人,那天高聚成因为偷懒,还让他老婆吵了一顿,晚上村里放电影,电影是《知音》,我还抓住了张老秉父子做坏事,这在上报公社的材料里都有,如果不信可以找王书记核对,大队部也有记录。”高加林拿着日记本在他们面前照照。 “这个也不能全听你说,我们还要去调查。”魏晓改说。 “那我想问一下,沿河路54号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捏造诬陷我。”高加林问道。 郭秀英说:“这个不能说,我们也要尊重举报人的权利。” “咱们接着说下一件事,你认识一个叫林香云的女人吗?” 又是一个胡编乱造的人,高加林心里压着火儿,“这个人我根本就不认识。” “据举报人反映,你在四月三号晚上和林香云过夜,被对方丈夫发现。”魏晓改说。 高加林不想听他们再胡溜八扯,翻开日记本又把四月三号当天的事情念了一遍。 “你的日记只写了你白天的活动,晚上没有写,你到底有没有和这个林香云睡觉。”魏晓改用两只死鱼眼紧盯着高加林问。 高加林有些懵了,自己的日记也不可能把自己二十四小时都记录下来,这个就有些说不清了。 “你好好回忆回忆,四月三号晚上你干什么了?” 第63章 以马建国对王振武了解,不到山穷水尽是不会走这一步的! “四月三号干什么了?加林,你不是辅导巧玲英语吗?你怎么忘了?”刘巧英正好来送豆腐渣,她可不管什么调查组,看到他们正在为难高加林,就提醒了一下。 “对对,我记起来,是辅导刘巧玲英语,就在她家里。” 赵家星说:“高加林,你想好了再说,我们是要深入调查的。” 只听后面赶过来的刘巧玲说道:“我能证明高加林四月三号在我家辅导,你们如果不信,我现在可以给你们签字画押。” 郭秀英一见高加林来了援兵,对刘家姐妹说:“关于后面的事儿,咱们后续有安排,请你们两位离开,有事儿会找你们问的。” 刘巧英说:“郭主任,这可是你说让我走的,这几天你们就自己做饭吃吧。” 郭秀英一听刘巧英这样说,有些不大明白,这时候高明楼从拐角处走出来打着哈哈,“郭主任,你们辛苦了,你看我整天也是瞎忙,这不三星昨晚上被打伤了,我得带他去县城看看。巧英是我安排给你们做饭的。你们这是一直住在这里,还是每天都回去呀?” 让郭秀英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下午的组织生活会上,王振武和老田头针对王宝玉的事分别做出了检讨。这一关到底没有躲过去,因为夏成涛一早打电话专门交代了这个事儿,干部想要正人必须要正己,做好自我批评。 无论是高明楼还是马建国,看到王振武因为王宝玉的事情公开做检讨都是非常震撼。以马建国对王振武的了解,他不到山穷水尽是不会走这一步的。 马建国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跟王振武作对,今天开会才明白高三星上次去买麦麸是王振武赔偿许美琴的。王振武对他隐瞒了这件事,他心里有些不舒服,怀疑王振武已经不把他当“自己人”了。 通过这些时间的观察,他发现王宝玉是脚底抹大油一样往下出溜,高加林是铆足劲儿追求进步,心里也很矛盾,上辈子的恩情,自己的承诺,女儿的反抗,高加林的贼心不死,王宝玉的烂泥扶不上墙,都让他烦乱。 高明楼又对他讲了昨晚上发生的两场事情,社会上无业青年惹是生非,其他大队都有反映,治安问题严峻到必须来一场大的风暴才能刹住这股邪风。他对王宝玉是失望的,担心女儿跟着他很难过到头儿。现如今他又不能得罪王振武,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回到大队部,会计把一封信交到他手上,说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他才看了三行后背已经湿透。端起白瓷茶缸喝了几口凉茶,压了压惊慌的心情,看看外面也没有什么人,就把门关上,耐着性子把信看完。 写信的人知道了马晓春替老丈人家安排“偷梁换柱”顶包案的前前后后,以此作为威胁让他答应三件事,就会不再向上举报,如果不听话,就把马晓春、王宝玉、还有张明亮都抖出去。信上有些地方还涂了黑疙瘩,估计是写错字了吧。 第一件事是要他划清和王振武的界限,不要一条胡同走到黑,因为这件事王振武也知道了;第二件事是要他和王宝玉划清界限,王宝玉和“轧花厂敢死队”的那帮坏人依然如胶似漆,没少干坏事;最后是要他主动向大队的小学捐款一千元,盖一个新厕所。 前两个要求很容易理解,后面这个要求有些古怪,小学的厕所怎么惹住了这个暗地里捣蛋的人,难道这人是学校老师? 另外这人绝对和王振武和王宝玉都有过节,想到下午王振武做检讨时心有不甘的神情,这明摆着是收拾了老王,再来收拾他老马,这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晓春是两个小孩儿的爹,要是进去了,这个家要散了。他在考虑要不要跟王振武通气,如果自己按照写信人的要求,以后和王振武就要撕破脸,两家关系恶化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如果不按信上的要求做,晓春有可能蹲大牢。 马建国疑惑的是,这人既然掌握了黑材料,为什么不直接对付王振武,又拐这么大的弯找他干什么? 如果是和自己非亲非故的人,绝对不会为晓春考虑,可以直接针对王振武。也不对,想要顶包案翻案的关键就是证据,只要当事人死不承认,就是铁案如山,谁也翻不了,难道这个写信的有本事让郭家的二儿子再改口供,恐怕他没有这个本事。 他反复权衡利弊,认为这事儿必须找王振武商量一个对策。这会儿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非得和王振武说说不可。他在位子上有权有势,看看他怎么办?天塌了让个儿高的顶着,晓春顶多是一个胁从犯,王宝玉和张明亮才是核心人物。 天黑吃过饭,他直接来到王振武家里,王振武也刚好吃过饭,正在听郭秀英诉苦。 一见到马建国,郭秀英不顾王振武给她递眼色,还继续说,“亲家哥,这高加林真不像话,你是没有见到他的嚣张劲儿。” 马建国顺着她的意思说:“他一个毛头小伙子,敢在你面前嚣张,肯定有后台。” 王振武抢过话头儿说:“今天秀英去高家村检查计划生育,高加林不配合,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郭秀英从激动的心情中恢复出来,知道丈夫不想让马建国知道调查高加林的事儿,就不再做声。 马建国把那封要命的信递给王振武,看到和自己以前收到的信字体一模一样,看完后王振武长叹一口气,“亲家哥,看来有人坐不住了,已经开始对你下手了。” “振武,你说说该怎么办?” “亲家哥,宝玉这边你放心,结婚后我就把调到供销社做采购,他就不会和轧花厂那帮人混了,别看宝玉有些浑,对玉芳那是没得说,你也不要多想。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按这小子说的办,他,他肯定把事情捅到夏成涛那里,夏成涛的认真劲儿就是什么也调查不出来,咱两家不死也得脱层皮,他既然要我们划清界限,就是看你的态度,他也不会天天跟着你,怎么知道咱们已经划清了界限?那只有一种可能,你身边有他的眼线!”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莫非是买通了自己身边的人。“振武,那我们该咋办?” 第64章 调查组把火烧到高明楼头上,他开始上手段了! 我们该咋办?这句话让王振武心里很恼火。 宝玉被人抓了把柄还不是因为给你家大媳妇帮忙,如今被人盯上了,跑过来问计,一点儿办法都没有,难道要我王振武全给你顶下来。不行!这样太亏了,完全把自己陷入被动,需要把球踢到马建国这里。 郭秀英在一旁也在思考,“亲家哥,我出个主意,你看行不行,你回去后就开家庭会议,说得到内部消息了,说老王犯错误了,下命令要孩子们听话,要和我们家划清界限,然后有什么事儿你就单线找我们联系就行,先稳住那个人,我们这边也活动活动,挖出这个捣蛋鬼,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阴谋。我也让宝玉先不去你们家里串门。” “那马上就端午节了,玉芳和宝玉的婚事咋办?”马建国问道。 “你那边不是都准备差不多了,我这边也准备差不多了,到时候咱们来个突然袭击,让他防不胜防,等他明白过来了,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王振武说。 马建国一听王振武这样说,感觉他绝对隐瞒了东西,“振武,我怎么听着你好像早就知道这事儿,这人盯着我们不放目的就是让宝玉和马玉芳结不成婚。” “亲家哥,我就给你交个实底儿吧,这个人我怀疑是高加林,他还在打玉芳的主意?”王振武说。 马建国说:“你有确定证据没有?” 王振武不敢对马建国说自己也收到了举报信,怕马建国悔婚,于是说道:“证据倒是没有,你想啊,他手里有我们的黑材料,直接整治我不就行了,为啥还拐弯抹角找你,说明如果把我整垮了,就会连累到你家老大,这叫投鼠忌器。” 王振武两口虽然怀疑高加林捣鬼,但是他们正在整治他,也不便向马建国透露。 “亲家哥,想找出这个人,必须从你身边入手。” 马建国走后,王振武夫妇犯起了嘀咕,原来的检举信都是干干净净的,马建国的信为什么到处都是涂的疙疙瘩瘩,莫非是马建国自己故意涂掉的。 马建国要是不想让他们看这封信,只需口头传达他们就行,也没有必要涂涂抹抹。 马建国说这封信是人家从大队部的门缝里塞进去的,会计打开门捡了起来,按照郭秀英整个下午都在审问高加林,他是不会亲自去马店送信的。那又会是谁呢? 看来高加林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一帮人,合着伙来捣乱。 王振武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他跑出屋外追赶上马建国,两个人拐进背街商量了一个主意,这个主意可以引蛇出洞,把那人给挖出来。 高家村一早上又开始流传起了歌谣:“调查组,亮堂堂,就像猎人抓豺狼,火眼金睛擒妖怪,专打白脸负心郎。” 天还没有亮,整个高家村都知道了高加林又被调查的事情。高玉德两口也没有心情劳动了,苦着脸唉声叹气,任高加林怎么解释都没有缓解老两口压抑的心情。 调查的地方从养猪场挪到了大队部,没有出山劳动的人三三两两在大队部院子里瞧热闹。刘巧英临时让人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坑,用砖头土坯围成了一个简单的灶,支上锅烧着开水。 调查组的人都在屋里开始工作,高明楼盘腿坐在炕上,高加林抱着他的日记本箱子坐在凳子上,郭秀英总结了昨天的工作内容,“第一封举报信的内容在高加林同志的配合下,落实材料已经提交到了公社,今天我们落实第二封信的事情。” 魏晓改说:“第二封信举报高加林承包养猪场的费用交过一个月后,自己又抽了回去,等于空手套白狼,侵吞集体产业。” 还没等魏晓改说完,高明楼一摆手让魏晓改打住,“郭主任,我看你们不是来调查高加林的,是故意来拆高家村的台。” 看到高明楼真的生气,郭秀英说:“明楼支书,你先不要发火儿,脚正不怕鞋子歪,人家反映的情况我们也要高度重视吗。” 高明楼下了炕,走出大队部,看到会计高国安,“国安,你进来一下。” 高国安回到家拿来抽屉钥匙,把账本都抱出来,还把信用社的存单拿出来,从账目上一项一项说,账目没有问题,款项没有问题,高加林不存在举报的问题,人家的钱老老实实还在大队的存单上。 在高国安说账目的时候,高明楼走到院子里,对刘巧英说,“肉和豆腐都让你妈拿回去。” “那中午吃啥?” “让他们吃个球,把火烧到老子头上了,你看着做吧。” 刘巧英看公公的态度,心里暗自高兴,对于调查组本来就一肚子意见,公公还想巴结他们,自己也有意见。 郭秀英中午吃饭的时候也纳闷,明明看到盆里放的是五花肉和豆腐,怎么变成了红薯面条,还是用蒜汁拌的。魏晓改撅着嘴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让吃这个。” 正在刷锅的刘巧英笑着说,“你们跟我说也没有用,我一个农村人也不会做啥稀罕物,你们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来参加办喜事的,俺这里只有这个,都分田到户了,集体的锅里也没有好东西了,你们就别挑三拣四了。” 高明楼和高加林都回家吃过饭后,下午两点准时参加调查。 郭秀英开口说,“上午咱们解决了第二封举报信的一半问题,下午我们接着调查。”她话还没有说完,大家听到一个熟悉又奇怪的声音,还带着哨,尾音还拐着弯儿,顿时不大的空间弥漫了古怪的臭味儿,这么严肃的场合,还开着录音机,居然有人放了一个响屁。 高加林离段跃进最近,把目光转向段跃进,其他人也把目光转向他,段跃进不好意思的说:“对不住了,面条太好吃,中午吃了三碗。” 人们咬着嘴唇想笑又不敢笑,赵家星起身打开门窗。郭秀英心里只骂高明楼,吃什么不好,让我们吃红薯面条。 “小段,屁是五谷神,不放憋死人,屁大的事情不会影响咱们的工作。”高明楼给段跃进打圆场。 第65章 什么叫玩弄?这事要上医院,要看检查结果! 郭秀英说:“我们接着说,高加林同志的承包款没有问题,这人在信上提出高加林和马店大队的薛春燕,以谈恋爱的名义玩弄新时代农村女青年的感情。我希望高加林同志把这个事情澄清一下。” 高加林正准备说话,空气里又弥漫了一股奇怪的臭味儿,大家都捂着嘴跑到了院子里。这个闷屁像一颗原子弹,虽然不见动静却威力十足。 郭秀英生气地盯着段跃进,眼睛像钉子一样,“段跃进,你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么严肃的场合,怎么可以这么瞎胡闹,等一会儿你就别进去了。” 段跃进辩解道:“郭主任,这次你真冤枉我了,上次是我不假,这次真不是我放的,我发誓。” “你不用解释,也不用发誓,去接点水把车子洗洗,不叫你就别进来。”郭秀英说。 段跃进去洗车了,会议继续进行。魏晓改问高加林,“高加林,你第一次和薛春燕见面就对人动手动脚,有没有这回事儿?” 高加林说:“魏副主任,我说没有,你也不信呐,这事儿你得去问问薛春燕,我有个建议,麻烦你们把薛春燕叫到这里,让她自己说说。” “高加林,你。”魏晓改还想接着说,头一抬嘴一张鼻孔就像两个黑窑洞,就打了一个嗝,她吸了口气也没有压住,又打了一个嗝。 “晓改,你先去院子里歇歇,喝点水压压。我来问。” 高明楼知道这就是专门整治高加林的,自己再不说话,高加林会瞧不起他的。“郭主任,昨天我是不在,没有发言权,今天可都听到了,这写举报信的就是放狗-屁,瞎编乱造。玩弄是什么意思?写信的还会跟着,当事人是怀上娃娃了,还是啥的,去医院一检查不就全明白了?你问高加林有啥用?这事儿要问医院,要看检查结果。” “明楼支书,请你不要激动,我们先走程序,最后都会调查的。” 这时候屋里只有郭秀英、赵家星、高明楼、高加林四个人,红薯面条把调查组的人已经赶到外面两个了,郭秀英想着幸好自己中午吃得不多,还有赵家星做记录,心里暗暗得意,张克南妈妈果真有两下子,一个薛春燕就让高加林跳进黄河洗不清。 郭秀英心里盘算着怎么再刁难高加林,高明楼眯着眼吸着烟,高加林又掏出了他的日记本,对郭秀英说:“郭主任,为了给薛春燕同志一个清白,请把具体的时间告诉我,我是什么时候玩弄新社会女青年,还有具体的地点?” 还没有从得意中缓过劲儿的郭秀英被高加林问蒙了,这小子的日记本算是成了护身符,怎么整他都整不倒。 她打着马虎眼说:“高加林同志,你提的问题举报人在信里可没有提,我也无法告诉你。” “不是吧,如果你们调查组都是这样干工作的,我真怀疑你们的工作能力。对于举报人提供的事情,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结果这五要素必须齐备,如果大家都是乱写一通,咱们的社会不就乱套了,又回到了十年前,我看你们就是在拉历史的倒车。”高加林义正言辞地谴责着郭秀英,因为他心急如焚,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被这帮家伙缠上,他的计划就会泡汤。 高加林话音刚落,空气中又弥漫着一股恶臭,高加林义正辞严的说道:“放闷屁是最无耻的行为。” 赵家星急忙按下了暂停键,脸一下红到耳朵根,放下笔低着头走出屋子,顿时郭秀英成了孤家寡人,她的胃开始反酸,心里骂道:高家村的人真坏! 郭秀英强忍住身体的不适,一看高加林开始对着干,在气势上绝对不能怕了他,否则往后就控制不了局面。她施展飞刀嘴功夫,连珠炮一样开始了。 “高加林,你这人是什么意思,你还不如明说这检举信就是我们调查组自己写的,专门来给你泼脏水的,还拉什么历史倒车,你知道的还挺多的。你别忘了,苍蝇不叮无缝蛋,你要是没有毛病,谁跟你过不去,接二连三写举报信。你自己不深刻反思,还一味苛责别人,你要是不改上纲上线的毛病,以后有你苦头吃。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明楼支书还在旁边坐着呢,你这是什么态度,眼里还有尊长和领导没有?” 高加林一边抽烟一边在纸上记录,郭秀英唾沫星横飞,调门起的高高的,唯恐外面的人听不到。门口有人开始探头探脑,被郭秀英的声音吸引过来。 等郭秀英说完,高加林说:“郭主任,有理不在声高,你看群众们也来看热闹了,要不要把他们叫进来一起评评理,伟人说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的火眼金睛能让魑魅魍魉显出真身。你要是真有理,就让群众们也听听。” 郭秀英吸取了上次大闹高家村吃亏的教训,不敢让群众进来,她说道:“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群众在现场不合适。到了云开雾散的时候,自然会给群众一个交代。” 第二天的调查就这样不欢而散,每个人都很生气,又找不到生气的理由。 马建国昨天晚上又收到一封信,还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信上写到:“明天早上七点半去高家村找高加林,他会告诉你真相。” 他骑着车子到高家村的时候,高加林在养猪场睡觉还没有起床,德顺老汉叫醒高加林,他看到马建国的时候心里也是一惊。 马建国笑着说:“原来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捣鼓。” 高加林一脸迷茫,“马书记,这话从何说起?” 马建国递给他昨天的一封信,他在没有确定幕后黑手是高加林的情况下,是不敢把那封涉及自己大儿子的信交给他看。 短短几句话的信也看不出什么来,高加林也不想和马建国打哑谜,开门见山地说道:“马书记,你有什么话就直接问,我知道多少就告诉你多少?” 马建国想了有几秒钟,就说道:“那行,我先问第一问题,你是不是还惦记着玉芳?” “是,这么好的女子,是个人都会惦记。” “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想让我和王振武划清界限?”马建国这样问的目的就是想看看第一封信是不是和高加林有关。 第66章 歹徒无意间的一句话,让高加林抓住了线索! 高加林说:“你们两家上一代有恩,你们划清不划清界限,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干嘛操那个闲心?” 听高加林说的同时,马建国大脑一刻都没有闲着,他一边构思下面的问题,一边听高加林怎么说。 这个问题问得没有水平,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他接着又问:“第三个问题,你是不是想让我和王宝玉划清界限?” 高加林不假思索的说:“当然,如果你们不理王宝玉了,我和玉芳就能成!” 这话一下激怒了马建国:“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只要老子不死,你小子就别想。” “马书记,先不要生气,你总不能让女儿嫁给一个罪犯吧?” “罪犯?什么罪犯?你是什么意思?”马建国压住心头的火气,听听这个小子嘴里能说出什么来。 “马书记,想必你也听说了前几天我们村发生的两起案件,一起是高三星和郑小果在郭集被人抢了一百多块钱,郑小果的左腿也被打折了,一起是刘巧珍回家路上遇到坏人耍流氓,孩子也流产了。” 看着马建国专心在听,他继续讲到:“打折郑小果腿的坏人,无意间说了一句话,妈的,还敢在我轧花厂敢死队面前耍滑,简直活腻了。这里的重点就是轧花厂敢死队,马书记,你可别忘了,王宝玉在县城就是跟着这帮人在一起混的。” 高加林的话就像炸雷,让马建国脑子嗡嗡响,血压一下就窜了上来,身体摇晃着就想摔倒。高加林眼明手快,搀着他的胳膊让他站稳,从一边拉来一把小椅子让他坐下。 “马书记,您坐下歇歇,您是明白人,我也就是跟两个人说了这事儿,一个是夏成涛县长,一个就是您。如果王宝玉真参与了那个事儿,你不是坑了玉芳一辈子吗?” 高加林掏出香烟给马建国点上,接着又说:“这帮人的德性,干的坏事一定不少,即使这次抢劫没有王宝玉,你能保证别的坏事他没有参与吗?” 马建国看高加林不像是在胡扯,但是还是心有疑虑,等到回过神后对高加林说:“你说的都是真的?” “马书记,我以我一家人的名义向你保证,我一个字都没有瞎说,夏县长已经密令公安局开始行动了。” “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忘了我是高家村的民兵连长,还是业余负责着治安协查的工作,夏县长和我有一些私交。” 马建国当然知道这个“猪圈里的福尔摩斯”,高加林的名声包括好的和坏的,整个县城基本都已传遍。 “马书记,今天我是背着受处分的风险告诉你,你一定要保密,否则夏县长肯定饶不了我,到时候你也受连累。在玉芳未来的幸福问题上,我绝不能袖手旁观。这也是我的一点儿私心吧。” 离开养猪场,马建国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直接去找了高明楼,高明楼也证实了当晚劫匪说了“轧花厂敢死队”的话。 马建国垂头丧气,骑着车子往村外走,前面村口站了很多人把路口堵死了。他推着车子从马路边溜过去,看到两辆架子车横在路中央,男男女女吵吵嚷嚷,在和几个干部模样的人理论,他看到这几个人里好像有魏晓改,一个是王振武的司机小段,还有一个不认识,他生怕别人认出他,大家都在吵嚷,也没有人注意他,他骑上车子飞快离开了高家村。 坐在吉普车里的郭秀英一直没有下来,她作为领导习惯了先让别人打头阵,忽然从车窗里看到了从高家村出来的马建国,立即疑心大起,心里想道:“好你个马建国,明着说和我们划清界限,背地里一大早来高家村干什么,还这么鬼鬼祟祟的,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堵住村口的是刘立本家的一群媳妇妯娌们,他们是来找调查组讨回公道的。 架子车上躺着的是打着石膏的郑小果,他躺在车上哼哼着,干爹本来是让他来当摇钱树的,结果成了一个累赘,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另一个盖着薄被子的是刘巧珍,她包着头巾,脸色苍白闭着眼。刘家的人看着上面几天都没有回音,医院的开销都要自掏腰包,伤筋动骨一百天,郑小果的医药费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刘立本也不愿吃这哑巴亏,他知道调查组这两天驻扎在高家村,特意向调查组求助,给上面的人施加压力。 刘立本抽着烟锅说:“我老汉家的儿子和女儿都让坏人害惨了,你们不是调查组吗?为啥不调查调查这个事。” 魏晓改知道村里这种人最是难缠,不能给他们留一点儿想头儿。“大叔,我们是调查组不假,你这事要找公安,我们调查的是人民内部矛盾,把藏在人民群众里的坏人挖出来。” “打残我儿子的坏人,也是藏在人民群众里,你们也要挖出来给他们上法绳。”刘立本说完,刘家的人跟着嚷嚷。 看着解释不通,魏晓改说:“反正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懂,麻烦让开路,我们还要开展工作。” “你们开展的是什么工作,群众意见都大着呢,你们这两天调查的事情都是四六不靠的瞎扯淡,你们放着坏人不调查,专门来调查好人,今天你们不给我们解决问题,就别想进高家村。”刘立本说着坐到放架子车的横条板凳上。 郭秀英坐在车上始终不下来,魏晓改看这帮人油盐不进,走到车子旁边请示郭秀英。 郭秀英说:“这肯定都是高加林指使的,你让小段去找高明楼,他村的人只有他能管的住。” 郭秀英不情愿的下了车,装模作样看看郑小果的腿,又安慰刘巧珍几句,刘立本知道这就是王振武的正牌夫人,“你是大领导吧,你看这事儿怎么办?” “刚才魏主任已经说了,你们要去找公安,对于你们的事情我深表同情,我代表我个人,这是一点儿小心意,你们先收着,我们今天忙完后,也和派出所催一下,让他们尽快把坏人抓捕归案。希望你们把路让开。” 第67章 从今天开始,咱家的人少搭理王宝玉家的人! 郭秀英从包里掏出十块钱,递给刘立本,刘立本没有理睬她的好意,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沓票子,“大领导,你这十块钱是打发要饭的,我这可是已经花了二百多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儿。还是那句话,你们不解决我们就不让道,除非你们从我们身上走过去。” 一看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魏晓改说:“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是妨碍公务,我们可以报警。” 郑小杰说:“那就快点报警吧,警察来了这事更好办了。” 即使报警也要有人跑到公社去,这样来来回回这一天就算过去了,况且破案也没有这么快,警察未必会来。 魏晓改发现这帮人哄也哄不住,吓也吓不住,看郭秀英也是没有主意,只好希望段跃进找到高明楼来替他们解围。 郑小杰又说:“你们一天不解决,我们就天天把住村口,你们别想进去。” 一个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一个不想让你找到的人,任凭你怎么费力气也是找不到的。高明楼送走马建国后,从柜子里拿出一整盒纸烟,把白开水灌满军用水壶,骑着他的“二八大杠”去川道里躲清闲,这几天调查组的胡闹台让他心烦。 昨晚上刘立本找过他,说了自己的想法,他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反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刘立本是不会无动于衷的。 他坐在川道的河堤边,抽着烟喝着水,抬起手腕一看,指针指向了十一点钟,慢悠悠的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骑着车子回村了。 大队部门口安静异常,也不见吉普车,他打开大队部的门,躺在炕上没有多久就打起了呼噜。 高玉德老汉也去村口看热闹,又回到养猪场给高加林通风报信,高加林低头修着被猪拱坏的土墙,听父亲絮絮叨叨的讲刘立本如何日闹调查组,调查组也没有找见高明楼,最后只好打道回府。 德顺老汉笑着说:“加林娃,这是你明楼叔在保你呢,这恩情一辈子可不能忘。” 德顺老汉恐怕还不知道,保高加林的不止高明楼一个人,还有刘立本。刘立本保高加林出于三个原因,一是巧玲的成绩稳步提升,二是巧珍的央告,最后就是他希望高加林能挖出让巧珍流产小果断腿的那帮坏人,他二能人啥时候都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关键的一步棋已经下到位了,下一步取决于马建国,马建国走后,他急急忙忙又写了一封信,让三星捎走。 再说段跃进在村里村外都找遍了,也没见高明楼,回去复命又挨了郭秀英一顿批评。调查组的人想走路进村,也被刘家人拦住,说只要不解决问题,他们直接把病号拉进大队部,让他们和调查组一起吃喝拉撒。 郭秀英不想和刘立本纠缠,领着人回到了公社,她直接带人闯进了王振武的办公室,一行人大倒苦水,王振武没有料到刘立本掺和进来,把他的原计划打得乱成了一盆豆瓣酱。 下一步怎么办?王振武留下郭秀英后,两人商量起来。 “老王,你知道今天我在高家村村口看见谁了?” “难不成见了外星人?”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看见了马建国,他去高家村干什么?” “对呀,他去高家村会干什么,是不是找高明楼去了,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问问。” 王振武拨通电话,响了二十多秒,那边传来高明楼的声音,好像没有睡醒的样子。 王振武说:“老高,今天早上马建国是不是去找你了?” 高明楼说:“马建国,没见啊,你是听谁说的?。” 王振武不知道高明楼说的是真是假,就接着说道:“那好,我再问你,你们村的刘立本一家人堵着路口不让调查组进村开展工作是怎么回事?我命令你一定严肃调查,这是非常严重的政一治事件。” 高明楼说:“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王振武有些生气,“我的司机小段满村去找你,你在哪里?” 高明楼说:“我一早就去川道的地里劳动了,刚进大队部,你电话就打过来了。” 王振武最后强调了一定要他严查刘立本堵路的事情,高明楼一口答应。高明楼越是答应的爽快,王振武越是怀疑,因为刘立本两人是儿女亲家。 郭秀英见王振武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又撺掇他给马建国打电话,问问他今天的行踪。 王振武说:“你真是糊涂,问马建国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还容易让他防着我们。” 郭秀英埋怨着说:“那你说,高加林的事情还调查不调查了?高明楼不配合,高家村的跟着捣乱,你是天天让我穷折腾。” “这还不好办,一个电话让他每天都来公社配合调查,他敢不来,说明都是默认,下面还不好办。” “马建国那事,还要不要落实?” “当然要,我们今天晚上就去他家,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马建国脑子里糊糊涂涂的,都不知道怎么走回家的。他也懒得去面粉厂,躺在铺盖卷上养神,马婶见他脸涨的通红,拿了凉水泡过的毛巾搭在他的额头上,又从茶瓶里倒了一杯水,让他吃下降压药。 “你这是咋了,一大早出去,回来可成这了。” “啥也别问了,让我清净清净,中午吃饭你把孩子们都叫过来,咱们开个紧急会议,我有大事儿要说。” “到底发生啥事了,你倒是说说呀!” “你不要再问东问西了,到晌午开会你就全知道了。” 快到中午马婶领着马玉芳先回来做饭,等到大家都回来,马建国打起精神从炕上坐起来,对着家人说道:“从今天开始,咱家的人,一律不要再搭理王宝玉一家。” 马建国话一出口,惊呆了全家人,仿佛跟换了一个人一样。这还是以前的马建国吗? 第68章 只要他不学好,这辈子就休想娶玉芳! 看着家人吃惊的样子,马建国又说道:“我脑子也没有糊涂,就按刚才我说的办。” 马晓春问道:“是不是王叔得罪你了,原来咱们两家不是好好的吗?” “社会在变,人也是会变的,好人可以变成坏人,坏人在有些时候也会变成好人,你们听说了高家村的发生的大事没有?高三星和刘巧珍晚上遇到坏人,结果刘立本的干儿子腿被打断,刘巧珍肚里的孩子也没有保住?” 除了怀孕的老三媳妇外,其他人都点点头。马建国郑重其事的说:“据我得到可靠消息判断,这两个案件有可能和宝玉有关。” 众人更加吃惊了,除了马玉芳,“在案件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宝玉和玉芳的婚事都不要再提,我得为你们的妹妹负责,不能让她嫁给一个罪犯。”马建国特意把“罪犯”两个字说的非常重,希望家人能和自己保持高度一致。 马建国眼圈发红,想到这几个月玉芳和自己斗争吃的苦,孩子心里委屈着呢,他鼻子发酸,刚才说的话饱含了对子女的感情,包含了对玉芳的亏欠。马玉芳就坐在炕边,听到爸爸这句发自肺腑的话眼泪一下就滚了下来,抓着爸爸的大手像小孩子一样低声哭泣起来。 她原来以为爸爸就是铁石心肠,就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人,直到此刻才知道爸爸的心依旧是疼爱她的,不会拿她的幸福当做交易的筹码。 马晓冬见爸爸的态度有了巨大转变,就大着胆子问道:“爸,如果这两件事都和王宝玉无关,你还让玉芳和他结婚吗?” 马建国想了一下,眼睛瞪的大大的,“只要他不学好,他就娶不了玉芳。”他的胸口一起一伏,好像攒了好大力气,说完后就咳嗽起来。 等到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他从枕头下摸出那封信,传给家人们看。 “老大,你们两口子一定要把嘴给我闭紧了,不管谁问这事儿,都不能透露半点风声。” 看完信的马晓春大热天出了冷汗,郭爱花看看公公,又看看丈夫,“这是哪个杀千刀的,事情过去了还拿着说事儿?到底安的什么心?” 马婶急忙劝儿媳妇:“现在骂也没有用,你们合计好了,一定要保密,要不两个娃娃可咋办?” 马建国最后叮嘱道:“不管写信的安的是什么心,总之一句话,我们的小辫子在人家手里抓着,只要他折腾一下,我们马家就会抖三抖,咱家太平了二十年的日子就要到头,现在是紧要关头,这个时候,咱家的人都要小心再小心,谁都不能给我惹祸。” 上午刚要求家人和王家划清界限,到晚上马店的民兵连长马百川吃过饭来找马建国,两人小声说了几句,马建国和老婆打了招呼就和马百川一同出了门。 原来是王振武和郭秀英为了保密,这次干脆连司机也不带,两人骑了自行车偷偷来到马店,他们记着那个举报人的威胁,不敢大明大放直接去找马建国,就找到了马百川家,让他把王振武叫到他家后院里的破窑洞商量事。 窑洞里点着煤油灯,靠墙放着几袋玉米,墙角放着一堆玉米芯子,空气里弥漫着玉米陈化的味道。 看到公社书记夜里到访,马百川感觉蓬荜生辉,他的老婆也是这一带的巧手媳妇,没多久就捣鼓出四个凉菜,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蒜汁菠菜拌粉条,还有一盘土豆丝,最后是一盘香油拌的蒸槐花,破窑洞里小磨油的香气把粮食的味道都遮住了。 支走马百川两口,王振武看到没精打采的马建国,大宽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亲家哥,我怎么看着你精神状态不好啊,是不是血压又高了?” “都是老毛病了,天一热就这样。” 还没等马建国最后一个字落地,王振武脸色一变紧接着说:“我听说你今早去高家村了?” 这是王振武自鸣得意的绝招,他想套谁的话,就用这个“压字法”,把想好的问题都压着对方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落地,就直接问下去,并且还都是尖锐的问题,让对方根本就没有思考的时间,几个回合下来,就能印证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一招他轻易不用,也从来不外传,他准备在王宝玉结婚后把这个绝招传给儿子。今天他祭出杀招,因为需要印证马建国现在是否和自己一条心。他要用“乱拳打死老师傅”的策略,试试这个老槐树下磕过头的拜把子兄弟。 马建国迟疑了一下,随即矢口否认,因为事前已经交代过高明楼和高加林为自己保密,只要这两人不说,谁都拿他没辙。 “估计是魏晓改看错了,她一早去高家村开展工作,回来说见到了你。”王振武借着煤油灯的亮光看马建国,马建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脸上还有一丝慌乱的表情,已经看出他在撒谎。 这已经够了,看破不说破,毕竟明面上还有以前的情义撑着,谁都不会把话挑明,为以后还留点遮脸的布。 然后两口子就说宝玉和玉芳的婚事,准备请几桌,谁当证婚人,到时候几点出发,马建国有一句没一句的应和着,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的心思根本不想听王振武胡扯,而是到了端午节如何找出一个不结婚的合适理由。 马百川拿来的一瓶酒,他们三人喝了大半斤,毕竟是在人家家里,又是酒又是菜的,不能冷落了人家马百川,他们说完正事,郭秀英又去前院叫来马百川两口子,几个人扯着闲话吃了些菜,把一瓶酒喝了个底朝天。 告别马百川和马建国,王振武两口骑着车子离开马店,郭秀英自行车前面挂了一个筐,她把手电筒固定在筐里面照明,让王振武坐在后座上。对于马建国的表现,这两口子十分不满意。 郭秀英埋怨王振武刚才在马百川家的表现,“老王,你为啥没有当面揭穿他?” 第69章 再过一小时夏成涛就到了,不安抚住刘立本就要糟糕! 王振武反驳道:“我揭穿他有用吗?以后我们还要指望他给宝玉娶媳妇呢。估计他是被人吓破了胆,去试探高加林的,害怕高加林把他的大儿子弄进去。” 郭秀英说:“还不是你那破嘴不把门儿,你要不说是高加林,他估计也想不起来。这回倒好,他主动找上门了!” 听到老婆埋怨,借着酒劲儿,王振武嗓门高了八度,“你啰嗦个甚,到事上你就会埋怨,有能耐你怎么不问他。” 真相往往是不忍直视的,没成想一向忠心耿耿的马建国现在变得鬼鬼祟祟,这两口子今天晚上是失望加失落,每人都憋了一肚子火。 郭秀英骂道:“你个瓜怂,被人当驴耍了,还对我吆三喝四,我没见过你这窝囊的男人。” “你这娘儿们,是想上天了不是?这深更半夜的你吵吵个球。” 郭秀英跳下自行车,把车把往外一推,王振武叽里咕噜就滚到了田地里。 王振武愤怒了,站起来就抓郭秀英的胳膊,郭秀英也不甘示弱,一伸手就向王振武的脸上抓去,王振武的脸感觉火辣辣的疼,胳膊拐着郭秀英的脖子一下就把她摔倒在地上。 两个人开始在田地里大打出手,郭秀英边打边骂。男人到底比女人力气大,王振武一屁股骑到郭秀英的身上,抡开巴掌向郭秀英的脸上打起来。刚开始郭秀英还骂几句,后来她不骂了,呜呜哭了起来。 王振武停了手,以为自己制服了老婆,掏出烟坐在田埂上。冷不丁郭秀英停住哭声,一咕噜又爬起来,拳头和巴掌狂风暴雨般打在王振武头上身上,王振武坐着一动不动,直到郭秀英自己停手。 这两个自以为很优秀的人,连高家村的土包子都拿不住,一直被人压着打,今天还被最亲信的人背叛,感觉到莫大的耻辱,长期以来他们的内心充满了愤怒,充满了怨恨,在人前还要装作镇定自若,却无处发泄,现在终于爆发了,只有在没有别人的地方相互伤害着对方,才会让自己的心舒服一些。他们结婚二十五年来,这次是第二次大战。 第一次是因为和弟弟分家,那时候他们刚结婚一年,弟弟才十六岁,地里的活儿还拿不下来,郭秀英不想让小叔子和婆子带累自己,就提出了分家,王振武是老大,一个人的工资如果是两口子花,每月还有富余,如果是全家都花,就十分紧张,他很孝顺,没有听媳妇的话,两口子就在夜里大打了一场。 最后王振武提出要是坚持分家就和她离婚,吓住了郭秀英,后来王振武调出去锻炼和郭秀英两地分居,都不在家里,也多亏了娘和弟弟照看宝玉长大。宝玉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叔叔和奶奶亲的,他们以为只有对宝玉百依百顺,才能表示对王振武的心意。 夫妻俩打架不记仇,打了就打了,打过了就当什么事儿没有发生,只要打不死,明天太阳还是红艳艳的,他们照旧在地面上活人。 估计是他们的动静太大,远处有人打着手电向这边走来,两人很有默契,王振武骑上车子,郭秀英迅速坐在后座上,车子骑得飞快,离开了这片充满了谎言的土地和村庄。 高明楼知道刘立本这样一闹腾,调查组是不会来高家村了,王振武电话里要他调查这个堵路事件,他让高加林起草写了一个事情经过,交给王振武应付了事。 一大早高加林来到公社,找王振武交了报告,王振武对他也没有好脸色,又把领他到一个房间,调查组支好架势等着他。 今天他没有发现郭秀英,只有魏晓改和赵家星两人,还是装模作样拿出第三封检举信,内容依旧是不着边际的诬陷和编排。 魏晓改面无表情的问道:“高加林,马店的村民举报你趁着去换面的时候,把人家路边吃草的羊羔抱上拖拉机偷走了,有没有这回事儿?” “魏副主任,请说明时间,地点,经过,结果。” “时间是四月二十三号,下午三点钟。地点就是马店去你们村的路上,经过就是你看着路边没有人,你下车抱了羊羔扔到拖斗里;结果就是你把羊羔交给你爸妈,让他们养大好卖钱。” “那不好意思,魏副主任,我真记不起来了,你提醒提醒我,我偷的是山羊还是绵羊,偷的是黑羊还是白羊?当时开拖拉机的是高三星还是刘挺柱?路边没有人,那举报的怎么看见的?” 魏晓改气得脸色刷白,她也知道举报人就是胡写的,被高加林问的头蒙。“信上也没有写是什么羊,什么颜色,你就说你自己做了这坏事没有?” 高加林拿出日记本核对,和信上的日期驴唇不对马嘴。忽然公社院子里开始有人吵嚷,“我说公社里还有能为百姓做主的干部没有?出来看看吧,老百姓的日子可没法过了,当官要是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魏晓改听着声音熟悉,就打开窗户探出头,发现还是刘立本那一窝子人,把病号都摆在院子正中间,有二三十口人跟着过来。 没有多久,王振武满头大汗走进来,嘴里嘟囔着,“这老高,不知道天天忙个甚,电话找不到,什么矛盾都是一股脑上交。高加林,高明楼找不到,你把你们村的事情处理处理,这样影响很坏。” 因为再过一个小时,夏成涛就要来公社视察,如果发现刘立本在胡闹,少不了收拾他王振武,当务之急只有高加林能把这帮人劝回去。 “王书记,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怎么还管得了别人的闲事?我还是集中精力把自己的问题说清,以免落个坏名声,对不起高家村的父老乡亲还有你王书记的栽培。” 王振武知道高加林所说的栽培,意思就是“栽赃”,他没有料到刘立本敢带人来到公社,一摆手让魏晓改和赵家星出去,故作为难的说:“加林,调查组也是没办法啊,人家既然举报反映了,咱们也不能不管不问,这几天多有得罪了,你权当是帮我的忙,让刘立本他们回家,咱们一个堂堂政府机关,可不能让他们闹来闹去。” 第70章 没有贵人的支持,就会遭受社会的鞭打! “王书记,现在真没有心情找刘立本,这个忙还真帮不了。你还是去找别人吧。你赶紧让魏晓改他们进来,上午调查完,我还要回去喂猪呢。下午我接着接受调查。” 看高加林吊起来卖,王振武只有低下身子说:“加林,这次算是我求你的,你这次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王振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两只手来回搓着。 “王书记,我不知道调查组把前几天的调查结果向您汇报了没有?” “汇报了,给人的直觉就是故意捣乱,说的话就像发癔症,没有一件事经得起推敲。”王振武说。 高加林趁势说道:“既然这样,王书记,您看还有调查下去的必要吗?” 王振武拿起桌子上的两封信直接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高加林笑着伸出双手和王振武握在一起。 “谢谢王书记,真心感谢!有你这样的好领导,也是我的福分。”高加林经历了风风雨雨,脸上的面具基本上已经可以掩盖真实的感情。 “高加林同志,客套的话就不用多说了,麻烦你抓紧时间,我只给你半小时的时间,必须让你们村的人回家,我代表公社全体人员对你表示衷心感谢!” 高加林跟着王振武下了楼,刘立本看到王振武就像看见大救星,“王书记,我嗓子都喊破了,可把你盼来了,你一来,我们的冤情就有人做主了。” “哎呀,是老刘哥啊,你女儿和干儿子的事情我刚才已经对派出所的讲过了,限期破案,否则,就给他们处分。” 刘立本说道:“王书记,你这限期是一个礼拜,还是一个月,还是要等一年,这样不清不楚,我们庄稼人可等不起,你可得给个准信儿。” 对于破案时间王振武心里根本就没谱,自然也回答不了刘立本,他只是用来搪塞糊弄这帮村民的。他用脚踢了踢高加林,刚才帮了你的大忙,现在该你了。“老刘哥,加林也是咱们城关公社的福尔摩斯,刚才我和他都在派出所,让他给你说说破案时间的事儿。” 高加林明白王振武的意思,便对刘立本说:“立本叔,你们先回去,破案的事儿我心里有底儿,最晚两星期,快了一星期,就能把坏人都抓起来。” “加林,这事儿你可不能胡说啊,我们家的医药费已经撑不住了。要是半个月还是没信儿,我就把小果拉进你家去!”刘立本一本正经看着高加林说。 “立本叔,我说话算数,只要超过一天,多的不说,你们的医药费我报销一半儿。” 王振武一听高加林的口气这么大,乐得有人给自己背黑锅,“老刘哥,我说的怎么样,加林都这样说了,你还有什么担心的?这大热天的,大家就别在这儿熬了,让嫂子回去给你煮点儿冰糖绿豆汤消消暑。” 刘立本领着人走了,高加林拐到集上,买了猪头肉还有下酒菜,又买了一篮子鸡蛋,赶上刘立本,把鸡蛋送给巧珍,让她补身体。 来到养猪场,高明楼正坐在棚子下和德顺老汉拉话,“明楼叔,德顺爷,我回来了,中午我得好好敬你们几杯。” 高加林回来不到半年,经历的坎坷让他看清了许多问题,不管一个人多有能力,只要失去了贵人的扶持,就会遭受社会的鞭打。王振武是一个人吗,他背后是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就凭自己一个农村青年,哪怕浑身上下都是铁,想和王振武抗衡都是拿着鸡蛋碰石头,即便不会粉身碎骨也会头破血流。 但是现在他胜利了,虽然不是大获全胜,也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至少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要不是德顺爷三番五次央告高明楼,高明楼会暗中使劲吗?要不是三星要娶许美琴,看着干爹的面子,高明楼会让郭秀英坐冷板凳吗?刘巧珍央告她老子帮自己,二爸的面子又让村里人无形中向自己靠近,遇到事儿大家伙儿主动来帮忙。这活人的道理在和王振武和马建国的几次对抗中,他逐渐悟出了一些道道儿。 在外人看来,他屡败屡战,又稳中求胜,是他的智计深沉,还有以前的学问撑着,实际上没有身边这些好心人的助力,再有十个高加林也不是王振武的对手。 在喝酒的间隙,他表达了对高德顺和高明楼的感激,德顺老汉心里乐开花,不住的嘴地说:“加林娃长大了,对世事看通透了,我老汉也跟着高兴,这娃儿有出息。” 高明楼接过高加林双手举过头顶的酒杯,仰脖子连喝三杯,脸上现出了猪肝色,“今天这酒喝的痛快,加林娃儿,你给我们高家村争了气,谁以后再打高家村的主意,先要问问咱爷俩愿不愿意?” 高加林喝酒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喝酒越喝话越多,他在县城当通讯员的时候,养成了习惯,越喝酒话越少,只是劝酒和碰杯,不能因为喝高让人抓住自己的把柄。 “加林,赶明儿你跟我去北山找你干爹,我准备让三星在八月节结婚。”高明楼感觉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以前喝个八两酒,舌头不带拐弯的,如今喝不到半斤,看着高加林的脸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喝到尽兴处,高明楼唱起了酒曲:“什么它出来一片红?什么它上来像弯弓?什么它出来眨眼一个睛?什么一闪万里就明?对面的山,对面的崖,对面的好汉你过来,大碗酒,大碗菜,咱三人喝酒乐开怀。” 气顺了,心情好了,喝酒越喝越开心。喝完酒高加林要扶高明楼回去,高明楼说什么不让送,德顺老汉说:“明楼,不要逞强嘛,要娃送送你?” “送个甚啊,干大,这点儿酒算个球。不说了,回去睡个大头觉。” 郭秀英没去上班,她的脸肿的没法见人,中午王宝玉买菜回来,在在饭桌上王宝玉问妈妈:“妈,到底啥时候让我去供销社上班,我真是受够了,天天还是和土坷垃打交道,衣服都穿不干净,皮鞋一天擦三回还都是灰。” “这事儿你别问我,晚上问你爸去。”郭秀英无精打采的回答儿子。 第71章 王宝玉联想到了监狱的铁窗,顿时心乱如麻! “我爸一说就是让我等到和玉芳结婚后,现在你们都不让我踩马家的门槛,我看这结婚的事儿准得泡汤。” 郭秀英对马建国疑心重重,儿子的话又点到了她的痛处,为了稳住儿子,她只得说:“你就不能忍忍,女娃子都是蹬鼻子上脸,你越是稀罕她,她对你就越烦,你要是不搭理她,说不定她还会主动扑上来。” 王宝玉听郭秀英这样一说,忍不住哈哈大笑,“妈,你这是谬论,说明你还不了解马玉芳,她就是个犟筋,你这招使在她身上,没有一点儿化学反应。” 郭秀英没有闲心和儿子抬杠,开始收拾起碗筷。王宝玉在郭秀英的后面说道:“妈,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你和我爸吃吧。” 王宝玉现在好多了,自从上次被夏成涛熊过之后,上班不再带录音机了,他又有了新的爱好,拿着他的拳谱剑谱研究,没事儿还比划比划。 下了班,他骑上车子往县城走去,走着走着下起了小雨。他来到轧花厂的老窝,今天出奇的安静,一个人都没有。他以为大家又在捉弄他,便大喊道:“长毛、黄四、小六儿。”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没有一个人答应。 他心里马上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蹑手蹑脚走到放武器的里间屋,屋里被翻的像被洗劫过一样,拳谱、剑谱扔了一地,他们的飞刀、铁棍、链子锁、长剑也没了踪影。 忽然,他听到外面有动静,从里间出来,看到一个人从角落里冲出来,向门外跑去,他毕竟学过几下子,立即跑上前一把拽住了那人的后背,“刺啦”一声,他手里抓住了那人的破衣服,那人由于惯性扑倒在地上。 “说,你是干什么的?”王宝玉上去踩住那人的一条腿,厉声呵斥道。 他看到一张脏兮兮的脸,胡子拉碴的,那人说道:“我是拾破烂儿的,下午看到警察从这里带走了几个人,我就过来看看能拾到什么破烂儿换钱不能?” 王宝玉打了一个冷战,他扬起拳头一拳打在那人胸口,然后又威胁那人,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票子,王宝玉一把抢过来塞进口袋。他又问了一遍,再一次印证了就是警察来过,一脚跺在收破烂儿的屁股上,“妈的,敢诓老子,我弄死你,快给我滚蛋。” 看来“轧花厂敢死队”全军覆没了,他一屁股坐在里间的钢丝床上,两眼无神,呆呆盯着墙上的小窗户,联想到了监狱的铁窗,顿时心乱如麻。 他慌乱的如同临近春节的年猪,内心躁动不安,恐惧就像电流一样遍布全身,胳膊腿都是麻的,心里祈祷着这些铁杆兄弟千万不要把他供出来,否则不但自己玩儿完,自己的爸妈也会一起完蛋。 他打起精神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突然一个脸蒙黑布的人突然闯入,他吓的“啊”的一声,后脑勺直接磕在墙上。 “宝玉,是我,不用怕。”蒙面人拉下黑布,原来是他们的师父孟庆民。 王宝玉哆嗦着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给孟庆民点上,“师父,我可咋办呐?” 孟庆民不屑地说:“怂了?会定死罪不会?” “估计不至于吧,就是给了那人一棍子,最多腿打折,然后又抢了一百多块钱。” 孟庆民说:“只要不死那还怕个球,过三五年出来还是一条好汉。我可给你说好了,你们干的那些事不要牵连我,我可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要是你小子进去了,可不要说认识我,这回我亏大了,天天教你们这帮瓜娃子,没有工资还让我惹了一身骚。” 王宝玉心里更凉了,大难来时各自飞,平日里师父吹牛天不怕地不怕,现在一拍屁股推得比谁都干净,这是什么师父啊,弟兄们弄来的钱可是没有少孝敬他啊。 看王宝玉在愣神发呆,孟庆民伸出了鹰爪一样的手,“宝玉,最近风声紧,要是他们在里面扛不住把我供出去,最少给我安一个教唆犯的罪名,你小子有你爸呢,他会替你想办法。我可不行,要是再二进宫,这辈子就算完蛋了。我得出去躲两天,你快给我拿些钱。” 王宝玉极不情愿把刚才抢拾破烂的票子掏出来,交到孟庆民手上,“师父,今天出门匆忙,只有这么多。” 孟庆民接着叮嘱道:“咱可说好了,真是你也进去了,一定记住,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要是我知道谁把我咬进去,我出来非得弄死他全家不可。” 王宝玉本来怕的要死,听到孟庆民这么说,心里更是害怕。孟庆民拿了钱,突然又把他的手伸向王宝玉的上衣口袋去拿烟,王宝玉本能地往后退了一下,孟庆民脸色一变,勃然大怒,骂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吸你一盒烟,你看你的怂样?”一腿蹬在王宝玉的肚子上,王宝玉摔了一个仰八叉。 “怎么样?不服气啊,要不要我再给你练练?”孟庆民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王宝玉怎么会是他的对手,低着头坐在地上,孟庆民见他不敢反抗,又要伸手去拿他的香烟,王宝玉又用手去格,孟庆民甩开手打了他两个大嘴巴,“妈的,钱都给我了,你还稀罕一盒烟?我呸!”说完他哼着流行歌曲扬长而去,留下王宝玉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车间里发呆。 车间里光线很暗,他掏出了烟盒,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借着打火机的亮光,照片上的马玉芳站在一棵桃树下微笑着,那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还有油乌乌的大辫子,恐怕这辈子自己要和她无缘了,他是真的喜欢她,可是现在这步田地说什么都晚了。 他现在真后悔了,后悔早些不听爸妈的话,和这帮敢死队断绝关系,后悔自恃学了几手三脚猫功夫便感觉天下无敌,后悔大手大脚没钱花就去劫道打人,后悔认识孟庆民以为找到了主心骨。 他听张明亮说过,只要进去了,不管你嘴平时有多严,他们都有办法把你撬开,把你收拾的只想把心挖出来给他们看看,即使他不想让你说了,你依然积极主动地把陈谷子烂芝麻一同往外倒。 第72章 夏成涛亲自督战,把县城的敢死队都抓了起来! 记得有一次爸爸喝了酒骂他,“我们只有你一个娃,不要嫌我们啰嗦,都是为你好,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不听我们的劝胡来,到时候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不幸的是爸爸的预言如今成了真的,端午节还能和玉芳结成婚吗? 他找到茶壶倒了一些水,把脸胡乱洗了一下,从墙角找到一把破伞,骑上车子回家。 到了家里,王振武还没有回来,妈妈做好了饭在等爸爸下班,他满腹心事都写在脸上,被郭秀英看在眼里,“宝玉,你的脸怎么肿了?” “练拳练的,没事儿。” “你骗不了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王宝玉扑通一下跪在郭秀英面前,哭着说:“妈,我闯了大祸了,这回你可得救救我。” 等王宝玉讲完,郭秀英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王宝玉马上扶住她,两眼无神的瘫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哭了起来,“傻儿子,这回你可要了我的命啊,我和你爸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儿,你犯的可是死罪啊。” 王宝玉还不相信,问道:“什么?妈,你开玩笑吧,这哪会是死罪啊?又不是我一个人干的。” “郭集一个人拿着镰刀劫道儿,总共抢了两毛七分钱就被判了死刑。你什么都别说了,对你爸也先不要讲,你洗洗先睡吧,让我好好想想。” 过了个把小时,郭秀英又敲开王宝玉的房间,“宝玉,快点儿穿上衣服,咱们不能让你爸知道,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捆着你送到公—安—局,你先到乡下去躲躲,看看情况再说。” 王宝玉收拾好东西,连夜和母亲去了临谷的姨妈家。 第二天中午郭秀英才从外面回来,她去了农机站给王宝玉请了长假。 所谓的“敢死队”都是乌合之众,这次行动一共抓了十几个敢死队的人,少的有三五个人,人数比较多的有十几个人,比如“轧花厂敢死队”、“建中街敢死队”,还有“肉联厂敢死队”,“毛纺厂敢死队”,其中以“轧花厂敢死队”最为突出,因为他们的拳头硬,打架打得很凶,在当地名气最大。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各个敢死队的几乎全部招供,把自己做的坏事儿都规规矩矩写在了纸上,错字别字连篇。其中刘巧珍流产的案子查明是肉联厂的那帮人干的。 夏成涛亲自督战,把近一年发生的报警事件集中核对,发现了敢死队们做的坏事占了90%。公安局长许元培一直陪在夏成涛身边,夏成涛问道:“那个郭店行凶抢劫案子查出来没有?” “这个还没有人承认,我们正在调查。” 夏成涛说的这个案子就是抢劫郑小果和高三星的案子,“长毛”是轧花厂敢死队名义上的头头儿,大名叫常国敏,总爱留着披肩发,外号叫“长毛”,他是无业青年,实际上是“黄四”当家,“黄四“大名叫黄胜利,他是街道被服厂的工人,上着班呢,很多事不便出头。 “小六儿”大名叫周晓军,是“长毛”的跟班儿。常国敏、黄胜利、王宝玉是轧花厂敢死队的“铁三角”,有什么重要事情都是他们一起商量。其他跟着他们混的十几个人,有的还是辍学的孩子。 真正参与抢劫郑小果的有长毛、小六儿、王宝玉,还有其他三个人,他们当晚都喝了酒,酒壮怂人胆,为了拿钱给孟庆民过四十岁生日,他们就合伙在郭店拦住了高三星和郑小果。 王宝玉是漏网之鱼,他们还希望这个好兄弟能想办法解救他们,况且师父孟庆民也在外面,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由于心里都有盼头,于是对于郭店的事情他们死不承认,在强光的照射下,他们的一直以自己的意志苦撑着,即使困得栽嘴,还幻想着外面的人能来救他们。 许元培看着“长毛”说:“别硬撑了,这事儿你扛不住,受害人都说了,你们当晚无意中说走了嘴,你说:妈的,还敢在我轧花厂敢死队面前耍滑。有没有这回事儿?” “没有!”“长毛”嘴上否认着,心里也开始打鼓,的确在现场王宝玉这个“大嘴巴”说了这句话。 “你还嘴硬,根据国家法律,你们抢劫致人重伤,判十年以上,情节恶劣的判处死刑,你一个人能扛的动吗?只要你交代了,有立功表现,会考虑给你减刑。如果这个机会被别人抢先了,别怪我没有提前对你说。”许元培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在“长毛”的脸上划来划去,“长毛”眼皮上翻,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黄四”是老油条,怎么问都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顶多就是重复着一句话,“我就是平常在轧花厂车间练练武术,可什么坏事都没干过,不信你去问厂里的领导,我可是月月全勤。” “小六”的脑瓜子很灵,他知道只要民警一直问他,就说明“长毛”和“黄四”什么都没说。他也是一问三不知。 审讯进入僵持阶段,到了晚上无论是嫌疑人还是办案民警都熬的招架不住。夏成涛等不到结果也走了。 再说王振武两天没有见王宝玉回家,就起了疑心,郭秀英知道也瞒不住,就把实底儿都告诉了王振武。 王振武一怒之下把喝水的杯子摔得粉碎,“都是你惯的,我就说过,他迟早把这个家给拆了。” 郭秀英如今没了以前的脾气,无奈的说道:“事到如今,你埋怨我有什么用?总不能让他躲一辈子吧?” 两人相对无言,过了一会儿郭秀英进了卧室,王振武在外屋拉灭了点灯,在黑暗你一根接一根抽烟,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郭秀英开门看到丈夫的头发白了一半。 平常以为宝玉只是贪玩,和那些孩子就是厮混一番,想不到后续发展到拦路抢劫。 郑小果的腿就是王宝玉打断的,在整个案件里,长毛和宝玉就是主犯,小六几个人就是从犯。 王宝玉躲出去三天时间了,还没有人去农机站和家里找宝玉,估计那几个小子很讲义气,还没有把宝玉供出去。 第73章 高加林巧借三星传话,局长夜访高家村! 王宝玉只有三条路可走,第一条是出去逃亡,只要十年之内不犯事儿,还可以回家过太平日子; 第二条就是找人顶罪,多花一些钱,弄好了相安无事,弄不好罪上加罪,风险很大; 第三条是两口子亲自把儿子送进去,以自首来换取宽大处理。 前两条路十分冒险,把他两口辛苦了大半辈子的努力全赔了进去,第三条路舍得了儿子来个大义灭亲,他们老夫妻还可以安度晚年,顺利退休,往后可能就被人戳着脊梁骨过日子了。 王振武现在度日如年,他不能干等着,于是就提了两瓶酒拿了两条烟去找夏成涛,希望从他嘴里能套出点儿什么来。 县城里到处传遍了抓捕敢死队的消息,刘巧玲趁着晚上告诉了高加林,高加林兴奋了一夜,他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提醒自己越是快大功告成时候一定要稳住,一定要想办法让马建国第一时间知道,不能让他晕头晕脑把马玉芳嫁出去。 一早他来到养猪场,打开窑洞的门,里面堆满了村民交来换面的陈麦子,估计够装一拖拉机,找来在家调休的高三星,让他开着拖拉机和自己去马店换面。 一路上他把刘巧玲听说的县城抓敢死队的事情,详详细细讲给高三星,高三星也听到了这些新闻,从高加林嘴里证实了“轧花厂敢死队”的坏小子们都被抓了,开心坏了。 “加林,那个王宝玉被抓了没有,那晚那个瘦高个我感觉就是王宝玉,声音是故意捏着嗓子说的,但是他蒙着脸,我也不敢十分肯定。” “恶有恶报,时候已到,他们的人被抓了,熬不了多久都会招供的,到时候你的冤仇也就报了,小果的医药费也会有人出了。” 来到马店,马建国的态度比以前好多了,高加林的生意头脑让马建国另眼相看,以前因为玉芳的事情,他对高加林有偏见。 这次也没有刻意让马玉芳回避,拖拉机开进仓库里,郭爱花过秤,马玉芳记账,高加林和三星站在拖拉机上往下卸麦子,马晓秋和马晓冬抬到磅秤上。 高加林只顾干活儿,不说一句话,三星就不一样了,在马家人面前相对随便,就兴奋地谈起了县城抓捕敢死队的事情。 “我可是听说了,有些坏小子裤子都没来得及穿,光着屁股就跑到马路上,跑了三条街,还是一样被抓。有的团伙正在打麻将,正打的热火朝天,不用通知人都来齐了,四个人就一锅端了。还有女流氓更是猖狂,民警一抓她们,就脱衣服撒泼,民警们都是撑着大床单,把她们包的像粽子一样扔到车上。” 高三星说得绘声绘色,马晓冬说道:“三星,你说的跟你在现场似的,你要是在现场,可是饱了眼福。” “四哥开玩笑了,要是我在现场我才不会那么费劲呢,我直接用大耳光扇晕她们,连被单都不用,提了脚直接扔车上。” 马晓秋说道:“你嘴上说的厉害,真到那个时候,你的手就像筛糠机。抖得连自己鼻子也摸不到。” 大家看到马建国过来了,他们就停下不说了。 一旁经过的马建国听到三星说“轧花厂敢死队”被抓了十几个人,一下紧张了起来,“轧花厂敢死队”都被抓进去了,那王宝玉有事儿没事儿? 等卸完车,他把三星叫到一边儿,小声问道:“我刚才听你说什么敢死队的事儿,你说的都是真的?” “马叔,错不了,我们村在县城上学的都知道,那阵势叫一个摧枯拉朽,解气的很,让我嫂子的二妹流产的那帮坏人也被抓住了,他们是肉联厂敢死队的,还有轧花厂敢死队也全军覆没。咱县城的敢死队这回都抓干净了,从加里森变成了牢里蹲!” 马建国嘴里说:“抓的好哇,这帮瓜娃子害人啊,都抓了天下都太平了。” 他走进大队部的办公室,关上门,现在也顾不上在面粉厂防范高加林了,他迫切想知道王宝玉到底和那些案件有关系没有,是不是已经被抓进去了。 他拨通王振武的电话,响了好久都没有人接,他越发心里没底儿了。 等到工人把面粉装上车,高加林趁着三星洗手的空档,问道:“马书记问你啥了?” “就问了抓捕敢死队的事儿,我就照实说了。” 马玉芳把毛巾递给高加林,“来擦擦手。” 高三星打趣道:“还是加林脸白,我这黑不溜秋的只有靠边站了。” 郭爱花见马玉芳马上要和高加林拉上话了,灵机一动叫到:“玉芳,爸叫你过去。” 马玉芳看着高加林,脸上的喜悦像开放的花朵,她向高加林竖起大拇指,两个人都知道,在这个时候也说不成个一二三,面粉厂不可久留,避免让家人对高加林再有意见,她就跟着嫂子走了。 高加林的原计划基本已经达成,按照他的猜想,轧花厂敢死队既然敢拦路抢劫,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这之前应该还做过不少坏事,以王宝玉的品性,绝对脱不清干系,即使不是首犯也会是主犯,最终难逃法律的制裁。 他通过高三星成功传话给马建国,已经攻破了马建国的心理防线,也证实了自己以前说的都是真的。 高三星和高加林拉着雪白的面粉回到养猪场,卸完车还没有来的及洗手,夏成涛和许元培坐着吉普车已经开到他们面前。 晚饭很简单,夏成涛没有让高三星叫他爸过来,此行的目的就是领着许元培来了解轧花厂敢死队的抢劫案,希望能获得新的线索来撬开“长毛”和“黄四”的嘴。 德顺老汉去刘立本家,让郑小杰把还卧床养伤的郑小果也拉到了养猪场。 为了保密,德顺老汉和郑小杰离的远远的,许元培带着问题问这两个当事人。 “三星,当时在夜里,你们看到了几个人,你感觉那几个人的个头怎么样?”许元培问道。 高三星说:“当时是六个人站在我们面前,其中一个大高个比我高半头,估计有一米七五以上,个头跟加林差不多,没有加林壮实。另外一个和我个头差不多,其他几个都比我矮一些,当时他们都是黑布蒙着脸。” 第74章 高加林半夜出手,撬开了轧花厂敢死队的铁嘴! “小果你也说说?” 郑小果说:“三星说的差不多,个头就是那样,他们拦住我,那个大高个用棍子打我的腿,他们一边打一边骂,瘦高个说,就你的小短腿,妈的,你是属兔的,遇事情就跑,老子把你打瘸了,看你还怎么跑,那个和三星一样高的说,你他妈的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要不把你择的一毛不剩,我就不是你爷爷。” 许元培问道:“你还记得他们的声音吗?” “我只记得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是那个大高个,一个就是和三星个头差不多的人,把他们烧成灰我都能听出来。” 许元培和夏成涛到一边商量了一会儿,然后回来说道:“加林,你也是咱们这里的福尔摩斯,我想听听你的高见。” 高加林看看夏成涛,“你有啥想法尽管说,许局长是我的老战友,你不要有思想压力。” 高加林对这两个深入一线的领导提出了自己的思路,得到夏成涛和许元培的同意。 “加林,那就辛苦你们几个,晚上加个班,如果把这个案子破了,我请你的客。” 吉普车只能连司机坐上五个人,夏成涛主动留下来,他要找高明楼喝两杯,许元培带着三个青年连夜回到县看守所。 高加林写了两张纸条,交给许元培,许元培把郑小果和高三星带进一个房间,让轧花厂敢死队的队员排成一队,分别按照纸条上写的说出纸条上写的话。 这一轮下来,“长毛”的声音被高三星和郑小果指认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把“长毛”带走,然后把其它人单独留在房间里。 过了一个小时,许元培进来对其他人说,“长毛已经招认了,受害者也证实了,现在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能够坦白的我保证从轻处理,顽固不化的我会让他带着花岗岩脑袋把牢底坐穿,还有一个同伙没有抓到,最后一个立功的机会,看谁能拿到吧。” 经过这么一诈,其他几个人见“长毛”已经露馅儿,都主动招认了自己的罪行。 他们并且也供出了王宝玉,民警半夜开着摩托车赶到王振武家,惊动了整个家属院,毫无疑问他们扑了空。 郭秀英撒谎说他儿子今天就没有回家,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民警走后,两个人抱头痛哭,纸里终究包不住火,以后儿子是是死是活全凭他自己的造化了。 高加林三人半夜回到高家村,爸妈都还没有睡,他们也听德顺老汉说了,心里惦记着等待着,加林兴奋的对高玉德老汉说:“爸,你吃的苦没有白吃,事情成了。” “啥事儿成了,你这娃还不够让我们操心的。” “警察去抓王宝玉了,轧花厂的那帮人招供了,郑小果的腿就是他打断的,我和玉芳的事儿要成了。” 高加林母亲听到这个消息,为儿子高兴,用袖子擦着眼泪说道:“这是老天开眼啊,玉芳这个好女子就成我的儿媳妇了。” 王振武停职了!这个爆炸性新闻很快传遍了城关公社,月儿弯弯照九州,有人欢乐有人愁。 消息传到高家村里,高加林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高明楼则心生唏嘘,感慨世事无常,连王振武这个眼睫毛都是空心的人,被儿子害的晚节不保,张老秉也无比失落,想着攀上王振武这棵大树能东山再起,谁成想落得如此凄惨。 刘立本一心打听着王宝玉的消息,只要一归案就可以找王家要医药费。 马建国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和老婆买了点心水果直接来到王家,当他看到王振武的时候,吓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郭秀英和王振武两个人眼窝深陷,一下老了十几岁。 王振武几天没有刮胡子了,花白的胡子茬露在外面,尤其是头发,几乎白完了。 一般领导干部摊上事,首先是去住院,以生病为借口为自己争取更多宽大处理,王振武好面子,他不想在医院丢人现眼,两口子都窝在家里。 郭秀英黑眼圈也出来了,眼袋十分明显,烫发头也乱糟糟的。 马建国暗自庆幸,自己家的孩子从小要求就严,一有不好的苗头就及时敲打,孩子们不管本事大小,都是在正路上走着。 他拍了拍王振武的肩膀,看到兄弟这个样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怎么来安慰他。“兄弟,事情怎么弄成这样?” 王振武后悔的说:“亲家哥,不,建国哥,子不教父之过,都是我的错啊!” 王振武对马建国的称呼一改口,预示着王宝玉和马玉芳的关系自然终结。 郭秀英一直在哭,马婶儿也在安慰她,“秀英,你也别太难过了,宝玉这样也不是办法,你还得和振武合计合计,以后该怎么办?” “嫂子,我这可是没法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真是该死啊。”郭秀英哭哭啼啼,让王振武更是烦乱。 “哭有个屁用,那个瓜怂爱死哪儿死哪儿,没有他咱们还可以多活两年。”王振武说道。 “王振武,你就是个王八蛋,宝玉是我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说不管就不管,我娘俩一起死在你面前算了。” 马建国只知道王宝玉现在没有抓到,担心的是一旦抓到后,再把以前郭爱民的“顶包案”供出来,他马家的下场比王家好不了多少。 马婶儿扶着郭秀英进到卧室,马建国和王振武留在客厅里,两人相对沉默了十几分钟,王振武先开口:“建国哥,我家出了这事儿,玉芳就不敢耽误了,你这边要是有好人家,就提前安排吧。不过我也要提醒你,宝玉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高加林出的坏招儿,这小子一肚子坏水,你可要防着他。” 马建国不同意王振武的说法,照你振武这么说,偷东西的被抓,你怨警察跑得比小偷快;抢劫露馅,你怪人人家破案的办法刁钻,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反而把责任推到高加林身上,振武啊振武,你是真糊涂啊! 第75章 王宝玉十分矛盾,不知道是该投案自首还是亡命天涯? 到了这步田地,王振武也不再遮遮掩掩,也不用去猜谁的心事,和马建国摊开了说,免得麻烦。 马建国说道:“振武,玉芳的事儿以后再说,眼下宝玉你们可要安排好,对于法律我也不懂,你最好去法院问问,或许张明亮会有办法。” 马建国从怀里掏出两千块钱,硬塞到王振武手里,王振武极力推辞,拗不过马建国,只好收下。 “现在你正是用钱的时候,不够再说,如果宝玉真是进去,再经不住折腾,把以前的事情都说出去,张明亮也要跟着受牵连。” 王振武从马建国的话里听出了他的心事,“建国哥,这个你放心,宝玉这孩子虽然胡闹,嘴很严,不会连累晓春他们。” 马建国还是不放心,“振武,我倒不是担心这个,万一宝玉说出去了,晓春算啥呢,了不起是犯错误,宝玉可不一样,那是罪加一等啊。最亏的是张明亮,人家一分钱没收,工作丢了,还可能蹲大牢,显得我们做人多不仗义啊。” “振武,咱俩是磕过头的拜把子兄弟,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宝玉真是躲不掉的话,我让晓春过继到你跟前,以后就是你的儿子,给你两口养老送终。” 马建国的眼神是真诚的,他在路上就和老婆商量好了,王振武就一个儿子,要是蹲了大牢,以后就是出来,也混不出什么好光景。自家儿子多,让晓春跟着王家,也是对王家上辈子恩情的报答。 王振武听到马建国早已给自己做出了安排,感动的抓住马建国的大手哭着说:“哥,你的心意我领了,等过了这一阵儿再说吧。” 中午回到家,孩子们都主动过来问爸爸王家的情况,马建国心情十分沉重,对孩子们说:“你王叔,上辈子对咱有恩,宝玉这孩子不争气,现在还没有归案,你王叔和婶子都快傻了。” 马晓春说道:“爸,那下面咱们该咋做?” “晓春,你是咱家的老大,你王叔以前也对你不赖,我和你妈商量了,宝玉出了这事,你王叔一家以后也指望不了他了,想让你就来给他们养老送终,不知你和爱花有没有意见?” “爸,我听你的,这事儿包在我身上。”马晓春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他知道爸爸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这么做的。 郭爱花听公公这么说,也没有什么意见,王振武和郭秀英都是公家人,退休了有退休工资,所谓的养老送终也就是平日里生活上多照顾照顾他们,这个对于他们两口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她也积极表了态。 马建国继续说:“有个事儿我可给你们交代一下,警察现在正在抓王宝玉,如果谁碰见他,记住一不要给他钱,二是先稳住他,三是想办法迅速脱身,不要被他缠上。他的浑水我们是不敢再趟了,你们可记好了,他犯了法,现在是罪犯。” 县公安局抓不到王宝玉,请示市里头发了“通缉令”,王宝玉的第六感还挺管用,爸妈一个星期也没有来看他,应该是暴露了。在轧花厂那段时间不是白混的,他具备了一定的反侦查能力,这要归功于孟庆民平常给他们吹牛。 其他人都是一个耳朵听,一个耳朵扔,只有他把孟庆民奉若神明,把他的话记在脑子里。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胡子蓄的很长,再加上自己的头发已经长了起来,一个礼拜没有洗澡,穿上姨夫出工干活的破衣服,镜子里立即出现了一个收破烂的流浪汉。这样也好,用不着化妆了,他收拾好钱包,把妈妈留给他的三百块钱装好,趁着黑夜走出了院子。 趁着夜色走出山村,看着乡间的小路,他想先回家看看,然后再决定是亡命天涯,还是投案自首。 趁着月色走在夏虫哼叫的田野上,就像做梦一样,自己一个家境优渥的人,怎么就一步步落到这种境地。他摸了摸腰里的匕首还在,拔出军用水壶的塞子,喝了两口水,啃了两口窝头,粗粗的玉米面拉得嗓子生疼,他才知道这不是做梦,昔日的干部子弟已经成了过街老鼠。 路边的电线桩上贴着“通缉令”,他凑近一看,原来是抓自己的,证明判断是对的,父母这个时候是害怕把警察招过来,才不敢来看他。 他走走停停,看到田野里矗立的坟头,也不觉着害怕,只要向着西边方向走,能看到那条通往家里的大路,就不会错。他小心翼翼把刀子藏在袖子里,走了很长路,两只脚走得磨出了血泡,腿肚子想抽筋,看到一路上只有自己的“通缉令”,这帮轧花厂的兄弟们肯定都栽进去了,自己这条漏网之鱼还能躲多久? 马玉芳的心愿这回要达成了,终于离开了自己,现在有家不能回,未婚妻也吹灯拔蜡了,农机站这个以前不喜欢的地方,现在也变得那么有诱惑力,如果现在能回农机站上班该多好,哪怕是天天扫地干杂活,总归是一个正经工作。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经过长途跋涉,他在天亮之前又溜进轧花厂的废弃车间,发现里面的破被子和钢丝床还在,累得连鞋都没脱,直接躺了上去,两眼一闭,迅速沉入梦乡。 他发现自己怎么游荡到了马店,在马玉芳上班回家的必经之路上,他躺进向阳的马路沟,在农村对于他这样的流浪汉,是没有人正眼瞧他的,墙根底下,田间地头,山窝土圪崂,只要不在人家家里,或者人家的田地里,他们随意呆在哪里都可以。这样他可以放心地和马玉芳见面。 他看到马玉芳一个人骑着自己的“凤凰”自行车从远处过来,等到走近的时候,他叫到“玉芳,玉芳!” 马玉芳看到这个邋里邋遢的人,从声音认出了他,女人都有恻隐之心,虽然她虽然她没有喜欢过王宝玉,但是见他现在这么惨,也不忍心不理。 “玉芳,我是宝玉,想来见你最后一面,就是死了也心满意足了。” 第76章 王宝玉雪上加霜,成了别人手里的筹码! “宝玉?看你都成啥样了,这样东躲西藏不是办法,还是别跑了,老实投案自首,可能还会判的轻一些,王叔就你这一个儿子,他们以后可咋办?” “顾不了这么多了,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准备去哪儿?” “很远很远,估计这是最后一面儿,这辈子再也见不成了。”他感到心里又苦又涩,鼻子一酸,就想哭。考虑到玉芳的感受,担心自己的不坚强让她看不起,把眼眶里的泪水又忍了回去。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说啥了,劝你也不听。这点儿钱你拿着,会派上用场。” “谢谢你,玉芳,你会嫁给高加林吗?”这是他来的重要任务,就是要亲口从她嘴里得到确定的答案。 马玉芳咬着下嘴唇,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这个一直爱着自己的人,现在要亡命天涯了,心里非常难受,她不想再说什么难听的话刺激他。 “玉芳,你要答应我!你可以嫁给任何人,就是不允许你嫁给高加林,我有今天,都怨他。你要是嫁给他,我就杀了你全家,让你一人孤独的活在这世界上。” 马玉芳原先慈悲的面孔变得愤怒,眼睛瞪的大大的,“王宝玉,你说什么呢?我想嫁谁就嫁谁,关你屁事。你就是一个神经病,疯子。还杀我全家,你还是先顾住自己的烧饼不糊再说吧。”马玉芳骑上车子头也不回,像一阵风一样跑远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爱上马玉芳是他少年时的开心乐事,抛开父母之命不说,他的确喜欢她,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欢。 现在他配不上她了,只是不希望她和高加林好,只要提起高加林,他心头燃起怒火万丈,本来是爸爸央告他去劝玉芳不要和自己悔婚,这小子很不地道,趁虚而入抢走了自己的媳妇,夺妻之恨让他有了杀人的心思。 他又游荡到家里,妈妈看到他的样子,一把抱住他哭了起来,父亲脸色铁青对他破口大骂,他低着头侧着身子经过爸爸身旁,像老鼠一样钻进自己房间,拿出了一个大提包,把自己的衣服、墨镜、照片和磁带都装了进去,又提上自己心爱的录音机,接过妈妈塞给他钱,妈妈对他说:“儿子,你出去躲躲吧,最好去海南岛,那里四季如春,水土好,十年后再回来,如果碰到合适的女子,也结个婚,那时候,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的孩子估计都七八岁了。儿子,你一定要好好的。” 母子连心啊,儿行千里母担忧,他抓着妈妈的手,此刻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流泪,内心充满了对妈妈的愧疚之情。 “去吧,和你爸道个别吧!”妈妈说完,抹着眼泪扑倒在床上痛哭起来。 他走到客厅里,看到满头白发的爸爸无力地瘫软在沙发上,“枯通”一声跪在王振武面前,“爸爸,我错了,对不起!”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王振武哭了起来,向他颤抖着伸出干瘦的手,他也哭了起来,哭得身子发麻,他想抓住爸爸的手,可是感觉怎么伸也不出去,他用力一撑,手腕生疼,还是没有伸出去,他惊醒了,看到孟庆民狰狞的面孔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师父,你——”他发现师父趁着他睡觉的时候,把他捆了起来,这个时候天早就亮了,小窗户里射进的光线照在墙壁上。 孟庆民像打量一件奇货可居的商品,盯着他说道:“你小子脑瓜可以啊,得到了我的真传了,居然还敢回来。我再提醒一句,从今天开始我不是你师父,现在你是通缉犯,我可高攀不起,老子好歹也是一条好汉,没有你这样的徒弟。” “姓孟的,你一点儿良心都没有,以前我们兄弟让你吃让你喝,当神仙供起来,现在翻脸不认人,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孟庆民拿出通缉令,在他眼前晃了晃,继续说:“现在是我问你,是你想怎么样,要我把你送给公安,让我去领一百块的赏金,还是你去向你爸妈要些钱,来给你买一条自由之路?” 只有在事上才能见人心,这帮酒肉朋友一个都靠不住,他已经看透了孟庆民的真面目,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卑鄙,这就是一个地地道道没有一点儿人味儿的恶棍,现在对他落井下石将来不得好死。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就像一只待宰的小羊羔,他破口大骂,“孟庆民,你就是一个杂碎,全家人不得好死。” 孟庆民左右开弓,把他打的口鼻流血,他依然骂不绝口,“你他娘的,还嘴硬,不给你点儿厉害,你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他看到孟庆民坐在马扎上,踢掉运动鞋,顿时一股又干又热的脚臭味就窜进鼻子里,此刻只想休克。接着孟庆民又脱掉臭袜子,一脸坏笑,伸出大手捏住王宝玉的脸颊,把两只臭袜子塞进他的嘴里。 “你给我放老实点儿,信不信臭袜子熏死你,就你这种人,弄死你也没人可怜你。”孟庆民从破抽屉里拿出一张纸,不知道在上面写着什么,然后又把他捆了一遍,把他的钱也拿走了,感觉他绝对挣脱不了,才大摇大摆离开。 打听一个人的地址对孟庆民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在家属院门口,孟庆民递给门卫大爷一支烟,就混进了家属院,到了王宝玉家门口,他敲了敲门,没人应声,把纸条塞进了门缝,离开家属院,想到马上就要到手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又去街上的小饭馆,点了一盘牛肉,一盘水煮花生米,要了一碗臊子面,还有两个肉夹馍,喝了半斤白酒,吃到打饱嗝,拿上包好的肉夹馍和菜回到轧花厂车间。 他看到王宝玉还是直挺挺躺在钢丝床上,两只眼闭着,自己穿了一礼拜的臭袜子还在他嘴里塞着,睡的还挺香,他拍拍王宝玉的脸,“妈的,给老子醒醒,起来吃点东西,把你饿死了,我还怎么发财呢?” “这回就看你老子上路不上路了,他要是懂事儿,我这回就发大财了,我只要拿住钱,你就自由了。” 第77章 徒弟反制师父,高加林巡防查出了端倪! 孟庆民絮絮叨叨地说着,王宝玉突然坐了起来把匕首放在了他的脖子上,对着冰冷的匕首,孟庆民一头冷汗,酒马上就醒了。“宝玉,宝玉,有事儿好商量,快把刀子放下,放下。”王宝玉吐掉嘴里臭袜子恶狠狠的说:“孟庆民,我还敢相信你吗,你连自己的徒弟都不放过,你真是个杂碎。” 原来王宝玉的匕首就放在袖子里,等孟庆民走后,他就用匕首割开了绳子,听到他哼着小曲走近,假装着还被捆着。 “宝玉,我该死,我不是人,你饶了我,让我干啥都行。” “那好,我问你,你是刚才去哪了,敢胡咧咧,我捅死你。” “好,我说我说,我去了你家,塞了个纸条,说你在我手里,让他们给我拿三千块钱,今晚九点送到书店门口。”孟庆民说话小心翼翼,生怕被匕首划破脖子。 王宝玉把匕首稍微一用力,压住孟庆民,“你要是说的话有一个字是瞎话,我让你后半生不能自理。” “真的,都是真的,每个字都是真的,不骗你。”王宝玉抬起孟庆民的手腕,手表上的指针指向了七点,他知道自己不是孟庆民的对手,用匕首依然抵着他的脖子,命令道:“把裤子脱了!” 孟庆民乖乖脱了裤子,王宝玉又说,“把裤头也脱了。” 最后孟庆民被脱的一丝不挂,王宝玉抬起匕首绕到孟庆民脖子后刀子抵住他的后心,把他的手背到后面用皮带捆紧,又拾起臭袜子塞进他的嘴里。 做完这些后,他照准孟庆民的脸也是左右开弓,感觉手疼了才住手,最后一脚跺在他的腰上,孟庆民“闷哼”一声一头撞在墙上,像软面条滑倒在地上,也管不了他的死活,王宝玉拿起桌子上的“狗头”牌挂锁,一把抱了孟庆民的衣服裤子,在外面把门锁上。他换上孟庆民的衣服,来到书店对面的粮店门口,这个时候粮店早已下班,他靠着墙边吃着孟庆民剩下的烧饼,静静等着自己的爸妈。 王振武夫妇听到了孟庆民敲门,他们就躲在屋里,从门缝看到那人走远,看到了纸条和王宝玉随身携带家里的钥匙,才知道这人应该没有撒谎,目的无非是为了钱。 加上上次马建国带来的两千块钱,家里还有一千多,钱的问题解决了,关键是能不能见到儿子。 送信的人不是好东西,王振武为了防身,在裤腰里塞了一把扳手,郭秀英手里攥着一把大号的螺丝刀。 时间到了八点半,两口子走出了家属院,隔着书店还有两条街的时候,迎面走来三个人,打着手电,走近了看穿着是县里临时组织的巡防队,夏成涛为了巩固抓捕敢死队的成果,要求各单位各公社抽调精干力量,分成白班和夜班,进行巡逻震慑犯罪。 “克南,这是谁的主意,让我们这些老农民和你们这些城里人搭班子。” 王振武听出了高加林的声音,另外一个人是张克南。完了,被这些人盯上宝玉凶多吉少。 高家村这次派的人是高加林和高三洋,他们和张克南分到了一组,确切地说,是张克南主动要求和高加林一组,因为县城流传了高加林很多传说,他想证实证实,平常上班没有机会。今天他们负责前夜巡逻,到十二点换班,他邀请高加林回他家一起住。 因为夜色,高加林也没有认出王振武和郭秀英,三人继续往前巡逻。 “加林,县城都说你是许鹏飞的关门弟子,他把平生所学的真本事都教给你了,有没有这回事儿?” “克南你这都是听谁胡诌的,我连许鹏飞是长脸还是圆脸都没见过,还学什么武术。” “你干爹许增粮是许鹏飞的亲弟弟,你别谦虚了,几个月不见,连老同学也没实话了。” “克南,都是没影的事儿,我干爹说他已经几年都没有见许鹏飞了,不信你问三洋,我每天就是守着猪场。” 高三洋故意捣乱,“加林哥,你不是能胸口碎大石,还会铁头功吗。” “还有啊,是你出主意让守口如瓶的敢死队都招供的,你真厉害啊!”回到农村高加林依然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是张克南的偶像。 “克南,这个可不敢乱说。人家民警都是专业人士,哪用着我这业余队员。” 走着走着,张克南说道:“马上就到轧花厂了,这可是你情敌的老窝儿,王宝玉那小子溜的真快,通缉令都下了几天了,还没抓住他。” 高加林对县城的地形熟悉程度不亚于张克南,以前做采访,他东奔西跑,对各个街道都熟悉,如今在农村呆了大半年,到了夜里经张克南提醒,他马上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克南,我们去轧花厂老车间看看,或许会有什么新发现。” “你开什么玩笑,那地方也就是那些小流氓去去,又脏又臭,现在他们都在号里蹲着,去也是白去。” 张克南不愿意去的原因是胆子小,高三洋今年才十八岁,对于县城有一种陌生和好奇的心理,他愿意去。 少数服从多数,高加林领着他们两人来到了轧花厂车间,正如张克南所说,陈年的机油臭味,还有一股股霉味,就这样一个鬼地方,这些敢死队是怎么成年累月呆在这里的。 高加林用手电照着四周,车间的角落里有个办公室,上面上着锁,废弃的车间为什么会上锁呢,在灯光的照亮下,他发现那把锁只是挂在上面,锁头按偏了,没有插入锁槽。 高三洋为了吓张克南,开玩笑说道:“克南,王宝玉会不会躲在里面?” 张克南看看空旷的车间,黑洞洞的窗户像野兽张开的大嘴。 “加林,不行我们走吧,这里挺瘆人的。”张克南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恳求的意思。 “三洋,你怕不怕?要怕,你和克南先出去,我倒是要看看屋里有什么古怪?既然都被抓了,要不就是贴封条,要不就是没人管,这把锁说明最近有人来过,并且走的很匆忙,没锁好人就走了。里面一定有新发现。”高加林用木棍捅了捅门。 第78章 孟庆民发疯报复,王振武舍命救子! 巡防队每人配一根木棍,统一八十公分,因为太白容易让人联想到办丧事,白漆和红漆各刷一半。 “加林哥,咱们三个老爷儿们怕什么?里面就是冒出来个鬼,我也敢把他抓回去,不过,有些人怕不怕我就不知道了?” 张克南最怕被人瞧不起,尤其是高三洋这个农村来的小青年,话里话外透出看不起他的意思。 “谁怕了?咱们一身正气,牛鬼蛇神都得绕着走,加林第一个进去,三洋你敢第二个进去吗?” 高三洋一听来了劲,“张克南,你别激我,我第一个进去,你敢第二个进去吗?” 高加林一摆手,制止了两人抬杠,“克南,你打手电,我开门,三洋把棍子拿稳,我喊一二三,咱们就推门,先看清里面有什么再进去。” 张克南打手电的手从摇晃的灯光中感觉到在颤抖。 高加林又让高三洋拿手电照明,只让张克南待在门边。 “1-2-3”,高加林喊完,三人屏住呼吸,推开了门。 还没等他们看清,有个黑影一头从里面扑了出来,拱在高三洋身上,张克南吓得哇哇大叫,浑身瘫软,手电也掉在地上,高三洋的木棍也摔到地上,高加林一棍打过去,那人速度极快,没有打中,那人就跑了出去。 高加林反应迅速,拿出自己赶夜路用的手电,照在那人背后,那人上身一丝不挂,腰里系着床单,还光着脚,活脱脱一个印第安土着。 高三洋哈哈大笑,“你看一个神经病,就把你吓成这样。” “印第安人”没有停,继续往前跑,高加林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有蹊跷。于是便喊道:“快追,是王宝玉!” 高三洋年轻气盛,为了立功撒开腿就追,张克南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惧中恢复出来,高加林对他说道:“克南,你先顾着自己,我们去抓人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句话在当下是不合适的,孟庆民自恃有些功夫,他现在已经有些失去了理智,想把王宝玉碎尸万段,他不顾硌脚跑了起来,感觉快到书店有个二百米的时候,怕惊动他们,就放慢了脚步,脚底下像火烧一样,忍着疼痛拐进了一个小胡同。 从胡同再拐到后街,沿着街边蹑手蹑脚绕到了粮店墙边,听到看到王宝玉正和王振武夫妇在粮店门口小声说话。 “宝玉,钱你拿着,一会儿我让你爸把自行车骑过来给你,你快走吧。天亮了就不好办了。” “妈,你们快点走吧,别管我,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他看准了三个人的方位,女的站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他忽然窜了出来,一把就拐住了郭秀英的脖子,郭秀英本来就心虚,一下就吓的晕了过去。 他低声说道:“王宝玉,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今天你们谁都跑不了。” 孟庆民冷不丁跑过来,并且制住了郭秀英,把王家父子也吓坏了。“你小子别想跑,除非把三千块给爷留下。” 王振武夫妇的这三千块钱是王宝玉逃亡的救命钱,他们看孟庆民还是冲着钱来的,王振武从裤腰里掏出了大扳手,王宝玉手里攥着匕首,只要孟庆民过来抢,他们会合力消灭他。 “孟庆民,你敢伤害我妈,我弄死你。” “宝玉,你先跑,我来对付他。”王振武低声对王宝玉说,王宝玉知道孟庆民的能耐,爸爸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他对王振武说:“爸,撂倒他再走不迟,他教过我,有两下子。” 高三洋追着孟庆民,一会儿跟丢了,他等高加林跟上来,正在两人发愁的时候,然后他们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尖叫。 他们顺着声音跑了过来,用手电照着在场的每个人,气喘吁吁的说:“这回是全部到齐了,不要再顽抗”。他们看到自己面前立着四个人,王家三口人高加林都认识,他不认识孟庆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现在情形,抓住郭秀英的这个人不是王宝玉的同伙儿。 手电照在孟庆民脸上,肿得像猪头一样,满脸血污。郭秀英脸色刷白,脖子被孟庆民掐着,样子十分可怜。高加林见情况紧急,摸出哨子吹了起来,通知其他地方的同伴过来接应。 为了稳住孟庆民不伤害郭秀英,最大限度争取时间,必须把高加林这两个人打倒,王宝玉向高加林走来,王振武对付高三洋,高加林的棍子还没有扬起来,王宝玉的手像一把铁钳,快速抓向他的手腕,同时一刀向高加林的肚子上刺过来。这一刀带着浓浓的杀意,带着新仇旧恨。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高加林没有惊慌,他不会武术,也没有和人打架的经验,更没有王宝玉交过手,他知道只有汗水流在训练场上,在关键时候才能保命。县城的联防队员每天都进行训练,许元培请了省城的擒拿格斗专家教队员们都是一招制敌的打法。 他趁着王宝玉往前近身,身体一侧躲过刀子,右肘一抬一下就撞在王宝玉的下巴上,王宝玉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身体后仰直挺挺倒在地上。 王振武对付不住高三洋,扳手没有棍子长,被高三洋的棍子打在肩膀上,失去了反击能力。 王宝玉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挥舞着匕首,这次他不是冲向高加林,直接向孟庆民扑去。“姓孟的,杀你一百回也不过分,你把老子的大事儿都耽误了。” 孟庆民见王宝玉已经杀红了眼,心里胆怯了,听到远处有人往这里跑,他刚松开郭秀英,忽然感觉自己的肚子猛一热,然后就是钻心的疼,他手一摸,摸到了螺丝刀柄,还有一手黏糊糊的血。 “你这个臭娘们,敢暗算我!”他骂道,一脚向郭秀英跺去,动作幅度太大,让伤口剧烈疼痛,重心不稳倒在地上。 “宝玉,快跑。”郭秀英喊道。 王振武见高三洋要追,扑上去抱着的高三洋的腰,高加林也要去追,郭秀英抱住了他的腿。他们眼睁睁看着王宝玉跑掉。 第79章 王振武精神失常,张克南精神蜕变! 当郭秀英死命抱着他的腿,高加林动了恻隐之心,王宝玉即使千不该万不是,父母这么破了命地维护,他本想踢开郭秀英,心肠一下软了下来,站着一动不动。 高加林也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以前刘立本为了拆散他和刘巧珍,威胁自己的父亲,父亲也是全然不顾地和刘立本对着干,一向窝囊的父亲居然无视二能人的实力,和目前的王振武又是多么相似,明知道救不了儿子,有多大劲就用多大劲。 “你松开,我没有劲儿了,跑不动了,你拉着我也没用。” 郭秀英知道高加林太能,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不,我绝不放过你,是你把我儿子害成这样的。” “郭秀英,你不要胡扯,你儿子都是自己作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是我让他去劫道的?是我让他跟着敢死队鬼混的?” “你要不破坏他的婚事,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理是讲不清了,高三洋是楞头小伙子,他可没有高加林细腻的心思,才不管那么多,无论他怎么晃动捶打,都摆脱不掉王振武。 趁着大家正在撕扯,孟庆民挣扎着捂着肚子站起来,看到没有人顾得上搭理他,一见势头不好,捂着肚子也跑了。 郭秀英估计儿子跑远了,开始大哭起来,直到马晓冬和其他队员赶到,把王振武和郭秀英拉开,高加林和高三洋才得以解脱。 见到马晓冬,王振武脑子里高度紧张,马晓冬装作不认识他,这个马家的四小子跟他爹一样能,不想沾上他的霉气,一定会把这事回去告诉马建国,这可怎么办呢?事情怎么能办成这样呢? 想想自己从原来公社一把手,沦落到现在的“包庇犯”,今天这罪名算是坐实了,组织会先在大会上通报,然后开除公职,量罪判刑,最后死在监狱里。 丢人啊!丢人!顿时焦虑、耻辱、恐慌、自卑、绝望一起压上这个可怜的父亲,他的脑袋快要炸了,突然就从地上跳起来,大喊道:“宝玉,快跑啊,宝玉,千万不要再回来。” 他喊了一会儿,又开始哭,“儿子,我再见不到儿子了,我太失败了。” 哭完他又开始骂,指着联防队员骂不绝口,“你们这些瓜怂,一个个都断子绝孙,全家不得好死。” 王振武的表现吓坏了郭秀英,她跑过去抓住王振武的手,“老王,老王,你这是怎么了?” “你是谁?是不是你通风报信,让人来抓我儿子。” “老王,我是秀英啊。” “秀英?秀英是谁?” 郭秀英见丈夫精神已经失常,抱着王振武嚎啕大哭,王振武一把推开她,“你这个疯女人,你抱着我干什么?天这么晚了,你还不回自己家。” 王振武疯了! 高加林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初夏天气就像寒冬腊月,浑身发冷,不知道自己做了父母会不会也是这样,再混蛋的儿子也是当成心肝宝贝。其他联防队员生怕王振武缠上自己,都拿了棍子站的远远看着。 他的心情十分复杂,王宝玉逃跑前威胁自己的话,也让他心里很不踏实,自己父母年纪大了,真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会负疚一辈子。 张克南坐在空旷的车间里,四周静得吓人,他深为自己刚才的表现自责,怎么这么没用,三个人两个人都不怕,就他吓的差点尿裤,自己也是二十三的大男人,一点儿用都没有,真丢人啊。 他哭了,眼泪肆意流在腮帮上,这是屈辱的泪水,这是男人觉醒的泪水。“千古艰难唯一死”,如果连死都不怕,那还有什么恐惧的。 他开始回顾从小到大的往事,他记起在小时候,邻居小强比自己小两岁,个头比自己还矮,可是每次都欺负自己。有一次只有两个人在家里玩,双方大人都不在,他有个大号的毛主席像章,小强硬要拿过去,他心里很害怕小强打他,那个像章也是自己的宝贝,十分不情愿给小强,小强看威胁不起作用,就上来抢,他鼓起勇气和小强打在一起,骑在了小强身上,只打了他两下,这个“纸老虎”开始像个无赖哇哇大哭,那次他胜利了。 再后来,妈妈总是“乖儿子”“儿子乖”的叫他,在街坊邻居面前夸自己的儿子多乖,他就沿着妈妈的希望一直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如果一年前自己再阳刚一些,黄亚萍就不会投入到高加林的怀抱,如果一个月前自己再有些魄力,供销社的“社花”杜小倩就不会嫁给不如他的聂铁刚。 他开始嫉妒高加林,高加林到底哪里比他强?一个农民的儿子,论长相,论条件,论家庭实力,论工作能力,他发现并不比高加林落后,说来说去高加林比他强的只有一颗心。瞬间他内心有股力量开始升腾,从他的尾骨沿着脊柱向上窜,通向头顶。高加林是人,我张克南也是人,为什么要羡慕他,我哪点儿不如他? 他记起有个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你失去了财富,你失之甚少;如果你失去了名誉,你失之甚多;如果你失去了勇气,那么你就失去了一切。 他在大脑里快速搜寻说这话的人,这人是谁呢?这人写过《少年维特的烦恼》,是歌德,对就是歌德。 想到这里,他利索的站了起来,伟人的话就像火炬,瞬间驱散他内心的阴霾,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趁着火苗的亮光找到自己的棍子,又找到高三洋掉在地上的手电筒,他试了试,灯头的玻璃有裂纹,还没有碎,灯泡还是好的。他把电池又倒出来,重新装了装,手电筒又亮了起来。 手电亮了,他的心也跟着亮堂起来,从此刻起,我张克南不再是胆小如鼠的人,可能我身体不是那么强壮,那我最强壮的肌肉就是我的心。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他的腰杆挺的更直了,就是再碰到王宝玉,他会毫不迟疑的迎上去。 他走了两步,感觉膝盖有些疼,只有慢慢地走,走到街上,他环顾四周,突然看到角落里有动静,他用手电一照,亮光下看到了一个光着上身腰里围着床单的人,这不就是刚从轧花厂逃跑的“王宝玉”吗? 第80章 关键时刻张克南爆发了,立下了大功! “王宝玉,你逃不掉了,快点投降吧。” 孟庆民刚才实在跑不动了,躲在角落里歇息,他见只有张克南一个人,“妈的,要是不想死就给老子滚蛋。” 说着孟庆民向张克南走来,张克南见这人不跑还想走近收拾自己,变得有些紧张,嘴里说着:“站住,你想干什么?”他的第一反应扭脸就想跑,膝盖还在疼,逃跑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拿棍子的手开始哆嗦,这时候心里有个声音对他说:“张克南,不要再犯刚才的错误,你代表的正义,他是见不得光的,失去勇气意味着失去了一切。他是人,你也是人,你怕他个球。” 张克南没有近身打架的经验,鼓起勇气把手里的棍子奋力向孟庆民扔过去,棍子“砰”的一声就打在孟庆民头上,把他砸的晕了过去。 张克南见“王宝玉”倒下了,拿手电仔细一看,“王宝玉”肚子上还插着把螺丝刀,血已经染红了木柄。他解开自己的皮带捆住了“王宝玉”的手。 “来人哪,来人哪,我抓住王宝玉了!”联防队员听到喊声跑了过来,一看不是王宝玉,除了高加林之外,都开始笑话他。联防队长王永健认出了孟庆民,拍着张克南的肩膀说:“张克南,你立大功了! 其他人都感到纳闷儿,王永健接着说:”克南虽然没有抓住王宝玉,这回抓住了他的师父孟庆民,轧花厂敢死队干的坏事儿都是他教唆的,他的通缉令本来明天就要贴出来的,现在也省了。” 高加林看到张克南和一小时前判若两人,居然成功的抓获了王宝玉的师父,真心为老同学高兴,发自内心的夸奖道:“克南,还是你厉害,不吭不哈,就逮住了一条大鱼。” 在整个联防治安活动中,高加林这一组荣获“二等功”,因为没有抓到王宝玉,“二等功”是最高荣誉,他们得到夏成涛颁发的锦旗和奖状,集体奖金一百元,高加林和高三洋每人拿了三十块,由于张克南抓了孟庆民,多拿十块钱。 张克南推辞着不要,他不担心高加林,担心高三洋出去乱说自己在轧花厂车间的丢人表现,又偷偷把十块钱给了高三洋,堵住了高三洋的嘴。 吴春梅听到儿子立功的消息,替儿子高兴,又听到王振武发疯的消息,郭秀英也因包庇罪被拘留了,她担心郭秀英把自己诬陷高加林的事情抖露出去,心情很低落。 “妈妈,经过这件事,我总算想明白了。” 吴春梅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儿子,心疼的说道:“乖儿子,你也不想想万一孟庆民真和你打上了,你能落什么好。你怎么这么傻?” “妈妈,我长大了,以后请不要叫我乖儿子,你儿子一点儿不比别人差,现在就是高加林我也不放在眼里,他无非就是胆大心细敢想敢干,以我的实力要超过他。” 儿子真是成熟了长大了,野心勃勃,吴春梅拉着儿子的手眼里噙满了泪花,“克南,妈相信你,你是真正的男子汉。” 在县委食堂里开过表彰会后,高三洋去毛纺厂找他二姑了,宿舍里只剩下高加林一个人,他点上一支烟,躺在铺盖卷上,这一切真像做梦一样。 夏成涛对老部下王振武精神失常懊悔不已,他征求了高加林的意见,如果按照国家律法郭秀英应该按包庇罪服刑,现在他们的家庭支离破碎,看着王振武一个人疯疯癫癫在街头流浪,有些于心不忍。 高加林看了孟庆民的供词,在主观上王振武和郭秀英是去给孟庆民送钱的,阴差阳错遇到了王宝玉,这个所谓的包庇好像只是巧合,如果单纯按照包庇罪来判的确很亏。 接下来自己就要找马家提亲了,玉芳也等的心焦,现在王宝玉的事情已经定性。马建国应该不会再有别的意见,这个事情应该由二爸和明楼叔一起去马店说比较合适。明天回家前很有必要到二爸家里说一声。 他从包里拿出了那本《孙子兵法》,看着这本宝书把自己的人生指导得如此有条有理,更加坚定了他知识改变命运的观点,知道知识是远远不够的,只有科学的运用知识,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他提起笔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玉芳的,另一封是给黄亚萍的。 第二天高加林花了两块钱买了一兜水果,去看望了二爸后,又去供销社找到张克南买了二十个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军绿书包,和高三洋骑上车子一道回家了。 高明楼前一天晚上就接到了公社的通知,他一早就集合高家村的村民在村口迎接高加林和高三洋。 听到这个好消息高玉德老两口高兴得合不拢嘴,儿子这回在县城机智破案,不但给城关公社争了光,还给高家村争了气。 高加林把锦旗和新买的书包交给高明楼,“明楼叔,我用奖金给咱村的娃子们买了二十个书包,家里困难有娃上学的就发一个。” “加林,好样的,你是我们高家村的骄傲,没有忘本啊。”高明楼动情的说道。 然后对村里的会计高国安说:“书包的事交给你,登记造册,锦旗挂到大队部,加林,中午去我家吃饭,吃罢饭下午公社还有你们的表彰会,你可要准备好怎么发言,公社的新来的张书记巴望着你呢。” 乡亲们很热情,在农村凡是谁家出了能人或者在外面工作的,乡亲们都高看一眼。 郑小杰也拉着哥哥来迎接高加林,在确定了王宝玉就是打伤哥哥的凶手后,她拉着刘巧英和刘巧玲三人去找郭秀英,要回了三百块钱的医药费。郑小果坐在架子车上,握着高加林的手说:“加林,谢谢你,没有你,我就把干爹连累坏了。” 刘立本的老婆挎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的是豆腐,“加林娃,去县城干事都累瘦了,这些豆腐拿过去补一补。” 看着淳朴热情的乡亲们,高加林心潮起伏,自己深深热爱眷恋的乡土,重新燃起理想的火焰。 第81章 英雄不问出处,克南对你高加林佩服的五体投地! 下午的表彰会除了高加林做报告之外,又宣布了一个重要的任命,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张新军成了城关公社的一把手,对于谁当这个书记不是他关心的,他的目光和马建国接触的时候,马建国还是一脸铁青。 散会后,新书记把他一个人叫到办公室,“高加林,我早听说过你,如雷贯耳啊,今天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高加林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张书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书记过奖了,我就是一个老农民。” “你也别谦虚了,你这个老农民足智多谋,英雄不问出处,克南经常在信里提到你,对你佩服的不得了。” 张克南?难道这是克南的爸爸,“张书记,你是克南的?” “你猜的没错,我就是他爸爸,这个你要保密啊!” “放心吧,张叔叔,不,张书记。”看到高加林改口,张新军会心的笑了。 那以前黄亚萍的事情,这个张新军会不会在意呢?高加林变得谨慎起来。 “这次克南跟着你搞联防,进步可不小,人们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是有一定道理的,王宝玉也是干部子弟,他天天跟那些小混子在一起,你看现在落了什么下场。我可提醒你,王宝玉还没有抓住,你可不要放松警惕。” “是的,张书记,王宝玉一天不落网,我的这根弦就不会放松。” 出了公社大院,马晓冬在路边等着他,他偷偷把信递给了马晓冬,马晓冬笑着说:“加林,不用做地下工作了,我爸爸早就表过态了,同意你和玉芳的事情了,就等你派媒人去我家了。” 高加林想的过于乐观了,马建国是深谋远虑的人,他又从枕头下摸出那封威胁他的信,心里的石头还落不了地。 下午开过会后,他骑上车子去找王振武,王振武呆呆的坐在家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鼻涕流到了下巴上,也不知道擦,连他也不认识了。 郭秀英拿着王宝玉的照片一直哭,家属院里是呆不住了,从原来的高高在上到现在的一败涂地,看到郭秀英已经把屋里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郭秀英对他说,他们想先到乡下,然后再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马建国安慰他们说,等再过一阵儿,他让晓春过来,眼下先稳住再说。他又要留下一千块钱,郭秀英死活不收,最后他放到桌子上,目前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秀英,你什么时候搬家让人捎个话,我让那几个娃子过来帮忙。” 只有到事情上才能看出谁是真朋友,原先和王振武相熟的几个人包括张明亮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惹上麻烦。只有马建国一如既往的给予他们帮助。 “建国哥,谢谢你,你以后也别再来了,我的调查还没有结束,会给你添麻烦。” “秀英,说的什么话,不管你两口到哪个地步,振武都是我的结拜弟兄,谁嚼舌头根子就让他嚼去,敢在我面前胡呱嗒,我把他的舌头拔出来。” 马建国回到家里,没有心情吃晚饭,躺在炕上吸烟,孩子们也没人敢问。马婶儿刷过碗过来,桌子上的饭一口没动,丈夫依然忧心忡忡的样子,“你也不要难受了,振武虽然可怜,可是咱们也只能帮到这里了,咱们的日子还是过的。你看玉芳的事儿,下一步咋办?” “玉芳的事儿等等再说,等王家的事情办妥,这一段时间叮嘱孩子们还要小心,秀英还在接受调查。” “叮嘱孩子们的事情我可做不来,还是你开个会,给他们交代一下。” 马建国伸手摸摸饭碗还是温热的,就着两瓣蒜吃了半碗饭,让老婆去召集孩子们开会。 “四季兄弟”和媳妇都来了,只有玉芳不在,马建国问马晓春,“玉芳去哪了?” “不知道。” 马晓春是知道的,下午忙完仓库的活儿,马玉芳在四点多一点儿骑着车子就跑了,她对郭爱花说高加林在村头等着。 郭爱花想着王家现在都这样了,老公爹肯定就同意了小姑子和高加林的事情,她也告诉了马晓春。 “你这大哥是怎么当的?你们几个谁知道,老三你知道玉芳上哪了?” 在父亲犀利的眼神下,马晓秋低着头不言语,其他人也陷入沉默。 “既然都不知道,那咱们就坐着等,等玉芳回来再说事。” 半小时对于马家人是很煎熬的,这个还是长期保持着封建传统的家庭里,家人都是保持着敬畏。 四个小时对于高加林和马玉芳是幸福短暂的,川道里一片金黄,麦子都成熟了,这两天都要夏收了,对于经过千辛万苦争取到的幸福,两人更加珍惜。高加林把如何对付调查组,调查组吃了红薯面条后如何出洋相讲给马玉芳听,马玉芳笑得前仰后合。 等到川道的蚊子上来了,两人推着车子走出川道,他们看到远处的大马河如同一条银色的缎带,把高家村和马店这一段连了起来。 “加林,你什么时候去我家?” “这事儿容我想想,我刚从县城回来,农村的事儿还得照农村的规矩办,我想让我二爸和明楼叔先去保媒,这样避免你爸挑我的不是。” 高加林拿出母亲做的炸油糕,“饿了吧,先垫一垫。” 炸油糕是母亲拿手手艺,在高家村是第一号。母亲说,这世上最好吃的是娘和老婆做的饭,结婚前娘做的饭最好吃,结婚后老婆做的饭最好吃。 吃了炸油糕,高加林让马玉芳坐在后座上,自己骑一辆推一辆,这也是时下年轻人引以为傲的本事,能练成这个程度在村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马玉芳进了家门,看到家人坐了一屋都在等她,没有一个人说话,郭爱花拿了一个凳子递给她,她坐了下来。 “你连饭都不吃,干甚了。”马建国问道。 “我去找巧玲玩。” “不要诓我,你是去找高加林吧!” 第82章 即使王宝玉跑了,马建国还是不能同意女儿嫁给高加林! 马玉芳沉默不语,马建国没有再说什么,开始开会。 “孩子们,今天我去了你王叔家里,那叫个惨,整个家算是破了,冷锅冷灶,厨房里扔着发黄的菠菜,你王叔神经了,不认人了。你婶子也是天天哭,你们看这世事,原来多好的一个家,说不行就呼啦倒掉了,谁能想到。” “尤其是玉芳,这事儿远远还没有完,对于高加林到事情我依然坚持我的意见,不能同意。” 马建国的表态让众人大吃一惊,马玉芳问道:“爸爸,高加林和你有仇吗?” “高加林和我们没有仇,他和王家有仇,王宝玉现在还没有抓住,他万一回来找高加林的麻烦,后果不堪设想,我可不想一辈子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高加林和王家的矛盾已经是白热化的,现在王宝玉已经成了“光脚的”,可以和任何一个“穿鞋的”拼命。 “另外高加林这人太有心机,我们全家合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那封威胁我的信就是他写的,他拿住了我们马家的短处,这种人太可怕了。” 马建国刚说完这句话,马晓冬站起来走到马建国面前,“爸爸,你打我吧,这封信是我写的,跟高加林没有关系。” 马玉芳也站起来跪在马建国面前,“爸爸,这事儿是我干的,跟四哥没有关系。” 马建国从床边拿起鸡毛掸子,照着两人后背打了起来。“我马建国算是瞎了眼,你两个白眼狼合起来算计亲爹。” 两个人挨打,不管多疼一声都不吭,马婶儿看马建国越打越生气,两个人没有一个求饶的,这是马家的规矩,犯了错误挨打不许求饶,越求饶打的越厉害。马婶儿感觉差不多了,一把拽住丈夫的胳膊,“你消消气,问问他们为啥这样干?” 事情不是明摆着的,马玉芳为了摆脱这桩不如意的婚姻,她和马晓冬合谋算计他亲爹,最让马建国生气的是还让他给小学贡献了一千块钱。 “我再问你们一句,那个顶包案高加林到底知道不知道?” 马晓冬和马玉芳再糊涂也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高加林,得到两人确切答复,马建国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摆摆手让孩子们都回去睡觉了。 马晓冬还跪着不动,马婶儿说:“老四,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爸爸,今天下午我多嘴,对高加林说了,他估计会让人来保媒。” 马建国刚按下一摊子,又起了一摊子,没有好脸色地说道:“你自己拉的屎橛子,你自己去擦,赶明儿你去高家村对高加林说,最近我身体不舒服,这事儿以后再说。” 所说的以后就是遥遥无期,马晓冬太知道自己的爸爸了,他一向是小心开得万年船,只要王宝玉不落网,他一天就不会心安。 “爸爸,那玉芳要是问我,我咋说?” “你不用搭理她,让她来找我说。” 马晓冬出去后,马婶儿的心情也很坏,原来玉芳和王宝玉结婚让一家人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如今王宝玉逃走了,心里悬着的石头还是落不到地上。真让人发愁啊! “玉芳也老大不小了,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等等吧,要等上一个月,看看再说吧,高加林这小子正得意着呢,让他冷静冷静再说,要不他就会小看我们马家,弄的跟高攀他一样。再说不把振武两口子安顿好,我这心也放不下。” 马玉芳知道爸爸不会真用劲儿去打她的,尽管如此,背上挨了十几下,也不敢挨床,只有趴着睡。 高加林送马玉芳回到家,扒了两口饭就跑去找高明楼了,邀请高明楼去给他保媒,遇到刘立本也来串门。 “加林娃,终于赢得最终胜利了。”刘立本说。 “以我对马建国的了解,你这事估计还要再等等。”高明楼说。 “明楼叔,你说的我不太明白。” “那我就跟你说道说道,以前马建国跟我一起大会战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儿,他们村有个叫广新的,丢了十块钱,怀疑是咱村的刘金山,因为他俩床铺挨的最近,这刘金山名声不好,以前因为小偷小摸挂过牌游过街。广新一口咬定是刘金山偷的,但是又没有证据。广新不依不饶,马建国担心伤了两个村的和气,让我把他俩先领走,他半夜没有睡,广新的十块钱终于找到了。” “是刘金山偷的吗?”高加林问道。 “马建国很有耐性,不会听别人瞎咧咧,他先搜了刘金山的床铺,什么也没发现,后来又搜了广新的床铺,最后在他穿的鞋子里面找到了,就在鞋垫下面,是广新自己忘了。” “你还别说,加林你这丈人水平还真高啊!”刘立本打趣高加林。 “就这样一个人,他的把兄弟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哪会像小年轻一样,转眼就跟你商量嫁闺女的事儿。加林娃,好事多磨,下次公社开会,我先去探探他的口风。” 高明楼的冷水并没有让高加林信服,他认为当爹的都把儿女的事情放在首位,王振武这个把兄弟要往后放放。 第二天大清早,高加林和德顺老汉在养猪场磨镰刀,马晓冬垂头丧气骑着车子找到他,表达了父亲的意思,高加林当时就懵了,然后有些愤懑,又没法对马晓冬说,听说玉芳还挨了打,心里更不是滋味,“玉芳没事吧,等下次换面我和你爸再谈谈,他的担心有些多余。” “这要看你的本事了,我现在也有些摸不透他的脾气了。” 从白天忙到傍晚,天刚擦黑儿高加林又来到马店,马玉芳这次吃过饭又跑了出来,两人骑着自行车跑到田野里。 “听说你挨打了,疼吗?” “哪有不疼的,总算坦白了,心里也舒坦了。” “你做得牺牲太大了。”“你知道就好。” “你爸知道你晚上跑出来吗?” “他现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说什么。” 第83章 要是暴雨淹了麦子,下半年咱村的人都得拄着拐棍要饭! 晚风裹挟着麦子成熟的味道在田野里飘荡,这一对儿恋人心情前所未有的舒展,蝴蝶也愉快的落在麦穗上,时而绕着他们飞。 “这个王宝玉可真烦人,他算是成了我爸的心病。” “你爸担心也是对的,那晚我见了,他已经杀红了眼,连孟庆民也被他吓跑了。” “我听大哥说,孟庆民犯了教唆罪和敲诈罪、还有包庇罪,可能会判死刑。” “王宝玉走到这一步,里面可少不了孟庆民的推波助澜,他是罪有应得。” “那你怕王宝玉回来找你吗?” “我怕他干什么,他再不要命,就他的晕脑瓜子,我有能力解决他。” “你就别再说你脑子灵光了,我爸爸说你心机太深,他可能对你有意见。” 马建国看透了自己,高加林也不意外,对于一个农村人,没权没势没关系,如果再没有头脑,早就让王振武这种人欺负死了。 “好,我听你的,见了你爸我就装傻子,这样他就满意了。” “那好,你先装一个傻子让我看看。” 高加林一把抱住马玉芳,马玉芳挣扎了两下就不再动了,“你不是装傻子吗,抱着我干什么?” 高加林在她耳朵旁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我早已经是傻子了,不用装。” 从城里揽活的人陆续回来夏收了,高家村又热闹起来,来养猪场找高加林拉话的小年轻越来越多,带来了很多没有听过的轶事和见闻。高加林收敛了自己的个性,有人说不爱听的话,他也不往心里去,就不吭声吸烟,但是大多数人都是温和的、客气的,尤其是从延州回来的村民,他们描述了城市惊人的变化,把高加林的心撩拨得痒痒的。真想出去看看啊,他经常看黄亚萍寄给他南京的照片,这个小地方已经让他的心憋坏了。 川道里恢复了责任制以前如火如荼的劳动场面,各家趁着好天气争先恐后开镰,那些劳动力的少的,只有找自家亲戚,自己先在地里干着,等亲戚的麦子收完,就会结伙来帮忙。 高加林家里三口人的地,加上德顺老汉,一共就八亩地,养猪场离不开人,高加林一家就把地里的麦子全收了,留德顺老汉看猪场。 刘立本家里三口人,巧玲在复习,地里的庄稼没人收,他走到加林地边儿,递给高玉德一支烟,“老哥儿,我这情况你都看到了,干儿子躺在床上动不了,地里的庄稼不能烂在地里。” 高玉德知道“二能人”的言外之意,能求到自己跟前,心里不免得意,刘立本也帮了不少自家儿子,“这个你放心,我们忙完,我和加林过去给你帮忙,咋也不会让你的庄稼烂到地里。” 刘立本争取了两个外援,他又踅到高明楼的地头上,小光、三星、巧英都在弯着腰割麦子,高明楼和老婆在后面捆。 “亲家,你咋这么闲,大家忙的热火朝天,你晃悠啥呢?” “亲家,我地里的活儿哪有人干啊。” 高明楼一看刘立本是来自己家找壮劳力的,心里估摸着你多少先干着,一点儿都不干,光指望外人帮忙这哪行。 没等高明楼开口,刘立本就抢着说:“等你的收回去,让小光他们三个去给我的也收拾收拾。” “小光和巧英去还行,三星恐怕不行,北山他丈人捎话那边也是一堆活儿等着呢?你的活儿估计要最少等到三天后。”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谁知道一会儿的大太阳天从南边滚过来一堆乌云,刘立本更加焦虑,“那万一下雨,这庄稼不就烂地里了?” 因为这是责任制后第一次夏收,以前都是大集体,天塌砸大家,锅漏饿全村,现在分田到户了,没人领了好多人失去了主张,不知道这活儿该咋干了,很多人都像刘立本一样一时没了章法。 乌云没多久就把太阳遮住了,干涩的风也变得湿润起来,高家村的群众看到还没到晌午就变了天,把已经收了的庄稼连忙装上车,拉回晒场。想去地里继续干活的时候,天开始下起雨来,豆大的雨点砸在头上,只有都回家弄晌午饭,等雨停了再想办法。 这雨下到吃完午饭也没有停的意思,家里劳动力不足的村民都去找高明楼诉苦,这部分人占了高家村的一半,人太多高明楼只好让大家去大队部商量对策。 高加林给德顺老汉送过饭后,来到了大队部,他昨晚听收音机里最新的天气预报,应该都是多云天气,可是老天爷的事儿有时连天气预报也不能全信。他心里没了底,等到进了大队部,看到家里劳动力少的都在围着高明楼诉苦。 高明楼让高加林说说自己的看法,高加林在路上就寻思着办法,他把高明楼拉到屋外,对高明楼说:“明楼叔,收音机的天气预报不能信了,万一这几天都是中到大雨,咱村的好地都在川道河滩里,要是河水涨起来,咱们村下半年就得拄着棍子去外乡要饭。” 高明楼搓着手,来回踱着步,“这可咋办?今天刚开镰,就开始下,不知道别村是咋干的?” “明楼叔,这还不好办?打个电话问问公社,听听他们的指示再说。” 高明楼回屋打电话,电话也打不通,他又出来和高加林商量,“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我看谁也别指望了,这雨也没停的意思。你拿个主意,我给你叫人。” 高加林拿出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估摸有个二十分钟,他让高明楼用大喇叭喊话。 打开大喇叭,高明楼喊道:“群众们,现在紧急通知,每家除了看娃娃的,留一个人,十八岁到六十岁的都带上草帽、雨衣、雨鞋、镰刀、绳子、架子车、家里没喝完的半瓶酒、再带一块生姜到大队部集合!我们不能让麦子被水淹了,现在要向老天爷抢粮食。” 大喇叭一直播送了三遍,事关群众的切身利益,高家村的男女老少没多久都集中在大队部门口。 第84章 面对突如其来的大雨,高家村的人爆发了惊人的能量 高明楼先开了动员会,然后让高加林进行分工,高加林拿出了早就写好的名单,大声念到:“今年是分田到户第一年,咱们高家村分田到户是后三名,这回这天气摸不准,为了避免被动,咱们也别等了,粮食抢收争取弄个第一名。 因为情况比较紧急,公社的电话也打不通,我们也别巴望别人来救,现在开始分工,原来突击队的队员们和基干民兵充分发扬大无畏的革命精神,要起带头作用。” 高加林把所有来抢收的人分成了四个组,第一组是后勤组,后勤组先在大队部生火挖灶,熬上姜汤,抢收期间群众都在大队部吃饭。后勤组先去晒场帮装卸组用石头、砖头打成垛,上面放上木板、树枝,让雨水从下面流走,避免泡着麦子。 第二个组是收割组,要求六人一组,并排排开,从河边向外收割,要求收割的麦子不落地,直接递给后面的人捆,然后传到垄子上的架子车上。就是怕涨水,其次收麦子落了地会沾泥,运气来死沉还难拾掇。他把突击队的精干青年都压在了收割组。 第三组是运输组,用拖拉机,架子车,马车把麦子运到晒场上。 第四组是装卸组地头一组,晒场一组,负责装卸。 每个组都有一个组长一个副组长,害怕万一有什么临时事情发生,副组长顶上。后勤组的组长是刘巧英,副组长是郑小杰;收割组的组长是刘挺柱,副组长是高三洋;装卸组的组长是张留群,副组长是高国安;运输组的组长是高晓光,副组长是刘明礼。 高加林和三星在河堤上指挥,三星负责跑腿传递信息;高明楼在晒场上指挥,刘巧玲负责联络。 等高加林说完,大盆里是热气腾腾的姜汤,高明楼端了一碗姜汤,声音洪亮的说道:“高家村的老少爷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加林刚才说完了,这就是军令如山,大家都先喝碗姜汤,暖暖身子,然后开始战斗,谁要是给我拉后腿,我高明楼第一个不饶他,粮食收不回来,都得拄着棍要饭,咱高家村丢不起这个人!” 群众的心里都是透亮的,事情的严重性已经突破正常的心理防线,喝完姜汤,各个组召集自己的人,开始行动。 高加林穿着雨衣在大堤上指挥若定,看着一车车捆好的麦子被拉走,心头的压力逐渐减小。 收割组镰刀飞舞,冒雨抢收,配合严密,紧锣密鼓一个小时过后,看着成片的麦茬子被水淹没,他突然想起了马店可咋办,如果今年马店的小麦收成不行,玉芳家的面粉厂也跟着作难。现在自己也离不开,马店的人如果不当成回事,收成上可要吃大亏。 按照割麦子的速度,一个壮劳力一天撑死了也就割一亩地,在雨中抢收大家都铆足了劲,割得越慢,淋得越久。 三个小时过去,高加林回到大队部和高明楼碰头,提到马店的事情,高明楼很作难,他不愿意这个时候放高加林过去,刘巧玲在一旁说,“明楼叔,马店我去吧,我知道玉芳她家。” “你去说啥?加林讲了那么多,你能说清楚?” “放心吧,明楼叔,你看这是什么?”刘巧玲指了指她学英语的录音机,“我都录在磁带上了,我就给他们放磁带。” 年轻人的世界高明楼不懂,这个世事越来越多物件让他感到陌生,他同意了刘巧玲的请求。 刘巧玲把磁带包好,骑着车子,拿过高加林递给她的手电筒就上路了。 不出高加林所料,刘巧玲赶到马家的时候,下雨天没事可做,马建国正和几个儿子在打扑克牌,听了高家村的录音带,他一下就来了精神,招呼几个儿子儿媳妇拿上高家村的清单上的东西赶到大队部,按照高家村的抢收模式组织起了抢收队伍。 “巧玲,你回去跟加林说,他和玉芳的事儿,我同意啦!这小子真有心,这个时候还惦记着我们。”马建国当着家人的面说了这话,刘巧玲和玉芳拥抱在一起,马建国又说:“你回去对明楼哥,加林,还有你爸说,抢收完,我去高家村请他们喝酒。” 经过一下午抢收,大家都累了,不少人提议说,晚上就歇歇吧,明天再割,高加林叫上几个组长,强调了抢收的意义,安排一个小时吃饭时间,大家吃完饭这时郑小杰抱来三十支手电,这是各家拿过来的。吃过晚饭,高明楼又让高加林强调了注意事项,高家村的人要挑灯夜战,后勤组的做的晚饭多,半夜再吃一次也够,于是后勤组也压到了一线去收割。 妇女们打着手电,壮劳力们又挥舞起了镰刀,雨水浇在每个人头上脸上,汗水又濡湿了后背,后生们发了狠,都像关中山里的狼一样,在如墨的黑夜里释放着自己的青春和勇猛。 此刻高家村的每一个人都把自己当成了英雄,他们抛弃了以往邻里的纠葛,也不再分你的我的,田里收的每一穗麦子都是希望,让娃娃们吃饱饭,让后生们长大个,让高家村的人不去要饭,为了这份尊严,为了支书那句“不要当瓜怂”,这是一个英雄的集体,每个人都是集体的英雄,就是再吝啬的人家,这个时候也变得大方起来,把家里的蔬菜、白面贡献出来。 一直忙到夜里两点钟,大家惊奇地发现川道里的麦子居然全收完了,本来想着天亮了再忙大半天才能完工,他们高家村创造了奇迹,居然人均割了三亩地,这种事情是从来没有过的。 “为什么咱们割的这么快,这么多,都是神灵附体吗?”有些妇女开玩笑说。 “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还是支书和加林会分配,这真跟打仗一样,连喘个气都不舍得。”群众们有见识的人说道。 群众们半夜吃完饭,大部分人都回去睡觉了,高加林两个眼皮直打架,他留下基干民兵,每人倒了三两酒,“咱们都是村里的顶梁柱,估计这十年,最累的也就是今天,大家喝了,我们去把堤东头的八十亩地排涝,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明天大家睡个大头觉,明楼叔白天接着指挥。” 第85章 全线告急,夏成涛无奈来找高明楼搬救兵! 尽管一万个不愿意,这个时候谁也不甘落后,他们咬着牙硬撑着把堤上的雨水给排进大马河。 高加林还想着傍晚刘巧玲在河堤上兴奋的喊道:“加林哥,马建国说了,他同意你和玉芳的事儿。” 不管今天多苦多累,他都认了,这句话就像一剂强心针,让他精神百倍,有了这句话以前吃的苦都值了。 躺在炕上听着外面不紧不慢的雨声,他很快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天气预报也不准了,夏成涛一夜都没有睡好,雨从中午下到第二天早上,已经下了二十个小时了,气象局一早打来电话,让他们做好防洪防汛的准备,根据气象台最新消息,这雨还得下两三天。 别说下上天了,就是再下两天,大马河就会有决堤的危险,他去公社找到张新军,从北山沿着河堤开到郭集,又从郭集走到马店,再从马店走到高家村,沿河三十公里以内,河水已经涨到了堤边,上游浑浊的河水冒着泡沫滚滚而来,真可惜了川道里的庄稼,群众下半年可吃啥? 他来到高家村大队部,发现高家村的人忙的热火朝天,烧火的烧火,发面的发面,择菜的择菜,刷锅刷碗的都没有停,大家看上去忙碌而又高兴。刘巧英认识夏成涛,搓搓手上的面粉走过来打招呼,“夏县长,您怎么过来了?” “下这么大的雨,心里放不下,你公公呢?” “他呀,领着人在北地抢收呢?” 夏成涛带着疑惑的心情来到北地,看到百十号人都冒雨在地里割麦子,高明楼来回在田埂上指挥。 高明楼的眼神不太好,夏成涛来到跟前,他才看清,夏成涛关切的问着高家村的情况,高明楼的叙述让他大为震撼。 “明楼支书,情况紧急,我看川道里都被水埋住了,以为你们村的粮食也完了,没想到你们动作真快,你们高家村抢收模式值得学习,需要大力推广,现在行动起来还不晚,至少可以保住地上的麦子。我这就回去,你告诉高加林,你们的粮食虽然保住了,可是县城很危险,大马河的防洪的任务还得你们抽主力帮忙,你让他晚上八点组织五十个人,我安排卡车来接。” “夏县长,高加林昨晚忙到凌晨四点多,不知道你的活儿他能不能接得住?” “接住接不住,你就不用操心了,让他拿意见,这娃子还得历练。” 高明楼是明显心疼高加林,夏成涛也有自己的苦衷,高加林苦活累活都有份,遇到好事轮不着,夏成涛在心里也为高加林叫屈。 他在班子会上不止一次提过,要让高加林当城关公社的治保主任,县委书记杜永清都没有同意,不同意的原因就是当年走后门留下的污点。 这事夏成涛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过,只要这个污点存在,高加林这辈子可能就和从政无关了,但是这娃子有脑子有魄力,是一个用得顺手的人才。将来遇到合适的机会,还要想办法提拔他。 高加林一觉睡到了中午,还没有醒一股小磨香油的味道就冲进他的鼻子里,睁开眼看到德顺老汉笑眯眯的看着他,“加林娃,睡好了没有?起来吃点儿东西。” 吃过午饭,他又穿上雨衣替换下高明楼,北地的麦子合计有五十亩,现在已经收了二十亩,到了晚上基本能收完。 他让三星去找公社卫生院的周建红,让周建红带着药品过来,因为体质稍微差一点儿的群众干活的时候有股劲儿顶着,冒雨抢收,即使喝了姜汤还是白酒,照样有人感冒发烧,需要提前治疗。 高明楼等到麦子都拉进打麦场了,把高加林叫到了一边,“加林娃,怎么样?身体能吃得消吗?” “还行,明天大家可以好好歇歇,等天晴了再打麦子。” “夏成涛一早就来了,他还想让你出马帮县里抗洪,县里气象局预报这雨还得再下三天,他想让你带咱村的突击队,弄个五十个人,你估摸估摸,能顶住不能?” 连番作战,本来感觉胜利在望,突然又冒出这个紧急任务,高加林也明白夏成涛的苦衷,其他公社和大队都是泥菩萨过河,根本没有多余人手,这是鞭打快牛,自己和夏成涛有一些私交,于公于私都义不容辞,可是村里的后生们未必会这么想。 他对高明楼说出自己的顾虑,高明楼说:“我去鼓捣鼓捣,看看行不行?” “支书,你看看我们都累成啥样了,骨头都散架了,防洪?我们高家村遇到事儿的时候也没见他们来帮,我们凭什么去帮他们。”张留群第一个不同意。 下面不少人跟着随声附和,高明楼心里想,反正这是夏成涛安排下来的活儿,能干就干,不能硬摊派,只要自己尽力就好。 看到高明楼实在为难,再过一小时接人的卡车就来了,如果人数不够,他以后在夏成涛跟前就抬不起头了。 他私下和高明楼嘀咕了一阵,又叫上刘立本商量。刘立本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行,不行,这不行,我从来不干赔本的买卖,何况我的豆腐供不应求。” 他们商量的意思是让刘立本给防洪的人每人送十斤豆腐,等到年底大队再给把钱补给他,刘立本做生意都是现打现,五百斤豆腐送出去等半年才收钱,他才不干呢。 “亲家,那就八月节,不等年底了,你看咋样?” “不行,不行,光这次抢收就吃了我一百斤豆腐,我权当是做贡献了,可是我哪来那么多本钱往里垫?亲家,娃们都累成啥了,要是防洪再冲走一两个,家里人还不把你给吃了?” 刘立本随口一句话一枪打了两头,本来有些动摇的为了三倍的工分还想去试试,一听刘立本这样说,更加铁了心不去。 高明楼也被刘立本吓住了,现在后生们的精神头和体力明显不济,万一出个差错,他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正在还没商量出结果的时候,卡车已经从雨幕中开过来,司机从车窗中伸出头喊道:“防洪的抓紧上车,北山那边已经扛不住了。” 第86章 高加林领着突击队来到防洪前线,发现克南是总指挥! 北山扛不住了,高加林和高三星心里都是一紧,不知道美琴她们家怎么样了。 “明楼叔,你看卡车都来拉人了,我给大家伙儿说两句,看顶用不顶用?”高加林还是不死心,得到高明楼的同意,他站在大队部的石磨上说道:“老少爷们,这两天咱们折腾的谁不累,说不累都是瞎话,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这四个公社的收成,也就数我们高家村,是因为我们动手早,刚才司机师傅催我们上车,说北山已经扛不住了,我问大家一句,咱村北山的亲戚还不少吧,估摸着最少有二三十家,如果真是因为我们误了事儿,让亲戚们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别人不说什么,我们一辈子心里会舒坦吗?” 他看看人群里看到高三洋,然后问道:“三洋,你四姑家不就是北山的吗?你忍心看着你四姑和表弟都被冲跑?” 高三洋从人群里走出来,“加林哥,你啥都别说了,算我一个,只当去救我四姑一家。” 他又看到刘玉现,“玉现叔,我记得你舅家不是北山根王庄的吗?” 刘玉现辈分比高加林高,岁数也就是三十出头,他也从人群里走出来,也走上磨盘上,“乡亲们,加林说的对呀,咱们防洪为啥呢,四邻八村谁没有亲戚,咱啥都别说了,只当帮咱的亲戚,要是这个时候装怂,亲戚恨咱一辈子。” 有了刘玉现说话,更多人都举手同意,“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高加林又说道:“刚才明楼叔说了,这几天防洪的都一天记三天工分,我也表个态,夏县长是点我的将,再加上我干爹是北山的许增粮,他人也大方,到八月节我的猪第一批出圈,防洪的每人5斤五花肉,不用花钱买,算是我替我干爹谢大家的。” 高明楼知道高加林的意思,给大家猪肉吃,还假托许增粮的意思,实际上是给刘立本一个台阶下,同时也没有抢他这个村支书的风头。 卡车开得很慢,原本半小时的路开了一个多小时,高加林领着突击队来到临时搭的帐篷里,看到夏成涛正和张克南讲话,张克南和他招呼,“高加林,我想着你不来呢?” 夏成涛拍了拍高加林的肩膀,“加林,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我来给你介绍,这是北山段的防洪总指挥张克南同志,你们就归他调遣。” 高加林略一迟疑,听说自从张克南那次抓获孟庆民之后,名声大噪,他脱胎换骨成了另外一个人,不但胆子大了,脸皮厚了,说话办事也有板有眼。如今自己带着突击队竟然让张克南来管,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夏成涛看到了高加林神情的微妙变化,于是便说道:“加林,听克南说你们是老同学,克南也是一早上自告奋勇来到防洪第一线的,县城各个机关的年轻人也都派过来了,他都在这里忙了一天了,情况比较熟悉,你们要多多配合。” 高加林很快恢复了平静,“夏县长,你放心,我们这回还会像上次县城联防那样,不会给你丢脸。”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还要去别的河段看看,你们开始工作吧。” 北山的地势有些低洼,群众需要转移,县城里参加防洪的一半人手都安排在北山,如果晚上再下一夜,河水决堤是不可避免的。 桌子上摊着地图,张克南把高加林叫到地图旁,“加林,地势最低的赵蛤蟆村,这个村里有二百多口人,年纪大的占大多数,你带着 你的人去帮群众转移,转移后,你再带着人去堤上,我在那里等你。” 这个时候的张克南嘴里没有一句废话,每句话还是令人不容置疑。 高加林领着人来到赵蛤蟆村,一看这地势真叫人犯难,这个村在半坡,下这么大的雨,地上泥泞遍布,走个路就想滑倒,搬东西转移更是困难。只要不小心就会滚到下面的沟里。 “这活儿咋干?怪不得等我们呢,估计这都是没人干的活儿。”后生们开始发起了牢骚。 高加林说道:“怕个啥,今天就让他们看看,他们干不了的,我们高家村照样能拿下来。”他领着人下到村里转了一圈,又上到坡顶看了看,找了几户人家,借出了几张床,他找来钉子木板又让刘玉现钉牢固。 他们把床翻过来,让人用绳子系住床腿,坡上五人一组,分成了三组,每组两条绳子,坡上一条,坡下一条。他们帮着村民们把家里东西往床做的筐子里装,装满了,手电亮三下,上面的人就往上拉,等卸完后,上面手电再亮三下,下面的人再把床拉回来。 简易的运输箱帮了村民的大忙,家里的东西看着不起眼,真搬起来还真多。忙了大半夜,村民看东西都装走了,也就没有后顾之忧,撤完村民,高加林领着人又去河堤上和张克南会合。 雨越下越大,水位已经超过了警戒线,在具体哪里泄洪的问题上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他们现在站的是河道的拐弯处,河水的冲击力非常大,对岸没有村庄,成批的泥石流从上面流进河里。 张蛤蟆村是最后一个转移的,现在北山的村里已经没有人了,张克南想在这里泄洪,让水直接排到张蛤蟆村的低洼地,保住下游的县城。 高加林对这一带也比较熟悉,这里的确是一个泄洪点,应该在对面挖个口,对面是开阔地,对于洪水的流向可能会冲击临谷县南郑公社的牛沟大队,由于地势宽阔,水不会太深,因为事前没有打招呼,会引发两个县的矛盾。 如果在这边开口,北山这边如果存不了这么多水,县城还会受到威胁。 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张克南的权力范围,他们一直等不到夏成涛,高加林对张克南说道:“克南,既然你是总指挥,你就下命令,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我们再犹豫了。” 第87章 情况危机,再不泄洪大马河桥就会冲塌! 忽然对岸有手电筒打过来,估计是牛沟大队防洪的,大雨下的哗哗响,大马河桥还得往西走很长的路,只要对面的人在,这边就是过去人,他们也不同意在他们那里开口子。 “同志们,我看也别再等了,再等下去,决堤了我们都得搭进去。就在这边开口子。”张克南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 泄洪是一个十分严谨的问题,关系到堤坝和下游区域的安全。一旦溃坝就不是所谓的水哗哗往上涨的问题了,整个下游都要遭殃。 关键即使牺牲了北山,县城也未必能保住,让水流到牛沟大队,泄洪也是又有严格的安全规范,因为没有提前通知临谷县政府以及当地群众,万一出什么问题,责任重大。 “加林,你主意多,估计夏县长在上面有事耽搁住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关系到群众财产和两个县的利益问题,高加林也拿不定主意,看着密集的雨水编制成一个铺天盖地的大网,挂在他的面前,上游漂下来整棵整棵的树撞击着河岸,有的在转弯处窝在那里,阻挡着水流,水位一直升高,这样下去再有一个小时决堤是必然的。 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这是古代军事着作里说的一句话。虽然不知道出处是哪里,这是二爸写在笔记本上的。他考虑了几分钟后说道:“克南,这样,你守在这里,你跟牛沟大队的说理也说不通,我带人过去,他们如果配合,我给你打灯,手电筒在空中划三个圈,你做好准备后也划三个圈,我们就开始开口子。如果他们不配合,我就让人把他们捆起来,然后我再开口子。” “那万一上面追究责任咋办?” “克南,你是城里人,有好工作,我是老农民,这个责任我来担。”高三星在一旁扯了扯高加林的衣襟。 刘挺柱对高加林说:“加林,这事儿你可得想清楚。” “没事,柱子哥,我考虑好了。” 他带着突击队又沿着河堤往大马河桥方向跑去,鞋子里灌进去了水,就像装了青蛙,跑起来吱哇吱哇乱叫。在防洪之前,高加林就交代突击队的人,有胶鞋的穿胶鞋,没有胶鞋的穿系带子的球鞋或者“解放鞋”,这样黑天昏地的不会伤了脚。 他们跑到大马河桥遇到了正在指挥的夏成涛,一看到高加林,夏成涛连忙问了他北山段的情况,“加林,老话说大水过桥,一冲就塌,你看这水离桥还有两米多,时间来不及了,你的想法是对的,我跟你过去,出什么事儿我来承担。” 夏成涛和突击队绕到河对岸,牛沟大队的防洪队员一看来了这么多人,马上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你们谁是负责人?” 一个大高个应声道:“我是牛沟的书记牛二奎,你们有什么事儿?” “我是神树的副县长夏成涛,现在情况非常紧急,需要你们回去村里通知群众们防好洪水,我们要在这里开口子泄洪。” “你们想得美,淹了我们保自己,门儿都没有!”牛二奎说道。 牛沟大队的后生们举起了铁锹,高家村的突击队也举起了工具,眼看两方就要打起来,夏成涛看着牛沟大队的人,直接伸出脖子,“泄洪的事情我已经决定了,牛二奎你要是有种的话就照准了我的脑袋砸。” 牛二奎有些犹豫了,对方人多,真是把这个所谓的县长干趴下,他们谁也跑不了。 “你们给我听着,在对岸开口没有用,洪水这个时候如果流到神树县城,这深更半夜,人命关天,真是淹死人了,牛二奎你有几个脑袋,如果要动手,先把我放倒。” 夏成涛正义凛然的气势镇住了牛沟的人,“牛二奎,麻烦你们抓紧通知村里的人都不要睡,把粮食都放高一些,注意防洪;然后把泄洪的沟沟渠渠都再检查一遍,一小时后如果还是雨不停,我们就开口子。” 牛二奎领着人通知群众了,夏成涛打着手电在河边走来走去,走了一阵儿,他好像想起什么事,叫来秘书小成,“你去牛沟大队,用他们的电话打给防洪指挥部,让领导直接和临谷对接,协调泄洪的事情。先斩后奏不合适,你要抓紧时间。” 小成走后不久,有许多人沿着河岸跑过来,“加林哥,加林哥在哪儿。”原来许美琴听张克南说他们来到对岸开口子,怕高加林吃亏,许美琴带着师兄师弟跑过来帮忙。 看到没有人打架滋事,许美琴把三星拉到一边,看三星满脸不高兴,“哟,吃醋了?” “真有醋吃就好了,现在渴得喉咙冒烟。” 许美琴把水壶递给三星,“快喝吧,他是我干哥,我爸特别嘱咐我怕他吃亏,让我来帮他的,你可不能小心眼儿。” 雨下得没有刚才猛了,远处传来杂乱的灯光,看来人还不少,都向这边走来。这牛二奎看对方人多,真动起手占不了便宜,他回去是通知人不假,不是让他们协助泄洪的,而是通知他们来打架的。 农村的事很难讲理,尤其是涉及地方利益的,在他们的观念里没有什么大局,只要自己的小家保住,其它的都不重要。 夏成涛面前站了黑压压的一群人,足有三四百人,自己这边尽管有高家村的和北山的人,整个牛沟大队的壮劳力加起来,他们的力量显得十分渺小。 牛二奎这时候说话有了底气,“夏县长,你是神树的县长,不是我们临谷的县长,在我们地界你说了不算,今天你们只要敢挖一锹土,我就把你们都扔到大马河里喂鱼。” 任凭夏成涛如何解释,牛沟的人根本就不吃他那一套。张新军见夏县长去了对岸好久没有回来,带了马建国赶过来,发现两方群众剑拔弩张对峙着,他认识牛二奎,把牛二奎叫到一边,“奎哥,这是我们的夏县长,你可不能蛮干呐?” “新军,我也是为地方的群众考虑,堤下都是麦子地,只要泄洪了,今年的收成全毁了,我咋向乡亲们交代?” 马建国带着几个儿子也赶了过来,对张新军说道:“张书记,再不泄洪,大马河桥就冲塌了。” 第88章 只要你敢动一锹土,把你扔到河里喂王八! 大马河桥是神树和临谷的交通要道,如果桥塌了,影响非同小可,两个县的领导都会受到处分。 夏成涛听到桥要塌的消息,知道不能再等了,他指着牛二奎骂道:“你小子就是花岗岩脑袋,大事非要你耽误不可?” 牛二奎两眼瞪得比牛蛋子都大,“夏成涛,只要你敢动一锹土,信不信我把你扔河里喂王八。” 夏成涛考虑了,如果自己不把牛二奎制服,牛沟大队的人打起群架,酿成群体事件,后果不堪设想。只有擒贼先擒王,拿住牛二奎,然后再开口子泄洪。 “牛二奎,我今天就开始挖口子,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夏成涛拿起铁锹铲出了一锹土。 牛二奎看夏成涛把自己没有当回事,气得拿起铁锹朝夏成涛身上拍去。夏成涛挥动铁锹格开了牛二奎的铁锹,牛二奎没有想到夏成涛力气这么大,手腕一软,铁锹就被磕飞了出去。 牛二奎的本家兄弟就想冲上来收拾夏成涛,忽然两个人跑了过来,“上面有指示,有重要指示。” 一个是秘书小成,一个牛沟的防洪值班人员牛书林,牛书林说:“二奎书记,咱县于县长要求我们听夏县长的安排。” “书林,你说的是真的?” 牛书林拍着胸脯说:“二奎书记,这个错不了,这位成同志先给神树的领导打电话,没多久咱县的于县长就打来了电话,于县长经常来视察,他的声音我记得请。于县长说让我们发扬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兄弟的精神,帮助神树县渡过难关。” 既然于县长下了命令,他牛二奎只有服从命令。夏成涛看着面前的群众有四五百人,问道:“二奎,你感觉泄洪泄到哪里合适?” “夏县长,往东南有个一里地都是深沟,水只要能排到那里,我们的麦子也能保的住。” 夏成涛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一里地也就是五百米,眼前既然有这么多人,现在能挖个泄洪渠直接到深沟,可以减少牛沟大队的损失。他把想法告诉了张新军等人,得到了大家的同意。因为高加林有组织大规模抢收的经验,这还得让高加林牵头。 在两方对峙的时候,高加林的大脑就在飞速旋转,夏成涛解除了双方械斗的危机,他同时也有了成熟的思路。 他让群众们分散站成两排,中间间隔三米,相邻两人间距两米,西边的人铁锹向西边挖土,东边的人向东边挖土,因为几百人同时工作,效率非常高,没有多久,一条深两米宽三米的防洪渠就挖成了。 高加林拿起手电向对岸的张克南划了三个圈,突击队用绳子拴着腰,开始挖口子。 先让群众们都撤到西边的高地上,张新军把烟散给牛二奎,牛二奎苦笑着说:“都说你们公社有能人,我这几百人原来是准备打架的,都被你们抓了壮丁,张书记,你可欠牛沟大队一个天大的人情啊。” 没等张新军说话,夏成涛说:“这个人情不能算到张书记头上,是神树的老百姓欠牛沟大队一个人情,这个人情是一辈子都还不完的。” 开了口子后,水流像脱缰的野马迅速冲进泄洪渠,瞬间泄洪渠就灌满了,夏成涛领着人又走到泄洪渠的尽头,看到洪水轰隆隆向深沟流去,一颗心才放到肚里。 他对张新军说道:“张书记,你派些人把加林他们替下去,他们太辛苦了。” 张新军心里是高兴的,无论高加林多么卖力,最后的功劳都是张克南领导的好。 第二天半夜这雨才停住,这场雨下了足足三天两夜,抢收防洪把城关公社的壮小伙们都累倒了一大片。 夏收后县里召开庆功会,张克南因为防洪有功,被提拔成供销社的主任。高家村被授予防洪先进集体,高加林个人得到了一张写有“防洪标兵”的奖状,因为整个县的收成减产严重,物质奖励都没有了。知道实情的群众都给高加林叫屈,按照表现,提拔到公社当个干部没有一点儿问题。 高明楼晚上来到养猪场的时候,看到高玉德在抽闷烟,他拉了凳子坐下来,高玉德开始抱屈,“你说娃干的命都不要了,一点儿实惠都落不住。这是幸亏干好了,要是出了差池,什么黑锅不得他来背?” “老哥,想开点儿,加林娃干的不赖,干部群众不瞎,都看在眼里,终究会有机会的。马建国捎信儿明天来找我们喝酒,到时候这些话就不要提了,他看中咱家加林,咱要是说这话,人家会小看咱。” “照这样说,他是同意马玉芳和加林的事儿了?”高玉德开始高兴起来。 “他不同意还有啥法子,没有加林,他马店的下半年都得出去要饭。这样聪明能干的好女婿他不找,他脑袋不是被驴子踢了?” 知道儿子的婚事有了着落,加林他妈忙着招呼,“那明天他来,这酒菜我一早就让加林上集上置办,你就全做主,看看八月节能不能让把事情办了?” 在具体事儿上,高明楼不可能去将马建国的军,至于何时能让马玉芳过门儿,需要两家人商量,何况这次马建国的目的只是感谢,女儿的婚事也就是估计提一嘴。 第二天中午十点多一点儿,马晓冬开着拖拉机拉着马店的几个主要干部来到了高家村,有民兵连长马百川,还有巧珍的丈夫马栓,他们带着酒菜、点心直接来到了高明楼家。马建国骑着自行车随后就到,高明楼早就把桌子摆到当院,桌子上摆了瓜子花生,还有一些糖块,用来招待客人,就像过节一样。 高玉德两口一早也来帮忙,带来半袋子白面,一瓶香油,还拿来一箱白酒。刘立本因为巧玲送信有功,也在邀请之列,庄户人家热情好客,今天要热闹一番。两个大队别扭了很久的关系,今天将会大为改观。 马店的客人还没有坐稳,又有一辆拖拉机开到了高明楼门前的空地上,北山大队的领导带着许增粮等人也专程感谢高家村突击队的帮助。 第89章 一帮老友聚会,不速之客到来! 高明楼迎了出来,把客人都让进院子,看来今天不开上三桌不够,高明楼又让高国安去集上买东西。 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暖意和喜悦,在患难中建立的友谊和真情,值得一生铭记。 高国安提议既然马店大队和北山大队的干部都来了,要不要也把张新军请过来。高明楼思忖着张新军过来不合适,首先就高加林给马店报信抢收的事情,都是私人之间的关系,如果张新军知道了,估计会埋怨高加林,为什么只对马店大队说,忍心看别的大队庄稼泡汤,以后加林会处于被动地位。 然后北山的防洪,是夏成涛坐镇指挥,高加林带突击队抢险,属于公事,北山许增粮过来答谢也是私人方面的感情,让张新军过来不合适,考虑到这两个原因,高明楼打定主意不通知张新军。 巧玲跟着巧英把豆腐送到家里,她端着瓜子盘子来到马建国面前,“建国叔,有个事儿需要向您请示?” 马建国笑着说:“这女子,在你们高家村的地盘上,这有些不对劲啊,你要请示也得找你明楼伯请示。” “这事儿得单独对你说,他们啊,谁也做不了主。” 刘巧玲把马建国拉到边上,“叔,今天大家这么高兴,你就舍得把玉芳一个人丢在家里?” “面粉厂该收麦子了,要整理仓库,她几个嫂子都在家里忙着呢?你这女子,到底有什么事情。” “建国叔,我说个事儿你可不要生气。” “好,你说吧,我不生气。” “你保证?” “我保证!” “叔,玉芳在家憋坏了,她现在在我家里,害怕你骂她,她不敢过来。” 马建国脸色一沉,心想玉芳这女子真不懂事,今天过来就是想和高玉德碰头,顺便商量一下和高加林的亲事。 “叔,你说过不生气的!” “行,我不生气,你让她也过来吧,对她说要跟着帮忙不要添乱,别让你们高家村的人说我闺女不懂事,你可记住了,许美琴和玉芳不对劲儿,以前吵过架,凡事都忍着点儿。” 刘巧玲得到马建国的许可,高兴的跑回去叫马玉芳过来。 妇女们忙活着做饭做菜,男人们在抽烟拉话儿,高加林在养猪场忙完后收拾一番也来到高明楼家,给大家让烟倒茶。 看到马玉芳也在,高加林有些意外,他想过去打招呼,又感觉众目睽睽不好意思。许美琴冲他喊道,“加林哥,过来帮一下忙?” 刘巧英开玩笑说:“加林,不叫你还不敢过来呀,人家玉芳可等得太辛苦了。” “大姐,看你说的,我这是来帮忙干活的,可不是来找他的。”马玉芳说道。 “加林,你手劲大,你来和面吧,让玉芳给你打下手,今天的白面馒头就指望你俩了,村里有个说法,谁能在新麦下来后蒸出白面馒头,谁家准能生大胖小子。”刘巧英还没有说完,马玉芳脸就红到了耳朵根。 高明楼家一早上这么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左邻右舍,消息灵通的“鬼老三”张老秉自然也瞒不过,自从王振武夫妇倒台后,他一直观望,想找个机会再抱个大粗腿,今天可是非常难得,他对儿子耳语一番,张留群骑着车子就出去了。 张新军听了张留群的汇报,感觉事态严重,这马建国和高明楼要搞什么名堂,分明不把他这个领导放到眼里,两个大队干部喝酒也不通知自己,还是欺负自己新上任? 在不明就里的时候,他不会轻举妄动,于是抓起电话打给了正在上班的张克南。 在第一锅冒着麦香的白面馒头出笼的时候,张克南由人领着来到高明楼家,还没有进大门,他就喊高加林的名字,“加林,加林,在干嘛呢?” 高加林搓了搓手上的面,把张克南迎接进来,老同学这个时候过来的确不对头,对于张克南的身份,马建国和高明楼都不知道他就是张新军的儿子,以为这是个偶然。 高加林向大家介绍了张克南,“这位是我高中同学张克南,大家应该有印象,他是上次北山防洪的总指挥,现在是县供销社的副主任。” 一听是县里的干部,刘立本第一个站起来表示欢迎,张克南说:“我今天不知道大家这么忙,我是专程来感谢加林的,上次防洪他出了大力,我才有今天的成绩,做人要知恩图报,我和他说几句话就走。” 马建国说:“张主任,你是一个有心人啊,我们马店大队也是来感谢明楼支书和加林的,没有上次他们通知我们抢收,我们村的人不饿死也得去逃荒。” 高明楼盛情邀请张克南留下吃饭,既然是加林的同学,不就是多一双筷子吗。 老人们热情挽留让张克南顺坡下驴,张克南和这些老人也没有共同语言,就洗了手和年轻人一起做饭,高三星和许美琴负责择菜,高加林和马玉芳蒸馍,高小光和刘巧英掌勺炒菜,只有巧玲一个人在刷碗刷盘子,张克南就帮她打下手。 空闲时间刘巧英偷偷看张克南,这小伙子文质彬彬,说话斯斯文文,对人有礼貌,也热情,这脸也白净。又问高加林关于张克南的情况,知道他还没有对象后,她对高加林说:“加林,你没人的时候问问你同学,看看对巧玲有意思没有?” 高加林对张克南这个不速之客本来就有些怀疑,按照张克南的一贯作风,如果来感谢他都会提前打个电话,这次没有通知就过来,他多少有些不放心,现在的张克南已经不是以前的张克南了,如果刘巧玲高考失利,张克南的家人也不会同意。 考虑到德顺老汉一个人在养猪场守摊子没人做饭,为了单独和玉芳说说话,他拉了玉芳带了几个热馒头,拿了几个咸鸡蛋就走了。 没有多久张克南和刘巧玲就熟悉了,他问刘巧玲:“今天都是什么大喜事,支书家里要摆桌?” 第90章 和张克南一比,马建国对高加林的父母越来月看不上眼! “那边个子高的拿着茶缸喝水的是马店大队的书记马建国,也是高加林未来的老丈人;坐在他右手的是马玉芳的四哥马晓冬,他们家有四个哥哥,叫四季兄弟,按照春夏秋冬叫的。” “四季兄弟?挺有意思,那边的北山的许书才我认识,他旁边的我不认识了。” “那是高加林的干爹许增粮,穿大红运动衣的那个叫许美琴,是他女子,也是高三星的对象。” “炒菜的是我大姐,一旁的是我姐夫,也是明楼支书的大儿子。” 张克南听刘巧玲介绍了一圈,才发现只有自己是孤家寡人,人家都是一对一对的。 “那你的对象今天怎么没有来?”他问刘巧玲。 “我哪有什么对象啊,到了7月份我还要参加高考呢。” “哦,参加高考好啊,我和加林那年参加高考都失利了,也就没有再想过高考的事儿。我还挺佩服你的。” “佩服我啥啊?主要是我不想弯着腰捣鼓庄稼,再说我也没有玉芳的条件,人家家里有厂,咋弄都有办法。” “是啊,加林有福气,能找到马玉芳以后前途无量。” “你还别说,高加林还真有魅力,现在南京还有一个女子对他念念不忘呢,每月还要给他写一封信!” 南京的女子?张克南心里一动,莫非是黄亚萍?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随口又问了一句,“那女子真痴情啊,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亚萍吧。” 证实了就是黄亚萍后,一股怒气一股怨气冒着烟冲向他的大脑,张克南心里波涛汹涌,他借口上厕所去到后院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几口,压住心里的火气。 他埋怨自己一直以来自作多情,心里骂着这个黄亚萍真不是东西,写给她十几封信连个纸片都没有回寄,原来心思还在高加林这儿,离得这么远还藕断丝连。 这事儿高加林憋的也真严,他问了几次一个字都没有对他说过,这小子就是胆子壮,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好事儿都让他占完了。 在爸爸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心里还怪爸爸小心眼,对于高加林一定要用感恩的心情对待,看来是大错特错,自己把高加林当自己人,人家可不这么想,生姜到底还是老的辣,爸爸让他来打探情况还真是英明,高明楼这样子是要搞“独立王国”啊。 刘巧玲无意中的一句话勾起了张克南的新仇旧恨,他既然敢抢我的老婆,我也不会让他好过,找机会一定让他体验体验这种痛苦。吸完烟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院子里,看到大家开始摆盘子上桌。 马建国气场十足,高玉德在他面前有种压迫感,自己一个种地的农民始终感觉矮了两头,人家既是干部,家里还有厂子,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处处看着马建国的脸色说话,显得缩手缩脚。马建国本来就瞧不起高玉德,不过自己闺女迷上了高加林,他也只得将就。 对于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实在让马建国心里不舒服,和高玉德待的越久,他心里越感觉不舒服,玉芳自小没有受过苦,嫁到这样的人家不知道日子能过成啥。 倒是这个高加林的同学,那次防洪有过接触,魄力和能量不亚于高加林,再加上是城里的干部,这条件配玉芳是绰绰有余。听说他还抓了会武术的“教唆犯”孟庆民,可以说是文武双全,有胆有识。 在这种心理的支配下,越看高玉德和他老婆就越不顺眼,这期间高明楼有意想把话头儿转到玉芳的婚事上,他顾左右而言他,故意岔开话题,让高明楼不再说这回事。 “明楼哥,今天就是来喝酒的,日子长着呢,其它的事儿以后再说。” 酒菜都摆上桌子了,高加林和马玉芳才回来,张罗着大家入座,高明楼要他坐在大人这桌上,高加林反复推辞,“加林,今天你可是主角,大家可都是来感谢你的,你可要多喝几杯。” “明楼叔说笑了,没有长辈的扶持和帮助,我一个二嘎子能干成啥事儿,我还是和克南、三星坐在一起吧,让我们年轻人多聊聊。” 高明楼端起一杯酒,“说话的先停停,我说两句,今天马店和北山的领导过来喝酒,都是给咱高家村面子,可是今天这酒不是公事,是我们三个村的私人感情,首先说马书记吧,我们是老交情,大会战的时候一个战壕里的战友,马书记说来感谢,这都外气了,通风报信是加林的主意,他也不是外人,如果没有玉芳,他估计也不会这么主动,加林是不是啊!” 高加林腼腆的说:“明楼叔都说出来了,我还说啥啊,就这点儿小心思被你全说破了。” “再说了,支援北山,咱们义不容辞,增粮老弟救过加林他爸,两家还成了亲戚,三星和美琴也在处对象,不说公事就论私交,也得无条件支援。所以,马书记和许书记也不要外道,今天就是庆祝夏收成功的喜庆酒,不喝醉不让回去,咱们今天敞开了喝,老家伙也很久没有热闹过了。” 大家共同举杯喝了第一杯酒,马建国和许书才也客套的讲了几句,酒席就开始了。小年轻比较拘谨,年龄大的一喝酒就开始划拳,高明楼家的小院里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传得很远。 马百川一喝酒就喜欢唱,扯着他浑厚有磁性的声音唱着:“公社是棵长青藤,社员都是藤上的瓜;瓜儿连着藤藤儿牵着瓜,藤儿越肥瓜儿越甜;藤儿越壮瓜儿越大,公社的青藤连万家——” 刘巧英看到公公们那一桌这么热闹,自己这一桌不太活跃,对大家说:“你看人家老同志,那活力叫个旺,咱们也不能落后。” 在大家的推举下,许美琴表演武术,许美琴站起来找了一块空地打了一套拳,赢得了掌声,这还没有完,她快速跑到墙边,脚蹬在墙上身子一跃就爬上了两米高的墙头,然后一个跟头翻下来,大家瞪大了眼睛,她稳稳落在地上。 第91章 克南自告奋勇敬酒,高加林不甘落后,此刻这都是加分项! “哎呀,这姑娘可是真功夫,我看她当北山的民兵连长绰绰有余。”大家吃了一阵后,话题逐渐转到小年轻的婚事上,许增粮同意八月节就办喜事,高玉德端了一杯酒,对马建国说道:“马老弟,你看加林和玉芳的事儿什么时候办,这得你点头啊。” 高明楼时刻注意着马建国的脸色,马建国脸上没有一丝高兴气儿,高玉德尴尬的端着酒站着,马建国出于礼节最后站了起来,“老哥啊,这个事儿我还没有想好,我那拜把子兄弟振武的事情还没有安顿好,一家人疯的疯,散的散,现在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 老实巴交的高玉德吃了一个软钉子,端着酒杯的手颤颤巍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问个清楚心里不踏实,结巴着说:“那,那马书记,啥时候再说这事儿?” 高明楼看好端端的一个酒局马上陷入僵局,打着圆场说:“玉德哥,这还有啥时候,等到八月节马书记过来喝三星的喜酒,再说吧,我看你是想抱孙子想疯了,今天你要是不让马书记喝舒服了,估计你的愿望就得落空。啥事不得一件一件来吗?” 高加林母亲偷偷拽了拽高玉德的衣襟,让他坐下。几张桌子离得都不远,刚才父亲的窘况高加林都看在眼里,心里窝了火,他偷偷对马玉芳说:“你可都看见了,你爸这是又唱哪一出儿?” “估计是王家的事情闹的吧,王叔和郭姨现在情况很不好,他最近心情不好。” 这时高小光说道:“加林,你去给大人们敬个酒,人家都是客人。” 对于喝酒的场合,高加林不愿意串桌子,他知道自己的酒量,一趟下来非得喝趴下不可,于是说道:“小光哥,咱们这桌你是年龄最大,这事必须你去,我酒量不行,去了丢人。” 两个人客套的推让着,只见张克南说:“我毛遂自荐一下,因为是第一次过来,我去给大人们敬个酒,代表咱们小年轻的心意,不知道大家同意不同意?” 众人都没有想到张克南能自告奋勇,谁也不好意思反对,刘巧玲对他的印象更深了,这个张克南是个城里人,还没有架子,再说高加林知根知底的,通过接触萌生了好感。所谓父女连心,刘立本也越看这个小伙子越喜欢,要是他能和自己三女子过成一家子,他这辈子也知足了。 “各位叔叔伯伯,我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对于咱们的规矩也不懂,作为晚辈,我借花献佛,给你们敬个酒,表示一下晚辈的心意,祝各位长辈身体健康,财源广进,全家幸福。”张克南为了超越高加林,刻意在各种场合锻炼自己的口才和胆量,这次也是自己锻炼的一个机会。 对于庄户人来说,虽然这些客套话在电视里才能看到,今天出自张克南的嘴里,大家丝毫不感觉假模假式,他们这些大队里有头有脸的人心里特别受用,对张克南刮目相看。 高玉德喝了张克南敬的酒,心里也在埋怨自己儿子,你这小子,老子在这边给人低三下四,你在那边海吃海喝,要是能像你这同学这样干脆利落走一圈儿,说不定马建国一高兴就同意了。 老子的心思高加林不会明白,也不愿意去猜马建国的心事,他自恃马玉芳对自己的感情,这些虚套的东西不屑去做。但是看到今天马建国故意不给爸爸台阶,感觉里面一定大有文章。等到张克南喝的半晕回到桌子上,他意识到必须亲自去摸摸马建国的底子了。 他倒了一壶酒,端了酒杯直接走到干爹许增粮的面前,“干爹,我来走一圈儿,我先敬您老三杯。” 许增粮见高加林隔过马建国直接找自己敬酒,连忙说道:“加林,先敬马书记,咱们自己人,靠后靠后。” “干爹,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远近亲疏,我这也没有乱规矩,先从您这开始,我转一圈儿。我的规矩是你喝几个我陪几个,这叫步步高,后面的只能比你多,不能比你少。” 敬酒敬到马建国的时候,前面的人已经加到六小杯高加林说:“马书记,以前发生了很多事,我是晚辈,对不住的地方还请包涵,我敬您八杯酒,给您赔罪!” 马建国的酒量在这几桌人里面应该是数一数二的,喝酒他没有怕过任何人,以前他和高加林也喝过,知道这小子从酒量也最多六两,今天憋着劲儿这种喝法,不知道这小子想出什么幺蛾子。 “你这酒我要是喝吧,喝的心里不舒坦,不喝吧,你心里又不舒坦。你想不想听我啰嗦啰嗦。” “那行,我洗耳恭听。” 马晓冬一见阵势不好,“爸爸,你喝多了,改天叫加林去咱家,你们两个好好聊聊。” “你给我闭嘴,改天,改什么天,我办事都是不过夜。” “四哥,你让马书记说说心里话,我也能长点儿精细。”高加林说道。 马玉芳一听爸爸的口气,知道今天会有麻烦,就来到这一桌,“爸爸,喝酒就喝酒,拉话改天再拉。” “明楼哥,你看人家说得没错,女生外向,我养了她二十多年,都抵不住外人对她好三天。”马建国喝的也不少,越喝越感觉心里不是滋味儿,自己女子因为高加林一直和自己对着干,这口气如何也咽不下去。 “建国老弟,光你女子外向啊,我要是比起你,可亏大了,我家三个女子,没有男娃,那不还得脑袋撞墙啊。”刘立本见情况发展苗头不好,也跟着劝马建国。 “高加林,你果然是个爷们儿,今天当着你长辈们的面有些事我可要给你提个醒。” 在场的众人都瞠目结舌,这马建国到底是答谢的还是来找茬的,马玉芳也猜不透她老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高玉德两口子心乱如麻,这马建国今天不是来喝酒的吗,怎么喝着喝着就冲儿子过来了。加林母亲说道:“加林,你叔说什么你都听着,长辈们都是为了你好。” 高加林在酒精的作用下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于是便说道:“马书记,我的叔,咱爷俩今天话说痛快,我是后辈,哪里做的不到,你多提点,酒也喝痛快。” 第92章 刘巧玲的话让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张克南暗自动心! “那好,今天当着干部们和你长辈朋友的面儿,我就掏心窝子说,你小子是哪都好,脑瓜活泛,有胆子,有知识,就是有一点儿,你心术太厉害,玉芳她四个哥加起来估计都不是你的对手。玉芳跟了你,说实话吧,我心里真没底儿啊!” 马建国这样说有他的道理,可是高加林很抵触,自己一个土里刨食的农民,家底不行,关系不行,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自己再没有心术手段,如何能斗赢王振武他们,但是在这个场合,他也不能和马建国硬着狡辩,即使自己赢了,也会落得不尊重长辈的口实。 高加林说道:“马书记,你放心吧,我对玉芳没说的,一辈子都会对她好。再说男人混世事,没点儿心眼也不行啊,以后叔您就多管着我点儿,只要一发叉,你就敲打我,我全听你的,你说到哪儿,我就做到哪儿。” 这话说得没一点毛病,既说出了自己的苦衷,也堵上了马建国的嘴,在场的人除了马建国一个人,其他人都深深认同,你说一个农村娃子,要想活出名堂,脑子不够用光凭着实诚能有出头之日吗! 高明楼打着圆场说:“建国兄弟,加林娃说到这里,我感觉孩子也是实心实意的。这酒你就喝了吧。” 马建国还没有喝酒的意思,接着又说道:“明楼哥,话是这么说没错,我咋觉得还是心里没底儿呢?” 高明楼一看这马建国执意找茬,难道要加林把心挖出来不成,就不愿意再搭理他,心想你来我们高家村答谢是假,来借口刁难人是真,要是再闹下去就是不给我高明楼面子。 一圈儿人都尴尬的等着,马玉芳看高加林下不来台,急得眼睛里噙泪,爸爸是在故意为难加林,她瞅了瞅刘巧玲,刘巧玲明白了马玉芳的意思,走上前抢过高加林手里的酒壶。“建国叔,高加林的酒你喝不喝都行,我的酒你一定得喝?”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马建国一下就懵了,这女子是哪里搭错了筋,这个时候跳出来。“闺女,那好,你说出自己的理由,你让叔咋喝就咋喝?” “建国叔,那天下大雨是不是我去给你送的信儿,让你们抢收?” “没错。” “我淋着雨回去后发了三天高烧你知道不知道?” “闺女,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这酒我得喝!” 刘巧玲给马建国倒了两个,马建国一仰脖子喝完。刘巧玲又说道:“建国叔真是给我面子,我为啥去送信儿,你们知道吗?” “这不是高加林让你来送信的?” “你只说对了一半儿,建国叔想知道吗?你得再喝两杯,喝过我再说。”刘巧玲又倒了两杯,双手举到马建国脸前,这酒还得喝。 等马建国喝完,刘巧玲说:“不错有一半儿是加林哥的意思,可是高家村那么多人,都忙得一身水一身泥,累得半死,我一个女子还准备高考,派谁都可以,为啥非让我去?建国叔,你知道吗?” 既然不知道,那就再喝两杯。就这一会儿功夫,马建国就喝了六杯。他于是有些急了,“闺女,这回你一次说完,你让叔喝几杯就喝几杯,钝刀割肉的滋味真不好受。” “那行,建国叔,不忙,你先吃几口菜我接着说,当时加林哥走不开,他本来想自己去马店报信儿,是看明楼伯为难,他不知道自己去落了好能得到你的好感,当时他是真走不开啊。” “叔啊,我风里雨里跑,是可怜玉芳啊,我俩是从初中到高中的好姐妹,她有什么话可能都不对你们说,可是她心里苦着呢,我全知道,我是不想看着玉芳再受罪,我才去的。当我听到叔你说那句话,回去你对高加林说,他和玉芳的事儿我同意了。叔你知道吗?我一扭脸,眼泪就下来了。我是替玉芳高兴啊!” 刘巧玲这一番话让在场的人为之动容,高加林眼圈儿也红了,马玉芳也哭了。“叔,啥都别说了,今天玉芳和加林哥走到这一步,都是咋来的,你比谁都清楚,你就再喝六个吧,别的话我就不说了。” 马建国又一次被这个刘立本家的三女子感动了,同学之间的感情和战友之间的感情一样重要,在关键时候都可以挺身而出。 他说道:“闺女,说得真好啊,别说六杯,就是再喝一百杯,叔心里也是高兴的。立本哥,咱哥俩是第一次喝酒,你有个好闺女啊,每句话都戳到我心窝里,你们高家村出能人啊,你闺女算一个,这酒你可得陪我喝一杯。” “二能人”见自己三女子字字句句说得在理,又看见张克南支楞着耳朵在听,心里别提多高兴,就陪着马建国喝了这杯酒。 前前后后马建国让刘巧玲劝了十二杯酒,美酒下肚,已经灌得晕晕乎乎,就忘了高加林那一茬,许书才又把他拉回座位上叙旧。高加林回到座位上,和马玉芳恭恭敬敬敬了刘巧玲一杯酒。“巧玲妹子,哥没有白给你补习英语,这回你救了哥的命了。” 刘巧玲说道:“加林哥,你可别得意,我可不是为了报答你,我是为了玉芳。” “不管为了谁,我都得领情,这心意我都得记在心里。” 看了刘巧玲的表现,张克南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他要和刘巧玲碰杯,刘巧玲要他说出碰杯的理由。 他就说道:“喝酒就是心情高兴,这理由一说就多了,首先咱们都是县高中的校友,光凭这一点儿,就应该先碰一杯,然后,就是预祝你高考成功,顺利考上大学,代表老校友的心意,这个不喝个两杯就没有诚意。” 刘巧英一看张克南主动要和妹子喝酒,知道这小伙子对自家妹子看对了眼,就怂恿道:“巧玲,人家远道来的客人,咱们可不能失礼,让人家笑话。” 刘巧玲大大方方和张克南碰杯,三星和许美琴跟着起哄鼓掌,让高加林和马玉芳也碰三杯。 喝完鸡蛋汤,大人们抽烟拉话儿,小年轻去参观刘立本家的豆腐坊和高加林的养猪场。 第93章 马晓冬探底张克南,借出的书里还玄机,一切看命吧! 在路上张克南邀请刘巧玲礼拜天去县城看电影,有一个日本电影《追捕》正在上演,上星期为看这个电影发生了拥挤,一个老人被挤死了。伴随着这一事件,愈发显得电影的热度,村里很多年轻人都想去看,巧玲因为复习,即使想去,又怕耽误时间。 刘巧玲一个人也不好意思,想让马玉芳陪自己一起去,“那我想带着玉芳一起去,你有没有意见?我们好久没有进县城逛街了。” 这是张克南求之不得的结果,他不带考虑的立即答应。看到高加林的窑洞里又买了很多新书,张克南提出要借走《基督山伯爵》看看,这是高加林新买的书,自己一本也没有看完,有些舍不得,当着玉芳的面儿也不能让人说小气,答应下来。 豆腐坊里村民正在磨豆腐,泛点儿黄头散发着香味的豆浆,让喝了酒的小年轻们眼馋,郑小杰给每人盛了一碗,又往里放了一点儿白糖,大家大口咕噜咕噜喝着。 高加林说:“克南,巧玲家的豆腐可是祖传的手艺,远近闻名,你妈妈不是在副食品公司吗?可以让她来参观参观,打开一些销路。” “那好办,我回去对我妈说说。” 郑小杰一听张克南的话音儿,看看刘巧英,刘巧英给她使了眼色,她去拿了一个竹篮,把新出锅的豆腐切了两块儿,让张克南拿回家给妈妈尝尝。 “这怎么好意思?吃了喝了临走再拿,这不让人说我脸皮厚?” 刘巧英说:“你就别客气了,这是拿回去让婶子尝尝,相相我家的豆腐。” 参观高加林的养猪场,德顺老汉在旁边跟着,因为悉心照料,一头头猪膘肥体壮,估计八月节就会第一批出栏,高加林说:“克南,你这回估计得用拖拉机送你回去?” “为什么呢?” “为了让我的猪有销路,还得拜托阿姨帮忙,我准备让你带一头猪回去,让她也尝尝。”一句玩笑话让大家前仰后合。 回到高明楼家,时间已经下午三点多,都该回家了,马建国喝高了,马晓冬始终陪着爸爸,就让马玉芳坐拖拉机照顾爸爸,他骑自行车和张克南顺路一道走。 走在路上,马晓冬问:“克南,你是加林的同学,对他最了解,你感觉我妹妹嫁给他会幸福吗?” 张克南没想到马晓冬会问他这个问题,“加林这个人没有大毛病,优点很多,毛病就是有些清高,这是我们上学的时候我对他的认识,现在他回农村了,混得很好,又在村里有职务,应该是和群众打成了一片,这清高的毛病也该没有了。” “我看你没有跟我说实话?高加林是人,你把他看成神,是人就有缺点和弱点。” “四哥,你还别说,不但我把他看成神,我们的其他同学也把他看成神。” 马晓冬没有上过高中,心里装的都是朴素的观点,对此他不以为然,“克南,我知道你是为加林好,想快点儿促成他的婚事,你也是国家干部啊,我希望能听到你真实的看法。” 张克南对于马晓冬的将军不以为意,“四哥,加林这人真不错,我们的女同学都去南京工作了,离这么远还对他念念不忘,每月还要给他写一封信,他也不为所动,要说他真有什么缺点,那就是心太软,不能看到身边的人有一点儿痛苦。” 对高加林念念不忘的女同学?自己怎么没有听玉芳说过,如果他脚踩两只船三心二意,玉芳以后不是要吃亏? “你那女同学也真是可以啊,离几千里还惦记着高加林,这高加林魅力可够大的,这是加林给你说的吗?” “四哥,你问这么清干嘛,刘巧玲会埋怨我的。” “巧玲埋怨你做甚,这么大的事儿,她和玉芳是同学,不应该瞒着玉芳呀。” “估计那个女同学野地烤火一边热,她觉得没有向你妹子说的必要。” 听完这句话,马晓冬就不再问了,张克南说漏了嘴,原来是刘巧玲说的。 “对了,克南,你上次一棍降服孟庆民,真是威风啊,那时候你怕不怕,心里是咋想的?” “当时也没有咋想,到事上也来不及想,还是我运气好捡了漏,孟庆民当时被郭阿姨捅了一螺丝刀,受了伤,要不是这,三个我都抓不住一个他。” 马晓冬无意间问的这些话,其实是印证张克南这人刚才评价高加林是否中肯,对于孟庆民被抓的过程,郭秀英早就向爸爸说过。张克南没有吹嘘,没有夸大,证明了这个人说话还是可信的。 马晓冬看到张克南筐子里的书,说要借走看几天,等玉芳和巧玲去县城看电影再还给他。为了博取马家的好感,这套书又被马晓冬借走。 “克南,这书很有名,说是一个人报仇的事儿。” “四哥,这是法国大作家大仲马写的,说是一个人被他的几个好朋友出卖,自己的女朋友也被人抢了,在监狱里关了一二十年,后来越狱出来复仇的,出来后把仇人一个一个收拾。” “这人还挺爷儿们!” “这人不是一般的爷儿们,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张克南早已经看过《基督山伯爵》,他之所以借过来看,是他无意翻书的时候发现里面夹了黄亚萍写给高加林的信,他想看看黄亚萍到底给高加林写些什么? 他无意通过这封信来挑拨高加林和马玉芳的关系,又不好意思当马晓冬的面把信拿出来,只有让马晓冬把书拿走。至于后面发生什么?取决于这封信的内容和马家对这事儿的态度! 高玉德两口子对马建国的表现很失望,原以为王家失势了,加林的婚事就水到渠成了。 晚上喝过汤,四口人围在棚子里商量加林的事情。加林母亲说:“娃儿,我看这马建国压根儿就没打算让玉芳过门,你看他对你大三搭二不理的,要不是看着玉芳是个好女子,我今天真想和他大吵一架。” 德顺老汉也知道了白天的原委,吧嗒了一口旱烟,“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老马还是不死心,可能还是嫌咱们门户低,他这种人最喜欢巴结高门大户。” “叔,要不赶明儿我找郭集的瞎子算一卦,看看娃和玉芳到底有没有缘分?” 听到母亲要为自己的事情算卦,高加林坚决反对,“他不愿意也白搭,只要玉芳愿意,你也别瞎跑趟,瞎子要是算的准,他早就不住那孔烂窑洞了,快七十的人还没儿没女,能算个啥?” 第94章 张克南没有听妈妈的教唆,认定了刘巧玲! 高玉德白天受了马建国的窝囊气,即使以后儿子把玉芳娶进门,和这样的亲家相处也会疙疙瘩瘩。他从头到尾一直观察郑小杰,这女子处处透着精明,说话办事不拖泥带水,在自己心目中可以作为加林的理想对象。 “你也别想的太美,玉芳家条件比咱好,这过日子不是别的,时间长着呢,在她家有她娘嫂子护着,吃穿什么的都方便,到了咱家要是过不惯,天天跟你闹,我看你咋办?” 高玉德说的是很现实的问题,因为没有遇到过这事儿,高加林也不会往多处想,反正现在自己都是走上坡路,只要养猪场稳定,换面的生意能抓钱,会很快赶上玉芳家的生活条件。 “小果的妹子也来高家村有些日子了,我看那女子不赖,村里人也是夸她,加林娃,夜长梦多,我的意思是托高明楼直接去马建国家里把话挑明,他家要是还不愿意你和玉芳,你也别耽误功夫,和郑小杰处对象,到八月节和三星一起把事儿办了?” 郑小杰不错,高加林是知道的,德顺老汉和母亲也在劝他,他还是不死心,“德顺爷,明楼叔就是过去,马建国那老滑头未必能说个囫囵话,这事儿我还是要问玉芳,让她拿个主意。” “好,玉芳自己愿意,她会撕破脸和他老子闹翻,就是她啥都不顾嫁过来,和娘家人断亲,十里八乡的人家咋看咱家。”高玉德对于儿子的执拗有些生气。 几个人的谈话不欢而散,回到窑里睡不着,他想起了有一封黄亚萍的信还没有看,到处去找,哪里都找不到。他一拍脑袋,大叫不好,这封信是上午着急去三星家,可能随手就把信夹到书里,这书被张克南借走了。 张克南看到信会不会产生误会,就是怕误会,张克南问了几次黄亚萍的情况,他都说没有联系。这个老同学敏感脆弱,不想让他再产生误解,对两人的友谊蒙上灰尘。 第二天一早他跑去大队部,给张克南挂了电话,张克南说没有见那封信,这书在半路被马晓冬借走了。 事情变得复杂了,本来可以理直气壮的找马建国理论理论和玉芳的婚事,人家手里抓住这个把柄,自己又陷入被动。本来和黄亚萍都是朋友之间的关系,他也没有告诉过马玉芳,可是农村人的认知不会这样理解,既然两个人没有什么,那还通信这么勤干什么?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描越黑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他打定主意坦然面对。 张克南在电话里听到高加林慌乱的声音,暗自高兴,这事如果让马建国知道,一定会七窍生烟,他这老同学浑身长满嘴也解释不清。 他有个大胆的想法,现在不成熟,还无法决定是否实施。怀着喜悦的心情到单位,“社花”杜小倩见副主任满面春风,凑上去问道:“张主任,有什么高兴事,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张克南明显感到自从自己升职后杜小倩态度上的变化,“对待革命工作就要充满热忱,我每天都是这么高兴啊。” 杜小倩小声说:“是不是谈恋爱了,还想骗我?” 张克南矢口否认,杜小倩说:“没有才怪呢,脸上都写着呢。” 在愉快的心情驱使下,很快到了中午,回到家妈妈一早就做好了饭,吴春梅今天特意给他炒了刘立本家的煎豆腐,又炒了一个青菜。丈夫转业回来就到了城关公社当书记,儿子防洪成功立即就得到提拔,家里是双喜临门,她高兴的眉开眼笑,她又看到了希望。 “克南,我以后就少说话,还是你爸眼光毒辣,你这次去高家村还是收获很大的。这礼拜天要是有时间,我也带着邢主任去高家村看看他们的豆腐坊。” “这种事也不用急,等些时候去才让他们更加珍惜。村里人素质低,要是贴的太紧,他们容易骄傲。” “你给妈说说,高加林的对象咋样,我听郭秀英说,那女子俊的很,也是高中毕业,能写会算,家里就这一个闺女,都娇惯的很。” 提起马玉芳,张克南的心情是暗地激动的,就像一个贼,听到别人提到心爱的宝物难免蠢蠢欲动。 “那女子确实好,当时加林给他未来老丈人敬酒,碰了一鼻子灰,好似人家对他不满意。” “不满意好啊!” 这无疑是一个令吴春梅高兴的消息,前几天还在为写匿名信的事惴惴不安,儿子去高家村探底收获颇丰。 “克南,趁着他老丈人不愿意,你要瞅准机会报这一箭之仇,你妈我都窝囊一年多了。” “妈,这样不好吧?我们是老同学,对我影响不好。” “傻儿子,黄亚萍的事情如果高加林念同学情谊,你现在早结婚了,妈的意思让你做做工作把他媳妇折腾丢,让他也丢丢人。现在你爸回来了,你也升官了,你们单位的那个杜小倩有个双胞胎妹妹叫杜小影,在印刷厂上班,杜小倩跟我提了好几次,想让你和她妹妹处对象。” 当妈的居然鼓励儿子做这样的事,可见高加林是多么可恨,如果告诉妈妈现在他还和黄亚萍眉来眼去,妈妈肯定恨得牙疼。多余的话不说了,他就开始按原计划开展行动了。 杜小影他也见过,那女子去供销社找过杜小倩,不说话也是个美人儿,一开口暴露出是个嘴大舌头长的主儿,天生自来熟,跟谁都能东家长西家短的拉话,这样的女子他不喜欢,如果真让他选择,宁可选择刘巧玲,如果考上大学,佳偶天成,考不上也比这杜小影强几倍。 他这个念头在妈妈的驱使下,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心,真要他和高加林同台对垒,他虽然勇气可嘉,还没有绝对取胜把握。 高加林毕业后一天也没有放弃学习,光是养猪场窑洞里买的书,足够震撼同龄人,关于政治的、管理的、军事的、养殖的,很多都是在县城里买不到的,高加林说是托朋友从外地买的。所说的朋友不知道是不是黄亚萍。 第95章 黄亚萍写的信不见了,高加林六神无主! 下午上班后,他的办公室里电话不断,目前县城的紧俏物资都是凭票买的,没有关系就是有钱也买不来,那些托关系找路子递烟递条子的不断,张克南马上就尝到了当领导的甜头。他对石佛供销社的陈文奇说明天有两个朋友过来看电影,没过半小时,陈文奇就送来三张电影票。 当官就是好啊,他把三张电影票装入提包里,他前脚刚进屋,爸爸后脚就到。 军人出身的张新军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腰背挺直,经过特殊训练的身材一直保持的很好。他摘下帽子挂在衣架上,把提包挂在墙上,认真地洗着自己的手。 “克南,现在当领导了,不同于一般群众,任何时候都要记住,管住自己的嘴,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说,管住自己的手,公家的东西一分钱都不能拿。” 吴春梅递给丈夫干毛巾擦手,开玩笑说道:“老张,在公社里是领导,到家了角色该换换了,别老绷着一张脸,看着像黑脸包公。” 坐在饭桌上,张新军说起了白天的事情,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第一把火就是提倡廉政,“今天我逮着高明楼和马建国他们,给他们强调了廉政的重要性,身为国家干部,要廉洁奉公,不能拉帮结派,借着公家的名义大吃大喝。” 回来听克南说了他们喝酒的原因,本来也不是什么事儿,自己哪会欠一顿酒一顿饭,可是这些家伙连打个招呼都不打,表明了目中无人。 “爸,你这样一说,他们还不怀疑到我头上?” “我还没有那么傻,这些人要不断敲打敲打,在高家村难道他高明楼就是铁板一块儿,光我知道的,武中秋、黄志有、鬼老三和高刘两姓不对劲。有些话要点到为止,不能挑明。” “高加林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万一他对高明楼说了,我不是成了叛徒?”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别看你和高加林是同学,我就见了一面比你更了解他。只要我的板子不落到高明楼的屁股上,高加林不会泄露我们的关系。” 或许爸爸是对的,在部队也是管几百人的官,社会经验比自己要丰富。 高加林不在张克南邀请之列,本国的电影很多都没有看过,那封信闹腾的也没有心思看什么日本电影,经不住刘巧玲的央告,他答应相跟着去县城,但是不去看电影,要去二爸家里走一趟,顺道也探探那封信到了马家是什么态度。 到了马店村口刘巧玲去玉芳家叫人,他在村口等着,没多大会儿玉芳跟着出来了,满面春风,车前面的篓子里放着那套《基督山伯爵》。 高加林纳闷了,难道里面没有信,或者是玉芳和家人根本就不在意。三人骑上车子往前走,他问玉芳:“这么厚的书,四哥两天可看完了?” “他看了十几页就看不下去了,说外国人写的书费脑子,光记人名都记不住,别说故事情节了,真不如看小人书,我哥可有意思了,他看着看着就能睡着,还说让我去县城花少点钱买几本连环画,有画面有文字通俗易懂,以后他睡不着就可以看看,帮助睡眠。” 要是马晓冬马大哈,没有发现里面的信,这信还应该在书里,怎么把书里的信拿出来,千万不能落到张克南手上。思考着这个问题,他只顾骑车,刘巧玲和马玉芳两人边说边聊,他也不愿插嘴。 看到马玉芳骑的是一辆崭新的双斜梁“凤凰自行车”,高加林有了主意,对玉芳说道:“你这车子不赖,什么时候买的?” “这是我四嫂的,我的车链子松了,骑快的话会掉链子,上一回车链子弄个两手黑,去远点儿的地方就得骑好车,对吧?” 刘巧玲插话道:“加林哥,你就忍心看着玉芳骑破车子吗?” “等八月节第一栏猪出圈,就买一辆新的,人家说飞鸽和永久的耐骑,这凤凰的还真没有骑过,不知道咋样?” 刘巧玲不知道高加林的用意,就起哄到:“玉芳,就让他骑骑试试,这回没跟我白出来,就准备换自行车吧。” 现在高加林的光景,买个自行车也不费劲,马玉芳知道他说到做到,也没有推让,就把车子换给高加林。 高加林骑上车子对她俩说:“我骑到前面给你们探探路,看这车子溜不溜?”说着快速蹬着车子冲到前面去了。 骑了几百米,他停下等后面的马玉芳和刘巧玲,把书翻来翻去,里面没有那封信。他顿时吓得额头冒汗,因为黄亚萍写信一般都是写最少两张,信纸叠起来放在信封里很明显。这封不翼而飞的信成了他的心病。 刘巧玲赶上后说:“加林哥,这车骑着什么感觉?” “好啊,骑着跟飞一样。”高加林极不自然的说道。 “那你可别忘了对玉芳的承诺,我可记着呢!” 高加林换了车子说:“你问玉芳,我答应她的事,都是论小时兑现的,啥时候都没掉在地上过。” 马玉芳心里美滋滋的,但是嘴里还是说:“你能的不轻,人家一说你胖就开始大喘气了。巧玲,直觉告诉我,这张克南对你有意思,这供销社可是个聚宝盆,里面好东西多着呢,以后要买啥还得央告你,让张大主任开开恩。” 这回轮到刘巧玲不好意思了,这八字没点儿九字没钩儿的事现在说太早了。“玉芳,这个玩笑可不能开,人家是城里人,咱家是农村的,我可高攀不起。” “你马上就是国家的大学生了,他一个高中生,不是你高攀他,是他将来高攀你。我问你,人家叫你来看电影,你当时不带考虑的都同意了,还让我当六十瓦的大灯泡,你敢说你没有那个意思?” 高加林还没有摸清张克南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小子最近变化很大,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儿,那封信到底在谁手里,成了他的心病! 他为老同学高兴,也为刘巧玲刘巧玲担心,以前去县城家属院拉粪,他和张克南妈妈吵过架,知道很难缠,那女人骨子里瞧不起农村人。 对于马玉芳的调侃,他不便多言,因为有很多变数,或许人家巧玲魅力大,让克南妈妈也喜欢呢? 第96章 你要发挥更高的水平,证明我没有看错人! 到了县城,他们分开后,高加林往劳动局家属院走去,他自行车后座上带着家里磨的新麦面,还有一些自家种的黄瓜蔬菜,他和门卫大爷打过招呼就把东西放到门卫室,然后出去找夏成涛。 县城还是以前的县城,以前进城的时候总害怕碰到熟人,现在很多以前的熟人见了他开始主动打招呼了,这个从阴霾中走出来的小伙子重新赢得了别人的尊重。 他走进县委大院,径直来到夏成涛的办公室,在办公室外听到夏副县长的咳嗽声,敲门进去后,发现夏成涛脸色很不好。 “夏县长,您生病了吗?” “没什么大毛病,上次防洪被雨浇的,肺炎,快好了。” 坐下后,夏成涛微笑的看着他,他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夏县长,你看的我发懵。” “加林,你娃是不是有好事了,今年能不能喝上你的喜酒?” “我正为这事麻乱呢,玉芳她爸一会儿一个样儿,他不吐口,我也不知道咋办?” 夏成涛在城关公社当书记的时候,特别了解马建国的为人,高加林这个老丈人总想着自己祖上都是非富即贵,骨子里高人一等,对世代贫农的高加林家族也看不上眼,只不过在新时代,嘴上虽然不说了,心里还是很在意门第差别。 这次找高加林过来,婚事都是题外话,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因为有人又告黑状了,第一条告他高加林自私自利,下雨抢收只通知马店,不通知别的大队;第二条说高家村、马店、北山搞小团体主义,私自聚在一起大吃大喝,名单里有高加林的名字。 “加林,这黑状直接告到杜书记这里,杜书记让我调查,我先把你叫过来问问。” 高加林变得有些烦躁,本以为夏成涛叫他过来有什么好事儿,还是那些瓜娃子添乱胡咬。 “夏县长,我安排人通知马店抢收的时候,我们自己都忙的头不是头脚不是脚,根本就抽不出人来去通知其他公社,通知马店的是马玉芳的同学,我们村的刘巧玲,她为了同学才去通知的,你们可以去调查,跟我没有一点儿关系。这刘巧玲送信后,回去发了三天高烧。” 高明楼阅历深厚,他一早会料到高加林此举有可能引发争议,私下早已和高加林等人商量了对外的说辞。走夜路怕遇见鬼,果真还碰上了。 “夏县长,我知道您的工作作风,这样吧,今天碰巧刘巧玲来县城看电影,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可以找到她查证,看看我是不是说了瞎话?” 夏成涛叫来秘书小成,交代了几句,小成就出去了。 高加林又从头至尾把三个大队领导所谓“大吃大喝”事件叙述了一遍,夏成涛才放了心。 “夏县长,吃饭是在明楼支书家里,豆腐是刘立本家的,蒸馒头的面是我家拿去的半袋白面,酒菜是三星去集上买的,都是私人出的费用,来的是三星的丈人和对象,马建国和明楼支书都是老熟人,他是感谢刘巧玲送信的,都是私人的事,我想着王振武下去了,天下会太平一阵儿,想不到还有那么多人唯恐天下不乱。” “加林,你有牢骚尽管发,出了这个门,啥都不要说。你娃在官面上的路虽然断了,商业上还是大有用武之地。这个世界是复杂的,你还小,有些事情不能理想化,那些打小报告垫黑砖的人永远存在,如果没有这些人,这个世界就不是完整的世界。” 夏成涛今天说的这番话,话里话外给他透露了未来的发展方向,也打消了往仕途上爬的念头。 “加林,我知道你心里憋屈,对我也有意见,你干了这么多,按说早该上去了,可是当时从记者站把你开除的是杜书记签批的,在中国,只要这个污点存在,在他的任上你再想起来是难上加难。你要理解我的苦衷啊!” 说完,夏成涛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弯着腰,身体抖动着,脸色苍白。 高加林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夏成涛的难处已经讲了出来,他是能够理解的,看着五十多岁的人,身体熬成了这个样子,禁不住一阵心疼。他站起来给夏成涛杯子里续上水,递给夏成涛。 “夏县长,我没有怨你的意思,你的苦心我都理解,只要是为了老百姓,你豁出命也敢干,我年纪轻轻的怕什么?” 过了一个小时,小成从外面回来,夏成涛看着小成带来的材料,上面有刘巧玲的签名,证明高加林说的都是真的。 夏成涛脸色舒缓了很多,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高加林,“你回去准备一下,《延州晚报》的记者要采访你。” “采访我?” “没错,要是刚才你说的有假,我怎么敢把你放在聚光灯下,那不是给县里抹黑吗?你也不要松懈,下月初县里开始修水库,你可要拿出比抢收还要高的水平,来证明我夏成涛没有看错人。” 中午二妈炒了几个菜,加林陪着二爸喝了几杯,高玉智对于侄子的发展速度非常欣慰,当问到马建国对于侄子的婚事吞吞吐吐,声调不由自主就高了。 “这个马建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周日我非得去问问他不可?” 二妈见二爸有些激动,“老高,就你这态度,能成的事也让你吼呼啦了。” “二爸,我的事儿还是我来处理。” “加林,这事儿你还真处理不成,马建国粘上毛比猴子都精,你拿不住他的七寸,这事儿我看非得我出马不可。你回去给你爸说,就周日,这事儿不能拖。” “老高,你是不是喝醉了说的胡话?” “你不懂,表面看这是小年轻的事儿,背地里都是大人的事儿,我脑子清醒的很,这事儿就这样定了。” 看二爸非常严肃,高加林知道他是当真的,答应他答应他回家就通知马建国。 从二爸家里出来,他在路上遇到了景老师,这是他在县城当通讯记者时候的老领导,名字叫景若虹。景老师比以前更瘦了,还戴着那副白框眼镜,这个景老师是县上最早的通讯干事。 第97章 黄亚萍心里没有他,何必这么卖力帮他! 景老师看到高加林格外高兴,热情的握了手,问他几时有时间。 “景老师,我的时间很宽松,一般不出山都在养猪场里待着学习。” “那很好,我周六去找你。” “景老师,不能麻烦你跑那么远,还是我过来找你吧。” 高加林客气地说着,景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事说定了,你在家等着我就是了。” 回家一年多,景老师没有去找过他一次,这次有些突然。既然人家开口了,他只能应承下来。 因为他对景老师比较熟悉,只要是他不想说的话,你再问也没有用。 来到电影院门口,电影还没有放完,门口卖瓜子卖香烟卖杂志的来回走动着,走到电影院对面的广场上,在一棵大槐树下坐下,从书包里掏出笔和本子,整理起记者采访时要说的稿子。 广场的角落里有人在拉手风琴,正是他所喜爱的一首苏联歌曲《第聂伯河汹涌澎湃》,这首激情澎湃的曲子让他的内心很不平静。 在县立高中上学那会儿,这个地方经常过来,虽然经常舍不得买电影票,就看看那些电影海报,对大致意思有些了解,这样和像张克南这样城里的同学聊天的时候,不至于让人感觉孤陋寡闻。 去年和黄亚萍谈对象,有了工资花钱不像上学那会儿缩手缩脚,电影散场后,就买了冰糕两人来到广场散步。 看着平整的街道,穿着时兴衣着的市民,他的鼻子有些酸。如今物是人非,他已经被这个城市抛弃,如今像一个过客坐在这里,显得十分别扭,总心里感觉不是滋味儿。 收回心思,把自己要说的话按照逻辑顺序排列好,因为他当过通讯员,对于采访的顺序和问题很熟悉。 对面传来热闹的声音,电影散场了,他起身找到马玉芳他们。他买了几瓶汽水,几个年轻人说笑着又来到广场,他对马玉芳说:“玉芳,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有些话要对你说。” 马玉芳明白这是高加林故意给张克南制造和刘巧玲独处的机会,就跟他走了。 高加林把马玉芳带到了东岗,这个地方幽静的很,地势很高,有三三两两的年轻人过来,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县城的全貌。 “电影好看吗?” “很好,高仓健很男人,真由美他们骑着马的时候看着真潇洒,什么时候你弄一匹马让骑骑!” 高加林蹲在地上弯下腰,“上吧,我就是你的赤兔马。” 马玉芳看看四周也没有相熟的人,就骑了上去,高加林往前爬了二十米停了下来。 玉芳掏出手帕给他擦汗,“你这匹马跑不起来,还没有三星家的马跑得快。” 喝了两口汽水,高加林说:“我给你说个事儿,这周日我二爸准备去你家提亲,你回去和你爸说一声,到时候明楼叔也会去,他俩一道儿,别让你爸再耷拉着脸,他要是真不同意,我担心二爸会和他吵起来。” “加林,你放心,如果爸爸不同意,我就把铺盖卷直接搬到你家。”说完这句话她的脸马上红了。 结婚都是要大队开证明信的,马建国如果不同意,这证明信谁也开不出来。所谓的搬铺盖卷都是气话,真是闹到那个程度,就是高加林愿意,高玉德两口也不会同意。 “他应该没有理由不愿意,你先说吧,不行的话我再过去问问他。” 马玉芳从包里拿出一本《大众电影》,翻到介绍中野良子的那一页说道:“加林,你看他们说我长得像真由美。”仔细看一看,还真有些相似。 “对了,你从你四哥那里拿书的时候,发现没发现里面夹着东西,有一封信是朋友写过来的。” “没有,很重要吗?” “一般的,主要是问一些事。” “我回去再找找。” 令人想不到的是,那封黄亚萍写给高加林的信会落到马建国手里。马建国检查面粉厂车间的时候,发现马晓冬的办公桌上放着两本书,他最不喜欢孩子们看闲书,一看还那么厚,他打开翻出了那封信,他连马晓冬都没有说,直接把信就拿走了。 马家的家庭会议又如期举行,马玉芳看到了那封摆在桌面上的信,知道爸爸生气的理由。 “你看看这是什么?这个高加林很不老实,我早就听人说过,他在县城有个相熟的女子,想着断了,现在还你一封我一封的,这叫个什么事儿。这种人你嫁给他,我会放心吗?” 信还没有拆,至于里面写了什么内容,马玉芳不敢确定,于是便说道:“爸爸,既然信在咱手里,那拆开了不就明白了。” 说完,她拿过来信就撕开了,抽出里面的信纸,大声读了出来:“加林,你好,上次你说你们保住了地里的粮食,真心为你们高兴。我这边工作也很好,不要挂念,张克南现在进步比较大,我也替他高兴。你上次问我,关于小猪不吃食的问题,我已经请教了这边农大的教授,他给了我一个关于养猪饲料的配方,已经附在信后。” “爸爸,你看你都想到了哪里了,他们都是同学,这信里前前后后我看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大嫂郭爱花说:“玉芳,听嫂子一句劝,他本来和这个黄亚萍处过对象,现在藕断丝连的,谁能说得清。” 二哥马晓夏也说道:“他养他的猪,小猪不吃料也要去问,那女子还跑前跑后给他找配方,心里没有他,何必这么卖劲儿,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玉芳,你是让高加林迷魂汤给你灌糊涂了。” 一向支持妹妹的马晓冬这次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道:“我也从侧面了解了一下高加林,他特别有女人缘,结婚后,你能管得了他,别三天两头让娘家人给你出头。” 马婶看到玉芳不为亲人的话所动,知道女儿的脾气,自己只要认定的,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你们不要疑神疑鬼的,高加林和这女的早就断了!” “断个屁,断了还会写信,我看这信写的勤着呢,没有看到的不知道都写些啥见不得人事?” 第98章 马玉芳和家庭闹决裂离家出走,马婶来到高家村! 马建国说:“你这段时间开始复习复习,我找个机会也把你弄到城里去,我看那张克南可比这高加林强上几倍。” 原来是爸爸看上了张克南,马玉芳对于爸爸自作主张的做法反感透顶。 “这张克南已经和刘巧玲开始处对象了,你又让我和我同学去争?” “一个城里人,一个乡下人,处什么对象,年轻人不懂事,回家问过大人没有?”马建国这封建家长脑袋硬的很,对于子女的意见考虑很少。 “爸爸,人家上次来送信,你对巧玲说的啥,一转眼自己说的话都不算数了,还让人家咋信?” “我上次说过不假,现在是有新情况,必须跟他断了,今天这样,咱们也民主一回,让你的哥哥嫂子们大家举手表决?” 马晓秋听到爸爸说要举手表决,连忙说:“爸,我能不能弃权?” “不能!” 对于马玉芳的婚事全家人全投了否决票,马玉芳无奈的看了看四哥,四哥也不敢正视她的眼神。 “你们都不同意不要紧,我自己就把铺盖卷搬到高家村。” 这无疑就像一颗炸弹,把本来就郁闷的马家炸开了锅,马建国甩掉披着的外衣,站起来走到门口,一把把门拉开,门外的黑暗像野兽一样扑向屋内的每个人。 “谁的话你都不听,要搬现在就搬,马上给我滚!我马建国没有你这样的女子!” 没有人接腔,大家大气都不敢出,马玉芳看着愤怒的父亲,“爸爸,看来上辈子我们就是冤家,我以后也没有爹,你也不用认我这女儿,我就是拄着棍要饭,都不会经过你家门口儿!” 说完,她走到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嫂子们想进去劝,马建国吼道:“谁敢去,以后别进这个家!” 马家的家庭会议陷入一个奇怪的魔咒,在玉芳的婚事上每次都是以争论开始,吵架结束,没有一次省心的。这次以后,估计再也不会吵了! 刘巧玲迷迷糊糊听到有人敲门,走到门外,看见爸爸已经披着衣服起来开门,看到了提着大包小包的马玉芳满脸说不清是泪还是汗,一身狼狈的样子。把马玉芳迎进屋里,刘立本把老伴儿叫过来,自己知趣地回屋睡觉。 马玉芳和巧玲母亲简单说了和家里闹矛盾,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巧玲母亲安慰了她,问她吃不吃东西,打了两个鸡蛋茶,闲谈了一会儿也去休息了。晚上就和刘巧玲睡在一起,两个人说起了悄悄话。 “你爸的脾气,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这回应该回不了头了,他也真是的,咋就看不上高加林?” “赶明儿你把加林叫过来,我看看他是啥意见?” 第二天一大早,刘立本就把高加林叫到了自己家,听玉芳叙述完事情经过,他心里很恼恨马建国,老子上辈子和你有仇吗,为啥偏偏拿住玉芳不放。心里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玉芳住在巧玲家也不是长事,贸然住到自己家里村里人的闲话会满天飞,闲话他倒是不怕,担心这样一来玉芳和她家里彻底就没了回旋余地,趁着这事儿大家都不知道,需要找高明楼商量商量办法。 “玉芳,这样我先领你去养猪场,帮助德顺爷喂猪,巧玲复习功课,让她安心高考冲刺。别人问啥都别说,就说来这边玩的,我找明楼叔商量商量。” 高加林这样说,让马玉芳产生误会,以为高加林对自己的感情不坚定,以前多有主意的一个人,现在怎么变得婆婆妈妈。 “你要是为难,那我就去西安二姨家,你下午送我到车站就行。” “看你说的什么话,哪里都不许去,我是和明楼叔商量一下怎么把咱的事风风光光办了,我就不信死了张屠夫,还要吃带毛的猪?这事不但要办,还要大办,我让马店的人看看,你没有选错人。” 原来加林是这个想法,看着高加林两只大眼睛明亮的光芒,玉芳的心又安定下来,跟着加林就去了养猪场。 马玉芳一气之下离开家后,她的哥哥嫂子们谁都没敢去追,还是马婶儿心疼闺女,一路小跑到马百川家里,让马百川在后面偷偷跟上马玉芳,直到看见玉芳进了刘立本家的大门,他才回去。 昨晚的闹腾让马建国怒火攻心,早上浑身酸痛,干脆卧床不起,看到爸爸中午连饭也不吃,马晓夏叫了村里的赤脚医生余全福,给他开了药,量了血压,他躺下翻来覆去像翻烙饼般睡不着。 马婶儿刷了碗进来,从席子底下摸出几张钱,用手绢包好,看着老婆又要出去,他说道:“你这出去干啥?在家里呆着。” “你歇歇吧,操心太大了,自己女子都不敢着家,还不让我去看看。” “别提她,死到外头才好。” “我呸,亏你说出嘴,你一天到晚巴望着玉芳死,你安的什么心,有孩子们在,我不好说什么,我就问你,你还是个人不是?天天就想攀高枝,天天就想拿玉芳来换你马家的富贵。” 越说越生气,马婶伤心地哭起来,马建国把头扭到里面不再搭理,任凭马婶把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一件件提溜出来埋怨他。 马百川骑着自行车带着马婶来到高明楼家里,高加林和高玉德也在,马婶儿对高明楼说:“明楼哥,丢人呐,丢人!” “别这么说,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咱当大人的也不能把孩子别到裤腰带上,一天到晚跟着他们。上次喝酒我忍了几忍,就想说建国几句,因为人多,我也就没说,你看,这没过两天,他的主意就是快,像七月里的天,说变就变。” “明楼哥,你是老大哥,又是玉芳的长辈,孩子们的事你说了算!” “玉芳她娘,这不妥吧,到时候建国要是埋怨,我可担待不起。” “明楼哥,这事儿他说了不算,他只要敢说个不字,我不给他做饭,饿死他,看他还能不能?” 第99章 马百川检查了所有信件,高玉智拜访马建国! 高明楼把双方都介绍完,高玉德知道这个富态的女人就是玉芳妈,张罗着沏茶倒水,“加林是明楼从小看到大的,我也同意这事儿让明楼安排,娃娃们都不小了,再闹腾下去,都是闹老的心。” “听加林说,明天他二爸回来,不管咋说,我和玉智都要去你家走一趟,建国他再拗,让玉智吵吵他,他就清醒了,人家好赖是劳动局一把手,以前是部队的首长,做思想工作很有一套。这个礼数还是要走的,免得乡亲们看不起咱。” 众人商量了明天提亲的细节和双方的规矩后,马婶儿又嘱咐高明楼说:“明楼哥,玉芳在养猪场帮忙,乡亲们不会说闲话吧。” “在我这里你就放心,我已经让巧英去找她了,让她去豆腐坊帮忙,这样谁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咱家的娃子都必须规规矩矩的,将来才好光光明明的走在街上。” “我想晚上还是让玉芳回家,先住到百川家里,这样好一点儿。” “最好别这样,这样一来,万一让建国知道,我明天去谈事儿就不好办了,咱们要让建国看到玉芳这女子的决心。你放心吧,这事儿咱要办得让外人看着什么都没有发生,平平稳稳的。” 既然认定让高明楼主事儿,马婶儿就按人家说的照做。 “你回去后,也不要和建国吵闹,就说一句,明楼哥捎话了,说明儿个抽空去看看他,别的一个字都别说。” 马婶话题转向黄亚萍的那封信,高明楼笑着说:“咱们都老了,时代变了,小年轻们看得开,就是不处对象了还是朋友,比咱们那会儿强,对象谈崩了,以后就成了仇人。加林,你看看怎么把这事儿说清?” 高加林听玉芳说完经过后,他把黄亚萍调走后写得信都拿了过来,双手捧到马婶面前,“婶儿,这就是那女子写的信,你们都可以看,没啥见不得人,都是相互鼓励和帮忙的话,还有一些我问的事。咱一个山仡佬里的人,要不向发达地方的人学习,怎么能摘掉落后的帽子。” 马婶儿认字不多,她把信给马百川,“她叔,麻烦你看看,这是你侄女的终身大事,可要看仔细了。” 马百川拿着信去到院子里,一封一封看起来,看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看完后把马婶儿叫出来,“嫂子,都看了,没啥事儿,跟高加林说的差不多。这娃子很进步,没有说一句过分的话,这信也可以让我哥看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马婶又进了屋,当着高明楼的面说:“高加林,念在玉芳对你的好,我当长辈的对你有个小要求,南京的女子以后就不要联系了,玉芳过了门,你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你答应不答应?” 对于黄亚萍的事情,高加林也想过,都是成年人了,将来都会成家,这样频繁联系着恐怕对双方的家庭都有影响,要是这样还是少联系为妙,只要玉芳没有多大意见,偶尔打个电话什么也没有关系。 “婶儿,这个我保证,你老把心放肚里。” 趁着众人说话,高玉德回家把自留地新摘的蔬菜弄了满满一袋子,准备让马婶儿带回去,加林娘也换了新衣裳过来和马婶儿打招呼。 “他婶子,俺们失礼了,今天不知道你过来,玉芳的事我也给你个准话,娃过来不会让她受苦,我把她当亲闺女。” 马婶儿见高加林的父母也是实诚的庄户人,心里也就踏实了,高加林前前后后都表现的很好,马婶儿心里也高兴。这个小伙子他接触了好几次,印象一直都很好。 马百川和马建国都是叔伯兄弟,他的嘴很严,马家有什么事都不避讳他,很多马建国不便出面的事,就由他来办,他成了马家最放心的人,很多事连老婆都不说。由于他要带马婶儿回去,那袋子菜就由高加林带着送到了面粉厂门卫室。 马婶儿回到家,马建国打鼾的声音站在院子里都能听到,她蹑手蹑脚走到屋里,发现桌子上打开的点心匣子,心想这个老东西,还知道饿呀,她把点心匣子系好拿到了孙女们的屋子。 孩子们下班后都过来看爸爸,这时候马建国已经醒了,他还在装睡。 马婶没好气的说:“撅着屁股睡了一天,你真能睡的着啊,刚才三星来面粉厂捎话儿,说明楼哥明天来咱家。” 高明楼来什么事?马建国一骨碌就坐了起来,“他来作甚?” “我哪知道?不行你去高家村问他去?” 马晓春下午去看王振武夫妇,看到爸爸睡醒了,走了过来。 “爸,好些没有,下午我去看王叔了。” “他们咋样?”马建国从鼻子里发出的声音。 “郭姨害怕王叔乱跑,把他用铁链子拴在院里的大枣树上,树上的树皮都被啃光了。” 马建国知道王振武两口现在也好不了,没有必要再听他说下去,“钱留了没有?” “留了十块。” “行,知道了,你叫老二明天都在家,面粉厂的事安排好,你明楼伯要过来。” “他是为啥事?” “不知道,来了再说!” 高玉智早上九点就回到了高家村,老婆怕他把事办毁,也跟着回来了。高玉德把准备好的礼物就想往车上搬,看到后面已经放满了,他十分感激弟弟对加林的关心。加林娘也对兄弟媳妇说:“你看,给加林办事,咋还让你们花费,多少钱,我拿给你。” “嫂,加林是我亲侄,花费是应该的,咱高家也该有个第三代了,这样爹娘在下面看着也高兴。” 听到兄弟这么说,高玉德夫妇便不再客套,何况弟媳妇也是通情达理的人。 接上高明楼,一行四人来到了马建国家。马家人非常讲究,大门口扫的干干净净,院子里更不用说。司机把后面的礼物搬下来,晓春兄弟连忙接着,马婶看高明楼带这么多东西,感到过意不去。 晓春和晓夏把客人迎到院子里,马建国披了衣服从屋里走出来,看到还有两个陌生人,他问道:“这两位是?” 高玉智掏出香烟,满脸热情地递给马建国,“我是常年不在家,和乡里的兄弟们都生分了。我是加林他二爸,这是他二妈!” 马建国一看高明楼给自己玩突然袭击,脸马上就耷拉下来,高玉智当做没有看到,马晓夏连忙搬凳子让客人坐下。马婶儿把新上市的西瓜切了端过来。 高明楼先打开僵局,“老弟,看着身体不是太硬实,是不是高血压又犯了。” “都是老毛病,还劳烦你老哥跑一趟,担待不起啊!” 第100章 剑拔弩张,高玉智硬刚马建国! “是玉智想着回来这么久了,还没和你见过面,听说你身体不舒服,过来看看你。” “这可不敢当?”马建国言不由衷的应付着。 加林二妈从包里拿出几盒药,“马书记,这是市医院治高血压的药,你用用看。本来呢,咱乡里的规矩不能给人送药,这新时代了,为了健康,你也别多想。” 马婶儿接过药,连口说:“不会,不会,还是你们想得周到。” 高明楼知道高玉智在城里呆惯了,对于村里的很多事还是陌生,他说道:“玉智,别书记书记的叫他,这样说都外道了,建国应该比你大,你就叫哥成了。” 吃着瓜喝着茶,扯了街上的家长里短后,高玉智见已经差不多了,开口道:“建国哥,我是当兵出来的,不会拐弯抹角,这回来也是为了娃们的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对于高玉智的直接将军,马建国知道这次是躲不过去也拖不下去了,他让大儿子把那封信拿过来。 马建国说:“本来吧,我也是同意的,上次发现了这信,这事儿我心里一直疙疙瘩瘩,我马家就这一个女子,明楼哥也知道,我们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嫁闺女都是往东找,现在往西找婆家会让人看不起。” 马店有个民谣:花喜鹊,金凤凰,马店净出好姑娘,西边穷,东边富,一天到晚黄糊糊,宁可往东嫁一砖,不要西边房三间。 因为往东离县城近,去揽活的做小买卖的多,日子过得相对富裕。马建国也没有胡说,高明楼怕高玉智硬顶,连忙打着圆场。 “这要看啥事,谁能想到过到这个光景,以前老蒋那时候,吃饭都是问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政策活了,世道也要新活法儿,加林的日子现在可不比县城的差,你没有去看,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别说是高家村,就是马店也挑不出几个和他比的,当然,不能跟你比,老弟你家大业大,娃们得仰着头看你。” 高明楼绵里藏针,故意把夸赞高加林,反正马建国也没有去过。 马晓春拿来那封信,高加林二妈让司机把车里的信也拿来,她留了个心眼儿,担心马建国拿这个来搪塞,顺便把那一摞黄亚萍写给高加林的信也都拿来了。 高玉智在车上已经和高明楼商量好了,果真马建国还是捏着这事做文章。“建国哥,信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了,都是加林做的不对,这是那女子写的信,你可以看看,只要有什么不合适的,对不起玉芳的,还有见不得人的话,我们没有二话,你说咋办就咋办?” 马晓春没有等爸爸发话,就把信接了过去,拿到屋里了。 马建国沉默不语,他是等大儿子看信的结果,高玉智说道:“我哥是老实人,没见过啥世面,我呢常年在外,娃们的事也管的少,后来加林娃经常去县城看我,给我说了很多。玉芳是个好女子,他也真心喜欢,再说王振武那儿子的事,我多少知道。娃们吃了这么多苦,现在明楼哥,我哥,还有北山他干爹,这几家人就等你一句话了,这事儿成不成你说了算?” 一进门马建国看出这两口不同凡人,他能拿住一个大队两千口人,对于高玉智一点儿也吃不准。 高玉智是中等个头,一双浓眉如漆,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说话也是底气十足,他说自己是部队复员的团长,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马建国犹豫着要不要拒绝他,如果拒绝,意味着得罪了一个县里的劳动局局长,如果不拒绝,他又不甘心这样被逼着答应这桩婚事。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高加林二妈帮着大家续水倒茶,看着丈夫有些按捺不住,就说道:“建国哥,这事儿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需要我们配什么物件家具,都可着你的意。” 农村家里办事,以前是二十八条腿,是什么斗柜、立柜、桌子、盆架什么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都是跟着城里流行的走,现在又是“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这是三转,外带录音机一台。 在两年前这些对高加林来说是不敢想的,现在办了养猪场,又开了换面生意,已经都不成问题。 借着上厕所的机会马建国回到屋里,马晓春看完了信,“爸爸,我都看了,没啥问题。” “他二爸是来者不善,该不该答应他,老大,你说说。” “这在咱的地头上,他能咋的,还能掀桌子造反?” “今天这关可不好过,你跟我出去,见机行事。” 高加林二妈见马晓春出来,“大侄子,看完了吧?” “看是看完了,我就怕你们没有把信拿全,光捡那没问题的信让我们看。”马晓春没有好气的说道。 马建国一看高玉智的脸色一变,连忙说:“你胡咧咧啥,大人们还会诓咱!” 马婶儿炸了油馍馍后,让大媳妇和二媳妇做菜,她出来正碰到父子俩正演戏,担心客人发难,就说道:“多大的事,昨天让百川看过了,我看你都是闲的。” 高明楼知道马建国再刁难下去,高玉智一定会发火。 “建国,今天都是自家人,我们也不说两家话,你是不是嫌加林家的门户太低?只想给女子找个城里人?” 这话直接捅出了马建国的心思,是又怎么样?女子是我家的,我是他老子,当然想让她当个城里人。 “玉智不好意思说,我这当哥的今天就当回赖孙,加林的门户低是以前,明天市里的《延州晚报》就会来采访他,你要是不信,明天你家去个人看看,加林娃儿马上就是报纸上的先进人物,你马店出过这号人没有?再说玉智是劳动局局长,局长的侄子难道就配不上你女子?你知道不知道夏县长和加林的私人关系,要不要请夏县长过来央告央告你?” 马建国再不通事理,高明楼的面子是不会撅回去的,“明楼哥,你说的我都懂,容我再想想。” “建国哥,你是不是看上了加林的同学张克南,你知道这张克南是谁的儿子吗?”自己想说的话让高明楼替了,高玉智必须趁热打铁。 第101章 高明楼一见两人吵了起来,把他们拉到了屋里! 马建国的眼睛一亮,耳朵就支楞起来,耐心听听这个劳动局长都说啥。 “他是张新军的儿子,这回你该死心了吧!” 张新军接的是王振武的班儿,马玉芳和王家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这事张新军不会不知道,有哪个当老子的会让儿子再跳进这滩浑水,显得他这公社书记多没有成色。马建国心里那点儿微弱的光终于熄灭了,高玉智不会骗他,也没有必要骗他。 “老高,咋跟咱哥说话呢,注意你的态度。” 高加林二妈见机行事,及时打断了自己丈夫。马晓夏见爸爸陷入被动,又打开一盒烟,挨个让烟。 “明楼伯,玉智叔,我爸也不是不同意,这一段心里一直不舒服,王叔神经了,家破人亡的,他心里不静。” “建国哥,玉芳现在在哪儿?”高玉智明知故问。 马建国看这高玉智是紧追不放,就有些生气,火气就升了上来。 “在哪儿?你还不知道?问我作甚?” “我当然知道,玉芳现在就在我们村,就在我们家住着,要是不明事理的人,他们会主动上门央告你,来看你脸色?恐怕娃娃抱上了,你还不知道呢?” 马建国腾的就站起来,“高玉智,你今天来是干啥的?” “我来给我侄子提亲,就等你一句话,给个痛快的!” “要是不痛快咋办?” “这婚事你同意要办,不同意也要办,还要大办,你们七队的陈学习八队的祝顺意都是我的老表,结婚的时候我都把他们给请过去,你想去就去,不想去我们也巴结不起,看到时候你马书记的脸往哪里放?” 两人的嗓门越来越高,高明楼一见吵了起来,把两人都拉进屋里。 “你看一个个的球性,多大的人,跟瓜娃子一样,有话慢慢说。” 高明楼把门给他们关上,临了说道:“我在外头等着,你俩有什么心思在屋里说完,今天不说好都别出来。” 马婶和高加林二妈都很紧张,生怕这两个莽撞人打起来。 “明楼哥,要打起来咋办,你还是在屋里看着。”高加林二妈说道。 “不用看,打不起来。” 马婶也说:“你看看,他俩都是这脾气,谁也不让谁?老马血压也高。” “来,咱们吃咱的瓜,他们谈他们的事儿,男人们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商量着解决,弟妹,你还是不了解我们这些男人,你越是看他们就越起劲儿,旁边没人都老实了,你敢不敢给我打赌?” 事已至此,着急也没有用,大家看着高明楼胸有成竹,只有在外面等。 实际上,高玉智和高明楼商量过了,对于马建国不能用常规的方法,必须前后夹击,才会让他服软。 孩子们都放学了,高加林二妈给孩子们手里塞糖块,孩子们看到客人在家,像小鸟一样在门外跑,单等着大人叫吃饭。 马晓秋和马晓冬也下了班,过来和客人打招呼,高加林二妈见马家的兄弟都聚齐了,担心老高的臭脾气万一和马建国动起手,马家的孩子们会不饶。她没心听马婶拉话,两只眼睛不时看着那两扇关着的门,这两个人也真是,快半个钟头了,里面到底是啥情况也不知道。 男人打架分四层,高明楼处理村里的事情多了,见怪不怪。 第一种情况,讲理讲不通,就吵;吵架只要不带脏字,不骂人,就打不起来,这是处在抬杠层次; 第二种情况,急赤白脸带粗话,这是对骂,一个人骂,另一个也骂,基本就是斗嘴,也打不起来; 第三种是一个人骂,另一个不骂,这叫人狠话不多,不骂的就会拿住对方的短处,大概率要动手,让骂人的长长记性,于是两个人就会动起手来,身强体壮占便宜; 第四种情况就是,旁观的起哄,本来屁大的事儿,男人为了面子,被戳轰的动起手,直到大个头破血流。 像刚才马建国和高玉智的情况,就是抬杠阶段,加上两个人的身份,在小辈人面前也不会出丑,由此高明楼判断打不起来,何况他及时出手把二人拉进屋去。 高明楼关上门后,高玉智看马建国脑门上青筋突了出来,害怕他犯病,掏出烟说开软话:“建国哥,要是你生兄弟的气,你就打我一顿,俗话说,哥打兄弟天经地义,我保准一动不动。” 两人吵架说的话,都是心里话,情绪上虽然激动,咋说都在理上。马建国知道背后是高明楼在捣鬼,他心里向着高加林,这高玉智也是懂事的人,真是换了乡里的其他人,反正是闺女已经过去了,谁还大兜小兜提了礼物来自讨没趣。 这毕竟是在自己家,再怎么说,一大家子都在外面等着呢。马建国见高玉智调门也低了下来,就说道:“你这二爸当的,你这脾气跟我一个样,肚里藏不住。你别忘了,你既然认我这个哥,还有句俗话,兄弟打哥,打死去火。” 两人火气都降了下来,开始掏心掏肺拉话,高玉智就把自己当兵的事情讲给马建国听。 高玉智从一个养猪的,到团级干部,立了很多功,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外国的军队是啥样他也知道。无论是眼界,还是阅历,让马建国这个只到过青海的人羡慕不已。 媳妇们把饭已经做好了,小孩子在院子里喊饿,听到小孙女的声音,马建国和高玉智拉开门走了出来。 高加林二妈的心才放到肚里,“建国哥,我家的没惹你生气吧?” “生啥气,都是喜事,他这二爸当的优秀,你这二妈也十分合格,这是加林的福气,也是玉芳的福气,国庆节前后,让孩子们的事办妥,到时候还得你们操心呐。” 高明楼说:“还是玉智面子大,我提了几回建国就不接腔,下面是不是该喝酒了?都等的急躁了。” 马家很讲究,菜都是双份儿,喝酒的凉菜热菜都是大盘小碗。 第102章 庙张的人过来说事,有人被高家村的窑克死了! 马建国的心事放下来了,病就好了一半儿,孩子们吃完上学了,其他人忙事情了,三个人越喝越投机,三人划着拳喝了两瓶,直到高明楼喊停,大家才结束。 高玉智回到家村,见到哥嫂守在门口,关切的问道:“咋样?” 加林二妈说道:“嫂子,准备娶媳妇吧,这事儿成了。 炎热的夏天让黄土高原一天到晚刮起了热风,把人蒸烤的嗓子冒烟,军用水壶成了随身携带的必备品,身体稍微差点的弄一小袋人丹带在身上,难受的时候放在嘴里一颗含着,那股香甜的清亮之气在口腔里回旋,平复暑气。 高加林又把每个猪舍的棚子搭了一遍,把带着绿叶的树枝绑在上面,让这些大猪小猪们过得尽量舒服一些。 换面的业务比较红火,他去外面参观了,又买了一台压面条的机器,这下生意更好了,大热天没有人再费劲的擀面条了,热的后背湿透,既然能有现成的,谁还遭这个罪。一到下午四五点,外村也骑着车子过来压面条,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多一些。 村里的人看高加林一天一天摘掉了穷帽子,有羡慕的,有嫉妒的,看着不同的刀头,压出不同宽度的面条,感慨万千,连刘立本都对这个小伙子竖起大拇指。 只要自己有好事儿,他都会告诉马玉芳,看着压面条生意好,马玉芳领着大哥马晓春也来高家村看过,回去对马建国一说,马建国直接也买回来一台,把业务范围也扩大了。 高明楼也不示弱,和刘立本商量后,让刘巧玲找到张克南,他们去张克南进豆制品的加工厂参观,回来也添置了一些机器,不但光卖豆腐,也卖豆腐干和豆腐皮。 只要是有点儿想法的村民都开始钻营,朝着搞经营的方向去了,像以前吵架骂街打架斗殴的事情,在乡村里越来越少。 许美琴还是像野小子一样,趁着来找三星的功夫,串门到加林这里,把她的经营情况告诉这个干哥,加林总会给她建设性的意见。 她回去后加以改进,枕头厂逐渐演变成包含做袖头,围裙的综合性工厂,顺便还做起了毽子,用花布包上品相不好的豆子,销往省城,效益也是在北山也名列前茅。 高加林还专门给这些产品都起了名字,枕头叫“”美梦”,只要枕上就会做美梦;袖头叫“勤美”,只要是勤劳的人都是美丽的,让城里的姑娘媳妇们爱不释手;围裙叫“香美”,带上他们生产的围裙,做出来的饭菜又香又美。 三星往北山也跑的勤了,他娘对他有了意见,说自己养了两个儿子都给了别人。因为有厂子在,就是结了婚,美琴还得在娘家照顾,明着是看娶了媳妇,实际上等于人家娶了自己儿子。 巧玲的心已经从张克南那里收了回来,七月初就要高考,剩的时间不多,她天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学习。 郑小果的面馆进入正规,开了半个月,天天吃饭的排队,刘立本也跑的勤了,看着干儿子正干,他满心欢喜。 这些淳朴的村民有条不紊过着自己的日子,在岁月的河流里波澜不惊的迈动着步伐,有些人生气盎然,有些人日薄西山,分田到户解放了劳动力,也让懒汉们饿的两眼发绿,地里的草快吃了庄稼,他们还每天撅着屁股睡到半晌午。 刚开始高明楼还晃悠着去家里说说,后来看烂泥扶不上墙,就不再多费口舌。 晌午吃了饭刚躺下不久,武中秋带着亲戚就来过来了。 原来武中秋的这个亲戚是在高家村烧窑的,每年也向村里交钱,现在他的窑被堵了,来央告高明楼帮忙。 “明楼哥,小段烧个窑咋了,庙张的人不让烧了,说是算卦的说了,这个窑口对着庙张,每个月都有死人,都是这窑给方的。” 村里人口里说的“方”,就是克死的意思。 庙张是三个生产队自然聚集的一个村庄,每个生产队都有一个队长,高明楼不知道是哪个队长带头闹事,就让武中秋叫上高加林,他随后就到。 高加林来到现场的时候,一个楞头小伙子拿着铁锹和小段的儿子对峙着,小段的儿子大家都叫他老希,大名叫什么也没人知道,老希拿着一个粪叉。 “你们这是干啥呢?” 楞头小伙一看又来了一个小年轻,根本就没有放到眼里,“你说干啥呢,我爷被这个窑方死了,他得赔我们钱,不赔就得挨打。” 老希也不示弱:“你想讹人咋的,谁个说的你爷是我们开窑方死的,你欺负我一个外乡人,能的不轻。” 村里人还是很迷信的,算卦的很有市场,还有跳大神的,只不过都转入地下,有事的时候都会去偷偷问问,像什么婚丧嫁娶,看看日子,过得不顺了,也让算算。 高加林对他们两人说:“你们这样拿着家伙说不成事,东西都放下,这个问题我来解决。” 一个褂子搭在肩膀上,耳朵上夹着香烟的男人说:“你一个毛蛋瓜娃子,你解决个球啊,让高明楼过来。” 高加林说:“这算什么事,还劳烦明楼支书,这事我说了算。你们要是听我的,我就来解决,要是不听,我马上就走,你们就是打的头破血流,也没人管。” 庙张的这伙人见高加林不像开玩笑,他们嘀咕起来,里面有人认识高加林,“这小子有点儿能耐,夏县长都敬他三分,我们听听他咋说?” 高加林看双方趋于冷静,就让老希从屋里搬出一张桌子,拿出一个小学生写作业的本子,还有一支圆珠笔。 庙张来了十几口人,有去世老人的孙子、孙媳妇、外孙子和五服本家子弟,小段和老希作为砖窑厂的当事人,那个愣头青叫张猛和他表弟小毛作为所谓的受害者一方,高加林当调停的“中间人”。 铺好本子,在纸上画了画笔还显,加林说:“张猛这边先说说你爷的情况,今年多大了,属啥的,是哪一年出生的?” 张猛有些迷惑不解,“说事儿就说事儿,你问我爷爷多大岁数干什么?” “我问你就回答,这跟赔你们多少钱有密切关系。看看你爷是怎么被方死的,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爷的死是和砖窑有关,咱们说话要实事求是,不能胡咧咧,一会儿双方还需要签字。” 第103章 神棍东说西说,高加林将计就计,高明楼打来神助攻! 走到这一地步,张猛没有回头路,说完爷爷的属相和年岁,对高加林的话让心里有些害怕,他于是又梗着脖子说:“这是我村张瞎子说的,以前没有这个窑,村里一年就去世两三个,自从这个窑开了后,几乎每月都死人。” “这样,麻烦你让人把张瞎子请过来,我问问他是怎么回事?光听你说也不成。” “这个容易,进财叔,麻烦你把张瞎子叫来。” 这个叫进财的有些实在,显得有些难为情,“这大热天,我叫他来不来?” 小毛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刚打开的香烟,“你先给他一盒烟,然后说这边有人请他算卦,他就跟着你来了。” 没多久,进财把张瞎子就领了过来,这个算卦先生实在不讲究,身上古怪的味道大老远就飘了过来,衣服发硬,都磨的泛着明光。他说是瞎子还不够准确,有一只眼还能看清一点儿。 他嘴里嘟囔着,“这么大热天,还没有睡醒,你们这是谁要算卦啊,要不是看在进财的面子上,我才不来呢,医不叩门,道不贱卖,想算卦还不心诚?” 高加林见张瞎子故弄玄虚,递给他一支烟,说道:“大爷,把您请过来,是要问您个事儿,我们也不是白问?” “问什么事,我就是算卦的,又不是先生,你问事问先生去。” 高加林掏出两张五毛的放到桌子上,“大爷,这是一块钱,问完了就给你,我就问是不是你说的这高家村的砖窑是不是克死了庙张的人,你有什么根据没有,现在庙张的人不乐意,要打烧砖窑的人,现在就等你主持公道了。” 张瞎子看到钱就起了劲儿,摇头晃脑说道:“家宅对窑,吉者大吉,凶者大凶,一般凶多吉少。这砖窑在庙张东北方,东北属子孙山,烧断子孙三代人,这村人丁不旺,小孩儿还会长不大。这都是你们高家村的砖窑害的。” 张猛趁着张瞎子的话音儿说:“你们听到了没有,我没有说诓你们吧。” 高加林没有搭理张猛,继续问张瞎子,“大爷,那窑对着哪个方向才不会害人呢?你指点指点,我们好改一改。” 张瞎子听这年轻人还很虚心,接着说:“砖窑在正东,属于青龙受害,不旺家族长子,男丁事业不兴,难以出富贵之人;砖窑在东南方,火越烧越旺,家运兴旺发达,失运时火灾,家里出疯子。砖窑在正南,火破天心家运败,人丁和财运衰败,家运难以兴旺发达。 砖窑在西南方,火炎土焦损妇人,阴阳不和谐,家中人讨不到老婆,男人打光棍。砖窑在正西,火烧白虎财源旺,失运时口舌血光牢狱之灾。” 小段一听心里就凉了,按照张瞎子说的,他的砖窑只有关门大吉,无论哪个方向都会祸害村民。 高家村就在砖窑的正东方向,张瞎子说的应该是高家村男丁事业不兴,难出富贵之人。可是他高家村出了二爸这样的人当劳动局局长,这是十里八村都数得着的大官。 申岗村在砖窑的正北,那可是新原县的模范村,全村很多都是出去开饭馆当厨师,富得流油,什么人丁财运衰败都是无稽之谈。 无论张瞎子怎么胡诌,高加林知道这些封建迷信根深蒂固,上过学的半信半疑,没上过学的信以为真。 “大爷,你算的不准啊,人家申岗可在砖窑正北,财运可是好着呢。” “天机不可泄露,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娃子,话可不能说满,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眼下他还没有想到合适的办法拆穿张瞎子,可是张猛的两只眼直勾勾盯着小段和他的儿子,只要不驳倒张瞎子,小段父子就得被讹钱,高加林心里开始发急,看着在树荫下凉快的花狗心乱如麻。 张瞎子用手摸到那两张五毛的票子,拿在手里叠好,放入口袋。对众人说道:“事儿都说完了,那我走了。” 高加林看着本子上记的东西,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五毛的,对张瞎子说:“我还想请大爷给我爷算一下卦,看看我爷的寿元,他瘫在床上两年了,不想看着他活受罪。” 张瞎子又看到两张票子放到眼前,哪有不挣的道理,心里暗自高兴,表面上还是装作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拖着浓浓的鼻音说道:“那你说说你爷的属相,哪年生的?” “我爷是1900年出生的,属老鼠的,生日是农历三月初九。” 张瞎子掐着指头,嘴里自言自语,然后说:“你爷爷的是子年生,子属水,利在东南、东北方,三月初九生人,壁上土,城头土,白腊金。寿元好啊,又耐活,又磨人,就是命不好,再活少则三年,多则五年。” 高加林对周围的人说:“各位乡亲,你们是信他,还是不信他,要是信他的话,那张猛他爷还能最少活三年,可是现在已经去世了,说明他算的不准,那他算这个窑的事儿也是瞎胡闹。要是不信他就对了,我们要相信科学,他算的就不准。再说了,活了82了已经是高寿,过世了又来讹窑上的钱这不是犯法吗?” 张瞎子的耳朵很灵,一听高加林给他下了套,非常生气,“这是哪家的娃子,这么不老实,拿个死人来诓我,不给你们说了,我还有事。”伸手就要拿桌子上的一块钱。 有人的手比他还快,三个指头快速就把钱夹走了。张瞎子有些生气,怒道:“这是谁,真没规矩,连瞎子的钱都抢?” 高明楼把钱还给高加林,“张瞎子,你还有脸拿钱,你算的是啥啊,一点儿都不准。” 张瞎子眯着眼,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你是?” “我是高家村的高明楼,你不记得了,四十年前你给我算婚姻,算的那是啥,我属鸡,那女子属猴,你对我爸说,这门亲事不能成,鸡猴不到头,你能算到今天我和我老婆生了两个儿子,还有了两个孙子孙女,这日子美着呢,我二儿子八月节再娶个媳妇,你那一套糊弄糊弄拾破烂的还行,新社会都读了书,有了文化,大家谁还上你的当。你要是能算的准,日子还会过成烂包光景。” 第104章 高加林参加修水库大会战,得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张瞎子知道凭自己的道行和高明楼不是一个级别,再说下去只会更丢人,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溜走了。 庙张的人看高明楼丝毫不怕他们,说的话掷地有声,他们的气势就矮了下来。 “村里生老病死都很正常,跟这窑没有一点儿关系,你们都回去吧,让老人入土为安,谁要是无理取闹,那就叫警察过来抓进班房,现在都是鼓励致富,砖窑每个公社都有,方便乡亲们修房盖屋,做的都是好事,你们可不要犯糊涂。” 张猛一看这张瞎子说话也不顶用,带着亲戚想闹两钱花花,被高加林和高明楼一前一后拆了台,心有不甘。 “啥都是你们说的,反正我爷是因为这个窑死的,小段得给我钱。” 高加林说:“你这是明摆着耍无赖是吧,老希你去大队部打电话,通知派出所张所长,说我让他过来一趟。” 老希骑着车子往村里打电话去,小毛担心被派出所抓走,用胳膊肘捅捅张猛,张猛还想再试试。一边有个人说道:“你这小青年,不要把事儿做到丢人上,这个高加林你去打听打听,县公安局熟着呢,轧花厂敢死队厉害不厉害,都是高加林设计抓住的,还有那个被枪毙的流氓总教头孟庆民,见了他两腿打转。” 说话的是一个黑黑方脸的高个男人,年龄有五六十岁,高加林一看正是北山村砖窑的杜健康,他没有当场认他,张猛的亲戚们怕吃亏,嘀咕了几句拉着张猛走了。 “走吧,走吧,要是抓到县里就麻烦了。” 小段和杜健康是远亲,他刚过来找小段有事,看到庙张的人找麻烦,就把高加林的英雄事迹说出来,吓吓张猛这个混小子。 小段对高加林和高明楼千恩万谢,武中秋说:“明楼哥,多亏了你们呐,小段以后你们要多照顾,晚上我请你们喝酒。” “中秋,喝酒就不喝了,喝多了伤身体,你这回也看到了,加林是不是真心给咱们村民办事的,以后啊,多支持他的工作。” “那是,那是,加林,啥时候结婚,你说一声,到时候我一定去。” 高加林知道他和鬼老三一直走的很近,他这么用力帮小段,小段平常都指望着他打理地面上的事情,也给了他不少好处。现在鬼老三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武中秋也没有以前那么铁心了。 在大马河上游的石佛公社河段召开了水库建设动员大会,干涸的河道里平整一新,到处插着彩旗,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拉着横幅,上面写着“石佛水库百天会战誓师大会”。 水库的地点就建在这里,需要人工挖出深80多米的大坝。人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马河对于当地老百姓的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不仅提供着饮用水,还有灌溉等作用。 大马河为季节性河流,每到秋季雨季,河水暴涨,经常发生洪灾,最大的一次洪水发生在清朝康熙六年,三天三夜的大雨把整个县城冲毁,只留下东岗一带。 解放后在1950年,神树县被列为黄河中游水土流失重点县。这次县政府下决心首先对大马河进行了治理,征调全县十个公社的民工在石佛河段筑起了沙堤,后来虽然也发生过洪灾,但损失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再过一小时就要开会了,夏成涛站在石佛小桥上向东望去,轻纱似的烟雾下,一条充满了生命和喧嚣的河裹挟着上游的野草和庄稼杆向下游流去,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巍峨的大坝,整齐的红褐色的石头砌成平展的斜面,里面储存着我们赖以生存的水源,让下游的土地良田一片葱茏。 这次水库大会战是夏成涛多次在班子会上提出来的,杜永清力排众议,在县政府财政吃紧的情况下,勒紧裤腰带,也要把水库建成。 县政府的主要领导和水利局的主要领导出席了动员大会,各个公社的突击队队长也上来表了决心,一万多民工驻扎在自己挖的窑洞里,土法上马,这次战天战地要靠铁锨、锤子、架子车完成水库建设。 夏成涛的秘书小成会后找到高明楼,他把高明楼拉到僻静处,“明楼伯,我这回就是背上处分也要求你一件事。” 高明楼偷偷去夏成涛家里去过几次,都是这个小成接待,小成也知道他和夏县长的渊源。 “明楼伯,估计这个水库修不完,夏县长就要倒下了。” “你这娃说话不要拐,到底是咋回事,说出个明白话。” “上个月夏县长查出了胃癌晚期,他不让说,说自己就是累死也要等到水库建成再死,他每晚都是靠着止疼药才能睡着。” “你说的都是真的?” 小成点点头,这些事哪敢开玩笑,高明楼问小成需要他做什么? “明楼伯,我想让你找几个贴己人,在夏县长身边照顾着,以免到时候出现什么意外。” 夏成涛的指挥部就在土岗上新挖的土窑,他在会上表态,吃喝和群众一起,水库不修成,自己不回家。 高明楼通过协调,让高加林就住在夏成涛旁边的窑洞,和高加林一起的突击队都在一块儿,这些都是高家村的壮小伙和小媳妇,遇到紧急问题可以随叫随到。 高加林对于这个安排心存疑虑,都是干活的,住哪里不是住,高明楼跑前跑后来安排,是不是有什么事。 到下午这些大队的书记们要回家之前,高明楼私下告诉了高加林真相。他心里充满了酸楚,这才五十出头的人,怎么就得了这个病。对于高明楼的交代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夏成涛好强,既然要照顾到他,还不要让他看出来。 筑坝的土是村民用架子车拉来的,他们常常晚上加班,我们的群众就是这样,在火热的社会主义建设激情中,他们的生活上虽然很苦,每天只有五毛钱的生活补助,可是对于未来的憧憬又给予他们拼搏的力量,所谓钱不钱的也没有放在心上,要是为了钱去县城揽活可比这强多了。 马玉芳最近发现有个可疑的流浪汉,经常出现在面粉厂附近,因为马家的兄弟多,修建水库的事情轮不到她,她就和三哥在家打理面粉厂。 第105章 马玉芳去水库探望高加林,路上被吓住了! 她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马晓秋,三哥说她是胡思乱想,流浪汉哪儿都有,没有什么稀奇的,这路又不是自己家的,谁都能走。 她又告诉了妈妈,马婶儿说:“现在村里的壮劳力都去修水库了,坏人有可能捣乱,你下班干什么的都找个伴。” 过了阴历五月二十,老天爷还算争气,除了天热,没有下雨,昨夜太热,马玉芳没有睡好觉,心里一直记挂高加林,想抽空去石佛走一趟。 马婶儿他们吃完饭她才刚刚起床,她对马婶儿说上午要去石佛看哥哥们,马婶儿自然知道女儿的心思,嘱咐她锁好门,路上注意安全。 她给高加林带了煮鸡蛋和炸油糕,还有去供销社买的香草饼干,放到自行车的前篓里。 出了村,走上河堤,这个时候路上的人不多,她回过头远远看着那个流浪汉跟着自己,所幸自己的骑着车,那个流浪汉走路,她心里有些紧张,加快了速度。 马玉芳骑到高家村河堤,再回头已经看不到那个流浪汉,不远处有个拉麦秸的马车慢悠悠跟在后面,车把式唱着信天游,粗犷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像是歌词记不清楚。 “东山上(那个)点灯(哎)西山上(得个)明,四十里(那个)平川了也了不见人。你在你家里得病(哎)我在我家里哭,秤上的(那个)梨儿(哟)送也不上门。” 到高家村河堤,她看到前面高加林的父母,正拉着一车猪草要下坡。 加林母亲听到玉芳叫她,心里别提多美,“你这大热天的事要去哪儿?” “大妈,我去石佛水库看看加林。” “那麻烦你拐一下,给他带两件换洗衣服。” 马玉芳跟着加林母亲回到家里拿住衣物,又从村西上了河堤,这时候天也开始热起来,幸好河岸两边的树荫遮蔽,一想到要见到自己心爱的人,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色。 那辆马车已经走到了她的前面,突然她看到马车的麦秸里有两个黑黑的东西,等接近了一看,她“哇”的一声,原来是两只黑黑的脚,脚指头上是油乎乎的黑泥。 她赶到前面,对着赶车的中年汉子说,“大哥,大哥,后面,后面有人!” 赶车的汉子感觉这个女子不是作弄自己,停下车把躲在里面的流浪汉拉了出来。 “你这瓜娃,还挺会享福,老子在出力,你躲在里面睡觉,美得很你。” 马玉芳不敢回头,听到呵斥和打骂的声音,害怕那个流浪汉跟着自己,两腿飞快蹬着脚蹬,拼命向石佛跑去。 石佛水库到了,马玉芳看到满眼旗帜飞扬,沸腾的劳动场景,就像景若虹写给加林的信里所描述的那样,让人心驰神往。 “石佛水库,将会成为一个关于激情岁月的浪漫记忆,一个关于艰苦年代诞生的红色经典,一个超越现实之外并不遥远的童话,一部在伟大理想鼓舞下改天换地的英雄史诗,一座汇集几代人的热情、汗水和泪水浇铸的历史丰碑。” “这将是一个伟大的时代,加林,努力吧,趁着你的热情,拿出你的勇气,在建设水库大业中融入你的智慧,贡献你的青春,后辈人将永远记着你,还有你们的名字将会镌刻在历史的记忆里,和水库成为一道抹不去的风景。” 她找到指挥部,一个严肃的领导问她找谁,她说找高加林,然后领导就眼睛笑开了花,“你是马玉芳吧?” “你是?” “你就叫我老夏。看来只有你才能让这犟牛歇一会儿。” 夏成涛用手指着远处砸石头的那群人,“你看到了没有,那个穿蓝背心的,就是高加林,他小子天天像催命一样,突击队的人可愿意听他指挥了,把我的活儿都抢了。” 听夏成涛这么说,马玉芳有些替高加林担心,又怕他出风头领导给他穿小鞋。 秘书小成领着马玉芳来到工地,突击队的人看到马玉芳,跟着起哄,“加林,你媳妇来看你了。” 高加林心里高兴的像喝了蜜,这四周都是密密麻麻干活的人,连说话的地方也没有,只好领着马玉芳来到指挥部。 夏成涛看到他们两人,露出赞许的眼光,他没有子女,怀着对子女的情意祝福这对年轻人。 “加林,多好的女子啊,你可要珍惜,等到咱们水库完工,我一定要喝你们的喜酒。” 加林脸上笑着,心里却想哭,要是真是能喝上我的喜酒,就是让我少活两年也值啊。开工一星期,夏成涛已经劳累过度,晕过去了两次,每晚上他只能睡四五个小时。 为了让他少操心,高加林一天三次找他请示汇报,让他尽量少去工地跑,趁着自己年轻能多干就多干,把他的指示带到各个突击队。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放心,早晚都要把各个工地的情况摸一遍。 夏成涛带着小成下工地了,马玉芳看着高加林稍微发黑的脸,带着埋怨说道:“干活就干活,也要遮着太阳,我可不想结婚的时候,新郎变成一个非洲人。” “你嫁给一个外宾,心里美着呢。” “加林,半路上吓死我了,有个流浪汉一直跟着我,是不是盯上我了。” 高加林的安全意识还是很强的,因为修水库各村里年轻人都调了出来,那些坏分子极有可能会捣乱。高加林从席子下面摸出一把刀子,带着刀鞘,“这个你拿着防身。” 马玉芳犹豫要不要接过来,自己一个弱女子,光凭一把小匕首实现自救是不现实的。 “你就拿着,要是坏人骚情你,就拿刀子扎他,就是杀了他也是自卫,不犯法。” “你还让我杀人,我连拍个苍蝇都恶心,你让我自杀还差不多。” 马玉芳经不住高加林好说歹说,总算把刀子放到包里。两人谈了约莫半个小时,高加林就把她送到了河堤上,为了避免再遇上流浪汉,嘱咐她走石佛的乡村公路。 目送马玉芳离去后,高加林重新投入火热的劳动中,到了中午吃完饭后,看到指挥部门前吵吵嚷嚷,一个人被五花大绑捆成了粽子,夏成涛亲手给他解开绳子,指头点着一个矮个头的小伙子脑袋说:“韩德生啊,韩德生,突击队上万人,就你热娘儿们,一星期不回去就活不成。为这事还打人,说出去丢人不丢人?” 第106章 刘巧珍的婚姻亮了红灯,憨厚实在的马拴还有一段隐情! 韩德生低着头挨训后,脖子一梗,“夏县长,我是实在人,不会拐弯说话,你别这样说我,我们是来建设水库的,又不是来当和尚的,他许增粮凭啥不让我请假,谁家也没有挂着无事牌?” 是啊,大家干的是革命事业,又不是当吃斋念佛的和尚,生活上的这些细节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啊!” 高加林看到许增粮拉着许美琴的胳膊,才知道这个叫韩德生的小个头想媳妇了,请假不准,就和管考勤的许增粮动了手,把许增粮的眼睛打得乌眼青,许美琴要出手教训这个瓜怂,被父亲拦了下来。 这的确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包括很多都是夫妻,一起在修水库,不能住在一起,大家都起了牢骚。不能人人都和你夏县长比,你觉悟高,思想先进,可以不回家,这些凡夫俗子饮食男女可都是正常人啊! 指挥部的这些人,包括水利局的、工程队的,都是害怕夏成涛拍桌子熊人,有想法也不敢提出来,很多人都是趁着夏成涛不在,偷偷溜回来往县城打电话。 批评了韩德生后,夏成涛叫上指挥部的人和突击队的骨干开了一个现场会,他首先做了自我批评。 “同志们,这事儿都怪我,我事先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群众有情绪,看看大家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建设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建好的,生活问题也要考虑进去。” 众人七嘴八舌提了很多想法,有人说夜里没有加班的可以晚上回去,第二天过来,都是十里八村的,不会耽误时间。也有人说,要是三天两头这样,精力都耗在床上,谁还有力气干活儿。还有人说,天天累得半死,哪有心思想那事儿,于是就有人直接反驳说,你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你不想不代表别人不想。 高加林想说两句,但是自己还没有结婚,担心大家笑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骨干们有男有女,张桂英用胳膊肘捅捅刘挺柱,又用眼睛扫了扫高加林,刘挺柱立刻领会了媳妇的精神。 “夏县长,加林的脑瓜子活,他估计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让他说说?” 下面的人一听刘挺柱想戳轰高加林,感觉今天如果不说出一个子丑寅卯,这个事情会被无限搁置,刚起了一个头就被按住了,以后就不好再说了。 有人提议道:“挺柱两口子都在工地,像他们的情况还不少,他们最有发言权,让他们说,高加林还没有结婚,哪知道这事儿的好处?” 张桂英是个嗓门大敢说的主儿,既然让说,她就大大方方的说,“这事儿也不是啥丢人的事,谁都得从这一步走过来不是,要我说,哪天天气不好,干不成活儿,就让大家歇一天,可以回家看看娃子,看看家里人,这啥事不是都解决了吗?” “桂英嫂,要是按你说的,估计行不通,干这事儿还得看天气预报,要是天气一直好咋办?柱子哥,你先看着办吧?” 人们哄笑着,夏成涛也实在找不出什么好办法?他把目光转向高加林,“加林,既然大家都想听听,你看看有什么好主意。” 其实,对于这些敏感的话题,一个局外人的意见或许是最好的选择。高加林看到马晓冬也在人群里,这个时候发言会不会让他难堪,马晓冬眼里也是鼓励的目光,因为他们马家哥三个都在突击队,都是拖家带口的,要是按照夏成涛的命令,不修成水库不让回家,那还不把人急傻了。 高加林心里就不再顾忌了,于是说道:“生活上的事儿,我一个没结婚的说话总归不合适,但是为了咱的水库能顺顺利利修好,今天我也顾不上脸面了,说的对不对,你们就做个参考。” “我建议,半个月可以允许请假一天,想多挣钱的没啥牵挂的继续干,有事儿的就回去看看娃子家人,这样一来,心里就静了,才有心情干活儿。总之一句话,这活儿不能停,事情还得干,不但要干,还要干好。夏县长,您看看这样行不行?” 夏成涛让大家琢磨了琢磨,感觉高加林的意见非常好,把请假周期定到半个月,基本上可以解决大部分人的问题。 年轻人起哄道:“加林,你真有办法,以后要是修完水库他们生出一堆娃娃,都叫你干爹一点儿都不亏。” 玉芳害怕遇到流浪汉,听高加林的话,就下了堤走村里的公路,路上没有树,她戴了草帽,额头上都是汗,实在是口干舌燥,走到高家村,她拐到了巧玲家里喝水,刘立本正坐在树下吃瓜,连忙冲着院子喊道:“巧玲,玉芳来找你了。” 巧玲从屋子里出来,脸色不好看,见到玉芳强装高兴,“你怎么过来了?” “我去石佛水库看加林,走得口渴,拐过来喝口水,顺道来看看你。这是怎么了,看着不开心?” “进屋再说吧,都是家里的事儿。” 把马玉芳让到屋子里,奇怪这次巧玲母亲也没有过来,以往只是是她过来,巧玲母亲总是热情的跑过来嘘寒问暖,亲得跟一家人一样。 “这马上就高考了,你可别分心,有啥事儿对我说,我在家闲着,能帮就帮。” “这事儿你帮不了,是我二姐的事。” “巧珍姐怎么了?” “马栓在外头有人了!” 一向老实本分的马栓怎么可能在外面胡来,原来是高小光偶然碰到马栓和一个女人在公园说话,他一直憋了好久,最终没有忍住,晚上告诉了巧英,巧英十分生气,大骂马栓变了心,有了钱就开始学坏,今天过来和家人商量怎么办,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巧珍,然后叫上巧玲一道去找马栓兴师问罪。 原来以前马栓在追求巧珍失败以后,一度心灰意冷,看着巧珍一心都在高加林身上,也就不再想这回事儿,然后去县城揽活儿。 县肉联厂有个退休工人叶师傅,让马栓去他家通过两次下水管,对这个小伙子印象很好,叶师傅有个老姑娘,比马栓大三岁,还没有成家,也看上了马栓,叶师傅老两口知道后死活不愿意,他们不希望自己县城的姑娘找一个农村的女婿。结果这个姑娘生性也是执拗,不管谁家提亲说媒都一概推掉。 第107章 哪里的贼如此大胆,竟然偷到马建国家里! 为了躲避叶姑娘,他不再去县城揽活,后来高加林抛弃了巧珍,他逮住了机会和巧珍结了婚,心想着结了婚就稳定了,结果自从分别以后叶家姑娘还在等着他,一等就是三年。 后来知道他带着盖房班子又来县城了,就又找了过来,这个时候叶师傅已经过世,只剩下她和母亲一起生活,母亲不再阻拦女儿的任何决定,什么城乡不城乡的也无所谓了,只要女子心里舒坦过日子就行了。 这事儿他自始至终没有和巧珍说过,感觉也没有说的必要,刘家人自然都蒙在鼓里。 刘家人单凭小光说的两人在公园说话,不能说明什么问题,现在巧珍身体还在恢复,这个时候不能受一点儿刺激。 马玉芳是外姓人,对于刘家的家事原则上根本不能参与,现在巧玲要考试,也耽搁不起。 “大姐!你们如果直接去找马栓,他不承认咋办?如果是女的纠缠他,他什么事也没有做,你们这么一闹,不是把他往那女的身边推吗?” “玉芳,你说这可咋办?我不能眼看着二姐这样被骗下去。” “巧玲,这样,我三哥和马栓关系好,可以先让他了解了解情况,如果马栓听劝,和那个女的断了,我们只当啥事都没有。” 巧玲去那个屋里叫来母亲和大姐,把玉芳的意见说了,巧玲母亲拉着玉芳的手:“玉芳,婶儿谢谢你,你二姐的命太苦了,就没有顺过,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就烦劳你和你哥了。” “妹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马栓看着一个老实人,咋会干出这么不老实的事。”刘巧英说道。 “大姐,现在说这还有些早,马栓现在有钱了,嘴又会说,难保别人不起意,也未必是马栓的错,我爸爸管着他咧,他要是胡来,我爸不会依他。” 刘巧英说道:“哪家的狐狸精,要是被我抓住,我非得把她的嘴撕烂。” 现在马栓也在修水库,马店的壮劳力都抽调到了水库一线,盖房子的事都押后了,如果是哪个女子跟他说不清道不明,三个月时间一定会露出尾巴。 “大姐,你让姐夫盯着马栓,看看有没有人去找他?”刘巧玲道。 “这样不行,你姐夫那德性,他玩不过马栓,还不如让三星盯着,三星别的事不行,干这事拿手的很,我赶明去水库给他交代一下。” “这事儿不能让三星干,万一走漏风声,咱们刘家就又丢人了”。刘立本推门进来说。 看到马玉芳有些尴尬,巧玲埋怨父亲,“爸爸,你怎么可以偷听我们说话?” “我还用偷听?你们几个的嗓门,站在院子里听得一清二楚。” 刘巧英说:“爸爸,那你说这事让谁来办?” 刘立本看看马玉芳,“只要玉芳愿意,这事儿高加林最合适,这小子嘴严,交给他办我最放心。” “二能人”的算盘可谓精明到家,知道男人的情感世界里,没有谁是可以忘记的,也没有谁是凭空消失。就像高加林和刘巧珍,即使两人没有成为一家人,他亏欠巧珍的,只要巧珍有事儿,他一准儿会尽力帮忙,一边是给巧珍赎罪,一边又让刘家人欠他一个人情。 答应了刘立本,刘家人暂时放了心,在巧玲热心挽留下,在刘家吃过油泼面后,骑着车回到家里,发现都去上班了。马玉芳打开门,推着车子进到院子里,扎下车子,她口渴的厉害,中午的卤放盐有些多,急忙进到厨房拿着大马勺从缸子里舀出半瓢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然后又进到自己屋里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自己,红润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和自信。 今天见了加林,心情非常高兴,加林得到县领导的肯定,她跟着自豪。夏县长亲口说要参加他们的婚礼,这在他们马店或者高家村都是百年不遇的殊荣。说明她心爱的加林有前途。 从脸盆架的镜子里,她忽然隐约看到一个人影溜进了爸妈的窑洞。她吓得心惊肉跳,屏住呼吸,在短暂的思考后,拿起缝纫机上的剪刀拢在袖子里,从容的拿着自己的书包推着车子走到大门外。 她迅速把大门锁上,扯着嗓子大喊道:“抓贼,有贼啊。”在家的村民听到喊声都跑了出来,还拿着农具。 当马玉芳刚打开门,乡亲们急着问贼在哪儿,“我爸那屋子。”大家打开马建国住的屋子,东西放的整整齐齐,角角落落床底下大立柜都搜了遍,连个人影都没有。 “玉芳,那你是不是眼花了。” “就是有人进来了,咱们再找找。” 村民们执意认为是玉芳眼花,看错了。马玉芳拿起了爸爸的香烟,给村民让烟,恳求他们再在院子里四处瞅瞅。乡亲们又在院子里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一根贼毛。 “玉芳,上午你去哪了,是不是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村民往往很迷信,要是从外面带来妖精邪气,脑子会不清醒,又叫中了邪。 马玉芳没有心情跟大家开玩笑,她找到各个屋子里的锁,都锁的严严实实。 村民都散了,她塞给马天明一盒烟,恳求他跑一趟去把爸爸叫回来。 马天明落了好处,自然愿意效劳。马玉芳心里七上八下,一整天都是心神不宁,这个贼一定还在院子里,一定藏在某个地方。她就守在门口,耐心等家人回来。 只有她一个人了,院里院外都安静极了,除了树上吱吱的蝉声一阵一阵刺激着耳膜。 有个十分钟,马建国带着马晓秋还有民兵马玉强从面粉厂赶回来。 马玉芳想喊爸爸,马建国示意她不要做声,轻手轻脚打开锁,推开门的时候,门轴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这声音很大,屋内有贼的话一定会听到,兵贵神速马建国一把推开门,发现有人从窗户里面跳出来,那人穿的破破烂烂,身上的衣服已经成了一条一条挂在身上。 他心里大怒,哪里的贼如此不长眼,敢偷到我马建国头上,一股气血上涌,就冲了上去,这个贼反应比他还快快,朝着墙角的梯子冲过去,眼看马建国的指尖已经碰到了贼的衣服,还是被贼抢了先,爬上了梯子,上了窑洞上面的斜坡,然后一脚蹬翻了梯子,梯子上的马建国也被重重摔在地上。 第108章 马玉芳把剪子扔了出去,扎住了那人的屁股! 马玉芳见可恶的贼还敢反击,爸爸被砸在地上,用尽全力把剪子朝那个贼扔了过去,剪子像长了眼睛,扎住了贼的屁股,贼停了一下后,奋力往上逃走。 马晓秋和马玉强还要去追贼,马建国制止了他们,“回来,你们不是他的对手。”穷寇莫追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幸中的万幸,马建国只爬到了第二格子,被梯子砸破了额头,摔住了腰。要是爬到上面,那两米多高,一个快六十的老汉,后果不堪设想。梯子上有个露出的钉子,扎进了马建国的脸。 “爸爸,爸爸,你没事吧?”马晓秋很是内疚,遇到事还要爸爸往前冲,家人知道肯定一顿埋怨是免不了的。 “三哥,快拉爸爸上医院。”她掏出手帕,捂住马建国的伤口。 这一次又惊动了乡亲们,马家是真的招贼了,心里想看来这贼也是够能的,知道哪家值得偷。 马婶儿也带着媳妇们赶了回来,看到女儿坐在小凳子上脸色煞白,马婶儿安慰女儿后,检查了家里的东西,发现枕头下的零钱被偷走了,有个十几块钱,除了几枚五分二分的硬币还散在席子上。其它地方被翻的乱七八糟,因为马玉芳反应迅速,重要的东西都没有丢。 等马玉芳恢复平静,马婶儿也不去上班了就陪着女儿在家。 马建国去医院包扎后就回到了家,他的腰需要歇两个礼拜,叫了村里的联防民兵加紧巡逻,要求发现可疑人员,立即抓回来,真如夏县长说的,坏分子会趁着修水库祸害乡里,这第一个倒霉的就落在他马建国头上,心里真窝气。 等静了下来,马玉芳爬到梯子上捡回了剪子,剪子上还带着血迹,这个贼挂彩了,下次估计不敢再来了。 晚上小侄女们回来,来到她的跟前缠着她吵吵嚷嚷说:“姑姑,教我扔飞刀吧!” 这估计又是嫂子们嘀咕的被小孩子听见了,一次无意的举动,瞎猫撞见死耗子,她一个女孩子被传的面目全非。 这个流浪汉,从背影看和上午跟他的那个不是一个人,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呢? 高加林在工地听到了马玉芳家招贼的消息,并且知道马建国还受了伤,农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家出了事情是不会主动说的,好似专门要人家的东西似的,听说了就主动过去拜访。这老丈人遭了罪,不管多忙,既然知道了都要过去看望一下。 他趁下午收工,向夏成涛请了假,匆忙回家带些礼物来到马玉芳家。 马家兄弟今天都在家,马建国从炕上坐起来,看到自己的乘龙快婿精神饱满,急忙招呼他坐下。 “你还跑过来干啥,你爹你娘还有明楼三星他们都来过了,你把工地的事情干好就行。” 给马建国点上烟,询问了身体情况,玉芳给他倒了茶,端到他面前,“还没吃饭吧,我哥他们也是刚回来,难得一家人吃个饭。” “我都躺了一星期了,加林扶我出去透透气。” 来到院子里,晚上七八点天还没有黑透,一抹残留的晚霞还挂在西边的天际,东边的月亮也朦朦胧胧露出了半个脸。 马家今晚上的饭菜是精心准备过的,马婶心疼孩子们在工地吃不好饭,和媳妇们准备了过节一样的盘盘碟碟。 吃过饭,马建国又开了家庭会议,已经有一个月都没有开了,这次趁着孩子们都在,让马玉芳从头到尾把那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马晓春先开口说:“爸,这事蹊跷,有两个可能,一个是玉芳被人盯上了,一个是我们家被人盯上了。” 马建国也是这样想的,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他马建国是不好惹的,是谁敢老虎头上拔毛,何况自己这多年也是处处小心,没有和谁结过仇怨。 “我想这事儿也可能是瞎撞的,这贼也是先打听再动手,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兴许这次吃了亏,以后就不来了。”马晓夏说道。 马晓秋没有保护好爸爸,在兄弟们面前也不敢发言,低着头抽烟。 马晓冬的危机意识比较强,“二哥,如果他们再来咋办,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三哥的孩子刚出生,他也顾不来,家里都是女的,面粉厂也是忙的很,我去给夏县长请假,在家守着。” “不行,你是突击队队长,你走了马店那帮后生就成精了,修水库是大事情,你们哥仨谁都不能回来。咱马家的子弟不能当落后分子。”马建国说道。 “要不啥时候等百川回来,和他商量商量?”马婶儿提议道。 “妈,等啥百川叔啊,咱们现成的诸葛亮不用,拐那么大个弯干啥?”郭爱花把眼光瞅向高加林。 “加林,你说说。”马晓春鼓励高加林发言。 “我今天回来前夏县长有交代,他这边的信息很多,不只有咱家招贼了,郭集、北山、包括我们村,都有被偷的,情况已经反映到夏县长跟前了。” “我家的小猪仔被偷了两只,德顺爷爷追了一里地,也没追上,好像就是一帮要饭的流浪汉,趁着村里没人游荡出来祸害。” 对于修水库期间的治安问题,夏成涛早有预见,他准备安排一次秘密行动,解除修水库村民的后顾之忧。 “叔,你不要发愁,等上面的通知吧,大哥他们还是心思用到工地上,具体的我也不便多说,应该很快就有行动。” 开完会离开马家,月光下的夏夜,虫子和青蛙交替叫着,马玉芳把高加林送到村口,平静的生活里也隐藏着危险,两个人诉说着心里话,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依依不舍,高加林又把她送回去,到了门口,马玉芳打开手电晃了晃,高加林才放心离开,父亲已经打着手电在村口等他了。 在工地上身体一直处于紧张忙碌状态,一回到家,他浑身就像散了架,冲过凉后,爸妈还和他说着话,他头一歪就睡着了。 第109章 高加林找马栓做思想工作,结果两人闹崩了! 母亲心疼的看着儿子,拿着芭蕉扇给儿子扇风。父亲也没有闲着,烧了开水灌到暖瓶里,又和面蒸馒头,明早上让儿子带到工地上吃。 高家人是千千万万农村人的一个缩影,父母对儿女的关怀何时何地都不会放下,有时表现在行动上,有时埋在心里。 岁月是仁慈的,结束了你的生命还会给你后代;岁月又是多情的,赠与爱你的人还会让你又去爱别人;岁月又是善变的,给你沧桑衰老又给你博大的智慧。一如深沉的土地,承载了痛苦和欢乐,记述了发展和变革,一九八二的中国,就像一艘刚刚下水的巨轮,正在慢慢启动着,在这个版图上的中国农村,在艰难的土地上也展开了稚嫩的翅膀。 各村留守的民兵和派出所联合行动,把游荡在乡间的流浪汉和要饭的,都抓到工地干活了。挨个儿都过了筛子,没有发现屁股上有伤口的,说明那个人还流落在乡间。瞬间,乡村恢复了平静,村民们忽起忽落的心又放到肚子里,壮劳力可以安心修水库了。 褐色的红石头铺砌的坝坡斜面像一面耀眼的旗帜,挂在蓝天白云之下,壮观磅礴。站在分洪闸上的夏成涛眉头舒展了,这是一面胜利的旗帜,可能也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次高光时刻。 四周的丘陵平冈,葱绿夹杂着土黄形成斑驳的图景,原上的风肆虐的刮着,可是暑气依然没有丝毫减弱。昨天有个郭集的泥瓦匠晒晕了过去,大家的心思有些急躁,工作时间也从早上五点开始干活,到了十点收工,大家吃过饭午休,到了下午五点再干到夜里十点,避过了每天最热的时候。 夏成涛已经不能熬夜了,还有几个工程师年龄也是五六十岁,跟班走非常吃力,现在到了整个工程的攻坚阶段,只要老天爷配合,如期交工没有问题。 水库的两边都是山崖,村民平时往山上运输东西,就在山下修了一个底座厚实的台子,浇筑了石子和水泥,上面安装了滑轮还有马达,只要一按开关,钢缆就带着东西运输到山上,省时又省力。因为修水库,这个运东西的台子就要往外挪三十米才不碍事,石佛村的村民因为移民的待遇问题一直不满意,就要一些小活儿,如果指挥部不给他们,他们就会找各种借口捣乱,不是故意把运材料的道路弄断,就是搞鬼把电路弄坏,弄得市里县里的工程师们心烦意乱。这些知识分子不擅长和村里人打交道,尤其是个别胡搅蛮缠的妇女,根本没有道理可讲,撒起泼来让他们这些大男人都心惊胆战。 有夏成涛坐镇情况还稍微好一点儿,他常年在基层工作,处理过很多这样鸡毛蒜皮的事情。但是他的精力是有限的,很多时候只能用公安来震慑他们。 现在流浪乡间的逛鬼们也来到工地,弄好了可以提高劳动效率,搞不好就会出乱子。 夏成涛的身体越来越糟了,后半夜疼的脸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最多坐在椅子上眯一会儿,吃片止疼药,每天能睡上三四个小时就算是好的。 高加林充满了干劲儿,有一件事让他不开心,就是劝导马栓遇到了挫折。让他没有想到是,马栓对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中午吃过饭,他喊了马栓去到分洪闸下面,那里风大凉快。他递给马栓一只大前门,两人坐在散落的石头上,看着马栓晒得黝黑的脸。 “高老师,有什么事嘛?还得跑这么远,怕人听?” “工棚里人多,也没啥事儿,就是和你拉拉话。” “你现在可以啊,这有学问的就是比没学问的好,夏成涛这么器重你,都在传水库结束就把你调到县里去当干部呢?” “没影儿的事?咱们一样都是农民,农民就走农民的活法儿,我想问问你,前天我看见有个女的来找你,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马栓知道高加林从来不会主动找自己,既然这次主动了,一定是有备而来。“那女的是肉联厂的,以前认识的,普通朋友。” 此地无银三百两,越说普通就越不寻常。 “是不是姓叶,现在快三十了还没有成家。” “高老师,你想说啥就说吧。” “马栓,你可不能对不起巧珍啊!” “我没有对不起她,这个姓叶的野地烤火一边热,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在高加林看来,如果马栓没有那个意思,都是一个县里的,应该来个斩钉截铁,不能再缠杂不清。 “马栓,巧珍这么好的人,你应该对那个姓叶的狠一点儿,让她断了念想,万一被巧珍知道,没事儿也会想成有事儿。” 马栓的性格比较软,说不出来狠话,现在高加林让他彻底和叶志君断绝来往,他是做不出来的。 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是叶志君抚慰他孤苦无依的灵魂,让他一个农村小伙子坚定了出人头地的信念,还从经济上支持他帮助他,即使现在做不成夫妻,朋友还是要处下去的,只要守好底线,就不存在对不起巧珍的可能。 看到马栓的犹豫,高加林深深吸了一口烟,“巧珍以前已经被我伤过了,我不希望她再次受到伤害,这么好的姑娘,你娶了盖满川,还不知足吗?” 都说男人应该大度,可是真的做到大度非常困难,尤其是在感情处理上,马栓本来就对刘巧珍的过去心存芥蒂,现在高加林又出面来说叶志君的事情,看来这高加林心里还是惦记着他们家巧珍。 “高老师,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你已经和我堂妹(马玉芳)定亲了,南京一个黄亚萍,马店一个刘巧珍,你可以把几头,为啥非得逼着我去做绝情的事儿?” 高加林的精神世界不是马栓可以理解的,马栓的想法也不是高加林能体会的,这两个不同频道的人再讲下去只能是鸡同鸭讲。 第110章 高加林盯梢,跟着马栓来到肉联厂家属院! 没有想到事情谈僵了,两个人不欢而散,事情没有解决误会反而加深。按这种结果,叶志君要是隔三差五来找马栓,迟早大家都会知道。 马栓不听劝,高加林憋了一肚子火,自己在玉芳面前拍了胸脯下了保证,结果没有劝动马栓,他仍然不死心,就开始留意马栓的动向。一连好几天,马栓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这天下雨歇工,高加林注意到马栓穿了雨衣推了车子向河堤上走去,他跟夏成涛请了假,悄悄跟了上去。雨下得不大,路上回去的人也不少,在车流中,高加林像一只鹰盯着这个表面老实心里装满花花肠子的人。 他心里也有一些矛盾,想着自己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现在跟着马栓后面盯梢,怎么想都不地道,好几次都想拐回去,可是一想到刘巧珍今后一生都活在欺骗中,又于心不忍。这次做小人就做到底,反正自己也没有歪心,为了弥补巧珍,这回就不要脸了。 马栓穿的雨衣后面有个补丁,是红色的塑料布十分显眼,被剪成了一个树叶的样子,一定是巧珍做的。果然,经过马店的时候,马栓没有往回家的路上拐,而是去县城的方向。 就这样,高加林一路跟着,看到马栓把车子扎在肉联厂大门口, 然后进到了家属院。等到马栓进到院子后,怕时间长了,自己不注意让马栓溜掉,他来到马栓的自行车旁边,拔了气门芯,这样马栓出来就不会快速离开,就能知道他什么时候走,可以采取下一步行动。 高加林没有跟进去,他扎了车子在不显眼的地方等着,哪怕今天什么都不干,也要弄明白马栓到底搞什么名堂,只要这次抓住他的把柄,就可以给巧珍一个交代。 肉联厂家属院是个u型布局,除了大门,其它三面都是两层的红砖楼,这些红砖楼都是七十年代盖的,在雨水的浸润下,颜色鲜艳。 下雨的街道上没有什么人,两边的店铺生意萧条,他进到一个副食店的门里,这样可以看到大门口的情况。 副食店有两个营业员,一个男的,理的平头,身材不高,长着两只小眼睛。一个女的,烫着大波浪,还戴着手表。营业员知道他不是来买东西的,就没好气的说:“哎,这里是营业场所,不买东西不要逗留。” 因为有任务在身,即使营业员不客气,他只好忍着,满面堆笑给男营业员递上香烟,套近乎说:“你们的主任是吴春梅吧,我是他儿子张克南的同学,就在这避避雨,一会儿就走。” 副食品的吴主任很多人都认识,冒名“皇亲国戚”的多了,营业员见怪不怪,那女营业员撇着嘴说,“店有店规,你空口白牙一说,我们就信啊?” 高加林当时有点儿生气,报出了张克南家里的地址,两个营业员一听他没有瞎说,立即改变了态度,那个男的还给他搬来一个凳子,又倒了一杯热水。 副食店对面有个修车的,马栓只要出来发现没有气门芯准会去对面,所以他不用担心,反正闲着无聊,拿了柜台上的报纸,看到日期才知道今天是七月中旬,刘巧玲的高考成绩应该出来了,录取结果也该知道了。 好久没有见过克南,今天忙完马栓的事情,顺便可以找克南一趟,了解一下他和巧玲的进展。 时间真是难熬,这马栓难道要住到叶家不成,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怎么还不出来,他们是不是正在偷偷干些丢人的勾当。巧珍啊巧珍,你当时为什么不擦亮眼,看清楚这个瓜娃子的真面孔。 他为巧珍鸣不平,又担心巧珍知道真相后经不住打击,万一寻短见咋办。早上没有吃饭,他的肚子饿的咕咕叫,就买了两斤绿豆糕两斤贵妃饼,两斤给德顺爷爷,两斤给爹娘。他顺手打开一盒,自己吃了几个,感觉心里不那么慌了。 他翻来覆去把整张报纸边边缝缝全看了一遍,马栓还没有出来,一看时间才十点多。心里有些焦躁。你一个结了婚的人,歇工一天也不回家,把时间都耽误在另一个女人身上,你对得起人家刘家的人吗?害得我跟着浪费时间。 他在心里骂着马栓,外面的雨下得小了,坐久了浑身不舒服,他出去走动走动,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肉联厂的大门口。 忽然,他听到有人喊他名字,“高加林,高加林?” 这声音是刘巧玲的,他可不敢答应,万一知道是来逮马栓的,刘巧玲今天一定会来一出“大闹天宫”,把家属院闹的鸡飞狗跳。 神树县就是地邪,心里念叨谁就来谁。他站在远处看到三个人拿着东西出来,一个是张克南,另外两个是刘巧玲和刘巧珍,他们有说有笑骑着车子走了,过了十几分钟才又回到副食品店。心里暗自庆幸,幸好没有答应,原来巧珍也在,要是让她撞上马栓,自己就要前功尽弃了。 一进店门,女营业员说:“真不凑巧,刚才你同学张克南领着两个女的过来买东西,你正好出去,你是叫高加林吧!” “不好意思,我不是高加林,我叫张清辉,加林也是我同学。” 营业员也不再细问。到中午两个营业员开始轮班吃饭了,马栓还没有出来,他已经吃了一斤贵妃饼,考虑还有没有等下去的必要,万一这马栓一待一整天,自己什么也干不成,一天时间就白费了。 就在他等得心烦意乱的时候,看到马栓走出了大门,低头开锁,踢开支架,轮子挨着地,才发现后轮一点儿气都没有了,拧开打气孔发现自己的气门芯被人拔了,嘴里嘟囔着把车子推到了对面。 看这情况,是要走。因为离的太近,担心马栓认出自己,高加林又掏出钱和粮票又买了一斤贵妃饼,提了东西离开副食店,走到街角自己的自行车旁,从远处看着马栓。 第111章 高加林闯入家属楼逮马栓,刘巧珍也跟了过来! 马栓换过气门芯,抬头看到对面的副食店,也进去了,高加林心里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出来了,要是被他发现自己盯梢就要生出新的矛盾,可能两人还会动手打架。 看着他提了东西骑上车子走远,高加林寻思要不要直接去找叶志君谈一谈,自己以什么身份去谈比较合适。对于叶志君来说,他高加林既不是马栓的家里人,也不是刘巧珍的亲戚,在道理上是无权管这个闲事的,尤其是以不速之客的身份闯进人家家里,城里人完全可以把他当坏人对待,叫左邻右舍收拾他一通。 反正叶志君也不知道他和刘家的关系,那干脆冒充刘巧珍的堂哥算了,如果马栓和她关系很好,大概也会跟她提及刘巧珍家里的情况,这堂哥什么的这些远房亲戚,一定不会提到。 想到这里,高加林胆子大起来,把车放到大门口,门卫大爷背着他坐在传达室里吃饭,他混进院子,打听到叶志君的家里,里面的人说北边那栋楼,住在二楼213。 上楼来到门口,走廊里的地面黑糊糊的,都是煤渣屑子,还有走路带来的泥水,一走一个湿漉漉的脚印。门口的小炉子上坐着一口铝锅,里面飘出鸡肉的香味儿。 这马栓还和这姓叶的过上了?这小日子还有滋有味。 高加林在门口稳住心神,调整了呼吸,在虚掩的门上敲了两下,里面传出女人的声音,“你怎么又回来了,进来吧!” 里面的人显然把高加林当成了刚刚离开不久的马栓,高加林推开门,里面亮着二十瓦的电灯泡,光线昏暗,靠门口摆着一张小桌子,摆着茶壶和水杯,房间里是一股草药味儿,让人很不适应,外间还拉着一个老土布做的布挡,把外间一分为二,透过布挡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也是一张床。 正在案板上切菜的那个年轻女子应该是叶志君,里间传来一个年老的声音说道:“刚才说让你吃了饭再走,是不是外头下的太大了。” 叶志君看进来的是一个陌生人,“你找谁?” 高加林严肃的说道:“你是叶志君吧,我是巧珍的堂哥,找你说个事儿。” 听到巧珍两个字,叶志君显的极不自然,她擦了擦手,对着里间说道:“妈,你在床上不要乱动,没有盐了,我出去买点盐。” 叶志君长得很普通,皮肤白皙,圆胖脸,收拾的也算干净,高加林先走到楼下等她,她打了把伞跟了出去。因为院里熟人多,高加林和她来到街上一个僻静的地方。 “你来干什么?”叶志君说。 “巧珍是我妹妹,她和马栓已经结婚了,你就不要再找马栓了,这样不好!”高加林说。 叶志君说:“我和马栓只是普通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个人条件也不错,该找人成家了,我们刘家户院大着呢,要是婶子嫂子们过来闹,对你影响不好。” 高加林实在想不出别的话,只有用巧珍的家人来威胁叶志君。叶志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木木的看着远处。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那我走了。” “我怎么就不明白,你一个大姑娘干嘛要和有妇之夫纠缠呢,说出去不丢人吗?” 叶志君扭头就走,高加林紧走几步想拉住她的胳膊,被甩开了。就这样,高加林又跟着叶志君回到她家里,“今天不把说明白,我就在你家不走。”他的声音不高,叶志君能听的一清二楚。 里面叶志君的母亲说道:“君儿,刚才不是马栓回来了吗?” “不是马栓,是厂里的技术员小贾。” “哦,是哪个小贾?我想解个手,你过来一下吧。” 高加林局促不安等着叶志君给自己下一个保证,叶志君把他当空气,进到里间去伺候老人,不大一会儿,端了一个痰盂出去倒东西。 从门里可以看到楼下,她在公共水龙头那边涮拖把的池子边接了水,把痰盂涮干净,又端了回来。 这叶志君的母亲应该下不了床了,生活不能自理,那马栓为啥还要给她藕断丝连,这不是明摆的找罪受吗?这马栓脑子被驴子踢了不是,放着巧珍富裕之家的不珍惜,来城里伺候这母女两个。 叶志君到门口盛了一碗鸡汤,把两个鸡腿捞了出来放到碗里,端到了里间,“妈,有些烫,等凉凉再喝。” “这马栓也真是,也不吃了饭再走,一有空就过来,你们找个时候把婚结了吧!”叶志君的母亲在里头说道。 很明显,母亲还不知道马栓已婚的事实,高加林想直接闯进去告诉叶志君的妈妈,马栓已经结过婚了,让她的女儿不要再纠缠马栓了。 今天对于刘巧玲来说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她来学校领通知书,经过复读,她考上了省城的农大,和巧珍一道进城,他们先找到张克南,把好消息告诉他。吴春梅以前去过刘立本家里,她答应儿子,只要刘巧玲考上大学,就同意他们处对象。现在如愿以偿了! 他们在副食店买了点心,中午去了巧玲的班主任家里道谢,吃过饭后,巧珍说就不给他俩当电灯泡了,马栓今天歇工,自己也想早点回去,找机会让他们两个多呆呆。 马栓的上衣穿了两年了,有些地方磨的透明,她去百货大楼买布。雨停了,天还是阴着,她在门口扎车的时候,看到路对过一人骑着车子经过,侧脸看着像马栓,后座上那个红树叶补丁映入眼帘,马栓这是干什么呢,歇工连家都不回,雨衣盖着后座上的一个化肥袋子,鼓鼓囊囊的。 巧珍没有心思买布,她悄悄跟了上去,跟着马栓到了肉联厂家属院门口,巧珍想起上午营业员描述的那个张克南的同学,一定是高加林,高加林和马栓都在这一片干啥呢,他们难道在一起捣鼓生意吗?怎么以前马栓一句都没有提过? 这两年马栓挣钱了,刘巧珍不像那些村里结过婚的女子不再讲究,收拾的很利亮,穿的衣服和城里人差不多,马栓进去后,等了一会儿巧珍也跟着买菜的大妈混了进去,门口看门的大爷也没有过问。 她站在院子里,看着三幢住宿楼,都是密密麻麻的,走廊上晾晒衣服的,还有晒的干菜的,不知道马栓进了哪家。 第112章 今天是撞什么邪了,事情一件接一件! 反正就两层,她不怕麻烦,就一个一个找,在二楼的走廊上,她看到了走廊铁丝上挂的红树叶补丁的雨衣在空水,轻轻来到门口,这门是关着的。 她在犹豫敲不敲门,结婚后也没有听说马栓在这里有亲戚。在门口没人拦他,他就直接进去家属院,应该是来的次数多,看大门的都熟悉了。 本来自己以前和高加林好过,马栓没有嫌弃自己。如果贸然敲门,要是没有什么事儿,马栓知道自己跟踪他,万一惹他生气,以后过日子就有了隔阂。 如果要是马栓在外面胡混,这门敲开,非得离婚不可。 巧珍在门口内心麻乱,不知道该不该敲门。她想转头走掉,内心的好奇又迫使她迈不动脚。 刘巧珍心好,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宁可自己受委屈打掉牙吞到自己肚子里,有苦也不向外人哼一声。 对于敲开门的后果,她是害怕的,屋里传出轻声的说话声,听着好像有好几个人。 隔壁房间的人回来了,看着门口站着一个陌生人,便问道:“你找谁?” 刘巧珍指了指213的房门。“你怎么不进去呢?志君,有人找?” 屋里有人打开了门,一个圆脸女子探出头,“是找我的吗?” 刘巧珍脑子刷的一下空白,马栓果真是来找女人的,她红着脸说:“不是找你,是找我男人?” “你男人?”叶志君脸色铁青,心想这刘巧珍的堂哥真不是东西,后面还预备了后手,让婆姨跟来一起闹。 “你进来吧,看看你男人干的好事儿?”叶志君生气道。 马栓怎么了?做什么坏事了吗?被人逮在屋子里吗? 巧珍误会了叶志君的意思,叶志君把她当成了高加林的女人。 刘巧珍推开门,看到高加林和马栓面对面坐着,都在抽烟,屋里空气很差。 叶志君指着高加林对刘巧珍说,“看看你男人吧,就是个无赖,坐在我家里不走,我妈身体不好,怕惊动她,我刚把她送到卫生所打吊针,你赶紧把你男人领走,别让他在这里丢人现眼。” 同样,刘巧珍的出现让马栓和高加林也吓了一大跳,这巧珍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巧合。马栓以为是高加林捣鬼,气得满脸通红。 气得用手指点着高加林,一个劲的说:“高加林,你真有一套,我算是瞎了眼!” 高加林想辩解,可是不知怎么说。 “我男人是马栓!马栓,你们在人家家里干什么呢?” 这回轮到叶志君发懵,今天是撞邪了吗,什么事儿都撞在一起。 马栓生气的站起来,指着高加林痛斥,“高加林,没有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不是说没有告诉巧珍吗?算是我看错了你!” 刘巧珍看到高加林心里也就不怕了,从马栓的话里可以听出来,高加林知道很多事情,马栓发火吵加林,说明事情的正主儿是马栓。 “马栓,你先不要吵加林,我是在百货大楼看见你跟过来的,和高加林无关,说说你和这女的是咋回事儿?” “什么咋回事儿?没事儿!” 马栓强硬的态度出乎刘巧珍的意料,“没事儿?谁信呐,别人都歇工回家陪老婆孩子,你跑到城里大半天干啥?” 墙角那个袋子还没有打开,刘巧珍上去解开绳子,把里面的杂面,大米,佐料都掏出来。 委屈的说道:“家里我一个人操持,伺候你爹你娘,你倒是很积极,跑到人家家里买这买那,马栓,你好好摸摸良心?” 刘巧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呜呜哭了起来,楼上楼下的也来瞧热闹。 马栓站起来要走,刘巧珍一把拉住他,“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谁都不能走。 马栓力气大,一把就甩开巧珍的手,高加林腾的站起来,“马栓,你还是个男人不是?” “今天你敢离开这屋子,我就领着刘家的人上马店说理去,让你爸你娘还有你的四个姐姐评评理,你这个当队长的对得起谁?” 马栓听高加林这样说,马上站住不动,今天事情聚在一起,惹恼了高加林,他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再加上他和马建国的关系,得罪了他这个“驸马爷”,以后免不了多了一个拦路虎,要想在马店顺风顺水可就难了。 高加林生气不是因为马栓对自己的斥责,本来跟踪他就不对,也不占理,是因为他对刘巧珍的态度。你马栓做了对不起巧珍的事情,还这么大劲,要是现在不刹住车,以后还有巧珍的活头儿没有? 马栓平常说话活道,骨子里是拗脾气,他能三天都不开口,外人没有领教过,巧珍心里知道的,只要他自己不愿意说,谁也问不出来个子丑寅卯。 巧珍见马栓不吭声,就又问叶志君,“他不说,你说,当着大家的面,说说你和我男人是咋回事?” 叶志君嘴角一撇,爱搭不理的说道:“让我说什么呢?我说的你信吗?” “只要是摸着良心说的,我就信,要是昧着良心说话,别说我不信,就是大家伙儿,你问他们信不信?”左邻右舍听到吵闹聚集到门口看热闹,巧珍不怕丢人,既然到了这个份上,必须把事情说清楚。 巧珍的口才不行,在她们家,巧英和巧玲的嘴都上得去,能高声吵架,能低声讲理,面子也能豁出去。她的性格柔软,今天为了扞卫自己的利益,保护自己的家庭,不知道哪里来的能量,讲的话,说的词,顺顺溜溜,不磕不绊。 高加林并没有呆坐,现在搞不清楚这马栓和叶志君到底是什么名堂,巧珍这样闹下去,怎么收场,他也没有一点儿主意。 “顺利啊,你快上去看看,看看他们这些人把你姐怎么了?”众人听到楼下叶志君妈妈带着哭腔的喊声,随后听到有人走过来,走廊都是一震一震的,看热闹的主动闪开了一条路。 第113章 郑主席三堂会审,他要过足官瘾! “顺利啊,你快上去看看,看看他们这些人把你姐怎么了?”众人听到楼下叶志君妈妈带着哭腔的喊声,随后听到有人走过来,走廊都是一震一震的,看热闹的主动闪开了一条路。 门外的光线马上就被挡严了,巧珍看到一个肥胖的壮汉,个头足有一米九,腰围比门都宽,他光着膀子,侧着身子挤进屋子,看着叶志君,说道:“姐,吃亏了没?这些人是来干啥的?” 叶志君见来了救兵,指了指刘巧珍和高加林说:“顺利,这两个人都是来捣乱的,把他们轰出去。” 叶顺利是志君的堂弟,在屠宰车间当工人,饭量大力气大,一顿能吃六个馒头,平时每月的伙食费省着吃,后面一星期还是饿肚子,都是叶志君家周济他,他心眼实在,干活不出假力,平常肩膀上扛两扇猪肉跟玩一样,是肉联厂的有名的“大力士”。 “放心吧,姐!交给我!”顺利伸出左手抓住高加林的胳膊,右手又去抓刘巧珍,刘巧珍吓傻了,站着挪不动脚步,眼看他就要抓住巧珍的胳膊,马栓扑了上去,胜利的胳膊太粗,马栓根本抓不住,两个胳膊压在顺利的小臂上。他鼻子里轻蔑的哼了两声,嘟囔一句:“再来两个老子也不怕。”小臂一收往上一抬就把马栓架了起来。 叶志君见马栓这个时候出来救巧珍,心里有些生气,也不制止自己堂弟。 叶顺利一胳膊一个,把两人连拉带架从走廊拖到了楼下院子里。 高加林愤怒了,这个粗汉让他两眼喷火,马栓也愤怒了,一个大男人让他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从二楼提到了一楼,没有一点儿尊严。 巧珍一直跟在后面,看自己心里的两个男人被人欺辱,到了院子里,顺利还是不松手,她从后面用拳头打他的后背,他皮糙肉厚,巧珍的拳头就像打在墙上,效力几乎归零,顺利还笑着说,“还有人捶背,再用点力,你上午没吃饭吗?加大力度,提高产量。” 院子里坐着叶志君的母亲,她吊针还没有打完,就有人说家里闯进人闹事,她就让去拿药的侄子把她背了回来。 她拿着一个脏兮兮的手绢擦着眼睛,嘴里说着:“今天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你们是嫌我家过的太平吗,怎么不把我家拆了?” “顺利,把他们松开!” 叶顺利听到大妈下了命令,松开了高加林和马栓。叶志君母亲看着马栓,“马栓,你不是走了,怎么又回来了?这两人是干啥的,是你招惹他们的吗?” 马栓对叶志君的母亲说道:“姨,没啥事儿,你身体不好,先上楼吧?” “没啥事儿,我看你们还能诓我到什么时候,人家都找上门了,还不想让我知道,今天不把话说明白,我就死在院子里。这找事的都寻上门了,我行得正坐得直,还有什么怕的。” 刘巧珍见叶志君的母亲脸色苍白,一说话不由自主就摸着胸口,她走到跟前,指着马栓说:“那是我男人,他来你家干什么?” “马栓,你过来,这是你婆姨?”叶志君母亲声音严厉,听到这个令人意外的消息,险些从椅子上歪倒,叶顺利连忙扶住了她。 马栓的沉默证明了眼前的这个女子说的是真话,叶志君母亲骂道:“马栓啊马栓,你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让志君对你白好了这么多年,我怎么就瞎了眼,数九寒天吓着大雪还给你送饺子吃,你结了婚为啥不早点说,还和志君来往?” 叶志君看到母亲不住嘴骂马栓,走到母亲面前“枯通”跪了下来,哭着说:“妈,你千万不要骂马栓,没有马栓,咱们这家早就崩了,千错万错都是你闺女的错,他结婚的事儿我早就知道,是我不让他说,妈,要骂你就骂我,要打你就打我。” 这下轮到大家懵了,家属院的人都知道马栓是叶志君的对象,家里是农村的,两人一直没有结婚,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婆姨,摆明叶志君就是一个第三者插足。 马栓的婆姨明显比叶志君年轻漂亮,马栓守着这么个婆姨,再和叶志君勾三搭四,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个男的又是什么人呢,他为什么要给马栓的媳妇出头儿? 看热闹的七嘴八舌,怎么看不出马栓这么老实的人会干出这种事,也不明白叶志君好好的一个城里人为什么非要缠上一个乡下人。 就在众人交头接耳的时候,人群里挤进来一个人了,他嘴里说着:“都让让,都让让,这大热天的不在家里吹电扇,都是看什么呢!” 这人年龄有五十岁上下,谢顶双下巴,穿着一件灰色的确良短袖,敞着怀,里面穿着印有“为人民服务”的白背心,背心明显已经发黄了。他拿着一份报纸扇着风走到叶志君目前前面说道:“老嫂子,你们这是干啥呢,是唱大戏还是有别的活动?” 叶志君看到这人,马上就站了起来。还没有等叶志君母亲说话,叶顺利指着马栓抢着说道:“郑主席,那个乡下人骚情我姐,他明明结婚了,还偷着和我姐处对象。他婆姨也找上门来闹事了。” 尽管叶志君冲自己这个实心眼的堂弟使眼色,叶顺利只顾自己说: “还有那个小白脸,他是和马栓的一伙儿的,都是来我姐家捣乱的。” 小白脸自然是指高加林,郑主席脸色一沉,盯着马栓说:“不应该啊,我对你有印象,话不多人朴实,经常来志君家帮他们干活,对吧?” 有人给他搬来一把椅子,他臃肿的身体坐了下来,肚子上的肉“咕噜”一下从腰里就拱到出了背心。 马栓打定主意一言不发,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没有想到的。 无论他怎么说,只有两个结果,一是当着巧珍和加林的面自己丢人打家什,弄得声名狼藉,除了让巧珍恨自己,高加林也会看不起他,虽然自己没有任何超越规矩的行为,可是谁又能相信呢? 这种事情,大家都是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 第114章 把他们都捆到树上,我相信他们的身体要比嘴巴诚实! 另外一个结果就是叶志君以后以别想嫁人了,跟结过婚的男人说不清道不明,姑娘家的名声臭了,就没人要了。 郑主席见马栓不搭理他,严厉的说道:“新社会新风尚,好好的一个和谐幸福的家属院,被你搞得乌烟瘴气,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老实交代自己的错误,我会向组织上申请对你宽大处理,好赖大家都会对我这个工会主席一点面子的。” “顺利、铁柱、小琦、王大缸,你们四个把这两个坏分子盯紧了,在大庭广众面前,还在负隅顽抗,如果他们再不老实,都给我捆起来。” 肉联厂的四个壮汉听到主席发话,一边两个盯紧了高加林和马栓。 郑主席又把目光转向高加林,“你既然是他的同伙儿,他不说你说,你要知道顽抗到底的下场是非常可悲的,站到人民的对立面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我问你,你今天跟着姓马的过来干啥呢?你一个五尺五高的娃子,不知道人家是孤儿寡母吗,我这老嫂子卧病在床,就这样可怜的人,你们也忍心下去手?” 叶志君母亲见郑主席越说越离谱,对郑主席乞求道:“老郑,事情很简单,都是我们的家事,让我们自己处理就好了,就不麻烦你了。” 郑主席升堂断案的兴致刚上来,被叶志君母亲这么一说开始训斥道:“老嫂子,不是我说你,一辈子就胆小怕事,人家都闹到咱屋里,如果你们在屋里怎么说,我老郑都不会管,现如今闹到院子里,已经从简单的家事上升到社会问题,我身为国家干部,怎么会麻木不仁置之不理?放心吧,相信组织,单位会给你家撑腰。” 高加林在县城里待过,知道像肉联厂这样的大单位,有些领导说话挺管用,自己只要敢触犯了他的底线,厂里的这些员工真敢动手收拾他们两个。 既然马栓保持沉默,自己就该想办法让大家脱困,如何摆脱这个郑主席,是摆在当前的第一任务。 “咦,你这小白脸,快点儿交代吧,别耽误大家吃晚饭,你要是再不说,我可真要给你们上绳子了。” “郑主席,事情很复杂,你让我从哪儿说起?” 郑主席挠了挠后脑勺,因为自己对两边的具体情况一点儿都不知道,是因为官瘾犯了,才硬闯过来冒充“青天大老爷”,是啊,让他从哪儿说起呢? “你吧,你就从今天早上说起,你跟着这个马栓来志君家里干什么?结了婚的人还不老实,礼拜天不在家陪婆姨,胡骚情!” “郑主席,你要是马栓,会带着我一起来吗?你要是和叶志君不清不楚,你会告诉我吗?” 郑主席被高加林一绕,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妈的,这是我审他还是他审我。“你老实回答我,现在是我审你,不是你审我,你再跟我在这里七拐八拐,信不信马上把你捆到树上,等到你们公社领导来领你,你娃子这辈子就算完了。” “郑主席,我希望你马上让我们公社的领导过来领我们,这事儿你还真处理不了。”高加林说出去这话,就后悔了,公社把他们领回去,自己是没事儿,可是巧珍就完了。 “我还不信邪了,就你们几个乡下人,还能把天翻个个儿,你们都是金口玉言,非得逼着我跟你们动劲儿,来人,把他们都捆到树上,我相信他们的身体会比嘴巴诚实!” “乡下人”三个字格外刺耳,就像当年拉粪的时候张克南妈妈对自己的态度一样。 刘巧珍一看郑主席要捆人,立即就急了,杏眼圆睁,冲着叶志君就骂道:“马栓不说话,你干怎么不说,在你们的地头上,想把我们这些庄户人往死里欺负啊!你当着你们领导的面,把话说明白,如果是马栓的错,枪毙了他也不亏,要是枪毙他还不够,把我也枪毙了,如果是你的错,你就不要一错再错,害得大家跟着你受连累!” 刘巧珍一说这话,叶志君母亲知道自己女儿要被逼到墙角了,她借口不舒服,让人把她背上楼,这把年纪了不想丢人。 “你这女子是干什么的,看着不是我们厂里的人!”郑主席说道。 有人说刘巧珍是马栓的婆姨,郑主任更糊涂了,这么好一个女子可比叶志君俊俏,他男人还在外面胡混,里面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会不会不能生孩子啊? 指头粗的绳子已经套到高加林的脖子上,绳子上的毛刺扎得他很不舒服,同时心里憋屈的很,自己是吃饱了撑的,这玉芳是什么事儿都敢接,准是让刘立本灌了迷魂汤,没来由裹进了稀泥糊涂里,没有一点儿好处还惹了一身骚,目前的状况是进退两难,实话实说的后果只能让事情更加恶化。一向足智多谋的高加林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叶志君被刘巧珍逼迫,下决心想在众人面前坦白,她看了看马栓,马栓冲她摇了摇头。她知道马栓是为了保全她,宁可自己承担责任。 郑主席看到刘巧珍,又抓住了新的线索,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你是马栓的婆姨,那你说说,今天是怎么回事儿?” 刘巧珍看到马栓向叶志君使眼色,走到马栓面前,“马栓啊马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和她眉来眼去,人家加林是无辜的,你就是不考虑自己,难道也让高加林一道和你受罪,你还有良心没有?” 马栓脸上挨了火辣辣一巴掌,这一巴掌把他打醒了,自己的善意不但给自己也给家人带来了接二连三的麻烦。 面对巧珍的误解,马栓有苦难言,这个时候越描越黑。高加林是无辜的,他心里明镜一样,哪怕今天承担了所有责任,这个爱摆架子的郑主席一定会刨根问底,只要自己不说话,高加林一定会跟着遭殃。高加林是个文化人,在以前的感情处理上虽然有些污点,整个人还是不错的,只要自己不吭声,他在没有掌握实情的原委的时候,也一定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些不该说的话。 第115章 没想到一张报纸起了这么大作用,危机总算解除了! 郑主任听到高加林的名字,马上说道:“等等,那个小白脸先别捆!我说小白脸,你是不是叫高加林?” 高加林没有说话,等于是默认。郑主席仔细看了手里的报纸,确定报纸上宣传的致富典型就是城郊高家村的高加林,他心里想,我的妈呀,差点把先进人物捆了,以后县委要是追究下来,自己的乌纱帽非得摘了不可。 他皮笑肉不笑地走到高加林面前,亲自拿掉他身上的绳子,“误会,误会,领导树立的致富能手怎么会是坏人呢?” 他为了挽回面子,举起手里的报纸冲着大家晃了晃,“大家可看清楚了,这个可是咱们县里的骄傲,抓轧花厂敢死队,抗洪抢收,农村致富发家的高加林同志。” 刘巧珍无意间的一句话,让高加林脱离了险境,她终于把吊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高加林见郑主席的态度有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知道马栓有救了,自己的意见和说法可以保住马栓。 郑主席和颜悦色地说道:“加林同志,那请你说说这马栓和叶志君是什么情况,你们之间一定是发生了误会,对不对?” 高加林看事情有了转机,对大家说道:“是个误会,是个误会,大家都散了吧,马栓是做好人好事,看志君家困难,经常来帮忙,又怕别人说闲话,就说自己没有结婚,刚才志君不是也说了吗,她早知道马栓已经成家了。又怕婆姨有意见,这事儿也一直瞒着他婆姨,今天凑巧碰见了,就来问问。” 哦,原来如此啊!郑主席也让大家都各回各家,热情地拍着高加林的肩膀说:“马栓是个好同志,老弟,你也年轻有为啊,你不是办了养猪场吗,可以给我们厂供应生猪,以后咱们打交道的时间长着呢。” 危机总算解除了,居然是一张报纸的功劳,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 高加林去大门口等马栓和巧珍,两口子和叶志君一起上楼,没过多久两个人沉默着,三个人骑着自行车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到了马店的岔路口,马栓表情尴尬地对高加林说:“高老师,你受累了!” 高加林看刘巧珍面无表情,一定是还在生气,就对马栓说道:“既然巧珍已经知道了,你们两口子好好说开了,刘家的人早就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大家怕伤害巧珍,就委托我和你谈谈,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咱们都是大人了,凡事摸着良心来办。” “加林,你回去后,家里人要是问,你就照在家属院说的话再说一遍!”说完这句话,刘巧珍憋了一路的眼泪像决堤的潮水一下就涌了下来。 多好的女子啊,愿意把全天下的委屈一个人扛下来,高加林的眼睛湿润了,马栓听到巧珍对高加林的叮嘱,两腿一弯跪在巧珍面前,用两手左右开弓扇着自己的脸,“巧珍,你打我你骂我吧,我不是人啊!我是牲口!不该瞒着你!” 巧珍没有理马栓,骑着车子回家了。高加林看远处有人过来,急忙把马栓拉起来。“马栓,你不要这样,你要明白巧珍的心,咱们是朋友,你就给我交个底,到底和姓叶的有事儿没事?” 马栓没有正面回答高加林,恢复平静后说道:“高老师,这事儿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到工地了我们细说。” 高加林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在村口遇到了等巧玲回家的刘立本,大老远就冲他打招呼,走到跟前,刘立本满脸堆笑,“加林啊加林,你算是我刘家的大恩人,你还不知道吧,巧玲被农大录取了,这回她的英语考了八十二分,就是这分数帮了大忙,总分比录取分数线就高了十分儿,要是英语上不去,我家巧玲上哪门子大学啊,你先回去歇一会儿,我一会儿就上你家去。” “立本叔,你客气啥,我啥功劳啊,都是巧玲妹子聪明。” “说好了,你别乱跑,我一会儿和明楼找你去,今晚上儿咱喝两盅。” 对于刘立本的好意,他无法拒绝,于是先到养猪场把点心留给德顺老汉,两人拉了一会儿话,父亲也过来帮着喂猪,看到了儿子,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二嘎子,我说一早三洋他们就回来了,你歇工是去马店了吧?” 今天发生的事,他不能告诉父亲,这种事情涉及马栓的名誉,就是最亲的人也不能传话。他敷衍的答应着,等喂完猪,带着父亲回到了家里。 “妈,做的啥饭,一会儿立本叔和明楼叔过来喝酒,咱家有菜没有?” 高加林母亲一早看到同村的人歇工,知道儿子一定会回来,老两口上午就去集上买了很多吃食。 “谁来都不怕,都准备好了。有酒有菜,管你们喝一夜。” 院子外面有大声说话的声音,看来的人还不止一个,高加林从屋里迎接出来,看到了张克南充满笑意的脸庞,他提着大兜小兜的礼物,旁边是巧玲和巧英,后面跟着高明楼和刘立本。 高明楼对高加林说:“加林,今晚我就带着一张嘴,专程来陪客人的,你可别嫌弃。” “明楼叔,说得啥话,我这儿的酒你喝到肚子里,不但我脸上有光,这酒脸上也有光。” 高加林白天看到张克南和巧玲一起,知道巧玲大学生身份确定了,以后就是城里人了,和张克南的恋爱关系算是确定了。 “老同学,你来就来吧,咋还带这么多东西?” “加林,这一兜是巧玲的心意,这一兜是我的心意,我得感谢你帮巧玲考上了大学。” 在农村,哪家出个中专生都是不得了的事情,意味着端住了铁饭碗,这回巧玲考上的是本科,在目前来说,今年城关公社两万多人,这是头一份儿,刘立本高兴的合不拢嘴,一个劲儿的和大家碰杯。 高明楼抿了一口酒说:“自古以来,听说书的讲,能够发达的,有四种人?” 刘立本想知道是哪四种人,瞪着两只眼睛听着,高明楼突然不说了,“亲家,想知道不?” 第116章 意外伤亡事故的发生,让水库建设遇到困难! “想!” “想涨学问,还不喝一盅?” “克南,你想知道不?” 张克南是灵光人,一听高明楼的意思,就是让他陪未来老丈人碰个杯。 两人喝了酒,高明楼接着絮叨:“这四种人就是王师帝佐,鬼使神差。皇帝的老师,就是王师,贴着皇帝身边,随时请教。顾命八大臣,就是帝佐,辅助小皇帝坐稳江山的,排除内忧外患。鬼使就是搞外交的,专门出使番邦,神差就是钦差大臣,拿着皇帝的尚方宝剑到处督查,看到不守法的官儿先斩后奏。巧玲啊,你可要给加林端两杯,他可是辅佐有功啊!以后你大学毕业当了大干部,咱村的人还得去巴结你呐!” 高明楼这话让刘立本很受用,高加林喝了刘巧玲敬他的酒。 刘巧英帮着高加林母亲做菜,等菜都上桌了,才坐下来吃饭。等喝掉两瓶酒,女人们去另外房里说话,男人们继续抽烟喝酒。 喝高了的刘立本嘴上开始没有把门的,对着张克南说道:“我刘家三个女子,眼看最小的也要跟你成一家人了,你娃子可要认真的对待巧玲,不要像马店那个没良心的,哎,我那二女子怎么命这么苦。” 高明楼还不知道马栓的事情,听刘立本酒后吐真言,想听个究竟。高玉德也没有想到人逢喜事精神爽的“二能人”还有什么烦恼。 高加林冲着张克南递了眼色,张克南马上拿起纸烟给每个长辈递烟,拍着胸脯说道:“加林是我老同学,知根知底,你们都是我的长辈,叔,你不要担心,我今天在这里跟您保证,不会让巧玲受委屈,城里人有的,都不会少他的,您没有儿子,以后我就是您的儿子。” 刘立本心里稍微好受一些,“亲家,玉德哥,别笑话我,别看我外面风光的,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高玉德这一年跟着高加林吃了不少苦头,对刘立本的心情感同身受,他端着酒说道:“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发什么愁啊!” 高明楼喝得也有些晕,唐突的问道:“克南,你晚上住哪儿?” 对于农村没有过门的女婿,在刘立本家过夜会招来闲话,高加林接过话,“我和克南好久没见面了,晚上住我这儿吧!” 张克南在来的时候没有考虑这个问题,现在十点多了,加上喝了酒,以他的技术骑到县城是有困难的,就同意了高加林的建议。 刘巧英给大家端了放了荆芥的疙瘩汤,喝完汤,高加林和张克南把刘立本送到家。 刘巧玲母亲也过来,一家人没有避讳张克南,向家人询问马栓的事情。 高加林知道不把这个事情对大家讲透,一家人就没有心思做任何事。他于是按照刘巧珍的叮嘱把跟踪马栓的事情讲了一遍,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刘巧英说道:“这马栓,自己挣钱容易吗,还去照顾叶家的人,我得找他说说。” “大姐,马栓真是的,当雷锋也不是这样,自己有家有口,报恩也有个限度,都是结婚的人,也不怕闲话。” 刘立本被凉风一吹,脑子清晰了,他对高加林说道:“刚才在你家我没有说漏嘴吧。” 张克南说道:“叔,加林能着呢,你正准备说呢,他让我给你们上烟,你就忘了说了。” 面子问题是大事,刘立本看着家人,认真的说道:“巧英,加林既然把事情弄清了,这事儿就当没有,对小光和你公公一家,啥都不说,还有克南,这事儿既然没有避你,已经把你当成了一家人,也不要对外人说一个字。加林我最放心,以我一辈子的眼光来说,谁把事情交给他,算是找对人了。” 第二天继续修水库,没有下雨是个阴天,还算凉快,高加林正领着人干活,突然听到“通”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又听到两声惨叫,有人撕破喉咙般喊道:“砸死人了,快来人啊!砸死人了,快来人啊!” 声音就在工地东边的北河堤下,“出事儿了,走过去看看!” 高加林带着他们的突击队员跑到河堤下,出事的是往山上运东西的水泥墩子,现场一片惨状,底座从中间裂开,从断裂的截面看到,里面是都是鸡蛋大的鹅卵石,还有水泥沙子,台子的上一部分连着马达被钢丝缆绳一道拽到河道中间,上面还有一个人,被崖上装着石头的吊篮落下来,把人挤在底座中间,人显然已经不行了,另一个被甩了出去,摔断了大腿,高加林帮忙把人抬了出来,已经送往县城医院抢救。 这是一场恶性事故,虽然不是修水库工程的一部分,却和修水库有联系,死伤者的家属纷纷赶过来,把赶到现场的夏成涛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在夏成涛旁边蹲着工程助理靳长宾,他抱着头呜呜哭着,旁边站着派出所的张明亮,他安抚着情绪激动的家属。 张明亮嗓门大,一开口就压住了大伙儿的声音,“我说老少爷们,大家都静静,让长宾说说这事情到底是咋回事儿?” 原来死者叫常根,伤者叫常建有,他们都是附近移民村的人。因为修水库需要把这个运输的台子往外挪,本来是个小事儿,负责修水库工程师可以安排施工,村里的这两个人一向横行霸道,外号叫“惹不起”,肥水不流外人田,两人一合计,找村里的书记一嘀咕,让移动台子的一百块钱给他们,他们自己来干,这样可以捞点儿外快。 工程师也怕出问题,特意安排助理靳长宾跟踪盯着,结果那两人为了多挣两个钱,嫌小靳碍事,威胁他不要多管闲事,否则要挨揍,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这样就被吓住了。 这个靳长宾是个小小的助理,没人把他放到眼里,无奈之下就写了一张配料单给常根,让他根据配料比例把台子弄好。 这常根结果按照配料单一算,弄下来得花七八十,干脆偷工减料,于是把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 按照配料表,应该用小石子,下钢筋笼,把小石子搅拌的混凝土倒进钢筋笼,凝固后才可以承受斜坡运输的冲劲反坐。 第117章 高加林临危受命,家属们把夏成涛折腾的倒了下去! 为了多挣二十块钱,一死一伤,夏成涛感到很痛苦,乡里的人没有安全意识,凡事感觉无所谓,现如今出了事,横竖不讲理,人死了,不管责任是谁的,是能讹多少是多少,否则就无休无止的纠缠,反正种了庄稼也没啥事,有的是时间。 更有甚者,村干部推波助澜不起好作用,让处理问题的人难上加难。 常根的女人和孩子上来一人抱住夏成涛的一条腿,女人哭着说:“不管咋说,我们孤儿寡母的,你们要负责到底!” 本来就站了一个多小时,连日劳累的夏成涛现在已经坚持不住了,被两人一晃,身子直挺挺倒了下去,后脑勺磕在树干上,一下就昏迷了过去。 在场的人都吓傻了,常根女人还嘴硬着说道:“他是装的,他是装的。” 张明亮一把拉开女人,喊道:“快来人,夏县长昏过去了!” 高加林带着几个人挤进人群,高加林要背起夏成涛,夏成涛朦朦胧胧中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是加林吧,你留下处理问题,让别人去!” 刘挺柱弯腰背起夏成涛,几个人跟着走了。 张明亮对着村民家属说道:“你们不是胡闹吗,刚才夏县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心心念念还是记挂你们,这是高加林同志,夏县长刚才吩咐了,让他来给大家处理。” 如果是别的事情还行,这种擦屁股的事情,高加林心里也是犯嘀咕,既然夏成涛临危受命,只有赶鸭子上架。 常根女人又想故技重施,对孩子递眼色,上前抱住高加林的腿,张明亮生气的叫道:“常永学,常永学,你快点出来,你娃子躲龟壳里干啥呢?” 常永学是大队书记,他光着膀子披着一件破衣服走到人群里。张明亮说:“你管管你的人,夏县长有个三长两短的,够你娃子喝两壶。” 常永学已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安抚女人说道:“哎,我说弟妹弟妹,人家高同志是给咱解决问题的,你再把他晃倒下,我看你这事也没有人敢管了。你听哥一句话,既然事情出了,上面会给咱一个满意的答复。” 女人听到书记发了话,再不配合不给面子,后面没有人替自己说话,自己也占不到便宜,于是乖乖松开了高加林的腿。 在这个过程中,高加林一个字都没有说,他知道在这种场合下,任何不成熟的意见或者说辞都会授人把柄。 夏成涛倒下了,县委为了如期交工,连夜开了班子会又派了主抓农业的副县长耿宝荣代替夏成涛。耿宝荣当然知道这边刚发生了死人事故,来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强调自己是来抓进度的,对于其他遗留问题,还是由原来的负责人处理。人们私底下都有意见,这耿宝荣趁着夏成涛住院,不是成心下峨眉山摘现成的桃子吗,就这样还是得了便宜卖乖,自己一点责任都不想承担。 耿宝荣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这样的话,高加林自然知道这摊事儿他压根就不想沾边。等早上安顿住工程的事情,跟着等候多时的常永学走了。 常根和常建友的家属们有个二三十号人都在指挥部的门口蹲着,妇女们叽叽喳喳聊着天,靳长宾在屋里打扫着卫生。看到高加林两眼布满血丝,一身疲惫的过来,大家都不做声了。 常根的老婆冲着高加林说道:“高同志,听说你们换领导了,这事儿你还能做主吗?要是做不了主,我们就找新来的县长?” 常根的三叔有四十多岁,铁青着脸对高加林说:“高同志,人已经死三天了,今天要是不拿出个意见,我们这几十口就在你们指挥部住下了,困了就和你们睡在工棚,饿了就去你们食堂。” 面对家属的威胁,高加林说道:“我们已经商量两天了,你们家属又不是打架,来这么多人干啥,我还没有说一句话,你们几十句都等着,我也不知道听谁的。你们要是想让我解决问题,必须听我的安排,这样大家都别耽误事儿。” 这么多家属亲戚对于这个眼前的年轻人已经刮目相看了,第一天高加林给他们上了第一课,那是在夏成涛送走后,人们来到了指挥部,高加林叫来马晓冬和高三星帮忙,还没有坐下,女人们在门外大放悲声,哭的那叫个撕心裂肺气贯长虹。高加林还没有说话,家属们个个义愤填膺,仿佛高加林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把怨气、怒气、毒气都朝高加林释放。 “我们村拆迁,那费用够不够再箍一孔窑洞。” “给的那点钱,还不够买辆自行车,娃们上学多走十里地”。 “砸死人,你说说赔多少,才三十多点儿,这孤儿寡母,都要生活,家里还有老人。” 高加林就像狂风巨浪中的孤舟,被家属的声音包围,他端着“为人民服务”的茶缸,不紧不慢喝着水。 桌子上有三个大茶瓶,办事不利的靳长宾好似为了赎罪,忙前忙后端茶倒水。 等女人哭累了,等家属们说累了,一看高加林就像没事人一样,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喂,我说高同志,你可是夏县长指派来解决的问题的,怎么像泥菩萨一样,闷着头只顾喝水,不怕把尿泡撑崩?” 高加林坐在正位上环顾众人,“你们都说完了,要是没说完继续说,我正在听。” 常根的三叔生气的说道:“你个瓜娃,你听我们说的啥,我看你就是在踢皮球?你看你茶缸上的写的啥,对得起这五个字吗?” 常建友的大哥走到高家林面前瞪大了两眼说:“你这个瓜怂,我们都一死一伤了,还胡说八道,今天不把我们说的话重复出来,我看你小子就欠揍?” 有这两个人伸头说话,家属们都静了下来,想看高加林怎么解释。 高加林朝马晓冬示意,马晓冬把一台录音机放到桌子上。一按播放键,录音机里像麻雀炸了窝一样,闹哄哄的什么也听不明白。 家属们不知道高加林葫芦里卖什么药,常根三叔说道:“你让我们听录音机作甚,我们是要你解决问题?” 第118章 急惊风遇到慢郎中,高加林稳扎稳打! 高加林说:“你认真听听,现在放的就是刚才你们说的话,你们人多,意见多,我不得不录下来,一个一个的意见都听听,然后根据你们的意见再给出解决办法,对吧?” 大家都听着录音机了,里面是一团糟,说是下去再给解决意见不是糊弄人吗? 马晓冬按下暂停键,家属说道:“那你听清我们说的是啥?” 高加林回答:“你们能听清我就能听清!” “我们什么都听不清!” “既然你们听不清,如果让我主事儿,大家都坐好,站好,咱们一个一个说,我都录下来,但是咱们有言在先,你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最后都会在县里存底儿。如果没有意见,那现在就开始!要说话的先说自己和死者伤者的关系,还有自己的姓名,看看谁先说。” 乡里人一听要录音留底子还要报名字,心里都害怕,如果闲聊说话,怎么说都行,真要上升到公家层面上,又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最后推举常根三叔和建友的大哥两个先说,看着众人期待的眼光,三叔应该是有些阅历的,他磕磕巴巴讲了有十分钟,其中还有很多重复的废话。等到了建友的大哥,他憋红了脸表述的意见和常根三叔的差不多。 等两人说完,高加林说道:“其他家属,有意见的尽管提,今天一天时间,咱们专门收集意见,过了今天,再提就没用了,因为晚上你们的意见我就会总结出来,提报到上头。” 常根的老婆一听高加林的话,生气的骂道:“放你的狗屁,夏县长让你当家,你为什么还要往上报?” 高加林盯着常根老婆,没有丝毫的怯意,“大嫂,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你当时也在夏县长旁边,夏县长说的啥,就是刚刚的事情,你不会记性这么差吧?” 常根老婆被高加林这么一问,脑子里有些糊涂了,当时自己只顾害怕,真记不清那姓夏的说了什么? “我正难受,没听清,那你说说。” “刚才夏县长说的是,是加林吧,你留下处理问题,让别人去!”高加林说完又看看家属们的反应。 “就是啊,夏县长让你处理问题,不就是让你当家吗?”有人说道。 “大哥,夏县长让我处理问题,并不代表我要当家,因为对于家属的赔偿和补贴是国家出的,不是我高加林从家里拿的,你说我不把你们的意见汇总行不行?” 常根老婆把脸扭向三叔,心想这个小白脸坏水太多,二三十人都说不住他,这也难坏了家属们。真打他一顿吧,又怕没人管,心里都是憋闹的无处发泄。 高加林在第二天给家属们上了第二课,这回家属们也学精了,等指挥部的早会开完,他们抢先坐到会议室,会议室坐不下,又在门口脱了鞋子垫在屁股下,坐在空地上。 这回除了常根三叔和建友大哥,其他家属一概保持沉默,“高同志,今天你看我们配合的咋样,人都没有了,按照村里的规矩,可不能一直停在这里,这大热天的,一块儿豆腐不到下午就臭了,何况一个人呢?这事儿可不能等啊!” 高加林:“这事儿肯定不能等,我的意思是你们分成两拨人,一拨在这儿说事儿,一拨回去把人入土为安,这么大的事儿可不是两三天就能说成的?” 建友大哥:“不行,你只要今天说不成,我们开了拖拉机都去县里,让县里领导给个交代。” 常根三叔:“高同志,你可得想想,我们要是去了县里,领导怪罪下来,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你就不想想你的前途?” 高加林:“不瞒你两位,我就是个处理事的,家住高家村,地地道道修理地球的,有啥前途,不过是夏县长用我方便,才让我管的这事儿,你们要是不想让我管,我还落个清静,你们要是现在去县里还来得及,晚去一会儿,干部都下乡了,你们还得白跑一趟。不行的话,你们去县里看看也行?” 家属们看高加林软硬不吃,怎么也拿不住他,想走又怕扑空,不走又拿他没辙儿,几个人出去嘀咕了一会儿,然后又回来。 “高同志,你这人也通情达理,说得也在理,我们也不想折腾了,你也别糊弄我们,咱们今天就在这里说个囫囵话,你要是真想管,就别拐我们,你要是不想管,我们也不难为你!到晌午我就让知道我们的厉害。” 在夏成涛危难之时交代的任务,他高加林在道义上不能辜负朋友的信任和重托,同样面对不幸的家属,非常同情。 但是同情不等于放纵,不等于即使狮子大开口也得无条件答应,这个谈判的节奏和底线必须牢固掌握在自己手里,否则有辱使命,单方面让家长满意,是每个人可以做的,夏成涛为什么要找他,这是对他的期许。 高加林让三星做好录音,马晓冬维持好秩序,靳长宾开始叙述整个事情的经过,因为事故责任必须划清。 家属知道自己这一方明显不占理,属于违规施工,不愿意朝高加林划的道上走,家属们沉默了一个多小时,都跟着起哄,“不行,不行,什么划清责任,摆明了就是耍赖!” 今天为了缓和气氛,高加林特意拿出了黄亚萍寄给自己的普洱茶,在三个茶瓶里都泡上,“大家不要激动,天气热,喝点儿茶,咱这里没人耍赖,这叫实事求是,不走正常手续,我们是要担责任的。” “让长宾先说,他说完后,有需要补充的,再补充,人家说话的时候不要插话。” 靳长宾拿出本子开始叙述事实,最后的结论是常根和常建有偷工减料,违规建筑,这边是监管不力,事故方责任百分之六十,监管方百分之四十。 “放你娘的臭狗屁,你这是干啥呢,人都死了,还四六开,你他妈的怎么不说是我们自己找的死?” 第119章 刚走了一只虎,又来了一只狐! “你个闷怂,你为什么不监管,看着他们违规,你作为专门干这一路的,就不知道里面的危险?” “啥都别说了,就是你们的责任,俺种地的知道啥,你们都是文化人,我们绕不过你们。” 有人拿着茶缸把喝剩的茶叶水泼到靳长宾脸上,靳长宾不敢做声。高加林见这些人行为过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们想干什么?谁阻碍水库建设,那可是反革命建设罪,这罪是要吃枪子的,儿子孙子一辈子抬不起头。” 119经高加林一提醒,坐在门口的常永学吓了一激灵,冲着家属们说:“高同志刚才可是丑话说前头了,谁要犯了反革命建设罪,出了事儿你们可别找我,我可管不了。” 大队书记常永学的表态,让家属们重新安静下来。只要年龄超过二十岁的人,都知道这个罪名意味着什么!被扣上这个帽子,自己这一代,儿子这一代,包括孙子都会划归另类,意味着坏事接连不断,好事儿一点儿也沾不了边,等于打入了无边地狱。 在农村,如果不出工的话,很多人不吃早饭,还没到十一点,很多人肚子已经是咕咕叫了。 有人感觉到头晕,“不对,我的头怎么晕了,是热的吗?” 家属们交头接耳,最后一致认为在高加林给他们泡的茶里做了手脚。 “这茶不对!姓高的,茶里放了什么?” “这茶我们也喝了啊,我们是一点儿事都没有。” 家属们的情绪又鼓动起来,他们围着高加林开始了新一轮轰炸,“姓高的,没看出来你小子心肠歹毒着呢,你不但不给家属撑腰,还设计害我们。” 张明亮今天值班,带了一个民警巡逻到这里,马上制止了准备动手的家属,“激动个啥,谁个头晕了,是不是生病了,这边有卫生员,可以让卫生员看看嘛,大呼小叫什么。” 几个人倒了一杯茶水,端着找坡下值班的卫生员,卫生员小姚了解情况后来到会议室,“老乡们不要激动,这茶没事儿,是好茶,头晕的老乡主要是早上没有吃饭,平常又没喝过,喝茶太多,引起的头晕,这种现象叫醉茶,没啥事儿,中午吃了饭就好了。” 等平息下来,人们闻到食堂笼屉里飘过来的馒头香味,这新麦馒头把人的馋虫都勾了出来,喉咙里就想伸出一只手,直接先抓三个大馒头塞进去。 常根的三叔说道:“高同志,你理解理解,俺是乡下人,误会你了,可是今天上午忙活了半天,大家都饿了,啥事儿都没有说成,我们先去食堂吃饭,吃饭后咱们再商量。” 高加林知道这些人不把他们的锐气折损三次,他们就不会心平气和坐下来说事儿。 “吃饭的事情不归我管,这饭都是有数的,你们吃了,有人就没得吃,他们不愿意,找你们算账,我可管不着,建议大家还是回家吃,吃过再过来。” 高加林的建议成了耳旁风,“谁不愿意,先揍一顿再说。” 等到了食堂,上午进行劳动竞赛的北山公社的铁姑娘队和郭集的钢小伙队已经在排队了,看到一群人连队都不排径直做到打饭的台子前,马上把他们包围起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排队?” “怎么以前没见过你们,你们是不是修水库的?” “这饭是让干活的吃的,不干活的从哪儿来,就滚哪儿去!” 看着一个个健壮的小伙儿一个个结实的姑娘,家属们才知道高加林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这些人他们根本惹不起,如果一意孤行,最后灰头土脸的还是自己,常根三叔见势头不对,好汉不吃眼前亏,领着人就走了。 今天是第三天,因为心里有事儿,高加林四点多就醒了,工棚里的年轻人还在熟睡,汗臭味、脚臭味弥漫了逼仄的空间,他在黑暗里微闭着眼睛想事情,想到脑壳疼,还没有考虑出个所以然。于是就蹑手蹑脚起了床,披了外衣走到水库大坝最高处,东边的天空黑云散尽,露出了鱼肚白,河畔的风带着凉意,天上还残留着为数不多的星星。 高加林发现自己真的长大了,他深吸了一口清晨新鲜的空气,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他从原来的执拗、小心眼、自以为是,变成今天的沉着、智慧、勇敢,从心里感叹命运的捉弄,也许老天让你吃足了苦头,才会给你一个甘蔗梢子,让你觉得生活没有那么苦了,继续再给苦头吃。 老天爷是至高无上的,他有捉弄世人的权力和习惯,如果你认怂,就麻烦了,他就会拿着铁锨把你往坑里拍,一直拍到你不能动弹为止。 这些朴素的道理都是他悟出来的,在夏成涛的支持和鼓励下,他对生活的理解和人生的思索又多了几层认识。 大马河就像一匹马,水库就像笼头,这回驯服了,以后就不会生事儿了。常家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再拖的话可能恶化。 他拿出一张纸,纸上记着夏成涛的秘书小成交代的赔偿原则。目前夏成涛刚做过手术,连病床也下不来,日常的工作都是交代小成落实。 据小成说夏成涛即使做了手术也时日无多,等这件事结束,还真需要去医院看望看望。 吃过早饭来到指挥部,家属们就像上班一样,齐刷刷站在外面等着。等到耿宝荣训示完毕,才轮着高加林他们说事儿。 常根三叔吵吵着要找新来的县长,“耿县长,耿县长,你们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耿宝荣跟几个工程师交代完毕后,迈着方步走了过来,“老乡们,你们是死者的家属吧,我刚来,这事儿全权交给高加林同志处理,有事儿找他就行了。我的任务就是抓进度,赶工期,谁要是耽误了这大事儿,国家的法绳可不饶人。” 家属们心想,刚走了一只虎,就来了一只狐,他倒推得一身轻。 “县长,已经两天了,高同志一点儿不急,这大热天,人也放不住啊!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家属们又想撒泼去纠缠耿宝荣,耿宝荣一招手,过来五六个扛枪负责治安的民兵,指着一辆草绿色吉普车说道:“谁管谁的事,谁干谁的活儿,谁敢胡搅蛮缠耽误工程,直接捆了送公安!” 第120章 老乡用死人堵住了路,耿宝荣质问高加林! 家属们一看这耿宝荣人狠话不多,都害了怕,乖乖跟着高加林进了指挥部。 高加林对着家属说:“你们也看到了,新来的县长人家根本就不管这事,事情经过县里已经核实审批了,现在我把县里的意见告诉大家。” 一听说有了结果,家属们支起了耳朵来听。 “首先确定的是常根两人属于违规操作,造成一死一伤,属于严重的意外事故,他们自己要承担主要责任。但是考虑到两人的家庭情况,县里决定对常根是有两个补助方案,第一个是给钱,第二个是给常根的儿子安排一个正式工作。家属们先商量商量要哪个?” 常根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今年十四,女儿只有八岁。高加林走出会议室让家属商量,他在树下和马晓冬吸烟。 “加林,估计他们还会搅缠,农村的事想讲理可难。” “四哥,我有思想准备,一会儿你和三星配合好就行了。” “早上怎么没有见到三星?” “我安排他去办事了,一会儿回来。” 吸完烟回到指挥部,“常根的家属,你们是要钱还是要工作?” 常根女人看看三叔,三叔吧嗒了两口烟锅,“我们是工作和钱都想要!” 高加林不容置疑的说道:“这事儿连想都不用想,县里已经决定了。” 三叔无奈的看看自己侄媳妇,“那你说来听听,要是给钱给多少,要是安排工作咋安排?” “按照县里的指示,常根没有了,一次性给他补助48个月的平均工资,咱们县里去年工资的标准是436块,也就是补助给他1728块。” “不行,不行,常根才三十多,还能再干几十年,这么没了,不能这样算,应该按照以后的年头给补齐。” “就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劳力没有了,这样补我们不愿意。” 高加林让马晓冬做好的记录拿过来,“刚才家属们不是说这样补不行吗,同意按照以后年头补的,请家属签字,我马上要求县里改,我事先说明,一年补一个月的。” 马晓冬把写好的拿到常根三叔面前请他签字,常根三叔和女人签了字,又摁了手印。 高加林拿出了算盘,“行,我开始算算,按你们的要求能补多少。” 等到高加林算出结果,常根女人埋怨三叔道:“三叔,我没有文化,你是高小毕业,不算账就签字,可把我们娘三拐到大马河里了。” 常根三叔一看高加林算的账,瞠目结舌,自己可是签过字画过押的,想把桌子上那张纸抢过来,没想到马晓冬手更快,一把就抓到手里。就这样,马晓冬的手背也让三叔的长指甲刮了几道。因为是高加林主事儿,马晓冬只是生气的瞪了常根三叔两眼,也没有做声。 按照高加林算的,常根今年三十七,到六十退休,只有二十三年,二十三年得到钱可比现在的补偿标准得到的少了一半还多。就是再往后延十年,这钱也没有刚才的多。 “高老弟,我老汉求求你,还是按以前的标准吧,我们种地的不会算账。”常根三叔口气软了下来。 高加林占据了主动,对家属们说:“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们家里死了人,本来就难受,现在你们确定是要钱还是安排工作,两个只能得一个,现在就决定。你们的钱,我也叫人从信用社取出来了。” 高三星拿了一个书包进了指挥部,敞开书包的盖子,家属们睁大眼睛看到花花绿绿的票子码得整整齐齐。 常根女人不敢再埋怨三叔,“三叔,这高同志也是个好人,我们也就不难为他了,你拿个主意,是要钱还是要工作?” 刚才女人当众撅了三叔的面子,三叔有些不高兴,“这事儿我可不敢做主,免得日后落埋怨,你和你家孩子商量去。” 几个娘家的近亲来打圆场,纷纷给三叔递烟说好话,三叔才收回脸色,带着女人和孩子出去商量。 窑洞里刚安静一会儿,外面传来暗哑的哭声,听声音是有男有女,三星耳朵上夹着还没有熄灭的香烟就跑了进来,“加林,加林,不好了,人过来了!” 高加林刚放下的心“腾”的又吊了起来,“三星,慢点说,什么人过来了!” “常根的爹娘把常根抬过来了,他们堵住了运料的路,你快去吧!” 高加林旋即稳定了一下情绪,带着马晓冬和三星来到路口,一个老汉头上裹着“白羊肚”张开掉牙的嘴开口大骂,粗布单子蒙着一扇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个人,横在路中间,一个老太太拍着门板上嚎啕大哭。 “你们这些千刀万剐的,害死了我儿子,你们今天不说个明白,我们老两口就死在你们面前。” 耿宝荣在一旁铁青着脸,几个民兵懒洋洋的站在一旁,今天家属来这一出,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 看到高加林过来,耿宝荣冲着高加林吼道:“高加林,你是干什么吃的,处理个问题留下后遗症像老鼠儿子一样,一窝一窝往外蹿。” 马晓冬看高加林没有做声,因为自己一直跟在旁边,了解事情的原委,加林负责擦屁股还没有落好儿,心里忿忿不平,直接就向耿宝荣怼了回去:“耿县长,家属已经同意了,谁知道他爹娘是咋回事?不信你问问他老婆?” 常根的爹娘把人抬过来,连常根老婆和孩子也感觉突然,常根三叔见节奏被打乱,对大哥说道:“大哥,你这是作甚,人都走了,你哪能搬来搬去,这不吉利啊!县里已经要解决了,你这是闹哪样?” 面对兄弟的指责,常根的父亲说道:“老三,到底是咋说的,要给多少钱,常根没有了,我们老两口以后指望谁啊,要给钱也得给我留个棺材本儿。” 站在一边的耿宝荣一听,才知道误会了高加林,把高加林拉到一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些老乡们真难缠,这样,我现在还有事,这几个民兵留在你身边帮忙,给你一小时时间,如果不让路,你全权处理,有什么后果你都推到我身上!” 第121章 高加林拆穿了村民的把戏,成功给工程扫清道路! 说完耿宝荣和民兵们交代后就走了,高加林只有苦笑,什么后果他承担,遇到事儿他比谁溜的都快,信你个鬼? 高加林走到门板前说道:“大爷,大娘,你和三叔他们商量商量,县里安排的都妥当了,挡着路耽误了工程,这罪过大啊!” 常根母亲白楞了高加林一眼儿,“儿子都没了,我们怕甚,大不了掉脑袋。”接着又扯着喉咙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儿啊,你死得好冤呐!” 常根三叔知道这老两口是过来跟儿媳妇分钱来了,按照刚才的意思,如果常根的儿子常胜等到四年后让国家安排工作,这钱是拿不到手的,这老两口也拿不到钱,如果常根媳妇和孩子商量不去上班,这钱分起来也麻烦,一旦到了常根媳妇手里,这老两口就难要了。 对于大哥家的情况,常根三叔也挠头,但是大哥两口也太大胆,居然把人抬了出来,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高加林把常根三叔和常根媳妇叫到一边,“老人这样闹,大家都不好,你们刚才商量出结果没有,看看是按哪条路走?最好还是问问孩子。” 常根的孩子常胜今年十四岁,遭遇这样的不幸,让孩子一下长大了许多,他看着爷爷奶奶苍老的面庞,知道自己只要选择上班,自家分钱就难了。他对着妈妈说:“妈,我学习好,将来考上大学就能上班了,咱家人多,还是要钱吧,这班儿我不上了。” 运设备的车辆排成了长龙,司机们都挤到前面吵吵嚷嚷,还有大胆的就站在门板边看。 高加林让三星去拿印泥稿纸,就着卡车引擎盖开始办公,让常根媳妇摁了手印,三星收起了东西。 高加林让马晓冬点钱给家属,常根的父母站了起来也凑过来,“不行,不行,这钱还有我们一份儿,老三,你咋主事的,你可要一碗水端平啊!” 清官难断家务事,大热天司机们意见很大,因为回去的早还可以再拉一趟活儿。在公家层面已经了断,任由他们家属自己掰扯不断,没完没了也不行啊。 高加林趁着家属们分钱的空档,围着门板转了三圈,一脚踢在门板上,只听“嗷”的一声,门板上的人就坐了起来,离得最近的司机发出一声惊叫,瘫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高加林气得青筋从额头突出来,指挥民兵把冒充常根的人捆了起来,让张明亮开着偏三轮拉着吓昏的司机到医院急救。 家属们一看这老两口闯了祸,常根媳妇白了公婆一眼,拉着儿女和常根三叔一起带着人气哼哼的走了,只留下常根的父母望着被捆的外甥一脸绝望。 卫生院打来电话说那个司机已经救活了,高加林让民兵放了常根的表弟。他向耿宝荣先汇报了处理结果,又请了假,和三星一起去县里看夏成涛。 回到高家村带上高明楼,三人一起去了县城人民医院。他们在走廊里看到了夏成涛病房门口的连椅上坐满了人,这都是来探望他的。 小成看到高明楼一行三人,急忙把他们让到了病房。病床的上的夏成涛已经坐不起来了,他让小成把病床升了起来。 “老哥,还麻烦你过来,加林,你还不知道我和你明楼叔的关系吧?” 别说高加林不知道,就连高小光和高三星也不知道,这就是高明楼的智慧,高家村这么多年,他一个认不了大字一筐的文盲,从十八岁到六十岁,不管高家村的天怎么变,他高明楼一挥动手掌,阴晴变化随自己的意,背后都是靠着大树,这棵隐藏的大树就是夏成涛。 有了夏成涛的庇护,并不代表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他只是求稳,夏成涛也在一些时候提醒他,万不可仰仗和自己的关系,做出出格的事情。 原来他心里是害怕文化人的,文化人算计起来人那都是不打招呼的,戏文里到处都是忠臣名将屈死的故事,同样,他也是害怕高加林的,这小子比自己的两个娃子强,一直想压着他。 但是高玉智回到县里劳动局当官,他很多事是压不住的。压不住怎么办,就拉拢站在自己一边好了。 看到夏成涛这样子,自己的靠山已经时日无多了,今后高家村的事情该怎么个做法,需要重新考虑了。 夏成涛自然知道自己这位老兄长的担心,对孩子讲完两家的往事后,拉着高加林的手说道:“加林,我估计也快不行了,快要见马克思了,有几句话我可要交代你,人不能忘本,你有今天,一方面是你娃子用心,一方面是明楼叔明里暗里都在保你,你心里明白就行了。包括破案的事,都是你明楼叔提前和我商量好的,给你娃子的机会。” 高明楼等夏成涛说得差不多了,接话道:“说这干啥,娃子心里敞亮着呢,谁对他好,谁对他赖,比咱明白。” “明楼哥,还有大半月水库就该完工了,如果马克思给我面子,能等到那一天就不说了,如果等不到,麻烦娃子们拍了照片到坟前捎给我个信儿。” 夏成涛说得让大家鼻子都酸了起来,高明楼握住夏成涛的手说:“兄弟,别说了,你会没事的。” 夏成涛把小成叫过来,“让他进来!”小成叫进来一个人,一看到高加林眼睛一亮,“你怎么也来了?” 高加林认出这是肉联厂工会的郑主席,夏成涛对郑主席说:“你们原来认识啊,那我就不多说了,这是明楼哥,咱家老爷子的救命恩人,这个高加林是我的忘年交,我可是亏欠他不少啊,以后呢,明楼哥有啥事找你开口的,你要不遗余力,另外加林有个养猪场刚刚起步,在同等条件下,你优先照顾他就行了。” 郑主席拉着夏成涛的手说:“兄弟,你放心吧,你交代的我都记住了,以后他们就是咱自己家的人。” 郑主席走了后,夏成涛喝了一口水,把干裂的嘴唇湿了湿,“我要交代最后一件事,你们要加倍小心。” 第122章 王宝玉阴魂不散,他要是狠起来什么事都敢做! 三人的神经马上崩了起来,夏成涛接着说道:“上次排查,我们发现一个重要线索,在马店河滩的机井房里,有人在墙上写满了杀字,经过鉴定,初步认为是王宝玉的笔迹。他看来没有逃远,至于他要杀谁,加林应该最有可能,包括三星还有他的对象那个许什么琴的,都是和他有过矛盾的,你们都得提高警惕,一天不抓住他,你们就一天不要放松。振武现在的情况也很糟糕,我们必须防止王宝玉破罐破摔。这种人一旦狠起来,就会什么也不顾。” 高明楼听完这话后脊梁冒汗,以前还感觉太平日子来了,可以享几年清福,如今表情冷峻,“兄弟,那抓不住他,我们以后提心吊胆过日子也不是办法啊!” “是啊,这个王宝玉就是亡命徒,马建国家跑的那个流浪汉估计就是他。我现在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也很矛盾,不说吧,担心他报复你们,说了吧,你们又担惊受怕。” “明楼叔,你不用过分担心,王宝玉最恨我,他要杀也是杀我,如果要动手他早就动手了,他现在迟迟不动手,是等到我娶玉芳的时候,他才会真正动杀心!” 从到处都是福尔马林味道的医院出来,三个人没有了笑脸,尤其是高明楼,不住唉声叹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到老了也不清闲。” “叔,你别发愁了,咱们去找找我二爸,他当过兵打过仗,主意要比咱们多!” 高玉智见到高明楼亲自来访,拿出了放了多年的茅台,他也是昨天才去看过夏成涛,明楼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高玉智。 高玉智说:“这个王宝玉跟着孟庆民学了不少坏招,他要是还在神树,最有可能呆的地方就是郭秀英住的地方附近,如果像加林说的,只要一结婚,他就会出来捣乱,他一定会踩点儿,你们防范好。让公安做好郭秀英的工作,只要她说实话,王宝玉躲不了多久,毕竟是他亲娘,他一定会经常去看,至于见面不见面,咱们就不知道了。” “二爸,不行我弄个假结婚,把他给引出来?” “胡闹,你以为是演电影,结婚这么大的事儿敢开玩笑,你那老丈人不把你的腿打瘸。你把精力都用到修水库上,不能辜负夏成涛。” 自己的事不是别人的事,不管怎么说,别人都是不会上心的,高玉智依然没有解决高明楼的担忧。 神树县集中全部力量投入的水库提前三天完成了验收,工程质量得到了省里领导和工程师的高度肯定。但是表彰大会上没有一个人高兴起来,就在昨天夜里,夏县长在医院去世了。 工地上的男男女女,没有一个不认识夏县长的,包括那些集中过来干活儿的流浪汉听说了这个消息,也纷纷说道:“可惜了,多好的一个人呐,没嫌弃过咱。” 人们都记得,早上还没上工,第一个在工地巡查的就是夏成涛,那个略显佝偻的背影,脖子里搭着一条毛巾,披着一件蓝色上衣,一个工地一个工地走着,手里拿着本子看着记着。 人们还记得,一个端着黄洋瓷碗的人,走到食堂的空地上问大家饭菜的咸淡,是否可口?能否吃的饱?等他走后,许多人才知道他就是夏县长。 人们还会记得,在指挥部开会,他瞪着牛眼骂人的样子,那么凶,那么严厉,即使被骂的人,也知道他没有一点歪心,都是为了工作。 就这样一个人,突然离开了,大家开始怀念他,一个好干部,他心里没有装过自己,装的都是别人。听说他没有一儿半女,还听说他每月把一半工资都捐给了残联。 石佛水库是夏成涛用自己的生命谱写的作品,现在就矗立在大马河和南马河的交汇处,红色岩石筑成的大坝威风凛凛,把上下游一分为二,各个孔桥的设备擦的明光锃亮,到处插满了红旗,只等县委书记杜永清发话后,那欢快的浪花就会奔腾而来,蓄满整个水库。 按夏成涛说的,神树县是朵花,石佛水库就是那浇花的壶,伺候不好这个壶,我们只能去吃草。 表彰大会请来了夏成涛的爱人郑妍君,她是代表夏成涛来参加大会的,也是丈夫最后的要求。 郑妍君在县文化局工作,她来到现场,先让小成从各个角度把水库的照片拍下来,平静的坐在主席台上。 从开始到最后,她表现的十分平静,个人的不幸在人民的幸福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尤其是这个重要的日子,不管心里多难受,都会故作坚强,不能因为自己破坏现场的气氛。 会议结束后,小成拉上正捧着奖状的高加林来到郑妍君面前,郑妍君递给他一封信,“你是加林吧,这是老夏给你的信,他还有很多书,说是留给你,等你有空了去我家拿走。” 下午除了水利局的工作人员善后,各公社的民工都拿上铺盖卷各回各家。 高家村的年轻人怂恿高加林打平伙,高加林满口答应,因为大家在工程中表现积极,给他这个突击队长增光添彩,他同意贡献一头猪,因为百十口人,这个平伙的规模可不小,刘挺柱统计了要去的人,收集了份子钱,他们直接去集上买东西。 女的就回高家村加林的养猪场整锅倒灶,大家都发了钱,心里高兴。男的回家拿东西杀猪。 这打平伙,就是大家凑份子吃饭,高加林贡献的这一头猪解决了大问题,刘巧英也不甘落后,和高小光、三星商量后,贡献五十斤豆腐。 大家忙活的差不多了,高加林去请高明楼,高明楼正在加高院墙,还用玻璃碴子扎在墙头的灰土里。 “明楼叔,晚上咱村打平伙,你不过来,这饭不敢开呀!” “那我要凑多少份子?” 第123章 没有了伯乐,高加林感到有些茫然! “巧英姐凑了五十斤豆腐,够你和立本叔两家的。” 高明楼硬拉上高加林帮他捣鼓墙,“我说加林,你家的墙也要弄弄了,咱们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要时刻防着那个王宝玉。” “叔,关键是弄个墙,也防不住他啊,咱难道天天不出门。” “有总比没有强,你这也要告诉你干爹。” 杀猪的活儿不好干,没有经验的刘挺柱和高三洋四个壮汉都没有按住这头猪,几个人跟着追,追到河滩的树林里,几个人气喘如牛,最后把猪堵住了。 刘挺柱拿着一根棍子往猪头上打去,猪头一摆,棍子打空。高三洋从后面抓住了后腿,这猪像疯了一样,谁都收拾不住,这时一旁啃干馍头的流浪汉从地上站了起来,拿过刘玉现手里的杀猪刀,“让我来!” 他一刀捅在猪的脖子上,手腕一翻,那猪哼哼着趴在地上不再挣扎。他拍拍屁股走了。 四个人害怕被乡邻笑话没有本事,把猪抬回去,没有向任何人讲事情的经过。 到了晚上,高加林的养猪场空地上坐满了人等着吃肉吃豆腐菜,马上就该中秋节了,每个人的心情是高兴的。 精明的高明楼和吝啬的刘立本能贡献五十斤豆腐,村民们寻思这事儿搁在以前都是不敢想的。可能怕把他们比下去吧,高加林太大方了,那一头猪可是值不少钱呢。 村民们像过年一样拖家带口大吃大喝,养猪场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唱酸曲的,猜枚的,吃饱的孩子们跑来跑去,高家村今晚上热闹非凡。 结束后收拾完东西,喝醉的高三洋还趴在桌子上不肯走,他晃晃悠悠站起来又坐下,喝得太多了,高加林把他扶到一个罗圈椅上,“三洋,一会儿我把你背回去,你先坐着。” “德顺爷,你先睡吧,别等我,我把三洋送回去。” 喝醉的人都是死沉,高三洋趴在高加林背上,口水流到高加林的脖子里,扛上这一百多斤也够受的,心里查一一百个数,就歇一阵儿,歇了三回,他提着劲把高三洋背到家门口。 三洋蹲下来抱着树干出酒,父亲保良听到动静打了手电出来,“加林,你忙了一天,还劳烦你把他背回来,快进屋喝点水。” 三洋出酒后,院子里都是难闻的味道,他可不管这么多,话就多了起来,“丢人啊,加林哥。” “咋了,有啥丢人的,不就是喝个酒。” “我说的不是喝酒的事儿,白天我们去杀猪,真、真是丢死人。” 保良看儿子有些胡说八道,训斥三洋,“明早都还出山劳动,多晚了你不瞌睡,你加林哥还要睡觉呢,瞎嘟嘟啥。” 高加林站起来想走,三洋拉住他的衣襟,“窝囊,真窝囊,高家村的四个大男人收拾不了一头猪。” 三洋这孩子平常话不多,只要喝了酒挺能折腾人,大家都知道,他就是不停说话,能把旁边的人都说睡着了,精神头还是很大。 醉话真没有听下去的必要,高加林告别保良回到了养猪场。 开了窑洞的门儿,进去发现自己的床铺干干净净,德顺爷爷说玉芳过个十天半月过来一趟,帮他收拾的清清爽爽。他拿出了黄亚萍的信,由于修水库,黄亚萍来了三封信,他只回了一封。信里的口气和措辞也趋于平淡客观,尽量加大两人的距离。 黄亚萍上周去了杭州和苏州旅游,信里还夹着照片,其中有一张还是几个同事的合影,黄亚萍说前排左三那个瘦瘦的男青年正在追求她,照片上可以看出男青年是典型的南方文艺风格,带着一副近视镜,头发长长的,自己心里还有些犹豫,想要找一个有阳刚之气的人。 大概是她在神树待久了,习惯了西北汉子们的粗犷和爽利的性格,刚到南方眼光还没有转过弯。 “亚萍,橘生江南则为橘,一方水土养育了一方人,婚姻大事不能求全责备。在你们那里想找有阳刚之气的人,估计有困难,只要他家里条件不差,还真心对你好,我建议你接受他的感情。” 回完信,他看见用杨树板子做的简易书架上那套福尔摩斯探案集,一本一本拿下来,用手摩挲着,扉页上写着夏成涛对他的希望,“成由谦逊败由奢,一份辛劳一份才!”想起夏成涛以前的桩桩件件,不由得心里悲伤起来,眼里不觉已是潮湿一片。 世有伯乐然后才会有千里马,夏县长走了,自己这匹千里马再怎么折腾,没了夏县长的赏识,能干出什么名堂。如果再出第二个王振武欺负自己,背后已经是一片空白,连个替自己说话的人都没有,在这个落后的山村自己的命运又一次被冲上波涛起伏的海面。 从前还有个信念,自己不管干什么事,都觉着夏成涛就在旁边看着他,对他笑着说,你小子放开手,可给我干好了,别让人家说我瞎了眼。 他也是这样做的,向夏成涛证明没有看错自己,可以可着劲的折腾,现在折腾给谁看呢,玉芳也快过门了,成了自己媳妇,自己也成了马建国的宝贝女婿,该有的都会有了,一时间他失去了奋斗的动力,一个没有观众欣赏的演员,干着干着就没劲了。 往后啊,日复一日的出山劳动,年复一年的伺候猪仔们,除了钱多一些之外,一直追求的精神世界变得空瘪枯瘦,他在炕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窑洞外传来德顺老汉起夜的咳嗽声,秋天的凉气从门缝里穿过来,让他裹紧了被子,没多久进入梦乡。 第124章 没成想刘刘立本守株待兔,点燃了马栓的怒火! 刘立本一上午情绪波动很大,一喜一惊一怒。 郑小果从县城回来看他这个老干爹,他心里高兴极了,面馆刚开张生意就不赖,前两月都分了钱,这是一喜。 到了九点多,巧珍一个人带着点心水果回娘家,精明的二能人瞅了瞅后面,没有发现马栓的贼影,心里吃了一惊,马栓这个模范女婿逢年过节从来都没有缺过卯,今天没有来一定还是以前的疙瘩没有解开,巧珍不让他跟来。他也不便问女儿,只是老婆子问马栓,巧珍说他去县城要工程款了,今天过不来,巧珍不善于说谎,有客人在不便深问,刘立本背着手出了门儿,今天自己干儿子掌勺做饭,去地里弄些菜。 走到村口古庙,他气力接不上,坐在树下的大青石上喘口气,还没有坐稳,对面骑来两辆自行车,老远前面的人就叫他。 “叔,叔。” 走到近前一看是张克南,后面跟着那让人心烦的马栓。 “你俩咋会在一起?”他问张克南。 “刚才在路上碰见的,都是八月节过来瞧您的。” “克南,你先在这儿等一下,我有话对马栓说。” 刘立本领着马栓进到庙里,神像前放着一个破了边的蒲团,他对马栓说:“你跪下,当着神仙的面,我要问你个事儿。” 大过节的马栓感到别扭,翁婿之间的关系演变成了法官和罪犯,马栓出于尊重刘立本才跪在神仙前面,这一跪正好跳进刘立本设计好的圈圈。和巧珍已经冷战了一个月,早上见巧珍收拾点心水果,知道她要回娘家,自己也收拾好,临出门的时候,巧珍冷冷地对他说不让他跟着,自己一个人就行。 只要巧珍一个人回去,老丈人肯定不饶他,就在后面远远跟着。也算是运气好,碰到张克南过来也去刘家走亲戚,因为巧玲去上大学,刚开学没多久不能请假,礼节上张克南即使一个人,也需要来看看老人。有张克南在一旁,刘家人不会怎么为难他。 没成想老丈人在村口守株待兔,又把他拉到庙里收拾他。 “马栓,当年是你到我家,三天两头求我,我才把巧珍嫁给你,今天当着神仙的面儿,我问你,你摸着良心说,和肉联厂的那个女子到底有没有事儿?” 听老丈人还是揪着这事儿不放,马栓感觉自己热脸还是贴到了刘立本全家人的凉屁股,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不来呢,这样自取其辱,真是闹心。 “爸爸,这事儿早就说明白了,你这是咋的了?” “别说废话,到底有事儿还是没事儿?” “没事儿!” “真没事儿?” “真没事儿!” “那咋巧珍还是不高兴,肯定还是有事儿!”刘立本步步紧逼。 马栓被逼急了,说道:“你让我当着神仙的面,我都说了没事儿,你还是不信,啥都是你说的,当你的女婿咋就这么难?” 刘立本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说什么呢,你要是不愿当就别当,我再招个养老女婿。你办了不地道的事儿,还怪起我了。” 听到刘立本放出狠话要招养老女婿,马栓忽地站了起来走出古庙,连张克南跟他说话都不搭理,骑着车子走了。 刘立本跟出破庙,朝着马栓的背影破口大骂:“你娘的瓜怂,有本事永别踩我刘家的门槛。” 马栓敢和他硬顶,刘立本根本就没有想到,张克南好言相劝,才平息了怒气,两人一道儿去地里摘蔬菜。 二人进屋后,大家发现他脸红红的,血色还没有消退,巧珍问爸爸怎么回事,刘立本把和马栓吵架的事情说给家人,只是没说庙里的事情。 巧珍母亲不明真相,生气地说道:“这马栓越来越不像话了,巧珍,你就一直住在家里,我看咱们谁能犟过谁!” 刘巧珍不防马栓能跟来,现在和爸爸闹僵了,她也没了主意。 张克南不忍看到好端端的过节气氛被突发事件搞砸,劝刘立本说道:“大叔,马栓回去想想就会来给你赔不是了,也别生气,二姐就先住几天,我下午回去顺道找找他,千不该万不该和长辈顶嘴。” 第125章 马栓雪上加霜,在半路又被人打了一顿! 刘立本见马栓还敢卷土重来,心里直打鼓,他来干啥的,是不服气再来捣乱吗?随后又看到高加林过来,他才有了一点儿安全感,心想你马栓不是能耐吗,不是还得乖乖在我面前低头。 “叔,都在家啊,克南也在啊!” 巧珍母亲见马栓又过来,急忙解下围裙把手上的面擦干净,见丈夫斜楞看着马栓,马栓低着头不做声,高加林说道:“叔,都不是外人,马栓的事儿上次我已经说了,没事儿,你再逼他跪在庙里神仙面前审讯,都是大老爷儿们,也是要脸的,他和你顶嘴是他不对,马栓儿,快给叔赔不是。” “爸爸,对不起,是我错了!” “我可受不起!” “爸爸,对不起,我不该跟你顶嘴!” “这院里没有你爸爸,你爸在马店的牛棚里呢?” 巧珍母亲听丈夫提到牛棚,急忙说道:“死老头子,你说什么呢?” “牛棚”之说一下戳中了马栓的痛处,这里面有个心酸的典故。他父亲以前是生产队的饲养员,和牛马打了一辈子交道,和牲口的感情不亚于和亲人的关系。分田到户后,姐姐们和家人嫌牛马脏,不让他承包这些牲口,一气之下,父亲就病倒了,吃什么药都没用,眼看都活不成了,最后只得找了跳大神的问问吉凶。“大仙”让人把他父亲抬着跟在他后面,两眼一眯缝,拿着一个拨浪鼓跳着转着,走到快要塌的牛棚前,那马槽也糟得不成样子,跳大神的两眼猛的睁开,让人把马栓的父亲放到了马槽里,让大家都回家谁也不许来看,只在中午和晚上弄些稀饭和咸菜放到牛棚里,也没人管,结果过了半个月马栓的爹奇迹般的活了过来,又走回了家,以后病也好了,不再对儿女们提养牛喂马的事。 对于这个不可思议的事情,马店的人当成了笑话,却成了马栓最大的忌讳。群众们私底下都说马栓“马爹牛娘驴姥爷”,尤其是村里人吵架,就拿着这个来侮辱他们。 刘立本一秃噜嘴马上就后悔了,马栓马上脸色大变,把高加林交代的话都抛到脑后,老丈人居然拿自己的父亲来侮辱,他冲着刘立本吼道:“你是什么长辈,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腌臜我不说,我爹咋你了,就那么点儿事儿,你天天挂在嘴上,你从心里都瞧不起我家,为啥还把巧珍嫁过来,你心里不比谁都清楚,我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儿,如果巧珍不回家,我再登你刘家的门,就不是我爹生的。” “马栓,马栓,别激动,话不能说绝。”高加林劝道。 “高老师,你也看到了,他们是压根就看不起我,天下的母鸡哪有不会下蛋的,我还能吊死在这棵歪脖树上不可?” 巧珍在一旁听到丈夫和爸爸吵架,扭头跑进窑洞哭了起来。 张克南和高加林追出门也没有拉住马栓,“克南,你稳住他们,不能再生气,我还得去玉芳家呢,下午回来早的话,我来找你。” 刘家的邻居们趴在墙头上看热闹,刘立本捡起桌子上的茄子朝墙头扔了过去,“滚你娘的,都想看老子的笑话儿。” 高加林骑上去追马栓,一路上也没有见人,高家村到马店有两条路,估计马栓走的可能是河堤。刘立本这回和女婿算是结了仇,让他这个中间人很难做,巧珍夹在中间更难受,这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接力棒可以交到张克南手上,他的身份是最合适的人选。 快到马店晒场,因为早上喝水太多,他下了坡去解手,发现马栓的自行车就扎在厕所旁边,人也不在厕所。 担心马栓犯浑,他四处喊叫马栓的名字,也没有人答应,晒场西边有个废弃的牛棚,发现马栓躺在地上,鼻青脸肿嘴上都是血,处于半昏迷状态。 他急忙掐马栓的人中,马栓慢慢醒了过来,“马栓,你这是怎么了?” 马栓看到是高加林,委屈的快要哭了,“高老师,没想到刘立本真不是东西,这么卑鄙下作,半路上给老子下黑手,找人打我。” 什么?刘立本找人给自己女婿下黑手,高加林如何都不会相信。 “马栓,不要胡说,立本叔不会做这黑心事儿,他从来都是软刀子杀人,啥时候也不会傻到用黑招。” “我知道你两家关系好,少帮他说话,打人的都承认了,他刘立本赖不掉的。” 马栓说他下坡来解手,在厕所里有个流浪汉在撒尿,斜着眼看他,他就说:“你看我作甚,小心我收拾你!” 流浪汉含混不清的说道:“咋了,谁收拾谁还不知道呢?你刚才干啥事儿了,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长记性。” 马栓正在气头上,上午两次遭到刘立本侮辱,听流浪汉口气,铁定认为就是刘立本找的人,他也早想找个人撒撒气,没想到有人主动送上门。于是二人提上裤子,两人来到牛棚旁边厮打起来,流浪汉脸上抹着煤灰,头发是一缕一缕的,身上散发着豆瓣酱般的怪味,但是一出手马栓就后悔了,明显不是对手,流浪汉心狠手辣,出拳速度很快,瞅着马栓的破绽,一拳打上他的面门,把马栓打得晕头转向,又绕到他身后,冲着后脑勺打了一下,就失去了知觉。 高加林把他扶了起来,在地头的水沟里洗了洗脸上的血迹,马栓执意要找刘立本算账,被高加林劝住。 “马栓,你可千万不要再犯浑,你看清楚了流浪汉的脸没有?“ “他脸上都是灰,看不清!” 第126章 刘巧珍失去了生育能力,高加林定下了结婚的日子! “我们也算是多年的朋友,我再说一遍,打你的事儿刘立本干不出来,何况你和巧珍还是两口子,万一打出毛病,你想过没有,还不是巧珍受拖累,二能人那么能,会这么干吗?这里面一定有别的情况。” 马栓从口袋里摸出打扁的烟盒,抽出一支半截烟吸了两口,“加林,给你交底吧,这辈子我也够窝囊的,巧珍上次流产后,医生说以后也要不成小孩儿了,我对谁也没敢说,我是我们家的独苗,生不了孩子爹娘能饶了我?就是真想和巧珍过一辈子,我爹娘和我四个姐也不愿意。” 高加林心里一咯噔,印证了马栓在刘立本家说的什么母鸡不下蛋的事,原来真是说巧珍的。 巧珍的处境一下子让他揪住了心,万一马栓和巧珍真的离了婚,自己和玉芳过得越幸福,就会觉得亏欠巧珍越多。这马栓心里也够苦的,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马栓,咱们都年轻,医学现在很发达,县城不行,咱们去省城,省城不行咱们去北京上海,你也别悲观,有些医生说的也不一定准!” 好说歹说把马栓劝回家,到了玉芳家已经快十二点了,老三的媳妇在门口抱着孩子玩,看到高加林骑着车子过来,“妞妞,叫姑父,姑父!” 马家兄弟只有马晓秋在家,其他人都去忙事情,马建国还卧床不起,玉芳把爸爸扶到院子里坐在罗圈椅上,加林问道:“晓春哥他们呢?” 马建国道:“晓春去看振武两口了,给他们送些东西,振武估计也没日子了,等我会动了,我也得去看看,不知道能不能见最后一面?” 从马建国无奈的神情,高加林意识到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眼前的老丈人身体跟以前比真是天上地下,过好每一天才是正道。 马晓秋的老婆抱着三个月的小女孩,这是马家第四个孙女,玉芳说过父母大早上一睁开眼看到都是孙女,心里有些泄气了,害怕马家绝了后,也不怎么待见三哥的小丫头。但是作为客人,不能表现太明显,从三嫂的手里接过孩子抱了一会儿,孩子一哭,马晓秋就接了过来。 “那个要饭的还没有抓住?”马建国说的这个人,就是闯进他家偷东西的流浪汉。 高加林说道:“还没信儿,上次去看夏县长,还问了这个事儿。” “夏成涛是好人呐,真是应了古话,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那张新军跟夏成涛一比,还真不和咱一路,我受了伤,他装的跟不知道一样。” 马婶儿今天很高兴,听到丈夫的话,从厨房探出头接了一句,“那你是好人还是祸害?” “做你的饭吧,干着活儿耳朵还怪尖,我是好人里的恶人,阎王都不收。” 马建国自恃在地面上也算一号人物,张新军对他的冷落和无视让他心里很不舒坦。 “加林呐,老夏这一走,你办事也要小心再小心,咱们可没有搬不动的铁靠山。” 高加林不敢对马建国说王宝玉的事情,害怕吓住马家的人,王宝玉就像一根毒刺,只要拔不出来,无论是马玉芳还是自己家都无法安心过日子。 “靠山不靠山的,我想吧,咱不干违法的事儿,本本分分发家致富,他张新军也不会为难我们。毕竟克南和我是老同学,多少也会留点儿面子?” “加林呐,张克南你们再是同学,老子能听儿子的,好处!他只要接我们的好处,事情就好办,要是张嘴闭嘴都是官话,给咱们玩的都是虚套。” 马婶儿做好了饭儿出来,对丈夫说:“刚听晓秋说,加林他干爹今天来拉麸子,做的饭多,要不也让他过来吃两口?” 马婶儿都是一番好意,心想着加林和玉芳以后也成了两口,他干爹也不是外人,既然碰到了,请过来一起吃个饭也不是个事儿。 可是马建国不这样想,高加林是高加林,至于和许增粮的关系是他们自己的事儿,本来自己的女子就是低了身份嫁出去,他可不想让高加林的亲戚和自家有什么瓜葛,何况二人还有生意上的往来,关系近了有些话就不好说了。 当着女婿的面儿,更是不能随便开这个口子,于是说道:“这八月节的,加林这是串亲戚,不是喝闲酒,他一定不好意思来,老许这人脸皮薄,我看呐还是让老三把饭给他送过去,万一叫不动,再去送饭不是跑两趟,我今天喝不了酒,老三得陪加林喝两杯。再说了,我和加林有些事要交代,外人在场也不合适。” 老丈人说自己干爹是外人,高加林就不再言语,尽管和干爹关系好,可这是在人家家里,说什么都不合适。 吃饭当中,马建国说了他们的婚事,眼看就要中秋节,马婶儿已经偷偷问过算卦的,玉芳的婚事现在不宜现在办,春节前结婚最好,日子都定了,腊月二十三是好日子。 第127章 想让我低头,除非大马河的水倒流! 马建国的身体还下不了床,他是当家主事的,婚事往后推也不过再等上四个月,高加林自然也不敢没有意见。 有几次高加林想提醒马建国提防着王宝玉,可是考虑到马晓春对王振武一家仁至义尽,王宝玉应该不会恩将仇报,把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吃过饭和玉芳又到面粉厂,跟干爹说了一会儿话,在村口告别了玉芳。 儿子回来一说,听到婚期又推迟的消息,高玉德有些不舒服,这老两口已经做足了准备迎娶新媳妇过门,为了让父亲心情好点儿,高加林也帮着母亲劝说。 张克南在四点多来找他,两人相跟着又来到刘立本家,巧珍中午没有吃饭,闷着头在巧玲床上睡,谁叫都不开门,这可难坏了刘立本。 “加林呐,你追上马栓没有,这瓜娃是不是神经了?”一只脚还没踏进门里,刘立本就着急地问道。 巧英两口子也在,看到加林过来,她去叫巧珍,“珍珍,别怄气了,加林从马店回来了,过来听听马栓说些啥!” 高加林带了马栓的消息,刘巧珍也没有心思再和爸爸怄气,洗了把脸过来了。 高加林看着两眼红肿的刘巧珍,心里越发可怜她,一个女人不会生娃娃,在别人面前都是抬不起头的,马栓还瞒着她,要是知道了真相,对她将会是怎样的打击呢? 巧珍母亲和巧英已经数落了刘立本一通,他的锐气现在也没有了,小两口生个气拌个嘴,作为长辈应该劝和,不能戳轰,现在矛盾升级成了马栓和他们刘家的问题,刘立本就是祸根。 听到马栓被人打晕在牛棚边上,刘立本嘴角一撇,“这就是现世报,来得真快!” 巧英埋怨爸爸道:“爸爸,你就少说两句吧,马栓误会是你找人打的他,要不是加林帮你说话,你跳进大马河都洗不清。” “他娃能的咋不上天呢,我刘立本好歹也是光明磊落的庄户人,这脏水别想泼到我身上。” 误会更深了,巧珍母亲开始发愁,刘立本和女婿吵架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高家村,这人是丢定了。摸不清楚马栓的心思,巧珍眼下也不能回去。 张克南自告奋勇去马店探探马栓的心思,约好明天上午十点往大队打电话反馈情况,让巧英等消息。 第二天张克南准时回了电话,消息很不乐观,马栓现在很生气,昨天下午根本就没让他进门,说明已经把他归到刘家的阵营,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刘立本犯了愁,因为马栓生了气,将会产生连锁反应,小光肯定不能再跟着他去县城盖房了,巧珍一直呆在娘家只要超过一礼拜就会有更多风言风语。 刘巧珍此刻坐在去县城的车上,看着迅速后移的丘陵土岗,有苦说不出来,在心里不止一遍的骂着马栓。高加林和二爸坐在后排,两人拉着闲话。 今天是中秋节,高玉智回来看大哥大嫂,稍晚侄子告诉他,巧珍要乘车去县城,自己也要跟着一路去。高玉智提醒侄子现在刚刚恢复了名誉,不要和巧珍走得太近,免得大家传嫌话。 刘立本和巧英提着包袱送巧珍,央告高玉智照顾巧珍一下,因为打小都没有出过远门儿。 上次高加林去拿夏成涛留给自己的书,郑妍君托他在村里给找个保姆,夏成涛的父母都七十多了,自己工作忙照看不住,只要人勤快干净老实会做饭就行,反正老人还能动,平常就做做家务。 这马栓始终认为就是刘立本找人揍他,高加林又去马店找了一回儿,无论怎么解释都没有用,因为事情没有那么巧合,刚和刘立本吵过架就挨了一顿打,这口气都撒到了巧珍身上,马栓放出话要刘立本亲自登门道歉才算完。高加林知道马栓的心思,主要矛盾聚焦在巧珍不能生育的问题上,故意找个借口制造机会,让自己有充足的时间考虑。 老丈人怎么可能给女婿道歉呢,刘立本果不其然,跳着脚骂道:”他这瓜娃只要有本事,就扛上他亲爹的铡刀过来,给老子铡成两截,想让我低头,除非大马河的水倒流!” 刘巧英还在为丈夫的工作发愁,知道妹妹两口子的事情,自己当姐姐的即使再向着巧珍,也不能由着性子去马店斥责马栓,那样的结果只能火上浇油,又走回了爸爸的老路上。爸爸去找公公想主意,公公忙着张罗三星的婚事,根本就顾不上这头儿。 一直到中秋节这天,还没见马栓有回心转意的迹象,巧珍反正不能再呆在娘家了,村里有人在传谣言,看到马栓和巧珍已经去公社办了离婚,说的还有鼻子有眼,现在的选择只有听从加林的安排去夏成涛家当保姆,或者去郑小果县城的面馆端盘子。 第128章 张克南有了情敌,高加林让全村人吃上了鱼! 刘立本权衡利弊再三,如果巧珍去面馆,本来那里就不缺人,吃住不说,还得发一份工资,自己的分红肯定得少,去当保姆还能管吃管住再领一份工资,还是当保姆划算。 到了县城,因为是过节,去郑妍君家里不方便,高加林领着他去找郑小杰,吃过晚饭,巧珍和郑小杰住在一起,高加林去找张克南。 第二天见到郑妍君,她很满意刘巧珍,夏成涛的父母得知她是高家村的人,就问她认识明楼不认识,知道这姑娘还是明楼的连襟亲戚,提到刘立本,夏老也有印象,更是把巧珍当做自家人,就这样巧珍安顿了下来,成了高家村,不确切来说是马店第一个来县城干部家里干保姆工作的人。 进入深秋,收了大豆玉米后,原上的气候开始变凉,三星顺顺当当娶了美琴,美琴在高家村呆了半个月后,又回北山忙自己的服装厂,三星开始两头跑,弄得明楼跟把儿子嫁给人家一样。至于高小光,巧英见马栓那头没有一点动静,也认命了,让他在豆腐坊帮忙,不再埋怨丈夫的窝囊。 马建国身体恢复后,继续干他的大队书记。抽空去看了郭秀英和王振武,振武瘦得皮包骨头了,现在躺在床上也起不来了,一天就喝点儿面汤续命。他一如既往要求晓春照顾振武一家,因为他心里的那个疙瘩一直都在,只要晓春替宝玉尽孝,真到了那一天,宝玉才可能不会出卖晓春。 马栓辞去了队长的职务,专心领着人盖房修屋,他等了两个月也没见刘家人登门说软话,不再想巧珍的事情。在痛苦无聊的日子,学会了酗酒,只要是晚上,不喝半斤就睡不成觉。 三星结了婚,高明楼不再像以往提那么大劲了,把能推的事情都交给高加林,自己这老胳膊老腿的趁着能动出去转转,他和老伴一起买了票去省城旅游。 高家村的人还没有人去过省城,张老秉解放前打仗经过临潼,算是从省城的边上溜达过去了。 刘立本托亲家给巧玲带些东西,还发了电报让巧玲接住他们,领他们在省城转转看看。 农业大学是省里的重点,刘巧玲班里的同学来自五湖四海,有个叫李东明的小伙子对她显示出了好感,有事没事总爱往她前面凑。一想到张克南还在家里等着她,心头燃起的火苗不得不按下去。 自己毕业还得四年,克南比自己大四岁,即使毕业,也要再上班一年才能结婚,那时候克南就二十七了,属于大龄青年,克南说可以等,也说服了吴春梅,说找一个大学生的媳妇不容易,好饭不怕晚,这也是张家的荣耀。 克南和李东明相比要差一些,这个李东明的脸型棱角分明,骨架大,有运动员一样的体魄,是校篮球队的前锋。克南是一个痴心的人,每星期都会给她来信,诉说相思之情。 自己一个本科生有这么高的学历,老师在刚开学的第一天就说过他们毕业后的去向,往届生都是去市里的农业局或者大国企上班,回到县里的很少,她心里开始矛盾,在事业和感情之间的取舍成了一个难题。 克南一个高中生,就是撑破了天也就是县城供销社的主任,将来不可能两地分居的生活吧。 高加林的日子趋于平淡,村里的年轻人农忙后陆续又到城里揽活,地里的菜品种也越来越少,大家肚里都缺了油水,于是不断有人在他面前吹风,“加林,明楼出去玩了,他不在家,就看你的了,能不能想想办法给乡亲们改善改善生活,芹菜、萝卜缨都让人吃得脸发绿!”他经不住别人撺掇,就寻思着怎么找个机会给高家村的人改善一下生活。 他去马店面粉厂拉麦麸,碰巧遇到了石佛公社的书记常永学,闲聊中知道水库的后期工作都已经做好,马上就开始蓄水了。他一听这个消息,心里就有了主意。 水库蓄水,下游的大马河水量就要减少,可以趁着这个空档让大家吃几天好吃的。 他摸清了蓄水的时间安排,等到第一天他用大喇叭把村里的人喊到河边。趁着水位低,筑起了两道坝,长度有个二百米,让壮劳力把水桶拴上绳子,坝上一边一个人,抓住绳子把桶荡起来,往外豁水。一班人累了,下一班接着干,到了天擦黑,人们看到堵住的河里全是大大小小扑腾着尾巴的鱼,有鲤鱼、草鱼、鲶鱼、鲢鱼、鲫鱼,摞在一起着实让人喜欢,大人小孩儿都笑逐颜开。 把鱼全捞上来后,开始让高国安和大队的骨干排队分鱼,一斤左右的一家一脸盆,三两半斤的一家一脸盆,剩下的猫鱼小虾再分一盆,这样高家村的三百多户都吃上了平时连想都不敢想的鱼。 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鱼,有人煮了吃,做成鱼汤,放了红辣椒和米醋,再滴点儿香油;有人炸了吃,用菜籽油把裹了面糊的鱼炸得金黄,都放起来慢慢吃;还有吃不完的自己用水养到盆里,还有的直接送亲戚。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其它河边的村子也纷纷效仿。 第129章 公安的偏三轮抓走了高加林,她母亲瘫在地上! 等高明楼从省城回来的时候,家里的鱼还有一盆没有吃完,孩子们吃鱼都吃伤了,他一个劲儿夸加林这小子能耐大,这法子都能想出来。 吃了三条炸得金黄的鱼,喝了二两酒后,明楼哼着戏文晃悠到了养猪场,对正在铡草的高加林说:“你娃可以啊,这回咱高家村可过足了吃鱼的瘾!可别让龙王爷埋怨你,把他的兵将都送到了五脏庙,” 高明楼眉飞色舞讲述了自己在省城的见闻,听得高加林心潮澎湃。“你可不知道,省城可是皇城,隋朝的混蛋皇帝杨广,唐朝的李元霸都在那里住过,那城墙有几丈高,上面地方大的可以跑马。鼓楼大街那路修得跟尺子量过一样,十字交叉,笔直笔直。那大雁塔旁边的庄稼都长的比咱们这里的高,那可是风水宝地,皇帝老子住的地方,真让我开了眼。对了,杨贵妃洗澡的地方,真不咋的,她那么肥,那个小水洼估计都埋不住肚皮。” 德顺老汉在旁边眯着眼笑,明楼说的这些,自己都没有听过。 “这巧玲啊,飞出了咱这穷窝窝,成了金凤凰,在学校可招人待见了,这次出去多亏了她,还有那个男同学,跑前跑后的,可积极了,带着我们东游西逛,跟照顾自己家里人一样。” 129这个积极过头的“男同学”引起了高加林的注意,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这男同学不是看上巧玲了吧,要是这样,克南不是竹篮打水,又玩完了吗? “亲家,你啥时回来的?也不说一声。”刘立本带着小光给养猪场送豆腐渣,见明楼口吐白沫正讲的起劲。 卸完豆腐渣,小光拉了架子车先走,刘立本也凑到跟前,想听听稀奇。 “亲家,这回我可是沾了巧玲的光,刚才还和加林说呢。” “啥沾光不沾光的,你是她大伯,啥时候过去都得去跟前伺候着。” 等高明楼闲扯的差不多了,刘立本把话题转向了巧珍,“加林,你啥时候进城了,拐过去瞧瞧,看看珍珍在夏家干得舒心不舒心。” “立本叔,你放心好了,夏家的人好得很,还有明楼叔的面子,他们不会亏待巧珍的。”高加林说道。 “想闺女了,你不会自己去,你看你省城有大学生闺女,县城又有生意,还有个孝顺的干儿子,这高家村的好事儿咋都让你给占完了?”高明楼说道。 “亲家,你就别说了,我正闹着心呢!”刘立本说。 “还是马栓的事儿?” “不是是啥?” 马栓没了讯息,刘立本又低不下头,巧珍夹在中间左右不是,等到春节前马栓再不搭理巧珍,这日子准是过不成了。 刘立本的意思还是想让高加林去做马栓的工作,这次高加林没有贸然答应,对于后果他控制不住,害怕最后都赖到自己身上。 “立本叔,不是我不帮忙,到这个地步,快成死结了,我看还是要马栓自己想明白,外人的话他现在是听不进去的,谁说都没用!” 刘立本见高加林婉言谢绝,也不好再强人所难,“这事儿也不能一直晾着,时间久了真挽不回来,亲家,你主意多,给想想法子。” 见二能人向自己问计,高明楼说道:“思来想去,这事儿还得马建国出面儿,马栓再生气,也不敢得罪马建国,好赖是他一门子的叔叔。” “那我咋去?” “咋去?让小光给你驮过去。” “找马建国不妥吧?” “有啥不妥,他女子还是巧玲的同学,你尽管去就是。” 刘立本的意思是让高明楼陪着,最好加林也过去,三路出击,才会让马建国塌下心做马栓的工作。 加林母亲提着罐子给儿子送饭,一辆偏三轮从后面直接开上来,停到了养猪场旁边,张明亮领着一个民警走到他们跟前,大家一看这阵势以为又是来找加林破案帮忙的。 高明楼说道:“明亮,这么晚了还没有吃饭吧。” 张明亮嗯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他,只对高加林说:“高加林,跟我们走一趟吧。” 高加林也懵了,这架势不像是找他帮忙的,倒是像自己犯了法,“明亮,这是咋回事儿?” “跟我回所里就明白了。”张明亮冷冷地说道。 高明楼连忙问道:“明亮,你是不是弄错了,谁犯法加林也不会犯法。” “高支书,话不要说的太绝对。”张明亮愣头愣脑甩过来一句,那神情和腔调充分说明高加林大概率遇到了严重问题。 加林母亲手一松,罐子就掉在地上,汤汤水水洒了出来,带着哭腔说道:“我儿子干啥违法的事了,你们不说清不能带他走。”说着就去抓儿子的胳膊。 在场的人都迷了,这好端端的,派出所的人什么也不说直接抓人,高加林对母亲说:“妈,咱没做亏心事,啥都不怕,我去把情况说清就回来了。” 偏三轮拉着高加林走了,加林母亲瘫软在地上,高明楼和刘立本把她搀起来,她哭着对高明楼说:“你可得想办法救救加林呐。” 第130章 好事办成丧事,高加林难逃无妄之灾! 这张明亮的势头看来事情很严重,高明楼让三星开上拖拉机,带着人去公社问情况。 到了门口,派出所里值班民警不让他们进去,看到张新军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一行人来找张新军。 张新军打开门,只让高明楼进去,其他人都让在院子里等着。高明楼看到屋里还有人,一个他认识,是副县长耿宝荣,一个不认识,看着也像领导,还有一个耷拉着头,看不清脸。 张新军看着高明楼直摇头,“老高啊老高,你就是高家村的土地爷,刚离开地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看怎么交代吧!” 高明楼看看耿宝荣,这个县太爷干脆不和他对脸,又看看那个干部,也是一声不吭,刚才低着头的那人扬起脸来,“都是高加林干的好事儿,这回我算是完了。” 说完那人竟然捂着脸哭了起来,坐在耿宝荣旁边的那个干部说道:“你嚎个啥,就是把天哭塌了,能把你的罪给免了?” 耿宝荣说道:“老高,这是新原县的侯世帮县长,那个是申岗村的大队书记安道生,大马河发生了重大伤亡事故,高加林的所作所为是导火索,还是让侯县长讲讲详细经过吧。” 原来大马河旁边的村子知道了高加林逮鱼的法子,都开始行动了,新原县的申岗村最后才得到消息,水库已经派了人到下游劝阻,这哪能劝的住,去讹诈高家村砖窑的张猛领着村民后半夜去拦河逮鱼。 谁料水库蓄水完毕后,上游的河水冲了下来,申岗村的有七个村民被冲跑,淹死了三个,实际上是呛死的,被渔网缠住了,动不了。重伤两个,轻伤一个,另一个抱着树枝冲到了马店被人救了起来。 高明楼心里一紧,这么严重,肯定顺藤摸瓜,这个头儿都是从高加林这里开的口子,说没有责任是瞎话,就看耿宝荣的态度了。他只要歪歪嘴,加林今天晚上肯定出不来。 安道生埋怨道:“出了这么大事儿,说到底都是高加林造的虐,他不去逞能逮鱼,我们村的人也不会死?” 高明楼看看耿宝荣和张新军,两个人都没有表情,这个炸药包等于扔到他怀里了,他是不接也得接。 “安书记,你这说的可不讲理,大马河的鱼既不姓高,也不姓安,谁都可以去逮,谁出事谁负责,如果是我高家村逮鱼出的事儿,找你担责任,你认命吗?自己水平不行,还想赖我们,要是没有出事,你们逮着鱼还会提来给高加林吃吗?” 安道生回道:“要不是他弄这一手儿,我们的人也不会学,他必须负责任,我去蹲班房,他也得蹲班房。” “安书记,我举个简单的例子,比方说高加林因为身体好,去大马河堤上跑步,你也知道跑步对身体好,你跟着跑,结果倒霉崴了脚,你把责任推给高加林合适吗?同样,大家都知道鱼好吃,结果因为馋嘴出了事,你们不能把屎盆子扣在我们高家村。你看,两个县的领导都是高水平的人,让他们评评理。” 越是级别高的领导表面上越是客客气气,高明楼的辩解也是张新军和耿宝荣心里所想,嘴上说不出口,但是高加林想一身轻松全身而退是根本不可能的,上面已经有了指示,后果太严重,必须从快从重处理。 耿宝荣说:“要是按责任划分,高加林的责任最多百分之十,其他村都是大明大放逮鱼,晴天大日头,都安安全全,我了解的情况是,水库下来人检查通知后,村民很自觉,就不再逮了。申岗的村民后半夜行动,这叫啥,侯县长你别在意,说得不好听那叫偷,他们出了事儿,想让我们县擦屁股,总归不合适吧?” 侯世帮看耿宝荣十分勉强顶了百分之十的责任,很不高兴,“耿县长,我们都是过来人,为啥要学先进,那是因为全国人民的素质还需要提高,需要几个好榜样带着头,让大家跟着学。一样的道理嘛,这高加林可是上过市里报纸的,是各个县学习的致富典型,村里的人你也知道,没多高辨别能力,也没有什么文化,高加林既然是市里树的典型,跟着他学逮鱼,应该可以理解吧。我觉得这高加林在这个事上要负主要责任,最少得承担百分之五十。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同样坏榜样的杀伤力也是巨大的。” 责任划分是个大事,意味着谁的责任大,谁的领导就要吃大亏,包括以后的提拔都是短处,耿宝荣瞅了瞅张新军,张新军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说道:“我是当兵出身,也不会拐弯儿,耿县长说的百分之十还是咬着牙往高处说的,如果你们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意见,我把话挑明了,这事儿我们一点儿责任都没有!你们去找谁理论都行。” 话到这里,气氛一下凝固了,几个人都在抽闷烟,这时电话响了,张新军接起电话,是杜永清找耿宝荣询问情况的。 耿宝荣简单的把责任划分产生分歧报告给了杜永清,杜永清在电话那头交代一定要维护两个县的关系,因为他是从新原副县长的位置升到神树县委书记的。 他又让侯世帮接电话,侯世帮对电话那头几近恳求,“杜书记,我这事儿要是办不好,回去可没法活人啊!” 第131章 高家村四十条半自动可不是吃素的,谁想吃花生米就来! 杜永清在这个时候不便给他任何承诺,这都是牵涉仕途发展的关键事件,所有的让步和妥协必须经过反复推敲。 “老高,你给个意见,别光吸烟。”耿宝荣把球踢给高明楼。 “要我说,我们还真没责任,我不识字,可是以前有个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弟兄的先进事迹,如今阶级弟兄出事了,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趁着今年我们收成好,村里给家属一家给一百斤小麦,为了让高加林涨涨记性,让他一家给三十斤猪肉,我也就这么大能力了。” 安道生指着高明楼鼻子说道:“我们的三条人命,还抵不住你的一头猪,不是成心恶心人咋的。” 高明楼知道如果在气势上矮了下去,对方必然提出更过分的要求,笑着说:“没啥激动的,高加林不是关在派出所吗,你们要是不解恨,就去把他杀了,反正派出所的地方大着呢,再关几个也不挤!” 侯世帮明白这高明楼对赖,是耿宝荣默许的,他自己不好撕破脸,这个老油条还真不好对付。安道生的本事撑到天上把死蛤蟆也挤不出一滴尿,更是没法和高明楼相提并论,便对耿宝荣说:“耿县长,今天看来是谈不出结果了,申岗的人本来要去高家村闹事,是我把他们都拦下来了,要是这样一个结果,明天不到八点钟申岗的人就会捣毁高加林的老窝。” 面对侯世帮赤裸裸的威胁,耿宝荣无动于衷,张新军装作没听见,高明楼知道村民的德性,这要是火烧到高家村,还得他这个支书擦屁股,顿时就不乐意了。 “侯县长,申岗的不要蹬鼻子上脸,我高明楼可不吃这一套,高家村的四十条半自动已经半年没听响了,他们要是想吃花生米,欢迎明天八点准时到!” 看威胁不住高明楼,侯世帮脸气得猪肝紫,对耿宝荣说道:“你看看,你看看你的人,再不管要上天了!” 耿宝荣说:“我就这么大能耐,你的人你都管不住,我咋能管住我的人呢。” 各个大队都有民兵,配的都有枪,实际上高家村就二十把“半自动”,故意把数字翻倍吓一吓侯世帮。 “光你有家伙,我们申岗的半自动也不是喝面汤的。”安道生不服气地说道。 “行啊,你们只要掂着家伙过来,那可是罪上加罪,性质全变了,估计你想从班房出来,这辈子算是没指望了。” 安道生进不进班房不好说,这个大队书记一定干不成了,村里的人没有法律概念,看到市里县里这么重视,不逮进去两个人哪能拉倒。 如果激起两个大队的械斗,这罪名侯世帮和耿宝荣谁都顶不住,耿宝荣说道:“老高,你就少说两句。” 耿宝荣为了破这个僵局,让张新军、高明楼、安道生都出去回避,他和侯世帮私下交换一下意见。 张明亮问完高加林后,让高加林在笔录上签了字,从抽屉里摸出一块儿青红丝月饼啃了起来。 “为了你们的骚事儿,连饭也吃不成。”张明亮埋怨着。 高加林看着张明亮手里的月饼,直咽唾沫,“到底是啥事,你们把我关在这里,我都写完了说完了,不就是逮鱼的事儿,画了押还不放人?” “要放你?我可说了不算,两个县长没有发话,你就老实待着吧!” 高家村逮个鱼,惊动了两个县长,高加林想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明亮哥,到底是咋回事儿,你交个底,不能让我猜哑谜?” “你着什么急?上面不让说,该知道的时候,会有人找你。” “看在我帮咱们破案的份上,你透个信儿呗。” 不提破案还没事儿,提起破案张明亮的火气一下大了起来:“高加林呐,你可别再提破案的事儿,一说这事儿大家都得骂你,我们都是专业干这个的,让你一个养猪的破了案,我们的脸早就不是脸了。要承情,那是夏成涛,你是在帮他,我可不领情。记住,以后别在我跟前提这事儿。” 高加林的心一下凉了,自己热情热心,背后还伤了别人的脸面,夏成涛人走茶凉,估计以后再不会有人找他破案了。 张明亮吃完月饼,拿着茶缸喝了半缸水,抹了抹嘴,看高加林闭着眼睛养神。“高加林,最近王宝玉有消息没有?” 高加林不想搭理他,又不敢不搭理他,“你们都没有消息,我啥本事啊,没有!” “咦,你还长脾气了!也不看看自己呆在什么地方?” 张明亮是最不想抓到王宝玉的人,高加林不知道王宝玉和他休戚相关,县局下达的追逃命令,他也是敷衍应付,骑着“偏三轮”虚头巴脑去荒郊野外溜达几圈了事。明知道王宝玉一定会出现在郭秀英现在的住址附近,他就是不去搜查。 他怀疑夏成涛掌握了一些王宝玉的蛛丝马迹,会不会告诉了高加林,如果高加林一直紧追不舍,王宝玉一旦落网,他也跟着完蛋。所以他希望这次高加林能一直关起来,免得给自己找麻烦。 第132章 因为一段尘封的往事,张明亮不想放过高加林! 根据基本的法律常识,高加林的事情可大可小,主要是影响太大,要是夏成涛在世,还有人会保他,现在没了靠山,就全凭这小子的运气了。不相信这小子能行狗屎运,处处能化险为夷。 年轻民警敲门进来,说高家村的人吵吵嚷嚷要进来,张明亮跟了出去,“你们想干什么?胆子也忒大了,那边楼上县长们还在说高加林的事儿,你们要是想让多关几年,就放开了闹。” 干正事的本事没有,张明亮吓唬老百姓那是一套一套的,就因为他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十几年来一直是城关派出所的“不倒翁”,换哪个领导过来都十分倚重他。 一听县长也在,高玉德吓得脑袋发懵,腔调也低了下来,“那娃晚上都没有吃饭,饿到现在,不得让人吃点儿东西?这两个肉夹馍你给他捎进去。” “我给你们说,要等就老实在这儿等,要不等就赶紧回家,谁要是胡喊乱吆喝,可不是吓你们,县长一发脾气,都得进去!” 张明亮拿着热乎乎的肉夹馍进去,闻到香喷喷的味道,直接把年轻民警叫到办公室,“小崔,饿了吧,来一个。” 小崔还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家属给儿子的,“吃个肉夹馍还有啥顾虑的?你记住,坏分子千万别让他吃饱,要是吃饱了,就有力气和你对着干,以前我刚来的时候,不懂事儿,跟你一样,有个贼关了进来,家里人捎过来一只烧鸡,我看他可怜,就让他吃了,结果往县里押送的时候,他吃饱了跳车跑了,追了二里地才抓回来,害我差点儿挨了处分,以后学着点儿,只要把他们饿的大脑缺氧,招得可快,问啥说啥。把他饿的胳膊腿发软,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出不了错儿。” 经张明亮点拨,小崔开始懂事了,接过外皮焦黄的肉夹馍吃了起来。 张新军上任后,张明亮又攀上了张新军,对于这帮上了年纪的大队书记也抛在脑后,只要伺候好他,城关公社的半边天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以前碍着夏成涛面子,他对高加林表面上还过得去,现在自己不必有所顾忌了,只要犯到自己手里,怎么重怎么收拾。 张明亮为什么恨高加林?他和高加林并没有直接仇恨,张明娟是张明亮的妹妹,是高加林的高中同学,上高中那会儿给高加林写过情书,被高加林拒绝了。 后来嫁了人,丈夫是个赌鬼,天天不务正业,赢了钱就喝酒,输了钱就打老婆,他开始也去帮妹妹出头,可是妹夫死性不改,后来妹妹离家出走,四五年了杳无音信。他为了查找线索,翻了妹妹发黄的日记本,才发现这个秘密,把妹妹的失踪归结到了高加林头上。要是当年高加林接受了妹妹的感情,那明娟就不会失踪,都是这高加林害的。 吃完肉夹馍,他让小崔抱床被子跟他去审讯室,找来手铐把高加林铐上,“小崔,你就睡在连椅上,我在办公室,有事喊我。” 高加林见小崔盖着被子躺下,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出不去了。 “同志,我想吸烟!” “不准!” “同志,我想喝水!” “不准!” “同志,我想解手!” “你咋恁多事儿! 刚才还想喝水,这会儿又想解手,存心捣乱吧!” “我想解大手!” 小崔掀开被子起来,押着高加林来到院子里解手,父亲看到儿子居然出来了,上前抓儿子的手,摸到了冰冷的铐子,抬起高加林的手看个清楚,发现不是幻觉,吃惊地说道:“加林,这是咋地了,到底是犯啥罪了?” “说是逮鱼犯了法,爸爸,你们先回去吧,上面正商量着呢!” 逮鱼还犯了法,那可不是儿子一人逮的,全村的人几乎都去了,这不行,儿子这冤屈可大了。“不行,鱼是大家逮的,也是分给大家吃的,凭啥光抓我儿子?” 不止高玉德想不明白,其他人也想不明白,逮个鱼怎么还铐上了,这是哪门子王法。高玉德领着人直接冲到张新军办公室,里面传来高明楼的声音,“你们这样搞,高家村的人不会愿意!” 原来耿宝荣和侯世帮商量的结果,是高加林进去蹲一年,再赔三头猪,高家村出一千斤麦子。这样无论对哪一方都好交代。对于这个决议高明楼毫不迟疑地反对。 “你们还讲不讲理,又打又罚,加林娃才二十三,进去关一年这一辈子不是都完蛋了吗?”高加林是否完蛋,除了屋里的高明楼在意外,其他人急于给上面一个结果,好让自己的屁股坐稳当,至于高加林的死活对他们并不重要。 第133章 该闹就闹吧,只要认罪就翻不了案了! “反正我不同意!”高明楼说道。 “老高,你不同意也白搭,上面的意见就是连你也要处理,惹出这球事,你敢说你没有责任?你知道我们做了多少难,才保住你。你可不要辜负我们的一番好意。”张新军也是急于交差,对高明楼是连哄带吓。 “你们也别给我灌黄汤,就是杜永清过来,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逮鱼的时候,我在外面旅游,也是和你们打过招呼的,逮鱼的事儿高加林也没法告诉我,我临走交代的有话,我在外面也没有电话,凡事让他全权当家,也是为了好好锻炼锻炼他。这事想往我头上推,没门儿!”高明楼先把自己撇清,然后才好为高加林解脱责任。 “我的老高哥哥,你就别拗了,你只要不点头,我们照样可以做决定,现在告诉你,就是出于对于你的尊重。”耿宝荣耐着性子解释道。 “耿县长,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可就不管了。”高明楼知道单凭自己,这帮人是说不动的,他一把拉开门,高玉德领着乡亲们正堵在门口。 “明楼,县长是怎么说的?”高加林母亲急切的问道。 “申岗的人学咱村去逮鱼,淹死了三个,重伤两个,轻伤一个,县长说了,加林带了个坏头儿,决定把加林判一年,然后你们再赔三头猪,村上赔出去一千斤麦子。” “什么?要判刑!”高加林母亲一听儿子要判刑,眼前一黑,就瘫软在地上。 高玉德这时起了劲儿,为了保儿子,他这次豁出去老命也在所不惜,他掐着老婆了的人中,加林母亲又活了过来,开始呜呜哭了起来。“你哭个甚,他们说的是个球,要判刑,把我们全家都判了。”愤怒的高家村人涌进张新军的办公室。 “张书记,申岗的人逮鱼出事儿,你们瞎积极个甚,凭啥要关高加林?” “耿县长,这水是水库放出来的,淹死人水库要负责,跟高家村有啥干系?” “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我们就不走,你们去哪我们跟到哪儿!” 高加林上完厕所听到了女人的哭声,从声音判断就是自己的母亲,他跑上了楼,闯进了张新军的办公室。小崔从后面追上来,吓得脸色苍白。 “张书记,耿县长,我改善个村民的生活犯了什么罪?只要你们说出个名堂,就是枪毙了我也没意见。”高加林不想再稀里糊涂,事已至此,他知道只要自己认命,外人是救不了他的。 耿宝荣知道如果这样处理高加林,打心里讲的确不公平,平常这小伙子表现的还是很好的,修水库也被评为先进集体和个人,要不是夏成涛去世,少不了提拔支持他。 “张书记,你去我家看看我的奖状,可都是国家发的,防洪抗洪,抢收治安,大修水库,我在哪个事情上不是全力以赴,把集体放到第一位,现在就因为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为什么咬着我紧紧不放?别说我不服,你说给咱县的群众,他们会服吗?” “功是功,过是过,你不要还以为有了点儿小成绩就目中无人,你的个人英雄主义对群众们的影响是很恶劣的,你必须承担责任。”耿宝荣说道。 “别的事儿我可以承担责任,这个事儿就是崩了我,我也不会认,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把我判了,你们这样处理,我—不—服!”高加林咆哮起来。 就在楼上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楼下的张明亮听到了动静。他迅速披上大衣,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去。 一到楼上,他就看到小崔正和高加林纠缠在一起。 张明亮的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霜一样,他瞪着小崔,怒声骂道:“你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他跑出来呢?” 小崔被张明亮这一骂,顿时有些慌了神,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他……他说要解手……” 张明亮根本不听小崔的解释,他一把抓住高加林的胳膊,用力地把他往楼下拽。高加林虽然身体有些虚弱,但他也不甘示弱,拼命地挣扎着。 两人就这样你推我搡地往楼下走,高明楼正靠着栏杆吸烟,当高加林经过高明楼身边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凑近高明楼的耳朵,轻声说道:“找巧珍!”然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跟着张明亮走了。 找巧珍作甚?她一个女娃子有什么神通,连我都泥牛入海,她还能救了你?高明楼没有吃透高加林的意思。 行,找巧珍就找巧珍,你说让找谁咱就找谁,看看刘立本的二女子有什么办法。 第134章 申岗的人来者不善,高明楼动了真家伙! 高玉德干脆坐在办公室的地上,其他人也跟着坐下来。 “都起来,都起来,你们这是耍赖,能解决问题吗?”张新军说道。 “解决啥问题,再给你们说三遍,放人,放人,快点放人!”高加林母亲说道。 众人僵持了一个小时,没有任何进展,耿宝荣困得只打瞌睡,对众人说道:“今天很晚了,明天再说吧,都回去睡觉吧!” “去哪儿睡觉,要是你儿子在楼下关着,腕子上带着银手镯,你能睡着,今天不解决,我就睡在这里!”高玉德说完脱下身上的羊皮坎肩,往脖子下面一垫躺在地上。 眼见日子刚刚好起来,飞来横祸把高玉德两口砸懵了,如果这个节骨眼上,再不豁出命保儿子,这一家人就毁了。 高家村跟来的人都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平素常也和加林处的不错,都极力维护高加林,七嘴八舌和县里领导吵了起来。 张新军被吵的两耳失聪,不耐烦的说道:“侯县长,你看这可咋办吧,群众意见不是一般的大,我们也要以理服人,给群众一个合理交代。” 侯世帮也熬得焦头烂额,他无奈的说道:“这样吧,这事儿今天就不说了,大家先休息一下,明早我们向市里汇报,看看市里是什么意思。你们先回去,明天一早来等信儿。” 乡亲们说道:“我们没地儿去,今晚上就在这儿待一夜,明早等你们来处理问题。” 不知谁还抱来一条烂被子,散发着刺鼻的臭味儿。 侯世帮看了安道生一眼,清楚这不是耿宝荣和村民一起演戏,安道生看到高家村的人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知道这些人遇到事空前团结。 在修水库的时候,高家村突击队的战斗力都远远把其他大队甩到后面。 在人家的地界上,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让让他们的风头。 耿宝荣没好气的把高明楼叫到楼下,“老高啊老高,真有你的,这就是你管教的村民吗?一言不合就撒泼打浑。” 高明楼看耿宝荣想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心想你这个老狐狸,光想着巴结上面,不顾下面人死活,必须想敲打敲打他。“耿县长,这还不是你把他们逼成这样的,不站在理上,我说话他们也当做放屁。摸着良心说,我的县太爷,这样处理真的合适吗?恐怕你比我还心虚吧,为了一个好青年,你的确要好好考虑考虑刚才的决定了。” 高明楼递了一支烟给耿宝荣,借着忽明忽暗的烟头光亮,没头没脑说道:“耿县长,高加林这小子你可能还不了解,算卦的说他是破军星坐命,那马建国不厉害吗?王振武不厉害吗?你看马建国最后还不是把女子嫁给他,王振武闹得家破人亡?” 说完高明楼扭头上了楼,留下耿宝荣呆立在黑夜里,咀嚼着高明楼满是威胁和恫吓的话语。这高加林真的有这么神? 第二天一早一伙儿人扛着着锄头铁锨粪叉吵吵闹闹进了村,到高加林家门口,见上面上了锁,又吵嚷着沿河堤来到了养猪场。 许美琴昨晚上听三星说了高加林被抓的事情,心里开始麻乱,今早上出门就撞见了这伙人,急忙回家去通知公公。 昨晚忙了半夜,高明楼还没有起床,一听老二媳妇叙说,赶紧叫了三星和小光,让小光通知刘挺柱,让他集结基干民兵来他家集合。 没多久刘挺柱领了二三十人来到高明楼家里,高明楼看着这些积极的后生们,把高加林事情讲了一遍,“这伙人是来咱高家村捣乱的,肯定是申岗的,咱们都带上家伙,没有我的命令,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火儿。” “半自动步枪”都悬挂在高明楼的窑洞里,散发着一种冷峻的气息。 基干民兵们整齐地站成一排,高明楼把步枪发到每人手上。 他自豪的说道:“高家村的爷们儿,就在四十年前,土匪来抢咱村,我和挺柱他爹,还有三洋的大伯,咱们高家村的老少爷们儿不含糊,把土匪打得屁滚尿流,丢下了三具尸首就跑了。今天,又有土匪来捣乱了,我们该咋办?” 基干民兵们说道:“他敢来,咱就狠劲揍他,把他打的以后不敢来。” 经历了修水库的大会战,又隔个半月十天“打平伙”,高明楼和高加林的威信得到了巩固和提升,高家村的人也扬眉吐气,有劲往一处使,一听高明楼在大喇叭上召唤,除了“鬼老三”磨磨蹭蹭外,其他家都安排人到了养猪场。 德顺老汉昨天晚上等了一夜没见加林家的人,心里很不踏实,猪还没有喂完,就被几个妇女给围了起来。 那伙人打开放面粉的窑洞,把面粉都搬到了车上,在圈里专找长成的大肥猪,想捆了蹄子往外抬。 这些猪们好像知道自己就要没命了一样,根本就不配合,在猪圈里东奔西撞,大声叫唤着,让抓的人手忙脚乱,没多久就汗湿衣衫。 第135章 德顺老汉一把夺过三星的枪,威风凛凛站在磨盘上! “这光天化日,你们这是明抢,快来人啊!”高德顺声嘶力竭的喊道。 “把他的嘴堵上!”几个妇女扯掉德顺老汉的“白羊肚”,塞到嘴里,又找来一根绳子把他捆了起来。 这伙人是预谋好的,不到二十分钟,已经装把东西装好了,正准备走,就被荷枪实弹的民兵堵住了。 明晃晃的刺刀闪着寒光,申岗的人并不害怕,他们知道高家村的民兵也是做做样子吓唬人,根本不敢开枪。 “你们都让开,冤有头债有主,高加林害得我村里死了三个人,这些赔偿根本不够,谁要多管闲事,一会儿血迸到你们身上可不划算。” 领头的还是愣头青张猛,那次没有讹诈住砖窑心里还憋着一股气,这回自己堂弟逮鱼丧了命,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更是恨死了高加林。 刘挺柱扬了扬手里的枪,“你们偷鱼死了人,赖在我们身上,现在县长还没有下结论,你们又过来明抢,你是想着我们高家村没人是吧!你们今天只要敢带走一根猪毛,我的枪可不认人!” “这不是柱子老哥吗,我们可没有冤仇,你何必强出头啊,以前你被关了半年,也没见高家村的人给你出头,这回你积极个啥?” 往事重提让刘挺柱心意难平,昨晚自己也在现场,县长们还没有下结论的事情,万一自己搞过了头,来个“二进宫”,自己的娃子和老爹老娘可怎么活啊。 加林家里的人一个都不在,自己一个外姓人犯不着把事儿都扛下来。 张猛看刘挺柱不做声,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用。多亏自己昨晚上夜访“鬼老三”,得到第一手资料。 他拿着磨得锃亮的粪叉在前面开路,基干民兵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了主意,没有人伸头挡事儿,大家自动让出了一条道。 高三星从妇女手里救下德顺老汉,德顺老汉气得眼珠子快要掉下来,从高三星手里抢过“半自动”,那几个妇女见状,急忙躲到申岗的人群里。 只见德顺老汉麻利的上到磨盘上,枪口冲着申岗的人喊到:“这猪场可不是高加林一个人的,也有我的股份,我不管高加林和你们有什么冤仇,谁今天敢动猪场的一草一木,枪子儿可不长眼,老汉我今年七十七了,也活够了,不要命的就过来。”说着拉开了枪栓。 “这糟老头是吓唬我们的,不用怕他。”张猛说道。 “砰”的一声枪响,张猛手里的粪叉被打断了一根齿子,人们都吓呆了,没成想这“糟老头”真敢开枪, 枪法还这么准。 其实德顺老汉也是误打误撞,在土改那会儿也当过民兵,打枪扔手榴弹都不陌生,说到准头儿真不咋地。 大队部离养猪场也就几百米远,高明楼的心思和刘挺柱差不多,带人拿着枪就想把申岗的人吓唬走了完事,如今没了靠山,真闹出麻烦,自己的屁股可没人擦,何况这加林娃胆子太大,终究有一天自己管不了,还不如现在让他吃些亏,长长记性。 高国安摸不透高明楼的心思,看他在大广播里喊完后,反而不急着过去,不再多问,自己推着车子跟在高明楼屁股后慢悠悠走着。 在大队当会计,就这点好处,人家不说的,自己也不去问,别自找没趣。和高明楼搭班子这多年,高明楼做事心里有底儿,该急就急,该缓就缓,肚子里揣着的都是明白。 听到从养猪场方向传来清脆的枪声,高明楼骂道:“哪个瓜娃开的枪,一点儿都存不住气。国安,我们赶快过去。” 这时高家村的人已经把申岗的人都围了起来,当着外人的面儿他也不好意思追究是谁开的枪,看到自己的老干爹威风凛凛端着枪站在磨盘上,对三星说道:“快扶你爷下来,那么高闪了腰咋办?” 高明楼胆气开始大起来,走到张猛他们面前说道:“到底是啥情况,谁给你的胆,大白天领人来抢集体财产?” “什么集体财产,我们是来找高加林偿命的,没找到人,就先拉他的东西。”高明楼指着车上装好的袋子说:“你睁大眼睛看看,新袋子装的是面粉,旧袋子里装的是麦子,都是群众放在高加林这里换面的。” 高明楼无形中就给张猛安上了一顶抢劫集体财产的大罪,张猛也慌了。 许美琴拿着陪嫁过来的照相机,四处拍着照片,张猛看着这个女子跑前跑后,知道是搜集他们的罪证,生气的说道:“你拍什么拍,我恼了把你的破玩意儿扔到沟里去。” 愣头青张猛不知道,他这么一吼,惹上了大麻烦。 第136章 许美琴危难之际显身手,力擒三名壮汉! 许美琴嫁过来之前,父亲叮嘱她,当人家的媳妇不要出格,尤其不能压了三星的面子。 男人只有自己婆姨抬得高高的,别人才会看的起他,所以她一直很低调。 这次是因为干哥哥被抓,许美琴不甘人后,拿了相机留下证据,方便以后给高加林翻身。 事到如今双方剑拔弩张,老干爹也犯了牛脾气,高明楼无计可施。 如果不清不楚就这样放他们走,自己脸上也没光,如果不放他们走,这些家伙肯定不会束手就擒,少不了要动手打架。一旦把控不好,出现死伤,他高明楼吃不了兜着走。 三星媳妇会武术的事情除了自家人,其他人还不知道。看到张猛在威胁美琴,美琴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只要张猛率先向美琴动手,自己就有理由以欺负妇女的名义抓了他。 许美琴一看张猛在这种情势之下依然嚣张,对着他的脸又来了两张特写,“你娘的还上瘾了,非得收拾你不可。” 张猛拿着叉子冲向许美琴,许美琴把相机递给三星,看了公公一眼,高明楼对她点了点头,她明白了公公的意思,从腰里摸出九节鞭一抖,九节鞭就像一条蛇缠住了张猛的脖子,用手一带,张猛还没明白是咋回事儿,连人带叉摔在地上,脖子里起了一道红印,有些地方还渗着血。 “给我捆了。”高明楼见众人对老二媳妇直竖大拇指,心里更有底气,德顺老汉拿着绳子带着民兵把张猛捆了起来。 “还有谁不服气,过来试试!”许美琴向申岗的叫阵。张猛的两个堂弟自诩练过几天武术,便说道:“有本事都别用家货,赤手空拳才是真好汉。” “不用就不用,上吧。”两人见许美琴把九节鞭扔给三星,一左一右向她扑过来。 许美琴看到左边过来的是个高个头,她斜着向高个头跑去,快到跟前,身体跃起,两条腿在空中夹住那人脖子一扭,把那人摔翻在地。 这时右边的那人吓呆了,等明白过来就想往回跑,好个许美琴,紧跑几步,腾空一跃,一脚跺在那人背上,那人来个狗啃泥趴在地上。 民兵们上前又捆住了两个人,申岗的人士气一下被许美琴瓦解,心想着高家村女的都这么厉害,要是男的还不得把人给打残废了。 德顺老汉笑眯眯的走到美琴跟前说:“好样的,你这回算是给咱高家村长了脸,看以后谁还敢来闹事。” 高明楼威严地看着申岗的人说道:“就你们,四二年那会儿,土匪经过高家村都绕着走,有我高明楼活着,想耍混耍赖别的地方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来人,把他们都捆了。” 眼看要全军覆没,申岗的几个妇女不甘心失败,开始撒泼,嘴里骂着高明楼。 “高明楼,你不是人,欺负女人,生个孙子没屁眼儿!” “都快来看呐,高明楼欺负孤儿寡母,不要脸。” “高明楼,你今天敢捆我,全家不得好死。” 高明楼知道这些泼妇如果不收拾,会越骂越难听,气得嘴角抽搐,走到这几个妇女跟前警告她们道:你们这些婆姨,关我什么事儿,是老子请你们来抢东西的吗?再不住嘴,我可不客气了。” “高明楼,你不得好死,坐拖拉机都得掉沟里。”还没有等这女的骂完,高明楼忍无可忍,甩开粗糙的大手,左右开弓,打得那个骂人的妇女嘴角淌血,两边脸都肿了起来,其他人一看,立即住了嘴。 四个耳光下去,那女的再也骂不出声了。就这样申岗的仇算是结下了,但是事情还没有完,德顺老汉把高明楼拉到一边,“明楼,加林娃还关着呢,要不我们拿这些人去换加林。” 高明楼正有此意,但是也有苦衷,“干大,这事儿我不好直接出面,咱们光在下面折腾不行,我还要去上面活动活动!不行,咱们再商量商量。” “还商量个甚,我带着人去,你该活动就去活动,这回救不下加林,我的姓就倒着写。” 高明楼集合了民兵,让高国安写了几个白纸糊的牌子,上面写着“抢劫集体财产”,牌子挂在张猛几个人脖子里,这样就把申岗的人罪名坐实了,让德顺老汉带着民兵和村民把人押到公社,作为交换高加林的筹码。 德顺老汉一走,养猪场就没有人了,高明楼安排武中秋和高保良轮班照看,他也马不停蹄让小光带着他去找刘立本。 第137章 为救高加林,高明楼使出浑身解数! 高明楼太了解自己的亲家了,像这种事刘立本根本不会主动凑热闹,走到刘家门口一推,大门是在里面上着的,他敲了敲门,刘立本拎了一条棍子出来开门。 “亲家,大家都去养猪场抓坏人了,你怎么还没动窝啊!” “我一早就去豆腐坊了,你喊的真不是时候,我一锅豆腐还是豆汁怎么能脱了身,这不刚忙完,我正准备去呢?” “哎呀,我的好亲家,这坏人都抓完了,你还去干啥,你也别去了,有更大的事儿等着你办咧。” “啥事,你还办不了,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这本事,你闺女有,你也有。” “你就别藏着掖着让我猜了,有话你直说。”刘立本把父子二人让到窑洞。 高明楼说:“刚才听到枪响了吧,我那老干大放的!” “高德顺他疯了吗?有胆子开枪?” “没疯也差不多,都是为了救加林。” “加林是个好娃,肯定是被人陷害了。” 高明楼见火候差不多了,于是说道:“现在这个好娃儿只有你能救!” “不行,不行,不行!”刘立本一口气连说了三个“不行”,以为高明楼又是让他来凑钱走关系的。 “我说亲家,这加林可是你刘家的恩人啊,巧英是不是人家救的,到现在咱村都没有人知道巧英喝药的事;巧珍是不是人家安排的工作,在老干部家里,日头晒不着,小风吹不住;还有你那三女子巧玲,没有高加林辅导,她现在还是家里蹲。我说整个高家村,你们家得人家加林的恩惠最多。现在我还没有张嘴,哎呀,就说不行不行,亲家,你也别害怕,这回不让你出钱,只要你跑一趟,加林就有希望放出来。” 对于刘立本来说,只要不出钱啥事都好商量,在高明楼施加的道德压力下,他无奈的说道:“让我干啥,你说吧!知道你来就没好事儿。” “昨晚加林经过我身边对我说,找巧珍救他。我当时还没明白,今早上一想,巧珍怎么能救他,肯定是让巧珍通知夏成涛的老婆,我也没有和他老婆打过交道,到现在连叫啥名都不知道,我现在把事情给你讲一遍,让小光驮着你去县城找巧珍,把加林的事情告诉成涛老婆,她一定会想办法找上面疏通。这是一千块钱,你到时候交给他们用。” 这一千块钱是德顺老汉攒下的,知道加林娃落了难,交给高明楼来跑事。 “你说得不比我顺溜,你咋不去?” “我给你交代完马上就要去马店,他马建国能看着自己女婿倒霉?他也得想办法,不能光咱们动。你要是遇到成涛的老父亲,他肯定问我,你就说我扭了腰。” 高明楼安排得天衣无缝,分兵三路,他自己骑了车去了马店,马建国听完事情原委脱口大骂:“这姓耿的咋这没良心,屁大的事要闹进监狱。” “耿宝荣这家伙是铁公鸡粘糖稀,一毛不拔还想把好处搂尽,我看咱也别在这发愁,你想想有什么关系能动用的,抓紧想想办法?” 马建国两手一摊,“明楼哥,原先振武在位的时候,还可以找人疏通疏通,这个节骨眼儿上,我去哪找人?” 两个人干坐着,马晓夏给他们让烟沏茶,听说消息的马玉芳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 旁边的马晓夏见妹妹在院子里发愁,两个老人在屋里发愁,突然说道:“咱们只顾发愁了,咋忘了加林的二爸呢?人家好赖也是大领导,门道不比咱们多?” 高明楼一拍大腿,“二娃子就是机灵,我们都迷糊了,走咱们去找高玉智,他亲侄子有事了,他不出马谁出马。” 高明楼在马店大队部和高玉智通了电话,没过一个小时,高玉智的草绿色吉普车就开到了公社大院门口。 派出所的人都在维持秩序,除了过节平常还真没这么热闹过。德顺老汉正和侯世帮吵得面红耳赤,耿宝荣和张新军在一边和高玉德两口做工作。 事情越演越烈,超乎了正常估计,安道生看到申岗的人被一一俘虏,羞臊地无地自容。昨天夜里,耿宝荣邀请侯世帮和他一起去县委招待所过夜,他借口说这边离家近,还是回家方便。他回到家,听张猛汇报了去高家村带回来的消息。 第138章 一把手不再沉默,带队来个三堂会审! “张老秉说了,高家村的人,现在姓高的和姓刘的不对付,根本不一心,遇到麻烦都是狗舔腚子各顾各,只要咱们的人一上去,他们准保躲进狗窝里,上好大门,没一个人敢出来。要是刘挺柱在家,他胆子大,和高加林关系好,估计会跳出来,张老秉已经教我怎么对付他。” 安道生已经领教了高明楼的厉害,上面领导都是玩心眼儿斗嘴的,申岗的群众不拿出些实际行动,神树县的领导就会一直和稀泥。群众斗群众,可以让上面快速下结论,时间一长谁都耗不起。 “这事儿,是你们自己干的,可跟我没有一毛钱的关系。都记住了!” 现在张猛恨透了张老秉,都他娘的给的什么情报,害的这帮人跟串着的蚂蚱一样,还不知道前面是坑是沟。自己制住了刘挺柱,野地里跑出这个糟老头,把好端端的一锅粥弄得臭气熏天。 耿宝荣见高玉智铁青着脸过来,“高局长,你怎么过来了?” “耿县长,今天没有什么局长,我就是以家属身份出现,亲侄子出了事,我这个当二爸的过来了解了解情况。” 加林母亲一见小叔子过来,崩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他二爸,加林娃还关着呢,你可要想想办法。” “嫂子,加林如果犯了法,谁都帮不了,如果没有犯法,硬是有人栽赃陷害,我第一个不答应。” 听到高玉智的话,高家村的群众附和道:“就是陷害,逮个河里的鱼咋了,要是这都判刑,这些偷到集体财产的强盗,不得都判死刑?” 现在轮到侯世帮骑虎难下了,要是新原县还坚持处分高加林,现在在院子里的三十多人处分起来可比高加林严重的多,他在心里骂着安道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把有利条件折腾成一地鸡毛。 高明楼和马建国进了院子,看到高玉智,高明楼故作生气地说道:“耿县长,我今天啥也不管,你看这些抢劫犯该怎么判,这是明摆着欺负人,太狗胆包天了。” 耿宝荣对自己的判断非常自信,相信不超过两个小时,公社大院将人满为患,申岗逃回去的人一定会纠集更多人过来闹事儿;他又对自己的控局能力大打问号,两个县冲突起来,跟有理没理没有关系,只凭实力说话。 他听高明楼说完,急忙回张新军办公室给杜永清请示。杜永清的秘书接了电话,说杜书记正在接待客人,估计是秘书没有把电话放好,那边传来一个声音激动的对杜永清说道:“小杜啊,群众问题无小事,不能坐在办公室里拍着脑袋遥控指挥,要到现场实地看看群众的疾苦,你问问自己娃,让他吃土豆和芹菜连着吃一个月,能受得了吗,逮鱼还不正常,怎么还上纲上线了。” 耿宝荣听声音知道这是夏成涛的老父亲,正给杜永清上政治课,这高加林的手眼还真通着天呢,搬来这尊神救驾,原来还真小看了他。 电话那头杜永清谦卑地说道:“夏老,您别激动,要注意身体,我这就下去实地解决问题。” 耿宝荣刚放下电话,杜永清就打了过来:“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到,注意千万不要把事态扩大,怎么连一个小事儿都办不好,惊动一圈子人。” 耿宝荣不服气地放下电话,忙前忙后不但没落好,还惹了一身骚,要不是你在新原任过职,谁给他侯世帮台阶,这事早就一推六二五了。 杜永清的仕途这么多年陷入了一个怪圈,一直走之字形路线,原先在新原的牛郎岗公社当一把手,又调到神树县当人大主任,再后来又调回新原当副县长,最后当了神树的一把手。他一直在两个县徘徊,市里的领导都笑话他,说他是脚踩两只船,一脚高一脚低跳着进步。 夏老将他这一军,让他后脊梁冒汗,他想着最后一站能到市里再熬个局长或者副市长,如果夏老往上面一歪嘴,他估计要心在天山身老沧州了。 那辆红旗轿车还没开到城关公社大门口,杜永清看到耿宝荣领着张新军等人一早在门口站着迎接。 “都站着干啥?把群众安抚好,咱们去办公室里说。”杜永清说道。 耿宝荣看到跟着杜永清下车的还有县法院院长丁大鹏,杜永清这是要一次性解决问题。 第139章 法院都介入了,铁证如山谁也别想抵赖? “今天就来个三堂会审,一会儿咱把桌子搬到院子里,新军同志把几个带头的都叫过来,我们今天什么都不干,当着群众的面儿,彻底把事情解决,不能留尾巴,让百姓群众心服口服。法院的我也叫过来了,怎么处分都依照法律条款处理。” 很快场地都摆好了,杜永清看到了高玉智,邀请他到台上来坐,“那不是老高吗?既然来了也过来坐。” “杜书记,今天不合适,加林是我侄子,我今天就不上台了,在下面旁听就可以,免得新原的领导有意见。” “你考虑的很对,我充分尊重你的意见。” 被带上来的人有高加林、张猛、高明楼、安道生。耿宝荣一一对杜永清做了介绍。 “那就不说废话了,由丁院长主持。一个一个说,别人说的时候其他人不能插嘴。”杜永清强调了现场纪律。 老百姓还是第一次碰到现场断案的大场面,主动围成了一个圈儿。 丁大鹏说道:“高家村的支书先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高明楼虽然没有文化,那口才可是口吐莲花,把事情根根梢梢说得通透明白。 丁大鹏又问高加林:“刚才你们支书说的是不是事实?” 高加林早上就喝了一碗黄糊糊,气力跟不上,强打精神说道:“都是事实。” “那你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我补充一点儿,去逮鱼跟高支书没有关系,他去旅游了,是群众说天天土豆芹菜汤面条日子太苦,看我能不能想法子改善改善,我后来去马店面粉厂换面,遇到了石佛公社的常永学,他无意间提到了水库蓄水的事情,我就寻思着拦河逮鱼。” “你一定要实事求是,是哪些群众对你说的,有没有证人,这可是大事,不能说瞎话。”丁大鹏说道。 高加林看到民兵们还有群众都在旁边站着,如果把他们的名字说出来,让人觉得多大的人,还这么馋嘴,会惹人笑话。 他想了想没有吭声,这边高明楼和高玉智替他着急,这时候哪能顾那么多。高明楼说道:“该说就说,又不是啥丢人的事儿。” 高加林沉默不语,引起了台上领导的疑心,丁大鹏又说:“高加林,是不是编不下去了,听说你个人英雄主义十分严重,凡事都好出风头。现在你们的群众就在旁边,如果你心里没鬼,为什么不说,是不是怕被当面拆穿?” 高明楼看了看二儿子三星一眼,三星明白了老子的意思,这个时候不开口,加林的罪名就坐实了,再说他这次敢憋着不做声,日后许美琴不会给他好果子吃。“报告领导,我向高加林说过这事儿!”他憨声憨气说道。 “你敢对自己的说的话签字吗?” “说了就说了,有啥不敢的。” 三星一带头,其他群众也明白加林的苦衷,刘挺柱、高三洋、刘玉现等人都表示自己向加林反映过改善生活的事情。 高玉德两口看群众如此维护儿子,感动得热泪盈眶。危难之时见人心,多亏了加林实心实意给群众办事,人心都是肉长的,没有让他们失望。 轮到安道生说话了,结结巴巴把申岗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各位领导,申岗的人素质低,很多连初中都没有上,没有辨别能力,听说高加林领人逮鱼,大盆小盆的端回家,都眼馋了。所以造成了这个事故。” “既然造成事故,申岗的人不在家里等消息,干嘛去高家村抢劫集体财产。”丁大鹏说。 张猛急忙辩解道:“我们是找高加林算账,要抢也是去抢高加林,我们可没有抢集体财产。” 德顺老汉挤到前面,“你个瓜娃说什么呢,你没有抢集体财产,你问问群众,我一开始就说这个养猪场有我的股份,不是高加林一个人的,你们干嘛还去抢猪,搬面粉和麦子,里面的东西没有一样是高加林自己的,麦子和面粉都是集体的。” “就是,这个时候开始耍赖了。” “说得比唱得还好,一转眼就不认账了。” 高家村围观的群众七嘴八舌说道。丁大鹏脸色阴沉,“光凭嘴说怎么行,法律讲究的是证据,有证据吗?” 许美琴走到主席台前,从袋子里拿出一张纸条,“领导们,这就是证据,我都拍了照片,最迟后天照相馆出相片。”这是照相馆给许美琴开的票据。 第140章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人出来指证高明楼! 丁大鹏一看高家村这边铁证如山,如果要重判申岗的这帮人,涉及两个县的问题,他和杜永清交头接耳商量了一番后,说道:“按照法律角度来说,高加林逮鱼是为人家村里改善生活,是干好事儿,他没有任何责任。你们申岗的人半夜逮鱼,说明心虚,出了事情还想来讹诈高加林,这是违法的。况且你们抢劫集体财产事情属实,属于抢劫未遂,交到你们县司法机关处理。” “就这样算完了?赔偿的我们的事咋说?”张猛梗着脖子抢白道。 丁大鹏两眼一瞪,“那行,照你们这样说,该赔就赔,你们抢劫该判就判,你同意吗?” 张猛犯了死心眼儿,接着问道:“要判会咋判?” “最少关个三五年吧!你可记住,只要赔偿是神树给的,判你们也是我们来判。” 申岗的人一听要关进监狱,纷纷说道:“那不行,那不行,进去就毁了,还是不要赔偿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关键时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前排那个蹲着的妇女吸引住了。只见她趁着高家村的民兵们一个不注意,像一个汽油桶一样猛地向前一滚,叽里咕噜冲进了人群围成的圈子中央。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愕不已,大家都被她如此独特而又出人意料的出场方式给吓了一大跳。 原本嘈杂的场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人们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这个妇女,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妇女在地上打了个滚后,艰难地撑起身子,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她那鼻青脸肿的脑袋。 她的脸上乌青,两个嘴角还挂着血迹,但她好像捞着救命稻草一般,直直地看向主席台上的人,毫不犹豫地喊道:“高明楼!你这个打人的凶手,必须赔偿我的损失!你们一定要给我主持公道啊!” “高明楼就是乡霸,专门欺负妇女。”被捆的几个婆姨看王彩凤冲到了主席台前面,也跟着帮腔。 挨打的妇女叫王彩凤,她的眼睛已经因为四周肌肉的肿胀,夹在眼眶里,费很大力气才能睁开一条线,变得像猪头一样,这高明楼下手也真够狠,怎么能把人打成这样。 “高明楼,你打她了吗?” “我没有打她,是抢猪的时候自己碰到猪圈的墙上弄的。”高明楼说道。 “你咋不说,是我抢你娘的时候碰的。”看到有人给自己做主,王彩凤肆无忌惮,话语中夹枪带棒,让围观的人哄笑起来。 “我再问一遍,他到底打你了没有?” “就是他打的,化成灰我都认得他。” “他为什么打你?” “因为我骂他生孙子没屁眼儿!” “你为什么骂他!” “他要捆我!” “他为什么捆你?” “我们去抢他们的猪和粮食!” “你们去抢人家的猪和粮食,你还巴望着人家摆几桌招待你?要是你这样说,是你们先不对,打了你还叫屈,简直无理取闹。”丁大鹏说道。 “现在男女平等,他打我也不能打得这么狠,你看我都摸不到眼在哪儿了,他得赔我医药费。”王彩凤现在是能捞一点儿是一点儿,这哑巴亏不能吃。 “高明楼,当着领导的面,你说实话,到底打他了没有?” “没有,不信里问现场的群众。” 高家村的人异口同声说没有打,申岗的人一口咬定就是高明楼打的,两方相持不下,杜永清和台上交换意见,没法确定事实真相。 侯世邦知道如果现在自己不扳回一局,回到新原县会被唾沫星淹死,他坚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于是抢着说道:“过路群众谁要能指认高明楼欺负妇女的,我奖励二百块钱。” 听到这话,杜永清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侯世帮的意图,心想这样也好,免得高家村的人得理不饶人。 申岗的人抢着作证,高家村的人说他们是一伙儿的不足为信。二百块是什么概念,农村一家人忙活一年的收入,可不是小数目。高家村的个别人也动心了,思前想后不敢冒这个险,今天只要当众指证高明楼,相信高明楼有一百种方法让他们度日如年,所以也只是起个念头而已。 侯世帮见这招不奏效,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拍到桌子上,“只要有人证明,现在就可以把钱拿走。” 看到那一堆“真金白银”就赤裸裸地摆在面前,台下的群众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但却始终没有人站出来指证高明楼。 侯世帮见状,眉头微皱,他有些不耐烦地瞅了安道生一眼。 安道生心领神会,他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我再加一辆自行车!这可是新买不到一个月的永久牌!谁要是愿意实事求是地出来指证,这辆自行车立刻就可以让他骑走!” 这一下,人群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随着筹码的不断增加,一些原本和高明楼关系不怎么好的人开始心动了。 他们心里暗自琢磨着:虽然出来作证可能会有一些风险,但只要能把高明楼这个六十出头的老头子给扳倒,那也算是值得了。 毕竟,他都这么大岁数了,也没几天好折腾的了,冒一下险又何妨呢?可是他们左看看右看看,没有一个人出来指证。 高明楼心里也害怕起来,知道侯世帮玩的这一手足够阴狠,生怕哪个不长眼贪财鬼跳出来捣乱。 他瞅瞅台上的杜永清,杜永清眯着眼抽烟,眼睛却盯着自己,那眼里射出的光,仿佛要把穿透他的肉体,仿佛在说,我看你能撑多久? 这时听到人群外一个声音说道:“看来只有我才敢当这个赖孙!” 第141章 鬼老三鸡飞蛋打,高德顺控诉恶行! “借光,借光!”只见“鬼老三”胳膊下面架着一个拐,拖着病恹恹的身体走出人群。 高家村的人一看“鬼老三”出来,知道要坏事。 果不其然,他先向主席台上的领导们打招呼,然后看着高明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义正辞严地道:“高明楼,别人怕你,我可不怕,我早就忍无可忍了,你横行乡里四十年,看把乡亲们欺压成了什么样,都是乡亲们把你惯的。今天就当着领导的面,来做个见证,早上我亲眼看到你左右开弓,打了这个妇女四巴掌,你怎么下手这么狠,多好的一个婆姨,看看把人家打成什么样了。要是换做别人,早就跳河了死了!” 高明楼怒火冲天,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真他妈的不要脸,嘴里骂着:“我日你个先人!”一脚向“鬼老三“跺去,因为激动失去了准头,没跺在“鬼老三”身上,踢在拐杖上,“鬼老三”防不住高明楼有这一手,身子本能一躲,没了拐杖支撑随即倒在地上。 “打人了,打人了,领导们看看,高明楼狗急跳墙了!”“鬼老三”嘴里嚷嚷着。 当众被证实打了人,高明楼急火攻心捂住了胸口,身子晃了两下,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爸爸,爸爸!”高三星冲到高明楼跟前,急忙去摸他口袋里的药。 众人一见明楼倒下了,高玉智急忙让司机把他往医院去急救。 事情越来越复杂,德顺老汉见干儿子也倒下了,知道都是那沓钱惹的祸,二话不说,走到主席台前一把抓起那沓钱,向空中一撒,群众们顿时炸了锅,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不论是申岗的,还是高家村的,或者是其他看笑话的,都用手在空中抓着,抢着,等到钱落到地上,又弯着腰去地上抓抢,咒骂声、哭喊声、怒吼声交织成一片。 杜永清气得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怒不可遏地拍着桌子,想要引起人们的注意,但却没有人理会他。 整个场面已经完全失控,人们的吵闹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混乱的喧嚣。 就在这时,张明亮意识到情况不妙,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把“五四”手枪,毫不犹豫地对着空中连开三枪。 清脆的枪声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瞬间将人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然而,最倒霉的还是“鬼老三”。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钱财被洗劫一空,却无能为力。不仅如此,他还被人群无情地踩踏,身体遭受了严重的伤害,几乎到了生死边缘。 在这片混乱中,“鬼老三”的脸上只剩下一张一毛的票子,孤独地飘落在他的面前。他的手已经被踩得面目全非,扭曲成了“鸡爪”,甚至连捡起那张票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鬼老三”被儿子架起来的时候,还没忘了自行车的事,半死不活地说道:“留群,钱没有了,还有车,把自行车推上,我这赖孙不能白当。” 高家村的人看他敢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韪,胳膊肘往外拐,心里还惦记着自行车,年轻的民兵们对他骂道:“你还知道自己是个赖孙啊,今天没踩死你,算你运气,还敢要自行车,看我们不给你砸烂了。” 张留群见众怒难犯,不敢提自行车的事,搀着父亲灰溜溜走了。 被德顺老汉这么一闹,原来的计划全乱了套,杜永清瞪着德顺老汉吼叫道:“你这个老汉,是作甚,你这是犯罪!是不是想着自己年纪大,故意倚老卖老!国家的法律可不吃你这套!” 德顺老汉没有搭理杜永清,一把脱掉上衣,众人看到他身上一块一块的乌青烂紫布满了全身。 “杜书记,这个骚婆姨说高明楼打她,还要赔偿,你知道不知道,是她们几个先捆的我,为了不让我喊人,她们一窝蜂上来拧我掐我,是他们先动的手,还把白羊肚塞到我嘴里,还专门抓我那地方。我老了我也要脸啊,可是这几个骚婆姨下手真狠。明楼是我干儿子,我是他干大,老子挨了打,儿子还能憋住,那跟畜生有什么区别!按先后,也是她们先赔我,你看我这咋赔吧!” 众人看到申岗的这几个女的下手可够黑的,虽然没有多大伤害,可是侮辱性极强。她们连一个七八十的老头儿都下得去狠心,还有什么是她们不敢干的。 那几个妇女嘴还硬,“都是他自己拧的,还赖我们身上。” 高德顺一听,他那原本就不大的双眼突然瞪圆,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妇女,仿佛要将她们吃了一般。 他的目光直直地刺向那几个妇女,让人不寒而栗。 “要是这伤是我自己弄的,我全家都遭雷劈不得好死!”高德顺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他的话沉重有力,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农村人对于因果报应的说法深信不疑,高德顺如此决绝的赌咒,让那几个妇女瞬间陷入了沉默。 她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在众人面前应下这个赌咒,因为一旦应下,就意味着她们将要背负一世的诅咒。 然而,高德顺并没有就此罢休。只见他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缓缓地解开了自己大腰裤的裤带。随着裤带的松开,裤子像失去支撑一般,“哗啦”一声滑落到了脚脖处。 紧接着,高德顺毫不犹豫地伸手搂起了自己的大裤衩,露出了他那枯瘦如柴的大腿。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他的大腿上,只见那上面布满了一块块的乌青烂紫,有的地方甚至还渗着血丝,看上去触目惊心。 第142章 高加林思绪万千,这些账三辈子还不完! 在场的人都怔住了,地上掉根针都能听到响动,他们看到德顺老汉就像一座雕像,满脸悲苦地立在正午的阳光里,古铜色的躯体还有身上的每一块淤青,仿佛向世人诠释着人性的贪婪和蒙昧。 高加林鼻子一酸,泪水一下就涌出眼眶,没想到自己被关在这儿,外面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 他的心情一半是自责,一半是感动,上前抱住德顺老汉哭了起来,一个无心的举动,让年迈的父母夜里蹲在张新军办公室的冷板凳上过夜,又看着高明楼因为自己送医院急救,再看到把自己当亲孙子的德顺爷被拧的遍体鳞伤。 环顾四周,看到乡亲们为自己啥也不干,一群二三十岁的壮劳力守在公社给自己讨公道。 这桩桩件件都是他亏欠人家的,三辈子也还不清啊。如山的压力和情义压得他喘不过气,还让亲人和村庄蒙受了这样的屈辱和煎熬,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他稚嫩的肩膀扛不动乡邻的浓情厚意。 昨晚上他一宿没睡,滴水未进,粒米没沾,他仗着自己的青春活力支撑到了现在。 高加林硬撑着快要倒下的身体,对着杜永清说道:“你也不要怪我爷,这事儿都是因我而起,要杀要剐都冲我来。” 杜永清在于大鹏耳边说道:“快点儿结束,越晚事越多。” “乡亲们,现在事情完全弄清楚了,都各回各家,谁看谁的病,谁治谁的伤,都有错,谁也不需要赔偿谁。我宣布散会!” 就这样完了?高家村的人原本想着能看到申岗的人最少来个拘留,关个十天半月,让这个干瘦的法院小老头如此轻描淡写,这帮人放回新原县肯定无罪释放,哪有亲爹逮着孩子往死里治的。 申岗的人想着费了这么大劲儿,最少能讹几头猪还有几千斤粮食,闹来闹去,啥都没落着。 高加林没有责任了,高玉智还气鼓鼓的,对杜永清草率的处理极为不满,抱怨道:“杜书记,我高家村的老窝都被人端了,就这样处理法儿,我不服!” “你不服就忍着,就这我往市里头还不知道咋交代,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吗?”杜永清半晌午被夏老教训了一通,这火窝了半天了,兴师动众解决了问题,这个老高还不领情,所以说话很不客气。 高玉智是为自己侄子叫屈,杜永清这样处理属于葫芦僧判葫芦案,就说道:“杜书记,我作为一个普通家属想说说我的看法。” 没完没了了,你们姓高的今天是要把我的面子都掀到山沟沟里吗?杜永清的火气开始大起来,“高玉智同志,在这个场合你别忘了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你还是国家干部,要有大局意识,不能两只眼只盯着脚尖三寸远,有什么意见抽空去我办公室里谈,我下午还有会,赶着回去。散会!” “二爸,算了吧,别争了,我求你了。” 高玉智见侄子放弃最后的抗争机会,生气的说道:“加林!这算什么,成群结伙去村里,抢也抢了,打也打了,拍拍屁股就全走了?” 德顺老汉喊着说:“完蛋喽,完蛋喽,神树不神了,让外人尿了一脖子喽!” 杜永清气得方脸紫红,狠狠瞪了张新军一眼,“你的人,该好好管管了。” 张新军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心急如焚地跑到德顺老汉面前,满脸焦急地乞求道:“德顺叔啊,我真的怕了你啦!你就是我亲爹行不行啊?求求你别再说了!你这不是越说越乱嘛!” 然而,德顺老汉看到张新军如此恳求,为了加林的前途,他说道:“张书记,这不是针对你,这样做太不地道!” 张新军说道:“德顺叔,你啥也别说了,加林是克南的同学,这以后我给加林补过来。” 听到张新军这么说,德顺老汉不再起哄。 就在这时,杜永清突然发话了,“把人都给放了!”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让每个人都感到压力。 侯世帮见状,立刻抓住这个机会,顺势说道:“既然神树的领导都已经发话了,那我们就照他说的办吧。安道生,你赶紧把申岗的人领走。” 安道生听了侯世帮的话,知道这事要趁热打铁。他上前解绳子,申岗的那些人如蒙大赦一般,争先恐后聚在一起。 张猛在离开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张新军一眼,然后扔下一句狠话:“你们别得意,咱们走着瞧!”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咦,你能得不轻,要不是领导偏心眼,你们还能回得去吗?我呸,都是什么狗东西!”许美琴骂道。 高加林站在院子当中,头上顶着发白的日头,脑子里嗡嗡的,每个人的面孔在自己脸前晃,母亲走过来对他说话也听不清了,二爸伸手拉他,他想伸出手,可是动不了,说什么做什么他后来也不知道了。只是感觉好累,好累! “加林,加林,你怎么了?”是玉芳,玉芳怎么也来了。 第143章 张克南感觉到了感情危机,准备去省城找刘巧玲! 高加林摇摇晃晃,随后失去知觉,两眼一黑倒在地上! 这场纠纷没有赢家,高加林随着高明楼前后脚被送进医院。 张新军挨了批,十分懊恼,回到家吴春梅小心翼翼伺候着,也不敢打听。倒是张克南现在说话不再犹豫,只要自己想问什么,直接就开口问,不用揣摩任何人的心事。 “爸,你是咋了,看着很不开心!” “还不是你那狗屁同学高加林!” “加林咋了?” “他就是爱逞能,现在自己屙了一摊子,让公社和县里给他擦屁股,让我夹在中间受窝囊气。” 听爸爸说完,他焦急的说道:“怎么?加林住院了,我明天得去看看。” 吴春梅害怕丈夫生气,对儿子说:“你看他个啥,要不是他,你爸爸会挨杜永清批评,这啥时候都有他,这逞能的毛病要是不改,终究要惹大祸。” “我觉得你们对加林有偏见,我们班我们俩关系最好,我比你们更了解他,他只是想多做事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可能有时候冒进了。” “你现在还替他说话,你就想想,你爸要是掉了乌纱帽,你还会跟他一个鼻孔出气,儿子!这世上只有你爹娘是最亲的,其他人都是过路的,你的幸福和未来只有我们最操心,他高加林能帮你个啥?” 张克南不想和妈妈争论,低着头摆碗筷。 饭菜端上桌,吴春梅对儿子说:“最近那个巧玲你们进展的咋样?” “妈,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 “咋个不操心,大学四年毕业,去哪里工作都不一定,到时候你鸡飞蛋打,想哭都找不到坟头。我们的单位的陈书廷就是个例子,最近闹得要死要活的,他女朋友大专毕业,留在市里工作,不回来了,跟他拜拜了。感情的事儿只要两人不在一起,说崩就崩。” “我相信巧玲不是那样的人!” 张新军接话道:“你那老丈人外号二能人,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他要是天天在巧玲耳边叨叨,你能保证巧玲不动摇。夜长梦多,儿子多长个心眼儿,你现在虽然魄力上去了,智谋还是不够。” 无论爸爸说的对与不对,他当儿子只有安生听着,知道马上妈妈要开始提杜小影的事。 “我说克南,杜小影还等着你呢,建议你还是考虑考虑。”吴春梅成心撮合他和杜小影,目的还是给丈夫铺路搭桥。 耿宝荣这次来又给丈夫提了杜书记的想法,说杜书记很中意克南,小影本人也乐意,这门当户对的,让张新军慎重权衡一下。 克南一根筋都在刘巧玲身上,父母又不想在漫长的等待中冒险,说实话,现在克南本人也有些动摇。 起因是原来两个人都是一星期一封信,后来变成了张克南一个月写去四封信,回来两封,再后来,两封变成了一封。 信件数量的不对称,已经说明张克南在感情的天平上居于劣势。在信里克南把自己的芝麻绿豆的事情都分享给巧玲,而巧玲说学习忙,功课紧,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吴春梅往儿子碗里夹了一筷子鸡肉,“克南,你现在进步很大,都是夸你的,可是我有一点儿可要告诉你,你看高加林,你爸说了,他晕倒的时候,马建国的女子叫什么芳的,抱着他哭的稀里哗啦,他就比你能一点点儿,我说了你也别不高兴。” “妈,你说吧,没事儿。” “老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这高加林你看他追过谁,都是女娃子追她。这样他坐地不动,就可以挑肥拣瘦,合自己的心意的就抛出绣球,看不上的一脚踢开,是不是比你高明一点点儿?” 吴春梅怕刺激儿子的自尊心,说话也是小心谨慎,生怕那句话说的不得体,让儿子多想。 从原来的胆小怕事到现在的雷厉风行,张克南成长轨迹的蜕变已经让他无惧流言蜚语,一些无心的伤害也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细细咀嚼了妈妈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从刘巧珍、黄亚萍、马玉芳来看,还真是这回事儿。 “妈,处处留心皆学问,说的在理,你们给我点儿时间,我考虑一下。” 张新军:“克南,你可以考虑,是考虑半年还是一年,杜小影二十一了,人家可等不了太长时间。” 张克南:“爸,最少要等到放寒假回来吧,我下月去省会出差,去她学校看看是什么情况。” 第144章 高明楼深谙领导艺术,一出院就来找鬼老三算账! “行,儿子!我相信你能做出一个最好的抉择。对了你明天去医院多买点儿东西,替我去看看高明楼,他和高加林都在县人民医院,免得他们又说我不近人情,知道他住了院还没有表示。” 吴春梅不同意儿子去看高明楼,对丈夫说道:“你是公社老一,他一个大队书记,哪能弯腰去看他,要是这样,下面几个大队的书记有个头疼脑热的,你的工资加上我的,都不够往里填的。” “一头猪是赶,两头猪也是赶,都是顺道,这次我算是看出来了,高加林是高家村的定海神针,高明楼就是那底座。高家村现在取代了马店的位置,现在就是城关公社的桥头堡,要是高家村按不住,将来比其他大队都麻烦。克南去看加林了,要是被高明楼家的人碰上,显得我多不懂礼,咱何必得罪他。儿子和他们相熟,外人也提不了意见。” 高加林晕倒是因为低血糖,说白了就是饿的,在医院观察了两天没有别的毛病就出了院。 高明楼其实就是装的,那个场合当着领导的面被“鬼老三”摆了一道儿,硬撑不住了,只好装病,见张克南过来给他爸带好,知道张新军也没有怨他。 他太了解当领导的,只要你的手下人团结一心,他就不敢轻易惹你,要是你处处仰头看着他的脸色,越是敬着他,他就越不把你当回事。 医院里酒精味道熏的他直咳嗽,天天不能喝两口,光用鼻子闻,这叫活遭罪。等张克南探望他之后,摸清了张新军的态度,这戏没有演下去的必要了。他不顾医生的建议去药房包了药,提着黑皮包坐在高加林的后座上回到高家村。 刘立本一大早听说他出院,提了两盒点心坐在他家院子里等。加林扎下自行车,到刘立本跟前就要下跪,这是爹娘反复交代的,这都是救命的恩情,刘立本急忙起身搀扶,“使不得,使不得。” “立本叔,没有你和明楼叔,我这回就把牢底坐穿了。”高加林已经对每一个去帮他的人表示了谢意,刘立本是最后一个。 “善有善报,加林,你心好,帮了巧珍,夏老一听你出事了,让巧珍陪着直接闯到杜永清办公室,杜永清被夏老将军,要不是这,你的事通麻烦着呢。” 今天公公出院,许美琴没去娘家,她去集上置办了吃食,庆祝公公出院,也庆祝干哥哥化险为夷。 高明楼:“亲家,克南真懂事儿,他去医院看了我,这女婿是打着灯笼都不好找,你可有福了。”张克南委婉地对他说了父母的担心,想让他敲敲边鼓。 刘立本:“那是个懂事的娃儿,上进,又没架子。” “那你可要让巧玲把人家放到心上,别辜负了人家。” 刘立本听出了高明楼拐着弯儿抹着角,“克南是不是对你说啥了?” “也没说啥,是上次去省城,我看巧玲的男同学太热情,现在想想,人家凭什么对我一个老头儿殷勤,估计是不是看上了咱家巧玲,长时间在一块,日久生情,克南也怕巧玲把他甩了。” “不会吧?应该不会!她敢甩了克南,我就和她断绝父女关系。” “亲家,你快别说了,你大女子和你闹意见,你就说断绝关系,你二女子和你闹意见,你也说断绝关系,血浓于水,砸断骨头连着筋,你能断个啥。” “照你这么说,我得把她拴到裤腰带上,天天看着她。” “克南是好孩子,咱们得爱护他。他说下礼拜要去省城出差,还有农业局的一个副局长,是克南同事的男人,巧玲已经在农业局挂了号,人家当宝一样,你识文断字的,写封信给三女子,让这个副局长拉拉话,把将来的工作都定下来,这样大家都放心。农业局不费力气得到了人才,克南也放心了,你也不用天天替孩子操心,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在学校恋爱恋爱,一毕业各走各的道,那有啥意思?” 作为家长,都希望子女离自己近一些。可是刘立本不是一般人,两个女子都守在身边,这个三女子考上大学扎了翅膀,能飞多高就多高,他或许有生之年还能出国呢。 吃过饭高明楼大摇大摆去找“鬼老三”,两个儿子在后面跟着,他来到“鬼老三”家门口,一看“铁将军”把门,把一口浓痰吐在门上,“张秉义,你算什么好汉,人家的狗都是往外咬,你是专咬自己人,你以为躲出去就完了,不信你不回来。” 第145章 高明楼抖黑料,张克南找到刘巧玲! 不管高明楼如何叫骂,“鬼老三”猫在窑洞里始终不敢应声。 高明楼的叫骂引来了很多看热闹的村民,一看人多了起来,高明楼从“鬼老三”落户高家村那天开始说起,把他搓灰当药丸被临谷的派出所抓住,“鬼老三”的婆姨如何哀求高明楼,高明楼又如何去搭救他,描绘的身临其境。 他还把村民知道不知道的丑事像说书一样,尽数讲给大家听。 好事的村民难得有机会得到鬼老三的第一手黑料,个个听得津津有味。 刘玉现问道:“鬼老三怎么让马店的胖子翠花给踹下沟的?” 高明楼说:“胖子翠花一抬脚,还没有踢他,他扭了腰,自己滚下去的,他这叫防卫过当,把自己防进沟里了!” “活该,谁让他能过了!” “就是,那沟里要是石头好了,一准把他摔得半身不遂。” …… “鬼老三”在里面羞臊的无地自容,听到村民高兴的笑声,干脆拽了棉花塞住耳朵,塞住耳朵还不行,还是能听到笑声,他直接钻进被窝,用被子蒙住头。 等高明楼放完“毒气”,村民散的差不多了,他又在“鬼老三”门口坐了个把小时,酒劲上来后,高明楼起了鼾声,儿子怕老子着凉,就把他背了回去。 刘立本明白这信是一定要写的,但不能按照高明楼意思写的。 张克南是个好娃子不假,折腾来折腾去还是跑不出神树县一亩三分地,两个人的事情,还得巧玲拿主意。 如果巧玲心思活络了,把话直接和克南挑明,不能让人家傻等。如果心还在克南身上,就直接给同学讲清楚,不能脚踩两只船。 信写好了,他没有让克南带走,而是直接发了出去。等到张克南和卢云松到了农大,刘巧玲还没有下课。 省城的这所大学是张克南向往的地方,高考填的是第一志愿,无奈差距太大,高攀不起。自己的梦想让心爱的人替自己实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卢云松是供销社李敏的爱人,他也是农大的老校友,这次出差除了办公事,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帮助张克南拴住刘巧玲。 李敏是供销社的知心大姐,张克南有什么苦恼会向大姐诉说,大姐满口答应他,让自己的丈夫帮张克南一把。 张克南看着从教室出来的人流,分不清哪个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巧玲,正在愣神的时候,有人拍他的肩膀,他以为是巧玲跟他开玩笑,看到一个穿着夹克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的男青年,男青年热情的向他伸出手,“你好,我叫李东明,是巧玲的同学,她老家的老乡过来都是我安排的。” “你好,我叫张克南!这位是你们的老校友,神树县农业局的卢局长。” 李东明不怯生,主动伸手和卢云松握手。卢云松不情愿的和他握手后说道:“刘巧玲呢?” “她呀,腿短,走得慢。”李东明说道。 “李东明,又在背后说我坏话,看我怎么收拾你。”刘巧玲胳膊下夹着书走了过来。 张克南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瞎积极的李东明凑什么热闹。 巧玲好像跟他很熟的样子,这种关系让他十分担心,或者自己的担心是对的,他装作平静的说:“比在家瘦了,是伙食不好吧?中午我请你吃羊肉泡馍。” “吃什么羊肉泡馍啊,一说话就是羊膻味儿,还是吃油泼辣子面,刘巧玲早就不吃羊肉泡馍了。”李东明说道。 “就你话多,我让你来干什么,是让你来干活的,一点活儿没干,你可先点菜了。”刘巧玲说道。 “巧玲,我来介绍,这是咱县农业局的卢局长,也是你们校友。” 刘巧玲和卢云松打了招呼,心想这张克南真是,来看他还带着别人,她才不稀罕什么局长处长的,自己一个在校生还不到那个级别。 学校旁边的小街两边都是饭店,中午饭点都是人,他们找到了那个孙记饭馆,服务员拉了一张小桌子放到路边,四人坐在一起要了四碗泡馍,又要了四碟凉菜,吃过饭卢云松单独和刘巧玲说话。 张克南为了扞卫自己的爱情成果,也拉了李东明聊天,他要从李东明这里了解更多关于刘巧玲的事情。 卢云松:“巧玲同学,咱们县里特别重视你们这些从家乡走出来的大学生,你只要表个态,我回去给你备个案,毕业后直接就去咱县农业局上班。” 刘巧玲:“卢局长,这事儿也太早了吧,我还真没有考虑那么长远?” 卢云松:“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还年轻,有些事没经历过就想不周全,你放心,只要是本科生回到咱县,上班一年后就能当副科长。要是在省城,你可去等吧,高学历的一抓一大把,不但有能力,还得凭关系,都排着队挤破头想上去,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啊。” 卢云松说的都是事实情况,可是刘巧玲没有阅历,她现在如何都理解不了。在她目前的认知里,社会还是一张白纸,只要你勤奋有能力,就能随心所欲达成自己的目标。 刘巧玲狡黠的一笑:“卢局长,是张克南托你的吧!” 被刘巧玲看破,卢云松依然镇定:“哪里都需要人才,咱农业局也不例外,这和私人没有一点关系。克南我们只是一道过来,要说有人托我来,那就是周红昀局长,他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留住咱们家乡出来的人才。” 刘巧玲聪明人一个,她见卢云松死活不承认,并不急于刨根问底,这样也给他留个面子,于是客气地说道:“卢局长,谢谢你的好意,回去也代替我向周局长表达谢意。现在说这事儿,的确太早。” 卢云松:“巧玲同学,现在我也不急着让你答复,明年暑假你要是下决心了,就去农业局找我,我们会安排任务给你,就算提前进入实习了。” “好的卢局长,我不管去不去咱县农业局上班,只要家乡有用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这边张克南和李东明谈的很不融洽,张克南对李东明说:“小李,你知道我和巧玲的关系吗?” “你不就是她的老乡吗?” “老乡?”这个称呼很让张克南上头,巧玲绝对不会这样说的,肯定是这小子在撒谎。 “小李同学,我现在正式告诉你,我是巧玲的对象。” “对象?可她从来没有提过你。”李东明不像在说谎。张克南一下子脸色晴转阴。 第146章 情难断,爱难留,克南同志很上头! 怎么可能?看着李东明不像撒谎的样子,张克南憋了一肚火。 刘巧玲走到两人跟前,“没想到你们两个大男人,还有很多共同话题,谈了这么长时间?” 张克南脸上没有笑意,一脸严肃:“巧玲,你没有对这个小李同学说我是你的对象吗?” “这是我俩的私事,为什么要给别人说?” “我看你是想脚踩两只船,故意的!” “张克南!没想到你这么小心眼儿,反正我行的正坐的直,随你怎么想?” 李东明明白了巧玲和张克南的关系,打着哈哈说道:“你们为这生气多没意思,处对象也不一定一次就成,有些结了婚还离婚的,谁能说的准?” “闭嘴!”刘巧玲生气地呵斥李东明道。 自从上次闹得不欢而散后,张克南一连开了四天会,尽管宾馆离学校很近,中间巧玲一次也没来找他,到最后一天,想想还是自己做得不妥惹巧玲生了气,顺路在一个副食品商店买了很多吃食,又到代销点买了很多日用品,他一人拎着两大包东西汗流浃背来到农大,找到了刚从教室出来的刘巧玲。 在张克南过来的第二天,她收到了爸爸写的信,信里爸爸说要她定定心,把感情的事和工作的事都想好,不管她怎么决定,家里人都支持她,但是唯一一点儿,就是不要脚踩两只船,不耽误自己也别耽误别人。 她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也明白了张克南如此紧张的原因,从前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从二姐身上,她理解了当初高加林分手的理由,高加林在县城里遇到黄亚萍,一半是共同语言,一半是因为近距离接触,感情发生变化都是综合因素;后来高加林又和玉芳谈恋爱,黄亚萍离得几千里,心里再想念,抵不住和玉芳隔三差五见面。距离和感情成正比,距离越远,感情越淡,距离越近,感情越好。现在自己和张克南正处于这个困境之中,这个李东明天天围在自己身边,形成了一种依赖,相比之下,张克南的印象反而越来越模糊了。 现在自己的任务是学习,爸爸也说了,有些事需要慢慢解,但是心里提前有个准备,免得到时候弄得灰头土脸。这说明爸爸想的长远。 “巧玲,上次是我冒失了,女孩子哪有到处说自己处对象的,主要是我看这李东明对你不安好心,我是想提醒他,不让他打你的主意。” “你就是个小心眼儿!” “是,是,我就是小心眼儿,主要是怕失去你!” “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谁说瞎话天打五雷轰。” “那我问你,卢云松是不是你拉过来的?” “是!” “你是干啥呢?把我一辈子都想提前掌握在你手里?” “巧玲,你千万不要误会,没有人想掌控你的人生!”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巧玲,我给你说实话吧,那个杜小影一直托人找我妈妈,我妈妈天天在耳朵边唠叨,我就想让杜小影死心,托了李敏大姐的爱人卢局长,反正咱县农业局也要人,如果他们不要人,我有啥本事把你安排了。” “你还说自己本事不大,能让县委书记的侄女茶饭不思,能让农业局局长鞍前马后,张克南,要是你真对杜小影有意思,我祝福你们!” “巧玲,我要是有那意思,我会对你讲实话吗?” 张克南的确是一个老实人,他和盘托出,就是让刘巧玲坚定自己对她的感情。 “巧玲,你对那个李东明有没有那个意思?” “你想什么呢?我在省城人生地不熟,有个人帮着省多少心。” “原来是利用!” “怎么说得那么难听,是互相帮助。他英语不好,我帮他学英语。” “我最担心帮着帮着就搂到一起了!” “张克南,你再这样说我可生气了。” “我这是担心你,高明楼从省城回去说你这个小李同学鞍前马后帮忙,我心里就不踏实,经常夜里正睡着就惊醒了。巧玲,你能体会我的苦心吗?” 刘巧玲没有被张克南的真情表露所打动,尖刻的说道:“克南,你不要再啰嗦了,我看你,明显就是不自信!” 张克南见自己刚才的话丝毫没让刘巧玲有所触动,强调不自觉就高了起来,“我要是不自信,能抓住大坏蛋孟庆民,要是不自信,我敢去大马河抗洪当总指挥?因为太爱你,开始患得患失了。你是一点儿都理解不了吗?” 张克南的眼里似乎闪烁着泪光,刘巧玲看了有点儿心疼,也有了一点儿感动,张克南的话让她在感情的分叉处犹豫了,如果自己辜负了张克南,自己就是高家村第二个高加林。 第147章 省城就是地邪,杜小影使出歪招,把李东明弄进派出所! 她安慰张克南说:“放心吧,我心里只有你,你回去好好工作,争取先调到市里,最后再调到省城,来个步步高升,你进步我也进步,到时候我的工作不是越安排越好。” 从县里到市里调动,多少还有些希望,从市里调到省城,他连想都不敢想,这巧玲野心也太大了,张克南感觉她说的像开玩笑一样,根本没有权衡过调工作的难度。 话锋一转,刘巧玲问道:“那你说说杜小影是什么样的人吧?” “杜小影这人吧,和我们都不是一路,属于江湖人,天天咋咋呼呼的,是个人来疯!” “那你们俩可般配,一个内向,一个外向,正好互补。不是有人说过相似的人适合玩耍,互补的人才可以白头到老。” 张克南笨嘴结舌,对不上刘巧玲的话,更不理解什么相似啊互补啦的怪话。 刘巧玲话音没落,张克南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头看到烫了大波浪的杜小影,穿着一件蓝色的风衣,嘴唇抹得血红,张克南就像见了鬼一样,省城的地也是这么邪吗,说曹操曹操就到。“没想到吧,张克南,你怎么也在省城?” 张克南声音颤抖着说:“我、我来开会,你、你是来干啥呢?”杜小影大大咧咧说道:“我?我是来逮你的,看看你来县城是干啥坏事呢,真巧,被我一下逮住了! 杜小影斜着眼睛瞟了瞟刘巧玲,“张克南,这是你对象吧,也不介绍介绍。” 没等张克南说话,刘巧玲主动说道:“你好,我叫刘巧玲,是张克南的对象!” 刘巧玲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五官长的很好,就是胡乱打扮,让人感觉很夸张,处处显露着一种俗气,她大大方方说道。 “你好,我叫杜小影,正在追张克南!” 脸皮怎么这么厚!杜小影这样一说,让刘巧玲很生气,但是不知如何应对,总不能当街和一个女人争对象,这里离学校不远,要是被同学看见多丢人呐。 忽然一旁有人道:“你好,我叫李东明,正在追刘巧玲。” 李东明本来不想出现,他下了课见刘巧玲急急慌慌出去了,自从得知那个张克南就是巧玲的对象后,心里开始不安稳,这几天看巧玲也没有个笑脸,知道还在和张克南闹别扭,于是就在后面跟着。 当他看到刘巧玲和张克南在压马路,就没有再当电灯泡,跟了一路,这时看到一个女子在故意找茬,只有硬着头皮冲上去横在杜小影眼前。 杜小影见刘巧玲表情错愕,还没高兴完,被李东明贸然打断,十分生气,“你是哪里的瓜娃,我们在说正事儿,你瞎掺和什么?” 李东明嘴上一点儿也不吃亏,说道:“你是哪里来的缺心眼女子,人家也在说正事,你瞎掺和什么!” 李东明挡在杜小影面前,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张克南尴尬的无地自容,幸好李东明救了刘巧玲的驾,否则按刘巧玲的脾气和杜小影闹起来,后果难以想象。 张克南不想让杜小影缠住自己,骑上自行车带着刘巧玲一溜烟跑了,杜小影在后面喊道:“张克南,你跑吧,我看你能不能跑得出中国?” 杜小影回头恶狠狠瞪着李东明,“都怨你,都怪你,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李东明笑着说:“人家好好谈恋爱,你是第三者插足,丢人不丢人?还有脸怪我?” 杜小影说道:“人家两个谈恋爱,你在后面跟着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打什么坏主意?” “我在散步,大宽马路谁都能走,哪像你脸皮这么厚,比城墙拐角还厚。” 杜小影心里暗自思忖着,自己向来以牙尖嘴利、毫不示弱而闻名,可这次竟然碰到了一个如此难缠的对手,真是让人头疼! 她才不想跟这个小子在这里死缠烂打。于是,只见她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紧接着突然猛地往李东明身上一靠,紧紧抱住了他那结实健硕的身躯。 “抓流氓啊!抓流氓啊!”杜小影扯开嗓子,大声喊起来,周围的人立刻围了上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些省城的群众们一向都很热心肠,一听说有流氓可以抓,立刻变得异常积极起来。他们迅速将杜小影和李东明两人团团围住,不让李东明有丝毫逃脱的机会。 而这时,戴着红袖箍的居委会大爷大妈们也闻声赶来,他们发挥出自己的“专业”能力,毫不费力地将李东明两人拉扯到了附近的派出所里。 与此同时,刘巧玲则拉着张克南匆匆忙忙地赶到了汽车西站,买好了明天一大早回家的车票。之后,两人又兴致勃勃地前往临潼,去参观了传说中杨贵妃曾经洗过澡的华清池。 等他们游玩结束,回到学校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刘巧玲刚踏进寝室,就听到同寝室的同学们在议论纷纷,说李东明被抓进派出所了。 这消息让刘巧玲大吃一惊,她来不及多想,赶紧叫上自己关系要好的同学时小玉,一同急匆匆地赶往派出所。 走廊上杜小影斜坐在椅子上,李东明站在窗户旁边,一只手铐在窗户的钢筋上。看到刘巧玲,杜小影嘴一撇,嘴里嘟囔着,“你们不是跑得快吗?还不得乖乖回来?” 刘巧玲气得头皮发麻,心想这杜小影真不是个东西! 第148章 杜小影自作自受,听说要判刑,急忙搬出叔叔的名头! 杜小影没有见到心爱的克南,她很是失望,是不是克南已经回老家了。 刘巧玲急忙找民警说明情况,民警把他们叫到一起,对杜小影说道:“你这女子,人家是大学生,你这可是诬陷。” “民警同志,你不要听他的一面之词,我可不认识他,他突然一把就抱住我,吓得我头都懵了。” “那你认识不认识这个女子?”民警指着刘巧玲说道。 “不认识,第一次见面。” “杜小影,你哪能睁大眼说瞎话,当着民警的面你可要实话实说,我和张克南在走路,不是你从后面过来拍他的肩膀,今天我们算是第二次见面,李东明是我同学,人家可稀罕你?还对你耍流氓,你想得美!” 民警说道:“刘巧玲同学,你和这个李东明是同学,你说的也不作数,法律上不认可,你最好叫那个张克南过来,他和李东明没有关系,也和杜小影没有关系,他说的话应该可信。” 刘巧玲又去宾馆叫张克南,张克南听完事情原委,一路上都在埋怨杜小影胡闹。 两人到了派出所却不见了李东明,只有杜小影一个人,只见她的手被铐在钢筋上,靠着窗户嘤嘤哭着。 一看到张克南,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嘴里喊着:“克南,快救我出去,救救我吧!” “民警同志,这是怎么回事儿,我那同学李东明呢?”刘巧玲关切地问道。 “走了!”民警懒洋洋的说道。 “走了?” “怎么走的?” “他哥接走了!” “他哥?” “对!” “他没事了?” “革命家庭,又红又专,会有啥事?” 革命家庭?又红又专?可从来没有听李东明说过,这家伙藏的够深啊! 张克南拿出纸烟让民警,“同志,既然男的都走了,这个女的也该放了吧!” “放了?你说的倒轻巧!你们估计还不知道吧,她可是犯了大错!” “她犯了啥错?” “你对象没有说吗?诬陷革命好青年罪!”这个奇怪的罪名让张克南和刘巧玲都如坠五里雾中,“那同志,这罪会咋判?” “不判个一两年不会拉倒!” 一听要判一两年,杜小影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民警不耐烦的敲着桌子,“哭什么哭?哭就能饶了你?” “克南,快给我叔打电话,只有他能救我!”杜小影哭着说道。 “你叔是干啥的,他有啥本事救你?”民警翻着白眼问道。 张克南冲杜小影使眼色,不让她说话,杜小影以为搬出叔叔的名头或许能吓住派出所的小民警,“我叔叔是神树县的县委书记杜永清!” “哟,县委书记啊,我以为是中南海的大领导,在省城啊他屁都不是。人家李东明家的人动动小指头,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听民警的语气,这李东明来头可不小。 张克南看看刘巧玲,刘巧玲正想让杜小影受受罪,看她以后还敢不敢瞎胡闹。 “看我干啥,我又救不了她!”张克南左右为难,“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还得找李东明,你们是同学,他会帮你的。” 明明可以找李东明帮忙,刘巧玲故意说道:“人家就是为了帮我,才受到诬陷,我咋能厚着脸皮再去找他。” 那边杜小影显然是急了,对着张克南说道:“你愣着干啥,想办法找我叔啊!” “你以为这是在神树?别说找你叔,就是找你爷也不管用!”民警插嘴说道。 张克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时刘巧玲从书包里拿出纸和笔,对杜小影说道:“想出去也不难,先写个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诬陷别人,要是态度好吗?还可以让我同学讲讲情。”杜小影这下蔫了,就像霜打的茄子,不知道这个保证书该写不该写,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张克南。 张克南不耐烦的说道:“你写吧,既然巧玲说了帮你,她说话算话。” 杜小影不情愿地贴着墙面写了歪歪扭扭的保证书,签上自己的名字,刘巧玲说:“光写名字不算数,还得盖上手印。” 张克南问道:“民警同志,有没有印泥?” “你以为这是在你家吗?办公室早下班了,要用印泥等明天上班再说。” 没有印泥怎么盖?刘巧玲把指头做样子放在嘴里,“咬烂就完成任务了!” 张克南看到刘巧玲故意刁难,从一旁劝道:“巧玲,她认识到自己错误就行了,没必要再盖手印吧!” 一听张克南的话,刘巧玲心里很不快,压着火气说道:“张克南同志,心疼了?这回她不疼,以后就不长记性!如果不是李东明家里有背景,一般的同学这回不让她给毁了一辈子前途吗?到这个时候,你还替她求情!简直是妇人之仁!” 见刘巧玲连张克南的话也不听,杜小影说道:“克南,我们不求她,这个手印我不盖,看看她能不能把我枪毙了?” “杜小影,算你有种,反正我同学已经放了,我犯不着陪着你虚度光阴,我走了,爱死爱活自己看着办吧!小玉,我们走!”看刘巧玲要走,张克南慌了,上前拦住,“巧玲,你可千万别走!” 此刻得知李东明的强大背景后,刘巧玲看着张克南哪里都不顺眼,婆婆妈妈,做事一点儿都不果断,在小县城里有个好工作小头衔,在人前也是有模有样,如今遇到事到了省城一下子变得失去了自我,做事缩手缩脚。 她脑海里浮现出李东明俊朗的笑容,原先的油嘴滑舌也变成了幽默感十足,原来对自己腻歪也变成了善解人意,隐藏家庭背景也变成了低调内敛,总之以前的缺点都成了优点。 对于刘巧玲微妙的变化,张克南并没有察觉到,他的首要任务就是抓紧时间把杜小影给放出来! 第149章 杜小影火上浇油,刘巧玲移情别恋! 张克南急的头上冒火,如果杜小影放不出去,回到神树少不了落埋怨,光杜小倩那一关他就过不了,更别提杜永清了。 看到刘巧玲刚走出走廊,张克南急中生智,走到杜小影面前,抓住她的食指在猩红的嘴唇上摸了一下,然后盖在保证书上,拿着保证书追了出去。“巧玲,巧玲,她已经盖了手印!” 刘巧玲并没有走出派出所的院子,和时小玉站在门口,这时候内心充满了矛盾,在李东明和张克南之间,她需要做出一个明确的选择,如果选择李东明,她真成了第二个高加林,但是自己一年回老家也没有几回,谁还管那么多,大胆遵照自己的内心进行选择就可以了。 她想到白天杜小影纠缠张克南的时候,李东明红着脸说的那句话,“你好!我叫李东明,正在追刘巧玲!”当时她看到他的表情,是勇敢的,是真诚的,还略带一丝害羞! 张克南追上刘巧玲,把杜小影写的保证书递过去,恳求道:“这个女子不懂事儿,你也别和她一样,赶紧找李东明求求情,把她放了算了。” 时小玉抢着说:“要是这么容易就把她放了,显得我们农大的人多好欺负,人家李东明可是学生会的组织部长,这盆脏水让杜小影伸着舌头舔干净,我看光写保证书还不够,现在整个系里都传得沸沸扬扬,至少要在我们班课堂上当众道歉澄清事实!” 这是张克南第一次见时小玉,见她咄咄逼人的样子,估计她还不知道自己和巧玲的关系。他急忙说:“这位同学,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是巧玲的——” 还没等张克南说完,刘巧玲马上截断话头,“不说废话了,小玉也别再出难题,这个要李东明拿主意,我们现在去找李东明,你就在这里等消息。” 张克南见刘巧玲愿意帮忙,心放到了肚子里,他去安抚杜小影,刘巧玲回学校找李东明。 分手与不分手的矛盾一路上纠缠着刘巧玲,她心事沉重,生怕李东明在意她和张克南的关系,转头接受邵宏霞的感情,等她见到李东明,他正在教室里做功课,李东明满口答应跟她再去一趟派出所。 民警见当事人不再计较,对着杜小影劈头盖脸训了一通,把杜小影训得哭哭啼啼,感觉教育效果达到后,打开了手铐。“出去后,别再瞎胡闹,也别拿你叔的名头当挡箭牌,他要是知道你这个样子,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杜小影揉着酸麻的手腕,张克南拿着手帕给她擦眼泪,忽然杜小影一把抱住张克南,嘴里说着:“还是你对我最好,没有你,我要蹲监狱了。” 张克南尴尬的挣脱开,“你这是干什么?要不是你姐,我才不愿管你的闲事呢?” 刘巧玲心里一怔,原来这里面还有杜小影姐姐的事,正愁没借口疏远张克南,抓准这个机会,“张克南,你和她姐是什么情况?” “她姐是我的同事,同事的妹妹出事儿,我不能袖手旁观啊!”张克南连忙解释道,这个应该是一个很好的答案。 杜小影为了报复刘巧玲刚才让写保证书,抢着说道:“才不是呢,他暗恋我姐,我姐已经嫁人了,心里愧疚,想要我俩成一家子!” 这个所谓的暗恋,张克南一句都没有讲过,刘巧玲现在也没兴趣刨根问底,有李东明在场,她要探探李东明的态度,故意装作十分生气的样子,用手指着张克南说道:“张克南,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真让我失望,你为什么要骗我?”说完带着哭腔捂着脸跑了,其实她并没有流眼泪。 张克南见杜小影故意给自己泼脏水,气得骂道:“杜小影,你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嫌不够乱吗?喂!巧玲!不是你想的那样,听我解释!”杜小影被张克南的愤怒吓呆了,嘟囔着说:“张克南,你离开他会死吗?” 这时张克南已经跑去追刘巧玲了,没跑出多远就崴住了脚,痛得蹲了下去。 刘巧玲刚开始跑得很快,听到李东明在后面喊她的名字,就放慢了脚步。李东明加快速度追了上来,拉住了刘巧玲的胳膊,“理智,巧玲,你要理智。” 她停下来,扶着路边的桐树哭了起来。“巧玲同学,你也不要难过,社会上的人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单纯,张克南毕竟比你大几岁,他的感情经历应该很复杂。不像我们,高中毕业直接就进大学。” “我决定了,不再受他蒙骗,要和他分手!”刘巧玲哭着说,只等李东明怎么说。 第150章 张克南目睹了刘巧玲变心,精神几近崩溃! “分手最好,候补队员早就等急了!”李东明笑着说。 “人家还在难受,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刘巧玲道。 “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巧玲,从进班里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你!”李东明不再嬉皮笑脸,严肃地说道。 他此刻还拉着刘巧玲的胳膊,顺势往怀里一带,一把搂住了心爱的人,刘巧玲没有挣扎,隔着衣服,她感受到李东明富有青春活力的心跳“咚咚”作响。 杜小影跟在张克南后面,他一瘸一拐赶了上来,眼镜也摔碎了,隔着镜片的裂纹,他恍恍惚惚看见了自己的对象和别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就像受了电击,呆立在路边,过了半晌杜小影拧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 这时刘巧玲和李东明已经没了人影,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为了证明自己看到的不是事实,问道:“杜小影,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刚才啊,看见刘巧玲和他同学亲嘴!” 张克南激动的说道:“你胡说,巧玲不是那样的人!” “克南,你醒醒吧,她是名牌大学的本科生,已经不是高家村的柴火妞,心早就野了,怎么会看上你一个小县城的供销社主任?”杜小影的话像一记闷雷,打中张克南的天灵盖,他感觉头顶正中开始疼,那种疼迅速向脑袋四周辐射,疼得脑袋炸裂一样,他用两手抓着头发,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杜小影你是满嘴跑火车,刘巧玲不是那样的人!” 张克南的举动吓住了杜小影,“克南,你没事吧,刚才我是开玩笑的,什么都没有,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回家,你脚不好,我陪你早点回去休息。” 张克南两手抓住杜小影的肩膀,用劲晃动着问道:“不要骗我,刚才你到底见没见到刘巧玲和人亲嘴。” 杜小影知道张克南此时的心智已经错乱,害怕再刺激他,忍着肩膀的疼痛说道:“克南,我没有骗你,刚才没有看见刘巧玲,也没见她和别人亲嘴。” “那就好,那就好,天这么晚了,我明天再去道歉,她要是还不原谅我,我就住在省城不走了。你别跟着我了,碰见你就倒大霉,现在你自由了,我任务也完成了,你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吧!我的脚没事儿,不用你管!” 听张克南这样说自己,杜小影担心他的情况,不敢顶嘴,也不能扔下他一个人就走。“我知道你烦我,你脚受伤了,我把你送到宾馆,你放一万个心,我要是多待一分钟,我就不姓杜!” 张克南一路上沉默不语,杜小影在一旁跟着,见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等到了宾馆,她扶着他上了二楼,进了房间后,张克南拿起桌子上的半瓶酒,咕咕咚咚喝了下去,站在房间里两眼失神,嘴里嗫嚅道:“我把心都掏给她了,她当成烂石头,这是为什么呀?”然后一头扑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呜呜哭了起来。 杜小影拉了张椅子坐在旁边,等张克南哭够了,张克南拿开被子,发现杜小影还没有走,红肿着眼睛望着她说道:“刚才是谁说的?绝不在房间待一分钟,你怎么还没走?”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走?” 张克南站起身来,狠心将她用力推出门外,然后“嘭”的一声狠狠地关上了门,仿佛要将两人之间的一切都彻底隔绝开来。 杜小影被惊呆了,她完全没有想到一向温良恭俭让的张克南会如此决绝。她呆呆地站在门外,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眼眶。 隔着那扇紧闭的门,张克南的声音从门后传来,疲惫而无情:“要不是你,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这句话如同一把刀子,直插杜小影的心。她感到一阵剧痛,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很想踹开门和他大闹一番,可是她又不忍心,今天晚上发生太多事情了。 杜小影无法接受张克南如此绝情的话语,她的世界瞬间崩塌。她跌跌撞撞地跑下楼,脚步踉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终于,她跑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痛苦,放声大哭起来。她的哭声在空旷的街道回荡。 对于年轻的杜小影来说,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爱一个人会如此艰难? 她付出了热情真心,却换不来自己想要的结果。 第151章 王宝玉阴魂不散,高加林接受新的任务! 正在省城里张克南的感情起伏不定的时候,这时候的高家村还是风平浪静。 天渐渐变凉,为了照顾德顺老汉的身体,高加林一大早就起来,先是铡了猪草,和了猪食,等德顺老汉起来,两人开始喂猪。 刚吃过早饭,高明楼骑着车子叫他去公社一趟,说张新军有请。到了公社还没进门,张新军在大门口等着,把他直接拉上车直奔县里。 “张书记,我又犯啥错误了?”高加林心里直嘀咕,这张新军急急慌慌的,莫非自己又惹了什么麻烦。 “你不要多想,一会儿见到杜书记,有些事需要你帮忙。” 听到杜永清要接见,高加林更是忐忑不安,要是工作上的事,应该也让高明楼一道听听,单独找他,是不是事情很机密。车子进到县委院子里,门是开着的,进到杜永清办公室,杜永清披了一件大衣,正对着在窗户口往院子里看。听到敲门声,他回过头,双目看着高加林,“你小子,速度可够快的。” 高加林腼腆一笑,杜永清摆手让他们坐下,秘书上来把茶水都倒上,关上门退了出去。 “先喝口水!”杜永清拉了一把凳子坐在高加林对面,“现在就我们三个,这次有个机密的事情,找你商量商量,但是我有个要求,不管对谁,都要保密。” 高加林道:“您说!” “以前王振武在的时候,对你打压,这个情况我也不清楚,先给你道个歉。” 听到县委书记给自己道歉,高加林马上站了起来,手足无措,“杜书记,那都过去了,和你没有关系,何况你那么忙,不能大事小情都管得过来。” 杜永清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又说:“事情是过去了,但是不代表结束,现在又冒出了新情况,让新军书记给你传达一下。” 张新军道:“实际上最应该给你道歉的是我,克南妈妈当时受了郭秀英挑唆,写了几封诬告信,给你造成了麻烦,我正式给你道歉。” 说着,张新军就要站起来给高加林鞠躬,高加林急忙往后退,嘴里说着:“张书记,我受不起,这不关你的事儿。” 高加林即使再宽宏大量,心里还是难受的,想到当时工作组拿着这些诬告信对自己百般刁难围追堵截,差点把自己的人生毁了,心里还是耿耿于怀。如今张新军为什么还要旧事重提,他不说我也不知道啊。 张新军坐下后接着说:“作为国家干部,这样做显然不对,如今克南妈妈也受到了惩罚,主动向组织坦白了她的错误,内部已经降级处分了。要是你觉着不够,我让她当面向你道歉。” 他知道罪魁祸首是郭秀英,如今王家已经遭到老天的惩罚,不想再追究下去,何况张新军管着自己,以前吃了王振武的亏,他不想再扩大对立面,于是便说道:“不用!不用!事情过去了就别再提了。” “难得你宽宏大量,那我替克南妈妈还有克南谢谢你!现在问题出在郭秀英身上,她拿着诬告信的事,威胁克南妈妈,前几个月每月打着借钱的名义二十三十的借钱。前几天突然向克南妈妈要一千块,她才对我说了实话。”张新军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高加林的脸,捕捉高加林微妙的表情。 高加林算是知道了一半,这张新军是怕纸里包不住火了,害怕郭秀英把他老婆捅出去,来一个先入为主,避免以后被动。 高加林问道:“那需要我做什么呢?” 杜永清见张新军小心翼翼揣度高加林的心思,于是接着说道:“这回该你这猪圈里的福尔摩斯显神通了!不,应该叫黄土高原上的福尔摩斯!” “这个事情你比谁都了解,夏成涛同志在住院期间,向我推荐过你,说你是个人才,是人才就不能埋在土里,要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刚才给你说了这么多,你说说是咋想的?” 等杜永清说完,高加林脑子里也盘算的八八九九,于是说道:“王家倒了台,现在狮子大开口,张嘴要一千块,这事不正常,极有可能是为了王宝玉出逃准备资金。” “新军,你看我说的咋样,这小伙子脑瓜灵着呢,一下看到底了。”杜永清说道。 第152章 张新军先入为主,高加林化解了马栓的婚姻危机! 张新军道:“我听说王宝玉放话,只要你和马玉芳结婚,他就会杀了你!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只要一天不抓住他,你就是和马玉芳结了婚,也别想过安稳日子。我也不绕弯子了,派出所的这些人,以前王振武对他们都不赖,要是抓王宝玉,他们不含糊,那是他们的责任,就怕里面有人通风报信,让他溜掉你麻烦就大了!这次找你来,就是商量怎么抓捕王宝玉的。上面一直催逼,不能让案件一直悬着,这事儿不能让它过年,杜书记对上面需要有个交代。” 高加林思维缜密,他唯一害怕马家人怨他,而干这事必须用马家人和王家的关系,才能拿到最有价值的信息。他对杜永清说:“杜书记,抓捕王宝玉,必须有马家人配合,我的身份特殊,希望您能做做玉芳她爸的工作,我来说不合适。” 杜永清点点头,让张新军给马建国打电话,让他往县城里赶。 高加林走出县委大院,他原本计划先去找供销社找克南拉话,然后再买些东西去看看夏成涛的老父亲,等到中午去郑小果的面馆吃碗面,临走前去毛纺厂找一找在修房顶的马栓。 现在已经没有心情找克南了,他应该也知道了自己妈妈做的事,两人见面后该会多么难堪,高加林打消了找克南的念头,先去找马栓吧,看看他现在是咋想的,也方便给巧珍撮合,两个人光这样冷战也不是个办法。 马栓从房顶上下来,用毛巾擦了擦手,按以前的习惯,他很喜欢和高加林握手,和有知识的人握手,可以让自己更有修养,增添一些书卷气。但是自从和刘立本家闹矛盾后,每个和刘家亲近的人,仿佛都是自己的仇人,有种说不出的冷淡。 对于马栓的态度高加林并不在意,他真诚的对马栓说道:“你现在兵强马壮,形势越来越大了。” “高老师,有话你就赶快说吧!厂里要求上午就结顶,今天有点儿忙!” “就耽误你五分钟,你看你,我又没得罪你,你脸拉这么长干啥?来,抽支烟!”对于马栓的态度,高加林根本不理会,直接说出自己的不满。 “行,再忙也不差这五分钟。也不是给你拉脸,主要这一段心情不好,对谁都这样,高老师你也不要介意。”马栓态度缓和下来,和高加林走到僻静地方。 “高老师,你也别劝我了,还是那句话,刘立本不道歉,就别想让我回头!” “你想哪儿了,可不是刘立本让我来的,人家巧珍在大干部家里好好的,根本就没人提你的事儿。” 马栓一听巧珍在大干部家里,人家根本就没有道歉的意思,倍感失落。高加林看出他的心思,不再往巧珍的身上扯,说道:“马栓,我过来就是想问问你,那次打你的逛鬼长什么样?” “你问这作甚?” 高加林从提包里拿出一张纸,还有一张照片。“你看这张照片,是不是和纸上的是一个人?” 照片上是王宝玉,纸上是公安根据马玉芳家人描述的流浪汉头像,马栓激动的说:“眼神,眼神凶狠,没错,就是一个人!” “你肯定!” “肯定是同一个人!他的狠劲我永远也忘不了。” “那好,我就是做个调查,你忙去吧!” 高加林把东西装进提包准备离开,马栓主动说道:“刚才你说巧珍在大干部家里,她最近咋样?” 高加林道:“她咋样?你要是心里还有她,就自己去问她,我来回给你们两口子传话万一哪句话说错了,不得两头挨骂?” “不会!不会!知道你心善,都是朝着让我们俩过好说的。” “行,我也不拐弯了,这是地址,你想好了就去找她!”高加林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马栓。 “高老师,真得谢谢你,中午结顶,厂长为了犒劳大家,食堂做包子,不行中午一起喝两杯!” 高加林谢绝了马栓的好意,他去副食店买了点心和一网兜水果来到郑妍君家里。夏老正摆弄着他的花花草草,看到高加林过来,放下喷壶招呼他坐下。 “夏爷爷,我是来感谢你的,没有您和郑老师帮忙,估计得蹲大牢!” 夏老精神矍铄,稀疏的白发一丝不乱的梳向脑后,“小高,这都是举手之劳,高家村是我的第二故乡啊,一九二八年我们部队被打散,我大雪天饿的眼睛发绿,拄着棍要饭,昏倒在明楼家门口,是老庆叔把我背进屋里,让我喝了三大碗玉米糊糊,把我救活了。” 老庆叔是高明楼的父亲,以前他们一起去医院探望夏成涛,也听说过这事。 “那时候,明楼才六岁,还有巧珍的爹立本,当时也就七八岁那样,两个小孩儿给我端水端饭,这恩情,一辈子都忘不了。现在好了,立本的女子也来我家伺候我们,山不转水转,都是缘分啊!” 老人说起过去的事情滔滔不绝,等到巧珍和夏奶奶买菜回来,高加林借口有事不在夏家吃饭,巧珍把他送出院子,他对巧珍说:“马栓在毛纺厂修房顶,我找过他了,他忙完估计回来找你。马栓人不错,他来了,你就不要再怪他,当啥事儿都没发生。” 第153章 县城不比农村,高加林遇到流氓滋事! “加林,他到底是咋说的?” “也没说啥,你也不要计较,过去的事儿,立本叔也不对。两好搁一好,夫妻间磕磕碰碰很正常。我见到你爸也会劝他。” “你回去对我娘说,我在这里很好,不要他们操心,夏家的人对我很好。” 告别巧珍,高加林来到“郑好面馆”,郑小杰正在收拾屋子,抬头看到高加林两个眸子里发出热烈的光芒,“加林哥,你可是稀客,哪阵风把你吹过来了?” “中午没地儿吃饭,来你们这儿混碗饭。”高加林开玩笑说道。 郑小果从后厨出来,“加林来了,欢迎,欢迎,干爹说了,只要是加林过来,好酒好菜只管上,不能收一分钱。”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做生意都是有本钱的,你们要是不收我的钱,那这饭我也不敢吃了。”说着就准备往外走。 郑小杰把胳膊一伸堵住门口,“加林哥,来都来了,该吃就吃,男子汉大豆腐,以后立本叔家里有啥事多照顾照顾不就行了,我们在县城忙,只当替我们尽孝,你要是再客气,就是不给我和我哥面子。” 直到现在,郑小杰看高加林的眼神,充满着亲切和温暖,自从在养猪场见过高加林,这个人就在他心里扎下了根。 高加林不敢直视郑小杰,不好意思地说道:“话说到这了,要是我再客气跟作假似的。” 为了招徕生意,郑小杰故意让高加林坐在冲门的位置,给他弄了一碟水煮花生,一盘猪头肉,给他提倒了一杯白酒。郑小果在后厨给他下了一碗油泼辣子面。 “我自己直接开吃多不好意思?” “别不好意思,你不是还给我们做着广告吗?路过的人看你吃的越香,都跑过来了。” 正在埋头吃面,门外进来两个人,一个矮胖子,一个瘦麻杆,两个人都敞着怀,露着肚皮,脚上穿着露脚趾头的解放鞋,大着嗓门说道:“都有什么好吃的,给哥儿们介绍介绍。” 郑小杰看两人不像好人,也没有在脸上显露出来,热情地介绍道:“咱们这里有卤肉,凉菜,还有热菜,主食有刀削面,油泼辣子面,臊子面。” “瘦麻杆”说道:“你这女子,你怎么敢让我们吃猪食!” 郑小杰连忙说道:“你们误会了,我说的是主食,主席的主,可不是肥猪的猪。” “瘦麻杆”对“矮胖子”说:“哈哈,三胖,这女子骂你是肥猪!” “矮胖子”故意找茬道:“好啊,我们是来吃饭的,你变着法子来骂我们,看我们不砸了你的黑店。” 高加林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冲着两人说道:“你们是想干啥,是吃饭还是来找事?” 地痞看这个“土包子”要搅乱自己的好事,骂骂咧咧道:“你毛大大,谁裤子没提好,把你给甩出来了!”这句“毛大大”是骂高加林的父亲是牲口。 高加林不愿意和他们对着骂,知道这些人的脾气,你不让他们尝点苦头,他们不会老实。他掏出十块钱拍在桌子上说:“你们无非就是搞点钱花花,要不就是吃顿白食,这钱在桌子上,有本事来拿吧!” 两个地痞摸不透高加林的底细,看这“土包子”不像吓唬他们,考虑着要不要试试。 “瘦麻杆”冲“矮胖子”一使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向高加林靠近。郑小杰见马上就要打起来,去后厨把郑小果叫了出来。郑小果拎了一把菜刀,一刀剁在桌角上,阵势把两个地痞吓住了。 郑氏兄妹以前在临谷开了六年饭店,类似的事情遇见太多了,他不想让高加林趟这滩浑水,一旦打了起来,最终倒霉的还是自己,不但把饭店弄得稀里哗啦,以后还结了仇。 这些地痞混世界的原则就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难死公安,气死法院。”就是报警最多拘留个几天,出来后还跟狗皮膏药一样没完没了,这些都是拘留所的常客,一般情况下群众都不愿招惹他们。 “你们两个赶紧过来拿钱啊!”高加林有自己的心思,一旦他们敢来抢,这性质就变了。 两人一看后面那个厨子黑着脸,愤怒的拿着菜刀,一副拼命的架势,前面的那个小伙儿个头不低,长得够壮实,对于他们的挑衅人家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对方是三个人自己两个,真动起手来,也讨不到便宜,便说道:“谁稀罕你的臭钱,这点钱哥们还真看不到眼里。” “我警告你们,眼睛放亮,我是城关公社的高加林,这是我亲戚开的饭店,你们要是想走孟庆民的老路,没人拦你们,今晚上你们只要跑不掉,明天就让你们蹲大牢。” 孟庆民被枪毙,轧花厂敢死队被连窝端掉,县城的大人小孩儿都知道,还知道这背后有个叫高加林的本事大,地痞一看眼前的这“土包子”眼神犀利,还有点半信半疑,嘴里说道:“你吓唬谁呢?” “加林,你怎么也来这儿吃饭了?”张克南和一个同事相跟着走了过来,这时两个地痞才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传得神乎其神的“福尔摩斯”,又来了两个熟人,好汉不吃眼前亏,两人扭头就走。 郑小杰赶忙招呼张克南坐下,他说:“小杰,加林轻易不来,今天我请客,可千万不要接他的钱,你只要敢接,我让供销社的人都不来照顾你们生意。” 第154章 张克南不知道妈妈做的蠢事,求助高加林挽救感情危机? 高加林一见人多,没有再提郑小果免费请客的事,三个人吃饭再不收点钱,于情于理不合适,反正克南工资高,让他请客也不过分。 “遵命,张大主任!”危机化解掉了,哥哥返回厨房做饭,她又去柜台端菜。 张克南的样子好似不知道吴春梅的事情,妈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当儿子的怎会一点儿都不知道呢?难道张新军和杜永清联合起来诓自己吗?应该不会!以自己的身份还不至于。高加林问张克南,“上午我见你爸了,他领我到县委大院说点事,看着你爸的身子骨好着呢!” “可不是,他每礼拜还和供销社大院的小伙子们一起打篮球,运球上篮小伙子们都挡不住。”提起爸爸,张克南无比兴奋。 “那阿姨现在还好吧!” “我妈有肩周炎,她主动退居二线,向组织申请把自己主动降了一级,说要把机会留给年轻人。我也不知道她是咋想的,那么好强的人,我走了一礼拜,突然想开了。” 原来如此! 他离开省城带着自责的情绪回到家后,闷闷不乐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半个月,期间给刘巧玲写了三封信,半个月内打了水漂,那边连个屁都没回。心想一定是杜小倩的事情惹恼了刘巧玲,反正清者自清,以后只要解释清楚,她也能理解。倒是杜小影往他家跑得更勤,一会儿送点茶叶一会儿送点外地的特产,他虽然不热情,可是挡不住妈妈的热情,两个人聊得火热,杜小影阿姨长阿姨短的,把吴春梅哄得肩周炎也好许多。 因为下午要外出办事,吃腻了食堂的饭菜,和同事钱勇强出来吃饭,意外遇到了高加林,他正愁一肚子苦水没地儿倒,抓住这个老同学一定要他帮忙。 吃完饭,他支走钱勇强,拉高加林到电影院对面公园,“克南,有话在哪儿还不能说,俩男的又不是谈恋爱,来公园作甚?” 午后的公园没有什么人,张克南把自己在省城的遭遇从头到尾告诉了高加林。“加林,巧玲估计对我误会很深,走的那天去学校找她也不见我,写了三封道歉信,连一个字都没回,你这回可要救救我了。” 张克南给高加林出了一个难题,感情的旋涡可以把理智搅碎,不管是克南还是巧玲,脑子没一个清醒的。听完老同学诉说,克南的条件和李东明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刘家人除了巧珍实心一点儿,其他人都是生意精,什么事怎么做利益最大化,他们算计得很明白。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大概率都会偏向李东明那边。 高加林道:“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按逻辑来说,你现在是爬山,就是累死,后面结果怎么样,还得等三年半。本来李东明就在追巧玲,现在背后的光环闪耀,巧玲只需要点个头事情就成了,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李东明家门台高,不知他家人是什么意见,要是他们对巧玲不感冒,巧玲再热乎也是白搭。” 张克南听高加林说的很明白,即使现在李东明和巧玲好,那也是小年轻自己的事情,李东明的家人未必同意刘巧玲。“巧玲也是本科生,配得上李东明,那小子我见了,长得也就是那样,还没我帅,万一他家人同意了,我这边不是等瞎了?” 高加林接着说:“农大哪个不是本科生,本科生也分三六九等,有城里人的本科生,农村出来的本科生,干部家庭的本科生,农民家庭的本科生,你是城里人还不知道城里人的德性,讲究门当户对,巧玲考上了大学,她老家县城还有一个你,说不定李东明家里也有个媳妇等着他呢。” “那你出个主意呗!我不能被动等着巧玲被李东明蹬了,再破镜重圆,我不是亏大了吗?万一他俩好得如胶似漆,我以前的努力不是全完蛋了?”张克南焦急地说道。 “那就从李东明身上下手,才能挽回巧玲的心。” “离得那么远,我手也伸不了那么长啊!” “你要邮递员做甚,几封信的事情,为啥让困难吓倒自己。” 张克南听高加林让自己给李东明写信,怎么写,写什么内容,他一无所知,“我连地址都不知道,写了谁看?” “克南同志,你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他是巧玲的同学,巧玲的收信地址就是他的地址。” “对呀,加林,你脑子就是管用,这信咋写,你可得给我谋划谋划。” “克南,这事儿我要是参与进来,可是第四者插足,万一办不好,你这边落埋怨不说,高家村我也待不下去,刘立本非吃了我不行,这事我不能办,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张克南理解高加林的苦衷,看着自己对象马上就要成了别人的对象,不拿出行动心有不甘。 看到老同学有些失望,高加林说道:“克南,我相信你,那次抓孟庆民你是怎么抓的,把那时候的劲头拿出来,一定会成事。抗洪的时候,你指挥几百人,就像戏里的大元帅,这点困难还能难住你张克南吗?” 张克南受到鼓励,重新恢复了往日激情,握着高加林的手,眼里射出自信的光芒,“加林,对于巧玲,我有八个字要求自己,志在必得,无怨无悔!” 第155章 简直不敢想象,高加林被绑架了! “克南,你爸是军人出身,世上的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尤其是军事思维解决现实生活中的事情,效果和效率会出乎意料,你可以把扞卫自己的爱情看做是一场战争,即使失败,当做人生的一次历练,就像你说的,无怨无悔。这世上好姑娘多的是,都是讲个缘分,情深缘浅也是白忙啊!” 午后刮起了风,地上起了尘土,爱干净的张克南竖起了风衣领子,高加林看说得差不多了,急着去马店找玉芳,告辞了张克南。 汽车站有直接去马店的公交,在汽车站外有个卖水果的,他一摸口袋没有零钱,掏出五块钱买了十斤大枣,提着进了站。公交车下午两点发车,他看看表还有半小时,坐在椅子上,从提包里拿出《福尔摩斯探案》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用笔记着东西。 “这么用功,早考上大学了,中午小酒喝得挺过瘾吧!” 他一抬头,看到了中午闹事的两个地痞,后面还跟了两个人,他合上书。“你们想干啥?” “你不是本事大吗?跟我们走一趟吧!我们老大要见你。”瘦麻杆嘴里咬着一根火柴棍说道。 “行,等我把字写完。”高加林道。 “那你可得快点儿,我们老大的时间是很宝贵的,你要是耍滑头,你可走不出汽车站,哪辆车的司机也不敢让你上车?只要我们老大一跺脚,神树的地皮晃三晃。”矮胖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此刻高加林暗地高兴,这么快就让他们的老大现身,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瘦麻杆和矮胖子两人在后面,前面两人带路,他们从汽车站的后门出去,来到了一条背静的胡同,高加林说道:“还有多远呐,这枣提着挺沉的,你们谁给我提会儿。” 矮胖子道:“既然怕累,这枣吃下肚就不沉了。哥们让你还害得中午没饭吃,算是赔偿我们的。”说着一把抢过来网兜,给前面的两人一人抓了一把,四个人边走边吃。 他们光捡小路拐来拐去,走了大概一小时,来到一个黑漆门口,高加林知道县城没有多大,一个小时从城东走到城西绰绰有余,地痞们是故意把他绕晕,让他不记路。黑漆门上还有个小孔,用一小块铁板盖着,这应该是解放前地主家的门,门口有三级青石台阶。前面的人大拇指和中指一捏,放在嘴里一吹,发出“吱”的一声拐弯的口哨。连吹两声,里面有人开了门。 进到门里,高加林让人用黑布蒙了眼,后面有人推着他往前走,走了有七八分钟,感觉自己进到一个房间,一股发霉腐烂的味道迎面扑来。 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鼻音很重,说道:“姓高的,听说你很狂啊!” 高加林想拉下蒙眼的黑布,瘦麻杆在一旁说道:“手放下,给我老实点儿。” “你是不是很想看看我是谁?”那人说道。 高加林道:“怎么?怕我看到你的脸,把你抓起来吗?” 那人像噎着喉咙一样笑了起来,没有上高加林的当,说道:“想抓我?太自不量力了,你是猪圈里的,我是山里的,猪八戒能抓住虎大王?。” 高加林说道:“你别吹,不信你等着,你就是藏得再深,再过一个小时你只要不动,就会落到我手里。我已经和公安局立下军令状,一个月内亲手抓住王宝玉。” “你真够狂啊,连我长啥样都不知道,你一个小时内咋能抓住我。王宝玉是个狠人,想抓他,你得先打得过他,他和你有夺妻之恨,别弄不好让他给你弄死,到时候马玉芳成了寡妇,有你小子后悔的。” 那人说出了马玉芳的名字,让高加林十分吃惊,“你怎么知道马玉芳的名字?” 那人又是一阵阴笑,“碎娃,别以为就你能,你杀个回马枪,逼出孟庆民和王宝玉,江湖上对你不再留个心眼儿,说不定啥时候爷们儿也会栽到你手上,还混个啥?” 从对面飘来一丝中药味儿,有人说道:“大哥,趁热喝。”听到那人喝了中药,又说道:“今天一见面,想着你有三头六臂,还不是肉眼凡胎,今天警告你,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再管闲事,别怪我们不客气。” 高加林说道:“这怎么叫闲事,饭馆是我亲戚开的,你们去找事儿,也不长眼。” “高加林,你很不老实,开饭馆的是临谷来的,是你们村刘立本的干儿子,跟你八杆子打不着,你楞充什么英雄汉?不给你点儿厉害,你是不长记性。兄弟们,动手!” 第156章 黑暗里的毒打,高加林急中生智喊破了真相! 高加林听到那人发出命令,知道要挨打,不能站着不动让人宰割,他一把拉下黑布,发现四周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清,这时背后已经挨了两拳,继而拳头像暴风雨一样打过来。 他迅速抱了头蹲下,顺势一滚,就有人喊道:“妈的,打我作甚!” “唉哟,黄三儿,你他妈的,踢着老子的要害了。”见打了自己人,黑暗中找不到攻击目标,他们便停了手。 高加林滚到墙边,手一摸软软的,又捏一捏,好像是被子,他抓住被子边用力一扯,扯开了一角,窗外的眼光立即照了进来。 那人道:“快把这小子按住!别让他跑了!” 高加林还没有看清屋里的情况,又重新被蒙上了眼,然后又五花大绑捆了起来。“高加林,果真是个人物,刚才还真小看你了。” 这帮人不能小瞧,要比街头上的那帮敢死队水平高很多,把他的家底已经摸透了。 那人咳嗽了几声,说道:“刚才是谁叫兄弟们名字的?” 好像是矮胖子的声音道:“老大,被踢住下面了,疼。” “咋不踢死你呢?规矩都忘了?” “不敢忘,老大!” 屋子里响起“噼里啪啦”打耳光的声音,打了十下停了下来。那人说道:“人我也见过了,让他滚蛋吧!” 话音还没落,有人推门跑了进来,惊慌失措道:“大哥,不好了,公安朝我们这儿来了。” 那人冷冷笑道:“你个碎娃,我可没得罪你,为啥让人来端我的老窝!” 高加林笑道:“是你的人找到我头上,算你倒霉,要是不想惹麻烦,就传话给王宝玉,说我一个月内要把他活捉归案,让他主动来找我投案自首!” “你把爷们当生产队的大广播了?” “事不大,你看着办!只要你的人街上招惹是非,还害怕找不到你?” 面对高加林的威胁,那人狠狠说道:“你挡了弟兄们财路,王宝玉不弄死你,我也得弄死你!” “要弄死早就下手了,哪来那么多废话!”高加林步步紧逼,想知道这个所谓的老大分量如何。 “弄他!”那人吐了一口唾沫。 高加林突然喊道:“黄建设!” 屋子内沉寂了几秒钟,那人说道:“算了,老子认了,就按你说的办!” 这黄建设应该是轧花厂敢死队头目黄胜利的哥哥,黄胜利大家都叫他黄四儿,刚才高加林听到有人喊“黄三儿”,感觉这名字在哪里见过,在脑海里快速搜寻,记起许元培请他撬开轧花厂敢死队的“铁嘴”,在公安局看过黄四儿档案,知道他的社会关系复杂,还有个哥哥也在社会上混,名字叫黄建设。 既然有黄四儿,那一定会有黄三儿,为了避免遭受毒打,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直接喊出了黄三儿的大名。刚才的沉默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 有个声音说道:“大哥,这可不关我事儿,都是那龟孙嘴没把门。” “老大”没有理“黄三儿”,继续说道:“既然被你看破了,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这边可以帮你往外散消息,不要挡我们的财路!要不别怪爷们手黑,你家在哪儿也不是不知道,到时候连你老丈人一起收拾!” 门外传来咚咚的捶门声,“开门,开门!” 那人道:“撤!” 瞬间,黑洞洞的屋子里只剩下高加林一个人,这又惊又吓的,他决意抓了王宝玉后收手不干,自己结了婚,要过正常人的日子,不能让玉芳跟着提心吊胆。 自己又不是吃公家饭的,最多是一个帮忙的,真没必要和这些家伙们纠缠出恶果,何况他们对自己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真是把他们逼急了,家人跟着受连累不说,要是暗地里下黑手,真让人防不胜防! 他被捆着手蒙着眼,走到自己后面的墙边,用脸贴在墙上滑动,等找到门口,对着门缝向外喊道:“人都跑了,我动不了,你们跳进来吧!” 院子外面的人跳了进来,解开高加林,把他带回了派出所。 第157章 王宝玉一天不归案,就走很多人提心吊胆! 县公安局长许元培长着一张国字脸,两道浓眉像毛笔写的“一”字,看到民警领了高加林进来,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看到他完整无缺,笑着说道:“你这个孤胆英雄,可把我吓得半死,以后办啥事儿能不能事先给我打个招呼?杜书记上午专程打电话,让我保护你,你是一天也不让我安生,下午开始就让局里忙活起来了。这个电话你保存好,有什么事需要帮助,直接给我打电话!” “加林,这回你有点儿冒险啊,神树县的杨子荣,打到座山雕的威虎山了。书记交代了,你现在执行秘密任务,也别录口供了,我们的责任就是保护好你!你拿着书走吧。” 高加林从许元培手里接过那本《福尔摩斯探案》,上面的扉页已经被撕掉,下午在他被矮胖子等人押着经过调度室的时候,趁人不备把纸团弹到调度室的窗户内。 原来他在扉页上写着“我被绑架,请报案!高加林。” 汽车站的调度连忙报了警,民警沿着矮胖子和他同伙吃的枣核一路摸到了“老大”的据点。 经历了惊心动魄,他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想念马玉芳,看看表,快四点了,他去机械化农肥队找高三星,想乘着他的车去马店。 结了婚的三星小日子过得很惬意,在许美琴的操持下,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周身爽利,上班穿工作服,下班就把的确良上衣和裤子换上,再把黑皮鞋一穿,从口袋里掏出梳子,把头发梳得溜光。 在路上两个人拉着话,高加林说:“三星,有个好差事,你要不要参与一下?” “只要是你说的准保错不了,现在不比从前,有老婆管,你先说说,我回去跟我爸和美琴商量一下。” “这可是保密的,除了咱俩,谁也不能往外说。”高加林道。 “加林,你说的这事儿耽误不耽误上班?” “这个你不用操心,有大领导会和你们领导打招呼,把你借调过来,工资照发。” “你说说到底是啥事儿?” “抓王宝玉!上次咱们去看夏成涛,他说王宝玉还藏在咱县,上面给我下了指令,让我逮住他,这小子滑的很,要是你不帮我,光凭我自己可办不了这事儿。” “那小子是亡命徒,光咱俩也够呛,最好再找一个帮手。” “这个我有考虑,那么说你是答应了?” “美琴说让我爷儿们一点儿,要是我们一起抓住王宝玉,我的腰杆就能在乡亲们面前挺直,上次申岗的过来捣乱,她出手打翻了三个人,村里人更是高看她,相比我以后受委屈的日子长着呢,我不想让人家说我是吃软饭的。我爸正在活动,想让我当公社的治保员。要是能抓住王宝玉,这等于往脸上贴金,上班的事情应该更好办了。既然你有把握,我也没啥说的,干就是了!” 农肥队的工作三星干得顺手不顺心,天天拉粪拉肥料,每天晚上回到家身上有股臭味,自己闻不到,以前家人即使闻到了,也迁就他,美琴是讲究人,天天和他睡一个炕的,刚开始还能忍,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对老公爹提意见,想让三星换换工作。高明楼对这个二媳妇的意见非常重视,私下开始去公社打点活动。 拖拉机颠簸着开到马店路口,临下车高加林交代三星,让他一定保密,即使不去也不要向任何人说。 下了拖拉机,他知道面粉厂隔壁有个供销点儿,里面有点心吃食,买了点心拐到面粉厂,他从门口看到车间里黑灯瞎火,提着东西来到玉芳家。 在门口他遇到一个人从马家出来,马晓春把人送到门口,看到了未来的妹夫,“加林,今晚咋得空了,进来吧。” “叔也在家吧?” “在家,你先别进去,先去我屋里。” “出啥事儿了?” “屋里说!” 郭爱花热情地把高加林让到炕上,马晓春倒上水,郭爱花说:“刚才那人是来报丧的,振武叔老了!爸正在难受,你过去恐怕不好。” 在农村说一个人“老了”,就是去世的意思。高加林知道老丈人正在难受,估计过一会儿恢复情绪,自己再去探望。 郭爱花出去帮婆子做饭,玉芳得知高加林过来,洗了一把脸,对着镜子简单收拾了一下,来到大哥的屋里。 等到马婶儿过来叫高加林,高加林跟着他进到马建国的屋里,马建国刚从悲伤情绪中平复,“加林,你的事儿杜永清说了,你自己拿主意,不能让他们摆布你。你只要想明白,我马家的人都不会怨你。” “宝玉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现在他家破人亡,反正没什么顾忌的,心狠起来,来个破罐破摔,后果不堪设想,这事儿还是越快越好。”马建国说道。 马婶儿在一旁假装咳嗽,提醒丈夫不要再说下去,马家的困境处于夹在山圪崂里,抓了王宝玉,他万一供出马晓春和张明亮偷梁换柱,晓春弄不好就要连累坐牢;一天不抓他,玉芳和加林就不敢结婚,还生怕他狗急跳墙对玉芳不利。 第158章 王宝玉一手抓着张明亮的把柄,一手攥着马晓春的小辫子! 马晓春这层危机马玉芳知道,它对外人守口如瓶,即使是在高加林面前,从来没有提过一个字。 马建国知道老婆的意思,他说:“加林,尽管张新军和杜永清的意思我都明白,可是你要知道,我和王振武的关系,我们马家人在这事上任何人都不会插手,你只管自己谋划,我能理解,但是不支持!包括玉芳。” “叔,他杜永清升不升官,跟我没一毛钱的关系,不能因为王宝玉横在这里,我和玉芳结不成婚。请你相信我,一个月要抓住他,不能耽误年底结婚。” 本来他想让马晓冬一道参与抓捕王宝玉,听马建国的意思,他打消了这个念头。等吃过饭,玉芳换了夹袄出来送他。玉芳推了那辆中秋节高加林送来的凤凰自行车。 进入初冬,夜间冷气顺着脚脖穿透秋裤,天刚擦黑,街上没什么人,高加林牵着马玉芳的手,走在乡间的田野上,感觉远处有两个人影在晃,高加林说道:“后面有人!” “看你吓的,那是四哥四嫂,妈妈让他跟着咱,天冷,一会儿你直接骑车走,不用再送我回去。” 东边灯火闪耀的地方是县城,北边是山丘,两个人静静走着,玉芳拿出打好的围巾,帮他围在脖子里,“暖和不?这回套住你,孙猴子就不会乱窜了。” “谁没事儿想瞎跑,不知道搂着老婆热炕头舒服。你爸回来都说了啥?” “他说县里下了死命令要抓宝玉,把任务交给你了,让我们不要怨你,理解你,支持你。我妈和我爸还吵了一架,刚才出来,我妈还让我告诉你,千万别招惹他。” “玉芳,别的事情都可以,这事儿上可千万别心软,我前前后后想了不下十遍,不能听你妈的。上午我去找了马栓,经过确认上次打马栓的就是王宝玉,他把马栓打得半死,手狠着呢。他就藏在我们身边,上次我们村“打平伙”,听三洋说,四个民兵都逮不住一头猪,有个逛鬼手脚麻利,一刀把猪捅死了。我怀疑那人就是王宝玉,当时在我们村南头川道的小树林里。只要他在,我们别想安生,你想过没有,他为啥不逃到外地去?他就不怕被抓住?” 马玉芳长着玲珑剔透的脑子,王宝玉不逃,是有恃无恐,知道手里拿着城关派出所张明亮的小辫子,同时还抓着他们马家的把柄,于是装糊涂道:“他从小娇生惯养,没出过远门,不想离开他爸妈吧?” 原上吹来一阵寒风,高加林搂紧马玉芳,把围巾围到她脖子里,“你说的不对,他在等你,等你嫁给别人,他才会放心走。你一天不嫁,他就一天不走。” “那可咋办?” “反正已经结了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狠心绝了这后患,你妈妈心善,害怕惹是非,你爸看得远,知道这事儿非做不可。” 马玉芳猜不透爸爸的心思,即使高加林抓了王宝玉,对马家也是不利的,爸爸不会听由事态恶化。 “那你一个人,打又打不过,跑也追不上,要抓他,他破了命跟你拼,咋办?” “我找两个帮手,一个已经确定了,另一还得跟人家商量,有三个人这事儿就成了。” “原来你心里都盘算好了。你找的是谁?” “为了安全,这事儿必须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为这事儿脑袋天天跟车轮似的,不想透彻,不能轻易动手。” “连我也保密?” “这样也是为了保护你。” “那你想办法把他吓跑,我们一结婚,等他再回来,生米煮成熟饭,他心里还会记恨你?”玉芳说的话,是马家人共同商量的意思,只有王宝玉跑的远远的,最好一辈子别回来,大家的日子都太平了。 “我还真没这本事,关键他不怕我,也不怕你爸,好像也不怕派出所的人,他居然敢来你们家,这事儿就难办了。算了,这事儿还是我作难吧。上午在县城碰见克南,他害怕巧玲变心十分焦虑,最近给你来过信没有?” 远处传来几声野狗的叫声,在空旷的田野里回荡,对于闺蜜的感情问题,刘巧玲特意嘱咐她保密,她不知道该不该讲给高加林。这种事儿男帮男,女帮女,和谁关系近帮谁。 马玉芳转移话题说道:“马栓和巧珍和好了吗?” “我问巧玲的事,你咋往巧珍那儿拐?克南和我一样大,不能让人到手的媳妇飞了,你有啥事儿可得给我说呀。” “你的事你保密,我的事我保密,你就别操心了,张克南对巧玲隐瞒了和杜小倩的事,现在和杜小影又不明不白,要是你能原谅他?” 刘巧玲什么都对马玉芳说了,高加林一心想帮张克南,只要把玉芳争取到这一边,克南的感情危机很快会度过。 “杜小倩的事情我知道,克南单相思,根本没有表白。他犯不着到处乱讲,你只管做巧玲的工作,不能让克南打光棍儿。” “还没结婚就想管住我,加林,咱要把心放到地上,现在我感觉你有点儿膨胀了,把自己当成活神仙,感觉啥事都能办?幸福是自己争取的,张克南不是傻子,哪轮着你操心?你是不是觉得在黄亚萍的事情上对不起张克南?” 第159章 那个桐花下优雅的女子,是他心里永远的痛! 玉芳的话让高加林的脸红了起来,不过有夜色遮掩,马玉芳看不见,尽管心里不舒服,在这甜蜜的时刻,不想和玉芳因为别人的事情吵架,况且玉芳说得一点儿不错,他极力帮助克南,是为了内心好受。 张新军上午请求他帮帮克南,从省城回来后,发现儿子郁郁寡欢。他压住心里的火气,温柔的用手掌拍着玉芳的后背,“以前咱俩的约法三章你都忘了,过去的事翻篇了,不说了,经你提醒,我感觉确实有点儿飘了,你提醒的很对,我虚心接受。” 见高加林服软,马玉芳说道:“这还差不多,还是我爸厉害,他说你多次化险为夷,一是你运气好,二是人缘好,你可千万别以为自己有通天本事,孙悟空再厉害,如来佛大手一翻,他还不得在五指山下压个五百年。你这回接受县里的任务,我爸有意见,有啥事应该先商量商量再办。他不好意思当面说,让我替他教育教育你。” “遵命,老婆大人!自己的事情自己办,办好办坏不埋怨。” 马玉芳捶着他的肩膀笑着说:“谁是你老婆,嘴上没把门,我还有两个保镖在后面,小心他们收拾你。” “这大冷天,让四哥两口子站岗放哨,多不好意思。” “觉得不好意思,以后对我好点儿,四哥是出来吃东西的?”马玉芳说道。 “刚才吃饭的时候不见他吃,大家都吃完了他出来,外头有啥东西吃?”高加林很好奇,马家和一般人家不一样,让人猜不透。 “他出来是吃馍馍的。” 高加林更是吃惊,马玉芳哈哈笑着:“你以后也得吃,我妈说男人吃这种馍馍生男娃儿。”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笼布包的馍馍,“你也尝尝,味道好极了。” 接过馍馍咬了一口,刺鼻的味道从新麦面中冲入鼻腔,除了碱味,没有一点儿面味儿,高加林“滋拉”地伸出舌头,眼泪流了出来,五官都揪在一起,“我的天,这是什么,味道可要命!” “这可是好东西,碱面馍馍,生男娃的灵丹妙药。” 马晓冬是马家生男孩的最后希望,在老三媳妇生了女娃子后,为了确保老四媳妇生出孙子,马婶儿求来的一个方子:碱面馍馍。 马玉芳捉弄高加林,“好吃吧?” “死难吃,我是一口都吃不下,不知道四哥是怎么咽下去的?” “他每天吃两个,四嫂监督,已经吃了一个月,不知道这法子管不管用?。” “管不管用,生了男娃才知道,我们家都是男娃,这东西我可享受不起,你还是拿回去让四哥吃吧。” 石佛水库的边上有两孔破窑洞,都是移民的时候留下的,水库边上寒气大,就是流浪汉也不愿住在里面挨冻,很少有人来。 夜里寒风像野狼的吼叫,“”嗷嗷”着贴着窗户刮来刮去,窗户上的破报纸也被吹得所剩无几,窗户哐当哐当响着。窑洞里的灶里还有柴火噼噼啪啪烧着,上面放了一个黄洋瓷碗,里面是半碗只有白菜和几根粉条的大锅菜,上面搁着还有一个黑乎乎被人啃了一小半的窝头。炕上铺着厚厚的麦秸,一个流浪汉蜷缩在炕上,身上裹着一床露着棉花的破被子。 这个年轻人不到一年时间就体会到了天堂和地狱的滋味,他看着灶台边扒着玉米芯的老鼠,不止一次问,自己这样像老鼠一样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自己完全可以扒着过路的运煤火车去外地,自己守在神树的意义又是什么? 他摸了摸屁股,被玉芳扎的伤痕已经痊愈,留下了一道疤。想起玉芳勇猛的样子,他并不记恨,拿出那张保存的照片,仔细看了起来。 这个心爱的女子,在他心里永远都是站在桐花树下优雅的女子,炫目的红绸扎在油乌乌的大辫子上,婷婷玉立,就像春天的白鹤。他又恨自己不争气,早听爸爸的话,也不会沦为逃犯,即使玉芳没有嫁给自己,至少有空没空可以在面粉厂看看她,只要能看到她,心里也是舒服的。 想起爸爸在自己逃亡的时候,死死抱着高三洋的腿,任凭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后背上,依然不松手,冲着他喊道:“宝玉,快跑,快跑,永远也别回来。” 他的眼里满是悔恨的泪水,是自己不争气让一个家四分五裂。 慢慢的窑洞里有了热气,他慢慢进入梦乡,梦里他看到妈妈拉着椅子坐在门里面,两眼塌陷,看到他过来,妈妈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拉着他的手把他拉进了屋子,拉他到盆架跟前,用毛巾擦净他的脸,又拉着他的手来到爸爸的床前,妈妈说道:“振武,振武,宝玉回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看看。” 爸爸从被窝里伸出瘦骨嶙峋的手,奇怪的是爸爸的手虽然在被窝里,却是凉冰冰的,没有一丝热气,用了很大力气对他说:“宝玉,爸不行了,听爸的话,去海南岛,想办法去海南岛,家里事不用操心,你建国伯会安排,你放心,放心走吧。” 后面声音越来越小,他趴在爸爸嘴边,也听不到说什么,突然感觉爸爸的手一松,他哭着摇着爸爸的胳膊,大哭起来。心里突然怀疑到,爸爸是不是真的死了。 第160章 马建国进退维谷,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就这样他醒了,原来是一场梦,不对,父子连心,莫不是爸爸真死了,临死放心不下托梦给自己。 要是爸爸真死了,妈妈一个人倒也好办,没了累赘至少能活的轻松点儿。这样办完自己的事,就可以放心去海南岛了。 想到这里他再也睡不着,从破烂堆里找到一双帆布大头鞋,那鞋子除了脚后跟有些开胶,别的地方都好好的。又找到一个火车头帽子,戴在头上,背着破麻袋,穿上破棉袄,把刀子插在裤腰带上,又用草绳扎了裤脚,用砖头堵住灶口,开了门消失在无边夜色里。 王振武过世让马建国很难过,振武的娘给马家守了半辈子财,振武又给面粉厂保驾护航,回想振武生前对马家的好,马建国心情沉重。 真是岂有此理!究竟是哪个挨千刀的,竟然会让自己的女婿去抓捕拜把子兄弟的儿子?这不是明摆着要让马建国难堪吗?一想到这里,马建国的血压就像火箭一样蹭蹭往上涨。 马婶儿见丈夫如此激动,赶忙将一条热毛巾轻轻地搭在他的额头上,希望能让他稍微平静一些。马建国却摆摆手,示意马婶儿去把晓春一个人叫过来。 晓春听到妈妈的呼喊,急忙跑进屋里。一看到爸爸脸色苍白、眉头紧皱,显然是犯病了,他的心立刻揪了起来。晓春连忙跑到厨房,端来一杯热茶,又从药箱里找出降压药,递给爸爸。 马建国接过茶杯和药片,心中暗暗感叹,还是大儿子最懂事、最明白事理啊!他知道,如果不把王宝玉抓起来,玉芳和加林肯定不敢结婚。可是,一旦真抓了王宝玉,又担心他会咬出大儿子来。这可如何是好呢? 要是这王宝玉好抓,公安早就抓到了,这宝玉不会坐着等加林去抓,万一抓捕中,加林有个万一,玉芳咋办? 马建国不敢再想下去,现在发生的一切,最终的恶果都得马家兜底。 “晓春,你王叔的事情准备咋办?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爸,这事以前也没有办过,听你安排就行了。” “那好,你王叔这边也没啥人,振强(王振武的兄弟)跟前一个女子一个娃都还小,也指望不上,你王叔这半年都是你们两口跑前跑后,灰纸盆你来摔吧!你王叔也没啥留给你的,咱也不缺东西,你是啥意见?” 摔灰纸盆是嫡传长子为去世父母下葬的传统习俗,振强人太老实,啥事都是老婆说了算,那次探望王振武,郭秀英委婉提了一嘴,马建国当时也没有表态。 “听爸的安排!”马晓春说道。 中午他陪着爸爸见了杜永清,知道加林现在的任务是抓王宝玉,杜永清暗示如果高加林完成任务,公社的治保主任位置可以让加林来干。 马建国回来一路上没有做声,应该是事情还没有理清楚。 以前自己对王宝玉的确不错,可是万一抓住王宝玉,为了减刑争取宽大,朋友一定会出卖朋友,他就会被逮进去,爸爸不会不知道这一层利害关系。 同样的两难谜题一直困扰着马晓春,让他寝食难安,既然王宝玉没有离开神树,他爸去世他就一定会知道。 爸爸如今让他给王叔当孝子摔灰纸盆,应该是在高加林逮住王宝玉之前,先用软招堵住王宝玉的嘴,因为自己是替他行孝,宝玉大凡有一点儿良知,都不会出卖自己。 “晓春,你那次跟我去看振武,你没有发现哪里不正常吗?” “王叔说要你保住王家,我就寻思,王家都已经那样了,还能保什么?” “我回来也想了,保住王家无非是保住他儿子,后来看到那个放粮食的棚子边上放了一堆破烂,你注意了没有?” “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以前我经常去,也没有发现有这破烂,郭姨有洁癖,她就是再落魄,也不会去捡脏东西,这破烂是谁放的呢?” “处处留个心眼儿,这点儿你像我,估计宝玉回去过。” “爸,你是说以前闯进咱家的逛鬼是宝玉?” “极有可能!估计他还是放不下玉芳!” “那这事儿跟不跟加林说? 马建国说道:“不能说,除了我们仨知道,谁也不能说?你只管听我的安排去做,明天你和爱花就去王家,当成自己的事儿顶起来。加林能不能抓住宝玉,要凭他的本事,这事咱马家谁都不能插手,包括玉芳,一会儿她回来我会交代。” 第161章 严酷的环境把他变成了野兽,王宝玉夜探王河湾! 马晓春回自己屋,马建国两口又开始了一个下午还没说明白的难题。马婶儿开始唠叨丈夫,“老头子,我看你老糊涂了,当着加林的面吃着劲儿说支持他理解他,他把宝玉抓了对咱家有啥好处?” “那按你说,我该直接跟加林坦白,说你别抓宝玉了,要是抓了宝玉,晓春得进去,你咋不敲着锣满大街吆喝吆喝,恐怕别人都不知道。不知道是我糊涂还是你糊涂,这话烂在肚里也不能说。” “我觉着应该说,加林马上就是玉芳的男人,哪有女婿坑害大哥的?加林不是不懂事的人。” “你就别啰嗦了,凡是知情不报的,法律一旦追究,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你别叽喳了,让我脑壳子清净清净,咱家的事儿,外人谁都不能说,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不可无。” “好,把闺女都给人家了,还跟防贼一样,真不知道你脑瓜里想得啥?你本事大,你自己想门儿去,要是晓春进去,我和你拼老命。” 为了躲避警察,他给自己准备了三个窝,每两天就换个地方,石佛水库这个地方很保险,周围没有人烟,地势险峻,只有他这逛鬼不怕死不怕脏,站在坡上蹲下,反正穿的厚,磨不烂屁股,两腿一伸顺地出溜到窑洞门口。想出去必须脚蹬着陡峭的土窝窝,手抓着旁边的树枝,可以一步步走到高处的大路上。 去王河湾要翻过一道山梁,走到梁家沟,那里有条近路。 天上挂着白惨惨的月亮,过了南马河桥,他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白亮亮的小路来到山顶上,山下一片漆黑,偶尔有三三两两孤独的灯火。 这时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叫着,半碗乞讨来的大锅菜都是白菜帮,也不顶饥,不知道食堂的胖婆姨给他准备吃的东西没有? 严酷的生存环境可以把一个人变成野兽,有一次半夜路过梁家沟饿得实在急了,跳进砖窑厂的食堂去偷些吃食。 梁家沟砖窑厂有几个破猪圈,他一次去偷猪,发现了管食堂的婆姨半夜进了场主的窑洞,他就蹲在那食堂门口,等那婆姨天快亮从窑洞出来回食堂,他在门口一把搂住女人的脖子,威胁她,要他每礼拜把食堂喂猪的剩饭不要都倒进泔水桶,留下一些放到最北边没有猪的猪圈里,他在那里准备了两个破桶,一个用来盛菜,一个盛馒头。 这个要求极其简单,对那女人来说没有任何风险,相比奸情泄露的后果可以忽略不计。 他获得了一份稳定的特权,每礼拜有三天有固定的吃食,为了吃到一口热饭活命,找了一个铁锹,在靠近砖窑厂不远黄土坡挖了一个口小肚子大的土窑栖身。 他的特权让个女哑巴心甘情愿成了他的伙伴,现在那个女的就住在梁沟的窑洞里,他只要不来,那个哑巴就会按点儿把剩饭取走。 砖窑厂的猪发出了鼾声,他溜到了那个空着的猪圈,摸到了桶里有几个馍头,捏一捏还是软的,是今天白天剩的,他咬着一个馍头,把其它的放进怀里,翻过围墙向王河湾走去。 爸妈现在住在村西的菜园边上,院子远离村庄,当时奶奶为了给马家守财,故意住这么偏远,这里是奶奶在世给他们留的一块儿宅基地。 离院子越近,他的心越紧张,当他看到屋里亮着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走近又看到门上白色的对联,鼻子一酸,两行泪水夺眶而出,他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爸爸,我的爸爸!儿对不起你,不孝子来看你了。 院子里狗叫了起来,他爬过墙头,家里那条狗向他扑来,他的身上都是破烂,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他做过实验,再厉害的狗咬住胳膊或者腿,再怎么撕扯都咬不到他的皮肉。 在艰苦的生存环境里,他练就了独特的手段,只要狗咬住胳膊,不要慌乱,他本来就有力气,胳膊往上抬,把狗吊在空中,另一只手从胳膊下面穿过去,可以准确地抓住狗的喉咙,像一把大钳子,这时候狗就老实了,想死想活全凭自己当时的心情。 抓住了狗脖子,狗不叫了,他手一松,狗掉在地上,呜呜叫着不敢再咬他。 他敲了门,屋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妈妈趴在门缝问道:“谁?” 第162章 高加林去北山找帮手 “妈,是我!” 门栓呼啦拉开,他一眼见到王振武的照片就摆在冲门的桌子上,后面是一口红漆棺材。 “爸!”他惨叫一声,呜咽着爬到照片前,脑袋在地上“咚咚”磕着。希望自己的忏悔能告慰爸爸在天之灵。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即使把脑壳撞碎,又能怎么样呢? 高加林知道这次行动意味着什么,把王宝玉逼急了,他一定会像疯狗一样拼命,不但爸妈和德顺爷也会有危险,就是跟着行动的三星也难保全须全尾的。这注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硬仗。 没有三个人根本制不住王宝玉,现在还缺一个帮手,去哪里找呢? 许美琴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可是人家两口子已经有一个加入了,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如何对起干爹和明楼叔?他随即打消了请美琴帮忙的念头。 想到许美琴,他又想起干爹,北山自古习武成风,为啥不找干爹想想路子,或许他能给出更好的办法。 到了北山的地势相对平坦,坡上的麦苗长得有一扎长,许增粮正在坡上施肥,看到干儿子骑着车子从沟里上来,把脸盆里的化肥撒完,把盆子放到化肥袋子里扎起来,高加林抢过来要扛到肩上,许增粮死活不愿意,对他说道:“现在胳膊腿都好得很,你穿的跟新郎官一样,不能把褂子弄脏,要是想孝顺啊,等干爹躺在床上动不了,能时不时过来看一眼,端碗水拿个馍,那心里美着呢!” 回到家,连喜上课没有回来,家里没有别人,高加林不再客套,直接把抓王宝玉的事情告诉许增粮。 许增粮点着头听干儿子说完,叹了一口气说道:“加林娃,这可是你命里的一劫啊,过去了前途无量,过不去——” 余下的话无需再说,所谓的劫数逃是逃不掉,躲是躲不过,必须硬着头皮面对的。 “你是咋想的?这事儿你爸妈知道吗?”许增粮问高加林。 “我没敢说,上面不让说,我觉得说了也没用。” “那你对我说,不怕我抖露出去?”许增粮知道了高加林的秘密,一下子感到事态严重。 “你是我干爹,你老的为人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嘴严讲信义,我给你说就是想让你给我出出主意。” “加林娃,你长大了,知道遇事向别人张口了,单凭一个人可收拾不住那只疯狗,不行我让美琴给你打下手,有她在你身边,我放心。” “干爹,不瞒你说,三星已经答应帮我了,不能再让美琴上。” “三星笨手笨脚的,行不行?” “别看三星从外表看有些笨,他办事踏实,到事上脑瓜可不笨,跟我搭帮顺手,不过光我俩还不行,还得再找一个人,有真本事制住王宝玉。干爹想想咱们北山,还有哪家娃子手段高功夫好,人品还可靠的,我去求他帮忙?” 许增粮把烟丝放到铜烟锅里,高加林划着火柴给干爹点上,许增粮吧嗒了一口,鼻孔里窜出两股烟在房间里升腾,高加林知道干爹正在心里盘算。 过了一会儿许增粮说道:“加林,这事儿人命关天,不是自己家的人,谁敢来趟这浑水,我刚数了一下这边的几个好手,没一个合适的,不是拖家带口有老有小的,就是把钱看的太重,万一有个闪失,咱们可扛不住。再说帮忙一天两天还行,咱估不透那小子啥时候出现,别人也不愿意一直帮咱们。” 许美琴还没有到院子里,声音就传到屋里,“爸,饭做好了没有?可把我饿坏了。” 看到高加林坐在自己家里,许美琴心里疑惑,这年不年节不节的,他怎么在这里。“加林哥,今天咋得闲看你干爹来了!” 许增粮不想让女儿知道这事儿,对许美琴说道:“刚撒化肥回来,你今天负责做饭,多炒个菜,我和你加林哥喝两杯。” 他看着干儿子有点失望的样子,提着茶瓶给高加林续了水,“加林,是不是没劲儿了?” “没有!” “娃啊,你既然求干爹帮忙,不会让你空着手走!你现在啥都别想,把心放到肚里,吃过饭我带你去个地方。” 听许增粮这么说,他知道这个干爹从来不开玩笑,那就等吃过饭后吧! 吃过饭,他拿了一串钥匙,和高加林来到不远处的一个院子,院子很气派,砌墙的砖都是红砖,一般农村用蓝砖,用红砖的都是“冒尖户”。院子里有上下两层的小楼。开了锁进到院子里,许增粮把门在里面插上,领着高加林进入一楼房间。 “干爹,这是谁的住处,可真阔气!” “这是我亲戚的小楼,常年没有人,他让我照看。” 第163章 报仇的事只有自己动手才有意思,王宝玉负能量爆棚! 高加林从墙上的镜框里赫然看到了自己干爹的照片,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带着疑惑问许增粮:“干爹,还真看不出来,原来你也是——” 没等高加林说完,许增粮道:“加林,很多自己的事没必要让外人知道。” “黄三儿”这帮人还算是遵守诺言,他们散播消息的速度还真快,无论是县城还是乡下,两天内已经传遍神木的边角旮旯,知道高加林要一个月内抓捕王宝玉归案。 这种大明大放的消息对于流浪汉和逛鬼们用处不大,他们这些人一大半不是残疾就是神经有问题,即使脑子没问题的,也搞不清谁是王宝玉,也察觉不到混在他们中间还有一个名震神树的逃犯。 王宝玉的二叔王振强在王河湾村口开了一个五金店,从买东西的客人闲谈中得知这个消息,急忙跑回去告诉了嫂子郭秀英。郭秀英害怕王宝玉不知道这事儿,联系不到儿子心里急火攻心,恨得牙痒痒,于是开始用大头针“扎小人”,他要把高加林扎得晕头转向,他就不难为宝玉了。 从丧父之痛中缓过来,王宝玉看见桌子上那个“小人”,前心和后背都写着高加林的名字,头上还扎着三根大头针。他感觉妈妈的行为很可笑,再恨高加林,也不能用这迷信的法子,要是这个有用,这世上哪还有报仇的人,大家坐窑里扎小人就把仇家送上西天了。 要报仇还得亲自动手,看着仇人在自己面前无助的爬着,嘴里痛苦的呻吟着,衣衫不整的狼狈像,慌乱求饶的神情,这种快意恩仇是他急切需要的。 天快亮了,郭秀英拿出塑料布包好的钱塞给儿子,她早就把吴春梅送来的钱都换成了零钱,两毛五毛一块的,用皮筋扎起来,这样儿子花起来不会惹人怀疑。另外还给了他一张图纸一个信封,这图纸是往海南岛去的路线图。 王振武在海南岛当过兵,古代那里是逃犯的天堂,山高林密,地广人稀,气候温润,儿子逃到那里还有人照应,他在当地已经给儿子留了后手。 “宝玉,你快点走吧,天一亮来帮忙的就来了,到地方了让人给妈来个信儿,一个人在外,照顾好自己。听妈的话,不要上高加林的当,他放消息是故意引你出来。”丧夫之痛摧垮了郭秀英本就虚弱的身体,说话声音气力不足。 “妈,你要保重,好好活着,等着我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郭秀英用力抓着他的手,眼含热泪,“儿子,妈等你,你要说话算话。” 他冲妈妈郑重地点点头,“说话算话!” 他又给爸爸磕了三个头,又向妈妈磕了三个头,郭秀英想到这一次生离死别,不知道何时能再见一面,忍不住又哭起来。 王宝玉带上门出来,从槐树下提起自己的麻袋扛到肩上,回头望了屋里的灯光,依依不舍离开了王河湾。 在路上想到高加林亲手要抓他,王宝玉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心里嘲笑他高加林是哪里来的自信。天堂有路你不走,阎王不动你找过来。 别以为我会怕你,这样大费周章虚张声势,无非想把我吓走,这小子可以顺顺当当娶玉芳。越是这样老子反倒不走了,偏偏不上你的当,先把高加林整趴下,让他把吐到地上的唾沫当着大伙的面舔起来。 在路上有一只不知死活的野狗,站在路中间冲他狂吠,他困得要命,没有心情和它周旋,他装作逃跑的样子,那野狗果然扑上来咬他,他猛的蹲下身子,从袖子里抽出匕首,照准两只扑过去来的狗爪子中间刺去,野狗当场毙命, 他拉着狗尾巴拖到了梁家沟窑洞。“哑巴”像一只羊羔蜷缩在草席上睡得正香。 他把身上的烂衣服脱掉,在清晨熹微中打了一路拳脚,又做了一百个俯卧撑,全身都出透了汗。 仇恨生发出强大驱动力,他的拳脚没有荒废,比以前更狠、更快、更准。凭着这身本事和流浪汉抢地盘,跟野狗抢吃食,从来没有失手过。 练完后,把狗挂到树杈上剥皮,等“哑巴”醒了,就可以吃到香喷喷的狗肉。 第164章 高明楼担心王宝玉手太黑,不让三星帮高加林! 从干爹家里回来,一路上考虑一个问题,王宝玉在暗处,自己在明处,要是漫山遍野去找,恐怕费时费力大海捞针,拿住王宝玉的软肋,不怕他不主动找上门儿。 谁是王宝玉的软肋呢? 一个是玉芳,一个是郭秀英。绝对不能拿玉芳冒险,只有从郭秀英这边下手。王振武去世后,郭秀英就是一个人,明天可以去王河湾侦查侦查情况。 他吃过饭直接来到高明楼的院墙外,两手的四个指头上下叠在一起,往中间一合,把拇指合并的地方放到嘴边一吹,发出两长一短的口哨声,三星下班回来听美琴说白天加林去她家了,知道高加林闲不住。听到暗号,三星没多久就开了门走了出来。 高家村今晚停电,乡亲们没有去仓库看电视,都提早钻进被窝睡觉。街上路上没有人,两人走到晒场的碾盘边上,三星问道:“加林,另一个帮手找到了吗?” “找到了,是个厉害人。” “他咋不过来一起商量商量。” “你慌啥?只要王宝玉过来,他才会出现。” “那不啥都晚了?” “晚不了!相信我就行了。” 三星说道:“听我爸说王振武死了,老子死了,王宝玉不回家看看?不行咱去他老家蹲点儿,只要他一露头就把他按住。” “王河湾咱不能去,人家正办丧事,这个时候去抓人,抓住抓不住不说,王家的人还不把我们俩揍扁,我老丈人也会恼恨我。何况郭秀英也不会傻到让他呆在家。” “那我们坐家等,他不会傻了自己找过来。” “这可不一定,王宝玉的脾气上来,他真敢来。” 后面有人干咳了两声,一人从路旁的茅房走出来,原来是高明楼,他走到两个小年轻的跟前说道:“我上午就听公社的人说了,你娃可是欠思量,狗急了还会跳墙,你满大街吆喝着抓他,防着他先给你下黑手。” “明楼叔,我也是被逼无奈,这事不解决,我睡不安稳。” 高明楼一屁股坐在碾盘边上,对高加林说:“你也别怪叔,这我都知道,你和王家的小子这怨恨结的太深,三星刚结婚,别的事儿都行,恐怕这事儿帮不了你。” 三星对老子偷听很不满意,又不许他帮加林,心里很烦躁,“爸爸,咋能这样?” 高明楼生气的拿着喝水的茶缸磕在碾盘上骂三星道:“你个二嘎子懂个屁,这事儿要闹出人命的,你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没底儿,你老子还不清楚?那王宝玉如今家破人亡,已经成了亡命徒。” 高加林拍着三星的肩膀对高明楼说:“叔,你爷俩也别为这事儿生气,三星不方便,我也能办好,你别担心了。” 为了不让父子两个吵架,高加林把想说的话咽到肚子里,他理解高明楼的心情,父母对子女的要求都是安全第一,至于能不能混出个名堂,儿孙自有儿孙福,要看个人的造化。 三星跟着他老子走了,晒场里只有他一人,从口袋掏出剩下半包纸烟,靠着石磙坐在碾盘上,闭上眼睛,聆听着四野的风声,思忖着未知的将来。 求人不如求己!能撇下一切顾虑帮自己的人,自己爹娘,德顺爷,干爹,许美琴,马玉芳,刘巧珍,其他人有家有口就像三星,想帮自己挡不住家人阻挠。 不是至亲的人,谁愿意提着脑袋帮忙啊! 回到养猪场,德顺老汉在棚子里坐着吸烟,跟进了窑洞,拿出在笼布里包着的两个热鸡蛋,一脸慈祥,“加林,趁热吃,天冷多吃点东西耐冻。” “德顺爷,你也早点睡吧!鸡蛋明天吃,我不饿。” “听话,吃了再睡,你是不是有啥事儿瞒着我?别憋在心里,我老了,虽说帮不上忙,说不定能帮你拿拿主意?” “德顺爷,我没退路了,王宝玉不走,日子没法过。杜永清下了死命令,月底让我抓住他。” “这么大的事儿,那你跟你明楼叔说了吗?” “别提他了,他已经知道这事了,还不让三星帮我。” 德顺老汉气得直拍大腿,“这个明楼,猪油糊住了头,不行,我得去找他说说。” 高加林一把拉住正要站起来的德顺老汉,“爷爷,这事可能会出人命,明楼心疼三星,说透了不让三星帮我,咱不能给人添麻烦。” “王家那小子犯了法,你放话出去,他要是跑了,大伙儿都安稳了。这几天你提防着他摸过来,我在外面把门锁住,你在里面上好,只管放心睡,有事儿我叫你。”德顺老汉主意多,这样多了一道程序可以更好保护高加林。 “德顺爷,那不行,万一他找你麻烦咋办?” 德顺老汉抚摸着小黑狗匀称的背部,“加林,想逮住王家那小子,你得吃透他,他找的是你,不是我,我这把老骨头他还看不上眼。最好让你爹你娘也搬过来,免得那小子祸害他们。” 第165章 村口出现了血写的告示,冰冷的嘲讽着高家村村民! 接连七天,高加林天天往外跑,晚上回来在窑洞里写写画画不出门,德顺爷让他吃透王宝玉,他在脑子里过电影,把以往和王宝玉打交道的桩桩件件拉出来,写到纸上。 一大早出去揽活的刘挺柱火急火燎跑到养猪场,“德顺爷,加林,加林呢?” “柱子,出啥事了?” “出大事了,快叫加林去村头庙里!”说完刘挺柱走了。 德顺老汉从裤腰上拿出钥匙,叫醒了高加林,“快,去村口。” 高加林揉了揉眼,挤出牙膏慌乱刷了牙,骑着车子往破庙赶去。村里也有很多人正往那里赶,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古怪,等赶到村口破庙,门口那棵大槐树下站满了人,村民一看高加林过来了,主动让出了一条道。 首先映入眼帘的两个血红的手印,拍在一张大白纸上,上面还写着字,贴在树干上赫然在目,字迹歪歪扭扭像柴火捆,一笔一划向大家传递着冰冷恐怖的信息。 “我和高加林是私人恩元(恩怨),与别人无关,哪个多管显事,杀他全家。王宝玉。” “这是王振武的那个儿子吧?” “可不是,他回来报仇了。” “他犯了法,还敢回过头找加林的麻烦?” “没有两把刷子,他也不写这东西呀。” 乡亲们低声嘀咕着,刘玉现鼻子尖,闻着有股怪味儿,把指头在字上沾了一下,字上的红色到了指头肚上,放鼻子闻了闻,惊呼道:“是血!” 字是用血写上去的! 人群呼啦往后撤去,仿佛纸上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扩散,现场没有一个人再说话,摆明警告高家村的人,不要帮高加林,否则有性命之忧。 即使关系再近,也没人敢拿自家人的性命来赌,这事不比申岗的人来闹事,一个个村民看完后默默走掉了,关系好的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也一言不发离开。 后面赶过来的父母不认字,问过识字的才明白了“血告示”的意思后,加林母亲看乡亲们无动于衷,知道这东西已经吓住了高家村的男男女女,“加林,这可咋办呐,快找你明楼叔!要不找你二爸?” “妈,慌个啥?都回家去吧,我心里有数。” 高玉德知道儿子已经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主动掏出烟,递给还没有走的人,被大家一一拒绝。乡亲们知道只要接过高玉德的烟,他下面一定是求大家帮加林。高玉德很无助,耷拉着脑袋抱着胳膊坐在树下的青石板上,嘴里嘟囔着:“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吧?” “爸,该咋办咋办,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掉。” “你娃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惹上这样一个东西。”母亲焦虑地踮着小脚走到庙里,跪在神像前祷告起来。 高明楼因为二儿子和媳妇的不理解,几天来对他都不冷不热,让他好生烦闷。娃儿们太年轻,没有吃过亏,把什么事儿想的都太简单。他一直思考王宝玉的问题,以他的生活阅历,世事闹到这个地步,连戏文里都没有,还真是第一次碰见。不帮加林娃,又于心不忍,以后自己下世两个儿子还得让加林帮衬;要是帮这个忙,就怕王宝玉这个心黑手狠的亡命徒,万一三星有个三长两短,惹出麻烦还是自己兜底。在这种内外煎熬中,多天都没睡好,脑子里乱哄哄的。 他一早去地里溜达遇到了亲家刘立本,走到路口原本准备回家,看到树下站了一群人,和刘立本慢悠悠走过来,“一大早不出山,看啥呢?” 刘立本一字一句念完,高明楼气得脑门上青筋暴突,嘴里骂道:“他娘的,能球不轻,多大本事,张口闭口杀这个杀那个,我这关他都过不去。” 刘立本知道王宝玉的嚣张惹怒了他这个自以为是的亲家,高明楼这辈子最在意自己的威风,居然被个逃犯公然按在地上摩擦,以后在高家村说话谁还听他的。 第166章 鬼老三决定出手对付王宝玉,挽回高家村的尊严! 见高明楼义愤填膺,高玉德“噌”的一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明楼,这小子他太张狂了,这不是欺负我们高家村没人吗?” 高加林母亲听到高明楼发火,也从庙里走了出来,她悬着的心有一半放到了肚子里,这事只要明楼开口要管,儿子相对安全多了。 “他明楼叔,他立本叔,晌午去我家吃饭,咱们商量商量咋办?” 高明楼嘴上很硬,心里没底儿,于是推脱道:“嫂子,饭也没啥吃的,我下午先去各家问问,光咱们这几个人挡不住那小子。” “我下午去县城,有些买卖上的事急等着办,有啥结果给我说声就行了,有多大本事就帮多大忙。”刘立本下午去县城是真话,他找干儿子分红。 一听高明楼这么说,高加林明白刚才的愤怒有可能做给大家看的,连饭都不敢吃,哪有什么诚意。 张老秉趴在儿子背上也凑到跟前,他装模作样又念了一遍“血告示”,故意让高明楼听的。 “留群啊,看到了吧,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张老秉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理,想看高明楼和高加林的笑话儿。 听到张老秉的声音,高明楼绕到张留群身后,一脚踢在张老秉屁股上,这一脚没有用力,象征性地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张老秉怕高明楼收拾他,喊叫道:“高明楼打人了!高明楼打人了!” 高明楼往他嘴里塞了一根纸烟,说道:“你吼叫个啥,这一脚是补上次的,你这老东西,上次给我添乱还没找你算账,打圈儿逮不着你鬼影,看热闹还挺积极,不用通知你个龟儿子可跑过来了。我问你,你是不是高家村的人?人家公然往我们高家村脖子里拉屎拉尿,你这当过团长能怂吗?” “在高家村我算老几,天是老大,你就是老二,高家村能人无数,啥时候轮着我说话?”张老秉像个怨妇一样埋怨道。 “你说这话可不对,论官职你最高,论本事你领着几百人打过大仗。这回咱高家村这磨不能停,就是死驴我也得把他推到磨上转起来,我看这百年难遇的好机会轮到你露能了,这回啊你要是再给我下软蛋,我有一百零八招让你滚出高家村。”高明楼笑着说道,正愁事情走到死胡同,这个打过硬仗的死对头正好派上用场。 在高明楼的压制下,张老秉沉寂了多年,这回要是再让高明楼下不来台,新账老账一块算,他真受不了。 刘立本也在一旁帮腔道:“老秉啊,以前的事儿都别再计较了,咱村要是让一个逃犯给吓住了,别的村咋看我们,你只当行行好,帮帮加林。” “加林,这事儿谁都别找,全公社只有你老秉叔能解决。中午备好酒炒好菜,让他喝美,我和你立本叔陪客。”高明楼说道。 刘立本对高明楼竖起大拇指,“不得不说,用人的本事你最厉害!” 张老秉自知时日无多,架不住高明楼连哄带吓软硬兼施,无非就是变着法子逼他出手。 他想大半辈子得给儿孙们留点引以为傲的事迹,不能死后还让乡亲们一提到他骂骂咧咧。 让儿子往前凑近一点,一把扯下那张纸揉成一团扔到马路沟,对高加林说:“这算个啥事儿!中午把好酒好菜准备好,等我过去。” 城关公社派出所黑着灯,张明亮独自坐在黑暗里生闷气,两只脚翘在桌子上晃动着,身上盖着军大衣百无聊赖,晚上原本是小崔值班,他主动和小崔换了班。 这几天回到家心神不宁,瞅着貌合神离的老婆怎么瞧怎么别扭,晚上还没喝口小酒,老婆就摔盆打碗使脸色。当着孩子的面儿他不想发火,日子就凑合着过吧。 老婆瞧不起他是从高加林封为“猪圈里的福尔摩斯”开始的,笑话他这警校毕业的专业人士,连种地的都干不过。 其实所谓的警校毕业,在那乱哄哄的年代,他参加的也只是个短训班,三个月时间能学个锤子。当时家里条件差,虽说是吃公家饭,他个头矮成了硬伤,找对象遇到了障碍,人家看上他的,他看不上人家,他看上的,人家又嫌他个头不达标。 所幸他口才好,嘴甜,对郭集大队王河湾村生产队长的掌上明珠紧追不放,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说自己是警校毕业的高材生,那女子比他高了一头,就这样遂了自己的心愿结了婚,也就是现在的老婆。 后来本想攀着王振武的大腿往上爬,结果夏成涛病故,王振武发疯,刚抱住张新军的胳膊,他儿子又和高加林是同学,这叫个郁闷,只要挨着高加林,自己一准好不了。 第167章 张明亮想永绝后患,和马晓春玩起了心眼! 在派出所干了二十年,这是头回大伤脑筋,在黑暗里他摩挲着配枪,仿佛和这个多年的老朋友诉苦。 “老伙计,我可是自讨苦吃,给人家帮忙帮出了麻烦,弄不好要蹲进去了。” 听眼线说高加林和王宝玉已经杠上了,他不明白这县局是几个意思,绕过他这城关派出所直接给高加林安排任务,是对自己有所察觉?还是对自己的能力没信心? 上午还给县公安局的副局长杨金磊打探,杨金磊说不清楚,许元培单线负责,连他也探不出一丝口风。 他如坐针毡,一根接一根抽烟,大号茶缸一缸一缸喝水,椅子周围扔满了烟屁股,他不能坐以待毙,想永绝后患必须先下手为强。 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电话那头有人报案,梁家沟砖厂的场主在路上被人抢了。 他穿好警服,带上配枪,骑上偏三轮出了派出所。 出事儿的地方离砖厂有两里地,这是一条土路,偏三轮颠簸着来到现场,大灯照着前方面包车的屁股斜在路边,有几个人打着手电,他突然觉得偏三轮偏了方向,向麦地拱去,他惊出了一头汗,用力刹车,才勉强没有摔倒。 他以为有人设套暗算他,跳下车马上掏出枪, “都别动,要不开枪了。” “别开枪,别开枪,我们是好人,是好人。”路上站着两个人凑过来。 他拿手电照在轮子上,看到一个“扎马钉”扎在前轮上,这种钉很罕见,四处的铁匠铺早就明令禁止。 扎马钉一共四个尖刺,长度都一样,无论怎么扔,落地后都有一根刺朝上,三个刺支撑在地面上,只要轧上,一准扎破车胎。张明亮打着手电看到面包车的车胎上也扎着两个,砖厂场主陈丰收坐在驾驶室用手捂着被砸肿的脑袋等人过来。 张明亮生气地责问陈丰收,“你车扎了咋不把路面清清?把我的车也扎了。” “同志,你看!”陈丰收用手电照着副驾驶座位上的十几个扎马钉,“知道你要来,我已经让老耿捡起来了。”他又冲外面的老耿骂道:“一个小事都办不好,要是警察同志受伤,我剥了你的皮!” 老耿上前点头哈腰赔不是,张明亮不再计较,问道:“你报的警?” “砖厂伙计报的,挨抢的是我。” “那你说说情况?” “我去集上办事回来,开到这儿突然车子一歪开不动了,差点翻车,我下车去看,后面就挨了一下子,晕过去了。醒过来,车上的买的十斤五花肉让抢走了。” “你还丢了啥东西?” “钱没丢,白菜洋芋没丢,成袋的面粉也没丢。” “你想想最近得罪过谁没有?” 这贼不要钱不要菜,扎扁车胎,打人闷棍,费这么大劲,只是提走了五花肉,肯定住的不远。很有可能是一个人作案,要是团伙作案不会不要钱,说不定连陈丰收的衣服都可能扒光。 张明亮拿不准这个怪贼的动机,难道这贼不稀罕钱,下如此血本折腾一回,就稀罕五花肉,这年月白面可是好东西,也愣是一点儿没拿。 他和陈丰收回砖厂开拖拉机,偏三轮是派出所唯一的交通工具,要装走拉到修车铺补胎。 到了砖厂,张明亮让陈丰收把人集中起来,一个一个盘问,熬了一两个小时一无所获,坐着拖拉机回到了派出所。 门口有人抄着手围着围巾转着圈,张明亮拿手电一照,那人用手遮住灯光,“照啥照,晓春!” “这么晚你咋过来了?” “去你家找你喝酒,弟妹说你在值班,我就找过来了。” 进到屋里,马晓春从编篮里取出一只烧鸡,一斤牛肉,还有炒得喷香的“洋芋擦擦”,这道菜是当地的名菜,用擦板把土豆擦成丝,拌上面上锅蒸熟,再用热油加上辣子、蒜末、葱段炒熟,那味道叫一个好吃。“明亮,我出菜,你出酒。” 喝酒是小事,马晓春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张明亮从柜子里提出两瓶酒,三杯酒下肚,马晓春盯着张明亮的眼问道,“你也不问问我来干啥?” 张明亮一手撕掉一个鸡腿,递给马晓春,“啥事儿让你马老大睡不着,无非不就是为了——” 他用指头在酒杯里沾了一下,在桌子上写了一个“王”字。 见张明亮猜中了自己心事,“我想问问这事你是咋想的?” “咱俩想都没用,光看那姓王的小子咋想?”张明亮原来以为孤军奋战,马晓春主动找来商量,前几天的悲观立刻减轻了一半。如果事发,他是公职人员,饭碗不用想一定砸的稀烂还会以渎职罪判刑,这马晓春是个从犯,自己判三年,他最少判一年。 “他的脾气我最了解,加林公开叫阵,他不会认怂,一定会见个高低拼个死活。他越认真,咱俩就越危险。老弟你艺高人胆大,得想个万全之策。”马晓春说道。 “你也别给我戴高帽,这两个人的事儿你都推给我一个人,有点儿不厚道吧!” 第168章 张明亮动了杀心,鬼老三布下大阵! 马晓春给张明亮倒上一杯酒,“老弟有啥想法只管说,要是都推给你,我大冷天跑来作啥?” 张明亮一仰脖子倒进喉咙一杯酒,放下酒杯,手掌在半空中斜砍了一下,“想绝了后患,只有这样干!” 杀人灭口?这种想法马晓春连想都不敢想,杀人可是死罪。他连忙摆手,“不行,不行!” “死个叫花子算啥,咱县每年死的叫花子一二十个,都是没家没口的,谁去认真调查,直接拉到火葬场烧成一把灰,谁也认不出来。”张明亮在心里瞧不起马晓春,人一有钱胆子就小了,学会了惜命。 “明亮,这不行,再想想别的法子,这样硬来后果比现在更可怕,关键他不是没家没口,他娘还活着,你们经常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哪天万一露馅,可要掉脑袋的。” 张明亮不耐烦地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有什么高招?” “咱得抓住他的软肋?”马晓春说。 “软肋?他有啥软肋?” “郭秀英就是他的软肋!” 张明亮经马晓春点拨,知道王宝玉再混蛋,对郭秀英还是十分孝顺,即使知道郭秀英是软肋,那又该如何利用这个软肋呢? 马晓春说他白天刚把王家的丧事办完,准备把郭秀英接到自己箍的新窑里养老,马婶儿年纪大家里人多顾不来,自己的两个小孩儿也要人照顾,手里有了郭秀英这个王牌,张明亮要做的就是让王宝玉知道,只要咬出张明亮,等于咬出马晓春,意味着自己老娘以后也没人管,这样就是逮住他,他为了老娘也不会供出他们俩的那件事。 张明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激动的说道:“晓春哥,真有你的,这么高难度的法子是谁给你出的?这样最好,不用动刀动枪就把问题解决了。” 张明亮知道马晓春是他家的老大,在面粉厂负责生产管理,以他的水平想不出这么高明的主意。 马晓春根本不接他的话茬,一直给他倒酒,两瓶酒剩下半瓶,烧鸡和牛肉吃得精光,马晓春怕酒后失言,借口明早面粉厂有事打住不喝了。 临走打着酒嗝,拍着送出来的张明亮,“后面的事儿包给我,前面的事儿就看你了,咱俩下半辈子过好过坏,你决定。” 这点儿酒算不了什么,张明亮脑子还没有糊涂,知道自己的任务不同寻常。王宝玉在自己辖区里犯事儿,上面要让自己把他逮捕归案,他一直借口人手少,地形复杂,抓捕难度太大搪塞。 当前为了自保,只有尽快通知他离开神树,离高加林远远的,只有这样心里的石头才能落地。可这又是一次知法犯法,万一那小子死心眼被抓住,又让自己罪加一等。 怎么办?怎么办?上弦月挂在树梢,凄冷的空气让他裹紧了大衣,他去屋山墙去夹了几个煤球,把火生得旺旺的,回想着马晓春刚才说的话,他怀疑这背后的高人可能是马建国。 前怕狼后怕虎光干猜也不挡用,还得主动出击,别等高加林抓住王宝玉啥都晚了。 清早公社的卫生院周建红过来通知,说现在流行“结膜炎”,让高明楼在大喇叭里提醒群众预防。 高明楼在大喇叭里喊道:“群众们,社员们,大家都注意了,最近流行鸡猫眼。”他不懂这结膜炎这个怪名词,也忘了周建红提到的另一名字“红眼病”。 高国安好奇的问道:“支书,啥叫鸡猫眼,这要给大家说明一下?” “对了,忘了跟群众说了,群众们,社员们,这鸡猫眼就是摸摸鸡,摸摸猫,手上染上了它们带的病毒,再一摸脸,摸眼,这毒就到眼里了,也就是咱们说的红眼病。勤洗手,勤通风,家里人毛巾不能共用。”他在大喇叭里重复了两遍等于完成了任务。 张老秉一早被儿子背到养猪场,一听高明楼这胡溜八扯的解释,捂着肚子笑得岔气。“我日,这高明楼水平可不是一般高,啥事歪着讲,也能从茄子地里拐到大路上。” 高加林的酒张老秉没白喝,他拿出当年团长的气势筹划安排,让后面赶到的高明楼去叫人,先安排几个身体好的老年人守在高家村各个路口放哨,条件是加林必须一天三顿管吃饭就行。老年人没瞌睡,每人配了一个口哨,遇到情况就吹哨。 高玉德不怕吃东西,只要能保住儿子,让他干什么都行,不管提出什么条件都满口答应。 第169章 为破案张明亮求助高加林,勾勒出罪犯的特征! 高家村有三个路口,村东是马店方向通过来的一条马路,穿过村里一直往石佛方向,这两头由高三洋的爷爷高大圈和刘玉现的爹刘砖头负责把守,河堤上通向村里的口自己亲自把守,那条路是土路,向南下到河堤下可以到养猪场,向北通向村里,王宝玉要是过来,最大可能从这条路过来。 高加林害怕有人把守王宝玉不敢来,就问道:“老秉叔,他要是见咱们布好口袋等他,他要是不来咋办?” 张老秉指指自己脑袋,“加林,多动动脑子想想,为啥动用几个爷字辈的看路口,就是为了不显眼;他要是知道你安排周详心里害怕,一定会跑到外地,那以后你娃该结婚结婚,该挣钱挣钱,杜永清又不给你发工资,你娃凭啥冒生命危险。咱的第一个目的是先把他吓跑,孙子兵法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最下攻城。咱们玩的是一套计谋。” 这一防一吓,采取的是守势,张老秉为了最大降低风险以守为攻。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要是真找你报仇,一定会过来踩盘子。”张老秉说道。 “那我该干啥?” “你这回把吃食准备好,就呆在养猪场,哪儿都别去,这回咱来个守株待兔。” “他要是发神经去马店找玉芳麻烦咋办?”高加林最担心的是自己不留缺口,王宝玉会改变战术,矛头指向玉芳。 “加林,还信不过你叔?下一步,只有我和明楼两人知道,我们去安排,让他乖乖来找你,他连马玉芳的头发丝都摸不着,最后我负责把你媳妇安安全全交给你。” 听张老秉说得这么有把握,高明楼只有听从他安排。 德顺老汉见张老秉没有安排一个年轻人,问道:“老秉,就咱们几个老家伙,就能制住那小子?” “德顺叔,一只狼领着一群羊就能吃了老虎,你把心尽管放到肚里吧!你和加林呆在养猪场,哪儿也别去 。” 布置完任务,各自去忙,没多久张明亮带着小崔来到了养猪场,高加林和德顺老汉正在从缸里舀豆腐渣喂猪。 高加林因为上次逮鱼的事儿,对张明亮很反感,装作没有看见。 张明亮心想,这小子怎么跟没事一样,马上热情的叫他名字,“加林,忙着呢,我这回可是遇到难题了,专程来请教你这大侦探!” 德顺老汉听加林说过那件事,他这把年纪了,再不明事理显得不好,于是打招呼道:“张所长过来啦!” “德顺爷,叫我小张就行了,昨晚梁家沟发生了一件怪案,想得我脑瓜都烂了,没一点儿眉目。” 他故意把声音起的高高的,好引起高加林的兴趣。高加林洗了手,烧了水,拿了两个碗过来,“张所长,我现在麻烦缠身,对你帮不了忙!” “有啥麻烦可以对我说说,说不定可以互相帮助呢?” 事前杜永清交代这事不让派出所的掺和,于是说道:“我的事还是自己解决,你先说说梁家沟啥情况?” 听张明亮说完案情,高加林在纸上写着划着,过了一会儿说道:“张所长,早上我和我爷没有吃饭,能不能让小崔去帮忙买几个肉夹馍?” 张明亮一听这话,脸上有点儿挂不住,这小子心眼儿还真小,不就是吃了你两个肉夹馍吗,犯得着整治我呢?为了大局考虑,他只好从钱包里拿出五块钱递给小崔,“大侦探要吃肉夹馍,去买六个。” “六个可不够,我爷饭量大,光他就能吃五个,你买十个吧!” 张明亮又掏出五块钱给了小崔,“别磨蹭,快去。”在此刻张明亮的想法又发生了变化,给脸不要脸,看给你高加林能的?吃了你两个肉夹馍,五倍让我还,要不是有那事碍事,看起来还真有必要让王宝玉收拾收拾他。 “小崔,记住,要买粮店门口那家的啊,别买错了!” “大侦探,这回满意了吧,分析分析案情吧!” 高加林看着本子说道:“首先可以确定的,这是单独作案,不是团伙!” “继续!” “这人只要五花肉,不要钱,说明他不缺钱。” 一句不缺钱,让张明亮差点跳起来,“他不缺钱,为啥自己不去买五花肉?撒下扎马钉打闷棍,不管抢不抢钱,已经是抢劫罪。” “这个人文化低,可能是法盲,他别的不抢,只要五花肉,肯定不是自己吃的,他不去买,肯定是不方便抛头露面,可能有案底儿。应该住得离砖厂不远。” 法盲,有案底儿,有钱,住的离砖厂不远。这几个要素张明亮还不知道如何打开突破口。 “加林,就这些?这案还是没法破啊!这十几年来发生的抢劫案都是见啥抢啥,要是拿不住,陈丰收钱包里还有二百多块钱,揣上就走了,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呀?” 第170章 张明亮做好了两手准备,不料却被偷袭! 高加林说道:“你别催,让我想想!”他站起来在养猪场走来走去,有个二十多分钟转回来说道:“他脑子一点都没毛病,有毛病的,不会撒下扎马钉,说明心思很细,准备充分,只拿五花肉说明目标明确!啥都不要,只要五花肉?案情的疑点是他怎么知道陈丰收买的有五花肉?” 他一拍脑袋说道:“张所长,有了,这案想破,建议你从砖厂食堂的人下手,可能会找到突破口!我只是说可能!” 等小崔买了肉夹馍回来,事情已经谈透了,高加林拒绝了跟张明亮去梁家沟的请求。 中午放哨的老汉们吃着肉夹馍,喝着玉米糊糊,心里叫个美啊,这加林娃真阔气,要是把不好路口让坏人进来,可对不起人家。 高加林在地上发现一袋东西,可能是张明亮留下的,打开一看,是十几个磨的锃亮的扎马钉。 张明亮并没有直接去梁家沟砖厂,他听高加林的分析,有案底的还敢这么嚣张,会不会和王宝玉有关,偷五花肉给别人吃,看来还有同伙。 他的眼线已经对县城的盗窃团伙、赌博团伙摸了个遍,害怕受王宝玉牵连,没人收留他,极有可能伪装成流浪汉藏在某个山圪崂里。有了这个顾虑,办案就不能带小崔一起去,必须单独行动。 天擦黑,他偷偷从院子里的萝卜窖拿出那杆izh猎枪,打开塑料布,用黄油把枪擦得像一个刚洗完澡的小孩子,拿出一盒子弹放到大衣口袋里。这杆枪枪管不到一米,他挎在大衣里面,外人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趁着夜色,他开着修好的偏三轮往梁家沟方向驶去。 从“五花肉”案件来看,如果真是王宝玉,这家伙可是一个可怕的对手,自己必须做好两手准备,如果听劝远走高飞还好,如果敢对自己下黑手,这猎枪可不是吃素的,会毫不客气消灭掉一切妨碍自己的敌人。 张明亮到了砖窑厂,直接提审食堂的胖女人,经过一顿吓唬,不管该说不该说的,她都竹筒倒豆子和盘托出。 根据胖女人描述的体貌特征,张明亮断定那个叫花子就是王宝玉,前几天叫花子晚上找她要盐,她无意间说漏了嘴,说马上就有五花肉吃了,场主的爹过九十大寿,请亲戚朋友过来吃酒席,到时候可以给他留一碗。 猪圈的背面是一条沟,从沟里上去,拐两个弯有个土窑,那叫花子应该住在那里。胖女人说要是嫌脏可以从前面的村子后面绕过去,有一条路也可以走到,有个三里地,他不敢开偏三轮,怕声音太大惊动了王宝玉。 这时张明亮哪里顾得干净,下到沟里仰头一看,对面的高度有个十几米,他两手抓着斜坡上的草根或者小树枝,伏着身子两脚蹬着往上爬,爬到沟上满头是汗。 他从大衣里拿出猎枪,压上子弹,趁着月色偷偷摸摸来到洞口,洞口被玉米杆堵着,里面透出昏暗的灯光。他蹑手蹑脚移开玉米秆,进到洞里,这是临时挖的土窑,属于小口大肚子,里面的地方很大,土腥味和煮肉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有个树墩上放着一个煤油灯,一灯如豆,他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低着头,正端着碗坐在地上的玉米杆上吃东西。 旁边的地上放着捡来的锅碗瓢盆,有些成捆的玉米秆还竖在墙边。 那人估计吃得太投入,没有发觉有人进来,张明亮说道:“王宝玉,举起手来!” 那人被吓得碗“咣当”掉在地上,汤汤水水撒了出来。手电照在那人脸上,那人脸上沾满黑灰,露出一双惊恐的大眼。 看着黑洞洞的枪口,两手抖着不知所措,嘴里咿咿呀呀说着,原来是个哑巴。这不是王宝玉,难道是自己弄错了吗? 他让哑巴站起来,这哑巴是个女的,背有点驼,乱蓬蓬的头发上沾着草沫子,身上的衣服是麻袋片和破衣服缝在一起,与其说是穿着,还不如说是披在身上,腰里扎着草绳。 他拿着手电在四周照着,看到尽头有个掏得四四方方一尺见方的洞,里面放了一张照片,走近一看,是王振武,他打了一个冷战。王振武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顿时一种冰冷的寒意遍布全身。 突然听到背后有风声,他本能的脑袋一歪,肩膀上重重挨了一棍,疼痛钻心,猎枪和手电都掉在地上,有人向他后背扑来,用胳膊拐住了他的脖子,两人在窑洞里打做一团。 第171章 生死一线间,二郎庙发现报仇名单! 搏斗中他们踢翻了树墩上的煤油灯,点着了地上的玉米秆,哑巴吓的哇哇大叫,跑到了窑洞外面。 两人同时去抢地上的枪,忽然“砰”的一声枪响,张明亮感觉肚子上一热,然后是剧烈的疼痛,他两手捂着肚子在地上打着滚,痛苦的叫着。 王宝玉捡起地上的手电照在张明亮因疼痛扭曲的脸上,“没想到你比高加林还狠,这么快可来灭口了。” 血顺着手指缝不住往外流,捂也捂不住,这一枪恐怕难活命,张明亮知道王宝玉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宝玉,快救救我,我不是来灭口的,是来给你通风报信!” “你说得好听,通风报信?你拿枪过来干啥?我太清楚你这种人了,你逮着我,我可是没一点儿活路,要不一枪崩花我的脸,往沟里一扔,要不放一把火把我烧成灰,然后你的那点事儿就让我永远带到地底下了。是不是?”王宝玉抽出刀子弯下腰对着张明亮的胸口就要扎进去。 张明亮哀求道:“宝玉,让我把话说完!” “好吧,看在你和我爸的交情上,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有屁快放,别耽误老子吃五花肉。” “宝玉,杀了我可是掉脑袋的,我真不知道抢五花肉的是你,今天碰到你纯属巧合,我俩有分工,马晓春给你妈养老,我来给你报信,你家办事是马晓春给你爸摔的灰纸盆,他把你妈接走养老了,让你放心,还让我告诉你,不要和高加林斗,那小子太能,他已经布置了陷阱专等你去跳。” 提到高加林,王宝玉冷笑着说:“他有多能,这回不把他打残疾,我就不姓王!” “宝玉,念在你我朋友一场的份上,救救我!”猎枪子弹造成的伤口比手枪大,血从伤口汩汩流出,张明亮知道如果得不到及时抢救,他的血会流干。 “明亮啊,你的信儿也捎到了,任务也完成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不方便去叫人,你自己保重吧。这一枪不管咋说都是我打的,我也赖不掉。你能不能活,就看你的命了!” “宝玉,宝玉,我绝对不会说是你打的!” “你骗鬼去吧!要是不知道是我,就你的小心思,会单独行动吗?你为啥不拿配枪,专门扛着猎枪过来?不再捅你一刀,已经是对得起你了!”王宝玉拿起他的枪扔到外面的沟里,收起父亲的照片,把煮好的肉放到一个罐子里,不顾张明亮苦苦哀求,领着哑巴离开了窑洞。 张明亮忍着剧痛爬出窑洞,向着大路方向爬去,他在心里默念,“我不会死的,我绝不能死。” 许元培一早从县里打来电话,告诉高加林一个绝密消息,说张明亮昨晚中枪昏迷,正在急救室抢救,现在还不能说话,不知道能不能救活,至于案情没有一点线索,提醒他注意安全。 得到消息的高加林不敢告诉其他人,担心吓住他们,影响抓捕王宝玉的积极性。 昨天刚和张明亮分析完案情,晚上就出了事,从结果来看,极有可能就是王宝玉,外人谁敢为了几斤五花肉杀警察,这小子真可谓丧心病狂,连张明亮都敢下手。他感觉危险正在向他靠近,如果他是王宝玉,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索性一条道走到黑,一定会赶在公安抓捕之前找自己算账。 村口值班的长辈们汇报白天没有发现异常情况,晚上天太冷,各回各家睡觉。深夜的养猪场静悄悄的,一个东西从外面扔到养猪场的空地上,德顺老汉的小黑狗跑过去一口咬了上去,那是一个煮熟的大地瓜,足足有三斤重,地瓜粘住小黑狗的牙,它脑袋摇晃着无法挣脱,鼻子呜呜发出声音嘴里却叫不出来。 一个黑影从土坡上滑下来,抬手一刀干掉了正在痛苦挣扎的小黑狗,然后溜到亮着灯光的窑洞门口,里面传出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是高加林,只听他说道:“明楼叔,王宝玉这回可是犯了大罪,他把张明亮杀了。” 黑影贴着门边站着,不知道里面有几个人,接着又听到一个年纪大的人惊讶的说道:“咦,这张明亮太不小心,枪咋会让王宝玉抢到手。你和三星可要注意安全,这小子发疯了。” 张明亮真完蛋了?他脑袋一炸,虽说无意中放了这一枪,到底是自己下的手,不管有意无意没人听他解释。打死张明亮就回不了头了!随即他恢复平静,继续听屋里的人还能说点儿啥,还有些什么人在里面。 说话的应该是高明楼,这是高三星的老子,这高三星也和他有仇,今天要让他子债父还。 “叔,你放心吧,下午许元培又给我来了电话,说找到了王宝玉的两个老窝,一个是梁家沟砖窑厂附近的土窑,一个是郭集老鸦岭上的二郎庙,还从里面找到了一张报仇名单。” “报仇名单?”高明楼惊讶地说道,接着又问:“这娃咋恁大仇气,上面写的都是谁?” “不用说,第一个是我,第二个三星,第三个是美琴,里面还有马晓冬和马建国。” 第172章 鬼老三智设空城计,王宝玉意外逃脱! 高加林说的是实话,自己写的就是这几个人名,这都是他的仇人,都跟他作过对,高加林最少弄个残疾,这样玉芳一嫌弃他,结婚的事儿就黄了。剩下的其他人狠狠打一顿解解气就算了。名单就在二郎庙的墙上贴着,用来提醒自己时刻不要忘记仇恨。 照高加林说的,他的三个窝已经被端掉了两个,幸好他领着“哑巴”及时转移了阵地。 又听高加林在里面说道:“叔,今晚上就别走了,天不早了,你喝得不少,咱爷俩今晚上就挤一夜,等天亮再走。” “你只要不怕我打呼噜,我就窝屈一夜。”高明楼说道。 “行,叔,我去尿一泡,回来就睡。”高加林说道。 “外面天黑,拿上手电筒!”高明楼说道。 听了一阵,里面没有第三个人的声音,王宝玉害怕高加林出来照见地上的小黑狗,手一拉门,门没在里面插,拿着刀冲进了窑洞,眼前的一幕让他脸色大变。 只见一台录音机放在桌子上,磁带还在转着,录音机里还放着高加林的声音,“明楼叔,王宝玉这回可是犯了大罪,他把张明亮杀了。”床上空无一人,后面是一台压面条机器,一袋袋面粉摞得整整齐齐放在垫高的木板上。 上当了!他扭脸跑出窑洞,忽然觉得脚掌被东西一硌,猛一疼,感觉被扎穿了,“哎哟”一声身子歪倒在地,胳膊也一疼,也扎了一下,他忍着疼用手掌贴着地上一划拉,发出“叮叮咣咣”的响声,拿在手里一看,原来也是扎马钉。他试了试疼的站不起来,最终放弃了努力。 “扎住了,扎住了!”四周藏着的人打着手电把他围了起来。高加林端着一把“半自动”对着他,“王宝玉,把刀子放下!” 他从地上坐起来,扔掉手里的刀子,借着灯光看到脚面上有半截钉子露在外面,他疼得龇牙咧嘴,咬着牙把“扎马钉”拔出来,又把胳膊上的拔下扔掉,“嘿嘿”冷笑着,就像荒野里的饿狼。 “高加林,这回没弄死你,算你运气,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王宝玉怒吼的声音划破高家村的夜空,旁边的人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高明楼威严地说道:“来人!给我捆结实了!” 抓了王宝玉,高加林紧张多天的心终于放下,做了一夜娶媳妇的梦,还没醒,高三洋跑过来拍门,吼叫道:“加林,加林,快起来,王宝玉跑了!” 高加林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关押王宝玉的小仓库,一眼看到仓库上方唯一的小窗户没了钢筋,捆人的绳子散在地上,旁边还有一把小孩子削铅笔的小刀,几根弯曲的钢筋扔在角落里,有两根钢筋上面还缠着一条结冰的破毛巾。 很显然王宝玉用小刀割开绳子,又用破毛巾拧弯了钢筋跳窗户跑的。 高明楼听信儿也跑了过来,指着刚追人回来的三星骂道:“昨晚上咋说的,让你们看好,你们是咋看的?” 昨晚上负责看守的是高三星和刘挺柱,两人都拿了“半自动”,熬了半宿,加上结膜炎,两眼又酸又痛,以为在外面上了锁就固若金汤,加上捆得像粽子一样,谁想到他能逃跑。 “老高,别骂三星娃了,跑了就算了,咱这一弄,我敢说他以后也不会再来了,做人不能把事儿做绝,得给子孙留条后路。”张老秉也让儿子背了过来。 德顺老汉也帮三星和刘挺柱讲情,“明楼,娃们大冷天蹲在外面遭罪啊,这事儿就别怨娃了,老秉说的对,他领教了咱的厉害,估计会跑到爪哇国,这辈子都不敢再来招惹咱高家村了。” 张老秉用拐棍在地上一撑,腰一挺,冲着高明楼敬了个礼,“高支书,我的任务完成了!” “球,人跑了不算,接着干活儿!”高明楼气鼓鼓地说道。 “我只干抓人的活儿,看人的不归我管,不过我张秉义不是吹牛,王宝玉要是再来,你就扒了我的皮。” 通过这个“空城计”,高明楼服气了张老秉,相信他说的也有道理,心情变得好了一些,开玩笑说道:“就你,扒了你的皮还不够做个狗皮坎肩。” 高明楼又扭脸对高加林说道:“加林娃,乡亲们给你帮了大忙,你娃要请大家喝酒呀!” 高加林尽管心里还有少许遗憾,不便拨了高明楼面子,乐呵呵的说道:“明楼叔,今晚上我就安排一场,让大家喝尽兴!” 第173章 王宝玉杀心陡起,马玉芳在劫难逃? 村里的几个老人还在开着玩笑,高加林见缝插针说道:“他王宝玉罪案在身,即使咱高家村放过他,自作孽不可活,公安可不饶他。昨晚上大家忙了半夜,中午先回家休息,一会儿我先和三洋去卫生院给大家拿些眼药,再去集上买些东西,村里一半人都染上了,娃娃们上课都坐不住,咱可得加紧解决。到晚上大家都来养猪场,我好酒好菜招待。” 高加林和三洋拐到了马店,向马建国说了昨晚上发生的事,马建国长出一口气,这个结果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但愿宝玉这娃吃了亏能长记性,跑得越远越好。 高加林单独找到马玉芳,把录音机还给她,看着马玉芳粉红的面庞说道:“没想到老秉叔还挺新潮,这年纪还知道怎么用高科技,这录音机起了诱敌深入的重大作用。” “那你准备怎么感谢我?”马玉芳说道。 “人都给你了,还咋谢?今天晚上答谢这几天帮忙的乡亲,家里人手不够,你过去打个下手,人家不都是为了帮咱俩?”高加林说道。 “我一个人过去多不好意思?”马玉芳害羞的说道。 “那我对你爸说,请他一块儿过去?” “千万别,你还不知道我爸的脾气,对于临时凑数喝酒的事一概不参加,说是只要参加一回儿,自己就不值钱了。”马玉芳说。 “没想到你马家的规矩这么大?那你让四哥跟你一块儿去!” 马玉芳找马晓冬一说,马晓冬爽快答应,高加林和三洋就去公社赶集。 王宝玉在哑巴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趁着夜色躲进石佛水库的窑洞,哑巴从灶口掏出草木灰,按在他的伤口上。他接过一碗热水,把剩馒头掰开,泡在碗里,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原来经过张明亮一闹腾,哑巴吓得不敢一个人呆在窑洞,半夜她见王宝玉偷偷起身,就从后面跟着王宝玉。 王宝玉被抓后,是她从窗户口扔进了那把小刀,正是这把小刀救了王宝玉一命。当然还有那盆水和破毛巾。 这个窑洞是个好地方,靠着水库用水方便,他让哑巴从灶上舀出水,拿着一个干净布片,沾上水,让哑巴坐在自己对面,他轻轻擦着她脸上的灰。 不久一张干净的瓜子脸呈现在他面前,他拿出一个镜片,递给哑巴,哑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笑了。 镜子里的那张脸并不丑,尽管鼻梁上有一些雀斑,总的来说有些俊俏。 然后她又哭了,只要是不傻的女人,谁想蓬头垢面,谁不想把自己捯饬的干净漂亮,可是叫花子为了要口吃的,不把自己弄得又脏又可怜,谁会发善心给她东西吃呢。 王宝玉用湿布擦干净自己的脸,哑巴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把她搂在自己肩头。 王宝玉说道:“我的命是你的,这辈子欠你一条命,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干干净净做人,就是吃枪子儿老子也要干干净净。” 昨晚他被抓住时无意间听到值班民兵说的话,知道高加林的那台录音机是马玉芳的,难怪他第一眼看到那录音机感觉眼熟,原来是自己为了讨好玉芳送给她的那台,她却用来陷害自己。 当时要不是手脚被捆,他真会大耳光把自己抽死。 想到这里,胸口一阵阵绞痛,伤口也跟着较劲,心里咒骂着马玉芳。 我怎么对你好都白搭,哪怕你置身事外也好,怎么能落井下石,帮着高加林来害我。我一定不能饶了你! 他的心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马玉芳是自己所有不幸的根源。 该过年了,腊月初八这天下了雪,飞飞扬扬,把田野和乡村装点得冰清玉洁。 两家人商量过了,高加林和玉芳的婚事定在了二十三“祭灶”那天。 每到过年乡亲们都要蒸上几锅白馍,面粉的用量比较大,高加林要囤些面粉,吃过腊八粥一早就开着拖拉机来到面粉厂。 许美琴的枕头厂产品热销,许增粮今天也来拉麸子。面粉厂的生意热火朝天,爷俩坐在仓库里和其他拉货的打牌。 见到高加林来拉面,玉芳回去帮妈妈做饭,马建国因为天冷也呆在家里。 眼见养大的女儿再过半个月就要成人家的人了,看着玉芳天天开心快乐,他当老子的感觉说不出的失落,这可能是天下当父亲的通病,女子出门比割自己的肉都难受。 马百川半晌过来给他说了两个事情,九点多公社派出所打来电话,说新原县有个协查通告,申岗大队的“半自动”被人偷了一把,弹夹丢了三个,他已经查了马店的枪,都安全的很,派出所让他们今天把枪都送到公社。 另外派出所还说临近年底,让各村注意治安,石佛水库上班的人衣服也被人偷了。 马建国说道:“快点儿送走吧!放在咱们手里都是惹祸的根苗,常年不用一回,丢了还得挨批评,再摊上事还得受处分,赶紧上交,一天也别耽搁。吃过晌午饭,我在大喇叭上喊喊,让乡亲们防火防盗防坏人。” 马百川得到指示领着人去公社送枪。 马百川走后半小时,空无一人的路上走来一个人,穿着军绿色的棉大衣,满身酒气,胳肢窝里鼓鼓囊囊,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他径直来到马玉芳家大门口,看着虚掩的大门,一脚踹了上去。 第174章 王宝玉丧心病狂,他要血洗马店! 这一脚力气太大,大门撞在后面的树上又反弹回来,差点儿撞到他身上,险些摔倒。 连个大门都跟他过不去,这让他更为生气,野着喉咙喊道:“马玉芳,你给我出来,今天我要看看,你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听到外人闯进来,大黄狗从狗窝跑出来,“汪汪”叫着扑向王宝玉,“砰”的一声枪响,大黄狗摔在在地上弹腾了几下就不动了。 马家人都听出这是王宝玉的声音,接着又听到枪响,这时马婶和玉芳在厨房里,低声对玉芳说:“玉芳,千万别出去,他有枪!” 马玉芳心里也害怕,但是这个关口,知道家里就她和爸妈三个人,怎能让爸妈替自己挡枪,“妈,你别管,他是找我的。” 马婶瞪着女儿说道:“我的小祖宗,妈求你了,千万别出去,他找不到你就走了。” 马婶把玉芳推到水缸旁边,用围裙打了打身上的面,把菜刀包进围裙,从厨房走了出去。马建国一听到王宝玉的声音,知道灾难已经降临,他把茶瓶刚烧的水倒进茶缸,穿上鞋,披上皮袄,端上大茶缸,打开门走出了窑洞。 王宝玉干掉了大黄狗,端起那把偷来“半自动”又向出来找食吃的公鸡母鸡开枪,这回要让马家鸡犬不留。 “宝玉,你这是发啥疯?这看门的狗,下蛋的鸡也得罪你了,连他们也不放过?”马建国到了紧急关头,知道再慌也没用,故作镇静,想稳住王宝玉,为玉芳逃跑争取到更多时间。 王宝玉见马建国就端着一个大茶缸出来,脸上没有一点儿害怕的意思,狞笑着问道:“谁叫它们是你马家的畜生,只要姓马的一个都不放过!”一听这话,马建国就明白王宝玉心意已决,今天要大开杀戒了。 马婶儿哆嗦着走上前,王宝玉用上了刺刀的枪指着她说:“别动!”马婶儿胆战心惊,站在原处一动不动,脸上挤出笑容对王宝玉说:“宝玉,我不姓马,有啥事儿跟大娘说,快把枪放下,进屋喝杯热茶。” “少废话,你宝贝女儿呢?快叫她出来,我要看看她的心,到底是啥颜色!”王宝玉出门前喝了一斤白酒,冷风吹了一路,现在酒精开始上头,身子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马建国在他眨眼的时候说道:“晓春,你怎么回来了?”王宝玉一惊,正要扭头,马建国抬手把茶缸里的热水泼到他脸上,热水把王宝玉烫得“哇哇”大叫,蹲下去抓起地上的雪往脸上按。 马婶儿大声喊道:“玉芳,快跑!玉芳,快跑!” 马玉芳从厨房冲出来,跑出了大门,王宝玉的脸被烫的紫红,一只眼也被烫得睁不开了,连忙抹掉脸上的雪,想要追出去,马建国手里拿着一把铁锹,早已在大门里挡住去路,马婶趁机抱住了王宝玉的一条腿。趁这个机会马建国举起铁锹向王宝冲去,“王宝玉,老子跟你拼了!” 他连开两枪,一枪打空了,一枪打中了马建国的前胸。马建国举着铁锹的手凝固在半空中,随后倒在雪地上。马婶一看丈夫中枪,趴在王宝玉的腿上咬了起来,无奈冬天穿的太厚,根本咬不住他的肉,王宝玉扬用枪托砸在马婶的头上,把她砸昏了过去。。 他冲出门看到马玉芳就在前面,距离自己有三五十步,雪停了,空旷的地上只有她两串脚印,此刻他的大脑正处于亢奋状态,并不急于开枪,一直在她后面跟着,看她究竟能逃到哪儿。 马玉芳穿着粉红色的毛衣,扎着红绸的辫子摆动着,胳膊上带着袖筒,踩着齐脚脖厚的雪,跌跌撞撞跑着,就像被恶狼追赶着的小鹿,看到这一幕他心里别提多得意,这个以前让自己温暖而又心疼的女子,已经无情地砸碎了他的心,他狂妄地向马玉芳喊道:“跑吧,跑啊,看你能跑到哪儿!” 他很享受现在的感觉,自己东躲西藏过着老鼠一样的生活,他们却天天在热炕上享福不说,还帮着高加林害自己。原本想把高加林打残,这样玉芳肯定不会嫁给他,他可以放心去海南岛。 谁知命运弄人,半路冒出个张明亮,再加上那晚夜闯高家村,知道这辈子也斗不过高加林,既然斗不过姓高的,就收拾姓马的,反正迟早都要掉脑袋,自己失去的,今天要让他们连本带利一次还完,还想二十三结婚,结“黄昏”去吧! 第175章 惯子如杀子,现在后悔一切都晚了! 街坊邻居也听到了枪声,打开门看到一个男的端着枪正在追马玉芳,胆小的马上又缩了回去,把门插上。 胆大的拿着棍子农具在后面跟着,王宝玉看到惊动了群众,朝着空中连开三枪喊道:“冤有头,债有主,这是我和马家的恩怨,与你们无关,别出来找死!” 后面的人停住了脚步,当过民兵的都知道,这“56半自动”有效射程四百米,近不了他的身不说,还有生命危险。 有人去面粉厂报信,众人赶到马家,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高加林见马家兄弟站在雪地里没了方寸,急忙说道:“大哥、二哥、三哥先把人送医院抢救,四哥带人去大队拿枪,我去救玉芳。” 他抄起墙边的棍子冲了出去,许增粮拿起马建国的铁锹也跟了上去。 马玉芳听到院子里传来爸爸吼叫的声音,还有随后两声清脆的枪响,回头见王宝玉已经跟了上来,说明爸妈已经遇害了,泪水朦胧了她的双眼,两脚踩在“嘎吱嘎吱”的雪地上,一边哭一边跑。 马晓春的新窑和老宅子有一里地,无论她怎么跑,那个疯子像狗皮膏药,怎么也摆脱不掉。她觉得自己快跑不动了,看到郭秀英的背影,喊道:“郭姨,郭姨!” 正在喂猪的郭秀英听到有人喊,回过头看到跑过来的玉芳,又看到自己儿子端着枪跟在后面,呆了一下,马上就明白发生的事情。 晓春的两个女儿还在屋里写作业,她拿起门上的锁把大门锁上,把玉芳拉到自己背后,张开胳膊挡在玉芳前面。 郭秀英冲儿子喊道:“宝玉,你这是干什么!” “妈,让开!我要杀了她!”王宝玉歇斯底里吼道。 “好,要杀她?那你先杀了我!”自从儿子走后,郭秀英以为他会听劝,想着早就跑了,天天盼着海南岛那边的来信,心里满怀希望。 如今看到儿子像凶神恶煞一样站在对面,几近崩溃。 王宝玉怕自己看错了,又揉揉眼,看清站在面前的就是自己母亲,不是幻觉,端着枪的手颤抖起来,“妈,你闪开,我要崩了她!” 郭秀英害怕王宝玉再受到刺激,耐着性子说道:“宝玉,你听妈话,把枪放下!你心里要是还有妈,就把枪放下。” 看王宝玉在迟疑,她又说道:“快跑吧!不跑就来不及了!” 王宝玉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不跑了,跑不掉了!” 郭秀英听儿子这样说,以为他想投案自首,长叹了一口气,“也好,妈也想明白了,大不了坐几年牢,妈等你出来,咱们好赖还有地,好好种地也饿不死。” 听到妈妈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他想到以前做的糊涂事,流着泪说:“妈,别等了,晚了,全晚了!” 一听王宝玉这样说,郭秀英知道事情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惊恐地问道:“啊?你,你都干啥了?” “我,我把他们全干掉了!” “啊?你把谁干掉了?”郭秀英感觉天旋地转,用手扶住猪圈的墙头,才没有倒下去。 王宝玉接着说道:“张明亮,马建国,还有他老婆,我都——” 郭秀英一惊,眼泪流了下来,绝望地道:“儿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把路走绝了啊!” 为了证实,她又回头问马玉芳,“是真的吗?” 马玉芳只顾抽泣。 听闻真相的郭秀英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儿子骂道:“你这个畜生,畜生啊!咱家出事儿,你二叔躲的八丈远,是晓春儿,晓春儿三天两头跑过去帮忙,你爸看病,都是,都是你建国伯出的钱,你的心咋恁狠呀!” “老天爷,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你要这么折磨我!” 郭秀英想起以前的桩桩件件,小时候儿子任性胡闹,丈夫只要一吵儿子,她就拦着,说:人家都说小孩儿越调皮,长大就越有出息,等他长大了,想让他这样他都不愿意。 等上了学,功课学得“日八歘”,丈夫一教训儿子,她就替儿子辩护,说:学习好有啥?就我们的教学质量,一个学校能考上两三个已经烧了高香,大部分到头来还不得趴在土里修理地球,人家都说,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只要你老王有本事,还怕儿子没地方安置? 直到如今犯了大罪,她深更半夜还跑几十里夜路,把儿子送到姐姐家避难。丈夫愁的一夜白头,最后家破人亡。 前几天她还把家里的所有钱都给了儿子,希望他跑得远远的,没想到儿子这么不听话,把自己的一线生机彻底毁灭。 第176章 王宝玉两眼怨毒扑向马玉芳,高加林开枪了! 她付出了全部的爱,可是长大后的儿子出息了吗?有本事的丈夫又在哪里呢?自己天天等日日盼的海南岛来信呢? 她心心念念所盼望的都一一成空!她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在人生的最紧要几步,她一步都没有走对,她开始恨自己,正是自己错误的爱,亲手把儿子推上了一条不归路。 “老天爷呀,都怨我,都怨我啊!”郭秀英痛哭流涕,一边哭一边打自己的耳光。 看到妈妈如此痛苦,王宝玉“枯通”跪了下去,“妈,都怨我,怨我,你打我吧,打我吧!”他两手也打着自己的脸,乞求妈妈的原谅。 冰天雪地里,一个走上绝路的青年,一个孤立无援的母亲,在嚎哭着,在忏悔着,在捶打着自己的灵魂。 郭秀英一抬头看到后面两个人正在慢慢靠近,停住了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说道:“宝玉,事到如今,啥也不说了,妈只求你一件事,放过玉芳!放过玉芳!妈求你了!” 王宝玉点了点头,哭着说:“妈,我答应你,答应你!你也答应我,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儿这辈子没机会了,下辈子吧,下辈子托生成狗,托生成猫,来报答你和爸爸,妈你保重!” “宝玉,快跑!快跑!”郭秀英一把推开儿子,在她心里,尽管儿子十恶不赦,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当妈的希望他能活一天就多活一天。 王宝玉转过身,看到离自己几十步远的是高加林和许增粮,他冲着高加林喊道:“姓高的,没想到你还有情有义,正发愁寻不着你,你自己可送上门了,有你作伴儿,阎王殿里不孤单。” 话音刚落,他就扣动扳机。高加林就地一滚,滚到岔路口的墙角,子弹打在墙上,砖渣子乱飞。 许增粮毫不犹豫,抓起手里的铁锹扔向王宝玉,铁锹砸中王宝玉的胳膊,距离太远,只让他向后退了几步。他又向许增粮开枪,结果弹夹打空了。 那天在北山,许增粮领着高加林进的那个小楼里,高加林看到了许增粮的练武的照片,站在许增粮旁边的那个人就是许鹏飞,两个人是没有出五服的堂兄弟,许增粮原来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由于性格原因,许增粮一向低调,外人也不知道他的底细,他答应高加林帮着抓王宝玉。 许增粮迅速向王宝玉冲过来,他慌乱地去大衣口袋里掏剩下的弹夹,摸了个空。 不知什么时候口袋里面的衬布烂了,弹夹掉进了大衣的下摆夹层里。他把大衣提起来一角,已经拿到了弹夹,但是许增粮已经跑了过来。 只要许增粮收不住脚,准会让三楞刺刀扎透。只见许增粮快到他跟前三米远,身体突然俯了下去,借助惯性贴着地面伸腿跺在他的膝盖上,他出于本能,他一只手在大衣口袋里攥着弹夹,另一只手为了扶地扔掉了枪,倒在地上。 眼看许增粮就要站起来去抓王宝玉,旁边的郭秀英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顺手拿起喂猪的盆子砸在许增粮的额头上,许增粮倒了下去。 许增粮挣扎要站起来,郭秀英又砸了一下,许增粮就不再动弹。 这边高加林和赶来的马晓冬也围了上来,王宝玉一看,“半自动”已经被马玉芳抢在手里,他从裤腿里拔出一把一尺长的刀子,在手里挥舞着,歇斯底里的喊着:“来吧,不怕死的,就过来!过来呀!” 王宝玉一手拿着装满子弹的弹夹,一手拿着明晃晃的刀子,恶狠狠看着马玉芳说道:“快,快把枪扔过来!”他一步步靠近马玉芳,只听高加林喊道:“站住,不站住我就开枪了!” 高加林端的是一把打兔子的老猎枪,是马晓冬拿过来的。 马晓冬赶到大队一看,马百川把枪都送去公社了,临时借了群众的猎枪。 高加林端着猎枪瞄准王宝玉,只要王宝玉敢伤害玉芳,他会毫不犹豫开枪。 王宝玉停住了脚步,苦笑着对瘫坐在地下的郭秀英说道:“妈! 看到了吧,我可是听了你的话,放了她!可她呢?她是怎么对我的?你可都看见了。” 高加林喊道:“玉芳!快过来!” 马玉芳已经被吓呆了,也不理会高加林,这时大家都听到了凄厉的警笛声由远而近,王宝玉看看了母亲绝望的眼神,扔掉了手里的刀子,用带着怨毒的眼光扫了众人一遍,指着高加林说道:“再等二十年,二十年!” 众人还没听懂他说的意思,琢磨着是不是要说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只见王宝玉迎着那冷酷的刀锋扑向马玉芳,高加林开枪了! 一切好像都结束了,一切好像才刚刚开始! 在严酷的生活面前,命运之神给每个人分到了一个苦杯!里面盛了更多的艰辛,还有一部分悲伤,偶尔夹杂着一丝香甜,那是对生命的馈赠啊!如果让你一直苦,又有谁能熬下去呢!给你一丝香甜,就是给你希望,让你有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红艳艳的太阳出来了,照在白雪皑皑的黄土高原上。高加林站在山岗最高处眺望着远方,尽管反射的光线刺得睁不开眼,他仍然愿意对着太阳。此刻的他大脑一片空白,面对这漫山遍野的白雪,眺望着这深沉多情的土地,还有满目的沟沟梁梁,以及山下散落的村庄,眼里涌满了泪水。 过了许久,他从怀里摸出那条红围巾,用力甩了出去,围巾像一只断翅的大鸟,被寒风吹到天上,在半空旋了一圈,然后飘向远方。这时候山野间又传来熟悉的歌谣,在他耳畔回荡,久久不绝! 高不过的蓝天, 深不过的海, 等你等的我就太无奈。 吃完了西瓜就剩哈皮, 忘了那人家,就忘不了个你! 第177章 高加林拥抱新生活,幸福的日子开始了! 上一年匆匆过去,无论是平淡还是喧嚣,无论是痛苦还是忧伤,亦或小有收获,还是大有所成,生活毕竟是生活,按照自己固有的规律时序轮转。 黄土高原的人们像上足了发条的钟表,沿着时间的脉络开始了热情的生活。 杜永清不管怎么说,终于圆了自己的梦,调到延州当了副市长,这个结果比原来预期的还好。 神树县的县委书记是从临谷调过来的郑必成,他还不到五十岁,但是头发都已白完,有人说是操心累的,也有人说他家里的人都是少白头。对于闲话他从来不解释,他要把心思放到正事上,一到神树,他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番,趁着党的好政策让神树在三年内来个大变样。 第一场工作会让与会人员大受鼓舞,也有人小声嘀咕,“新官上任都是先把牛吹的足足的,会上斩钉截铁能咬断钢丝,会下连面条都咬不折。” 也有人说:“领导有没有能力,要看他的眼睛,眼里没神的,说得再好听没有用,眼睛能射出光的,才能干成大事!” 张克南还没有走出感情的旋涡。春节前刘巧玲放假回来,由于马玉芳受了刺激,巧玲大多时间陪着老同学康复,对他不冷不热,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工作。 只要有时间就去找高加林,以此为借口接近刘巧玲。 他谦和的工作作风受到上级的表扬,被提拔成了供销社的正主任,也是历年来最年轻的主任,对此大多数人表示支持,也找不出什么毛病。因为私底下都在传张新军准备提到物资局的局长。抛开这一层来说,单从工作能力和为人处世来讲,他从原先的懦弱敏感,变成了坚强自信,处理业务上整个供销社无人能比。 调皮的杜小影一贯执着,还是隔三差五来他家献殷勤,经过观察,这个姑娘也不是一无是处,性格是天生的改不了,但是她很上进,已经报了广电大学进修企业管理。这让张新军和吴春梅更加高看她一眼,在爸妈的撺掇下,他也报了进修班。他感觉自己在学识上提高,才能和刘巧玲更般配。 在郑必成的号召下,大会小会强调知识的作用,好像一夜间,神树县的城镇青年变得爱学习爱上进了,大家开始报各种进修班。 高家村依然波澜不惊在俗世洪流里踽踽独行。不管对高加林,许美琴,高三星、马玉芳这些年轻人来说,还是对高明楼,刘立本,高玉德这些老汉来说,庄稼人就是种庄稼,有点儿能耐的,做个小买卖,再不济的去县城揽工,吃喝是不愁了,花钱成了大问题。庄稼人都变着法子捣弄怎么挣钱。 一时间“万元户”成为时代的骄子,公社里大会小会表扬,“向钱看”成了衡量农村生产力解放的风向标。 高加林的担心终于化解了,王宝玉撞在刺刀上,死在马玉芳面前,让她的脑子受到了刺激,在经过悉心照料和调养下,这个善良的姑娘终于恢复正常。 马建国害怕再出变故,态度积极的让人怀疑,他夜里跑到高家村找到高明楼央求,让女儿尽快嫁给高加林。 经过高明楼撺掇,高加林和马玉芳终于结婚了。 今天是结婚的第二天,清晨,小两口要吃“儿女扁食”(饺子的北方称呼),母亲一早就做了几个模样溜光的“扁食”,下到沸水里刚飘上来,就捞了起来,端到儿子的窑洞里,这“扁食”可不是让吃的,来之前马婶儿已经叮嘱过里面的规矩。 马玉芳用筷子夹起一个在嘴里咬了一口,高加林母亲和二妈在外面问道:“玉芳,生不生?” 马玉芳知道老两口为了他们结婚,忙活了半月,为了让婆婆放心,大声说道:“生!” 老人满意的回到自己窑里,高玉德也听到了儿媳妇确切高昂的答复,脸上的褶子凑成一团。 吃完早饭,高加林和马玉芳要去马店“回门”,等到明天小两口又由马建国两口送回来,谓之“送回门”。八天后,新娘需到娘家住七天再归,叫做“对七对八”。 高家村到处弥漫着桐花甜丝丝的香气,喜鹊在树上叫着,高加林带着礼物,出了门,见到乡亲男的就递烟,女的让马玉芳婶子嫂子打招呼叫人。 两个新人充盈着幸福,走在春光四溢的河堤上。高加林试了几试,想抽出一支烟,看马玉芳干的脸,马玉芳知道他的心思,“又着急了吧!来,吃块糖,嘴里有东西心里不麻乱了。” “人家是娶媳妇,我是娶了个管家。” “加林,我是为你好,吸烟对肺不好,将来对孩子也不好,咱们还年轻,你又不是有瘾,忍一忍就戒掉了。”马玉芳觉得自己有权力要求高加林,她闻着烟味儿就难受。 “那吃糖多还得糖尿病呢?” “反正你昨晚上也答应了,想反悔没门儿!”烟已经让马玉芳没收了。 高加林何尝不知道吸烟的坏处,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很不适应。但是新婚燕尔,他又不想让玉芳不开心。 到了马店,哥哥嫂子们带着孩子在门口迎接。 马家是幸运的,在去年的那场劫难里,马建国挨的那一枪离心脏只差一厘米,子弹取出后没有大碍,马婶儿因为头上戴着头巾,加上王宝玉当时醉醺醺的,力气没用够,她也捡回了一条命。 马晓冬的老婆对这个妹夫感恩戴德,因为高加林看到玉芳被吓出了毛病,决定以后安心致富发家,不再让亲人陷入危险之中,上一次已经让他体会到什么叫危险。 高加林向杜永清推辞掉了公社治保主任的差事,以后坚决不再掺和公家破案的事。 第178章 回门儿回出了尴尬,让高加林无法回答! 他推荐马晓冬和高三星,从两个人里挑一个接替自己,高明楼知道儿子的本事,明智地让三星当治安员,于是马晓冬理所当然当上了城关公社的治保主任。 戒烟不戒酒!马玉芳当着家人的面,让哥哥们不要给高加林让烟。 马晓春趁着喝了二两酒遮脸,端起一杯酒对高加林说道:“加林,做大哥的求你一件事,玉芳在我们家可是没有下过地干活儿,你们结了婚,可不能让她当壮劳力用啊!” 高加林以为马晓春是在开玩笑,他看看马家的其他人,包括马建国两口面无表情,也没其他人接话茬,气氛变得尴尬起来,让高加林显得很不自然。 自己娶的媳妇,就是让一起劳动一起生活的,都是庄稼人,不能把她当少奶奶养着吧,就是自己愿意,乡亲们的唾沫星子还不得把爸妈给淹过头顶。 马玉芳知道家里人的好意,可是这样说出来,让加林怎么回答呢?明摆着家里有地要种,有猪要养,还有小麦换面的生意,自己作为家里的一分子能坐着等吃等喝吗?再说在农村哪家的媳妇不得下地干活呀。 高加林端着酒杯僵在半空,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他一旦答应了,万一自己爸妈年龄大了,还不得玉芳忙前忙后,到时候马家责问起来,自己怎么交代! 因为之前大家都忙于结婚的事,对于婚后的细节,两家人没时间也没心思考虑。现在结了婚,这个细节今天由马晓春提出来可以理解,马晓春不是代表他个人随口说的,在高加林进门之前,这些问题都是商量好的,老丈人两口肯定不能说,担心没有转圜余地,大儿子说出口,即使有什么不妥帖,还可以补救。 高加林知道只要说出口,就是众目睽睽下给马家许下的承诺,要是以后玉芳真在这事儿上受了委屈,自己不好给马家交代,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马婶儿见女婿作难,急忙说道:“你看这老大,一喝多嘴就没把门,加林的生意多,换面、压面条、养猪,就是玉芳不会捣弄庄稼,光这些活儿都干不完。你们当哥哥嫂子的,真是到了农忙,会看着妹妹家的粮食烂到地里?” “多大个事儿,喝酒喝酒,妈说的对,分工合理,我同意,以前玉芳没过门,人家的活儿难道没人干吗?”马晓冬也端起一杯酒,既然妈妈说了,哥哥嫂子们都附和着,总算给高加林下了台阶。 高加林对于丈母娘说的赞同,如果单纯家里就是种地的,媳妇不去出山劳动,乡亲们一定会唾沫星子乱飞,自己家可以忙的事多,哪一块儿都离不开人,玉芳想干什么按自己心意。出山劳动的活儿,根本不需要玉芳插手,在家做好后勤保障就是最大的功劳。 到了晚上,知道新女婿回门儿,歇班的巧珍拉着马栓过来贺喜。 巧珍和马栓和好了,关于不能生育的问题,经过刘立本巧舌如簧一番,得到了马栓父母的理解。一家人商量好了,瞅准机会先抱养一个知根知底的女婴,男孩子在农村都稀罕,有些生了女娃娃的,为了要男孩儿,也会把女娃偷偷送人。这在农村叫做“先引一个”,拿这个女婴作为未来自己子女的引路人,后面就可以生自己的孩子了。据说这一套很灵验,多年以来一直成为了农村人心照不宣的养育模式。 因为巧珍没有生养,在农村有忌讳,不在婚礼邀请的名单之内,她心知肚明,婚礼当天也没有去自讨没趣,但是礼金托刘立本已经送到。 马建国特意让媳妇儿去通知他们两口和马百川,以及几个关系不错的人,晚上来喝个酒吃个饭,作为答谢。 巧珍在郑妍君家里,明显脸色白净了,气色保养的也不错。 马玉芳随巧玲的称呼,习惯叫她“二姐”,两人吃到半路,就和嫂子们拉话去了。 剩下男人们推杯换盏,马栓在心里非常感念高加林,共过几次事后,越发觉得这个人值得信赖,可以做一生的朋友。 加林结婚的新窑就是马栓领着人给他箍的,除了材料吃饭的钱,工钱马栓没收一分钱,不管怎么让,他坚决不收。高玉德无奈,把钱放到刘立本家里。 吃过饭送走客人,马建国问女婿往后的打算。 “加林,春节前出了两栏猪,成万元户了吧?” “毛钱算下来,勉强冒了个头儿,把原来的花费算上,差半截呢。” “那下一步有啥打算?” “等端午节过后,再盖些猪圈,把规模上一个档次!去集上看卖猪肉也挣钱,想着雇一个伙计专门杀猪卖肉,不知道行不行?” “想法很好,我的意见是先缓缓,再稳着走一年再说,步子迈太大,容易拉着胯!卖肉的生意,要看你们村吃肉咋样,要是每天杀一头卖不掉,这个生意就别干,你要估摸能消化不能。” 第179章 马建国请新女婿重整面粉厂,里面暗流涌动! 高加林刚燃起的热情被老丈人一说,劲头儿消了一半,马建国又说:“当然,这只是我的意见,你二爸见多识广,你可以也征求征求他的意见。” 翁婿二人谈的很投机,马建国递给高加林一支烟,“吸吧!玉芳得些时候过来。” 高加林接过烟,不好意思道:“憋了一天了,有点儿招架不住了。” “加林,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一直没有机会,今天就咱爷俩,这么长时间欠你一句道歉!” 听老丈人要道歉,高加林不知怎么回答,“爸,都是一家人了,说那些干啥?” “我听他们几个说了,那天王宝玉去追玉芳,那种情况下你二话没说,提着棍子就追了出去,娃啊,看得出你是真心啊!要是早知道是这样,我成全你们,这后面的事儿啥也不会发生,我真是老糊涂啊!” “玉芳为了我们的事,不惜和全家人闹翻,到那时候我要是有一丝犹豫,还算个人吗?” 高加林此刻已经完完全全得到了马建国的信任,马建国从箱子里抱出一摞账本,叹了一口气,“这儿也没有外人,面粉厂去年从头到尾忙了一年,发现挣的钱还没有前年多,几个娃都拖家带口在厂里忙活,尽管我有这个念头,也没敢跟他们任何一个人说,怕家里生气。都知道你嘴严,这事儿也只能说给你听听。” 马建国的意思是什么? “爸,有啥要我干的,你吩咐就行?” “我啊,想让你和玉芳把去年的账好好查查,看问题出在哪儿,查出的结果,谁都别讲,对我一个人说就行了。是谁的问题,我私下解决!” 马店面粉厂是神树县西边唯一的面粉厂,上阵亲兄弟,经营父子兵,生意一直以来都红火。红火的背后,原来也藏着无法启齿的难题! 205马玉芳把账本偷偷从娘家抱走,两口子白天忙完,晚上开始熬夜算账。 从账目本身来看,是看不出任何问题的。马晓春管的是采购和生产,马晓夏管的是销售,马晓秋管后勤,马晓冬管设备维护和维修。 高加林没有学过财务,自从当了生产队长,跟高国安学过一些基础知识。建议玉芳先把前年和去年的数据都调出来,和今年的对比,哪项变化比较大的,单独拿出来。 经过几天核实,发现大哥和二哥的问题最为突出。一是收购的小麦价格上涨不说,出粉率还下降,和往年比,这一项导致利润下降了三万块钱。马晓夏这边是外欠款太多,没有收回来的钱高达五万二。 这两项费用接近十万,账面上剩的钱连夏季收粮食都不够。 马玉芳把总结出来的那张纸合在账本里,“加林,账目算出来了,下一步咋办?” “爸的意思不是让我们单纯算账,主要看看四个哥哥有没有光顾自己小家,从面粉厂里克扣好处没有?这个必须要实地调查,要是拿不到证据,爸敲打他们的时候,他们谁也不会承认,还会闹出矛盾。” “那咋去调查?那些卖粮食的哪儿的人都有,我们去问谁?还有粮店的更不能去,要是他们知道是我们在背后调查,后面肯定嫌我们事多,不会再经销咱的面粉。” 高加林拍拍马玉芳的肩膀,“你的任务是算账,剩下的我来干,别发愁,早点儿睡觉吧。” 到了马玉芳回门的时候,马建国拿到了高加林调查的书面材料,拍着桌子对老婆说道:“你看看,你看看,再不整治,面粉厂迟早关门!在老子眼皮底下耍花枪,你以前总是压着不说,现在不说行不行?搞腐败搞到家里了!” 马婶儿看着大儿子和二儿子私心越来越重,要是他们老两口下世,就这种搞法儿四兄弟争来斗去的结果只剩下关门大吉一条路。 “娃们平常都不领工资,吃住都是咱们供着,手头缺钱了都是跟我要,谁敢向你开口?要几回估摸着自己就烦了,咱们给外人开工资,孩子们也不能委屈,也照时照点开工资!” “你说的都是胡咧咧,年底哪家我不给他五百块钱,这还少,和外人串通一伙儿来坑老子。” “那五百块钱不少了,比县城里上班的还多,可是这钱能到孩子们手里吗?今年过年腊月二十六一发完钱,你的四个媳妇二十七都去信用社把钱存起来了。” “那你说我就当个睁眼瞎,让老大老二继续胡闹下去,这样老三老四学坏咋办?” 马婶儿坚持按月发工资,马玉芳是出门的闺女,她知道是哥哥们贪污,也不好再说别的。就连她这个会计也要让渡给嫂子们里的一个。 第180章 光棍汉泄露天机,马建国羞愧难当, 医不自治!马建国处理别人嘎嘣脆,上午说的事儿,根本等不到过夜。 如今自己的内部出了乱子,要是手太狠了,害怕老大老二撂挑子不干,面粉厂一定瘫痪;如果不来个猛的,下半年举步维艰。 吃过饭他没有午睡,独自一个人下到川道里溜达。 他自忖教子有方,想起刚回来的那几年,爷爷的财产不敢乱动,害怕抄家,日子过得相当烂包。一直到前几年,他带着“马家子弟兵”经营面粉厂,这好日子才几年啊!大儿子和二儿子利欲熏心,让他倍感失望。 川道里种着油菜和小麦,油菜花刚开始发,放羊的老汉马汉生躺在向阳的沟里晒着太阳,掏着耳朵唱着酸曲。 “干妹子好来实在好, 哥哥早就把你看中了, 打碗碗花儿就地开, 你把你的那个白脸脸调过来——” 这个马汉生是个老光棍,人勤快,就是爱喝酒,喝多了谁都敢怼,他看到马建国来地里,阴阳怪气的说道:“领导,是来给我发救济吗?” “等着吧!等太阳下山,你躺在这里也别走,半夜我会安排人把救济粮放到你肚皮上,把你老小子的屎压出来。” 马建国给他扔了一支烟,坐在沟边,“汉生,你这日子过得不错啊!每天喝二两,白面片子吃两大碗,卖了羊数着钞票!眼睛还盯着大队的救济粮,你小子真能啊!真羡慕你能每天躺在这朝阳的沟沟里晒晒太阳,唱唱小曲。” “你这是变着法恶心我,你是马店的土皇帝,呼风唤雨,要啥有啥。”他的眼珠子一转,又不怀好意的说道:“也不能说要啥有啥,要是啥都有了,老天爷该把你收走了。你马建国算得上十全九美,就缺带把儿的!我说的对不对?” 这是马建国的痛处,儿子们给他生了四个娃子,老四媳妇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生个“带把儿的”。 “你无儿无女的,瞎操心个甚,管好自己,以后酒少喝点儿吧!别第二天鞋都穿不起来。”马建国说道。 “多谢领导关心,不过我可听到一个好事儿,你家老二快把孙子给你抱回来了?” 马建国以为他是瞎扯,打断他说道:“你是猫尿浇晕了,我不听你瞎扯了。” “瞎扯?你就别装正派了,估计除了你家里人不知道,外人都听说了。” “那你说说看?”这样一听马汉生说得好像不是醉话,他把一盒没吸完的烟扔到他身上。 马汉生说马晓夏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那女的是郭集粮店的,刚结婚五年就和丈夫离了婚,现在就怀着马晓夏的娃娃,那个女子姊妹八个,外号叫“七仙女”,就一个弟弟,她家嫁出去的姑娘生的都是男娃。 马建国听完直接跳进沟里,用手抓着马汉生油腻的领子,“你说的是真是假?” “哎,哎,你大白天干啥,不信你去问你儿子呀,冲我来什么劲儿。” 妈的!老二怎么这么混蛋,在外面又养了一家,花钱自然紧张,现在还搞大了肚子,不管是男是女都不能要。来路不明的孙子他马建国不稀罕。 他走出川道,身后马汉生又拉着他浑浊不清的嗓子唱了起来。 “玉米高来豆角低, 吃上两碗放不哈个你, 一个豆角两抽筋, 交回朋友两颗心, 青石板上栽葱扎不哈个根, 玻璃上亲嘴急死个人——” 马建国没有直接回家,他路过马百川门口借了他的自行车,骑着就到了高家村。 正在铡草的高加林见老丈人一个人过来,把他让到了自己的窑洞。 一进窑洞,马建国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气得直摇头。 “我是万万没想到,我的儿子们都成了这个样子?”在城关公社提起马家的“四季”兄弟,没有人不竖大拇指,如今日子过好了,孩子们已经不是从前那样。 马建国让高加林忙完后直接去郭集粮店,看看那个外号叫“七仙女”的到底是不是扛着大肚子。 第181章 高加林初会七仙女,这个女人不简单! 南马河水流不急,没有大马河宽,但是水比大马河深,每年暑假都有不懂事的孩子溺亡,当地人给这条河起了个外号,叫吃人河。郭集在马店的东南方,过了大马河桥向南走两里地就是南马河,沿着南马河走七八里就能到郭集。 河岸的草木绽放着娇滴滴的嫩绿,绿色中夹杂着淡淡的黄色,美得让人心动。 他感觉自己的婚后生活被马建国打乱了节奏,成了马建国维持其核心统治的御用杀手,可是老丈人开口求自己的事,要是一开始推三阻四,怕玉芳生气。玉芳这次回娘家要住八天,他可以先把戒烟的事情抛到脑后,抽出一支烟点上,那种久违的感觉从从嘴里到身体里,令人飘飘欲仙。 看不出这马晓夏还挺花哨,家里一个外面一个,他这样做背后一定藏着野心,老丈人两口子稀罕孙子,只要把孙子抱回家,将来马家的产业肯定移交给马晓夏当家。 郭集粮店就在小学旁边,他没有直接去粮店,来到供销社找到了高中同学金光辉。从毕业后他们就见了一次面,还是在周建民结婚的时候,两个人关系一般。 金光辉和同事交代了一句,领着高加林来到后院的小仓库,高加林向他打听“七仙女”的事儿。 金光辉猥琐地笑道:“你小子,打听她干啥?听说你老婆也是咱们学校的大美人,你刚结婚可想学坏了?” “你想多了,是别人托我打听的,有个亲戚老大难,快三十了还没婆姨,媒婆提起这个七仙女,托我来问问她的情况。” “那你这亲戚可捞着稠的了,没进洞房就能当爹了!” “这个女的还带着孩子吗?” 金光辉说:“不是带着孩子,是怀着孩子,不知道是谁的野种,咱们是老同学,我就给你说实话吧。” “七仙女”叫卢曼青,家里七个闺女一个儿子,她排老七,人长得俊俏,所以外号叫“七仙女”。卢曼青是郭集第六生产队的人,前年结的婚,婆家是石佛公社的,具体哪个生产队不知道,听说他丈夫那方面不行,去年离的婚。 后来也没有再嫁,奇怪的是今年肚子突然大了起来,又不是生了病,肯定是怀了人家的娃娃,惹得大家议论纷纷。不过这卢曼青不在乎人家的风言风语,在粮店上班一个月才十几块钱,离了婚人们发现她变得很有钱,穿的用的把粮店主任都比了下去。 粮店主任好像很巴结她,不知道她在上面有什么关系。 摸透基本情况,高加林告辞金光辉,来到了郭集粮店。 进入粮店把油瓶放到油桶上,几个油桶挨着墙放着,从味道可分辨出有菜籽油,大豆油。一个油乎乎的小台秤放在地上。面粉靠墙垛着,还有几袋不常吃的大米堆放在旁边,屋内空无一人。 “有人吗?人这是去哪了?”高加林喊道。 “吼叫啥呢,一下午没人,刚离开一会儿就吼叫,真烦人!”一个留着“大波浪”的年轻女子扛着大肚子从后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件没有织好的红色毛衣。 高加林说道:“大嫂,我秤二斤菜籽油!” “大波浪”冲他一翻白眼,“你喊谁大嫂呢?真是土老帽!六毛一斤,二斤油票。” 高加林从口袋里掏出钱和油票,递给“大波浪”,“妹子,你查好了!” “你这人到底咋回事儿,不让你叫大嫂,你就叫我妹子,没见过一点儿世面!” “那我该咋叫你好呢?” “同志!叫同志,明白吗?” “好!好!同志,帮忙把油打出来吧!” “你这买油的,怎么可以空着手来呢?一个瓶子加五分,再拿一毛!” “你的瓶子怎么这么贵,别的地方才三分!” “大波浪”嘴一撇,“爱买不买,事儿还不少!” “你这同志,怎么这个态度?” “态度怎么了?我态度怎么了?”“大波浪”情绪激动起来,从柜台里面伸出脖子跟高加林吵起来,引来几个看热闹的人。 马建国交代他,尽可能摸清这个“七仙女”,高加林也不示弱,故意激她道:“你人美心黑,态度恶劣!” “大波浪”一听这个陌生人说她心黑,不依不饶骂道:“我咋心黑了,你才心黑,小白脸,黑心肠,你全家的心比煤都黑。领导规定油瓶五分钱,关我屁事儿,买个油就你事儿多。” 第182章 面粉厂引进高加林这条鲶鱼,对几个儿子造成威胁! 高加林气愤的说道:“我找你领导告你,让他砸了你的饭碗!” “去去,快去,你要是不去你就是瓜怂,看你那点儿出息,告我?还砸我的饭碗?也不撒泡尿照照!”“大波浪”的神情已经证实了金光辉所言不虚,这个女人有恃无恐,把谁都不放到眼里。 门外有人说道:“让一让,让一让,这是怎么了?” 挤进来一个镶了金牙的中年人,穿着灰色的的确良上衣,下身穿着一条发白的“劳动裤”,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皮包,对着高加林说道:“小伙子,这是吵什么呢?一百米外就听到你们吵吵!你一个男的犯不着跟女的过不去。” “大波浪”冲高加林一努嘴,“你不是告我吗?这是我们领导,有事儿跟他说去,你要是有能耐,让他把油瓶白送你,土老帽!” “大金牙”脸色一沉,看了“大波浪”一眼,道:“我正在处理,你就少说两句。” 高加林把事情向“大金牙”描述了一遍,“大金牙”拍着他的肩膀说:“小伙子消消火儿,看样子还没有当爹吧?” 高加林奇怪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摇摇头。 “这就对了!说明你还年轻,这女人呐怀了娃娃,脾气会不好,得宠着惯着,你婆姨怀了娃娃也一样,你会舍得跟她吵架?老弟,你将就将就,不要和女人一般见识。” “大波浪”听到“大金牙”的话,显得很不高兴,“将就,谁将就谁还不知道呢?你定的规矩,我没有一点错,他就是无理取闹。再说了要是没有我,你能给你两个娃子都箍起新窑,你能让你女子风风光光出门!”大波浪说的“出门”指的是出嫁的意思。 “大金牙”脸一红不再做声,自己拿了瓶子灌了二斤油,递给高加林,冲他摆摆手,意思是:老弟呀,你快点走吧! 高加林提了油瓶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大波浪”,“大波浪”轻蔑的哼了一声,抓过柜台上的毛衣从后门走了出去。不留一点儿情面的把“大金牙”晾在屋子里。 “大金牙”对门口的几个人说道:“你们买啥快点儿,一会儿就下班关门了!” 高加林回到养猪场,马建国躺在窑洞的床上等他,听高加林说完,他十分满意女婿的效率,一趟就把问题摸得透了底子,看来这马汉生说的一点儿都错不了。 回到家里,吃过饭,他让老婆把几个儿子叫到了一起,他想出了一个主意,看看能不能让他们把吃进去的钱都吐出来。 马建国对儿子们公布了自己的想法,说自己年龄大了,兄弟四个都有家有口,家里都有开销,为了让马家开枝散叶长盛不衰,在以后家业如何分配上,他提出了一个方案。 这个面粉厂设备、土地、存粮还有账上的现金,他总共把资产合计成三十万,这三十万里有二十万坐底,属于公共财产,老两口过世后四兄弟平分。 另外现在拿出十万作为兄妹五个的股份,由子女们重新入股,按照投资额度每年分红,投得越多,分得越多。 “爸,玉芳是出了门的闺女,干嘛股份还有她的?”马晓春问道。 “玉芳一下学就在面粉厂上班,在咱马家,出门的闺女也不能比别人过的差,娘家人不撑腰谁撑腰,我知道你们四个都会问,这事儿就这样定,我和你妈也商量好了。”马建国斩钉截铁地说道。 妹妹也要参股,一下让四兄弟产生了危机感,他们知道高加林是能人,他们中只要谁不想投钱,以高加林的眼光,就是借钱也会多买面粉厂的股份。 马建国之所以把玉芳也加进投资的人选,是看了高加林窑洞里的一本书,这本书给他提了醒,说外国有个渔夫从海里打鱼,别人打的沙丁鱼运到岸上,死掉三分之一还多,他的鱼都是活蹦乱跳,直到这个老渔夫去世,人们打开他的船舱,发现里面放了一只大黑鱼,由于同类中放了异类,沙丁鱼都神经紧绷,高度紧张,所以都活着运到岸上。 现在高加林就是他的“黑鱼”,这样可以避免四兄弟联合起来和他对着干,也可以让他们把私自装到口袋的钱重新拿出来,激活面粉厂的活力。 他的预期效果达到了,只要一下班,几个儿子连饭也不吃,到处去筹措资金。 第183章 台阶上遗弃的婴儿,打乱了马家的正常生活! 布谷鸟的鸣叫声吵醒了睡觉本来就浅的郭秀英,她穿好衣服下了炕,给晓春的两个娃娃掖好被子,走到院子外。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槐树、柳树、桃树都发出了嫩芽,这是一个焕发着希望的季节,就像她的心情,抛却了过去的阴影,日子又重头开始,她的生活恢复了平静。 宝玉死后马建国全家人并没有嫌弃她,待她跟以前一样。 马晓春两口对她尊敬有加,加上她干净勤快,一家老小的吃饭由她料理,两个女娃子她照料的也十分尽兴,孩子们都很喜欢她,姥姥长姥姥短的叫她,她心里稍许宽慰。 她在救王宝玉的时候砸了许增粮,许增粮大人大量,也没有再追究责任。 这许增粮真是个好人,头上缝了三针,许美琴气不过执意要让郭秀英赔偿,被许增粮制止。 许增粮说在那个情况下,如果当娘的不去维护自己儿子,那跟牲灵没有区别,郭秀英砸他是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可以理解也可以原谅。 端着猪食盆拉开大门,低头看到台阶上放了一个粗布包袱,她顿时怔住了。 她弯下腰打开包袱,里面竟然包着一个酣睡的婴儿,粉嘟嘟的小脸,高高的鼻子,很是惹人喜爱。 她又惊又怕,这是谁把孩子放到晓春门口,当地农村有个老规矩,无论是在哪里,被人抛弃的孩子只要被你抱起来,就必须收留,如果没心收留,就不能抱起来,万一是在路边,你抱起来又放下,孩子出了三长两短,等于造下了一桩冤孽。 郭秀英小心翼翼跨过包袱,走到院子外,四处打量,没看见一个人。她搓了搓手,把手搓热,往包袱里一摸,是个男孩儿,心中大喜。 她顾不上喂猪,把婴儿轻轻抱了起来,孩子醒了,没有哭,还朝着她笑。 “苦命的娃儿,咱俩有缘啊!”郭秀英酸楚的心里多出了一些喜悦。 走到窑洞里,她把婴儿的包袱打开,里面除了换洗的衣服,没有什么书信纸片的东西。 她抱着孩子敲开马晓春两口的房门,马晓春揉着眼睛说道:“郭姨,这一大早有啥事儿?” “晓春儿,爱花,有好事儿,好事儿!”郭秀英生怕别人知道,压着嗓子说着,等打开门,把孩子抱给马晓春,“不知道是谁,把这个娃娃放到我们家台阶上,是男娃儿!” “啊!”马晓春一听是男孩儿,表情从惊讶变成兴奋。 “爱花,我们有男娃了!”马晓春又把孩子递给还没下炕的郭爱花。 “哈哈,老天爷开眼了,给我们家送了一个男娃!”郭爱花欢喜地把孩子抱在胸前,摸摸他的鼻子,摸摸他的耳朵,“娃儿,叫妈妈,叫妈妈?” 婴儿看着郭爱花,咧着小嘴笑着。 “你看,他对着我笑!”郭爱花压不住内心的狂喜,眼里都是激动的泪水,“二姑,你看,这是多好的娃娃啊,这娃娃真懂事儿。” “我说先别高兴,孩子一会儿要吃奶,趁天还没亮还得抓紧抱到老院,让老三媳妇喂喂。” 经郭秀英提醒,三人顾不上洗漱,抱了孩子去找老三媳妇。 马建国和马婶儿起得也早,把院子里收拾停当,几个人把孩子抱进窑洞,马婶儿说:“这事有点儿蹊跷,男孩儿怎么也送人,多稀罕呐,是不是有病啊?” “嫂子,有些要是大姑娘生的,可不管男女,私生子留在手里,以后没法儿生活,也有可能送人;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家穷养不起。” 马婶仔细看着包袱的针脚,再看看孩子的衣服布料,感觉娃娃的家里的确很穷,衣服还是老粗布,针脚歪七扭八的。 马建国见儿子儿媳抱着孩子亲得不得了,不愿意扫兴,等大家的兴奋劲儿下去,他说道:“老大媳妇,这事儿别高兴太早,既然人家把孩子放咱门口了,咱也把孩子抱起来了,这娃娃就先养着,等到一个月后,要是没人来要,你两口就得了一个男娃。然后咱们再去医院给他检查检查,看有没有毛病。” “爸,会有啥毛病?虎头虎脑的,俩眼珠就像黑豆一样明亮,这小子跟咱马家有缘,你看,见咱家的人他就不哭,跟谁都笑,打小就懂事儿。” 马建国严肃的说道:“有事没事肉眼看不出来,还是抽时间上卫生院检查一下,大家都放心。” 马婶道:“行,今天爱花就在老院里看着这个娃娃,不用去面粉厂上班,秀英多辛苦一些,把那两个女娃娃伺候好,记着这事儿都别往外说。晓春去买些奶粉,人家把娃娃送到咱家,不能饿了娃。” 马建国心里是高兴的,只要这家人不再寻过来,自己白得了一个孙子,对他马家来说,也是天大的好事。 又想到外面“七仙女”也怀了一个,两个来路不明的孙子让他的心情冰火两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