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镇妖司》 第一章 此地净土,开启机缘 “大人,你说我父母皆亡,那我在世间可还有什么亲近之人?” “我身居千户一职,对你们这些小旗官的生活不太了解,但我听闻你在卫所的人缘不错,还有两个结拜兄弟。” “那我平日里的为人如何?” “尽忠职守,疾恶如仇,立志要剿灭净土教的反贼,以报父母之仇。” …… 听着上司闻人瑕的陈述,陈廉蜷缩在地宫的角落里,一时惘然。 作为穿越者,他只继承了一副英俊的皮囊,过往的记忆全无,只记得姓名和世界观等信息。 于是,他通过装失忆,与眼前的女上司几番交流,大体知道了自己的境况。 前身是大秦王朝泰安府千户所的小旗官,今日随同一众卫兵,来到郊外的净土教据点剿灭反贼。 鏖战中,千户闻人瑕和原来的陈廉遭暗算落入陷阱,掉到了这座地宫里。 而且,不知为何,地宫之内,两人的修为都被封印了。 更扎心的是他还身中寒毒,吉尔都快冻缩成负数了…… 陈廉环顾四周。 这地宫面积不小,约莫有好几层楼高,除了一座雕像矗立在地宫的上首位置,别无他物。 地宫的四周是铮亮光滑到能映出人影的墙壁,最上面的陷阱入口则已被铁板封得死死的。 “上辈子如履薄冰,终究没走到对岸。这辈子倒是上岸了,开局却要冻死在岸上了。” 陈廉在极度的冷冽中胡思乱想着,眼皮也沉沉耷拉了下来。 “你要是现在睡过去的话,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清亮的女声悠悠回荡。 陈廉抬眼看过去。 对面的女子倚靠着雕像底座,手举火折子,照亮了幽暗的空间。 光晕之下,女子戴着一张遮住上半张面容的银色面具,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和小巧娇艳的樱唇,蓝色的战袍绸衫紧贴于身,可见其修长曼妙的曲线。 这便是他的上司,泰安府千户所的千户,闻人瑕。 “即便我强撑着不睡去,不也一样是等死吗?”陈廉惨笑道。 “再坚持坚持,兴许同僚们会找到这里。”闻人瑕说道,但语气也在发虚。 幽幽一叹,她又道:“说说话吧,能保持些清醒,兴许还能想到脱困的法子,毕竟你之前就曾潜入这据点刺探过,没准知道这地宫的蹊跷。” 陈廉觉得内脏和血液都仿佛冰封住了,只能勉强翕动嘴唇道:“大人,念在卑职我劳苦功高,可否满足我一个小要求?” “你说。” “给我点温暖可行?” “???” 陈廉没再吱声,看向了闻人瑕手持的火折子。 其实他是想邀请闻人瑕一起贴贴的。 闻人瑕的目光略微闪动,顿时知晓他是想通过这点火苗获得些许温暖。 “过来吧。” 得到应允,陈廉便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 在靠近光源的同时,他也依稀看清了闻人瑕背后的雕像。 五色莲花台上,赫然是一尊高达十米、背身朝前的“净土娘娘”巨神像! 净土教大致就是一个民间造反组织,以宗教蛊惑人心,以暴力对抗朝廷。 而净土娘娘则是净土教供奉的神仙,与众多神仙雕像不同的特征是以背示人。 正当陈廉好奇净土娘娘的“真容”时,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五道绚烂的光彩。 红、紫、绿、黄、黑……恰好是净土娘娘脚下五色莲花的颜色! 没等陈廉回过神,一个面板就突兀的呈现在了视野中! 【净土地宫机缘】 【福:依照福禄寿喜财的顺序掰开五色莲花台的莲花瓣,令净土娘娘回头,可脱困】 【禄:无】 【寿:无】 【喜:无】 【财:无】 … …… 这——是穿越的标配福利:系统外挂? 陈廉大为惊疑,一度怀疑是不是身体濒临枯竭时产生的幻觉。 但眼看面板始终清晰,陈廉便不再迟疑,照系统说的做,总好过在这等死。 他走到了五色莲花台前,仔细打量雕像,同时问道:“这净土娘娘的雕像,为何要以背示人?” “这你也不记得了?”闻人瑕沉吟道:“根据净土教的教典《净土宝典》,寓意是众生皆苦,娘娘不忍直视人间的惨象。” “那五色莲花台呢?” “五色莲花意寓着福禄寿喜财,若是一个人虔诚叩拜,净土娘娘便会回头,赐予这五道机缘。” 闻人瑕说完后轻笑了一下:“当然这都是邪教蛊惑人心的谣言,若是人人只需拜拜净土娘娘便能获得这些好处,又何必起事造反呢。” 陈廉一边听着,一边伸手摆弄着最近的红色莲花瓣,却是纹丝不动。 闻人瑕看在眼里,道:“你是不是以为这莲花台暗藏机关?我刚刚试过了,没用。” 陈廉又看了眼面板的提示,道:“福禄寿喜财,分别对应着什么颜色?” 闻人瑕一怔,想了想后说道:“福意寓着紫气东来,那理应对应着紫色了。” “紫色……” 陈廉绕着莲花台走了半圈,看到了紫色莲花瓣。 他再次伸出手握住了这片花瓣,尝试往外掰,这次果然掰动了! 只是阻力太大,陈廉挤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掰开了。 下一刻,莲花台发出了齿轮转动的声响,开始缓缓转动! 闻人瑕霍地站起来,仰头看着雕像转动了一些角度! “想必,按照福禄寿财喜相对应的颜色,来依次掰开莲花瓣,便能让净土娘娘转身回头了。”陈廉分析道。 “只要娘娘肯回头,那么我们或许就能脱困!”闻人瑕恍然之后,当即神情振奋:“让我再想想禄对应的颜色是什么?对了,黄色象征着地位尊贵,那就是禄!” 陈廉又找到了黄色莲花瓣,但这次再想掰开却是心有余力不足。 “我浑身发寒,使不上力了。”陈廉喘息道。 “我的丹田气海也被锁住了,无法动用内力。”闻人瑕也试着掰了一下莲花瓣,跟着无奈。 不过她并没气馁,藏在面具后的妙目一转,微微闪动。 眼神起初有些迟疑,但渐渐转为坚定,最后,她一咬唇瓣说道:“把眼睛闭上。” 陈廉虽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随即,他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紧接着,他的手被闻人瑕拉起,往前……贴在了一个柔软温滑的“物体”上! 他下意识地按了按,就听到闻人瑕含着羞怒说道:“别动!手掌摊开!” 陈廉赶忙罢手,但仍不禁心驰神摇。 他清楚,手掌紧贴的位置是闻人瑕的丹田处! 还是无阻隔接触! 这是要利用丹田气海的运行,迸发出热量,通过掌心传导给自己,压制自己体内的寒气。 果然,即便丹田气海被锁住了,但内部的运行依旧无恙。 很快一股股热流便汇入掌心,流通到四肢百体,直至五脏六腑。 那股刺骨的森寒消散了,身体也大致恢复了正常。 “一起发力。” 闻人瑕挪开了他的手,并快速地拉下了衣衫。 陈廉瞥了眼她露出的红润脸颊,便与她一起继续掰动紫色莲花瓣。 随之,莲花台继续转动,净土娘娘也继续转身。 “寿,代表生命与健康,那应该是绿色。” “那喜应该就是红色了,红红火火。” “最后的财,按照五行的说法,水即是财,而黑色属水!” 按照这个顺序,五色莲花台的花瓣全部被掰开了。 而陈廉也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看着雕像转到了正面。 只见净土娘娘的面容被刻画出悲悯的神情,栩栩如生。 来不及细看,地宫内响起了沉重的机括声! 他和闻人瑕同时仰头,恰好看见陷阱的铁板正缓缓打开! 一道星光从天泻下。 “丹田气海……可以了!” 闻人瑕大喜过望,调试了一下内力,便抓起陈廉就往入口而去。 就当陈廉准备迎接看清这世界的第一眼,冷不丁地感到闻人瑕的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摸了一下。 瞬间一阵晕眩,意识骤然消散而去。 …… 闻人瑕的足尖轻点地面,身姿飘逸地落到地上。 当她将陈廉放下来时,前面就跑来了两个铁衣玄胄的卫兵。 “是谁在那……啊!千户大人!” “卑职营救来迟,望大人恕罪!” 闻人瑕卓然而立,冷冷的看着两人,道:“现在这的情况如何?” “回大人,反贼基本剿灭完毕……咦,大人脚边的那人似乎也是反贼?!”两个卫兵注意到了昏迷的陈廉。 “对,当时本官追杀这反贼,被他暗算,与他一起跌落陷阱之中……现在他挨了我的寒冥掌,命不久矣了。”闻人瑕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廉,眸光复杂。 “该死的反贼,卑职这就抓他回去严刑拷问!” “没用,他摔下去时摔坏脑子失忆了。”闻人瑕的嘴角一翘,颇有些讥诮之意:“本官诓骗他是自己人,他不仅信了,还协助本官逃出生天,怪有意思的呵。” 两个卫兵惊愕不已:“既已失忆,那当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呢……”闻人瑕抬起修长的食指,指尖轻点银色面具的鼻尖。 当她的指尖彻底定在面具上时,眼中闪过了决然之色,道:“本官决定将计就计、营造假象,让他以为是咱们的人,作为诱饵,诱出潜藏在泰安府的净土教反贼。” 不理两个卫兵的悚然表情,闻人瑕又问道:“对了,你俩叫什么?” 两个卫兵相觑了一眼,振声回道: “庞靖忠。” “姜世生。” “好,从此刻开始,你们仨便是结拜兄弟了。” 第二章 你清高,你了不起 一个月后。 泰安府着名妓院,抱仙楼。 躺着的女子生得貌美妩媚,横陈的白皙玉体宛若精雕玉琢,丰胸细腰大长腿,此刻正一丝不挂的呈现在陈廉的眼前。 这时,身旁的结拜小弟姜世生舔着嘴唇说道:“这何怜香乃是抱仙楼的花魁,平时想看她的身子最起码得百两银子,现在一文不花全看了个遍。” 陈廉轻轻点头:“是啊,这姿色确实值得百两银子,只可惜……” “已是一具尸体了。” “不过尚有余温,要不你趁热?” 陈廉看着他,玩味一笑。 “二哥,我乃正人君子,怎能干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咱们还是专心验尸吧。” 姜世生义正词严,但手仍然坚决的伸向了何怜香的尸体,大有只摸摸不进去的架势。 恰在这时,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姜世生的后脑勺,骂道:“这时候还有闲情想荤的!” 看到这人,陈廉和姜世生当即喊了声“大哥”。 大哥庞靖忠相对沉稳了许多,俯视着尸体说道:“这何怜香虽是娼妓,但艳名冠绝泰安城,此番离奇暴毙,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我们务必得抓紧查清真相。” “你俩看出什么了吗?” 姜世生先说了点结论:“我掰开她的嘴巴看过,喉咙有烧伤,大致可以断定何怜香的死因是内脏遭受了严重灼烧。” 陈廉跟着道:“我问过在场目睹的人,当时他们在这酒屋里打茶围,何怜香充当席纠,饮酒评诗时,突然口冒白烟和火光,然后在翻滚哀嚎中毙命。” “难不成是邪修作祟?但我刚刚检查了同场的那些人,却无可疑之人。”庞靖忠沉吟道。 “无论是不是邪修,既然是杀人,那总有个动机,为情为钱或为仇怨,我们不妨从何怜香的人际关系入手调查。”陈廉建议道。 “说来容易做来难,这娼妓交际广泛,查起来怕是会很扎手。”庞靖忠叹道。 “大哥,这花魁的床上,可躺过半座泰安城的钱袋子,这一个个查下去,搞不好扎手的会是这玩意。”姜世生搓着指头,眼冒精光。 意思很明显。 只要以办案为由头,请何怜香的那些恩客去卫所衙门“喝茶”,这些恩客为了摆脱麻烦,很可能会花钱消灾。 这都是卫所以及地方官府捞钱的潜规则了。 陈廉两世为人,见惯了各种潜规则和明规则,对此也习以为常了。 世道如此,你不捞,有得是人捞。 相较之下,庞靖忠对功绩更为看重。 他太想进步了,没钱没势没关系,想升迁百户,只能攒功绩。 但如果功绩不够,那就钱来凑。 因此,庞靖忠也没驳斥姜世生,只没好气的说道:“别想得太美,现在这案子能不能攥在手里还不好说,就怕官府的那些豺狗扑上来抢食。”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一群官差威风凛凛的闯了进来。 “说豺狗,豺狗就到。”姜世生撇嘴道。 “巡检司办案,闲杂人等起开!”领头的黑脸汉子嚷嚷着走过来。 姜世生凑到陈廉的身旁,低声道:“巡检司的巡检张仪,和咱们一向不对付,经常呛行。” 呛行就是抢生意的意思。 巡检司作为官府的执法机构,在维护治安方面,难免会与卫所发生利益矛盾。 尤其是有利可图的案子! 看到庞靖忠等人,张仪又装出讶异的表情:“呀,庞总旗,你们倒是来得真快啊。” 庞靖忠淡淡道:“正巧在附近巡逻,听说闹出人命了就来看看。” “那也是来得巧了。”张仪皮笑肉不笑:“接下来就不劳烦诸位了,此案只涉及民户,我们巡检司便能处置。” 庞靖忠冷哼道:“照理说一个娼妓死了,我们卫所确实管不着,但现在疑似是邪修作案,张巡检觉得我们能袖手旁观?” 按大秦律,卫所管军户相关的案子,官府管民户相关的案子。 但也有一个例外,那便是与邪修相关的案子! 毕竟邪修的实力超凡,非官府的执法机构可以轻易处置,往往需要卫所协作。 像时下净土教的邪修们祸乱泰安府,官府也只能指望千户所重拳出击、荡平反贼。 张仪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瞥了眼何怜香的尸体,道:“你也说是疑似了,凶手都不确定,怎能轻易越俎代庖。” 庞靖忠哂笑道:“若是张巡检能立下字据,承诺一旦确认是邪修作案后也能自行处置,那我便立刻率人离开。” 张仪当然不敢这么承诺。 讪然之下,他只能提议道:“那便按照老规矩吧,谁先发现线索,谁牵头。” “也可。” 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每当卫所和官府为了案子的管辖权而争执不下时,就看谁家能先找到线索破案。 当下,两方人马开始在酒屋以及抱仙楼的这座院子搜罗起来,并逐一盘问目击证人。 “说!是不是你谋害了何怜香!” 张仪揪着一个婢女质问道。 这是何怜香的侍婢。 案发时,一直在何怜香的身旁。 “不是我,真不是我害我家姑娘的。”婢女哭着慌忙辩解。 “还敢抵赖!抓回牢里大刑伺候,看你招不招!”张仪恐吓道。 他身后几个狗腿子都不怀好意的笑了,有人窃语道:“今晚又可以排队了,先说好,这次我要排前面。” 婢女吓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对一个小丫头玩屈打成招那一套有意思嘛。”姜世生皱眉道。 除了不愿让张仪用下三滥的方式抢夺办案权,也是看不过眼。 虽然他也不厚道,但顶多是从富商豪绅那抠点茶水钱,属于有底线的那种人。 “哎哟,还要怜香惜玉嘛,你们要不服,也可以这么做啊。” 张仪嗤笑道,随即又把玩着婢女的下巴:“走,领本官去何怜香的房里好好搜搜。” 但出发点可不全是为了找线索破案,更多的是为了财! 要知道,像何怜香这级别的花魁,从业多年,势必会积攒下大量的金银珠宝! 趁着搜查的便利,大有可能捞到不少的油水,妥妥的肥差。 姜世生岂会看不出他的小心思,正欲阻拦,忽听陈廉说道:“阁下若是没穿这一身官袍,就冲这架势,与盗寇又有何异。” 张仪听了恼羞成怒,喝道:“你一个小旗官胆敢诽谤本官……咦,你小子怪面生的啊。” 庞靖忠脸色微变,立刻回道:“这是随我家千户大人一同从京都来此地赴职的。” “原来如此,难怪如此不懂事。”张仪翻白眼道。 “所谓的懂事,就是以公谋私么?”陈廉讽刺道。 “竖子!狂妄!”张仪与衙门的其他官差握住了刀柄。 庞靖忠和姜世生也挡在了陈廉的面前,毫不示弱。 “逞凶斗狠谁不会,若是因此耽误了正事,回头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你们官府破不了案子却在这捣乱,别想拖着我们卫所一块背骂名!” 张仪回骂道:“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有本事现在就把案子破了啊。” 陈廉却忽然蹲在了何怜香的尸体旁,淡淡道:“若我能破了案子,你当如何?” “你若办得了,老子管你叫爷!”张仪不屑道:“反之亦然!” “好,大家都是见证。”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廉握住了何怜香的右手。 这手里正攥着一枚累丝金簪,簪头嵌着颗浑圆玉珠。 据目击者说,这是何怜香死前从头上摘下来的,一度抵在喉咙上,似乎受不过痛苦,想自杀来个解脱。 但没等扎下去,她就香消玉殒了。 陈廉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众人横看竖看,看不出来。 “她要自杀的时候,簪子拿反了。”陈廉掰开何怜香的手,取出了那枚金簪,放在手中打量摆弄。 “慌乱下拿反了很正常吧……呃!”庞靖忠说到一半,却看见陈廉忽然捏住簪头上的玉珠微微扭转,随着咔嗒一声机括轻响,累丝簪头竟与鎏金簪杆倏然分离。 迎着众人的惊愕目光,陈廉从中空簪管内拈出了一张卷起的纸条! 来不及震惊陈廉的心细如尘,庞靖忠和姜世生就赶忙凑上去,聚神看着陈廉揭开了纸条。 第三章 福报到账,阳谋天降 一眼看去,纸上赫然是泰安府的兵力驻防情况! “何怜香怎会藏有此物?”姜世生骇然道。 “藏着这东西,怕是勾结了反贼乱党。”庞靖忠沉吟道。 这是显而易见的。 试问,娼妓藏着军事情报,总不可能是准备去慰问兵士吧。 刹那间,案子的性质一下子变味了,复杂了,升格了!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何怜香勾结了反贼乱党,但因某些原因反目了,招致了被灭口。”陈廉继续抽丝剥茧。 庞靖忠微微点头,立刻召来一个卫兵,让他紧急赶往卫所通报消息。 攸关泰安府的安危,这已经不是他们能专权的了。 当然,更不是巡检司能干预的。 张仪探头看到这张纸条时,脸色就如黑云压城一般。 “张巡检,你也看到了,关乎军务,烦请你带人去外头维持秩序,好好协助我们卫所办案。”庞靖忠一脸促狭的笑容。 张仪满腹憋屈,却再憋不出半个字,当下就要扭头去外头站岗放哨。 “别急,把该叫的叫了先。”姜世生揶揄道:“张巡检莫不是想不认账吧?那往后我们卫所每次经过巡检司,都要喊一声催促提醒了。” 张仪的脸色青一下红一下,权衡再三后,终究还是不情愿地垂下了头。 “我兄弟叫陈廉,你叫陈爷便是。”姜世生介绍道。 “……陈爷。”张仪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了这个词,然后一刻未停,拔腿出去了。 “二哥,你厉害啊,竟能一下看穿这么隐蔽的线索!”姜世生赞许道。 庞靖忠也拍了拍陈廉的肩头。 陈廉只是谦逊一笑。 虽然他不是能每每看透真相的万年小学生,但幸好他是一个有挂的穿越者。 【抱仙楼机缘】 【福:搭救何怜香的婢女能获得宝物馈赠(已用)】 【禄:何怜香的金簪中藏有破案的重要线索(已用)】 【寿:无】 【喜:名妓柳如烟正空虚寂寞冷,以宿主的颜值可以不花钱(未用)】 【财:何怜香的月事带夹层中藏有一万两银票(已用)】 无视系统面板上的【喜】机缘,陈廉隔着锦袍轻触心口的暗袋,月事带硌在胸前的触感,恰似万两白银抵着良心。 … 随后,陈廉三人就以这张纸条为线索,围着这婢女进行盘问。 能知晓泰安府兵力部署情报的就那么些人,结合何怜香频繁接待的嫖…恩客,嫌疑名单很快就出炉了。 大致是官府中的那几个人。 “如此一来,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揪出她的同党了!”庞靖忠手持着小本本,格外振奋。 “一个娼妓居然也妄图造反起事,死了都算便宜她了。”姜世生的政治立场还是很坚定的。 陈廉则相对冷静了许多,分析道:“但依我所见,这何怜香至多只充当了一个中间人的角色,通过色诱等手段,向官府中人套取情报,再转交给那些意图祸乱泰安府的反贼。” 闻言,庞靖忠也掩下了激动,搓着下巴道:“二弟言之有理,要揪出走漏情报的上家不难,可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她的下家。” 姜世生忽然道:“大哥,你说这下家该不会又是净土教的那伙人吧?” 庞靖忠顿时脸色一凛,拇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刀柄缠绳。 净土教为祸泰安府已久,几个月前更是发生了一场暴乱。 朝廷闻讯后震怒,从京都派遣了“钦差”闻人瑕,接任泰安府卫所的千户长官,负责平叛剿贼。 终于在一个月前,闻人瑕率部攻灭了净土教在附近的据点,斩首千余。 但净土教的教徒仍然潜伏在泰安府的各个阶层。 因此,闻人瑕才会想出“做饵诱敌”的奇招… 下意识的,庞靖忠偷瞄了一眼作为诱饵的陈廉,却看见陈廉突然身形一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身战栗。 “又发作了?”庞靖忠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闻人瑕让他和姜世生做戏诓骗陈廉,但天天看着陈廉饱受寒冥之苦,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尤其这一个月的接触,陈廉给他和姜世生的印象其实挺不错的。 是个人才,说话又好听,刚刚还襄助他们办案。 “赶紧找个炉子生火!快些!”姜世生一边催促卫兵,一边掀起了上衣:“二哥,我这就催动丹田气海,你把手掌贴上来。” “忍一忍就过去了。”陈廉瞥了眼姜世生下腹的浓密毛发,婉言拒绝。 但心里还是有点暖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陈廉觉得卫所的那些同僚对自己大多挺友善的。 尤其两个结拜兄弟对他更是肝胆相照、关心备至,由于担心他的伤势,这些日子几乎时刻寸步不离。 正当他准备调动孱弱的丹田气海来活络气血,那个婢女忽然细声说道:“大人,奴婢这有个暖身的东西,或许对您管用。” 哦,顾着查案,差点忘了这婢女的“福报”还没到账呢。 只见这婢女取下腰间的荷包里,从里面捻出一枚红珠递了过去。 陈廉接过一瞧,见珠心隐约可见赤色流纹,似有岩浆在琉璃中涌动。 “这珠子乃是用火灵矿制成的,只要含在口中一会,便能浑身温煦。”婢女解释道。 陈廉记得火灵矿相当珍稀,有钱都难买到,尤其对修行之人的助益甚大。 “这火灵珠你哪来的?” “姑娘的。” 婢女意识到她家姑娘已涉嫌谋反,又改口道:“是何怜香的,她骨子寒,经常脾胃和手脚冰冷,一个恩客就赠予了此珠。” “真舍得啊……诶,这么说,这珠子之前都是被何怜香含过的咯?”姜世生冲着陈廉飞了一下眉头。 “每次用过我都洗了的。”婢女道。 “有了这珠子,倒是可以大大缓解二弟你的寒毒。”庞靖忠的脸色也舒展了不少:“但须谨记,这珠子得妥善保管,一旦遇热很容易引火的。” 陈廉点点头,将火灵珠丢进口中含住。 少顷,他便感到珠子源源不断的释放热量,汇入体内各处,快速压制住了寒气。 正当他长松了一口气时,忽然一个卫兵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灯笼。 “头,不好了,城中上空飞来了许多灯笼!” “离祭月节还有两个月,这会怎么有人放灯笼?” 庞靖忠接过卫兵递来的灯笼,只第一眼就瞠目结舌了。 灯笼壁在火光的映射下,赫然烘托出一段触目惊心的字:何怜香不敬净土娘娘,故降下天火以示惩戒! 姜世生等人也看到了。 酒屋内倏地鸦雀无声。 不多时,庞靖忠将灯笼狠狠摔在了地上,骂道: “岂有此理!分明是往我们的头上点火苗!” 灯笼落地后,随着倾倒的火烛,开始燃烧。 陈廉照着火光,却是面沉如水。 净土教这是明着寻衅滋事了! 不过这绝不是单纯的寻衅,而是潜藏着利益的目的! 就跟前世一些恐怖组织声称对某某事件负责一个道理,以此彰显自身的实力,扩大影响力! 之前提过了,何怜香是泰安府有名的花魁,她当众诡异毙命,天一亮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现在净土教又冒出来说对此事“负责”,可以预见,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净土教在泰安府的威慑力可能会直接拉爆…… “这灯笼从何而来?”庞靖忠又质问道。 “不晓得,据说都是从城外飞进来的!” “该死!要出大事了!” 虽然确认了何怜香的下家正是净土教,但以这种方式被告知,是庞靖忠绝不能接受的。 这也是卫所、泰安府乃至朝廷中枢都不能接受的! 一旦让百姓们认为净土教拥有了可以随意杀人的“天火”,进而导致民心动摇、官员胆怯,后面只要净土教起事,便将如洪水猛兽般不可挡! 这是彻彻底底的阳谋! 第四章 我接受的教育不允许我这么做 当陈廉走出酒屋,站在院中仰头看去时,只见黑色的天穹上正漂浮着几盏灯笼。 这些本该象征美满的,如今却如幽冥鬼火般盘旋在泰安城之上。 这招阳谋的确高明。 当他们还在绞尽脑汁的查找凶手,净土教就跳出来摊牌了,不装了,公开宣布何怜香是他们所害。 灯笼上的那些字,就差直接说:我跳过来了,有本事你们来抓我啊! 如此一来,压力全来到了官府和卫所的这边。 但现在别说抓人了,他们都不知道净土教是如何杀人的。 “唉,杀人手段如此蹊跷,从何查起。” 庞靖忠和姜世生站到他的身旁,愁眉不展。 “只要是杀人,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即便是修士也不例外。”陈廉显得很笃定。 看过上千集柯南的他,坚信绝无完美的犯罪,只要是犯罪,必然会留下一些东西。 试想,若是净土教的邪修真有这么逆天的本事,老早就能推翻朝廷了。 但现在他也毫无头绪。 而且【机缘系统】每天只能选择一个场景刷新一次,刷过的场景还不能再次刷新,这意味着接下来他想在抱仙楼寻找新线索,只能靠自己了。 或者还有更简单的法子,那便是躺平摆烂。 反正将死之人了,还管什么洪水滔天。 这时,张仪又从外面疾走而来,凑到三人的面前说道:“庞总旗,净土教这么干,肯定是为了后续的叛乱做准备,咱们必须得赶在火烧大之前扑灭了!” 张仪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灯笼落在城中各处,这消息天一亮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舆论一旦发酵,泰安城必然人心惶惶,连带他也要背负巨大的压力,万一出事了还得成替罪羊! “依我看,不如咱们先找到替罪羊吧,化解百姓们的恐慌。”张仪又提出了一个建议。 三人知道他的心思。 既然一时抓不出真凶, 那不如先找个“假凶”顶罪! 然后向百姓们宣布已经抓到了凶手破了案,表示在跟净土教的战斗中赢麻了,让百姓们坚定的跟着官府走,一起打倒净土教反动派。 好比曹孟德向督粮官借人头,以安人心。 “这妥当么?”庞靖忠不惊不乍,显然对这下作的手段也见怪不怪了。 “十万火急,我们两家的大人们想必都会采纳的。”张仪道。 哪怕他们不这么提,这些上司也会要求这么做。 但上司是不可能这么说的,必须得是他们这些小头目做这坏人。 只要能摆平事端,上司也会睁只眼闭着眼,主打一个心照不宣。 万一往后真相大白、出了篓子,那也是追他们的责,和上司们无关。 因此他们必须找一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当替罪羊,避免翻案追责的风险。 “这么多同场的宾客,我查过身份,大小都有些身份来头,不好拿捏。”张仪阴恻恻道:“但有一个人绝对合适。” 庞靖忠心里一动,和张仪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留在酒屋里的那个婢女! “这婢女当时和何怜香挨得最近,每天几乎形影不离,犯案杀人完全有条件。至于动机,就随便罗织一个罪名,说何怜香时常苛待她,她为此怀恨在心,勾结净土教杀主。” 张仪面不改色的说道,将炮制冤案的细节说得逻辑分明又合情合理。 但其实他更想说,这婢女就是只蝼蚁,拿来当替罪羊最合适不过! 庞靖忠沉默了,也动摇了。 良心亏欠是一回事。 但他的前途安危也是一回事。 此案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杀人了,而是上升到了不低的政治层面。 偏偏又是他接手的,接下来上级必然会督促他抓紧缉凶破案,若是办砸了,他绝对难辞其咎! 升迁无望都是最轻的了,搞不好就是革职问责! 当他们几人齐齐看向酒屋内的那婢女时,婢女莫名打了个激灵。 这几人的眼神,她很熟悉。 刻骨铭心,毕生难忘。 那是在她年幼跟随家人逃荒时,眼看活不下去了,她的父母兄长也曾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然后,她就被家人卖到了妓院。 但此刻又有略微的不同。 张仪的眼神透着凶狠,庞靖忠的眼神带着愧疚,姜世生的眼神泛着犹豫。 至于陈廉的眼神,却是一片清澈! “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就要制造冤假错案,牺牲无辜之人吗?”陈廉如是说道。 “情非得已,权宜之计!”张仪沉声道:“若是不这么做,任由局势恶化下去,不仅我们有大麻烦,整座泰安城也大有可能出事!为顾全大局,牺牲一个婢女的贱命算得了什么?” 陈廉眉头一拧:“婢女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嘛!” “陈小旗,我再管你叫一声爷了,这会咱们先摒弃前嫌、同舟共济吧。”张仪急道:“我知道你清高你了不起,但为了泰安府千千万万的百姓,请你忍一忍吧,放心,没人会替这婢女喊冤的。” 陈廉摇头:“我读过的圣贤书不允许我这么做。” 张仪恼极了,心想你一个大头兵能读过几本书啊! 陈廉又看着庞靖忠和姜世生说道:“大哥,三弟,你们说我原先是个很正直的人,我们能结拜,想必应是志同道合的。但我也理解你们的难处,若是你们想这么做,我尊重你们,但恕我只能冷眼旁观了。” 庞靖忠张了张嘴,却觉得有东西堵住了喉咙,是自惭形秽的情绪么? 曾经立志除暴安良的自己,如今竟连一个“反贼”都不及了么? 姜世生则直接振声道:“二哥,俺也是一样的!” 陈廉莞尔。 他从不是伟光正的人,他单纯只是憎恶一种价值观:为大局牺牲小我! 在他看来,小我可以选择为大局牺牲,但绝不该是被大局牺牲! 再说了,那婢女好歹在他寒毒发作时赠予了一抹温暖……嗯! 陈廉忽的福至心灵,攥了攥手心里的火灵珠子,又望了一眼酒屋的场景。 半晌后,他问庞靖忠:“这火灵珠子含在口中后,是否会留下什么残余物质?” 庞靖忠一怔,沉思道:“火灵矿的质地较松,发热时触到液体或唾沫,是可能会分离出些许齑粉,但对身体无碍,过两天就能跟着粪便排出来。” “那如果人体内有火灵矿的齑粉,又遇热,是否会生火?”陈廉追问。 “照理说是这样,但需要极高的热量。”庞靖忠想了想,又补了句:“得像沸水那么高。” 姜世生试探道:“二哥,你该不会是觉得何怜香体内生火,是因火灵矿的齑粉遇热所致吧?可何怜香当时就喝了些酒,没往肚子里灌沸水啊。” “喝酒……” 陈廉又被拨动了思路神经,紧接着快步回到案发现场,又蹲在了何怜香的尸体旁。 也是何怜香坐过的小几旁。 细细扫视后,陈廉拿起了何怜香用过的杯盏,发现剩余的酒水浑浊。 里面残留了一些白色粉末。 “之前我验过了,是五石散。”跟进来的姜世生提醒道。 五石散,陈廉自然不陌生,记得是由几种金属物质混合而成,吃了后能让人觉得飘飘若仙。 今夜的酒局上,不止何怜香,现场许多达官贵人也都掺酒服用了,没什么稀奇。 陈廉用手指蘸了点白色粉末,在指腹里磨了磨,沉吟道:“有没有可能这五石散里还掺了其他的东西?” “有没有问题,一试便知。”庞靖忠取了一个新的杯盏,拿起酒壶往里倒了一些,并提醒道:“你从火灵珠上刮下一点齑粉放进去就行。” 若是这五石散真有问题,这么一颗火灵珠放进去可是要引发大爆炸的! 陈廉依言而行。 然而… 当齑粉落进酒液里后,什么都没发生。 “难道还缺了点什么?”陈廉喃喃道。 “陈小旗,别费劲了,要是何怜香的死因真如你推测的那样玄乎,再让我给你磕头喊爷都成。”张仪趁机奚落道:“反之亦然。” 陈廉不语,目光忽然飘到了小几旁边的坛子。 他动了动鼻子,揭开了坛盖子,一股酸气扑面而来。 “酸梅汤……” 正值盛夏,人们常喝酸梅汤降暑解渴,酒屋备的这一坛也是方便大家解酒。 陈廉又沉思了片刻,忽然拿来木勺舀起一汪酸梅汤,径直倒入了酒杯中! 当杯中酒融入酸梅汤的那瞬间,就冒出了滚滚气泡和剧烈的声响,紧接着迸发出了一团火光! 第五章 过河拆桥 “这……” 现场所有人看着杯中起火,顿时间皆瞠目结舌。 “酸梅汤带有酸性,接触到一些物质后,会发生剧烈反应,并生出热量,有很强的腐蚀性。” 陈廉无法跟他们讲解化学的原理,只能简明扼要的解释了一句。 “原来如此,难怪何怜香的喉咙会被灼伤。”庞靖忠目泛精光。 “那看来这酒水里的五石散确实有问题!”姜世生兴冲冲的说道,又扭头问那婢女:“何怜香的五石散哪来的?” “是姑娘自己存的,我只是帮她取来……真不是我要害姑娘啊!真不是我!” 婢女慌忙跪地,哆嗦着嘴唇说道。 陈廉走过去拉起她,道:“你仔细再想想,这五石散可曾被其他人动过?” 婢女看着他,略微定了定神,转念又想,突然醒悟般的叫道:“对了,最近的这五石散是别人送给姑娘的!” “是谁?” “是、是周赤炎周公子。” 婢女刚回完,庞靖忠和姜世生就进一步跟陈廉介绍了起来。 说是泰安府有名的秀才,出自商贾家庭,素以才学风流闻名。 起初周赤炎不愿从商,想要考取功名、谋取官身,偏偏屡试不中,后来父亲死了,只能无奈的继承了家业。 除此之外,周赤炎还酷爱流连勾栏,姜世生好几次看见这货在青楼里撩妹作诗装逼,由此成了何怜香的入幕之宾! “这周赤炎是做什么生意的?”陈廉追问道。 “做筑造建材生意的,泰安府最大的石场就是他家的。” “那他的石场里,可曾有石灰石?” “自然有,筑造房舍院墙都用得上。” “那就是了……” 陈廉走回小几前。 此时杯盏里的火焰已经熄灭。 他将手指伸进完成化学反应的杯里,蘸了几粒白色结晶物。 石灰石通过煅烧,可以制成生石灰。 生石灰再与酸性液体融合,就会发生剧烈的反应! “我大胆推测,周赤炎利用石灰石煅烧出生石灰,再碾成粉末,混进五石散中赠予何怜香。并且他还知道何怜香在大热天喝酒时喜爱喝酸梅汤,算准了到时这两样东西都会进何怜香的肚子里……” 陈廉的脑路正高速运转着,又举起摊开的手心,看着那一颗火灵珠:“还有他应该也清楚何怜香时常含这珠子暖身子,体内残留着火灵矿的齑粉,一旦接触到剧烈的热量,那便是引火烧身的下场!” 婢女虽不明,但大概知道了陈廉已经捋清了何怜香的死因,又补充道:“那颗火灵珠……也是周赤炎送给姑娘的,还叮嘱姑娘每天口含。” 此话一出,酒屋再次寂静。 但所有人的心头皆是沸腾。 事到如今,何怜香的死因,以及凶手,已然浮出水面了! “周赤炎今日来过没?”庞靖忠急切的问婢女。 “白天有来过,但打茶围没来,说最近几日要赶制石材,都住在石场里。” “布好局,然后隔岸观火。若是事败也方便潜逃,当真好算计!” 庞靖忠咬牙切齿,又扭头问张仪:“周赤炎真的出城了?” 如今的泰安城处于战时状态,民众出城进城一律需要向官府报备,审查极为严格。 张仪居然想也没想,就点头道:“就是找我开的路引,也确实是这个理由。” 一看核实无误,姜世生便征询道:“大哥,现在去石场抓人?” 庞靖忠点点头,就打算派人再去通知卫所集结人马,出城抓人。 如果只抓一个商贾,那凭他们这些人就绰绰有余。 但现在发现周赤炎加入了净土教,很可能他们要直面一堆邪修了。 必须得通知上司组队才妥当。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一群卫兵浩浩荡荡的走进了酒屋。 领头的是体态魁梧、披坚执锐的男子。 正是庞靖忠的顶头上司,百户熊海涛。 庞靖忠等人当即欠身作揖。 熊海涛沉着脸道:“听说这命案是净土教犯下的?” “不错,而且我们已确认了凶手,以及行凶的手段!” 庞靖忠简明扼要的将破案细节快速说出。 熊海涛听着,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并好整以暇的打量了一下破案功臣陈廉。 “你小子有些能耐,干得不错。”熊海涛微微颔首,眼眸深处却藏着一缕阴霾。 “大人,兵贵神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庞靖忠提议道。 “今夜净土教放出满城的灯笼向我们挑衅,自然是要回以雷霆手段的。”熊海涛眯着眼,透射着冷芒。 正当庞靖忠要迈开步子的时候,熊海涛突然道:“你与姜世生、陈廉留守在此,保护现场。” 庞靖忠一时间错愕。 姜世生忍不住道:“大人,此案是我们查明的,为何现在撇下我们?” “怎么,你一个小旗,是对本官的部署不满意?”熊海涛哼了一声。 庞靖忠忙偷拽了一下姜世生,打圆场道:“大人,他只是急于抓人归案,并无顶撞之意。还请大人准许我等誓死追随之心。” 熊海涛只轻轻一笑:“心意晓得了,给你个机会,好好搜搜此处,兴许还能有什么斩获。” 他又瞥了眼陈廉,意味深长:“再说你这二弟现在病入膏肓,留你们在这,也方便照料。” 庞靖忠脸色一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熊海涛率队扬长而去。 张仪趁机幸灾乐祸:“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来得巧不如来头大。庞总旗,你们折腾了半天,终究只是给人探路呵。” “那也总好过你这种只会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连屎都赶不上热的。”陈廉回呛道。 张仪怒不可遏。 “对了,你是不是还得给我磕头来着?”陈廉戏谑道。 张仪的怒气又生生的咽了回去,却也不可能真的给人磕头,直接灰溜溜的离去了。 “大哥,这分明是过河拆桥!”姜世生忿然道。 “噤声!”庞靖忠喝止道。 “大哥,三弟,是我拖累了你们。”陈廉歉然道。 “不怪你,这种事又不是头一回了。”庞靖忠丧气道。 熊海涛此人一向心胸狭隘、刻薄寡恩,加上他不善钻营,时常会被熊海涛穿小鞋。 而且熊海涛与从京都“空降”的闻人瑕也关系不佳,对于闻人瑕将陈廉包装成诱饵的计策更是明确反对过。 如今要去对付净土教,熊海涛又岂会让他带着陈廉这个“危险因素”一同前往呢。 “罢了,好歹熊百户给了个犒赏机会。”庞靖忠对姜世生说道:“去何怜香的房里再搜一搜。” 熊海涛或许是为了服众,把搜查捡漏的机会留给了他们,到时从何怜香的遗物里搜出一些钱财,偷偷截留一部分,也不至于一无所获。 当然,属于熊海涛的那份孝敬是绝不能少的。 忽然,那婢女凑到陈廉的身旁,低声道:“大人,还有个事我想跟您提提,姑娘在前些日子将金银细软都变卖换成了银票,说准备给自己赎身。” 陈廉这才明白何怜香为何会在月事带里藏钱,又深深的看了眼何怜香,不禁轻轻一叹。 看来,这又是一段痴情妓女遇上负心汉的狗血爱情故事。 “你意思是何怜香的房中已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那银票呢?”姜世生瞪眼道。 婢女摇头道:“我也不知她藏哪了。” “摊子好烂都得翻一翻,要是真找不出,老子连夜再去周赤炎的家里,就不信白忙活一夜!”姜世生不甘心的嚷道。 这不经意的话,忽然又拨动了陈廉的心弦。 “大哥,熊百户现在率人奔赴城郊的石场,那周赤炎的宅邸呢?” “应该也会派人去查探查封,这点谨慎还是有的。”庞靖忠也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你还有什么顾虑?” 陈廉指了指何怜香的尸体:“我忽然在想,如果我是周赤炎,都把事情干到这份上了,接下来肯定是与净土教起事,攻打泰安城。那么问题就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凝结:“既然一开始就决定要从外部攻打泰安城,又何须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换作是我,眼看把城中搅得人心惶惶了,藏在城中做内应,来个里应外合,岂不是胜算更高?” 第六章 新一天,新机缘 庞靖忠脸色猛然一变。 其实净土教对朝廷最大的威胁,就是发展信徒,而且是不分阶级的发展,乃至渗透进了士绅官僚阶层! 上一次泰安城暴乱,就是城中有人给城外的叛军开了城门,若不是闻人瑕及时增援、力挽狂澜,那必然沦陷! 而现在周赤炎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恫吓民心,如果最终计划只是从外部发动攻击,显然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你怀疑周赤炎并未出城,而是还藏在城中?” “不管他还在不在城中,但他绝对不可能在石场!” “对啊,大哥,周赤炎既然都准备造反了,又怎么会老老实实的跟别人说他去了石场呢。”姜世生也开窍了。 “怕是声东击西之策,此时卫所和官府必然派出大批人马出城,防卫空虚,如果此时城中出乱子,那么……”陈廉忽然打住。 但一个细思极恐的后果已经被庞靖忠脑补了出来! “坏了,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庞靖忠紧张道:“得赶紧再去通知卫所。” 陈廉淡淡道:“大哥,熊百户他们此时估计都已出城了,你还能去找谁?又有谁会信这个推测?” “那该如何是好?” 三兄弟对视了一眼,立刻达成了默契:去周府一探虚实! …… 安排了其他人留守,一刻钟后,三人纵马抵达了周赤炎位于内城西侧的宅邸。 但没有贸然上门,而是聚在宅邸附近的树丛阴影下,遥望着夜幕中的周府。 夜色悠悠,一切祥宁。 庞靖忠却莫名感到了一丝不安。 忽的,又一阵马踏声传来,由远及近。 很快就有一群卫兵也到了周府的门前。 庞靖忠很快就认出,领头的是熊海涛麾下的另一个总旗,张守。 熊海涛虽专横,但做事还是谨慎的,只是他的心思主要都放在了城外的石场。 眼看张守领着卫兵们敲响了宅邸大门,陈廉三人决定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不多时,门开了一条缝隙,不等里面的人开口询问,张守就一脚踹翻,率队冲了进去。 很快的,宅邸里变得闹闹哄哄、喊杀四起。 “姓熊的果真偏心,最大的肥差留给了自家小舅子。”姜世生几乎已经想象到张守在里头会如何搜刮钱财。 庞靖忠嘘了一声,继续耐着性子观望。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突兀的,喧闹消失了! 宅邸再次一片宁静。 然后从门里跑出来三个家丁,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后,就将门口的那几匹马牵了进去! “张守他们出事了?!”庞靖忠骇然。 张守虽然武道水平一般,但好歹十几个卫兵,进了周府只片刻时间,就没了动静! 死不死不知道,但大概率已经被反制住了! “看来周府里果然还藏匿着净土教的高手!”陈廉寒声道:“而且这么一来,等于打草惊蛇,让周赤炎他们知道我们已经破案了,估计很快就要动手起事了!” “最麻烦的是我们不知道周府里藏了多少邪修高手,实力如何。”姜世生此时也踟蹰了起来。 “若是想知道,不妨潜入进去看看,此时会是个好机会。”陈廉提议道。 周府里的人刚解决了张守他们,当前绝不会想到同时间还有卫兵潜进去。 庞靖忠认同他的建议,但仍有些犹豫不决:“就我们仨,恐怕力有不逮。” “大哥,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太优柔寡断了。”陈廉无奈道:“即便我们现在跑去叫援兵,能成功平乱,但如果张守已死,熊海涛必然会迁怒于你,你再没个功劳顶着,此生永无出头之日。” 庞靖忠颇为心塞。 话难听但却是实话。 他老大不小了,至今还只是一个总旗,其中固然有他没钱没势的缘故,但另一个问题也是他做事太循规蹈矩、小心谨慎了,凡事主打一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大哥,我觉得二哥说得对,咱们这般出身,想要出人头地,唯有拿命搏!”姜世生也坚定了决心。 庞靖忠咬咬牙,紧握住刀柄:“拼了!” 但为预防陈廉会被净土教的人认出来,庞靖忠要求三人都蒙上半边脸。 美其名曰是避免事后被净土教潜伏在城中的信徒报复。 随即,三人潜在幽暗中绕到了宅邸的后面。 贴着围墙,三人聆听了一下附近,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后,就纵身一跃,跳进了宅邸里。 落脚地是宅邸后院的水榭。 三人第一时间没入了旁边的假山,然后谨慎的观察四周。 后院很安静,前院仍然传来一些杂声,估计是反贼们在忙着善后。 这时一阵脚步声飘来。 三人立刻屏息静气。 不多时,就在黑暗中看见了一个家丁,双手提着两个大的食盒。 眼看即将从眼前走过去,陈廉一跃横在了家丁的前面。 当家丁刚张嘴要惊呼,嘴巴就被人从身后捂住。 庞靖忠正强行把人拖拽走,挣扎间,家丁手里的食盒脱手滑落,堪堪被姜世生给接住了。 下一刻,几人的身影又回到了假山之中。 “问你什么答什么,敢耍花招,我们便把你当场砍成人彘,生不如死。”陈廉威胁道。 家丁呜呜了两声,慌忙点头。 庞靖忠这才稍稍松开了手。 “你家主子周赤炎在哪?” “……出城去石场了。” “不老实啊。”陈廉冷笑道:“我们刚刚才去过石场呢。” 庞靖忠一看家丁露出惶恐之色,就知道陈廉套出了真伪,当即又捂住了家丁的嘴巴。 姜世生则手起刀落,砍下了家丁的一根指头! 等家丁呜呜惨叫了一会,陈廉又问道:“这回能老实了么?” 家丁这次点头得相当利索。 当庞靖忠稍稍松手,他就哆嗦道:“在卧房中。” 姜世生学着抖机灵:“我们刚刚也去过卧房了。” 家丁一看庞靖忠又要捂嘴,忙改口道:“在地窖中!” 庞靖忠继续效仿:“地窖我们也去过了。” 家丁欲哭无泪:“真在地窖里啊。” 庞靖忠没再捂嘴,又追问道:“地窖中有几个人?” “不晓得……真不晓得。” “应该有八个人左右。”陈廉打量了一下两个食盒,加起来足有八层。 接着,陈廉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家主子在府中蓄养了多少门客?” “有时多有时少,这两天可能有二十多人吧。”家丁回道。 闻言,三兄弟对视了一下,皆眼神凛然。 聚集了二十多个门客在府中,这周赤炎果然是准备搞事情! 庞靖忠忽然想到了什么,先一刀抹了家丁的脖子,接着分析道:“周府中进了这么多的门客,按理说没可能一点风声都不走漏的啊。” 姜世生跟着道:“而且周赤炎明明都出城了,又是怎么悄悄回来的呢,总不能是跟着灯笼一块飞进来的吧。” 陈廉思忖了片刻,道:“除了飞进来,或许也可能是从地底下钻回来的。” 庞靖忠不由倒吸了一口气,“你意思是周赤炎挖了地道,连接城内外?” “周赤炎干的是筑造工事,挖个地道总是合情合理的。”陈廉道。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后手。”庞靖忠看了眼地面,也不知道地底下是什么景象。 “但现在还有堵住他们后手的机会,比如找出地道,直接给砸了!”陈廉指了指藏在身上的那颗火灵珠。 一点火灵矿的齑粉就能生火,这么一颗,丢把火过去,那就是现成的炸药! “那该如何找出那条地道呢?”庞靖忠已然将陈廉视作了团队的智力担当。 “本来可以找到的,但是……” “但是什么?” 陈廉:“但我们还没问出地窖在哪,你就把人杀了。” 姜世生:“大哥,你这回怎么一点都不稳重啦?” 庞靖忠:“……” 陈廉正合计该去哪寻周赤炎,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铜锣声。 是打更人在报时。 此刻已经步入子时了。 昭示着新旧一天的交替。 刹那间,陈廉福至心灵,默念了一声:“机缘刷新!” 第七章 反贼的自我修养 机缘系统刷出的机缘情报,会根据自己的处境情况,挑选出自己有机会获取的。 当下,随着陈廉念动,机缘系统很快在周府扫描总结出了相关的机缘情报! 【周府机缘】 【福:周赤炎的门客黄天秀持有山河盘,可制造幻象,诱人陷入其中,宿主具备免疫效果,若能夺取,虽暂无条件收为己用,但长期持有或有机会】 【禄:周赤炎藏在后院西北角祠堂之下的地窖中,墙角箱子里有地道的入口】 【寿:地窖书架上的《净土宝典·火神篇》,封面夹层中有续命之法】 【喜:无】 【财:地窖库房的箱匣中共计存有三万两银子】 一目了然。 惊喜交集! 面板上,陈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寿】机缘。 自穿越之后得知命不久矣,就时刻提心吊胆,饱受寒毒之苦。 如今在周府里,终于发现了能够续命的机缘! 而且案犯周赤炎也跟这个续命之法一起藏在地窖密室中,正好来个一锅端! 但要实现这个小目标,貌似也非易事…… 陈廉的目光又转回到【福】机缘。 那个山河盘,看名字,应该是一件厉害的法宝,能将人吸进去困住。 但自己不知缘何,却能免疫这种法力。 假如自己能干掉这个黄天秀夺取过来,目前虽然没能力用上,但未来却有机会。 “二哥,要不咱们再抓一个家丁盘问?”姜世生这时出了个主意。 陈廉看了眼后院的西北角方位,玩味道:“不用这么麻烦,咱们也给他们来个声东击西。” … 地窖中。 周赤炎于烛光中满面凝重:“没想到,卫所的这帮鹰犬居然如此眼尖,案子刚出,就查出了真相,这下麻烦了。” 一身儒衫的黄天秀皱眉道:“我原先的计划是利用灯笼将消息散播出去,静待几日等传言发酵,以便策反人心,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们看穿了,到底是低估了这些鹰犬。” 周赤炎问道:“确定刚刚上门的那些卫兵没有走脱的吧?” “都被我收进山河盘了。”黄天秀手掌托起一个碗大的盘,盘面上镌刻着山河图。 “但其他卫兵肯定会很快找上门,我们不得不今夜就点火起事了。”黄天秀又道。 “但许多事情都还没准备妥当。”周赤炎踟蹰道。 “战场本就瞬息万变,既然时局变了,我们也只能变更计划。”黄天秀沉吟道:“正好现在卫所的主力被吸引去了城外,此时城中防卫必然空虚,我们可不能错过这个良机!” “那行,全听先生您的安排。”周赤炎咬咬牙,定了定决心:“我现在就去召集大家做准备,同时点燃烟花,提醒城外的弟兄们速速通过地道赶来汇合!” 说着,周赤炎就迈开腿往外走去,几步后却忽然顿足,轻叹道:“天秀先生,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卑劣的人?” 黄天秀知道他愧疚于杀害何怜香,劝慰道:“周兄大可不必自责,为成大事难免会有牺牲,偏偏这何怜香鼠目寸光,不愿战火殃及城中百姓,还因此刁难于你,有异心者留不得啊。” “只能说,要怪,就怪她身世低贱却心怀慈悲吧。”周赤炎似乎寻到了解除良心谴责的支持,又变得深情脉脉:“或者说,怪我与她生在了纷乱的时代。” “暂且放下这段羁绊吧,待我辈重修了这片糜烂的山河日月,世间才不会再造此类悲剧。” “不错,待杀光那些贪官污吏、门阀权贵,众生才能脱离苦海,何姑娘的牺牲也才有价值!” 周赤炎又变得正气凛然:“今夜,我便让世人见识何谓漫天烟花罩泰安、满城开遍净土莲!” 话音刚落,忽然外面有人喊道:“不好了,走水了!” 两人面色一僵,赶忙沿着石阶走上去,打开地窖的暗格,来到了祠堂中。 外面此时已经被红光铺满了,周赤炎一出去,只见水榭的方向火焰升腾! 正好有几个门客经过,他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门客说道:“我们在这等夜宵,忽然就看见火光冲天,赶紧去扑灭了吧。” 周赤炎亦是心急如焚,领着大家就往水榭赶去。 到了现场,才发现是水榭的林子着火了,几人利用水池的水,费了一番工夫才勉强控制住火势。 一看有惊无险,周赤炎不由松了口气。 然而黄天秀忽然眼睛一眯,道:“不对劲!此火来得蹊跷!” 随即他猛回头看向祠堂那边,失声道:“遭了!后院进贼了!” … 祠堂的暗格口,庞靖忠正紧张的放风。 而他的两个结拜兄弟也正在地窖里快速翻查。 “卧槽!好多钱!发了发了!” 姜世生打开墙边上的那几口箱子,发现了满满的白银,顿时目泛精光。 一回头,他看见陈廉却在翻书架子,道:“二哥,你查那些破书作甚?” “我在找地道的入口。”陈廉搪塞道,扫视过书架子的书籍。 很快,他就在其中找到了那本《净土宝典·火神篇》。 背对着姜世生,他将书籍塞进衣服的内衬口袋里,然后回头问道:“箱子里只发现银子吗?” “还有一箱烟花,就是没发现什么地道入口,会不会在别处?”姜世生一边说,一边掏了几块银子塞进怀里。 陈廉走到了墙角的那口箱子前,打开后里面也是银子。 他试着拉了一下箱子,却是纹丝不动。 “这箱子有问题!” 陈廉开始将箱子里银子掏出来。 姜世生也上前协助。 当箱子里的银子被掏空后,陈廉又敲了敲箱子底板,发出一阵空响! “我来!”姜世生抡起拳头,猛地轰下去砸破了箱底,露出了一个空洞! “二哥,你神了,这么隐蔽都能被你一下子找到!”姜世生惊喜道。 “别废话了,赶紧堵上这个洞!” 陈廉招呼姜世生将架子上的书籍统统丢在了地上,正要用烛火点燃,上头突然传来了一阵爆喝! “鹰犬!受死!” 下一秒,响起了兵戈碰撞的声音。 庞靖忠与黄天秀过了几招,堪堪抵住了对方的攻势,但看到周赤炎领着一群门客也往这奔袭而来,顿时心头一紧。 “你跑不掉的!” 黄天秀一手持剑,一手握盘。 正要趁着庞靖忠分神之际催动山河盘,又有两个人影从地窖暗格里跃了出来! 与庞靖忠一样,都蒙着半张脸。 “就你们三个,还妄想扭转乾坤。”黄天秀哂笑一声,对着已经凑到身旁的周赤炎等人说道:“拖住他们,待我将他们都吸进山河盘……呃!” 话没说完,黄天秀忽然看见地窖里也冒出了火光! “该死!”周赤炎目眦欲裂。 “这里还有比你更该死的畜生嘛。”陈廉掏出那颗火灵珠,冷笑道:“这是你赠予何怜香的定情信物,现在就用它送你去与何怜香团聚。” 周赤炎一愣后大喊道:“拦住……快跑!” 他的本能反应是阻止陈廉,但看见陈廉将火灵珠丢向了地窖,又急忙改口,同时撒腿往外飞跃! 其他人也统统拼命躲避。 有人夺门而出, 有人破窗而逃。 说时迟那时快。 几乎当他们到屋外的那一瞬间,祠堂内就轰隆大响,剧烈的爆炸伴随着冲天而起的火柱! 周赤炎躺在地上,看着毁灭的祠堂,以及塌陷的地面,面露绝望之色。 然而更让他绝望的是,火柱刚降下一些,一颗颗火星就从崩裂的地面缝隙里飞出来,直冲云霄,然后变作绚烂的烟花! 刚刚他还为今夜举事作诗曰:漫天烟花罩泰安、满城开遍净土莲。 如今前一句兑现了,而后半句,怕是要改成“满城烧光净土莲”了! “完蛋了!” 黄天秀被烟花照得五彩斑斓的脸上,同样覆满了颓败之色。 烟花是他们准备通知城外的净土教大军,可现在地道被毁,如果净土教大军还是顺着地道过来的话,那就是死路一条啊! “我与你们拼了!” 黄天秀瞥见陈廉三人从火场中跑出来,当即招呼众人追杀了上去。 “这不对啊,明明他们是贼我们是兵,凭什么我们要被追!”姜世生咋呼道。 “要怪,就怪我们自诩正义却技不如人吧。”陈廉咂嘴道,总不能说怪我咯。 第八章 可能是我比较正直 一道道烟花在泰安城的上空不停绽放,绚丽多彩。 而周府里的火海也在熊熊燃烧,快速蔓延。 烈焰与烟花一同将夜色照得亮若白昼。 陈廉三人直冲院墙,正欲翻跃过去,冷不丁的几道火光从斜刺里射了过来! “躲开!” 庞靖忠抬起双手,拽着两人急转躲闪。 刚定住脚步,三人就看见几粒火星撞在了院墙上,硬生生地陷了进去! “坏了我们大事还想走!” 周赤炎的手里提着一条钢链走了上来。 钢链的两头分别衔着两个铁球,一个实心的铁球布满棱刺,另一个铁球则是空心,凿着许多小孔,里面装着一个火团,不时有火星掉落。 “那火团不一般,射出的火星怕是能洞穿身体!”庞靖忠提醒道。 说话间,黄天秀与其他门客也围堵了上来,将他们困在了中央。 虽然刚刚的爆炸死伤了一些门客,但对方依旧占据着人数和实力的优势。 三人也默契地侧背靠侧背,形成三叉戟之势。 “如果我是你们,现在绝对争分夺秒地跑了。”陈廉试图玩心理战。 果然,有些人就迟疑了起来。 现在闹得这么声势浩大,官兵和卫兵必然会迅速赶来,继续耗在这实在不值当。 “跑是要跑的,但要带上你们,一息工夫足矣。”黄天秀语气幽幽,忽地喝道:“将他们逼到我面前!” 话音刚落,周赤炎和其他门客就冲杀了上来。 三人无法出击,只能挥刀抵御,倒也没落下风。 但诡异的是,黄天秀却一步未动,只是手托着山河盘,喃喃低语,念念有词。 陈廉挥刀击退一个门客,喊道:“那山河盘有蹊跷,稳住步子,千万别靠近!” “被你看出来了又如何!” 周赤炎见投掷出的实心铁球又被庞靖忠格挡住了,于是提起了另一头的空心铁球。 此时,空心铁球内的火团又烧旺了。 他将空心铁球提到面前,呼地一吹,几粒火星就从小孔中钻出,急速射向三人! 加上其他门客趁机又齐齐发动攻势,三人挡无可挡,只能被逼着靠近了黄天秀! “开盘!”黄天秀再次喝道。 这咒语让陈廉当即感到了一种熟悉的压迫感。 还好,这个世界没有股市,更没有大a。 只是,却有着更诡异莫测的超自然力量! 只见黄天秀举起的山河盘迸发出一团白光,顷刻间笼罩住了陈廉三人,一时间周围竟已是遮天蔽月。 陈廉还在忐忑凌乱中,一眨眼之后,光芒就消散了,然后……然后什么都没发生。 不对,他的那两位兄弟变得不对劲了。 “我升官了,我晋升百户之位了,终于出人头地了。”庞靖忠缓缓放下了佩刀,迈步向黄天秀走去。 他的眼神显得茫然空洞,只是紧紧盯着黄天秀手里的山河盘,仿佛里面有着令他痴迷心醉的事物。 姜世生也一样,失魂落魄地盯着山河盘走过去,笑呵呵道:“白花花的银子,白花花的女人,白花花的……” 看到这一幕,周赤炎等人都停下了手,纷纷露出得逞的笑容。 黄天秀的山河盘蕴含诸多的神威,比如可以制造幻象,勾起人的欲望,进而将人吸进盘中的小世界! 陈廉也很快察觉到了山河盘的特性原理,但果然如机缘系统说的,对自己并不奏效…… 心念急转间,生出一计。 他决定将计就计。 当即装出了被催眠的状态。 由于他刚刚的眼神就比较困惑,又蒙着半张脸,因此连距离最近的黄天秀都没发现异样。 看见陈廉“后知后觉”的走过来,黄天秀满以为只是这小子的意志力比较坚定。 但再坚定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入瓮! 多看了陈廉两眼,黄天秀忽然觉得面罩之上的眉眼有些眼熟。 于是,当陈廉走到他身前两步之遥的时候,黄天秀动了念头想摘下陈廉的面罩见见真容。 可就在这时,一道冷芒乍起,急速劈向了黄天秀! 黄天秀一惊一愣,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意,赶忙往后躲避,但距离太近,没等他反应过来,凌厉锋芒就砍断了他握住山河盘的那条手臂! “啊!” 惨烈悲恸的叫嚷在宅邸上空响彻! 此时,淋漓鲜血已经洒了一地。 黄天秀捂住断臂部位,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着。 周赤炎等人都被惊呆了,直勾勾地看着举刀的陈廉。 倒是庞靖忠和姜世生如梦方醒,连忙警觉地环顾四周。 来不及询问原委,两人见黄天秀倒下了,立刻锁定了头号案犯周赤炎,并提刀砍杀上去。 周赤炎连忙又投掷出实心的铁球抵御,同时喊道:“快撤!” “一个都跑不了!” 庞靖忠迎着袭来的铁球,一个猛地侧身,挥刀砍在了铁球后的钢链,顺势一扭一扯,让钢链缠绕住刀身,并卡住了铁球。 姜世生配合默契,提前矮下身一个滑铲,顺着钢链的下方滑到了周赤炎的跟前,然后刀尖往上一挑,戳进了周赤炎的肚子! 周赤炎瞠目结舌,浑身僵住。 其他门客一看两位主心骨都凉了,当即很不仗义的作鸟兽散。 陈廉三人见门客们向四面八方逃去,只能是心有余力不足。 就在这时,从空中划来一抹蓝光,以雷霆之势,将一个翻上墙头的门客精准击落。 接着,蓝光一刻未停,又将其他逃窜的门客逐个击杀,跟贪吃蛇似的。 当这些门客都躺在地上后,蓝光落在了陈廉三人的面前。 一张银色半脸面具,一身蓝袍轻甲,一杆长枪,身姿高挑矫健,马尾高高束起,尽显飒然。 正是泰安府卫所的千户长官,闻人瑕! “大人!”庞靖忠大喜过望,连忙作揖。 闻人瑕藏在面具后的那双冰冷眸子一转,扫过周围每个人,最终落在了陈廉的身上。 “大人,周府地底下有一条密道,似乎连接了城内外,现已被我们捣毁,但还是需要提防城外的叛军趁机作乱。”陈廉快速汇报了战果。 “办得好。”闻人瑕人狠话不多,但语气里仍包含着赞许之意。 随即,府外传来了人马逼进的声响,想来是卫所的援兵都到了。 “你们三人将这些反贼都带去卫所看管,余下的事,本官自会处理。” 闻人瑕布置了任务后,就携着长枪跃出了宅邸,估计是赶往城门处巩固防卫军事了。 虽然城内的危机是解除了,但城外的净土教叛军估计都已闻风而动了。 接下来,注定是一个惊心动魄、血腥厮杀的长夜。 陈廉也没闲着,趁着卫兵们正在进来的路上,将山河盘从黄天秀的断手里取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山河盘对你不奏效?”黄天秀躺在地上,悲愤欲绝地质问道:“要么你修为比我高,要么你毫无欲望,抑或者,连山河盘都营造不出能满足你欲望的事物!” 庞靖忠和姜世生对此也深感费解。 当时山河盘的白光笼罩上来时,他们就觉得意识陡然恍惚,然后看到了一些让他们非常动心的事物,以至于鬼迷心窍似的,完全忘却了此刻的危险,只想沉浸在那些美好中。 万幸,陈廉没有中招,并通过伪装破解了危机! 但这又是为何呢? 论武道修为,陈廉和他们差不多都在一个水平上,况且陈廉还身中寒毒…… 对此,陈廉只是淡淡道:“可能是我为人比较正直吧。” “……” 不止黄天秀语塞,连庞靖忠和姜世生都跟着心塞了。 兄弟,拜托,明明你也是反贼啊! 一个被忽悠成官军的反贼自诩正直,这让他们这些正牌官军情何以堪啊! 但,有没有可能是失忆的他,真的过于淳朴了?以至于连欲望都没有,只有满满的正义? 总之,他们如何都不会想到,陈廉对山河盘免疫的原因,纯粹是能引诱他的事物,连山河盘都营造不出来。 第九章 九州山河盘 给黄天秀这么一说,陈廉大约明白了山河盘的幻象为何对自己不奏效。 说白了,就是自己的精神阈值太高了。 毕竟前世经历了娱乐方式爆发的时代。 包括短视频的各种擦边小姐姐,还有岛国片探花片这些,他都看得索然无味了。 而这个山河盘的致幻原理,大概就是针对目标人的心头所好,营造出相应的诱惑画面。 这些诱惑画面,只能根据这个世界的“大数据”来塑造,自然匹配不了陈廉的“高段位”追求。 只能说,穿越者的快乐,山河盘它不懂。 随即,陈廉研究起了手里的山河盘。 毫无动静。 根据机缘系统的提示,自己目前尚无条件使用这法宝,但长期持有的话或许有机会。 这个机会是什么呢? 然而,自己怕是连持有的机会都没有。 “这法宝颇为玄妙,估计张守他们都被吸进去了,回头交给千户大人勘验一下吧。”庞靖忠提议道。 唉,当公差就是这点不好,捡到宝贝要上交公家。 好在这一夜的收益颇丰。 主要还找到了续命之法! … 这一夜,陈廉整宿未眠。 整个泰安城,自然也多得是人提心吊胆了一夜的。 但幸好一切最终还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旭日升起时,晨曦普照的大地也仍旧一片祥宁。 当然,少部分区域还是一片肃杀的氛围。 比如卫所。 水池畔,闻人瑕慢条斯理地给鱼投放着饲料,同时听着熊海涛在旁边的汇报阐述。 “总之是下官大意了,轻信了巡检司那边的情报,匆忙赶去城外的石场,险些误了大事。”熊海涛脸色怏怏的。 其实他压根就没到石场,刚到半途,他就看见泰安城中燃放起了烟花。 意识到中了圈套的他,第一时间就调转马头往回赶。 好巧不巧,半路上遇到了徘徊在附近的净土教叛军! 双方确认过眼神过后,一场遭遇战轰轰烈烈的开打。 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闻人瑕率军驰援,这才击退了叛军。 “说起来,你也算是歪打正着,在城外拖住了叛军,没有让战火殃及到泰安城。”闻人瑕的嘴角微微一翘。 见状,熊海涛不由暗松了一口气,赶紧给自己脸上贴金:“此事虽说是偶然,但下官做事也是十分慎重的,知道那伙叛军意图夜袭泰安城,于是豁出命率部拖住他们,纵然粉身碎骨,也不能让他们祸害百姓。” 结果,闻人瑕很不客气地泼了盆冷水:“但其实你根本没必要硬碰硬的,凭白的损兵折将。你恐怕还不知道,周赤炎的宅邸之下有一条连接城外的通道,那些烟花就是信号,一旦燃放,叛军就会通过地道钻过来,本官当时都准备好了瓮中捉鳖。” 熊海涛的脸色一僵,讪然道:“下官真的不晓得这事,派去周府的人也没及时告知我……” “你派去周府的那些人,一进门就被周赤炎等反贼给收拾了。”闻人瑕冷哼道:“若不是你麾下另一伙人察觉到端倪,潜入周府探寻并捣毁阴谋,恐怕此刻的泰安城已经易主了。” 熊海涛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进城后,只隐约听说了一些周府的消息,大致是周赤炎其实还藏在家里,幸亏被卫所的人及时发现并缉捕了。 原本,他还寄希望于抓人立功的是自家小舅子张守呢。 现在他听闻人瑕说出原委,又是紧张又是好奇的道:“那张守他们现在如何?又是我麾下的哪些人立了大功?” 闻人瑕没急着回答,偏头微微抬了抬下颌,道:“喏,来了。” 熊海涛顺势一看。 庞靖忠、姜世生和陈廉正迎面而来。 那一刻,他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和诡异。 “是你们仨潜入了周府?” “不错,也是我等发现了周赤炎等反贼的阴谋。”庞靖忠欠身作揖。 “……”熊海涛非但没有欢喜,反而沉下了脸色:“我当时不是让你们仨留守在抱仙楼吗?” “大人,当时情况刻不容缓,卑职只好临危独断了。”庞靖忠回道。 “事急从权嘛,可以理解,熊百户出城不也没提前跟我打商量嘛。”闻人瑕帮腔道。 熊海涛只能憋住了不满,转口问道:“那张守他们呢?” “在这。” 陈廉双手捧出了山河盘。 熊海涛怔了怔,刚要伸手去拿,陈廉就先一步呈递到了闻人瑕的跟前。 不顾熊海涛愠恼的脸色,陈廉不卑不亢地道:“据净土教的反贼供述,张总旗等人都被吸进了这山河盘中。” 熊海涛悚然动容,忙道:“那张守现在如何?快将他们从这山河盘里解救出来啊!” “恕卑职无能为力,这法宝似乎只有黄天秀能驱使。”陈廉告知道。 “原来是山河盘,这可是个好宝贝。”闻人瑕一边把玩,一边科普:“《上古宝纪》有记载,这山河盘一共有九块,意寓着九州山河,拼凑起来恰好就是一幅九州山河图,上古封神之战后,这九块山河盘就分散流落了,没想到反贼的手里就有一块。” “盘内有一方天地,可滋养众生,可化生万物,虽然没有攻击和防御的效果,却能悄无声息地布下禁制,制造幻象,将人引诱入内。但凡被吸入其中,即便是大修士也只能任人宰割。” 说完后,闻人瑕眸光流转,问道:“你们没让黄天秀把人放出来么?” “他提了条件,想放了张守等人,就得放了他们。” “这会还痴心妄想。”闻人瑕嗤笑道。 熊海涛却不淡定了,道:“大人,若是不同意反贼的要求,那咱们总该想其他的法子救出张守啊。” “你对你这小舅子倒是够上心的。”闻人瑕笑了笑,手指摩挲着山河盘。 肉眼可见的,有细微的光晕在她的指腹上流转。 片刻后,闻人瑕眯了眯眼:“这山河盘被设置了意念封印,有点棘手了。” 陈廉心里一动。 其实类似的话,昨夜庞靖忠在捣鼓了一会山河盘后也曾说过。 许多大修士如果要将手里的法宝传承下去,往往会在法宝上留下意念作为封印。 意念,即元神凝练生成的能量具象。 将意念附着在法宝上,相当于设置了一道门。 能否开门,就是看持有者的意念能否和原主人的意念契合了。 很显然,眼下,闻人瑕的意念和山河盘的意念并不契合。 “意念不契合的话,那能否强行瓦解?”熊海涛试探道:“下官曾听说,遇到此类情况的话,能以元神出窍的方式,强行冲破意念屏障,将此物收为己用。” 闻人瑕没好气道:“熊百户,本官是修体者,修神只是略通,可没这么大的本领。再说这山河盘的创造者留下的意念何其强大,寻常的修神者即便能将元神投入其中,照样入门不得。” 闻言,陈廉终于明白了山河盘的操作指南。 根据身体里残留的记忆,此方世界是有仙人的。 凡人想要修仙有许多途径,比如武道,比如佛门,比如道家…… 但以本质来说,无非就是两种方式:修体和修神! 陈廉的这具身体,是经过武道磨炼的,等于就是修体。 而修神,顾名思义,就是修炼元神。 达到一定的阶段,能操控意念、元神出窍,甚至还能言出法随、以虚化真…… 至于该如何修炼元神,残留的那点记忆并没有相关信息。 只记得修神的门槛比修体高得多,尤其是天赋,没天赋的,连最基础的都学不了。 好比数学,一通百通,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修体则对应文科,天赋再差,只要勤勉修行,总能有些成果。 而就目前来看,想驱使这山河盘,最简单直接粗暴的手段,就是将元神投入其中,强行破除意念封印。 等于开不了门就拆门! 但现场几乎清一色的修体者,只能抓瞎。 “不过,陈廉能免于山河盘的法力,根据规律,意念极可能与山河盘中的意念契合,或许能有这个开锁的资格。”闻人瑕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廉。 第十章 银子兄弟情 迎上闻人瑕意味深长的目光,陈廉心头恍然。 难怪机缘系统说自己如果能长期持有山河盘,就有机会收为己用。 原来是要等自己修神修出了意念! 正当他跃跃欲试。 然而,闻人瑕提了这么一句后,忽然笑着摇了摇头。 她的素手又摩挲了一下山河盘,就道:“陈廉,你先与姜世生下去吧。” 嗯? 就这么把我打发了? 我好歹是天选的开锁人,你们指导我修炼一下元神,就能把张守他们从山河盘里捞出来了啊! 可即便是满腹牢骚,陈廉还是跟着姜世生先行离开了。 等人一走,熊海涛就兴冲冲的道:“大人,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能怎么办?难不成真栽培这个反贼修神?”闻人瑕莞尔道。 熊海涛一窒。 可看着山河盘,他仍硬着头皮道:“这一时半会的也不好找到其他能契合的人,而张守他们困在里面怕是撑不了太久。” “所以就更不能指望那小反贼了,修神需要资质,有资质还不晓得何时能修出意念。”闻人瑕悠悠道:“唉,难搞。” 熊海涛急了,咬咬牙,欠身作揖道:“大人,还望你帮卑职一回。” 庞靖忠看在眼里,心思微动。 自从闻人瑕从京都空降而来,熊海涛就对这个新上司不太服气,平时都是自称下官,这次却改口用上了“卑职”。 显然为了小舅子的性命,熊海涛不得不选择了归附。 闻人瑕看他服帖了,满意地扬了扬嘴角:“我会想出办法的,你且等着吧。” 接着,她又偏头看着庞靖忠:“你再说说昨夜陈廉是如何推理断案的,尤其他在周府的行为,要事无巨细的说清楚了。” 庞靖忠吸了口气,开始一五一十的讲述昨夜的经过细节。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闻人瑕凝声道:“陈廉在进入地窖之后只片刻工夫,就找到了地道?” “当时卑职在上面把风,这个事是姜世生说的,千真万确。”庞靖忠回道。 熊海涛皱眉道:“大人,应该是这反贼的过往记忆作祟,他肯定去过周府的地窖,也参与过这场阴谋的部署,否则他根本没道理能一下子看穿这么多的事物。” 闻人瑕沉吟道:“应该是这样,但想必还没恢复,否则也不会助我们瓦解了昨夜的危机,总之接下来把他盯得更紧了。” “大人,何须那么麻烦,直接杀了便是。”熊海涛狞声道。 闻言,庞靖忠的身体动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如果你能查出净土教潜伏在城中的所有奸细,并确保不会再发生昨夜那样的事,我无所谓。”闻人瑕淡淡道。 熊海涛讪讪地闭嘴了。 虽说闻人瑕的这个计策太冒险了,但确实管用。 “反正这反贼也活不了多久了,物尽其用就是了。”闻人瑕顺口道:“对了,准备好陈廉的画像,回头审问周赤炎他们时再问问这陈廉的底细。” 截至目前,他们只知道陈廉是净土教的人,但具体的身份来历仍不明确。 之前闻人瑕曾让人盘问过抓获的其他净土教反贼,居然很大部分人都不认识陈廉。 只有几个老资历的反贼有印象,说陈廉是跟着一群从北方来的流民加入了净土教,大多数时间都没什么存在感。 但一个小透明,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的线索情报? 闻人瑕虽然好奇,但也没有过多的费神,交代完后,就将手里的饲料都丢在了池水里。 接着她拿起了钓竿,开始抛线垂钓。 她最喜欢打窝钓鱼了。 … 清凉的盛夏清晨。 街角的面摊。 一张方桌上,店家陆续端上来三碗水滑面。 面片宽阔细嫩,撒了些葱花,盖了几条青菜和几点肉丝。 陈廉又加了点辣酱,哧溜哧溜吃得满头冒汗,却很痛快。 没办法,身体虚啊! 庞靖忠见状,不由轻叹道:“可惜了那颗火灵石,如果留着还能缓解你的病症。” “要不再去买一颗吧,贵就贵点,反正昨晚捞了一笔。”姜世生从怀里掏出了几锭银子。 这是他在地窖时顺手拿的,至于其余的那几箱银子就不用想了,哪怕从废墟里挖出来也都得充公。 “可惜当时太急了,只拿了六百两,我记得一颗珠子大的火灵石约莫要一千两左右,要不咱们先买半颗顶一顶?” 虽然有点肉疼,但庞靖忠和姜世生还是愿意出这一笔钱的。 一来,昨晚要是没有陈廉的卓越表现,他们别说立功了,恐怕家属都得收抚恤金了。 知恩莫忘报,哪怕陈廉是个假兄弟,也得聊表些心意,起码让他最后的日子走得安详一些。 二来,姜世生还另外私藏了六百两,留着给自己和庞靖忠平分…… 陈廉一边嚼着面条,一边将银子推了回去。 庞靖忠以为他在客气,正要规劝,陈廉却伸手往怀里摸了摸,掏出了一张银票。 庞靖忠和姜世生探头一看银票的面额,不由瞠目结舌,差点叫出声。 “嘘!”陈廉立刻将银票塞回了怀里,警惕地环顾四周。 两人连忙强行按捺住情绪,但口气依旧激动:“这银票你哪来的?” “昨晚给何怜香搜身验尸时发现的,应该就是她准备给自己赎身的钱。”陈廉搪塞道。 当然,赎身顶多就两千两银子,余下的,应该都是何怜香安顿后半生的积蓄。 但也可能是何怜香准备献给周赤炎的。 “二哥,你这运气也忒好了吧。”姜世生两眼冒光。 庞靖忠也馋得吞了口唾沫。 凭本事捡到的钱,他们可没有上交充公的打算。 只是,他又实在拉下脸要求陈廉做到见者有份。 “直接分了吧。”陈廉很干脆地道。 “二哥大义!”姜世生竖起了大拇指,兴冲冲道:“我等会就去钱庄,一分为三,我和大哥都是三,二哥你拿四成,如何?” “你小子还真能顺着杆子往上爬!”庞靖忠从桌底下踹了姜世生一脚,却是忍不住心动。 如果他真能分到这么多银子的话,那么在升迁百户的事情上,疏通打点就足够了。 “你和大哥平分了吧。”陈廉缓缓道:“但这钱都得交给大哥保管,先把你欠赌坊的债给还清了,以后切莫再去赌了。” 姜世生愣住了:“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之前听见你问大哥借钱。”陈廉又道:“还清了赌债后,剩余的留着给你置办家业田产,讨个好媳妇。” 其实这些信息,都是之前在卫所里刷机缘刷出来的。 属于【禄】机缘。 显然是提醒自己要搞好同僚兄弟的关系。 银子兄弟情那也是兄弟情。 姜世生哑然了。 之前他确实曾偷偷问庞靖忠借钱还赌债,只是没想到让陈廉听见了。 更没想到,陈廉捡到这笔巨款,居然一点都不留,全拿来资助他们。 “那你自己呢?” “我命不久矣了。” “……” “二哥,你这样子,让我实在是……” “自家兄弟没必要矫情,我孑然一身,本就用不到什么钱,而你和大哥是我唯一的亲人,遇到困难,我自然得尽心竭力。” 陈廉笑着对庞靖忠说道:“大哥,你拿了这笔钱,就赶紧找关系谋升迁吧,听说伯父临终前的遗嘱,就是希望你子承父业,晋升百户。” 庞靖忠脸色动容,嘴唇嚅嗫,却迟迟说不出半个字。 姜世生也是双眼通红。 最终,两人都把脸埋到了面碗里,满不是滋味地扒拉着面条,却还是抑制不住冒出来的泪水。 为了掩饰,他俩索性也拼命地往面里添辣酱。 这哪里是什么反贼! 分明是他们的亲兄弟啊! 相比之下,他们在卫所的那些同僚加起来,都不及陈廉对他们的万分之一好。 陈廉看到两人感动得泪眼哗啦的,只是会心一笑。 他很乐于慷慨助兄弟。 一来,他掏出来的只是一张五千两的银票,还有五千两自己私藏了。 二来,他需要这两位兄弟帮自己办件事。 第十一章 请大人笑纳 “大哥,三弟,我有件事想麻烦你们。” “二哥你尽管说,就是一百件我都帮你干了!”姜世生瞪着猩红的眼睛,毫不犹豫的道。 “辣酱放多了,眼泪都给逼出来了。二弟你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庞靖忠抹了一下泪水,也显得情真意切。 “就是小事情。”陈廉笑道:“我已时日无多,接下来,我只求能过上一些清静祥宁的生活,所以能否替我安排一个住处,无人打扰的那种。” 上述自然是假话。 实话是他接下来只想赶紧钻研《净土宝典·火神篇》,寻找续命之法。 但《净土宝典》是邪教反贼的典籍,他想看也只能躲起来偷偷的看! 而现在他住在卫所的营房里,和庞靖忠、姜世生一个屋子。 这两位兄弟对他太过关心了,从早到晚都几乎形影不离,亲近得快吃不消了。 他也曾委婉的让两位兄弟不用管自己,但俩兄弟表示他现在身中寒毒,身边一定得有人,时刻给予他春天般的温暖。 因此,陈廉现在就想能争取到一个独处的机会。 然而,这要求貌似很简单,但着实难住了两人。 按闻人瑕的指令,是绝对不允许让陈廉离开他俩的视线。 “二哥,你是嫌我和大哥太烦人了么?”姜世生试探道。 “那倒没有,只是……”陈廉原以为这么一个简单的小要求,很容易会被满足。 庞靖忠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道:“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回避的么?” 陈廉疾思了片刻,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个主意。 虽然有些羞耻,但他还是腆着脸说道:“那个,我至今应该还是处子之身吧?” “不错,你正在养精蓄气的阶段,还不能行男女之事。”庞靖忠回道。 陈廉是不是处男,他不知道。 但他们检查过陈廉的身体,正处于武道的初级阶段,这个阶段的武者正在筑基,照理论来说是不能破处的。 陈廉当即叹了口气,忧愁道:“但现在我时日无多,也懒得追求武道的提升了。” “……” 庞靖忠和姜世生对视了一眼。 姜世生率先秒懂,暧昧一笑:“二哥看来是想在这时候了结这方面的心愿了吧。” 庞靖忠干咳了一声,但也理解了。 大家都是男人,还都处于生理欲望最强烈的年纪。 这时候为了武道提升,强行憋住欲望本来就是一件很煎熬折磨的考验。 但现在陈廉都活不了多久了,还在乎个狗屁的武道前途啊! 自然是该怎么快活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还望两位兄弟理解。”陈廉为了续命,只能自污了。 “理解,自然是理解的。”姜世生的眼珠子一转,提议道:“那要不今夜我带二哥去抱仙楼开开荤,听说除了何怜香,另一个花魁柳如烟也不错,人好活好身子好……” 没等陈廉表态,庞靖忠又从桌底下踹了他一脚:“二弟乃是正人君子,岂会去这种糜烂肮脏的地方。再说了,二弟是第一次,怎么能便宜了这些下贱的娼妓呢!” “对哦,二哥遇上柳如烟,等于菜鸟遇老母鸡,还是属于倒给钱的那种。”庞靖忠讪笑着挠挠头:“那此时该去哪寻一个良家女子,来个旗鼓相当的切磋呢……诶,我想到一个人。” “谁?” “何怜香的那婢女啊。” 闻言,陈廉也不由怔了怔,道:“那现在人怎么样了?” “被带进衙门盘问了,毕竟何怜香与净土教勾结是事实,她作为何怜香的婢女,自然也得查一查。”姜世生回道。 庞靖忠琢磨着说道:“会不会不太合适……” “大哥,现在上哪找肯献身的良家闺女,除非你拿刀逼着人家。” “这个婢女你就不用逼了?” “自然也要逼,但我可以逼得她心甘情愿。” 姜世生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大有金牌皮条客的风范。 陈廉哭笑不得,但也随他施展手段了。 只要能给他提供一个不被干扰的学习环境就行。 … 夜色阑珊时。 陈廉和庞靖忠在城中巡逻了一圈后,被领到了外城一个小宅院。 这是一个荒废的宅院,前主人因为获罪被斩,房子充了公,被几个卫兵拿来当“休息游乐屋”。 “放心吧,我们在外面给你把风,没人会打扰你的春宵。”庞靖忠尬笑道:“但天亮之前,你就得跟我们回卫所。” 趁着夜巡的机会,让陈廉完成从男孩到男人的进阶,这是他能给予的最大便利了。 “二哥,我还提前让人打扫过了,被褥这些换了全新的。”姜世生从院里面走出来,挤眉弄眼的道:“那姑娘也在里头等着了,刚洗过,忒干净。” 陈廉苦笑道:“有劳两位兄弟了。” “去去去,多扑腾几下就算对得住我们了。”姜世生把陈廉推进了院子里。 看着陈廉进了屋门,姜世生调侃道:“大哥,你说他会不会中途寒毒发作,关键时刻折戟吧?” 庞靖忠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别说不吉利的。” 姜世生又没心没肺的笑了笑,忽然低声道:“唉,其实这人还是不错的,如果他真是咱们的结义兄弟那该多好啊,只可惜黑白不两立。” 庞靖忠的嘴角牵动了一下,轻叹后喃喃道:“这世道哪有什么非黑即白,多的还是咱们这些不黑不白的中间人罢了。” 另一边。 陈廉也见到了给自己准备的“启蒙姑娘”。 “大人。” 那婢女低头屈身,行了个万福。 烛火的光晕下,那娇俏的身姿异常动人,还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极易勾起男人的征服欲。 陈廉轻轻嗯了一声,默默打量着。 昨晚光顾着看艳尸……哦不,光顾着探案了,如今仔细一瞧,这婢女倒是有些姿色,肌肤细腻白嫩,身材高挑纤巧,只是由于年纪太小,发育未成熟,欠缺了一些女性魅力。 但不知是不是刚沐浴过的原因,隔着距离,陈廉都能感觉到一股青春独有的清新纯洁味道。 忽然,陈廉注意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道:“我那兄弟是怎么跟你说的?” 这婢女垂着小脸蛋不敢抬头看他,细若蚊蚋般的道:“另一位大人与奴婢说了您的情况,且还说了,只要奴婢肯陪……肯帮你完成最后的心愿,就会放了我,还会帮我向抱仙楼取回卖身契。” “那就是威逼利诱了。”陈廉莞尔,总好过逼良为娼了。 这婢女放在身前相握的手紧了紧,扑扇着眉睫说道:“其实那位大人没怎么逼我,让我慢慢考虑,我、我只考虑了片刻就同意了。” 陈廉微微诧异:“为了赎身?” “是,也不仅是。” 这婢女虽忸怩,倒也直率:“奴婢被卖进抱仙楼十年有余,原本前两年老鸨就想让我破瓜接客,幸亏有何姑娘帮衬,让我过去服侍她,才得以保住身子至今。而且之前何姑娘还曾说过,她赎身时会连我一块赎,只可惜没等到这一天。” 陈廉叹道:“实话来说,何怜香对你是有大恩的。” “是,说句掏心窝的,奴婢这辈子常被人当作货品牲口一样看待,唯有两人将奴婢视作是活生生之人,给予奴婢善意和援手。一个自然是何姑娘,另一个……”婢女忽然微微抬起脸,眼角含泪又含着一缕微笑,轻声道:“另一个是大人您。” 陈廉看着她梨花带雨又带笑的娇容,一时缄默。 “昨夜若不是大人相助,奴婢肯定要被巡检司的那些人带回去蹂躏折磨,然后再把奴婢当作是替罪羊给砍杀了。” 婢女跪在了地上,情真意切的说道:“因此,得知大人您的情况后,奴婢也是心头悲切,直叹好人没好报。” “大人之恩无以回报,若是这一夕之欢能给大人最后带来些欢喜,奴婢心甘情愿。” “这身子,还请大人笑纳。” 说着,婢女颤抖着手,扯开了系在腰间的罗带。 第十二章 上古炎煌兽! 随着罗带被扯开,覆在婢女身上的薄衫领口从两侧肩头滑落,露出了雪腻的肌肤与诱人的轮廓。 然而,陈廉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淡淡道:“笑纳就免了吧。” 婢女愣了一下,诧异地瞪大杏仁眼,泛着迷惑的神情。 “你若是真想报恩,只需帮我做一件事。”陈廉指了指房门:“你去门口待着,别说话,出去后也别乱说话。” 婢女的迷惑神色更重了。 不是说好了让她来送温暖的嘛,怎么大人又要独守空房? 她很想询问原因,但迎上陈廉清冷的目光,她便生生地忍住了情绪。 拉上薄衫,系好罗带,婢女又向陈廉行了个万福:“那大人有需要再叫我。” 需要? 我现在只需要续命好伐! 虽然这具身体是处,但前世的他在某个老司机论坛可是被奉为祖师爷的存在,什么极品货色没尝过,一个发育未满的小身板根本勾动不了他的兴致。 况且现在命在旦夕,他哪有闲情再把所剩无几的精力输出去。 婢女缓缓走来,与他擦肩而过,眼看没有反转,只能带上门出去了。 站在门口,她摸了摸自己的身子,闷闷不乐地鼓起了腮帮。 莫非,还是我的姿色差了些火候? 而此时,陈廉已将精力都投注在了手里的《净土宝典·火神篇》。 这本书中没有颜如玉,却有着决定他生死的机缘。 翻开书页,第一页的序言写着: “火者,文明之始也。初民凿燧取焰,驱暗夜而御寒霜,化腥膻为甘饴,锻金石成利器。火聚族而居,薪传代以续,夜话围炉生智慧,燎原星火孕春秋。一簇光明破鸿蒙,照彻蛮荒,亦燃心魄,自此人族握天命,薪火不熄,万世燎原。” 据他这一个月来的耳濡目染,净土教的术法以自然之力为根本。 譬如春夏秋冬,阴晴雨雪,白昼黑夜以及风火雷水木。 而手里的这本,大约就是【火】之于人类繁衍、发展到修行的概况。 照理说,这些内容还是很有研究价值的。 但对于陈廉来说,却是“一文不值”! 因为他在后面的修行篇看到了一段话:以意念观想火焰,与元神勾连。 显然这种术法教材,都是留给元神修士,他一个武夫看得懂也学不了。 好比让一个身体正常的人去学葵花宝典,没卵用。 “看来还是得先修神成功,然后再修行这些火系术法。” “但,先不说我有没有潜质能修神,光是修炼出意念,最快也得一年半载。” “然后继续学这些术法,又要三年五载才能有小成,可我能否活到秋天都得打个大问号了唉。” 一时间,陈廉emo了。 但机缘系统明明说这书里藏有续命之法的。 想来,重点是【藏】这个字! 蓦地,陈廉的脑海里跃出了一些信息。 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 大约是说,这世间的诸多典籍,如果是着书人亲自撰写的原稿,或多或少会留下着书人的意念。 如果阅读者能感知、解析再成功契合着书人的意念,便有大概率能参悟到典籍中的至高玄机,顿悟修行的精髓。 或许这本书籍里,就藏着着书人的意念。 但问题是,光是想感知到着书人的意念,最起码也得拥有操控意念的本领。 于是他又回到了无解的状态。 直到翻完了一本书,收获寥寥。 倒是发现每隔几页,都有一页插图,画着各种火系的妖兽。 还都是彩绘的,精美细致,栩栩如生。 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他听到门外传来了哈欠声。 与此同时,外面也依稀传来了敲锣打更的声响。 又是新的一天。 不过这个荒废的宅院应该是没什么机缘的… 等等!现在这本邪教宝典在这宅子里,那等于也是机缘啊! 况且现在《净土宝典》都在自己的手里了,再刷新一次,总该进一步给新的提示吧! “机缘,刷新!” 陈廉意随心动,再次刷新了机缘系统。 【废宅机缘】 【福:无】 【禄:无】 【寿:将《净土宝典·火神篇》的妖兽插图,依次剪下双翅、尾巴、躯体、双角、三瞳、颈部和头颅,组合拼凑】 【喜:门口的婢女颜钰愿意随时无偿献身】 【财:床角有一枚铜板】 … 陈廉的目光从刷新一开始就紧紧盯着面板中的【寿】机缘。 有了这么明显的提示,陈廉终于明白了藏在这本书里的奥秘! 当即,他拔出匕首,按步骤,依次开始裁减书中的妖兽插图。 焰翼鸟的双翅,炽烈雀的尾巴,赤炎麒麟的躯体,灼角犀牛的双角,三眼熔金猴的三瞳,火渊蝾螈的颈部……一个个火系妖兽的身体部位被陆续剪下来。 直到最后,焚云流焰驹的头颅,被陈廉干脆利索地“砍”了下来。 将这些部位摊在书封面上,陈廉细细地拼凑组合,不多时,一个形态诡异的“新生物”呈现在了眼前! 蹊跷的是,这些从其他妖兽身上剪下来的部位,又都能严丝合缝地衔接起来,透着妖冶、肃穆、凶残、庄严以及孤傲等气质。 似乎,这个“新生物”本就是存在于世间的。 陈廉聚精会神地注视着。 蓦地,他的额头灵台跃动了一下。 下一瞬,他悚然看见这“新生物”竟活了过来! 扭动身躯,跃出纸面,浮于半空,色泽愈发鲜明,皮肉也变得饱满鲜活,并且体型还在猛然壮大,几乎顶到了房梁! 一股泰山般的雄伟威压感扑面而来,随同阴影一起完全罩住了陈廉! 陈廉睁目仰望,一时错愕失神。 他明明有惊恐、紧张和疑惑等情绪的。 此刻却都被这来历诡异的妖兽给生生的压制住了! 好在,这妖兽似乎没有攻击的意图,只是居高临下的凝视着陈廉。 不知多久,妖兽忽然歪了歪脑袋,三只瞳孔里都露出了一丝疑惑,还俯下头,对着陈廉嗅了嗅。 陈廉大气不敢出。 他分明能清晰感受到这妖兽从口鼻喷出的炽热气息。 最终,妖兽低吼了一声,俯身匍匐,原地蠕动了几下,就化作一道红光钻入了陈廉的额头里! 等眼前空无一物后,陈廉被镇压住的心神方才活络了过来,恍然间,一边心有余悸地喘气,一边抬手摸了摸额头。 完好无恙,只是眉心位置有些发热。 他又看着那张奇异的拼图,不由惘然。 刚刚是幻觉? 下一刻,陈廉倏地醍醐灌顶,脑海里莫名冒出一堆信息: 炎煌兽,形似麒麟而鬃若流焰,目如熔金,栖地火渊,踏石成浆,吐息焚云,所过处川泽腾烟。昔天羿射日,其血溅地而生,上古封神之战时,随炎始皇阵亡,魂魄归于天地,不知所踪。 这——似乎是一种存在于上古神话中的神兽! 还有,我这是意念契合的结果? 陈廉凝眉沉思着,忽然房门被叩响。 婢女颜钰轻声道:“大人,您没事吧,奴婢听您喘息的声音挺重。” “……我还好,就是寒病发作了一下。” 陈廉随口敷衍,随即眼神忽然一亮。 他连忙仔细感悟身体,发现一直萦绕不散的那种阴寒,此刻竟荡然无存了! 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健康状态! “我的寒毒被解除了!!!” 陈廉顿时说不出的振奋雀跃。 这本邪教典籍里,果然藏着续命的重大机缘! 只是藏得太深了,以至于周赤炎手握至宝,却不自知! 试问,正常人谁会想得到,将这些火系妖兽的身体部位剪下来,能拼凑出一只上古神兽?! 正常人更不会想到,被拼凑出来的炎煌兽图片,会发生这般诡异的奇象! 想来是这炎煌兽蕴含着绝顶的火属性,进入自己的身体后,直接化解了冷冽的寒毒! 欣喜若狂之余,陈廉也没忘记潜伏在体内的炎煌兽。 这炎煌兽不是实体,而是一种虚无的灵体。 它跑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后,又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呢? 疑惑重重。 莫名的,他若有所觉,试着闭上眼,放空思绪,脑海陷入混沌无边的黑暗。 但不多时,脑海里凭空又冒出了那只炎煌兽的模样,周身萦绕着汹汹火焰。 和之前的雄傲姿态不同,炎煌兽此刻正温顺地趴在他的脑海里。 当他的精神都聚焦在炎煌兽时,好似用手触摸了一样,炎煌兽还挪着身体蹭了蹭。 “敢情是寄养在我身体里当云宠物了?” 陈廉哭笑不得,又反复尝试了一下,渐渐掌握了和炎煌兽互动的技巧。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炎煌兽的背上,突然心血来潮,想试试骑行的滋味。 这念头刚起,炎煌兽便低吼一声,忽然拔腿一跃,跃出了他的脑海乃至身体,同时还将他的意识也一并带了出来! 那一刻,陈廉只觉得灵魂出窍! 第十三章 二弟,你是真饿了 是真的灵魂出窍了! 因为陈廉的第一视觉,赫然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这种超自然的现象,在这个世界中倒也不算离奇,修神的初期阶段就能做到。 但要掌握这种超能力,门槛和投入可不小。 上面就提过了,天赋异禀的情况下,最快也需要三五年的工夫! 而现在,通过这只炎煌兽的神通,陈廉直接走了速成的捷径! 不过在他看来,这一切主要还是得益于他自身的不懈努力。 系统和炎煌兽只是贡献了那1%。 “躺赚翻了!” 陈廉激动得都快灵魂升天了。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情绪,然后骑着炎煌兽在屋内活动。 此刻的炎煌兽,体型虽然“缩水”了许多,但逼仄的空间下,跑两下就顶到了墙。 于是陈廉又做了尝试,操控炎煌兽“撞”上了屋门。 果然就穿门而出。 他看到婢女颜钰正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一脸的忐忑和彷徨。 她大概是不放心自己吧。 陈廉看得忍俊不禁。 忽然一阵夜风从破损的窗棂吹了进来。 吹到了陈廉的“魂魄”。 那一刻,陈廉感到了强烈的拉扯撕裂感,意识也天旋地转! 他垂头一看,虚无的身体居然被风吹得扭曲变形了! “快回去!” 陈廉生怕自己要被这阵风吹得魂飞魄散,连忙催动炎煌兽。 炎煌兽当即拔腿又跃进了屋内,钻入了陈廉的额头灵台中。 过了片刻,陈廉缓缓睁开了眼,先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好像脑汁被榨干了一样,极度的疲累和孱弱,头疼欲裂。 “不知道是出窍消耗了太多的精神,还是被那一阵风吹得魂魄飘摇的缘故……总之现阶段得小心摸索了解这项能力,不可轻易再用了。” 陈廉硬挺了好久才缓过来。 随之而来的是潮水般的困倦。 他强撑着将《净土宝典》和炎煌兽拼图收起来,藏在了横梁之上。 然后爬上床,头刚落枕,他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直到有人在推动他。 睁开惺忪的眼皮,婢女颜钰正关切地巴望着他。 “大人,您的那两位同僚在敲门催促了。” “……我睡了多久?” 陈廉强撑着爬起来,余光掠过窗户,依稀看见了一抹微光。 “寅时快过了。”颜钰回道。 陈廉嗯了一声,看了她两眼,道:“你在门口等到了现在?” 颜钰轻轻点头:“之前听到大人时不时地喘息呻吟,奴婢有些担心。” 陈廉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翻身下床时说道:“你在这歇一歇吧,记住我之前的话。” “放心,大人,奴婢一定守口如瓶。”颜钰保证道,并露出感动之色:“大人没有趁人之危,想必只是想救我脱困,大人这般宅心仁厚,奴婢甘愿以命相报。” “……” 陈廉心想这丫头还挺会脑补的。 想了想,他又说道:“接下来几天,你先住在这,等我取来你的卖身契。” 他没那么伟大崇高,但他愿意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力所能及地帮一帮身边人。 … 迎上远方天际的鱼肚白,陈廉走出了屋子。 庞靖忠和姜世生早在院子里等着了,看他一脸倦容,只是默契地笑了笑。 “二弟,憋了这么久,看来你是真饿了。” “那丫头的身子都没长熟,想来被折腾得够惨吧。” 陈廉懒得解释,招呼他们回卫所。 路上,陈廉没忘记跟他们提了安置颜钰的事情。 庞靖忠和姜世生拍着胸脯保证这些都包在他们身上了。 颜钰只是抱仙楼一个婢女,现在又牵扯上净土教的案子,可以付出很小的代价就能取到卖身契。 而且他俩以为陈廉很珍惜这第一个女人,不等陈廉开口,就说会协助将那宅子过到颜钰的名下。 “那就有劳两位兄弟了。”陈廉随即又道:“还有一事,我想问问,在哪可以看到关于修神的书籍。” 庞靖忠诧异道:“你想修神?” 陈廉点头。 “为何忽然有这样的想法?” “我还想试着活下去。” 陈廉回道:“我听说,修炼元神时,通过观想火焰,有机会能掌握火系的术法,进而吸纳火灵为己用,或许正好能与我体内的寒毒抵消。” 这段是他之前翻《净土宝典·火神篇》看到的。 但他的真实目的是想了解修神的体系内容。 顺便假装修神成功,好对外解释自己的寒毒已被解除。 “的确是有这个说法,但你也知道修神的门槛很高,哪怕能迈过门槛,要达到你期望的水平,基本需要几年乃至十几年光阴,还得看运气,而且还未必管用。” 庞靖忠沉吟道:“而你现在的状况,怕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他一度怀疑陈廉是不是尝过鱼水之欢后,又对人世间萌生了眷恋,所以还想再争取一把。 “大哥,给我一个机会吧,就当死马当活马医。”陈廉正色道。 庞靖忠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典籍,在浩典阁里就有,但需要卫所的介绍信,此事容我向上级请示吧。” 大秦王朝自建立以来,为维护统治稳定,对各修行流派的管控极严。 其中一招釜底抽薪的手段便是收缴并封禁民间的功法典籍。 除了净土教和其他非法或合法的宗派,全天下只有京都和府州以上地方的浩典阁中才存有修行的功法典籍。 虽然现在管控力度宽松了许多,民间也不乏“野生”的修行者,但缺乏系统的理论传承,大多不足为道。 而想要进行正规的修行,唯有加入官府卫所。 且能修行到的功法品阶,还得根据职位的高低。 像他们这些“基层执法者”,大多只能接触到基础武道。 但也有特殊条例,比如若是立下功勋,或者天赋异禀,便能获批去浩典阁修习更上乘的功法。 正好,陈廉刚立下大功。 只是鉴于他的特殊身份,还需要上司定夺。 “有必要嘛。”卫所百户厅里,熊海涛咂嘴道:“让你们演戏,不是让你们入戏。把一个反贼领进浩典阁,亏你说得出口!” “大人,卑职自知唐突。”庞靖忠欠身说道:“只是陈廉提出想通过修神寻找化解寒毒的法子,卑职实在没理由拒绝。” “那就随便找个理由给回了,还用我教你?” “大人,还请容卑职多说两句。” 庞靖忠小心翼翼地道:“现在不是正急着要揪出潜藏在泰安城的其他反贼嘛,卑职就想以此为诱饵,引蛇出洞。” 这场危机解除后,当前官府和卫所的办案重点已经转移到了“抓内鬼”。 敢在城内造反起事,反贼绝对不可能仅有周赤炎和他的那些门客。 闻言,熊海涛抬了抬下颌,示意继续说。 庞靖忠就接着道:“陈廉现在身中寒冥之气,命不久矣。此时我们让陈廉进入浩典阁,大可以对外说陈廉是去修习化解寒毒的功法。作为交换,陈廉会交代出其余反贼的线索!” 熊海涛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要让那奸细知道陈廉已经被我们策反了吧?” “大人英明!”庞靖忠道:“主要在卑职看来,一个死的陈廉反倒能令净土教反贼安心,而一个活着的陈廉,却能让他们提心吊胆、自乱阵脚!” “你脑子挺机灵的嘛。”熊海涛玩味一笑。 “这都是大人指导有方,若是能因此破案,大人自然是首功。”庞靖忠很会做人,主动让出功劳。 熊海涛却没在意这马屁,手指无规律敲击着桌案,目光闪烁。 目前对黄天秀、周赤炎等人的审讯并不顺利。 有人识相的坦白招供,有人坚定的咬紧牙关。 选择坦白的是那些门客,都是净土教的小喽啰,所知有限。 周赤炎起初挺有骨气的,但在“大记忆恢复术”下也坦白了,供出了向何怜香泄露军务情报的“上家”,据说是泰安府衙门的通判。 但这个通判仅仅是被何怜香的美色迷惑,并非净土教人士。 至于潜藏在泰安城的其他反贼,周赤炎一概不知。 净土教的组织架构相当严谨,下线往往只能跟上线联络,信息也都是从上线那获取的。 而周赤炎的上线黄天秀,遭受酷刑还硬挺着。 此时,的确需要寻找其他的突破口…… 庞靖忠看熊海涛仍未意动,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对了,这是给大人准备的茶水钱。” “这么多,看来在抱仙楼和周府的收获不小啊。” 熊海涛手速飞快地收下了银票,变得和颜悦色。 “全是仰仗大人您的恩赐,接下来,也得拜托大人多多提携。” “有点意思。”熊海涛一拍桌案,道:“那就依你的计策行事,把这一匹死马当活马医治看看,若是还能再立功勋,待我高升之日,也是你升迁百户之时!” 第十四章 摊牌了,陈廉就是内鬼 “死马当活马医这主意倒也可以一试,现在奸细藏得这么深,必须得下重药才行。” 闻人瑕踱步行走在廊中,丽影不断穿梭过两侧翠竹形成的幽深绿幛。 这是属于千户的专属通道,从千户厅走出来,可以通过此廊道通往卫所各处。 且两侧都种植了翠竹,既可以隐蔽动向,也能阻隔声音。 熊海涛跟在后侧,附和道:“卑职也是这么考虑的,反正这陈廉也活不了多久,此时让他去浩典阁又学不出什么,倒不如再做场戏给那些奸细卧底看!” 眼看闻人瑕没有吱声,熊海涛以为她是默许了,就道:“那卑职这就给那小子派介绍信,并且将这消息散播出去。” 结果闻人瑕又有话说了:“你准备将消息散播到何处?” “自然是卫所里。” “唉。” 闻人瑕似乎对熊海涛的智商不太满意,道:“我问你,这一个月来,陈廉的真实身份以及我们的计策,卫所上下皆知,但可曾引诱出奸细?” “不曾。” “那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我们卫所上下忠心耿耿,绝无奸细!” “那你再给卫所里散播新消息,会有用吗?” “呃……” 熊海涛意识到自己糊涂了,讪笑道:“难不成将这消息散播到外头?那恐怕这场戏就演不下去了。” “我说你就不能换个思路嘛,为何要我们主动散播消息。”闻人瑕发现自己非常憎恶蠢笨之人,没好气道:“我们大可以让反贼自己传递这消息。” 熊海涛眨巴了一下眼,清澈的眼神流露出迷惑。 “走,去一趟卫狱,正好救救你那小舅子。” … 此刻的卫狱里,凄厉惨叫声正久久回荡着。 最深处的牢房里,黄天秀正盘腿坐在角落里,赤裸着上半身,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墙壁上还嵌着两条铁链子,系着两只铁钩子,赫然从他的两侧锁骨中穿透! 只是他的脸色依旧透着坚毅。 “不愧是名誉江湖的君子剑,有些胆魄。” 闻人瑕领着熊海涛站在了牢门之外,等着狱卒开锁。 黄天秀睨了她一眼,冷哼道:“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如果我有丁点的胆怯之心,一开始就该招了,何须受皮肉之苦。” 闻人瑕的嘴角噙着笑,“对付你们这些元神修士的确棘手,即便对你们用刑,你们也可以操控元神阻隔身上的苦痛。” “所以你准备用其他手段对付我咯。”黄天秀看着她走进来,冷冷道:“或者说,你同意了我的条件,我放了你的人,你们也放了我们。” “让本官被胁迫放了你?谁给你的自信?” 闻人瑕手掌托起山河盘,笑道:“我查阅过《上古宝纪》,要捞出困在盘中的那些人,办法其实很多,最简单的就是杀了你,断了你和山河盘的意念联系,本官再强行在盘中的小世界打开一条缝隙。” 黄天秀却只是一挑眉头,面不改色:“那你赶紧杀了我吧。” 闻人瑕默然。 “所以你还舍不得杀了我,毕竟你还试图从我口中索取情报。”黄天秀得意一笑。 “我现在不杀你,是给你机会。你不说,回头也有其他人说的。”闻人瑕悠悠道。 “谁?周赤炎他们?”黄天秀不屑道。 “你就不曾想过,为什么何怜香刚死,我们就能迅速破案,并顺藤摸瓜毁了你们的阴谋。”闻人瑕反问道。 黄天秀一怔,阴沉的脸色布满了疑云。 被抓至今,他认命了,但就是这个疑问让他耿耿于怀。 他的计划,事无巨细都布置得精妙又隐蔽,最起码也该拖住官府和卫所几日。 结果,一夜……不对,就一个时辰,卫兵就跟开了天眼似的,来了个直捣黄龙! 左思右想,他得出了一个推测:有内鬼! “你以为就你们净土教能在我们这安插奸细么?”闻人瑕讥讽道。 “到底是哪个宵小之徒!”黄天秀忿然道。 他原只是发泄火气,没想到闻人瑕直接满足了他的心愿。 熊海涛站出来,掏出一张画卷揭开,赫然是陈廉的画像! “是他!” 黄天秀目眦欲裂,死死盯着画像。 闻人瑕就确定黄天秀认识陈廉,道:“你之前曾是附近净土教据点的教习,此人应该也受过你的教导吧。” “不错,是我启蒙了他的武道修行。”黄天秀也承认了。 不过他对陈廉的印象不深。 毕竟他担任净土教的教习,教过的信徒不胜枚举。 记忆里,这个陈廉就是沉默寡言,天赋一般,但胜在坚韧。 后来据点被闻人瑕率军捣毁,黄天秀原以为陈廉已随着大军阵亡了。 如今闻人瑕向他展示陈廉的画像,难不成这陈廉已经…… “那你再仔细认一认。”熊海涛怀着戏谑的心思,用手捂住了陈廉的下半张脸。 黄天秀看了两眼,眼睛凸得更厉害了:“也是他!” 那夜潜入周府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的三个卫兵都蒙着脸,当时黄天秀还挺纳闷。 明明他们是兵,干嘛搞得鬼鬼祟祟。 现在熊海涛一捂住陈廉的半张脸,他就认出陈廉是其中一人! “原来,都是他害得此番大计功亏一篑的!忘恩负义的狗东西!”黄天秀咆哮道。 但骂了两句,他忽然又迟疑道:“不对,他在净土教位卑人微,不可能知道太多事的。” “那本官就不晓得了,反正本官从地宫脱困,就是得益于他的指引,还有破案,也都是仰仗了他。”闻人瑕微笑道。 黄天秀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怒道:“你现在跟我说这个作甚?就是想羞辱我?” “我说了,是在给你机会。”闻人瑕道:“陈廉弃暗投明,还屡立奇功,本官自然对他之前犯的错既往不咎,还会悉心栽培他。但他感念于你们之前的师徒恩情,央求我也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顿了顿,她又低声道:“他还说,只要我能饶你一命,还会交代出其他的重要情报!” 黄天秀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不过他略一思索后,就软下了口吻说道:“我犯的是谋反大罪,现在反水,你们真能容得下我?” “那就得看你的表现了。”闻人瑕晃了晃手里的山河盘。 熊海涛附和道:“作为投名状,你先将我们的人放了。” 黄天秀又思考了一会,最后沉重又无奈地垂下了头:“罢了,大势已去,困死了这些小卒也无用。” “识时务者为俊杰。”闻人瑕将山河盘递到了他的面前。 此时,黄天秀的锁骨被铁钩子穿透,虽然无法施展术法,但依旧可以驱动自身的意念。 他将手放在了山河盘之上后,呢喃几句,将意念投入了山河盘之中。 过了片刻,十几个道人影陆续从山河盘里跃了出来,差点将牢房挤得满满当当。 闻人瑕反应及时,跃出来一个,踹出去一个,直到最后将熊海涛的小舅子张守也踹出了牢房。 “张守,张守!” 熊海涛连忙跑出去关心小舅子,发现张守已经因为脱水昏迷了。 “算他们命大,还剩一口气。”黄天秀也收回了意念,翻白眼道:“但这些人也着实蠢笨,山河盘中明明有河溪瀑布,结果一群人却困在林子里走不出去。” 熊海涛想发火,闻人瑕却摆了摆手,说道:“往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了,勿伤和气。” “我还未下定决心,给我些时日考虑吧。”黄天秀淡淡道。 “理解,背弃信仰,难免煎熬,本官就静候佳音了。” 闻人瑕拿走了山河盘,领着人离开了牢房。 熊海涛背着张守跟上去,低声道:“大人,黄天秀真会上当?” “他必须得上当,陈廉现在对他和净土教,都成了心腹大患,换作是你我,也是宁可杀错不能放过!”闻人瑕狡黠一笑。 “那山河盘里,当真有传讯的功能?”熊海涛追问道。 “不是说了嘛,山河盘共有九块,任何一块,以意念驱动,都可以联络到其他山河盘的持有者。” 闻人瑕寒声道:“黄天秀肯这么痛快地就范,必然有诈,无非是想趁机用山河盘,将陈廉叛变的消息散播给党羽。” “还是大人高明,全盘皆在掌握中。”熊海涛开始庆幸自己为了小舅子选择归附的抉择。 和这个文韬武略都绝顶的女悍将作对,绝对没有好果子! 随即,他又狞笑道:“消息一旦传到净土教内部,接下来,就该是冲着陈廉的追杀令了!” 闻人瑕微微垂目,道:“行了,你给陈廉开一封介绍信,然后就抓紧去将那个通敌的通判抓回来吧。” 第十五章 《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 浩典阁位于内城一座山上,名曰泰安山。 虽说是山,但其实就是一座五十米海拔的土丘。 当时的主政者将浩典阁选址在这也是费了一番思量,既要考虑安全也要考虑方便。 而泰安山毗邻着官府、卫所,山脚下有泰安书院,山上还有烽火了望台,的确是一个理想选择。 这个风和日丽的清晨,陈廉在庞靖忠和姜世生的陪同下,拾阶而上,来到了浩典阁的大院门口。 举目望去,浩典阁的楼宇呈金字塔的构造,规模壮观宏大。 按标准来说,这里相当于市级图书馆。 泰安府全境的修士想阅览典籍,都得来这。 一来这里的典籍库藏丰富,包罗万象。 二来,这里的许多典籍都是原稿,极可能留有着书人的意念。 之前提到过,对于书中意念的利用,分为三步骤:感知、解析、契合。 如果能一条龙全部成功,那么就能开窍悟道、事半功倍。 不过由于最近泰安城处于战备状态,出入严格,人流少了许多。 门口的守卫看了卫所的介绍信后,就让陈廉三人依次在信函的空白处又按了一遍红印指纹。 信上本就有三人的红印指纹,守卫确认两次指纹都对得上,这才向三人颁发了三张小铜牌。 “铜牌只许在一二层借阅书籍,注意规矩,七日后归还牌子,想续牌再拿新的介绍信。”守卫提醒道。 “以往一封介绍信可以顶一个月用,现在都审得这么严了。”庞靖忠苦笑道。 守卫叹道:“没办法,如今泰安城内忧外患,所以更要谨慎些了。” 顿了顿,守卫又道:“前几日你们卫所破了大案,传言有三位义士勇闯敌穴,一举荡平了敌寇,到底是哪三位啊?” 闻言,三人默契一笑。 姜世生昂首挺胸:“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不就刚好三位嘛。” 守卫顿时面露惊奇和郑重,拱手道:“竟是你们三位,失敬失敬,想来是立了大功,被奖励来进修吧。” 其他守卫的态度也变得温和友善,还有人投来崇敬的目光。 寒暄了两句,这个守卫便提议道:“这来回也麻烦,等会中午您们三位要不与我们一块吃吧,鄙人常以山,大家交个朋友。” “客气客气。” 三人回了礼节,就在守卫们的注目礼下步入了楼阁。 “大哥,我这辈子头一次被人这么敬重呢。”姜世生笑道。 庞靖忠也是喜上眉梢:“试问,谁不敬重英雄呢。” 那夜,若不是他们三人涉险覆灭了周赤炎等人的阴谋,泰安城必将遭受灾祸。 无法想象届时会有多少百姓遭殃,又有多少家庭会失去亲人。 因此,但凡有人知道一些那晚的内情,都会对他们三位义士心怀感激和钦佩。 尝尽了庸碌的庞靖忠和姜世生自然巴不得名扬全城,但熊海涛对外却隐瞒了三人在此事中的杰出事迹。 熊海涛给两人的解释,就是陈廉的身份问题,不方便过多宣扬。 对此,两人只能接受,总不能责怨陈廉,毕竟功劳都是他给的。 “第一层都是修体的典籍,二层则是修神方面的,我们帮你找找适合你的入门典籍。”庞靖忠在接近楼阁时做了简单的介绍。 陈廉顺口问道:“那更往上的楼层,是更上乘的功法典籍了吧?” “不错,上面存放的都是中阶乃至上阶的修行典籍,想上去,需要银牌乃至金牌。”庞靖忠补充道:“不过我印象里,金牌已经许久未曾有人获得了。” “能获得金牌入浩典阁的,那都是顶尖的修行人才,难得出一个,也早被上面各衙门或宗派挖走了。”姜世生随口道。 迈入楼阁的第一层,一排排书架映入眼帘。 三人不作停留,拐向了位于门口右侧的楼梯,步入第二层。 庞靖忠看着同样层层叠叠的书架,不知道该领陈廉上哪找书。 倒是姜世生机灵,直奔楼梯口附近的公文桌。 那里坐着一名书生装束的青年。 一袭水蓝外袍,内着素白里衣。 这是泰安书院的学子服饰。 泰安书院就位于山脚下,日常中,书院会派遣学子前往担任监书员。 没有工钱,但这份兼职的好处颇多,最主要就是能自由的阅览典籍。 那书生正捧着书在看,当姜世生靠到桌前小声咕哝了几句,那青年瞄了眼三人的卫兵装束,眉头微微一皱。 似乎他不太理解怎么会有卫兵来看修神的书籍。 毕竟基层的卫兵都是修体。 修神的卫兵也有,但很少,基本扎堆在行省治所和京都,属于重点培养的精英。 随即,他举手一指离得最近的那排书架,却是一言不发,全程冷漠。 姜世生抱拳致谢时,这书生已经低头继续看书了。 “有什么好张狂的。” 姜世生愤愤不平的走回来。 庞靖忠也是一脸的阴霾。 普通卫兵的社会地位不高,但也不算低。 只是遇上一些书生,就是熊海涛这等军官从他们的眼前走过去,都得遭来不屑的白眼。 搞不好还会在背后吐槽一声粗鄙武夫大头兵。 修为实力和身份地位,在读书人的眼里都是次要的。 因为在这个群体看来,修体属于原始落后的修行方式,能用脑子修神才是先进的生产力。 甚至,一些书生明明手无缚鸡之力,但仍然自带迷之优越感。 主打一个谁都瞧不上、只敬修神人。 陈廉先藏下了不满情绪,走到书架前,开始寻找修神的入门书籍。 起初他只看书架上排的,这些书脊上的书名都挺高大上的,诸如《修神:知慎篇》《观想筑神诀》。 别看书名五花八门的,但本质上就是利用不同的修行方式来修炼元神。 如果一种方式行不通,那就换一种方式,直到发现适合自己的修行方式。 翻阅了几本,当他理解了修神的体系原理,就失去了深入钻研的兴趣。 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完成了修神的初级阶段,【化念】和【出窍】。 相当于骑着炎煌兽就实现了跳级。 别说这是投机取巧。 说了,那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再说,那也是凭本事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还说,那只能归结为有系统的人就是了不起! 对了,今天到了新地图,正好刷新一下。 陈廉稍稍意动。 面板上就开始了刷新。 第一栏出现的标题是【泰安府浩典阁机缘1】。 陈廉注意到了标题后缀了一个“1”。 莫非这个浩典阁还藏着诸多机缘,但自己现在只有在一二层活动的权限,等有资格去到楼上时,还能二刷乃至三刷? 来不及多寻思,下面的五道机缘陆续呈现。 【福:宿主面前的书架右下角有本《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蕴藏非凡的意念】 【禄:宿主将元神投入进此书中,领悟意念,可获得着书人兼泰安书院副院首赵白的赏识】 【寿:此书中第一篇{五禽六兽之观想笔录},当前最适宜宿主修行,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喜:借阅出《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一刻钟后前往大门口遇见一个叫孙英的书生】 【财:无】 陈廉一皱眉头,觉得画风有点不对劲。 当他蹲下来,看到了最底层角落的那本书籍时,眼神就凌乱了。 还真的是《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 … 庞靖忠和姜世生在这干等了一会,就下到一层楼,准备找几本修体的书籍看看。 毕竟能来浩典阁的机会难得。 反正陈廉下楼时,他们能看得到,想来不会有闪失。 此时,陈廉已经盘腿坐在了地上,看着那本《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 截至目前,他看出了两点要素。 第一点,相比其他的修神典籍,这本书的内容非常简单朴实、通俗易懂,的确是蠢猪都看得懂。 而且在教导修行理论的同时,书里还附带了图解和插画,可谓图文并茂。 像第一篇{五禽六兽之观想笔录},就绘制了五禽六兽做动作的写生图稿。 诸如熊的浑厚沉稳,虎的威猛刚劲,都被刻画得细致入微。 但不知为何,陈廉觉得画中的动物,行为都有些拟人化。 挥拳的熊,滑铲的虎,画得人里人气的,这是成精的动物? 第二点,这本《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着书人就是泰安书院的副院首赵白,字平安,号浮生先生。 按理说,着作能进府州级别浩典阁的,这作者最起码也该是位修神领域的大修士。 还担任着书院的副院首,应当是一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高人。 但这书名,实在有些“前卫另类”了。 “书院就在山脚下,看看有没有机会去拜访见见。” 这念头一闪而过。 随即,陈廉就沉下心神,放空思绪,在脑海里骑上了炎煌兽。 按照之前的流程,他驾驭着炎煌兽脱离了身体,元神一头钻进了书中。 敞开的书页正是第一篇{五禽六兽之观想笔录}。 第十六章 一念悟道 正所谓一念一世界。 着书人留下的意念,相当于一个小的空间世界,记录着着书人在撰写这些文字时的经历。 按照陈廉的理解,这就相当于将文字转化成vr,身临其境地去体会感悟。 一般来说,想要进入意念世界,首先要感知并解析意念。 但有了机缘系统的辅助,陈廉可以直接知道书里哪一页藏着意念,省掉了感知的步骤。 至于解析步骤,初级的修神者只能用自身的意念去琢磨分析,尝试去领悟着书人的想法。中级以上的修神者则简单多了,直接能以元神出窍的方式进入着书人的意念世界,主打一个暴力破解。 但如果元神太弱抑或者意念太强,那照样得碰壁,甚至元神反被意念损伤。 而炎煌兽作为上古神兽,元神自然非同凡响,载着陈廉的元神,直接就冲进了书页中的意念小世界! 画面一晃。 陈廉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草丛和一个屁股。 原来是一个男人正蹲在草丛里,背对着自己。 不是拉屎,而是一手托着毛笔,一手捧着本子,脑袋缩在草丛之间,似乎在觊觎着什么。 陈廉抬头往前一看,一只老虎正与一只棕熊对峙着。 随着两只猛兽在绕圈游走,大约是在试探对方、寻找破绽,以便发动攻击。 与此同时,男人也将毛笔头落向了本子上,似要开始描绘两只猛兽的搏斗画面。 然而这一虎一熊交换了一会眼神后,居然默契地往后撤离,似乎都知道干不倒对方。 但这男人就不乐意了,径直从草丛里跳出来,道:“我蹲草堆里等了半天,就给我看这?好歹打一打啊!” 虎和熊都愣了一下,随即嘶吼着扑向了男人。 一番搏斗,片刻后,虎和熊都伤痕累累。 而且在男人的淫威下,不得不再次展开捉对厮杀。 “这就对了,打,给我狠狠地打!” 男人一边助威,一边挥动笔墨,在本子上快速描绘着这场动物争斗,一页又一页,手速如迅雷。 陈廉看得一阵无语,继续耐着性子观看这场虎熊缠斗,顺便打量了一下作画的男人。 俊朗白净,衣冠楚楚,风度……亢奋! 瞧他激昂狂热的看兽作画,跟吃了烈性药似的。 无疑,这男人应该就是着书人,泰安书院的副院首,赵白! 而赵白面对站在身旁的陈廉,却依旧专心致志、旁若无人。 毕竟眼前的赵白,本质就是在写{五禽六兽之观想笔录}时的那一缕意念。 而陈廉的元神潜入这个意念小世界,也只是一个虚无的旁观者,不能交流不能互动。 但他可以根据这一缕意念形成的过程,举一反三、总结归纳。 如果能得到这一缕意念的反馈,那就是契合,进而瞬间悟道! 稍顷,等到虎和熊都累得趴在地上吐舌后,赵白也终于结束了绘图。 “虎之威,熊之暴,若是运用在练拳修体上,不失为上乘之招。”赵白快速手翻书页,形成了连环画,喃喃道:“但除了外仿其形,还需内领其意,做到以意领先、意到身随……” 顿了顿,赵白又苦恼地皱了皱眉头:“只是画虎画熊难画骨,不能亲身目睹,又该如何领悟到禽兽动作的精髓呢?” 说完之后,突然赵白以及这片意念小世界都静止了下来,一动不动。 陈廉知道,这是赵白的意念向自己出题考校,根据自己的解答来决定能否契合。 陈廉沉吟一会,道:“那为何不换个思路呢。与其让人模仿动物,不如尝试驯化动物模仿人。人是万物之灵长,却要让人模仿虎熊修行,岂不是舍本逐末了?” 他前世就很反感那种模仿动物的养生学。 在他看来,人能进化成生物链的顶端,众多方面必然是优于禽兽的。 即便一些动物在某些领域有着胜过人类的能力,但也未必适配人类。 倒不如让动物学人类,比如让这一虎一熊学打架,能学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然后人类再照着这个样子练习,绝对能大大降低门槛难度! 当然,他就是抖机灵随口一说,一切后果概不负责。 结果刚说完,眼前的画面忽然再次活络了过来。 赵白仿佛灵机一动,拍了一下大腿,道:“对哦,我可以让这些禽兽的行动拟人化啊,这样就容易领悟了。” 随即,赵白又满脸带笑,走向了瑟瑟发抖的那一虎一熊:“来,我教教你们学人修行。” 陈廉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居然跟赵白想到一块去了。 难怪书里的动物图解,那些禽兽的行为都“人里人气”的。 等等,那我是不是等于跟赵白的意念契合了? 刹那间,陈廉突感眼前的世界开始碎裂、崩塌,直到湮灭。 再一晃神,他又回到了浩典阁,那本《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也依旧安安静静的摆在面前。 但是,他渐渐感知到了身体的变化。 一方面,他觉得五感意识变得更敏锐了,甚至连旁边那个书生吞唾沫都能察觉到。 另一方面,他的脑海里莫名多了一套五禽六兽拳的招式,明明没有练习过,却能轻车熟路。 这,便是修神成功带来的福报?! … 山脚下的泰安书院。 角落一处独立庭院里的小楼,门口上方挂着的牌匾,镌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字:浮生绘! 一名中年男子正躺在长椅上,面容白净,偏又披头散发、胡子拉碴,显得放荡不羁,而且身着的长袍也没整饬好,袍子下裸露出布满腿毛的大长腿。 此刻,他翘着二郎腿,顶着树荫,乘着清风,手中拿着木勺子,不断从怀里的半个西瓜掏出瓜瓤,滋遛滋遛,好不悠闲。 他便是书院的副院首,赵白! 当然,是现实里的中年状态。 “忒~” 赵白吐出几颗瓜子,正要再啃一口,忽然插进瓜瓤中的勺子停顿了一下。 “咦?居然被人契合了意念,还是个卫兵……” 赵白扭头望向了山上的浩典阁,呈若有所思状。 旁边一个高瘦的书生正蹲在水池边清洗石头,闻言,他扭过脸,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问道:“老师,出何事了?” “……你管自己清洗留影石,抓紧点,出下一期邸报的日子近了。”赵白揭过了这个话题,只是眼神里依旧泛着思绪。 那高瘦书生苦着脸道:“老师,主要最近真没什么好的逸闻了。” “傻小子,让你读圣贤书,可没让你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我们搞邸报的就要时刻耳听八方。”赵白没好气道:“前几日净土教犯案作乱被荡平的事,难道不值得大书特书嘛!” “但那个事城中已人尽皆知啊。” “那你不会挖掘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嘛。” 赵白提点道:“比如那三个卫兵勇闯周府、殊死制敌,你完全可以上门问询打听啊。” “我去过了,但卫所百户熊海涛说那三人的信息要保密,还说这都是得益于他的指挥有方。”高瘦书生无奈道。 “这个熊海涛真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那夜都被人当猴子耍得团团转了。” 赵白嗤笑一声,接着道:“不说也无妨,反正为师已在卫所里藏了留影石,想必很快就能捕捉到情报内幕。” 高瘦书生迟疑道:“这不好吧,万一捕捉到一些不该知道的军务情报呢?” “那我们就当作不知道呗,只挑百姓们喜闻乐见的。”赵白深谙吃瓜精神。 正当他要继续吃瓜,忽然若有所觉,坐起身看向了椅子旁边的土地。 那地里,此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长出了一根幼苗! 高瘦书生也发现了,诧异道:“老师,您吐下来的西瓜子突然长苗了,这莫非……” 但凡大修士,都很注意沾染因果。 赵白为预防因果沾身,用了“种瓜得瓜之术”。 他吐出来的瓜子,只要有发芽长苗的,就预示有因果要来了。 “我身在此处却有因果沾身,想来我种下来的因就是那本书了,那么果……”赵白又深深地看了眼浩典阁的方向,狐疑道:“这果子来历玄乎啊,竟测算不准,怪哉。” “这是最近的第二根因果苗子了,那天孙英来的时候就长了一根。”高瘦书生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孙英呢?早上就没看见人。” “该不会又跑去浩典阁了吧。”赵白又往山上的方向看了两眼,啧啧道:“果然,他手中还拿着书院开给你的介绍信,看样子是想冒充你的身份混进去。” “难怪我找不到介绍信了,他可真大胆。”高瘦书生挠挠头,嘟囔道:“老师,他若想修神找你便是了,为何舍近求远,非执意要去找那本《蠢猪法诀》呢?” 赵白轻轻一叹:“因为那本书里,有一件对他极为珍贵的东西。” 高瘦书生还想追问,但发现赵白忽地有些意兴索然,就识趣地闭嘴了。 第十七章 喜缘所在,难辨雌雄 “有点意思。” 陈廉梳理着脑海里凭空出现的五禽六兽拳法,愈发感觉到修神的玄妙之处。 这么一套流程下来,不仅修炼了元神,还能瞬间学到一门本事,等于走了一条速通的捷径。 难怪世人对于原版的修行典籍趋之若鹜。 但相比大多数人碰运气的大海捞针,拥有机缘系统的自己,却可以精准地找到哪些典籍适合自己修行。 还有炎煌兽打辅助,直接就能进入意念世界,尝试契合。 一时间,陈廉对未来充满了盼头。 高兴之余,陈廉又看了眼面板上的【禄】和【喜】机缘。 【禄】机缘提示,只要自己契合了《蠢猪法诀》里的意念,就能获得泰安书院副院首兼作者赵白的赏识。 意思是,有了赵白赏识,自己就能平步青云了? 但自己的升迁之事,又不是书院能左右的。 或者说,赵白的背后藏着什么大人脉? 正好,和守卫常以山他们约了饭,趁机打听一下赵白的具体情况。 对了,顺路看看等在门口的【喜】机缘会是什么惊喜。 “这个叫孙英的书生能给我带来什么惊喜呢?” 陈廉揣着好奇,按照系统提示的,拿起《蠢猪法诀》准备办借阅手续。 按照规矩,一二层的初级修行典籍是允许借阅带走的。 来到公文桌,陈廉将典籍递了过去:“麻烦帮我登记一下。” “好……嗯?” 那个兼监书员的书生先诧异地看了眼书封面,又抬头瞅了瞅陈廉。 随即他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你确定要借阅此书?” “有何不可?”陈廉反问。 “可以。” 书生的嘴角微微一翘,略显讥诮,但也没多说什么。 只见他拉开桌里的抽屉,取出了一块黑石板,就让陈廉将书、铜牌和手都放上去。 这黑石板俗称借书板,书、牌和手都放上去后,便会以某种能量将三者串联起来。 那一刻,陈廉隐约觉得有股能量钻进了脑海里,好似一条无形的绳子,拴住了意识。 然而,还未完全拴牢,炎煌兽就从脑海里冒了出来,口鼻喷火,将这条“绳子”给烧得干干净净。 显然,傲娇尊贵的上古神兽不允许被束缚。 有鉴于此,浩典阁里的中高级典籍是不允许借阅的,怕的就是大修士自行斩断串联。 只是这书生压根没发现这点,埋头在借阅本上写了信息,就让陈廉签字画押。 “切记,若是将此书带离泰安城或转借给他人看,便会触发铜牌的禁制,借书板会第一时间发现,依照恶劣程度遭到追究。” 书生提醒道:“这铜牌也已经与你的意念串联,违规的后果也是一样。不过你连意念都没修出来,自然察觉不到意念被拴住。” 逼逼叨了一通,最后这书生又看了眼《蠢猪法诀》,玩味一笑:“但愿你能通过此书修神成功呵。” 只是这话压根听不出丁点的祝福,只有满满的嘲讽。 陈廉没有计较,随即就下楼找到庞靖忠和姜世生,准备去找常以山一起吃饭。 当三人走到门口的时候,隔得远远的,就看见守卫们正与人争执着。 “你究竟是何人?胆敢冒充书院学子,试图混入浩典阁,再不从实招来,我便当你是净土教反贼!”常以山厉声喝道,对面是一个年轻俊俏的白面小书生,也穿着泰安书院的儒衫。 庞靖忠三人凑上去问道:“常兄弟,怎么了?” “这小子拿来的介绍信,指纹和信上的指纹不一样!应是冒充了泰安书院的学子。”常以山抖了抖信函。 “我说了,我之前来过这,只是满了七日后,一时间不好再拿到新的介绍信,为图方便就用了别人的。”那白面书生没好气道:“你大可以分辨,信函上的书院印章是真的。” 常以山看了眼印章,的确真实无误,于是又让人翻查之前的介绍信,好核对身份,“你到底叫什么?” 白面书生扁扁嘴,道:“孙英。” 陈廉一挑眉头。 原来【喜】在此处啊。 只是这白面小书生,貌似不具备给自己喜悦的硬件条件啊。 按照陈廉对【喜】机缘的理解,无外乎是能给自己带来喜悦的事情。 更直白一点,那就是能让自己分泌多巴胺的事情。 比如男欢女爱、抽烟喝酒和金榜题名等…… 但还是先按照系统说的做吧。 系统说只要自己借阅出《蠢猪法诀》,再遇到孙英,就能触发【喜】的机缘。 此时,常以山已从之前留存的介绍信里找到了孙英的那一封。 确认孙英不是歹人,他先是放松了警惕,但又发现了什么,眉头再次拧起。 “咦,你七日前的介绍信,是龙兴县学府开具的?” 龙兴县,泰安府下辖的县。 但这个县却很不普通。 因为这是大秦太祖皇帝的老家! 也就是所谓的龙兴之地。 净土教之所以对攻打泰安府有执念,就是想端了太祖皇帝的祖坟! 而泰安城是龙兴县的屏障门户,要端太祖皇帝的祖坟,就得先攻克泰安城。 “有什么奇怪的么?我这几天刚进泰安书院求学,拜在副院首赵白的门下。”孙英努了努嘴。 “下面县的人来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你现在既已拜入泰安书院,为何不申请新的介绍信?”常以山好奇道。 孙英踟蹰了一下,咕哝道:“刚拜师入门,我的信息还未在书院里登记,因此没法拿到书院的介绍信。” “那便等你再拿到新的介绍信后再过来。”常以山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孙英气呼呼道:“罢了,不让进就不让进,有什么好稀罕的!” 眼看对方要走,陈廉忽然道:“你是赵白先生的学生,那能否领我去拜访一下?” 孙英回头多看了陈廉一眼,道:“你一个卫兵见赵老师有何事?” “想跟他讨教一些关于修神的技巧。”陈廉搪塞道。 他倒是想尝试满足对方进一步学习修神的愿望,但众目睽睽之下却不好办。 索性找个借口与对方单独再会,同时去见见那位非主流的大修士。 “你也修神?”孙英诧异道。 “有何不可,我还借阅了赵白先生的书。”陈廉掏出那本《蠢猪法诀》晃了晃。 孙英的眼神顿时亮了,击掌道:“巧了,我找的就是这本书!” 见状,常以山忙提醒陈廉:“兄弟,书籍不许转借的。” “放心,我晓得规矩。”陈廉保证道。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陈廉又扭头对孙英说道:“那等我吃完饭后,去书院找你和赵白先生?” 说着,他偷偷地眨了眨眼。 孙英察觉到他在使眼色,想了想,道:“可以,我在书院等你,不过你到时记得向看门的报高长寿的姓名,我刚进书院,门子不认识我的。” 高长寿,就是孙英刚刚试图冒名的书院学子。 “对了,你叫什么?” “在下陈廉。” … 目送走了孙英,庞靖忠等人吐槽了一句‘这书生当真古怪’。 的确古怪。 这孙英都已拜入赵白的门下,又何必大费周章地要进浩典阁看赵白的书呢? 想不明白,那就先填饱肚子。 随即三人与常以山去了堂厨吃午饭。 选了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常以山向后厨要了一堆的酒菜,将桌面铺得满满当当。 “第一杯,我向三位义士聊表敬意。第二杯,我替满城的父老乡亲聊表感谢。至于第三杯,则是为今日的相识庆贺的。” 常以山说话做事都很周到,很快就调动起了气氛。 酒过三巡后,庞靖忠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常兄最近几日可曾与吕通判见过面?” 通判是府衙的第三号官员,主管刑名和治安。 常以山和巡检司的张仪一样,都隶属于通判吕光耀的麾下。 “有些时日没见到了,毕竟我一个守卫小吏,平素在吕通判那边连话都难说上一句。”常以山苦笑道。 虽然名义上,他与张仪同级,但两人的权柄却相差甚远。 就比如一个油水。 张仪靠着巡检的名义,可以在城内巧取豪夺、横征暴敛。 而常以山,说穿了就是一个图书馆保安队长,只能闻闻书卷味。 庞靖忠一听,反而脸色舒缓了许多,道:“或许这也是好事。” 根据周赤炎的供词,向何怜香泄露军务情报的就是通判吕光耀。 昨天熊海涛给了他介绍信后,就兴冲冲地要率队去缉拿吕光耀。 接下来,与吕光耀相关的亲友同僚,都要依次接受询查。 常以山与吕光耀关系疏远,那自然是好事。 常以山却还不知道上司已经被抓,正要询问,忽然门口走进来几个书生,正谈笑风生。 “我跟你们说,今早有个卫兵来了第二层,居然借阅了那本《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我倒是要看看,他还书的时候能修出什么成果,可不要真被猪贬下去呵。” 陈廉循声望去,发现说这话的正是那个倨傲的监书员学子。 第十八章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赵白的《蠢猪法诀》在浩典阁里还是有些名气的,以内容新颖、通俗易懂着称。 只是这本书,却鲜少有人借阅钻研。 原因很简单:书名问题! 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看似给人很容易学会的感觉,但反过来试想,如果借阅的人学不会,那岂不是连猪都不如了! 只能说g立得太毒了,没人敢接。 因此那书生就借此事与同窗学子说笑道:“我看那个大头兵估计连大字都不认得几个,于是找了半天,就选择此书来钻研修神,可别修出个人头猪脑。” 这些话落到了陈廉的这一桌。 常以山一看陈廉三人皆面色阴沉,忙道:“这吕瀚我认识,他爹便是吕通判,向来口无遮拦。如果陈兄弟气不过,我让他过来敬酒赔罪,大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虽然是上司的儿子,不过常以山却是不惧吕瀚。 毕竟吕瀚只是妾室生的庶子,素来不受待见,平时住在书院里鲜少回家。 只是为避免节外生枝,常以山就试图抢先调停。 然而他的介绍,反倒让陈廉三人提起了兴致:“那就更有意思了。” 随即,姜世生就站起来,杀气腾腾地走向了吕瀚。 吕瀚迎面看到姜世生,以及角落的那一桌,不由得讪讪闭嘴。 他是真没料到陈廉等人会在这吃饭。 刚说人坏话就被抓了个正着,吕瀚不由一阵心虚。 “狗东西!你敢再说一次!”姜世生上去一把揪住了吕瀚的领口。 吕瀚连忙挣扎了起来,嚷道:“撒手!我是书院的学子!你莫非要害我的性命嘛!” “枉你读圣贤书的,却连基本的做人道理都不懂,既然你爹没教好你,我便代劳一下。”庞靖忠也走了过去,神情冷峻。 一看这架势,吕瀚慌了神,赶忙道:“我爹是泰安府的通判!谁敢动我!” 陈廉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吕瀚,沉声道:“这么巧,我们正要找你爹喝茶呢。” 如果是别的什么官二代,陈廉三人兴许还会有所顾忌。 但一听吕瀚的父亲就是通判吕光耀,顿时就眼冒精光,如饿狼扑食一样围住了吕瀚。 吕瀚一看没唬住三人,揣着惊疑说道:“我只是与友人说了几句玩笑,莫非你们还要动手?” 其他书生也恫吓道:“虽说你们是卫兵,但若是当众行凶,我们一样可以上告卫所。” “不错,吕瀚师弟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你们不可胡来!” “即便说得不对,大不了道个歉,君子动口不动手!” “聒噪!”陈廉看都不看这些只懂嘴炮的臭书生,伸手拍了拍吕瀚的脸,道:“你放心好了,我度量很大,你骂我几句,我不会计较的。” 吕瀚一怔,顿时以为陈廉只是挂不住面子,于是就想装腔作势找回场子。 再看三人的袍服纹路,旗官而已,晾他们不敢对自己施暴! 有了底气,吕瀚再次趾高气扬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们还不快撒手!这里是浩典阁,聚众闹事的后果非同小可,我爹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我们倒是想看看你爹的本事了。”陈廉冷笑一声,并给庞靖忠和姜世生使了个眼神。 两人心领神会,一个踹向吕瀚的膝盖,一个反手扭住了吕瀚的双臂,把人按成了虾仁状。 一阵哀嚎响彻在堂厨里。 常以山一看三人真动手了,连忙上前打圆场:“三位兄弟,大可不必如此,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由我当个和事佬,让吕瀚敬酒赔罪,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吧。” “常兄弟,你误会我们了,我们可没有寻私仇泄愤,只是单纯地办案子。”庞靖忠淡淡道。 姜世生附和道:“是啊,我们正在办的案子,与吕通判有关,正好此时向他儿子打听些事。” “我爹犯什么案子了?你们休要血口喷人!”吕瀚屈着身子,哇哇大叫:“常守卫,咱们自己人,快帮我!” “本来还想给你和你爹留点颜面的,既然你冥顽不灵,那我们就让你求锤得锤。”陈廉笑道。 吕瀚一度还嘀咕“求锤得锤”是个什么意思,陈廉忽然道:“我且问你,你爹吕光耀可曾经常去抱仙楼嫖娼?” 其实官员去妓院不违法,甚至都不丢人。 只是大家纳闷的是,陈廉为何问吕瀚有关他爹的嫖娼史。 “此事我不晓得,你问我这个作甚?你应该直接去问我爹!”吕瀚没好气道。 “别急,我再问你,你爹去抱仙楼狎妓,是不是从不给钱?”陈廉玩味一笑。 吕瀚不由面红耳赤,气急道:“我、我不知道!但……应该是有给的吧。” “看来你还不够了解你爹啊。”陈廉故意扯高嗓门:“据我们的调查问询,你爹吕光耀去抱仙楼狎妓从不给钱,还时常向抱仙楼的东家和娼妓索要保护费!”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就连吕瀚的那几个同窗,也安静了下来,八卦之火在心头燃起。 嫖娼没什么问题,但嫖娼不给钱,还反过来让娼妓倒贴钱,那就是妥妥的道德败坏了! 连常以山都露出了鄙夷之色。 他知道吕通判常去抱仙楼,但吃霸王鸡这件事,他真是头一次听闻。 “你胡说八道!我爹正直清廉,怎会干这种卑鄙无耻的勾当!”吕瀚羞怒道。 “你觉得我们在查无实据之下,胆敢诽谤朝廷命官?”陈廉讥笑道:“但你爹最大的罪名可不止是这些。” 姜世生嘲讽道:“前两日,抱仙楼出了一起命案,后面还查到了你爹,现在你爹的屁股腚上的那些屎尿,我们卫所都已一清二楚了。” “昨夜我们卫所就已经去你家府上,请你爹过去了,你小子难道还不知道?”庞靖忠皱眉道。 吕瀚也听说了抱仙楼的命案,此刻得知父亲因此案被卫所给抓了,惊愕道:“不可能,我爹不可能杀人的,我听说杀人的是净土教反贼啊!你们怎能胡乱定罪抓人?哪怕我爹狎妓真没给钱,那也不至于犯法吧。” “你这圣贤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狎妓不给钱不犯法?敲诈勒索不犯法?以权谋私不犯法?简直畜生不如!” 陈廉猛然怒斥道:“而且你爹现在涉嫌的罪名,可比杀人大得多,要真坐实了,你也别想再做这高高在上的书院学子了,趁早卖钩子去吧!” 通敌必然是抄家灭门的重罪,别说吕瀚是吕光耀的儿子,哪怕只是吕家的狗也得一起列队受刑。 吕瀚被吓得惊慌失措,最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常以山,结果常以山冷漠的后退了一步。 陈廉三人既然敢当众揭发吕通判的罪名,那么就证明卫所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接下来吕通判的下场可想而知…… 吕瀚见状,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只能无力地申辩道:“我是书院学子,修的是圣人之道,即便我爹做了一些肮脏事,但都与我无关啊。毕竟我只是妾生的庶子,我爹一直都不太待见我。” “别管你们父子关系如何,反正你确确实实享受了你爹的好处,否则你凭什么能进书院恣意潇洒。如今你爹种下恶因,那么你也休想逃掉恶果。”陈廉大义凛然地道。 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姜世生像拎着鸡仔似的将吕瀚押走了。 吕瀚的那几个同窗,连忙划清界限似的躲开了,并在交头接耳。 “看来吕瀚这回是真要跟着吕通判一块进去了,泰安府又要变天了,世事无常啊。” “吕瀚也怪可怜的,他娘原是青楼娼妓,吕通判当年一夜风流后不小心才有了他,后来他娘领着他找上门,吕通判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他们,只是一直苛待他们母子。” “此事我也有耳闻,说是后来他娘抑郁成疾而亡,于是吕瀚一直发奋读书,立志要高中为他娘正名分。还扬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只是这两年进了书院都不再提了。” 陈廉闻言,面色略显古怪。 这吕瀚的身世,怎么有点小说主角模板的意思。 家族里不受待见的庶子,背负着母亲惨死的仇恨,立志奋发图强逆袭人生,buff集满啊。 只可惜,少了个金手指。 第十九章 政治抄底 常以山一看顶头上司要栽,很明智地选择了袖手旁观。 不过他仍然担心吕光耀坐实罪名后会牵连到自己,于是重新落座后,他小心翼翼地跟庞靖忠和陈廉打听情况。 关乎办案隐秘,两人自然三缄其口,但还是适当安抚了一下,表示只要常以山没有与吕光耀沆瀣一气,他们也会帮衬说情。 “我自然不会干那些天怒人怨的勾当,再说了,我在这浩典阁办差,手捧的是清汤寡水,但凡有些能耐和关系,早被上调了。”常以山苦笑道。 “我看常兄你做事周到又谨慎,如今泰安城多事之秋,也是用人之际,或许不久之后就能获得重用了。”庞靖忠宽慰道。 “承你吉言。”常以山回了一杯酒,却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庞靖忠只是一个总旗,又无决定他前程的能力,听听就好。 事实上,庞靖忠也正为前途犯愁。 虽然此次立下大功,但熊海涛正有意地淡化他们三人的贡献。 他昨日送了五百两银子,既是为了帮陈廉拿介绍信,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他希望熊海涛收下这份孝敬后,能帮忙向上头举荐,封他一个试百户当当。 但熊海涛一句等自己升迁了再提携他,摆明了是画大饼。 陈廉看着两人谈到前途都有些意兴索然,想到机缘系统的【禄】,进而想到了赵白。 “常兄,泰安书院的副院首赵白先生,你对他了解么?”陈廉询问道。 “赵白先生的名声自然听过。”常以山沉吟道:“说起来,他也是在官场中郁郁不得志。” 庞靖忠打岔道:“我听闻赵白先生,之前曾在京都为官,于东宫担任过前任太子的侍读?” 太子侍读的身份不一般。 前任太子的侍读,这身份更不寻常! 常以山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不错,而且赵白先生的老师,曾是内阁辅臣、太子太师闫文清大先生。” 庞靖忠面露骇然,随即思忖了一会,道:“那我大概知晓赵白先生为何会沦落到泰安书院了。” “大哥,我不知道啊。”陈廉苦笑道。 “大哥知道你心急,但莫急,慢慢说。” 庞靖忠斟酌了一下措辞,缓缓讲述起这里头的故事。 闫文清是当代名士,巅峰时期曾是内阁三大辅臣之一。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成了太子的老师,加封太子太师。 如果不出意外,等太子继位登基了,闫文清自然会进一步被重用。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太子薨。 随之而来的是一轮新的国本之争。 在改立储君这事上,朝廷和皇家的内部发生了严重分歧,从而引发了一场政治洗牌。 不知何故,闫文清挂冠离去,但也有说法是他是因为站队问题遭到了皇帝的憎恶,被罢免了。 总之闫文清就此彻底失势,一直待在家里足不出户,也不见客。 至于闫文清的爱徒赵白,原本在京都也是前途无量的中生代官员,能当上太子的侍读,就预示着他会继承闫文清的衣钵,未来辅佐新君。 结果太子没了,老师栽了,赵白也凉了。 十几年前回到了老家泰安府,在书院任教。 至于这是主动的选择还是被动的发配,都不重要了。 倒是赵白在泰安书院的事迹,颇有些故事性。 按陈廉的理解,就是躺平摆烂了! “赵白先生在泰安书院的教书风格很特别,有人视之为离经叛道,有人奉之为革故鼎新,总之争议颇多。”庞靖忠评价道。 “而且赵白先生私底下的行径,也颇受诟病,比如经常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书院很多人觉得他有辱斯文,但我是觉得他不拘小节。”常以山笑道。 或许他是挺欣赏赵白的,只是在这个礼教社会,支持赵白的肯定是少数。 “对了,他还有一个很出名的事迹,就是创办了一家邸报社,叫浮生绘,主要搜集时下的逸闻轶事,刊印之后向百姓分发。”常以山补充道。 “我们卫所的人也常看浮生绘,尤其是一些达官贵人的丑闻,诸如偷奸乱伦、性病隐疾、爱恨情仇……”庞靖忠难得露出了眉飞色舞的神采,看来是浮生绘的铁粉了。 陈廉听得忍俊不禁。 这不就是八卦周刊的狗仔嘛! 这位曾炙手可热的权臣,居然自暴自弃干起了狗仔,路子未免走得太野了。 不过凝心细想,陈廉觉得赵白这么做,或许有点自污的意思。 就跟他那避世深居的老师闫文清一样,以此打消政敌的忌惮,远离朝堂的斗争。 而且这个猜测也很有依据。 毕竟系统都说了,只要自己能获得赵白的赏识,就有机会加官进爵、平步青云。 这意味着,赵白可能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念及此,陈廉又喝了两杯酒,就要去泰安书院拜访赵白。 争取这次政治抄底的良机! 庞靖忠本想打个盹,但又看陈廉坚持,只能继续“陪同”。 两人下山后,来到了泰安书院。 此时的书院正在午休时间,人烟稀少。 两人向院门的门子说明来意后,等了一会通传,不多时,就看见那位白面小书生走了出来。 或许是刚喝了酒的缘故,陈廉看着面如冠玉的孙英,莫名冒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 哪怕真是雄的,这钩子想必也挺润的。 “喂,书呢?” 孙英一上来,连寒暄礼节都没,就兴冲冲地问道。 “那本书被陈廉办了借阅,哪怕带在身上,你也看不了。”庞靖忠撇嘴道。 “那你们过来作甚?”孙英板起脸色。 “不是说了嘛,来拜会赵白先生。”陈廉笑道。 孙英嘟嘴道:“那你未免太没诚意了吧,帮忙应当是相互的。” “我知道你很急,但先别急。只要你帮忙引荐,我有办法让你看到那本书。”陈廉一勾指头。 孙英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头凑了过去,由着陈廉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 孙英一边听着,一边耳红,最后咬了咬嘴唇,道:“且信你一回!” 随即,孙英也一勾指头,就示意两人跟着他进了书院。 青瓦飞檐,连甍接栋,盛夏正午的书院一片清幽,不见人影不闻人声,只有蝉鸣时时作响,偶尔一阵清风拂过,不知何处传来清脆的铃铛声。 陈廉一度想要试着在这刷新机缘,但想起今天的机会已经用在了浩典阁,只能作罢。 最后,一行人来到了东北角落的那个独立庭院。 “赵白院首此时正在午睡,约莫两刻钟左右,你们要不在那亭子里等会吧?”孙英道。 两刻钟就是半小时,等等也无妨。 “你们可以去凉亭歇歇,我先进屋了,热死了,得赶紧吃块冰镇西瓜。” 孙英撂下这句,就屁颠屁颠地跑进了小楼。 陈廉和庞靖忠走向凉亭的时候路过池塘,就蹲下来,掬起一汪水抹在脸上,清凉之余,不由长吁了一口气。 “咦,这石头……” 庞靖忠忽然发现池塘边铺着一堆石头,且排列整齐,就捡起一颗打量着,道:“这莫非是留影石。” “有什么用途?” “顾名思义,就是留存影像的石头。” 庞靖忠笑了笑:“赵白先生创办浮生绘,想必时常拿这石头记录他人的隐私。” 这等于就是隐藏式摄像头,专门窥人隐私,叫人防不胜防。 “为何铺在这晒太阳?”陈廉追问道。 “留影石用过后,用水清洗可以洗去留存的影像,再晒干以备再用。” 庞靖忠顺口多科普了几句:“这石头不算贵重,本质就是修神者投入意念作为留影的媒介,收集完影像后再渗入元神查看。卫所里也有,探案查人时用得上,只是咱们这些修体者无法使用。” 当庞靖忠将这颗石头放回去时,上空传来一阵异响。 只见一只麻雀缓缓往这落下,双爪还攫着一块石头。 庞靖忠瞟了两眼,莞尔道:“赵白先生估计是利用鸟雀帮忙传送留影石,也不知道谁那么倒霉,被赵白先生窥探到了隐私。” 只见那麻雀将留影石放在了池塘边,然后就旁若无人的蹲在池塘边啄水解渴。 庞靖忠没在意,自顾自地站起来走向亭子。 结果他刚背过身,陈廉就顺手抄起了麻雀丢下的那块留影石,藏进了袖子里。 第二十章 我兄弟呢? 亭子里缩在绿荫中,时有清风,倒也凉爽。 庞靖忠坐了一会,又打了个两个哈欠,酒意上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到鼾声悠悠,陈廉则趁机掏出留影石捣鼓了起来。 闲来无事,他想利用留影石,再试试对自身元神的操控。 需要郑重申明的是,他绝不是故意去窥探留影石中的他人隐私。 接着,他闭上眼,定下神,任凭清风轻轻落在身上,迎来了一阵舒爽。 不多时,脑海里便出现了那只炎煌兽的影像。 按照上次的经验步骤,陈廉骑上了炎煌兽的背脊,驱使它载着自己跃出了身体。 魂魄出窍后,他不敢在外界逗留太久,就又一头扎进了留影石里。 按照庞靖忠的说法,石中留有赵白的意念,等于也上了一道门锁。 想要查看留影石里记录的影像,要么是赵白本人,要么走感知、解析到契合的常规途径。 但对于拥有上古神兽的陈廉,他依旧选择了“暴力破锁”。 当他的元神渗进了石中,起初周围一片黑暗。 不久后,周围逐渐变亮,出现了一大片的绿色。 他发现自己的视角貌似是草丛里,眼前是一个廊道,有竹叶摇曳。 应该这颗留影石之前是藏在某个地方的草丛里。 会是何处呢? 陈廉分析着,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飘来。 且伴随着一阵话语声。 “那小子现在怎样了?” “禀告大人,一切无恙,至今那小子仍然对自己的假身份深信不疑,否则此次也不会舍命跟净土教的反贼对抗了。” 这声音,很熟悉…… 莫非,是那两人? 就当陈廉猜疑的时候,两双靴子从眼前晃过。 抬眼望去,他果然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闻人瑕和熊海涛! 他顿时了然。 眼前的景象,应该是卫所里独属于千户的竹荫廊道! “难道赵白先生在卫所廊道里藏了留影石,以窥探军务情报?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陈廉惊愕不已。 刺探卫所的内部信息,赵白的行径无疑是严重违法的! 甚至他一度怀疑,赵白会不会就是隐藏在背后的净土教内奸! 这般想着,他还是潜下心,继续“窥视”着闻人瑕和熊海涛在廊道内的对话。 只见闻人瑕置身于在茂密的竹影中,那张半脸面具在其间显得影影绰绰、若隐若现。 但声音依旧清晰。 “仍旧要谨慎些,谁都不知道那小子何时会恢复记忆,这次他能通过直觉破案,显然是过往的记忆在作祟。” “卑职心里有数,已交代他那两个结拜兄弟接下来密切盯梢,一旦发现那小子不对劲,便立刻诛杀了他!”熊海涛语气森然。 “非必要不至于直接诛杀,大可以先拿下来。对了,此次他立下功勋,内部嘉勉几句就行,绝对不可对外声张。” “卑职也是这么想的,若是到处传诵他的功勋事迹,闹得全城皆知,那么接下来就不好收场了。” 熊海涛玩味一笑:“毕竟有几人能接受,涉险冒死覆灭净土教阴谋的功臣,真实的身份其实就是净土教的反贼!” 顿了顿,熊海涛又道:“对了,那小子刚提了一个要求,希望能去浩典阁修习有关修神的典籍,寻找以此化解寒毒的法子,卑职因此想到了一个死马当活马医的诱敌策略……” “……” 陈廉看着两人在竹荫廊道中走远,留影石载着他的元神,仍然静静地藏在草丛泥土里。 他好像听懂了什么。 但又不是很懂。 但他渐渐懂了! 虽然闻人瑕和熊海涛没有指名道姓说那小子是谁,但根据上述话语的信息,答案呼之欲出! “我,陈廉,泰安府千户所的小旗官,这个身份其实是假的?!” “而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净土教的反贼?!” “这一个月来,周围人其实都是在演我?!” 这是人干的事?! 这剧本还能更癫一些嘛?! 这是给我来了一出《陈廉的世界》?! 那一刻,陈廉渗入留影石中的元神几乎裂开! 直到这时,他方才后知后觉到这一月来周围的诸多古怪细节。 比如自己身中寒毒,为何卫所除了请医者却没有给予更有效的治疗。 比如周围同僚对自己的态度,为何总是显露出疏远似的热情。 比如为何庞靖忠和姜世生一直寸步不离。 原来,从地宫开始,闻人瑕这群人就在给自己洗脑,为了利用自己对付净土教! 原来,自己在他们的眼中,只是一个被忽悠瘸了的敌对分子! 原来,自己只是一个可怜又可笑的小丑! 有那么一瞬,陈廉觉得自己便如这留影石一般,丢在角落的草丛泥土,肮脏狼藉,只配蜷缩在他人的鞋边…… 什么袍泽之情,结义之情,统统都是假的! 去他奶奶祖宗九十九代! 或许是情绪动荡得太厉害,陈廉突感元神有种被撕裂的痛,于是连忙操控炎煌兽脱离了留影石,回归了身体。 清风徐来,陈廉缓缓睁开了眼皮,望着坐在对面的庞靖忠,这位曾觉得情同手足、肝胆相照的大哥。 此时,他的眼神却已是一片清冷。 甚至,在这个炎炎夏日,都近乎要气抖冷了。 内心剧烈起伏了好一会,陈廉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必须得逼着自己冷静。 毕竟他如今的凶险处境,比起之前身中寒毒的时候,算得上是有过之无不及! 可想而知,一旦自己没了利用价值,或被他们察觉到异样,那便是兔死狗烹的结局! 该如何摆脱新一轮的死亡危机呢? 第一时间,陈廉想到了逃离。 现在姜世生押着吕瀚去了卫所,庞靖忠又在打瞌睡,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但转念一想,他就否决了这主意。 如今泰安城处于战时状态,出城虽然比进城容易一些,但没有路引,也休想逾越半步。 即便想法子逃出去,又能逃去哪里呢? 再去找净土教的老伙计们? 一样凶多吉少啊! 先不说上哪找组织。 就说眼下,他刚坏了净土教的谋反大业,已然是里外不是人! 但又不能坐以待毙…… “请问,你们二位是来拜会赵院首的么?” 一个高瘦的书生往亭子走来,开口问道。 陈廉点点头,同时藏起了手里的留影石。 “你们的事,孙英师弟都与我说了,我这师弟做事习惯了擅作主张,此事也是刚告知我们的。” 高瘦书生苦笑道:“我家老师一般是不随便见客的,但既然你们来了,我家老师也愿意接待一下。” “那便有劳了。”陈廉撇下依旧酣睡的庞靖忠,走出了亭子。 “你们是卫所的卫兵吧?刚好,我也有些事想问你们。” 高瘦书生指了指牌匾,道:“我家老师闲暇之余,创办了一个叫《浮生绘》的邸报,搜集市井坊间的逸闻,近日你们卫所破获了净土教的大案,只是内情却未对外披露,不知可否方便告知?” 陈廉一挑眉头,目光随之闪烁了几下,忽然计上心来。 当即,他也会心一笑,道:“自然方便,正好我就是破案的首席功臣。” “阁下便是那位勇闯险境、力挽狂澜的义士?!”高瘦书生顿时喜出望外。 同时,他的态度也客气了许多,作揖道:“在下高长寿,有缘相见,着实大幸。” “在下陈廉,能结识高兄与赵院首,也是荣幸之至。”陈廉意味深长地笑道。 “请这边来,顺便跟我说说那一夜的来龙去脉……诶,陈兄的同僚不需要叫醒吗?” “让他先睡着吧,这些日子,他想必很辛苦。” 陈廉看了眼庞靖忠,笑容微微一敛。 既然里外不是人,那索性不当人了! 接着,他随着高长寿走进了小楼,开始讲述起自己那一夜的睿智和英勇。 “这就要从抱仙楼的花魁何怜香,诡异惨死开始说起,我原以为只是一起普通的命案,却无意间撬动了命运的齿轮……” 趁着高长寿听得聚精会神,陈廉将藏在袖子里的留影石轻轻往后一丢,一咕噜滚进了池水中,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 庞靖忠沉沉地睡了许久,醒来时,顿感身心舒畅。 这一个月来,他早已心神俱疲。 自从闻人瑕安排他冒充陈廉的结拜兄弟,他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 从早到晚,每时每刻,他的生活里、脑海里、心扉里,装的都是陈廉。 加上前两日又经历了那场惊心动魄的鏖战,他的体能精神都近乎干涸。 今天得了一份闲差,又在这悠然恬静的环境,他难得松懈了精神。 这一觉睡得很香很甜很美满。 虽然醒来后,要继续面对虚伪又紧张的任务……嗯! 我兄弟呢? 第二十一章 书中的彩蛋,隐藏的意念 庞靖忠不见陈廉的踪影,连忙跑出亭子张望。 炎热的艳阳下,他一时间竟冒出了冷汗。 “难道陈廉在那晚的行动中果真恢复了记忆,于是故意寻机会来此,再趁机逃脱?” 那一刻,庞靖忠犹如被抛弃的怨妇,莫名其妙地脑补出了一段阴谋剧情。 正当他茫然无措,高长寿走了出来,道:“庞总旗,陈小旗已在小楼内与我老师喝茶了。” 庞靖忠长松了一口气,讪笑道:“睡迷糊了,我这兄弟也是,走时都不叫醒我。” “他说你这些日子太累了,毕竟那夜刚经历了生死鏖战。” “不打紧,那一夜也没什么损伤……” 庞靖忠醒悟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一夜的事情?” “刚刚陈小旗都与我们说了,三兄弟夜闯周府鏖战反贼,挽救了泰安城。” “……” 庞靖忠莫名有些不安,看了眼《浮生绘》的牌匾,试探道:“陈廉为何要跟你们说这事?” “自然想通过我们的邸报,好好传颂三位的杰出事迹,让全城百姓知道你们的卓越功勋!” 高长寿的眼神透露出满满的敬意。 被人敬重自然是好的。 但被《浮生绘》的人知道了,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毕竟熊海涛下达了封口令,不能对外声张内情! 这要是闹得全城皆知,就要出问题了! “咦,刚回收的留影石怎么落进池子里了。” 忽然,高长寿注意到了池水里有一颗留影石,赶忙捡了起来,蹙眉道:“坏了坏了,里面留存的影像都要没了。” 但高长寿又想起这颗留影石是投放在卫所里的,于是又舒展开眉头。 反正第一手情报已经拿到了,损失也不大。 随即,高长寿就朝着小楼抬了抬手。 庞靖忠随着他步入里面时,听到了一阵欢声笑语。 又走了几步,只见观景窗边上,有三人正围着茶台席地而坐。 其中两人是陈廉和孙英,还有那个放荡不羁的中年人,无疑就是赵白了! “陈小友果真是个有趣的妙人,不仅断案如神,还愿顶着异样的目光,借阅我的书籍。”赵白颔首道。 “选书如交友,终究还是得选合自己胃口的,他人的评价难免有失偏颇。” 陈廉缓缓道:“我早上翻阅了那架子上的许多书,就觉得赵院首的书是最通俗易懂的,其他的书往往太艰涩,让人看得云里雾绕的。” 赵白莞尔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是有些着书人故意抬高门槛,故弄玄虚。” “想过,甚至怀疑这些着书人藏有私心,出书只是为了搏名声。”陈廉分析道。 他觉得修神之所以难,除了天赋,也跟人为的抬高门槛有关。 明明是1+1的东西,很多修神的典籍非要硬套上各种复杂的公式。 赵白拊掌大笑:“一针见血,洞若观火啊。” “老师,我也早就这么觉得了,那些着书人一个个沽名钓誉,还是您撰写的典籍最容易引人入道。”孙英附和道。 “书就是给人看的,自然是要尽可能地满足大多数人的胃口,何必刻意地抬高门槛呢。”赵白淡然道,随即偏头瞥了眼庞靖忠。 庞靖忠礼节性地拱手抱拳:“赵院首,久仰大名了。” “我如今身上背负的大多是些污名,何须挂齿。”赵白喟然一笑:“倒是你们很快就能威名远播了。” 庞靖忠看了眼陈廉,干笑道:“谬赞了,只是关于那一夜的内情,是否要刊印出来,您这边能否再斟酌一下?” 高长寿纳闷道:“这是为何?” “此案尚在审理中,为免节外生枝,我们几个仍需低调一些。”庞靖忠搪塞道。 “好说,我们办邸报的,底线还是知道的,不该说的只字不提。”赵白爽快地同意了。 庞靖忠微微松气,“那就劳烦诸位了。” 接着,他坐到了陈廉的旁边,道:“二弟,你来拜会赵院首,不是想请教几招嘛。” “请教过了,赵院首说让我先看书,他的心得领悟都在书中,看完了能懂,那他也不用教。若是看不懂,他也不会教。”陈廉回道。 赵白笑道:“那本《蠢猪法诀》里,可不仅仅只有我的心得领悟。” 陈廉怔了怔。 赵白解释道:“此书是我当年在京都时,与一位故友共同撰写的,因此也留有他的意念。” “那为何没有他的署名?”陈廉心里一动,赵白在京都的日子,不就是当太子侍读的时期嘛。 “他不方便署名,但如果陈小友能参悟此书,兴许有机会在意念世界中见到我那故友。”赵白似乎很喜欢说话留白。 这时孙英没好气地说道:“他仅是一个武夫,怎么可能参悟此书,我之前试了七日都感知不到一丝那意念的痕迹。” 闻言,陈廉瞥了眼孙英。 只见孙英的神情忽然凝重了起来。 刹那,陈廉大约猜到孙英为何对《蠢猪法诀》这么有执念了。 估计孙英的目标不是修神的功法,而是书里留存的另一缕意念,也就是赵白那位故友的意念! “老师,您就给我开个介绍信吧,我想再试着在此书中找到那一缕意念。”孙英趁机央求道。 “你都不是书院的学子,为师怎么给你开介绍信。”赵白苦笑道:“而且你现在想必也找到了其他的法子吧。” 孙英和陈廉皆是诧异,并暗暗心虚:赵白该不会知道两人私底下的py交易了吧? 赵白点到即止,接着就示意高长寿给自己斟茶。 同时,赵白笑看着陈廉:“有缘相见,不妨给陈小友你一句忠言吧?” 陈廉点头道:“请先生赐教。” “我观陈小友的面相运势,如今似乎深陷洪流迷雾之中,迷惘无知。” 陈廉心头一紧,沉住气问道:“那应当如何应对?” 赵白没直接说,用手指蘸了茶水,在茶盘上徐徐写出了几个字:君子论迹不论心。 陈廉默默凝视,细细思量。 “谨记,一个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不重要,包括身份、过往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的所作所为。”赵白悠悠道,忽然抬手轻拍了一下高长寿拿茶壶的手背。 此时,高长寿刚好将茶倒了七分满。 意寓着话留三分好。 陈廉的心头猛然跳动,抬起头,迎上了赵白炯炯有神的目光。 那一双眼睛,仿佛有着看穿一切的能力! 此刻,竟似乎看穿了陈廉内心的彷徨。 对视了片刻,陈廉站起来,郑重地向赵白作揖。 庞靖忠等人却是不明所以。 赵白却没有进一步的提点,随即就端起了茶杯。 端茶了,就得送客。 陈廉和庞靖忠识趣地起身告辞。 “我送送你们。”孙英相当积极。 之前陈廉说了,只要他见到了赵白,就会把《蠢猪法诀》转借给孙英。 看着孙英领人出去,高长寿蹙眉道:“老师,您对这个陈廉是否有些另眼相待?竟愿意开启天眼神通为他指点解惑。” 要知道,开天眼看天机,很可能要折损寿元的。 “不至于,只是觉得他身上的故事味挺浓的,忍不住想深入看看,反正也没泄露天机,问题不大。”赵白把玩着青瓷茶杯。 高长寿听得云里雾绕的,但也没多问,随即从兜里取出那块留影石:“老师,这投放在卫所的石头不知为何落在了池子里,留存的影像怕是泡坏了。” 赵白只是瞟了一眼:“无妨,想来是天意,有些事不该宣之于众。” 这时,孙英回来了,一脸的窃喜。 赵白轻笑道:“拿到那本书了?” “果然被您瞧出来了。”孙英掏出了刚刚陈廉偷塞给自己的《蠢猪法诀》。 高长寿诧异道:“那人把书转借给你,不怕被发现追责吗?” “他说有办法切断自己与铜牌书籍的意念串联。”孙英又拿出了铜牌,道:“但当着他同僚的面,我也没来得及问清楚。” “能切断意念串联的唯有大修士,但他只是一个卫兵啊。”高长寿纳闷道。 赵白悠悠道:“他刚翻阅这书,就能契合为师的意念,想必确有过人的本事。” “啊?”高长寿和孙英同时讶然。 赵白在书里留有许多意念。 这些年来,能成功契合一两道意念的人也有不少,但都是天赋异禀的修士,而且往往要耗费许多时日。 像高长寿已经是最优秀的那个,但也花了七日才勉强契合了一道意念,因此才得以拜入赵白的门下。 而陈廉一个修体者,只是刚翻阅就成功契合,简直不可思议! “如此志同道合,真想收入门下啊,只可惜时机不成熟。”赵白叹了口气,仰头喝掉了杯中茶。 “又装上了,没劲。”孙英嘟囔道。 “为师哪有你能装。”赵白轻笑道:“大热天的,你一直戴着这面具,不觉得难受么?” 第二十二章 瓜在人在,瓜亡人亡 “热死了。” 孙英伸手揪住额角,稍稍拉拽,就将这一寸皮肤给撕扯了下来。 接着,从额头、眉毛、双眼、鼻梁、嘴巴,直至下颌。 一张半透明的人皮,赫然被揭了下来! 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庞,变得更珠圆玉润、精致小巧,本就棱角分明的轮廓也更细腻立体,修长睫毛之下的眸子仿佛多了一泓清泉,灵动鲜活。 不仅面容,孙英的体格骨架也在缩小,由七尺阳刚之躯化作了六尺多的娇小身段,上下半身的比例也从五五分调整为四六的黄金比例。 唯一不变的是那平平无奇的胸脯。 “老师,这【百态相】实在不好用,贵为天下至宝,却连最基本的透气作用都没有。”孙英揭开面具后,举起松垮的袍袖擦拭脸上的汗液。 “那是你不会用,若是你修体有成,大可以从其他部位散热。换作修神,也可以通过观想冰川调节体温。”赵白淡然道。 “一心不可二用,我要观想着易容的相貌,才能维持百态相的效力。” “总之就是修行不够,尚需努力。” 赵白忽然轻轻一叹:“其实你不该现在过来,留在龙兴县,对你是最安妥的。” “我已经在那守陵守了十几年,太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孙英鼓起香腮。 随即她忽地脸色黯然,摩挲着手里的《蠢猪法诀》,道:“再说我好不容易修神有成,原本只是想来浩典阁借阅这本书,从书中寻找父亲留下的那一缕意念,见见他的音容笑貌,谁曾想忽然反贼闹事,城门封禁,不得已只好来投靠您了。” “唉,皆是因果命数。”赵白施施然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想了想,吩咐高长寿:“将陈廉的破案经过赶紧撰写好,刊印在下一期的邸报上。” 高长寿迟疑道:“老师,您刚刚不是答应了庞总旗,此事暂缓嘛。” “我何时答应他了?”赵白哂笑:“为师只是说不该写的不去写,揭露反贼的凶恶,赞颂义士的英勇,完全合情合理合法。” “老师,这么一来,卫所怕是要找上门闹事了。” “闹就闹,为师虽是落架的凤凰,但也不屑这些鸡犬。” 赵白看着已在院中长出来的两株西瓜幼苗,凝声道:“既然【因】已在这种下发芽,要让这【果】长出来,总该施肥浇水。” “咦?什么时候又长出一株西瓜幼苗的?”孙英后知后觉地探头观望。 她自然知道赵白在院中设下了“种瓜得瓜之术”,也知道每一株西瓜子发芽,就预示着有一段因果关系要找上赵白。 现在院中出芽的两株瓜苗,其中一株,就是她来泰安城的时候长出来的。 “晌午前夕。”高长寿回道:“就是你去浩典阁的那会。” “我在浩典阁的那会,【因】开始发芽长苗,那么这【果】莫非是……陈廉?” 孙英错愕不已,没想到自己领陈廉来见赵白,竟触发了一段因果。 赵白翻白眼道:“你这丫头倒是会卖一送一,连着让为师沾染了两段因果。” “谁能想到一个卫兵也能在您这播下种子呀。”孙英也很心塞。 “但愿你俩都能有个好结果吧。”赵白感慨道。 这时,院外传来了一阵喧闹,有几个书生经过时在议论着什么。 “听说了吗?吕瀚被抓去卫所了!” “听说了,好像是他爹吕通判涉嫌通敌罪被下狱了。” “吕瀚真倒霉,明明一直遭他爹嫌弃,现在却因他爹获罪而被牵连。” 闻言,高长寿不由大惊失色,孙英则好奇道:“师兄,这个吕瀚是谁?” “书院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论修神的天赋,连我都不及。”高长寿皱眉看向了赵白,道:“老师,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救出吕瀚?” “他又不是我的学生,不该管的别管。”赵白说是这么说,脸色却难看了几分,还低语道:“但估摸着是要出大事了。” 他掐指测算,最后沉吟道:“为师出门几日办点事,你俩好好看家。” 话音刚落,赵白的身影一晃,就凭空消失了。 孙英吐槽道:“老师说不管这个吕瀚,但似乎又挺上心的样子。” “其实老师之前也曾关注过吕瀚,还教了他许多大道理。”高长寿指了指孙英手里的《蠢猪法诀》,“并且老师还推荐他多看此书,让他尝试感知到书中隐藏的另一个意念。” “让吕瀚感知我父亲留下的那一道意念?这是为何?”孙英惊疑道:“难道吕瀚与我父亲也有关联?” “这就不晓得了。”高长寿道:“只是吕瀚的功利心太重,瞧不上老师一介被贬谪的教书匠,只一味钻研当今名士大家的典籍。另外吕瀚的授业老师曹欣荣,与我们老师的关系也不好。” “那现在沦落至此,纯属活该了。”孙英冷哼道。 懒得再搭理此事,孙英的注意力又落回到那两株瓜苗。 “高师兄,如果这西瓜没长好甚至死了,那会怎样?” “那后果就很可怕了。” 高长寿推了一下眼镜片,肃然道:“第一,这瓜苗生长的好坏,与你和陈廉接下来的境况有关。【因】已经发芽长苗,若是【果】中途夭折,就意味着你俩接下来凶多吉少。退一步说,如果长出来的瓜不甜,还带苦,代表你俩的结果也不太好。” 孙英悚然一惊。 这岂不是相当于瓜在人在,瓜亡人亡? “第二,这还与老师息息相关。你与陈廉的因果沾染上了老师,如果最终能圆满的瓜熟蒂落,自然是最好,对老师的功德修行大有裨益。反之,老师便要遭到【种瓜得瓜之术】的反噬,修为损耗是小,折寿减命是大!” 高长寿科普完,也在挠头发愁:“原本你这一株瓜苗已经挺让老师挂心了,现在又同时冒出来一株,老师别说浮生半日闲了,接下来的日子都不得闲了。” 孙英的俏脸上也覆上了一层忧虑。 …… 接下来几日,泰安城依旧风声鹤唳。 抓内鬼的行动如火如荼。 在闻人瑕的授意下,几个与何怜香有来往的官员陆续被带进了卫所盘问。 其中身份最大的就是通判吕光耀,以通敌罪被下狱,吕瀚等家属也尽数被抓。 反观陈廉,接下来几天倒是过得风平浪静。 白天在浩典阁里看书修行,晚上回卫所睡觉。 但在平静的背后,他的心思却是如履薄冰。 他不知道,闻人瑕他们何时会翻脸对自己下手。 也不知道闻人瑕他们为何会同意自己来浩典阁修行。 但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 他现在受制于闻人瑕的股掌中。 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机缘系统。 但这几日都是两点一线,没去到什么好地点,刷新机会白白浪费。 因此他只能寄希望于之前的【禄】和【喜】两条机缘,也就是赵白和孙英。 那天的初次相见,赵白态度倒是不错,但想让人家出手保住自己,似乎没这么容易。 至于他接受赵白的“采访”,则是希望通过浮生绘邸报,让全城人都知道自己这位英雄。 如此一来,闻人瑕他们想除掉自己也得有所忌惮。 但不代表闻人瑕就束手无策了。 想让一个人“意外身亡”的办法还是很多的… 最麻烦的是,那天之后,据说赵白就出门办事了。 陈廉只能将全部精力集中在攻略孙英。 他将书借给孙英,还约定了每天黄昏时在山脚下的那座亭子里见面,一起探讨分享对《蠢猪法诀》的读后感。 聊到书中的难点,两人会各抒己见,聊到有趣的地方,也会谈笑风生。 那时,庞靖忠和姜世生两个跟屁虫也会识趣地等在附近。 有次,两人看到了书中第六篇的{狐白之神交},记录着赵白年轻时在山中邂逅了一只成精的白狐,一人一狐通过元神出窍的方式实现了琴瑟和鸣般的愉悦交流,还画出了白狐的元神化作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美女。 “世人皆把妖魔视作洪水猛兽,然而赵老师对众生一视同仁,只要投缘,妖魔也能结为知己。”孙英评价道。 “那你呢,如果有天发现身边的知己原来是一个大恶人,你会如何?”陈廉发出了灵魂拷问。 “我会如何呢……”孙英抬起下巴,望着亭外的斑驳光影,迎着山林的盛夏清风,半晌后,莞尔一笑:“我可能会与他一起背负罪孽,然后一起赎罪。” “那他如果不肯呢?” “随他肯不肯,我赎我的罪。”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率真洒脱、恩怨分明,这是陈廉对孙英的印象。 还别说,很对陈廉的胃口,或许真就应验了【喜】机缘吧。 接着孙英反问道:“那如果有天你发现朋友骗了你一件事,你会怎样?” 陈廉认真思索了一会,道:“那得看骗我的是什么事,有些事越过底线就不能原谅了。” “比如?” “比如女扮男装骗我的。” 第二十三章 梦魇之术 “……” 孙英瞪大眸子,惊愕地看着陈廉。 当她发现陈廉的眼神耐人寻味时,就意识到陈廉可能察觉到了自己的女儿身,这是在故意试探自己呢! 偏偏陈廉还在得寸进尺的继续试探:“君子之交,应该赤诚相待。赵白先生都能与狐妖交合交好,男女交合又何须避讳着。如果朋友女扮男装欺骗我,我只会认为对方提防着我,那也没必要结交了。” 孙英一阵窘迫恼羞。 为难之际,孙英的眼眸子转了转,忽然灵机一动,又狡黠一笑:“陈兄这话言之有理,但我忍不住想反问一句,性别会影响交合谈心么?重要的是相交愉快才对嘛。” “倒也是。”陈廉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强人锁男。 只是,这位兄弟真的挺香的…… 这种悠然惬意的日子如松间明月,婉约醉人。 为这个纷乱动荡的时局,添了一抹暖色调。 时间来到了陈廉来到浩典阁的第七天。 这一日午时,陈廉照例来到堂厨吃饭。 此时,常以山已经坐在那了,却是一脸的阴霾。 “常兄,怎么了?”庞靖忠问道。 “你们还没收到消息么?” 常以山沉声道:“今早我与张仪也被叫去卫所问话,问询时传来消息,说吕光耀死在了卫狱之中!” …… 千户所的卫狱内。 一间牢房内,闻人瑕和熊海涛看着已经冰凉的尸体,皆是面沉如水。 死的人,正是泰安府衙门的通判,吕光耀! “一群废物,一个大活人关在这,居然在你们眼皮底下死了!” 熊海涛将跪在旁边的狱卒一脚踹翻。 那狱卒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忍着剧痛爬起来重新跪下,惶恐道:“大人,这事实在蹊跷啊,我们今早给犯人们发饭,就发现吕光耀躺在那一动没动,还以为是睡着了。” “结果等到本官来提审时才发现人已经没气了!”熊海涛冷笑道,想再踹一脚发泄,却发现够不到,于是只能踹了一脚吕光耀的尸体。 另一边,仵作刚验完尸,趁机说道:“大人,查验过了,内脏完全,血液中也无毒素。” 熊海涛惊怒道:“他娘的,这死法比那个何怜香还蹊跷!” 闻人瑕倒是不急不躁,看着吕光耀突起的眼珠子,沉吟道:“死的时候,眼神里夹杂着恐惧,应该不是自杀,而是死于非命,遭了黑手。” “这卫狱守卫森严,不可能有外人潜入刺杀,难道是内部人所为?”熊海涛迟疑道。 忽然,熊海涛想到了什么,低声道:“大人,会不会是那小子所为?” 那小子指的自然是陈廉。 与其怀疑卫所里也出了内鬼,他宁可相信是陈廉已经恢复了记忆,于是偷偷地杀人灭口! 闻人瑕却没有回应,又问仵作:“能推测出死的时间吗?” “大概是丑时左右。” “就是说,吕光耀是在睡梦时被杀害的。” 闻人瑕又仔细打量着尸体:“内外都完好无损,莫非是邪修以元神出窍杀人?不该啊!” 中高阶的邪修固然可以通过元神出窍的方式来杀人。 但此地是卫所,武者修士云集,寻常的元神别说深入,靠近都要被察觉或被损伤。 熊海涛嘀咕道:“不是元神,那总不能像耗子似的钻进来杀人吧。” “嗯?”闻人瑕一眯眼,环顾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碗口大的方块窗。 她走到窗下,仰头嗅了嗅,半脸面具在鼻梁的抽动下在微微起伏。 片刻后,她寒声说道:“有一股骚味,似乎是什么动物留下的。” 熊海涛面色一变:“该不会是妖吧!” “未必是妖,也可能是邪修以元神出窍的手段附在某只小动物的身上,通过小窗潜入卫狱。” 闻人瑕尝试着抽丝剥茧:“但无论是妖物还是邪修,要悄无声息,且不留痕迹地潜进狱中杀人也办不到,等等……似乎还有一个途径!” 说到这,闻人瑕那双藏在面具后的眸子闪烁了一下。 接着,闻人瑕立刻转身,疾步走向了最深处的那间牢房。 站在门口,闻人瑕看着气定神闲的黄天秀,寒声道:“吕光耀的死,是否在你的算计中?” 黄天秀睁开眼,微笑道:“大人莫要乱说,在下都成了阶下囚,自身难保,若有这等本事早逃出去了。” 闻人瑕追问道:“那天让你从山河盘里放人时,你是不是趁机联络了外面的同党?” 黄天秀一挑眉头,笑意更浓了。 见状,闻人瑕就知道猜测验证了,心头顿时懊丧不已。 她原本只是希望黄天秀向净土教的同党告知陈廉的情况,进而引诱出来,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她还是疏忽了一点。 或者是没想到,黄天秀的同党有这么大的本事,居然能鬼魅般地潜入卫狱,杀了其他犯案灭口! “你那同党,想必是以元神出窍的手段附着在某只动物的身上,从而潜入卫所,钻进牢房。” 闻人瑕凝声道:“能在这种条件下杀人的,天底下唯有一个法子。” “梦魇之术!” 熊海涛刚跟上来,听到这句话,差点一个趔趄。 他被惊吓到了。 梦魇之术是修神领域里一种神秘又超群的术法。 原理也简单,就是修神者释放出元神,潜入他人的睡梦中,将人杀死! 但要修成这门本事,却是难如登天。 一来,这术法由于太过邪祟,早已被朝廷封禁,全国的浩典阁里都找不到相关的记载。 只有真真假假的私传。 二来,修成的难度相当大。 修神的难度本就很高。 但要练成梦魇之术,难度系数起码高百倍! 能修成这种本事的,足以被称之为大邪修! “净土教里,居然出了会梦魇之术的大邪修!”熊海涛紧张到失声。 闻人瑕看他慌了神,没好气道:“梦魇之术又不是无懈可击,你怕个什么?” 熊海涛赶忙讪讪闭嘴。 的确,梦魇之术看似可以肆意杀人,但目标也仅限于普通人和低阶修士。 中高阶的修体者气血充盈,鬼魂都怕,元神靠近了搞不好就是魂飞魄散! 至于修神者那就更安全了,只要自身的元神稳固,梦魇元神就无从下手。 吕光耀其实是能防御梦魇元神的,奈何下狱后被锁了丹田气海,所以被梦魇趁虚而入。 “你们是不需担心的,但是,杀某些人就绰绰有余了。”黄天秀狞笑了一声。 “行啊你!”闻人瑕指了指他,恨声道:“继续给我大刑伺候!” “在下尽可以等着吃断头饭!”黄天秀得意扬扬地笑了。 “想得美,今天不许他吃饭!不,饿他三天!还得让他看着别人吃饭!” 闻人瑕撂下这句,不理黄天秀僵住的脸色,径直走出了卫狱。 吸了几口清新空气,闻人瑕对后头的熊海涛说道:“那邪修很可能会立刻接着动手,你遣人去告知陈廉,让他多加注意周围的小动物,并加派人手保护他。” 想了想,闻人瑕又抽出蓝缨枪,将枪穗摘了下来。 “这枪穗随我征战多年,沾染了许多鲜血,杀气浓重,可以抵御元神入侵。本官再留下一缕意念,若是察觉到异样,也方便第一时间增援。” 熊海涛看着枪穗,皱眉道:“大人,犯得着么?” 他自然知道,黄天秀请出了那个大邪修,杀完吕光耀之后,下一个目标必然是陈廉! 这符合了他们之前的计划。 只是计划的进程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试问,对方以梦魇之术杀陈廉,又能如何防备? 除非派几个厉害的修士,全天候保护陈廉的安全。 但,陈廉他配么? “现在的陈廉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不如直接作为弃子吧。”熊海涛建议道:“而且我们还可以将计就计,当梦魇元神侵入他的身体时,趁机将他斩杀,那梦魇元神哪怕没破灭,也得受重创!” 闻人瑕咬了咬银牙,沉声道:“本官说怎么做就怎么做!难道你甘心让反贼踩在我们的脸上肆意张狂嘛!” 闻言,熊海涛就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闻人瑕的理由,虽然有些牵强,倒也说得过去了。 现在双方都已经明牌了,就看谁技高一筹了。 只是仍然不值得为一个反贼这么上心啊。 难不成,这闻人瑕对陈廉除了利用之意,还暗藏着什么私心? 熊海涛的脑筋活络了起来,也萌生了私心。 接过枪穗,告别闻人瑕之后,他便找来小舅子张守,吩咐道:“你现在去浩典阁一趟,找陈廉。” “找那小反贼作甚?” “就说净土教的反贼准备杀他报复。” 熊海涛复述了闻人瑕的交代。 结果张守就怂了:“姐夫,这么危险的差使,能不能换个人啊。” “怕个甚,这是给你升试百户的良机!”熊海涛将枪穗丢了过去:“将这个东西贴身放好,鬼魂元神近不得身。” “那陈廉呢?” “你管他死活,这小反贼早该死了!” 第二十四章 以身作饵! 得知吕光耀诡异横死在卫狱的消息后,陈廉三人自然震惊困惑。 不久后,正当他们商量要不要提前赶回卫所的时候,张守就率着人马赶到了。 张守将情况如实相告。 “原来又是有净土教的反贼在捣鬼!”姜世生愠怒道。 庞靖忠面色凝重:“千户大人和熊百户的意思是净土教内有大邪修,将元神附在动物身上,混进卫狱之后,通过梦魇之术杀害了吕光耀……这就麻烦了!” 说完,他便紧张忐忑地看向了陈廉。 张守接着说道:“大人们交代了,你们仨坏了反贼的计划,接下来很可能会报复你们仨,让你们做好万全的准备。”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反贼的目标只有陈廉。 但为了打消陈廉的疑虑,就编出了这个解释。 “怎么做准备啊,我在明敌在暗,暗箭难防,防不胜防。”姜世生没好气道。 “这不是让我们来罩着你们嘛。”张守没好气道。 “但我们也不能每天时刻提心吊胆的,总要想出反制的手段。”庞靖忠耐着脾气说道。 “一时之间怎么想办法啊,除非能知道那大邪修藏在何处,或者当他的梦魇元神出现时一举反杀了。”张守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要不就来个铤而走险的法子,你们仨选一个以身作饵?” 庞靖忠和姜世生的脸色倏然绷紧。 他们知道张守的潜台词,是想按照原计划,利用陈廉引诱敌人现身! 但现在计划的节奏已经被这噩耗完全打乱了。 原本庞靖忠还想着,即便引诱出一些普通的修士反贼,自己三人还能招架住,同时等待援军。 毕竟浩典阁和卫所都很安全,在这两地之间的路上出了事,安全也有保障。 结果现在玩火玩大了,竟招惹来了一个会梦魇之术的大邪修! 这就不是他们这些普通的修体武者可以抗衡的了。 “这会不会太危险了,要不先找个安全之处待几天吧。”庞靖忠提议道。 张守撇撇嘴,“老庞,现在可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总不能你们仨要拖着大家一起坐以待毙吧。” 庞靖忠还欲再说,陈廉忽然道:“那索性就由我当这个诱饵吧。” “二弟。” “二哥!” 庞靖忠和姜世生试图规劝,陈廉就道:“张总旗说得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顿了顿,陈廉分析道:“而且你们不觉得奇怪嘛,既然反贼恨我们入骨,与其杀吕光耀一个阶下囚,为何不直接先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呢。现在他露出了马脚,反倒让我们得以戒备起来。” “是啊,不合道理啊。”姜世生嘀咕道。 陈廉提醒道:“我最近钻研修神看到一段理论,说人在担惊受怕时,最容易沾惹脏东西。” 姜世生等人眼神一闪,顿时恍然。 陈廉说得不错,鬼魂和元神,最怕的就是血气方刚、意念坚毅的人。 反之,人在惶恐不安时,精神乃至元神衰弱,却是最易撞鬼的! “所以说,那邪修是故意杀鸡儆猴,好起到震慑吓唬的作用,如果我们接下来一直紧张兮兮的,搞得身心疲惫,便是他下手的时机!”庞靖忠沉声道。 “应该是这样,我们这几日不是在卫所就是在浩典阁,身心状态又不错,使得对方没有可趁之机。”陈廉冷笑道:“但照现在情况,我们每天过着草木皆兵的日子,时间拖得越久,反倒对他越有利了。” “所以二哥你想速战速决,但这么以身犯险,难道不也是中了敌人的下怀嘛。”姜世生担忧道。 “三弟,除非咱们接下来都别睡觉,熬到揪出这个邪修为止。否则你还有更好的主意吗?”陈廉苦笑道。 张守趁机道:“看看,还是陈小旗的觉悟高,咱们现在就该快刀斩乱麻!” 随即,他便迫不及待的商量该如何诱敌。 反正他揣着闻人瑕的枪穗,鬼神不侵,安全系数杠杠的。 至于其他人,呵,死道友不死贫道呗。 “去山顶的烽火台吧。”陈廉提议道:“正好我想夜晚去那试试化念出窍之术。” 无论是赵白的着书,还是其他的典籍,关于如何化念出窍,都有提到一个“简单普遍的方法”。 那就是在夜晚时登高。 夜晚,元神出窍最容易也最安全,因为白天日晒,直接就能把元神给整没了。 至于登高则最适合观想入定。 “你才看了几天的书,这么快就要化念出窍了?”张守诧异道。 “看完书总要实践一下,不能总闭门造车吧。”陈廉搪塞道。 “那倒是,陈小旗为了续命真是勤勉刻苦啊。”张守调侃道。 心里更是暗暗不屑:还续个狗屁的贱命,直接拿来当饵诱敌吧,待老子立下大功后,再将你挫骨扬灰去喂鱼施肥,往死里的物尽其用! 张守对陈廉本就没好感,现在又成了死对头庞靖忠的“结拜兄弟”,早巴不得把人整死了。 现在能踩在陈廉的尸体升官,他自然求之不得。 正当他们浩典阁的门口布置着方案,忽然传来一阵清澈的声音。 “陈廉。” 孙英拾阶走上来,扫了眼一群人,道:“有空聊几句么?” 陈廉点点头,撇下庞靖忠等人,走到了不远处的树荫下。 此时午后,光束穿梭枝叶,被分割切碎,斑斑驳驳的落在两人的身上。 孙英率先打开话匣子:“这几日谢谢你了,让我得以继续读到那本书。” “互帮互助嘛。”陈廉笑道:“那你有捕获到那一缕意念么?” 现在陈廉很清楚,孙英对那本《蠢猪法诀》的执念,就是与赵白一起编撰书籍的故友留在书中的意念。 “依旧无影无踪,不是我修为浅薄,就是没这份机缘。”孙英悠悠一叹:“或许此生都无法见到那一缕意念主人的音容了。” 陈廉看他的笑容中透着感怀,试探道:“冒昧问一句,那意念的主人,与孙兄是什么关系?” “是我爹,已经不在了。”孙英坦然回道。 “……抱歉。”陈廉就此理解了孙英的动机,道:“我的铜牌已经交还回去了,等拿到了新的介绍信,再按现在这法子,每日把书给你传过去。” “我这趟过来就是想告诉你接下来不必这样了。”孙英抿嘴道:“我明日就要回龙兴县了。” “所以,这也算是告别了。” 陈廉回想这七日,两人这段山溪传书的小情谊,莫名有些感触。 虽然至今没有触发隐藏在孙英身上的【喜】机缘。 “我本来就不该来这的,当年赵白老师就曾借天眼给我看过命理运势,说我只有老老实实地呆在老家,才能平安顺遂。”孙英喟然一笑。 “那如果离开龙兴县呢?”陈廉好奇道,但也理解了赵白为何收孙英为徒却不留人在书院。 “必有灾劫。”孙英撇嘴道:“事实上还真是这样,就说这次,我刚来泰安城就出乱子了。” “天灾人祸难免的,大可不必都往自己身上揽。”陈廉失笑道。 “反正留在这没事做,老师也出门了,我就先回去了,免得家里操心。” “那你要抓紧了,可能接下来几日城中又会戒严。” 出了这档事,卫所大概率又要全城戒严。 孙英也没问原因,转口道:“对了,你们卫所这两日是不是抓了书院一个叫吕瀚的学子?” 陈廉反问道:“你认识?” “听说过,主要他的授业老师是书院的副院首曹欣荣,与我老师向来关系不和,之前主张将老师的那些着书移到角落位置的就是他!” 孙英一脸隐晦:“现在吕瀚因他父亲获罪,牵连被抓了后,据说曹欣荣这两日相当恼火,上蹿下跳,想以书院的名义将吕瀚捞出来。” “那正好给赵白先生出出气。”陈廉打趣道。 “你悠着点吧,曹欣荣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那天你们在浩典阁与吕瀚的争执,他大概率已经知道了,搞不好会找你算账。”孙英提醒道。 “现在想找我算账的人可太多了,不差他一个。”陈廉不以为忤。 “你好自为之吧,但如果有解决不了的麻烦,你就去找我老师,他兴许会庇护你。” 因果都让赵白沾染上了,赵白自然要确保能“瓜熟蒂落”。 孙英说完后就挥挥手,踩在光影中施施然而去。 接着,陈廉就回到了队伍里,对张守说道:“张总旗,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第二十五章 星空之下,君臣佳话 面对邪修的暗杀,陈廉没有选择坐以待毙。 同样,面对身处的困境,他也绝不会躺平。 这几天他已经定下了跑路的计划。 留在泰安城,迟早会被闻人瑕、熊海涛他们收拾。 跑出去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现在这个王朝明显呈现倾覆的迹象,到处闹动乱,自己凭着机缘系统到处刷副本,再寻个安身之处猥琐发育,或许不久后也能争霸天下。 而他跑路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搞到马! 现在借着孙英的名义,陈廉顺利借到了一匹马,然后交由孙英,让他牵回书院过夜。 接下来,就是趁今夜把泰安城搞乱,然后他再去书院取马,寻机会逃出去! 而他之所以选择在烽火台当诱饵,就是觉得那里是一个很适合搞事的地方。 傍晚,一行人在山脚下找了个餐馆对付了一顿,就重新上山,来到了山顶的烽火台。 烽火台的驻守官兵都是卫所的人。 张守只是打了个招呼,接管了此地。 “我们在底下时刻盯梢,你一人在上面也要注意安全。”庞靖忠叮嘱道:“记住,一旦发现不对劲,尤其是一些可疑的动物,立刻向我们示警!” “二哥,打死我也不会合眼的,今夜全程盯着你,有我在,没人能动你分毫!”姜世生拍胸脯道。 陈廉看着两人的情真意切,心里泛起波澜。 虽然他知道这是一场戏,这两个结拜兄弟也都是戏中人,但是这一个月来相处的点滴,让陈廉知道这两人其实都不坏。 起码,在职责使命之外,这两人会给予自己力所能及的关怀。 特别是分了他们五千两银子后,这两人对自己更是暖得不行。 随即,陈廉一人独自上了烽火台的台面上。 其他人,要么拱卫在女墙周围,要么守在台阶上。 夜风徐徐。 天光黯淡。 繁星和月牙逐渐显露。 陈廉盘腿坐在台上,手里捧着《蠢猪法诀》,默默思量着。 在修神时,手里有一本修神的典籍,可以起到辅助作用。 比如看书看着看着,忽然灵感迸发,元神嗖的就出窍了。 但陈廉现在主要想知道孙英的父亲是谁。 其实,他心里面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他想查证一下。 因为这关乎能否触发孙英身上的【喜】机缘! 于是,在翻开书之前,他将今天的刷新机会给用上了。 【泰安城烽火台机缘】 【福:张守的身上藏有闻人瑕准备交给宿主的蓝缨枪枪穗,可驱邪避害】 【禄:请宿主切莫贪睡,随时应敌,但睡着也无碍,还有炎煌兽的庇佑】 【寿:请宿主小心留意张守的动向,一旦发现杀机,请当机立断】 【喜:在《蠢猪法诀》里翻阅到第七篇的第一页,然后驱使元神渗入】 【财:张守的身上有十两银子】 陈廉扫了一会面板,眉头拧起。 看样子,那个邪修,今夜是肯定要来暗杀自己了! 但除了这个警报,针对自己的危机,还有张守! 张守难道是受了闻人瑕和熊海涛的指令,一旦出现情况,就把自己一块斩杀了么? 娘希匹的! 现在黑道追杀我,白道也要暗害我! 这些本地的帮派实在太可恶了! 陈廉忿然无比。 不过注意到【福】机缘,陈廉又觉得闻人瑕貌似对自己暂时没杀意。 那蓝缨枪的枪穗蕴藏驱邪避害的效果,她将枪穗给自己,或许是想给自己傍身。 只是被张守给截留私藏了。 思绪如麻。 随即,他尝试放平心态,开始翻阅《蠢猪法诀》。 一直翻到了第七篇的第一页:【星空观想法】 这个观想法,大意就是教人在入定之后,在脑海里幻想星空的景象,直到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模拟效果后,若是能有灵光一闪或者福至心灵的瞬间,那么元神便能有机会出窍! 闭上眼,深呼吸,头顶星空,随着夜风,陈廉的意识进入了脑海里。 按部就班的,骑上炎煌兽,陈廉的元神脱离了身体,渗进了这一页书纸。 意识一晃。 陈廉依旧还在烽火台上。 只是脚底下的这一座,显然不是位于泰安城。 眼前,是一座宏大壮观的城市,灯火辉煌、人影如织。 但来不及欣赏这堪比清明上河图的景观,陈廉的注意力就落在了墙垛边上的两个男子。 其中一个男子正是赵白。 另一个男子不认识,但容貌和孙英颇为相似,一身锦袍华服,比起赵白多了几分贵胄之气。 “赵白,你瞧瞧,这便是我大秦治下的京都城,当真令人心迷神醉啊。”这男子嘴角噙笑,透露出几分自豪和满足。 “是啊,真希望能一直如此,家家户户、安康富足……不对,希望一切都能变得更好。”赵白向着男子恭敬作揖:“当今陛下圣明,而殿下您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大秦江山必将蒸蒸日上。” 闻言,旁边炎煌兽的陈廉顿感屁股一紧。 殿下! 果然,他的猜测是对的! 与赵白一同撰写《蠢猪宝典》并留下意念的那个人,孙英的父亲,就是曾经的东宫太子! 会有这个猜测,就是因为赵白以前曾担任过太子侍读! 还有,既然是一起撰写着书的故友,为何藏着掖着,没有署名。 现在原因不言自明。 毕竟太子的身份本就敏感,后面又死了,基于和谐,自然要匿下来。 “如此说来,孙英就是前任皇太孙了!” 陈廉也猜到了孙英为何要留在龙兴县了。 作为前太子的遗孤,如果不能接替父亲继承皇位的话,再留在京都,必然会遭到各方势力的忌惮和针对。 连闫文清都因为后续的国本之争而被罢官了,当时年幼的孙英,自然没有自保的能力。 或许是有高人指点,安排孙英回了太祖皇帝的老家龙兴县,得以远离朝堂争斗。 好歹可以平安活着。 而且赵白也一并来到了泰安城,方便关照庇护。 一个被贬谪的官员,一个被废弃的皇太孙,难怪系统让自己抓住跟两人结交的机会了! 或许,是系统预测这两人接下来会峰回路转,重新跻身高位! 而自己只要抱紧两人的大腿,自然也能躺赢! 甚至连自己的反贼身份都能洗白白! 这一刻,陈廉对跑路计划有了动摇……要不留下来,搏一把大的,马车变辇车? 哪怕孙英是男的,但他这人向来喜欢知男而上。 当陈廉纠结的时候,赵白和前任太子的交谈还在继续。 “你个赵白也学会油腔滑调了,我父皇英明神武,我若是有朝一日能继续大统,能有父皇的半成政绩就于心足矣了。” 前太子感慨道:“这之外,本宫还需好好教导后代,以防止皇家出现祸国殃民之徒,对了,到时你也得帮忙鞭策我的孩子们,就像闫太师如今这般。” “微臣必当尽心竭力的辅佐殿下与殿下的子嗣。”赵白郑重道:“对了,殿下,太子妃不久要临盆了,太医之前说是一儿一女龙凤胎,这名字可曾想好了?” “儿子的名字,我父皇已经按照辈分取好了,本宫只能想一想女儿的闺名。”前太子沉吟道:“我不希望女儿太过柔弱,理当有些英气才好,你要不帮忙想想。” 赵白思索了片刻,道:“英气,英姿飒爽,要不叫英姿如何?” “英姿,妙!就用这名字了!”前太子拊掌叫好。 而旁观的陈廉则一脸古怪。 不是,前太子生的是龙凤胎? 其中的女儿还取名叫英姿?! 孙英这家伙,该不会真是母的吧?本名叫孙英姿?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知男而上”的计划就要作废了。 知女而上也不行! 皇女又没资格继承皇位! 话说回来,那真正的皇太孙如今又在何处呢? 太搞心态了啊啊啊啊啊啊! 就当陈廉迷茫惆怅之时,眼前的这对君臣依旧在谈笑风生。 “好了,先干正事吧,今夜邀你来这烽火台上,本宫是觉得站在这片星空之下尝试观想,极易化念出窍,要不我们也把这份心得领悟写进书里吧。” “甚好,星海浩瀚,令人神往,的确容易勾动元神,恨不得飞至九天之上,一览锦绣山河。对了,殿下,书名至今未想好,您可有主意了?” “我们编撰书籍的目的,是为了能让世人更轻易地修神,名字自然也该通俗易懂一些。” “我们将修神的手段写得这般明了,连蠢猪都能看懂,要不就叫《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吧。” “哈哈哈,赵白,你总能冒出一些奇思妙想,若是让太师知道了,保准又要罚你去种西瓜了。” … 眼前这对君臣,竟如挚友一般谈笑风生。 只可惜,世事无常。 正当陈廉为之唏嘘的时候,忽然胯下的炎煌兽低吼了一声,显得躁动。 第二十六章 反杀二连波! 炎煌兽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异样,呼噜噜地摇头晃脑。 陈廉也觉察到了一丝不祥,当即操控炎煌兽脱离了书中的“意念世界”,回到了身体里。 元神归体。 陈廉睁开眼,周围依旧夜色悠悠、星月普照。 守在台阶上的庞靖忠和姜世生也若无其事的观察着四周。 但是陈廉能清晰感知到脑海里的炎煌兽在愈发躁动,仿佛某个不祥的东西正在缓缓靠近。 但又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看样子,那个邪修已经潜伏在四周了。 之所以还没现身,只是想等一个时机。 比如他们睡过去的时机! 就好比捕猎者与猎物的对峙。 谁先撑不住,谁就输了,死了。 但显然,这个修神的邪修,精力更饱满充沛。 时间默默流逝。 月上中天之后,卫兵们都渐渐吃不消了。 连姜世生的眼皮都在不停打架,昏昏欲睡。 只有修为稍高的庞靖忠和张守尚能保持清醒。 一直到泰安城中的灯火几乎熄灭,烽火台周围已经飘荡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陈廉也开始觉得困顿。 冷不丁,一阵空气振动的声响从夜空传来。 由远及近,依稀看到一团乌云飘来。 “咦!” 终于,连庞靖忠和张守都发现了,仰头观望了一会,借着烽火台的火光,终于看清了那朵乌云! “乌鸦!”庞靖忠大喝道:“全体戒备!” 张守也警惕了起来。 这乌鸦,没准就附着那个邪修的元神! 原本他都做好了准备,但凡有可疑动物出现,就一刀斩了。 但看到眼前的景象,张守直接傻眼了。 这不是一只可疑动物。 而是一大群! “一群乌鸦!快醒来!” 姜世生等人被叫醒后,见状就头皮发麻了。 来不及多想,那一大群乌鸦就浩浩荡荡地落了下来。 一只只,犹如利箭般地俯冲向了烽火台! 庞靖忠等人正要提刀去砍杀,结果这些乌鸦在接近烽火台的时候,忽然急速调转方向,又往上空掠去。 正当大家纳闷的时候,空气中渐渐飘起了一股香气。 庞靖忠嗅了嗅,身躯倏然一抖,失声道:“这气味有致幻催眠的作用!” 敢情这群乌鸦是毒药空投部队! “赶紧捂住鼻子,撤离此处!”庞靖忠又喊道。 但,然并卵。 这种毒药不会致人死亡,分布在空气流通的地方,效果也大打折扣,奈何他们现在一个个都困成狗了,稍微闻了一下,陆续都出现了症状。 姜世生也中招了,身子疲软的跑上台面,叫道:“二哥快走……唔!” 定睛一看,陈廉已然昏睡了过去。 “走!”姜世生强撑着精神走到陈廉的身旁,想要背上他一块跑。 结果一个趔趄,扑在了陈廉的跟前,直接贴着冰凉的石块台面入眠了。 其他卫兵也已经悉数倒了下来。 最后,庞靖忠凭着求生意志点燃了烽火台,摇晃了几下,也软绵绵地倒下去。 不一会,那群乌鸦去而复返,缓缓降落,组成了一张黑色大幕笼罩住了台面。 … 迷迷糊糊中,陈廉似乎听到了一声狞笑。 “小子,今夜就教教你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我知道你是闻人瑕他们投下的诱饵,想引我入瓮,那我索性也来招更阴的。” “原本是想折磨你几日的,好让你在极度的恐惧中惨死,但你小子也有胆魄,主动给我机会,我只能笑纳了。” 听着这夜枭般的冷酷声音,陈廉的意识恢复了一些,却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无边的混沌黑暗中。 他恍然知道,自己陷在了梦境中。 而潜伏在黑暗深处的,就是那个邪修的梦魇元神! “但在杀你之前,我得帮黄天秀问你一个问题,你当初仅仅只是净土教的寻常武夫,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内幕情报的?” “你若是从实招来,我可以让你死得舒服一些。你不说也没关系,待我吞噬了你的元神,有的是时间慢慢探究。” 那个声音还在悠悠回荡。 陈廉环顾着四周,稳住情绪,周旋道:“我之前失忆了,许多事情记不得,只是隐约有些印象。” “你失忆了?胡说八道!” “信不信由你,而且当我得知梦魇之术时,我脑海里莫名闪过了关于阁下的信息。” “你以前认识我?不可能啊,我一直待在城中,从未去过据点,也未见过你。” “好像是黄天秀跟我提到过,他说你学识渊博,有治国之才。” “那家伙居然还会夸我,但也的确是实话,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你在书院里业绩斐然,堪称吾辈之楷模。” “嘿嘿,不枉费我冒险替这家伙清理门户。” “对了,他还提了一个事。” “什么事?” “他说你娘子,很闰!” “我哪来的娘子,你是不是记错了……嗯!” 那声音戛然停住,半晌后,传来了愤怒的咆哮:“竖子!安敢欺我!” “原来你潜伏在书院里。”陈廉冷笑道:“而且你还没有娘子。” “你小子当真有些机灵,这么危急时刻还能巧言令色,诳出我的情况。” “但被你知道了又如何,反正你又醒不过来了!” “老夫定要让你尝尽万劫不得超生之苦,去死!” 话音刚落,从黑暗深处忽然钻出来一个黑气腾腾的怪物,带着凶煞之气扑向了陈廉! 面对邪修的梦魇元神,陈廉岿然不动,忽然喊道:“咬他!” 这边,这梦魇元神已经张开了黑盆大口,作势要将陈廉吞噬进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火光从上空绽放,汹汹烈焰,立刻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随之,一阵嘹亮嘶吼响彻了这片空间。 “嗷!” 梦魇元神停顿了一下,仰头看去,张大的巨口立刻又增大了一圈。 这次显然是被惊呆住了。 “这哪来的?你的意念里,怎么有这等凶兽!这凶兽的气息和威压……遭了!” 不等梦魇元神分析判断,炎煌兽就携着无上雄威扑了下来,周身的火焰只是刚靠近梦魇元神,就迅速焚毁了那些黑气。 在哀嚎惨叫中,不过须臾,怪物的黑气就消散殆尽了! 但陈廉敏锐察觉到有一粒黑色光团飘了出来。 那应该是梦魇元神的核心本体! 他正想指挥炎煌兽追击,却忽然感到了外界的动静。 分神时,那黑色光团便慌忙地钻回到黑暗深处。 “一个都别想跑!” 陈廉杀气凛然。 今夜,索性大开杀戒! … 同一时间,烽火台上,张守小心翼翼地走了上来。 面对袭扰的乌鸦,他立刻从怀里掏出了蓝缨枪的枪穗,果然那些乌鸦纷纷逼退。 “好宝贝啊!” 张守得意一笑。 当乌鸦携着毒药来袭扰的时候,他见机不妙就先躲进了烽火台内。 一直等到外面没什么动静了,他才壮着胆子出来。 看见笼罩在四周的乌鸦,以及酣睡过去的众人,他知道那邪修的梦魇元神已经降临了! 此时肯定在陈廉的梦境中! “那就用你的人头,一并带走那邪修的元神吧。” 张守走到了陈廉的跟前,挥出了佩刀。 哐当一声。 另一把佩刀横插进来,堪堪抵在了陈廉的面前。 张守扭头一看,发现庞靖忠不知何时醒了。 “老庞!你要作甚!” “不能杀他……” 庞靖忠咬着牙关,格挡着张守的刀锋。 “你居然胆敢维护反贼!一起去死!” 张守看出庞靖忠的药效还在,身体孱弱,稍一发力,就把庞靖忠手里的佩刀震飞了出去。 “先宰了你这小反贼!” 张守再次举起佩刀,就要朝陈廉的脖子砍去。 就在这时,陈廉突然睁开了眼,眼中闪现出炽烈的火光! 张守惊得一愣,眼睛也被火光生生的刺痛,忍不住闭了起来。 结果就在合眼的片刻,他顿感脖子一痛又一凉,紧接着,随着呼吸停止,深深的黑暗笼罩了意识,直到什么都听不到看不见…… 第二十七章 影帝是怎样炼成的 庞靖忠被张守震飞之后,刚艰难地爬起来,却听到了一阵泄气干噎的声响。 还有液体喷涌的动静。 他心里一咯噔,赶忙抬起头,不由得瞠目结舌。 陈廉依旧安然无恙。 只是在陈廉面前的张守,正直挺挺地站在那。 随着一阵夜风,张守摇晃了两下,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再无一丝动静! “张守……” 庞靖忠踉跄的跑了过去,定眼一看,张守的脖子上已多了一条血痕,鲜血正扑嗽嗽地涌出来! 最后看了眼张守浮突的眼睛,庞靖忠抬头看着陈廉,失声道:“你、你怎么?” “我刚睁眼,发现有刀锋袭来,下意识地挡了一下。” 陈廉一副恍然苏醒、迷糊不解的模样,“但没想到是张守,他为何要拿刀砍我?” “……”庞靖忠当场给整不会了。 人家在性命危急的关头出手反杀,有理有据,无法反驳啊! 而这时,盘踞在周围的乌鸦也惊慌散去。 庞靖忠见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那梦魇元神可曾出现过?” “在我的梦境里出现了一下,但不知何故又逃走了。”陈廉搪塞道。 趁着庞靖忠失神的间隙,他偷偷捡走了张守攥在另一只手里的枪穗。 正当庞靖忠惊得不知所措,忽然有人喊着往这赶来。 是浩典阁的守卫,由常以山带队,急匆匆跑了上来。 看到眼前的景象,常以山吓了一跳,“出何事了?” “迟点再说,赶紧去抓那邪修。”陈廉活动了一下手脚,也有些绵软,但不影响行动。 “你知道那邪修潜藏在何处?”庞靖忠疾声道。 “被我诓出了身份,就在书院里!” 陈廉提着佩刀就往下走。 常以山等人紧随其后。 庞靖忠正要跟上,旁边的姜世生突然醒了,嘴角还流着哈喇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嘟囔道:“这是哪?我们要干啥来着?” “……” … 一行人举着火把,急速下山,来到了泰安书院。 大门紧闭。 猛敲了几下后,门子开了锁,看到这阵仗不由一愣。 “你们作甚……” “起开!” 常以山一把推开了门子,率人步入书院里,然后问陈廉:“还有线索吗?” “没有了,只能一间间搜过来。” 陈廉嘴上这么回道,却默默开启了机缘系统。 那天他来书院时就曾想看看这里潜藏的机缘,奈何那天的刷新机会已经用在了浩典阁里。 后面几天他也没机会再来书院,恰好把这唯一的宝贵机会留到了今夜! 此时已是新的一天。 刷新过后,面板出现了新的机缘情报。 【泰安书院机缘】 【福:曹欣荣位于东南角庭院的二楼卧房中有一块山河盘,宿主杀了曹欣荣后,元神驾驭炎煌兽冲破意念封印,进入盘中世界可收为己用】 【禄:曹欣荣就是梦魇元神的本体,此刻在东南角庭院的二楼卧房】 【寿:曹欣荣如今元神大伤,请宿主把握机会当场格杀,以绝后患】 【喜:找到孙英,告知在《蠢猪法诀》意念世界中的所见所闻】 【财:吕瀚在东南角庭院的老槐树下埋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和长命锁】 扫了几眼,陈廉当机立断,跟常以山商量分头行动后,就径直往东南角的庭院而去。 赵白的浮生绘庭院位于东北角,恰好面对面。 来到这座庭院门前,陈廉直接一跃翻墙而入,然后又悄然掀开窗户翻了进去。 里面一片漆黑,他轻手轻脚地踩着楼梯走到了二层。 卧房里,有微弱的烛光。 将一个人影映照在门上的槛窗上。 这个人影正在不停地扭动,时而传出痛苦的呻吟。 “该死!这小子的脑袋里怎么会藏着一只异兽,还如此恐怖雄威,那形态,似乎有些像是上古的……” 屋内,曹欣荣捂着额头,忍着强烈的头晕目眩,却还在努力回忆着在陈廉梦境中出现的那只火焰异兽。 当然他不是不知道处境的严峻。 毕竟陈廉探出了他潜藏在书院的信息,恐怕等会官兵就会过来。 但他不能逃。 他现在元神受创严重,逃出去绝对死路一条。 倒不如先沉住气躲在这里,待元神修复一些。 反正陈廉只知道他在书院,又不知道他的身份,一时间很难发现的…… “不对,那小子还知道我没娘子,等于给了他缩小嫌疑范围的线索,唉!” “但也不算太坏,毕竟书院的单身人士还有不少,比如赵白那浑蛋。” “这次被黄天秀给害死了,帮他清理门户,差点把我也给清理了……” 曹欣荣本就干瘪的肌肤紧绷着,扭曲着。 半晌后,曹欣荣拿起了桌上的山河盘,准备将这条最新的大情报传递出去。 冷不丁的,他听到了开门声。 “谁?啊!” 曹欣荣一扭头,看到进门的陈廉,直接就呆若木鸡了。 “老匹夫,又见面了。”陈廉含笑走了进来。 “你、你……”曹欣荣吓得直哆嗦,但还是强行镇住情绪,改口质问道:“你是谁?来我这作甚?” “别装了,老登。”陈廉拔出了佩刀。 见状,曹欣荣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是啊,我怎么会知道的呢,我这失忆过后的脑袋总是时不时冒出一些有趣的信息。”陈廉莞尔一笑。 “难道真是黄天秀告诉你的……” 曹欣荣目眦欲裂,眼看陈廉逼近了,慌忙戒备,色厉内敛地道:“你一个小武夫,也妄想以卵击石?” “就击你了!” 陈廉猛然一刀挥出。 下一瞬,曹欣荣的脖颈上多了一条血痕。 元神被灼烧重创的他,此刻竟毫无招架之力。 最后,他只能瞪着怨毒和不甘的眼神,颓然地倒了下去。 陈廉蹲下来,测了测他的颈动脉,确定死透了,就捡走了他手里的山河盘。 又是一块山河盘。 之前闻人瑕提过,山河盘一共有九块,意寓着九州山河。 虽然不知道凑齐九块能不能召唤神龙。 但他知道,这次自己有能力操控这法宝了! 按照系统的指点,他以元神驾驭炎煌兽钻进了山河盘里。 虽然也有意念封印,但炎煌兽直接就一头撞破了过去,来到了一个山河锦绣的世界。 这是山河盘里的小世界。 但陈廉没闲暇多看,来此一游后就又退了出去。 当他元神归体后,山河盘焕发出了光芒。 等到光芒敛于其间,陈廉忽然觉得自己的意识连通到了一个浩瀚的空间里。 来不及查看情况,他听到了外面的叫嚣声,便连忙操控山河盘,将曹欣荣的尸体投入了进去! 做完这些,他猛然一跃,撞破了卧房的窗户,从二楼跃到了院子里! 随即,他左右看看四周无人,又大喊道:“贼人哪里逃!” 不多时,常以山、庞靖忠和姜世生等人闻讯赶了过来,见到陈廉就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刚敲院门进来,就听见有破窗的声音。”陈廉抬手一指。 几人抬头就看见了那个破窗,追问道:“还有什么发现?”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从眼前飞过去,但速度太快,天色太黑,没看清。”陈廉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常以山纵身一跃,身法敏捷地踩着屋墙攀上了二楼的窗户。 等他探头往里面一看,叫道:“屋内没人!” 刚说完,院门口又走来了两个人。 正是高长寿和孙英! 两人惊疑地看着这一幕,道:“陈兄,出什么事了?” 陈廉明知故问:“这个庭院是谁住的?” 高长寿回道:“是副院首曹欣荣。” 孙英补充道:“就是赵老师的那个死对头,吕瀚的授业老师。” 随即,几人相视一眼,失声道:“莫非曹欣荣就是那个邪修!” “想来是这样了,大哥,赶紧通知卫所,启动全城抓捕吧!”陈廉提议道。 第二十八章 御龙台镇妖司 曹欣荣不能让卫所抓获! 因为一旦让这老登落到熊海涛等人的手里,必然会交代出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供词。 比如曹欣荣已在梦境里告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反贼。 还有,曹欣荣在自己的梦境里,看见了炎煌兽。 而且自己一进书院,就精准地找到了曹欣荣,这点也会让闻人瑕他们猜疑。 结合上述因素,曹欣荣不仅得死,还不能让人知道。 索性伪造假象,让大家以为曹欣荣是畏惧潜逃了! 同时,自己还能利用这个烟雾弹,获得跑路的机会! 计划很顺利。 庞靖忠等人相信了陈廉的说辞。 同时,卫所的援军也赶到了,由闻人瑕和熊海涛亲自率队。 得知了大致的情况后,闻人瑕当即指示封锁所有的城门,并搜捕曹欣荣的下落! 布置完任务,闻人瑕打量了一下陈廉,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梦魇元神的真身就在书院的?” “回禀大人,当时梦魇元神潜入卑职的梦境中,扬言要替吕瀚报仇,于是卑职就怀疑他也是书院的人。”陈廉胡诌道。 “就是吕光耀的儿子,那天与卑职等人在书院发生不快,得知他的身份后,卑职等人就按规矩拿下了。”庞靖忠帮忙佐证。 闻人瑕轻轻点头,却仍没那么好糊弄过去,追问道:“曹欣荣以梦魇元神侵入你的梦境,没对你构成一点损害?” “卑职也疑惑,他的元神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便惊慌逃离了。”陈廉假装想起了什么,掏出那个枪穗:“会不会是大人的这件法宝起到了驱邪的作用?” 不等闻人瑕思考,熊海涛就讶然问道:“这枪穗怎么在你手里?” “这枪穗不是千户大人让人转交给卑职的吗?”陈廉反问道。 熊海涛醒悟到失言,便改口道:“那张守如何了?对了,张守人呢?” 闻言,庞靖忠和姜世生的脸色变得紧张忐忑。 “我问你们话呢,张守呢?”熊海涛见状就有了不祥预感。 “熊百户,张守已死。”陈廉答道。 熊海涛表情凝固,随即震怒道:“是曹欣荣杀的?” “是死在卑职的刀下。” “……” 现场的气氛陡然安静了下来。 下一刻响起了滔天般的怒吼! “王八蛋!我宰了你!”熊海涛拔出了佩刀,作势要上前砍杀陈廉。 闻人瑕及时抬起蓝缨枪挡住了他,并问陈廉:“为何杀他?” “卑职当时刚醒来,就看见有人挥刀砍向卑职,情急之下,卑职只能匆忙出手……这才失手误杀了张总旗。” 陈廉挤出愧疚的表情,道:“只是卑职也糊涂,张总旗为何要砍杀卑职。” 闻人瑕的妙目闪动,这次倒是相信了陈廉的解释。 她明白,张守肯定是要趁梦魇元神侵入陈廉的梦境时,想把人一起灭杀了。 而且这主意,大概率还是熊海涛指使的。 只是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把性命都搭进去了。 “你休要胡说!张守无缘无故的干嘛要杀你!必然是你小子包藏祸心!”熊海涛怒斥道。 “熊百户,卑职与张总旗无冤无仇,甚至之前还救了他,请问我怎会有这种心思!”陈廉反驳道。 “因为你小子本就是……” “够了!” 闻人瑕厉声道:“这件事,本官自会查明再定夺,当务之急是先追捕曹欣荣!” 接着,闻人瑕隔空一抓,将陈廉手中的枪穗收回来重新挂上枪头,又吩咐道:“陈廉,你与庞靖忠、姜世生等人继续在书院巡查,重点搜一搜曹欣荣的屋子。其他人随我缉拿反贼!” 撂下这话,闻人瑕就率着人马离开了书院。 临走时,熊海涛给陈廉留下了一个杀意沸腾的眼神。 … 此时,后半夜的书院沸反盈天。 在卫兵的搜查下,寄住在书院的师生们全都跑了出来,聚在这处庭院周围观察议论。 最后,连书院的正院首也被惊动,匆忙从家中赶来书院。 得知了情况后,这位老态龙钟的院首驱散了师生们,然后就拍着大腿哀叹家门不幸。 “我就知道,迟早要出事的,当初就不该收留这曹欣荣!” 听院首这么说,庞靖忠不由好奇道:“为何这么说,莫非曹欣荣的来历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只是他的来头颇大,大到了本不应该委身在这小小的书院里。”院首脸色复杂。 常以山也想起了什么,道:“我听说,曹欣荣也是来自京都的,但具体之前是做什么却不得而知。” “事关机密,但如今他闯出弥天大祸,索性直说了吧。”院首凝声道:“他曾做过御龙台镇妖司的朝奉。” 刹那间,所有人都悚然动容了! 陈廉拧了拧眉头,似乎这具身体里残留的记忆,有关于这个机构的信息。 御龙台,隶属于皇帝直管的特务机构,独立于朝堂体系之外。 在这个机构之下又设置了几个部门,各司其职。 涉及情报、谍探、安保乃至暗杀! 镇妖司就是其中之一。 朝奉,就是主管领导! 这也解释了一个书院的副院首,为何有这么超凡的修神本事。 “他一个镇妖司的朝奉,怎会来泰安城?”常以山追问道。 赵白从京都被贬谪来泰安书院,还情有可原,无外乎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但曹欣荣作为皇帝曾经的御前小头目,即便犯了错,那也是直接格杀或者终身监禁,没道理会把这种知道太多皇家秘密的人发放到外面。 加上曹欣荣现在还勾结了净土教,立刻让这案子又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他对此三缄其口,只说自己年岁已大,圣上恩准他辞官返乡。”院首耷拉着脸说道:“而且他与赵白之前在京都就认识,但从开始就关系不好,经常针锋相对,闹得书院鸡犬不宁。” 闻言,众人也没有再刨根究底。 一来院首知道的就这些了。 二来,此事已经牵涉到了皇家,不是他们地方的小喽啰可以过问的了。 “先去找人吧,其他事由上面定夺。”常以山提议道。 当即他就带着浩典阁的守卫们离去了,摆明了要置身事外。 庞靖忠等卫兵交流了几句后,就决定先在书院里再搜一搜,若是没有发现就去外面寻找。 “二弟,你就在庭院里守着吧,这个事,莫要插手了。”庞靖忠叮嘱道,眼神里泛着极度的忧虑。 今夜之后,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所有人的预料和掌控。 至于陈廉的未来命运,不能说是凶多吉少,只能说危在旦夕了! 功劳? 本就跟他一个反贼无关。 现在又牵扯上这么大的事情,还杀了张守,只怕大祸将至了。 “得想些办法,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遭遇杀身之祸。”庞靖忠暗叹了一声,就领着姜世生进了曹欣荣的屋子。 随即,院中就只剩下陈廉、孙英和高长寿了。 “还真的被我说中了,这个曹欣荣真就急着报复你了。”孙英却有些幸灾乐祸:“不过这下好了,反被你挫败,揭穿了真面目,以后赵老师的日子就能清静多了。” 陈廉苦笑道:“不过你接下来几天估计是走不成了。” “走不成就走不成,正好留下来看热闹。”孙英典型的不嫌事大。 陈廉又瞄了眼系统面板。 【喜:找到孙英,告知在《蠢猪法诀》意念世界中的所见所闻】 于是,按照这个机缘的提示,他便转移话题说道:“那你也可以继续参详这本书了。” 说着,陈廉掏出了怀里的那本《蠢猪法诀》,继续道:“我已经帮你找到了你父亲留在书里的那一缕意念了,并且成功进入了那意念世界里。” 第二十九章 反贼误我啊! “什么?你感知到那一缕意念了?”孙英一脸的不可思议。 高长寿也忍不住追问道:“而且你的元神还进入了那一缕意念的小世界中?” 陈廉轻轻点头。 孙英和高长寿直接哑然。 包括他俩在内,这十几年来多少人读过《蠢猪法诀》,也只有屈指可数的人能感知到赵白的意念并契合成功,得以进入赵白的意念小世界中。 而眼前的陈廉,一个刚修神没几天的武者,不仅第一天就契合了赵白的意念,今夜还破解了书中隐藏至深的另一缕意念! 但孙英在震惊之余,立刻想到了更重要的事,忙兴冲冲道:“那你在那个意念世界里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星空下的烽火台,繁华的京都城,以及两个人,一个是赵白,另一个则是你父亲。”陈廉停顿了下来,低声道:“你父亲的身份似乎不简单啊。” “陈兄,此事,慎言。”高长寿及时提醒。 显然他也知道与赵白一同编撰《蠢猪法诀》的人是谁。 只是那个人的身份,非同小可,是不兴说也不能说的。 “那,我父亲说了什么话么?”孙英一脸期许地问道。 “他说,愿这片山河能永葆万世繁华,百姓衣食无忧、富足安康。”陈廉回道:“而且他与赵白先生的交谈里,还寄予了对子女的厚望,尤其希望即将出生的女儿能英姿勃发,于是取名叫英姿。” 说着,陈廉目光灼灼地盯着孙英问道:“孙兄,你说那人是你的父亲,那这个叫英姿的孩子,与你是什么关系?” “陈兄,有些事就没必要问那么清楚了。”高长寿还在试图遮掩。 孙英却坦然说道:“你猜想的没错,我的本名就叫孙英姿,而且,我的确是女儿身。” 陈廉正经地拱手致意:“难怪我初见孙姑娘你便觉得格外亲切。” “嗯?”孙英姿眨了眨眸子,心想难道我要是男的,你就觉得不亲切了? 但她也没计较这话的歧义,道:“之所以易容乔装,我有难隐之言,还望陈兄理解,也希望陈兄替我保密。” “我保证守口如瓶。”陈廉义正词严。 毕竟这个秘密我还要吃一辈子的。 不过眼下,他已经顾不上从孙英姿的身上发掘【喜】机缘了,转口道:“刚刚借给你的马,我想现在用来追捕曹欣荣。” “可以,就在院子里拴着。” “能否牵过来给我?” 陈廉提出这个要求后,见孙英姿一脸疑惑,就尬笑道:“我想先在这解个手。” 孙英姿恍然,和高长寿一起往对面的庭院走去。 趁着此刻四周无人,陈廉就走到院中的槐树下,拿着佩刀开始刨土。 这个吕瀚由于出身问题,不受吕光耀的待见,想来这都是他偷偷攒起来的银子,以备用钱的时候。 但现在这小子的吃穿用度都由公家包了,这些钱也用不上了,索性便宜了自己吧。 对了,系统说这里除了埋银子,还有一个长命锁,这又是干嘛。 不管了,除了群众的一针一线,其他的统统拿走! 然后,就是跑路! … 另一边,高长寿陪着孙英姿走进庭院里后,犹豫了一下,道:“师妹,那个陈廉居然能感知到你父亲的意念,那你是不是接下来可以不用走了?” “可能,也许,大概吧。”孙英姿抿嘴道:“前提是老师他的天眼没看错。” 许久以前,赵白曾借天眼给孙英姿看过命理,要她呆在龙兴县才能平安长大,至于何时才能无拘无束,那就需要等一个有缘人的出现了。 按赵白的话来说,这个有缘人会庇护她的周全,就如同当年她的父亲那样。 因此,这个所谓的有缘人,无疑是能感知契合她父亲的意念! 孙英姿等啊盼啊,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却迟迟没听说有人在《蠢猪法诀》里感知到她父亲的那一缕意念。 最后她绷不住了,修神略有小成后就跑来了泰安城,想要自己从书里寻找父亲留下的那一缕意念。 她觉得自己不需要他人的保护,一样可以与命运抗争! 结果她也一无所获。 就当她心灰意冷地准备打道回府时,这个有缘人竟真的出现了! “陈廉,一个千户所的小旗官,真能庇护我的周全?”孙英姿有些怀疑。 但想起这些时日,与陈廉在山中亭子的畅聊景象,她的唇角又忍不住微微上翘。 其实这个人倒也挺有意思的。 孙英姿怀揣着小憧憬,将马牵给了陈廉。 “你要当心安全,曹欣荣道行高深,不是你能应付的。”孙英姿不忘叮咛道。 “晓得了,等我回来找你。”陈廉匆匆上马,赶着庞靖忠和姜世生搜完屋子之前,于夜色中策马离去。 高长寿推了推眼镜,嘀咕道:“师妹,我怎么觉得你们这场景,像是戏剧里,妻子给上战场的丈夫送别。” 孙英姿不羞不恼,不温不火,只淡淡问道:“师兄,你知道老师为何都懒得开天眼给你看命理吗?” “为何?” “因为你一看就很命硬啊。”孙英姿一本正经道:“就比如你成天乱说话,都没被人打死,这命理分明是邦邦硬嘛。” “……” “什么东西邦邦硬啊?”姜世生这时从屋里走了出来,随口调侃道。 庞靖忠也走了出来,目光掠过孙英姿和高长寿后,开始环顾四周。 咦? 我兄弟呢? 怎么又不见了? “你们找陈廉吗?他刚走了。”孙英姿告知道。 “他走去哪里?”庞靖忠和姜世生诧异道。 “他说去追捕曹欣荣啊,骑马就走了。” 庞靖忠和姜世生对视了一眼,脸色同时紧绷住了。 …… 陈廉策马纵横在城中的街道上,一路向着西门而去。 刚刚在烽火台上他就观察过,西门的守卫最薄弱,而且这个时间点正是快要换班的时候。 这一路上,他偶尔也遇到过在巡逻的卫兵。 这些卫兵一看陈廉也是同僚,要么没在意,要么只是简单地询问一句。 陈廉以搜寻曹欣荣的名义统统糊弄了过去。 就在他看到西城门的时候,他却突然勒住了缰绳,然后翻身下马,将马拴在旁边的树干上,最后拐进了小巷子里。 七弯八拐后,他来到了城门口附近、紧挨着城墙的官厕。 进入这座露天的旱厕,陈廉从怀里掏出了一条麻绳,将一头丢进了粪坑里,牵着另一头撤出来后,便将绳子丢在了地上。 这麻绳泡过油,陈廉取出火折子,轻轻一吹,将脚底下的这一头给点燃了。 做完这些,他便快速按照原路返回,重新上马后,就直奔西城门。 “是谁?立刻勒马!”城门口的卫兵喝道。 陈廉勒住马后,回道:“千户大人有令,搜寻案犯曹欣荣,为防止曹欣荣逃出城,命我前来协助戒备!” “暂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卫兵打量了一下陈廉,由于隔着一段距离,夜色又黑,他分辨不出陈廉的容貌:“兄弟你是跟哪位大人的。” “熊海涛百户。” “你小旗官吧,你上面的总旗是谁?” “张守张总旗。” 陈廉胡诌道。 他不确定卫所里有多少人知道自己这个特殊的存在,万一报出庞靖忠的名字,这些人一下子想起庞靖忠手底下有一个“反贼”,免不了出岔子。 “咦,张总旗经常与我们喝酒,他手底下的小旗官我基本都认识,但兄弟你有些眼生啊。”那卫兵狐疑道,并且缓缓靠近了陈廉。 正当他要举火把照清楚陈廉的容貌时,忽然附近传来了巨响! 城门口的卫兵们都吓了一跳,连忙循声观望。 “遭了!肯定是案犯曹欣荣!快去看看!”陈廉抢先引导他们。 果然,这些卫兵闻言,赶忙往官厕的方向跑去。 这么一来,城门口就只剩下一个很稚嫩的小卫兵! 那小卫兵看了眼陈廉,道:“你不跟过去嘛。” “我也走了,就留你一个人不安全,万一是案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呢。”陈廉下马走到了他的身旁,同时观察分析。 “也是哦,如果这时候案犯冒出来,我一个人还真招架不住,还是你机灵……啊!” 那小卫兵话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下,白眼一翻后就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现在就教你这一课。” 陈廉立刻去抬起了门栓,打开了城门。 接下来,一跃上马,自由在望! 就当他准备策马奔腾去享受人世繁华,冷不丁的,却发现远方的黑幕里正漂浮着一点点的火团。 隐隐约约的,伴随着地面的震响,以及人马的嘈杂。 等离得稍近了一些,陈廉终于看清楚了。 迎面而来的,赫然是浩浩荡荡的军队! 那扬在半空中的五色莲花旗帜,他太熟悉了! 是净土教的叛军! 卧槽! 反贼误我啊! 第三十章 卑职飘零半生,寻觅明主 那一刻,陈廉只觉得奔向自由的康庄大道上,被一群挨千刀的王八蛋给堵死了! 这伙叛军什么时候不好来攻城,偏偏卡在老子要出逃的节骨眼! 大家都是反贼,就这么坑我是吧! 陈廉当即疾思快想,权衡着下一步。 继续硬着头皮闯出去,估计刚出城门就被盯上了,就冲自己这一身袍服,人没靠近就得被射成马蜂窝。 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照样死路一条啊! 正当陈廉进退两难的时候,几里之外的叛军队伍里,忽然飞出来一个黑影,如鬼魅般的潜入夜色中后,等陈廉通过城门之上的火光再次看见的时候,这黑影距离自己仅有百米不到了! “这会居然城门洞开,天助我也!” 风声中飘来了一阵嘶哑带着兴奋的喊声。 看着这利箭般袭来的黑影,陈廉真切感受到了凌厉的杀机! 大晚上突然冒出叛军就够离谱了,叛军队伍里还有一个身法迅猛的修士,这谁招架得住? 而且对面的摆明了是来物理攻击,他寄生在脑海里的炎煌兽元神根本派不上用途! 正当陈廉无所适从的时候,忽然身后又扑来一股迅猛的能量! 一道蓝影掠过他的脸颊,穿过城门,正面迎向黑影,于半空中硬生生地挡住了对方的行动! 陈廉定神再看的时候,只见闻人瑕手持着蓝缨枪,枪头堪堪抵在了对面的黑甲黑盔修士。 一蓝一黑对峙,一股磅礴凶猛的威能自两人的周遭漫起,几乎照亮了城门口! “硬茬子!” 闻人瑕抬起另一只手,咬破了手指,洒出的鲜血落在了蓝缨枪之上。 顷刻间,蓝缨枪的光芒暴涨了一大截,随着闻人瑕一声低吼,将对方击得往后飞退! “快关门!” 闻人瑕纵身折返,同时朝着陈廉喊道。 陈廉不再犹豫,连忙落马,要把城门推回去。 当城门只留一道缝隙的时候,闻人瑕也闪了进来,联合陈廉闭上城门,重新抬起门栓落进了门框凹槽里! “呼!” 陈廉长舒一口气。 而这时,那些守城门的卫兵也赶了过来。 “擂鼓鸣金!马上应敌!” 闻人瑕喊道,然后扭头看了眼陈廉,沉声道:“你给我老实在这待着!再敢胡来,别怪我的枪头无情!” 随即,她又指示两个卫兵盯住陈廉,就匆匆地上城墙指挥了。 陈廉也只能老实了。 相比现在跑出去自寻死路,闻人瑕起码不会直接爆自己的头。 …… 这一夜,泰安城又是一个不眠夜。 全城的卫兵官差以及大小官员都紧急上岗。 原先全城搜捕曹欣荣的行动也暂时中断,大部分兵力都集结到了西城门附近,抵御这支趁夜偷袭的叛军! 但万幸,发现得及时,而且这支叛军也没有死磕的意思,发现偷袭不成后,象征性地冲了一波,就撤回到远处,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开始安营扎寨。 全城也再次进入了战备戒严状态。 闻人瑕布置完了守卫的任务后,仍然不忘挤出人手搜捕潜逃的曹欣荣。 她甚至怀疑这跟上次黄天秀那一波阴谋一样,曹欣荣和叛军商量好了里应外合。 然而,卫兵几乎把城内城外都找了一圈,却都没发现曹欣荣的踪迹。 “怪了,这曹欣荣难不成还会遁地之术?”熊海涛的眼球充斥着血丝,忿然道:“或者周赤炎等人之前还在城底下挖了其他的密室暗道?” “都有可能,总之赶紧先将曹欣荣的画像和缉捕文书传去周围府州的卫所和官府吧。” 闻人瑕走在竹荫廊道中,气息森然,即便一夜未眠,但她的眼神依旧冷峻:“顺便再修书一封,火速送去京都的御龙台。” 熊海涛沉重地点点头。 他也是搜捕时才知道了曹欣荣在御龙台镇妖司当过朝奉。 虽然两年前已经辞官了,但现在曹欣荣涉嫌叛变通敌,无疑又得引发轩然大波! 不过熊海涛现在最在意可不是这件事,当下狞声道:“大人,我听人说,昨夜最先发现敌袭的是陈廉,而且当时他还打开了西城门……” “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的。”闻人瑕淡淡道。 “因为那小子一开始面对守城门的卫兵,自称是张守的部下。”熊海涛寒声道:“看样子,那小子已经恢复了记忆,昨夜本想趁乱打开城门迎接叛军的,幸好被大人您及时发现。” 闻人瑕摇摇头:“迎接叛军不至于,当时也是他关上了城门,依我看,他应该只是想逃出去。” “但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总之这小子已经留不得了,不如……”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闻人瑕沉默了片刻,道:“但本官总觉得他身上还藏着什么谜团,还知道许多事情,兴许在调查净土教这事上还能提供支援。” “大人,切莫养虎为患啊,他都已经杀害了张守!”熊海涛愤恨地道。 “此事,庞靖忠不是证实了嘛,是张守擅作主张要杀他在先。”闻人瑕冷冷道:“而且不排除是他发现了张守要对他不利,因此察觉了我们的意图,于是就想逃走。” 她知道张守杀陈廉是熊海涛指使的,但现在人都死了,就没必要节外生枝了,略微敲打一下即可。 熊海涛面色讪讪,但还是坚持主意:“即便不杀他,也不能再姑息了,这场戏,是该结束了。” 闻人瑕又琢磨了一会,道:“这样吧,先停了他的职务,就以调查的名义,将他禁足软禁了。” 熊海涛不满意,也只能同意。 在前面的廊道岔路口,他目送闻人瑕去了千户厅后,就拐道去了自己的百户厅。 正当他准备撰写陈廉的停职文书,忽然有卫兵敲门进来通报:“大人,巡检司的张仪求见。” “……让他进来吧。” 原本吕光耀被抓后,与吕光耀穿一条裤子的张仪也得倒霉。 但张仪会来事,一边偷偷给熊海涛塞钱,一边揭发了吕光耀的许多罪证,索性就先让他回去等着定夺处理了。 不一会,张仪屁颠颠地进来了,当场就干脆利落地给熊海涛跪下磕头了。 熊海涛靠在椅背上,拿着瓷盖磕着泡参茶的瓷碗,淡淡道:“还有什么事?” 张仪回道:“大人,卑职回去后又认真回忆了一番吕光耀的罪行,又想起了一件事。” “人都死了,还有个屁用。”熊海涛没好气道。 “大人,吕光耀罪有应得、死不足惜,但卑职觉得这个事,还是有些价值的。” “那你说说看吧。” 熊海涛温吞喝茶,漫不经心地听着张仪的讲述。 “吕光耀有一个庶子,名叫吕瀚,由于母亲曾是娼妓,素来不受吕光耀待见,日常里经常缺衣少食,甚至连下人都不如。” “原本卑职也没拿他当一回事,直到有次与吕光耀吃酒醉了,吕光耀说此子就是一个烫手山芋,杀不得又养不得。” “卑职试探了一番,结果吕光耀来了一句,如果皇家有人追究起来,此子必死无疑,就怕到时候拖累了他全家!” “嗯?” 熊海涛吞下参茶,皱眉道:“这个吕瀚,和皇家有什么关联?” “卑职当时也十分好奇,只是吕光耀意识到失言后就不再提了。”张仪沉吟道:“但在两年前,吕光耀对吕瀚的态度莫名有了改变,不仅提高了他的待遇,还送他去了书院念书,精气神也好了许多。” “后来有次吕光耀在抱仙楼喝多了,卑职接他回府时,他趁着醉意说,或许不久之后他便能封侯拜相了。” “卑职揣着小心问他为何,他回答说吕瀚的身世可不一般,现在一文不值,他日必将贵不可言。” 张仪说完后,熊海涛就把茶碗放回到了桌案上,手指头也伏在桌案上敲击着。 综合上述的信息,他分析道:“这个吕瀚该不会不是吕光耀亲生的吧?” “卑职也是这么怀疑的。那吕光耀长得矮墩墩的,但吕瀚却生得气宇轩昂,并且修行的天赋很不错,入学院修神两年便成果斐然,若不是被耽搁了十几年,肯定非同凡响。”张仪附和道。 “有点意思。” 熊海涛嘟囔了两句,颔首道:“你带着我的腰牌去卫狱,将吕瀚带到我这里来。” “好嘞,对了,大人,我这职务什么时候可以……” “等风声过去了就给你官复原职。” “不是,大人,卑职是这么想的。” 张仪信誓旦旦地道:“卑职飘零半生,寻觅明主而不可得,直至遇见大人您,愿大人不弃,还望收卑职为步卒,早晚执鞭随蹬,死亦甘心!” 熊海涛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刚死了一个狗腿子,又凑上来一个,还都是姓张,这算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第三十一章 摊牌了,不装了,我是反贼! 此刻的吕瀚已然不复平日里的文质彬彬。 蓬头垢面,气质颓败,眼中散失了光彩。 当他被带到熊海涛的面前后,略微迟疑了一下,咬牙道:“请大人明鉴,晚生真没有参与吕光耀违法乱纪之事,这点张巡检也可作证。” 熊海涛看了他两眼,忽然给张仪递了个眼神。 张仪会意,立刻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让吕瀚坐下来:“吕公子,莫要紧张,卑职此次过来,就是为您向熊百户求情的。” 吕瀚将信将疑,屁股小心翼翼地挨到了椅上,依旧如同受惊的鹌鹑。 “吕光耀已死的事,你知道了吧?”熊海涛问道。 吕瀚轻轻点头。 “看你似乎一点悲色都没有。”熊海涛冷笑。 吕瀚欠身拱手道:“身为人子,听闻这噩耗,理当伤感,只是晚生饱读圣贤书,深知君父先后的道理。吕光耀勾结反贼、出卖社稷,晚生若是再为他尽孝道,实在有悖于良知。” “有点意思。”熊海涛来了点兴致,追问道:“那你还知道吕光耀哪些枉法之事?” 吕瀚摇摇头:“虽有血缘关系,但吕光耀一向视晚生为敝履,这十几年来,连上桌与他吃饭的资格都没有,又怎能知道他平时的隐秘。” “但我听说,最近这两年吕光耀忽然待你挺好的,还送你去书院进修。” “是有这回事,但晚生并不觉得他是良心发现,反而很可能别有所图!” 吕瀚倒是清醒,沉吟道:“晚生觉得吕光耀忽然转变态度,应该是与晚生的授业恩师曹欣荣曹大家有关,那时晚生能进书院,还是曹老师上门钦点的。” “那曹欣荣的来历,你也是知道的咯?” “知道,曾在御龙台镇妖司做过朝奉。” “那你知不知道曹欣荣也勾结反贼的事?” “……” 吕瀚的脸色先是迷惘错愕,随即屁股像被针扎似的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惶恐摇头:“不会的,不可能的,曹老师怎么会这么做呢,他本是御前的近臣啊!” “净土教起事之后,被策反的官员还少了?”熊海涛哂笑道:“而且基本可以确认,吕光耀就是被曹欣荣以梦魇之术给杀死的!” 相比吕光耀的死,吕瀚无疑更关心曹欣荣,疾声道:“那曹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熊海涛没回答,哼道:“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吧,吕光耀的事或许扯不到你头上,但曹欣荣的事排查下来,你基本会被认作是同党,必然死路一条!” 吕瀚一时间面无人色,身子打筛子般地战栗了一会,悲愤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这一生诸多的不幸降临在我头上。” “所以,你要好好珍惜这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接下来本官问你什么,你答什么。”熊海涛隐隐觉得吕瀚的身上藏着一个大秘密,“吕光耀当真是你的生父?” 吕瀚这次没有犹豫太久就摇了摇头。 熊海涛和张仪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这吕光耀果然是喜当爹啊! “实情到底如何?从实招来!” “这个事,我是直到两年前,曹老师收我为徒时才知道的。”吕瀚惨然一笑:“在这之前,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认为我是吕光耀与娼妓一夜风流后的孽种。后来曹老师告诉我,这其实都是吕光耀故意放出来的风声,目的是要遮掩我的身世。” “曹欣荣怎么知道的?那你的身世究竟是什么?” “曹老师说他认识我的亲生父母,找我找了许久。”吕瀚嚅嗫道:“而我的亲生父母,他没说,只说在我刚出生时牵涉大案,全家被抄。” 熊海涛咂咂嘴。 只觉得这小子是天煞孤星。 怎么跟谁扯在一块,谁都是作奸犯科。 “原来是案犯之后,难怪要给你包装成是下贱的出生,的确是遮掩的妙招。”熊海涛怀疑吕光耀之所以苛待吕瀚,也是为了方便掩人耳目,或者在曝光后能方便切割关系。 然而,吕瀚却忽然激动了起来:“不是的,我的亲生父母并非案犯,曹老师说了,那案子至今没有盖棺定论,尚有转机。” “……那曹欣荣还交代了什么?”熊海涛耐着性子又问道。 吕瀚想了想,回道:“曹老师收我为徒时还给我了一个长命锁,说是我出生时曾戴过,如果我有一日遭遇不测,而且他也救不了我,就把长命锁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托人送去京都的御龙台。” “那长命锁呢?” “被我埋藏在曹老师庭院的槐树下。” “张仪。”熊海涛又向张仪递了个眼神。 张仪连忙兴冲冲地离去,准备去书院的那棵槐树下一探究竟。 接着,熊海涛又看了眼吕瀚,就叫来卫兵,将吕瀚单独关押在一个牢房里。 “给他准备被褥,一日三餐都用点心,别为难他。”熊海涛特别叮嘱道。 结合吕光耀和曹欣荣这两年对待吕瀚的反常态度,尤其是吕光耀还说能从吕瀚的身上获得丰厚的回报,熊海涛觉得吕瀚的身世肯定藏着惊天的秘密,兴许对他也是偌大的机缘! 既然如此,就先善待一下。 聊完这档事,熊海涛就着实撰写文书,对陈廉处以软禁! “且再留你的狗命几天!” … 立下功勋又险些闯祸的陈廉,很快就收到了福报:让他搬去卫所里的独立小院居住。 只是这份“福报”却是耐人寻味! 这小院在卫所里被称为“思过院”,紧挨着卫狱,面积逼仄,陈设简陋,周围也全天驻守着卫兵。 事实上,住在这的,都是一些涉嫌违法乱纪的卫兵! 在陈廉看来,这相当于就是双规官员的留置屋。 “熊百户他们的恩赐,真叫人琢磨不透啊。” 陈廉站在屋子里,透过被铁栏封住的窗口,望着旁边的卫狱,喟然苦笑。 身后,庞靖忠和姜世生亦是一脸的愧疚不安。 他们哪里不明白,熊海涛是要禁锢陈廉,准备下手了! 一来,陈廉的利用价值已经不大了,是时候兔死狗烹了。 二来,陈廉杀了张守,熊海涛绝不会放过他的! “想来是熊百户为张守的事还在气头上,只要查明真相了,由千户大人调停,会没事的。” “对,我们再去找关系打点一下,无非是多花点钱消灾,再怎么说二哥你也是功臣嘛。” 两人安慰了两句,又转口问道:“话说你昨夜怎么忽然一个招呼不打就独自走了,听说还去了西城门?” “当然是想连夜跑路了。”陈廉苦笑道。 两人干笑道:“不至于吧,你只是误杀了张守,罪不至死……” “那么,谋反作乱,够不够死罪呢?” “……” 陈廉扭头回望着呆愣的两人,道:“你俩有心了,都到这节骨眼了,还编造谎言安抚我。” 姜世生讪笑道:“二哥,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哪有撒谎骗你啊……” 庞靖忠则面色震惊,紧紧盯着陈廉的清澈眼神,试探道:“你、你都想起来了?” 陈廉轻轻点头:“大家都摊牌不装了吧,其实我就是净土教的反贼是吧。” 屋内久久的寂静。 以至于旁边卫狱传出的哀嚎声都传到了屋内。 但庞靖忠和姜世生只能听到自己的剧烈心跳声。 他们其实早已猜到了这点,却又不敢深想或者试探。 因为一旦确认陈廉已经恢复了记忆,那么陈廉就不再是他们的“结拜兄弟”了,而是要持刀相向的反贼! “你,是何时想起来的?” “你为何又要主动说出来?” 两人悬心吊胆,述说着各自的疑问。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不重要了,主不主动说也不重要了。”陈廉只是轻轻一笑:“反正现在等着我的就是死路一条。” 杀了张守,跑路时又被逮了个正着,无论熊海涛还是闻人瑕,都已经心知肚明了。 这场戏,他们自然不会继续导演了。 再装傻充愣纯属浪费感情。 第三十二章 以前没得选择,现在想做好人 眼看两人不吱声,陈廉走到两人的面前,伸出双手分别拍了拍他俩的肩膀。 “说实话,这些日子跟你做兄弟挺愉快的,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该有多好,甚至我想过,如果我因寒毒或者制敌而死掉的话,还能以这个假身份了却此生,不至于等到撕破脸的那一天。” 陈廉苦笑道:“但戏归戏,终归要面对现实的,你们是兵,我是贼,注定是你死我活。” 庞靖忠和姜世生顿时无比动容,却又无语凝噎。 其实这个想法,他俩也曾有过。 让陈廉在这场戏中死去,总好过戏终人散情不在。 “最后,我想问你俩一个问题,这些日子,哪怕有那么一刻,你们真有当我是兄弟吗?”陈廉认真问道。 这次,姜世生想也不想地点头,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有,有的,在我们心里面,其实早已将你视作亲兄弟了。” 庞靖忠则紧咬着牙关,双目不禁红了。 一个月前的夜里,在净土教的据点,他们三人被闻人瑕“乱点兄弟谱”。 起初,庞靖忠是抗拒这段关系的,但为了破案只能虚与委蛇,每天面对陈廉假装热情和关心。 但可能是“日久生情”的缘故,也可能是陈廉的为人真的不错,他和姜世生逐渐放下了戒备。 尤其是最近几天,他们一同出生入死的经历,更是让庞靖忠几度惘然。 他开始陷入了理智和感情的矛盾挣扎中。 他明明清楚,不该对这个反贼留有任何情谊,但那颗肉长的心实在压抑不住这份兄弟情。 否则,在烽火台上,当张守砍向陈廉的那一刀时,他又为什么会拼命阻挡。 “有你们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好好尽忠职守,不必有良心亏欠。” 陈廉会心一笑:“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但如果有来世的话,我想做一个好人,这样便能堂堂正正地跟你俩做一回兄弟了。” “二哥!” “二弟!” 庞靖忠和姜世生也抬起手,搭住了彼此的肩膀。 眼看情到浓时,陈廉趁机提出了一个要求:“在我临死前,还能不能帮我做两件事。” “别说两件,两百件都没问题……呃。”姜世生刚拍着胸脯保证,但转念想到他们连陈廉的生死都决定不了,又能帮什么忙呢。 “小事一桩,不会让你们难做的。”陈廉低声道:“帮我去书院找孙英,如果能联系上赵白最好,跟他们说一说我如今的处境,不必有隐瞒的。” 庞靖忠和姜世生对视了一眼,眼神流露出疑惑。 想不明白陈廉为何还要跟那两人做最后的道别? 难不成这两个人有本事能保住陈廉的性命? 但貌似不能吧。 毕竟陈廉的反贼身份确凿无误。 这世上能赦免陈廉罪名的,恐怕只有皇帝。 但既然陈廉说了,他们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好,我现在便赶去书院。”姜世生满口答应。 “第二件事呢?”庞靖忠又问道。 陈廉道:“能帮我找到何怜香的那个婢女颜钰么,我想再见一见她,越快越好。” 他现在被关进来,按理说要被搜身检查的,但估计是熊海涛等人忙着应对叛军,没有顾及到这些细节,或许他们也没想到陈廉的身上揣着一些特殊的物件。 为避免山河盘被发现,陈廉就想赶紧找来颜钰,将东西托付给她。 庞靖忠和姜世生心想这小子倒是挺痴情的,危在旦夕了,还想着见一见这位“初恋”。 “可以,我来想办法,还有其他的要求吗?” “暂时没了,不过……”陈廉苦笑道:“你们替我跑腿,不怕被发现遭牵连么?” “我们救不了你,只能替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了,只求一个心安。”庞靖忠郑重道。 姜世生叹道:“虽然你做过反贼,但这年头的反贼有几个不是被逼的呢,我们都知道你人挺好的,值得我们这么做。” 陈廉悠悠一叹:“是啊,以前我没得选择,现在我想做个好人,但貌似没机会了。” 但,没机会做好人,不代表没机会活下来。 当前唯一的机会就是赵白和孙英姿! 孙英姿是前任太子的遗孤,即便不是皇太孙,那也是“皇太妹”。 赵白则做过太子侍读,关系直通京都朝堂。 系统让自己去跟孙英姿说,自己通过《蠢猪法诀》里的意念,看到了前任太子当年的风采。现在看来,就是要让孙英姿和赵白知道,自己能够契合太子的意念! 虽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没准赵白和孙英姿会看在这点上,出手搭救自己! 系统不也暗示了嘛,赵白接下来很可能会东山再起! 连带着,孙英姿也可能重新回归皇室! “但愿,自己这次押注能押准!” “但如果押注失败,还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陈廉这般打算着,等庞靖忠和姜世生走了后,就从怀里掏出了山河盘! 之前情况紧急,他通过炎煌兽匆匆连接了山河盘,只是把曹欣荣的尸体给丢了进去。 现在有了空闲,正好研究一下此物。 如果接下来还是难逃厄运,那自己便躲进山河盘里,然后再让颜钰带着自己开启第二波跑路行动。 现在先研究一下山河盘的具体操作原理。 一念及此,陈廉当即进入脑海中,驾驭着炎煌兽,跃出身体,扑向了山河盘…… 元神进入山河盘的小世界里。 当陈廉尚未睁开眼时,就感到了一股清风迎面拂来,舒适惬意。 抬起眼皮,一幅蔚为壮观的山河景色映入了眼帘。 而他正立于一座最高的山巅之上,得以肆意俯瞰。 还没来得及环顾,屁股下的炎煌兽就撒欢般地奔跑了起来,化作一道火光驰骋在山川之中。 陈廉能感受到炎煌兽此刻的欢喜和雀跃。 似乎,这片小世界的灵气竟异常的充沛。 也或许,炎煌兽回归到了熟悉的环境:上古时代的环境! 根据前身留下的世界观,如今的大秦王朝正处于灵气衰竭的时期。 有传说,上古时代的灵气相当充盈,因此修行文明相比现在也更加繁盛。 后来上古封神之战,不知何故,让世间的灵气开始流失。 最终,获胜的那一方人族帝皇,率着子民飞升去了上界。 修行的理论典籍倒是留下了,但由于直系传承中断,加上灵气衰退,使得修行的水平从高武落到了中武。 而且能企及“中武水平”的修行者也愈发稀少。 修行者们只能尽力收集上古时期的典籍法宝,试图从中感知上古修行者的意念。 “这山河盘是上古遗物,此方天地,或许就是封存下来的上古世界。” 陈廉暗暗揣测着,心头不由振奋。 因为他也能感觉到自身的元神在这片天地里相当舒服。 如果自己的身体接下来也在此修行的话,想必会有丰厚的收获。 难怪黄天秀和曹欣荣的修为那么高,持有了山河盘,元神乃至身体置于其中修行,都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对了,话说曹欣荣的尸体被扔在哪里了?” 陈廉念头一动。 底下的炎煌兽也动了动鼻息,在山川中穿梭了一会,最终落到了一处山坳中。 山坳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巍峨壮观的祭坛,由黑石筑造,一股苍凉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 此刻,在祭坛上,正躺着一个人。 就是曹欣荣! 陈廉驾着炎煌兽飘到了祭坛上,正想查看一下尸体,忽然祭坛上镌刻的那些纹路瞬间都亮了起来。 下一刻,一股信息莫名的出现在陈廉的元神中。 大约就是这座祭坛的“操作说明”。 只要将猎物放在祭坛上,虔诚祷告,便能获得天降福泽。 如今曹欣荣死了,自己的元神与山河盘建立起了联系,同时也执掌了这座祭坛! “原来这老登的修为,除了这片天地的灵气,还源自于这座祭坛!” “有了这些顶尖资源的辅助,真就是连猪都能修行有成!” 陈廉了然之后,就尝试着想把曹欣荣献祭了,看看能兑换出什么宝贝。 结果就在这时,曹欣荣居然坐了起来,又“活”了! 第三十三章 这一波,系统在大气层 准确地说,是曹欣荣元神也出窍了! 看着那曹欣荣的魂魄从肉身上悬浮起来,陈廉微微一怔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差点忘了,元神修士哪怕肉体毁了,元神依旧能保留下来,只是在世间飘荡久了,被风吹日晒几下,往往不多久就会湮灭!” 陈廉当即就要驱使炎煌兽扑上去,再让曹欣荣来个魂飞魄散! “求求你!别再杀我了!” 曹欣荣慌忙大叫,还跪在了祭坛上,磕头求饶。 别说他现在灵魂受创严重,即便是圆满状态,遇到作为上古至高神兽的炎煌兽,都得被烧得透透的。 “说实话,我还是喜欢你一开始桀骜不驯的样子。”陈廉哂笑道:“要不你恢复成那样子,我杀你能更解气些。” “阁下已让本座身死道消,难道还不解气嘛。”曹欣荣悲愤道。 “只要不损害我的利益,我平时待人都很和善,可一旦翻脸,我就会把事情给做绝了。”陈廉冷声道。 “阁下这么说倒也有道理,但,真的不能再给本座一个机会吗?”曹欣荣哪还有半点威风的派头。 “那你杀我之时可曾给过我机会?”陈廉反问道。 曹欣荣想了想,打商量道:“如果说,我能提供给阁下一个重要的情报,阁下能否网开一面?” “那得看你的情报价值有多大了。”陈廉暂时收敛了杀机。 其实,他也有一些疑问想要找曹欣荣问个明白。 比如,曹欣荣为何要杀死吕光耀。 按理说,吕光耀不是净土教的人,只是被何怜香以色引诱,泄露了军务情报。 人已被抓伏法了,迟早都是死,何必多此一举呢? 因此,陈廉有理由怀疑,吕光耀还知道了一些秘密! “你杀吕光耀的目的是什么?”陈廉径直问道。 “灭口!”曹欣荣很光棍地回道:“这是为了保护吕瀚的真实身份不被泄露出来。” “吕瀚?”陈廉皱皱眉:“等等,那小子的真实身份不就是吕光耀的妾身庶子嘛。” “这只是掩人耳目的假身份罢了。”曹欣荣怅然一笑:“如今我已身死道消,元神存灭尽在阁下的掌握中,索性都坦白了吧,吕瀚身上流的其实是皇室血脉!” 陈廉不由动容,凝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八年前,太子因忤逆圣上被赐死,当时他膝下有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而那时我是御龙台镇妖司的朝奉,曾蒙受过太子的恩德,于是冒险救下了这个婴儿。” 曹欣荣缓缓说道:“这婴儿留在京都太危险了,于是我便赶到泰安城,找到旧识吕光耀,托他帮忙抚养孩子,并伪造了身世,也就是如今的吕瀚!” 陈廉顿时凌乱了,想起意念世界中,赵白曾提过太子妃当时怀的是龙凤胎。 女孩是孙英姿。 那男孩难道就是……吕瀚?! “吕瀚是前太子的遗孤……那你当时救他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婴?” “阁下怎么知道吕瀚还有一个孪生妹妹?” 曹欣荣微微诧异,但看陈廉不语,就继续道:“不错,当时太子妃生出了一对龙凤胎,只是太子府被抄时,我无法同时救走两个,为延续太子血脉,只能单独带走了吕瀚。” “但赵白后来及时赶到,救下了那女婴,还以自己和闫文清的官职作为交换,方才求得圣上开恩,让赵白带着那丫头去龙兴县,长大后去看守祖先陵墓,算作替父赎罪。” “赵白为避嫌,虽然收了那丫头为徒,却不敢带在身边,偶尔那丫头来泰安城找他,也得戴上【百态相】面具来乔装易容。其实,谁会在意一个被废黜的皇家女娃呢。” 曹欣荣讥诮一笑:“那个赵白着实愚钝,我曾劝他许多次,让他将精力投注在吕瀚的身上,悉心栽培,这才是报效太子的上策。然而他偏偏冥顽不灵,或者是贪生怕死,宁可哗众取宠搞什么邸报,也不肯关照一下吕瀚。” 这一刻,陈廉的心态炸裂了。 不对,应该是元神裂开了! 孙英姿的身世之谜被彻底揭开,他倒是没有太多的震惊。 真正让他震惊的是,原来那个吕瀚才是真真正正的皇太孙! 淦! 系统怎么一早不说呢! 那天刚到浩典阁的时候,就应该在【禄】或【喜】的机缘里提醒自己跟吕瀚交好的。 难道说,系统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跪舔吕瀚,都没希望获得吕瀚的交情? 想起吕瀚那张傲慢的嘴脸,陈廉觉得系统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舔狗总是不得好死的,还不如冲一波皇太妹孙英姿。 蓦地,陈廉又想到了什么,追问道:“那之前十八年也没见你关照吕瀚,任他遭受轻贱苛待,为何两年前辞官来到书院,还收他为徒?” “因为朝中出现了变数,自上到下,许多人都想迎回前太子的血脉,继承国本!”曹欣荣回道:“此事牵扯颇多,三言两语说不完,只能解释为当今圣上迟迟没有册立新太子,眼看朝堂动荡,便想找前太子的遗孤回去。” 如此说来,看来系统这一波真的在大气层上。 前太子极有可能被翻案,那么赵白也大概率会被重新启用! 只要自己抱紧赵白的大腿,便能在官途上寻到一座大靠山! 转念一想,陈廉又冷笑道:“所以你一看时机成熟,就又冒出来收下这便宜徒弟了,你这奇货可居的算盘打得可真响。” 他怀疑曹欣荣一开始救下襁褓中的吕瀚,就是抱着政治投机的心思。 只要吕瀚能被皇帝承认并找回去,那么曹欣荣就能获得巨大的回报! 而曹欣荣之所以杀了吕光耀,其实就是怕吕光耀泄密后,这份功劳会拱手让人。 曹欣荣也不反驳,黯然道:“总之,如今机关算尽终成空,这份偌大的机缘与本座是无缘了。但如果阁下肯在此时助吕瀚一臂之力,不久后,必能攀高附贵、一步登天!” 陈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与吕瀚之间闹出了过节?” “知道,但仅是小事,阁下也是公事公办。”曹欣荣提议道:“不妨让本座以元神去与吕瀚沟通,让他摒弃前嫌,接下来好好倚重阁下您。” 顿了顿,他又道:“阁下拥有这只上古神兽,如今又掌控了山河盘,假以时日,修为上必能大成。吕瀚若是能重登大宝,考虑到他毫无根基,阁下在吕瀚的麾下必能大放异彩。” 不得不说,曹欣荣还是很鸡贼的,想利用充当和事佬的机会,让陈廉放过他。 但他的设想也确实很周到。 只要吕瀚被明确为皇室继承人,就需要组建自己的团队人马,凭自己的本事肯定能得到重用。 可现在已经不是本事的问题了。 陈廉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性。 尤其他来到这个世界,经历了一场围绕自己的阴谋戏码。 之前闹出了这样的过节,一旦吕瀚翻身逆袭上位,肯定要报复那些欺辱过他的人,包括自己! 哪怕暂时不会,但只要他地位稳固了,照样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这一刻,陈廉觉得自己的面前,遍布的全是死路! 一时间心乱如麻,陈廉索性先将这天大的秘密抛诸脑后,转口道:“既然你已经要辅佐吕瀚继承前太子的衣钵了,为何要加入净土教?” “本座非净土教的人士,只是与黄天秀通过山河盘的联系有些交情,这次与阁下交恶,也是想还他一份人情。”曹欣荣解释道。 陈廉道:“我听说,山河盘一共有九块,其余七块呢?” “分散在天下各处,但除了黄天秀,其余七位持有者,本座不认识也不熟悉,只知道其中有两人分别是佛门和道家的人。” “那你们都是如何联络的?” “元神站上祭坛中央说话,其余人都会收到,但愿不愿意回答就不好说了,那些人都藏得挺深的。” “那你现在还能联系上他们吗?” “不能了,这片山河世界的主人已是阁下了。” 陈廉看了看祭坛,准备回头试试,随即又看了眼曹欣荣:“如果你一直留在这个盘中世界会怎样?” “能多存活一些时日,好歹这里的灵气充裕,但时间久了,一样会渐渐消弭。”曹欣荣再次叩首:“所以还望阁下能开恩,给本座一个寄生重活的机会。” 等于他是想夺舍重生。 “那得看你后面的表现了。”陈廉决定先留着这家伙,无论修行的问题还是朝堂的情况,都可以咨询。 但元神可以留,至于曹欣荣的躯体……陈廉心念一动,就操控祭坛将尸体给炼化了。 “你曾要置我于死地,现在算是勉强两清了。” 曹欣荣看到自己尸骨无存,表情难看之极,却不敢有半点微词。 随后,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尸体在祭坛中转化成三颗金色圆珠。 这自然不是舍利。 而是淬体金身丹! 第三十四章 遇事不决问系统 淬体金身丹,一粒可抵五年修行。 陈廉想去拾起淬体金身丹,却捡了个空。 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以元神状态进入山河盘。 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把淬体金身丹服用了。 对于初级的修体者,这就是梦寐以求的神药。 像陈廉正处于养精蓄气阶段,想跃升到脱皮换骨阶段,唯有淬体。 淬体的方式有几种。 最普遍的就是自己勤学苦练,慢慢打磨皮肉骨骼,而且还得看身体的天赋。 像庞靖忠走的就是这条路子,数年如一日的苦修才晋升到了这境界。 这里面,除了他的毅力惊人,还得益于他太穷了。 因为但凡有些钱的修体者,大可以直接购买淬体药作为辅助。 差点的淬体药,可以提高淬体的效率。 好点的淬体药,直接就能在瞬间破境! 据说那个张守,就是靠着熊海涛的资助,泡了淬体药液后就原地升级了。 之前陈廉分了一大笔钱给庞靖忠和姜世生,大家就商量着挤出一部分去购买淬体药。 当时他们就提到过淬体金身丹,市面上效果最好的淬体药,同时也是最贵的。 五千两是不少,但估计只能买到一粒,甚至可能有价无市。 因为效果太好了,往往还在炼丹炉里就被那些大人物预定了。 还有些黄牛党会囤货,然后炒出天价,像极了前世的茅台营销。 现在有了这三颗,不亚于万两黄金! 但陈廉仍旧不太满意,质问曹欣荣:“你一个大修士的身体,就炼化出这么点?” 曹欣荣悲愤至极。 这三颗淬体丹可是他拿命换来的,这小子还挑三拣四的嫌弃上了! 但受制于人,他只能耐着脾气解释道:“我的身体天赋很一般,因此祭坛以我的躯体炼化,只能转化成这些了,若是阁下想获得更好的修体丹药,就只能想办法击杀修体的大修士了。” 陈廉翻了个白眼,这讲了跟没讲一样,自己要是有这本事,还修个屁的体。 “或者,阁下也可以击杀妖族,回报会丰厚得多。”曹欣荣补充道:“毕竟妖族的身体天赋普遍超越人族,而且天赋还各式各样,我之前在镇妖司当差,也是尝过好处的,只可惜我当时已经年迈,诸般好处无法消受。” 陈廉心里一动。 这提议倒是不错。 只可惜现在妖族难觅。 上古时代,妖族倒是曾经在世间遍布。 直到人族在炎始帝等帝王的率领下崛起,将妖族斩杀大半。 剩余的妖族则撤去了北荒之地,建立起了妖庭,时不时的侵犯大秦边境。 “想寻妖族,只能去北境,至于大秦境内,妖族已近乎绝迹了,因此镇妖司也成了冷衙门,否则我也不会辞官来找吕瀚了。”曹欣荣叹道。 又说到吕瀚,陈廉便询问道:“我再问你,这世上现在还有几人知道吕瀚的身世?” “吕光耀一死,这世上唯有本座……呃。”曹欣荣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挂了,又改口道:“世上现在唯有赵白和闫文清知道了。” “吕瀚自己也不知道?” “他要知道的话早藏不住了。”曹欣荣道:“我只给了他一个长命锁,让他在情况危急时,将长命锁一分为二,一半送去御龙台。” 原来,那个长命锁就是吕瀚认祖归宗的信物。 陈廉心里了然,嘴上追问道:“那朝廷到时候派人来接吕瀚,还会怎样给吕瀚验明正身?” “滴血认骨。”曹欣荣回道:“只要让吕瀚往前太子的遗骨上滴落血水,若是能融进去,那血脉就核实无疑了。” 陈廉沉吟道:“好,我知道了。” “阁下动心了吧,本座向你保证,只要你肯放本座一马,必会向吕瀚说情,让他提拔重用你。”曹欣荣继续鼓动。 陈廉置若罔闻,驾驭炎煌兽离开了山河盘小世界。 回归身体后,陈廉便通过意识从山河盘里抽取出一颗淬体金身丹。 吞服之后,他便盘腿坐在床上,开始催动丹田气海消化丹药的效力。 很快的,他便感觉身体的皮肤一寸寸的紧绷起来,然后肤色开始变得黯淡,渐渐冒出了皱纹,呈现衰败之象。 而皮肤之下的血管里,正有热流不断弥漫出来,不断冲刷着全身表皮,像是一波波水流,不断洗涤着。 这便是脱皮的过程! 这个过程,修体者的皮肤会类似一些动物换皮,将陈旧的皮肤褪去,取而代之的新肌肤,将更坚韧充实。 与此同时,自血管冒出的另一股暖流正渗入进骨骼。 虽然不会真的换骨,却可以令骨骼变得更刚硬! 整个脱皮换骨的过程谈不上痛苦,只是有些酥痒。 当陈廉再度睁开眼时,窗口外的天已经很黑了。 等他点燃了油灯,再看自己的身体,已经被一层死皮覆盖了。 他费了一番功夫,才将这些死皮搓掉,然后丢进了山河盘里。 再屈指一弹皮肤,呈现细腻光泽有弹性。 但这些都是次要的。 只有他自己清楚,全新的皮肤和骨骼,比起原先的强了一大截! “如此一来,无论修神还是修体,我都来到了第二个阶段!” 然而,陈廉这次没有多少欣喜。 因为光凭这些修为不足以保障他的性命安全。 现在跑是跑不了了,想要活下来,唯一的机会就是想办法获得赦免。 但这近乎是痴人说梦。 大秦律,只要谋反,那就是死罪,还要连坐或株连! 而赦免谋反罪的权力,只在皇帝的手里。 连内阁大臣也仅有上报请示的资格。 理论上是绝无可能获得赦免的。 但现在自己和皇帝之间有了一个纽带,哦,是两个纽带:吕瀚和孙英姿! 只要推动前太子的这对子女回归皇家,自己再抱紧他们的大腿,或许就有机会。 只是,吕瀚的大腿,是不能轻易抱的。 而这小子也不会想让自己抱大腿,甚至恨不得踩在地上碾死! “所以该怎么办呢?” 遇事不决,只能问系统了。 在屋里躺了许久,等到外面传来了代表子时的打更声。 陈廉没有浪费一秒,立刻刷新了机缘系统。 第三十五章 与其不破不灭,不如破而后立 【思过院机缘】 【福:再次翻阅《蠢猪法诀》第七篇{星空观想法},尝试契合前太子的意念,可壮大元神】 【禄:将长命锁交给闻人瑕送达京都御龙台,揭示吕瀚的皇太孙身份,事成后可暂时因功免去死刑】 【寿:吕瀚恢复皇太孙的身份后,虽暂时不会报复宿主,但迟早还是会下毒手,请慎重权衡】 【喜:无】 【财:无】 陈廉逐个浏览。 首先是【福】机缘。 上次他进入了前太子的意念小世界,得知了一段皇家辛秘之后,由于面临曹欣荣的袭杀就急着脱离了,却是没来得及尝试契合这一缕意念。 现在系统让自己尝试契合,提示只要契合成功,便能壮大元神。 壮大元神的好处,他还是很清楚的。 现在他元神出窍,别说大白天了,就是晚上,也要注意规避风吹。 想要无所顾忌地夜游,就得壮大元神。 而这便是修神的第三阶段,夜游! 正好,《蠢猪法诀》还带在身上,抓紧时间挖掘这个机缘。 不过陈廉没急着付诸实践,转而研究起了【禄】和【寿】。 无疑,系统现在刷出的机缘,是根据自己转回反贼身份的现状。 想要再“恢复”公职,只能寄希望于协助吕瀚恢复皇太孙的身份。 和曹欣荣的爆料差不多,只要将长命锁送到京都,皇帝就会派人来寻回吕瀚,进而册立吕瀚为新的储君! 届时,自己自然也是功不可没,求个赦免机会想来也不是难事。 但【寿】机缘也提醒了,等到吕瀚大权在握之后,依旧会清算自己! 所以依旧还是死缓的结局! “难道任凭自己如何运作,都注定死路一条嘛!” 这一刻,陈廉的内心涌起了强烈的不甘和愤慨。 从穿越醒来后,自己的命运就一直被人拿捏在手里,犹如一把刀子,任凭执刀人驱使! 用完了,自己这把刀子就要被销毁! 凭什么! 凭什么这群人高高在上,生死予夺? “反正必死之局了,不如再搏一搏,当一回执刀人!” 陈廉下定了决心。 随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着思路。 渐渐地,一个荒诞大胆的想法萌生了出来。 接着,他再次掏出了山河盘。 这次他没有再元神出窍,而是直接以意念,连通了山河盘中的小世界。 他仿佛成了这个世界的天神,山河的每一寸地域都尽收眼底。 锁定了祭坛位置后,他又唤出了曹欣荣的元神。 “我问你,梦魇之术该如何修炼?”陈廉径直问道。 曹欣荣诧异道:“阁下确定想修行此术?” “你就说能不能教吧。” “自然是能教的,但就怕阁下您学起来不容易。” 曹欣荣干笑道:“要修行此术,首先要掌握夜游。” 就这个硬性条件足以劝退九成以上的修神者。 然而陈廉不以为忤,追问道:“等掌握了夜游的本事之后呢?” “那剩下的便容易了,尤其是对于阁下您。”曹欣荣科普道:“当元神能够随意夜游时,那就说明元神已经很稳固了,这时候就可以轻易地靠近目标者。” “只要目标者在睡觉,元神便可尝试渗入目标者的意念里,睡时的意念即是梦境世界,这就跟渗入典籍法宝里的意念世界一个原理,因此也需要感知并解析目标者的意念。” 听到曹欣荣的上述教程,陈廉当即怦然心跳,试探道:“你说的是正常步骤,而我还需要走这个步骤?” “阁下自然是不需要了。”曹欣荣苦笑道:“阁下拥有那只上古神兽的元神,可以无视意念的壁垒,进退自如。” “换句话说,只要我掌握了夜游,就能随意潜入他人的梦境里了!”陈廉哂笑道:“接下来就可以在梦境里杀死对方了?” “如果是别人这么问,我肯定会说想得太简单了,但阁下您却是可以直接做到的。”曹欣荣意味深长地说道。 接着,曹欣荣进一步的阐述了梦魇之术的原理。 入梦之后,想在梦里杀死目标者,一般来说还需要费一些手段。 最普遍的手段,就是塑造出一个噩梦的场景,让目标者在这个恐怖的场景里被杀死。 但这需要目标者的元神相对较弱。 也需要施法者的修为足够高,做到一念化象! “举个例子,我之前以梦魇之术杀死吕光耀,就是知道他酷爱狎妓却惧怕脏病,于是在他的梦境里幻化出青楼的景象,一开始让他沉沦欢愉,后面一步步操控梦境衍变,让他感染上脏病,在极端的痛苦折磨中惨死。” 在梦境里死亡,就相当于元神死了,那么这个人也就是死了! “但阁下您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您的那只神兽拥有焚尽一切的神威,只要潜入目标者的梦境里,释放火焰,就能活生生的将目标者的元神焚毁!” 曹欣荣不失时机的恭维道,接着话锋一转:“但说回来,阁下必须得先学会夜游,正好我知道许多壮大元神的修行诀窍,接下来尽可以倾囊相授,只是也请阁下帮忙物色可供我附身的活体,大家各取所需如何?” 在他看来,想要壮大元神、学会夜游,以陈廉的情况根本没可能。 光是相关的典籍,都收藏在浩典阁的高层,陈廉连借阅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他趁机提出了这个交易方案,也相信陈廉很可能会同意。 然而,陈廉只是撂下一句“我知道了”,就撤回了意念。 曹欣荣原地傻眼。 你小子把我撩拨得心神荡漾,就这样没了? 那感觉,就好像娼妓在客人面前努力的卖弄风姿,正盼着客人睡自己,结果客人来了一句我好了。 太无良无德无节操了啊啊啊啊啊! 陈廉才不理睬曹欣荣被“始乱终弃”的感受,收回山河盘之后,就拿出了《蠢猪法诀》,再次翻到了第七篇,{星空观想法}。 一番操作,他的元神驾驭着炎煌兽再次进入了前太子留下的那一缕意念世界里。 场景依旧是京都的那座烽火台上。 此时,赵白已经趴在小几上睡过去了,旁边还有几壶空酒瓶。 前太子则依旧坐在小几前,拿着毛笔在撰写着《蠢猪法诀》。 “摒除杂念,观星入定,从而感应星辰之力,捕捉星光轨迹,再将星光引入体内,形成周天循环……” “当元神出窍时,便可与星辰共鸣,促使元神化形,直至凌空于九霄云外,遨游星海,感悟宇宙法则……” 前太子将观想星空淬炼元神的步骤和心得,一字一句地落在纸上。 写完这一段后,前太子又仰头望了眼浩瀚星海,喃喃道:“宇宙无边无垠,区区凡人的元神,穷极一生,能感悟到的法则也不过是沧海一粟,除非有法子能让元神不破不灭。然而连星辰都有毁灭之期,想让元神不破不灭,怕只是痴心妄想。” 当前太子抒发完这段感悟之后,画面就定格住了。 这是到了陈廉能否契合这段意念、进而解锁技能的时刻了。 前太子在意念中留下的这道题,大意就是该如何让元神实现不破不灭。 陈廉四十五度角仰望着星空,慢慢品味,细细斟酌。 许久后,他忽然想起前世研究天文时看过的一段科学理论! “哪怕星球终有破灭的时期,但留下的尘埃和碎片,也可能会在引力的作用下重新凝结,再次组成全新的星球。” “同理,与其去追求元神的不破不灭,倒不如顺其自然,转而寻找法子,让元神在破灭后能够重新凝聚。” 陈廉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话音刚落,眼前的画面再次活络了过来。 前太子也似乎茅塞顿开了一样,猛然一拍几案,道:“是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是不破不灭的,但是,我们可以尝试做到破而后立。前面那么多的朝代灭亡后,不都被全新的王朝取代嘛。” 顿了顿,前太子露出了忧虑之色:“那我大秦,是否也终有灭亡的那一日呢?” 这时,坐在对面的赵白也被惊醒了,茫然地抬头瞅了眼前太子,醉醺醺嘟囔道:“殿下,您刚刚是说大秦亡了?我才睡多久,怎么就亡了呢?” “……” 最后看了眼星空下的这对君臣,陈廉离开了意念小世界。 但这次他没有急着回归身体,而是在屋子里滞留了一会,接着穿越墙壁来到了院中。 此时夜风徐徐。 陈廉驾驭炎煌兽漫步在风中,这次竟是安然无恙,而且沐浴着星光,还让他的元神觉得异常舒适! 很明显,他成功契合了前太子的意念,让元神在瞬间壮大稳固了! 欣喜了一会,陈廉来到了卫狱的前面。 在夜幕中注视了一会,他的眼中流露出了凛冽杀机。 夜黑风高,正当杀人时! 第三十六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此时,吕瀚也在享受着单人间的待遇。 而且相比思过院,这个单间牢房的条件反倒更不错。 有干净的被褥,一桶清水,还有每隔几个时辰就更换的便桶。 而且他刚进来,就有狱卒送来了“丰盛”的夜宵。 虽然只是一碗清水寿面,但已经比这两天吃的馊饭好太多了! 吕瀚吃得心满意足。 同时还心潮澎湃。 他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即将迎来转机。 虽然他至今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他可以确定必然非同凡响! 或许自己就是某位王朝权贵流落在民间的子嗣。 否则这两年,吕光耀为何对自己一反常态呢。 还有曹欣荣的那些暗示,不无暗示着这点。 “若是能一朝翻身,我定要将那些欺辱过我的人尽数屠戮!这吕光耀死了倒也便宜了他,不过他的妻妾子女,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对了,还有那三个该死的卫兵!” 吕瀚的眼眸里尽是怨恨, 以及对至高权力的渴望。 幻想着自己一朝得志后的快意人生,吕瀚在舒怡中躺下入睡。 渐渐地,牢房内响起了酣眠声。 同时,吕瀚做起了一个梦。 梦中,他见到一群玄铁黑甲的骑兵,纵马来到他的面前后纷纷下跪问候,并称呼他为皇太孙,还说要接他回去继承大统。 他在迷惑中变得欣喜若狂,看着熊海涛等人毕恭毕敬的谄媚嘴脸,他意识到自己已从任人宰杀变作了手执刀刃的掌权者。 然后,他就从骑兵那抽出了一把刀,冲进了卫所的牢房里,对着吕光耀的遗孤家眷大开杀戒,甚至公然在牢房里奸淫了曾羞辱轻贱过他的吕光耀的妻女。 完成了这一波复仇,他心满意足的坐在尸体之上,然后让熊海涛将陈廉三人押到面前。 看着这三个打骂过自己的卫兵,他在思考着如何虐杀,五马分尸,凌迟刀刮,投进狗笼……一个个残忍的念头不断冒出来。 “既然要回京都,不如将你们三人当作牛马吧,一路鞭挞折磨,还得将我送上金銮大殿!” 吕瀚定下了主意,正要让人执行,忽然周围冒出了火光! 环顾了一下,不知为何,一团团火焰在周身出现,将他围困住了! “救驾,快救驾!”吕瀚张皇失措。 结果熊海涛等人已经消失在了火焰中。 在他的面前,仅剩下了一个人,陈廉! “陈廉,快救我!只要你救我脱困,我必定摒弃前嫌,给你封侯封爵。”吕瀚只能向陈廉求助。 陈廉的身影藏在火海中,唯有脸庞被火光照得鲜明,露出了微笑,道:“你想让我当牛做马送你上位,但我更想踩着你的尸体,步入这王朝的权力顶峰。” “皇太孙,请上路!” 陈廉一声喝,从火海里冲出来一头火焰怪兽,一张嘴,就将吕瀚吞噬殆尽! …… 短短两天,熊海涛的心路历程犹如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 先是痛失了小舅子张守,接着,巡检张仪带来的情报,又让他大喜过望。 他非常坚信吕瀚的身世非同寻常,血脉极可能与朝堂权贵乃至皇家有关。 于是他先安顿好了吕瀚,并让人去曹欣荣的庭院寻找那个长命锁。 结果找了一夜,近乎还把那颗大槐树周围都掘地三尺了一遍,却毫无发现! “你确定里里外外都搜过了也没发现?”熊海涛沉着脸色质问张仪。 张仪苦着脸道:“大人,真的连旮旯角都挖过了,也没看见那所谓的长命锁。” 顿了顿,张仪迟疑道:“不过卑职在那颗槐树底下,似乎发现土地有被刚挖过的迹象。” 熊海涛猛的瞪大眼,思忖道:“莫非有人先我们一步取走了那长命锁?会是谁呢?” “这也是卑职费解的地方,主要当夜去过那庭院的人不少,除了曹欣荣,还有卫所的那些卫兵,书院的师生,对了,连浩典阁的守卫常以山他们也去过。”张仪列出了嫌疑对象。 “那长命锁是曹欣荣给吕瀚的,还交代吕瀚危急关头拿出来,又何必前后矛盾呢。”熊海涛逐一排除:“书院的师生和常以山他们也不过是去凑热闹的,谁脑袋被锄头开光了,大晚上去刨地。” “那就剩下您的那些部下了……” “最先抵达,最后离开的卫兵……又是他们仨!” 熊海涛一眯眼,就锁定了那“结拜三兄弟”,而且最大的嫌疑对象还是陈廉! “难不成又是这小反贼在搞鬼!走,老子亲自会会他,顺便修修他的骨头!” 熊海涛领着张仪就要去思过院,提前审讯陈廉。 结果刚出门,就有人慌慌张张的跑上来,道:“大人,不好了。” “又哪里不好了!”熊海涛这两天的神经实在绷得太紧了。 “卫狱……那个吕瀚出事了!” “……去特娘的!” 当熊海涛赶到卫狱牢房的时候,看到吕瀚的惨状,心态再次炸裂了。 不过吕瀚没死。 但比死了也好不到哪去。 “我登基了!爱卿,快来给朕磕头!” “哈哈哈!这江山都是朕的,你们都是朕的牛马!” “你们快来舔朕的脚啊,谁要是舔得好,朕封谁做大官!” 吕瀚状若疯癫的手舞足蹈。 哦,不是状若,而是真的疯了。 看到熊海涛,吕瀚居然就扑上来,用手拢着熊海涛的脖子,作势要让人舔自己的脚。 熊海涛一脚把人踹翻,又骑上去抽了吕瀚几个耳光子。 “爱卿你要谋反不成!护驾!快护驾!” “护你奈奈!” 熊海涛却是停下手,眼看没抽醒吕瀚,只能颓然的站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熊海涛的声音冷得近乎结霜了。 “卑职今早放饭,他就这样了。”狱卒唉声叹气。 前两天刚死了一个,今早又疯了一个,这卫狱真是闹鬼了。 嗯,对了,不就是鬼在闹事嘛! 那狱卒连忙又道:“大人,该不会又是邪修的元神溜进来作祟吧?” 熊海涛不吱声。 其实他也猜到了这个可能性。 并且本能地想到了曹欣荣。 只是不合理啊。 曹欣荣是吕瀚的授业恩师,这两年一直关爱有加,还给了关乎身世的长命锁,现在吕瀚身陷囹圄,不搭救就算了,更没道理冒着大风险混进来谋害吕瀚啊。 疑团越来越多,熊海涛疲惫的脑袋已然一团浆糊。 这时,后面传来了脚步声。 闻人瑕走了进来,煞有介事的看了几眼吕瀚。 吕瀚则麻利的爬起来,咧嘴笑道:“爱妃!你来护驾啦,护驾有功,今晚就让你来伺寝,生个大胖小子,朕封他为太子……啊!爱妃也谋反啦!” 闻人瑕一手箍住吕瀚的脖颈,将人摁在墙壁上后,另一只手的指尖也摁在了吕瀚的额头上。 闭眼催动意念,略微感知了一会,闻人瑕再次睁开眼时,瞳孔微微一缩:“一夜之间,他的元神怎么被损伤得如此严重……而且我似乎感知到了一股炽热,似乎他的元神是被火系的术法给损伤的。” “火系术法?”熊海涛悚然动容:“曹欣荣除了梦魇之术,还通晓这本事?” “不好说,曹欣荣的道行高深莫测,或许是施展梦魇之术的时候,在人的梦境里塑造出了火焰焚烧的景象。”闻人瑕若有所思的呢喃道。 “这个曹欣荣!连着在我们眼皮底下作梗,得赶紧揪出来杀之后快!”熊海涛破口大骂,随即,铁青的脸色又露出了一丝期待:“大人,您修为精湛,还请您帮忙瞧瞧,能不能治得好这小子。” 闻人瑕丢过吕瀚,悠悠道:“说了几次,本官只是略懂修神之术,而这小子的元神似乎遭受了巨大的创伤,估计……” 想了想,她补充道:“若是有元神大修士,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那不知大人可有这方面的关系能请到人?”熊海涛兴冲冲道。 “关系倒是有……但这小子配么?”闻人瑕冷哼道,接着又环顾了一下牢房:“话说回来,你为何对这个吕瀚如此上心?” 熊海涛略有迟疑。 “你不说就算了,反正就是一个无名小卒,既然疯了,直接埋了吧。”闻人瑕指示道。 熊海涛见状,只能咬牙道:“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出了卫狱,来到了绿荫廊道。 事到如今,熊海涛也只能放弃独享这个秘密,一五一十的说出了吕瀚的身世疑团。 “私生子,长命锁,御龙台……” 闻人瑕将这些信息逐个品味,再逐个串联起来。 刹那间,她也察觉到了吕瀚的身世很不一般。 最关键的是,曹欣荣放弃御龙台的官职,委身在泰安书院教导吕瀚,这明显暗藏着巨大的玄机。 “大人,依卑职所见,吕瀚的身世可能与朝堂里某位大人物有关。”熊海涛其实更想说出‘与皇家有关’,只是太过敏感了。 闻人瑕默思了片刻,道:“那现在,就得先找到长命锁才行。” 说着,她透过竹荫的缝隙,望向了思过院。 第三十七章 比反贼还黑心!恶心! “什么?吕瀚没死透?” 思过院的屋内,陈廉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颤,夹着的菜倏然落回了餐盒里。 对面的姜世生撇嘴道:“是啊,一大早就疯疯癫癫的,自称是皇帝,见男的就要人舔他,甚至还要骑人。” 陈廉的心头一沉。 自己囫囵学到的梦魇之术看来还是差点火候,居然没把吕瀚在梦境里彻底烧死。 不过人疯了,兴许也不差,再说了,一次不够,那就接着来,每天烧烧更健康。 他忽然想起昨夜元神潜入卫狱时,发现吕瀚住进了小单间,就试探道:“这吕瀚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犯官庶子,可能遭逢打击,犯了失心疯,熊百户他们应当也不会在意吧。” “谁说不在意的,着急上火得很。”姜世生咂嘴道:“说来也奇怪,熊百户对这个吕瀚,似乎态度有些反常,据说昨夜特地给人换到了单间,招待也很好。” 此话一出,陈廉的心里一咯噔。 看来,吕瀚已将自己的身世之谜,透露给了熊海涛。 虽然尚未明朗,但熊海涛肯定也猜到吕瀚的身世藏着大机缘,才会善待照拂。 这招瞒天过海,远未如计划的那般顺利…… “不管了,反正现在得赶紧找出曹欣荣,否则他三天两头以梦魇之术害人,危害深远,就怕又对你下手。”姜世生迟疑了一下,道:“不过接下来,我和大哥就不能再来看你了。” “怎么了?” “大哥和我被派遣去一趟京都,呈递公文。” 现在一边得缉拿身份特殊的曹欣荣,另一边要面对突然冒出来的叛军,自然要及时向朝廷汇报。 而熊海涛之所以选择庞靖忠和姜世生去送公文,想来是看出他俩与陈廉有了感情,于是故意把人支开。 “不过你交代的事,我们都基本办妥了,书院那边,孙英说会帮你想办法的。” 姜世生却不认为孙英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嘴上继续道:“那个婢女颜钰也在卫所内了,大哥把她伪装成浣衣女,等会来给你送衣服。” 卫所内的脏袍服,每隔几天都有浣衣人过来收去清洗。 按理说是不能来思过院的,但在庞靖忠和姜世生的“钞能力”下,疏通了院门口的卫兵,说把陈廉的袍服也顺便换一换。 大意就是给人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好上路。 “但时间不多,你们亲热要抓紧。”姜世生提醒道,以为陈廉是想在死前再快活一回。 而陈廉的真实目的,却只是想把山河盘和长命锁都交给颜钰保管。 甚至他都想过了,如果今天他依旧没有脱困的希望,索性把姜世生打晕,伪装成自己留在思过院,而自己就钻进山河盘里,由颜钰带着潜逃! 但这也是万不得已的最后选择。 而现在,陈廉觉得事情还有一些转机。 想了想,陈廉问道:“你与大哥什么时候出发?” “饭后就走。” “那临别前,最后再帮我做一件事吧。” “别说一件,一百件兄弟我都赴汤蹈火。” 姜世生依旧那么的豪气干云,“除了助你出逃这件事。” “放心,二哥不会让你难做的。”陈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且我还会给你和大哥一份馈赠。” 正当他要掏出淬体丹打算收买人心时,屋外传来了对话声。 只听庞靖忠说道:“给人换身干净的衣服吧,终归是给咱们出过力,但愿这小子清白上路,来世能清白做人。” “理解,怎么说也跟庞总旗做了一个月的结拜兄弟,这么做也能求个安心……哇,这么多,庞总旗有心了!” …… 当闻人瑕率着熊海涛等人来到思过院时,恰好遇到了停在外面的送衣车。 “送衣车怎么在此?”熊海涛质问守门的卫兵。 守门的卫兵讪讪道:“是庞总旗叫来的,说给那小反贼换一套干净的衣服,清白上路,来世清白做人。” “多此一举!这庞靖忠的脑袋也给锄头刨过了吧!” 熊海涛怒骂了一声,然后对闻人瑕说道:“卑职果然所料不差,这庞靖忠和姜世生演戏演了一个来月,倒是跟这反贼演出了感情,回头也得好好查查他俩!” 刚说完,屋门开了,庞靖忠和姜世生疾步走了出来。 “你们到底想干嘛,帮这反贼脱逃?”熊海涛喝道。 “卑职不敢,只是家母信奉佛法,常说因果命理。陈廉几次帮助卑职破案,卑职就想着最后再做点什么,算是了结了这段因果关系。”庞靖忠解释道。 熊海涛还想兴师问罪,闻人瑕就挥了挥手:“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一点小事就没必要计较了。” 话音刚落,浣衣女也从屋内走了出来,手里捧着换下来的卫兵袍服。 闻人瑕和熊海涛只瞟了一眼就掠过去了。 等到这浣衣女拉着送衣车离开,闻人瑕和熊海涛也进入了屋子里。 此刻的陈廉,已经换上了一身素白的布衣。 “这是来拉我去处决的吗?”陈廉坐在床上也不起身致礼。 闻人瑕一言不发。 熊海涛则一挥手,道:“搜身!” 后面的几个卫兵立刻扑上来,开始搜查。 “你们别动手动脚的啊!我刚换上的衣服,还准备清清白白的上路呢!” “你们太没人性了吧,我好歹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居然还要糟蹋我的身子?” “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闻人瑕,有本事你亲自对我下手啊!” 陈廉拼命挣扎反抗,但还是被几个卫兵给架住了,然后熊海涛亲自搜身,连裤裆都没落下。 “身上没东西,搜屋子再看看。” 熊海涛仍不甘心,趁着几个卫兵在屋里大搜特搜的时候,又质问道:“陈廉,你前夜去书院曹欣荣的住所里,是不是搜出了什么东西?” 陈廉皱眉深思了一会,冷笑道:“姓熊的,事到如今,你还要给我泼脏水甩黑锅嘛!” “嗯?” “你是不是在曹欣荣的住处搜出了什么好东西,私自截留了,现在闻人瑕追问起来,就想栽赃给我!” 陈廉忿然道:“你们这些官兵,真就比反贼还黑心!反贼都不如!还叫百姓念你们的好!恶心!” “放屁!”熊海涛气急败坏,随即连忙向闻人瑕表忠心:“大人,莫要听这反贼胡诌。” 闻人瑕沉吟片刻,将庞靖忠和姜世生叫进来,也让人搜身了一番。 熊海涛也跟着警告道:“你们俩最好给我老实点,摆正立场,切莫与这反贼沆瀣一气!” 庞靖忠皱起眉头,肃然道:“大人明鉴,卑职怎敢做那吃里扒外、不忠不义之事。” “那你们还有心思给这反贼换衣服……嗯!”熊海涛的思绪一跳,醒悟道:“对了,刚刚那个浣衣女,该不会也……” 闻人瑕闻言,妙目一闪,道:“追上那个浣衣女!” 熊海涛亲自率着人冲了出去。 庞靖忠和姜世生对视了一眼,问闻人瑕道:“大人,那还要我们去京都送公文吗?” 闻人瑕瞟了他俩一眼,沉吟道:“你们赶紧去吧,这伙叛军来得蹊跷,早些通知行省和京都,以防万一。” 那夜突然杀到泰安城的叛军大约一万多人,在偷袭失败后,就撤到十几里外驻扎,连着两天都没动静。 但这反而引发了闻人瑕的强烈不安。 而且让庞靖忠和姜世生去跑腿,也省得两人为陈廉感情用事。 庞靖忠和姜世生轰然应允,又深深地看了眼陈廉,就退了出去。 “其他人也出去。” 闻人瑕屏退了部下,等屋子里就剩下两人之后,看着陈廉说道:“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还重要吗?反正都是死。”陈廉冷笑道。 “如果我说,我试图给你一次求生的机会,你相信么?”闻人瑕似笑非笑。 陈廉想了想,轻轻点头。 自己如今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照理说,闻人瑕根本没必要留自己的性命。 甚至那一夜在西城门口,她大可以直接一枪爆了自己的脑袋。 但她却选择将自己软禁了起来。 “其实我挺欣赏你的,这一个月来的表现,你绝对堪称卫所中的佼佼者。”闻人瑕苦笑道:“我甚至冒出过一个荒唐的想法,如果你身世清白,那该有多好。” “事到如今,又何必说这些无用的呢,你还是直接跟我摊牌了吧,准备如何处置我。”陈廉直截了当。 “我个人自然是想多让你活一些时日的,一方面看看你是否还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另一方面,也有人帮你说情。” “谁?” “曾经的内阁首辅,太子太师,闫文清!” 第三十八章 书生遇到兵,有理说得通 陈廉顿时哑然。 闻人瑕的语气同时复杂:“你的面子真够大的,居然能让这位德高望重的当世大先生亲自为你说情。” 前几日,她的千里传音符收到了远在京都的师尊传来的意念,说闫文清捎话,尽可能先保住陈廉的性命。 闻人瑕倒是很想询问缘由,奈何千里传音符是她师尊分发的,只能单方面接收她师尊的意念。 “我不认识闫大先生,应该是赵白先生从中斡旋吧。”陈廉推测道。 “对,我也想到了,这几日赵白不在泰安城,应该是去了一趟京都。” 闻人瑕显然对陈廉在浩典阁和书院的行迹了若指掌,“但赵白能说动闫大先生,让他出面,想来你确实有着令他们认可的东西。” 陈廉昂首挺胸,只能说,天生丽质难自弃。 随即,她又话锋一转:“但你也别高兴得太早,闫老先生只是私底下找了我的师尊,让我想办法暂时保住你的性命,要包庇一个反贼,这个罪名谁都担不起。” “所以说,赵白先生一番运作,也不过是替我争取到了一个死缓的机会。”陈廉苦笑道。 “死缓?你这说辞倒是很贴切。”闻人瑕缓缓道:“我建议你还是抓紧想想还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多多立功表现。待到哪一日皇恩浩荡时,再托人向圣上禀明你的情况,或许能得到赦免。” 陈廉知道,闻人瑕是想催他交出长命锁,并说出吕瀚的身世之谜。 按照机缘系统的提示,这么做的后果,固然可以将功赎罪保住性命,但实在后患无穷! 再说了,现在吕瀚都被自己搞疯了,再把吕瀚送回皇家,摆明了老寿星赶着上吊,急着找死! 就在这时,熊海涛匆匆地折返了回来,汇报道:“大人,那浣衣女逮回来了,但送衣车搜了一下,没有发现。” “可曾搜过身?” “本来想搜身的,但被那些书院的学子阻拦了。” “怎么跟书院牵扯上了?” “我们追上的时候,那浣衣女正好在书院收脏衣。” 熊海涛一脸的晦气:“当时有两个学子,好像是赵白的徒弟,平时协助赵白弄浮生绘邸报的,居然带头起哄,说我们强抢民女,闹得百姓聚集围观,卑职也怕他们在邸报上乱写,不得已,只好先把人带回来了。” 顿了顿,熊海涛又吐槽道:“就这样了,那两个学子居然还盯了一路,生怕我们把人吃了。” “这个浮生绘邸报,本官也听说过,时常编撰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的确要防备警惕一些。”闻人瑕没好气道:“那浣衣女呢?” “跟那两个学子在门口,说必须见到您的人才罢休。” “行吧,本官亲自去会一会他们。” 闻人瑕临出门时,又问陈廉:“本官刚刚的话,你可听进去了?” “听进去了,但实在无话可说了。”陈廉摊手道。 “本官说了,若是你的态度能配合一些,保下你这条性命也不是难事。” “大人还希望我的态度怎么样?跪地求饶,痛哭流涕?”陈廉冷笑道:“抑或者跟你们说,曾经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了,给我个机会?” 闻人瑕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叹道:“罢了,你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本官也就爱莫能助了。” 说完,她就率着人离开了屋子。 …… 来到卫所门口,闻人瑕就看见刚刚的浣衣女由几个书院学子陪着。 “是你们不许我们把这浣衣女抓走么?”闻人瑕走上来,眯着眼睛扫视过几人,眼神落在了这浣衣女的身上。 高长寿站出来,拱手道:“大人,非我们妨碍军务,只是发生在眼前的不公之事,实在难以做到袖手旁观。” “你是谁?” “在下高长寿,赵白先生的门下弟子。” “你凭什么觉得我们卫所做事不公?” “敢问大人一句,这浣衣女所犯何罪?” “正因为要查验罪行,所以请她过来询问几句。” “那就怪了,为何那几个卫兵追她追到书院后,就要把人扒光衣服搜身呢?” “嗯?” 闻人瑕扭头,用质问的眼神看了眼熊海涛。 熊海涛缩了缩脖子,辩解道:“我没这么说,我只是说她可能夹带着关键物证。” “所以熊百户还是要扒她的衣服,搜她的身子。”高长寿肃然道。 “那不搜身怎么能知道?”熊海涛气急道。 “只因为你的怀疑,就能随意污人清白名节了?”孙英姿也站了出来。 高长寿附和道:“大秦律强调疑罪从无,在没有确凿证据和勘验凭证的情况下,不得对人采取搜身等强制手段。若需搜查女性身体,必须由女性差役执行,且需有家属或邻里女性在场见证,否则便是触犯渎职和犯奸,理当受到笞杖至革职的处罚!” 熊海涛一窒。 平时他们查案基本没什么顾忌,欺负的就是老百姓屁事不懂。 但遇上这些书院学子,引经据典的辩论,却是连屁都放不出来了。 而且他还不敢以权压人,毕竟这个高长寿是赵白的弟子,还是个办邸报的,惹上了保准弄得一身腥。 “是我麾下办事不规矩,本官代他赔个不是。”闻人瑕不愿因为这点小事闹得节外生枝,提议道:“那便由本官亲自给人搜身可行?” “浣衣女”颜钰回道:“还请大人还我清白名誉。” 闻人瑕就上手搜了搜颜钰的身子,随即说道:“好了,没事了,一场误会。” 熊海涛却仍不甘心,显得欲言又止。 这时,高长寿又道:“大人,在下和同窗们来此,其实还有个事想与您商量的。” “说吧。” “前两日叛军来袭,全城百姓人心惶惶,我等学子也是坐立难安,无法专心念书,所以还请大人允许我们协助抗敌。” “你们能做什么,上阵杀敌?” “在下饱读经书,也是略通拳脚的。”高长寿大义凛然地说道:“我等学子亦是有一颗精忠报国的心,绝不做那贪生怕死的钻地老鼠!” 孙英姿等其他学子也争相响应。 闻人瑕想了想,就道:“上阵杀敌,自有我们卫所担着,但既然你们报国心切,就不妨协助做些后勤事务吧。” 打发走了这些学子,熊海涛就急切道:“大人,那几个书院学子也很可疑,有没有可能那浣衣女在书院时,已经把长命锁转交给他们了!” “可能是这样。”闻人瑕不假思索道。 “那为何不……”熊海涛的清澈眼神里再次充斥着迷惑。 闻人瑕忍着心累的情绪,道:“难道你还想搜他们的身,搜完了不甘心再去搜书院?” 熊海涛讪讪闭嘴。 “罢了,那长命锁肯定已经找不到了。”闻人瑕低语道:“但假如陈廉真捡到了那长命锁,又转交给他人带出去,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啊!莫非陈廉也知道吕瀚的身世之谜?”熊海涛诧异道:“但问题是他从何得知的呢?” 说着,熊海涛扭头看了眼张仪。 张仪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表示自己绝没有将这么重要的情报泄露给别人了。 “这泰安城里,知道此事的,或许还有别人。”闻人瑕的脑海里冒出了赵白的身影。 赵白和曹欣荣都是从京都过来的,也都在书院里,虽然赵白和吕瀚没有师徒关系,但总归凑得很近。 想来,赵白对吕瀚的身世之谜也是清楚的。 一时间,闻人瑕的快速脑补出了一段内情。 赵白借着贬谪的机会来到泰安书院,配合曹欣荣,一明一暗保护着吕瀚。 前夜出了那件事后,曹欣荣潜逃,赵白就暗中指使陈廉从大槐树下挖出长命锁。 “赵白如此看重这小子,想来是想安排陈廉利用吕瀚的身世之谜谋求自保,哼,跟我耍伎俩!” 闻人瑕觉得自己大约是看穿了来龙去脉。 否则陈廉又怎么会发现长命锁,并暗中私藏下来。 这一切肯定都是赵白的算计! 第三十九章 瞒天过海 当下,闻人瑕继续分析道:“说穿了,现在有人想跟咱们争功,抢在咱们之前把长命锁送去京都御龙台,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别忘了,吕瀚在我们的手中!” 熊海涛的眼神一亮,振奋道:“对啊,只要吕瀚在我们的手里,这功劳就跑不了!” 但没高兴一会,他又耷拉下了脸:“可吕瀚现在都这般模样了。” “所以,就更该由着陈廉他们折腾去吧。”闻人瑕沉吟道:“如果吕瀚的身份真的非同凡响,届时京都派人过来核验,发现吕瀚这样子必然会震怒,那么这个责任就轮不到我们来背。” “我们,就当做毫不知情。”闻人瑕加重语气叮嘱道。 熊海涛顿时恍然,感叹道:“大人实在聪明绝顶啊,卑职心悦诚服。” “诚服?你若真的服气,会在纸包不住火的时候才跟本官说这事?”闻人瑕寒声道:“如果你早些说了,本官自然会早些安顿吕瀚,就绝不会发生这档子烂事!” 熊海涛的后脖子一阵阵的泛凉。 他明白,如果京都那边追究到卫所这,闻人瑕为优先自保,照样会装作毫不知情,再把他踹出来背锅! 等等,那么自己也可以装作毫不知情啊。 不知者无罪嘛。 思及于此,熊海涛偷瞄了一眼张仪。 看来这个刚认的狗腿子是留不得了。 “再说了,接下来全城戒严,本官倒是想看看他们怎么把长命锁送出去。”闻人瑕轻哼道。 … 在高长寿的倡议下,报名要为守城做贡献的书院学子,屈指可数。 大多数的学子,还是秉持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原则。 随即,高长寿就率着几个志同道合的学子,在城里四处奔波做后勤支援。 那一夜的对战,守军有些人员损伤,当场战死的,以及重伤不治的,有百多人。 这么多尸体,眼下是无法正常收敛安葬的,连棺材都做不出来。 而天气酷热,尸体又不能存放多久。 为避免瘟疫产生,于是就按照战时的规矩,卷了草席,运往城外埋葬。 两天后的夜深,高长寿就驾着运尸车来到了城门口。 “怎么还有这么多?”城门的卫兵头子皱眉道。 “都是为国捐躯的义士,谁希望多呢?”高长寿叹道。 闻言,城门口的卫兵尽皆默然,都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触。 可能这些运尸车里,还有他们认识的同僚友人。 缅怀归缅怀,卫兵们还是按规矩核查了他们的身份印信。 “高长寿……烦请摁一下指纹。” 卫兵头子拿着印信逐个让人摁指纹核验身份,随口道:“你们这些学子倒是有心的,这么脏的活也愿意干。” “老师曾教导我,只要是为大义,事无贵贱之分,能最后送这些义士一程,我只觉得荣幸之至。”高长寿道。 卫兵头子竖起了大拇指,核验了高长寿的指纹无误后,又让人勘验了这些尸体的身份。 这些尸体的手腕上都系着手牌,记录着身份信息,方便等战事结束后再挖出来正式下葬。 而且高长寿还奉上了卫所开具的安葬名单,确保都对得上号。 “咦,名单写完后,怎么又突然加了一个叫李大福的。”核验尸体身份的卫兵发现名单上有一个增添符号,加了一个叫李大福的死亡卫兵。 高长寿回道:“名单写完后断气的,伤重没熬过来。” “这不合规矩啊,得再去卫所重新开名单。”那卫兵说道。 戒严之下,出城的,无论活人还是死人,都受到严格审查,怕的就是有人趁乱作案。 那卫兵头子拿过名单一看,又看了眼那具“加塞”的尸体,道:“那么麻烦作甚,这个就是李大福,之前打赌欠了我五两银子,化成灰我都认得……唉,算了,人死债消。” 卫兵头子一挥手,示意可以放行了。 运尸车穿过了城门,在夜色中一路行驶,来到了一处乱葬岗。 在这个诡异凄凉的环境中,高长寿环顾了一下四周,便低声道:“师妹,安全了。” 话音刚落,后面忽然有一具尸体坐了起来,正是加塞的“李大福”。 “师妹,你还好吧?”高长寿赶忙想搭一把手。 “好着呢,都是一群义士,不怕不怕的。” 那尸体率先跃下马车,并一把扯掉了脸皮,露出的脸蛋,赫然是孙英姿的真容! 高长寿松了口气,道:“刚刚真是吓死我了,生怕那些人发现了端倪。” “安心啦,有【百态相】的易容,配合龟息功,就是那个闻人瑕在场都看不出问题。”孙英姿笑道。 “但那个李大福的尸体还留在义庄里,回头不知道该怎么运出城啊。”高长寿挠头道。 “不是说了嘛,等会你换个城门再运一遍,没人会跟死人较真的,绝对可以瞒天过海。”孙英姿不以为然道。 高长寿沉默片刻,道:“师妹,你当真要助陈廉做成这瞒天过海之计吗?” “师兄,我欠他一份人情。”孙英姿幽幽道:“而且,我也想替我爹昭雪正名,我不想一辈子当钻地苟活的老鼠。” “可是按照陈廉的计策,风险太大了,你都没经过老师同意。” “老师肯定会同意的,不是说我和陈廉的因果已经与老师绑在一块了嘛。如今陈廉危在旦夕,对老师也极为不利,只有兵行险着,才有可能破局!” 孙英姿遥望着京都的方向,道:“再说了,我的确是皇家血脉,拿着长命锁上京认祖归宗,有何不妥?就因为我是女儿身?” 高长寿定定的看着孙英姿,只觉得这两日之后,这师妹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想来,是陈廉的那封信,给了孙英姿极大的精神冲击! 两日前,婢女颜钰以浣衣女的身份,从陈廉手里接过了三样东西:山河盘、长命锁和一句话。 出了卫所后,颜钰就按照指示赶去了泰安书院,又以收脏衣的名义见到了高长寿和孙英姿,将山河盘和长命锁亲手交到了孙英姿的手里。 至于那一句话,只有四个字:梦中相会! 等高长寿使计摆平了熊海涛的纠缠后,当天夜里,孙英姿做了个梦。 梦到了陈廉骑着一只神兽御空而来。 陈廉跟她说了许多。 重点是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曹欣荣曾以元神进入过他的梦境里,说他天赋异禀、骨骼惊奇,决定化敌为友,要收他为徒弟,还传授了他入梦之术。 第二件事,曹欣荣让他帮忙找到前太子的男丁遗孤,再让这位遗孤带着信物去京都认祖归宗,替前太子正名昭雪。 第三件事,他的真实身份是反贼,被闻人瑕洗脑包装成了卫兵,如今兔死狗烹,没了利用价值,马上要死了。 得知这些消息后,孙英惊了、慌了、迷茫了。 然后她便从睡眠中惊醒过来,枯坐了一晚上。 经过一夜的思忖,她最终下定决心,接受陈廉的建议,以前太子的男丁遗孤身份,携长命锁去京都认祖归宗! 除了要恢复父亲这位前太子的名誉,他也想利用这个机会救出陈廉! 当她把想法告知了高长寿,希望他帮忙时,高长寿自然是劝阻的,并问了一句话:“可他是反贼啊。” 对此,孙英姿只回了一句:“可他是好人啊。” 高长寿当时就哑口无言,且茅塞顿开。 反贼和好人,就不能是一个人么? 总之,不管高长寿是怎么想的,孙英姿都是这么看待陈廉的。 她想起了在山中亭子里,两人根据赵白与狐妖结交的轶事探讨过的那些话。 当时陈廉曾问她,如果发现身边的知己是一个坏人会怎么做。 孙英姿很坚决干脆地说会帮着他一起赎罪。 现在,是该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孙英姿这般想着,再次戴上了【百态相】面具,化作了男儿身。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马蹄声,在乱葬岗上悠悠回荡,惊飞了几只夜枭。 只见庞靖忠和姜世生驾马而来,在两人的前方拉住缰绳后,道:“孙公子,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吧。” 对于这个计划,庞靖忠和姜世生知道得也不是很详细,只听陈廉说过,这位孙公子能在京都找到大关系。 起初两人还犹豫不决,直到陈廉又提了一个情报消息。 说是吕瀚极可能是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子,所以熊海涛才会特别善待,一旦吕瀚恢复身份了,别说陈廉,他俩也得遭到吕瀚的清算! 庞靖忠和姜世生深知当中的利害关系,只能豁出去跟反贼一块干了! 第四十章 听我说,谢谢你 鉴于吕瀚现在这样子,熊海涛只能一边打听医治的手段,一边收起了挥向陈廉的屠刀。 他听从了闻人瑕的分析和建议。 如果到时候朝廷真的派人来看吕瀚,发现吕瀚变得疯疯癫癫,必然会兴师问罪。 那么这口黑锅,正好可以扣在陈廉等人的头上。 狡辩的说辞他都编好了,就说吕瀚是陈廉三人抓进来的,长命锁也是他们送去御龙台的,那么想必他们三人早已知道了吕瀚的身世之谜,却没有及时上报,导致曹欣荣趁机谋害了吕瀚! 完美的谎言! 而他们只要咬定根本不知道吕瀚的身世之谜,大可以蒙混过关。 正当熊海涛暗暗为自己的机智点赞时,又一则噩耗突然袭来。 就在庞靖忠等人离开泰安城的第三天,泰安城外又来了几路叛军! 加上前几天冒出来的那伙叛军,粗略观察,将近十万之众! 反观泰安城这一边,把军卒、民壮、衙役统统都算上,勉强才凑够了一万。 因此双方一旦开打,泰安城这边几乎是处于被摁在地上摩擦的境地。 你要问偌大的帝国王朝,怎么就这么点战斗力呢? 对于这个问题,陈廉之前也很好奇。 后面通过耳濡目染,他就明白,不管是前世的封建王朝,还是当今的仙武王朝,统治时间久了都会陷入这种通病。 先不说什么土地兼并、阶级矛盾还有流民起义这些外部因素。 只说内因。 以泰安城的千户所举例,理论上应该有一千人的军卒卫兵,但实际上在岗的才三百多人! 造成这种原因,原因那就更多了。 比如粮饷克扣或缩减导致军户流失,也比如前面过于安定导致战斗任务稀少,于是撤裁精简人员。 还比如一些黑心上司安排人占名额吃空饷,像闻人瑕到来前的上一任千户,就是因此罪被砍了头。 后来闻人瑕从京都带了一万人过来,才勉强稳住了局面,但算上几次鏖战的人员折损,也就剩了几千人。 眼看浩浩荡荡的叛军兵临城下,熊海涛的心态直接炸裂了。 “大人,怕是抵不住了,叛军这次来势汹汹,以我们泰安城的兵力根本吃不消。”熊海涛由于刚下战场,正灰头土脸的:“以我的估算,我们至多还能撑三日左右。” 其实三日都是他故意往好的说了。 闻人瑕明白,照这个情势下去,最快可能明晚就会破城! “最快的援军还要多久?” “最快的当属省里都指挥使派来的,但也要两日左右。” “周围的府州卫所呢?” “大人,这时候,大家都在各扫门前雪啊。” “一群鼠辈!都不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闻人瑕气得一拳捶在桌案上,当即捶出了一个凹坑。 见状,熊海涛暗暗吞了口唾沫,憋住了刚溜到嘴边的话。 其实他很想提议,趁着城破之前,他们提前丢下城中百姓撤离的。 但依照这位女枭雄的脾气,是宁可战死都不会同意的。 更何况当了逃兵,哪怕暂时躲过一死,回头照样会被朝廷处决。 “要不,偷偷的准备投降?” 正当熊海涛萌生弃明投暗的念头时,外面跑进来一个卫兵,道:“大人,叛军以箭矢递来了一张条子。” “拿来。” 闻人瑕伸手接过条子,展开后肃然浏览。 “大人,叛军怎么说?”熊海涛试探道。 “叛军说,要我们今日答应他们三个要求。”闻人瑕幽幽道。 “那是不是答应他们了,就不攻打泰安城了?”熊海涛忍不住心生期待。 “你倒是想得挺美的。”闻人瑕冷笑道:“他们只说满足了要求后,破城之后不会大开杀戒。” 熊海涛讪讪闭嘴。 闻人瑕则继续看完了信的内容,没暴跳如雷,只是说的每个字都带着凛冽的寒气:“第一个要求,让我们交出黄天秀、周赤炎等反贼。” “现在黄天秀等反贼在我们手中也没价值了,如果能以此作为谈判筹码,让他们暂时鸣金收兵,或许也值得一试。”熊海涛壮着胆子道。 闻人瑕没回应,继续道:“第二个要求,限我们一日之内投降。” “……”熊海涛这次不敢吱声了。 其实他内心已经蠢蠢欲动了,恨不得立刻去城头举白旗,夹道欢迎当带路党。 “至于第三个要求嘛。”闻人瑕略微停顿了一下,嘴唇也抿了又抿:“他们让本官说出那日在净土教据点的地宫中,是谁破解了机关,并且把人也一并交出去。” 熊海涛一怔,“就是大人落进地宫被困的那事?这几路叛军来自各地方,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再说那地宫的入口都已经被我们封死了。” 一个多月前清剿净土教的据点,当闻人瑕从地宫中脱困后,曾试图毁了那地宫,结果却发现那地宫的建筑材料相当特殊,不仅坚硬胜铁,还火烧不着。 最终,闻人瑕只能让人拿巨石封住了地宫的口子。 “或许那地宫留有什么意念,破解了机关后,其余据点的反贼都会收到消息。”闻人瑕推测道。 “那大人您破解了那机关,岂不是反贼要您把自己交出去?”熊海涛一脸凝重,但眼神里分明有些小期待。 闻人瑕忍着厌蠢情绪,没好气道:“蠢货,本官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嘛,破解机关的是陈廉!” 熊海涛反应过来,连忙改口:“他们是点名要陈廉?” “不对,这不算点名。” 闻人瑕摇摇头:“通过字面上的意思,显然净土教那边还不知道是陈廉破解了那个地宫的机关,否则第一个条件就该让我们连同黄天秀等人一并交出去了。” “那就奇了怪了,这伙反贼为何对此事耿耿于怀?这个陈廉只是破解了机关,对他们而言又有什么价值呢?”熊海涛咕哝道。 闻人瑕想了想,道:“或许,这跟净土娘娘的雕像回头有关……” 但她没有搭理熊海涛那清澈困惑的小眼神,径直道:“走,再去会一会黄天秀。” …… 卫狱的牢房里,黄天秀依旧一身傲骨。 只是被饿了几天,还每顿看着狱卒在面前大快朵颐,他明显已中气不足了。 这个臭娘们,心太黑了! 明知道我可以靠着修神诀窍隔绝酷刑之苦,居然想出这么卑鄙无耻的阴招! 此时,看见闻人瑕出现,黄天秀当即就恨从心头起,悲愤道:“别费力气了,我就算活活饿死,也绝不会向你们这些鹰犬低头!” 结果,闻人瑕进来后,直接将一碗盖着红烧肉的饭放到了他的跟前。 几乎在碗落地的瞬间,牢房里就传来一阵阵的闷雷声。 黄天秀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响了,再闻到扑鼻的食物香味,他的头颅也不由自主的低垂了一些。 但他又很硬气的咬着舌头,强行把头抬了起来。 “你吃吧,本官不强迫你投降服软,也不会因为你吃饭就看低了你。”闻人瑕颔首道。 一听这话,黄天秀的喉结连续蠕动了好几下,略微迟疑后,猛地伸手捧起了饭碗。 但在吃之前,他还正气浩然的喊了一声:“你们必然在这饭里下了毒,是给我的断头饭吧,那好,我便以死祭天下,前往天国服侍净土娘娘!” 说完后,黄天秀直接抓起肉和饭往嘴巴里疯狂塞,大有一股英勇就义的气势。 看他这么狼吞虎咽,连熊海涛都忍不住吐槽道:“为了吃这一口,难为你还要想出这么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净土教的叛军已在城外,向我们开出条件,要索回你。”闻人瑕开门见山地说道。 黄天秀戛然停顿,瞪眼一怔,随即忽然张着嘴呃呃直叫,脸色也变得煞白。 闻人瑕探出手按在他的胸口,催动内力渗入,疏通了黄天秀卡在喉咙的食物。 “咳咳咳。” 黄天秀干呕了几声,接着抬起脸,仰头大笑。 “我教大军想必此刻已经在城外集结了,兵强马壮,把你们都吓破了胆吧!” “我懂了,你们是自知招架不住,这才赶紧过来拍我的马屁,希望我居中说情是吧!” 黄天秀欣喜若狂的指着闻人瑕,笑道:“小丫头,你不是很猖狂嘛,再猖狂一个给我看看啊,趁着我现在还没下定主意,赶紧磕头赔个罪,兴许我会心软,替你向教众说个和。” “那我应该先谢谢你了。”闻人瑕微微一笑,然后抽了他一个耳光! 黄天秀捂着肿痛生疼的脸颊,难以置信的看着再次翻脸的闻人瑕。 “我已经做好了战死在此的打算,但在死之前,我一定会将你投进夜香桶里吃个饱!”闻人瑕警告道。 黄天秀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冷静下来后,警惕道:“既然你不愿屈从,那来找我所为何事。” 闻人瑕轻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第四十一章 陈廉,净土教的接班人? 黄天秀知道这娘们没安好心思,琢磨片刻,道:“先坏后好吧。” “坏消息就是,你派曹欣荣暗杀陈廉的计划已经黄了。”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黄天秀再次惊愣住了。 曹欣荣的修为与他比只高不低,尤其梦魇之术更是能杀人于悄无声息,以陈廉的本事,即便有千户所上下的保护,也难有一线生机。 “你若是不信,本官现在就可以把陈廉带过来。”闻人瑕讥诮一笑。 黄天秀的心便幽幽沉了下去。 其实不用见到陈廉,闻人瑕能知道曹欣荣的存在,想来阴谋已经暴露了。 然而他依旧百思不得其解:“不应该啊,那小子就是一个普通的武夫,凭什么能躲得过曹欣荣的暗杀。” “看来你这便宜师父当得太不称职了,一个天之骄子,在你眼里竟如此不堪。”闻人瑕揶揄道。 “他?天之骄子?”黄天秀再次错愕,心想自己当初难道是看走眼了,埋没了一个内秀外中的璞玉? “怕是你只看到了陈廉修体的天赋普普通通,却没留意到他极有修神的天赋。”闻人瑕开始给陈廉站台:“赵白知道吧,他编撰的那本典籍,陈廉第一次看,就感知并契合了赵白留在书中的意念。” 这一下,黄天秀彻底悚然动容。 他自然明白这段信息里的含金量。 更清楚,初涉修神,就能感知契合意念的人,天赋有多惊人! “如此说来,我倒是真让一颗明珠蒙了尘,朝夕现场,居然没察觉到他有这份天赋,可惜,可惜了……” 黄天秀回想起了在净土教据点的那段教习生涯,以及那个笨拙内向且坚韧的年轻人。 记得当时他曾问过陈廉和其他新教徒为何修行,陈廉的回答是想有口吃的,活下去。 这个回答,引得全场哄然大笑。 黄天秀也觉得这小子很傻很天真,于是压根没把陈廉引向门槛更高的修神领域。 如果当时能发现,并悉心栽培,或许又能给净土教带来一名才俊…… “不对,哪有什么可惜的。如果当时把那小子培育成才了,到头来也只是便宜了你们,反害了我教大业!”黄天秀试图找开脱的借口,以此平复内心的懊悔。 “所以咯,陈廉加入我们,才是如鱼得水。”闻人瑕莞尔一笑:“而且本官真要谢谢你收了一个好徒弟,当初围剿据点时,本官中陷阱落进地宫中,多亏他破解了机关,才让本官得以逃出生天。” “……”黄天秀刚松弛下来的眼皮,再次猛然掀开,露出了更震惊的眼神。 “你说什么?是陈廉破解了地宫中的机关奥秘?” “对啊,破解之法,难道不是你告诉他的?”闻人瑕尝试套话。 “那地宫的出入口,一般只能从外面操控开关,想从地宫内部打开,唯有破解地宫内的机关奥秘。”黄天秀双眉紧锁,喃喃道:“可这等机密,怎么可能让那些普通教徒知晓呢,而且,即便知道了,理应也无法破解的。” 闻人瑕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为何无法破解?不就是将五色莲花台的莲花瓣按顺利掰开,让净土娘娘的雕像回头嘛。” “是要按照福禄寿喜财的顺序掰开莲花瓣没错,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掰得开。”黄天秀意味深长道:“唯有被净土娘娘认可的有缘人才有资格。” “说得那么玄乎,难不成那雕像真会显灵?”熊海涛没好气道。 “按照《净土宝典》的教义来说,的确是娘娘显灵了。”黄天秀道:“但实际上,那雕像里暗藏了一缕意念。” 闻人瑕追问道:“谁的意念?” 黄天秀回道:“净土教初代圣子的。” 闻人瑕心里一动,想起了一些关于净土教的起源轶事。 据说净土教的开创者,自称是净土娘娘的儿子,四处布施传道,发展起众多的信徒,被教众奉为初代圣子。 后来官府得知后,就把人绑在架子上凌迟处死了。 再后来,各地流民起事,不知道是哪一队叛军开始宣称自己是净土娘娘派来挽救苍生的,进而迅速壮大。 其他的叛军一看这情况,也纷纷举起了净土教的旗帜搞事情。 其实很多明眼人都知道,自古以来造反,打着宗教的口号最容易蛊惑底层老百姓。 毕竟对于文化水平薄弱的底层阶级,让他们推翻朝廷还会缩手缩脚的,但一说替天行道,那就来劲了。 主打一个政治正确。 于是乎,短短时间内,全国各地的叛军都默契的统一了组织和口号,净土教也由此发扬壮大。 “初代圣子之所以甘愿被焚身,为的是舍生取义,唤醒万千百姓。当他的肉身火化了后,遗骨被人拾取,而这些遗骨里或多或少残留有他的意念。” 黄天秀科普道:“这些遗骨基本都被融进了那些净土娘娘雕像下的五色莲花台中,日夜受到信徒们的供奉。” 闻人瑕恍然,总结道:“就是说,陈廉获得了你们初代圣子的意念认可,被允许掰开那些莲花瓣。” “想来是这样了,否则他怎么可能知道机关的奥秘,肯定是获得了初代圣子那一缕意念的点拨提醒。”黄天秀沉吟道。 闻人瑕追问道:“那现在集结在城外的叛军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当陈廉破解地宫的机关时,教内的那些头目们各自持有的圣物就收到了提示,都是初代圣子留下的法器至宝,自然也留有初代圣子的意念。” 黄天秀不介意在此事上泄露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只是这些意念都不算强大,更远不及初代圣子遗骨的本体意念,不过能被这些圣物中意念认可的人,就有资格驱使这些圣物了。” 闻人瑕顿时想起了一些早期的净土教情报。 净土教之所以发展壮大,跟这些圣物也有极大的关系。 据情报所述,这些叛军的头目们就是依仗这些圣物各显神通、扬名立万,得以有实力招兵买马。 “那如果让那些叛军头目见到了陈廉,他们会如何核实?”她继续旁敲侧击。 “很简单,只要他的血液落到那些圣物上能引发意念的回应,那身份就确凿无疑了。” “等于是以血中蕴藏的意念,来契合圣物中的意念了。”闻人瑕了然。 元神生意念,而元神依附于气血,因此血中总是留了些意念。 “能契合圣物的人不多,但也不少。而能契合五色莲花台中的意念,这些圣物那基本都能契合,堪称是天选之人了。”黄天秀语气复杂的说道:“没想到,陈廉那小子居然能被五色莲花中的意念认可……难怪,那日山河盘对他毫无作用。” 最后,他怀着沉重的情绪感慨道:“机缘深厚啊这小子,唉,可惜了!” 这一次,黄天秀是真的追悔莫及了。 一个能被净土娘娘认可的人,堪称是可遇不可求。 连他黄天秀都没这份机缘,偏偏当初麾下出现了一个,却让他错过了! 只能说,曾经有一个有缘人站在他面前,他却没有好好珍惜,而如今,那个有缘人已站在了对立面,世间最痛苦的莫过如此。 “你这教习当得也够稀里糊涂的,亲手带出这徒弟,却浑然不知他暗藏的机缘,最终还反被他反捅了一刀子。”闻人瑕又往他的心上补了一刀。 黄天秀的眼角抽搐了两下。 熊海涛也渐渐明白了叛军为何要索要破解地宫机关的人,忍不住道:“那如果给城外的叛军知道了是陈廉破解了机关,那会如何对待?” 他的套话技巧太明显了,黄天秀一下就洞察了,冷笑道:“想旁敲侧击打听出陈廉的价值是吧?” 闻人瑕白了熊海涛一眼,嘴上道:“你可以不说,反正陈廉现在是我们的人。” 黄天秀斟酌了一下,道:“罢了,现在他都叛离净土教了,说了也无妨。” 接着,他的脸色变得凝重,声音也是:“按照净土教高层达成的共识,若是出现被净土娘娘认可的有缘人,那便是初代圣子转世!理当接掌净土教的大权!” 第四十二章 本官封你做反贼首领 熊海涛几乎是以目瞪狗呆的神情,听完了黄天秀的陈述。 闻人瑕是由于戴着半脸面具,不知表情如何,但想必也十分丰富精彩。 “简单来说,就是能破解地宫机关的有缘人,等于就是契合了初代圣子的意念,所以,也等于是初代圣子的转身。” 闻人瑕尝试捋顺了思路。 当得知陈廉是如此荒唐的方式被反贼们钦选为圣子转生,她沉默了许久之后,最终喟然一笑。 “这么说的话,陈廉就是净土教钦点的领袖接班人了?!” 熊海涛先是惊诧失声,随即又开始变得振奋,提议道:“大人,既然这陈廉对于净土教这么重要,不如我们拿他作要挟吧。” 黄天秀只是嘲讽道:“你可以这么做试一试,看看那些领军的头目理不理睬。” “圣子不是你们净土教的领袖嘛,你们就是这么对待领袖的?”熊海涛纳闷道。 “领袖没了,可以再选,圣子死了,也可以再找。”黄天秀没好气道。 闻人瑕听出了潜台词,便问道:“净土教立教已有几十年,在这之前,难道都没找到所谓的有缘人吗?” 黄天秀回道:“有,所以我们才称开创者叫初代圣子,后续几十年里,已陆续出过二代圣子、三代圣子。” “卧槽!这么多的圣子,那个初代圣子这么能转生啊。”熊海涛咋呼道。 闻人瑕则追问道:“那之前的转生圣子呢?” “都死了,一个溺水,一个暴毙。” “……” 敢情这个净土教的圣子,还是一份高危职业呢。 不过闻人瑕很快就察觉到了蹊跷,试探道:“都是被你们净土教内部给整死的吧。” “谁知道呢,教内掌握实权的都是那些护法,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黄天秀的话耐人寻味。 闻人瑕则大约是懂了。 这个圣子转生的身份,在净土教看似尊贵,但实则就是一个傀儡吉祥物,用来蛊惑信徒的精神象征。 熊海涛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仍然不太明白:“意思是那些护法暗地里整死了前两代圣子?这么做是为何?”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那两个圣子,无非是教内掌权者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罢了。”闻人瑕冷笑道。 顿了顿,她进一步点明了真相:“说穿了,城外那些叛军之所以要我们交出转生的圣子,目的只是为了平衡内部的矛盾,如果本官没猜错,那几位掌权的护法,其实根本不齐心!” 前面提到过了,净土教的叛军是由各地的造反者组成的,大家名义上都是尊奉着净土娘娘,但本质就是一个松散的联盟组织。 这种联盟,内部必然有利益矛盾! “任谁都看得懂,这些叛军就是乌合之众,貌合神离,各有算盘,现在凝结人心的,无非是净土娘娘这尊神像。” 闻人瑕寒声道:“所以各地的叛军汇合之后,头目们自然还会争权夺利,只是谁都不服谁,为团结齐心、避免内讧,于是就想拉出来一个精神领袖,也就是圣子转生。” 熊海涛终于打通了脑回路,道:“这么说来,前面两个转生的圣子就是这个作用,只是没兵没权,光站在台上吆喝了。后面内部发生了冲突,就被弄死了祭天。” 对于两人的分析推测,黄天秀选择了缄默。 即便他对这个隐秘也心知肚明,却万万不能亲口揭破。 因为,净土教内部派系林立,大家就是靠着《净土宝典》内的种种教义拧成了一条绳,而那些掌权的护法头目也在明争暗斗里找到了平衡点。 “这么说来,陈廉的利用价值似乎也不大了。”熊海涛嘀咕道。 闻人瑕笑了笑:“谁说不大了,大得很,你觉得城外这么大规模的叛军,他们从各处汇聚在此,目标除了破城,还会有什么小心思?” 熊海涛尝试代入叛军头目的立场:“如果我是其中一个头领,肯定会想趁这机会抬高地位,尽可能的多分利益。” “这就是了,而且不止一个头目会这么想,估计现在他们内部也在博弈着。” 闻人瑕眯起了眼睛:“这些头目,平时在各自的地盘自领一军可以称王称霸,但现在集结在一块,谁都不服谁,又总得推选出一个带头的。这般情况下,自然又搬出了圣子的说法,没准现在叛军内部的口号就是要迎回圣子。” 熊海涛顿时秒懂。 说穿了,叛军的那些头目,现在找圣子,只是一句稳定人心的口号! 别小瞧了这口号,下可以忽悠信徒兵卒,上可以维持头目们的团结。 哪怕只是表面的。 “那要不我们把陈廉押上城头,当着他们的面给砍了,没了这所谓的圣子,叛军自然人心瓦解,不攻自破。”熊海涛提议道。 “蠢货!只怕杀了陈廉,那些叛军喊出一句为圣子报仇,当即就要率兵攻城了。”闻人瑕觉得厌蠢症又犯了。 熊海涛一窒,讪讪道:“那该如何利用这陈廉?难道真交出去?” 闻人瑕没直接回答,只是看着黄天秀:“下一步如何走,还得先看天秀先生的权衡了。” 黄天秀的嘴角牵动了一下,没好气道:“你刚刚说的好消息又是什么?” “好消息就是,本官打算让你成为叛军们的领袖。”闻人瑕轻轻一笑。 黄天秀再次愣住了,他又眯起眼肃然地盯着闻人瑕,半晌后冷冷一哂:“阁下好算计啊!” 乍一听,貌似是好消息。 但这个情况下,闻人瑕又怎么可能“助纣为虐”呢。 如今城外十八路叛军的头目都存着争权夺利的心思,看似兵强马壮,却存在着一个致命的隐患:大家都在互相提防算计着! 就比如在派遣先锋军攻城的这个部署上,闻人瑕就曾敏锐观察过,这支先锋军是由好几伙人马临时拼凑而成的! 想来是这十八路叛军都想保留实力推别人去送死,大家较劲了半天,最后只能各自派出一些人马组建先锋军。 有鉴于此,本质上,城外的叛军其实就是一个松散联盟。 当时,闻人瑕就萌生了“分化瓦解”的念头。 只是该如何分化,她当时毫无头绪。 而现在,她已经寻到了契机! “让我想一想,你应当是想让陈廉以圣子的身份,封我做净土教的头领,然后将此事传给那些大军的头目知道,再然后就是把我放出去,是吧?” 黄天秀的头脑风暴在疾速运转着,逐步揭露闻人瑕的阴谋,不对,应该是阳谋! 要知道,现在那十八路叛军的头目正为了上位绞尽脑汁,而这时候,如果给他们空降一位头领,那该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十八条狗,如果每条狗都有肉吃,自然相安无事,但如果肉只有一块,你说这十八条狗该当如何?”闻人瑕揶揄道。 这点,连熊海涛都可以脑补得出来。 自然是拼个你死我活! 哪怕我吃不着,你也休想吃! 闻人瑕将那十八路叛军比作狗,那么这唯一一块肉,自然是黄天秀! 黄天秀在净土教内虽然有些地位,但麾下可没有什么兵马兵权,充其量就是一个“教授”。 现在闻人瑕要把黄天秀推到头领的位置上,放黄天秀出城回归叛军大本营,坐镇指挥,试问那些叛军的头目们该会是什么反应? 黄天秀死不死不知道,但内部肯定要乱! 是为攻心之计中的离间计! “但阁下会不会想得太美满了,陈廉的圣子身份现在都没被他们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承认,你让他封我作领袖,谁会理睬?”黄天秀不屑道。 任谁都清楚,叛军头目们搞出这圣子的噱头,只是为了缓解内部的矛盾,号召大家团结齐心去攻破泰安城,营救圣子。 “那些头目们不理睬没事,底下的士卒们理睬就行了。” 闻人瑕大手一挥,指挥熊海涛说道:“去,在城门之上设置祭台,再给黄天秀好好捯饬一下,换一套好衣服,准备风风光光的给他办册封仪式。” 熊海涛又问道:“那陈廉要不要搞什么行头?” “不需要陈廉出面,让他写一封册封令即可,顶多摁一个血指纹印。” 闻人瑕玩味一笑:“既然陈廉是被你们圣物中的意念所认可的天命人,那么留有他血印的册封文书,想必那些头目会亲自用圣物勘验的,待验明了陈廉的圣子身份后,你这头领的位置也就当仁不让了!” “你这婆娘,当真黑心肠!”黄天秀气急败坏。 第四十三章 换一个活法 那一刻,黄天秀甚至都不想被放出去了,宁可死在这牢房里,也好过被那十八路叛军头目给撕成肉碎,同时还引发净土教内部的分裂! 但,形势不由人! 眼看熊海涛叫狱卒烧水准备给自己洗刷刷,黄天秀的脸色阴晴变幻了几下,道:“想让我好好配合也行,但我要再见一见陈廉!” “你现在有跟我提条件的资格么?本官完全不需要你配合,只要让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城门楼上一站,然后携着册立文书前往叛军的营帐,那么接下来本官便能坐山观虎斗了。”闻人瑕不以为然。 “那我也可以在出城后就立刻自裁了断。”黄天秀咬牙道。 “那本官也可以让陈廉在册立文书上再写上二号头领、三号头领,给这些头目排名次,你死了,该内讧的还得内讧。”闻人瑕轻笑道。 黄天秀的嘴唇气得直哆嗦,悲愤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闻人瑕听了也不生气,悠悠道:“逗你玩呢,平心而论,本官更希望你当这叛军联盟的头领。” 外面的十八路头目都有兵权,无论册封谁当一号头领,虽然都能引发内讧,但可能内讧的效果不会太好。 因为相互间都有威慑力。 但黄天秀这个光杆司令就不同了。 空降下来,无兵无权,谁能服气。 届时内讧必然会升级。 而这就遂了闻人瑕的心愿。 在敌人的阵营里投放了火苗子,然后隔岸观火,以此拖延叛军的攻势,等待援军到来。 “罢了,谁让本官心善,临别之前,成全你们这对师徒再见个面吧。”闻人瑕给熊海涛递了个眼神。 熊海涛点点头,走出了卫狱。 闻人瑕也没浪费这个时间,继续对黄天秀施展离间计:“据我所知,你本是顺天十八年的举人,在绿林江湖中也以君子剑的名号着称,但你因与士绅交恶,灭人满门之后才加入净土教,想必你心中是有大抱负的吧。” 黄天秀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本官就是觉得以你的本领和学识,应当是瞧不上那些蝇营狗苟的头目,也看不惯内部的那些争权夺利、尔虞我诈。”闻人瑕循循善诱般的说道:“难道,你不希望有个机会能登高一呼,好好治理整顿你们净土教么?” “你开什么玩笑话,我无兵无权,有几人能听我的。”黄天秀没好气道:“但凡那些人当初肯听我的,那一夜就集结如今的十八路人马汇聚在此,泰安城早已拿下了。” “现在有这个机会了,纵横捭阖之术,你总学过的吧。”闻人瑕缓缓道:“拉一个,打一个,扶一个,劝一个。” 黄天秀心领神会。 意思是让自己挑起那些头目的内部矛盾,然后分化离间,自己再从中取利,一步步获取真正的至高权力。 “你想得太美了,我黄天秀平生只讲究问心无愧,加入净土教,也不过是想为百姓们争一条活路,你让我去搞坏净土教内部,引发他们自相残杀,我怎么可能会让你这小心思得逞!”黄天秀说得大义凛然。 只是,他的心里面却是激荡了一下。 像他这种有文化学识的读书人,在净土教内部是凤毛麟角的少数。 而读书人往往清高傲娇。 因此,那些泥腿子起家、大字不识几个的头目们,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 黄天秀当初就经常默默吐槽‘竖子不足与谋’。 现在,他忽然有了一个机会,可以领导净土教,哪怕理智是抗拒的,但内心的欲望却很诚实的想去尝试一下。 接下来,闻人瑕就不再多言。 等了一会,随着一阵脚步声,熊海涛回来了,后面还跟着陈廉。 “是准备拿我祭旗了么?”陈廉笑看着闻人瑕。 “你明明知道,我现在不会动你的,没必要揶揄人。”闻人瑕轻叹道,随即对着黄天秀抬了抬下颌:“他想见见你。” 陈廉顺势看向了黄天秀。 上次,两人在周府里打得你死我活。 如今再重逢,两人却都双双沦为了阶下囚。 黄天秀看了陈廉几眼后,然后对闻人瑕说道:“还请行个方便。” 闻人瑕也爽快,带走了周围的人,留给两人私聊的机会。 等陈廉钻进牢房后,黄天秀的神情复杂了好一会,轻叹道:“孽缘啊,怎会如此呢。” “你认识我?”陈廉心里一动。 “我曾是你的教习,你的武道基础,都是我教的。”黄天秀皱眉,迟疑道:“你当真失忆了?” 陈廉回道:“不算完全失忆,还零星记得一些事。” “却惟独忘了为师对你的教诲,与你当初的志向。”黄天秀冷笑道。 “能跟我说说当初的事么?”陈廉其实也对原主的过往有些好奇。 “也没什么事值得说的,你当初在那个据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武夫。”黄天秀沉思回忆,道:“你曾对我说过,你的老家在北荒边境的村庄,后来遭到妖兽袭击,全家都死了,只留你一人随着流民南下,一路颠沛流离,直到被我教收留。” “就是说,净土教对我有活命之恩。”陈廉轻轻点头。 “所以,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黄天秀气极反笑。 这把刀明明是他打磨出来的,如今却被闻人瑕等鹰犬握在了手里,狠狠捅了自己的心窝! 然而陈廉却不以为忤。 原主欠下的人情债,与他这个穿越者何干? “黄先生,我姑且再叫你一声老师吧。”陈廉轻轻说道:“虽然从前许多事我都忘了,但我记得一句话。” “什么话?”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中,如果不想像草芥一样被收割走性命,那就得换一个活法!” 陈廉笑着说道:“你说我德行有亏,但你又能高尚到哪里去,如果你真心存大义,当时在周府你落败时,有一大把的机会可以拿剑自刎,又何必忍受这罪囚的滋味。” 黄天秀这次嘴角跟着眼角一起抽动。 陈廉忽然压低了嗓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盼着朝廷诏安的时机吧。” 第四十四章 那一刻,黄天秀直接面露惊色,不可思议的看着陈廉。 半晌后,他咬牙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为荣华富贵而背信弃义,还妄自揣摩我的心思,自以为是!” “不管你自己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我看人向来挺准的。”陈廉理直气壮道。 同时,他又扫了眼刚刷新的系统面板。 【卫狱机缘】 【福:无】 【禄:黄天秀心存被诏安的愿望,可说服他里应外合,施展缓兵之计,进而宿主以此戴罪立功】 【寿:熊海涛意图谋害宿主的性命,而他暗通叛军的书信藏在靴子里,宿主可将这秘密揭露,以此离间他与闻人瑕的关系】 【喜:闻人瑕正值月事,浑身发冷,由于暖身丹已给了宿主,宿主可投桃报李,以炎煌兽调动内力帮她褪寒,可获好感】 【财:狱卒班房的公文桌底下有一钱银子】 而黄天秀听了陈廉这么“霸道”的推测,脸色仿佛吃了一大罐酱菜,说不出的难看。 虽然他矢口否认,但心里的还是一阵阵的发虚。 毕竟,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先前,闻人瑕只看出他有大志向,却没看出他的大志向不止在净土教里执掌大权,还梦想着有朝一日能获得朝廷诏安,以此光宗耀祖! 倒也不能说他的梦想太过荒诞。 毕竟一个从小发奋苦读一心金榜题名的传统书生,有什么比衣锦还乡、封妻荫子更有诱惑力的呢。 奈何他遭遇不幸,与地方豪绅交恶,不得已犯下命案,加入了叛军。 他都不敢想象,家乡父老现在是如何评价自己这个反贼。 更不敢想象,自己祖先的坟墓是不是已经被人毁了。 如果现在给黄天秀一个选择的机会,他大概率真会回到朝廷的怀抱里。 但他又不蠢。 他之前在牢狱里表现得那么坚定,其实就是看出闻人瑕根本没有诏安他的意思。 要接受诏安,须要筹码,而他一个净土教的中层干部,无兵无权的,谁稀罕他? 也因此,当闻人瑕提出要助推他成为叛军头领时,他略微抗拒了一下就接受了。 如果真能领导叛军,朝廷也会更重视他,向他抛来橄榄枝,届时封他一个封疆大吏,那就功德圆满了。 “你提这一茬的目的是什么?来试探我是否能临阵倒戈?”黄天秀冷冷道:“但现在城外十八路义军,要倒戈的理当是你们吧。哦,惟独你连倒戈的资格都没有,背信弃义的东西!” “黄先生,好歹咱们师徒一场,如果我被叛军抓到了,到时我说是受你影响,才选择投靠朝廷,你觉得他们会如何想?”陈廉玩味一笑。 “卑鄙的竖子!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一个奸滑之徒,我记得你当初不是这样的。”黄天秀气急败坏。 “人都是会变的,为了活嘛。”陈廉悠悠道:“当然我可不希望泰安城沦陷,再次落到净土教的手里,反正城破那日,我会选择一同赴死,但我现在更想做点补救措施。” “哪来的补救法子,你说我心存诏安之心,假设真是这样吧,难道我还能劝那些义军头目们撤军?那你未免太高看我咯。”黄天秀没好气道。 “刚刚来之前,闻人瑕已经跟我说了计划,我也知道自己被那些头目钦点为圣子的事了。”陈廉说到这茬的时候,嘴角不由一咧,心想真是人在狱中躺、缘从天上来。 但他自然知道这是一段孽缘。 那些叛军头目们只是打着寻找圣子转生的幌子来化解内部的纷争。 就好比朱元璋在造反初期,为了收拢人心,尊奉小明王为主,等羽翼丰满后,直接抛进江里献祭。 还好,闻人瑕并没有把自己丢给叛军的打算,只是让他来游说黄天秀就范。 “黄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即便叛军赢了,你回了净土教,依旧只能坐冷板凳,甚至可能成为那些头目内讧争斗的牺牲品。” 陈廉进一步开展睡服工作:“如果我是你,此刻最佳的法子,就是同意闻人瑕的计划,回去当这个头领,然后以纵横捭阖的策略,稳住位置、扩充羽翼。” “纵横捭阖几个字说得容易,那十八路义军,岂会轻易受我调遣?”黄天秀冷哼道。 陈廉一听就知道有戏了。 他早看出来,黄天秀就是类似宋江的心态,从小接受传统儒家教育,“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观念早已深入骨髓。 一言蔽之,宁做朝廷犬,不为草头王! “这还不简单,先拉拢势力最小的那几个头目,挑拨离间几下,把水搅浑了,摸鱼的机会也就来了。”陈廉微笑道:“比如那些头目肯定还在争论该派谁打头阵,尽可能的保存自己的实力,而你回去之后,利用这点煽风点火还不会嘛。” “但我这么做了,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反倒成全了你们的功业。”黄天秀板着脸道。 “反正你要么死在这,要么出去搏一搏,或许诏安在未来可期。”陈廉蛊惑道。 黄天秀沉默良久,最终喟然一叹:“罢了,我这残躯留在这无非是看着一条条人命如草芥般的消亡,倒不如回去,与那些弟兄们为大义捐躯。” 陈廉没有diss他的伟光正。 人嘛,立个人设很正常,关键得看他怎么做的。 君子论迹不论心嘛。 聊完了这一茬,陈廉敲了敲牢门,不多时,闻人瑕就率人返回了。 她的妙目扫了几眼两人,道:“看来是谈妥了,那赶紧给黄先生沐浴更衣,准备出城。” 接着,她对着陈廉抬了抬下颌:“你随我去班房写一封册立文书。” 陈廉道:“能否没有旁人?” “你这小子又想捣什么鬼!”熊海涛凑上来喝道。 “谁心里有鬼,我就捣谁咯。”陈廉从容自若。 “嗯?”熊海涛一皱眉,迎上陈廉的戏谑眼神,也不禁心里发虚。 甚至有那么一刻怀疑陈廉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但转念一想就否决了。 这个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几天都没跟陈廉打过照面,怎么可能会知道。 第四十五章 大人,我给你送温暖吧 熊海涛可不想赴死就义。 在分析了局势之后,他认定泰安城绝对是守不住了。 要么弃城跑路,要么临阵投降。 而跑路也是死路一条,那还是投降吧。 正好张仪在吕瀚疯了后,生怕自己在熊海涛的心里没了利用价值,同时也看出了战事不利,于是又献上了情报。 原来他有一个同乡的发小也参加了叛军,开战之前就曾偷偷联络过他,询问有没有弃明投暗的想法。 张仪自然是义正词严的拒绝了。 但还是收下了发小留下的信鸽。 现在眼看泰安城危在旦夕,他已经在偷偷地写小纸条,准备另寻明主了。 但他自知没什么本钱的话,就算跳槽到叛军也会被排挤忽视,左思右想,就煽动熊海涛跟自己一块干大事。 熊海涛自然也是义正词严的拒绝了,还暴揍了张仪一顿。 但还是收走了那只信鸽,并且精心喂养。 然后,他于昨夜写好了信函,寄予了自己的真情实感,再找时机让信鸽捎给叛军里的发小。 只要局势再恶劣一些,他便会在叛军攻城的时候打开城门,当一个带路党。 而现在,这封信就藏在他的靴子里。 因此陈廉挤兑他心里有鬼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左脚,嘴上凶狠道:“大战在前,你小子是要扰乱人心嘛,当真以为我现在不敢杀你了,杀了你,我照样拿你的血写文书!” “大人,你这是急了?”陈廉一脸的恳切。 “你!” “够了!” 闻人瑕不耐烦的喝道,然后对陈廉道:“就你单独随我去班房。” “大人,这小子口蜜腹剑,可不能听信他的谗言啊。”熊海涛提醒道。 “怎么,是怕本官受蛊惑而变节倒戈?”闻人瑕冷笑道:“放心吧,如果我真那么做了,你们反倒能安全。” 是啊,一个千户官如果带头投降了,那么泰安城反而能免遭叛军的屠戮。 熊海涛还巴不得这样。 只是看着陈廉和闻人瑕的背影,他莫名的打了个寒战,惴惴不安。 …… “我怎么说,你怎么写。” “就说吾当日在地宫中受困,跪求净土娘娘祈祷,净土娘娘慈悲怜悯,愿意为吾回头指引出路……” “喂,你的字迹怎么如此难看,算了,笔给我,我来写,你最后摁个血印就行了。” 闻人瑕实在看不下去那些龙飞凤舞的狂草字体,拿过笔墨后,就开始撰写起文书。 陈廉坐下后,趁机会偷偷的从公文桌底下捡走了那一钱银子。 然后,他又打量了一下闻人瑕,忽然道:“你今日气色不佳啊。” “你这不是吃着梅子问酸甜,明知故问嘛。”闻人瑕没好气道。 “不是,我觉得你除了疲乏,似乎身子也在发寒。”陈廉试探道。 闻人瑕正专心的写字,闻言,手里的动作戛然停顿了一下,偏头睨着他说道:“你什么意思?” “因为,我看你的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放在那里。”陈廉往下瞥了眼。 闻人瑕另一只手,正放在桌底下,同时捂在腹部。 “那日在地宫,你也是利用这招,让我取暖的,所以……” “闭嘴!我说过了,不许再提此事,想也不许想!” 闻人瑕羞恼道:“还有,你现在都直接称呼你和我了,是真一点不客气了。” “人一旦知道将死了,释然之后就无所谓了,那也就是无所畏惧了。”陈廉一副躺平摆烂的架势。 “既然你都无所谓了,为何还同意照我的计划行事,你难道不应该乐见叛军攻占泰安城嘛。”闻人瑕问道。 “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满口仁义道德却手段残暴的叛军,跟你这种有底线原则的人打交道无疑更安全。”陈廉笑道:“而且,我也不希望城中生灵涂炭。” 闻人瑕直接忽略了后半句,转回头继续写字,接着道:“如果真的城破在即,我会放了你,你到时候自寻活路去吧。这就当作偿还那日在地宫的人情。” “你作为泰安府的首席长官,居然都萌生了城破的打算?”陈廉诧异道。 “面对其他人,我自然得坚定念头、安定人心,但事实情况,我还是掂量得清楚的。”闻人瑕淡淡道:“之所以出此计策,也无非是希望能稍微延缓叛军的攻势,给援军争取多一点的时间,如此,或许能少一点生灵涂炭。” 陈廉不由肃然起敬。 这个女狠人,觉悟思想倒是崇高。 即便她策划导演了针对自己的戏码,但客观来说,也不过是职责使然。 而且不演这场戏的话,那日出了地宫后,自己就该再次封档重开了。 这时,闻人瑕忽然抬起手,往门口方向挥了一下,设下了一个结界禁制,隔绝一切声音。 然后她低声道:“我问你,刚刚为何那么说熊海涛?” “我一看他浓眉大眼的,就感觉这家伙心术不正。”陈廉随便编了个理由扣帽子:“他的私心这么重,连你都看出泰安城很可能守不住,他肯定也心知肚明,因此必然会提前做打算留后路。” “所以,你是故意诓他的?”闻人瑕冷冷一哂。 “目前诓出来,他大概率真的是做贼心虚。”陈廉爆料道:“我刚刚发现,他心虚时挪动了一下左脚,那只靴子里没准藏着东西。” “比如说,通敌的书信?”闻人瑕却显得轻描淡写。 陈廉一怔:“你也猜到了?” “连你都能看出来,我怎会瞧不出他的小心思,只是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急这么露骨。”闻人瑕幽幽轻叹:“但是,我现在不能杀他,否则就要更乱了人心。” 阵前杀将是大忌。 更遑论,现在城里头的大小官员,又该有多少人包藏祸心呢? 思及于此,闻人瑕便觉得心塞又心累,随即体内的寒气更甚了。 她修行寒冥功,会导致一个问题,那便是每到月事的那几天,就会出现寒症。 平时,她靠着丹田气海,可以压制住这些寒气。 但最近几天连着打战,身心俱疲之下,她已经无暇压制了。 而傍身的暖身丹也给了陈廉,现在只能苦熬着。 这时,陈廉忽然道:“大人,要不我来给你送温暖吧。” 第四十六章 叛军不讲武德! “送温暖?”闻人瑕满眼的问号。 陈廉笑道:“我最近在浩典阁学了些本事,能以意念生成热源,兴许对你此时的寒症有所帮助。” “你这么快就修神成功了?还学会了火系的术法?”闻人瑕诧异道。 “看了赵白的那本《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碰巧走运感知又契合了赵白的那一缕意念。”陈廉搪塞道。 “难怪,最近看你似乎身子骨变得正常了,原来你的寒冥之气已然化解了。”闻人瑕沉吟了一会,忽然语气一凛:“那你将那几粒暖身丹还我吧。” “送出去的东西还能要回去。”陈廉撇嘴道。 “那几粒暖身丹来之不易,我平素全靠这些丹药来压制寒气,既然你用不上,就先还我,这几日我还得全力应战。” “都吃完了。” “一粒暖身丹可维持一个月的效果,你全给吃了!” 闻人瑕只觉得把宝贝给这家伙就是暴殄天物。 “丹药没了,这不是还有我嘛。”陈廉举起一只手:“我可以催动丹田气海,以内力引导热源渗入你的体内。” 闻人瑕一怔:“要如何渗入?” “就像那日在地宫里的那样啊,只是当时是你温暖我,这回轮到我温暖你了,大家礼尚往来。”陈廉看向了闻人瑕的腹部。 虽说这娘们挺心狠手辣的,不仅用寒冥掌打伤自己,还导演了一场戏码。 但平心而论,这都是立场使然。 兵捉贼,天经地义。 但在职责之外,闻人瑕已经给了自己力所能及的“关照”,否则就冲熊海涛的歹意,自己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现在,是该反哺一下人家了。 结果闻人瑕露在银色半脸面具之下的那几寸肌肤就红了一下,含着恼羞说道:“不需要你的三脚猫本领,本官照样可以杀敌!” 送温暖被拒了,陈廉也不强求,等闻人瑕写好了册立文书,他就上去借用闻人瑕的枪头划破指尖,挤出鲜血后往上面摁指印。 同时扫了一下文书的内容。 大意就是他陈廉获得净土娘娘的认可,觉醒了自己圣子的转世身份,然后获得净土娘娘的授意,要册立才德兼备的黄天秀为净土教的大贤圣师。 黄天秀本就是他的师父,合情合理。 “你确定管用么?”陈廉顺口问道。 “死马当活马医了,反正那些头目们即便都知道是场荒唐的闹剧,但眼下十八路叛军集结在一块,为了平息争斗矛盾,必须得推举出一个首领,哪怕这个首领是傀儡摆设。” 闻人瑕刚要收起文书,屋门就被叩响了,传来了慌张的声音。 “大人不妙了,叛军再次发起进攻了!” “该死!速速随我上城墙!” 闻人瑕提着蓝缨枪就要冲出去。 然而她的脚步却显得轻虚无力。 几日鏖战的巨大消耗,碰上月事,她的血槽近乎空了。 然而陈廉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 他基于礼尚往来的主动遭拒后,就不会再凭白献殷勤。 闻人瑕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你也随我一同过去!” …… 烽火连天,战事激烈。 面对潮水般涌来的叛军,驻守在城墙上的卫兵们只能奋力抵抗,却是心有余力不足。 很快,有一架登云梯成功抵在了城墙一角,并且有一伙悍不畏死的叛军抗住了卫兵的反击。 眼看着这一角即将沦陷,一道蓝光袭来,将刚爬上城墙的那两个叛军击飞了出去,摔在城墙之下当场咽了气。 闻人瑕的身影落定之后,就挥舞着长枪,挑落一个个攀上城墙的叛军士卒。 紧跟而来的陈廉目睹此景,顿时颇为五味杂陈。 这场战事开启到今天,他才算真真切切的置于其中,深刻感受到了一条条人命,如割草一样的迅速消亡。 他能做什么呢? 总不能大喊你们别打了、不要再打啦。 略加思考后,他便捡起了一把掉落在地上的佩刀,与守城的官军一起搏杀! 闻人瑕带着他和黄天秀上了城墙,黄天秀依旧被锁链束缚着,而陈廉则完全是自由之躯。 显然闻人瑕对他很放心,也很清楚他如今的心态。 他现在里外不是人,再想重归净土教绝对死路一条。 而跟着闻人瑕一起守城,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服用过从祭坛获得的淬体丹后,陈廉的身体已然有了脱胎换骨般的跃升。 这一路砍杀下去,他俨然化作了人头收割机,所过之处,皆是鲜血残躯! 不知耗时多久,直到手中的佩刀都卷刃了,天空也是斜阳残光的景象,然而,叛军的攻势依旧没有停歇的趋势。 这是要一鼓作气攻克泰安城的节奏了! 陈廉拖着满身血污且疲惫的身体,靠近了闻人瑕,喘着气道:“不是说谈判嘛,怎么这些人不讲武德直接开打了。” 闻人瑕以背抵着陈廉的后背,低声道:“谁说谈判了,那只是给我们下最后通牒,估计那些叛军头目是暂时搁置内部的争议,约定谁先破城,谁就坐头把交椅了。” 总之是不能小觑低估这些叛军。 那些头目也绝非酒囊饭袋。 其中肯定有几个狠角色。 说狠角色,狠角色还真的来了。 当又一个登云梯靠近城墙的时候,还隔着一段距离,从梯台上就飞来了一个黑影,直接冲翻了墙上的卫兵! 黑甲黑盔,手持的佩刀细窄曲刃,刀身呈弧线,类似于武士刀。 这个家伙正是陈廉出逃那一夜,在西城门口遭遇的那个神秘修士! “又是你!” 闻人瑕看着那人硬生生的打开了缺口,当即提枪冲了上去。 枪刀碰撞,一蓝一黑两道颜色的能量再次迸发。 “天罡卫队的!”黑甲武士这次煞有介事的打量起闻人瑕,只看了眼那一把蓝缨枪,便说出了闻人瑕的传承来历。 闻人瑕的目光也掠过黑甲武士的长刀,沉吟道:“这是黑影刀,想来是东北罗刹海那边的黑甲铁军的传人吧。” “黑甲铁军本是我大秦驻守东北的王牌部队,却倒向叛军,你们对得起祖宗嘛!” 第四十七章 空手接黑刃! 面对闻人瑕的拷问,黑甲武士只是冷笑道:“都活不下去了,还问人为何求生?小丫头想必是常年待在京都享受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知我黑甲军当年被这朝廷逼到了何种田地吧?” 闻人瑕抿了抿嘴,居然选择了缄默。 黑甲军世世代代驻守在大秦东北,抵御着妖庭罗刹国,可谓功勋卓越、战绩彪炳。 只是随着王朝统治日渐腐朽,开始长期克扣黑甲军的粮饷,造成了军户的不断逃离。 而最致命的原因,就是十几年前太子薨毙后,由于朝堂斗争,黑甲军当时的统帅被小人诬陷谋反,被召进京都后赐毒酒鸩杀! 就此,黑甲军全体叛变,脱离了中央朝廷,真就开始了举兵造反! 同样是军户,闻人瑕自然对黑甲军的情况一清二楚,心里没点同情是不可能的。 但此刻彼此敌对,她不能有丝毫的手软。 “小丫头,你现在的实力比起那一夜可差远了!听我的,赶紧投降,我定保你性命!”黑甲武士鼓动道。 “我的命不需要别人来保,我自己握在手里!” 闻人瑕喝了一声,进一步催动丹田气海。 “你这是找死!这种昏聩腐败的朝廷,你何必还为祂拿命扞卫!”黑甲武士骂道。 话音刚落,他周身的黑光也更强盛了。 陈廉跟上来后曾试图一起攻击,却仿佛撞在了无形的结界上,近身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两股能量此消彼长,闻人瑕的气场被一点点削弱压制! “得想办法!” 陈廉当机立断,催动脑海中的炎煌兽,让它释放出能量,融入自身丹田气海的内力,然后挥起佩刀猛然劈砍了下去! 刀刃砍在结界上,竟迸出一缕火星。 下一刻,佩刀断裂,虽然没有砍中黑甲武士,却让对方的身体震荡了一下,气场硬生生的收敛了回去! “一个小卒,怎会有如此雄厚的内力!” 黑甲武士失声叫道,但结界被破,导致他的丹田气海也被反挫,不得不收回长刀,后撤了几步。 陈廉却不想给对方留下喘息回血的机会,拿着断截的佩刀,喊上闻人瑕从两侧持续追击! 几番交手,刀光枪影,硬生生将黑甲武士逼回到了墙边。 黑甲武士的瞳孔转了一下,分辨这两人的情况,察觉到闻人瑕已是强弩之末,便决定先捏死这颗“软柿子”。 就当他准备行动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号角声。 “援军来了!” 墙上有卫兵高喊道。 大家扭头望去,就看见一支军队正急速往泰安城奔袭而来! 看旗帜,赫然是行省都指挥使麾下的部队! 虽然尚且隔着十几里,但极大振奋了守军的士气。 而且更让他们大喜过望的是,从这支部队里冲出了一道光影,一路御空冲刺,疾速飞向了泰安城。 “不妙!” 黑甲武士心头一沉,这次不假思索的,开始挥舞长刀砍杀其他的守军,好掩护叛军士卒们撤离! “马上撤!快!” “别放走他……呃!” 闻人瑕想要追上去,但迈开两步,突然丹田激荡、血脉紊乱,最后吐出了一口血水。 陈廉眼看她要倒下去,赶忙扶住了。 他知道,闻人瑕已经榨干了内力,甚至损伤了丹田,几乎丧失了战斗力。 那么他一个人也没法再去跟黑甲武士力抗了。 好在黑甲武士没有再恋战,只一味着指挥叛军撤离,而他则留下来殿后。 就当他靠近云梯的时候,从援军中飞驰而来的那道光影也飞抵了城头,携着凌厉威势,直冲黑甲武士。 两道人影在半空中撞在了一块! 伴随着轰响,周围的石砖都被震得四分五裂! 但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当相互分开后,黑甲武士落到地上后,警惕注视着站在对面的银甲武士,以及武士手持的长戟。 “凌云霄,别来无恙,没想到你都晋升为都指挥使了。”黑甲武士哂笑道。 “你就是当年黑甲军统帅陆炳照的儿子陆泰吧,我记得你,年少时一记分水刀扬名京都,我老师一度很想收你为徒。”银甲武士沉声道。 “是啊,当年咱俩差点成了同门,只可惜造化弄人。”陆泰笑了笑。 “归降,留你活路。”凌云霄幽幽道。 “活路,我自己闯!”陆泰低喝一声,举起长刀,却没有挥砍,而是举在身前。 “分水!” 一道黑光在刀身上冒出来,然后脱离出来,化作一片片黑色刀刃,纵横交错的袭向凌云霄! 凌云霄挥动长戟,将这些黑光刀刃逐个打碎,一步步靠近陆泰。 没想到陆泰忽然扭动了一下长刀,将后续的黑光刀刃射向了闻人瑕和陈廉! “师妹!” 陆泰不得不改变路线,一跃过去试图阻击,但还是漏过了两个黑光刀刃。 眼看闻人瑕毫无招架之力,危急关头,陈廉忽然横在了闻人瑕的面前,手托着半截佩刀,作势要挡住黑光刀刃! “小心!” 闻人瑕心知黑光刀刃的能量有多强横,如果手中有高等的法宝武器尚且能抵挡,而陈廉只靠一把破刀,哪怕练就了金刚之躯也要挨重创! 当她握住陈廉的衣角时,想要推开他,却根本使不上力。 说时迟那时快。 那两片刀刃已经迎面抵到了陈廉的面前,很干脆利落的斩断了那半截佩刀,直扑陈廉的面门! 就当所有人以为陈廉的头颅几乎被剁断时,忽然一道红芒乍现,漫天而起,径直吞没了黑光刀刃以及陈廉整个人! 一个喘息过去后,闻人瑕抬起眼,深深的凝视着挡在前面的背影。 她心头彷徨又紧张,又轻轻扯了扯陈廉的衣角。 陈廉动了,高举的双手缓缓放下来。 轻轻来了一句:“真特么邪门!不讲武德啊!” 闻言,闻人瑕再次呆若木鸡。 而凌云霄却能清楚看到陈廉的情况,身形也不由定格住了。 他分明看到陈廉此刻安然无恙! 而且他刚刚好似看到,陈廉面对黑光刀刃,直接来了一招空手接黑刃! 第四十八章 用平和的态度说最狠的话 那一幕仅在瞬息之间,凌云霄也看得不算真切,加上战事在前,就撇下陈廉和闻人瑕,接过了泰安城的防卫指挥权。 此刻,战场的局势,也在瞬息变幻着。 陆泰在发完黑光刀刃之后,就第一时间趁机撤离,率着本部的黑甲军结束攻城,开始缓缓后撤。 其他的叛军眼看行省援军即将抵达,意识到事不可为,也只能暂时鸣金收兵。 总之这一轮攻防战,双方互有损伤,虽说叛军由于劣势伤亡相对较多,但兵力基数本就较少的官军此经一役后,伤亡比例无疑更高。 因此行省援军的到来,也仅是起到了增援补充的作用,根本无力对叛军发起反击。 到了中夜时分,叛军回归营寨,继续呈对峙的局面。 凌云霄做完了善后工作后,确认暂时无碍了,这才进驻了千户卫所。 闻人瑕自从空降泰安城后,无论吃住都在千户厅。 此刻,她正躺在床榻上,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 只是她仍然不愿歇息,不仅没有卸甲,而且还开着屋门,只用屏风隔着,好方便下属们及时汇报战况。 凌云霄抵达门口后,隔着屏风说道:“方便进来吗?” “大人请进。”闻人瑕当即回道。 并且咬着牙关要翻身下床,上前行礼。 “行了,师妹,你我之间何须这些礼节。”凌云霄背负着双手绕过屏风,看到闻人瑕的举动,立刻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虚抬的手势。 接着,他用含着关切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闻人瑕,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递过去:“你的丹田气海损伤严重,最少一个月内无法动用内力,而且这半年内还得好好休养,万一恢复得不好,你这一生的修行都得废了。” 闻人瑕接过瓷瓶,知道里面是疗伤药,嘴上说道:“我知道轻重,只是如今战事告急,我起初甚至都做好了为城赴死的打算,如今还能捡回性命已属万幸了。” 接着,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我与城中官兵,还有百姓们,谢过师兄你的及时支援了。” “只是尽职罢了,谁都没想到这次叛军会纠集这么大的阵仗,还好,我当时听闻第一路叛军出现时就预感到不祥,于是提前率着本部兵马赶来驰援,否则按照正常的程序,我最快也要明晚这时候才能到。” 凌云霄也略微舒缓了面容:“总之,一切有惊无险,不算太差。” 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脸色玩味地说道:“说到你保住性命的事,那个小反贼也功劳颇大啊。” 闻人瑕轻轻点头。 当时她已丧失了战斗力,在黑光刀刃的锋芒下,多亏有陈廉挺身而出护住了她,否则当场就得交代在那。 “他是怎么做到的?当初你递来的书信里,说过他还仅是养精蓄气的阶段,根本没可能挡住那些刀刃的。”凌云霄沉吟道。 当初,闻人瑕设下忽悠陈廉的全员骗局,是经过了上报备案的程序,获得了凌云霄这位都指挥使的同意才实施的,因此对于陈廉的情况,凌云霄也很清楚。 “不止这个,在你来之前,他就斩杀了许多登城的叛军,还击溃了陆泰的罡气结界。”闻人瑕的眼中也闪现出困惑:“我转移到这的路上也曾问过他,他说他已完成了脱皮换骨。” 闻言,凌云霄不由诧异动容,试探道:“你给他淬体了?” 闻人瑕摇头:“别说淬体药,连淬体的功法都没教过他。” “那就怪了,他是如何解释的?” “他说是前阵子,在浩典阁里阅读赵白的着书,感知并契合了赵白的意念,从而领悟到了一些招式。” “赵白的着书,莫非是那本《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 “不错,比如第一篇{五禽六兽之观想笔录},他就从中学到了五禽六兽拳法,于是他练着练着,就突然脱皮换骨了。” 闻人瑕说到后,嘴角牵动了一下,似乎也对这个原因有些狐疑。 “我倒是相信他说得是真的。”凌云霄若有所思地说道:“五禽六兽拳法是闫文清大先生所创,对躯体乃至五脏都有不错的淬炼效果,先前有些人长年累月的修行这拳法也完成了脱皮换骨,比如赵白先生。” “而赵白先生在此基础上又添加了许多自己的感悟,那小子能感知解析赵白留在书里的意念,并成功契合,于是因此破境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他这脱皮换骨的效果未免太好了,居然能徒手接住那些罡气所化的刀刃,我印象里,也只有淬体金身丹有这么出众的效果。” 最后,凌云霄苦笑道:“只能说这小反贼的天赋和机缘真不错。” “是啊,的确是个人才,这几起净土教的案子,也都是他破解的。”闻人瑕感叹道。 “但……”凌云霄忽然语气一寒:“他依旧得死。” 闻人瑕又惊又怔,道:“师兄,一定要这样吗?” “师妹,你是对这反贼心软了,乃至心存感激了?”凌云霄重新背负起了双手,沉声道:“我当初就提醒过你,对这小反贼,是能利用就用,一旦察觉到他记忆恢复了,就该立刻诛杀,而你居然留他到现在。” “师兄,人非草木,这个人的品行确实不错,而且出力甚多……”闻人瑕尝试周旋。 “品行再好,天赋最好,都改变不了他的反贼身份!”凌云霄显得冷漠又理性:“知不知道,此事是我一直替你压着,若是传到按察使司那边,你的麻烦就兜不住了。” “而且我猜想接下来几日,朝廷可能也会派钦差过来督战,若是让钦差知道了你这般铤而走险,师兄我都保不住你。” “当初是我向朝廷举荐你来泰安城的,我就有义务确保你能平平安安的回京都,否则我无颜见老师他们。” 略微停顿了一下,凌云霄语气转淡:“你只管安心休养,战事交给我,那个小反贼也交给我。” 闻人瑕的心思猛然一沉。 第四十九章 咱们一块私奔吧 闻人瑕很了解凌云霄。 说话做事,看似温文尔雅、通情达理,但同时也是心硬如铁、果敢冷酷。 可以这么概括,这个人有感情有温度,但只体现在小情小义上,正事方面,完全是按照理性的思维去做。 否则他凭什么年纪轻轻就成为了行省的都指挥使,执掌全省的兵权! 可想而知,一旦陈廉落在凌云霄的手里,必死无疑,而且绝对活不过今夜! “可是,我还想利用他施展缓兵之计的。”闻人瑕也只能尝试从理性的角度来求情。 “就是让那小子以圣子转世的身份册立黄天秀为叛军首领,好引发叛军的内讧?”凌云霄轻轻一笑:“但你的设想太过理想化了,变数太大,军机大事的主动权岂能拱手让给敌方。” 说罢,凌云霄撂下一句“此事交由本官定夺”,就转身出去了。 闻人瑕的气息喘得更粗重了,紧紧攥着手里的瓷瓶。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陈廉毅然决然挡在身前的画面。 然后一路回溯,又想起了两人在地宫中脱困的事。 躺回床上,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闻人瑕始终难以入眠,最终她又下了床,走出了千户厅。 夜色深沉。 她悄然来到了思过院。 看守的卫兵仍在,只是经历了一天的战事,早已疲惫不堪,直打哈欠。 “你们也累极了,先下去歇着吧,我有些事要连夜提审陈廉。”闻人瑕道。 “那,要不要卑职们押他过去?” “不用,本官纵然负伤,还是能拿捏住他的。” 闻人瑕摆摆手。 那几个卫兵就准备作揖退下,但走了几步,有个卫兵忍不住回头道:“大人,接下来真的还要处死陈廉吗?” “怎么?”闻人瑕反问道。 那卫兵显得踟蹰,有同伴还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他别多嘴。 但是那卫兵还是豁出去说道:“大人,陈廉当初加入净土教,自然罪该万死,但是如今的他已然弃暗投明了,今天要不是他在城墙上奋力杀敌,我当时就要惨死在叛军手下了,就不能给他一条活路嘛。” 其他卫兵听了,也是轻轻叹息。 这些基层的卫兵还是很重感情的。 一个陪他们经历生死患难的人,哪怕是反贼,也实在再下不去刀了。 闻人瑕默默看了他们半晌,轻轻道:“本官心里有数了。” 等这几个卫兵下去后,闻人瑕就拿钥匙打开了门锁。 屋内,陈廉正悠然沉睡着。 旁边的小几上,摆着一堆吃过的饭菜,看样子还挺丰盛的,显然是那几个卫兵聊表的心意。 闻人瑕走到床前,抬脚踢了一下床脚。 当陈廉刚睁开眼,她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别说话,跟我走。” 闻人瑕指了指外面,待陈廉穿上靴子后,就领着他走出了思过院,快步进入了竹荫廊道。 到了这里,闻人瑕才敢稍微说话:“马上要换班了,我会先提前支开值夜的人,然后你赶紧从后门离开。” 陈廉一下子全醒了,道:“你要放我跑?等等,我今天刚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这就是你的表示了?” “难道你还指望我赦免你的死罪,让你官复原职么?”闻人瑕没好气道:“现在都指挥使已经接管了军务,你的生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了。” 陈廉转念一想,就意识到凌云霄根本不理自己的功勋,要坚持诛杀自己! 在心里诅咒凌云霄不孕不育子孙满堂后,陈廉试探道:“所以你便想私放了我?” “我能做的就这些了,别怪我。”闻人瑕叹道。 陈廉笑了笑。 总算这娘们还是知恩善报的。 但…… “但我即便能离开卫所,又能去哪?” “我把兵符给你,你到了南城门后,伪装是都指挥使司的人,就说要连夜赶赴行省治所呈送公文。” 南城门是目前泰安城最安全的出口,因为城门口就是江河。 闻人瑕将兵符丢给了他。 陈廉接到手里,顿时五味杂陈。 他知道,闻人瑕这么做的后果,轻则革职,重则处决! 犹豫了一下,他弱弱地道:“要不,咱俩一块私奔……跑吧?” “嗯?”闻人瑕回首瞅了瞅他,却没有接茬,只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先去支开人,待到三更鸡鸣的时候,你便直接去后门。” 说完,她便翩然而去了。 等了许久,他终于听到了鸡鸣声,就走出了廊道,轻车熟路的走向后门。 果然,一路上都没见到什么人。 再见了,我的同僚们。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再杀个回马枪! 正当陈廉立下g,一不留神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震响。 紧接着,就惊动了附近的人。 “是谁!” “好像是陈廉!” 几个巡夜的卫兵火速赶到,发现了藏在夜色中的人影,并借着火光照清了他的脸。 陈廉心里一紧,正准备撒腿狂奔,结果又听有人说道: “陈廉?在哪?” “你看花眼了吧,前面根本没人啊!” “呃……对对,我看错了,没有陈廉。” “你们真是,打了几天战,脑子都犯浑了。” “就是,陈廉现在都呆在思过院,你总不能是见鬼了吧。” 这几个卫兵打了个哈哈,互相调侃着撤走了。 陈廉注视着这些同僚离去,好像懂了什么,会心一笑后又继续前行。 来到了后门,闻人瑕的倩影正立在那儿,翘首看到陈廉后,就招了招手。 “趁着换岗的人还没到,你赶紧的。”闻人瑕正要打开院门,却发现上锁了。 按照她的习惯,那肯定是暴力破锁了。 然而她现在无法动用内力了。 虽然她也可以让陈廉暴力破锁,但就陈廉的水平,肯定会发出声响。 翻墙是不可能的,卫所的墙壁都设下了禁制。 正当闻人瑕迟疑之际,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是刚刚守门的两个卫兵去而复返了,手里举着钥匙说道:“犯糊涂了,钥匙都没给大人您……呃。” 这两个卫兵发现了闻人瑕身旁的陈廉,顿时都愣住了。 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就在闻人瑕以为功亏一篑的时候,那两个卫兵又默默走上来,递来了钥匙。 第五十章 送别的人有些多 一切好似心照不宣。 那两个卫兵无视陈廉,将门锁的钥匙直接递了上来。 闻人瑕摊手接过了钥匙,眼神明显透着错愕和困惑。 大概她也不明白这两个卫兵为何如此。 “大人辛苦了,负伤了还要独自巡夜。” “白天大人身先士卒,着实让卑职们钦佩。” “话说那个陈廉也够仗义的,舍身与我们共患难。” “是啊,即便他曾做过反贼,但这袍泽之情倒是真真切切啊。” 这两个卫兵边唠嗑边离开了。 闻人瑕看着他们走远,眼神渐渐恍然了过来。 陈廉干笑道:“其实我刚刚来的时候也遇到了巡夜的同僚,差不多也是这样的。” 闻人瑕闻言后,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笑。 谁说大头兵没点小智慧的。 这些卫兵们,心眼都是亮堂堂的。 故意装瞎子对陈廉视而不见,说穿了,只是故意放水罢了。 就先不说陈廉和他们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了。 只说今天的战役,陈廉在城墙上协助大家悍勇杀敌的表现,谁看了不动容。 就连她自己,也为此铭感五内,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要偷偷放走陈廉。 而这些卫兵估计也是如此的想法。 只是大家没这么大的胆子。 但现在好了,让他们看到自己这位长官都带头放人了,自然要齐心协力的襄助了。 即便没有实质性的帮助,但起码不会背信弃义的阻拦。 “看得出来,你的人缘倒是真好。”闻人瑕感慨道。 “我只知道,以真心总能换来真心。”陈廉正色道。 闻人瑕抿了抿嘴,轻轻点头,但也不敢松懈大意,拿钥匙开了锁后,打开后门,自己先探出头左右观察了一下,就催促陈廉赶紧逃走。 “我这么走了,你该如何交代?”陈廉问道。 “不必操心,我自有打算,再说这位都指挥使是我的同门师兄,不会太为难我的。”闻人瑕轻声道:“就当作我偿还你的,你走出这门之后,大家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陈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莞尔道:“其实你有时候挺可爱的。” “嗯?可爱?” “后会有期。” 陈廉撇下见了鬼似的闻人瑕,推开了后门,迈步走了出去。 闻人瑕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满脑子还在品味着他的“可爱”评价。 她这辈子,打小就以冷酷沉稳示人,可爱这个词汇,跟她根本毫不沾边。 而刚刚,这家伙居然会这么评价自己? 姑奶奶我好歹是千户啊! 你说千户可爱? 骂人呢! 那一刻,闻人瑕恨不得把人救回来,推到墙角里,揪着领口好好质问一番。 让这家伙解释解释何谓可爱! 或许是心想事成吧,陈廉刚出门没一会,又默默的退了回来。 “怎么回来了?”闻人瑕皱眉道。 “你怎么没说,还有其他人送我呢。”陈廉苦笑道。 闻人瑕心里一动,走到了门口,不由怔了怔。 门外头,站着几个卫兵,领头的两人赫然是凌云霄和熊海涛! “若不是多留了一个心眼,就该让你这小贼逃走了。”熊海涛冷笑道,又瞥了眼闻人瑕,明知故问:“大人,你也是来抓他的吗?” 凌云霄也看了眼闻人瑕,道:“闻人千户,不是让你好好歇息的嘛,这点小事就交给我处置吧。” 闻人瑕知道他有心庇护自己,但还是毅然决然地道:“凌大人,军务之事,您是上官,怎么做都由您说了算。但私人之事,我当自己做主决断,还请您行个方便。” 凌云霄拧起了眉头,沉着脸道:“你意思是,你与这陈廉的事,属于是私事?” “此人是我带进卫所的,结局如何,总要我来做个了断。”闻人瑕据理力争。 “大人,这小子是反贼!”熊海涛嚷道。 “反贼?你有见过哪个反贼,能为这卫所和城中百姓做到出生入死的?”闻人瑕讥诮道:“今日在城墙上,请问熊百户当时在做些什么?怎么都没见到你的身影?” “我……下官当时在另一侧城门附近坐镇指挥呢。”熊海涛一阵心虚,其实那时候他故意挑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躲着。 “怕不是在明哲保身,好为投敌做准备吧。”陈廉忽然揶揄道。 “你休要污蔑泼脏水!我三代从军,世代忠良,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做那卖主求荣之事!”熊海涛义正词严的说道。 陈廉只瞥了眼熊海涛的左脚靴子,道:“那敢问一句,你这靴子里藏的信函是什么?” 熊海涛当场呆若木鸡,不可思议的瞪着陈廉。 他暗通叛军的书信藏在靴子里,这事连他的妻儿都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发现的?! 但顾不上搞明白,熊海涛一看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靴子上,当即慌忙辩解道:“大人明鉴,莫要被这反贼挑拨离间了啊!” “那你就把靴子脱下来让大家瞧瞧,以证清白。”闻人瑕寒声道。 她之前为了顾全大局、安定人心,没有探究熊海涛私底下的小动作,但这王八蛋一扭头就抱上了凌云霄的大腿倒打一耙,她索性也撕破脸了。 “我……” 熊海涛做贼心虚,忽然急中生智,对着凌云霄说道:“凌大人,还请借一步说几句话。” 凌云霄想了想,轻轻点头。 两人又走到了门外。 凌云霄随手一挥,设下了禁制结界:“接下来的话,出的你口,入的我耳。” 熊海涛感激的欠身作揖,道:“大人,下官的确是暗中联系了叛军,但绝非贪生怕死,而是虚与委蛇、迷惑敌军,好想办法保下皇家血脉啊。” “哪来的皇家血脉?” “就在卫狱之中!” 熊海涛将吕瀚的身世之谜和盘托出。 凌云霄安静的听完之后,沉吟道:“这身世,听得的确有些蹊跷。” “是啊,虽然暂且不清楚这吕瀚究竟是哪位皇家的血脉,但皇室宗亲的身份大概率是真的。”熊海涛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下官尽可以随城一同战死,却不能置皇家血脉于不顾,于是只好忍辱偷生,想刺探出叛军的行动路线,好护送吕瀚去京都。” 第五十一章 困兽犹斗 “哼!” 凌云霄促狭一笑,眼神清澈又凌厉的审视着熊海涛。 他又不是三岁孩童,岂会被这么拙劣的谎言给蒙骗了。 但他也没有揭穿,而是消化着这个似乎很有价值的情报。 如果事实真如熊海涛描述的那样,那么把这个吕瀚交上去可就大功一件了! “等会领本官去见见这个吕瀚。” “大人,那您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熊海涛苦笑着指了指脑袋:“他被奸邪所害,元神损毁严重,变得疯疯癫癫了。” 凌云霄却只是神情微动,道:“只要元神尚在,本官自有法子可以治疗。” 顿了顿,凌云霄忽然抬起脚,踩住了熊海涛的左脚背,还反复碾了碾,痛得熊海涛失声惨叫。 还好有结界,没有传扬开来。 “本官刚刚本来想砍断你这条腿,再把你投进卫狱里的,但现在大战在前,闹出丑闻也会扰乱人心,暂且就先把你这条腿寄存着,接下来脚该放在哪一头,该好好想一想。” 凌云霄平心静气地说道。 熊海涛忍着剧痛,跪在了地上叩头表忠心。 “看得出来,你很想让那个反贼死吧,拿好刀子,砍了他!” 凌云霄的语气还是那么祥和,只是眼中弥漫着一层阴霾和杀机。 他和陈廉没有私人过节,但看到闻人瑕为了陈廉甘愿赌上一切,还跟自己叫板,这已然触及到凌云霄的逆鳞了! 他决不允许师妹的胳膊肘往外拐! 真要拐了,那就把拐向的人给杀了! 熊海涛如闻纶音,当凌云霄收回脚之后,一咕噜爬了起来,拔出了佩刀,兴奋若狂的走回到卫所里面。 凌云霄跟在后面,背负双手施施然的说道:“闻人千户,本官也是恩怨分明,既然你要了却这段因果,那本官就成全你一回,只要陈廉能胜了熊百户,本官就让开这条路。” 闻人瑕惊怒交集。 熊海涛已然修行到脱皮换骨阶段的巅峰期,而陈廉至多只是初期,两人交手,陈廉凶多吉少! 这分明是让她亲眼见证陈廉惨死! 好彻底断了她的非分之想! 蓦地,她想起了年少时在师门里学艺,凌云霄也曾逼着她杀死一只哺乳的老虎。 “你今日不杀这只虎,那便是养虎为患,过些日子,这母老虎为了哺育后代,就得去吃人摄取营养。所以,你的心慈手软,只会害了无辜者的性命,等于你不杀人、人却因你而死。要记住,你手中的长枪,是为了护佑自己和同类,杀虎亦是救人。” 这些话,时隔多年,音犹在耳。 接着,凌云霄微笑看着陈廉:“陈廉,鉴于你今日协助守城杀敌,本官也给你一个机会,现在生死都让你握在自己的手中,本官做得可让你服气?” 陈廉分明捕捉到了他眼神里的戏谑。 这老银币,是想变着法子弄死自己! 同时还顺便给自己捞一把名声,显示自己公义。 显然他是知道自己如今在卫所上下有多得人心。 至于熊海涛,只是他借刀杀人的工具,好让卫所上下的不满都集中在熊海涛的头上! 但陈廉没有选择的余地,都是砧板上的鱼,想翻身,只能搏一把了! “给他一把刀。”凌云霄示意部下。 陈廉接过了长刀,开始催动丹田气海,与熊海涛形成对峙之势。 “小反贼!别麻烦千户大人了,还是让我亲自送你上路吧!” 熊海涛也在蓄力,犹如蓄势袭击猎物的猛兽。 陈廉则相对冷静,除了戒备熊海涛,也在瞟着眼前的面板。 面板上,是今日的机缘! 【千户所后院机缘】 【福:无】 【禄:请宿主坚持到天将明的时刻,自有贵人来临相助,铺就前程】 【寿:熊海涛的左大腿下侧是命门,想办法攻击此处有胜算】 【喜:无】 【财:无】 陈廉看在眼里,不由的心念急转。 【禄】的意思是,只要自己坚持到天亮的时刻,就会有贵人出现,从而让自己的前程安定下来,不必再因反贼的身份遭受迫害! 而【寿】机缘,则是提示了战胜熊海涛的攻略! 命门,是每个初级和中级的修体者都有的软肋。 这相当于是丹田气海在运行时,身体对外展开“炁”循环的通道! 这个通道如果被堵塞,丹田气海的运行也将停滞! 因此,即便是亲人和师父,修体者也不会把自身的命门说出去。 陈廉之前就曾问过庞靖忠和姜世生知不知道自己的命门,两人都是摇头。 哪怕是陈廉真是他们的亲兄弟,他们也不知道,只能让陈廉自己琢磨。 琢磨了几日,直到陈廉有天在调节丹田气海,感觉另一个兄弟在底下偷偷呼吸,顿时发现了自己的命门。 这个命门太普遍了,即便不是命门,那也得护着啊。 熊海涛则稍微高明了一些,命门藏在了大腿上,加之他身材壮硕、四肢粗壮,一般对攻,对手很难会发现这个隐秘。 “眼睛滴溜溜的乱飘什么,是寻觅破绽么?”熊海涛冷笑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心思算计都是徒劳,只管受死吧!” 话音刚落,熊海涛就携刀冲了过来,势如闪电、迅猛磅礴! 虽然为人不咋地,但熊海涛能成为百户,实力自然是不虚的。 这一招铁山靠,就是他效仿棕熊,每日不断撞击大树练就的本事。 陈廉想挥起佩刀去捅刺,结果人已经闪到了跟前,连发力的空间都没有,只得连忙纵身躲避。 然而熊海涛似乎早已预判到他的行动,身形灵活的扭动了一下,便紧贴了上去,同时在扭动时旋动起了长刀! 刀锋凌厉! 万幸陈廉反应及时,也幸亏元神敏锐,举起佩刀格挡了一下,堪堪躲过了这一招背刺! 结果熊海涛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忽然低声一吼,发出熊一般的吼叫,同时抬起右腿,狠狠的往地上一跺! 顷刻间,地面震动! 这是凝结了内力的结果! 当内力沿着地面传导到陈廉的脚下时,陈廉的双腿居然麻了一下。 下一刻,熊海涛再次扑了上来! 第五十二章 一起浪迹天涯,双宿双飞 陈廉被地上传导来的内力震得双腿发麻,面对熊海涛的迎面扑来,刹那间竟无法躲闪! 眼看熊海涛凌空举起了佩刀,陈廉躲无可躲,于是在催动丹田气海的同时,令炎煌兽释放出了熊熊赤焰。 澎湃的热量迅速弥漫全身,融汇进了丹田之中,最终转化为汹涌炽烈的内力! “受死吧!” 熊海涛狞声吼道,朝着陈廉的头颅挥出了刀锋! 他的修为已是脱皮换骨的巅峰境界,即便陈廉也晋升到了同一境界的初期,但两者的实力差距却是差了一大截。 正常情况下,陈廉根本挡不住这一击。 但陈廉的反应速度相当敏锐,仍然第一时间预判到了熊海涛的路数,及时的举刀护在了面前。 哐当一声! 两把刀撞在一块,刹那间火星闪现! 熊海涛起初惊了一下,但仍然鼓动全身的内力灌注在刀上,试图通过传导,将陈廉的佩刀给震落,甚至将陈廉的手臂给震麻了! 一开始,内力传导得很顺利,但瞬息过后,熊海涛倏然感受到了一股热量,还没反应过来,手心就被生生的烫了一下! “呀!” 熊海涛被这股诡异的内力能量烫得几乎握不稳刀柄。 而陈廉低吼一声,趁势也将所有的内力灌注进佩刀,一把击飞了熊海涛的佩刀,并且毫不停滞的抬起脚,狠狠踹中了这厮的左大腿上! 熊海涛的命门挨了一击,丹田气海的内力顿时散了,左腿一软,不由自主的往下跪倒。 当他的脑袋降落到了陈廉的眼皮底下时,一抹兵锋的寒光也随之冒出,径直朝他的脖颈劈砍下去! 电光火石间,一道青光从斜刺里射来,同时响起了闻人瑕的惊呼! “不要!” 闻人瑕悚然看见,凌云霄冷不丁的投掷出了佩剑,直冲陈廉的后脑勺而去! 就当陈廉危在旦夕之间,下一瞬,陈廉倏然一闪又消失了,而那把青色佩剑直挺挺的扎在了熊海涛的大腿上! “啊!” 后院当即响彻起了熊海涛的悲痛惨叫。 而始作俑者凌云霄见状也不由一怔,回过神时,赫然看见陈廉已经出现在了闻人瑕的背后! 而他手里的佩刀,已经抵在了闻人瑕的脖颈处! “论起武德,叛军和你个王八蛋一比,都堪称圣贤了!” 陈廉的另一只空手绕到闻人瑕的身前,箍住了闻人瑕的脖颈,阴冷地盯着凌云霄。 而闻人瑕由于元气大伤,连内力都无法动用,只能任由陈廉挟持住了自己。 凌云霄含着诧异的眼神瞅了瞅陈廉,沉吟道:“反应够敏捷的,怕是还修习了某些强身健骨的功法。” “不错,但最主要的是我一早就防着你了,就知道你个王八蛋会言而无信!”陈廉沉声道,神情肃杀。 幸好,他之前通过契合赵白的意念,获得了{五禽六兽拳}的修习心得和成果,也拥有了过人的灵敏身法和精神感知。 也幸好,他料到了凌云霄不讲武德,不管自己能不能胜过熊海涛,他都会置自己于死地! 于是,当他准备反杀熊海涛的时刻,特别多留了一个心眼…… “可以啊,心思缜密,天赋出众,难怪入了卫所之后能屡立奇功,自上到下都对你赞不绝口。”凌云霄微微感叹:“所以,就更不能留你了。” “师兄,何须如此!”闻人瑕哪怕被陈廉挟持着,也不由责怨怒视着凌云霄。 “我知道这会招致骂名,但相比我们的前程和安危,区区一点名声算得了什么。”凌云霄满不在乎的说道:“说一千道一万,他是反贼,我们是官兵,眼皮底下把人放走了,后患无穷,回头若是有御史向朝廷告我们一个私通反贼的罪名,谁担得起?” “说白了,你从头到尾在意的都只是自己的羽毛。你最期望看到的结局无非是借熊海涛之手杀了我,这样一来,哪怕卫所的同僚们不满意,骂名也只是让熊海涛背着。”陈廉骂道:“又当婊子又立牌坊,娼妓都比你高尚!” 一听陈廉把自己和娼妓相提并论,凌云霄的脸色冷冽了几分,张开手掌吸回了佩剑,道:“成大事者总归得不惜小节,再说了,杀你一个反贼,本官理所应当、无愧于心!” “可今日,却是我这个反贼助你们守住了泰安城,暂且不说道义,这是不是显得你们太过无能了。”陈廉嗤笑道。 “……”凌云霄面沉如水,不再吱声。 陈廉懒得跟他墨迹,拿闻人瑕作要挟:“立刻给我准备车马,再在南城门外的河道上备一条船,干粮和水也记得。” “你不怕我在食物和水里下毒?”凌云霄一挑眉头,不置可否。 “蠢货,那我肯定会让闻人千户替我试一试的。”陈廉玩味一笑。 “你还想挟持着闻人瑕上船一起离去?绝无可能!”凌云霄断然否决。 “注意,现在是我在提要求,而不是跟你商量。”陈廉握紧了刀柄,抵在闻人瑕脖颈上的刀锋已陷在了肉里。 “我不信你会对她下死手,毕竟她刚刚还想过救你。”凌云霄淡淡道。 “是啊,但我现在即将死在你手里,只好委屈她陪我共赴生死了。”陈廉轻笑道:“如果闻人瑕就这么死了,那么这责任肯定扣不到我头上,这一切都是你招致的!是你的狂妄自大、刚愎自用,害死了你的师妹!” 凌云霄默默审视着,片刻后点了点头,吩咐部下:“按他说的,准备马车和船。” “大人,真要放走这小贼啊?”熊海涛拖着一条淌血的左腿蹭到了凌云霄的身旁。 “滚!废物!” 凌云霄一个甩手,释放出的内力直接将熊海涛掀飞了出去。 不多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后院门口。 陈廉挟着闻人瑕上去后,就由着车夫在夜色中策马疾行。 获得了暂时的安全,陈廉却依旧没有松开闻人瑕,只是调侃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浪迹天涯,双宿双飞?” 第五十三章 逗你玩 闻人瑕冷不丁的听到陈廉提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当即啐了一口,愠怒道:“你再敢无礼一下,我们大不了玉石俱焚!” “别急着上火嘛,只是说说笑,缓解一下气氛。”陈廉玩味一笑,但仍旧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一方面,他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可以欺负一下闻人瑕,正好把之前的恩怨给抵消了。 还别说,挑逗这女悍将的滋味倒是挺有趣的。 而另一方面,他绝不能松懈大意一点点! 他知道,凌云霄一直潜藏在周围跟随着! 只要自己挪开刀锋一点,凌云霄的青光宝剑大概就会从天落下,戳自己一个串串烧! “闻人瑕,你这师兄,一向如此嘛。”陈廉质问道。 结果,闻人瑕只是淡淡的反问道:“朝廷庙堂之上,这种人不是比比皆是嘛。” 呃,貌似很有道理,无法反驳啊! 这年头,谁家正人君子能戴好乌纱帽啊! 远的不说,赵白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但凡能在这个蝇营狗苟的世道活下去的,必然是心狠手辣之辈! 什么尔虞我诈、两面三刀,都是在官场混的基操了! “没点硬手段,他怎么可能混到都指挥使的位置上。”闻人瑕冷笑道。 “给你这么一说,忽然觉得当反贼的日子更单纯些。”陈廉咂咂嘴。 “你规矩点,我也会配合你点,争取送佛送到西。”闻人瑕缓了口气,轻轻说道。 陈廉只是笑了笑。 他还不一定要走。 系统说了,只要自己坚持到天亮,就会有贵人出现帮助自己翻身。 鉴于现在的情况,只有挟持住闻人瑕,自己才有希望苟到决赛圈。 “好,既然你们不做人,那我索性也不当人了!” 陈廉的眼里闪过一抹决断。 车夫驾着马车穿梭过一条条道路,眼看快逼近南城门了,陈廉忽然在车厢里喊道:“掉头!去西城门!” 车夫诧异道:“不是说去南城门外的渡口上船嘛!” “老子临时改主意了,忽然想起晕船。”陈廉随口道。 “那……” “废话什么!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捅闻人瑕一刀!” 车夫闻言,只能无奈调转了马头,往西而行。 闻人瑕在车厢里也一脸疑惑,询问陈廉想做什么。 “你刚刚不是说送佛送到西嘛,那我走西边总是合情合理的吧。”陈廉理直气壮道。 “……” … 西城门的城楼之上,凌云霄站在上面,俯瞰着转弯的马车,面沉如寒水。 身旁的卫兵试探道:“大人,那小子该不会是察觉到我们在西城门设下了禁制吧?” 就当陈廉挟持闻人瑕上马车的时候,凌云霄就利用身法,抢先一步赶到了南城门,耗费巨大的内力和意念,在城门口设下了禁制法阵:定身阵! 任何活物,只要进入这法阵里,都会被定住身体,一动不动! 原本,凌云霄就等着守株待兔的,没想到马车在即将靠近的前夕却忽然掉头,转去了西边。 “或许只是疑心比较重。”凌云霄沉吟片刻,道:“罢了,我再去西城门设下新的禁制吧。” 身形倏然一闪。 一炷香之后,凌云霄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西城门口。 这次,他又耗费了巨大的内力和意念,设下了新的禁制法阵。 设置完毕后,他甚至感到了头晕目眩,本想掏出丹药嗑几颗回回血,却忽然想起来之前都给了闻人瑕。 无奈,他这次没有余力再上城楼装逼,只能躲在城门口附近的巷子里暗中观察。 等啊等。 等到了寅时的打更声响起,却依旧迟迟不见陈廉的踪影。 直到他的部下找了过来,在城门口东张西望,道:“大人!那小子又变卦改道了!” 凌云霄当即从巷子里冲了出来,揪住部下的领口质问道:“他又跑哪去了?” “这次是往东边去了,看样子是想去东城门。” “这小子是存心溜本官玩呢!” 凌云霄那张一向风轻云淡的脸上,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悲愤! 那部下吓得一哆嗦,吃吃道:“那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追不追?” 凌云霄自然是恨不得不理不睬了。 但他偏偏有一颗强烈的胜负心。 一向声名显赫、惊才绝艳的他,怎么能甘心被一个反贼耍得团团转? 再说了,这还涉及“沉没成本”。 他都已经在两个城门口设下禁制,为此耗费了巨大的内力意念,现在就撒手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追!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本官都要一追到底!”凌云霄咬牙切齿。 于是,他逃,他追,他插翅……又飞咯! 就当凌云霄榨干丹田和意念,紧赶慢赶的狂奔到东城门口时,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又叒听到了噩耗! 陈廉又叒掉头了! “大人,那小子在马车抵达到城中央附近时,忽然又让车夫左拐,往北城门而去了!”部下一副哔了狗的神情,同时小心翼翼的偷瞄凌云霄吃人般的脸色。 “懂了,这小子就是存心戏耍本官!大晚上带着本官在城里绕圈圈!”凌云霄暴跳如雷。 这臭小子,刚刚还说他不讲武德,论底线之低,这小子才是祖师爷的级别! “大人,其实这次你倒是没损失,多亏你谨慎,还没在此设下禁制。”部下试图安慰。 结果是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反倒让凌云霄更加悲愤! “来都来了,不设下禁制的话,等会那小子如果又杀个回马枪往这来,你想让本官被他牵着鼻子在地上拖嘛!”凌云霄破口大骂。 最终,凌云霄掏空了身体,又在东城门这设下了禁制法阵。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凌云霄这次坐在马背后面,由部下在前策马狂奔。 看着渐渐冒出来的天光,凌云霄也渐渐醒过味来了。 他察觉到,陈廉的行为很不对劲! 哪怕这小子是疑心病太重,不敢轻易入瓮,但一直在城中瞎转悠,最终对他是相当不利的! 因为天一亮,城内的百姓和官兵将是你行进路上的阻碍。 而城外的叛军也在虎视眈眈着。 “不对啊,这小子不断徘徊在城中,似乎在等着什么……” 第五十四章 符师之威:狱字符! 时间逐渐流逝,不觉间,天将明。 作为人质的闻人瑕都失去了耐心,没好气道:“你真要带着我一直兜圈圈嘛,要逃要留,你倒是给个痛快话。” 陈廉冷笑道:“你觉得凌云霄会这么轻易放我出城?只怕每一个城门口,都事先给我埋好了陷阱吧。” 闻人瑕沉默不语。 以她对凌云霄的了解,陈廉的推测是大概率的。 比如在城门口设下禁制法阵。 因此陈廉的警惕很正确。 但又能如何呢? 困在泰安城里,终究还是作困兽之斗罢了。 “闻人瑕,我一直很想问的,你为何总戴着面具?”陈廉忽然问道:“你明明是官军,却搞得比反贼还神秘兮兮的,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吗?” 闻人瑕反问道:“你这是想与我攀谈来消磨时间吗?” “就当是吧,反正逃不出去,边逛边聊。”陈廉笑了笑:“其实卫所上下许多人都很好奇。” 关于这点,庞靖忠和姜世生也曾与陈廉探讨过。 庞靖忠推测闻人瑕在修行什么特殊的功法,需要用面具作为修行的辅助,或者压制某种特殊的力量。 姜世生则怀疑闻人瑕的上半张脸可能毁容了,她名字叫“瑕”,很可能就是意味着脸蛋有瑕疵。 闻人瑕想了想,以一个慵懒的姿势靠在了车厢壁上,淡淡道:“罢了,反正你九死一生,索性满足你最后这点小心思吧。” 吸了一口气,她语气转沉:“因为我长得与我父亲很像。” “嗯?”陈廉嗅到了一股狗血八卦的味道。 “我父亲是一个很糟糕透顶的人,恨他的人太多太多了,包括我娘。” 闻人瑕轻轻抬起素手,挑起窗帘,凝视着这片白昼到来前的黑夜,目光幽幽:“我从小是被我娘养大的,但我娘一点不喜欢我,就因为我长得太像我父亲了,她甚至说过,明明想对我好一点,可一看到我的脸就会想起那些痛苦不堪的往事。” “所以,你的童年过得并不幸福?”陈廉试探道。 闻人瑕轻轻点头:“我被取名叫瑕,这所谓的瑕疵,便是我的父亲,尤其当陆续知道了一些关于他的劣迹,我更是对自己的身世深恶痛绝。” “我本来是有修神的天赋,奈何我一旦定神观想,就会想起那些不好的事,老师看我破解不了自己的心魔,就给了我这个面具,叫我把这瑕疵遮掩起来。” “后来我就发现,当我戴着面具见到我娘他们时,他们对我的态度好了许多,于是我就习惯了如此……呃!” 闻人瑕还没说完,冷不丁地,陈廉突然伸出手抓住了面具,一把摘了下来! 也就是闻人瑕现在丧失了修为,反应不及时,而且根本想不到陈廉会有这种骚操作! 当半脸面具抽离之后,她的全貌都暴露在了空气中。 映入陈廉眼帘的,是一张绝色出挑的面容。 陈廉的第一感观,就是妩媚艳丽! 尤其那一双剪水双瞳,似乎蕴含着某种勾魂夺魄的魔力。 具体该如何形容呢? 陈廉只能概括为这是一双看狗都会显得深情的桃花眼! 四目相对,彼此都露出了惊诧之意。 片刻后,车厢里响起了愠怒羞恼的喊声! “陈廉!休要欺人太甚!”闻人瑕一把夺回了面具,匆忙往脸上戴回去。 “看看又不会少你一块肉,别这么小气嘛。”陈廉忽然觉得回归反贼的身份挺爽的,不必再装腔作势的当牛马,轻薄女上司都毫无心理负担。 “但说实话,你戴上面具的另一个原因,是不是想遮掩你的气质?”陈廉继续八卦道。 “要你多管!先管好自己的小命吧!”闻人瑕气咻咻道。 自她扬名修行领域,成为人见人惧的悍将后,别说有男子敢这么轻薄调戏自己,就是能当面喘大气的都少之又少。 一时间,面具之下的那双眼神骤然变得凌厉,似恨不得将陈廉给千刀万剐了。 但对于见过她眼睛轮廓的陈廉来说,此时这双圆睁的眼睛已变得毫无杀伤力了。 正当车厢内的气氛微妙之际,突然马车戛然停住了! 同时,陈廉和闻人瑕的动作神态也双双定格住了! 甚至,连闻人瑕挑起的窗帘,在失去支撑后,也依旧漂浮在半空中。 这一切,仿佛时间凝固住了! 但是,陈廉的意识还仍在运转着! 是定身术? 马车进入了禁制法阵里了? 不应该啊,他一路不断变换路线,凌云霄根本难以精准的提前设下埋伏! 就当陈廉精神紧绷的时刻,突然车厢的顶棚被一股气刃给硬生生的割走了! 陈廉和闻人瑕都暴露在了星光之下! 而这时,陈廉勉强转动眼珠子,当即发现车夫和马也都静止不动了。 随后,他听到了斜上方传来了阴冷声音。 “你这只小耗子,可真能闪转腾挪,逗本官玩耍呢!” 凌云霄立于一处屋檐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车厢里的陈廉,眼中满是愤恨之色! 而他的手里,还攥着一张符纸! 在闻人瑕的视角,恰好看见了符纸上写着一个“狱”字! 是狱字符! 闻人瑕瞳孔微缩,没想到凌云霄为了对付陈廉,居然掏出了这么珍贵的符箓。 要知道,修神者里有一个被称之为符师的群体,能够将意念融进墨水里,写成符箓作为攻击防御的手段。 比如凌云霄手持的狱字符,就拥有类似定身术的效果,只是使用起来,无论效率还是威力,都比定身的禁制法阵好得多! 设置禁止法阵需要耗费时间和意念,比如在陈廉抵达城门之前,就得早早的设下来。 万一人没到,就白折腾,还得损耗意念。 但狱字符就简单多了。 看到目标了,直接施展! 至于凌云霄为何不一开始就直接用这一手,原因就一个:贵! 原理是简单。 但制作工艺却一点都不简单,但凡有一步没做好,这张符箓就得报废。 对于普通的符师来说,往往一年里能制作出两三张符箓就算高产的了。 据闻人瑕所知,凌云霄手里的各种符箓加起来不超过十张,平时宝贝得很,连昨日与陆泰鏖战时都舍不得掏出来。 但凡他当时肯掏出狱字符,根本轮不到陈廉英雄救美。 综上所述,凌云霄此刻对陈廉的仇恨达到了顶峰,不仅戏耍了他一通、浪费了他的符箓,还让他在闻人瑕的面前出尽洋相,并暴露出了他自私狭隘的面孔! 第五十五章 破困!皇帝特封! “你必须得死!” 凌云霄另一只手祭出了青光剑,操控剑锋先是瞄准了陈廉的额头,但想了想,又改变了当即一击击杀的主意! “而且还得慢慢的死!” “死在痛苦、恐惧和深深的绝望中!” “当耗子的,就该被猫慢慢的戏耍致死!” 凌云霄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残忍恶毒的笑意。 闻人瑕能听见他的低语,也能看到他兴奋癫狂的神情,惊怒得很想张嘴呵斥,偏偏她也陷在了狱字符里! 当下,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青光剑漂浮而来,缓缓的靠近了陈廉。 剑锋徘徊在陈廉的面前,却没有急着戳上去。 “小耗子,本官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是要先瞎左眼还是右眼?”凌云霄居高临下的问道。 陈廉的瞳孔转动,有怒意在迸发。 同时,脑筋也在急转着。 刚刚被定身时,他就试图让炎煌兽破除禁制。 但诡异的是,他居然无法沟通脑海里的炎煌兽了! 当时他就明白了过来:他的元神被锁住了! 正因为元神被锁住了,导致他的肉体无法动弹! 元神被锁,自然也就无法召唤炎煌兽了! “还有什么办法呢?在线急啊!系统!” 陈廉看着剑锋在两只眼睛前来回晃动,同时也看到了刷新的系统面板。 【千户所后院机缘】 【福:无】 【禄:无】 【寿:请宿主以{星空观想法}壮大元神来破解狱字符的封锁,摆脱死亡危机】 【喜:无】 【财:无】 陈廉心神一动,忽然余光注意到星空! 此时,天将明,但夏日的缘故,使得星辰依旧闪耀在天穹之中。 他想到了《蠢猪法诀》里的{星空观想法}! “摒除杂念,观星入定……” “感受星辰之力,引星光入体,淬炼元神……” “元神是未开刃的刀,星辰之力是磨刀石,千磨百炼,破而后立!” 依据前太子意念传授的法诀,陈廉望着这黑白分界时刻的漫天星辰,悄然将几束星光引入了身体里,并洞穿了自己的元神! 那一刻,陈廉感觉到了源自灵魂的剧烈刺痛! 但几个呼吸之后,他觉得疼痛在快速消失,那几束扎在元神上的星光也在消弭,融进了元神中。 随着破损的元神在快速修复,他明显觉得精神力变得焕然一新。 这是元神进一步壮大的迹象! 这时,上方的凌云霄大概是觉得戏耍得差不多了,微笑道:“你不说话,那就由我帮你选吧,你说话太难听了,就先割断你的舌头!” 话音刚落,青光剑就落到了陈廉的嘴巴前面,剑头缓缓靠近嘴唇,似乎是打算先挑开陈廉的嘴巴,再割下舌头! 就当即将接触上的那一瞬间,陈廉居然自己张开了嘴,仰天喝道:“破!” 紧接着,似乎有什么事物在破碎瓦解! 没等凌云霄反应过来,陈廉就举起佩刀打飞了青光剑,然后蹬腿跃起,飞到了屋檐之上,将刀锋挥向了凌云霄! 凌云霄手无兵器,只能匆忙躲闪。 陈廉却根本不给他回神的机会,靠着增强的精神反应能力,疯狂的劈砍凌云霄! 凌云霄只能疲于躲避。 以他的修为,即便手无寸铁也能轻易降得住陈廉。 奈何这一夜他被陈廉溜了大半个泰安城,还连续设下禁制法阵,意念和内力早已所剩无几。 如此一来,现在这场猫捉老鼠的生死之争,两人直接互换了角色! 最终,凌云霄被逼到了屋檐边上,面对陈廉势大力沉的挥刀,躲无可躲之下,一个翻滚就从屋檐上掉了下去! 重重的落在了马车边上! 闻人瑕虽然也脱离了束缚,却仍旧呈现目瞪口呆的模样。 在她印象里,一向风光绝顶、举止从容的凌云霄,何曾有这么狼狈的时刻! 但来不及消化这巨大的反差感,闻人瑕看见陈廉从屋檐下凌空跃下,双手紧握的佩刀,刀锋向下,竟直戳凌云霄的面门而去! “去死吧!狗杂种!” 陈廉携着雷霆之势降落了下来! 凌云霄浑身冰冷,冷到了灵魂深处。 他出师以来,这是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情急之下,他先是一个骨碌往旁边翻滚了一圈,接着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符箓,不管是什么效果,一股脑的全砸向了陈廉! 一时间,各种光芒交错、杂音呼啸。 陈廉落地之后,还想追砍凌云霄,却又被几种诡异的能量给挡住了去路! 意识到不妙,他也纵身躲避了一下。 结果那几张符箓产生的威力直接砸到了车夫和马。 当时伴随着惨叫,一人一马直接化作了粉末! 而且余波还在逐渐摧毁周围的几座民宅! “你疯了嘛!”闻人瑕怒斥凌云霄。 就在这惊心动魄的时刻,忽然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化作一张网,堪堪裹住了符箓的能量,保住了周围的那些民宅和百姓! 而这张网内的三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人影飘逸落下。 一袭白袍,一头披发,可不就是赵白! 赵白稳稳的落地后,先瞟了眼陈廉,接着扭头看着缓缓站起来的凌云霄,寒声道:“你小子的胆子是愈发大了,你行事如此恶毒残暴,你老师可知道?” 凌云霄不以为然,沉声道:“本官在擒拿反贼,情急使然,赵先生你莫非要助纣为虐,对抗朝廷?” “跟我玩心眼,我割你老师胡子的时候,你还在旮旯角磨剑玩呢!” 赵白一拂袍袖,从袖子里溜出来一个鎏金色的卷轴! “圣上谕旨!还不跪下听差!” 赵白口衔天宪般的喝道。 闻言,凌云霄呆愣了一下,赶忙原地跪下。 闻人瑕也从马车里跳了下来,俯首跪地。 只有陈廉伫立不动。 当反贼的不吃这一套。 赵白也没在意,洪声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有鉴于泰安城的危急存亡,特派赵白为钦差,巡抚战局,以防寇虏。” 凌云霄和闻人瑕再次为之一怔。 赵白这是被皇帝重新启用了! 还没等他俩消化这惊天消息,赵白又丢出了一枚重磅炸弹! “经众人推荐,泰安府千户所小旗官陈廉,智勇双全、屡立奇功,朕特封为钦差参赞、平乱都尉!” 第五十六章 从丧家犬到正式的朝廷鹰犬 当赵白宣读完圣旨,这个结界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即便结界之外的房舍里不断有百姓争相跑出来,闹得沸反盈天,而几位当事人依旧置若罔闻。 包括陈廉。 他紧握着佩刀,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了,在这个天将明的时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种走出黑夜、迎向晨光的感悟。 然而,他没有过多的惊喜和震惊,只有满腹的唏嘘。 穿越苏醒后,他一直以千户所的军卒卫兵自居,直到后面发现自己被演了,真实身份居然是净土教的反贼……那时候他的心境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同时,他开始紧张忐忑,就是在浩典阁的那些平静日子,内心也是惶惶不安,时刻为命运安危忧思。 唯有和孙英姿在亭子里的相处时光,提供了不多的情绪价值。 而这两天,他几乎九死一生。 先是选择了跟闻人瑕抵抗叛军,拼上性命和那些“假队友”一起守卫百姓。 但他仍旧洗刷不掉身上的原罪,转眼之间,又被都指挥使凌云霄围堵追杀! 他真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丧家犬! 无论为谁而战,都逃不过厄运的迫害! 正应了鲁迅说过的那句话: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你怎么努力都休想搬动! 而现在,皇帝一旨圣谕,终于切切实实的给自己明确了身份:他陈廉,就是朝廷的狗……哦,应该是正式的鹰犬! 于是,他的脸庞映照着绚烂的晨曦,不由自主的扬起嘴角,笑出了声音。 有一种久违的解脱和轻松。 而凌云霄的俊容上则堆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但看见陈廉笑了,他猛然战栗了一下,仿佛被剑刃戳穿了身体乃至元神! “不可能!怎么可能!你在撒谎!” 赵白一挑眉头,沉声道:“你意思是,要么我假传圣旨,要么圣上胡诌?” 凌云霄又哆嗦了一下,赶忙辩解道:“我、我就是觉得、觉得很奇怪,他明明是……怎么现在封他为官!” “圣上意旨便是如此,你若是有疑问,大可以去问圣上。”赵白懒得磨叽,振声道:“接下来,本钦差依圣上钦点,巡抚泰安府一切事务,尔等听令,即刻随本钦差前往城楼部署战略!” 凌云霄只能按捺下满肚子的不甘不满和困惑,与闻人瑕、陈廉一同欠身作揖。 忽然想起了什么,凌云霄问道:“敢问一句,大人就独自领圣旨前来督战?” “京都的援军正在来的路上。”赵白道:“除了本钦差,另一位挂帅的是当今皇孙!” “皇孙?哪位皇子的子嗣?”凌云霄诧异道。 如果是皇子挂帅,那倒是很正常,但派遣皇孙领军,却是罕见。 凌云霄印象里,当今几位皇子的子嗣里,似乎并无特别出挑的。 “是曾经皇太子的子嗣,刚被册封为泰王殿下!” “???!!!” 凌云霄当场呆若木鸡。 前太子死了都有十几年了,子嗣也没了,这是从哪冒出来的皇孙? 赵白却没解释的意思,扭过头,隔空凝视着陈廉,意味深长。 …… 当天光大盛的时候,赵白正站在城楼上,眺望着远处的叛军阵营。 他看到了炊烟升起。 “看情况,叛军一时半会还不会发动总攻。”赵白得出了判断。 “想必是被下官昨日率军击退后胆寒了。”凌云霄在右后侧昂起了胸膛。 赵白轻笑道:“想多了,昨日叛军进攻,就没认真,只是带着试探的性质。” 凌云霄不服气:“大人,何以见得?” “昨日的叛军进攻,大约有多少人?”赵白没急着回答。 “约莫两三万,其余的都留在后方未动。”闻人瑕汇报道,顺口提出了观点:“下官昨日也觉得叛军没有动用全力进攻。” 赵白笑了:“你看得挺准的。” 凌云霄却不解其意:“有试探的必要吗?叛军为何不一鼓作气、全军出动?” “据下官的了解,叛军内部并不齐心,几个头目之间都有各自的小算盘,有想保存实力的,也有想浑水摸鱼的。”闻人瑕分析道:“因此在是否发动总攻的问题上,他们内部还在讨论。” “这是一个原因。”赵白缓缓道:“有时候,围而不攻也是一门学问,你们的老师没教过他们吗?” 凌云霄和闻人瑕都被点拨了一下。 只是他们仍然不是很明白叛军围而不攻的目的。 “粮草问题你们想过吗?距离秋收还有两个月,而城中的粮草已经所剩无几了,现在行省派来了援军,过两日京都援军也将抵达,为提高行军速度,大家辎重都带得不多。” 赵白叹道:“接下来区区一座泰安城要供养我们几万大军,依照存粮,恐怕坚持不到半个月!” “所以,叛军是想逼到我们粮草耗尽之后,再以最小的代价吃下我们!”闻人瑕凝声道。 她开始怀疑,叛军的这几次试探性进攻,为的就是逼迫朝廷派遣援军增援,从而增加他们的粮草负担,以达到让他们自乱阵脚的目的! 正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 “那我们便速战速决,待京都援军一到,就摆开阵势出击决战!”凌云霄提议道。 “那我们可就中了叛军的下怀了。”赵白叹道:“你们平心而论,就我们的军队战斗力,同样的人数,与叛军相比如何?” 闻言,两人都思忖了一下,又陷入了沉默。 由于长期的各种弊端,导致朝廷军队的战斗力早已式微,泰安城的千户所在闻人瑕到来之前更是荒怠得不成样子。 原本他们靠着守城的优势,还能勉强苟一波。 但如果拉出去跟叛军决斗,那纯粹是作死! 虽说叛军的素养未必有多高,但比起习惯了安逸日子的军户们,吃苦耐劳的作风还是杠杠的。 “一旦我方无法快速击溃对手,就极易被反包围,甚至叛军极可能分兵绕后偷袭,届时一旦后路被截断,那我方就等着被包饺子吧。” 赵白虽然赋闲了十几年,但刚被重新启用,便展现出了卓越的军事才能。 他只一眼,就看穿了战局的推演发展:“而且如今从行省到京都的援军都来了,若是这一战还打输了,你们想过后果吗?” 后果? 闻人瑕和凌云霄只略微一想,便觉得如芒在背。 一旦打输了。 轻则,必然是整个泰安府沦陷,太祖皇帝的老家祖坟被推平。 中则,叛军以此为新的根据地,然后乘胜追击的一路打下去! 重则,举国震惊、人心动荡,大秦帝国的统治根基将被动摇! 总之,这一战是真的输不起! 第五十七章 我的自信是赵白给的 “叛军内部是有高人坐镇啊,把我方的处境分析得十分透彻,因此,他们大可以以逸待劳,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有利。”赵白喃喃道。 “那该如何应对?还请大人指教。”凌云霄问道。 “还需从长计议,反正短时间内还打不起来。”赵白睨了他一眼:“你当前的主要任务就是安置处理被你毁去家园的百姓们。” 凌云霄的神情变得不耐烦:“这些事交由官府就行了,下官还需盯着军务。” “凌云霄,本钦差不是与你商量,而是给你机会!” 赵白的口吻冷了下来:“依律法,军士毁坏百姓的田产房舍,一百军棍都算轻的了。想当年太祖皇帝征讨四方时,就因为坐骑受惊踩踏了麦田,都一度要拔剑自刎谢罪,在百姓与部下的劝说下,便割发代首,莫非你的身份比太祖皇帝还高贵?”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凌云霄当即垂头告罪:“下官知错了,只是当时为了追讨逆贼,不得已才……” “嗯!” 赵白的神情更显冷峻:“本钦差再给你一句忠告,你这趟的差事是行军打仗,莫要再动小心思。记住了,有些书页翻过去了,就休要再提!” 凌云霄嚅嗫了一下嘴唇,最终轻轻点头。 一个反贼,居然摇身一变,被皇帝册封为钦差参赞、平乱都尉,实在荒唐离谱。 但既然皇帝已经给陈廉的身份拍板定性了,那么天下人都只有遵照的资格。 即便他们明知道陈廉做过反贼,但只要皇帝不介意,谁又胆敢造次? 只是,心头的困惑依旧萦绕着。 凌云霄猜测,令陈廉洗白身份的关键点,很可能就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皇孙! 蓦地,他想起了熊海涛之前爆料的情报。 那个叫吕瀚的书院学子,很可能是皇家血脉。 会不会这也是皇孙呢? 凌云霄觉得这里面藏着惊天的秘密,暗暗决定赶紧查清楚,或许能从中找到翻盘的机会,从而置陈廉于死地! 当凌云霄离开后,赵白看了眼闻人瑕,道:“你伤势挺重的,赶紧去歇着吧。” 闻人瑕犹豫了一下,道:“大人,下官仍有一事不明,还望告知……” “该说的,本官自然会说。此时,有些事,无声胜过有声。”赵白摆摆手。 见状,闻人瑕只能埋下了心头的疑惑,临走时,深深地看了眼一直站在角落不吱声的陈廉。 等闻人瑕也出去后,赵白看着陈廉问道:“感觉如何?” “还行,就是有些疲累。”陈廉吐出一口浊气。 “你强行透支了内力和元神,没当场晕过去就算不错了。”赵白轻笑了一下:“幸好,你用的是星空观想法,有星辰之力作为支撑。” “全赖赵先生您的典籍,给了在下活命的机会。”陈廉抱拳致意。 “能感知契合书中的意念,那是你的本事。能在那么危急的关头想到用此招破解狱字符,那也是你的机缘。”赵白莞尔道:“再说了,星空观想法中暗藏的那一缕意念,又不是我的。” 陈廉沉默片刻,道:“她一切都好吗?” “很好,拜你所赐,如今已被圣上认下来了,而且过两日你应该就能见到她了。”赵白笑容不改,但眼中有冷芒闪过:“但你为了自救,将她推向高台,有没有想过也可能是断头台?” “想过,但我没得选。”陈廉苦笑道:“而且,我觉得这计划还是极可能成功的。” “谁给你的自信?” “您给的。” 陈廉道:“当日我去书院拜访过后,您就去了京都,想必当时您就已经用某种神通,推衍预知了未来,于是提前去京都做准备,然后等待孙英姿的到来。赵先生,我可有说错的地方?” 之前闻人瑕说,赵白请了闫文清帮忙捎话,让闻人瑕保住他的性命。 那时陈廉就猜测赵白不仅知道了自己的反贼身份,还料到了后续的发展。 而保住他的性命,仅仅只是赵白计划的一环! 赵白的计划核心,就是要助孙英姿认祖归宗! 而且还是以皇孙的身份去见皇帝! 现在,计划似乎很顺利。 在他的策划下,孙英姿拿着长命锁去了京都见了皇帝,并且用【百态相】面具易容为男儿身,就是要行瞒天过海之计,取代吕瀚,把孙英姿推上皇孙乃至皇太孙的位置! 而且孙英姿的身上的确是前太子的血脉,皇家内部的鉴定肯定是吻合的。 在这段过程里,肯定少不了赵白乃至闫文清的协助! 现在必然是大功告成了,否则赵白凭什么被重新启用后就封了巡抚钦差,孙英姿又凭什么被册封为皇孙亲王,而自己这个反贼又凭什么洗白上岸! 赵白打了个稽首,“你很聪明啊,那你再说说,你凭什么笃定我会顺着你的计划走?” “因为老子早已看穿了你会东山再起。” 陈廉暗暗嘀咕,但总不能真的说出机缘系统的情报暗示,搪塞道:“因为我知道赵先生始终不忘前太子的遗志!因为我看到了赵先生对孙英姿的关切照拂。也因为我在那个意念世界中,看到了星空之下,那对君臣的抒怀壮志!” 说完后,陈廉莫名冒出一个遐想。 自己的出现,是不是也属于赵白复辟前太子势力的计划? 前太子死了后,赵白辞官来到泰安书院,十多年来每天过得放浪形骸,直到自己出现后,他就立刻动身跑去了京都,正儿八经的运筹帷幄。 换言之,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等一个幕后推手,去推动孙英姿回归皇室,继承前太子的衣钵,然后他再来一招顺水推舟! 赵白微微动容了,又轻轻叹了口气,道:“人生难得遇知己,自从太子薨逝,我这十多年来一直都觉得很寂寥,只能办邸报抒发些心情。但是在你身上,我居然找到了久违的亲切感,可能这就是你能与太子契合意念的缘故吧。” 停顿了一下,他目光森然地看着陈廉:“可是,你为了一己之私,还是残害了太子的亲生骨肉,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 第五十八章 最快就藩纪录 陈廉的心头一惊,怔怔地看着赵白。 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居然全被当时远在京都的赵白尽收眼里! 赵白轻笑道:“我在吕瀚的身上留了一缕意念,就是靠着这一缕意念,才保住他的元神没被你在梦里给烧死!” 陈廉恍然,见瞒不住了,索性争取坦白从宽,于是欠身作揖道:“为保性命,只能出此下策,赵先生若是心怀愤恨,在下愿任凭处置!” “我对你自然是有不满的,即便没有太子的这层关系,你也不该如此草菅人命!”赵白沉声道:“也就是看在你情有可原的份上,我才暂且姑息你一回!” 陈廉沉默片刻,道:“赵先生,敢问一句,您觉得如果顺其自然,让吕瀚认祖归宗,回归皇室,这个结果就一定好吗?” 赵白皱起了眉头,没有吱声。 “吕瀚此人,我接触过,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这种人一旦让他掌握权力,那将会是一件极可怕的事。”陈廉正色道:“首先我就敢保证,吕瀚翻身之后,是肯定不会放过我的,还有那些曾欺辱过他的人,都会遭到他的猛烈报复!” 闻言,赵白没有反驳,还微微点头:“吕瀚的性子的确有问题,我曾试过引导规劝,但他依旧我行我素,心中的偏执和仇恨早已盖过了心智。” 陈廉道:“所以说,让他继承太子的衣钵,那是对社稷对朝廷对百姓的灾难。” 赵白哂笑了一声:“你难不成还想说自己害了吕瀚,是替天行道?” “我只能说,现在的局面是对大家最有利的。”陈廉也苦笑道:“总不至于您觉得让孙英姿继承太子的衣钵,会有负您的期许吧?” 他甚至可以笃定,赵白的内心也是偏向于扶持孙英姿的。 否则赵白为何要收孙英姿为徒。 “你看得挺准的呵。” 赵白转过身,继续遥望着城外的山河,缓缓道:“但我要申明的是,我没有放弃吕瀚,对他和孙英姿,我是一视同仁的,只是在培养吕瀚这事上,我实在插不进手。” 陈廉想了想,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明明您早在曹欣荣之前就来到了泰安城,而吕瀚就在您的眼皮底下,为何您不早早的将吕瀚带在身边,对他悉心栽培。” “因为京都那边一直有人盯着我,想通过我寻找吕瀚的下落,好斩草除根!”赵白解释道:“直到两年前,朝堂的局势有了变化,于是曹欣荣便辞官过来找到吕瀚,要为这一天做准备。” “当时我曾找过吕瀚,问他想不想拜我为师,但他可能是觉得我已经落魄了十余年,抑或者顾忌我和太子的关系,于是拒绝了我,选择追随曹欣荣。” “我倒是理解他的心思,毕竟在那种环境下,卑微又压抑的熬过了十几年,因此但凡有了希望,就想着急功近利,寻找看似最稳固的靠山,唉,都是命数。” 说完这段内情之后,赵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所以,暂且就先把这个机会让给孙英姿吧,我相信她现在是最合适的人选。”陈廉试图给自己开脱。 “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等于是把孙英姿推到了一个如履薄冰的境地!”赵白凝声道:“我安排她在龙兴县待着,就是希望她能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生,而你的出现,将她一把推向了云波诡谲的京都。” “但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陈廉可不想背这口锅。 “是她自己的选择没错,但你只给她指路,却没有铺路,那未免不厚道了吧。”赵白没好气道:“你以为孙英姿易容为男儿身就能轻易瞒过朝堂上下?要不是我与老师暗中庇护,那丫头早穿帮了。” “穿帮了,她也不会遭难,反正她的确是太子的血脉,皇帝总不能杀了自己的亲孙女吧。”陈廉很光棍地道:“到时候要是追查下来,无非是让我多死一次罢了。” “你倒是想得开,现在如你所愿,把事情推向这个境地了,你准备下一步怎么走?”赵白微微偏头,侧脸对着他。 “全听赵先生指示!” “别给我耍滑头,现在那丫头率着京都大军即将抵达泰安城,你必须给我想办法把这条路铺好,替她击破叛军、扫清障碍,否则我新账旧账跟你一起算!” 赵白笑骂道:“要知道,你能洗白身份,被敕封这个职务,可都是那丫头替你求来的。” 陈廉心里一动,好奇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孙英姿怎么会刚认祖归宗,就被派来讨逆?” “还能怎么回事,无非是那丫头被圣上特封,继承了太子的封号,而太子当年的封地就是泰安府!”赵白回道。 陈廉这时就想起了圣旨上曾提及孙英姿如今的封号是“泰王”! 这里面的泰,原来就是泰安府! “具体的过程有些曲折,有些细节连我都暂时不知道,只能说孙英姿想真正的继承太子的衣钵,这才刚开始,前面尚有许多的阻力。” 赵白沉吟道:“比如有些人仍然不想太子的后人回到京都,更不想储君的位置又重归太子一脉,最终几股势力博弈了一番,圣上就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就是让那丫头立刻就藩,负责随军御敌。” 刚认祖归宗,就立马把人打发回来就藩,这速度也的确离谱。 想来,皇帝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皇孙”并非特别看重,或者还在谨慎的观察中。 加上朝廷里还有势力抵触太子的血脉,就来了这个骚操作。 但也有些水平。 一来,这么做可以给孙英姿和其他人一个相对平稳的过渡期,观察京都上下对太子后人突然出现的反应之后再做定夺。 二来,泰安府是前太子的封地,还是太祖皇帝的老家,现在正遭受反贼祸乱,于情于理都得派出皇家人过来坐镇,以安人心。 如果这一波能成功击败叛军,那么孙英姿也能收获大功,进而为奔赴皇权之路迈开有力的一步! “当时那丫头被圣上叫去谈话时,便向圣上提到了你,希望能宽恕你的原罪,让他给朝廷效力。圣上有没有听进去不晓得,但圣上派了这么重大的差事给那丫头,自然愿意做顺水人情,算是给她的支持了。” 赵白再次转回身,郑重道:“所以,这一战你必须得帮孙英姿打赢!” 第五十九章 是否需要奴婢侍寝 综合上述因素,这一战必须得赢。 但怎么赢,目前来看,仍看不到希望。 迎上中天的烈日,陈廉瞅着叛军营寨瞅了半天,脸上都被晒红了。 “看出什么了吗?”赵白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有滋有味的啃起了西瓜。 “隔得太远,看不出来。”陈廉想了想,道:“或许得走近些,最好深入敌营看个清楚。” 当然,到了敌营,他大概率也看不出击退叛军的突破口。 但是,系统可以看得出来啊! 所以,就得实地打卡一下了。 “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胆大,这般危险的主意,一般人避之不及,你倒是偏向虎山行。”赵白笑了笑。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不深入虎穴,焉得虎子。”陈廉又琢磨了一下,道:“但我需要帮手。” “你现在能靠得住的帮手,应该就是你那两个结拜兄弟了吧。”赵白道:“他俩也随大军一同回来了,不过我临走时跟他们说过了,让他们先行出发,应该傍晚左右能到。” “那好,再烦请您帮我准备一些东西。”陈廉将所需的物资逐一报出来。 “行,我让人准备,你先回去养精蓄锐吧。”赵白莞尔道:“跟凌云霄恶斗了一番,你透支得有些厉害了,抓紧用星空观想法修复一下。” “可是现在青天白日的,哪有星辰之力可供我修复的。”陈廉摊手道。 话音刚落,赵白就甩来一件东西,精准的落在他的手中。 是山河盘! “英姿让我交还给你的,这山河盘中的世界,可随你的意念决定白昼黑夜、四季天气。”赵白提点道,顺便嘟囔了一句:“这东西你藏好了,天底下觊觎的人很多,比如凌云霄就心心念念的想找到一块。” 陈廉心照不宣的点点头,收起山河盘告辞离去。 “唉,因果沾身,就是这么烦恼。”赵白咂咂嘴,吐出了一粒西瓜子:“还好,这口瓜目前还挺爽口解渴的。” 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悠悠呢喃道:“殿下啊,但愿你没有选错人,也但愿此人真能继承你的遗志,尽心振兴大秦。” …… 离开城楼后,陈廉没有急着回卫所,而是顺道去了外城的那个偏僻宅院。 就是庞靖忠和姜世生给他准备的“炮房”。 推开院门,陈廉看见院子里摆设着几个木架子,挂着许多刚洗涤过的衣裳。 绕过架子,他走到门前轻轻叩响。 “谁呀?” 屋内传来一阵婉声。 接着房门拉开,出现了一个娇俏的身影。 颜钰看到陈廉后先是一怔,接着脸上涌现无限的惊喜,“大人,您没事了!” “嗯,刚逃出来。”陈廉笑了笑,决定逗一逗这小妮子,排解一下最近的压力。 “逃出来的?”颜钰脸色一变,然后连忙警惕的环顾四周,并且把陈廉拉进了屋内。 随即,不等陈廉开口,她就匆忙跑进卧房,等出来时,她的手里捧着一些银票和银钱。 “这里面大部分都是您的结拜兄弟给我的安家费,我一分都没花,还有这几日帮人缝补浣衣也赚了点,大人您都拿去吧。” 颜钰将这些钱统统塞在了陈廉的手心里,急切道:“您在这待一会,我出去摸摸路,看看哪个城门管得比较松懈,然后咱们再想办法逃出去,这几日叛军来袭,趁着混乱,估计您逃出城应该有机会的。” 陈廉忍俊不禁:“你这些钱是给我的盘缠?都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我没事的,只要肯吃苦,总能活得下去。”颜钰仍是关切的看着陈廉:“我这条命都是您给的,只要您平平安安,我就心满意足了。” 陈廉的心头跃动了一下,有一股异样的情绪在流动。 “哎呀,都晌午了,您刚逃出来,想必还饿着肚子吧,要不我给你下碗面……呃,屋里没面了,只有糙米,要不我出去买点?”颜钰征求着意见,同时窘迫又小心的瞄了眼刚塞过去的银钱。 毕竟她现在没钱去买吃的了,除非陈廉再拿回一点点? 陈廉则一把将这些钱都塞回了她的手心里,道:“你都留着吧,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以后跟着我,不必过这种苦日子。” “跟着您?”颜钰迟疑了一下,试探道:“您想带着我一起走?” 这时候,小妮子已经脑补出了戏剧故事里,男女主角亡命天下、双宿双飞的剧情了。 其实,她刚刚真的动过这个念头,只是不好意思提。 毕竟她一无是处,跟着陈廉只能是累赘负担。 “不用走,我们就留在泰安城,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陈廉塞完钱后,依旧攥着她有些冰凉的素手。 迎上陈廉温煦的眼神,颜钰也不禁痴迷了,只是她仍然不太明白陈廉的意思,“您要留在这?可您不是逃出来的吗?” “我是逃出来的,是死里逃生的逃。”陈廉的另一只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多亏你的帮忙,我已经被赦免了罪,而且还封了一个大官。” “真的?” “真的!” 陈廉信誓旦旦地说道:“往后,你我都能堂堂正正的活在这世上。” 他一个反贼,颜钰一个婢女,原本都是被这世俗唾弃鄙夷的存在。 要一个清白体面的身份,可以随心所欲的活在阳光之下,却显得那么的难能可贵。 “大人……”颜钰抿了抿嘴,忽然两行清泪从泛红的眼眸里流淌下来,涩声道:“太好了,大人,真的太好了,您能没事了,我这些日子一直担惊受怕,生怕再也见不到您了。” 陈廉既感动又心疼,于是将她搂在了怀里,道:“都过去了,接下来会越来越好的,有我在,没有任何人能再欺负你了。” 原本,他真没太在意颜钰,让庞靖忠他们把颜钰捞出来,也是为了遮掩自己的行动。 但在自己落难的时候,颜钰不惧危险,毅然决然的答应帮自己执行计划。 还有她刚刚的那些话,那些感情…… 这一切,都让陈廉在这个世界,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归属感。 颜钰在陈廉的怀里哭了好一会,才不好意思的退了出来,但仍忍不住眉开眼笑:“大人,那我先去采买一些吃的,好好给您接风。” “呃,不急,我想先睡一睡。”陈廉早已身心俱疲。 结果,颜钰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蛋上忽然羞红了一下,忸怩道:“那,是否需要奴婢伺候着?” 第六十章 买粮之祸 ‘呵,女人,终究还是垂涎我的美色,就这么急着想睡我。’ 陈廉看着颜钰的娇颜媚态,只是略微遐想了一下,就道:“我想先好好歇一歇,今夜可能还有任务,你帮我准备些吃的。” 颜钰察觉到他脸上的倦容,立刻端正了神情,迟疑道:“是要抵御城外的叛军吗?” 陈廉点点头,叮嘱道:“所以你这趟采买东西,尽可能的多买一些屯着,我担心一旦战况严重,城中的物资可能会不够。” 闻言,颜钰心里暗暗叹息。 其实现在物资已经严重不够了。 许多奸商和富豪早在第一波叛军出现的时候就开始疯狂吃进城中的食物,然后这几天,直接大肆哄抬物价,趁机牟取暴利。 就屋里的那点糙米,都是颜钰花了比平时贵十倍的价钱买来的。 现在城里吃不起饭的百姓已然不计其数。 只是颜钰看陈廉身心俱疲就没有说出来,然后就出门了。 陈廉则进了卧室,坐在床上,将山河盘放在身前后,以意念连接山河盘。 下一瞬,他整个人都消失了。 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置身于山河盘的小世界里。 这次,他将身体和元神一起投入了这个灵气充裕的世界。 刚降临在祭坛之上,曹欣荣的元神就又冒了出来,道:“阁下这次以身躯来到山河盘中,想来是外面暂时安全了?” 陈廉没回答他,径直道:“我该如何操控这片天地的白昼黑夜?” “简单,观想夜晚便可。” “那时间流速呢?” “也可控制,只是要求比较高,需要掌握对时间法则的感悟。我修行了这么久,也只勉强能让此地的时间流速比外面慢一炷香左右。” 换言之,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时辰加一炷香的时间,而外面也只是过了一个时辰。 陈廉心想如果能随意掌握这里的时间,那自己的修行效率无疑能远超常人! 不过这个美梦暂时只能想想,现在还是先尝试操控日夜吧。 随即,陈廉按照曹欣荣的指点,盘腿坐在了祭坛中央,闭上眼,脑补出那夜在烽火台上的场景。 不多时,他便感觉眼皮外的光线黯淡直至消失了。 睁开眼时,这片小世界里已经变作了黑夜。 头顶着漫天繁星,陈廉只略微打量了一下周围,就再次合上眼睛,开始运行星空观想法。 这次,星光被引导落在身上后,不再有那种被洞穿的感觉,而是化作一种清凉的“液态”,在身体乃至元神上潺潺流动。 他的疲惫被一点点冲刷走。 整个人仿佛沐浴在星海里,说不出的舒坦。 而且呼吸着充沛的灵气,能量也在快速回升。 等血槽满了后,陈廉长长舒了一口气。 “如何,这山河盘的妙用不俗吧。”曹欣荣笑吟吟道。 陈廉轻轻点头。 有了这宝贝,自己在修行和恢复方面,都能做到先人几步了。 而且在遇到危险时还能钻进山河盘里。 忽然陈廉想到了什么,问曹欣荣:“那夜你都走投无路了,为何不藏进山河盘里?” “那时当着阁下的面,我若是跑进山河盘里,阁下会如何处置?”曹欣荣反问道。 陈廉想了想,道:“我会把山河盘放在油锅或者粪坑里,等着你出来。” “……”曹欣荣那张明明虚无的脸竟黑了一下,讪讪道:“所以贸然藏进山河盘里,风险是很大的,若是被敌人掌握了山河盘,相当于画地为牢、自缚手脚。” “那索性就一直待在山河盘里修行,修到足够强大。”陈廉提出了设想。 “理论上是可以,但问题是……”曹欣荣咂嘴道:“此地没有生灵,该怎么果腹生存。” 陈廉闻言,顿时意识到自己刚刚问了个蠢问题。 他望着空荡荡的小世界,道:“就不能在这豢养些牲口么?” “可以是可以,但有危险。”曹欣荣解释道:“此地钟灵毓秀,对人的修行极有帮助,同样对万物也是如此,如果将那些牲口丢进这里,会长得极好,甚至有开启灵智的可能。” 陈廉一皱眉:“开启灵智?岂不是成妖了?” “正是。”曹欣荣道:“阁下想必也察觉到了,这山河盘的世界,其实是保留了上古时代的环境。而那时由于灵气充裕,导致妖兽和人族的实力远超现在,阁下若是在此修行个十年八载的,大修士有望。” “同理,如果将那些畜生丢在这里,它们吸纳着天地灵气,一样会觉醒上古祖先那样的能力,开智成妖,从而拥有比人族更出众的修行天赋。” “我之前就曾做过尝试,将一些鸡鸭猪放在这,结果……唉,险些被那些畜生暗算,多亏黄天秀及时援助才躲过一劫,人情就是当时欠下。” 听完讲述,陈廉就意识到在这养动物的危险性。 在没有绝对的实力或者依仗下,此路暂时走不得。 随即,陈廉又跟曹欣荣聊了一些关于山河盘小世界的运用和心得,当感到饥肠辘辘了,就先退了出去。 结果刚回到现实世界,他便听到了一阵喧闹,来自屋外的院子。 陈廉立刻跃下床,疾步走去打开了屋门,看到了院子里外聚了一群人! 在他的面前,颜钰正紧紧抱着一袋东西,神情慌张的跟几个流里流气的男子对峙着。 “怎么回事!” 陈廉立刻上前将颜钰拉到了身后。 “大人,这伙人是强盗!”颜钰紧张道。 “呸!明明你这丫头才是奸贼!偷了我们的粮食!”那几个混子叫嚣道。 “你胡说,这都是我买的。”颜钰争辩道。 “你买的?那你说说这一袋粮食是从哪买来的!”混子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度,哪怕陈廉出现了也没收敛的意思。 只因陈廉刚重获自由,身上还穿着一套素服,自然没什么威慑力。 “我是从、从……”颜钰欲言又止。 “说不出来了吧,还不承认是偷来的!”混子喝道。 陈廉瞪了这群渣渣一眼,偏头低声安抚颜钰:“不用怕,有我在,这一袋粮食,你难道不是从粮铺买的?” 颜钰有些忸怩,低声道:“我是从……抱仙楼买的。” 第六十一章 这大秦,没救了! 买粮食不去粮铺反而去青楼? 陈廉一阵纳闷。 颜钰又尴尬的解释道:“粮铺的粮食已经被抢购一空了,余下的存货,价钱贵得离谱。我没办法,就去抱仙楼找了熟人,那儿尚有些余粮。” 虽然说得不是很明白,陈廉也大概懂了。 现在兵荒马乱的,粮食难买,颜钰不得已就去了抱仙楼买粮。 抱仙楼在达官贵人那边总有些门路,能以非常规的手段买到粮食。 只是去青楼买粮,总有些不合常理,还有些不光彩,因此颜钰才会三缄其口。 “然后我从抱仙楼出来后,就被这几个人盯上了,跟着我来到家门口后,就开始污蔑我偷他们的粮食。”颜钰委屈兮兮。 陈廉略一思忖就想明白了。 现在全城物资紧缺,这几个混子看到一个小丫头抱着一袋粮食,就生出了歹念。 不过他们也没傻到直接抢粮食,而是一路跟踪,看见颜钰的家只是一个小屋子,想来只是普通的穷苦人家,这才发难。 而那些混子还在骂骂咧咧:“呸!去青楼买粮,这话说出去谁信,再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有本事去那买到粮食?” 顿了顿,带头的混子不怀好意地笑道:“该不会你也是做那卖身子的营生吧?” 颜钰羞怒交加,正要反驳,陈廉已经沉声说道:“狗嘴放干净点!” “你他娘的骂谁呢!这么护着她,该不会你也是她的……” 那带头的混子没说完,嘴巴就狠狠挨了一下,整个人直接倒飞了出去! 围观的百姓立刻一阵哗然。 其余的混子见状,下意识的要扑上来围殴,结果当第二个混子被一脚踹飞出去老远后,当即被震慑住了。 “虽然没刀子,但弄死你们几个也绰绰有余了。”陈廉转了转手腕,步步逼近。 那几个混子步步后退,警告道:“你别乱来,知道我们是跟谁混的吗?” “报上名,我一并收拾。”陈廉颔首道。 其中一个胖子嚷道:“我们的大哥是张巡检!” 陈廉一挑眉头:“张巡检?张仪?” “嘿,看来你认得张巡检,小子,现在识相的还来得及,立刻跪下磕几个响头,赔礼道歉,我们兴许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胖子又恢复了威风凛凛,还色眯眯的看了眼颜钰:“而且还得请哥几个上屋里好好喝一顿,让这丫头好好伺候我们几个,否则一定搞得你家破人亡!” 陈廉不怒反笑,一箭步上前揪住胖子的领口,猛地摔在了地上! 周围人再次惊悚。 这肥硕的身体,落在陈廉的手里,就跟拎小鸡似的。 随即,陈廉一脚踩在了这胖子的脑袋上,反复碾了碾,对剩下还站着的混子说道:“马上叫张仪过来,我最多等一盏茶的工夫,等不到他,我就踩碎这肥猪的脑袋。” 那几个混子面面相觑,当即连狠话都不敢放了,急匆匆的落荒而逃。 趁着这空闲,陈廉扭头问颜钰:“现在这种情况,城里是不是很普遍?” 颜钰轻轻点头,脸上露出了沉重之色:“满城都在疯狂抢粮食,甚至……我在抱仙楼那还看见有人卖女儿换粮食。”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她又想起了年幼时被父母卖掉的事。 “那官府是如何应对的?”陈廉追问道。 “官府?哪有官府啊?那都是强盗!” 院外的百姓里有人忍不住骂街了。 “我们还巴不得官府别出现,官府的人一来,就是收税夺粮的。” “是啊,这一打战,就挨家挨户的索要钱粮去支援官军,家里都被搬空了!” “这挨千刀的世道不给人留活路啊,还不如叛军早点打进来,也好过我们活活饿死!” 有人开了头后,百姓们就纷纷叫苦连天。 陈廉的目光掠过这些人,全是面黄肌瘦。 并且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出丁点的生机,只有怨恨、不满和悲苦! 这,便是战争阴影下,百姓们的真实写照! 陈廉之前当小旗官时,跟着巡逻时,其实也见到不少惨状。 但总体上还算安稳,不至于饿殍遍地。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是赶上了“好时候”。 在闻人瑕来之前,泰安城其实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 后来闻人瑕挟圣旨空降而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前千户在菜市口当众斩首,然后监督逼迫官府整顿秩序、平稳物价,才让泰安城的百姓们稍微有了一丝喘息。 但现在战乱又起,闻人瑕独木难支,已经顾不上城内了。 是以,贪官污吏、魑魅魍魉,再次冒了出来,开始鱼肉盘剥百姓! 这一刻,陈廉突然觉得这泰安城的名字极具讽刺意义。 就这情况,换作他是叛军也会选择围而不攻。 别说粮草已经见底了,就是城中的百姓都已经被压迫到了极限。 到时候叛军或许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等到百姓们揭竿而起、开门迎敌。 “真特娘的没救了!” 陈廉目光清冷、杀意凛然。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咆哮传来! “谁在带头闹事!还辱骂官府,是不是活腻了!” 百姓们当即噤声,只能睁着怒目,看着一群官差衙役走了过来。 领头的张仪威风赫赫,没走几步,就踹开一个让路不及时的百姓。 倒是陈廉脚底下的胖子如闻天籁,激动大叫:“大哥,救我!这小子在煽动百姓闹事呢!” 闻言,张仪就兴冲冲的来到了院门口,喝道:“怕不是反贼派来的奸细,给老子拿下来!” 正当他指挥衙役们冲进去,结果定睛看到了院子里杵着的陈廉,当即气势就停滞住了。 而且看见手下人闯进去了,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原地跳脚大喊:“快!快住手!” “放心吧!大人,我们这就让这贼子住手!”衙役们却没领悟到意思,冲进去后,就围堵住了陈廉。 下一刻,惨叫声就此起彼伏的响起。 一个个衙役被陈廉像打沙包似的逐个打倒! 最后,陈廉从一个衙役的手里夺过了佩刀,看着张仪,微微一笑。 张仪的嘴角牵动了一下,正想挤出一点笑容打招呼,然而却悚然看见陈廉手起刀落,将胖子的头颅给砍了下来! 第六十二章 新官上任,现场办案! 鲜血飞溅! 一颗头颅脱离身体后,就这么咕噜噜的滚了出来。 现场所有人皆是看得瞠目结舌、心惊胆战。 唯独陈廉依旧面不改色,看着面前的张仪质问道:“此人光天化日聚众抢劫、诬陷滋事,本官斩他头颅,你可服气?” 张仪咬着牙关不吱声。 “不服气?”陈廉冷哼道:“此人打着官府的名义,敲诈勒索、残害百姓,本官为民除害,你可服气?” 张仪嚅嗫着嘴唇,仍然说不出话。 “还不服气是吧!”陈廉喝道:“大敌当前,此人扰乱城中秩序,引发百姓骚乱,本官以儆效尤,你可服气!” 张仪的身子一哆嗦,艰难的吞下一口唾沫后,慌忙点了点头。 只说第一桩罪,那兴许还罪不至死。 加上第二桩罪,那虽然罪不可恕,但也该他们官府的巡检司处置。 但扣上第三桩罪,那就是必死无疑的重罪了! 按大秦律,战时状态下,卫所军队拥有超然的管辖权力,包括为维护秩序的应急处置权! 咦……等等,这家伙不是犯事要被处决了嘛! 张仪打量了一下陈廉的素衣装束,皱眉道:“陈小旗,你是被放出来了?你这身行头,该不会已经被剥夺了职务吧。” 陈廉冷笑道:“看来张巡检对我的职务仍有疑惑,那不然就派人去卫所核实一番吧。” 张仪迟疑不决,正想着留人在这看着,自己去卫所找熊海涛打听虚实,如果这小子真的官复原职了,那自己就也不用折回来触霉头。 然而陈廉又补了一句:“但你现在必须脱掉这一身官袍。” “为何?”张仪再次惊愣:“不对,你凭什么!” 他是想问陈廉凭什么身份要扒他的官袍。 陈廉只是举起血淋淋的刀锋,指着他说道:“这些案犯皆称你是靠山,包庇纵容,按律当连坐!若是查到你还指使这些案犯为非作歹,本官照样砍掉你的脑袋!” 张仪勃然大怒:“陈廉!休要猖狂!你只是一个小旗官,还轮不到你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你当你是千户嘛!告诉你,即便你是千户,也没权力罢免我的官职!” 顿了顿,他也豁出去了,狞声道:“倒是你,未穿袍服就当街杀人,我很怀疑你并无职务在身,纯粹是为泄私愤,按律我也有权带你回官府讯问!” “既然谁都不服谁,只能看看谁手中的刀更快更狠了。”陈廉一挥手,刀身抖动,即刻将那些血水全数甩掉。 张仪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时隔几天,他明显能察觉到陈廉的修为实力貌似又精进了一大截。 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由远及近。 “让开!大家小心!” “减速!莫要冲撞了百姓!” 眼看百姓们聚集,一队骑兵放缓了速度。 不过由于骑坐的位置比较高,大家都轻易看到了来人。 领头的两个骑兵可不正是庞靖忠和姜世生! “这仨又凑齐了!”张仪暗道晦气。 眼看讨不到便宜,他便决定夹着屁股开溜,总好过触霉头。 结果他刚要转身,庞靖忠和姜世生就跃下马,挤开人群,进入院子,最后跪在了陈廉的面前,振声道:“参见钦差参赞大人!” 随即,其他骑兵也赶了过来,下跪的时候,有人捧上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折叠好的袍服,和一枚印绶! 这是皇帝敕封陈廉之后,按照程序要授予的,本该是由“新晋皇孙”孙英姿亲自交给陈廉,但现在军务紧急,为了方便陈廉尽快履行职责,就让庞靖忠他们提前赶至送达了。 陈廉弯下腰,双手分别托起两个结拜兄弟,笑道:“自家兄弟,无需多礼。” “该尽的礼节还是得要的。”庞靖忠干笑道。 姜世生则随意得多,嬉笑道:“二哥你现在是圣上特封的使臣,一辈子难得风光一回,总得好好享受一下。” “有劳你们替我争来的这个机会。”陈廉致谢道。 “我们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帮你护送人去了京都。”庞靖忠苦笑道。 “但二哥,你瞒着我们的事未免太多了吧,那假小子居然会是皇……”姜世生刚要八卦一番,就被庞靖忠戳了一下胳膊肘。 涉及皇家的事情,他们无论是知情还是好奇,都不能声张置喙。 当然,庞靖忠也是满腹好奇。 他每天都常伴陈廉的左右,实在搞不清楚陈廉是何时发现了这位流落民间的皇孙,还暗中谋划运作,安排人上京都见皇帝! 他们当时陪着孙英姿进了皇城,整个人都是懵的。 最滑稽的是,等孙英姿去见皇帝了,他俩就被留在了皇城门口,然后还被遗忘了,跪到了午夜,直到孙英姿想起了两人,才托太监把人安顿了下来。 但牢骚是没有的,毕竟他俩知道,这是拯救陈廉的大好机会。 又过了两天,当他们再见到孙英姿的时候,人家已经被册封为亲王。 随即,孙英姿便领着两人打道回府、衣锦还乡,还把陈廉被特封的事情相告。 庞靖忠和姜世生跟做梦似的。 二弟(二哥)不仅不用死了,还被皇帝封了大官,那这么说来,以后大家就是真正的结拜兄弟了! “这些事回头再说。” 陈廉睨了一眼已经石化般的张仪,沉声道:“劳烦两位兄弟一下,擒下此贼,扒掉他的官袍!” 张仪迎上三兄弟投来的肃杀目光,吓得魂魄瞬间散了一大半,腿脚一软,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 但没有低头,一双眼死死盯着托盘上的袍服和印绶! 这个小旗官,原来还真的被免职了。 只是免了小官职,又被封了大官职! 可没等他搞清楚出了什么状况,庞靖忠和姜世生就冲上来,将他的脑袋摁在了地上! “本官受圣上派遣,协助钦差巡抚监督泰安城大小事务,今日本官就在此设案台,接收百姓们的申冤和告状!” 陈廉举起了佩刀,对着百姓们振声说道:“我把话放在这,若是律法给不了你们一个公道,那本官就用刀给你们讨一个公道!” 第六十三章 要牺牲百姓?那当个屁的兵! “好!” “大人英明!” “可算是盼到了能为我们做主的清官了!” 百姓们击掌叫好之余,纷纷下跪拜服,情绪亢奋。 这次的跪拜,百姓们并不是畏惧官威,而是出自真情实意。 百姓苦贪官污吏久矣! 就这样,陈廉的新官上任仪式,以这种简单又盛大的场面走完了。 当陈廉回屋换上袍服后,就让人抬着那张残破的餐桌摆到了院子里,要来个当场办案! 庞靖忠等人则负责维持秩序,让百姓们排好队,逐一上去告状伸冤。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 颜钰本想着回屋烧饭给陈廉等人垫垫肚子,陈廉却道:“把那一袋粮食煮成米粥,先分给百姓们吃。我等食民之禄,若是不能替民分忧,怎么有脸让百姓们饿肚子,自己吃独食饱餐!” 此话一出,现场的百姓们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当即就有人要帮着颜钰一起做饭,还有人送来了食物。 而在这一波的舆论效应下,也引来了附近乃至城内的更多百姓,除了要跟着伸冤告状的,许多人也想凑热闹看看这位新冒出来的钦差。 陈廉则埋头书写着案卷。 “巡检司的人从你家抢走了两斤粮食是吧,好,张仪,你的罪状又多了一条!” “徐记米行将粮价翻了二十倍在卖?行,你明日再去,本官保证你能用正常的价格买到粮食!” “官府又给你家加了八成税?什么名义?兵差银、马草税、剿饷,还有捐输银子?等等,捐输不是自愿的嘛,官府现在都搞起强制了!” 陈廉亲手写了一会,就改由颜钰代笔了。 一方面,他用笔墨的文笔水平不咋地,跟不上百姓们连珠炮似的倾诉。 另一方面,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再听几句,真的怕忍不住掀桌子提刀去砍人! 他知道世道黑暗。 但没想到能黑成这样子。 战争时期,官府向百姓以各种名义加征税赋其实是人尽皆知的潜规则了。 但陈廉发现这伙人的手段已经不能称之为狠辣残酷了,而是灭绝人性、丧尽天良! 提前征收未来数年甚至十几年的田赋,那都算是“良心”的基操了。 而刚刚就有百姓告状,说他家的税都征到了曾孙辈! 满打满算,貌似比预征税赋到九十年后的鹅城还绝! 按照鹅城那位葛大爷的名言来表达情绪:土匪都不如!还叫百姓念你们的好!恶心!恶心! 敢情兵荒马乱,苦了百姓,死了军卒,却是肥了这些官员和豪绅地主! “二弟……大人,请借一步说话。”庞靖忠给陈廉递了个眼神。 “无人之时还是兄弟相称。”陈廉和他走到一边,凝声道:“你是想问我,接下来该如何处置这些冤情吧?” “不错,若是一两件冤情的话,那办一办也是举手之劳,既能给你博来好名声,还能杀一杀风气,安抚百姓。”庞靖忠迟疑道:“但现在冤情实在太多了,光是核查就相当棘手,如果还要全部坚持查办下去,怕是行不通啊。” 他说得委婉,但意思清楚了。 这么多的冤情,根本查不过来! 一来,现在还要面临叛军的攻城,他们根本挤不出这些时间精力和人力了。 二来,这些冤情,涉及官府上下、地方豪绅,要触及的既得利益阶层太庞大了! 阻力必然很大,而且还会有反噬的隐患! 而陈廉新官上任,想烧三把火振振声势,各方面或许都能接受,但要把整个泰安城的达官贵人都揪出来烧一通,那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你说得很对很公允,我也想到了。”陈廉轻叹道。 “所以,索性缓一缓吧,有些事要解决乃至根治,远非你一人之力、一日之功就能办成的。”庞靖忠好言相劝:“当务之急,你还是得尊奉朝廷的指示,赶紧制敌平叛,这些事大可以往后放一放。” “现在放了,以后就再也捡不起来了。”陈廉笑了笑:“常说秋后算账,但你有没有想过,眼前的这些百姓们,若是让他们继续遭受盘剥压迫,很多人是活不到秋天的。” 庞靖忠的神情一凛。 陈廉说得也很对。 现在城中的粮仓已经快见底了,而老百姓的余粮也所剩无几了。 大家都盼着能挨到秋收。 但如果再任由这些贪官污吏、地主豪绅肆意的胡作非为,那秋天收割的粮食,基本上也要被提前“预定侵占”! “我怕,秋天时候,收割下来的不仅是粮食,还有这些百姓的命!”陈廉沉声道:“或许你还会说,战乱之下,只能无奈牺牲百姓的命,但大哥,你再想一想,若是要牺牲百姓,我们从军还有什么意义?” 庞靖忠的神情一凛。 是啊,当兵的,不就是要护卫百姓嘛。 那既然要牺牲百姓,那他们还打什么战啊? 这一刻,庞靖忠看着夜幕下那些萧索的身影,不由的自惭形秽。 “最重要的是,相比秋后算账,现在砍掉这些寄生在百姓身上的吸血虫是最佳的时机。”陈廉玩味一笑。 现在是战时状态,而他又是“钦差小臣”,权柄是处于最大化的时期,此时有权不用,那就是过期作废了。 “行,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反正回泰安城之前,我都做好战死殉国的准备了,大不了就直接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先把这些内部的豺狼虎豹砍杀一番!”庞靖忠也下定了决心。 “先不用喊打喊杀的,咱们来一个先礼后兵。”陈廉凑在庞靖忠的耳边低语了一番。 听完计策后,庞靖忠先是琢磨了一下,随即眼神一亮,道:“妙计!还是你的脑筋好使!我这就去办!” “你俩先吃口馒头吧,上战场还不差饿兵呢。”姜世生这时凑了上来,捧着几个馒头,道:“都是百姓们送的,我这辈子都没收过百姓这么厚重的礼。” 随即,三人相视一眼,再次默契的笑了出来。 而在城楼之上,赵白伫立在那,远眺着那一片喧闹,轻轻的会心一笑。 “此瓜,甚好!” 第六十四章 刀下留人?不留活口! 天一亮,凌云霄就行色匆匆的来到了卫所,走向了闻人瑕的千户厅里。 刚到门口,熊海涛就在那候着了。 很显然,熊海涛现在已经将凌云霄视作了新大腿,好保全乌纱帽。 屁颠颠的跟着凌云霄走了进去,熊海涛立刻递来一个锦盒,谄媚笑道:“大人,想必这两日也累极了,卑职给您备了些黑山参,极是滋补。” 这黑山参是张仪进献给他的,他还没来得及享用,索性来个借花献佛。 然而凌云霄看都不看一眼,坐下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子,倒出一枚澄溜溜的丹丸,直接丢进了嘴里。 熊海涛偷偷吞了口唾沫。 他知道这丹丸是用极贵重的药材和妖兽内丹炼制而成的,能迅速回补精血和元神。 估计他手里的黑山参,都不及其中一个指甲大小的来得贵重。 但他依旧保持着进献的姿态,陪笑道:“大人,卑职知道您此刻的心情想必不太好,昨日赵白领圣旨来的事,卑职也听说了,想必是那陈廉暗中使了什么卑鄙伎俩,蒙蔽了圣上,竟发下了这个诏书,卑职愿意充当人证,揭露那小子的反贼身份!” “有完没完!” 凌云霄阴沉着脸色,只觉得这蠢货哪壶不开提哪壶:“照你的意思是,圣上是糊涂了,只听信了奸佞的胡诌,就封那小子当钦差参赞?” “不敢!卑职万万不敢,只是……” “行了,此事已成定局,就别搞这些下三滥的把戏了。” 凌云霄不耐烦的摆摆手。 他还是很有政治觉悟的。 不管皇帝因为什么给陈廉洗白了身份,那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他若是上蹿下跳的造次,回头被人扣上一个悖逆皇帝的罪名,那就得不偿失了。 当然,这不代表他就摒弃了对陈廉的仇恨。 这小子,害得他那么狼狈,出尽洋相,甚至还得被逼着去给那些被殃及的百姓做善后工作,简直堪称他履历上的重大污点! 只是,谨慎起见,对付陈廉的方式得变通一下。 不能再揪着陈廉的反贼出身做文章。 而是得查出皇帝敕封的具体原因,来个釜底抽薪。 思及于此,凌云霄开口问道:“你之前跟本官说过,那个吕瀚的身世似乎与京都的权贵乃至皇家有关系?” 之前赵白曾说,此次京都援军的挂帅人是刚被封为泰王的皇孙。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亲王闻所未闻,但依照凌云霄的直觉,怀疑这个泰王与陈廉被敕封的事有着莫大的关联! 偏偏现在泰安城里,还有一个疑似和皇家有关系的人,是否也与这位泰王有关联呢? “是啊,只可惜现在吕瀚疯疯癫癫的,线索就这么断了。”熊海涛叹息道:“而且关于他的信物,也找不到了。” “信物,是何东西?”凌云霄追问道。 熊海涛刚要回答,忽然门口传来了凌云霄麾下亲兵的汇报声。 “大人,城里出事了。” “怎么了?慢慢说。” 凌云霄把人叫了进来。 那亲兵说道:“泰安卫所一群卫兵,正押着官府一群衙役游街示众。” “押的是谁?所为何事?” “好像是巡检司的人,连巡检也在里面。” 闻言,熊海涛顿时悚然动容,还没来得及询问原委,那亲兵又补充道:“据说是那些巡检犯了许多罪,比如敲诈勒索百姓,哄抬物价,抢夺钱财等等。” 对此,凌云霄表现得很漠然。 战时状态下,卫所有权处置城中的所有宵小之徒,包括小官吏,甚至都不需要经过审理,只需卫所长官批准就行了。 “如果查实这些胥吏确实有作奸犯科的行径,那该办的就办,不过涵文有送上来吗?”凌云霄看了眼熊海涛。 熊海涛摇头,随即问那亲兵:“是卫所的哪些卫兵把人抓的?” 那亲兵看了眼凌云霄,踟蹰道:“是那个陈廉,而且他带人游街完,还要直接带去菜市口处决。” 这一下,连凌云霄都坐不住了,皱眉道:“这小子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刚被敕封,就要摆官威。” 熊海涛急匆匆道:“大人,这陈廉分明是没把您和卫所放在眼里了,虽说他是圣上敕封的钦差参赞,但贸然抓走这么多的官府胥吏去问斩,连个招呼都不打,实在太荒唐了!” 凌云霄介意的也是这点。 现在闻人瑕养伤,这个泰安城的军务本该由他这个都指挥使全权代理。 别说陈廉只是钦差副使,就是钦差赵白,也不能直接绕过他专权,否则他接下来岂不是成了摆设,何以服众? “走!去看看!本官倒是要看看这穿上官袍的小反贼又唱的哪出戏!” …… 此刻,刚经历完游街仪式的张仪,正顶着一脑门的鸡蛋和菜叶跪在菜市口。 其实这还算是百姓们的克制了。 毕竟现在城中粮食紧缺,导致百姓们都舍不得把食物浪费在他们这些贪官污吏的身上。 不过石头夜香这些不值钱的东西,还是给他们管了饱。 他倒是很想喊出来,奈何嘴巴都得布料堵死了,只能瞪着眼睛,看着陈廉在身前抑扬顿挫。 “乡亲父老们,经过本官昨夜通宵达旦的审理,初步查出了此次祸乱泰安城的元凶!就是巡检张仪为首的恶吏!” 陈廉指着张仪,喝道:“这个狗娘养的畜生,利用职权的便利,巧取豪夺、作恶多端,现在本官将他与共犯押解在此,便是要给全城百姓一个交代!” “大人英明!” “打死这些狗官!” “张仪!你个畜生也有今天!” 周围的百姓们激昂热烈的喊叫着。 等大家的情绪沸腾了大半,陈廉忽然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 等到百姓们的声音小了一些,他继续道:“本官在此申明,圣上有口谕,我等保卫泰安城,为的是百姓安康,谁胆敢祸害百姓,那便与城外的反贼叛军一样,罪同谋反,格杀勿论!” 说完,全场再次响起了激烈的喝彩声。 随即,陈廉向庞靖忠和姜世生递了个眼神,示意可以斩首了。 就当他们举起佩刀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了喊声:“刀下留人!” “不留活口!”陈廉置若罔闻,再次喝道。 话音刚落,菜市口顷刻间鲜血飞溅,一颗颗头颅应声落地! 第六十五章 阎罗钦差! 当熊海涛拼命拨开人群赶到菜市口,还没靠近摆台,就喊出了刀下留人。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回应他的竟是一句“不留活口”。 当他抬起头看到台上已经变得血淋淋,一颗颗人头在滚动时,整个人顿时呆若木鸡。 最终,有一颗人头翻滚停住后,睁大的眼睛恰好和熊海涛来了个隔空对视。 赫然是张仪的头颅! 虽说他只将张仪视作一个可有可无的狗腿子,但看着张仪在眼前被砍头,那股冲击感还是狠狠地刺激到了熊海涛的神经! 转动目光,熊海涛看向了伫立在旁边的陈廉,眼角猛然抽搐了起来。 打狗还得看主人,这个陈廉,是根本没把他当一回事了! 别忘了,他之前还是陈廉的上司呢! 不过今非昔比,他现在却是不敢再直接跟这位钦差副使叫板了。 这个任务,只能交由凌云霄了。 “让开!别挡道!” 台下又有一群卫兵涌进来,挤开了一条路。 然而凌云霄根本不走寻常路,从远处的马上,直接一个飞跃,越过人群后,稳稳落在了台上。 看了眼脚底下流淌过来的血水,凌云霄挪动了一下脚步避开,然后看着陈廉说道:“陈参赞,你好大的官威啊,刚上任才一天,就砍了这么多的人头。” “如今非常时期,只能用雷霆手段,凌大人想必比谁都清楚。”陈廉也没客气,连礼节都省了。 “乱世用重典,理所当然。”凌云霄寒声道:“只是陈参赞未免杀得太急了一些吧,连涵文都没呈递到卫所,这不合规矩。” “安定人心、抚慰百姓,就是最大的规矩。”陈廉指着张仪这些人头,沉声道:“本官昨夜通宵审案,受理百姓告状申冤,方才得知这些胥吏罪行累累,罄竹难书,若是不立刻斩杀,实在难以平息民愤。” 顿了顿,陈廉质问凌云霄:“敢问一句,若是此时出现了民愤,进而导致动乱,这责任该由谁担着?” 凌云霄当即语塞。 这个帽子太大,他自然不能接。 再说现在群情激昂,他若是唱反调,只怕还得惹得一身腥。 但是他又不能因此就示弱,沉吟片刻后,凌云霄又转口问道:“你说他们罪行累累,可曾查到证据?总不能光听百姓的一面之词吧。” “证据还没来得及查实。”陈廉很光棍地道。 刚走上台的熊海涛闻言,忍不住道:“那岂不是草率定案杀人了?如果错杀无辜怎么办?” “熊海涛,你是在质疑本官?”陈廉气势不减。 虽说他这钦差参赞、平乱都尉都没有具体的官衔品秩,但毕竟是皇帝委派的代表使者,按照大秦不成文的规矩,可节制地方三品以下官员,类似“见官大三级”。 熊海涛一阵憋屈,但看着陈廉的钦差袍服,还是得忍着脾气:“下官不敢,只是擅自斩杀巡检司的官吏,怕是官府那边会有意见,闹得人心惶惶,后面更不好协助维持城中的安定。” “城中的安定,接下来由庞靖忠负责。”陈廉拍板道:“此事,已知会过赵白先生了,并且得到了采纳同意。” “赵巡抚同意了?” “不错,赵先生有言,攘外必先安内。” 陈廉拉出虎皮扯大旗,闹得凌云霄和熊海涛再度语塞。 “而且,此事我夜里也已经派人向知府传达了口信。”陈廉又道。 “知府那边怎么说?”凌云霄一阵纳闷。 按理说,知府作为泰安府的行政长官,又是张仪的上司,不该袖手旁观的。 “知府说很全力支持本官的处置方案,趁这机会,来个杀鸡儆猴、以儆效尤!”陈廉正色道。 “不可能!不应该啊!”熊海涛又忍不住质疑道。 “要不你亲自去问问知府吧,反正你对本官毫无信任。”陈廉冷哼道。 正当凌云霄惊疑不定的时候,忽然台下有人喊道:“米行的粮价降下来了,大家快去看看啊!” 此话一出,刚刚还义愤填膺看热闹的百姓们,立马作鸟兽散,争先恐后的跑去米行抢购粮食。 没等凌云霄反应过来,忽然有一个仆从跑了上来,跪地道:“敢问哪位是钦差陈大人?” “何事?”陈廉颔首。 “小的是东三巷徐员外家的,徐员外让小的来传话,说很欣赏陈大人的仗义之举,不仅愿意站出来检举张仪的不法勾当,还要奉上军粮物资,协助抗敌!” “哦,这位徐员外很深明大义嘛。”陈廉扭头问庞靖忠:“这徐员外在城中的风评如何?” “回大人,恕卑职看不准。”庞靖忠一副模棱两可的态度。 其实他看得太准了。 这徐员外就是泰安城为富不仁的典型代表,战乱时期,哄抬物价、欺男霸女,就属他干得最猖獗,还与张仪穿一条裤子的! “那行,回头有了空闲,本官再亲自登门拜访徐员外,亲眼看一看。”陈廉挥手打发了这仆从。 可是这仆从刚要走,又听见陈廉对姜世生说道:“你在这菜市口弄一个告示板,把此次捐助抗敌的豪绅都写上去,记得,捐得越多,排名靠前。” 闻言,那仆从踩在血水里的腿脚颤抖了一下,连忙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来到了附近的巷子里,一顶轿子正停在那。 “老爷,那钦差的手段太狠了,砍完人头后,还说要弄个告示板,把您的名字写上去,还要跟其他捐东西的人排名次。”仆从汇报道。 “王八羔子的,这是要逼得我大出血啊!” 轿子里传来愤怒的咆哮,但过了一会后,徐员外的声势还是减弱了:“尽量多捐一些吧,不用排得靠前,也不能吊车尾。” 说完后,徐员外着实一阵扎心的肉疼。 他和张仪合作盘剥百姓,昨夜张仪被抓后,就有人在他的宅门口贴上了一张纸,问他有没有线索可以向钦差检举张仪的。 徐员外看到这张纸就跟看到催命符似的。 他生怕张仪会供出自己! 还好,今早张仪就被押到菜市口直接砍了头。 然而,徐员外知道自己并没安全落地,因为他刚刚听到陈廉说了,目前只是初步调查。 这要是从初步再往前迈几步,大概率就得查到他头上了! 看到陈廉杀伐果断的狠辣,徐员外只得赶紧破财消灾。 而且原本他只是想稍微意思的,但现在陈廉搞出了一个“捐助榜单”,等于就是向全城如他这样的奸商传达一个信号: 谁的排名靠后,下一步就查谁! 不想排名靠后,那就赶紧捐钱捐物! “这哪是皇帝派来的钦差,分明是阎罗王派来的讨命鬼!”徐员外悲愤欲绝。 第六十六章 道德绑架 知府衙门此时已经被临时征用为钦差官邸,作为钦差巡抚的赵白,由此正式接管了泰安府地方官员的权力。 坐在后堂内,赵白一边翻阅着公文,一边问道:“如今大敌当前,城内本该严肃律法、维持秩序,但据本官所知,现在却是民怨沸腾,败坏纲常的丑事不断发生,这么下去,恐怕不用等到叛军进攻,我们就得先自掘坟墓了。” 他的语气很清淡,但落在旁边的马知府耳朵里,却犹如雷霆之威。 “大人,下官有罪,下官有愧圣上和朝廷。”马知府点头哈腰,不停的作揖赔罪:“只是您长居泰安城,对城内一些情况,想必比我这刚来才几个月的更清楚,非下官不作为,而是做了也没用啊。” 常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但放在泰安城,却是铁打的叛军,流水的知府。 这短短三年内,泰安府的知府已经换了五个人了。 和净土教的圣子一样,都属于火山口的高危职业。 至于频繁撤换知府的原因,贪墨渎职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 主要原因,还是这岗位本就是一个容易被牺牲掉的替罪羊角色。 不仅随时要面临朝廷的问责和黑锅,还要遭到泰安城权贵阶层的排挤! “既然您来了,估计下官这知府也干不久了,索性趁机会跟您告告状吧。”马知府悲愤道:“这泰安城的士绅地主,实在欺人太甚了,还有底下那些胥吏,下官的话在他们那根本就不好使,就连一个巡检都没把下官当一回事!” “巡检张仪已经被问斩了,你想必挺解气的吧。”赵白笑了笑。 马知府讪笑道:“此事,昨夜已经有人来下官的府上通知过了。” 当时半夜有卫兵敲门,马知府一度还心惊胆战,心想自己该不会要成钦差拿来祭旗的牺牲品了吧。 还好,被祭旗的是巡检张仪,马知府获悉后一度还挺快意的。 但是随后,他又收到了一件爆炸性的消息:这些卫兵除了来通知自己,还连夜敲了泰安城所有豪绅地主家的门! 但和通知马知府不同的是,卫兵找这些豪绅地主的目的是让他们提供有关张仪的罪行线索! 当时马知府就醒悟到,这一手段,不仅雷厉风行,还相当精妙! 思及于此,马知府试探道:“据说,处决张仪的是钦差副使,您的左右手?” “不错,他叫陈廉,原是千户所的小旗官。”赵白莞尔道:“你觉得他这差使办得如何?” “高明!”马知府竖起了大拇指:“下官看得出来,陈钦差这是要杀鸡儆猴,用张仪一条狗命,震慑那些士绅地主。” 张仪等人被游街时的情况,他也听说过了。 陈廉将泰安城近期各种贪赃枉法的罪责,统统都扣在了张仪一个人的头上。 不过但凡有点眼力的人都知道,张仪就是一个背锅的,试问一个巡检,怎么有能力独自将泰安城闹得天翻地覆。 连哄抬物价的幕后黑手都说成是张仪。 这点,马知府清楚,赵白清楚,陈廉本人更是心知肚明。 但是,大家也都清楚,张仪必须当这个“替死鬼”。 总不能钦差一来,还没平叛,就先把本地的士绅权贵全给砍了吧? 阻力太大、风险太大、隐患太大,强行干了,非但解决不了问题,还得遭到反噬! 因此,最佳方案就是挑张仪这个软柿子捏了,不仅容易,还能杀一杀那些豪绅地主的胆子! 这些豪绅地主也不傻,钦差一来就把张仪砍了,却揣着明白装糊涂,没有继续抓他们,摆明了是敲打的意思。 简而言之,就是用张仪的人头,警告这些人收敛一些,胆敢再有趁战乱盘剥欺压百姓的,那菜市口的人头还得增加! 果不其然,马知府就听说今早几家米行的粮价降了。 同时,还能用张仪的脑袋,平息沸腾的民怨,可谓一箭双雕! 老百姓哪里懂那么多,只要杀了贪官污吏,那绝对拍手称赞! 就在这时,有衙役跑进来汇报:“大人,城内商会派人过来,想觐见您和钦差大人。” “所为何事?” “好像是说要捐赠物资,协助平定叛乱的。” “这群抠门鬼怎会如此大方了?” 马知府不由一愣。 平时遇到战乱,钱粮紧缺时,马知府也曾几次找那些富商,希望他们出一份力。 结果要么碰软钉子,要么就是像被打发叫花子一样,只求到一些少得可怜的糙米,没有发霉变质都算不错了。 而今天砍了张仪的脑袋,这些富商顶多老实一点,不至于会这么积极主动的慷慨解囊吧。 那衙役想了想,道:“那位钦差副使在菜市口砍了张仪的脑袋后,还立了一块功德榜,要把此次捐赠物资的人,还有他们捐赠的物资明细,逐一写在功德榜上。” 闻言,马知府先是一愣,随即和赵白对视了一眼,这次竖起了两个大拇指:“实在高明!” 如果他们拥有陈廉前世的那些见识,就知道这招叫做“道德绑架”! 有些豪绅富商一开始可能只想着随便意思一下,或者有些人干脆闷声捂着钱袋子。 但功德榜一出,他们想不慷慨解囊都不行了。 因为有捐赠的人,大家都看得明白。 同样,捐少的,和没捐的,大家也能看得明明白白。 这时候如果还厚着脸皮舍不得钱财,那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回头钦差乃至朝廷要是搞秋后算账,这部分人很可能就是第一批被清算! “这下好了,内忧暂时是摆平了,钱粮的问题想必也能暂时解决了。”赵白微笑道:“那些商会的人,本钦差就懒得招待了,辛苦你张罗一下吧,若是办得好,本官定会记你一功。” “下官一定肝脑涂地,定不会辜负大人您的期许!”马知府顿时感动得铭感五内。 这位钦差,非但没有选择最简单的方法拿自己扛黑锅,还愿意罩着自己,更何况路上的阻碍都被那位副钦差给铲平了,那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效犬马之劳呢。 说罢,马知府就雄赳赳气昂昂的准备去狠狠敲那些富商的竹杠。 这下,泰安城兴许有救了! 第六十七章 等着老天爷送东风 泰安城这戏剧性的“盛况”,很快就传到了闻人瑕的耳朵里。 还没来得及消化陈廉的此番壮举,赵白又派人传话,让她前往府衙议事。 当她到场的时候,陈廉和凌云霄都已经在了。 气氛有些微妙。 闻人瑕先向赵白作揖行礼。 “先跟你们说一件好事,目前钱粮问题,暂时得以缓解了,即便朝廷的援军抵达,想来也能支撑到秋天了。” 赵白笑着看了眼陈廉:“此事,陈廉当记一大功。” “举手之劳。”陈廉谦逊一笑。 凌云霄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的确是举手之劳。 手起刀落,几颗人头,就逼得城中的豪绅富商纷纷割肉出血。 “不过还得把握分寸,不能把这些豪绅逼得太紧了,否则在我们的背后捅刀子就不妙了。”赵白提醒道。 凌云霄就不服气了,道:“如果这些人胆敢在此时造次,那大不了继续杀,杀到他们彻底臣服。” 闻言,赵白和陈廉只是促狭一笑,闻人瑕则暗暗叹息,觉得凌云霄只会纸上谈兵,太过理想化了。 城中的豪绅,早已在泰安城根深蒂固。 甚至泰安城的日常运转、民生稳定,都离不开他们。 否则之前泰安城几次出事,朝廷怎么会只撤换知府,却不曾动过这些豪绅士族。 你当朝廷的那些大佬是眼瞎的吗? 会看不出潜藏在泰安城的毒瘤究竟是什么? 只是泰安城这个前线战场攸关社稷安危,贸然割毒瘤很容易伤筋动骨,进而给叛军可乘之机。 所以只能安抚着容忍着,只要不过分,就睁只眼闭着眼,转而采取更简单的办法化解民怨:撤换知府。 而陈廉就是看穿了这点,才选择了折中办法,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等解决了外部的叛军,回过头再慢慢清算这些豪绅地主! “行了,此事就先告一段落,先说说平叛策略吧。”赵白指了一下摆在堂中央的沙盘,然后又看了眼闻人瑕:“叛军的近况,你最清楚,先分析一下局势吧。” 闻人瑕点点头,走到沙盘边扫了一眼,讲解道:“目前叛军仍然据守在营地里,背山临水,看样子是准备打持久战了,应该正如钦差大人之前的判断,叛军是想通过围困之策,逼得我们自乱阵脚。” “我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叛军十万之众,哪来的这么多粮草?”凌云霄发问道。 这点,陈廉同样好奇。 据他所知,这些叛军基本都是靠着以战养战的策略维持着,在根据地屯田种田的也有,只是更偏向于掠夺。 近十万大军,每天要消耗的粮草必然相当惊人,又哪来的耐性打持久战? “这点,我也很早注意到了,而且还试图寻找他们储存粮草的位置,只是暂时还没线索。”闻人瑕皱眉道。 陈廉也观摩了一下沙盘的地形,忽然抬手指着叛军营地旁边的河流,道:“有没有可能,他们依靠河道在接收粮草?” 闻人瑕目光一闪,沉吟道:“我也曾想到这点,只是究竟是哪里在给他们持续输送粮草呢?” 这条河是大秦境内的最长河流的支流,名曰昊水,航道宽阔、四通八达,就因为叛军堵住了河道,也加剧了泰安城近期的物资紧缺。 “粮草从哪运来的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想办法截断河道,从而断了叛军的粮草供应?”陈廉提议道。 此话一出,凌云霄就冷笑了:“如此简单的设想,你当我们都没想过吗?但问题是,现在叛军在上游,我们在下游,要截断河道,要么直冲敌营,要么绕过去,你觉得哪条路走得通?” “这两条路自然都走不通,但我们可以不走寻常路。”陈廉不怒反笑:“你可曾想过一件事,叛军据守河道,明明有机会可以顺河而下,从南门发起进攻,却为何只把战线定在陆地上?” 凌云霄翻了个白眼,道:“那有什么不理解的,无非是叛军缺少船只。” “对了,就是这点,也是我们的突破口!”陈廉笑了。 “嗯?”凌云霄怔了怔,一时间不得要领。 “叛军缺少船只,但我们泰安城不缺啊,我们大可以组织水军,在陆地上军队的配合策应下,越过叛军的营地区域,开到更上游的地方,截断叛军的粮道!”陈廉振声道。 闻言,三人的眼神都不约而同的亮了一下。 连凌云霄都忍不住心动了一下,但随即又没好气地说道:“你想得挺好的,但逆水行船的难度你知道有多大吗?” 闻人瑕也善意的提醒道:“泰安城的水军是有,但人数很少,且战力不乐观,逆流冲破叛军的封锁,几乎不可能。” “单靠人力自然是不够的,但我们还能靠一靠老天爷。”陈廉凝声道。 “荒唐?老天爷还能让江河倒流不成?”凌云霄戏谑道。 “老天爷当然能让江河倒流啊,凌大人,这种常识难道还要我教你?”陈廉反唇相讥。 凌云霄愣住了。 而闻人瑕则醒悟了一般,拍了一下沙盘边缘:“对啊,这条昊水,有时候的确会倒流的。” “什么时候?”凌云霄忙问道。 “飓风来临的时候。”赵白幽幽道。 泰安城靠近东海,在夏天时,很容易遭遇飓风。 而飓风一来,势必带来洪涝等灾害,其中也包括江河倒流! “你是想等飓风来临的时候,趁着江河倒流,令水军出击对吧。”赵白问陈廉。 陈廉点点头:“不错,而且飓风来临的时候,相比城中,敌营抵御灾害的能力会很弱,甚至可能引发大乱,而这时候就是我们趁乱出击的最佳时刻!” 几人默默思量,轻轻点头。 这的确是一条妙计。 而且如果飓风严重的话,都不用官军费劲,就能重重挫败叛军的实力,乃至不战自溃! 只是,设想是美好的,但…… “虽说泰安城每年夏天都会遭遇飓风,但谁知道老天爷何时会给我们送来东风呢。”赵白苦笑道。 陈廉则显得胸有成竹:“依我看,这两天可能就会送来东风了。” 第六十八章 飓风前夕,逆流行船 【知府衙门后堂机缘】 【福:无】 【禄:宿主可提出让水军顺着昊水抵达上游截断叛军的运粮路线,配合两日后飓风导致河水逆流的时机】 【寿:无】 【喜:无】 【财:无】 系统的天气预报,在两天后果然应验了! 站在城楼上,赵白等人望着从东海边飘来的乌云,头发和袍服都在疾风中猎猎作响。 但凡在泰安城生活久了的人都知道,这是夏季飓风到来的征兆! “你是拥有预判天象的本领么?”闻人瑕怀着惊讶又振奋的心情问陈廉。 “直觉吧。”陈廉搪塞道:“或许这就是我有修神天赋的原因。” 凌云霄的脸色如黑云压城般的难看,但仍然要顺着这股东风的趋势,“既然天时在我方,那便赶紧组织水军做好准备吧。” 顿了顿,他又问道:“这水军,该由谁率领?” 本来这差事,理应由闻人瑕接下来,奈何她现在尚未痊愈。 她想了想,道:“卫所里最熟悉水军的人,我记得是熊海涛。” 光看名字,熊海涛就显得“海味”十足。 “那就让熊海涛领水军出击吧。”凌云霄也乐于把这重要差事交给“自己人”。 但陈廉自然不会允许:“不行,他的实力不允许。” 这话就差直接说熊海涛太蠢太废柴了。 “那你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凌云霄没好气道。 陈廉回道:“我上吧,让熊海涛给我当副手。” 闻人瑕皱皱眉。 以陈廉和熊海涛的关系,凑到一块必然有间隙,陈廉怎么会主动这么要求呢。 “我看行,水路就这么定了吧。”赵白拍板道,“接下来,陆地上,我们该如何部署行动呢?” 凌云霄当仁不让的站出来:“我率军出城,一方面吸引叛军的注意,给水军打掩护。另一方面,若是飓风导致叛军阵营出乱子,我再伺机行动!” 这也是目前最佳的策略部署和人员选择了,大家又磋商了一些细节事宜,就达成了一致。 下城楼的时候,闻人瑕和陈廉走在一块,低声道:“你与熊海涛搭班子,切记谨慎些。” “你是担心他因为私仇,影响了军务大事?”陈廉说道。 “我就是怕他会搞小动作,毕竟我总觉得……”闻人瑕迟疑了一下,道:“我觉得他与城中那些豪绅胥吏一样,未必是与我们齐心的。” “明白,小心驶得万年船。”陈廉笑了笑:“但凡他有小动作,都躲不过我的眼睛。” 尤其是躲不过系统的探测! 闻人瑕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总有些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忧虑。 然而,晌午时分,原本阴沉的天空忽然黑云消散,变得艳阳高照、一碧如洗。 但这反而加剧了城中百姓们的忧虑。 根据他们的经验,这是飓风来临前的宁静,这方圆几里的云朵,此刻想必都被飓风眼给吸了过去。 于是,挨家挨户开始做抵御飓风的准备,有人拿着木板将窗户钉牢封死,有人拿铲子往门口堆土防止水流倒灌,也有人爬上屋檐检查修补。 而在南城门附近的渡口上,那些本该休整加固的船舶,却显示启航的景象。 船工们忙碌地往船上搬运各种物资,并且用铁索将几艘战船连接在了一起。 “利索点,木材、绳索、桐油都准备妥当了,还有那些火石火绒都用油布包裹好了!” 熊海涛站在岸边,指挥着船工干活。 还别说,他虽然蠢了点坏了点,但下水出海的经验很足,将一切安排得井然有序。 “办得不错嘛,熊百户。” 陈廉领着庞靖忠和姜世生走了过来。 熊海涛看到他们,脸色立马暗沉了几分,但还是得硬着头皮作揖。 再不服气又能怎样,现在陈廉被敕封为钦差副使,直接骑到了他的头上。 “腿脚还利索?”陈廉瞥了眼熊海涛的左大腿。 熊海涛暗骂猫哭耗子假慈悲,嘴上道:“行动难免有些不便,但已无大碍了,幸好陈大人当时手下留情。” “还在记恨我呢。”陈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当时你我对战,都是被迫无奈之举,心里面,我还是很念熊百户当初对我的照拂。” 熊海涛脸上呵呵笑,心里mmp。 他猜测,陈廉之所以对他释放善意,无非是想缓和关系,好让他尽心竭力的协助水军作战。 可惜,太晚咯! 等上了船,那就是你陈廉通往黄泉的渡船! 这次,必定要让你这小反贼葬身在水里! 不过嘴上熊海涛说得还是挺好听的:“放心吧,陈大人,我打小就是在水上讨生活的,什么大风大浪都习惯了,飓风天出航更是家常便饭,有我给您保驾护航,保管您能一帆风顺!” “那就有劳熊百户了,事成之后,我一定让赵白先生记你一大功,没准圣上下一个敕封的对象就是你了。”陈廉笑得也很友善诚恳。 这其乐融融的一幕,让庞靖忠和姜世生觉得很诡异。 “熊百户,依照你的观察判断,飓风大概何时会到来?”陈廉询问道。 熊海涛仰头看了眼晴空,分析道:“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在子时左右飓风就会开始登陆了,而最大的风力,应该出现在丑时和寅时之间。” “就是说,子时之后,河流就可能出现倒灌了。”陈廉沉吟道。 “主要还得看风力,以及飓风登陆的地点。”熊海涛提醒道:“如果飓风没有正面登陆泰安城,抑或者风力不够大,河流倒灌也未必会出现。” “那如果现在逆流而上的话,要花多久时间靠近叛军控制的河道区域?”陈廉继续追问。 熊海涛忍着不耐烦的情绪,道:“逆流而上,就得全靠船工桨手来划船,难度很大,怎么也得三个时辰左右吧。” “行,我有数了。” 陈廉对庞靖忠说道:“安排下去,现在生火做饭,半个时辰后,全军出发!” 熊海涛呆了,诧异道:“不是要等到飓风来临时再出发吗?” 陈廉反问道:“我何时这么说过了?一开始本官与赵白先生等人商定的策略,就是随机应变、见机行事。” 熊海涛愕然了一下,咬牙道:“那万一飓风的效果不理想,没有引发河流倒灌该怎么办?” “那照样往前冲!”陈廉正色道:“我相信,有熊百户协助指挥,我军必能冲破叛军的封锁线,夺取航道的控制权!” 熊海涛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陈廉这么义无反顾的信任,却让他感到了一丝惶恐不安。 第六十九章 计中计 泰安城的卫所都早已凋敝,水军更是荒废得不像样子。 东拼西凑,勉强排出了六百人左右,分别上了三艘战船。 吃过午饭,趁着风平浪静,三艘战船在铁索的捆绑下,并排驶出了渡口。 河流湍急,又是逆行,纵然船工桨手们卯足力气划桨,战船的行进速度也很慢很慢。 不多时,在船体内部踩踏驱动轮桨的船工们就开始发起了牢骚。 “简直就是外行指挥内行嘛,明明说是要等到河流倒灌的时机才好驶到上游,现在河面一切正常就急着出发,这不是要把我们给活活累死啊。” “而且这个大白天的,叛军如果有斥候在河道附近巡逻,一眼就能发现咱们,到时候安排一群弓箭手蹲在前面,箭雨射下来,咱们都得成活靶子!” “依我看啊,这个小钦差就是突然被封了大官,身体里的那股劲,就跟瘤子似的要炸开来。跟着他跑这一趟船,怕是凶多吉少了,唉……” 这些不满的情绪,熊海涛都能想象到,但他根本没有出面安抚人心,而是一副高高挂起看热闹的姿态。 看热闹自然是不嫌事大了。 而且他还要推波助澜的搞事情! 虽然张仪死了,但那只联络叛军的信鸽被熊海涛留了下来。 刚刚生火做饭的时候,他就偷偷找机会将信鸽放飞了出去,将陈廉意图夺取昊水上游的计划通知了黑水部的头目! 黑水部的前身黑甲铁军常年驻守在东北罗刹海边,极擅长水战,估计这三艘船刚靠近叛军控制的区域,就得遭到阻击! 到那时,他就可以里应外合杀了陈廉三兄弟,然后投向叛军的怀抱。 甚至还能趁势顺流而下,反攻泰安城的南城门,进而一举攻克! 到那时,荣华富贵都将唾手可得! 船舱里,熊海涛望着站在船头的陈廉三人,眼神如波涛般汹涌。 …… “二哥,我总觉得熊海涛没安好心,怕是会往咱们的背后捅黑刀。”姜世生咂嘴道。 庞靖忠沉声道:“我会一直盯着这厮,但凡发现他有不轨之举,我便立即出手,反正现在他受了伤,没什么威胁。” “他是没什么威胁,但他背后的人,威胁就大了。”陈廉幽幽道,眼神盯着虚拟的系统面板。 【战船机缘】 【福:无】 【禄:无】 【寿:熊海涛暗中通知了叛军在前方埋伏阻击,请宿主早做防范】 【喜:无】 【财:无】 这浓眉大眼的王八蛋,果然已经背叛了组织。 难怪,之前自己设下反间计,明明都成功拖住了叛军的行动,然而黑甲铁军却还是选择了攻城,敢情就是熊海涛在通风报信! 而眼下,熊海涛主张这三艘战船用铁锁连起来,美其名曰是保障船身在风浪中平稳,实则是方便让叛军来个一锅端! 老子好歹知道曹操被连环计坑惨的事迹! 当陈廉眼冒杀意的时候,庞靖忠试探道:“他背后的人?你意思是他可能已经暗通了叛军?” “大哥倒是机敏。”陈廉莞尔道。 “现在城中暗流涌动,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着吃里扒外。”姜世生忿然大。 蓄谋着改立门头,甚至私通叛军的情况,在泰安城的官商阶层已经屡见不鲜了。 庞靖忠和姜世生在这个战争前线呆了这么久,早已看清了许多权贵明哲保身的软骨头。 以他们对熊海涛的了解,现在叛军压境,熊海涛大概率会脚踏两艘船,优先保全自己。 “那要不趁着现在还没出事,咱们就拿下他!”姜世生提议道。 “捉贼要捉赃,现在他尽心竭力的协助行船,我们贸然拿下他,恐怕会引发兵士们的不满。”陈廉否决了这建议。 “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拖着这个隐患去打叛军吧。” “莫慌,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陈廉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了两人。 “可以,就这么做。”庞靖忠轻轻点头:“咱们就好好送熊海涛一程。” 他是恨极了熊海涛。 打压欺辱了他这么久。 现在是该新仇旧账一块算了! 三艘战船又逆流行驶了一个时辰。 这时,飘走的乌云卷土重来,再次遮蔽了晴空。 风浪渐渐大了,不多时,天上下起了淋淋漓漓的雨。 船体的起伏幅度也在增大。 “陈大人,看样子飓风真的快来了,这时候不好行船,要不抛锚停靠一会吧。” 熊海涛走过来建议道:“现在航行的风险,其实不亚于飓风来临的时候,正好也该让船工他们歇一歇,养精蓄锐,后面好一鼓作气冲破叛军的封锁。” 其实他是想给叛军争取时间,在前面设下埋伏。 陈廉看透了他的小心思,却装出为难的表情:“但飓风来临的时候,风急浪高的,怕是更不好前进。” “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如果飓风真的引发河水倒流,优势便来到了我方,那就能大大加速效率,如虎添翼。” 熊海涛忽悠道:“反正就算晚一点,叛军也不会因此加大对河道的封锁,而且等到了恶劣风气,还能对我方起到掩护作用。” “但也要讲究兵贵神速。”陈廉思考了一会,决断道:“那这样吧,解开一艘战船的铁索,先行前进,查看情况。” 熊海涛怔了怔,迟疑道:“兵力本就不多,若是还分开来,怕是不妥吧。” “如果熊百户不放心,就由本官先行一步!”陈廉一副不容商榷的口吻。 熊海涛琢磨了一下,道:“既然大人心意已决,那下官只好遵从,但大人您不熟悉水战,还请让下官陪同。” 陈廉不假思索的同意了。 熊海涛这才松了口气。 把战船分开来,必然不方便叛军一网打尽了。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陪着陈廉先行一步,等着叛军出击时,他再里应外合杀了陈廉,再控制住战船。 再之后,他就忽悠剩下两艘战船继续陷入叛军的包围圈。 届时,大家知道钦差已死,肯定就不战自溃了。 虽然冒险了一些,但胜算依旧很大。 熊海涛暗暗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忽然,熊海涛想起了什么,左右瞅瞅:“对了,庞靖忠和姜世生呢?” “去另外两艘船上坐镇了。”陈廉搪塞道。 熊海涛得知陈廉落单了,更是振奋雀跃。 第七十章 熊海涛的叛变奋斗史 很快的,一艘战船解开了铁锁后,就单独脱离出来,迎着逆流和风浪继续往前航行。 不久后,天已经全黑了。 天地间,狂风呼啸,豪雨磅礴,犹如地狱。 河道上的景象更是凶猛,层层叠叠的浪涛不断掀起,几层楼高的大浪更是不断出现。 而那一艘战船置于其中,剧烈的颠簸起伏,大有随时要被巨浪吞没的趋势。 “除了掌舵值守的,其余人都进船舱!” 熊海涛在风雨中奋力大喊:“甲板上的人,也统统拿绳子把自己跟桅杆这些东西绑起来,以防不测!” 而他早已经捆好了绳子,系在了船头的将军柱上。 其实他更想躲进船舱避雨。 但他清楚这种恶劣天气,躲在里头的危险性反而更大,一旦船翻了,那绝无生还可能。 在船头上,一旦情况不妙,他大可以及时自救或逃离。 而且站在船头上,如果看见叛军了,也方便他配合照应叛军登船! 只是,看着同样杵在船头的陈廉,熊海涛只觉得膈应。 这小子继续呆在这,怕是不好操作了! “大人,您也赶紧进船舱避雨吧,这里下官盯着就行了。”熊海涛提议道。 “本官作为主帅,本就该身先士卒!”陈廉大义凛然地说道。 “大人啊,就因为您是主帅,才不容有失啊,否则出了闪失,我们这一队人马就前功尽弃了!”熊海涛急切道。 好说歹说,陈廉这才同意了。 风雨太大,陈廉只能扒着舷墙栏杆,一步步往船舱走去。 忽然,他探头看了眼河面,惊喜道:“河水的流向变了!” 熊海涛脸色一变,急忙从自己这边探头越过栏杆,往河面张望。 果不其然,河水倒灌逆流了! “天不助我!” 熊海涛却是一阵懊丧。 还真让陈廉赌对了! 只是这么一来,即便叛军能顺利的夺取战船,也不好去顺河去反攻泰安城了! “实在不行的话,那就只能等到河水流向恢复正常再说了,当务之急,是接应叛军登船……哦,不对,是我军!” 熊海涛提前调整了立场。 忽然,他听到有人惊呼道:“不好了!有人掉下去了!” 熊海涛猛然回头,然而风骤雨急又天黑,他几乎看不清状况。 “看到是谁掉下去了吗?” “不晓得,刚刚就扶着栏杆往船舱走的,一眨眼就消失了!” 熊海涛愣了一下,随即就欣喜若狂了! 莫非是陈廉掉下去了! 是了! 那小子解开了绳子,刚刚又探头出去,怕是被风浪给卷出去了吧! “天助我也!” 熊海涛激动得恨不得在风雨中仰天大笑。 这个碍事的眼中钉,三番五次坏我的事,如今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老天爷把他给收走了! 陈廉啊陈廉,这个计策是你想出来的,没想到到头来你却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唯一可惜的是让你小子死得太痛快了! “要不要救人?”有人在远处的角落里,隔着风雨喊道。 “救不了了!只能硬着头皮先闯过去!”熊海涛回道。 “会不会是陈大人,我刚刚看见他也在船头那!” “不会,我亲眼看见陈大人回了船舱。” 熊海涛这么说可不是为了安抚人心,而是缓兵之计,确保战船继续迎向叛军。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支走了船头甲板上的其他军卒,表示自己要以身作则、身先士卒! 在船头又苦熬了一刻钟,忽然,他看见了前面的河面上漂浮着一艘战船! 这艘战船的船舷两侧,分别用铁锁连接着两岸的地面,不仅封锁住了河道,还极大的稳住了船身! 熊海涛知道,这就是叛军的战船。 由于净土教兴兵急速,主要是以陆军为主,根本就没什么船舶。 眼前这艘战船,估计还是临时从哪里调度过来保护粮草运输的。 看到这一幕,熊海涛立刻蹲下来。 在他和栏杆之间有一个物体,盖着厚油布。 揭开油布,里面赫然是一盏红色的灯笼! 灯笼内部早已点燃了,和普通灯笼不同的是,骨架是用铁丝制成,灯笼壁用的也是薄羊皮,风雨不侵。 这叫气死风灯,即防风灯笼,船只在海上遇险时,向附近发出求救信号的一种手段。 这灯笼在三艘战船上都有。 之前熊海涛曾跟陈廉说,如果发现情况不妙,就将这灯笼挂在船尾,提醒后面的那两艘战船。 但在熊海涛的计划里,这灯笼是他准备向叛军传达信号用的! 大红灯笼在黑夜里显得极为鲜艳扎眼。 很快的,叛军的战船上,就有人发现了迎上来的官军战船。 熊海涛腾出一只手疯狂摇晃,接着又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 示意叛军速速登船! 现在除了他,整艘船里都没人发现前面的叛军,对他来说,可谓天赐良机! 叛军那边大概领悟到了熊海涛的意思。 不久后,忽然一枚三角钩破空袭来,精准的落在了熊海涛附近的甲板上。 而三角钩还系着一条粗大的麻绳。 熊海涛连忙捡起三角钩,勾住了栏杆。 固定之后,又过了片刻,几个黑影利用铁环套住麻绳,穿过风雨滑向了熊海涛这边。 第一个飘来的黑影,身形相当利索,几乎不受飓风的影响,即将滑到战船的船头栏杆时,抬起双脚提前一蹬,就矫健的跃到了船上! 在红灯笼的映照下,显现出那一套森然的黑衣铠甲,可不正是净土教黑水部的头目,陆泰! “陆大人,可算把您盼来了!” 熊海涛兴奋道,同时协助其他几个黑甲军卒登上了船。 “明知道快靠近我方控制的水域了,怎么会就留你一个人在此留守?”陆泰环顾四周,沉吟道:“而且不是说三艘战船一同前来的嘛,怎么就来了这一艘?那个陈廉呢?” “大人,陈廉落进河里死了!”熊海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喜滋滋的说道。 “死了?当真?”陆泰诧异道。 “真的,卑职亲眼所见!”熊海涛笑道:“那小子根本不通水性,当时解开绳索要回船舱时,扶着栏杆探头观察河面,一不小心就栽进去了。” “现在这艘船群龙无首……不对,就我这个首领,我这就领您进船舱,劝降所有人!” 第七十一章 修为再高也怕群殴 “死了……” 陆泰在风雨中呢喃道。 语气没有欣喜,反而有些凝重,隐约还有一丝惋惜。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询问了熊海涛这艘船上的军卒人数。 “约莫两百人,但都是虾兵小卒,不足为虑。以大人您的修为就足以震慑住,即便有些刺头,大可以来个杀鸡儆猴!”熊海涛狞笑道。 没有了主心骨,就一些普通兵卒的确没什么好忌惮的。 而且战船都来到了叛军控制的水域上,加上飓风天的威胁,想来劝降会很容易。 不过陆泰身旁的黑甲军卒还是建议道:“大人,要不还是等船靠近一些,多叫来一些弟兄镇场子吧。” 除了陆泰,登上船的就四个修为较高的黑甲军卒。 陆泰想了想,道:“这鬼天气,让他们过来太冒险了,就让我出马拿下这艘船吧。” “大人果真义薄云天,这昏聩朝廷当初那么迫害您和诸位兄弟,当真咎由自取!”熊海涛趁机恭维道。 “以后大家都是自家兄弟。” 陆泰虽然不齿这个二五仔,但为了让熊海涛能尽心协助劝降,还是抛出了善意。 果然,熊海涛更显积极,屁颠颠的往前带路,领着陆泰等人走向了船舱。 敲了敲舱门,很快的,门就开了。 “好大的风,快进来!” 门内的人喊道,同时抵着随时要被风带上的舱门。 熊海涛不疑有他,从门缝里钻了进来,接着,陆泰等人也逐一进入。 “咦,怎么这么安静,其他人呢?” 熊海涛看着空荡荡的船舱,不由一怔。 “太晃荡了,大家伙都躲在船身里。” 开门的那军卒一边往里走,一边回道。 陆泰本来准备一进来就把这人杀了,结果看到这军卒自顾自的走开,并且都没细看自己等人,猛然警觉了起来。 “站住!” 陆泰握住了刀柄,寒声道:“转过身。” 那军卒的身形停顿了一下,缓缓的转过了身。 灯光下,照亮了他的脸庞,赫然是陈廉! 看到陈廉的脸,熊海涛跟见了鬼似的,惊恐失色:“你、你,怎么会是你!” “我在这不是很正常嘛。”陈廉似笑非笑。 “你刚刚不是掉进水里了嘛!”熊海涛脸色扭曲。 “没有啊,我按照你说的,进了船舱歇息。”陈廉莞尔道:“诶,你怎么还带了客人过来,这飓风天,从何而来的?该不会是被风刮来的吧。” 陆泰眯眼打量着陈廉,凝声道:“行啊,有你的,跟我玩计中计呢。” 相比熊海涛的迟钝迷糊,他很快就分辨出了这是陈廉将计就计的阴谋! 想来,这小子早已知道熊海涛跟自己暗中联络勾结了,于是伪装出失足落水的戏码,从而误导熊海涛将自己引到船上来!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陈廉拔出了佩刀:“接下来,就该让你领略我的待客之道了。” “你以为你这是引蛇出洞、瓮中捉鳖?是不是那天在城墙上的对决,让你对自己或者我的实力产生了错判?”陆泰冷笑道:“别说就你一个,再来十个你,我照样一刀足矣!” “论个人的修为,我自然不够你砍的。”陈廉岿然不惧:“但打战,终归不是靠匹夫之勇,得看谁人多。” 话音刚落,通往船体的梯道里传来了急速且浩荡的脚步声。 在熊海涛的惊恐目光下,庞靖忠、姜世生,还有一个个卫兵如潮水般的涌了出来! 不多时,上百人就将船舱挤得水泄不通! 然而,还有一百人的卫兵仍潜在甲板下的船体里! “兄弟们,好好招呼这些朋友!”陈廉提起刀,沉声道:“砍下首级者,官升一级、田宅都有。谁能砍下带头的首级,熊海涛的百户一职就归谁!” 在陈廉的鼓动下,又处于人多势众,这些卫兵们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嗷嗷叫着冲杀了上来,转眼就把陆泰等人包围住了。 寻常的修体者,对于近身战倒是不怕,但如果身处逼仄狭小的环境里,那就捉急了。 因为根本无法肆意施展招式! 更别说官军采取的是人海战术! 修体者再厉害,那也是凡胎肉体,或许能做到双拳敌十手,但上百双手,那必然是被当靶子乱砍的份! 在陈廉的率领下,军卒们当即发动了围剿。 而且陈廉似乎还提前部署了策略,让大家尽量通过冲击,把这几人分离开来,再逐个击破! 熊海涛直接吓破了胆,加上大腿的命门受着伤,只能勉强招架。 干翻了面前的军卒后,熊海涛偷瞄了一眼舱门方向,试图找机会逃出去。 “熊海涛!拿命来!” 一道凌厉的罡风袭来。 熊海涛心头一哆嗦,靠着本能的挥刀抵挡! 哐当一声,刀光之上,熊海涛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庞靖忠! “庞靖忠,我好歹对你有栽培之恩!就一定要赶尽杀绝嘛!”熊海涛悲愤道。 “去你娘的!一直拿我当牛做马!我那些年的积蓄几乎都孝敬给了你,你却说连塞牙缝都不够!” 庞靖忠低吼一声,依靠内力震开了熊海涛的刀刃。 熊海涛亡魂丧胆,随手揪住旁边一个军卒推向了庞靖忠,然后就拖着伤腿拼命往舱门逃去! 结果没跑出去两步,又一个熟悉的面孔挡在了前面。 并且刀尖也狠狠戳进了他的腹部丹田! “我大哥的那些孝敬,就当给你的买命钱了。”姜世生飒然一笑。 熊海涛张了张嘴,但随着姜世生拧动了一下刀柄,眼珠子也随之转动了一下,接着迅速黯淡无光。 在这场群殴之下,熊海涛和那四个黑甲军卒陆续倒在了血泊中。 最后,只剩下陆泰还在拼命挥舞长刀。 然而长刀在这种近身战中根本不好使,没办法,他只好弃了长刀,从一个军卒那夺来佩刀,继续死战。 或者说是背水死战! “一起上!” 庞靖忠喝道,号召卫兵们扑了上去。 而姜世生则早已绕到了陆泰的身后,趁势挥刀砍向了陆泰的后背! 关键时刻,忽然一个已经倒下的黑甲军卒站了起来,用身体硬生生的挡住了姜世生的刀! “大人!快跑!” 陆泰偏头一看,眼神倏然赤红! “陈廉!我跟你拼了!” “好,成全你!” 第七十二章 去敌营打卡 一刻钟后,陆泰身上的黑甲已经到处破损,鲜血从破口渗出来,混合着刚刚在外面沾染的雨水,蜿蜒流淌,触目惊心。 他紧握着已经卷刃的佩刀,瞪着怒目,然而身体摇晃了两下,最终还是颓然的跪倒下来。 庞靖忠和姜世生从他身后的左右两侧扑上去,将他死死摁在了甲板上。 “的确是个硬茬子,平心而论,值得让人佩服。” 陈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笑道:“但我是兵,你是贼,拿下你,只会给我带来成就感。” “你、你也曾是贼……”陆泰气若游丝的呻吟道。 陈廉面不改色:“那是以前了,现在我只想当一个好人。” 陆泰一阵憋屈。 就你也配自诩好人? 那他岂不是可以当圣人了! 但无论他如何腹诽,现在都只能任由陈廉摆布了。 “把他挂上桅杆,勒令这伙叛军投降!” 陈廉一声令下,军卒们就将陆泰捆绑起来,拖出船舱,在风雨中吊在了桅杆之上。 而这时,飓风似乎已经登陆了,并且泰安城这一带恰好在风眼中,得以迎来短暂的平静。 同时间,战船已经靠近了叛军的那艘战船。 可以看见那艘战船上已经人头攒动,摆出迎战的架势。 清一色的黑甲,都是叛军黑水部的人马。 庞靖忠站上船头,高声喊道:“陆泰已经被擒,速速投降!我数到三,不丢弃兵器,就开始砍断陆泰的手脚!” 这句话的威慑力比真刀真枪还要大。 黑水部的军卒抬头看见了高挂在桅杆上的头目,发出了剧烈的喊叫,有惊慌的,有愤怒的,有悲恸的,还有绝望的。 陆泰在这些部下的心目中地位很高,眼看陆泰命在旦夕,这些叛军士卒纷纷丢下了兵器,选择了降服。 陆泰看到这一幕,很想叫他们赶紧跑,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最终只能在空中幽幽叹息。 庞靖忠等人心头大定,又指挥叛军们拿绳子互相捆绑,完了后就在两艘战船间搭上木板,率军上船接管。 “二哥,这些人该怎么处理?”姜世生请示道。 船上的叛军估摸也有一两百人。 这显然是黑水部的主力核心。 其余的人马想来都留在了叛军营地里抗台风。 也可能是陆泰觉得里应外合之下,干掉这些草包官军轻轻松松,加上战船只有一艘,就选择了轻装出击。 陈廉想了想,道:“统统绑起来,等飓风过去了,你就腾出一艘船载着这伙人返回泰安城。记得跟赵白先生和闻人瑕说,暂时勿伤他们的性命。” 这一两百叛军,大多曾是大秦的精锐部队,兵员素质极佳,杀了太可惜了。 “处理完这些人,等后面两艘船上来,你们就一起停靠在此处封锁河道,叛军缺少船只,奈何不了你们。”陈廉又叮嘱道。 姜世生好奇道:“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陈廉回道:“我要去一趟敌营!” 他早就想去敌营打卡刷一刷系统机缘了。 如今狂风暴雨夜,正是好时候。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这个河口岸距离叛军营寨只隔了一座小山丘。 陈廉率着十个卫兵在雨夜中一路疾行。 这十个卫兵都是卫所的熟人了。 最关键是那晚陈廉潜逃时,这几人都默契的选择了无视,值得信赖。 一番工夫,一行人爬到了半山腰。 俯瞰着敌营,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这些叛军基本来自外地,哪里领教过飓风。 飓风过境之下,许多帐篷都被掀飞了,到处人仰马翻、哀嚎遍野。 “大人,看这情形,都不用我们费劲去封锁粮道了,只要陆地上的部队趁此机会冲杀进敌营,定能杀他个翻天覆地,泰安城就能解围了。”有人分析道。 陈廉观察了一会,沉吟道:“不对劲,叛军的人数似乎有些少啊。” 帐篷大多被吹散了,有些帐篷即便还硬挺着,也没人敢在呆在里面。 因此叛军基本都暴露在了视线里。 而这么粗略一看,似乎只有几千人。 剩余的几万叛军跑哪去了? 其他卫兵仔细一打量也发现了蹊跷,有人嘀咕道:“该不会躲哪里避风了吧?” 陈廉心里一动,再次举目环顾,很快的,他发现在敌营不远处有一座石场,倚靠着周围的山丘。 “那石场是什么情况?”陈廉问道。 有人探头张望了一眼,回道:“大人,那石场就是周赤炎的产业,之前周赤炎被抓后曾被封了,后面叛军打过来就没守住。” “周赤炎的石场……” 陈廉突然想起了周赤炎就是干营造建材的买卖。 而这石场毗邻着山丘,确是一处极佳的开矿地。 再想起周赤炎擅长开挖地道的技能,陈廉心里顿时有了谱。 “估计那些叛军都躲进了石场里的矿洞或密道里!” 正当陈廉了然的时候,旁边又有人说道:“瞧,我方大军来了!” 大家顺势看去,果然看见在漆黑的风雨中,正有一支部队驰骋而来! 是凌云霄率军搞突袭了! 不过他这一趟显然是要跑个寂寞了。 而且估计还得被反杀一波! 随后的事实,正如陈廉预料的。 当凌云霄率军抵达营寨时,里面的叛军勉强组织了起来,准备迎战。 双方人数差不多。 但凌云霄没有上帝视角,明显还忌惮着里面藏有几万大军,只是佯攻了几下。 就好像男人对女人搞了一堆前戏,偏偏就是不进去,绵软得跟挠痒痒似的。 于是,凌云霄错失了这个宝贵的机会。 “要不要现在赶下去,告诉都指挥使他们有关敌营的情况,一鼓作气的攻进去?”大家看得暗暗焦急。 “没用,攻进去了也没用。”陈廉叹道。 现在敌营被飓风几乎摧毁,摆明了叛军是战略性的放弃了这个据点,即便攻进去了,除了干一架,根本毫无斩获。 “而且也来不及了。”陈廉注意着石场的情况。 山丘下的战场犹如这场飓风,每分每秒都在变幻莫测。 正当凌云霄激昂的指挥部队沿着敌营外围不断袭扰时,忽然石场内传出一阵喧闹震动。 只见石场边的几个山丘下,一个个洞口里,如洪水般的涌出来一波又一波的叛军! 在号角声下,这些叛军迅速组队,浩浩荡荡的杀回向营寨! 第七十三章 惊!反贼被打劫了! 看这样子,凌云霄的部队是要被包饺子了。 不过陈廉并不慌。 因为慌也没用,他又救不了。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有人征询道。 “只能先袖手旁观了。”陈廉淡淡道:“不过都指挥使他们都是骑兵,又有风雨的掩护,想来脱身不难。” “那就呆在这看着?” “那不行,咱们可不能浪费都指挥使创造的良机!” 陈廉很快有了决断:“走,趁石场空虚,咱们过去探一探。” 即便叛军倾巢出动去打凌云霄的部队,但回头他们必然还会返回石场过夜。 陈廉能做的,就是给叛军准备一份“大礼”。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后,叛军大部队已经逼近了营寨。 凌云霄见状,就意识到中了计,于是连忙收拢部队,要赶在被夹击之前撤离回去。 风大雨大,他追他逃,一场追逐战沸沸扬扬的上演了。 而与此同时,陈廉等人已经抵达了石场。 躲在山坡下的石堆中,陈廉等人小心翼翼的观察着。 此刻石场的露天地面上不见人影,倒是有几个矿洞里有火光照耀。 “机缘刷新!” 【石场机缘】 【福:无】 【禄:东南角的工事房内,神龛的山神雕像之下藏有一大块火灵石,宿主可转移到几处矿洞共同连通的山体石窟,等待叛军返回时想办法引爆,并且房内有一些引爆工具可供使用】 【寿:山体石窟中仍留守着一些叛军,不乏大修士,宿主需谨慎避开】 【喜:无】 【财:西北角的矿洞口存放着几大箱财宝,只有两个普通军卒看守】 浏览了一会这些机缘情报,陈廉同时又观察一下周围的几个矿洞。 想来这些矿洞的深处,都通往着山体内隐藏的石窟。 那个石窟,想必是周赤炎提前挖掘好的,方便安顿叛军。 难怪叛军之前提出索要周赤炎了,估计就是要让周赤炎指引出这个石窟的所在。 现在机缘系统给出的攻略,大意就是让自己想办法,炸毁这个石窟,埋葬归来的叛军。 但是石窟里还有叛军留守,即便能找到火灵石,也很难实施这个计划。 思忖了一会,陈廉渐渐萌生了一个主意。 “大人,接下来如何是好?”身旁的卫兵低声问道。 陈廉沉吟片刻,道:“我忽然又记起了一些有关这石场的事。” “哦?大人又恢复了一些之前当反贼的记忆?” 一个卫兵惊喜道。 大家都知道陈廉之前屡破大案就是靠着那些突然复苏的记忆。 只是这卫兵说得比较直接,其他的卫兵当即斥责道: “胡说什么呢?大人何曾当过反贼!” “对,大人之前是奉命在净土教当卧底。” “这件事我们都知道,怎么你会给忘了!” “别废话,大人怎么说,我们就跟着照做!” 听到这几个卫兵坚定不移的给自己洗白身份,陈廉干咳了一声,指了指东南角的工事房,“我记得那工事房里有些趁手的东西,可以派上用途。” 随即,一行人摸着黑小心翼翼的潜进了工事房里。 里面堆着各种开采和运输工具,杂乱肮脏。 倒是门口侧边的区域很干净整洁,放置着一座半人高的神龛,摆着山神像。 这是许多石场的标配,在挖山开矿时用来祈求平安的。 “你们去那堆杂物里找几样东西,就是引爆用的工具,诸如引火线、火油。” 陈廉吩咐完之后,自己来到了神龛前,双手握住山神像,试着往上抬起,果然下面藏着一个洞。 他放下山神像,手伸进洞里摸索了一下,摸到了一块石头,取出来一看,赫然是火灵石! 这玩意的威力,陈廉已经领教过了。 当初颜钰给自己的就珠子大小,遇到火后,就以凶猛的威力炸毁了周府里的地窖。 而现在陈廉手上的这一块,足有那珠子的百倍大。 要是遇到火,夷平整座山丘都绰绰有余。 看着这块火灵石上的许多切割面,陈廉暗暗思忖: “估计周赤炎藏了这么大一块火灵石是用来开矿的,每次切下来一点,成本和效果比火药好得多,后来谋害何怜香的那颗火灵珠应该也是从这切下来的。” 这时,那几个卫兵也有了发现:“大人,引线和火油都找到了。” “行,你们把这些东西留下,再帮我做一件事就速速撤离。”陈廉道。 “大人,你让我们走?那你呢?” “我自然是留下来将这叛军巢穴给毁了!” “大人,我们也要留下来与你生死与共!” “闭嘴!这是军令!”陈廉沉声道:“你们放心,我很惜命的,不至于拿命跟这些叛军陪葬,等你们帮我引开叛军后,我炸毁这里就立刻返回泰安城。” 闻言,这些卫兵这才勉强同意了下来。 大家又商议了一番细节后,这十个卫兵就先离开了工事房。 陈廉则将火灵石和引线、火油等东西统统存进了山河盘里。 接下来,他就开始安静地等待了。 忽然,他在风雨中听到了附近传来了喊杀声。 “反贼!纳命来!” “呀,跑了一个,不妙!” “快看,这里果然藏有财宝,肯定是那些叛军劫掠来的。” “赶紧拿上一些跑,刚刚跑的那个肯定去报信了!” 这是那几个卫兵的声音。 按照陈廉布置的方案,他们离开工事房后,就溜到了西北角的矿洞口。 机缘系统说那里放着几大箱财宝,只有两个普通的叛军军卒看守,估计是叛军临时从营寨转移过来的。 而那几个卫兵要干的自然不是劫财,而是搞出动静,然后就火速撤离,并且将石窟内的叛军也给吸引出来。 又等了一会,外面的动静声更大了。 有人在外面气急败坏的喊道:“哪来的官军,这鬼天气居然跑我们这打劫!明明我们才是反贼!快!给我追上去!” 密集急促的脚步声经过工事房,渐渐地消失在了风雨里。 陈廉倒是不担心那几个卫兵会遭遇不测。 毕竟石场里没有马匹,大家都是靠两条腿,只要那几个卫兵按照原路返回到河岸边,自有庞靖忠他们接应。 而现在靠这几个卫兵将留守石窟的叛军给引走了,接下来,就是陈廉上演奇迹的时刻了! 第七十四章 爆破小能手 等到外面彻底安静之后,陈廉这才摸着黑走出了工事房,走向了西北角的矿洞。 进入矿洞不久,陈廉就看见了几大箱敞开的财宝,顺手就统统搬起来丢进了山河盘里。 赃款自然是要充公的。 而他就是公差。 完成顺手牵羊后,陈廉继续小心翼翼地深入,走了一会来到深处,就看到了一扇打开的石门。 石门中,有更明亮的灯光。 他靠在石门口,探头张望了一下,看到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地下防空洞”。 这几乎是把山体挖空了大半。 看样子足以容纳上万人! 此时,里面空空如也。 然而陈廉没有掉以轻心,因为他看见石窟中,除了连接了几个矿洞,还连通了几个小屋子。 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人。 观察了一下,陈廉搜寻着可供藏匿火灵石的地方,最终目光锁定了一处角落。 那角落堆满了各种物资,跟小山似的。 陈廉疾步跑到了这一堆物资的后面,从山河盘里取出火油、引线和火灵石。 他先用引线一头把火灵石绑起来,塞在了杂物中,然后将火油洒在周围一圈。 做完这些,他就拉着引线走进了旁边的另一个矿洞。 这矿洞正好位于这堆杂物的后面,引线铺设在石窟的地面上后,陈廉还拿了一些杂物放旁边遮挡。 至于进入矿洞后就不必这么麻烦了。 矿洞内黑森森的,地面也都是泥泞的土壤,引线放在上面很难看得见。 拉啊拉。 他一路拉着引线走到了这个空洞的中段位置。 依稀能看到出口。 他估算了一下,觉得可以定为安全距离。 其实他的计划很简单,先跑出去继续潜伏着,等待叛军回石窟,然后再溜回来点燃引线,直到引爆火灵石! 虽然成功率不到百分百,但总归值得一试。 试成功了,自己就捞到了天大的功劳! 正当陈廉准备执行行动时,蓦地,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有人回来了?! 这时候暴露了就前功尽弃了! 快速思忖了一下,陈廉当即在地上挖了个小土坑,将山河盘放进去后又接着掩埋,但还是留出了一小块口子。 “先藏进去,等人离开后,再通过这个小口子出来!” “藏得这么深,应该不会被发现!” 随着脚步声逼近了,陈廉立刻钻进了山河盘里! 落在这片世界的祭坛上,陈廉还没坐稳,曹欣荣的鬼魂又冒了出来。 “大人,您又来了,我等您等得好苦啊。”曹欣荣干笑道。 “你等我作甚,催命呢。”陈廉翻了个白眼。 “大人,我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曹欣荣无奈道。 陈廉这才多看了他两眼,发现他的元神似乎淡化了许多! “若是不能再及时的寻找到合适的躯壳,我就该彻底消散了。”曹欣荣恳求道:“如果您不放心,大可以丢一具残破的肉身进来,只要我身处山河盘中,就逃不出您的掌心。” 陈廉摆摆手:“我会尽快帮你物色的,今夜应该会有许多残破的肉身,随便你挑。” “嗯?”曹欣荣不解其意。 陈廉没解释,反问道:“我该怎么感知外面的情况?” “说难也不难,只要元神出窍后, 与此方世界融为一体,便能做到。”曹欣荣随即讲了一些口诀和窍门。 陈廉琢磨了一会,便盘腿坐在祭坛上。 “万物同呼吸,灵虚入山川。天地共我身,一息定乾坤。”曹欣荣在旁提点道。 这句话的大意,就是让陈廉尝试感知这片山河的意境,做到呼吸同步之后,再元神出窍,融入山河万物。 接下来,元神再带着这种感觉返回身体里,便能实现身心和天地同步,在呼吸之间感知到山河盘外部的情况。 流程看似简单,但做起来也不容易。 但还好炎煌兽与陈廉的元神已连接在了一块,依靠炎煌兽对此方世界的熟悉,陈廉很快摸索到了周围的独特律动。 树叶摇曳、河水流淌,在这点滴的细节间,他似乎感知到山河在“呼吸”。 于是,他调整呼吸节奏,与山河做到了同步。 随即,他便驾驭着炎煌兽实现了元神出窍,纵横驰骋在山川中。 溜达了一圈,将意念留在各处,再返回身体里后,陈廉立时有了焕然一新的感觉。 他不仅觉得与此方世界融为一体,而且意念还扩散了出去,弥漫在天地中,直到天地之外…… 然后,他又看到了那个幽暗的矿洞,以及一张熟悉的面孔! 黄天秀! 当意念完全扩散到山河盘外面后,场景也变得更清晰。 陈廉分明看见黄天秀正拿着山河盘,一副若有所思状! “卧槽!我都把山河盘埋在土里了,居然还能被这家伙发现?他是有雷达嘛!” 陈廉的心态一度炸裂。 本来都做完一切准备了,只要溜出去就能成功大半了,没想到突然来了一个人,还是黄天秀! 更绝的是,黄天秀还精准地找到了这块山河盘! 但问题是,这块山河盘是他从曹欣荣的手里夺来的,而本属于黄天秀的那块山河盘还在闻人瑕的手里,这家伙是怎么发现的? “我就说此处怎么会有意念的波动,竟然有一块山河盘!”黄天秀捧着山河盘,脸色疑惑又震惊:“这不是我的那块,是属于谁的呢?” 陈廉闻言,立刻睁开眼,质问曹欣荣:“意念渗透出去会被人察觉到的?” 曹欣荣回道:“是啊,如果山河盘附近刚好有大修士,这时意念释放出去,必然会被发现的。” “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曹欣荣一脸的无辜,但眼神分明有些狡黠。 陈廉一阵恼火,怀疑这老登是故意要置自己于险境,好给他自己创造脱身还魂的机会! 但现在陈廉也顾不上找他算账了。 反正意念都释放出去被黄天秀发现了,那索性继续暗中观察。 而这时候,黄天秀也似乎在尝试用意念连通这块山河盘,但试了一下后就皱眉道:“已经有主了,这该不会是老曹的那块山河盘吧。” 第七十五章 我老曹呢 黄天秀这么怀疑很正常。 毕竟在泰安城这边,他只知道曹欣荣也持有山河盘。 而上次曹欣荣为了帮他杀陈廉,事败后就杳无音讯,生死不知。 “莫非,曹欣荣是逃到了这个石场里?” 黄天秀沉吟了片刻,忽然对着山河盘喊道:“老曹,老曹……” 陈廉明白他是以为曹欣荣苟在了山河盘里,于是寻思起该如何利用这个“误会”躲过这一波危机。 黄天秀看迟迟没有得到回应,正纳闷之际,耳旁传来了一阵叫嚷。 “草草草,谁老草啊!” 原来是几个叛军的士卒走了过来,瞧见是黄天秀后怔了怔,却也没有为刚刚的戏谑而道歉或者收敛。 “哎哟,原来是咱们净土教的大贤圣师啊,失敬失敬。” 那几个士卒都显得满不在乎,连礼节都没有,脸上堆满了轻蔑和讽刺。 黄天秀快速将山河盘藏到了袖子里,面对几人冷冷说道:“你们怎么回来了?” “那群官军被我们像撵狗似的到处跑,他们又都骑着马,风大雨大,实在懒得追了,于是就先撤回来了。”士卒回道。 “但也不能大意,官军会趁着飓风夜来偷袭,必然是提前做足了部署,没准还会有其他的后招。”黄天秀告诫道。 “是,是,大贤圣师说的是,但我们几个都是听令办事,要不您去找大帅他们说说,让大家都听您的指挥?” “……” 眼看黄天秀不吱声,那几个士卒的态度愈发放肆。 “话说回来,天秀先生被那什么圣子敕封为大贤良师,代为掌管净土教,怎么说也该有个盛大隆重的典礼啊,结果到现在却还跟没事似的。” “没办法,现在大战在前,大帅们哪有这闲工夫。不过为了体现对圣子敕封的重视,怎么也该让天秀先生站出来给大家说两句啊,这下倒好,连出征都不带上天秀先生。” “你懂什么,天秀先生现在贵为大贤良师,就应该舒舒服服坐在头位上,享受着大家的拜祭,这种又苦又累的差事轮不到他,毕竟他之前在官军那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这几个士卒不顾黄天秀的铁青脸色,随心所欲的嬉笑调侃和挤兑。 看得出来,叛军内部,对于这个空降的“掌教”根本不当一回事。 甚至因为这个特殊身份,黄天秀还成了那几位头目眼中的众矢之的。 待遇比之前当教习还要差。 毕竟净土教寻找圣子转生只是一个口号,用来缓解矛盾、维持平衡的。 现在圣子没找到,却冒出来一个掌教骑到头目们的头上,谁会高兴? 陆泰等头目可不允许傀儡吉祥物冒出来跟他们争权夺利。 趁着黄天秀如今势单力薄,赶紧把这个扫把星扼杀在萌芽状态! 于是,从上到下,大家的打压和奚落、排挤,这几天在黄天秀的面前屡屡上演。 这让他格外悲愤,却又不能明着掀桌子撕破脸——除非他豁出命要跟这些头目死磕! 但他自然没这胆气,只能生生闷气,甚至都怀念起了坐牢的日子。 最起码在那里,他尚有一点做人的尊严。 这几个士卒冷嘲热讽了一通,忽然有人在外面高声喊道:“不好了,财宝被人盗空了!有没有看到可疑之人!” “出去一趟,家被偷了?那么多的财宝全没了?”士卒们面面相觑,纷纷赶过去看情况。 黄天秀却又陷入了思索。 但他没动声色,携着山河盘匆匆走向了石窟。 陈廉一看这情况就更急了,这还让他怎么上演奇迹? 当黄天秀来到石窟时,里面已经陆陆续续坐了不少人。 都是刚干完官军的士卒们。 三三两两的围坐着。 当黄天秀从他们身边经过,有人会瞥一眼,有人嗤笑一声,也有人翻了个白眼。 大概在他们看来,黄天秀沦为阶下囚也就罢了,居然还没脸没皮的要来领导净土教,实在恶心。 而且这家伙身无寸功,在石窟里居然还有独立的小单间! 黄天秀对周围的敌意视若无睹,默默走进了一个小房间。 关上门后,黄天秀就立刻掏出山河盘,继续说道:“老曹,你是不是受了重伤,藏在山河盘里修复疗养?” 仍然迟迟没有回应。 黄天秀叹道:“看来你伤得相当严重,都是我害了你,但谁又能想到,那陈廉如此不俗,又卑鄙可恶!” 这些新声,曹欣荣是听不到了。 陈廉也默默地问候了一下黄天秀的祖宗十八代,随即又思索了一下,就在山河盘内的世界里找到了一块石头,拿出佩刀在上面镌刻书写。 “老曹,我该如何帮你……啊呀!”黄天秀还兀自对着山河盘抒发感情,冷不丁的,一块石头从山河盘里飞出去,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黄天秀被砸得龇牙咧嘴的,一手捂着额头,一边捡起了石头,看到上面的那行字不由一怔。 “此地不宜现身,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请将山河盘携带到刚刚发现的地方,我有一件大事相告。” 黄天秀瞅了半晌,一时间琢磨不透,就只好耐着情绪继续枯坐干等。 等啊等,等到外面的风雨声更大了,却不知具体的时间。 而那些劳累困倦的叛军士卒们也统统缩在石窟里歇息。 连那些头目们都顾不上被盗走的财宝,只能回房睡觉。 当一切都寂静了,黄天秀就揣着山河盘,再次走出去,轻手轻脚的走去了刚刚捡到山河盘的矿洞位置。 “老曹,我按你说的做了。” 黄天秀捧着山河盘,语气温柔。 就当他满心期待的时候,一道人影从盘中窜了出来。 没等黄天秀回过神,一抹寒光就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那一刻,黄天秀呆若木鸡,看着面前的陈廉,惊诧道:“我老曹呢?” “曹尼玛!” 陈廉骂了一句。 要是这家伙坏事,他早完成了计划,何必干等到现在。 但他没急着下杀手,而是从腰间掏出火折子,吹燃之后,看了眼隐蔽在地上的引线,弹指丢了下去。 瞬间,引线被点燃了! 黄天秀看着往石窟方向窜去的火苗,愕然道:“这火是要烧到何处?” 陈廉微微一笑:“一块火灵石,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七十六章 斩白蛇立誓 惊喜? 只有满满的惊恐好吧! 那一刻,黄天秀直接目眦欲裂,惶恐的看着火苗顺着引线一路往矿洞深处烧过去,直达那座石窟! 准确的说,是直达藏在石窟里的那块火灵石! 这要是引爆了,后果…… 没等黄天秀脑补那恐怖的画面,拿在他手里的山河盘忽然被陈廉夺了去,随即,架在他脖颈上的刀刃也撤去了。 陈廉轻笑道:“你现在赶过去报信还来得及,但你也得做好给他们陪葬的准备。” 撂下这话,陈廉撒腿就往洞外狂奔。 黄天秀看看他的背影,又扭头瞅瞅矿洞深处,内心一番纠结犹豫后,最终一跺脚,也跟着陈廉一块往外跑了! 反正现在他赶回去报信,大概率也来不及了。 现在里面的人都在歇息,要集体撤离,根本是不可能的! 而且还得把他自己也给搭进去! 既然如此,那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逃脱良心上的谴责后,黄天秀也顺利的逃脱了出去。 当他来到矿洞口的时候,陈廉已经陷入了包围圈里。 石窟只能容纳一万多人,其余叛军在这个飓风夜里只能驻扎在石场一些背风的山丘地带。 也就是这条矿洞的外面。 于是陈廉一出去,就跟一伙叛军士卒碰了个正着。 “原来还有官军狗藏在这,大家快来!” 一个士卒喊道,试图纠集更多的人。 而黄天秀跟出来后,那些士卒也喊着让他出手制服陈廉。 陈廉和他对视了一眼,嘴角泛起促狭的笑意。 黄天秀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没有声张石窟中即将发生的惨祸,只是叫嚣着让陈廉速速投降。 那架势,好似他是追着陈廉才跑了出来。 陈廉怡然不惧,拿起佩刀做出戒备的状态,以及随时逃奔的准备…… 轰隆! 从矿洞深处传来巨响,把那些正要围攻的士卒们吓得一愣。 他们循声望去,分明看见风雨中的山体震动了几下! 而眼前的矿洞,以及其他通往石窟的矿洞,也在顷刻间发生了塌方! “怎么回事?里面怎么有爆炸声!” “塌了!山塌了!里面的伙计可怎么办啊!” “护法将军他们也都在里头呢!还有上万的弟兄!” 周围的叛军士卒们纷纷赶赴了过来,悚然见证着这场灭顶之灾。 所有人都陷入了不知所措中。 茫然的他们本能的想寻找主心骨。 “天秀先生,怎么办啊……诶,天秀先生呢?” “刚刚那个官军狗趁我们走神跑了,天秀先生追上去了!” “精锐和头领全都葬身在里面了,这净土教往后可怎么办啊?” “这、这只能看天秀先生了,他最近不是被转生的圣子敕封为大贤圣师吗?” “或许这真的是净土娘娘的旨意,知道大祸将至,要选出一个人领导净土教唉。” …… 风大雨急。 嘶喊遍野。 陈廉趁着混乱,顺利地逃离了石场,潜入山丘,一路向着昊水的方向狂奔。 一路上,仍有一伙叛军在追逐着他。 还好他有山河盘这个“小空间”,几次有惊无险的躲过了追捕。 最后一次,他将山河盘藏在一个石头缝里,再次潜藏了进去。 通过留在外面的意念,他发现了一群叛军以包围之势往这逼近。 “咦,刚刚还看见人往这躲了,怎么一下子就没影了!” “大家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地方!就不信他会飞天遁地了!” 就在这时,黄天秀也赶到了这里。 其实他知道陈廉肯定又藏在了山河盘里。 但他没有把这个信息说出去,甚至没有根据意念去搜寻。 装模作样的搜了半天,黄天秀对着众人说道:“这鬼天气在这搜寻怕是很难了。” “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这个害了我们上万弟兄的官军狗跑了?” “大家请听我一言!”黄天秀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振声道:“上万弟兄惨死,我悲恸万分,但剩下几万弟兄的命运才是当务之急。” “现在我教的那些中流砥柱都葬身在那了,现在大军群龙无首,若是此时官军再杀过来,那恐怕凶多吉少。” “而且刚刚我留守在石场中,曾有一个黑水部的士卒从昊水那赶来报信,说陆泰等人已被生擒。” 此话一出,这些士卒顿时又乱成了一锅粥。 连陆泰都被官军拿下了,那等于昊水河道也被官军控制了! 那么接下来的粮道也等于是断了! “这可如何是好,天要亡我净土教啊!” “诸位,当前唯一可行的法子,就是尽快收拢大军,然后尽快撤离!” 黄天秀提议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虽然没了一万弟兄,但我们尚有几万兵力,回到根据地后再休养生息一番,接下来积蓄完力量后,等待合适时机,照样可以卷土重来!” 闻言,大家都动摇了。 现在似乎只能按黄天秀说的这么操作了。 只是五部的头目都没了,这以后谁来当家做主呢? 以前几个头目忙着争权夺利,现在大权却一下子空置了下来。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眼前这位“大贤圣师”。 “天秀先生,既然净土娘娘委派圣子敕封您为掌教,那接下来不如由您带着大家闯出一条活路吧。” “没错,天秀先生一向德高望重、学识渊博,由他接手我教,肯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对,我支持天秀先生领导咱们,他才是众望所归!” 看着大家开始推举自己,黄天秀自然要谦虚推辞。 “掌教一职,我本来就德不配位,但现在我教生死存亡之际,我愿意尽我全力助大家脱困。待稳定下来后,大家再重新择选贤能担纲大任吧。” 黄天秀大义凛然地说道。 正好一条白蛇从他的脚边溜过去,他提剑就斩了下来! 指着被砍成两截的白蛇,黄天秀又道:“今日,我斩白蛇立誓,定要实现净土娘娘的宏愿,让人间重新化作乐土!” 此举引来了一片喝彩。 黄天秀心潮澎湃。 他忽然尝到了权力的甜头。 同时,他也有些明白陈廉刚刚在矿洞内留他一命的原因了。 “陈廉,你我师徒之情,就此一剑两断,但愿你我在不同的阵营都能搏出一份大前程,待重见之日,再一决高下!” 第七十七章 我被大水冲回来了 留下黄天秀,陈廉是经过了利弊的考量。 如果那时杀了黄天秀,对净土教剩余的人来说几乎没什么损失,毕竟这本来就是一个傀儡工具人。 到时候,叛军一样会推举其他人接掌大权。 如果大权落在一个嗜杀凶狠的人手里,叛军接下来的走向就不好说了。 可能会孤注一掷豁出去,继续拼尽全力去攻打泰安城,威胁依旧存在。 与其这样,还不如尝试让黄天秀正式上位。 最起码这个人有文化讲规则,还心存诏安的心思。 让他领导叛军,大概率会带着叛军撤离,重新稳定发展。 当然,如果这消息让凌云霄知道了,这家伙大概率会兴兵追杀,彻底斩草除根。 但对于陈廉来说,他如今必须得“养寇自重”。 留着叛军的残余力量,那自己的钦差参赞、平乱都尉身份就还有效,接下来仍然能有存在的价值使命。 他已经尝尽了兔死狗烹、卸磨杀驴的滋味了。 等到黄天秀完成斩白蛇的仪式,这伙叛军就往石场赶去。 陈廉又在山河盘里苟了一会,确认安全后才冒了出来,继续翻山越岭。 当飓风过境,风雨停歇时,天已经亮了。 此时的泰安城内,也是一片纷乱。 凌云霄正灰头土脸的坐在知府衙门的后堂里。 眼看赵白脸色淡漠的撰写着公文,他生怕赵白会写不利于自己的内容,就开口说道:“大人,此战没能成功,非我指挥不当所知,谁知道叛军这么狡诈,居然偷偷转移了大部队在别处,害得我军被前后夹击,只能匆忙撤离。” 赵白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是一军主帅,本就该考虑周全,既然是飓风夜,就该提前想到叛军无法再呆在敌营里,比如派人去附近的山头观望,结果你却贸然莽撞行动。” 顿了顿,赵白忽然语带讽刺:“但说你是莽撞行动,可据说你在抵达敌营时,却又犹犹豫豫,只在周围环绕,你这是临阵畏缩吗?” “不是,绝不是这样!”凌云霄赶忙辩解道:“当时敌方情况不明,我怎敢冒进,再说了,起初的部署,就是让我牵制住叛军,好给水路上的部队争取时间。” “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了,先看看水路那边的情况吧。”赵白摇头叹道。 “但愿陈廉能行,虽然希望不大。”凌云霄寒声道。 公事上,他自然希望水军能顺利冲破叛军的封锁线,夺取昊水的控制权。 但私心上,他又不希望陈廉能成功,因为这会衬出他的失败无能! 最好的结果,就是水军能成功,但陈廉壮烈牺牲了……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有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汇报道: “报巡抚大人,昊水上的军队传来消息,已经成功夺取了河道的控制权!” “做得好!”赵白拊掌叫好:“伤亡情况如何?” “我军虽有人员折损,但伤亡不大,关键叛军黑水部的主帅陆泰已被生擒,刚带到南城门口等待处置。” “陈廉办得不错。” “但陈钦差在完成使命后,又连夜奔赴叛军的营寨了,至今没有消息。” 闻言,赵白不由悚然动容,追问道:“他去敌营作甚?” “陈钦差临走时说想再看看有没有机会能直捣黄龙。” “太冒险了!”赵白眉头紧锁。 凌云霄则说起了风凉话:“看来最莽撞的还得是他,但他孤身犯险,又能杀几个叛军呢,太贪功冒进了!” 赵白懒得理睬他,只是站起来,焦虑地来回踱步。 过了一会,又有人进来汇报:“大人,昨夜随陈钦差奔赴敌营的那几个人回来了。” “快叫进来!” 不多时,那十个卫兵就一身狼藉的进屋了。 “陈廉呢?” “陈大人带着我们翻上山岭,发现叛军大部队已经转移到附近的石场后,趁着交战的时机,就潜入了石场里。” 卫兵将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这次别说赵白,连凌云霄都听得心惊肉跳,质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说,陈廉看着我率军与叛军搏杀,他则绕去了石场里找到了炸药?” “是的,陈大人让我们引走叛军后,就继续潜伏在石场里,说是要找机会将炸药藏在叛军歇息的地方。” “怎能这么胆大妄为!”凌云霄忿然道。 赵白则好奇道:“他是怎么找到炸药这些的?” “陈大人说他又想起了一些过往的事,很轻易的找到了火灵石等物。” “这小子,是要火中取栗啊。” 赵白感叹道,但对于这个计划,他是很不赞成的。 这分明是拿性命当赌注! 而凌云霄冷静下来,也想到了这点,开始期盼陈廉已经葬身在石场里了。 …… 与此同时,闻人瑕正在城中忙碌着。 她由于负伤没有参加这次战斗,但飓风袭击过后,满城混乱,她必须得赶忙做善后工作。 房屋损毁的,百姓伤亡的,还有到处漫水。 于是,飓风刚过去,天没亮,她就率着卫兵们到处救援。 同时,她也时刻记挂着外面的战事。 不知道战果如何。 不知道陈廉是否安妥。 但眼下,她得全身心的投入到抗灾工作上。 “立刻带上沙包前往南城门口,飓风之后,必然引发洪涝,到时昊水的水位大涨,倒灌入城就麻烦了!” 闻人瑕踩在已经淹到膝盖的水里,匆忙往南城门赶去,路上看到有百姓落难的,也会及时伸出援手。 一路折腾,好不容易赶到了南城门口。 正当她指挥大家往城门口堆放沙包,忽然城楼上有卫兵喊道:“千户大人,城外有一个人喊门,自称是陈廉大人。” “是不是陈廉,你难道认不得嘛。”闻人瑕仰头道。 那卫兵苦笑道:“那人满身污泥,实在分辨不清啊,而且城外都是水,也不好直接开城门。” “我来看看。” 闻人瑕匆匆上了城楼,在栏杆前垂头看去,不由愣住了。 只见一块木板漂浮在水上,一个满身黄泥的人趴在上面。 看见闻人瑕后,那人立刻喊道:“闻人瑕,快捞我上去,否则我等会又得被冲走了!” 第七十八章 祸水东引! 当陈廉在知府衙门里美滋滋的泡澡时,后堂内,赵白、凌云霄和闻人瑕皆是神情古怪。 通过刚刚闻人瑕刚刚的转述,他们得知了三个惊世骇俗的消息。 第一,陈廉的行动成功了! 他利用火灵石,将藏在山体里的石窟给炸了,也将叛军那一万的精锐主力统统埋葬了! 第二,在躲避追杀的途中,他得知剩余的叛军在收拢人马之后,准备撤退! 而新的领袖,就是黄天秀! 第三,陈廉在翻越山岭即将跟庞靖忠他们汇合时,昊水的水位忽然暴涨,强大的洪流瞬息席卷而来,将他裹挟冲走! 然后,他一路漂浮辗转,最后被冲回到了泰安城。 这,是一个正常人能整出来的事? 饶是三人见多识广,也不由得瞠目结舌。 “等等,前面两个事暂且不谈,他都被洪水冲走了,居然还能被平安的送回到城门口?这运气未免好得离谱了吧。”凌云霄着实凌乱了。 “回来的路上我也曾问过他这一路的经过,他说当时即将被洪水淹没时,看见了一个飘来的树干,于是就拼尽全力游过去抱住,然后随波而流,居然回到了泰安城。” 闻人瑕的神态语气也满是古怪,最后感慨道:“的确是运气很好,但这不是好事嘛。” “这小子一向机缘深厚,否则他又怎么能从将死之人,一步步洗白身份,走到今日的位置呢。”赵白莞尔一笑。 这么说,倒也有理有据。 不是这份逆天的运气,陈廉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总之,他立下这不世之功,基本化解了泰安城的危难。”赵白的态度明显缓和轻松了许多:“过两天京都的援军到了,我们对泰王殿下,对朝廷都能有个良好的交代了。” 闻言,凌云霄却忽然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冲冲道:“既然叛军的那些头目基本死伤殆尽,趁着群龙无首,我们应当立即率军追击,争取一网打尽!” 赵白皱了一下眉头。 闻人瑕则直接反对:“虽然叛军精锐没了,但仍有几万人,以我们手头的兵力仍然没有太大的胜算,而且现在城内受灾严重,我们还得赶着救灾。” “这个机会千载难逢,错过了就没下次了。至于城中的灾害,反正泰安城每年都要遭飓风破坏,百姓们也习以为常了,没必要因小失大。”凌云霄就差直接说苦一苦百姓,捞战功优先。 “赵白,本钦差之前就提醒过你,然而你总执着于功名利禄,这点上,陈廉的觉悟都比你好得多,起码他能始终秉承保家卫国的意义就是以百姓当头!”赵白叹道。 凌云霄噎了一下,顿时讪讪得面红耳赤。 “这场飓风,比起往年都严重得多,虽然为我们击退叛军带来了东风,同时也给这方圆百里造成了严重的灾难,必须得及时赈灾,减小后续的危害。”赵白为接下来的决策拍板。 但凡经常遭遇飓风的百姓都知道,飓风带来的危害,除了眼前,后续的才是最可怕的。 洪涝还只是“前戏”。 后续的百姓流离失所,粮食短缺以及瘟疫,每一件都足以引发天大的乱子! 在赵白的指示下,所有驻城的军卒卫兵统统撤下警戒,投入到赈灾安民的行动中。 陈廉也不顾刚洗得香喷喷的身子,吃完饭后,就陪着闻人瑕在城中四处疏通排水、救助百姓。 凌云霄也不敢怠慢。 毕竟两日后京都的大军就要抵达了,到时候若是让那位“泰王”看到这副惨状,哪怕御敌有功,也得遭到斥责。 只是城中的情况实在太糟了,即便他们都忙得焦头烂额了,情况也没太多的改善。 “这样下去不行,漫水严重,整个泰安城都几乎瘫痪了,后续的赈灾事宜都没法进行下去。” 城楼上,凌云霄拖着湿透的袍服,坐在炭盆旁烘烤,脸色怏怏的。 随即,他抬起头看着对面的马知府:“往年都是如何应对的?” “按照往年的经验,都只能慢慢等水退去。”马知府叹道:“无非是等昊水的水位恢复正常了,再打开南城门排水,只是今年洪涝比往年严重得多,不知道要等多久。” “百姓可以等,我们可以等,但京都派来的那位亲王殿下等不及了,必须想办法在两日内排空城内的积水!” 凌云霄气急败坏之下,说出了唯利是图的心声。 他压根不在意百姓的生死存亡,在乎的只有朝廷对他的看法。 幸好此刻就他和马知府,若是再给赵白听见了,免不了又要遭到训斥。 随即,他站起身走到栏杆前,俯瞰着泰安城的洪涝景象,若有所思了一会,他的视线逐渐转向城外,观察着周围的地貌。 忽然,他注意到了城东的那片农田,看了一会后,沉吟道:“那里没被洪水影响到,而且地势也比城中低矮,要不……” 马知府凑过去探头一看,当即打了个寒颤,失声道:“大人您该不会是想将城中积水引向农田吧?” 泰安城东面是农庄田地的聚集区,地形来说,是仅次于城南的低洼地带,而且由于毗邻昊水,也有利于灌溉,堪称是整个泰安府最大的粮仓。 面对马知府的质问,凌云霄没吱声,眼珠子却在滴溜溜地转。 “大人,使不得啊!”马知府慌忙道:“如今秋收在即,今年全泰安城乃至周围几个城镇,就全指望着这里。而且这几年兵荒马乱的,本来粮食就相当紧缺,现在为了排涝,毁了这些农田,那就得闹出更大的灾祸了!” 若不是官大一级,他都恨不得指着凌云霄的鼻子骂了。 这种馊主意居然也想得出来。 洪涝固然会死伤惨重,但熬过这一劫总能慢慢恢复。 但要是毁了农田,那死亡的数字绝对要翻十倍不止! 饥荒,饿殍,民变,都是可以预见的巨大灾难! 他马伯勇自问不是什么清官,而且也贪生怕死,但良知底线还是有的! 眼看马知府的反对态度这么激烈,凌云霄只是轻笑了一下,道:“我刚刚就是随口一说,你莫要当真,这种有伤天和的事,本官怎么会去做呢。” 马知府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大人,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总能渡过这个难关的。” 接着,马知府就匆匆告辞,继续投入到救灾工作里。 凌云霄则继续看着城东的农田思索着。 这时,一个卫兵跑上来汇报道:“大人,商会的会长徐员外在外面求见。” “让他上来吧,其他人都回避。” 凌云霄重新坐到炭盆烘烤衣服。 不一会,徐员外欠着身子跑了上来,直接来了个一揖到底,以示尊重。 “大人真是高风亮节啊,千里迢迢赶来御敌,以绝顶的智勇化解了泰安城的危机,如今又以身作则带头抗灾,实在让草民又是感激又是钦佩。” 徐员外一张口就是连珠炮似的马屁话。 凌云霄懒得理会,摆手道:“有何事?” “是这样的,大人,草民眼看此次飓风令泰安城洪涝严重,与商会同仁,以及城中的许多士绅讨论了一番,想着洪涝再持续下去,对泰安城的危害太大了,于是就委托草民充当代表,斗胆向大人您献策谏言。” 徐员外一副忧国忧民的风采。 “那你说说有什么好法子,本官也正为此事发愁呢。”凌云霄颔首道。 徐员外偷瞄了一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为今之计,只能赶紧排水,向地势洼地引导。” 凌云霄收起被烤干的袖子,冷笑道:“附近地势最低洼的地方就是城南之外,但那里现在已经被水淹了,你该不会是想祸水东引吧。” 第七十九章 只管升官发财,哪管洪水滔天 徐员外垂下眼帘,不吱声了。 “你好大的狗胆,不知道那里是田庄嘛,这是要拿泰安城百姓们的命根子,来换你们这些豪绅商贾的安全啊。”凌云霄狞声道:“按规矩,本官现在就可以砍了你的脑袋,来个斩首示众!” 徐员外连忙跪在了地上,磕头赔罪。 只是他的身子却没有丝毫的颤抖。 明显心里不慌。 按规矩要砍头,却没有砍,这说明一切还有商量的余地。 这一点,徐员外在来之前就已经做足了功课,确保凌云霄会愿意跟他商量。 因为泰安城以他为代表的豪绅地主们,早已看穿了泰安城如今那几位掌权者的成色。 钦差巡抚赵白,素有贤名大义。 马知府则与他们这些本地豪强一直关系不睦。 千户闻人瑕,疾恶如仇、公正严明,还积极的参与救灾。 至于那位钦差副使陈廉,已被全城百姓视作青天大老爷,同时被徐员外他们视作洪水猛兽了! 综合上述这些人的特征情况,绝没有一丝商量“祸水东引”计划的可能性。 惟独这位卫指挥使凌云霄,是一个成色十足的官僚,行事冷酷无情,眼中只有利益。 这种人,最适合共商坏事……哦,是共商大业! 告罪了一会,徐员外察觉凌云霄没有进一步发怒的迹象,当即心头大定,便继续打商量道: “大人,草民自知这么做罪孽滔天,可但凡还有其他法子,草民也绝不敢动这歪念头,实在是情非得已,不得已而为之啊。” “那你说说,你们怎么就情非得已了?”凌云霄问道。 徐员外竖起三根手指:“有三点,第一点,城中百姓受灾严重,许多人流离失所,草民与许多友人实在目不忍视了,就想着早些排空积水,协助大家重建家园。” 凌云霄才不信他的鬼话。 百姓流离失所算什么,他徐员外和那些豪绅地主最在意的无非是自己的宅子,以及生活品质。 但他没有揭破,继续耐心聆听。 “第二点,那就是瘟疫!洪涝之后往往可能发生瘟疫,尤其是夏天,洪涝持续越久,可能性就越大。” 徐员外说的是实话,但最大的实话还是担心瘟疫会影响到他们这些权贵。 “至于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城内的粮仓快守不住了,虽然飓风前就做好了防水措施,但架不住洪涝太严重了,再这样下去,仓内的粮食就全毁了。” 城中的粮仓有两座,一座是官府粮仓,另一座则是民用粮仓,许多米行老板、粮食商贾都会将粮食存放在那。 如今官家的粮仓早已见底了,反倒是民用粮仓的库存仍然堆得跟小山似的高,足有数千石粮食! 徐员外在其中就占了两三成! 可以说,洪涝持续下去,他就是泰安城最大的受灾者之一。 虽然比起那些连饭都吃不起的普通百姓,他可能只是得少吃一些燕窝鲍鱼或者少纳几房妾,但这依旧让他心急如焚。 为了继续维持生活的品质,他毅然决然的跑来向凌云霄“求情”。 说完,徐员外匍匐在地,哀声道:“恳请大人理解包涵,草民出此下策,绝无私心,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忍痛选择了一条能救更多人的法子。” 凌云霄也垂下眼帘,看着炭盆里飘出的火星,淡淡道:“但如果将城中积水引向城东洼地,毁了那些即将收成的田地,今年到明年,这泰安府的百姓该如何解决口粮问题?” “这个草民已有了主意,只要水患一除,商会便立刻筹措贡献粮食,举行赈灾施粥。随后,除了会将我们存在粮仓的粮食尽数拿出来供给百姓,还会去其他地方采购,确保百姓们都能吃得上饭。” 徐员外绘声绘色的讲起了计划。 凌云霄却显得兴致索然,站起身又走到栏杆前,悠悠道:“本官念你救灾心切才想出这种倒行逆施的法子,这次就不与你计较了,权当你来没过我这,我也不曾听过什么。再说了,如今泰安城的军政大事,由钦差巡抚做主,你找错人了。” 正当徐员外面露失望的时候,凌云霄忽然状若随意的说了一句:“东城门附近的水患倒是不太严重,反正叛军即将撤离,今夜索性抽调人手去支援其他地方吧。” 徐员外一怔,随即大喜过望。 他知道,凌云霄是给他开了一条后门。 至于要怎么搞,能不能搞得成,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如果搞砸了,那也与他无关。 但这已经是天大的开恩了。 不过徐员外没有再说话,对着凌云霄的背影再次欠身作揖,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凌云霄脸色漠然,遥望着城墙上的一角。 那里,陈廉和闻人瑕正组织百姓们在城墙上暂时安顿。 看着他们为民服务,凌云霄虽然没什么负罪感,但仍然有些不痛快。 他何尝想这样呢。 只是他也情非得已。 这一战到了如今,他的风头和功绩几乎完全被陈廉夺走了。 而且由于几次作战不利、表现欠妥,赵白在呈递上去的公文里,大概率不会说他的好话。 有鉴于此,他可不想再被那位“泰王”指责赈灾不利了。 因为他目前正在打点关系谋求迁任京都的职务,这位皇孙对自己的意见很可能会影响朝廷对自己的态度,这时候绝不容有失! “你们说我利令智昏也好、唯利是图也罢,但想在这吃人的世道活下去,只能做到心狠。” “泥菩萨过江都自身难保,我只是一个俗人,只能优先明哲保身了。” “至于这泰安城接下来是否会洪水滔天,我就管不着了。” 凌云霄转而四十五度角仰望着苍穹,觉得自己就如大鹏一样,早晚要翱翔在云霄云外。 一城百姓的死活,不该成为他的牵绊。 …… 城墙上,陈廉和闻人瑕指挥兵卒和伙夫架设了几个简易的灶台锅炉后,就开始给百姓们煮粥烧水。 “还好有赵白先生做主,提前开放粮仓,将粮食供应给百姓们,大大缓解了灾情。” 陈廉累得瘫坐在了地上,但看到百姓们那一张张满怀希望和感激的脸庞,又觉得值得了。 闻人瑕也靠在了他旁边的墙垛上,道:“也还好现在叛军被击退了,即便粮仓的粮食不够了,也能去别处征调。” “何必舍近求远,民用粮仓的存粮还有一大堆呢。”陈廉提醒道。 “我自然知道,但问题是那些豪绅商贾舍得拿出来吗?他们现在巴不得灾情之后再趁机大捞一把。” 闻人瑕没好气道,但转念一想,她又萌生了一个主意:“要不直接以官府的名义向他们采购吧,反正现在洪涝严重,再下去他们存在粮仓里的存粮都得泡水,没准还能压压价。” 闻言,陈廉直接玩味一笑。 闻人瑕:“你笑什么?” “我就是觉得你对这些豪绅商贾的劣根性还缺少了解。”陈廉叹道:“你信不信,他们宁可这些粮食泡水毁了,都不会便宜了老百姓。” “这是为什么?”闻人瑕迷惑道。 “因为这非但不会给他们带来实质性的好处,还会影响他们后面的生意。”陈廉分析道:“你想啊,他们现在把粮食贡献出来了,那百姓们岂不是暂时不缺粮食了,那等他们回头去周边地区采购粮食回来,还怎么卖出好价钱?” 这就是跟牛奶商户宁愿倒掉牛奶也不免费送人一个道理。 商人的天性就是逐利,无利不起早,有利盼鸡啼。 “恐怕现在泰安城中,许多商贾都已经筹谋要发一笔灾难财了,甚至盼着闹灾荒。”陈廉悠悠道。 闻人瑕细细琢磨,很快明白了这里面的潜规则,当即肃然道:“谁若是敢在这节骨眼上赚黑心钱,我少砍的叛军脑袋,只能由这些人补上了。” 陈廉见她说得斩钉截铁,却只是摇头叹道:“怕就怕,这伙人会跟我们来阴的。” 第八十章 人祸甚于天灾 “怕就怕,这伙人会跟我们来阴的。” 听到陈廉这么说,闻人瑕心里一动,问道:“你的猜测依据是什么?” 陈廉答曰:“之前供给叛军的粮草来源!” 关于支持近十万叛军的粮草来源,大家一直都很好奇。 这几路叛军从各处奔袭来,为了保证行军速度,辎重绝没可能跟得上,偏偏叛军从驻扎下来后,就没缺过粮。 而且叛军的几个根据地都在北方,以西北方为主,往这一路的地形都很复杂,根本支撑不起这么绵长的粮道。 因此,大家都一致认为,叛军的粮草是从昊水上不断运输过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粮草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我昨夜潜入石场,趁着叛军倾巢出动时,摸进了石窟里,在堆放辎重的杂物里发现了粮袋上的封口有印章标识。” 陈廉从怀里掏出了当时割下来的粮袋封口。 粮袋封口的印章标识,就相当于米行的商标,方便买家辨别和溯源。 闻人瑕见状,就连忙伸手接了过来,然而却发现这个封口的印章标识已被墨水涂抹了! 但依稀能看清最后一个字是“记”。 “很多米行的名称会叫某某记,你从叛军那看见的粮草,应该就是从某个甚至多个米行流出来的。”闻人瑕分析道,语气陡然森冷了起来:“换言之,很可能是周边地区的米行暗通叛军,向他们供应粮草了!” “商贾为了利益,通敌资敌又不是新鲜事了。”陈廉冷笑道。 的确不是新鲜事了,甚至都可以说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了。 前世今生,自古以来,大部分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的,可没多少爱国情怀。 无论官军还是叛军,谁给的利益多,他们就跟谁合作。 但闻人瑕的眼里可揉不得沙子:“以前我还可以睁只眼闭着眼,只要不过分就行,但现在危急关头这些商贾却给叛军输送粮草,帮着他们打我们,分明是给我们背后捅黑刀,必须要查清楚这些粮草的来源!” “查应该不难查,昊水上游的城池,能给叛军供应得起这么大量的粮食,我翻遍地图,几乎只有行省治所,云州府!”陈廉凝声道。 闻人瑕也认可了这猜测,问道:“当时你为何不跟赵白先生他们说这个事?” “赵白先生肯定也猜到了,只是现在泰安城这副残破的局面,实在不易多生枝节了。”陈廉解释道:“而且当时你师兄也在场,这事不好让他知晓。” “你怀疑他也参与到这些事情里?”闻人瑕摇头道:“不太可能,虽然他这人自私好利,但也心高气傲,又是平叛的主官,不至于通敌卖国。” “我也不认为他会蠢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他在云州述职,没准就与那些商贾有些关系,此事本就该先避避嫌。” 陈廉看着那些受灾百姓围聚在锅炉旁边等待施粥,道:“现在外患已经没了,但内忧仍然存在,我有些担心,本地和周围的商贾,会趁这机会推动灾难的恶化,好进一步赚这国难财。” “这伙人一个个腰缠万贯,怎么还能如此的丧心病狂?”闻人瑕气咻咻道。 “人心的欲望是不会满足的。”陈廉悠悠道:“所以很多时候,人祸往往甚于天灾。” 泰安城的豪绅商贾,都敢在战争时哄抬粮价,如今面临赈灾的局势,又怎么可能规矩老实? 只是这伙人会怎么搞小动作,陈廉暂时看不透。 只能交由系统分析预测。 这首先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地点,把这些商贾都聚集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隔着老远喊了陈廉一声。 是常以山! “总算找到你了,老弟……哦,应该改叫陈大人了。” 常以山跑过来后,正要行礼,就被站起来的陈廉给架住了。 “都是兄弟,不必见外。”陈廉笑道:“找我有何事?” “有件事需要陈兄弟拍板定夺。”常以山回道:“如今洪涝严重,而泰安山由于地势较高,有许多百姓都在那避难。马知府与赵白先生商量后,就开放了浩典阁除主楼之外的区域,用来安置灾民。” “而这时候,本地的商会也提出来,希望能把藏书的主楼也腾出位置,供他们转移存放在民用粮仓里的粮食。” “马知府的意思是,为保护粮食,值得这么干,但希望这些商贾能分出一部分来赈济灾民。” 听完后,陈廉径直问道:“商会是怎么回复的?” “别提了,一群铁公鸡,抠得很,只能拿出十几袋粮食意思意思。”常以山没好气道:“而且他们转运粮食的时间,还要求在夜深时,免得被灾民看见,发生哄抢。” “马知府同意了?” “只能同意,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粮食被毁,虽然不是官家的粮食,但若是这些商贾上告朝廷,搞不好就是渎职罪。” 常以山无奈道:“赵白先生是希望让陈兄弟你出面,作为代表,与商会再谈一谈,多争取一些粮食,毕竟这次灾情可能会持续很久。” 闻人瑕纳闷道:“为何赵白先生不亲自谈?” “他不方便出面的。”陈廉苦笑道。 赵白是钦差巡抚,他出面谈,这些商贾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答应出血。 但这很可能会引发许多后续的问题。 强制捐输,历来是官员在赈灾时的大忌。 比如商贾为避压榨,造成资本外逃。 比如,可能煽动罢市、罢运,瘫痪地方经济! 又比如商贾为回血,通过加价加租加息,进一步压榨底层民众。 无数的赈灾案例,都因为“逼捐”出现了越赈越乱的恶性循环! 最生动的例子,就是大秦的东北边疆,几年前由于主政官员过度摊派,导致豪绅们集体哗变,协助妖庭入侵,造成东北易帜。 所以,即便许多豪绅商贾人品败坏,但维持一地的运转又少不了他们,官府与他们的关系必须得控制在一个度上。 而赵白最适合扮演的角色,就是这个“调度人”。 “赵白先生得当这个白脸,缓冲这个矛盾。”陈廉撇嘴道:“而当前,最适合扮黑脸的人,非我莫属了。” 听陈廉这么一说,闻人瑕恍然之后,也不由喟然一笑。 鉴于陈廉上次新官上任放的那把火,这位钦差副使估计已经上了本地豪绅们的黑名单,还是排头位的。 现在还要逼豪绅们割肉出血,索性就让陈廉“一黑到底”吧。 “赵白先生还真是不客气,对我寄予这么大的厚望。”陈廉咂嘴道:“但正好,我也想会一会这些资本家。” 第八十一章 暗流涌动 徐员外在见完凌云霄之后,就一刻没耽误赶往了泰安山的浩典阁。 现在他一边筹划着祸水东引,一边也得努力保住手里的存粮。 这些存粮,现在比他手里的银子都要值钱,属于在灾情时的硬通货,不容有闪失。 与他一样想法的豪绅们,此刻基本都聚在了浩典阁。 毕竟如今他们的宅子也基本被大水淹了,在这起码还有一个落脚地。 但他们可不屑于跟灾民们扎堆,直接霸占了堂厨。 当然,这是他们用十几袋粮食换来的特别待遇。 徐员外来到堂厨时,一群豪绅商贾正在里面交谈着。 “徐员外,您来得正好,刚刚马知府派人传话了。” “怎么说?肯允许我们把粮食转移进主楼了?”徐员外询问道。 “肯是肯,但还得再商量,无非是希望我们多捐赠一些粮食,喂外面的那些流浪狗。” 那人直接将灾民比喻成狗。 或许在他们心里,外面的灾民根本就不算人。 徐员外沉吟道:“如今钦差巡抚在,面子总得多给一些,那索性再挤出一千石的粮食吧。” 他们的存粮有十万石出头,一千石粮食,自然微不足道。 而且他们在附近的漕运仓也还有相当可观的存粮。 然而这就足以让这些豪绅觉得肉疼。 毕竟在这次战事里,他们已经捐了不少物资了。 徐员外还尝试开导大家:“肉包子打狗是有去无回,但据说过两日朝廷会派亲王过来视察,总得让大家的面子都过得去。” “如果就只是一千石的粮食,送就送了,但看口风,似乎那位赵巡抚仍然不满足啊。” “他胃口到底有多大?不怕逼得太紧出事嘛。” “他没直说,只说会派人跟我们接洽,看意思,估计是找人继续跟我们谈判。” “他一个钦差巡抚都做不了主,这泰安城内还有谁能做主?” 徐员外皱眉沉思,忽然想起了什么:“明白了,他是想藏着幕后,丢出一把刀子对付我们。” “那这把刀会是谁呢?” “还用想?肯定是那个阎罗王派来的讨命鬼!” 徐员外很快就想到了陈廉! 一说起这位钦差副使,现场气氛陡然凝重了几分。 有人咬牙切齿:“这个讨命鬼,上次被他拿张仪的人头,还有一张功德榜,逼得我们出血,实在可恶!” 其他人也议论纷纷: “别看他年纪轻,手段确实高明,在卫所时就破获了几桩大案子,这次战事里据说也立下了巨大的功勋。” “所以如果赵白真派他出马跟我们谈,只怕我们又得被这恶狗狠狠咬上一口,该如何应对?” “还能怎么应对,反正粮在我们手上,给多少全看我们自己的主意,除非他敢拿刀逼咱们!” 徐员外听着他们的话,却在默默思量。 半晌后,他阴恻恻道:“这个讨命鬼的作风,大体就是雷厉风行,我们也没必要跟他硬碰硬,他如今心急的想筹粮赈灾,那我们干脆就用软刀子磨着他,越磨到后面,对咱们就越有利。对了,我刚刚拜会了卫指挥使凌云霄。” “他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以背对着我。” 这些豪绅哪个不是精明狡诈之辈,当即就嗅出了凌云霄的潜台词。 这背身的意思,就是让他们尽管耍小动作! 只要不影响到他的利益即可! “果然没猜错,凌云霄只想赶紧解决洪涝问题,好迎接朝廷的视察。”有人窃笑道。 另一人玩味道:“我在云州府的友人说了,凌云霄现在想谋求迁任京都,对治下的要求就是一个稳字,要维稳还得靠着我们这些豪绅士族的支持。” “既然他默许了,那咱们也别墨迹了,赶紧组织人把东城门那凿开一个缺口,把积水放出去。” “而且把城东的那些田地给泡了,咱们手里的存粮就更值钱了,正好一箭双雕!” “何止一箭双雕。”徐员外冷笑道:“届时粮荒更严重,这方圆百里的生计就全指望着咱们了,泰安府也就咱们说了算,这个陈廉到时候想我们发慈悲,只怕得跪下来求咱们了!” 大家哄然大笑。 随即,徐员外就跟他们商议一下对策细节。 眼看天黑了,他们就准备先启动运粮行动。 如今,浩典阁主楼的一二层已经被搬空了。 趁着天黑,他们才方便避过那些灾民,将存粮偷偷的运过来。 徐员外等人在堂厨里耐心等待。 一边等着存粮运来,一边等着赵白派人来谈判。 等到了夜深,眼看运粮队都到门口了,却迟迟没等到陈廉的出现。 “这小子该不会是不来了吧?” “那我们也不用理他,先把粮食搬进楼里,万一又下雨了,这些粮食就遭殃了。” 就当徐员外等人的耐心即将耗尽,忽然有人叩响了屋门。 有人去开了门,却只见一个书生正站在门口。 “你是谁?” “在下泰安书院学子高长寿,赵白先生的门下。” “赵巡抚的学生啊,快请进。”徐员外装客气。 等高长寿进屋后,他试探道:“高相公过来,是受了赵巡抚的指派?” “不错。”高长寿点头道。 闻言,徐员外等人都怔了怔。 他们都想当然的以为是陈廉作为谈判代表。 结果赵白居然派了自己的学生。 不过眼前这个书生,一看就很好糊弄的样子,这反而让他们降低了戒备。 “高相公快请坐,赵巡抚有什么指示,派您来转述?” 徐员外笑呵呵道:“是希望我们此刻能慷慨解囊,赈济灾民是吧?放心,不用赵巡抚开口,我们就有这个觉悟,一千石粮食都备好了,天一亮就搭棚施粥。” “徐员外果然高风亮节。”高长寿拱手道。 “哪里话,我们都是泰安人,值此大难当头,本就应该挺身而出,与全城百姓共渡难关。”徐员外很豁达地道:“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确实还有一些不情之请。” 高长寿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道:“这是在下在赵老师的指点下,编写的赈灾措施,但在下缺少实践经验,于是还想与几位商讨一下。” 第一章 此地净土,开启机缘 “大人,你说我父母皆亡,那我在世间可还有什么亲近之人?” “我身居千户一职,对你们这些小旗官的生活不太了解,但我听闻你在卫所的人缘不错,还有两个结拜兄弟。” “那我平日里的为人如何?” “尽忠职守,疾恶如仇,立志要剿灭净土教的反贼,以报父母之仇。” …… 听着上司闻人瑕的陈述,陈廉蜷缩在地宫的角落里,一时惘然。 作为穿越者,他只继承了一副英俊的皮囊,过往的记忆全无,只记得姓名和世界观等信息。 于是,他通过装失忆,与眼前的女上司几番交流,大体知道了自己的境况。 前身是大秦王朝泰安府千户所的小旗官,今日随同一众卫兵,来到郊外的净土教据点剿灭反贼。 鏖战中,千户闻人瑕和原来的陈廉遭暗算落入陷阱,掉到了这座地宫里。 而且,不知为何,地宫之内,两人的修为都被封印了。 更扎心的是他还身中寒毒,吉尔都快冻缩成负数了…… 陈廉环顾四周。 这地宫面积不小,约莫有好几层楼高,除了一座雕像矗立在地宫的上首位置,别无他物。 地宫的四周是铮亮光滑到能映出人影的墙壁,最上面的陷阱入口则已被铁板封得死死的。 “上辈子如履薄冰,终究没走到对岸。这辈子倒是上岸了,开局却要冻死在岸上了。” 陈廉在极度的冷冽中胡思乱想着,眼皮也沉沉耷拉了下来。 “你要是现在睡过去的话,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清亮的女声悠悠回荡。 陈廉抬眼看过去。 对面的女子倚靠着雕像底座,手举火折子,照亮了幽暗的空间。 光晕之下,女子戴着一张遮住上半张面容的银色面具,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和小巧娇艳的樱唇,蓝色的战袍绸衫紧贴于身,可见其修长曼妙的曲线。 这便是他的上司,泰安府千户所的千户,闻人瑕。 “即便我强撑着不睡去,不也一样是等死吗?”陈廉惨笑道。 “再坚持坚持,兴许同僚们会找到这里。”闻人瑕说道,但语气也在发虚。 幽幽一叹,她又道:“说说话吧,能保持些清醒,兴许还能想到脱困的法子,毕竟你之前就曾潜入这据点刺探过,没准知道这地宫的蹊跷。” 陈廉觉得内脏和血液都仿佛冰封住了,只能勉强翕动嘴唇道:“大人,念在卑职我劳苦功高,可否满足我一个小要求?” “你说。” “给我点温暖可行?” “???” 陈廉没再吱声,看向了闻人瑕手持的火折子。 其实他是想邀请闻人瑕一起贴贴的。 闻人瑕的目光略微闪动,顿时知晓他是想通过这点火苗获得些许温暖。 “过来吧。” 得到应允,陈廉便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 在靠近光源的同时,他也依稀看清了闻人瑕背后的雕像。 五色莲花台上,赫然是一尊高达十米、背身朝前的“净土娘娘”巨神像! 净土教大致就是一个民间造反组织,以宗教蛊惑人心,以暴力对抗朝廷。 而净土娘娘则是净土教供奉的神仙,与众多神仙雕像不同的特征是以背示人。 正当陈廉好奇净土娘娘的“真容”时,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五道绚烂的光彩。 红、紫、绿、黄、黑……恰好是净土娘娘脚下五色莲花的颜色! 没等陈廉回过神,一个面板就突兀的呈现在了视野中! 【净土地宫机缘】 【福:依照福禄寿喜财的顺序掰开五色莲花台的莲花瓣,令净土娘娘回头,可脱困】 【禄:无】 【寿:无】 【喜:无】 【财:无】 … …… 这——是穿越的标配福利:系统外挂? 陈廉大为惊疑,一度怀疑是不是身体濒临枯竭时产生的幻觉。 但眼看面板始终清晰,陈廉便不再迟疑,照系统说的做,总好过在这等死。 他走到了五色莲花台前,仔细打量雕像,同时问道:“这净土娘娘的雕像,为何要以背示人?” “这你也不记得了?”闻人瑕沉吟道:“根据净土教的教典《净土宝典》,寓意是众生皆苦,娘娘不忍直视人间的惨象。” “那五色莲花台呢?” “五色莲花意寓着福禄寿喜财,若是一个人虔诚叩拜,净土娘娘便会回头,赐予这五道机缘。” 闻人瑕说完后轻笑了一下:“当然这都是邪教蛊惑人心的谣言,若是人人只需拜拜净土娘娘便能获得这些好处,又何必起事造反呢。” 陈廉一边听着,一边伸手摆弄着最近的红色莲花瓣,却是纹丝不动。 闻人瑕看在眼里,道:“你是不是以为这莲花台暗藏机关?我刚刚试过了,没用。” 陈廉又看了眼面板的提示,道:“福禄寿喜财,分别对应着什么颜色?” 闻人瑕一怔,想了想后说道:“福意寓着紫气东来,那理应对应着紫色了。” “紫色……” 陈廉绕着莲花台走了半圈,看到了紫色莲花瓣。 他再次伸出手握住了这片花瓣,尝试往外掰,这次果然掰动了! 只是阻力太大,陈廉挤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掰开了。 下一刻,莲花台发出了齿轮转动的声响,开始缓缓转动! 闻人瑕霍地站起来,仰头看着雕像转动了一些角度! “想必,按照福禄寿财喜相对应的颜色,来依次掰开莲花瓣,便能让净土娘娘转身回头了。”陈廉分析道。 “只要娘娘肯回头,那么我们或许就能脱困!”闻人瑕恍然之后,当即神情振奋:“让我再想想禄对应的颜色是什么?对了,黄色象征着地位尊贵,那就是禄!” 陈廉又找到了黄色莲花瓣,但这次再想掰开却是心有余力不足。 “我浑身发寒,使不上力了。”陈廉喘息道。 “我的丹田气海也被锁住了,无法动用内力。”闻人瑕也试着掰了一下莲花瓣,跟着无奈。 不过她并没气馁,藏在面具后的妙目一转,微微闪动。 眼神起初有些迟疑,但渐渐转为坚定,最后,她一咬唇瓣说道:“把眼睛闭上。” 陈廉虽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随即,他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紧接着,他的手被闻人瑕拉起,往前……贴在了一个柔软温滑的“物体”上! 他下意识地按了按,就听到闻人瑕含着羞怒说道:“别动!手掌摊开!” 陈廉赶忙罢手,但仍不禁心驰神摇。 他清楚,手掌紧贴的位置是闻人瑕的丹田处! 还是无阻隔接触! 这是要利用丹田气海的运行,迸发出热量,通过掌心传导给自己,压制自己体内的寒气。 果然,即便丹田气海被锁住了,但内部的运行依旧无恙。 很快一股股热流便汇入掌心,流通到四肢百体,直至五脏六腑。 那股刺骨的森寒消散了,身体也大致恢复了正常。 “一起发力。” 闻人瑕挪开了他的手,并快速地拉下了衣衫。 陈廉瞥了眼她露出的红润脸颊,便与她一起继续掰动紫色莲花瓣。 随之,莲花台继续转动,净土娘娘也继续转身。 “寿,代表生命与健康,那应该是绿色。” “那喜应该就是红色了,红红火火。” “最后的财,按照五行的说法,水即是财,而黑色属水!” 按照这个顺序,五色莲花台的花瓣全部被掰开了。 而陈廉也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看着雕像转到了正面。 只见净土娘娘的面容被刻画出悲悯的神情,栩栩如生。 来不及细看,地宫内响起了沉重的机括声! 他和闻人瑕同时仰头,恰好看见陷阱的铁板正缓缓打开! 一道星光从天泻下。 “丹田气海……可以了!” 闻人瑕大喜过望,调试了一下内力,便抓起陈廉就往入口而去。 就当陈廉准备迎接看清这世界的第一眼,冷不丁地感到闻人瑕的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摸了一下。 瞬间一阵晕眩,意识骤然消散而去。 …… 闻人瑕的足尖轻点地面,身姿飘逸地落到地上。 当她将陈廉放下来时,前面就跑来了两个铁衣玄胄的卫兵。 “是谁在那……啊!千户大人!” “卑职营救来迟,望大人恕罪!” 闻人瑕卓然而立,冷冷的看着两人,道:“现在这的情况如何?” “回大人,反贼基本剿灭完毕……咦,大人脚边的那人似乎也是反贼?!”两个卫兵注意到了昏迷的陈廉。 “对,当时本官追杀这反贼,被他暗算,与他一起跌落陷阱之中……现在他挨了我的寒冥掌,命不久矣了。”闻人瑕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廉,眸光复杂。 “该死的反贼,卑职这就抓他回去严刑拷问!” “没用,他摔下去时摔坏脑子失忆了。”闻人瑕的嘴角一翘,颇有些讥诮之意:“本官诓骗他是自己人,他不仅信了,还协助本官逃出生天,怪有意思的呵。” 两个卫兵惊愕不已:“既已失忆,那当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呢……”闻人瑕抬起修长的食指,指尖轻点银色面具的鼻尖。 当她的指尖彻底定在面具上时,眼中闪过了决然之色,道:“本官决定将计就计、营造假象,让他以为是咱们的人,作为诱饵,诱出潜藏在泰安府的净土教反贼。” 不理两个卫兵的悚然表情,闻人瑕又问道:“对了,你俩叫什么?” 两个卫兵相觑了一眼,振声回道: “庞靖忠。” “姜世生。” “好,从此刻开始,你们仨便是结拜兄弟了。” 第二章 你清高,你了不起 一个月后。 泰安府着名妓院,抱仙楼。 躺着的女子生得貌美妩媚,横陈的白皙玉体宛若精雕玉琢,丰胸细腰大长腿,此刻正一丝不挂的呈现在陈廉的眼前。 这时,身旁的结拜小弟姜世生舔着嘴唇说道:“这何怜香乃是抱仙楼的花魁,平时想看她的身子最起码得百两银子,现在一文不花全看了个遍。” 陈廉轻轻点头:“是啊,这姿色确实值得百两银子,只可惜……” “已是一具尸体了。” “不过尚有余温,要不你趁热?” 陈廉看着他,玩味一笑。 “二哥,我乃正人君子,怎能干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咱们还是专心验尸吧。” 姜世生义正词严,但手仍然坚决的伸向了何怜香的尸体,大有只摸摸不进去的架势。 恰在这时,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姜世生的后脑勺,骂道:“这时候还有闲情想荤的!” 看到这人,陈廉和姜世生当即喊了声“大哥”。 大哥庞靖忠相对沉稳了许多,俯视着尸体说道:“这何怜香虽是娼妓,但艳名冠绝泰安城,此番离奇暴毙,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我们务必得抓紧查清真相。” “你俩看出什么了吗?” 姜世生先说了点结论:“我掰开她的嘴巴看过,喉咙有烧伤,大致可以断定何怜香的死因是内脏遭受了严重灼烧。” 陈廉跟着道:“我问过在场目睹的人,当时他们在这酒屋里打茶围,何怜香充当席纠,饮酒评诗时,突然口冒白烟和火光,然后在翻滚哀嚎中毙命。” “难不成是邪修作祟?但我刚刚检查了同场的那些人,却无可疑之人。”庞靖忠沉吟道。 “无论是不是邪修,既然是杀人,那总有个动机,为情为钱或为仇怨,我们不妨从何怜香的人际关系入手调查。”陈廉建议道。 “说来容易做来难,这娼妓交际广泛,查起来怕是会很扎手。”庞靖忠叹道。 “大哥,这花魁的床上,可躺过半座泰安城的钱袋子,这一个个查下去,搞不好扎手的会是这玩意。”姜世生搓着指头,眼冒精光。 意思很明显。 只要以办案为由头,请何怜香的那些恩客去卫所衙门“喝茶”,这些恩客为了摆脱麻烦,很可能会花钱消灾。 这都是卫所以及地方官府捞钱的潜规则了。 陈廉两世为人,见惯了各种潜规则和明规则,对此也习以为常了。 世道如此,你不捞,有得是人捞。 相较之下,庞靖忠对功绩更为看重。 他太想进步了,没钱没势没关系,想升迁百户,只能攒功绩。 但如果功绩不够,那就钱来凑。 因此,庞靖忠也没驳斥姜世生,只没好气的说道:“别想得太美,现在这案子能不能攥在手里还不好说,就怕官府的那些豺狗扑上来抢食。”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一群官差威风凛凛的闯了进来。 “说豺狗,豺狗就到。”姜世生撇嘴道。 “巡检司办案,闲杂人等起开!”领头的黑脸汉子嚷嚷着走过来。 姜世生凑到陈廉的身旁,低声道:“巡检司的巡检张仪,和咱们一向不对付,经常呛行。” 呛行就是抢生意的意思。 巡检司作为官府的执法机构,在维护治安方面,难免会与卫所发生利益矛盾。 尤其是有利可图的案子! 看到庞靖忠等人,张仪又装出讶异的表情:“呀,庞总旗,你们倒是来得真快啊。” 庞靖忠淡淡道:“正巧在附近巡逻,听说闹出人命了就来看看。” “那也是来得巧了。”张仪皮笑肉不笑:“接下来就不劳烦诸位了,此案只涉及民户,我们巡检司便能处置。” 庞靖忠冷哼道:“照理说一个娼妓死了,我们卫所确实管不着,但现在疑似是邪修作案,张巡检觉得我们能袖手旁观?” 按大秦律,卫所管军户相关的案子,官府管民户相关的案子。 但也有一个例外,那便是与邪修相关的案子! 毕竟邪修的实力超凡,非官府的执法机构可以轻易处置,往往需要卫所协作。 像时下净土教的邪修们祸乱泰安府,官府也只能指望千户所重拳出击、荡平反贼。 张仪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瞥了眼何怜香的尸体,道:“你也说是疑似了,凶手都不确定,怎能轻易越俎代庖。” 庞靖忠哂笑道:“若是张巡检能立下字据,承诺一旦确认是邪修作案后也能自行处置,那我便立刻率人离开。” 张仪当然不敢这么承诺。 讪然之下,他只能提议道:“那便按照老规矩吧,谁先发现线索,谁牵头。” “也可。” 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每当卫所和官府为了案子的管辖权而争执不下时,就看谁家能先找到线索破案。 当下,两方人马开始在酒屋以及抱仙楼的这座院子搜罗起来,并逐一盘问目击证人。 “说!是不是你谋害了何怜香!” 张仪揪着一个婢女质问道。 这是何怜香的侍婢。 案发时,一直在何怜香的身旁。 “不是我,真不是我害我家姑娘的。”婢女哭着慌忙辩解。 “还敢抵赖!抓回牢里大刑伺候,看你招不招!”张仪恐吓道。 他身后几个狗腿子都不怀好意的笑了,有人窃语道:“今晚又可以排队了,先说好,这次我要排前面。” 婢女吓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对一个小丫头玩屈打成招那一套有意思嘛。”姜世生皱眉道。 除了不愿让张仪用下三滥的方式抢夺办案权,也是看不过眼。 虽然他也不厚道,但顶多是从富商豪绅那抠点茶水钱,属于有底线的那种人。 “哎哟,还要怜香惜玉嘛,你们要不服,也可以这么做啊。” 张仪嗤笑道,随即又把玩着婢女的下巴:“走,领本官去何怜香的房里好好搜搜。” 但出发点可不全是为了找线索破案,更多的是为了财! 要知道,像何怜香这级别的花魁,从业多年,势必会积攒下大量的金银珠宝! 趁着搜查的便利,大有可能捞到不少的油水,妥妥的肥差。 姜世生岂会看不出他的小心思,正欲阻拦,忽听陈廉说道:“阁下若是没穿这一身官袍,就冲这架势,与盗寇又有何异。” 张仪听了恼羞成怒,喝道:“你一个小旗官胆敢诽谤本官……咦,你小子怪面生的啊。” 庞靖忠脸色微变,立刻回道:“这是随我家千户大人一同从京都来此地赴职的。” “原来如此,难怪如此不懂事。”张仪翻白眼道。 “所谓的懂事,就是以公谋私么?”陈廉讽刺道。 “竖子!狂妄!”张仪与衙门的其他官差握住了刀柄。 庞靖忠和姜世生也挡在了陈廉的面前,毫不示弱。 “逞凶斗狠谁不会,若是因此耽误了正事,回头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你们官府破不了案子却在这捣乱,别想拖着我们卫所一块背骂名!” 张仪回骂道:“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有本事现在就把案子破了啊。” 陈廉却忽然蹲在了何怜香的尸体旁,淡淡道:“若我能破了案子,你当如何?” “你若办得了,老子管你叫爷!”张仪不屑道:“反之亦然!” “好,大家都是见证。”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廉握住了何怜香的右手。 这手里正攥着一枚累丝金簪,簪头嵌着颗浑圆玉珠。 据目击者说,这是何怜香死前从头上摘下来的,一度抵在喉咙上,似乎受不过痛苦,想自杀来个解脱。 但没等扎下去,她就香消玉殒了。 陈廉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众人横看竖看,看不出来。 “她要自杀的时候,簪子拿反了。”陈廉掰开何怜香的手,取出了那枚金簪,放在手中打量摆弄。 “慌乱下拿反了很正常吧……呃!”庞靖忠说到一半,却看见陈廉忽然捏住簪头上的玉珠微微扭转,随着咔嗒一声机括轻响,累丝簪头竟与鎏金簪杆倏然分离。 迎着众人的惊愕目光,陈廉从中空簪管内拈出了一张卷起的纸条! 来不及震惊陈廉的心细如尘,庞靖忠和姜世生就赶忙凑上去,聚神看着陈廉揭开了纸条。 第三章 福报到账,阳谋天降 一眼看去,纸上赫然是泰安府的兵力驻防情况! “何怜香怎会藏有此物?”姜世生骇然道。 “藏着这东西,怕是勾结了反贼乱党。”庞靖忠沉吟道。 这是显而易见的。 试问,娼妓藏着军事情报,总不可能是准备去慰问兵士吧。 刹那间,案子的性质一下子变味了,复杂了,升格了!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何怜香勾结了反贼乱党,但因某些原因反目了,招致了被灭口。”陈廉继续抽丝剥茧。 庞靖忠微微点头,立刻召来一个卫兵,让他紧急赶往卫所通报消息。 攸关泰安府的安危,这已经不是他们能专权的了。 当然,更不是巡检司能干预的。 张仪探头看到这张纸条时,脸色就如黑云压城一般。 “张巡检,你也看到了,关乎军务,烦请你带人去外头维持秩序,好好协助我们卫所办案。”庞靖忠一脸促狭的笑容。 张仪满腹憋屈,却再憋不出半个字,当下就要扭头去外头站岗放哨。 “别急,把该叫的叫了先。”姜世生揶揄道:“张巡检莫不是想不认账吧?那往后我们卫所每次经过巡检司,都要喊一声催促提醒了。” 张仪的脸色青一下红一下,权衡再三后,终究还是不情愿地垂下了头。 “我兄弟叫陈廉,你叫陈爷便是。”姜世生介绍道。 “……陈爷。”张仪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了这个词,然后一刻未停,拔腿出去了。 “二哥,你厉害啊,竟能一下看穿这么隐蔽的线索!”姜世生赞许道。 庞靖忠也拍了拍陈廉的肩头。 陈廉只是谦逊一笑。 虽然他不是能每每看透真相的万年小学生,但幸好他是一个有挂的穿越者。 【抱仙楼机缘】 【福:搭救何怜香的婢女能获得宝物馈赠(已用)】 【禄:何怜香的金簪中藏有破案的重要线索(已用)】 【寿:无】 【喜:名妓柳如烟正空虚寂寞冷,以宿主的颜值可以不花钱(未用)】 【财:何怜香的月事带夹层中藏有一万两银票(已用)】 无视系统面板上的【喜】机缘,陈廉隔着锦袍轻触心口的暗袋,月事带硌在胸前的触感,恰似万两白银抵着良心。 … 随后,陈廉三人就以这张纸条为线索,围着这婢女进行盘问。 能知晓泰安府兵力部署情报的就那么些人,结合何怜香频繁接待的嫖…恩客,嫌疑名单很快就出炉了。 大致是官府中的那几个人。 “如此一来,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揪出她的同党了!”庞靖忠手持着小本本,格外振奋。 “一个娼妓居然也妄图造反起事,死了都算便宜她了。”姜世生的政治立场还是很坚定的。 陈廉则相对冷静了许多,分析道:“但依我所见,这何怜香至多只充当了一个中间人的角色,通过色诱等手段,向官府中人套取情报,再转交给那些意图祸乱泰安府的反贼。” 闻言,庞靖忠也掩下了激动,搓着下巴道:“二弟言之有理,要揪出走漏情报的上家不难,可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她的下家。” 姜世生忽然道:“大哥,你说这下家该不会又是净土教的那伙人吧?” 庞靖忠顿时脸色一凛,拇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刀柄缠绳。 净土教为祸泰安府已久,几个月前更是发生了一场暴乱。 朝廷闻讯后震怒,从京都派遣了“钦差”闻人瑕,接任泰安府卫所的千户长官,负责平叛剿贼。 终于在一个月前,闻人瑕率部攻灭了净土教在附近的据点,斩首千余。 但净土教的教徒仍然潜伏在泰安府的各个阶层。 因此,闻人瑕才会想出“做饵诱敌”的奇招… 下意识的,庞靖忠偷瞄了一眼作为诱饵的陈廉,却看见陈廉突然身形一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身战栗。 “又发作了?”庞靖忠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闻人瑕让他和姜世生做戏诓骗陈廉,但天天看着陈廉饱受寒冥之苦,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尤其这一个月的接触,陈廉给他和姜世生的印象其实挺不错的。 是个人才,说话又好听,刚刚还襄助他们办案。 “赶紧找个炉子生火!快些!”姜世生一边催促卫兵,一边掀起了上衣:“二哥,我这就催动丹田气海,你把手掌贴上来。” “忍一忍就过去了。”陈廉瞥了眼姜世生下腹的浓密毛发,婉言拒绝。 但心里还是有点暖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陈廉觉得卫所的那些同僚对自己大多挺友善的。 尤其两个结拜兄弟对他更是肝胆相照、关心备至,由于担心他的伤势,这些日子几乎时刻寸步不离。 正当他准备调动孱弱的丹田气海来活络气血,那个婢女忽然细声说道:“大人,奴婢这有个暖身的东西,或许对您管用。” 哦,顾着查案,差点忘了这婢女的“福报”还没到账呢。 只见这婢女取下腰间的荷包里,从里面捻出一枚红珠递了过去。 陈廉接过一瞧,见珠心隐约可见赤色流纹,似有岩浆在琉璃中涌动。 “这珠子乃是用火灵矿制成的,只要含在口中一会,便能浑身温煦。”婢女解释道。 陈廉记得火灵矿相当珍稀,有钱都难买到,尤其对修行之人的助益甚大。 “这火灵珠你哪来的?” “姑娘的。” 婢女意识到她家姑娘已涉嫌谋反,又改口道:“是何怜香的,她骨子寒,经常脾胃和手脚冰冷,一个恩客就赠予了此珠。” “真舍得啊……诶,这么说,这珠子之前都是被何怜香含过的咯?”姜世生冲着陈廉飞了一下眉头。 “每次用过我都洗了的。”婢女道。 “有了这珠子,倒是可以大大缓解二弟你的寒毒。”庞靖忠的脸色也舒展了不少:“但须谨记,这珠子得妥善保管,一旦遇热很容易引火的。” 陈廉点点头,将火灵珠丢进口中含住。 少顷,他便感到珠子源源不断的释放热量,汇入体内各处,快速压制住了寒气。 正当他长松了一口气时,忽然一个卫兵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灯笼。 “头,不好了,城中上空飞来了许多灯笼!” “离祭月节还有两个月,这会怎么有人放灯笼?” 庞靖忠接过卫兵递来的灯笼,只第一眼就瞠目结舌了。 灯笼壁在火光的映射下,赫然烘托出一段触目惊心的字:何怜香不敬净土娘娘,故降下天火以示惩戒! 姜世生等人也看到了。 酒屋内倏地鸦雀无声。 不多时,庞靖忠将灯笼狠狠摔在了地上,骂道: “岂有此理!分明是往我们的头上点火苗!” 灯笼落地后,随着倾倒的火烛,开始燃烧。 陈廉照着火光,却是面沉如水。 净土教这是明着寻衅滋事了! 不过这绝不是单纯的寻衅,而是潜藏着利益的目的! 就跟前世一些恐怖组织声称对某某事件负责一个道理,以此彰显自身的实力,扩大影响力! 之前提过了,何怜香是泰安府有名的花魁,她当众诡异毙命,天一亮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现在净土教又冒出来说对此事“负责”,可以预见,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净土教在泰安府的威慑力可能会直接拉爆…… “这灯笼从何而来?”庞靖忠又质问道。 “不晓得,据说都是从城外飞进来的!” “该死!要出大事了!” 虽然确认了何怜香的下家正是净土教,但以这种方式被告知,是庞靖忠绝不能接受的。 这也是卫所、泰安府乃至朝廷中枢都不能接受的! 一旦让百姓们认为净土教拥有了可以随意杀人的“天火”,进而导致民心动摇、官员胆怯,后面只要净土教起事,便将如洪水猛兽般不可挡! 这是彻彻底底的阳谋! 第四章 我接受的教育不允许我这么做 当陈廉走出酒屋,站在院中仰头看去时,只见黑色的天穹上正漂浮着几盏灯笼。 这些本该象征美满的,如今却如幽冥鬼火般盘旋在泰安城之上。 这招阳谋的确高明。 当他们还在绞尽脑汁的查找凶手,净土教就跳出来摊牌了,不装了,公开宣布何怜香是他们所害。 灯笼上的那些字,就差直接说:我跳过来了,有本事你们来抓我啊! 如此一来,压力全来到了官府和卫所的这边。 但现在别说抓人了,他们都不知道净土教是如何杀人的。 “唉,杀人手段如此蹊跷,从何查起。” 庞靖忠和姜世生站到他的身旁,愁眉不展。 “只要是杀人,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即便是修士也不例外。”陈廉显得很笃定。 看过上千集柯南的他,坚信绝无完美的犯罪,只要是犯罪,必然会留下一些东西。 试想,若是净土教的邪修真有这么逆天的本事,老早就能推翻朝廷了。 但现在他也毫无头绪。 而且【机缘系统】每天只能选择一个场景刷新一次,刷过的场景还不能再次刷新,这意味着接下来他想在抱仙楼寻找新线索,只能靠自己了。 或者还有更简单的法子,那便是躺平摆烂。 反正将死之人了,还管什么洪水滔天。 这时,张仪又从外面疾走而来,凑到三人的面前说道:“庞总旗,净土教这么干,肯定是为了后续的叛乱做准备,咱们必须得赶在火烧大之前扑灭了!” 张仪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灯笼落在城中各处,这消息天一亮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舆论一旦发酵,泰安城必然人心惶惶,连带他也要背负巨大的压力,万一出事了还得成替罪羊! “依我看,不如咱们先找到替罪羊吧,化解百姓们的恐慌。”张仪又提出了一个建议。 三人知道他的心思。 既然一时抓不出真凶, 那不如先找个“假凶”顶罪! 然后向百姓们宣布已经抓到了凶手破了案,表示在跟净土教的战斗中赢麻了,让百姓们坚定的跟着官府走,一起打倒净土教反动派。 好比曹孟德向督粮官借人头,以安人心。 “这妥当么?”庞靖忠不惊不乍,显然对这下作的手段也见怪不怪了。 “十万火急,我们两家的大人们想必都会采纳的。”张仪道。 哪怕他们不这么提,这些上司也会要求这么做。 但上司是不可能这么说的,必须得是他们这些小头目做这坏人。 只要能摆平事端,上司也会睁只眼闭着眼,主打一个心照不宣。 万一往后真相大白、出了篓子,那也是追他们的责,和上司们无关。 因此他们必须找一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当替罪羊,避免翻案追责的风险。 “这么多同场的宾客,我查过身份,大小都有些身份来头,不好拿捏。”张仪阴恻恻道:“但有一个人绝对合适。” 庞靖忠心里一动,和张仪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留在酒屋里的那个婢女! “这婢女当时和何怜香挨得最近,每天几乎形影不离,犯案杀人完全有条件。至于动机,就随便罗织一个罪名,说何怜香时常苛待她,她为此怀恨在心,勾结净土教杀主。” 张仪面不改色的说道,将炮制冤案的细节说得逻辑分明又合情合理。 但其实他更想说,这婢女就是只蝼蚁,拿来当替罪羊最合适不过! 庞靖忠沉默了,也动摇了。 良心亏欠是一回事。 但他的前途安危也是一回事。 此案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杀人了,而是上升到了不低的政治层面。 偏偏又是他接手的,接下来上级必然会督促他抓紧缉凶破案,若是办砸了,他绝对难辞其咎! 升迁无望都是最轻的了,搞不好就是革职问责! 当他们几人齐齐看向酒屋内的那婢女时,婢女莫名打了个激灵。 这几人的眼神,她很熟悉。 刻骨铭心,毕生难忘。 那是在她年幼跟随家人逃荒时,眼看活不下去了,她的父母兄长也曾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然后,她就被家人卖到了妓院。 但此刻又有略微的不同。 张仪的眼神透着凶狠,庞靖忠的眼神带着愧疚,姜世生的眼神泛着犹豫。 至于陈廉的眼神,却是一片清澈! “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就要制造冤假错案,牺牲无辜之人吗?”陈廉如是说道。 “情非得已,权宜之计!”张仪沉声道:“若是不这么做,任由局势恶化下去,不仅我们有大麻烦,整座泰安城也大有可能出事!为顾全大局,牺牲一个婢女的贱命算得了什么?” 陈廉眉头一拧:“婢女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嘛!” “陈小旗,我再管你叫一声爷了,这会咱们先摒弃前嫌、同舟共济吧。”张仪急道:“我知道你清高你了不起,但为了泰安府千千万万的百姓,请你忍一忍吧,放心,没人会替这婢女喊冤的。” 陈廉摇头:“我读过的圣贤书不允许我这么做。” 张仪恼极了,心想你一个大头兵能读过几本书啊! 陈廉又看着庞靖忠和姜世生说道:“大哥,三弟,你们说我原先是个很正直的人,我们能结拜,想必应是志同道合的。但我也理解你们的难处,若是你们想这么做,我尊重你们,但恕我只能冷眼旁观了。” 庞靖忠张了张嘴,却觉得有东西堵住了喉咙,是自惭形秽的情绪么? 曾经立志除暴安良的自己,如今竟连一个“反贼”都不及了么? 姜世生则直接振声道:“二哥,俺也是一样的!” 陈廉莞尔。 他从不是伟光正的人,他单纯只是憎恶一种价值观:为大局牺牲小我! 在他看来,小我可以选择为大局牺牲,但绝不该是被大局牺牲! 再说了,那婢女好歹在他寒毒发作时赠予了一抹温暖……嗯! 陈廉忽的福至心灵,攥了攥手心里的火灵珠子,又望了一眼酒屋的场景。 半晌后,他问庞靖忠:“这火灵珠子含在口中后,是否会留下什么残余物质?” 庞靖忠一怔,沉思道:“火灵矿的质地较松,发热时触到液体或唾沫,是可能会分离出些许齑粉,但对身体无碍,过两天就能跟着粪便排出来。” “那如果人体内有火灵矿的齑粉,又遇热,是否会生火?”陈廉追问。 “照理说是这样,但需要极高的热量。”庞靖忠想了想,又补了句:“得像沸水那么高。” 姜世生试探道:“二哥,你该不会是觉得何怜香体内生火,是因火灵矿的齑粉遇热所致吧?可何怜香当时就喝了些酒,没往肚子里灌沸水啊。” “喝酒……” 陈廉又被拨动了思路神经,紧接着快步回到案发现场,又蹲在了何怜香的尸体旁。 也是何怜香坐过的小几旁。 细细扫视后,陈廉拿起了何怜香用过的杯盏,发现剩余的酒水浑浊。 里面残留了一些白色粉末。 “之前我验过了,是五石散。”跟进来的姜世生提醒道。 五石散,陈廉自然不陌生,记得是由几种金属物质混合而成,吃了后能让人觉得飘飘若仙。 今夜的酒局上,不止何怜香,现场许多达官贵人也都掺酒服用了,没什么稀奇。 陈廉用手指蘸了点白色粉末,在指腹里磨了磨,沉吟道:“有没有可能这五石散里还掺了其他的东西?” “有没有问题,一试便知。”庞靖忠取了一个新的杯盏,拿起酒壶往里倒了一些,并提醒道:“你从火灵珠上刮下一点齑粉放进去就行。” 若是这五石散真有问题,这么一颗火灵珠放进去可是要引发大爆炸的! 陈廉依言而行。 然而… 当齑粉落进酒液里后,什么都没发生。 “难道还缺了点什么?”陈廉喃喃道。 “陈小旗,别费劲了,要是何怜香的死因真如你推测的那样玄乎,再让我给你磕头喊爷都成。”张仪趁机奚落道:“反之亦然。” 陈廉不语,目光忽然飘到了小几旁边的坛子。 他动了动鼻子,揭开了坛盖子,一股酸气扑面而来。 “酸梅汤……” 正值盛夏,人们常喝酸梅汤降暑解渴,酒屋备的这一坛也是方便大家解酒。 陈廉又沉思了片刻,忽然拿来木勺舀起一汪酸梅汤,径直倒入了酒杯中! 当杯中酒融入酸梅汤的那瞬间,就冒出了滚滚气泡和剧烈的声响,紧接着迸发出了一团火光! 第五章 过河拆桥 “这……” 现场所有人看着杯中起火,顿时间皆瞠目结舌。 “酸梅汤带有酸性,接触到一些物质后,会发生剧烈反应,并生出热量,有很强的腐蚀性。” 陈廉无法跟他们讲解化学的原理,只能简明扼要的解释了一句。 “原来如此,难怪何怜香的喉咙会被灼伤。”庞靖忠目泛精光。 “那看来这酒水里的五石散确实有问题!”姜世生兴冲冲的说道,又扭头问那婢女:“何怜香的五石散哪来的?” “是姑娘自己存的,我只是帮她取来……真不是我要害姑娘啊!真不是我!” 婢女慌忙跪地,哆嗦着嘴唇说道。 陈廉走过去拉起她,道:“你仔细再想想,这五石散可曾被其他人动过?” 婢女看着他,略微定了定神,转念又想,突然醒悟般的叫道:“对了,最近的这五石散是别人送给姑娘的!” “是谁?” “是、是周赤炎周公子。” 婢女刚回完,庞靖忠和姜世生就进一步跟陈廉介绍了起来。 说是泰安府有名的秀才,出自商贾家庭,素以才学风流闻名。 起初周赤炎不愿从商,想要考取功名、谋取官身,偏偏屡试不中,后来父亲死了,只能无奈的继承了家业。 除此之外,周赤炎还酷爱流连勾栏,姜世生好几次看见这货在青楼里撩妹作诗装逼,由此成了何怜香的入幕之宾! “这周赤炎是做什么生意的?”陈廉追问道。 “做筑造建材生意的,泰安府最大的石场就是他家的。” “那他的石场里,可曾有石灰石?” “自然有,筑造房舍院墙都用得上。” “那就是了……” 陈廉走回小几前。 此时杯盏里的火焰已经熄灭。 他将手指伸进完成化学反应的杯里,蘸了几粒白色结晶物。 石灰石通过煅烧,可以制成生石灰。 生石灰再与酸性液体融合,就会发生剧烈的反应! “我大胆推测,周赤炎利用石灰石煅烧出生石灰,再碾成粉末,混进五石散中赠予何怜香。并且他还知道何怜香在大热天喝酒时喜爱喝酸梅汤,算准了到时这两样东西都会进何怜香的肚子里……” 陈廉的脑路正高速运转着,又举起摊开的手心,看着那一颗火灵珠:“还有他应该也清楚何怜香时常含这珠子暖身子,体内残留着火灵矿的齑粉,一旦接触到剧烈的热量,那便是引火烧身的下场!” 婢女虽不明,但大概知道了陈廉已经捋清了何怜香的死因,又补充道:“那颗火灵珠……也是周赤炎送给姑娘的,还叮嘱姑娘每天口含。” 此话一出,酒屋再次寂静。 但所有人的心头皆是沸腾。 事到如今,何怜香的死因,以及凶手,已然浮出水面了! “周赤炎今日来过没?”庞靖忠急切的问婢女。 “白天有来过,但打茶围没来,说最近几日要赶制石材,都住在石场里。” “布好局,然后隔岸观火。若是事败也方便潜逃,当真好算计!” 庞靖忠咬牙切齿,又扭头问张仪:“周赤炎真的出城了?” 如今的泰安城处于战时状态,民众出城进城一律需要向官府报备,审查极为严格。 张仪居然想也没想,就点头道:“就是找我开的路引,也确实是这个理由。” 一看核实无误,姜世生便征询道:“大哥,现在去石场抓人?” 庞靖忠点点头,就打算派人再去通知卫所集结人马,出城抓人。 如果只抓一个商贾,那凭他们这些人就绰绰有余。 但现在发现周赤炎加入了净土教,很可能他们要直面一堆邪修了。 必须得通知上司组队才妥当。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一群卫兵浩浩荡荡的走进了酒屋。 领头的是体态魁梧、披坚执锐的男子。 正是庞靖忠的顶头上司,百户熊海涛。 庞靖忠等人当即欠身作揖。 熊海涛沉着脸道:“听说这命案是净土教犯下的?” “不错,而且我们已确认了凶手,以及行凶的手段!” 庞靖忠简明扼要的将破案细节快速说出。 熊海涛听着,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并好整以暇的打量了一下破案功臣陈廉。 “你小子有些能耐,干得不错。”熊海涛微微颔首,眼眸深处却藏着一缕阴霾。 “大人,兵贵神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庞靖忠提议道。 “今夜净土教放出满城的灯笼向我们挑衅,自然是要回以雷霆手段的。”熊海涛眯着眼,透射着冷芒。 正当庞靖忠要迈开步子的时候,熊海涛突然道:“你与姜世生、陈廉留守在此,保护现场。” 庞靖忠一时间错愕。 姜世生忍不住道:“大人,此案是我们查明的,为何现在撇下我们?” “怎么,你一个小旗,是对本官的部署不满意?”熊海涛哼了一声。 庞靖忠忙偷拽了一下姜世生,打圆场道:“大人,他只是急于抓人归案,并无顶撞之意。还请大人准许我等誓死追随之心。” 熊海涛只轻轻一笑:“心意晓得了,给你个机会,好好搜搜此处,兴许还能有什么斩获。” 他又瞥了眼陈廉,意味深长:“再说你这二弟现在病入膏肓,留你们在这,也方便照料。” 庞靖忠脸色一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熊海涛率队扬长而去。 张仪趁机幸灾乐祸:“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来得巧不如来头大。庞总旗,你们折腾了半天,终究只是给人探路呵。” “那也总好过你这种只会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连屎都赶不上热的。”陈廉回呛道。 张仪怒不可遏。 “对了,你是不是还得给我磕头来着?”陈廉戏谑道。 张仪的怒气又生生的咽了回去,却也不可能真的给人磕头,直接灰溜溜的离去了。 “大哥,这分明是过河拆桥!”姜世生忿然道。 “噤声!”庞靖忠喝止道。 “大哥,三弟,是我拖累了你们。”陈廉歉然道。 “不怪你,这种事又不是头一回了。”庞靖忠丧气道。 熊海涛此人一向心胸狭隘、刻薄寡恩,加上他不善钻营,时常会被熊海涛穿小鞋。 而且熊海涛与从京都“空降”的闻人瑕也关系不佳,对于闻人瑕将陈廉包装成诱饵的计策更是明确反对过。 如今要去对付净土教,熊海涛又岂会让他带着陈廉这个“危险因素”一同前往呢。 “罢了,好歹熊百户给了个犒赏机会。”庞靖忠对姜世生说道:“去何怜香的房里再搜一搜。” 熊海涛或许是为了服众,把搜查捡漏的机会留给了他们,到时从何怜香的遗物里搜出一些钱财,偷偷截留一部分,也不至于一无所获。 当然,属于熊海涛的那份孝敬是绝不能少的。 忽然,那婢女凑到陈廉的身旁,低声道:“大人,还有个事我想跟您提提,姑娘在前些日子将金银细软都变卖换成了银票,说准备给自己赎身。” 陈廉这才明白何怜香为何会在月事带里藏钱,又深深的看了眼何怜香,不禁轻轻一叹。 看来,这又是一段痴情妓女遇上负心汉的狗血爱情故事。 “你意思是何怜香的房中已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那银票呢?”姜世生瞪眼道。 婢女摇头道:“我也不知她藏哪了。” “摊子好烂都得翻一翻,要是真找不出,老子连夜再去周赤炎的家里,就不信白忙活一夜!”姜世生不甘心的嚷道。 这不经意的话,忽然又拨动了陈廉的心弦。 “大哥,熊百户现在率人奔赴城郊的石场,那周赤炎的宅邸呢?” “应该也会派人去查探查封,这点谨慎还是有的。”庞靖忠也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你还有什么顾虑?” 陈廉指了指何怜香的尸体:“我忽然在想,如果我是周赤炎,都把事情干到这份上了,接下来肯定是与净土教起事,攻打泰安城。那么问题就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凝结:“既然一开始就决定要从外部攻打泰安城,又何须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换作是我,眼看把城中搅得人心惶惶了,藏在城中做内应,来个里应外合,岂不是胜算更高?” 第六章 新一天,新机缘 庞靖忠脸色猛然一变。 其实净土教对朝廷最大的威胁,就是发展信徒,而且是不分阶级的发展,乃至渗透进了士绅官僚阶层! 上一次泰安城暴乱,就是城中有人给城外的叛军开了城门,若不是闻人瑕及时增援、力挽狂澜,那必然沦陷! 而现在周赤炎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恫吓民心,如果最终计划只是从外部发动攻击,显然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你怀疑周赤炎并未出城,而是还藏在城中?” “不管他还在不在城中,但他绝对不可能在石场!” “对啊,大哥,周赤炎既然都准备造反了,又怎么会老老实实的跟别人说他去了石场呢。”姜世生也开窍了。 “怕是声东击西之策,此时卫所和官府必然派出大批人马出城,防卫空虚,如果此时城中出乱子,那么……”陈廉忽然打住。 但一个细思极恐的后果已经被庞靖忠脑补了出来! “坏了,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庞靖忠紧张道:“得赶紧再去通知卫所。” 陈廉淡淡道:“大哥,熊百户他们此时估计都已出城了,你还能去找谁?又有谁会信这个推测?” “那该如何是好?” 三兄弟对视了一眼,立刻达成了默契:去周府一探虚实! …… 安排了其他人留守,一刻钟后,三人纵马抵达了周赤炎位于内城西侧的宅邸。 但没有贸然上门,而是聚在宅邸附近的树丛阴影下,遥望着夜幕中的周府。 夜色悠悠,一切祥宁。 庞靖忠却莫名感到了一丝不安。 忽的,又一阵马踏声传来,由远及近。 很快就有一群卫兵也到了周府的门前。 庞靖忠很快就认出,领头的是熊海涛麾下的另一个总旗,张守。 熊海涛虽专横,但做事还是谨慎的,只是他的心思主要都放在了城外的石场。 眼看张守领着卫兵们敲响了宅邸大门,陈廉三人决定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不多时,门开了一条缝隙,不等里面的人开口询问,张守就一脚踹翻,率队冲了进去。 很快的,宅邸里变得闹闹哄哄、喊杀四起。 “姓熊的果真偏心,最大的肥差留给了自家小舅子。”姜世生几乎已经想象到张守在里头会如何搜刮钱财。 庞靖忠嘘了一声,继续耐着性子观望。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突兀的,喧闹消失了! 宅邸再次一片宁静。 然后从门里跑出来三个家丁,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后,就将门口的那几匹马牵了进去! “张守他们出事了?!”庞靖忠骇然。 张守虽然武道水平一般,但好歹十几个卫兵,进了周府只片刻时间,就没了动静! 死不死不知道,但大概率已经被反制住了! “看来周府里果然还藏匿着净土教的高手!”陈廉寒声道:“而且这么一来,等于打草惊蛇,让周赤炎他们知道我们已经破案了,估计很快就要动手起事了!” “最麻烦的是我们不知道周府里藏了多少邪修高手,实力如何。”姜世生此时也踟蹰了起来。 “若是想知道,不妨潜入进去看看,此时会是个好机会。”陈廉提议道。 周府里的人刚解决了张守他们,当前绝不会想到同时间还有卫兵潜进去。 庞靖忠认同他的建议,但仍有些犹豫不决:“就我们仨,恐怕力有不逮。” “大哥,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太优柔寡断了。”陈廉无奈道:“即便我们现在跑去叫援兵,能成功平乱,但如果张守已死,熊海涛必然会迁怒于你,你再没个功劳顶着,此生永无出头之日。” 庞靖忠颇为心塞。 话难听但却是实话。 他老大不小了,至今还只是一个总旗,其中固然有他没钱没势的缘故,但另一个问题也是他做事太循规蹈矩、小心谨慎了,凡事主打一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大哥,我觉得二哥说得对,咱们这般出身,想要出人头地,唯有拿命搏!”姜世生也坚定了决心。 庞靖忠咬咬牙,紧握住刀柄:“拼了!” 但为预防陈廉会被净土教的人认出来,庞靖忠要求三人都蒙上半边脸。 美其名曰是避免事后被净土教潜伏在城中的信徒报复。 随即,三人潜在幽暗中绕到了宅邸的后面。 贴着围墙,三人聆听了一下附近,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后,就纵身一跃,跳进了宅邸里。 落脚地是宅邸后院的水榭。 三人第一时间没入了旁边的假山,然后谨慎的观察四周。 后院很安静,前院仍然传来一些杂声,估计是反贼们在忙着善后。 这时一阵脚步声飘来。 三人立刻屏息静气。 不多时,就在黑暗中看见了一个家丁,双手提着两个大的食盒。 眼看即将从眼前走过去,陈廉一跃横在了家丁的前面。 当家丁刚张嘴要惊呼,嘴巴就被人从身后捂住。 庞靖忠正强行把人拖拽走,挣扎间,家丁手里的食盒脱手滑落,堪堪被姜世生给接住了。 下一刻,几人的身影又回到了假山之中。 “问你什么答什么,敢耍花招,我们便把你当场砍成人彘,生不如死。”陈廉威胁道。 家丁呜呜了两声,慌忙点头。 庞靖忠这才稍稍松开了手。 “你家主子周赤炎在哪?” “……出城去石场了。” “不老实啊。”陈廉冷笑道:“我们刚刚才去过石场呢。” 庞靖忠一看家丁露出惶恐之色,就知道陈廉套出了真伪,当即又捂住了家丁的嘴巴。 姜世生则手起刀落,砍下了家丁的一根指头! 等家丁呜呜惨叫了一会,陈廉又问道:“这回能老实了么?” 家丁这次点头得相当利索。 当庞靖忠稍稍松手,他就哆嗦道:“在卧房中。” 姜世生学着抖机灵:“我们刚刚也去过卧房了。” 家丁一看庞靖忠又要捂嘴,忙改口道:“在地窖中!” 庞靖忠继续效仿:“地窖我们也去过了。” 家丁欲哭无泪:“真在地窖里啊。” 庞靖忠没再捂嘴,又追问道:“地窖中有几个人?” “不晓得……真不晓得。” “应该有八个人左右。”陈廉打量了一下两个食盒,加起来足有八层。 接着,陈廉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家主子在府中蓄养了多少门客?” “有时多有时少,这两天可能有二十多人吧。”家丁回道。 闻言,三兄弟对视了一下,皆眼神凛然。 聚集了二十多个门客在府中,这周赤炎果然是准备搞事情! 庞靖忠忽然想到了什么,先一刀抹了家丁的脖子,接着分析道:“周府中进了这么多的门客,按理说没可能一点风声都不走漏的啊。” 姜世生跟着道:“而且周赤炎明明都出城了,又是怎么悄悄回来的呢,总不能是跟着灯笼一块飞进来的吧。” 陈廉思忖了片刻,道:“除了飞进来,或许也可能是从地底下钻回来的。” 庞靖忠不由倒吸了一口气,“你意思是周赤炎挖了地道,连接城内外?” “周赤炎干的是筑造工事,挖个地道总是合情合理的。”陈廉道。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后手。”庞靖忠看了眼地面,也不知道地底下是什么景象。 “但现在还有堵住他们后手的机会,比如找出地道,直接给砸了!”陈廉指了指藏在身上的那颗火灵珠。 一点火灵矿的齑粉就能生火,这么一颗,丢把火过去,那就是现成的炸药! “那该如何找出那条地道呢?”庞靖忠已然将陈廉视作了团队的智力担当。 “本来可以找到的,但是……” “但是什么?” 陈廉:“但我们还没问出地窖在哪,你就把人杀了。” 姜世生:“大哥,你这回怎么一点都不稳重啦?” 庞靖忠:“……” 陈廉正合计该去哪寻周赤炎,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铜锣声。 是打更人在报时。 此刻已经步入子时了。 昭示着新旧一天的交替。 刹那间,陈廉福至心灵,默念了一声:“机缘刷新!” 第七章 反贼的自我修养 机缘系统刷出的机缘情报,会根据自己的处境情况,挑选出自己有机会获取的。 当下,随着陈廉念动,机缘系统很快在周府扫描总结出了相关的机缘情报! 【周府机缘】 【福:周赤炎的门客黄天秀持有山河盘,可制造幻象,诱人陷入其中,宿主具备免疫效果,若能夺取,虽暂无条件收为己用,但长期持有或有机会】 【禄:周赤炎藏在后院西北角祠堂之下的地窖中,墙角箱子里有地道的入口】 【寿:地窖书架上的《净土宝典·火神篇》,封面夹层中有续命之法】 【喜:无】 【财:地窖库房的箱匣中共计存有三万两银子】 一目了然。 惊喜交集! 面板上,陈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寿】机缘。 自穿越之后得知命不久矣,就时刻提心吊胆,饱受寒毒之苦。 如今在周府里,终于发现了能够续命的机缘! 而且案犯周赤炎也跟这个续命之法一起藏在地窖密室中,正好来个一锅端! 但要实现这个小目标,貌似也非易事…… 陈廉的目光又转回到【福】机缘。 那个山河盘,看名字,应该是一件厉害的法宝,能将人吸进去困住。 但自己不知缘何,却能免疫这种法力。 假如自己能干掉这个黄天秀夺取过来,目前虽然没能力用上,但未来却有机会。 “二哥,要不咱们再抓一个家丁盘问?”姜世生这时出了个主意。 陈廉看了眼后院的西北角方位,玩味道:“不用这么麻烦,咱们也给他们来个声东击西。” … 地窖中。 周赤炎于烛光中满面凝重:“没想到,卫所的这帮鹰犬居然如此眼尖,案子刚出,就查出了真相,这下麻烦了。” 一身儒衫的黄天秀皱眉道:“我原先的计划是利用灯笼将消息散播出去,静待几日等传言发酵,以便策反人心,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们看穿了,到底是低估了这些鹰犬。” 周赤炎问道:“确定刚刚上门的那些卫兵没有走脱的吧?” “都被我收进山河盘了。”黄天秀手掌托起一个碗大的盘,盘面上镌刻着山河图。 “但其他卫兵肯定会很快找上门,我们不得不今夜就点火起事了。”黄天秀又道。 “但许多事情都还没准备妥当。”周赤炎踟蹰道。 “战场本就瞬息万变,既然时局变了,我们也只能变更计划。”黄天秀沉吟道:“正好现在卫所的主力被吸引去了城外,此时城中防卫必然空虚,我们可不能错过这个良机!” “那行,全听先生您的安排。”周赤炎咬咬牙,定了定决心:“我现在就去召集大家做准备,同时点燃烟花,提醒城外的弟兄们速速通过地道赶来汇合!” 说着,周赤炎就迈开腿往外走去,几步后却忽然顿足,轻叹道:“天秀先生,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卑劣的人?” 黄天秀知道他愧疚于杀害何怜香,劝慰道:“周兄大可不必自责,为成大事难免会有牺牲,偏偏这何怜香鼠目寸光,不愿战火殃及城中百姓,还因此刁难于你,有异心者留不得啊。” “只能说,要怪,就怪她身世低贱却心怀慈悲吧。”周赤炎似乎寻到了解除良心谴责的支持,又变得深情脉脉:“或者说,怪我与她生在了纷乱的时代。” “暂且放下这段羁绊吧,待我辈重修了这片糜烂的山河日月,世间才不会再造此类悲剧。” “不错,待杀光那些贪官污吏、门阀权贵,众生才能脱离苦海,何姑娘的牺牲也才有价值!” 周赤炎又变得正气凛然:“今夜,我便让世人见识何谓漫天烟花罩泰安、满城开遍净土莲!” 话音刚落,忽然外面有人喊道:“不好了,走水了!” 两人面色一僵,赶忙沿着石阶走上去,打开地窖的暗格,来到了祠堂中。 外面此时已经被红光铺满了,周赤炎一出去,只见水榭的方向火焰升腾! 正好有几个门客经过,他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门客说道:“我们在这等夜宵,忽然就看见火光冲天,赶紧去扑灭了吧。” 周赤炎亦是心急如焚,领着大家就往水榭赶去。 到了现场,才发现是水榭的林子着火了,几人利用水池的水,费了一番工夫才勉强控制住火势。 一看有惊无险,周赤炎不由松了口气。 然而黄天秀忽然眼睛一眯,道:“不对劲!此火来得蹊跷!” 随即他猛回头看向祠堂那边,失声道:“遭了!后院进贼了!” … 祠堂的暗格口,庞靖忠正紧张的放风。 而他的两个结拜兄弟也正在地窖里快速翻查。 “卧槽!好多钱!发了发了!” 姜世生打开墙边上的那几口箱子,发现了满满的白银,顿时目泛精光。 一回头,他看见陈廉却在翻书架子,道:“二哥,你查那些破书作甚?” “我在找地道的入口。”陈廉搪塞道,扫视过书架子的书籍。 很快,他就在其中找到了那本《净土宝典·火神篇》。 背对着姜世生,他将书籍塞进衣服的内衬口袋里,然后回头问道:“箱子里只发现银子吗?” “还有一箱烟花,就是没发现什么地道入口,会不会在别处?”姜世生一边说,一边掏了几块银子塞进怀里。 陈廉走到了墙角的那口箱子前,打开后里面也是银子。 他试着拉了一下箱子,却是纹丝不动。 “这箱子有问题!” 陈廉开始将箱子里银子掏出来。 姜世生也上前协助。 当箱子里的银子被掏空后,陈廉又敲了敲箱子底板,发出一阵空响! “我来!”姜世生抡起拳头,猛地轰下去砸破了箱底,露出了一个空洞! “二哥,你神了,这么隐蔽都能被你一下子找到!”姜世生惊喜道。 “别废话了,赶紧堵上这个洞!” 陈廉招呼姜世生将架子上的书籍统统丢在了地上,正要用烛火点燃,上头突然传来了一阵爆喝! “鹰犬!受死!” 下一秒,响起了兵戈碰撞的声音。 庞靖忠与黄天秀过了几招,堪堪抵住了对方的攻势,但看到周赤炎领着一群门客也往这奔袭而来,顿时心头一紧。 “你跑不掉的!” 黄天秀一手持剑,一手握盘。 正要趁着庞靖忠分神之际催动山河盘,又有两个人影从地窖暗格里跃了出来! 与庞靖忠一样,都蒙着半张脸。 “就你们三个,还妄想扭转乾坤。”黄天秀哂笑一声,对着已经凑到身旁的周赤炎等人说道:“拖住他们,待我将他们都吸进山河盘……呃!” 话没说完,黄天秀忽然看见地窖里也冒出了火光! “该死!”周赤炎目眦欲裂。 “这里还有比你更该死的畜生嘛。”陈廉掏出那颗火灵珠,冷笑道:“这是你赠予何怜香的定情信物,现在就用它送你去与何怜香团聚。” 周赤炎一愣后大喊道:“拦住……快跑!” 他的本能反应是阻止陈廉,但看见陈廉将火灵珠丢向了地窖,又急忙改口,同时撒腿往外飞跃! 其他人也统统拼命躲避。 有人夺门而出, 有人破窗而逃。 说时迟那时快。 几乎当他们到屋外的那一瞬间,祠堂内就轰隆大响,剧烈的爆炸伴随着冲天而起的火柱! 周赤炎躺在地上,看着毁灭的祠堂,以及塌陷的地面,面露绝望之色。 然而更让他绝望的是,火柱刚降下一些,一颗颗火星就从崩裂的地面缝隙里飞出来,直冲云霄,然后变作绚烂的烟花! 刚刚他还为今夜举事作诗曰:漫天烟花罩泰安、满城开遍净土莲。 如今前一句兑现了,而后半句,怕是要改成“满城烧光净土莲”了! “完蛋了!” 黄天秀被烟花照得五彩斑斓的脸上,同样覆满了颓败之色。 烟花是他们准备通知城外的净土教大军,可现在地道被毁,如果净土教大军还是顺着地道过来的话,那就是死路一条啊! “我与你们拼了!” 黄天秀瞥见陈廉三人从火场中跑出来,当即招呼众人追杀了上去。 “这不对啊,明明他们是贼我们是兵,凭什么我们要被追!”姜世生咋呼道。 “要怪,就怪我们自诩正义却技不如人吧。”陈廉咂嘴道,总不能说怪我咯。 第八章 可能是我比较正直 一道道烟花在泰安城的上空不停绽放,绚丽多彩。 而周府里的火海也在熊熊燃烧,快速蔓延。 烈焰与烟花一同将夜色照得亮若白昼。 陈廉三人直冲院墙,正欲翻跃过去,冷不丁的几道火光从斜刺里射了过来! “躲开!” 庞靖忠抬起双手,拽着两人急转躲闪。 刚定住脚步,三人就看见几粒火星撞在了院墙上,硬生生地陷了进去! “坏了我们大事还想走!” 周赤炎的手里提着一条钢链走了上来。 钢链的两头分别衔着两个铁球,一个实心的铁球布满棱刺,另一个铁球则是空心,凿着许多小孔,里面装着一个火团,不时有火星掉落。 “那火团不一般,射出的火星怕是能洞穿身体!”庞靖忠提醒道。 说话间,黄天秀与其他门客也围堵了上来,将他们困在了中央。 虽然刚刚的爆炸死伤了一些门客,但对方依旧占据着人数和实力的优势。 三人也默契地侧背靠侧背,形成三叉戟之势。 “如果我是你们,现在绝对争分夺秒地跑了。”陈廉试图玩心理战。 果然,有些人就迟疑了起来。 现在闹得这么声势浩大,官兵和卫兵必然会迅速赶来,继续耗在这实在不值当。 “跑是要跑的,但要带上你们,一息工夫足矣。”黄天秀语气幽幽,忽地喝道:“将他们逼到我面前!” 话音刚落,周赤炎和其他门客就冲杀了上来。 三人无法出击,只能挥刀抵御,倒也没落下风。 但诡异的是,黄天秀却一步未动,只是手托着山河盘,喃喃低语,念念有词。 陈廉挥刀击退一个门客,喊道:“那山河盘有蹊跷,稳住步子,千万别靠近!” “被你看出来了又如何!” 周赤炎见投掷出的实心铁球又被庞靖忠格挡住了,于是提起了另一头的空心铁球。 此时,空心铁球内的火团又烧旺了。 他将空心铁球提到面前,呼地一吹,几粒火星就从小孔中钻出,急速射向三人! 加上其他门客趁机又齐齐发动攻势,三人挡无可挡,只能被逼着靠近了黄天秀! “开盘!”黄天秀再次喝道。 这咒语让陈廉当即感到了一种熟悉的压迫感。 还好,这个世界没有股市,更没有大a。 只是,却有着更诡异莫测的超自然力量! 只见黄天秀举起的山河盘迸发出一团白光,顷刻间笼罩住了陈廉三人,一时间周围竟已是遮天蔽月。 陈廉还在忐忑凌乱中,一眨眼之后,光芒就消散了,然后……然后什么都没发生。 不对,他的那两位兄弟变得不对劲了。 “我升官了,我晋升百户之位了,终于出人头地了。”庞靖忠缓缓放下了佩刀,迈步向黄天秀走去。 他的眼神显得茫然空洞,只是紧紧盯着黄天秀手里的山河盘,仿佛里面有着令他痴迷心醉的事物。 姜世生也一样,失魂落魄地盯着山河盘走过去,笑呵呵道:“白花花的银子,白花花的女人,白花花的……” 看到这一幕,周赤炎等人都停下了手,纷纷露出得逞的笑容。 黄天秀的山河盘蕴含诸多的神威,比如可以制造幻象,勾起人的欲望,进而将人吸进盘中的小世界! 陈廉也很快察觉到了山河盘的特性原理,但果然如机缘系统说的,对自己并不奏效…… 心念急转间,生出一计。 他决定将计就计。 当即装出了被催眠的状态。 由于他刚刚的眼神就比较困惑,又蒙着半张脸,因此连距离最近的黄天秀都没发现异样。 看见陈廉“后知后觉”的走过来,黄天秀满以为只是这小子的意志力比较坚定。 但再坚定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入瓮! 多看了陈廉两眼,黄天秀忽然觉得面罩之上的眉眼有些眼熟。 于是,当陈廉走到他身前两步之遥的时候,黄天秀动了念头想摘下陈廉的面罩见见真容。 可就在这时,一道冷芒乍起,急速劈向了黄天秀! 黄天秀一惊一愣,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意,赶忙往后躲避,但距离太近,没等他反应过来,凌厉锋芒就砍断了他握住山河盘的那条手臂! “啊!” 惨烈悲恸的叫嚷在宅邸上空响彻! 此时,淋漓鲜血已经洒了一地。 黄天秀捂住断臂部位,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着。 周赤炎等人都被惊呆了,直勾勾地看着举刀的陈廉。 倒是庞靖忠和姜世生如梦方醒,连忙警觉地环顾四周。 来不及询问原委,两人见黄天秀倒下了,立刻锁定了头号案犯周赤炎,并提刀砍杀上去。 周赤炎连忙又投掷出实心的铁球抵御,同时喊道:“快撤!” “一个都跑不了!” 庞靖忠迎着袭来的铁球,一个猛地侧身,挥刀砍在了铁球后的钢链,顺势一扭一扯,让钢链缠绕住刀身,并卡住了铁球。 姜世生配合默契,提前矮下身一个滑铲,顺着钢链的下方滑到了周赤炎的跟前,然后刀尖往上一挑,戳进了周赤炎的肚子! 周赤炎瞠目结舌,浑身僵住。 其他门客一看两位主心骨都凉了,当即很不仗义的作鸟兽散。 陈廉三人见门客们向四面八方逃去,只能是心有余力不足。 就在这时,从空中划来一抹蓝光,以雷霆之势,将一个翻上墙头的门客精准击落。 接着,蓝光一刻未停,又将其他逃窜的门客逐个击杀,跟贪吃蛇似的。 当这些门客都躺在地上后,蓝光落在了陈廉三人的面前。 一张银色半脸面具,一身蓝袍轻甲,一杆长枪,身姿高挑矫健,马尾高高束起,尽显飒然。 正是泰安府卫所的千户长官,闻人瑕! “大人!”庞靖忠大喜过望,连忙作揖。 闻人瑕藏在面具后的那双冰冷眸子一转,扫过周围每个人,最终落在了陈廉的身上。 “大人,周府地底下有一条密道,似乎连接了城内外,现已被我们捣毁,但还是需要提防城外的叛军趁机作乱。”陈廉快速汇报了战果。 “办得好。”闻人瑕人狠话不多,但语气里仍包含着赞许之意。 随即,府外传来了人马逼进的声响,想来是卫所的援兵都到了。 “你们三人将这些反贼都带去卫所看管,余下的事,本官自会处理。” 闻人瑕布置了任务后,就携着长枪跃出了宅邸,估计是赶往城门处巩固防卫军事了。 虽然城内的危机是解除了,但城外的净土教叛军估计都已闻风而动了。 接下来,注定是一个惊心动魄、血腥厮杀的长夜。 陈廉也没闲着,趁着卫兵们正在进来的路上,将山河盘从黄天秀的断手里取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山河盘对你不奏效?”黄天秀躺在地上,悲愤欲绝地质问道:“要么你修为比我高,要么你毫无欲望,抑或者,连山河盘都营造不出能满足你欲望的事物!” 庞靖忠和姜世生对此也深感费解。 当时山河盘的白光笼罩上来时,他们就觉得意识陡然恍惚,然后看到了一些让他们非常动心的事物,以至于鬼迷心窍似的,完全忘却了此刻的危险,只想沉浸在那些美好中。 万幸,陈廉没有中招,并通过伪装破解了危机! 但这又是为何呢? 论武道修为,陈廉和他们差不多都在一个水平上,况且陈廉还身中寒毒…… 对此,陈廉只是淡淡道:“可能是我为人比较正直吧。” “……” 不止黄天秀语塞,连庞靖忠和姜世生都跟着心塞了。 兄弟,拜托,明明你也是反贼啊! 一个被忽悠成官军的反贼自诩正直,这让他们这些正牌官军情何以堪啊! 但,有没有可能是失忆的他,真的过于淳朴了?以至于连欲望都没有,只有满满的正义? 总之,他们如何都不会想到,陈廉对山河盘免疫的原因,纯粹是能引诱他的事物,连山河盘都营造不出来。 第九章 九州山河盘 给黄天秀这么一说,陈廉大约明白了山河盘的幻象为何对自己不奏效。 说白了,就是自己的精神阈值太高了。 毕竟前世经历了娱乐方式爆发的时代。 包括短视频的各种擦边小姐姐,还有岛国片探花片这些,他都看得索然无味了。 而这个山河盘的致幻原理,大概就是针对目标人的心头所好,营造出相应的诱惑画面。 这些诱惑画面,只能根据这个世界的“大数据”来塑造,自然匹配不了陈廉的“高段位”追求。 只能说,穿越者的快乐,山河盘它不懂。 随即,陈廉研究起了手里的山河盘。 毫无动静。 根据机缘系统的提示,自己目前尚无条件使用这法宝,但长期持有的话或许有机会。 这个机会是什么呢? 然而,自己怕是连持有的机会都没有。 “这法宝颇为玄妙,估计张守他们都被吸进去了,回头交给千户大人勘验一下吧。”庞靖忠提议道。 唉,当公差就是这点不好,捡到宝贝要上交公家。 好在这一夜的收益颇丰。 主要还找到了续命之法! … 这一夜,陈廉整宿未眠。 整个泰安城,自然也多得是人提心吊胆了一夜的。 但幸好一切最终还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旭日升起时,晨曦普照的大地也仍旧一片祥宁。 当然,少部分区域还是一片肃杀的氛围。 比如卫所。 水池畔,闻人瑕慢条斯理地给鱼投放着饲料,同时听着熊海涛在旁边的汇报阐述。 “总之是下官大意了,轻信了巡检司那边的情报,匆忙赶去城外的石场,险些误了大事。”熊海涛脸色怏怏的。 其实他压根就没到石场,刚到半途,他就看见泰安城中燃放起了烟花。 意识到中了圈套的他,第一时间就调转马头往回赶。 好巧不巧,半路上遇到了徘徊在附近的净土教叛军! 双方确认过眼神过后,一场遭遇战轰轰烈烈的开打。 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闻人瑕率军驰援,这才击退了叛军。 “说起来,你也算是歪打正着,在城外拖住了叛军,没有让战火殃及到泰安城。”闻人瑕的嘴角微微一翘。 见状,熊海涛不由暗松了一口气,赶紧给自己脸上贴金:“此事虽说是偶然,但下官做事也是十分慎重的,知道那伙叛军意图夜袭泰安城,于是豁出命率部拖住他们,纵然粉身碎骨,也不能让他们祸害百姓。” 结果,闻人瑕很不客气地泼了盆冷水:“但其实你根本没必要硬碰硬的,凭白的损兵折将。你恐怕还不知道,周赤炎的宅邸之下有一条连接城外的通道,那些烟花就是信号,一旦燃放,叛军就会通过地道钻过来,本官当时都准备好了瓮中捉鳖。” 熊海涛的脸色一僵,讪然道:“下官真的不晓得这事,派去周府的人也没及时告知我……” “你派去周府的那些人,一进门就被周赤炎等反贼给收拾了。”闻人瑕冷哼道:“若不是你麾下另一伙人察觉到端倪,潜入周府探寻并捣毁阴谋,恐怕此刻的泰安城已经易主了。” 熊海涛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进城后,只隐约听说了一些周府的消息,大致是周赤炎其实还藏在家里,幸亏被卫所的人及时发现并缉捕了。 原本,他还寄希望于抓人立功的是自家小舅子张守呢。 现在他听闻人瑕说出原委,又是紧张又是好奇的道:“那张守他们现在如何?又是我麾下的哪些人立了大功?” 闻人瑕没急着回答,偏头微微抬了抬下颌,道:“喏,来了。” 熊海涛顺势一看。 庞靖忠、姜世生和陈廉正迎面而来。 那一刻,他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和诡异。 “是你们仨潜入了周府?” “不错,也是我等发现了周赤炎等反贼的阴谋。”庞靖忠欠身作揖。 “……”熊海涛非但没有欢喜,反而沉下了脸色:“我当时不是让你们仨留守在抱仙楼吗?” “大人,当时情况刻不容缓,卑职只好临危独断了。”庞靖忠回道。 “事急从权嘛,可以理解,熊百户出城不也没提前跟我打商量嘛。”闻人瑕帮腔道。 熊海涛只能憋住了不满,转口问道:“那张守他们呢?” “在这。” 陈廉双手捧出了山河盘。 熊海涛怔了怔,刚要伸手去拿,陈廉就先一步呈递到了闻人瑕的跟前。 不顾熊海涛愠恼的脸色,陈廉不卑不亢地道:“据净土教的反贼供述,张总旗等人都被吸进了这山河盘中。” 熊海涛悚然动容,忙道:“那张守现在如何?快将他们从这山河盘里解救出来啊!” “恕卑职无能为力,这法宝似乎只有黄天秀能驱使。”陈廉告知道。 “原来是山河盘,这可是个好宝贝。”闻人瑕一边把玩,一边科普:“《上古宝纪》有记载,这山河盘一共有九块,意寓着九州山河,拼凑起来恰好就是一幅九州山河图,上古封神之战后,这九块山河盘就分散流落了,没想到反贼的手里就有一块。” “盘内有一方天地,可滋养众生,可化生万物,虽然没有攻击和防御的效果,却能悄无声息地布下禁制,制造幻象,将人引诱入内。但凡被吸入其中,即便是大修士也只能任人宰割。” 说完后,闻人瑕眸光流转,问道:“你们没让黄天秀把人放出来么?” “他提了条件,想放了张守等人,就得放了他们。” “这会还痴心妄想。”闻人瑕嗤笑道。 熊海涛却不淡定了,道:“大人,若是不同意反贼的要求,那咱们总该想其他的法子救出张守啊。” “你对你这小舅子倒是够上心的。”闻人瑕笑了笑,手指摩挲着山河盘。 肉眼可见的,有细微的光晕在她的指腹上流转。 片刻后,闻人瑕眯了眯眼:“这山河盘被设置了意念封印,有点棘手了。” 陈廉心里一动。 其实类似的话,昨夜庞靖忠在捣鼓了一会山河盘后也曾说过。 许多大修士如果要将手里的法宝传承下去,往往会在法宝上留下意念作为封印。 意念,即元神凝练生成的能量具象。 将意念附着在法宝上,相当于设置了一道门。 能否开门,就是看持有者的意念能否和原主人的意念契合了。 很显然,眼下,闻人瑕的意念和山河盘的意念并不契合。 “意念不契合的话,那能否强行瓦解?”熊海涛试探道:“下官曾听说,遇到此类情况的话,能以元神出窍的方式,强行冲破意念屏障,将此物收为己用。” 闻人瑕没好气道:“熊百户,本官是修体者,修神只是略通,可没这么大的本领。再说这山河盘的创造者留下的意念何其强大,寻常的修神者即便能将元神投入其中,照样入门不得。” 闻言,陈廉终于明白了山河盘的操作指南。 根据身体里残留的记忆,此方世界是有仙人的。 凡人想要修仙有许多途径,比如武道,比如佛门,比如道家…… 但以本质来说,无非就是两种方式:修体和修神! 陈廉的这具身体,是经过武道磨炼的,等于就是修体。 而修神,顾名思义,就是修炼元神。 达到一定的阶段,能操控意念、元神出窍,甚至还能言出法随、以虚化真…… 至于该如何修炼元神,残留的那点记忆并没有相关信息。 只记得修神的门槛比修体高得多,尤其是天赋,没天赋的,连最基础的都学不了。 好比数学,一通百通,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修体则对应文科,天赋再差,只要勤勉修行,总能有些成果。 而就目前来看,想驱使这山河盘,最简单直接粗暴的手段,就是将元神投入其中,强行破除意念封印。 等于开不了门就拆门! 但现场几乎清一色的修体者,只能抓瞎。 “不过,陈廉能免于山河盘的法力,根据规律,意念极可能与山河盘中的意念契合,或许能有这个开锁的资格。”闻人瑕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廉。 第十章 银子兄弟情 迎上闻人瑕意味深长的目光,陈廉心头恍然。 难怪机缘系统说自己如果能长期持有山河盘,就有机会收为己用。 原来是要等自己修神修出了意念! 正当他跃跃欲试。 然而,闻人瑕提了这么一句后,忽然笑着摇了摇头。 她的素手又摩挲了一下山河盘,就道:“陈廉,你先与姜世生下去吧。” 嗯? 就这么把我打发了? 我好歹是天选的开锁人,你们指导我修炼一下元神,就能把张守他们从山河盘里捞出来了啊! 可即便是满腹牢骚,陈廉还是跟着姜世生先行离开了。 等人一走,熊海涛就兴冲冲的道:“大人,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能怎么办?难不成真栽培这个反贼修神?”闻人瑕莞尔道。 熊海涛一窒。 可看着山河盘,他仍硬着头皮道:“这一时半会的也不好找到其他能契合的人,而张守他们困在里面怕是撑不了太久。” “所以就更不能指望那小反贼了,修神需要资质,有资质还不晓得何时能修出意念。”闻人瑕悠悠道:“唉,难搞。” 熊海涛急了,咬咬牙,欠身作揖道:“大人,还望你帮卑职一回。” 庞靖忠看在眼里,心思微动。 自从闻人瑕从京都空降而来,熊海涛就对这个新上司不太服气,平时都是自称下官,这次却改口用上了“卑职”。 显然为了小舅子的性命,熊海涛不得不选择了归附。 闻人瑕看他服帖了,满意地扬了扬嘴角:“我会想出办法的,你且等着吧。” 接着,她又偏头看着庞靖忠:“你再说说昨夜陈廉是如何推理断案的,尤其他在周府的行为,要事无巨细的说清楚了。” 庞靖忠吸了口气,开始一五一十的讲述昨夜的经过细节。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闻人瑕凝声道:“陈廉在进入地窖之后只片刻工夫,就找到了地道?” “当时卑职在上面把风,这个事是姜世生说的,千真万确。”庞靖忠回道。 熊海涛皱眉道:“大人,应该是这反贼的过往记忆作祟,他肯定去过周府的地窖,也参与过这场阴谋的部署,否则他根本没道理能一下子看穿这么多的事物。” 闻人瑕沉吟道:“应该是这样,但想必还没恢复,否则也不会助我们瓦解了昨夜的危机,总之接下来把他盯得更紧了。” “大人,何须那么麻烦,直接杀了便是。”熊海涛狞声道。 闻言,庞靖忠的身体动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如果你能查出净土教潜伏在城中的所有奸细,并确保不会再发生昨夜那样的事,我无所谓。”闻人瑕淡淡道。 熊海涛讪讪地闭嘴了。 虽说闻人瑕的这个计策太冒险了,但确实管用。 “反正这反贼也活不了多久了,物尽其用就是了。”闻人瑕顺口道:“对了,准备好陈廉的画像,回头审问周赤炎他们时再问问这陈廉的底细。” 截至目前,他们只知道陈廉是净土教的人,但具体的身份来历仍不明确。 之前闻人瑕曾让人盘问过抓获的其他净土教反贼,居然很大部分人都不认识陈廉。 只有几个老资历的反贼有印象,说陈廉是跟着一群从北方来的流民加入了净土教,大多数时间都没什么存在感。 但一个小透明,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的线索情报? 闻人瑕虽然好奇,但也没有过多的费神,交代完后,就将手里的饲料都丢在了池水里。 接着她拿起了钓竿,开始抛线垂钓。 她最喜欢打窝钓鱼了。 … 清凉的盛夏清晨。 街角的面摊。 一张方桌上,店家陆续端上来三碗水滑面。 面片宽阔细嫩,撒了些葱花,盖了几条青菜和几点肉丝。 陈廉又加了点辣酱,哧溜哧溜吃得满头冒汗,却很痛快。 没办法,身体虚啊! 庞靖忠见状,不由轻叹道:“可惜了那颗火灵石,如果留着还能缓解你的病症。” “要不再去买一颗吧,贵就贵点,反正昨晚捞了一笔。”姜世生从怀里掏出了几锭银子。 这是他在地窖时顺手拿的,至于其余的那几箱银子就不用想了,哪怕从废墟里挖出来也都得充公。 “可惜当时太急了,只拿了六百两,我记得一颗珠子大的火灵石约莫要一千两左右,要不咱们先买半颗顶一顶?” 虽然有点肉疼,但庞靖忠和姜世生还是愿意出这一笔钱的。 一来,昨晚要是没有陈廉的卓越表现,他们别说立功了,恐怕家属都得收抚恤金了。 知恩莫忘报,哪怕陈廉是个假兄弟,也得聊表些心意,起码让他最后的日子走得安详一些。 二来,姜世生还另外私藏了六百两,留着给自己和庞靖忠平分…… 陈廉一边嚼着面条,一边将银子推了回去。 庞靖忠以为他在客气,正要规劝,陈廉却伸手往怀里摸了摸,掏出了一张银票。 庞靖忠和姜世生探头一看银票的面额,不由瞠目结舌,差点叫出声。 “嘘!”陈廉立刻将银票塞回了怀里,警惕地环顾四周。 两人连忙强行按捺住情绪,但口气依旧激动:“这银票你哪来的?” “昨晚给何怜香搜身验尸时发现的,应该就是她准备给自己赎身的钱。”陈廉搪塞道。 当然,赎身顶多就两千两银子,余下的,应该都是何怜香安顿后半生的积蓄。 但也可能是何怜香准备献给周赤炎的。 “二哥,你这运气也忒好了吧。”姜世生两眼冒光。 庞靖忠也馋得吞了口唾沫。 凭本事捡到的钱,他们可没有上交充公的打算。 只是,他又实在拉下脸要求陈廉做到见者有份。 “直接分了吧。”陈廉很干脆地道。 “二哥大义!”姜世生竖起了大拇指,兴冲冲道:“我等会就去钱庄,一分为三,我和大哥都是三,二哥你拿四成,如何?” “你小子还真能顺着杆子往上爬!”庞靖忠从桌底下踹了姜世生一脚,却是忍不住心动。 如果他真能分到这么多银子的话,那么在升迁百户的事情上,疏通打点就足够了。 “你和大哥平分了吧。”陈廉缓缓道:“但这钱都得交给大哥保管,先把你欠赌坊的债给还清了,以后切莫再去赌了。” 姜世生愣住了:“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之前听见你问大哥借钱。”陈廉又道:“还清了赌债后,剩余的留着给你置办家业田产,讨个好媳妇。” 其实这些信息,都是之前在卫所里刷机缘刷出来的。 属于【禄】机缘。 显然是提醒自己要搞好同僚兄弟的关系。 银子兄弟情那也是兄弟情。 姜世生哑然了。 之前他确实曾偷偷问庞靖忠借钱还赌债,只是没想到让陈廉听见了。 更没想到,陈廉捡到这笔巨款,居然一点都不留,全拿来资助他们。 “那你自己呢?” “我命不久矣了。” “……” “二哥,你这样子,让我实在是……” “自家兄弟没必要矫情,我孑然一身,本就用不到什么钱,而你和大哥是我唯一的亲人,遇到困难,我自然得尽心竭力。” 陈廉笑着对庞靖忠说道:“大哥,你拿了这笔钱,就赶紧找关系谋升迁吧,听说伯父临终前的遗嘱,就是希望你子承父业,晋升百户。” 庞靖忠脸色动容,嘴唇嚅嗫,却迟迟说不出半个字。 姜世生也是双眼通红。 最终,两人都把脸埋到了面碗里,满不是滋味地扒拉着面条,却还是抑制不住冒出来的泪水。 为了掩饰,他俩索性也拼命地往面里添辣酱。 这哪里是什么反贼! 分明是他们的亲兄弟啊! 相比之下,他们在卫所的那些同僚加起来,都不及陈廉对他们的万分之一好。 陈廉看到两人感动得泪眼哗啦的,只是会心一笑。 他很乐于慷慨助兄弟。 一来,他掏出来的只是一张五千两的银票,还有五千两自己私藏了。 二来,他需要这两位兄弟帮自己办件事。 第十一章 请大人笑纳 “大哥,三弟,我有件事想麻烦你们。” “二哥你尽管说,就是一百件我都帮你干了!”姜世生瞪着猩红的眼睛,毫不犹豫的道。 “辣酱放多了,眼泪都给逼出来了。二弟你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庞靖忠抹了一下泪水,也显得情真意切。 “就是小事情。”陈廉笑道:“我已时日无多,接下来,我只求能过上一些清静祥宁的生活,所以能否替我安排一个住处,无人打扰的那种。” 上述自然是假话。 实话是他接下来只想赶紧钻研《净土宝典·火神篇》,寻找续命之法。 但《净土宝典》是邪教反贼的典籍,他想看也只能躲起来偷偷的看! 而现在他住在卫所的营房里,和庞靖忠、姜世生一个屋子。 这两位兄弟对他太过关心了,从早到晚都几乎形影不离,亲近得快吃不消了。 他也曾委婉的让两位兄弟不用管自己,但俩兄弟表示他现在身中寒毒,身边一定得有人,时刻给予他春天般的温暖。 因此,陈廉现在就想能争取到一个独处的机会。 然而,这要求貌似很简单,但着实难住了两人。 按闻人瑕的指令,是绝对不允许让陈廉离开他俩的视线。 “二哥,你是嫌我和大哥太烦人了么?”姜世生试探道。 “那倒没有,只是……”陈廉原以为这么一个简单的小要求,很容易会被满足。 庞靖忠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道:“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回避的么?” 陈廉疾思了片刻,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个主意。 虽然有些羞耻,但他还是腆着脸说道:“那个,我至今应该还是处子之身吧?” “不错,你正在养精蓄气的阶段,还不能行男女之事。”庞靖忠回道。 陈廉是不是处男,他不知道。 但他们检查过陈廉的身体,正处于武道的初级阶段,这个阶段的武者正在筑基,照理论来说是不能破处的。 陈廉当即叹了口气,忧愁道:“但现在我时日无多,也懒得追求武道的提升了。” “……” 庞靖忠和姜世生对视了一眼。 姜世生率先秒懂,暧昧一笑:“二哥看来是想在这时候了结这方面的心愿了吧。” 庞靖忠干咳了一声,但也理解了。 大家都是男人,还都处于生理欲望最强烈的年纪。 这时候为了武道提升,强行憋住欲望本来就是一件很煎熬折磨的考验。 但现在陈廉都活不了多久了,还在乎个狗屁的武道前途啊! 自然是该怎么快活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还望两位兄弟理解。”陈廉为了续命,只能自污了。 “理解,自然是理解的。”姜世生的眼珠子一转,提议道:“那要不今夜我带二哥去抱仙楼开开荤,听说除了何怜香,另一个花魁柳如烟也不错,人好活好身子好……” 没等陈廉表态,庞靖忠又从桌底下踹了他一脚:“二弟乃是正人君子,岂会去这种糜烂肮脏的地方。再说了,二弟是第一次,怎么能便宜了这些下贱的娼妓呢!” “对哦,二哥遇上柳如烟,等于菜鸟遇老母鸡,还是属于倒给钱的那种。”庞靖忠讪笑着挠挠头:“那此时该去哪寻一个良家女子,来个旗鼓相当的切磋呢……诶,我想到一个人。” “谁?” “何怜香的那婢女啊。” 闻言,陈廉也不由怔了怔,道:“那现在人怎么样了?” “被带进衙门盘问了,毕竟何怜香与净土教勾结是事实,她作为何怜香的婢女,自然也得查一查。”姜世生回道。 庞靖忠琢磨着说道:“会不会不太合适……” “大哥,现在上哪找肯献身的良家闺女,除非你拿刀逼着人家。” “这个婢女你就不用逼了?” “自然也要逼,但我可以逼得她心甘情愿。” 姜世生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大有金牌皮条客的风范。 陈廉哭笑不得,但也随他施展手段了。 只要能给他提供一个不被干扰的学习环境就行。 … 夜色阑珊时。 陈廉和庞靖忠在城中巡逻了一圈后,被领到了外城一个小宅院。 这是一个荒废的宅院,前主人因为获罪被斩,房子充了公,被几个卫兵拿来当“休息游乐屋”。 “放心吧,我们在外面给你把风,没人会打扰你的春宵。”庞靖忠尬笑道:“但天亮之前,你就得跟我们回卫所。” 趁着夜巡的机会,让陈廉完成从男孩到男人的进阶,这是他能给予的最大便利了。 “二哥,我还提前让人打扫过了,被褥这些换了全新的。”姜世生从院里面走出来,挤眉弄眼的道:“那姑娘也在里头等着了,刚洗过,忒干净。” 陈廉苦笑道:“有劳两位兄弟了。” “去去去,多扑腾几下就算对得住我们了。”姜世生把陈廉推进了院子里。 看着陈廉进了屋门,姜世生调侃道:“大哥,你说他会不会中途寒毒发作,关键时刻折戟吧?” 庞靖忠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别说不吉利的。” 姜世生又没心没肺的笑了笑,忽然低声道:“唉,其实这人还是不错的,如果他真是咱们的结义兄弟那该多好啊,只可惜黑白不两立。” 庞靖忠的嘴角牵动了一下,轻叹后喃喃道:“这世道哪有什么非黑即白,多的还是咱们这些不黑不白的中间人罢了。” 另一边。 陈廉也见到了给自己准备的“启蒙姑娘”。 “大人。” 那婢女低头屈身,行了个万福。 烛火的光晕下,那娇俏的身姿异常动人,还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极易勾起男人的征服欲。 陈廉轻轻嗯了一声,默默打量着。 昨晚光顾着看艳尸……哦不,光顾着探案了,如今仔细一瞧,这婢女倒是有些姿色,肌肤细腻白嫩,身材高挑纤巧,只是由于年纪太小,发育未成熟,欠缺了一些女性魅力。 但不知是不是刚沐浴过的原因,隔着距离,陈廉都能感觉到一股青春独有的清新纯洁味道。 忽然,陈廉注意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道:“我那兄弟是怎么跟你说的?” 这婢女垂着小脸蛋不敢抬头看他,细若蚊蚋般的道:“另一位大人与奴婢说了您的情况,且还说了,只要奴婢肯陪……肯帮你完成最后的心愿,就会放了我,还会帮我向抱仙楼取回卖身契。” “那就是威逼利诱了。”陈廉莞尔,总好过逼良为娼了。 这婢女放在身前相握的手紧了紧,扑扇着眉睫说道:“其实那位大人没怎么逼我,让我慢慢考虑,我、我只考虑了片刻就同意了。” 陈廉微微诧异:“为了赎身?” “是,也不仅是。” 这婢女虽忸怩,倒也直率:“奴婢被卖进抱仙楼十年有余,原本前两年老鸨就想让我破瓜接客,幸亏有何姑娘帮衬,让我过去服侍她,才得以保住身子至今。而且之前何姑娘还曾说过,她赎身时会连我一块赎,只可惜没等到这一天。” 陈廉叹道:“实话来说,何怜香对你是有大恩的。” “是,说句掏心窝的,奴婢这辈子常被人当作货品牲口一样看待,唯有两人将奴婢视作是活生生之人,给予奴婢善意和援手。一个自然是何姑娘,另一个……”婢女忽然微微抬起脸,眼角含泪又含着一缕微笑,轻声道:“另一个是大人您。” 陈廉看着她梨花带雨又带笑的娇容,一时缄默。 “昨夜若不是大人相助,奴婢肯定要被巡检司的那些人带回去蹂躏折磨,然后再把奴婢当作是替罪羊给砍杀了。” 婢女跪在了地上,情真意切的说道:“因此,得知大人您的情况后,奴婢也是心头悲切,直叹好人没好报。” “大人之恩无以回报,若是这一夕之欢能给大人最后带来些欢喜,奴婢心甘情愿。” “这身子,还请大人笑纳。” 说着,婢女颤抖着手,扯开了系在腰间的罗带。 第十二章 上古炎煌兽! 随着罗带被扯开,覆在婢女身上的薄衫领口从两侧肩头滑落,露出了雪腻的肌肤与诱人的轮廓。 然而,陈廉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淡淡道:“笑纳就免了吧。” 婢女愣了一下,诧异地瞪大杏仁眼,泛着迷惑的神情。 “你若是真想报恩,只需帮我做一件事。”陈廉指了指房门:“你去门口待着,别说话,出去后也别乱说话。” 婢女的迷惑神色更重了。 不是说好了让她来送温暖的嘛,怎么大人又要独守空房? 她很想询问原因,但迎上陈廉清冷的目光,她便生生地忍住了情绪。 拉上薄衫,系好罗带,婢女又向陈廉行了个万福:“那大人有需要再叫我。” 需要? 我现在只需要续命好伐! 虽然这具身体是处,但前世的他在某个老司机论坛可是被奉为祖师爷的存在,什么极品货色没尝过,一个发育未满的小身板根本勾动不了他的兴致。 况且现在命在旦夕,他哪有闲情再把所剩无几的精力输出去。 婢女缓缓走来,与他擦肩而过,眼看没有反转,只能带上门出去了。 站在门口,她摸了摸自己的身子,闷闷不乐地鼓起了腮帮。 莫非,还是我的姿色差了些火候? 而此时,陈廉已将精力都投注在了手里的《净土宝典·火神篇》。 这本书中没有颜如玉,却有着决定他生死的机缘。 翻开书页,第一页的序言写着: “火者,文明之始也。初民凿燧取焰,驱暗夜而御寒霜,化腥膻为甘饴,锻金石成利器。火聚族而居,薪传代以续,夜话围炉生智慧,燎原星火孕春秋。一簇光明破鸿蒙,照彻蛮荒,亦燃心魄,自此人族握天命,薪火不熄,万世燎原。” 据他这一个月来的耳濡目染,净土教的术法以自然之力为根本。 譬如春夏秋冬,阴晴雨雪,白昼黑夜以及风火雷水木。 而手里的这本,大约就是【火】之于人类繁衍、发展到修行的概况。 照理说,这些内容还是很有研究价值的。 但对于陈廉来说,却是“一文不值”! 因为他在后面的修行篇看到了一段话:以意念观想火焰,与元神勾连。 显然这种术法教材,都是留给元神修士,他一个武夫看得懂也学不了。 好比让一个身体正常的人去学葵花宝典,没卵用。 “看来还是得先修神成功,然后再修行这些火系术法。” “但,先不说我有没有潜质能修神,光是修炼出意念,最快也得一年半载。” “然后继续学这些术法,又要三年五载才能有小成,可我能否活到秋天都得打个大问号了唉。” 一时间,陈廉emo了。 但机缘系统明明说这书里藏有续命之法的。 想来,重点是【藏】这个字! 蓦地,陈廉的脑海里跃出了一些信息。 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 大约是说,这世间的诸多典籍,如果是着书人亲自撰写的原稿,或多或少会留下着书人的意念。 如果阅读者能感知、解析再成功契合着书人的意念,便有大概率能参悟到典籍中的至高玄机,顿悟修行的精髓。 或许这本书籍里,就藏着着书人的意念。 但问题是,光是想感知到着书人的意念,最起码也得拥有操控意念的本领。 于是他又回到了无解的状态。 直到翻完了一本书,收获寥寥。 倒是发现每隔几页,都有一页插图,画着各种火系的妖兽。 还都是彩绘的,精美细致,栩栩如生。 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他听到门外传来了哈欠声。 与此同时,外面也依稀传来了敲锣打更的声响。 又是新的一天。 不过这个荒废的宅院应该是没什么机缘的… 等等!现在这本邪教宝典在这宅子里,那等于也是机缘啊! 况且现在《净土宝典》都在自己的手里了,再刷新一次,总该进一步给新的提示吧! “机缘,刷新!” 陈廉意随心动,再次刷新了机缘系统。 【废宅机缘】 【福:无】 【禄:无】 【寿:将《净土宝典·火神篇》的妖兽插图,依次剪下双翅、尾巴、躯体、双角、三瞳、颈部和头颅,组合拼凑】 【喜:门口的婢女颜钰愿意随时无偿献身】 【财:床角有一枚铜板】 … 陈廉的目光从刷新一开始就紧紧盯着面板中的【寿】机缘。 有了这么明显的提示,陈廉终于明白了藏在这本书里的奥秘! 当即,他拔出匕首,按步骤,依次开始裁减书中的妖兽插图。 焰翼鸟的双翅,炽烈雀的尾巴,赤炎麒麟的躯体,灼角犀牛的双角,三眼熔金猴的三瞳,火渊蝾螈的颈部……一个个火系妖兽的身体部位被陆续剪下来。 直到最后,焚云流焰驹的头颅,被陈廉干脆利索地“砍”了下来。 将这些部位摊在书封面上,陈廉细细地拼凑组合,不多时,一个形态诡异的“新生物”呈现在了眼前! 蹊跷的是,这些从其他妖兽身上剪下来的部位,又都能严丝合缝地衔接起来,透着妖冶、肃穆、凶残、庄严以及孤傲等气质。 似乎,这个“新生物”本就是存在于世间的。 陈廉聚精会神地注视着。 蓦地,他的额头灵台跃动了一下。 下一瞬,他悚然看见这“新生物”竟活了过来! 扭动身躯,跃出纸面,浮于半空,色泽愈发鲜明,皮肉也变得饱满鲜活,并且体型还在猛然壮大,几乎顶到了房梁! 一股泰山般的雄伟威压感扑面而来,随同阴影一起完全罩住了陈廉! 陈廉睁目仰望,一时错愕失神。 他明明有惊恐、紧张和疑惑等情绪的。 此刻却都被这来历诡异的妖兽给生生的压制住了! 好在,这妖兽似乎没有攻击的意图,只是居高临下的凝视着陈廉。 不知多久,妖兽忽然歪了歪脑袋,三只瞳孔里都露出了一丝疑惑,还俯下头,对着陈廉嗅了嗅。 陈廉大气不敢出。 他分明能清晰感受到这妖兽从口鼻喷出的炽热气息。 最终,妖兽低吼了一声,俯身匍匐,原地蠕动了几下,就化作一道红光钻入了陈廉的额头里! 等眼前空无一物后,陈廉被镇压住的心神方才活络了过来,恍然间,一边心有余悸地喘气,一边抬手摸了摸额头。 完好无恙,只是眉心位置有些发热。 他又看着那张奇异的拼图,不由惘然。 刚刚是幻觉? 下一刻,陈廉倏地醍醐灌顶,脑海里莫名冒出一堆信息: 炎煌兽,形似麒麟而鬃若流焰,目如熔金,栖地火渊,踏石成浆,吐息焚云,所过处川泽腾烟。昔天羿射日,其血溅地而生,上古封神之战时,随炎始皇阵亡,魂魄归于天地,不知所踪。 这——似乎是一种存在于上古神话中的神兽! 还有,我这是意念契合的结果? 陈廉凝眉沉思着,忽然房门被叩响。 婢女颜钰轻声道:“大人,您没事吧,奴婢听您喘息的声音挺重。” “……我还好,就是寒病发作了一下。” 陈廉随口敷衍,随即眼神忽然一亮。 他连忙仔细感悟身体,发现一直萦绕不散的那种阴寒,此刻竟荡然无存了! 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健康状态! “我的寒毒被解除了!!!” 陈廉顿时说不出的振奋雀跃。 这本邪教典籍里,果然藏着续命的重大机缘! 只是藏得太深了,以至于周赤炎手握至宝,却不自知! 试问,正常人谁会想得到,将这些火系妖兽的身体部位剪下来,能拼凑出一只上古神兽?! 正常人更不会想到,被拼凑出来的炎煌兽图片,会发生这般诡异的奇象! 想来是这炎煌兽蕴含着绝顶的火属性,进入自己的身体后,直接化解了冷冽的寒毒! 欣喜若狂之余,陈廉也没忘记潜伏在体内的炎煌兽。 这炎煌兽不是实体,而是一种虚无的灵体。 它跑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后,又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呢? 疑惑重重。 莫名的,他若有所觉,试着闭上眼,放空思绪,脑海陷入混沌无边的黑暗。 但不多时,脑海里凭空又冒出了那只炎煌兽的模样,周身萦绕着汹汹火焰。 和之前的雄傲姿态不同,炎煌兽此刻正温顺地趴在他的脑海里。 当他的精神都聚焦在炎煌兽时,好似用手触摸了一样,炎煌兽还挪着身体蹭了蹭。 “敢情是寄养在我身体里当云宠物了?” 陈廉哭笑不得,又反复尝试了一下,渐渐掌握了和炎煌兽互动的技巧。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炎煌兽的背上,突然心血来潮,想试试骑行的滋味。 这念头刚起,炎煌兽便低吼一声,忽然拔腿一跃,跃出了他的脑海乃至身体,同时还将他的意识也一并带了出来! 那一刻,陈廉只觉得灵魂出窍! 第十三章 二弟,你是真饿了 是真的灵魂出窍了! 因为陈廉的第一视觉,赫然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这种超自然的现象,在这个世界中倒也不算离奇,修神的初期阶段就能做到。 但要掌握这种超能力,门槛和投入可不小。 上面就提过了,天赋异禀的情况下,最快也需要三五年的工夫! 而现在,通过这只炎煌兽的神通,陈廉直接走了速成的捷径! 不过在他看来,这一切主要还是得益于他自身的不懈努力。 系统和炎煌兽只是贡献了那1%。 “躺赚翻了!” 陈廉激动得都快灵魂升天了。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情绪,然后骑着炎煌兽在屋内活动。 此刻的炎煌兽,体型虽然“缩水”了许多,但逼仄的空间下,跑两下就顶到了墙。 于是陈廉又做了尝试,操控炎煌兽“撞”上了屋门。 果然就穿门而出。 他看到婢女颜钰正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一脸的忐忑和彷徨。 她大概是不放心自己吧。 陈廉看得忍俊不禁。 忽然一阵夜风从破损的窗棂吹了进来。 吹到了陈廉的“魂魄”。 那一刻,陈廉感到了强烈的拉扯撕裂感,意识也天旋地转! 他垂头一看,虚无的身体居然被风吹得扭曲变形了! “快回去!” 陈廉生怕自己要被这阵风吹得魂飞魄散,连忙催动炎煌兽。 炎煌兽当即拔腿又跃进了屋内,钻入了陈廉的额头灵台中。 过了片刻,陈廉缓缓睁开了眼,先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好像脑汁被榨干了一样,极度的疲累和孱弱,头疼欲裂。 “不知道是出窍消耗了太多的精神,还是被那一阵风吹得魂魄飘摇的缘故……总之现阶段得小心摸索了解这项能力,不可轻易再用了。” 陈廉硬挺了好久才缓过来。 随之而来的是潮水般的困倦。 他强撑着将《净土宝典》和炎煌兽拼图收起来,藏在了横梁之上。 然后爬上床,头刚落枕,他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直到有人在推动他。 睁开惺忪的眼皮,婢女颜钰正关切地巴望着他。 “大人,您的那两位同僚在敲门催促了。” “……我睡了多久?” 陈廉强撑着爬起来,余光掠过窗户,依稀看见了一抹微光。 “寅时快过了。”颜钰回道。 陈廉嗯了一声,看了她两眼,道:“你在门口等到了现在?” 颜钰轻轻点头:“之前听到大人时不时地喘息呻吟,奴婢有些担心。” 陈廉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翻身下床时说道:“你在这歇一歇吧,记住我之前的话。” “放心,大人,奴婢一定守口如瓶。”颜钰保证道,并露出感动之色:“大人没有趁人之危,想必只是想救我脱困,大人这般宅心仁厚,奴婢甘愿以命相报。” “……” 陈廉心想这丫头还挺会脑补的。 想了想,他又说道:“接下来几天,你先住在这,等我取来你的卖身契。” 他没那么伟大崇高,但他愿意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力所能及地帮一帮身边人。 … 迎上远方天际的鱼肚白,陈廉走出了屋子。 庞靖忠和姜世生早在院子里等着了,看他一脸倦容,只是默契地笑了笑。 “二弟,憋了这么久,看来你是真饿了。” “那丫头的身子都没长熟,想来被折腾得够惨吧。” 陈廉懒得解释,招呼他们回卫所。 路上,陈廉没忘记跟他们提了安置颜钰的事情。 庞靖忠和姜世生拍着胸脯保证这些都包在他们身上了。 颜钰只是抱仙楼一个婢女,现在又牵扯上净土教的案子,可以付出很小的代价就能取到卖身契。 而且他俩以为陈廉很珍惜这第一个女人,不等陈廉开口,就说会协助将那宅子过到颜钰的名下。 “那就有劳两位兄弟了。”陈廉随即又道:“还有一事,我想问问,在哪可以看到关于修神的书籍。” 庞靖忠诧异道:“你想修神?” 陈廉点头。 “为何忽然有这样的想法?” “我还想试着活下去。” 陈廉回道:“我听说,修炼元神时,通过观想火焰,有机会能掌握火系的术法,进而吸纳火灵为己用,或许正好能与我体内的寒毒抵消。” 这段是他之前翻《净土宝典·火神篇》看到的。 但他的真实目的是想了解修神的体系内容。 顺便假装修神成功,好对外解释自己的寒毒已被解除。 “的确是有这个说法,但你也知道修神的门槛很高,哪怕能迈过门槛,要达到你期望的水平,基本需要几年乃至十几年光阴,还得看运气,而且还未必管用。” 庞靖忠沉吟道:“而你现在的状况,怕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他一度怀疑陈廉是不是尝过鱼水之欢后,又对人世间萌生了眷恋,所以还想再争取一把。 “大哥,给我一个机会吧,就当死马当活马医。”陈廉正色道。 庞靖忠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典籍,在浩典阁里就有,但需要卫所的介绍信,此事容我向上级请示吧。” 大秦王朝自建立以来,为维护统治稳定,对各修行流派的管控极严。 其中一招釜底抽薪的手段便是收缴并封禁民间的功法典籍。 除了净土教和其他非法或合法的宗派,全天下只有京都和府州以上地方的浩典阁中才存有修行的功法典籍。 虽然现在管控力度宽松了许多,民间也不乏“野生”的修行者,但缺乏系统的理论传承,大多不足为道。 而想要进行正规的修行,唯有加入官府卫所。 且能修行到的功法品阶,还得根据职位的高低。 像他们这些“基层执法者”,大多只能接触到基础武道。 但也有特殊条例,比如若是立下功勋,或者天赋异禀,便能获批去浩典阁修习更上乘的功法。 正好,陈廉刚立下大功。 只是鉴于他的特殊身份,还需要上司定夺。 “有必要嘛。”卫所百户厅里,熊海涛咂嘴道:“让你们演戏,不是让你们入戏。把一个反贼领进浩典阁,亏你说得出口!” “大人,卑职自知唐突。”庞靖忠欠身说道:“只是陈廉提出想通过修神寻找化解寒毒的法子,卑职实在没理由拒绝。” “那就随便找个理由给回了,还用我教你?” “大人,还请容卑职多说两句。” 庞靖忠小心翼翼地道:“现在不是正急着要揪出潜藏在泰安城的其他反贼嘛,卑职就想以此为诱饵,引蛇出洞。” 这场危机解除后,当前官府和卫所的办案重点已经转移到了“抓内鬼”。 敢在城内造反起事,反贼绝对不可能仅有周赤炎和他的那些门客。 闻言,熊海涛抬了抬下颌,示意继续说。 庞靖忠就接着道:“陈廉现在身中寒冥之气,命不久矣。此时我们让陈廉进入浩典阁,大可以对外说陈廉是去修习化解寒毒的功法。作为交换,陈廉会交代出其余反贼的线索!” 熊海涛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要让那奸细知道陈廉已经被我们策反了吧?” “大人英明!”庞靖忠道:“主要在卑职看来,一个死的陈廉反倒能令净土教反贼安心,而一个活着的陈廉,却能让他们提心吊胆、自乱阵脚!” “你脑子挺机灵的嘛。”熊海涛玩味一笑。 “这都是大人指导有方,若是能因此破案,大人自然是首功。”庞靖忠很会做人,主动让出功劳。 熊海涛却没在意这马屁,手指无规律敲击着桌案,目光闪烁。 目前对黄天秀、周赤炎等人的审讯并不顺利。 有人识相的坦白招供,有人坚定的咬紧牙关。 选择坦白的是那些门客,都是净土教的小喽啰,所知有限。 周赤炎起初挺有骨气的,但在“大记忆恢复术”下也坦白了,供出了向何怜香泄露军务情报的“上家”,据说是泰安府衙门的通判。 但这个通判仅仅是被何怜香的美色迷惑,并非净土教人士。 至于潜藏在泰安城的其他反贼,周赤炎一概不知。 净土教的组织架构相当严谨,下线往往只能跟上线联络,信息也都是从上线那获取的。 而周赤炎的上线黄天秀,遭受酷刑还硬挺着。 此时,的确需要寻找其他的突破口…… 庞靖忠看熊海涛仍未意动,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对了,这是给大人准备的茶水钱。” “这么多,看来在抱仙楼和周府的收获不小啊。” 熊海涛手速飞快地收下了银票,变得和颜悦色。 “全是仰仗大人您的恩赐,接下来,也得拜托大人多多提携。” “有点意思。”熊海涛一拍桌案,道:“那就依你的计策行事,把这一匹死马当活马医治看看,若是还能再立功勋,待我高升之日,也是你升迁百户之时!” 第十四章 摊牌了,陈廉就是内鬼 “死马当活马医这主意倒也可以一试,现在奸细藏得这么深,必须得下重药才行。” 闻人瑕踱步行走在廊中,丽影不断穿梭过两侧翠竹形成的幽深绿幛。 这是属于千户的专属通道,从千户厅走出来,可以通过此廊道通往卫所各处。 且两侧都种植了翠竹,既可以隐蔽动向,也能阻隔声音。 熊海涛跟在后侧,附和道:“卑职也是这么考虑的,反正这陈廉也活不了多久,此时让他去浩典阁又学不出什么,倒不如再做场戏给那些奸细卧底看!” 眼看闻人瑕没有吱声,熊海涛以为她是默许了,就道:“那卑职这就给那小子派介绍信,并且将这消息散播出去。” 结果闻人瑕又有话说了:“你准备将消息散播到何处?” “自然是卫所里。” “唉。” 闻人瑕似乎对熊海涛的智商不太满意,道:“我问你,这一个月来,陈廉的真实身份以及我们的计策,卫所上下皆知,但可曾引诱出奸细?” “不曾。” “那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我们卫所上下忠心耿耿,绝无奸细!” “那你再给卫所里散播新消息,会有用吗?” “呃……” 熊海涛意识到自己糊涂了,讪笑道:“难不成将这消息散播到外头?那恐怕这场戏就演不下去了。” “我说你就不能换个思路嘛,为何要我们主动散播消息。”闻人瑕发现自己非常憎恶蠢笨之人,没好气道:“我们大可以让反贼自己传递这消息。” 熊海涛眨巴了一下眼,清澈的眼神流露出迷惑。 “走,去一趟卫狱,正好救救你那小舅子。” … 此刻的卫狱里,凄厉惨叫声正久久回荡着。 最深处的牢房里,黄天秀正盘腿坐在角落里,赤裸着上半身,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墙壁上还嵌着两条铁链子,系着两只铁钩子,赫然从他的两侧锁骨中穿透! 只是他的脸色依旧透着坚毅。 “不愧是名誉江湖的君子剑,有些胆魄。” 闻人瑕领着熊海涛站在了牢门之外,等着狱卒开锁。 黄天秀睨了她一眼,冷哼道:“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如果我有丁点的胆怯之心,一开始就该招了,何须受皮肉之苦。” 闻人瑕的嘴角噙着笑,“对付你们这些元神修士的确棘手,即便对你们用刑,你们也可以操控元神阻隔身上的苦痛。” “所以你准备用其他手段对付我咯。”黄天秀看着她走进来,冷冷道:“或者说,你同意了我的条件,我放了你的人,你们也放了我们。” “让本官被胁迫放了你?谁给你的自信?” 闻人瑕手掌托起山河盘,笑道:“我查阅过《上古宝纪》,要捞出困在盘中的那些人,办法其实很多,最简单的就是杀了你,断了你和山河盘的意念联系,本官再强行在盘中的小世界打开一条缝隙。” 黄天秀却只是一挑眉头,面不改色:“那你赶紧杀了我吧。” 闻人瑕默然。 “所以你还舍不得杀了我,毕竟你还试图从我口中索取情报。”黄天秀得意一笑。 “我现在不杀你,是给你机会。你不说,回头也有其他人说的。”闻人瑕悠悠道。 “谁?周赤炎他们?”黄天秀不屑道。 “你就不曾想过,为什么何怜香刚死,我们就能迅速破案,并顺藤摸瓜毁了你们的阴谋。”闻人瑕反问道。 黄天秀一怔,阴沉的脸色布满了疑云。 被抓至今,他认命了,但就是这个疑问让他耿耿于怀。 他的计划,事无巨细都布置得精妙又隐蔽,最起码也该拖住官府和卫所几日。 结果,一夜……不对,就一个时辰,卫兵就跟开了天眼似的,来了个直捣黄龙! 左思右想,他得出了一个推测:有内鬼! “你以为就你们净土教能在我们这安插奸细么?”闻人瑕讥讽道。 “到底是哪个宵小之徒!”黄天秀忿然道。 他原只是发泄火气,没想到闻人瑕直接满足了他的心愿。 熊海涛站出来,掏出一张画卷揭开,赫然是陈廉的画像! “是他!” 黄天秀目眦欲裂,死死盯着画像。 闻人瑕就确定黄天秀认识陈廉,道:“你之前曾是附近净土教据点的教习,此人应该也受过你的教导吧。” “不错,是我启蒙了他的武道修行。”黄天秀也承认了。 不过他对陈廉的印象不深。 毕竟他担任净土教的教习,教过的信徒不胜枚举。 记忆里,这个陈廉就是沉默寡言,天赋一般,但胜在坚韧。 后来据点被闻人瑕率军捣毁,黄天秀原以为陈廉已随着大军阵亡了。 如今闻人瑕向他展示陈廉的画像,难不成这陈廉已经…… “那你再仔细认一认。”熊海涛怀着戏谑的心思,用手捂住了陈廉的下半张脸。 黄天秀看了两眼,眼睛凸得更厉害了:“也是他!” 那夜潜入周府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的三个卫兵都蒙着脸,当时黄天秀还挺纳闷。 明明他们是兵,干嘛搞得鬼鬼祟祟。 现在熊海涛一捂住陈廉的半张脸,他就认出陈廉是其中一人! “原来,都是他害得此番大计功亏一篑的!忘恩负义的狗东西!”黄天秀咆哮道。 但骂了两句,他忽然又迟疑道:“不对,他在净土教位卑人微,不可能知道太多事的。” “那本官就不晓得了,反正本官从地宫脱困,就是得益于他的指引,还有破案,也都是仰仗了他。”闻人瑕微笑道。 黄天秀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怒道:“你现在跟我说这个作甚?就是想羞辱我?” “我说了,是在给你机会。”闻人瑕道:“陈廉弃暗投明,还屡立奇功,本官自然对他之前犯的错既往不咎,还会悉心栽培他。但他感念于你们之前的师徒恩情,央求我也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顿了顿,她又低声道:“他还说,只要我能饶你一命,还会交代出其他的重要情报!” 黄天秀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不过他略一思索后,就软下了口吻说道:“我犯的是谋反大罪,现在反水,你们真能容得下我?” “那就得看你的表现了。”闻人瑕晃了晃手里的山河盘。 熊海涛附和道:“作为投名状,你先将我们的人放了。” 黄天秀又思考了一会,最后沉重又无奈地垂下了头:“罢了,大势已去,困死了这些小卒也无用。” “识时务者为俊杰。”闻人瑕将山河盘递到了他的面前。 此时,黄天秀的锁骨被铁钩子穿透,虽然无法施展术法,但依旧可以驱动自身的意念。 他将手放在了山河盘之上后,呢喃几句,将意念投入了山河盘之中。 过了片刻,十几个道人影陆续从山河盘里跃了出来,差点将牢房挤得满满当当。 闻人瑕反应及时,跃出来一个,踹出去一个,直到最后将熊海涛的小舅子张守也踹出了牢房。 “张守,张守!” 熊海涛连忙跑出去关心小舅子,发现张守已经因为脱水昏迷了。 “算他们命大,还剩一口气。”黄天秀也收回了意念,翻白眼道:“但这些人也着实蠢笨,山河盘中明明有河溪瀑布,结果一群人却困在林子里走不出去。” 熊海涛想发火,闻人瑕却摆了摆手,说道:“往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了,勿伤和气。” “我还未下定决心,给我些时日考虑吧。”黄天秀淡淡道。 “理解,背弃信仰,难免煎熬,本官就静候佳音了。” 闻人瑕拿走了山河盘,领着人离开了牢房。 熊海涛背着张守跟上去,低声道:“大人,黄天秀真会上当?” “他必须得上当,陈廉现在对他和净土教,都成了心腹大患,换作是你我,也是宁可杀错不能放过!”闻人瑕狡黠一笑。 “那山河盘里,当真有传讯的功能?”熊海涛追问道。 “不是说了嘛,山河盘共有九块,任何一块,以意念驱动,都可以联络到其他山河盘的持有者。” 闻人瑕寒声道:“黄天秀肯这么痛快地就范,必然有诈,无非是想趁机用山河盘,将陈廉叛变的消息散播给党羽。” “还是大人高明,全盘皆在掌握中。”熊海涛开始庆幸自己为了小舅子选择归附的抉择。 和这个文韬武略都绝顶的女悍将作对,绝对没有好果子! 随即,他又狞笑道:“消息一旦传到净土教内部,接下来,就该是冲着陈廉的追杀令了!” 闻人瑕微微垂目,道:“行了,你给陈廉开一封介绍信,然后就抓紧去将那个通敌的通判抓回来吧。” 第十五章 《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 浩典阁位于内城一座山上,名曰泰安山。 虽说是山,但其实就是一座五十米海拔的土丘。 当时的主政者将浩典阁选址在这也是费了一番思量,既要考虑安全也要考虑方便。 而泰安山毗邻着官府、卫所,山脚下有泰安书院,山上还有烽火了望台,的确是一个理想选择。 这个风和日丽的清晨,陈廉在庞靖忠和姜世生的陪同下,拾阶而上,来到了浩典阁的大院门口。 举目望去,浩典阁的楼宇呈金字塔的构造,规模壮观宏大。 按标准来说,这里相当于市级图书馆。 泰安府全境的修士想阅览典籍,都得来这。 一来这里的典籍库藏丰富,包罗万象。 二来,这里的许多典籍都是原稿,极可能留有着书人的意念。 之前提到过,对于书中意念的利用,分为三步骤:感知、解析、契合。 如果能一条龙全部成功,那么就能开窍悟道、事半功倍。 不过由于最近泰安城处于战备状态,出入严格,人流少了许多。 门口的守卫看了卫所的介绍信后,就让陈廉三人依次在信函的空白处又按了一遍红印指纹。 信上本就有三人的红印指纹,守卫确认两次指纹都对得上,这才向三人颁发了三张小铜牌。 “铜牌只许在一二层借阅书籍,注意规矩,七日后归还牌子,想续牌再拿新的介绍信。”守卫提醒道。 “以往一封介绍信可以顶一个月用,现在都审得这么严了。”庞靖忠苦笑道。 守卫叹道:“没办法,如今泰安城内忧外患,所以更要谨慎些了。” 顿了顿,守卫又道:“前几日你们卫所破了大案,传言有三位义士勇闯敌穴,一举荡平了敌寇,到底是哪三位啊?” 闻言,三人默契一笑。 姜世生昂首挺胸:“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不就刚好三位嘛。” 守卫顿时面露惊奇和郑重,拱手道:“竟是你们三位,失敬失敬,想来是立了大功,被奖励来进修吧。” 其他守卫的态度也变得温和友善,还有人投来崇敬的目光。 寒暄了两句,这个守卫便提议道:“这来回也麻烦,等会中午您们三位要不与我们一块吃吧,鄙人常以山,大家交个朋友。” “客气客气。” 三人回了礼节,就在守卫们的注目礼下步入了楼阁。 “大哥,我这辈子头一次被人这么敬重呢。”姜世生笑道。 庞靖忠也是喜上眉梢:“试问,谁不敬重英雄呢。” 那夜,若不是他们三人涉险覆灭了周赤炎等人的阴谋,泰安城必将遭受灾祸。 无法想象届时会有多少百姓遭殃,又有多少家庭会失去亲人。 因此,但凡有人知道一些那晚的内情,都会对他们三位义士心怀感激和钦佩。 尝尽了庸碌的庞靖忠和姜世生自然巴不得名扬全城,但熊海涛对外却隐瞒了三人在此事中的杰出事迹。 熊海涛给两人的解释,就是陈廉的身份问题,不方便过多宣扬。 对此,两人只能接受,总不能责怨陈廉,毕竟功劳都是他给的。 “第一层都是修体的典籍,二层则是修神方面的,我们帮你找找适合你的入门典籍。”庞靖忠在接近楼阁时做了简单的介绍。 陈廉顺口问道:“那更往上的楼层,是更上乘的功法典籍了吧?” “不错,上面存放的都是中阶乃至上阶的修行典籍,想上去,需要银牌乃至金牌。”庞靖忠补充道:“不过我印象里,金牌已经许久未曾有人获得了。” “能获得金牌入浩典阁的,那都是顶尖的修行人才,难得出一个,也早被上面各衙门或宗派挖走了。”姜世生随口道。 迈入楼阁的第一层,一排排书架映入眼帘。 三人不作停留,拐向了位于门口右侧的楼梯,步入第二层。 庞靖忠看着同样层层叠叠的书架,不知道该领陈廉上哪找书。 倒是姜世生机灵,直奔楼梯口附近的公文桌。 那里坐着一名书生装束的青年。 一袭水蓝外袍,内着素白里衣。 这是泰安书院的学子服饰。 泰安书院就位于山脚下,日常中,书院会派遣学子前往担任监书员。 没有工钱,但这份兼职的好处颇多,最主要就是能自由的阅览典籍。 那书生正捧着书在看,当姜世生靠到桌前小声咕哝了几句,那青年瞄了眼三人的卫兵装束,眉头微微一皱。 似乎他不太理解怎么会有卫兵来看修神的书籍。 毕竟基层的卫兵都是修体。 修神的卫兵也有,但很少,基本扎堆在行省治所和京都,属于重点培养的精英。 随即,他举手一指离得最近的那排书架,却是一言不发,全程冷漠。 姜世生抱拳致谢时,这书生已经低头继续看书了。 “有什么好张狂的。” 姜世生愤愤不平的走回来。 庞靖忠也是一脸的阴霾。 普通卫兵的社会地位不高,但也不算低。 只是遇上一些书生,就是熊海涛这等军官从他们的眼前走过去,都得遭来不屑的白眼。 搞不好还会在背后吐槽一声粗鄙武夫大头兵。 修为实力和身份地位,在读书人的眼里都是次要的。 因为在这个群体看来,修体属于原始落后的修行方式,能用脑子修神才是先进的生产力。 甚至,一些书生明明手无缚鸡之力,但仍然自带迷之优越感。 主打一个谁都瞧不上、只敬修神人。 陈廉先藏下了不满情绪,走到书架前,开始寻找修神的入门书籍。 起初他只看书架上排的,这些书脊上的书名都挺高大上的,诸如《修神:知慎篇》《观想筑神诀》。 别看书名五花八门的,但本质上就是利用不同的修行方式来修炼元神。 如果一种方式行不通,那就换一种方式,直到发现适合自己的修行方式。 翻阅了几本,当他理解了修神的体系原理,就失去了深入钻研的兴趣。 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完成了修神的初级阶段,【化念】和【出窍】。 相当于骑着炎煌兽就实现了跳级。 别说这是投机取巧。 说了,那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再说,那也是凭本事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还说,那只能归结为有系统的人就是了不起! 对了,今天到了新地图,正好刷新一下。 陈廉稍稍意动。 面板上就开始了刷新。 第一栏出现的标题是【泰安府浩典阁机缘1】。 陈廉注意到了标题后缀了一个“1”。 莫非这个浩典阁还藏着诸多机缘,但自己现在只有在一二层活动的权限,等有资格去到楼上时,还能二刷乃至三刷? 来不及多寻思,下面的五道机缘陆续呈现。 【福:宿主面前的书架右下角有本《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蕴藏非凡的意念】 【禄:宿主将元神投入进此书中,领悟意念,可获得着书人兼泰安书院副院首赵白的赏识】 【寿:此书中第一篇{五禽六兽之观想笔录},当前最适宜宿主修行,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喜:借阅出《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一刻钟后前往大门口遇见一个叫孙英的书生】 【财:无】 陈廉一皱眉头,觉得画风有点不对劲。 当他蹲下来,看到了最底层角落的那本书籍时,眼神就凌乱了。 还真的是《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 … 庞靖忠和姜世生在这干等了一会,就下到一层楼,准备找几本修体的书籍看看。 毕竟能来浩典阁的机会难得。 反正陈廉下楼时,他们能看得到,想来不会有闪失。 此时,陈廉已经盘腿坐在了地上,看着那本《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 截至目前,他看出了两点要素。 第一点,相比其他的修神典籍,这本书的内容非常简单朴实、通俗易懂,的确是蠢猪都看得懂。 而且在教导修行理论的同时,书里还附带了图解和插画,可谓图文并茂。 像第一篇{五禽六兽之观想笔录},就绘制了五禽六兽做动作的写生图稿。 诸如熊的浑厚沉稳,虎的威猛刚劲,都被刻画得细致入微。 但不知为何,陈廉觉得画中的动物,行为都有些拟人化。 挥拳的熊,滑铲的虎,画得人里人气的,这是成精的动物? 第二点,这本《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着书人就是泰安书院的副院首赵白,字平安,号浮生先生。 按理说,着作能进府州级别浩典阁的,这作者最起码也该是位修神领域的大修士。 还担任着书院的副院首,应当是一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高人。 但这书名,实在有些“前卫另类”了。 “书院就在山脚下,看看有没有机会去拜访见见。” 这念头一闪而过。 随即,陈廉就沉下心神,放空思绪,在脑海里骑上了炎煌兽。 按照之前的流程,他驾驭着炎煌兽脱离了身体,元神一头钻进了书中。 敞开的书页正是第一篇{五禽六兽之观想笔录}。 第十六章 一念悟道 正所谓一念一世界。 着书人留下的意念,相当于一个小的空间世界,记录着着书人在撰写这些文字时的经历。 按照陈廉的理解,这就相当于将文字转化成vr,身临其境地去体会感悟。 一般来说,想要进入意念世界,首先要感知并解析意念。 但有了机缘系统的辅助,陈廉可以直接知道书里哪一页藏着意念,省掉了感知的步骤。 至于解析步骤,初级的修神者只能用自身的意念去琢磨分析,尝试去领悟着书人的想法。中级以上的修神者则简单多了,直接能以元神出窍的方式进入着书人的意念世界,主打一个暴力破解。 但如果元神太弱抑或者意念太强,那照样得碰壁,甚至元神反被意念损伤。 而炎煌兽作为上古神兽,元神自然非同凡响,载着陈廉的元神,直接就冲进了书页中的意念小世界! 画面一晃。 陈廉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草丛和一个屁股。 原来是一个男人正蹲在草丛里,背对着自己。 不是拉屎,而是一手托着毛笔,一手捧着本子,脑袋缩在草丛之间,似乎在觊觎着什么。 陈廉抬头往前一看,一只老虎正与一只棕熊对峙着。 随着两只猛兽在绕圈游走,大约是在试探对方、寻找破绽,以便发动攻击。 与此同时,男人也将毛笔头落向了本子上,似要开始描绘两只猛兽的搏斗画面。 然而这一虎一熊交换了一会眼神后,居然默契地往后撤离,似乎都知道干不倒对方。 但这男人就不乐意了,径直从草丛里跳出来,道:“我蹲草堆里等了半天,就给我看这?好歹打一打啊!” 虎和熊都愣了一下,随即嘶吼着扑向了男人。 一番搏斗,片刻后,虎和熊都伤痕累累。 而且在男人的淫威下,不得不再次展开捉对厮杀。 “这就对了,打,给我狠狠地打!” 男人一边助威,一边挥动笔墨,在本子上快速描绘着这场动物争斗,一页又一页,手速如迅雷。 陈廉看得一阵无语,继续耐着性子观看这场虎熊缠斗,顺便打量了一下作画的男人。 俊朗白净,衣冠楚楚,风度……亢奋! 瞧他激昂狂热的看兽作画,跟吃了烈性药似的。 无疑,这男人应该就是着书人,泰安书院的副院首,赵白! 而赵白面对站在身旁的陈廉,却依旧专心致志、旁若无人。 毕竟眼前的赵白,本质就是在写{五禽六兽之观想笔录}时的那一缕意念。 而陈廉的元神潜入这个意念小世界,也只是一个虚无的旁观者,不能交流不能互动。 但他可以根据这一缕意念形成的过程,举一反三、总结归纳。 如果能得到这一缕意念的反馈,那就是契合,进而瞬间悟道! 稍顷,等到虎和熊都累得趴在地上吐舌后,赵白也终于结束了绘图。 “虎之威,熊之暴,若是运用在练拳修体上,不失为上乘之招。”赵白快速手翻书页,形成了连环画,喃喃道:“但除了外仿其形,还需内领其意,做到以意领先、意到身随……” 顿了顿,赵白又苦恼地皱了皱眉头:“只是画虎画熊难画骨,不能亲身目睹,又该如何领悟到禽兽动作的精髓呢?” 说完之后,突然赵白以及这片意念小世界都静止了下来,一动不动。 陈廉知道,这是赵白的意念向自己出题考校,根据自己的解答来决定能否契合。 陈廉沉吟一会,道:“那为何不换个思路呢。与其让人模仿动物,不如尝试驯化动物模仿人。人是万物之灵长,却要让人模仿虎熊修行,岂不是舍本逐末了?” 他前世就很反感那种模仿动物的养生学。 在他看来,人能进化成生物链的顶端,众多方面必然是优于禽兽的。 即便一些动物在某些领域有着胜过人类的能力,但也未必适配人类。 倒不如让动物学人类,比如让这一虎一熊学打架,能学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然后人类再照着这个样子练习,绝对能大大降低门槛难度! 当然,他就是抖机灵随口一说,一切后果概不负责。 结果刚说完,眼前的画面忽然再次活络了过来。 赵白仿佛灵机一动,拍了一下大腿,道:“对哦,我可以让这些禽兽的行动拟人化啊,这样就容易领悟了。” 随即,赵白又满脸带笑,走向了瑟瑟发抖的那一虎一熊:“来,我教教你们学人修行。” 陈廉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居然跟赵白想到一块去了。 难怪书里的动物图解,那些禽兽的行为都“人里人气”的。 等等,那我是不是等于跟赵白的意念契合了? 刹那间,陈廉突感眼前的世界开始碎裂、崩塌,直到湮灭。 再一晃神,他又回到了浩典阁,那本《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也依旧安安静静的摆在面前。 但是,他渐渐感知到了身体的变化。 一方面,他觉得五感意识变得更敏锐了,甚至连旁边那个书生吞唾沫都能察觉到。 另一方面,他的脑海里莫名多了一套五禽六兽拳的招式,明明没有练习过,却能轻车熟路。 这,便是修神成功带来的福报?! … 山脚下的泰安书院。 角落一处独立庭院里的小楼,门口上方挂着的牌匾,镌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字:浮生绘! 一名中年男子正躺在长椅上,面容白净,偏又披头散发、胡子拉碴,显得放荡不羁,而且身着的长袍也没整饬好,袍子下裸露出布满腿毛的大长腿。 此刻,他翘着二郎腿,顶着树荫,乘着清风,手中拿着木勺子,不断从怀里的半个西瓜掏出瓜瓤,滋遛滋遛,好不悠闲。 他便是书院的副院首,赵白! 当然,是现实里的中年状态。 “忒~” 赵白吐出几颗瓜子,正要再啃一口,忽然插进瓜瓤中的勺子停顿了一下。 “咦?居然被人契合了意念,还是个卫兵……” 赵白扭头望向了山上的浩典阁,呈若有所思状。 旁边一个高瘦的书生正蹲在水池边清洗石头,闻言,他扭过脸,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问道:“老师,出何事了?” “……你管自己清洗留影石,抓紧点,出下一期邸报的日子近了。”赵白揭过了这个话题,只是眼神里依旧泛着思绪。 那高瘦书生苦着脸道:“老师,主要最近真没什么好的逸闻了。” “傻小子,让你读圣贤书,可没让你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我们搞邸报的就要时刻耳听八方。”赵白没好气道:“前几日净土教犯案作乱被荡平的事,难道不值得大书特书嘛!” “但那个事城中已人尽皆知啊。” “那你不会挖掘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嘛。” 赵白提点道:“比如那三个卫兵勇闯周府、殊死制敌,你完全可以上门问询打听啊。” “我去过了,但卫所百户熊海涛说那三人的信息要保密,还说这都是得益于他的指挥有方。”高瘦书生无奈道。 “这个熊海涛真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那夜都被人当猴子耍得团团转了。” 赵白嗤笑一声,接着道:“不说也无妨,反正为师已在卫所里藏了留影石,想必很快就能捕捉到情报内幕。” 高瘦书生迟疑道:“这不好吧,万一捕捉到一些不该知道的军务情报呢?” “那我们就当作不知道呗,只挑百姓们喜闻乐见的。”赵白深谙吃瓜精神。 正当他要继续吃瓜,忽然若有所觉,坐起身看向了椅子旁边的土地。 那地里,此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长出了一根幼苗! 高瘦书生也发现了,诧异道:“老师,您吐下来的西瓜子突然长苗了,这莫非……” 但凡大修士,都很注意沾染因果。 赵白为预防因果沾身,用了“种瓜得瓜之术”。 他吐出来的瓜子,只要有发芽长苗的,就预示有因果要来了。 “我身在此处却有因果沾身,想来我种下来的因就是那本书了,那么果……”赵白又深深地看了眼浩典阁的方向,狐疑道:“这果子来历玄乎啊,竟测算不准,怪哉。” “这是最近的第二根因果苗子了,那天孙英来的时候就长了一根。”高瘦书生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孙英呢?早上就没看见人。” “该不会又跑去浩典阁了吧。”赵白又往山上的方向看了两眼,啧啧道:“果然,他手中还拿着书院开给你的介绍信,看样子是想冒充你的身份混进去。” “难怪我找不到介绍信了,他可真大胆。”高瘦书生挠挠头,嘟囔道:“老师,他若想修神找你便是了,为何舍近求远,非执意要去找那本《蠢猪法诀》呢?” 赵白轻轻一叹:“因为那本书里,有一件对他极为珍贵的东西。” 高瘦书生还想追问,但发现赵白忽地有些意兴索然,就识趣地闭嘴了。 第十七章 喜缘所在,难辨雌雄 “有点意思。” 陈廉梳理着脑海里凭空出现的五禽六兽拳法,愈发感觉到修神的玄妙之处。 这么一套流程下来,不仅修炼了元神,还能瞬间学到一门本事,等于走了一条速通的捷径。 难怪世人对于原版的修行典籍趋之若鹜。 但相比大多数人碰运气的大海捞针,拥有机缘系统的自己,却可以精准地找到哪些典籍适合自己修行。 还有炎煌兽打辅助,直接就能进入意念世界,尝试契合。 一时间,陈廉对未来充满了盼头。 高兴之余,陈廉又看了眼面板上的【禄】和【喜】机缘。 【禄】机缘提示,只要自己契合了《蠢猪法诀》里的意念,就能获得泰安书院副院首兼作者赵白的赏识。 意思是,有了赵白赏识,自己就能平步青云了? 但自己的升迁之事,又不是书院能左右的。 或者说,赵白的背后藏着什么大人脉? 正好,和守卫常以山他们约了饭,趁机打听一下赵白的具体情况。 对了,顺路看看等在门口的【喜】机缘会是什么惊喜。 “这个叫孙英的书生能给我带来什么惊喜呢?” 陈廉揣着好奇,按照系统提示的,拿起《蠢猪法诀》准备办借阅手续。 按照规矩,一二层的初级修行典籍是允许借阅带走的。 来到公文桌,陈廉将典籍递了过去:“麻烦帮我登记一下。” “好……嗯?” 那个兼监书员的书生先诧异地看了眼书封面,又抬头瞅了瞅陈廉。 随即他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你确定要借阅此书?” “有何不可?”陈廉反问。 “可以。” 书生的嘴角微微一翘,略显讥诮,但也没多说什么。 只见他拉开桌里的抽屉,取出了一块黑石板,就让陈廉将书、铜牌和手都放上去。 这黑石板俗称借书板,书、牌和手都放上去后,便会以某种能量将三者串联起来。 那一刻,陈廉隐约觉得有股能量钻进了脑海里,好似一条无形的绳子,拴住了意识。 然而,还未完全拴牢,炎煌兽就从脑海里冒了出来,口鼻喷火,将这条“绳子”给烧得干干净净。 显然,傲娇尊贵的上古神兽不允许被束缚。 有鉴于此,浩典阁里的中高级典籍是不允许借阅的,怕的就是大修士自行斩断串联。 只是这书生压根没发现这点,埋头在借阅本上写了信息,就让陈廉签字画押。 “切记,若是将此书带离泰安城或转借给他人看,便会触发铜牌的禁制,借书板会第一时间发现,依照恶劣程度遭到追究。” 书生提醒道:“这铜牌也已经与你的意念串联,违规的后果也是一样。不过你连意念都没修出来,自然察觉不到意念被拴住。” 逼逼叨了一通,最后这书生又看了眼《蠢猪法诀》,玩味一笑:“但愿你能通过此书修神成功呵。” 只是这话压根听不出丁点的祝福,只有满满的嘲讽。 陈廉没有计较,随即就下楼找到庞靖忠和姜世生,准备去找常以山一起吃饭。 当三人走到门口的时候,隔得远远的,就看见守卫们正与人争执着。 “你究竟是何人?胆敢冒充书院学子,试图混入浩典阁,再不从实招来,我便当你是净土教反贼!”常以山厉声喝道,对面是一个年轻俊俏的白面小书生,也穿着泰安书院的儒衫。 庞靖忠三人凑上去问道:“常兄弟,怎么了?” “这小子拿来的介绍信,指纹和信上的指纹不一样!应是冒充了泰安书院的学子。”常以山抖了抖信函。 “我说了,我之前来过这,只是满了七日后,一时间不好再拿到新的介绍信,为图方便就用了别人的。”那白面书生没好气道:“你大可以分辨,信函上的书院印章是真的。” 常以山看了眼印章,的确真实无误,于是又让人翻查之前的介绍信,好核对身份,“你到底叫什么?” 白面书生扁扁嘴,道:“孙英。” 陈廉一挑眉头。 原来【喜】在此处啊。 只是这白面小书生,貌似不具备给自己喜悦的硬件条件啊。 按照陈廉对【喜】机缘的理解,无外乎是能给自己带来喜悦的事情。 更直白一点,那就是能让自己分泌多巴胺的事情。 比如男欢女爱、抽烟喝酒和金榜题名等…… 但还是先按照系统说的做吧。 系统说只要自己借阅出《蠢猪法诀》,再遇到孙英,就能触发【喜】的机缘。 此时,常以山已从之前留存的介绍信里找到了孙英的那一封。 确认孙英不是歹人,他先是放松了警惕,但又发现了什么,眉头再次拧起。 “咦,你七日前的介绍信,是龙兴县学府开具的?” 龙兴县,泰安府下辖的县。 但这个县却很不普通。 因为这是大秦太祖皇帝的老家! 也就是所谓的龙兴之地。 净土教之所以对攻打泰安府有执念,就是想端了太祖皇帝的祖坟! 而泰安城是龙兴县的屏障门户,要端太祖皇帝的祖坟,就得先攻克泰安城。 “有什么奇怪的么?我这几天刚进泰安书院求学,拜在副院首赵白的门下。”孙英努了努嘴。 “下面县的人来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你现在既已拜入泰安书院,为何不申请新的介绍信?”常以山好奇道。 孙英踟蹰了一下,咕哝道:“刚拜师入门,我的信息还未在书院里登记,因此没法拿到书院的介绍信。” “那便等你再拿到新的介绍信后再过来。”常以山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孙英气呼呼道:“罢了,不让进就不让进,有什么好稀罕的!” 眼看对方要走,陈廉忽然道:“你是赵白先生的学生,那能否领我去拜访一下?” 孙英回头多看了陈廉一眼,道:“你一个卫兵见赵老师有何事?” “想跟他讨教一些关于修神的技巧。”陈廉搪塞道。 他倒是想尝试满足对方进一步学习修神的愿望,但众目睽睽之下却不好办。 索性找个借口与对方单独再会,同时去见见那位非主流的大修士。 “你也修神?”孙英诧异道。 “有何不可,我还借阅了赵白先生的书。”陈廉掏出那本《蠢猪法诀》晃了晃。 孙英的眼神顿时亮了,击掌道:“巧了,我找的就是这本书!” 见状,常以山忙提醒陈廉:“兄弟,书籍不许转借的。” “放心,我晓得规矩。”陈廉保证道。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陈廉又扭头对孙英说道:“那等我吃完饭后,去书院找你和赵白先生?” 说着,他偷偷地眨了眨眼。 孙英察觉到他在使眼色,想了想,道:“可以,我在书院等你,不过你到时记得向看门的报高长寿的姓名,我刚进书院,门子不认识我的。” 高长寿,就是孙英刚刚试图冒名的书院学子。 “对了,你叫什么?” “在下陈廉。” … 目送走了孙英,庞靖忠等人吐槽了一句‘这书生当真古怪’。 的确古怪。 这孙英都已拜入赵白的门下,又何必大费周章地要进浩典阁看赵白的书呢? 想不明白,那就先填饱肚子。 随即三人与常以山去了堂厨吃午饭。 选了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常以山向后厨要了一堆的酒菜,将桌面铺得满满当当。 “第一杯,我向三位义士聊表敬意。第二杯,我替满城的父老乡亲聊表感谢。至于第三杯,则是为今日的相识庆贺的。” 常以山说话做事都很周到,很快就调动起了气氛。 酒过三巡后,庞靖忠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常兄最近几日可曾与吕通判见过面?” 通判是府衙的第三号官员,主管刑名和治安。 常以山和巡检司的张仪一样,都隶属于通判吕光耀的麾下。 “有些时日没见到了,毕竟我一个守卫小吏,平素在吕通判那边连话都难说上一句。”常以山苦笑道。 虽然名义上,他与张仪同级,但两人的权柄却相差甚远。 就比如一个油水。 张仪靠着巡检的名义,可以在城内巧取豪夺、横征暴敛。 而常以山,说穿了就是一个图书馆保安队长,只能闻闻书卷味。 庞靖忠一听,反而脸色舒缓了许多,道:“或许这也是好事。” 根据周赤炎的供词,向何怜香泄露军务情报的就是通判吕光耀。 昨天熊海涛给了他介绍信后,就兴冲冲地要率队去缉拿吕光耀。 接下来,与吕光耀相关的亲友同僚,都要依次接受询查。 常以山与吕光耀关系疏远,那自然是好事。 常以山却还不知道上司已经被抓,正要询问,忽然门口走进来几个书生,正谈笑风生。 “我跟你们说,今早有个卫兵来了第二层,居然借阅了那本《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我倒是要看看,他还书的时候能修出什么成果,可不要真被猪贬下去呵。” 陈廉循声望去,发现说这话的正是那个倨傲的监书员学子。 第十八章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赵白的《蠢猪法诀》在浩典阁里还是有些名气的,以内容新颖、通俗易懂着称。 只是这本书,却鲜少有人借阅钻研。 原因很简单:书名问题! 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看似给人很容易学会的感觉,但反过来试想,如果借阅的人学不会,那岂不是连猪都不如了! 只能说g立得太毒了,没人敢接。 因此那书生就借此事与同窗学子说笑道:“我看那个大头兵估计连大字都不认得几个,于是找了半天,就选择此书来钻研修神,可别修出个人头猪脑。” 这些话落到了陈廉的这一桌。 常以山一看陈廉三人皆面色阴沉,忙道:“这吕瀚我认识,他爹便是吕通判,向来口无遮拦。如果陈兄弟气不过,我让他过来敬酒赔罪,大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虽然是上司的儿子,不过常以山却是不惧吕瀚。 毕竟吕瀚只是妾室生的庶子,素来不受待见,平时住在书院里鲜少回家。 只是为避免节外生枝,常以山就试图抢先调停。 然而他的介绍,反倒让陈廉三人提起了兴致:“那就更有意思了。” 随即,姜世生就站起来,杀气腾腾地走向了吕瀚。 吕瀚迎面看到姜世生,以及角落的那一桌,不由得讪讪闭嘴。 他是真没料到陈廉等人会在这吃饭。 刚说人坏话就被抓了个正着,吕瀚不由一阵心虚。 “狗东西!你敢再说一次!”姜世生上去一把揪住了吕瀚的领口。 吕瀚连忙挣扎了起来,嚷道:“撒手!我是书院的学子!你莫非要害我的性命嘛!” “枉你读圣贤书的,却连基本的做人道理都不懂,既然你爹没教好你,我便代劳一下。”庞靖忠也走了过去,神情冷峻。 一看这架势,吕瀚慌了神,赶忙道:“我爹是泰安府的通判!谁敢动我!” 陈廉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吕瀚,沉声道:“这么巧,我们正要找你爹喝茶呢。” 如果是别的什么官二代,陈廉三人兴许还会有所顾忌。 但一听吕瀚的父亲就是通判吕光耀,顿时就眼冒精光,如饿狼扑食一样围住了吕瀚。 吕瀚一看没唬住三人,揣着惊疑说道:“我只是与友人说了几句玩笑,莫非你们还要动手?” 其他书生也恫吓道:“虽说你们是卫兵,但若是当众行凶,我们一样可以上告卫所。” “不错,吕瀚师弟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你们不可胡来!” “即便说得不对,大不了道个歉,君子动口不动手!” “聒噪!”陈廉看都不看这些只懂嘴炮的臭书生,伸手拍了拍吕瀚的脸,道:“你放心好了,我度量很大,你骂我几句,我不会计较的。” 吕瀚一怔,顿时以为陈廉只是挂不住面子,于是就想装腔作势找回场子。 再看三人的袍服纹路,旗官而已,晾他们不敢对自己施暴! 有了底气,吕瀚再次趾高气扬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们还不快撒手!这里是浩典阁,聚众闹事的后果非同小可,我爹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我们倒是想看看你爹的本事了。”陈廉冷笑一声,并给庞靖忠和姜世生使了个眼神。 两人心领神会,一个踹向吕瀚的膝盖,一个反手扭住了吕瀚的双臂,把人按成了虾仁状。 一阵哀嚎响彻在堂厨里。 常以山一看三人真动手了,连忙上前打圆场:“三位兄弟,大可不必如此,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由我当个和事佬,让吕瀚敬酒赔罪,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吧。” “常兄弟,你误会我们了,我们可没有寻私仇泄愤,只是单纯地办案子。”庞靖忠淡淡道。 姜世生附和道:“是啊,我们正在办的案子,与吕通判有关,正好此时向他儿子打听些事。” “我爹犯什么案子了?你们休要血口喷人!”吕瀚屈着身子,哇哇大叫:“常守卫,咱们自己人,快帮我!” “本来还想给你和你爹留点颜面的,既然你冥顽不灵,那我们就让你求锤得锤。”陈廉笑道。 吕瀚一度还嘀咕“求锤得锤”是个什么意思,陈廉忽然道:“我且问你,你爹吕光耀可曾经常去抱仙楼嫖娼?” 其实官员去妓院不违法,甚至都不丢人。 只是大家纳闷的是,陈廉为何问吕瀚有关他爹的嫖娼史。 “此事我不晓得,你问我这个作甚?你应该直接去问我爹!”吕瀚没好气道。 “别急,我再问你,你爹去抱仙楼狎妓,是不是从不给钱?”陈廉玩味一笑。 吕瀚不由面红耳赤,气急道:“我、我不知道!但……应该是有给的吧。” “看来你还不够了解你爹啊。”陈廉故意扯高嗓门:“据我们的调查问询,你爹吕光耀去抱仙楼狎妓从不给钱,还时常向抱仙楼的东家和娼妓索要保护费!”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就连吕瀚的那几个同窗,也安静了下来,八卦之火在心头燃起。 嫖娼没什么问题,但嫖娼不给钱,还反过来让娼妓倒贴钱,那就是妥妥的道德败坏了! 连常以山都露出了鄙夷之色。 他知道吕通判常去抱仙楼,但吃霸王鸡这件事,他真是头一次听闻。 “你胡说八道!我爹正直清廉,怎会干这种卑鄙无耻的勾当!”吕瀚羞怒道。 “你觉得我们在查无实据之下,胆敢诽谤朝廷命官?”陈廉讥笑道:“但你爹最大的罪名可不止是这些。” 姜世生嘲讽道:“前两日,抱仙楼出了一起命案,后面还查到了你爹,现在你爹的屁股腚上的那些屎尿,我们卫所都已一清二楚了。” “昨夜我们卫所就已经去你家府上,请你爹过去了,你小子难道还不知道?”庞靖忠皱眉道。 吕瀚也听说了抱仙楼的命案,此刻得知父亲因此案被卫所给抓了,惊愕道:“不可能,我爹不可能杀人的,我听说杀人的是净土教反贼啊!你们怎能胡乱定罪抓人?哪怕我爹狎妓真没给钱,那也不至于犯法吧。” “你这圣贤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狎妓不给钱不犯法?敲诈勒索不犯法?以权谋私不犯法?简直畜生不如!” 陈廉猛然怒斥道:“而且你爹现在涉嫌的罪名,可比杀人大得多,要真坐实了,你也别想再做这高高在上的书院学子了,趁早卖钩子去吧!” 通敌必然是抄家灭门的重罪,别说吕瀚是吕光耀的儿子,哪怕只是吕家的狗也得一起列队受刑。 吕瀚被吓得惊慌失措,最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常以山,结果常以山冷漠的后退了一步。 陈廉三人既然敢当众揭发吕通判的罪名,那么就证明卫所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接下来吕通判的下场可想而知…… 吕瀚见状,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只能无力地申辩道:“我是书院学子,修的是圣人之道,即便我爹做了一些肮脏事,但都与我无关啊。毕竟我只是妾生的庶子,我爹一直都不太待见我。” “别管你们父子关系如何,反正你确确实实享受了你爹的好处,否则你凭什么能进书院恣意潇洒。如今你爹种下恶因,那么你也休想逃掉恶果。”陈廉大义凛然地道。 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姜世生像拎着鸡仔似的将吕瀚押走了。 吕瀚的那几个同窗,连忙划清界限似的躲开了,并在交头接耳。 “看来吕瀚这回是真要跟着吕通判一块进去了,泰安府又要变天了,世事无常啊。” “吕瀚也怪可怜的,他娘原是青楼娼妓,吕通判当年一夜风流后不小心才有了他,后来他娘领着他找上门,吕通判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他们,只是一直苛待他们母子。” “此事我也有耳闻,说是后来他娘抑郁成疾而亡,于是吕瀚一直发奋读书,立志要高中为他娘正名分。还扬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只是这两年进了书院都不再提了。” 陈廉闻言,面色略显古怪。 这吕瀚的身世,怎么有点小说主角模板的意思。 家族里不受待见的庶子,背负着母亲惨死的仇恨,立志奋发图强逆袭人生,buff集满啊。 只可惜,少了个金手指。 第十九章 政治抄底 常以山一看顶头上司要栽,很明智地选择了袖手旁观。 不过他仍然担心吕光耀坐实罪名后会牵连到自己,于是重新落座后,他小心翼翼地跟庞靖忠和陈廉打听情况。 关乎办案隐秘,两人自然三缄其口,但还是适当安抚了一下,表示只要常以山没有与吕光耀沆瀣一气,他们也会帮衬说情。 “我自然不会干那些天怒人怨的勾当,再说了,我在这浩典阁办差,手捧的是清汤寡水,但凡有些能耐和关系,早被上调了。”常以山苦笑道。 “我看常兄你做事周到又谨慎,如今泰安城多事之秋,也是用人之际,或许不久之后就能获得重用了。”庞靖忠宽慰道。 “承你吉言。”常以山回了一杯酒,却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庞靖忠只是一个总旗,又无决定他前程的能力,听听就好。 事实上,庞靖忠也正为前途犯愁。 虽然此次立下大功,但熊海涛正有意地淡化他们三人的贡献。 他昨日送了五百两银子,既是为了帮陈廉拿介绍信,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他希望熊海涛收下这份孝敬后,能帮忙向上头举荐,封他一个试百户当当。 但熊海涛一句等自己升迁了再提携他,摆明了是画大饼。 陈廉看着两人谈到前途都有些意兴索然,想到机缘系统的【禄】,进而想到了赵白。 “常兄,泰安书院的副院首赵白先生,你对他了解么?”陈廉询问道。 “赵白先生的名声自然听过。”常以山沉吟道:“说起来,他也是在官场中郁郁不得志。” 庞靖忠打岔道:“我听闻赵白先生,之前曾在京都为官,于东宫担任过前任太子的侍读?” 太子侍读的身份不一般。 前任太子的侍读,这身份更不寻常! 常以山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不错,而且赵白先生的老师,曾是内阁辅臣、太子太师闫文清大先生。” 庞靖忠面露骇然,随即思忖了一会,道:“那我大概知晓赵白先生为何会沦落到泰安书院了。” “大哥,我不知道啊。”陈廉苦笑道。 “大哥知道你心急,但莫急,慢慢说。” 庞靖忠斟酌了一下措辞,缓缓讲述起这里头的故事。 闫文清是当代名士,巅峰时期曾是内阁三大辅臣之一。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成了太子的老师,加封太子太师。 如果不出意外,等太子继位登基了,闫文清自然会进一步被重用。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太子薨。 随之而来的是一轮新的国本之争。 在改立储君这事上,朝廷和皇家的内部发生了严重分歧,从而引发了一场政治洗牌。 不知何故,闫文清挂冠离去,但也有说法是他是因为站队问题遭到了皇帝的憎恶,被罢免了。 总之闫文清就此彻底失势,一直待在家里足不出户,也不见客。 至于闫文清的爱徒赵白,原本在京都也是前途无量的中生代官员,能当上太子的侍读,就预示着他会继承闫文清的衣钵,未来辅佐新君。 结果太子没了,老师栽了,赵白也凉了。 十几年前回到了老家泰安府,在书院任教。 至于这是主动的选择还是被动的发配,都不重要了。 倒是赵白在泰安书院的事迹,颇有些故事性。 按陈廉的理解,就是躺平摆烂了! “赵白先生在泰安书院的教书风格很特别,有人视之为离经叛道,有人奉之为革故鼎新,总之争议颇多。”庞靖忠评价道。 “而且赵白先生私底下的行径,也颇受诟病,比如经常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书院很多人觉得他有辱斯文,但我是觉得他不拘小节。”常以山笑道。 或许他是挺欣赏赵白的,只是在这个礼教社会,支持赵白的肯定是少数。 “对了,他还有一个很出名的事迹,就是创办了一家邸报社,叫浮生绘,主要搜集时下的逸闻轶事,刊印之后向百姓分发。”常以山补充道。 “我们卫所的人也常看浮生绘,尤其是一些达官贵人的丑闻,诸如偷奸乱伦、性病隐疾、爱恨情仇……”庞靖忠难得露出了眉飞色舞的神采,看来是浮生绘的铁粉了。 陈廉听得忍俊不禁。 这不就是八卦周刊的狗仔嘛! 这位曾炙手可热的权臣,居然自暴自弃干起了狗仔,路子未免走得太野了。 不过凝心细想,陈廉觉得赵白这么做,或许有点自污的意思。 就跟他那避世深居的老师闫文清一样,以此打消政敌的忌惮,远离朝堂的斗争。 而且这个猜测也很有依据。 毕竟系统都说了,只要自己能获得赵白的赏识,就有机会加官进爵、平步青云。 这意味着,赵白可能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念及此,陈廉又喝了两杯酒,就要去泰安书院拜访赵白。 争取这次政治抄底的良机! 庞靖忠本想打个盹,但又看陈廉坚持,只能继续“陪同”。 两人下山后,来到了泰安书院。 此时的书院正在午休时间,人烟稀少。 两人向院门的门子说明来意后,等了一会通传,不多时,就看见那位白面小书生走了出来。 或许是刚喝了酒的缘故,陈廉看着面如冠玉的孙英,莫名冒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 哪怕真是雄的,这钩子想必也挺润的。 “喂,书呢?” 孙英一上来,连寒暄礼节都没,就兴冲冲地问道。 “那本书被陈廉办了借阅,哪怕带在身上,你也看不了。”庞靖忠撇嘴道。 “那你们过来作甚?”孙英板起脸色。 “不是说了嘛,来拜会赵白先生。”陈廉笑道。 孙英嘟嘴道:“那你未免太没诚意了吧,帮忙应当是相互的。” “我知道你很急,但先别急。只要你帮忙引荐,我有办法让你看到那本书。”陈廉一勾指头。 孙英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头凑了过去,由着陈廉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 孙英一边听着,一边耳红,最后咬了咬嘴唇,道:“且信你一回!” 随即,孙英也一勾指头,就示意两人跟着他进了书院。 青瓦飞檐,连甍接栋,盛夏正午的书院一片清幽,不见人影不闻人声,只有蝉鸣时时作响,偶尔一阵清风拂过,不知何处传来清脆的铃铛声。 陈廉一度想要试着在这刷新机缘,但想起今天的机会已经用在了浩典阁,只能作罢。 最后,一行人来到了东北角落的那个独立庭院。 “赵白院首此时正在午睡,约莫两刻钟左右,你们要不在那亭子里等会吧?”孙英道。 两刻钟就是半小时,等等也无妨。 “你们可以去凉亭歇歇,我先进屋了,热死了,得赶紧吃块冰镇西瓜。” 孙英撂下这句,就屁颠屁颠地跑进了小楼。 陈廉和庞靖忠走向凉亭的时候路过池塘,就蹲下来,掬起一汪水抹在脸上,清凉之余,不由长吁了一口气。 “咦,这石头……” 庞靖忠忽然发现池塘边铺着一堆石头,且排列整齐,就捡起一颗打量着,道:“这莫非是留影石。” “有什么用途?” “顾名思义,就是留存影像的石头。” 庞靖忠笑了笑:“赵白先生创办浮生绘,想必时常拿这石头记录他人的隐私。” 这等于就是隐藏式摄像头,专门窥人隐私,叫人防不胜防。 “为何铺在这晒太阳?”陈廉追问道。 “留影石用过后,用水清洗可以洗去留存的影像,再晒干以备再用。” 庞靖忠顺口多科普了几句:“这石头不算贵重,本质就是修神者投入意念作为留影的媒介,收集完影像后再渗入元神查看。卫所里也有,探案查人时用得上,只是咱们这些修体者无法使用。” 当庞靖忠将这颗石头放回去时,上空传来一阵异响。 只见一只麻雀缓缓往这落下,双爪还攫着一块石头。 庞靖忠瞟了两眼,莞尔道:“赵白先生估计是利用鸟雀帮忙传送留影石,也不知道谁那么倒霉,被赵白先生窥探到了隐私。” 只见那麻雀将留影石放在了池塘边,然后就旁若无人的蹲在池塘边啄水解渴。 庞靖忠没在意,自顾自地站起来走向亭子。 结果他刚背过身,陈廉就顺手抄起了麻雀丢下的那块留影石,藏进了袖子里。 第二十章 我兄弟呢? 亭子里缩在绿荫中,时有清风,倒也凉爽。 庞靖忠坐了一会,又打了个两个哈欠,酒意上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到鼾声悠悠,陈廉则趁机掏出留影石捣鼓了起来。 闲来无事,他想利用留影石,再试试对自身元神的操控。 需要郑重申明的是,他绝不是故意去窥探留影石中的他人隐私。 接着,他闭上眼,定下神,任凭清风轻轻落在身上,迎来了一阵舒爽。 不多时,脑海里便出现了那只炎煌兽的影像。 按照上次的经验步骤,陈廉骑上了炎煌兽的背脊,驱使它载着自己跃出了身体。 魂魄出窍后,他不敢在外界逗留太久,就又一头扎进了留影石里。 按照庞靖忠的说法,石中留有赵白的意念,等于也上了一道门锁。 想要查看留影石里记录的影像,要么是赵白本人,要么走感知、解析到契合的常规途径。 但对于拥有上古神兽的陈廉,他依旧选择了“暴力破锁”。 当他的元神渗进了石中,起初周围一片黑暗。 不久后,周围逐渐变亮,出现了一大片的绿色。 他发现自己的视角貌似是草丛里,眼前是一个廊道,有竹叶摇曳。 应该这颗留影石之前是藏在某个地方的草丛里。 会是何处呢? 陈廉分析着,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飘来。 且伴随着一阵话语声。 “那小子现在怎样了?” “禀告大人,一切无恙,至今那小子仍然对自己的假身份深信不疑,否则此次也不会舍命跟净土教的反贼对抗了。” 这声音,很熟悉…… 莫非,是那两人? 就当陈廉猜疑的时候,两双靴子从眼前晃过。 抬眼望去,他果然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闻人瑕和熊海涛! 他顿时了然。 眼前的景象,应该是卫所里独属于千户的竹荫廊道! “难道赵白先生在卫所廊道里藏了留影石,以窥探军务情报?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陈廉惊愕不已。 刺探卫所的内部信息,赵白的行径无疑是严重违法的! 甚至他一度怀疑,赵白会不会就是隐藏在背后的净土教内奸! 这般想着,他还是潜下心,继续“窥视”着闻人瑕和熊海涛在廊道内的对话。 只见闻人瑕置身于在茂密的竹影中,那张半脸面具在其间显得影影绰绰、若隐若现。 但声音依旧清晰。 “仍旧要谨慎些,谁都不知道那小子何时会恢复记忆,这次他能通过直觉破案,显然是过往的记忆在作祟。” “卑职心里有数,已交代他那两个结拜兄弟接下来密切盯梢,一旦发现那小子不对劲,便立刻诛杀了他!”熊海涛语气森然。 “非必要不至于直接诛杀,大可以先拿下来。对了,此次他立下功勋,内部嘉勉几句就行,绝对不可对外声张。” “卑职也是这么想的,若是到处传诵他的功勋事迹,闹得全城皆知,那么接下来就不好收场了。” 熊海涛玩味一笑:“毕竟有几人能接受,涉险冒死覆灭净土教阴谋的功臣,真实的身份其实就是净土教的反贼!” 顿了顿,熊海涛又道:“对了,那小子刚提了一个要求,希望能去浩典阁修习有关修神的典籍,寻找以此化解寒毒的法子,卑职因此想到了一个死马当活马医的诱敌策略……” “……” 陈廉看着两人在竹荫廊道中走远,留影石载着他的元神,仍然静静地藏在草丛泥土里。 他好像听懂了什么。 但又不是很懂。 但他渐渐懂了! 虽然闻人瑕和熊海涛没有指名道姓说那小子是谁,但根据上述话语的信息,答案呼之欲出! “我,陈廉,泰安府千户所的小旗官,这个身份其实是假的?!” “而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净土教的反贼?!” “这一个月来,周围人其实都是在演我?!” 这是人干的事?! 这剧本还能更癫一些嘛?! 这是给我来了一出《陈廉的世界》?! 那一刻,陈廉渗入留影石中的元神几乎裂开! 直到这时,他方才后知后觉到这一月来周围的诸多古怪细节。 比如自己身中寒毒,为何卫所除了请医者却没有给予更有效的治疗。 比如周围同僚对自己的态度,为何总是显露出疏远似的热情。 比如为何庞靖忠和姜世生一直寸步不离。 原来,从地宫开始,闻人瑕这群人就在给自己洗脑,为了利用自己对付净土教! 原来,自己在他们的眼中,只是一个被忽悠瘸了的敌对分子! 原来,自己只是一个可怜又可笑的小丑! 有那么一瞬,陈廉觉得自己便如这留影石一般,丢在角落的草丛泥土,肮脏狼藉,只配蜷缩在他人的鞋边…… 什么袍泽之情,结义之情,统统都是假的! 去他奶奶祖宗九十九代! 或许是情绪动荡得太厉害,陈廉突感元神有种被撕裂的痛,于是连忙操控炎煌兽脱离了留影石,回归了身体。 清风徐来,陈廉缓缓睁开了眼皮,望着坐在对面的庞靖忠,这位曾觉得情同手足、肝胆相照的大哥。 此时,他的眼神却已是一片清冷。 甚至,在这个炎炎夏日,都近乎要气抖冷了。 内心剧烈起伏了好一会,陈廉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必须得逼着自己冷静。 毕竟他如今的凶险处境,比起之前身中寒毒的时候,算得上是有过之无不及! 可想而知,一旦自己没了利用价值,或被他们察觉到异样,那便是兔死狗烹的结局! 该如何摆脱新一轮的死亡危机呢? 第一时间,陈廉想到了逃离。 现在姜世生押着吕瀚去了卫所,庞靖忠又在打瞌睡,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但转念一想,他就否决了这主意。 如今泰安城处于战时状态,出城虽然比进城容易一些,但没有路引,也休想逾越半步。 即便想法子逃出去,又能逃去哪里呢? 再去找净土教的老伙计们? 一样凶多吉少啊! 先不说上哪找组织。 就说眼下,他刚坏了净土教的谋反大业,已然是里外不是人! 但又不能坐以待毙…… “请问,你们二位是来拜会赵院首的么?” 一个高瘦的书生往亭子走来,开口问道。 陈廉点点头,同时藏起了手里的留影石。 “你们的事,孙英师弟都与我说了,我这师弟做事习惯了擅作主张,此事也是刚告知我们的。” 高瘦书生苦笑道:“我家老师一般是不随便见客的,但既然你们来了,我家老师也愿意接待一下。” “那便有劳了。”陈廉撇下依旧酣睡的庞靖忠,走出了亭子。 “你们是卫所的卫兵吧?刚好,我也有些事想问你们。” 高瘦书生指了指牌匾,道:“我家老师闲暇之余,创办了一个叫《浮生绘》的邸报,搜集市井坊间的逸闻,近日你们卫所破获了净土教的大案,只是内情却未对外披露,不知可否方便告知?” 陈廉一挑眉头,目光随之闪烁了几下,忽然计上心来。 当即,他也会心一笑,道:“自然方便,正好我就是破案的首席功臣。” “阁下便是那位勇闯险境、力挽狂澜的义士?!”高瘦书生顿时喜出望外。 同时,他的态度也客气了许多,作揖道:“在下高长寿,有缘相见,着实大幸。” “在下陈廉,能结识高兄与赵院首,也是荣幸之至。”陈廉意味深长地笑道。 “请这边来,顺便跟我说说那一夜的来龙去脉……诶,陈兄的同僚不需要叫醒吗?” “让他先睡着吧,这些日子,他想必很辛苦。” 陈廉看了眼庞靖忠,笑容微微一敛。 既然里外不是人,那索性不当人了! 接着,他随着高长寿走进了小楼,开始讲述起自己那一夜的睿智和英勇。 “这就要从抱仙楼的花魁何怜香,诡异惨死开始说起,我原以为只是一起普通的命案,却无意间撬动了命运的齿轮……” 趁着高长寿听得聚精会神,陈廉将藏在袖子里的留影石轻轻往后一丢,一咕噜滚进了池水中,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 庞靖忠沉沉地睡了许久,醒来时,顿感身心舒畅。 这一个月来,他早已心神俱疲。 自从闻人瑕安排他冒充陈廉的结拜兄弟,他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 从早到晚,每时每刻,他的生活里、脑海里、心扉里,装的都是陈廉。 加上前两日又经历了那场惊心动魄的鏖战,他的体能精神都近乎干涸。 今天得了一份闲差,又在这悠然恬静的环境,他难得松懈了精神。 这一觉睡得很香很甜很美满。 虽然醒来后,要继续面对虚伪又紧张的任务……嗯! 我兄弟呢? 第二十一章 书中的彩蛋,隐藏的意念 庞靖忠不见陈廉的踪影,连忙跑出亭子张望。 炎热的艳阳下,他一时间竟冒出了冷汗。 “难道陈廉在那晚的行动中果真恢复了记忆,于是故意寻机会来此,再趁机逃脱?” 那一刻,庞靖忠犹如被抛弃的怨妇,莫名其妙地脑补出了一段阴谋剧情。 正当他茫然无措,高长寿走了出来,道:“庞总旗,陈小旗已在小楼内与我老师喝茶了。” 庞靖忠长松了一口气,讪笑道:“睡迷糊了,我这兄弟也是,走时都不叫醒我。” “他说你这些日子太累了,毕竟那夜刚经历了生死鏖战。” “不打紧,那一夜也没什么损伤……” 庞靖忠醒悟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一夜的事情?” “刚刚陈小旗都与我们说了,三兄弟夜闯周府鏖战反贼,挽救了泰安城。” “……” 庞靖忠莫名有些不安,看了眼《浮生绘》的牌匾,试探道:“陈廉为何要跟你们说这事?” “自然想通过我们的邸报,好好传颂三位的杰出事迹,让全城百姓知道你们的卓越功勋!” 高长寿的眼神透露出满满的敬意。 被人敬重自然是好的。 但被《浮生绘》的人知道了,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毕竟熊海涛下达了封口令,不能对外声张内情! 这要是闹得全城皆知,就要出问题了! “咦,刚回收的留影石怎么落进池子里了。” 忽然,高长寿注意到了池水里有一颗留影石,赶忙捡了起来,蹙眉道:“坏了坏了,里面留存的影像都要没了。” 但高长寿又想起这颗留影石是投放在卫所里的,于是又舒展开眉头。 反正第一手情报已经拿到了,损失也不大。 随即,高长寿就朝着小楼抬了抬手。 庞靖忠随着他步入里面时,听到了一阵欢声笑语。 又走了几步,只见观景窗边上,有三人正围着茶台席地而坐。 其中两人是陈廉和孙英,还有那个放荡不羁的中年人,无疑就是赵白了! “陈小友果真是个有趣的妙人,不仅断案如神,还愿顶着异样的目光,借阅我的书籍。”赵白颔首道。 “选书如交友,终究还是得选合自己胃口的,他人的评价难免有失偏颇。” 陈廉缓缓道:“我早上翻阅了那架子上的许多书,就觉得赵院首的书是最通俗易懂的,其他的书往往太艰涩,让人看得云里雾绕的。” 赵白莞尔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是有些着书人故意抬高门槛,故弄玄虚。” “想过,甚至怀疑这些着书人藏有私心,出书只是为了搏名声。”陈廉分析道。 他觉得修神之所以难,除了天赋,也跟人为的抬高门槛有关。 明明是1+1的东西,很多修神的典籍非要硬套上各种复杂的公式。 赵白拊掌大笑:“一针见血,洞若观火啊。” “老师,我也早就这么觉得了,那些着书人一个个沽名钓誉,还是您撰写的典籍最容易引人入道。”孙英附和道。 “书就是给人看的,自然是要尽可能地满足大多数人的胃口,何必刻意地抬高门槛呢。”赵白淡然道,随即偏头瞥了眼庞靖忠。 庞靖忠礼节性地拱手抱拳:“赵院首,久仰大名了。” “我如今身上背负的大多是些污名,何须挂齿。”赵白喟然一笑:“倒是你们很快就能威名远播了。” 庞靖忠看了眼陈廉,干笑道:“谬赞了,只是关于那一夜的内情,是否要刊印出来,您这边能否再斟酌一下?” 高长寿纳闷道:“这是为何?” “此案尚在审理中,为免节外生枝,我们几个仍需低调一些。”庞靖忠搪塞道。 “好说,我们办邸报的,底线还是知道的,不该说的只字不提。”赵白爽快地同意了。 庞靖忠微微松气,“那就劳烦诸位了。” 接着,他坐到了陈廉的旁边,道:“二弟,你来拜会赵院首,不是想请教几招嘛。” “请教过了,赵院首说让我先看书,他的心得领悟都在书中,看完了能懂,那他也不用教。若是看不懂,他也不会教。”陈廉回道。 赵白笑道:“那本《蠢猪法诀》里,可不仅仅只有我的心得领悟。” 陈廉怔了怔。 赵白解释道:“此书是我当年在京都时,与一位故友共同撰写的,因此也留有他的意念。” “那为何没有他的署名?”陈廉心里一动,赵白在京都的日子,不就是当太子侍读的时期嘛。 “他不方便署名,但如果陈小友能参悟此书,兴许有机会在意念世界中见到我那故友。”赵白似乎很喜欢说话留白。 这时孙英没好气地说道:“他仅是一个武夫,怎么可能参悟此书,我之前试了七日都感知不到一丝那意念的痕迹。” 闻言,陈廉瞥了眼孙英。 只见孙英的神情忽然凝重了起来。 刹那,陈廉大约猜到孙英为何对《蠢猪法诀》这么有执念了。 估计孙英的目标不是修神的功法,而是书里留存的另一缕意念,也就是赵白那位故友的意念! “老师,您就给我开个介绍信吧,我想再试着在此书中找到那一缕意念。”孙英趁机央求道。 “你都不是书院的学子,为师怎么给你开介绍信。”赵白苦笑道:“而且你现在想必也找到了其他的法子吧。” 孙英和陈廉皆是诧异,并暗暗心虚:赵白该不会知道两人私底下的py交易了吧? 赵白点到即止,接着就示意高长寿给自己斟茶。 同时,赵白笑看着陈廉:“有缘相见,不妨给陈小友你一句忠言吧?” 陈廉点头道:“请先生赐教。” “我观陈小友的面相运势,如今似乎深陷洪流迷雾之中,迷惘无知。” 陈廉心头一紧,沉住气问道:“那应当如何应对?” 赵白没直接说,用手指蘸了茶水,在茶盘上徐徐写出了几个字:君子论迹不论心。 陈廉默默凝视,细细思量。 “谨记,一个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不重要,包括身份、过往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的所作所为。”赵白悠悠道,忽然抬手轻拍了一下高长寿拿茶壶的手背。 此时,高长寿刚好将茶倒了七分满。 意寓着话留三分好。 陈廉的心头猛然跳动,抬起头,迎上了赵白炯炯有神的目光。 那一双眼睛,仿佛有着看穿一切的能力! 此刻,竟似乎看穿了陈廉内心的彷徨。 对视了片刻,陈廉站起来,郑重地向赵白作揖。 庞靖忠等人却是不明所以。 赵白却没有进一步的提点,随即就端起了茶杯。 端茶了,就得送客。 陈廉和庞靖忠识趣地起身告辞。 “我送送你们。”孙英相当积极。 之前陈廉说了,只要他见到了赵白,就会把《蠢猪法诀》转借给孙英。 看着孙英领人出去,高长寿蹙眉道:“老师,您对这个陈廉是否有些另眼相待?竟愿意开启天眼神通为他指点解惑。” 要知道,开天眼看天机,很可能要折损寿元的。 “不至于,只是觉得他身上的故事味挺浓的,忍不住想深入看看,反正也没泄露天机,问题不大。”赵白把玩着青瓷茶杯。 高长寿听得云里雾绕的,但也没多问,随即从兜里取出那块留影石:“老师,这投放在卫所的石头不知为何落在了池子里,留存的影像怕是泡坏了。” 赵白只是瞟了一眼:“无妨,想来是天意,有些事不该宣之于众。” 这时,孙英回来了,一脸的窃喜。 赵白轻笑道:“拿到那本书了?” “果然被您瞧出来了。”孙英掏出了刚刚陈廉偷塞给自己的《蠢猪法诀》。 高长寿诧异道:“那人把书转借给你,不怕被发现追责吗?” “他说有办法切断自己与铜牌书籍的意念串联。”孙英又拿出了铜牌,道:“但当着他同僚的面,我也没来得及问清楚。” “能切断意念串联的唯有大修士,但他只是一个卫兵啊。”高长寿纳闷道。 赵白悠悠道:“他刚翻阅这书,就能契合为师的意念,想必确有过人的本事。” “啊?”高长寿和孙英同时讶然。 赵白在书里留有许多意念。 这些年来,能成功契合一两道意念的人也有不少,但都是天赋异禀的修士,而且往往要耗费许多时日。 像高长寿已经是最优秀的那个,但也花了七日才勉强契合了一道意念,因此才得以拜入赵白的门下。 而陈廉一个修体者,只是刚翻阅就成功契合,简直不可思议! “如此志同道合,真想收入门下啊,只可惜时机不成熟。”赵白叹了口气,仰头喝掉了杯中茶。 “又装上了,没劲。”孙英嘟囔道。 “为师哪有你能装。”赵白轻笑道:“大热天的,你一直戴着这面具,不觉得难受么?” 第二十二章 瓜在人在,瓜亡人亡 “热死了。” 孙英伸手揪住额角,稍稍拉拽,就将这一寸皮肤给撕扯了下来。 接着,从额头、眉毛、双眼、鼻梁、嘴巴,直至下颌。 一张半透明的人皮,赫然被揭了下来! 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庞,变得更珠圆玉润、精致小巧,本就棱角分明的轮廓也更细腻立体,修长睫毛之下的眸子仿佛多了一泓清泉,灵动鲜活。 不仅面容,孙英的体格骨架也在缩小,由七尺阳刚之躯化作了六尺多的娇小身段,上下半身的比例也从五五分调整为四六的黄金比例。 唯一不变的是那平平无奇的胸脯。 “老师,这【百态相】实在不好用,贵为天下至宝,却连最基本的透气作用都没有。”孙英揭开面具后,举起松垮的袍袖擦拭脸上的汗液。 “那是你不会用,若是你修体有成,大可以从其他部位散热。换作修神,也可以通过观想冰川调节体温。”赵白淡然道。 “一心不可二用,我要观想着易容的相貌,才能维持百态相的效力。” “总之就是修行不够,尚需努力。” 赵白忽然轻轻一叹:“其实你不该现在过来,留在龙兴县,对你是最安妥的。” “我已经在那守陵守了十几年,太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孙英鼓起香腮。 随即她忽地脸色黯然,摩挲着手里的《蠢猪法诀》,道:“再说我好不容易修神有成,原本只是想来浩典阁借阅这本书,从书中寻找父亲留下的那一缕意念,见见他的音容笑貌,谁曾想忽然反贼闹事,城门封禁,不得已只好来投靠您了。” “唉,皆是因果命数。”赵白施施然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想了想,吩咐高长寿:“将陈廉的破案经过赶紧撰写好,刊印在下一期的邸报上。” 高长寿迟疑道:“老师,您刚刚不是答应了庞总旗,此事暂缓嘛。” “我何时答应他了?”赵白哂笑:“为师只是说不该写的不去写,揭露反贼的凶恶,赞颂义士的英勇,完全合情合理合法。” “老师,这么一来,卫所怕是要找上门闹事了。” “闹就闹,为师虽是落架的凤凰,但也不屑这些鸡犬。” 赵白看着已在院中长出来的两株西瓜幼苗,凝声道:“既然【因】已在这种下发芽,要让这【果】长出来,总该施肥浇水。” “咦?什么时候又长出一株西瓜幼苗的?”孙英后知后觉地探头观望。 她自然知道赵白在院中设下了“种瓜得瓜之术”,也知道每一株西瓜子发芽,就预示着有一段因果关系要找上赵白。 现在院中出芽的两株瓜苗,其中一株,就是她来泰安城的时候长出来的。 “晌午前夕。”高长寿回道:“就是你去浩典阁的那会。” “我在浩典阁的那会,【因】开始发芽长苗,那么这【果】莫非是……陈廉?” 孙英错愕不已,没想到自己领陈廉来见赵白,竟触发了一段因果。 赵白翻白眼道:“你这丫头倒是会卖一送一,连着让为师沾染了两段因果。” “谁能想到一个卫兵也能在您这播下种子呀。”孙英也很心塞。 “但愿你俩都能有个好结果吧。”赵白感慨道。 这时,院外传来了一阵喧闹,有几个书生经过时在议论着什么。 “听说了吗?吕瀚被抓去卫所了!” “听说了,好像是他爹吕通判涉嫌通敌罪被下狱了。” “吕瀚真倒霉,明明一直遭他爹嫌弃,现在却因他爹获罪而被牵连。” 闻言,高长寿不由大惊失色,孙英则好奇道:“师兄,这个吕瀚是谁?” “书院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论修神的天赋,连我都不及。”高长寿皱眉看向了赵白,道:“老师,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救出吕瀚?” “他又不是我的学生,不该管的别管。”赵白说是这么说,脸色却难看了几分,还低语道:“但估摸着是要出大事了。” 他掐指测算,最后沉吟道:“为师出门几日办点事,你俩好好看家。” 话音刚落,赵白的身影一晃,就凭空消失了。 孙英吐槽道:“老师说不管这个吕瀚,但似乎又挺上心的样子。” “其实老师之前也曾关注过吕瀚,还教了他许多大道理。”高长寿指了指孙英手里的《蠢猪法诀》,“并且老师还推荐他多看此书,让他尝试感知到书中隐藏的另一个意念。” “让吕瀚感知我父亲留下的那一道意念?这是为何?”孙英惊疑道:“难道吕瀚与我父亲也有关联?” “这就不晓得了。”高长寿道:“只是吕瀚的功利心太重,瞧不上老师一介被贬谪的教书匠,只一味钻研当今名士大家的典籍。另外吕瀚的授业老师曹欣荣,与我们老师的关系也不好。” “那现在沦落至此,纯属活该了。”孙英冷哼道。 懒得再搭理此事,孙英的注意力又落回到那两株瓜苗。 “高师兄,如果这西瓜没长好甚至死了,那会怎样?” “那后果就很可怕了。” 高长寿推了一下眼镜片,肃然道:“第一,这瓜苗生长的好坏,与你和陈廉接下来的境况有关。【因】已经发芽长苗,若是【果】中途夭折,就意味着你俩接下来凶多吉少。退一步说,如果长出来的瓜不甜,还带苦,代表你俩的结果也不太好。” 孙英悚然一惊。 这岂不是相当于瓜在人在,瓜亡人亡? “第二,这还与老师息息相关。你与陈廉的因果沾染上了老师,如果最终能圆满的瓜熟蒂落,自然是最好,对老师的功德修行大有裨益。反之,老师便要遭到【种瓜得瓜之术】的反噬,修为损耗是小,折寿减命是大!” 高长寿科普完,也在挠头发愁:“原本你这一株瓜苗已经挺让老师挂心了,现在又同时冒出来一株,老师别说浮生半日闲了,接下来的日子都不得闲了。” 孙英的俏脸上也覆上了一层忧虑。 …… 接下来几日,泰安城依旧风声鹤唳。 抓内鬼的行动如火如荼。 在闻人瑕的授意下,几个与何怜香有来往的官员陆续被带进了卫所盘问。 其中身份最大的就是通判吕光耀,以通敌罪被下狱,吕瀚等家属也尽数被抓。 反观陈廉,接下来几天倒是过得风平浪静。 白天在浩典阁里看书修行,晚上回卫所睡觉。 但在平静的背后,他的心思却是如履薄冰。 他不知道,闻人瑕他们何时会翻脸对自己下手。 也不知道闻人瑕他们为何会同意自己来浩典阁修行。 但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 他现在受制于闻人瑕的股掌中。 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机缘系统。 但这几日都是两点一线,没去到什么好地点,刷新机会白白浪费。 因此他只能寄希望于之前的【禄】和【喜】两条机缘,也就是赵白和孙英。 那天的初次相见,赵白态度倒是不错,但想让人家出手保住自己,似乎没这么容易。 至于他接受赵白的“采访”,则是希望通过浮生绘邸报,让全城人都知道自己这位英雄。 如此一来,闻人瑕他们想除掉自己也得有所忌惮。 但不代表闻人瑕就束手无策了。 想让一个人“意外身亡”的办法还是很多的… 最麻烦的是,那天之后,据说赵白就出门办事了。 陈廉只能将全部精力集中在攻略孙英。 他将书借给孙英,还约定了每天黄昏时在山脚下的那座亭子里见面,一起探讨分享对《蠢猪法诀》的读后感。 聊到书中的难点,两人会各抒己见,聊到有趣的地方,也会谈笑风生。 那时,庞靖忠和姜世生两个跟屁虫也会识趣地等在附近。 有次,两人看到了书中第六篇的{狐白之神交},记录着赵白年轻时在山中邂逅了一只成精的白狐,一人一狐通过元神出窍的方式实现了琴瑟和鸣般的愉悦交流,还画出了白狐的元神化作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美女。 “世人皆把妖魔视作洪水猛兽,然而赵老师对众生一视同仁,只要投缘,妖魔也能结为知己。”孙英评价道。 “那你呢,如果有天发现身边的知己原来是一个大恶人,你会如何?”陈廉发出了灵魂拷问。 “我会如何呢……”孙英抬起下巴,望着亭外的斑驳光影,迎着山林的盛夏清风,半晌后,莞尔一笑:“我可能会与他一起背负罪孽,然后一起赎罪。” “那他如果不肯呢?” “随他肯不肯,我赎我的罪。”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率真洒脱、恩怨分明,这是陈廉对孙英的印象。 还别说,很对陈廉的胃口,或许真就应验了【喜】机缘吧。 接着孙英反问道:“那如果有天你发现朋友骗了你一件事,你会怎样?” 陈廉认真思索了一会,道:“那得看骗我的是什么事,有些事越过底线就不能原谅了。” “比如?” “比如女扮男装骗我的。” 第二十三章 梦魇之术 “……” 孙英瞪大眸子,惊愕地看着陈廉。 当她发现陈廉的眼神耐人寻味时,就意识到陈廉可能察觉到了自己的女儿身,这是在故意试探自己呢! 偏偏陈廉还在得寸进尺的继续试探:“君子之交,应该赤诚相待。赵白先生都能与狐妖交合交好,男女交合又何须避讳着。如果朋友女扮男装欺骗我,我只会认为对方提防着我,那也没必要结交了。” 孙英一阵窘迫恼羞。 为难之际,孙英的眼眸子转了转,忽然灵机一动,又狡黠一笑:“陈兄这话言之有理,但我忍不住想反问一句,性别会影响交合谈心么?重要的是相交愉快才对嘛。” “倒也是。”陈廉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强人锁男。 只是,这位兄弟真的挺香的…… 这种悠然惬意的日子如松间明月,婉约醉人。 为这个纷乱动荡的时局,添了一抹暖色调。 时间来到了陈廉来到浩典阁的第七天。 这一日午时,陈廉照例来到堂厨吃饭。 此时,常以山已经坐在那了,却是一脸的阴霾。 “常兄,怎么了?”庞靖忠问道。 “你们还没收到消息么?” 常以山沉声道:“今早我与张仪也被叫去卫所问话,问询时传来消息,说吕光耀死在了卫狱之中!” …… 千户所的卫狱内。 一间牢房内,闻人瑕和熊海涛看着已经冰凉的尸体,皆是面沉如水。 死的人,正是泰安府衙门的通判,吕光耀! “一群废物,一个大活人关在这,居然在你们眼皮底下死了!” 熊海涛将跪在旁边的狱卒一脚踹翻。 那狱卒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忍着剧痛爬起来重新跪下,惶恐道:“大人,这事实在蹊跷啊,我们今早给犯人们发饭,就发现吕光耀躺在那一动没动,还以为是睡着了。” “结果等到本官来提审时才发现人已经没气了!”熊海涛冷笑道,想再踹一脚发泄,却发现够不到,于是只能踹了一脚吕光耀的尸体。 另一边,仵作刚验完尸,趁机说道:“大人,查验过了,内脏完全,血液中也无毒素。” 熊海涛惊怒道:“他娘的,这死法比那个何怜香还蹊跷!” 闻人瑕倒是不急不躁,看着吕光耀突起的眼珠子,沉吟道:“死的时候,眼神里夹杂着恐惧,应该不是自杀,而是死于非命,遭了黑手。” “这卫狱守卫森严,不可能有外人潜入刺杀,难道是内部人所为?”熊海涛迟疑道。 忽然,熊海涛想到了什么,低声道:“大人,会不会是那小子所为?” 那小子指的自然是陈廉。 与其怀疑卫所里也出了内鬼,他宁可相信是陈廉已经恢复了记忆,于是偷偷地杀人灭口! 闻人瑕却没有回应,又问仵作:“能推测出死的时间吗?” “大概是丑时左右。” “就是说,吕光耀是在睡梦时被杀害的。” 闻人瑕又仔细打量着尸体:“内外都完好无损,莫非是邪修以元神出窍杀人?不该啊!” 中高阶的邪修固然可以通过元神出窍的方式来杀人。 但此地是卫所,武者修士云集,寻常的元神别说深入,靠近都要被察觉或被损伤。 熊海涛嘀咕道:“不是元神,那总不能像耗子似的钻进来杀人吧。” “嗯?”闻人瑕一眯眼,环顾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碗口大的方块窗。 她走到窗下,仰头嗅了嗅,半脸面具在鼻梁的抽动下在微微起伏。 片刻后,她寒声说道:“有一股骚味,似乎是什么动物留下的。” 熊海涛面色一变:“该不会是妖吧!” “未必是妖,也可能是邪修以元神出窍的手段附在某只小动物的身上,通过小窗潜入卫狱。” 闻人瑕尝试着抽丝剥茧:“但无论是妖物还是邪修,要悄无声息,且不留痕迹地潜进狱中杀人也办不到,等等……似乎还有一个途径!” 说到这,闻人瑕那双藏在面具后的眸子闪烁了一下。 接着,闻人瑕立刻转身,疾步走向了最深处的那间牢房。 站在门口,闻人瑕看着气定神闲的黄天秀,寒声道:“吕光耀的死,是否在你的算计中?” 黄天秀睁开眼,微笑道:“大人莫要乱说,在下都成了阶下囚,自身难保,若有这等本事早逃出去了。” 闻人瑕追问道:“那天让你从山河盘里放人时,你是不是趁机联络了外面的同党?” 黄天秀一挑眉头,笑意更浓了。 见状,闻人瑕就知道猜测验证了,心头顿时懊丧不已。 她原本只是希望黄天秀向净土教的同党告知陈廉的情况,进而引诱出来,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她还是疏忽了一点。 或者是没想到,黄天秀的同党有这么大的本事,居然能鬼魅般地潜入卫狱,杀了其他犯案灭口! “你那同党,想必是以元神出窍的手段附着在某只动物的身上,从而潜入卫所,钻进牢房。” 闻人瑕凝声道:“能在这种条件下杀人的,天底下唯有一个法子。” “梦魇之术!” 熊海涛刚跟上来,听到这句话,差点一个趔趄。 他被惊吓到了。 梦魇之术是修神领域里一种神秘又超群的术法。 原理也简单,就是修神者释放出元神,潜入他人的睡梦中,将人杀死! 但要修成这门本事,却是难如登天。 一来,这术法由于太过邪祟,早已被朝廷封禁,全国的浩典阁里都找不到相关的记载。 只有真真假假的私传。 二来,修成的难度相当大。 修神的难度本就很高。 但要练成梦魇之术,难度系数起码高百倍! 能修成这种本事的,足以被称之为大邪修! “净土教里,居然出了会梦魇之术的大邪修!”熊海涛紧张到失声。 闻人瑕看他慌了神,没好气道:“梦魇之术又不是无懈可击,你怕个什么?” 熊海涛赶忙讪讪闭嘴。 的确,梦魇之术看似可以肆意杀人,但目标也仅限于普通人和低阶修士。 中高阶的修体者气血充盈,鬼魂都怕,元神靠近了搞不好就是魂飞魄散! 至于修神者那就更安全了,只要自身的元神稳固,梦魇元神就无从下手。 吕光耀其实是能防御梦魇元神的,奈何下狱后被锁了丹田气海,所以被梦魇趁虚而入。 “你们是不需担心的,但是,杀某些人就绰绰有余了。”黄天秀狞笑了一声。 “行啊你!”闻人瑕指了指他,恨声道:“继续给我大刑伺候!” “在下尽可以等着吃断头饭!”黄天秀得意扬扬地笑了。 “想得美,今天不许他吃饭!不,饿他三天!还得让他看着别人吃饭!” 闻人瑕撂下这句,不理黄天秀僵住的脸色,径直走出了卫狱。 吸了几口清新空气,闻人瑕对后头的熊海涛说道:“那邪修很可能会立刻接着动手,你遣人去告知陈廉,让他多加注意周围的小动物,并加派人手保护他。” 想了想,闻人瑕又抽出蓝缨枪,将枪穗摘了下来。 “这枪穗随我征战多年,沾染了许多鲜血,杀气浓重,可以抵御元神入侵。本官再留下一缕意念,若是察觉到异样,也方便第一时间增援。” 熊海涛看着枪穗,皱眉道:“大人,犯得着么?” 他自然知道,黄天秀请出了那个大邪修,杀完吕光耀之后,下一个目标必然是陈廉! 这符合了他们之前的计划。 只是计划的进程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试问,对方以梦魇之术杀陈廉,又能如何防备? 除非派几个厉害的修士,全天候保护陈廉的安全。 但,陈廉他配么? “现在的陈廉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不如直接作为弃子吧。”熊海涛建议道:“而且我们还可以将计就计,当梦魇元神侵入他的身体时,趁机将他斩杀,那梦魇元神哪怕没破灭,也得受重创!” 闻人瑕咬了咬银牙,沉声道:“本官说怎么做就怎么做!难道你甘心让反贼踩在我们的脸上肆意张狂嘛!” 闻言,熊海涛就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闻人瑕的理由,虽然有些牵强,倒也说得过去了。 现在双方都已经明牌了,就看谁技高一筹了。 只是仍然不值得为一个反贼这么上心啊。 难不成,这闻人瑕对陈廉除了利用之意,还暗藏着什么私心? 熊海涛的脑筋活络了起来,也萌生了私心。 接过枪穗,告别闻人瑕之后,他便找来小舅子张守,吩咐道:“你现在去浩典阁一趟,找陈廉。” “找那小反贼作甚?” “就说净土教的反贼准备杀他报复。” 熊海涛复述了闻人瑕的交代。 结果张守就怂了:“姐夫,这么危险的差使,能不能换个人啊。” “怕个甚,这是给你升试百户的良机!”熊海涛将枪穗丢了过去:“将这个东西贴身放好,鬼魂元神近不得身。” “那陈廉呢?” “你管他死活,这小反贼早该死了!” 第二十四章 以身作饵! 得知吕光耀诡异横死在卫狱的消息后,陈廉三人自然震惊困惑。 不久后,正当他们商量要不要提前赶回卫所的时候,张守就率着人马赶到了。 张守将情况如实相告。 “原来又是有净土教的反贼在捣鬼!”姜世生愠怒道。 庞靖忠面色凝重:“千户大人和熊百户的意思是净土教内有大邪修,将元神附在动物身上,混进卫狱之后,通过梦魇之术杀害了吕光耀……这就麻烦了!” 说完,他便紧张忐忑地看向了陈廉。 张守接着说道:“大人们交代了,你们仨坏了反贼的计划,接下来很可能会报复你们仨,让你们做好万全的准备。”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反贼的目标只有陈廉。 但为了打消陈廉的疑虑,就编出了这个解释。 “怎么做准备啊,我在明敌在暗,暗箭难防,防不胜防。”姜世生没好气道。 “这不是让我们来罩着你们嘛。”张守没好气道。 “但我们也不能每天时刻提心吊胆的,总要想出反制的手段。”庞靖忠耐着脾气说道。 “一时之间怎么想办法啊,除非能知道那大邪修藏在何处,或者当他的梦魇元神出现时一举反杀了。”张守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要不就来个铤而走险的法子,你们仨选一个以身作饵?” 庞靖忠和姜世生的脸色倏然绷紧。 他们知道张守的潜台词,是想按照原计划,利用陈廉引诱敌人现身! 但现在计划的节奏已经被这噩耗完全打乱了。 原本庞靖忠还想着,即便引诱出一些普通的修士反贼,自己三人还能招架住,同时等待援军。 毕竟浩典阁和卫所都很安全,在这两地之间的路上出了事,安全也有保障。 结果现在玩火玩大了,竟招惹来了一个会梦魇之术的大邪修! 这就不是他们这些普通的修体武者可以抗衡的了。 “这会不会太危险了,要不先找个安全之处待几天吧。”庞靖忠提议道。 张守撇撇嘴,“老庞,现在可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总不能你们仨要拖着大家一起坐以待毙吧。” 庞靖忠还欲再说,陈廉忽然道:“那索性就由我当这个诱饵吧。” “二弟。” “二哥!” 庞靖忠和姜世生试图规劝,陈廉就道:“张总旗说得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顿了顿,陈廉分析道:“而且你们不觉得奇怪嘛,既然反贼恨我们入骨,与其杀吕光耀一个阶下囚,为何不直接先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呢。现在他露出了马脚,反倒让我们得以戒备起来。” “是啊,不合道理啊。”姜世生嘀咕道。 陈廉提醒道:“我最近钻研修神看到一段理论,说人在担惊受怕时,最容易沾惹脏东西。” 姜世生等人眼神一闪,顿时恍然。 陈廉说得不错,鬼魂和元神,最怕的就是血气方刚、意念坚毅的人。 反之,人在惶恐不安时,精神乃至元神衰弱,却是最易撞鬼的! “所以说,那邪修是故意杀鸡儆猴,好起到震慑吓唬的作用,如果我们接下来一直紧张兮兮的,搞得身心疲惫,便是他下手的时机!”庞靖忠沉声道。 “应该是这样,我们这几日不是在卫所就是在浩典阁,身心状态又不错,使得对方没有可趁之机。”陈廉冷笑道:“但照现在情况,我们每天过着草木皆兵的日子,时间拖得越久,反倒对他越有利了。” “所以二哥你想速战速决,但这么以身犯险,难道不也是中了敌人的下怀嘛。”姜世生担忧道。 “三弟,除非咱们接下来都别睡觉,熬到揪出这个邪修为止。否则你还有更好的主意吗?”陈廉苦笑道。 张守趁机道:“看看,还是陈小旗的觉悟高,咱们现在就该快刀斩乱麻!” 随即,他便迫不及待的商量该如何诱敌。 反正他揣着闻人瑕的枪穗,鬼神不侵,安全系数杠杠的。 至于其他人,呵,死道友不死贫道呗。 “去山顶的烽火台吧。”陈廉提议道:“正好我想夜晚去那试试化念出窍之术。” 无论是赵白的着书,还是其他的典籍,关于如何化念出窍,都有提到一个“简单普遍的方法”。 那就是在夜晚时登高。 夜晚,元神出窍最容易也最安全,因为白天日晒,直接就能把元神给整没了。 至于登高则最适合观想入定。 “你才看了几天的书,这么快就要化念出窍了?”张守诧异道。 “看完书总要实践一下,不能总闭门造车吧。”陈廉搪塞道。 “那倒是,陈小旗为了续命真是勤勉刻苦啊。”张守调侃道。 心里更是暗暗不屑:还续个狗屁的贱命,直接拿来当饵诱敌吧,待老子立下大功后,再将你挫骨扬灰去喂鱼施肥,往死里的物尽其用! 张守对陈廉本就没好感,现在又成了死对头庞靖忠的“结拜兄弟”,早巴不得把人整死了。 现在能踩在陈廉的尸体升官,他自然求之不得。 正当他们浩典阁的门口布置着方案,忽然传来一阵清澈的声音。 “陈廉。” 孙英拾阶走上来,扫了眼一群人,道:“有空聊几句么?” 陈廉点点头,撇下庞靖忠等人,走到了不远处的树荫下。 此时午后,光束穿梭枝叶,被分割切碎,斑斑驳驳的落在两人的身上。 孙英率先打开话匣子:“这几日谢谢你了,让我得以继续读到那本书。” “互帮互助嘛。”陈廉笑道:“那你有捕获到那一缕意念么?” 现在陈廉很清楚,孙英对那本《蠢猪法诀》的执念,就是与赵白一起编撰书籍的故友留在书中的意念。 “依旧无影无踪,不是我修为浅薄,就是没这份机缘。”孙英悠悠一叹:“或许此生都无法见到那一缕意念主人的音容了。” 陈廉看他的笑容中透着感怀,试探道:“冒昧问一句,那意念的主人,与孙兄是什么关系?” “是我爹,已经不在了。”孙英坦然回道。 “……抱歉。”陈廉就此理解了孙英的动机,道:“我的铜牌已经交还回去了,等拿到了新的介绍信,再按现在这法子,每日把书给你传过去。” “我这趟过来就是想告诉你接下来不必这样了。”孙英抿嘴道:“我明日就要回龙兴县了。” “所以,这也算是告别了。” 陈廉回想这七日,两人这段山溪传书的小情谊,莫名有些感触。 虽然至今没有触发隐藏在孙英身上的【喜】机缘。 “我本来就不该来这的,当年赵白老师就曾借天眼给我看过命理运势,说我只有老老实实地呆在老家,才能平安顺遂。”孙英喟然一笑。 “那如果离开龙兴县呢?”陈廉好奇道,但也理解了赵白为何收孙英为徒却不留人在书院。 “必有灾劫。”孙英撇嘴道:“事实上还真是这样,就说这次,我刚来泰安城就出乱子了。” “天灾人祸难免的,大可不必都往自己身上揽。”陈廉失笑道。 “反正留在这没事做,老师也出门了,我就先回去了,免得家里操心。” “那你要抓紧了,可能接下来几日城中又会戒严。” 出了这档事,卫所大概率又要全城戒严。 孙英也没问原因,转口道:“对了,你们卫所这两日是不是抓了书院一个叫吕瀚的学子?” 陈廉反问道:“你认识?” “听说过,主要他的授业老师是书院的副院首曹欣荣,与我老师向来关系不和,之前主张将老师的那些着书移到角落位置的就是他!” 孙英一脸隐晦:“现在吕瀚因他父亲获罪,牵连被抓了后,据说曹欣荣这两日相当恼火,上蹿下跳,想以书院的名义将吕瀚捞出来。” “那正好给赵白先生出出气。”陈廉打趣道。 “你悠着点吧,曹欣荣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那天你们在浩典阁与吕瀚的争执,他大概率已经知道了,搞不好会找你算账。”孙英提醒道。 “现在想找我算账的人可太多了,不差他一个。”陈廉不以为忤。 “你好自为之吧,但如果有解决不了的麻烦,你就去找我老师,他兴许会庇护你。” 因果都让赵白沾染上了,赵白自然要确保能“瓜熟蒂落”。 孙英说完后就挥挥手,踩在光影中施施然而去。 接着,陈廉就回到了队伍里,对张守说道:“张总旗,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第二十五章 星空之下,君臣佳话 面对邪修的暗杀,陈廉没有选择坐以待毙。 同样,面对身处的困境,他也绝不会躺平。 这几天他已经定下了跑路的计划。 留在泰安城,迟早会被闻人瑕、熊海涛他们收拾。 跑出去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现在这个王朝明显呈现倾覆的迹象,到处闹动乱,自己凭着机缘系统到处刷副本,再寻个安身之处猥琐发育,或许不久后也能争霸天下。 而他跑路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搞到马! 现在借着孙英的名义,陈廉顺利借到了一匹马,然后交由孙英,让他牵回书院过夜。 接下来,就是趁今夜把泰安城搞乱,然后他再去书院取马,寻机会逃出去! 而他之所以选择在烽火台当诱饵,就是觉得那里是一个很适合搞事的地方。 傍晚,一行人在山脚下找了个餐馆对付了一顿,就重新上山,来到了山顶的烽火台。 烽火台的驻守官兵都是卫所的人。 张守只是打了个招呼,接管了此地。 “我们在底下时刻盯梢,你一人在上面也要注意安全。”庞靖忠叮嘱道:“记住,一旦发现不对劲,尤其是一些可疑的动物,立刻向我们示警!” “二哥,打死我也不会合眼的,今夜全程盯着你,有我在,没人能动你分毫!”姜世生拍胸脯道。 陈廉看着两人的情真意切,心里泛起波澜。 虽然他知道这是一场戏,这两个结拜兄弟也都是戏中人,但是这一个月来相处的点滴,让陈廉知道这两人其实都不坏。 起码,在职责使命之外,这两人会给予自己力所能及的关怀。 特别是分了他们五千两银子后,这两人对自己更是暖得不行。 随即,陈廉一人独自上了烽火台的台面上。 其他人,要么拱卫在女墙周围,要么守在台阶上。 夜风徐徐。 天光黯淡。 繁星和月牙逐渐显露。 陈廉盘腿坐在台上,手里捧着《蠢猪法诀》,默默思量着。 在修神时,手里有一本修神的典籍,可以起到辅助作用。 比如看书看着看着,忽然灵感迸发,元神嗖的就出窍了。 但陈廉现在主要想知道孙英的父亲是谁。 其实,他心里面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他想查证一下。 因为这关乎能否触发孙英身上的【喜】机缘! 于是,在翻开书之前,他将今天的刷新机会给用上了。 【泰安城烽火台机缘】 【福:张守的身上藏有闻人瑕准备交给宿主的蓝缨枪枪穗,可驱邪避害】 【禄:请宿主切莫贪睡,随时应敌,但睡着也无碍,还有炎煌兽的庇佑】 【寿:请宿主小心留意张守的动向,一旦发现杀机,请当机立断】 【喜:在《蠢猪法诀》里翻阅到第七篇的第一页,然后驱使元神渗入】 【财:张守的身上有十两银子】 陈廉扫了一会面板,眉头拧起。 看样子,那个邪修,今夜是肯定要来暗杀自己了! 但除了这个警报,针对自己的危机,还有张守! 张守难道是受了闻人瑕和熊海涛的指令,一旦出现情况,就把自己一块斩杀了么? 娘希匹的! 现在黑道追杀我,白道也要暗害我! 这些本地的帮派实在太可恶了! 陈廉忿然无比。 不过注意到【福】机缘,陈廉又觉得闻人瑕貌似对自己暂时没杀意。 那蓝缨枪的枪穗蕴藏驱邪避害的效果,她将枪穗给自己,或许是想给自己傍身。 只是被张守给截留私藏了。 思绪如麻。 随即,他尝试放平心态,开始翻阅《蠢猪法诀》。 一直翻到了第七篇的第一页:【星空观想法】 这个观想法,大意就是教人在入定之后,在脑海里幻想星空的景象,直到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模拟效果后,若是能有灵光一闪或者福至心灵的瞬间,那么元神便能有机会出窍! 闭上眼,深呼吸,头顶星空,随着夜风,陈廉的意识进入了脑海里。 按部就班的,骑上炎煌兽,陈廉的元神脱离了身体,渗进了这一页书纸。 意识一晃。 陈廉依旧还在烽火台上。 只是脚底下的这一座,显然不是位于泰安城。 眼前,是一座宏大壮观的城市,灯火辉煌、人影如织。 但来不及欣赏这堪比清明上河图的景观,陈廉的注意力就落在了墙垛边上的两个男子。 其中一个男子正是赵白。 另一个男子不认识,但容貌和孙英颇为相似,一身锦袍华服,比起赵白多了几分贵胄之气。 “赵白,你瞧瞧,这便是我大秦治下的京都城,当真令人心迷神醉啊。”这男子嘴角噙笑,透露出几分自豪和满足。 “是啊,真希望能一直如此,家家户户、安康富足……不对,希望一切都能变得更好。”赵白向着男子恭敬作揖:“当今陛下圣明,而殿下您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大秦江山必将蒸蒸日上。” 闻言,旁边炎煌兽的陈廉顿感屁股一紧。 殿下! 果然,他的猜测是对的! 与赵白一同撰写《蠢猪宝典》并留下意念的那个人,孙英的父亲,就是曾经的东宫太子! 会有这个猜测,就是因为赵白以前曾担任过太子侍读! 还有,既然是一起撰写着书的故友,为何藏着掖着,没有署名。 现在原因不言自明。 毕竟太子的身份本就敏感,后面又死了,基于和谐,自然要匿下来。 “如此说来,孙英就是前任皇太孙了!” 陈廉也猜到了孙英为何要留在龙兴县了。 作为前太子的遗孤,如果不能接替父亲继承皇位的话,再留在京都,必然会遭到各方势力的忌惮和针对。 连闫文清都因为后续的国本之争而被罢官了,当时年幼的孙英,自然没有自保的能力。 或许是有高人指点,安排孙英回了太祖皇帝的老家龙兴县,得以远离朝堂争斗。 好歹可以平安活着。 而且赵白也一并来到了泰安城,方便关照庇护。 一个被贬谪的官员,一个被废弃的皇太孙,难怪系统让自己抓住跟两人结交的机会了! 或许,是系统预测这两人接下来会峰回路转,重新跻身高位! 而自己只要抱紧两人的大腿,自然也能躺赢! 甚至连自己的反贼身份都能洗白白! 这一刻,陈廉对跑路计划有了动摇……要不留下来,搏一把大的,马车变辇车? 哪怕孙英是男的,但他这人向来喜欢知男而上。 当陈廉纠结的时候,赵白和前任太子的交谈还在继续。 “你个赵白也学会油腔滑调了,我父皇英明神武,我若是有朝一日能继续大统,能有父皇的半成政绩就于心足矣了。” 前太子感慨道:“这之外,本宫还需好好教导后代,以防止皇家出现祸国殃民之徒,对了,到时你也得帮忙鞭策我的孩子们,就像闫太师如今这般。” “微臣必当尽心竭力的辅佐殿下与殿下的子嗣。”赵白郑重道:“对了,殿下,太子妃不久要临盆了,太医之前说是一儿一女龙凤胎,这名字可曾想好了?” “儿子的名字,我父皇已经按照辈分取好了,本宫只能想一想女儿的闺名。”前太子沉吟道:“我不希望女儿太过柔弱,理当有些英气才好,你要不帮忙想想。” 赵白思索了片刻,道:“英气,英姿飒爽,要不叫英姿如何?” “英姿,妙!就用这名字了!”前太子拊掌叫好。 而旁观的陈廉则一脸古怪。 不是,前太子生的是龙凤胎? 其中的女儿还取名叫英姿?! 孙英这家伙,该不会真是母的吧?本名叫孙英姿?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知男而上”的计划就要作废了。 知女而上也不行! 皇女又没资格继承皇位! 话说回来,那真正的皇太孙如今又在何处呢? 太搞心态了啊啊啊啊啊啊! 就当陈廉迷茫惆怅之时,眼前的这对君臣依旧在谈笑风生。 “好了,先干正事吧,今夜邀你来这烽火台上,本宫是觉得站在这片星空之下尝试观想,极易化念出窍,要不我们也把这份心得领悟写进书里吧。” “甚好,星海浩瀚,令人神往,的确容易勾动元神,恨不得飞至九天之上,一览锦绣山河。对了,殿下,书名至今未想好,您可有主意了?” “我们编撰书籍的目的,是为了能让世人更轻易地修神,名字自然也该通俗易懂一些。” “我们将修神的手段写得这般明了,连蠢猪都能看懂,要不就叫《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吧。” “哈哈哈,赵白,你总能冒出一些奇思妙想,若是让太师知道了,保准又要罚你去种西瓜了。” … 眼前这对君臣,竟如挚友一般谈笑风生。 只可惜,世事无常。 正当陈廉为之唏嘘的时候,忽然胯下的炎煌兽低吼了一声,显得躁动。 第二十六章 反杀二连波! 炎煌兽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异样,呼噜噜地摇头晃脑。 陈廉也觉察到了一丝不祥,当即操控炎煌兽脱离了书中的“意念世界”,回到了身体里。 元神归体。 陈廉睁开眼,周围依旧夜色悠悠、星月普照。 守在台阶上的庞靖忠和姜世生也若无其事的观察着四周。 但是陈廉能清晰感知到脑海里的炎煌兽在愈发躁动,仿佛某个不祥的东西正在缓缓靠近。 但又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看样子,那个邪修已经潜伏在四周了。 之所以还没现身,只是想等一个时机。 比如他们睡过去的时机! 就好比捕猎者与猎物的对峙。 谁先撑不住,谁就输了,死了。 但显然,这个修神的邪修,精力更饱满充沛。 时间默默流逝。 月上中天之后,卫兵们都渐渐吃不消了。 连姜世生的眼皮都在不停打架,昏昏欲睡。 只有修为稍高的庞靖忠和张守尚能保持清醒。 一直到泰安城中的灯火几乎熄灭,烽火台周围已经飘荡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陈廉也开始觉得困顿。 冷不丁,一阵空气振动的声响从夜空传来。 由远及近,依稀看到一团乌云飘来。 “咦!” 终于,连庞靖忠和张守都发现了,仰头观望了一会,借着烽火台的火光,终于看清了那朵乌云! “乌鸦!”庞靖忠大喝道:“全体戒备!” 张守也警惕了起来。 这乌鸦,没准就附着那个邪修的元神! 原本他都做好了准备,但凡有可疑动物出现,就一刀斩了。 但看到眼前的景象,张守直接傻眼了。 这不是一只可疑动物。 而是一大群! “一群乌鸦!快醒来!” 姜世生等人被叫醒后,见状就头皮发麻了。 来不及多想,那一大群乌鸦就浩浩荡荡地落了下来。 一只只,犹如利箭般地俯冲向了烽火台! 庞靖忠等人正要提刀去砍杀,结果这些乌鸦在接近烽火台的时候,忽然急速调转方向,又往上空掠去。 正当大家纳闷的时候,空气中渐渐飘起了一股香气。 庞靖忠嗅了嗅,身躯倏然一抖,失声道:“这气味有致幻催眠的作用!” 敢情这群乌鸦是毒药空投部队! “赶紧捂住鼻子,撤离此处!”庞靖忠又喊道。 但,然并卵。 这种毒药不会致人死亡,分布在空气流通的地方,效果也大打折扣,奈何他们现在一个个都困成狗了,稍微闻了一下,陆续都出现了症状。 姜世生也中招了,身子疲软的跑上台面,叫道:“二哥快走……唔!” 定睛一看,陈廉已然昏睡了过去。 “走!”姜世生强撑着精神走到陈廉的身旁,想要背上他一块跑。 结果一个趔趄,扑在了陈廉的跟前,直接贴着冰凉的石块台面入眠了。 其他卫兵也已经悉数倒了下来。 最后,庞靖忠凭着求生意志点燃了烽火台,摇晃了几下,也软绵绵地倒下去。 不一会,那群乌鸦去而复返,缓缓降落,组成了一张黑色大幕笼罩住了台面。 … 迷迷糊糊中,陈廉似乎听到了一声狞笑。 “小子,今夜就教教你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我知道你是闻人瑕他们投下的诱饵,想引我入瓮,那我索性也来招更阴的。” “原本是想折磨你几日的,好让你在极度的恐惧中惨死,但你小子也有胆魄,主动给我机会,我只能笑纳了。” 听着这夜枭般的冷酷声音,陈廉的意识恢复了一些,却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无边的混沌黑暗中。 他恍然知道,自己陷在了梦境中。 而潜伏在黑暗深处的,就是那个邪修的梦魇元神! “但在杀你之前,我得帮黄天秀问你一个问题,你当初仅仅只是净土教的寻常武夫,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内幕情报的?” “你若是从实招来,我可以让你死得舒服一些。你不说也没关系,待我吞噬了你的元神,有的是时间慢慢探究。” 那个声音还在悠悠回荡。 陈廉环顾着四周,稳住情绪,周旋道:“我之前失忆了,许多事情记不得,只是隐约有些印象。” “你失忆了?胡说八道!” “信不信由你,而且当我得知梦魇之术时,我脑海里莫名闪过了关于阁下的信息。” “你以前认识我?不可能啊,我一直待在城中,从未去过据点,也未见过你。” “好像是黄天秀跟我提到过,他说你学识渊博,有治国之才。” “那家伙居然还会夸我,但也的确是实话,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你在书院里业绩斐然,堪称吾辈之楷模。” “嘿嘿,不枉费我冒险替这家伙清理门户。” “对了,他还提了一个事。” “什么事?” “他说你娘子,很闰!” “我哪来的娘子,你是不是记错了……嗯!” 那声音戛然停住,半晌后,传来了愤怒的咆哮:“竖子!安敢欺我!” “原来你潜伏在书院里。”陈廉冷笑道:“而且你还没有娘子。” “你小子当真有些机灵,这么危急时刻还能巧言令色,诳出我的情况。” “但被你知道了又如何,反正你又醒不过来了!” “老夫定要让你尝尽万劫不得超生之苦,去死!” 话音刚落,从黑暗深处忽然钻出来一个黑气腾腾的怪物,带着凶煞之气扑向了陈廉! 面对邪修的梦魇元神,陈廉岿然不动,忽然喊道:“咬他!” 这边,这梦魇元神已经张开了黑盆大口,作势要将陈廉吞噬进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火光从上空绽放,汹汹烈焰,立刻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随之,一阵嘹亮嘶吼响彻了这片空间。 “嗷!” 梦魇元神停顿了一下,仰头看去,张大的巨口立刻又增大了一圈。 这次显然是被惊呆住了。 “这哪来的?你的意念里,怎么有这等凶兽!这凶兽的气息和威压……遭了!” 不等梦魇元神分析判断,炎煌兽就携着无上雄威扑了下来,周身的火焰只是刚靠近梦魇元神,就迅速焚毁了那些黑气。 在哀嚎惨叫中,不过须臾,怪物的黑气就消散殆尽了! 但陈廉敏锐察觉到有一粒黑色光团飘了出来。 那应该是梦魇元神的核心本体! 他正想指挥炎煌兽追击,却忽然感到了外界的动静。 分神时,那黑色光团便慌忙地钻回到黑暗深处。 “一个都别想跑!” 陈廉杀气凛然。 今夜,索性大开杀戒! … 同一时间,烽火台上,张守小心翼翼地走了上来。 面对袭扰的乌鸦,他立刻从怀里掏出了蓝缨枪的枪穗,果然那些乌鸦纷纷逼退。 “好宝贝啊!” 张守得意一笑。 当乌鸦携着毒药来袭扰的时候,他见机不妙就先躲进了烽火台内。 一直等到外面没什么动静了,他才壮着胆子出来。 看见笼罩在四周的乌鸦,以及酣睡过去的众人,他知道那邪修的梦魇元神已经降临了! 此时肯定在陈廉的梦境中! “那就用你的人头,一并带走那邪修的元神吧。” 张守走到了陈廉的跟前,挥出了佩刀。 哐当一声。 另一把佩刀横插进来,堪堪抵在了陈廉的面前。 张守扭头一看,发现庞靖忠不知何时醒了。 “老庞!你要作甚!” “不能杀他……” 庞靖忠咬着牙关,格挡着张守的刀锋。 “你居然胆敢维护反贼!一起去死!” 张守看出庞靖忠的药效还在,身体孱弱,稍一发力,就把庞靖忠手里的佩刀震飞了出去。 “先宰了你这小反贼!” 张守再次举起佩刀,就要朝陈廉的脖子砍去。 就在这时,陈廉突然睁开了眼,眼中闪现出炽烈的火光! 张守惊得一愣,眼睛也被火光生生的刺痛,忍不住闭了起来。 结果就在合眼的片刻,他顿感脖子一痛又一凉,紧接着,随着呼吸停止,深深的黑暗笼罩了意识,直到什么都听不到看不见…… 第二十七章 影帝是怎样炼成的 庞靖忠被张守震飞之后,刚艰难地爬起来,却听到了一阵泄气干噎的声响。 还有液体喷涌的动静。 他心里一咯噔,赶忙抬起头,不由得瞠目结舌。 陈廉依旧安然无恙。 只是在陈廉面前的张守,正直挺挺地站在那。 随着一阵夜风,张守摇晃了两下,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再无一丝动静! “张守……” 庞靖忠踉跄的跑了过去,定眼一看,张守的脖子上已多了一条血痕,鲜血正扑嗽嗽地涌出来! 最后看了眼张守浮突的眼睛,庞靖忠抬头看着陈廉,失声道:“你、你怎么?” “我刚睁眼,发现有刀锋袭来,下意识地挡了一下。” 陈廉一副恍然苏醒、迷糊不解的模样,“但没想到是张守,他为何要拿刀砍我?” “……”庞靖忠当场给整不会了。 人家在性命危急的关头出手反杀,有理有据,无法反驳啊! 而这时,盘踞在周围的乌鸦也惊慌散去。 庞靖忠见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那梦魇元神可曾出现过?” “在我的梦境里出现了一下,但不知何故又逃走了。”陈廉搪塞道。 趁着庞靖忠失神的间隙,他偷偷捡走了张守攥在另一只手里的枪穗。 正当庞靖忠惊得不知所措,忽然有人喊着往这赶来。 是浩典阁的守卫,由常以山带队,急匆匆跑了上来。 看到眼前的景象,常以山吓了一跳,“出何事了?” “迟点再说,赶紧去抓那邪修。”陈廉活动了一下手脚,也有些绵软,但不影响行动。 “你知道那邪修潜藏在何处?”庞靖忠疾声道。 “被我诓出了身份,就在书院里!” 陈廉提着佩刀就往下走。 常以山等人紧随其后。 庞靖忠正要跟上,旁边的姜世生突然醒了,嘴角还流着哈喇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嘟囔道:“这是哪?我们要干啥来着?” “……” … 一行人举着火把,急速下山,来到了泰安书院。 大门紧闭。 猛敲了几下后,门子开了锁,看到这阵仗不由一愣。 “你们作甚……” “起开!” 常以山一把推开了门子,率人步入书院里,然后问陈廉:“还有线索吗?” “没有了,只能一间间搜过来。” 陈廉嘴上这么回道,却默默开启了机缘系统。 那天他来书院时就曾想看看这里潜藏的机缘,奈何那天的刷新机会已经用在了浩典阁里。 后面几天他也没机会再来书院,恰好把这唯一的宝贵机会留到了今夜! 此时已是新的一天。 刷新过后,面板出现了新的机缘情报。 【泰安书院机缘】 【福:曹欣荣位于东南角庭院的二楼卧房中有一块山河盘,宿主杀了曹欣荣后,元神驾驭炎煌兽冲破意念封印,进入盘中世界可收为己用】 【禄:曹欣荣就是梦魇元神的本体,此刻在东南角庭院的二楼卧房】 【寿:曹欣荣如今元神大伤,请宿主把握机会当场格杀,以绝后患】 【喜:找到孙英,告知在《蠢猪法诀》意念世界中的所见所闻】 【财:吕瀚在东南角庭院的老槐树下埋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和长命锁】 扫了几眼,陈廉当机立断,跟常以山商量分头行动后,就径直往东南角的庭院而去。 赵白的浮生绘庭院位于东北角,恰好面对面。 来到这座庭院门前,陈廉直接一跃翻墙而入,然后又悄然掀开窗户翻了进去。 里面一片漆黑,他轻手轻脚地踩着楼梯走到了二层。 卧房里,有微弱的烛光。 将一个人影映照在门上的槛窗上。 这个人影正在不停地扭动,时而传出痛苦的呻吟。 “该死!这小子的脑袋里怎么会藏着一只异兽,还如此恐怖雄威,那形态,似乎有些像是上古的……” 屋内,曹欣荣捂着额头,忍着强烈的头晕目眩,却还在努力回忆着在陈廉梦境中出现的那只火焰异兽。 当然他不是不知道处境的严峻。 毕竟陈廉探出了他潜藏在书院的信息,恐怕等会官兵就会过来。 但他不能逃。 他现在元神受创严重,逃出去绝对死路一条。 倒不如先沉住气躲在这里,待元神修复一些。 反正陈廉只知道他在书院,又不知道他的身份,一时间很难发现的…… “不对,那小子还知道我没娘子,等于给了他缩小嫌疑范围的线索,唉!” “但也不算太坏,毕竟书院的单身人士还有不少,比如赵白那浑蛋。” “这次被黄天秀给害死了,帮他清理门户,差点把我也给清理了……” 曹欣荣本就干瘪的肌肤紧绷着,扭曲着。 半晌后,曹欣荣拿起了桌上的山河盘,准备将这条最新的大情报传递出去。 冷不丁的,他听到了开门声。 “谁?啊!” 曹欣荣一扭头,看到进门的陈廉,直接就呆若木鸡了。 “老匹夫,又见面了。”陈廉含笑走了进来。 “你、你……”曹欣荣吓得直哆嗦,但还是强行镇住情绪,改口质问道:“你是谁?来我这作甚?” “别装了,老登。”陈廉拔出了佩刀。 见状,曹欣荣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是啊,我怎么会知道的呢,我这失忆过后的脑袋总是时不时冒出一些有趣的信息。”陈廉莞尔一笑。 “难道真是黄天秀告诉你的……” 曹欣荣目眦欲裂,眼看陈廉逼近了,慌忙戒备,色厉内敛地道:“你一个小武夫,也妄想以卵击石?” “就击你了!” 陈廉猛然一刀挥出。 下一瞬,曹欣荣的脖颈上多了一条血痕。 元神被灼烧重创的他,此刻竟毫无招架之力。 最后,他只能瞪着怨毒和不甘的眼神,颓然地倒了下去。 陈廉蹲下来,测了测他的颈动脉,确定死透了,就捡走了他手里的山河盘。 又是一块山河盘。 之前闻人瑕提过,山河盘一共有九块,意寓着九州山河。 虽然不知道凑齐九块能不能召唤神龙。 但他知道,这次自己有能力操控这法宝了! 按照系统的指点,他以元神驾驭炎煌兽钻进了山河盘里。 虽然也有意念封印,但炎煌兽直接就一头撞破了过去,来到了一个山河锦绣的世界。 这是山河盘里的小世界。 但陈廉没闲暇多看,来此一游后就又退了出去。 当他元神归体后,山河盘焕发出了光芒。 等到光芒敛于其间,陈廉忽然觉得自己的意识连通到了一个浩瀚的空间里。 来不及查看情况,他听到了外面的叫嚣声,便连忙操控山河盘,将曹欣荣的尸体投入了进去! 做完这些,他猛然一跃,撞破了卧房的窗户,从二楼跃到了院子里! 随即,他左右看看四周无人,又大喊道:“贼人哪里逃!” 不多时,常以山、庞靖忠和姜世生等人闻讯赶了过来,见到陈廉就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刚敲院门进来,就听见有破窗的声音。”陈廉抬手一指。 几人抬头就看见了那个破窗,追问道:“还有什么发现?”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从眼前飞过去,但速度太快,天色太黑,没看清。”陈廉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常以山纵身一跃,身法敏捷地踩着屋墙攀上了二楼的窗户。 等他探头往里面一看,叫道:“屋内没人!” 刚说完,院门口又走来了两个人。 正是高长寿和孙英! 两人惊疑地看着这一幕,道:“陈兄,出什么事了?” 陈廉明知故问:“这个庭院是谁住的?” 高长寿回道:“是副院首曹欣荣。” 孙英补充道:“就是赵老师的那个死对头,吕瀚的授业老师。” 随即,几人相视一眼,失声道:“莫非曹欣荣就是那个邪修!” “想来是这样了,大哥,赶紧通知卫所,启动全城抓捕吧!”陈廉提议道。 第二十八章 御龙台镇妖司 曹欣荣不能让卫所抓获! 因为一旦让这老登落到熊海涛等人的手里,必然会交代出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供词。 比如曹欣荣已在梦境里告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反贼。 还有,曹欣荣在自己的梦境里,看见了炎煌兽。 而且自己一进书院,就精准地找到了曹欣荣,这点也会让闻人瑕他们猜疑。 结合上述因素,曹欣荣不仅得死,还不能让人知道。 索性伪造假象,让大家以为曹欣荣是畏惧潜逃了! 同时,自己还能利用这个烟雾弹,获得跑路的机会! 计划很顺利。 庞靖忠等人相信了陈廉的说辞。 同时,卫所的援军也赶到了,由闻人瑕和熊海涛亲自率队。 得知了大致的情况后,闻人瑕当即指示封锁所有的城门,并搜捕曹欣荣的下落! 布置完任务,闻人瑕打量了一下陈廉,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梦魇元神的真身就在书院的?” “回禀大人,当时梦魇元神潜入卑职的梦境中,扬言要替吕瀚报仇,于是卑职就怀疑他也是书院的人。”陈廉胡诌道。 “就是吕光耀的儿子,那天与卑职等人在书院发生不快,得知他的身份后,卑职等人就按规矩拿下了。”庞靖忠帮忙佐证。 闻人瑕轻轻点头,却仍没那么好糊弄过去,追问道:“曹欣荣以梦魇元神侵入你的梦境,没对你构成一点损害?” “卑职也疑惑,他的元神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便惊慌逃离了。”陈廉假装想起了什么,掏出那个枪穗:“会不会是大人的这件法宝起到了驱邪的作用?” 不等闻人瑕思考,熊海涛就讶然问道:“这枪穗怎么在你手里?” “这枪穗不是千户大人让人转交给卑职的吗?”陈廉反问道。 熊海涛醒悟到失言,便改口道:“那张守如何了?对了,张守人呢?” 闻言,庞靖忠和姜世生的脸色变得紧张忐忑。 “我问你们话呢,张守呢?”熊海涛见状就有了不祥预感。 “熊百户,张守已死。”陈廉答道。 熊海涛表情凝固,随即震怒道:“是曹欣荣杀的?” “是死在卑职的刀下。” “……” 现场的气氛陡然安静了下来。 下一刻响起了滔天般的怒吼! “王八蛋!我宰了你!”熊海涛拔出了佩刀,作势要上前砍杀陈廉。 闻人瑕及时抬起蓝缨枪挡住了他,并问陈廉:“为何杀他?” “卑职当时刚醒来,就看见有人挥刀砍向卑职,情急之下,卑职只能匆忙出手……这才失手误杀了张总旗。” 陈廉挤出愧疚的表情,道:“只是卑职也糊涂,张总旗为何要砍杀卑职。” 闻人瑕的妙目闪动,这次倒是相信了陈廉的解释。 她明白,张守肯定是要趁梦魇元神侵入陈廉的梦境时,想把人一起灭杀了。 而且这主意,大概率还是熊海涛指使的。 只是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把性命都搭进去了。 “你休要胡说!张守无缘无故的干嘛要杀你!必然是你小子包藏祸心!”熊海涛怒斥道。 “熊百户,卑职与张总旗无冤无仇,甚至之前还救了他,请问我怎会有这种心思!”陈廉反驳道。 “因为你小子本就是……” “够了!” 闻人瑕厉声道:“这件事,本官自会查明再定夺,当务之急是先追捕曹欣荣!” 接着,闻人瑕隔空一抓,将陈廉手中的枪穗收回来重新挂上枪头,又吩咐道:“陈廉,你与庞靖忠、姜世生等人继续在书院巡查,重点搜一搜曹欣荣的屋子。其他人随我缉拿反贼!” 撂下这话,闻人瑕就率着人马离开了书院。 临走时,熊海涛给陈廉留下了一个杀意沸腾的眼神。 … 此时,后半夜的书院沸反盈天。 在卫兵的搜查下,寄住在书院的师生们全都跑了出来,聚在这处庭院周围观察议论。 最后,连书院的正院首也被惊动,匆忙从家中赶来书院。 得知了情况后,这位老态龙钟的院首驱散了师生们,然后就拍着大腿哀叹家门不幸。 “我就知道,迟早要出事的,当初就不该收留这曹欣荣!” 听院首这么说,庞靖忠不由好奇道:“为何这么说,莫非曹欣荣的来历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只是他的来头颇大,大到了本不应该委身在这小小的书院里。”院首脸色复杂。 常以山也想起了什么,道:“我听说,曹欣荣也是来自京都的,但具体之前是做什么却不得而知。” “事关机密,但如今他闯出弥天大祸,索性直说了吧。”院首凝声道:“他曾做过御龙台镇妖司的朝奉。” 刹那间,所有人都悚然动容了! 陈廉拧了拧眉头,似乎这具身体里残留的记忆,有关于这个机构的信息。 御龙台,隶属于皇帝直管的特务机构,独立于朝堂体系之外。 在这个机构之下又设置了几个部门,各司其职。 涉及情报、谍探、安保乃至暗杀! 镇妖司就是其中之一。 朝奉,就是主管领导! 这也解释了一个书院的副院首,为何有这么超凡的修神本事。 “他一个镇妖司的朝奉,怎会来泰安城?”常以山追问道。 赵白从京都被贬谪来泰安书院,还情有可原,无外乎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但曹欣荣作为皇帝曾经的御前小头目,即便犯了错,那也是直接格杀或者终身监禁,没道理会把这种知道太多皇家秘密的人发放到外面。 加上曹欣荣现在还勾结了净土教,立刻让这案子又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他对此三缄其口,只说自己年岁已大,圣上恩准他辞官返乡。”院首耷拉着脸说道:“而且他与赵白之前在京都就认识,但从开始就关系不好,经常针锋相对,闹得书院鸡犬不宁。” 闻言,众人也没有再刨根究底。 一来院首知道的就这些了。 二来,此事已经牵涉到了皇家,不是他们地方的小喽啰可以过问的了。 “先去找人吧,其他事由上面定夺。”常以山提议道。 当即他就带着浩典阁的守卫们离去了,摆明了要置身事外。 庞靖忠等卫兵交流了几句后,就决定先在书院里再搜一搜,若是没有发现就去外面寻找。 “二弟,你就在庭院里守着吧,这个事,莫要插手了。”庞靖忠叮嘱道,眼神里泛着极度的忧虑。 今夜之后,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所有人的预料和掌控。 至于陈廉的未来命运,不能说是凶多吉少,只能说危在旦夕了! 功劳? 本就跟他一个反贼无关。 现在又牵扯上这么大的事情,还杀了张守,只怕大祸将至了。 “得想些办法,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遭遇杀身之祸。”庞靖忠暗叹了一声,就领着姜世生进了曹欣荣的屋子。 随即,院中就只剩下陈廉、孙英和高长寿了。 “还真的被我说中了,这个曹欣荣真就急着报复你了。”孙英却有些幸灾乐祸:“不过这下好了,反被你挫败,揭穿了真面目,以后赵老师的日子就能清静多了。” 陈廉苦笑道:“不过你接下来几天估计是走不成了。” “走不成就走不成,正好留下来看热闹。”孙英典型的不嫌事大。 陈廉又瞄了眼系统面板。 【喜:找到孙英,告知在《蠢猪法诀》意念世界中的所见所闻】 于是,按照这个机缘的提示,他便转移话题说道:“那你也可以继续参详这本书了。” 说着,陈廉掏出了怀里的那本《蠢猪法诀》,继续道:“我已经帮你找到了你父亲留在书里的那一缕意念了,并且成功进入了那意念世界里。” 第二十九章 反贼误我啊! “什么?你感知到那一缕意念了?”孙英一脸的不可思议。 高长寿也忍不住追问道:“而且你的元神还进入了那一缕意念的小世界中?” 陈廉轻轻点头。 孙英和高长寿直接哑然。 包括他俩在内,这十几年来多少人读过《蠢猪法诀》,也只有屈指可数的人能感知到赵白的意念并契合成功,得以进入赵白的意念小世界中。 而眼前的陈廉,一个刚修神没几天的武者,不仅第一天就契合了赵白的意念,今夜还破解了书中隐藏至深的另一缕意念! 但孙英在震惊之余,立刻想到了更重要的事,忙兴冲冲道:“那你在那个意念世界里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星空下的烽火台,繁华的京都城,以及两个人,一个是赵白,另一个则是你父亲。”陈廉停顿了下来,低声道:“你父亲的身份似乎不简单啊。” “陈兄,此事,慎言。”高长寿及时提醒。 显然他也知道与赵白一同编撰《蠢猪法诀》的人是谁。 只是那个人的身份,非同小可,是不兴说也不能说的。 “那,我父亲说了什么话么?”孙英一脸期许地问道。 “他说,愿这片山河能永葆万世繁华,百姓衣食无忧、富足安康。”陈廉回道:“而且他与赵白先生的交谈里,还寄予了对子女的厚望,尤其希望即将出生的女儿能英姿勃发,于是取名叫英姿。” 说着,陈廉目光灼灼地盯着孙英问道:“孙兄,你说那人是你的父亲,那这个叫英姿的孩子,与你是什么关系?” “陈兄,有些事就没必要问那么清楚了。”高长寿还在试图遮掩。 孙英却坦然说道:“你猜想的没错,我的本名就叫孙英姿,而且,我的确是女儿身。” 陈廉正经地拱手致意:“难怪我初见孙姑娘你便觉得格外亲切。” “嗯?”孙英姿眨了眨眸子,心想难道我要是男的,你就觉得不亲切了? 但她也没计较这话的歧义,道:“之所以易容乔装,我有难隐之言,还望陈兄理解,也希望陈兄替我保密。” “我保证守口如瓶。”陈廉义正词严。 毕竟这个秘密我还要吃一辈子的。 不过眼下,他已经顾不上从孙英姿的身上发掘【喜】机缘了,转口道:“刚刚借给你的马,我想现在用来追捕曹欣荣。” “可以,就在院子里拴着。” “能否牵过来给我?” 陈廉提出这个要求后,见孙英姿一脸疑惑,就尬笑道:“我想先在这解个手。” 孙英姿恍然,和高长寿一起往对面的庭院走去。 趁着此刻四周无人,陈廉就走到院中的槐树下,拿着佩刀开始刨土。 这个吕瀚由于出身问题,不受吕光耀的待见,想来这都是他偷偷攒起来的银子,以备用钱的时候。 但现在这小子的吃穿用度都由公家包了,这些钱也用不上了,索性便宜了自己吧。 对了,系统说这里除了埋银子,还有一个长命锁,这又是干嘛。 不管了,除了群众的一针一线,其他的统统拿走! 然后,就是跑路! … 另一边,高长寿陪着孙英姿走进庭院里后,犹豫了一下,道:“师妹,那个陈廉居然能感知到你父亲的意念,那你是不是接下来可以不用走了?” “可能,也许,大概吧。”孙英姿抿嘴道:“前提是老师他的天眼没看错。” 许久以前,赵白曾借天眼给孙英姿看过命理,要她呆在龙兴县才能平安长大,至于何时才能无拘无束,那就需要等一个有缘人的出现了。 按赵白的话来说,这个有缘人会庇护她的周全,就如同当年她的父亲那样。 因此,这个所谓的有缘人,无疑是能感知契合她父亲的意念! 孙英姿等啊盼啊,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却迟迟没听说有人在《蠢猪法诀》里感知到她父亲的那一缕意念。 最后她绷不住了,修神略有小成后就跑来了泰安城,想要自己从书里寻找父亲留下的那一缕意念。 她觉得自己不需要他人的保护,一样可以与命运抗争! 结果她也一无所获。 就当她心灰意冷地准备打道回府时,这个有缘人竟真的出现了! “陈廉,一个千户所的小旗官,真能庇护我的周全?”孙英姿有些怀疑。 但想起这些时日,与陈廉在山中亭子的畅聊景象,她的唇角又忍不住微微上翘。 其实这个人倒也挺有意思的。 孙英姿怀揣着小憧憬,将马牵给了陈廉。 “你要当心安全,曹欣荣道行高深,不是你能应付的。”孙英姿不忘叮咛道。 “晓得了,等我回来找你。”陈廉匆匆上马,赶着庞靖忠和姜世生搜完屋子之前,于夜色中策马离去。 高长寿推了推眼镜,嘀咕道:“师妹,我怎么觉得你们这场景,像是戏剧里,妻子给上战场的丈夫送别。” 孙英姿不羞不恼,不温不火,只淡淡问道:“师兄,你知道老师为何都懒得开天眼给你看命理吗?” “为何?” “因为你一看就很命硬啊。”孙英姿一本正经道:“就比如你成天乱说话,都没被人打死,这命理分明是邦邦硬嘛。” “……” “什么东西邦邦硬啊?”姜世生这时从屋里走了出来,随口调侃道。 庞靖忠也走了出来,目光掠过孙英姿和高长寿后,开始环顾四周。 咦? 我兄弟呢? 怎么又不见了? “你们找陈廉吗?他刚走了。”孙英姿告知道。 “他走去哪里?”庞靖忠和姜世生诧异道。 “他说去追捕曹欣荣啊,骑马就走了。” 庞靖忠和姜世生对视了一眼,脸色同时紧绷住了。 …… 陈廉策马纵横在城中的街道上,一路向着西门而去。 刚刚在烽火台上他就观察过,西门的守卫最薄弱,而且这个时间点正是快要换班的时候。 这一路上,他偶尔也遇到过在巡逻的卫兵。 这些卫兵一看陈廉也是同僚,要么没在意,要么只是简单地询问一句。 陈廉以搜寻曹欣荣的名义统统糊弄了过去。 就在他看到西城门的时候,他却突然勒住了缰绳,然后翻身下马,将马拴在旁边的树干上,最后拐进了小巷子里。 七弯八拐后,他来到了城门口附近、紧挨着城墙的官厕。 进入这座露天的旱厕,陈廉从怀里掏出了一条麻绳,将一头丢进了粪坑里,牵着另一头撤出来后,便将绳子丢在了地上。 这麻绳泡过油,陈廉取出火折子,轻轻一吹,将脚底下的这一头给点燃了。 做完这些,他便快速按照原路返回,重新上马后,就直奔西城门。 “是谁?立刻勒马!”城门口的卫兵喝道。 陈廉勒住马后,回道:“千户大人有令,搜寻案犯曹欣荣,为防止曹欣荣逃出城,命我前来协助戒备!” “暂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卫兵打量了一下陈廉,由于隔着一段距离,夜色又黑,他分辨不出陈廉的容貌:“兄弟你是跟哪位大人的。” “熊海涛百户。” “你小旗官吧,你上面的总旗是谁?” “张守张总旗。” 陈廉胡诌道。 他不确定卫所里有多少人知道自己这个特殊的存在,万一报出庞靖忠的名字,这些人一下子想起庞靖忠手底下有一个“反贼”,免不了出岔子。 “咦,张总旗经常与我们喝酒,他手底下的小旗官我基本都认识,但兄弟你有些眼生啊。”那卫兵狐疑道,并且缓缓靠近了陈廉。 正当他要举火把照清楚陈廉的容貌时,忽然附近传来了巨响! 城门口的卫兵们都吓了一跳,连忙循声观望。 “遭了!肯定是案犯曹欣荣!快去看看!”陈廉抢先引导他们。 果然,这些卫兵闻言,赶忙往官厕的方向跑去。 这么一来,城门口就只剩下一个很稚嫩的小卫兵! 那小卫兵看了眼陈廉,道:“你不跟过去嘛。” “我也走了,就留你一个人不安全,万一是案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呢。”陈廉下马走到了他的身旁,同时观察分析。 “也是哦,如果这时候案犯冒出来,我一个人还真招架不住,还是你机灵……啊!” 那小卫兵话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下,白眼一翻后就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现在就教你这一课。” 陈廉立刻去抬起了门栓,打开了城门。 接下来,一跃上马,自由在望! 就当他准备策马奔腾去享受人世繁华,冷不丁的,却发现远方的黑幕里正漂浮着一点点的火团。 隐隐约约的,伴随着地面的震响,以及人马的嘈杂。 等离得稍近了一些,陈廉终于看清楚了。 迎面而来的,赫然是浩浩荡荡的军队! 那扬在半空中的五色莲花旗帜,他太熟悉了! 是净土教的叛军! 卧槽! 反贼误我啊! 第三十章 卑职飘零半生,寻觅明主 那一刻,陈廉只觉得奔向自由的康庄大道上,被一群挨千刀的王八蛋给堵死了! 这伙叛军什么时候不好来攻城,偏偏卡在老子要出逃的节骨眼! 大家都是反贼,就这么坑我是吧! 陈廉当即疾思快想,权衡着下一步。 继续硬着头皮闯出去,估计刚出城门就被盯上了,就冲自己这一身袍服,人没靠近就得被射成马蜂窝。 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照样死路一条啊! 正当陈廉进退两难的时候,几里之外的叛军队伍里,忽然飞出来一个黑影,如鬼魅般的潜入夜色中后,等陈廉通过城门之上的火光再次看见的时候,这黑影距离自己仅有百米不到了! “这会居然城门洞开,天助我也!” 风声中飘来了一阵嘶哑带着兴奋的喊声。 看着这利箭般袭来的黑影,陈廉真切感受到了凌厉的杀机! 大晚上突然冒出叛军就够离谱了,叛军队伍里还有一个身法迅猛的修士,这谁招架得住? 而且对面的摆明了是来物理攻击,他寄生在脑海里的炎煌兽元神根本派不上用途! 正当陈廉无所适从的时候,忽然身后又扑来一股迅猛的能量! 一道蓝影掠过他的脸颊,穿过城门,正面迎向黑影,于半空中硬生生地挡住了对方的行动! 陈廉定神再看的时候,只见闻人瑕手持着蓝缨枪,枪头堪堪抵在了对面的黑甲黑盔修士。 一蓝一黑对峙,一股磅礴凶猛的威能自两人的周遭漫起,几乎照亮了城门口! “硬茬子!” 闻人瑕抬起另一只手,咬破了手指,洒出的鲜血落在了蓝缨枪之上。 顷刻间,蓝缨枪的光芒暴涨了一大截,随着闻人瑕一声低吼,将对方击得往后飞退! “快关门!” 闻人瑕纵身折返,同时朝着陈廉喊道。 陈廉不再犹豫,连忙落马,要把城门推回去。 当城门只留一道缝隙的时候,闻人瑕也闪了进来,联合陈廉闭上城门,重新抬起门栓落进了门框凹槽里! “呼!” 陈廉长舒一口气。 而这时,那些守城门的卫兵也赶了过来。 “擂鼓鸣金!马上应敌!” 闻人瑕喊道,然后扭头看了眼陈廉,沉声道:“你给我老实在这待着!再敢胡来,别怪我的枪头无情!” 随即,她又指示两个卫兵盯住陈廉,就匆匆地上城墙指挥了。 陈廉也只能老实了。 相比现在跑出去自寻死路,闻人瑕起码不会直接爆自己的头。 …… 这一夜,泰安城又是一个不眠夜。 全城的卫兵官差以及大小官员都紧急上岗。 原先全城搜捕曹欣荣的行动也暂时中断,大部分兵力都集结到了西城门附近,抵御这支趁夜偷袭的叛军! 但万幸,发现得及时,而且这支叛军也没有死磕的意思,发现偷袭不成后,象征性地冲了一波,就撤回到远处,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开始安营扎寨。 全城也再次进入了战备戒严状态。 闻人瑕布置完了守卫的任务后,仍然不忘挤出人手搜捕潜逃的曹欣荣。 她甚至怀疑这跟上次黄天秀那一波阴谋一样,曹欣荣和叛军商量好了里应外合。 然而,卫兵几乎把城内城外都找了一圈,却都没发现曹欣荣的踪迹。 “怪了,这曹欣荣难不成还会遁地之术?”熊海涛的眼球充斥着血丝,忿然道:“或者周赤炎等人之前还在城底下挖了其他的密室暗道?” “都有可能,总之赶紧先将曹欣荣的画像和缉捕文书传去周围府州的卫所和官府吧。” 闻人瑕走在竹荫廊道中,气息森然,即便一夜未眠,但她的眼神依旧冷峻:“顺便再修书一封,火速送去京都的御龙台。” 熊海涛沉重地点点头。 他也是搜捕时才知道了曹欣荣在御龙台镇妖司当过朝奉。 虽然两年前已经辞官了,但现在曹欣荣涉嫌叛变通敌,无疑又得引发轩然大波! 不过熊海涛现在最在意可不是这件事,当下狞声道:“大人,我听人说,昨夜最先发现敌袭的是陈廉,而且当时他还打开了西城门……” “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的。”闻人瑕淡淡道。 “因为那小子一开始面对守城门的卫兵,自称是张守的部下。”熊海涛寒声道:“看样子,那小子已经恢复了记忆,昨夜本想趁乱打开城门迎接叛军的,幸好被大人您及时发现。” 闻人瑕摇摇头:“迎接叛军不至于,当时也是他关上了城门,依我看,他应该只是想逃出去。” “但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总之这小子已经留不得了,不如……”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闻人瑕沉默了片刻,道:“但本官总觉得他身上还藏着什么谜团,还知道许多事情,兴许在调查净土教这事上还能提供支援。” “大人,切莫养虎为患啊,他都已经杀害了张守!”熊海涛愤恨地道。 “此事,庞靖忠不是证实了嘛,是张守擅作主张要杀他在先。”闻人瑕冷冷道:“而且不排除是他发现了张守要对他不利,因此察觉了我们的意图,于是就想逃走。” 她知道张守杀陈廉是熊海涛指使的,但现在人都死了,就没必要节外生枝了,略微敲打一下即可。 熊海涛面色讪讪,但还是坚持主意:“即便不杀他,也不能再姑息了,这场戏,是该结束了。” 闻人瑕又琢磨了一会,道:“这样吧,先停了他的职务,就以调查的名义,将他禁足软禁了。” 熊海涛不满意,也只能同意。 在前面的廊道岔路口,他目送闻人瑕去了千户厅后,就拐道去了自己的百户厅。 正当他准备撰写陈廉的停职文书,忽然有卫兵敲门进来通报:“大人,巡检司的张仪求见。” “……让他进来吧。” 原本吕光耀被抓后,与吕光耀穿一条裤子的张仪也得倒霉。 但张仪会来事,一边偷偷给熊海涛塞钱,一边揭发了吕光耀的许多罪证,索性就先让他回去等着定夺处理了。 不一会,张仪屁颠颠地进来了,当场就干脆利落地给熊海涛跪下磕头了。 熊海涛靠在椅背上,拿着瓷盖磕着泡参茶的瓷碗,淡淡道:“还有什么事?” 张仪回道:“大人,卑职回去后又认真回忆了一番吕光耀的罪行,又想起了一件事。” “人都死了,还有个屁用。”熊海涛没好气道。 “大人,吕光耀罪有应得、死不足惜,但卑职觉得这个事,还是有些价值的。” “那你说说看吧。” 熊海涛温吞喝茶,漫不经心地听着张仪的讲述。 “吕光耀有一个庶子,名叫吕瀚,由于母亲曾是娼妓,素来不受吕光耀待见,日常里经常缺衣少食,甚至连下人都不如。” “原本卑职也没拿他当一回事,直到有次与吕光耀吃酒醉了,吕光耀说此子就是一个烫手山芋,杀不得又养不得。” “卑职试探了一番,结果吕光耀来了一句,如果皇家有人追究起来,此子必死无疑,就怕到时候拖累了他全家!” “嗯?” 熊海涛吞下参茶,皱眉道:“这个吕瀚,和皇家有什么关联?” “卑职当时也十分好奇,只是吕光耀意识到失言后就不再提了。”张仪沉吟道:“但在两年前,吕光耀对吕瀚的态度莫名有了改变,不仅提高了他的待遇,还送他去了书院念书,精气神也好了许多。” “后来有次吕光耀在抱仙楼喝多了,卑职接他回府时,他趁着醉意说,或许不久之后他便能封侯拜相了。” “卑职揣着小心问他为何,他回答说吕瀚的身世可不一般,现在一文不值,他日必将贵不可言。” 张仪说完后,熊海涛就把茶碗放回到了桌案上,手指头也伏在桌案上敲击着。 综合上述的信息,他分析道:“这个吕瀚该不会不是吕光耀亲生的吧?” “卑职也是这么怀疑的。那吕光耀长得矮墩墩的,但吕瀚却生得气宇轩昂,并且修行的天赋很不错,入学院修神两年便成果斐然,若不是被耽搁了十几年,肯定非同凡响。”张仪附和道。 “有点意思。” 熊海涛嘟囔了两句,颔首道:“你带着我的腰牌去卫狱,将吕瀚带到我这里来。” “好嘞,对了,大人,我这职务什么时候可以……” “等风声过去了就给你官复原职。” “不是,大人,卑职是这么想的。” 张仪信誓旦旦地道:“卑职飘零半生,寻觅明主而不可得,直至遇见大人您,愿大人不弃,还望收卑职为步卒,早晚执鞭随蹬,死亦甘心!” 熊海涛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刚死了一个狗腿子,又凑上来一个,还都是姓张,这算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第三十一章 摊牌了,不装了,我是反贼! 此刻的吕瀚已然不复平日里的文质彬彬。 蓬头垢面,气质颓败,眼中散失了光彩。 当他被带到熊海涛的面前后,略微迟疑了一下,咬牙道:“请大人明鉴,晚生真没有参与吕光耀违法乱纪之事,这点张巡检也可作证。” 熊海涛看了他两眼,忽然给张仪递了个眼神。 张仪会意,立刻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让吕瀚坐下来:“吕公子,莫要紧张,卑职此次过来,就是为您向熊百户求情的。” 吕瀚将信将疑,屁股小心翼翼地挨到了椅上,依旧如同受惊的鹌鹑。 “吕光耀已死的事,你知道了吧?”熊海涛问道。 吕瀚轻轻点头。 “看你似乎一点悲色都没有。”熊海涛冷笑。 吕瀚欠身拱手道:“身为人子,听闻这噩耗,理当伤感,只是晚生饱读圣贤书,深知君父先后的道理。吕光耀勾结反贼、出卖社稷,晚生若是再为他尽孝道,实在有悖于良知。” “有点意思。”熊海涛来了点兴致,追问道:“那你还知道吕光耀哪些枉法之事?” 吕瀚摇摇头:“虽有血缘关系,但吕光耀一向视晚生为敝履,这十几年来,连上桌与他吃饭的资格都没有,又怎能知道他平时的隐秘。” “但我听说,最近这两年吕光耀忽然待你挺好的,还送你去书院进修。” “是有这回事,但晚生并不觉得他是良心发现,反而很可能别有所图!” 吕瀚倒是清醒,沉吟道:“晚生觉得吕光耀忽然转变态度,应该是与晚生的授业恩师曹欣荣曹大家有关,那时晚生能进书院,还是曹老师上门钦点的。” “那曹欣荣的来历,你也是知道的咯?” “知道,曾在御龙台镇妖司做过朝奉。” “那你知不知道曹欣荣也勾结反贼的事?” “……” 吕瀚的脸色先是迷惘错愕,随即屁股像被针扎似的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惶恐摇头:“不会的,不可能的,曹老师怎么会这么做呢,他本是御前的近臣啊!” “净土教起事之后,被策反的官员还少了?”熊海涛哂笑道:“而且基本可以确认,吕光耀就是被曹欣荣以梦魇之术给杀死的!” 相比吕光耀的死,吕瀚无疑更关心曹欣荣,疾声道:“那曹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熊海涛没回答,哼道:“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吧,吕光耀的事或许扯不到你头上,但曹欣荣的事排查下来,你基本会被认作是同党,必然死路一条!” 吕瀚一时间面无人色,身子打筛子般地战栗了一会,悲愤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这一生诸多的不幸降临在我头上。” “所以,你要好好珍惜这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接下来本官问你什么,你答什么。”熊海涛隐隐觉得吕瀚的身上藏着一个大秘密,“吕光耀当真是你的生父?” 吕瀚这次没有犹豫太久就摇了摇头。 熊海涛和张仪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这吕光耀果然是喜当爹啊! “实情到底如何?从实招来!” “这个事,我是直到两年前,曹老师收我为徒时才知道的。”吕瀚惨然一笑:“在这之前,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认为我是吕光耀与娼妓一夜风流后的孽种。后来曹老师告诉我,这其实都是吕光耀故意放出来的风声,目的是要遮掩我的身世。” “曹欣荣怎么知道的?那你的身世究竟是什么?” “曹老师说他认识我的亲生父母,找我找了许久。”吕瀚嚅嗫道:“而我的亲生父母,他没说,只说在我刚出生时牵涉大案,全家被抄。” 熊海涛咂咂嘴。 只觉得这小子是天煞孤星。 怎么跟谁扯在一块,谁都是作奸犯科。 “原来是案犯之后,难怪要给你包装成是下贱的出生,的确是遮掩的妙招。”熊海涛怀疑吕光耀之所以苛待吕瀚,也是为了方便掩人耳目,或者在曝光后能方便切割关系。 然而,吕瀚却忽然激动了起来:“不是的,我的亲生父母并非案犯,曹老师说了,那案子至今没有盖棺定论,尚有转机。” “……那曹欣荣还交代了什么?”熊海涛耐着性子又问道。 吕瀚想了想,回道:“曹老师收我为徒时还给我了一个长命锁,说是我出生时曾戴过,如果我有一日遭遇不测,而且他也救不了我,就把长命锁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托人送去京都的御龙台。” “那长命锁呢?” “被我埋藏在曹老师庭院的槐树下。” “张仪。”熊海涛又向张仪递了个眼神。 张仪连忙兴冲冲地离去,准备去书院的那棵槐树下一探究竟。 接着,熊海涛又看了眼吕瀚,就叫来卫兵,将吕瀚单独关押在一个牢房里。 “给他准备被褥,一日三餐都用点心,别为难他。”熊海涛特别叮嘱道。 结合吕光耀和曹欣荣这两年对待吕瀚的反常态度,尤其是吕光耀还说能从吕瀚的身上获得丰厚的回报,熊海涛觉得吕瀚的身世肯定藏着惊天的秘密,兴许对他也是偌大的机缘! 既然如此,就先善待一下。 聊完这档事,熊海涛就着实撰写文书,对陈廉处以软禁! “且再留你的狗命几天!” … 立下功勋又险些闯祸的陈廉,很快就收到了福报:让他搬去卫所里的独立小院居住。 只是这份“福报”却是耐人寻味! 这小院在卫所里被称为“思过院”,紧挨着卫狱,面积逼仄,陈设简陋,周围也全天驻守着卫兵。 事实上,住在这的,都是一些涉嫌违法乱纪的卫兵! 在陈廉看来,这相当于就是双规官员的留置屋。 “熊百户他们的恩赐,真叫人琢磨不透啊。” 陈廉站在屋子里,透过被铁栏封住的窗口,望着旁边的卫狱,喟然苦笑。 身后,庞靖忠和姜世生亦是一脸的愧疚不安。 他们哪里不明白,熊海涛是要禁锢陈廉,准备下手了! 一来,陈廉的利用价值已经不大了,是时候兔死狗烹了。 二来,陈廉杀了张守,熊海涛绝不会放过他的! “想来是熊百户为张守的事还在气头上,只要查明真相了,由千户大人调停,会没事的。” “对,我们再去找关系打点一下,无非是多花点钱消灾,再怎么说二哥你也是功臣嘛。” 两人安慰了两句,又转口问道:“话说你昨夜怎么忽然一个招呼不打就独自走了,听说还去了西城门?” “当然是想连夜跑路了。”陈廉苦笑道。 两人干笑道:“不至于吧,你只是误杀了张守,罪不至死……” “那么,谋反作乱,够不够死罪呢?” “……” 陈廉扭头回望着呆愣的两人,道:“你俩有心了,都到这节骨眼了,还编造谎言安抚我。” 姜世生讪笑道:“二哥,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哪有撒谎骗你啊……” 庞靖忠则面色震惊,紧紧盯着陈廉的清澈眼神,试探道:“你、你都想起来了?” 陈廉轻轻点头:“大家都摊牌不装了吧,其实我就是净土教的反贼是吧。” 屋内久久的寂静。 以至于旁边卫狱传出的哀嚎声都传到了屋内。 但庞靖忠和姜世生只能听到自己的剧烈心跳声。 他们其实早已猜到了这点,却又不敢深想或者试探。 因为一旦确认陈廉已经恢复了记忆,那么陈廉就不再是他们的“结拜兄弟”了,而是要持刀相向的反贼! “你,是何时想起来的?” “你为何又要主动说出来?” 两人悬心吊胆,述说着各自的疑问。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不重要了,主不主动说也不重要了。”陈廉只是轻轻一笑:“反正现在等着我的就是死路一条。” 杀了张守,跑路时又被逮了个正着,无论熊海涛还是闻人瑕,都已经心知肚明了。 这场戏,他们自然不会继续导演了。 再装傻充愣纯属浪费感情。 第三十二章 以前没得选择,现在想做好人 眼看两人不吱声,陈廉走到两人的面前,伸出双手分别拍了拍他俩的肩膀。 “说实话,这些日子跟你做兄弟挺愉快的,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该有多好,甚至我想过,如果我因寒毒或者制敌而死掉的话,还能以这个假身份了却此生,不至于等到撕破脸的那一天。” 陈廉苦笑道:“但戏归戏,终归要面对现实的,你们是兵,我是贼,注定是你死我活。” 庞靖忠和姜世生顿时无比动容,却又无语凝噎。 其实这个想法,他俩也曾有过。 让陈廉在这场戏中死去,总好过戏终人散情不在。 “最后,我想问你俩一个问题,这些日子,哪怕有那么一刻,你们真有当我是兄弟吗?”陈廉认真问道。 这次,姜世生想也不想地点头,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有,有的,在我们心里面,其实早已将你视作亲兄弟了。” 庞靖忠则紧咬着牙关,双目不禁红了。 一个月前的夜里,在净土教的据点,他们三人被闻人瑕“乱点兄弟谱”。 起初,庞靖忠是抗拒这段关系的,但为了破案只能虚与委蛇,每天面对陈廉假装热情和关心。 但可能是“日久生情”的缘故,也可能是陈廉的为人真的不错,他和姜世生逐渐放下了戒备。 尤其是最近几天,他们一同出生入死的经历,更是让庞靖忠几度惘然。 他开始陷入了理智和感情的矛盾挣扎中。 他明明清楚,不该对这个反贼留有任何情谊,但那颗肉长的心实在压抑不住这份兄弟情。 否则,在烽火台上,当张守砍向陈廉的那一刀时,他又为什么会拼命阻挡。 “有你们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好好尽忠职守,不必有良心亏欠。” 陈廉会心一笑:“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但如果有来世的话,我想做一个好人,这样便能堂堂正正地跟你俩做一回兄弟了。” “二哥!” “二弟!” 庞靖忠和姜世生也抬起手,搭住了彼此的肩膀。 眼看情到浓时,陈廉趁机提出了一个要求:“在我临死前,还能不能帮我做两件事。” “别说两件,两百件都没问题……呃。”姜世生刚拍着胸脯保证,但转念想到他们连陈廉的生死都决定不了,又能帮什么忙呢。 “小事一桩,不会让你们难做的。”陈廉低声道:“帮我去书院找孙英,如果能联系上赵白最好,跟他们说一说我如今的处境,不必有隐瞒的。” 庞靖忠和姜世生对视了一眼,眼神流露出疑惑。 想不明白陈廉为何还要跟那两人做最后的道别? 难不成这两个人有本事能保住陈廉的性命? 但貌似不能吧。 毕竟陈廉的反贼身份确凿无误。 这世上能赦免陈廉罪名的,恐怕只有皇帝。 但既然陈廉说了,他们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好,我现在便赶去书院。”姜世生满口答应。 “第二件事呢?”庞靖忠又问道。 陈廉道:“能帮我找到何怜香的那个婢女颜钰么,我想再见一见她,越快越好。” 他现在被关进来,按理说要被搜身检查的,但估计是熊海涛等人忙着应对叛军,没有顾及到这些细节,或许他们也没想到陈廉的身上揣着一些特殊的物件。 为避免山河盘被发现,陈廉就想赶紧找来颜钰,将东西托付给她。 庞靖忠和姜世生心想这小子倒是挺痴情的,危在旦夕了,还想着见一见这位“初恋”。 “可以,我来想办法,还有其他的要求吗?” “暂时没了,不过……”陈廉苦笑道:“你们替我跑腿,不怕被发现遭牵连么?” “我们救不了你,只能替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了,只求一个心安。”庞靖忠郑重道。 姜世生叹道:“虽然你做过反贼,但这年头的反贼有几个不是被逼的呢,我们都知道你人挺好的,值得我们这么做。” 陈廉悠悠一叹:“是啊,以前我没得选择,现在我想做个好人,但貌似没机会了。” 但,没机会做好人,不代表没机会活下来。 当前唯一的机会就是赵白和孙英姿! 孙英姿是前任太子的遗孤,即便不是皇太孙,那也是“皇太妹”。 赵白则做过太子侍读,关系直通京都朝堂。 系统让自己去跟孙英姿说,自己通过《蠢猪法诀》里的意念,看到了前任太子当年的风采。现在看来,就是要让孙英姿和赵白知道,自己能够契合太子的意念! 虽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没准赵白和孙英姿会看在这点上,出手搭救自己! 系统不也暗示了嘛,赵白接下来很可能会东山再起! 连带着,孙英姿也可能重新回归皇室! “但愿,自己这次押注能押准!” “但如果押注失败,还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陈廉这般打算着,等庞靖忠和姜世生走了后,就从怀里掏出了山河盘! 之前情况紧急,他通过炎煌兽匆匆连接了山河盘,只是把曹欣荣的尸体给丢了进去。 现在有了空闲,正好研究一下此物。 如果接下来还是难逃厄运,那自己便躲进山河盘里,然后再让颜钰带着自己开启第二波跑路行动。 现在先研究一下山河盘的具体操作原理。 一念及此,陈廉当即进入脑海中,驾驭着炎煌兽,跃出身体,扑向了山河盘…… 元神进入山河盘的小世界里。 当陈廉尚未睁开眼时,就感到了一股清风迎面拂来,舒适惬意。 抬起眼皮,一幅蔚为壮观的山河景色映入了眼帘。 而他正立于一座最高的山巅之上,得以肆意俯瞰。 还没来得及环顾,屁股下的炎煌兽就撒欢般地奔跑了起来,化作一道火光驰骋在山川之中。 陈廉能感受到炎煌兽此刻的欢喜和雀跃。 似乎,这片小世界的灵气竟异常的充沛。 也或许,炎煌兽回归到了熟悉的环境:上古时代的环境! 根据前身留下的世界观,如今的大秦王朝正处于灵气衰竭的时期。 有传说,上古时代的灵气相当充盈,因此修行文明相比现在也更加繁盛。 后来上古封神之战,不知何故,让世间的灵气开始流失。 最终,获胜的那一方人族帝皇,率着子民飞升去了上界。 修行的理论典籍倒是留下了,但由于直系传承中断,加上灵气衰退,使得修行的水平从高武落到了中武。 而且能企及“中武水平”的修行者也愈发稀少。 修行者们只能尽力收集上古时期的典籍法宝,试图从中感知上古修行者的意念。 “这山河盘是上古遗物,此方天地,或许就是封存下来的上古世界。” 陈廉暗暗揣测着,心头不由振奋。 因为他也能感觉到自身的元神在这片天地里相当舒服。 如果自己的身体接下来也在此修行的话,想必会有丰厚的收获。 难怪黄天秀和曹欣荣的修为那么高,持有了山河盘,元神乃至身体置于其中修行,都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对了,话说曹欣荣的尸体被扔在哪里了?” 陈廉念头一动。 底下的炎煌兽也动了动鼻息,在山川中穿梭了一会,最终落到了一处山坳中。 山坳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巍峨壮观的祭坛,由黑石筑造,一股苍凉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 此刻,在祭坛上,正躺着一个人。 就是曹欣荣! 陈廉驾着炎煌兽飘到了祭坛上,正想查看一下尸体,忽然祭坛上镌刻的那些纹路瞬间都亮了起来。 下一刻,一股信息莫名的出现在陈廉的元神中。 大约就是这座祭坛的“操作说明”。 只要将猎物放在祭坛上,虔诚祷告,便能获得天降福泽。 如今曹欣荣死了,自己的元神与山河盘建立起了联系,同时也执掌了这座祭坛! “原来这老登的修为,除了这片天地的灵气,还源自于这座祭坛!” “有了这些顶尖资源的辅助,真就是连猪都能修行有成!” 陈廉了然之后,就尝试着想把曹欣荣献祭了,看看能兑换出什么宝贝。 结果就在这时,曹欣荣居然坐了起来,又“活”了! 第三十三章 这一波,系统在大气层 准确地说,是曹欣荣元神也出窍了! 看着那曹欣荣的魂魄从肉身上悬浮起来,陈廉微微一怔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差点忘了,元神修士哪怕肉体毁了,元神依旧能保留下来,只是在世间飘荡久了,被风吹日晒几下,往往不多久就会湮灭!” 陈廉当即就要驱使炎煌兽扑上去,再让曹欣荣来个魂飞魄散! “求求你!别再杀我了!” 曹欣荣慌忙大叫,还跪在了祭坛上,磕头求饶。 别说他现在灵魂受创严重,即便是圆满状态,遇到作为上古至高神兽的炎煌兽,都得被烧得透透的。 “说实话,我还是喜欢你一开始桀骜不驯的样子。”陈廉哂笑道:“要不你恢复成那样子,我杀你能更解气些。” “阁下已让本座身死道消,难道还不解气嘛。”曹欣荣悲愤道。 “只要不损害我的利益,我平时待人都很和善,可一旦翻脸,我就会把事情给做绝了。”陈廉冷声道。 “阁下这么说倒也有道理,但,真的不能再给本座一个机会吗?”曹欣荣哪还有半点威风的派头。 “那你杀我之时可曾给过我机会?”陈廉反问道。 曹欣荣想了想,打商量道:“如果说,我能提供给阁下一个重要的情报,阁下能否网开一面?” “那得看你的情报价值有多大了。”陈廉暂时收敛了杀机。 其实,他也有一些疑问想要找曹欣荣问个明白。 比如,曹欣荣为何要杀死吕光耀。 按理说,吕光耀不是净土教的人,只是被何怜香以色引诱,泄露了军务情报。 人已被抓伏法了,迟早都是死,何必多此一举呢? 因此,陈廉有理由怀疑,吕光耀还知道了一些秘密! “你杀吕光耀的目的是什么?”陈廉径直问道。 “灭口!”曹欣荣很光棍地回道:“这是为了保护吕瀚的真实身份不被泄露出来。” “吕瀚?”陈廉皱皱眉:“等等,那小子的真实身份不就是吕光耀的妾身庶子嘛。” “这只是掩人耳目的假身份罢了。”曹欣荣怅然一笑:“如今我已身死道消,元神存灭尽在阁下的掌握中,索性都坦白了吧,吕瀚身上流的其实是皇室血脉!” 陈廉不由动容,凝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八年前,太子因忤逆圣上被赐死,当时他膝下有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而那时我是御龙台镇妖司的朝奉,曾蒙受过太子的恩德,于是冒险救下了这个婴儿。” 曹欣荣缓缓说道:“这婴儿留在京都太危险了,于是我便赶到泰安城,找到旧识吕光耀,托他帮忙抚养孩子,并伪造了身世,也就是如今的吕瀚!” 陈廉顿时凌乱了,想起意念世界中,赵白曾提过太子妃当时怀的是龙凤胎。 女孩是孙英姿。 那男孩难道就是……吕瀚?! “吕瀚是前太子的遗孤……那你当时救他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婴?” “阁下怎么知道吕瀚还有一个孪生妹妹?” 曹欣荣微微诧异,但看陈廉不语,就继续道:“不错,当时太子妃生出了一对龙凤胎,只是太子府被抄时,我无法同时救走两个,为延续太子血脉,只能单独带走了吕瀚。” “但赵白后来及时赶到,救下了那女婴,还以自己和闫文清的官职作为交换,方才求得圣上开恩,让赵白带着那丫头去龙兴县,长大后去看守祖先陵墓,算作替父赎罪。” “赵白为避嫌,虽然收了那丫头为徒,却不敢带在身边,偶尔那丫头来泰安城找他,也得戴上【百态相】面具来乔装易容。其实,谁会在意一个被废黜的皇家女娃呢。” 曹欣荣讥诮一笑:“那个赵白着实愚钝,我曾劝他许多次,让他将精力投注在吕瀚的身上,悉心栽培,这才是报效太子的上策。然而他偏偏冥顽不灵,或者是贪生怕死,宁可哗众取宠搞什么邸报,也不肯关照一下吕瀚。” 这一刻,陈廉的心态炸裂了。 不对,应该是元神裂开了! 孙英姿的身世之谜被彻底揭开,他倒是没有太多的震惊。 真正让他震惊的是,原来那个吕瀚才是真真正正的皇太孙! 淦! 系统怎么一早不说呢! 那天刚到浩典阁的时候,就应该在【禄】或【喜】的机缘里提醒自己跟吕瀚交好的。 难道说,系统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跪舔吕瀚,都没希望获得吕瀚的交情? 想起吕瀚那张傲慢的嘴脸,陈廉觉得系统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舔狗总是不得好死的,还不如冲一波皇太妹孙英姿。 蓦地,陈廉又想到了什么,追问道:“那之前十八年也没见你关照吕瀚,任他遭受轻贱苛待,为何两年前辞官来到书院,还收他为徒?” “因为朝中出现了变数,自上到下,许多人都想迎回前太子的血脉,继承国本!”曹欣荣回道:“此事牵扯颇多,三言两语说不完,只能解释为当今圣上迟迟没有册立新太子,眼看朝堂动荡,便想找前太子的遗孤回去。” 如此说来,看来系统这一波真的在大气层上。 前太子极有可能被翻案,那么赵白也大概率会被重新启用! 只要自己抱紧赵白的大腿,便能在官途上寻到一座大靠山! 转念一想,陈廉又冷笑道:“所以你一看时机成熟,就又冒出来收下这便宜徒弟了,你这奇货可居的算盘打得可真响。” 他怀疑曹欣荣一开始救下襁褓中的吕瀚,就是抱着政治投机的心思。 只要吕瀚能被皇帝承认并找回去,那么曹欣荣就能获得巨大的回报! 而曹欣荣之所以杀了吕光耀,其实就是怕吕光耀泄密后,这份功劳会拱手让人。 曹欣荣也不反驳,黯然道:“总之,如今机关算尽终成空,这份偌大的机缘与本座是无缘了。但如果阁下肯在此时助吕瀚一臂之力,不久后,必能攀高附贵、一步登天!” 陈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与吕瀚之间闹出了过节?” “知道,但仅是小事,阁下也是公事公办。”曹欣荣提议道:“不妨让本座以元神去与吕瀚沟通,让他摒弃前嫌,接下来好好倚重阁下您。” 顿了顿,他又道:“阁下拥有这只上古神兽,如今又掌控了山河盘,假以时日,修为上必能大成。吕瀚若是能重登大宝,考虑到他毫无根基,阁下在吕瀚的麾下必能大放异彩。” 不得不说,曹欣荣还是很鸡贼的,想利用充当和事佬的机会,让陈廉放过他。 但他的设想也确实很周到。 只要吕瀚被明确为皇室继承人,就需要组建自己的团队人马,凭自己的本事肯定能得到重用。 可现在已经不是本事的问题了。 陈廉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性。 尤其他来到这个世界,经历了一场围绕自己的阴谋戏码。 之前闹出了这样的过节,一旦吕瀚翻身逆袭上位,肯定要报复那些欺辱过他的人,包括自己! 哪怕暂时不会,但只要他地位稳固了,照样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这一刻,陈廉觉得自己的面前,遍布的全是死路! 一时间心乱如麻,陈廉索性先将这天大的秘密抛诸脑后,转口道:“既然你已经要辅佐吕瀚继承前太子的衣钵了,为何要加入净土教?” “本座非净土教的人士,只是与黄天秀通过山河盘的联系有些交情,这次与阁下交恶,也是想还他一份人情。”曹欣荣解释道。 陈廉道:“我听说,山河盘一共有九块,其余七块呢?” “分散在天下各处,但除了黄天秀,其余七位持有者,本座不认识也不熟悉,只知道其中有两人分别是佛门和道家的人。” “那你们都是如何联络的?” “元神站上祭坛中央说话,其余人都会收到,但愿不愿意回答就不好说了,那些人都藏得挺深的。” “那你现在还能联系上他们吗?” “不能了,这片山河世界的主人已是阁下了。” 陈廉看了看祭坛,准备回头试试,随即又看了眼曹欣荣:“如果你一直留在这个盘中世界会怎样?” “能多存活一些时日,好歹这里的灵气充裕,但时间久了,一样会渐渐消弭。”曹欣荣再次叩首:“所以还望阁下能开恩,给本座一个寄生重活的机会。” 等于他是想夺舍重生。 “那得看你后面的表现了。”陈廉决定先留着这家伙,无论修行的问题还是朝堂的情况,都可以咨询。 但元神可以留,至于曹欣荣的躯体……陈廉心念一动,就操控祭坛将尸体给炼化了。 “你曾要置我于死地,现在算是勉强两清了。” 曹欣荣看到自己尸骨无存,表情难看之极,却不敢有半点微词。 随后,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尸体在祭坛中转化成三颗金色圆珠。 这自然不是舍利。 而是淬体金身丹! 第三十四章 遇事不决问系统 淬体金身丹,一粒可抵五年修行。 陈廉想去拾起淬体金身丹,却捡了个空。 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以元神状态进入山河盘。 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把淬体金身丹服用了。 对于初级的修体者,这就是梦寐以求的神药。 像陈廉正处于养精蓄气阶段,想跃升到脱皮换骨阶段,唯有淬体。 淬体的方式有几种。 最普遍的就是自己勤学苦练,慢慢打磨皮肉骨骼,而且还得看身体的天赋。 像庞靖忠走的就是这条路子,数年如一日的苦修才晋升到了这境界。 这里面,除了他的毅力惊人,还得益于他太穷了。 因为但凡有些钱的修体者,大可以直接购买淬体药作为辅助。 差点的淬体药,可以提高淬体的效率。 好点的淬体药,直接就能在瞬间破境! 据说那个张守,就是靠着熊海涛的资助,泡了淬体药液后就原地升级了。 之前陈廉分了一大笔钱给庞靖忠和姜世生,大家就商量着挤出一部分去购买淬体药。 当时他们就提到过淬体金身丹,市面上效果最好的淬体药,同时也是最贵的。 五千两是不少,但估计只能买到一粒,甚至可能有价无市。 因为效果太好了,往往还在炼丹炉里就被那些大人物预定了。 还有些黄牛党会囤货,然后炒出天价,像极了前世的茅台营销。 现在有了这三颗,不亚于万两黄金! 但陈廉仍旧不太满意,质问曹欣荣:“你一个大修士的身体,就炼化出这么点?” 曹欣荣悲愤至极。 这三颗淬体丹可是他拿命换来的,这小子还挑三拣四的嫌弃上了! 但受制于人,他只能耐着脾气解释道:“我的身体天赋很一般,因此祭坛以我的躯体炼化,只能转化成这些了,若是阁下想获得更好的修体丹药,就只能想办法击杀修体的大修士了。” 陈廉翻了个白眼,这讲了跟没讲一样,自己要是有这本事,还修个屁的体。 “或者,阁下也可以击杀妖族,回报会丰厚得多。”曹欣荣补充道:“毕竟妖族的身体天赋普遍超越人族,而且天赋还各式各样,我之前在镇妖司当差,也是尝过好处的,只可惜我当时已经年迈,诸般好处无法消受。” 陈廉心里一动。 这提议倒是不错。 只可惜现在妖族难觅。 上古时代,妖族倒是曾经在世间遍布。 直到人族在炎始帝等帝王的率领下崛起,将妖族斩杀大半。 剩余的妖族则撤去了北荒之地,建立起了妖庭,时不时的侵犯大秦边境。 “想寻妖族,只能去北境,至于大秦境内,妖族已近乎绝迹了,因此镇妖司也成了冷衙门,否则我也不会辞官来找吕瀚了。”曹欣荣叹道。 又说到吕瀚,陈廉便询问道:“我再问你,这世上现在还有几人知道吕瀚的身世?” “吕光耀一死,这世上唯有本座……呃。”曹欣荣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挂了,又改口道:“世上现在唯有赵白和闫文清知道了。” “吕瀚自己也不知道?” “他要知道的话早藏不住了。”曹欣荣道:“我只给了他一个长命锁,让他在情况危急时,将长命锁一分为二,一半送去御龙台。” 原来,那个长命锁就是吕瀚认祖归宗的信物。 陈廉心里了然,嘴上追问道:“那朝廷到时候派人来接吕瀚,还会怎样给吕瀚验明正身?” “滴血认骨。”曹欣荣回道:“只要让吕瀚往前太子的遗骨上滴落血水,若是能融进去,那血脉就核实无疑了。” 陈廉沉吟道:“好,我知道了。” “阁下动心了吧,本座向你保证,只要你肯放本座一马,必会向吕瀚说情,让他提拔重用你。”曹欣荣继续鼓动。 陈廉置若罔闻,驾驭炎煌兽离开了山河盘小世界。 回归身体后,陈廉便通过意识从山河盘里抽取出一颗淬体金身丹。 吞服之后,他便盘腿坐在床上,开始催动丹田气海消化丹药的效力。 很快的,他便感觉身体的皮肤一寸寸的紧绷起来,然后肤色开始变得黯淡,渐渐冒出了皱纹,呈现衰败之象。 而皮肤之下的血管里,正有热流不断弥漫出来,不断冲刷着全身表皮,像是一波波水流,不断洗涤着。 这便是脱皮的过程! 这个过程,修体者的皮肤会类似一些动物换皮,将陈旧的皮肤褪去,取而代之的新肌肤,将更坚韧充实。 与此同时,自血管冒出的另一股暖流正渗入进骨骼。 虽然不会真的换骨,却可以令骨骼变得更刚硬! 整个脱皮换骨的过程谈不上痛苦,只是有些酥痒。 当陈廉再度睁开眼时,窗口外的天已经很黑了。 等他点燃了油灯,再看自己的身体,已经被一层死皮覆盖了。 他费了一番功夫,才将这些死皮搓掉,然后丢进了山河盘里。 再屈指一弹皮肤,呈现细腻光泽有弹性。 但这些都是次要的。 只有他自己清楚,全新的皮肤和骨骼,比起原先的强了一大截! “如此一来,无论修神还是修体,我都来到了第二个阶段!” 然而,陈廉这次没有多少欣喜。 因为光凭这些修为不足以保障他的性命安全。 现在跑是跑不了了,想要活下来,唯一的机会就是想办法获得赦免。 但这近乎是痴人说梦。 大秦律,只要谋反,那就是死罪,还要连坐或株连! 而赦免谋反罪的权力,只在皇帝的手里。 连内阁大臣也仅有上报请示的资格。 理论上是绝无可能获得赦免的。 但现在自己和皇帝之间有了一个纽带,哦,是两个纽带:吕瀚和孙英姿! 只要推动前太子的这对子女回归皇家,自己再抱紧他们的大腿,或许就有机会。 只是,吕瀚的大腿,是不能轻易抱的。 而这小子也不会想让自己抱大腿,甚至恨不得踩在地上碾死! “所以该怎么办呢?” 遇事不决,只能问系统了。 在屋里躺了许久,等到外面传来了代表子时的打更声。 陈廉没有浪费一秒,立刻刷新了机缘系统。 第三十五章 与其不破不灭,不如破而后立 【思过院机缘】 【福:再次翻阅《蠢猪法诀》第七篇{星空观想法},尝试契合前太子的意念,可壮大元神】 【禄:将长命锁交给闻人瑕送达京都御龙台,揭示吕瀚的皇太孙身份,事成后可暂时因功免去死刑】 【寿:吕瀚恢复皇太孙的身份后,虽暂时不会报复宿主,但迟早还是会下毒手,请慎重权衡】 【喜:无】 【财:无】 陈廉逐个浏览。 首先是【福】机缘。 上次他进入了前太子的意念小世界,得知了一段皇家辛秘之后,由于面临曹欣荣的袭杀就急着脱离了,却是没来得及尝试契合这一缕意念。 现在系统让自己尝试契合,提示只要契合成功,便能壮大元神。 壮大元神的好处,他还是很清楚的。 现在他元神出窍,别说大白天了,就是晚上,也要注意规避风吹。 想要无所顾忌地夜游,就得壮大元神。 而这便是修神的第三阶段,夜游! 正好,《蠢猪法诀》还带在身上,抓紧时间挖掘这个机缘。 不过陈廉没急着付诸实践,转而研究起了【禄】和【寿】。 无疑,系统现在刷出的机缘,是根据自己转回反贼身份的现状。 想要再“恢复”公职,只能寄希望于协助吕瀚恢复皇太孙的身份。 和曹欣荣的爆料差不多,只要将长命锁送到京都,皇帝就会派人来寻回吕瀚,进而册立吕瀚为新的储君! 届时,自己自然也是功不可没,求个赦免机会想来也不是难事。 但【寿】机缘也提醒了,等到吕瀚大权在握之后,依旧会清算自己! 所以依旧还是死缓的结局! “难道任凭自己如何运作,都注定死路一条嘛!” 这一刻,陈廉的内心涌起了强烈的不甘和愤慨。 从穿越醒来后,自己的命运就一直被人拿捏在手里,犹如一把刀子,任凭执刀人驱使! 用完了,自己这把刀子就要被销毁! 凭什么! 凭什么这群人高高在上,生死予夺? “反正必死之局了,不如再搏一搏,当一回执刀人!” 陈廉下定了决心。 随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着思路。 渐渐地,一个荒诞大胆的想法萌生了出来。 接着,他再次掏出了山河盘。 这次他没有再元神出窍,而是直接以意念,连通了山河盘中的小世界。 他仿佛成了这个世界的天神,山河的每一寸地域都尽收眼底。 锁定了祭坛位置后,他又唤出了曹欣荣的元神。 “我问你,梦魇之术该如何修炼?”陈廉径直问道。 曹欣荣诧异道:“阁下确定想修行此术?” “你就说能不能教吧。” “自然是能教的,但就怕阁下您学起来不容易。” 曹欣荣干笑道:“要修行此术,首先要掌握夜游。” 就这个硬性条件足以劝退九成以上的修神者。 然而陈廉不以为忤,追问道:“等掌握了夜游的本事之后呢?” “那剩下的便容易了,尤其是对于阁下您。”曹欣荣科普道:“当元神能够随意夜游时,那就说明元神已经很稳固了,这时候就可以轻易地靠近目标者。” “只要目标者在睡觉,元神便可尝试渗入目标者的意念里,睡时的意念即是梦境世界,这就跟渗入典籍法宝里的意念世界一个原理,因此也需要感知并解析目标者的意念。” 听到曹欣荣的上述教程,陈廉当即怦然心跳,试探道:“你说的是正常步骤,而我还需要走这个步骤?” “阁下自然是不需要了。”曹欣荣苦笑道:“阁下拥有那只上古神兽的元神,可以无视意念的壁垒,进退自如。” “换句话说,只要我掌握了夜游,就能随意潜入他人的梦境里了!”陈廉哂笑道:“接下来就可以在梦境里杀死对方了?” “如果是别人这么问,我肯定会说想得太简单了,但阁下您却是可以直接做到的。”曹欣荣意味深长地说道。 接着,曹欣荣进一步的阐述了梦魇之术的原理。 入梦之后,想在梦里杀死目标者,一般来说还需要费一些手段。 最普遍的手段,就是塑造出一个噩梦的场景,让目标者在这个恐怖的场景里被杀死。 但这需要目标者的元神相对较弱。 也需要施法者的修为足够高,做到一念化象! “举个例子,我之前以梦魇之术杀死吕光耀,就是知道他酷爱狎妓却惧怕脏病,于是在他的梦境里幻化出青楼的景象,一开始让他沉沦欢愉,后面一步步操控梦境衍变,让他感染上脏病,在极端的痛苦折磨中惨死。” 在梦境里死亡,就相当于元神死了,那么这个人也就是死了! “但阁下您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您的那只神兽拥有焚尽一切的神威,只要潜入目标者的梦境里,释放火焰,就能活生生的将目标者的元神焚毁!” 曹欣荣不失时机的恭维道,接着话锋一转:“但说回来,阁下必须得先学会夜游,正好我知道许多壮大元神的修行诀窍,接下来尽可以倾囊相授,只是也请阁下帮忙物色可供我附身的活体,大家各取所需如何?” 在他看来,想要壮大元神、学会夜游,以陈廉的情况根本没可能。 光是相关的典籍,都收藏在浩典阁的高层,陈廉连借阅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他趁机提出了这个交易方案,也相信陈廉很可能会同意。 然而,陈廉只是撂下一句“我知道了”,就撤回了意念。 曹欣荣原地傻眼。 你小子把我撩拨得心神荡漾,就这样没了? 那感觉,就好像娼妓在客人面前努力的卖弄风姿,正盼着客人睡自己,结果客人来了一句我好了。 太无良无德无节操了啊啊啊啊啊! 陈廉才不理睬曹欣荣被“始乱终弃”的感受,收回山河盘之后,就拿出了《蠢猪法诀》,再次翻到了第七篇,{星空观想法}。 一番操作,他的元神驾驭着炎煌兽再次进入了前太子留下的那一缕意念世界里。 场景依旧是京都的那座烽火台上。 此时,赵白已经趴在小几上睡过去了,旁边还有几壶空酒瓶。 前太子则依旧坐在小几前,拿着毛笔在撰写着《蠢猪法诀》。 “摒除杂念,观星入定,从而感应星辰之力,捕捉星光轨迹,再将星光引入体内,形成周天循环……” “当元神出窍时,便可与星辰共鸣,促使元神化形,直至凌空于九霄云外,遨游星海,感悟宇宙法则……” 前太子将观想星空淬炼元神的步骤和心得,一字一句地落在纸上。 写完这一段后,前太子又仰头望了眼浩瀚星海,喃喃道:“宇宙无边无垠,区区凡人的元神,穷极一生,能感悟到的法则也不过是沧海一粟,除非有法子能让元神不破不灭。然而连星辰都有毁灭之期,想让元神不破不灭,怕只是痴心妄想。” 当前太子抒发完这段感悟之后,画面就定格住了。 这是到了陈廉能否契合这段意念、进而解锁技能的时刻了。 前太子在意念中留下的这道题,大意就是该如何让元神实现不破不灭。 陈廉四十五度角仰望着星空,慢慢品味,细细斟酌。 许久后,他忽然想起前世研究天文时看过的一段科学理论! “哪怕星球终有破灭的时期,但留下的尘埃和碎片,也可能会在引力的作用下重新凝结,再次组成全新的星球。” “同理,与其去追求元神的不破不灭,倒不如顺其自然,转而寻找法子,让元神在破灭后能够重新凝聚。” 陈廉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话音刚落,眼前的画面再次活络了过来。 前太子也似乎茅塞顿开了一样,猛然一拍几案,道:“是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是不破不灭的,但是,我们可以尝试做到破而后立。前面那么多的朝代灭亡后,不都被全新的王朝取代嘛。” 顿了顿,前太子露出了忧虑之色:“那我大秦,是否也终有灭亡的那一日呢?” 这时,坐在对面的赵白也被惊醒了,茫然地抬头瞅了眼前太子,醉醺醺嘟囔道:“殿下,您刚刚是说大秦亡了?我才睡多久,怎么就亡了呢?” “……” 最后看了眼星空下的这对君臣,陈廉离开了意念小世界。 但这次他没有急着回归身体,而是在屋子里滞留了一会,接着穿越墙壁来到了院中。 此时夜风徐徐。 陈廉驾驭炎煌兽漫步在风中,这次竟是安然无恙,而且沐浴着星光,还让他的元神觉得异常舒适! 很明显,他成功契合了前太子的意念,让元神在瞬间壮大稳固了! 欣喜了一会,陈廉来到了卫狱的前面。 在夜幕中注视了一会,他的眼中流露出了凛冽杀机。 夜黑风高,正当杀人时! 第三十六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此时,吕瀚也在享受着单人间的待遇。 而且相比思过院,这个单间牢房的条件反倒更不错。 有干净的被褥,一桶清水,还有每隔几个时辰就更换的便桶。 而且他刚进来,就有狱卒送来了“丰盛”的夜宵。 虽然只是一碗清水寿面,但已经比这两天吃的馊饭好太多了! 吕瀚吃得心满意足。 同时还心潮澎湃。 他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即将迎来转机。 虽然他至今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他可以确定必然非同凡响! 或许自己就是某位王朝权贵流落在民间的子嗣。 否则这两年,吕光耀为何对自己一反常态呢。 还有曹欣荣的那些暗示,不无暗示着这点。 “若是能一朝翻身,我定要将那些欺辱过我的人尽数屠戮!这吕光耀死了倒也便宜了他,不过他的妻妾子女,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对了,还有那三个该死的卫兵!” 吕瀚的眼眸里尽是怨恨, 以及对至高权力的渴望。 幻想着自己一朝得志后的快意人生,吕瀚在舒怡中躺下入睡。 渐渐地,牢房内响起了酣眠声。 同时,吕瀚做起了一个梦。 梦中,他见到一群玄铁黑甲的骑兵,纵马来到他的面前后纷纷下跪问候,并称呼他为皇太孙,还说要接他回去继承大统。 他在迷惑中变得欣喜若狂,看着熊海涛等人毕恭毕敬的谄媚嘴脸,他意识到自己已从任人宰杀变作了手执刀刃的掌权者。 然后,他就从骑兵那抽出了一把刀,冲进了卫所的牢房里,对着吕光耀的遗孤家眷大开杀戒,甚至公然在牢房里奸淫了曾羞辱轻贱过他的吕光耀的妻女。 完成了这一波复仇,他心满意足的坐在尸体之上,然后让熊海涛将陈廉三人押到面前。 看着这三个打骂过自己的卫兵,他在思考着如何虐杀,五马分尸,凌迟刀刮,投进狗笼……一个个残忍的念头不断冒出来。 “既然要回京都,不如将你们三人当作牛马吧,一路鞭挞折磨,还得将我送上金銮大殿!” 吕瀚定下了主意,正要让人执行,忽然周围冒出了火光! 环顾了一下,不知为何,一团团火焰在周身出现,将他围困住了! “救驾,快救驾!”吕瀚张皇失措。 结果熊海涛等人已经消失在了火焰中。 在他的面前,仅剩下了一个人,陈廉! “陈廉,快救我!只要你救我脱困,我必定摒弃前嫌,给你封侯封爵。”吕瀚只能向陈廉求助。 陈廉的身影藏在火海中,唯有脸庞被火光照得鲜明,露出了微笑,道:“你想让我当牛做马送你上位,但我更想踩着你的尸体,步入这王朝的权力顶峰。” “皇太孙,请上路!” 陈廉一声喝,从火海里冲出来一头火焰怪兽,一张嘴,就将吕瀚吞噬殆尽! …… 短短两天,熊海涛的心路历程犹如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 先是痛失了小舅子张守,接着,巡检张仪带来的情报,又让他大喜过望。 他非常坚信吕瀚的身世非同寻常,血脉极可能与朝堂权贵乃至皇家有关。 于是他先安顿好了吕瀚,并让人去曹欣荣的庭院寻找那个长命锁。 结果找了一夜,近乎还把那颗大槐树周围都掘地三尺了一遍,却毫无发现! “你确定里里外外都搜过了也没发现?”熊海涛沉着脸色质问张仪。 张仪苦着脸道:“大人,真的连旮旯角都挖过了,也没看见那所谓的长命锁。” 顿了顿,张仪迟疑道:“不过卑职在那颗槐树底下,似乎发现土地有被刚挖过的迹象。” 熊海涛猛的瞪大眼,思忖道:“莫非有人先我们一步取走了那长命锁?会是谁呢?” “这也是卑职费解的地方,主要当夜去过那庭院的人不少,除了曹欣荣,还有卫所的那些卫兵,书院的师生,对了,连浩典阁的守卫常以山他们也去过。”张仪列出了嫌疑对象。 “那长命锁是曹欣荣给吕瀚的,还交代吕瀚危急关头拿出来,又何必前后矛盾呢。”熊海涛逐一排除:“书院的师生和常以山他们也不过是去凑热闹的,谁脑袋被锄头开光了,大晚上去刨地。” “那就剩下您的那些部下了……” “最先抵达,最后离开的卫兵……又是他们仨!” 熊海涛一眯眼,就锁定了那“结拜三兄弟”,而且最大的嫌疑对象还是陈廉! “难不成又是这小反贼在搞鬼!走,老子亲自会会他,顺便修修他的骨头!” 熊海涛领着张仪就要去思过院,提前审讯陈廉。 结果刚出门,就有人慌慌张张的跑上来,道:“大人,不好了。” “又哪里不好了!”熊海涛这两天的神经实在绷得太紧了。 “卫狱……那个吕瀚出事了!” “……去特娘的!” 当熊海涛赶到卫狱牢房的时候,看到吕瀚的惨状,心态再次炸裂了。 不过吕瀚没死。 但比死了也好不到哪去。 “我登基了!爱卿,快来给朕磕头!” “哈哈哈!这江山都是朕的,你们都是朕的牛马!” “你们快来舔朕的脚啊,谁要是舔得好,朕封谁做大官!” 吕瀚状若疯癫的手舞足蹈。 哦,不是状若,而是真的疯了。 看到熊海涛,吕瀚居然就扑上来,用手拢着熊海涛的脖子,作势要让人舔自己的脚。 熊海涛一脚把人踹翻,又骑上去抽了吕瀚几个耳光子。 “爱卿你要谋反不成!护驾!快护驾!” “护你奈奈!” 熊海涛却是停下手,眼看没抽醒吕瀚,只能颓然的站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熊海涛的声音冷得近乎结霜了。 “卑职今早放饭,他就这样了。”狱卒唉声叹气。 前两天刚死了一个,今早又疯了一个,这卫狱真是闹鬼了。 嗯,对了,不就是鬼在闹事嘛! 那狱卒连忙又道:“大人,该不会又是邪修的元神溜进来作祟吧?” 熊海涛不吱声。 其实他也猜到了这个可能性。 并且本能地想到了曹欣荣。 只是不合理啊。 曹欣荣是吕瀚的授业恩师,这两年一直关爱有加,还给了关乎身世的长命锁,现在吕瀚身陷囹圄,不搭救就算了,更没道理冒着大风险混进来谋害吕瀚啊。 疑团越来越多,熊海涛疲惫的脑袋已然一团浆糊。 这时,后面传来了脚步声。 闻人瑕走了进来,煞有介事的看了几眼吕瀚。 吕瀚则麻利的爬起来,咧嘴笑道:“爱妃!你来护驾啦,护驾有功,今晚就让你来伺寝,生个大胖小子,朕封他为太子……啊!爱妃也谋反啦!” 闻人瑕一手箍住吕瀚的脖颈,将人摁在墙壁上后,另一只手的指尖也摁在了吕瀚的额头上。 闭眼催动意念,略微感知了一会,闻人瑕再次睁开眼时,瞳孔微微一缩:“一夜之间,他的元神怎么被损伤得如此严重……而且我似乎感知到了一股炽热,似乎他的元神是被火系的术法给损伤的。” “火系术法?”熊海涛悚然动容:“曹欣荣除了梦魇之术,还通晓这本事?” “不好说,曹欣荣的道行高深莫测,或许是施展梦魇之术的时候,在人的梦境里塑造出了火焰焚烧的景象。”闻人瑕若有所思的呢喃道。 “这个曹欣荣!连着在我们眼皮底下作梗,得赶紧揪出来杀之后快!”熊海涛破口大骂,随即,铁青的脸色又露出了一丝期待:“大人,您修为精湛,还请您帮忙瞧瞧,能不能治得好这小子。” 闻人瑕丢过吕瀚,悠悠道:“说了几次,本官只是略懂修神之术,而这小子的元神似乎遭受了巨大的创伤,估计……” 想了想,她补充道:“若是有元神大修士,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那不知大人可有这方面的关系能请到人?”熊海涛兴冲冲道。 “关系倒是有……但这小子配么?”闻人瑕冷哼道,接着又环顾了一下牢房:“话说回来,你为何对这个吕瀚如此上心?” 熊海涛略有迟疑。 “你不说就算了,反正就是一个无名小卒,既然疯了,直接埋了吧。”闻人瑕指示道。 熊海涛见状,只能咬牙道:“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出了卫狱,来到了绿荫廊道。 事到如今,熊海涛也只能放弃独享这个秘密,一五一十的说出了吕瀚的身世疑团。 “私生子,长命锁,御龙台……” 闻人瑕将这些信息逐个品味,再逐个串联起来。 刹那间,她也察觉到了吕瀚的身世很不一般。 最关键的是,曹欣荣放弃御龙台的官职,委身在泰安书院教导吕瀚,这明显暗藏着巨大的玄机。 “大人,依卑职所见,吕瀚的身世可能与朝堂里某位大人物有关。”熊海涛其实更想说出‘与皇家有关’,只是太过敏感了。 闻人瑕默思了片刻,道:“那现在,就得先找到长命锁才行。” 说着,她透过竹荫的缝隙,望向了思过院。 第三十七章 比反贼还黑心!恶心! “什么?吕瀚没死透?” 思过院的屋内,陈廉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颤,夹着的菜倏然落回了餐盒里。 对面的姜世生撇嘴道:“是啊,一大早就疯疯癫癫的,自称是皇帝,见男的就要人舔他,甚至还要骑人。” 陈廉的心头一沉。 自己囫囵学到的梦魇之术看来还是差点火候,居然没把吕瀚在梦境里彻底烧死。 不过人疯了,兴许也不差,再说了,一次不够,那就接着来,每天烧烧更健康。 他忽然想起昨夜元神潜入卫狱时,发现吕瀚住进了小单间,就试探道:“这吕瀚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犯官庶子,可能遭逢打击,犯了失心疯,熊百户他们应当也不会在意吧。” “谁说不在意的,着急上火得很。”姜世生咂嘴道:“说来也奇怪,熊百户对这个吕瀚,似乎态度有些反常,据说昨夜特地给人换到了单间,招待也很好。” 此话一出,陈廉的心里一咯噔。 看来,吕瀚已将自己的身世之谜,透露给了熊海涛。 虽然尚未明朗,但熊海涛肯定也猜到吕瀚的身世藏着大机缘,才会善待照拂。 这招瞒天过海,远未如计划的那般顺利…… “不管了,反正现在得赶紧找出曹欣荣,否则他三天两头以梦魇之术害人,危害深远,就怕又对你下手。”姜世生迟疑了一下,道:“不过接下来,我和大哥就不能再来看你了。” “怎么了?” “大哥和我被派遣去一趟京都,呈递公文。” 现在一边得缉拿身份特殊的曹欣荣,另一边要面对突然冒出来的叛军,自然要及时向朝廷汇报。 而熊海涛之所以选择庞靖忠和姜世生去送公文,想来是看出他俩与陈廉有了感情,于是故意把人支开。 “不过你交代的事,我们都基本办妥了,书院那边,孙英说会帮你想办法的。” 姜世生却不认为孙英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嘴上继续道:“那个婢女颜钰也在卫所内了,大哥把她伪装成浣衣女,等会来给你送衣服。” 卫所内的脏袍服,每隔几天都有浣衣人过来收去清洗。 按理说是不能来思过院的,但在庞靖忠和姜世生的“钞能力”下,疏通了院门口的卫兵,说把陈廉的袍服也顺便换一换。 大意就是给人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好上路。 “但时间不多,你们亲热要抓紧。”姜世生提醒道,以为陈廉是想在死前再快活一回。 而陈廉的真实目的,却只是想把山河盘和长命锁都交给颜钰保管。 甚至他都想过了,如果今天他依旧没有脱困的希望,索性把姜世生打晕,伪装成自己留在思过院,而自己就钻进山河盘里,由颜钰带着潜逃! 但这也是万不得已的最后选择。 而现在,陈廉觉得事情还有一些转机。 想了想,陈廉问道:“你与大哥什么时候出发?” “饭后就走。” “那临别前,最后再帮我做一件事吧。” “别说一件,一百件兄弟我都赴汤蹈火。” 姜世生依旧那么的豪气干云,“除了助你出逃这件事。” “放心,二哥不会让你难做的。”陈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且我还会给你和大哥一份馈赠。” 正当他要掏出淬体丹打算收买人心时,屋外传来了对话声。 只听庞靖忠说道:“给人换身干净的衣服吧,终归是给咱们出过力,但愿这小子清白上路,来世能清白做人。” “理解,怎么说也跟庞总旗做了一个月的结拜兄弟,这么做也能求个安心……哇,这么多,庞总旗有心了!” …… 当闻人瑕率着熊海涛等人来到思过院时,恰好遇到了停在外面的送衣车。 “送衣车怎么在此?”熊海涛质问守门的卫兵。 守门的卫兵讪讪道:“是庞总旗叫来的,说给那小反贼换一套干净的衣服,清白上路,来世清白做人。” “多此一举!这庞靖忠的脑袋也给锄头刨过了吧!” 熊海涛怒骂了一声,然后对闻人瑕说道:“卑职果然所料不差,这庞靖忠和姜世生演戏演了一个来月,倒是跟这反贼演出了感情,回头也得好好查查他俩!” 刚说完,屋门开了,庞靖忠和姜世生疾步走了出来。 “你们到底想干嘛,帮这反贼脱逃?”熊海涛喝道。 “卑职不敢,只是家母信奉佛法,常说因果命理。陈廉几次帮助卑职破案,卑职就想着最后再做点什么,算是了结了这段因果关系。”庞靖忠解释道。 熊海涛还想兴师问罪,闻人瑕就挥了挥手:“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一点小事就没必要计较了。” 话音刚落,浣衣女也从屋内走了出来,手里捧着换下来的卫兵袍服。 闻人瑕和熊海涛只瞟了一眼就掠过去了。 等到这浣衣女拉着送衣车离开,闻人瑕和熊海涛也进入了屋子里。 此刻的陈廉,已经换上了一身素白的布衣。 “这是来拉我去处决的吗?”陈廉坐在床上也不起身致礼。 闻人瑕一言不发。 熊海涛则一挥手,道:“搜身!” 后面的几个卫兵立刻扑上来,开始搜查。 “你们别动手动脚的啊!我刚换上的衣服,还准备清清白白的上路呢!” “你们太没人性了吧,我好歹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居然还要糟蹋我的身子?” “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闻人瑕,有本事你亲自对我下手啊!” 陈廉拼命挣扎反抗,但还是被几个卫兵给架住了,然后熊海涛亲自搜身,连裤裆都没落下。 “身上没东西,搜屋子再看看。” 熊海涛仍不甘心,趁着几个卫兵在屋里大搜特搜的时候,又质问道:“陈廉,你前夜去书院曹欣荣的住所里,是不是搜出了什么东西?” 陈廉皱眉深思了一会,冷笑道:“姓熊的,事到如今,你还要给我泼脏水甩黑锅嘛!” “嗯?” “你是不是在曹欣荣的住处搜出了什么好东西,私自截留了,现在闻人瑕追问起来,就想栽赃给我!” 陈廉忿然道:“你们这些官兵,真就比反贼还黑心!反贼都不如!还叫百姓念你们的好!恶心!” “放屁!”熊海涛气急败坏,随即连忙向闻人瑕表忠心:“大人,莫要听这反贼胡诌。” 闻人瑕沉吟片刻,将庞靖忠和姜世生叫进来,也让人搜身了一番。 熊海涛也跟着警告道:“你们俩最好给我老实点,摆正立场,切莫与这反贼沆瀣一气!” 庞靖忠皱起眉头,肃然道:“大人明鉴,卑职怎敢做那吃里扒外、不忠不义之事。” “那你们还有心思给这反贼换衣服……嗯!”熊海涛的思绪一跳,醒悟道:“对了,刚刚那个浣衣女,该不会也……” 闻人瑕闻言,妙目一闪,道:“追上那个浣衣女!” 熊海涛亲自率着人冲了出去。 庞靖忠和姜世生对视了一眼,问闻人瑕道:“大人,那还要我们去京都送公文吗?” 闻人瑕瞟了他俩一眼,沉吟道:“你们赶紧去吧,这伙叛军来得蹊跷,早些通知行省和京都,以防万一。” 那夜突然杀到泰安城的叛军大约一万多人,在偷袭失败后,就撤到十几里外驻扎,连着两天都没动静。 但这反而引发了闻人瑕的强烈不安。 而且让庞靖忠和姜世生去跑腿,也省得两人为陈廉感情用事。 庞靖忠和姜世生轰然应允,又深深地看了眼陈廉,就退了出去。 “其他人也出去。” 闻人瑕屏退了部下,等屋子里就剩下两人之后,看着陈廉说道:“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还重要吗?反正都是死。”陈廉冷笑道。 “如果我说,我试图给你一次求生的机会,你相信么?”闻人瑕似笑非笑。 陈廉想了想,轻轻点头。 自己如今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照理说,闻人瑕根本没必要留自己的性命。 甚至那一夜在西城门口,她大可以直接一枪爆了自己的脑袋。 但她却选择将自己软禁了起来。 “其实我挺欣赏你的,这一个月来的表现,你绝对堪称卫所中的佼佼者。”闻人瑕苦笑道:“我甚至冒出过一个荒唐的想法,如果你身世清白,那该有多好。” “事到如今,又何必说这些无用的呢,你还是直接跟我摊牌了吧,准备如何处置我。”陈廉直截了当。 “我个人自然是想多让你活一些时日的,一方面看看你是否还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另一方面,也有人帮你说情。” “谁?” “曾经的内阁首辅,太子太师,闫文清!” 第三十八章 书生遇到兵,有理说得通 陈廉顿时哑然。 闻人瑕的语气同时复杂:“你的面子真够大的,居然能让这位德高望重的当世大先生亲自为你说情。” 前几日,她的千里传音符收到了远在京都的师尊传来的意念,说闫文清捎话,尽可能先保住陈廉的性命。 闻人瑕倒是很想询问缘由,奈何千里传音符是她师尊分发的,只能单方面接收她师尊的意念。 “我不认识闫大先生,应该是赵白先生从中斡旋吧。”陈廉推测道。 “对,我也想到了,这几日赵白不在泰安城,应该是去了一趟京都。” 闻人瑕显然对陈廉在浩典阁和书院的行迹了若指掌,“但赵白能说动闫大先生,让他出面,想来你确实有着令他们认可的东西。” 陈廉昂首挺胸,只能说,天生丽质难自弃。 随即,她又话锋一转:“但你也别高兴得太早,闫老先生只是私底下找了我的师尊,让我想办法暂时保住你的性命,要包庇一个反贼,这个罪名谁都担不起。” “所以说,赵白先生一番运作,也不过是替我争取到了一个死缓的机会。”陈廉苦笑道。 “死缓?你这说辞倒是很贴切。”闻人瑕缓缓道:“我建议你还是抓紧想想还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多多立功表现。待到哪一日皇恩浩荡时,再托人向圣上禀明你的情况,或许能得到赦免。” 陈廉知道,闻人瑕是想催他交出长命锁,并说出吕瀚的身世之谜。 按照机缘系统的提示,这么做的后果,固然可以将功赎罪保住性命,但实在后患无穷! 再说了,现在吕瀚都被自己搞疯了,再把吕瀚送回皇家,摆明了老寿星赶着上吊,急着找死! 就在这时,熊海涛匆匆地折返了回来,汇报道:“大人,那浣衣女逮回来了,但送衣车搜了一下,没有发现。” “可曾搜过身?” “本来想搜身的,但被那些书院的学子阻拦了。” “怎么跟书院牵扯上了?” “我们追上的时候,那浣衣女正好在书院收脏衣。” 熊海涛一脸的晦气:“当时有两个学子,好像是赵白的徒弟,平时协助赵白弄浮生绘邸报的,居然带头起哄,说我们强抢民女,闹得百姓聚集围观,卑职也怕他们在邸报上乱写,不得已,只好先把人带回来了。” 顿了顿,熊海涛又吐槽道:“就这样了,那两个学子居然还盯了一路,生怕我们把人吃了。” “这个浮生绘邸报,本官也听说过,时常编撰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的确要防备警惕一些。”闻人瑕没好气道:“那浣衣女呢?” “跟那两个学子在门口,说必须见到您的人才罢休。” “行吧,本官亲自去会一会他们。” 闻人瑕临出门时,又问陈廉:“本官刚刚的话,你可听进去了?” “听进去了,但实在无话可说了。”陈廉摊手道。 “本官说了,若是你的态度能配合一些,保下你这条性命也不是难事。” “大人还希望我的态度怎么样?跪地求饶,痛哭流涕?”陈廉冷笑道:“抑或者跟你们说,曾经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了,给我个机会?” 闻人瑕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叹道:“罢了,你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本官也就爱莫能助了。” 说完,她就率着人离开了屋子。 …… 来到卫所门口,闻人瑕就看见刚刚的浣衣女由几个书院学子陪着。 “是你们不许我们把这浣衣女抓走么?”闻人瑕走上来,眯着眼睛扫视过几人,眼神落在了这浣衣女的身上。 高长寿站出来,拱手道:“大人,非我们妨碍军务,只是发生在眼前的不公之事,实在难以做到袖手旁观。” “你是谁?” “在下高长寿,赵白先生的门下弟子。” “你凭什么觉得我们卫所做事不公?” “敢问大人一句,这浣衣女所犯何罪?” “正因为要查验罪行,所以请她过来询问几句。” “那就怪了,为何那几个卫兵追她追到书院后,就要把人扒光衣服搜身呢?” “嗯?” 闻人瑕扭头,用质问的眼神看了眼熊海涛。 熊海涛缩了缩脖子,辩解道:“我没这么说,我只是说她可能夹带着关键物证。” “所以熊百户还是要扒她的衣服,搜她的身子。”高长寿肃然道。 “那不搜身怎么能知道?”熊海涛气急道。 “只因为你的怀疑,就能随意污人清白名节了?”孙英姿也站了出来。 高长寿附和道:“大秦律强调疑罪从无,在没有确凿证据和勘验凭证的情况下,不得对人采取搜身等强制手段。若需搜查女性身体,必须由女性差役执行,且需有家属或邻里女性在场见证,否则便是触犯渎职和犯奸,理当受到笞杖至革职的处罚!” 熊海涛一窒。 平时他们查案基本没什么顾忌,欺负的就是老百姓屁事不懂。 但遇上这些书院学子,引经据典的辩论,却是连屁都放不出来了。 而且他还不敢以权压人,毕竟这个高长寿是赵白的弟子,还是个办邸报的,惹上了保准弄得一身腥。 “是我麾下办事不规矩,本官代他赔个不是。”闻人瑕不愿因为这点小事闹得节外生枝,提议道:“那便由本官亲自给人搜身可行?” “浣衣女”颜钰回道:“还请大人还我清白名誉。” 闻人瑕就上手搜了搜颜钰的身子,随即说道:“好了,没事了,一场误会。” 熊海涛却仍不甘心,显得欲言又止。 这时,高长寿又道:“大人,在下和同窗们来此,其实还有个事想与您商量的。” “说吧。” “前两日叛军来袭,全城百姓人心惶惶,我等学子也是坐立难安,无法专心念书,所以还请大人允许我们协助抗敌。” “你们能做什么,上阵杀敌?” “在下饱读经书,也是略通拳脚的。”高长寿大义凛然地说道:“我等学子亦是有一颗精忠报国的心,绝不做那贪生怕死的钻地老鼠!” 孙英姿等其他学子也争相响应。 闻人瑕想了想,就道:“上阵杀敌,自有我们卫所担着,但既然你们报国心切,就不妨协助做些后勤事务吧。” 打发走了这些学子,熊海涛就急切道:“大人,那几个书院学子也很可疑,有没有可能那浣衣女在书院时,已经把长命锁转交给他们了!” “可能是这样。”闻人瑕不假思索道。 “那为何不……”熊海涛的清澈眼神里再次充斥着迷惑。 闻人瑕忍着心累的情绪,道:“难道你还想搜他们的身,搜完了不甘心再去搜书院?” 熊海涛讪讪闭嘴。 “罢了,那长命锁肯定已经找不到了。”闻人瑕低语道:“但假如陈廉真捡到了那长命锁,又转交给他人带出去,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啊!莫非陈廉也知道吕瀚的身世之谜?”熊海涛诧异道:“但问题是他从何得知的呢?” 说着,熊海涛扭头看了眼张仪。 张仪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表示自己绝没有将这么重要的情报泄露给别人了。 “这泰安城里,知道此事的,或许还有别人。”闻人瑕的脑海里冒出了赵白的身影。 赵白和曹欣荣都是从京都过来的,也都在书院里,虽然赵白和吕瀚没有师徒关系,但总归凑得很近。 想来,赵白对吕瀚的身世之谜也是清楚的。 一时间,闻人瑕的快速脑补出了一段内情。 赵白借着贬谪的机会来到泰安书院,配合曹欣荣,一明一暗保护着吕瀚。 前夜出了那件事后,曹欣荣潜逃,赵白就暗中指使陈廉从大槐树下挖出长命锁。 “赵白如此看重这小子,想来是想安排陈廉利用吕瀚的身世之谜谋求自保,哼,跟我耍伎俩!” 闻人瑕觉得自己大约是看穿了来龙去脉。 否则陈廉又怎么会发现长命锁,并暗中私藏下来。 这一切肯定都是赵白的算计! 第三十九章 瞒天过海 当下,闻人瑕继续分析道:“说穿了,现在有人想跟咱们争功,抢在咱们之前把长命锁送去京都御龙台,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别忘了,吕瀚在我们的手中!” 熊海涛的眼神一亮,振奋道:“对啊,只要吕瀚在我们的手里,这功劳就跑不了!” 但没高兴一会,他又耷拉下了脸:“可吕瀚现在都这般模样了。” “所以,就更该由着陈廉他们折腾去吧。”闻人瑕沉吟道:“如果吕瀚的身份真的非同凡响,届时京都派人过来核验,发现吕瀚这样子必然会震怒,那么这个责任就轮不到我们来背。” “我们,就当做毫不知情。”闻人瑕加重语气叮嘱道。 熊海涛顿时恍然,感叹道:“大人实在聪明绝顶啊,卑职心悦诚服。” “诚服?你若真的服气,会在纸包不住火的时候才跟本官说这事?”闻人瑕寒声道:“如果你早些说了,本官自然会早些安顿吕瀚,就绝不会发生这档子烂事!” 熊海涛的后脖子一阵阵的泛凉。 他明白,如果京都那边追究到卫所这,闻人瑕为优先自保,照样会装作毫不知情,再把他踹出来背锅! 等等,那么自己也可以装作毫不知情啊。 不知者无罪嘛。 思及于此,熊海涛偷瞄了一眼张仪。 看来这个刚认的狗腿子是留不得了。 “再说了,接下来全城戒严,本官倒是想看看他们怎么把长命锁送出去。”闻人瑕轻哼道。 … 在高长寿的倡议下,报名要为守城做贡献的书院学子,屈指可数。 大多数的学子,还是秉持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原则。 随即,高长寿就率着几个志同道合的学子,在城里四处奔波做后勤支援。 那一夜的对战,守军有些人员损伤,当场战死的,以及重伤不治的,有百多人。 这么多尸体,眼下是无法正常收敛安葬的,连棺材都做不出来。 而天气酷热,尸体又不能存放多久。 为避免瘟疫产生,于是就按照战时的规矩,卷了草席,运往城外埋葬。 两天后的夜深,高长寿就驾着运尸车来到了城门口。 “怎么还有这么多?”城门的卫兵头子皱眉道。 “都是为国捐躯的义士,谁希望多呢?”高长寿叹道。 闻言,城门口的卫兵尽皆默然,都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触。 可能这些运尸车里,还有他们认识的同僚友人。 缅怀归缅怀,卫兵们还是按规矩核查了他们的身份印信。 “高长寿……烦请摁一下指纹。” 卫兵头子拿着印信逐个让人摁指纹核验身份,随口道:“你们这些学子倒是有心的,这么脏的活也愿意干。” “老师曾教导我,只要是为大义,事无贵贱之分,能最后送这些义士一程,我只觉得荣幸之至。”高长寿道。 卫兵头子竖起了大拇指,核验了高长寿的指纹无误后,又让人勘验了这些尸体的身份。 这些尸体的手腕上都系着手牌,记录着身份信息,方便等战事结束后再挖出来正式下葬。 而且高长寿还奉上了卫所开具的安葬名单,确保都对得上号。 “咦,名单写完后,怎么又突然加了一个叫李大福的。”核验尸体身份的卫兵发现名单上有一个增添符号,加了一个叫李大福的死亡卫兵。 高长寿回道:“名单写完后断气的,伤重没熬过来。” “这不合规矩啊,得再去卫所重新开名单。”那卫兵说道。 戒严之下,出城的,无论活人还是死人,都受到严格审查,怕的就是有人趁乱作案。 那卫兵头子拿过名单一看,又看了眼那具“加塞”的尸体,道:“那么麻烦作甚,这个就是李大福,之前打赌欠了我五两银子,化成灰我都认得……唉,算了,人死债消。” 卫兵头子一挥手,示意可以放行了。 运尸车穿过了城门,在夜色中一路行驶,来到了一处乱葬岗。 在这个诡异凄凉的环境中,高长寿环顾了一下四周,便低声道:“师妹,安全了。” 话音刚落,后面忽然有一具尸体坐了起来,正是加塞的“李大福”。 “师妹,你还好吧?”高长寿赶忙想搭一把手。 “好着呢,都是一群义士,不怕不怕的。” 那尸体率先跃下马车,并一把扯掉了脸皮,露出的脸蛋,赫然是孙英姿的真容! 高长寿松了口气,道:“刚刚真是吓死我了,生怕那些人发现了端倪。” “安心啦,有【百态相】的易容,配合龟息功,就是那个闻人瑕在场都看不出问题。”孙英姿笑道。 “但那个李大福的尸体还留在义庄里,回头不知道该怎么运出城啊。”高长寿挠头道。 “不是说了嘛,等会你换个城门再运一遍,没人会跟死人较真的,绝对可以瞒天过海。”孙英姿不以为然道。 高长寿沉默片刻,道:“师妹,你当真要助陈廉做成这瞒天过海之计吗?” “师兄,我欠他一份人情。”孙英姿幽幽道:“而且,我也想替我爹昭雪正名,我不想一辈子当钻地苟活的老鼠。” “可是按照陈廉的计策,风险太大了,你都没经过老师同意。” “老师肯定会同意的,不是说我和陈廉的因果已经与老师绑在一块了嘛。如今陈廉危在旦夕,对老师也极为不利,只有兵行险着,才有可能破局!” 孙英姿遥望着京都的方向,道:“再说了,我的确是皇家血脉,拿着长命锁上京认祖归宗,有何不妥?就因为我是女儿身?” 高长寿定定的看着孙英姿,只觉得这两日之后,这师妹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想来,是陈廉的那封信,给了孙英姿极大的精神冲击! 两日前,婢女颜钰以浣衣女的身份,从陈廉手里接过了三样东西:山河盘、长命锁和一句话。 出了卫所后,颜钰就按照指示赶去了泰安书院,又以收脏衣的名义见到了高长寿和孙英姿,将山河盘和长命锁亲手交到了孙英姿的手里。 至于那一句话,只有四个字:梦中相会! 等高长寿使计摆平了熊海涛的纠缠后,当天夜里,孙英姿做了个梦。 梦到了陈廉骑着一只神兽御空而来。 陈廉跟她说了许多。 重点是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曹欣荣曾以元神进入过他的梦境里,说他天赋异禀、骨骼惊奇,决定化敌为友,要收他为徒弟,还传授了他入梦之术。 第二件事,曹欣荣让他帮忙找到前太子的男丁遗孤,再让这位遗孤带着信物去京都认祖归宗,替前太子正名昭雪。 第三件事,他的真实身份是反贼,被闻人瑕洗脑包装成了卫兵,如今兔死狗烹,没了利用价值,马上要死了。 得知这些消息后,孙英惊了、慌了、迷茫了。 然后她便从睡眠中惊醒过来,枯坐了一晚上。 经过一夜的思忖,她最终下定决心,接受陈廉的建议,以前太子的男丁遗孤身份,携长命锁去京都认祖归宗! 除了要恢复父亲这位前太子的名誉,他也想利用这个机会救出陈廉! 当她把想法告知了高长寿,希望他帮忙时,高长寿自然是劝阻的,并问了一句话:“可他是反贼啊。” 对此,孙英姿只回了一句:“可他是好人啊。” 高长寿当时就哑口无言,且茅塞顿开。 反贼和好人,就不能是一个人么? 总之,不管高长寿是怎么想的,孙英姿都是这么看待陈廉的。 她想起了在山中亭子里,两人根据赵白与狐妖结交的轶事探讨过的那些话。 当时陈廉曾问她,如果发现身边的知己是一个坏人会怎么做。 孙英姿很坚决干脆地说会帮着他一起赎罪。 现在,是该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孙英姿这般想着,再次戴上了【百态相】面具,化作了男儿身。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马蹄声,在乱葬岗上悠悠回荡,惊飞了几只夜枭。 只见庞靖忠和姜世生驾马而来,在两人的前方拉住缰绳后,道:“孙公子,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吧。” 对于这个计划,庞靖忠和姜世生知道得也不是很详细,只听陈廉说过,这位孙公子能在京都找到大关系。 起初两人还犹豫不决,直到陈廉又提了一个情报消息。 说是吕瀚极可能是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子,所以熊海涛才会特别善待,一旦吕瀚恢复身份了,别说陈廉,他俩也得遭到吕瀚的清算! 庞靖忠和姜世生深知当中的利害关系,只能豁出去跟反贼一块干了! 第四十章 听我说,谢谢你 鉴于吕瀚现在这样子,熊海涛只能一边打听医治的手段,一边收起了挥向陈廉的屠刀。 他听从了闻人瑕的分析和建议。 如果到时候朝廷真的派人来看吕瀚,发现吕瀚变得疯疯癫癫,必然会兴师问罪。 那么这口黑锅,正好可以扣在陈廉等人的头上。 狡辩的说辞他都编好了,就说吕瀚是陈廉三人抓进来的,长命锁也是他们送去御龙台的,那么想必他们三人早已知道了吕瀚的身世之谜,却没有及时上报,导致曹欣荣趁机谋害了吕瀚! 完美的谎言! 而他们只要咬定根本不知道吕瀚的身世之谜,大可以蒙混过关。 正当熊海涛暗暗为自己的机智点赞时,又一则噩耗突然袭来。 就在庞靖忠等人离开泰安城的第三天,泰安城外又来了几路叛军! 加上前几天冒出来的那伙叛军,粗略观察,将近十万之众! 反观泰安城这一边,把军卒、民壮、衙役统统都算上,勉强才凑够了一万。 因此双方一旦开打,泰安城这边几乎是处于被摁在地上摩擦的境地。 你要问偌大的帝国王朝,怎么就这么点战斗力呢? 对于这个问题,陈廉之前也很好奇。 后面通过耳濡目染,他就明白,不管是前世的封建王朝,还是当今的仙武王朝,统治时间久了都会陷入这种通病。 先不说什么土地兼并、阶级矛盾还有流民起义这些外部因素。 只说内因。 以泰安城的千户所举例,理论上应该有一千人的军卒卫兵,但实际上在岗的才三百多人! 造成这种原因,原因那就更多了。 比如粮饷克扣或缩减导致军户流失,也比如前面过于安定导致战斗任务稀少,于是撤裁精简人员。 还比如一些黑心上司安排人占名额吃空饷,像闻人瑕到来前的上一任千户,就是因此罪被砍了头。 后来闻人瑕从京都带了一万人过来,才勉强稳住了局面,但算上几次鏖战的人员折损,也就剩了几千人。 眼看浩浩荡荡的叛军兵临城下,熊海涛的心态直接炸裂了。 “大人,怕是抵不住了,叛军这次来势汹汹,以我们泰安城的兵力根本吃不消。”熊海涛由于刚下战场,正灰头土脸的:“以我的估算,我们至多还能撑三日左右。” 其实三日都是他故意往好的说了。 闻人瑕明白,照这个情势下去,最快可能明晚就会破城! “最快的援军还要多久?” “最快的当属省里都指挥使派来的,但也要两日左右。” “周围的府州卫所呢?” “大人,这时候,大家都在各扫门前雪啊。” “一群鼠辈!都不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闻人瑕气得一拳捶在桌案上,当即捶出了一个凹坑。 见状,熊海涛暗暗吞了口唾沫,憋住了刚溜到嘴边的话。 其实他很想提议,趁着城破之前,他们提前丢下城中百姓撤离的。 但依照这位女枭雄的脾气,是宁可战死都不会同意的。 更何况当了逃兵,哪怕暂时躲过一死,回头照样会被朝廷处决。 “要不,偷偷的准备投降?” 正当熊海涛萌生弃明投暗的念头时,外面跑进来一个卫兵,道:“大人,叛军以箭矢递来了一张条子。” “拿来。” 闻人瑕伸手接过条子,展开后肃然浏览。 “大人,叛军怎么说?”熊海涛试探道。 “叛军说,要我们今日答应他们三个要求。”闻人瑕幽幽道。 “那是不是答应他们了,就不攻打泰安城了?”熊海涛忍不住心生期待。 “你倒是想得挺美的。”闻人瑕冷笑道:“他们只说满足了要求后,破城之后不会大开杀戒。” 熊海涛讪讪闭嘴。 闻人瑕则继续看完了信的内容,没暴跳如雷,只是说的每个字都带着凛冽的寒气:“第一个要求,让我们交出黄天秀、周赤炎等反贼。” “现在黄天秀等反贼在我们手中也没价值了,如果能以此作为谈判筹码,让他们暂时鸣金收兵,或许也值得一试。”熊海涛壮着胆子道。 闻人瑕没回应,继续道:“第二个要求,限我们一日之内投降。” “……”熊海涛这次不敢吱声了。 其实他内心已经蠢蠢欲动了,恨不得立刻去城头举白旗,夹道欢迎当带路党。 “至于第三个要求嘛。”闻人瑕略微停顿了一下,嘴唇也抿了又抿:“他们让本官说出那日在净土教据点的地宫中,是谁破解了机关,并且把人也一并交出去。” 熊海涛一怔,“就是大人落进地宫被困的那事?这几路叛军来自各地方,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再说那地宫的入口都已经被我们封死了。” 一个多月前清剿净土教的据点,当闻人瑕从地宫中脱困后,曾试图毁了那地宫,结果却发现那地宫的建筑材料相当特殊,不仅坚硬胜铁,还火烧不着。 最终,闻人瑕只能让人拿巨石封住了地宫的口子。 “或许那地宫留有什么意念,破解了机关后,其余据点的反贼都会收到消息。”闻人瑕推测道。 “那大人您破解了那机关,岂不是反贼要您把自己交出去?”熊海涛一脸凝重,但眼神里分明有些小期待。 闻人瑕忍着厌蠢情绪,没好气道:“蠢货,本官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嘛,破解机关的是陈廉!” 熊海涛反应过来,连忙改口:“他们是点名要陈廉?” “不对,这不算点名。” 闻人瑕摇摇头:“通过字面上的意思,显然净土教那边还不知道是陈廉破解了那个地宫的机关,否则第一个条件就该让我们连同黄天秀等人一并交出去了。” “那就奇了怪了,这伙反贼为何对此事耿耿于怀?这个陈廉只是破解了机关,对他们而言又有什么价值呢?”熊海涛咕哝道。 闻人瑕想了想,道:“或许,这跟净土娘娘的雕像回头有关……” 但她没有搭理熊海涛那清澈困惑的小眼神,径直道:“走,再去会一会黄天秀。” …… 卫狱的牢房里,黄天秀依旧一身傲骨。 只是被饿了几天,还每顿看着狱卒在面前大快朵颐,他明显已中气不足了。 这个臭娘们,心太黑了! 明知道我可以靠着修神诀窍隔绝酷刑之苦,居然想出这么卑鄙无耻的阴招! 此时,看见闻人瑕出现,黄天秀当即就恨从心头起,悲愤道:“别费力气了,我就算活活饿死,也绝不会向你们这些鹰犬低头!” 结果,闻人瑕进来后,直接将一碗盖着红烧肉的饭放到了他的跟前。 几乎在碗落地的瞬间,牢房里就传来一阵阵的闷雷声。 黄天秀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响了,再闻到扑鼻的食物香味,他的头颅也不由自主的低垂了一些。 但他又很硬气的咬着舌头,强行把头抬了起来。 “你吃吧,本官不强迫你投降服软,也不会因为你吃饭就看低了你。”闻人瑕颔首道。 一听这话,黄天秀的喉结连续蠕动了好几下,略微迟疑后,猛地伸手捧起了饭碗。 但在吃之前,他还正气浩然的喊了一声:“你们必然在这饭里下了毒,是给我的断头饭吧,那好,我便以死祭天下,前往天国服侍净土娘娘!” 说完后,黄天秀直接抓起肉和饭往嘴巴里疯狂塞,大有一股英勇就义的气势。 看他这么狼吞虎咽,连熊海涛都忍不住吐槽道:“为了吃这一口,难为你还要想出这么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净土教的叛军已在城外,向我们开出条件,要索回你。”闻人瑕开门见山地说道。 黄天秀戛然停顿,瞪眼一怔,随即忽然张着嘴呃呃直叫,脸色也变得煞白。 闻人瑕探出手按在他的胸口,催动内力渗入,疏通了黄天秀卡在喉咙的食物。 “咳咳咳。” 黄天秀干呕了几声,接着抬起脸,仰头大笑。 “我教大军想必此刻已经在城外集结了,兵强马壮,把你们都吓破了胆吧!” “我懂了,你们是自知招架不住,这才赶紧过来拍我的马屁,希望我居中说情是吧!” 黄天秀欣喜若狂的指着闻人瑕,笑道:“小丫头,你不是很猖狂嘛,再猖狂一个给我看看啊,趁着我现在还没下定主意,赶紧磕头赔个罪,兴许我会心软,替你向教众说个和。” “那我应该先谢谢你了。”闻人瑕微微一笑,然后抽了他一个耳光! 黄天秀捂着肿痛生疼的脸颊,难以置信的看着再次翻脸的闻人瑕。 “我已经做好了战死在此的打算,但在死之前,我一定会将你投进夜香桶里吃个饱!”闻人瑕警告道。 黄天秀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冷静下来后,警惕道:“既然你不愿屈从,那来找我所为何事。” 闻人瑕轻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第四十一章 陈廉,净土教的接班人? 黄天秀知道这娘们没安好心思,琢磨片刻,道:“先坏后好吧。” “坏消息就是,你派曹欣荣暗杀陈廉的计划已经黄了。”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黄天秀再次惊愣住了。 曹欣荣的修为与他比只高不低,尤其梦魇之术更是能杀人于悄无声息,以陈廉的本事,即便有千户所上下的保护,也难有一线生机。 “你若是不信,本官现在就可以把陈廉带过来。”闻人瑕讥诮一笑。 黄天秀的心便幽幽沉了下去。 其实不用见到陈廉,闻人瑕能知道曹欣荣的存在,想来阴谋已经暴露了。 然而他依旧百思不得其解:“不应该啊,那小子就是一个普通的武夫,凭什么能躲得过曹欣荣的暗杀。” “看来你这便宜师父当得太不称职了,一个天之骄子,在你眼里竟如此不堪。”闻人瑕揶揄道。 “他?天之骄子?”黄天秀再次错愕,心想自己当初难道是看走眼了,埋没了一个内秀外中的璞玉? “怕是你只看到了陈廉修体的天赋普普通通,却没留意到他极有修神的天赋。”闻人瑕开始给陈廉站台:“赵白知道吧,他编撰的那本典籍,陈廉第一次看,就感知并契合了赵白留在书中的意念。” 这一下,黄天秀彻底悚然动容。 他自然明白这段信息里的含金量。 更清楚,初涉修神,就能感知契合意念的人,天赋有多惊人! “如此说来,我倒是真让一颗明珠蒙了尘,朝夕现场,居然没察觉到他有这份天赋,可惜,可惜了……” 黄天秀回想起了在净土教据点的那段教习生涯,以及那个笨拙内向且坚韧的年轻人。 记得当时他曾问过陈廉和其他新教徒为何修行,陈廉的回答是想有口吃的,活下去。 这个回答,引得全场哄然大笑。 黄天秀也觉得这小子很傻很天真,于是压根没把陈廉引向门槛更高的修神领域。 如果当时能发现,并悉心栽培,或许又能给净土教带来一名才俊…… “不对,哪有什么可惜的。如果当时把那小子培育成才了,到头来也只是便宜了你们,反害了我教大业!”黄天秀试图找开脱的借口,以此平复内心的懊悔。 “所以咯,陈廉加入我们,才是如鱼得水。”闻人瑕莞尔一笑:“而且本官真要谢谢你收了一个好徒弟,当初围剿据点时,本官中陷阱落进地宫中,多亏他破解了机关,才让本官得以逃出生天。” “……”黄天秀刚松弛下来的眼皮,再次猛然掀开,露出了更震惊的眼神。 “你说什么?是陈廉破解了地宫中的机关奥秘?” “对啊,破解之法,难道不是你告诉他的?”闻人瑕尝试套话。 “那地宫的出入口,一般只能从外面操控开关,想从地宫内部打开,唯有破解地宫内的机关奥秘。”黄天秀双眉紧锁,喃喃道:“可这等机密,怎么可能让那些普通教徒知晓呢,而且,即便知道了,理应也无法破解的。” 闻人瑕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为何无法破解?不就是将五色莲花台的莲花瓣按顺利掰开,让净土娘娘的雕像回头嘛。” “是要按照福禄寿喜财的顺序掰开莲花瓣没错,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掰得开。”黄天秀意味深长道:“唯有被净土娘娘认可的有缘人才有资格。” “说得那么玄乎,难不成那雕像真会显灵?”熊海涛没好气道。 “按照《净土宝典》的教义来说,的确是娘娘显灵了。”黄天秀道:“但实际上,那雕像里暗藏了一缕意念。” 闻人瑕追问道:“谁的意念?” 黄天秀回道:“净土教初代圣子的。” 闻人瑕心里一动,想起了一些关于净土教的起源轶事。 据说净土教的开创者,自称是净土娘娘的儿子,四处布施传道,发展起众多的信徒,被教众奉为初代圣子。 后来官府得知后,就把人绑在架子上凌迟处死了。 再后来,各地流民起事,不知道是哪一队叛军开始宣称自己是净土娘娘派来挽救苍生的,进而迅速壮大。 其他的叛军一看这情况,也纷纷举起了净土教的旗帜搞事情。 其实很多明眼人都知道,自古以来造反,打着宗教的口号最容易蛊惑底层老百姓。 毕竟对于文化水平薄弱的底层阶级,让他们推翻朝廷还会缩手缩脚的,但一说替天行道,那就来劲了。 主打一个政治正确。 于是乎,短短时间内,全国各地的叛军都默契的统一了组织和口号,净土教也由此发扬壮大。 “初代圣子之所以甘愿被焚身,为的是舍生取义,唤醒万千百姓。当他的肉身火化了后,遗骨被人拾取,而这些遗骨里或多或少残留有他的意念。” 黄天秀科普道:“这些遗骨基本都被融进了那些净土娘娘雕像下的五色莲花台中,日夜受到信徒们的供奉。” 闻人瑕恍然,总结道:“就是说,陈廉获得了你们初代圣子的意念认可,被允许掰开那些莲花瓣。” “想来是这样了,否则他怎么可能知道机关的奥秘,肯定是获得了初代圣子那一缕意念的点拨提醒。”黄天秀沉吟道。 闻人瑕追问道:“那现在集结在城外的叛军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当陈廉破解地宫的机关时,教内的那些头目们各自持有的圣物就收到了提示,都是初代圣子留下的法器至宝,自然也留有初代圣子的意念。” 黄天秀不介意在此事上泄露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只是这些意念都不算强大,更远不及初代圣子遗骨的本体意念,不过能被这些圣物中意念认可的人,就有资格驱使这些圣物了。” 闻人瑕顿时想起了一些早期的净土教情报。 净土教之所以发展壮大,跟这些圣物也有极大的关系。 据情报所述,这些叛军的头目们就是依仗这些圣物各显神通、扬名立万,得以有实力招兵买马。 “那如果让那些叛军头目见到了陈廉,他们会如何核实?”她继续旁敲侧击。 “很简单,只要他的血液落到那些圣物上能引发意念的回应,那身份就确凿无疑了。” “等于是以血中蕴藏的意念,来契合圣物中的意念了。”闻人瑕了然。 元神生意念,而元神依附于气血,因此血中总是留了些意念。 “能契合圣物的人不多,但也不少。而能契合五色莲花台中的意念,这些圣物那基本都能契合,堪称是天选之人了。”黄天秀语气复杂的说道:“没想到,陈廉那小子居然能被五色莲花中的意念认可……难怪,那日山河盘对他毫无作用。” 最后,他怀着沉重的情绪感慨道:“机缘深厚啊这小子,唉,可惜了!” 这一次,黄天秀是真的追悔莫及了。 一个能被净土娘娘认可的人,堪称是可遇不可求。 连他黄天秀都没这份机缘,偏偏当初麾下出现了一个,却让他错过了! 只能说,曾经有一个有缘人站在他面前,他却没有好好珍惜,而如今,那个有缘人已站在了对立面,世间最痛苦的莫过如此。 “你这教习当得也够稀里糊涂的,亲手带出这徒弟,却浑然不知他暗藏的机缘,最终还反被他反捅了一刀子。”闻人瑕又往他的心上补了一刀。 黄天秀的眼角抽搐了两下。 熊海涛也渐渐明白了叛军为何要索要破解地宫机关的人,忍不住道:“那如果给城外的叛军知道了是陈廉破解了机关,那会如何对待?” 他的套话技巧太明显了,黄天秀一下就洞察了,冷笑道:“想旁敲侧击打听出陈廉的价值是吧?” 闻人瑕白了熊海涛一眼,嘴上道:“你可以不说,反正陈廉现在是我们的人。” 黄天秀斟酌了一下,道:“罢了,现在他都叛离净土教了,说了也无妨。” 接着,他的脸色变得凝重,声音也是:“按照净土教高层达成的共识,若是出现被净土娘娘认可的有缘人,那便是初代圣子转世!理当接掌净土教的大权!” 第四十二章 本官封你做反贼首领 熊海涛几乎是以目瞪狗呆的神情,听完了黄天秀的陈述。 闻人瑕是由于戴着半脸面具,不知表情如何,但想必也十分丰富精彩。 “简单来说,就是能破解地宫机关的有缘人,等于就是契合了初代圣子的意念,所以,也等于是初代圣子的转身。” 闻人瑕尝试捋顺了思路。 当得知陈廉是如此荒唐的方式被反贼们钦选为圣子转生,她沉默了许久之后,最终喟然一笑。 “这么说的话,陈廉就是净土教钦点的领袖接班人了?!” 熊海涛先是惊诧失声,随即又开始变得振奋,提议道:“大人,既然这陈廉对于净土教这么重要,不如我们拿他作要挟吧。” 黄天秀只是嘲讽道:“你可以这么做试一试,看看那些领军的头目理不理睬。” “圣子不是你们净土教的领袖嘛,你们就是这么对待领袖的?”熊海涛纳闷道。 “领袖没了,可以再选,圣子死了,也可以再找。”黄天秀没好气道。 闻人瑕听出了潜台词,便问道:“净土教立教已有几十年,在这之前,难道都没找到所谓的有缘人吗?” 黄天秀回道:“有,所以我们才称开创者叫初代圣子,后续几十年里,已陆续出过二代圣子、三代圣子。” “卧槽!这么多的圣子,那个初代圣子这么能转生啊。”熊海涛咋呼道。 闻人瑕则追问道:“那之前的转生圣子呢?” “都死了,一个溺水,一个暴毙。” “……” 敢情这个净土教的圣子,还是一份高危职业呢。 不过闻人瑕很快就察觉到了蹊跷,试探道:“都是被你们净土教内部给整死的吧。” “谁知道呢,教内掌握实权的都是那些护法,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黄天秀的话耐人寻味。 闻人瑕则大约是懂了。 这个圣子转生的身份,在净土教看似尊贵,但实则就是一个傀儡吉祥物,用来蛊惑信徒的精神象征。 熊海涛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仍然不太明白:“意思是那些护法暗地里整死了前两代圣子?这么做是为何?”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那两个圣子,无非是教内掌权者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罢了。”闻人瑕冷笑道。 顿了顿,她进一步点明了真相:“说穿了,城外那些叛军之所以要我们交出转生的圣子,目的只是为了平衡内部的矛盾,如果本官没猜错,那几位掌权的护法,其实根本不齐心!” 前面提到过了,净土教的叛军是由各地的造反者组成的,大家名义上都是尊奉着净土娘娘,但本质就是一个松散的联盟组织。 这种联盟,内部必然有利益矛盾! “任谁都看得懂,这些叛军就是乌合之众,貌合神离,各有算盘,现在凝结人心的,无非是净土娘娘这尊神像。” 闻人瑕寒声道:“所以各地的叛军汇合之后,头目们自然还会争权夺利,只是谁都不服谁,为团结齐心、避免内讧,于是就想拉出来一个精神领袖,也就是圣子转生。” 熊海涛终于打通了脑回路,道:“这么说来,前面两个转生的圣子就是这个作用,只是没兵没权,光站在台上吆喝了。后面内部发生了冲突,就被弄死了祭天。” 对于两人的分析推测,黄天秀选择了缄默。 即便他对这个隐秘也心知肚明,却万万不能亲口揭破。 因为,净土教内部派系林立,大家就是靠着《净土宝典》内的种种教义拧成了一条绳,而那些掌权的护法头目也在明争暗斗里找到了平衡点。 “这么说来,陈廉的利用价值似乎也不大了。”熊海涛嘀咕道。 闻人瑕笑了笑:“谁说不大了,大得很,你觉得城外这么大规模的叛军,他们从各处汇聚在此,目标除了破城,还会有什么小心思?” 熊海涛尝试代入叛军头目的立场:“如果我是其中一个头领,肯定会想趁这机会抬高地位,尽可能的多分利益。” “这就是了,而且不止一个头目会这么想,估计现在他们内部也在博弈着。” 闻人瑕眯起了眼睛:“这些头目,平时在各自的地盘自领一军可以称王称霸,但现在集结在一块,谁都不服谁,又总得推选出一个带头的。这般情况下,自然又搬出了圣子的说法,没准现在叛军内部的口号就是要迎回圣子。” 熊海涛顿时秒懂。 说穿了,叛军的那些头目,现在找圣子,只是一句稳定人心的口号! 别小瞧了这口号,下可以忽悠信徒兵卒,上可以维持头目们的团结。 哪怕只是表面的。 “那要不我们把陈廉押上城头,当着他们的面给砍了,没了这所谓的圣子,叛军自然人心瓦解,不攻自破。”熊海涛提议道。 “蠢货!只怕杀了陈廉,那些叛军喊出一句为圣子报仇,当即就要率兵攻城了。”闻人瑕觉得厌蠢症又犯了。 熊海涛一窒,讪讪道:“那该如何利用这陈廉?难道真交出去?” 闻人瑕没直接回答,只是看着黄天秀:“下一步如何走,还得先看天秀先生的权衡了。” 黄天秀的嘴角牵动了一下,没好气道:“你刚刚说的好消息又是什么?” “好消息就是,本官打算让你成为叛军们的领袖。”闻人瑕轻轻一笑。 黄天秀再次愣住了,他又眯起眼肃然地盯着闻人瑕,半晌后冷冷一哂:“阁下好算计啊!” 乍一听,貌似是好消息。 但这个情况下,闻人瑕又怎么可能“助纣为虐”呢。 如今城外十八路叛军的头目都存着争权夺利的心思,看似兵强马壮,却存在着一个致命的隐患:大家都在互相提防算计着! 就比如在派遣先锋军攻城的这个部署上,闻人瑕就曾敏锐观察过,这支先锋军是由好几伙人马临时拼凑而成的! 想来是这十八路叛军都想保留实力推别人去送死,大家较劲了半天,最后只能各自派出一些人马组建先锋军。 有鉴于此,本质上,城外的叛军其实就是一个松散联盟。 当时,闻人瑕就萌生了“分化瓦解”的念头。 只是该如何分化,她当时毫无头绪。 而现在,她已经寻到了契机! “让我想一想,你应当是想让陈廉以圣子的身份,封我做净土教的头领,然后将此事传给那些大军的头目知道,再然后就是把我放出去,是吧?” 黄天秀的头脑风暴在疾速运转着,逐步揭露闻人瑕的阴谋,不对,应该是阳谋! 要知道,现在那十八路叛军的头目正为了上位绞尽脑汁,而这时候,如果给他们空降一位头领,那该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十八条狗,如果每条狗都有肉吃,自然相安无事,但如果肉只有一块,你说这十八条狗该当如何?”闻人瑕揶揄道。 这点,连熊海涛都可以脑补得出来。 自然是拼个你死我活! 哪怕我吃不着,你也休想吃! 闻人瑕将那十八路叛军比作狗,那么这唯一一块肉,自然是黄天秀! 黄天秀在净土教内虽然有些地位,但麾下可没有什么兵马兵权,充其量就是一个“教授”。 现在闻人瑕要把黄天秀推到头领的位置上,放黄天秀出城回归叛军大本营,坐镇指挥,试问那些叛军的头目们该会是什么反应? 黄天秀死不死不知道,但内部肯定要乱! 是为攻心之计中的离间计! “但阁下会不会想得太美满了,陈廉的圣子身份现在都没被他们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承认,你让他封我作领袖,谁会理睬?”黄天秀不屑道。 任谁都清楚,叛军头目们搞出这圣子的噱头,只是为了缓解内部的矛盾,号召大家团结齐心去攻破泰安城,营救圣子。 “那些头目们不理睬没事,底下的士卒们理睬就行了。” 闻人瑕大手一挥,指挥熊海涛说道:“去,在城门之上设置祭台,再给黄天秀好好捯饬一下,换一套好衣服,准备风风光光的给他办册封仪式。” 熊海涛又问道:“那陈廉要不要搞什么行头?” “不需要陈廉出面,让他写一封册封令即可,顶多摁一个血指纹印。” 闻人瑕玩味一笑:“既然陈廉是被你们圣物中的意念所认可的天命人,那么留有他血印的册封文书,想必那些头目会亲自用圣物勘验的,待验明了陈廉的圣子身份后,你这头领的位置也就当仁不让了!” “你这婆娘,当真黑心肠!”黄天秀气急败坏。 第四十三章 换一个活法 那一刻,黄天秀甚至都不想被放出去了,宁可死在这牢房里,也好过被那十八路叛军头目给撕成肉碎,同时还引发净土教内部的分裂! 但,形势不由人! 眼看熊海涛叫狱卒烧水准备给自己洗刷刷,黄天秀的脸色阴晴变幻了几下,道:“想让我好好配合也行,但我要再见一见陈廉!” “你现在有跟我提条件的资格么?本官完全不需要你配合,只要让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城门楼上一站,然后携着册立文书前往叛军的营帐,那么接下来本官便能坐山观虎斗了。”闻人瑕不以为然。 “那我也可以在出城后就立刻自裁了断。”黄天秀咬牙道。 “那本官也可以让陈廉在册立文书上再写上二号头领、三号头领,给这些头目排名次,你死了,该内讧的还得内讧。”闻人瑕轻笑道。 黄天秀的嘴唇气得直哆嗦,悲愤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闻人瑕听了也不生气,悠悠道:“逗你玩呢,平心而论,本官更希望你当这叛军联盟的头领。” 外面的十八路头目都有兵权,无论册封谁当一号头领,虽然都能引发内讧,但可能内讧的效果不会太好。 因为相互间都有威慑力。 但黄天秀这个光杆司令就不同了。 空降下来,无兵无权,谁能服气。 届时内讧必然会升级。 而这就遂了闻人瑕的心愿。 在敌人的阵营里投放了火苗子,然后隔岸观火,以此拖延叛军的攻势,等待援军到来。 “罢了,谁让本官心善,临别之前,成全你们这对师徒再见个面吧。”闻人瑕给熊海涛递了个眼神。 熊海涛点点头,走出了卫狱。 闻人瑕也没浪费这个时间,继续对黄天秀施展离间计:“据我所知,你本是顺天十八年的举人,在绿林江湖中也以君子剑的名号着称,但你因与士绅交恶,灭人满门之后才加入净土教,想必你心中是有大抱负的吧。” 黄天秀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本官就是觉得以你的本领和学识,应当是瞧不上那些蝇营狗苟的头目,也看不惯内部的那些争权夺利、尔虞我诈。”闻人瑕循循善诱般的说道:“难道,你不希望有个机会能登高一呼,好好治理整顿你们净土教么?” “你开什么玩笑话,我无兵无权,有几人能听我的。”黄天秀没好气道:“但凡那些人当初肯听我的,那一夜就集结如今的十八路人马汇聚在此,泰安城早已拿下了。” “现在有这个机会了,纵横捭阖之术,你总学过的吧。”闻人瑕缓缓道:“拉一个,打一个,扶一个,劝一个。” 黄天秀心领神会。 意思是让自己挑起那些头目的内部矛盾,然后分化离间,自己再从中取利,一步步获取真正的至高权力。 “你想得太美了,我黄天秀平生只讲究问心无愧,加入净土教,也不过是想为百姓们争一条活路,你让我去搞坏净土教内部,引发他们自相残杀,我怎么可能会让你这小心思得逞!”黄天秀说得大义凛然。 只是,他的心里面却是激荡了一下。 像他这种有文化学识的读书人,在净土教内部是凤毛麟角的少数。 而读书人往往清高傲娇。 因此,那些泥腿子起家、大字不识几个的头目们,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 黄天秀当初就经常默默吐槽‘竖子不足与谋’。 现在,他忽然有了一个机会,可以领导净土教,哪怕理智是抗拒的,但内心的欲望却很诚实的想去尝试一下。 接下来,闻人瑕就不再多言。 等了一会,随着一阵脚步声,熊海涛回来了,后面还跟着陈廉。 “是准备拿我祭旗了么?”陈廉笑看着闻人瑕。 “你明明知道,我现在不会动你的,没必要揶揄人。”闻人瑕轻叹道,随即对着黄天秀抬了抬下颌:“他想见见你。” 陈廉顺势看向了黄天秀。 上次,两人在周府里打得你死我活。 如今再重逢,两人却都双双沦为了阶下囚。 黄天秀看了陈廉几眼后,然后对闻人瑕说道:“还请行个方便。” 闻人瑕也爽快,带走了周围的人,留给两人私聊的机会。 等陈廉钻进牢房后,黄天秀的神情复杂了好一会,轻叹道:“孽缘啊,怎会如此呢。” “你认识我?”陈廉心里一动。 “我曾是你的教习,你的武道基础,都是我教的。”黄天秀皱眉,迟疑道:“你当真失忆了?” 陈廉回道:“不算完全失忆,还零星记得一些事。” “却惟独忘了为师对你的教诲,与你当初的志向。”黄天秀冷笑道。 “能跟我说说当初的事么?”陈廉其实也对原主的过往有些好奇。 “也没什么事值得说的,你当初在那个据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武夫。”黄天秀沉思回忆,道:“你曾对我说过,你的老家在北荒边境的村庄,后来遭到妖兽袭击,全家都死了,只留你一人随着流民南下,一路颠沛流离,直到被我教收留。” “就是说,净土教对我有活命之恩。”陈廉轻轻点头。 “所以,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黄天秀气极反笑。 这把刀明明是他打磨出来的,如今却被闻人瑕等鹰犬握在了手里,狠狠捅了自己的心窝! 然而陈廉却不以为忤。 原主欠下的人情债,与他这个穿越者何干? “黄先生,我姑且再叫你一声老师吧。”陈廉轻轻说道:“虽然从前许多事我都忘了,但我记得一句话。” “什么话?”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中,如果不想像草芥一样被收割走性命,那就得换一个活法!” 陈廉笑着说道:“你说我德行有亏,但你又能高尚到哪里去,如果你真心存大义,当时在周府你落败时,有一大把的机会可以拿剑自刎,又何必忍受这罪囚的滋味。” 黄天秀这次嘴角跟着眼角一起抽动。 陈廉忽然压低了嗓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盼着朝廷诏安的时机吧。” 第四十四章 那一刻,黄天秀直接面露惊色,不可思议的看着陈廉。 半晌后,他咬牙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为荣华富贵而背信弃义,还妄自揣摩我的心思,自以为是!” “不管你自己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我看人向来挺准的。”陈廉理直气壮道。 同时,他又扫了眼刚刷新的系统面板。 【卫狱机缘】 【福:无】 【禄:黄天秀心存被诏安的愿望,可说服他里应外合,施展缓兵之计,进而宿主以此戴罪立功】 【寿:熊海涛意图谋害宿主的性命,而他暗通叛军的书信藏在靴子里,宿主可将这秘密揭露,以此离间他与闻人瑕的关系】 【喜:闻人瑕正值月事,浑身发冷,由于暖身丹已给了宿主,宿主可投桃报李,以炎煌兽调动内力帮她褪寒,可获好感】 【财:狱卒班房的公文桌底下有一钱银子】 而黄天秀听了陈廉这么“霸道”的推测,脸色仿佛吃了一大罐酱菜,说不出的难看。 虽然他矢口否认,但心里的还是一阵阵的发虚。 毕竟,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先前,闻人瑕只看出他有大志向,却没看出他的大志向不止在净土教里执掌大权,还梦想着有朝一日能获得朝廷诏安,以此光宗耀祖! 倒也不能说他的梦想太过荒诞。 毕竟一个从小发奋苦读一心金榜题名的传统书生,有什么比衣锦还乡、封妻荫子更有诱惑力的呢。 奈何他遭遇不幸,与地方豪绅交恶,不得已犯下命案,加入了叛军。 他都不敢想象,家乡父老现在是如何评价自己这个反贼。 更不敢想象,自己祖先的坟墓是不是已经被人毁了。 如果现在给黄天秀一个选择的机会,他大概率真会回到朝廷的怀抱里。 但他又不蠢。 他之前在牢狱里表现得那么坚定,其实就是看出闻人瑕根本没有诏安他的意思。 要接受诏安,须要筹码,而他一个净土教的中层干部,无兵无权的,谁稀罕他? 也因此,当闻人瑕提出要助推他成为叛军头领时,他略微抗拒了一下就接受了。 如果真能领导叛军,朝廷也会更重视他,向他抛来橄榄枝,届时封他一个封疆大吏,那就功德圆满了。 “你提这一茬的目的是什么?来试探我是否能临阵倒戈?”黄天秀冷冷道:“但现在城外十八路义军,要倒戈的理当是你们吧。哦,惟独你连倒戈的资格都没有,背信弃义的东西!” “黄先生,好歹咱们师徒一场,如果我被叛军抓到了,到时我说是受你影响,才选择投靠朝廷,你觉得他们会如何想?”陈廉玩味一笑。 “卑鄙的竖子!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一个奸滑之徒,我记得你当初不是这样的。”黄天秀气急败坏。 “人都是会变的,为了活嘛。”陈廉悠悠道:“当然我可不希望泰安城沦陷,再次落到净土教的手里,反正城破那日,我会选择一同赴死,但我现在更想做点补救措施。” “哪来的补救法子,你说我心存诏安之心,假设真是这样吧,难道我还能劝那些义军头目们撤军?那你未免太高看我咯。”黄天秀没好气道。 “刚刚来之前,闻人瑕已经跟我说了计划,我也知道自己被那些头目钦点为圣子的事了。”陈廉说到这茬的时候,嘴角不由一咧,心想真是人在狱中躺、缘从天上来。 但他自然知道这是一段孽缘。 那些叛军头目们只是打着寻找圣子转生的幌子来化解内部的纷争。 就好比朱元璋在造反初期,为了收拢人心,尊奉小明王为主,等羽翼丰满后,直接抛进江里献祭。 还好,闻人瑕并没有把自己丢给叛军的打算,只是让他来游说黄天秀就范。 “黄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即便叛军赢了,你回了净土教,依旧只能坐冷板凳,甚至可能成为那些头目内讧争斗的牺牲品。” 陈廉进一步开展睡服工作:“如果我是你,此刻最佳的法子,就是同意闻人瑕的计划,回去当这个头领,然后以纵横捭阖的策略,稳住位置、扩充羽翼。” “纵横捭阖几个字说得容易,那十八路义军,岂会轻易受我调遣?”黄天秀冷哼道。 陈廉一听就知道有戏了。 他早看出来,黄天秀就是类似宋江的心态,从小接受传统儒家教育,“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观念早已深入骨髓。 一言蔽之,宁做朝廷犬,不为草头王! “这还不简单,先拉拢势力最小的那几个头目,挑拨离间几下,把水搅浑了,摸鱼的机会也就来了。”陈廉微笑道:“比如那些头目肯定还在争论该派谁打头阵,尽可能的保存自己的实力,而你回去之后,利用这点煽风点火还不会嘛。” “但我这么做了,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反倒成全了你们的功业。”黄天秀板着脸道。 “反正你要么死在这,要么出去搏一搏,或许诏安在未来可期。”陈廉蛊惑道。 黄天秀沉默良久,最终喟然一叹:“罢了,我这残躯留在这无非是看着一条条人命如草芥般的消亡,倒不如回去,与那些弟兄们为大义捐躯。” 陈廉没有diss他的伟光正。 人嘛,立个人设很正常,关键得看他怎么做的。 君子论迹不论心嘛。 聊完了这一茬,陈廉敲了敲牢门,不多时,闻人瑕就率人返回了。 她的妙目扫了几眼两人,道:“看来是谈妥了,那赶紧给黄先生沐浴更衣,准备出城。” 接着,她对着陈廉抬了抬下颌:“你随我去班房写一封册立文书。” 陈廉道:“能否没有旁人?” “你这小子又想捣什么鬼!”熊海涛凑上来喝道。 “谁心里有鬼,我就捣谁咯。”陈廉从容自若。 “嗯?”熊海涛一皱眉,迎上陈廉的戏谑眼神,也不禁心里发虚。 甚至有那么一刻怀疑陈廉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但转念一想就否决了。 这个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几天都没跟陈廉打过照面,怎么可能会知道。 第四十五章 大人,我给你送温暖吧 熊海涛可不想赴死就义。 在分析了局势之后,他认定泰安城绝对是守不住了。 要么弃城跑路,要么临阵投降。 而跑路也是死路一条,那还是投降吧。 正好张仪在吕瀚疯了后,生怕自己在熊海涛的心里没了利用价值,同时也看出了战事不利,于是又献上了情报。 原来他有一个同乡的发小也参加了叛军,开战之前就曾偷偷联络过他,询问有没有弃明投暗的想法。 张仪自然是义正词严的拒绝了。 但还是收下了发小留下的信鸽。 现在眼看泰安城危在旦夕,他已经在偷偷地写小纸条,准备另寻明主了。 但他自知没什么本钱的话,就算跳槽到叛军也会被排挤忽视,左思右想,就煽动熊海涛跟自己一块干大事。 熊海涛自然也是义正词严的拒绝了,还暴揍了张仪一顿。 但还是收走了那只信鸽,并且精心喂养。 然后,他于昨夜写好了信函,寄予了自己的真情实感,再找时机让信鸽捎给叛军里的发小。 只要局势再恶劣一些,他便会在叛军攻城的时候打开城门,当一个带路党。 而现在,这封信就藏在他的靴子里。 因此陈廉挤兑他心里有鬼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左脚,嘴上凶狠道:“大战在前,你小子是要扰乱人心嘛,当真以为我现在不敢杀你了,杀了你,我照样拿你的血写文书!” “大人,你这是急了?”陈廉一脸的恳切。 “你!” “够了!” 闻人瑕不耐烦的喝道,然后对陈廉道:“就你单独随我去班房。” “大人,这小子口蜜腹剑,可不能听信他的谗言啊。”熊海涛提醒道。 “怎么,是怕本官受蛊惑而变节倒戈?”闻人瑕冷笑道:“放心吧,如果我真那么做了,你们反倒能安全。” 是啊,一个千户官如果带头投降了,那么泰安城反而能免遭叛军的屠戮。 熊海涛还巴不得这样。 只是看着陈廉和闻人瑕的背影,他莫名的打了个寒战,惴惴不安。 …… “我怎么说,你怎么写。” “就说吾当日在地宫中受困,跪求净土娘娘祈祷,净土娘娘慈悲怜悯,愿意为吾回头指引出路……” “喂,你的字迹怎么如此难看,算了,笔给我,我来写,你最后摁个血印就行了。” 闻人瑕实在看不下去那些龙飞凤舞的狂草字体,拿过笔墨后,就开始撰写起文书。 陈廉坐下后,趁机会偷偷的从公文桌底下捡走了那一钱银子。 然后,他又打量了一下闻人瑕,忽然道:“你今日气色不佳啊。” “你这不是吃着梅子问酸甜,明知故问嘛。”闻人瑕没好气道。 “不是,我觉得你除了疲乏,似乎身子也在发寒。”陈廉试探道。 闻人瑕正专心的写字,闻言,手里的动作戛然停顿了一下,偏头睨着他说道:“你什么意思?” “因为,我看你的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放在那里。”陈廉往下瞥了眼。 闻人瑕另一只手,正放在桌底下,同时捂在腹部。 “那日在地宫,你也是利用这招,让我取暖的,所以……” “闭嘴!我说过了,不许再提此事,想也不许想!” 闻人瑕羞恼道:“还有,你现在都直接称呼你和我了,是真一点不客气了。” “人一旦知道将死了,释然之后就无所谓了,那也就是无所畏惧了。”陈廉一副躺平摆烂的架势。 “既然你都无所谓了,为何还同意照我的计划行事,你难道不应该乐见叛军攻占泰安城嘛。”闻人瑕问道。 “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满口仁义道德却手段残暴的叛军,跟你这种有底线原则的人打交道无疑更安全。”陈廉笑道:“而且,我也不希望城中生灵涂炭。” 闻人瑕直接忽略了后半句,转回头继续写字,接着道:“如果真的城破在即,我会放了你,你到时候自寻活路去吧。这就当作偿还那日在地宫的人情。” “你作为泰安府的首席长官,居然都萌生了城破的打算?”陈廉诧异道。 “面对其他人,我自然得坚定念头、安定人心,但事实情况,我还是掂量得清楚的。”闻人瑕淡淡道:“之所以出此计策,也无非是希望能稍微延缓叛军的攻势,给援军争取多一点的时间,如此,或许能少一点生灵涂炭。” 陈廉不由肃然起敬。 这个女狠人,觉悟思想倒是崇高。 即便她策划导演了针对自己的戏码,但客观来说,也不过是职责使然。 而且不演这场戏的话,那日出了地宫后,自己就该再次封档重开了。 这时,闻人瑕忽然抬起手,往门口方向挥了一下,设下了一个结界禁制,隔绝一切声音。 然后她低声道:“我问你,刚刚为何那么说熊海涛?” “我一看他浓眉大眼的,就感觉这家伙心术不正。”陈廉随便编了个理由扣帽子:“他的私心这么重,连你都看出泰安城很可能守不住,他肯定也心知肚明,因此必然会提前做打算留后路。” “所以,你是故意诓他的?”闻人瑕冷冷一哂。 “目前诓出来,他大概率真的是做贼心虚。”陈廉爆料道:“我刚刚发现,他心虚时挪动了一下左脚,那只靴子里没准藏着东西。” “比如说,通敌的书信?”闻人瑕却显得轻描淡写。 陈廉一怔:“你也猜到了?” “连你都能看出来,我怎会瞧不出他的小心思,只是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急这么露骨。”闻人瑕幽幽轻叹:“但是,我现在不能杀他,否则就要更乱了人心。” 阵前杀将是大忌。 更遑论,现在城里头的大小官员,又该有多少人包藏祸心呢? 思及于此,闻人瑕便觉得心塞又心累,随即体内的寒气更甚了。 她修行寒冥功,会导致一个问题,那便是每到月事的那几天,就会出现寒症。 平时,她靠着丹田气海,可以压制住这些寒气。 但最近几天连着打战,身心俱疲之下,她已经无暇压制了。 而傍身的暖身丹也给了陈廉,现在只能苦熬着。 这时,陈廉忽然道:“大人,要不我来给你送温暖吧。” 第四十六章 叛军不讲武德! “送温暖?”闻人瑕满眼的问号。 陈廉笑道:“我最近在浩典阁学了些本事,能以意念生成热源,兴许对你此时的寒症有所帮助。” “你这么快就修神成功了?还学会了火系的术法?”闻人瑕诧异道。 “看了赵白的那本《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碰巧走运感知又契合了赵白的那一缕意念。”陈廉搪塞道。 “难怪,最近看你似乎身子骨变得正常了,原来你的寒冥之气已然化解了。”闻人瑕沉吟了一会,忽然语气一凛:“那你将那几粒暖身丹还我吧。” “送出去的东西还能要回去。”陈廉撇嘴道。 “那几粒暖身丹来之不易,我平素全靠这些丹药来压制寒气,既然你用不上,就先还我,这几日我还得全力应战。” “都吃完了。” “一粒暖身丹可维持一个月的效果,你全给吃了!” 闻人瑕只觉得把宝贝给这家伙就是暴殄天物。 “丹药没了,这不是还有我嘛。”陈廉举起一只手:“我可以催动丹田气海,以内力引导热源渗入你的体内。” 闻人瑕一怔:“要如何渗入?” “就像那日在地宫里的那样啊,只是当时是你温暖我,这回轮到我温暖你了,大家礼尚往来。”陈廉看向了闻人瑕的腹部。 虽说这娘们挺心狠手辣的,不仅用寒冥掌打伤自己,还导演了一场戏码。 但平心而论,这都是立场使然。 兵捉贼,天经地义。 但在职责之外,闻人瑕已经给了自己力所能及的“关照”,否则就冲熊海涛的歹意,自己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现在,是该反哺一下人家了。 结果闻人瑕露在银色半脸面具之下的那几寸肌肤就红了一下,含着恼羞说道:“不需要你的三脚猫本领,本官照样可以杀敌!” 送温暖被拒了,陈廉也不强求,等闻人瑕写好了册立文书,他就上去借用闻人瑕的枪头划破指尖,挤出鲜血后往上面摁指印。 同时扫了一下文书的内容。 大意就是他陈廉获得净土娘娘的认可,觉醒了自己圣子的转世身份,然后获得净土娘娘的授意,要册立才德兼备的黄天秀为净土教的大贤圣师。 黄天秀本就是他的师父,合情合理。 “你确定管用么?”陈廉顺口问道。 “死马当活马医了,反正那些头目们即便都知道是场荒唐的闹剧,但眼下十八路叛军集结在一块,为了平息争斗矛盾,必须得推举出一个首领,哪怕这个首领是傀儡摆设。” 闻人瑕刚要收起文书,屋门就被叩响了,传来了慌张的声音。 “大人不妙了,叛军再次发起进攻了!” “该死!速速随我上城墙!” 闻人瑕提着蓝缨枪就要冲出去。 然而她的脚步却显得轻虚无力。 几日鏖战的巨大消耗,碰上月事,她的血槽近乎空了。 然而陈廉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 他基于礼尚往来的主动遭拒后,就不会再凭白献殷勤。 闻人瑕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你也随我一同过去!” …… 烽火连天,战事激烈。 面对潮水般涌来的叛军,驻守在城墙上的卫兵们只能奋力抵抗,却是心有余力不足。 很快,有一架登云梯成功抵在了城墙一角,并且有一伙悍不畏死的叛军抗住了卫兵的反击。 眼看着这一角即将沦陷,一道蓝光袭来,将刚爬上城墙的那两个叛军击飞了出去,摔在城墙之下当场咽了气。 闻人瑕的身影落定之后,就挥舞着长枪,挑落一个个攀上城墙的叛军士卒。 紧跟而来的陈廉目睹此景,顿时颇为五味杂陈。 这场战事开启到今天,他才算真真切切的置于其中,深刻感受到了一条条人命,如割草一样的迅速消亡。 他能做什么呢? 总不能大喊你们别打了、不要再打啦。 略加思考后,他便捡起了一把掉落在地上的佩刀,与守城的官军一起搏杀! 闻人瑕带着他和黄天秀上了城墙,黄天秀依旧被锁链束缚着,而陈廉则完全是自由之躯。 显然闻人瑕对他很放心,也很清楚他如今的心态。 他现在里外不是人,再想重归净土教绝对死路一条。 而跟着闻人瑕一起守城,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服用过从祭坛获得的淬体丹后,陈廉的身体已然有了脱胎换骨般的跃升。 这一路砍杀下去,他俨然化作了人头收割机,所过之处,皆是鲜血残躯! 不知耗时多久,直到手中的佩刀都卷刃了,天空也是斜阳残光的景象,然而,叛军的攻势依旧没有停歇的趋势。 这是要一鼓作气攻克泰安城的节奏了! 陈廉拖着满身血污且疲惫的身体,靠近了闻人瑕,喘着气道:“不是说谈判嘛,怎么这些人不讲武德直接开打了。” 闻人瑕以背抵着陈廉的后背,低声道:“谁说谈判了,那只是给我们下最后通牒,估计那些叛军头目是暂时搁置内部的争议,约定谁先破城,谁就坐头把交椅了。” 总之是不能小觑低估这些叛军。 那些头目也绝非酒囊饭袋。 其中肯定有几个狠角色。 说狠角色,狠角色还真的来了。 当又一个登云梯靠近城墙的时候,还隔着一段距离,从梯台上就飞来了一个黑影,直接冲翻了墙上的卫兵! 黑甲黑盔,手持的佩刀细窄曲刃,刀身呈弧线,类似于武士刀。 这个家伙正是陈廉出逃那一夜,在西城门口遭遇的那个神秘修士! “又是你!” 闻人瑕看着那人硬生生的打开了缺口,当即提枪冲了上去。 枪刀碰撞,一蓝一黑两道颜色的能量再次迸发。 “天罡卫队的!”黑甲武士这次煞有介事的打量起闻人瑕,只看了眼那一把蓝缨枪,便说出了闻人瑕的传承来历。 闻人瑕的目光也掠过黑甲武士的长刀,沉吟道:“这是黑影刀,想来是东北罗刹海那边的黑甲铁军的传人吧。” “黑甲铁军本是我大秦驻守东北的王牌部队,却倒向叛军,你们对得起祖宗嘛!” 第四十七章 空手接黑刃! 面对闻人瑕的拷问,黑甲武士只是冷笑道:“都活不下去了,还问人为何求生?小丫头想必是常年待在京都享受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知我黑甲军当年被这朝廷逼到了何种田地吧?” 闻人瑕抿了抿嘴,居然选择了缄默。 黑甲军世世代代驻守在大秦东北,抵御着妖庭罗刹国,可谓功勋卓越、战绩彪炳。 只是随着王朝统治日渐腐朽,开始长期克扣黑甲军的粮饷,造成了军户的不断逃离。 而最致命的原因,就是十几年前太子薨毙后,由于朝堂斗争,黑甲军当时的统帅被小人诬陷谋反,被召进京都后赐毒酒鸩杀! 就此,黑甲军全体叛变,脱离了中央朝廷,真就开始了举兵造反! 同样是军户,闻人瑕自然对黑甲军的情况一清二楚,心里没点同情是不可能的。 但此刻彼此敌对,她不能有丝毫的手软。 “小丫头,你现在的实力比起那一夜可差远了!听我的,赶紧投降,我定保你性命!”黑甲武士鼓动道。 “我的命不需要别人来保,我自己握在手里!” 闻人瑕喝了一声,进一步催动丹田气海。 “你这是找死!这种昏聩腐败的朝廷,你何必还为祂拿命扞卫!”黑甲武士骂道。 话音刚落,他周身的黑光也更强盛了。 陈廉跟上来后曾试图一起攻击,却仿佛撞在了无形的结界上,近身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两股能量此消彼长,闻人瑕的气场被一点点削弱压制! “得想办法!” 陈廉当机立断,催动脑海中的炎煌兽,让它释放出能量,融入自身丹田气海的内力,然后挥起佩刀猛然劈砍了下去! 刀刃砍在结界上,竟迸出一缕火星。 下一刻,佩刀断裂,虽然没有砍中黑甲武士,却让对方的身体震荡了一下,气场硬生生的收敛了回去! “一个小卒,怎会有如此雄厚的内力!” 黑甲武士失声叫道,但结界被破,导致他的丹田气海也被反挫,不得不收回长刀,后撤了几步。 陈廉却不想给对方留下喘息回血的机会,拿着断截的佩刀,喊上闻人瑕从两侧持续追击! 几番交手,刀光枪影,硬生生将黑甲武士逼回到了墙边。 黑甲武士的瞳孔转了一下,分辨这两人的情况,察觉到闻人瑕已是强弩之末,便决定先捏死这颗“软柿子”。 就当他准备行动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号角声。 “援军来了!” 墙上有卫兵高喊道。 大家扭头望去,就看见一支军队正急速往泰安城奔袭而来! 看旗帜,赫然是行省都指挥使麾下的部队! 虽然尚且隔着十几里,但极大振奋了守军的士气。 而且更让他们大喜过望的是,从这支部队里冲出了一道光影,一路御空冲刺,疾速飞向了泰安城。 “不妙!” 黑甲武士心头一沉,这次不假思索的,开始挥舞长刀砍杀其他的守军,好掩护叛军士卒们撤离! “马上撤!快!” “别放走他……呃!” 闻人瑕想要追上去,但迈开两步,突然丹田激荡、血脉紊乱,最后吐出了一口血水。 陈廉眼看她要倒下去,赶忙扶住了。 他知道,闻人瑕已经榨干了内力,甚至损伤了丹田,几乎丧失了战斗力。 那么他一个人也没法再去跟黑甲武士力抗了。 好在黑甲武士没有再恋战,只一味着指挥叛军撤离,而他则留下来殿后。 就当他靠近云梯的时候,从援军中飞驰而来的那道光影也飞抵了城头,携着凌厉威势,直冲黑甲武士。 两道人影在半空中撞在了一块! 伴随着轰响,周围的石砖都被震得四分五裂! 但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当相互分开后,黑甲武士落到地上后,警惕注视着站在对面的银甲武士,以及武士手持的长戟。 “凌云霄,别来无恙,没想到你都晋升为都指挥使了。”黑甲武士哂笑道。 “你就是当年黑甲军统帅陆炳照的儿子陆泰吧,我记得你,年少时一记分水刀扬名京都,我老师一度很想收你为徒。”银甲武士沉声道。 “是啊,当年咱俩差点成了同门,只可惜造化弄人。”陆泰笑了笑。 “归降,留你活路。”凌云霄幽幽道。 “活路,我自己闯!”陆泰低喝一声,举起长刀,却没有挥砍,而是举在身前。 “分水!” 一道黑光在刀身上冒出来,然后脱离出来,化作一片片黑色刀刃,纵横交错的袭向凌云霄! 凌云霄挥动长戟,将这些黑光刀刃逐个打碎,一步步靠近陆泰。 没想到陆泰忽然扭动了一下长刀,将后续的黑光刀刃射向了闻人瑕和陈廉! “师妹!” 陆泰不得不改变路线,一跃过去试图阻击,但还是漏过了两个黑光刀刃。 眼看闻人瑕毫无招架之力,危急关头,陈廉忽然横在了闻人瑕的面前,手托着半截佩刀,作势要挡住黑光刀刃! “小心!” 闻人瑕心知黑光刀刃的能量有多强横,如果手中有高等的法宝武器尚且能抵挡,而陈廉只靠一把破刀,哪怕练就了金刚之躯也要挨重创! 当她握住陈廉的衣角时,想要推开他,却根本使不上力。 说时迟那时快。 那两片刀刃已经迎面抵到了陈廉的面前,很干脆利落的斩断了那半截佩刀,直扑陈廉的面门! 就当所有人以为陈廉的头颅几乎被剁断时,忽然一道红芒乍现,漫天而起,径直吞没了黑光刀刃以及陈廉整个人! 一个喘息过去后,闻人瑕抬起眼,深深的凝视着挡在前面的背影。 她心头彷徨又紧张,又轻轻扯了扯陈廉的衣角。 陈廉动了,高举的双手缓缓放下来。 轻轻来了一句:“真特么邪门!不讲武德啊!” 闻言,闻人瑕再次呆若木鸡。 而凌云霄却能清楚看到陈廉的情况,身形也不由定格住了。 他分明看到陈廉此刻安然无恙! 而且他刚刚好似看到,陈廉面对黑光刀刃,直接来了一招空手接黑刃! 第四十八章 用平和的态度说最狠的话 那一幕仅在瞬息之间,凌云霄也看得不算真切,加上战事在前,就撇下陈廉和闻人瑕,接过了泰安城的防卫指挥权。 此刻,战场的局势,也在瞬息变幻着。 陆泰在发完黑光刀刃之后,就第一时间趁机撤离,率着本部的黑甲军结束攻城,开始缓缓后撤。 其他的叛军眼看行省援军即将抵达,意识到事不可为,也只能暂时鸣金收兵。 总之这一轮攻防战,双方互有损伤,虽说叛军由于劣势伤亡相对较多,但兵力基数本就较少的官军此经一役后,伤亡比例无疑更高。 因此行省援军的到来,也仅是起到了增援补充的作用,根本无力对叛军发起反击。 到了中夜时分,叛军回归营寨,继续呈对峙的局面。 凌云霄做完了善后工作后,确认暂时无碍了,这才进驻了千户卫所。 闻人瑕自从空降泰安城后,无论吃住都在千户厅。 此刻,她正躺在床榻上,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 只是她仍然不愿歇息,不仅没有卸甲,而且还开着屋门,只用屏风隔着,好方便下属们及时汇报战况。 凌云霄抵达门口后,隔着屏风说道:“方便进来吗?” “大人请进。”闻人瑕当即回道。 并且咬着牙关要翻身下床,上前行礼。 “行了,师妹,你我之间何须这些礼节。”凌云霄背负着双手绕过屏风,看到闻人瑕的举动,立刻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虚抬的手势。 接着,他用含着关切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闻人瑕,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递过去:“你的丹田气海损伤严重,最少一个月内无法动用内力,而且这半年内还得好好休养,万一恢复得不好,你这一生的修行都得废了。” 闻人瑕接过瓷瓶,知道里面是疗伤药,嘴上说道:“我知道轻重,只是如今战事告急,我起初甚至都做好了为城赴死的打算,如今还能捡回性命已属万幸了。” 接着,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我与城中官兵,还有百姓们,谢过师兄你的及时支援了。” “只是尽职罢了,谁都没想到这次叛军会纠集这么大的阵仗,还好,我当时听闻第一路叛军出现时就预感到不祥,于是提前率着本部兵马赶来驰援,否则按照正常的程序,我最快也要明晚这时候才能到。” 凌云霄也略微舒缓了面容:“总之,一切有惊无险,不算太差。” 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脸色玩味地说道:“说到你保住性命的事,那个小反贼也功劳颇大啊。” 闻人瑕轻轻点头。 当时她已丧失了战斗力,在黑光刀刃的锋芒下,多亏有陈廉挺身而出护住了她,否则当场就得交代在那。 “他是怎么做到的?当初你递来的书信里,说过他还仅是养精蓄气的阶段,根本没可能挡住那些刀刃的。”凌云霄沉吟道。 当初,闻人瑕设下忽悠陈廉的全员骗局,是经过了上报备案的程序,获得了凌云霄这位都指挥使的同意才实施的,因此对于陈廉的情况,凌云霄也很清楚。 “不止这个,在你来之前,他就斩杀了许多登城的叛军,还击溃了陆泰的罡气结界。”闻人瑕的眼中也闪现出困惑:“我转移到这的路上也曾问过他,他说他已完成了脱皮换骨。” 闻言,凌云霄不由诧异动容,试探道:“你给他淬体了?” 闻人瑕摇头:“别说淬体药,连淬体的功法都没教过他。” “那就怪了,他是如何解释的?” “他说是前阵子,在浩典阁里阅读赵白的着书,感知并契合了赵白的意念,从而领悟到了一些招式。” “赵白的着书,莫非是那本《蠢猪都能学会的元神出窍法诀》?” “不错,比如第一篇{五禽六兽之观想笔录},他就从中学到了五禽六兽拳法,于是他练着练着,就突然脱皮换骨了。” 闻人瑕说到后,嘴角牵动了一下,似乎也对这个原因有些狐疑。 “我倒是相信他说得是真的。”凌云霄若有所思地说道:“五禽六兽拳法是闫文清大先生所创,对躯体乃至五脏都有不错的淬炼效果,先前有些人长年累月的修行这拳法也完成了脱皮换骨,比如赵白先生。” “而赵白先生在此基础上又添加了许多自己的感悟,那小子能感知解析赵白留在书里的意念,并成功契合,于是因此破境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他这脱皮换骨的效果未免太好了,居然能徒手接住那些罡气所化的刀刃,我印象里,也只有淬体金身丹有这么出众的效果。” 最后,凌云霄苦笑道:“只能说这小反贼的天赋和机缘真不错。” “是啊,的确是个人才,这几起净土教的案子,也都是他破解的。”闻人瑕感叹道。 “但……”凌云霄忽然语气一寒:“他依旧得死。” 闻人瑕又惊又怔,道:“师兄,一定要这样吗?” “师妹,你是对这反贼心软了,乃至心存感激了?”凌云霄重新背负起了双手,沉声道:“我当初就提醒过你,对这小反贼,是能利用就用,一旦察觉到他记忆恢复了,就该立刻诛杀,而你居然留他到现在。” “师兄,人非草木,这个人的品行确实不错,而且出力甚多……”闻人瑕尝试周旋。 “品行再好,天赋最好,都改变不了他的反贼身份!”凌云霄显得冷漠又理性:“知不知道,此事是我一直替你压着,若是传到按察使司那边,你的麻烦就兜不住了。” “而且我猜想接下来几日,朝廷可能也会派钦差过来督战,若是让钦差知道了你这般铤而走险,师兄我都保不住你。” “当初是我向朝廷举荐你来泰安城的,我就有义务确保你能平平安安的回京都,否则我无颜见老师他们。” 略微停顿了一下,凌云霄语气转淡:“你只管安心休养,战事交给我,那个小反贼也交给我。” 闻人瑕的心思猛然一沉。 第四十九章 咱们一块私奔吧 闻人瑕很了解凌云霄。 说话做事,看似温文尔雅、通情达理,但同时也是心硬如铁、果敢冷酷。 可以这么概括,这个人有感情有温度,但只体现在小情小义上,正事方面,完全是按照理性的思维去做。 否则他凭什么年纪轻轻就成为了行省的都指挥使,执掌全省的兵权! 可想而知,一旦陈廉落在凌云霄的手里,必死无疑,而且绝对活不过今夜! “可是,我还想利用他施展缓兵之计的。”闻人瑕也只能尝试从理性的角度来求情。 “就是让那小子以圣子转世的身份册立黄天秀为叛军首领,好引发叛军的内讧?”凌云霄轻轻一笑:“但你的设想太过理想化了,变数太大,军机大事的主动权岂能拱手让给敌方。” 说罢,凌云霄撂下一句“此事交由本官定夺”,就转身出去了。 闻人瑕的气息喘得更粗重了,紧紧攥着手里的瓷瓶。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陈廉毅然决然挡在身前的画面。 然后一路回溯,又想起了两人在地宫中脱困的事。 躺回床上,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闻人瑕始终难以入眠,最终她又下了床,走出了千户厅。 夜色深沉。 她悄然来到了思过院。 看守的卫兵仍在,只是经历了一天的战事,早已疲惫不堪,直打哈欠。 “你们也累极了,先下去歇着吧,我有些事要连夜提审陈廉。”闻人瑕道。 “那,要不要卑职们押他过去?” “不用,本官纵然负伤,还是能拿捏住他的。” 闻人瑕摆摆手。 那几个卫兵就准备作揖退下,但走了几步,有个卫兵忍不住回头道:“大人,接下来真的还要处死陈廉吗?” “怎么?”闻人瑕反问道。 那卫兵显得踟蹰,有同伴还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他别多嘴。 但是那卫兵还是豁出去说道:“大人,陈廉当初加入净土教,自然罪该万死,但是如今的他已然弃暗投明了,今天要不是他在城墙上奋力杀敌,我当时就要惨死在叛军手下了,就不能给他一条活路嘛。” 其他卫兵听了,也是轻轻叹息。 这些基层的卫兵还是很重感情的。 一个陪他们经历生死患难的人,哪怕是反贼,也实在再下不去刀了。 闻人瑕默默看了他们半晌,轻轻道:“本官心里有数了。” 等这几个卫兵下去后,闻人瑕就拿钥匙打开了门锁。 屋内,陈廉正悠然沉睡着。 旁边的小几上,摆着一堆吃过的饭菜,看样子还挺丰盛的,显然是那几个卫兵聊表的心意。 闻人瑕走到床前,抬脚踢了一下床脚。 当陈廉刚睁开眼,她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别说话,跟我走。” 闻人瑕指了指外面,待陈廉穿上靴子后,就领着他走出了思过院,快步进入了竹荫廊道。 到了这里,闻人瑕才敢稍微说话:“马上要换班了,我会先提前支开值夜的人,然后你赶紧从后门离开。” 陈廉一下子全醒了,道:“你要放我跑?等等,我今天刚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这就是你的表示了?” “难道你还指望我赦免你的死罪,让你官复原职么?”闻人瑕没好气道:“现在都指挥使已经接管了军务,你的生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了。” 陈廉转念一想,就意识到凌云霄根本不理自己的功勋,要坚持诛杀自己! 在心里诅咒凌云霄不孕不育子孙满堂后,陈廉试探道:“所以你便想私放了我?” “我能做的就这些了,别怪我。”闻人瑕叹道。 陈廉笑了笑。 总算这娘们还是知恩善报的。 但…… “但我即便能离开卫所,又能去哪?” “我把兵符给你,你到了南城门后,伪装是都指挥使司的人,就说要连夜赶赴行省治所呈送公文。” 南城门是目前泰安城最安全的出口,因为城门口就是江河。 闻人瑕将兵符丢给了他。 陈廉接到手里,顿时五味杂陈。 他知道,闻人瑕这么做的后果,轻则革职,重则处决! 犹豫了一下,他弱弱地道:“要不,咱俩一块私奔……跑吧?” “嗯?”闻人瑕回首瞅了瞅他,却没有接茬,只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先去支开人,待到三更鸡鸣的时候,你便直接去后门。” 说完,她便翩然而去了。 等了许久,他终于听到了鸡鸣声,就走出了廊道,轻车熟路的走向后门。 果然,一路上都没见到什么人。 再见了,我的同僚们。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再杀个回马枪! 正当陈廉立下g,一不留神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震响。 紧接着,就惊动了附近的人。 “是谁!” “好像是陈廉!” 几个巡夜的卫兵火速赶到,发现了藏在夜色中的人影,并借着火光照清了他的脸。 陈廉心里一紧,正准备撒腿狂奔,结果又听有人说道: “陈廉?在哪?” “你看花眼了吧,前面根本没人啊!” “呃……对对,我看错了,没有陈廉。” “你们真是,打了几天战,脑子都犯浑了。” “就是,陈廉现在都呆在思过院,你总不能是见鬼了吧。” 这几个卫兵打了个哈哈,互相调侃着撤走了。 陈廉注视着这些同僚离去,好像懂了什么,会心一笑后又继续前行。 来到了后门,闻人瑕的倩影正立在那儿,翘首看到陈廉后,就招了招手。 “趁着换岗的人还没到,你赶紧的。”闻人瑕正要打开院门,却发现上锁了。 按照她的习惯,那肯定是暴力破锁了。 然而她现在无法动用内力了。 虽然她也可以让陈廉暴力破锁,但就陈廉的水平,肯定会发出声响。 翻墙是不可能的,卫所的墙壁都设下了禁制。 正当闻人瑕迟疑之际,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是刚刚守门的两个卫兵去而复返了,手里举着钥匙说道:“犯糊涂了,钥匙都没给大人您……呃。” 这两个卫兵发现了闻人瑕身旁的陈廉,顿时都愣住了。 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就在闻人瑕以为功亏一篑的时候,那两个卫兵又默默走上来,递来了钥匙。 第五十章 送别的人有些多 一切好似心照不宣。 那两个卫兵无视陈廉,将门锁的钥匙直接递了上来。 闻人瑕摊手接过了钥匙,眼神明显透着错愕和困惑。 大概她也不明白这两个卫兵为何如此。 “大人辛苦了,负伤了还要独自巡夜。” “白天大人身先士卒,着实让卑职们钦佩。” “话说那个陈廉也够仗义的,舍身与我们共患难。” “是啊,即便他曾做过反贼,但这袍泽之情倒是真真切切啊。” 这两个卫兵边唠嗑边离开了。 闻人瑕看着他们走远,眼神渐渐恍然了过来。 陈廉干笑道:“其实我刚刚来的时候也遇到了巡夜的同僚,差不多也是这样的。” 闻人瑕闻言后,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笑。 谁说大头兵没点小智慧的。 这些卫兵们,心眼都是亮堂堂的。 故意装瞎子对陈廉视而不见,说穿了,只是故意放水罢了。 就先不说陈廉和他们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了。 只说今天的战役,陈廉在城墙上协助大家悍勇杀敌的表现,谁看了不动容。 就连她自己,也为此铭感五内,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要偷偷放走陈廉。 而这些卫兵估计也是如此的想法。 只是大家没这么大的胆子。 但现在好了,让他们看到自己这位长官都带头放人了,自然要齐心协力的襄助了。 即便没有实质性的帮助,但起码不会背信弃义的阻拦。 “看得出来,你的人缘倒是真好。”闻人瑕感慨道。 “我只知道,以真心总能换来真心。”陈廉正色道。 闻人瑕抿了抿嘴,轻轻点头,但也不敢松懈大意,拿钥匙开了锁后,打开后门,自己先探出头左右观察了一下,就催促陈廉赶紧逃走。 “我这么走了,你该如何交代?”陈廉问道。 “不必操心,我自有打算,再说这位都指挥使是我的同门师兄,不会太为难我的。”闻人瑕轻声道:“就当作我偿还你的,你走出这门之后,大家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陈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莞尔道:“其实你有时候挺可爱的。” “嗯?可爱?” “后会有期。” 陈廉撇下见了鬼似的闻人瑕,推开了后门,迈步走了出去。 闻人瑕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满脑子还在品味着他的“可爱”评价。 她这辈子,打小就以冷酷沉稳示人,可爱这个词汇,跟她根本毫不沾边。 而刚刚,这家伙居然会这么评价自己? 姑奶奶我好歹是千户啊! 你说千户可爱? 骂人呢! 那一刻,闻人瑕恨不得把人救回来,推到墙角里,揪着领口好好质问一番。 让这家伙解释解释何谓可爱! 或许是心想事成吧,陈廉刚出门没一会,又默默的退了回来。 “怎么回来了?”闻人瑕皱眉道。 “你怎么没说,还有其他人送我呢。”陈廉苦笑道。 闻人瑕心里一动,走到了门口,不由怔了怔。 门外头,站着几个卫兵,领头的两人赫然是凌云霄和熊海涛! “若不是多留了一个心眼,就该让你这小贼逃走了。”熊海涛冷笑道,又瞥了眼闻人瑕,明知故问:“大人,你也是来抓他的吗?” 凌云霄也看了眼闻人瑕,道:“闻人千户,不是让你好好歇息的嘛,这点小事就交给我处置吧。” 闻人瑕知道他有心庇护自己,但还是毅然决然地道:“凌大人,军务之事,您是上官,怎么做都由您说了算。但私人之事,我当自己做主决断,还请您行个方便。” 凌云霄拧起了眉头,沉着脸道:“你意思是,你与这陈廉的事,属于是私事?” “此人是我带进卫所的,结局如何,总要我来做个了断。”闻人瑕据理力争。 “大人,这小子是反贼!”熊海涛嚷道。 “反贼?你有见过哪个反贼,能为这卫所和城中百姓做到出生入死的?”闻人瑕讥诮道:“今日在城墙上,请问熊百户当时在做些什么?怎么都没见到你的身影?” “我……下官当时在另一侧城门附近坐镇指挥呢。”熊海涛一阵心虚,其实那时候他故意挑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躲着。 “怕不是在明哲保身,好为投敌做准备吧。”陈廉忽然揶揄道。 “你休要污蔑泼脏水!我三代从军,世代忠良,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做那卖主求荣之事!”熊海涛义正词严的说道。 陈廉只瞥了眼熊海涛的左脚靴子,道:“那敢问一句,你这靴子里藏的信函是什么?” 熊海涛当场呆若木鸡,不可思议的瞪着陈廉。 他暗通叛军的书信藏在靴子里,这事连他的妻儿都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发现的?! 但顾不上搞明白,熊海涛一看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靴子上,当即慌忙辩解道:“大人明鉴,莫要被这反贼挑拨离间了啊!” “那你就把靴子脱下来让大家瞧瞧,以证清白。”闻人瑕寒声道。 她之前为了顾全大局、安定人心,没有探究熊海涛私底下的小动作,但这王八蛋一扭头就抱上了凌云霄的大腿倒打一耙,她索性也撕破脸了。 “我……” 熊海涛做贼心虚,忽然急中生智,对着凌云霄说道:“凌大人,还请借一步说几句话。” 凌云霄想了想,轻轻点头。 两人又走到了门外。 凌云霄随手一挥,设下了禁制结界:“接下来的话,出的你口,入的我耳。” 熊海涛感激的欠身作揖,道:“大人,下官的确是暗中联系了叛军,但绝非贪生怕死,而是虚与委蛇、迷惑敌军,好想办法保下皇家血脉啊。” “哪来的皇家血脉?” “就在卫狱之中!” 熊海涛将吕瀚的身世之谜和盘托出。 凌云霄安静的听完之后,沉吟道:“这身世,听得的确有些蹊跷。” “是啊,虽然暂且不清楚这吕瀚究竟是哪位皇家的血脉,但皇室宗亲的身份大概率是真的。”熊海涛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下官尽可以随城一同战死,却不能置皇家血脉于不顾,于是只好忍辱偷生,想刺探出叛军的行动路线,好护送吕瀚去京都。” 第五十一章 困兽犹斗 “哼!” 凌云霄促狭一笑,眼神清澈又凌厉的审视着熊海涛。 他又不是三岁孩童,岂会被这么拙劣的谎言给蒙骗了。 但他也没有揭穿,而是消化着这个似乎很有价值的情报。 如果事实真如熊海涛描述的那样,那么把这个吕瀚交上去可就大功一件了! “等会领本官去见见这个吕瀚。” “大人,那您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熊海涛苦笑着指了指脑袋:“他被奸邪所害,元神损毁严重,变得疯疯癫癫了。” 凌云霄却只是神情微动,道:“只要元神尚在,本官自有法子可以治疗。” 顿了顿,凌云霄忽然抬起脚,踩住了熊海涛的左脚背,还反复碾了碾,痛得熊海涛失声惨叫。 还好有结界,没有传扬开来。 “本官刚刚本来想砍断你这条腿,再把你投进卫狱里的,但现在大战在前,闹出丑闻也会扰乱人心,暂且就先把你这条腿寄存着,接下来脚该放在哪一头,该好好想一想。” 凌云霄平心静气地说道。 熊海涛忍着剧痛,跪在了地上叩头表忠心。 “看得出来,你很想让那个反贼死吧,拿好刀子,砍了他!” 凌云霄的语气还是那么祥和,只是眼中弥漫着一层阴霾和杀机。 他和陈廉没有私人过节,但看到闻人瑕为了陈廉甘愿赌上一切,还跟自己叫板,这已然触及到凌云霄的逆鳞了! 他决不允许师妹的胳膊肘往外拐! 真要拐了,那就把拐向的人给杀了! 熊海涛如闻纶音,当凌云霄收回脚之后,一咕噜爬了起来,拔出了佩刀,兴奋若狂的走回到卫所里面。 凌云霄跟在后面,背负双手施施然的说道:“闻人千户,本官也是恩怨分明,既然你要了却这段因果,那本官就成全你一回,只要陈廉能胜了熊百户,本官就让开这条路。” 闻人瑕惊怒交集。 熊海涛已然修行到脱皮换骨阶段的巅峰期,而陈廉至多只是初期,两人交手,陈廉凶多吉少! 这分明是让她亲眼见证陈廉惨死! 好彻底断了她的非分之想! 蓦地,她想起了年少时在师门里学艺,凌云霄也曾逼着她杀死一只哺乳的老虎。 “你今日不杀这只虎,那便是养虎为患,过些日子,这母老虎为了哺育后代,就得去吃人摄取营养。所以,你的心慈手软,只会害了无辜者的性命,等于你不杀人、人却因你而死。要记住,你手中的长枪,是为了护佑自己和同类,杀虎亦是救人。” 这些话,时隔多年,音犹在耳。 接着,凌云霄微笑看着陈廉:“陈廉,鉴于你今日协助守城杀敌,本官也给你一个机会,现在生死都让你握在自己的手中,本官做得可让你服气?” 陈廉分明捕捉到了他眼神里的戏谑。 这老银币,是想变着法子弄死自己! 同时还顺便给自己捞一把名声,显示自己公义。 显然他是知道自己如今在卫所上下有多得人心。 至于熊海涛,只是他借刀杀人的工具,好让卫所上下的不满都集中在熊海涛的头上! 但陈廉没有选择的余地,都是砧板上的鱼,想翻身,只能搏一把了! “给他一把刀。”凌云霄示意部下。 陈廉接过了长刀,开始催动丹田气海,与熊海涛形成对峙之势。 “小反贼!别麻烦千户大人了,还是让我亲自送你上路吧!” 熊海涛也在蓄力,犹如蓄势袭击猎物的猛兽。 陈廉则相对冷静,除了戒备熊海涛,也在瞟着眼前的面板。 面板上,是今日的机缘! 【千户所后院机缘】 【福:无】 【禄:请宿主坚持到天将明的时刻,自有贵人来临相助,铺就前程】 【寿:熊海涛的左大腿下侧是命门,想办法攻击此处有胜算】 【喜:无】 【财:无】 陈廉看在眼里,不由的心念急转。 【禄】的意思是,只要自己坚持到天亮的时刻,就会有贵人出现,从而让自己的前程安定下来,不必再因反贼的身份遭受迫害! 而【寿】机缘,则是提示了战胜熊海涛的攻略! 命门,是每个初级和中级的修体者都有的软肋。 这相当于是丹田气海在运行时,身体对外展开“炁”循环的通道! 这个通道如果被堵塞,丹田气海的运行也将停滞! 因此,即便是亲人和师父,修体者也不会把自身的命门说出去。 陈廉之前就曾问过庞靖忠和姜世生知不知道自己的命门,两人都是摇头。 哪怕是陈廉真是他们的亲兄弟,他们也不知道,只能让陈廉自己琢磨。 琢磨了几日,直到陈廉有天在调节丹田气海,感觉另一个兄弟在底下偷偷呼吸,顿时发现了自己的命门。 这个命门太普遍了,即便不是命门,那也得护着啊。 熊海涛则稍微高明了一些,命门藏在了大腿上,加之他身材壮硕、四肢粗壮,一般对攻,对手很难会发现这个隐秘。 “眼睛滴溜溜的乱飘什么,是寻觅破绽么?”熊海涛冷笑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心思算计都是徒劳,只管受死吧!” 话音刚落,熊海涛就携刀冲了过来,势如闪电、迅猛磅礴! 虽然为人不咋地,但熊海涛能成为百户,实力自然是不虚的。 这一招铁山靠,就是他效仿棕熊,每日不断撞击大树练就的本事。 陈廉想挥起佩刀去捅刺,结果人已经闪到了跟前,连发力的空间都没有,只得连忙纵身躲避。 然而熊海涛似乎早已预判到他的行动,身形灵活的扭动了一下,便紧贴了上去,同时在扭动时旋动起了长刀! 刀锋凌厉! 万幸陈廉反应及时,也幸亏元神敏锐,举起佩刀格挡了一下,堪堪躲过了这一招背刺! 结果熊海涛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忽然低声一吼,发出熊一般的吼叫,同时抬起右腿,狠狠的往地上一跺! 顷刻间,地面震动! 这是凝结了内力的结果! 当内力沿着地面传导到陈廉的脚下时,陈廉的双腿居然麻了一下。 下一刻,熊海涛再次扑了上来! 第五十二章 一起浪迹天涯,双宿双飞 陈廉被地上传导来的内力震得双腿发麻,面对熊海涛的迎面扑来,刹那间竟无法躲闪! 眼看熊海涛凌空举起了佩刀,陈廉躲无可躲,于是在催动丹田气海的同时,令炎煌兽释放出了熊熊赤焰。 澎湃的热量迅速弥漫全身,融汇进了丹田之中,最终转化为汹涌炽烈的内力! “受死吧!” 熊海涛狞声吼道,朝着陈廉的头颅挥出了刀锋! 他的修为已是脱皮换骨的巅峰境界,即便陈廉也晋升到了同一境界的初期,但两者的实力差距却是差了一大截。 正常情况下,陈廉根本挡不住这一击。 但陈廉的反应速度相当敏锐,仍然第一时间预判到了熊海涛的路数,及时的举刀护在了面前。 哐当一声! 两把刀撞在一块,刹那间火星闪现! 熊海涛起初惊了一下,但仍然鼓动全身的内力灌注在刀上,试图通过传导,将陈廉的佩刀给震落,甚至将陈廉的手臂给震麻了! 一开始,内力传导得很顺利,但瞬息过后,熊海涛倏然感受到了一股热量,还没反应过来,手心就被生生的烫了一下! “呀!” 熊海涛被这股诡异的内力能量烫得几乎握不稳刀柄。 而陈廉低吼一声,趁势也将所有的内力灌注进佩刀,一把击飞了熊海涛的佩刀,并且毫不停滞的抬起脚,狠狠踹中了这厮的左大腿上! 熊海涛的命门挨了一击,丹田气海的内力顿时散了,左腿一软,不由自主的往下跪倒。 当他的脑袋降落到了陈廉的眼皮底下时,一抹兵锋的寒光也随之冒出,径直朝他的脖颈劈砍下去! 电光火石间,一道青光从斜刺里射来,同时响起了闻人瑕的惊呼! “不要!” 闻人瑕悚然看见,凌云霄冷不丁的投掷出了佩剑,直冲陈廉的后脑勺而去! 就当陈廉危在旦夕之间,下一瞬,陈廉倏然一闪又消失了,而那把青色佩剑直挺挺的扎在了熊海涛的大腿上! “啊!” 后院当即响彻起了熊海涛的悲痛惨叫。 而始作俑者凌云霄见状也不由一怔,回过神时,赫然看见陈廉已经出现在了闻人瑕的背后! 而他手里的佩刀,已经抵在了闻人瑕的脖颈处! “论起武德,叛军和你个王八蛋一比,都堪称圣贤了!” 陈廉的另一只空手绕到闻人瑕的身前,箍住了闻人瑕的脖颈,阴冷地盯着凌云霄。 而闻人瑕由于元气大伤,连内力都无法动用,只能任由陈廉挟持住了自己。 凌云霄含着诧异的眼神瞅了瞅陈廉,沉吟道:“反应够敏捷的,怕是还修习了某些强身健骨的功法。” “不错,但最主要的是我一早就防着你了,就知道你个王八蛋会言而无信!”陈廉沉声道,神情肃杀。 幸好,他之前通过契合赵白的意念,获得了{五禽六兽拳}的修习心得和成果,也拥有了过人的灵敏身法和精神感知。 也幸好,他料到了凌云霄不讲武德,不管自己能不能胜过熊海涛,他都会置自己于死地! 于是,当他准备反杀熊海涛的时刻,特别多留了一个心眼…… “可以啊,心思缜密,天赋出众,难怪入了卫所之后能屡立奇功,自上到下都对你赞不绝口。”凌云霄微微感叹:“所以,就更不能留你了。” “师兄,何须如此!”闻人瑕哪怕被陈廉挟持着,也不由责怨怒视着凌云霄。 “我知道这会招致骂名,但相比我们的前程和安危,区区一点名声算得了什么。”凌云霄满不在乎的说道:“说一千道一万,他是反贼,我们是官兵,眼皮底下把人放走了,后患无穷,回头若是有御史向朝廷告我们一个私通反贼的罪名,谁担得起?” “说白了,你从头到尾在意的都只是自己的羽毛。你最期望看到的结局无非是借熊海涛之手杀了我,这样一来,哪怕卫所的同僚们不满意,骂名也只是让熊海涛背着。”陈廉骂道:“又当婊子又立牌坊,娼妓都比你高尚!” 一听陈廉把自己和娼妓相提并论,凌云霄的脸色冷冽了几分,张开手掌吸回了佩剑,道:“成大事者总归得不惜小节,再说了,杀你一个反贼,本官理所应当、无愧于心!” “可今日,却是我这个反贼助你们守住了泰安城,暂且不说道义,这是不是显得你们太过无能了。”陈廉嗤笑道。 “……”凌云霄面沉如水,不再吱声。 陈廉懒得跟他墨迹,拿闻人瑕作要挟:“立刻给我准备车马,再在南城门外的河道上备一条船,干粮和水也记得。” “你不怕我在食物和水里下毒?”凌云霄一挑眉头,不置可否。 “蠢货,那我肯定会让闻人千户替我试一试的。”陈廉玩味一笑。 “你还想挟持着闻人瑕上船一起离去?绝无可能!”凌云霄断然否决。 “注意,现在是我在提要求,而不是跟你商量。”陈廉握紧了刀柄,抵在闻人瑕脖颈上的刀锋已陷在了肉里。 “我不信你会对她下死手,毕竟她刚刚还想过救你。”凌云霄淡淡道。 “是啊,但我现在即将死在你手里,只好委屈她陪我共赴生死了。”陈廉轻笑道:“如果闻人瑕就这么死了,那么这责任肯定扣不到我头上,这一切都是你招致的!是你的狂妄自大、刚愎自用,害死了你的师妹!” 凌云霄默默审视着,片刻后点了点头,吩咐部下:“按他说的,准备马车和船。” “大人,真要放走这小贼啊?”熊海涛拖着一条淌血的左腿蹭到了凌云霄的身旁。 “滚!废物!” 凌云霄一个甩手,释放出的内力直接将熊海涛掀飞了出去。 不多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后院门口。 陈廉挟着闻人瑕上去后,就由着车夫在夜色中策马疾行。 获得了暂时的安全,陈廉却依旧没有松开闻人瑕,只是调侃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浪迹天涯,双宿双飞?” 第五十三章 逗你玩 闻人瑕冷不丁的听到陈廉提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当即啐了一口,愠怒道:“你再敢无礼一下,我们大不了玉石俱焚!” “别急着上火嘛,只是说说笑,缓解一下气氛。”陈廉玩味一笑,但仍旧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一方面,他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可以欺负一下闻人瑕,正好把之前的恩怨给抵消了。 还别说,挑逗这女悍将的滋味倒是挺有趣的。 而另一方面,他绝不能松懈大意一点点! 他知道,凌云霄一直潜藏在周围跟随着! 只要自己挪开刀锋一点,凌云霄的青光宝剑大概就会从天落下,戳自己一个串串烧! “闻人瑕,你这师兄,一向如此嘛。”陈廉质问道。 结果,闻人瑕只是淡淡的反问道:“朝廷庙堂之上,这种人不是比比皆是嘛。” 呃,貌似很有道理,无法反驳啊! 这年头,谁家正人君子能戴好乌纱帽啊! 远的不说,赵白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但凡能在这个蝇营狗苟的世道活下去的,必然是心狠手辣之辈! 什么尔虞我诈、两面三刀,都是在官场混的基操了! “没点硬手段,他怎么可能混到都指挥使的位置上。”闻人瑕冷笑道。 “给你这么一说,忽然觉得当反贼的日子更单纯些。”陈廉咂咂嘴。 “你规矩点,我也会配合你点,争取送佛送到西。”闻人瑕缓了口气,轻轻说道。 陈廉只是笑了笑。 他还不一定要走。 系统说了,只要自己坚持到天亮,就会有贵人出现帮助自己翻身。 鉴于现在的情况,只有挟持住闻人瑕,自己才有希望苟到决赛圈。 “好,既然你们不做人,那我索性也不当人了!” 陈廉的眼里闪过一抹决断。 车夫驾着马车穿梭过一条条道路,眼看快逼近南城门了,陈廉忽然在车厢里喊道:“掉头!去西城门!” 车夫诧异道:“不是说去南城门外的渡口上船嘛!” “老子临时改主意了,忽然想起晕船。”陈廉随口道。 “那……” “废话什么!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捅闻人瑕一刀!” 车夫闻言,只能无奈调转了马头,往西而行。 闻人瑕在车厢里也一脸疑惑,询问陈廉想做什么。 “你刚刚不是说送佛送到西嘛,那我走西边总是合情合理的吧。”陈廉理直气壮道。 “……” … 西城门的城楼之上,凌云霄站在上面,俯瞰着转弯的马车,面沉如寒水。 身旁的卫兵试探道:“大人,那小子该不会是察觉到我们在西城门设下了禁制吧?” 就当陈廉挟持闻人瑕上马车的时候,凌云霄就利用身法,抢先一步赶到了南城门,耗费巨大的内力和意念,在城门口设下了禁制法阵:定身阵! 任何活物,只要进入这法阵里,都会被定住身体,一动不动! 原本,凌云霄就等着守株待兔的,没想到马车在即将靠近的前夕却忽然掉头,转去了西边。 “或许只是疑心比较重。”凌云霄沉吟片刻,道:“罢了,我再去西城门设下新的禁制吧。” 身形倏然一闪。 一炷香之后,凌云霄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西城门口。 这次,他又耗费了巨大的内力和意念,设下了新的禁制法阵。 设置完毕后,他甚至感到了头晕目眩,本想掏出丹药嗑几颗回回血,却忽然想起来之前都给了闻人瑕。 无奈,他这次没有余力再上城楼装逼,只能躲在城门口附近的巷子里暗中观察。 等啊等。 等到了寅时的打更声响起,却依旧迟迟不见陈廉的踪影。 直到他的部下找了过来,在城门口东张西望,道:“大人!那小子又变卦改道了!” 凌云霄当即从巷子里冲了出来,揪住部下的领口质问道:“他又跑哪去了?” “这次是往东边去了,看样子是想去东城门。” “这小子是存心溜本官玩呢!” 凌云霄那张一向风轻云淡的脸上,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悲愤! 那部下吓得一哆嗦,吃吃道:“那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追不追?” 凌云霄自然是恨不得不理不睬了。 但他偏偏有一颗强烈的胜负心。 一向声名显赫、惊才绝艳的他,怎么能甘心被一个反贼耍得团团转? 再说了,这还涉及“沉没成本”。 他都已经在两个城门口设下禁制,为此耗费了巨大的内力意念,现在就撒手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追!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本官都要一追到底!”凌云霄咬牙切齿。 于是,他逃,他追,他插翅……又飞咯! 就当凌云霄榨干丹田和意念,紧赶慢赶的狂奔到东城门口时,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又叒听到了噩耗! 陈廉又叒掉头了! “大人,那小子在马车抵达到城中央附近时,忽然又让车夫左拐,往北城门而去了!”部下一副哔了狗的神情,同时小心翼翼的偷瞄凌云霄吃人般的脸色。 “懂了,这小子就是存心戏耍本官!大晚上带着本官在城里绕圈圈!”凌云霄暴跳如雷。 这臭小子,刚刚还说他不讲武德,论底线之低,这小子才是祖师爷的级别! “大人,其实这次你倒是没损失,多亏你谨慎,还没在此设下禁制。”部下试图安慰。 结果是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反倒让凌云霄更加悲愤! “来都来了,不设下禁制的话,等会那小子如果又杀个回马枪往这来,你想让本官被他牵着鼻子在地上拖嘛!”凌云霄破口大骂。 最终,凌云霄掏空了身体,又在东城门这设下了禁制法阵。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凌云霄这次坐在马背后面,由部下在前策马狂奔。 看着渐渐冒出来的天光,凌云霄也渐渐醒过味来了。 他察觉到,陈廉的行为很不对劲! 哪怕这小子是疑心病太重,不敢轻易入瓮,但一直在城中瞎转悠,最终对他是相当不利的! 因为天一亮,城内的百姓和官兵将是你行进路上的阻碍。 而城外的叛军也在虎视眈眈着。 “不对啊,这小子不断徘徊在城中,似乎在等着什么……” 第五十四章 符师之威:狱字符! 时间逐渐流逝,不觉间,天将明。 作为人质的闻人瑕都失去了耐心,没好气道:“你真要带着我一直兜圈圈嘛,要逃要留,你倒是给个痛快话。” 陈廉冷笑道:“你觉得凌云霄会这么轻易放我出城?只怕每一个城门口,都事先给我埋好了陷阱吧。” 闻人瑕沉默不语。 以她对凌云霄的了解,陈廉的推测是大概率的。 比如在城门口设下禁制法阵。 因此陈廉的警惕很正确。 但又能如何呢? 困在泰安城里,终究还是作困兽之斗罢了。 “闻人瑕,我一直很想问的,你为何总戴着面具?”陈廉忽然问道:“你明明是官军,却搞得比反贼还神秘兮兮的,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吗?” 闻人瑕反问道:“你这是想与我攀谈来消磨时间吗?” “就当是吧,反正逃不出去,边逛边聊。”陈廉笑了笑:“其实卫所上下许多人都很好奇。” 关于这点,庞靖忠和姜世生也曾与陈廉探讨过。 庞靖忠推测闻人瑕在修行什么特殊的功法,需要用面具作为修行的辅助,或者压制某种特殊的力量。 姜世生则怀疑闻人瑕的上半张脸可能毁容了,她名字叫“瑕”,很可能就是意味着脸蛋有瑕疵。 闻人瑕想了想,以一个慵懒的姿势靠在了车厢壁上,淡淡道:“罢了,反正你九死一生,索性满足你最后这点小心思吧。” 吸了一口气,她语气转沉:“因为我长得与我父亲很像。” “嗯?”陈廉嗅到了一股狗血八卦的味道。 “我父亲是一个很糟糕透顶的人,恨他的人太多太多了,包括我娘。” 闻人瑕轻轻抬起素手,挑起窗帘,凝视着这片白昼到来前的黑夜,目光幽幽:“我从小是被我娘养大的,但我娘一点不喜欢我,就因为我长得太像我父亲了,她甚至说过,明明想对我好一点,可一看到我的脸就会想起那些痛苦不堪的往事。” “所以,你的童年过得并不幸福?”陈廉试探道。 闻人瑕轻轻点头:“我被取名叫瑕,这所谓的瑕疵,便是我的父亲,尤其当陆续知道了一些关于他的劣迹,我更是对自己的身世深恶痛绝。” “我本来是有修神的天赋,奈何我一旦定神观想,就会想起那些不好的事,老师看我破解不了自己的心魔,就给了我这个面具,叫我把这瑕疵遮掩起来。” “后来我就发现,当我戴着面具见到我娘他们时,他们对我的态度好了许多,于是我就习惯了如此……呃!” 闻人瑕还没说完,冷不丁地,陈廉突然伸出手抓住了面具,一把摘了下来! 也就是闻人瑕现在丧失了修为,反应不及时,而且根本想不到陈廉会有这种骚操作! 当半脸面具抽离之后,她的全貌都暴露在了空气中。 映入陈廉眼帘的,是一张绝色出挑的面容。 陈廉的第一感观,就是妩媚艳丽! 尤其那一双剪水双瞳,似乎蕴含着某种勾魂夺魄的魔力。 具体该如何形容呢? 陈廉只能概括为这是一双看狗都会显得深情的桃花眼! 四目相对,彼此都露出了惊诧之意。 片刻后,车厢里响起了愠怒羞恼的喊声! “陈廉!休要欺人太甚!”闻人瑕一把夺回了面具,匆忙往脸上戴回去。 “看看又不会少你一块肉,别这么小气嘛。”陈廉忽然觉得回归反贼的身份挺爽的,不必再装腔作势的当牛马,轻薄女上司都毫无心理负担。 “但说实话,你戴上面具的另一个原因,是不是想遮掩你的气质?”陈廉继续八卦道。 “要你多管!先管好自己的小命吧!”闻人瑕气咻咻道。 自她扬名修行领域,成为人见人惧的悍将后,别说有男子敢这么轻薄调戏自己,就是能当面喘大气的都少之又少。 一时间,面具之下的那双眼神骤然变得凌厉,似恨不得将陈廉给千刀万剐了。 但对于见过她眼睛轮廓的陈廉来说,此时这双圆睁的眼睛已变得毫无杀伤力了。 正当车厢内的气氛微妙之际,突然马车戛然停住了! 同时,陈廉和闻人瑕的动作神态也双双定格住了! 甚至,连闻人瑕挑起的窗帘,在失去支撑后,也依旧漂浮在半空中。 这一切,仿佛时间凝固住了! 但是,陈廉的意识还仍在运转着! 是定身术? 马车进入了禁制法阵里了? 不应该啊,他一路不断变换路线,凌云霄根本难以精准的提前设下埋伏! 就当陈廉精神紧绷的时刻,突然车厢的顶棚被一股气刃给硬生生的割走了! 陈廉和闻人瑕都暴露在了星光之下! 而这时,陈廉勉强转动眼珠子,当即发现车夫和马也都静止不动了。 随后,他听到了斜上方传来了阴冷声音。 “你这只小耗子,可真能闪转腾挪,逗本官玩耍呢!” 凌云霄立于一处屋檐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车厢里的陈廉,眼中满是愤恨之色! 而他的手里,还攥着一张符纸! 在闻人瑕的视角,恰好看见了符纸上写着一个“狱”字! 是狱字符! 闻人瑕瞳孔微缩,没想到凌云霄为了对付陈廉,居然掏出了这么珍贵的符箓。 要知道,修神者里有一个被称之为符师的群体,能够将意念融进墨水里,写成符箓作为攻击防御的手段。 比如凌云霄手持的狱字符,就拥有类似定身术的效果,只是使用起来,无论效率还是威力,都比定身的禁制法阵好得多! 设置禁止法阵需要耗费时间和意念,比如在陈廉抵达城门之前,就得早早的设下来。 万一人没到,就白折腾,还得损耗意念。 但狱字符就简单多了。 看到目标了,直接施展! 至于凌云霄为何不一开始就直接用这一手,原因就一个:贵! 原理是简单。 但制作工艺却一点都不简单,但凡有一步没做好,这张符箓就得报废。 对于普通的符师来说,往往一年里能制作出两三张符箓就算高产的了。 据闻人瑕所知,凌云霄手里的各种符箓加起来不超过十张,平时宝贝得很,连昨日与陆泰鏖战时都舍不得掏出来。 但凡他当时肯掏出狱字符,根本轮不到陈廉英雄救美。 综上所述,凌云霄此刻对陈廉的仇恨达到了顶峰,不仅戏耍了他一通、浪费了他的符箓,还让他在闻人瑕的面前出尽洋相,并暴露出了他自私狭隘的面孔! 第五十五章 破困!皇帝特封! “你必须得死!” 凌云霄另一只手祭出了青光剑,操控剑锋先是瞄准了陈廉的额头,但想了想,又改变了当即一击击杀的主意! “而且还得慢慢的死!” “死在痛苦、恐惧和深深的绝望中!” “当耗子的,就该被猫慢慢的戏耍致死!” 凌云霄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残忍恶毒的笑意。 闻人瑕能听见他的低语,也能看到他兴奋癫狂的神情,惊怒得很想张嘴呵斥,偏偏她也陷在了狱字符里! 当下,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青光剑漂浮而来,缓缓的靠近了陈廉。 剑锋徘徊在陈廉的面前,却没有急着戳上去。 “小耗子,本官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是要先瞎左眼还是右眼?”凌云霄居高临下的问道。 陈廉的瞳孔转动,有怒意在迸发。 同时,脑筋也在急转着。 刚刚被定身时,他就试图让炎煌兽破除禁制。 但诡异的是,他居然无法沟通脑海里的炎煌兽了! 当时他就明白了过来:他的元神被锁住了! 正因为元神被锁住了,导致他的肉体无法动弹! 元神被锁,自然也就无法召唤炎煌兽了! “还有什么办法呢?在线急啊!系统!” 陈廉看着剑锋在两只眼睛前来回晃动,同时也看到了刷新的系统面板。 【千户所后院机缘】 【福:无】 【禄:无】 【寿:请宿主以{星空观想法}壮大元神来破解狱字符的封锁,摆脱死亡危机】 【喜:无】 【财:无】 陈廉心神一动,忽然余光注意到星空! 此时,天将明,但夏日的缘故,使得星辰依旧闪耀在天穹之中。 他想到了《蠢猪法诀》里的{星空观想法}! “摒除杂念,观星入定……” “感受星辰之力,引星光入体,淬炼元神……” “元神是未开刃的刀,星辰之力是磨刀石,千磨百炼,破而后立!” 依据前太子意念传授的法诀,陈廉望着这黑白分界时刻的漫天星辰,悄然将几束星光引入了身体里,并洞穿了自己的元神! 那一刻,陈廉感觉到了源自灵魂的剧烈刺痛! 但几个呼吸之后,他觉得疼痛在快速消失,那几束扎在元神上的星光也在消弭,融进了元神中。 随着破损的元神在快速修复,他明显觉得精神力变得焕然一新。 这是元神进一步壮大的迹象! 这时,上方的凌云霄大概是觉得戏耍得差不多了,微笑道:“你不说话,那就由我帮你选吧,你说话太难听了,就先割断你的舌头!” 话音刚落,青光剑就落到了陈廉的嘴巴前面,剑头缓缓靠近嘴唇,似乎是打算先挑开陈廉的嘴巴,再割下舌头! 就当即将接触上的那一瞬间,陈廉居然自己张开了嘴,仰天喝道:“破!” 紧接着,似乎有什么事物在破碎瓦解! 没等凌云霄反应过来,陈廉就举起佩刀打飞了青光剑,然后蹬腿跃起,飞到了屋檐之上,将刀锋挥向了凌云霄! 凌云霄手无兵器,只能匆忙躲闪。 陈廉却根本不给他回神的机会,靠着增强的精神反应能力,疯狂的劈砍凌云霄! 凌云霄只能疲于躲避。 以他的修为,即便手无寸铁也能轻易降得住陈廉。 奈何这一夜他被陈廉溜了大半个泰安城,还连续设下禁制法阵,意念和内力早已所剩无几。 如此一来,现在这场猫捉老鼠的生死之争,两人直接互换了角色! 最终,凌云霄被逼到了屋檐边上,面对陈廉势大力沉的挥刀,躲无可躲之下,一个翻滚就从屋檐上掉了下去! 重重的落在了马车边上! 闻人瑕虽然也脱离了束缚,却仍旧呈现目瞪口呆的模样。 在她印象里,一向风光绝顶、举止从容的凌云霄,何曾有这么狼狈的时刻! 但来不及消化这巨大的反差感,闻人瑕看见陈廉从屋檐下凌空跃下,双手紧握的佩刀,刀锋向下,竟直戳凌云霄的面门而去! “去死吧!狗杂种!” 陈廉携着雷霆之势降落了下来! 凌云霄浑身冰冷,冷到了灵魂深处。 他出师以来,这是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情急之下,他先是一个骨碌往旁边翻滚了一圈,接着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符箓,不管是什么效果,一股脑的全砸向了陈廉! 一时间,各种光芒交错、杂音呼啸。 陈廉落地之后,还想追砍凌云霄,却又被几种诡异的能量给挡住了去路! 意识到不妙,他也纵身躲避了一下。 结果那几张符箓产生的威力直接砸到了车夫和马。 当时伴随着惨叫,一人一马直接化作了粉末! 而且余波还在逐渐摧毁周围的几座民宅! “你疯了嘛!”闻人瑕怒斥凌云霄。 就在这惊心动魄的时刻,忽然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化作一张网,堪堪裹住了符箓的能量,保住了周围的那些民宅和百姓! 而这张网内的三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人影飘逸落下。 一袭白袍,一头披发,可不就是赵白! 赵白稳稳的落地后,先瞟了眼陈廉,接着扭头看着缓缓站起来的凌云霄,寒声道:“你小子的胆子是愈发大了,你行事如此恶毒残暴,你老师可知道?” 凌云霄不以为然,沉声道:“本官在擒拿反贼,情急使然,赵先生你莫非要助纣为虐,对抗朝廷?” “跟我玩心眼,我割你老师胡子的时候,你还在旮旯角磨剑玩呢!” 赵白一拂袍袖,从袖子里溜出来一个鎏金色的卷轴! “圣上谕旨!还不跪下听差!” 赵白口衔天宪般的喝道。 闻言,凌云霄呆愣了一下,赶忙原地跪下。 闻人瑕也从马车里跳了下来,俯首跪地。 只有陈廉伫立不动。 当反贼的不吃这一套。 赵白也没在意,洪声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有鉴于泰安城的危急存亡,特派赵白为钦差,巡抚战局,以防寇虏。” 凌云霄和闻人瑕再次为之一怔。 赵白这是被皇帝重新启用了! 还没等他俩消化这惊天消息,赵白又丢出了一枚重磅炸弹! “经众人推荐,泰安府千户所小旗官陈廉,智勇双全、屡立奇功,朕特封为钦差参赞、平乱都尉!” 第五十六章 从丧家犬到正式的朝廷鹰犬 当赵白宣读完圣旨,这个结界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即便结界之外的房舍里不断有百姓争相跑出来,闹得沸反盈天,而几位当事人依旧置若罔闻。 包括陈廉。 他紧握着佩刀,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了,在这个天将明的时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种走出黑夜、迎向晨光的感悟。 然而,他没有过多的惊喜和震惊,只有满腹的唏嘘。 穿越苏醒后,他一直以千户所的军卒卫兵自居,直到后面发现自己被演了,真实身份居然是净土教的反贼……那时候他的心境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同时,他开始紧张忐忑,就是在浩典阁的那些平静日子,内心也是惶惶不安,时刻为命运安危忧思。 唯有和孙英姿在亭子里的相处时光,提供了不多的情绪价值。 而这两天,他几乎九死一生。 先是选择了跟闻人瑕抵抗叛军,拼上性命和那些“假队友”一起守卫百姓。 但他仍旧洗刷不掉身上的原罪,转眼之间,又被都指挥使凌云霄围堵追杀! 他真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丧家犬! 无论为谁而战,都逃不过厄运的迫害! 正应了鲁迅说过的那句话: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你怎么努力都休想搬动! 而现在,皇帝一旨圣谕,终于切切实实的给自己明确了身份:他陈廉,就是朝廷的狗……哦,应该是正式的鹰犬! 于是,他的脸庞映照着绚烂的晨曦,不由自主的扬起嘴角,笑出了声音。 有一种久违的解脱和轻松。 而凌云霄的俊容上则堆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但看见陈廉笑了,他猛然战栗了一下,仿佛被剑刃戳穿了身体乃至元神! “不可能!怎么可能!你在撒谎!” 赵白一挑眉头,沉声道:“你意思是,要么我假传圣旨,要么圣上胡诌?” 凌云霄又哆嗦了一下,赶忙辩解道:“我、我就是觉得、觉得很奇怪,他明明是……怎么现在封他为官!” “圣上意旨便是如此,你若是有疑问,大可以去问圣上。”赵白懒得磨叽,振声道:“接下来,本钦差依圣上钦点,巡抚泰安府一切事务,尔等听令,即刻随本钦差前往城楼部署战略!” 凌云霄只能按捺下满肚子的不甘不满和困惑,与闻人瑕、陈廉一同欠身作揖。 忽然想起了什么,凌云霄问道:“敢问一句,大人就独自领圣旨前来督战?” “京都的援军正在来的路上。”赵白道:“除了本钦差,另一位挂帅的是当今皇孙!” “皇孙?哪位皇子的子嗣?”凌云霄诧异道。 如果是皇子挂帅,那倒是很正常,但派遣皇孙领军,却是罕见。 凌云霄印象里,当今几位皇子的子嗣里,似乎并无特别出挑的。 “是曾经皇太子的子嗣,刚被册封为泰王殿下!” “???!!!” 凌云霄当场呆若木鸡。 前太子死了都有十几年了,子嗣也没了,这是从哪冒出来的皇孙? 赵白却没解释的意思,扭过头,隔空凝视着陈廉,意味深长。 …… 当天光大盛的时候,赵白正站在城楼上,眺望着远处的叛军阵营。 他看到了炊烟升起。 “看情况,叛军一时半会还不会发动总攻。”赵白得出了判断。 “想必是被下官昨日率军击退后胆寒了。”凌云霄在右后侧昂起了胸膛。 赵白轻笑道:“想多了,昨日叛军进攻,就没认真,只是带着试探的性质。” 凌云霄不服气:“大人,何以见得?” “昨日的叛军进攻,大约有多少人?”赵白没急着回答。 “约莫两三万,其余的都留在后方未动。”闻人瑕汇报道,顺口提出了观点:“下官昨日也觉得叛军没有动用全力进攻。” 赵白笑了:“你看得挺准的。” 凌云霄却不解其意:“有试探的必要吗?叛军为何不一鼓作气、全军出动?” “据下官的了解,叛军内部并不齐心,几个头目之间都有各自的小算盘,有想保存实力的,也有想浑水摸鱼的。”闻人瑕分析道:“因此在是否发动总攻的问题上,他们内部还在讨论。” “这是一个原因。”赵白缓缓道:“有时候,围而不攻也是一门学问,你们的老师没教过他们吗?” 凌云霄和闻人瑕都被点拨了一下。 只是他们仍然不是很明白叛军围而不攻的目的。 “粮草问题你们想过吗?距离秋收还有两个月,而城中的粮草已经所剩无几了,现在行省派来了援军,过两日京都援军也将抵达,为提高行军速度,大家辎重都带得不多。” 赵白叹道:“接下来区区一座泰安城要供养我们几万大军,依照存粮,恐怕坚持不到半个月!” “所以,叛军是想逼到我们粮草耗尽之后,再以最小的代价吃下我们!”闻人瑕凝声道。 她开始怀疑,叛军的这几次试探性进攻,为的就是逼迫朝廷派遣援军增援,从而增加他们的粮草负担,以达到让他们自乱阵脚的目的! 正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 “那我们便速战速决,待京都援军一到,就摆开阵势出击决战!”凌云霄提议道。 “那我们可就中了叛军的下怀了。”赵白叹道:“你们平心而论,就我们的军队战斗力,同样的人数,与叛军相比如何?” 闻言,两人都思忖了一下,又陷入了沉默。 由于长期的各种弊端,导致朝廷军队的战斗力早已式微,泰安城的千户所在闻人瑕到来之前更是荒怠得不成样子。 原本他们靠着守城的优势,还能勉强苟一波。 但如果拉出去跟叛军决斗,那纯粹是作死! 虽说叛军的素养未必有多高,但比起习惯了安逸日子的军户们,吃苦耐劳的作风还是杠杠的。 “一旦我方无法快速击溃对手,就极易被反包围,甚至叛军极可能分兵绕后偷袭,届时一旦后路被截断,那我方就等着被包饺子吧。” 赵白虽然赋闲了十几年,但刚被重新启用,便展现出了卓越的军事才能。 他只一眼,就看穿了战局的推演发展:“而且如今从行省到京都的援军都来了,若是这一战还打输了,你们想过后果吗?” 后果? 闻人瑕和凌云霄只略微一想,便觉得如芒在背。 一旦打输了。 轻则,必然是整个泰安府沦陷,太祖皇帝的老家祖坟被推平。 中则,叛军以此为新的根据地,然后乘胜追击的一路打下去! 重则,举国震惊、人心动荡,大秦帝国的统治根基将被动摇! 总之,这一战是真的输不起! 第五十七章 我的自信是赵白给的 “叛军内部是有高人坐镇啊,把我方的处境分析得十分透彻,因此,他们大可以以逸待劳,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有利。”赵白喃喃道。 “那该如何应对?还请大人指教。”凌云霄问道。 “还需从长计议,反正短时间内还打不起来。”赵白睨了他一眼:“你当前的主要任务就是安置处理被你毁去家园的百姓们。” 凌云霄的神情变得不耐烦:“这些事交由官府就行了,下官还需盯着军务。” “凌云霄,本钦差不是与你商量,而是给你机会!” 赵白的口吻冷了下来:“依律法,军士毁坏百姓的田产房舍,一百军棍都算轻的了。想当年太祖皇帝征讨四方时,就因为坐骑受惊踩踏了麦田,都一度要拔剑自刎谢罪,在百姓与部下的劝说下,便割发代首,莫非你的身份比太祖皇帝还高贵?”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凌云霄当即垂头告罪:“下官知错了,只是当时为了追讨逆贼,不得已才……” “嗯!” 赵白的神情更显冷峻:“本钦差再给你一句忠告,你这趟的差事是行军打仗,莫要再动小心思。记住了,有些书页翻过去了,就休要再提!” 凌云霄嚅嗫了一下嘴唇,最终轻轻点头。 一个反贼,居然摇身一变,被皇帝册封为钦差参赞、平乱都尉,实在荒唐离谱。 但既然皇帝已经给陈廉的身份拍板定性了,那么天下人都只有遵照的资格。 即便他们明知道陈廉做过反贼,但只要皇帝不介意,谁又胆敢造次? 只是,心头的困惑依旧萦绕着。 凌云霄猜测,令陈廉洗白身份的关键点,很可能就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皇孙! 蓦地,他想起了熊海涛之前爆料的情报。 那个叫吕瀚的书院学子,很可能是皇家血脉。 会不会这也是皇孙呢? 凌云霄觉得这里面藏着惊天的秘密,暗暗决定赶紧查清楚,或许能从中找到翻盘的机会,从而置陈廉于死地! 当凌云霄离开后,赵白看了眼闻人瑕,道:“你伤势挺重的,赶紧去歇着吧。” 闻人瑕犹豫了一下,道:“大人,下官仍有一事不明,还望告知……” “该说的,本官自然会说。此时,有些事,无声胜过有声。”赵白摆摆手。 见状,闻人瑕只能埋下了心头的疑惑,临走时,深深地看了眼一直站在角落不吱声的陈廉。 等闻人瑕也出去后,赵白看着陈廉问道:“感觉如何?” “还行,就是有些疲累。”陈廉吐出一口浊气。 “你强行透支了内力和元神,没当场晕过去就算不错了。”赵白轻笑了一下:“幸好,你用的是星空观想法,有星辰之力作为支撑。” “全赖赵先生您的典籍,给了在下活命的机会。”陈廉抱拳致意。 “能感知契合书中的意念,那是你的本事。能在那么危急的关头想到用此招破解狱字符,那也是你的机缘。”赵白莞尔道:“再说了,星空观想法中暗藏的那一缕意念,又不是我的。” 陈廉沉默片刻,道:“她一切都好吗?” “很好,拜你所赐,如今已被圣上认下来了,而且过两日你应该就能见到她了。”赵白笑容不改,但眼中有冷芒闪过:“但你为了自救,将她推向高台,有没有想过也可能是断头台?” “想过,但我没得选。”陈廉苦笑道:“而且,我觉得这计划还是极可能成功的。” “谁给你的自信?” “您给的。” 陈廉道:“当日我去书院拜访过后,您就去了京都,想必当时您就已经用某种神通,推衍预知了未来,于是提前去京都做准备,然后等待孙英姿的到来。赵先生,我可有说错的地方?” 之前闻人瑕说,赵白请了闫文清帮忙捎话,让闻人瑕保住他的性命。 那时陈廉就猜测赵白不仅知道了自己的反贼身份,还料到了后续的发展。 而保住他的性命,仅仅只是赵白计划的一环! 赵白的计划核心,就是要助孙英姿认祖归宗! 而且还是以皇孙的身份去见皇帝! 现在,计划似乎很顺利。 在他的策划下,孙英姿拿着长命锁去了京都见了皇帝,并且用【百态相】面具易容为男儿身,就是要行瞒天过海之计,取代吕瀚,把孙英姿推上皇孙乃至皇太孙的位置! 而且孙英姿的身上的确是前太子的血脉,皇家内部的鉴定肯定是吻合的。 在这段过程里,肯定少不了赵白乃至闫文清的协助! 现在必然是大功告成了,否则赵白凭什么被重新启用后就封了巡抚钦差,孙英姿又凭什么被册封为皇孙亲王,而自己这个反贼又凭什么洗白上岸! 赵白打了个稽首,“你很聪明啊,那你再说说,你凭什么笃定我会顺着你的计划走?” “因为老子早已看穿了你会东山再起。” 陈廉暗暗嘀咕,但总不能真的说出机缘系统的情报暗示,搪塞道:“因为我知道赵先生始终不忘前太子的遗志!因为我看到了赵先生对孙英姿的关切照拂。也因为我在那个意念世界中,看到了星空之下,那对君臣的抒怀壮志!” 说完后,陈廉莫名冒出一个遐想。 自己的出现,是不是也属于赵白复辟前太子势力的计划? 前太子死了后,赵白辞官来到泰安书院,十多年来每天过得放浪形骸,直到自己出现后,他就立刻动身跑去了京都,正儿八经的运筹帷幄。 换言之,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等一个幕后推手,去推动孙英姿回归皇室,继承前太子的衣钵,然后他再来一招顺水推舟! 赵白微微动容了,又轻轻叹了口气,道:“人生难得遇知己,自从太子薨逝,我这十多年来一直都觉得很寂寥,只能办邸报抒发些心情。但是在你身上,我居然找到了久违的亲切感,可能这就是你能与太子契合意念的缘故吧。” 停顿了一下,他目光森然地看着陈廉:“可是,你为了一己之私,还是残害了太子的亲生骨肉,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 第五十八章 最快就藩纪录 陈廉的心头一惊,怔怔地看着赵白。 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居然全被当时远在京都的赵白尽收眼里! 赵白轻笑道:“我在吕瀚的身上留了一缕意念,就是靠着这一缕意念,才保住他的元神没被你在梦里给烧死!” 陈廉恍然,见瞒不住了,索性争取坦白从宽,于是欠身作揖道:“为保性命,只能出此下策,赵先生若是心怀愤恨,在下愿任凭处置!” “我对你自然是有不满的,即便没有太子的这层关系,你也不该如此草菅人命!”赵白沉声道:“也就是看在你情有可原的份上,我才暂且姑息你一回!” 陈廉沉默片刻,道:“赵先生,敢问一句,您觉得如果顺其自然,让吕瀚认祖归宗,回归皇室,这个结果就一定好吗?” 赵白皱起了眉头,没有吱声。 “吕瀚此人,我接触过,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这种人一旦让他掌握权力,那将会是一件极可怕的事。”陈廉正色道:“首先我就敢保证,吕瀚翻身之后,是肯定不会放过我的,还有那些曾欺辱过他的人,都会遭到他的猛烈报复!” 闻言,赵白没有反驳,还微微点头:“吕瀚的性子的确有问题,我曾试过引导规劝,但他依旧我行我素,心中的偏执和仇恨早已盖过了心智。” 陈廉道:“所以说,让他继承太子的衣钵,那是对社稷对朝廷对百姓的灾难。” 赵白哂笑了一声:“你难不成还想说自己害了吕瀚,是替天行道?” “我只能说,现在的局面是对大家最有利的。”陈廉也苦笑道:“总不至于您觉得让孙英姿继承太子的衣钵,会有负您的期许吧?” 他甚至可以笃定,赵白的内心也是偏向于扶持孙英姿的。 否则赵白为何要收孙英姿为徒。 “你看得挺准的呵。” 赵白转过身,继续遥望着城外的山河,缓缓道:“但我要申明的是,我没有放弃吕瀚,对他和孙英姿,我是一视同仁的,只是在培养吕瀚这事上,我实在插不进手。” 陈廉想了想,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明明您早在曹欣荣之前就来到了泰安城,而吕瀚就在您的眼皮底下,为何您不早早的将吕瀚带在身边,对他悉心栽培。” “因为京都那边一直有人盯着我,想通过我寻找吕瀚的下落,好斩草除根!”赵白解释道:“直到两年前,朝堂的局势有了变化,于是曹欣荣便辞官过来找到吕瀚,要为这一天做准备。” “当时我曾找过吕瀚,问他想不想拜我为师,但他可能是觉得我已经落魄了十余年,抑或者顾忌我和太子的关系,于是拒绝了我,选择追随曹欣荣。” “我倒是理解他的心思,毕竟在那种环境下,卑微又压抑的熬过了十几年,因此但凡有了希望,就想着急功近利,寻找看似最稳固的靠山,唉,都是命数。” 说完这段内情之后,赵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所以,暂且就先把这个机会让给孙英姿吧,我相信她现在是最合适的人选。”陈廉试图给自己开脱。 “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等于是把孙英姿推到了一个如履薄冰的境地!”赵白凝声道:“我安排她在龙兴县待着,就是希望她能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生,而你的出现,将她一把推向了云波诡谲的京都。” “但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陈廉可不想背这口锅。 “是她自己的选择没错,但你只给她指路,却没有铺路,那未免不厚道了吧。”赵白没好气道:“你以为孙英姿易容为男儿身就能轻易瞒过朝堂上下?要不是我与老师暗中庇护,那丫头早穿帮了。” “穿帮了,她也不会遭难,反正她的确是太子的血脉,皇帝总不能杀了自己的亲孙女吧。”陈廉很光棍地道:“到时候要是追查下来,无非是让我多死一次罢了。” “你倒是想得开,现在如你所愿,把事情推向这个境地了,你准备下一步怎么走?”赵白微微偏头,侧脸对着他。 “全听赵先生指示!” “别给我耍滑头,现在那丫头率着京都大军即将抵达泰安城,你必须给我想办法把这条路铺好,替她击破叛军、扫清障碍,否则我新账旧账跟你一起算!” 赵白笑骂道:“要知道,你能洗白身份,被敕封这个职务,可都是那丫头替你求来的。” 陈廉心里一动,好奇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孙英姿怎么会刚认祖归宗,就被派来讨逆?” “还能怎么回事,无非是那丫头被圣上特封,继承了太子的封号,而太子当年的封地就是泰安府!”赵白回道。 陈廉这时就想起了圣旨上曾提及孙英姿如今的封号是“泰王”! 这里面的泰,原来就是泰安府! “具体的过程有些曲折,有些细节连我都暂时不知道,只能说孙英姿想真正的继承太子的衣钵,这才刚开始,前面尚有许多的阻力。” 赵白沉吟道:“比如有些人仍然不想太子的后人回到京都,更不想储君的位置又重归太子一脉,最终几股势力博弈了一番,圣上就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就是让那丫头立刻就藩,负责随军御敌。” 刚认祖归宗,就立马把人打发回来就藩,这速度也的确离谱。 想来,皇帝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皇孙”并非特别看重,或者还在谨慎的观察中。 加上朝廷里还有势力抵触太子的血脉,就来了这个骚操作。 但也有些水平。 一来,这么做可以给孙英姿和其他人一个相对平稳的过渡期,观察京都上下对太子后人突然出现的反应之后再做定夺。 二来,泰安府是前太子的封地,还是太祖皇帝的老家,现在正遭受反贼祸乱,于情于理都得派出皇家人过来坐镇,以安人心。 如果这一波能成功击败叛军,那么孙英姿也能收获大功,进而为奔赴皇权之路迈开有力的一步! “当时那丫头被圣上叫去谈话时,便向圣上提到了你,希望能宽恕你的原罪,让他给朝廷效力。圣上有没有听进去不晓得,但圣上派了这么重大的差事给那丫头,自然愿意做顺水人情,算是给她的支持了。” 赵白再次转回身,郑重道:“所以,这一战你必须得帮孙英姿打赢!” 第五十九章 是否需要奴婢侍寝 综合上述因素,这一战必须得赢。 但怎么赢,目前来看,仍看不到希望。 迎上中天的烈日,陈廉瞅着叛军营寨瞅了半天,脸上都被晒红了。 “看出什么了吗?”赵白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有滋有味的啃起了西瓜。 “隔得太远,看不出来。”陈廉想了想,道:“或许得走近些,最好深入敌营看个清楚。” 当然,到了敌营,他大概率也看不出击退叛军的突破口。 但是,系统可以看得出来啊! 所以,就得实地打卡一下了。 “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胆大,这般危险的主意,一般人避之不及,你倒是偏向虎山行。”赵白笑了笑。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不深入虎穴,焉得虎子。”陈廉又琢磨了一下,道:“但我需要帮手。” “你现在能靠得住的帮手,应该就是你那两个结拜兄弟了吧。”赵白道:“他俩也随大军一同回来了,不过我临走时跟他们说过了,让他们先行出发,应该傍晚左右能到。” “那好,再烦请您帮我准备一些东西。”陈廉将所需的物资逐一报出来。 “行,我让人准备,你先回去养精蓄锐吧。”赵白莞尔道:“跟凌云霄恶斗了一番,你透支得有些厉害了,抓紧用星空观想法修复一下。” “可是现在青天白日的,哪有星辰之力可供我修复的。”陈廉摊手道。 话音刚落,赵白就甩来一件东西,精准的落在他的手中。 是山河盘! “英姿让我交还给你的,这山河盘中的世界,可随你的意念决定白昼黑夜、四季天气。”赵白提点道,顺便嘟囔了一句:“这东西你藏好了,天底下觊觎的人很多,比如凌云霄就心心念念的想找到一块。” 陈廉心照不宣的点点头,收起山河盘告辞离去。 “唉,因果沾身,就是这么烦恼。”赵白咂咂嘴,吐出了一粒西瓜子:“还好,这口瓜目前还挺爽口解渴的。” 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悠悠呢喃道:“殿下啊,但愿你没有选错人,也但愿此人真能继承你的遗志,尽心振兴大秦。” …… 离开城楼后,陈廉没有急着回卫所,而是顺道去了外城的那个偏僻宅院。 就是庞靖忠和姜世生给他准备的“炮房”。 推开院门,陈廉看见院子里摆设着几个木架子,挂着许多刚洗涤过的衣裳。 绕过架子,他走到门前轻轻叩响。 “谁呀?” 屋内传来一阵婉声。 接着房门拉开,出现了一个娇俏的身影。 颜钰看到陈廉后先是一怔,接着脸上涌现无限的惊喜,“大人,您没事了!” “嗯,刚逃出来。”陈廉笑了笑,决定逗一逗这小妮子,排解一下最近的压力。 “逃出来的?”颜钰脸色一变,然后连忙警惕的环顾四周,并且把陈廉拉进了屋内。 随即,不等陈廉开口,她就匆忙跑进卧房,等出来时,她的手里捧着一些银票和银钱。 “这里面大部分都是您的结拜兄弟给我的安家费,我一分都没花,还有这几日帮人缝补浣衣也赚了点,大人您都拿去吧。” 颜钰将这些钱统统塞在了陈廉的手心里,急切道:“您在这待一会,我出去摸摸路,看看哪个城门管得比较松懈,然后咱们再想办法逃出去,这几日叛军来袭,趁着混乱,估计您逃出城应该有机会的。” 陈廉忍俊不禁:“你这些钱是给我的盘缠?都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我没事的,只要肯吃苦,总能活得下去。”颜钰仍是关切的看着陈廉:“我这条命都是您给的,只要您平平安安,我就心满意足了。” 陈廉的心头跃动了一下,有一股异样的情绪在流动。 “哎呀,都晌午了,您刚逃出来,想必还饿着肚子吧,要不我给你下碗面……呃,屋里没面了,只有糙米,要不我出去买点?”颜钰征求着意见,同时窘迫又小心的瞄了眼刚塞过去的银钱。 毕竟她现在没钱去买吃的了,除非陈廉再拿回一点点? 陈廉则一把将这些钱都塞回了她的手心里,道:“你都留着吧,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以后跟着我,不必过这种苦日子。” “跟着您?”颜钰迟疑了一下,试探道:“您想带着我一起走?” 这时候,小妮子已经脑补出了戏剧故事里,男女主角亡命天下、双宿双飞的剧情了。 其实,她刚刚真的动过这个念头,只是不好意思提。 毕竟她一无是处,跟着陈廉只能是累赘负担。 “不用走,我们就留在泰安城,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陈廉塞完钱后,依旧攥着她有些冰凉的素手。 迎上陈廉温煦的眼神,颜钰也不禁痴迷了,只是她仍然不太明白陈廉的意思,“您要留在这?可您不是逃出来的吗?” “我是逃出来的,是死里逃生的逃。”陈廉的另一只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多亏你的帮忙,我已经被赦免了罪,而且还封了一个大官。” “真的?” “真的!” 陈廉信誓旦旦地说道:“往后,你我都能堂堂正正的活在这世上。” 他一个反贼,颜钰一个婢女,原本都是被这世俗唾弃鄙夷的存在。 要一个清白体面的身份,可以随心所欲的活在阳光之下,却显得那么的难能可贵。 “大人……”颜钰抿了抿嘴,忽然两行清泪从泛红的眼眸里流淌下来,涩声道:“太好了,大人,真的太好了,您能没事了,我这些日子一直担惊受怕,生怕再也见不到您了。” 陈廉既感动又心疼,于是将她搂在了怀里,道:“都过去了,接下来会越来越好的,有我在,没有任何人能再欺负你了。” 原本,他真没太在意颜钰,让庞靖忠他们把颜钰捞出来,也是为了遮掩自己的行动。 但在自己落难的时候,颜钰不惧危险,毅然决然的答应帮自己执行计划。 还有她刚刚的那些话,那些感情…… 这一切,都让陈廉在这个世界,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归属感。 颜钰在陈廉的怀里哭了好一会,才不好意思的退了出来,但仍忍不住眉开眼笑:“大人,那我先去采买一些吃的,好好给您接风。” “呃,不急,我想先睡一睡。”陈廉早已身心俱疲。 结果,颜钰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蛋上忽然羞红了一下,忸怩道:“那,是否需要奴婢伺候着?” 第六十章 买粮之祸 ‘呵,女人,终究还是垂涎我的美色,就这么急着想睡我。’ 陈廉看着颜钰的娇颜媚态,只是略微遐想了一下,就道:“我想先好好歇一歇,今夜可能还有任务,你帮我准备些吃的。” 颜钰察觉到他脸上的倦容,立刻端正了神情,迟疑道:“是要抵御城外的叛军吗?” 陈廉点点头,叮嘱道:“所以你这趟采买东西,尽可能的多买一些屯着,我担心一旦战况严重,城中的物资可能会不够。” 闻言,颜钰心里暗暗叹息。 其实现在物资已经严重不够了。 许多奸商和富豪早在第一波叛军出现的时候就开始疯狂吃进城中的食物,然后这几天,直接大肆哄抬物价,趁机牟取暴利。 就屋里的那点糙米,都是颜钰花了比平时贵十倍的价钱买来的。 现在城里吃不起饭的百姓已然不计其数。 只是颜钰看陈廉身心俱疲就没有说出来,然后就出门了。 陈廉则进了卧室,坐在床上,将山河盘放在身前后,以意念连接山河盘。 下一瞬,他整个人都消失了。 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置身于山河盘的小世界里。 这次,他将身体和元神一起投入了这个灵气充裕的世界。 刚降临在祭坛之上,曹欣荣的元神就又冒了出来,道:“阁下这次以身躯来到山河盘中,想来是外面暂时安全了?” 陈廉没回答他,径直道:“我该如何操控这片天地的白昼黑夜?” “简单,观想夜晚便可。” “那时间流速呢?” “也可控制,只是要求比较高,需要掌握对时间法则的感悟。我修行了这么久,也只勉强能让此地的时间流速比外面慢一炷香左右。” 换言之,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时辰加一炷香的时间,而外面也只是过了一个时辰。 陈廉心想如果能随意掌握这里的时间,那自己的修行效率无疑能远超常人! 不过这个美梦暂时只能想想,现在还是先尝试操控日夜吧。 随即,陈廉按照曹欣荣的指点,盘腿坐在了祭坛中央,闭上眼,脑补出那夜在烽火台上的场景。 不多时,他便感觉眼皮外的光线黯淡直至消失了。 睁开眼时,这片小世界里已经变作了黑夜。 头顶着漫天繁星,陈廉只略微打量了一下周围,就再次合上眼睛,开始运行星空观想法。 这次,星光被引导落在身上后,不再有那种被洞穿的感觉,而是化作一种清凉的“液态”,在身体乃至元神上潺潺流动。 他的疲惫被一点点冲刷走。 整个人仿佛沐浴在星海里,说不出的舒坦。 而且呼吸着充沛的灵气,能量也在快速回升。 等血槽满了后,陈廉长长舒了一口气。 “如何,这山河盘的妙用不俗吧。”曹欣荣笑吟吟道。 陈廉轻轻点头。 有了这宝贝,自己在修行和恢复方面,都能做到先人几步了。 而且在遇到危险时还能钻进山河盘里。 忽然陈廉想到了什么,问曹欣荣:“那夜你都走投无路了,为何不藏进山河盘里?” “那时当着阁下的面,我若是跑进山河盘里,阁下会如何处置?”曹欣荣反问道。 陈廉想了想,道:“我会把山河盘放在油锅或者粪坑里,等着你出来。” “……”曹欣荣那张明明虚无的脸竟黑了一下,讪讪道:“所以贸然藏进山河盘里,风险是很大的,若是被敌人掌握了山河盘,相当于画地为牢、自缚手脚。” “那索性就一直待在山河盘里修行,修到足够强大。”陈廉提出了设想。 “理论上是可以,但问题是……”曹欣荣咂嘴道:“此地没有生灵,该怎么果腹生存。” 陈廉闻言,顿时意识到自己刚刚问了个蠢问题。 他望着空荡荡的小世界,道:“就不能在这豢养些牲口么?” “可以是可以,但有危险。”曹欣荣解释道:“此地钟灵毓秀,对人的修行极有帮助,同样对万物也是如此,如果将那些牲口丢进这里,会长得极好,甚至有开启灵智的可能。” 陈廉一皱眉:“开启灵智?岂不是成妖了?” “正是。”曹欣荣道:“阁下想必也察觉到了,这山河盘的世界,其实是保留了上古时代的环境。而那时由于灵气充裕,导致妖兽和人族的实力远超现在,阁下若是在此修行个十年八载的,大修士有望。” “同理,如果将那些畜生丢在这里,它们吸纳着天地灵气,一样会觉醒上古祖先那样的能力,开智成妖,从而拥有比人族更出众的修行天赋。” “我之前就曾做过尝试,将一些鸡鸭猪放在这,结果……唉,险些被那些畜生暗算,多亏黄天秀及时援助才躲过一劫,人情就是当时欠下。” 听完讲述,陈廉就意识到在这养动物的危险性。 在没有绝对的实力或者依仗下,此路暂时走不得。 随即,陈廉又跟曹欣荣聊了一些关于山河盘小世界的运用和心得,当感到饥肠辘辘了,就先退了出去。 结果刚回到现实世界,他便听到了一阵喧闹,来自屋外的院子。 陈廉立刻跃下床,疾步走去打开了屋门,看到了院子里外聚了一群人! 在他的面前,颜钰正紧紧抱着一袋东西,神情慌张的跟几个流里流气的男子对峙着。 “怎么回事!” 陈廉立刻上前将颜钰拉到了身后。 “大人,这伙人是强盗!”颜钰紧张道。 “呸!明明你这丫头才是奸贼!偷了我们的粮食!”那几个混子叫嚣道。 “你胡说,这都是我买的。”颜钰争辩道。 “你买的?那你说说这一袋粮食是从哪买来的!”混子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度,哪怕陈廉出现了也没收敛的意思。 只因陈廉刚重获自由,身上还穿着一套素服,自然没什么威慑力。 “我是从、从……”颜钰欲言又止。 “说不出来了吧,还不承认是偷来的!”混子喝道。 陈廉瞪了这群渣渣一眼,偏头低声安抚颜钰:“不用怕,有我在,这一袋粮食,你难道不是从粮铺买的?” 颜钰有些忸怩,低声道:“我是从……抱仙楼买的。” 第六十一章 这大秦,没救了! 买粮食不去粮铺反而去青楼? 陈廉一阵纳闷。 颜钰又尴尬的解释道:“粮铺的粮食已经被抢购一空了,余下的存货,价钱贵得离谱。我没办法,就去抱仙楼找了熟人,那儿尚有些余粮。” 虽然说得不是很明白,陈廉也大概懂了。 现在兵荒马乱的,粮食难买,颜钰不得已就去了抱仙楼买粮。 抱仙楼在达官贵人那边总有些门路,能以非常规的手段买到粮食。 只是去青楼买粮,总有些不合常理,还有些不光彩,因此颜钰才会三缄其口。 “然后我从抱仙楼出来后,就被这几个人盯上了,跟着我来到家门口后,就开始污蔑我偷他们的粮食。”颜钰委屈兮兮。 陈廉略一思忖就想明白了。 现在全城物资紧缺,这几个混子看到一个小丫头抱着一袋粮食,就生出了歹念。 不过他们也没傻到直接抢粮食,而是一路跟踪,看见颜钰的家只是一个小屋子,想来只是普通的穷苦人家,这才发难。 而那些混子还在骂骂咧咧:“呸!去青楼买粮,这话说出去谁信,再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有本事去那买到粮食?” 顿了顿,带头的混子不怀好意地笑道:“该不会你也是做那卖身子的营生吧?” 颜钰羞怒交加,正要反驳,陈廉已经沉声说道:“狗嘴放干净点!” “你他娘的骂谁呢!这么护着她,该不会你也是她的……” 那带头的混子没说完,嘴巴就狠狠挨了一下,整个人直接倒飞了出去! 围观的百姓立刻一阵哗然。 其余的混子见状,下意识的要扑上来围殴,结果当第二个混子被一脚踹飞出去老远后,当即被震慑住了。 “虽然没刀子,但弄死你们几个也绰绰有余了。”陈廉转了转手腕,步步逼近。 那几个混子步步后退,警告道:“你别乱来,知道我们是跟谁混的吗?” “报上名,我一并收拾。”陈廉颔首道。 其中一个胖子嚷道:“我们的大哥是张巡检!” 陈廉一挑眉头:“张巡检?张仪?” “嘿,看来你认得张巡检,小子,现在识相的还来得及,立刻跪下磕几个响头,赔礼道歉,我们兴许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胖子又恢复了威风凛凛,还色眯眯的看了眼颜钰:“而且还得请哥几个上屋里好好喝一顿,让这丫头好好伺候我们几个,否则一定搞得你家破人亡!” 陈廉不怒反笑,一箭步上前揪住胖子的领口,猛地摔在了地上! 周围人再次惊悚。 这肥硕的身体,落在陈廉的手里,就跟拎小鸡似的。 随即,陈廉一脚踩在了这胖子的脑袋上,反复碾了碾,对剩下还站着的混子说道:“马上叫张仪过来,我最多等一盏茶的工夫,等不到他,我就踩碎这肥猪的脑袋。” 那几个混子面面相觑,当即连狠话都不敢放了,急匆匆的落荒而逃。 趁着这空闲,陈廉扭头问颜钰:“现在这种情况,城里是不是很普遍?” 颜钰轻轻点头,脸上露出了沉重之色:“满城都在疯狂抢粮食,甚至……我在抱仙楼那还看见有人卖女儿换粮食。”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她又想起了年幼时被父母卖掉的事。 “那官府是如何应对的?”陈廉追问道。 “官府?哪有官府啊?那都是强盗!” 院外的百姓里有人忍不住骂街了。 “我们还巴不得官府别出现,官府的人一来,就是收税夺粮的。” “是啊,这一打战,就挨家挨户的索要钱粮去支援官军,家里都被搬空了!” “这挨千刀的世道不给人留活路啊,还不如叛军早点打进来,也好过我们活活饿死!” 有人开了头后,百姓们就纷纷叫苦连天。 陈廉的目光掠过这些人,全是面黄肌瘦。 并且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出丁点的生机,只有怨恨、不满和悲苦! 这,便是战争阴影下,百姓们的真实写照! 陈廉之前当小旗官时,跟着巡逻时,其实也见到不少惨状。 但总体上还算安稳,不至于饿殍遍地。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是赶上了“好时候”。 在闻人瑕来之前,泰安城其实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 后来闻人瑕挟圣旨空降而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前千户在菜市口当众斩首,然后监督逼迫官府整顿秩序、平稳物价,才让泰安城的百姓们稍微有了一丝喘息。 但现在战乱又起,闻人瑕独木难支,已经顾不上城内了。 是以,贪官污吏、魑魅魍魉,再次冒了出来,开始鱼肉盘剥百姓! 这一刻,陈廉突然觉得这泰安城的名字极具讽刺意义。 就这情况,换作他是叛军也会选择围而不攻。 别说粮草已经见底了,就是城中的百姓都已经被压迫到了极限。 到时候叛军或许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等到百姓们揭竿而起、开门迎敌。 “真特娘的没救了!” 陈廉目光清冷、杀意凛然。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咆哮传来! “谁在带头闹事!还辱骂官府,是不是活腻了!” 百姓们当即噤声,只能睁着怒目,看着一群官差衙役走了过来。 领头的张仪威风赫赫,没走几步,就踹开一个让路不及时的百姓。 倒是陈廉脚底下的胖子如闻天籁,激动大叫:“大哥,救我!这小子在煽动百姓闹事呢!” 闻言,张仪就兴冲冲的来到了院门口,喝道:“怕不是反贼派来的奸细,给老子拿下来!” 正当他指挥衙役们冲进去,结果定睛看到了院子里杵着的陈廉,当即气势就停滞住了。 而且看见手下人闯进去了,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原地跳脚大喊:“快!快住手!” “放心吧!大人,我们这就让这贼子住手!”衙役们却没领悟到意思,冲进去后,就围堵住了陈廉。 下一刻,惨叫声就此起彼伏的响起。 一个个衙役被陈廉像打沙包似的逐个打倒! 最后,陈廉从一个衙役的手里夺过了佩刀,看着张仪,微微一笑。 张仪的嘴角牵动了一下,正想挤出一点笑容打招呼,然而却悚然看见陈廉手起刀落,将胖子的头颅给砍了下来! 第六十二章 新官上任,现场办案! 鲜血飞溅! 一颗头颅脱离身体后,就这么咕噜噜的滚了出来。 现场所有人皆是看得瞠目结舌、心惊胆战。 唯独陈廉依旧面不改色,看着面前的张仪质问道:“此人光天化日聚众抢劫、诬陷滋事,本官斩他头颅,你可服气?” 张仪咬着牙关不吱声。 “不服气?”陈廉冷哼道:“此人打着官府的名义,敲诈勒索、残害百姓,本官为民除害,你可服气?” 张仪嚅嗫着嘴唇,仍然说不出话。 “还不服气是吧!”陈廉喝道:“大敌当前,此人扰乱城中秩序,引发百姓骚乱,本官以儆效尤,你可服气!” 张仪的身子一哆嗦,艰难的吞下一口唾沫后,慌忙点了点头。 只说第一桩罪,那兴许还罪不至死。 加上第二桩罪,那虽然罪不可恕,但也该他们官府的巡检司处置。 但扣上第三桩罪,那就是必死无疑的重罪了! 按大秦律,战时状态下,卫所军队拥有超然的管辖权力,包括为维护秩序的应急处置权! 咦……等等,这家伙不是犯事要被处决了嘛! 张仪打量了一下陈廉的素衣装束,皱眉道:“陈小旗,你是被放出来了?你这身行头,该不会已经被剥夺了职务吧。” 陈廉冷笑道:“看来张巡检对我的职务仍有疑惑,那不然就派人去卫所核实一番吧。” 张仪迟疑不决,正想着留人在这看着,自己去卫所找熊海涛打听虚实,如果这小子真的官复原职了,那自己就也不用折回来触霉头。 然而陈廉又补了一句:“但你现在必须脱掉这一身官袍。” “为何?”张仪再次惊愣:“不对,你凭什么!” 他是想问陈廉凭什么身份要扒他的官袍。 陈廉只是举起血淋淋的刀锋,指着他说道:“这些案犯皆称你是靠山,包庇纵容,按律当连坐!若是查到你还指使这些案犯为非作歹,本官照样砍掉你的脑袋!” 张仪勃然大怒:“陈廉!休要猖狂!你只是一个小旗官,还轮不到你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你当你是千户嘛!告诉你,即便你是千户,也没权力罢免我的官职!” 顿了顿,他也豁出去了,狞声道:“倒是你,未穿袍服就当街杀人,我很怀疑你并无职务在身,纯粹是为泄私愤,按律我也有权带你回官府讯问!” “既然谁都不服谁,只能看看谁手中的刀更快更狠了。”陈廉一挥手,刀身抖动,即刻将那些血水全数甩掉。 张仪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时隔几天,他明显能察觉到陈廉的修为实力貌似又精进了一大截。 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由远及近。 “让开!大家小心!” “减速!莫要冲撞了百姓!” 眼看百姓们聚集,一队骑兵放缓了速度。 不过由于骑坐的位置比较高,大家都轻易看到了来人。 领头的两个骑兵可不正是庞靖忠和姜世生! “这仨又凑齐了!”张仪暗道晦气。 眼看讨不到便宜,他便决定夹着屁股开溜,总好过触霉头。 结果他刚要转身,庞靖忠和姜世生就跃下马,挤开人群,进入院子,最后跪在了陈廉的面前,振声道:“参见钦差参赞大人!” 随即,其他骑兵也赶了过来,下跪的时候,有人捧上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折叠好的袍服,和一枚印绶! 这是皇帝敕封陈廉之后,按照程序要授予的,本该是由“新晋皇孙”孙英姿亲自交给陈廉,但现在军务紧急,为了方便陈廉尽快履行职责,就让庞靖忠他们提前赶至送达了。 陈廉弯下腰,双手分别托起两个结拜兄弟,笑道:“自家兄弟,无需多礼。” “该尽的礼节还是得要的。”庞靖忠干笑道。 姜世生则随意得多,嬉笑道:“二哥你现在是圣上特封的使臣,一辈子难得风光一回,总得好好享受一下。” “有劳你们替我争来的这个机会。”陈廉致谢道。 “我们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帮你护送人去了京都。”庞靖忠苦笑道。 “但二哥,你瞒着我们的事未免太多了吧,那假小子居然会是皇……”姜世生刚要八卦一番,就被庞靖忠戳了一下胳膊肘。 涉及皇家的事情,他们无论是知情还是好奇,都不能声张置喙。 当然,庞靖忠也是满腹好奇。 他每天都常伴陈廉的左右,实在搞不清楚陈廉是何时发现了这位流落民间的皇孙,还暗中谋划运作,安排人上京都见皇帝! 他们当时陪着孙英姿进了皇城,整个人都是懵的。 最滑稽的是,等孙英姿去见皇帝了,他俩就被留在了皇城门口,然后还被遗忘了,跪到了午夜,直到孙英姿想起了两人,才托太监把人安顿了下来。 但牢骚是没有的,毕竟他俩知道,这是拯救陈廉的大好机会。 又过了两天,当他们再见到孙英姿的时候,人家已经被册封为亲王。 随即,孙英姿便领着两人打道回府、衣锦还乡,还把陈廉被特封的事情相告。 庞靖忠和姜世生跟做梦似的。 二弟(二哥)不仅不用死了,还被皇帝封了大官,那这么说来,以后大家就是真正的结拜兄弟了! “这些事回头再说。” 陈廉睨了一眼已经石化般的张仪,沉声道:“劳烦两位兄弟一下,擒下此贼,扒掉他的官袍!” 张仪迎上三兄弟投来的肃杀目光,吓得魂魄瞬间散了一大半,腿脚一软,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 但没有低头,一双眼死死盯着托盘上的袍服和印绶! 这个小旗官,原来还真的被免职了。 只是免了小官职,又被封了大官职! 可没等他搞清楚出了什么状况,庞靖忠和姜世生就冲上来,将他的脑袋摁在了地上! “本官受圣上派遣,协助钦差巡抚监督泰安城大小事务,今日本官就在此设案台,接收百姓们的申冤和告状!” 陈廉举起了佩刀,对着百姓们振声说道:“我把话放在这,若是律法给不了你们一个公道,那本官就用刀给你们讨一个公道!” 第六十三章 要牺牲百姓?那当个屁的兵! “好!” “大人英明!” “可算是盼到了能为我们做主的清官了!” 百姓们击掌叫好之余,纷纷下跪拜服,情绪亢奋。 这次的跪拜,百姓们并不是畏惧官威,而是出自真情实意。 百姓苦贪官污吏久矣! 就这样,陈廉的新官上任仪式,以这种简单又盛大的场面走完了。 当陈廉回屋换上袍服后,就让人抬着那张残破的餐桌摆到了院子里,要来个当场办案! 庞靖忠等人则负责维持秩序,让百姓们排好队,逐一上去告状伸冤。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 颜钰本想着回屋烧饭给陈廉等人垫垫肚子,陈廉却道:“把那一袋粮食煮成米粥,先分给百姓们吃。我等食民之禄,若是不能替民分忧,怎么有脸让百姓们饿肚子,自己吃独食饱餐!” 此话一出,现场的百姓们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当即就有人要帮着颜钰一起做饭,还有人送来了食物。 而在这一波的舆论效应下,也引来了附近乃至城内的更多百姓,除了要跟着伸冤告状的,许多人也想凑热闹看看这位新冒出来的钦差。 陈廉则埋头书写着案卷。 “巡检司的人从你家抢走了两斤粮食是吧,好,张仪,你的罪状又多了一条!” “徐记米行将粮价翻了二十倍在卖?行,你明日再去,本官保证你能用正常的价格买到粮食!” “官府又给你家加了八成税?什么名义?兵差银、马草税、剿饷,还有捐输银子?等等,捐输不是自愿的嘛,官府现在都搞起强制了!” 陈廉亲手写了一会,就改由颜钰代笔了。 一方面,他用笔墨的文笔水平不咋地,跟不上百姓们连珠炮似的倾诉。 另一方面,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再听几句,真的怕忍不住掀桌子提刀去砍人! 他知道世道黑暗。 但没想到能黑成这样子。 战争时期,官府向百姓以各种名义加征税赋其实是人尽皆知的潜规则了。 但陈廉发现这伙人的手段已经不能称之为狠辣残酷了,而是灭绝人性、丧尽天良! 提前征收未来数年甚至十几年的田赋,那都算是“良心”的基操了。 而刚刚就有百姓告状,说他家的税都征到了曾孙辈! 满打满算,貌似比预征税赋到九十年后的鹅城还绝! 按照鹅城那位葛大爷的名言来表达情绪:土匪都不如!还叫百姓念你们的好!恶心!恶心! 敢情兵荒马乱,苦了百姓,死了军卒,却是肥了这些官员和豪绅地主! “二弟……大人,请借一步说话。”庞靖忠给陈廉递了个眼神。 “无人之时还是兄弟相称。”陈廉和他走到一边,凝声道:“你是想问我,接下来该如何处置这些冤情吧?” “不错,若是一两件冤情的话,那办一办也是举手之劳,既能给你博来好名声,还能杀一杀风气,安抚百姓。”庞靖忠迟疑道:“但现在冤情实在太多了,光是核查就相当棘手,如果还要全部坚持查办下去,怕是行不通啊。” 他说得委婉,但意思清楚了。 这么多的冤情,根本查不过来! 一来,现在还要面临叛军的攻城,他们根本挤不出这些时间精力和人力了。 二来,这些冤情,涉及官府上下、地方豪绅,要触及的既得利益阶层太庞大了! 阻力必然很大,而且还会有反噬的隐患! 而陈廉新官上任,想烧三把火振振声势,各方面或许都能接受,但要把整个泰安城的达官贵人都揪出来烧一通,那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你说得很对很公允,我也想到了。”陈廉轻叹道。 “所以,索性缓一缓吧,有些事要解决乃至根治,远非你一人之力、一日之功就能办成的。”庞靖忠好言相劝:“当务之急,你还是得尊奉朝廷的指示,赶紧制敌平叛,这些事大可以往后放一放。” “现在放了,以后就再也捡不起来了。”陈廉笑了笑:“常说秋后算账,但你有没有想过,眼前的这些百姓们,若是让他们继续遭受盘剥压迫,很多人是活不到秋天的。” 庞靖忠的神情一凛。 陈廉说得也很对。 现在城中的粮仓已经快见底了,而老百姓的余粮也所剩无几了。 大家都盼着能挨到秋收。 但如果再任由这些贪官污吏、地主豪绅肆意的胡作非为,那秋天收割的粮食,基本上也要被提前“预定侵占”! “我怕,秋天时候,收割下来的不仅是粮食,还有这些百姓的命!”陈廉沉声道:“或许你还会说,战乱之下,只能无奈牺牲百姓的命,但大哥,你再想一想,若是要牺牲百姓,我们从军还有什么意义?” 庞靖忠的神情一凛。 是啊,当兵的,不就是要护卫百姓嘛。 那既然要牺牲百姓,那他们还打什么战啊? 这一刻,庞靖忠看着夜幕下那些萧索的身影,不由的自惭形秽。 “最重要的是,相比秋后算账,现在砍掉这些寄生在百姓身上的吸血虫是最佳的时机。”陈廉玩味一笑。 现在是战时状态,而他又是“钦差小臣”,权柄是处于最大化的时期,此时有权不用,那就是过期作废了。 “行,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反正回泰安城之前,我都做好战死殉国的准备了,大不了就直接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先把这些内部的豺狼虎豹砍杀一番!”庞靖忠也下定了决心。 “先不用喊打喊杀的,咱们来一个先礼后兵。”陈廉凑在庞靖忠的耳边低语了一番。 听完计策后,庞靖忠先是琢磨了一下,随即眼神一亮,道:“妙计!还是你的脑筋好使!我这就去办!” “你俩先吃口馒头吧,上战场还不差饿兵呢。”姜世生这时凑了上来,捧着几个馒头,道:“都是百姓们送的,我这辈子都没收过百姓这么厚重的礼。” 随即,三人相视一眼,再次默契的笑了出来。 而在城楼之上,赵白伫立在那,远眺着那一片喧闹,轻轻的会心一笑。 “此瓜,甚好!” 第六十四章 刀下留人?不留活口! 天一亮,凌云霄就行色匆匆的来到了卫所,走向了闻人瑕的千户厅里。 刚到门口,熊海涛就在那候着了。 很显然,熊海涛现在已经将凌云霄视作了新大腿,好保全乌纱帽。 屁颠颠的跟着凌云霄走了进去,熊海涛立刻递来一个锦盒,谄媚笑道:“大人,想必这两日也累极了,卑职给您备了些黑山参,极是滋补。” 这黑山参是张仪进献给他的,他还没来得及享用,索性来个借花献佛。 然而凌云霄看都不看一眼,坐下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子,倒出一枚澄溜溜的丹丸,直接丢进了嘴里。 熊海涛偷偷吞了口唾沫。 他知道这丹丸是用极贵重的药材和妖兽内丹炼制而成的,能迅速回补精血和元神。 估计他手里的黑山参,都不及其中一个指甲大小的来得贵重。 但他依旧保持着进献的姿态,陪笑道:“大人,卑职知道您此刻的心情想必不太好,昨日赵白领圣旨来的事,卑职也听说了,想必是那陈廉暗中使了什么卑鄙伎俩,蒙蔽了圣上,竟发下了这个诏书,卑职愿意充当人证,揭露那小子的反贼身份!” “有完没完!” 凌云霄阴沉着脸色,只觉得这蠢货哪壶不开提哪壶:“照你的意思是,圣上是糊涂了,只听信了奸佞的胡诌,就封那小子当钦差参赞?” “不敢!卑职万万不敢,只是……” “行了,此事已成定局,就别搞这些下三滥的把戏了。” 凌云霄不耐烦的摆摆手。 他还是很有政治觉悟的。 不管皇帝因为什么给陈廉洗白了身份,那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他若是上蹿下跳的造次,回头被人扣上一个悖逆皇帝的罪名,那就得不偿失了。 当然,这不代表他就摒弃了对陈廉的仇恨。 这小子,害得他那么狼狈,出尽洋相,甚至还得被逼着去给那些被殃及的百姓做善后工作,简直堪称他履历上的重大污点! 只是,谨慎起见,对付陈廉的方式得变通一下。 不能再揪着陈廉的反贼出身做文章。 而是得查出皇帝敕封的具体原因,来个釜底抽薪。 思及于此,凌云霄开口问道:“你之前跟本官说过,那个吕瀚的身世似乎与京都的权贵乃至皇家有关系?” 之前赵白曾说,此次京都援军的挂帅人是刚被封为泰王的皇孙。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亲王闻所未闻,但依照凌云霄的直觉,怀疑这个泰王与陈廉被敕封的事有着莫大的关联! 偏偏现在泰安城里,还有一个疑似和皇家有关系的人,是否也与这位泰王有关联呢? “是啊,只可惜现在吕瀚疯疯癫癫的,线索就这么断了。”熊海涛叹息道:“而且关于他的信物,也找不到了。” “信物,是何东西?”凌云霄追问道。 熊海涛刚要回答,忽然门口传来了凌云霄麾下亲兵的汇报声。 “大人,城里出事了。” “怎么了?慢慢说。” 凌云霄把人叫了进来。 那亲兵说道:“泰安卫所一群卫兵,正押着官府一群衙役游街示众。” “押的是谁?所为何事?” “好像是巡检司的人,连巡检也在里面。” 闻言,熊海涛顿时悚然动容,还没来得及询问原委,那亲兵又补充道:“据说是那些巡检犯了许多罪,比如敲诈勒索百姓,哄抬物价,抢夺钱财等等。” 对此,凌云霄表现得很漠然。 战时状态下,卫所有权处置城中的所有宵小之徒,包括小官吏,甚至都不需要经过审理,只需卫所长官批准就行了。 “如果查实这些胥吏确实有作奸犯科的行径,那该办的就办,不过涵文有送上来吗?”凌云霄看了眼熊海涛。 熊海涛摇头,随即问那亲兵:“是卫所的哪些卫兵把人抓的?” 那亲兵看了眼凌云霄,踟蹰道:“是那个陈廉,而且他带人游街完,还要直接带去菜市口处决。” 这一下,连凌云霄都坐不住了,皱眉道:“这小子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刚被敕封,就要摆官威。” 熊海涛急匆匆道:“大人,这陈廉分明是没把您和卫所放在眼里了,虽说他是圣上敕封的钦差参赞,但贸然抓走这么多的官府胥吏去问斩,连个招呼都不打,实在太荒唐了!” 凌云霄介意的也是这点。 现在闻人瑕养伤,这个泰安城的军务本该由他这个都指挥使全权代理。 别说陈廉只是钦差副使,就是钦差赵白,也不能直接绕过他专权,否则他接下来岂不是成了摆设,何以服众? “走!去看看!本官倒是要看看这穿上官袍的小反贼又唱的哪出戏!” …… 此刻,刚经历完游街仪式的张仪,正顶着一脑门的鸡蛋和菜叶跪在菜市口。 其实这还算是百姓们的克制了。 毕竟现在城中粮食紧缺,导致百姓们都舍不得把食物浪费在他们这些贪官污吏的身上。 不过石头夜香这些不值钱的东西,还是给他们管了饱。 他倒是很想喊出来,奈何嘴巴都得布料堵死了,只能瞪着眼睛,看着陈廉在身前抑扬顿挫。 “乡亲父老们,经过本官昨夜通宵达旦的审理,初步查出了此次祸乱泰安城的元凶!就是巡检张仪为首的恶吏!” 陈廉指着张仪,喝道:“这个狗娘养的畜生,利用职权的便利,巧取豪夺、作恶多端,现在本官将他与共犯押解在此,便是要给全城百姓一个交代!” “大人英明!” “打死这些狗官!” “张仪!你个畜生也有今天!” 周围的百姓们激昂热烈的喊叫着。 等大家的情绪沸腾了大半,陈廉忽然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 等到百姓们的声音小了一些,他继续道:“本官在此申明,圣上有口谕,我等保卫泰安城,为的是百姓安康,谁胆敢祸害百姓,那便与城外的反贼叛军一样,罪同谋反,格杀勿论!” 说完,全场再次响起了激烈的喝彩声。 随即,陈廉向庞靖忠和姜世生递了个眼神,示意可以斩首了。 就当他们举起佩刀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了喊声:“刀下留人!” “不留活口!”陈廉置若罔闻,再次喝道。 话音刚落,菜市口顷刻间鲜血飞溅,一颗颗头颅应声落地! 第六十五章 阎罗钦差! 当熊海涛拼命拨开人群赶到菜市口,还没靠近摆台,就喊出了刀下留人。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回应他的竟是一句“不留活口”。 当他抬起头看到台上已经变得血淋淋,一颗颗人头在滚动时,整个人顿时呆若木鸡。 最终,有一颗人头翻滚停住后,睁大的眼睛恰好和熊海涛来了个隔空对视。 赫然是张仪的头颅! 虽说他只将张仪视作一个可有可无的狗腿子,但看着张仪在眼前被砍头,那股冲击感还是狠狠地刺激到了熊海涛的神经! 转动目光,熊海涛看向了伫立在旁边的陈廉,眼角猛然抽搐了起来。 打狗还得看主人,这个陈廉,是根本没把他当一回事了! 别忘了,他之前还是陈廉的上司呢! 不过今非昔比,他现在却是不敢再直接跟这位钦差副使叫板了。 这个任务,只能交由凌云霄了。 “让开!别挡道!” 台下又有一群卫兵涌进来,挤开了一条路。 然而凌云霄根本不走寻常路,从远处的马上,直接一个飞跃,越过人群后,稳稳落在了台上。 看了眼脚底下流淌过来的血水,凌云霄挪动了一下脚步避开,然后看着陈廉说道:“陈参赞,你好大的官威啊,刚上任才一天,就砍了这么多的人头。” “如今非常时期,只能用雷霆手段,凌大人想必比谁都清楚。”陈廉也没客气,连礼节都省了。 “乱世用重典,理所当然。”凌云霄寒声道:“只是陈参赞未免杀得太急了一些吧,连涵文都没呈递到卫所,这不合规矩。” “安定人心、抚慰百姓,就是最大的规矩。”陈廉指着张仪这些人头,沉声道:“本官昨夜通宵审案,受理百姓告状申冤,方才得知这些胥吏罪行累累,罄竹难书,若是不立刻斩杀,实在难以平息民愤。” 顿了顿,陈廉质问凌云霄:“敢问一句,若是此时出现了民愤,进而导致动乱,这责任该由谁担着?” 凌云霄当即语塞。 这个帽子太大,他自然不能接。 再说现在群情激昂,他若是唱反调,只怕还得惹得一身腥。 但是他又不能因此就示弱,沉吟片刻后,凌云霄又转口问道:“你说他们罪行累累,可曾查到证据?总不能光听百姓的一面之词吧。” “证据还没来得及查实。”陈廉很光棍地道。 刚走上台的熊海涛闻言,忍不住道:“那岂不是草率定案杀人了?如果错杀无辜怎么办?” “熊海涛,你是在质疑本官?”陈廉气势不减。 虽说他这钦差参赞、平乱都尉都没有具体的官衔品秩,但毕竟是皇帝委派的代表使者,按照大秦不成文的规矩,可节制地方三品以下官员,类似“见官大三级”。 熊海涛一阵憋屈,但看着陈廉的钦差袍服,还是得忍着脾气:“下官不敢,只是擅自斩杀巡检司的官吏,怕是官府那边会有意见,闹得人心惶惶,后面更不好协助维持城中的安定。” “城中的安定,接下来由庞靖忠负责。”陈廉拍板道:“此事,已知会过赵白先生了,并且得到了采纳同意。” “赵巡抚同意了?” “不错,赵先生有言,攘外必先安内。” 陈廉拉出虎皮扯大旗,闹得凌云霄和熊海涛再度语塞。 “而且,此事我夜里也已经派人向知府传达了口信。”陈廉又道。 “知府那边怎么说?”凌云霄一阵纳闷。 按理说,知府作为泰安府的行政长官,又是张仪的上司,不该袖手旁观的。 “知府说很全力支持本官的处置方案,趁这机会,来个杀鸡儆猴、以儆效尤!”陈廉正色道。 “不可能!不应该啊!”熊海涛又忍不住质疑道。 “要不你亲自去问问知府吧,反正你对本官毫无信任。”陈廉冷哼道。 正当凌云霄惊疑不定的时候,忽然台下有人喊道:“米行的粮价降下来了,大家快去看看啊!” 此话一出,刚刚还义愤填膺看热闹的百姓们,立马作鸟兽散,争先恐后的跑去米行抢购粮食。 没等凌云霄反应过来,忽然有一个仆从跑了上来,跪地道:“敢问哪位是钦差陈大人?” “何事?”陈廉颔首。 “小的是东三巷徐员外家的,徐员外让小的来传话,说很欣赏陈大人的仗义之举,不仅愿意站出来检举张仪的不法勾当,还要奉上军粮物资,协助抗敌!” “哦,这位徐员外很深明大义嘛。”陈廉扭头问庞靖忠:“这徐员外在城中的风评如何?” “回大人,恕卑职看不准。”庞靖忠一副模棱两可的态度。 其实他看得太准了。 这徐员外就是泰安城为富不仁的典型代表,战乱时期,哄抬物价、欺男霸女,就属他干得最猖獗,还与张仪穿一条裤子的! “那行,回头有了空闲,本官再亲自登门拜访徐员外,亲眼看一看。”陈廉挥手打发了这仆从。 可是这仆从刚要走,又听见陈廉对姜世生说道:“你在这菜市口弄一个告示板,把此次捐助抗敌的豪绅都写上去,记得,捐得越多,排名靠前。” 闻言,那仆从踩在血水里的腿脚颤抖了一下,连忙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来到了附近的巷子里,一顶轿子正停在那。 “老爷,那钦差的手段太狠了,砍完人头后,还说要弄个告示板,把您的名字写上去,还要跟其他捐东西的人排名次。”仆从汇报道。 “王八羔子的,这是要逼得我大出血啊!” 轿子里传来愤怒的咆哮,但过了一会后,徐员外的声势还是减弱了:“尽量多捐一些吧,不用排得靠前,也不能吊车尾。” 说完后,徐员外着实一阵扎心的肉疼。 他和张仪合作盘剥百姓,昨夜张仪被抓后,就有人在他的宅门口贴上了一张纸,问他有没有线索可以向钦差检举张仪的。 徐员外看到这张纸就跟看到催命符似的。 他生怕张仪会供出自己! 还好,今早张仪就被押到菜市口直接砍了头。 然而,徐员外知道自己并没安全落地,因为他刚刚听到陈廉说了,目前只是初步调查。 这要是从初步再往前迈几步,大概率就得查到他头上了! 看到陈廉杀伐果断的狠辣,徐员外只得赶紧破财消灾。 而且原本他只是想稍微意思的,但现在陈廉搞出了一个“捐助榜单”,等于就是向全城如他这样的奸商传达一个信号: 谁的排名靠后,下一步就查谁! 不想排名靠后,那就赶紧捐钱捐物! “这哪是皇帝派来的钦差,分明是阎罗王派来的讨命鬼!”徐员外悲愤欲绝。 第六十六章 道德绑架 知府衙门此时已经被临时征用为钦差官邸,作为钦差巡抚的赵白,由此正式接管了泰安府地方官员的权力。 坐在后堂内,赵白一边翻阅着公文,一边问道:“如今大敌当前,城内本该严肃律法、维持秩序,但据本官所知,现在却是民怨沸腾,败坏纲常的丑事不断发生,这么下去,恐怕不用等到叛军进攻,我们就得先自掘坟墓了。” 他的语气很清淡,但落在旁边的马知府耳朵里,却犹如雷霆之威。 “大人,下官有罪,下官有愧圣上和朝廷。”马知府点头哈腰,不停的作揖赔罪:“只是您长居泰安城,对城内一些情况,想必比我这刚来才几个月的更清楚,非下官不作为,而是做了也没用啊。” 常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但放在泰安城,却是铁打的叛军,流水的知府。 这短短三年内,泰安府的知府已经换了五个人了。 和净土教的圣子一样,都属于火山口的高危职业。 至于频繁撤换知府的原因,贪墨渎职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 主要原因,还是这岗位本就是一个容易被牺牲掉的替罪羊角色。 不仅随时要面临朝廷的问责和黑锅,还要遭到泰安城权贵阶层的排挤! “既然您来了,估计下官这知府也干不久了,索性趁机会跟您告告状吧。”马知府悲愤道:“这泰安城的士绅地主,实在欺人太甚了,还有底下那些胥吏,下官的话在他们那根本就不好使,就连一个巡检都没把下官当一回事!” “巡检张仪已经被问斩了,你想必挺解气的吧。”赵白笑了笑。 马知府讪笑道:“此事,昨夜已经有人来下官的府上通知过了。” 当时半夜有卫兵敲门,马知府一度还心惊胆战,心想自己该不会要成钦差拿来祭旗的牺牲品了吧。 还好,被祭旗的是巡检张仪,马知府获悉后一度还挺快意的。 但是随后,他又收到了一件爆炸性的消息:这些卫兵除了来通知自己,还连夜敲了泰安城所有豪绅地主家的门! 但和通知马知府不同的是,卫兵找这些豪绅地主的目的是让他们提供有关张仪的罪行线索! 当时马知府就醒悟到,这一手段,不仅雷厉风行,还相当精妙! 思及于此,马知府试探道:“据说,处决张仪的是钦差副使,您的左右手?” “不错,他叫陈廉,原是千户所的小旗官。”赵白莞尔道:“你觉得他这差使办得如何?” “高明!”马知府竖起了大拇指:“下官看得出来,陈钦差这是要杀鸡儆猴,用张仪一条狗命,震慑那些士绅地主。” 张仪等人被游街时的情况,他也听说过了。 陈廉将泰安城近期各种贪赃枉法的罪责,统统都扣在了张仪一个人的头上。 不过但凡有点眼力的人都知道,张仪就是一个背锅的,试问一个巡检,怎么有能力独自将泰安城闹得天翻地覆。 连哄抬物价的幕后黑手都说成是张仪。 这点,马知府清楚,赵白清楚,陈廉本人更是心知肚明。 但是,大家也都清楚,张仪必须当这个“替死鬼”。 总不能钦差一来,还没平叛,就先把本地的士绅权贵全给砍了吧? 阻力太大、风险太大、隐患太大,强行干了,非但解决不了问题,还得遭到反噬! 因此,最佳方案就是挑张仪这个软柿子捏了,不仅容易,还能杀一杀那些豪绅地主的胆子! 这些豪绅地主也不傻,钦差一来就把张仪砍了,却揣着明白装糊涂,没有继续抓他们,摆明了是敲打的意思。 简而言之,就是用张仪的人头,警告这些人收敛一些,胆敢再有趁战乱盘剥欺压百姓的,那菜市口的人头还得增加! 果不其然,马知府就听说今早几家米行的粮价降了。 同时,还能用张仪的脑袋,平息沸腾的民怨,可谓一箭双雕! 老百姓哪里懂那么多,只要杀了贪官污吏,那绝对拍手称赞! 就在这时,有衙役跑进来汇报:“大人,城内商会派人过来,想觐见您和钦差大人。” “所为何事?” “好像是说要捐赠物资,协助平定叛乱的。” “这群抠门鬼怎会如此大方了?” 马知府不由一愣。 平时遇到战乱,钱粮紧缺时,马知府也曾几次找那些富商,希望他们出一份力。 结果要么碰软钉子,要么就是像被打发叫花子一样,只求到一些少得可怜的糙米,没有发霉变质都算不错了。 而今天砍了张仪的脑袋,这些富商顶多老实一点,不至于会这么积极主动的慷慨解囊吧。 那衙役想了想,道:“那位钦差副使在菜市口砍了张仪的脑袋后,还立了一块功德榜,要把此次捐赠物资的人,还有他们捐赠的物资明细,逐一写在功德榜上。” 闻言,马知府先是一愣,随即和赵白对视了一眼,这次竖起了两个大拇指:“实在高明!” 如果他们拥有陈廉前世的那些见识,就知道这招叫做“道德绑架”! 有些豪绅富商一开始可能只想着随便意思一下,或者有些人干脆闷声捂着钱袋子。 但功德榜一出,他们想不慷慨解囊都不行了。 因为有捐赠的人,大家都看得明白。 同样,捐少的,和没捐的,大家也能看得明明白白。 这时候如果还厚着脸皮舍不得钱财,那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回头钦差乃至朝廷要是搞秋后算账,这部分人很可能就是第一批被清算! “这下好了,内忧暂时是摆平了,钱粮的问题想必也能暂时解决了。”赵白微笑道:“那些商会的人,本钦差就懒得招待了,辛苦你张罗一下吧,若是办得好,本官定会记你一功。” “下官一定肝脑涂地,定不会辜负大人您的期许!”马知府顿时感动得铭感五内。 这位钦差,非但没有选择最简单的方法拿自己扛黑锅,还愿意罩着自己,更何况路上的阻碍都被那位副钦差给铲平了,那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效犬马之劳呢。 说罢,马知府就雄赳赳气昂昂的准备去狠狠敲那些富商的竹杠。 这下,泰安城兴许有救了! 第六十七章 等着老天爷送东风 泰安城这戏剧性的“盛况”,很快就传到了闻人瑕的耳朵里。 还没来得及消化陈廉的此番壮举,赵白又派人传话,让她前往府衙议事。 当她到场的时候,陈廉和凌云霄都已经在了。 气氛有些微妙。 闻人瑕先向赵白作揖行礼。 “先跟你们说一件好事,目前钱粮问题,暂时得以缓解了,即便朝廷的援军抵达,想来也能支撑到秋天了。” 赵白笑着看了眼陈廉:“此事,陈廉当记一大功。” “举手之劳。”陈廉谦逊一笑。 凌云霄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的确是举手之劳。 手起刀落,几颗人头,就逼得城中的豪绅富商纷纷割肉出血。 “不过还得把握分寸,不能把这些豪绅逼得太紧了,否则在我们的背后捅刀子就不妙了。”赵白提醒道。 凌云霄就不服气了,道:“如果这些人胆敢在此时造次,那大不了继续杀,杀到他们彻底臣服。” 闻言,赵白和陈廉只是促狭一笑,闻人瑕则暗暗叹息,觉得凌云霄只会纸上谈兵,太过理想化了。 城中的豪绅,早已在泰安城根深蒂固。 甚至泰安城的日常运转、民生稳定,都离不开他们。 否则之前泰安城几次出事,朝廷怎么会只撤换知府,却不曾动过这些豪绅士族。 你当朝廷的那些大佬是眼瞎的吗? 会看不出潜藏在泰安城的毒瘤究竟是什么? 只是泰安城这个前线战场攸关社稷安危,贸然割毒瘤很容易伤筋动骨,进而给叛军可乘之机。 所以只能安抚着容忍着,只要不过分,就睁只眼闭着眼,转而采取更简单的办法化解民怨:撤换知府。 而陈廉就是看穿了这点,才选择了折中办法,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等解决了外部的叛军,回过头再慢慢清算这些豪绅地主! “行了,此事就先告一段落,先说说平叛策略吧。”赵白指了一下摆在堂中央的沙盘,然后又看了眼闻人瑕:“叛军的近况,你最清楚,先分析一下局势吧。” 闻人瑕点点头,走到沙盘边扫了一眼,讲解道:“目前叛军仍然据守在营地里,背山临水,看样子是准备打持久战了,应该正如钦差大人之前的判断,叛军是想通过围困之策,逼得我们自乱阵脚。” “我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叛军十万之众,哪来的这么多粮草?”凌云霄发问道。 这点,陈廉同样好奇。 据他所知,这些叛军基本都是靠着以战养战的策略维持着,在根据地屯田种田的也有,只是更偏向于掠夺。 近十万大军,每天要消耗的粮草必然相当惊人,又哪来的耐性打持久战? “这点,我也很早注意到了,而且还试图寻找他们储存粮草的位置,只是暂时还没线索。”闻人瑕皱眉道。 陈廉也观摩了一下沙盘的地形,忽然抬手指着叛军营地旁边的河流,道:“有没有可能,他们依靠河道在接收粮草?” 闻人瑕目光一闪,沉吟道:“我也曾想到这点,只是究竟是哪里在给他们持续输送粮草呢?” 这条河是大秦境内的最长河流的支流,名曰昊水,航道宽阔、四通八达,就因为叛军堵住了河道,也加剧了泰安城近期的物资紧缺。 “粮草从哪运来的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想办法截断河道,从而断了叛军的粮草供应?”陈廉提议道。 此话一出,凌云霄就冷笑了:“如此简单的设想,你当我们都没想过吗?但问题是,现在叛军在上游,我们在下游,要截断河道,要么直冲敌营,要么绕过去,你觉得哪条路走得通?” “这两条路自然都走不通,但我们可以不走寻常路。”陈廉不怒反笑:“你可曾想过一件事,叛军据守河道,明明有机会可以顺河而下,从南门发起进攻,却为何只把战线定在陆地上?” 凌云霄翻了个白眼,道:“那有什么不理解的,无非是叛军缺少船只。” “对了,就是这点,也是我们的突破口!”陈廉笑了。 “嗯?”凌云霄怔了怔,一时间不得要领。 “叛军缺少船只,但我们泰安城不缺啊,我们大可以组织水军,在陆地上军队的配合策应下,越过叛军的营地区域,开到更上游的地方,截断叛军的粮道!”陈廉振声道。 闻言,三人的眼神都不约而同的亮了一下。 连凌云霄都忍不住心动了一下,但随即又没好气地说道:“你想得挺好的,但逆水行船的难度你知道有多大吗?” 闻人瑕也善意的提醒道:“泰安城的水军是有,但人数很少,且战力不乐观,逆流冲破叛军的封锁,几乎不可能。” “单靠人力自然是不够的,但我们还能靠一靠老天爷。”陈廉凝声道。 “荒唐?老天爷还能让江河倒流不成?”凌云霄戏谑道。 “老天爷当然能让江河倒流啊,凌大人,这种常识难道还要我教你?”陈廉反唇相讥。 凌云霄愣住了。 而闻人瑕则醒悟了一般,拍了一下沙盘边缘:“对啊,这条昊水,有时候的确会倒流的。” “什么时候?”凌云霄忙问道。 “飓风来临的时候。”赵白幽幽道。 泰安城靠近东海,在夏天时,很容易遭遇飓风。 而飓风一来,势必带来洪涝等灾害,其中也包括江河倒流! “你是想等飓风来临的时候,趁着江河倒流,令水军出击对吧。”赵白问陈廉。 陈廉点点头:“不错,而且飓风来临的时候,相比城中,敌营抵御灾害的能力会很弱,甚至可能引发大乱,而这时候就是我们趁乱出击的最佳时刻!” 几人默默思量,轻轻点头。 这的确是一条妙计。 而且如果飓风严重的话,都不用官军费劲,就能重重挫败叛军的实力,乃至不战自溃! 只是,设想是美好的,但…… “虽说泰安城每年夏天都会遭遇飓风,但谁知道老天爷何时会给我们送来东风呢。”赵白苦笑道。 陈廉则显得胸有成竹:“依我看,这两天可能就会送来东风了。” 第六十八章 飓风前夕,逆流行船 【知府衙门后堂机缘】 【福:无】 【禄:宿主可提出让水军顺着昊水抵达上游截断叛军的运粮路线,配合两日后飓风导致河水逆流的时机】 【寿:无】 【喜:无】 【财:无】 系统的天气预报,在两天后果然应验了! 站在城楼上,赵白等人望着从东海边飘来的乌云,头发和袍服都在疾风中猎猎作响。 但凡在泰安城生活久了的人都知道,这是夏季飓风到来的征兆! “你是拥有预判天象的本领么?”闻人瑕怀着惊讶又振奋的心情问陈廉。 “直觉吧。”陈廉搪塞道:“或许这就是我有修神天赋的原因。” 凌云霄的脸色如黑云压城般的难看,但仍然要顺着这股东风的趋势,“既然天时在我方,那便赶紧组织水军做好准备吧。” 顿了顿,他又问道:“这水军,该由谁率领?” 本来这差事,理应由闻人瑕接下来,奈何她现在尚未痊愈。 她想了想,道:“卫所里最熟悉水军的人,我记得是熊海涛。” 光看名字,熊海涛就显得“海味”十足。 “那就让熊海涛领水军出击吧。”凌云霄也乐于把这重要差事交给“自己人”。 但陈廉自然不会允许:“不行,他的实力不允许。” 这话就差直接说熊海涛太蠢太废柴了。 “那你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凌云霄没好气道。 陈廉回道:“我上吧,让熊海涛给我当副手。” 闻人瑕皱皱眉。 以陈廉和熊海涛的关系,凑到一块必然有间隙,陈廉怎么会主动这么要求呢。 “我看行,水路就这么定了吧。”赵白拍板道,“接下来,陆地上,我们该如何部署行动呢?” 凌云霄当仁不让的站出来:“我率军出城,一方面吸引叛军的注意,给水军打掩护。另一方面,若是飓风导致叛军阵营出乱子,我再伺机行动!” 这也是目前最佳的策略部署和人员选择了,大家又磋商了一些细节事宜,就达成了一致。 下城楼的时候,闻人瑕和陈廉走在一块,低声道:“你与熊海涛搭班子,切记谨慎些。” “你是担心他因为私仇,影响了军务大事?”陈廉说道。 “我就是怕他会搞小动作,毕竟我总觉得……”闻人瑕迟疑了一下,道:“我觉得他与城中那些豪绅胥吏一样,未必是与我们齐心的。” “明白,小心驶得万年船。”陈廉笑了笑:“但凡他有小动作,都躲不过我的眼睛。” 尤其是躲不过系统的探测! 闻人瑕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总有些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忧虑。 然而,晌午时分,原本阴沉的天空忽然黑云消散,变得艳阳高照、一碧如洗。 但这反而加剧了城中百姓们的忧虑。 根据他们的经验,这是飓风来临前的宁静,这方圆几里的云朵,此刻想必都被飓风眼给吸了过去。 于是,挨家挨户开始做抵御飓风的准备,有人拿着木板将窗户钉牢封死,有人拿铲子往门口堆土防止水流倒灌,也有人爬上屋檐检查修补。 而在南城门附近的渡口上,那些本该休整加固的船舶,却显示启航的景象。 船工们忙碌地往船上搬运各种物资,并且用铁索将几艘战船连接在了一起。 “利索点,木材、绳索、桐油都准备妥当了,还有那些火石火绒都用油布包裹好了!” 熊海涛站在岸边,指挥着船工干活。 还别说,他虽然蠢了点坏了点,但下水出海的经验很足,将一切安排得井然有序。 “办得不错嘛,熊百户。” 陈廉领着庞靖忠和姜世生走了过来。 熊海涛看到他们,脸色立马暗沉了几分,但还是得硬着头皮作揖。 再不服气又能怎样,现在陈廉被敕封为钦差副使,直接骑到了他的头上。 “腿脚还利索?”陈廉瞥了眼熊海涛的左大腿。 熊海涛暗骂猫哭耗子假慈悲,嘴上道:“行动难免有些不便,但已无大碍了,幸好陈大人当时手下留情。” “还在记恨我呢。”陈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当时你我对战,都是被迫无奈之举,心里面,我还是很念熊百户当初对我的照拂。” 熊海涛脸上呵呵笑,心里mmp。 他猜测,陈廉之所以对他释放善意,无非是想缓和关系,好让他尽心竭力的协助水军作战。 可惜,太晚咯! 等上了船,那就是你陈廉通往黄泉的渡船! 这次,必定要让你这小反贼葬身在水里! 不过嘴上熊海涛说得还是挺好听的:“放心吧,陈大人,我打小就是在水上讨生活的,什么大风大浪都习惯了,飓风天出航更是家常便饭,有我给您保驾护航,保管您能一帆风顺!” “那就有劳熊百户了,事成之后,我一定让赵白先生记你一大功,没准圣上下一个敕封的对象就是你了。”陈廉笑得也很友善诚恳。 这其乐融融的一幕,让庞靖忠和姜世生觉得很诡异。 “熊百户,依照你的观察判断,飓风大概何时会到来?”陈廉询问道。 熊海涛仰头看了眼晴空,分析道:“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在子时左右飓风就会开始登陆了,而最大的风力,应该出现在丑时和寅时之间。” “就是说,子时之后,河流就可能出现倒灌了。”陈廉沉吟道。 “主要还得看风力,以及飓风登陆的地点。”熊海涛提醒道:“如果飓风没有正面登陆泰安城,抑或者风力不够大,河流倒灌也未必会出现。” “那如果现在逆流而上的话,要花多久时间靠近叛军控制的河道区域?”陈廉继续追问。 熊海涛忍着不耐烦的情绪,道:“逆流而上,就得全靠船工桨手来划船,难度很大,怎么也得三个时辰左右吧。” “行,我有数了。” 陈廉对庞靖忠说道:“安排下去,现在生火做饭,半个时辰后,全军出发!” 熊海涛呆了,诧异道:“不是要等到飓风来临时再出发吗?” 陈廉反问道:“我何时这么说过了?一开始本官与赵白先生等人商定的策略,就是随机应变、见机行事。” 熊海涛愕然了一下,咬牙道:“那万一飓风的效果不理想,没有引发河流倒灌该怎么办?” “那照样往前冲!”陈廉正色道:“我相信,有熊百户协助指挥,我军必能冲破叛军的封锁线,夺取航道的控制权!” 熊海涛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陈廉这么义无反顾的信任,却让他感到了一丝惶恐不安。 第六十九章 计中计 泰安城的卫所都早已凋敝,水军更是荒废得不像样子。 东拼西凑,勉强排出了六百人左右,分别上了三艘战船。 吃过午饭,趁着风平浪静,三艘战船在铁索的捆绑下,并排驶出了渡口。 河流湍急,又是逆行,纵然船工桨手们卯足力气划桨,战船的行进速度也很慢很慢。 不多时,在船体内部踩踏驱动轮桨的船工们就开始发起了牢骚。 “简直就是外行指挥内行嘛,明明说是要等到河流倒灌的时机才好驶到上游,现在河面一切正常就急着出发,这不是要把我们给活活累死啊。” “而且这个大白天的,叛军如果有斥候在河道附近巡逻,一眼就能发现咱们,到时候安排一群弓箭手蹲在前面,箭雨射下来,咱们都得成活靶子!” “依我看啊,这个小钦差就是突然被封了大官,身体里的那股劲,就跟瘤子似的要炸开来。跟着他跑这一趟船,怕是凶多吉少了,唉……” 这些不满的情绪,熊海涛都能想象到,但他根本没有出面安抚人心,而是一副高高挂起看热闹的姿态。 看热闹自然是不嫌事大了。 而且他还要推波助澜的搞事情! 虽然张仪死了,但那只联络叛军的信鸽被熊海涛留了下来。 刚刚生火做饭的时候,他就偷偷找机会将信鸽放飞了出去,将陈廉意图夺取昊水上游的计划通知了黑水部的头目! 黑水部的前身黑甲铁军常年驻守在东北罗刹海边,极擅长水战,估计这三艘船刚靠近叛军控制的区域,就得遭到阻击! 到那时,他就可以里应外合杀了陈廉三兄弟,然后投向叛军的怀抱。 甚至还能趁势顺流而下,反攻泰安城的南城门,进而一举攻克! 到那时,荣华富贵都将唾手可得! 船舱里,熊海涛望着站在船头的陈廉三人,眼神如波涛般汹涌。 …… “二哥,我总觉得熊海涛没安好心,怕是会往咱们的背后捅黑刀。”姜世生咂嘴道。 庞靖忠沉声道:“我会一直盯着这厮,但凡发现他有不轨之举,我便立即出手,反正现在他受了伤,没什么威胁。” “他是没什么威胁,但他背后的人,威胁就大了。”陈廉幽幽道,眼神盯着虚拟的系统面板。 【战船机缘】 【福:无】 【禄:无】 【寿:熊海涛暗中通知了叛军在前方埋伏阻击,请宿主早做防范】 【喜:无】 【财:无】 这浓眉大眼的王八蛋,果然已经背叛了组织。 难怪,之前自己设下反间计,明明都成功拖住了叛军的行动,然而黑甲铁军却还是选择了攻城,敢情就是熊海涛在通风报信! 而眼下,熊海涛主张这三艘战船用铁锁连起来,美其名曰是保障船身在风浪中平稳,实则是方便让叛军来个一锅端! 老子好歹知道曹操被连环计坑惨的事迹! 当陈廉眼冒杀意的时候,庞靖忠试探道:“他背后的人?你意思是他可能已经暗通了叛军?” “大哥倒是机敏。”陈廉莞尔道。 “现在城中暗流涌动,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着吃里扒外。”姜世生忿然大。 蓄谋着改立门头,甚至私通叛军的情况,在泰安城的官商阶层已经屡见不鲜了。 庞靖忠和姜世生在这个战争前线呆了这么久,早已看清了许多权贵明哲保身的软骨头。 以他们对熊海涛的了解,现在叛军压境,熊海涛大概率会脚踏两艘船,优先保全自己。 “那要不趁着现在还没出事,咱们就拿下他!”姜世生提议道。 “捉贼要捉赃,现在他尽心竭力的协助行船,我们贸然拿下他,恐怕会引发兵士们的不满。”陈廉否决了这建议。 “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拖着这个隐患去打叛军吧。” “莫慌,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陈廉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了两人。 “可以,就这么做。”庞靖忠轻轻点头:“咱们就好好送熊海涛一程。” 他是恨极了熊海涛。 打压欺辱了他这么久。 现在是该新仇旧账一块算了! 三艘战船又逆流行驶了一个时辰。 这时,飘走的乌云卷土重来,再次遮蔽了晴空。 风浪渐渐大了,不多时,天上下起了淋淋漓漓的雨。 船体的起伏幅度也在增大。 “陈大人,看样子飓风真的快来了,这时候不好行船,要不抛锚停靠一会吧。” 熊海涛走过来建议道:“现在航行的风险,其实不亚于飓风来临的时候,正好也该让船工他们歇一歇,养精蓄锐,后面好一鼓作气冲破叛军的封锁。” 其实他是想给叛军争取时间,在前面设下埋伏。 陈廉看透了他的小心思,却装出为难的表情:“但飓风来临的时候,风急浪高的,怕是更不好前进。” “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如果飓风真的引发河水倒流,优势便来到了我方,那就能大大加速效率,如虎添翼。” 熊海涛忽悠道:“反正就算晚一点,叛军也不会因此加大对河道的封锁,而且等到了恶劣风气,还能对我方起到掩护作用。” “但也要讲究兵贵神速。”陈廉思考了一会,决断道:“那这样吧,解开一艘战船的铁索,先行前进,查看情况。” 熊海涛怔了怔,迟疑道:“兵力本就不多,若是还分开来,怕是不妥吧。” “如果熊百户不放心,就由本官先行一步!”陈廉一副不容商榷的口吻。 熊海涛琢磨了一下,道:“既然大人心意已决,那下官只好遵从,但大人您不熟悉水战,还请让下官陪同。” 陈廉不假思索的同意了。 熊海涛这才松了口气。 把战船分开来,必然不方便叛军一网打尽了。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陪着陈廉先行一步,等着叛军出击时,他再里应外合杀了陈廉,再控制住战船。 再之后,他就忽悠剩下两艘战船继续陷入叛军的包围圈。 届时,大家知道钦差已死,肯定就不战自溃了。 虽然冒险了一些,但胜算依旧很大。 熊海涛暗暗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忽然,熊海涛想起了什么,左右瞅瞅:“对了,庞靖忠和姜世生呢?” “去另外两艘船上坐镇了。”陈廉搪塞道。 熊海涛得知陈廉落单了,更是振奋雀跃。 第七十章 熊海涛的叛变奋斗史 很快的,一艘战船解开了铁锁后,就单独脱离出来,迎着逆流和风浪继续往前航行。 不久后,天已经全黑了。 天地间,狂风呼啸,豪雨磅礴,犹如地狱。 河道上的景象更是凶猛,层层叠叠的浪涛不断掀起,几层楼高的大浪更是不断出现。 而那一艘战船置于其中,剧烈的颠簸起伏,大有随时要被巨浪吞没的趋势。 “除了掌舵值守的,其余人都进船舱!” 熊海涛在风雨中奋力大喊:“甲板上的人,也统统拿绳子把自己跟桅杆这些东西绑起来,以防不测!” 而他早已经捆好了绳子,系在了船头的将军柱上。 其实他更想躲进船舱避雨。 但他清楚这种恶劣天气,躲在里头的危险性反而更大,一旦船翻了,那绝无生还可能。 在船头上,一旦情况不妙,他大可以及时自救或逃离。 而且站在船头上,如果看见叛军了,也方便他配合照应叛军登船! 只是,看着同样杵在船头的陈廉,熊海涛只觉得膈应。 这小子继续呆在这,怕是不好操作了! “大人,您也赶紧进船舱避雨吧,这里下官盯着就行了。”熊海涛提议道。 “本官作为主帅,本就该身先士卒!”陈廉大义凛然地说道。 “大人啊,就因为您是主帅,才不容有失啊,否则出了闪失,我们这一队人马就前功尽弃了!”熊海涛急切道。 好说歹说,陈廉这才同意了。 风雨太大,陈廉只能扒着舷墙栏杆,一步步往船舱走去。 忽然,他探头看了眼河面,惊喜道:“河水的流向变了!” 熊海涛脸色一变,急忙从自己这边探头越过栏杆,往河面张望。 果不其然,河水倒灌逆流了! “天不助我!” 熊海涛却是一阵懊丧。 还真让陈廉赌对了! 只是这么一来,即便叛军能顺利的夺取战船,也不好去顺河去反攻泰安城了! “实在不行的话,那就只能等到河水流向恢复正常再说了,当务之急,是接应叛军登船……哦,不对,是我军!” 熊海涛提前调整了立场。 忽然,他听到有人惊呼道:“不好了!有人掉下去了!” 熊海涛猛然回头,然而风骤雨急又天黑,他几乎看不清状况。 “看到是谁掉下去了吗?” “不晓得,刚刚就扶着栏杆往船舱走的,一眨眼就消失了!” 熊海涛愣了一下,随即就欣喜若狂了! 莫非是陈廉掉下去了! 是了! 那小子解开了绳子,刚刚又探头出去,怕是被风浪给卷出去了吧! “天助我也!” 熊海涛激动得恨不得在风雨中仰天大笑。 这个碍事的眼中钉,三番五次坏我的事,如今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老天爷把他给收走了! 陈廉啊陈廉,这个计策是你想出来的,没想到到头来你却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唯一可惜的是让你小子死得太痛快了! “要不要救人?”有人在远处的角落里,隔着风雨喊道。 “救不了了!只能硬着头皮先闯过去!”熊海涛回道。 “会不会是陈大人,我刚刚看见他也在船头那!” “不会,我亲眼看见陈大人回了船舱。” 熊海涛这么说可不是为了安抚人心,而是缓兵之计,确保战船继续迎向叛军。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支走了船头甲板上的其他军卒,表示自己要以身作则、身先士卒! 在船头又苦熬了一刻钟,忽然,他看见了前面的河面上漂浮着一艘战船! 这艘战船的船舷两侧,分别用铁锁连接着两岸的地面,不仅封锁住了河道,还极大的稳住了船身! 熊海涛知道,这就是叛军的战船。 由于净土教兴兵急速,主要是以陆军为主,根本就没什么船舶。 眼前这艘战船,估计还是临时从哪里调度过来保护粮草运输的。 看到这一幕,熊海涛立刻蹲下来。 在他和栏杆之间有一个物体,盖着厚油布。 揭开油布,里面赫然是一盏红色的灯笼! 灯笼内部早已点燃了,和普通灯笼不同的是,骨架是用铁丝制成,灯笼壁用的也是薄羊皮,风雨不侵。 这叫气死风灯,即防风灯笼,船只在海上遇险时,向附近发出求救信号的一种手段。 这灯笼在三艘战船上都有。 之前熊海涛曾跟陈廉说,如果发现情况不妙,就将这灯笼挂在船尾,提醒后面的那两艘战船。 但在熊海涛的计划里,这灯笼是他准备向叛军传达信号用的! 大红灯笼在黑夜里显得极为鲜艳扎眼。 很快的,叛军的战船上,就有人发现了迎上来的官军战船。 熊海涛腾出一只手疯狂摇晃,接着又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 示意叛军速速登船! 现在除了他,整艘船里都没人发现前面的叛军,对他来说,可谓天赐良机! 叛军那边大概领悟到了熊海涛的意思。 不久后,忽然一枚三角钩破空袭来,精准的落在了熊海涛附近的甲板上。 而三角钩还系着一条粗大的麻绳。 熊海涛连忙捡起三角钩,勾住了栏杆。 固定之后,又过了片刻,几个黑影利用铁环套住麻绳,穿过风雨滑向了熊海涛这边。 第一个飘来的黑影,身形相当利索,几乎不受飓风的影响,即将滑到战船的船头栏杆时,抬起双脚提前一蹬,就矫健的跃到了船上! 在红灯笼的映照下,显现出那一套森然的黑衣铠甲,可不正是净土教黑水部的头目,陆泰! “陆大人,可算把您盼来了!” 熊海涛兴奋道,同时协助其他几个黑甲军卒登上了船。 “明知道快靠近我方控制的水域了,怎么会就留你一个人在此留守?”陆泰环顾四周,沉吟道:“而且不是说三艘战船一同前来的嘛,怎么就来了这一艘?那个陈廉呢?” “大人,陈廉落进河里死了!”熊海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喜滋滋的说道。 “死了?当真?”陆泰诧异道。 “真的,卑职亲眼所见!”熊海涛笑道:“那小子根本不通水性,当时解开绳索要回船舱时,扶着栏杆探头观察河面,一不小心就栽进去了。” “现在这艘船群龙无首……不对,就我这个首领,我这就领您进船舱,劝降所有人!” 第七十一章 修为再高也怕群殴 “死了……” 陆泰在风雨中呢喃道。 语气没有欣喜,反而有些凝重,隐约还有一丝惋惜。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询问了熊海涛这艘船上的军卒人数。 “约莫两百人,但都是虾兵小卒,不足为虑。以大人您的修为就足以震慑住,即便有些刺头,大可以来个杀鸡儆猴!”熊海涛狞笑道。 没有了主心骨,就一些普通兵卒的确没什么好忌惮的。 而且战船都来到了叛军控制的水域上,加上飓风天的威胁,想来劝降会很容易。 不过陆泰身旁的黑甲军卒还是建议道:“大人,要不还是等船靠近一些,多叫来一些弟兄镇场子吧。” 除了陆泰,登上船的就四个修为较高的黑甲军卒。 陆泰想了想,道:“这鬼天气,让他们过来太冒险了,就让我出马拿下这艘船吧。” “大人果真义薄云天,这昏聩朝廷当初那么迫害您和诸位兄弟,当真咎由自取!”熊海涛趁机恭维道。 “以后大家都是自家兄弟。” 陆泰虽然不齿这个二五仔,但为了让熊海涛能尽心协助劝降,还是抛出了善意。 果然,熊海涛更显积极,屁颠颠的往前带路,领着陆泰等人走向了船舱。 敲了敲舱门,很快的,门就开了。 “好大的风,快进来!” 门内的人喊道,同时抵着随时要被风带上的舱门。 熊海涛不疑有他,从门缝里钻了进来,接着,陆泰等人也逐一进入。 “咦,怎么这么安静,其他人呢?” 熊海涛看着空荡荡的船舱,不由一怔。 “太晃荡了,大家伙都躲在船身里。” 开门的那军卒一边往里走,一边回道。 陆泰本来准备一进来就把这人杀了,结果看到这军卒自顾自的走开,并且都没细看自己等人,猛然警觉了起来。 “站住!” 陆泰握住了刀柄,寒声道:“转过身。” 那军卒的身形停顿了一下,缓缓的转过了身。 灯光下,照亮了他的脸庞,赫然是陈廉! 看到陈廉的脸,熊海涛跟见了鬼似的,惊恐失色:“你、你,怎么会是你!” “我在这不是很正常嘛。”陈廉似笑非笑。 “你刚刚不是掉进水里了嘛!”熊海涛脸色扭曲。 “没有啊,我按照你说的,进了船舱歇息。”陈廉莞尔道:“诶,你怎么还带了客人过来,这飓风天,从何而来的?该不会是被风刮来的吧。” 陆泰眯眼打量着陈廉,凝声道:“行啊,有你的,跟我玩计中计呢。” 相比熊海涛的迟钝迷糊,他很快就分辨出了这是陈廉将计就计的阴谋! 想来,这小子早已知道熊海涛跟自己暗中联络勾结了,于是伪装出失足落水的戏码,从而误导熊海涛将自己引到船上来!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陈廉拔出了佩刀:“接下来,就该让你领略我的待客之道了。” “你以为你这是引蛇出洞、瓮中捉鳖?是不是那天在城墙上的对决,让你对自己或者我的实力产生了错判?”陆泰冷笑道:“别说就你一个,再来十个你,我照样一刀足矣!” “论个人的修为,我自然不够你砍的。”陈廉岿然不惧:“但打战,终归不是靠匹夫之勇,得看谁人多。” 话音刚落,通往船体的梯道里传来了急速且浩荡的脚步声。 在熊海涛的惊恐目光下,庞靖忠、姜世生,还有一个个卫兵如潮水般的涌了出来! 不多时,上百人就将船舱挤得水泄不通! 然而,还有一百人的卫兵仍潜在甲板下的船体里! “兄弟们,好好招呼这些朋友!”陈廉提起刀,沉声道:“砍下首级者,官升一级、田宅都有。谁能砍下带头的首级,熊海涛的百户一职就归谁!” 在陈廉的鼓动下,又处于人多势众,这些卫兵们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嗷嗷叫着冲杀了上来,转眼就把陆泰等人包围住了。 寻常的修体者,对于近身战倒是不怕,但如果身处逼仄狭小的环境里,那就捉急了。 因为根本无法肆意施展招式! 更别说官军采取的是人海战术! 修体者再厉害,那也是凡胎肉体,或许能做到双拳敌十手,但上百双手,那必然是被当靶子乱砍的份! 在陈廉的率领下,军卒们当即发动了围剿。 而且陈廉似乎还提前部署了策略,让大家尽量通过冲击,把这几人分离开来,再逐个击破! 熊海涛直接吓破了胆,加上大腿的命门受着伤,只能勉强招架。 干翻了面前的军卒后,熊海涛偷瞄了一眼舱门方向,试图找机会逃出去。 “熊海涛!拿命来!” 一道凌厉的罡风袭来。 熊海涛心头一哆嗦,靠着本能的挥刀抵挡! 哐当一声,刀光之上,熊海涛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庞靖忠! “庞靖忠,我好歹对你有栽培之恩!就一定要赶尽杀绝嘛!”熊海涛悲愤道。 “去你娘的!一直拿我当牛做马!我那些年的积蓄几乎都孝敬给了你,你却说连塞牙缝都不够!” 庞靖忠低吼一声,依靠内力震开了熊海涛的刀刃。 熊海涛亡魂丧胆,随手揪住旁边一个军卒推向了庞靖忠,然后就拖着伤腿拼命往舱门逃去! 结果没跑出去两步,又一个熟悉的面孔挡在了前面。 并且刀尖也狠狠戳进了他的腹部丹田! “我大哥的那些孝敬,就当给你的买命钱了。”姜世生飒然一笑。 熊海涛张了张嘴,但随着姜世生拧动了一下刀柄,眼珠子也随之转动了一下,接着迅速黯淡无光。 在这场群殴之下,熊海涛和那四个黑甲军卒陆续倒在了血泊中。 最后,只剩下陆泰还在拼命挥舞长刀。 然而长刀在这种近身战中根本不好使,没办法,他只好弃了长刀,从一个军卒那夺来佩刀,继续死战。 或者说是背水死战! “一起上!” 庞靖忠喝道,号召卫兵们扑了上去。 而姜世生则早已绕到了陆泰的身后,趁势挥刀砍向了陆泰的后背! 关键时刻,忽然一个已经倒下的黑甲军卒站了起来,用身体硬生生的挡住了姜世生的刀! “大人!快跑!” 陆泰偏头一看,眼神倏然赤红! “陈廉!我跟你拼了!” “好,成全你!” 第七十二章 去敌营打卡 一刻钟后,陆泰身上的黑甲已经到处破损,鲜血从破口渗出来,混合着刚刚在外面沾染的雨水,蜿蜒流淌,触目惊心。 他紧握着已经卷刃的佩刀,瞪着怒目,然而身体摇晃了两下,最终还是颓然的跪倒下来。 庞靖忠和姜世生从他身后的左右两侧扑上去,将他死死摁在了甲板上。 “的确是个硬茬子,平心而论,值得让人佩服。” 陈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笑道:“但我是兵,你是贼,拿下你,只会给我带来成就感。” “你、你也曾是贼……”陆泰气若游丝的呻吟道。 陈廉面不改色:“那是以前了,现在我只想当一个好人。” 陆泰一阵憋屈。 就你也配自诩好人? 那他岂不是可以当圣人了! 但无论他如何腹诽,现在都只能任由陈廉摆布了。 “把他挂上桅杆,勒令这伙叛军投降!” 陈廉一声令下,军卒们就将陆泰捆绑起来,拖出船舱,在风雨中吊在了桅杆之上。 而这时,飓风似乎已经登陆了,并且泰安城这一带恰好在风眼中,得以迎来短暂的平静。 同时间,战船已经靠近了叛军的那艘战船。 可以看见那艘战船上已经人头攒动,摆出迎战的架势。 清一色的黑甲,都是叛军黑水部的人马。 庞靖忠站上船头,高声喊道:“陆泰已经被擒,速速投降!我数到三,不丢弃兵器,就开始砍断陆泰的手脚!” 这句话的威慑力比真刀真枪还要大。 黑水部的军卒抬头看见了高挂在桅杆上的头目,发出了剧烈的喊叫,有惊慌的,有愤怒的,有悲恸的,还有绝望的。 陆泰在这些部下的心目中地位很高,眼看陆泰命在旦夕,这些叛军士卒纷纷丢下了兵器,选择了降服。 陆泰看到这一幕,很想叫他们赶紧跑,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最终只能在空中幽幽叹息。 庞靖忠等人心头大定,又指挥叛军们拿绳子互相捆绑,完了后就在两艘战船间搭上木板,率军上船接管。 “二哥,这些人该怎么处理?”姜世生请示道。 船上的叛军估摸也有一两百人。 这显然是黑水部的主力核心。 其余的人马想来都留在了叛军营地里抗台风。 也可能是陆泰觉得里应外合之下,干掉这些草包官军轻轻松松,加上战船只有一艘,就选择了轻装出击。 陈廉想了想,道:“统统绑起来,等飓风过去了,你就腾出一艘船载着这伙人返回泰安城。记得跟赵白先生和闻人瑕说,暂时勿伤他们的性命。” 这一两百叛军,大多曾是大秦的精锐部队,兵员素质极佳,杀了太可惜了。 “处理完这些人,等后面两艘船上来,你们就一起停靠在此处封锁河道,叛军缺少船只,奈何不了你们。”陈廉又叮嘱道。 姜世生好奇道:“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陈廉回道:“我要去一趟敌营!” 他早就想去敌营打卡刷一刷系统机缘了。 如今狂风暴雨夜,正是好时候。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这个河口岸距离叛军营寨只隔了一座小山丘。 陈廉率着十个卫兵在雨夜中一路疾行。 这十个卫兵都是卫所的熟人了。 最关键是那晚陈廉潜逃时,这几人都默契的选择了无视,值得信赖。 一番工夫,一行人爬到了半山腰。 俯瞰着敌营,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这些叛军基本来自外地,哪里领教过飓风。 飓风过境之下,许多帐篷都被掀飞了,到处人仰马翻、哀嚎遍野。 “大人,看这情形,都不用我们费劲去封锁粮道了,只要陆地上的部队趁此机会冲杀进敌营,定能杀他个翻天覆地,泰安城就能解围了。”有人分析道。 陈廉观察了一会,沉吟道:“不对劲,叛军的人数似乎有些少啊。” 帐篷大多被吹散了,有些帐篷即便还硬挺着,也没人敢在呆在里面。 因此叛军基本都暴露在了视线里。 而这么粗略一看,似乎只有几千人。 剩余的几万叛军跑哪去了? 其他卫兵仔细一打量也发现了蹊跷,有人嘀咕道:“该不会躲哪里避风了吧?” 陈廉心里一动,再次举目环顾,很快的,他发现在敌营不远处有一座石场,倚靠着周围的山丘。 “那石场是什么情况?”陈廉问道。 有人探头张望了一眼,回道:“大人,那石场就是周赤炎的产业,之前周赤炎被抓后曾被封了,后面叛军打过来就没守住。” “周赤炎的石场……” 陈廉突然想起了周赤炎就是干营造建材的买卖。 而这石场毗邻着山丘,确是一处极佳的开矿地。 再想起周赤炎擅长开挖地道的技能,陈廉心里顿时有了谱。 “估计那些叛军都躲进了石场里的矿洞或密道里!” 正当陈廉了然的时候,旁边又有人说道:“瞧,我方大军来了!” 大家顺势看去,果然看见在漆黑的风雨中,正有一支部队驰骋而来! 是凌云霄率军搞突袭了! 不过他这一趟显然是要跑个寂寞了。 而且估计还得被反杀一波! 随后的事实,正如陈廉预料的。 当凌云霄率军抵达营寨时,里面的叛军勉强组织了起来,准备迎战。 双方人数差不多。 但凌云霄没有上帝视角,明显还忌惮着里面藏有几万大军,只是佯攻了几下。 就好像男人对女人搞了一堆前戏,偏偏就是不进去,绵软得跟挠痒痒似的。 于是,凌云霄错失了这个宝贵的机会。 “要不要现在赶下去,告诉都指挥使他们有关敌营的情况,一鼓作气的攻进去?”大家看得暗暗焦急。 “没用,攻进去了也没用。”陈廉叹道。 现在敌营被飓风几乎摧毁,摆明了叛军是战略性的放弃了这个据点,即便攻进去了,除了干一架,根本毫无斩获。 “而且也来不及了。”陈廉注意着石场的情况。 山丘下的战场犹如这场飓风,每分每秒都在变幻莫测。 正当凌云霄激昂的指挥部队沿着敌营外围不断袭扰时,忽然石场内传出一阵喧闹震动。 只见石场边的几个山丘下,一个个洞口里,如洪水般的涌出来一波又一波的叛军! 在号角声下,这些叛军迅速组队,浩浩荡荡的杀回向营寨! 第七十三章 惊!反贼被打劫了! 看这样子,凌云霄的部队是要被包饺子了。 不过陈廉并不慌。 因为慌也没用,他又救不了。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有人征询道。 “只能先袖手旁观了。”陈廉淡淡道:“不过都指挥使他们都是骑兵,又有风雨的掩护,想来脱身不难。” “那就呆在这看着?” “那不行,咱们可不能浪费都指挥使创造的良机!” 陈廉很快有了决断:“走,趁石场空虚,咱们过去探一探。” 即便叛军倾巢出动去打凌云霄的部队,但回头他们必然还会返回石场过夜。 陈廉能做的,就是给叛军准备一份“大礼”。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后,叛军大部队已经逼近了营寨。 凌云霄见状,就意识到中了计,于是连忙收拢部队,要赶在被夹击之前撤离回去。 风大雨大,他追他逃,一场追逐战沸沸扬扬的上演了。 而与此同时,陈廉等人已经抵达了石场。 躲在山坡下的石堆中,陈廉等人小心翼翼的观察着。 此刻石场的露天地面上不见人影,倒是有几个矿洞里有火光照耀。 “机缘刷新!” 【石场机缘】 【福:无】 【禄:东南角的工事房内,神龛的山神雕像之下藏有一大块火灵石,宿主可转移到几处矿洞共同连通的山体石窟,等待叛军返回时想办法引爆,并且房内有一些引爆工具可供使用】 【寿:山体石窟中仍留守着一些叛军,不乏大修士,宿主需谨慎避开】 【喜:无】 【财:西北角的矿洞口存放着几大箱财宝,只有两个普通军卒看守】 浏览了一会这些机缘情报,陈廉同时又观察一下周围的几个矿洞。 想来这些矿洞的深处,都通往着山体内隐藏的石窟。 那个石窟,想必是周赤炎提前挖掘好的,方便安顿叛军。 难怪叛军之前提出索要周赤炎了,估计就是要让周赤炎指引出这个石窟的所在。 现在机缘系统给出的攻略,大意就是让自己想办法,炸毁这个石窟,埋葬归来的叛军。 但是石窟里还有叛军留守,即便能找到火灵石,也很难实施这个计划。 思忖了一会,陈廉渐渐萌生了一个主意。 “大人,接下来如何是好?”身旁的卫兵低声问道。 陈廉沉吟片刻,道:“我忽然又记起了一些有关这石场的事。” “哦?大人又恢复了一些之前当反贼的记忆?” 一个卫兵惊喜道。 大家都知道陈廉之前屡破大案就是靠着那些突然复苏的记忆。 只是这卫兵说得比较直接,其他的卫兵当即斥责道: “胡说什么呢?大人何曾当过反贼!” “对,大人之前是奉命在净土教当卧底。” “这件事我们都知道,怎么你会给忘了!” “别废话,大人怎么说,我们就跟着照做!” 听到这几个卫兵坚定不移的给自己洗白身份,陈廉干咳了一声,指了指东南角的工事房,“我记得那工事房里有些趁手的东西,可以派上用途。” 随即,一行人摸着黑小心翼翼的潜进了工事房里。 里面堆着各种开采和运输工具,杂乱肮脏。 倒是门口侧边的区域很干净整洁,放置着一座半人高的神龛,摆着山神像。 这是许多石场的标配,在挖山开矿时用来祈求平安的。 “你们去那堆杂物里找几样东西,就是引爆用的工具,诸如引火线、火油。” 陈廉吩咐完之后,自己来到了神龛前,双手握住山神像,试着往上抬起,果然下面藏着一个洞。 他放下山神像,手伸进洞里摸索了一下,摸到了一块石头,取出来一看,赫然是火灵石! 这玩意的威力,陈廉已经领教过了。 当初颜钰给自己的就珠子大小,遇到火后,就以凶猛的威力炸毁了周府里的地窖。 而现在陈廉手上的这一块,足有那珠子的百倍大。 要是遇到火,夷平整座山丘都绰绰有余。 看着这块火灵石上的许多切割面,陈廉暗暗思忖: “估计周赤炎藏了这么大一块火灵石是用来开矿的,每次切下来一点,成本和效果比火药好得多,后来谋害何怜香的那颗火灵珠应该也是从这切下来的。” 这时,那几个卫兵也有了发现:“大人,引线和火油都找到了。” “行,你们把这些东西留下,再帮我做一件事就速速撤离。”陈廉道。 “大人,你让我们走?那你呢?” “我自然是留下来将这叛军巢穴给毁了!” “大人,我们也要留下来与你生死与共!” “闭嘴!这是军令!”陈廉沉声道:“你们放心,我很惜命的,不至于拿命跟这些叛军陪葬,等你们帮我引开叛军后,我炸毁这里就立刻返回泰安城。” 闻言,这些卫兵这才勉强同意了下来。 大家又商议了一番细节后,这十个卫兵就先离开了工事房。 陈廉则将火灵石和引线、火油等东西统统存进了山河盘里。 接下来,他就开始安静地等待了。 忽然,他在风雨中听到了附近传来了喊杀声。 “反贼!纳命来!” “呀,跑了一个,不妙!” “快看,这里果然藏有财宝,肯定是那些叛军劫掠来的。” “赶紧拿上一些跑,刚刚跑的那个肯定去报信了!” 这是那几个卫兵的声音。 按照陈廉布置的方案,他们离开工事房后,就溜到了西北角的矿洞口。 机缘系统说那里放着几大箱财宝,只有两个普通的叛军军卒看守,估计是叛军临时从营寨转移过来的。 而那几个卫兵要干的自然不是劫财,而是搞出动静,然后就火速撤离,并且将石窟内的叛军也给吸引出来。 又等了一会,外面的动静声更大了。 有人在外面气急败坏的喊道:“哪来的官军,这鬼天气居然跑我们这打劫!明明我们才是反贼!快!给我追上去!” 密集急促的脚步声经过工事房,渐渐地消失在了风雨里。 陈廉倒是不担心那几个卫兵会遭遇不测。 毕竟石场里没有马匹,大家都是靠两条腿,只要那几个卫兵按照原路返回到河岸边,自有庞靖忠他们接应。 而现在靠这几个卫兵将留守石窟的叛军给引走了,接下来,就是陈廉上演奇迹的时刻了! 第七十四章 爆破小能手 等到外面彻底安静之后,陈廉这才摸着黑走出了工事房,走向了西北角的矿洞。 进入矿洞不久,陈廉就看见了几大箱敞开的财宝,顺手就统统搬起来丢进了山河盘里。 赃款自然是要充公的。 而他就是公差。 完成顺手牵羊后,陈廉继续小心翼翼地深入,走了一会来到深处,就看到了一扇打开的石门。 石门中,有更明亮的灯光。 他靠在石门口,探头张望了一下,看到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地下防空洞”。 这几乎是把山体挖空了大半。 看样子足以容纳上万人! 此时,里面空空如也。 然而陈廉没有掉以轻心,因为他看见石窟中,除了连接了几个矿洞,还连通了几个小屋子。 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人。 观察了一下,陈廉搜寻着可供藏匿火灵石的地方,最终目光锁定了一处角落。 那角落堆满了各种物资,跟小山似的。 陈廉疾步跑到了这一堆物资的后面,从山河盘里取出火油、引线和火灵石。 他先用引线一头把火灵石绑起来,塞在了杂物中,然后将火油洒在周围一圈。 做完这些,他就拉着引线走进了旁边的另一个矿洞。 这矿洞正好位于这堆杂物的后面,引线铺设在石窟的地面上后,陈廉还拿了一些杂物放旁边遮挡。 至于进入矿洞后就不必这么麻烦了。 矿洞内黑森森的,地面也都是泥泞的土壤,引线放在上面很难看得见。 拉啊拉。 他一路拉着引线走到了这个空洞的中段位置。 依稀能看到出口。 他估算了一下,觉得可以定为安全距离。 其实他的计划很简单,先跑出去继续潜伏着,等待叛军回石窟,然后再溜回来点燃引线,直到引爆火灵石! 虽然成功率不到百分百,但总归值得一试。 试成功了,自己就捞到了天大的功劳! 正当陈廉准备执行行动时,蓦地,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有人回来了?! 这时候暴露了就前功尽弃了! 快速思忖了一下,陈廉当即在地上挖了个小土坑,将山河盘放进去后又接着掩埋,但还是留出了一小块口子。 “先藏进去,等人离开后,再通过这个小口子出来!” “藏得这么深,应该不会被发现!” 随着脚步声逼近了,陈廉立刻钻进了山河盘里! 落在这片世界的祭坛上,陈廉还没坐稳,曹欣荣的鬼魂又冒了出来。 “大人,您又来了,我等您等得好苦啊。”曹欣荣干笑道。 “你等我作甚,催命呢。”陈廉翻了个白眼。 “大人,我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曹欣荣无奈道。 陈廉这才多看了他两眼,发现他的元神似乎淡化了许多! “若是不能再及时的寻找到合适的躯壳,我就该彻底消散了。”曹欣荣恳求道:“如果您不放心,大可以丢一具残破的肉身进来,只要我身处山河盘中,就逃不出您的掌心。” 陈廉摆摆手:“我会尽快帮你物色的,今夜应该会有许多残破的肉身,随便你挑。” “嗯?”曹欣荣不解其意。 陈廉没解释,反问道:“我该怎么感知外面的情况?” “说难也不难,只要元神出窍后, 与此方世界融为一体,便能做到。”曹欣荣随即讲了一些口诀和窍门。 陈廉琢磨了一会,便盘腿坐在祭坛上。 “万物同呼吸,灵虚入山川。天地共我身,一息定乾坤。”曹欣荣在旁提点道。 这句话的大意,就是让陈廉尝试感知这片山河的意境,做到呼吸同步之后,再元神出窍,融入山河万物。 接下来,元神再带着这种感觉返回身体里,便能实现身心和天地同步,在呼吸之间感知到山河盘外部的情况。 流程看似简单,但做起来也不容易。 但还好炎煌兽与陈廉的元神已连接在了一块,依靠炎煌兽对此方世界的熟悉,陈廉很快摸索到了周围的独特律动。 树叶摇曳、河水流淌,在这点滴的细节间,他似乎感知到山河在“呼吸”。 于是,他调整呼吸节奏,与山河做到了同步。 随即,他便驾驭着炎煌兽实现了元神出窍,纵横驰骋在山川中。 溜达了一圈,将意念留在各处,再返回身体里后,陈廉立时有了焕然一新的感觉。 他不仅觉得与此方世界融为一体,而且意念还扩散了出去,弥漫在天地中,直到天地之外…… 然后,他又看到了那个幽暗的矿洞,以及一张熟悉的面孔! 黄天秀! 当意念完全扩散到山河盘外面后,场景也变得更清晰。 陈廉分明看见黄天秀正拿着山河盘,一副若有所思状! “卧槽!我都把山河盘埋在土里了,居然还能被这家伙发现?他是有雷达嘛!” 陈廉的心态一度炸裂。 本来都做完一切准备了,只要溜出去就能成功大半了,没想到突然来了一个人,还是黄天秀! 更绝的是,黄天秀还精准地找到了这块山河盘! 但问题是,这块山河盘是他从曹欣荣的手里夺来的,而本属于黄天秀的那块山河盘还在闻人瑕的手里,这家伙是怎么发现的? “我就说此处怎么会有意念的波动,竟然有一块山河盘!”黄天秀捧着山河盘,脸色疑惑又震惊:“这不是我的那块,是属于谁的呢?” 陈廉闻言,立刻睁开眼,质问曹欣荣:“意念渗透出去会被人察觉到的?” 曹欣荣回道:“是啊,如果山河盘附近刚好有大修士,这时意念释放出去,必然会被发现的。” “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曹欣荣一脸的无辜,但眼神分明有些狡黠。 陈廉一阵恼火,怀疑这老登是故意要置自己于险境,好给他自己创造脱身还魂的机会! 但现在陈廉也顾不上找他算账了。 反正意念都释放出去被黄天秀发现了,那索性继续暗中观察。 而这时候,黄天秀也似乎在尝试用意念连通这块山河盘,但试了一下后就皱眉道:“已经有主了,这该不会是老曹的那块山河盘吧。” 第七十五章 我老曹呢 黄天秀这么怀疑很正常。 毕竟在泰安城这边,他只知道曹欣荣也持有山河盘。 而上次曹欣荣为了帮他杀陈廉,事败后就杳无音讯,生死不知。 “莫非,曹欣荣是逃到了这个石场里?” 黄天秀沉吟了片刻,忽然对着山河盘喊道:“老曹,老曹……” 陈廉明白他是以为曹欣荣苟在了山河盘里,于是寻思起该如何利用这个“误会”躲过这一波危机。 黄天秀看迟迟没有得到回应,正纳闷之际,耳旁传来了一阵叫嚷。 “草草草,谁老草啊!” 原来是几个叛军的士卒走了过来,瞧见是黄天秀后怔了怔,却也没有为刚刚的戏谑而道歉或者收敛。 “哎哟,原来是咱们净土教的大贤圣师啊,失敬失敬。” 那几个士卒都显得满不在乎,连礼节都没有,脸上堆满了轻蔑和讽刺。 黄天秀快速将山河盘藏到了袖子里,面对几人冷冷说道:“你们怎么回来了?” “那群官军被我们像撵狗似的到处跑,他们又都骑着马,风大雨大,实在懒得追了,于是就先撤回来了。”士卒回道。 “但也不能大意,官军会趁着飓风夜来偷袭,必然是提前做足了部署,没准还会有其他的后招。”黄天秀告诫道。 “是,是,大贤圣师说的是,但我们几个都是听令办事,要不您去找大帅他们说说,让大家都听您的指挥?” “……” 眼看黄天秀不吱声,那几个士卒的态度愈发放肆。 “话说回来,天秀先生被那什么圣子敕封为大贤良师,代为掌管净土教,怎么说也该有个盛大隆重的典礼啊,结果到现在却还跟没事似的。” “没办法,现在大战在前,大帅们哪有这闲工夫。不过为了体现对圣子敕封的重视,怎么也该让天秀先生站出来给大家说两句啊,这下倒好,连出征都不带上天秀先生。” “你懂什么,天秀先生现在贵为大贤良师,就应该舒舒服服坐在头位上,享受着大家的拜祭,这种又苦又累的差事轮不到他,毕竟他之前在官军那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这几个士卒不顾黄天秀的铁青脸色,随心所欲的嬉笑调侃和挤兑。 看得出来,叛军内部,对于这个空降的“掌教”根本不当一回事。 甚至因为这个特殊身份,黄天秀还成了那几位头目眼中的众矢之的。 待遇比之前当教习还要差。 毕竟净土教寻找圣子转生只是一个口号,用来缓解矛盾、维持平衡的。 现在圣子没找到,却冒出来一个掌教骑到头目们的头上,谁会高兴? 陆泰等头目可不允许傀儡吉祥物冒出来跟他们争权夺利。 趁着黄天秀如今势单力薄,赶紧把这个扫把星扼杀在萌芽状态! 于是,从上到下,大家的打压和奚落、排挤,这几天在黄天秀的面前屡屡上演。 这让他格外悲愤,却又不能明着掀桌子撕破脸——除非他豁出命要跟这些头目死磕! 但他自然没这胆气,只能生生闷气,甚至都怀念起了坐牢的日子。 最起码在那里,他尚有一点做人的尊严。 这几个士卒冷嘲热讽了一通,忽然有人在外面高声喊道:“不好了,财宝被人盗空了!有没有看到可疑之人!” “出去一趟,家被偷了?那么多的财宝全没了?”士卒们面面相觑,纷纷赶过去看情况。 黄天秀却又陷入了思索。 但他没动声色,携着山河盘匆匆走向了石窟。 陈廉一看这情况就更急了,这还让他怎么上演奇迹? 当黄天秀来到石窟时,里面已经陆陆续续坐了不少人。 都是刚干完官军的士卒们。 三三两两的围坐着。 当黄天秀从他们身边经过,有人会瞥一眼,有人嗤笑一声,也有人翻了个白眼。 大概在他们看来,黄天秀沦为阶下囚也就罢了,居然还没脸没皮的要来领导净土教,实在恶心。 而且这家伙身无寸功,在石窟里居然还有独立的小单间! 黄天秀对周围的敌意视若无睹,默默走进了一个小房间。 关上门后,黄天秀就立刻掏出山河盘,继续说道:“老曹,你是不是受了重伤,藏在山河盘里修复疗养?” 仍然迟迟没有回应。 黄天秀叹道:“看来你伤得相当严重,都是我害了你,但谁又能想到,那陈廉如此不俗,又卑鄙可恶!” 这些新声,曹欣荣是听不到了。 陈廉也默默地问候了一下黄天秀的祖宗十八代,随即又思索了一下,就在山河盘内的世界里找到了一块石头,拿出佩刀在上面镌刻书写。 “老曹,我该如何帮你……啊呀!”黄天秀还兀自对着山河盘抒发感情,冷不丁的,一块石头从山河盘里飞出去,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黄天秀被砸得龇牙咧嘴的,一手捂着额头,一边捡起了石头,看到上面的那行字不由一怔。 “此地不宜现身,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请将山河盘携带到刚刚发现的地方,我有一件大事相告。” 黄天秀瞅了半晌,一时间琢磨不透,就只好耐着情绪继续枯坐干等。 等啊等,等到外面的风雨声更大了,却不知具体的时间。 而那些劳累困倦的叛军士卒们也统统缩在石窟里歇息。 连那些头目们都顾不上被盗走的财宝,只能回房睡觉。 当一切都寂静了,黄天秀就揣着山河盘,再次走出去,轻手轻脚的走去了刚刚捡到山河盘的矿洞位置。 “老曹,我按你说的做了。” 黄天秀捧着山河盘,语气温柔。 就当他满心期待的时候,一道人影从盘中窜了出来。 没等黄天秀回过神,一抹寒光就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那一刻,黄天秀呆若木鸡,看着面前的陈廉,惊诧道:“我老曹呢?” “曹尼玛!” 陈廉骂了一句。 要是这家伙坏事,他早完成了计划,何必干等到现在。 但他没急着下杀手,而是从腰间掏出火折子,吹燃之后,看了眼隐蔽在地上的引线,弹指丢了下去。 瞬间,引线被点燃了! 黄天秀看着往石窟方向窜去的火苗,愕然道:“这火是要烧到何处?” 陈廉微微一笑:“一块火灵石,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七十六章 斩白蛇立誓 惊喜? 只有满满的惊恐好吧! 那一刻,黄天秀直接目眦欲裂,惶恐的看着火苗顺着引线一路往矿洞深处烧过去,直达那座石窟! 准确的说,是直达藏在石窟里的那块火灵石! 这要是引爆了,后果…… 没等黄天秀脑补那恐怖的画面,拿在他手里的山河盘忽然被陈廉夺了去,随即,架在他脖颈上的刀刃也撤去了。 陈廉轻笑道:“你现在赶过去报信还来得及,但你也得做好给他们陪葬的准备。” 撂下这话,陈廉撒腿就往洞外狂奔。 黄天秀看看他的背影,又扭头瞅瞅矿洞深处,内心一番纠结犹豫后,最终一跺脚,也跟着陈廉一块往外跑了! 反正现在他赶回去报信,大概率也来不及了。 现在里面的人都在歇息,要集体撤离,根本是不可能的! 而且还得把他自己也给搭进去! 既然如此,那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逃脱良心上的谴责后,黄天秀也顺利的逃脱了出去。 当他来到矿洞口的时候,陈廉已经陷入了包围圈里。 石窟只能容纳一万多人,其余叛军在这个飓风夜里只能驻扎在石场一些背风的山丘地带。 也就是这条矿洞的外面。 于是陈廉一出去,就跟一伙叛军士卒碰了个正着。 “原来还有官军狗藏在这,大家快来!” 一个士卒喊道,试图纠集更多的人。 而黄天秀跟出来后,那些士卒也喊着让他出手制服陈廉。 陈廉和他对视了一眼,嘴角泛起促狭的笑意。 黄天秀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没有声张石窟中即将发生的惨祸,只是叫嚣着让陈廉速速投降。 那架势,好似他是追着陈廉才跑了出来。 陈廉怡然不惧,拿起佩刀做出戒备的状态,以及随时逃奔的准备…… 轰隆! 从矿洞深处传来巨响,把那些正要围攻的士卒们吓得一愣。 他们循声望去,分明看见风雨中的山体震动了几下! 而眼前的矿洞,以及其他通往石窟的矿洞,也在顷刻间发生了塌方! “怎么回事?里面怎么有爆炸声!” “塌了!山塌了!里面的伙计可怎么办啊!” “护法将军他们也都在里头呢!还有上万的弟兄!” 周围的叛军士卒们纷纷赶赴了过来,悚然见证着这场灭顶之灾。 所有人都陷入了不知所措中。 茫然的他们本能的想寻找主心骨。 “天秀先生,怎么办啊……诶,天秀先生呢?” “刚刚那个官军狗趁我们走神跑了,天秀先生追上去了!” “精锐和头领全都葬身在里面了,这净土教往后可怎么办啊?” “这、这只能看天秀先生了,他最近不是被转生的圣子敕封为大贤圣师吗?” “或许这真的是净土娘娘的旨意,知道大祸将至,要选出一个人领导净土教唉。” …… 风大雨急。 嘶喊遍野。 陈廉趁着混乱,顺利地逃离了石场,潜入山丘,一路向着昊水的方向狂奔。 一路上,仍有一伙叛军在追逐着他。 还好他有山河盘这个“小空间”,几次有惊无险的躲过了追捕。 最后一次,他将山河盘藏在一个石头缝里,再次潜藏了进去。 通过留在外面的意念,他发现了一群叛军以包围之势往这逼近。 “咦,刚刚还看见人往这躲了,怎么一下子就没影了!” “大家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地方!就不信他会飞天遁地了!” 就在这时,黄天秀也赶到了这里。 其实他知道陈廉肯定又藏在了山河盘里。 但他没有把这个信息说出去,甚至没有根据意念去搜寻。 装模作样的搜了半天,黄天秀对着众人说道:“这鬼天气在这搜寻怕是很难了。” “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这个害了我们上万弟兄的官军狗跑了?” “大家请听我一言!”黄天秀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振声道:“上万弟兄惨死,我悲恸万分,但剩下几万弟兄的命运才是当务之急。” “现在我教的那些中流砥柱都葬身在那了,现在大军群龙无首,若是此时官军再杀过来,那恐怕凶多吉少。” “而且刚刚我留守在石场中,曾有一个黑水部的士卒从昊水那赶来报信,说陆泰等人已被生擒。” 此话一出,这些士卒顿时又乱成了一锅粥。 连陆泰都被官军拿下了,那等于昊水河道也被官军控制了! 那么接下来的粮道也等于是断了! “这可如何是好,天要亡我净土教啊!” “诸位,当前唯一可行的法子,就是尽快收拢大军,然后尽快撤离!” 黄天秀提议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虽然没了一万弟兄,但我们尚有几万兵力,回到根据地后再休养生息一番,接下来积蓄完力量后,等待合适时机,照样可以卷土重来!” 闻言,大家都动摇了。 现在似乎只能按黄天秀说的这么操作了。 只是五部的头目都没了,这以后谁来当家做主呢? 以前几个头目忙着争权夺利,现在大权却一下子空置了下来。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眼前这位“大贤圣师”。 “天秀先生,既然净土娘娘委派圣子敕封您为掌教,那接下来不如由您带着大家闯出一条活路吧。” “没错,天秀先生一向德高望重、学识渊博,由他接手我教,肯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对,我支持天秀先生领导咱们,他才是众望所归!” 看着大家开始推举自己,黄天秀自然要谦虚推辞。 “掌教一职,我本来就德不配位,但现在我教生死存亡之际,我愿意尽我全力助大家脱困。待稳定下来后,大家再重新择选贤能担纲大任吧。” 黄天秀大义凛然地说道。 正好一条白蛇从他的脚边溜过去,他提剑就斩了下来! 指着被砍成两截的白蛇,黄天秀又道:“今日,我斩白蛇立誓,定要实现净土娘娘的宏愿,让人间重新化作乐土!” 此举引来了一片喝彩。 黄天秀心潮澎湃。 他忽然尝到了权力的甜头。 同时,他也有些明白陈廉刚刚在矿洞内留他一命的原因了。 “陈廉,你我师徒之情,就此一剑两断,但愿你我在不同的阵营都能搏出一份大前程,待重见之日,再一决高下!” 第七十七章 我被大水冲回来了 留下黄天秀,陈廉是经过了利弊的考量。 如果那时杀了黄天秀,对净土教剩余的人来说几乎没什么损失,毕竟这本来就是一个傀儡工具人。 到时候,叛军一样会推举其他人接掌大权。 如果大权落在一个嗜杀凶狠的人手里,叛军接下来的走向就不好说了。 可能会孤注一掷豁出去,继续拼尽全力去攻打泰安城,威胁依旧存在。 与其这样,还不如尝试让黄天秀正式上位。 最起码这个人有文化讲规则,还心存诏安的心思。 让他领导叛军,大概率会带着叛军撤离,重新稳定发展。 当然,如果这消息让凌云霄知道了,这家伙大概率会兴兵追杀,彻底斩草除根。 但对于陈廉来说,他如今必须得“养寇自重”。 留着叛军的残余力量,那自己的钦差参赞、平乱都尉身份就还有效,接下来仍然能有存在的价值使命。 他已经尝尽了兔死狗烹、卸磨杀驴的滋味了。 等到黄天秀完成斩白蛇的仪式,这伙叛军就往石场赶去。 陈廉又在山河盘里苟了一会,确认安全后才冒了出来,继续翻山越岭。 当飓风过境,风雨停歇时,天已经亮了。 此时的泰安城内,也是一片纷乱。 凌云霄正灰头土脸的坐在知府衙门的后堂里。 眼看赵白脸色淡漠的撰写着公文,他生怕赵白会写不利于自己的内容,就开口说道:“大人,此战没能成功,非我指挥不当所知,谁知道叛军这么狡诈,居然偷偷转移了大部队在别处,害得我军被前后夹击,只能匆忙撤离。” 赵白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是一军主帅,本就该考虑周全,既然是飓风夜,就该提前想到叛军无法再呆在敌营里,比如派人去附近的山头观望,结果你却贸然莽撞行动。” 顿了顿,赵白忽然语带讽刺:“但说你是莽撞行动,可据说你在抵达敌营时,却又犹犹豫豫,只在周围环绕,你这是临阵畏缩吗?” “不是,绝不是这样!”凌云霄赶忙辩解道:“当时敌方情况不明,我怎敢冒进,再说了,起初的部署,就是让我牵制住叛军,好给水路上的部队争取时间。” “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了,先看看水路那边的情况吧。”赵白摇头叹道。 “但愿陈廉能行,虽然希望不大。”凌云霄寒声道。 公事上,他自然希望水军能顺利冲破叛军的封锁线,夺取昊水的控制权。 但私心上,他又不希望陈廉能成功,因为这会衬出他的失败无能! 最好的结果,就是水军能成功,但陈廉壮烈牺牲了……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有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汇报道: “报巡抚大人,昊水上的军队传来消息,已经成功夺取了河道的控制权!” “做得好!”赵白拊掌叫好:“伤亡情况如何?” “我军虽有人员折损,但伤亡不大,关键叛军黑水部的主帅陆泰已被生擒,刚带到南城门口等待处置。” “陈廉办得不错。” “但陈钦差在完成使命后,又连夜奔赴叛军的营寨了,至今没有消息。” 闻言,赵白不由悚然动容,追问道:“他去敌营作甚?” “陈钦差临走时说想再看看有没有机会能直捣黄龙。” “太冒险了!”赵白眉头紧锁。 凌云霄则说起了风凉话:“看来最莽撞的还得是他,但他孤身犯险,又能杀几个叛军呢,太贪功冒进了!” 赵白懒得理睬他,只是站起来,焦虑地来回踱步。 过了一会,又有人进来汇报:“大人,昨夜随陈钦差奔赴敌营的那几个人回来了。” “快叫进来!” 不多时,那十个卫兵就一身狼藉的进屋了。 “陈廉呢?” “陈大人带着我们翻上山岭,发现叛军大部队已经转移到附近的石场后,趁着交战的时机,就潜入了石场里。” 卫兵将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这次别说赵白,连凌云霄都听得心惊肉跳,质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说,陈廉看着我率军与叛军搏杀,他则绕去了石场里找到了炸药?” “是的,陈大人让我们引走叛军后,就继续潜伏在石场里,说是要找机会将炸药藏在叛军歇息的地方。” “怎能这么胆大妄为!”凌云霄忿然道。 赵白则好奇道:“他是怎么找到炸药这些的?” “陈大人说他又想起了一些过往的事,很轻易的找到了火灵石等物。” “这小子,是要火中取栗啊。” 赵白感叹道,但对于这个计划,他是很不赞成的。 这分明是拿性命当赌注! 而凌云霄冷静下来,也想到了这点,开始期盼陈廉已经葬身在石场里了。 …… 与此同时,闻人瑕正在城中忙碌着。 她由于负伤没有参加这次战斗,但飓风袭击过后,满城混乱,她必须得赶忙做善后工作。 房屋损毁的,百姓伤亡的,还有到处漫水。 于是,飓风刚过去,天没亮,她就率着卫兵们到处救援。 同时,她也时刻记挂着外面的战事。 不知道战果如何。 不知道陈廉是否安妥。 但眼下,她得全身心的投入到抗灾工作上。 “立刻带上沙包前往南城门口,飓风之后,必然引发洪涝,到时昊水的水位大涨,倒灌入城就麻烦了!” 闻人瑕踩在已经淹到膝盖的水里,匆忙往南城门赶去,路上看到有百姓落难的,也会及时伸出援手。 一路折腾,好不容易赶到了南城门口。 正当她指挥大家往城门口堆放沙包,忽然城楼上有卫兵喊道:“千户大人,城外有一个人喊门,自称是陈廉大人。” “是不是陈廉,你难道认不得嘛。”闻人瑕仰头道。 那卫兵苦笑道:“那人满身污泥,实在分辨不清啊,而且城外都是水,也不好直接开城门。” “我来看看。” 闻人瑕匆匆上了城楼,在栏杆前垂头看去,不由愣住了。 只见一块木板漂浮在水上,一个满身黄泥的人趴在上面。 看见闻人瑕后,那人立刻喊道:“闻人瑕,快捞我上去,否则我等会又得被冲走了!” 第七十八章 祸水东引! 当陈廉在知府衙门里美滋滋的泡澡时,后堂内,赵白、凌云霄和闻人瑕皆是神情古怪。 通过刚刚闻人瑕刚刚的转述,他们得知了三个惊世骇俗的消息。 第一,陈廉的行动成功了! 他利用火灵石,将藏在山体里的石窟给炸了,也将叛军那一万的精锐主力统统埋葬了! 第二,在躲避追杀的途中,他得知剩余的叛军在收拢人马之后,准备撤退! 而新的领袖,就是黄天秀! 第三,陈廉在翻越山岭即将跟庞靖忠他们汇合时,昊水的水位忽然暴涨,强大的洪流瞬息席卷而来,将他裹挟冲走! 然后,他一路漂浮辗转,最后被冲回到了泰安城。 这,是一个正常人能整出来的事? 饶是三人见多识广,也不由得瞠目结舌。 “等等,前面两个事暂且不谈,他都被洪水冲走了,居然还能被平安的送回到城门口?这运气未免好得离谱了吧。”凌云霄着实凌乱了。 “回来的路上我也曾问过他这一路的经过,他说当时即将被洪水淹没时,看见了一个飘来的树干,于是就拼尽全力游过去抱住,然后随波而流,居然回到了泰安城。” 闻人瑕的神态语气也满是古怪,最后感慨道:“的确是运气很好,但这不是好事嘛。” “这小子一向机缘深厚,否则他又怎么能从将死之人,一步步洗白身份,走到今日的位置呢。”赵白莞尔一笑。 这么说,倒也有理有据。 不是这份逆天的运气,陈廉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总之,他立下这不世之功,基本化解了泰安城的危难。”赵白的态度明显缓和轻松了许多:“过两天京都的援军到了,我们对泰王殿下,对朝廷都能有个良好的交代了。” 闻言,凌云霄却忽然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冲冲道:“既然叛军的那些头目基本死伤殆尽,趁着群龙无首,我们应当立即率军追击,争取一网打尽!” 赵白皱了一下眉头。 闻人瑕则直接反对:“虽然叛军精锐没了,但仍有几万人,以我们手头的兵力仍然没有太大的胜算,而且现在城内受灾严重,我们还得赶着救灾。” “这个机会千载难逢,错过了就没下次了。至于城中的灾害,反正泰安城每年都要遭飓风破坏,百姓们也习以为常了,没必要因小失大。”凌云霄就差直接说苦一苦百姓,捞战功优先。 “赵白,本钦差之前就提醒过你,然而你总执着于功名利禄,这点上,陈廉的觉悟都比你好得多,起码他能始终秉承保家卫国的意义就是以百姓当头!”赵白叹道。 凌云霄噎了一下,顿时讪讪得面红耳赤。 “这场飓风,比起往年都严重得多,虽然为我们击退叛军带来了东风,同时也给这方圆百里造成了严重的灾难,必须得及时赈灾,减小后续的危害。”赵白为接下来的决策拍板。 但凡经常遭遇飓风的百姓都知道,飓风带来的危害,除了眼前,后续的才是最可怕的。 洪涝还只是“前戏”。 后续的百姓流离失所,粮食短缺以及瘟疫,每一件都足以引发天大的乱子! 在赵白的指示下,所有驻城的军卒卫兵统统撤下警戒,投入到赈灾安民的行动中。 陈廉也不顾刚洗得香喷喷的身子,吃完饭后,就陪着闻人瑕在城中四处疏通排水、救助百姓。 凌云霄也不敢怠慢。 毕竟两日后京都的大军就要抵达了,到时候若是让那位“泰王”看到这副惨状,哪怕御敌有功,也得遭到斥责。 只是城中的情况实在太糟了,即便他们都忙得焦头烂额了,情况也没太多的改善。 “这样下去不行,漫水严重,整个泰安城都几乎瘫痪了,后续的赈灾事宜都没法进行下去。” 城楼上,凌云霄拖着湿透的袍服,坐在炭盆旁烘烤,脸色怏怏的。 随即,他抬起头看着对面的马知府:“往年都是如何应对的?” “按照往年的经验,都只能慢慢等水退去。”马知府叹道:“无非是等昊水的水位恢复正常了,再打开南城门排水,只是今年洪涝比往年严重得多,不知道要等多久。” “百姓可以等,我们可以等,但京都派来的那位亲王殿下等不及了,必须想办法在两日内排空城内的积水!” 凌云霄气急败坏之下,说出了唯利是图的心声。 他压根不在意百姓的生死存亡,在乎的只有朝廷对他的看法。 幸好此刻就他和马知府,若是再给赵白听见了,免不了又要遭到训斥。 随即,他站起身走到栏杆前,俯瞰着泰安城的洪涝景象,若有所思了一会,他的视线逐渐转向城外,观察着周围的地貌。 忽然,他注意到了城东的那片农田,看了一会后,沉吟道:“那里没被洪水影响到,而且地势也比城中低矮,要不……” 马知府凑过去探头一看,当即打了个寒颤,失声道:“大人您该不会是想将城中积水引向农田吧?” 泰安城东面是农庄田地的聚集区,地形来说,是仅次于城南的低洼地带,而且由于毗邻昊水,也有利于灌溉,堪称是整个泰安府最大的粮仓。 面对马知府的质问,凌云霄没吱声,眼珠子却在滴溜溜地转。 “大人,使不得啊!”马知府慌忙道:“如今秋收在即,今年全泰安城乃至周围几个城镇,就全指望着这里。而且这几年兵荒马乱的,本来粮食就相当紧缺,现在为了排涝,毁了这些农田,那就得闹出更大的灾祸了!” 若不是官大一级,他都恨不得指着凌云霄的鼻子骂了。 这种馊主意居然也想得出来。 洪涝固然会死伤惨重,但熬过这一劫总能慢慢恢复。 但要是毁了农田,那死亡的数字绝对要翻十倍不止! 饥荒,饿殍,民变,都是可以预见的巨大灾难! 他马伯勇自问不是什么清官,而且也贪生怕死,但良知底线还是有的! 眼看马知府的反对态度这么激烈,凌云霄只是轻笑了一下,道:“我刚刚就是随口一说,你莫要当真,这种有伤天和的事,本官怎么会去做呢。” 马知府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大人,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总能渡过这个难关的。” 接着,马知府就匆匆告辞,继续投入到救灾工作里。 凌云霄则继续看着城东的农田思索着。 这时,一个卫兵跑上来汇报道:“大人,商会的会长徐员外在外面求见。” “让他上来吧,其他人都回避。” 凌云霄重新坐到炭盆烘烤衣服。 不一会,徐员外欠着身子跑了上来,直接来了个一揖到底,以示尊重。 “大人真是高风亮节啊,千里迢迢赶来御敌,以绝顶的智勇化解了泰安城的危机,如今又以身作则带头抗灾,实在让草民又是感激又是钦佩。” 徐员外一张口就是连珠炮似的马屁话。 凌云霄懒得理会,摆手道:“有何事?” “是这样的,大人,草民眼看此次飓风令泰安城洪涝严重,与商会同仁,以及城中的许多士绅讨论了一番,想着洪涝再持续下去,对泰安城的危害太大了,于是就委托草民充当代表,斗胆向大人您献策谏言。” 徐员外一副忧国忧民的风采。 “那你说说有什么好法子,本官也正为此事发愁呢。”凌云霄颔首道。 徐员外偷瞄了一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为今之计,只能赶紧排水,向地势洼地引导。” 凌云霄收起被烤干的袖子,冷笑道:“附近地势最低洼的地方就是城南之外,但那里现在已经被水淹了,你该不会是想祸水东引吧。” 第七十九章 只管升官发财,哪管洪水滔天 徐员外垂下眼帘,不吱声了。 “你好大的狗胆,不知道那里是田庄嘛,这是要拿泰安城百姓们的命根子,来换你们这些豪绅商贾的安全啊。”凌云霄狞声道:“按规矩,本官现在就可以砍了你的脑袋,来个斩首示众!” 徐员外连忙跪在了地上,磕头赔罪。 只是他的身子却没有丝毫的颤抖。 明显心里不慌。 按规矩要砍头,却没有砍,这说明一切还有商量的余地。 这一点,徐员外在来之前就已经做足了功课,确保凌云霄会愿意跟他商量。 因为泰安城以他为代表的豪绅地主们,早已看穿了泰安城如今那几位掌权者的成色。 钦差巡抚赵白,素有贤名大义。 马知府则与他们这些本地豪强一直关系不睦。 千户闻人瑕,疾恶如仇、公正严明,还积极的参与救灾。 至于那位钦差副使陈廉,已被全城百姓视作青天大老爷,同时被徐员外他们视作洪水猛兽了! 综合上述这些人的特征情况,绝没有一丝商量“祸水东引”计划的可能性。 惟独这位卫指挥使凌云霄,是一个成色十足的官僚,行事冷酷无情,眼中只有利益。 这种人,最适合共商坏事……哦,是共商大业! 告罪了一会,徐员外察觉凌云霄没有进一步发怒的迹象,当即心头大定,便继续打商量道: “大人,草民自知这么做罪孽滔天,可但凡还有其他法子,草民也绝不敢动这歪念头,实在是情非得已,不得已而为之啊。” “那你说说,你们怎么就情非得已了?”凌云霄问道。 徐员外竖起三根手指:“有三点,第一点,城中百姓受灾严重,许多人流离失所,草民与许多友人实在目不忍视了,就想着早些排空积水,协助大家重建家园。” 凌云霄才不信他的鬼话。 百姓流离失所算什么,他徐员外和那些豪绅地主最在意的无非是自己的宅子,以及生活品质。 但他没有揭破,继续耐心聆听。 “第二点,那就是瘟疫!洪涝之后往往可能发生瘟疫,尤其是夏天,洪涝持续越久,可能性就越大。” 徐员外说的是实话,但最大的实话还是担心瘟疫会影响到他们这些权贵。 “至于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城内的粮仓快守不住了,虽然飓风前就做好了防水措施,但架不住洪涝太严重了,再这样下去,仓内的粮食就全毁了。” 城中的粮仓有两座,一座是官府粮仓,另一座则是民用粮仓,许多米行老板、粮食商贾都会将粮食存放在那。 如今官家的粮仓早已见底了,反倒是民用粮仓的库存仍然堆得跟小山似的高,足有数千石粮食! 徐员外在其中就占了两三成! 可以说,洪涝持续下去,他就是泰安城最大的受灾者之一。 虽然比起那些连饭都吃不起的普通百姓,他可能只是得少吃一些燕窝鲍鱼或者少纳几房妾,但这依旧让他心急如焚。 为了继续维持生活的品质,他毅然决然的跑来向凌云霄“求情”。 说完,徐员外匍匐在地,哀声道:“恳请大人理解包涵,草民出此下策,绝无私心,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忍痛选择了一条能救更多人的法子。” 凌云霄也垂下眼帘,看着炭盆里飘出的火星,淡淡道:“但如果将城中积水引向城东洼地,毁了那些即将收成的田地,今年到明年,这泰安府的百姓该如何解决口粮问题?” “这个草民已有了主意,只要水患一除,商会便立刻筹措贡献粮食,举行赈灾施粥。随后,除了会将我们存在粮仓的粮食尽数拿出来供给百姓,还会去其他地方采购,确保百姓们都能吃得上饭。” 徐员外绘声绘色的讲起了计划。 凌云霄却显得兴致索然,站起身又走到栏杆前,悠悠道:“本官念你救灾心切才想出这种倒行逆施的法子,这次就不与你计较了,权当你来没过我这,我也不曾听过什么。再说了,如今泰安城的军政大事,由钦差巡抚做主,你找错人了。” 正当徐员外面露失望的时候,凌云霄忽然状若随意的说了一句:“东城门附近的水患倒是不太严重,反正叛军即将撤离,今夜索性抽调人手去支援其他地方吧。” 徐员外一怔,随即大喜过望。 他知道,凌云霄是给他开了一条后门。 至于要怎么搞,能不能搞得成,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如果搞砸了,那也与他无关。 但这已经是天大的开恩了。 不过徐员外没有再说话,对着凌云霄的背影再次欠身作揖,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凌云霄脸色漠然,遥望着城墙上的一角。 那里,陈廉和闻人瑕正组织百姓们在城墙上暂时安顿。 看着他们为民服务,凌云霄虽然没什么负罪感,但仍然有些不痛快。 他何尝想这样呢。 只是他也情非得已。 这一战到了如今,他的风头和功绩几乎完全被陈廉夺走了。 而且由于几次作战不利、表现欠妥,赵白在呈递上去的公文里,大概率不会说他的好话。 有鉴于此,他可不想再被那位“泰王”指责赈灾不利了。 因为他目前正在打点关系谋求迁任京都的职务,这位皇孙对自己的意见很可能会影响朝廷对自己的态度,这时候绝不容有失! “你们说我利令智昏也好、唯利是图也罢,但想在这吃人的世道活下去,只能做到心狠。” “泥菩萨过江都自身难保,我只是一个俗人,只能优先明哲保身了。” “至于这泰安城接下来是否会洪水滔天,我就管不着了。” 凌云霄转而四十五度角仰望着苍穹,觉得自己就如大鹏一样,早晚要翱翔在云霄云外。 一城百姓的死活,不该成为他的牵绊。 …… 城墙上,陈廉和闻人瑕指挥兵卒和伙夫架设了几个简易的灶台锅炉后,就开始给百姓们煮粥烧水。 “还好有赵白先生做主,提前开放粮仓,将粮食供应给百姓们,大大缓解了灾情。” 陈廉累得瘫坐在了地上,但看到百姓们那一张张满怀希望和感激的脸庞,又觉得值得了。 闻人瑕也靠在了他旁边的墙垛上,道:“也还好现在叛军被击退了,即便粮仓的粮食不够了,也能去别处征调。” “何必舍近求远,民用粮仓的存粮还有一大堆呢。”陈廉提醒道。 “我自然知道,但问题是那些豪绅商贾舍得拿出来吗?他们现在巴不得灾情之后再趁机大捞一把。” 闻人瑕没好气道,但转念一想,她又萌生了一个主意:“要不直接以官府的名义向他们采购吧,反正现在洪涝严重,再下去他们存在粮仓里的存粮都得泡水,没准还能压压价。” 闻言,陈廉直接玩味一笑。 闻人瑕:“你笑什么?” “我就是觉得你对这些豪绅商贾的劣根性还缺少了解。”陈廉叹道:“你信不信,他们宁可这些粮食泡水毁了,都不会便宜了老百姓。” “这是为什么?”闻人瑕迷惑道。 “因为这非但不会给他们带来实质性的好处,还会影响他们后面的生意。”陈廉分析道:“你想啊,他们现在把粮食贡献出来了,那百姓们岂不是暂时不缺粮食了,那等他们回头去周边地区采购粮食回来,还怎么卖出好价钱?” 这就是跟牛奶商户宁愿倒掉牛奶也不免费送人一个道理。 商人的天性就是逐利,无利不起早,有利盼鸡啼。 “恐怕现在泰安城中,许多商贾都已经筹谋要发一笔灾难财了,甚至盼着闹灾荒。”陈廉悠悠道。 闻人瑕细细琢磨,很快明白了这里面的潜规则,当即肃然道:“谁若是敢在这节骨眼上赚黑心钱,我少砍的叛军脑袋,只能由这些人补上了。” 陈廉见她说得斩钉截铁,却只是摇头叹道:“怕就怕,这伙人会跟我们来阴的。” 第八十章 人祸甚于天灾 “怕就怕,这伙人会跟我们来阴的。” 听到陈廉这么说,闻人瑕心里一动,问道:“你的猜测依据是什么?” 陈廉答曰:“之前供给叛军的粮草来源!” 关于支持近十万叛军的粮草来源,大家一直都很好奇。 这几路叛军从各处奔袭来,为了保证行军速度,辎重绝没可能跟得上,偏偏叛军从驻扎下来后,就没缺过粮。 而且叛军的几个根据地都在北方,以西北方为主,往这一路的地形都很复杂,根本支撑不起这么绵长的粮道。 因此,大家都一致认为,叛军的粮草是从昊水上不断运输过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粮草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我昨夜潜入石场,趁着叛军倾巢出动时,摸进了石窟里,在堆放辎重的杂物里发现了粮袋上的封口有印章标识。” 陈廉从怀里掏出了当时割下来的粮袋封口。 粮袋封口的印章标识,就相当于米行的商标,方便买家辨别和溯源。 闻人瑕见状,就连忙伸手接了过来,然而却发现这个封口的印章标识已被墨水涂抹了! 但依稀能看清最后一个字是“记”。 “很多米行的名称会叫某某记,你从叛军那看见的粮草,应该就是从某个甚至多个米行流出来的。”闻人瑕分析道,语气陡然森冷了起来:“换言之,很可能是周边地区的米行暗通叛军,向他们供应粮草了!” “商贾为了利益,通敌资敌又不是新鲜事了。”陈廉冷笑道。 的确不是新鲜事了,甚至都可以说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了。 前世今生,自古以来,大部分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的,可没多少爱国情怀。 无论官军还是叛军,谁给的利益多,他们就跟谁合作。 但闻人瑕的眼里可揉不得沙子:“以前我还可以睁只眼闭着眼,只要不过分就行,但现在危急关头这些商贾却给叛军输送粮草,帮着他们打我们,分明是给我们背后捅黑刀,必须要查清楚这些粮草的来源!” “查应该不难查,昊水上游的城池,能给叛军供应得起这么大量的粮食,我翻遍地图,几乎只有行省治所,云州府!”陈廉凝声道。 闻人瑕也认可了这猜测,问道:“当时你为何不跟赵白先生他们说这个事?” “赵白先生肯定也猜到了,只是现在泰安城这副残破的局面,实在不易多生枝节了。”陈廉解释道:“而且当时你师兄也在场,这事不好让他知晓。” “你怀疑他也参与到这些事情里?”闻人瑕摇头道:“不太可能,虽然他这人自私好利,但也心高气傲,又是平叛的主官,不至于通敌卖国。” “我也不认为他会蠢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他在云州述职,没准就与那些商贾有些关系,此事本就该先避避嫌。” 陈廉看着那些受灾百姓围聚在锅炉旁边等待施粥,道:“现在外患已经没了,但内忧仍然存在,我有些担心,本地和周围的商贾,会趁这机会推动灾难的恶化,好进一步赚这国难财。” “这伙人一个个腰缠万贯,怎么还能如此的丧心病狂?”闻人瑕气咻咻道。 “人心的欲望是不会满足的。”陈廉悠悠道:“所以很多时候,人祸往往甚于天灾。” 泰安城的豪绅商贾,都敢在战争时哄抬粮价,如今面临赈灾的局势,又怎么可能规矩老实? 只是这伙人会怎么搞小动作,陈廉暂时看不透。 只能交由系统分析预测。 这首先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地点,把这些商贾都聚集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隔着老远喊了陈廉一声。 是常以山! “总算找到你了,老弟……哦,应该改叫陈大人了。” 常以山跑过来后,正要行礼,就被站起来的陈廉给架住了。 “都是兄弟,不必见外。”陈廉笑道:“找我有何事?” “有件事需要陈兄弟拍板定夺。”常以山回道:“如今洪涝严重,而泰安山由于地势较高,有许多百姓都在那避难。马知府与赵白先生商量后,就开放了浩典阁除主楼之外的区域,用来安置灾民。” “而这时候,本地的商会也提出来,希望能把藏书的主楼也腾出位置,供他们转移存放在民用粮仓里的粮食。” “马知府的意思是,为保护粮食,值得这么干,但希望这些商贾能分出一部分来赈济灾民。” 听完后,陈廉径直问道:“商会是怎么回复的?” “别提了,一群铁公鸡,抠得很,只能拿出十几袋粮食意思意思。”常以山没好气道:“而且他们转运粮食的时间,还要求在夜深时,免得被灾民看见,发生哄抢。” “马知府同意了?” “只能同意,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粮食被毁,虽然不是官家的粮食,但若是这些商贾上告朝廷,搞不好就是渎职罪。” 常以山无奈道:“赵白先生是希望让陈兄弟你出面,作为代表,与商会再谈一谈,多争取一些粮食,毕竟这次灾情可能会持续很久。” 闻人瑕纳闷道:“为何赵白先生不亲自谈?” “他不方便出面的。”陈廉苦笑道。 赵白是钦差巡抚,他出面谈,这些商贾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答应出血。 但这很可能会引发许多后续的问题。 强制捐输,历来是官员在赈灾时的大忌。 比如商贾为避压榨,造成资本外逃。 比如,可能煽动罢市、罢运,瘫痪地方经济! 又比如商贾为回血,通过加价加租加息,进一步压榨底层民众。 无数的赈灾案例,都因为“逼捐”出现了越赈越乱的恶性循环! 最生动的例子,就是大秦的东北边疆,几年前由于主政官员过度摊派,导致豪绅们集体哗变,协助妖庭入侵,造成东北易帜。 所以,即便许多豪绅商贾人品败坏,但维持一地的运转又少不了他们,官府与他们的关系必须得控制在一个度上。 而赵白最适合扮演的角色,就是这个“调度人”。 “赵白先生得当这个白脸,缓冲这个矛盾。”陈廉撇嘴道:“而当前,最适合扮黑脸的人,非我莫属了。” 听陈廉这么一说,闻人瑕恍然之后,也不由喟然一笑。 鉴于陈廉上次新官上任放的那把火,这位钦差副使估计已经上了本地豪绅们的黑名单,还是排头位的。 现在还要逼豪绅们割肉出血,索性就让陈廉“一黑到底”吧。 “赵白先生还真是不客气,对我寄予这么大的厚望。”陈廉咂嘴道:“但正好,我也想会一会这些资本家。” 只是他今天的刷新机会已经在石场用过了,得想个办法把这伙人拖到第二天才行。 而且那伙人对自己肯定怀有警惕,最好还得再找个“僚机”帮自己打打掩护。 第八十一章 暗流涌动 徐员外在见完凌云霄之后,就一刻没耽误赶往了泰安山的浩典阁。 现在他一边筹划着祸水东引,一边也得努力保住手里的存粮。 这些存粮,现在比他手里的银子都要值钱,属于在灾情时的硬通货,不容有闪失。 与他一样想法的豪绅们,此刻基本都聚在了浩典阁。 毕竟如今他们的宅子也基本被大水淹了,在这起码还有一个落脚地。 但他们可不屑于跟灾民们扎堆,直接霸占了堂厨。 当然,这是他们用十几袋粮食换来的特别待遇。 徐员外来到堂厨时,一群豪绅商贾正在里面交谈着。 “徐员外,您来得正好,刚刚马知府派人传话了。” “怎么说?肯允许我们把粮食转移进主楼了?”徐员外询问道。 “肯是肯,但还得再商量,无非是希望我们多捐赠一些粮食,喂外面的那些流浪狗。” 那人直接将灾民比喻成狗。 或许在他们心里,外面的灾民根本就不算人。 徐员外沉吟道:“如今钦差巡抚在,面子总得多给一些,那索性再挤出一千石的粮食吧。” 他们的存粮有十万石出头,一千石粮食,自然微不足道。 而且他们在附近的漕运仓也还有相当可观的存粮。 然而这就足以让这些豪绅觉得肉疼。 毕竟在这次战事里,他们已经捐了不少物资了。 徐员外还尝试开导大家:“肉包子打狗是有去无回,但据说过两日朝廷会派亲王过来视察,总得让大家的面子都过得去。” “如果就只是一千石的粮食,送就送了,但看口风,似乎那位赵巡抚仍然不满足啊。” “他胃口到底有多大?不怕逼得太紧出事嘛。” “他没直说,只说会派人跟我们接洽,看意思,估计是找人继续跟我们谈判。” “他一个钦差巡抚都做不了主,这泰安城内还有谁能做主?” 徐员外皱眉沉思,忽然想起了什么:“明白了,他是想藏着幕后,丢出一把刀子对付我们。” “那这把刀会是谁呢?” “还用想?肯定是那个阎罗王派来的讨命鬼!” 徐员外很快就想到了陈廉! 一说起这位钦差副使,现场气氛陡然凝重了几分。 有人咬牙切齿:“这个讨命鬼,上次被他拿张仪的人头,还有一张功德榜,逼得我们出血,实在可恶!” 其他人也议论纷纷: “别看他年纪轻,手段确实高明,在卫所时就破获了几桩大案子,这次战事里据说也立下了巨大的功勋。” “所以如果赵白真派他出马跟我们谈,只怕我们又得被这恶狗狠狠咬上一口,该如何应对?” “还能怎么应对,反正粮在我们手上,给多少全看我们自己的主意,除非他敢拿刀逼咱们!” 徐员外听着他们的话,却在默默思量。 半晌后,他阴恻恻道:“这个讨命鬼的作风,大体就是雷厉风行,我们也没必要跟他硬碰硬,他如今心急的想筹粮赈灾,那我们干脆就用软刀子磨着他,越磨到后面,对咱们就越有利。对了,我刚刚拜会了卫指挥使凌云霄。” “他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以背对着我。” 这些豪绅哪个不是精明狡诈之辈,当即就嗅出了凌云霄的潜台词。 这背身的意思,就是让他们尽管耍小动作! 只要不影响到他的利益即可! “果然没猜错,凌云霄只想赶紧解决洪涝问题,好迎接朝廷的视察。”有人窃笑道。 另一人玩味道:“我在云州府的友人说了,凌云霄现在想谋求迁任京都,对治下的要求就是一个稳字,要维稳还得靠着我们这些豪绅士族的支持。” “既然他默许了,那咱们也别墨迹了,赶紧组织人把东城门那凿开一个缺口,把积水放出去。” “而且把城东的那些田地给泡了,咱们手里的存粮就更值钱了,正好一箭双雕!” “何止一箭双雕。”徐员外冷笑道:“届时粮荒更严重,这方圆百里的生计就全指望着咱们了,泰安府也就咱们说了算,这个陈廉到时候想我们发慈悲,只怕得跪下来求咱们了!” 大家哄然大笑。 随即,徐员外就跟他们商议一下对策细节。 眼看天黑了,他们就准备先启动运粮行动。 如今,浩典阁主楼的一二层已经被搬空了。 趁着天黑,他们才方便避过那些灾民,将存粮偷偷的运过来。 徐员外等人在堂厨里耐心等待。 一边等着存粮运来,一边等着赵白派人来谈判。 等到了夜深,眼看运粮队都到门口了,却迟迟没等到陈廉的出现。 “这小子该不会是不来了吧?” “那我们也不用理他,先把粮食搬进楼里,万一又下雨了,这些粮食就遭殃了。” 就当徐员外等人的耐心即将耗尽,忽然有人叩响了屋门。 有人去开了门,却只见一个书生正站在门口。 “你是谁?” “在下泰安书院学子高长寿,赵白先生的门下。” “赵巡抚的学生啊,快请进。”徐员外装客气。 等高长寿进屋后,他试探道:“高相公过来,是受了赵巡抚的指派?” “不错。”高长寿点头道。 闻言,徐员外等人都怔了怔。 他们都想当然的以为是陈廉作为谈判代表。 结果赵白居然派了自己的学生。 不过眼前这个书生,一看就很好糊弄的样子,这反而让他们降低了戒备。 “高相公快请坐,赵巡抚有什么指示,派您来转述?” 徐员外笑呵呵道:“是希望我们此刻能慷慨解囊,赈济灾民是吧?放心,不用赵巡抚开口,我们就有这个觉悟,一千石粮食都备好了,天一亮就搭棚施粥。” “徐员外果然高风亮节。”高长寿拱手道。 “哪里话,我们都是泰安人,值此大难当头,本就应该挺身而出,与全城百姓共渡难关。”徐员外很豁达地道:“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确实还有一些不情之请。” 高长寿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道:“这是在下在赵老师的指点下,编写的赈灾措施,但在下缺少实践经验,于是还想与几位商讨一下。” 第八十二章 咱们狼狈为奸吧 徐员外等人看到那本册子,一度有些纳闷。 官府要赈灾,怎么还要找他们商议求教了? 随后的第一反应,他们就怀疑赵白是变相的找他们索取更多的赞助。 所谓的商议只是一个幌子。 但没关系,他们有的是手段可以推脱糊弄。 接过册子后,徐员外快速扫了一眼上面的条款,顿时眼花了。 上面除了开仓赈济、设立粥棚,还包括了减免赋税、医疗防疫、以工代赈、重建房屋等各种常规的赈灾措施。 “这些都要我们一起商讨?你确定?”徐员外诧异道。 高长寿道:“正是,赵老师说了,这些赈灾措施虽然都是官府主导的,但每一件实施起来,都离不开诸位士绅的支持。” 这也算是实话。 只是这份差事,实在太磨人了! 他刚刚还打定了主意,要用拖字诀磨着官府。 可没想到官府比他还能磨。 这些赈灾措施如果要一条条讨论起来,起码要聊到天亮! 而且人家都没直接开口逼捐,只是邀请他们集思广益。 加上徐员外刚刚还表示会全力相助赈灾,现在都没法推辞,只好耐着性子开始跟高长寿讨论了起来。 磨啊磨。 一直磨到了夜深。 徐员外等人的喉咙都干了,伸了一个懒腰,道:“亥时都快结束了吧?” “差不多子时了。”其他人也觉得身心俱疲。 惟独高长寿依旧精神抖擞,道:“没想到一下子聊了这么久,实在是叨扰诸位了。” “客气客气。” 徐员外等人脸上笑呵呵,心里mmp。 赵白的这个学生,别的本领不清楚,但绝逼是擅长东拉西扯的话痨。 简简单单一个措施,他都能引经据典,扯到历史上的各种救灾案例。 就这还没完,他还会跟你聊人文情怀、纲常伦理,反正只要能沾边的,或者不沾边的,都能跟你扯上半天。 这些所谓的情怀伦理,和赈灾有半毛钱的关系? 暗暗吐槽完,徐员外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粮食转移得如何了?” “我刚刚去茅房的时候,顺便去看了看,已经转移了差不多半成了。”有人回道。 “那就抓紧在天亮前搬完目前总粮食的一成。” 他们的总粮食是十万石,一成粮食,那就是一万石。 为了完成这个大转移工程,他们一伙豪绅调集了五百人。 但即便有牛车驴车等工具的辅助,要搬完十万石的粮食,最起码也得十天半个月。 而且还得确保期间不会再下雨! 但就算不下雨,洪涝还在恶化,这个任务在明眼人看来,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因此徐员外等人才会下狠心,要把洪涝排向城东的洼地。 这时高长寿开口道:“徐员外,你们有没有想过,让卫所协助转运粮食?” 徐员外自然是想过的。 如果有卫所的支援,这个工程的时间足以压缩一半。 毕竟这些当兵的,几乎个个都是青壮,还不乏修行者,干苦力岂不是轻轻松松。 只不过,徐员外却不抱期望。 “虽然叛军已经被击退了,但现在将士们都忙着救灾救民,我们怎么好意思再劳烦他们呢。”徐员外叹道。 “但粮食也同样重要,照这个速度下去,粮食转移的速度是绝对跟不上洪涝水位的上升。”高长寿显得很热心:“这样吧,在下与卫所的陈廉陈大人也相熟,不如我找陈大人说说情。” 一听到陈廉的名字,徐员外就一阵心惊肉跳。 正要婉拒,忽然外面传来了声音:“是谁在说我?” 屋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人,可不正是陈廉! 徐员外等人如临大敌。 说这讨命鬼,这讨命鬼就到了。 “陈大人,在下等你可是等许久了。”高长寿拱手道。 “抱歉,城中事务太多了,到现在才能歇一歇。”陈廉面带笑容,对着徐员外等人说道:“让诸位久等了。” “呃,陈大人今晚本来也是要过来的?”徐员外迟疑道。 “对啊,本官又受了赵巡抚的委托,特来与诸位谈一谈赈灾的方案。”陈廉忽然扭头问高长寿:“那些计划的赈灾措施都跟大家说了吧?” 高长寿点点头。 “那就好办了。” 陈廉笑道:“在说事情之前,敢问哪位是徐员外?” 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徐员外。 “徐员外,久仰大名了。”陈廉也正儿八经的拱手抱拳。 “陈大人听说过下官的事?”徐员外谨慎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那天本官在菜市口处决了张仪等人后,徐员外可是带头捐赠物资,第一个上了功德榜。”陈廉道。 “举手之劳,不值一提。”徐员外干笑道。 “那本官真希望徐员外还能多一些举手之劳,化解城中的困境。”陈廉似笑非笑:“刚刚高长寿跟你们说的那些赈灾措施,说来说去都离不开钱,奈何现在官府的钱粮都烧在了战事上,实在是捉襟见肘了。” 徐员外心想到头来还是想从自己身上打秋风,就准备将刚刚打发高长寿的那一千石粮食再重复说一遍。 没想到陈廉抢先说道:“徐员外,你们不要误会,本官不是伸手问你们要钱的意思。” “呃。”徐员外怔了怔。 不要钱? 这让他们不仅迷惑,还感到了一丝不祥。 “本官这人一向讲规矩,也很和善,绝不会干那种逼捐的勾当。”陈廉显得正气凛然:“只是面临大灾,本官希望你们能做带头表率的作用。” “要我们怎么带头表率?”徐员外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至于陈廉说自己和善讲规矩,他连一个字都没理睬。 “很简单,就是举行一场隆重盛大的募捐仪式,诸位先出个大头。”陈廉说出了计划:“但这个出大头,并不是让你们真金白银的掏出来,而是走个过场,好鼓动更多百姓响应捐赠。” “待事成之后,诸位的钱,本官会如数奉还,真正拿来用的,也只是百姓的钱。如此一来,官府得了利,诸位也得了名,岂不是皆大欢喜?” 第八十三章 尔虞我诈 当陈廉提出这个“新颖独特”的计划时,现场所有人都木讷了。 高长寿虽然脸色淡然,但心情也在翻涌着。 这个陈廉真就是个人才,居然能想出这种“卑鄙无耻”的主意! 当时陈廉找到他时,说出这个主意的时候,高长寿一度大发雷霆,直言自己看错了人,要与陈廉割席断交! 只怕连这些唯利是图的豪绅们,都想不出这种阴损的歪招! 让豪绅出钱,带着百姓捐钱,回过头再把豪绅的钱如数奉还,大家各取所需。 这是人干的事? 畜生不如啊! 当然,高长寿只是见识少。 陈廉这个主意的灵感,来源于前世看过的《让子弹飞》,当时主角团想搞募捐,除了走过场,事成之后拿到的银子,还得跟黄四郎们三七分——黄四郎们是占七成。 陈廉现在退而求其次,只是让徐员外他们走过场,其实已经很仁慈了。 而且,陈廉还跟高长寿讲述了自己更深层次的计策。 眼前的这计策,只是引徐员外他们入套罢了。 于是高长寿理解之后就同意了打配合。 只是高长寿仍有一件事不太明白:为何陈廉要自己把徐员外他们拖到子时呢? 是因为把人磨到困倦的时候,更容易忽悠? 他哪里想得到,陈廉的目的只是想耗到第二天,以便刷新机缘! 【浩典阁堂厨机缘】 【福:无】 【禄:徐员外等豪绅正策划将城中的洪涝向城东外的洼地田庄排泄,建议宿主警惕他们的小动作,争取化解乃至利用】 【寿:无】 【喜:无】 【财:无】 看透了真相的陈廉,内心杀意凛然。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更坚定了要引这些黑心资本家入瓮的计策! 徐员外等人面面相觑,都在困惑迟疑。 他们万万没料到陈廉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更没料到,陈廉也跟他们一样卑鄙无耻。 这与先前的人设形象堪称天壤之别。 但不得不说,这个计划很合他们的胃口! 毕竟他们不想出钱,但又很想博得好名声。 不过徐员外仍旧很谨慎,道:“陈大人,您的这个提议,不是玩笑儿戏?” 陈廉正色道:“但凡有一句虚假的,本官愿脱下这身钦差官袍!” “那不至于。”徐员外苦笑道:“只是陈大人您大可不必如此的,募捐之事,我们这些人自然会尽心竭力的支持。” “唉,你们虽然有钱,但钱也不是洪水飘来的,本官怎么好意思对你们搞道德绑架呢。”陈廉叹道。 “道德绑架?” 徐员外等人都品味起这个新奇的词汇。 还别说,这个所谓的道德绑定,的确恰如其分。 “总之,本官的主意就是这样了,诸位到时候无论真捐还是假捐,本官都欢迎。而且募捐之后,本官还会抽调兵力,协助诸位转运粮食。” 陈廉撂下这话,就拱手告辞了。 看着高长寿也一起跟了出去,徐员外陷入了沉思。 “老徐,这事你怎么看?” “反正我觉得不太对劲。” “如果是其他人说出来,我姑且还觉得是想跟我们沆瀣一气,但这个陈廉嘛……” “有没有可能我们之前看走眼了,这小子也是唯利是图之徒,那天新官上任大开杀戒,只是演戏给百姓看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徐员外沉吟道:“你们说的,都有可能,但我觉得这个计划值得一试。” 一分不花就能名利双收的好事,谁不心动。 只是大家仍有些顾虑。 “万一陈廉收了我们的捐献后,又反悔不还给咱们怎么办?” “这好办,我们我们搞几大箱子,底下堆满垃圾,就上面铺一层银子呗。” “糊涂!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陈廉发现了猫腻,当场揭开底部,我们岂不是身败名裂?” “那该怎么办啊?这小子现在要搞募捐仪式,我们几个不意思意思,下不了台面。” 徐员外又想了想,摆手制止了大家的议论,沉吟道:“咱们还是先真金白银的拿出来吧,但无需担心他只吞不吐,只要城中闹粮荒,他照样得受制于咱们。他敢吞我的钱,我就敢宰他,我徐天良做了大半辈子的生意,还从未有人能赖我的账!” 大家一琢磨,觉得有理。 粮食,现在就是他们的权力根本! 只要有粮在手,拿出去的钱财,不仅得安稳回来,还得加倍! 当即有人兴冲冲的道:“那看来,咱们更得抓紧让城外的田地被水淹了,这样主动权才能实实在在的落在咱们手上。” “事不宜迟,今夜就开始布置!”徐员外当机立断。 …… 出了堂厨后,陈廉和高长寿站在外面,望着露宿的灾民们,皆是五味杂陈。 比起徐员外等人如今依旧的锦衣玉食,这些灾民都在为了能风餐露宿而挣扎着。 这就是世道的讽刺! “陈兄,你确定这伙人会上钩么?”高长寿低声道。 “即便我这钓鱼竿是直钩,他们也得咬钩!”陈廉冷笑道:“募捐仪式搞得轰轰烈烈,全城关注,试问,这些豪绅们怎么好意思连个响屁都不放?” “所以,你提出的这个计策,正中他们的下怀。”高长寿又捋了捋陈廉的计划,“但仍有一点我还很好奇,他们会规规矩矩的将钱财奉上吗?换作我是徐员外,只怕你拿了钱财后就反悔抵赖了。” “这点我也想到了,所以,我觉得他们可能会提前创造拿捏住我们命门的把戏。”陈廉忽然问道:“你觉得当下的泰安城,有什么东西比钱财更重要?” “人命?” “那是对你而言,人命在这伙人的眼里如同草芥。” 陈廉抬手一指远处的运粮队,道:“现在泰安城最重要的东西就是粮食,谁手里的粮食最多,谁的话语权就越大。” “不至于吧,城东的田地尚未被殃及,再等一个月就秋收了,到时粮荒就能得到解决。”高长寿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陈廉摇摇头:“如果我是徐员外,此时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加剧粮荒。” 高长寿一怔,陡然倒吸了一大口凉气:“他们想毁了那些田地?” 第八十四章 捧杀 说实话,若不是有机缘系统,陈廉都想不到这些豪绅会有这种丧心病狂的计划。 但仔细一琢磨,他又觉得徐员外这伙人的确相当精明。 毕竟城东的那些田地,和这些豪绅的关系本就不大。 大秦建立以来,吸取前朝的教训,定制严格的律法防止土地兼并。 其中一条就是田地全部国有化,个人只有使用权。 像泰安城东的那些田地,一半是归卫所,没有战事的时候,由军户的家庭派人耕种,也就是所谓的屯田。 而另一半则归城内的百姓们。 如果真被徐员外他们搞成了,泰安城的军民接下来都得饿肚子,而这些豪绅商贾则可以趁机攫取更大的利益! “总归是要防备着的,这事我自会处理,你只需要在募捐仪式上多费点心思。”陈廉玩味道:“最好将这仪式办得轰轰烈烈一些,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 “如果没有洪涝,我还可以利用邸报好好宣传一番,但现在这情形,邸报别说刊印出来,都分发不出去啊。”高长寿犯难。 “为何要自己分发,就不能换个思路,让百姓们自己去获取消息嘛。” 陈廉作为领略过超前社媒渠道的键盘侠,当即提出了一个思路:“以前百姓们各住各家,邸报自然要挨个分发,但现在百姓们往往聚在了一块,你觉得还需要这么麻烦吗?” 闻言,高长寿顺势看了眼聚在空地上的那些灾民,眼神忽然亮了一下。 是啊,许多百姓们此刻都聚在了不同的安置点,想要宣传消息,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我们把这个仪式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徐员外他们被捧得越高,就越得大方一些。”陈廉冷笑道:“而且还可以让他们尝尝站得越高摔得越痛的滋味!” …… 接下来的两天,洪涝还在持续恶化。 由于飓风的影响,上游的水位不断上涨,导致洪水不断袭向下游的泰安城。 一时间,泰安城方圆几十里几乎沦为了一片汪洋泽国。 官府急,百姓急,徐员外他们也急。 虽然他们举家老小都已经转移到泰安山了,但粮仓里的大部分粮食还未搬完。 现在全靠在粮仓周围不断堆积沙袋,同时雇人不间断的拿盆子舀水往外泼,才延缓了水淹粮仓。 他们必须得赶紧完成“祸水东引”的计划。 好在经过两日的部署,他们已经做足了准备。 这一日傍晚,徐员外与几个友人站在泰安山的山头上,俯瞰着水城,目光聚焦在了东城门附近。 此刻,城门内外都已经被沙包堆满了。 官府自然清楚城东的田地,关乎着接下来的赈灾,因此在城东门位置下了血本,宁可让全城被水淹没,也坚决不向城东的洼地泄洪。 “虽然严防死守,但也不是没有破绽。”徐员外阴恻恻道:“我派人勘察过了,东南角那边有一段城墙由于年久失修,已经破损严重,而且下面的土壤也流失严重,墙面都变形了。” “那往底下埋炸药?然后嫁祸给反贼?”有人提议道。 “正当如此,但这种脏手的事不能咱们做,而且城内都是水,也不好施展。”徐员外寒声道:“我前两日联系了云州城的亲家公,他已帮我找了一个技艺高超的修行者,且通晓机关炸药之术,如今已在城外等着了,只等我们的信号。” 大家的眼神顿时炽热了,纷纷夸赞徐员外手段高明。 “别高兴得太早了,干这种事还需里应外合,得确保炸城墙的时候,那附近不会有人。” 徐员外想了想,道:“大家再筹点钱,孝敬凌云霄。” “他不是已经默许我们这么干了嘛,还把东城门附近的人撤走了大半。” “默许是默许了,但谁晓得他会不会临时反水,得把人绑在咱们船上才行。” 徐员外轻笑道:“他不是想谋求迁任嘛,那总需要钱财疏通打点关系,我们送上门的孝敬,他若是不收,那我们就转手送到都指挥使司,他骑虎难下也只能收下我们的心意,帮我们打掩护。” 大家纷纷附议。 当场,几人就掏出银票搞众筹,筹了有五千两。 随即徐员外等人就返回了浩典阁。 现在,凌云霄等主政军官都在那。 水位上涨,卫所和官府也被淹了大半,办公地点都不得不一起搬到浩典阁的主楼里。 就当徐员外准备去找凌云霄的时候,一进大门,就看到空地上正聚满了人。 人群的中央是一个书桌,高长寿正站在上面抑扬顿挫的说话。 “怎么回事?” 徐员外问了一个路过的人。 那人一看徐员外等人,立刻毕恭毕敬地道:“怎么回事,徐员外您该最清楚了。” “嗯?” “不是说,在您的倡议下,明日一早将在此举行募捐大典嘛。” “呃?” 徐员外愣神之际,竖起耳朵听清了高长寿那边的话。 “号外号外,在徐员外等商会士绅的支持下,明日将在此举行赈灾募捐大典……水灾无情人有情,值此大难关头,从官府到民间都有许多热心人士挺身而出……请大家莫要慌张,只要我们众志成城,定能战胜此次灾难!” “我战你老母!”徐员外心里暗骂了一通。 用脚趾头都猜得到,这肯定又是陈廉那讨命鬼想出来的伎俩。 他们这边都还没明确回复陈廉的方案,这小子就把消息传播出去,分明是想逼他们下不了台,必须得硬着头皮掏腰包! 虽然陈廉说了,士绅的捐款事后如数奉还,但徐员外可不信这讨命鬼的鬼话。 真要捐,也得等祸水东引成功之后。 眼看百姓们欢呼雀跃,还有一些人凑过来恭维感谢,徐员外只能强撑笑容敷衍了一番。 “都是举手之劳,主要还得是巡抚钦差以及诸位大人的英明领导……那个,我还有事要找大人商量,就先失陪了。” 徐员外客套了一番,领着其他豪绅从这脏兮兮的人堆里挤了出来。 “那小子连时间都给我们定好了,玩先斩后奏呢!” 徐员外语气森然地道:“那我们也给他来个先行后闻,今夜就把城墙炸了,看谁的招子硬!” 第八十五章 鱼上钩,收网咯 面对陈廉的捧杀战术,徐员外当即决定先下手为强。 他准备今夜就把东城的那段城墙炸开一个缺口! 于是,他先密会了凌云霄,将那五千两银票拱手奉上。 不出意外,凌云霄坚决的回绝了。 徐员外也不气馁,就明里暗里的表示,凌云霄不收,他就把这笔“慰问金”转赠给云州府的都指挥使司。 凌云霄一下明白了他的用意,愤怒的表示徐员外在威胁自己就范。 而徐员外不慌不忙,只用一句话就堵住了凌云霄的嘴。 “大人您前程不可限量,委身在此实在是屈才了,何不尽快解决了水患,迎接完朝廷的使者后,就抓住机会前往京都当差。我就是一个升斗小民,只想保住身家平安,可不敢耽误大人您的高升。” 软硬兼施之下,凌云霄动摇了。 不得不说,徐员外戳到了他的软肋。 现在朝廷腐败,他实力再强,想升迁也得花钱铺路。 但他这些年两袖清风,手里哪有余钱满足那一层层大佬的胃口。 单说他的顶头上司,行省的都指挥使,想让人帮忙举荐,就得花不少孝敬银子。 此时如果徐员外将这笔钱转赠给都指挥使,最起码举荐这一道程序就不成问题了。 再三权衡,凌云霄妥协了。 “这些钱,你爱往哪送就往哪送,反正本官分文不沾……说回救灾这事,今日正好轮到东城那边的军卒休息,你且看怎么方便怎么来吧。” “谢大人恩德,小民没齿难忘,您放心,此事绝无第三人知道。而且等水患解决后,小民还会再找京都的关系,给大人您铺好锦绣前程。” 徐员外得了准信后,心头大定。 当即,他就问凌云霄要了通行路引,派人以采购物资的名义出了城,并在官道的路上,找了一棵最大的树,往树梢上系了一条白布。 傍晚时,一个头戴蓑笠的人经过此处,看了眼那块白布,就在雨幕中悄然往东城墙那边走去。 东城墙内积水严重,墙外也好不到哪去,由于南边昊水的水患蔓延,这里的水都漫过了成人的膝盖。 但还好附近有一座沟壑堤坝,日夜排泄,才没有危害到更远处的大面积田地。 午夜时分,那个蓑笠人出现在了城墙的东南角位置。 他仰头打量了一下这段破损的城墙,又弯下腰,伸手摸了摸水下的情况。 略作思考后,蓑笠人从蓑衣下的鱼篓里掏出了一个木盒子。 这木盒子用桐木制作,外面刷了桐油,防水效果极好。 更绝的是,木盒子里还装了炸药! 这炸药混合了火灵石等易炸物,一引燃,威力比单纯的火灵石还要凶猛! 蓑笠人检查了一下木盒子,又探头环顾四周,确认这附近没有守卫之后,就蹲下身,开始往城墙底下挖掘。 按理说,徒手这么干,近乎不可能有什么效果。 但这蓑笠人的挖掘动作相当利索,一堆堆泡水的土壤被他刨出来丢到一边,那一双手犹如钢钳,竟没有丝毫损伤! 连续不停地挖了将近一个时辰,蓑笠人再伸手摸进水里时,已经察觉到城墙底下被挖空了一块。 觉得条件成熟了,他就又取出木盒子,放进水里,准备塞进城墙底下的那个缺口里! 就在这时,上头忽然投来一束光芒! 蓑笠人连忙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人正探头看着自己! “忙了这么久,想来累坏,要不要上来吃点夜宵。”常以山冷笑道:“官家牢房的饭菜,管够。” 蓑笠人见状,意识到落进了圈套里,于是连忙就要转身跑路。 结果一扭头,他悚然发现前面的黑夜雨幕中,伫立着一群黑影! 带头的两个人走上来,可不正是庞靖忠和姜世生! “差事办得挺尽心的嘛,这种情况下都跑出来挖地洞。”姜世生揶揄道。 “看看你这钻地的老鼠,往哪跑!”庞靖忠拔出了佩刀,喝道:“拿下!” “我有炸药!谁敢上前一步!”蓑笠人举起了木盒子,试图恐吓。 话音刚落,一张渔网就从天而降,完全罩住了他! “鱼上钩了!捞起来!”常以山在城头上喊道。 在城墙上一群人的合力下,这蓑笠人像被鱼一样被渔网笼罩住,迅速悬空! “要么把盒子丢过来,饶你一命!要么你炸死自己!”庞靖忠拿刀指着他。 蓑笠人挣扎无果,最终长叹了一口气,将木盒子通过渔网的网格口丢了出去。 姜世生本想去接过,却被庞靖忠往后一扯。 “活腻了你,万一炸了怎么办?”庞靖忠训斥道,然后看着浮在水面上的木盒子,迟迟没有动静,这才松了口气。 …… 徐员外在泰安山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宿。 直到他听到城东方向传来了一声炸响,于是连忙披着外衣跑出来,来到半山腰上的亭子观望情况。 通过火光,他隐约看到了城东那边一片混乱,不时传来剧烈的喧闹。 “成了!” 徐员外心头大定。 他确定,肯定是东城墙的那一段被成功炸毁了! 接下来,就坐等着祸水东引,城内的积水被迅速清空了! 后面的情况发展如他预期的那样。 当东城那边闹闹哄哄到了天亮时,城内的积水果然少了一大半! 百姓们在欢呼雀跃。 豪绅商贾们也在欢呼雀跃。 徐员外喜气洋洋的迎接着这新一天。 当早上,马知府来到浩典阁的空地上,开始筹备搭台时,徐员外就找了过来。 “大人,昨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城东那边闹出了极大的动静。”徐员外明知故问,看着马知府憔悴的面容,猜想这家伙肯定惶恐忙碌了一晚上。 结果马知府的神态虽然泛着疲惫,却挤出了一丝笑容,道:“是出了一件大事,不过是好事。” “嗯?好事?”徐员外一愣,但转念一想,马知府估计也是希望优先解决城内的洪涝,才不在乎城东的田地是否遭殃。 “是啊,昨夜陈廉陈钦差,连夜率人在城内一处炸开了一个口子,将积水一股脑的导了出去!”马知府欣喜道:“那地方,就是之前周赤炎的府宅,周赤炎当时在地底下挖了一条地道,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第八十六章 财德兼备 当徐员外一脸呆滞的时候,马知府仍在喜气洋洋的说道:“周府地底下的那条地道之前因为爆炸而坍塌堵塞,陈钦差也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个很特别的炸药,据说可以放置在水中引爆,这才顺利重新炸开了那条地道,从而引导城中的积水一泄而空。” “还、还能这样操作?” 徐员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周府的地道,他之前也听闻过,据说是周赤炎为了让叛军潜入泰安城而修建的,直通城外的某地。 后来周府那一战役里,以陈廉为首的几个卫兵发现地道并炸毁,及时破解了周赤炎的阴谋。 但万万没想到,这条地道在这个时候居然又派上了用途,一举解除了洪涝水患!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徐员外心惊肉跳的。 一个可以在水下引爆的炸药?! 这不就是他让人准备的工具嘛! 专门用来炸毁东城墙的。 现在陈廉忽然获得了这种水下炸药,难不成…… 刹那间,一个细思极恐的猜想冒出了心头! 徐员外怀着忐忑,试探问道:“所以,我夜里听到的炸响,就是来自周府?” “不错。” “那……还有别处被炸了吗?” “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问?” “我……呵呵,就是随口问问。” 徐员外强颜欢笑,心里面早已是一团乱麻了! 他几乎可以认定,他找的那个“爆破手”,大概率已经被陈廉发现并拿下了! 而那个水下炸药就因此落到了陈廉的手里,用来炸通了周府下面的那条地道! 现在陈廉炸完了地道,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来炸自己了呢?! 就当徐员外惶恐不安的时候,马知府催促道:“老徐,你也别杵在这了,赶紧入席吧,这次的募捐仪式上,你可得好好做一回表率带头的。” “呃,好,一定。” …… 与此同时。 周府内。 一群人聚集在后院里,看着四面八方涌进来的水流不断汇入一个地坑里,形成了巨大的漩涡。 “二哥,还得是你脑子灵通,居然想到了这个地道的新用处。”姜世生嬉笑道。 “当时我正准备去东城墙那找你们,路过周府时,忽然想起了这地道,觉得兴许可以试一试。”陈廉轻笑道:“又碰巧,从那小贼的手里发现了一个可以在水里引爆的炸药,只能说天佑泰安城。” “话说,这地道到底是通往哪的?”庞靖忠好奇道。 “应该是石场山体里的那个石窟吧。”陈廉推测道。 “那石窟不是也已经被你炸毁了嘛,这些水流到那,能排得出去吗?”庞靖忠迟疑道。 “谁知道呢,反正眼下能纾解洪涝就行了。”陈廉耸耸肩。 他也不知道石窟被炸之后是什么场景,但如果条件合适,或许可以拿这个地道当基础,打造出一套地下排水系统。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留人在这盯着吧,咱们该去泰安山参加募捐仪式了。”陈廉道。 赵白、凌云霄和闻人瑕在半后夜曾来过这观摩,确认泄洪计划奏效后,也长松了一口气,于是刚刚就先回浩典阁主持募捐仪式了。 “到时候现场把那些豪绅奸商来个一锅端?”姜世生提议道。 “那就得先看看他们现场的表现了。”陈廉玩味一笑。 当一行人来到浩典阁的空地上,现场已经被布置妥当了。 其实也没什么要布置的,就是搭了个台,摆了十几张凳子椅子,更多的百姓只能凑在外围观摩,顺便去粥棚领稀饭。 赵白等主政官员都坐在了最前排。 那些豪绅商贾们则坐在了后头。 此刻,徐员外等人已是如坐针毡。 昨天后半夜的炸药排洪事件,他们已派人仔细打听过了。 面对快速降低的城中水位,他们非但没有因为保住粮食而欢欣鼓舞,反倒是提心吊胆。 他们很怕,这场募捐仪式,会成为他们的受审现场! 惴惴不安时,马知府已经站上了台,做了一番致辞感言。 “虽然这些日子战乱天灾不断,但好在天佑我泰安城,在赵巡抚的英明指挥下,以及许多军士官员的奋斗下,令泰安城百姓们看到了恢复生机的希望。” “并且本官在此郑重宣布一个好消息,就在夜里的时候,钦差副使陈廉陈大人寻到了一个纾解洪涝的法子,并成功实施,如今大家尽可以俯瞰城内,水位正不断下降!” “这进一步证明了人定胜天的道理,而眼下,在商会以及若干士绅的倡议下,在此举行募捐仪式,所筹善款将用以赈灾济民,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必能很快的重建家园!” 马知府洋洋洒洒一席话,立刻博得了满堂的喝彩。 随即,马知府还想邀请赵白上台说几句,赵白却摆摆手,道:“本官身无寸功,不好喧宾夺主,就把这个募捐仪式留给才德兼备之人吧。” 其实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财德兼备”。 马知府心领神会,当即指挥人搬上来一个募捐箱子,自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银票:“那下官就打个头,把当知府这两年来的俸禄全数捐出,下官本就是食朝廷俸禄和百姓税银,如今正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从这点上来说,马知府的确很会做人做官。 他知道这一波乱局之后,自己仍有可能会被当做替罪羊处理。 现在博一个好名声,等那位泰王殿下来了后,兴许还能有些转机。 马知府下去后,赵白跟着上去,将这些年办邸报的收入全部捐出。 其他官员军官及时跟上。 最后,轮到了豪绅阶级。 徐员外作为商会会长,当仁不让的得第一个上去搞爱心接力。 原本他已经算好了,除了将一些受潮的粮食捐出来,再给个五千两银子意思意思。 不过当他走到募捐箱子前时,悚然发现不知何时,浩典阁门外也聚集了大批群众。 看样子,高长寿的宣传预热很到位,大清早就引得全城百姓赶来捧场。 这一下,徐员外更是不好下台了。 不过,当他看见杵在人堆里的陈廉时,猛然一个哆嗦,觉得自己怕是还得上断头台了! 第八十七章 请您这次违背原则行么 徐员外犹如见到修罗恶鬼一般,一脸惊悚,手脚都不自觉的颤抖了两下。 但陈廉与他隔空对视了半晌,却只是面带微笑,没有要上台砍他的意思。 见状,徐员外不由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但神经依旧紧绷着。 “徐员外,可是身体不舒服?”马知府在台下询问道。 “没事,还、还好。”徐员外支支吾吾。 赵白轻笑道:“想必徐员外是最近操劳过度了,为了这泰安城的安危,他想必不比我们轻松多少。” “是啊,徐员外一向高风亮节、宅心仁厚。” 陈廉从人群里走出来,施施然的走过来,先向赵白拱手作揖。 “都安妥了?”赵白问道。 陈廉点点头:“排洪很顺利。” “那就成,这次再记你一大功。”赵白颔首道。 随即,他和陈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台上的徐员外。 迎上两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徐员外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心虚之下,他几经权衡,将藏在怀里的银票一股脑地全掏了出来。 “我、我捐五万两,还有一万石的粮食。”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大家都知道徐员外有钱有粮,但没想到徐员外会这么慷慨大方! 惟独陈廉谈笑自若:“我就说了,徐员外相当高风亮节的。” 徐员外讪讪一笑,将银票投向箱口,但银票似乎被莫名的力量黏在了手上,费了他一番心力才成功脱手。 然后,他忍着痛彻心扉的感悟,在喝彩声中走了下台。 而他的那些豪绅伙伴们面面相觑,心情都异常的沉重。 他们都知道,徐员外是被陈廉抓到了小辫子,不得不大割肉出血,换取平安下台。 而同样的,他们这些人也不得不面临花钱消灾的局面。 再说徐员外都捐了那么多,他们也得以这个标准跟进。 于是,接下来的豪绅商贾们,上台后都纷纷慷慨解囊。 捐赠的银子全都是以万为单位。 马知府看到这么惊人的捐赠数额,眼神都冒光了。 如果不是他太了解徐员外这些人的秉性,他都该以为泰安城的民风太淳朴了。 这些豪绅商贾们,怎么就一改往日的丑恶嘴脸,争相成了绝世大善人呢! 马知府若有所思的看着徐员外。 陈廉则已经凑到了徐员外的身旁,低声道:“徐员外,感谢你配合我的计划,按照事先约定的,你和其他士绅的钱,回头本官都会如数奉还的。” 说着,他一巴掌按在了徐员外的肩膀上。 徐员外直接吓得魂魄跑了一半,慌忙道:“不必了,这都是我与大家的心意,哪有送出去又拿回来的道理。” “这不好吧,我这人向来言出必践的。” “陈大人,那就恳请您这次违背原则行么?” 徐员外都快吓哭出来了。 再舍不得这么多钱,那也得确保有钱花啊! 这些钱他若是敢拿回来,那陈廉给他的,搞不好就是冥纸了! “看在徐员外这么的豪情仗义,也是看在灾民们急需援助的份上,那本官也只能勉强违背一次原则了。” 陈廉又拍了拍徐员外的肩膀,凝声道:“但本官不希望还有下次这样。” “不会!绝不会再有下次了!”徐员外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陈廉撒开了手,走到赵白的身旁坐了下来。 凌云霄在赵白的另一侧,虽然一直看着台上,但陈廉一言一行都留意着。 其实,他知道陈廉已经破了徐员外等人的诡计,并以此“敲诈勒索”。 对他而言,只要洪涝能解决,那自然乐见其成。 只是,看到又是陈廉以神来之笔化解了困境,他内心的沮丧挫败感也愈发强烈。 在见到陈廉之前,他一向以智勇双全着称,并自诩为天之骄子。 然而,在跟陈廉的一次次斗法中,他却是失败失败再失败。 虽然这次没有明着交锋,却深刻反衬出了他的无能和卑劣! 当然,他依旧不承认陈廉比他强,纯粹是运气比较好罢了。 “纵然被你解决了水患又能如何?泰安城受了大灾,后面还有更大的麻烦等着,这些士绅也不会善罢甘休,我就不信你个反贼还能扭转乾坤!” 就在凌云霄生闷气的时候,庞靖忠和姜世生也躲在一旁看热闹。 “大哥,二哥为何不直接揭发这伙人的阴谋,然后抄家充公,岂不是更容易。”姜世生好奇道。 “没那么简单的,抓到的那个人只说是云州府有人雇佣他来炸城墙,恐怕想顺藤摸瓜揪出这些士绅没这么简单。” 庞靖忠解释道:“而且接下来要赈灾、重建秩序,方方面面也少不了这些士绅的力量,若是现在把人杀了,传扬出去,还可能被人说是找理由强行逼捐。” “原来如此,还是二哥想得周到。”姜世生点头道:“但就这么饶过这些奸商未免太便宜了他们。” “放心吧,总有秋后算账的时候。”庞靖忠笑了笑。 只要熬到了秋收之后,那泰安城便能真正做到和泰安宁了。 就在现场其乐融融之际,忽然有卫兵急匆匆的跑到了前排。 “大人,有骑士抵达西城门口,说朝廷大军再过一个时辰左右就到了。”那卫兵凑到赵白的耳边汇报道。 赵白一挑眉头,却没有声张,只是拍了一下陈廉,递了个眼神,就先起身离开了现场。 “人快到城门口了,我们去迎接吧。” “不告知其他人吗?” 陈廉已猜到来的人是谁了。 “你难道希望大家都见到这位泰王殿下吗?”赵白反问道。 陈廉一阵苦笑。 “现在泰安城太乱了,她不方便进来,我们得赶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把人安置到其他地方。”赵白似乎早已有了安排。 “安置到哪?” “你觉得她现在去哪,对大家最有利?” 赵白又出了一道题。 陈廉想了想,道:“云州府!” 接下来,泰安府要面临重建大业。 这个过程里,需要周边地区的支援。 尤其是行省治所云州府! 没有那边调集资源过来支持,再多的钱财都只能干看着。 因此,只有请那位泰王殿下去云州府坐镇,方能确保这场灾后重建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