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修仙咯》 第1章 时莱 五千年前,蚩尤作乱,宁封子送给黄帝一部仙书《龙跷经》,黄帝终于打败了蚩尤,于是拜宁封为五岳丈人,让他管领川岳百神。 后来,五岳丈人宁封真君就在青城山落户,这里与湖北武当山、江西龙虎山、安徽齐云山、陕西景福山合称五大仙山。 到了汉朝,正一道由天师张陵创立,最初就是在青城山兴盛。 明末战乱,青城山的道士们多数逃离,许多宫观遭到破坏而废弃。 清朝康熙八年,武当山的全真龙门派道士陈清觉来到青城山,开设道坛收徒,传授全真龙门道法。 自此,正一道在青城山逐渐势弱,多流行于民间,成为在家火居道士。 藏在山中的伏魔观便是这样的一座子孙庙。 所谓子孙庙,又称小庙,庙产属一系道士所有。 这类庙宇可以收徒,代代相传,但是不得悬挂钟板,没有传戒传度的权利,一般也不接纳别处道友前来挂单。 2月1日,正月初四。 伏魔观大殿里,一个中年女人双手合十,口诵“无量寿佛”,盈盈下拜向三清祈福。 时莱端坐在侧面的案桌后,余光瞥见女子已经祷告结束准备起身,手中的木槌儿在磬上轻轻的敲了下。 余音袅袅,久久不散,清澈而悠远,带着一种超凡脱俗的灵性。 那女子听见磬声,侧头看了眼一旁清秀的小道士,思忖片刻掏出十块钱塞进功德箱里。 时莱手里的木槌儿又轻轻敲了一下,代替三清表示收到了。 只是三清保不保佑,那就另说。 十块钱的香火钱,许几亿的愿,着实有些为难神仙...... 还双手合十...... 还无量寿佛...... 时莱瞥了眼女人手里拿着的爱疯16手机,叹了口气。 有钱的时候就败家,没钱的时候就拜神。 好在道法自然,当道士的很少挑香客的礼。 青城山的道士更是出了名的不愿意多管闲事。 不然当年白素贞也不会在这里修行。 嗯,香客高兴就好! 十块钱也是钱,再有半个月开学了,生活费还没攒够呢。 唉! 消费降级后,这两年的香火钱也少了许多! 时莱今年已经大四,开学后会安排实习,只是不知道能拿多少钱,说不定还得做点兼职才能吃饱肚子。 小庙里的香火不算旺盛,除了山脚下的村民外,也只有少量游客会路过山门进来敬香,而普通的香,伏魔观是不收费的。 到了下午,正殿里已经没了香客,时莱站起身来,捋了捋身上的道袍,准备起身关门。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时莱快步走出正殿,手指头在屏幕上一划。 “小莱,晚上到村里来吃饭。” 电话对面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乐呵呵的,充满着热情。 “米爷爷,不麻烦了,我一个人,随便吃点就行。”大过年的,他不好意思麻烦乡亲。 “来吧,都是自家人。”老人没等时莱拒绝,又补充了句,“说定了啊,赶紧下来。”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听着手机传来的“嘟嘟”声,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朝着后院走去。 除夕已经去山下吃过一次饭,当时米爷爷也确实说过让他初四下山,他本是不想麻烦的,结果还是把电话打了过来。 在房间里把道袍换下,他穿了件羽绒服,关上山门沿着石阶慢悠悠的朝着山下走。 之所以离开道观换上便装,是因为他还不算正经道士。 时莱确实有师父传承,也在伏魔观落户,但是还没有去正规的十方丛林接受传度。 十方丛林就是大的道观。 他们有传戒特权而不得私收徒弟,性质是属于全国道教徒公有的,其中备有全国道教各宗各派的字谱,可按簿查对法派后才可留单及转为执事。 只有在指定的十方丛林接受传度,拿到道士证,他才是官方认可的正经道士。 道教对于传授弟子秘道,至为慎重,不论任何宗派,均以妄传妄泄为戒。 故受师承时,必立誓戒,然后传予度世之法,谓之传度。 《太上太霄琅书》谓“天地布气,师教之真,真仙登圣,非师不成,心不可师,师心必败”。 想要申请传度,除了爱国,皈依三宝,年满十八之外,还必须师父同意,写推荐信。 可他的师父已经出去云游两年了,到现在音信全无。 时莱对于当不当道士并无执念,只是师门就他一个徒弟,要是他不当道士,这伏魔观就断了传承。 好在正一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平时也不用住在道观里。 等到他走到山下,天色已黯,山村渐渐安静下来,家家户户点亮了灯火,门前的红灯笼在夜色中摇曳,映照出温暖的光晕。 米小满正撅着屁股在院子外面放烟火。 现在的小屁孩真幸福,过年烟火随手就是一大把。 时莱小时候常常被师父警告两种东西不能玩。 一种是要花钱的东西,一种是不能玩屎。 水母烟花螺旋着升了天,米小满瞅见门前站着的时莱,用袖子擦了下鼻涕,手里抓着个大的,兴奋大喊着:“道士,你来帮我放这个。” 时莱笑了笑,走过去接着一看,是个春雷。 也就是超大号的鞭炮。 “这个你可不能自己放。” “我晓得,这个凶的很。” 米小满仰着脑袋答应,颠颠的跑回去把院里的不锈钢狗盆拿了过来,后面还跟着条委屈巴巴的大狗。 时莱还没来得及说话,从屋里走出来个中年男子,一脑瓜子敲在米小满的头上,又抬头对时莱道:“赶紧进屋,就等你了。” “好。”时莱露出两排牙齿的笑,喊了一声,“米叔。” 这是米小满的爸爸,夫妻俩常年在南边打工,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 嗯,米小满是留守儿童,他爷爷米三斗是留守老人。 米继丰和时莱算不上多熟悉,只是早些年跟着父亲去道观见过他几次,点了点头,便拽着满脸不高兴的米小满先进了院子。 不锈钢的狗盆被随手丢在院外的地上,哐哐作响。 第2章 家宴 枯藤老树昏鸦,吃饭有鱼有虾。 不管钱多钱少,过年的时候酒席还是很丰盛的,除了自家养的鸡鸭和猪肉,千里之外的海鲜偶尔也能从集市上买到。 屋里摆了两桌,来的都是米家的子侄。 时莱先和米三斗打了声招呼,自觉去了小孩那桌,又被米三斗喊到主桌上。 “你师父不在,你就代表伏魔观,就坐这里。”老头子的话斩钉截铁。 没有人敢反对。 米三斗幼年时得了重病,那时候还在困难时期,缺医少药,本来家里已经准备放弃,连坑都挖好了,是时莱的师祖从山里采了药材来救回一条命。 从此,米三斗就把伏魔观这一脉视做恩人。 时莱露出微笑,便顺从坐在老头子的身侧。 以往来米家也都是这么坐的,但时莱总还是要懂点事,先谦让一下。 “你师父还没有消息?” “没有,他不喜欢用电话。” “嗯,比我还老顽固。”米三斗自顾自的抿了口酒,又怕时莱担心,安慰道:“他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又没病没灾的,不要替他担心。” “不担心,师父是得了道的,要不是以前被我牵扯着,早就去云游四海了。” 时莱不喝酒,端着杯白开水陪米三斗聊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饭桌上的气氛愈发浓烈。 米三斗掏出一盒烟,刚准备点燃,见到时莱在身侧,又把烟盒放到了桌上。 “米爷爷,你要抽就抽,没事的。”时莱乐呵呵的把桌上的打火机拿起来,准备给老头点上。 米三斗摇了摇头,拍了下时莱的大腿,关切道:“最近病发过没有?” “没有,山里空气好,回来后一直没事。” “唉!要不是你有这个病,当年也不会......”大概是喝了酒,米三斗的情绪有点上头,但是话说到一半又立刻停住。 “没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嘛!”时莱很平静,情绪稳定。 “一眨眼二十年,要是看到你长成这么个大小伙子,不知道他们后不后悔。” 米三斗细细看着时莱的脸,话里却透着无尽遗憾。 时莱是孤儿,确切的说,是个弃婴。 他的父母是当年来青城山修道观的建筑工人,就暂住在这个村子里。 母亲上工时动了胎气,所以早产,时莱生下来没多久又查出来有哮喘。 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说这个病治不好,每年还要花很多钱,最关键的是养不大。 道观修好后,两口子悄咪咪的离开,把时莱丢在了出租屋。 他那时才刚刚学会喊爸爸妈妈,就站在屋子里喊了一天。 千禧年前后实名制还未推行,两口子也没登记个身份证,村子人只知道他们来自鄂西,却不知道确切的地址。 按理说是他应该要被送去福利院,结果师父正巧从伏魔观里下来,听闻了这件事,一眼就看上了他,就说带去山上收做徒弟。 老道士在这青城山德高望重,他的话没人有意见。 这个“莱”字就是师父给办户籍时,起的俗家名字。 莱,一年生草本植物。 嫩苗可食,生田间、路边、荒地、宅旁等地,为古代贫困者常食的野菜。 比杂草高贵不到哪去。 米三斗唏嘘了两句,又怕大过年的引起时莱伤心,很快就转换了话题,聊起村子的闲事。 村头的人家,年后两口子出去打工,过年的时候媳妇没回来,听说跟人跑了。 村尾的一户,男人过年回来打牌,把一年赚的钱输了个干净,昨天就出发南下去打螺丝。 还有隔壁村年前失踪的一个小孩子找到了,就在山脚下的湖泊里,沉下去五天才浮上来。 一个小年轻说,“那娃儿身上有黑爪印,怕不是水猴子给拉下去的。” 米继丰见说话的是自家堂侄,喝斥道:“那都是封建迷信,哪里有什么水猴子?” 他这么一说,那青年梗着脖子反驳道:“我去看了的,那娃儿泡的白惨惨的,脚踝上有个爪印子,黑不溜秋,像个蒲扇一样。” 米继丰噎了下,还要再说,被人给拦住。 过年的时候,不合适聊这种话题丧气,酒桌上很快又起了别的话题。 时莱倒是记得这个事。 年前的时候他还跟着村里人一起进山找过。 想起那对失魂落魄的夫妻,他的心也跟着沉寂下去。 有的人把孩子当成宝,有的人把孩子当成草。 ...... 从米家出来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眼天色。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几粒烟火升空后炸开,投下昏黄的光,却像是被吞噬了一般,无力穿透这厚重的帷幕。 他沿着石阶,慢慢的朝着山上行走着。 微风里,裹着森森寒意和轻微的呼啸。 他就这么行走在黑夜,回到道观,站在后院里发了好一会呆,最后走进师父的房间。 这里年前刚刚打扫过,简陋的布局一如二十年前刚上山的样子。 一架木床,一副桌椅,一张五斗柜,墙壁上挂着真君画像。 时莱静静的坐在床边,抬起胳膊,抚摸着脖子上挂着的玉葫芦。 这是他两岁时,师父给他的礼物,一挂就是二十年。 想着酒桌上米三斗的话,他的心脏抽搐了下,深吸一口气才缓过来。 也许是因为寂静无声的黑夜,远离了所有人的视线,一直郁积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突然就委屈的不行,突然就崩溃...... 他侧身躺在床上,膝盖蜷缩着,两手捂住脸,轻声抽泣。 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做了个梦。 一个极爽的梦,极美的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孩提时代,身边环绕着漂亮的妈妈和帅气的爸爸。 他们视自己为珍宝,手舞足蹈,拿着五颜六色的玩具逗自己开心。 梦里只有笑声,暖暖的。 胸前的葫芦突然绽放出一道柔和的光,待光芒散尽,一道俏生生的人影站立在床前。 女子身着一袭白色长衫,袍袖宽大,周边绣着精美的图案与流苏,腰间束以紫色丝带,更添几分庄重。 柳眉之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却带着几分疑惑与好奇,凝视时莱。 稍过片刻后,目光渐渐变的温柔。 时莱还沉浸在睡梦之中,吧唧了一下嘴,扭了扭身子,翻转过去换了个睡姿。 女子看的分明,那眼角有一道泪痕划过了清秀的脸庞。 第3章 符箓 时莱感觉到有人在拍打自己的脸。 他揉了揉糊满眼屎的眼眶,才看清站在床前的小人儿。 “小满,你怎么来了?” “道士,你没锁院子门。” 米小满挣扎着爬上床,甩了甩脚把大棉鞋甩掉,坐在时莱胸口得意洋洋,两只小手用力的揉搓着他的脸。 小手肉呼呼的,按在脸上很舒服。 时莱掐了下她的小脸蛋,吸气挺身把她给掀翻,惹得小家伙嘻嘻哈哈的乱叫,扒拉着时莱的胳膊想要再来一次。 窗外还是黑压压的天,时莱单手把米小满压在被窝里,另一只手在枕头下面摸索手机。 摸了会没摸到,方才回过神来。 这是师父的房间,他昨晚回来就在这里睡了。 羽绒服估计是半夜睡的不舒服给脱在了床头,手机还在衣兜里没拿出来。 扭着身子把手机找出来看了眼时间。 凌晨四点。 “小满,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谁带你来的?”他惊了下。 米小满手脚并用才从被窝里挣脱,嘟着嘴道:“跟我老汉来的,他说要烧头香,把我给拽起来,我不想起床还挨了几个。” 时莱听的分明,小家伙说完后还小声嘀咕了句“屁儿黑”。 算算时间,她至少三点就被叫起,也难怪不高兴。 这个点,鸡起床都是要尖叫几声的。 时莱摸了摸她的脑袋,“困不困,要不要再睡会?” 米小满摇了摇头,扭着小屁股趴在床沿边下地,趿拉着大棉鞋在屋里来回转悠。 真是个活力满满的小菇凉。 时莱也从床上下来,正在穿鞋的时候听见米小满囔囔着,“道士,道士,这个符是你画的吗?” 在她手里举着三张符箓。 时莱皱了皱眉头,“哪里来的?” “就在桌子上摆着。” 这里是师父的房间,年前他放假回来还特意打扫过,所以记得很清楚,屋里不会有符箓,更不会就这么摆在桌面上。 此时米继丰还在前院等着,他也来不及细想,让米小满摆回桌面,抱起她出了房间。 “大年初五,你也不知道早点起来。”山门外,米继丰手里抱着三支高香,嘀嘀咕咕的表示着不满,“今天要迎财神的,小心神仙不保佑你。” 山里寒气重,他在外面等了有一刻钟,早就不耐烦了。 可惜这是有人的道观,没得到允许擅自推门进去烧香,据说神仙会不认账。 “米叔说的是。”时莱呵呵笑着,把他迎进来。 昨晚他记得清楚,米继丰还呵斥别人封建迷信来着。 米继丰又唠叨了几句,见时莱已经把西边的偏殿大门打开,这才闭嘴,整理了下衣服,举着高香进去。 这里供奉着关圣帝君,明神宗曾加封关羽为“三界伏魔帝君”,所以伏魔观里也给关公单立了个殿,其实并不是作为财神供奉。 但民间百姓不懂,只知道这位也是财神。 看米继丰进了偏殿,时莱让米小满自己在前院里玩,回到后院里洗漱,脱下便装换上道袍。 想了想,他又推开师父的房门,从桌上拿起那几张符箓看了看。 他修的是正一道,对于符箓多有学习,平日里也会画一些平安符、镇宅符、财神符、护身符之类的摆在大殿供香客自取。 可是眼前这三张符箓是他没画过的。 师父教过他,这是寻人符,平时并不常见。 主要是画出来容易,但是想要真有作用,非道法高深的大能不可。 师父自认,他画出来的寻人符就起不了任何作用。 时莱一时想不明白符箓从何而来,又惦记着前院的事情,便顺手将符箓放于袖袋之中,准备晚上再研究。 收拾妥当,他进入大殿,盘腿口诵《金光神咒》一百零八遍,待早课完毕,起身敲钟。 悠扬的钟声徐徐传开,天色,逐渐泛起鱼肚白。 今天是大年初五迎财神的日子,山下的村民和游客也会来敬香拜神,伏魔观虽小,但是有正经的关圣帝君殿,所以每年这个时候的香客很多。 看着石阶上络绎不绝的信众,时莱整理了下殿外的香支。 这里的香是免费的,烧一支、三支、九支,随香客的意,如果想烧盘香,塔香等等,这里也有,就摆在前院的案桌上。 旁边就放着功德箱。 给多给少,也随香客的意。 偏殿不需要他去理会,进食之后,他只坐在大殿之中,有人来拜三清,他就敲磬请神,接受信众的供奉和祈祷。 这是一项极为枯燥的事情,好在时莱自小已经习惯,倒是并不烦闷。 这一坐,就坐到了中午。 来烧香的村民们早已经下山,整个道观之中只有几个游客四处闲逛着。 时莱起身抖了抖道袍,正准备去后院准备午饭,就看见两个男女进了大殿。 他只能再次坐回去。 那对男女先整理了下衣服,恭恭敬敬的对着三清神像双手抱拳,三叩九拜。 起身之后,男子从口袋里取出几张零钱,捋的平平整整,塞入功德箱中。 女人听见磬响,犹豫了会,慢慢的走到时莱的案桌边,对着他行礼。 时莱淡然起身,抱拳还礼。 “道长,能求个符吗?”女人的声音平缓柔和,带着少许哀求。 时莱指了指桌角摆着的一摞符箓,“福主可自取,有缘今日前来,必得神灵庇佑。” 这些符箓是时莱早前准备的,一直供奉在三清殿内,除非必要,他很少现场画符。 那女人看了一遍,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道:“道长,能不能为我儿子求一张平安符?” 符箓是可以代求的,只需要告知道士被求者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时莱颔首,看着女子苦闷的脸色,眉心微蹙迟疑道:“福主家中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他没能力解决香客的实际困难,但是聊一聊,兴许能化解香客心中积闷。 这大概也是现代教派存在的意义。 和心理医生大同小异。 女人长叹一声,还未说话身子就略微摇晃着要摔倒,幸好男人及时走了过来搀扶住。 他歉然道:“对不住道长,我老婆身体不好,走了点山路,有些累着了。” 时莱拿了把凳子递过去,“怕是有点低血糖,福主坐下休息会吧。” 说罢,他起身走到殿外,对着还在戳蚂蚁的小家伙喊道:“小满,把你的糖给我一颗。” 米小满颠颠的跑过来,从口袋抠出一把碎鞭炮和糖果,小指头扒拉着拿出颗软糖,“道士,这个最好吃,甜甜的。” 第4章 寻亲 吃下两颗软糖,女人苍白的脸总算有了点血色。 男人就陪在身边,向时莱轻声说着夫妻俩的情况。 丈夫名叫于伟,妻子叫做周小红,两人都是中原人士,到青城山之前,已经走遍了大半个中国。 五年前,他们的儿子走失。 确切的说,是被拐走了。 为了找儿子,两口子辞掉工作,自此踏上了寻亲之旅。 从中原到江南,从岭南到巴蜀。 到一座城市,于伟就找些苦力之类的零工赚钱,周小红走街串巷的开始打听寻找。 找不到,就继续换下一座城市。 于伟的话不多,只寥寥说了几句。 时莱看着他们身上朴素到简陋的衣服,消瘦的身形,只觉得五味杂陈,心脏一阵绞痛。 同样为人父母...... 在道观里,他听过许多人间悲伤,也用道法开解过许多人,却唯独放不过自己。 周小红打开随身的保温杯,抿了口水,小声哀求着,“道长,我们就是想给儿子求个平安符。” 时莱轻轻的摇了摇头。 平安符是要随身携带的,即便是求了,送不到儿子手上,也未必有用。 周小红走遍千山万水,进过无数寺庙道观,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见时莱拒绝,她用力的咬了下嘴角没再说话。 她会继续找下去,只不过找到之前,期望儿子能够平平安安。 夫妻俩相互搀扶着朝殿外走去,阳光正好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仿佛罩着一层金光。 时莱突然热血上涌,喊道:“两位请等一等。” 夫妻俩转过身来,疑惑的看着他。 时莱抿了抿嘴,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 只是刚才那一刻,他觉得这对夫妻无比的高大。 他也有些同命相怜的悲伤,想要为这对夫妻做些什么。 或者,冥冥之中,他也在期待,期待有一天,他的父母也能回来找他。 “可以告知你儿子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吗?”他犹豫了会,直言道,“我不知道行不行,但是我可以试一试。” 说话时,他平静的看着两夫妻,清澈的眼中满是真诚。 “可以,可以。”周小红连忙丢开丈夫的手,快步走到时莱身边,哽咽道:“谢谢道长,谢谢道长。” 于伟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我儿子叫于尘,出生于2013年3月3日。”周小红报上儿子的姓名和出生日期。 “几点出生?” “十一点半,上午十一点半。” 然后在夫妻俩惊讶的目光中,时莱解锁手机,打开deepseek,在里面输入“2013年3月3日,11:30出生的生辰八字”。 “呵呵,应该查历法的,但是这个更方便。”时莱在等待推理的过程中,晃了晃手机。 两口子觉得很违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癸巳年,甲寅月,戊辰日,戊午时。” 把手机上推算出来的时间记录在纸上,时莱请他们稍等,自顾自走到大殿后的角落里开始洗手。 铜盆里装着清水,他也没有使用洗手液和香皂,就在水盆里仔细揉搓着,把每一寸肌肤都反复清洗干净。 时莱的手很好看,指节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手背上肌肤白皙细腻,隐约可见几道淡淡的青筋,像是山水画中勾勒的线条,增添了几分柔美的力量感。 之后,他回到案桌前,从袖带里拿出一张寻人符,又从桌下取出罗盘。 把夫妻俩喊回来,他的期望都在这张寻人符上。 可以肯定,师父的桌面上原本是没有任何符箓的。 莫名,他对突然出现的符箓有了点不该有的期待。 反正自己就是个小道士,就算失败,大概,两口子也不会太过绝望吧? 符箓在手,脑海之中一片清明。 夫妻俩再看时莱,隐隐觉得面前的小道士突然有了点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毛笔蘸着朱砂在寻人符背面写上名字和生辰八字。 时莱的毛笔字很好,他不是个在书法上有天赋的人,但是自小练的多了,字终究不会难看。 待书写完毕,他左手托着罗盘,右手捏着符箓,走到大殿中央,目视三清,口中诵念。 “乾为龟头口舌动,坎艮为目自然回,震兑前爪寻易见,坤巽后爪见必迟,离为龟尾寻无见,留于人间断失迷。” 最后,他右手一挥,“信众寻人寻亲,三清在上,急急如律令。” 那符箓无风自动,从时莱手中飞起,一头撞在罗盘之上,化作道金光消失不见。 罗盘上的指针此时也不停转动起来。 这般景象,别说夫妻俩,就是时莱自己心中也如惊涛骇浪一般。 好在他演技还可以,自小跟着师父做过不少法事,此刻勉强撑住了场面。 师父画不出寻人符,只讲过使用的法诀。 但他老人家也没说符箓会化作金光啊! “呼......” 到这时,时莱吐出一口粗气,逐渐平静,他神情专注的看着罗盘上的指针,待最后定住方向后,才放到于伟手中。 “跟着罗盘的指针走,它会带你找到儿子。”说话时,时莱已经有了些许底气。 两口子愣在原地,好一会才回过神。 他们以为小道士只是在做法给他们儿子寻一道平安保佑。 没成想,最后给了他们一个找到儿子的方法。 “道......道长......”周小红抽泣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伟犹豫着目视时莱,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这也是我第一次做法寻人。”时莱摆了摆手,交出罗盘的那一刻,全身精力仿佛被抽空一般乏力,他缓缓走回案后坐下才继续道:“到底能不能行,你们该不该信,自行决断。” 两夫妻对视一眼,又看向时莱,齐齐鞠了一躬,“谢谢道长。” 时莱就坐在凳子上抱拳还了一礼。 于伟轻声问道:“道长,我们不知道该供奉多少功德金?” 时莱迟疑了会,摇了摇头,“道不可轻传,法不可亲授,按说我确实该找你们收功德金,但是你们夫妻已经给了香火钱,那就这样吧!” 于伟沉默片刻,小心翼翼的把罗盘交到周小红手中,走回大殿中央,恭恭敬敬的对着三清神像三叩九拜,起身后从衣服内兜里拿出三张百元钞票放入功德箱中。 “道长大恩大德,我们铭记在心,等我们找到了儿子,再回来拜谢道长。” “嗯。”时莱没有拒绝,叮嘱道:“寻亲之路遥远,你们还是要保重身体,平时买点糖果,带些饮料在身边,随时补充糖分。” “是。” 米小满一直躲在大殿门外,看着刚才那一幕,高兴的手舞足蹈,想了想,把自己口袋里的糖果都拿了出来,颠颠的跑进大殿,全部塞到周小红手里。 “嬢嬢多吃糖,吃了糖就不会觉得苦啦。” 第5章 修为 “道士,你成神仙了吗?” 山门前送别夫妻,米小满牵着时莱的手,仰头看着他好奇问着。 “不是,我是道士。” “可是我看见金光了。” “你看错了,那是太阳晃了眼睛。” 米小满虽然才七岁,却不好糊弄,见时莱不肯和她说真话,气呼呼的踩了他一脚,噘着嘴跑开了。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有人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米小满既是女子,又是小人,自然有翻脸的道理。 时莱也不计较,转身朝着后院里走。 把姜片放在猪油里煎,再淋到葱花和油辣子上,捞出煮软的面条,把切好的香肠在上面一摆,便香气四溢。 刚刚跑掉的米小满嗅着鼻子跑进来,原地跳起来看了眼灶台上的面碗,小手掐着碗沿把分量少的那碗端走。 山里长大的孩子没有那么娇贵,吃饭穿衣都靠自己,不会有人在后面追着伺候。 “你寒假作业做完了吗?”时莱把碗里的香肠挑了几片到米小满碗里,端起碗开始呼哧呼哧的吃。 “一年级没有寒假作业。”小家伙得意洋洋,摇晃着脑袋把嘴里的面条吸溜下肚。 “怎么能没作业呢,我小时候一年级就有寒假作业。”时莱颇为遗憾,又问道:“你爸爸什么时候走?你不回去陪陪他?” “他又不陪我玩,都是和村里的人喝酒摆龙门阵,和我就是讲道理,要好好学习,要听话,烦死了。” “他一走就是一年,你不想他啊?” “不想。”米小满把头埋进碗里,瓮声瓮气的回答着。 时莱轻轻在她脑袋上揉了下,没再说话。 怎么会不想呢,只是小家伙傲娇不肯承认罢了! 吃完饭,米小满端着两个碗去水池里洗,时莱扯了张躺椅,坐到后院的大树下开始晒太阳。 午后的院落里只有这么一颗生长的遮天蔽日的大树,冬日里落叶凋零,阳光透过枝蔓间的缝隙撒下来,留下一地暖意。 他对当道士没有执念,但是对道观里的生活很满意。 留在这里,不需要朝九晚九,也不用像牛马一样被人使唤。 虽然香火钱少了点,但他物欲不高,等大学毕业后回到道观还能把后面那片菜地再种起来,能吃饱肚子就行。 躺在椅子上,他回忆着刚才的事情。 那三张符箓到底从哪里来的? 为什么真的能有用? 想啊想啊,他也想不出所以然,索性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半。 米小满就睡在他身侧,屁股下面坐着小板凳,脑袋搭他大腿上,口水流了好大一滩。 时莱起身小心翼翼的把小家伙抱回房间放到床上,晃悠着朝前院走去。 香客已经散尽,只有前院的香炉里还残留几支高香袅袅升烟。 道观里不需要他时时盯着,且不说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敢来道观里捣乱的人也没多少吧? 举头三尺有神明,大多数人还是信的。 巡视了一圈,确定没人后,时莱回到大殿收拾完案桌,就看见米小满小手揉着眼眶,迷迷糊糊的走了过来。 “睡醒了?留下来吃晚饭吧。” “不了,老汉明天要走。” “你不是......行吧,要我送你下山吗?” “不用。”米小满手脚并用爬上功德箱,凑在细缝处朝里面看了眼,欣喜道:“哇,道士,今天你收了好多钱。” 嗯,每年初五的功德钱和香火钱是最多的。 “那过两天我带你去看电影?” “过两天?到底是哪一天?”米小满追问着。 “小屁孩真没礼貌。”时莱拎着她的衣服领子把人从功德箱上提走,“初九初十,随便哪天,你想好了提前给我打电话就行。” “那就初九。”小家伙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今天初五,到初九已经过去了四天。 不过她也没计较,能看电影就行。 班上好多同学都看过了,个个都在她面前炫耀,天天喊着:“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倒是也想看,可惜老汉不肯带她去。 “行,初九晚上吃了饭就去,路上不许乱跑,直接回家,记住了,不许朝湖边去。” “知道啦,知道啦。”小家伙美滋滋的对时莱摆了摆手,蹦蹦跳跳下山。 到了这刻,山上才彻底安静下来,连虫鸣都听不见。 时莱再次关上山门,拿起扫帚开始清扫院落。 事实证明,人确实有第六感。 尽管看不见,也没有听见声音,时莱还是察觉了异样,扭头朝着身后看去。 年约二八的姑娘,穿着一身古装,头发挽在脑后,站在五米开外。 这些年传统文化有了起色,越来越多的人穿着古装上街,但大多是唐制、宋制、明制,像眼前这般穿着深衣的女人倒是少见。 “你好。”时莱打了声招呼,歉然道:“刚才我没看到你,以为观里没人了,不过山门没有上锁,福主可以自便。” 女子没有挪动脚步,瘪了瘪小嘴,“你为什么要浪费咱的修为?” 她抬着眸,眼中含着委屈,声音软软的,细细咬字,听着很是悦耳。 时莱懵了下,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女子银牙轻咬,“那三张寻人符是咱的。” 时莱回过神,旋即猛地向后一蹦,不敢置信道:“你是说,我师父桌上的那三张符箓是你的?” 女子微微颔首,“嗯,是咱亲手所画。” 时莱后背渗出一层细汗。 那是师父都画不出的高级符箓。 如果这姑娘没说谎的话......这可是位大能啊! “对,对不起。”他吞咽了下口水,解释道:“我确实不知道是你的东西,只是,只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难道要质问对方,你一个小姑娘晚上偷偷跑进我房间做什么? 说的好像自己吃了什么亏一样。 “罢了罢了。”女子深吸口气,胸前明显起伏了下,摆了摆手道:“那符箓本就是画来送给你的,如今你也是拿去行善积德,倒不算浪费。” “送我的?”时莱怔了怔神,想起还不知道对方来历,连忙手掐子午诀抱拳行礼,“原来是位道友,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女子认认真真的回了一礼,“道号已经记不得了,咱俗家姓谢,双名灵运。” 第6章 仙女 刚清扫过的地面还留着稀稀疏疏的痕迹,纵横交错,像是仙人指画的棋盘。 日头缓缓西沉,天边染上了一抹绚丽的橙红,映在大殿古朴的瓦片上,映在青石铺就的小径上,映在谢灵运粉扑扑的小脸上。 她低垂着眼眸,发泄过怨气后,突然变的腼腆。 时莱却不敢太过随意,一本正经的自我介绍着,“道友,小道也没有道号,俗家姓时名莱。” “咱知道的。”谢灵运矜持的点了点头,“半月前我已经苏醒,这些咱都已经知道。” “苏醒?”时莱怔了怔神。 他不理解这个苏醒是什么意思? 正常来说,这两个字应该用在植物人身上,最少也得是长期昏迷。 可眼前这个姑娘...... 嗯,能画出寻人符的大概也不是正常人! 谢灵运不知道时莱此刻的腹诽,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继续道:“咱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还要谢谢你的温养。” 时莱真是太讨厌和高人聊天了,说话五迷三道,让他一直摸不着头脑,他弱弱道:“不知道谢道友说的温养又是什么意思?” 谢灵运把玉葱般的手从宽大袍袖里伸出来,点了点时莱胸口,“咱一直就住在这里。” 顺着谢灵运手指的方向,时莱不自觉的抬起胳膊。 那是道袍领口交织处。 嗯,也可以说是心之所在。 “她不会是说一直住在我心里吧?” 时莱瞪大双眼,旋即用力的摇了摇头,把脑海里的想法甩开。 太中二,太羞耻。 随后,他就摸到了挂在脖子上的玉葫芦。 “就是这个葫芦。” 谢灵运肯定着时莱心中疑惑。 时莱都迷了,这么小指头大点的东西,你说一直住里面? 见他犹自不信,谢灵运也不解释,手掐指诀,瞬间化作一道白光就钻进了葫芦里,片刻之后再次出现在原地。 时莱此时已经傻掉了。 他默默的看着谢灵运。 谢灵运默默的看着他。 场面就这么僵住。 而时莱的心里正在疯狂的吐槽。 小爷是修道啊,不是修仙! 二十来年塑造的世界观,在这一刻砰然崩塌。 他是道士,但也是读过书的,所以他是科学修道。 神仙于他而言只是精神寄托,从来没有认为真实存在过。 但是,刚才谢灵运就活生生的在他眼前化成了一道白光。 他甚至有一点怀疑,这是不是有人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而刚才自己只是看到了一场完美的魔术表演。 半晌之后,他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 “所以,谢......道友你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葫芦里?” 谢灵运轻轻点了点头。 师父,你快回来,别云游了,我带你看神仙...... 时莱旋即想到一个要命的事情。 这位姑娘一直住在葫芦里,还知道自己的姓名,所以,她能看见我的一举一动? 那我洗澡拉屎的时候呢? 他连忙细细的回忆了下,幸好,最近大半月已经回到道观,托三清的福,这段日子他没有拿过纸巾上床,也没有在手机上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然,谁知道这姑娘会不会暴走? 感谢三清老祖救我狗命! 见他呆呆傻傻的样子,谢灵运嘴角微翘,背过双手看向大殿里的三清神像,轻声道:“你观中这些神像塑的不真。” 时莱此时已经渐渐清醒,听见这话,满头黑线。 木头雕的,当然不真。 难道我还能把三清真身请到这个破道观里? 谢灵运似乎猜到了时莱的想法,解释着,“咱的意思是,这些神像塑的不像,三清圣人长的不是这个样子。” 时莱刚刚稳住的心神瞬间又裂开。 喉结无意识的上下滑动,他只觉得口干舌燥,犹豫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道友,你见过三清?” 谢灵运重重叹息一声,幽幽道:“咱刚苏醒,许多事情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大战时咱受了伤昏迷过去,醒来后就在葫芦里。” 说到这里,她肯定道:“虽然记不清楚,但咱就是知道,三清圣人长的不是这样。” “大战?”时莱喃喃复述着,再看谢灵运时目光又多了几分凝重。 他不敢刨根问底,抠了抠脑袋,换个方式问道:“道友,你说的大战,是不是封神榜大战?” 谢灵运摇了摇头,“咱看你玩的那个......是叫手机吧?你们那个皮影戏法挺有意思的,不过封神都是假的,当不得真。” 时莱点点头。 他修的是正统道家,自然知道封神演义是明朝人杜撰,只是刚才听到大战,心中起了疑惑而已。 谢灵运继续说道:“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岂是那闻仲能比,雷祖不但执掌五雷,同时还行云布雨、降妖除魔,当年大战时,一剑就劈穿了敌阵。” 时莱眨了眨眼,好奇道:“哪吒应该是真的吧?” “哪吒?你说的可是中坛元帅大天尊?这如何能作假?”谢灵运白了他一眼。 时莱心中稍定。 如果哪吒都是假的,道家的神仙体系就全崩了! “孙悟空呢?” 谢灵运低头回忆了会,摇了摇头,“咱想不起来了,沉睡的太久,好多事咱都记不得。” 时莱见她面露苦涩,便不再追问,思索片刻道:“你怎么会突然给我三张符箓?是算到今天有人会来祈神寻亲吗?” 说完,他就摇了摇头。 明明刚才她还为这事生气来着。 谢灵运微笑着,“昨晚你回来后,哭了。” “不可能。”时莱想都没想,急忙反驳。 “有的。”谢灵运极为肯定,“咱入了你的梦,知道你想爹娘了。” 时莱瞬间沉默,没有再说话。 “咱给你推算过,你有三个血亲存活于世,所以给了你三张寻亲符,也算酬谢你这些年的温养之功。” “你是说葫芦?” “嗯。” 时莱端端正正站好,抱拳深鞠一躬,“道友,你这番好意实在贵重,多谢!” 谢灵运摆了摆手,浑不在意的样子。 时莱此刻的心思却在她刚才的话上。 三个血亲......他们又生了个孩子吗? 是弟弟还是妹妹? 这次应该不会早产,也没有哮喘吧? 第7章 神明 谢灵运见时莱毫无兴奋之色,反而踌躇着不言不语,好奇的问了一句:“你不想找到他们吗?” “他们不想要我。”时莱淡淡的回答着。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要你?” “如果他们找过我,米爷爷一定会知道。”时莱不想聊这个话题,他换上笑脸,“你一直住在葫芦里,吃喝拉......饮食如何解决?是辟谷吗?” “嗯,是辟谷。” 时莱遗憾的摇了摇头,“我还说请你吃顿饭表示感谢来着。” 谢灵运的大眼睛眨了眨,把脸侧过去半边,小声道:“其实我也可以吃点点东西的。” “那太好了。”时莱高兴起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来做饭,就是不知道我们的饭菜你吃不吃的惯。” “可以的。”谢灵运目光闪烁了下,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那个泡面还有吗?” “......” 时莱愣在原地,看到谢灵运躲闪的眼神,连忙点头道:“还有还有,不过那玩意最好不要多吃。” “嗯。”谢灵运误会了时莱的意思,小声道:“我就吃这一次。” 显然,她知道时莱没什么钱,因为他平时很少吃泡面。 后院厨房里,谢灵运嘟着嘴挑泡面,内心有些失望。 她其实想吃红烧牛肉面来着,但被时莱用“四不食”给堵住嘴,最后煮了碗老坛酸菜。 现在都不用牛耕地了! 说到底,还是小道士太穷,舍不得! 但她是小仙女,这样没礼貌的话是说不出口的。 好在味道依旧很香。 吸了口气,她看时莱忙着去收拾前院,连忙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 等时莱回到后院厨房时,碗里连汤底都没剩下。 “啊,抱歉,太久没有吃过东西了。”谢灵运不好意思道。 她想留一口来着,最后还是没忍住。 时莱轻咳了两声,“没事,我每次也是要喝汤的。” “嗯。”谢灵运轻轻应着,脸颊滚烫,连耳尖都泛起粉红。 她知道时莱吃完泡面也会喝汤,但绝不会喝的如此干净。 可是,真的很好吃啊!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残留的一点汤汁。 被辣味侵袭,谢灵运的小嘴更加红润了些。 时莱赶紧把碗端走去洗,不忍直视。 他收拾好碗筷,又给谢灵运泡了杯茶,把刚才想到的问题提出来,“你已得道,那现在还需要修炼吗?” “修行之路不进则退,如今受伤后实力倒退,更不可懈怠。” 谢灵运点了点头,端起茶水抿了一小口,又叹息道:“怎么如今这方天地间的灵气如此稀薄,还有许多杂质?” 时莱不知道谢灵运受伤前的境界,也不方便问,便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说的杂质,会不会是pm2.5?” 谢灵运不懂屁爱慕是什么玩意,她思忖片刻,“现在还有人得道飞升吗?” 时莱想了想,“最后一个还是宋代的事。” 后来有许多疑似,比如张三丰,甚至还有人说倪海厦,但被道家记录在案承认的陆地神仙截止到宋代为止。 包括八仙、妈祖,都是宋代的事。 确切的说,是北宋。 国外倒是有许多长寿之人,听说还有人活到360岁没死,每个月还能领取社保。 这至少也得是炼气化神的境界吧? 离了个川普! 谢灵运不知道宋代是什么朝代,听时莱说已经过去八九百年,点了点头。 看来灵气枯竭已经不是一朝一夕。 “葫芦有辟邪净化的功效,咱平日里在葫芦中修行便可,只是它乾坤有限,能容纳的灵气太少,但若是在天地中修行,咱还需要排除杂质,又要多耗费许多功夫,得不偿失。” 谢灵运也不沮丧,她心境豁达,又大难不死,并不着急。 仙人修的是长生,时空长河里,凡人的一生不过只是朵小小浪花。 两人闲聊了几句,谢灵运又信手指点时莱一些修行上的问题。 “你们的功法都不全,是怎么失了传承?”她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着,“就算灵气枯竭,不能得道飞升,功法至少能够保全吧?” 时莱张了张嘴,思忖片刻,沉声道:“千年来山河社稷变化,很多传承丢失,特别是百年前,神州沉沦,当时为了救国,许多有修为的道士下山除魔卫道,都死了......自此功法失传,留下的术法也只是后人照猫画虎而已。” 伏魔观如今人丁凋零,也是源自于此。 当年祖师带着一众弟子下山出川抗击倭寇,只留了师祖一人看守门户。 最后一个都没回来。 那时候师祖不过十二岁,又哪里学了多少功法。 好奇怪的道家! 嘴上说着死道友不死贫道。 但国难当头,人人争先! 谢灵运听着时莱把抗击倭寇的事情娓娓道来,半晌之后赞叹道:“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以不屈之志,撼动苍穹!” 两人就这么聊到天色暗沉。 谢灵运抬头看了眼吸顶灯,奇怪道:“此物非金非玉,光亮胜过夜明珠,到底是何物?” 时莱笑道:“这是电灯。” “电?”谢灵运疑惑的望向时莱,“是雷电吗?” 她已经苏醒半月有余,对现代社会很多事情了然,但也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时莱不知道该如何向一个小仙女解释电力的运作,点了点头,含糊道:“差不多的意思,不过是人工制作的。” “雷电至刚至阳,你们居然能操控雷电?”谢灵运惊叹着,指了指时莱摆在桌上的手机,“此物也是靠雷电运作?” “嗯,不过它耗费的电力很少。” 谢灵运在葫芦里见过时莱给手机充电,她目光巡弋,找到插座的位置,随手拿起桌上刚洗好的筷子朝着插座孔里捅进去。 “不可。”时莱连忙去拦。 为了方便清洗,他用的都是不锈钢餐具。 结果话还是慢了一步。 “嗬嗬嗬嗬......” 谢灵运浑身颤抖着,嘴里发出一阵低吟,整个人如同遭遇雷击...... 好吧,本来就是电击。 她额前碎发都竖了起来,两眼翻白,坚持了数秒时间,屋里的灯光突然熄灭,而谢灵运也化作白光,一头钻进葫芦里。 时莱把刚找到的木棍丢开,连忙把葫芦从脖子取下来,双手摇晃着,急促喊道:“谢道友?道友?谢灵运?” “别,别摇......”葫芦传出闷闷的声音,过了好一会才继续道:“咱要修行了,你自便吧。” 看她似乎无碍,时莱这才放下心来。 他笑着叹了口气。 从符箓换泡面,到筷子捅插座,怎么看,这个小仙女都不像是太聪明的样子啊! 不过好在人美心善。 他静静的坐在屋里,没有急着去换保险丝,从袖带里把剩下的两张寻人符拿出来捏在手心。 良久之后,黑压压的屋内传出一声长叹。 第8章 九组 自从知道谢灵运还能感知他的梦境,他现在做梦都小心翼翼,生怕遗了。 小仙女就像龙卷风,来得快,去的更快。 自那天被电打回葫芦,谢灵运一直没再现身,只是偶尔通过传声指点下时莱修行上的错漏。 对于她的身份,时莱也很好奇。 谢灵运并不因得道而自傲,在她看来,所谓的神仙也不过是有了修为的人而已,并不高高在上。 他们享受百姓香火供奉,为百姓提供庇佑,本就相互平等。 时莱上网查过,谢灵运身上的深衣是汉制服饰。 也就是说,她是在汉代修行得道,应该活了两千年。 两千年...... 时莱不禁神往。 道家修的不就是长生吗? 就这样一晃过了四天,到了正月初九。 “歪,道士吗?” 时莱接通电话就听见对面稚嫩的声音。 “记得呢,吃了晚饭来接你。” “爷爷说,让你来吃饭。” “不来了。”时莱拒绝着。 这些日子他听从谢灵运的指点开始重新学习符箓,沉迷其中,忙的不亦乐乎。 正如他之前所说,现在留下的术法都是照猫画虎,形似无神,那些符箓只能给点心理安慰。 而谢灵运所传授的符箓,每画完一张,他都会感觉身体被掏空。 当天下午提前吃了晚饭,收拾妥当后才晃晃悠悠的朝着山下走。 山里的白昼很短,过了五点天色就黯淡下来,林中寂静,鸟兽无声。 他顺着山路,刚走到山脚的岔路口,葫芦里突然传出一道声音。 “等等。” 时莱诧异的看着谢灵运现身出来,站在石阶上,朝着小路方向张望。 “那里是什么地方?” “仙人湖。” 时莱虽然不知道谢灵运为什么要问,但还是老实回答着。 这条小路四周树木茂盛,杂草丛生,平时除了一些钓鱼佬几乎没人走动。 谢灵运就这么站着,过了片刻才想起时莱什么也看不见。 她手掐着指诀,摆臂舞动间带起一道流光,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剑指点在时莱眉心。 小仙女的指尖冰凉,按在额头激的他浑身一颤。 晃了晃脑袋,只觉头清目明,精神振朔。 “我给你开了法眼。”谢灵运又看向仙人湖的方向,交代道:“凝神运气,你也可以看到。” 时莱虚眯起双眼,精神集中,深吸一口气,按照修行法门开始周天运转。 果然,视线被渐渐拉伸,让他能穿透丛林树木看到更远的地方。 那是仙人湖畔,一群人正在激战。 或者说,是一群人在打一个“东西”。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有些类似特警的作训服,手里拿着各色武器,如同黑色的飓风快速腾挪辗转。 时莱从来没见过有人速度可以这么快。 这些人的胳膊上都有一个臂章,中间绘制着龙头的形状,上端两个大字。 九组! 应该是这些人供职单位的名称。 观察了好一会,时莱才看清楚被这些人围殴的“东西”。 它的身形修长而扭曲,大概两米左右的高度,上半身隐约可见人类轮廓。 皮肤上覆盖着一层细密鳞片,闪烁幽暗蓝绿色光,仿佛深水中反射的微光。 双臂纤细却有力,指尖连着半透明的蹼,指甲尖锐如钩,似乎能轻易撕裂猎物的血肉。 时莱想起隔壁村那个落水身亡的小孩。 米家人说,孩子脚踝处就一个黑色的手印,如同蒲扇一般。 可不就是蹼吗? 这“东西”下半身完全是一条巨大的鱼尾,在陆地上行动极为不便,几次想要冲进湖里,又被人给拦住。 时莱听不见现场声音,但是能看见人类的武器一次次砍在那东西厚重鱼鳞上,打的它节节后退。 这是一场短兵相接的厮杀,人类手里拿着的都是冷兵器,而那东西赤手空拳,就靠着一双利爪。 “魍魉。”谢灵运轻轻吐出两个字。 “魍魉?”时莱在心里默念着,出声询问,“是妖怪吗?” “妖怪的一种。”谢灵运见时莱不明白,耐着性子解释道:“天地间除了人之外,还有鬼怪,鬼你知道的吧?” 时莱点了点头。 道家有几个分支专门以捉鬼闻名。 正一道也有不少克制鬼魂的术法和符箓。 “怪又分三级,最顶尖的是魑,算是怪中的大王,实力超群,然后是魅,等同于军师,擅长迷人心智,剩下小怪都可以叫做魍魉,它们全是山川树木野兽鱼鸟修炼而成,化作人形的可以叫妖精,不像人的就是妖怪。” “魑魅魍魉......” 时莱这才知道,原来四个字里面还有如此多的门道。 “咱没想到,灵气如此稀薄,居然还会有魍魉存活。”谢灵运蹙眉分辨着,过了会露出嫌弃的神色,“山下的灵气有古怪,这里有妖气。” 时莱瞳孔缩了缩,“你说山下,那道观里没有吗?” “道观有三清神像,些许妖气进不去。” 时莱没在说话,保持深呼吸,心无杂念,意识清明,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仙人湖畔。 整片战场的情况很焦灼,魍魉行动笨拙、迟缓,但又占着厚重鳞甲的优势,和九个人类堪堪打成平手。 陡然间,一声惨叫从远处传来,时莱看见魍魉硬挺住攻击,爪子拍在一个人类胸口,把人直接打飞了出去。 鲜血从那人口中喷出,染红大片土地。 “打不过吗?” 时莱叹息着。 身为人类,他当然希望九组能赢。 九组成员齐齐向后退了几步,把受伤组员保护起来,一个貌似组长的中年女人摆了个手势。 两名组员从身后拿出一柄类似阔剑般的兵器,摆弄着展开成两张盾牌,冲锋上前,死死包夹住魍魉左右两侧。 那魍魉嘶吼着,双臂张开,挥舞利爪想要抓住盾牌后面的人,但是被盾牌挡住,一时无法得逞。 即便如此,那两人也岌岌可危,利爪离着头皮不过寸许距离。 就在这个时候,中年女人看准时机,挥舞长棍冲到魍魉身前,棍子顶端弹出一条金属质感丝线,直直射入魍魉空门大开的腹部。 隔着老远,时莱都能看见,长棍里发出蓝色电流顺着丝线直接击打到魍魉身上。 “嗬嗬嗬嗬” 魍魉浑身颤抖着,想要挣脱丝线束缚,却已经被电击使不出力气。 果然如谢灵运所说,雷电至刚至阳,专克魑魅魍魉。 想到这里,时莱偷偷把视线飘向谢灵运,就见她呆呆的站着,突然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不见。 他咧了咧嘴,没敢出声。 而战场上,剩下的九组成员已经冲到魍魉身边,用各种武器朝着它没有被鱼鳞覆盖的部位用力招呼。 片刻之后,魍魉终于坚持不住,重重的砸在地上。 第9章 平安 时莱见魍魉倒地,九组的人也没就此罢手。 他们用利刃肢解尸体,小心翼翼的把血液都收集起来,连洒了血的地皮都被铲掉一层。 没有热闹可瞧,他抬脚准备离开。 刚晃悠着走出两步,突然加快了速度。 九组两个成员拱卫着中年女人正在朝这边飞速赶来。 时莱盘算了下两边的速度和距离,把脚步慢下来,若无其事的继续朝着山下走。 只走出去不到五十米,九组三人就从道路旁的树林里钻出来,站在石阶边审视着他。 目光交接。 时莱疑惑的看向三人,脚步没停,等擦身而过后还回头张望了一眼。 “站住!” 时莱停下脚步,转回身来,手掐子午诀,躬身施礼。 “......”出声喊他的年轻人懵了下,过了会才反应过来,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时莱茫然看着他,“小道是山上伏魔观的道士。” “道士?你怎么没穿道袍?” “我还未传度,所以离开道观都会换上便装。”时莱诚恳道。 那年轻人不懂什么是传度,迟疑了会,用眼神询问为首的中年女人。 女人眼神凌厉,上下打量着时莱,过了好一会才丢下两个字重新走回树林里。 凡人! 等时莱走到村口,确定身后没有尾巴,靠在院墙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刚才那一刻,他明显感觉到三人身上还未散尽的杀意。 冷汗顺着额头滑落下来。 他不知道,如果九组发现他在偷窥会如何处置。 因为这显然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从对方的服饰和臂章就能看出来,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绝对不是刚刚组建的草台班子。 那他们要对付的应该就是谢灵运所说的魑魅魍魉。 在他成长的二十年里,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组织的存在,也没有确切消息报道过这个世界有鬼怪。 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是抓起来,还是用一种什么仪器给他清洗记忆? 或者,直接杀掉? 好在他自小跟着师父到处“装神弄鬼”,锻炼演技也有几个坤年。 他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发现他的,但肯定没有确切的证据,不然谢灵运也已经暴露,而他更不可能脱身。 所以,他刚才表示的很稳! 凡人...... 他想起中年女人最后对他的评价,苦笑着摇了摇头。 谢灵运都没这么说过他。 “他们不是修真者。”葫芦里传来谢灵运的声音。 “不是?”时莱讶然,随即认真回忆了下。 这些人身体素质惊人,比奥运冠军要厉害数倍,但确实没有使用法术或者符箓。 “你之前说,道家传承断绝,看来,这个世界的人走出了另一条路。”谢灵运说出自己的判断。 时莱闷头想了好一会没有结果。 变种人?异能者?超人? “如果刚才他们要杀我,你会帮我的吧?” 葫芦沉默了会,“你猜?” 猜你妈的头啊! 你是小仙女,不要学那些庸脂俗粉好不好! 猜猜猜,回头知道你的神位,我把你庙给拆了! 时莱性子平和,在心里骂了几遍,便不再计较。 米小满对于时莱能信守承诺极为开心,一路上都吧啦吧啦的表示,元宵节那天她要把全村的人都拉到山上去烧香,每个人至少要给十块,不,二十块钱。 谁家敢不给,她就把春雷丢到他家院子里,把狗炸死。 时莱陪着她坐在班车的最后一排,笑呵呵的听着。 到了镇上,离电影开场还有些时间,时莱便领着小家伙随意在街上闲逛,看见临街铺子卖的豆浆馍馍也买了三个。 米小满抓着馍馍miamiamia的吃,看时莱把其中一个用牛皮纸包好用塑料袋提在手上,疑惑道:“道士,你晚上没吃饭吗?” “我留着宵夜。”时莱随口敷衍着,指了指四周的小摊,“你还有什么想买的吗?” “我随便看看,过过眼瘾就行。”米小满笑眯眯的四处张望着,用一只手牵住时莱。 她知道道士赚钱很难的! 沿着街边走了一段,刚好看见有个老婆婆在卖蕺菜。 巴蜀叫做折耳根。 这东西和香菜、榴莲齐名,爱吃的人奉为美食,不爱吃的闻都闻不得。 但巴蜀人家,大多数人是爱吃的。 把蕺菜掐成寸长,用盐腌制,在拌上油辣子,滴两滴香油,不论下酒下饭,都是一道美味。 他蹲下身,用手掐了掐,断口清脆,汁液溢在指尖,散出淡淡鱼腥草香气。 “不是野生的吧?” “野生的还要再等半个月,这是自家种的。”老婆婆笑着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 “自家种的啊,你这菜没放农药吧?” “没有没有,你要是想吃的话,回家自己放点。” 时莱愣了下,看了好一会才确定老婆婆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行,称两斤。” 天气寒冷,时莱也没有还价,没有看到收款码,便站起身从荷包里掏钱。 老婆婆乐呵呵应着,用苍老如同树皮的手开始给他挑选称重。 米小满刚把馍馍吃完,连忙嘚吧嘚的凑过来,蹲在地上,小屁股撅起来,帮着一起选。 “小女娃儿长的好乖哦。”老婆婆夸了一句,从摊子上拿出个橘子塞到米小满手里,“折耳根上有泥点子,你莫碰,这个橘子拿到吃,甜的很。” 米小满连忙摇头,背过去双手不肯接。 老婆婆的手比爷爷还枯,她可不忍心。 时莱刚把钱拿出来,见状连忙又称了两斤橘子,正准备给钱,手突然顿住。 老婆婆的头顶上笼罩着一片黑雾。 他又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看错。 向后退了两步,低声道:“道友,头顶有黑雾,是什么情况?” “你的法眼还未退去,可以看到凶吉。”葫芦里传出谢灵运的声音。 “这是凶兆?” “大凶!” 时莱抿了抿嘴,走上前蹲下身,先是付了钱,又掏出张叠成三角的平安符郑重的放在老婆婆手上。 “婆婆,我是伏魔观的道士,送你一张符箓,你随身带着。” 这张符是时莱今早画的,用的谢灵运教授的法门,画完后足足休息了三个小时才缓过劲。 老婆婆接过来,就着昏黄的路灯看了看,又瞅了眼时莱。 “送你的,不要钱,你多给我两个橘子就行。” 法不可轻传,至少也要换点东西! “好,好。”老婆婆咧嘴笑着,往袋子里连装了三个,还要继续装,被时莱连忙拦住。 “你记住了,一定要随身带着。” “晓得,晓得。” 第10章 功德 “从来生死都看淡,专和道士对着干。” 从电影院出来,米小满架着胳膊走,小手在抬起的脚面上一拍,得意道:“道士,道士,你看我像不像?” 时莱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回去在炉膛里抓点黑灰抹在眼眶下面,那更像。” “真的吗?”米小满眼珠子转了转,扑闪着长长的睫毛。 “最好让你爷爷给你做个大裤衩,以后走路的时候把手揣里面。” “那我还要风火轮,还有乾坤圈。” 两人刚走出去四五十米,一道人影颤巍巍跑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时莱面前。 “谢谢小真人救老婆子一条性命。” 时莱愣了下,连忙去扶。 这会才看清楚,正是卖蕺菜和橘子的老婆婆。 那老婆子惊魂未定,死死的跪在地上,一定要给时莱磕三个头。 这是真人,神灵在人间的化身。 此时电影刚刚散场,瞬间围满了吃瓜群众。 “嚯,老跪少,这得折多大的寿啊?” “真人......哼,只怕又是什么人想当网红想疯了吧?”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底线都没有,连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都拉出来陪着演戏。” 时莱充耳不闻,拉起老婆婆后,就呆呆的站着。 米小满扯了扯时莱,见他没有反应,气呼呼的跳起脚,对着看热闹的人喊道:“屁儿黑,你们这些坏蛋,有本事出来和我打一架,小爷打的你们满地找牙。” 她凶巴巴的样子,随时准备动手。 “你是哪个学校的?你班主任叫什么?我要给他打电话,问下这个学生怎么能骂脏话呢?” 人群里有大聪明站出来,手里拿着电话,随时准备拨号。 米小满浑然不惧,仰着脑袋跑到他面前,大声道:“榔坪村小学,一年级一班,班主任叫米继业,你要不要电话号码?” 大聪明被噎了下,人群里也是哄然大笑。 那人顿时有些羞恼,冲着米小满喊道:“你不怕老师,还不怕挨揍吗?” 米小满用行动表示不怕。 她扭了扭屁股,偏着脸向前凑,还用自己的小手拍了下脸颊,“你打我撒,你打我撒?” 都是刚刚看完电影出来的,她这话一出,四周笑的更大声了些。 大聪明都被气笑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玩意。 米小满都不用学,出口就是正宗配音。 被小家伙这么一搅和,人群里的戾气都散了不少。 热心群众也有了机会开始对吃瓜群众现场解说。 就在电影散场前十分钟,一辆小轿车直挺挺的冲上人行道,连续撞翻三个人后停在了老太婆的摊子前面。 保险杠贴着老太婆的脸,摊子上摆着的橘子被轮胎碾压的汁水四溅,黄澄澄的撒满地砖。 老婆婆吓的呆若木鸡,好一会才回过神。 等人们讨论起车祸的诡异之处,都说她福大命大的时候,老婆婆突然想起什么,把手往兜里一摸,掏出来一把灰烬。 这里原本装着时莱送她的平安符。 但是衣兜丝毫没有被火焚烧过的痕迹。 电影院外,那些还在质疑的人抬头看到不远处车祸现场,乱糟糟的一片,地上躺着伤者,被撞飞的自行车散成一堆零件。 闯祸的小轿车碾上人行道,轮胎下面压着新鲜的橘子和折耳根,肇事司机躲在车上,死活不肯下来,想要逃逸,却点不着火。 它既没有撞墙,也没有碰树,停的尤其突兀。 路面上看不到一点点急刹车留下的轮胎印。 看方向,小轿车就是笔直朝着小摊去的。 三辆救护车呜哇呜哇的冲过来,穿着白大褂的急救医生跳下车,提起医药箱冲向伤者。 一切都在证明,这里刚刚发生了起惨烈的车祸。 “乔婆婆就住在镇子边上,我们都认得,啷个阔能陪小娃儿演戏嘛。” 有人替老婆婆抱不平。 “现在老人花样多的很,莫遭骗啰,你就晓得她不是事先就准备好的?” 也有人不为所动。 “她能算的到今天要遭撞哦?还事先准备,真是个瓜娃子!” “木脑壳,我当时就在现场看到起,那车车硬是没踩刹车。” “就是,衣服都没坏,平安符烧的没得啰。” “这个娃儿是个道士?哪个道观的?” 更多见到事发情况的人成了自来水,帮着现身说法。 最激动的要数乔婆婆,指天发誓,要是有半句假话,就让车再撞她一次。 时莱被身边的喧闹吵回神,见到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皱了皱眉头,把一脸兴奋的米小满抱起来就跑。 “啷个跑了咧?” “不跑,等着公安局来抓他?” “车又不是他开的。” “封建迷信懂不懂?” 乔婆婆在后面追了几步没追上,愤恨的瞪了眼周围说风凉话的人,又把向着她说话的人都拉住,打听起伏魔观的位置。 老婆子虽然穷,敬神还愿的钱还是有的。 必须得去,烧高香。 嗯,还得找小真人再求张平安符。 听老婆子添油加醋的说着,不少人有了兴趣。 这平安符居然是两个小时前,那个小道士特意送的。 不,是用三个橘子换的。 这种事不能推敲,细细一想更加神奇。 不管怎么看,都是小道士算出老婆婆命中有此一劫,特意过来救她性命。 至少乔婆婆坚信就是如此。 于是大家相互打听着,商量着,要去伏魔观烧三炷香。 还有人直播算命呢,眼跟前就有的高人怎么能不去看看。 烧几炷香能花多少钱? 米小满抱着时莱的脖子,被颠的一上一下,小脸神采飞扬。 “道士,你还说你不是神仙?” 初五那天她就看到过一道金光,当时也是这么问的,不过被时莱给糊弄过去。 跑了一段路,时莱有点喘不上气,见身后没了人追赶,就停下脚步靠着行道树大口呼吸。 待气息平稳后,他细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旁人看不见,在老婆婆朝他跪拜的时候,一道拇指粗细的金光从天而降,灌顶入体。 谢灵运说,这是功德。 第11章 进步 清晨的伏魔观笼罩在朦胧雾气中,仿佛与尘世隔绝,自成一方天地。 后院里青石板上,露水未干,青苔从砖缝里冒出绿芽,点缀其间,显得格外幽静。 晨光透过大树的枝蔓,偷窥着院里的风景。 穿着一身白色古装的年轻姑娘,背着小手,前殿后院四处溜达,东看看,西望望,兴致勃勃。 被电击后,她在葫芦里躲了几天不肯现身,后来发现时莱闭口不提那件事,这才又走出来。 嗯,就觉得很丢人。 但是整天憋屈在葫芦里,她又着实有些无聊。 沧海桑田,如今的世界变化太大,让她看任何事物都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此时,时莱正在后院空地上打着八段锦。 它由八个动作组成,注重呼吸与动作的配合,强调内外兼修,既有肢体动作,又有内气修炼。 主要是对他的哮喘病有好处。 谢灵运静静的看了会,等时莱收功后才道:“对你的顽疾来说治标不治本。” 时莱点了点头,“师父也给我说过,不过能强身健体,练练也好。” “道门三十六天罡里有起死回生术,七十二地煞也有镶灾、解厄、符水、医药,你等我恢复了修为,不过是举手之间的小事。” 和时莱聊过几次天,谢灵运渐渐习惯巴蜀口音,说话也不再咱来咱去。 时莱好奇道:“这些神通真的存在?” 谢灵运傲娇的扬了下头,“当然,昨日我使的就是天罡术里的隔垣洞见,也就是天眼通,只不过我现在只能勉强给你开法眼,且只能留十日。” 法眼就能无有障蔽,占凶卜吉,那如果开天眼,又该是何等威力? 时莱不禁悠悠神往。 好在他的修行总算有了长进。 偶得功德之力,昨晚回来后在谢灵运传授的功法加持下,修为向前走了一步。 他能够感应到灵气的存在。 《太上感应篇》说:“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说的就是功德。 想要把功德之力化作修为,还需要功法加持。 宋代东南沿海有位女巫祝,就是把功德之力通过功法化作了修为,最后得道飞升,被尊为海神。 只可惜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类修行功法失了传承。 从此各宗各派再也无法用功德之力来提升修为。 积攒功德之力也只能等死后到了阴曹地府接受审判时,少吃些苦头。 这也是无奈之举。 道家修的是今生,佛门才讲来世。 好在时莱现在已经正式踏上修行之路。 只要保持下去,长生不老是奢望,延年益寿是肯定的,且不会再受哮喘病折磨。 “想要加快修行速度,功德必不可少。”谢灵运小手一背,昂首站立,好为人师道:“我再传你一门望气术,十日后法眼失效,你也可以用来卜算凶吉,积攒功德。” 时莱愣了下,连忙躬身道:“谢谢道友。” 这是谢灵运第一次传授他术法,之前教过修行的功法,也传授过符箓。 说完之后,他苦笑了下,摇了摇头,“法不可轻授,这几日我已得益良多,不敢再贪得无厌。” 望气术他很想学,学会就能有针对性的薅......攒功德。 但人要知足。 谢灵运不是他师门中人,没有义务教他的。 谢灵运矜持的点了点头,微微侧身,轻声道:“你说的有道理,罢了,我知道你生活清苦,你做顿饭算是酬谢吧。” 时莱立刻应下,高兴道:“好,今日不吃泡面,我来炒几个菜,你能喝酒吗?” “水酒可以喝少许。”谢灵运满意的微笑,又小声嘟囔了句,“如果有牛肉就好了。” 时莱:“#@¥@#%……” 他修的是正一道,并不禁肉食。 但也有“四不食”。 不吃狗肉,因其护主,终身看家护院,这是忠。 不吃乌鱼,因其反哺,以身为母充饥,这是孝。 不吃牛肉,因其勤劳,替人耕作农田,这是节。 不吃鸿雁,因其忠贞,配偶终生不二,这是义。 除此之外,还禁食五辛——大蒜、小蒜、韭菜、薤、兴渠。 薤就是藠头,兴渠是一种来自西域的香料,南方很少见。 他不知道谢灵运修的是不是正一,但大概也是不吃牛肉的。 两千年前,牛可是保护动物。 时莱低头思索片刻,柔声规劝道:“你要是想吃牛肉的话,等元宵节的时候,我们下山找个餐馆去吃,可以吗?” 他在学校里也吃牛肉,只是回山之后绝不会在道观里吃。 现代社会养牛,要么吃肉,要么挤奶,要么打螺丝。 除了少数偏远山区,牛已经不做耕作使唤。 偶尔偷偷吃一点,三清也不会怪罪! “好。”谢灵运爽快答应。 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时莱又开始心疼钱包。 唉! 好想谈一场恋爱。 那种女方爸爸拿着一千万的卡砸在脸上,让他离开的恋爱。 两人传授着望气术的法诀,就听见前院传来米小满囔囔的声音。 时莱无奈的摇了摇头,见谢灵运已经化作白光回到葫芦,整理了下身上的道袍,慢悠悠的朝着前院走去。 “道士,道士。”小家伙穿着一条粗大的红色棉裤,脑后扎着丸子头,两手抄在裤兜里,扯着嗓子四处转悠。 时莱看到她时都惊呆了。 米小满还真的在眼眶四周涂了黑色。 不过不是炉膛里的黑灰,而是用的眉笔。 “米爷爷没揍你?” “这是爷爷让二婶给我涂的,他怕我自己弄给弄瞎了。” “你裤子短了一截,袜子露出来了。” “唉,这个裤子才六岁,我都已经七岁了。” 米小满得意的摇头摆尾,走路像个螃蟹般横行无忌,“道士,山下好多人要上来烧香,你今天又要发财啦。” “今天初十,怎么会有很多人上山?” “是那个老婆婆带来的。” 米小满汇报完情况,piapiapia踩着大棉鞋跑到树下往躺椅上一歪,重重叹了口气,“道士,为了给你报信,可把我给累坏了。” 小人儿唉声叹气的模样把时莱都气笑了,你不来报信,香客就不上山? 他也没和小家伙计较,从口袋里拿出五块钱,“不许再买炮仗和烟花。” “晓得,晓得。”米小满窜起来,蹦着把钱给抢到手上,“明天我给你带辣条。” 第12章 行善 今儿的天气很好,阳光和煦,偶有微风滑过山顶,带来草木复苏的气息。 时莱感受着这股生机,心情也是愉快,坐在大殿侧边面露微笑,看着香客们虔诚礼拜。 来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只有几个青年夹杂其中。 拜完三清,乔婆婆颤巍巍走到时莱面前,双手刚准备合十,又连忙换做抱拳。 来之前应该是认认真真请教过人的。 “小真人。” 时莱起身,作揖还礼。 刚才看的清楚,乔婆婆至少朝功德箱里塞了上千元进去。 若是亿万富翁,千元不过是一盏茶,一餐饭,一个钟。 乔婆婆显然不是有钱人,这可能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 时莱缺钱,但更尊重信众的虔诚之心。 “小真人,昨天谢谢你救我性命。” “那是福主的福泽保佑,福主积德行善,你我相遇也是福缘。” 乔婆婆嗫嚅着,小心道:“小真人,我还想请一张平安符。” 时莱轻轻的叹了口气,从内兜里拿出一张平安符递过去。 其实他还有很多以前做的普通符箓,可以供香客自取,不过自他跟着谢灵运开始学习后,这些符他都收了起来。 若是没有修为,给香客一道心理安慰也算行善。 但他明明能解厄化难,便不忍心再拿出普通符箓来敷衍。 刚才用法眼看过,乔婆婆躲过死劫后,头顶已经没了黑气,反而有少许紫气凝聚。 这是要走好运。 高级符箓制作不易,他一天也只能做出四五张而已,本是不愿意轻易相赠的。 可终究还是不忍心拒绝。 老婆婆说的是请。 这是第一个如此信任他,把他奉为真人的信众。 哪知道乔婆婆却不接,抱拳微微躬身,颤声祈求,“小真人,我不是为自己求,是想给别人请一张。” 时莱愣了下,把手里的平安符收回内兜,摊手请乔婆婆坐下,“你这是为谁所求?” 他已用望气术掐指算出,乔婆婆大半生命途不顺,可以说活的很苦。 幼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人间惨事,她一样都没落下。 这样,她还要为别人请符,倒是让时莱很好奇。 乔婆婆在时莱面前极为虔诚,落在凳子上也只坐了小半截身子,佝偻着腰,慢慢开口。 故事从三年前开始讲起。 她是个五保户,因为长年独居,性子有些孤僻。 平日里镇政府的人除了逢年过节送些米面,都不愿意过多在她屋里停留。 老婆婆自嘲,这不是工作人员敷衍,是她自己确实有些难以相处。 说话冷嘲热讽,甚至有些尖酸刻薄,又因为年纪大了,收拾不动屋子,房间里乱糟糟的,臭哄哄的。 旁人若是帮她清理,她又像是防贼一样防着。 时间长了,就没人愿意再搭理她,而她的性格也愈发古怪。 乔婆婆说这些话的时候,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直言不讳,脸上还带着几分自责。 时莱只是笑而不语。 他在乔婆婆摊子上买过东西,见过她夸米小满,还要送橘子,一点也看不出刁钻刻薄的样子,不然他也绝对不会把平安符相赠。 当然,他后来也见过乔婆婆和吃瓜群众吵架,声嘶力竭,跳脚骂街。 两种截然不同的处世态度...... 要么是心结松动,要么是遇到变故。 他也不催促,就静静的当个好听众。 絮叨了好一会,乔婆婆才说回正题。 三年前,镇政府分来个小伙子,叫做李正,二十来岁的年纪。 第一次中秋节代表镇政府来送物资,李正就帮着收拾屋子,一点也不嫌弃。 乔婆婆黑着脸骂他,他也不回嘴,只是闷头干活。 拿棍子打他,他就躲,躲不过去就把棍子抢走,然后继续干。 乔婆婆斗不过他,只能生闷气。 自那天之后,李正每个星期都来,打扫完房间还给她做一顿饭,陪她聊天。 老太婆冷着脸不搭理,他就自说自话。 好多人都劝他,他也不听,有时候乔婆婆心情不好,撵他走,他也只是笑笑,被撵走了,隔天再来。 发了工资,会给乔婆婆买水果,买牛奶,还给她买衣服。 有时候晚上散步会转到她家里,聊聊自己工作,谈谈身边琐事。 人心终究是肉长的。 就这么相处了一年,乔婆婆渐渐接纳李正,来了也能好好说话,不再动辄打骂。 有时候李正出差或者因为其他事情耽误了,她会在门前一站半天。 从那时候开始,乔婆婆就变了个人,出门会带上笑脸,见人也打招呼,偶尔还聊聊八卦。 她年纪大了,活了七十多岁,对这世界本没有多少留恋。 那天,她被时莱的平安符救下性命,当时唯一后怕的是还没来得及和李正好好道别。 “那小伙子啊,和小真人一样,长的斯斯文文,说话慢悠悠的,听着就舒服。”乔婆婆的脸上满是慈祥。 时莱点了点头,“你就是想为李正求平安符?” “老婆子无依无靠,就只有李正不嫌弃我。”乔婆婆起身,抱拳道:“还请小真人慈悲,赐我那孙儿一道平安。” “尊老扶弱,这是大善。”时莱点了点头,从桌边取过文房四宝。 这个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缝缝补补。 “你可有李正的生辰八字?” “有,有,我来之前问过了。” “好。”时莱掏出手机开始计算。 “嗤”,乔婆婆身后围观的人群里,一道突兀的笑声。 时莱抬头去看,是个年约三十的男子,手里还拿着手机正在拍摄。 他没有理会,低下头把计算结果抄在纸上。 “装神弄鬼,这是用手机算命呐?”男子又说了一句,从人群后面挤过来,手机就杵到时莱面前,“我是个博主,听说你会算卦?要不给我算一算?” 时莱不知道博主和算卦之间有什么联系。 他是个好性子,所以没有提着男子的衣领把人丢出去,淡然的点了点头,“你算什么东西?” 男子愣了下,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被骂了。 他想了会,“你既然能算卦,那就算算我的情况吧,诶......别说未来还没发生的事,谁知道是真是假?” 第13章 挑衅 从小到大,时莱被无数次挑衅。 小时候在学校,因为无父无母,还是个小道士,和身边人格格不入。 用现在的话说,叫霸凌。 身体不好,打架还总输。 那时他很少说话,闷头学习,发誓要在成绩上压所有人一头。 得偿所愿,他以第一的成绩考进市里的高中。 那时候他已经长大了,跟着师傅修道十来年,又离开熟悉的环境,这才开始原谅这个世界,并与之和解。 所以,他能理解乔婆婆的孤僻。 ...... 搁下毛笔,他凝神看了男人好一会,掐指盘算,似笑非笑道:“秦三福,31岁,邑都人。” 秦三福愣了下,旋即恍然大悟,“你关注过我!” 时莱没理会他的自恋,继续道:“你三年前结婚成家。” 秦三福刚准备开口反驳,话到嗓子眼,又咽了下去。 婚礼是两年前办的,但确实三年前就领了结婚证。 这事除了身边亲友,极少有人知道。 不过他也没怕,只以为时莱是靠年龄胡乱猜的。 时莱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你命中注定没有子嗣。” 秦三福顿时大笑起来,把手机摄像头转向自己,“家人们,你们听到了吧,我就说这个小道士是个骗子,关注我的老粉都知道,我有个儿子,今年已经会喊爸爸了。” 原来,他不是在拍视频,而是在搞直播。 在道观大殿里直播,是真不怕三清怪罪啊! 嗯,这种人还真不怕,只要有流量,百无禁忌。 自顾自的对着屏幕说了会话,秦三福又看向时莱,“就你这两下子还想骗钱?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戳穿你。” 时莱看不见直播间里的弹幕,也不想看,他淡然一笑,抬头瞅了眼秦三福头顶上一抹绿雾,“你确定那是你儿子?” “废话,我自己儿子我能不知道吗?” “回去查查吧,最好做个鉴定,现在科技很发达的,价钱也不贵。” “你......”秦三福气急败坏,脸上泛起一丝厉色,刚想要趁机发飙把事情闹大弄出个大热点,就被时莱狠狠瞪了一眼。 一瞬间,他仿佛被野兽给盯上,心神俱震,连手指头也无法动弹。 时莱冷冷的收回目光,把视线转回案桌上,摆好黄纸朱砂。 这一门震魂术学了十年,如今修为在身,就算鬼魂也要退让一二。 秦三福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不敢再大喊大叫,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小道士,你刚才的话已经涉及诽谤,别以为你是道士就能信口开河,道观也不是法外之地,我可以去告你的。” “请随意,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先去做个鉴定,别最后闹出大笑话,搞的人尽皆知。”说完,时莱自顾自走向大殿角落准备洗手。 “你......你给我等着。” 围观的人群早已经议论纷纷,特别是乔婆婆,对时莱的话更是深信不疑。 这里是道观大殿,她本来不想骂人的。 这会见时莱走开,再也忍不住心头怒气,朝着秦三福走去,脑袋直接顶在他的胸口。 “哎呦喂,你娃儿硬是心宽体胖喃,你婆娘天天跑出去和男人搞建设,你还在屋头炒菠大头菜,哪个不晓得你帽子颜色越来越鲜亮,绿的发亮还当护身符嗦?” “外头地震你晓得不?茶馆头别个都当笑话摆,说全国就你个龟儿震不醒,小真人好心提醒你,你当成驴肝肺。” “你猜哈看,你婆娘这会在哪哈耍?” “瓜娃子,祝你长命百岁,当个老乌龟。” 乔婆婆一开口就是魔法攻击,噼里啪啦嘴不停,骂的秦三福目瞪口呆。 一个脏字没有,句句直戳心窝。 要是旁人这般骂,秦三福早就忍不住动手了,正好有直播间在,闹出个大新闻来。 但是乔婆婆就在他面前,眼皮耷拉着,看样子巴不得秦三福这会能推她一下。 算了算账,秦三福忍了。 老太婆这一躺,估计没几万块拉不起来。 他瞥了眼手机,看到弹幕已经炸了,刷的比子弹都快。 他刚想委屈的诉诉苦,趁机拉一波关注,突然屏幕上弹出一个小窗口。 “因为违反公序良俗,直播间被封禁24小时。” “屮。”他怒骂了一声,见老太婆又要开始,连忙朝人群后面躲开。 时莱已经洗完手走回来,看到乔婆婆还想追过去骂,劝慰道:“婆婆,没必要为这种人沾上口孽。” 乔婆婆气呼呼的,“主要是他不知好歹,居然敢不信小真人的话。” 时莱抬眉又瞅了眼秦三福,见他头顶绿雾里夹杂进少许黑色,叹了口气,“是非黑白你回去一查便知,处事不要急躁,小心安全。” 秦三福却以为时莱是在威胁他,怒气冲冲道:“你等着,等我拿到鉴定结果,我就去告你。” 说完,看见乔婆婆转身过来,他连忙跑出大殿,嘴里还大喊,“你给我等着。” 时莱浑不在意,对着围观香客抱拳,“不好意思,让大家看笑话了。” 他们哪里在乎,一个个眼里画着八卦,正在手机上翻找着秦三福的账号呢。 一线吃瓜,可遇不可求。 时莱也不多说,端坐在凳子上,双手掐子午诀抱在腹前,心中默念: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禅寂入定,毒龙遁形,我心无窍,天道酬勤,我义凛然,鬼魅皆惊...... 这是《清心诀》。 他虽面上淡然,心境还是受了影响。 到底还是修为不够,被一些俗事扰了清静。 三遍法诀诵念完,脑中清明,他睁开双眼站起身来。 把李正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禀告三清,手持毛笔,在朱砂里滚了滚,凝神聚气开始画符。 在大殿之中可以省去许多麻烦,不用设坛祭礼。 案桌的香炉里点燃一炷香,他左手拇指掐住中指中节,做日君诀,口诵朱砂咒,右手持笔,在黄纸上一气呵成。 待画上最后一笔,他念完法咒,对着符箓吹出一口气,顿时觉得身体空虚,扶住案桌才稳住。 在他画符的时候,原本议论纷纷的香客纷纷闭嘴,大殿里鸦雀无声。 第14章 鸡汤 不论信不信道,时莱画符时的韵味都震住了围观的人。 那是一种超脱凡俗的感觉。 “道士,我也想求一张符。” “给我也画一个吧?” “我,我求个镇宅符,这些天我回家总觉得有人来过。” “道长,我想求个桃花符,我都三十了,今年过年又被家里人逼着相亲。” 最后这位青年话音刚落,不少大爷大妈来了精神。 “小伙子,你家是哪里的?” “在哪里上班呀?一个月工资多少钱?” “爸爸妈妈退休了没?有没有退休金?” 可怜天下父母,为了儿女的婚姻也算是操碎了心。 时莱瞥了眼被人群围住的男子,面色复杂。 那货头顶上一片粉红,浓稠的化不开。 显然他并不缺异性缘。 再看面相,鼻头肥大,天赋异禀。 只是皮肤暗沉,双目无神,说话有气无力,比自己这会都虚。 唉! hand hands;loud louds。 不过这货应该不懂,桃花符招的是以结婚为目的的正缘。 时莱等朱砂上的水分蒸发完,把符箓折成三角递给乔婆婆,叮嘱道:“你告诉李正,这要随身携带。” “谢谢小真人。”乔婆婆面色郑重的接过来把符箓收好,又换上笑脸,“我给小真人带了些菜,都是自家种的,放心,没放农药。” “客气了。” “应该的,能供奉小真人,是老婆子的福气。”乔婆婆笑呵呵的,“菜就摆在外面,小真人记得拿走。” 说完,她又去神像前三叩九拜。 时莱见香客们还在讨论相亲的事情,把一张纸摆在案桌的角落上,背着双手走出大殿。 “每日画符三张,多求神明不应。” 其实勤勉一点也能画五六张。 但没必要。 不是真正的信众,求回去的符箓都不会太当回事,随意摆放,起不到多大作用。 后院里,米小满躺在椅子上,看着光溜溜的大树,喊道:“树上的叶子掉完啦,我看不见风了。” 时莱没理会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孩,提着菜进了厨房。 乔婆婆除了各色青菜,还给他带了一只鸡,一只小母鸡。 鸡已经杀好,身上的羽毛清理的干干净净。 时莱想了想,把锅里加上水,蹲在炉膛后面开始烧火,然后取出小母鸡的内脏,塞入黄芪,用筷子架在锅里蒸,蒸熟后水汽凝结的汤汁很鲜香。 听见动静,米小满跑进来,先是踮着脚朝大锅里看了一眼,自觉跑到后面开始给炉膛添柴。 “中午留下来吃饭。” “我又没说走,道士,我爷爷让你正月十五晚上到家去。” “不去。” “我爷爷喊了。” “我会给他打电话说的。” 对于一个拿起筷子就是团圆饭的人来说,参加别人的家宴其实并不开心。 特别是逢年过节的时候。 只不过人家也是好意,有时候不忍拒绝。 米小满嘟着嘴不高兴,过了会又把脑袋从炉灶后面探出来,笑嘻嘻道:“道士,过几天舔狗节你再带我去镇上玩吧?” 时莱愣了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小家伙说的是情人节。 妈蛋。 现在的小孩子不得了,还知道舔狗。 “你都是从哪里学的这些话?” 米小满得意的摇晃着脑袋,“小南姐姐教的。” “别跟她学。” 时莱知道小南,就住在米家隔壁,米小满喊她妈妈叫做二婶,其实不是她亲婶子,只不过村子的小孩子都这么喊。 那姑娘初中毕业就没再上学,也不上班,整天和镇上一群精神小伙厮混。 每天浓妆艳抹的,一身风尘味,村里的老人都看不惯。 但是也没办法,二婶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再闹就要离家出走。 “哦。”小家伙满口答应,眨了眨眼,疑惑道:“为什么啊?” “跟她学多了,会成为社会人。” “我不是社会人,我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米小满大声喊着。 她不懂什么是社会人,但很肯定不是好词。 时莱算了算时间,米小满快要开学,过不了多久自己也要返校,便应下她情人节的邀请。 反正自己也没有女朋友。 把厨房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他拎着米小满后领子回到院子,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睛假寐。 小睡了一阵,醒来便到中午。 这种闲云散鹤的日子才符合自然天道。 没看见米小满的人,时莱也懒得去找,肯定是在大殿外面看热闹。 他掀开锅,浓郁的鲜香味顺着蒸汽铺满了整间厨房,添了两勺盐,用勺子舀起汤汁在嘴边尝了尝,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道幽香从身后传来,萦绕鼻尖,连鸡汤的味道都被压制。 时莱不回头都知道是谁,把手里的勺子在清水盆里涮了涮,拿起碗添了满满一勺进去,“看看符不符合你的口味。” 谢灵运抬起胳膊抖了抖,把袖袍褪后,从时莱身后探出小手接住。 还没入口先是深吸了一口气。 “哈。” 她赞叹着,然后轻轻抿了一小口,美美的闭上眼回味。 时莱看着她,奇怪道:“普通食材而已,没这么陶醉吧?” 谢灵运尴尬不已,小声解释道:“我很少吃肉的,也没有喝过这么香的鸡汤。” “辟谷是吧?” “不是的。” “啊?” “我想起来飞升前曾经跟着师父云游天下,但那时候能吃的东西不多,师父把百姓的供奉都拿去救济灾民......我其实很少能吃饱肚子的。” 时莱诧异着,小仙女还会饿肚子? “还记得你师父的道号吗?” 谢灵运摇了摇头,“记不得了。” 时莱不再追问,两千年前的事情,知道了又能怎样? 院子里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谢灵运刚刚想把碗放下,时莱拦住,“没必要躲,小满很懂事。” 米小满蹦蹦跳跳的跑进厨房,“道士,鸡汤煮好了吗?” 然后,她就看见了谢灵运,眼睛滴溜溜的转。 “这是我师门的道友,你喊姐姐就行。” “姐姐,你好漂亮啊。”米小满仰着头看向谢灵运,“比小南姐姐还要好看。” 时莱没告诉她小南是什么样的人。 他怕谢灵运把米小满吊起来打。 “这个姐姐没有钱的。” “哦!”米小满瞬间对谢灵运没了兴趣,趴到灶台上,不停的吸着鼻子,“道士,道士,我也要喝鸡汤。” 第15章 冲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秦三福从道观里出来,一路骂骂咧咧的下了山。 等他坐回车里,人安静下来,又把刚刚点着的车熄火。 此处是青城山西麓,并没有大规模开发,满眼望去杂木荒草,绿油油的。 他待了好一会,手机拿起放下再拿起,如此反复。 突然觉得烦闷,他把车窗玻璃放下来,想让外面的寒气给自己降降温。 山脚下,微风阵阵,枝叶轻摇,阳光撒在密林里,薄光下杂草生长,映在眼中全是绿色。 不远处,另有鸦雀栖枝,呱呱呱的叫的如同嘲笑。 他咬咬牙,把号码拨了出去。 “媳妇,你在哪呢?”他夹着嗓子小心翼翼的问着。 “上班啊,今天公司团建,我晚上不回来吃饭啊!” “刚开年就团建?” “嗯,公司今年准备大干一场,要给我们收心提气呢。” “这么热闹啊?要不开个视频我也看看?” “你想搞什么?”电话对面的女人突然发了脾气,语气急促且严厉,“都说了在团建,同事们都旁边看着呢,谁家男人像你这样的,我还要不要面子啦?” 秦三福是地地道道的巴蜀男人,瞬间怂了,“别气,别气,我就随口问问,你忙你的,我不说了。” “哼。”女人发出一道重重的鼻音,把口气缓和了些,“记得去你妈那看看儿子,让你妈买点好奶粉,别总拿国产的糊弄,那可是她的亲孙子。” “好,好。”秦三福忙不迭的答应。 “挂了,晚上我晚点回来,最近直播间人数一直在下降,你好好想想。” “过年呢,大伙都忙着打牌走亲戚。” “有的时候找找自己原因,这么多年了打赏涨没涨,有没有认真工作?” 听着电话传来“嘟嘟”的挂断声,秦三福坐在车里,面色变幻,后槽牙差点咬碎。 怂归怂,人不傻。 或者说,能玩直播的,没多少傻子。 不能冷场,不惹人烦,还要让粉丝心甘情愿的打赏,这得多高的情商! 就算他们在直播间里各种扮小丑,装傻充愣,也不过是故意为之,是为了让粉丝们获得智商碾压带来的优越感。 其实心眼子比藕还多呢。 赚钱嘛,不寒碜! 刚才电话那端静悄悄的,听回声就知道不是在户外。 当怀疑产生的时候,罪名就已经成立。 细细回想过往,许多没在意的细节瞬间变的不合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次拿起电话。 “小五,你哥今天上班吗?” “上班啊,三福,你直播间怎么被封了?” “没事,明天就能解封,我找你哥帮个忙......请他帮忙查一查我媳妇的开房记录。” “......三福,你不会真信了那个道士吧?” “别废话,能不能帮?” “......这是违纪的。” “我不会把你哥说出去,就算查到了,我就说是自己跟踪的,小五,我也不白让你帮忙,五千块钱,我现在就转给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最后传来一声,“好。” 秦三福挂上电话,二话不说转了五千块钱出去。 看着微信里179.21的余额,他欲哭无泪。 每天直播两场,每场五个小时,到最后身上的钱就五位数。 还特么是带上小数点之后的。 他抽出张纸擤了擤鼻涕,压住情绪。 “妈,我一会回来......小寿醒了吗?......我下午带他出去玩会......这不是忙吗,你看我今天有时间都想着回来陪他呢。” “行......我这会还在青城山呢。” “放心,我不会在寺庙里搞直播的,就是过来烧烧香,求神仙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 把事情安排好,他又在脑子里过了遍,这才驾车朝着李冰市区驶去。 车刚停到老妈住的楼下,小五电话就打了过来。 “三福......查到了。” 听语气,秦三福就知道事情不妙,他吸了口气,稳住心神,颤声道:“小五,有今天的吗?” “......有。”电话那端迟疑了会,给出肯定的答复,顿了顿又劝道:“三福,这事千万别冲动,咱犯不着,先把儿子的事情弄清楚。” “我明白。” “还有那个小道士,你今天可算是把他给得罪了,那人有点门道的,你自己小心点,有空我陪你去山上给人家道个歉。” “如果是我错了,回头我去磕头谢罪。”秦三福很光棍的承认,催促着,“你赶紧把酒店地址给我发过来。” “三福......” “放心吧,我有分寸。” 拿到地址,他抬头看了看楼上老妈家的窗户,方向盘一打,直奔酒店的方向而去。 刚到酒店楼下,就看见小五东张西望的在等着他。 他停好车下来,“你怎么来了?” 小五见他空着手,心中稍定,“我这不是怕你出事嘛。” 秦三福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感谢。 他没有上楼,拿出手机拨号。 “喂,妖妖灵吗?我要报警,九天宾馆318号房有人卖银票仓。” 看他报警,小五心中大定。 如果不管不顾的冲进去,最后闹出大事,秦三福落不到好,他哥也会跟着吃瓜落。 还好,没有失去理智。 “放心吧。”秦三福掏出烟递给小五一支,自己点燃后蹲在酒店门前的花坛上猛吸了一口,“离开道观的时候,那个小道长给我说了句话,当时我以为他在威胁我,没放在心上。” “他说什么了?” “他让我处事不要急躁,小心安全。”秦三福吐出一口浓烟,遮蔽住眼中的狠厉,淡淡道:“说实话,最开始我确实准备进去给他们一人一刀的。” 小五没吭声,拍了拍秦三福的肩膀表示理解。 只要是个男人,第一个想法都是如此。 冲冠一怒为红颜,谁知红颜是金莲。 现在看来,那小道士已经算到今日的事情,说的那番话是在规劝。 还好,秦三福听了进去。 等了十分钟左右,三名警察开着车过来。 秦三福把手机和运动相机别在身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在警察身后进了酒店...... 第16章 分赃 警察进屋开始盘问时,秦三福举着手机走了进来。 带队的老警察看到女人煞白的脸色,顿时明白他们被耍了。 这家伙居然借着警察抓嫖的机会来抓奸。 半晌之后,老警察重重叹了口气,把完成拍摄的秦三福给赶了出去。 至于他是不是报假警......老警察懒得深究。 成年人之间的妥协,一半是理解,一半是算了。 妻子和其他男人在酒店里做软件硬化工程,秦三福没有杀人就已经是大恩大德。 绿帽子这玩意,大多数男人戴不住。 女人惊慌失措,用马赛克把自己身子随意裹着,再不见之前打电话时的气势,支支吾吾着想要给自己找到合适的理由。 结果秦三福没有多看她一眼,默默转身下楼驾车直奔老妈家,接上儿子秦寿去了医院。 青城山伏魔观里。 谢灵运闻着浓烈而放肆的酒气,把手中的碗轻轻放下,小脸写满羞涩。 阳光照过树枝,落在她的肩膀和脸颊上,好像清晰的可以看见她白皙脸颊上每一根绒毛。 大意了! 她喝过的酒浑浊且爽口,带着淡淡的甜味,三碗下肚方有少许微醺。 所以当时莱拿出一瓶剑南春时,她豪气干云,直接倒了一碗。 第一口下肚,她就差点哭了。 好在桌上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她。 米小满跪在凳子上,手里抓着鸡腿,歪着脑袋在啃。 时莱抽出纸巾擦了擦她腮上的油渍,把另一条鸡腿夹起来放到谢灵运碗里,若无其事把装酒的碗端走。 三个人都没提酒的事。 谢灵运的眼睛眯成月芽儿,美滋滋的端起饭碗,挑起一块麻婆豆腐送进嘴里,感受着口腔里爽滑的口感和麻辣味,不由自主的仰头吸了口凉气。 白皙的脖颈修长犹如天鹅。 豆腐她是知道的。 早年间有位王的母亲特别喜欢吃菽,但因病又不能吃整粒,于是这位孝顺的王将菽磨成粉并冲入水熬成豆乳。 这位王还痴迷道家,在炼丹时不小心将寒水石撒入豆乳中,凝固后就成了豆腐。 只不过豆腐也不是寻常庶民能够吃的起,往往只有达官贵人方可享用。 谢灵运也只跟着师父吃过两次而已。 那时候,摆在闾左餐桌上的主食大多是芋头一类粗粮。 闾左,就是指贫者。 秦朝起,二十五家为一闾,贫者居住闾左,富者居于闾右,闾左都是雇农佃农等贫苦人民。 芋头可蒸煮后当主食,也可做羹菜,古代行军时也常常筹备芋头作为备粮,救荒时也会熬粥周济灾民。 看着桌上的菜肴,她想着,那时庶民生活和今天不可同日而语。 时莱又给米小满夹了块鱼肉,轻声道:“我一会把自己房间收拾出来,你若是想休息就可以在房中小憩,我搬去师父房里住。” 谢灵运左右看看,确定时莱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歪着脑袋想了想,点头说:“好!” 米小满手里举着鸡腿,把脑袋抬起来,“姐姐也会在道观里住下吗?” “嗯。”时莱替谢灵运答应着。 米小满高兴的点了点小脑袋,又叹息一声,“可惜我没有钱,不然就可以给姐姐带点好吃的。” 谢灵运眼眸亮起来,眨了眨,没有说话。 时莱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五块钱,“再多就没有了。” 米小满连忙把钱收下,摇头晃脑的得意着。 谢灵运忍俊不禁笑,也抓起鸡腿,轻轻的咬了一口。 吃完饭,米小满蹲在水池边洗碗,谢灵运坐在她身后,把她脑袋后面散开的丸子解开,重新梳理。 这是小家伙自己扎的,像条小狗一样疯了整个上午,早已经乱成一团。 谢灵运的手很巧,扎好的丸子头任凭米小满如何摇晃都不会散开。 这是她很早以前就学会的本事。 那时候她跟在师父身后云游天下,每天忙着赶路,给闾左治病,没有时间再整理仪容,所以早上起床就要收拾妥当。 时莱没理会她们,提着扫帚去前院收拾。 此时香客们已经散尽。 他们跟着乔婆婆上山,只是为了凑热闹,对符箓的事情半信半疑,倒没有过多急切。 前院扫完,他进到大殿里,把拜垫归位,又朝三清三叩九拜,这才打开功德箱。 青城山里道观众多,大多数道观功德箱里的钱都归旅游公司和地方政府,属于道观的很少。 但是伏魔观不在景区内,而它又是子孙庙,所以功德箱里的钱可以自行支配。 时莱把里面的钱都装进布口袋里,又上了锁,这才提着朝后院里去。 米小满刚刚把碗洗完,正准备向谢灵运展示自己的爬树能力,就看见时莱提着一个大口袋进来。 “道士,道士,你要数钱吗?”她冲过去,不停地抿着嘴唇,眼睁睁地看着。 时莱拎着她后领子丢到一边,坐在桌子上把钱倒出来。 百元钞票不多,大多是一些十元二十元的零钱,叮叮当当响着四处滚落的是硬币。 米小满见一个硬币滚到自己身前,连忙一脚踩住,吹着口哨若无其事的看天。 一个硬币可以买两根棒棒糖,或者两袋辣条。 时莱不理会她的捣乱,自己坐下来开始把一张张纸币捋平整,按照金额开始摆放。 数钱这种事,他从十岁开始干,手脚麻利,数的很快。 小时候他有个梦想。 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长大之后才知道。 成年人的世界里,只有睡觉睡到手抽筋,数钱数到自然醒。 一共两千四百八十八块钱,还有一点硬币散落在地上没来的及捡。 这里面有一千是乔婆婆给的,还有三百来自于伟和周小红两夫妻。 他想了想,从里面数出来五百。 谢灵运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纸片片,愣了下神。 她知道这是现在的钱,只是不明白时莱为什么要给她。 “不管是符箓还是法眼,都是你教我的,该有你一份。” “我不知道该怎么用,而且我也不缺东西,不需要纸钱。” “你可以去山下买点自己喜欢吃的。” “我......我嘴不馋的,我只是很久很久很久没吃过东西。” 谢灵运低下修长的脖子,把很久重重的说了三遍,告诉时莱,她真的不是嘴馋,只是饿了。 第17章 逆天 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地面有些湿润,原来半夜竟然下了雨。 早春的细雨飘飘荡荡很讨嫌,但如果是夜里下的则是另一回事。 被雨水滋润过,草木开始冒出细嫩的绿芽,在风里轻轻摆动着,能够让人升起逍遥自在的感觉。 他昨晚睡在师父的房里,睁开眼,天色大亮,早课时间已过。 不过无所谓,今天是戊申日。 道家有戊不朝真的规矩。 到了戊子、戊寅、戊辰、戊午、戊申、戊戌这六日,修行之人不能烧香,诵经,作法。 昨晚道观前就挂了告示牌,告知香客,今天山门不开。 据《九天神霄戊口禁忌》记载,这个规矩源自汉武帝时期。 那时候皇帝求仙,在元丰元年七月望日感应到西王母降临。 他就问神,“现在天下多事,蝗灾,水灾,旱灾,民不聊生,这是为什么?” 西王母说,“在一年四季里面,有六个戊日是禁忌的日子,大家都要休息,民众在这一天动土耕地的,就是犯了阴阳禁忌,天道自然降下灾祸。” 于是乎,从汉朝开始,在我们汉民族中就有这样一个禁忌产生。 遇到戊日的时候不动土,不干活,大家都放假休息。 你看,两千年前的人都知道休养生息的道理,现在的资本家却不明白。 996是福报,007也不稀奇。 打工人自比牛马,却不知,古时牛马可比人还金贵。 南方的阴雨天湿气重,特别是山里,被子润润的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时莱把炭盆点上火驱湿,又去厨房准备早饭。 煮了一碗面,用榨菜炒肉丝做成臊子,他敲了敲隔壁的房门。 谢灵运依然是一身古装的开门,头发绾着一丝不苟。 时莱也不知道她是一夜没睡,还是有什么法术可以保持仪容。 两人吃完面条,谢灵运坐在门前看着外面的大树发呆,时莱拿出笔纸开始练字。 刚把一篇《清心咒》写完,手机响了起来。 手指在屏幕上划过,顺手点开免提,他一边收拾笔墨纸砚,一边喊道:“老李,怎么了?” 打电话来的是大学室友,叫做李万基。 但是他不许旁人喊他全名,喊万基也不行,谁喊他跟谁急。 所以寝室里都喊他老李。 “你昨天给人直播算命了?”开着免提,声音有点失真,但依然可以听出李万基亢奋的情绪。 时莱想了想才记起什么事,“是别人开的直播,我玩不来那东西。” “炸了,你炸了。”李万基扯着嗓子喊,“时莱,你知道吗,你上热搜了。” “什么热搜?” “小音符,现在好多直播切片,都是你的事。”电话对面大笑着,“你知道吗,那个博主发了个视频,向你道歉。” 时莱怔神,不解道:“鉴定结果没这么快吧?” “他昨天抓到他老婆现行,现在准备离婚,还说过几天要上道观当面向你道歉呢。” “就没人说炒作?”时莱极为冷静的分析着。 前晚他救下乔婆婆的时候,周围的群众就怀疑是剧本。 “谁特么戴绿帽子炒作啊?赚钱不怕腥?” 时莱偷偷看了眼谢灵运,把免提关掉,拿在耳边小声道:“抓奸的视频有吗?” 李万基猥琐的笑了笑,“没有,博主发的视频里只有声音,没有图像,他找了警察,所以不敢随便发出来。” 时莱遗憾的叹息,“我当时应该跟着他一起下山的。” 李万基在电话那端“嘎嘎嘎”的乱笑。 时莱余光瞥见谢灵运转过身,探究的看过来,连忙一脸正色道:“老李,你还有事没有,没事我挂了。” “有,有。”李万基连忙喊着,“时莱,你是不是真的会算命?” “不会,蒙的。” “别啊,你回头帮我算算,我这几年一个女朋友都没谈成,你帮我看看是什么问题。” “......你换个名字吧。” “我爹不答应。” “那我就没办法了。” 说完,时莱把电话挂断,打开小音符进去刷了刷。 只刷到第四个,就看到李万基说的直播切片。 视频里,他一身蓝色道袍,身形修长,看着极为俊雅,眼神中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宁静与淡然。 刚自得了会,闻到一股幽香愈来愈近。 谢灵运从时莱身后探着脖子看向手机,眼中满是好奇。 她大概知道这东西如何使用,却不明白是何原理。 时莱蹙眉想了想,“要不要给你也买一个?” “......贵吗?” “不贵,不玩游戏的话,几百块钱就够。” 谢灵运低头想了想,又瞅了眼时莱手上闪烁的手机屏幕,手指一挥,把五百块钱拿出来,“这些够吗?” “不用,我给你买。” 谢灵运把钱塞进时莱的手里,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期盼,“什么时候可以买到?我们要下山去买吗?” “我在网上买,后天大概就能收到。” “哦。”谢灵运应了声,又坐回去看着外面的天色继续发呆。 时莱先到夕夕里下单买了个799的荣耀,然后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继续看视频。 秦三福在小音符上有近百万的粉丝,每场直播停留人数超过五千人。 除了他自己的切片之外,还有很多粉丝截屏录制的视频。 所以这件事其实闹得很大。 这也算是得偿所愿,毕竟他一直想闹个大热点来着。 在秦三福自己账号的评论区里,说什么的都有。 大部分人是同情和支持,也相信事情的真实性。 毕竟没有人会拿绿帽子来开玩笑。 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怀疑的声音依然很多。 不久前,也有个漂亮的女人告人猥亵,说不会用自己的清白开玩笑。 最后这个玩笑开的太大,收不了场。 除了质疑,还有很多人骂时莱。 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时莱这种行为就是在拆散他人婚姻,是要遭报应的。 出轨怎么啦? 那是在追求自由。 儿子不是亲生的怎么啦? 不是亲生的,就不是儿子了吗? 他也喊你爸爸啊! 时莱平静的看着这些逆天言论,把这些账号统统拉进黑名单里。 第18章 强者 在时莱很小的时候,除了师父,他很少能感受到外界的善意。 那时候受了欺负,会跑到仙人湖畔,看着水汽沆砀,抱头大哭一场。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没有招惹任何人,为什么他们要针对自己。 等到高中时,他看到一本书,上面说:有些人的恨是没有原因的,他们平庸、没有天分、碌碌无为,于是你的优秀、你的天赋、你的善良和幸福都是原罪。 于是,他开始原谅这些可怜人。 山中的时光过的很慢,云朵伴着朝阳升起,悠悠荡荡,直到傍晚才飘到西边,披上橘色的霞衣,目送夕阳沉入远山。 这些日子除了下山拿快递,用自己的身份证给谢灵运办了张卡,随便买了点菜,他没有离开过道观。 网络上的喧闹影响不到伏魔观,不管是夸还是骂,也只是在评论区里发泄。 米小满小手撑着膝盖,哼哧哼哧的爬上山,见时莱还在大殿里,甩开小短腿朝着后院里跑。 等时莱送走香客回到后院时,一大一小两个美女吸溜着冷气,嘴唇上红艳艳的。 “姐姐,我说辣条好吃吧?” “嗯,嗯。” 谢灵运已经顾不得说话,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辣椒可比花椒和芥末辛辣多了。 但是越辣越停不了嘴。 米小满在椅子上摇头摆尾,见到时莱,把手里的辣条高高举起,“道士,你吃吗?” 时莱看着她油乎乎的手,嫌弃的摇了摇头。 “哼!”米小满大失所望,把手里半截辣条喂到嘴巴里,又给谢灵运分了一根,这才想起来正事,“道士,上次找娃儿的那个嬢嬢今天要上山。” “他们找到了吗?” “不晓得,他们昨天夜里到的,住在村委会里面,我没见到。”米小满小嘴不停,一边嚼着辣条,一边嘚吧嘚,“村长说他们在洗澡,让我告诉你,千万莫出门,他们要上山烧香。” 一大早洗澡...... 那就是沐浴更衣,要上山来谢神还愿。 他顿时高兴起来,“哈哈”笑了两声便戛然而止。 不能笑的时间太长,会显得很轻浮。 “道士,今天元宵节,你真的不去我家吃饭吗?” “不去,中午我炒腊肉,你要不要留下来吃?” “好,我只吃过蒜薹炒腊肉,还没吃过道士炒腊肉。” 时莱走过去把她拎起来丢到一旁,自己坐在椅子上开始喝茶。 “现在能喝的惯了吧?”他先给谢灵运斟了一杯。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最开始喝茶的时候,会把茶叶浸泡在米汤里,然后用开水冲泡,再加入葱姜和橘子皮。 与其说是茶,倒不如说是菜汤。 谢灵运轻轻的点头,接过茶杯小抿一口,“虽说少了许多滋味,但是单纯的茶香反而更加甘香。” “我们的生活和两千年前有许多不同,你可以慢慢体味。” “好。”谢灵运手里掐着辣条,认真的点了点头,又看向前院的方向道:“有人上山来了。” 米小满很狗腿的朝着前院跑去,过了没一会跑回来,大声叫着,“道士,道士,是那嬢嬢来了。” 时莱刚刚走到山门前,就看到三道人影拜倒在地,恭恭敬敬道:“拜见真人。” 真人一词最早出于春秋战国《庄子·大宗师》:“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 在道家,称存养本性或修真得道的人。 真人都是从尊敬三宝、修持十善而来。 时莱当然还不到真人的境界。 但对于信众来说,救他们于水火,那便是真人。 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这样称呼他。 恍惚了会,揉了揉眼眶,他快步朝着门外走去。 左右两个成年人正是于伟和周小红,而跪在中间的少年,不用说也知道是他们的儿子于尘。 他把于伟搀扶起来,“使不得,我哪里是什么真人,就是个小道士而已。” 于伟嗫嚅着嘴唇,颤声道:“真人救了我一家三口,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时莱只是笑,“找到了就好。” 米小满吧嗒吧嗒的跑到周小红身前,学着时莱的样子把她也扶起来,仰着小脑袋呵呵笑着,糯糯开口,“嬢嬢,你还记得我吗?” 周小红蹲下身,揽住米小满柔柔的小身子,“记得,记得,你还给过我糖呢。” 小家伙瞬间得意,“我就说吧,吃了糖,日子就不苦啦。” 周小红眼眶瞬间红了。 她把米小满紧紧的抱在怀里,泪如雨下。 只有自己明白,这五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这些年,省吃俭用,居无定所,还要忍受陌生人的白眼、辱骂、诈骗...... 无数人劝他们放弃,趁着年轻再生一个。 两口子就是不愿意。 他们把儿子带来这个世界,就要保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时莱不好去安慰妇人,便把少年搀扶起来,上下打量着。 那少年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怯生生站在原地,目光中满是感激。 他被拐走时已经六岁,能够记事。 这些年里吃了不少苦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亲生父母。 所幸,他终于回了家。 待于伟细细说明了情况,时莱才知道他们这些日子的艰辛。 罗盘只能指明方向,不能点明具体位置。 为了找人,夫妻俩又借钱买了辆二手面包车,一人抓着罗盘,一人开车,朝着东方前进。 兜兜转转,最后跑到湘省西边的大山里才停下脚步。 第一次上门寻亲,挨了顿毒打。 第二次带着当地公安进村,依然无果。 最后还是武警出手,才把儿子给救出来。 三人未来得及返回老家,风尘仆仆的先到青城山来还愿。 大殿里,一家三口拜倒在三清神像前,默默祷告。 “姐姐,神仙以前为什么不帮他们?” 大殿外,米小满贴在谢灵运身边咬耳朵。 “如果神还不帮助你,说明神相信你。”谢灵运想了想,给出个答案。 小家伙不理解他的话,嘟了嘟嘴,“那神仙可没有道士好。” 谢灵运沉默着。 她突然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话。 那是在洪灾之后,师父冒着瘟疫的风险,带着他们师兄弟一起进入灾区。 “师父,他们那么弱,我们为什么要帮他们?” “徒儿,记住了,真正的强者,不是挥剑斩天地,而是俯身护蝼蚁。” 第19章 悲悯 中午吃的蒜薹炒腊肉,肉是道士炒的,还做了份烧茄子和丝瓜蛋汤。 这几日突然降温,饭桌摆在厨房里,三人分坐。 “道士,他们给你钱,你为什么不都拿着?” 米小满跪在凳子上,两条胳膊趴在桌沿支撑着身体,她完全搞不懂,道士明明那么穷,为什么只肯要一千块钱。 嬢嬢明明要给一万的。 她才一年级,不知道一万块钱是多少,但那厚厚的一摞,红艳艳的看着就很诱人。 “因为他们没钱。”时莱把一块瘦瘦的腊肉挑给她,解释着。 米小满就夹起腊肉塞进嘴里,嘟嘟囔囔道:“你才是真的没钱。” “贫道贫道,当了道士自然是穷的。”时莱浑不在意。 于伟和周小红确实准备了一万现金,崭新的百元大钞,上面还捆着扎条。 在他们想要塞入功德箱的时候,被时莱给拦住。 两口子五年里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风餐露宿,四处漂泊,就是靠着在工地上打零工和捡垃圾在坚持。 连买二手面包车的钱都是借来的。 五年寻子,早就把他们的家底和身体全部掏空了。 现在找到儿子,生活走回正轨,但是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时莱确实很穷,也需要钱,但他有自己的底线。 拉扯了好一会,他最终照着乔婆婆的标准,收了一千块。 相比起钱,他更在乎的是夫妻俩反馈回来的功德。 这份功德没有乔婆婆给的多,但也能让修为前进一步。 吃完饭,时莱看着米小满圆鼓鼓的肚子,嫌弃道:“米爷爷不给你饭吃吗?” 米小满大喊着,“那是因为我昨天晚上做了个饿梦,很饿很饿的梦。” “赶紧滚蛋。”时莱便让谢灵运领着她去道观里四处走走,以免积食。 把厨房里收拾妥当,他坐在火盆前,开始看手机上的信息。 临近开学,校园网和群里会发一些勤工俭学的招募。 有些是校方的,时莱直接略过。 前年刚换了个校长,后勤从上到下全部跟着换了个遍,想去食堂帮忙都要重新走门路。 距离近,收入高,还能免费吃饭,这样的好事可轮不到他。 时莱重点关注的是校外信息。 这些都是学校里各个社团和群体从外面找来的兼职,如果能应聘上的话,需要交纳每个月收入的百分之十当信息费。 据说和商k里妈妈桑是一个收费标准。 时莱干不了重活,不是他懒,是因为重体力工作的环境都很恶劣,他有哮喘病,干不了。 所以只能在群里找一些相对轻松点的工作,哪怕甲方脑残,哪怕工作繁琐,哪怕收入菲薄。 不过这样的工作现在也不容易找。 学校里来自西南山区的同学很多,困难家庭的不少,有好工作大家都会抢着干。 这本来不算什么,愿意放下面子的大学生毕竟还是少数。 结果这些年不知道怎么了,大概是就业环境变差,越来越多的同学加入到勤工俭学的队伍里。 他们不是为了赚那点钱,是为了提前适应社会,学习校园里教不了的人情世故。 于是真正困难的学生反而少了很多机会。 在他翻看信息的时候,于伟一家正好在山脚下的面馆吃饭。 两碗素面,十块钱,一碗牛肉面,十五。 周小红把碗里的面条挑了些给儿子,“妈妈饭量小,吃不完。” 十二岁的男孩正是能吃的时候,这一碗面才二两,肯定不够吃。 于尘想要把面条挑回去,被周小红止住,他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妈妈,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乱跑了。” 周小红揉了揉他的脑袋,只是催促着快吃,“是爸爸妈妈的错,没有看好你,让你受了苦,快吃吧,等回了老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于尘的眼眶泛红,低着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在道观里,时莱和他聊了会天。 他诉说着这些年受过的苦,感觉自己被命运抛弃,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时莱告诉他,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都是要加倍的。 这些话他当时没完全听懂,但是刚才那一刻,当瘦弱的母亲把面条分给他,说饭量小吃不下的时候,他似乎明白了一点。 记忆里的母亲虽然个子不高,但一直挺富态,并不是眼前这般风吹就倒的样子。 原本漆黑的头发也多了些苍白,没有营养的如同稻草般杂乱。 她身上的迷彩服已经破了许多口子,用五颜六色的针线缝合着。 母亲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周小红挑着两根面条吃到嘴里,沉默了会,抬头看向丈夫道:“道长没收钱,要不咱们把道观的山门修一修吧?” 一万块钱修山门当然不够,但是于伟一直在工地上打零工,木匠瓦工都能干,周小红也能吃苦,提灰桶或者和水泥,能省下不少钱。 于伟认真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道长心善,怕是不会答应。” 周小红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 钱早就用完了,这次取的一万块钱是找老家四叔借的,想要多给也是无能为力。 即便如此,时莱也没有收。 她知道,那是道长对他们的怜悯。 那道长虽然年轻,目光里的温柔却能容下整个世界。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她良心不安。 于伟把碗里的面分出来一些到妻子的碗里,按住她的手,小声道:“你说,如果薛老板能找到儿子,他给的钱,道长会不会收?” 周小红眼睛一亮,用力的点了点头,“老薛是大老板,三万五万都是小意思,他要是给钱的话,道长应该不会拒绝吧?” “咱们找到儿子的事情还没和他说,要不我打个电话试试?” “那你试试,先谢谢人家,别把话说死,道长愿不愿意帮还不好说,你让他先过来,我们带着他去见见道长。” 于伟点点头,把碗里剩下的面条都倒进儿子碗里,拿起手机到面馆外面打电话。 他们这些丢了儿子的人有一个群,群主就是他们说的薛老板。 不同于于伟和周小红这种社会底层农民工,薛老板是真正的大老板,为人仗义热情。 他收集了不少被拐卖儿童的照片,自己花钱在网上发布,还印制后贴在大货车上,让更多人帮忙寻找。 于伟两口子买二手面包车的钱也是找他借的。 周小红希望这样的好人也能善有善报。 第20章 元宵 时莱喝了口茶,清理了下口中的浊气,把手机放下。 刚才看过,发布的工作不多。 大多数是发传单,扮玩偶这一类,时间长,报酬低。 时莱倒也不嫌弃,高一时他就会在周末套上娃娃头,在雪城外面蹦蹦跳跳一整天。 那时候他才十五岁。 雪城的店长见他可怜,本想给他两百块钱。 时莱不肯要。 他是穷,但不是乞丐。 在他失望离开的时候,店长同意让他来当兼职。 数年之后,他才知道,当时店长是冒着被罚款的风险,用了他这个童工。 也正是这些好心人,一直在治愈着时莱心中那道裂痕。 只不过这些工作大多都是白班,开年后他要开始实习,也不知道实习单位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把实习生当成牛马,996或者997,他就没时间在白天兼职。 答应了不去,很败人品的。 所以,只能再等等,看看有没有其他机会,或者等实习落实后再说。 唉! 现在真的活不起,在学校里每个月吃饭最少也得八九百块钱,再买些生活必需品,随随便便一个月要上千块生活费。 每次路过水果摊,看到五个苹果就要十五块钱,他都只能默默离开。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理解那些不婚不育主义。 同校的男生一个月生活费都在两千左右,女生还要更多些。 这还不算踏入社会以后买车买房这样的大开支。 养孩子真的会耗尽心力。 大概当年爸爸妈妈也是因为此,所以才会放弃自己吧? 时莱童年的记忆清晰又破碎,沉淀在心底,仿佛遗忘又会突然被一些小事给翻涌出来,蒸腾起一声叹息。 他怨过,恨过,委屈着。 随着年纪长大,渐渐平息,唯独有些遗憾。 泥土地上的湿气已经蒸发,踩上去硬邦邦的,等待着下一场春雨滋润,那些草木才有更多的力气破开封印。 时莱晃悠到前院,谢灵运刚好走进山门。 “小满回去了?” “嗯,我把她送下山的。”谢灵运略显得意,这是她第一次独自走出山门。 她微微一笑,笑容犹如仙人湖上的波光一样明媚,“上山时,我去仙人湖看了下,那里的妖气淡了许多。” “谢谢。”时莱知道她是为了山下百姓着想,又轻轻的皱了下眉头,“你是说妖气淡了些,那会不会还有小妖存在?” 谢灵运摇了摇头,“应该没有,不过那魍魉的洞穴里肯定藏了东西,所以才会妖气不散。” 时莱疑惑道:“藏了东西?那些黑衣人难道没有搜查?” “这我就不知道了。”谢灵运背着小手,踮着脚尖,轻盈的朝后院走去,“那些人不修真法,大概是感觉不到妖气吧,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修炼的,看着体魄超过淬体炼气的修士,甚至和筑基也相差不多,但只是身体强健罢了。” 时莱只在初九日和九组偶遇过一次,对他们也不了解。 只是看着服饰,就知道应该是正规军。 他不知道这些人手上有多大的权限,也不敢在手机上搜索,害怕触发关键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想起当时带队中年女人眼中的冷漠,他就遍体生寒。 至于谢灵运说的淬体炼气,他倒是明白。 道家修行也有境界之分,和网文小说一样,在筑基之前,要经过淬体和炼气两个阶段。 别看小说里人人筑基,稀疏平常,其实道士一旦筑基,就已经迈入先天之境,可以沟通天地,在俗世里是了不得的大修为。 而筑基之后,也不是金丹、元婴、化神、合体...... 道门有明确记载,筑基之后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 到了最后一步,便可以完全融入自然,超越生死,达到长生不老的境界。 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谢灵运受伤前就应该是炼虚合道,如今是什么境界倒不清楚。 时莱把这些杂念丢开,跟在谢灵运身后,小心试探着,“那个鱼妖......魍魉,在洞穴里会藏什么?会不会是好东西?” “五六日时间妖气凝聚不散,肯定不是寻常物,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谢灵运扭头看了眼时莱,见他眼中神采,笑道:“你想去找?”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我穷啊!” “那你会游术吗?” “会啊,小时候经常在仙人湖游泳的,师傅说可以强身健体,现在想想当时真是命大,没有被鱼......魍魉给吞了。” 谢灵运摇头道:“不是它不害你,是那魍魉刚刚开始修炼,你看它只半身成形,下半身还是鱼尾。” 时莱怔神,”不是说妖怪修炼都要几十数百年才能开始化形吗?它居然刚刚开始?” “应该是得了什么机缘,说不得就和洞穴里那东西有关。” 时莱顿时慌了,连忙追问道:“那会不会再培养一个魍魉出来?” 上次已经害了个小孩,若是再蹦出来个妖怪,谁知道还有多少人会被害。 榔坪村和伏魔观一直相处融洽,又有米爷爷和米小满在,他不敢马虎。 “你要是担心,便下水去看看,兴许也是你的机缘。”谢灵运抬头看看天色,“今日已经晚了,明日吧,明日我陪你去。” 时莱僵住,迟疑道:“才正月,水下很冷的。” “无妨,我会帮你。” “会不会还有别的小妖怪?” “道家弟子,斩妖除魔乃是本分。”谢灵运小脸认真。 时莱张了张嘴,好一会才长叹口气,“好吧。” 谢灵运满意的点点头,踮着脚尖走进后院里,看了看厨房的位置,小声道:“小满说今日是元宵,要吃汤圆。” 暮色渐沉,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悄然隐去,道观内一片静谧。 月光如水,缓缓流淌过石板路,映照出斑驳的树影,把一抹冷辉挂在窗户的玻璃上,偷偷探听着人间消息。 厨房饭桌上,谢灵运端着碗,小口小口的吃汤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手机。 屏幕上播放的是元宵晚会。 她从来没有看过如此热闹的场面。 时莱坐在屋顶上,静静的看着山脚下万家灯火。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这一夜,无数家庭灯火通明。 明天要开学了,得通宵赶作业。 今晚,连国家电网都不敢停电。 第21章 七成 晨光微熹,时莱准时醒来,洗脸刷牙之后开始早课。 回到后院,厨房里燃着炉火,锅里的水开始沸腾。 “水开了。”谢灵运开心的说着。 她其实一直想试着做饭。 道观里烧的柴火炉灶难不住她,但是那些琳琅满目的调味料她大半不认得。 在她生活的年代,烹饪方式只有蒸煮烤脍,也没有炒锅。 在吃过时莱做的饭后,她更是决定藏拙。 时莱朝锅里撒了点盐,下入挂面,又在汤碗里用猪油调了味,加入一勺热水就香气扑鼻。 谢灵运吸溜着鼻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 因为生活状态、营养、护肤等原因,古人女子大部分在身高,皮肤和丰腴程度上是不能和现代女子比较的。 谢灵运这样的女子在古代应该是难得一遇的美人,肤白貌美,身材高挑。 所幸她跟着师父修道,不然最终的结局肯定很惨。 贵族士大夫可不是电视剧里那般人畜无害,女人不过只是玩物而已,如果再出身卑贱,想活到人老色衰都不容易。 时莱闻着熟悉的幽香,按捺住心中悸动,把面碗递到谢灵运手上。 两人吃完早饭,刚刚收拾妥当准备下山,就看见秦三福带着个青年小伙顺着石阶爬上山来。 他见到谢灵运的时候还呆愣了下,被小五提醒着才回神,朝着时莱作揖到底。 “道长,前几天是我冒失了,今天特意前来道歉。” 时莱浑不在意摆了摆手,“没事,倒是你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谢谢道长关心,处理的差不多了,协议离婚有一个月冷静期。”秦三福喟叹着,“幸亏道长提醒,那儿子真就不是我亲生。” “孩子是无辜的,莫要为难他。” “明白,我连赔偿都没要,养到一岁半,其实我妈心里也很难过。” 时莱听他这样说,倒是高看了一眼。 秦三福也不想多说伤心事,见时莱和谢灵运准备出门的模样,询问道:“道长要下山?” “嗯,一些小事要下山处理下。” “能不能稍等片刻,我想去大殿里向三清磕头认错。” 时莱不好拒绝,点了点头,请他们进来。 这次秦三福格外老实,进了大殿之后连话都不敢大声说,规规矩矩的三叩九拜,起身后拿出厚厚的一摞钱塞进功德箱。 估摸着最少也有五千。 这还是他找老妈借的。 他微信余额连吃饭都困难。 只是这一趟他必须得来,除了感谢时莱道破秦寿的身世外,还要感谢他最后的提醒。 如果不是那句“处事不要急躁,注意安全”,他至少也要去拘留所里待几天。 时莱没有拦住他捐钱的动作。 不收于伟的钱,是因为他们真的穷。 秦三福现在虽然没钱,但这事闹起来后,他的粉丝涨了几十万,想要赚钱可比于伟夫妻容易太多。 他起身后刚想再找时莱求一张符箓,就看见大殿外走进来六七个人。 带头穿着迷彩服的男女对居中一身正装的中年男人介绍着时莱的身份。 薛昌不敢大意,恭恭敬敬的朝着时莱抱拳作揖,“见过真人。” 时莱抱拳还礼,疑惑的看向于伟和周小红道:“你们还没回去?” “没有呢,昨晚给薛老板打了电话,他就让我们等一等。”周小红笑着继续道:“我们昨晚还见到米小满呢,她请我们吃了糖。” 然后两口子开始讲述薛昌的事情。 简单的说,就是一个失去儿子的父亲,一直走在寻亲路上,还帮助过许多失独的人。 时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他看看谢灵运,见她轻轻颔首,便邀请一行人去后院坐下。 秦三福就在旁边听的明白,眨了眨眼,鼓起勇气道:“道......真人,这件事我能跟踪直播吗?” 时莱扭头看着他不语。 秦三福被逼视着,心里慌了下,连忙道:“真人,我是想把这事宣传一下,全国还有许多孩童被拐卖,他们的父母也许和薛大哥,于大哥一样心急如焚。” 时莱不置可否,沉默着。 秦三福咬了咬牙,“真人,我在三清面前发誓,以后直播的收益,我拿出五成来帮助被拐卖的家庭,我确实想赚钱,但也是真心想为真人、为道观、为失独家庭做些事情。” 时莱低着头思索片刻,看向薛昌,“福主,你愿意吗?” “真人做主吧,如果这位兄弟真的愿意帮助困难家庭,我愿意配合。” 薛昌只略微思量便答应下来。 且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时莱如果肯直播,必然会尽心尽力帮着他找到儿子。 连夜赶来,他愿意相信于伟的话,毕竟于伟是真的找到了于尘。 可又不敢尽信。 从商二十余年,什么样的骗子他都见过。 现场直播有舆论监督,还方便取证,到时候跑的了道士跑不了道观。 时莱不想出名,他的本意是做一个悠闲的道士。 但如果能够帮助那些失独的家庭,这是积德行善。 最关键的是,他还可以在其中获得大量功德之力。 他已经踏上修行之路,求长生,就是在逆天而行。 大道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修行就是找到那遁去的一。 想明白其中关节,时莱平静的看向秦三福,“那我们要约法三章。” 秦三福忙不迭的答应,“真人请说,我都照办。” “在道观里直播,要遵守道观的规矩,不能拍摄神像,不得喧哗,不可污言秽语。” “真人放心,我不敢。” “好,第二点,不可宣传封建迷信。” 秦三福愣了下,不知道时莱的意思,两眼迷茫。 “我是正统道门,不是出马请神,我不是在宣传封建迷信,这些你都要在直播间里说清楚。” “好的,明白,我一定每次直播的时候都说清楚。” “七成,我要你拿出直播收益的七成,如果你直播其他内容我不管,但如果涉及到我和道观,你就要拿出七成收益来帮助被拐卖家庭。” 秦三福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好,我听真人的。” “不要觉得亏,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第22章 法旨 推开后院扇斑驳的木门,仿佛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石缝间偶尔冒出几株嫩绿的野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火味和草木的清香。 秦三福呆呆的站着,只觉得心旷神怡。 小五把直播间设置好,凑到面前,“三福,怎么才七成啊?” “七成是人家的。”秦三福回过神,闷着头开始调滤镜,当手机屏幕滑过谢灵运时,他对比了一下效果,把所有的滤镜统统关掉。 小五愣住,他刚才被薛昌带来的助理给挡在殿外,没有听清楚具体内容,只听见“七成收益”几个字。 想了好一会,他安慰道:“没事,三福,想开点,你还可以直播带货,这个和道观无关。” 秦三福指着后院里的花草树木,幽幽道:“小五,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小五环顾一圈,“挺破旧的。” “破旧?”秦三福摇了摇头,没在说话。 身处后院之中,时间仿佛变得缓慢,一切都显得宁静祥和。 无论是那静静伫立的老树,还是那飘逸如仙的姑娘,亦或是那淡然悠闲的道士,都在这娴静的氛围中,带着股超然物外的洒脱。 刚才他踏入后院的一刻,仿佛置身在心灵的栖息地,让人忘记了尘世间的纷扰,回归内心平静。 连日里因为离婚带来的苦闷,也在这一刻悄然放下。 小五关切的看着他,“三福,你不会是想出家吧?” “没有。”秦三福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只是突然想通了许多问题。” 他没有解释自己到底想通了什么,点开直播间,沉默着没有说话。 因为离婚的事情,这些日子关注他的人很多,收到直播提醒后,水友纷纷涌入。 看着古朴幽静的小院,弹幕刷的飞快。 直播画面里只有时莱和薛昌等人,秦三福想了想,没有把谢灵运纳入到镜头中。 美女会拉来关注,也容易惹起争端。 道长是高人,不能给他招黑。 此时,时莱刚刚询问完薛昌儿子的生辰八字,把笔放下,走向水池边开始洗手。 趁着这个机会,秦三福拿着手机走过去,用手盖住生辰八字的其中两行,开始对直播间解释起现在的情况。 “寻子?尊嘟假嘟?小道士还有这个本事?” “小道士就是算出三福老婆出轨的那个,很有修为的。” “别的不说,他毛笔字写的真好看。” “全程跟踪直播?三福,你又找到新的流浪密码了啊?” “这不是搞封建迷信吗?” “现在的网红毫无底线,拿传统文化开玩笑。” “武当山的道士也在发视频,现在的这些出家人啊,不可说,不可说。” “赚钱嘛,不寒碜,道士和尚都是一个鸟样,懂的都懂。” 好一句懂得都懂。 看到这一条,秦三福面色严肃的咳了下,“道长是正统道家正一道传人,和出马跳大神不是一回事。” 说完,他把摄像头在薛昌脸上停留了会,“这位薛昌董事长是搜索百科有名有姓的人,现在道长就是帮他找七年前失散的儿子。” 见时莱走回来,他又退回原处,解释起薛昌的身份和之前于伟周小红的故事。 有人之前见过时莱断言他老婆儿子的事,有人知道失独群体的坚持和艰苦,更有人已经认出薛昌的身份。 充满质疑的直播间弹幕总算慢了少许,不再冷嘲热讽充满戾气。 当然,杠精和键盘侠会坚持到宇宙毁灭的那一天。 时莱整理了下道袍,先在桌上点燃一炷香,默默向三清祷告,然后左手托着罗盘,右手持符,口诵咒语。 “亥走西末走东,申子辰戌向南行。丑卯已行内路走,寅午远行入坎宫。” 看着熟悉的一幕,于伟和周小红不由自主捏住手,双眼瞪的浑圆,一眨不眨。 片刻之后,时莱右手金光大作,符箓化作一只灵龟,笔直的朝着罗盘冲去,最后金光散尽,只有罗盘上的指针四处乱转。 薛昌的儿子已经走失超过五年,他今天念的咒语等级比于伟那天还要高。 等了半晌,指针始终没有停下。 时莱蹙眉正在思考,旁边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 “时莱,再请福主滴血验证。” 时莱听了谢灵运的提醒,顿时明白过来意思。 这是有人同名,且正好生辰八字相同。 此时就需要血亲滴血,再加一道验证。 薛昌早被刚才的一幕震的心神俱乱,被于伟催促着上前,拿起时莱放在桌上的裁纸刀,毫不犹豫的在指尖划出一道细口,把一缕血迹抹在罗盘上。 此时,他已经信了八成。 如果这是骗局,那不是高科技,绝对妥妥的黑科技。 而直播间的弹幕早就炸裂开,一个个双手合十的表情刷屏,飞机跑车火箭刷的屏幕五花缭乱。 众所周知,直播是没有特效的。(狗头保命) 经过水友科普后,双手合十的表情又换成双手抱拳。 时莱只是托着罗盘观察,见指针归位,这才吐出一口粗气。 “跟着罗盘走,于福主知道如何运用。” 薛昌没有急着去接。 他扯了下衣襟,把西装扣好,对着时莱躬身作揖,“谢谢真人。” 时莱虚扶了下,“这是你平日里积德行善,该有的福报。” “是。”薛昌认认真真的应着,伸出双手把罗盘接过来。 一行人再次回到大殿,薛昌高举罗盘,在三清向前跪拜,又对身边跟随的助理使了个眼色。 那小助理极为伶俐,连忙打开手里的公文包,从里面取出十摞现金就要塞入功德箱。 虽然董事长没有交代给多少,但看眼神他就知道董事长的意思。 时莱快走一步伸手拦住。 他低头想了想,只给小助理留下一摞,剩下的装回到公文包里。 “真人,我也算小有家资......” “我知道你不缺钱。”时莱云淡风轻的说着,“一万元足矣,再多神灵不喜。” “......那我给三清重塑金身。” “不过是木雕泥塑的化身而已,何须金身妆点。”时莱摇了摇头,指向大殿外,“若是福主有心,可以在山下小学赞助些午餐食材。” 薛昌恭敬的应着,“谨遵真人法旨。” 为了儿子,他把自己落入尘埃。 更何况,此时他已经信了九分。 第23章 白鳞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 下山的路上,秦三福举着手机,嘴里轻声念着《陋室铭》。 直播间里几千人安安静静,偶尔有弹幕刷过。 刘禹锡描述的生活状态,在刚才那一刻照进现实。 青砖黛瓦,粗茶淡饭,小道士超凡脱俗。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拒绝十万块。 那种对物质生活的淡然态度,令很多人钦佩和羡慕。 年少时,谁不曾幻想过“视金钱如粪土”的豪迈? 可现实总会无情地击碎少年的梦。 不拼命工作没钱养老。 拼命工作又怕活不到老。 坐牢表现好了有减刑,上班表现好了只有加班。 可如果放弃城市的生活,回到生养自己的小山村,又有多少人愿意? 躲在山里修道,缩在城里打螺丝,到底哪一种生活状态更合适自己,大概只有躺在足疗床上才会有答案。 足道也是道,手法也是法。 小爷就在城里修道算了,山里的苦,终究是吃不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手机里看着别人高喊“青春没有售价”,却只能苦逼的留下四个字——替我自由! 此时太阳高升,炎炎高悬的日光渲染在山门上,为信仰镀上一层神圣的光辉。 时莱站在山门外,看着一行人远去,心疼的捂住胸口。 “这个逼装得有点贵了。”他暗自嘀咕。 谢灵运从阳光下走来,衣衫轻摆,袍袖上的图案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耀眼的像是云端上的仙子。 满头青丝在额前向后,于后颈处挽在一根红木簪子上,简单却有几分灵动。 她走到时莱身边,看着他的侧脸。 几缕零散的发丝垂在额头前,他的鼻子很好看,从眉间延伸而下,高挺笔直,只是嘴角微微下压,带着些许威严。 “你做的很好。”她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赞许。 当年师父也是这样,把达官贵人赠与的钱财分给穷人,一碗芋头羹已心满意足。 于是时来露齿而笑,挺了挺胸,“钱财不过身外之物,我修道修的是本心。” 素富贵行乎富贵, 素贫贱行乎贫贱。 他就是个穷人,还是按照穷人的生活方式来吧。 虽然少了一大笔钱,但只心疼了一会,情绪很快就调整好。 两人关上山门,远远坠着于伟他们朝着山下走,到了三岔口的位置,离开大路,一脚踏进丛林。 山间景致也随之变化,只觉层林碧瘦,空谷幽幽。 仙人湖藏在一片山谷之中,四周植被低矮,静谧的感受不到一丝微风,只有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两人踩着松软的土层走到当日九组和魍魉激战的位置,看到一大片的草皮都被掀起。 再过些日子,草木复苏,会把这些痕迹全部抹去。 谢灵运拾起一截枯木探进湖水里,随意的搅了搅,顺着水波荡起的纹路向前。 时莱不知道她用的什么道术,只能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两人沿着湖畔走了近一里路,谢灵运停下脚步,摆手示意时莱退后,抬起脚轻轻下跺。 刹那间,山摇地动。 时莱扶着一棵小树方才站稳,等眩晕过去,一道裂纹从谢灵运脚下撕破地面,一直延伸到仙人湖里。 谢灵运就虚空站在裂纹之上,口念法咒,片刻之后湖水翻涌,如同退潮般离开裂纹所在的位置。 时莱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从裂缝处向下望去,只看见整片土地下陷,露出暗不见底的大片空间。 还不待他开口询问,谢灵运探出手挽住他胳膊,纵身一跃,就朝着裂缝深处跳下去。 耳边风声呼啸,时莱死死咬着牙,极力压制住想要尖叫的冲动。 片刻后,如同落叶般轻轻落地。 他深吸一口气,差点被熏晕过去。 这里空气污浊,散发着腐臭和腥臭夹杂的味道。 屏住呼吸,他拿出手机照了照四周,谢灵运衣袂飘飘,就站在一旁,仿佛不受这污浊环境的影响。 他心里不由的生起个古怪的念头。 汉朝时,好像没有裤衩吧? 那刚才下落的时候...... 他面色平静的收回目光,把手机平举着朝着四周照射。 这是一片狭长空间,如果不是被谢灵运破开天顶的话,说这里是个洞穴更加合适些。 洞穴不是连着湖堤,而是蜿蜒向上连着仙人湖的底部,再向前走七八米就能触摸到头顶的湖水,仿佛被一道无形结界阻挡,形成水墙。 谢灵运在他胳膊上轻轻一点,“看那里。” 时莱分辨着她手指的方向,把手机照过去。 黑暗中,一片白色反射光。 他抬起脚朝着前方走去,刚走了两步,差点摔倒。 地面软塌,踩上去黏糊糊的,每次提脚仿佛都能带起几斤的泥土。 就这么艰难的行走着,他总算看清楚反射光来源。 墙壁上挂着密集的鳞片。 每一片有面盆大小,晶莹剔透,犹如玉雕。 谢灵运无声无息的飘过来,脚不沾地,从墙壁上随手摘下来一片抓在手里翻看。 时莱不敢乱动,询问道:“是那个鱼妖的吗?” 谢灵运摇了摇头,“那是条青鱼,这些鳞片是白色的。” 说着她把鳞片递给时莱,抬起眼眸,盯着洞穴深处黑暗角落。 “这么凉?”时莱接过来惊叹了下,手指在鳞片上滑过,如玉般光滑。 一侧稍厚,另一侧却薄如蝉翼,锋利无比。 “这是蛇鳞。”谢灵运贴心解释着。 “蛇?”时莱大骇。 这么大的鳞片,该是多大一条蛇......或者是蟒? 白鳞......白蛇? 这里是青城山,时莱顿时想起那位耳熟能详的白蛇精。 这特么的不会是白娘子的洞府吧? 还好,还好,她被压在了雷峰塔下。 不对,迅哥儿论过,雷峰塔已经倒了...... 谢灵运的注意力却不在鳞片上,她手掐法诀,片刻后一团火焰在掌心升起,炽热如阳。 时莱耐不住高温,感觉发梢都被烤的蜷曲,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 谢灵运手指一点,火球便摇摇晃晃的向前飞去,不疾不徐,把沿途墙壁和地上的泥泞都烘烤成干土。 大概过了两分钟,那火球才停留在洞穴尽头的墙壁前。 时莱凝神运转法眼,看的分明。 在那角落里,一根两尺来长碧玉色竹竿插在地上,散发出盈盈绿光。 第24章 白蛇 “这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谢灵运如是说着,目光落在那节碧玉竹竿上。 “厉害了!”时莱盯着竹竿,眼中满是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居然能孕育出鱼妖。” “玩意儿?”谢灵运瞥了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声音如黄鹂般清脆,“这是一件法宝。” “法宝?”时莱一愣,挠了挠头,“既然是法宝,怎么会孕育出魍魉?” “或许它离开主人太久,又被蛇妖污染,才成了这般模样。”谢灵运沉吟片刻,指了指时莱手中的鳞片,“这条蛇在这里吸收了法宝的灵力,修炼成精,而法宝也吸纳了蛇妖的妖气,所以才会妖气不散。” “呃……”时莱皱了皱眉,思索着谢灵运的话,“如果法宝也能吸收妖气,那蛇妖岂不是白费功夫?” “不尽然。”谢灵运微微摇头,“蛇妖和法宝之间应该有法力互换,蛇妖污染了法宝,法宝也净化了蛇妖。” 时莱脑海中浮现出一条白蛇缠绕在碧玉竹竿上,滑腻腻的蛇身盘旋着扬起头颅,吐出细长的信子,竖瞳冷视,顿时打了个寒颤。 谢灵运双臂抱胸,眯了眯眼,“这蛇妖已经离开近千年,不知逃去了哪里,她吸收了法宝的灵力,必然已经修炼成形,有灵力滋养,她化形后的容貌应当极为美艳,且妖而不邪。” 时莱听着她的描述,脑海中不自觉地响起了一段旋律。 “啊呵呵,啊呵呵; 西湖美景,三月天哎; 春雨如酒,柳如烟哎……” 他用力拍了拍脑袋,试图甩开这洗脑的歌声。 他倒是能猜到这条白蛇从洞中离开后去了何处。 谢灵运皱着眉头,“这蛇妖若是心术不正,倒是个祸患。” “呃......你已经会玩手机,回去可以找部电视剧看看,应该讲的就是这头蛇妖,她最后被个和尚给收了。” 他倒是还想推荐下曼玉和祖贤的那部电影,可惜扭的太风骚。 他怕谢灵运把手机砸了,还得花钱再买一个。 “唉,如此说,它终究还是惹出了祸事?” “嗯,巴蜀的蛇带着条青鱼,为了临安的男人,把镇江给淹了。” 谢灵运听着时莱的话,稍稍愣神,眼底浮出一丝不解。 时莱没再继续胡说八道,他看向竹竿,疑惑着,“蛇妖化形后为什么不带走法宝?” “既是法宝,又岂是魑魅魍魉可以轻易触碰的?”谢灵运轻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屑,“法宝有灵,虽被妖气污染,也不会屈服于妖物,你没见那蛇妖蜕皮时,都是在十丈之外,不敢靠近。” 时莱看了看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白鳞,点了点头,遗憾道:“那真是可惜了,好好一件法宝只能埋在地下。” “妖物碰不到,不代表人不行。”谢灵运嘴角微翘,露出一丝笑意,“它虽沾染了妖气,但只要带回道观,镇压在三清像前,待妖气散尽,你再用灵气温养,它就会慢慢恢复。” “我?”时莱看向她,“你不要吗?” “它若是完好无损,对我来说还算件宝物。可惜如今这般模样,于我而言只是聊胜于无。但对你来说,却是件了不得的宝贝。” 时莱感觉自己被轻视了,却又觉得理所应当。 “那蛇妖已经离开近千年,法宝的妖气快要散尽,你有葫芦护身,少许妖气一时半会儿伤不得你,你尽管去取,我们快点回山。” “好。” 时莱对谢灵运的话深信不疑,毫不犹豫地朝碧玉竹竿走去。 当他走到竹竿前三尺处,一道绿光突然射来,还未触及他的身体,便被腰间的葫芦吸了进去。 竹竿随即失去光泽,仿佛变成了一件死物。 时莱这才知道玉葫芦还有这般作用,心头一喜,回头看向谢灵运,见她点头示意,他伸手握住竹竿,用力一提。 谁知那竹竿已在地下生根,时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拔起。 两尺来长的竹节,竟连着七八米长的根须。 他试着掐了掐根须,发现它们柔软却坚韧无比,即使用尽全力也无法在上面留下指甲印。 两人从洞穴深处退出,谢灵运提着他飞回湖畔。 她手臂一挥,整条裂缝瞬间崩塌,只留下一地狼藉。 时莱羡慕的看着这一幕,感受着空气中稀薄的灵气,对薛昌寻子之旅顿时多了些期待。 只是不知道,要修炼到什么境界才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改天换地。 两人匆匆赶回道观,刚要迈进大殿,谢灵运突然停下脚步,指向东殿的位置,“就摆这里吧。” 时莱也不多问,既然谢灵运这般说,他便照做。 修仙的事,他不懂的太多。 伏魔观不大,从山门进来就是前院,北面是三间大殿,左右各有两间偏殿。 西边偏殿里供奉的是三界伏魔帝君,也就是关羽。 东边偏殿,匾额上书写“清源妙道真君”的尊号。 说通俗点,这里供奉着二郎神。 二郎神最早文字记载见于唐代,唐崔令钦《教坊记》收有《二郎神》词牌,乃唐初宫廷音乐家根据民间娱神咏唱二郎神的曲调制成。 嗯,在此之前,二郎神就在民间口口相传,广为人知。 永徽年间,安义有圣水庙,专门祭祀二郎神。 即使到了明朝,汤显祖在《遣张仙画乃作灌口像》写道:“青城梓浪不同时,水次郎君是别姿。” 这个时候的二郎神还姓李,名叫李二郎,是李冰次子。 就住在青城山下,灌口县中。 《宋史》、《元史》、《清史稿》里都有明确记载当时皇帝给秦蜀守李冰儿子二郎封王的诏书。 大概是太出名,各种对二郎神的创作在明朝开始盛行。 就好像现在抢哪吒的出生地一样。 在经过《二郎宝卷》和《封神演义》后,留在世人印象里的二郎神就改名换姓叫做杨戬,也变成了玉帝的外甥。 伏魔观在青城山,这里供奉的二郎神当然是李二郎。 其实二郎神到底姓甚名谁,时莱觉得无所谓。 信仰这玩意,信则有,不信则无。 人家若是愿意供奉杨戬,那也是自由。 进入东殿,时莱用红布把竹竿和根须一同包裹,朝着二郎神像拜了三拜,双手供奉在案桌上。 那一刻,他明显感觉到竹竿轻轻颤抖着。 第25章 日 错过了时间,中午又只能吃面。 时莱表示很抱歉,而谢灵运却很满足。 在她生活的年代,如此精细的面粉就是王侯家也很难得。 手机里传出“啊呵呵,啊呵呵”的歌声,时莱换了个方向,坐到谢灵运的对面。 他是真的要看吐了。 道观里一直没有电视机,他小时候放学后就会躲到米三斗家看到天黑。 那时候还在流行dvd,一张光盘就够存下全部五十集。 老爷子喜欢听戏,所以他最爱看的就是《新白娘子传奇》。 听的多了,时莱连台词都会背。 他把自己的手机打开,找到秦三福的直播间,点了进去。 薛昌吸取于伟挨揍的教训,他直接租了辆考斯特,带着公司的保安队一同行动。 此时车辆正在高速上向北行驶,刚过涪江。 关注这场直播的人数已经超过一万,弹幕刷的飞起。 秦三福拿着手机坐在最后一排,轻声讲述着道家知识。 其实这都是小五刚才从网上查的,不过是些大众流。 比如道家的几个主要派别:正一道、全真道、净明道、上清派,灵宝派...... 各宗各派的核心思想和特点。 因为时莱是正一道,他又特别讲了下正一道的起源,话题一下扯到两千年前。 正一道前身是张道陵说创立的天师道,以符箓、斋醮、驱邪为主要修行方式,注重符咒法术和民间信仰。 道士可以结婚生子,世俗生活与修行相结合。 谢灵运抬起头听了会,觉得无趣,又笑呵呵的继续看剧。 那个叫许仙的人胆子真大,居然敢娶蛇妖为妻...... 自小音符之后,她又学会了看剧,愈发觉得这个世界有趣。 时莱倒是认真听了会直播,见秦三福没有胡说八道,便从直播间里退了出来。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关注网络上的事。 昨天的功德还没有完全消化,他得抓紧时间修行。 在知道这个世界有魑魅魍魉和九组后,原本的宁静正在悄然破碎。 ...... 2月14日,正月十七,舔狗......情人节。 癸酉时,冲兔,煞东,财神在正南位。 时莱早和米小满有约定,今天要带她去镇上玩。 “一起吧,晚上去吃牛肉火锅。” 谢灵运不自觉的舔了下嘴唇,“是那个红油火锅吗?” “对。”时莱点了点头,“你们以前没有火锅吧?” “有的,不过不是红油。”谢灵运目光停留在手机上,发出少女清脆的娇笑声,又抬头继续道:“我们叫做古董锅。” 见时莱还不明白,她就伸出右手,手心朝上,一张一合,嘴里还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时莱恍惚间回过神,笑着点了点头,“那今天尝尝我们的古董锅。” “好呀。”谢灵运为人洒脱,毫不扭捏的应着。 下山时,米小满刚刚放学,把书包朝狗窝上一甩,撒腿就跑。 三人坐着班车晃晃悠悠的朝镇上去。 刚下车,看见充气城堡,小家伙就走不动道。 “道士,道士,你请我玩,我以后每个周末就帮你洗碗,好不好?” “我马上要开学了。” 米小满瞬间不开心,低着头,鞋子在地面摩擦着。 时莱过去问了价,一边吐槽太贵,一边拎着米小满的后脖领子把她给丢了进去。 “等着吧,不玩饿了她不会出来。”时莱见谢灵运趴在城堡围栏上,眼里闪着光,建议道:“你要进去试试吗?” 谢灵运眼珠子转了转,看了下身上的衣服,轻轻摇头。 时莱东张西望,找到一家女装店,“要不,你买两套现代点的衣服吧?” “会不会很贵?”谢灵运认真的想了想,不知道该不该买。 其实她动了心。 入乡随俗的道理她是懂的。 在道观里还不觉得,因为时莱穿着道袍,又是古香古色的环境,偶尔有客来也是客随主便,对她极为礼貌。 但是小镇上不行,路人回头率已经超过百分之两百,让她很不自在。 主要是那些目光里的猥琐和觊觎。 如果不是怕给时莱惹来麻烦,她早就打爆了他们的狗头。 “没事,我这里有钱。” 时莱倒不是硬撑。 秦三福和薛昌加起来一共给了一万五,现在他已经飘了。 等会豆腐脑都得吃两碗。 一碗甜的,一碗咸的。 这些钱其实都是谢灵运帮他挣来的,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表示心意。 “好。”谢灵运也不客气,跟在时莱身后朝着店铺走。 “你在外面等我。”她现在有了手机,已经学会如何买东西。 时莱便坐在店铺外橱窗下的台阶上,看着街头人流涌动,静静等待着。 今天恰逢周末,又是刚过完新年,小镇上特别热闹,来来往往的都是年轻人。 节日,节日,过节得...... 话说,如何快速区分东西方的节日? 嗯,一个开饭,一个开房。 时莱看见俏丽的姑娘把一捧鲜花丢进垃圾桶里,带着嘲笑快步走开,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你怎么不把金项链也丢了啊? 他站起身来,向马路边走了两步,踮起脚观察着其他的垃圾桶。 倒不是贪财,只是不愿意看到浪费。 丢人? 他小时候放学就沿路捡垃圾,卖掉的塑料瓶子可以绕地球小半圈。 “我最多能接受八厘米。”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时莱回头看了眼,是两个极为妖艳的女子正在女装店里聊天。 寒气逼人的正月里,两人露出光溜溜的大长腿,极为吸睛。 另一个女人娇笑着,“我倒是可以接受十二厘米的。” “那你可真是厉害了啊!”先前的女子佩服着。 时莱都惊了,连忙起身准备进店把谢灵运给拉出来。 要是再说出什么露骨的污言秽语,谁知道小仙女会不会当场发飙? 刚才走路上,几个男人只是朝她胸前多看了两眼,她就差点暴走,嘴里一直嘀咕着“登徒子”。 别看她整天在道观里抱着个手机傻乐,闻见香味就流口水,就以为她善良天真。 求过长生,修过仙法,跟着师父云游四海,后来得道后还经历过大战。 你要真以为她是个花瓶——谁特么的敢信啊? 时莱刚走进店里,就听女人道:“哎呀,我最多也就这样了,再高的话,走路都会崴脚。” 时莱顿时停下脚步,黑着脸,看向两个女人正在讨论的一双高跟鞋。 垂死病中惊坐起, 小丑竟是我自己! 第26章 自助 玻璃门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 谢灵运正攥着条阔腿牛仔裤与老板娘对峙,听到声响慌忙转身,发髻甩出心虚的弧度。 时莱想着既然进来了,就和她打个招呼。 “你这朋友砍价太狠啰!”老板娘苦着脸对时莱告状,“标价120的裤子,我说抹零给100,她倒好——” 涂着红指甲的手比划出“12”的形状。 时莱看向缩成鹌鹑的谢灵运。 小仙女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她用手机反复学习了阿拉伯数字,抹零,抹零,她也没抹错啊! “六十。”时莱单手撑住收银台。 “进价都不止这个数!”老板娘拍着计算器,“最低九十!” “七十。” “八十!” “七十五。” “不得行,不得行。” 谢灵运睁着大眼睛在旁边听着,见老板娘不肯再让步,突然把裤子往衣架一挂,拽着时莱衣角就往门外走。 灯光斜照着她的发梢,在瓷砖地面拖出倔强的影子。 “行行行!七十五拿走吧!”老板娘气急败坏的声音追出来。 谢灵运立刻旋身,冲时莱扬起下巴,眸中跳跃着得逞的狡黠。 时莱忍笑摸出手机付款。 这招他也会来着。 如果不是给谢灵运买,在老板娘第一次拒绝六十块钱时就已经转身出门。 在店里又停留了半个小时,总算凑齐了一套服装,时莱还想为她买套换洗,被她摇头拒绝。 “我有障服之术。”小仙女提着衣服袋子不肯让时莱帮忙,小声解释,“可使火焰、灰尘、雨水,不沾衣服,我修为倒退,不然还可以幻化衣服,有这一件足矣。” 时莱顿时悠悠神往。 学会了这门神通,以后是不是就可以不洗衣服了? 他偷偷瞅了眼脸颊粉红的谢灵运,愧疚着没说话。 全身上下买一套,加上棉衣球鞋,不到八百块钱,小仙女心满意足。 真是造孽啊! 两人走回充气城堡,把犹未尽兴的米小满给拽出来,朝着小镇中心走。 霓虹招牌在暮色中明灭,“蜀道难”牌匾下缀着行小字:本店距离百年老店仅差99年8个月。 玻璃门开合的瞬间,牛油与花椒的暴烈香气扑面而来。 谢灵运在景观池前僵住脚步。 大堂灯火通明,人造溪流里锦鲤摆尾,水雾中浮着七彩射灯,这光怪陆离的景象让她下意识攥紧米小满的手。 便是两千年前的王侯之家也没有如此奢华。 时莱已经提前定了位置,跟在服务员身后朝里面走,指了指路过的食材区,“一会想吃什么,自己来拿。” “随便吃吗?”谢灵运盯着食材区成排的鲜切牛肉,瞳孔地震,喉结滚动,像是咽下了什么惊叹。 “这是自助餐,给了钱就可以随便吃。” 走到座位上,时莱把东西摆在自己座椅旁边,让米小满带谢灵运去端菜。 过了好一会,等时莱把调味料和饮料都准备妥当,两人才回来。 谢灵运俏脸写满笑意,手里端着托盘,上面碟子摞碟子,摆了整整七层,如同宝塔。 “你这是刚杀了头牛?” “我没有。”谢灵运脸颊微红地坚决否认,“这是小满点的。” 米小满眼珠子转了转,配合地张开双臂护住餐盘,活像只护食的小狗子,“对,都是我要吃的,道士,你不许抢我的。” 谢灵运给米小满投去满意的眼神,挨着她坐下后,叹息道:“你们的吃食真是丰富,居然可以让人随便吃。” 时莱见火锅已经开始翻滚,把几卷肥牛用漏勺装着在锅里烫了烫,放到谢灵运的调味碟里,“那你们以前都吃什么?” “有时候能吃到汤饼,平时只有粟米饭和蜀黍饭。” “蜀黍饭?”时莱怔神,过了会才反应过来是高粱米饭。 《广雅》里记载着,荻粱,木稷也。 高粱属于黍、稷一类的谷物,植株高大如同芦苇和荻草,因此在民间有多种名称,由于最早种植于蜀地,所以汉时被称作蜀黍。 和帽子叔叔没有关系,更不是牢饭。 米小满坐在沙发椅上够不着,站在地上把一盘子肉倒进锅里,好奇道:“姐姐,你们没肉吃吗?” “那也是有的,偶尔会有羊和鸡,有时候贵族会请师父去做法事,我们就能吃到鹿肉。” “鹿是保护动物,也是人类的好朋友。” 小朋友接受的教育都是如此。 某种动物是人类的好朋友,是益虫,要保护。 长大后才发现,这些被保护的动物,味道很好。 大部分保护动物在古代都是泛滥的,它们被吃成保护动物也不是穷人的锅,穷人狩猎,最后端上富人的餐桌。 现在成了保护动物,穷人更加吃不起。 穷人说顿顿不能少了小动物,其实吃来吃去,也就只有那么几样。 时莱望着沸腾的红汤出神。 蒸汽模糊了玻璃窗,映出千年时空的叠影。 贵族宴饮的编钟声与火锅店的喧闹在此刻共鸣,青铜鼎中烹煮的,与电磁炉上翻滚的,原是同一种对美味的贪婪。 谢灵运用竹筷夹起烫卷的肥牛,在香油芝麻酱里打个滚。 她的进食仪态堪称教科书——腰背挺直,咀嚼无声,细嚼慢咽。 如果忽略她三分钟清空五盘的进食速度的话。 慢咽? 错觉,那特么的都是错觉。 吃了十五分钟,谢灵运去端第二次菜。 半小时,第三次。 四十五分钟,第四次。 吃到一个小时,时莱已经吃不下了,专门负责给谢灵运烫菜,两只手忙到飞起。 而米小满早已经换到时莱这边,双手双脚躺在沙发上,小肚子圆鼓鼓的把衣服顶起来,仰着脖子双目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她居然输了...... 时莱帮着她揉肚子,见谢灵运依然没有吃过瘾的意思。 服务员已经来撤过八次盘子,看时莱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 没有人会相信,近百个盘子会是一个漂亮姑娘和一个女娃娃吃的,虽然那个女娃娃这会已经摊开像一张煎饼。 不过时莱无所谓,他才不在乎。 平生第一次吃自助餐是刚上大学的时候。 他没有扶墙进去,但确实是扶墙走的。 当谢灵运第九次走向食材区时,时莱摸出手机开始搜索。 修仙者能买医疗保险吗? 第27章 狗血 从火锅店里出来,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少了许多,那些活力四射的年轻人们早已不见了踪影。 偶尔有车辆驶过,车轮碾过路面,发出低沉的声响,仿佛在寂静的夜里划出一道道褶皱。 寒风轻拂,街道显得格外冷清。 三人的脚步轻缓,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射在人行道上,随着步伐轻轻摇曳。 “困了吗?”时莱见米小满无精打采的样子,走路都在踉跄。 “嗯。”小家伙点了点头,耷拉着脑袋。 时莱便弯下腰,将她轻轻抱起,搂在怀里。 “你对她很好。”谢灵运轻声说道。 “她是个懂事的孩子。”时莱一边轻轻拍着米小满的后背哄她入睡,一边低声回应。 耳边很快传来米小满小猫般“呼噜呼噜”声,像是已经进入了梦乡。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她爸爸妈妈......不太喜欢她。” “为什么?”谢灵运眉头微蹙,“就因为她是女儿吗?” “嗯。”时莱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她妈妈今年过年没回来,说是怀孕了,怕动了胎气。” 谢灵运的目光投向远方,夜色中她的眼神显得有些冷冽,语气中也带着几分讥讽:“男尊女卑......没想到过了两千年,你们已经衣食无忧,竟还有这样的观念。” “只是少数人罢了。”时莱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大多数人家并不在乎这些,毕竟也没有皇位要继承。” 谢灵运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时莱身上,眼神中溢散出许多温柔。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也曾因为是女儿家,被母亲丢在道观门前,最后被师父收留。 孩提时,她跟着师父云游,走不动路的时候,师父总会弯下腰,将她背在身后。 那时的她,趴在师父宽厚的背上,一如此时米小满趴在时莱怀里。 此刻,仿佛时光倒流,那些久远的记忆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谢灵运的嘴角微微扬起,眼中多了一丝柔和的光。 她轻声说道:“谢谢你,时莱。” 时莱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谢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以为是说吃牛肉的事情。 谢灵运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跟在他身旁,目光时而落在米小满熟睡的小脸上,时而望向远处昏黄的路灯。 沿着道路行走,渐渐到了小镇边缘,他们停下脚步。 时莱绕到站牌后面,查找起班车时刻表。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六个精神小伙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手臂插在口袋里,肩膀一高一低,吊儿郎当。 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嘴里斜斜叼着香烟,烟雾缭绕中透出一股痞气十足的嚣张。 时莱小时候没少被小混混欺负,不过这些年治安好转,街上已经很少见到这种人。 如今还混社会,最后只有四条出路:出马,出台,出国,出家。 出国只能去东南亚。 出家也只能去流浪。 倒是出马和出台还算条“好出路”。 六个小伙一看到谢灵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是黑夜里的狼发现了猎物。 虽然这年头穿古装的女孩不少,但像谢灵运这样身穿汉制古装却毫无违和感的却极为罕见。 庄重中带着灵动,典雅中又透着一丝俏皮,仿佛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嗯,人家本来就是小仙女。 “妹儿,长得真乖哦,一个人啊?” 染着黄毛的小伙率先开口,语气轻佻。 “美女,唱不唱锅?我请你撒!” 红毛凑了上来,笑嘻嘻地搭话。 “跟到我们去耍嘛,保管你玩得安逸!” 绿毛也不甘示弱,语气里满是调戏。 谢灵运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然而,长得好看的人,就算面色不愉,也只能用“高冷”来形容。 从萌妹瞬间变成御姐,反而让几个精神小伙更加兴奋,嘴里的话也越来越没分寸。 “要不要安排这种狗血剧情啊?”时莱仰天叹了口气,抱着已经熟睡的米小满从站牌后面走出来。 他站到谢灵运面前,平静劝着,“很晚了,我们要回家,你们换个地方玩吧。” 大概是话里那股哄小孩的语气,黄毛小伙被激怒了,瞪着时莱,见他毫不退让,怒骂道:“你特么的看个鸡毛啊?” 时莱瞅了眼他的头发,点头道:“我就是在看鸡毛。” 黄毛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红毛推了推他,“老二,他是在骂你。” 时莱真诚的看着他,“不,我是在救你。” “都说了别喊我老二。”黄毛先对红毛骂了一句,又伸出手准备揪时莱的衣领子。 手还未触碰到人,他就感觉眼前一花,然后头顶巨痛,整个人摇晃了两下,瘫软在地。 仙人抚我顶,徒手碎天灵。 谢灵运轻轻的拍了下小手,嫌弃的撅着嘴。 好在她已经了解如今世道,出手时留了力气,没一巴掌真的拍死人。 旁边的人吓得脸色发白,愣了几秒才回过神,立刻嚷嚷着围上来。 大家都是兄弟,出来混,义气为先。 其中一个胆大的直接把手朝着谢灵运胸前伸去。 然后...... 然后他就没了。 整个人倒飞出去七八米远,重重砸在公交车站台的招牌上,又滑落下来。 不锈钢做的招牌上,赫然留下了一个人形的凹痕。 这一飞,直接破了立定跳远世界纪录。 剩下四个人齐齐呆住。 第一个人挨打时,他们还没看出什么名堂,最多以为是女人力气大,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二个飞出去的,再看不出来门道,这江湖就白混了。 四人咬了咬牙,正准备丢下两句狠话就跑。 输人不输阵嘛! 然而话还没出口,一道残影闪过,紧跟着四个人整整齐齐的趴在地上,口角歪斜,目露呆光。 时莱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我都说了是来救你们的。” 谢灵运这才收敛起脸上的怒气,转头看向时莱,“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会不会死人?” “我没用力气,最多躺几个月。” 时莱抽了抽嘴角,却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换做两千年前,这几个家伙最好的结果也是死无全尸。 他摇了摇头,语气轻松:“只要不死就没事。” 第28章 希望 小镇监控系统是时莱学长承接的,去年暑假,他还跟着跑了两个月现场,赚了点生活费。 原本公交站台也在设计范围内,不过后来镇上资金不足,被挪到了二期。 因此,时莱很清楚,这里没有监控。 再加上公交站位于小镇边缘,灯光昏暗,行人寥寥,想要找到目击者几乎不可能。 至于那几个货,已经被谢灵运拍坏了脑子,至少也要三个月后才能恢复神智,等到那时候,还能不能想起来两人的相貌都要另说。 时莱把人丢到站台背面,抱着米小满,带着谢灵运,坐上迟来的班车,晃晃悠悠回到榔坪村。 次日。 天没放亮他便起了床。 做完早课之后,一边喝茶,一边看手机直播。 薛昌的行动确实雷厉风行,或者说,有钱真好。 考斯特一夜未停,此时已经开到了闯王老家。 据说这里也是貂蝉故乡。 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榆林的寡妇金不换。 在一个没有化妆品,不能p图的年代,能够口口相传的美名,足以说明这里的女子确实出众。 此时直播间的人数已经超过5万,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这场寻亲之旅。 因为,半个小时前,罗盘上的指针开始逐渐转向,由北慢慢偏东。 跟在薛昌身边的小助理,用圆规和直尺在地图上沿着车辆行驶轨迹画了条线,根据指针变化的方向找到了圆心。 他应聘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还得干这种图上作业的活儿。 小助理扶着椅背走到薛昌夫妻面前,凑在耳边小声道:“董事长,根据弧度来计算,应该在东面十公里左右。” 两口子一夜未眠,此刻瞬间振奋起精神。 薛昌沉声道:“跟着罗盘走。” “您看要不要联系下当地机关?”助理小心翼翼地提醒。 “有熟悉的人吗?” “我们有个经销商在这里有点社会地位。” 薛昌思忖片刻,看了眼正在调整摄像头的秦三福,低声道:“联系一下,请他帮帮忙,让当地机关出面一起行动。” 于伟挨打的事他还记得。 即便带了保安队,但他们毕竟不是执法部门,无法太强势。 米脂可不仅仅婆姨好看,这里的民风也很彪悍。 谢灵运从房里出来,听见手机里的声音,笑问道:“他们找到了吗?” “应该快了,现在已经到了陕北。” “陕北?” “哦,你们那时候应该叫上郡。” 谢灵运点了点头,叹服道:“日行两千里,还走的蜀道,科技真的很厉害。” 时莱笑了笑,看着她身上依然穿着古装,“新衣服试过了吗?合不合身?” “试过了,挺好的。”谢灵运眉眼闪动,“再过两日就可以炼化了。” “这衣服很便宜的......” “不炼化,我带不进葫芦里。” 时莱便不再多说什么,总不能让人家姑娘进葫芦的时候赤身裸体吧? 那还怎么出来? 不过这些日子谢灵运愈发喜欢在外面晃悠,只有晚上睡觉时才会拿着葫芦进屋修行。 倒不是她要抢走葫芦,是时莱主动给的。 一想到拉屎她能看见,时莱就开始便秘。 他从直播间里退出来,活动了一下胳膊,准备出去跑个步。 以前晨练最多打打八段锦,这两次功德之力炼化后,感觉身体素质有了大幅度提升,他想试试自己的极限。 目标是顺着石阶跑一个来回,顺便买点包子当早餐。 也不知道谢灵运还吃不吃的下。 此时,上郡高速公路出口。 五辆警车拉着警灯停在路边,见考斯特从闸口出来,警察连忙挥舞手臂示意对方靠边停车。 他们是来配合薛昌寻亲的,避免发生暴力冲突。 这里面除了有当地委员的请托,更因为此事已经引起全国关注。 不管那小道士算的准不准,薛昌都不能在上郡出事。 儿童被拐卖,他们最多是户籍管理上的问题,毕竟孩子不是在上郡被拐走的。 但如果薛昌一行在这里生命安全受到威胁,全局上下没一个能落到好。 秦三福坐在考斯特上没下去,举着手机,在和水友互动。 弹幕里都是让秦三福完事后去找个足疗店,实地考察下当地婆姨的素质。 也就是此事引发了全国关注,不然直播间昨天夜里就被封掉了。 到了夜里,话题特别奔放,秦三福拉都拉不回来。 小五贴在窗口,看着薛昌和警察局长寒暄,奇怪道:“你不下去直播吗?” “冠冕堂皇的话有什么好直播的,水时长吗?” 秦三福熬了一个大夜,像是得了红眼病,他把手机递给小五,“你帮我播一会,我去滴点眼药水。” “嗯,你最好打个盹,等会如果要进村的话,你得积蓄好体力。” “......好,你一会找找看保安队那边还有没有多的头盔,给我弄一个,还有防刺服,你自己也弄一套。” 拯救拐卖儿童的事情每年都有。 这些年还好一点,早几年甚至武警都不敢随便进村,警车都被掀翻过。 秦三福可不敢把自身安危寄托在别人的善良上。 薛昌耐着性子和警察们聊完,带着一名副局长上了考斯特,车辆按照罗盘的指示继续前进。 不是每一条道路都能和指针的方向完全一致,只要稍微绕路,指针就会大幅度偏移。 所有的一切都在显示,车辆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直播间里都亢奋起来。 人数从五万、六万、七万一路上涨,等车辆绕着一个村庄转了个圈后,弹幕已经炸开,满屏特效,人数直接飙到二十万。 就是这个村子——如果小道士算的没错。 朝阳升起,映在进村的小路上,金灿灿的光芒洒满大地。 薛昌已经佝着腰站在车门前,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如果不是助理拉住,他现在就想冲下去。 而他的妻子早已经泣不成声。 秦三福举起手机拍摄着,陷入沉默。 直播间里的弹幕停顿了会,随即又开始刷屏。 “加油!” “努力!” “坚持!” 蓬勃的希望,从人心的地平线上升起,一寸寸照亮大江南北。 第29章 修行 人为什么要信仰和供奉神灵? 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跑步的时候,时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以前,他认为是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寻求一道精神寄托。 但现在,随着修行深入,这个问题需要重新审视。 跑出一身汗,回到道观里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包子,豆腐脑。”谢灵运欣喜的接过来,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屏幕,“他们找到了。” 屏幕里,警察把愤怒的村民隔开,懵懂的少年被薛昌和妻子死死抱住,两夫妻放声大哭。 七年,两夫妻找了七年。 只看了一眼,所有人都肯定,那就是薛昌的儿子,绝对没有认错。 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怎么没收到功德?不能搞错吧?”时莱把手机放下,不满的嘀咕着。 “你还未筑基,只有信众当面道谢,你才能被天道赐福。”谢灵运温柔的解释着,“之前乔婆婆和于伟的功德也是如此。” “看来天道的网络建设漫漫又长远啊!”时莱撇了下嘴,走回房间换了身衣服。 修行路,他才刚刚开始。 山颠云海蒸腾,朝阳初升后云蒸霞蔚,景色瑰丽无常。 时莱盘腿坐在一块大石上,神淡如水,口中一吐,雾气翻滚而出,随后张嘴一吸,雾气裹着紫霞又缩回口中。 如此反复,大石渐渐被薄雾气弥漫,紫气氤氲,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 到午饭时还没有警察找上门,时莱心里更加安定了些。 昨晚发生的事,如果能找到线索,不可能等到现在还不来抓人。 他拿出手机想找找有没有相关的报道,就看到室友群里多了几条消息。 我不忙(李万基):“时莱,你这下牛逼大了啊!” 一鸣惊人(陈一鸣):“有多大?” 心事如潮(周子轩):“时莱什么时候有那玩意了?我能试试吗?” 我不忙(李万基):“你们没看新闻?” 过了两分钟。 一鸣惊人(陈一鸣):“卧槽!” 心事如潮(周子轩):“卧槽!” 坐看云起(时莱):“(笑脸)” 时莱看着逗逼的发言,发了个表情包,表示自己看见了。 这三个货都是自己的室友,个个奇葩。 说到这里,就得好好介绍下他们。 李万基家里搞养殖的,规模很大,是真正看过《母猪的产后护理》这本书。 明明是个小富二代,却因为名字和长相每每被女生嫌弃。 只能说,象牙塔里的女孩还活在爱情谎言里。 大学四年,他从单身变成光棍,一如既往的孤独。 最大的爱好就是洗脚,几乎每周都要去两次。 每次回来都会感叹——“爱意随风起,钟止意难平。” 陈一鸣因为和小音符老板同名,自认天命所归,沉迷于短视频制作无法自拔。 粉丝从三个变成三千,他走了快四年。 年前,他终于痛定思痛,决定找个师傅好好学习摄影技巧。 结果上班第一天就被警察给摁住。 那师傅是搞私拍的,片子都卖去了外网。 据说鉴黄师用了足足一天时间才看完他拍的片子,当晚就长了针眼。 陈一鸣因为刚上班,做完笔录就被放了出来。 当晚酩酊大醉,追悔莫及,只恨没能早点拜师。 周子轩是个大帅比,外表高冷,内心放荡。 自称文艺青年,签名写着:月光洒在泡面上,是我孤独的晚餐。 本来还想靠着写诗骗点文艺女青年,结果女青年们只看上了他的脸。 现在开着su7,每天六味地黄丸当饭吃。 唉! 小时候师父就严禁时莱和不三不四的人玩,结果后来认识的全是二货。 看到他现身,三个货顿时七嘴八舌的盘问起算卦的事。 时莱随口敷衍了几句,便把话题岔开。 说多了,就成了显摆。 我不忙:“你准备什么时候返校,记得给我带张桃花符。” 时莱想了想,二十号开学,应该十九号到校。 但十八号是戊午日,戊不朝真,干脆十八号一早就走。 主要是谢灵运也要去,葫芦需要温养,不能长时间离开时莱。 他可不愿意谢灵运跟着住在宿舍里。 李万基的床每周至少要摇三晚,那动静山崩地裂,谢灵运听见了还不得当场暴走? 所以,得租房! 幸好现在手上有了小两万,是他这辈子最富裕的时候。 时莱走到院子里,看见谢灵运正靠在树下,捧着手机,神情专注。 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映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在看什么?”时莱走过去,轻声问道。 谢灵运抬起头,把屏幕亮出来晃了晃。 是小音符上一个历史博主在科普。 “怎么?你还想给他挑挑刺?”时莱失笑道。 “不是,我这些天脑子里总是冒出一些画面。”谢灵运认真的说着,“好多记忆丢失了,我到现在都想不起来我师父的道号。” “所以,你想在历史里面找找记忆?” “嗯。”谢灵运偏头想了想,“我总觉得我师父不会籍籍无名,他能教会我,一定是史书上有名有姓的人物。” “等我回学校,带你去图书馆里找找,看有没有你想要的资料。”时莱扯了张凳子坐下,“我十八号返校,先去租个房子,你对住宿有什么要求吗?” 谢灵运眨了眨眼,“会很贵吗?” “还好,暂时够的。”时莱笑着安抚,询问道:“你想安静点,还是热闹点?” 谢灵运低下头,轻声说着,“随便就好,如果太贵的话,我住葫芦里也行。” 时莱愣了一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修行,讲究财侣法地。 财是修行的物质基础。 无论是购买丹药、法器,还是维持日常生活,都需要一定的财力支持。 没有财富,修行者可能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更遑论追求大道。 侣不仅指道侣,也包括朋友、师长、亲人。 修行之路孤独漫长,有志同道合者相伴,可以互相扶持、共同进步。 师父把他领入道门,真正传授他修行功法的却是谢灵运,可谓亦师亦友。 有这样一位伙伴,走走停停,或风或雨,无所谓,都是风景。 第30章 租房 暮色渐沉,空山被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时莱下山去向米三斗道别。 他替人寻亲的事情在网络上闹的沸沸扬扬,却在榔坪村里没有掀起波澜。 留在村子里的都是老人和小孩,他们不关心外面的世界。 这两日倒是有香客上山,偶尔闲聊几句开解心结,求一张平安、宁神或者镇宅的符箓,高高兴兴离开。 他走到米三斗家门前,刚好一阵风吹过,树叶婆娑。 树下,米小满坐在小板凳上,抓着一把花生正在剥壳。 新鲜的花生有些硬,小姑娘剥的很费劲,每剥完一个,就把花生米倒在手心,小心翼翼的灌进旁边的塑料瓶子里。 她已经装了大半瓶。 “你怎么坐在外面?” “道士,我在等你。”米小满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红衣,把塑料瓶子高高举起,“我给你剥了花生米,你可以带去学校里,想我的时候就拿出来吃一颗。” 时莱很欣慰,把手里的零食袋子递过去,“这里面有辣条薯片巧克力,你想我的时候也吃一袋。” 米小满怔了一下,探头朝着袋子看了眼,为难道:“道士,那我一天就会吃完的。” “没事,我下次回来再给你买。” “你会经常回来吗?” “不知道,我今年可能要上班,如果有假期的话,随时回来看你。” “好。”米小满高兴起来,“邑都的空气不好,你都会咳嗽,还是回山里好。” 时莱的学校就在邑都,距离青城山坐车只需要两个半小时,如果自己开车,一个半小时就能到。 实习轻松的话,他真的愿意每周末都回到山里。 这里不需要考虑人情世故,空气清新,逍遥自在。 “姐姐呢?她也要去邑都吗?” “嗯,不过有空的话,她也会回来看你。” “姐姐很漂亮,你要保护好她,不能被坏人欺负。” 时莱揉了揉米小满的脑瓜子,你对姐姐的实力一无所知。 和米三斗聊了几句,时莱回山,米小满一路跟随着送到村口,“我家大狗怀宝宝啦,等小狗狗出生,我送你一只,以后你上山下山就有伴。” “好。” “道士,你要记得回来看我。” “我会记住的。” 倦鸟归巢,翅膀轻拍,发出“扑簌簌”的细微声响,远处的山影愈发深沉,天边最后一缕余晖也悄然隐去,只剩下山林间淡淡凉意和无声的等待。 ...... 秦国吞并蜀国后,在这里设置蜀郡,张仪和张若修筑郡城。 《华阳国志》记载:“始,张仪筑城,城屡坏,不能立,忽有大龟周行旋走,巫言依龟行迹筑之,遂得坚立。” 龟行迹刚好形成一个城市的轮廓,因此这里又名龟城。 由于修筑的城墙比较牢固,所以后来邑都便有了“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的说法。 聚,是村落;邑,是小镇;都,就是城市。 上午十一点,时莱跟着人流从地铁站出来,忍不住露出嫌弃之色。 以前只觉得城市里空气差,现在开始修行,更难忍四周的浑浊不堪。 灵气里有太多的杂质。 还好这里已经是城市边缘,如果在市中心,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时莱在这里读了三年半的书,对周边情况很熟悉,直奔目标小区。 来之前已经在网络上看过,距离学校宿舍区五百米距离上,有间五十平方米的住宅,楼梯房六楼,每月1800块钱。 选择这里,除了离学校近之外,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短租,押一付一。 小区里半数的房子都是租给了大学生情侣,再加上藏匿其中的一个个小宾馆和民宿,完全是一座精绝古城。 时莱到的时候,房东已经等着了。 “本来是装修了留给儿子结婚的,结果去了羊城就不肯回来,一直空着。” 老太婆絮絮叨叨的爬楼,扭头瞅了眼跟在后面的时莱,“你们几个人住?” “两个。”时莱微笑回答。 “都是男的?”老太婆饶有深意的问着。 “一男一女。”时莱连忙解释。 这特么的是邑都。 自己要是没说清楚,谁知道老太婆会怎么想? “那为什么要住两间?”老太婆嘟囔着,“住两间也好,现在的小年轻啊,都不知道羞耻,天天晚上叫的那个声啊,我听了都觉得丢人,还都是大学生呢。” 嗯,大学生都读过《离骚》,离骚也不远了。 时莱闷声跟在老太婆后面爬楼,想了想还是辩解了句,“是我表妹,刚刚来邑都读书。” 本来想说表姐来着,可谢灵运的面相看着比高中生也大不了多少。 进了屋,时莱在各个房间转了圈,满意的点了点头。 空间是紧凑了些,但是干净卫生。 老太婆没说谎,这房子确实装修过,而且一直没住人,连席梦思上的塑封膜都没撕。 洗衣机,热水器,冰箱空调一应俱全。 而且这是顶楼,再上去就是天台,也多了许多活动空间。 至于到了夏天会不会热? 他住到六月就毕业回山了。 爽快的签好合同,时莱拿出一摞现金,老太婆反复数了三遍。 拿到钥匙,把老太婆送走,他又急急忙忙的往超市赶。 别的不说,两套铺盖得先买齐。 学校里的那套不能动,有时候耽误了时间,他还得在宿舍里将就一晚上。 现在网上采购已经来不及,而且被褥这些贴身的东西还是亲自触摸后买的放心。 等到了超市,开始双份采购,他才突然有种同居......合租的感觉。 道观后院房间虽然不多,但院落宽敞,住在那里还没有什么。 到了逼仄的楼房里,两间卧室门挨着门,客厅不到二十平方,顿时像个家的样子。 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抛开,时莱专心开始采购,偶尔对着货架自言自语。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谢灵运从离开道观就一直留在玉葫芦里没有现身。 选了套粉红系的四件套,又选了套蓝色的,买好被胎,枕芯,把扫帚拖把配齐,这才大包小包提着朝“家”赶。 刚走出超市没多远,葫芦里传来怯怯的声音。 “时莱,那个,那个奶茶,是什么味道?” 时莱顿时笑了。 第31章 善报 大学城附近的生活,物美价廉,充满了青春的烟火气息。 时莱刚刚去了趟银行,把钱存进去,又开了一张卡,绑定到谢灵运的手机上。 这样一来,她也能独立使用手机支付。 而此时,谢灵运已经从玉葫芦里出来,左手提着一碗凉粉,右手小指勾着奶茶袋子,拇指和食指指尖还掐着半张锅魁,嘴里塞得鼓鼓的,像只仓鼠。 今天她换上一身现代装束,白色卫衣配着宽松的牛仔裤,脚下一双白鞋,头发也披在肩上,少了些许庄重,更多了青春和活泼。 “要不要我来提?”她含糊不清地说道,眼睛却亮晶晶的,“这里好吃的东西真多。” 时莱摇头,快速吃完手中的半张锅魁,一手提起一个大包,轻松地走在人行道上。 他明显感觉到体质在变好,三四十斤的东西提在手里,竟轻飘飘的,仿佛没什么重量。 “你刚才看到怎么用手机付款了吧?”时莱问道。 谢灵运手上的吃食,都是时莱以教她手机支付的名义买的。 嗯,要给小仙女留点面子。 “学会了,我又不笨。”谢灵运嘟囔着,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 “那如果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出来买,我给你转了钱。” 谢灵运点点头,过了片刻才小声道:“我会省着点用的。” 时莱笑了笑,刚想再说些什么,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屏幕,是米三斗。 “米爷爷。”时莱接起电话。 “小莱,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薛昌的人?”米三斗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一丝急切。 “认识,他到道观里烧过香。” “你们没恩怨吧?” “没有啊,我还帮他找过儿子呢。”时莱有些疑惑。 “那就好,那就好。”电话那端老头儿像是松了口气,低声嘀咕着,“一大早几辆车停在村口要上山,我说你不在,他们就急了。” 时莱眉头微皱,“人还在吗?要不你把电话给他,或者让他给我打电话。” “他就在我旁边。”米三斗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你自己和小莱说吧。” 随后薛昌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激动:“真人,我找到儿子了。” “我知道,看到直播了。” “本来我昨天就想赶来的,但那边机关做dna鉴定耽误了点时间,实在抱歉。”薛昌的语气中满是歉意。 “没事,一家团圆,比什么都重要。”时莱安慰着。 “是,是。”薛昌深吸了几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真人,您现在在哪里呢?我想拜见您。” 时莱回到学校后,本不想与香客见面。 但他又急需这份功德之力来修行。 尤其是在城市里,灵气杂乱,修行进展更加缓慢。 “我在学校,邑都。”时莱看了看超市门前的小广场,留下地址。 “请真人务必等等我,我马上过来,一个小时。”薛昌急切地说道。 “好,不着急,注意安全。” 门前广场的花坛边,谢灵运喝完奶茶,美滋滋的吐出一口甜气,学着路人的样子把杯子丢进垃圾桶,又定定的看向一个卖钟水饺的小推车。 时莱看着她,“想吃就自己试着买一份。” 谢灵运有些心慌,眼睫毛垂了下去,遮掩住闪烁的眼眸,“我不饿了。” 时莱却知道,她想吃,和饿不饿没有任何关系。 犹豫了会,他径直走到小推车前,买了两碗过来,“中午我也没吃饱。” 这是实话,他就吃了半个锅魁。 于是谢灵运摆出正襟危坐的姿态,坐在花坛边,小口小口的开始吃水饺。 小姑娘家饭量真好,一碗水饺下肚,也没见肚子鼓起来。 时莱吃完后,拿出手机,进入到秦三福的直播间。 这货坐在考斯特上,举着个红彤彤的苹果,“老铁们,我知道你们肯定在骂我,趁着寻子直播开始带货。” 他露出一抹苦笑,“这是上郡当地政府的请求,也算是助农,昨天我带你们去苹果园看过,都是果农一手货。” 弹幕里各种稀奇古怪的留言。 “吃这个苹果能生儿子吗?” “吃苹果,小真人会不会保佑我平平安安?” “主播,订单已下,未付款,请尽快发货。” 秦三福看着这些充满调侃意味的弹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这个价钱真不贵,至少比你们在城里水果店买要便宜三成,我也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你们想吃就买,不愿意不勉强,不过这里面的佣金我还是会拿出七成来,支持小真人扶危济困。” 这话说完,小黄车里的销量数据蹭蹭的往上涨。 “谢谢,谢谢大家。” 秦三福无奈道:“原来你们都在这等着我呢?” 薛昌就坐在他身侧,回头看了眼抱着儿子不肯撒手的妻子,对小助理吩咐道:“让公司下一万单,一来感谢村民们这七年对小威的照顾,二来感谢上郡机关的支持。” 秦三福眼底闪过轻微诧色,“薛董,您可以直接找上郡买......” 薛昌拍了拍他的大腿,“记住你对小真人的承诺就好。” 弹幕里满是“大气”“仗义”的留言。 昨天等待鉴定结果的时间里,薛昌坐在酒店房间,许多情景一幕幕地在眼前犹如光影交织一样流淌而过。 沉默了好一会,他和妻子儿子商量过后,把儿子薛威的养父母请到县城。 两夫妻诚恳的向对方表示了感谢,并表示以后两家常来常往。 他恨人贩子,但不该怨恨买走儿子的人。 虽说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但如果这对夫妻不买,还会有其他人买。 至少小威在养父母家七年里无病无灾,没有受到苛待,反而视如己出。 他记得时莱曾经说过,愿意帮他找到儿子,是因为他平时积德行善,这是该有的福报。 如果是旁人这般说,他只会一笑而过。 但这是时莱,小真人。 这世界不在乎我们的幸福,即便我们死去,这世界也不会悲伤。 但是小真人会在乎。 因为他的话,薛昌愿意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时莱就坐在花坛边,举着手机,笑的好似春日灿烂烂阳光下绽放的油菜花,金灿灿的,铺满整个广场。 第32章 规矩 薛昌到的时候,时莱刚刚从超市里出来。 因为等的无聊,又不想再跑一趟,便干脆把东西存在服务台,进去又买了些晚上要吃的菜。 袋子下面沉甸甸的装了两斤五花肉,上面摆着几样调味料和青菜,两根黄瓜斜插在袋口,露出青色的蒂。 这是谢灵运少数能认出来的蔬菜。 在她生活的年代,这还叫做“胡瓜”,是一个叫做张骞的人从西域带回来的。 现代最常见的大白菜她也没见过。 那时候白菜叫做“菘”,是小白菜。 在道观里,时莱是闲云散鹤般的小道士,一身道袍,煮茶焚香,一举一动都带着道韵。 这当然是薛昌给他带上的滤镜。 在找到儿子后,时莱放屁他都觉得蕴含天道。 另一部分原因是陪在他身边的少女。 薛昌对她有些印象,上山求符时见过,穿着一身白色的深衣,神情清冷不苟言笑。 好一对金童玉女。 他在心里感慨着,扯了下妻子的胳膊,两夫妻快走几步到时莱面前,躬身道:“见过真人。” 小真人身上穿着三百块钱的羽绒服,腿上套着八十块钱的加绒防水裤,手里提着一大袋食材,笑呵呵的伸出另一只手虚扶了下,“都说了我只是个小道士。” “真人不必谦虚。” “行吧,随便你。” 广场上人来人往的,时莱可不想被围观,他扭头看了眼秦三福,“直播间关了吗?” “真人,进城我就关了。”秦三福老老实实的回答着,“路上我没提您的学校。” 时莱点了点头,看向广场边的一排椅子,“走,我们过去说。” 伏魔观是藏不住的,但他不想影响到自己的学业,所以在说地址的时候,让薛昌尽量为自己保密。 或许在有心人和有权人眼里,他就是透明的。 但对于大多数看热闹的网友来说,这层屏蔽能有点作用。 至少这会超市门口没有网友追过来。 两夫妻老老实实的跟在身后,等时莱和谢灵运在长椅上坐下,薛昌才道:“感谢真人指点,我终于找到了儿子。” 时莱淡淡一笑,“我说过,那是你该有的福报。” 他不习惯看人在自己面前罚站,可广场上环境就是如此,他便把塑料袋放在椅子上,也站了起来。 “真人要给小学捐赠的午餐,我已经安排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赞助下去,保证学生们每天中午有肉有蛋,还有饭后水果。” 时莱微微颔首,语气真诚:“谢谢。” 榔坪村小学是附近几个村子共有的,时莱小时候就在这里读书。 虽然那时他常常被同学嘲笑和欺负,却对学校并没有怨恨。 青城山不算偏远山区,但与百里之外的灌口县和邑都相比,条件还是差了许多。 能坚持在这里教书的老师,除了谋生之外,也是在发光发热。 时莱深知这一点,因此对母校始终心怀感激。 至少,像他这样的孤儿还能有书可读,最终考上蜀大,离不开当年老师们的付出。 薛昌见时莱神情真切,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真人,我还有一事相求。” 时莱看了他一眼,笑道:“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薛昌点点头,指了指身边的妻子:“自从儿子找回来后,她整天担心孩子再被人拐走,时时刻刻都要看着,已经两三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我想为儿子求一张平安符。” 时莱闻言,沉默片刻,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平安符递了过去,“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平安符便是能保一时,但不能保一世,平时还是要多行善事。” 薛昌连忙双手接过符纸,郑重道:“请真人放心,积德行善的道理我明白。” 真要是作恶多端,被抓去打靶,平安符还能保平安吗? 时莱见薛昌妻子憔悴的脸色,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宁神符递过去,“晚上睡觉时压在枕头下面,可以避免思绪过重。” “谢谢,谢谢真人。”妻子连忙接过来。 她退到一旁,悄悄地观察着时莱。 很多人换了一套衣服,一个场合,一种身份,就会给人天差地别的落差。 而时莱不同,道观里焚香做法,超市里买菜聊天,都给人一种亲切又疏远的感觉,在气质上并无二致。 这种人的内心都很强大,心境稳固,清楚知道自己的需求,不会轻易受到外物影响。 难怪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 小助理一直站在不远的地方陪着薛威,见状连忙提着公文包小跑过来。 时莱也不拒绝,接过两摞裹着红绸的现金。 很多人不明白,道门为什么会有道不可轻传,法不可亲授的规矩。 出家人不是以慈悲为怀吗? 其实只不过是道家看透了人性而已。 这个世界上没有白眼狼,也没有恩将仇报,这不过是你帮了别人,心心念念想着对方回报。 如果对方没有回报,那便成了白眼狼,便是恩将仇报。 施恩莫望报。 道家从来不会把别人怎么对自己,寄托在人与人之间的那点情谊上。 我帮你,现场拿回自己应得的,彼此两清。 你念在心里,事后来感谢,便是我的功德。 你若不来,我也不会嫉恨,更不会事后报复。 薛昌这些年走遍山川大河,逢庙必拜,自然明白其中道理,摆手让小助理退回去,歉然道:“来日等真人回山,我再去道观拜谢。” 时莱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之前已经拿了一万,薛昌不来,他也不亏。 薛昌斟酌了下,迟疑道:“真人,还有件事情想要请教下您的意见,我有个寻子互助群,里面有二百多个同样失去孩子的父母,不知道您是否能够......” 时莱明白他要说什么,低着头,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他点头应下,“可以,不过我修为有限,两三日才可做法一次,你们要安排好人员对接。” “是。”薛昌顿时大喜。 秦三福走近些,自荐道:“薛董贵人事忙,不如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如果对方生活困难,来往路费和寻亲的费用也可以由我来承担。” 这笔开支其实并不少。 穷家富路,为了确保安全还要带上安保,人吃马嚼,再加上亲子鉴定,走一趟至少上万,困难家庭真的很费力。 第33章 有鬼 时莱没让薛昌开车送,进超市里取了之前买的东西,和谢灵运晃晃悠悠的朝家走。 几十斤的东西在两人手上轻飘飘的。 回到六楼,他开始打扫卫生,谢灵运把被套和被胎拿出来,收拾自己的床铺。 以前没有棉花和棉布,都是用葛或者麻来做被面,里面填上芦花、杨柳絮、茅草做絮。 所谓“深秋采芦花,装入布被中。” 当然,贵族会用绢帛,填充的也是禽兽的羽和毛,甚至有生丝。 所以羽绒被和蚕丝被并不是现代发明。 等她套好被子,时莱还在客厅拖地,她就坐在窗台边看向外面,眉目慢慢沉静。 邑都的天空笼罩着厚厚的云层,阴沉沉的,没有青城山舒服。 她在山上的生活其实很单调,看看山,看看水,看看手机,看看香客。 平淡的生活,偏偏喜欢。 城市里的美食很多,生活丰富多彩,却是不利于修行。 她是修道之人,这些浅尝即可,不可沉迷其中。 好在时莱只在山下待四个月。 时莱收拾完屋子,见谢灵运还在发呆,便自觉去厨房准备晚餐。 买好的五花肉先扔锅里焯水,再捞出来切块。 起锅烧油,冰糖翻炒,老抽上色,水开加入料酒,姜片,八角和桂皮。 小火慢慢炖。 坐在客厅里泡了壶茶,很快喝完一杯,刚起身准备续水电话响起来。 他手指一滑屏幕,丢在茶几上,端着茶杯接水。 “时莱,你什么时候回?” 电话那端是李万基粗犷的声音,不用开免提都能听清楚。 “已经回了。” “少扯淡,我这会就在寝室里。” “我在外面租了房子。”时莱顿了下,看了眼房里的姑娘,继续道:“我要修行,在寝室里会不方便,就在外面租了个间房,好安心准备传度。” 电话对面,李万基刚想闹着过来看看,听见这话就识趣的闭嘴。 时莱是要做道士的,毕业后要去接受传度,等同于他们考研。 “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一鸣和子轩明天到。” “好。” 稍微聊了几句,对面挂上电话,时莱走回小厨房,香气扑鼻,他又加了点胡萝卜进去。 回到客厅里,他也开始认真思考传度和正一道的传承。 天下道士半全真,至王重阳始,北方道家都开始转修全真,特别是丘处机与成吉思汗见面后,得到了朝廷的大力支持。 但作为最古老的派系,正一道有龙虎山支撑,明清起历代天师被朝廷认可,正一道的地位依然不容忽视。 全真道注重内丹修炼,强调性命双修,而正一道则重视符箓咒术,以斋醮祈禳为主。 修行方式不同,不能说谁强谁弱。 近两千年时间里,道家留下无数的典籍。 时莱这些年看过不少,跟着师父也拜访过青城山各家道观,接触过许多高人。 可是这些前辈高人,也只是静功深邃,道法深通,根本没有法术。 细细想来,自上古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到后来牛郎织女,白蛇娘子,甚至八仙过海,神话传说到了宋朝之后戛然而止。 他一直认为,这是因为生产力落后,百姓愚昧,人们不能根据科学理论解释生活生产中遇到的问题,这才有了神话传说。 到了宋朝,民间富足,百姓识字率提升,这些故事就不好再编下去。 毕竟神仙挥手间山川变色,河水倒流,普通人不可能看不见。 再以后的故事主角就变成了妖魔鬼怪。 特别是鬼故事开始盛行。 它们无形无质,你看不见,是你能耐不够。 连电影电视剧都开始以鬼作为重要题材,各种灵异事件。 所以,时莱一直不相信神仙的存在。 可是,现在屋里就坐着个两千年前的人。 那么,在这两千年里,一定有过波澜壮阔的未知故事。 “好香。” 谢灵运从屋里走出来,吸了吸鼻子,惊叹着。 时莱从沉思中清醒,笑着起身,“我再炒个黄瓜,打个汤,很快就能开饭。” “简单点就好。” 小仙女只能动动嘴,在道观烧柴火她还能帮帮忙,煤气灶是一点都不懂。 很快饭菜上桌,除了红烧肉,还有个黄瓜炒火腿肠,加上一道紫菜蛋汤,果然很简单。 两人就在客厅茶几上相对而坐,边吃边聊。 “刚才那两万,我给你转了一万过去,你收一下。” “我,我要不了许多钱。” “放着吧,刚开学我可能忙一点,你在家里呆着无聊的话,可以自己出去走走,超市那边很多吃的。” 谢灵运本来很安静,听到最后不由自主的怒了下,眉角抽搐。 明明还有许多好玩的,好看的,为什么你只提到好吃的? 也就这么怒了一会,她又低下眉梢,把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咬的咯吱咯吱响。 嗯,神农尝百草,最后还是肉好吃。 时莱抬头看了一眼,他能感觉到小仙女刚才在发怒。 虽然只有一瞬间,他不由心头发憷,连忙岔开话题道:“天黑后楼下应该会很热闹,吃完饭我们下去走走。” “什么热闹?” “广场舞。” 这个小区是个老旧的企业家属楼,半数租给了大学生,剩下半数都是退休的老人。 时莱不用猜都知道,天黑之后必然是广场舞时间。 果然他猜的没错,等洗完碗两人下楼,已经看到大妈们花枝招展的开始准备。 房东老太太抱着条小狗也在楼下散步,絮絮叨叨的跟着邻居聊天。 “我那房子租出去了,一个小伙子说带表妹来住,表妹?现在的年轻人真以为我们老糊涂了,我就是我家那个死鬼的表妹。” “租出去了?你不是想要你儿子回来吗?” “小兔崽子心野的很,不肯回来,我干脆租出去弄点钱,还能给我儿子买点好狗粮。” 说话的时候,老太婆轻柔的抚摸着怀里的小狗。 时莱抽了抽嘴角。 管儿子叫小兔崽子,管宠物狗叫儿子...... “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知道羞,隔壁4号楼的那个姑娘你知道吧?天天晚上带男人回来。” “我晓得她,眼眶画的像个哪吒,穿的妖里妖气,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莫是做小姐的吧?” “谁晓得,关我们屁事。” 时莱听不下去,领着谢灵运绕着家属区溜达了一圈,刚刚准备找个位置坐下来看老太太们跳舞,谢灵运突然抬起头,静静的看向一扇亮灯的窗户。 “怎么了?” “有鬼。” 第34章 传承 夜风凉凉,仿佛有位名叫小倩的女鬼,身穿红衣从身边飘过,回眸瞬间,长发抚摸着时莱的脸颊,眼底藏着一抹悲怆和凄凉。 这当然是他的臆想。 以前他一直很佩服三个真男人,敢睡仙的董永,敢睡蛇的许仙,还有敢睡鬼的宁采臣。 后来看了《花千骨》才知道,落十一才是真汉子,居然爱上一条毛毛虫。 那玩意他不是自己也有一条吗? 听谢灵运说楼上有鬼,时莱丝毫没有害怕,反而跃跃欲试。 一个女鬼,有啥可怕,壮起鼠胆,把鬼打翻。 什么女鬼敢在小仙女面前放肆? 谢灵运却在长廊下坐了下来,饶有兴趣的开始看大妈们跳舞。 千年风雪,一梦而过,醒来时沧海桑田变化如此巨大。 在她生活的年代也会有这样的集体舞,但能在公开场合跳舞那是男人的权利,而且一般也只有在祭祀这样的庄严场合里才能出现。 女人当然也能跳舞,不过那是闺房之乐,不可宣之于众。 时莱站了会,确定谢灵运没有动手的意思,便陪着她坐下。 “你尽快把今天的功德之力炼化,到时候我传你通幽之术,你自己去抓。” “通幽?七十二地煞第一术?” “地煞术之间并无优劣,也没有境界之分,只是术法各有不同而已。”谢灵运的小手跟着大妈们的节奏轻轻拍打着,扭头看见时莱眼中的光。 她笑着解释道:“通幽可以通晓以及洞察幽冥之事,又能在地狱中来去自如,与神鬼交谈,不过那是地仙才有的本事。” 时莱不自觉撇撇嘴,“那我现在学了,能发挥到什么程度?” “以你的修为,可以在一刻钟内看见鬼,触摸到它的魂体。” “只能这样啊?”时莱遗憾的叹了口气,又瞬间醒悟过来,“是我不知足了,跟在你身边,见你能轻而易举的挡住湖水,便不知道天高地厚。” “那是断流之术,算不得什么。”她看见时莱眼中的一丝落寞,安慰道:“慢慢来,修行之路阻且长,急不得一时半会。” “我不着急。”时莱深吸一口气,用力的点了点头。 他本就是豁达的性格,很快就能调整好心态。 抬头看了眼楼上的窗户,“今天不抓,那鬼不会多害一条性命吗?” “游魂而已,它还不敢害命,不过是在媾合之时多取了一丝精气。”谢灵运似乎很嫌弃,不愿意多提,只最后道:“都是咎由自取。” 只听到媾合两个字,时莱便决定不再追问。 听说是游魂,心中稍定。 在谢灵运所告知的世界里,妖分为魑、魅、魍魉,鬼也有三重区分:游魂、厉鬼、精怪。 前两重很好理解,小鬼和大鬼的区别,第三重是由动物、植物或器物修炼而成的灵体,虽非人类亡灵,但也常被归为鬼类,除此之外,僵尸也被归纳其中。 能成为精怪的,手段高明,能力强大,有些顶尖存在甚至能和神灵对抗。 比如旱魃。 至于如何抓鬼,虽然他还没学会斩妖、请仙、追魂、摄魄这些神通,但他是正一道,也是有驱鬼符和镇邪符的。 抓鬼,本来就是正一道的看门本领,更何况他现在画出来的符箓可不是面团捏的。 符箓大多数本就是修为不够的人,把神通术法简化后绘制而成,就好像游戏里的魔法卷轴一样。 这一夜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新环境的缘故,他一直没有入睡。 脑子里想的还是下午思考的问题。 在汉朝以前,道法还未有创立,流传于世的都是一些神仙传说,他们是如何成仙,又是如何修炼的不得而知。 到了春秋战国时期,方士术士出现于文字记载,多以占卜炼丹闻名。 流传到东汉,张道陵创立天师道,以老子为教祖,以“道”为信仰,在江西云锦山结庐而居,并筑坛炼丹。 传说三年后神丹成,龙虎出现,故此山又称龙虎山。 在那时候,修炼还是以淬体和食气为主,辅以丹药。 食气不是张道陵提出的,早在西汉,戴德在《大戴礼记·易本命》里记载:“食草者善走而愚,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 ” 翻译过来就是,吃草的善于走动但是愚钝,吃肉的勇敢而强悍,吃五谷的聪明灵巧,练气功的眼明长寿,什么都不吃的那是不死的神仙。 你看,两千年前的人都说,人要吃肉。 自这个时候开始,外丹术愈发兴盛,吃死了秦始皇、李世民,乃至后来嘉靖和雍正依然深信不疑。 甚至还由此发明出火药。 但是外丹的弊病也同样明显,于是自唐朝起,内丹术开始冒头,有吕洞宾、陈抟等人开始修习内丹。 其实内丹术自古有之,只不过到底什么是内丹,古代丹家们或讳莫如深,或说法不一。 有人认为内丹物理存在,像是黍米,颇有点像是佛门舍利子的意思。 这种说法后来演变成内丹就是丹田里有个金色的小球,最后破开变成个嗷嗷叫的小人儿,那就是元婴。 嗯,现在修真类小说里很多描述就是引用一些内丹术的修炼方法和术语。 传到王重阳,创立全真教。 全真性命双修,同样淬体和炼气,但是在筑基之后,开始修行内丹。 所谓的内丹,指的是人的精气神,也就是阳神,并不是实物。 那时候丘处机被授予主管天下道教的权利,全真崛起,一统北方。 南方的古老道派一看,这不行啊,于是龙虎山天师道、茅山上清派、阁皂山灵宝派合为正一道,尊张天师为正一道主。 正一道这个名字的由来,是汉顺帝汉安元年正月十五日,太上老君降临蜀地,传授张道陵“正一盟威之道”,嘱其扫除妖魔,救护生民。 从此,北全真,南正一。 夜深人静,时莱的思绪却愈发清晰。 他回想起谢灵运施展断流之术时的从容,那湖水在她面前仿佛只是一片薄纱,轻轻一挥手便分开了。 小仙女不修内丹,也不炼外丹,只一门专心食气修炼神通。 她到底修的是什么法?师父又是谁? 第35章 捡漏 玻璃窗滤过的天光泛着铁灰色,冬日惯常的阴翳浸透六点半的晨。 邑都的天一直如此,如果冬日里能看见太阳,全城都要欢呼。 时莱从床上下来,踩着棉拖撞进厕所。 昨晚睡的太晚,以至于今早起来精神不足。 前半夜在想修行的事,后半夜又梦见女鬼缠身。 女鬼肌肤白皙细腻,晕着珍珠光泽,只有一匹红绸裹着身体,精致的锁骨透着妩媚,懒洋洋的侧卧榻上,露出修长匀称的双腿,纤长食指勾着,“你过来呀!” 好在自己一身正气,大喝一声:妖孽,快快助我修行。 这才把女鬼呵住,双膝下跪,哀声乞怜。 洗了个热水澡,顺便把裤衩搓了,再出来时神清气爽。 紫气东来。 天台铁门吱呀惊起白鸽,时莱盘坐风口,吞吐间紫气凝成游龙状,却在入喉瞬间溃散成驳杂灰絮。 城市里果然灵气杂乱。 时莱收功之后感受了下,只有功德之力所化的修为,这一早上的修炼其实并无进展。 难怪谢灵运讨厌城市。 财侣法地,这个地就是修行的地方,古代也称为洞府。 虽然排在修行四要素的最后一位,但依然不可轻视。 下楼去买了早餐,回来的时候谢灵运已经从卧室里出来,看到他手里提着汤圆,眼睛不由亮起来。 她笑的眼眸弯弯,似有大把阳光撒在水面,波光潋滟。 两人就对坐在窗前的小饭桌上,呼噜呼噜的吃着。 声音主要是时莱发出来的,他买了碗担担面,吸溜着出声。 而谢灵运依然坐的板正,小口小口咀嚼,品尝汤圆里黑芝麻的香甜,突然手里动作一停,指了指窗外。 时莱贴着桌子探起身,顺着手指方向看出去,正好四号楼单元里走出来一对年轻男女。 “鬼就住在他们家。”谢灵运轻声说着,面上不自觉露出一丝厌恶,“昨晚媾合之时,那鬼又吸食了两人不少精气。” “为何要在......要在那个时候?” “精气存于肾中。” 谢灵运解释的不清不楚,时莱稍稍想了会才明白意思。 是趁着精气外泄之时,游魂多吸了几缕,即便发现精力不济,也以为是酒色过度。 他细细看了眼两人,果然走路都在虚浮,特别是那女孩,摇摇晃晃。 “游魂没有附体吗?” “它如何敢附体,带出来见到太阳就会魂飞魄散,鬼只有修炼成精怪才不惧阳光。” “好吧,到明日我就能把那份功德全部炼化,到时候去收了她。”时莱坐回来,继续吸溜着面条,问道:“罗盘要多备几个,我下午去采购,你要一起吗?” 谢灵运想了想,轻轻点了下头。 “如果这周末没课,我们回山。” “好啊!”谢灵运明显开心了下,又顿了顿,“不要耽误了你的课业。” “没事,今年就是混。” 时莱甚至在考虑是不是贿赂下老师,干脆改到伏魔观实习算了。 中午吃完饭,两人从屋里出来,朝着城北的旧货市场赶去,两地离的远,时莱晚上还和室友约了饭,时间并不宽裕。 之所以要去旧货市场而不在网上买,除了价钱之外,主要是老罗盘更好用。 现代工艺品看着精致且便宜,其实上面字都印的不清不楚,甚至还有错漏,只能买来摆着玩,还是以前做的东西更细致。 城北的旧货市场以前规模极大,这些年工业大发展,新品一跌再跌,二手货更加不好卖。 特别是卖二手电器和家具的商铺,大多数都关门歇业,中间散货区更是黑黢黢的。 来这里逛的人很少,除了一些看稀奇的,大多数是带着情怀来找一些老旧的相机或者童年看过的连环画。 两人楼上楼下逛了圈,只买到一个八十年代国营厂出的青铜罗盘,略微有些失望。 时莱看了看时间,准备离开。 “帅哥,美女,来看看噻。”路过中央散货摊位时,一位四五十岁的男人喊住了两人。 他穿着件棕色的束腰皮夹克,头上戴着前进帽,配上一副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 只是皮夹克上斑驳颜色能看出他的潦倒和落魄。 “看看,有没有你们想要的,都是老东西。” 他从绿帆布的躺椅上站起来,热情的招揽着,目光停留在时莱手里的罗盘上。 时莱眯了眯眼,瞟了眼他的摊子,和谢灵运慢悠悠的走过去。 “我看你喜欢这些老物件,我这里也有不少。”男人在自己的摊子上扒拉了下。 确实很多乱七八糟的零碎,有些看着就有年头了,能追寻到上个世纪。 所谓上个世纪,也不过是三四十年前。 比如印着“劳动先进模范”的搪瓷缸子,藤条编的暖水瓶保护筐,带着古铜色的煤油灯。 甚至还能看到几个六七十年代的像章。 时莱扒拉了两下,瞟了下谢灵运,见她拿起一块苹果色的蛇纹石头。 “美女真有眼光,这可是好东西。”男人连忙殷勤的凑上来,指着石头道:“这是汉玉,可有年头了。” 时莱只是看着男人不说话。 汉玉?雕刻成小汽车的汉玉? 你怎么不说这是汉武帝的龙辇? 男人也尴尬的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这是汉朝就有的玉。” 时莱不想和他废话,直接道:“多少钱?” “两千。” 谢灵运觉得有点贵,随手丢回摊子上,“算了。” “那你说多少?” 谢灵运抬眸看向时莱,鼓起勇气道:“两百。” “这是汉玉......我是说,这是玉。” 时莱认真的看着男人,“汉白玉也有个玉字。” “好,好,两百就两百。”男人无力的摆了下手。 付了钱,两人从旧货市场里出来,时莱贱么兮兮道:“是不是捡漏了?” “什么是捡漏?” “......呃,我就是想问问,这玉石真的是汉朝的?” “汉朝没有小汽车。”谢灵运看傻子一样看着时莱,“这就是块蓝田玉,而且是最差的那种。” 时莱噎了下,盯着谢灵运不说话。 “蓝田玉可作灵枢载体。”谢灵运指尖划过石面,语气幽幽,“当年我们在终南山布两仪阵,需要三百六十块这样的......” “你是说,这是阵石?” “嗯。”谢灵运把玩着手里的石头,“其实和田玉更好,但是,太贵了。” 时莱只在她眼里看出一个大大的穷字。 第36章 偶遇 下午五点,两人回到大学城地铁出口。 “真不用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谢灵运摆了摆手,小脸东张西望,“我知道路,直接回去。” “那我早点回来。”时莱说完总觉得这话怪怪的,咂摸了下嘴,继续道:“你带现金了吧?不过最好用手机支付,避免找零,街边小摊小贩什么的,还价......还价不能直接抹零。” 谢灵运又怒了一下。 她低下头,脚尖在地上来回摩擦旋转着不说话。 时莱笑了笑,“那我走了啊,有事给我打电话,你会的吧?” “快走,快走。”谢灵运连忙挥手,看着时莱走远,才下巴一翘,背着小手转身离开。 大学城宿舍区后门的一条街,李万基蹲在马路牙子上,斜叼香烟打量着来来往往的美女。 “看什么?”时莱走到他身边拍了下。 “哟,过了个年,长结实了啊!”李万基站起来比划了下,“居然还长高了点,你过年吃猪饲料了?” 时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一鸣和子轩呢?” “自己人排挡点菜呢。”李万基走到侧面,深吸了一口,准备把手里的香烟丢掉。 “你抽吧,我现在病好了不少,能闻。” 时莱很感激这几个二货,大学三年半,因为他有哮喘病,他们仨从来不在他面前抽烟。 “真好了?” “差不多吧。”时莱笑了笑,“你刚才不是说我还长结实了吗?” “那就好,那就好。”李万基点了点头,还是把手上的烟头丢进排水沟里。 自己人排挡是他们四个常吃的苍蝇馆子,老板看见他们来,笑呵呵的招手,“快进去,他们俩等了好一会。” 时莱打了招呼,进去找到位置坐下,先关心了下陈一鸣,“你那案子后来没事了吧?” “没事,我刚上班不到一个小时,连样片都没看过。”陈一鸣说话间颇为遗憾,“你说我怎么早没想起来拜师呢,他的工作室就在我家楼下。” “找个正儿八经的摄影兴趣班吧,现在很多这样的成人兴趣班。”时莱劝慰着。 “成人?兴趣?”周子轩拿着大茶壶过来,好奇道:“你们在聊什么?” 几个人都懒得理会他,坐下后喝了两口茶水,陈一鸣神秘兮兮道:“不过这次我找了个剧组实习,导演和我二叔认识。” “捣眼?他捣过几个眼?”周子轩咧嘴一笑,“你搞清楚剧组的项目没?别回头又被抓进去。” “放心,虽然是个拍短剧的,但证照齐全,我来之前已经去看过,就是剧情太尬了点,但演员素质都不错,特别是女一,女二,那大长腿......” 周子轩嗤之以鼻。 你也就是看看而已。 他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就着茶水把六味地黄丸吞进肚子。 陈一鸣在女朋友这个事情上真斗不过周子轩,只能强硬的换个话题找场子,“你的实习怎么安排的?” “我?我不想上班,准备让我老爸随便找个单位盖个章,我要回去闭关写小说。”文艺青年傲娇的扬了扬脑袋,把药瓶塞回口袋里。 “写小说?狗都不干的事,现在谁特么还看小说啊,都去看短视频了。”陈一鸣拍了拍周子轩的肩膀,“要不你跟着我一起干吧?” “谁说没人看的?现在读者又帅又有文化,我最近正在看的这本《我靠破案养家糊口》,里面好多知识点,读者一看就懂。” “听名字就是本烂书。” “那是你没文化。” 李万基笑呵呵的看着他们俩斗嘴。 他也准备回家实习。 这次回去,发现老家的足疗店小妹又年轻又水灵,手术和口述水平高,还价钱公道。 时莱也在关心实习的事,他打断两人的胡闹,问道:“一鸣,你真自己找了实习单位?” “本来就可以自己找啊,好多人有关系,实习后能直接转正呢,现在就业这么紧张,学校怎么可能拦着?” “那我是不是能回道观实习?” “呃......你那有公章吗?” “肯定啊,我那也是合法的好吧,公章就在我抽屉里。” “那你找导员说说,应该能行。”陈一鸣想了想,“回头我陪你一起去,反正你是要当道士的,别瞎耽误时间。” 说起当道士的事,几个人对时莱算卦寻子顿时来了兴趣,七嘴八舌的打听着。 华灯初上,街边一个个小吃摊子支起来,将整条街道笼罩在暖橘色的光晕里。 刚出锅的刀削面腾起白雾,藕圆子在滚油中翻腾出金黄的脆壳,烤架上的鱿鱼须卷起焦边,滋啦作响的油星溅落在炭火上。 从校园里出来的青年男女互相高声打着招呼,倾诉着重逢的喜悦。 苍蝇馆子里,饭菜已经上桌,李万基要了一箱啤酒,四个人边吃边聊,好不惬意。 正说着,时莱电话响了。 是秦三福。 “真人,有个事,对方找了我两天了,我想问问您的意见。” “你说吧。” “也是寻亲的,不过是找爸爸,据说已经失踪了十六年,而且她只记得她爸爸的出生年月日,不知道具体几点钟,凑不齐八字。” “成年人?他爸多大年纪?” “失踪的时候五十岁左右,现在应该快七十了吧?” “有精神病或者老年痴呆什么病吗?” “没有,失踪的当天还上班呢。” 时莱拿着电话没说话,沉默着。 “真人,要是不好找,我就回绝她,主要是这母女俩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每次哭的那叫一个声泪俱下,我也是没办法,就想......” “你让她们来吧,女儿要亲自来,我要采血。” “诶,好,我立刻联系,我马上去办。”电话那端忙不迭的答应。 秦三福要是真觉得麻烦,就不会打这个电话,也不会费劲说那些可怜话。 挂了电话,时莱沉默着,其他三人也没开口,默默的喝酒。 时莱是孤儿的事情,他们都知道,所以特别理解他帮人寻亲的事。 自己没爹没妈,还看不得别人妻离子散。 又灌下去几杯啤酒,气氛才逐渐回暖。 “我靠,这个女娃漂亮哦。” “好仙啊。” “你看她的腿,只怕有一米二长,走路都是飘起的。” 时莱背对着玻璃,听见他们仨的话,转身回头去看。 熙熙攘攘的小吃街上,谢灵运左手糖油果子配糖葫芦,右手端着一碗抄手,指头上勾着两个袋子,一个装着三大炮,一个装着钵钵鸡,目光一直在街边的小吃摊上巡弋。 正巧张望过来,和时莱对视上。 她抬着眸,含着满嘴的食物,呆呆地看着他,下意识的嚼了嚼。 第37章 通幽 时莱没有和谢灵运打招呼,视线极为自然的从她身上滑过,默默的背过身去。 三个货都没有发觉异常,夸了几句美女,看了会热闹,继续喝酒。 “子轩,你什么时候返校的?”裹着蜜糖般的声音靠近。 时莱还没抬头,就闻道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像团潮湿的棉花堵在气管里,让他快要痊愈的哮喘病差点再次复发。 被香水味掩盖住的还有一股常人无法分辨的腐败气息。 “今天刚回。”周子轩不太热情,稳稳坐在凳子上,眉梢扬了扬,“你也是过来吃饭?” “对呀,和我闺蜜一起呢。”鲍燕青尾音拖得绵长,娇笑着,“马上要毕业了,一直说和你们寝室搞次联谊呢,咱们约个时间吧?” 周子轩看着默默吃菜的三个室友,笑道:“好,等开学了看看时间,咱们再约。” 他的话里带着敷衍,鲍燕青也不失望,用指尖在周子轩肩头轻轻拍了下,“那咱们说定了啊,明天我去找你。” 红色指甲油在灯下折射出冷光,她俯身时,锁骨处掉出四叶草项链,背景是两座雪白山峰。 等女人摇着臀走远,陈一鸣才扇了扇鼻子,好奇道:“怎么送上门的你都不要?” “是什么给你了错觉以为我饥不择食?”周子轩嗤笑着,“她名声在学校里都烂大街了,我不要脸,也要为你们这些逆子考虑考虑吧?” 陈一鸣没好气的斜了一眼,又喟叹着,“鲍燕青其实长的还不错,就是有点绿茶,已经拆了学校好多对。” “凉水怎么可能冲开绿茶,你要是不热乎她能冲上来吗?”周子轩戏谑着说道,“这个锅别都往鲍燕青一个人身上甩,齐宣王都敢承认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李万基对周子轩竖了个大拇指,扭头看了眼鲍燕青远去的背影,“唉,你说,她怎么不找我呢?” 陈一鸣差点把嘴里的酒给笑喷出来,“老李,当面馆的阿姨都不喊你帅哥的时候,这个事情就很严重了。” “屮,这事你现在还记得?” “我这三年多,就指着这事活着呢,每次被女生拒绝的时候,我想想你,心里就平静了。” 陈一鸣抿了口酒,继续补刀,“老李,你看“孤孤单单”这四个字都是成双成对的,扎不扎心?” “你不也就谈过一个。” “你没谈过。” “你都分手快两年了。” “你没谈过。” “屮,我去足疗店,妹子排队让我选。” “你,没,谈,过!” 时莱看着他们像小朋友一样打闹,把辣子鸡丢进嘴里,想了好一会,看向周子轩,“小心点,这个女人你碰不得。” “怎么?她是不是有什么大背景?别是什么大佬的小三吧?”周子轩惊了下,连忙问道:“是黑道大佬,还是白道大爷?” “不是,你的思维太发散了。”时莱看着他,认真道:“她身上有鬼气。” 刚刚还在打闹说笑的三人立刻安静下来,傻傻的看着时莱。 鲍燕青就是时莱小区四号楼那个女子。 “就是小鬼,没多大的事,不过一直在吸着这个女人的阳气。”他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害不了你性命,不过以后六味地黄丸肯定得加量。” “时莱,真的有鬼?”周子轩说话都在打颤,瞬间想起刚才鲍燕青还摸过自己肩膀,连忙用手拍了拍。 如果是别人说,大家最多当成故事听,一笑而过。 可这是时莱。 “放心吧,过几天我就会去收了。” “不是,时莱,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有。” 李万基骇然,连忙抓住时莱的胳膊,“快,桃花符我不要了,你给我张平安符,还有没有驱鬼符,也给我一张。” “好,好,也不用担惊受怕,人鬼殊途,一般很难碰上的。”时莱拍了拍他的手背,从衣兜里把早就准备好的三张平安符分出去,“今晚的饭钱你们三个a,我吃白食。” “可以,这学期我们都不aa了,ab制,我们三个a,你腆个b脸来吃就行。”陈一鸣迅速抢过去一张。 周子轩也拿了一张,小心翼翼贴身放好,“时莱,这学期早饭都算我的。” 只有李万基没说话,用力拍了拍时莱的肩膀。 然后三人又七嘴八舌的询问起鬼的事情。 时莱无奈,只能简单说了些禁忌。 强身健体,一身正气,不要夜间独行荒郊野外,不要打扰他人祭拜,最重要的是,不要去人家坟头蹦迪。 鲍燕青家里的鬼,很可能就是打野的时候带回来的。 被这个消息震惊,三个货喝醉后絮絮叨叨一直到晚上十点。 时莱回到家里,主卧的灯亮着,门关的死死的。 他敲了敲门,没得到回应,洗完热水澡后就回到次卧里呼呼大睡。 ...... 提着早餐回来,谢灵运已经起床,坐在小桌上。 听见开门声,她快速把目光移到窗外,用力的捏了下手里的蓝田玉小汽车。 时莱换了鞋子进屋,把一碗龙抄手放在小桌上,丝毫不提昨晚偶遇的事情,指了指她手里的石头,“需不需要再多买一些,我这里还有点钱,能买几十块。” 谢灵运吸了吸鼻子,忍住想要去抓纸碗的手,一副端庄小仙女的模样,“不用,我只是试一试,看看能不能用?” “能用吗?” “能,不过只能用一次。”谢灵运张开手心,露出石头上的一道裂纹,“这种石头还是太差了些。” 时莱想起昨天谢灵运说羊脂玉更好,自觉换了个话题,“我一会要去学校,不知道中午回不回来,你自己吃饭没问题的吧?” “可以。”谢灵运矜持的点点头,目光漂浮,不敢对视。 时莱在心里笑了笑,“昨天秦三福给我打了电话,有个家庭想寻找走失的父亲,我怕搞不定,晚上你帮我压压阵。” “好。”谢灵运点头应下,“你的功德之力应该已经炼化,一会我传你通幽之术,今夜,你去把那游魂收了。” 第38章 师弟 教室里一阵喧闹,分别了一个寒假后,各自吐槽春节时的苦闷。 第一天是宝贝,第二天是兔崽子,第三天就恨不得被扫出家门。 压岁钱没拿到多少,还因为长了辈分,要把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钱给侄儿买炮,侄女买花。 最可恨的是,去年还叮嘱自己在学校好好学习,不要谈恋爱,今年就问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就想问一问,对象哪里来? 民政局直接发吗? 时莱盘腿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心中默默背诵通幽咒法。 今天就要去抓鬼,虽然有小仙女压阵,还是不免忐忑。 教室前排,几个凸凹有致的妹子不时把目光瞟过来。 “他现在都是大网红了吧?我看那个博主有两百万粉丝了。” “嗯,剧本写的不错,还知道以时事热点为题材。” “热点?什么热点?” “前段时间不是抓了个人贩子吗,过几天就要执行了,最近国内没多少大新闻,他算是抓了一波热度。” “别瞎说,现在编故事是要被封号的,而且那个薛昌可是大老板,有几个亿的资产呢。” “照你的意思,他还真的会算卦啰?” 坐在妹子们旁边的宋错皱了皱眉头,默默拿起书朝后面退了两排。 几个妹子轻蔑的瞥了她一眼,继续叽叽喳喳。 大四没有什么具体课业,许多签了三方协议的同学干脆没返校,只要能找到工作,提升就业率,学校也不计较。 不过蜀大很多人报考研究生,还是会留在学校里,一边实习一边继续备考。 等导员说完废话离开,时莱这才放下腿,急急忙忙的追出去,说明自己要回道观实习的事情。 导员愣了愣,爽快答应。 只要能就业,当道士就当道士吧。 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他走回教室,路过宋错的时候,停住脚步,“你怎么今天还在看书?” 女生抬起头,双眼眯起,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准备复试。” “成绩不是还没出来吗?”时莱刚说完就笑了,“行吧,你初试肯定没问题的。” 在时莱的记忆里,大学三年多时间,只有在勤工俭学的时候能看到宋错手里没拿书。 把自律和严苛发挥到了极致的一个姑娘。 “你过年回去了吗?” “没有,打了一个月的工。”宋错苦笑了下,摊了摊手,“结果没拿到钱。” 时莱讶然,“怎么会?你去告他啊?” “倒闭了,上班到最后两天,关门跑路了。”宋错露出个无奈的表情,庆幸道:“好在当时说的包两餐,至少没倒贴钱。” “时间不是钱啊?还有通勤呢?”时莱对这种事也毫无办法,询问道:“那你现在还有生活费吗?” “还有,住学校里花不了多少钱,我在找工作了。” “有困难就说,我最近赚了点钱。” “好。”宋错没客气的点点头,眉如远山含黛。 时莱没再说什么,朝着教室后面几个室友走去。 宋错是个极其坚强的姑娘。 母亲怀孕时,父亲出轨离婚,于是生下来,母亲就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 她前半生就活在老妈的怨恨和谩骂中,直到她考上大学,母亲吊死在自家房梁上,母女两人才都获得解脱。 最初相识,是两人一起在街边扮玩偶,蹦蹦跳跳一上午,中午吃饭的时候,脱下厚重的头套,才发现彼此居然是同班同学。 被汗水浸透的头发贴着前额,两人坐在台阶上,哈哈大笑。 这里面没有爱情故事,只有两个同命相怜的人相互扶持。 在学校里忙碌了一天,把实习的事情落实,时莱和三个逆子打了声招呼便朝家里走。 回想起来自己还是鲁莽了,早知道可以回道观,他就不该租一间房子。 幸好可以短租。 而且,还遇到了一只鬼。 想想晚上要去抓鬼,他又振奋起来。 先绕去超市买了点菜,太阳已经开始落山,邑都冬季的天空只能感受到阳光,看不见红彤彤的太阳。 秦三福的电话打了进来。 “真人,我们到了。” “现在在哪里?” “就在上次见面的超市门口。” 时莱想了想,说了学校后街一家西餐厅的名字。 他在这里打过两个月的工,和老板熟悉,可以开个包房,顺便办完事请谢灵运吃一次牛排。 回家放下东西,接上人,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后街。 这家西餐厅主要面向学生群体,春节期间歇业,今天才重新开门营业,服务员们正忙于打扫卫生。 “马哥。”时莱走进去,对着吧台打招呼。 “来了。”三十岁的男子把手里抹布丢开,招了下手从吧台里走出,热情的攀住他胳膊,“你现在也是网红了,我还担心你不会再来我这小店呢。” “连你也笑话我?”时莱回头看了一眼,见谢灵运还跟着,询问道:“我朋友来了吗?” “来了来了,举着手机进来,我还以为是探店的,差点给哄了出去。” “现在探店的这么不受欢迎?不是还能打广告吗?” “早特么的变味了,白吃白喝不说,张口就要万儿八千的,跟以前的花子没什么两样,至少花子还会唱莲花落呢。” 马哥吐槽了一句,随后回头瞥见一位漂亮的姑娘跟在两人身后,连忙松开胳膊,“时莱,这是你朋友啊?” “嗯,她是我的道友,俗家名字叫谢灵运。”时莱为双方介绍道,“师弟,这是马哥。” 师弟是两人之前商量好的措辞。 主要是谢灵运的小脸实在太年轻。 小仙女双手抱拳,郑重其事地说:“见过福主。” 马哥手忙脚乱地学着抱拳还礼,又小声问道:“看起来是个姑娘,你怎么称呼她为师弟?” “道门无论男女,都以师兄师弟相称,没有师姐师妹的说法,那些开口喊师姑、师姐的,你就当他们是假道士。” 马哥表示学到了,调侃道:“嘿,你这话要是传到网上,估计又得被批判。” “自古便是如此。”谢灵运淡淡的替时莱回答着。 马哥顿时高兴起来,“这话说的对,自古如此,现在这个对立啊,还好《水浒传》成名早,要是放在现在,高低得被禁。” 见时莱疑惑不解,他乐呵呵道:“一百零八个好汉,只有三个女性。” 第39章 龙吟 包房里亮着灯,中间一张西式长桌两边摆着八把椅子。 这已经是西餐厅里最好的包房。 毕竟这里主要面对的客户是大学生。 时莱进屋,秦三福、小五和母子三人都站起身来。 见到他身后的谢灵运,秦三福还愣了下,迅速回过神,拱手作揖道:“见过真人,见过仙长。” 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谢灵运,但这些日子看了不少资料,知道道家不分男女,所以没喊出道姑这样的称呼。 “道姑”这一俗称最早出现在元末明初时期。 文学家陶宗仪在《辍耕录》中提出了“三姑六婆”的说法。 其中“三姑”为道姑、尼姑和卦姑,分别指道观里的女道士、寺庙里的尼众和专门占卜算卦的女性。 尽管“道姑”这一称呼在民间广泛使用,但在正统道教中并没有这个称谓,而是使用“坤道”来称呼女道士,与男道士的“乾道”相对应。 时莱和谢灵运回了一礼。 秦三福身边的老太太看向时莱的目光已经迷离,眼中噙着泪,抓住时莱的手,颤声道:“谢谢小真人,谢谢。” 老太太还不到七十岁,却白发苍苍,形容枯槁,手上干瘦着只剩下一层皮。 脖子上的颈纹是生活妄图勒死她的证据。 时莱连忙上前一步扶住,“老人家,坐下说,坐下说。” 老太太情绪激动,只是抓住时莱的手哽咽着说不出话,好容易才被女儿和儿子给劝住。 安抚好老太太,几人环着长桌坐下。 秦三福凑到时莱身边,“真人,可以开直播吗?” 时莱想了会,见谢灵运点头,又看向老太太,“问过福主了吗?” “他们就是看了直播过来的,愿意,来的机票也是我买的。” “那你开吧。” 秦三福便从桌边退开,走到小五身边点开直播间。 “小真人。”老太太的女儿陈宁也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年纪,面色虔诚,起身道:“我爸爸已经失踪十六年,我妈妈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实在迫于无奈,只能向小真人求助。” “我会尽力而为的。”时莱手掌下压,请她坐下,轻声询问道:“生辰八字带来了吗?” “带来了,不过只有年月日。” “可以的,他是你弟弟?”时莱看向一旁面色凝重的中年男子。 “对,我不知道女儿的血行不行,就让弟弟跟着一起来了。” 站在母亲身边,陈斌朝着时莱点了下头。 他对这一趟是不抱什么期望的,但也不会脑残蹦出来反对。 父亲行踪已经成了母亲的梦魇,她自感时日不多,只想在临走之前找到丈夫。 陈宁知道自己资料不全,连父亲的八字都找不齐,却只能死死抱住这最后一丝期望。 十六年时间,她的孩子都已经上高中,却没见过外公一面。 该找的地方都找了,该立的案也立了,一直杳无音信。 时莱把布包放在桌上,一样一样朝外拿东西。 马哥交代完外面的事,敲门进来,“时莱,我刚才看到开了直播,要不要给你准备点什么?” “马哥来的正好,我想借你香炉一用。” “好,好,我去拿。”能参与到这件事里,马哥很开心,连忙退到门外喊了声,“把财神的香炉抱过来,擦一擦,擦干净点。” “再接一盆水。” “好,快点接盆水,找个新盆子。” 等水盆端进来,时莱反复洗了洗双手,重新走回长桌前,先用罗盘找到北方位置,点燃香后默默向三清祷告,然后插入香炉。 对着陈宁的纸条,摊开寻人符在背面写上三列生辰年月日,最后一列位置空着,拿出一根毫针,“大姐,取两滴血。” “要不要弟弟来?” “不用,道家男女平等,女儿的血也可以。” 陈宁听了这话,毫不犹豫的接过毫针在中指指尖一戳,几处鲜红的血滴,按照时莱吩咐抹在本该写时间的那一列。 时莱点点头,把符箓抓在右手,左手托住罗盘,口诵咒语。 在场的人屏住呼吸,连直播间里的弹幕都稀疏了,静静的等待着那绚烂的一幕。 第一次化龟,第二次化龙,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有何等神迹。 在所有人的关切目光里,那符箓却没有化作金光,只从时莱手中飞起,自燃后变成一团火焰。 在小五的惊呼声中,时莱看着缓缓落下的灰烬,毫不意外的摇了摇头。 “小真人,这是?” 陈宁心里一沉,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他们来之前反复看过时莱两次做法寻子,自然明白这不是正常情况。 时莱沉默着,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银杏树,空荡荡的树枝上还没有冒出绿芽,毫无生气。 过了片刻,他转过身来,面无表情道:“你父亲已经不在人世。” 陈宁晃了晃身子,连忙回过头去看向母亲。 老太太早已经泪如雨下。 陈斌恼火的看向时莱,“你自己修为......” “住口。”老太太喝斥了一声,撑着桌沿站起来,缓缓走到时莱身边,哀求道:“小真人,再求您一件事,可否帮忙算一算,我丈夫如今骸骨埋在何处?” 十六年渺无音讯,他们其实早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只是当猜想被时莱证实后,心里不免伤心。 时莱搀住老太太,把目光转向谢灵运。 小仙女点点头,朗声道:“取朱砂,黄纸。” 时莱连忙准备。 谢灵运在水盆里净手,又用麻布擦拭了手背手心。 笔走龙蛇,一张“千里追魂符”如行云流水般画完,背面重新写上生辰,又取了鲜血。 她左手托住罗盘,右手举着符箓,口中念念有词。 “寻人寻尸去不远,三魂七魄近向前,兑震巽艮隐入天,乾坤离坎可寻见。” “急急如律令,疾!” 一声轻喝,那符箓瞬间金光大作,化作一条金龙,在包厢里盘旋了三圈,最后一声龙吟,直直撞入罗盘之中。 不同于时莱做法后的空虚,谢灵运云淡风轻的把罗盘递到陈宁手中。 “跟着罗盘走,待指针开始原地打转,下挖一丈。” 那一声龙吟震的满堂惊愕,好一会大伙才回过神来,再看向谢灵运时已经敬若神明。 第40章 素质 时莱是道家,从来不会多管闲事。 当年白娘子如果在杭州遇见的是道士,最后也不会被镇压在雷峰塔下。 所以陈宁父亲到底因为什么原因离世,他没有多问一句。 到现在,他甚至不知道陈宁父亲生前是什么职业。 这些俗务自然会有警察去追查。 马哥把一行人送到餐厅外,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秦三福又举起手机对着招牌和店内环境拍了拍,这才转身离去。 时莱陪着人到门口,调侃道:“马哥,你不是说不要人来探店吗?” “他又不是探店博主,直播间里好几万人呢,顺手的广告。”马哥丝毫不觉得尴尬,笑呵呵的揽住时莱的胳膊,“别觉得亏了,今晚我请。” “那感情好。”时莱点头应下,偷偷瞥了眼谢灵运,毫不客气道:“把你店里最贵的牛排来五份,要不同口味的。” “......五份?”马哥脸上含着诧异,浓眉微挑,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还以为时莱在开玩笑。 这是家面对大学生的西餐厅,来的都是大小伙子,一份牛排的分量顶外面高档西餐厅两倍。 时莱轻笑了一声,“怎么,舍不得啊?” “你认真的?” “算了,算了,我们换一家。” “别。”马哥一把拉住时莱,“别说五份,只要你吃的完,十份我也舍得。” “怎么吃不完,我长身体呢。” “......你都二十二了。” “二十三,窜一窜。” “行,今天管饱。”马哥把时莱和谢灵运送回包厢,乐呵呵出门,还顺手把包厢门给关上。 屋里,谢灵运端坐在椅子上,低垂着脑袋,小手交错,大拇指来回转圈。 时莱看她这副小模样,想起刚才轻召唤金龙时的云淡风轻,忍不住笑出了声。 听到笑声,谢灵运脸颊微热,感觉很没面子,瞪了一眼,“我刚才做法,耗费了不少修为。” “是是是。”时莱连连点头,收敛起脸上笑意,正色道:“我做法后也会肚饿难耐,必须得好好补补。” 谢灵运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脸颊在橘黄灯光下,仿佛迎着晨间盛开的桃花。 待吃完牛排从包厢里出来,时莱走到吧台喊道:“马哥。” 马哥正在给其他客人算账,听见声音连忙交给身边的小姑娘,快步迎出来,“吃饱了吗?” “吃饱了,有点撑。”时莱揉着小肚子,“味道可比以前好多了,这是换了厨子?” “我亲自下厨煎的。” “这么够意思啊!”时莱点了点头,拿出手机,“多少钱?” “故意的是吧?我都说了今天我请。” 时莱笑了笑没说话,谢灵运伸出小手,拿出一张符箓,“今日谢谢福主款待,这张符可以放在账台钱柜下面。” 马哥傻傻的接过来,疑惑的目光瞟向时莱。 “财神符,这是我师弟刚刚画的。”时莱叹息一声,“这张符抵一顿饭钱,马哥,你赚大了。” 马哥顿时两眼放光,绕过时莱对着谢灵运连声感激,“谢谢,谢谢道......谢谢道长,以后道长来店里吃饭,都算我的。” 虽然时莱说谢灵运是师弟,但他又不傻。 之前在屋里寻人时就能看出来,这姑娘的道行只怕还在时莱之上。 谢灵运作揖施礼,又退到时莱身后,低着头没说话。 时莱没说谎,这张符确实是谢灵运刚才所绘。 不同于普通的财神符,她所画的符箓源自道门七十二地煞术中的搬运。 搬运:驱使五鬼运财,又称五鬼搬运。 电视剧里,小青驱使五鬼盗库银,便是用的这门神通。 以她的修为,马哥今天确实赚大了。 从店里出来,走了一段,街上突然飘起小雨。 路灯光下,白亮的雨线细细密密。 其实雨不大,两人贴着街边,依然慢悠悠的朝着家走。 雨点落到谢灵运身边的时候就好像被结界阻挡,溅成碎瓣弹开,尚未着地,便化作更细微的水汽。 时莱羡慕着,仰起头,被砸了两点。 李万基又把电话打了过来。 “时莱,你在哪呢?” 听见电话里急促的声音,他皱了皱眉,“我刚从马哥那出来,怎么了?” “网上有好多骂你的帖子,说你故弄玄虚,宣传封建迷信。” 李万基忍了忍,没有把骂谢灵运的话也说出来。 他记得很清楚,昨晚吃饭的时候见过这姑娘,毕竟这么漂亮的姑娘并不常见。 虽然还没弄清楚这姑娘为什么会和时莱走到一起,但这个时候兄弟的事情更重要。 “骂就骂呗,我不靠互联网吃饭,骂我也不会少一块肉。”时莱表示理解,语气淡淡,“该着急的是秦三福。” 对于直播这事,他从开始就知道必然会伴随着谩骂和嘲讽,丝毫没有意外。 为了宣传,为了功德,他才勉强答应。 人红是非多! 甚至为了照顾谢灵运的情绪,他很少看直播,也刻意回避弹幕和评论,免得被小仙女骂他太水。 “你......”李万基深呼吸了一口气,发觉时莱说的有道理。 只要能找到人,他道观里的香火就不会少,些许喷子真的影响不到他。 冷静了会,他换了个话题,“时莱,那个人,真的是被谋杀的吗?” 时莱都惊了下,“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网上都是这类消息,现在网友分了两派,一派在骂你,一派在维护你,维护你的人都说陈宁爸爸是被谋杀的,而且已经找出许多线索。” “我不知道,那是警察的事。”时莱没有打听到底是什么线索,继续道:“我要回去睡觉,晚上还要抓鬼呢。” 电话那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时莱听对面没声音,“喂”了两声,就把电话挂断。 谢灵运吃吃发笑,“有人骂你?” “我以前上网也是看谁都不顺眼,就想在网上骂一骂,之前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有狂躁症,还专门去医院看了看,填了一大堆的问卷。”时莱认真的说着。 谢灵运眨了眨眼,好奇道:“结果呢?” 时莱淡淡道:“医生说我什么事都没有,就是简单的没素质而已。” 第41章 梦碎 时莱是个情绪稳定的人,虽然有时候也会内耗,但很快就能调整好情绪。 网络上的谩骂影响不到他修道的心。 小时候他捡塑料瓶子换钱,同学跟在他身后骂,有时候还会朝他丢石头,也没能让他动摇。 初中时,大家都穿校服,所以攀比变成鞋子,听说别人一双鞋几千,他也毫不嫉妒。 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他走到窗前看向四号楼的窗口。 谢灵运也轻步走过来并肩而立,手指拨弄着垂在脸颊的发丝,脸庞在夜风中有着柔和的线条。 “今天没有人跳舞。” 分辨出她话中遗憾的语气,时莱懵了下,半晌才呆呆道:“今天下雨。” 谢灵运点了点头,“你之前说周末回山,明天好像就是你们说的周末,回去吗?” “明早就回,这次可以多待几天,等论文需要查资料的时候再来。” 如果不是租了房子,他甚至可以等到四月再开始写论文。 不过既然花了钱,他准备提前写完,剩下的日子就可以躲在道观里逍遥。 谢灵运嘴角的笑意自然的绽放出来,拉扯着脸颊盈出桃花的颜色。 “那明天回去前我要去一趟超市,米小满还请我吃过辣条呢,我得给她回礼。” “辣条在楼下的小卖部就有。” “可她喊我姐姐,我不能只请她吃辣条。” 说完,谢灵运背着双手,开始背诵《诗经·卫风·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时莱怀疑她是想自己吃,但是没有证据,点了点头,“好,明天早上就去,多买一些。” 大概感觉被看穿,谢灵运脸红红的走回沙发坐下,气恼着用小手轻捶了下自己的腿,嘴巴撅着没说话。 她是在生自己的气。 不过,这个世界的东西,真的很好吃呀! 想想自己,无非是爱吃些好吃的,看些热闹的,便是师父以前也不曾斥责过,便保持住优雅和矜持,开始盘算起明天买些什么。 时莱修道,是想求长生。 人生短短数十年,不过是过眼云烟,忙于生计,哪里能说享受? 就算平平安安活到退休,拿点退休工资连给儿子付首付都觉得费劲。 他想长生,不被世俗所困,不为生活所惑。 谢灵运倒是已经长生,却没有以神仙姿态在俗世展现自己的超然物外。 红尘种种,苦也,乐也,悲矣,喜矣,才是真正精彩绝伦。 时莱的目光还停留在四号楼,“我们什么时候去抓?” 谢灵运被打乱思绪,瞄了他一眼,闷闷道:“等下半夜吧,那会人都睡了,还是尽量不要惊扰到人。” 时莱想起那个神秘的九组,点了点头,“好的。” 他开始收拾布包。 这个袋子看着可以提在手上,如果把两边提手塞回去,挂在肩上就是褡裢。 前面装着金钱剑、三清铃、镇妖镜,后面装着毛笔、朱砂、城隍印。 虽然一直跃跃欲试,天天惦记着抓鬼,其实一直有在做准备。 金钱剑是师门传承,一百零八枚铜钱用红线串好成剑再经加持而成的法器。 正经的金钱剑都是在农历五月五日午时、农历午月午日午时、八节、三元日制作。 午年农历午月午日午时和申年月日时、酉年月日时最佳难得。 时莱手里拿着的就是。 三清铃又名帝钟、法铃,铃柄的上端称作剑,呈“山”字形,以象征三清之意,据说妖邪、鬼魅乃至僵尸听起来却是十分刺耳,心惊胆战。 不过这东西和镇妖镜都是普通货色,有没有用时莱也不知道,带着无非是寻求安慰。 真正要抓游魂,靠的还是驱鬼符。 把符箓贴在游魂身上,再盖上城隍印,一时三刻就会魂飞魄散。 收拾好这些,时莱看谢灵运靠在沙发上又开始追剧,手里抱着袋薯片,嘎吱嘎吱,吃的像一只仓鼠。 他笑了笑,坐在窗边椅子上,把腿盘起来,闭目默默诵念通幽法咒。 这一等,就等到凌晨两点。 夜幕低垂,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剩下零星的光点洒在窗棱上。 时莱感觉到有人拍打自己胳膊,又闻道了熟悉的幽香,睁开眼时,谢灵运就站在窗前,抱胸而立,双目凝视着对面。 “要动手了吗?”时莱站起身,踮着脚尖轻轻活动脚踝。 “有人先进去了。”谢灵运的声音有些清冷。 时莱惊了下,连忙问道:“是九组的人吗?” 谢灵运摇了摇头,“是个道士。” 时莱顿时怒了。 小爷急急忙忙修行通幽法咒,好容易今日修成正果,何方妖孽,居然敢来截胡。 如果是九组也就罢了,正规军惹不起。 什么地方的牛鼻子老道也敢随便抢自己生意? 来青城山的地盘,你拜码头了吗? 谢灵运倒不在意截胡的事,只是看着对面的楼摇了摇头,“道士打不过那个游魂的。” 时莱瞬间放下心来。 小仙女说打不过,那一定是打不过。 果然过了不到一刻钟,从楼道里慌慌张张跑出来个中年道士,帽子已经不知道丢去了什么地方,发髻散乱着,手里拿着桃木剑胡乱挥舞。 跑过淅淅沥沥滴雨的中心广场,在阴沉黑暗的天气里,道士脚步踉跄,跌跌撞撞,脸上写满惊骇。 时莱瞪大双眼也没看见鬼,这才想起来他还没念咒语。 通幽之后,再睁开眼,世界已经从五彩斑斓变成黑白,身边都是灰蒙蒙的薄雾。 在老道身后飘着一道黑影。 那东西身形瘦削,皮肤苍白如纸,仿佛一碰就会碎裂。 眼睛深陷在眼眶中,瞳孔漆黑如墨,却没有一丝光亮,像是两个无底的深渊。 嘴巴微微张合时,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尖锐而泛黄,仿佛随时会咬碎什么。 真丑! 时莱惊诧着扭头看向谢灵运,“这是个男鬼?” 谢灵运更诧异,奇怪道:“谁告诉你,它是女鬼?” 时莱瞬间梦碎。 第42章 抓鬼 深沉的夜,浮着灰蒙蒙的雾。 顾老道慌不择路奔跑着。 他听不见鬼的脚步,隐隐约约传来的只有风呼啸声。 心头的悔意自不用说,他现在急的是如何逃命。 无神的奔跑着,终于看见小区铁门的位置,他刚刚绕过绿化带,突然脚步一顿。 小区大门口的老槐树下,看到了丑陋无比的鬼。 它就咧嘴笑着,毛骨悚然的味道,让人头皮发麻。 前路被截,顾老道面色灰败,抓紧手里的桃木剑,准备拼死一搏。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发,占据先手,若是能侥幸逃出生天,日后再想办法找回场子。 左手无名指敲了两下门牙,从怀里取出一颗枣捏在手里,口中念起咒语。 “天道清明,地道安宁,人道虚灵,三才一体,混合乾坤,百神归命,万将随行......” 法咒念完,他一口把枣含在嘴里,“急急如太上老君律令玉皇上帝律令,我长生大帝律令玉林二真人法旨。” 瞬间,他眼神清明,对着桃木剑吐出一口气。 那桃木剑上已经多了层赤金色的光。 提剑,他攻向游魂。 鬼脸苍白,一双利爪却漆黑又长,张开嘴无声咆哮着,吐出一口浓雾。 顾老道把剑竖起来,硬生生的挡住这一波攻击,又挥剑上前,可惜依然奈何不得,只坚持了几息时间,便被阴气给逼了回来。 他连连退了几步,结果鬼魂不依不饶,竟然追了上来,又吐出一口浓雾,直接把他给撞飞了出去。 顾老道跌倒在地上,颓丧看着咧嘴发笑的鬼魂,心中一片悲凉。 今天竟然真的要死在此处。 还是太自傲了。 原本以为只是个小鬼,连鬼蜮都没开,可以斗上一斗。 谁知道,这鬼身上的阴气突然暴涨,自己竟然不是对手。 就在他目眦欲裂,引颈待戮的时候,一道悠扬的歌声在身后唱响。 “鬼来吧,” “鬼来哟,” “浪迹天涯的游魂,” “鬼来吧,” “鬼来哟,” “别再四处飘泊。” 这首歌至少也有四十年历史,顾老道少年时倒是耳熟能详,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听见。 歌声不大,需要细细分辨才能听清。 他以为自己临死出现幻听,扭头回去看了眼,顿时惊的目瞪口呆。 时莱哼着歌,手里提着金钱剑,小心避开雨水积成的水洼,慢慢走来。 “茅山派?”他走到顾老道身侧三四米的位置,蹙眉道,“不发通知,不打招呼,不听汇报,不要陪同,直奔基层,直插现场,你这不讲规矩啊?” “你是什么人?”顾老道爬起来,抚着胸口看向时莱手里的金钱剑,还有肩膀上的褡裢,有些犹豫道:“你是哪个道观的?” “我你都不认识?”时莱认真而严肃的想了想,“当道士也要紧跟时代潮流,没事可以上上网,看看直播。” 顾老道发现这个小伙子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他瞥了眼同样有些发懵的鬼,厉声道:“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赶紧退开。” 时莱没理会这话,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老道,“你是怎么能看见鬼的?” “你也知道有鬼?”顾老道吓了一跳。 时莱都忍不住要笑了,“凭什么就你能看见,别人都看不见?” 顾老道虚眯着双眼,冷声道:“你不怕?” “会怕的,这还是我第一次见鬼,长的真丑。”时莱诚恳的点了点头,把目光转向游魂身后,谄笑着,“不过我有师弟在,区区游魂伤不了我。” 谢灵运站在游魂后面十米左右的位置,抱着包薯片看热闹,嘎吱嘎吱的嚼着,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顾老道看着这一对狗男......道友,捏了捏手中桃木剑,强忍住骂街的冲动。 也不知道是哪家道观的弟子,学了点皮毛功夫,就敢出来招惹鬼魂。 时莱看了眼手表,通幽术已经耗费了十分钟,又瞥了眼顾老道,“你退后点,我要开始装......算了!” 他把金钱剑交到左手,右手从怀里拿出一张驱鬼符,踩着罡步朝着游魂冲去。 “吾是洞中太一君,头戴七星步四灵,手执龙刀震上立,历巽巡离直至坤,兑户游行至乾亥,遥望天门谒帝君,坎子恒山顶上过,直下艮宫封鬼门,敢有不顺吾道者,驱来剑下化为尘。” 寂静的小区门前,只有时莱的脚步和法咒的声音。 乌云压得很低,看不见星光。 游魂待在树下,朝着时莱龇牙。 靠近时,时莱明显感觉到气温下降,阴气森森,他把金钱剑奋力向前一劈。 鬼魂无形无质,拳脚连触碰都不能,只能靠法器伤害。 游魂敢硬刚顾老道的桃木剑,却不敢接时莱的金钱剑,它瞬间变了脸色,一双孔洞的眼睛死死看着金钱剑的轨迹,快速向后飘了两步。 一道剑光流过,在逼退游魂后,时莱紧握剑身,右手松开,口中默诵法咒,符箓就漂浮在空中,无火自燃。 游魂顿时感觉到一股热浪袭来,全身阴气蒸腾。 时莱收掐剑诀,对着符箓一挥,“神霄真王敕,召都天雷火大将军朱胜光,流金火神大将军,发起都天大雷火,飞火,欻火,电火,三昧真火,午文。掷火万里,市结火村,焱雷烈火......” 念到最后,时莱双目圆睁,轻声呵斥,“一如律令。” 那团符火瞬间爆燃,直直撞向游魂。 顾老道面色骤变。 驱邪咒他也会念,驱鬼符他也会画,但绝对没有这样的威能。 这得有真正的修为在身,方才能使出。 不知道,这是哪家道观子弟,居然还有传承。 符火烈焰滚烫,别说游魂,连顾老道都站不住,被逼着向后退了两步。 游魂也想退,可符火就是追着它去的,快若闪电,哪里来的及避让,被符火裹住,魂体受伤,挥舞利爪无声嘶吼着。 待阴气消散,符火化作一道金光,正是驱鬼符的符文,死死压在游魂的额头,镇的它全身无法动弹。 时莱这才松了口气,从褡裢里取出城隍印,颠颠跑过去,贼么兮兮对着金光符文狠狠的砸。 第43章 茅山 细雨绵绵的小区门前。 时莱弯下腰,将那颗幽蓝色魂珠捡起,小心翼翼地放进衣兜里。 这是游魂所化,以他目前的修为,还无法彻底将其消灭。 谢灵运说得没错,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是“抓鬼”,而非“杀鬼”。 时莱回过身,略显得意的看向顾老道,却发现对方正呆呆地站在原地,神情恍惚,似乎还未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失望的摇了摇头。 怎么还不膜拜我啊? 刚才的那一番操作,我可是张作霖过皇姑屯——帅炸了啊! 顾老道眼睁睁地看着时莱将魂珠收入囊中,心中五味杂陈。 他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讨要,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时莱等了会,见老道士还没有动作,蹙眉叹了口气,主动开口道:“你是怎么能看见游魂的?” 顾老道愣了一下,迟疑片刻,从怀里掏出几颗大枣,低声说道:“就是凭借此物。” 时莱倒是知道,大枣自古就有驱邪避凶的作用。 以前他陪着师父去人家丧礼上做法事,回来就会吃几颗大枣。 他信手拿过来一颗,在衣服上蹭了蹭,丢进嘴里嚼巴嚼巴,又看看左右,好奇道:“这枣子没什么特别的啊!” 顾老道一时语塞,摊开手心,犹豫着是否该将剩下的两颗枣子收回来。 他想了想,解释道:“还需要配合我师门秘法。” “哦。”时莱把枣核吐出来,点了下头,没再追问。 他有通幽,对这么繁琐的法门并没有兴趣,刚才只是好奇而已。 这时,谢灵运踩着水汽走了过来,目光扫过顾老道手中的大枣,眼眸微抬,淡淡问道:“你是茅君后人?” 顾老道闻言,神色一凛,恭敬地答道:“是,贫道来自茅山宗。” 茅山宗也是道家传统古老宗派之一。 源自东汉,成名于南朝,谢灵运说的茅君就是东汉时茅盈、茅固和茅衷三兄弟,他们在江南句容山修行,所以也叫茅山。 而这一脉的传承,最早可以追溯到五千年前帝喾时代的仙人展上公。 现代人提到茅山道士,脑海中浮现的往往是英叔的形象。 然而,茅山宗真正耳熟能详的名人,其实还有葛洪和李白。 就是那个带着杜甫遍访天下名山,寻仙人,找仙草,炼仙丹的李白,中途还遇见个流浪汉高适,从春天访到秋天,啥也没找到。 后来杜甫醒悟了,不干了。 顾老道并不清楚谢灵运的深浅,但刚才时莱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远在他之上。 听到谢灵运的问话,他极为正式地手掐子午诀,恭敬地说道:“贫道无为道人,见过两位道友。” 谢灵运只是点了点头,时莱微伏一礼,“小道时莱,见过无为道友。” “时莱?”顾老道有些疑惑,“这是小友的道号吗?” “我还未传度,这是俗家名字。”时莱坦然答道。 顾老道闻言,心中更加惊讶。 时莱的修为如此之高,居然还未正式传度,让他不禁对时莱的师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然而,他并不想自报家门,便忍住了追问的冲动。 别说师门,他连道名都没说。 道士有道名和道号之分。 道名是拜师时师父所赐,会按照道观的传承论资排辈。 行走江湖,人心叵测,为了不给道观招惹是非,以前的道士是不会轻易把道名公之于众,免得给师门引来灾祸,自称都是道号。 道号可以自起,后缀都是某某道人,某某山人,某某散人。 敢自称先生、真人的少之又少,《太上八素真经》说,先生、真人,随师所命,朋友所荐,乃得称之,未经表奏,不得妄称。 所以,不管信众如何称呼时莱为真人,他是不能自称的。 而某某子、某某仙子这样的的称谓,大多数是全真教。 全真守戒,初真十诫,中级戒三百大劫,天仙戒二百七十戒,只有过了天仙戒,才有资格在道号后面带子。 顾老道心中暗自猜测时莱的身份,忽然想起他之前提到“没事可以看看直播”。 难道这位小道友在网络上很出名? 直播倒是听说过,但以往认为会扰乱道心,因此从未关注过。 此时想要打开手机查看,却不知该如何操作。 “唉!时代抛弃你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打。”顾老道心中感慨。 时莱见顾老道讳莫如深,本想再问问游魂的事情,但见对方没有多谈的意思,便也懒得开口。 此时,天上依旧飘着细雨,时莱向顾老道告辞后,便陪着谢灵运朝家走去。 顾老道呆立在雨中,良久之后才吐出一口粗气,弯腰捡起地上的桃木剑。 这个鬼魂他已经追踪了许久。 以他的修为,别说厉鬼,就连道行稍深的小鬼都难以对付。 这次能寻到这只游魂,纯属机缘巧合。 就在他准备动手时,鲍燕青带着男友“打野”,竟将鬼魂带回了家。 顾老道费了好一番功夫,才重新确认了鬼魂的踪迹。 没想到,仅仅一周的时间,这鬼魂竟实力大涨。 今天若不是时莱及时出现,他恐怕性命难保。 “罢罢罢,救命之恩,又怎能再妄图谋夺魂珠?”顾老道心中叹息,摇了摇头,转身脚步沉重的离去。 回到家中,时莱将魂珠取出,放在桌上,问道:“这个该如何处理?” 谢灵运掏出手机,正准备追剧,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魂珠,淡淡道:“可以送去城隍庙,自会有鬼差将它抓回地府;也可以带回道观镇压,不过那样的话,它就会魂飞魄散。” 时莱点了点头,正思索间,谢灵运又补充道:“不过,茅君一脉有神鬼修行之术,那个老道士大概是想用这鬼魂来提升修为。” ...... 山脚下,榔坪村。 雨还未停,地面上积了不少水坑。 米小满撑着小花伞,穿着小雨靴,在水坑里蹦蹦跳跳。 一个人玩了会,觉得没趣,她跑到米三斗面前,摇了摇他的腿,“爷爷,能给我五毛钱吗?” 米三斗正在劈篾条,听到孙女的话,笑呵呵地停下手中的活,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递过去,叮嘱道:“少吃点糖,烂牙齿。” “知道了!”米小满脆生生地应着,搂住米三斗的脖子,甜甜地说道:“爷爷,你真好!等我长大了,赚好多好多钱孝敬你。” 米三斗枯树皮般的手在米小满后背上轻轻拍了拍,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些。 他低声说:“等你长大了,爷爷就不在了。” “不会的!”米小满大声喊着,“妈妈说你是老不死。” 米三斗愣了一下,面色有些僵硬。 他揉了揉米小满的脑袋,无奈地苦笑,“去吧,去吧,去买糖吃。” 第44章 埋尸 薄雾般的雨丝笼罩着小镇,屋角垂落的银线交织成帘幕。 麻将声从茶馆里窜出来,泥炉上陶壶轻沸,老人舀起山泉水冲泡新茶,氤氲水汽裹挟着云霭掠过山脊的清气。 超市里,时莱提着篮子跟在谢灵运身后。 小仙女在人前总是保持着矜持模样,面上带着清冷,伸出如玉般的手指在货架上轻轻点了下。 “这个辣条,小满最爱吃。” “还有软糖,她可喜欢吃糖。” “盐焗鸡腿。” 时莱把这些东西都放进篮子里,“我们这次回山要多待几天,可以再买一些,嗯,我是说小满肯定要跟着上山的。” “那,那再拿几包泡面。”谢灵运轻声应着,余光扫视了下左右,小声道:“我用自己的钱。” 时莱笑着点了点头。 从超市出来,谢灵运背着小手,脚步轻盈地走在前面,手里举着一把淡蓝色的伞,轻轻旋转,推开滴落的水珠。 没走出几步,她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街边的店铺,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巴山楚水凄凉地, 蜜雪冰城甜蜜蜜。 从奶茶店出来,两人慢慢走着,谢灵运突然叹了口气。 时莱听见,扭头去看,见她面色郁郁,不由好奇。 印象里的谢灵运会呆萌,会高冷,但绝不会抑郁。 “我是不是很好吃?”她突然开口问道。 时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硬着头皮想了想,“你那时候应该没什么好吃的吧?” 谢灵运的目光有些恍惚。 过了半晌,她轻声说道:“我是师父捡回来的,自懂事起,其实没吃过多少饱饭,倒不是师父吝啬,粮食都被他拿去救济灾民。” “我也是师父捡的,不过我小时候没饿过肚子。”时莱笑了笑,试图缓和下气氛。 谢灵运目光依旧望着前方,“师父常说,修道之人,不仅要修己身,还要心怀天下,可天下之大,苦难太多。” 时莱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生出这样的感慨。 沉默了好一会,两人继续向前走,雨渐渐小了,水滴落下来,水洼里满是波纹。 “有一年四月,天下大旱,许多地方闹蝗灾。”谢灵运轻声说着,似乎在自言自语,“我们跟着师父进入旱地,走了两天两夜,没有喝到一口水,没有吃到一顿饭。” 时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 “我们在路上走着,见到道旁刮人肉者如屠猪狗,也不避人,路人看见了也不奇怪。” “后来看见一个老妇人抓着个死小孩,一边煮一边哭,师弟看不下去,跑过去问她,你既然要吃,为什么还哭呢?” “那老妇人说,这是我儿子,我丢了就会被别人吃掉,所以我只能自己吃了充饥。” 时莱顿时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大概也感觉到气氛太凝重,谢灵运偏过头,露出一丝调皮的笑,“活在一个能吃饱肚子的年代,真好呀。” 说着,她还张开胳膊伸了个懒腰,很知足的样子。 时莱却看出她眼神里的落寞。 “你还没想起师父的道号吗?” “没有,只有看到熟悉的场景时,脑子里会有些片段。” “慢慢来,不着急。” “我不急。”谢灵运又开始轻轻旋转雨伞,“我现在吃的好,睡的好,即便修为下降也没有威胁,很是舒服。” 回到山脚下的村子。 米小满躲在自家院子里,探出半边脑袋,紧张地看着隔壁的动静,脑袋后面的两个小鬏鬏摇摇晃晃,快要散开。 见到时莱和谢灵运,她急急忙忙跑过来,一把拉住两人的手,将他们拽进院子。 “怎么了?”时莱蹲下身,轻声问道。 米小满顾不得回话,先从谢灵运手里接过一杯奶茶,美滋滋的说了声,“谢谢姐姐。” 谢灵运轻轻“嗯”了一声,把她按在凳子上,开始重新梳头。 小家伙不老实,歪着身子又从时莱袋子里翻出包辣条,这才心满意足,神秘兮兮道:“二婶家里来了好多人。” 时莱已经听见吵架的声音,又问了一遍,“是什么人?” 米小满坐在凳子上,小嘴嘚吧嘚吧地说个不停:“小南姐姐借了好多钱,然后她躲起来了,然后别人就上门要债,然后二叔就吵架,然后二婶就开始哭。” 小孩子的表述能力只能这样,至少时莱听懂了。 他站起身,眺过院墙朝隔壁看了看。 果然不少人。 这个张南南的胆子真大,还敢在外面借钱,不用想也知道是高利贷。 看看二毛就知道,贷款3500亿,只到手1000亿,最后要还5000亿。 钱是这么好借的吗? 别说借钱,现在写小说欠了章节都要被人九出十三归的催。 没打起来,他也就懒得管闲事,刚准备上山,米三斗从屋里出来。 “今天不许跑了,吃完再走。” 时莱便笑,“那我去买酒。” “家里有,哪里都不许去。”米三斗说话不容反驳,从屋檐下挑了两节香肠和一只风干鸡就进了厨房。 时莱对着谢灵运无奈的笑了笑,搬了个凳子坐下,掏出手机准备看看秦三福寻亲的情况。 现场是一处操场,围了不少人,还有警察在场。 陈斌搀扶着母亲,陈宁手里托着罗盘,身边还有两个保安在护持。 “我父亲就埋在这里,他在这里埋了十六年。”陈宁的眼眶发红,歇斯底里的发泄着心中积闷和委屈,“十六年前这里修操场,我父亲就是当时的监理,他就是被你们学校给害了。”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站在对面的中年男子无奈的看向警察,“可这也没有证据啊,不能说就凭一个小道士的胡说八道,我们就把操场挖开吧?那损失怎么办?” 警察也很麻爪。 如果是一般的道士也就罢了。 这个小道士已经找到两个失踪的小孩,现在更是引发无数关注。 旁边就架着直播的手机,这个时候说任何话,表任何态,他们都要小心。 秦三福挂了电话,把直播手机交给小五,走过来看向校方领导和警察,“刚才薛昌董事长打来的电话,如果挖开后没有找到尸骸,造成的损失全部由他来负责,并捐献学校一间多媒体功能教室。” 当然,他说的是,如果没有找到。 第45章 生死 普通人的一生数十年,只是过眼云烟。 一天很短,短得来不及拥抱清晨,就已经手握黄昏; 一年很短,短的来不及细品初春殷红窦绿,又要打点素裹秋霜; 一生很短,短的来不及享用美好年华,就已经身处迟暮。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谢灵运活了两千年,虽然不知道其中沉睡了多久,但普通人的一生在她眼中就像是朝生而暮死的菌子。 她并不急于修行,仿佛在红尘历练,好奇的观察着这个世界。 此时搂着米小满,两人依偎着,一同看向手机里的电视剧,小家伙油乎乎的小手上抓着辣条,你一口,我一口,不时还要歪过脑袋凑到谢灵运手里嘬一口奶茶,然后眉飞色舞给时莱一个得意的眼神。 手机不到八百,辣条五毛钱一包,奶茶很便宜,身边的小女孩也是个调皮捣蛋的。 便是如此,谢灵运依然安之若素。 时莱不是朝菌,他已经踏上修行路,勉强算是蟪蛄,也想要一探谢灵运的心境,给自己的修行找到出路。 他呆呆的看着两人好一会,这才把手机从直播间里退出来,站起来进厨房去找米三斗聊天。 既然薛昌已经出马,承诺赔偿,那剩下的事情就没必要多关注。 米三斗的身体已经没有年轻时硬朗,腰杆也不能完全挺直。 他佝偻着坐在灶台后面,依着老墙,炉火映红了他的脸,眼睛里有着沉淀太多沧桑的暮气,像一帧褪色的胶片定格了岁月。 “小莱啊!”米三斗被脚步声从回忆里拉出来,露出笑容,扯了个小板凳放在身侧,“过来坐坐。” 时莱顺从的坐过去,拿了根木头塞进火膛。 米三斗幽幽吐出口气,喟叹道:“现在老了,坐着坐着就会发呆想从前的事。” 时莱没有说什么,就静静的坐着,目光停留在炉膛里。 “一眨眼,老婆子走了三年了。”米三斗伸手把灶台上的粗陶茶碗端起抿了口茶水,“老婆子在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小满,小丫头被她养的白白嫩嫩的。” 时莱撇了下嘴,“那时候她一点都不可爱,没事就会在我练习本上乱画,还把我的作业丢到炭盆上,害的我又重新写了一遍。” 米三斗笑起来,“可她就喜欢跟着你,这是你们俩的缘分。” “得了吧,她就是想从我这里骗吃的。” “小满的妈妈要生了。”米三斗没理睬时莱的埋怨,突然话锋一转。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怕被外面的人听见,喟叹着,“等我走了,小满可怎么办啊?” 时莱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解老头。 他对米继业执念要生儿子这事极为不理解。 都特么什么年代了? 城里人现在都巴不得生女儿呢。 不算养育成本,光结婚,一个儿子就要掏光家庭,两个直接负债,退休了还得捡垃圾补贴家用。 生女儿多好,要是能生对地方,光彩礼都能赚几十万。 他只能安慰道:“米爷爷,你才七十。” “人生七十古来稀,活不了几年了。”米三斗的话很从容,带着股看淡生死的感觉,只是心里放不下的还是一手带大的孙女,他喃喃重复,“等我走了,小满可怎么办啊?” 厨房里安静着,只有炉火哔剥作响,半晌后,米三斗艰难开口,“小莱,我求你件事行吗?” “米爷爷放心,我会尽力照顾好小满的。” “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米三斗清瘦的手在时莱的膝盖上拍了拍,“你是个好孩子,打小我就知道,看在我们爷俩的交情上,我......我想让小满拜你为师。” 时莱愣住,眼底抹过一丝疑惑,“你是说修道?” “嗯,如果我走了,她爸妈不管她,你就把她带去道观,行吗?” 时莱面色平静的看着米三斗,见老头不似开玩笑的样子。 又沉默了好一会,他才艰难开口道:“我没意见,不过这事得等我师父回来,要听他的意思。” “好,好。”米三斗高兴着,又用力拍了拍时莱的腿,“你师父必然会答应的,他小时候就跟在我后面转,那时候我揍他都不敢还手,唉,后来他学了功夫,我就打不过了。” 时莱似笑非笑,“不过,如果小蛮拜我做师父,咱们之间的辈分就变了。” 米三斗愕然,又大笑着,“你本就不该喊我爷爷,是你小时候赖在我家看电视不肯走,非要装乖喊我爷爷。” 时莱佯怒,“那也是你占我便宜。” 米三斗自顾自笑着,枯手抚着时莱的后背,炉火将他的银发镀成淡金,浑浊双眼也有了些神采。 午饭蒸了个风干鸡,一个炒香肠,一碟蕺菜,一盘炒地皮菜,一碗丝瓜蛋汤。 谢灵运吃的有滋有味,和米小满一人抓着个鸡腿在手上啃。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姑娘,米三斗没有追问来历,只以为是时莱的女同学。 他目光在时莱和谢灵运脸上巡弋着,又看了眼歪着脑袋啃鸡腿的孙女,心中暗暗点头。 二十二的小伙子,该谈恋爱了。 这姑娘看着就清爽,不像隔壁张南南,整天画的像个妖精。 见姑娘和米小满两人亲近,他愈发放心了些。 时莱也懒得解释。 主要是不能解释。 吃完饭,米小满端着碗去洗,谢灵运想了想跟着去帮忙,让时莱留下来陪米三斗聊天,结果老头子精神不济,说了几句就去房里睡午觉了。 时莱闲着无聊,只能把手机再拿出来,点开直播间看进度。 在得到校方允许后,警方很快拉出警戒线,秦三福租来的挖机立刻进场。 就在罗盘指示的位置,挖了三米,一个头盖骨从泥土里滚了出来。 现场气氛立刻紧张,从县公安局赶来的刑侦队接手现场,拿着锄头和铁锹进去慢慢的挖。 越来越多的骨骸被挖出来,还有大自然没有来得及回收的服装残片。 当一块上海手表摆在陈家人面前时,陈宁瘫软在地上。 老太太颤抖着,张开嘴巴,用尽平生力气,大喊了一声:“世——平!” 泪水泉涌而出...... 第46章 求助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这是苏轼为悼念原配妻子王弗而创作的一首悼亡词。 陈世平埋骨地离家没有千里,甚至不超过千米,但老太太这些年真的无处话凄凉。 她的眼眸在颤抖,犹如春日里的一汪池水,突然有雨落了下,满池水纹。 又轻轻的喊了一声,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声嘶力竭,只如孤雁独飞,嘴间溢出低鸣。 陈斌搀扶着母亲,愣愣的看着托盘上父亲的遗物。 锈迹斑斑的手表,盘面凝固着暗褐色血迹像朵枯萎的梅花。 记得那时候自己还小,会趴在父亲书桌上,看台灯暖黄的光晕里,表盘数字泛着幽蓝的荧光。 “等你考上清华就给你。”父亲笑着摘下眼镜,金属镜腿在鼻梁两侧压出的红印像两枚小月牙。 此刻表带断裂处挂着的半截草茎,让陈斌忽然想起那个蝉鸣聒噪的午后——父亲接到校长电话匆匆出门时,衣服后摆不慎扫翻了院里的君子兰花盆。 尘封的记忆被唤醒,他再也止不住泪水。 老太太又喊了一声,这一声又一声,声声入耳,如泣如诉。 陈宁被小五搀扶起来,面色戚戚。 现场静悄悄的,连秦三福都不再开口向网友解说。 又何需他去说呢! 那一声喊,情深如海,早已经在网络上掀起滔天巨浪。 刑警队长从坑底爬起来,伸手揉了揉僵硬发酸的胳膊,看着围上来的下属询问道:“法医呢?” “在取样,准备做dna鉴定,确定死者身份。” “嗯,要抓紧,现在全国都看着呢,马上就会上头条,晚上省厅的督导组就会下来。” “队长......直播间要不要关掉?” 刑警队长摇了摇头,“不能关,关了好像我们有什么猫腻,随他们去。” 想了会,他补充着,“设置围挡保护现场......立刻派人把校长和施工队老板抓起来。” “现任吗?十六年前的校长已经退休了。” “抓现任做什么?”刑警队长瞪了下属一眼,叮嘱道:“动作要快,防止他们收到消息后潜逃。” “是。” ...... 千里之外的南都。 公安厅顶楼,周文华掐灭的烟头在水晶烟灰缸里堆成小山。 电脑屏幕冷光映着他眼下的青黑,沉吟片刻,他把电话打到刑侦处。 城市里牛不吟马不叫,小小牛马收到收到。 魏建国小跑着上楼。 周文华让他进来,手指着电脑上的画面,“这场直播你关注了吗?” 魏建国探身向前,偏着脑袋朝屏幕确认了下,站直后朗声回答道:“看了,现在全国的警察系统都在关注。” 周文华点了点对面的椅子,示意魏建国坐下,“谈谈你的看法?” “厅长,你是说案子吗?”魏建国坐了半边屁股,小心翼翼道:“这个校长有没有问题暂时不知道,但是施工队肯定逃不了干系。” 周文华不说话,目不转睛盯着他的额头。 魏建国已经是个老刑侦,知道这是审讯技巧,依然免不了感觉自己在被审问,神经瞬间紧绷。 “湘省的案子,我问了做什么?”周文华淡淡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烟丢过去一支,自己点燃深吸了一口,浓雾后是一双锐利的眼,“我说的是那个小道士,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能算卦?” “看着不像是演的。”魏建国举着双手把烟接住,却没急着点燃,想了会又肯定了一遍,“不可能是演的,埋在地下十六年,如果是剧本,除非他当年参与埋尸。” “就算他参与也不可能说出来,这算什么?自首吗?”周文华哂笑着。 “嗯,而且那个小道士好像还是大学生,年龄也不对。”魏建国这才把香烟点燃,闷头想了会,“厅长,你是想......?” “还有两年就要退了,不把人抓住,我不甘心。”周文华看向天花板,幽幽叹息。 魏建国立刻领悟了领导的意图,迟疑道:“厅长......他是道士,我们找道士破案,这传出去?” “所以我才找你来。”周文华压低了些声音,“你亲自跑一趟,让他帮帮忙,人抓住了,我给你请功。” “呃......他要是不配合呢?” “我看那个小道士一身正气,应该会配合我们的工作吧?”周文华面皮抖了抖,不敢肯定的说着。 如果是在南省,自己权力范围之内,那就是小事。 手下这帮人,办案也许不行,办人太简单了。 但那是巴蜀。 魏建国猛吸了几口烟,犹豫着,“厅长,能不能把杜清的通缉令金额再往上调一调?” “你想用钱来收......说服他?”周文华皱眉想了会,“你想调到多少?” “a级,怎么也得五万块才能拿的出手吧?” 周文华缓缓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一圈,下定决心道:“行,这事我来办,你尽快和小道士取得联系,不要找主播,更不要直播,他的道观好像在灌口县吧?” “应该是,我回去再确认下。” “好,你今天就出发。” “是。”魏建国起身立正,刚转身准备出门,又被周文华给喊住。 “你查一下资料,看能不能找到杜清出生的具体时间,他算卦好像要生辰八字。” 等魏建国离开,周文华走到窗口,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冷声自言自语着,“杜清,我看你这次还往哪里跑?” 前些年扫黑除恶是他亲手督导的。 结果内部出了叛徒,要抓住的省城大佬居然提前跑了。 那家伙是在他当小刑警的时候就发誓要抓的人。 最可恶的是,那家伙跑掉之后还给自己打电话,讨价还价,想让自己放他一马,甚至开出五百万的价格。 对于这样的挑衅,他一直视为耻辱。 虽然这些年他已经从刑侦处升到副厅,但从未放弃抓捕杜清归案的决心。 “小道士,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第47章 肥羊 “我们坐在高高的骨灰上面”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私情” 稚嫩的嗓音在山谷撞出回响,惊飞了枯树上栖着的寒鸦。 雨后的青石台阶泛着水光,米小满穿着橘色小雨靴活力满满的跑上跑下,不停催促着时莱和谢灵运快一点。 “你这歌哪里学的?” “我同学们都会唱呀!” 时莱走过去,敲了一下她脑袋,“以后不许唱了。” “哦。”小家伙双手抱住头,并不十分害怕,辩解着,“可是我们老师也会唱。” “那是他发音不标准,你们听错了。”时莱掐了下米小满肉呼呼的脸颊,“你妈妈听见你唱的话,会打你屁股的。” 米小满吓住了,捂住屁股就往山上跑。 时莱知道她妈妈不喜欢她,甚至可能米小满自己都有感觉,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懂很多事。 他们脆弱且敏感,能敏锐感觉到旁人的善恶。 但时莱依然不希望她们母女间的感情再恶化。 谢灵运不想跟着小家伙跑,或者说,她不喜欢跑步。 在她生活的年代,走路都要四平八稳。 于是便吓唬着,“小满,你慢一点,山里面说不定有狗熊和野狼。” 米小满就跑回来,速度快的好像长了一双翅膀,指着后面慢悠悠的时莱,“不怕,我们有道士。” “他打不过狗熊的,甚至可能打不过野狼。”谢灵运说完,朝着时莱露出抱歉的笑容。 “可是他可以喂饱狗熊,狗熊吃饱了就不会吃我。” 谢灵运愣了下,再看向时莱“噗嗤”笑出了声。 时莱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书包晃了晃,“上山后不许玩,先做作业,不然晚饭都没得吃。” 米小满不敢置信的瞪着双眼,“道士,你变了!” “少看些言情偶像剧。”时莱嗤之以鼻。 米小满还未说话,谢灵运的脸先红了,连耳尖都泛着红光。 这些剧都是她下午带着米小满看的。 回到道观,时莱前后检查了一遍,和谢灵运都换上道袍古装,拿出扫把开始打扫大殿。 米小满不想写作业,于是跟在他们身后,找了块麻布擦拭案台。 东摸摸,西蹭蹭,她在大殿里转了一圈,抬头看了眼三清神像,就跪在垫子上,“老君,老君,你今天一定要快乐呀!” 人有千万面,幼稚的那面最真心。 时莱看着小家伙,目光渐渐温柔。 黄昏时分,天空打翻了颜料,花了一个傍晚的时间来清洗。 暮色漫过三清殿飞檐,烤架上的鸡翅正滋滋渗出琥珀色油花。 时莱将道袍广袖卷至肘间,手里抓着竹签,在炭火上来回翻腾。 食材是米三斗给他的,除了鸡翅,还有鸡肫、鸡腿、鸡爪,一些五花肉和蔬菜。 作为有信仰的人,别人喜欢放生,他喜欢放孜然。 想着道观前面还有一片空地,他思忖着是不是可以在那挖个水塘。 未来道观的香火肯定会很好,只要在那水塘前面竖上一块“放生池”的石碑。 以后吃鱼和乌龟,应该可以不用花钱。 不当着信众的面去捞肯定没问题。 就是不知道师父回山后,会不会打断他的腿。 米小满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坐在大树下,眯着眼睛,微微张嘴,用小手往鼻子扇着香气。 孩生居然可以如此幸福。 作业没做完,依然有晚饭可以吃,而且还是烤肉。 “要不要我来烤?”谢灵运客客气气的说着。 时莱挥挥手表示拒绝,在烤馒头上撒了点白糖,询问道:“你们以前会吃烧烤吗?” “炙肉?”谢灵运认真的回忆着,“以前很少能吃到肉,而蔬菜是没有办法烤的。” 迎着时莱的目光,她摊了下手,苦笑道:“我们那时候没有这么多的油,所以都是煮着吃。” 上古时期动物油是唯一的食用油来源,烹饪食物也以烤为主,春天牛油煎羊羔,夏天猪油煎鸡肉,这是那个时代的食不厌精。 西汉时期,张骞出使西域带回了芝麻,从此开始有了植物油。 但初期的植物油主要用于照明或作为燃烧物,而非食用。 到了三国时期,芝麻油可能是植物油中最先大量出现并用来食用的。 就算谢灵运生活在三国,她大概也没有机会吃到芝麻油。 那是王侯贵族才能享用的东西。 把烤好的鸡翅分给两位美女,时莱刚串好五花肉,谢灵运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山门的方向,“有人来了。” “我去开门。”米小满立刻很狗腿的跑去前院。 来人正是魏建国,他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前赶到了伏魔观。 推开掉漆的山门时,他刚好和米小满撞上,然后抬头看见一对青年男女缓步走来。 时莱看着比实际年纪更年轻一些,眉目清秀,配上一身道袍,如果能留一头长发的话,倒真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至于他身边的女孩,魏建国也曾在直播间里见过她惊鸿般召唤金龙。 此刻穿着古装,又多了些庄严不可侵犯的感觉。 风刚刚停顿,云在天边,古朴的院落成了背景,夕阳的光芒和眼前男女混合在一起光影交错斑斓。 他们似乎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只是矜持恬静的笑,就让人急躁的心也变的安宁且淡定。 正如残阳正好在人间。 时莱静静听完魏建国的诉求,低头想了想便没拒绝,“能为国家效力,是小道的荣幸。” “感谢道长大义。”魏建国客气着,诚恳道:“这个通缉犯是a级,我们省有五万元的悬赏,只要道长能够算......告知我们他藏身的地方,这五万元奖励就是道长的。” 时莱刚想拒绝,就听见谢灵运在身边细声道:“道门自燃发光,但也要吃饱肚子。” 她的声音轻柔软糯,细细的咬字。 时莱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那就谢谢南省的好意了。” 魏建国顿时开心起来。 米小满抓着鸡翅从谢灵运身后探出脑袋,嘴角还倒着油渍,看向魏建国,大眼睛眨呀眨。 这人看面相,糙中带胖,酷似肥羊。 道士今天大概又赚钱了! 第48章 入静 清晨,伏魔观笼罩在薄纱般的山岚中。 师父的房间里,时莱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之后上山练功。 自从能感知到灵气后,他一直勤练不辍,又有两次功德之力加持,现在身轻体壮,头脑清明,比半个月前不知道要好多少。 一场春风吹来,山尖处的树林立刻冒出新芽,再过半个月大地回暖,山间灿漫漫的鲜花都会绽放。 那种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景象犹在眼前。 这样的景色他从小看到大,看的多了,也没了兴致。 在山巅的一块大石上坐下来,迎着紫气,开始食气吞吐。 山风裹挟的灵气如丝如缕,渗入他周身窍穴时激起细微的酥麻。 裹着紫色的雾气渐渐将他全身包裹。 山里的灵气确实要比城市里强的多,九次大周天运转完,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真气又凝练了一丝。 谢灵运说,如今灵气稀薄,在他们的年代,只要修炼得法,可百日筑基。 百日,不过三个月而已。 时莱不敢妄求百日,他觉得三年能筑基,就已经心满意足。 前些日子他们无意间在仙人湖看到九组和魍魉厮杀,那些成员不过就是筑基期的体魄。 时莱有术法和符箓的加持,如果他也能筑基,普通魍魉他可以单打独斗。 在掀开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角落后,他的心里多了些紧迫。 缓缓收功,把紫雾都纳入腹中,慢悠悠的起身朝着道观走。 果然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林中悉悉索索的响动,一只野兔探出头来,看了眼时莱,傻不拉几的继续埋头吃草。 “还吃?迟早收了你们!” 野兔听见声音,抬起头看了时莱一眼,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这些兔子在外面散漫惯了,野性难驯,最好的对待方法是红烧、麻辣、清炒、干煸。 头得拧下来,做成麻辣兔头。 时莱今天没功夫搭理这只野兔,回到观中,在大殿里做完早课,再回到后院时谢灵运已经起床,正坐在大树下喝茶看剧。 “小满呢?” “还在睡呢!” “真是懒猪啊,一会该起了,我去蒸包子,再熬点粥。” “已经醒了,赖着呢。”谢灵运把手机暂停,站起身,“那颗魂珠你准备怎么处理?” 时莱下意识的摸了下口袋,眨了眨眼,谄笑着,“我能不能也用魂珠修行?” 谢灵运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师门的功法只能斩妖除魔,不能凝练出鬼魂身上的法力,如果你想用魂珠修炼的话,需要去找茅山宗学习。” “呃......那和我现在学的功法会有冲突吗?” “会。”谢灵运极为干脆的回答着,“我师门功法主修气功,辅以符箓,和魂珠不是一个路数。” “那我不是还用了功德之力吗?” “功德之力乃天道所赐,至德至正,不会被功法排斥,但是妖邪把灵气转化为妖力,它们身上的法力已经被污染,如果你盲目汲取,可能会走火入魔。” 时莱大惊,瞬间熄灭了走捷径的心思。 就在他沮丧之时,谢灵运又轻笑起来,“不过,你若是把魂珠送去城隍庙或者镇压在神像前,都会得到一份功德之力。” 短短几句话,时莱心里就像过山车一样上下翻腾,“呃......那你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小仙女难得露出一丝俏皮的笑,又迅速敛灭,淡然转头看向房间,“我去喊小满起床。” 话音刚落,房间门打开,一道人影快速的冲出来,嘴里还喊着,“大小姐尿尿,通通闪开。” 说着,小人儿就如旋风一般冲进茅房。 时莱和谢灵运对视一眼,无声笑着,他摇了摇头,进厨房准备早饭,一会香客就该上山了。 经过几次直播后,伏魔观现在算是声名大噪,连南省警察系统都上门求助。 昨晚魏建国捧着罗盘离开,承诺案犯伏法之后,会亲自把赏金给送来。 钱不钱的,时莱无所谓。 财侣法地,财在第一位。 但是谢灵运的修炼功法,不炼丹药,不锻法器,对金钱需求并不高,只需要买些好点的丹砂便可。 时莱在乎的是功德。 送走魏建国后,他好好向小仙女讨教过。 这才知道,抓捕罪犯的功德要比帮着找人的功德还要高,高得多。 祸害人间,普通人也算是妖魔。 而斩妖除魔,就是在积德行善。 心术不正的妖魔,对人间的危害,造成的影响,更大更广。 今天的天气很好,风清日和,风中带着丝丝微凉。 一场春雨后,气温居然在急剧上升。 反常的天气,这些年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说不定过几日又会大降温甚至带来风雪。 谢灵运说,这是灵气在复苏的征兆。 吃完早饭,时莱先去了大殿,把魂珠取出,双手供奉在三清神像前,听见檐角铜铃忽的乱响,这才打开山门。 早早就有了香客在门外等待。 这些人大多数是慕名而来,见到时莱的时候还激动了下。 他笑着和大家打了招呼,领着人回到大殿里,应付着香客们请符的诉求。 来的早就是这点好,把香客打发完,他在桌角的黄纸边又放了一张,“今日符箓赠完,欲求明日请早。” 到这会,他不急不躁的坐回到案桌后,盘起双腿,翻开面前的经书,耷拉着眼皮,开始默默诵念经文。 入静是道家法门,是在思想安静、意念集中的基础上出现的清醒,保持意念专一,轻松舒适的一种练功境界。 所谓心中无物为虚,念头不起为静。 他从小就在道观里生活,入静不难,但以往的入静只能保持意念专一,现在有了功法,更觉奇妙。 心思平和,意识凝练,犹如焕发新生般,修为居然有些微提升。 这一坐,就坐了两个多小时。 脚边放着个蒲团,前面还摆着个小板凳,上面摊着作业本,做作业的人却不知道跑去哪里野了。 时莱拿起作业本看了眼,又无奈的放下。 二十道个位数加减法,只对了两道。 数学其实十分简单。 剩下九十分对于米小满来说太难了。 就这样,米三斗还想让米小满跟着自己修道。 她那螺旋屁股坐的住吗? 第49章 超然 从邑都到南都,魏建国没有买到红眼航班,只能第二天早上再回去。 这一夜睡的极不踏实,夜里醒了很多次,早上四点就起床了。 为了保密,他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随从。 中午时分,飞机从白云落下,缓缓停在机位上。 魏建国小心翼翼的抱着罗盘从机场出来,坐上来接他的商务车。 他不喜欢坐后排,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手里抱着包,看到车流拥堵,速度缓慢,突然有点闷。 把车窗摇下来一条小缝,外面清冷的空气夹杂着废气瞬间钻进鼻子。 “不要跟这条线,换个道,堵车的时候如果不转弯,就靠在里面的车道走。”坐在后排的小伙子遥控指挥司机。 “废话,我要能插进去才行啊。”司机回怼着。 “打死,向左,向左” “你打死向左,郭碧亭怎么办?” 坐在车上的都是魏建国的心腹下属,彼此间熟络,又是一群年轻人,说说笑笑,让他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看到他笑了,开车的司机贱兮兮的问,“处长,你这是出的什么差啊?也没给我们带点特产回来?” “稳着点开。”魏建国没好气的说了句,“我就出差一晚上,连饭都没顾上好好吃一顿,带个屁的特产。” 说完,他关上车窗,朝内偏了下身子,简略的说了下出差的经过。 “您去找了那个小道士?”后排年轻人惊诧了一声,“处长,那小道士真的这么神?” 魏建国没理会他,把罗盘从手包里拿出来,“一会你们不要回厅里,我已经联系了特警队,你们带着人,跟着罗盘走,把杜清给我抓回来,这是厅长特意交办的案子。” “处长......这要是一直追到外省怎么办?” “随时和我联系,一旦确定了位置,我和当地机关联系,只要不在国外,你们就一直追。”魏建国严肃的说着,扯了扯衣领子,“根据情报显示,他的贩毒网络还在运作,人应该没有跑路,很可能就在周边什么地方藏着。” 听出来他话里的郑重语气,坐在车上的五名警察都认真起来,不再嘻嘻哈哈。 “请处长放心,我们一定把杜清缉拿归案。” “罗盘的事情不要随便对外讲,特别是不能告诉媒体,他们最会挑刺。” “明白。” “一会靠边,没几步路了,我走回去,你们直接去特警队。” 从车上下来,魏建国慢慢踱步回到省厅,坐着电梯直接到顶楼,听秘书说周文华办公室有人,就坐在外面等了会。 屋里,穿着九组制服的中年男人从周文华手上接过文件,在手里掂了掂,蹙眉道:“这么多?” “嗯,都是疑似案例,你们帮着看看,不是的再打回来。” 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超自然事件越来越多,拨款还是那么点,老周,下次再这样,你们得帮着出点经费。” 周文华笑了笑,“这事你得找厅长,我是副的,说了不算。” “真没劲。”男人拿起文件夹起身准备离开。 周文华思忖片刻,迟疑道:“昨天那个直播,就是找到尸骨的那个,你们看过吗?” “没看,倒是听说了。”男人停下起身的动作,又坐下来,“怎么,这案子也是?不过那是湘省的事,不归我们管。” 周文华摇了摇头,“我是说,那个小道士,他是你们的人吗?” “小道士?”男人拧着眉,从眼底泛起一丝疑惑,瞟了眼周文华道:“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周文华把自己派人去邑都青城山的事情说了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们的人,所以问问。” “都是些封建迷信,老周你怎么还信这个?”男人嗤笑了下,把手里的文件夹在掌心拍了拍,戏谑道:“你也是读过书的,要相信科学。” 你们才是不科学,周文华腹诽着。 他认真的解释,“那个小道士有点真本事,他能算到死者尸骨的位置,这不可能是剧本。” 男人拧着眉头,微微耷拉下眼皮想了会,“行,我回头让巴蜀那边的人去看看,用仪器一测就知道。” 周文华张了张嘴,瞬间后悔了。 他没想探时莱的底细。 这会开口提出来,是想知道时莱和九组有没有关系,免得影响他的后续计划。 昨晚听魏建国汇报后,他对小道士多了几分期待。 马上就要退休了,如果小道士真的有本事,他兴许能在退休前,多破些大案子,提拔几个有能力又忠心的下属。 结果,自己一开口,反而引起九组的怀疑。 这帮人可不是什么善茬。 魏建国一直在门外等着,听见开门声,立刻站起来。 周文华出门就看见了他,给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送中年男人到电梯口后才回转。 “厅长,刚才那个人就是特殊部门的?” “嗯。”周文华点了点头,领着魏建国回到办公室里,示意他关上门,这才叮嘱道:“别在外面乱说,这不是你现在该知道的。” 魏建国点点头,收敛起心中的好奇。 有个特殊部门专门处理一些奇奇怪怪的案件,这事他进入省厅后才知道。 基层的小警察只知道,有一些没头没脑的案子,会有省厅的人亲自处理。 现在看来,这些案子都移交到了“九组”。 其实,九组并不属于警察系统,他们是独立机构。 周文华也是当上厅长后,才开始正式接触。 九组的上级部门是京城的749局,专门负责超自然事件的调查和研究,同时培养、训练超自然士兵,九组就是749局的外勤,取749局最后一个数字,在每个省份都一个分组。 不过,周文华对这帮人没有一点点好感。 以前五个师管辖的时候,他们听从指挥,一心为国家服务,多次在重大灾害时挺身而出。 等五个师闭关开始搞研究,退出749局管理,这帮子人就和国际上的超自然机构搭上了线,加入超自然联盟,开始不插手俗物,摆出一副超然物外的高姿态。 除了帮着抓“妖怪”,他们什么都不管。 一群二五仔。 第50章 师父 山雾凝成露珠,坠落在米小满乱翘的发髻间。 时莱从树林里把满山追兔子的她给拎了出来。 小家伙被提溜着四脚离地,还不断扑腾,转回头模仿时莱掐诀的手势,朝身后喊道:“迟早来收了你们。” 那口气,和时莱一模一样。 跨过门槛,时莱押着她去洗手,春寒未褪的泉水激得米小满原地蹦跳。 “明天要上学了,你作业什么时候写?” “道士,你帮我写作业,我请你吃糖。”米小满从口袋里拿出几颗软糖。 “这还是我给你买的。”时莱不为所动。 米小满大失所望,灰溜溜的去大殿里找自己的作业本,嘴里嘀咕着,等会写完作业,就坐在他面前吃糖,还吧唧嘴,不给他吃。 时莱看着小家伙离开,去后院里准备午饭。 中午一盘炒腊肉,一盘辣子鸡,一碟猪油炒白菜,一碗番茄鸡蛋汤。 腊肉是米三斗做的,用的是他自己养的黑土猪,选了肥厚相间的五花肉腌制,又用松木熏烤。 因为是自家吃的猪,他没有用饲料,全都是粮食喂出来的。 青城山种不出好的水稻和麦子,但是土豆和玉米很多,随便一垄山田,把种子撒下去就行,偶尔照看下。 因为不能吃牛,猪和鸡成了时莱主要的荤菜。 猪真的是宝贝,全身上下都是,几乎身上没有不能吃的地方,连毛都要刮下来卖钱。 腊肉焦香,翻炒后泛着琥珀光。 米小满吃的满嘴油,被时莱嫌弃的用纸巾使劲擦了擦。 相比起来,她也是幸福的。 至少每天都能吃到自家做的饭菜。 城里的小孩等到几十年后,最怀念的味道应该是小时候妈妈给他们叫的外卖的味道。 吃着米三斗送的腊肉,时莱问道:“你作业做完了吗?” “写完了。” “写对了吗?” “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不就能写对了吗?”米小满理所当然的回答着。 时莱愣了下,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想了想问道:“我怎么没看见你的语文作业。” “语文是背书。” “那你背吧。” 米小满瞪着一双大眼睛,不知道道士怎么突然开始关心起自己的学习。 她把求助的目光转向谢灵运,只从对方脸上看到鼓励。 期期艾艾好一会,她才小声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狗不叫,汪汪汪......” “你就会背三句?”时莱都惊了,“三句还背不全。” “这都是错的,我怎么背?狗怎么可能不叫,我家的狗只要看到陌生人就会汪汪汪的叫。”米小满大声争辩着。 时莱吐出一口气,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你在学校里多吃点饭,听话,你和别人不一样,千万别把时间浪费在学习上。” “我每天吃的可多了,校长说,这些饭菜都是你让人送的,我不吃就亏大了。” 谢灵运就静静的看着他们俩斗嘴,脸上都是温柔的笑。 吃完饭,米小满蹲在水池边洗碗,时莱找了些工具上山,准备把竹管修一修。 道观里用的山泉水,是用竹子一节节从山巅上一处泉水引来的。 每过一段时间,他都要检查一遍。 很多地方会被小动物来回撞击,产生渗漏。 一边用钳子拧着铁丝,他一边思考挖坑的事情。 如果在道观门口挖个大坑,把山泉水引入,应该会有人往里面丢鱼和乌龟吧。 自己也能在里面养一点小龙虾和鳝鱼,等到夏天气温高的时候,捞点起来,爆炒或者油炸,又是一道美味。 小时候他就跟着师父在道观后面的空地上种菜,早就习惯耕种后自给自足的生活。 等大地彻底回暖,后面那片菜园子还是要种起来。 自己种的菜,吃着放心。 沿着竹管一路走一路修,回到道观里,谢灵运和米小满已经看不见人。 他凑到木门前朝前院张望了下,只有香客正在拜神,没见两人身影。 大概是下山了。 总算清净下来,他回到屋里,把炭火点着,窗子开了条缝,靠在椅子上假寐。 也不知道师父去了哪里,有没有看见自己的直播,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还记得小时候,冬日料峭,天寒地冻,师父也是点了一盆炭火,把他捂在被窝里,轻声在他耳边教授道经。 正一道可以娶妻生子,但是师父一辈子没有成亲,是个极为洒脱的人。 谁料到,快到五十岁的年纪,却要抚养一个弃婴。 小时候的时莱很调皮,放学后总是在外面捡垃圾,看电视,不到天黑透不肯上山。 师父就做好了晚饭等他,见他脏兮兮的也不骂。 想着想着,他突然感觉到眼眶有些湿润,揉了揉头,懵然片刻,耳边只有风穿透窗缝的呜咽声。 把道经翻开看了几页,秦三福打来电话,“真人,案子破了。” 时莱诧异了下,“这么快?” “嗯,就是那个校长主使的。”秦三福顿了顿,大概是在翻看手里的文件,继续道:“学校的隐蔽工程有问题,陈世平是监理,他不肯签字,校长给他塞钱也不肯收。” 时莱很诚恳的夸了句,“这样的人很了不起。” “真人说的是。”秦三福继续道:“校长给陈世平打电话,说愿意返工,约他见面谈,到了地方来的是校长的外甥,他是当地有名的小混混,带着两个同伙,把陈世平给杀害了,然后拖到操场,连夜埋进了土里。” “杀人凶手抓住了吗?” “抓住了,都抓了,已经招供,警察说,这个外甥大概会判死刑,校长已经被剥夺了退休待遇,现在等待起诉审判,听说还有几个人涉及渎职也被查处了。” 时莱真心觉得这些人都该死。 “陈家人放弃了民事索赔,只要求从重判决,全力支持扫黑除恶行动,不过单位给陈世平认定了工伤,赔偿了八十八万的补助金。” 说到最后,秦三福讲,“真人,警方已经把陈世平的骸骨归还,明天会举行追悼会,陈老太太一家想来当面感谢你。” 时莱搁下电话,静静坐在窗前。 他不想说什么正义虽迟但到这样的屁话,但是经由自己的手,能为受害者伸张正义,他依然觉得骄傲。 第51章 漂亮女人 谢灵运陪着蹦蹦跳跳的米小满下山,被小家伙拉到村口小卖部去找米三斗。 冬日里是农闲时分,又是一群老头老太太,没事就会聚在一起打长牌。 他们的长牌不是机器做的流水线产品,是用桐油的厚牛皮纸剪裁制成,牌上面的色点土漆描绘,下面画着三国演义里的人物。 大概用的有点久了,牌面上还有厚厚的包浆,油亮油亮的。 见到谢灵运,听米三斗说是时莱的朋友,老太太们极为热情,扯了板凳让她坐着不许走。 不走就不走,她就和米小满在长凳上坐下,一边看牌,一边聊天。 她虽然很少和外人接触,但并不是不擅长。 曾经跟着师父走遍天下,又怎么可能不懂人情世故。 聊了没一会,老太太们对她交口称赞,纷纷拿出瓜子花生往她手上塞。 谢灵运也不客气,就摆在长凳中间,和米小满慢慢的磕。 她也玩过纸牌的,不过那时候还叫叶子牌,和现在的长牌不一样,是淮阴侯韩信所创。 据说这位淮阴侯极其擅长兵法,师父以前常常感叹,身边没有一位像韩信一般的兵法大家。 ......师父一个道人,他要兵法家做什么? 谢灵运拍了拍脑袋,想不起来缘由。 树木婆娑,一阵微风吹过,三辆轿车朝着村口驶来。 老头老太太都停下抹牌的动作,一起扭头看去。 “中间那个车车怕是不便宜哦!” “你又不认得车车,你连字都不认识一箩筐。” “中间的那个车车我不认识,前边后边的奔驰我还不晓得?开路压阵的都是豪车,中间那个车车肯定更贵。” “你看,中间那个字母,是不是屁?” “憨痞,那个念逼,不是屁。” “你管我念啥子,我想念啥子念啥子,对了,你娃儿开的那个车车是不是也是逼开头的?叫什么逼样的?” 宋清扬坐在宾利车里,听到外面老太太七嘴八舌的议论,蹙眉道:“真的就是这?” 坐在副驾驶的小姑娘连忙扭头过来,“宋总,道观在山上,咱们的车只能停在这里。” “要爬山?”宋清扬为难看了眼脚下的普拉达,又抬头看着蜿蜒的山脉。 好在小姑娘很机灵,“宋总,我给您带了运动鞋,一会您换下来我给您拿着,到了山上您再换。” 等宋清扬换了鞋从车上下来,老太太的议论的声音更大了些。 “这个女娃儿长的乖哦。” “别个坐的豪车,怕不是大老板吧?” “嫩个年轻,能是多大的老板,一般这样的,要么是自己睡的男人有钱,要么是她妈睡的男人有钱。” 年纪大了,又是自家村口,老太太们说话毫无顾忌。 宋清扬听的分明,也只能深吸一口气,把心头怒意压下。 而且人家说的没错,就是忒粗俗了点。 小姑娘叫白露,是宋清扬的助理,她挺着个苦逼脸,偷偷瞥了下宋清扬的脸色,硬着头皮拐到牌桌前,先是甜甜的挨个喊人打招呼,才道:“婆婆,麻烦问个事,伏魔观是从这里上山吗?” “昂?”被问话的老太太愣了下,“你们想要筑爪子?” “我们想拜访时莱道长,不知道他在不在山上。” 老太太眼睛从上边耷拉到下边,溜溜的把宋清扬过了一遍,戳了戳身边的谢灵运,“她是来找时莱的。” 谢灵运点了点头,又听老太太讲,“那个女人看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小心点点。” 诶! 谢灵运一听,原本温婉笑着的俏脸也拉了下来,目光从宋清扬身上扫了下,站起身道:“你们找时莱有事?” 白露这才注意到老人堆里还坐着个一身古装的年轻女子。 这是个相貌不输自家副总裁的姑娘,甚至更年轻,更漂亮。 倒不是五官上的差距,而是姑娘身上带着的气质似乎更胜一筹。 宋清扬有着知性和理性的冷傲,还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势,但和这姑娘一比就落了下乘。 她静静的站在原地,就能让人感觉到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白露跟着宋清扬也见过不少的企业家和大领导,不管是身价巨亿还是手握权柄,都不如这种轻盈和灵动更让人心怡。 宋清扬也在打量着谢灵运。 漂亮女人一般都不喜欢漂亮女人,即便她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上的冲突。 这种厌恶是刻在基因里的,从她们还是爬行动物被雄性求偶时就留下了。 “您好!我们是来拜访时莱道长的,请问,道长现在在山上吗?” 白露反应的很快,保持礼貌询问。 谢灵运微微颔首,抬头看了眼太阳,“正好我要回山,你们随我来吧。” 说完,她也没看宋清扬,和老头老太太们道别,又捏了捏米小满的脸颊,朝着石阶走去。 青丝拂过脸颊时像掠过冰绡,深衣广袖承载着山岚的重量,踏过石阶的布履不会惊动苔衣,仿佛踩着云层间透明的弦。 白露呆呆的看了会,立刻招呼随行人员跟上。 石阶铺的极为讲究,青石板的宽度刚好符合普通人的步幅,踩上去既不会吃力,也不会别扭。 今日山间微风阵阵,草木夹杂着泥土的清香,蝴蝶在花间飞舞。 宋清扬却丝毫没有欣赏景色的心思,眉间一直微皱,心事重重。 她不是来相亲的,所以对谢灵运的厌恶只是一闪而过。 电视剧里经常会塑造出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强人。 其实在宋清扬的圈子里,她能接触到的企业家大多数是中老年男性,大腹便便,地中海发型,像她这样年轻的女性领导极为罕见。 别说总裁这个级别,就是集团下面的分公司总经理和总监,也以男性居多。 而她现在身居高位,其实很无奈。 半年前,她还在国外读研,享受着阳光海滩,美酒牛排,没事去高档会所或者新品发布会露露脸。 结果,父亲的一纸病危通知书,把她给紧急召回国内。 作为唯一的子女,她赶鸭子上架,坐到副总裁的办公室里。 现在父亲已经从icu里移了出来,勉强能够下床走路,口齿不清的说话。 但是想要在回到董事长和总裁的位置,却有心无力。 而她,现在已经快要压不住下面那些股东和老臣想要造反的心思。 第52章 符水敢喝吗 黄昏是无边的浪,暮色如浸了朱砂的潮水漫过道观飞檐,宋清扬的心情也跟着起伏不定。 跨过齐膝高的门槛时,她恍惚听见青铜门环在身后晃出清越的声响,这才回过神来。 “劳烦稍候。” 谢灵运留下一句话,就消失在庑殿顶投下的菱形阴影里。 “宋总,换双鞋吧?”白露把皮鞋摆好,轻声提醒着。 宋清扬看看自己身上的小西装,再瞅瞅运动鞋,确实不搭,连忙扶着白露把皮鞋换好,整理了下身上的仪容。 片刻后道士从木门出来,就站在大殿台阶前,夕阳映着他的侧脸,浮出一身金光。 第一眼看见,宋清扬的心就悸动了下。 来之前反复看过直播,在印象里,小道士眉清目秀,皮相极佳。 亲自来见一面,她突然在脑海里冒出来两个字:“慎独” 一身蓝色的道袍系扣得体,前襟上看不见一道褶皱,没戴道冠,倒是能看见他齐耳短发梳理的整整齐齐,连布鞋边缘的云纹都纤尘不染。 是个极为干净清爽的人,男人。 在海外,她见惯了各种妖魔鬼怪的打扮,回国后参加商务活动来表演的小明星也有不少“桃桃凉”,这种带着古风的纯爷们倒是少见,而且还如此干净不油腻。 “福生无量。” 时莱作揖,“小道时莱,福主是来找我的?” 宋清扬抿了下嘴唇,学着时莱的模样抱拳,先自我介绍道:“道长您好,我姓宋,宋清扬。” 谢灵运从时莱身后晃出来,抬眸道:“清扬?是《诗经·郑风》里的那个清扬吗?” 宋清扬讶然,微微点头,“是的,就是那个清扬。” 谢灵运颔首,脆声诵念,“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念完,她认真道:“这个名字起的好,你也勉强配的上。” 被一个明显年轻于自己的女人以这样的口吻评价,宋清扬微微恼怒,然而终究是称颂于她,微怒之色收敛。 更何况她今天是有求于人,道观也不是她的集团大楼,不是她耍威风的地方。 电视剧里那种看不清形势的富二代,终究只是少数。 谢灵运却没看她,把视线移向时莱,“前院没有待客的地方,去后院里坐下来说吧。” “好。”时莱瞅了眼今天奇奇怪怪的小仙女,没有摸到头脑。 在外人面前,他也不方便追问,便转身道:“福主请随我来。” 说着,从三清殿侧面的木门朝着后院走去。 宋清扬正好爬山走的累了,让随从都留在山门外,带着小助理白露跟在两人身后来到后院。 大树下,谢灵运在红泥小火炉里添了两颗炭,搁上一壶山泉水,便自顾自的拿出手机开始看小说。 没人的时候可以看剧,人多的时候只能看小说了。 一边习惯简体字,一边了解过往历史,别说,这个《我靠破案养家糊口》的作者骚话真多。 宋清扬跟在时莱身后也在木桌前坐下,闻着后院里芳草和泥土的气息,决定开门见山。 “时莱道长,我今天来是想为我爸爸求平安,他半年前因为脑溢血病危住院,现在术后康复效果很不好,至今无法走路,口齿表达也不清楚。” “求平安?”时莱听完沉默了会,斟酌道:“平安符虽然能驱邪护身,但是,对于你父亲的病情可能没有什么帮助。” 宋清扬愈发高看时莱一眼。 如果是江湖术士,只怕还要吹嘘下自己符箓的妙用,趁机多要点钱。 这个小道士还真的如网上所说,是得道高人。 “时莱道长,我知道道家神通广大,不知道除了平安符,还有没有其他符箓可以救我爸爸?” 时莱蹙眉认真把自己掌握的符箓在心里都过了一遍。 百解消灾符......健康符......长寿符...... 符箓的种类很多,但是都不对应。 很多符箓种类,谢灵运是不认可的,她不教的符箓,时莱画出来也只有心理安慰的作用。 他摇了摇头,“我修为有限,怕是无能为力。” 宋清扬顿时面色凄苦,哀求道:“道长,我听说道家对医药和丹丸都有研究,不知道......” “你怎么会相信丹丸?”时莱都惊了下。 道家的丹药都吃死多少人了? 时莱自己都不信的。 “我......”宋清扬噎住,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上山来找道长求助,京城,沪上,各家医院我都去过,预期很不好,可是我爸爸的病真的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作为一个在海外留学的在读研究生来说,求助道家,可能真的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她斗不过那些老臣,父亲再不清醒,集团就会分崩离析。 时莱表示理解,但无能为力。 见自家副总裁为难,白露小声解释道:“时道长,宋总的父亲是我们集团的董事长,现在半年没有好转,公司的董事们和高管都开始不服我们宋总,一个个阳奉阴违搞内斗,集团的业绩下降很厉害。” 她偷偷打量了下时莱的脸色,见他面色平静,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们宋总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主要是集团有三万多职工,一旦集团出事,这些人的家庭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时莱有些不开心了。 他虽然读《道德经》,但最讨厌的就是道德绑架。 更何况,他不是不救,是真的没有办法。 要是自己能炼出包治百病的仙丹,也不至于自己的哮喘病还要靠着功德之力来治疗。 白露瞟了眼时莱愈发冷峻的脸色,顿时知道自己说错话,急的有些手足无措。 还好宋清扬虽然驾驭不了集团里的那班老臣,毕竟自小也是锻炼过的,心有静气,见时莱面色不愉,连忙道:“小白没有坏心思,只是心急说错了话,还请道长不要和他计较。” 时莱吸了口气,缓缓点头,“不是我不帮你,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的修为有限,如果是求平安符,我现在就可以为福主绘制一张,其他的我无能为力。”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清扬也不好在为难,只是终究免不了有些失望。 来都来了,索性还是求一张符。 等取了符箓,她被白露陪同着,沮丧的准备离开,刚走到木门前,就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 “符水,你敢喝吗?” 谢灵运搁下手机,抬眉看向宋清扬,淡淡的又问了一遍,“你敢让你父亲喝符水吗?” 第53章 度人不救己 符水,道教名词,画符箓或烧符箓于水中,谓饮之可以疗病。 自古以来,道家高道大德皆通“上善治水”之道,这就是中国古老而神秘的“符水咒法”。 谈到符水咒法自然离不开一代天师——张道陵。 东汉末年,张天师辞去江州县令职务,入山修炼。 自作道书,奉老子为教主,以《道德经》为经典,以符水咒法为人治病,入教者都需交五斗米,当时被称为“五斗米道”。 灵宝派、上清派,直至正一道都属于箓派,时莱对符水自然清楚。 熟悉归熟悉,他从来没信过。 前段时间还有老太太喂自家孙儿喝符水,喝出事呢。 可是,当谢灵运喊出这句话时,他的心却如鼓锤般快速跳动着。 她来自两千年前,不通丹药,却懂符水,那时候擅长以符水消灾却祸、治病除瘟的是哪一宗门? 简直不用多想。 那必然是太平道啊! 她一直想不起来的师父道号,别不是大贤良师吧? 谢灵运此时还未觉察到时莱的异样,只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云淡风轻道:“我知道,你们现在对符水多有忌惮,以为是巫术,其实正宗道家符水又岂是那些巫祝可以比。” 宋清扬站在木门前,呆呆的看着谢灵运,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连丹丸都敢来求,自然也不怕什么符水。 就算符水有毒,那点子伤害对于现代医学来说,提都不用提。 心里再阴暗点,父亲现在这样生不如死......她要救父亲,也要救自己。 “真的有用?”她颤声问着。 谢灵运颔首,认真道:“心诚则灵。” 宋清扬快步走回来,急切道:“我该怎么做?” “时莱的修为不足以一符治好你的父亲,至少也要一个月时间。” “可以,一个月我还能支撑。” “这一个月,每五日需服用符水一剂,每日你父亲要到大殿里向三清祷告忏悔。” 宋清扬愣了愣,旋即快速点头道:“好,这些我都能办到。” 每天到大殿里向三清祷告忏悔......虽然父亲走不得路,但只要有钱,有的是人可以抬父亲上山。 大不了这一个月就住在山下。 谢灵运摆了摆手,“那你去准备吧。” 说完,她又低下头,继续开始看小说。 小说里的年代,正是破除一切旧思想的时期,道家虽然没有被打倒,但也更加没落。 她想起时莱所说,因为几次抵御外族的战争,许多道门失了传承,等经济发展后,又有许多人打着道家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 唉! 想当年,师父一呼百应,那是何等威势! 时莱这会才回过神来,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谢灵运,走到木门前,“我师弟的修为远在我之上,既然她说能救,必然是有办法的,至于信不信,福主自己考虑。” “好。”宋清扬点了点头,“我回去后,和我妈妈商量下,不管如何,今日都谢谢道长师兄弟。” “福生无量。”时莱作揖,“我送福主出去。” 待他稳住心神,回到后院里,再看向谢灵运时,心中五味杂陈。 谢灵运恍若无觉,伸手拿壶准备添茶水时,才看到时莱已经坐到对面。 她抬头看看天色,又揉了揉肚子,“我们什么时候开饭?” 那呆萌的模样,和刚才面对宋清扬时,判若两人。 时莱顿时笑起来,“等会,我现在去做。” 错过了时间,他就简单做了碗猪油拌面,加上中午没吃完的白菜,在上面铺上几块腊肉,想来小仙女也不会嫌弃。 在等水沸的时候,他扯了个竹编的小板凳坐下,静静的思考着。 汉武帝继位后,董仲舒提议“独尊儒术,罢黜百家”,作《春秋繁露》,使得儒学渐渐神学化。 至东汉建立,光武帝刘秀崇信谶纬之学,以国家的名义颁布图谶,引得后世君主纷纷效仿。 儒学在此期间也彻底与谶纬迷信、神仙方术合流。 后来佛教传入,道门兴盛,都和这些离不开关系。 但道家尊老子为祖,上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 万里狂沙不见僧,狂风暴雨掩儒生。 三教原本道为首,焉能平坐共齐名。 也就是这样的大环境下,到了东汉末年,求助于神灵和方术,便成了许多感染疫疾的百姓的唯一选择。 太平道可以算是应运而生。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好熟悉的口号。 锅里的水开始沸腾。 他站起身,把挂面如扇叶般沿着锅沿放入水中,又拿出筷子轻轻搅了搅。 当年,太平道的威势大概就如同这沸腾的开水一般吧! 把两碗面端出来,大树下,就着一盏昏黄的灯,两人对坐。 谢灵运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手机上,这会换了个电视剧。 “臣妾做不到啊!” 听着里面哀怨且熟悉的台词,时莱太阳穴不由自主的鼓了鼓。 很难想象,面前这个网瘾少女,居然是个黄巾军“逆贼”。 “你为什么要我来做符水?” “她们说,这关系到三万家庭的福祉,应该功德挺多的吧?” 时莱心里暖暖的,好奇道:“既然你懂符水,之前为什么不给我喝?” “符水只能度人,不能救己。”谢灵运定定的看着手机画面,顿了会才继续道:“符水是用来救济百姓苍生的,道门中人,喝了反而没用,你还记得我说过那个去问老妇人为什么哭着吃小孩的师弟吗?” 时莱轻轻的点了下头,“记得。” 谢灵运沉默了会,“他得瘟疫死的,符水救不了他。” 时莱愣了下,不再说话。 一直到大半碗面条下肚,他才小心翼翼试探道:“你师父当年有师兄弟吗?” 谢灵运抬起头,一双大眼睛氤氲着食物蒸腾起的热气,偏过头想了想,“好像有两个师叔来着。” “他们是师兄弟,还是亲兄弟?” “我想想啊!”谢灵运把手机暂停,挑着几根面条喂到嘴里,抿着嘴咀嚼了会,“应该是亲兄弟吧,我记不得名号,但他们三人极为亲密,且长的也相似。” 好吧,不用在猜了。 小仙女成仙之前,师父八成就是大贤良师·天公将军·太平道领袖·黄巾军领导者·大汉送葬人·黄天代理·张角。 所以,我现在学的功法其实才是真正的《太平经》? 术法也是早已失传的《太平要术》? 第54章 损友 记忆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时莱不知道谢灵运记不起师父的道号,到底是因为真的遗忘,还是有些悲惨的故事让她刻意不去回忆。 毕竟黄巾军最后的结局并不好。 如同历史长河中的一抹流星,闪耀而短暂。 张角自称得到神仙传授的《太平经》,于是,他一边传道,一边给百姓治病,给那些多灾多难的穷人们治病。 其实,最应该得到医治的,是皇帝的病。 强壮的大汉,病了! 如果把张角当做拯救天下苍生的大英雄,那么整本《三国演义》里半数豪杰都可以视作反派。 时莱没有再追问谢灵运师门的事情,决定静静等待,让她自己去回忆。 他洗完碗出来,在院子里静静站着,看向自己曾经的房间。 谢灵运的身影映在窗户玻璃上,还有一张剪纸窗花。 那是她看完《许仙骑蛇传》后剪的,小仙女的手很巧,蜿蜒山峦上,矗立着一座玲珑宝塔。 雷峰塔下关着的是白蛇,却不知道她心里的塔,锁住的又是什么...... 后半夜又开始下雨,气温陡降,果然如天气预报一样,气候反复无常,听说北方又是漫天大雪。 灵气果然要复苏了! 细细碎碎的雨落在院子里,滴答声很是催眠,幽静的小院此刻显得格外宁静。 时莱睡到天光大亮才睁开眼,感觉到一阵寒意,连忙披着被子起身把炭盆给点燃。 站在窗前看了看,他决定等天晴后在山巅的大石头处搭一个草庐。 毕竟,修行不可停。 就在大殿门前修完今天的功法,入殿做完早课,起身打开山门准备迎接香客。 下雨天总是让人慵懒,他预计今天不会有多少人前来。 这些天他也算在网络上出了不少的风头。 按照网络的尿性,他这种和传统文化息息相关的事情肯定要被大肆批判。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国际开发署关闭的缘故,这段时间很多大v没功夫来搭理他。 都是特马给逼的。 时莱无所谓网络上的评论,他现在不缺钱,昨天宋清扬求平安符,临走前在功德箱里塞了两万。 省着点,够一年用了。 李万基又打来电话。 “时莱,我过几天要回去了。”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遗憾。 回到老家,他就要整天和猪、羊、鸡、鸭、鹅为伍,这种日子简直是夏侯惇看路易十六——一眼望不到头。 时莱也感伤了下。 大学三年多里,李万基算是他最好的朋友,知道他有哮喘后,最开始号召不在寝室抽烟的就是他。 “你买好票告诉我一声,我去送你。” “行,我还准备明天去山上看看你,你在吗?” “在。”时莱连忙应下,热情道:“干脆明天过来吃饭,住一晚,我们好好聚聚,我炒几个菜,不过山上的食材不多,你来的时候带两只烧鸡吧。” “没问题,我把一鸣和子轩一起喊上,还是大一的时候上过一次山。”李万基极为干脆的答应,又笑道:“子轩刚好又换了女朋友,让他上山躲躲,歇一晚。” 时莱眉角跳了跳,叹息道:“谁家姑娘这么想不开啊?” 电话对面李万基贱兮兮的笑着,“兴许人家是想开了呢?” 时莱偷偷瞅了眼大殿门前坐在竹板凳上玩手机的谢灵运,没敢接这个话茬。 等挂上电话,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给另外两个货说一声,算正式邀请。 “一鸣,明天来山上玩,咱们再聚聚,中午就在山上吃饭,我炒点菜,不过山上食材不多,你带点鸭脖、鸭翅、鸭头什么的。” “子轩,明天来山上玩,咱们再聚聚,中午就在山上吃饭,我炒点菜,不过山上食材不多,你带点兔头、兔腿、兔肉什么的。” 蜀大寝室里,三个货对视了一眼,默默的把手攥成团。 周子轩把一把六味地黄丸丢进嘴里,愤恨道:“还买吗?” 李万基深吸一口气,无奈道:“......买吧,他造他的孽,我积我的德。” “特么的。”陈一鸣怒骂了声,“他现在小日子过的快活的很,不用上班,不找工作,还有个美女陪着。” 想到上次陈家人寻亲直播时,那个做法的女孩,三个货眼中的恨意更浓了些。 道观里,时莱起身把手机揣进袖袋,走到殿门外朝山路上张望了会。 果然香客不多。 天空被厚重的铅云遮蔽,灰蒙蒙一片,细雨如织,石阶掩在雨雾之中,两旁树木葱郁,宛如一幅细腻的山水画卷。 不过无所谓。 忙有价值,闲有滋味。 他瞟了眼沉迷看剧的小仙女,走回后院准备午饭。 砧板上食材被他熟练地切成均匀的块状,锅中热油发出欢快的滋滋声。 菜刚炒好,电话又响了起来。 时莱拿起来看了眼,是个陌生的号码,但是后四位都是8,显然是个有钱人。 “哪位?” “道长,我是宋清扬。”电话那端女子的声音有些疲惫,似乎一夜未眠,“我和妈妈说好了,准备带爸爸来道观里治疗。” “是烧香祈祷。”时莱连忙出声纠正,“我这是道观,不是医院,没有治疗。” 宋清扬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连声道:“是,是烧香。” 时莱这才满意道:“那好,这几天我都在道观,你们可以随时过来。” 现在的人花样多的是,如果对面电话录音,回头给他按个非法行医的罪名,三清也保不住。 “谢谢道长,我的助理已经去村子准备租个小院暂时住下来。”宋清扬迟疑了会,小心道:“道长,不知道我父亲这次来烧香拜神,香火钱该供奉多少?” 时莱抓着电话想了会,“香火钱随便你们的心意,不过你如果能帮着找到一些羊脂玉,那更好。” 小仙女一直有个遗憾。 现在灵气枯竭,她每日修行速度极为缓慢。 慢到她闲的整天都抓着手机。 还理直气壮,我不是特别爱玩手机,是没钱干别的。 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聚灵阵,时莱眼睛就开始放光。 第55章 抓捕行动 宋清扬是时莱见过最有钱的人。 他虽然穷,但是眼睛不瞎。 不提女人的手表和项链,单单脚下那双鞋,大概就能换他身上全副行头二三十套。 三万员工的集团公司...... 就算集团垮塌,她的钱也能维持住下半生锦衣玉食的生活。 许皮带的老婆孩子现在不也是如此吗! 金钱都流向了不缺钱的人,爱情如是,苦难亦是。 时莱无意去比较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他确实是个穷人,只要能吃饱肚子,风寒不侵,便已知足。 贫道贫道,安贫乐道。 但是他也不会对宋清扬客气,所以心安理得提出了玉石的要求。 “道长,您需要多少块玉石,要切割成什么样子?” 果然,宋清扬甚至都没有问时莱需要什么品相的羊脂玉。 在真正的有钱人眼里,这些都不值一提。 “四十九块,一寸宽,两寸长的玉牌,五厘厚度即可。” “五厘?”宋清扬惊了下。 倒不是舍不得,而是五厘米厚,这不是玉牌,是玉胚。 时莱只能耐着解释了下,尺寸分厘的传统概念,五厘就是五毫米。 “好的,我明白了,请道长稍待,我尽快准备。” “不急,尽早送你父亲上山。” 挂了电话,时莱先去前殿喊谢灵运吃饭,顺嘴提了下玉牌的事情。 小仙女嘴里嚼着大米饭,轻轻点头,也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两个穷鬼,丝毫没在意这批玉石的价值可能要超过两百万。 “一会吃完饭,我传你符水之术。” “好。”时莱振奋了下。 《历代神仙通鉴》里记录了道家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一百零八门神通。 可是现代社会里,道士一门神通都使不出来,甚至连口诀和咒法都已经失传。 时莱猜测,这些神通也许本就是《太平要术》所记载,在黄巾军失败后,张家三兄弟身死道消,大多数神通已经失传,偶有遗留也湮灭在历史长河中。 ...... 南省,京海。 路边,年轻男子正站在一辆不起眼的小推车后,远远看着一辆黑色劳斯莱斯穿过行人稀少的花园街道,开进一处仿照白房子建造的私人会所。 白金瀚会所门前,身着高开衩旗袍的年轻女子们笑靥如花,恭敬地迎接着一位体态丰腴的男士步入其中。 正月未了,这一条条又白又长的腿,就露在外面。 年轻男子忿忿的嘀咕了句,“大海啊,全是水,会所啊,全是腿。” 他低下头,继续把米浆倒入蒸盘,来回晃了晃,等铺满后塞入蒸锅。 “阿叔,我加了鸡蛋的。” 小摊前面的少年出声提醒。 年轻男子的手一抖,恼怒的又把蒸格拿出来,随意的打了个鸡蛋上去,胡乱的搅了搅,把蛋液散开。 少年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操作,愕然之后,小心翼翼问道:“阿叔,我时间来不及了,能不能......不买了?” 男子面色一僵,摆了摆手,“滚滚滚,你嫌弃,我还不卖了呢。” 少年撒腿就跑。 左耳塞着的耳麦里传来一阵“哈哈哈”的大笑声。 男子气恼道:“洞幺,下次蹲点,你们能不能换个人,我特么在家里连地都不扫,你让我来做肠粉?我吃肠粉都吃不明白。” “洞三,洞三,下次换我来,我做的煎饼果子可是一绝。” “洞拐,这里是南省,没人吃那东西。” “保持频道安静。”耳麦里传来威严的声音,代号洞幺的头儿继续道:“保持观察,发现二号目标进去,立刻行动。” “是。” 经过两天的追踪后,罗盘最终指示的位置就是这里。 这是一家当地着名的夜总会,前两年改成了私人会所,由当地着名建筑企业持股。 不过这家企业的老板,一直有涉黑的背景,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无法抓捕,怀疑当地可能还有保护伞在暗通款曲。 在请示了周文华后,魏建国决定异地用警。 抓捕杜清的同时,把这个老板麾下的黑恶势力给一网打尽。 时间悄然流逝,直到一辆香槟金的宾利添越缓缓驶入视线。 “洞三,立即确认二号目标是否在车里?洞拐,洞八,配合行动。”洞幺的声音再次响起。 话音刚落,两个穿着蓝色制服的青年突然出现在街头,远远的就指着小推车大声吆喝起来,“这里不许摆摊。” 洞三一把扯掉耳麦塞入内兜,迅速搬起小推车轮上的刹车,推着小车就开始跑。 结果慌不择路,刚好在宾利车的后保险杠上蹭了下。 豪车立刻停下,前排左右走下来两个凶神恶煞般的中年男人,手指着洞三就准备动手。 洞三被吓的手足无措,只能拍着后车窗玻璃大喊着,“老板,老板,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赔钱,我赔钱。” 两个中年男人轻蔑的冷笑着。 虽然只是蹭掉一块油漆,那也能赔的你倾家荡产。 就在洞三即将挨揍的时候,后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一张温文尔雅的脸,瞪了两个下属,淡淡道:“事情不大就算了,小龙,小虎,别在街上惹事。” 两个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又检查了一遍保险杠,确认问题不大,便一脚把小推车的铝合金板踢出个凹洞,转身上车离开。 这一幕刚好被街边的人给拍下来,啧啧赞道:“这是高老板的车吧?真大气。” “高老板是咱们京海首富,肯定不会和个小贩计较。”旁边有人附和着。 “高老板还在家乡捐了不少钱呢。”又有人称赞着。 知晓内情的人只是摇了摇头走开。 洞三推着小车回到路边,惊魂未定的坐在人行道上,见围观的人群散开,这才把耳麦重新挂上。 “洞幺,确认,二号目标出现。” 频道里沉默了会才响起洞幺的声音。 “保持观察,五分钟后行动,洞三,洞拐,洞八,你们跟随第一梯队特警进去,负责抓捕一号目标,洞五会拿着罗盘协助你们确认身份。” “注意安全,穿好防弹衣,戴好头盔,对方身上肯定有武器。” “洞五小心罗盘,不要出现在执法记录仪里。” “是。” 第56章 什么是国运 晚上吃的是青椒炒肉丝。 这是一道家常菜,本地的土辣椒短粗短粗,除了用来炒菜,作成泡菜也很下饭。 锅里不要放油,把洗净滤干的青椒干煸出褶皱,这才加入油和肉丝一起翻炒,青椒会比肉都好吃。 时莱吃的很饱,期间接到了魏建国的电话。 他的嗓门扯的很大,背景还能听见警笛的声音,哇呜哇呜的叫着。 抓捕很成功,顺带一举捣毁了京海盘踞二十年的黑势力团伙。 五万块赏金,稳了。 说到最后,他试探着:道长,我们这里还有不少a级的悬赏通缉令,您有兴趣吗? 在确定不需要交税后,时莱欣然同意。 有钱有功德的事,为什么不干。 “你们交税都是给钱吗?需不需要纳粮纳绢?”谢灵运询问着。 “几百年前就不纳绢了,明朝有个首辅,相当于丞相吧,搞了个一条鞭,不纳粮是十几年前的事情,现在种田不仅不纳粮,还会给补贴。” 谢灵运把嘴里的米饭咽下去,感叹道:“你们的朝廷真厉害,这样居然还能让十几亿人都吃饱肚子,还能天天吃肉。” 时莱想了想,点头道:“确实了不起,不是每个国家都能吃饱的,至少我上学的时候吃饭不用贷款,也可以全款买菜。” 谢灵运闷闷的嚼着米饭,半晌后才道:“师父当年最大的理想,就是让天下百姓都能吃饱肚子。” “我们吃饱也是这些年的事。”时莱抬眉看向屋外的星空。 “几十年前也有一群很有理想的人,他们说,为人民服务,最伟大、最光荣、最神圣,还有个学生,写了一本侠客小说,发现得去救国家,于是断更了,但是侠气涤荡人间。” 谢灵运怔神,轻声道:“这是国运,我师父云游时,大汉的国运已经衰败。” 时莱的修为和阅历,还不足以让他去理解国运这么高深的理论。 他想起祖师,带着七个弟子下山,从此一去不回,只留下少年时的师祖孤零零的守着山门。 他想起老教授装成乞丐,抱着个腌菜坛子走了1400公里,顶着辐射胸前没有一块好肉。 他想起老师把自己1700名学生送上天空赴死,然后毅然升空,去陪他的学生。 他想起将军在苦寒之地,饿着肚子和敌人周旋五天五夜,壮烈牺牲。 他想起书生面对屠刀从容就义,去留肝胆两昆仑。 雨在下午就已经停了,吃完饭,谢灵运邀请时莱散散步。 走着走着,就顺着石阶朝山下走。 到了半山腰的岔路口,已经能看见山脚下村庄里的星星灯火。 谢灵运静静的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不知道想起什么,后半段路一直没有再开口说话。 直到走进村口,小卖部前依然是几桌麻将纸牌。 老头老太太婶子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谢灵运的身上,短暂的安静后,才有了细细碎碎碰麻将和抽纸牌的声音。 “小谢,过来这里坐。” “小谢,吃晚饭了吗?” 一边碰着牌,一边热情的招呼着。 谢灵运落寞的脸上顿时浮出神采,笑着回应。 米小满就趴在一张小板凳上,写两分钟作业,爬起来玩半个小时。 其实村子里没有什么东西好玩。 但孩子的世界不一样,张家的狗,李家的猫,树下的蚂蚁,都是有趣的。 时莱走过去,把作业本拿起来看了看,“你的字典里就没有持之以恒这四个字吗?” 小家伙眨了眨眼,不解道:“什么是字典?” 时莱把作业本丢下,决定不理睬这个只会吃和玩的小孩。 米小满浑不在意,从口袋里掏出软糖,贴在谢灵运身边,小短腿来回晃荡。 “你怎么下来了?”米三斗询问道。 “下来走走,明天要来几个同学,山上没菜了。” “跟我回去拿。” 把谢灵运留在村口陪米小满玩,两人溜达着去米三斗家,时莱进厨房里拿了点青菜,又找出来两颗萝卜。 你若成功了,吃青菜萝卜叫养生。 你若失败了,吃青菜萝卜叫寒酸。 这大概就是贫富之间的差距。 时莱是穷人,所以心安理得用青菜萝卜招待。 “把那个腊蹄子带上。”米三斗看了眼,指了指房檐,“家里没有藕,不然炖藕才好吃,不过萝卜也行。” 时莱不肯,老头拿着叉子就取。 “张南南找到了吗?”把菜放进篮子里,爷孙俩就坐在堂屋,烤着火盆说话。 “还没有,不知道野哪里去了,没事,她以前经常十天半个月不回来。” “......要不要我帮着算一算?” “不用。”米三斗摆了下手,“张老二家里还在气头上,你算出来,他家是找还是不找?找回来揍不揍?” 时莱觉得应该狠狠的揍。 米三斗也是这么认为的。 二叔二婶现在受的罪,都是当年他们自己惯出来的。 虽然说,穷人家的孩子想要成就事业,第一件事是否定原生家庭和自我。 可张南南否定的太厉害。 她借钱抵押的是家里二十亩果园承包权。 合同上写的是她爹的名字,但是山里人都信奉欠债还钱,这笔钱最终还是要落在二叔二婶头上。 米三斗闷闷的拿着香烟在手里把玩,不想再说隔壁张家的事情,“下午村子里来了个小姑娘,是什么集团的,要租房子,说是来找你的,你知道吗?” 时莱知道这是宋清扬的小助理,白露,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和有钱人交往要小心着点。”米三斗叮嘱道。 时莱笑着答应,用火钳夹了块炭给米三斗把烟点上。 “人家大概是有大事要求你。”米三斗吧唧了两口烟,偏过脸把烟雾吐远了些,继续道:“租的是王癞子家的小楼,价钱给的很不错,还去了村委会,答应给村子里修个老年人活动中心。” “那是好事。”时莱不由的感慨,这些人果然会拿捏人心。 之前薛昌过来,时莱让他捐了午餐,宋清扬跟着有样学样。 “所以才要你小心点,他们好的时候好,翻脸比翻书还快。” 时莱点点头,没太放在心上。 第57章 大道争锋 李万基他们来的时候,时莱在山门前迎接。 “这是你要的烧鸡吧?还有鸭和兔子。”李万基嘿嘿直乐,“也就是在山上,要是在邑都,我们都不敢和你睡一个屋。” 烧鸡是正经烧鸡,鸭和兔子也是食物,只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点古怪。 至于陈一鸣和周子轩,他们不说话就已经足够猥琐。 三个人前殿后院的来回转悠。 “那个妹子呢?你藏哪儿了?” “什么妹子?” “就是直播间里那个,你喊师弟来着。” “不在。” “不在?她去哪儿了?” “人家有自己的洞府,回去修行了。” “啊——?” 三个货一起大声喊着,对视一眼,闷着头把桌子上摆着的烧鸡、鸭肉和兔子收拢,拿起来就要走。 时莱也不拦,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们做妖。 在木门前晃了一圈,这三个货又转回来,李万基垂头丧气道:“时莱,你不厚道,我们就是来看妹子的。” 周子轩夹着嗓子,开口就是黛玉音,“早知道她不在,我就不来了。” 陈一鸣更愤怒,“我还买了二十根鸭脖。” 时莱感觉到玉葫芦轻轻的在胸口撞了撞,连忙找话题把他们给岔开。 把小仙女给惹怒了,你们死都没地方死。 虽然说既来之,则安之,但也不是既然来了,就要安葬在这里。 中午的主菜是萝卜炖腊蹄,再炒了几个菜,配上李万基他们带来的熟食,铺满桌子。 时莱找出个粗陶海碗,把腊蹄子给盛出来不少。 “哟,你这是做什么?”周子轩没好气的阴阳着,“准备一个人单着吃?现在成了真人,开始嫌弃我们了呗?” “嗯,怕你有病。”时莱认真的点点头,“我一个小学同学,前不久刚得了花柳。” “我没有。”周子轩大声喊着。 时莱就点了陈一鸣,“老陈,你给周子轩的情史赋诗一首。” 陈一鸣略微沉吟,摇头晃脑道:“儿时玩伴今何在,坟头野草连天外,为何走的那么快,寻花问柳套不带。” 周子轩给噎的说不出话,瞪着一双大眼,从口袋里拿出六味地黄丸一口喂进去半把。 时莱笑了,“行了,别作怪,这是给我师弟留的,她明天要回来。” “那多装点,把这几盒也拿走,天气降温,一两天坏不了。”周子轩立刻笑起来,殷勤的帮忙收拾。 时莱端着碗,手里提着四个熟食包装盒,提进自己以前的房间里,然后把葫芦轻轻撂下,这才转身出来。 在这里小仙女也能听见外面的声音,但至少比挂在脖子上强一点。 平时四个人在一起聊天荤素不忌,已经是习惯。 小仙女肯定听不得这些。 就周子轩那有口皆呸的说话风格,谢灵运没有一天雷劈死他,就是时莱天大的面子。 边吃边聊,话题拉拉扯扯,又到了女朋友这事上。 周子轩的新女朋友比他大三岁,是一个小说网站的编辑。 书写的不怎么样,先把编辑搞定了。 “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三十送江山,女大三百送仙丹。”周子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拍了拍时莱的胳膊,“你是修道的,就要找大三百才行。” 说完,自己“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对不起,我忘了,你还是个雏。” 山风徐徐的午后,时莱偷偷瞅了眼气息有些狂暴的小屋,抹了下额头上的细汗。 你这是博物馆搬家——壁画真多! 李万基啃着兔头,闷声道:“一个男人最大的失败不是没有女生喜欢他,而是喜欢过他的女生觉得自己当初瞎了眼。” 周子轩眼珠子突起,瞬间偃旗息鼓。 他大学三年多,已经弄瞎了一个排。 好多次惹出麻烦,都是李万基出来帮他摆平的。 待午饭吃完,坐在屋里围成一圈烤火,李万基才开始说起正事。 “你最近没怎么上网吧?” 时莱顿时明白意思,“骂我的很多吗?” 李万基斟酌着用词,“不能说骂吧,只能说有争议。” 时莱点了点头,浑不在意道:“大道争锋,本来就是与天争,与人斗,这些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你还是小心点,现在人做事很极端。” “没事,网络上重拳出击,现实里唯唯诺诺,再说,我连鬼都不怕,还怕喷子?” 提及鬼,三个货都不再为时莱担忧。 “看你这样我们就放心了。”周子轩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本来还担心你是修道的,道心不稳会影响......会走火入魔,现在看来,你稳妥的很。” 时莱心里一暖,想了想,解释道:“我需要功德来加快修行速度,所以一些有争议的事情,还是得去做。” 陈一鸣拿着火钳夹炭玩,头也没抬的说,“那你就好好做,别理睬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咱哥们虽然帮不上忙,但你要是心里不痛快了,打个电话,我们就来陪你。” 四个人坐在屋里,聊着过往的时光,说说笑笑就到了傍晚。 前院哒哒哒的脚步声,米小满跑进来,看到屋里有人恍惚了下,快速走到时莱身前,倚着他的膝盖,嚷嚷着,“道士,有好多人来找你。” 敞开的门带来屋外的寒气,三个货顿时站起来,紧张道:“这会上山,别是来找你麻烦的吧?” 时莱站起身,面色平静道:“应该不会,我去看看。” 米小满听见,欢快的跑出屋,朝着前院走。 过了会扭头来看,见时莱还不急不慢的,她又跑回来,绕着时莱转圈圈。 一路跑上山来报信,满头都是细汗,还是活力满满。 时莱牵着米小满的手走到山门处。 上山的石阶上,陈斌扶着母亲,脚步沉重且缓慢。 走在他们身边的是陈宁,手里捧着个木头雕刻着纹路的黑色盒子,面色戚戚。 来时,他抱着六斤的我,满脸笑意。 走时,我捧着六斤的他,泪流满面。 跟在他们身后的老老小小十余人,胳膊上都绑着黑色的袖章,上面写了个大大的“孝”字。 第58章 何为修仙 太阳缓缓沉入山峦的怀抱,将天际染成了橘红色,仿佛是大自然最温柔的笔触。 余晖洒在连绵起伏的山峰上,给它们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使得原本冷峻的山峦在这一刻显得温暖而柔和。 时莱静静的等着。 “道士,那个嬢嬢手上抱得是什么?” “是他的父亲。” “他的爸爸吗?为什么要装在一个小盒子里?” “他的爸爸不在了。” “好吧,那可以哭一哭。” 小家伙瘪了瘪嘴,想要感同身受一下,发现自己并没有太伤心,就撅着小屁股,蹦蹦跳跳的朝后院跑。 此时,陈家人已经整整齐齐地来到了这里,包括陈世平的弟弟一家,二代、三代加起来,足足有十四个人。 他们刚踏入山门,陈宁就轻轻地将父亲的骨灰盒放在地上,跪倒在地,“真人,谢谢你帮我找到爸爸,让他得以平冤昭雪。” 后面的人也跟着跪了一地。 时莱见陈老太太也要挣扎着下拜,连忙上前去扶,扭头对着身后三个室友喊道:“愣着干什么?帮忙啊!” 他们本来是来给时莱壮胆的,没想到见到的是这种场景,一时手忙脚乱。 除了在老家拜神,他们好些年没见过跪活人了。 好吧! 现在时莱被人喊真人,也算半个神仙。 时半仙......这个名字听着不太正经啊! 人太多,后院的屋里也坐不下,大伙只能在大树下忍受着寒风。 陈宁把父亲的骨灰盒放在桌上,恭敬对时莱道:“真人,我们这次过来,除了想要表达我们一家人的感激之外,还想请你给我父亲做一场法事,让他的亡魂得到安息。” 时莱点了点头。 他自小就跟在师父后面招摇撞......祈福禳灾、超度亡灵,见到陈宁手捧骨灰盒时就已经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 “真人,您看需要哪些东西,我们不知道真人有什么忌讳,不敢盲目准备。” 时莱正准备开口,突然顿住。 他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桌前,看着骨灰盒发了会呆。 片刻后,他闭上双眼,口中默默诵念“通幽”法咒。 等他再睁开眼时,世界已经一片黑白。 环顾四周,陈老太太身边,赫然站立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穿着老式宽大西装的“男人”。 “男人”只是静静的站着,目光始终停留在陈老太太身上,眼神里的眷念和不舍,看的时莱的心都跟着震颤了下。 他开口问道:“你怎么没有走?” 在场的十余人懵然,顺着时莱的目光,看向一片空地。 别说人,连鬼魂都懵了。 过了好一会,陈世平的魂魄才迟疑道:“道长,您是在和我说话吗?” 时莱教训道:“阴阳两隔,阴魂长伴生人,会吸收生人阳气,对她身体很不好,你应该回到你该去的地方,这样你才能安息,她也能过得更好。。” 陈世平面色怔住,过了会才叹气道:“道长说的是,是我贪恋人间,差点害了她。” “你是如何变成孤魂野鬼的?按说你被人害了性命,应该心有怨恨,成为厉鬼才是,可我见你魂火清亮,不似害过人的样子。” 陈世平轻轻摇头,又把视线转到陈老太太身上,“我做人的时候都没有害过人,做鬼又怎么肯去害人性命。” 他这话,人比鬼还要狠啊! “这些年你一直在妻子身边?” “没有,当初我没肯跟着鬼差离开,又不肯吸食阳气,魂魄始终无法离开尸骨一丈,这些天才重见天日,白天我只能躲在骨灰盒里,此时天色已晚,我才敢出来。” 时莱点头。 陈世平本就是不肯和校长同流合污才被害,他的底色,一直就是正直、勇敢和善良。 想来,他也有功德积累,便入了阴曹,也不会受什么苦难。 他把目光平移到陈老太太身上,看她双目中噙满泪水,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过去,凝神聚气,剑指她的额头。 “我给你们十分钟时间,过后,我收你成魂珠,再让你家人送你去城隍庙。” 陈世平大喜,连连向时莱鞠躬,“感谢真人成全。” 一道幽蓝的光在时莱指尖滑过,虚弱感顿时袭来。 他缓缓走到李万基身边,就听见身后陈老太太突然大哭一声,“世平——!” 这一声,积累了十六年的思念和委屈。 陈家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老太太这是能看见陈世平的鬼魂? 猜到有鬼,但这是他们的亲人,除了几个稍小一点的孩子有些害怕,其他人都慢慢围了上来。 只有李万基他们三个货扶着时莱,目光游移不定。 “时莱,世上真的有鬼?” “上次你们不就已经知道了吗?” “嘶——!” 三个货一起倒吸凉气,只觉得太特么刺激了。 大树下,陈老太太对着空气絮絮叨叨着,“女儿很好,她丈夫孩子今天也来了,孩子已经上了高中,儿子我也养大了,你不用担心,家里一切都好,老娘当年临走的时候,还一直念着你的名字,放心,老二给她办的很风光......” 两姐弟看不见陈世平,也听不见声音,只能默默流泪。 陈世平嘴角含着笑,静静的听妻子唠叨,伸出无形无质的手,在妻子苍白的头上轻轻抚过,“我不担心,只是这些年苦了你。” 老太太抹了抹泪,想要抓住陈世平的手,却揽过一把空气。 “你也老了,还记得刚认识你那会,你还梳着一条又黑又粗的麻花辫,现在头发都白了。” “七十多了,再过两年,我就去找你。” “不急,不急,多给我烧点钱,让我攒够了,你再下来。” 陈世平没有去交代俗事,只是一味的和妻子闲聊,不时还回忆下两人刚认识时的场景。 陈老太太也渐渐收敛起心中悲伤,听着丈夫的话,露出一抹小女儿般幸福的笑容。 即便没有大富大贵,但爱如初见的日常,便是最抚人心的良药。 时莱如此想着。 别人的修仙都是斗天斗地斗苍生。 为什么我的修仙,却只是人间疾苦和欢乐? 一道光在漆黑夜幕里绽放出金色,笔直从天而降,灌入时莱的身体。 第59章 什么是修行 时间是让人租不起房的东西。 时莱说十分钟,就只有十分钟。 他的修为有限,“通幽”不过能坚持一刻钟时间。 滤掉之前他和陈世平的对话,留给陈老太太的时间并不多。 “时间要到了。”他轻声提醒着。 “好。”陈世平点头,又看向妻子,柔声道:“我该走了。” 老太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温婉笑着,“嗯,等着我。” “不急,不急,十六年都等了,不急。”陈世平伸出手,抚了下老太太苍老的脸颊,目光定定,似乎想要把这一刻永远留在心里。 老太太眼里的泪水早已蓄满,却坚强的没有流下来。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秦观在诗词里描绘的场景,照着阴阳相隔的人鬼。 时莱叹了口气,“忍着点痛,一会贴上符箓,你的家人都能见你盏茶时间。” “是。”陈世平双手抱拳,朝着时莱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感谢真人慈悲。” 时莱不语,眼眸低垂。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驱鬼符,缓步走过去,默念法咒轻轻按在陈世平的额头。 刹那间,金光在小院里蔓延,在那符箓之下,隐隐有道人影闪现。 符纸上的朱砂突然活过来似的游走成锁链,陈世平在金光中显出实体。 “爸爸......呜呜......爸爸,我是小宁啊!” “爸爸,我是小斌啊,爸爸......我好想你!” “这是爷爷吗?爷爷,我是您的孙子,我叫陈念祖,爷爷,我一定会考上清华的。” “大哥......大哥放心,家里我会照看好。” 金光之下,陈世平微笑着一一看向自己的家人,轻轻点头。 魂火灼烧的剧痛让他面容有些扭曲,却仍旧坚持着露出慈爱的笑。 时莱知道此刻已经到了极限,待和所有家人对视之后,他拿出城隍印在符箓上狠狠一压。 金光迅速收敛,一颗如玻璃球般圆润的幽蓝色魂珠凭空出现。 他伸手接住,想了想放到陈老太太手中。 “山下灌口县有间城隍庙,把魂珠供奉其中,今夜会有鬼差来接他。” 老太太突然挺直佝偻的脊背,用衣衫下摆仔细裹住魂珠,动作轻缓得像在包裹初生婴儿。 她极为虔诚的看向时莱,颤声道:“谢谢真人,谢谢真人。” “这是小事。”时莱想了想,缓声道:“想来你丈夫不肯去阴曹,也是对人间事放心不下,你就坚持着多活些年,等下去再见他时,好好叙话,告诉他,牵挂的事情都已经办好了。” 老太太嗫嚅着,“是......老太婆听真人的。” 时莱点点头,看向陈宁道:“天色已晚,你们还是早点下山吧,魂珠不可久持,最好今天就送去城隍庙,也可以让你父亲早点安息。” “谨遵真人法旨。” 陈宁和陈斌姐弟抱拳深伏一礼。 时莱转身走到房间外面,敲了敲门,“小满,你该走了。” 屋里哐当响了一声,门吱呀打开,从里面探出来个小脑袋,发髻明显重新扎过,嘴上还抹着一层辣油,“嘶啊嘶啊”的吸着冷气。 “要走了吗?道士?” “嗯,你该回去了。” “哦。”小家伙从屋里出来,反手带上房门,看着魂不守舍的老太婆,蹦蹦跳跳过去,“婆婆吃糖,吃过糖,嘴里甜甜的, 陈老太太愣了下,呆呆的被米小满喂了颗软糖,顿时脸上浮出笑意,轻轻揉着小家伙的脑袋,“好吃,真甜。” “我的糖可甜啦。”米小满兴奋的原地跳了跳,偷偷瞟了眼其他人,暗自在心里算了算,没敢请所有人。 道士给她买的糖不多了。 山门前的石阶上,时莱静静的目送一行人下山。 月光将他投在石阶上的影子拉的很长。 待人群消失在夜幕之中,他才走回道观。 今日份收益:功德+1,现金+1000。 其实功德可以+2的,如果自己去城隍庙送魂珠,还可以多一份功德。 但是陈世平已经给他送了份加量的,便没有再贪婪。 之前的功德里包含着陈家人十六年的期盼,还有对为恶者的惩戒。 小仙女告诉过他,在道家,惩恶大过扬善。 “我还以为鬼会很吓人。”陈一鸣依然心有余悸,“电视剧里的鬼一个个张牙舞爪,血盆大口,我看陈世平一点也不可怕啊。” 时莱嗤笑着,看向大殿里还在被镇压的那颗魂珠,“要不要我把鲍燕青家的鬼放出来让你看看?” “呃......”陈一鸣听完就知道时莱没憋什么好屁,干笑着不再说话。 时莱从衣袖里拿出三张驱鬼符,“你们给我带了熟食,这算是回礼。” 三个货忙不迭的抢过去,小心翼翼的揣进兜里。 “你们没有修为,这符箓只能暂时制住鬼魂,丢出去后赶紧跑,大多数鬼魂都是要吃人的。” 李万基笑呵呵的答应,“好好,记住了记住了,那两只烧鸡算什么,我回去了给你寄两只真鸡来。” 周子轩疑惑的看着李万基,想了想这是在道观里,把骚话压下去,认真道:“我也给你寄几只真兔子。” “真鸭子要吗?”陈一鸣怕时莱有歧义,解释着,“我说的是可以吃的那种。” 时莱懒得搭理这三个货,回师父房间给火盆加了点炭,“晚上留个窗,早点睡吧。” 他没有邀请任何人到自己房间休息。 三个货以为他还要整夜打坐修行,也不敢打扰。 夜半时分,后院里灯光已经熄灭,寂静无声。 时莱依然无法入眠,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道:“修行,修的是什么?” 白光一闪而过,小仙女坐到桌前,手指头捻起一块鸭脖,小声道:“人世间的幸福和苦难便是最好的修行,前者使人不惑,后者让人不屈。” 时莱细细琢磨着她的话。 “我师门功法,本就是苦难中来,幸福中去,并不需要斩天毁地。”谢灵运小口小口的啃着鸭脖,“嘶”的吸了口凉气。 过了半晌,她才继续道:“古往今来,能被百姓尊崇的神灵,又有几人是因为杀戮而成神的?” 第60章 太平道的符水 3月5日,惊蛰。 《大戴礼记·夏小正》曰:正月启蛰,言发蛰也,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惊蛰”在历史上也曾被称为“启蛰”。 因为汉帝刘启的缘故,为了避讳,将“启”改为了意思相近的“惊”字。 据说小八嘎现在还叫做“启蛰”。 惊蛰分为三候:一候桃始华;二候仓庚鸣;三候鹰化为鸠。 过了今天,桃花开始盛开,大地正式回暖。 时莱从山巅处下来,一路思考着要尽快把草庐给搭好。 马上就是梅雨季,会耽误自己的修行。 今天又炼化了些功德之力,走路都轻飘飘的。 他愈发迷恋起这种感觉。 做完早课回到后院里,陈一鸣已经起床。 时莱好奇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陈一鸣跟着时莱脚步进了厨房,看他在炉膛里点火,顿时来了兴趣。 他一把扯开时莱,自己坐下。 男人对火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兴趣。 一边点火,一边牢骚着,“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李打鼾像是打雷,我就睡他旁边,这一晚上那是折磨她妈抱着折磨哭,折磨死了。” 时莱笑了笑,“我看子轩睡的不错嘛。” 陈一鸣不屑道:“他?他那是太亏了,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一夜连身都没翻。” 时莱无语的摇了摇头,朝锅里舀了几瓢山泉水。 现代人,特别是年轻一代,很少有人过这种古老的生活方式,陈一鸣给炉膛里点了火,塞进去几根干柴,看着时莱穿着道袍,手里拿着半边葫芦的样子,顿时有些呆愣。 “时莱,你这修道,是哪门哪派?” 时莱好奇的瞥了眼陈一鸣。 我这当然是正一道,伏魔观。 呃......可能,也许,大概我现在修的是太平道。 不管了,他嘴角浮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我是青云门第十八代传人。” “呃......还真有青云门?那你会神剑御雷真诀吗?”陈一鸣都惊了。 要是别人说,他肯定不信。 但这是时莱,能抓鬼的时莱。 可惜,他太天真的,能抓鬼,那更会说鬼话。 时莱矜持的点了点头,见锅里的水还要再烧一会,他走出厨房,站在屋檐下,朗朗开口:“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说完,极为装逼的手做剑指,点向天空。 “轰......隆隆” 一声春雷炸响,从远处逼迫而来。 陈一鸣呆呆的站在时莱身后,禁不住的打了个冷颤。 时莱同样呆住,好一会才缓缓把手指藏在身后,心中默念,“装逼而已,老天爷莫怪。” 玛德,忘了今天是惊蛰。 雷动风行惊蛰户, 天开地辟转鸿钧。 “时莱,真的是神剑御雷真诀。”陈一鸣兴奋的有些呼吸急促了,“你们门派还招人吗?” 玩笑开大了啊! 时莱抬着头,耷拉着眼皮从上到下打量陈一鸣,最后遗憾的摇了摇头,走回厨房继续煮面条。 陈一鸣重重的叹了口气。 是我资质太差吗? 终究只是凡人啊! 把两货喊起来,吃完早饭,刚准备送他们下山,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顺着石阶上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宋清扬,她今天没穿小西装,也许是气温陡降的缘故。 红色方领半袖披袄,下面配了条马面裙,头发绾在脑后,额前一排细密整齐的刘海。 披袄的棉料,轻柔的让人仿佛能够想象抚摸上去时,会感觉到肌肤的暖意。 “真人,我来了。”她努力做出端正的姿态,眼睛注视着前方目不斜视。 只是时莱发现她幅度很小地往左偏一下头又往右偏一下头,似乎在找人。 女人的心思是他这个母胎单身青年无法理解的。 因为能救自己的父亲,宋清扬对谢灵运很尊敬,但依然免不了暗地里比较的小心思。 回去后找很多人询问过,也试穿过,汉制深衣她穿不起。 不是价钱的原因,而是穿在身上,完全穿不出谢灵运的庄重和威严。 于是在形体顾问和时尚顾问的建议下,她选了这套明制改良的汉服,少了点庄严,多了几分青春活力。 “你父亲呢?” “我爸爸在后面,他没办法行走,我们请了人抬上来。” 一架类似滑竿的担架,由两名中年男人抬在肩上,旁边还有两人随时准备轮换。 这玩意古代叫做“肩舆”,据说蔡锷发动的护国战争时,因为担架不够用,就地砍来竹子制作担架,因为全用滑溜溜的竹竿绑扎,就称为滑竿。 坐在滑竿椅子上的男人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绒布,依然掩不住他干瘦的体型,脑袋偏在肩膀上,口角歪着,用一双浑浊的眼看向时莱。 陪在滑竿旁边还有个雍容富贵的中年妇女,保养的太好,时莱一时不敢肯定她的年龄。 “和你家人都说清楚了吗?” “说好了,这是我妈妈。”宋清扬指了指那个中年妇女。 时莱微微颔首示礼,“五天上山喝一次符水,每天要在大殿祈福忏悔,有问题吗?” “没问题,这是我专门去四丫头山请来的轿夫。”宋清扬回答着,怕时莱不喜,又解释道:“我给了他们三倍的工钱。” 前不久还有人在网上发视频说坐滑竿是阶级压迫。 “好的。”时莱点了点头,“抬去后院吧,闲杂人等就不要进来了。” 跟在滑竿后面几个医生张嘴想要争辩,被白露冷眼给瞪了回去。 小助理又叮嘱了几句,倒腾着小腿扶住宋妇人,跟着轿夫朝后院走。 带医生,是怕万一符水喝出问题,便于及时治疗。 不过这点子小心思,他们不可能在时莱面前说出来。 后院里,粗陶茶碗盛着山泉水摆在桌上,时莱已经洗干净双手,头戴道冠,身穿道袍,迈着小四方步走来。 他手里拿着一支从未使用过的新毛笔。 口中默诵咒语,笔走龙蛇,毛笔在茶碗水面上一笔画完符文。 笔触山泉,不时泛起一道金光。 宋夫人从进入道观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此刻眼中突然泛起神采。 “喝下去。” “真人,这就是符水?” “嗯,有何不妥?” “没有,没有。” 宋清扬连忙回答。 她以为符水是把符箓烧完后的灰烬沉于水中。 第61章 济世 时莱听出了宋清扬的疑惑。 他坚实的横眉挑了挑,眼角的余光留意到她的神情变换,微笑着没有出声解释。 在谢灵运传他符水之术时,其实同样的疑惑,他自己也有。 终究还是低估了大贤良师的手段。 他能让百万人拥戴,又岂是时莱能揣度的。 “喝完,坐半个小时,就抬去大殿吧。”他的语气温和如常。 “妈,那我就喂爸爸喝了啊。”宋清扬把目光看向母亲。 宋夫人眉眼微敛,眼眸显得疑虑,过了片刻才轻轻点头。 宋清扬小心翼翼的端着茶碗到滑竿前,俯下身,轻声道:“爸,这是真人刚才作的符水,您喝了身体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浑浊的眼眸抬起,嘴角勉强着露出笑意,男人含糊道:“嗷。” 他应该是想说“好”,但终究口齿不清不楚,只能“嗷”的叫了一声。 小心翼翼伺候着爸爸喝下去,待一碗符水喝完,留在后院里的人都没有说话,直勾勾的盯着宋清扬爸爸的脸。 只有时莱没有去看,他回房间用簸箕盛了几颗炭出来,夹了两颗放入到小火炉下,又丢进去一个酒精块,用火柴点燃。 粗陶的水壶接了山泉水搁在小火炉上,他坐到椅子上,悠悠看着天空。 院子里的梧桐树,终于冒出的嫩芽。 感觉到脸颊上的微凉,他伸出手,随手抓了一束风,仿佛就抓住了整个春天。 李万基在滑竿旁站了会,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走回到大树下,凑在时莱身边,“那边的女人是山海集团的宋总?” 时莱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认识的?” “我家的羽绒就专供他们集团,过年帮着老爸送货的时候看过他们的宣传册,上面有这个女人的照片。” “他们集团做服装的?” “主营业务是服装,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 “我以为你和她很熟呢。”李万基有些蛋疼的看着时莱,“本来还想让你和她说说,别总卡着我家的货款。” “这事你自己去说,我管不了,他们集团压你家的货款,又没压我的香火钱。” 小火炉子的火焰映照的炉壁通红,还有橙黄色的火苗吞吐,水壶已经开始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他把山茶叶捻了点丢进茶碗,然后泡上一壶茶水,静静等着茶叶舒展。 嘴上说着不管,但最后那句话声音还是提高了三度。 他掐脚趾头一算,都明白李万基的意思。 但是想让他开口求人,怎么可能? 他可是真人! 宋清扬一直偷偷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自然也能听见。 她犹豫了会,走过来朝李万基伸出手,“你好,山海集团,宋清扬。” “你好,你好。”李万基连忙握住半截手指,“我是白云牧场的李万基,万世基业的那个万基。” 时莱在旁边撇了撇,一个山海,一个白云,你们这名字起的都能凑一个5a景区。 加上宋清扬本人,就是7a。 “白云牧场......我们的羽绒是不是你们供应的?” “对,我们的羽绒主要就是供应给山海集团,还有皮革也是。” 宋清扬点了点头,却没有追问的货款的事,只是余光扫过慢悠悠喝茶的时莱,笑问道:“你和真人是朋友?” “四年大学同学,一个寝室的。”李万基连忙把话给接住。 “好,我知道了。”宋清扬对白露点了点头,又朝李万基笑了笑,“以后我们也是朋友,可以常联系。” 说完,她又走回到滑竿处,继续观察父亲的变化。 就在李万基遗憾着的时候,白露颠颠跑过来,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以后有什么困难,您可以直接和我联系,货款的事情等我回集团了和财务说一下,尽量把账期调整缩短。” “谢谢,谢谢。”李万基忙不迭的答应着。 等白露走开,他才坐下来,感叹道:“时莱,你看人家这办事的态度,难怪都说大老板格局大呢,就是他们下面那些小鬼太难缠了,每次去都死着个脸,要债像是讨饭一样。” 时莱抿了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指节在藤椅扶手上无意识的轻轻叩动着。 人的悲欢喜乐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从刚才聊天时的气场就能感觉出来两人之间的差距。 一个自小锻炼,又在外面见过世面,说话处事时段位很高,避讳着时莱这样的“高人”,把谈钱这种俗务都交给下属去办理,有彰显了自己的身份。 另一个在家靠父母,出门靠父母打钱,还听不出别人的言外之意。 只过了一刻钟左右,滑竿上,男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翻滚的痰音让新发的梧桐嫩芽都跟着颤抖。 咳了几声,他嘟嚷着喊了声:“热,好热。” 宋清扬和宋夫人正焦急着准备喊山门外的医生进来,听见这话,瞪着一双大眼不敢置信。 男人的吐字很清楚。 以前偶尔也会觉得热,但是喊出来的只有“嘢“这个音,而且都是一个字节一个字节的朝外面蹦。 刚才,他喊了两个字,清清楚楚。 宋清扬连忙摸了摸父亲的额头,转过脸忐忑道:“真人,我爸爸说热,有没有问题?” “盖这么厚的羊毛毯,换我也喊热。”时莱浑不在意的回答着,“把毯子朝下面拉点,下山后换个薄的吧,惊蛰了,天气在转暖。” “是。”宋清扬把羊毛毯拉到父亲胸口的位置,小声问道:“爸爸,好点了吗?” “好。”男人吐出一口长气,似乎极为舒服的眯着眼,“真人,本事,舒服。” 三个不相干的词,宋清扬听懂了。 时莱面色平静的端着茶碗送到嘴边。 其实内心早已翻涌。 谢灵运可没告诉他,一碗符水就有这样的效果。 不过转念一想,本就该如此。 当年大贤良师可以凭着符水救下几十万条性命,如果每个都要耽误个把月时间,如何能救天下苍生。 他想起那晚,谢灵运在纸上写下的那些字句。 朱砂被月色浸润着,泛着血红的光。 “苍天泣血,黄天当以甘露济世。” 第62章 道侣 三个室友代替时莱,陪着宋家人下山。 在大殿里祈神忏悔后,宋清扬老爸此刻精神和上山时是两个状态。 守在山门外的医生们原本不服气的心思,在检查过后,只能摇头叹气。 “这一点都不科学啊!” 李万基走在白露身边,心中暗笑,“都特么修仙了,你还讲科学?” 而宋清扬她妈的担忧,也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今天气候特别的好,据说邑都城里甚至能看见雪山。 其实一直是能看见的。 窗含西岭千秋雪, 门泊东吴万里船。 千余年前,杜甫在自家茅草屋里就看见过这样的场景。 天气好,上山的香客就很多,许多人在石阶上偶遇,悄悄打探着这浩浩荡荡一行的人的目的。 宋清扬被时莱提醒过后,闭口不提符水的事情,只对随从们说是来祈求神灵保佑,于是守在山门外的医生、保镖、轿夫,一个个说的活灵活现,仿如亲见。 就差说三清现身。 香客们狐疑着不敢轻信,只是进道观拜拜神,出来后就能开口说话? 要说完全不信吧,这么大的老板,总不会专门来骗咱们老百姓吧? 这些香客还是太天真,身价上亿的大明星还在带货直播间里赚穷人身上的几个钢镚呢! 对于时莱,今天既没收到钱,也没获得功德,只从宋清扬口里得到一句承诺。 羊脂玉已经去收集,不日送上山。 这个不日,到底是动词还是量词? 他盘腿坐在大殿,手里拿着木槌儿,机械的敲磬。 符箓已经发完了,只有些年轻人躲在角落里,偷偷给他拍照。 临近中午,就在他准备起身回到后院准备午饭的时候,一个老人慢悠悠的走过来,坐在案桌对面。 他只能耐着性子又坐回去。 “老人家,你有什么事吗?”见对方欲言又止,时莱柔声询问着。 “道长。”老人吞吞吐吐,回头打量了下身边,确认无人后,小声问道:“我想问问姻缘。” 时莱愣了下,不确定老头是想问自己,还是问子女。 于是他目视对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被时莱逼视着,老人又回过头看看身后,这才小声道:“道长,我60多岁了,爱上了一个30多岁的女人,假如我对她说我只有50多岁,与她结婚的可能性是不是大一点?” 时莱沉吟片刻,委婉道:“我认为,假如你对她说你自己已经80岁,那么这种可能性会更大些。” 老人略微惊讶,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时莱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着点头。 把老人送走,他终于能回到后院休息。 虽然没有饿过肚子,但时莱一直爱好下厨。 主要是师父的手艺一言难尽,想吃点好的,不如自己动手。 他也没觉得烦。 清晨上山修炼时挖了根鲜笋,正好用来炒肉。 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 谁特么想的到,上面这句居然是苏轼的诗词。 不过,他老人家说的,必然是美食。 山泉水在粗陶壶里咕嘟作响,蒸汽裹挟着松木炭火的焦香漫过窗棂。 谢灵运从屋里出来,坐在树下,慢悠悠的品茶。 其实道观里的茶并不算好,就是山上几棵野茶树,自己摘的,自己炒的,喝下去还有些苦涩。 这两天待在房里,可把她给憋坏了。 这副场景,怎么看都带着逍遥。 今天阳光正好,午饭就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一张老旧的木桌,两人相对而坐。 谢灵运吃了两口米饭,咬着筷子问道:“那个宋姑娘,家里是不是很有钱?”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看她出行,前呼后拥的,应该是钟鸣鼎食的大户人家。” 时莱好奇的瞅了小仙女一眼,不明白她今天为何突然关心起这个事。 之前说羊脂玉的时候,分明还是毫不在意的模样。 “应该是挺有钱的。”时莱给谢灵运舀了碗汤递过去,“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谢灵运接过碗抿了一口,躲藏着眼神,小声道:“我看她对你的事情挺上心。” 时莱愕然,旋即笑出声来,“那是她有求于我,而且我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无父无母,就只有一个破道观,嗯,还有你这个师弟。”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人生百态,知足就好。 人人都有苦衷,事事都有无奈,不要羡慕别人的辉煌,也不要嘲笑别人的不幸。 晨起暮落是日子,平平淡淡才是人生。 谢灵运抬起头瞅了时莱一眼,又迅速低下眼眸闷头吃饭。 时莱笑着给她夹了筷肉,然后自己端着汤碗慢慢品着滋味。 俩人目前的关系很微妙,亦师亦友,在朋友的基础上,又算是道侣。 见惯了谢灵运的风采,宋清扬在他眼里已经成了俗人。 至于未来如何,人生漫漫,想那么多干嘛。 安之若素,冷暖自知,阳光很好,我亦很好。 ...... 时近黄昏,最后一缕春光揽着晚霞西沉。 宋清扬给父亲喂完饭,回到卧室里,狠狠的伸了个懒腰。 榔坪村租下的小楼只是普通民居,必然没有自家别墅住的舒服,但意外少了些纷扰,倒是难得清闲。 刚换下身上的明制汉衣,穿上家居服,宋夫人敲门进来。 “累了吧?” 在母亲面前,宋清扬露出小女儿的姿态,嬉笑着道:“还好,今天就是爬了趟山,回来只处理了两个小时的公务,比在集团上班可轻松多了。” “唉,辛苦你了。”宋夫人坐在床沿边,怜悯的看向女儿,“再坚持坚持,等你爸爸康复,你就能缓缓,到时候你想出国继续读书,还是留在家里,都随你。” 宋清扬坐到母亲身边,笑意盈盈,“妈,你现在也相信爸爸能康复了?” 宋夫人抚摸着她的后背,点了点头,“那个小道士是有真本事的。” 宋清扬得意的扬了扬头,小腿在床沿边来回晃荡着,“他本事可不止这些呢,现在网上讨论他的可多,我第一次上山的时候就知道他能治好爸爸。” 宋夫人面色陡然僵住,她盯着宋清扬,目不转睛的看着,似乎欲言又止,顿了顿才道:“清扬,你不会看上那个小道士了吧?” “怎么可能?”宋清扬忸怩了下,脸颊绯红的低下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我只是想和他做个朋友。” 宋夫人看她的样子,心里就是一沉。 傻女儿啊,第一眼就心动的人怎么能忍得住做朋友? 第63章 比较 做饭的事情自然是时莱,谢灵运坐在炉灶后面被火光映照的脸蛋红扑扑,心满意足的看着时莱在锅前忙碌。 铁锅在她生活的年代是没有的,炒菜自然也没有。 历史上,炒菜自北宋才兴起,在此之前主要的烹饪方式就是蒸、炖、炙、脍。 汉朝的铁太脆,需要千锤百炼才能使用,所以汉铁也叫做“百炼钢”。 以现代标准来说,其实还算不得钢。 铁能做兵器,也能打农具,在汉代慢慢普及,但是锅这种看似简单的器具却造不出来。 要大,要薄,要结实耐用,对材质和工艺的要求太高。 谢灵运喜欢听铁铲刮过去发出“嚓嚓”让人牙酸的声音,听见了,她就觉得生活很满足。 炒菜比煮和蒸更加有滋味。 吃饱肚子,好像是她的执念,尽管她其实可以辟谷。 时莱炒了一个菜,电话就响了。 是秦三福打来的,他又从群里挑选了个失独的家庭。 有功德的事,时莱自然不会拒绝。 说明了情况,两人又约了明天,他把手机揣进兜里,开始继续忙碌。 小仙女早已望眼欲穿。 等两菜一汤上桌时,谢灵运已经搬了凳子在大树下等着。 “你大概需要二十次功德就能筑基。”大概是觉得天天吃白食不好意思,她决定给时莱一点鼓励。 “二十次,那岂不是很快?”时莱憧憬了下,觉得好像不难。 其实只要愿意,他每天都可以画一张“寻人符”,并做法找人。 不这样做,一是怕物议沸腾,惹来麻烦,二是怕影响了自己正常修行节奏。 谢灵运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筑基才是修行的开始。” “嗯。”时莱朝嘴里扒拉了两口米饭,丝毫没把小仙女的打击放在心上。 能筑基,他就心满意足。 “你还是要多积累功德,筑基炼己会消耗大量真气,如今灵气枯竭,你只能靠自己储备。” “好。”时莱不是听不出好赖话的人,点头应下,想了想道:“宋清扬准备的玉石这些天应该会送上山,到时候布置好聚灵阵,山上的灵气会不会充盈些?” 谢灵运夹起一块泡菜炒腊肉,偏着头感应了下,“我取的四九之数,灵气应该可以提升七倍,不过依然赶不上两千年前。” 时莱暗自嘀咕着,这还真是灵气枯竭啊! 这样的事情他操心也没用,闷着头吃了几口菜,抬眸,眼里泛着光,“你布置聚灵阵的时候,我能看吗?” “可以,只要你想学,我会的阵法都可以教你。”小仙女瞬间坐直了身子,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 时莱瞬间开心起来,“昨天陈家人又给了一万,明天我们下山去超市啊!” 谢灵运摸了摸小肚子,矜持的点了下头,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好。” ...... 次日,时莱先做完早课才上山修炼,练完功法后,又驻留了些时间,把茅草屋的框架给搭了起来。 其实并不复杂,地上挖四个坑,把粗实的竹竿插进去后回填土夯实,然后上面横平竖直拉四道梁,这就是主体结构。 明天过来在框架上搭出两面坡脊,后天找些茅草铺上去,就算完工。 他只是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方便自己打坐,又不在这里生活,没必要太精致。 满意的转了一圈,他提着工具下山的时候,宋家人已经来了。 今天没带医生和保镖,只有四个轿夫坐在山门外面的石头上抽烟闲聊,见到时莱连忙起身问候。 昨天他们亲自抬着人上下山,其中变化看的一清二楚。 能在这么灵验的道观里修行,小道士肯定也是个得了道的,不敢怠慢。 时莱笑呵呵的打了招呼,跨过齐膝的门槛进入道观内。 宋清扬一家人正在大殿神像前祈福。 正巧这个时候,谢灵运从木门处走来,款款摇曳的衣摆,正好被晨光镀上了一层金色,耀眼的像是云端抬手指点人间的仙子。 她和时莱挥了下手,自顾自走进大殿里,坐在案桌后,手里拿起木槌慢悠悠的敲着。 看似漫不经心,却意外的空灵悠远,让人心神瞬间一松。 宋妇人跪在拜垫上,目光悄悄的打量起谢灵运。 这个小道长的师弟她听女儿说过,道法比小道长还要高深,昨天来的时候倒是没有见到。 能救家里的顶娘柱,她自然感激。 但女儿话里的那股子莫名酸意,她又怎会听不出来? 感知到女儿对小道士有好感后,她是不赞同的,依然免不了会把谢灵运拿来和自家女儿比较一下。 比家世,宋家近百亿身价,这个女道士往上推两千年加起来也比不了。 可她是个道士。 论人脉,丈夫是协商委员,往来皆富贾,谈笑有正厅,这个女道士怕是见都没见过。 可她是个道士。 论相貌,女儿完美遗传了两家人的优点,自小就在培养艺术气息,肤白貌美大长腿,衣品好,审美挑。 可她是个道士。 时莱是个有修为的道士,不会太看重俗世的钱和人脉,如果要比相貌这类外在条件,女道士好像也不差。 财侣法地这个词她没听过,但是时莱和谢灵运同在一个道观里修行,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肯定不是女儿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可比。 便是金钱和人脉,恐怕在谢灵运面前,也不值一提。 仅凭着一手符水的本事,这世上的有钱人,有权人,还不得可劲的巴结? 简直越想越沮丧。 “小真人,昨天回去后,我丈夫已经能吃下整碗米饭,晚上睡觉也很安稳,昨天心焦,还没来的及向小真人道谢,还请小真人不要见怪。” 宋妇人见到时莱进殿,起身后行礼,微微张嘴,声音温柔清晰。 只是这小真人的称呼,总有点奇怪。 明明是尊称,又带着点长辈的意味。 “不客气。”时莱微微笑着,“这也是福主一家的福报,还请宋夫人以后多多行善积德,切不可做出为富不仁的事情。” 宋夫人眉角挑了挑。 好久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的软钉子。 “真人的话,我们记住了。” 宋夫人依然保持着豪门贵妇的优雅姿态,只是手背上却隐有青筋鼓了起来。 第64章 米小满的算盘珠子 时莱的情商当然不会这么低,不会因为别人喊了句小真人就要回怼。 在谢灵运传他“望气术”之后,他已经习惯每次为人做法前都会先看看。 这门法术比不得“法眼”神通,但依然能看出很多问题。 比如在配合法咒和指诀后,他能算出对方的姓名,年龄,甚至是姻缘,家庭成员等等。 还能在对方头顶看出安危善恶。 刚出生的婴儿都上都是一缕先天白气,随着他一生成长,待人接物,会慢慢汇入金色的功德,或者灰色的罪恶。 比如宋清扬,心思稍显单纯,年轻有为,加入集团后主导了几次慈善活动,所以头顶上还有一抹金光。 这也是时莱最终同意救她父亲的原因之一。 而宋夫人头上就有淡淡的灰色,不浓,但是很多。 这是一个行事较为自私和刻薄的人。 时莱人畜无害的笑着,走到谢灵运身边,“吃早饭了吗?” 小仙女抬起头,眼里含着水光,笑着摇头。 “走吧,回去吃饭。” “好呀。” 两个人就这么走了,把大殿里的众人撂下不管。 宋夫人瞅了眼呆愣着的女儿,叹了口气,对白露道:“从今天开始,每天施一万功德钱。” 白露余光扫了下宋清扬,小声道:“夫人,宋总说,要和道长做朋友,谈钱会伤了感情。” 宋夫人眯起眼,细长的眼神带着些寒意和清冷,“和修道的人谈什么感情,他救我丈夫性命,我供奉香火功德,这本来就是一场交易,更何况清扬还给他们准备了几百万的玉石。” 白露不敢反驳,乖巧的点头。 宋夫人眉眼间的冷意一瞬即逝,又淡淡笑道:“便是以后要做朋友,该给的还是要给,不要让人家说我们失了礼数。” 后院里,谢灵运坐在树下等开饭,耳朵一直竖着,突然自嘲的笑了起来。 到底是修为下降,心境居然被这样一个俗世的妇人影响。 可笑,可笑。 到了下午,秦三福带人来,开了直播,时莱做完法事后送他们出山门。 在经过网络发酵后,来伏魔观的香客多了不少,虽然这里是青城后山,不在景区之内,交通也不如景区方便,但依然免不了虔诚的香客和充满好奇的人来探寻。 和香客们聊了几句,时莱的太阳穴跳了跳。 “矿泉水,农夫三拳甜又甜,三块钱一瓶啊!” 空地挨着石阶的位置,米小满扯着嗓子在吆喝。 她的脚下摆着书包,里面的书本作业都不在,只有几瓶矿泉水塞在里面,看着已经少了一半。 不知道是背不动,还是已经卖掉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家伙抬起头看到时莱,兴奋的蹦起来,又从屁股后面拿出个水壶,“道士,你快点给我装点水,我跑上来的,渴死了。” “你书包里不是装了水吗?” “那是卖钱的,我喝了卖什么?”米小满理所当然道,又把水壶塞到时莱手里,“你快一点,别耽误我赚钱。”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想吃什么零食,我给你买。” “好啊。”米小满找了个石头垫在地上,一屁股坐上去,得意道:“你给我买零食,我赚的钱给爷爷,他老了,现在苦不动了。” 苦不动了,就是干不动了。 这不是巴蜀常说的方言,是米三斗年轻的时候去扬州做泥瓦匠,学回来的话。 那边常说的还有“苦钱”“苦工分”“苦饭吃”“苦学费”...... 似乎生活都是苦出来的。 时莱看着小家伙,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等着,我一会让姐姐给你送出来。” “这就对啰。”米小满笑呵呵的,看到几个气喘吁吁爬上山的香客,立刻精神起来,热情招揽着,“大锅,大锅,来买瓶水喝吧,农夫三拳,好甜。” 带头的年轻人正好口渴,走过来刚想伸手去拿,又顿住小心问道:“多少钱一瓶?” 小家伙眼珠子滴溜溜的瞟了下跟在后面的几个漂亮女孩,张口道:“五块,五块钱一瓶。” 时莱在心里叹气,刚才还喊三块钱来着。 小伙子也惊了,“山下才卖一块五,你卖五块?” “那你啷个不在山下买咧?”米小满不屑的撇撇嘴,又朝着他身后甜甜笑起来,“姐姐,你们爬山辛苦了,三清老祖肯定会保佑你们这么漂亮的姐姐,不过你们眼睛不太好,等哈一定要求神仙多多保佑。” 三个姑娘笑呵呵的看着她,“我们眼睛很好呀,你怎么看出来的?” 米小满朝时莱身边靠了靠,喊道:“你们找的这个大锅就不得行,连水都不舍得买给你们喝,这不是眼睛不好么。” 小伙子嘴角抽了抽,白眼翻到了天上。 但是他脾气和修养极好,也没打骂米小满,看旁边几个女伴已经笑弯了腰,无奈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我拿四瓶。” “我又没得手机,啷个收钱嘛。”小家伙气呼呼的坐回石头上,“嫩么大的人,身上连买水的钱都拿不出来,比我还穷。” 说着还从身上掏出两个钢镚,明晃晃的伸到小伙子眼前。 姑娘们的笑声更大了,连其他香客也围过来看热闹。 最后还是其中一个姑娘从包里拿出二十块钱,买下了四瓶矿泉水。 “谢谢姐姐,你长的真好看,三清老祖一定会保佑你的。”米小满漫不经心的夸着,小心翼翼把钱塞进裤兜里,又东张西望的开始找新客户。 她连5+8都算不明白,四瓶水二十块钱倒是清清楚楚。 时莱叹了口气,拿着她的水壶回到后院,对谢灵运说了说。 小仙女顿时眼睛里冒出小星星,快步朝着山门处跑,还没走出木门,米小满就提溜着书包大摇大摆走进来。 “你不是卖水吗?” “卖完了呀!” “这么快?” “我就背了八瓶,再多就爬不动啦。”小家伙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着时莱的杯子把里面残茶一饮而尽,用衣袖抹了抹嘴,“我休息会,一会再去背点上来卖。” 第65章 矮丑 米小满决定就留在山上吃晚饭,吃完了再陪道士下山。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给她得意的小脸蛋抹上一层彩妆。 她今天赚了三十八块。 用她的话说——一辈子没看过这么多钱。 过年的压岁钱,红包还没拆开,就会被老汉给收走,美其名曰给你存着。 反正存了好些年,她是一块钱都没见过。 只有爷爷会偷偷给她个三块五块买零食和花炮。 农夫三拳是山脚下小卖部里最便宜的水,每瓶一块五,她今天跑了两趟,卖了十六瓶。 按五块一瓶的售价,应该赚五十六,为什么是三十八? 主要是她见人下菜碟,年轻的就卖五块,年纪大的卖三块,还有个孤零零的老太婆舍不得喝,她咬着牙还请了人家一瓶。 钱数了两遍,把本钱拿出来,赚的利润都放在裤子另一边口袋里,小家伙歪着脑袋开始思考怎么把钱塞给爷爷。 以时莱对米三斗的了解,这钱他必然是不会要的。 小家伙也很发愁,听道士说一会儿还要去镇上超市买菜和零食,闷着头,又悄悄的从利润里拿出来两块钱。 本钱可不能动。 嗯,少交两块,这个星期就不找爷爷要零花钱了。 时莱端着盆子,在山泉水里加了热水,拿毛巾给她擦了擦脸。 跑上跑下两趟,一头汗水,山上夜里风大,别再给吹感冒了。 米小满扒拉着小胳膊把自己的脸蛋给救出来,喘了口大气,“道士,我爷爷说,等他不在了,就让我住道观里。” 时莱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面色不耐烦道:“道观里没有多余的房间。” “我可以和姐姐睡。”米小满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时莱。 “那你长大了怎么办?还和姐姐睡一张床?”时莱嫌弃道。 小家伙瘪瘪嘴,半晌后抬头看了眼头上的大树,“那我就住在树上,大树不会嫌我的。” 时莱烦躁的把毛巾用力砸进盆子里,水花四溅。 ...... 次日,下午三点半。 时莱跟着人流从地铁站里出来。 三个室友都买了明天的票回家,今天他来聚一聚,住一夜,下次再聚应该就是毕业典礼的时候,然后真正的各奔东西。 不光是室友,大多数返校的同学都会明后天离开,所以今晚有个小型规模的聚餐。 作为本地学生,时莱自然不好推脱。 这一次就待两天一夜,商量过后,谢灵运决定留在山上帮着照看道观。 时莱知道,其实她是不放心米小满。 小家伙现在信心满满,想要赚钱给爷爷养老,然后再请人在道观后院大树上给自己搭一个窝。 有了窝,她就能像小鸟一样,自由自在的飞翔。 从地铁站里出来,时莱吸了口空气,脸上顿时露出不悦的神色。 在山上住的久了,愈发不能忍受城市里的污浊。 今天是周六,也是妇女节,街上人流车流都有些拥堵,他不赶时间,慢慢的朝着学校去。 走了二十多分钟到宿舍区后门的位置,先去和马哥聊了会天,喝了杯免费的红茶水,刚出门就被人喊住。 “小莱,开学后都没见到你。” 西餐厅右手边橱窗前摆着的手摇缝纫机,后面坐着中年男女,笑呵呵的打招呼。 女人负责缝衣服和精工织补,男人坐在轮椅上,负责修鞋。 两口子在学校后门口做了两年生意,刚来的时候就在这里,那时候他还在马哥的西餐厅里打工,是他和马哥说借了门口的位置。 有时候他会给两口子送点热水,下雨了请他们进来避避雨。 衣服破了,或者鞋子坏了,他也会拿来给两口子修补,每次都是丢下钱就跑。 听见声音,他连忙走过来喊人,“刘叔,嬢嬢。” 女人偏着头,把线头咬断,手里的衣服放在篮子里,扯过来一把小板凳,拍了拍,“来,小莱坐。” 大概是因为残疾,男人是个老实巴交的性子,只是露出憨憨的笑,继续缝合着手里的一双运动鞋。 “诶。”时莱乖巧应着,坐着陪女人聊天,“嬢嬢,最近生意怎么样?” “一般。”女人摇了摇头,“比不得之前,现在的衣服要么太便宜,坏了就丢,要么太贵,我们也不敢修,大多数都是缝补点床单被套。” 时莱点点头,换了个话题,“小萌呢?最近学习怎么样?” “开学后第一次考试,年级第七。”提到女儿,女人笑了起来,“她一直就想考蜀大,也不知道得不得行。” “小萌成绩一直很好,肯定可以的。” “小莱说行,那一定行。” 女人说完,连男人也露出爽朗的笑意。 在外面风吹日晒,不就是为了供养女儿能够安心读书吗。 晚饭还早,他也不着急,就在后门口聊了会,等到五点钟了他才起身告别。 走出去几步,他回头看了眼。 缝纫摊子前竖了个纸板,上面写着:“缝裤裆前洗干净再来缝。” 呃......他看见女人又偏着脑袋把线头咬断,无奈的摇了摇头。 明明有剪刀的。 晚饭的位置是后门不远处的一家酒楼,常年承接大学生的联谊和聚餐活动。 因为有大大小小的包厢,彼此之间能有独立的空间,包房里还能打麻将唱歌,很受欢迎。 时莱走上二楼,刚刚推开包厢房门,就听见里面李万基鬼哭狼嚎的歌声。 “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矮丑......” 时莱摇了摇头,走进去和同学们打了声招呼,在宋错身边找了位置坐下。 姑娘头发披在肩上,低着头,依然遮不住远山含烟的双眉。 “这种环境你还能看的进去书?”时莱脑袋冒出三条黑线,指着神情陶醉的李万基道:“你是怎么看进去的?” “我初试过了。”宋错轻声回了句,温软纯粹。 “我一点都不惊讶。” “你知道的,我只能靠读书来改变命运。”宋错灵动眼眸仿佛星辰,闪烁着智慧与灵性的光。 “女人不要以为长得好就可以不读书。”她仰起头,并没有骄傲的意思,又伸出手指点了下李万基,“男人最好也不要以为书读得好,就可以长得难看。” 第66章 恰同学少年 包厢里的同学们都在吆五喝六的畅谈人生,憧憬着毕业之后大展拳脚。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有的迫于家族压力,不得不回去继承庞大的家业。 有的则计划着通过雅思托福考试,远赴海外继续深造。 即便是那个看似最不起眼的同学,也雄心勃勃地打算开一家煎饼果子店,准备月入十万。 时莱和宋错就静静的听着同学们装......的伟大理想。 全套煎饼果子八块钱一个,月入十万,得每天做400多个,一个就算3分钟,得不停的做20个小时。 人不废,炉子都炸了。 两人都是高中时就在外面打临工,很早就接触到这个社会的残酷。 时莱都不知道是什么人总是在网上发这种虚假的宣传,营造出一副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让刚刚踏入社会的大学生拿出父母多年积蓄支持创业,最后成为百万负豪。 有这个钱,不如投入到国家福利事业里,毕竟富贵双色求,也比煎饼果子年入百万更要靠谱点。 趁着年轻,应该多出去走走,以后送外卖才知道路。 “你工作找到了吗?” “面试了几家。” “那就是还没有?” “三家时间上不合适,一家老板要我陪睡,一家老板要摸我屁股,被我给揍了。”宋错把手里的书合上,平静的说着。 时莱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趣道:“陪睡的活如果你不想去,可以介绍给我。” 宋错就笑起来,露出明晃晃的小白牙,“好啊,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我就给你打电话。” 时莱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过了片刻才小声道:“马哥那边今年开工后有两个人没来,你要是想临时找个饭碗,可以去试试,工资不高,但是管两餐饭。” 宋错偏着脑袋想了会,“等我从老家回来,就再厚着脸皮去麻烦一下他。” “你要回去?” “嗯,我妈的墓出了点问题,老家的人打了电话过来,我要回去看看。”宋错无奈的瘪了下嘴,“正好快要清明节了,我过年都没有回去看过。” “是什么问题?” “说是有人动过封土,我一直没钱,所以我妈的墓也没用砖砌,还是土堆。” 时莱想了想,从衣兜里拿出两张平安符和驱鬼符递过去,“照规矩,你不能白拿。” 姑娘眨了眨眼,“你的论文写了吗?写完后,我给你改。” “成交。” 姑娘就大大方方的接过去,只是轻声道了句:“谢谢!” 我们终其一生,都在找一个能说话的人。 能听你说话,能听懂你说话,能听你说废话。 这看似简单的想法,实则需要多幸运才能遇到。 对于时莱,宋错便是这样的知己。 两人极为相同的命运,和同样不屈的意志,因为性格都很坚韧且强势,所以成不了恋人。 但依然是可以信赖的朋友。 姑娘的好学和冷漠是她身上厚重的壳,既让她艰难的走着每一步,又很好的保护了自己。 时莱同样如此。 等了会,人都到齐,开始吃席。 尽管时莱现在已经是网络名人,不少女同学吃饭的时候都在偷偷看他,却很少有人过来聊天。 大学三年多,除了宋错,他和其他女同学的交谈加起来不超过五百句。 他的性格不算内向,只是能分清现实。 手持爱疯的女同学,和穿着布鞋的小道士,终究不是一个世界。 好在这个班里的同学大多不错,没有什么看不惯他的富家千金,也没有强行装逼的班长委员。 总体来说,大学几年,他过的还行。 拿着茶杯和同学们碰了碰,也没有人阴阳怪气的来酸他。 吃完饭,同学们又闹着继续下一场,时莱没有参与,把自己要a的那一份转给李万基,悄悄的开溜。 不是寝室里的小聚会,他不好意思舔着个b脸吃白食,毕竟现在也不缺钱。 但ktv和夜场实在接受不了。 如果是dj版的《清心咒》,他还能勉强蹦跶会。 和宋错在学校后门分开,他独行街头,晚风拂面,思绪飞扬,此刻孤单却又清醒。 穿过热闹的后街,街道被柔和的灯光笼罩,仿佛一条流光溢彩的河流。 走到出租屋的小区门口的时候,一道人影突然从街边阴影里窜出来。 时莱吓了一跳,刚摆好迎战的架势,那人影突然顿住,双手抱拳,“顾苏桥见过道长。” “你是.......哦,你是茅山宗的那个老道友。”时莱虚眯着眼睛分辨了会,慢慢收回抬起的一条腿,也还了一礼,“你这是在等我?” 顾苏桥已经没了之前抓鬼时的高人模样,道冠道袍上沾染了不少污渍,下巴上的山羊胡须乱糟糟的,脸上一层厚厚的油,黑眼圈下满是疲倦。 “贫道,贫道在这里已经等了道长三天。” 时莱讶然,“我并不长住此处,今天如果不是有事临时来城里,你怕是再等三个月也见不到我。” “呃......”顾苏桥一肚子的委屈,眨巴着泛红的眼珠子看向时莱。 时莱好奇道:“你没有上过网吗?网上有我道观的地址啊!” “唉......” 顾苏桥重重的叹了口气,“贫道搞不来这个。” 他之前听时莱说过,可惜,他年少时就开始学道,深居道观,前两年才下山。 俗世早已经不是他熟悉的模样。 时莱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朝左右看了看,“顾道友,门前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说吧。” 顾苏桥点了点头,默默的跟着时莱进入到小区里的凉亭处坐下。 “顾道友,你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顾苏桥欲言又止,嗫嚅了好一会,才小声道:“那日抓鬼之后我就准备离开,思来想去,还是厚着脸皮回来。” 时莱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我,我有件事想求道长。” “你是想要那颗魂珠?” 顾苏桥张了张嘴,最后一咬牙,噗通跪在时莱面前,“道长,我,我想拜道长为师。” 第67章 该回山了 “你拜我为师?道友,您贵庚?”时莱失神问道。 “禀道长,贫道今年五十有六。” “道友,我今年才二十二,哦,其实周岁才二十一。” “道长,达者为师。” 时莱微笑着摇头,伸手要把顾苏桥给搀扶起来。 他对顾苏桥没有什么恶感。 人家只是想要拜师而已。 老道士虽然耍了赖皮,见面便跪在地上,但到底还保留了几分脸面,没有开口就喊师父。 顾苏桥似乎已经打定主意,暗自运气,不肯起来。 总要让道长看到我的诚意吧? 他如此想着,结果,只是这一触碰,他就被硬拉着膝盖离地。 别说对抗,就是想要保持住跪姿都极为艰难。 不是因为时莱年轻力壮,顾苏桥明显的感觉到更高层次的压迫感笼罩全身,动弹不得。 时莱沉吟片刻,劝道:“道友,且不说我们年龄上的差距,便是宗门不同,我也不可能收你为徒。” 顾苏桥大惊,“道友,你不是正一道?” 时莱认真道:“我虽未传度,但我自小学的确是正一道经,不过我修行的不是正一功法。” 顾苏桥更加惊讶。 之前抓鬼时,见时莱用的是符箓,以为他也是正一一脉,现在又说不是正一功法。 难道是灵宝派? 可灵宝派的祖庭阁皂山本也是正一道的重要组成部分啊? 清微派内练丹术,外练雷法,也不对。 净明派内炼成丹、外炼成器,更不对。 且这两派严格来说也算是正一道的分支。 就在他猜测着是不是崂山派的时候,时莱已经把他按坐在长凳上。 “我的功法来源不便与你细说,你修行不易,如果需要那颗魂珠,可以来青城后山伏魔观,拜师这个事就不要再提了,便是我同意,你师门也不会答应。” 顾苏桥张了张嘴,本想说师门没有阻碍。 但是换宗门,那就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 他可是正儿八经传度过的道士,要是改换门庭,还不知道龙虎山上的张天师会不会把他逐出道门。 而且,看时莱的态度,就算自己愿意,他怕也是不肯收徒。 “我明天才回山,你如果是想要取回魂珠,就后天去吧,别耽搁了,那颗魂珠被我镇在三清像前,撑不住太久。” 时莱不知道顾苏桥的功法来历,在谢灵运提醒有弊病之后,就绝了“交流”的念头,安安心心的靠食气和功德修行。 但他也能明白顾老道的凄苦。 末法时代,传承断绝,好不容易见到个“高人”,那种求道的心,换做是他自己也会按耐不住。 修行不易,他想了想,愿意把魂珠奉还。 一颗魂珠而已,上次陈世平的他也没留。 至于收徒,还是算了吧。 时莱自己都是偷师太平道,又有什么资格收徒。 而且小仙女肯定是看不上这个糟老头子。 再说,米三斗早就给他找好了大徒弟,现在每天背水卖钱,就等着在梧桐树上筑窝呢。 顾苏桥见时莱不肯松口,眼前还在俗世,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不好太急迫,只能换了个话题眼巴巴问道:“道长,您可是已经筑基?” “筑基?”时莱笑起来,“我若是已经筑基,那天降服幽魂,只需要举手之劳。” 顾苏桥倒没觉得时莱那天费了多大的劲,不过从他坦然轻松的表情,猜度着,怕是没有筑基也差不远了。 近百年,还未听说过有筑基成功的道士。 一颗求道的心,更加炙热。 时莱不想多说,摆了摆手,“我要回去睡觉了,你记得,如果要魂珠的话,后天去伏魔观找我拿。” 说着,他起身晃晃悠悠的朝着出租屋走去,留下顾苏桥孤零零的站在凉亭里。 ...... 次日上午,刚刚走进校园,就看见几个男生追在宋错的身后。 他抽了抽嘴角,慢悠悠的跟上。 “学姐,学姐,你是一个人吗?我请你喝奶茶吧?”一个小男生鼓起勇气上前搭讪。 宋错停下脚步,眉眼扫过后面的时莱,回答道:“肚子里还有一个。” 小男生懵了,迟疑了片刻,又不敢信,“那你老公呢?” “在冰箱里......唉,你别走啊,不是说请我喝奶茶吗?” 时莱笑看几个男生落荒而逃,心中腹诽着,果然是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敢调戏宋错。 昨天她还说,因为老板要摸她屁股被她给揍了一顿。 小姑娘从小不受生母待见,早就学会了如何自保。 “欺负学弟,好玩吗?”他快走几步,到了宋错身边。 姑娘撇了下嘴,“他们自己凑上来的。” 时莱认真脸,“我看刚才那个小伙子还是挺帅气的,你可把他吓的不轻。” 宋错扭头看着几个男生的背影,咬了下嘴唇,“他不行,胆子太小,如果约会的话都不值得我洗头。” “你是美女你有理。”时莱没说什么,点了点头,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 “那我就不送你了,我今天回去的。” “好的,在月台,我会替你祝我一路顺风。” 说完,姑娘极为洒脱的挥了挥手,在岔路口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脚步轻盈。 她一直很努力。 努力并不是为了得到想要的, 而是为了能够拒绝不想要的。 回到寝室,这里已经收拾干净,每张床和桌子都用一次性的桌布盖上。 糙汉子刚进学校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讲究,在知道时莱有哮喘病后才慢慢改变。 还记得刚进学校时,周子轩脱掉的袜子砸在墙上都黏着掉不下来。 男人之间离别没有那么伤感,闲聊了半个小时,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一起下楼。 在学校门口,李万基用力的抱了下时莱,然后坐上网约车赶往机场。 接着是陈一鸣,最后是周子轩。 时莱停在原地,看着车辆越来越远,转身朝着地铁站走去。 该回山了。 热闹留在城市,清醒收在眼底,呼吸自成韵律,不追逐共鸣,不贩卖孤独。 漫漫修仙路,他终究要和这些朋友分开。 ...... 老大从小黑屋里救出来了,没看过的可以去打发点时间。 再求五星好评,现在才6.9分! 不打也没事,我会帮着你们在伏魔观祈福,多子多福,生十八个儿子! 第68章 验证 夕阳将后山染成琥珀色,时莱踩着青苔斑驳的石阶回到道观时,米小满正一脸狗腿般戳在道观门口,嚷嚷着喊香客买水。 小家伙敞着外套,马尾辫随着吆喝一翘一翘:“人是铁,饭是钢,不喝水就会硬邦邦。” 他走过去瞅了一眼,越看越觉得那张桌子眼熟。 “你怎么搬出来的?” 小家伙把时莱从桌子前面扒拉开,免得他挡住人,“是姐姐给我搬的。” “这些水呢?也是她帮你搬上来的?” 桌上摆了差不多有六七十瓶矿泉水,以小家伙的体力,至少得跑八九趟才行。 显然是谢灵运帮着她才能运上来。 “嗯,我请她吃辣条了。”米小满理直气壮的回答着,“我说给姐姐分钱,她不要,不过我赚了钱,会给姐姐买辣条的。” 说完还小声嘟囔了句,“你不帮忙,我不给你吃。” 看见几个香客刚好爬上山,她又蹦跶着开始招呼,“大锅,嬢嬢,你们喝不喝水啊,三......三块五一瓶。” 时莱顺着米小满的目光瞅过去,顿时紧张起来。 这几个人他见过。 穿着黑色制服的九组成员。 走在前面的青年满脸写着不高兴,一路走一路唠叨,“南省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这个小道士我们之前见过,就是个普通人。” 说着,他一脚踢飞挡路的石子,惊得树梢山雀扑棱棱飞起。 陪在他身边的年轻女子问道:“就是我们抓鱼妖那天路过的小道士?” “嗯,组长验过的,说他是个凡人。” “算了,算了,这么小个山包,只当散步的。” “我昨天一夜没睡。” 中年女人走在队伍最后面,听见他们的议论,呵斥道:“小心无大错,南省也是好心提醒,上次我就是看了一眼,拿机器验一下,费你多大事?” “组长,我知道了。”青年瞬间老实。 南省的那位组长和自家组长一直眉来眼去的,自己刚才的话是犯了忌讳。 正心里憋屈就听见米小满的喊声,抬头看见时莱站在石阶上,一脸便秘的样子看着自己。 “嚯,来的蛮巧,正好你在。”青年咧嘴冷笑,指着时莱,“你站住。” 时莱心中悸动,面色努力保持平静,作揖道:“福生无量天尊,福主是唤小道吗?” “就是你这个招摇撞骗的家伙。”青年大步迈过台阶,快速走到时莱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神神叨叨的,当道士的不穿道袍,什么玩意儿?” 时莱皱了皱眉,压下心里的怒意,客气道:“小道刚刚从邑都回山,还未来得及更衣。” 青年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听,伸手就要去抓时莱胳膊。 最近真真假假的超自然事件越来越多,昨天忙到半夜,今天还要来爬山,他正自烦躁,刚才又得罪了组长,愈发心里不爽。 说起来昨晚的加班就觉得无聊。 男人喝完酒夜里回家遇见女鬼,结果见女鬼长的颇有风姿,酒壮怂人胆,便骑了上去。 一边骑一边还大声喊:“日了你个鬼哦!” 结果这个女鬼只是个女青年的恶作剧,她披了身白衣,想要吓唬吓唬路人取乐。 乐子闹大了。 幽灵骑士变成了弓虽女干案犯,还折腾他们白跑了一趟。 时莱朝后退了一步,躲开青年抓来的手,蹙眉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青年乐了,指了指自己的胳膊上的臂章,“看不见吗,我们是九组。” “九组是什么单位?” “呃......”青年烦躁的摆了摆手,“你不要管,老老实实听话就行。” 时莱却想趁机探探九组的底。 谢灵运就在道观里,他的胆子也大了点,“我不知道九组是什么单位,你们要么拿出证件来,要么我就报警了。” 青年被时莱的话给问住。 九组以前是有警察证件的,后来他们加入到国际超自然联盟后,证件就被收回了。 上面给出理由是,九组接触的不是妖就是鬼,人世间的证件本来也没有用处。 虽然感觉到不再受到信任,但他们自诩超人,并没太放在心上。 就在青年准备发飙硬来的时候,组长已经走上石阶,冷眸瞥了眼时莱身边的小女娃,又见道观人进人出,耐着性子道:“你报警也没用,警察管不到我们,你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就行。” 看过大烂片的都知道,749局里的人早已经不是令行禁止的纪律部队,充斥着散漫和自由。 在他们失去信任后,部队已经开始组建自己的超自然小组,不过一直没有对外宣示。 在国内,九组高人一等,终究也不敢太过放肆。 日常发生的超自然事件还得去管。 因为他们也需要经费支持。 时莱纠结了几秒,试探道:“你又是谁?” “我是九组蜀省组长聂和芳。” “聂组长。”时莱轻轻点了点。 他在心里盘算着蜀省二字。 从现在得到的信息来看,这个九组并不是警察,而且以省份划分,倒是不知道上级管理部门是哪个机构。 他不动声色道:“不知道你们需要我怎么配合?” “站着不动就行。”聂和芳也懒得耽误时间,对青年吩咐道:“快点扫描,搞完了早点回去歇着。” “是,组长。”青年上前用脚扒拉了下时莱的小腿,“站好了。” 时莱深吸一口气,把两腿并拢。 你们等着,小爷筑基后,不把你屎打出来,小爷把名字倒过来写。 一台类似拍立得的仪器从包里拿出来,发出一道扫描光,从头到脚把时莱扫了一遍。 等了没一分钟,青年不屑道:“组长,我都说他是个骗子。” 仪器显示,一切正常。 “那不是我们要管的事。”聂和芳把仪器拿在手上看了下数据,抬头冷声道:“年纪轻轻的,走点正道,少宣传封建迷信。” “我是正统道家。”时莱认真的争辩。 聂和芳嗤笑了声,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米小满从桌子后面跑过来,拍了拍时莱的裤腿,朝着石阶“呸”的吐了口唾沫。 第69章 肯定是儿子 道观大殿里,谢灵运百无聊赖的坐在案桌后,拿着木槌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时莱可不敢批评她对三清不敬。 人家说不定是见过三清真身的人。 “那些人走了?”见他进殿,小仙女把手里的木槌儿丢开,起身问道:“他们是专门来查你的?” “嗯,应该是,最近网上动静闹的不小。” “他们查不出来,本来就不是一个路数,先天灵炁至正至阳,乃是万物本源,又岂是一些歪门邪道能明白。” 谢灵运哂笑着,“我刚刚细细感应了会,这些人身上有妖气。” 时莱一惊,“不可能吧,能穿着制服公然现身,应该不会是魑魅魍魉。” “我又没说他们是,不过我现在明白那天他们为什么要把鱼妖的肉身和血迹全部带走了。” “你是说,他们提纯这些血肉,然后用来提升自己的实力?” “嗯,你还记得茅山宗的那个老道士吗?” 老道士......他可没你老。 这话时莱当然不敢说出口,只是点头道:“记得,昨晚他还来找过我,想要拜我为师。” “拜师?”谢灵运倒是佩服顾苏桥的决绝,又不以为然道:“我的师门可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时莱早就料到如此,把顾苏桥的事情抛开,继续道:“你是说,这些九组的人和茅山宗老道修炼方法一样,都是靠妖物修炼?” “只能说异曲同工吧,茅山宗取的是魂珠里的妖力,而这些人只怕用了些你们现代人的手段。” 时莱默默思量着,应该是制作成食材或者药剂一类。 两人聊了几句闲话,谢灵运背起双手朝后院走,“乔婆婆给你送了两双布鞋来,我放你房里了。” 时莱愣了下,才想起是那个卖菜的老婆婆,不由心头一暖。 这世界上有聂和芳这种趾高气昂的人,但更多还是平凡善良的老百姓。 “她还送了只鸡,已经杀好了,天气转暖,不能久放。”谢灵运又悄默声说了句。 时莱瞬间明白意思,点了点头,“晚上就炒了吃。” “嗯,乔婆婆说了,没放农药。” 谢灵运矜持着,脚步轻快朝着梧桐树下走去。 时莱愣在原地,无声的笑了起来。 上次一句玩笑话,乔婆婆倒是一直记着呢。 吃完饭,两人送米小满下山,顺便帮她再搬几箱水上来。 “姐姐,道士以后肯定是个耙耳朵。”小家伙蹦跶着,小嘴嘚吧嘚。 “耙耳朵?”谢灵运没听过这个词,一脸迷茫。 米小满就在自己耳朵上扒了两下,“就是耳朵软piapia,怕婆娘的意思,村子里面有几条狗狗就是耙耳朵,立不起来,姐姐,你不晓得,那个女人好可恶,道士今天受欺负啦。” 时莱眼角跳了下,朝谢灵运露出个无奈的苦笑。 “没事,等你筑基后,再去报仇。”小仙女善解人意,安慰道:“人生所有的抉择都要从实力出发,道家顺应本心,也要顺应天道,修道修心,挫折也是磨练。” 时莱沉默着没说话。 其实今天也不算毫无收获,至少他知道,这些人虽然穿着制服,看似耀武扬威,但其实没有执法权,一切都是凭借实力在压制。 如此,那便等自己实力提升后再说。 米小满听不懂谢灵运后面的话,只记得报仇二字,她把脑袋扬起,老气横秋的拍了拍时莱的屁股,“道士,你等着,等我长大了,我就给她一耳屎。” 时莱满意的搓了下她的脑瓜子,决定不收她场地租金。 依然是村口,见到时莱和谢灵运,老头老太太们异常热情。 “小莱,租王癞子家的那个有钱人是来找你的吧?” “嗯,他们来烧香拜神。” “真是有钱人啊,请了四个轿夫,看着还有保镖。”问话的老太婆又“啧啧啧”了几声,笑呵呵道:“不过这家人挺好的,还要给我们修个活动中心,以后我们就能在屋里打牌了。” 小卖部的李老头探出头来,喊道:“那是人家求着小莱,不然谁会无缘无故在这山里头给咱们这些老头老太婆修房子?” “我又没说不是小莱的功劳。”老太婆回瞪了一眼,拉着时莱的手,“一会别急着走,我家狗下了崽,给你抓一只去看家护院啊!” 时莱还未来得及说话,米小满先跳了出来,喊道:“刘婆婆,不得行,我家狗狗也要生宝宝了,道士和我说好了的。” 刘老太婆愣了下,见小家伙蹦跶着不高兴,便爽朗笑起来,“好,好,拿你的狗,婆婆不抢。” 看米小满转怒为喜,她又拍着时莱手背道:“那一会抓只鸡上山,都是我自己养的。” “我去抓,我去抓。”米小满嚷嚷着,从口袋里拿出来二十块钱,“刘婆婆,我有钱,我给你钱,算我买了给姐姐吃的。” 刘婆婆要拒绝,被小家伙强塞到口袋里,疯跑着朝她家里抓鸡去了。 时莱见谢灵运被老太太们喊去看牌,便搬了个凳子坐在米三斗身边聊天。 “那家人无事献殷勤,想靠着巴结我们来讨好你,小莱,你要注意着点。” 这是米三斗第二次说这样的话。 时莱知道他是一番好意,顺着他的话道:“您放心,我不求他们什么,伤不到我的。” “嗯,我知道你是个机灵的。” 说完,老头把烟拿起狠狠吸了一大口,朝着另一侧吐远,才幽幽道:“继丰今天打了电话回来,说这一胎肯定是儿子。” 他的话平平淡淡,听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时莱好奇道:“现在不许查吧?这是找了关系?” “是当地的半仙看过,据说算的蛮准,看一次二百块钱,而且不用先给钱,说生下来后再给。” 时莱愣了下,瞬间笑了。 这特么的不就是个纯纯的骗子吗? 生孩子,不是男孩就是女孩,总不可能生个塑料袋或者武装直升机出来吧? 如果一天有十个人找半仙算,他只要能算对五个,就能有一千块钱的预期收益。 只要算的对,大抵都会老老实实把钱送来的。 毕竟没人真的愿意得罪一个半仙。 算错了也没事,因为没收钱,对方也不会觉得亏,最多以后不再上门。 第70章 值得 时莱在心里盘算了下,这种冒充神棍的活,他好像也能干。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真要这么做了,祖师爷的棺材板都会压不住。 这是有损阴德的。 如果算的不合对方心意,那些深信不疑的只怕下了山就会直奔医院妇产科,来个无痛...... 米三斗对孙子孙女没有执念,米小满是老俩口一手带大,他是舍不得小姑娘以后跟着亲爹亲娘还要受苦。 “我上次和你说收小满为徒的事情,你怎么想的?” “米爷爷,你可想好了?”听到老话重提,时莱沉吟着,规劝道:“米叔米婶再怎么不喜欢女孩,也不会不管小满吧?” “继丰这一胎要是个姑娘,小满以后兴许还能有点好日子,如果是儿子,他们就算愿意带着小满一起生活,长大了也是做牛做马的命。” 米三斗的话,时莱何尝不明白。 他不是怕自己走后米小满无人抚养。 怕的是,等米小满长大后会成为血包,被父母和弟弟吸一辈子。 这个世界有很多像于伟、周小红那样的父母,一辈子倾尽心力也要把孩子抚养成人。 也免不了各种无良爹妈。 前不久,不是还有亲爹把两个孩子给丢下楼摔死的事吗? 所以,不生,有时候也是一种负责任的态度。 迎着米三斗希冀的眼神,时莱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道:“这事还要我师父同意。” “放心,我说的话他肯定会听。” “米爷爷,道门拜师可不是外面学艺那样随便找个师父,正一虽然不出家,但小满以后肯定要以伏魔观为主。” “我就是要这样,拜你为师,小满以后也能有个家,她爸妈和弟弟如果想要拿捏,你这个做师父的还能给她撑腰。” 说完,米三斗重重的拍了下时莱的大腿,“小莱,我知道这个事有点为难你,但老头子是真的没办法,我得把小满安排好,才有脸下去见她奶奶。” 话说到这个份上,时莱已经无力拒绝,只能点头道:“您要是想好了,就这么办吧,反正您放心,她拜不拜师,我都会照顾好她。” “我看着你长大的,能不知道吗?”米三斗心事落地,瞬间高兴起来,“这事也不急,且不说你师父还没回来,我还要和继丰说下,等孩子出生后再说。” 此时刚好米小满掐着一只公鸡的脖子,大摇大摆的从村子里出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抓的,身上沾满了鸡毛,连头上都有。 真是个精力充沛的小姑娘。 时莱一点都不讨厌米小满,相反很喜欢。 小姑娘不是那种人见人爱的呆萌小萝莉,更像是个熊孩子。 其实哪有这么多乖巧懂事的孩子,那都在手机屏幕里,大多数孩子到了七八岁,人憎狗嫌。 但这个熊孩子就像是棵杂草,顽强且坚韧。 就如同自己的名字一样,莱,不也是杂草吗? “道士,道士,明晚吃饭要等我,这是我买的小公鸡。”米小满颠颠的跑到面前,把手里的公鸡提的高高。 时莱怕她给弄死了,连忙把鸡接过来,训斥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一边说,一边把小家伙衣服上的鸡毛往下摘,看到她裤腿上还沾了鸡屎,顿时更加嫌弃。 米小满鼓着腮帮子,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是我买的鸡,你再叫,我就不给你吃。” “那你明天再去卖水,要给我交租金。” “什么是租金?” “就是你占了我的地方,就要给钱。” “我在石阶上卖。” “石阶也是我的。” 米小满气势汹汹的一叉腰,手指着山上,“那我在石阶旁边的泥巴地里卖,哼哼,等我赚够了钱,就把你的破道观给买下来。” 米三斗微笑着看时莱和孙女斗嘴,起身从旁边草垛子里抽了几根稻草,熟练的编成草绳,捆住公鸡双腿。 人生艰难,有这样温善和气的晚辈,才让生活多了些温暖。 清晨,曦光在东方。 万物初始,山间一片寂静。 时莱躺着让自己大脑清醒,过了两分钟才掀开被子起床。 昨天早上在出租屋里没有修行,他已经耽误了一天时间。 把陈家带来的功德全部消化完,拿着昨晚下山带回来的大棚塑料布给草庐坡脊搭上,然后铺上茅草,就成了个简陋的亭子。 春夏秋便如此吧,等到冬日寒气深重的时候再给三面围上。 回到道观,刚吃完早饭,宋家人就已经来了。 今天是十号,宋清扬父亲第二次喝符水的日子。 “真人,这是四十九块羊脂玉,您看看合用吗?”宋清扬从白露手上接过两个银色手提箱,轻轻放在木桌上。 时莱没客气的打开看了眼。 黑色绒布上铺着七块脂白色玉牌,大小和他要求的一样。 他随手拿起一块翻看,也看不出多少名堂,只觉得触手温润,质地细腻,表面仿佛裹着一层油脂。 一箱摆了三层,一箱摆了四层,刚好四十九块。 他把箱子朝谢灵运身前推了下。 不知道什么缘故,平时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的小仙女,每次宋家人上山的时候她都不会避让,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看手机或者喝茶。 见到推过来的箱子,她把手机放下,伸出玉葱般的手指夹起来一块在手里把玩了下,轻轻点头。 时莱瞬间明白能用,和煦笑道:“谢谢,有心了。” “真人救了我爸爸,这是我应该做的。”宋清扬诚恳且认真的说着。 时莱余光扫过宋夫人脸庞,平静的点了下头,“这是你该有的福报,西部地区开发速度慢,还有很多贫苦地方,还望福主日后能多多关照。” “慈善事业本来就是我们集团的社会责任,真人请放心。” 时莱便不再多说,大大方方的把两个手提箱盖上放到谢灵运身边,依然是净手画符水那一套做法。 效果很明显,在送去大殿祈福的时候,宋清扬父亲的嘴角已经能够回正,看人眼神也有了些许神采。 见到这一幕,宋夫人原本僵硬的脸也有了喜色。 这买卖做的值! 第71章 吃白食 布阵:布置各种结界、阵法,禁制。 这是道门七十二地煞术里第四十二门神通。 据说武侯就深谙此道,当年在五丈原还曾经试图用阵法为自己续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阵石还要绘制符箓图文,我先传你符箓,晚上道观安静后再传阵法。” 谢灵运手里拿着个水煮蛋,在桌沿磕了下,然后用掌心压着来回滚动,稍稍用力,蛋壳上就布满了裂纹。 这是早饭时没来的及吃的,宋家人走后,她才从荷包里拿出来。 “好,谢谢师弟。”时莱起身施礼。 小仙女用手指剥着蛋壳,严肃道:“符箓图文复杂,你安心在后院学习,大殿就别去了,一会我去帮你看着。” “呃......好!” 时莱汗了下。 这一关,就把他关到中午。 小公鸡要留到晚上吃,中午就简单做了个麻辣香锅。 他已经发现了,谢灵运对重盐重油的食物特别偏爱,在知道现代吃盐很便宜,且都是精盐后,还欢喜过好一会。 麻辣香锅就是重口味做法,把各种食材加上调味料后一起炒,用香料把食材给腌入味。 “符箓都记住了吗?”谢灵运关心的问着,眼神严肃的盯着......锅里的鸡杂,吃了两口鸡肫,又夹了块鸡肝,最后抿了口茶水。 “记住了。”时莱笑了笑,把鸡心也找出来,挑到小仙女的碗里。 “谢谢。”谢灵运脸颊微红,再也装不下去,低下头扒拉了两口米饭,却连耳尖都热辣滚烫。 时莱装作没看见,默契的也低头吃饭,过了会才继续道:“我看书上说,阵法都有阵眼,只要阵眼被破,阵法就会失灵,是这样吗?” 谢灵运抬起头,“是这样的,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遁去其一,就是留一线生机,阵法也是同理。” 当年武侯点的就是四十九盏明灯,和谢灵运的聚灵阵玉牌同数。 时莱想起魏延的那一脚,追问道:“那我们这个阵法的阵眼能藏起来吗?” “七星聚灵阵,采用北斗星列,但是阵眼却不在七星之中,而是位于天枢星位。”说完,谢灵运仰首看向头顶上的梧桐树,笑道:“除非有人可以在我头顶上把这棵树给砍了。” 得! 谢灵运都这么说了,时莱自然懂了阵眼在哪儿。 小仙女最爱就是在这棵树下喝茶看手机,谁如果真的敢砍,她能追到人家门上把全家都拖出来揍一遍。 吃完午饭,时莱本来还准备继续闷头复习,结果被谢灵运赶去大殿里值守。 宋家人早已经走了,此时刚好午后,大殿里只有寥寥几个香客四处闲逛。 有个年轻人是专门来找他的。 小伙子个头不高,干瘦干瘦,耷拉着一双死鱼眼无精打采坐在案桌对面。 也不求符,也不算卦,只请时莱帮着找个良辰吉日用来结婚。 这不是什么难事,别说翻书,就是deekseep都能告诉他。 不过人家诚心来问,时莱也不好敷衍,只能耐住性子翻书找出三个日期供对方自己选择。 小伙子胳膊撑着桌沿,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道长,这婚结的真累,我的钱虽然不是大风刮来的,但很像大风刮走的。” 时莱认可的点点头,“世上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你在失去钱的时候,也会得到很多烦恼。” 小伙子一下子坐直了,仔细的看了看时莱的脸,认定他只是开玩笑,才继续抱怨道:“你说就是结个婚,随便选个周末就行了,为什么非要选什么好日子啊,古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概准备这场婚礼,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和钱财。 时莱笑着安慰道:“可能是因为古人都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结了婚,就没有好日子了。” 小伙子愕然,好一会才开口,“道长,你这么聊天,不怕挨打吗?” 时莱立刻把道袍袖子挽起来,一脸认真,“小道除了熟读道藏之外,还略通一些拳脚。” 小伙子立刻拿起桌上的纸就跑。 时莱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丑的都在谈恋爱,美的......美的在卖空调。 长成这样还能有姑娘喜欢,你上辈子积了多大的德? 居然还敢埋怨? 下次把李万基的故事给你好好讲讲。 ...... 临近傍晚,顾苏桥才爬上伏魔观。 这次是有准备而来,老道士洗涮的干干净净,连胡子都梳理过,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认为,时莱不肯收他为徒,大概还是嫌他太老了。 毕竟两次见面,自己确实有点狼狈。 第一次被鬼追着满地打滚,第二次守在绿化带三天三夜没合眼。 山门有些破旧,红漆斑驳大门上的门环已经有了铜绿。 瓦片上积了不少的尘土,几颗绿芽钻出来,随着山风摇摆。 临近日落,道观里依然有不少香客流连。 门前大块空地上摆了张木桌,一个马尾辫小姑娘正在热情的吆喝着卖矿泉水。 正好爬山口渴,他便走过去准备买一瓶,顺便漱漱口去掉浊气。 小姑娘见来了个老道士,目光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遍。 “拿一瓶。” “诶,好。”米小满热情满满的把一瓶水递过去,等顾苏桥开盖喝了两口才喊道:“十块钱,谢谢。” 老道士一口矿泉水差点和着血喷出来。 他云游四海,走遍天下,在泰山顶上南天门也不过才五块钱一瓶。 “小姑娘,你说多少钱?” “十块钱呀。”米小满警惕的看着老道士,“你不会没有带钱吧?” 顾苏桥深吸一口气,决定和眼前这个小姑娘好好掰扯掰扯,“小朋友,赚钱可不能这么黑良心啊!天下哪里有一瓶水十块钱的道理,你家里人都是这么教你的吗?诶,你家里人呢,怎么就你一个小孩?” 米小满朝后退了一步,看着老道士虽然留了不短的胡子,可面色红润,动作矫健,爬山都不带喘气,估计自己打不过。 于是她也跟着深吸一口气,小胸脯鼓起来,朝着道观扯着嗓子喊道:“姐姐,有人喝王霸水,还要打我。” 第72章 寂寥 小女孩的声音尖锐且具备穿透力。 短短一句话,充斥着迷茫、委屈、惶恐、惊骇......无数种情绪。 顾苏桥站在木桌前,手里抓着个农夫三拳的瓶子,整个人懵住。 啥意思? 怎么就摇人了呢? 我真的只想和她讲讲道理,没想打人啊! 正想着,谢灵运已经从道观里出来,一把挡在米小满面前。 顾苏桥看这个架势,顿时欲哭无泪。 谢灵运这么漂亮的姑娘见过就不会忘,他记得清楚,在抓鬼的那晚,姑娘就堵在鬼的退路上。 虽然没见她出手,但姑娘当时嚼着薯片毫无害怕的样子,那至少也和时莱道长一个级别吧? 看她如此维护小女孩,就知道两人关系匪浅。 自己还没拜师呢,就把人给得罪了? 顾苏桥久居深山,但俗世间的人情世故他还是知道点的。 往小了说,大学食堂,医院超市,往大了想,市政工程,矿产资源。 哪一样不是人脉? 只是,他没想到,连个小小道观门前摊子的水都能如此深...... 他手足无措的站着,心如枯槁,神似冰雪,戚戚道:“道长,我真的没有吃白食啊。” 一个年近六旬的老道士,话没说完,已经潸然泪下。 谢灵运眨了眨眼。 面前的老道士她还记得,昨天时莱回山还说老道士想要拜师来着,应该不可能在道观门口闹事。 她狐疑的朝身后看了一眼。 米小满吐了吐小舌头,声音细不可闻,“我看他不像是来烧香的,怕他找道士的麻烦。” 九组欺负时莱的事,小姑娘可一直记着呢。 对这种不正经的香客,她随时提防着。 别看她年纪小,那也不是好欺负的。 只要谁敢对她动手,她就能躺在地上打滚。 欺负小孩子,发到网上骂死你! 谢灵运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天快黑了,收摊吧,道士在炒菜。” 米小满立刻欢呼了声,把桌子上的水都收进书包里,一边收还一边嘟囔,“他还没给我水钱呢。” “我给,我给。”顾苏桥回过神来,连忙从褡裢里拿出十块钱,双手交到米小满手里,“谢谢小友。” 米小满贪财,但也是个讲“规矩”的好孩子,见对方真的给了十块钱,反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低着头,从书包里面翻出一包辣条递出去。 顾苏桥愕然。 米小满催促道:“送你的,老道士你拿着吃,可好吃啦,这个不要钱。” 顾苏桥只能木木的接过来,诚恳道:“如此,多谢小友。” 小家伙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背起书包哼哧哼哧的朝道观后院跑。 等人离开,谢灵运回过身,看向顾苏桥冷声道:“你是来取魂珠的?” 顾苏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好一会才支吾道:“道友,我,我想在观中挂单。” 谢灵运摇了摇头,“伏魔观是小庙,没有悬挂钟板。” 没有悬挂钟板,就是不接纳云游的道士留宿。 顾苏桥愣了愣,不由心灰意冷,沮丧的站着说不出话来。 谢灵运又问,“魂珠你还要嘛?” 顾苏桥缓缓摇头,“那不是我的东西,如果不是时莱道长出手,那晚我还有性命之忧,哪里还有脸来讨要魂珠。” 谢灵运点点头,朝着道观里走去,入了山门后回看一眼,见老道士还失魂落魄的呆立在原处。 她也没当回事,自顾自走回后院里。 梧桐树下,时莱正在催促着米小满去洗手,嫌弃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吃鼻屎呢?” “我没有。”米小满大声反驳着,“那玩意咸不拉几的,谁会吃啊。” 时莱浑身打了个哆嗦,一脚踢在米小满屁股上,“赶紧去洗。” “洗就洗。”米小满生气的跑到水池边就着山泉水把手随便搓了两下。 晚上吃的烧鸡公,米三斗自家做的酱料很有味道,麻辣鲜香,大小美女满嘴都是油。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时莱拿起茶壶给两人倒了茶水,“你看看你,脸都吃圆了。” “我就是要吃圆点,免得他们都看扁我。”米小满说完,又狠狠的扒拉了两口米饭。 时莱没问这个他们是谁,默默把一截鸡腿夹起来放到她碗里。 过了片刻,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小满,你爷爷想让你拜我为师,你愿意吗?” “那我以后是不是就可以住在道观里?”米小满对时莱的问题避而不答。 “你不是说要住树上吗?” “树上就树上。”米小满扬起头,得意道:“我今天可赚了不少钱,这只鸡还是我买的呢。” “一只鸡而已,有什么骄傲的。” “道士,我如果住在道观里,就天天给你买鸡吃。” 时莱明白了小家伙的意思,这就是愿意。 想着自己莫名其妙要多一个徒弟,他只能感叹命运无常。 道观其实有住人的地方。 伏魔观有点类似北方四合院格局,前后两进院子,只不过占地面积要大的多。 前院正殿配上东西偏殿,是祈神诵经的地方,供奉着三清、二郎神、关圣。 后院也是正房加上东西两厢,是道士的生活区,房屋不多,院落很大。 东厢是厨房柴房和杂物间,西厢是徒弟们的居室和茅厕,伏魔观鼎盛时期,西厢房三间都有人住。 后来师祖带着徒弟下山打小八嘎,就空置了。 时莱上山时还小,就跟着师父住北屋,等他长大后也一直睡在师父隔壁,西厢房很久没有人入住过。 吃完饭,米小满端着碗去水池里洗,时莱起身朝前院去。 晚课的规矩是酉时,要诵念《太上玄门晚坛功课经》、祈福等。 此时阴气渐盛,诵经可助平复心绪、济度亡灵。 一般道观的晚课都在饭前,但伏魔观人少,做完晚课再开始做饭的话吃饭太晚,便改在饭后进行。 等他做完晚课起身,准备关闭山门时,突然停住手。 山门前空地上,一道苍老的身影孑立。 戌时的山峦肩挑明月,寥夜如无尽黑幕漫过疏影。 第73章 辈分 “你还没离开?” 顾苏桥转身,落寞的看向时莱,沧然道:“道长,修道到底修的是什么?” 时莱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内在心性、外在修行,济世利他这样的话,他相信老道士比他更懂。 如果说修道成仙,超脱生死,又似乎太过残忍。 毕竟自己已经入门,而老道士还在门外徘徊。 他在石阶上坐下,看着天上的明月,好奇道:“你的功法是哪里来的?” “道长。”顾苏桥也跟着坐在时莱身边,直言道:“是我师门遗留的传承。” “你师门传承没断?” “其实已经断了,我自幼学道,二十岁时开始琢磨成仙功法,不过师门里传承已经断绝,我便到祖师当年悟道的山洞里寻找机缘,总算在石壁上找到祖师残留的只言片语,这一琢磨,就琢磨了三十多年时间。” 还真是个执着的人。 不过,他也算悟性高,居然还真的琢磨出来点名堂。 虽然谢灵运看不上眼,但在其他道家眼中已经是了不得的成就。 “你的功法里有弊病,汲取魂珠中的妖力,时间长了,能不能成仙我不知道,但是肯定走火入魔。” “我知道。”顾苏桥朝着时莱拱了拱手表示感谢提醒,惆怅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想要拜道长为师,学习正统功法,只可惜我已经年老体迈......” “不是这个原因。”时莱摆了摆手,斟酌了片刻,“我不收你为徒,一来是你年龄大我许多,不合适。” “道长,达者为师,道家求长生,年龄不是问题。” 时莱没理会顾苏桥的话,继续道,“第二,我如果收徒,应该要禀告师尊,我师如今云游四海,所以我没办法答应你。” 顾苏桥默默点头。 道家讲究传承,特别是伏魔观这样的子孙庙,更是师徒传承有序。 如果住持不在,时莱确实没办法收自己入门。 “第三点最关键,我的修行功法并非正一道传承,且不说你能不能改换门庭,就是我也不能擅自做主。” 顾苏桥此前已经听时莱说过此事,他也不敢追问到底是哪一宗的功法,只能在心中叹气。 他上山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便是被逐出正一道,也要跟着时莱修行。 相比起一张道士证,求道成仙才是他一生所求。 如果没有这样的执念,他又如何能在洞中独居三十多年。 相比起漫长生命,被浪费掉的三十年他一点不后悔,在犹如时间长河一般的生命中,生离死别,世间百态,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但最大的阻碍其实根本不是他自己,而是时莱不肯收徒。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挣扎一下,“道长,我师门如今就剩下我一人,我也没有徒弟,愿意拜在道长名下,从头开始修行。” 时莱刚要婉拒,就听见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 “不如暂时让他帮着你在殿中值守,收徒的事等你师父回山再说?” 时莱猛然回头,就看见谢灵运牵着米小满的手,站在月光之下。 “我送小满下山,道观的事情,你自己决定。”说完,谢灵运朝他眨了眨眼,牵着米小满朝山下走去。 从时莱身边经过时,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有一门茅君的修行功法,若是此人堪用,你倒不妨留在身边做个帮手。” 茅君三兄弟,可以算是茅山宗的祖师。 帮手两个字,谢灵运咬了个重音。 时莱顿了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先观察人品,再传顾苏桥功法,让他当打手,下山抓鬼,拿魂珠回来交给时莱去三清神像前换取功德加快修行速度。 不能说是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顾苏桥一听谢灵运松口,立刻振奋起来,“两位道长,我愿意留在观中值殿。” 值殿,其实就是做些杂事,比如为神像供茶、供水、烧香,保持殿堂供台整洁,及时清理香灰并维护油灯无污渍等等。 这都是刚收的小徒弟们干的活。 但只要能留下,就有机会。 哪怕时莱和谢灵运随便指点几句,也比自己瞎琢磨要强。 时莱瞧他神情真切,不由在心中转了两转,道:“既然师弟愿意留你,那你就暂时先留下,不过观中狭小,没有留宿的地方......” 谢灵运就住在后院,他怎么可能让个糟老头子也住进去。 顾苏桥毫不犹豫道:“没事,我住山下。” 见他这样说,时莱便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他暂时留下。 顾苏桥大喜,整理了下衣衫,朝着时莱和谢灵运做子午决,“山明拜见两位师叔。” 山明是他的道号。 拜不拜师再说,先把辈分给定下来。 时莱大惊,“你是山字辈?哪个山?” 南方人的普通话不标准,时莱一时不敢确定。 “师叔,我是山峰的山。”顾苏桥不敢倨傲,谦虚道:“我师门人少,传承迭代上稍稍占点便宜。” 时莱无语的看着面前的老道士。 山字辈也敢说只占了一点便宜? 伏魔观是个小庙,没有按照外面的规矩论资排辈,但是其中门道是懂的。 正一道排行用的是三山滴血字辈,一共四十个字,用完后再重复。 守道明仁德, 全真复太和。 至诚宣玉典, 忠正演金科。 冲汉通元蕴, 高宏鼎大罗。 三山愈兴振, 福海涌洪波。 穹窿扬妙法, 寰宇证仙都。 末代天师为第六十三代,是大字辈,现在年轻一代都是“福海涌洪波”。 山字辈虽没有三字辈高,但也是了不得的辈分。 当然,顾苏桥如果真的拜入伏魔观,他的道名还做不做数得另说。 米小满咬着手指头站在石阶上,看了看老道士的胡子,迟疑道:“道士,这也是你徒弟吗?” “还不算,要等我师父回来才能决定。” “哦。”米小满点了点头,朗声道:“那我是先说好的。” 时莱愣了下,没想到小家伙如此机灵,已经开始抢资历。 顾苏桥在旁边听着,生怕多生事端,连忙又朝着米小满施礼道:“山明拜见大师兄。” 小家伙愣了会,好半天才理解过来意思,想了想从口袋摸出一颗糖递了出去。 第74章 促销策略 时莱心情平和而微带愉悦地跟着下山。 山风吹过竹林出簌簌声,将他的道袍吹得猎猎作响。 收徒弟而已,其实没什么可高兴的地方。 一个老的要掉牙, 一个小的正在换牙。 幸好自己的哮喘病现在差不多好了,不然就是老弱病三人组。 可谢灵运的话依然让他很开心。 小仙女肯把顾苏桥留下,都是为了时莱考虑。 漫漫修行路上能有这样一个道侣,夫复何求。 毕竟没有谁会一直陪你,连影子也会在阴天缺席。 山下依然热闹。 稻场边几个孩童追逐着跑过,拍麻将和抽纸牌的声音交叠着。 乡土田园生活比不得城市丰富多彩,却充满了人情味。 把谢灵运和米小满留在村口,时莱带着顾苏桥去找米三斗。 听说是要租房子找个住处,老头胸脯拍的邦邦响。 村子很多空置房子,不少人家把钥匙丢在米三斗家让他帮着照应,他通了个电话,然后打开一处院落。 租给顾苏桥的是一楼,看时莱的面子,房东只要了三百块钱的租金。 一室一厅,还有厨房和卫生间,就是装修差了些。 “劳烦师叔了。”顾苏桥表示着谢意,微笑道:“以后每日早餐就由师侄来准备,师叔安心修行,不要再为这些俗物操心。” 时莱欣慰点点头,“有心了。” “弟子服其劳是应该的。” 时莱知道他是想坐实师徒的名分,笑了笑没有在意。 最后收不收,除了等自己师父决定之外,也要看顾苏桥的品性。 暂时看来,还是不错。 把人安置好,回到米三斗的小院里,老头端来两碗酒酿圆子,瓷勺碰着碗沿叮咚作响。 甜香氤氲中,听见老头叹了口气,“过些日子清明节,我想请你下来给小满奶奶做个法事,有时间吗?” 时莱舀起颗圆子,糯米在齿间化开甜软,和他三年前吃的味道一模一样,“有时间,我这些日子都在山上。” 米三斗落寞的点了点头,“最近经常梦见老太婆,不知道是不是没钱了,我得给她烧点去,也给自己准备点,别到了地下还是个穷鬼。”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还是太想奶奶了。” “唉......相依为命大半辈子!” “您也别难过,小满很孝顺,这些天一直说要赚了钱给您养老呢。” 提到孙女,老头子总算露出笑容。 他把目光转到围墙处,小声道:“张南南拿着钱跑到南省去了。” “怎么知道的?” “她妈还是不放心报了警,查到了张南南的购票记录和入住信息,她爸今天已经去找了。” 时莱点了点头,想了会道:“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前不久南省那边警察过来找我帮忙,留了点香火情。” 米三斗拍了拍时莱的肩膀表示感谢。 对于这个姑娘,时莱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其实二婶家没有她反而安稳些。 张南南的人生观完全是扭曲的。 晚上:妈,我饿了! 饭后:爸,给点钱,我去蹦会。 凌晨:我不要像妈那么辛苦,然后嫁给一事无成的爸爸。 家庭疏于教育是一方面,现在网上的毒鸡汤才是罪魁祸首。 米三斗也不好去评价隔壁邻居家的女儿,主要是他自己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年头出去年尾回,每年就在家里呆几天,回来后还嫌弃这嫌弃那,也不和孩子亲。 老头说要多烧纸钱,就是备着以后没人管自己。 两人坐在院子里聊着天,电话突然响起来。 又是李万基这个货。 时莱起身走到院门外,刚接通电话,就听见里面大嗓门喊着,“时莱,我爸今天把山海集团的欠款都结回来了。” “挺好。”时莱敷衍的应着,随口道:“那我有提成吗?” “给你也不会要。”那边李万基爽朗笑着,“不过我们公司最近搞抽奖活动,可以给你一个中奖名额。” 给一个中奖名额...... 这是演都不演了。 他在外面的小路上慢悠悠的走着,笑问道:“那你们这个活动中奖了都有啥?” “我们一个搞养殖的,还能有啥?”李万基神神秘秘道:“就是看中奖者的星座给付奖品,比如巨蟹座就送十斤梭子蟹,双鱼座就送两条东星斑,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新意?” “你们上海鲜了?” “嗯,过年刚开的新项目,在搞促销呢。” 时莱对海鲜没什么研究,放眼整片海洋,他最对不起的只有海带。 看看左右,确定没人后,他小声道:“哦,我是处女座。” 电话那边沉默了会,“时莱,我记得你是天秤座。” 时莱认真道:“不,我就是处女座。” “时莱,你冷静一点。” “小气巴巴的。”时莱懒得搭理这个货,刚准备挂上电话,就听见里面喊,“说正事,说正事。” “隔壁历史系的那个陈文新你还记得吗?” “记得,高高瘦瘦的,怎么了?” “他和鲍燕青搞到了一起。” 时莱简直无语,他对这些八卦没兴趣,拿着电话听李万基絮叨。 “鲍燕青也是选择自主实习,结果人到了南省就失联,陈文新让我帮着他找,我怀疑是被传销集团给弄走了。” “现在还有这玩意?” “有,藏的很深,陈文新和我关系不错,我让他来找你,你能不能帮着算算?” “行。”时莱很爽快的答应。 都是同学,这是小事。 而且如果真的是传销,他还能弄不少功德呢。 至于鲍燕青的私生活,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陈文新自己都不怕染上手足口病。 两人约定了陈文新来见面的时间就挂了电话,时莱回到小院里和米老头又聊了会,给谢灵运送了一碗酒酿圆子,见她看牌看的入迷,便起身回山。 晚上还得回去画玉石呢。 四十九块阵石,挖坑深埋,今晚都干不完。 主要是他从小跟着师父学养生,几乎没有熬过夜,到了十点肯定睡觉,最辛苦也就高中三年熬到十二点钟。 熬夜会让人变丑,但如果本来就丑的话,还是可以继续熬的。 ...... 7.1分,大家帮帮忙,都给点五星好评吧。 听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刚才商鞅都给我点赞了! 第75章 成见是一座山 睡了一觉起来,窗外是绵绵的雨声,时莱站在窗前一看,天色蒙蒙,未见晨光微熹。 梅雨季也快要来了。 好在山巅处的草庐已经搭好。 待他回到道观的时候,顾苏桥已经在大殿里擦拭案桌。 “师叔,早餐在后院厨房里。”他把抹布放下,满脸笑容,多了几分沉静的气质。 毫无疑问,在被收入伏魔观后,心态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做的习惯吗?”时莱把伞放在殿外,走进去关心道:“你在洞中三十多年,应该很少做这些杂事吧?” “还是要做的,平时除了修行,我也要生活。”顾苏桥解释道,“我在山洞外面还种了菜,偶尔也要下山采买些必需品。” “那你哪里来的钱?” “师兄会给我一些,我用的也不多,后来师兄羽化,我坚持了两年,刚好琢磨出了点名堂就下了山。” 时莱突然郁闷了下。 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又要多养一个人。 老弱病残组合,四张嘴吃饭。 “那你现在还有钱吗?” “还有,下山后我做过两场法事,赚了点钱。”顾苏桥回答着,又急忙道:“师叔是需要用钱吗?我身上还有一些。” 时莱婉拒了,想了会道:“后院外面也有一片菜地,等雨停了,我们把地翻一翻,再下山买些种子回来。” “是,师叔。”顾苏桥应着,笑道:“这些事师叔就不用管了,我一个人就行。” 时莱摆了摆手没有说话,朝着后院走去。 他还在慢慢适应自己这个长辈的身份。 ...... 陈文新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时莱在和谢灵运蹲在厨房的地上摘菜。 他明显愣了下,试图把脑子里那种仙风道骨的高人形象和眼前充满烟火气的样子融合起来。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姑娘温婉恬静,看着就不是庸脂俗粉可比,举手投足之间仿佛带着仙气。 姑娘懒梳发髻,发丝温柔抚摸脸颊,让人总想感慨岁月静好,美人芳华。 脑子里莫名其妙想起仙剑里的赵灵儿。 恍惚间,觉得面相都有七八分相似。 “你先坐,我马上就好。”时莱朝着旁边的凳子示意了下,继续摘着手里的香椿。 谢灵运接过去,轻声道:“你有客人,我来。” 时莱也不客气,起身到水缸前舀了瓢水在屋檐下冲了冲手,走回来笑道:“下雨,山路不好走吧?” 陈文新温和笑着,“还行,我身体素质不错,你现在都是大名人了,还自己做饭?” “大名人怎么了,还不是得吃喝拉撒,我难道还要在道观里请个保姆?” “呃......你心态真好。” “我就是个道士。” 时莱把桌子上倒扣的茶碗翻开一个,拎起茶壶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去去寒气,不是什么好茶。” 陈文新点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感受着口腔里的苦涩和一缕清香。 时莱的心态确实让他佩服。 在外界纷纷扰扰的情况下,他控制自己的心性和心境,倔强的保持住本心,这很不容易。 两人同级,在学校里没有说过几句话,他因为李万基的缘故对时莱的情况有些了解。 孤儿,道士,不论哪一种身份,在现代大学里都是很特殊的存在。 没有太多的接触,不是时莱性子孤僻,他还是很好相处的一个人,主要是因为太忙了。 在别人享受着校园,阳光,假日,爱情的时候,他在做家教、服务员、快递员、外卖员,听说还想去工地搬砖,后来因为身体太差干不下去。 大概是这样的人生,才锻炼出坚韧不拔的品质和心性吧。 陈文新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轻轻的放下茶杯,“时莱,我想让你帮我找找鲍燕青。” 时莱微笑道,“老李和我说过。” 陈文新拿出事先准备的生辰八字递过来。 时莱接过来看了眼,抬眉道:“她家里人没找她吗?怎么没有报警?” 陈文新沉吟片刻,轻声道:“这事现在还瞒着她家里人,她妈妈的身体很不好,在老家住院,如果我报警的话,警方可能会找她妈妈询问。” 时莱愣了下,疑惑道:“那她还跑去南省做什么?难道不该在老家照顾她妈?” “因为她要赚钱。”陈文新笑的很牵强,“高中的时候她爸爸就去世了,妈妈又得了癌症,现在每个月光是治疗费就是很大一笔钱。” 时莱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你们都很厌恶她,说她不自爱。”陈文新的笑容有些苦涩。 时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虽然他没有直接说过,但确实如此想的。 陈文新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医药费要多少,但肯定不是个小数目,靠着打临工肯定支撑不起。” 时莱深吸一口气,轻轻点了下头,“我能想象的到。” 大学三年多时间,他光是活着就已经用尽力气。 毕竟这里是邑都,消费水平并不低。 “燕青高中的时候是艺术生,学跳舞的,还学过画画,可惜她爸爸死后,她的生活完全被改变。”陈文新努力的在为鲍燕青正名,“如果她真的是个贪慕虚荣,毫无廉耻的人,又怎么可能考入蜀大,而且年年还拿奖学金。” “是,这确实很了不起。”时莱肯定着,又疑惑道:“学校里怎么从来没人提起过?” “她太好强,其实她的室友都知道,我记得她的一个室友还追求过你们寝室的周子轩,如果能谈成的话,你们肯定会知道的。” 时莱突然想起来,刚开学那会,鲍燕青曾经来邀请过寝室联谊。 但是,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勾引周子轩。 现在看来,她是代室友出面。 前不久时莱带着米小满一起去看了部动漫电影,里面有位道友的话至今还记得。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燕青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那些骂她绿茶和表子的女生,说燕青抢了他们的男朋友,其实,她们只是被那些富二代玩腻后给甩了,于是把怨气都撒到燕青身上。” 时莱默默的点头。 现在的渣男很可恶,玩完人家又不娶。 当然,还有很多人娶了之后也不玩的,而且还不让别人玩。 第76章 法宝有灵 陈文新不是鲍燕青的男朋友。 至少现在不是。 两人在高中时曾经有过好感,算是彼此初恋。 那时候鲍燕青还是艺术生,妙曼的舞姿让她成了无数男生心中的白月光。 后来变故发生,两人越行越远。 人和人渐行渐远的时候,都觉得是对方变了。 直到高考结束,陈文新才无意中听说了鲍燕青家庭的变故,悔之不及。 他去找过,姑娘隔着门就给他留了一句话:“烟到尽头全是灰,人到困境无人陪。” 没人知道陈文新听到后,心里作何感想。 便是现在,时莱都能感觉到他对鲍燕青的眷恋之情。 亦或者是少年时的遗憾。 人终将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扰一生。 物是人非事事休,他还能不能接受现在的鲍燕青...... 谁也不能代替白月光, 白月光本人也不能。 谢灵运把菜摘完,款款起身走出厨房,幽幽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陈文新的脸皮扯了下,低下头没有接话。 都是读过书的,自然明白,这句话可不是在赞美爱情。 卓文君守寡之后被父亲接回家中,卓家豪富,宴请宾客时,才子司马相如心生爱慕,当众弹奏《凤求凰》。 于是,卓文君乘夜逃出家门,私奔司马相如,当垆卖酒维持生计。 汉武帝刘彻即位后,阅读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大为赞赏,召司马相如进京,封为郎官。 这货在长安全然忘记了蜀地还有个为他甘受贫苦的妻子,打算纳茂陵女子为妾。 这才有卓文君回信写出《白头吟》。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是不是卓文君写的有争议,这里不讨论。) 在小仙女生活的年代,十五六岁就已经是可以成家立业的年龄,当然不会理解早恋为何物。 十二岁的小丈夫牵着十一岁的小妻子逛街,也是常有的事情。 而且那时候民风淳朴,儒家文化还在萌芽,公主能大肆豢养面首。 鲍燕青的行为虽然不检点,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好人妻的又不是只有曹贼。 所以,谢灵运对陈文新大概是有点不满的。 时莱不知道怎么去解释,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画符寻人的过程懒得赘述,时莱还把魏建国的电话号码写给了他。 本来是想留饭的,见小仙女脸色不好,陈文新识趣的捧着罗盘告辞离开。 这是顾苏桥再一次见识到时莱施法,瞬间整个人都被震惊。 原来,符箓还可以这么用! 这个师,必须拜! 因为下雨,今天道观里的香客少了许多,米小满放学后撑着伞兴冲冲爬上山,顿时难过的瘪着嘴。 她坐在桌旁,看着时莱专心致志的在石头上画符,想了想从书包里掏出一包辣条,“道士,你吃吗?” 时莱停下笔,活动着手腕,鄙夷道:“你现在都赚钱了,还请我吃这个?” “我今天又没赚钱。”米小满理直气壮地说着,扭头看看外面的雨水,哀求道:“道士,你能在外面给我也搭个棚子吗?” “就拿五毛钱的辣条收买我?” 米小满认真脸:“辣条很好吃的。” “那也才五毛钱。” “可我只有这个。”米小满在书包里翻了翻,又拿出一根棒棒糖,“要不,你吃糖?” 棒棒糖也是五毛的。 赚了钱,小家伙的零食依然都还是这些便宜货色,小卖部里卖的可乐她都舍不得喝,除非是时莱或者谢灵运请客。 “抠门。”时莱给了她一个评语。 小家伙斜着眼睛看过来,“我昨天还请你吃鸡呢。” “你没吃吗?你吃了三碗。” “你也吃了三碗。”米小满嚷嚷起来。 “这个道观我是观主,你没有任何资格在我面前摆谱,你是享福还是吃苦,完全看你用什么方式和我相处,你要是有说有笑,不吵不闹,好吃的你随便造,你要是肆无忌惮,二五八万,那晚上只有残羹剩饭,饭量还得减半。” 小家伙被时莱给说懵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气呼呼的从凳子上蹦下来,朝他吐了吐舌头,出门去找谢灵运。 只有仙女姐姐不会嫌弃她的零食便宜。 时莱笑了笑没有理会,继续埋头画符。 直到天色渐暗,他把第四十九块玉石画完,这才起身伸了个懒腰,朝着前院走去。 雨已经停了,云层裂开琥珀色的豁口,光柱斜斜刺入山门,将石板上的苔藓染成破碎的金箔。 门前空地上,顾苏桥和米小满正拿着锄头在挖坑。 “大师兄,你若是要用钱,我这里还有一些,没必要如此辛苦。” “你的钱是你的,我要自己赚钱。” “你是大师兄,孝敬你是师弟应该的。” 米小满扬起小脑袋瞅瞅顾苏桥的花白胡子,闷闷的低下头继续挖坑。 顾苏桥也不再劝,用力的挥舞起锄头,坑里的积水被撞出银亮的水花,把整片天空的倒影搅成流动的玻璃。 时莱静静的看了会,转身走回大殿里,去看了眼魂珠。 玻璃球般的魂珠此时只剩下黄豆大小,已经看不出多少幽蓝色彩,愈发晶莹剔透,大概再过一两天就能完全消散。 想着又是一份功德之力,他振奋了下,出大殿去东厢偏殿。 红布包裹的竹竿依然静静的摆在二郎神像前。 原本被葫芦击溃后消失的光泽已经恢复,愈发葱绿,连根须也变的柔软。 那色泽看着就让人心中欢喜。 时莱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刚碰到的那一刻,极为明显的欢愉从竹竿传递到他的识海。 他连忙把竹竿取下来,拿在手心静静感悟着,过了片刻急匆匆朝后院走去。 谢灵运正在房间里看剧,听见脚步声赶忙把手里的东西藏起来,又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 把竹竿接到手里,她细细感应了会,轻声道:“法宝有灵,它正在恢复。” “我该怎么做?” “平时带在身边吧,就如同葫芦一样,需要你用灵气慢慢温养。” 待时莱离开后,谢灵运蹙眉呆坐了会,自言自语道:“好生奇怪,这法宝居然会如此屈服于时莱,竟如同认主一样。” 第77章 报警吧 “是不是这里?” “那我用力插了啊!” 时莱腰后插着竹竿,站在后院围墙外面,手里拿着几根竹节,东戳一下,西戳一下,朝着院子里喊话。 谢灵运就站在梧桐树上,左手拿着罗盘,右手指挥着。 见她点头,时莱这才把竹节用力捅进土里矗立。 这是七星聚灵阵的方位,要插七七四十九根竹节标注,方便他明天开挖。 本来小仙女是要亲自来选点的,结果下了雨,时莱不想让她鞋上沾上污泥,便自告奋勇。 谢灵运也没计较他那点想要偷师的念头。 把竹节全部插完,他晃晃悠悠回到道观里,换了双干爽的鞋子,这才发现没有带在身上的手机有一条信息。 是秦三福发来的。 “真人,明天在道观里吗?” “在。” 时莱回了信息,还没退出界面就看到对面正在输入,于是耐心等了会。 “真人,上次寻亲的人找到了,明天准备上山来拜谢真人,另外还有一对夫妻想要过来,丈夫小时候被拐卖,他们想找父母,可以吗?” 时莱没有把握,既然已经结婚,那至少被拐卖了二十多年,肯定也没有父母的生辰八字。 他想了想,把手机揣进兜里,转身到谢灵运房间。 小仙女盘腿坐在床上,抱着手机乐颠颠的看,一边傻笑,一边吐槽。 “领军七十万的皇子居然不受皇帝待见,写话本的人没读过史书吗?” 这种胡编乱造的剧骗骗现代小姑娘可以,在谢灵运看来,漏洞百出。 “还有把皇子送去异族和亲的呢。”时莱附和了一句,询问起子寻父的事情。 “可以,明天我亲自施法便可,你现在修为还不够。”谢灵运应下,指着手机继续道:“当年刘据手里如果有二十万兵马都不会自杀,这个皇子居然有七十万还不谋反。” 刘据,汉武帝刘彻嫡长子,也是皇太子。 时莱撇撇嘴,找了个椅子坐下,给秦三福回信。 “谢谢真人,那我们明天上山。” “好。” 从聊天界面退出来,时莱把法宝竹竿拿在掌心把玩,顺手点开朋友圈看了看。 第一条就是李万基发的动态。 “洗剪吹998元的新造型,我的正缘是不是近了?” 下面是一张令人着急的自拍照。 这货始终不明白,他单身不是因为正缘太强,而是因为正脸太丑,当然了,侧脸也没好到哪里去。 时莱把自拍照点开放大后仔细看了看,也没看出和以前有多大区别。 他想了想,在下面评论道:“你这和以前38块钱剪的有什么不同?998?剩下的都是洗和吹?” 评论完,他见谢灵运还沉迷在烂剧里不可自拔,笑着摇摇头回房间准备练字。 朋友圈这种东西他很少关注,毕竟自己的生活太过平淡,他没有豪车和米其林,发出去也没意思。 以前偶尔还想要看看漂亮女同学的朋友圈,发现都被设置成仅三天可见。 周子轩说,那是因为不能保证每次照片p的都一样。 现在小仙女就在身边,他更是不敢对其他女人有兴趣。 这些日子他都卸载了好多个app。 俗世的生活离他还是太远,有时间的话不如写写字。 一手好字对于大多数人的工作和生活没有太多助益,对于时莱还是很有作用。 ...... 第二天下午,在时莱挖完第三十六个坑的时候,秦三福带人来了。 把寻子成功的一对夫妻送走,收下一份功德后,时莱把目光转向来寻找父母的男子。 三十来岁的年纪,目光在时莱身上停顿了一下,拱手抱拳道:“拜见真人。” 时莱从他目光中看出几许迟疑,也不以为意,点头看向秦三福,“说说具体情况吧。” 秦三福把直播用的手机交给小五,恭敬道:“真人,他叫马华,大概是三四岁的时候被拐卖,被收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去年底刚刚结婚,现在想要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三四岁时已经有了模糊的记忆,能知道自己是被拐卖的。 已经过去了三十年...... 时莱点了点头,对顾苏桥招了下手,“山明,去后院请谢道长过来。” “是,师叔。” 听见老道士喊时莱师叔,马华夫妻脸上的表情顿时郑重了些。 秦三福也有些吃惊,瞟了眼弹幕,小声问道:“真人,刚才那位是您师门的弟子?” “暂时还不是,他想拜我为师,但是我师父云游未归,所以他先在道观里值殿,等我师父回来后再定夺。” 秦三福咋舌称奇,旋即又觉得理所当然。 如果自己是道士,怕也想要拜时莱为师吧? 马华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来的。 他经济条件尚可,这一趟秦三福并没有赞助,往返车费再加上寻亲的费用对于刚结婚的两口子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但耐不住三十年里对亲生父母的思念,在妻子的劝说下,终于下定了决心。 谢灵运来的很快,跟在顾苏桥身后,唇瓣嫣红,脖颈犹如天鹅一般优雅,脚步轻盈且有活力。 时莱迎上去,把情况说了一遍。 谢灵运也不开口询问,目视马华,在口中默念咒语,片刻之后,突然双眼虚眯,脸色冷峻严肃起来。 时莱心中一悸,在身侧小声道:“是有什么不妥吗?” 小仙女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少言寡语,他已经习惯。 但是两人相处月余时间,已经可以察言观色看出她的情绪变化。 谢灵运点了点头,朝大殿角落又走开两步,等时莱跟上后才开始咬耳朵。 不同于时莱还要画符做法,谢灵运施展三十六天罡术里的隔垣洞见,能彻视洞达,坐见十方,天上地下,无有障蔽,六合内外,鬼神人物,幽显大小,莫不了然分明。 马华三代之内因果都在她掌握之中。 时莱的面色也逐渐严肃起来。 过了好一会,他缓步走回大殿中央,迎着秦三福和马华的疑惑脸,吐出口粗气,“报警吧,这事有点复杂。” 秦三福、小五、马华夫妻,包括直播间里的数十万网友惊的说不出话来。 第78章 不配 时莱说完就拿出电话。 细细想了会,他走出直播间的画面,先把电话打给了魏建国。 “道长。”电话刚响了三声就被接起,里面传来爽朗的声音。 “魏处长。”时莱斟酌了一下措辞,把案件情况大致说了下,“我现在没有具体证据,如果报警的话,我怕会引起警方的不满,您可以帮忙联系一下吗?” 魏建国抓着电话,沉默了好一会,才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特么的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他不是说时莱,而是说巴蜀的同僚们。 功劳直接喂到嘴里了。 这一刻,他恨不得找厅长商量下,在当地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请时莱搬过去,他们厅里负责出钱给他建个道观。 电话里一片寂静,时莱没有催促,默默等待着。 “可以找到人吗?”魏建国小声的确认着。 时莱瞥了眼恬静看来的谢灵运,点了下头,“没有问题。” “道长,我来联系吧,那边我有几个战友,我让他们立刻出发去山上拜访您,您放心,一定给您办好。” “好,谢谢你了。”时莱诚恳感谢着,想了想道:“如果以后你们那边有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 “是,是。”魏建国连忙应着,“这两天我正好要去找道长呢,悬赏正在走流程,我们这边程序繁琐点,道长勿怪。” “不急。”时莱又看了眼谢灵运,想了想还是决定等魏建国来了后当面说。 走回到大殿中,看到马华夫妻面色苍白的样子,压了压手掌,安慰道:“和你们没有关系,不用紧张。” 马华揽着妻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压抑住那份惊愕和紧张,“道长,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没担心时莱所谓的报警是要抓自己。 大多数人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违法的事情都干过,但是要到报警这个地步,至少也是犯罪吧? “没事,我不是报警抓你。” 马华认认真真的看着时莱,片刻后蹙眉道:“是不是我的亲生父母遇害了?” 时莱摇了摇头,“这涉及到案情,又在直播,我暂时不能说,你们安心等会吧,等警察来了再说。” 直播间里顿时一片哀嚎。 照他的意思,等警察来了,直播间就得停。 至于说他是不是故弄玄虚,除了少数键人、鼠辈、触生之外,大多数人还是不怀疑的。 已经报警了,就算时莱搞剧本,人家警方也会配合吗? 你以为都是二龙湖的浩哥? 警察赶来还要个把小时,为了不影响大殿里的香客,时莱请一行人到后院里喝茶等待。 米小满放学后背着书包就哼哧哼哧的爬上了山,抹了下额头上的汗珠,喝了两口水,拿出几节报纸裹着的香肠。 “道士,这是我今晚的菜。” “是爷爷给的,还是你自己拿的。” “当然是爷爷给的。”米小满翻了个白眼,“晚上我还要吃三碗饭。” 吃饭这件事,小家伙一直很积极,别人家的孩子吃饭要追要哄要劝,米小满从小就不用。 谁也别拿吃饭来威胁她,亲生父母也不行。 奶奶走后,她吃不饱肚子,只有爷爷会心疼。 安排好晚饭,就开始忙乎起今天卖水的生意,本来是准备往书包里装的,结果顾苏桥抱起两箱就走。 “大师兄,我给你送过去。” 小家伙咬着手指头犹豫了会,嘴里哼哼的跟上,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师弟,我请你吃呀。” “大师兄,我年纪大了不爱吃糖。” “那我赚了钱,买你爱吃的,你喜欢吃什么?” “我有粗茶淡饭就够了,大师兄自己留着买点爱吃的零食吧,或者买点学习资料?” “师弟,如果你不会聊天,可以不说话的。” 秦三福和马华等人就看着一小一老两个师兄弟说着奇怪的话离开。 临近黄昏,几个警察爬上山,米小满此时已经卖完两箱水,正坐在石阶上看着远方,想要劫回落山的太阳。 “时道长,你好,我们是邑都市局的,我姓高。”为首的警察先伸出手,想了想又收回来抱了个拳。 他叫高明德,是市局刑侦支队的队长,和魏建国在大学时是同学。 愿意跑这一趟,除了给老同学面子,更是因为魏建国直言,他们之前抓捕一个a级通缉犯,就是时莱帮着算出来的。 这种事,老同学没必要给一个蜀地道士张目。 而且不论真假,跑一趟也不费事。 时莱回了个礼,看向秦三福,“把直播间停了吧。” “好。”在疯狂的弹幕里,秦三福退出直播。 顾苏桥搬出几张凳子,一群人就在院子里坐下。 “这位是马华,今天过来寻找他的亲生父母。”时莱指了指,继续道,“案情魏处长和你们说过了吗?” “大致情况讲过。”高明德拿出记事本,又发现好像没有什么可记录的。 总不能询问时莱用的什么方法计算出来的吧? 时莱看米小满扒在木门处看热闹,让谢灵运把她带去前院扫地,这才继续道:“马华三岁时,被他亲生父母以五千元的价格卖掉。” 刹那间,马华的脸色苍白,要不是妻子扶着,就要从凳子上跌下来。 他千万种情况都设想过,没猜到这样的结果。 “之所以找你们来,不仅仅是因为他被遗弃的事情。”时莱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师弟算出,他父母这些年一共拐卖了二十二个孩子,其中还有四对兄弟。” 跟着高明德上山的民警们齐齐吸了口凉气。 再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疑惑。 时莱也不解释,本来也无法解释,他从道袍里拿出一个罗盘,抬头喊道:“山明,你过来。” “是,师叔。”顾苏桥快走几步到他面前。 “这个罗盘你拿着,跟着高队长他们走一趟,协助警方把罪犯抓捕归案。”时莱把罗盘递过去,“此事回山之后自有一番功德,对你的修行有益。” 有些话,因为没有直接证据,他没有说出来。 拐卖妇孺,采生折割,自古就是死罪。 几个被拐卖的孩子活的很惨。 便是谢灵运这样来自两千年前的人,从算出马华父母身上的功德罪孽时,都忍不住要在心底怒骂几声。 有些人,真不配活着。 第79章 人间烟火 夜晚微云,星月无光。 顾苏桥捧着罗盘,坐在前车引路,心情很微妙。 不论是道家还是佛门,都讲究“功德”之力。 这本是引导人一心向善的说法,只要不是邪魔歪道,世界上各门各派都是一样的说辞。 行善积德可以登天堂见上帝。 人都上太空了,也没见到上帝在哪儿。 道家没有天堂,只分上界,俗界,幽界,上界是神仙住的地方,需要羽化飞升才能到达,幽界就是地狱。 其中酆都地狱位于北方罗酆山,北阴酆都大帝统辖24层,惩罚重罪亡魂。 如果有功德加身,可以去岱岳地狱,位于东方泰山,由东岳大帝掌管,主要惩戒轻微过失者。 至于功德之力对于修行有什么具体作用,残留下来的道藏和各派典籍却语焉不详。 刚才时莱明确告诉他,功德之力对修行有益。 他可不会认为时莱是在信口开河,随意糊弄。 两辆警车在漆黑的道路上快速前进,后车高明德正在和魏建国通话。 “老高,你这次赚大了啊。” “先找到人再说吧。” “你跟着罗盘走肯定错不了,这事我有经验。” “真的靠着个罗盘就能抓到人贩子?” “你别不当事,我要在蜀地上班,肯定他山脚下派驻个小组,天天巴结着。”说完,魏建国顿了下,小声道:“他的一个大学同学刚才来找我,通过罗盘定位,我们已经锁定了个传销团伙,今天半夜就会突袭。” 高明德愣了下,沉着脸思考起魏建国的话。 伸张正义是一回事,能顺便建功立业,媳妇也能多点笑脸。 刚想着,车辆突然猛的甩了下方向盘,开车的刑警怒对着后视镜骂了一声,“这么开车,是赶着去投胎吗?” 高明德回过神,扭头看了眼。 几辆越野车擦身而过,快速消失在黑夜里,只留下橘红的尾灯。 “算了,案子要紧。”他摆了下手,不想节外生枝。 “嗯。”驾车的刑警看到前车也没停,只能在心里又骂了几声,盯着前路专心驾驶。 等案子了结,回头查了监控,罚不死你们! 相背而过的道路上,三辆车身宽大,动力十足的黑色越野车排成一溜,极有气势。 排头一辆路虎后排坐着个男人,眉目间带着狠辣之色,抬腿踢了下驾驶位的后背,“你特么的慢点,刚才那是警车。” “嘿嘿,豹哥,他们跑不过我。”开车的短发年轻人不以为意。 “闭嘴。”男人喝了声,训道:“不要惹事,车上带着家伙呢,要是被拦下来,就是大麻烦。” 车上沉默了会,坐在副驾驶的人偏着身子回头,“豹哥,我们真的要去干那个道士?” 开车的年轻人哂笑道:“你怕了?” “我怕个锤子。”那人撇撇嘴,露出不屑的神色,“装神弄鬼,他还真会飞剑啊?” 小伙子笑起来,“飞剑也没子弹快。” 坐在后排的男人黑着脸,没有说话。 不同于欺行霸市的黑恶势力,他们干的都是杀头的买卖。 不过只在有生意的时候才会出马,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干完一票就销声匿迹,这几年风头紧,却也没有抓住他们。 这一趟从西南山里出来,是有人出了高价,让他们去青城山道观里打断一个小道士的两条腿。 两百万酬劳...... 按说这样的小事,正常在行业内都是层层分包,最后找个不知道轻重的新手,给个五万八万就能搞定。 但对方指名道姓,要豹哥亲自出马。 他也不是傻子,行走江湖多年,早就养成了小心谨慎的风格,认真研究过雇主和小道士。 买家极力隐藏身份,但整条线都是豹哥的,顺着线索,他很轻松的就找到了对方。 山海集团一个小助理。 两百万酬劳......豹哥只是笑了笑,就把视线放到了这个小助理老板身上。 山海集团一个董事,兼任集团公司负责采购的副总裁。 继续查才知道,董事长半年前得了脑溢血,大权移交给了女儿,听说最近这段时间突然住到了道观山脚下的村子里,天天上山祈福,身体居然真的好了起来。 大集团里争权夺利的事情他见的多,虽然自己手上沾着血,对这样的人也是看不上。 黄教主前妻拔牙——baby无耻。 不过,赚钱嘛,不寒碜! 只是道观里的那个道士,网上传的神乎其神,让他有了点兴趣。 是真有本事,还是江湖骗子? “先不要进山,今晚就在灌口县里住下,观察几天再说。” 前排两人对豹哥的谨慎没放在心上,但也没敢出声反对。 ...... 后院厨房里,时莱拿瓢舀了水倒进大锅,架上蒸格,放入香肠。 米小满刚刚数完钱,大摇大摆的进来,拍拍时莱的屁股好奇道:“道士,拿刀的叫刀客,拿剑的叫剑客,拿着半边葫芦的叫啥?” 时莱愣了下,忍了忍没和这个不懂事的小屁孩计较。 不要动不动和别人发脾气,应该学学潘金莲,不喜欢直接毒死。 小家伙也不在乎,晃悠了两圈到炉灶后面帮着烧火。 “你姐姐呢?” “在外面看月亮呢。” 小家伙说的不清不楚,今天哪里有月亮? 时莱扭着身子透过厨房门朝外面看了眼,梧桐树下,姑娘确实仰着头看天,只是神情中的落寞,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大概是今天马华的事情,触动了小仙女尘封的记忆。 她也是亲生父母不要的。 炉膛里大火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蒸笼缝隙里钻出的白雾裹挟着肉香。 时莱把蒸笼掀开,拿麻布把盘子端出来。 米三斗熏制的香肠用的自家的猪肉,七分瘦三分肥,用的是他自己的调料配方,蒸熟就很好吃。 刀锋切入的瞬间,紧绷的肠衣发出轻微的“嗤”声,肥瘦相间的肉粒争先恐后地绽开,红褐色的肉质透过半透明的肠衣,仿佛裹着琥珀糖衣的玛瑙石。 谢灵运脚步轻盈的走进来,探出手夹起一块丢进嘴里,被烫的直吸冷气,又顽固着舍不得吐。 她最爱的,便是人间这一缕烟火。 ...... 今天就两章,颈椎病犯了,整天都是昏昏沉沉的,一脑袋浆糊。 大家包涵下,躺尸去了...... 第80章 旧时的人 小镇超市里,时莱全款采购了这几天的菜。 晚上的肉不是很新鲜,他买了点青菜和豆腐,又杀了条鱼。 称鱼的时候,他在考虑是不是应该买个冰箱。 这是他很小的时候许下的愿望。 有了冰箱,就可以随时冻冰棍吃。 后院里没有冰箱,没有空调,甚至连洗衣机、电视机都没有,烧火都用的柴,一切都过着古老的生活方式。 师父说,这样的生活可以炼心。 时莱觉得,就是因为穷。 如果买了,师父会欠下一屁股的债。 那时候他还很小,不明白屁股的债为什么不用屁股还,如果屁股能还债,他就不用天天放学捡瓶子。 谢灵运带着米小满在超市里买了很多零食,今天超市做活动,买够金额可以抽奖一次,把金额凑够后,小家伙抽中五包辣条,高兴的手舞足蹈。 为了改变在时莱心目中抠门的形象,她很大方的请他吃了三分之一包。 时莱结账的时候,发现谢灵运用来凑数的东西居然是几包卫生巾。 他眼珠子鼓了鼓,脸颊突然通红发烫,连忙把几包卫生巾塞到袋子的最下面。 这玩意他还是在大一军训的时候见过实物,当鞋垫子用。 不过,小仙女也会来月事吗? 那她岂不是还能生孩子? 作为一个雏,他甚至没有想过,谢灵运可能连裤衩子都没有,买了卫生巾应该怎么用? 大概在他的理解里,那玩意是贴在屁股上的。 谢灵运低着头左右看了看,脸颊泛起绯红的光晕,小声道:“《素问·上古天真论》你没读过吗?” 时莱读过的。 岐伯曰: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 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 可书上也写了,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 大姐,你这都多少个七七了? 不过这话他就算成了仙也不敢问。 甩了甩脑袋,把这些会要命的念头抛开,他想起文章开头的部分。 黄帝向歧伯问到:我听说上古时候的人,年龄都能超过百岁的,动作不显衰老;现在年龄刚半百,动作就都衰弱无力了,这是由于时代不同所造成的呢,还是因为今天的人们不会养生所造成的呢? 以现代医学来看,衰老当然和养生有关,五十年前的老人和现在的老人精神状态就截然不同。 超市鸡蛋打折的时候特别明显。 时莱疑惑的是,上古的人真的能活过百岁? 他把心里的疑问提出来。 “可以的,黄帝就活了118岁。”谢灵运偏头瞅了眼时莱,继续道:“那时候只要不饿肚子便能活到七八十岁,便是高祖这般不禁酒色,也活到了63。” 时莱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高祖是刘邦,那个在白素贞肚子上砍了一刀的男人。 “我看书上说,古人的平均寿命很短的。” “你都说是平均,以前年年打仗,人死的多。” 时莱点点头,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你们那时候的人个子都很高吗?” 谢灵运背着手走在前面,想了会道:“卢植你知道吗?” “是刘备的老师吗?” 小仙女歪着脑袋回忆了下,没想起来刘备是谁,便解释道:“我说的是光和年间的北中郎将。” “那就是了。” “此人我在阵前见过,身长八尺二寸,在军中算是中等偏上的身高。” 汉尺23.1cm,这么算的话,卢植的身高是189.42cm。 如果说卢植长得高是因为家中有钱,自小不缺营养,那个整天胡说八道的东方朔身高长九尺三寸就太夸张了——两米一四啊! 时莱不禁咋舌。 大概明白时莱的疑惑,她说道:“旧时灵气尚未枯竭,有灵气供养,身高过八尺也不算异数,据说曾有人在山中挖出巨兽骸骨,高过二十余丈。” 六七十米? 那特么的是恐龙。 呃......是啊,那时候野兽都是巨型的。 时莱不由的对聚灵阵更加期待了些,兴许自己还能再窜一窜呢。 回到榔坪村,米小满趴在凳子上写作业,谢灵运又被热情的老太太们拉去看牌,时莱从米三斗那拿了点血豆腐,晃悠着先回山。 都是鸡血鸭血做成的,农家产品,没有科技与狠活。 把菜在橱柜里放好,他提着锄头和铁锹就去了院子外面。 还有十三个坑没挖呢。 今天听谢灵运说了些过去的事情,他突然理解那个年代力能举鼎怕也不是谣传。 灵气,真的是好东西。 天色被一层灰沫沫的云遮掩的黯淡了一些,干了点活身上暖洋洋的的,吹着凉凉的山风好不舒适。 回到后院的时候,谢灵运已经上山,坐在树下趴着桌子看红泥小火炉煮水,风吹过她的发丝,轻柔的抚过脸颊。 睁眼瞧去,梧桐树的绿芽已经茂密。 春的痕迹很明显了。 “挖完了?”听见脚步声,谢灵运坐直了身子,温和的问着。 “嗯。”时莱点了下头,把锄头和铁锹放回杂物房,走过来拎起水壶在杯子里添了些热水,一饮而尽。 “那今晚就把阵法打开吧。”谢灵运振奋了些,抬头看了看天色,“正好今晚云层较厚,可以遮蔽天机。” 时莱愣了下,“动静会很大吗?” “方圆十里都会震颤,不过没事的,不会震垮房屋。”谢灵运说完又肯定了一下,“肯定不会,你们房屋的虽然不如榫卯灵活,但很结实。” 时莱顿时松了口气。 自零八年后,邑都一带的新建房屋标准都大幅度提高。 谢灵运对比的是山脚下的民房,那些如果都没问题,稍远点的城镇更加不怕。 只是,今晚估计会有很多人要在小公园露营。 “好。”时莱也顾不得忌讳太多,迟早也是要经历的,“那就早点吧,免得大家都睡了再爬起来,多少有点尴尬。” 谢灵运露出平静的笑容,把手提箱从屋里拿出来,“我陪你去埋阵石,然后回来阵眼这里起阵。” 第81章 这是谁的地盘 一个小时后,两人回到后院里。 “可以了。”谢灵运走到梧桐树下。 “我需要做什么?”时莱跃跃欲试。 “我来吧,布阵这事等你筑基后,我再慢慢传你。”谢灵运突然凭空而起,站到了梧桐树顶,口中念念有词,两根手指指向天空。 时莱抬头看了眼,迅速低下头。 深衣下两条光溜溜的白花花的大长腿,格外刺眼。 就在他心猿意马之时,云层之上,北斗七星突然爆闪了下。 就像银河劈开了黑夜,星辰和碎云散落一片。 旋即,大地轻轻震颤着,后院里凭空升起一道龙卷。 地震只维持了数秒,但是龙卷风在道观上空刮了足足半个小时。 期间米小满还专门给时莱打来电话,嚷嚷着地震了,让他小心点,不要给砸死了。 真是个心地善良又令人讨厌的小朋友。 他挂上电话,悄悄抬头看了眼天空,抹了下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开始感应四周。 从方圆十里汇聚来的灵气,正在充盈周遭空间。 就在他闭目神游天际的时候,谢灵运缓缓从树上落下,“阵法已开,大概两个时辰后,灵气就能恢复到往日七倍,勉强达到旧时的水准。” 还要卷四个小时...... 时莱耸了耸肩,“那我明天早上修炼,是在道观还是去东山大石头那?” “日出东方,紫气浩荡,你晨练还是去东山为佳,平时日常修炼就在观中。” “好。” “明日我再传你几门术法,都是我师门的手博和剑术。” 听说是剑术,时莱顿时振奋了下。 当道士的,哪有不练剑的。 他当然也会一些,不过和小仙女的肯定不是一个级别。 七十二地煞术里就有一门剑术神通。 不过那是天遁剑法,以气御剑,人剑合一也,可以驾驭剑光瞬息万里,并不是攻击手段。 谢灵运要传的剑法没有名字,虽然不是神通,但也不是寻常功法可以相提并论。 之前不传,是因为练习时需要调动气血,如果灵气不足,对身体会有亏损。 ...... 次日,天不亮时莱就起床了。 这一夜睡的不算踏实,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打开手机看时间,群里几个好友都发来了问候。 他们在新闻上看到了青城山疑似地震的消息,又有相关部门出来辟谣,说地壳没有运动,具体情况还要勘察。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条陈文新发来的消息,鲍燕青昨晚已经被南省警方给救了出来,人吃了点苦头,但整个解救过程很顺利,过几天魏建国处长会陪同他们一起来青城山拜谢。 时莱躺在床上把信息看完,给几个“逆子”回了消息,这才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前就惊了下。 院子里,梧桐树的枝桠绿油油的,连地上的草都长高了一寸。 聚灵阵的效果显而易见。 他先去做完早课,待天色微亮这才起身朝着山巅走去。 小路旁丛丛树影密布,这一带空气中的烟尘少了许多,景致也有更多的清新气息,不时就有小动物探出头来好奇的打量着他。 在他小时候,这些玩意还能换个三百五百,现在只能换三年五年。 盘腿坐在大石头上,不一会就被紫气笼罩全身,待朝日升起,他猛的站起来,仰天长啸一声,吓的野兔松鼠四散逃窜,密林里还有鸟雀扑扇翅膀远遁。 有了聚灵阵,果然效果大不同。 回到观中,谢灵运已经起床,坐在梧桐树下拿着手机不时点一点。 时莱凑过去看了眼,小仙女居然是在玩麻将。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看多了就会了啊,昨天晚上刘婆婆还想让我上桌玩,不过我还不熟练,需要再练练才可以和她们这样的高手过招。”谢灵运说话的时候,脸上写满认真二字。 时莱抽了抽嘴角,进厨房准备早饭。 把稀饭熬上,上面架着蒸笼,再出来时谢灵运已经放下手机,小脸阴沉。 时莱扭头就准备回厨房,就听见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我今天先传你一门手博术。” 好在小仙女情绪稳定,没有因为输光了今日份的欢乐豆而迁怒于他。 空地上,谢灵运驾手起势,打出一套拳法。 全套十三招,冲、砸、打、抓、拧、拉、卡、压、戳、勾、挑、剪、挟,动作舒展,大开大合,潇洒飘逸,且动作连贯,手法严密。 第一遍她打的很慢,似微风摆柳,然后又快打了一遍,如疾风闪电。 具体招式和口诀就不赘述了,作者懒得编,读者也不爱看。 等谢灵运收了势,时莱微微闭上双眼,默默回忆着一招一式。 随后,睁开眼,双目明亮有神。 他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马上展开身形,施展其上的拳脚招式! “你先练两个小时,把动作熟练,我再教你如何运气。”谢灵运随意说着,想了会又道:“你的手机能不能借我玩会。” “呃......要不我给你充点钱吧?” “不要。”谢灵运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时莱不敢争辩,连忙把手机奉上。 幸好前两天把app先清理过一次。 ...... 上山的石阶,刚转过岔路口,宋清扬都就深吸一口气。 “昨晚下雨了?”宋兴林坐在滑竿上,闻着空气里的草木清香,看向妻子。 “没有,昨晚地震了下,但是没下雨。”宋夫人摇了摇头,“今天山里的空气确实清新,怕是和地震也有关系。” “妈,不是地震。” “窗户都震的霹雳巴拉响,不是地震就是爆炸。” “新闻说了,没有。” “新闻上的话有几句真的?” 宋清扬不说话了。 她妈认定的事情,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服。 当初为了能送爸爸来道观治疗,她就差点以死相逼。 好在效果立竿见影。 宋兴林也不说话,闭着眼睛坐在滑竿上静静的感受着,越往山上走越感觉到空气里的不同。 快要爬到山门时,他睁开双眼,“清扬,你去查一查,青城后山这片地是谁的?” ...... 去做个理疗,如果有效果,能缓解下颈椎,回来继续写。 第82章 膨胀的人性 “爸爸,你想做什么?” 宋清扬只是年轻,驾驭不了公司里的那些老帮菜,但智商和情商都不低,自然听出父亲话里有话。 “清扬,今天的后山和昨天的后山一样吗?”宋兴林坐在滑竿上,搭着薄毯,看向女儿一脸沉思。 宋清扬眼底闪过一抹疑惑,“爸,你是说,今天空气特别好?” “昨晚刚巧地震,今日山里就有不同,你说是什么缘故?” “爸,你不是想说,这是因为道观吧?” 宋兴林扭头看向石阶蔓延入山林,沉默着没有说话。 半晌之后,他看了眼抬滑竿的轿夫,换成东南方言道:“昨晚我打电话问过,邑都没有震感。” 宋清扬认认真真的看着父亲,她的眼睛很大,仿佛猫儿一样略微带着反光的感觉,让她的眼眸显得格外明亮而有神。 眯了眯眼睛,眼睫毛扇动着,也用方言反问道:“爸,你想把后山买下来,围绕道观打造景区?” 宋兴林赞赏的瞥了眼女儿,眼睛幽黑深邃,“能用符水治病,空气又如此清新宜人,唯一的败病就是交通不便,你说,把这里建设成景区,光是门票就有多少收益?” 山上的风渐渐大了些,吹的宋清扬的外套摇曳,露出里面白色毛衣温润而瞩目。 她感受着空气里的清香,摇了摇头,“道长不会答应的。” “你怎么知道?” “道长安贫乐道,不是那些贪图享乐的凡夫俗子。” 宋兴林笑了起来,愚蠢的女儿。 不爱钱,是因为不知道钱带来的快乐。 就算不追求物质生活,修道也讲究财侣法地,财是第一位,他会不在乎吗? 世上哪有真正超然脱俗的人。 “经济下行,现在服装的利润越来越薄。”他换了个话题,突然谈起集团事务,“我们已经过了发展的巅峰期,服装不是高科技产业,没有不可替代性,集团这些年突飞猛进,也留了很多隐患。” 宋清扬点了点头。 大企业病很严重。 人员臃肿笨重,反应迟缓,官僚文化,降低团队意识,还存在严重的浪费和贪腐。 这不是简单的制度就能立竿见影改变的,每一个犯错的中层干部身后都有集团元老的影子,他们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全身。 企业想要扩张和有所建树,必然要用不易驾驭的枭雄和能臣。 在企业高速发展的时候,如果宋兴林要改变很容易,元老们都会为了利益而让步。 他如果没有生病,依然精力充沛,此时强力推行改革也不难,慢慢调整,卡脖子,揪辫子,边缘化,明升暗降、借刀杀人、推恩令都能解决。 现在,宋兴林有了别的想法。 “集团内部的问题要清理,我们也要准备后手,这次等我回去,你就退出来,自己办个旅游发展公司,开发这一片山。” “爸,搞景区的固定资产投资太大了。” “一座小山,能花多少钱?” “奥卡姆剃刀原理说......”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爸爸也是读过书的。”宋兴林轻轻摇了摇头,“你在国外太久了,不懂国内。” 宋清扬就巴巴的看着不说话。 “只要有土地在手上,哪里需要我们投钱搞建设?” “现在土地已经贷不到多少钱。” “可我们要的本来就不多。” 说着,宋兴林指了指脚下的山路,“修一条索道,建个疗养度假村,有道观在,都不需要你去搞营销和推广。” 话是没错,有伏魔观的热度,在这里投资稳赚不赔。 光是符水,就能让无数人疯狂。 但宋清扬还是认为父亲把时莱看的太简单。 自家兴许有点钞能力,但是并不拔尖,以道士的超能力,真的需要钱,愿意投资他的大佬会很多。 现在只不过是大家都没有切身领会道士的神奇,他还在专门帮着别人找儿子,找老子,等时间长了,符水的事情总会被人注意到。 但是她没有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爸爸年纪大了,一辈子顺风顺水,在高处待的太久,权威太盛,满脑子都是利益,过度迷信权利和金钱的力量。 其实也没错,普通人在面对这种情况时,根本无力反抗。 但时莱明显不是正常人啊! 道观后院里,时莱画完今日份的符水,便准备去梧桐树下继续修行。 宋兴林感受着中正平和的气息在身体里游走,自信的提出了自己的计划。 时莱都懵了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按照你的设想,我才是你计划里最重要的部分,那么,我为什么要依靠你来实施?这个世界上比你钱多的人还有很多。” “真人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世俗的世界里,越是有能力的人控制欲越强。”宋兴林坐在滑竿上,只能仰着头看向时莱,“真人虽然修为在身,但对这个世界的人性还是太轻视了,其他人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时莱点了点头,他确实轻视了人性。 至少轻视了宋兴林。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行将就木,没想到短短十天,他居然比通货都要膨胀。 被资本注意到,在同意直播的时候便已经做好准备。 他想要功德,就必须接受这些负面影响。 网络上很多人说他是骗子,借机敛财。 时莱很少去看这些评论,也不在乎,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意见,他们又不会对我的生活负责。 至于每次做法都要收钱这事...... 是金子,总会被花光的。 所以,时莱确实需要钱。 但他的物欲只需要维持生计便可。 小仙女如此修为,还沉迷于辣条和欢乐豆,偶尔吃顿牛肉火锅便觉得人间值得。 她说,过度的享受会动摇道心。 时莱求的是长生,如果能活一千年,吃几十年苦又算得了什么。 “这件事不要再提了,我不会配合你的。”时莱摇了摇头,走回梧桐树盘腿坐下,对宋清扬摆了摆手:“让人进来抬你父亲去大殿吧。” “真人。”宋兴林还想再劝。 时莱摆动的手顿住,面色阴沉下来。 宋兴林鼓着眼睛,他没想到时莱拒绝的如此坚决,甚至没有任何犹豫。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愤怒。 和你商量是尊重,不和你商量,你一样要乖乖就范。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钱人。 第83章 福与祸 时莱看出宋兴林眼里的决绝,但并没放在心上。 他只是叹服米三斗的眼光毒辣。 老头很早就和他说过,小心有钱人。 穷生奸计,因为贫穷最容易泯灭一个人的善良,在家徒四壁,前途无望的时候,看什么都是偏激、否定和凶残的。 但是,富也未必长良心。 有没有良心是从小教育和环境造就的,和有没有钱,没有一毛钱关系。 时莱确实穷,至少在宋兴林眼里是不折不扣的穷人,他的财富是时莱的数以万倍。 但是两块钱的盐,也可以配上万块钱的菜,而没有盐,上万的菜也淡而无味。 宋兴林开发景区,要的不是门票那点子钱,是想和时莱合作,把那些得了绝症的有钱人弄到道观来治病。 时莱出符水,他找客源。 但是这事,没有时莱根本办不成。 从收益上来说,时莱有钱收,还有功德,似乎不亏。 可他就是不想这样做。 “道长,对不起,我爸爸也是一番好意,想要为道观做点事情。”宋清扬见轿夫进来把父亲抬走,刻意留步向时莱道歉。 “没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时莱并没有迁怒于她,规劝道:“你让他好好养病,不要思虑过重,对身体不好。” “那我爸爸的治......符水?” “放心吧,还是按期来就行。” 宋清扬松了一口气,“谢谢道长。” 时莱当然不是大度,只是人家实实在在送了四十九块玉石,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至于合作,还是免了。 资本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借1000要还5000,最后还得被逼着唱:听我说,谢谢你! 等宋清扬走后,时莱又活动着筋骨准备再练一遍手博术,见谢灵运从屋里出来,哀叹道:“我今天损失了好大一笔钱。” 小仙女就笑起来。 今天灵气恢复,她开始修行,刚巧宋清扬来的时候她还没结束,所以没有出来,但是院子里发生的事情都听的一清二楚。 “人心不足,他以为错过了是遗憾,但其实可能躲过一劫。” “他未必能看的透。” 谢灵运才懒得关心宋家人死活,她抬头看了看色天,“中午吃什么?” 又饿了,果然漂亮不能当饭吃。 “鱼汤,再炒个肉丝?” “好,用辣椒炒。” 谢灵运点点头,拿起桌子上的水壶去竹管下接了水,坐在时莱对面掏出手机,领取今天赠送的欢乐豆。 除了修行,她还要勤练麻将技术,这样才能和山下的婆婆们交手。 刚才还有点剑拔弩张,突然就岁月静好。 时莱静静的看了会,起身进厨房开始准备午饭。 炒肉丝当然是青椒最好。 他把青椒籽剔除干净,又冲洗了一遍,在案板上切成细丝。 有些植物很努力的进化成苦的、辣的、有刺的,只是为了不被动物吃掉,结果人类出现了。 菜还没下锅,李万基这货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昨晚没事吧?”电话那端的人大概刚起床,说话有气无力。 李万基一直的生活状态便是如此。 除了睡觉的时候不想睡觉,其他时间倒头就能睡。 “没事,一切安好。”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那个破道观被震垮了。”李万基犹豫了会,开口道:“时莱,有个事,想让你帮我出个主意。” “什么事?” “我一个发小,他爸昨晚走了,我陪到半夜才回来,他那个妈平时风评不太好,喜欢在外面......嗯,就是招蜂引蝶,他怕他妈再给他找个后爸。” “你发小?那他妈应该年纪不大吧,也就五十多岁,再嫁也不算过分啊。” “私生活他管不了,就算找小鲜肉,他也没办法,但是再嫁不行。” “怕不好喊?要不各喊各的,他喊爸,人家喊哥,这样心里能舒服点。” 李万基在电话那边贱兮兮的笑了会,认真道:“他爸走的时候没留遗嘱,回头他妈要是再嫁,遗产又得少一半。” “他家很有钱?” “比我家差一点点。” 时莱咋舌,又是有钱人的屁事。 不过也是,破家还值万贯呢,更何况是富人。 本来不想管,但李万基既然开口了,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爸什么病走的?” “癌症。” “对外就说是艾滋。” 李万基在电话那头吸了口凉气,沉默了好一会,小声道:“会不会太狠了点?他爸的名声就毁了。” “有钱人要什么名声?反正人都死了。” “有道理。” 脸是身外之物,可要可不要,钱乃必要之物,不可不要。 李万基把电话挂断,心中暗暗发誓,得罪谁都不得罪这群道士。 下山的道路上,宋兴林依旧气愤难平。 “清扬,我让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爸,道长不支持我们。” “由不得他。” “爸,人家还在帮你治疗呢。” “我知道,只是先让你查,等我病好了再开始买地,我刚才看山脚下还有个湖,那边山清水秀,修个疗养院正好。” 宋清扬到底还年轻,有些接受不了父亲这种翻脸不认人的做法。 宋夫人很少插手集团的事务,这会默默听着,劝道:“清扬,你爸也是为了你好,赚的钱不都是你的吗?” 宋兴林歪在滑竿上摇了摇头,“这不仅仅是钱,是人脉,只要把这事办成,以后世界首富都得敬我三分。” 宋夫人的眼睛顿时亮了下。 如果是这样,以后打牌逛街,那些太太们和自己说话都得巴结着吧? “清扬,你大胆去做,妈这里还有一亿多现金,我都投给你。” 石阶边,几个精壮的汉子擦身而过,扭回头看了眼。 走出去上百米后,其中一个青年凑到为首的男人身边,“豹哥,刚才那个是山海的董事长吧?” “你认识?” “我和他老婆是一个地方出来的。”青年阴恻恻的笑了下,“豹哥,刚才那女人说,她手上有一个亿的现金。” 豹哥顿了下,沉声道:“不急,先把正事了解再说。” 第84章 凶戾 米小满叼着半根辣条,蹦蹦跳跳地穿过青石台阶,书包随着她的步伐拍打着屁股,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卖水成了她每天生活里的重要部分。 在有人帮忙搬运后,她现在每天下午基本上都能卖出去四五十瓶水。 三元的定价,算上半小时的山路,其实并不算贵。 之前曾经卖过五元,甚至还有十元,是因为从来没有教过她,生意应该怎么做。 跟着爷爷赶集,她看山货贩子都是见人下菜,便有样学样,时莱教育过后,现在统一了价格。 谢灵运放下手机,黑着脸正准备去找时莱借,就看见米小满风风火火的冲进后院。 她跑到小仙女面前,把手里的辣条袋子高高举起,“姐姐,我能求你个事吗?” “说吧,是没钱了吗?”谢灵运伸出手指捻起一根喂进嘴里,像只仓鼠miamiamia的吃着。 “我有钱,我可有钱了。”小家伙爬上凳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包零钱,“我能把钱都放在你这里吗?” 被小家伙如此信任,谢灵运很高兴,用油乎乎的手指掐了下她的小脸蛋,“你不是说把钱给你爷爷吗?” “他不肯要,我放家里怕不见了。”米小满用手背擦了下脸,浑不在意的搓了搓,“村子里的小朋友喜欢在别人家里乱翻,我怕他们偷走了。” “好,放我这里吧。” 小家伙就很高兴,把钢镚挑出来,剩下一大摞钞票顺着桌面推过去,然后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小的抿了口。 “你不留点自己买零食吗?” “我有辣条啊。”小家伙得意的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又低声抿了口茶水,茶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鼻尖的细汗,“弟弟要生了,我也要当姐姐了,要存钱给他买礼物。” “这么大方啊?你赚钱这么辛苦。” “可我是姐姐呀。”米小满嘟着嘴,摇头晃脑的说着。 谢灵运愣了下,没有说话。 米小满嘴里说着不在意,其实爸爸妈妈的态度在她幼小的心里就是一道疤。 她想着,自己能赚钱,就不算是赔钱货。 小家伙妄图用钱来巴结爸爸妈妈和那未出生的弟弟。 时莱帮着米小满把两箱水搬到山门外,又整理了下被山风吹乱的茅草屋顶,这才走回大殿值守。 清理完散乱的香灰,刚走回案桌坐下,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走了过来。 “道长你好。” “福生无量天尊。” 女人偷偷扭头看了眼神像前虔诚祈祷的男孩,小声道:“道长,我有件事,还请道长帮忙解惑。” 时莱点了点头,静静的倾听。 “我们夫妻一直没有子女,吃药看病做试管都试过了,去年下定决心,去福利院里收养了个儿子。”女人抿了抿嘴,继续道:“谁知道我今年竟然怀上了,现在我们很纠结。” 时莱看向大殿前那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正在恭恭敬敬的祈祷神灵保佑妈妈健健康康,生一个可爱的弟弟或者妹妹。 他用手指了指小男孩虔诚叩拜的背影,“是他吗?” “嗯,就是他,其实他是个很乖的孩子,只是毕竟不是我们亲生的,我们现在又......” 时莱抬手止住她继续说下去,闭目掐指算了算,认真道:“一定要善待那个孩子,他是有福气的。” 见女人不解,他幽幽道:“你夫妻命中本无子嗣,但是他命中有手足。” 女人怔神,片刻后恍然大悟。 她起身对着时莱深深一拜,再看向小男孩时,泪眼含笑。 “心宽则天地宽,心善则福气来,福主要惜福。” “谢谢道长指点。” 其实时莱不会算命,他刚才只是在演戏而已。 送女人出了大殿,他看见山门外的空地上,米小满正在卖力吆喝着,不知不觉竟然出了神。 “小道士,你这招摇撞骗的本事不小啊。”从大殿里走出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语气轻浮,耷拉着眼皮把时莱扫了一遍。 说话时,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多少有些不怀好意的味道。 时莱眯着眼睛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公交车站挨打的那几个精神小伙喊来的人。 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人虽然一副小痞子的模样,却和普通的精神小伙不同,身形修长,精神气旺盛,没有要死不活的颓丧气息。 身上毫不遮掩的凶戾,甚至有点像是个练家子。 “你是什么人?”他转正身体,面色严肃。 “哦,我就是一个看不惯你的普通人。”年轻人双手捏着指节,发出霹雳巴拉的声音,“你搞这些歪门邪道骗老百姓的钱,我今天专门来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时莱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见大殿门前人进人出,已经有人注意到这里,摇了摇头准备不理睬。 刚要跨过门槛,年轻人不依不饶的斜步堵住了路,咧开嘴角,“怎么,被我说中了,就想逃跑?” 时莱眉心拧成川字,“你到底想要怎样?” “听说真正的道士都是高手,我想看看你是真是假。”年轻人嗤笑着,一双眼睛却亮的骇人,“你这么会算,要不要算算自己今天会不会有血光之灾?” “说了这么多,你就是想要来打架?” 此时时莱已经确定,对方是特意来找茬的。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藏在道袍下的手已经捏成了拳头。 “嗯,我就是想要打架,拆穿你这种坑蒙拐骗的假道士,怎么样,你敢不敢?” 两人堵在大殿外面,越来越多的香客注意到,有好事的已经拿出手机拍摄。 米小满也看见了,慌慌张张从山门处跑进来,挤过人群挡在时莱的面前,大喊道:“道士有病,你不许欺负他。” 年轻人不耐烦的伸出手,准备抓住米小满的胳膊把她甩到一边去。 手指刚刚要触碰到,就感觉一股剧痛袭来。 时莱两根手指捏成剑诀,点在了他的臂弯处。 只是这一下,他的整条胳膊就没了力气,瘫软耷拉着。 第85章 豹哥的无奈 山风顺来春日的暖意,让人格外舒服。 时莱收回剑指,把米小满揽到身后,“你跑出来不怕挨揍啊?” “他敢打我,我就躺下,不赔钱不起来。”米小满抱着时莱的腿,仰头道:“道士你有大病,小心一点。” 时莱哭笑不得,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让她放心。 年轻人感受着右臂剧痛之后的麻木,听到四周香客议论纷纷,恼羞成怒下,左臂摆拳朝着时莱挥舞。 时莱只是一伸手,就捏住了他的拳头。 “啊......”年轻人惨叫着,想要退却无处可退。 “在三清殿前撒野,是张百忍给你的勇气吗?” 现代已经不是快意恩仇的年代,道士也要守法,所以他本来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想要退让息事宁人。 但在年轻人朝米小满伸手的那一刻,时莱已经怒了。 不揍你一顿,小爷今天心境都要受损。 手扣着对方的拳头,稍一用力,就听见轻微的骨头裂开声响。 年轻人痛的满头大汗,抬脚想要甩出一个鞭腿,就被时莱带着胳膊向下一压,然后朝着大殿前的空地的用力甩了出去。 围观的香客齐齐发出惊呼。 单臂,把一百三四十斤的成年人甩出四五米距离。 这是个大力怪啊! 年轻人也心中一悸,知道今天彻底栽了。 就在他已经做好后背着地的准备时,突然眼前人影一闪,时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人还没落地,就被一脚踹在胸口,整个人又飞起来,直直摔到山门的石阶上。 这一脚已经有了当初谢灵运在公交站台揍小混混时的六七成功力。 年轻人趴在地上,这一次真的扑街了。 好一会才挣扎着爬起来,揉了下胸口,又觉得后背也在剧痛,连狠话都没敢说,跌跌撞撞朝着山下狂奔。 难怪豹哥如此谨慎。 就凭这个气力,如果不用家伙,赤手空拳只怕五六个人都不是道士的对手。 只是他没注意,大殿偏侧的木门前,有个姑娘冷脸站着,手掐指诀,把一道红光甩在了他的身上。 香客们议论纷纷,对于时莱的战斗力咋舌不已。 “道士,他会不会找警察来把我们抓起来?”米小满还抓着时莱的道袍,小脸上忧心忡忡。 “要抓也是抓我,你又没打他。” “可我们是一伙的呀。”米小满很讲义气,只是担忧,万一被抓去坐牢,就不能卖水了。 至于会不会影响上学......我以后都要当道士了,读不读书有什么关系? 时莱很欣慰,拍了拍小家伙的脑瓜子,回到大殿里继续值守。 打架的事他没放在心上,道观里虽然没有监控,但很早就有人开始录制视频,不是自己先动手的,就算警察来了最多教育几句。 而且自己现在还有邑都刑警支队高明德这样的熟人。 石阶岔路上,豹哥坐着一截枯木,嗑着瓜子看向仙人湖。 这里山清水秀,倒是一处不错的隐居之所。 没事爬爬山,钓钓鱼,接到任务了就出去赚点养老钱,回来后煮一壶茶,在道观烧炷香,去去身上的煞气。 瓜子仁涩味在舌尖漫开时,他听见了手下慌乱的脚步声。 “豹哥,那个道士有点名堂。”年轻人嘴角带着血迹,看来是下山时已经吐过。 他喘了口气,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说的都是实话?”豹哥神色慎重起来。 现代人都是厨师,又会甩锅,又会添油加醋,豹哥不敢全信。 就一甩手,把人丢出去上十米,这得多大力气? 年轻人急了,恨不得指天发誓。 “我让你去看看有没有监控,你挑衅他做什么?” 年轻人想要胡说,被豹哥冷眼扫过,只能讪讪道:“我就是想要试试看他的本事,要是我今天趁机打断了他两条腿,这两百万不就到手了吗?” 豹哥在心里冷哼了下,怕是你自己想要争功,多分点钱吧? 果然这些新招来的人身上没毛,办事不牢。 \"断了三根肋骨。\"随行的黑瘦青年蹲下查看伤势,“后背着地,还不知道脊柱有没有受伤。” 豹哥心中烦躁,“先送下山,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那道士怎么办?”年轻人不可思议的看向豹哥,“老大,你得给我报仇啊?” 豹哥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想怎么办?” “不如今晚我们偷偷摸上山,给那个小道士一枪,他功夫再高,难道还能挡住子弹?” 豹哥严厉的瞪着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斥责道:“动了枪就是大案,为这么点事,犯得着吗?” “那我白挨揍了?” “先去看病,晚上我们再商量后面该怎么办?” 年轻人还想再说,被黑瘦青年拉了一下,他抬头见豹哥心情不悦,只能梗着脖子不服气,却不敢再多话。 跟在豹哥身后其他人也垂着脑袋没吭声。 现在管的严,为两百万动枪划不来。 他们不是走投无路的小混混,给点钱就敢不要命,做事会考虑得失。 不过年轻人也不是白挨了一顿揍,他已经查清楚,道观里没有监控,至少大殿前面部分没有。 豹哥等人不上山,只派个新人探路,怕的就是会留下记录。 ...... 春雨过后,天气经历了短暂的寒冷,随后便迎来了持久的回暖,仿佛大地的一次深呼吸。 后院里,三个人坐在梧桐树下吃着晚饭,听米小满叽叽喳喳的炫耀今天自己有多勇敢。 谢灵运很认真的夸了夸,给她夹了半边鱼肉。 吃完饭,圆滚滚的小家伙揉了揉肚子,自觉端着碗去水池边清洗,谢灵运给时莱泡了壶茶,顺便拿走了他的手机。 除了打麻将之外,也是不想时莱烦心。 大殿里的事情在网上发酵的很快,以时莱的知名度,这事迅速冲上热搜。 最先发声的是一家南方系的媒体,直言道观也不是法外之地。 视频里,时莱先是扣住一个青年的手腕,然后重重一脚踹出去数米,起因是道士骗一个孕妇的钱,被青年揭穿,恼羞成怒。 从教义到法律,媒体把所有能艾特的组织和机构都叫了一遍,那语气,似乎不杀时莱不足以平民愤。 下面自然是骂声一片,许多大聪明蹦出来,说自己多久多久之前就说过,这个道士就是个骗子。 新闻三要素是什么? 断章、取义、搞对立。 第86章 仙女下山 米小满洗完碗的时候,谢灵运已经输掉了时莱今日份赠送的欢乐豆。 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信息,她把手机还回去。 “你今天打架了?” 能随时关心时莱状况的,必然是李万基。 “你在我身边装监控了?” “网上到处都是好吧,你小心点,闹这么大,警察肯定会插手的。” “嗯,没事,网上的视频被剪辑过,我这里有完整版。”时莱没在意的回答着。 他又不是傻子,打完架就找几个香客要了视频。 李万基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事情会有反转,于是不再追问,叹了口气道:“我今天被家里安排相亲了。” “又失败了?” “你这个又是什么意思?”李万基咬着牙反问道。 时莱嘿嘿笑了两声,“你自己懂的。” 只能笑两声,笑多了有损功德。 李万基生不如死的语气,“唉......媒婆倒是蛮尽心,来我家一次带了六个姑娘,站成一排,结果我当时脑子一抽,习惯性的说了句,换一批。” 时莱愕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顿了好一会才叹气道:“以后少去几次足疗和洗浴吧。” “可这些姑娘真不好看啊。”李万基哀嚎着,继续道:“这还不是最难过的。” “怎么,姑娘们揍你了?” “没有,我说完后,其中四个朝我鞠了个躬,转身走了。” 时莱深呼吸了一口,决定不再说话。 这个兄弟的正缘未到,来的都是烂桃花啊! 李万基絮絮叨叨的抱怨了好一会,才继续道:“现在我在村子的名声也烂了,以后相亲,估计只能去网上。” “心态平和点,你也没必要非找本地的,天涯何处无芳草。” “你最后那个字念几声?”李万基贱兮兮的笑了下,又喟叹道:“可是网上找女朋友,都要有自拍照,你也知道,我就长这个逼样......我能不能借你的照片用用?” “想死你就试试。”时莱赶紧阻拦,旋即好言好语的安慰,“老李,这个好看,有时候未必是指人。” “什么意思?” 时莱犹豫了会,小声道:“以后发自拍,你就坐你爸的车里,把座椅靠背头枕上的logo露出来。” 那是两个r。 李万基不屑道:“时莱,那不是真爱。” “你还讲真爱?我是个道士会算命,你算什么东西?” “臭道士,我和你拼了!” “来来来,我让你四肢。” 和李万基聊了会,时莱心中郁结散尽,端起桌上的茶美美的喝了一大口。 谢灵运牵着米小满走过来,“我送小满下山。” 时莱起身准备陪同,就被小仙女拦住。 “我一个人下山就行,你有空的话就把手博术再练练。” 时莱看见她眼里闪过的光,劝道:“你的麻将技术也要再练练的,别轻易下场。” 小仙女顿时脸颊泛起潮红,虚眯起眼睛,脆脆道:“不要小看人,我今天还赢了一把。” 时莱感觉一股危险的气息,连忙点了点头,见谢灵运和米小满有说有笑的离开,起身去杂物房里找了些工具和材料。 小家伙卖水的茅草棚子只搭了个顶,四面透风,要给她遮一遮。 ...... 山林寂静,只有虫鸣和蛙叫声此起彼伏。 “你回去好好做作业,我回山了啊!”村口,谢灵运对米小满叮嘱着。 “姐姐,你今天不看牌了吗?” “我先在手机上练习。”谢灵运掏出手机晃了晃,面色坚毅道:“等我练好了,就把这些老婆婆杀的屁滚尿流。” “哦。”米小满显然不相信她有这个本事,但还是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 两人道别后,谢灵运走上石阶,待黑幕笼罩住全身看不清楚后,突然窜入到一旁的丛林里,一个飞跃就跳上树枝。 心中默念,手掐指算,看向东边自言自语道:“就是这个方向。” 随后,一道黑影在月色里飞驰而过。 灌口县是个小城,常住人口不多,但因为有两千年前的水利工程,还有青城山,又毗邻邑都,所以游客众多,县里的豪华酒店比比皆是。 七楼的一间大床房,豹哥走到阳台上,静静看着外面热闹的街道。 他也看到了网上的视频。 时莱的功夫没有年轻人说的那么夸张,一脚踹出去十来米。 但是能把人踹飞五六米也是了不得,更遑论之前还有单臂抛人。 在道士发力的瞬间,他仿佛看见一头猛虎。 明知山有虎,如果是个正常人,应该不去明知山。 但他已经收了定金,作为一个有职业操守的人,没有选择。 就在他脑海里思索着该如何行动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闪,就看见护栏外飘着个女人。 一身厚重庄严的古装在风中飘荡摇曳,女人面若寒霜,看着他如同看一个死人。 鬼啊...... 刚张开嘴,他又顿住。 这个女人他在道士的直播切片视频里见过,能信手招来一条金龙。 豹哥喉结无意识的滑动着,吞咽下一口唾沫。 这特么的是七楼。 吊威亚吗? 女人在空中平移,到了护栏处翻身进来。 动作轻柔,落地无声。 “是你找时莱的麻烦?”谢灵运的声音毫无情感,看向豹哥的眼神里满是寒霜。 豹哥已经确定,女人身上没有威亚。 他甚至没有任何犹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女......真人,这是误会。” 老巴黎正白旗——投降老快了! 豹哥行走江湖十多年,见多了奇人异事,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比眼前女人带给他的压力大。 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是无法克制的。 “你和时莱无冤无仇,是什么人指使你的?” 被小仙女的眼神扫过,豹哥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 似乎稍有隐瞒,他就会立刻死在当场。 豹哥是个有操守的杀手,面对小仙女的问题,他选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自己的探查和猜测都说的一清二楚。 “果然是宋家惹来的麻烦。” 即便只是冷笑,小仙女脸上的神色连街道上的流光都无法遮掩。 第87章 善恶之间 打烊的茶馆门缝里漏出川剧残调,混着夜市烤架上滋滋作响的油爆羊肉声,在街道结成细密的声网。 热闹的烧烤摊前,坐着开怀畅饮的游人,酒劲上涌,喧闹声愈发大了些,连外套都敞开来发散热气。 酒店七层阳台上,豹哥额头同样冒着细汗。 行走江湖,最不能惹的几种人:单身女子,乞丐,和尚或者道士。 眼前人就占了两样。 对方敢独自找上门,必有把握,更遑论她是飞上来的。 就凭借这一点,他已经没了抵抗之心。 所以,他彻底怂了。 眼珠子转了转,用余光观察着谢灵运的脸色,他小声解释着,“真人,我虽然接了这个活,也只是想骗点定金,真没准备和真人做对啊!” “做对?”谢灵运的冷笑还挂在脸上,嗤笑着没说话。 “是冒犯,是冒犯,我们没想冒犯真人。”豹哥神情慌张道。 谢灵运收起笑意,盯着豹哥的脑袋,迟疑道:“你刚才说,收了对方的定金,多少钱?” “一百万,一共是两百万的单子,我们照规矩先收一半。” “钱呢?” “在房间里,就在那个包里。”豹哥不敢隐瞒,跪在地上,用手指了指行李架上摆着的超大双肩包。 黑社会大哥连浩龙说过,贩毒不收卡,开房间不收支票,其实杀手也不要转账。 他们从来都是现金交易,办完事,大伙把钱一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妈桑。 谢灵运满意的点点头,转身进了房间,把双肩包提出来。 这包里除了一百万现金,还有两把手枪和子弹,加在一起超过三十斤,在姑娘手上轻飘飘的仿若无物。 豹哥这会哪里敢去计较钱和武器,只求谢灵运能放自己一马,“真人,这个家伙敢冒犯真人,着实可恨,不如我去杀了他,为真人解决这个麻烦。” 谢灵运哂笑着,“麻烦?他算什么麻烦?” 豹哥噎了下,略一思量,把头磕在地上,“在真人眼中,他当然算不得什么人物,但是真人要修行,肯定不愿意多沾杀孽,而且俗务也会耽误真人的时间,我愿意投在真人门下,甘愿做牛做马,供真人驱使。” 不得不说,豹哥也算是个人物,在危急时刻,还在想如何自救。 拜在谢灵运门下,既可以救下自己的性命,又能投靠强者。 可谓一举两得。 小青手下还有五鬼呢! 他根本不知道,站在面前的是什么人! 谢灵运是个可爱的姑娘,她喜欢美食,爱好追剧,和山脚下榔坪村的老婆婆们也能相谈甚欢。 不厌恶老人,已经比八成的女孩要强。 而且漂亮,冷着脸也只是从萌妹变成御姐,丝毫不掩盖她的美貌。 和她相处久了,很容易忘记一件事。 她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国恒以弱灭,独汉以强亡。 大汉的消亡有很多原因,宦官专权、外戚干政、土地兼并,甚至滋生了门阀势力的萌芽,但它毕竟是汉,凭借着自身强大压制了一切。 揭开这块遮羞布的,就是谢灵运的师父——张角。 时莱曾听谢灵运说过,她和卢植曾经阵前相峙。 不用细说,时莱都能想象当时震撼人心的场景。 千军万马的阵列前,谢灵运一身戎装端坐马上,手掐指诀,平地生风,无数手持简陋兵器的黄巾农夫奋不顾身随她冲锋陷阵。 面对贫苦百姓时,她是惠心妍状的太平道真人,嫉恶如仇,爱民如子。 上了战场,她能瞬间化为杀神。 她的师父是天公将军,她的部将是管亥、张燕、廖化,她的敌人是卢植、皇甫嵩、朱儁,连曹操和刘备在当时都算不上号。 杀孽......她在乎吗? 豹哥,一个连全名都没有的杀手,如何能入她法眼。 谢灵运轻轻的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豹哥的额头。 在豹哥瞪大双眼,惊骇的目光中,一道幽蓝光芒闪过,然后他突然倒地,彻底没了呼吸。 谢灵运感受着身上被加持的功德之力,嘟了嘟嘴,自言自语道:“可惜了,这么大的功德没能留给时莱。” 道家,斩妖除魔也是功德。 她曾经犹豫过把豹哥抓回去让时莱杀。 后来想想,小道士大概还没习惯杀人,甚至为了不吓着时莱,这趟出来都没告诉他。 至于报警,太麻烦了。 只诛首恶,就是她最大的善良。 她把双肩包打开,拿起上面摆着的手枪看了看,不屑的丢在豹哥尸体上。 这种美式支付宝对她没用。 看着下面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算白来。 时莱一直想在道观外面挖个放生池,但因为挖机上不来,人工太贵,他一直没舍得。 有了这笔钱,回去就能开工。 他一定很高兴吧。 谢灵运最后把视线停在豹哥的手机上,犹豫了好一会,咬了咬唇角,飞身出阳台。 县城的小吃一条街,她背着双肩包,脚步轻盈,左手抓着十串烤鱿鱼,右手拿着五串烤鸡肫,站在串串香摊位前,眨巴眨巴眼睛,“老板娘,给我来五十串。” “幺妹,长的好乖哦。”摆摊的老板娘笑眯眯的说着,爽快道:“我再送你五串。” “谢谢嬢嬢。”谢灵运脆脆道,她已经学会了蜀地的称呼,又叮嘱了句,“多放点点辣椒哦。” “好,好,我这个辣子是自己做的,辣的很。” 抓着两大把串在街上边走边吃,无视路人惊艳的目光,等把木签都丢入垃圾桶后,她从袖袋里掏出餐巾纸,轻轻的擦了下红艳艳的嘴唇,然后走进一家内衣店。 这些日子她看了好多视频,特别是《女生如何正确使用卫生巾》。 好不容易可以独自下山,正好买这些羞羞的亵衣。 嗯,不能买一次性的。 ...... 青城后山,伏魔观里。 时莱盘腿坐在梧桐树下修炼食气,三十六个周天运转结束,抬头看了眼天色。 已经过了十点,小仙女居然还没有回来。 唉,她不会真的上桌打牌吧? 第88章 后天的努力 次日,午时。 灌口县的酒店里,几个黑瘦的青年聚在走廊外面,轻轻的敲了几下房门。 “豹哥,豹哥。” 屋里一直没有回应。 “不对劲,豹哥昨晚没找女人,不可能睡到中午。” “会不会是出去了?” “他最讲规矩,出去会和我们说的。” “那怎么办?打他电话也不接。” 为首的青年蹙眉想了会,“花炮,你去找下服务员,借她的房卡来开下门。” “直接给前台打电话就是了,让他们上来开。” “豹哥房里有现金,还有枪,万一漏了馅,又是麻烦事,你直接去找打扫卫生的,塞点钱。” “好的,鸡哥。” 没一会,花炮拿着房卡回来,打开房门。 几人鱼贯而入,在屋里没看见人,正自奇怪,就看见阳台上倒毙的豹哥。 “死了。” “什么人干的?” “钱没了。” 几个人迅速关上房门,把豹哥的尸体拉回房间,坐在床上愁眉不展。 “会不会是那个道士?”昨天惹事的年轻人心肝有些颤。 几人的眉心拧的更紧了些,他们这一趟出来,小心谨慎,一路上没有招惹什么人。 而且看豹哥尸首全无外伤,甚至看不到搏斗过的迹象,极有可能是一击毙命。 能有这样的本事,连枪都不拿,怎么看,道士都最可疑。 为首的鸡哥深吸了口气,“这里不能待了,先撤走,到邑都再说。” “那豹哥怎么办?” “不能留在这里,警方会顺着尸首找到我们,花炮,黑狗,你们去买个大行李箱回来,把豹哥装走。” “好的,鸡哥。” 等两人离开,剩下的几人都没说话,闷头抽着烟。 惹事的年轻人这会心绪稍稍平定了些,懊恼道:“玛德,豹哥死了,定金还不见了。” 他是新入伙的,不同于其他人手里都有存款,本想着能干票大的回家风光下。 结果创业未半,而老大中道崩殂。 其他人和他不熟悉,懒得搭理,都把目光转向鸡哥,“豹哥没了,我们还继续干道士吗?” “那个道士有古怪。”鸡哥把手里的烟头掐灭,摇了摇头,“这活不干了,干了也收不到尾款。” 几人都点了点头。 上线是豹哥单线联系的,他们连买家是谁都不知道。 年轻人小声啐了一口,“草,白来了。” 鸡哥瞥了这小子一眼,没有说话。 如果真是道士杀了豹哥,也是这小子惹的事。 年轻人见鸡哥眼神不善,也猜的他心中所想,低头在心里骂了几句,谄笑道:“鸡哥,这条线断了,咱们兄弟出来一趟,总不能空手回去吧?” 鸡哥斜着眼,点燃一支烟,“你到底想说什么?” “道士惹不起,那个宋家的女人,她手上可是有一个亿。” 鸡哥把一支烟吸完,点了点头,“这事急不得,先撤到邑都,把豹哥的身后事安排好,我们看看风声再说。” ...... 顾苏桥忙完案子,带着马华夫妻马不停蹄的赶回道观。 “师叔,我回来了。” 时莱从大殿案桌后起身,“辛苦了。” “不辛苦,这都是弟子应该做的。”顾苏桥规规矩矩的站着,钦佩道:“按照罗盘指示,我们果然找到那对夫妻,他们见到警察的时候就想跑,被按住后又开始喊冤。” 时莱肯定道:“谢师弟肯定不会错,他们不是冤枉的。” “嗯,已经做了亲子鉴定,他们就是马华的亲生父母,现在他们也说不清楚马华的事情,高队长已经把人带回邑都,正在审讯。” 时莱点点头,看向顾苏桥身后的那对年轻夫妻。 两口子面色戚戚,抱拳道:“感谢真人,要不是真人帮忙,我还......” 马华哽咽着说不下去。 时莱叹了口气,劝道:“凡事想开一些,上天如此安排,可能是在保护你,别抱怨,别生气,你设想一下,如果当初你没有被卖掉,跟着这样的父母长大,你今天会不会也被抓?” 马华愣了下,半晌之后点点头,“真人说的是。” 跟着这样的父母,自己只怕也会走上犯罪道路,成为阶下囚。 时莱继续开解道:“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得到未必是福,失去未必是祸,现在他们被抓,对你的影响很小,至少你的孩子未来不会因为他们而受到牵连。” 听到这话,马华还在思索,妻子却已经连连点头。 不管是当兵,还是考公,都是要审查的。 老祖宗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果然有道理。 送马华夫妻离开,收下这份功德,时莱回到大殿里见顾苏桥已经开始打扫卫生,欣慰道:“今天先歇一歇,不着急。” “师叔,我不累。”顾苏桥看看左右,小声道:“我今天上山,感觉特别有精神,连空气和以前有了些不同,吸了后脑子特别清醒。” “是灵气。”时莱也不瞒他,直言道:“前日道观开了聚灵阵,灵气汇聚,确实和以往有大不同,也利于以后修行。” 顾苏桥眼珠子瞪的浑圆。 自功德之后,他又听到了灵力二字。 想要追问,又想着自己刚刚入门,连师父都没能拜成,只能按捺住心中疑惑。 心中百转千回时,门外传来稚嫩的声音,“师弟,你回来啦。” 米小满扭着小屁股跨过高高的门槛,颠颠的跑过来,“你吃饭了吗?我这里有辣条。” 她是大师兄,要有大师兄的样子。 顾苏桥连忙谢道,“大师兄,我吃过饭了,这一趟来回匆忙,我也没给大师兄带礼物,还劳烦大师兄惦记。” 米小满浑不在意的摆摆手。 老汉过年回家都不会给她带礼物,在她脑海里就对这个没概念。 虽然没带礼物,顾苏桥还是很舔大师兄,忙进忙出的帮着她把摊子给支起来。 “大师兄,你写作业吧,我来帮你卖。” “不用,道士说,学习需要后天的努力,所以今天和明天我先卖水赚钱。” 顾苏桥愣了下,觉得大师兄说的好有道理。 第89章 我的师父 月色铺满大地,后院里树影婆娑。 顾苏桥帮着米小满收拾好摊子,把剩下的水搬回去。 “这一趟你做的不错。”谢灵运从袖袋里拿出一千块钱递过去。 顾苏桥愣了下,躬身接过,“长者赐,不敢辞,谢谢师叔。” 谢灵运矜持的点点头,“你好生做,待考核后,我传你一门茅君当年的修行法门。” 顾苏桥大喜,把身子弯的更低了些,“谢过师叔。” “不用谢我,是时莱同意,我方才愿意传你。” “是。”顾苏桥看着厨房里忙碌的时莱,又对着他鞠了一躬。 米小满在水池边洗了几个红薯,嘚吧嘚的拉着谢灵运进厨房。 “这是什么?” “红薯啊,姐姐没吃过吗?”小家伙把红薯塞进炉膛,熟练的用火钩子扒拉了下,埋进柴火里。 谢灵运没吃过这种食物,于是细细的问时莱,听说亩产能有数千斤,惊的说不出话来。 “那时候如果有此物,何至于民不聊生。” “这个是四五百年前才传入国内的,原产地在北美。” “就是特马的那个北美?” “对。” “这些胡人没一个好东西,占着如此宝物居然不知道上贡天朝,该死!” 时莱很欣赏小仙女的霸气,决定过两天带她去山下吃牛肉。 最近赚了钱,应该带身边人吃点好的。 人太节俭,省下的并不是钱,而是一个廉价的人生。 他以前很穷,但是从来不在饮食上克扣自己,但也绝不铺张浪费。 他把麻婆豆腐倒入勾芡,用勺子轻轻的推了推,然后盛出来,正准备招呼米小满端出去,就被顾苏桥接住。 小家伙这会还聚精会神的看着炉膛,火光映在她脸上,留下绚烂的橘光。 时莱眼尖,蹙眉道:“你额头上是怎么回事。” 米小满用手扒拉了下头发,遮住额角的一道青紫色,嘟着嘴道:“打抱不平留下的。” 谢灵运就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揽住小家伙的肩膀,夸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事你做的对。” 米小满就得意起来,朝时莱吐了吐小舌头。 时莱的脑瓜子嗡嗡的,喟叹道:“鲍不平又招惹你了?” “他抢我的鸡蛋,那是爷爷早上给我煮的,我告诉四叔,他也不管。”小家伙愤恨道。 谢灵运呆了下,默默的放下手臂,决定十分钟不说话。 “米继业为什么不管?” 四叔叫做米继业,是米小满的班主任,也是榔坪村少有的几个没出去打工的年轻人。 “我老汉都不管我,他怎么会管咧。”小家伙低着头,目光死死的盯着炉膛。 “下次鲍不平再抢你鸡蛋,你就去找校长,如果校长不管,你就告诉他,我说的,以后不捐午餐了。” 米小满瞬间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然后跑过来抱住时莱的大腿,用力的拍了拍他的屁股,“道士,还是你对我好。” 晚饭的时候,一大一小两个美女剥开红薯皮,抱着啃起来,嘴巴上都是一层黑灰。 “时莱,还有什么是我们那时候没有,产量很高的。”谢灵运吃完一个,意犹未尽。 时莱想了想道:“土豆你吃过了,还有玉米的产量也不错,主要是不挑地。” “大汉还是太贫瘠了。”谢灵运叹了口气,舌头在唇齿间刮过,又把皮上残留的红薯给啃食干净。 顾苏桥抱着碗闷头吃饭,心中滔天巨浪。 这个师叔,来自大汉? 我滴妈呀!!! 吃完饭,谢灵运没有急着下山去找老闺蜜们聊天,陪着时莱和顾苏桥在后院外面翻地。 “两位师叔,我来吧,您二老先歇着。” 以前喊师叔,他心里其实多少有些腻歪,总觉得脸皮发烫,有点没羞没臊,现在毫无压力。 要真是来自大汉朝,喊祖宗都行。 时莱摆了摆手,把谢灵运的锄头拿过来,“你陪着小满去玩,我和山明来做就行。” 谢灵运也不坚持,退到田边,静静的看着两人劳作。 不过是半亩地大小,待月上树梢,已经耕作完,时莱笑着走到田边,朝着菜地喊了声“撒豆成兵”。 谢灵运笑了下,“那是天罡神通,便是我如今也很费力。” “嘿嘿”时莱尴尬的笑了笑,好奇道:“果真能招来黄巾力士吗?” “能的,当年师父就能招来,黄巾力士其实就是头缚黄巾的天兵。” “天兵啊!”时莱幽幽感叹,不知道何时才能练出这番神通本领。 谢灵运怕他灰心,安慰道:“天罡难练,不过地煞第二术驱神也能役使黄巾力士,只不过一次只有两位。” “两位天兵也了不得啊!” 顾苏桥在一旁听着两人闲聊,心中默默思量,终究没有忍住,小声道:“师叔,您说的师祖,是大贤良师张角真人吗?” “张角......” 谢灵运复述着名字,片刻后脑中如同惊雷炸开。 被尘封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喷涌而出。 残阳将褪色的朱漆山门染成血色,青年道人跪在长满青苔的台阶上,抱起襁褓内的女婴,用手指挑了挑她粉扑扑的小脸蛋,“你是黄天赐给我的灵运,以后就叫谢灵运吧,是我太平道开山大弟子。” 襁褓中的女婴攥着他的黄麻道袍,竟在腐臭熏天里绽开梨涡。 青年道人也高兴起来,“既然你答应了,那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记住,为师名叫张角,乃是太平道大贤良师。” 天下大旱,灾害之后瘟疫横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积尸床下而寝其上,活人与尸体同屋,道路两侧尸骨堆积绵延千里。 青年道人在额头抹上黄巾,看向身边女童,“徒儿,随着师傅云游天下,救济苍生,你怕不怕饿肚子?” 女童踮脚替他系紧额间黄巾,将最后半块麸饼塞进他掌心:“师父吃饼,我吃云彩。” 青年道人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楚,青筋暴起的手掌包住那只冻疮密布的小手,踏过城郭外绵延三十里的白骨路。 七星祭坛,两仪阵法,中年道人道袍上补丁摞着补丁,发冠却缀满信徒供奉的百家碎布。 “苍天吸干了天下人的血脉。”他接过少女手中的剑,划破掌心,指向龟裂的苍穹。 身后腾起饥民骨血淬炼的赤色剑芒。 “今日,张角便用这柄万民剑——” 惊雷劈碎未央宫檐兽的刹那,剑光如淬火赤龙撞向垂死的王朝命脉。 “给天下讨口活命粮!” ...... 还是求点五星好评吧,现在读者只有万余人,我完全是咬着牙在坚持。 后槽牙都磨碎了! 等会抛个硬币,如果摔碎了,那就割了重写! 第90章 临终的遗憾 月光如一把豁口的青铜镰刀,割裂了盘踞在山林间的薄雾。 也割开了谢灵运尘封了两千年的记忆。 “师父从来没想过要当王。”姑娘倚着斑驳土墙,指尖摩挲袖袍,云纹在月华中泛着血丝般的沁色,“他只是想给天下苍生求条活路,所以才叫太平道。” 自他起事,不过十天左右,天下群起响应,八十万人云集景从。 谢灵运印象里的张角,不是那个“请大汉赴死”的权力挑战者,他一辈子都没有称王,最高名号不过是天公将军。 须知,陈胜还在大泽乡烂泥地里谋划时,便敢让人在鱼肚子里写上“陈胜王”三个字。 遍观史书,如张角这般的人物屈指可数。 时莱点了点头,看向顾苏桥,“山明,今晚就到这里吧,你送米小满下山。” 他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谢灵运的悲伤和软弱。 顾苏桥慌忙躬身,“是,师叔。” 师门辛密,这不是他现在该听的东西。 走出去两步,他又顿住脚,朝谢灵运施了一礼,“师叔,往事已矣,还请保重身体,切勿伤心过度。” 谢灵运起身还了一礼,“山明有心了,我没事。” “两位师叔,山明告辞。” 看着顾苏桥离去,时莱走到田埂边,把铁锹和锄头横在地上,自己坐了一根锹把,“过些日子,我陪你去河北看看你师父吧。” “师父是葬在巨鹿吗?” “不是。”时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解释道:“是卢奴,现在叫做定州。” 谢灵运走到时莱身边坐下没说话,伸手抓起把潮湿的泥土,指缝间漏下的砂砾在月光里闪烁如星屑。 “为何仅仅起事半年,你师父就病逝了?” 时莱一直想不明白,既然选择造反,张角必然不可能垂死病中。 “做法过度,耗尽了心血,起事之前师父不停救助灾民,早已经亏损了身体。” 谢灵运看着天上的弯月,如同收割人命的镰刀般清冷无情,她幽幽道:“我和你说过,符水对修行者无用,以师父的道行,本来已是万邪退避,百毒不侵,但精元心血若是亏损,也只能慢慢调养。” 时莱思量,应该是起事之后,黄巾军中没有善战之人,张角只能频繁做法。 不仅没能修养,反而亏损的更加严重。 果然,谢灵运继续道:“师父是得道的修士,却不是真正的将军,看着部下惨死,他一次次的召唤黄巾力士,最终油尽灯枯。” 山风骤起,刮过密林裹挟着金铁交鸣声。 其实张角已经算是人中龙凤,他被孽徒唐周告发,于是在巨鹿仓促祭天起事。 太平道三十六方信徒蜂拥而起,各地州郡尽皆陷落,甚至连安平王刘续和甘陵王刘忠都被河北黄巾军活捉。 只可惜,他遇到的对手都是浩瀚五千年里最璀璨那一团明珠。 后世无数英雄豪杰都被这群人给压的黯淡无光。 时莱在心中感叹了会命运无常,疑惑道:“你师父病逝时,你在哪里?” 为什么开山大弟子会不知道师父葬在何处? “我就在身边。”谢灵运面上浮出一抹感伤,仰着头,泪流满面。 缄默良久,她才缓声道:“师父临终前,知道事不可为,把毕生修为和功德全部转嫁与我,助我羽化成仙,看到我飞升,他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时莱愣了下,藏在心底的疑惑终于解开。 为什么张角没能成仙。 为什么谢灵运能在黄巾之后安然无恙。 原来,她才是师父最后的心血。 留下谢灵运,除了自小抚育成人的父女师徒之情,更有传承太平道的殷殷寄托。 张角病逝在广宗,其后弟弟张梁领军和皇甫嵩对抗了两个月,久攻不下,汉军便下令闭营休息。 等到晚上,黄巾军懈怠下来,皇甫嵩深夜召集军队,在鸡鸣时分赶到张梁的营垒,忽然发动进攻。 战到黄昏,皇甫嵩斩杀了张梁在内的黄巾军三万多人,攻破广宗。 那一夜,死战不降的都是太平道死忠。 自此,《太平经》和《太平要术》便已失传,只有零星传人会些粗浅的法术。 道门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成了民间传说。 战后,皇甫嵩命人挖开张角坟墓,剖棺戮尸,并将其首级送到洛阳报功。 但谢灵运说,师父临终前就算到此劫,棺中埋的不过是一个普通老兵的尸首,遗体早就安排好家人藏匿。 两个月时间,尸首已腐烂,汉军也无法查证,只能敷衍了事。 时莱听完谢灵运的讲述,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 史书里有太多的无奈。 “无颜见江东父老” 当二十八骑消失在乌江血色中, 霸王笑把头颅赠予故人, 千年后依然有人不懂, 不过江东不是固执, 是少年将军最后的骄傲。 “再不能临阵讨贼矣” 七星灯碎在五更寒露里, 丞相轻抚竹简托付祁山秋风, 八阵图仍在吞吐星芒, 不是天命偏要催人老, 是出师表末尾未干的墨痕。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十二道金牌追回的不止是将军, 更是中原最后的铁骨, 朱仙镇大捷的捷报还未凉透, 风波亭的雪已染红半壁江山。 时莱不知道张角临终前说了什么,想来也是极为遗憾的。 几乎所有人在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都不会去追忆自己这一生做过什么,而是在后悔没有做过什么,或者没有做成什么! 所以,年轻的时候要拼命的享受生活啊,这样到老了才会没有遗憾! 谢灵运记得,师父最后只是摸着她的头,呢喃道:“成了仙,你就不会再饿肚子了。” 在恢复记忆前,吃饱肚子,似乎成了她的执念。 师父的坟茔必须要去。 扫墓之外,她还要把九节杖拿回来。 时莱沉默了好一会,轻声问道:“你现在记忆都恢复了吗?” 谢灵运蹙眉想了想,轻轻摇头,“成仙后的记忆依然被封存着。” “不着急,总会想起来的,就算忘记了也没关系。” 小仙女师门已经确定,那大战又是什么? 时莱没有得到答案。 第1章 时莱 五千年前,蚩尤作乱,宁封子送给黄帝一部仙书《龙跷经》,黄帝终于打败了蚩尤,于是拜宁封为五岳丈人,让他管领川岳百神。 后来,五岳丈人宁封真君就在青城山落户,这里与湖北武当山、江西龙虎山、安徽齐云山、陕西景福山合称五大仙山。 到了汉朝,正一道由天师张陵创立,最初就是在青城山兴盛。 明末战乱,青城山的道士们多数逃离,许多宫观遭到破坏而废弃。 清朝康熙八年,武当山的全真龙门派道士陈清觉来到青城山,开设道坛收徒,传授全真龙门道法。 自此,正一道在青城山逐渐势弱,多流行于民间,成为在家火居道士。 藏在山中的伏魔观便是这样的一座子孙庙。 所谓子孙庙,又称小庙,庙产属一系道士所有。 这类庙宇可以收徒,代代相传,但是不得悬挂钟板,没有传戒传度的权利,一般也不接纳别处道友前来挂单。 2月1日,正月初四。 伏魔观大殿里,一个中年女人双手合十,口诵“无量寿佛”,盈盈下拜向三清祈福。 时莱端坐在侧面的案桌后,余光瞥见女子已经祷告结束准备起身,手中的木槌儿在磬上轻轻的敲了下。 余音袅袅,久久不散,清澈而悠远,带着一种超凡脱俗的灵性。 那女子听见磬声,侧头看了眼一旁清秀的小道士,思忖片刻掏出十块钱塞进功德箱里。 时莱手里的木槌儿又轻轻敲了一下,代替三清表示收到了。 只是三清保不保佑,那就另说。 十块钱的香火钱,许几亿的愿,着实有些为难神仙...... 还双手合十...... 还无量寿佛...... 时莱瞥了眼女人手里拿着的爱疯16手机,叹了口气。 有钱的时候就败家,没钱的时候就拜神。 好在道法自然,当道士的很少挑香客的礼。 青城山的道士更是出了名的不愿意多管闲事。 不然当年白素贞也不会在这里修行。 嗯,香客高兴就好! 十块钱也是钱,再有半个月开学了,生活费还没攒够呢。 唉! 消费降级后,这两年的香火钱也少了许多! 时莱今年已经大四,开学后会安排实习,只是不知道能拿多少钱,说不定还得做点兼职才能吃饱肚子。 小庙里的香火不算旺盛,除了山脚下的村民外,也只有少量游客会路过山门进来敬香,而普通的香,伏魔观是不收费的。 到了下午,正殿里已经没了香客,时莱站起身来,捋了捋身上的道袍,准备起身关门。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时莱快步走出正殿,手指头在屏幕上一划。 “小莱,晚上到村里来吃饭。” 电话对面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乐呵呵的,充满着热情。 “米爷爷,不麻烦了,我一个人,随便吃点就行。”大过年的,他不好意思麻烦乡亲。 “来吧,都是自家人。”老人没等时莱拒绝,又补充了句,“说定了啊,赶紧下来。”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听着手机传来的“嘟嘟”声,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朝着后院走去。 除夕已经去山下吃过一次饭,当时米爷爷也确实说过让他初四下山,他本是不想麻烦的,结果还是把电话打了过来。 在房间里把道袍换下,他穿了件羽绒服,关上山门沿着石阶慢悠悠的朝着山下走。 之所以离开道观换上便装,是因为他还不算正经道士。 时莱确实有师父传承,也在伏魔观落户,但是还没有去正规的十方丛林接受传度。 十方丛林就是大的道观。 他们有传戒特权而不得私收徒弟,性质是属于全国道教徒公有的,其中备有全国道教各宗各派的字谱,可按簿查对法派后才可留单及转为执事。 只有在指定的十方丛林接受传度,拿到道士证,他才是官方认可的正经道士。 道教对于传授弟子秘道,至为慎重,不论任何宗派,均以妄传妄泄为戒。 故受师承时,必立誓戒,然后传予度世之法,谓之传度。 《太上太霄琅书》谓“天地布气,师教之真,真仙登圣,非师不成,心不可师,师心必败”。 想要申请传度,除了爱国,皈依三宝,年满十八之外,还必须师父同意,写推荐信。 可他的师父已经出去云游两年了,到现在音信全无。 时莱对于当不当道士并无执念,只是师门就他一个徒弟,要是他不当道士,这伏魔观就断了传承。 好在正一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平时也不用住在道观里。 等到他走到山下,天色已黯,山村渐渐安静下来,家家户户点亮了灯火,门前的红灯笼在夜色中摇曳,映照出温暖的光晕。 米小满正撅着屁股在院子外面放烟火。 现在的小屁孩真幸福,过年烟火随手就是一大把。 时莱小时候常常被师父警告两种东西不能玩。 一种是要花钱的东西,一种是不能玩屎。 水母烟花螺旋着升了天,米小满瞅见门前站着的时莱,用袖子擦了下鼻涕,手里抓着个大的,兴奋大喊着:“道士,你来帮我放这个。” 时莱笑了笑,走过去接着一看,是个春雷。 也就是超大号的鞭炮。 “这个你可不能自己放。” “我晓得,这个凶的很。” 米小满仰着脑袋答应,颠颠的跑回去把院里的不锈钢狗盆拿了过来,后面还跟着条委屈巴巴的大狗。 时莱还没来得及说话,从屋里走出来个中年男子,一脑瓜子敲在米小满的头上,又抬头对时莱道:“赶紧进屋,就等你了。” “好。”时莱露出两排牙齿的笑,喊了一声,“米叔。” 这是米小满的爸爸,夫妻俩常年在南边打工,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 嗯,米小满是留守儿童,他爷爷米三斗是留守老人。 米继丰和时莱算不上多熟悉,只是早些年跟着父亲去道观见过他几次,点了点头,便拽着满脸不高兴的米小满先进了院子。 不锈钢的狗盆被随手丢在院外的地上,哐哐作响。 第2章 家宴 枯藤老树昏鸦,吃饭有鱼有虾。 不管钱多钱少,过年的时候酒席还是很丰盛的,除了自家养的鸡鸭和猪肉,千里之外的海鲜偶尔也能从集市上买到。 屋里摆了两桌,来的都是米家的子侄。 时莱先和米三斗打了声招呼,自觉去了小孩那桌,又被米三斗喊到主桌上。 “你师父不在,你就代表伏魔观,就坐这里。”老头子的话斩钉截铁。 没有人敢反对。 米三斗幼年时得了重病,那时候还在困难时期,缺医少药,本来家里已经准备放弃,连坑都挖好了,是时莱的师祖从山里采了药材来救回一条命。 从此,米三斗就把伏魔观这一脉视做恩人。 时莱露出微笑,便顺从坐在老头子的身侧。 以往来米家也都是这么坐的,但时莱总还是要懂点事,先谦让一下。 “你师父还没有消息?” “没有,他不喜欢用电话。” “嗯,比我还老顽固。”米三斗自顾自的抿了口酒,又怕时莱担心,安慰道:“他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又没病没灾的,不要替他担心。” “不担心,师父是得了道的,要不是以前被我牵扯着,早就去云游四海了。” 时莱不喝酒,端着杯白开水陪米三斗聊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饭桌上的气氛愈发浓烈。 米三斗掏出一盒烟,刚准备点燃,见到时莱在身侧,又把烟盒放到了桌上。 “米爷爷,你要抽就抽,没事的。”时莱乐呵呵的把桌上的打火机拿起来,准备给老头点上。 米三斗摇了摇头,拍了下时莱的大腿,关切道:“最近病发过没有?” “没有,山里空气好,回来后一直没事。” “唉!要不是你有这个病,当年也不会......”大概是喝了酒,米三斗的情绪有点上头,但是话说到一半又立刻停住。 “没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嘛!”时莱很平静,情绪稳定。 “一眨眼二十年,要是看到你长成这么个大小伙子,不知道他们后不后悔。” 米三斗细细看着时莱的脸,话里却透着无尽遗憾。 时莱是孤儿,确切的说,是个弃婴。 他的父母是当年来青城山修道观的建筑工人,就暂住在这个村子里。 母亲上工时动了胎气,所以早产,时莱生下来没多久又查出来有哮喘。 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说这个病治不好,每年还要花很多钱,最关键的是养不大。 道观修好后,两口子悄咪咪的离开,把时莱丢在了出租屋。 他那时才刚刚学会喊爸爸妈妈,就站在屋子里喊了一天。 千禧年前后实名制还未推行,两口子也没登记个身份证,村子人只知道他们来自鄂西,却不知道确切的地址。 按理说是他应该要被送去福利院,结果师父正巧从伏魔观里下来,听闻了这件事,一眼就看上了他,就说带去山上收做徒弟。 老道士在这青城山德高望重,他的话没人有意见。 这个“莱”字就是师父给办户籍时,起的俗家名字。 莱,一年生草本植物。 嫩苗可食,生田间、路边、荒地、宅旁等地,为古代贫困者常食的野菜。 比杂草高贵不到哪去。 米三斗唏嘘了两句,又怕大过年的引起时莱伤心,很快就转换了话题,聊起村子的闲事。 村头的人家,年后两口子出去打工,过年的时候媳妇没回来,听说跟人跑了。 村尾的一户,男人过年回来打牌,把一年赚的钱输了个干净,昨天就出发南下去打螺丝。 还有隔壁村年前失踪的一个小孩子找到了,就在山脚下的湖泊里,沉下去五天才浮上来。 一个小年轻说,“那娃儿身上有黑爪印,怕不是水猴子给拉下去的。” 米继丰见说话的是自家堂侄,喝斥道:“那都是封建迷信,哪里有什么水猴子?” 他这么一说,那青年梗着脖子反驳道:“我去看了的,那娃儿泡的白惨惨的,脚踝上有个爪印子,黑不溜秋,像个蒲扇一样。” 米继丰噎了下,还要再说,被人给拦住。 过年的时候,不合适聊这种话题丧气,酒桌上很快又起了别的话题。 时莱倒是记得这个事。 年前的时候他还跟着村里人一起进山找过。 想起那对失魂落魄的夫妻,他的心也跟着沉寂下去。 有的人把孩子当成宝,有的人把孩子当成草。 ...... 从米家出来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眼天色。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几粒烟火升空后炸开,投下昏黄的光,却像是被吞噬了一般,无力穿透这厚重的帷幕。 他沿着石阶,慢慢的朝着山上行走着。 微风里,裹着森森寒意和轻微的呼啸。 他就这么行走在黑夜,回到道观,站在后院里发了好一会呆,最后走进师父的房间。 这里年前刚刚打扫过,简陋的布局一如二十年前刚上山的样子。 一架木床,一副桌椅,一张五斗柜,墙壁上挂着真君画像。 时莱静静的坐在床边,抬起胳膊,抚摸着脖子上挂着的玉葫芦。 这是他两岁时,师父给他的礼物,一挂就是二十年。 想着酒桌上米三斗的话,他的心脏抽搐了下,深吸一口气才缓过来。 也许是因为寂静无声的黑夜,远离了所有人的视线,一直郁积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突然就委屈的不行,突然就崩溃...... 他侧身躺在床上,膝盖蜷缩着,两手捂住脸,轻声抽泣。 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做了个梦。 一个极爽的梦,极美的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孩提时代,身边环绕着漂亮的妈妈和帅气的爸爸。 他们视自己为珍宝,手舞足蹈,拿着五颜六色的玩具逗自己开心。 梦里只有笑声,暖暖的。 胸前的葫芦突然绽放出一道柔和的光,待光芒散尽,一道俏生生的人影站立在床前。 女子身着一袭白色长衫,袍袖宽大,周边绣着精美的图案与流苏,腰间束以紫色丝带,更添几分庄重。 柳眉之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却带着几分疑惑与好奇,凝视时莱。 稍过片刻后,目光渐渐变的温柔。 时莱还沉浸在睡梦之中,吧唧了一下嘴,扭了扭身子,翻转过去换了个睡姿。 女子看的分明,那眼角有一道泪痕划过了清秀的脸庞。 第3章 符箓 时莱感觉到有人在拍打自己的脸。 他揉了揉糊满眼屎的眼眶,才看清站在床前的小人儿。 “小满,你怎么来了?” “道士,你没锁院子门。” 米小满挣扎着爬上床,甩了甩脚把大棉鞋甩掉,坐在时莱胸口得意洋洋,两只小手用力的揉搓着他的脸。 小手肉呼呼的,按在脸上很舒服。 时莱掐了下她的小脸蛋,吸气挺身把她给掀翻,惹得小家伙嘻嘻哈哈的乱叫,扒拉着时莱的胳膊想要再来一次。 窗外还是黑压压的天,时莱单手把米小满压在被窝里,另一只手在枕头下面摸索手机。 摸了会没摸到,方才回过神来。 这是师父的房间,他昨晚回来就在这里睡了。 羽绒服估计是半夜睡的不舒服给脱在了床头,手机还在衣兜里没拿出来。 扭着身子把手机找出来看了眼时间。 凌晨四点。 “小满,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谁带你来的?”他惊了下。 米小满手脚并用才从被窝里挣脱,嘟着嘴道:“跟我老汉来的,他说要烧头香,把我给拽起来,我不想起床还挨了几个。” 时莱听的分明,小家伙说完后还小声嘀咕了句“屁儿黑”。 算算时间,她至少三点就被叫起,也难怪不高兴。 这个点,鸡起床都是要尖叫几声的。 时莱摸了摸她的脑袋,“困不困,要不要再睡会?” 米小满摇了摇头,扭着小屁股趴在床沿边下地,趿拉着大棉鞋在屋里来回转悠。 真是个活力满满的小菇凉。 时莱也从床上下来,正在穿鞋的时候听见米小满囔囔着,“道士,道士,这个符是你画的吗?” 在她手里举着三张符箓。 时莱皱了皱眉头,“哪里来的?” “就在桌子上摆着。” 这里是师父的房间,年前他放假回来还特意打扫过,所以记得很清楚,屋里不会有符箓,更不会就这么摆在桌面上。 此时米继丰还在前院等着,他也来不及细想,让米小满摆回桌面,抱起她出了房间。 “大年初五,你也不知道早点起来。”山门外,米继丰手里抱着三支高香,嘀嘀咕咕的表示着不满,“今天要迎财神的,小心神仙不保佑你。” 山里寒气重,他在外面等了有一刻钟,早就不耐烦了。 可惜这是有人的道观,没得到允许擅自推门进去烧香,据说神仙会不认账。 “米叔说的是。”时莱呵呵笑着,把他迎进来。 昨晚他记得清楚,米继丰还呵斥别人封建迷信来着。 米继丰又唠叨了几句,见时莱已经把西边的偏殿大门打开,这才闭嘴,整理了下衣服,举着高香进去。 这里供奉着关圣帝君,明神宗曾加封关羽为“三界伏魔帝君”,所以伏魔观里也给关公单立了个殿,其实并不是作为财神供奉。 但民间百姓不懂,只知道这位也是财神。 看米继丰进了偏殿,时莱让米小满自己在前院里玩,回到后院里洗漱,脱下便装换上道袍。 想了想,他又推开师父的房门,从桌上拿起那几张符箓看了看。 他修的是正一道,对于符箓多有学习,平日里也会画一些平安符、镇宅符、财神符、护身符之类的摆在大殿供香客自取。 可是眼前这三张符箓是他没画过的。 师父教过他,这是寻人符,平时并不常见。 主要是画出来容易,但是想要真有作用,非道法高深的大能不可。 师父自认,他画出来的寻人符就起不了任何作用。 时莱一时想不明白符箓从何而来,又惦记着前院的事情,便顺手将符箓放于袖袋之中,准备晚上再研究。 收拾妥当,他进入大殿,盘腿口诵《金光神咒》一百零八遍,待早课完毕,起身敲钟。 悠扬的钟声徐徐传开,天色,逐渐泛起鱼肚白。 今天是大年初五迎财神的日子,山下的村民和游客也会来敬香拜神,伏魔观虽小,但是有正经的关圣帝君殿,所以每年这个时候的香客很多。 看着石阶上络绎不绝的信众,时莱整理了下殿外的香支。 这里的香是免费的,烧一支、三支、九支,随香客的意,如果想烧盘香,塔香等等,这里也有,就摆在前院的案桌上。 旁边就放着功德箱。 给多给少,也随香客的意。 偏殿不需要他去理会,进食之后,他只坐在大殿之中,有人来拜三清,他就敲磬请神,接受信众的供奉和祈祷。 这是一项极为枯燥的事情,好在时莱自小已经习惯,倒是并不烦闷。 这一坐,就坐到了中午。 来烧香的村民们早已经下山,整个道观之中只有几个游客四处闲逛着。 时莱起身抖了抖道袍,正准备去后院准备午饭,就看见两个男女进了大殿。 他只能再次坐回去。 那对男女先整理了下衣服,恭恭敬敬的对着三清神像双手抱拳,三叩九拜。 起身之后,男子从口袋里取出几张零钱,捋的平平整整,塞入功德箱中。 女人听见磬响,犹豫了会,慢慢的走到时莱的案桌边,对着他行礼。 时莱淡然起身,抱拳还礼。 “道长,能求个符吗?”女人的声音平缓柔和,带着少许哀求。 时莱指了指桌角摆着的一摞符箓,“福主可自取,有缘今日前来,必得神灵庇佑。” 这些符箓是时莱早前准备的,一直供奉在三清殿内,除非必要,他很少现场画符。 那女人看了一遍,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道:“道长,能不能为我儿子求一张平安符?” 符箓是可以代求的,只需要告知道士被求者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时莱颔首,看着女子苦闷的脸色,眉心微蹙迟疑道:“福主家中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他没能力解决香客的实际困难,但是聊一聊,兴许能化解香客心中积闷。 这大概也是现代教派存在的意义。 和心理医生大同小异。 女人长叹一声,还未说话身子就略微摇晃着要摔倒,幸好男人及时走了过来搀扶住。 他歉然道:“对不住道长,我老婆身体不好,走了点山路,有些累着了。” 时莱拿了把凳子递过去,“怕是有点低血糖,福主坐下休息会吧。” 说罢,他起身走到殿外,对着还在戳蚂蚁的小家伙喊道:“小满,把你的糖给我一颗。” 米小满颠颠的跑过来,从口袋抠出一把碎鞭炮和糖果,小指头扒拉着拿出颗软糖,“道士,这个最好吃,甜甜的。” 第4章 寻亲 吃下两颗软糖,女人苍白的脸总算有了点血色。 男人就陪在身边,向时莱轻声说着夫妻俩的情况。 丈夫名叫于伟,妻子叫做周小红,两人都是中原人士,到青城山之前,已经走遍了大半个中国。 五年前,他们的儿子走失。 确切的说,是被拐走了。 为了找儿子,两口子辞掉工作,自此踏上了寻亲之旅。 从中原到江南,从岭南到巴蜀。 到一座城市,于伟就找些苦力之类的零工赚钱,周小红走街串巷的开始打听寻找。 找不到,就继续换下一座城市。 于伟的话不多,只寥寥说了几句。 时莱看着他们身上朴素到简陋的衣服,消瘦的身形,只觉得五味杂陈,心脏一阵绞痛。 同样为人父母...... 在道观里,他听过许多人间悲伤,也用道法开解过许多人,却唯独放不过自己。 周小红打开随身的保温杯,抿了口水,小声哀求着,“道长,我们就是想给儿子求个平安符。” 时莱轻轻的摇了摇头。 平安符是要随身携带的,即便是求了,送不到儿子手上,也未必有用。 周小红走遍千山万水,进过无数寺庙道观,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见时莱拒绝,她用力的咬了下嘴角没再说话。 她会继续找下去,只不过找到之前,期望儿子能够平平安安。 夫妻俩相互搀扶着朝殿外走去,阳光正好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仿佛罩着一层金光。 时莱突然热血上涌,喊道:“两位请等一等。” 夫妻俩转过身来,疑惑的看着他。 时莱抿了抿嘴,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 只是刚才那一刻,他觉得这对夫妻无比的高大。 他也有些同命相怜的悲伤,想要为这对夫妻做些什么。 或者,冥冥之中,他也在期待,期待有一天,他的父母也能回来找他。 “可以告知你儿子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吗?”他犹豫了会,直言道,“我不知道行不行,但是我可以试一试。” 说话时,他平静的看着两夫妻,清澈的眼中满是真诚。 “可以,可以。”周小红连忙丢开丈夫的手,快步走到时莱身边,哽咽道:“谢谢道长,谢谢道长。” 于伟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我儿子叫于尘,出生于2013年3月3日。”周小红报上儿子的姓名和出生日期。 “几点出生?” “十一点半,上午十一点半。” 然后在夫妻俩惊讶的目光中,时莱解锁手机,打开deepseek,在里面输入“2013年3月3日,11:30出生的生辰八字”。 “呵呵,应该查历法的,但是这个更方便。”时莱在等待推理的过程中,晃了晃手机。 两口子觉得很违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癸巳年,甲寅月,戊辰日,戊午时。” 把手机上推算出来的时间记录在纸上,时莱请他们稍等,自顾自走到大殿后的角落里开始洗手。 铜盆里装着清水,他也没有使用洗手液和香皂,就在水盆里仔细揉搓着,把每一寸肌肤都反复清洗干净。 时莱的手很好看,指节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手背上肌肤白皙细腻,隐约可见几道淡淡的青筋,像是山水画中勾勒的线条,增添了几分柔美的力量感。 之后,他回到案桌前,从袖带里拿出一张寻人符,又从桌下取出罗盘。 把夫妻俩喊回来,他的期望都在这张寻人符上。 可以肯定,师父的桌面上原本是没有任何符箓的。 莫名,他对突然出现的符箓有了点不该有的期待。 反正自己就是个小道士,就算失败,大概,两口子也不会太过绝望吧? 符箓在手,脑海之中一片清明。 夫妻俩再看时莱,隐隐觉得面前的小道士突然有了点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毛笔蘸着朱砂在寻人符背面写上名字和生辰八字。 时莱的毛笔字很好,他不是个在书法上有天赋的人,但是自小练的多了,字终究不会难看。 待书写完毕,他左手托着罗盘,右手捏着符箓,走到大殿中央,目视三清,口中诵念。 “乾为龟头口舌动,坎艮为目自然回,震兑前爪寻易见,坤巽后爪见必迟,离为龟尾寻无见,留于人间断失迷。” 最后,他右手一挥,“信众寻人寻亲,三清在上,急急如律令。” 那符箓无风自动,从时莱手中飞起,一头撞在罗盘之上,化作道金光消失不见。 罗盘上的指针此时也不停转动起来。 这般景象,别说夫妻俩,就是时莱自己心中也如惊涛骇浪一般。 好在他演技还可以,自小跟着师父做过不少法事,此刻勉强撑住了场面。 师父画不出寻人符,只讲过使用的法诀。 但他老人家也没说符箓会化作金光啊! “呼......” 到这时,时莱吐出一口粗气,逐渐平静,他神情专注的看着罗盘上的指针,待最后定住方向后,才放到于伟手中。 “跟着罗盘的指针走,它会带你找到儿子。”说话时,时莱已经有了些许底气。 两口子愣在原地,好一会才回过神。 他们以为小道士只是在做法给他们儿子寻一道平安保佑。 没成想,最后给了他们一个找到儿子的方法。 “道......道长......”周小红抽泣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伟犹豫着目视时莱,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这也是我第一次做法寻人。”时莱摆了摆手,交出罗盘的那一刻,全身精力仿佛被抽空一般乏力,他缓缓走回案后坐下才继续道:“到底能不能行,你们该不该信,自行决断。” 两夫妻对视一眼,又看向时莱,齐齐鞠了一躬,“谢谢道长。” 时莱就坐在凳子上抱拳还了一礼。 于伟轻声问道:“道长,我们不知道该供奉多少功德金?” 时莱迟疑了会,摇了摇头,“道不可轻传,法不可亲授,按说我确实该找你们收功德金,但是你们夫妻已经给了香火钱,那就这样吧!” 于伟沉默片刻,小心翼翼的把罗盘交到周小红手中,走回大殿中央,恭恭敬敬的对着三清神像三叩九拜,起身后从衣服内兜里拿出三张百元钞票放入功德箱中。 “道长大恩大德,我们铭记在心,等我们找到了儿子,再回来拜谢道长。” “嗯。”时莱没有拒绝,叮嘱道:“寻亲之路遥远,你们还是要保重身体,平时买点糖果,带些饮料在身边,随时补充糖分。” “是。” 米小满一直躲在大殿门外,看着刚才那一幕,高兴的手舞足蹈,想了想,把自己口袋里的糖果都拿了出来,颠颠的跑进大殿,全部塞到周小红手里。 “嬢嬢多吃糖,吃了糖就不会觉得苦啦。” 第5章 修为 “道士,你成神仙了吗?” 山门前送别夫妻,米小满牵着时莱的手,仰头看着他好奇问着。 “不是,我是道士。” “可是我看见金光了。” “你看错了,那是太阳晃了眼睛。” 米小满虽然才七岁,却不好糊弄,见时莱不肯和她说真话,气呼呼的踩了他一脚,噘着嘴跑开了。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有人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米小满既是女子,又是小人,自然有翻脸的道理。 时莱也不计较,转身朝着后院里走。 把姜片放在猪油里煎,再淋到葱花和油辣子上,捞出煮软的面条,把切好的香肠在上面一摆,便香气四溢。 刚刚跑掉的米小满嗅着鼻子跑进来,原地跳起来看了眼灶台上的面碗,小手掐着碗沿把分量少的那碗端走。 山里长大的孩子没有那么娇贵,吃饭穿衣都靠自己,不会有人在后面追着伺候。 “你寒假作业做完了吗?”时莱把碗里的香肠挑了几片到米小满碗里,端起碗开始呼哧呼哧的吃。 “一年级没有寒假作业。”小家伙得意洋洋,摇晃着脑袋把嘴里的面条吸溜下肚。 “怎么能没作业呢,我小时候一年级就有寒假作业。”时莱颇为遗憾,又问道:“你爸爸什么时候走?你不回去陪陪他?” “他又不陪我玩,都是和村里的人喝酒摆龙门阵,和我就是讲道理,要好好学习,要听话,烦死了。” “他一走就是一年,你不想他啊?” “不想。”米小满把头埋进碗里,瓮声瓮气的回答着。 时莱轻轻在她脑袋上揉了下,没再说话。 怎么会不想呢,只是小家伙傲娇不肯承认罢了! 吃完饭,米小满端着两个碗去水池里洗,时莱扯了张躺椅,坐到后院的大树下开始晒太阳。 午后的院落里只有这么一颗生长的遮天蔽日的大树,冬日里落叶凋零,阳光透过枝蔓间的缝隙撒下来,留下一地暖意。 他对当道士没有执念,但是对道观里的生活很满意。 留在这里,不需要朝九晚九,也不用像牛马一样被人使唤。 虽然香火钱少了点,但他物欲不高,等大学毕业后回到道观还能把后面那片菜地再种起来,能吃饱肚子就行。 躺在椅子上,他回忆着刚才的事情。 那三张符箓到底从哪里来的? 为什么真的能有用? 想啊想啊,他也想不出所以然,索性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半。 米小满就睡在他身侧,屁股下面坐着小板凳,脑袋搭他大腿上,口水流了好大一滩。 时莱起身小心翼翼的把小家伙抱回房间放到床上,晃悠着朝前院走去。 香客已经散尽,只有前院的香炉里还残留几支高香袅袅升烟。 道观里不需要他时时盯着,且不说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敢来道观里捣乱的人也没多少吧? 举头三尺有神明,大多数人还是信的。 巡视了一圈,确定没人后,时莱回到大殿收拾完案桌,就看见米小满小手揉着眼眶,迷迷糊糊的走了过来。 “睡醒了?留下来吃晚饭吧。” “不了,老汉明天要走。” “你不是......行吧,要我送你下山吗?” “不用。”米小满手脚并用爬上功德箱,凑在细缝处朝里面看了眼,欣喜道:“哇,道士,今天你收了好多钱。” 嗯,每年初五的功德钱和香火钱是最多的。 “那过两天我带你去看电影?” “过两天?到底是哪一天?”米小满追问着。 “小屁孩真没礼貌。”时莱拎着她的衣服领子把人从功德箱上提走,“初九初十,随便哪天,你想好了提前给我打电话就行。” “那就初九。”小家伙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今天初五,到初九已经过去了四天。 不过她也没计较,能看电影就行。 班上好多同学都看过了,个个都在她面前炫耀,天天喊着:“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倒是也想看,可惜老汉不肯带她去。 “行,初九晚上吃了饭就去,路上不许乱跑,直接回家,记住了,不许朝湖边去。” “知道啦,知道啦。”小家伙美滋滋的对时莱摆了摆手,蹦蹦跳跳下山。 到了这刻,山上才彻底安静下来,连虫鸣都听不见。 时莱再次关上山门,拿起扫帚开始清扫院落。 事实证明,人确实有第六感。 尽管看不见,也没有听见声音,时莱还是察觉了异样,扭头朝着身后看去。 年约二八的姑娘,穿着一身古装,头发挽在脑后,站在五米开外。 这些年传统文化有了起色,越来越多的人穿着古装上街,但大多是唐制、宋制、明制,像眼前这般穿着深衣的女人倒是少见。 “你好。”时莱打了声招呼,歉然道:“刚才我没看到你,以为观里没人了,不过山门没有上锁,福主可以自便。” 女子没有挪动脚步,瘪了瘪小嘴,“你为什么要浪费咱的修为?” 她抬着眸,眼中含着委屈,声音软软的,细细咬字,听着很是悦耳。 时莱懵了下,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女子银牙轻咬,“那三张寻人符是咱的。” 时莱回过神,旋即猛地向后一蹦,不敢置信道:“你是说,我师父桌上的那三张符箓是你的?” 女子微微颔首,“嗯,是咱亲手所画。” 时莱后背渗出一层细汗。 那是师父都画不出的高级符箓。 如果这姑娘没说谎的话......这可是位大能啊! “对,对不起。”他吞咽了下口水,解释道:“我确实不知道是你的东西,只是,只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难道要质问对方,你一个小姑娘晚上偷偷跑进我房间做什么? 说的好像自己吃了什么亏一样。 “罢了罢了。”女子深吸口气,胸前明显起伏了下,摆了摆手道:“那符箓本就是画来送给你的,如今你也是拿去行善积德,倒不算浪费。” “送我的?”时莱怔了怔神,想起还不知道对方来历,连忙手掐子午诀抱拳行礼,“原来是位道友,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女子认认真真的回了一礼,“道号已经记不得了,咱俗家姓谢,双名灵运。” 第6章 仙女 刚清扫过的地面还留着稀稀疏疏的痕迹,纵横交错,像是仙人指画的棋盘。 日头缓缓西沉,天边染上了一抹绚丽的橙红,映在大殿古朴的瓦片上,映在青石铺就的小径上,映在谢灵运粉扑扑的小脸上。 她低垂着眼眸,发泄过怨气后,突然变的腼腆。 时莱却不敢太过随意,一本正经的自我介绍着,“道友,小道也没有道号,俗家姓时名莱。” “咱知道的。”谢灵运矜持的点了点头,“半月前我已经苏醒,这些咱都已经知道。” “苏醒?”时莱怔了怔神。 他不理解这个苏醒是什么意思? 正常来说,这两个字应该用在植物人身上,最少也得是长期昏迷。 可眼前这个姑娘...... 嗯,能画出寻人符的大概也不是正常人! 谢灵运不知道时莱此刻的腹诽,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继续道:“咱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还要谢谢你的温养。” 时莱真是太讨厌和高人聊天了,说话五迷三道,让他一直摸不着头脑,他弱弱道:“不知道谢道友说的温养又是什么意思?” 谢灵运把玉葱般的手从宽大袍袖里伸出来,点了点时莱胸口,“咱一直就住在这里。” 顺着谢灵运手指的方向,时莱不自觉的抬起胳膊。 那是道袍领口交织处。 嗯,也可以说是心之所在。 “她不会是说一直住在我心里吧?” 时莱瞪大双眼,旋即用力的摇了摇头,把脑海里的想法甩开。 太中二,太羞耻。 随后,他就摸到了挂在脖子上的玉葫芦。 “就是这个葫芦。” 谢灵运肯定着时莱心中疑惑。 时莱都迷了,这么小指头大点的东西,你说一直住里面? 见他犹自不信,谢灵运也不解释,手掐指诀,瞬间化作一道白光就钻进了葫芦里,片刻之后再次出现在原地。 时莱此时已经傻掉了。 他默默的看着谢灵运。 谢灵运默默的看着他。 场面就这么僵住。 而时莱的心里正在疯狂的吐槽。 小爷是修道啊,不是修仙! 二十来年塑造的世界观,在这一刻砰然崩塌。 他是道士,但也是读过书的,所以他是科学修道。 神仙于他而言只是精神寄托,从来没有认为真实存在过。 但是,刚才谢灵运就活生生的在他眼前化成了一道白光。 他甚至有一点怀疑,这是不是有人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而刚才自己只是看到了一场完美的魔术表演。 半晌之后,他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 “所以,谢......道友你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葫芦里?” 谢灵运轻轻点了点头。 师父,你快回来,别云游了,我带你看神仙...... 时莱旋即想到一个要命的事情。 这位姑娘一直住在葫芦里,还知道自己的姓名,所以,她能看见我的一举一动? 那我洗澡拉屎的时候呢? 他连忙细细的回忆了下,幸好,最近大半月已经回到道观,托三清的福,这段日子他没有拿过纸巾上床,也没有在手机上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然,谁知道这姑娘会不会暴走? 感谢三清老祖救我狗命! 见他呆呆傻傻的样子,谢灵运嘴角微翘,背过双手看向大殿里的三清神像,轻声道:“你观中这些神像塑的不真。” 时莱此时已经渐渐清醒,听见这话,满头黑线。 木头雕的,当然不真。 难道我还能把三清真身请到这个破道观里? 谢灵运似乎猜到了时莱的想法,解释着,“咱的意思是,这些神像塑的不像,三清圣人长的不是这个样子。” 时莱刚刚稳住的心神瞬间又裂开。 喉结无意识的上下滑动,他只觉得口干舌燥,犹豫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道友,你见过三清?” 谢灵运重重叹息一声,幽幽道:“咱刚苏醒,许多事情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大战时咱受了伤昏迷过去,醒来后就在葫芦里。” 说到这里,她肯定道:“虽然记不清楚,但咱就是知道,三清圣人长的不是这样。” “大战?”时莱喃喃复述着,再看谢灵运时目光又多了几分凝重。 他不敢刨根问底,抠了抠脑袋,换个方式问道:“道友,你说的大战,是不是封神榜大战?” 谢灵运摇了摇头,“咱看你玩的那个......是叫手机吧?你们那个皮影戏法挺有意思的,不过封神都是假的,当不得真。” 时莱点点头。 他修的是正统道家,自然知道封神演义是明朝人杜撰,只是刚才听到大战,心中起了疑惑而已。 谢灵运继续说道:“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岂是那闻仲能比,雷祖不但执掌五雷,同时还行云布雨、降妖除魔,当年大战时,一剑就劈穿了敌阵。” 时莱眨了眨眼,好奇道:“哪吒应该是真的吧?” “哪吒?你说的可是中坛元帅大天尊?这如何能作假?”谢灵运白了他一眼。 时莱心中稍定。 如果哪吒都是假的,道家的神仙体系就全崩了! “孙悟空呢?” 谢灵运低头回忆了会,摇了摇头,“咱想不起来了,沉睡的太久,好多事咱都记不得。” 时莱见她面露苦涩,便不再追问,思索片刻道:“你怎么会突然给我三张符箓?是算到今天有人会来祈神寻亲吗?” 说完,他就摇了摇头。 明明刚才她还为这事生气来着。 谢灵运微笑着,“昨晚你回来后,哭了。” “不可能。”时莱想都没想,急忙反驳。 “有的。”谢灵运极为肯定,“咱入了你的梦,知道你想爹娘了。” 时莱瞬间沉默,没有再说话。 “咱给你推算过,你有三个血亲存活于世,所以给了你三张寻亲符,也算酬谢你这些年的温养之功。” “你是说葫芦?” “嗯。” 时莱端端正正站好,抱拳深鞠一躬,“道友,你这番好意实在贵重,多谢!” 谢灵运摆了摆手,浑不在意的样子。 时莱此刻的心思却在她刚才的话上。 三个血亲......他们又生了个孩子吗? 是弟弟还是妹妹? 这次应该不会早产,也没有哮喘吧? 第7章 神明 谢灵运见时莱毫无兴奋之色,反而踌躇着不言不语,好奇的问了一句:“你不想找到他们吗?” “他们不想要我。”时莱淡淡的回答着。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要你?” “如果他们找过我,米爷爷一定会知道。”时莱不想聊这个话题,他换上笑脸,“你一直住在葫芦里,吃喝拉......饮食如何解决?是辟谷吗?” “嗯,是辟谷。” 时莱遗憾的摇了摇头,“我还说请你吃顿饭表示感谢来着。” 谢灵运的大眼睛眨了眨,把脸侧过去半边,小声道:“其实我也可以吃点点东西的。” “那太好了。”时莱高兴起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来做饭,就是不知道我们的饭菜你吃不吃的惯。” “可以的。”谢灵运目光闪烁了下,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那个泡面还有吗?” “......” 时莱愣在原地,看到谢灵运躲闪的眼神,连忙点头道:“还有还有,不过那玩意最好不要多吃。” “嗯。”谢灵运误会了时莱的意思,小声道:“我就吃这一次。” 显然,她知道时莱没什么钱,因为他平时很少吃泡面。 后院厨房里,谢灵运嘟着嘴挑泡面,内心有些失望。 她其实想吃红烧牛肉面来着,但被时莱用“四不食”给堵住嘴,最后煮了碗老坛酸菜。 现在都不用牛耕地了! 说到底,还是小道士太穷,舍不得! 但她是小仙女,这样没礼貌的话是说不出口的。 好在味道依旧很香。 吸了口气,她看时莱忙着去收拾前院,连忙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 等时莱回到后院厨房时,碗里连汤底都没剩下。 “啊,抱歉,太久没有吃过东西了。”谢灵运不好意思道。 她想留一口来着,最后还是没忍住。 时莱轻咳了两声,“没事,我每次也是要喝汤的。” “嗯。”谢灵运轻轻应着,脸颊滚烫,连耳尖都泛起粉红。 她知道时莱吃完泡面也会喝汤,但绝不会喝的如此干净。 可是,真的很好吃啊!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残留的一点汤汁。 被辣味侵袭,谢灵运的小嘴更加红润了些。 时莱赶紧把碗端走去洗,不忍直视。 他收拾好碗筷,又给谢灵运泡了杯茶,把刚才想到的问题提出来,“你已得道,那现在还需要修炼吗?” “修行之路不进则退,如今受伤后实力倒退,更不可懈怠。” 谢灵运点了点头,端起茶水抿了一小口,又叹息道:“怎么如今这方天地间的灵气如此稀薄,还有许多杂质?” 时莱不知道谢灵运受伤前的境界,也不方便问,便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说的杂质,会不会是pm2.5?” 谢灵运不懂屁爱慕是什么玩意,她思忖片刻,“现在还有人得道飞升吗?” 时莱想了想,“最后一个还是宋代的事。” 后来有许多疑似,比如张三丰,甚至还有人说倪海厦,但被道家记录在案承认的陆地神仙截止到宋代为止。 包括八仙、妈祖,都是宋代的事。 确切的说,是北宋。 国外倒是有许多长寿之人,听说还有人活到360岁没死,每个月还能领取社保。 这至少也得是炼气化神的境界吧? 离了个川普! 谢灵运不知道宋代是什么朝代,听时莱说已经过去八九百年,点了点头。 看来灵气枯竭已经不是一朝一夕。 “葫芦有辟邪净化的功效,咱平日里在葫芦中修行便可,只是它乾坤有限,能容纳的灵气太少,但若是在天地中修行,咱还需要排除杂质,又要多耗费许多功夫,得不偿失。” 谢灵运也不沮丧,她心境豁达,又大难不死,并不着急。 仙人修的是长生,时空长河里,凡人的一生不过只是朵小小浪花。 两人闲聊了几句,谢灵运又信手指点时莱一些修行上的问题。 “你们的功法都不全,是怎么失了传承?”她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着,“就算灵气枯竭,不能得道飞升,功法至少能够保全吧?” 时莱张了张嘴,思忖片刻,沉声道:“千年来山河社稷变化,很多传承丢失,特别是百年前,神州沉沦,当时为了救国,许多有修为的道士下山除魔卫道,都死了......自此功法失传,留下的术法也只是后人照猫画虎而已。” 伏魔观如今人丁凋零,也是源自于此。 当年祖师带着一众弟子下山出川抗击倭寇,只留了师祖一人看守门户。 最后一个都没回来。 那时候师祖不过十二岁,又哪里学了多少功法。 好奇怪的道家! 嘴上说着死道友不死贫道。 但国难当头,人人争先! 谢灵运听着时莱把抗击倭寇的事情娓娓道来,半晌之后赞叹道:“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以不屈之志,撼动苍穹!” 两人就这么聊到天色暗沉。 谢灵运抬头看了眼吸顶灯,奇怪道:“此物非金非玉,光亮胜过夜明珠,到底是何物?” 时莱笑道:“这是电灯。” “电?”谢灵运疑惑的望向时莱,“是雷电吗?” 她已经苏醒半月有余,对现代社会很多事情了然,但也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时莱不知道该如何向一个小仙女解释电力的运作,点了点头,含糊道:“差不多的意思,不过是人工制作的。” “雷电至刚至阳,你们居然能操控雷电?”谢灵运惊叹着,指了指时莱摆在桌上的手机,“此物也是靠雷电运作?” “嗯,不过它耗费的电力很少。” 谢灵运在葫芦里见过时莱给手机充电,她目光巡弋,找到插座的位置,随手拿起桌上刚洗好的筷子朝着插座孔里捅进去。 “不可。”时莱连忙去拦。 为了方便清洗,他用的都是不锈钢餐具。 结果话还是慢了一步。 “嗬嗬嗬嗬......” 谢灵运浑身颤抖着,嘴里发出一阵低吟,整个人如同遭遇雷击...... 好吧,本来就是电击。 她额前碎发都竖了起来,两眼翻白,坚持了数秒时间,屋里的灯光突然熄灭,而谢灵运也化作白光,一头钻进葫芦里。 时莱把刚找到的木棍丢开,连忙把葫芦从脖子取下来,双手摇晃着,急促喊道:“谢道友?道友?谢灵运?” “别,别摇......”葫芦传出闷闷的声音,过了好一会才继续道:“咱要修行了,你自便吧。” 看她似乎无碍,时莱这才放下心来。 他笑着叹了口气。 从符箓换泡面,到筷子捅插座,怎么看,这个小仙女都不像是太聪明的样子啊! 不过好在人美心善。 他静静的坐在屋里,没有急着去换保险丝,从袖带里把剩下的两张寻人符拿出来捏在手心。 良久之后,黑压压的屋内传出一声长叹。 第8章 九组 自从知道谢灵运还能感知他的梦境,他现在做梦都小心翼翼,生怕遗了。 小仙女就像龙卷风,来得快,去的更快。 自那天被电打回葫芦,谢灵运一直没再现身,只是偶尔通过传声指点下时莱修行上的错漏。 对于她的身份,时莱也很好奇。 谢灵运并不因得道而自傲,在她看来,所谓的神仙也不过是有了修为的人而已,并不高高在上。 他们享受百姓香火供奉,为百姓提供庇佑,本就相互平等。 时莱上网查过,谢灵运身上的深衣是汉制服饰。 也就是说,她是在汉代修行得道,应该活了两千年。 两千年...... 时莱不禁神往。 道家修的不就是长生吗? 就这样一晃过了四天,到了正月初九。 “歪,道士吗?” 时莱接通电话就听见对面稚嫩的声音。 “记得呢,吃了晚饭来接你。” “爷爷说,让你来吃饭。” “不来了。”时莱拒绝着。 这些日子他听从谢灵运的指点开始重新学习符箓,沉迷其中,忙的不亦乐乎。 正如他之前所说,现在留下的术法都是照猫画虎,形似无神,那些符箓只能给点心理安慰。 而谢灵运所传授的符箓,每画完一张,他都会感觉身体被掏空。 当天下午提前吃了晚饭,收拾妥当后才晃晃悠悠的朝着山下走。 山里的白昼很短,过了五点天色就黯淡下来,林中寂静,鸟兽无声。 他顺着山路,刚走到山脚的岔路口,葫芦里突然传出一道声音。 “等等。” 时莱诧异的看着谢灵运现身出来,站在石阶上,朝着小路方向张望。 “那里是什么地方?” “仙人湖。” 时莱虽然不知道谢灵运为什么要问,但还是老实回答着。 这条小路四周树木茂盛,杂草丛生,平时除了一些钓鱼佬几乎没人走动。 谢灵运就这么站着,过了片刻才想起时莱什么也看不见。 她手掐着指诀,摆臂舞动间带起一道流光,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剑指点在时莱眉心。 小仙女的指尖冰凉,按在额头激的他浑身一颤。 晃了晃脑袋,只觉头清目明,精神振朔。 “我给你开了法眼。”谢灵运又看向仙人湖的方向,交代道:“凝神运气,你也可以看到。” 时莱虚眯起双眼,精神集中,深吸一口气,按照修行法门开始周天运转。 果然,视线被渐渐拉伸,让他能穿透丛林树木看到更远的地方。 那是仙人湖畔,一群人正在激战。 或者说,是一群人在打一个“东西”。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有些类似特警的作训服,手里拿着各色武器,如同黑色的飓风快速腾挪辗转。 时莱从来没见过有人速度可以这么快。 这些人的胳膊上都有一个臂章,中间绘制着龙头的形状,上端两个大字。 九组! 应该是这些人供职单位的名称。 观察了好一会,时莱才看清楚被这些人围殴的“东西”。 它的身形修长而扭曲,大概两米左右的高度,上半身隐约可见人类轮廓。 皮肤上覆盖着一层细密鳞片,闪烁幽暗蓝绿色光,仿佛深水中反射的微光。 双臂纤细却有力,指尖连着半透明的蹼,指甲尖锐如钩,似乎能轻易撕裂猎物的血肉。 时莱想起隔壁村那个落水身亡的小孩。 米家人说,孩子脚踝处就一个黑色的手印,如同蒲扇一般。 可不就是蹼吗? 这“东西”下半身完全是一条巨大的鱼尾,在陆地上行动极为不便,几次想要冲进湖里,又被人给拦住。 时莱听不见现场声音,但是能看见人类的武器一次次砍在那东西厚重鱼鳞上,打的它节节后退。 这是一场短兵相接的厮杀,人类手里拿着的都是冷兵器,而那东西赤手空拳,就靠着一双利爪。 “魍魉。”谢灵运轻轻吐出两个字。 “魍魉?”时莱在心里默念着,出声询问,“是妖怪吗?” “妖怪的一种。”谢灵运见时莱不明白,耐着性子解释道:“天地间除了人之外,还有鬼怪,鬼你知道的吧?” 时莱点了点头。 道家有几个分支专门以捉鬼闻名。 正一道也有不少克制鬼魂的术法和符箓。 “怪又分三级,最顶尖的是魑,算是怪中的大王,实力超群,然后是魅,等同于军师,擅长迷人心智,剩下小怪都可以叫做魍魉,它们全是山川树木野兽鱼鸟修炼而成,化作人形的可以叫妖精,不像人的就是妖怪。” “魑魅魍魉......” 时莱这才知道,原来四个字里面还有如此多的门道。 “咱没想到,灵气如此稀薄,居然还会有魍魉存活。”谢灵运蹙眉分辨着,过了会露出嫌弃的神色,“山下的灵气有古怪,这里有妖气。” 时莱瞳孔缩了缩,“你说山下,那道观里没有吗?” “道观有三清神像,些许妖气进不去。” 时莱没在说话,保持深呼吸,心无杂念,意识清明,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仙人湖畔。 整片战场的情况很焦灼,魍魉行动笨拙、迟缓,但又占着厚重鳞甲的优势,和九个人类堪堪打成平手。 陡然间,一声惨叫从远处传来,时莱看见魍魉硬挺住攻击,爪子拍在一个人类胸口,把人直接打飞了出去。 鲜血从那人口中喷出,染红大片土地。 “打不过吗?” 时莱叹息着。 身为人类,他当然希望九组能赢。 九组成员齐齐向后退了几步,把受伤组员保护起来,一个貌似组长的中年女人摆了个手势。 两名组员从身后拿出一柄类似阔剑般的兵器,摆弄着展开成两张盾牌,冲锋上前,死死包夹住魍魉左右两侧。 那魍魉嘶吼着,双臂张开,挥舞利爪想要抓住盾牌后面的人,但是被盾牌挡住,一时无法得逞。 即便如此,那两人也岌岌可危,利爪离着头皮不过寸许距离。 就在这个时候,中年女人看准时机,挥舞长棍冲到魍魉身前,棍子顶端弹出一条金属质感丝线,直直射入魍魉空门大开的腹部。 隔着老远,时莱都能看见,长棍里发出蓝色电流顺着丝线直接击打到魍魉身上。 “嗬嗬嗬嗬” 魍魉浑身颤抖着,想要挣脱丝线束缚,却已经被电击使不出力气。 果然如谢灵运所说,雷电至刚至阳,专克魑魅魍魉。 想到这里,时莱偷偷把视线飘向谢灵运,就见她呆呆的站着,突然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不见。 他咧了咧嘴,没敢出声。 而战场上,剩下的九组成员已经冲到魍魉身边,用各种武器朝着它没有被鱼鳞覆盖的部位用力招呼。 片刻之后,魍魉终于坚持不住,重重的砸在地上。 第9章 平安 时莱见魍魉倒地,九组的人也没就此罢手。 他们用利刃肢解尸体,小心翼翼的把血液都收集起来,连洒了血的地皮都被铲掉一层。 没有热闹可瞧,他抬脚准备离开。 刚晃悠着走出两步,突然加快了速度。 九组两个成员拱卫着中年女人正在朝这边飞速赶来。 时莱盘算了下两边的速度和距离,把脚步慢下来,若无其事的继续朝着山下走。 只走出去不到五十米,九组三人就从道路旁的树林里钻出来,站在石阶边审视着他。 目光交接。 时莱疑惑的看向三人,脚步没停,等擦身而过后还回头张望了一眼。 “站住!” 时莱停下脚步,转回身来,手掐子午诀,躬身施礼。 “......”出声喊他的年轻人懵了下,过了会才反应过来,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时莱茫然看着他,“小道是山上伏魔观的道士。” “道士?你怎么没穿道袍?” “我还未传度,所以离开道观都会换上便装。”时莱诚恳道。 那年轻人不懂什么是传度,迟疑了会,用眼神询问为首的中年女人。 女人眼神凌厉,上下打量着时莱,过了好一会才丢下两个字重新走回树林里。 凡人! 等时莱走到村口,确定身后没有尾巴,靠在院墙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刚才那一刻,他明显感觉到三人身上还未散尽的杀意。 冷汗顺着额头滑落下来。 他不知道,如果九组发现他在偷窥会如何处置。 因为这显然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从对方的服饰和臂章就能看出来,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绝对不是刚刚组建的草台班子。 那他们要对付的应该就是谢灵运所说的魑魅魍魉。 在他成长的二十年里,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组织的存在,也没有确切消息报道过这个世界有鬼怪。 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是抓起来,还是用一种什么仪器给他清洗记忆? 或者,直接杀掉? 好在他自小跟着师父到处“装神弄鬼”,锻炼演技也有几个坤年。 他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发现他的,但肯定没有确切的证据,不然谢灵运也已经暴露,而他更不可能脱身。 所以,他刚才表示的很稳! 凡人...... 他想起中年女人最后对他的评价,苦笑着摇了摇头。 谢灵运都没这么说过他。 “他们不是修真者。”葫芦里传来谢灵运的声音。 “不是?”时莱讶然,随即认真回忆了下。 这些人身体素质惊人,比奥运冠军要厉害数倍,但确实没有使用法术或者符箓。 “你之前说,道家传承断绝,看来,这个世界的人走出了另一条路。”谢灵运说出自己的判断。 时莱闷头想了好一会没有结果。 变种人?异能者?超人? “如果刚才他们要杀我,你会帮我的吧?” 葫芦沉默了会,“你猜?” 猜你妈的头啊! 你是小仙女,不要学那些庸脂俗粉好不好! 猜猜猜,回头知道你的神位,我把你庙给拆了! 时莱性子平和,在心里骂了几遍,便不再计较。 米小满对于时莱能信守承诺极为开心,一路上都吧啦吧啦的表示,元宵节那天她要把全村的人都拉到山上去烧香,每个人至少要给十块,不,二十块钱。 谁家敢不给,她就把春雷丢到他家院子里,把狗炸死。 时莱陪着她坐在班车的最后一排,笑呵呵的听着。 到了镇上,离电影开场还有些时间,时莱便领着小家伙随意在街上闲逛,看见临街铺子卖的豆浆馍馍也买了三个。 米小满抓着馍馍miamiamia的吃,看时莱把其中一个用牛皮纸包好用塑料袋提在手上,疑惑道:“道士,你晚上没吃饭吗?” “我留着宵夜。”时莱随口敷衍着,指了指四周的小摊,“你还有什么想买的吗?” “我随便看看,过过眼瘾就行。”米小满笑眯眯的四处张望着,用一只手牵住时莱。 她知道道士赚钱很难的! 沿着街边走了一段,刚好看见有个老婆婆在卖蕺菜。 巴蜀叫做折耳根。 这东西和香菜、榴莲齐名,爱吃的人奉为美食,不爱吃的闻都闻不得。 但巴蜀人家,大多数人是爱吃的。 把蕺菜掐成寸长,用盐腌制,在拌上油辣子,滴两滴香油,不论下酒下饭,都是一道美味。 他蹲下身,用手掐了掐,断口清脆,汁液溢在指尖,散出淡淡鱼腥草香气。 “不是野生的吧?” “野生的还要再等半个月,这是自家种的。”老婆婆笑着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 “自家种的啊,你这菜没放农药吧?” “没有没有,你要是想吃的话,回家自己放点。” 时莱愣了下,看了好一会才确定老婆婆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行,称两斤。” 天气寒冷,时莱也没有还价,没有看到收款码,便站起身从荷包里掏钱。 老婆婆乐呵呵应着,用苍老如同树皮的手开始给他挑选称重。 米小满刚把馍馍吃完,连忙嘚吧嘚的凑过来,蹲在地上,小屁股撅起来,帮着一起选。 “小女娃儿长的好乖哦。”老婆婆夸了一句,从摊子上拿出个橘子塞到米小满手里,“折耳根上有泥点子,你莫碰,这个橘子拿到吃,甜的很。” 米小满连忙摇头,背过去双手不肯接。 老婆婆的手比爷爷还枯,她可不忍心。 时莱刚把钱拿出来,见状连忙又称了两斤橘子,正准备给钱,手突然顿住。 老婆婆的头顶上笼罩着一片黑雾。 他又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看错。 向后退了两步,低声道:“道友,头顶有黑雾,是什么情况?” “你的法眼还未退去,可以看到凶吉。”葫芦里传出谢灵运的声音。 “这是凶兆?” “大凶!” 时莱抿了抿嘴,走上前蹲下身,先是付了钱,又掏出张叠成三角的平安符郑重的放在老婆婆手上。 “婆婆,我是伏魔观的道士,送你一张符箓,你随身带着。” 这张符是时莱今早画的,用的谢灵运教授的法门,画完后足足休息了三个小时才缓过劲。 老婆婆接过来,就着昏黄的路灯看了看,又瞅了眼时莱。 “送你的,不要钱,你多给我两个橘子就行。” 法不可轻传,至少也要换点东西! “好,好。”老婆婆咧嘴笑着,往袋子里连装了三个,还要继续装,被时莱连忙拦住。 “你记住了,一定要随身带着。” “晓得,晓得。” 第10章 功德 “从来生死都看淡,专和道士对着干。” 从电影院出来,米小满架着胳膊走,小手在抬起的脚面上一拍,得意道:“道士,道士,你看我像不像?” 时莱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回去在炉膛里抓点黑灰抹在眼眶下面,那更像。” “真的吗?”米小满眼珠子转了转,扑闪着长长的睫毛。 “最好让你爷爷给你做个大裤衩,以后走路的时候把手揣里面。” “那我还要风火轮,还有乾坤圈。” 两人刚走出去四五十米,一道人影颤巍巍跑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时莱面前。 “谢谢小真人救老婆子一条性命。” 时莱愣了下,连忙去扶。 这会才看清楚,正是卖蕺菜和橘子的老婆婆。 那老婆子惊魂未定,死死的跪在地上,一定要给时莱磕三个头。 这是真人,神灵在人间的化身。 此时电影刚刚散场,瞬间围满了吃瓜群众。 “嚯,老跪少,这得折多大的寿啊?” “真人......哼,只怕又是什么人想当网红想疯了吧?”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底线都没有,连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都拉出来陪着演戏。” 时莱充耳不闻,拉起老婆婆后,就呆呆的站着。 米小满扯了扯时莱,见他没有反应,气呼呼的跳起脚,对着看热闹的人喊道:“屁儿黑,你们这些坏蛋,有本事出来和我打一架,小爷打的你们满地找牙。” 她凶巴巴的样子,随时准备动手。 “你是哪个学校的?你班主任叫什么?我要给他打电话,问下这个学生怎么能骂脏话呢?” 人群里有大聪明站出来,手里拿着电话,随时准备拨号。 米小满浑然不惧,仰着脑袋跑到他面前,大声道:“榔坪村小学,一年级一班,班主任叫米继业,你要不要电话号码?” 大聪明被噎了下,人群里也是哄然大笑。 那人顿时有些羞恼,冲着米小满喊道:“你不怕老师,还不怕挨揍吗?” 米小满用行动表示不怕。 她扭了扭屁股,偏着脸向前凑,还用自己的小手拍了下脸颊,“你打我撒,你打我撒?” 都是刚刚看完电影出来的,她这话一出,四周笑的更大声了些。 大聪明都被气笑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玩意。 米小满都不用学,出口就是正宗配音。 被小家伙这么一搅和,人群里的戾气都散了不少。 热心群众也有了机会开始对吃瓜群众现场解说。 就在电影散场前十分钟,一辆小轿车直挺挺的冲上人行道,连续撞翻三个人后停在了老太婆的摊子前面。 保险杠贴着老太婆的脸,摊子上摆着的橘子被轮胎碾压的汁水四溅,黄澄澄的撒满地砖。 老婆婆吓的呆若木鸡,好一会才回过神。 等人们讨论起车祸的诡异之处,都说她福大命大的时候,老婆婆突然想起什么,把手往兜里一摸,掏出来一把灰烬。 这里原本装着时莱送她的平安符。 但是衣兜丝毫没有被火焚烧过的痕迹。 电影院外,那些还在质疑的人抬头看到不远处车祸现场,乱糟糟的一片,地上躺着伤者,被撞飞的自行车散成一堆零件。 闯祸的小轿车碾上人行道,轮胎下面压着新鲜的橘子和折耳根,肇事司机躲在车上,死活不肯下来,想要逃逸,却点不着火。 它既没有撞墙,也没有碰树,停的尤其突兀。 路面上看不到一点点急刹车留下的轮胎印。 看方向,小轿车就是笔直朝着小摊去的。 三辆救护车呜哇呜哇的冲过来,穿着白大褂的急救医生跳下车,提起医药箱冲向伤者。 一切都在证明,这里刚刚发生了起惨烈的车祸。 “乔婆婆就住在镇子边上,我们都认得,啷个阔能陪小娃儿演戏嘛。” 有人替老婆婆抱不平。 “现在老人花样多的很,莫遭骗啰,你就晓得她不是事先就准备好的?” 也有人不为所动。 “她能算的到今天要遭撞哦?还事先准备,真是个瓜娃子!” “木脑壳,我当时就在现场看到起,那车车硬是没踩刹车。” “就是,衣服都没坏,平安符烧的没得啰。” “这个娃儿是个道士?哪个道观的?” 更多见到事发情况的人成了自来水,帮着现身说法。 最激动的要数乔婆婆,指天发誓,要是有半句假话,就让车再撞她一次。 时莱被身边的喧闹吵回神,见到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皱了皱眉头,把一脸兴奋的米小满抱起来就跑。 “啷个跑了咧?” “不跑,等着公安局来抓他?” “车又不是他开的。” “封建迷信懂不懂?” 乔婆婆在后面追了几步没追上,愤恨的瞪了眼周围说风凉话的人,又把向着她说话的人都拉住,打听起伏魔观的位置。 老婆子虽然穷,敬神还愿的钱还是有的。 必须得去,烧高香。 嗯,还得找小真人再求张平安符。 听老婆子添油加醋的说着,不少人有了兴趣。 这平安符居然是两个小时前,那个小道士特意送的。 不,是用三个橘子换的。 这种事不能推敲,细细一想更加神奇。 不管怎么看,都是小道士算出老婆婆命中有此一劫,特意过来救她性命。 至少乔婆婆坚信就是如此。 于是大家相互打听着,商量着,要去伏魔观烧三炷香。 还有人直播算命呢,眼跟前就有的高人怎么能不去看看。 烧几炷香能花多少钱? 米小满抱着时莱的脖子,被颠的一上一下,小脸神采飞扬。 “道士,你还说你不是神仙?” 初五那天她就看到过一道金光,当时也是这么问的,不过被时莱给糊弄过去。 跑了一段路,时莱有点喘不上气,见身后没了人追赶,就停下脚步靠着行道树大口呼吸。 待气息平稳后,他细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旁人看不见,在老婆婆朝他跪拜的时候,一道拇指粗细的金光从天而降,灌顶入体。 谢灵运说,这是功德。 第11章 进步 清晨的伏魔观笼罩在朦胧雾气中,仿佛与尘世隔绝,自成一方天地。 后院里青石板上,露水未干,青苔从砖缝里冒出绿芽,点缀其间,显得格外幽静。 晨光透过大树的枝蔓,偷窥着院里的风景。 穿着一身白色古装的年轻姑娘,背着小手,前殿后院四处溜达,东看看,西望望,兴致勃勃。 被电击后,她在葫芦里躲了几天不肯现身,后来发现时莱闭口不提那件事,这才又走出来。 嗯,就觉得很丢人。 但是整天憋屈在葫芦里,她又着实有些无聊。 沧海桑田,如今的世界变化太大,让她看任何事物都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此时,时莱正在后院空地上打着八段锦。 它由八个动作组成,注重呼吸与动作的配合,强调内外兼修,既有肢体动作,又有内气修炼。 主要是对他的哮喘病有好处。 谢灵运静静的看了会,等时莱收功后才道:“对你的顽疾来说治标不治本。” 时莱点了点头,“师父也给我说过,不过能强身健体,练练也好。” “道门三十六天罡里有起死回生术,七十二地煞也有镶灾、解厄、符水、医药,你等我恢复了修为,不过是举手之间的小事。” 和时莱聊过几次天,谢灵运渐渐习惯巴蜀口音,说话也不再咱来咱去。 时莱好奇道:“这些神通真的存在?” 谢灵运傲娇的扬了下头,“当然,昨日我使的就是天罡术里的隔垣洞见,也就是天眼通,只不过我现在只能勉强给你开法眼,且只能留十日。” 法眼就能无有障蔽,占凶卜吉,那如果开天眼,又该是何等威力? 时莱不禁悠悠神往。 好在他的修行总算有了长进。 偶得功德之力,昨晚回来后在谢灵运传授的功法加持下,修为向前走了一步。 他能够感应到灵气的存在。 《太上感应篇》说:“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说的就是功德。 想要把功德之力化作修为,还需要功法加持。 宋代东南沿海有位女巫祝,就是把功德之力通过功法化作了修为,最后得道飞升,被尊为海神。 只可惜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类修行功法失了传承。 从此各宗各派再也无法用功德之力来提升修为。 积攒功德之力也只能等死后到了阴曹地府接受审判时,少吃些苦头。 这也是无奈之举。 道家修的是今生,佛门才讲来世。 好在时莱现在已经正式踏上修行之路。 只要保持下去,长生不老是奢望,延年益寿是肯定的,且不会再受哮喘病折磨。 “想要加快修行速度,功德必不可少。”谢灵运小手一背,昂首站立,好为人师道:“我再传你一门望气术,十日后法眼失效,你也可以用来卜算凶吉,积攒功德。” 时莱愣了下,连忙躬身道:“谢谢道友。” 这是谢灵运第一次传授他术法,之前教过修行的功法,也传授过符箓。 说完之后,他苦笑了下,摇了摇头,“法不可轻授,这几日我已得益良多,不敢再贪得无厌。” 望气术他很想学,学会就能有针对性的薅......攒功德。 但人要知足。 谢灵运不是他师门中人,没有义务教他的。 谢灵运矜持的点了点头,微微侧身,轻声道:“你说的有道理,罢了,我知道你生活清苦,你做顿饭算是酬谢吧。” 时莱立刻应下,高兴道:“好,今日不吃泡面,我来炒几个菜,你能喝酒吗?” “水酒可以喝少许。”谢灵运满意的微笑,又小声嘟囔了句,“如果有牛肉就好了。” 时莱:“#@¥@#%……” 他修的是正一道,并不禁肉食。 但也有“四不食”。 不吃狗肉,因其护主,终身看家护院,这是忠。 不吃乌鱼,因其反哺,以身为母充饥,这是孝。 不吃牛肉,因其勤劳,替人耕作农田,这是节。 不吃鸿雁,因其忠贞,配偶终生不二,这是义。 除此之外,还禁食五辛——大蒜、小蒜、韭菜、薤、兴渠。 薤就是藠头,兴渠是一种来自西域的香料,南方很少见。 他不知道谢灵运修的是不是正一,但大概也是不吃牛肉的。 两千年前,牛可是保护动物。 时莱低头思索片刻,柔声规劝道:“你要是想吃牛肉的话,等元宵节的时候,我们下山找个餐馆去吃,可以吗?” 他在学校里也吃牛肉,只是回山之后绝不会在道观里吃。 现代社会养牛,要么吃肉,要么挤奶,要么打螺丝。 除了少数偏远山区,牛已经不做耕作使唤。 偶尔偷偷吃一点,三清也不会怪罪! “好。”谢灵运爽快答应。 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时莱又开始心疼钱包。 唉! 好想谈一场恋爱。 那种女方爸爸拿着一千万的卡砸在脸上,让他离开的恋爱。 两人传授着望气术的法诀,就听见前院传来米小满囔囔的声音。 时莱无奈的摇了摇头,见谢灵运已经化作白光回到葫芦,整理了下身上的道袍,慢悠悠的朝着前院走去。 “道士,道士。”小家伙穿着一条粗大的红色棉裤,脑后扎着丸子头,两手抄在裤兜里,扯着嗓子四处转悠。 时莱看到她时都惊呆了。 米小满还真的在眼眶四周涂了黑色。 不过不是炉膛里的黑灰,而是用的眉笔。 “米爷爷没揍你?” “这是爷爷让二婶给我涂的,他怕我自己弄给弄瞎了。” “你裤子短了一截,袜子露出来了。” “唉,这个裤子才六岁,我都已经七岁了。” 米小满得意的摇头摆尾,走路像个螃蟹般横行无忌,“道士,山下好多人要上来烧香,你今天又要发财啦。” “今天初十,怎么会有很多人上山?” “是那个老婆婆带来的。” 米小满汇报完情况,piapiapia踩着大棉鞋跑到树下往躺椅上一歪,重重叹了口气,“道士,为了给你报信,可把我给累坏了。” 小人儿唉声叹气的模样把时莱都气笑了,你不来报信,香客就不上山? 他也没和小家伙计较,从口袋里拿出五块钱,“不许再买炮仗和烟花。” “晓得,晓得。”米小满窜起来,蹦着把钱给抢到手上,“明天我给你带辣条。” 第12章 行善 今儿的天气很好,阳光和煦,偶有微风滑过山顶,带来草木复苏的气息。 时莱感受着这股生机,心情也是愉快,坐在大殿侧边面露微笑,看着香客们虔诚礼拜。 来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只有几个青年夹杂其中。 拜完三清,乔婆婆颤巍巍走到时莱面前,双手刚准备合十,又连忙换做抱拳。 来之前应该是认认真真请教过人的。 “小真人。” 时莱起身,作揖还礼。 刚才看的清楚,乔婆婆至少朝功德箱里塞了上千元进去。 若是亿万富翁,千元不过是一盏茶,一餐饭,一个钟。 乔婆婆显然不是有钱人,这可能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 时莱缺钱,但更尊重信众的虔诚之心。 “小真人,昨天谢谢你救我性命。” “那是福主的福泽保佑,福主积德行善,你我相遇也是福缘。” 乔婆婆嗫嚅着,小心道:“小真人,我还想请一张平安符。” 时莱轻轻的叹了口气,从内兜里拿出一张平安符递过去。 其实他还有很多以前做的普通符箓,可以供香客自取,不过自他跟着谢灵运开始学习后,这些符他都收了起来。 若是没有修为,给香客一道心理安慰也算行善。 但他明明能解厄化难,便不忍心再拿出普通符箓来敷衍。 刚才用法眼看过,乔婆婆躲过死劫后,头顶已经没了黑气,反而有少许紫气凝聚。 这是要走好运。 高级符箓制作不易,他一天也只能做出四五张而已,本是不愿意轻易相赠的。 可终究还是不忍心拒绝。 老婆婆说的是请。 这是第一个如此信任他,把他奉为真人的信众。 哪知道乔婆婆却不接,抱拳微微躬身,颤声祈求,“小真人,我不是为自己求,是想给别人请一张。” 时莱愣了下,把手里的平安符收回内兜,摊手请乔婆婆坐下,“你这是为谁所求?” 他已用望气术掐指算出,乔婆婆大半生命途不顺,可以说活的很苦。 幼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人间惨事,她一样都没落下。 这样,她还要为别人请符,倒是让时莱很好奇。 乔婆婆在时莱面前极为虔诚,落在凳子上也只坐了小半截身子,佝偻着腰,慢慢开口。 故事从三年前开始讲起。 她是个五保户,因为长年独居,性子有些孤僻。 平日里镇政府的人除了逢年过节送些米面,都不愿意过多在她屋里停留。 老婆婆自嘲,这不是工作人员敷衍,是她自己确实有些难以相处。 说话冷嘲热讽,甚至有些尖酸刻薄,又因为年纪大了,收拾不动屋子,房间里乱糟糟的,臭哄哄的。 旁人若是帮她清理,她又像是防贼一样防着。 时间长了,就没人愿意再搭理她,而她的性格也愈发古怪。 乔婆婆说这些话的时候,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直言不讳,脸上还带着几分自责。 时莱只是笑而不语。 他在乔婆婆摊子上买过东西,见过她夸米小满,还要送橘子,一点也看不出刁钻刻薄的样子,不然他也绝对不会把平安符相赠。 当然,他后来也见过乔婆婆和吃瓜群众吵架,声嘶力竭,跳脚骂街。 两种截然不同的处世态度...... 要么是心结松动,要么是遇到变故。 他也不催促,就静静的当个好听众。 絮叨了好一会,乔婆婆才说回正题。 三年前,镇政府分来个小伙子,叫做李正,二十来岁的年纪。 第一次中秋节代表镇政府来送物资,李正就帮着收拾屋子,一点也不嫌弃。 乔婆婆黑着脸骂他,他也不回嘴,只是闷头干活。 拿棍子打他,他就躲,躲不过去就把棍子抢走,然后继续干。 乔婆婆斗不过他,只能生闷气。 自那天之后,李正每个星期都来,打扫完房间还给她做一顿饭,陪她聊天。 老太婆冷着脸不搭理,他就自说自话。 好多人都劝他,他也不听,有时候乔婆婆心情不好,撵他走,他也只是笑笑,被撵走了,隔天再来。 发了工资,会给乔婆婆买水果,买牛奶,还给她买衣服。 有时候晚上散步会转到她家里,聊聊自己工作,谈谈身边琐事。 人心终究是肉长的。 就这么相处了一年,乔婆婆渐渐接纳李正,来了也能好好说话,不再动辄打骂。 有时候李正出差或者因为其他事情耽误了,她会在门前一站半天。 从那时候开始,乔婆婆就变了个人,出门会带上笑脸,见人也打招呼,偶尔还聊聊八卦。 她年纪大了,活了七十多岁,对这世界本没有多少留恋。 那天,她被时莱的平安符救下性命,当时唯一后怕的是还没来得及和李正好好道别。 “那小伙子啊,和小真人一样,长的斯斯文文,说话慢悠悠的,听着就舒服。”乔婆婆的脸上满是慈祥。 时莱点了点头,“你就是想为李正求平安符?” “老婆子无依无靠,就只有李正不嫌弃我。”乔婆婆起身,抱拳道:“还请小真人慈悲,赐我那孙儿一道平安。” “尊老扶弱,这是大善。”时莱点了点头,从桌边取过文房四宝。 这个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缝缝补补。 “你可有李正的生辰八字?” “有,有,我来之前问过了。” “好。”时莱掏出手机开始计算。 “嗤”,乔婆婆身后围观的人群里,一道突兀的笑声。 时莱抬头去看,是个年约三十的男子,手里还拿着手机正在拍摄。 他没有理会,低下头把计算结果抄在纸上。 “装神弄鬼,这是用手机算命呐?”男子又说了一句,从人群后面挤过来,手机就杵到时莱面前,“我是个博主,听说你会算卦?要不给我算一算?” 时莱不知道博主和算卦之间有什么联系。 他是个好性子,所以没有提着男子的衣领把人丢出去,淡然的点了点头,“你算什么东西?” 男子愣了下,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被骂了。 他想了会,“你既然能算卦,那就算算我的情况吧,诶......别说未来还没发生的事,谁知道是真是假?” 第13章 挑衅 从小到大,时莱被无数次挑衅。 小时候在学校,因为无父无母,还是个小道士,和身边人格格不入。 用现在的话说,叫霸凌。 身体不好,打架还总输。 那时他很少说话,闷头学习,发誓要在成绩上压所有人一头。 得偿所愿,他以第一的成绩考进市里的高中。 那时候他已经长大了,跟着师傅修道十来年,又离开熟悉的环境,这才开始原谅这个世界,并与之和解。 所以,他能理解乔婆婆的孤僻。 ...... 搁下毛笔,他凝神看了男人好一会,掐指盘算,似笑非笑道:“秦三福,31岁,邑都人。” 秦三福愣了下,旋即恍然大悟,“你关注过我!” 时莱没理会他的自恋,继续道:“你三年前结婚成家。” 秦三福刚准备开口反驳,话到嗓子眼,又咽了下去。 婚礼是两年前办的,但确实三年前就领了结婚证。 这事除了身边亲友,极少有人知道。 不过他也没怕,只以为时莱是靠年龄胡乱猜的。 时莱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你命中注定没有子嗣。” 秦三福顿时大笑起来,把手机摄像头转向自己,“家人们,你们听到了吧,我就说这个小道士是个骗子,关注我的老粉都知道,我有个儿子,今年已经会喊爸爸了。” 原来,他不是在拍视频,而是在搞直播。 在道观大殿里直播,是真不怕三清怪罪啊! 嗯,这种人还真不怕,只要有流量,百无禁忌。 自顾自的对着屏幕说了会话,秦三福又看向时莱,“就你这两下子还想骗钱?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戳穿你。” 时莱看不见直播间里的弹幕,也不想看,他淡然一笑,抬头瞅了眼秦三福头顶上一抹绿雾,“你确定那是你儿子?” “废话,我自己儿子我能不知道吗?” “回去查查吧,最好做个鉴定,现在科技很发达的,价钱也不贵。” “你......”秦三福气急败坏,脸上泛起一丝厉色,刚想要趁机发飙把事情闹大弄出个大热点,就被时莱狠狠瞪了一眼。 一瞬间,他仿佛被野兽给盯上,心神俱震,连手指头也无法动弹。 时莱冷冷的收回目光,把视线转回案桌上,摆好黄纸朱砂。 这一门震魂术学了十年,如今修为在身,就算鬼魂也要退让一二。 秦三福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不敢再大喊大叫,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小道士,你刚才的话已经涉及诽谤,别以为你是道士就能信口开河,道观也不是法外之地,我可以去告你的。” “请随意,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先去做个鉴定,别最后闹出大笑话,搞的人尽皆知。”说完,时莱自顾自走向大殿角落准备洗手。 “你......你给我等着。” 围观的人群早已经议论纷纷,特别是乔婆婆,对时莱的话更是深信不疑。 这里是道观大殿,她本来不想骂人的。 这会见时莱走开,再也忍不住心头怒气,朝着秦三福走去,脑袋直接顶在他的胸口。 “哎呦喂,你娃儿硬是心宽体胖喃,你婆娘天天跑出去和男人搞建设,你还在屋头炒菠大头菜,哪个不晓得你帽子颜色越来越鲜亮,绿的发亮还当护身符嗦?” “外头地震你晓得不?茶馆头别个都当笑话摆,说全国就你个龟儿震不醒,小真人好心提醒你,你当成驴肝肺。” “你猜哈看,你婆娘这会在哪哈耍?” “瓜娃子,祝你长命百岁,当个老乌龟。” 乔婆婆一开口就是魔法攻击,噼里啪啦嘴不停,骂的秦三福目瞪口呆。 一个脏字没有,句句直戳心窝。 要是旁人这般骂,秦三福早就忍不住动手了,正好有直播间在,闹出个大新闻来。 但是乔婆婆就在他面前,眼皮耷拉着,看样子巴不得秦三福这会能推她一下。 算了算账,秦三福忍了。 老太婆这一躺,估计没几万块拉不起来。 他瞥了眼手机,看到弹幕已经炸了,刷的比子弹都快。 他刚想委屈的诉诉苦,趁机拉一波关注,突然屏幕上弹出一个小窗口。 “因为违反公序良俗,直播间被封禁24小时。” “屮。”他怒骂了一声,见老太婆又要开始,连忙朝人群后面躲开。 时莱已经洗完手走回来,看到乔婆婆还想追过去骂,劝慰道:“婆婆,没必要为这种人沾上口孽。” 乔婆婆气呼呼的,“主要是他不知好歹,居然敢不信小真人的话。” 时莱抬眉又瞅了眼秦三福,见他头顶绿雾里夹杂进少许黑色,叹了口气,“是非黑白你回去一查便知,处事不要急躁,小心安全。” 秦三福却以为时莱是在威胁他,怒气冲冲道:“你等着,等我拿到鉴定结果,我就去告你。” 说完,看见乔婆婆转身过来,他连忙跑出大殿,嘴里还大喊,“你给我等着。” 时莱浑不在意,对着围观香客抱拳,“不好意思,让大家看笑话了。” 他们哪里在乎,一个个眼里画着八卦,正在手机上翻找着秦三福的账号呢。 一线吃瓜,可遇不可求。 时莱也不多说,端坐在凳子上,双手掐子午诀抱在腹前,心中默念: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禅寂入定,毒龙遁形,我心无窍,天道酬勤,我义凛然,鬼魅皆惊...... 这是《清心诀》。 他虽面上淡然,心境还是受了影响。 到底还是修为不够,被一些俗事扰了清静。 三遍法诀诵念完,脑中清明,他睁开双眼站起身来。 把李正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禀告三清,手持毛笔,在朱砂里滚了滚,凝神聚气开始画符。 在大殿之中可以省去许多麻烦,不用设坛祭礼。 案桌的香炉里点燃一炷香,他左手拇指掐住中指中节,做日君诀,口诵朱砂咒,右手持笔,在黄纸上一气呵成。 待画上最后一笔,他念完法咒,对着符箓吹出一口气,顿时觉得身体空虚,扶住案桌才稳住。 在他画符的时候,原本议论纷纷的香客纷纷闭嘴,大殿里鸦雀无声。 第14章 鸡汤 不论信不信道,时莱画符时的韵味都震住了围观的人。 那是一种超脱凡俗的感觉。 “道士,我也想求一张符。” “给我也画一个吧?” “我,我求个镇宅符,这些天我回家总觉得有人来过。” “道长,我想求个桃花符,我都三十了,今年过年又被家里人逼着相亲。” 最后这位青年话音刚落,不少大爷大妈来了精神。 “小伙子,你家是哪里的?” “在哪里上班呀?一个月工资多少钱?” “爸爸妈妈退休了没?有没有退休金?” 可怜天下父母,为了儿女的婚姻也算是操碎了心。 时莱瞥了眼被人群围住的男子,面色复杂。 那货头顶上一片粉红,浓稠的化不开。 显然他并不缺异性缘。 再看面相,鼻头肥大,天赋异禀。 只是皮肤暗沉,双目无神,说话有气无力,比自己这会都虚。 唉! hand hands;loud louds。 不过这货应该不懂,桃花符招的是以结婚为目的的正缘。 时莱等朱砂上的水分蒸发完,把符箓折成三角递给乔婆婆,叮嘱道:“你告诉李正,这要随身携带。” “谢谢小真人。”乔婆婆面色郑重的接过来把符箓收好,又换上笑脸,“我给小真人带了些菜,都是自家种的,放心,没放农药。” “客气了。” “应该的,能供奉小真人,是老婆子的福气。”乔婆婆笑呵呵的,“菜就摆在外面,小真人记得拿走。” 说完,她又去神像前三叩九拜。 时莱见香客们还在讨论相亲的事情,把一张纸摆在案桌的角落上,背着双手走出大殿。 “每日画符三张,多求神明不应。” 其实勤勉一点也能画五六张。 但没必要。 不是真正的信众,求回去的符箓都不会太当回事,随意摆放,起不到多大作用。 后院里,米小满躺在椅子上,看着光溜溜的大树,喊道:“树上的叶子掉完啦,我看不见风了。” 时莱没理会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孩,提着菜进了厨房。 乔婆婆除了各色青菜,还给他带了一只鸡,一只小母鸡。 鸡已经杀好,身上的羽毛清理的干干净净。 时莱想了想,把锅里加上水,蹲在炉膛后面开始烧火,然后取出小母鸡的内脏,塞入黄芪,用筷子架在锅里蒸,蒸熟后水汽凝结的汤汁很鲜香。 听见动静,米小满跑进来,先是踮着脚朝大锅里看了一眼,自觉跑到后面开始给炉膛添柴。 “中午留下来吃饭。” “我又没说走,道士,我爷爷让你正月十五晚上到家去。” “不去。” “我爷爷喊了。” “我会给他打电话说的。” 对于一个拿起筷子就是团圆饭的人来说,参加别人的家宴其实并不开心。 特别是逢年过节的时候。 只不过人家也是好意,有时候不忍拒绝。 米小满嘟着嘴不高兴,过了会又把脑袋从炉灶后面探出来,笑嘻嘻道:“道士,过几天舔狗节你再带我去镇上玩吧?” 时莱愣了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小家伙说的是情人节。 妈蛋。 现在的小孩子不得了,还知道舔狗。 “你都是从哪里学的这些话?” 米小满得意的摇晃着脑袋,“小南姐姐教的。” “别跟她学。” 时莱知道小南,就住在米家隔壁,米小满喊她妈妈叫做二婶,其实不是她亲婶子,只不过村子的小孩子都这么喊。 那姑娘初中毕业就没再上学,也不上班,整天和镇上一群精神小伙厮混。 每天浓妆艳抹的,一身风尘味,村里的老人都看不惯。 但是也没办法,二婶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再闹就要离家出走。 “哦。”小家伙满口答应,眨了眨眼,疑惑道:“为什么啊?” “跟她学多了,会成为社会人。” “我不是社会人,我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米小满大声喊着。 她不懂什么是社会人,但很肯定不是好词。 时莱算了算时间,米小满快要开学,过不了多久自己也要返校,便应下她情人节的邀请。 反正自己也没有女朋友。 把厨房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他拎着米小满后领子回到院子,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睛假寐。 小睡了一阵,醒来便到中午。 这种闲云散鹤的日子才符合自然天道。 没看见米小满的人,时莱也懒得去找,肯定是在大殿外面看热闹。 他掀开锅,浓郁的鲜香味顺着蒸汽铺满了整间厨房,添了两勺盐,用勺子舀起汤汁在嘴边尝了尝,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道幽香从身后传来,萦绕鼻尖,连鸡汤的味道都被压制。 时莱不回头都知道是谁,把手里的勺子在清水盆里涮了涮,拿起碗添了满满一勺进去,“看看符不符合你的口味。” 谢灵运抬起胳膊抖了抖,把袖袍褪后,从时莱身后探出小手接住。 还没入口先是深吸了一口气。 “哈。” 她赞叹着,然后轻轻抿了一小口,美美的闭上眼回味。 时莱看着她,奇怪道:“普通食材而已,没这么陶醉吧?” 谢灵运尴尬不已,小声解释道:“我很少吃肉的,也没有喝过这么香的鸡汤。” “辟谷是吧?” “不是的。” “啊?” “我想起来飞升前曾经跟着师父云游天下,但那时候能吃的东西不多,师父把百姓的供奉都拿去救济灾民......我其实很少能吃饱肚子的。” 时莱诧异着,小仙女还会饿肚子? “还记得你师父的道号吗?” 谢灵运摇了摇头,“记不得了。” 时莱不再追问,两千年前的事情,知道了又能怎样? 院子里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谢灵运刚刚想把碗放下,时莱拦住,“没必要躲,小满很懂事。” 米小满蹦蹦跳跳的跑进厨房,“道士,鸡汤煮好了吗?” 然后,她就看见了谢灵运,眼睛滴溜溜的转。 “这是我师门的道友,你喊姐姐就行。” “姐姐,你好漂亮啊。”米小满仰着头看向谢灵运,“比小南姐姐还要好看。” 时莱没告诉她小南是什么样的人。 他怕谢灵运把米小满吊起来打。 “这个姐姐没有钱的。” “哦!”米小满瞬间对谢灵运没了兴趣,趴到灶台上,不停的吸着鼻子,“道士,道士,我也要喝鸡汤。” 第15章 冲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秦三福从道观里出来,一路骂骂咧咧的下了山。 等他坐回车里,人安静下来,又把刚刚点着的车熄火。 此处是青城山西麓,并没有大规模开发,满眼望去杂木荒草,绿油油的。 他待了好一会,手机拿起放下再拿起,如此反复。 突然觉得烦闷,他把车窗玻璃放下来,想让外面的寒气给自己降降温。 山脚下,微风阵阵,枝叶轻摇,阳光撒在密林里,薄光下杂草生长,映在眼中全是绿色。 不远处,另有鸦雀栖枝,呱呱呱的叫的如同嘲笑。 他咬咬牙,把号码拨了出去。 “媳妇,你在哪呢?”他夹着嗓子小心翼翼的问着。 “上班啊,今天公司团建,我晚上不回来吃饭啊!” “刚开年就团建?” “嗯,公司今年准备大干一场,要给我们收心提气呢。” “这么热闹啊?要不开个视频我也看看?” “你想搞什么?”电话对面的女人突然发了脾气,语气急促且严厉,“都说了在团建,同事们都旁边看着呢,谁家男人像你这样的,我还要不要面子啦?” 秦三福是地地道道的巴蜀男人,瞬间怂了,“别气,别气,我就随口问问,你忙你的,我不说了。” “哼。”女人发出一道重重的鼻音,把口气缓和了些,“记得去你妈那看看儿子,让你妈买点好奶粉,别总拿国产的糊弄,那可是她的亲孙子。” “好,好。”秦三福忙不迭的答应。 “挂了,晚上我晚点回来,最近直播间人数一直在下降,你好好想想。” “过年呢,大伙都忙着打牌走亲戚。” “有的时候找找自己原因,这么多年了打赏涨没涨,有没有认真工作?” 听着电话传来“嘟嘟”的挂断声,秦三福坐在车里,面色变幻,后槽牙差点咬碎。 怂归怂,人不傻。 或者说,能玩直播的,没多少傻子。 不能冷场,不惹人烦,还要让粉丝心甘情愿的打赏,这得多高的情商! 就算他们在直播间里各种扮小丑,装傻充愣,也不过是故意为之,是为了让粉丝们获得智商碾压带来的优越感。 其实心眼子比藕还多呢。 赚钱嘛,不寒碜! 刚才电话那端静悄悄的,听回声就知道不是在户外。 当怀疑产生的时候,罪名就已经成立。 细细回想过往,许多没在意的细节瞬间变的不合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次拿起电话。 “小五,你哥今天上班吗?” “上班啊,三福,你直播间怎么被封了?” “没事,明天就能解封,我找你哥帮个忙......请他帮忙查一查我媳妇的开房记录。” “......三福,你不会真信了那个道士吧?” “别废话,能不能帮?” “......这是违纪的。” “我不会把你哥说出去,就算查到了,我就说是自己跟踪的,小五,我也不白让你帮忙,五千块钱,我现在就转给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最后传来一声,“好。” 秦三福挂上电话,二话不说转了五千块钱出去。 看着微信里179.21的余额,他欲哭无泪。 每天直播两场,每场五个小时,到最后身上的钱就五位数。 还特么是带上小数点之后的。 他抽出张纸擤了擤鼻涕,压住情绪。 “妈,我一会回来......小寿醒了吗?......我下午带他出去玩会......这不是忙吗,你看我今天有时间都想着回来陪他呢。” “行......我这会还在青城山呢。” “放心,我不会在寺庙里搞直播的,就是过来烧烧香,求神仙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 把事情安排好,他又在脑子里过了遍,这才驾车朝着李冰市区驶去。 车刚停到老妈住的楼下,小五电话就打了过来。 “三福......查到了。” 听语气,秦三福就知道事情不妙,他吸了口气,稳住心神,颤声道:“小五,有今天的吗?” “......有。”电话那端迟疑了会,给出肯定的答复,顿了顿又劝道:“三福,这事千万别冲动,咱犯不着,先把儿子的事情弄清楚。” “我明白。” “还有那个小道士,你今天可算是把他给得罪了,那人有点门道的,你自己小心点,有空我陪你去山上给人家道个歉。” “如果是我错了,回头我去磕头谢罪。”秦三福很光棍的承认,催促着,“你赶紧把酒店地址给我发过来。” “三福......” “放心吧,我有分寸。” 拿到地址,他抬头看了看楼上老妈家的窗户,方向盘一打,直奔酒店的方向而去。 刚到酒店楼下,就看见小五东张西望的在等着他。 他停好车下来,“你怎么来了?” 小五见他空着手,心中稍定,“我这不是怕你出事嘛。” 秦三福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感谢。 他没有上楼,拿出手机拨号。 “喂,妖妖灵吗?我要报警,九天宾馆318号房有人卖银票仓。” 看他报警,小五心中大定。 如果不管不顾的冲进去,最后闹出大事,秦三福落不到好,他哥也会跟着吃瓜落。 还好,没有失去理智。 “放心吧。”秦三福掏出烟递给小五一支,自己点燃后蹲在酒店门前的花坛上猛吸了一口,“离开道观的时候,那个小道长给我说了句话,当时我以为他在威胁我,没放在心上。” “他说什么了?” “他让我处事不要急躁,小心安全。”秦三福吐出一口浓烟,遮蔽住眼中的狠厉,淡淡道:“说实话,最开始我确实准备进去给他们一人一刀的。” 小五没吭声,拍了拍秦三福的肩膀表示理解。 只要是个男人,第一个想法都是如此。 冲冠一怒为红颜,谁知红颜是金莲。 现在看来,那小道士已经算到今日的事情,说的那番话是在规劝。 还好,秦三福听了进去。 等了十分钟左右,三名警察开着车过来。 秦三福把手机和运动相机别在身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在警察身后进了酒店...... 第16章 分赃 警察进屋开始盘问时,秦三福举着手机走了进来。 带队的老警察看到女人煞白的脸色,顿时明白他们被耍了。 这家伙居然借着警察抓嫖的机会来抓奸。 半晌之后,老警察重重叹了口气,把完成拍摄的秦三福给赶了出去。 至于他是不是报假警......老警察懒得深究。 成年人之间的妥协,一半是理解,一半是算了。 妻子和其他男人在酒店里做软件硬化工程,秦三福没有杀人就已经是大恩大德。 绿帽子这玩意,大多数男人戴不住。 女人惊慌失措,用马赛克把自己身子随意裹着,再不见之前打电话时的气势,支支吾吾着想要给自己找到合适的理由。 结果秦三福没有多看她一眼,默默转身下楼驾车直奔老妈家,接上儿子秦寿去了医院。 青城山伏魔观里。 谢灵运闻着浓烈而放肆的酒气,把手中的碗轻轻放下,小脸写满羞涩。 阳光照过树枝,落在她的肩膀和脸颊上,好像清晰的可以看见她白皙脸颊上每一根绒毛。 大意了! 她喝过的酒浑浊且爽口,带着淡淡的甜味,三碗下肚方有少许微醺。 所以当时莱拿出一瓶剑南春时,她豪气干云,直接倒了一碗。 第一口下肚,她就差点哭了。 好在桌上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她。 米小满跪在凳子上,手里抓着鸡腿,歪着脑袋在啃。 时莱抽出纸巾擦了擦她腮上的油渍,把另一条鸡腿夹起来放到谢灵运碗里,若无其事把装酒的碗端走。 三个人都没提酒的事。 谢灵运的眼睛眯成月芽儿,美滋滋的端起饭碗,挑起一块麻婆豆腐送进嘴里,感受着口腔里爽滑的口感和麻辣味,不由自主的仰头吸了口凉气。 白皙的脖颈修长犹如天鹅。 豆腐她是知道的。 早年间有位王的母亲特别喜欢吃菽,但因病又不能吃整粒,于是这位孝顺的王将菽磨成粉并冲入水熬成豆乳。 这位王还痴迷道家,在炼丹时不小心将寒水石撒入豆乳中,凝固后就成了豆腐。 只不过豆腐也不是寻常庶民能够吃的起,往往只有达官贵人方可享用。 谢灵运也只跟着师父吃过两次而已。 那时候,摆在闾左餐桌上的主食大多是芋头一类粗粮。 闾左,就是指贫者。 秦朝起,二十五家为一闾,贫者居住闾左,富者居于闾右,闾左都是雇农佃农等贫苦人民。 芋头可蒸煮后当主食,也可做羹菜,古代行军时也常常筹备芋头作为备粮,救荒时也会熬粥周济灾民。 看着桌上的菜肴,她想着,那时庶民生活和今天不可同日而语。 时莱又给米小满夹了块鱼肉,轻声道:“我一会把自己房间收拾出来,你若是想休息就可以在房中小憩,我搬去师父房里住。” 谢灵运左右看看,确定时莱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歪着脑袋想了想,点头说:“好!” 米小满手里举着鸡腿,把脑袋抬起来,“姐姐也会在道观里住下吗?” “嗯。”时莱替谢灵运答应着。 米小满高兴的点了点小脑袋,又叹息一声,“可惜我没有钱,不然就可以给姐姐带点好吃的。” 谢灵运眼眸亮起来,眨了眨,没有说话。 时莱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五块钱,“再多就没有了。” 米小满连忙把钱收下,摇头晃脑的得意着。 谢灵运忍俊不禁笑,也抓起鸡腿,轻轻的咬了一口。 吃完饭,米小满蹲在水池边洗碗,谢灵运坐在她身后,把她脑袋后面散开的丸子解开,重新梳理。 这是小家伙自己扎的,像条小狗一样疯了整个上午,早已经乱成一团。 谢灵运的手很巧,扎好的丸子头任凭米小满如何摇晃都不会散开。 这是她很早以前就学会的本事。 那时候她跟在师父身后云游天下,每天忙着赶路,给闾左治病,没有时间再整理仪容,所以早上起床就要收拾妥当。 时莱没理会她们,提着扫帚去前院收拾。 此时香客们已经散尽。 他们跟着乔婆婆上山,只是为了凑热闹,对符箓的事情半信半疑,倒没有过多急切。 前院扫完,他进到大殿里,把拜垫归位,又朝三清三叩九拜,这才打开功德箱。 青城山里道观众多,大多数道观功德箱里的钱都归旅游公司和地方政府,属于道观的很少。 但是伏魔观不在景区内,而它又是子孙庙,所以功德箱里的钱可以自行支配。 时莱把里面的钱都装进布口袋里,又上了锁,这才提着朝后院里去。 米小满刚刚把碗洗完,正准备向谢灵运展示自己的爬树能力,就看见时莱提着一个大口袋进来。 “道士,道士,你要数钱吗?”她冲过去,不停地抿着嘴唇,眼睁睁地看着。 时莱拎着她后领子丢到一边,坐在桌子上把钱倒出来。 百元钞票不多,大多是一些十元二十元的零钱,叮叮当当响着四处滚落的是硬币。 米小满见一个硬币滚到自己身前,连忙一脚踩住,吹着口哨若无其事的看天。 一个硬币可以买两根棒棒糖,或者两袋辣条。 时莱不理会她的捣乱,自己坐下来开始把一张张纸币捋平整,按照金额开始摆放。 数钱这种事,他从十岁开始干,手脚麻利,数的很快。 小时候他有个梦想。 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长大之后才知道。 成年人的世界里,只有睡觉睡到手抽筋,数钱数到自然醒。 一共两千四百八十八块钱,还有一点硬币散落在地上没来的及捡。 这里面有一千是乔婆婆给的,还有三百来自于伟和周小红两夫妻。 他想了想,从里面数出来五百。 谢灵运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纸片片,愣了下神。 她知道这是现在的钱,只是不明白时莱为什么要给她。 “不管是符箓还是法眼,都是你教我的,该有你一份。” “我不知道该怎么用,而且我也不缺东西,不需要纸钱。” “你可以去山下买点自己喜欢吃的。” “我......我嘴不馋的,我只是很久很久很久没吃过东西。” 谢灵运低下修长的脖子,把很久重重的说了三遍,告诉时莱,她真的不是嘴馋,只是饿了。 第17章 逆天 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地面有些湿润,原来半夜竟然下了雨。 早春的细雨飘飘荡荡很讨嫌,但如果是夜里下的则是另一回事。 被雨水滋润过,草木开始冒出细嫩的绿芽,在风里轻轻摆动着,能够让人升起逍遥自在的感觉。 他昨晚睡在师父的房里,睁开眼,天色大亮,早课时间已过。 不过无所谓,今天是戊申日。 道家有戊不朝真的规矩。 到了戊子、戊寅、戊辰、戊午、戊申、戊戌这六日,修行之人不能烧香,诵经,作法。 昨晚道观前就挂了告示牌,告知香客,今天山门不开。 据《九天神霄戊口禁忌》记载,这个规矩源自汉武帝时期。 那时候皇帝求仙,在元丰元年七月望日感应到西王母降临。 他就问神,“现在天下多事,蝗灾,水灾,旱灾,民不聊生,这是为什么?” 西王母说,“在一年四季里面,有六个戊日是禁忌的日子,大家都要休息,民众在这一天动土耕地的,就是犯了阴阳禁忌,天道自然降下灾祸。” 于是乎,从汉朝开始,在我们汉民族中就有这样一个禁忌产生。 遇到戊日的时候不动土,不干活,大家都放假休息。 你看,两千年前的人都知道休养生息的道理,现在的资本家却不明白。 996是福报,007也不稀奇。 打工人自比牛马,却不知,古时牛马可比人还金贵。 南方的阴雨天湿气重,特别是山里,被子润润的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时莱把炭盆点上火驱湿,又去厨房准备早饭。 煮了一碗面,用榨菜炒肉丝做成臊子,他敲了敲隔壁的房门。 谢灵运依然是一身古装的开门,头发绾着一丝不苟。 时莱也不知道她是一夜没睡,还是有什么法术可以保持仪容。 两人吃完面条,谢灵运坐在门前看着外面的大树发呆,时莱拿出笔纸开始练字。 刚把一篇《清心咒》写完,手机响了起来。 手指在屏幕上划过,顺手点开免提,他一边收拾笔墨纸砚,一边喊道:“老李,怎么了?” 打电话来的是大学室友,叫做李万基。 但是他不许旁人喊他全名,喊万基也不行,谁喊他跟谁急。 所以寝室里都喊他老李。 “你昨天给人直播算命了?”开着免提,声音有点失真,但依然可以听出李万基亢奋的情绪。 时莱想了想才记起什么事,“是别人开的直播,我玩不来那东西。” “炸了,你炸了。”李万基扯着嗓子喊,“时莱,你知道吗,你上热搜了。” “什么热搜?” “小音符,现在好多直播切片,都是你的事。”电话对面大笑着,“你知道吗,那个博主发了个视频,向你道歉。” 时莱怔神,不解道:“鉴定结果没这么快吧?” “他昨天抓到他老婆现行,现在准备离婚,还说过几天要上道观当面向你道歉呢。” “就没人说炒作?”时莱极为冷静的分析着。 前晚他救下乔婆婆的时候,周围的群众就怀疑是剧本。 “谁特么戴绿帽子炒作啊?赚钱不怕腥?” 时莱偷偷看了眼谢灵运,把免提关掉,拿在耳边小声道:“抓奸的视频有吗?” 李万基猥琐的笑了笑,“没有,博主发的视频里只有声音,没有图像,他找了警察,所以不敢随便发出来。” 时莱遗憾的叹息,“我当时应该跟着他一起下山的。” 李万基在电话那端“嘎嘎嘎”的乱笑。 时莱余光瞥见谢灵运转过身,探究的看过来,连忙一脸正色道:“老李,你还有事没有,没事我挂了。” “有,有。”李万基连忙喊着,“时莱,你是不是真的会算命?” “不会,蒙的。” “别啊,你回头帮我算算,我这几年一个女朋友都没谈成,你帮我看看是什么问题。” “......你换个名字吧。” “我爹不答应。” “那我就没办法了。” 说完,时莱把电话挂断,打开小音符进去刷了刷。 只刷到第四个,就看到李万基说的直播切片。 视频里,他一身蓝色道袍,身形修长,看着极为俊雅,眼神中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宁静与淡然。 刚自得了会,闻到一股幽香愈来愈近。 谢灵运从时莱身后探着脖子看向手机,眼中满是好奇。 她大概知道这东西如何使用,却不明白是何原理。 时莱蹙眉想了想,“要不要给你也买一个?” “......贵吗?” “不贵,不玩游戏的话,几百块钱就够。” 谢灵运低头想了想,又瞅了眼时莱手上闪烁的手机屏幕,手指一挥,把五百块钱拿出来,“这些够吗?” “不用,我给你买。” 谢灵运把钱塞进时莱的手里,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期盼,“什么时候可以买到?我们要下山去买吗?” “我在网上买,后天大概就能收到。” “哦。”谢灵运应了声,又坐回去看着外面的天色继续发呆。 时莱先到夕夕里下单买了个799的荣耀,然后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继续看视频。 秦三福在小音符上有近百万的粉丝,每场直播停留人数超过五千人。 除了他自己的切片之外,还有很多粉丝截屏录制的视频。 所以这件事其实闹得很大。 这也算是得偿所愿,毕竟他一直想闹个大热点来着。 在秦三福自己账号的评论区里,说什么的都有。 大部分人是同情和支持,也相信事情的真实性。 毕竟没有人会拿绿帽子来开玩笑。 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怀疑的声音依然很多。 不久前,也有个漂亮的女人告人猥亵,说不会用自己的清白开玩笑。 最后这个玩笑开的太大,收不了场。 除了质疑,还有很多人骂时莱。 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时莱这种行为就是在拆散他人婚姻,是要遭报应的。 出轨怎么啦? 那是在追求自由。 儿子不是亲生的怎么啦? 不是亲生的,就不是儿子了吗? 他也喊你爸爸啊! 时莱平静的看着这些逆天言论,把这些账号统统拉进黑名单里。 第18章 强者 在时莱很小的时候,除了师父,他很少能感受到外界的善意。 那时候受了欺负,会跑到仙人湖畔,看着水汽沆砀,抱头大哭一场。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没有招惹任何人,为什么他们要针对自己。 等到高中时,他看到一本书,上面说:有些人的恨是没有原因的,他们平庸、没有天分、碌碌无为,于是你的优秀、你的天赋、你的善良和幸福都是原罪。 于是,他开始原谅这些可怜人。 山中的时光过的很慢,云朵伴着朝阳升起,悠悠荡荡,直到傍晚才飘到西边,披上橘色的霞衣,目送夕阳沉入远山。 这些日子除了下山拿快递,用自己的身份证给谢灵运办了张卡,随便买了点菜,他没有离开过道观。 网络上的喧闹影响不到伏魔观,不管是夸还是骂,也只是在评论区里发泄。 米小满小手撑着膝盖,哼哧哼哧的爬上山,见时莱还在大殿里,甩开小短腿朝着后院里跑。 等时莱送走香客回到后院时,一大一小两个美女吸溜着冷气,嘴唇上红艳艳的。 “姐姐,我说辣条好吃吧?” “嗯,嗯。” 谢灵运已经顾不得说话,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辣椒可比花椒和芥末辛辣多了。 但是越辣越停不了嘴。 米小满在椅子上摇头摆尾,见到时莱,把手里的辣条高高举起,“道士,你吃吗?” 时莱看着她油乎乎的手,嫌弃的摇了摇头。 “哼!”米小满大失所望,把手里半截辣条喂到嘴巴里,又给谢灵运分了一根,这才想起来正事,“道士,上次找娃儿的那个嬢嬢今天要上山。” “他们找到了吗?” “不晓得,他们昨天夜里到的,住在村委会里面,我没见到。”米小满小嘴不停,一边嚼着辣条,一边嘚吧嘚,“村长说他们在洗澡,让我告诉你,千万莫出门,他们要上山烧香。” 一大早洗澡...... 那就是沐浴更衣,要上山来谢神还愿。 他顿时高兴起来,“哈哈”笑了两声便戛然而止。 不能笑的时间太长,会显得很轻浮。 “道士,今天元宵节,你真的不去我家吃饭吗?” “不去,中午我炒腊肉,你要不要留下来吃?” “好,我只吃过蒜薹炒腊肉,还没吃过道士炒腊肉。” 时莱走过去把她拎起来丢到一旁,自己坐在椅子上开始喝茶。 “现在能喝的惯了吧?”他先给谢灵运斟了一杯。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最开始喝茶的时候,会把茶叶浸泡在米汤里,然后用开水冲泡,再加入葱姜和橘子皮。 与其说是茶,倒不如说是菜汤。 谢灵运轻轻的点头,接过茶杯小抿一口,“虽说少了许多滋味,但是单纯的茶香反而更加甘香。” “我们的生活和两千年前有许多不同,你可以慢慢体味。” “好。”谢灵运手里掐着辣条,认真的点了点头,又看向前院的方向道:“有人上山来了。” 米小满很狗腿的朝着前院跑去,过了没一会跑回来,大声叫着,“道士,道士,是那嬢嬢来了。” 时莱刚刚走到山门前,就看到三道人影拜倒在地,恭恭敬敬道:“拜见真人。” 真人一词最早出于春秋战国《庄子·大宗师》:“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 在道家,称存养本性或修真得道的人。 真人都是从尊敬三宝、修持十善而来。 时莱当然还不到真人的境界。 但对于信众来说,救他们于水火,那便是真人。 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这样称呼他。 恍惚了会,揉了揉眼眶,他快步朝着门外走去。 左右两个成年人正是于伟和周小红,而跪在中间的少年,不用说也知道是他们的儿子于尘。 他把于伟搀扶起来,“使不得,我哪里是什么真人,就是个小道士而已。” 于伟嗫嚅着嘴唇,颤声道:“真人救了我一家三口,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时莱只是笑,“找到了就好。” 米小满吧嗒吧嗒的跑到周小红身前,学着时莱的样子把她也扶起来,仰着小脑袋呵呵笑着,糯糯开口,“嬢嬢,你还记得我吗?” 周小红蹲下身,揽住米小满柔柔的小身子,“记得,记得,你还给过我糖呢。” 小家伙瞬间得意,“我就说吧,吃了糖,日子就不苦啦。” 周小红眼眶瞬间红了。 她把米小满紧紧的抱在怀里,泪如雨下。 只有自己明白,这五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这些年,省吃俭用,居无定所,还要忍受陌生人的白眼、辱骂、诈骗...... 无数人劝他们放弃,趁着年轻再生一个。 两口子就是不愿意。 他们把儿子带来这个世界,就要保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时莱不好去安慰妇人,便把少年搀扶起来,上下打量着。 那少年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怯生生站在原地,目光中满是感激。 他被拐走时已经六岁,能够记事。 这些年里吃了不少苦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亲生父母。 所幸,他终于回了家。 待于伟细细说明了情况,时莱才知道他们这些日子的艰辛。 罗盘只能指明方向,不能点明具体位置。 为了找人,夫妻俩又借钱买了辆二手面包车,一人抓着罗盘,一人开车,朝着东方前进。 兜兜转转,最后跑到湘省西边的大山里才停下脚步。 第一次上门寻亲,挨了顿毒打。 第二次带着当地公安进村,依然无果。 最后还是武警出手,才把儿子给救出来。 三人未来得及返回老家,风尘仆仆的先到青城山来还愿。 大殿里,一家三口拜倒在三清神像前,默默祷告。 “姐姐,神仙以前为什么不帮他们?” 大殿外,米小满贴在谢灵运身边咬耳朵。 “如果神还不帮助你,说明神相信你。”谢灵运想了想,给出个答案。 小家伙不理解他的话,嘟了嘟嘴,“那神仙可没有道士好。” 谢灵运沉默着。 她突然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话。 那是在洪灾之后,师父冒着瘟疫的风险,带着他们师兄弟一起进入灾区。 “师父,他们那么弱,我们为什么要帮他们?” “徒儿,记住了,真正的强者,不是挥剑斩天地,而是俯身护蝼蚁。” 第19章 悲悯 中午吃的蒜薹炒腊肉,肉是道士炒的,还做了份烧茄子和丝瓜蛋汤。 这几日突然降温,饭桌摆在厨房里,三人分坐。 “道士,他们给你钱,你为什么不都拿着?” 米小满跪在凳子上,两条胳膊趴在桌沿支撑着身体,她完全搞不懂,道士明明那么穷,为什么只肯要一千块钱。 嬢嬢明明要给一万的。 她才一年级,不知道一万块钱是多少,但那厚厚的一摞,红艳艳的看着就很诱人。 “因为他们没钱。”时莱把一块瘦瘦的腊肉挑给她,解释着。 米小满就夹起腊肉塞进嘴里,嘟嘟囔囔道:“你才是真的没钱。” “贫道贫道,当了道士自然是穷的。”时莱浑不在意。 于伟和周小红确实准备了一万现金,崭新的百元大钞,上面还捆着扎条。 在他们想要塞入功德箱的时候,被时莱给拦住。 两口子五年里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风餐露宿,四处漂泊,就是靠着在工地上打零工和捡垃圾在坚持。 连买二手面包车的钱都是借来的。 五年寻子,早就把他们的家底和身体全部掏空了。 现在找到儿子,生活走回正轨,但是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时莱确实很穷,也需要钱,但他有自己的底线。 拉扯了好一会,他最终照着乔婆婆的标准,收了一千块。 相比起钱,他更在乎的是夫妻俩反馈回来的功德。 这份功德没有乔婆婆给的多,但也能让修为前进一步。 吃完饭,时莱看着米小满圆鼓鼓的肚子,嫌弃道:“米爷爷不给你饭吃吗?” 米小满大喊着,“那是因为我昨天晚上做了个饿梦,很饿很饿的梦。” “赶紧滚蛋。”时莱便让谢灵运领着她去道观里四处走走,以免积食。 把厨房里收拾妥当,他坐在火盆前,开始看手机上的信息。 临近开学,校园网和群里会发一些勤工俭学的招募。 有些是校方的,时莱直接略过。 前年刚换了个校长,后勤从上到下全部跟着换了个遍,想去食堂帮忙都要重新走门路。 距离近,收入高,还能免费吃饭,这样的好事可轮不到他。 时莱重点关注的是校外信息。 这些都是学校里各个社团和群体从外面找来的兼职,如果能应聘上的话,需要交纳每个月收入的百分之十当信息费。 据说和商k里妈妈桑是一个收费标准。 时莱干不了重活,不是他懒,是因为重体力工作的环境都很恶劣,他有哮喘病,干不了。 所以只能在群里找一些相对轻松点的工作,哪怕甲方脑残,哪怕工作繁琐,哪怕收入菲薄。 不过这样的工作现在也不容易找。 学校里来自西南山区的同学很多,困难家庭的不少,有好工作大家都会抢着干。 这本来不算什么,愿意放下面子的大学生毕竟还是少数。 结果这些年不知道怎么了,大概是就业环境变差,越来越多的同学加入到勤工俭学的队伍里。 他们不是为了赚那点钱,是为了提前适应社会,学习校园里教不了的人情世故。 于是真正困难的学生反而少了很多机会。 在他翻看信息的时候,于伟一家正好在山脚下的面馆吃饭。 两碗素面,十块钱,一碗牛肉面,十五。 周小红把碗里的面条挑了些给儿子,“妈妈饭量小,吃不完。” 十二岁的男孩正是能吃的时候,这一碗面才二两,肯定不够吃。 于尘想要把面条挑回去,被周小红止住,他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妈妈,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乱跑了。” 周小红揉了揉他的脑袋,只是催促着快吃,“是爸爸妈妈的错,没有看好你,让你受了苦,快吃吧,等回了老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于尘的眼眶泛红,低着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在道观里,时莱和他聊了会天。 他诉说着这些年受过的苦,感觉自己被命运抛弃,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时莱告诉他,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都是要加倍的。 这些话他当时没完全听懂,但是刚才那一刻,当瘦弱的母亲把面条分给他,说饭量小吃不下的时候,他似乎明白了一点。 记忆里的母亲虽然个子不高,但一直挺富态,并不是眼前这般风吹就倒的样子。 原本漆黑的头发也多了些苍白,没有营养的如同稻草般杂乱。 她身上的迷彩服已经破了许多口子,用五颜六色的针线缝合着。 母亲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周小红挑着两根面条吃到嘴里,沉默了会,抬头看向丈夫道:“道长没收钱,要不咱们把道观的山门修一修吧?” 一万块钱修山门当然不够,但是于伟一直在工地上打零工,木匠瓦工都能干,周小红也能吃苦,提灰桶或者和水泥,能省下不少钱。 于伟认真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道长心善,怕是不会答应。” 周小红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 钱早就用完了,这次取的一万块钱是找老家四叔借的,想要多给也是无能为力。 即便如此,时莱也没有收。 她知道,那是道长对他们的怜悯。 那道长虽然年轻,目光里的温柔却能容下整个世界。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她良心不安。 于伟把碗里的面分出来一些到妻子的碗里,按住她的手,小声道:“你说,如果薛老板能找到儿子,他给的钱,道长会不会收?” 周小红眼睛一亮,用力的点了点头,“老薛是大老板,三万五万都是小意思,他要是给钱的话,道长应该不会拒绝吧?” “咱们找到儿子的事情还没和他说,要不我打个电话试试?” “那你试试,先谢谢人家,别把话说死,道长愿不愿意帮还不好说,你让他先过来,我们带着他去见见道长。” 于伟点点头,把碗里剩下的面条都倒进儿子碗里,拿起手机到面馆外面打电话。 他们这些丢了儿子的人有一个群,群主就是他们说的薛老板。 不同于于伟和周小红这种社会底层农民工,薛老板是真正的大老板,为人仗义热情。 他收集了不少被拐卖儿童的照片,自己花钱在网上发布,还印制后贴在大货车上,让更多人帮忙寻找。 于伟两口子买二手面包车的钱也是找他借的。 周小红希望这样的好人也能善有善报。 第20章 元宵 时莱喝了口茶,清理了下口中的浊气,把手机放下。 刚才看过,发布的工作不多。 大多数是发传单,扮玩偶这一类,时间长,报酬低。 时莱倒也不嫌弃,高一时他就会在周末套上娃娃头,在雪城外面蹦蹦跳跳一整天。 那时候他才十五岁。 雪城的店长见他可怜,本想给他两百块钱。 时莱不肯要。 他是穷,但不是乞丐。 在他失望离开的时候,店长同意让他来当兼职。 数年之后,他才知道,当时店长是冒着被罚款的风险,用了他这个童工。 也正是这些好心人,一直在治愈着时莱心中那道裂痕。 只不过这些工作大多都是白班,开年后他要开始实习,也不知道实习单位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把实习生当成牛马,996或者997,他就没时间在白天兼职。 答应了不去,很败人品的。 所以,只能再等等,看看有没有其他机会,或者等实习落实后再说。 唉! 现在真的活不起,在学校里每个月吃饭最少也得八九百块钱,再买些生活必需品,随随便便一个月要上千块生活费。 每次路过水果摊,看到五个苹果就要十五块钱,他都只能默默离开。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理解那些不婚不育主义。 同校的男生一个月生活费都在两千左右,女生还要更多些。 这还不算踏入社会以后买车买房这样的大开支。 养孩子真的会耗尽心力。 大概当年爸爸妈妈也是因为此,所以才会放弃自己吧? 时莱童年的记忆清晰又破碎,沉淀在心底,仿佛遗忘又会突然被一些小事给翻涌出来,蒸腾起一声叹息。 他怨过,恨过,委屈着。 随着年纪长大,渐渐平息,唯独有些遗憾。 泥土地上的湿气已经蒸发,踩上去硬邦邦的,等待着下一场春雨滋润,那些草木才有更多的力气破开封印。 时莱晃悠到前院,谢灵运刚好走进山门。 “小满回去了?” “嗯,我把她送下山的。”谢灵运略显得意,这是她第一次独自走出山门。 她微微一笑,笑容犹如仙人湖上的波光一样明媚,“上山时,我去仙人湖看了下,那里的妖气淡了许多。” “谢谢。”时莱知道她是为了山下百姓着想,又轻轻的皱了下眉头,“你是说妖气淡了些,那会不会还有小妖存在?” 谢灵运摇了摇头,“应该没有,不过那魍魉的洞穴里肯定藏了东西,所以才会妖气不散。” 时莱疑惑道:“藏了东西?那些黑衣人难道没有搜查?” “这我就不知道了。”谢灵运背着小手,踮着脚尖,轻盈的朝后院走去,“那些人不修真法,大概是感觉不到妖气吧,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修炼的,看着体魄超过淬体炼气的修士,甚至和筑基也相差不多,但只是身体强健罢了。” 时莱只在初九日和九组偶遇过一次,对他们也不了解。 只是看着服饰,就知道应该是正规军。 他不知道这些人手上有多大的权限,也不敢在手机上搜索,害怕触发关键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想起当时带队中年女人眼中的冷漠,他就遍体生寒。 至于谢灵运说的淬体炼气,他倒是明白。 道家修行也有境界之分,和网文小说一样,在筑基之前,要经过淬体和炼气两个阶段。 别看小说里人人筑基,稀疏平常,其实道士一旦筑基,就已经迈入先天之境,可以沟通天地,在俗世里是了不得的大修为。 而筑基之后,也不是金丹、元婴、化神、合体...... 道门有明确记载,筑基之后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 到了最后一步,便可以完全融入自然,超越生死,达到长生不老的境界。 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谢灵运受伤前就应该是炼虚合道,如今是什么境界倒不清楚。 时莱把这些杂念丢开,跟在谢灵运身后,小心试探着,“那个鱼妖......魍魉,在洞穴里会藏什么?会不会是好东西?” “五六日时间妖气凝聚不散,肯定不是寻常物,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谢灵运扭头看了眼时莱,见他眼中神采,笑道:“你想去找?”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我穷啊!” “那你会游术吗?” “会啊,小时候经常在仙人湖游泳的,师傅说可以强身健体,现在想想当时真是命大,没有被鱼......魍魉给吞了。” 谢灵运摇头道:“不是它不害你,是那魍魉刚刚开始修炼,你看它只半身成形,下半身还是鱼尾。” 时莱怔神,”不是说妖怪修炼都要几十数百年才能开始化形吗?它居然刚刚开始?” “应该是得了什么机缘,说不得就和洞穴里那东西有关。” 时莱顿时慌了,连忙追问道:“那会不会再培养一个魍魉出来?” 上次已经害了个小孩,若是再蹦出来个妖怪,谁知道还有多少人会被害。 榔坪村和伏魔观一直相处融洽,又有米爷爷和米小满在,他不敢马虎。 “你要是担心,便下水去看看,兴许也是你的机缘。”谢灵运抬头看看天色,“今日已经晚了,明日吧,明日我陪你去。” 时莱僵住,迟疑道:“才正月,水下很冷的。” “无妨,我会帮你。” “会不会还有别的小妖怪?” “道家弟子,斩妖除魔乃是本分。”谢灵运小脸认真。 时莱张了张嘴,好一会才长叹口气,“好吧。” 谢灵运满意的点点头,踮着脚尖走进后院里,看了看厨房的位置,小声道:“小满说今日是元宵,要吃汤圆。” 暮色渐沉,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悄然隐去,道观内一片静谧。 月光如水,缓缓流淌过石板路,映照出斑驳的树影,把一抹冷辉挂在窗户的玻璃上,偷偷探听着人间消息。 厨房饭桌上,谢灵运端着碗,小口小口的吃汤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手机。 屏幕上播放的是元宵晚会。 她从来没有看过如此热闹的场面。 时莱坐在屋顶上,静静的看着山脚下万家灯火。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这一夜,无数家庭灯火通明。 明天要开学了,得通宵赶作业。 今晚,连国家电网都不敢停电。 第21章 七成 晨光微熹,时莱准时醒来,洗脸刷牙之后开始早课。 回到后院,厨房里燃着炉火,锅里的水开始沸腾。 “水开了。”谢灵运开心的说着。 她其实一直想试着做饭。 道观里烧的柴火炉灶难不住她,但是那些琳琅满目的调味料她大半不认得。 在她生活的年代,烹饪方式只有蒸煮烤脍,也没有炒锅。 在吃过时莱做的饭后,她更是决定藏拙。 时莱朝锅里撒了点盐,下入挂面,又在汤碗里用猪油调了味,加入一勺热水就香气扑鼻。 谢灵运吸溜着鼻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 因为生活状态、营养、护肤等原因,古人女子大部分在身高,皮肤和丰腴程度上是不能和现代女子比较的。 谢灵运这样的女子在古代应该是难得一遇的美人,肤白貌美,身材高挑。 所幸她跟着师父修道,不然最终的结局肯定很惨。 贵族士大夫可不是电视剧里那般人畜无害,女人不过只是玩物而已,如果再出身卑贱,想活到人老色衰都不容易。 时莱闻着熟悉的幽香,按捺住心中悸动,把面碗递到谢灵运手上。 两人吃完早饭,刚刚收拾妥当准备下山,就看见秦三福带着个青年小伙顺着石阶爬上山来。 他见到谢灵运的时候还呆愣了下,被小五提醒着才回神,朝着时莱作揖到底。 “道长,前几天是我冒失了,今天特意前来道歉。” 时莱浑不在意摆了摆手,“没事,倒是你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谢谢道长关心,处理的差不多了,协议离婚有一个月冷静期。”秦三福喟叹着,“幸亏道长提醒,那儿子真就不是我亲生。” “孩子是无辜的,莫要为难他。” “明白,我连赔偿都没要,养到一岁半,其实我妈心里也很难过。” 时莱听他这样说,倒是高看了一眼。 秦三福也不想多说伤心事,见时莱和谢灵运准备出门的模样,询问道:“道长要下山?” “嗯,一些小事要下山处理下。” “能不能稍等片刻,我想去大殿里向三清磕头认错。” 时莱不好拒绝,点了点头,请他们进来。 这次秦三福格外老实,进了大殿之后连话都不敢大声说,规规矩矩的三叩九拜,起身后拿出厚厚的一摞钱塞进功德箱。 估摸着最少也有五千。 这还是他找老妈借的。 他微信余额连吃饭都困难。 只是这一趟他必须得来,除了感谢时莱道破秦寿的身世外,还要感谢他最后的提醒。 如果不是那句“处事不要急躁,注意安全”,他至少也要去拘留所里待几天。 时莱没有拦住他捐钱的动作。 不收于伟的钱,是因为他们真的穷。 秦三福现在虽然没钱,但这事闹起来后,他的粉丝涨了几十万,想要赚钱可比于伟夫妻容易太多。 他起身后刚想再找时莱求一张符箓,就看见大殿外走进来六七个人。 带头穿着迷彩服的男女对居中一身正装的中年男人介绍着时莱的身份。 薛昌不敢大意,恭恭敬敬的朝着时莱抱拳作揖,“见过真人。” 时莱抱拳还礼,疑惑的看向于伟和周小红道:“你们还没回去?” “没有呢,昨晚给薛老板打了电话,他就让我们等一等。”周小红笑着继续道:“我们昨晚还见到米小满呢,她请我们吃了糖。” 然后两口子开始讲述薛昌的事情。 简单的说,就是一个失去儿子的父亲,一直走在寻亲路上,还帮助过许多失独的人。 时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他看看谢灵运,见她轻轻颔首,便邀请一行人去后院坐下。 秦三福就在旁边听的明白,眨了眨眼,鼓起勇气道:“道......真人,这件事我能跟踪直播吗?” 时莱扭头看着他不语。 秦三福被逼视着,心里慌了下,连忙道:“真人,我是想把这事宣传一下,全国还有许多孩童被拐卖,他们的父母也许和薛大哥,于大哥一样心急如焚。” 时莱不置可否,沉默着。 秦三福咬了咬牙,“真人,我在三清面前发誓,以后直播的收益,我拿出五成来帮助被拐卖的家庭,我确实想赚钱,但也是真心想为真人、为道观、为失独家庭做些事情。” 时莱低着头思索片刻,看向薛昌,“福主,你愿意吗?” “真人做主吧,如果这位兄弟真的愿意帮助困难家庭,我愿意配合。” 薛昌只略微思量便答应下来。 且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时莱如果肯直播,必然会尽心尽力帮着他找到儿子。 连夜赶来,他愿意相信于伟的话,毕竟于伟是真的找到了于尘。 可又不敢尽信。 从商二十余年,什么样的骗子他都见过。 现场直播有舆论监督,还方便取证,到时候跑的了道士跑不了道观。 时莱不想出名,他的本意是做一个悠闲的道士。 但如果能够帮助那些失独的家庭,这是积德行善。 最关键的是,他还可以在其中获得大量功德之力。 他已经踏上修行之路,求长生,就是在逆天而行。 大道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修行就是找到那遁去的一。 想明白其中关节,时莱平静的看向秦三福,“那我们要约法三章。” 秦三福忙不迭的答应,“真人请说,我都照办。” “在道观里直播,要遵守道观的规矩,不能拍摄神像,不得喧哗,不可污言秽语。” “真人放心,我不敢。” “好,第二点,不可宣传封建迷信。” 秦三福愣了下,不知道时莱的意思,两眼迷茫。 “我是正统道门,不是出马请神,我不是在宣传封建迷信,这些你都要在直播间里说清楚。” “好的,明白,我一定每次直播的时候都说清楚。” “七成,我要你拿出直播收益的七成,如果你直播其他内容我不管,但如果涉及到我和道观,你就要拿出七成收益来帮助被拐卖家庭。” 秦三福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好,我听真人的。” “不要觉得亏,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第22章 法旨 推开后院扇斑驳的木门,仿佛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石缝间偶尔冒出几株嫩绿的野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火味和草木的清香。 秦三福呆呆的站着,只觉得心旷神怡。 小五把直播间设置好,凑到面前,“三福,怎么才七成啊?” “七成是人家的。”秦三福回过神,闷着头开始调滤镜,当手机屏幕滑过谢灵运时,他对比了一下效果,把所有的滤镜统统关掉。 小五愣住,他刚才被薛昌带来的助理给挡在殿外,没有听清楚具体内容,只听见“七成收益”几个字。 想了好一会,他安慰道:“没事,三福,想开点,你还可以直播带货,这个和道观无关。” 秦三福指着后院里的花草树木,幽幽道:“小五,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小五环顾一圈,“挺破旧的。” “破旧?”秦三福摇了摇头,没在说话。 身处后院之中,时间仿佛变得缓慢,一切都显得宁静祥和。 无论是那静静伫立的老树,还是那飘逸如仙的姑娘,亦或是那淡然悠闲的道士,都在这娴静的氛围中,带着股超然物外的洒脱。 刚才他踏入后院的一刻,仿佛置身在心灵的栖息地,让人忘记了尘世间的纷扰,回归内心平静。 连日里因为离婚带来的苦闷,也在这一刻悄然放下。 小五关切的看着他,“三福,你不会是想出家吧?” “没有。”秦三福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只是突然想通了许多问题。” 他没有解释自己到底想通了什么,点开直播间,沉默着没有说话。 因为离婚的事情,这些日子关注他的人很多,收到直播提醒后,水友纷纷涌入。 看着古朴幽静的小院,弹幕刷的飞快。 直播画面里只有时莱和薛昌等人,秦三福想了想,没有把谢灵运纳入到镜头中。 美女会拉来关注,也容易惹起争端。 道长是高人,不能给他招黑。 此时,时莱刚刚询问完薛昌儿子的生辰八字,把笔放下,走向水池边开始洗手。 趁着这个机会,秦三福拿着手机走过去,用手盖住生辰八字的其中两行,开始对直播间解释起现在的情况。 “寻子?尊嘟假嘟?小道士还有这个本事?” “小道士就是算出三福老婆出轨的那个,很有修为的。” “别的不说,他毛笔字写的真好看。” “全程跟踪直播?三福,你又找到新的流浪密码了啊?” “这不是搞封建迷信吗?” “现在的网红毫无底线,拿传统文化开玩笑。” “武当山的道士也在发视频,现在的这些出家人啊,不可说,不可说。” “赚钱嘛,不寒碜,道士和尚都是一个鸟样,懂的都懂。” 好一句懂得都懂。 看到这一条,秦三福面色严肃的咳了下,“道长是正统道家正一道传人,和出马跳大神不是一回事。” 说完,他把摄像头在薛昌脸上停留了会,“这位薛昌董事长是搜索百科有名有姓的人,现在道长就是帮他找七年前失散的儿子。” 见时莱走回来,他又退回原处,解释起薛昌的身份和之前于伟周小红的故事。 有人之前见过时莱断言他老婆儿子的事,有人知道失独群体的坚持和艰苦,更有人已经认出薛昌的身份。 充满质疑的直播间弹幕总算慢了少许,不再冷嘲热讽充满戾气。 当然,杠精和键盘侠会坚持到宇宙毁灭的那一天。 时莱整理了下道袍,先在桌上点燃一炷香,默默向三清祷告,然后左手托着罗盘,右手持符,口诵咒语。 “亥走西末走东,申子辰戌向南行。丑卯已行内路走,寅午远行入坎宫。” 看着熟悉的一幕,于伟和周小红不由自主捏住手,双眼瞪的浑圆,一眨不眨。 片刻之后,时莱右手金光大作,符箓化作一只灵龟,笔直的朝着罗盘冲去,最后金光散尽,只有罗盘上的指针四处乱转。 薛昌的儿子已经走失超过五年,他今天念的咒语等级比于伟那天还要高。 等了半晌,指针始终没有停下。 时莱蹙眉正在思考,旁边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 “时莱,再请福主滴血验证。” 时莱听了谢灵运的提醒,顿时明白过来意思。 这是有人同名,且正好生辰八字相同。 此时就需要血亲滴血,再加一道验证。 薛昌早被刚才的一幕震的心神俱乱,被于伟催促着上前,拿起时莱放在桌上的裁纸刀,毫不犹豫的在指尖划出一道细口,把一缕血迹抹在罗盘上。 此时,他已经信了八成。 如果这是骗局,那不是高科技,绝对妥妥的黑科技。 而直播间的弹幕早就炸裂开,一个个双手合十的表情刷屏,飞机跑车火箭刷的屏幕五花缭乱。 众所周知,直播是没有特效的。(狗头保命) 经过水友科普后,双手合十的表情又换成双手抱拳。 时莱只是托着罗盘观察,见指针归位,这才吐出一口粗气。 “跟着罗盘走,于福主知道如何运用。” 薛昌没有急着去接。 他扯了下衣襟,把西装扣好,对着时莱躬身作揖,“谢谢真人。” 时莱虚扶了下,“这是你平日里积德行善,该有的福报。” “是。”薛昌认认真真的应着,伸出双手把罗盘接过来。 一行人再次回到大殿,薛昌高举罗盘,在三清向前跪拜,又对身边跟随的助理使了个眼色。 那小助理极为伶俐,连忙打开手里的公文包,从里面取出十摞现金就要塞入功德箱。 虽然董事长没有交代给多少,但看眼神他就知道董事长的意思。 时莱快走一步伸手拦住。 他低头想了想,只给小助理留下一摞,剩下的装回到公文包里。 “真人,我也算小有家资......” “我知道你不缺钱。”时莱云淡风轻的说着,“一万元足矣,再多神灵不喜。” “......那我给三清重塑金身。” “不过是木雕泥塑的化身而已,何须金身妆点。”时莱摇了摇头,指向大殿外,“若是福主有心,可以在山下小学赞助些午餐食材。” 薛昌恭敬的应着,“谨遵真人法旨。” 为了儿子,他把自己落入尘埃。 更何况,此时他已经信了九分。 第23章 白鳞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 下山的路上,秦三福举着手机,嘴里轻声念着《陋室铭》。 直播间里几千人安安静静,偶尔有弹幕刷过。 刘禹锡描述的生活状态,在刚才那一刻照进现实。 青砖黛瓦,粗茶淡饭,小道士超凡脱俗。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拒绝十万块。 那种对物质生活的淡然态度,令很多人钦佩和羡慕。 年少时,谁不曾幻想过“视金钱如粪土”的豪迈? 可现实总会无情地击碎少年的梦。 不拼命工作没钱养老。 拼命工作又怕活不到老。 坐牢表现好了有减刑,上班表现好了只有加班。 可如果放弃城市的生活,回到生养自己的小山村,又有多少人愿意? 躲在山里修道,缩在城里打螺丝,到底哪一种生活状态更合适自己,大概只有躺在足疗床上才会有答案。 足道也是道,手法也是法。 小爷就在城里修道算了,山里的苦,终究是吃不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手机里看着别人高喊“青春没有售价”,却只能苦逼的留下四个字——替我自由! 此时太阳高升,炎炎高悬的日光渲染在山门上,为信仰镀上一层神圣的光辉。 时莱站在山门外,看着一行人远去,心疼的捂住胸口。 “这个逼装得有点贵了。”他暗自嘀咕。 谢灵运从阳光下走来,衣衫轻摆,袍袖上的图案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耀眼的像是云端上的仙子。 满头青丝在额前向后,于后颈处挽在一根红木簪子上,简单却有几分灵动。 她走到时莱身边,看着他的侧脸。 几缕零散的发丝垂在额头前,他的鼻子很好看,从眉间延伸而下,高挺笔直,只是嘴角微微下压,带着些许威严。 “你做的很好。”她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赞许。 当年师父也是这样,把达官贵人赠与的钱财分给穷人,一碗芋头羹已心满意足。 于是时来露齿而笑,挺了挺胸,“钱财不过身外之物,我修道修的是本心。” 素富贵行乎富贵, 素贫贱行乎贫贱。 他就是个穷人,还是按照穷人的生活方式来吧。 虽然少了一大笔钱,但只心疼了一会,情绪很快就调整好。 两人关上山门,远远坠着于伟他们朝着山下走,到了三岔口的位置,离开大路,一脚踏进丛林。 山间景致也随之变化,只觉层林碧瘦,空谷幽幽。 仙人湖藏在一片山谷之中,四周植被低矮,静谧的感受不到一丝微风,只有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两人踩着松软的土层走到当日九组和魍魉激战的位置,看到一大片的草皮都被掀起。 再过些日子,草木复苏,会把这些痕迹全部抹去。 谢灵运拾起一截枯木探进湖水里,随意的搅了搅,顺着水波荡起的纹路向前。 时莱不知道她用的什么道术,只能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两人沿着湖畔走了近一里路,谢灵运停下脚步,摆手示意时莱退后,抬起脚轻轻下跺。 刹那间,山摇地动。 时莱扶着一棵小树方才站稳,等眩晕过去,一道裂纹从谢灵运脚下撕破地面,一直延伸到仙人湖里。 谢灵运就虚空站在裂纹之上,口念法咒,片刻之后湖水翻涌,如同退潮般离开裂纹所在的位置。 时莱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从裂缝处向下望去,只看见整片土地下陷,露出暗不见底的大片空间。 还不待他开口询问,谢灵运探出手挽住他胳膊,纵身一跃,就朝着裂缝深处跳下去。 耳边风声呼啸,时莱死死咬着牙,极力压制住想要尖叫的冲动。 片刻后,如同落叶般轻轻落地。 他深吸一口气,差点被熏晕过去。 这里空气污浊,散发着腐臭和腥臭夹杂的味道。 屏住呼吸,他拿出手机照了照四周,谢灵运衣袂飘飘,就站在一旁,仿佛不受这污浊环境的影响。 他心里不由的生起个古怪的念头。 汉朝时,好像没有裤衩吧? 那刚才下落的时候...... 他面色平静的收回目光,把手机平举着朝着四周照射。 这是一片狭长空间,如果不是被谢灵运破开天顶的话,说这里是个洞穴更加合适些。 洞穴不是连着湖堤,而是蜿蜒向上连着仙人湖的底部,再向前走七八米就能触摸到头顶的湖水,仿佛被一道无形结界阻挡,形成水墙。 谢灵运在他胳膊上轻轻一点,“看那里。” 时莱分辨着她手指的方向,把手机照过去。 黑暗中,一片白色反射光。 他抬起脚朝着前方走去,刚走了两步,差点摔倒。 地面软塌,踩上去黏糊糊的,每次提脚仿佛都能带起几斤的泥土。 就这么艰难的行走着,他总算看清楚反射光来源。 墙壁上挂着密集的鳞片。 每一片有面盆大小,晶莹剔透,犹如玉雕。 谢灵运无声无息的飘过来,脚不沾地,从墙壁上随手摘下来一片抓在手里翻看。 时莱不敢乱动,询问道:“是那个鱼妖的吗?” 谢灵运摇了摇头,“那是条青鱼,这些鳞片是白色的。” 说着她把鳞片递给时莱,抬起眼眸,盯着洞穴深处黑暗角落。 “这么凉?”时莱接过来惊叹了下,手指在鳞片上滑过,如玉般光滑。 一侧稍厚,另一侧却薄如蝉翼,锋利无比。 “这是蛇鳞。”谢灵运贴心解释着。 “蛇?”时莱大骇。 这么大的鳞片,该是多大一条蛇......或者是蟒? 白鳞......白蛇? 这里是青城山,时莱顿时想起那位耳熟能详的白蛇精。 这特么的不会是白娘子的洞府吧? 还好,还好,她被压在了雷峰塔下。 不对,迅哥儿论过,雷峰塔已经倒了...... 谢灵运的注意力却不在鳞片上,她手掐法诀,片刻后一团火焰在掌心升起,炽热如阳。 时莱耐不住高温,感觉发梢都被烤的蜷曲,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 谢灵运手指一点,火球便摇摇晃晃的向前飞去,不疾不徐,把沿途墙壁和地上的泥泞都烘烤成干土。 大概过了两分钟,那火球才停留在洞穴尽头的墙壁前。 时莱凝神运转法眼,看的分明。 在那角落里,一根两尺来长碧玉色竹竿插在地上,散发出盈盈绿光。 第24章 白蛇 “这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谢灵运如是说着,目光落在那节碧玉竹竿上。 “厉害了!”时莱盯着竹竿,眼中满是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居然能孕育出鱼妖。” “玩意儿?”谢灵运瞥了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声音如黄鹂般清脆,“这是一件法宝。” “法宝?”时莱一愣,挠了挠头,“既然是法宝,怎么会孕育出魍魉?” “或许它离开主人太久,又被蛇妖污染,才成了这般模样。”谢灵运沉吟片刻,指了指时莱手中的鳞片,“这条蛇在这里吸收了法宝的灵力,修炼成精,而法宝也吸纳了蛇妖的妖气,所以才会妖气不散。” “呃……”时莱皱了皱眉,思索着谢灵运的话,“如果法宝也能吸收妖气,那蛇妖岂不是白费功夫?” “不尽然。”谢灵运微微摇头,“蛇妖和法宝之间应该有法力互换,蛇妖污染了法宝,法宝也净化了蛇妖。” 时莱脑海中浮现出一条白蛇缠绕在碧玉竹竿上,滑腻腻的蛇身盘旋着扬起头颅,吐出细长的信子,竖瞳冷视,顿时打了个寒颤。 谢灵运双臂抱胸,眯了眯眼,“这蛇妖已经离开近千年,不知逃去了哪里,她吸收了法宝的灵力,必然已经修炼成形,有灵力滋养,她化形后的容貌应当极为美艳,且妖而不邪。” 时莱听着她的描述,脑海中不自觉地响起了一段旋律。 “啊呵呵,啊呵呵; 西湖美景,三月天哎; 春雨如酒,柳如烟哎……” 他用力拍了拍脑袋,试图甩开这洗脑的歌声。 他倒是能猜到这条白蛇从洞中离开后去了何处。 谢灵运皱着眉头,“这蛇妖若是心术不正,倒是个祸患。” “呃......你已经会玩手机,回去可以找部电视剧看看,应该讲的就是这头蛇妖,她最后被个和尚给收了。” 他倒是还想推荐下曼玉和祖贤的那部电影,可惜扭的太风骚。 他怕谢灵运把手机砸了,还得花钱再买一个。 “唉,如此说,它终究还是惹出了祸事?” “嗯,巴蜀的蛇带着条青鱼,为了临安的男人,把镇江给淹了。” 谢灵运听着时莱的话,稍稍愣神,眼底浮出一丝不解。 时莱没再继续胡说八道,他看向竹竿,疑惑着,“蛇妖化形后为什么不带走法宝?” “既是法宝,又岂是魑魅魍魉可以轻易触碰的?”谢灵运轻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屑,“法宝有灵,虽被妖气污染,也不会屈服于妖物,你没见那蛇妖蜕皮时,都是在十丈之外,不敢靠近。” 时莱看了看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白鳞,点了点头,遗憾道:“那真是可惜了,好好一件法宝只能埋在地下。” “妖物碰不到,不代表人不行。”谢灵运嘴角微翘,露出一丝笑意,“它虽沾染了妖气,但只要带回道观,镇压在三清像前,待妖气散尽,你再用灵气温养,它就会慢慢恢复。” “我?”时莱看向她,“你不要吗?” “它若是完好无损,对我来说还算件宝物。可惜如今这般模样,于我而言只是聊胜于无。但对你来说,却是件了不得的宝贝。” 时莱感觉自己被轻视了,却又觉得理所应当。 “那蛇妖已经离开近千年,法宝的妖气快要散尽,你有葫芦护身,少许妖气一时半会儿伤不得你,你尽管去取,我们快点回山。” “好。” 时莱对谢灵运的话深信不疑,毫不犹豫地朝碧玉竹竿走去。 当他走到竹竿前三尺处,一道绿光突然射来,还未触及他的身体,便被腰间的葫芦吸了进去。 竹竿随即失去光泽,仿佛变成了一件死物。 时莱这才知道玉葫芦还有这般作用,心头一喜,回头看向谢灵运,见她点头示意,他伸手握住竹竿,用力一提。 谁知那竹竿已在地下生根,时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拔起。 两尺来长的竹节,竟连着七八米长的根须。 他试着掐了掐根须,发现它们柔软却坚韧无比,即使用尽全力也无法在上面留下指甲印。 两人从洞穴深处退出,谢灵运提着他飞回湖畔。 她手臂一挥,整条裂缝瞬间崩塌,只留下一地狼藉。 时莱羡慕的看着这一幕,感受着空气中稀薄的灵气,对薛昌寻子之旅顿时多了些期待。 只是不知道,要修炼到什么境界才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改天换地。 两人匆匆赶回道观,刚要迈进大殿,谢灵运突然停下脚步,指向东殿的位置,“就摆这里吧。” 时莱也不多问,既然谢灵运这般说,他便照做。 修仙的事,他不懂的太多。 伏魔观不大,从山门进来就是前院,北面是三间大殿,左右各有两间偏殿。 西边偏殿里供奉的是三界伏魔帝君,也就是关羽。 东边偏殿,匾额上书写“清源妙道真君”的尊号。 说通俗点,这里供奉着二郎神。 二郎神最早文字记载见于唐代,唐崔令钦《教坊记》收有《二郎神》词牌,乃唐初宫廷音乐家根据民间娱神咏唱二郎神的曲调制成。 嗯,在此之前,二郎神就在民间口口相传,广为人知。 永徽年间,安义有圣水庙,专门祭祀二郎神。 即使到了明朝,汤显祖在《遣张仙画乃作灌口像》写道:“青城梓浪不同时,水次郎君是别姿。” 这个时候的二郎神还姓李,名叫李二郎,是李冰次子。 就住在青城山下,灌口县中。 《宋史》、《元史》、《清史稿》里都有明确记载当时皇帝给秦蜀守李冰儿子二郎封王的诏书。 大概是太出名,各种对二郎神的创作在明朝开始盛行。 就好像现在抢哪吒的出生地一样。 在经过《二郎宝卷》和《封神演义》后,留在世人印象里的二郎神就改名换姓叫做杨戬,也变成了玉帝的外甥。 伏魔观在青城山,这里供奉的二郎神当然是李二郎。 其实二郎神到底姓甚名谁,时莱觉得无所谓。 信仰这玩意,信则有,不信则无。 人家若是愿意供奉杨戬,那也是自由。 进入东殿,时莱用红布把竹竿和根须一同包裹,朝着二郎神像拜了三拜,双手供奉在案桌上。 那一刻,他明显感觉到竹竿轻轻颤抖着。 第25章 日 错过了时间,中午又只能吃面。 时莱表示很抱歉,而谢灵运却很满足。 在她生活的年代,如此精细的面粉就是王侯家也很难得。 手机里传出“啊呵呵,啊呵呵”的歌声,时莱换了个方向,坐到谢灵运的对面。 他是真的要看吐了。 道观里一直没有电视机,他小时候放学后就会躲到米三斗家看到天黑。 那时候还在流行dvd,一张光盘就够存下全部五十集。 老爷子喜欢听戏,所以他最爱看的就是《新白娘子传奇》。 听的多了,时莱连台词都会背。 他把自己的手机打开,找到秦三福的直播间,点了进去。 薛昌吸取于伟挨揍的教训,他直接租了辆考斯特,带着公司的保安队一同行动。 此时车辆正在高速上向北行驶,刚过涪江。 关注这场直播的人数已经超过一万,弹幕刷的飞起。 秦三福拿着手机坐在最后一排,轻声讲述着道家知识。 其实这都是小五刚才从网上查的,不过是些大众流。 比如道家的几个主要派别:正一道、全真道、净明道、上清派,灵宝派...... 各宗各派的核心思想和特点。 因为时莱是正一道,他又特别讲了下正一道的起源,话题一下扯到两千年前。 正一道前身是张道陵说创立的天师道,以符箓、斋醮、驱邪为主要修行方式,注重符咒法术和民间信仰。 道士可以结婚生子,世俗生活与修行相结合。 谢灵运抬起头听了会,觉得无趣,又笑呵呵的继续看剧。 那个叫许仙的人胆子真大,居然敢娶蛇妖为妻...... 自小音符之后,她又学会了看剧,愈发觉得这个世界有趣。 时莱倒是认真听了会直播,见秦三福没有胡说八道,便从直播间里退了出来。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关注网络上的事。 昨天的功德还没有完全消化,他得抓紧时间修行。 在知道这个世界有魑魅魍魉和九组后,原本的宁静正在悄然破碎。 ...... 2月14日,正月十七,舔狗......情人节。 癸酉时,冲兔,煞东,财神在正南位。 时莱早和米小满有约定,今天要带她去镇上玩。 “一起吧,晚上去吃牛肉火锅。” 谢灵运不自觉的舔了下嘴唇,“是那个红油火锅吗?” “对。”时莱点了点头,“你们以前没有火锅吧?” “有的,不过不是红油。”谢灵运目光停留在手机上,发出少女清脆的娇笑声,又抬头继续道:“我们叫做古董锅。” 见时莱还不明白,她就伸出右手,手心朝上,一张一合,嘴里还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时莱恍惚间回过神,笑着点了点头,“那今天尝尝我们的古董锅。” “好呀。”谢灵运为人洒脱,毫不扭捏的应着。 下山时,米小满刚刚放学,把书包朝狗窝上一甩,撒腿就跑。 三人坐着班车晃晃悠悠的朝镇上去。 刚下车,看见充气城堡,小家伙就走不动道。 “道士,道士,你请我玩,我以后每个周末就帮你洗碗,好不好?” “我马上要开学了。” 米小满瞬间不开心,低着头,鞋子在地面摩擦着。 时莱过去问了价,一边吐槽太贵,一边拎着米小满的后脖领子把她给丢了进去。 “等着吧,不玩饿了她不会出来。”时莱见谢灵运趴在城堡围栏上,眼里闪着光,建议道:“你要进去试试吗?” 谢灵运眼珠子转了转,看了下身上的衣服,轻轻摇头。 时莱东张西望,找到一家女装店,“要不,你买两套现代点的衣服吧?” “会不会很贵?”谢灵运认真的想了想,不知道该不该买。 其实她动了心。 入乡随俗的道理她是懂的。 在道观里还不觉得,因为时莱穿着道袍,又是古香古色的环境,偶尔有客来也是客随主便,对她极为礼貌。 但是小镇上不行,路人回头率已经超过百分之两百,让她很不自在。 主要是那些目光里的猥琐和觊觎。 如果不是怕给时莱惹来麻烦,她早就打爆了他们的狗头。 “没事,我这里有钱。” 时莱倒不是硬撑。 秦三福和薛昌加起来一共给了一万五,现在他已经飘了。 等会豆腐脑都得吃两碗。 一碗甜的,一碗咸的。 这些钱其实都是谢灵运帮他挣来的,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表示心意。 “好。”谢灵运也不客气,跟在时莱身后朝着店铺走。 “你在外面等我。”她现在有了手机,已经学会如何买东西。 时莱便坐在店铺外橱窗下的台阶上,看着街头人流涌动,静静等待着。 今天恰逢周末,又是刚过完新年,小镇上特别热闹,来来往往的都是年轻人。 节日,节日,过节得...... 话说,如何快速区分东西方的节日? 嗯,一个开饭,一个开房。 时莱看见俏丽的姑娘把一捧鲜花丢进垃圾桶里,带着嘲笑快步走开,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你怎么不把金项链也丢了啊? 他站起身来,向马路边走了两步,踮起脚观察着其他的垃圾桶。 倒不是贪财,只是不愿意看到浪费。 丢人? 他小时候放学就沿路捡垃圾,卖掉的塑料瓶子可以绕地球小半圈。 “我最多能接受八厘米。”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时莱回头看了眼,是两个极为妖艳的女子正在女装店里聊天。 寒气逼人的正月里,两人露出光溜溜的大长腿,极为吸睛。 另一个女人娇笑着,“我倒是可以接受十二厘米的。” “那你可真是厉害了啊!”先前的女子佩服着。 时莱都惊了,连忙起身准备进店把谢灵运给拉出来。 要是再说出什么露骨的污言秽语,谁知道小仙女会不会当场发飙? 刚才走路上,几个男人只是朝她胸前多看了两眼,她就差点暴走,嘴里一直嘀咕着“登徒子”。 别看她整天在道观里抱着个手机傻乐,闻见香味就流口水,就以为她善良天真。 求过长生,修过仙法,跟着师父云游四海,后来得道后还经历过大战。 你要真以为她是个花瓶——谁特么的敢信啊? 时莱刚走进店里,就听女人道:“哎呀,我最多也就这样了,再高的话,走路都会崴脚。” 时莱顿时停下脚步,黑着脸,看向两个女人正在讨论的一双高跟鞋。 垂死病中惊坐起, 小丑竟是我自己! 第26章 自助 玻璃门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 谢灵运正攥着条阔腿牛仔裤与老板娘对峙,听到声响慌忙转身,发髻甩出心虚的弧度。 时莱想着既然进来了,就和她打个招呼。 “你这朋友砍价太狠啰!”老板娘苦着脸对时莱告状,“标价120的裤子,我说抹零给100,她倒好——” 涂着红指甲的手比划出“12”的形状。 时莱看向缩成鹌鹑的谢灵运。 小仙女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她用手机反复学习了阿拉伯数字,抹零,抹零,她也没抹错啊! “六十。”时莱单手撑住收银台。 “进价都不止这个数!”老板娘拍着计算器,“最低九十!” “七十。” “八十!” “七十五。” “不得行,不得行。” 谢灵运睁着大眼睛在旁边听着,见老板娘不肯再让步,突然把裤子往衣架一挂,拽着时莱衣角就往门外走。 灯光斜照着她的发梢,在瓷砖地面拖出倔强的影子。 “行行行!七十五拿走吧!”老板娘气急败坏的声音追出来。 谢灵运立刻旋身,冲时莱扬起下巴,眸中跳跃着得逞的狡黠。 时莱忍笑摸出手机付款。 这招他也会来着。 如果不是给谢灵运买,在老板娘第一次拒绝六十块钱时就已经转身出门。 在店里又停留了半个小时,总算凑齐了一套服装,时莱还想为她买套换洗,被她摇头拒绝。 “我有障服之术。”小仙女提着衣服袋子不肯让时莱帮忙,小声解释,“可使火焰、灰尘、雨水,不沾衣服,我修为倒退,不然还可以幻化衣服,有这一件足矣。” 时莱顿时悠悠神往。 学会了这门神通,以后是不是就可以不洗衣服了? 他偷偷瞅了眼脸颊粉红的谢灵运,愧疚着没说话。 全身上下买一套,加上棉衣球鞋,不到八百块钱,小仙女心满意足。 真是造孽啊! 两人走回充气城堡,把犹未尽兴的米小满给拽出来,朝着小镇中心走。 霓虹招牌在暮色中明灭,“蜀道难”牌匾下缀着行小字:本店距离百年老店仅差99年8个月。 玻璃门开合的瞬间,牛油与花椒的暴烈香气扑面而来。 谢灵运在景观池前僵住脚步。 大堂灯火通明,人造溪流里锦鲤摆尾,水雾中浮着七彩射灯,这光怪陆离的景象让她下意识攥紧米小满的手。 便是两千年前的王侯之家也没有如此奢华。 时莱已经提前定了位置,跟在服务员身后朝里面走,指了指路过的食材区,“一会想吃什么,自己来拿。” “随便吃吗?”谢灵运盯着食材区成排的鲜切牛肉,瞳孔地震,喉结滚动,像是咽下了什么惊叹。 “这是自助餐,给了钱就可以随便吃。” 走到座位上,时莱把东西摆在自己座椅旁边,让米小满带谢灵运去端菜。 过了好一会,等时莱把调味料和饮料都准备妥当,两人才回来。 谢灵运俏脸写满笑意,手里端着托盘,上面碟子摞碟子,摆了整整七层,如同宝塔。 “你这是刚杀了头牛?” “我没有。”谢灵运脸颊微红地坚决否认,“这是小满点的。” 米小满眼珠子转了转,配合地张开双臂护住餐盘,活像只护食的小狗子,“对,都是我要吃的,道士,你不许抢我的。” 谢灵运给米小满投去满意的眼神,挨着她坐下后,叹息道:“你们的吃食真是丰富,居然可以让人随便吃。” 时莱见火锅已经开始翻滚,把几卷肥牛用漏勺装着在锅里烫了烫,放到谢灵运的调味碟里,“那你们以前都吃什么?” “有时候能吃到汤饼,平时只有粟米饭和蜀黍饭。” “蜀黍饭?”时莱怔神,过了会才反应过来是高粱米饭。 《广雅》里记载着,荻粱,木稷也。 高粱属于黍、稷一类的谷物,植株高大如同芦苇和荻草,因此在民间有多种名称,由于最早种植于蜀地,所以汉时被称作蜀黍。 和帽子叔叔没有关系,更不是牢饭。 米小满坐在沙发椅上够不着,站在地上把一盘子肉倒进锅里,好奇道:“姐姐,你们没肉吃吗?” “那也是有的,偶尔会有羊和鸡,有时候贵族会请师父去做法事,我们就能吃到鹿肉。” “鹿是保护动物,也是人类的好朋友。” 小朋友接受的教育都是如此。 某种动物是人类的好朋友,是益虫,要保护。 长大后才发现,这些被保护的动物,味道很好。 大部分保护动物在古代都是泛滥的,它们被吃成保护动物也不是穷人的锅,穷人狩猎,最后端上富人的餐桌。 现在成了保护动物,穷人更加吃不起。 穷人说顿顿不能少了小动物,其实吃来吃去,也就只有那么几样。 时莱望着沸腾的红汤出神。 蒸汽模糊了玻璃窗,映出千年时空的叠影。 贵族宴饮的编钟声与火锅店的喧闹在此刻共鸣,青铜鼎中烹煮的,与电磁炉上翻滚的,原是同一种对美味的贪婪。 谢灵运用竹筷夹起烫卷的肥牛,在香油芝麻酱里打个滚。 她的进食仪态堪称教科书——腰背挺直,咀嚼无声,细嚼慢咽。 如果忽略她三分钟清空五盘的进食速度的话。 慢咽? 错觉,那特么的都是错觉。 吃了十五分钟,谢灵运去端第二次菜。 半小时,第三次。 四十五分钟,第四次。 吃到一个小时,时莱已经吃不下了,专门负责给谢灵运烫菜,两只手忙到飞起。 而米小满早已经换到时莱这边,双手双脚躺在沙发上,小肚子圆鼓鼓的把衣服顶起来,仰着脖子双目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她居然输了...... 时莱帮着她揉肚子,见谢灵运依然没有吃过瘾的意思。 服务员已经来撤过八次盘子,看时莱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 没有人会相信,近百个盘子会是一个漂亮姑娘和一个女娃娃吃的,虽然那个女娃娃这会已经摊开像一张煎饼。 不过时莱无所谓,他才不在乎。 平生第一次吃自助餐是刚上大学的时候。 他没有扶墙进去,但确实是扶墙走的。 当谢灵运第九次走向食材区时,时莱摸出手机开始搜索。 修仙者能买医疗保险吗? 第27章 狗血 从火锅店里出来,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少了许多,那些活力四射的年轻人们早已不见了踪影。 偶尔有车辆驶过,车轮碾过路面,发出低沉的声响,仿佛在寂静的夜里划出一道道褶皱。 寒风轻拂,街道显得格外冷清。 三人的脚步轻缓,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射在人行道上,随着步伐轻轻摇曳。 “困了吗?”时莱见米小满无精打采的样子,走路都在踉跄。 “嗯。”小家伙点了点头,耷拉着脑袋。 时莱便弯下腰,将她轻轻抱起,搂在怀里。 “你对她很好。”谢灵运轻声说道。 “她是个懂事的孩子。”时莱一边轻轻拍着米小满的后背哄她入睡,一边低声回应。 耳边很快传来米小满小猫般“呼噜呼噜”声,像是已经进入了梦乡。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她爸爸妈妈......不太喜欢她。” “为什么?”谢灵运眉头微蹙,“就因为她是女儿吗?” “嗯。”时莱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她妈妈今年过年没回来,说是怀孕了,怕动了胎气。” 谢灵运的目光投向远方,夜色中她的眼神显得有些冷冽,语气中也带着几分讥讽:“男尊女卑......没想到过了两千年,你们已经衣食无忧,竟还有这样的观念。” “只是少数人罢了。”时莱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大多数人家并不在乎这些,毕竟也没有皇位要继承。” 谢灵运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时莱身上,眼神中溢散出许多温柔。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也曾因为是女儿家,被母亲丢在道观门前,最后被师父收留。 孩提时,她跟着师父云游,走不动路的时候,师父总会弯下腰,将她背在身后。 那时的她,趴在师父宽厚的背上,一如此时米小满趴在时莱怀里。 此刻,仿佛时光倒流,那些久远的记忆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谢灵运的嘴角微微扬起,眼中多了一丝柔和的光。 她轻声说道:“谢谢你,时莱。” 时莱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谢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以为是说吃牛肉的事情。 谢灵运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跟在他身旁,目光时而落在米小满熟睡的小脸上,时而望向远处昏黄的路灯。 沿着道路行走,渐渐到了小镇边缘,他们停下脚步。 时莱绕到站牌后面,查找起班车时刻表。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六个精神小伙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手臂插在口袋里,肩膀一高一低,吊儿郎当。 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嘴里斜斜叼着香烟,烟雾缭绕中透出一股痞气十足的嚣张。 时莱小时候没少被小混混欺负,不过这些年治安好转,街上已经很少见到这种人。 如今还混社会,最后只有四条出路:出马,出台,出国,出家。 出国只能去东南亚。 出家也只能去流浪。 倒是出马和出台还算条“好出路”。 六个小伙一看到谢灵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是黑夜里的狼发现了猎物。 虽然这年头穿古装的女孩不少,但像谢灵运这样身穿汉制古装却毫无违和感的却极为罕见。 庄重中带着灵动,典雅中又透着一丝俏皮,仿佛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嗯,人家本来就是小仙女。 “妹儿,长得真乖哦,一个人啊?” 染着黄毛的小伙率先开口,语气轻佻。 “美女,唱不唱锅?我请你撒!” 红毛凑了上来,笑嘻嘻地搭话。 “跟到我们去耍嘛,保管你玩得安逸!” 绿毛也不甘示弱,语气里满是调戏。 谢灵运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然而,长得好看的人,就算面色不愉,也只能用“高冷”来形容。 从萌妹瞬间变成御姐,反而让几个精神小伙更加兴奋,嘴里的话也越来越没分寸。 “要不要安排这种狗血剧情啊?”时莱仰天叹了口气,抱着已经熟睡的米小满从站牌后面走出来。 他站到谢灵运面前,平静劝着,“很晚了,我们要回家,你们换个地方玩吧。” 大概是话里那股哄小孩的语气,黄毛小伙被激怒了,瞪着时莱,见他毫不退让,怒骂道:“你特么的看个鸡毛啊?” 时莱瞅了眼他的头发,点头道:“我就是在看鸡毛。” 黄毛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红毛推了推他,“老二,他是在骂你。” 时莱真诚的看着他,“不,我是在救你。” “都说了别喊我老二。”黄毛先对红毛骂了一句,又伸出手准备揪时莱的衣领子。 手还未触碰到人,他就感觉眼前一花,然后头顶巨痛,整个人摇晃了两下,瘫软在地。 仙人抚我顶,徒手碎天灵。 谢灵运轻轻的拍了下小手,嫌弃的撅着嘴。 好在她已经了解如今世道,出手时留了力气,没一巴掌真的拍死人。 旁边的人吓得脸色发白,愣了几秒才回过神,立刻嚷嚷着围上来。 大家都是兄弟,出来混,义气为先。 其中一个胆大的直接把手朝着谢灵运胸前伸去。 然后...... 然后他就没了。 整个人倒飞出去七八米远,重重砸在公交车站台的招牌上,又滑落下来。 不锈钢做的招牌上,赫然留下了一个人形的凹痕。 这一飞,直接破了立定跳远世界纪录。 剩下四个人齐齐呆住。 第一个人挨打时,他们还没看出什么名堂,最多以为是女人力气大,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二个飞出去的,再看不出来门道,这江湖就白混了。 四人咬了咬牙,正准备丢下两句狠话就跑。 输人不输阵嘛! 然而话还没出口,一道残影闪过,紧跟着四个人整整齐齐的趴在地上,口角歪斜,目露呆光。 时莱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我都说了是来救你们的。” 谢灵运这才收敛起脸上的怒气,转头看向时莱,“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会不会死人?” “我没用力气,最多躺几个月。” 时莱抽了抽嘴角,却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换做两千年前,这几个家伙最好的结果也是死无全尸。 他摇了摇头,语气轻松:“只要不死就没事。” 第28章 希望 小镇监控系统是时莱学长承接的,去年暑假,他还跟着跑了两个月现场,赚了点生活费。 原本公交站台也在设计范围内,不过后来镇上资金不足,被挪到了二期。 因此,时莱很清楚,这里没有监控。 再加上公交站位于小镇边缘,灯光昏暗,行人寥寥,想要找到目击者几乎不可能。 至于那几个货,已经被谢灵运拍坏了脑子,至少也要三个月后才能恢复神智,等到那时候,还能不能想起来两人的相貌都要另说。 时莱把人丢到站台背面,抱着米小满,带着谢灵运,坐上迟来的班车,晃晃悠悠回到榔坪村。 次日。 天没放亮他便起了床。 做完早课之后,一边喝茶,一边看手机直播。 薛昌的行动确实雷厉风行,或者说,有钱真好。 考斯特一夜未停,此时已经开到了闯王老家。 据说这里也是貂蝉故乡。 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榆林的寡妇金不换。 在一个没有化妆品,不能p图的年代,能够口口相传的美名,足以说明这里的女子确实出众。 此时直播间的人数已经超过5万,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这场寻亲之旅。 因为,半个小时前,罗盘上的指针开始逐渐转向,由北慢慢偏东。 跟在薛昌身边的小助理,用圆规和直尺在地图上沿着车辆行驶轨迹画了条线,根据指针变化的方向找到了圆心。 他应聘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还得干这种图上作业的活儿。 小助理扶着椅背走到薛昌夫妻面前,凑在耳边小声道:“董事长,根据弧度来计算,应该在东面十公里左右。” 两口子一夜未眠,此刻瞬间振奋起精神。 薛昌沉声道:“跟着罗盘走。” “您看要不要联系下当地机关?”助理小心翼翼地提醒。 “有熟悉的人吗?” “我们有个经销商在这里有点社会地位。” 薛昌思忖片刻,看了眼正在调整摄像头的秦三福,低声道:“联系一下,请他帮帮忙,让当地机关出面一起行动。” 于伟挨打的事他还记得。 即便带了保安队,但他们毕竟不是执法部门,无法太强势。 米脂可不仅仅婆姨好看,这里的民风也很彪悍。 谢灵运从房里出来,听见手机里的声音,笑问道:“他们找到了吗?” “应该快了,现在已经到了陕北。” “陕北?” “哦,你们那时候应该叫上郡。” 谢灵运点了点头,叹服道:“日行两千里,还走的蜀道,科技真的很厉害。” 时莱笑了笑,看着她身上依然穿着古装,“新衣服试过了吗?合不合身?” “试过了,挺好的。”谢灵运眉眼闪动,“再过两日就可以炼化了。” “这衣服很便宜的......” “不炼化,我带不进葫芦里。” 时莱便不再多说什么,总不能让人家姑娘进葫芦的时候赤身裸体吧? 那还怎么出来? 不过这些日子谢灵运愈发喜欢在外面晃悠,只有晚上睡觉时才会拿着葫芦进屋修行。 倒不是她要抢走葫芦,是时莱主动给的。 一想到拉屎她能看见,时莱就开始便秘。 他从直播间里退出来,活动了一下胳膊,准备出去跑个步。 以前晨练最多打打八段锦,这两次功德之力炼化后,感觉身体素质有了大幅度提升,他想试试自己的极限。 目标是顺着石阶跑一个来回,顺便买点包子当早餐。 也不知道谢灵运还吃不吃的下。 此时,上郡高速公路出口。 五辆警车拉着警灯停在路边,见考斯特从闸口出来,警察连忙挥舞手臂示意对方靠边停车。 他们是来配合薛昌寻亲的,避免发生暴力冲突。 这里面除了有当地委员的请托,更因为此事已经引起全国关注。 不管那小道士算的准不准,薛昌都不能在上郡出事。 儿童被拐卖,他们最多是户籍管理上的问题,毕竟孩子不是在上郡被拐走的。 但如果薛昌一行在这里生命安全受到威胁,全局上下没一个能落到好。 秦三福坐在考斯特上没下去,举着手机,在和水友互动。 弹幕里都是让秦三福完事后去找个足疗店,实地考察下当地婆姨的素质。 也就是此事引发了全国关注,不然直播间昨天夜里就被封掉了。 到了夜里,话题特别奔放,秦三福拉都拉不回来。 小五贴在窗口,看着薛昌和警察局长寒暄,奇怪道:“你不下去直播吗?” “冠冕堂皇的话有什么好直播的,水时长吗?” 秦三福熬了一个大夜,像是得了红眼病,他把手机递给小五,“你帮我播一会,我去滴点眼药水。” “嗯,你最好打个盹,等会如果要进村的话,你得积蓄好体力。” “......好,你一会找找看保安队那边还有没有多的头盔,给我弄一个,还有防刺服,你自己也弄一套。” 拯救拐卖儿童的事情每年都有。 这些年还好一点,早几年甚至武警都不敢随便进村,警车都被掀翻过。 秦三福可不敢把自身安危寄托在别人的善良上。 薛昌耐着性子和警察们聊完,带着一名副局长上了考斯特,车辆按照罗盘的指示继续前进。 不是每一条道路都能和指针的方向完全一致,只要稍微绕路,指针就会大幅度偏移。 所有的一切都在显示,车辆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直播间里都亢奋起来。 人数从五万、六万、七万一路上涨,等车辆绕着一个村庄转了个圈后,弹幕已经炸开,满屏特效,人数直接飙到二十万。 就是这个村子——如果小道士算的没错。 朝阳升起,映在进村的小路上,金灿灿的光芒洒满大地。 薛昌已经佝着腰站在车门前,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如果不是助理拉住,他现在就想冲下去。 而他的妻子早已经泣不成声。 秦三福举起手机拍摄着,陷入沉默。 直播间里的弹幕停顿了会,随即又开始刷屏。 “加油!” “努力!” “坚持!” 蓬勃的希望,从人心的地平线上升起,一寸寸照亮大江南北。 第29章 修行 人为什么要信仰和供奉神灵? 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跑步的时候,时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以前,他认为是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寻求一道精神寄托。 但现在,随着修行深入,这个问题需要重新审视。 跑出一身汗,回到道观里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包子,豆腐脑。”谢灵运欣喜的接过来,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屏幕,“他们找到了。” 屏幕里,警察把愤怒的村民隔开,懵懂的少年被薛昌和妻子死死抱住,两夫妻放声大哭。 七年,两夫妻找了七年。 只看了一眼,所有人都肯定,那就是薛昌的儿子,绝对没有认错。 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怎么没收到功德?不能搞错吧?”时莱把手机放下,不满的嘀咕着。 “你还未筑基,只有信众当面道谢,你才能被天道赐福。”谢灵运温柔的解释着,“之前乔婆婆和于伟的功德也是如此。” “看来天道的网络建设漫漫又长远啊!”时莱撇了下嘴,走回房间换了身衣服。 修行路,他才刚刚开始。 山颠云海蒸腾,朝阳初升后云蒸霞蔚,景色瑰丽无常。 时莱盘腿坐在一块大石上,神淡如水,口中一吐,雾气翻滚而出,随后张嘴一吸,雾气裹着紫霞又缩回口中。 如此反复,大石渐渐被薄雾气弥漫,紫气氤氲,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 到午饭时还没有警察找上门,时莱心里更加安定了些。 昨晚发生的事,如果能找到线索,不可能等到现在还不来抓人。 他拿出手机想找找有没有相关的报道,就看到室友群里多了几条消息。 我不忙(李万基):“时莱,你这下牛逼大了啊!” 一鸣惊人(陈一鸣):“有多大?” 心事如潮(周子轩):“时莱什么时候有那玩意了?我能试试吗?” 我不忙(李万基):“你们没看新闻?” 过了两分钟。 一鸣惊人(陈一鸣):“卧槽!” 心事如潮(周子轩):“卧槽!” 坐看云起(时莱):“(笑脸)” 时莱看着逗逼的发言,发了个表情包,表示自己看见了。 这三个货都是自己的室友,个个奇葩。 说到这里,就得好好介绍下他们。 李万基家里搞养殖的,规模很大,是真正看过《母猪的产后护理》这本书。 明明是个小富二代,却因为名字和长相每每被女生嫌弃。 只能说,象牙塔里的女孩还活在爱情谎言里。 大学四年,他从单身变成光棍,一如既往的孤独。 最大的爱好就是洗脚,几乎每周都要去两次。 每次回来都会感叹——“爱意随风起,钟止意难平。” 陈一鸣因为和小音符老板同名,自认天命所归,沉迷于短视频制作无法自拔。 粉丝从三个变成三千,他走了快四年。 年前,他终于痛定思痛,决定找个师傅好好学习摄影技巧。 结果上班第一天就被警察给摁住。 那师傅是搞私拍的,片子都卖去了外网。 据说鉴黄师用了足足一天时间才看完他拍的片子,当晚就长了针眼。 陈一鸣因为刚上班,做完笔录就被放了出来。 当晚酩酊大醉,追悔莫及,只恨没能早点拜师。 周子轩是个大帅比,外表高冷,内心放荡。 自称文艺青年,签名写着:月光洒在泡面上,是我孤独的晚餐。 本来还想靠着写诗骗点文艺女青年,结果女青年们只看上了他的脸。 现在开着su7,每天六味地黄丸当饭吃。 唉! 小时候师父就严禁时莱和不三不四的人玩,结果后来认识的全是二货。 看到他现身,三个货顿时七嘴八舌的盘问起算卦的事。 时莱随口敷衍了几句,便把话题岔开。 说多了,就成了显摆。 我不忙:“你准备什么时候返校,记得给我带张桃花符。” 时莱想了想,二十号开学,应该十九号到校。 但十八号是戊午日,戊不朝真,干脆十八号一早就走。 主要是谢灵运也要去,葫芦需要温养,不能长时间离开时莱。 他可不愿意谢灵运跟着住在宿舍里。 李万基的床每周至少要摇三晚,那动静山崩地裂,谢灵运听见了还不得当场暴走? 所以,得租房! 幸好现在手上有了小两万,是他这辈子最富裕的时候。 时莱走到院子里,看见谢灵运正靠在树下,捧着手机,神情专注。 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映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在看什么?”时莱走过去,轻声问道。 谢灵运抬起头,把屏幕亮出来晃了晃。 是小音符上一个历史博主在科普。 “怎么?你还想给他挑挑刺?”时莱失笑道。 “不是,我这些天脑子里总是冒出一些画面。”谢灵运认真的说着,“好多记忆丢失了,我到现在都想不起来我师父的道号。” “所以,你想在历史里面找找记忆?” “嗯。”谢灵运偏头想了想,“我总觉得我师父不会籍籍无名,他能教会我,一定是史书上有名有姓的人物。” “等我回学校,带你去图书馆里找找,看有没有你想要的资料。”时莱扯了张凳子坐下,“我十八号返校,先去租个房子,你对住宿有什么要求吗?” 谢灵运眨了眨眼,“会很贵吗?” “还好,暂时够的。”时莱笑着安抚,询问道:“你想安静点,还是热闹点?” 谢灵运低下头,轻声说着,“随便就好,如果太贵的话,我住葫芦里也行。” 时莱愣了一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修行,讲究财侣法地。 财是修行的物质基础。 无论是购买丹药、法器,还是维持日常生活,都需要一定的财力支持。 没有财富,修行者可能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更遑论追求大道。 侣不仅指道侣,也包括朋友、师长、亲人。 修行之路孤独漫长,有志同道合者相伴,可以互相扶持、共同进步。 师父把他领入道门,真正传授他修行功法的却是谢灵运,可谓亦师亦友。 有这样一位伙伴,走走停停,或风或雨,无所谓,都是风景。 第30章 租房 暮色渐沉,空山被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时莱下山去向米三斗道别。 他替人寻亲的事情在网络上闹的沸沸扬扬,却在榔坪村里没有掀起波澜。 留在村子里的都是老人和小孩,他们不关心外面的世界。 这两日倒是有香客上山,偶尔闲聊几句开解心结,求一张平安、宁神或者镇宅的符箓,高高兴兴离开。 他走到米三斗家门前,刚好一阵风吹过,树叶婆娑。 树下,米小满坐在小板凳上,抓着一把花生正在剥壳。 新鲜的花生有些硬,小姑娘剥的很费劲,每剥完一个,就把花生米倒在手心,小心翼翼的灌进旁边的塑料瓶子里。 她已经装了大半瓶。 “你怎么坐在外面?” “道士,我在等你。”米小满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红衣,把塑料瓶子高高举起,“我给你剥了花生米,你可以带去学校里,想我的时候就拿出来吃一颗。” 时莱很欣慰,把手里的零食袋子递过去,“这里面有辣条薯片巧克力,你想我的时候也吃一袋。” 米小满怔了一下,探头朝着袋子看了眼,为难道:“道士,那我一天就会吃完的。” “没事,我下次回来再给你买。” “你会经常回来吗?” “不知道,我今年可能要上班,如果有假期的话,随时回来看你。” “好。”米小满高兴起来,“邑都的空气不好,你都会咳嗽,还是回山里好。” 时莱的学校就在邑都,距离青城山坐车只需要两个半小时,如果自己开车,一个半小时就能到。 实习轻松的话,他真的愿意每周末都回到山里。 这里不需要考虑人情世故,空气清新,逍遥自在。 “姐姐呢?她也要去邑都吗?” “嗯,不过有空的话,她也会回来看你。” “姐姐很漂亮,你要保护好她,不能被坏人欺负。” 时莱揉了揉米小满的脑瓜子,你对姐姐的实力一无所知。 和米三斗聊了几句,时莱回山,米小满一路跟随着送到村口,“我家大狗怀宝宝啦,等小狗狗出生,我送你一只,以后你上山下山就有伴。” “好。” “道士,你要记得回来看我。” “我会记住的。” 倦鸟归巢,翅膀轻拍,发出“扑簌簌”的细微声响,远处的山影愈发深沉,天边最后一缕余晖也悄然隐去,只剩下山林间淡淡凉意和无声的等待。 ...... 秦国吞并蜀国后,在这里设置蜀郡,张仪和张若修筑郡城。 《华阳国志》记载:“始,张仪筑城,城屡坏,不能立,忽有大龟周行旋走,巫言依龟行迹筑之,遂得坚立。” 龟行迹刚好形成一个城市的轮廓,因此这里又名龟城。 由于修筑的城墙比较牢固,所以后来邑都便有了“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的说法。 聚,是村落;邑,是小镇;都,就是城市。 上午十一点,时莱跟着人流从地铁站出来,忍不住露出嫌弃之色。 以前只觉得城市里空气差,现在开始修行,更难忍四周的浑浊不堪。 灵气里有太多的杂质。 还好这里已经是城市边缘,如果在市中心,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时莱在这里读了三年半的书,对周边情况很熟悉,直奔目标小区。 来之前已经在网络上看过,距离学校宿舍区五百米距离上,有间五十平方米的住宅,楼梯房六楼,每月1800块钱。 选择这里,除了离学校近之外,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短租,押一付一。 小区里半数的房子都是租给了大学生情侣,再加上藏匿其中的一个个小宾馆和民宿,完全是一座精绝古城。 时莱到的时候,房东已经等着了。 “本来是装修了留给儿子结婚的,结果去了羊城就不肯回来,一直空着。” 老太婆絮絮叨叨的爬楼,扭头瞅了眼跟在后面的时莱,“你们几个人住?” “两个。”时莱微笑回答。 “都是男的?”老太婆饶有深意的问着。 “一男一女。”时莱连忙解释。 这特么的是邑都。 自己要是没说清楚,谁知道老太婆会怎么想? “那为什么要住两间?”老太婆嘟囔着,“住两间也好,现在的小年轻啊,都不知道羞耻,天天晚上叫的那个声啊,我听了都觉得丢人,还都是大学生呢。” 嗯,大学生都读过《离骚》,离骚也不远了。 时莱闷声跟在老太婆后面爬楼,想了想还是辩解了句,“是我表妹,刚刚来邑都读书。” 本来想说表姐来着,可谢灵运的面相看着比高中生也大不了多少。 进了屋,时莱在各个房间转了圈,满意的点了点头。 空间是紧凑了些,但是干净卫生。 老太婆没说谎,这房子确实装修过,而且一直没住人,连席梦思上的塑封膜都没撕。 洗衣机,热水器,冰箱空调一应俱全。 而且这是顶楼,再上去就是天台,也多了许多活动空间。 至于到了夏天会不会热? 他住到六月就毕业回山了。 爽快的签好合同,时莱拿出一摞现金,老太婆反复数了三遍。 拿到钥匙,把老太婆送走,他又急急忙忙的往超市赶。 别的不说,两套铺盖得先买齐。 学校里的那套不能动,有时候耽误了时间,他还得在宿舍里将就一晚上。 现在网上采购已经来不及,而且被褥这些贴身的东西还是亲自触摸后买的放心。 等到了超市,开始双份采购,他才突然有种同居......合租的感觉。 道观后院房间虽然不多,但院落宽敞,住在那里还没有什么。 到了逼仄的楼房里,两间卧室门挨着门,客厅不到二十平方,顿时像个家的样子。 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抛开,时莱专心开始采购,偶尔对着货架自言自语。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谢灵运从离开道观就一直留在玉葫芦里没有现身。 选了套粉红系的四件套,又选了套蓝色的,买好被胎,枕芯,把扫帚拖把配齐,这才大包小包提着朝“家”赶。 刚走出超市没多远,葫芦里传来怯怯的声音。 “时莱,那个,那个奶茶,是什么味道?” 时莱顿时笑了。 第31章 善报 大学城附近的生活,物美价廉,充满了青春的烟火气息。 时莱刚刚去了趟银行,把钱存进去,又开了一张卡,绑定到谢灵运的手机上。 这样一来,她也能独立使用手机支付。 而此时,谢灵运已经从玉葫芦里出来,左手提着一碗凉粉,右手小指勾着奶茶袋子,拇指和食指指尖还掐着半张锅魁,嘴里塞得鼓鼓的,像只仓鼠。 今天她换上一身现代装束,白色卫衣配着宽松的牛仔裤,脚下一双白鞋,头发也披在肩上,少了些许庄重,更多了青春和活泼。 “要不要我来提?”她含糊不清地说道,眼睛却亮晶晶的,“这里好吃的东西真多。” 时莱摇头,快速吃完手中的半张锅魁,一手提起一个大包,轻松地走在人行道上。 他明显感觉到体质在变好,三四十斤的东西提在手里,竟轻飘飘的,仿佛没什么重量。 “你刚才看到怎么用手机付款了吧?”时莱问道。 谢灵运手上的吃食,都是时莱以教她手机支付的名义买的。 嗯,要给小仙女留点面子。 “学会了,我又不笨。”谢灵运嘟囔着,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 “那如果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出来买,我给你转了钱。” 谢灵运点点头,过了片刻才小声道:“我会省着点用的。” 时莱笑了笑,刚想再说些什么,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屏幕,是米三斗。 “米爷爷。”时莱接起电话。 “小莱,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薛昌的人?”米三斗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一丝急切。 “认识,他到道观里烧过香。” “你们没恩怨吧?” “没有啊,我还帮他找过儿子呢。”时莱有些疑惑。 “那就好,那就好。”电话那端老头儿像是松了口气,低声嘀咕着,“一大早几辆车停在村口要上山,我说你不在,他们就急了。” 时莱眉头微皱,“人还在吗?要不你把电话给他,或者让他给我打电话。” “他就在我旁边。”米三斗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你自己和小莱说吧。” 随后薛昌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激动:“真人,我找到儿子了。” “我知道,看到直播了。” “本来我昨天就想赶来的,但那边机关做dna鉴定耽误了点时间,实在抱歉。”薛昌的语气中满是歉意。 “没事,一家团圆,比什么都重要。”时莱安慰着。 “是,是。”薛昌深吸了几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真人,您现在在哪里呢?我想拜见您。” 时莱回到学校后,本不想与香客见面。 但他又急需这份功德之力来修行。 尤其是在城市里,灵气杂乱,修行进展更加缓慢。 “我在学校,邑都。”时莱看了看超市门前的小广场,留下地址。 “请真人务必等等我,我马上过来,一个小时。”薛昌急切地说道。 “好,不着急,注意安全。” 门前广场的花坛边,谢灵运喝完奶茶,美滋滋的吐出一口甜气,学着路人的样子把杯子丢进垃圾桶,又定定的看向一个卖钟水饺的小推车。 时莱看着她,“想吃就自己试着买一份。” 谢灵运有些心慌,眼睫毛垂了下去,遮掩住闪烁的眼眸,“我不饿了。” 时莱却知道,她想吃,和饿不饿没有任何关系。 犹豫了会,他径直走到小推车前,买了两碗过来,“中午我也没吃饱。” 这是实话,他就吃了半个锅魁。 于是谢灵运摆出正襟危坐的姿态,坐在花坛边,小口小口的开始吃水饺。 小姑娘家饭量真好,一碗水饺下肚,也没见肚子鼓起来。 时莱吃完后,拿出手机,进入到秦三福的直播间。 这货坐在考斯特上,举着个红彤彤的苹果,“老铁们,我知道你们肯定在骂我,趁着寻子直播开始带货。” 他露出一抹苦笑,“这是上郡当地政府的请求,也算是助农,昨天我带你们去苹果园看过,都是果农一手货。” 弹幕里各种稀奇古怪的留言。 “吃这个苹果能生儿子吗?” “吃苹果,小真人会不会保佑我平平安安?” “主播,订单已下,未付款,请尽快发货。” 秦三福看着这些充满调侃意味的弹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这个价钱真不贵,至少比你们在城里水果店买要便宜三成,我也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你们想吃就买,不愿意不勉强,不过这里面的佣金我还是会拿出七成来,支持小真人扶危济困。” 这话说完,小黄车里的销量数据蹭蹭的往上涨。 “谢谢,谢谢大家。” 秦三福无奈道:“原来你们都在这等着我呢?” 薛昌就坐在他身侧,回头看了眼抱着儿子不肯撒手的妻子,对小助理吩咐道:“让公司下一万单,一来感谢村民们这七年对小威的照顾,二来感谢上郡机关的支持。” 秦三福眼底闪过轻微诧色,“薛董,您可以直接找上郡买......” 薛昌拍了拍他的大腿,“记住你对小真人的承诺就好。” 弹幕里满是“大气”“仗义”的留言。 昨天等待鉴定结果的时间里,薛昌坐在酒店房间,许多情景一幕幕地在眼前犹如光影交织一样流淌而过。 沉默了好一会,他和妻子儿子商量过后,把儿子薛威的养父母请到县城。 两夫妻诚恳的向对方表示了感谢,并表示以后两家常来常往。 他恨人贩子,但不该怨恨买走儿子的人。 虽说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但如果这对夫妻不买,还会有其他人买。 至少小威在养父母家七年里无病无灾,没有受到苛待,反而视如己出。 他记得时莱曾经说过,愿意帮他找到儿子,是因为他平时积德行善,这是该有的福报。 如果是旁人这般说,他只会一笑而过。 但这是时莱,小真人。 这世界不在乎我们的幸福,即便我们死去,这世界也不会悲伤。 但是小真人会在乎。 因为他的话,薛昌愿意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时莱就坐在花坛边,举着手机,笑的好似春日灿烂烂阳光下绽放的油菜花,金灿灿的,铺满整个广场。 第32章 规矩 薛昌到的时候,时莱刚刚从超市里出来。 因为等的无聊,又不想再跑一趟,便干脆把东西存在服务台,进去又买了些晚上要吃的菜。 袋子下面沉甸甸的装了两斤五花肉,上面摆着几样调味料和青菜,两根黄瓜斜插在袋口,露出青色的蒂。 这是谢灵运少数能认出来的蔬菜。 在她生活的年代,这还叫做“胡瓜”,是一个叫做张骞的人从西域带回来的。 现代最常见的大白菜她也没见过。 那时候白菜叫做“菘”,是小白菜。 在道观里,时莱是闲云散鹤般的小道士,一身道袍,煮茶焚香,一举一动都带着道韵。 这当然是薛昌给他带上的滤镜。 在找到儿子后,时莱放屁他都觉得蕴含天道。 另一部分原因是陪在他身边的少女。 薛昌对她有些印象,上山求符时见过,穿着一身白色的深衣,神情清冷不苟言笑。 好一对金童玉女。 他在心里感慨着,扯了下妻子的胳膊,两夫妻快走几步到时莱面前,躬身道:“见过真人。” 小真人身上穿着三百块钱的羽绒服,腿上套着八十块钱的加绒防水裤,手里提着一大袋食材,笑呵呵的伸出另一只手虚扶了下,“都说了我只是个小道士。” “真人不必谦虚。” “行吧,随便你。” 广场上人来人往的,时莱可不想被围观,他扭头看了眼秦三福,“直播间关了吗?” “真人,进城我就关了。”秦三福老老实实的回答着,“路上我没提您的学校。” 时莱点了点头,看向广场边的一排椅子,“走,我们过去说。” 伏魔观是藏不住的,但他不想影响到自己的学业,所以在说地址的时候,让薛昌尽量为自己保密。 或许在有心人和有权人眼里,他就是透明的。 但对于大多数看热闹的网友来说,这层屏蔽能有点作用。 至少这会超市门口没有网友追过来。 两夫妻老老实实的跟在身后,等时莱和谢灵运在长椅上坐下,薛昌才道:“感谢真人指点,我终于找到了儿子。” 时莱淡淡一笑,“我说过,那是你该有的福报。” 他不习惯看人在自己面前罚站,可广场上环境就是如此,他便把塑料袋放在椅子上,也站了起来。 “真人要给小学捐赠的午餐,我已经安排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赞助下去,保证学生们每天中午有肉有蛋,还有饭后水果。” 时莱微微颔首,语气真诚:“谢谢。” 榔坪村小学是附近几个村子共有的,时莱小时候就在这里读书。 虽然那时他常常被同学嘲笑和欺负,却对学校并没有怨恨。 青城山不算偏远山区,但与百里之外的灌口县和邑都相比,条件还是差了许多。 能坚持在这里教书的老师,除了谋生之外,也是在发光发热。 时莱深知这一点,因此对母校始终心怀感激。 至少,像他这样的孤儿还能有书可读,最终考上蜀大,离不开当年老师们的付出。 薛昌见时莱神情真切,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真人,我还有一事相求。” 时莱看了他一眼,笑道:“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薛昌点点头,指了指身边的妻子:“自从儿子找回来后,她整天担心孩子再被人拐走,时时刻刻都要看着,已经两三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我想为儿子求一张平安符。” 时莱闻言,沉默片刻,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平安符递了过去,“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平安符便是能保一时,但不能保一世,平时还是要多行善事。” 薛昌连忙双手接过符纸,郑重道:“请真人放心,积德行善的道理我明白。” 真要是作恶多端,被抓去打靶,平安符还能保平安吗? 时莱见薛昌妻子憔悴的脸色,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宁神符递过去,“晚上睡觉时压在枕头下面,可以避免思绪过重。” “谢谢,谢谢真人。”妻子连忙接过来。 她退到一旁,悄悄地观察着时莱。 很多人换了一套衣服,一个场合,一种身份,就会给人天差地别的落差。 而时莱不同,道观里焚香做法,超市里买菜聊天,都给人一种亲切又疏远的感觉,在气质上并无二致。 这种人的内心都很强大,心境稳固,清楚知道自己的需求,不会轻易受到外物影响。 难怪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 小助理一直站在不远的地方陪着薛威,见状连忙提着公文包小跑过来。 时莱也不拒绝,接过两摞裹着红绸的现金。 很多人不明白,道门为什么会有道不可轻传,法不可亲授的规矩。 出家人不是以慈悲为怀吗? 其实只不过是道家看透了人性而已。 这个世界上没有白眼狼,也没有恩将仇报,这不过是你帮了别人,心心念念想着对方回报。 如果对方没有回报,那便成了白眼狼,便是恩将仇报。 施恩莫望报。 道家从来不会把别人怎么对自己,寄托在人与人之间的那点情谊上。 我帮你,现场拿回自己应得的,彼此两清。 你念在心里,事后来感谢,便是我的功德。 你若不来,我也不会嫉恨,更不会事后报复。 薛昌这些年走遍山川大河,逢庙必拜,自然明白其中道理,摆手让小助理退回去,歉然道:“来日等真人回山,我再去道观拜谢。” 时莱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之前已经拿了一万,薛昌不来,他也不亏。 薛昌斟酌了下,迟疑道:“真人,还有件事情想要请教下您的意见,我有个寻子互助群,里面有二百多个同样失去孩子的父母,不知道您是否能够......” 时莱明白他要说什么,低着头,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他点头应下,“可以,不过我修为有限,两三日才可做法一次,你们要安排好人员对接。” “是。”薛昌顿时大喜。 秦三福走近些,自荐道:“薛董贵人事忙,不如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如果对方生活困难,来往路费和寻亲的费用也可以由我来承担。” 这笔开支其实并不少。 穷家富路,为了确保安全还要带上安保,人吃马嚼,再加上亲子鉴定,走一趟至少上万,困难家庭真的很费力。 第33章 有鬼 时莱没让薛昌开车送,进超市里取了之前买的东西,和谢灵运晃晃悠悠的朝家走。 几十斤的东西在两人手上轻飘飘的。 回到六楼,他开始打扫卫生,谢灵运把被套和被胎拿出来,收拾自己的床铺。 以前没有棉花和棉布,都是用葛或者麻来做被面,里面填上芦花、杨柳絮、茅草做絮。 所谓“深秋采芦花,装入布被中。” 当然,贵族会用绢帛,填充的也是禽兽的羽和毛,甚至有生丝。 所以羽绒被和蚕丝被并不是现代发明。 等她套好被子,时莱还在客厅拖地,她就坐在窗台边看向外面,眉目慢慢沉静。 邑都的天空笼罩着厚厚的云层,阴沉沉的,没有青城山舒服。 她在山上的生活其实很单调,看看山,看看水,看看手机,看看香客。 平淡的生活,偏偏喜欢。 城市里的美食很多,生活丰富多彩,却是不利于修行。 她是修道之人,这些浅尝即可,不可沉迷其中。 好在时莱只在山下待四个月。 时莱收拾完屋子,见谢灵运还在发呆,便自觉去厨房准备晚餐。 买好的五花肉先扔锅里焯水,再捞出来切块。 起锅烧油,冰糖翻炒,老抽上色,水开加入料酒,姜片,八角和桂皮。 小火慢慢炖。 坐在客厅里泡了壶茶,很快喝完一杯,刚起身准备续水电话响起来。 他手指一滑屏幕,丢在茶几上,端着茶杯接水。 “时莱,你什么时候回?” 电话那端是李万基粗犷的声音,不用开免提都能听清楚。 “已经回了。” “少扯淡,我这会就在寝室里。” “我在外面租了房子。”时莱顿了下,看了眼房里的姑娘,继续道:“我要修行,在寝室里会不方便,就在外面租了个间房,好安心准备传度。” 电话对面,李万基刚想闹着过来看看,听见这话就识趣的闭嘴。 时莱是要做道士的,毕业后要去接受传度,等同于他们考研。 “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一鸣和子轩明天到。” “好。” 稍微聊了几句,对面挂上电话,时莱走回小厨房,香气扑鼻,他又加了点胡萝卜进去。 回到客厅里,他也开始认真思考传度和正一道的传承。 天下道士半全真,至王重阳始,北方道家都开始转修全真,特别是丘处机与成吉思汗见面后,得到了朝廷的大力支持。 但作为最古老的派系,正一道有龙虎山支撑,明清起历代天师被朝廷认可,正一道的地位依然不容忽视。 全真道注重内丹修炼,强调性命双修,而正一道则重视符箓咒术,以斋醮祈禳为主。 修行方式不同,不能说谁强谁弱。 近两千年时间里,道家留下无数的典籍。 时莱这些年看过不少,跟着师父也拜访过青城山各家道观,接触过许多高人。 可是这些前辈高人,也只是静功深邃,道法深通,根本没有法术。 细细想来,自上古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到后来牛郎织女,白蛇娘子,甚至八仙过海,神话传说到了宋朝之后戛然而止。 他一直认为,这是因为生产力落后,百姓愚昧,人们不能根据科学理论解释生活生产中遇到的问题,这才有了神话传说。 到了宋朝,民间富足,百姓识字率提升,这些故事就不好再编下去。 毕竟神仙挥手间山川变色,河水倒流,普通人不可能看不见。 再以后的故事主角就变成了妖魔鬼怪。 特别是鬼故事开始盛行。 它们无形无质,你看不见,是你能耐不够。 连电影电视剧都开始以鬼作为重要题材,各种灵异事件。 所以,时莱一直不相信神仙的存在。 可是,现在屋里就坐着个两千年前的人。 那么,在这两千年里,一定有过波澜壮阔的未知故事。 “好香。” 谢灵运从屋里走出来,吸了吸鼻子,惊叹着。 时莱从沉思中清醒,笑着起身,“我再炒个黄瓜,打个汤,很快就能开饭。” “简单点就好。” 小仙女只能动动嘴,在道观烧柴火她还能帮帮忙,煤气灶是一点都不懂。 很快饭菜上桌,除了红烧肉,还有个黄瓜炒火腿肠,加上一道紫菜蛋汤,果然很简单。 两人就在客厅茶几上相对而坐,边吃边聊。 “刚才那两万,我给你转了一万过去,你收一下。” “我,我要不了许多钱。” “放着吧,刚开学我可能忙一点,你在家里呆着无聊的话,可以自己出去走走,超市那边很多吃的。” 谢灵运本来很安静,听到最后不由自主的怒了下,眉角抽搐。 明明还有许多好玩的,好看的,为什么你只提到好吃的? 也就这么怒了一会,她又低下眉梢,把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咬的咯吱咯吱响。 嗯,神农尝百草,最后还是肉好吃。 时莱抬头看了一眼,他能感觉到小仙女刚才在发怒。 虽然只有一瞬间,他不由心头发憷,连忙岔开话题道:“天黑后楼下应该会很热闹,吃完饭我们下去走走。” “什么热闹?” “广场舞。” 这个小区是个老旧的企业家属楼,半数租给了大学生,剩下半数都是退休的老人。 时莱不用猜都知道,天黑之后必然是广场舞时间。 果然他猜的没错,等洗完碗两人下楼,已经看到大妈们花枝招展的开始准备。 房东老太太抱着条小狗也在楼下散步,絮絮叨叨的跟着邻居聊天。 “我那房子租出去了,一个小伙子说带表妹来住,表妹?现在的年轻人真以为我们老糊涂了,我就是我家那个死鬼的表妹。” “租出去了?你不是想要你儿子回来吗?” “小兔崽子心野的很,不肯回来,我干脆租出去弄点钱,还能给我儿子买点好狗粮。” 说话的时候,老太婆轻柔的抚摸着怀里的小狗。 时莱抽了抽嘴角。 管儿子叫小兔崽子,管宠物狗叫儿子...... “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知道羞,隔壁4号楼的那个姑娘你知道吧?天天晚上带男人回来。” “我晓得她,眼眶画的像个哪吒,穿的妖里妖气,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莫是做小姐的吧?” “谁晓得,关我们屁事。” 时莱听不下去,领着谢灵运绕着家属区溜达了一圈,刚刚准备找个位置坐下来看老太太们跳舞,谢灵运突然抬起头,静静的看向一扇亮灯的窗户。 “怎么了?” “有鬼。” 第34章 传承 夜风凉凉,仿佛有位名叫小倩的女鬼,身穿红衣从身边飘过,回眸瞬间,长发抚摸着时莱的脸颊,眼底藏着一抹悲怆和凄凉。 这当然是他的臆想。 以前他一直很佩服三个真男人,敢睡仙的董永,敢睡蛇的许仙,还有敢睡鬼的宁采臣。 后来看了《花千骨》才知道,落十一才是真汉子,居然爱上一条毛毛虫。 那玩意他不是自己也有一条吗? 听谢灵运说楼上有鬼,时莱丝毫没有害怕,反而跃跃欲试。 一个女鬼,有啥可怕,壮起鼠胆,把鬼打翻。 什么女鬼敢在小仙女面前放肆? 谢灵运却在长廊下坐了下来,饶有兴趣的开始看大妈们跳舞。 千年风雪,一梦而过,醒来时沧海桑田变化如此巨大。 在她生活的年代也会有这样的集体舞,但能在公开场合跳舞那是男人的权利,而且一般也只有在祭祀这样的庄严场合里才能出现。 女人当然也能跳舞,不过那是闺房之乐,不可宣之于众。 时莱站了会,确定谢灵运没有动手的意思,便陪着她坐下。 “你尽快把今天的功德之力炼化,到时候我传你通幽之术,你自己去抓。” “通幽?七十二地煞第一术?” “地煞术之间并无优劣,也没有境界之分,只是术法各有不同而已。”谢灵运的小手跟着大妈们的节奏轻轻拍打着,扭头看见时莱眼中的光。 她笑着解释道:“通幽可以通晓以及洞察幽冥之事,又能在地狱中来去自如,与神鬼交谈,不过那是地仙才有的本事。” 时莱不自觉撇撇嘴,“那我现在学了,能发挥到什么程度?” “以你的修为,可以在一刻钟内看见鬼,触摸到它的魂体。” “只能这样啊?”时莱遗憾的叹了口气,又瞬间醒悟过来,“是我不知足了,跟在你身边,见你能轻而易举的挡住湖水,便不知道天高地厚。” “那是断流之术,算不得什么。”她看见时莱眼中的一丝落寞,安慰道:“慢慢来,修行之路阻且长,急不得一时半会。” “我不着急。”时莱深吸一口气,用力的点了点头。 他本就是豁达的性格,很快就能调整好心态。 抬头看了眼楼上的窗户,“今天不抓,那鬼不会多害一条性命吗?” “游魂而已,它还不敢害命,不过是在媾合之时多取了一丝精气。”谢灵运似乎很嫌弃,不愿意多提,只最后道:“都是咎由自取。” 只听到媾合两个字,时莱便决定不再追问。 听说是游魂,心中稍定。 在谢灵运所告知的世界里,妖分为魑、魅、魍魉,鬼也有三重区分:游魂、厉鬼、精怪。 前两重很好理解,小鬼和大鬼的区别,第三重是由动物、植物或器物修炼而成的灵体,虽非人类亡灵,但也常被归为鬼类,除此之外,僵尸也被归纳其中。 能成为精怪的,手段高明,能力强大,有些顶尖存在甚至能和神灵对抗。 比如旱魃。 至于如何抓鬼,虽然他还没学会斩妖、请仙、追魂、摄魄这些神通,但他是正一道,也是有驱鬼符和镇邪符的。 抓鬼,本来就是正一道的看门本领,更何况他现在画出来的符箓可不是面团捏的。 符箓大多数本就是修为不够的人,把神通术法简化后绘制而成,就好像游戏里的魔法卷轴一样。 这一夜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新环境的缘故,他一直没有入睡。 脑子里想的还是下午思考的问题。 在汉朝以前,道法还未有创立,流传于世的都是一些神仙传说,他们是如何成仙,又是如何修炼的不得而知。 到了春秋战国时期,方士术士出现于文字记载,多以占卜炼丹闻名。 流传到东汉,张道陵创立天师道,以老子为教祖,以“道”为信仰,在江西云锦山结庐而居,并筑坛炼丹。 传说三年后神丹成,龙虎出现,故此山又称龙虎山。 在那时候,修炼还是以淬体和食气为主,辅以丹药。 食气不是张道陵提出的,早在西汉,戴德在《大戴礼记·易本命》里记载:“食草者善走而愚,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 ” 翻译过来就是,吃草的善于走动但是愚钝,吃肉的勇敢而强悍,吃五谷的聪明灵巧,练气功的眼明长寿,什么都不吃的那是不死的神仙。 你看,两千年前的人都说,人要吃肉。 自这个时候开始,外丹术愈发兴盛,吃死了秦始皇、李世民,乃至后来嘉靖和雍正依然深信不疑。 甚至还由此发明出火药。 但是外丹的弊病也同样明显,于是自唐朝起,内丹术开始冒头,有吕洞宾、陈抟等人开始修习内丹。 其实内丹术自古有之,只不过到底什么是内丹,古代丹家们或讳莫如深,或说法不一。 有人认为内丹物理存在,像是黍米,颇有点像是佛门舍利子的意思。 这种说法后来演变成内丹就是丹田里有个金色的小球,最后破开变成个嗷嗷叫的小人儿,那就是元婴。 嗯,现在修真类小说里很多描述就是引用一些内丹术的修炼方法和术语。 传到王重阳,创立全真教。 全真性命双修,同样淬体和炼气,但是在筑基之后,开始修行内丹。 所谓的内丹,指的是人的精气神,也就是阳神,并不是实物。 那时候丘处机被授予主管天下道教的权利,全真崛起,一统北方。 南方的古老道派一看,这不行啊,于是龙虎山天师道、茅山上清派、阁皂山灵宝派合为正一道,尊张天师为正一道主。 正一道这个名字的由来,是汉顺帝汉安元年正月十五日,太上老君降临蜀地,传授张道陵“正一盟威之道”,嘱其扫除妖魔,救护生民。 从此,北全真,南正一。 夜深人静,时莱的思绪却愈发清晰。 他回想起谢灵运施展断流之术时的从容,那湖水在她面前仿佛只是一片薄纱,轻轻一挥手便分开了。 小仙女不修内丹,也不炼外丹,只一门专心食气修炼神通。 她到底修的是什么法?师父又是谁? 第35章 捡漏 玻璃窗滤过的天光泛着铁灰色,冬日惯常的阴翳浸透六点半的晨。 邑都的天一直如此,如果冬日里能看见太阳,全城都要欢呼。 时莱从床上下来,踩着棉拖撞进厕所。 昨晚睡的太晚,以至于今早起来精神不足。 前半夜在想修行的事,后半夜又梦见女鬼缠身。 女鬼肌肤白皙细腻,晕着珍珠光泽,只有一匹红绸裹着身体,精致的锁骨透着妩媚,懒洋洋的侧卧榻上,露出修长匀称的双腿,纤长食指勾着,“你过来呀!” 好在自己一身正气,大喝一声:妖孽,快快助我修行。 这才把女鬼呵住,双膝下跪,哀声乞怜。 洗了个热水澡,顺便把裤衩搓了,再出来时神清气爽。 紫气东来。 天台铁门吱呀惊起白鸽,时莱盘坐风口,吞吐间紫气凝成游龙状,却在入喉瞬间溃散成驳杂灰絮。 城市里果然灵气杂乱。 时莱收功之后感受了下,只有功德之力所化的修为,这一早上的修炼其实并无进展。 难怪谢灵运讨厌城市。 财侣法地,这个地就是修行的地方,古代也称为洞府。 虽然排在修行四要素的最后一位,但依然不可轻视。 下楼去买了早餐,回来的时候谢灵运已经从卧室里出来,看到他手里提着汤圆,眼睛不由亮起来。 她笑的眼眸弯弯,似有大把阳光撒在水面,波光潋滟。 两人就对坐在窗前的小饭桌上,呼噜呼噜的吃着。 声音主要是时莱发出来的,他买了碗担担面,吸溜着出声。 而谢灵运依然坐的板正,小口小口咀嚼,品尝汤圆里黑芝麻的香甜,突然手里动作一停,指了指窗外。 时莱贴着桌子探起身,顺着手指方向看出去,正好四号楼单元里走出来一对年轻男女。 “鬼就住在他们家。”谢灵运轻声说着,面上不自觉露出一丝厌恶,“昨晚媾合之时,那鬼又吸食了两人不少精气。” “为何要在......要在那个时候?” “精气存于肾中。” 谢灵运解释的不清不楚,时莱稍稍想了会才明白意思。 是趁着精气外泄之时,游魂多吸了几缕,即便发现精力不济,也以为是酒色过度。 他细细看了眼两人,果然走路都在虚浮,特别是那女孩,摇摇晃晃。 “游魂没有附体吗?” “它如何敢附体,带出来见到太阳就会魂飞魄散,鬼只有修炼成精怪才不惧阳光。” “好吧,到明日我就能把那份功德全部炼化,到时候去收了她。”时莱坐回来,继续吸溜着面条,问道:“罗盘要多备几个,我下午去采购,你要一起吗?” 谢灵运想了想,轻轻点了下头。 “如果这周末没课,我们回山。” “好啊!”谢灵运明显开心了下,又顿了顿,“不要耽误了你的课业。” “没事,今年就是混。” 时莱甚至在考虑是不是贿赂下老师,干脆改到伏魔观实习算了。 中午吃完饭,两人从屋里出来,朝着城北的旧货市场赶去,两地离的远,时莱晚上还和室友约了饭,时间并不宽裕。 之所以要去旧货市场而不在网上买,除了价钱之外,主要是老罗盘更好用。 现代工艺品看着精致且便宜,其实上面字都印的不清不楚,甚至还有错漏,只能买来摆着玩,还是以前做的东西更细致。 城北的旧货市场以前规模极大,这些年工业大发展,新品一跌再跌,二手货更加不好卖。 特别是卖二手电器和家具的商铺,大多数都关门歇业,中间散货区更是黑黢黢的。 来这里逛的人很少,除了一些看稀奇的,大多数是带着情怀来找一些老旧的相机或者童年看过的连环画。 两人楼上楼下逛了圈,只买到一个八十年代国营厂出的青铜罗盘,略微有些失望。 时莱看了看时间,准备离开。 “帅哥,美女,来看看噻。”路过中央散货摊位时,一位四五十岁的男人喊住了两人。 他穿着件棕色的束腰皮夹克,头上戴着前进帽,配上一副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 只是皮夹克上斑驳颜色能看出他的潦倒和落魄。 “看看,有没有你们想要的,都是老东西。” 他从绿帆布的躺椅上站起来,热情的招揽着,目光停留在时莱手里的罗盘上。 时莱眯了眯眼,瞟了眼他的摊子,和谢灵运慢悠悠的走过去。 “我看你喜欢这些老物件,我这里也有不少。”男人在自己的摊子上扒拉了下。 确实很多乱七八糟的零碎,有些看着就有年头了,能追寻到上个世纪。 所谓上个世纪,也不过是三四十年前。 比如印着“劳动先进模范”的搪瓷缸子,藤条编的暖水瓶保护筐,带着古铜色的煤油灯。 甚至还能看到几个六七十年代的像章。 时莱扒拉了两下,瞟了下谢灵运,见她拿起一块苹果色的蛇纹石头。 “美女真有眼光,这可是好东西。”男人连忙殷勤的凑上来,指着石头道:“这是汉玉,可有年头了。” 时莱只是看着男人不说话。 汉玉?雕刻成小汽车的汉玉? 你怎么不说这是汉武帝的龙辇? 男人也尴尬的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这是汉朝就有的玉。” 时莱不想和他废话,直接道:“多少钱?” “两千。” 谢灵运觉得有点贵,随手丢回摊子上,“算了。” “那你说多少?” 谢灵运抬眸看向时莱,鼓起勇气道:“两百。” “这是汉玉......我是说,这是玉。” 时莱认真的看着男人,“汉白玉也有个玉字。” “好,好,两百就两百。”男人无力的摆了下手。 付了钱,两人从旧货市场里出来,时莱贱么兮兮道:“是不是捡漏了?” “什么是捡漏?” “......呃,我就是想问问,这玉石真的是汉朝的?” “汉朝没有小汽车。”谢灵运看傻子一样看着时莱,“这就是块蓝田玉,而且是最差的那种。” 时莱噎了下,盯着谢灵运不说话。 “蓝田玉可作灵枢载体。”谢灵运指尖划过石面,语气幽幽,“当年我们在终南山布两仪阵,需要三百六十块这样的......” “你是说,这是阵石?” “嗯。”谢灵运把玩着手里的石头,“其实和田玉更好,但是,太贵了。” 时莱只在她眼里看出一个大大的穷字。 第36章 偶遇 下午五点,两人回到大学城地铁出口。 “真不用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谢灵运摆了摆手,小脸东张西望,“我知道路,直接回去。” “那我早点回来。”时莱说完总觉得这话怪怪的,咂摸了下嘴,继续道:“你带现金了吧?不过最好用手机支付,避免找零,街边小摊小贩什么的,还价......还价不能直接抹零。” 谢灵运又怒了一下。 她低下头,脚尖在地上来回摩擦旋转着不说话。 时莱笑了笑,“那我走了啊,有事给我打电话,你会的吧?” “快走,快走。”谢灵运连忙挥手,看着时莱走远,才下巴一翘,背着小手转身离开。 大学城宿舍区后门的一条街,李万基蹲在马路牙子上,斜叼香烟打量着来来往往的美女。 “看什么?”时莱走到他身边拍了下。 “哟,过了个年,长结实了啊!”李万基站起来比划了下,“居然还长高了点,你过年吃猪饲料了?” 时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一鸣和子轩呢?” “自己人排挡点菜呢。”李万基走到侧面,深吸了一口,准备把手里的香烟丢掉。 “你抽吧,我现在病好了不少,能闻。” 时莱很感激这几个二货,大学三年半,因为他有哮喘病,他们仨从来不在他面前抽烟。 “真好了?” “差不多吧。”时莱笑了笑,“你刚才不是说我还长结实了吗?” “那就好,那就好。”李万基点了点头,还是把手上的烟头丢进排水沟里。 自己人排挡是他们四个常吃的苍蝇馆子,老板看见他们来,笑呵呵的招手,“快进去,他们俩等了好一会。” 时莱打了招呼,进去找到位置坐下,先关心了下陈一鸣,“你那案子后来没事了吧?” “没事,我刚上班不到一个小时,连样片都没看过。”陈一鸣说话间颇为遗憾,“你说我怎么早没想起来拜师呢,他的工作室就在我家楼下。” “找个正儿八经的摄影兴趣班吧,现在很多这样的成人兴趣班。”时莱劝慰着。 “成人?兴趣?”周子轩拿着大茶壶过来,好奇道:“你们在聊什么?” 几个人都懒得理会他,坐下后喝了两口茶水,陈一鸣神秘兮兮道:“不过这次我找了个剧组实习,导演和我二叔认识。” “捣眼?他捣过几个眼?”周子轩咧嘴一笑,“你搞清楚剧组的项目没?别回头又被抓进去。” “放心,虽然是个拍短剧的,但证照齐全,我来之前已经去看过,就是剧情太尬了点,但演员素质都不错,特别是女一,女二,那大长腿......” 周子轩嗤之以鼻。 你也就是看看而已。 他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就着茶水把六味地黄丸吞进肚子。 陈一鸣在女朋友这个事情上真斗不过周子轩,只能强硬的换个话题找场子,“你的实习怎么安排的?” “我?我不想上班,准备让我老爸随便找个单位盖个章,我要回去闭关写小说。”文艺青年傲娇的扬了扬脑袋,把药瓶塞回口袋里。 “写小说?狗都不干的事,现在谁特么还看小说啊,都去看短视频了。”陈一鸣拍了拍周子轩的肩膀,“要不你跟着我一起干吧?” “谁说没人看的?现在读者又帅又有文化,我最近正在看的这本《我靠破案养家糊口》,里面好多知识点,读者一看就懂。” “听名字就是本烂书。” “那是你没文化。” 李万基笑呵呵的看着他们俩斗嘴。 他也准备回家实习。 这次回去,发现老家的足疗店小妹又年轻又水灵,手术和口述水平高,还价钱公道。 时莱也在关心实习的事,他打断两人的胡闹,问道:“一鸣,你真自己找了实习单位?” “本来就可以自己找啊,好多人有关系,实习后能直接转正呢,现在就业这么紧张,学校怎么可能拦着?” “那我是不是能回道观实习?” “呃......你那有公章吗?” “肯定啊,我那也是合法的好吧,公章就在我抽屉里。” “那你找导员说说,应该能行。”陈一鸣想了想,“回头我陪你一起去,反正你是要当道士的,别瞎耽误时间。” 说起当道士的事,几个人对时莱算卦寻子顿时来了兴趣,七嘴八舌的打听着。 华灯初上,街边一个个小吃摊子支起来,将整条街道笼罩在暖橘色的光晕里。 刚出锅的刀削面腾起白雾,藕圆子在滚油中翻腾出金黄的脆壳,烤架上的鱿鱼须卷起焦边,滋啦作响的油星溅落在炭火上。 从校园里出来的青年男女互相高声打着招呼,倾诉着重逢的喜悦。 苍蝇馆子里,饭菜已经上桌,李万基要了一箱啤酒,四个人边吃边聊,好不惬意。 正说着,时莱电话响了。 是秦三福。 “真人,有个事,对方找了我两天了,我想问问您的意见。” “你说吧。” “也是寻亲的,不过是找爸爸,据说已经失踪了十六年,而且她只记得她爸爸的出生年月日,不知道具体几点钟,凑不齐八字。” “成年人?他爸多大年纪?” “失踪的时候五十岁左右,现在应该快七十了吧?” “有精神病或者老年痴呆什么病吗?” “没有,失踪的当天还上班呢。” 时莱拿着电话没说话,沉默着。 “真人,要是不好找,我就回绝她,主要是这母女俩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每次哭的那叫一个声泪俱下,我也是没办法,就想......” “你让她们来吧,女儿要亲自来,我要采血。” “诶,好,我立刻联系,我马上去办。”电话那端忙不迭的答应。 秦三福要是真觉得麻烦,就不会打这个电话,也不会费劲说那些可怜话。 挂了电话,时莱沉默着,其他三人也没开口,默默的喝酒。 时莱是孤儿的事情,他们都知道,所以特别理解他帮人寻亲的事。 自己没爹没妈,还看不得别人妻离子散。 又灌下去几杯啤酒,气氛才逐渐回暖。 “我靠,这个女娃漂亮哦。” “好仙啊。” “你看她的腿,只怕有一米二长,走路都是飘起的。” 时莱背对着玻璃,听见他们仨的话,转身回头去看。 熙熙攘攘的小吃街上,谢灵运左手糖油果子配糖葫芦,右手端着一碗抄手,指头上勾着两个袋子,一个装着三大炮,一个装着钵钵鸡,目光一直在街边的小吃摊上巡弋。 正巧张望过来,和时莱对视上。 她抬着眸,含着满嘴的食物,呆呆地看着他,下意识的嚼了嚼。 第37章 通幽 时莱没有和谢灵运打招呼,视线极为自然的从她身上滑过,默默的背过身去。 三个货都没有发觉异常,夸了几句美女,看了会热闹,继续喝酒。 “子轩,你什么时候返校的?”裹着蜜糖般的声音靠近。 时莱还没抬头,就闻道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像团潮湿的棉花堵在气管里,让他快要痊愈的哮喘病差点再次复发。 被香水味掩盖住的还有一股常人无法分辨的腐败气息。 “今天刚回。”周子轩不太热情,稳稳坐在凳子上,眉梢扬了扬,“你也是过来吃饭?” “对呀,和我闺蜜一起呢。”鲍燕青尾音拖得绵长,娇笑着,“马上要毕业了,一直说和你们寝室搞次联谊呢,咱们约个时间吧?” 周子轩看着默默吃菜的三个室友,笑道:“好,等开学了看看时间,咱们再约。” 他的话里带着敷衍,鲍燕青也不失望,用指尖在周子轩肩头轻轻拍了下,“那咱们说定了啊,明天我去找你。” 红色指甲油在灯下折射出冷光,她俯身时,锁骨处掉出四叶草项链,背景是两座雪白山峰。 等女人摇着臀走远,陈一鸣才扇了扇鼻子,好奇道:“怎么送上门的你都不要?” “是什么给你了错觉以为我饥不择食?”周子轩嗤笑着,“她名声在学校里都烂大街了,我不要脸,也要为你们这些逆子考虑考虑吧?” 陈一鸣没好气的斜了一眼,又喟叹着,“鲍燕青其实长的还不错,就是有点绿茶,已经拆了学校好多对。” “凉水怎么可能冲开绿茶,你要是不热乎她能冲上来吗?”周子轩戏谑着说道,“这个锅别都往鲍燕青一个人身上甩,齐宣王都敢承认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李万基对周子轩竖了个大拇指,扭头看了眼鲍燕青远去的背影,“唉,你说,她怎么不找我呢?” 陈一鸣差点把嘴里的酒给笑喷出来,“老李,当面馆的阿姨都不喊你帅哥的时候,这个事情就很严重了。” “屮,这事你现在还记得?” “我这三年多,就指着这事活着呢,每次被女生拒绝的时候,我想想你,心里就平静了。” 陈一鸣抿了口酒,继续补刀,“老李,你看“孤孤单单”这四个字都是成双成对的,扎不扎心?” “你不也就谈过一个。” “你没谈过。” “你都分手快两年了。” “你没谈过。” “屮,我去足疗店,妹子排队让我选。” “你,没,谈,过!” 时莱看着他们像小朋友一样打闹,把辣子鸡丢进嘴里,想了好一会,看向周子轩,“小心点,这个女人你碰不得。” “怎么?她是不是有什么大背景?别是什么大佬的小三吧?”周子轩惊了下,连忙问道:“是黑道大佬,还是白道大爷?” “不是,你的思维太发散了。”时莱看着他,认真道:“她身上有鬼气。” 刚刚还在打闹说笑的三人立刻安静下来,傻傻的看着时莱。 鲍燕青就是时莱小区四号楼那个女子。 “就是小鬼,没多大的事,不过一直在吸着这个女人的阳气。”他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害不了你性命,不过以后六味地黄丸肯定得加量。” “时莱,真的有鬼?”周子轩说话都在打颤,瞬间想起刚才鲍燕青还摸过自己肩膀,连忙用手拍了拍。 如果是别人说,大家最多当成故事听,一笑而过。 可这是时莱。 “放心吧,过几天我就会去收了。” “不是,时莱,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有。” 李万基骇然,连忙抓住时莱的胳膊,“快,桃花符我不要了,你给我张平安符,还有没有驱鬼符,也给我一张。” “好,好,也不用担惊受怕,人鬼殊途,一般很难碰上的。”时莱拍了拍他的手背,从衣兜里把早就准备好的三张平安符分出去,“今晚的饭钱你们三个a,我吃白食。” “可以,这学期我们都不aa了,ab制,我们三个a,你腆个b脸来吃就行。”陈一鸣迅速抢过去一张。 周子轩也拿了一张,小心翼翼贴身放好,“时莱,这学期早饭都算我的。” 只有李万基没说话,用力拍了拍时莱的肩膀。 然后三人又七嘴八舌的询问起鬼的事情。 时莱无奈,只能简单说了些禁忌。 强身健体,一身正气,不要夜间独行荒郊野外,不要打扰他人祭拜,最重要的是,不要去人家坟头蹦迪。 鲍燕青家里的鬼,很可能就是打野的时候带回来的。 被这个消息震惊,三个货喝醉后絮絮叨叨一直到晚上十点。 时莱回到家里,主卧的灯亮着,门关的死死的。 他敲了敲门,没得到回应,洗完热水澡后就回到次卧里呼呼大睡。 ...... 提着早餐回来,谢灵运已经起床,坐在小桌上。 听见开门声,她快速把目光移到窗外,用力的捏了下手里的蓝田玉小汽车。 时莱换了鞋子进屋,把一碗龙抄手放在小桌上,丝毫不提昨晚偶遇的事情,指了指她手里的石头,“需不需要再多买一些,我这里还有点钱,能买几十块。” 谢灵运吸了吸鼻子,忍住想要去抓纸碗的手,一副端庄小仙女的模样,“不用,我只是试一试,看看能不能用?” “能用吗?” “能,不过只能用一次。”谢灵运张开手心,露出石头上的一道裂纹,“这种石头还是太差了些。” 时莱想起昨天谢灵运说羊脂玉更好,自觉换了个话题,“我一会要去学校,不知道中午回不回来,你自己吃饭没问题的吧?” “可以。”谢灵运矜持的点点头,目光漂浮,不敢对视。 时莱在心里笑了笑,“昨天秦三福给我打了电话,有个家庭想寻找走失的父亲,我怕搞不定,晚上你帮我压压阵。” “好。”谢灵运点头应下,“你的功德之力应该已经炼化,一会我传你通幽之术,今夜,你去把那游魂收了。” 第38章 师弟 教室里一阵喧闹,分别了一个寒假后,各自吐槽春节时的苦闷。 第一天是宝贝,第二天是兔崽子,第三天就恨不得被扫出家门。 压岁钱没拿到多少,还因为长了辈分,要把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钱给侄儿买炮,侄女买花。 最可恨的是,去年还叮嘱自己在学校好好学习,不要谈恋爱,今年就问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就想问一问,对象哪里来? 民政局直接发吗? 时莱盘腿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心中默默背诵通幽咒法。 今天就要去抓鬼,虽然有小仙女压阵,还是不免忐忑。 教室前排,几个凸凹有致的妹子不时把目光瞟过来。 “他现在都是大网红了吧?我看那个博主有两百万粉丝了。” “嗯,剧本写的不错,还知道以时事热点为题材。” “热点?什么热点?” “前段时间不是抓了个人贩子吗,过几天就要执行了,最近国内没多少大新闻,他算是抓了一波热度。” “别瞎说,现在编故事是要被封号的,而且那个薛昌可是大老板,有几个亿的资产呢。” “照你的意思,他还真的会算卦啰?” 坐在妹子们旁边的宋错皱了皱眉头,默默拿起书朝后面退了两排。 几个妹子轻蔑的瞥了她一眼,继续叽叽喳喳。 大四没有什么具体课业,许多签了三方协议的同学干脆没返校,只要能找到工作,提升就业率,学校也不计较。 不过蜀大很多人报考研究生,还是会留在学校里,一边实习一边继续备考。 等导员说完废话离开,时莱这才放下腿,急急忙忙的追出去,说明自己要回道观实习的事情。 导员愣了愣,爽快答应。 只要能就业,当道士就当道士吧。 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他走回教室,路过宋错的时候,停住脚步,“你怎么今天还在看书?” 女生抬起头,双眼眯起,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准备复试。” “成绩不是还没出来吗?”时莱刚说完就笑了,“行吧,你初试肯定没问题的。” 在时莱的记忆里,大学三年多时间,只有在勤工俭学的时候能看到宋错手里没拿书。 把自律和严苛发挥到了极致的一个姑娘。 “你过年回去了吗?” “没有,打了一个月的工。”宋错苦笑了下,摊了摊手,“结果没拿到钱。” 时莱讶然,“怎么会?你去告他啊?” “倒闭了,上班到最后两天,关门跑路了。”宋错露出个无奈的表情,庆幸道:“好在当时说的包两餐,至少没倒贴钱。” “时间不是钱啊?还有通勤呢?”时莱对这种事也毫无办法,询问道:“那你现在还有生活费吗?” “还有,住学校里花不了多少钱,我在找工作了。” “有困难就说,我最近赚了点钱。” “好。”宋错没客气的点点头,眉如远山含黛。 时莱没再说什么,朝着教室后面几个室友走去。 宋错是个极其坚强的姑娘。 母亲怀孕时,父亲出轨离婚,于是生下来,母亲就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 她前半生就活在老妈的怨恨和谩骂中,直到她考上大学,母亲吊死在自家房梁上,母女两人才都获得解脱。 最初相识,是两人一起在街边扮玩偶,蹦蹦跳跳一上午,中午吃饭的时候,脱下厚重的头套,才发现彼此居然是同班同学。 被汗水浸透的头发贴着前额,两人坐在台阶上,哈哈大笑。 这里面没有爱情故事,只有两个同命相怜的人相互扶持。 在学校里忙碌了一天,把实习的事情落实,时莱和三个逆子打了声招呼便朝家里走。 回想起来自己还是鲁莽了,早知道可以回道观,他就不该租一间房子。 幸好可以短租。 而且,还遇到了一只鬼。 想想晚上要去抓鬼,他又振奋起来。 先绕去超市买了点菜,太阳已经开始落山,邑都冬季的天空只能感受到阳光,看不见红彤彤的太阳。 秦三福的电话打了进来。 “真人,我们到了。” “现在在哪里?” “就在上次见面的超市门口。” 时莱想了想,说了学校后街一家西餐厅的名字。 他在这里打过两个月的工,和老板熟悉,可以开个包房,顺便办完事请谢灵运吃一次牛排。 回家放下东西,接上人,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后街。 这家西餐厅主要面向学生群体,春节期间歇业,今天才重新开门营业,服务员们正忙于打扫卫生。 “马哥。”时莱走进去,对着吧台打招呼。 “来了。”三十岁的男子把手里抹布丢开,招了下手从吧台里走出,热情的攀住他胳膊,“你现在也是网红了,我还担心你不会再来我这小店呢。” “连你也笑话我?”时莱回头看了一眼,见谢灵运还跟着,询问道:“我朋友来了吗?” “来了来了,举着手机进来,我还以为是探店的,差点给哄了出去。” “现在探店的这么不受欢迎?不是还能打广告吗?” “早特么的变味了,白吃白喝不说,张口就要万儿八千的,跟以前的花子没什么两样,至少花子还会唱莲花落呢。” 马哥吐槽了一句,随后回头瞥见一位漂亮的姑娘跟在两人身后,连忙松开胳膊,“时莱,这是你朋友啊?” “嗯,她是我的道友,俗家名字叫谢灵运。”时莱为双方介绍道,“师弟,这是马哥。” 师弟是两人之前商量好的措辞。 主要是谢灵运的小脸实在太年轻。 小仙女双手抱拳,郑重其事地说:“见过福主。” 马哥手忙脚乱地学着抱拳还礼,又小声问道:“看起来是个姑娘,你怎么称呼她为师弟?” “道门无论男女,都以师兄师弟相称,没有师姐师妹的说法,那些开口喊师姑、师姐的,你就当他们是假道士。” 马哥表示学到了,调侃道:“嘿,你这话要是传到网上,估计又得被批判。” “自古便是如此。”谢灵运淡淡的替时莱回答着。 马哥顿时高兴起来,“这话说的对,自古如此,现在这个对立啊,还好《水浒传》成名早,要是放在现在,高低得被禁。” 见时莱疑惑不解,他乐呵呵道:“一百零八个好汉,只有三个女性。” 第39章 龙吟 包房里亮着灯,中间一张西式长桌两边摆着八把椅子。 这已经是西餐厅里最好的包房。 毕竟这里主要面对的客户是大学生。 时莱进屋,秦三福、小五和母子三人都站起身来。 见到他身后的谢灵运,秦三福还愣了下,迅速回过神,拱手作揖道:“见过真人,见过仙长。” 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谢灵运,但这些日子看了不少资料,知道道家不分男女,所以没喊出道姑这样的称呼。 “道姑”这一俗称最早出现在元末明初时期。 文学家陶宗仪在《辍耕录》中提出了“三姑六婆”的说法。 其中“三姑”为道姑、尼姑和卦姑,分别指道观里的女道士、寺庙里的尼众和专门占卜算卦的女性。 尽管“道姑”这一称呼在民间广泛使用,但在正统道教中并没有这个称谓,而是使用“坤道”来称呼女道士,与男道士的“乾道”相对应。 时莱和谢灵运回了一礼。 秦三福身边的老太太看向时莱的目光已经迷离,眼中噙着泪,抓住时莱的手,颤声道:“谢谢小真人,谢谢。” 老太太还不到七十岁,却白发苍苍,形容枯槁,手上干瘦着只剩下一层皮。 脖子上的颈纹是生活妄图勒死她的证据。 时莱连忙上前一步扶住,“老人家,坐下说,坐下说。” 老太太情绪激动,只是抓住时莱的手哽咽着说不出话,好容易才被女儿和儿子给劝住。 安抚好老太太,几人环着长桌坐下。 秦三福凑到时莱身边,“真人,可以开直播吗?” 时莱想了会,见谢灵运点头,又看向老太太,“问过福主了吗?” “他们就是看了直播过来的,愿意,来的机票也是我买的。” “那你开吧。” 秦三福便从桌边退开,走到小五身边点开直播间。 “小真人。”老太太的女儿陈宁也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年纪,面色虔诚,起身道:“我爸爸已经失踪十六年,我妈妈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实在迫于无奈,只能向小真人求助。” “我会尽力而为的。”时莱手掌下压,请她坐下,轻声询问道:“生辰八字带来了吗?” “带来了,不过只有年月日。” “可以的,他是你弟弟?”时莱看向一旁面色凝重的中年男子。 “对,我不知道女儿的血行不行,就让弟弟跟着一起来了。” 站在母亲身边,陈斌朝着时莱点了下头。 他对这一趟是不抱什么期望的,但也不会脑残蹦出来反对。 父亲行踪已经成了母亲的梦魇,她自感时日不多,只想在临走之前找到丈夫。 陈宁知道自己资料不全,连父亲的八字都找不齐,却只能死死抱住这最后一丝期望。 十六年时间,她的孩子都已经上高中,却没见过外公一面。 该找的地方都找了,该立的案也立了,一直杳无音信。 时莱把布包放在桌上,一样一样朝外拿东西。 马哥交代完外面的事,敲门进来,“时莱,我刚才看到开了直播,要不要给你准备点什么?” “马哥来的正好,我想借你香炉一用。” “好,好,我去拿。”能参与到这件事里,马哥很开心,连忙退到门外喊了声,“把财神的香炉抱过来,擦一擦,擦干净点。” “再接一盆水。” “好,快点接盆水,找个新盆子。” 等水盆端进来,时莱反复洗了洗双手,重新走回长桌前,先用罗盘找到北方位置,点燃香后默默向三清祷告,然后插入香炉。 对着陈宁的纸条,摊开寻人符在背面写上三列生辰年月日,最后一列位置空着,拿出一根毫针,“大姐,取两滴血。” “要不要弟弟来?” “不用,道家男女平等,女儿的血也可以。” 陈宁听了这话,毫不犹豫的接过毫针在中指指尖一戳,几处鲜红的血滴,按照时莱吩咐抹在本该写时间的那一列。 时莱点点头,把符箓抓在右手,左手托住罗盘,口诵咒语。 在场的人屏住呼吸,连直播间里的弹幕都稀疏了,静静的等待着那绚烂的一幕。 第一次化龟,第二次化龙,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有何等神迹。 在所有人的关切目光里,那符箓却没有化作金光,只从时莱手中飞起,自燃后变成一团火焰。 在小五的惊呼声中,时莱看着缓缓落下的灰烬,毫不意外的摇了摇头。 “小真人,这是?” 陈宁心里一沉,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他们来之前反复看过时莱两次做法寻子,自然明白这不是正常情况。 时莱沉默着,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银杏树,空荡荡的树枝上还没有冒出绿芽,毫无生气。 过了片刻,他转过身来,面无表情道:“你父亲已经不在人世。” 陈宁晃了晃身子,连忙回过头去看向母亲。 老太太早已经泪如雨下。 陈斌恼火的看向时莱,“你自己修为......” “住口。”老太太喝斥了一声,撑着桌沿站起来,缓缓走到时莱身边,哀求道:“小真人,再求您一件事,可否帮忙算一算,我丈夫如今骸骨埋在何处?” 十六年渺无音讯,他们其实早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只是当猜想被时莱证实后,心里不免伤心。 时莱搀住老太太,把目光转向谢灵运。 小仙女点点头,朗声道:“取朱砂,黄纸。” 时莱连忙准备。 谢灵运在水盆里净手,又用麻布擦拭了手背手心。 笔走龙蛇,一张“千里追魂符”如行云流水般画完,背面重新写上生辰,又取了鲜血。 她左手托住罗盘,右手举着符箓,口中念念有词。 “寻人寻尸去不远,三魂七魄近向前,兑震巽艮隐入天,乾坤离坎可寻见。” “急急如律令,疾!” 一声轻喝,那符箓瞬间金光大作,化作一条金龙,在包厢里盘旋了三圈,最后一声龙吟,直直撞入罗盘之中。 不同于时莱做法后的空虚,谢灵运云淡风轻的把罗盘递到陈宁手中。 “跟着罗盘走,待指针开始原地打转,下挖一丈。” 那一声龙吟震的满堂惊愕,好一会大伙才回过神来,再看向谢灵运时已经敬若神明。 第40章 素质 时莱是道家,从来不会多管闲事。 当年白娘子如果在杭州遇见的是道士,最后也不会被镇压在雷峰塔下。 所以陈宁父亲到底因为什么原因离世,他没有多问一句。 到现在,他甚至不知道陈宁父亲生前是什么职业。 这些俗务自然会有警察去追查。 马哥把一行人送到餐厅外,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秦三福又举起手机对着招牌和店内环境拍了拍,这才转身离去。 时莱陪着人到门口,调侃道:“马哥,你不是说不要人来探店吗?” “他又不是探店博主,直播间里好几万人呢,顺手的广告。”马哥丝毫不觉得尴尬,笑呵呵的揽住时莱的胳膊,“别觉得亏了,今晚我请。” “那感情好。”时莱点头应下,偷偷瞥了眼谢灵运,毫不客气道:“把你店里最贵的牛排来五份,要不同口味的。” “......五份?”马哥脸上含着诧异,浓眉微挑,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还以为时莱在开玩笑。 这是家面对大学生的西餐厅,来的都是大小伙子,一份牛排的分量顶外面高档西餐厅两倍。 时莱轻笑了一声,“怎么,舍不得啊?” “你认真的?” “算了,算了,我们换一家。” “别。”马哥一把拉住时莱,“别说五份,只要你吃的完,十份我也舍得。” “怎么吃不完,我长身体呢。” “......你都二十二了。” “二十三,窜一窜。” “行,今天管饱。”马哥把时莱和谢灵运送回包厢,乐呵呵出门,还顺手把包厢门给关上。 屋里,谢灵运端坐在椅子上,低垂着脑袋,小手交错,大拇指来回转圈。 时莱看她这副小模样,想起刚才轻召唤金龙时的云淡风轻,忍不住笑出了声。 听到笑声,谢灵运脸颊微热,感觉很没面子,瞪了一眼,“我刚才做法,耗费了不少修为。” “是是是。”时莱连连点头,收敛起脸上笑意,正色道:“我做法后也会肚饿难耐,必须得好好补补。” 谢灵运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脸颊在橘黄灯光下,仿佛迎着晨间盛开的桃花。 待吃完牛排从包厢里出来,时莱走到吧台喊道:“马哥。” 马哥正在给其他客人算账,听见声音连忙交给身边的小姑娘,快步迎出来,“吃饱了吗?” “吃饱了,有点撑。”时莱揉着小肚子,“味道可比以前好多了,这是换了厨子?” “我亲自下厨煎的。” “这么够意思啊!”时莱点了点头,拿出手机,“多少钱?” “故意的是吧?我都说了今天我请。” 时莱笑了笑没说话,谢灵运伸出小手,拿出一张符箓,“今日谢谢福主款待,这张符可以放在账台钱柜下面。” 马哥傻傻的接过来,疑惑的目光瞟向时莱。 “财神符,这是我师弟刚刚画的。”时莱叹息一声,“这张符抵一顿饭钱,马哥,你赚大了。” 马哥顿时两眼放光,绕过时莱对着谢灵运连声感激,“谢谢,谢谢道......谢谢道长,以后道长来店里吃饭,都算我的。” 虽然时莱说谢灵运是师弟,但他又不傻。 之前在屋里寻人时就能看出来,这姑娘的道行只怕还在时莱之上。 谢灵运作揖施礼,又退到时莱身后,低着头没说话。 时莱没说谎,这张符确实是谢灵运刚才所绘。 不同于普通的财神符,她所画的符箓源自道门七十二地煞术中的搬运。 搬运:驱使五鬼运财,又称五鬼搬运。 电视剧里,小青驱使五鬼盗库银,便是用的这门神通。 以她的修为,马哥今天确实赚大了。 从店里出来,走了一段,街上突然飘起小雨。 路灯光下,白亮的雨线细细密密。 其实雨不大,两人贴着街边,依然慢悠悠的朝着家走。 雨点落到谢灵运身边的时候就好像被结界阻挡,溅成碎瓣弹开,尚未着地,便化作更细微的水汽。 时莱羡慕着,仰起头,被砸了两点。 李万基又把电话打了过来。 “时莱,你在哪呢?” 听见电话里急促的声音,他皱了皱眉,“我刚从马哥那出来,怎么了?” “网上有好多骂你的帖子,说你故弄玄虚,宣传封建迷信。” 李万基忍了忍,没有把骂谢灵运的话也说出来。 他记得很清楚,昨晚吃饭的时候见过这姑娘,毕竟这么漂亮的姑娘并不常见。 虽然还没弄清楚这姑娘为什么会和时莱走到一起,但这个时候兄弟的事情更重要。 “骂就骂呗,我不靠互联网吃饭,骂我也不会少一块肉。”时莱表示理解,语气淡淡,“该着急的是秦三福。” 对于直播这事,他从开始就知道必然会伴随着谩骂和嘲讽,丝毫没有意外。 为了宣传,为了功德,他才勉强答应。 人红是非多! 甚至为了照顾谢灵运的情绪,他很少看直播,也刻意回避弹幕和评论,免得被小仙女骂他太水。 “你......”李万基深呼吸了一口气,发觉时莱说的有道理。 只要能找到人,他道观里的香火就不会少,些许喷子真的影响不到他。 冷静了会,他换了个话题,“时莱,那个人,真的是被谋杀的吗?” 时莱都惊了下,“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网上都是这类消息,现在网友分了两派,一派在骂你,一派在维护你,维护你的人都说陈宁爸爸是被谋杀的,而且已经找出许多线索。” “我不知道,那是警察的事。”时莱没有打听到底是什么线索,继续道:“我要回去睡觉,晚上还要抓鬼呢。” 电话那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时莱听对面没声音,“喂”了两声,就把电话挂断。 谢灵运吃吃发笑,“有人骂你?” “我以前上网也是看谁都不顺眼,就想在网上骂一骂,之前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有狂躁症,还专门去医院看了看,填了一大堆的问卷。”时莱认真的说着。 谢灵运眨了眨眼,好奇道:“结果呢?” 时莱淡淡道:“医生说我什么事都没有,就是简单的没素质而已。” 第41章 梦碎 时莱是个情绪稳定的人,虽然有时候也会内耗,但很快就能调整好情绪。 网络上的谩骂影响不到他修道的心。 小时候他捡塑料瓶子换钱,同学跟在他身后骂,有时候还会朝他丢石头,也没能让他动摇。 初中时,大家都穿校服,所以攀比变成鞋子,听说别人一双鞋几千,他也毫不嫉妒。 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他走到窗前看向四号楼的窗口。 谢灵运也轻步走过来并肩而立,手指拨弄着垂在脸颊的发丝,脸庞在夜风中有着柔和的线条。 “今天没有人跳舞。” 分辨出她话中遗憾的语气,时莱懵了下,半晌才呆呆道:“今天下雨。” 谢灵运点了点头,“你之前说周末回山,明天好像就是你们说的周末,回去吗?” “明早就回,这次可以多待几天,等论文需要查资料的时候再来。” 如果不是租了房子,他甚至可以等到四月再开始写论文。 不过既然花了钱,他准备提前写完,剩下的日子就可以躲在道观里逍遥。 谢灵运嘴角的笑意自然的绽放出来,拉扯着脸颊盈出桃花的颜色。 “那明天回去前我要去一趟超市,米小满还请我吃过辣条呢,我得给她回礼。” “辣条在楼下的小卖部就有。” “可她喊我姐姐,我不能只请她吃辣条。” 说完,谢灵运背着双手,开始背诵《诗经·卫风·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时莱怀疑她是想自己吃,但是没有证据,点了点头,“好,明天早上就去,多买一些。” 大概感觉被看穿,谢灵运脸红红的走回沙发坐下,气恼着用小手轻捶了下自己的腿,嘴巴撅着没说话。 她是在生自己的气。 不过,这个世界的东西,真的很好吃呀! 想想自己,无非是爱吃些好吃的,看些热闹的,便是师父以前也不曾斥责过,便保持住优雅和矜持,开始盘算起明天买些什么。 时莱修道,是想求长生。 人生短短数十年,不过是过眼云烟,忙于生计,哪里能说享受? 就算平平安安活到退休,拿点退休工资连给儿子付首付都觉得费劲。 他想长生,不被世俗所困,不为生活所惑。 谢灵运倒是已经长生,却没有以神仙姿态在俗世展现自己的超然物外。 红尘种种,苦也,乐也,悲矣,喜矣,才是真正精彩绝伦。 时莱的目光还停留在四号楼,“我们什么时候去抓?” 谢灵运被打乱思绪,瞄了他一眼,闷闷道:“等下半夜吧,那会人都睡了,还是尽量不要惊扰到人。” 时莱想起那个神秘的九组,点了点头,“好的。” 他开始收拾布包。 这个袋子看着可以提在手上,如果把两边提手塞回去,挂在肩上就是褡裢。 前面装着金钱剑、三清铃、镇妖镜,后面装着毛笔、朱砂、城隍印。 虽然一直跃跃欲试,天天惦记着抓鬼,其实一直有在做准备。 金钱剑是师门传承,一百零八枚铜钱用红线串好成剑再经加持而成的法器。 正经的金钱剑都是在农历五月五日午时、农历午月午日午时、八节、三元日制作。 午年农历午月午日午时和申年月日时、酉年月日时最佳难得。 时莱手里拿着的就是。 三清铃又名帝钟、法铃,铃柄的上端称作剑,呈“山”字形,以象征三清之意,据说妖邪、鬼魅乃至僵尸听起来却是十分刺耳,心惊胆战。 不过这东西和镇妖镜都是普通货色,有没有用时莱也不知道,带着无非是寻求安慰。 真正要抓游魂,靠的还是驱鬼符。 把符箓贴在游魂身上,再盖上城隍印,一时三刻就会魂飞魄散。 收拾好这些,时莱看谢灵运靠在沙发上又开始追剧,手里抱着袋薯片,嘎吱嘎吱,吃的像一只仓鼠。 他笑了笑,坐在窗边椅子上,把腿盘起来,闭目默默诵念通幽法咒。 这一等,就等到凌晨两点。 夜幕低垂,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剩下零星的光点洒在窗棱上。 时莱感觉到有人拍打自己胳膊,又闻道了熟悉的幽香,睁开眼时,谢灵运就站在窗前,抱胸而立,双目凝视着对面。 “要动手了吗?”时莱站起身,踮着脚尖轻轻活动脚踝。 “有人先进去了。”谢灵运的声音有些清冷。 时莱惊了下,连忙问道:“是九组的人吗?” 谢灵运摇了摇头,“是个道士。” 时莱顿时怒了。 小爷急急忙忙修行通幽法咒,好容易今日修成正果,何方妖孽,居然敢来截胡。 如果是九组也就罢了,正规军惹不起。 什么地方的牛鼻子老道也敢随便抢自己生意? 来青城山的地盘,你拜码头了吗? 谢灵运倒不在意截胡的事,只是看着对面的楼摇了摇头,“道士打不过那个游魂的。” 时莱瞬间放下心来。 小仙女说打不过,那一定是打不过。 果然过了不到一刻钟,从楼道里慌慌张张跑出来个中年道士,帽子已经不知道丢去了什么地方,发髻散乱着,手里拿着桃木剑胡乱挥舞。 跑过淅淅沥沥滴雨的中心广场,在阴沉黑暗的天气里,道士脚步踉跄,跌跌撞撞,脸上写满惊骇。 时莱瞪大双眼也没看见鬼,这才想起来他还没念咒语。 通幽之后,再睁开眼,世界已经从五彩斑斓变成黑白,身边都是灰蒙蒙的薄雾。 在老道身后飘着一道黑影。 那东西身形瘦削,皮肤苍白如纸,仿佛一碰就会碎裂。 眼睛深陷在眼眶中,瞳孔漆黑如墨,却没有一丝光亮,像是两个无底的深渊。 嘴巴微微张合时,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尖锐而泛黄,仿佛随时会咬碎什么。 真丑! 时莱惊诧着扭头看向谢灵运,“这是个男鬼?” 谢灵运更诧异,奇怪道:“谁告诉你,它是女鬼?” 时莱瞬间梦碎。 第42章 抓鬼 深沉的夜,浮着灰蒙蒙的雾。 顾老道慌不择路奔跑着。 他听不见鬼的脚步,隐隐约约传来的只有风呼啸声。 心头的悔意自不用说,他现在急的是如何逃命。 无神的奔跑着,终于看见小区铁门的位置,他刚刚绕过绿化带,突然脚步一顿。 小区大门口的老槐树下,看到了丑陋无比的鬼。 它就咧嘴笑着,毛骨悚然的味道,让人头皮发麻。 前路被截,顾老道面色灰败,抓紧手里的桃木剑,准备拼死一搏。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发,占据先手,若是能侥幸逃出生天,日后再想办法找回场子。 左手无名指敲了两下门牙,从怀里取出一颗枣捏在手里,口中念起咒语。 “天道清明,地道安宁,人道虚灵,三才一体,混合乾坤,百神归命,万将随行......” 法咒念完,他一口把枣含在嘴里,“急急如太上老君律令玉皇上帝律令,我长生大帝律令玉林二真人法旨。” 瞬间,他眼神清明,对着桃木剑吐出一口气。 那桃木剑上已经多了层赤金色的光。 提剑,他攻向游魂。 鬼脸苍白,一双利爪却漆黑又长,张开嘴无声咆哮着,吐出一口浓雾。 顾老道把剑竖起来,硬生生的挡住这一波攻击,又挥剑上前,可惜依然奈何不得,只坚持了几息时间,便被阴气给逼了回来。 他连连退了几步,结果鬼魂不依不饶,竟然追了上来,又吐出一口浓雾,直接把他给撞飞了出去。 顾老道跌倒在地上,颓丧看着咧嘴发笑的鬼魂,心中一片悲凉。 今天竟然真的要死在此处。 还是太自傲了。 原本以为只是个小鬼,连鬼蜮都没开,可以斗上一斗。 谁知道,这鬼身上的阴气突然暴涨,自己竟然不是对手。 就在他目眦欲裂,引颈待戮的时候,一道悠扬的歌声在身后唱响。 “鬼来吧,” “鬼来哟,” “浪迹天涯的游魂,” “鬼来吧,” “鬼来哟,” “别再四处飘泊。” 这首歌至少也有四十年历史,顾老道少年时倒是耳熟能详,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听见。 歌声不大,需要细细分辨才能听清。 他以为自己临死出现幻听,扭头回去看了眼,顿时惊的目瞪口呆。 时莱哼着歌,手里提着金钱剑,小心避开雨水积成的水洼,慢慢走来。 “茅山派?”他走到顾老道身侧三四米的位置,蹙眉道,“不发通知,不打招呼,不听汇报,不要陪同,直奔基层,直插现场,你这不讲规矩啊?” “你是什么人?”顾老道爬起来,抚着胸口看向时莱手里的金钱剑,还有肩膀上的褡裢,有些犹豫道:“你是哪个道观的?” “我你都不认识?”时莱认真而严肃的想了想,“当道士也要紧跟时代潮流,没事可以上上网,看看直播。” 顾老道发现这个小伙子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他瞥了眼同样有些发懵的鬼,厉声道:“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赶紧退开。” 时莱没理会这话,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老道,“你是怎么能看见鬼的?” “你也知道有鬼?”顾老道吓了一跳。 时莱都忍不住要笑了,“凭什么就你能看见,别人都看不见?” 顾老道虚眯着双眼,冷声道:“你不怕?” “会怕的,这还是我第一次见鬼,长的真丑。”时莱诚恳的点了点头,把目光转向游魂身后,谄笑着,“不过我有师弟在,区区游魂伤不了我。” 谢灵运站在游魂后面十米左右的位置,抱着包薯片看热闹,嘎吱嘎吱的嚼着,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顾老道看着这一对狗男......道友,捏了捏手中桃木剑,强忍住骂街的冲动。 也不知道是哪家道观的弟子,学了点皮毛功夫,就敢出来招惹鬼魂。 时莱看了眼手表,通幽术已经耗费了十分钟,又瞥了眼顾老道,“你退后点,我要开始装......算了!” 他把金钱剑交到左手,右手从怀里拿出一张驱鬼符,踩着罡步朝着游魂冲去。 “吾是洞中太一君,头戴七星步四灵,手执龙刀震上立,历巽巡离直至坤,兑户游行至乾亥,遥望天门谒帝君,坎子恒山顶上过,直下艮宫封鬼门,敢有不顺吾道者,驱来剑下化为尘。” 寂静的小区门前,只有时莱的脚步和法咒的声音。 乌云压得很低,看不见星光。 游魂待在树下,朝着时莱龇牙。 靠近时,时莱明显感觉到气温下降,阴气森森,他把金钱剑奋力向前一劈。 鬼魂无形无质,拳脚连触碰都不能,只能靠法器伤害。 游魂敢硬刚顾老道的桃木剑,却不敢接时莱的金钱剑,它瞬间变了脸色,一双孔洞的眼睛死死看着金钱剑的轨迹,快速向后飘了两步。 一道剑光流过,在逼退游魂后,时莱紧握剑身,右手松开,口中默诵法咒,符箓就漂浮在空中,无火自燃。 游魂顿时感觉到一股热浪袭来,全身阴气蒸腾。 时莱收掐剑诀,对着符箓一挥,“神霄真王敕,召都天雷火大将军朱胜光,流金火神大将军,发起都天大雷火,飞火,欻火,电火,三昧真火,午文。掷火万里,市结火村,焱雷烈火......” 念到最后,时莱双目圆睁,轻声呵斥,“一如律令。” 那团符火瞬间爆燃,直直撞向游魂。 顾老道面色骤变。 驱邪咒他也会念,驱鬼符他也会画,但绝对没有这样的威能。 这得有真正的修为在身,方才能使出。 不知道,这是哪家道观子弟,居然还有传承。 符火烈焰滚烫,别说游魂,连顾老道都站不住,被逼着向后退了两步。 游魂也想退,可符火就是追着它去的,快若闪电,哪里来的及避让,被符火裹住,魂体受伤,挥舞利爪无声嘶吼着。 待阴气消散,符火化作一道金光,正是驱鬼符的符文,死死压在游魂的额头,镇的它全身无法动弹。 时莱这才松了口气,从褡裢里取出城隍印,颠颠跑过去,贼么兮兮对着金光符文狠狠的砸。 第43章 茅山 细雨绵绵的小区门前。 时莱弯下腰,将那颗幽蓝色魂珠捡起,小心翼翼地放进衣兜里。 这是游魂所化,以他目前的修为,还无法彻底将其消灭。 谢灵运说得没错,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是“抓鬼”,而非“杀鬼”。 时莱回过身,略显得意的看向顾老道,却发现对方正呆呆地站在原地,神情恍惚,似乎还未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失望的摇了摇头。 怎么还不膜拜我啊? 刚才的那一番操作,我可是张作霖过皇姑屯——帅炸了啊! 顾老道眼睁睁地看着时莱将魂珠收入囊中,心中五味杂陈。 他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讨要,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时莱等了会,见老道士还没有动作,蹙眉叹了口气,主动开口道:“你是怎么能看见游魂的?” 顾老道愣了一下,迟疑片刻,从怀里掏出几颗大枣,低声说道:“就是凭借此物。” 时莱倒是知道,大枣自古就有驱邪避凶的作用。 以前他陪着师父去人家丧礼上做法事,回来就会吃几颗大枣。 他信手拿过来一颗,在衣服上蹭了蹭,丢进嘴里嚼巴嚼巴,又看看左右,好奇道:“这枣子没什么特别的啊!” 顾老道一时语塞,摊开手心,犹豫着是否该将剩下的两颗枣子收回来。 他想了想,解释道:“还需要配合我师门秘法。” “哦。”时莱把枣核吐出来,点了下头,没再追问。 他有通幽,对这么繁琐的法门并没有兴趣,刚才只是好奇而已。 这时,谢灵运踩着水汽走了过来,目光扫过顾老道手中的大枣,眼眸微抬,淡淡问道:“你是茅君后人?” 顾老道闻言,神色一凛,恭敬地答道:“是,贫道来自茅山宗。” 茅山宗也是道家传统古老宗派之一。 源自东汉,成名于南朝,谢灵运说的茅君就是东汉时茅盈、茅固和茅衷三兄弟,他们在江南句容山修行,所以也叫茅山。 而这一脉的传承,最早可以追溯到五千年前帝喾时代的仙人展上公。 现代人提到茅山道士,脑海中浮现的往往是英叔的形象。 然而,茅山宗真正耳熟能详的名人,其实还有葛洪和李白。 就是那个带着杜甫遍访天下名山,寻仙人,找仙草,炼仙丹的李白,中途还遇见个流浪汉高适,从春天访到秋天,啥也没找到。 后来杜甫醒悟了,不干了。 顾老道并不清楚谢灵运的深浅,但刚才时莱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远在他之上。 听到谢灵运的问话,他极为正式地手掐子午诀,恭敬地说道:“贫道无为道人,见过两位道友。” 谢灵运只是点了点头,时莱微伏一礼,“小道时莱,见过无为道友。” “时莱?”顾老道有些疑惑,“这是小友的道号吗?” “我还未传度,这是俗家名字。”时莱坦然答道。 顾老道闻言,心中更加惊讶。 时莱的修为如此之高,居然还未正式传度,让他不禁对时莱的师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然而,他并不想自报家门,便忍住了追问的冲动。 别说师门,他连道名都没说。 道士有道名和道号之分。 道名是拜师时师父所赐,会按照道观的传承论资排辈。 行走江湖,人心叵测,为了不给道观招惹是非,以前的道士是不会轻易把道名公之于众,免得给师门引来灾祸,自称都是道号。 道号可以自起,后缀都是某某道人,某某山人,某某散人。 敢自称先生、真人的少之又少,《太上八素真经》说,先生、真人,随师所命,朋友所荐,乃得称之,未经表奏,不得妄称。 所以,不管信众如何称呼时莱为真人,他是不能自称的。 而某某子、某某仙子这样的的称谓,大多数是全真教。 全真守戒,初真十诫,中级戒三百大劫,天仙戒二百七十戒,只有过了天仙戒,才有资格在道号后面带子。 顾老道心中暗自猜测时莱的身份,忽然想起他之前提到“没事可以看看直播”。 难道这位小道友在网络上很出名? 直播倒是听说过,但以往认为会扰乱道心,因此从未关注过。 此时想要打开手机查看,却不知该如何操作。 “唉!时代抛弃你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打。”顾老道心中感慨。 时莱见顾老道讳莫如深,本想再问问游魂的事情,但见对方没有多谈的意思,便也懒得开口。 此时,天上依旧飘着细雨,时莱向顾老道告辞后,便陪着谢灵运朝家走去。 顾老道呆立在雨中,良久之后才吐出一口粗气,弯腰捡起地上的桃木剑。 这个鬼魂他已经追踪了许久。 以他的修为,别说厉鬼,就连道行稍深的小鬼都难以对付。 这次能寻到这只游魂,纯属机缘巧合。 就在他准备动手时,鲍燕青带着男友“打野”,竟将鬼魂带回了家。 顾老道费了好一番功夫,才重新确认了鬼魂的踪迹。 没想到,仅仅一周的时间,这鬼魂竟实力大涨。 今天若不是时莱及时出现,他恐怕性命难保。 “罢罢罢,救命之恩,又怎能再妄图谋夺魂珠?”顾老道心中叹息,摇了摇头,转身脚步沉重的离去。 回到家中,时莱将魂珠取出,放在桌上,问道:“这个该如何处理?” 谢灵运掏出手机,正准备追剧,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魂珠,淡淡道:“可以送去城隍庙,自会有鬼差将它抓回地府;也可以带回道观镇压,不过那样的话,它就会魂飞魄散。” 时莱点了点头,正思索间,谢灵运又补充道:“不过,茅君一脉有神鬼修行之术,那个老道士大概是想用这鬼魂来提升修为。” ...... 山脚下,榔坪村。 雨还未停,地面上积了不少水坑。 米小满撑着小花伞,穿着小雨靴,在水坑里蹦蹦跳跳。 一个人玩了会,觉得没趣,她跑到米三斗面前,摇了摇他的腿,“爷爷,能给我五毛钱吗?” 米三斗正在劈篾条,听到孙女的话,笑呵呵地停下手中的活,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递过去,叮嘱道:“少吃点糖,烂牙齿。” “知道了!”米小满脆生生地应着,搂住米三斗的脖子,甜甜地说道:“爷爷,你真好!等我长大了,赚好多好多钱孝敬你。” 米三斗枯树皮般的手在米小满后背上轻轻拍了拍,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些。 他低声说:“等你长大了,爷爷就不在了。” “不会的!”米小满大声喊着,“妈妈说你是老不死。” 米三斗愣了一下,面色有些僵硬。 他揉了揉米小满的脑袋,无奈地苦笑,“去吧,去吧,去买糖吃。” 第44章 埋尸 薄雾般的雨丝笼罩着小镇,屋角垂落的银线交织成帘幕。 麻将声从茶馆里窜出来,泥炉上陶壶轻沸,老人舀起山泉水冲泡新茶,氤氲水汽裹挟着云霭掠过山脊的清气。 超市里,时莱提着篮子跟在谢灵运身后。 小仙女在人前总是保持着矜持模样,面上带着清冷,伸出如玉般的手指在货架上轻轻点了下。 “这个辣条,小满最爱吃。” “还有软糖,她可喜欢吃糖。” “盐焗鸡腿。” 时莱把这些东西都放进篮子里,“我们这次回山要多待几天,可以再买一些,嗯,我是说小满肯定要跟着上山的。” “那,那再拿几包泡面。”谢灵运轻声应着,余光扫视了下左右,小声道:“我用自己的钱。” 时莱笑着点了点头。 从超市出来,谢灵运背着小手,脚步轻盈地走在前面,手里举着一把淡蓝色的伞,轻轻旋转,推开滴落的水珠。 没走出几步,她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街边的店铺,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巴山楚水凄凉地, 蜜雪冰城甜蜜蜜。 从奶茶店出来,两人慢慢走着,谢灵运突然叹了口气。 时莱听见,扭头去看,见她面色郁郁,不由好奇。 印象里的谢灵运会呆萌,会高冷,但绝不会抑郁。 “我是不是很好吃?”她突然开口问道。 时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硬着头皮想了想,“你那时候应该没什么好吃的吧?” 谢灵运的目光有些恍惚。 过了半晌,她轻声说道:“我是师父捡回来的,自懂事起,其实没吃过多少饱饭,倒不是师父吝啬,粮食都被他拿去救济灾民。” “我也是师父捡的,不过我小时候没饿过肚子。”时莱笑了笑,试图缓和下气氛。 谢灵运目光依旧望着前方,“师父常说,修道之人,不仅要修己身,还要心怀天下,可天下之大,苦难太多。” 时莱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生出这样的感慨。 沉默了好一会,两人继续向前走,雨渐渐小了,水滴落下来,水洼里满是波纹。 “有一年四月,天下大旱,许多地方闹蝗灾。”谢灵运轻声说着,似乎在自言自语,“我们跟着师父进入旱地,走了两天两夜,没有喝到一口水,没有吃到一顿饭。” 时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 “我们在路上走着,见到道旁刮人肉者如屠猪狗,也不避人,路人看见了也不奇怪。” “后来看见一个老妇人抓着个死小孩,一边煮一边哭,师弟看不下去,跑过去问她,你既然要吃,为什么还哭呢?” “那老妇人说,这是我儿子,我丢了就会被别人吃掉,所以我只能自己吃了充饥。” 时莱顿时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大概也感觉到气氛太凝重,谢灵运偏过头,露出一丝调皮的笑,“活在一个能吃饱肚子的年代,真好呀。” 说着,她还张开胳膊伸了个懒腰,很知足的样子。 时莱却看出她眼神里的落寞。 “你还没想起师父的道号吗?” “没有,只有看到熟悉的场景时,脑子里会有些片段。” “慢慢来,不着急。” “我不急。”谢灵运又开始轻轻旋转雨伞,“我现在吃的好,睡的好,即便修为下降也没有威胁,很是舒服。” 回到山脚下的村子。 米小满躲在自家院子里,探出半边脑袋,紧张地看着隔壁的动静,脑袋后面的两个小鬏鬏摇摇晃晃,快要散开。 见到时莱和谢灵运,她急急忙忙跑过来,一把拉住两人的手,将他们拽进院子。 “怎么了?”时莱蹲下身,轻声问道。 米小满顾不得回话,先从谢灵运手里接过一杯奶茶,美滋滋的说了声,“谢谢姐姐。” 谢灵运轻轻“嗯”了一声,把她按在凳子上,开始重新梳头。 小家伙不老实,歪着身子又从时莱袋子里翻出包辣条,这才心满意足,神秘兮兮道:“二婶家里来了好多人。” 时莱已经听见吵架的声音,又问了一遍,“是什么人?” 米小满坐在凳子上,小嘴嘚吧嘚吧地说个不停:“小南姐姐借了好多钱,然后她躲起来了,然后别人就上门要债,然后二叔就吵架,然后二婶就开始哭。” 小孩子的表述能力只能这样,至少时莱听懂了。 他站起身,眺过院墙朝隔壁看了看。 果然不少人。 这个张南南的胆子真大,还敢在外面借钱,不用想也知道是高利贷。 看看二毛就知道,贷款3500亿,只到手1000亿,最后要还5000亿。 钱是这么好借的吗? 别说借钱,现在写小说欠了章节都要被人九出十三归的催。 没打起来,他也就懒得管闲事,刚准备上山,米三斗从屋里出来。 “今天不许跑了,吃完再走。” 时莱便笑,“那我去买酒。” “家里有,哪里都不许去。”米三斗说话不容反驳,从屋檐下挑了两节香肠和一只风干鸡就进了厨房。 时莱对着谢灵运无奈的笑了笑,搬了个凳子坐下,掏出手机准备看看秦三福寻亲的情况。 现场是一处操场,围了不少人,还有警察在场。 陈斌搀扶着母亲,陈宁手里托着罗盘,身边还有两个保安在护持。 “我父亲就埋在这里,他在这里埋了十六年。”陈宁的眼眶发红,歇斯底里的发泄着心中积闷和委屈,“十六年前这里修操场,我父亲就是当时的监理,他就是被你们学校给害了。”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站在对面的中年男子无奈的看向警察,“可这也没有证据啊,不能说就凭一个小道士的胡说八道,我们就把操场挖开吧?那损失怎么办?” 警察也很麻爪。 如果是一般的道士也就罢了。 这个小道士已经找到两个失踪的小孩,现在更是引发无数关注。 旁边就架着直播的手机,这个时候说任何话,表任何态,他们都要小心。 秦三福挂了电话,把直播手机交给小五,走过来看向校方领导和警察,“刚才薛昌董事长打来的电话,如果挖开后没有找到尸骸,造成的损失全部由他来负责,并捐献学校一间多媒体功能教室。” 当然,他说的是,如果没有找到。 第45章 生死 普通人的一生数十年,只是过眼云烟。 一天很短,短得来不及拥抱清晨,就已经手握黄昏; 一年很短,短的来不及细品初春殷红窦绿,又要打点素裹秋霜; 一生很短,短的来不及享用美好年华,就已经身处迟暮。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谢灵运活了两千年,虽然不知道其中沉睡了多久,但普通人的一生在她眼中就像是朝生而暮死的菌子。 她并不急于修行,仿佛在红尘历练,好奇的观察着这个世界。 此时搂着米小满,两人依偎着,一同看向手机里的电视剧,小家伙油乎乎的小手上抓着辣条,你一口,我一口,不时还要歪过脑袋凑到谢灵运手里嘬一口奶茶,然后眉飞色舞给时莱一个得意的眼神。 手机不到八百,辣条五毛钱一包,奶茶很便宜,身边的小女孩也是个调皮捣蛋的。 便是如此,谢灵运依然安之若素。 时莱不是朝菌,他已经踏上修行路,勉强算是蟪蛄,也想要一探谢灵运的心境,给自己的修行找到出路。 他呆呆的看着两人好一会,这才把手机从直播间里退出来,站起来进厨房去找米三斗聊天。 既然薛昌已经出马,承诺赔偿,那剩下的事情就没必要多关注。 米三斗的身体已经没有年轻时硬朗,腰杆也不能完全挺直。 他佝偻着坐在灶台后面,依着老墙,炉火映红了他的脸,眼睛里有着沉淀太多沧桑的暮气,像一帧褪色的胶片定格了岁月。 “小莱啊!”米三斗被脚步声从回忆里拉出来,露出笑容,扯了个小板凳放在身侧,“过来坐坐。” 时莱顺从的坐过去,拿了根木头塞进火膛。 米三斗幽幽吐出口气,喟叹道:“现在老了,坐着坐着就会发呆想从前的事。” 时莱没有说什么,就静静的坐着,目光停留在炉膛里。 “一眨眼,老婆子走了三年了。”米三斗伸手把灶台上的粗陶茶碗端起抿了口茶水,“老婆子在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小满,小丫头被她养的白白嫩嫩的。” 时莱撇了下嘴,“那时候她一点都不可爱,没事就会在我练习本上乱画,还把我的作业丢到炭盆上,害的我又重新写了一遍。” 米三斗笑起来,“可她就喜欢跟着你,这是你们俩的缘分。” “得了吧,她就是想从我这里骗吃的。” “小满的妈妈要生了。”米三斗没理睬时莱的埋怨,突然话锋一转。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怕被外面的人听见,喟叹着,“等我走了,小满可怎么办啊?” 时莱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解老头。 他对米继业执念要生儿子这事极为不理解。 都特么什么年代了? 城里人现在都巴不得生女儿呢。 不算养育成本,光结婚,一个儿子就要掏光家庭,两个直接负债,退休了还得捡垃圾补贴家用。 生女儿多好,要是能生对地方,光彩礼都能赚几十万。 他只能安慰道:“米爷爷,你才七十。” “人生七十古来稀,活不了几年了。”米三斗的话很从容,带着股看淡生死的感觉,只是心里放不下的还是一手带大的孙女,他喃喃重复,“等我走了,小满可怎么办啊?” 厨房里安静着,只有炉火哔剥作响,半晌后,米三斗艰难开口,“小莱,我求你件事行吗?” “米爷爷放心,我会尽力照顾好小满的。” “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米三斗清瘦的手在时莱的膝盖上拍了拍,“你是个好孩子,打小我就知道,看在我们爷俩的交情上,我......我想让小满拜你为师。” 时莱愣住,眼底抹过一丝疑惑,“你是说修道?” “嗯,如果我走了,她爸妈不管她,你就把她带去道观,行吗?” 时莱面色平静的看着米三斗,见老头不似开玩笑的样子。 又沉默了好一会,他才艰难开口道:“我没意见,不过这事得等我师父回来,要听他的意思。” “好,好。”米三斗高兴着,又用力拍了拍时莱的腿,“你师父必然会答应的,他小时候就跟在我后面转,那时候我揍他都不敢还手,唉,后来他学了功夫,我就打不过了。” 时莱似笑非笑,“不过,如果小蛮拜我做师父,咱们之间的辈分就变了。” 米三斗愕然,又大笑着,“你本就不该喊我爷爷,是你小时候赖在我家看电视不肯走,非要装乖喊我爷爷。” 时莱佯怒,“那也是你占我便宜。” 米三斗自顾自笑着,枯手抚着时莱的后背,炉火将他的银发镀成淡金,浑浊双眼也有了些神采。 午饭蒸了个风干鸡,一个炒香肠,一碟蕺菜,一盘炒地皮菜,一碗丝瓜蛋汤。 谢灵运吃的有滋有味,和米小满一人抓着个鸡腿在手上啃。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姑娘,米三斗没有追问来历,只以为是时莱的女同学。 他目光在时莱和谢灵运脸上巡弋着,又看了眼歪着脑袋啃鸡腿的孙女,心中暗暗点头。 二十二的小伙子,该谈恋爱了。 这姑娘看着就清爽,不像隔壁张南南,整天画的像个妖精。 见姑娘和米小满两人亲近,他愈发放心了些。 时莱也懒得解释。 主要是不能解释。 吃完饭,米小满端着碗去洗,谢灵运想了想跟着去帮忙,让时莱留下来陪米三斗聊天,结果老头子精神不济,说了几句就去房里睡午觉了。 时莱闲着无聊,只能把手机再拿出来,点开直播间看进度。 在得到校方允许后,警方很快拉出警戒线,秦三福租来的挖机立刻进场。 就在罗盘指示的位置,挖了三米,一个头盖骨从泥土里滚了出来。 现场气氛立刻紧张,从县公安局赶来的刑侦队接手现场,拿着锄头和铁锹进去慢慢的挖。 越来越多的骨骸被挖出来,还有大自然没有来得及回收的服装残片。 当一块上海手表摆在陈家人面前时,陈宁瘫软在地上。 老太太颤抖着,张开嘴巴,用尽平生力气,大喊了一声:“世——平!” 泪水泉涌而出...... 第46章 求助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这是苏轼为悼念原配妻子王弗而创作的一首悼亡词。 陈世平埋骨地离家没有千里,甚至不超过千米,但老太太这些年真的无处话凄凉。 她的眼眸在颤抖,犹如春日里的一汪池水,突然有雨落了下,满池水纹。 又轻轻的喊了一声,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声嘶力竭,只如孤雁独飞,嘴间溢出低鸣。 陈斌搀扶着母亲,愣愣的看着托盘上父亲的遗物。 锈迹斑斑的手表,盘面凝固着暗褐色血迹像朵枯萎的梅花。 记得那时候自己还小,会趴在父亲书桌上,看台灯暖黄的光晕里,表盘数字泛着幽蓝的荧光。 “等你考上清华就给你。”父亲笑着摘下眼镜,金属镜腿在鼻梁两侧压出的红印像两枚小月牙。 此刻表带断裂处挂着的半截草茎,让陈斌忽然想起那个蝉鸣聒噪的午后——父亲接到校长电话匆匆出门时,衣服后摆不慎扫翻了院里的君子兰花盆。 尘封的记忆被唤醒,他再也止不住泪水。 老太太又喊了一声,这一声又一声,声声入耳,如泣如诉。 陈宁被小五搀扶起来,面色戚戚。 现场静悄悄的,连秦三福都不再开口向网友解说。 又何需他去说呢! 那一声喊,情深如海,早已经在网络上掀起滔天巨浪。 刑警队长从坑底爬起来,伸手揉了揉僵硬发酸的胳膊,看着围上来的下属询问道:“法医呢?” “在取样,准备做dna鉴定,确定死者身份。” “嗯,要抓紧,现在全国都看着呢,马上就会上头条,晚上省厅的督导组就会下来。” “队长......直播间要不要关掉?” 刑警队长摇了摇头,“不能关,关了好像我们有什么猫腻,随他们去。” 想了会,他补充着,“设置围挡保护现场......立刻派人把校长和施工队老板抓起来。” “现任吗?十六年前的校长已经退休了。” “抓现任做什么?”刑警队长瞪了下属一眼,叮嘱道:“动作要快,防止他们收到消息后潜逃。” “是。” ...... 千里之外的南都。 公安厅顶楼,周文华掐灭的烟头在水晶烟灰缸里堆成小山。 电脑屏幕冷光映着他眼下的青黑,沉吟片刻,他把电话打到刑侦处。 城市里牛不吟马不叫,小小牛马收到收到。 魏建国小跑着上楼。 周文华让他进来,手指着电脑上的画面,“这场直播你关注了吗?” 魏建国探身向前,偏着脑袋朝屏幕确认了下,站直后朗声回答道:“看了,现在全国的警察系统都在关注。” 周文华点了点对面的椅子,示意魏建国坐下,“谈谈你的看法?” “厅长,你是说案子吗?”魏建国坐了半边屁股,小心翼翼道:“这个校长有没有问题暂时不知道,但是施工队肯定逃不了干系。” 周文华不说话,目不转睛盯着他的额头。 魏建国已经是个老刑侦,知道这是审讯技巧,依然免不了感觉自己在被审问,神经瞬间紧绷。 “湘省的案子,我问了做什么?”周文华淡淡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烟丢过去一支,自己点燃深吸了一口,浓雾后是一双锐利的眼,“我说的是那个小道士,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能算卦?” “看着不像是演的。”魏建国举着双手把烟接住,却没急着点燃,想了会又肯定了一遍,“不可能是演的,埋在地下十六年,如果是剧本,除非他当年参与埋尸。” “就算他参与也不可能说出来,这算什么?自首吗?”周文华哂笑着。 “嗯,而且那个小道士好像还是大学生,年龄也不对。”魏建国这才把香烟点燃,闷头想了会,“厅长,你是想......?” “还有两年就要退了,不把人抓住,我不甘心。”周文华看向天花板,幽幽叹息。 魏建国立刻领悟了领导的意图,迟疑道:“厅长......他是道士,我们找道士破案,这传出去?” “所以我才找你来。”周文华压低了些声音,“你亲自跑一趟,让他帮帮忙,人抓住了,我给你请功。” “呃......他要是不配合呢?” “我看那个小道士一身正气,应该会配合我们的工作吧?”周文华面皮抖了抖,不敢肯定的说着。 如果是在南省,自己权力范围之内,那就是小事。 手下这帮人,办案也许不行,办人太简单了。 但那是巴蜀。 魏建国猛吸了几口烟,犹豫着,“厅长,能不能把杜清的通缉令金额再往上调一调?” “你想用钱来收......说服他?”周文华皱眉想了会,“你想调到多少?” “a级,怎么也得五万块才能拿的出手吧?” 周文华缓缓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一圈,下定决心道:“行,这事我来办,你尽快和小道士取得联系,不要找主播,更不要直播,他的道观好像在灌口县吧?” “应该是,我回去再确认下。” “好,你今天就出发。” “是。”魏建国起身立正,刚转身准备出门,又被周文华给喊住。 “你查一下资料,看能不能找到杜清出生的具体时间,他算卦好像要生辰八字。” 等魏建国离开,周文华走到窗口,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冷声自言自语着,“杜清,我看你这次还往哪里跑?” 前些年扫黑除恶是他亲手督导的。 结果内部出了叛徒,要抓住的省城大佬居然提前跑了。 那家伙是在他当小刑警的时候就发誓要抓的人。 最可恶的是,那家伙跑掉之后还给自己打电话,讨价还价,想让自己放他一马,甚至开出五百万的价格。 对于这样的挑衅,他一直视为耻辱。 虽然这些年他已经从刑侦处升到副厅,但从未放弃抓捕杜清归案的决心。 “小道士,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第47章 肥羊 “我们坐在高高的骨灰上面”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私情” 稚嫩的嗓音在山谷撞出回响,惊飞了枯树上栖着的寒鸦。 雨后的青石台阶泛着水光,米小满穿着橘色小雨靴活力满满的跑上跑下,不停催促着时莱和谢灵运快一点。 “你这歌哪里学的?” “我同学们都会唱呀!” 时莱走过去,敲了一下她脑袋,“以后不许唱了。” “哦。”小家伙双手抱住头,并不十分害怕,辩解着,“可是我们老师也会唱。” “那是他发音不标准,你们听错了。”时莱掐了下米小满肉呼呼的脸颊,“你妈妈听见你唱的话,会打你屁股的。” 米小满吓住了,捂住屁股就往山上跑。 时莱知道她妈妈不喜欢她,甚至可能米小满自己都有感觉,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懂很多事。 他们脆弱且敏感,能敏锐感觉到旁人的善恶。 但时莱依然不希望她们母女间的感情再恶化。 谢灵运不想跟着小家伙跑,或者说,她不喜欢跑步。 在她生活的年代,走路都要四平八稳。 于是便吓唬着,“小满,你慢一点,山里面说不定有狗熊和野狼。” 米小满就跑回来,速度快的好像长了一双翅膀,指着后面慢悠悠的时莱,“不怕,我们有道士。” “他打不过狗熊的,甚至可能打不过野狼。”谢灵运说完,朝着时莱露出抱歉的笑容。 “可是他可以喂饱狗熊,狗熊吃饱了就不会吃我。” 谢灵运愣了下,再看向时莱“噗嗤”笑出了声。 时莱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书包晃了晃,“上山后不许玩,先做作业,不然晚饭都没得吃。” 米小满不敢置信的瞪着双眼,“道士,你变了!” “少看些言情偶像剧。”时莱嗤之以鼻。 米小满还未说话,谢灵运的脸先红了,连耳尖都泛着红光。 这些剧都是她下午带着米小满看的。 回到道观,时莱前后检查了一遍,和谢灵运都换上道袍古装,拿出扫把开始打扫大殿。 米小满不想写作业,于是跟在他们身后,找了块麻布擦拭案台。 东摸摸,西蹭蹭,她在大殿里转了一圈,抬头看了眼三清神像,就跪在垫子上,“老君,老君,你今天一定要快乐呀!” 人有千万面,幼稚的那面最真心。 时莱看着小家伙,目光渐渐温柔。 黄昏时分,天空打翻了颜料,花了一个傍晚的时间来清洗。 暮色漫过三清殿飞檐,烤架上的鸡翅正滋滋渗出琥珀色油花。 时莱将道袍广袖卷至肘间,手里抓着竹签,在炭火上来回翻腾。 食材是米三斗给他的,除了鸡翅,还有鸡肫、鸡腿、鸡爪,一些五花肉和蔬菜。 作为有信仰的人,别人喜欢放生,他喜欢放孜然。 想着道观前面还有一片空地,他思忖着是不是可以在那挖个水塘。 未来道观的香火肯定会很好,只要在那水塘前面竖上一块“放生池”的石碑。 以后吃鱼和乌龟,应该可以不用花钱。 不当着信众的面去捞肯定没问题。 就是不知道师父回山后,会不会打断他的腿。 米小满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坐在大树下,眯着眼睛,微微张嘴,用小手往鼻子扇着香气。 孩生居然可以如此幸福。 作业没做完,依然有晚饭可以吃,而且还是烤肉。 “要不要我来烤?”谢灵运客客气气的说着。 时莱挥挥手表示拒绝,在烤馒头上撒了点白糖,询问道:“你们以前会吃烧烤吗?” “炙肉?”谢灵运认真的回忆着,“以前很少能吃到肉,而蔬菜是没有办法烤的。” 迎着时莱的目光,她摊了下手,苦笑道:“我们那时候没有这么多的油,所以都是煮着吃。” 上古时期动物油是唯一的食用油来源,烹饪食物也以烤为主,春天牛油煎羊羔,夏天猪油煎鸡肉,这是那个时代的食不厌精。 西汉时期,张骞出使西域带回了芝麻,从此开始有了植物油。 但初期的植物油主要用于照明或作为燃烧物,而非食用。 到了三国时期,芝麻油可能是植物油中最先大量出现并用来食用的。 就算谢灵运生活在三国,她大概也没有机会吃到芝麻油。 那是王侯贵族才能享用的东西。 把烤好的鸡翅分给两位美女,时莱刚串好五花肉,谢灵运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山门的方向,“有人来了。” “我去开门。”米小满立刻很狗腿的跑去前院。 来人正是魏建国,他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前赶到了伏魔观。 推开掉漆的山门时,他刚好和米小满撞上,然后抬头看见一对青年男女缓步走来。 时莱看着比实际年纪更年轻一些,眉目清秀,配上一身道袍,如果能留一头长发的话,倒真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至于他身边的女孩,魏建国也曾在直播间里见过她惊鸿般召唤金龙。 此刻穿着古装,又多了些庄严不可侵犯的感觉。 风刚刚停顿,云在天边,古朴的院落成了背景,夕阳的光芒和眼前男女混合在一起光影交错斑斓。 他们似乎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只是矜持恬静的笑,就让人急躁的心也变的安宁且淡定。 正如残阳正好在人间。 时莱静静听完魏建国的诉求,低头想了想便没拒绝,“能为国家效力,是小道的荣幸。” “感谢道长大义。”魏建国客气着,诚恳道:“这个通缉犯是a级,我们省有五万元的悬赏,只要道长能够算......告知我们他藏身的地方,这五万元奖励就是道长的。” 时莱刚想拒绝,就听见谢灵运在身边细声道:“道门自燃发光,但也要吃饱肚子。” 她的声音轻柔软糯,细细的咬字。 时莱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那就谢谢南省的好意了。” 魏建国顿时开心起来。 米小满抓着鸡翅从谢灵运身后探出脑袋,嘴角还倒着油渍,看向魏建国,大眼睛眨呀眨。 这人看面相,糙中带胖,酷似肥羊。 道士今天大概又赚钱了! 第48章 入静 清晨,伏魔观笼罩在薄纱般的山岚中。 师父的房间里,时莱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之后上山练功。 自从能感知到灵气后,他一直勤练不辍,又有两次功德之力加持,现在身轻体壮,头脑清明,比半个月前不知道要好多少。 一场春风吹来,山尖处的树林立刻冒出新芽,再过半个月大地回暖,山间灿漫漫的鲜花都会绽放。 那种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景象犹在眼前。 这样的景色他从小看到大,看的多了,也没了兴致。 在山巅的一块大石上坐下来,迎着紫气,开始食气吞吐。 山风裹挟的灵气如丝如缕,渗入他周身窍穴时激起细微的酥麻。 裹着紫色的雾气渐渐将他全身包裹。 山里的灵气确实要比城市里强的多,九次大周天运转完,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真气又凝练了一丝。 谢灵运说,如今灵气稀薄,在他们的年代,只要修炼得法,可百日筑基。 百日,不过三个月而已。 时莱不敢妄求百日,他觉得三年能筑基,就已经心满意足。 前些日子他们无意间在仙人湖看到九组和魍魉厮杀,那些成员不过就是筑基期的体魄。 时莱有术法和符箓的加持,如果他也能筑基,普通魍魉他可以单打独斗。 在掀开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角落后,他的心里多了些紧迫。 缓缓收功,把紫雾都纳入腹中,慢悠悠的起身朝着道观走。 果然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林中悉悉索索的响动,一只野兔探出头来,看了眼时莱,傻不拉几的继续埋头吃草。 “还吃?迟早收了你们!” 野兔听见声音,抬起头看了时莱一眼,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这些兔子在外面散漫惯了,野性难驯,最好的对待方法是红烧、麻辣、清炒、干煸。 头得拧下来,做成麻辣兔头。 时莱今天没功夫搭理这只野兔,回到观中,在大殿里做完早课,再回到后院时谢灵运已经起床,正坐在大树下喝茶看剧。 “小满呢?” “还在睡呢!” “真是懒猪啊,一会该起了,我去蒸包子,再熬点粥。” “已经醒了,赖着呢。”谢灵运把手机暂停,站起身,“那颗魂珠你准备怎么处理?” 时莱下意识的摸了下口袋,眨了眨眼,谄笑着,“我能不能也用魂珠修行?” 谢灵运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师门的功法只能斩妖除魔,不能凝练出鬼魂身上的法力,如果你想用魂珠修炼的话,需要去找茅山宗学习。” “呃......那和我现在学的功法会有冲突吗?” “会。”谢灵运极为干脆的回答着,“我师门功法主修气功,辅以符箓,和魂珠不是一个路数。” “那我不是还用了功德之力吗?” “功德之力乃天道所赐,至德至正,不会被功法排斥,但是妖邪把灵气转化为妖力,它们身上的法力已经被污染,如果你盲目汲取,可能会走火入魔。” 时莱大惊,瞬间熄灭了走捷径的心思。 就在他沮丧之时,谢灵运又轻笑起来,“不过,你若是把魂珠送去城隍庙或者镇压在神像前,都会得到一份功德之力。” 短短几句话,时莱心里就像过山车一样上下翻腾,“呃......那你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小仙女难得露出一丝俏皮的笑,又迅速敛灭,淡然转头看向房间,“我去喊小满起床。” 话音刚落,房间门打开,一道人影快速的冲出来,嘴里还喊着,“大小姐尿尿,通通闪开。” 说着,小人儿就如旋风一般冲进茅房。 时莱和谢灵运对视一眼,无声笑着,他摇了摇头,进厨房准备早饭,一会香客就该上山了。 经过几次直播后,伏魔观现在算是声名大噪,连南省警察系统都上门求助。 昨晚魏建国捧着罗盘离开,承诺案犯伏法之后,会亲自把赏金给送来。 钱不钱的,时莱无所谓。 财侣法地,财在第一位。 但是谢灵运的修炼功法,不炼丹药,不锻法器,对金钱需求并不高,只需要买些好点的丹砂便可。 时莱在乎的是功德。 送走魏建国后,他好好向小仙女讨教过。 这才知道,抓捕罪犯的功德要比帮着找人的功德还要高,高得多。 祸害人间,普通人也算是妖魔。 而斩妖除魔,就是在积德行善。 心术不正的妖魔,对人间的危害,造成的影响,更大更广。 今天的天气很好,风清日和,风中带着丝丝微凉。 一场春雨后,气温居然在急剧上升。 反常的天气,这些年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说不定过几日又会大降温甚至带来风雪。 谢灵运说,这是灵气在复苏的征兆。 吃完早饭,时莱先去了大殿,把魂珠取出,双手供奉在三清神像前,听见檐角铜铃忽的乱响,这才打开山门。 早早就有了香客在门外等待。 这些人大多数是慕名而来,见到时莱的时候还激动了下。 他笑着和大家打了招呼,领着人回到大殿里,应付着香客们请符的诉求。 来的早就是这点好,把香客打发完,他在桌角的黄纸边又放了一张,“今日符箓赠完,欲求明日请早。” 到这会,他不急不躁的坐回到案桌后,盘起双腿,翻开面前的经书,耷拉着眼皮,开始默默诵念经文。 入静是道家法门,是在思想安静、意念集中的基础上出现的清醒,保持意念专一,轻松舒适的一种练功境界。 所谓心中无物为虚,念头不起为静。 他从小就在道观里生活,入静不难,但以往的入静只能保持意念专一,现在有了功法,更觉奇妙。 心思平和,意识凝练,犹如焕发新生般,修为居然有些微提升。 这一坐,就坐了两个多小时。 脚边放着个蒲团,前面还摆着个小板凳,上面摊着作业本,做作业的人却不知道跑去哪里野了。 时莱拿起作业本看了眼,又无奈的放下。 二十道个位数加减法,只对了两道。 数学其实十分简单。 剩下九十分对于米小满来说太难了。 就这样,米三斗还想让米小满跟着自己修道。 她那螺旋屁股坐的住吗? 第49章 超然 从邑都到南都,魏建国没有买到红眼航班,只能第二天早上再回去。 这一夜睡的极不踏实,夜里醒了很多次,早上四点就起床了。 为了保密,他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随从。 中午时分,飞机从白云落下,缓缓停在机位上。 魏建国小心翼翼的抱着罗盘从机场出来,坐上来接他的商务车。 他不喜欢坐后排,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手里抱着包,看到车流拥堵,速度缓慢,突然有点闷。 把车窗摇下来一条小缝,外面清冷的空气夹杂着废气瞬间钻进鼻子。 “不要跟这条线,换个道,堵车的时候如果不转弯,就靠在里面的车道走。”坐在后排的小伙子遥控指挥司机。 “废话,我要能插进去才行啊。”司机回怼着。 “打死,向左,向左” “你打死向左,郭碧亭怎么办?” 坐在车上的都是魏建国的心腹下属,彼此间熟络,又是一群年轻人,说说笑笑,让他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看到他笑了,开车的司机贱兮兮的问,“处长,你这是出的什么差啊?也没给我们带点特产回来?” “稳着点开。”魏建国没好气的说了句,“我就出差一晚上,连饭都没顾上好好吃一顿,带个屁的特产。” 说完,他关上车窗,朝内偏了下身子,简略的说了下出差的经过。 “您去找了那个小道士?”后排年轻人惊诧了一声,“处长,那小道士真的这么神?” 魏建国没理会他,把罗盘从手包里拿出来,“一会你们不要回厅里,我已经联系了特警队,你们带着人,跟着罗盘走,把杜清给我抓回来,这是厅长特意交办的案子。” “处长......这要是一直追到外省怎么办?” “随时和我联系,一旦确定了位置,我和当地机关联系,只要不在国外,你们就一直追。”魏建国严肃的说着,扯了扯衣领子,“根据情报显示,他的贩毒网络还在运作,人应该没有跑路,很可能就在周边什么地方藏着。” 听出来他话里的郑重语气,坐在车上的五名警察都认真起来,不再嘻嘻哈哈。 “请处长放心,我们一定把杜清缉拿归案。” “罗盘的事情不要随便对外讲,特别是不能告诉媒体,他们最会挑刺。” “明白。” “一会靠边,没几步路了,我走回去,你们直接去特警队。” 从车上下来,魏建国慢慢踱步回到省厅,坐着电梯直接到顶楼,听秘书说周文华办公室有人,就坐在外面等了会。 屋里,穿着九组制服的中年男人从周文华手上接过文件,在手里掂了掂,蹙眉道:“这么多?” “嗯,都是疑似案例,你们帮着看看,不是的再打回来。” 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超自然事件越来越多,拨款还是那么点,老周,下次再这样,你们得帮着出点经费。” 周文华笑了笑,“这事你得找厅长,我是副的,说了不算。” “真没劲。”男人拿起文件夹起身准备离开。 周文华思忖片刻,迟疑道:“昨天那个直播,就是找到尸骨的那个,你们看过吗?” “没看,倒是听说了。”男人停下起身的动作,又坐下来,“怎么,这案子也是?不过那是湘省的事,不归我们管。” 周文华摇了摇头,“我是说,那个小道士,他是你们的人吗?” “小道士?”男人拧着眉,从眼底泛起一丝疑惑,瞟了眼周文华道:“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周文华把自己派人去邑都青城山的事情说了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们的人,所以问问。” “都是些封建迷信,老周你怎么还信这个?”男人嗤笑了下,把手里的文件夹在掌心拍了拍,戏谑道:“你也是读过书的,要相信科学。” 你们才是不科学,周文华腹诽着。 他认真的解释,“那个小道士有点真本事,他能算到死者尸骨的位置,这不可能是剧本。” 男人拧着眉头,微微耷拉下眼皮想了会,“行,我回头让巴蜀那边的人去看看,用仪器一测就知道。” 周文华张了张嘴,瞬间后悔了。 他没想探时莱的底细。 这会开口提出来,是想知道时莱和九组有没有关系,免得影响他的后续计划。 昨晚听魏建国汇报后,他对小道士多了几分期待。 马上就要退休了,如果小道士真的有本事,他兴许能在退休前,多破些大案子,提拔几个有能力又忠心的下属。 结果,自己一开口,反而引起九组的怀疑。 这帮人可不是什么善茬。 魏建国一直在门外等着,听见开门声,立刻站起来。 周文华出门就看见了他,给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送中年男人到电梯口后才回转。 “厅长,刚才那个人就是特殊部门的?” “嗯。”周文华点了点头,领着魏建国回到办公室里,示意他关上门,这才叮嘱道:“别在外面乱说,这不是你现在该知道的。” 魏建国点点头,收敛起心中的好奇。 有个特殊部门专门处理一些奇奇怪怪的案件,这事他进入省厅后才知道。 基层的小警察只知道,有一些没头没脑的案子,会有省厅的人亲自处理。 现在看来,这些案子都移交到了“九组”。 其实,九组并不属于警察系统,他们是独立机构。 周文华也是当上厅长后,才开始正式接触。 九组的上级部门是京城的749局,专门负责超自然事件的调查和研究,同时培养、训练超自然士兵,九组就是749局的外勤,取749局最后一个数字,在每个省份都一个分组。 不过,周文华对这帮人没有一点点好感。 以前五个师管辖的时候,他们听从指挥,一心为国家服务,多次在重大灾害时挺身而出。 等五个师闭关开始搞研究,退出749局管理,这帮子人就和国际上的超自然机构搭上了线,加入超自然联盟,开始不插手俗物,摆出一副超然物外的高姿态。 除了帮着抓“妖怪”,他们什么都不管。 一群二五仔。 第50章 师父 山雾凝成露珠,坠落在米小满乱翘的发髻间。 时莱从树林里把满山追兔子的她给拎了出来。 小家伙被提溜着四脚离地,还不断扑腾,转回头模仿时莱掐诀的手势,朝身后喊道:“迟早来收了你们。” 那口气,和时莱一模一样。 跨过门槛,时莱押着她去洗手,春寒未褪的泉水激得米小满原地蹦跳。 “明天要上学了,你作业什么时候写?” “道士,你帮我写作业,我请你吃糖。”米小满从口袋里拿出几颗软糖。 “这还是我给你买的。”时莱不为所动。 米小满大失所望,灰溜溜的去大殿里找自己的作业本,嘴里嘀咕着,等会写完作业,就坐在他面前吃糖,还吧唧嘴,不给他吃。 时莱看着小家伙离开,去后院里准备午饭。 中午一盘炒腊肉,一盘辣子鸡,一碟猪油炒白菜,一碗番茄鸡蛋汤。 腊肉是米三斗做的,用的是他自己养的黑土猪,选了肥厚相间的五花肉腌制,又用松木熏烤。 因为是自家吃的猪,他没有用饲料,全都是粮食喂出来的。 青城山种不出好的水稻和麦子,但是土豆和玉米很多,随便一垄山田,把种子撒下去就行,偶尔照看下。 因为不能吃牛,猪和鸡成了时莱主要的荤菜。 猪真的是宝贝,全身上下都是,几乎身上没有不能吃的地方,连毛都要刮下来卖钱。 腊肉焦香,翻炒后泛着琥珀光。 米小满吃的满嘴油,被时莱嫌弃的用纸巾使劲擦了擦。 相比起来,她也是幸福的。 至少每天都能吃到自家做的饭菜。 城里的小孩等到几十年后,最怀念的味道应该是小时候妈妈给他们叫的外卖的味道。 吃着米三斗送的腊肉,时莱问道:“你作业做完了吗?” “写完了。” “写对了吗?” “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不就能写对了吗?”米小满理所当然的回答着。 时莱愣了下,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想了想问道:“我怎么没看见你的语文作业。” “语文是背书。” “那你背吧。” 米小满瞪着一双大眼睛,不知道道士怎么突然开始关心起自己的学习。 她把求助的目光转向谢灵运,只从对方脸上看到鼓励。 期期艾艾好一会,她才小声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狗不叫,汪汪汪......” “你就会背三句?”时莱都惊了,“三句还背不全。” “这都是错的,我怎么背?狗怎么可能不叫,我家的狗只要看到陌生人就会汪汪汪的叫。”米小满大声争辩着。 时莱吐出一口气,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你在学校里多吃点饭,听话,你和别人不一样,千万别把时间浪费在学习上。” “我每天吃的可多了,校长说,这些饭菜都是你让人送的,我不吃就亏大了。” 谢灵运就静静的看着他们俩斗嘴,脸上都是温柔的笑。 吃完饭,米小满蹲在水池边洗碗,时莱找了些工具上山,准备把竹管修一修。 道观里用的山泉水,是用竹子一节节从山巅上一处泉水引来的。 每过一段时间,他都要检查一遍。 很多地方会被小动物来回撞击,产生渗漏。 一边用钳子拧着铁丝,他一边思考挖坑的事情。 如果在道观门口挖个大坑,把山泉水引入,应该会有人往里面丢鱼和乌龟吧。 自己也能在里面养一点小龙虾和鳝鱼,等到夏天气温高的时候,捞点起来,爆炒或者油炸,又是一道美味。 小时候他就跟着师父在道观后面的空地上种菜,早就习惯耕种后自给自足的生活。 等大地彻底回暖,后面那片菜园子还是要种起来。 自己种的菜,吃着放心。 沿着竹管一路走一路修,回到道观里,谢灵运和米小满已经看不见人。 他凑到木门前朝前院张望了下,只有香客正在拜神,没见两人身影。 大概是下山了。 总算清净下来,他回到屋里,把炭火点着,窗子开了条缝,靠在椅子上假寐。 也不知道师父去了哪里,有没有看见自己的直播,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还记得小时候,冬日料峭,天寒地冻,师父也是点了一盆炭火,把他捂在被窝里,轻声在他耳边教授道经。 正一道可以娶妻生子,但是师父一辈子没有成亲,是个极为洒脱的人。 谁料到,快到五十岁的年纪,却要抚养一个弃婴。 小时候的时莱很调皮,放学后总是在外面捡垃圾,看电视,不到天黑透不肯上山。 师父就做好了晚饭等他,见他脏兮兮的也不骂。 想着想着,他突然感觉到眼眶有些湿润,揉了揉头,懵然片刻,耳边只有风穿透窗缝的呜咽声。 把道经翻开看了几页,秦三福打来电话,“真人,案子破了。” 时莱诧异了下,“这么快?” “嗯,就是那个校长主使的。”秦三福顿了顿,大概是在翻看手里的文件,继续道:“学校的隐蔽工程有问题,陈世平是监理,他不肯签字,校长给他塞钱也不肯收。” 时莱很诚恳的夸了句,“这样的人很了不起。” “真人说的是。”秦三福继续道:“校长给陈世平打电话,说愿意返工,约他见面谈,到了地方来的是校长的外甥,他是当地有名的小混混,带着两个同伙,把陈世平给杀害了,然后拖到操场,连夜埋进了土里。” “杀人凶手抓住了吗?” “抓住了,都抓了,已经招供,警察说,这个外甥大概会判死刑,校长已经被剥夺了退休待遇,现在等待起诉审判,听说还有几个人涉及渎职也被查处了。” 时莱真心觉得这些人都该死。 “陈家人放弃了民事索赔,只要求从重判决,全力支持扫黑除恶行动,不过单位给陈世平认定了工伤,赔偿了八十八万的补助金。” 说到最后,秦三福讲,“真人,警方已经把陈世平的骸骨归还,明天会举行追悼会,陈老太太一家想来当面感谢你。” 时莱搁下电话,静静坐在窗前。 他不想说什么正义虽迟但到这样的屁话,但是经由自己的手,能为受害者伸张正义,他依然觉得骄傲。 第51章 漂亮女人 谢灵运陪着蹦蹦跳跳的米小满下山,被小家伙拉到村口小卖部去找米三斗。 冬日里是农闲时分,又是一群老头老太太,没事就会聚在一起打长牌。 他们的长牌不是机器做的流水线产品,是用桐油的厚牛皮纸剪裁制成,牌上面的色点土漆描绘,下面画着三国演义里的人物。 大概用的有点久了,牌面上还有厚厚的包浆,油亮油亮的。 见到谢灵运,听米三斗说是时莱的朋友,老太太们极为热情,扯了板凳让她坐着不许走。 不走就不走,她就和米小满在长凳上坐下,一边看牌,一边聊天。 她虽然很少和外人接触,但并不是不擅长。 曾经跟着师父走遍天下,又怎么可能不懂人情世故。 聊了没一会,老太太们对她交口称赞,纷纷拿出瓜子花生往她手上塞。 谢灵运也不客气,就摆在长凳中间,和米小满慢慢的磕。 她也玩过纸牌的,不过那时候还叫叶子牌,和现在的长牌不一样,是淮阴侯韩信所创。 据说这位淮阴侯极其擅长兵法,师父以前常常感叹,身边没有一位像韩信一般的兵法大家。 ......师父一个道人,他要兵法家做什么? 谢灵运拍了拍脑袋,想不起来缘由。 树木婆娑,一阵微风吹过,三辆轿车朝着村口驶来。 老头老太太都停下抹牌的动作,一起扭头看去。 “中间那个车车怕是不便宜哦!” “你又不认得车车,你连字都不认识一箩筐。” “中间的那个车车我不认识,前边后边的奔驰我还不晓得?开路压阵的都是豪车,中间那个车车肯定更贵。” “你看,中间那个字母,是不是屁?” “憨痞,那个念逼,不是屁。” “你管我念啥子,我想念啥子念啥子,对了,你娃儿开的那个车车是不是也是逼开头的?叫什么逼样的?” 宋清扬坐在宾利车里,听到外面老太太七嘴八舌的议论,蹙眉道:“真的就是这?” 坐在副驾驶的小姑娘连忙扭头过来,“宋总,道观在山上,咱们的车只能停在这里。” “要爬山?”宋清扬为难看了眼脚下的普拉达,又抬头看着蜿蜒的山脉。 好在小姑娘很机灵,“宋总,我给您带了运动鞋,一会您换下来我给您拿着,到了山上您再换。” 等宋清扬换了鞋从车上下来,老太太的议论的声音更大了些。 “这个女娃儿长的乖哦。” “别个坐的豪车,怕不是大老板吧?” “嫩个年轻,能是多大的老板,一般这样的,要么是自己睡的男人有钱,要么是她妈睡的男人有钱。” 年纪大了,又是自家村口,老太太们说话毫无顾忌。 宋清扬听的分明,也只能深吸一口气,把心头怒意压下。 而且人家说的没错,就是忒粗俗了点。 小姑娘叫白露,是宋清扬的助理,她挺着个苦逼脸,偷偷瞥了下宋清扬的脸色,硬着头皮拐到牌桌前,先是甜甜的挨个喊人打招呼,才道:“婆婆,麻烦问个事,伏魔观是从这里上山吗?” “昂?”被问话的老太太愣了下,“你们想要筑爪子?” “我们想拜访时莱道长,不知道他在不在山上。” 老太太眼睛从上边耷拉到下边,溜溜的把宋清扬过了一遍,戳了戳身边的谢灵运,“她是来找时莱的。” 谢灵运点了点头,又听老太太讲,“那个女人看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小心点点。” 诶! 谢灵运一听,原本温婉笑着的俏脸也拉了下来,目光从宋清扬身上扫了下,站起身道:“你们找时莱有事?” 白露这才注意到老人堆里还坐着个一身古装的年轻女子。 这是个相貌不输自家副总裁的姑娘,甚至更年轻,更漂亮。 倒不是五官上的差距,而是姑娘身上带着的气质似乎更胜一筹。 宋清扬有着知性和理性的冷傲,还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势,但和这姑娘一比就落了下乘。 她静静的站在原地,就能让人感觉到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白露跟着宋清扬也见过不少的企业家和大领导,不管是身价巨亿还是手握权柄,都不如这种轻盈和灵动更让人心怡。 宋清扬也在打量着谢灵运。 漂亮女人一般都不喜欢漂亮女人,即便她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上的冲突。 这种厌恶是刻在基因里的,从她们还是爬行动物被雄性求偶时就留下了。 “您好!我们是来拜访时莱道长的,请问,道长现在在山上吗?” 白露反应的很快,保持礼貌询问。 谢灵运微微颔首,抬头看了眼太阳,“正好我要回山,你们随我来吧。” 说完,她也没看宋清扬,和老头老太太们道别,又捏了捏米小满的脸颊,朝着石阶走去。 青丝拂过脸颊时像掠过冰绡,深衣广袖承载着山岚的重量,踏过石阶的布履不会惊动苔衣,仿佛踩着云层间透明的弦。 白露呆呆的看了会,立刻招呼随行人员跟上。 石阶铺的极为讲究,青石板的宽度刚好符合普通人的步幅,踩上去既不会吃力,也不会别扭。 今日山间微风阵阵,草木夹杂着泥土的清香,蝴蝶在花间飞舞。 宋清扬却丝毫没有欣赏景色的心思,眉间一直微皱,心事重重。 她不是来相亲的,所以对谢灵运的厌恶只是一闪而过。 电视剧里经常会塑造出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强人。 其实在宋清扬的圈子里,她能接触到的企业家大多数是中老年男性,大腹便便,地中海发型,像她这样年轻的女性领导极为罕见。 别说总裁这个级别,就是集团下面的分公司总经理和总监,也以男性居多。 而她现在身居高位,其实很无奈。 半年前,她还在国外读研,享受着阳光海滩,美酒牛排,没事去高档会所或者新品发布会露露脸。 结果,父亲的一纸病危通知书,把她给紧急召回国内。 作为唯一的子女,她赶鸭子上架,坐到副总裁的办公室里。 现在父亲已经从icu里移了出来,勉强能够下床走路,口齿不清的说话。 但是想要在回到董事长和总裁的位置,却有心无力。 而她,现在已经快要压不住下面那些股东和老臣想要造反的心思。 第52章 符水敢喝吗 黄昏是无边的浪,暮色如浸了朱砂的潮水漫过道观飞檐,宋清扬的心情也跟着起伏不定。 跨过齐膝高的门槛时,她恍惚听见青铜门环在身后晃出清越的声响,这才回过神来。 “劳烦稍候。” 谢灵运留下一句话,就消失在庑殿顶投下的菱形阴影里。 “宋总,换双鞋吧?”白露把皮鞋摆好,轻声提醒着。 宋清扬看看自己身上的小西装,再瞅瞅运动鞋,确实不搭,连忙扶着白露把皮鞋换好,整理了下身上的仪容。 片刻后道士从木门出来,就站在大殿台阶前,夕阳映着他的侧脸,浮出一身金光。 第一眼看见,宋清扬的心就悸动了下。 来之前反复看过直播,在印象里,小道士眉清目秀,皮相极佳。 亲自来见一面,她突然在脑海里冒出来两个字:“慎独” 一身蓝色的道袍系扣得体,前襟上看不见一道褶皱,没戴道冠,倒是能看见他齐耳短发梳理的整整齐齐,连布鞋边缘的云纹都纤尘不染。 是个极为干净清爽的人,男人。 在海外,她见惯了各种妖魔鬼怪的打扮,回国后参加商务活动来表演的小明星也有不少“桃桃凉”,这种带着古风的纯爷们倒是少见,而且还如此干净不油腻。 “福生无量。” 时莱作揖,“小道时莱,福主是来找我的?” 宋清扬抿了下嘴唇,学着时莱的模样抱拳,先自我介绍道:“道长您好,我姓宋,宋清扬。” 谢灵运从时莱身后晃出来,抬眸道:“清扬?是《诗经·郑风》里的那个清扬吗?” 宋清扬讶然,微微点头,“是的,就是那个清扬。” 谢灵运颔首,脆声诵念,“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念完,她认真道:“这个名字起的好,你也勉强配的上。” 被一个明显年轻于自己的女人以这样的口吻评价,宋清扬微微恼怒,然而终究是称颂于她,微怒之色收敛。 更何况她今天是有求于人,道观也不是她的集团大楼,不是她耍威风的地方。 电视剧里那种看不清形势的富二代,终究只是少数。 谢灵运却没看她,把视线移向时莱,“前院没有待客的地方,去后院里坐下来说吧。” “好。”时莱瞅了眼今天奇奇怪怪的小仙女,没有摸到头脑。 在外人面前,他也不方便追问,便转身道:“福主请随我来。” 说着,从三清殿侧面的木门朝着后院走去。 宋清扬正好爬山走的累了,让随从都留在山门外,带着小助理白露跟在两人身后来到后院。 大树下,谢灵运在红泥小火炉里添了两颗炭,搁上一壶山泉水,便自顾自的拿出手机开始看小说。 没人的时候可以看剧,人多的时候只能看小说了。 一边习惯简体字,一边了解过往历史,别说,这个《我靠破案养家糊口》的作者骚话真多。 宋清扬跟在时莱身后也在木桌前坐下,闻着后院里芳草和泥土的气息,决定开门见山。 “时莱道长,我今天来是想为我爸爸求平安,他半年前因为脑溢血病危住院,现在术后康复效果很不好,至今无法走路,口齿表达也不清楚。” “求平安?”时莱听完沉默了会,斟酌道:“平安符虽然能驱邪护身,但是,对于你父亲的病情可能没有什么帮助。” 宋清扬愈发高看时莱一眼。 如果是江湖术士,只怕还要吹嘘下自己符箓的妙用,趁机多要点钱。 这个小道士还真的如网上所说,是得道高人。 “时莱道长,我知道道家神通广大,不知道除了平安符,还有没有其他符箓可以救我爸爸?” 时莱蹙眉认真把自己掌握的符箓在心里都过了一遍。 百解消灾符......健康符......长寿符...... 符箓的种类很多,但是都不对应。 很多符箓种类,谢灵运是不认可的,她不教的符箓,时莱画出来也只有心理安慰的作用。 他摇了摇头,“我修为有限,怕是无能为力。” 宋清扬顿时面色凄苦,哀求道:“道长,我听说道家对医药和丹丸都有研究,不知道......” “你怎么会相信丹丸?”时莱都惊了下。 道家的丹药都吃死多少人了? 时莱自己都不信的。 “我......”宋清扬噎住,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上山来找道长求助,京城,沪上,各家医院我都去过,预期很不好,可是我爸爸的病真的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作为一个在海外留学的在读研究生来说,求助道家,可能真的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她斗不过那些老臣,父亲再不清醒,集团就会分崩离析。 时莱表示理解,但无能为力。 见自家副总裁为难,白露小声解释道:“时道长,宋总的父亲是我们集团的董事长,现在半年没有好转,公司的董事们和高管都开始不服我们宋总,一个个阳奉阴违搞内斗,集团的业绩下降很厉害。” 她偷偷打量了下时莱的脸色,见他面色平静,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们宋总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主要是集团有三万多职工,一旦集团出事,这些人的家庭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时莱有些不开心了。 他虽然读《道德经》,但最讨厌的就是道德绑架。 更何况,他不是不救,是真的没有办法。 要是自己能炼出包治百病的仙丹,也不至于自己的哮喘病还要靠着功德之力来治疗。 白露瞟了眼时莱愈发冷峻的脸色,顿时知道自己说错话,急的有些手足无措。 还好宋清扬虽然驾驭不了集团里的那班老臣,毕竟自小也是锻炼过的,心有静气,见时莱面色不愉,连忙道:“小白没有坏心思,只是心急说错了话,还请道长不要和他计较。” 时莱吸了口气,缓缓点头,“不是我不帮你,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的修为有限,如果是求平安符,我现在就可以为福主绘制一张,其他的我无能为力。”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清扬也不好在为难,只是终究免不了有些失望。 来都来了,索性还是求一张符。 等取了符箓,她被白露陪同着,沮丧的准备离开,刚走到木门前,就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 “符水,你敢喝吗?” 谢灵运搁下手机,抬眉看向宋清扬,淡淡的又问了一遍,“你敢让你父亲喝符水吗?” 第53章 度人不救己 符水,道教名词,画符箓或烧符箓于水中,谓饮之可以疗病。 自古以来,道家高道大德皆通“上善治水”之道,这就是中国古老而神秘的“符水咒法”。 谈到符水咒法自然离不开一代天师——张道陵。 东汉末年,张天师辞去江州县令职务,入山修炼。 自作道书,奉老子为教主,以《道德经》为经典,以符水咒法为人治病,入教者都需交五斗米,当时被称为“五斗米道”。 灵宝派、上清派,直至正一道都属于箓派,时莱对符水自然清楚。 熟悉归熟悉,他从来没信过。 前段时间还有老太太喂自家孙儿喝符水,喝出事呢。 可是,当谢灵运喊出这句话时,他的心却如鼓锤般快速跳动着。 她来自两千年前,不通丹药,却懂符水,那时候擅长以符水消灾却祸、治病除瘟的是哪一宗门? 简直不用多想。 那必然是太平道啊! 她一直想不起来的师父道号,别不是大贤良师吧? 谢灵运此时还未觉察到时莱的异样,只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云淡风轻道:“我知道,你们现在对符水多有忌惮,以为是巫术,其实正宗道家符水又岂是那些巫祝可以比。” 宋清扬站在木门前,呆呆的看着谢灵运,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连丹丸都敢来求,自然也不怕什么符水。 就算符水有毒,那点子伤害对于现代医学来说,提都不用提。 心里再阴暗点,父亲现在这样生不如死......她要救父亲,也要救自己。 “真的有用?”她颤声问着。 谢灵运颔首,认真道:“心诚则灵。” 宋清扬快步走回来,急切道:“我该怎么做?” “时莱的修为不足以一符治好你的父亲,至少也要一个月时间。” “可以,一个月我还能支撑。” “这一个月,每五日需服用符水一剂,每日你父亲要到大殿里向三清祷告忏悔。” 宋清扬愣了愣,旋即快速点头道:“好,这些我都能办到。” 每天到大殿里向三清祷告忏悔......虽然父亲走不得路,但只要有钱,有的是人可以抬父亲上山。 大不了这一个月就住在山下。 谢灵运摆了摆手,“那你去准备吧。” 说完,她又低下头,继续开始看小说。 小说里的年代,正是破除一切旧思想的时期,道家虽然没有被打倒,但也更加没落。 她想起时莱所说,因为几次抵御外族的战争,许多道门失了传承,等经济发展后,又有许多人打着道家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 唉! 想当年,师父一呼百应,那是何等威势! 时莱这会才回过神来,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谢灵运,走到木门前,“我师弟的修为远在我之上,既然她说能救,必然是有办法的,至于信不信,福主自己考虑。” “好。”宋清扬点了点头,“我回去后,和我妈妈商量下,不管如何,今日都谢谢道长师兄弟。” “福生无量。”时莱作揖,“我送福主出去。” 待他稳住心神,回到后院里,再看向谢灵运时,心中五味杂陈。 谢灵运恍若无觉,伸手拿壶准备添茶水时,才看到时莱已经坐到对面。 她抬头看看天色,又揉了揉肚子,“我们什么时候开饭?” 那呆萌的模样,和刚才面对宋清扬时,判若两人。 时莱顿时笑起来,“等会,我现在去做。” 错过了时间,他就简单做了碗猪油拌面,加上中午没吃完的白菜,在上面铺上几块腊肉,想来小仙女也不会嫌弃。 在等水沸的时候,他扯了个竹编的小板凳坐下,静静的思考着。 汉武帝继位后,董仲舒提议“独尊儒术,罢黜百家”,作《春秋繁露》,使得儒学渐渐神学化。 至东汉建立,光武帝刘秀崇信谶纬之学,以国家的名义颁布图谶,引得后世君主纷纷效仿。 儒学在此期间也彻底与谶纬迷信、神仙方术合流。 后来佛教传入,道门兴盛,都和这些离不开关系。 但道家尊老子为祖,上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 万里狂沙不见僧,狂风暴雨掩儒生。 三教原本道为首,焉能平坐共齐名。 也就是这样的大环境下,到了东汉末年,求助于神灵和方术,便成了许多感染疫疾的百姓的唯一选择。 太平道可以算是应运而生。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好熟悉的口号。 锅里的水开始沸腾。 他站起身,把挂面如扇叶般沿着锅沿放入水中,又拿出筷子轻轻搅了搅。 当年,太平道的威势大概就如同这沸腾的开水一般吧! 把两碗面端出来,大树下,就着一盏昏黄的灯,两人对坐。 谢灵运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手机上,这会换了个电视剧。 “臣妾做不到啊!” 听着里面哀怨且熟悉的台词,时莱太阳穴不由自主的鼓了鼓。 很难想象,面前这个网瘾少女,居然是个黄巾军“逆贼”。 “你为什么要我来做符水?” “她们说,这关系到三万家庭的福祉,应该功德挺多的吧?” 时莱心里暖暖的,好奇道:“既然你懂符水,之前为什么不给我喝?” “符水只能度人,不能救己。”谢灵运定定的看着手机画面,顿了会才继续道:“符水是用来救济百姓苍生的,道门中人,喝了反而没用,你还记得我说过那个去问老妇人为什么哭着吃小孩的师弟吗?” 时莱轻轻的点了下头,“记得。” 谢灵运沉默了会,“他得瘟疫死的,符水救不了他。” 时莱愣了下,不再说话。 一直到大半碗面条下肚,他才小心翼翼试探道:“你师父当年有师兄弟吗?” 谢灵运抬起头,一双大眼睛氤氲着食物蒸腾起的热气,偏过头想了想,“好像有两个师叔来着。” “他们是师兄弟,还是亲兄弟?” “我想想啊!”谢灵运把手机暂停,挑着几根面条喂到嘴里,抿着嘴咀嚼了会,“应该是亲兄弟吧,我记不得名号,但他们三人极为亲密,且长的也相似。” 好吧,不用在猜了。 小仙女成仙之前,师父八成就是大贤良师·天公将军·太平道领袖·黄巾军领导者·大汉送葬人·黄天代理·张角。 所以,我现在学的功法其实才是真正的《太平经》? 术法也是早已失传的《太平要术》? 第54章 损友 记忆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时莱不知道谢灵运记不起师父的道号,到底是因为真的遗忘,还是有些悲惨的故事让她刻意不去回忆。 毕竟黄巾军最后的结局并不好。 如同历史长河中的一抹流星,闪耀而短暂。 张角自称得到神仙传授的《太平经》,于是,他一边传道,一边给百姓治病,给那些多灾多难的穷人们治病。 其实,最应该得到医治的,是皇帝的病。 强壮的大汉,病了! 如果把张角当做拯救天下苍生的大英雄,那么整本《三国演义》里半数豪杰都可以视作反派。 时莱没有再追问谢灵运师门的事情,决定静静等待,让她自己去回忆。 他洗完碗出来,在院子里静静站着,看向自己曾经的房间。 谢灵运的身影映在窗户玻璃上,还有一张剪纸窗花。 那是她看完《许仙骑蛇传》后剪的,小仙女的手很巧,蜿蜒山峦上,矗立着一座玲珑宝塔。 雷峰塔下关着的是白蛇,却不知道她心里的塔,锁住的又是什么...... 后半夜又开始下雨,气温陡降,果然如天气预报一样,气候反复无常,听说北方又是漫天大雪。 灵气果然要复苏了! 细细碎碎的雨落在院子里,滴答声很是催眠,幽静的小院此刻显得格外宁静。 时莱睡到天光大亮才睁开眼,感觉到一阵寒意,连忙披着被子起身把炭盆给点燃。 站在窗前看了看,他决定等天晴后在山巅的大石头处搭一个草庐。 毕竟,修行不可停。 就在大殿门前修完今天的功法,入殿做完早课,起身打开山门准备迎接香客。 下雨天总是让人慵懒,他预计今天不会有多少人前来。 这些天他也算在网络上出了不少的风头。 按照网络的尿性,他这种和传统文化息息相关的事情肯定要被大肆批判。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国际开发署关闭的缘故,这段时间很多大v没功夫来搭理他。 都是特马给逼的。 时莱无所谓网络上的评论,他现在不缺钱,昨天宋清扬求平安符,临走前在功德箱里塞了两万。 省着点,够一年用了。 李万基又打来电话。 “时莱,我过几天要回去了。”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遗憾。 回到老家,他就要整天和猪、羊、鸡、鸭、鹅为伍,这种日子简直是夏侯惇看路易十六——一眼望不到头。 时莱也感伤了下。 大学三年多里,李万基算是他最好的朋友,知道他有哮喘后,最开始号召不在寝室抽烟的就是他。 “你买好票告诉我一声,我去送你。” “行,我还准备明天去山上看看你,你在吗?” “在。”时莱连忙应下,热情道:“干脆明天过来吃饭,住一晚,我们好好聚聚,我炒几个菜,不过山上的食材不多,你来的时候带两只烧鸡吧。” “没问题,我把一鸣和子轩一起喊上,还是大一的时候上过一次山。”李万基极为干脆的答应,又笑道:“子轩刚好又换了女朋友,让他上山躲躲,歇一晚。” 时莱眉角跳了跳,叹息道:“谁家姑娘这么想不开啊?” 电话对面李万基贱兮兮的笑着,“兴许人家是想开了呢?” 时莱偷偷瞅了眼大殿门前坐在竹板凳上玩手机的谢灵运,没敢接这个话茬。 等挂上电话,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给另外两个货说一声,算正式邀请。 “一鸣,明天来山上玩,咱们再聚聚,中午就在山上吃饭,我炒点菜,不过山上食材不多,你带点鸭脖、鸭翅、鸭头什么的。” “子轩,明天来山上玩,咱们再聚聚,中午就在山上吃饭,我炒点菜,不过山上食材不多,你带点兔头、兔腿、兔肉什么的。” 蜀大寝室里,三个货对视了一眼,默默的把手攥成团。 周子轩把一把六味地黄丸丢进嘴里,愤恨道:“还买吗?” 李万基深吸一口气,无奈道:“......买吧,他造他的孽,我积我的德。” “特么的。”陈一鸣怒骂了声,“他现在小日子过的快活的很,不用上班,不找工作,还有个美女陪着。” 想到上次陈家人寻亲直播时,那个做法的女孩,三个货眼中的恨意更浓了些。 道观里,时莱起身把手机揣进袖袋,走到殿门外朝山路上张望了会。 果然香客不多。 天空被厚重的铅云遮蔽,灰蒙蒙一片,细雨如织,石阶掩在雨雾之中,两旁树木葱郁,宛如一幅细腻的山水画卷。 不过无所谓。 忙有价值,闲有滋味。 他瞟了眼沉迷看剧的小仙女,走回后院准备午饭。 砧板上食材被他熟练地切成均匀的块状,锅中热油发出欢快的滋滋声。 菜刚炒好,电话又响了起来。 时莱拿起来看了眼,是个陌生的号码,但是后四位都是8,显然是个有钱人。 “哪位?” “道长,我是宋清扬。”电话那端女子的声音有些疲惫,似乎一夜未眠,“我和妈妈说好了,准备带爸爸来道观里治疗。” “是烧香祈祷。”时莱连忙出声纠正,“我这是道观,不是医院,没有治疗。” 宋清扬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连声道:“是,是烧香。” 时莱这才满意道:“那好,这几天我都在道观,你们可以随时过来。” 现在的人花样多的是,如果对面电话录音,回头给他按个非法行医的罪名,三清也保不住。 “谢谢道长,我的助理已经去村子准备租个小院暂时住下来。”宋清扬迟疑了会,小心道:“道长,不知道我父亲这次来烧香拜神,香火钱该供奉多少?” 时莱抓着电话想了会,“香火钱随便你们的心意,不过你如果能帮着找到一些羊脂玉,那更好。” 小仙女一直有个遗憾。 现在灵气枯竭,她每日修行速度极为缓慢。 慢到她闲的整天都抓着手机。 还理直气壮,我不是特别爱玩手机,是没钱干别的。 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聚灵阵,时莱眼睛就开始放光。 第55章 抓捕行动 宋清扬是时莱见过最有钱的人。 他虽然穷,但是眼睛不瞎。 不提女人的手表和项链,单单脚下那双鞋,大概就能换他身上全副行头二三十套。 三万员工的集团公司...... 就算集团垮塌,她的钱也能维持住下半生锦衣玉食的生活。 许皮带的老婆孩子现在不也是如此吗! 金钱都流向了不缺钱的人,爱情如是,苦难亦是。 时莱无意去比较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他确实是个穷人,只要能吃饱肚子,风寒不侵,便已知足。 贫道贫道,安贫乐道。 但是他也不会对宋清扬客气,所以心安理得提出了玉石的要求。 “道长,您需要多少块玉石,要切割成什么样子?” 果然,宋清扬甚至都没有问时莱需要什么品相的羊脂玉。 在真正的有钱人眼里,这些都不值一提。 “四十九块,一寸宽,两寸长的玉牌,五厘厚度即可。” “五厘?”宋清扬惊了下。 倒不是舍不得,而是五厘米厚,这不是玉牌,是玉胚。 时莱只能耐着解释了下,尺寸分厘的传统概念,五厘就是五毫米。 “好的,我明白了,请道长稍待,我尽快准备。” “不急,尽早送你父亲上山。” 挂了电话,时莱先去前殿喊谢灵运吃饭,顺嘴提了下玉牌的事情。 小仙女嘴里嚼着大米饭,轻轻点头,也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两个穷鬼,丝毫没在意这批玉石的价值可能要超过两百万。 “一会吃完饭,我传你符水之术。” “好。”时莱振奋了下。 《历代神仙通鉴》里记录了道家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一百零八门神通。 可是现代社会里,道士一门神通都使不出来,甚至连口诀和咒法都已经失传。 时莱猜测,这些神通也许本就是《太平要术》所记载,在黄巾军失败后,张家三兄弟身死道消,大多数神通已经失传,偶有遗留也湮灭在历史长河中。 ...... 南省,京海。 路边,年轻男子正站在一辆不起眼的小推车后,远远看着一辆黑色劳斯莱斯穿过行人稀少的花园街道,开进一处仿照白房子建造的私人会所。 白金瀚会所门前,身着高开衩旗袍的年轻女子们笑靥如花,恭敬地迎接着一位体态丰腴的男士步入其中。 正月未了,这一条条又白又长的腿,就露在外面。 年轻男子忿忿的嘀咕了句,“大海啊,全是水,会所啊,全是腿。” 他低下头,继续把米浆倒入蒸盘,来回晃了晃,等铺满后塞入蒸锅。 “阿叔,我加了鸡蛋的。” 小摊前面的少年出声提醒。 年轻男子的手一抖,恼怒的又把蒸格拿出来,随意的打了个鸡蛋上去,胡乱的搅了搅,把蛋液散开。 少年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操作,愕然之后,小心翼翼问道:“阿叔,我时间来不及了,能不能......不买了?” 男子面色一僵,摆了摆手,“滚滚滚,你嫌弃,我还不卖了呢。” 少年撒腿就跑。 左耳塞着的耳麦里传来一阵“哈哈哈”的大笑声。 男子气恼道:“洞幺,下次蹲点,你们能不能换个人,我特么在家里连地都不扫,你让我来做肠粉?我吃肠粉都吃不明白。” “洞三,洞三,下次换我来,我做的煎饼果子可是一绝。” “洞拐,这里是南省,没人吃那东西。” “保持频道安静。”耳麦里传来威严的声音,代号洞幺的头儿继续道:“保持观察,发现二号目标进去,立刻行动。” “是。” 经过两天的追踪后,罗盘最终指示的位置就是这里。 这是一家当地着名的夜总会,前两年改成了私人会所,由当地着名建筑企业持股。 不过这家企业的老板,一直有涉黑的背景,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无法抓捕,怀疑当地可能还有保护伞在暗通款曲。 在请示了周文华后,魏建国决定异地用警。 抓捕杜清的同时,把这个老板麾下的黑恶势力给一网打尽。 时间悄然流逝,直到一辆香槟金的宾利添越缓缓驶入视线。 “洞三,立即确认二号目标是否在车里?洞拐,洞八,配合行动。”洞幺的声音再次响起。 话音刚落,两个穿着蓝色制服的青年突然出现在街头,远远的就指着小推车大声吆喝起来,“这里不许摆摊。” 洞三一把扯掉耳麦塞入内兜,迅速搬起小推车轮上的刹车,推着小车就开始跑。 结果慌不择路,刚好在宾利车的后保险杠上蹭了下。 豪车立刻停下,前排左右走下来两个凶神恶煞般的中年男人,手指着洞三就准备动手。 洞三被吓的手足无措,只能拍着后车窗玻璃大喊着,“老板,老板,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赔钱,我赔钱。” 两个中年男人轻蔑的冷笑着。 虽然只是蹭掉一块油漆,那也能赔的你倾家荡产。 就在洞三即将挨揍的时候,后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一张温文尔雅的脸,瞪了两个下属,淡淡道:“事情不大就算了,小龙,小虎,别在街上惹事。” 两个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又检查了一遍保险杠,确认问题不大,便一脚把小推车的铝合金板踢出个凹洞,转身上车离开。 这一幕刚好被街边的人给拍下来,啧啧赞道:“这是高老板的车吧?真大气。” “高老板是咱们京海首富,肯定不会和个小贩计较。”旁边有人附和着。 “高老板还在家乡捐了不少钱呢。”又有人称赞着。 知晓内情的人只是摇了摇头走开。 洞三推着小车回到路边,惊魂未定的坐在人行道上,见围观的人群散开,这才把耳麦重新挂上。 “洞幺,确认,二号目标出现。” 频道里沉默了会才响起洞幺的声音。 “保持观察,五分钟后行动,洞三,洞拐,洞八,你们跟随第一梯队特警进去,负责抓捕一号目标,洞五会拿着罗盘协助你们确认身份。” “注意安全,穿好防弹衣,戴好头盔,对方身上肯定有武器。” “洞五小心罗盘,不要出现在执法记录仪里。” “是。” 第56章 什么是国运 晚上吃的是青椒炒肉丝。 这是一道家常菜,本地的土辣椒短粗短粗,除了用来炒菜,作成泡菜也很下饭。 锅里不要放油,把洗净滤干的青椒干煸出褶皱,这才加入油和肉丝一起翻炒,青椒会比肉都好吃。 时莱吃的很饱,期间接到了魏建国的电话。 他的嗓门扯的很大,背景还能听见警笛的声音,哇呜哇呜的叫着。 抓捕很成功,顺带一举捣毁了京海盘踞二十年的黑势力团伙。 五万块赏金,稳了。 说到最后,他试探着:道长,我们这里还有不少a级的悬赏通缉令,您有兴趣吗? 在确定不需要交税后,时莱欣然同意。 有钱有功德的事,为什么不干。 “你们交税都是给钱吗?需不需要纳粮纳绢?”谢灵运询问着。 “几百年前就不纳绢了,明朝有个首辅,相当于丞相吧,搞了个一条鞭,不纳粮是十几年前的事情,现在种田不仅不纳粮,还会给补贴。” 谢灵运把嘴里的米饭咽下去,感叹道:“你们的朝廷真厉害,这样居然还能让十几亿人都吃饱肚子,还能天天吃肉。” 时莱想了想,点头道:“确实了不起,不是每个国家都能吃饱的,至少我上学的时候吃饭不用贷款,也可以全款买菜。” 谢灵运闷闷的嚼着米饭,半晌后才道:“师父当年最大的理想,就是让天下百姓都能吃饱肚子。” “我们吃饱也是这些年的事。”时莱抬眉看向屋外的星空。 “几十年前也有一群很有理想的人,他们说,为人民服务,最伟大、最光荣、最神圣,还有个学生,写了一本侠客小说,发现得去救国家,于是断更了,但是侠气涤荡人间。” 谢灵运怔神,轻声道:“这是国运,我师父云游时,大汉的国运已经衰败。” 时莱的修为和阅历,还不足以让他去理解国运这么高深的理论。 他想起祖师,带着七个弟子下山,从此一去不回,只留下少年时的师祖孤零零的守着山门。 他想起老教授装成乞丐,抱着个腌菜坛子走了1400公里,顶着辐射胸前没有一块好肉。 他想起老师把自己1700名学生送上天空赴死,然后毅然升空,去陪他的学生。 他想起将军在苦寒之地,饿着肚子和敌人周旋五天五夜,壮烈牺牲。 他想起书生面对屠刀从容就义,去留肝胆两昆仑。 雨在下午就已经停了,吃完饭,谢灵运邀请时莱散散步。 走着走着,就顺着石阶朝山下走。 到了半山腰的岔路口,已经能看见山脚下村庄里的星星灯火。 谢灵运静静的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不知道想起什么,后半段路一直没有再开口说话。 直到走进村口,小卖部前依然是几桌麻将纸牌。 老头老太太婶子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谢灵运的身上,短暂的安静后,才有了细细碎碎碰麻将和抽纸牌的声音。 “小谢,过来这里坐。” “小谢,吃晚饭了吗?” 一边碰着牌,一边热情的招呼着。 谢灵运落寞的脸上顿时浮出神采,笑着回应。 米小满就趴在一张小板凳上,写两分钟作业,爬起来玩半个小时。 其实村子里没有什么东西好玩。 但孩子的世界不一样,张家的狗,李家的猫,树下的蚂蚁,都是有趣的。 时莱走过去,把作业本拿起来看了看,“你的字典里就没有持之以恒这四个字吗?” 小家伙眨了眨眼,不解道:“什么是字典?” 时莱把作业本丢下,决定不理睬这个只会吃和玩的小孩。 米小满浑不在意,从口袋里掏出软糖,贴在谢灵运身边,小短腿来回晃荡。 “你怎么下来了?”米三斗询问道。 “下来走走,明天要来几个同学,山上没菜了。” “跟我回去拿。” 把谢灵运留在村口陪米小满玩,两人溜达着去米三斗家,时莱进厨房里拿了点青菜,又找出来两颗萝卜。 你若成功了,吃青菜萝卜叫养生。 你若失败了,吃青菜萝卜叫寒酸。 这大概就是贫富之间的差距。 时莱是穷人,所以心安理得用青菜萝卜招待。 “把那个腊蹄子带上。”米三斗看了眼,指了指房檐,“家里没有藕,不然炖藕才好吃,不过萝卜也行。” 时莱不肯,老头拿着叉子就取。 “张南南找到了吗?”把菜放进篮子里,爷孙俩就坐在堂屋,烤着火盆说话。 “还没有,不知道野哪里去了,没事,她以前经常十天半个月不回来。” “......要不要我帮着算一算?” “不用。”米三斗摆了下手,“张老二家里还在气头上,你算出来,他家是找还是不找?找回来揍不揍?” 时莱觉得应该狠狠的揍。 米三斗也是这么认为的。 二叔二婶现在受的罪,都是当年他们自己惯出来的。 虽然说,穷人家的孩子想要成就事业,第一件事是否定原生家庭和自我。 可张南南否定的太厉害。 她借钱抵押的是家里二十亩果园承包权。 合同上写的是她爹的名字,但是山里人都信奉欠债还钱,这笔钱最终还是要落在二叔二婶头上。 米三斗闷闷的拿着香烟在手里把玩,不想再说隔壁张家的事情,“下午村子里来了个小姑娘,是什么集团的,要租房子,说是来找你的,你知道吗?” 时莱知道这是宋清扬的小助理,白露,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和有钱人交往要小心着点。”米三斗叮嘱道。 时莱笑着答应,用火钳夹了块炭给米三斗把烟点上。 “人家大概是有大事要求你。”米三斗吧唧了两口烟,偏过脸把烟雾吐远了些,继续道:“租的是王癞子家的小楼,价钱给的很不错,还去了村委会,答应给村子里修个老年人活动中心。” “那是好事。”时莱不由的感慨,这些人果然会拿捏人心。 之前薛昌过来,时莱让他捐了午餐,宋清扬跟着有样学样。 “所以才要你小心点,他们好的时候好,翻脸比翻书还快。” 时莱点点头,没太放在心上。 第57章 大道争锋 李万基他们来的时候,时莱在山门前迎接。 “这是你要的烧鸡吧?还有鸭和兔子。”李万基嘿嘿直乐,“也就是在山上,要是在邑都,我们都不敢和你睡一个屋。” 烧鸡是正经烧鸡,鸭和兔子也是食物,只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点古怪。 至于陈一鸣和周子轩,他们不说话就已经足够猥琐。 三个人前殿后院的来回转悠。 “那个妹子呢?你藏哪儿了?” “什么妹子?” “就是直播间里那个,你喊师弟来着。” “不在。” “不在?她去哪儿了?” “人家有自己的洞府,回去修行了。” “啊——?” 三个货一起大声喊着,对视一眼,闷着头把桌子上摆着的烧鸡、鸭肉和兔子收拢,拿起来就要走。 时莱也不拦,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们做妖。 在木门前晃了一圈,这三个货又转回来,李万基垂头丧气道:“时莱,你不厚道,我们就是来看妹子的。” 周子轩夹着嗓子,开口就是黛玉音,“早知道她不在,我就不来了。” 陈一鸣更愤怒,“我还买了二十根鸭脖。” 时莱感觉到玉葫芦轻轻的在胸口撞了撞,连忙找话题把他们给岔开。 把小仙女给惹怒了,你们死都没地方死。 虽然说既来之,则安之,但也不是既然来了,就要安葬在这里。 中午的主菜是萝卜炖腊蹄,再炒了几个菜,配上李万基他们带来的熟食,铺满桌子。 时莱找出个粗陶海碗,把腊蹄子给盛出来不少。 “哟,你这是做什么?”周子轩没好气的阴阳着,“准备一个人单着吃?现在成了真人,开始嫌弃我们了呗?” “嗯,怕你有病。”时莱认真的点点头,“我一个小学同学,前不久刚得了花柳。” “我没有。”周子轩大声喊着。 时莱就点了陈一鸣,“老陈,你给周子轩的情史赋诗一首。” 陈一鸣略微沉吟,摇头晃脑道:“儿时玩伴今何在,坟头野草连天外,为何走的那么快,寻花问柳套不带。” 周子轩给噎的说不出话,瞪着一双大眼,从口袋里拿出六味地黄丸一口喂进去半把。 时莱笑了,“行了,别作怪,这是给我师弟留的,她明天要回来。” “那多装点,把这几盒也拿走,天气降温,一两天坏不了。”周子轩立刻笑起来,殷勤的帮忙收拾。 时莱端着碗,手里提着四个熟食包装盒,提进自己以前的房间里,然后把葫芦轻轻撂下,这才转身出来。 在这里小仙女也能听见外面的声音,但至少比挂在脖子上强一点。 平时四个人在一起聊天荤素不忌,已经是习惯。 小仙女肯定听不得这些。 就周子轩那有口皆呸的说话风格,谢灵运没有一天雷劈死他,就是时莱天大的面子。 边吃边聊,话题拉拉扯扯,又到了女朋友这事上。 周子轩的新女朋友比他大三岁,是一个小说网站的编辑。 书写的不怎么样,先把编辑搞定了。 “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三十送江山,女大三百送仙丹。”周子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拍了拍时莱的胳膊,“你是修道的,就要找大三百才行。” 说完,自己“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对不起,我忘了,你还是个雏。” 山风徐徐的午后,时莱偷偷瞅了眼气息有些狂暴的小屋,抹了下额头上的细汗。 你这是博物馆搬家——壁画真多! 李万基啃着兔头,闷声道:“一个男人最大的失败不是没有女生喜欢他,而是喜欢过他的女生觉得自己当初瞎了眼。” 周子轩眼珠子突起,瞬间偃旗息鼓。 他大学三年多,已经弄瞎了一个排。 好多次惹出麻烦,都是李万基出来帮他摆平的。 待午饭吃完,坐在屋里围成一圈烤火,李万基才开始说起正事。 “你最近没怎么上网吧?” 时莱顿时明白意思,“骂我的很多吗?” 李万基斟酌着用词,“不能说骂吧,只能说有争议。” 时莱点了点头,浑不在意道:“大道争锋,本来就是与天争,与人斗,这些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你还是小心点,现在人做事很极端。” “没事,网络上重拳出击,现实里唯唯诺诺,再说,我连鬼都不怕,还怕喷子?” 提及鬼,三个货都不再为时莱担忧。 “看你这样我们就放心了。”周子轩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本来还担心你是修道的,道心不稳会影响......会走火入魔,现在看来,你稳妥的很。” 时莱心里一暖,想了想,解释道:“我需要功德来加快修行速度,所以一些有争议的事情,还是得去做。” 陈一鸣拿着火钳夹炭玩,头也没抬的说,“那你就好好做,别理睬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咱哥们虽然帮不上忙,但你要是心里不痛快了,打个电话,我们就来陪你。” 四个人坐在屋里,聊着过往的时光,说说笑笑就到了傍晚。 前院哒哒哒的脚步声,米小满跑进来,看到屋里有人恍惚了下,快速走到时莱身前,倚着他的膝盖,嚷嚷着,“道士,有好多人来找你。” 敞开的门带来屋外的寒气,三个货顿时站起来,紧张道:“这会上山,别是来找你麻烦的吧?” 时莱站起身,面色平静道:“应该不会,我去看看。” 米小满听见,欢快的跑出屋,朝着前院走。 过了会扭头来看,见时莱还不急不慢的,她又跑回来,绕着时莱转圈圈。 一路跑上山来报信,满头都是细汗,还是活力满满。 时莱牵着米小满的手走到山门处。 上山的石阶上,陈斌扶着母亲,脚步沉重且缓慢。 走在他们身边的是陈宁,手里捧着个木头雕刻着纹路的黑色盒子,面色戚戚。 来时,他抱着六斤的我,满脸笑意。 走时,我捧着六斤的他,泪流满面。 跟在他们身后的老老小小十余人,胳膊上都绑着黑色的袖章,上面写了个大大的“孝”字。 第58章 何为修仙 太阳缓缓沉入山峦的怀抱,将天际染成了橘红色,仿佛是大自然最温柔的笔触。 余晖洒在连绵起伏的山峰上,给它们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使得原本冷峻的山峦在这一刻显得温暖而柔和。 时莱静静的等着。 “道士,那个嬢嬢手上抱得是什么?” “是他的父亲。” “他的爸爸吗?为什么要装在一个小盒子里?” “他的爸爸不在了。” “好吧,那可以哭一哭。” 小家伙瘪了瘪嘴,想要感同身受一下,发现自己并没有太伤心,就撅着小屁股,蹦蹦跳跳的朝后院跑。 此时,陈家人已经整整齐齐地来到了这里,包括陈世平的弟弟一家,二代、三代加起来,足足有十四个人。 他们刚踏入山门,陈宁就轻轻地将父亲的骨灰盒放在地上,跪倒在地,“真人,谢谢你帮我找到爸爸,让他得以平冤昭雪。” 后面的人也跟着跪了一地。 时莱见陈老太太也要挣扎着下拜,连忙上前去扶,扭头对着身后三个室友喊道:“愣着干什么?帮忙啊!” 他们本来是来给时莱壮胆的,没想到见到的是这种场景,一时手忙脚乱。 除了在老家拜神,他们好些年没见过跪活人了。 好吧! 现在时莱被人喊真人,也算半个神仙。 时半仙......这个名字听着不太正经啊! 人太多,后院的屋里也坐不下,大伙只能在大树下忍受着寒风。 陈宁把父亲的骨灰盒放在桌上,恭敬对时莱道:“真人,我们这次过来,除了想要表达我们一家人的感激之外,还想请你给我父亲做一场法事,让他的亡魂得到安息。” 时莱点了点头。 他自小就跟在师父后面招摇撞......祈福禳灾、超度亡灵,见到陈宁手捧骨灰盒时就已经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 “真人,您看需要哪些东西,我们不知道真人有什么忌讳,不敢盲目准备。” 时莱正准备开口,突然顿住。 他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桌前,看着骨灰盒发了会呆。 片刻后,他闭上双眼,口中默默诵念“通幽”法咒。 等他再睁开眼时,世界已经一片黑白。 环顾四周,陈老太太身边,赫然站立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穿着老式宽大西装的“男人”。 “男人”只是静静的站着,目光始终停留在陈老太太身上,眼神里的眷念和不舍,看的时莱的心都跟着震颤了下。 他开口问道:“你怎么没有走?” 在场的十余人懵然,顺着时莱的目光,看向一片空地。 别说人,连鬼魂都懵了。 过了好一会,陈世平的魂魄才迟疑道:“道长,您是在和我说话吗?” 时莱教训道:“阴阳两隔,阴魂长伴生人,会吸收生人阳气,对她身体很不好,你应该回到你该去的地方,这样你才能安息,她也能过得更好。。” 陈世平面色怔住,过了会才叹气道:“道长说的是,是我贪恋人间,差点害了她。” “你是如何变成孤魂野鬼的?按说你被人害了性命,应该心有怨恨,成为厉鬼才是,可我见你魂火清亮,不似害过人的样子。” 陈世平轻轻摇头,又把视线转到陈老太太身上,“我做人的时候都没有害过人,做鬼又怎么肯去害人性命。” 他这话,人比鬼还要狠啊! “这些年你一直在妻子身边?” “没有,当初我没肯跟着鬼差离开,又不肯吸食阳气,魂魄始终无法离开尸骨一丈,这些天才重见天日,白天我只能躲在骨灰盒里,此时天色已晚,我才敢出来。” 时莱点头。 陈世平本就是不肯和校长同流合污才被害,他的底色,一直就是正直、勇敢和善良。 想来,他也有功德积累,便入了阴曹,也不会受什么苦难。 他把目光平移到陈老太太身上,看她双目中噙满泪水,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过去,凝神聚气,剑指她的额头。 “我给你们十分钟时间,过后,我收你成魂珠,再让你家人送你去城隍庙。” 陈世平大喜,连连向时莱鞠躬,“感谢真人成全。” 一道幽蓝的光在时莱指尖滑过,虚弱感顿时袭来。 他缓缓走到李万基身边,就听见身后陈老太太突然大哭一声,“世平——!” 这一声,积累了十六年的思念和委屈。 陈家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老太太这是能看见陈世平的鬼魂? 猜到有鬼,但这是他们的亲人,除了几个稍小一点的孩子有些害怕,其他人都慢慢围了上来。 只有李万基他们三个货扶着时莱,目光游移不定。 “时莱,世上真的有鬼?” “上次你们不就已经知道了吗?” “嘶——!” 三个货一起倒吸凉气,只觉得太特么刺激了。 大树下,陈老太太对着空气絮絮叨叨着,“女儿很好,她丈夫孩子今天也来了,孩子已经上了高中,儿子我也养大了,你不用担心,家里一切都好,老娘当年临走的时候,还一直念着你的名字,放心,老二给她办的很风光......” 两姐弟看不见陈世平,也听不见声音,只能默默流泪。 陈世平嘴角含着笑,静静的听妻子唠叨,伸出无形无质的手,在妻子苍白的头上轻轻抚过,“我不担心,只是这些年苦了你。” 老太太抹了抹泪,想要抓住陈世平的手,却揽过一把空气。 “你也老了,还记得刚认识你那会,你还梳着一条又黑又粗的麻花辫,现在头发都白了。” “七十多了,再过两年,我就去找你。” “不急,不急,多给我烧点钱,让我攒够了,你再下来。” 陈世平没有去交代俗事,只是一味的和妻子闲聊,不时还回忆下两人刚认识时的场景。 陈老太太也渐渐收敛起心中悲伤,听着丈夫的话,露出一抹小女儿般幸福的笑容。 即便没有大富大贵,但爱如初见的日常,便是最抚人心的良药。 时莱如此想着。 别人的修仙都是斗天斗地斗苍生。 为什么我的修仙,却只是人间疾苦和欢乐? 一道光在漆黑夜幕里绽放出金色,笔直从天而降,灌入时莱的身体。 第59章 什么是修行 时间是让人租不起房的东西。 时莱说十分钟,就只有十分钟。 他的修为有限,“通幽”不过能坚持一刻钟时间。 滤掉之前他和陈世平的对话,留给陈老太太的时间并不多。 “时间要到了。”他轻声提醒着。 “好。”陈世平点头,又看向妻子,柔声道:“我该走了。” 老太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温婉笑着,“嗯,等着我。” “不急,不急,十六年都等了,不急。”陈世平伸出手,抚了下老太太苍老的脸颊,目光定定,似乎想要把这一刻永远留在心里。 老太太眼里的泪水早已蓄满,却坚强的没有流下来。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秦观在诗词里描绘的场景,照着阴阳相隔的人鬼。 时莱叹了口气,“忍着点痛,一会贴上符箓,你的家人都能见你盏茶时间。” “是。”陈世平双手抱拳,朝着时莱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感谢真人慈悲。” 时莱不语,眼眸低垂。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驱鬼符,缓步走过去,默念法咒轻轻按在陈世平的额头。 刹那间,金光在小院里蔓延,在那符箓之下,隐隐有道人影闪现。 符纸上的朱砂突然活过来似的游走成锁链,陈世平在金光中显出实体。 “爸爸......呜呜......爸爸,我是小宁啊!” “爸爸,我是小斌啊,爸爸......我好想你!” “这是爷爷吗?爷爷,我是您的孙子,我叫陈念祖,爷爷,我一定会考上清华的。” “大哥......大哥放心,家里我会照看好。” 金光之下,陈世平微笑着一一看向自己的家人,轻轻点头。 魂火灼烧的剧痛让他面容有些扭曲,却仍旧坚持着露出慈爱的笑。 时莱知道此刻已经到了极限,待和所有家人对视之后,他拿出城隍印在符箓上狠狠一压。 金光迅速收敛,一颗如玻璃球般圆润的幽蓝色魂珠凭空出现。 他伸手接住,想了想放到陈老太太手中。 “山下灌口县有间城隍庙,把魂珠供奉其中,今夜会有鬼差来接他。” 老太太突然挺直佝偻的脊背,用衣衫下摆仔细裹住魂珠,动作轻缓得像在包裹初生婴儿。 她极为虔诚的看向时莱,颤声道:“谢谢真人,谢谢真人。” “这是小事。”时莱想了想,缓声道:“想来你丈夫不肯去阴曹,也是对人间事放心不下,你就坚持着多活些年,等下去再见他时,好好叙话,告诉他,牵挂的事情都已经办好了。” 老太太嗫嚅着,“是......老太婆听真人的。” 时莱点点头,看向陈宁道:“天色已晚,你们还是早点下山吧,魂珠不可久持,最好今天就送去城隍庙,也可以让你父亲早点安息。” “谨遵真人法旨。” 陈宁和陈斌姐弟抱拳深伏一礼。 时莱转身走到房间外面,敲了敲门,“小满,你该走了。” 屋里哐当响了一声,门吱呀打开,从里面探出来个小脑袋,发髻明显重新扎过,嘴上还抹着一层辣油,“嘶啊嘶啊”的吸着冷气。 “要走了吗?道士?” “嗯,你该回去了。” “哦。”小家伙从屋里出来,反手带上房门,看着魂不守舍的老太婆,蹦蹦跳跳过去,“婆婆吃糖,吃过糖,嘴里甜甜的, 陈老太太愣了下,呆呆的被米小满喂了颗软糖,顿时脸上浮出笑意,轻轻揉着小家伙的脑袋,“好吃,真甜。” “我的糖可甜啦。”米小满兴奋的原地跳了跳,偷偷瞟了眼其他人,暗自在心里算了算,没敢请所有人。 道士给她买的糖不多了。 山门前的石阶上,时莱静静的目送一行人下山。 月光将他投在石阶上的影子拉的很长。 待人群消失在夜幕之中,他才走回道观。 今日份收益:功德+1,现金+1000。 其实功德可以+2的,如果自己去城隍庙送魂珠,还可以多一份功德。 但是陈世平已经给他送了份加量的,便没有再贪婪。 之前的功德里包含着陈家人十六年的期盼,还有对为恶者的惩戒。 小仙女告诉过他,在道家,惩恶大过扬善。 “我还以为鬼会很吓人。”陈一鸣依然心有余悸,“电视剧里的鬼一个个张牙舞爪,血盆大口,我看陈世平一点也不可怕啊。” 时莱嗤笑着,看向大殿里还在被镇压的那颗魂珠,“要不要我把鲍燕青家的鬼放出来让你看看?” “呃......”陈一鸣听完就知道时莱没憋什么好屁,干笑着不再说话。 时莱从衣袖里拿出三张驱鬼符,“你们给我带了熟食,这算是回礼。” 三个货忙不迭的抢过去,小心翼翼的揣进兜里。 “你们没有修为,这符箓只能暂时制住鬼魂,丢出去后赶紧跑,大多数鬼魂都是要吃人的。” 李万基笑呵呵的答应,“好好,记住了记住了,那两只烧鸡算什么,我回去了给你寄两只真鸡来。” 周子轩疑惑的看着李万基,想了想这是在道观里,把骚话压下去,认真道:“我也给你寄几只真兔子。” “真鸭子要吗?”陈一鸣怕时莱有歧义,解释着,“我说的是可以吃的那种。” 时莱懒得搭理这三个货,回师父房间给火盆加了点炭,“晚上留个窗,早点睡吧。” 他没有邀请任何人到自己房间休息。 三个货以为他还要整夜打坐修行,也不敢打扰。 夜半时分,后院里灯光已经熄灭,寂静无声。 时莱依然无法入眠,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道:“修行,修的是什么?” 白光一闪而过,小仙女坐到桌前,手指头捻起一块鸭脖,小声道:“人世间的幸福和苦难便是最好的修行,前者使人不惑,后者让人不屈。” 时莱细细琢磨着她的话。 “我师门功法,本就是苦难中来,幸福中去,并不需要斩天毁地。”谢灵运小口小口的啃着鸭脖,“嘶”的吸了口凉气。 过了半晌,她才继续道:“古往今来,能被百姓尊崇的神灵,又有几人是因为杀戮而成神的?” 第60章 太平道的符水 3月5日,惊蛰。 《大戴礼记·夏小正》曰:正月启蛰,言发蛰也,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惊蛰”在历史上也曾被称为“启蛰”。 因为汉帝刘启的缘故,为了避讳,将“启”改为了意思相近的“惊”字。 据说小八嘎现在还叫做“启蛰”。 惊蛰分为三候:一候桃始华;二候仓庚鸣;三候鹰化为鸠。 过了今天,桃花开始盛开,大地正式回暖。 时莱从山巅处下来,一路思考着要尽快把草庐给搭好。 马上就是梅雨季,会耽误自己的修行。 今天又炼化了些功德之力,走路都轻飘飘的。 他愈发迷恋起这种感觉。 做完早课回到后院里,陈一鸣已经起床。 时莱好奇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陈一鸣跟着时莱脚步进了厨房,看他在炉膛里点火,顿时来了兴趣。 他一把扯开时莱,自己坐下。 男人对火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兴趣。 一边点火,一边牢骚着,“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李打鼾像是打雷,我就睡他旁边,这一晚上那是折磨她妈抱着折磨哭,折磨死了。” 时莱笑了笑,“我看子轩睡的不错嘛。” 陈一鸣不屑道:“他?他那是太亏了,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一夜连身都没翻。” 时莱无语的摇了摇头,朝锅里舀了几瓢山泉水。 现代人,特别是年轻一代,很少有人过这种古老的生活方式,陈一鸣给炉膛里点了火,塞进去几根干柴,看着时莱穿着道袍,手里拿着半边葫芦的样子,顿时有些呆愣。 “时莱,你这修道,是哪门哪派?” 时莱好奇的瞥了眼陈一鸣。 我这当然是正一道,伏魔观。 呃......可能,也许,大概我现在修的是太平道。 不管了,他嘴角浮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我是青云门第十八代传人。” “呃......还真有青云门?那你会神剑御雷真诀吗?”陈一鸣都惊了。 要是别人说,他肯定不信。 但这是时莱,能抓鬼的时莱。 可惜,他太天真的,能抓鬼,那更会说鬼话。 时莱矜持的点了点头,见锅里的水还要再烧一会,他走出厨房,站在屋檐下,朗朗开口:“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说完,极为装逼的手做剑指,点向天空。 “轰......隆隆” 一声春雷炸响,从远处逼迫而来。 陈一鸣呆呆的站在时莱身后,禁不住的打了个冷颤。 时莱同样呆住,好一会才缓缓把手指藏在身后,心中默念,“装逼而已,老天爷莫怪。” 玛德,忘了今天是惊蛰。 雷动风行惊蛰户, 天开地辟转鸿钧。 “时莱,真的是神剑御雷真诀。”陈一鸣兴奋的有些呼吸急促了,“你们门派还招人吗?” 玩笑开大了啊! 时莱抬着头,耷拉着眼皮从上到下打量陈一鸣,最后遗憾的摇了摇头,走回厨房继续煮面条。 陈一鸣重重的叹了口气。 是我资质太差吗? 终究只是凡人啊! 把两货喊起来,吃完早饭,刚准备送他们下山,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顺着石阶上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宋清扬,她今天没穿小西装,也许是气温陡降的缘故。 红色方领半袖披袄,下面配了条马面裙,头发绾在脑后,额前一排细密整齐的刘海。 披袄的棉料,轻柔的让人仿佛能够想象抚摸上去时,会感觉到肌肤的暖意。 “真人,我来了。”她努力做出端正的姿态,眼睛注视着前方目不斜视。 只是时莱发现她幅度很小地往左偏一下头又往右偏一下头,似乎在找人。 女人的心思是他这个母胎单身青年无法理解的。 因为能救自己的父亲,宋清扬对谢灵运很尊敬,但依然免不了暗地里比较的小心思。 回去后找很多人询问过,也试穿过,汉制深衣她穿不起。 不是价钱的原因,而是穿在身上,完全穿不出谢灵运的庄重和威严。 于是在形体顾问和时尚顾问的建议下,她选了这套明制改良的汉服,少了点庄严,多了几分青春活力。 “你父亲呢?” “我爸爸在后面,他没办法行走,我们请了人抬上来。” 一架类似滑竿的担架,由两名中年男人抬在肩上,旁边还有两人随时准备轮换。 这玩意古代叫做“肩舆”,据说蔡锷发动的护国战争时,因为担架不够用,就地砍来竹子制作担架,因为全用滑溜溜的竹竿绑扎,就称为滑竿。 坐在滑竿椅子上的男人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绒布,依然掩不住他干瘦的体型,脑袋偏在肩膀上,口角歪着,用一双浑浊的眼看向时莱。 陪在滑竿旁边还有个雍容富贵的中年妇女,保养的太好,时莱一时不敢肯定她的年龄。 “和你家人都说清楚了吗?” “说好了,这是我妈妈。”宋清扬指了指那个中年妇女。 时莱微微颔首示礼,“五天上山喝一次符水,每天要在大殿祈福忏悔,有问题吗?” “没问题,这是我专门去四丫头山请来的轿夫。”宋清扬回答着,怕时莱不喜,又解释道:“我给了他们三倍的工钱。” 前不久还有人在网上发视频说坐滑竿是阶级压迫。 “好的。”时莱点了点头,“抬去后院吧,闲杂人等就不要进来了。” 跟在滑竿后面几个医生张嘴想要争辩,被白露冷眼给瞪了回去。 小助理又叮嘱了几句,倒腾着小腿扶住宋妇人,跟着轿夫朝后院走。 带医生,是怕万一符水喝出问题,便于及时治疗。 不过这点子小心思,他们不可能在时莱面前说出来。 后院里,粗陶茶碗盛着山泉水摆在桌上,时莱已经洗干净双手,头戴道冠,身穿道袍,迈着小四方步走来。 他手里拿着一支从未使用过的新毛笔。 口中默诵咒语,笔走龙蛇,毛笔在茶碗水面上一笔画完符文。 笔触山泉,不时泛起一道金光。 宋夫人从进入道观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此刻眼中突然泛起神采。 “喝下去。” “真人,这就是符水?” “嗯,有何不妥?” “没有,没有。” 宋清扬连忙回答。 她以为符水是把符箓烧完后的灰烬沉于水中。 第61章 济世 时莱听出了宋清扬的疑惑。 他坚实的横眉挑了挑,眼角的余光留意到她的神情变换,微笑着没有出声解释。 在谢灵运传他符水之术时,其实同样的疑惑,他自己也有。 终究还是低估了大贤良师的手段。 他能让百万人拥戴,又岂是时莱能揣度的。 “喝完,坐半个小时,就抬去大殿吧。”他的语气温和如常。 “妈,那我就喂爸爸喝了啊。”宋清扬把目光看向母亲。 宋夫人眉眼微敛,眼眸显得疑虑,过了片刻才轻轻点头。 宋清扬小心翼翼的端着茶碗到滑竿前,俯下身,轻声道:“爸,这是真人刚才作的符水,您喝了身体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浑浊的眼眸抬起,嘴角勉强着露出笑意,男人含糊道:“嗷。” 他应该是想说“好”,但终究口齿不清不楚,只能“嗷”的叫了一声。 小心翼翼伺候着爸爸喝下去,待一碗符水喝完,留在后院里的人都没有说话,直勾勾的盯着宋清扬爸爸的脸。 只有时莱没有去看,他回房间用簸箕盛了几颗炭出来,夹了两颗放入到小火炉下,又丢进去一个酒精块,用火柴点燃。 粗陶的水壶接了山泉水搁在小火炉上,他坐到椅子上,悠悠看着天空。 院子里的梧桐树,终于冒出的嫩芽。 感觉到脸颊上的微凉,他伸出手,随手抓了一束风,仿佛就抓住了整个春天。 李万基在滑竿旁站了会,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走回到大树下,凑在时莱身边,“那边的女人是山海集团的宋总?” 时莱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认识的?” “我家的羽绒就专供他们集团,过年帮着老爸送货的时候看过他们的宣传册,上面有这个女人的照片。” “他们集团做服装的?” “主营业务是服装,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 “我以为你和她很熟呢。”李万基有些蛋疼的看着时莱,“本来还想让你和她说说,别总卡着我家的货款。” “这事你自己去说,我管不了,他们集团压你家的货款,又没压我的香火钱。” 小火炉子的火焰映照的炉壁通红,还有橙黄色的火苗吞吐,水壶已经开始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他把山茶叶捻了点丢进茶碗,然后泡上一壶茶水,静静等着茶叶舒展。 嘴上说着不管,但最后那句话声音还是提高了三度。 他掐脚趾头一算,都明白李万基的意思。 但是想让他开口求人,怎么可能? 他可是真人! 宋清扬一直偷偷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自然也能听见。 她犹豫了会,走过来朝李万基伸出手,“你好,山海集团,宋清扬。” “你好,你好。”李万基连忙握住半截手指,“我是白云牧场的李万基,万世基业的那个万基。” 时莱在旁边撇了撇,一个山海,一个白云,你们这名字起的都能凑一个5a景区。 加上宋清扬本人,就是7a。 “白云牧场......我们的羽绒是不是你们供应的?” “对,我们的羽绒主要就是供应给山海集团,还有皮革也是。” 宋清扬点了点头,却没有追问的货款的事,只是余光扫过慢悠悠喝茶的时莱,笑问道:“你和真人是朋友?” “四年大学同学,一个寝室的。”李万基连忙把话给接住。 “好,我知道了。”宋清扬对白露点了点头,又朝李万基笑了笑,“以后我们也是朋友,可以常联系。” 说完,她又走回到滑竿处,继续观察父亲的变化。 就在李万基遗憾着的时候,白露颠颠跑过来,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以后有什么困难,您可以直接和我联系,货款的事情等我回集团了和财务说一下,尽量把账期调整缩短。” “谢谢,谢谢。”李万基忙不迭的答应着。 等白露走开,他才坐下来,感叹道:“时莱,你看人家这办事的态度,难怪都说大老板格局大呢,就是他们下面那些小鬼太难缠了,每次去都死着个脸,要债像是讨饭一样。” 时莱抿了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指节在藤椅扶手上无意识的轻轻叩动着。 人的悲欢喜乐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从刚才聊天时的气场就能感觉出来两人之间的差距。 一个自小锻炼,又在外面见过世面,说话处事时段位很高,避讳着时莱这样的“高人”,把谈钱这种俗务都交给下属去办理,有彰显了自己的身份。 另一个在家靠父母,出门靠父母打钱,还听不出别人的言外之意。 只过了一刻钟左右,滑竿上,男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翻滚的痰音让新发的梧桐嫩芽都跟着颤抖。 咳了几声,他嘟嚷着喊了声:“热,好热。” 宋清扬和宋夫人正焦急着准备喊山门外的医生进来,听见这话,瞪着一双大眼不敢置信。 男人的吐字很清楚。 以前偶尔也会觉得热,但是喊出来的只有“嘢“这个音,而且都是一个字节一个字节的朝外面蹦。 刚才,他喊了两个字,清清楚楚。 宋清扬连忙摸了摸父亲的额头,转过脸忐忑道:“真人,我爸爸说热,有没有问题?” “盖这么厚的羊毛毯,换我也喊热。”时莱浑不在意的回答着,“把毯子朝下面拉点,下山后换个薄的吧,惊蛰了,天气在转暖。” “是。”宋清扬把羊毛毯拉到父亲胸口的位置,小声问道:“爸爸,好点了吗?” “好。”男人吐出一口长气,似乎极为舒服的眯着眼,“真人,本事,舒服。” 三个不相干的词,宋清扬听懂了。 时莱面色平静的端着茶碗送到嘴边。 其实内心早已翻涌。 谢灵运可没告诉他,一碗符水就有这样的效果。 不过转念一想,本就该如此。 当年大贤良师可以凭着符水救下几十万条性命,如果每个都要耽误个把月时间,如何能救天下苍生。 他想起那晚,谢灵运在纸上写下的那些字句。 朱砂被月色浸润着,泛着血红的光。 “苍天泣血,黄天当以甘露济世。” 第62章 道侣 三个室友代替时莱,陪着宋家人下山。 在大殿里祈神忏悔后,宋清扬老爸此刻精神和上山时是两个状态。 守在山门外的医生们原本不服气的心思,在检查过后,只能摇头叹气。 “这一点都不科学啊!” 李万基走在白露身边,心中暗笑,“都特么修仙了,你还讲科学?” 而宋清扬她妈的担忧,也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今天气候特别的好,据说邑都城里甚至能看见雪山。 其实一直是能看见的。 窗含西岭千秋雪, 门泊东吴万里船。 千余年前,杜甫在自家茅草屋里就看见过这样的场景。 天气好,上山的香客就很多,许多人在石阶上偶遇,悄悄打探着这浩浩荡荡一行的人的目的。 宋清扬被时莱提醒过后,闭口不提符水的事情,只对随从们说是来祈求神灵保佑,于是守在山门外的医生、保镖、轿夫,一个个说的活灵活现,仿如亲见。 就差说三清现身。 香客们狐疑着不敢轻信,只是进道观拜拜神,出来后就能开口说话? 要说完全不信吧,这么大的老板,总不会专门来骗咱们老百姓吧? 这些香客还是太天真,身价上亿的大明星还在带货直播间里赚穷人身上的几个钢镚呢! 对于时莱,今天既没收到钱,也没获得功德,只从宋清扬口里得到一句承诺。 羊脂玉已经去收集,不日送上山。 这个不日,到底是动词还是量词? 他盘腿坐在大殿,手里拿着木槌儿,机械的敲磬。 符箓已经发完了,只有些年轻人躲在角落里,偷偷给他拍照。 临近中午,就在他准备起身回到后院准备午饭的时候,一个老人慢悠悠的走过来,坐在案桌对面。 他只能耐着性子又坐回去。 “老人家,你有什么事吗?”见对方欲言又止,时莱柔声询问着。 “道长。”老人吞吞吐吐,回头打量了下身边,确认无人后,小声问道:“我想问问姻缘。” 时莱愣了下,不确定老头是想问自己,还是问子女。 于是他目视对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被时莱逼视着,老人又回过头看看身后,这才小声道:“道长,我60多岁了,爱上了一个30多岁的女人,假如我对她说我只有50多岁,与她结婚的可能性是不是大一点?” 时莱沉吟片刻,委婉道:“我认为,假如你对她说你自己已经80岁,那么这种可能性会更大些。” 老人略微惊讶,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时莱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着点头。 把老人送走,他终于能回到后院休息。 虽然没有饿过肚子,但时莱一直爱好下厨。 主要是师父的手艺一言难尽,想吃点好的,不如自己动手。 他也没觉得烦。 清晨上山修炼时挖了根鲜笋,正好用来炒肉。 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 谁特么想的到,上面这句居然是苏轼的诗词。 不过,他老人家说的,必然是美食。 山泉水在粗陶壶里咕嘟作响,蒸汽裹挟着松木炭火的焦香漫过窗棂。 谢灵运从屋里出来,坐在树下,慢悠悠的品茶。 其实道观里的茶并不算好,就是山上几棵野茶树,自己摘的,自己炒的,喝下去还有些苦涩。 这两天待在房里,可把她给憋坏了。 这副场景,怎么看都带着逍遥。 今天阳光正好,午饭就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一张老旧的木桌,两人相对而坐。 谢灵运吃了两口米饭,咬着筷子问道:“那个宋姑娘,家里是不是很有钱?”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看她出行,前呼后拥的,应该是钟鸣鼎食的大户人家。” 时莱好奇的瞅了小仙女一眼,不明白她今天为何突然关心起这个事。 之前说羊脂玉的时候,分明还是毫不在意的模样。 “应该是挺有钱的。”时莱给谢灵运舀了碗汤递过去,“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谢灵运接过碗抿了一口,躲藏着眼神,小声道:“我看她对你的事情挺上心。” 时莱愕然,旋即笑出声来,“那是她有求于我,而且我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无父无母,就只有一个破道观,嗯,还有你这个师弟。”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人生百态,知足就好。 人人都有苦衷,事事都有无奈,不要羡慕别人的辉煌,也不要嘲笑别人的不幸。 晨起暮落是日子,平平淡淡才是人生。 谢灵运抬起头瞅了时莱一眼,又迅速低下眼眸闷头吃饭。 时莱笑着给她夹了筷肉,然后自己端着汤碗慢慢品着滋味。 俩人目前的关系很微妙,亦师亦友,在朋友的基础上,又算是道侣。 见惯了谢灵运的风采,宋清扬在他眼里已经成了俗人。 至于未来如何,人生漫漫,想那么多干嘛。 安之若素,冷暖自知,阳光很好,我亦很好。 ...... 时近黄昏,最后一缕春光揽着晚霞西沉。 宋清扬给父亲喂完饭,回到卧室里,狠狠的伸了个懒腰。 榔坪村租下的小楼只是普通民居,必然没有自家别墅住的舒服,但意外少了些纷扰,倒是难得清闲。 刚换下身上的明制汉衣,穿上家居服,宋夫人敲门进来。 “累了吧?” 在母亲面前,宋清扬露出小女儿的姿态,嬉笑着道:“还好,今天就是爬了趟山,回来只处理了两个小时的公务,比在集团上班可轻松多了。” “唉,辛苦你了。”宋夫人坐在床沿边,怜悯的看向女儿,“再坚持坚持,等你爸爸康复,你就能缓缓,到时候你想出国继续读书,还是留在家里,都随你。” 宋清扬坐到母亲身边,笑意盈盈,“妈,你现在也相信爸爸能康复了?” 宋夫人抚摸着她的后背,点了点头,“那个小道士是有真本事的。” 宋清扬得意的扬了扬头,小腿在床沿边来回晃荡着,“他本事可不止这些呢,现在网上讨论他的可多,我第一次上山的时候就知道他能治好爸爸。” 宋夫人面色陡然僵住,她盯着宋清扬,目不转睛的看着,似乎欲言又止,顿了顿才道:“清扬,你不会看上那个小道士了吧?” “怎么可能?”宋清扬忸怩了下,脸颊绯红的低下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我只是想和他做个朋友。” 宋夫人看她的样子,心里就是一沉。 傻女儿啊,第一眼就心动的人怎么能忍得住做朋友? 第63章 比较 做饭的事情自然是时莱,谢灵运坐在炉灶后面被火光映照的脸蛋红扑扑,心满意足的看着时莱在锅前忙碌。 铁锅在她生活的年代是没有的,炒菜自然也没有。 历史上,炒菜自北宋才兴起,在此之前主要的烹饪方式就是蒸、炖、炙、脍。 汉朝的铁太脆,需要千锤百炼才能使用,所以汉铁也叫做“百炼钢”。 以现代标准来说,其实还算不得钢。 铁能做兵器,也能打农具,在汉代慢慢普及,但是锅这种看似简单的器具却造不出来。 要大,要薄,要结实耐用,对材质和工艺的要求太高。 谢灵运喜欢听铁铲刮过去发出“嚓嚓”让人牙酸的声音,听见了,她就觉得生活很满足。 炒菜比煮和蒸更加有滋味。 吃饱肚子,好像是她的执念,尽管她其实可以辟谷。 时莱炒了一个菜,电话就响了。 是秦三福打来的,他又从群里挑选了个失独的家庭。 有功德的事,时莱自然不会拒绝。 说明了情况,两人又约了明天,他把手机揣进兜里,开始继续忙碌。 小仙女早已望眼欲穿。 等两菜一汤上桌时,谢灵运已经搬了凳子在大树下等着。 “你大概需要二十次功德就能筑基。”大概是觉得天天吃白食不好意思,她决定给时莱一点鼓励。 “二十次,那岂不是很快?”时莱憧憬了下,觉得好像不难。 其实只要愿意,他每天都可以画一张“寻人符”,并做法找人。 不这样做,一是怕物议沸腾,惹来麻烦,二是怕影响了自己正常修行节奏。 谢灵运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筑基才是修行的开始。” “嗯。”时莱朝嘴里扒拉了两口米饭,丝毫没把小仙女的打击放在心上。 能筑基,他就心满意足。 “你还是要多积累功德,筑基炼己会消耗大量真气,如今灵气枯竭,你只能靠自己储备。” “好。”时莱不是听不出好赖话的人,点头应下,想了想道:“宋清扬准备的玉石这些天应该会送上山,到时候布置好聚灵阵,山上的灵气会不会充盈些?” 谢灵运夹起一块泡菜炒腊肉,偏着头感应了下,“我取的四九之数,灵气应该可以提升七倍,不过依然赶不上两千年前。” 时莱暗自嘀咕着,这还真是灵气枯竭啊! 这样的事情他操心也没用,闷着头吃了几口菜,抬眸,眼里泛着光,“你布置聚灵阵的时候,我能看吗?” “可以,只要你想学,我会的阵法都可以教你。”小仙女瞬间坐直了身子,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 时莱瞬间开心起来,“昨天陈家人又给了一万,明天我们下山去超市啊!” 谢灵运摸了摸小肚子,矜持的点了下头,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好。” ...... 次日,时莱先做完早课才上山修炼,练完功法后,又驻留了些时间,把茅草屋的框架给搭了起来。 其实并不复杂,地上挖四个坑,把粗实的竹竿插进去后回填土夯实,然后上面横平竖直拉四道梁,这就是主体结构。 明天过来在框架上搭出两面坡脊,后天找些茅草铺上去,就算完工。 他只是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方便自己打坐,又不在这里生活,没必要太精致。 满意的转了一圈,他提着工具下山的时候,宋家人已经来了。 今天没带医生和保镖,只有四个轿夫坐在山门外面的石头上抽烟闲聊,见到时莱连忙起身问候。 昨天他们亲自抬着人上下山,其中变化看的一清二楚。 能在这么灵验的道观里修行,小道士肯定也是个得了道的,不敢怠慢。 时莱笑呵呵的打了招呼,跨过齐膝的门槛进入道观内。 宋清扬一家人正在大殿神像前祈福。 正巧这个时候,谢灵运从木门处走来,款款摇曳的衣摆,正好被晨光镀上了一层金色,耀眼的像是云端抬手指点人间的仙子。 她和时莱挥了下手,自顾自走进大殿里,坐在案桌后,手里拿起木槌慢悠悠的敲着。 看似漫不经心,却意外的空灵悠远,让人心神瞬间一松。 宋妇人跪在拜垫上,目光悄悄的打量起谢灵运。 这个小道长的师弟她听女儿说过,道法比小道长还要高深,昨天来的时候倒是没有见到。 能救家里的顶娘柱,她自然感激。 但女儿话里的那股子莫名酸意,她又怎会听不出来? 感知到女儿对小道士有好感后,她是不赞同的,依然免不了会把谢灵运拿来和自家女儿比较一下。 比家世,宋家近百亿身价,这个女道士往上推两千年加起来也比不了。 可她是个道士。 论人脉,丈夫是协商委员,往来皆富贾,谈笑有正厅,这个女道士怕是见都没见过。 可她是个道士。 论相貌,女儿完美遗传了两家人的优点,自小就在培养艺术气息,肤白貌美大长腿,衣品好,审美挑。 可她是个道士。 时莱是个有修为的道士,不会太看重俗世的钱和人脉,如果要比相貌这类外在条件,女道士好像也不差。 财侣法地这个词她没听过,但是时莱和谢灵运同在一个道观里修行,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肯定不是女儿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可比。 便是金钱和人脉,恐怕在谢灵运面前,也不值一提。 仅凭着一手符水的本事,这世上的有钱人,有权人,还不得可劲的巴结? 简直越想越沮丧。 “小真人,昨天回去后,我丈夫已经能吃下整碗米饭,晚上睡觉也很安稳,昨天心焦,还没来的及向小真人道谢,还请小真人不要见怪。” 宋妇人见到时莱进殿,起身后行礼,微微张嘴,声音温柔清晰。 只是这小真人的称呼,总有点奇怪。 明明是尊称,又带着点长辈的意味。 “不客气。”时莱微微笑着,“这也是福主一家的福报,还请宋夫人以后多多行善积德,切不可做出为富不仁的事情。” 宋夫人眉角挑了挑。 好久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的软钉子。 “真人的话,我们记住了。” 宋夫人依然保持着豪门贵妇的优雅姿态,只是手背上却隐有青筋鼓了起来。 第64章 米小满的算盘珠子 时莱的情商当然不会这么低,不会因为别人喊了句小真人就要回怼。 在谢灵运传他“望气术”之后,他已经习惯每次为人做法前都会先看看。 这门法术比不得“法眼”神通,但依然能看出很多问题。 比如在配合法咒和指诀后,他能算出对方的姓名,年龄,甚至是姻缘,家庭成员等等。 还能在对方头顶看出安危善恶。 刚出生的婴儿都上都是一缕先天白气,随着他一生成长,待人接物,会慢慢汇入金色的功德,或者灰色的罪恶。 比如宋清扬,心思稍显单纯,年轻有为,加入集团后主导了几次慈善活动,所以头顶上还有一抹金光。 这也是时莱最终同意救她父亲的原因之一。 而宋夫人头上就有淡淡的灰色,不浓,但是很多。 这是一个行事较为自私和刻薄的人。 时莱人畜无害的笑着,走到谢灵运身边,“吃早饭了吗?” 小仙女抬起头,眼里含着水光,笑着摇头。 “走吧,回去吃饭。” “好呀。” 两个人就这么走了,把大殿里的众人撂下不管。 宋夫人瞅了眼呆愣着的女儿,叹了口气,对白露道:“从今天开始,每天施一万功德钱。” 白露余光扫了下宋清扬,小声道:“夫人,宋总说,要和道长做朋友,谈钱会伤了感情。” 宋夫人眯起眼,细长的眼神带着些寒意和清冷,“和修道的人谈什么感情,他救我丈夫性命,我供奉香火功德,这本来就是一场交易,更何况清扬还给他们准备了几百万的玉石。” 白露不敢反驳,乖巧的点头。 宋夫人眉眼间的冷意一瞬即逝,又淡淡笑道:“便是以后要做朋友,该给的还是要给,不要让人家说我们失了礼数。” 后院里,谢灵运坐在树下等开饭,耳朵一直竖着,突然自嘲的笑了起来。 到底是修为下降,心境居然被这样一个俗世的妇人影响。 可笑,可笑。 到了下午,秦三福带人来,开了直播,时莱做完法事后送他们出山门。 在经过网络发酵后,来伏魔观的香客多了不少,虽然这里是青城后山,不在景区之内,交通也不如景区方便,但依然免不了虔诚的香客和充满好奇的人来探寻。 和香客们聊了几句,时莱的太阳穴跳了跳。 “矿泉水,农夫三拳甜又甜,三块钱一瓶啊!” 空地挨着石阶的位置,米小满扯着嗓子在吆喝。 她的脚下摆着书包,里面的书本作业都不在,只有几瓶矿泉水塞在里面,看着已经少了一半。 不知道是背不动,还是已经卖掉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家伙抬起头看到时莱,兴奋的蹦起来,又从屁股后面拿出个水壶,“道士,你快点给我装点水,我跑上来的,渴死了。” “你书包里不是装了水吗?” “那是卖钱的,我喝了卖什么?”米小满理所当然道,又把水壶塞到时莱手里,“你快一点,别耽误我赚钱。”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想吃什么零食,我给你买。” “好啊。”米小满找了个石头垫在地上,一屁股坐上去,得意道:“你给我买零食,我赚的钱给爷爷,他老了,现在苦不动了。” 苦不动了,就是干不动了。 这不是巴蜀常说的方言,是米三斗年轻的时候去扬州做泥瓦匠,学回来的话。 那边常说的还有“苦钱”“苦工分”“苦饭吃”“苦学费”...... 似乎生活都是苦出来的。 时莱看着小家伙,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等着,我一会让姐姐给你送出来。” “这就对啰。”米小满笑呵呵的,看到几个气喘吁吁爬上山的香客,立刻精神起来,热情招揽着,“大锅,大锅,来买瓶水喝吧,农夫三拳,好甜。” 带头的年轻人正好口渴,走过来刚想伸手去拿,又顿住小心问道:“多少钱一瓶?” 小家伙眼珠子滴溜溜的瞟了下跟在后面的几个漂亮女孩,张口道:“五块,五块钱一瓶。” 时莱在心里叹气,刚才还喊三块钱来着。 小伙子也惊了,“山下才卖一块五,你卖五块?” “那你啷个不在山下买咧?”米小满不屑的撇撇嘴,又朝着他身后甜甜笑起来,“姐姐,你们爬山辛苦了,三清老祖肯定会保佑你们这么漂亮的姐姐,不过你们眼睛不太好,等哈一定要求神仙多多保佑。” 三个姑娘笑呵呵的看着她,“我们眼睛很好呀,你怎么看出来的?” 米小满朝时莱身边靠了靠,喊道:“你们找的这个大锅就不得行,连水都不舍得买给你们喝,这不是眼睛不好么。” 小伙子嘴角抽了抽,白眼翻到了天上。 但是他脾气和修养极好,也没打骂米小满,看旁边几个女伴已经笑弯了腰,无奈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我拿四瓶。” “我又没得手机,啷个收钱嘛。”小家伙气呼呼的坐回石头上,“嫩么大的人,身上连买水的钱都拿不出来,比我还穷。” 说着还从身上掏出两个钢镚,明晃晃的伸到小伙子眼前。 姑娘们的笑声更大了,连其他香客也围过来看热闹。 最后还是其中一个姑娘从包里拿出二十块钱,买下了四瓶矿泉水。 “谢谢姐姐,你长的真好看,三清老祖一定会保佑你的。”米小满漫不经心的夸着,小心翼翼把钱塞进裤兜里,又东张西望的开始找新客户。 她连5+8都算不明白,四瓶水二十块钱倒是清清楚楚。 时莱叹了口气,拿着她的水壶回到后院,对谢灵运说了说。 小仙女顿时眼睛里冒出小星星,快步朝着山门处跑,还没走出木门,米小满就提溜着书包大摇大摆走进来。 “你不是卖水吗?” “卖完了呀!” “这么快?” “我就背了八瓶,再多就爬不动啦。”小家伙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着时莱的杯子把里面残茶一饮而尽,用衣袖抹了抹嘴,“我休息会,一会再去背点上来卖。” 第65章 矮丑 米小满决定就留在山上吃晚饭,吃完了再陪道士下山。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给她得意的小脸蛋抹上一层彩妆。 她今天赚了三十八块。 用她的话说——一辈子没看过这么多钱。 过年的压岁钱,红包还没拆开,就会被老汉给收走,美其名曰给你存着。 反正存了好些年,她是一块钱都没见过。 只有爷爷会偷偷给她个三块五块买零食和花炮。 农夫三拳是山脚下小卖部里最便宜的水,每瓶一块五,她今天跑了两趟,卖了十六瓶。 按五块一瓶的售价,应该赚五十六,为什么是三十八? 主要是她见人下菜碟,年轻的就卖五块,年纪大的卖三块,还有个孤零零的老太婆舍不得喝,她咬着牙还请了人家一瓶。 钱数了两遍,把本钱拿出来,赚的利润都放在裤子另一边口袋里,小家伙歪着脑袋开始思考怎么把钱塞给爷爷。 以时莱对米三斗的了解,这钱他必然是不会要的。 小家伙也很发愁,听道士说一会儿还要去镇上超市买菜和零食,闷着头,又悄悄的从利润里拿出来两块钱。 本钱可不能动。 嗯,少交两块,这个星期就不找爷爷要零花钱了。 时莱端着盆子,在山泉水里加了热水,拿毛巾给她擦了擦脸。 跑上跑下两趟,一头汗水,山上夜里风大,别再给吹感冒了。 米小满扒拉着小胳膊把自己的脸蛋给救出来,喘了口大气,“道士,我爷爷说,等他不在了,就让我住道观里。” 时莱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面色不耐烦道:“道观里没有多余的房间。” “我可以和姐姐睡。”米小满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时莱。 “那你长大了怎么办?还和姐姐睡一张床?”时莱嫌弃道。 小家伙瘪瘪嘴,半晌后抬头看了眼头上的大树,“那我就住在树上,大树不会嫌我的。” 时莱烦躁的把毛巾用力砸进盆子里,水花四溅。 ...... 次日,下午三点半。 时莱跟着人流从地铁站里出来。 三个室友都买了明天的票回家,今天他来聚一聚,住一夜,下次再聚应该就是毕业典礼的时候,然后真正的各奔东西。 不光是室友,大多数返校的同学都会明后天离开,所以今晚有个小型规模的聚餐。 作为本地学生,时莱自然不好推脱。 这一次就待两天一夜,商量过后,谢灵运决定留在山上帮着照看道观。 时莱知道,其实她是不放心米小满。 小家伙现在信心满满,想要赚钱给爷爷养老,然后再请人在道观后院大树上给自己搭一个窝。 有了窝,她就能像小鸟一样,自由自在的飞翔。 从地铁站里出来,时莱吸了口空气,脸上顿时露出不悦的神色。 在山上住的久了,愈发不能忍受城市里的污浊。 今天是周六,也是妇女节,街上人流车流都有些拥堵,他不赶时间,慢慢的朝着学校去。 走了二十多分钟到宿舍区后门的位置,先去和马哥聊了会天,喝了杯免费的红茶水,刚出门就被人喊住。 “小莱,开学后都没见到你。” 西餐厅右手边橱窗前摆着的手摇缝纫机,后面坐着中年男女,笑呵呵的打招呼。 女人负责缝衣服和精工织补,男人坐在轮椅上,负责修鞋。 两口子在学校后门口做了两年生意,刚来的时候就在这里,那时候他还在马哥的西餐厅里打工,是他和马哥说借了门口的位置。 有时候他会给两口子送点热水,下雨了请他们进来避避雨。 衣服破了,或者鞋子坏了,他也会拿来给两口子修补,每次都是丢下钱就跑。 听见声音,他连忙走过来喊人,“刘叔,嬢嬢。” 女人偏着头,把线头咬断,手里的衣服放在篮子里,扯过来一把小板凳,拍了拍,“来,小莱坐。” 大概是因为残疾,男人是个老实巴交的性子,只是露出憨憨的笑,继续缝合着手里的一双运动鞋。 “诶。”时莱乖巧应着,坐着陪女人聊天,“嬢嬢,最近生意怎么样?” “一般。”女人摇了摇头,“比不得之前,现在的衣服要么太便宜,坏了就丢,要么太贵,我们也不敢修,大多数都是缝补点床单被套。” 时莱点点头,换了个话题,“小萌呢?最近学习怎么样?” “开学后第一次考试,年级第七。”提到女儿,女人笑了起来,“她一直就想考蜀大,也不知道得不得行。” “小萌成绩一直很好,肯定可以的。” “小莱说行,那一定行。” 女人说完,连男人也露出爽朗的笑意。 在外面风吹日晒,不就是为了供养女儿能够安心读书吗。 晚饭还早,他也不着急,就在后门口聊了会,等到五点钟了他才起身告别。 走出去几步,他回头看了眼。 缝纫摊子前竖了个纸板,上面写着:“缝裤裆前洗干净再来缝。” 呃......他看见女人又偏着脑袋把线头咬断,无奈的摇了摇头。 明明有剪刀的。 晚饭的位置是后门不远处的一家酒楼,常年承接大学生的联谊和聚餐活动。 因为有大大小小的包厢,彼此之间能有独立的空间,包房里还能打麻将唱歌,很受欢迎。 时莱走上二楼,刚刚推开包厢房门,就听见里面李万基鬼哭狼嚎的歌声。 “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矮丑......” 时莱摇了摇头,走进去和同学们打了声招呼,在宋错身边找了位置坐下。 姑娘头发披在肩上,低着头,依然遮不住远山含烟的双眉。 “这种环境你还能看的进去书?”时莱脑袋冒出三条黑线,指着神情陶醉的李万基道:“你是怎么看进去的?” “我初试过了。”宋错轻声回了句,温软纯粹。 “我一点都不惊讶。” “你知道的,我只能靠读书来改变命运。”宋错灵动眼眸仿佛星辰,闪烁着智慧与灵性的光。 “女人不要以为长得好就可以不读书。”她仰起头,并没有骄傲的意思,又伸出手指点了下李万基,“男人最好也不要以为书读得好,就可以长得难看。” 第66章 恰同学少年 包厢里的同学们都在吆五喝六的畅谈人生,憧憬着毕业之后大展拳脚。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有的迫于家族压力,不得不回去继承庞大的家业。 有的则计划着通过雅思托福考试,远赴海外继续深造。 即便是那个看似最不起眼的同学,也雄心勃勃地打算开一家煎饼果子店,准备月入十万。 时莱和宋错就静静的听着同学们装......的伟大理想。 全套煎饼果子八块钱一个,月入十万,得每天做400多个,一个就算3分钟,得不停的做20个小时。 人不废,炉子都炸了。 两人都是高中时就在外面打临工,很早就接触到这个社会的残酷。 时莱都不知道是什么人总是在网上发这种虚假的宣传,营造出一副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让刚刚踏入社会的大学生拿出父母多年积蓄支持创业,最后成为百万负豪。 有这个钱,不如投入到国家福利事业里,毕竟富贵双色求,也比煎饼果子年入百万更要靠谱点。 趁着年轻,应该多出去走走,以后送外卖才知道路。 “你工作找到了吗?” “面试了几家。” “那就是还没有?” “三家时间上不合适,一家老板要我陪睡,一家老板要摸我屁股,被我给揍了。”宋错把手里的书合上,平静的说着。 时莱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趣道:“陪睡的活如果你不想去,可以介绍给我。” 宋错就笑起来,露出明晃晃的小白牙,“好啊,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我就给你打电话。” 时莱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过了片刻才小声道:“马哥那边今年开工后有两个人没来,你要是想临时找个饭碗,可以去试试,工资不高,但是管两餐饭。” 宋错偏着脑袋想了会,“等我从老家回来,就再厚着脸皮去麻烦一下他。” “你要回去?” “嗯,我妈的墓出了点问题,老家的人打了电话过来,我要回去看看。”宋错无奈的瘪了下嘴,“正好快要清明节了,我过年都没有回去看过。” “是什么问题?” “说是有人动过封土,我一直没钱,所以我妈的墓也没用砖砌,还是土堆。” 时莱想了想,从衣兜里拿出两张平安符和驱鬼符递过去,“照规矩,你不能白拿。” 姑娘眨了眨眼,“你的论文写了吗?写完后,我给你改。” “成交。” 姑娘就大大方方的接过去,只是轻声道了句:“谢谢!” 我们终其一生,都在找一个能说话的人。 能听你说话,能听懂你说话,能听你说废话。 这看似简单的想法,实则需要多幸运才能遇到。 对于时莱,宋错便是这样的知己。 两人极为相同的命运,和同样不屈的意志,因为性格都很坚韧且强势,所以成不了恋人。 但依然是可以信赖的朋友。 姑娘的好学和冷漠是她身上厚重的壳,既让她艰难的走着每一步,又很好的保护了自己。 时莱同样如此。 等了会,人都到齐,开始吃席。 尽管时莱现在已经是网络名人,不少女同学吃饭的时候都在偷偷看他,却很少有人过来聊天。 大学三年多,除了宋错,他和其他女同学的交谈加起来不超过五百句。 他的性格不算内向,只是能分清现实。 手持爱疯的女同学,和穿着布鞋的小道士,终究不是一个世界。 好在这个班里的同学大多不错,没有什么看不惯他的富家千金,也没有强行装逼的班长委员。 总体来说,大学几年,他过的还行。 拿着茶杯和同学们碰了碰,也没有人阴阳怪气的来酸他。 吃完饭,同学们又闹着继续下一场,时莱没有参与,把自己要a的那一份转给李万基,悄悄的开溜。 不是寝室里的小聚会,他不好意思舔着个b脸吃白食,毕竟现在也不缺钱。 但ktv和夜场实在接受不了。 如果是dj版的《清心咒》,他还能勉强蹦跶会。 和宋错在学校后门分开,他独行街头,晚风拂面,思绪飞扬,此刻孤单却又清醒。 穿过热闹的后街,街道被柔和的灯光笼罩,仿佛一条流光溢彩的河流。 走到出租屋的小区门口的时候,一道人影突然从街边阴影里窜出来。 时莱吓了一跳,刚摆好迎战的架势,那人影突然顿住,双手抱拳,“顾苏桥见过道长。” “你是.......哦,你是茅山宗的那个老道友。”时莱虚眯着眼睛分辨了会,慢慢收回抬起的一条腿,也还了一礼,“你这是在等我?” 顾苏桥已经没了之前抓鬼时的高人模样,道冠道袍上沾染了不少污渍,下巴上的山羊胡须乱糟糟的,脸上一层厚厚的油,黑眼圈下满是疲倦。 “贫道,贫道在这里已经等了道长三天。” 时莱讶然,“我并不长住此处,今天如果不是有事临时来城里,你怕是再等三个月也见不到我。” “呃......”顾苏桥一肚子的委屈,眨巴着泛红的眼珠子看向时莱。 时莱好奇道:“你没有上过网吗?网上有我道观的地址啊!” “唉......” 顾苏桥重重的叹了口气,“贫道搞不来这个。” 他之前听时莱说过,可惜,他年少时就开始学道,深居道观,前两年才下山。 俗世早已经不是他熟悉的模样。 时莱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朝左右看了看,“顾道友,门前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说吧。” 顾苏桥点了点头,默默的跟着时莱进入到小区里的凉亭处坐下。 “顾道友,你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顾苏桥欲言又止,嗫嚅了好一会,才小声道:“那日抓鬼之后我就准备离开,思来想去,还是厚着脸皮回来。” 时莱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我,我有件事想求道长。” “你是想要那颗魂珠?” 顾苏桥张了张嘴,最后一咬牙,噗通跪在时莱面前,“道长,我,我想拜道长为师。” 第67章 该回山了 “你拜我为师?道友,您贵庚?”时莱失神问道。 “禀道长,贫道今年五十有六。” “道友,我今年才二十二,哦,其实周岁才二十一。” “道长,达者为师。” 时莱微笑着摇头,伸手要把顾苏桥给搀扶起来。 他对顾苏桥没有什么恶感。 人家只是想要拜师而已。 老道士虽然耍了赖皮,见面便跪在地上,但到底还保留了几分脸面,没有开口就喊师父。 顾苏桥似乎已经打定主意,暗自运气,不肯起来。 总要让道长看到我的诚意吧? 他如此想着,结果,只是这一触碰,他就被硬拉着膝盖离地。 别说对抗,就是想要保持住跪姿都极为艰难。 不是因为时莱年轻力壮,顾苏桥明显的感觉到更高层次的压迫感笼罩全身,动弹不得。 时莱沉吟片刻,劝道:“道友,且不说我们年龄上的差距,便是宗门不同,我也不可能收你为徒。” 顾苏桥大惊,“道友,你不是正一道?” 时莱认真道:“我虽未传度,但我自小学的确是正一道经,不过我修行的不是正一功法。” 顾苏桥更加惊讶。 之前抓鬼时,见时莱用的是符箓,以为他也是正一一脉,现在又说不是正一功法。 难道是灵宝派? 可灵宝派的祖庭阁皂山本也是正一道的重要组成部分啊? 清微派内练丹术,外练雷法,也不对。 净明派内炼成丹、外炼成器,更不对。 且这两派严格来说也算是正一道的分支。 就在他猜测着是不是崂山派的时候,时莱已经把他按坐在长凳上。 “我的功法来源不便与你细说,你修行不易,如果需要那颗魂珠,可以来青城后山伏魔观,拜师这个事就不要再提了,便是我同意,你师门也不会答应。” 顾苏桥张了张嘴,本想说师门没有阻碍。 但是换宗门,那就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 他可是正儿八经传度过的道士,要是改换门庭,还不知道龙虎山上的张天师会不会把他逐出道门。 而且,看时莱的态度,就算自己愿意,他怕也是不肯收徒。 “我明天才回山,你如果是想要取回魂珠,就后天去吧,别耽搁了,那颗魂珠被我镇在三清像前,撑不住太久。” 时莱不知道顾苏桥的功法来历,在谢灵运提醒有弊病之后,就绝了“交流”的念头,安安心心的靠食气和功德修行。 但他也能明白顾老道的凄苦。 末法时代,传承断绝,好不容易见到个“高人”,那种求道的心,换做是他自己也会按耐不住。 修行不易,他想了想,愿意把魂珠奉还。 一颗魂珠而已,上次陈世平的他也没留。 至于收徒,还是算了吧。 时莱自己都是偷师太平道,又有什么资格收徒。 而且小仙女肯定是看不上这个糟老头子。 再说,米三斗早就给他找好了大徒弟,现在每天背水卖钱,就等着在梧桐树上筑窝呢。 顾苏桥见时莱不肯松口,眼前还在俗世,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不好太急迫,只能换了个话题眼巴巴问道:“道长,您可是已经筑基?” “筑基?”时莱笑起来,“我若是已经筑基,那天降服幽魂,只需要举手之劳。” 顾苏桥倒没觉得时莱那天费了多大的劲,不过从他坦然轻松的表情,猜度着,怕是没有筑基也差不远了。 近百年,还未听说过有筑基成功的道士。 一颗求道的心,更加炙热。 时莱不想多说,摆了摆手,“我要回去睡觉了,你记得,如果要魂珠的话,后天去伏魔观找我拿。” 说着,他起身晃晃悠悠的朝着出租屋走去,留下顾苏桥孤零零的站在凉亭里。 ...... 次日上午,刚刚走进校园,就看见几个男生追在宋错的身后。 他抽了抽嘴角,慢悠悠的跟上。 “学姐,学姐,你是一个人吗?我请你喝奶茶吧?”一个小男生鼓起勇气上前搭讪。 宋错停下脚步,眉眼扫过后面的时莱,回答道:“肚子里还有一个。” 小男生懵了,迟疑了片刻,又不敢信,“那你老公呢?” “在冰箱里......唉,你别走啊,不是说请我喝奶茶吗?” 时莱笑看几个男生落荒而逃,心中腹诽着,果然是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敢调戏宋错。 昨天她还说,因为老板要摸她屁股被她给揍了一顿。 小姑娘从小不受生母待见,早就学会了如何自保。 “欺负学弟,好玩吗?”他快走几步,到了宋错身边。 姑娘撇了下嘴,“他们自己凑上来的。” 时莱认真脸,“我看刚才那个小伙子还是挺帅气的,你可把他吓的不轻。” 宋错扭头看着几个男生的背影,咬了下嘴唇,“他不行,胆子太小,如果约会的话都不值得我洗头。” “你是美女你有理。”时莱没说什么,点了点头,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 “那我就不送你了,我今天回去的。” “好的,在月台,我会替你祝我一路顺风。” 说完,姑娘极为洒脱的挥了挥手,在岔路口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脚步轻盈。 她一直很努力。 努力并不是为了得到想要的, 而是为了能够拒绝不想要的。 回到寝室,这里已经收拾干净,每张床和桌子都用一次性的桌布盖上。 糙汉子刚进学校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讲究,在知道时莱有哮喘病后才慢慢改变。 还记得刚进学校时,周子轩脱掉的袜子砸在墙上都黏着掉不下来。 男人之间离别没有那么伤感,闲聊了半个小时,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一起下楼。 在学校门口,李万基用力的抱了下时莱,然后坐上网约车赶往机场。 接着是陈一鸣,最后是周子轩。 时莱停在原地,看着车辆越来越远,转身朝着地铁站走去。 该回山了。 热闹留在城市,清醒收在眼底,呼吸自成韵律,不追逐共鸣,不贩卖孤独。 漫漫修仙路,他终究要和这些朋友分开。 ...... 老大从小黑屋里救出来了,没看过的可以去打发点时间。 再求五星好评,现在才6.9分! 不打也没事,我会帮着你们在伏魔观祈福,多子多福,生十八个儿子! 第68章 验证 夕阳将后山染成琥珀色,时莱踩着青苔斑驳的石阶回到道观时,米小满正一脸狗腿般戳在道观门口,嚷嚷着喊香客买水。 小家伙敞着外套,马尾辫随着吆喝一翘一翘:“人是铁,饭是钢,不喝水就会硬邦邦。” 他走过去瞅了一眼,越看越觉得那张桌子眼熟。 “你怎么搬出来的?” 小家伙把时莱从桌子前面扒拉开,免得他挡住人,“是姐姐给我搬的。” “这些水呢?也是她帮你搬上来的?” 桌上摆了差不多有六七十瓶矿泉水,以小家伙的体力,至少得跑八九趟才行。 显然是谢灵运帮着她才能运上来。 “嗯,我请她吃辣条了。”米小满理直气壮的回答着,“我说给姐姐分钱,她不要,不过我赚了钱,会给姐姐买辣条的。” 说完还小声嘟囔了句,“你不帮忙,我不给你吃。” 看见几个香客刚好爬上山,她又蹦跶着开始招呼,“大锅,嬢嬢,你们喝不喝水啊,三......三块五一瓶。” 时莱顺着米小满的目光瞅过去,顿时紧张起来。 这几个人他见过。 穿着黑色制服的九组成员。 走在前面的青年满脸写着不高兴,一路走一路唠叨,“南省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这个小道士我们之前见过,就是个普通人。” 说着,他一脚踢飞挡路的石子,惊得树梢山雀扑棱棱飞起。 陪在他身边的年轻女子问道:“就是我们抓鱼妖那天路过的小道士?” “嗯,组长验过的,说他是个凡人。” “算了,算了,这么小个山包,只当散步的。” “我昨天一夜没睡。” 中年女人走在队伍最后面,听见他们的议论,呵斥道:“小心无大错,南省也是好心提醒,上次我就是看了一眼,拿机器验一下,费你多大事?” “组长,我知道了。”青年瞬间老实。 南省的那位组长和自家组长一直眉来眼去的,自己刚才的话是犯了忌讳。 正心里憋屈就听见米小满的喊声,抬头看见时莱站在石阶上,一脸便秘的样子看着自己。 “嚯,来的蛮巧,正好你在。”青年咧嘴冷笑,指着时莱,“你站住。” 时莱心中悸动,面色努力保持平静,作揖道:“福生无量天尊,福主是唤小道吗?” “就是你这个招摇撞骗的家伙。”青年大步迈过台阶,快速走到时莱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神神叨叨的,当道士的不穿道袍,什么玩意儿?” 时莱皱了皱眉,压下心里的怒意,客气道:“小道刚刚从邑都回山,还未来得及更衣。” 青年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听,伸手就要去抓时莱胳膊。 最近真真假假的超自然事件越来越多,昨天忙到半夜,今天还要来爬山,他正自烦躁,刚才又得罪了组长,愈发心里不爽。 说起来昨晚的加班就觉得无聊。 男人喝完酒夜里回家遇见女鬼,结果见女鬼长的颇有风姿,酒壮怂人胆,便骑了上去。 一边骑一边还大声喊:“日了你个鬼哦!” 结果这个女鬼只是个女青年的恶作剧,她披了身白衣,想要吓唬吓唬路人取乐。 乐子闹大了。 幽灵骑士变成了弓虽女干案犯,还折腾他们白跑了一趟。 时莱朝后退了一步,躲开青年抓来的手,蹙眉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青年乐了,指了指自己的胳膊上的臂章,“看不见吗,我们是九组。” “九组是什么单位?” “呃......”青年烦躁的摆了摆手,“你不要管,老老实实听话就行。” 时莱却想趁机探探九组的底。 谢灵运就在道观里,他的胆子也大了点,“我不知道九组是什么单位,你们要么拿出证件来,要么我就报警了。” 青年被时莱的话给问住。 九组以前是有警察证件的,后来他们加入到国际超自然联盟后,证件就被收回了。 上面给出理由是,九组接触的不是妖就是鬼,人世间的证件本来也没有用处。 虽然感觉到不再受到信任,但他们自诩超人,并没太放在心上。 就在青年准备发飙硬来的时候,组长已经走上石阶,冷眸瞥了眼时莱身边的小女娃,又见道观人进人出,耐着性子道:“你报警也没用,警察管不到我们,你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就行。” 看过大烂片的都知道,749局里的人早已经不是令行禁止的纪律部队,充斥着散漫和自由。 在他们失去信任后,部队已经开始组建自己的超自然小组,不过一直没有对外宣示。 在国内,九组高人一等,终究也不敢太过放肆。 日常发生的超自然事件还得去管。 因为他们也需要经费支持。 时莱纠结了几秒,试探道:“你又是谁?” “我是九组蜀省组长聂和芳。” “聂组长。”时莱轻轻点了点。 他在心里盘算着蜀省二字。 从现在得到的信息来看,这个九组并不是警察,而且以省份划分,倒是不知道上级管理部门是哪个机构。 他不动声色道:“不知道你们需要我怎么配合?” “站着不动就行。”聂和芳也懒得耽误时间,对青年吩咐道:“快点扫描,搞完了早点回去歇着。” “是,组长。”青年上前用脚扒拉了下时莱的小腿,“站好了。” 时莱深吸一口气,把两腿并拢。 你们等着,小爷筑基后,不把你屎打出来,小爷把名字倒过来写。 一台类似拍立得的仪器从包里拿出来,发出一道扫描光,从头到脚把时莱扫了一遍。 等了没一分钟,青年不屑道:“组长,我都说他是个骗子。” 仪器显示,一切正常。 “那不是我们要管的事。”聂和芳把仪器拿在手上看了下数据,抬头冷声道:“年纪轻轻的,走点正道,少宣传封建迷信。” “我是正统道家。”时莱认真的争辩。 聂和芳嗤笑了声,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米小满从桌子后面跑过来,拍了拍时莱的裤腿,朝着石阶“呸”的吐了口唾沫。 第69章 肯定是儿子 道观大殿里,谢灵运百无聊赖的坐在案桌后,拿着木槌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时莱可不敢批评她对三清不敬。 人家说不定是见过三清真身的人。 “那些人走了?”见他进殿,小仙女把手里的木槌儿丢开,起身问道:“他们是专门来查你的?” “嗯,应该是,最近网上动静闹的不小。” “他们查不出来,本来就不是一个路数,先天灵炁至正至阳,乃是万物本源,又岂是一些歪门邪道能明白。” 谢灵运哂笑着,“我刚刚细细感应了会,这些人身上有妖气。” 时莱一惊,“不可能吧,能穿着制服公然现身,应该不会是魑魅魍魉。” “我又没说他们是,不过我现在明白那天他们为什么要把鱼妖的肉身和血迹全部带走了。” “你是说,他们提纯这些血肉,然后用来提升自己的实力?” “嗯,你还记得茅山宗的那个老道士吗?” 老道士......他可没你老。 这话时莱当然不敢说出口,只是点头道:“记得,昨晚他还来找过我,想要拜我为师。” “拜师?”谢灵运倒是佩服顾苏桥的决绝,又不以为然道:“我的师门可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时莱早就料到如此,把顾苏桥的事情抛开,继续道:“你是说,这些九组的人和茅山宗老道修炼方法一样,都是靠妖物修炼?” “只能说异曲同工吧,茅山宗取的是魂珠里的妖力,而这些人只怕用了些你们现代人的手段。” 时莱默默思量着,应该是制作成食材或者药剂一类。 两人聊了几句闲话,谢灵运背起双手朝后院走,“乔婆婆给你送了两双布鞋来,我放你房里了。” 时莱愣了下,才想起是那个卖菜的老婆婆,不由心头一暖。 这世界上有聂和芳这种趾高气昂的人,但更多还是平凡善良的老百姓。 “她还送了只鸡,已经杀好了,天气转暖,不能久放。”谢灵运又悄默声说了句。 时莱瞬间明白意思,点了点头,“晚上就炒了吃。” “嗯,乔婆婆说了,没放农药。” 谢灵运矜持着,脚步轻快朝着梧桐树下走去。 时莱愣在原地,无声的笑了起来。 上次一句玩笑话,乔婆婆倒是一直记着呢。 吃完饭,两人送米小满下山,顺便帮她再搬几箱水上来。 “姐姐,道士以后肯定是个耙耳朵。”小家伙蹦跶着,小嘴嘚吧嘚。 “耙耳朵?”谢灵运没听过这个词,一脸迷茫。 米小满就在自己耳朵上扒了两下,“就是耳朵软piapia,怕婆娘的意思,村子里面有几条狗狗就是耙耳朵,立不起来,姐姐,你不晓得,那个女人好可恶,道士今天受欺负啦。” 时莱眼角跳了下,朝谢灵运露出个无奈的苦笑。 “没事,等你筑基后,再去报仇。”小仙女善解人意,安慰道:“人生所有的抉择都要从实力出发,道家顺应本心,也要顺应天道,修道修心,挫折也是磨练。” 时莱沉默着没说话。 其实今天也不算毫无收获,至少他知道,这些人虽然穿着制服,看似耀武扬威,但其实没有执法权,一切都是凭借实力在压制。 如此,那便等自己实力提升后再说。 米小满听不懂谢灵运后面的话,只记得报仇二字,她把脑袋扬起,老气横秋的拍了拍时莱的屁股,“道士,你等着,等我长大了,我就给她一耳屎。” 时莱满意的搓了下她的脑瓜子,决定不收她场地租金。 依然是村口,见到时莱和谢灵运,老头老太太们异常热情。 “小莱,租王癞子家的那个有钱人是来找你的吧?” “嗯,他们来烧香拜神。” “真是有钱人啊,请了四个轿夫,看着还有保镖。”问话的老太婆又“啧啧啧”了几声,笑呵呵道:“不过这家人挺好的,还要给我们修个活动中心,以后我们就能在屋里打牌了。” 小卖部的李老头探出头来,喊道:“那是人家求着小莱,不然谁会无缘无故在这山里头给咱们这些老头老太婆修房子?” “我又没说不是小莱的功劳。”老太婆回瞪了一眼,拉着时莱的手,“一会别急着走,我家狗下了崽,给你抓一只去看家护院啊!” 时莱还未来得及说话,米小满先跳了出来,喊道:“刘婆婆,不得行,我家狗狗也要生宝宝了,道士和我说好了的。” 刘老太婆愣了下,见小家伙蹦跶着不高兴,便爽朗笑起来,“好,好,拿你的狗,婆婆不抢。” 看米小满转怒为喜,她又拍着时莱手背道:“那一会抓只鸡上山,都是我自己养的。” “我去抓,我去抓。”米小满嚷嚷着,从口袋里拿出来二十块钱,“刘婆婆,我有钱,我给你钱,算我买了给姐姐吃的。” 刘婆婆要拒绝,被小家伙强塞到口袋里,疯跑着朝她家里抓鸡去了。 时莱见谢灵运被老太太们喊去看牌,便搬了个凳子坐在米三斗身边聊天。 “那家人无事献殷勤,想靠着巴结我们来讨好你,小莱,你要注意着点。” 这是米三斗第二次说这样的话。 时莱知道他是一番好意,顺着他的话道:“您放心,我不求他们什么,伤不到我的。” “嗯,我知道你是个机灵的。” 说完,老头把烟拿起狠狠吸了一大口,朝着另一侧吐远,才幽幽道:“继丰今天打了电话回来,说这一胎肯定是儿子。” 他的话平平淡淡,听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时莱好奇道:“现在不许查吧?这是找了关系?” “是当地的半仙看过,据说算的蛮准,看一次二百块钱,而且不用先给钱,说生下来后再给。” 时莱愣了下,瞬间笑了。 这特么的不就是个纯纯的骗子吗? 生孩子,不是男孩就是女孩,总不可能生个塑料袋或者武装直升机出来吧? 如果一天有十个人找半仙算,他只要能算对五个,就能有一千块钱的预期收益。 只要算的对,大抵都会老老实实把钱送来的。 毕竟没人真的愿意得罪一个半仙。 算错了也没事,因为没收钱,对方也不会觉得亏,最多以后不再上门。 第70章 值得 时莱在心里盘算了下,这种冒充神棍的活,他好像也能干。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真要这么做了,祖师爷的棺材板都会压不住。 这是有损阴德的。 如果算的不合对方心意,那些深信不疑的只怕下了山就会直奔医院妇产科,来个无痛...... 米三斗对孙子孙女没有执念,米小满是老俩口一手带大,他是舍不得小姑娘以后跟着亲爹亲娘还要受苦。 “我上次和你说收小满为徒的事情,你怎么想的?” “米爷爷,你可想好了?”听到老话重提,时莱沉吟着,规劝道:“米叔米婶再怎么不喜欢女孩,也不会不管小满吧?” “继丰这一胎要是个姑娘,小满以后兴许还能有点好日子,如果是儿子,他们就算愿意带着小满一起生活,长大了也是做牛做马的命。” 米三斗的话,时莱何尝不明白。 他不是怕自己走后米小满无人抚养。 怕的是,等米小满长大后会成为血包,被父母和弟弟吸一辈子。 这个世界有很多像于伟、周小红那样的父母,一辈子倾尽心力也要把孩子抚养成人。 也免不了各种无良爹妈。 前不久,不是还有亲爹把两个孩子给丢下楼摔死的事吗? 所以,不生,有时候也是一种负责任的态度。 迎着米三斗希冀的眼神,时莱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道:“这事还要我师父同意。” “放心,我说的话他肯定会听。” “米爷爷,道门拜师可不是外面学艺那样随便找个师父,正一虽然不出家,但小满以后肯定要以伏魔观为主。” “我就是要这样,拜你为师,小满以后也能有个家,她爸妈和弟弟如果想要拿捏,你这个做师父的还能给她撑腰。” 说完,米三斗重重的拍了下时莱的大腿,“小莱,我知道这个事有点为难你,但老头子是真的没办法,我得把小满安排好,才有脸下去见她奶奶。” 话说到这个份上,时莱已经无力拒绝,只能点头道:“您要是想好了,就这么办吧,反正您放心,她拜不拜师,我都会照顾好她。” “我看着你长大的,能不知道吗?”米三斗心事落地,瞬间高兴起来,“这事也不急,且不说你师父还没回来,我还要和继丰说下,等孩子出生后再说。” 此时刚好米小满掐着一只公鸡的脖子,大摇大摆的从村子里出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抓的,身上沾满了鸡毛,连头上都有。 真是个精力充沛的小姑娘。 时莱一点都不讨厌米小满,相反很喜欢。 小姑娘不是那种人见人爱的呆萌小萝莉,更像是个熊孩子。 其实哪有这么多乖巧懂事的孩子,那都在手机屏幕里,大多数孩子到了七八岁,人憎狗嫌。 但这个熊孩子就像是棵杂草,顽强且坚韧。 就如同自己的名字一样,莱,不也是杂草吗? “道士,道士,明晚吃饭要等我,这是我买的小公鸡。”米小满颠颠的跑到面前,把手里的公鸡提的高高。 时莱怕她给弄死了,连忙把鸡接过来,训斥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一边说,一边把小家伙衣服上的鸡毛往下摘,看到她裤腿上还沾了鸡屎,顿时更加嫌弃。 米小满鼓着腮帮子,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是我买的鸡,你再叫,我就不给你吃。” “那你明天再去卖水,要给我交租金。” “什么是租金?” “就是你占了我的地方,就要给钱。” “我在石阶上卖。” “石阶也是我的。” 米小满气势汹汹的一叉腰,手指着山上,“那我在石阶旁边的泥巴地里卖,哼哼,等我赚够了钱,就把你的破道观给买下来。” 米三斗微笑着看时莱和孙女斗嘴,起身从旁边草垛子里抽了几根稻草,熟练的编成草绳,捆住公鸡双腿。 人生艰难,有这样温善和气的晚辈,才让生活多了些温暖。 清晨,曦光在东方。 万物初始,山间一片寂静。 时莱躺着让自己大脑清醒,过了两分钟才掀开被子起床。 昨天早上在出租屋里没有修行,他已经耽误了一天时间。 把陈家带来的功德全部消化完,拿着昨晚下山带回来的大棚塑料布给草庐坡脊搭上,然后铺上茅草,就成了个简陋的亭子。 春夏秋便如此吧,等到冬日寒气深重的时候再给三面围上。 回到道观,刚吃完早饭,宋家人就已经来了。 今天是十号,宋清扬父亲第二次喝符水的日子。 “真人,这是四十九块羊脂玉,您看看合用吗?”宋清扬从白露手上接过两个银色手提箱,轻轻放在木桌上。 时莱没客气的打开看了眼。 黑色绒布上铺着七块脂白色玉牌,大小和他要求的一样。 他随手拿起一块翻看,也看不出多少名堂,只觉得触手温润,质地细腻,表面仿佛裹着一层油脂。 一箱摆了三层,一箱摆了四层,刚好四十九块。 他把箱子朝谢灵运身前推了下。 不知道什么缘故,平时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的小仙女,每次宋家人上山的时候她都不会避让,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看手机或者喝茶。 见到推过来的箱子,她把手机放下,伸出玉葱般的手指夹起来一块在手里把玩了下,轻轻点头。 时莱瞬间明白能用,和煦笑道:“谢谢,有心了。” “真人救了我爸爸,这是我应该做的。”宋清扬诚恳且认真的说着。 时莱余光扫过宋夫人脸庞,平静的点了下头,“这是你该有的福报,西部地区开发速度慢,还有很多贫苦地方,还望福主日后能多多关照。” “慈善事业本来就是我们集团的社会责任,真人请放心。” 时莱便不再多说,大大方方的把两个手提箱盖上放到谢灵运身边,依然是净手画符水那一套做法。 效果很明显,在送去大殿祈福的时候,宋清扬父亲的嘴角已经能够回正,看人眼神也有了些许神采。 见到这一幕,宋夫人原本僵硬的脸也有了喜色。 这买卖做的值! 第71章 吃白食 布阵:布置各种结界、阵法,禁制。 这是道门七十二地煞术里第四十二门神通。 据说武侯就深谙此道,当年在五丈原还曾经试图用阵法为自己续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阵石还要绘制符箓图文,我先传你符箓,晚上道观安静后再传阵法。” 谢灵运手里拿着个水煮蛋,在桌沿磕了下,然后用掌心压着来回滚动,稍稍用力,蛋壳上就布满了裂纹。 这是早饭时没来的及吃的,宋家人走后,她才从荷包里拿出来。 “好,谢谢师弟。”时莱起身施礼。 小仙女用手指剥着蛋壳,严肃道:“符箓图文复杂,你安心在后院学习,大殿就别去了,一会我去帮你看着。” “呃......好!” 时莱汗了下。 这一关,就把他关到中午。 小公鸡要留到晚上吃,中午就简单做了个麻辣香锅。 他已经发现了,谢灵运对重盐重油的食物特别偏爱,在知道现代吃盐很便宜,且都是精盐后,还欢喜过好一会。 麻辣香锅就是重口味做法,把各种食材加上调味料后一起炒,用香料把食材给腌入味。 “符箓都记住了吗?”谢灵运关心的问着,眼神严肃的盯着......锅里的鸡杂,吃了两口鸡肫,又夹了块鸡肝,最后抿了口茶水。 “记住了。”时莱笑了笑,把鸡心也找出来,挑到小仙女的碗里。 “谢谢。”谢灵运脸颊微红,再也装不下去,低下头扒拉了两口米饭,却连耳尖都热辣滚烫。 时莱装作没看见,默契的也低头吃饭,过了会才继续道:“我看书上说,阵法都有阵眼,只要阵眼被破,阵法就会失灵,是这样吗?” 谢灵运抬起头,“是这样的,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遁去其一,就是留一线生机,阵法也是同理。” 当年武侯点的就是四十九盏明灯,和谢灵运的聚灵阵玉牌同数。 时莱想起魏延的那一脚,追问道:“那我们这个阵法的阵眼能藏起来吗?” “七星聚灵阵,采用北斗星列,但是阵眼却不在七星之中,而是位于天枢星位。”说完,谢灵运仰首看向头顶上的梧桐树,笑道:“除非有人可以在我头顶上把这棵树给砍了。” 得! 谢灵运都这么说了,时莱自然懂了阵眼在哪儿。 小仙女最爱就是在这棵树下喝茶看手机,谁如果真的敢砍,她能追到人家门上把全家都拖出来揍一遍。 吃完午饭,时莱本来还准备继续闷头复习,结果被谢灵运赶去大殿里值守。 宋家人早已经走了,此时刚好午后,大殿里只有寥寥几个香客四处闲逛。 有个年轻人是专门来找他的。 小伙子个头不高,干瘦干瘦,耷拉着一双死鱼眼无精打采坐在案桌对面。 也不求符,也不算卦,只请时莱帮着找个良辰吉日用来结婚。 这不是什么难事,别说翻书,就是deekseep都能告诉他。 不过人家诚心来问,时莱也不好敷衍,只能耐住性子翻书找出三个日期供对方自己选择。 小伙子胳膊撑着桌沿,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道长,这婚结的真累,我的钱虽然不是大风刮来的,但很像大风刮走的。” 时莱认可的点点头,“世上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你在失去钱的时候,也会得到很多烦恼。” 小伙子一下子坐直了,仔细的看了看时莱的脸,认定他只是开玩笑,才继续抱怨道:“你说就是结个婚,随便选个周末就行了,为什么非要选什么好日子啊,古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概准备这场婚礼,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和钱财。 时莱笑着安慰道:“可能是因为古人都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结了婚,就没有好日子了。” 小伙子愕然,好一会才开口,“道长,你这么聊天,不怕挨打吗?” 时莱立刻把道袍袖子挽起来,一脸认真,“小道除了熟读道藏之外,还略通一些拳脚。” 小伙子立刻拿起桌上的纸就跑。 时莱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丑的都在谈恋爱,美的......美的在卖空调。 长成这样还能有姑娘喜欢,你上辈子积了多大的德? 居然还敢埋怨? 下次把李万基的故事给你好好讲讲。 ...... 临近傍晚,顾苏桥才爬上伏魔观。 这次是有准备而来,老道士洗涮的干干净净,连胡子都梳理过,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认为,时莱不肯收他为徒,大概还是嫌他太老了。 毕竟两次见面,自己确实有点狼狈。 第一次被鬼追着满地打滚,第二次守在绿化带三天三夜没合眼。 山门有些破旧,红漆斑驳大门上的门环已经有了铜绿。 瓦片上积了不少的尘土,几颗绿芽钻出来,随着山风摇摆。 临近日落,道观里依然有不少香客流连。 门前大块空地上摆了张木桌,一个马尾辫小姑娘正在热情的吆喝着卖矿泉水。 正好爬山口渴,他便走过去准备买一瓶,顺便漱漱口去掉浊气。 小姑娘见来了个老道士,目光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遍。 “拿一瓶。” “诶,好。”米小满热情满满的把一瓶水递过去,等顾苏桥开盖喝了两口才喊道:“十块钱,谢谢。” 老道士一口矿泉水差点和着血喷出来。 他云游四海,走遍天下,在泰山顶上南天门也不过才五块钱一瓶。 “小姑娘,你说多少钱?” “十块钱呀。”米小满警惕的看着老道士,“你不会没有带钱吧?” 顾苏桥深吸一口气,决定和眼前这个小姑娘好好掰扯掰扯,“小朋友,赚钱可不能这么黑良心啊!天下哪里有一瓶水十块钱的道理,你家里人都是这么教你的吗?诶,你家里人呢,怎么就你一个小孩?” 米小满朝后退了一步,看着老道士虽然留了不短的胡子,可面色红润,动作矫健,爬山都不带喘气,估计自己打不过。 于是她也跟着深吸一口气,小胸脯鼓起来,朝着道观扯着嗓子喊道:“姐姐,有人喝王霸水,还要打我。” 第72章 寂寥 小女孩的声音尖锐且具备穿透力。 短短一句话,充斥着迷茫、委屈、惶恐、惊骇......无数种情绪。 顾苏桥站在木桌前,手里抓着个农夫三拳的瓶子,整个人懵住。 啥意思? 怎么就摇人了呢? 我真的只想和她讲讲道理,没想打人啊! 正想着,谢灵运已经从道观里出来,一把挡在米小满面前。 顾苏桥看这个架势,顿时欲哭无泪。 谢灵运这么漂亮的姑娘见过就不会忘,他记得清楚,在抓鬼的那晚,姑娘就堵在鬼的退路上。 虽然没见她出手,但姑娘当时嚼着薯片毫无害怕的样子,那至少也和时莱道长一个级别吧? 看她如此维护小女孩,就知道两人关系匪浅。 自己还没拜师呢,就把人给得罪了? 顾苏桥久居深山,但俗世间的人情世故他还是知道点的。 往小了说,大学食堂,医院超市,往大了想,市政工程,矿产资源。 哪一样不是人脉? 只是,他没想到,连个小小道观门前摊子的水都能如此深...... 他手足无措的站着,心如枯槁,神似冰雪,戚戚道:“道长,我真的没有吃白食啊。” 一个年近六旬的老道士,话没说完,已经潸然泪下。 谢灵运眨了眨眼。 面前的老道士她还记得,昨天时莱回山还说老道士想要拜师来着,应该不可能在道观门口闹事。 她狐疑的朝身后看了一眼。 米小满吐了吐小舌头,声音细不可闻,“我看他不像是来烧香的,怕他找道士的麻烦。” 九组欺负时莱的事,小姑娘可一直记着呢。 对这种不正经的香客,她随时提防着。 别看她年纪小,那也不是好欺负的。 只要谁敢对她动手,她就能躺在地上打滚。 欺负小孩子,发到网上骂死你! 谢灵运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天快黑了,收摊吧,道士在炒菜。” 米小满立刻欢呼了声,把桌子上的水都收进书包里,一边收还一边嘟囔,“他还没给我水钱呢。” “我给,我给。”顾苏桥回过神来,连忙从褡裢里拿出十块钱,双手交到米小满手里,“谢谢小友。” 米小满贪财,但也是个讲“规矩”的好孩子,见对方真的给了十块钱,反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低着头,从书包里面翻出一包辣条递出去。 顾苏桥愕然。 米小满催促道:“送你的,老道士你拿着吃,可好吃啦,这个不要钱。” 顾苏桥只能木木的接过来,诚恳道:“如此,多谢小友。” 小家伙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背起书包哼哧哼哧的朝道观后院跑。 等人离开,谢灵运回过身,看向顾苏桥冷声道:“你是来取魂珠的?” 顾苏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好一会才支吾道:“道友,我,我想在观中挂单。” 谢灵运摇了摇头,“伏魔观是小庙,没有悬挂钟板。” 没有悬挂钟板,就是不接纳云游的道士留宿。 顾苏桥愣了愣,不由心灰意冷,沮丧的站着说不出话来。 谢灵运又问,“魂珠你还要嘛?” 顾苏桥缓缓摇头,“那不是我的东西,如果不是时莱道长出手,那晚我还有性命之忧,哪里还有脸来讨要魂珠。” 谢灵运点点头,朝着道观里走去,入了山门后回看一眼,见老道士还失魂落魄的呆立在原处。 她也没当回事,自顾自走回后院里。 梧桐树下,时莱正在催促着米小满去洗手,嫌弃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吃鼻屎呢?” “我没有。”米小满大声反驳着,“那玩意咸不拉几的,谁会吃啊。” 时莱浑身打了个哆嗦,一脚踢在米小满屁股上,“赶紧去洗。” “洗就洗。”米小满生气的跑到水池边就着山泉水把手随便搓了两下。 晚上吃的烧鸡公,米三斗自家做的酱料很有味道,麻辣鲜香,大小美女满嘴都是油。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时莱拿起茶壶给两人倒了茶水,“你看看你,脸都吃圆了。” “我就是要吃圆点,免得他们都看扁我。”米小满说完,又狠狠的扒拉了两口米饭。 时莱没问这个他们是谁,默默把一截鸡腿夹起来放到她碗里。 过了片刻,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小满,你爷爷想让你拜我为师,你愿意吗?” “那我以后是不是就可以住在道观里?”米小满对时莱的问题避而不答。 “你不是说要住树上吗?” “树上就树上。”米小满扬起头,得意道:“我今天可赚了不少钱,这只鸡还是我买的呢。” “一只鸡而已,有什么骄傲的。” “道士,我如果住在道观里,就天天给你买鸡吃。” 时莱明白了小家伙的意思,这就是愿意。 想着自己莫名其妙要多一个徒弟,他只能感叹命运无常。 道观其实有住人的地方。 伏魔观有点类似北方四合院格局,前后两进院子,只不过占地面积要大的多。 前院正殿配上东西偏殿,是祈神诵经的地方,供奉着三清、二郎神、关圣。 后院也是正房加上东西两厢,是道士的生活区,房屋不多,院落很大。 东厢是厨房柴房和杂物间,西厢是徒弟们的居室和茅厕,伏魔观鼎盛时期,西厢房三间都有人住。 后来师祖带着徒弟下山打小八嘎,就空置了。 时莱上山时还小,就跟着师父住北屋,等他长大后也一直睡在师父隔壁,西厢房很久没有人入住过。 吃完饭,米小满端着碗去水池里洗,时莱起身朝前院去。 晚课的规矩是酉时,要诵念《太上玄门晚坛功课经》、祈福等。 此时阴气渐盛,诵经可助平复心绪、济度亡灵。 一般道观的晚课都在饭前,但伏魔观人少,做完晚课再开始做饭的话吃饭太晚,便改在饭后进行。 等他做完晚课起身,准备关闭山门时,突然停住手。 山门前空地上,一道苍老的身影孑立。 戌时的山峦肩挑明月,寥夜如无尽黑幕漫过疏影。 第73章 辈分 “你还没离开?” 顾苏桥转身,落寞的看向时莱,沧然道:“道长,修道到底修的是什么?” 时莱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内在心性、外在修行,济世利他这样的话,他相信老道士比他更懂。 如果说修道成仙,超脱生死,又似乎太过残忍。 毕竟自己已经入门,而老道士还在门外徘徊。 他在石阶上坐下,看着天上的明月,好奇道:“你的功法是哪里来的?” “道长。”顾苏桥也跟着坐在时莱身边,直言道:“是我师门遗留的传承。” “你师门传承没断?” “其实已经断了,我自幼学道,二十岁时开始琢磨成仙功法,不过师门里传承已经断绝,我便到祖师当年悟道的山洞里寻找机缘,总算在石壁上找到祖师残留的只言片语,这一琢磨,就琢磨了三十多年时间。” 还真是个执着的人。 不过,他也算悟性高,居然还真的琢磨出来点名堂。 虽然谢灵运看不上眼,但在其他道家眼中已经是了不得的成就。 “你的功法里有弊病,汲取魂珠中的妖力,时间长了,能不能成仙我不知道,但是肯定走火入魔。” “我知道。”顾苏桥朝着时莱拱了拱手表示感谢提醒,惆怅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想要拜道长为师,学习正统功法,只可惜我已经年老体迈......” “不是这个原因。”时莱摆了摆手,斟酌了片刻,“我不收你为徒,一来是你年龄大我许多,不合适。” “道长,达者为师,道家求长生,年龄不是问题。” 时莱没理会顾苏桥的话,继续道,“第二,我如果收徒,应该要禀告师尊,我师如今云游四海,所以我没办法答应你。” 顾苏桥默默点头。 道家讲究传承,特别是伏魔观这样的子孙庙,更是师徒传承有序。 如果住持不在,时莱确实没办法收自己入门。 “第三点最关键,我的修行功法并非正一道传承,且不说你能不能改换门庭,就是我也不能擅自做主。” 顾苏桥此前已经听时莱说过此事,他也不敢追问到底是哪一宗的功法,只能在心中叹气。 他上山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便是被逐出正一道,也要跟着时莱修行。 相比起一张道士证,求道成仙才是他一生所求。 如果没有这样的执念,他又如何能在洞中独居三十多年。 相比起漫长生命,被浪费掉的三十年他一点不后悔,在犹如时间长河一般的生命中,生离死别,世间百态,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但最大的阻碍其实根本不是他自己,而是时莱不肯收徒。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挣扎一下,“道长,我师门如今就剩下我一人,我也没有徒弟,愿意拜在道长名下,从头开始修行。” 时莱刚要婉拒,就听见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 “不如暂时让他帮着你在殿中值守,收徒的事等你师父回山再说?” 时莱猛然回头,就看见谢灵运牵着米小满的手,站在月光之下。 “我送小满下山,道观的事情,你自己决定。”说完,谢灵运朝他眨了眨眼,牵着米小满朝山下走去。 从时莱身边经过时,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有一门茅君的修行功法,若是此人堪用,你倒不妨留在身边做个帮手。” 茅君三兄弟,可以算是茅山宗的祖师。 帮手两个字,谢灵运咬了个重音。 时莱顿了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先观察人品,再传顾苏桥功法,让他当打手,下山抓鬼,拿魂珠回来交给时莱去三清神像前换取功德加快修行速度。 不能说是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顾苏桥一听谢灵运松口,立刻振奋起来,“两位道长,我愿意留在观中值殿。” 值殿,其实就是做些杂事,比如为神像供茶、供水、烧香,保持殿堂供台整洁,及时清理香灰并维护油灯无污渍等等。 这都是刚收的小徒弟们干的活。 但只要能留下,就有机会。 哪怕时莱和谢灵运随便指点几句,也比自己瞎琢磨要强。 时莱瞧他神情真切,不由在心中转了两转,道:“既然师弟愿意留你,那你就暂时先留下,不过观中狭小,没有留宿的地方......” 谢灵运就住在后院,他怎么可能让个糟老头子也住进去。 顾苏桥毫不犹豫道:“没事,我住山下。” 见他这样说,时莱便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他暂时留下。 顾苏桥大喜,整理了下衣衫,朝着时莱和谢灵运做子午决,“山明拜见两位师叔。” 山明是他的道号。 拜不拜师再说,先把辈分给定下来。 时莱大惊,“你是山字辈?哪个山?” 南方人的普通话不标准,时莱一时不敢确定。 “师叔,我是山峰的山。”顾苏桥不敢倨傲,谦虚道:“我师门人少,传承迭代上稍稍占点便宜。” 时莱无语的看着面前的老道士。 山字辈也敢说只占了一点便宜? 伏魔观是个小庙,没有按照外面的规矩论资排辈,但是其中门道是懂的。 正一道排行用的是三山滴血字辈,一共四十个字,用完后再重复。 守道明仁德, 全真复太和。 至诚宣玉典, 忠正演金科。 冲汉通元蕴, 高宏鼎大罗。 三山愈兴振, 福海涌洪波。 穹窿扬妙法, 寰宇证仙都。 末代天师为第六十三代,是大字辈,现在年轻一代都是“福海涌洪波”。 山字辈虽没有三字辈高,但也是了不得的辈分。 当然,顾苏桥如果真的拜入伏魔观,他的道名还做不做数得另说。 米小满咬着手指头站在石阶上,看了看老道士的胡子,迟疑道:“道士,这也是你徒弟吗?” “还不算,要等我师父回来才能决定。” “哦。”米小满点了点头,朗声道:“那我是先说好的。” 时莱愣了下,没想到小家伙如此机灵,已经开始抢资历。 顾苏桥在旁边听着,生怕多生事端,连忙又朝着米小满施礼道:“山明拜见大师兄。” 小家伙愣了会,好半天才理解过来意思,想了想从口袋摸出一颗糖递了出去。 第74章 促销策略 时莱心情平和而微带愉悦地跟着下山。 山风吹过竹林出簌簌声,将他的道袍吹得猎猎作响。 收徒弟而已,其实没什么可高兴的地方。 一个老的要掉牙, 一个小的正在换牙。 幸好自己的哮喘病现在差不多好了,不然就是老弱病三人组。 可谢灵运的话依然让他很开心。 小仙女肯把顾苏桥留下,都是为了时莱考虑。 漫漫修行路上能有这样一个道侣,夫复何求。 毕竟没有谁会一直陪你,连影子也会在阴天缺席。 山下依然热闹。 稻场边几个孩童追逐着跑过,拍麻将和抽纸牌的声音交叠着。 乡土田园生活比不得城市丰富多彩,却充满了人情味。 把谢灵运和米小满留在村口,时莱带着顾苏桥去找米三斗。 听说是要租房子找个住处,老头胸脯拍的邦邦响。 村子很多空置房子,不少人家把钥匙丢在米三斗家让他帮着照应,他通了个电话,然后打开一处院落。 租给顾苏桥的是一楼,看时莱的面子,房东只要了三百块钱的租金。 一室一厅,还有厨房和卫生间,就是装修差了些。 “劳烦师叔了。”顾苏桥表示着谢意,微笑道:“以后每日早餐就由师侄来准备,师叔安心修行,不要再为这些俗物操心。” 时莱欣慰点点头,“有心了。” “弟子服其劳是应该的。” 时莱知道他是想坐实师徒的名分,笑了笑没有在意。 最后收不收,除了等自己师父决定之外,也要看顾苏桥的品性。 暂时看来,还是不错。 把人安置好,回到米三斗的小院里,老头端来两碗酒酿圆子,瓷勺碰着碗沿叮咚作响。 甜香氤氲中,听见老头叹了口气,“过些日子清明节,我想请你下来给小满奶奶做个法事,有时间吗?” 时莱舀起颗圆子,糯米在齿间化开甜软,和他三年前吃的味道一模一样,“有时间,我这些日子都在山上。” 米三斗落寞的点了点头,“最近经常梦见老太婆,不知道是不是没钱了,我得给她烧点去,也给自己准备点,别到了地下还是个穷鬼。”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还是太想奶奶了。” “唉......相依为命大半辈子!” “您也别难过,小满很孝顺,这些天一直说要赚了钱给您养老呢。” 提到孙女,老头子总算露出笑容。 他把目光转到围墙处,小声道:“张南南拿着钱跑到南省去了。” “怎么知道的?” “她妈还是不放心报了警,查到了张南南的购票记录和入住信息,她爸今天已经去找了。” 时莱点了点头,想了会道:“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前不久南省那边警察过来找我帮忙,留了点香火情。” 米三斗拍了拍时莱的肩膀表示感谢。 对于这个姑娘,时莱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其实二婶家没有她反而安稳些。 张南南的人生观完全是扭曲的。 晚上:妈,我饿了! 饭后:爸,给点钱,我去蹦会。 凌晨:我不要像妈那么辛苦,然后嫁给一事无成的爸爸。 家庭疏于教育是一方面,现在网上的毒鸡汤才是罪魁祸首。 米三斗也不好去评价隔壁邻居家的女儿,主要是他自己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年头出去年尾回,每年就在家里呆几天,回来后还嫌弃这嫌弃那,也不和孩子亲。 老头说要多烧纸钱,就是备着以后没人管自己。 两人坐在院子里聊着天,电话突然响起来。 又是李万基这个货。 时莱起身走到院门外,刚接通电话,就听见里面大嗓门喊着,“时莱,我爸今天把山海集团的欠款都结回来了。” “挺好。”时莱敷衍的应着,随口道:“那我有提成吗?” “给你也不会要。”那边李万基爽朗笑着,“不过我们公司最近搞抽奖活动,可以给你一个中奖名额。” 给一个中奖名额...... 这是演都不演了。 他在外面的小路上慢悠悠的走着,笑问道:“那你们这个活动中奖了都有啥?” “我们一个搞养殖的,还能有啥?”李万基神神秘秘道:“就是看中奖者的星座给付奖品,比如巨蟹座就送十斤梭子蟹,双鱼座就送两条东星斑,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新意?” “你们上海鲜了?” “嗯,过年刚开的新项目,在搞促销呢。” 时莱对海鲜没什么研究,放眼整片海洋,他最对不起的只有海带。 看看左右,确定没人后,他小声道:“哦,我是处女座。” 电话那边沉默了会,“时莱,我记得你是天秤座。” 时莱认真道:“不,我就是处女座。” “时莱,你冷静一点。” “小气巴巴的。”时莱懒得搭理这个货,刚准备挂上电话,就听见里面喊,“说正事,说正事。” “隔壁历史系的那个陈文新你还记得吗?” “记得,高高瘦瘦的,怎么了?” “他和鲍燕青搞到了一起。” 时莱简直无语,他对这些八卦没兴趣,拿着电话听李万基絮叨。 “鲍燕青也是选择自主实习,结果人到了南省就失联,陈文新让我帮着他找,我怀疑是被传销集团给弄走了。” “现在还有这玩意?” “有,藏的很深,陈文新和我关系不错,我让他来找你,你能不能帮着算算?” “行。”时莱很爽快的答应。 都是同学,这是小事。 而且如果真的是传销,他还能弄不少功德呢。 至于鲍燕青的私生活,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陈文新自己都不怕染上手足口病。 两人约定了陈文新来见面的时间就挂了电话,时莱回到小院里和米老头又聊了会,给谢灵运送了一碗酒酿圆子,见她看牌看的入迷,便起身回山。 晚上还得回去画玉石呢。 四十九块阵石,挖坑深埋,今晚都干不完。 主要是他从小跟着师父学养生,几乎没有熬过夜,到了十点肯定睡觉,最辛苦也就高中三年熬到十二点钟。 熬夜会让人变丑,但如果本来就丑的话,还是可以继续熬的。 ...... 7.1分,大家帮帮忙,都给点五星好评吧。 听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刚才商鞅都给我点赞了! 第75章 成见是一座山 睡了一觉起来,窗外是绵绵的雨声,时莱站在窗前一看,天色蒙蒙,未见晨光微熹。 梅雨季也快要来了。 好在山巅处的草庐已经搭好。 待他回到道观的时候,顾苏桥已经在大殿里擦拭案桌。 “师叔,早餐在后院厨房里。”他把抹布放下,满脸笑容,多了几分沉静的气质。 毫无疑问,在被收入伏魔观后,心态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做的习惯吗?”时莱把伞放在殿外,走进去关心道:“你在洞中三十多年,应该很少做这些杂事吧?” “还是要做的,平时除了修行,我也要生活。”顾苏桥解释道,“我在山洞外面还种了菜,偶尔也要下山采买些必需品。” “那你哪里来的钱?” “师兄会给我一些,我用的也不多,后来师兄羽化,我坚持了两年,刚好琢磨出了点名堂就下了山。” 时莱突然郁闷了下。 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又要多养一个人。 老弱病残组合,四张嘴吃饭。 “那你现在还有钱吗?” “还有,下山后我做过两场法事,赚了点钱。”顾苏桥回答着,又急忙道:“师叔是需要用钱吗?我身上还有一些。” 时莱婉拒了,想了会道:“后院外面也有一片菜地,等雨停了,我们把地翻一翻,再下山买些种子回来。” “是,师叔。”顾苏桥应着,笑道:“这些事师叔就不用管了,我一个人就行。” 时莱摆了摆手没有说话,朝着后院走去。 他还在慢慢适应自己这个长辈的身份。 ...... 陈文新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时莱在和谢灵运蹲在厨房的地上摘菜。 他明显愣了下,试图把脑子里那种仙风道骨的高人形象和眼前充满烟火气的样子融合起来。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姑娘温婉恬静,看着就不是庸脂俗粉可比,举手投足之间仿佛带着仙气。 姑娘懒梳发髻,发丝温柔抚摸脸颊,让人总想感慨岁月静好,美人芳华。 脑子里莫名其妙想起仙剑里的赵灵儿。 恍惚间,觉得面相都有七八分相似。 “你先坐,我马上就好。”时莱朝着旁边的凳子示意了下,继续摘着手里的香椿。 谢灵运接过去,轻声道:“你有客人,我来。” 时莱也不客气,起身到水缸前舀了瓢水在屋檐下冲了冲手,走回来笑道:“下雨,山路不好走吧?” 陈文新温和笑着,“还行,我身体素质不错,你现在都是大名人了,还自己做饭?” “大名人怎么了,还不是得吃喝拉撒,我难道还要在道观里请个保姆?” “呃......你心态真好。” “我就是个道士。” 时莱把桌子上倒扣的茶碗翻开一个,拎起茶壶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去去寒气,不是什么好茶。” 陈文新点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感受着口腔里的苦涩和一缕清香。 时莱的心态确实让他佩服。 在外界纷纷扰扰的情况下,他控制自己的心性和心境,倔强的保持住本心,这很不容易。 两人同级,在学校里没有说过几句话,他因为李万基的缘故对时莱的情况有些了解。 孤儿,道士,不论哪一种身份,在现代大学里都是很特殊的存在。 没有太多的接触,不是时莱性子孤僻,他还是很好相处的一个人,主要是因为太忙了。 在别人享受着校园,阳光,假日,爱情的时候,他在做家教、服务员、快递员、外卖员,听说还想去工地搬砖,后来因为身体太差干不下去。 大概是这样的人生,才锻炼出坚韧不拔的品质和心性吧。 陈文新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轻轻的放下茶杯,“时莱,我想让你帮我找找鲍燕青。” 时莱微笑道,“老李和我说过。” 陈文新拿出事先准备的生辰八字递过来。 时莱接过来看了眼,抬眉道:“她家里人没找她吗?怎么没有报警?” 陈文新沉吟片刻,轻声道:“这事现在还瞒着她家里人,她妈妈的身体很不好,在老家住院,如果我报警的话,警方可能会找她妈妈询问。” 时莱愣了下,疑惑道:“那她还跑去南省做什么?难道不该在老家照顾她妈?” “因为她要赚钱。”陈文新笑的很牵强,“高中的时候她爸爸就去世了,妈妈又得了癌症,现在每个月光是治疗费就是很大一笔钱。” 时莱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你们都很厌恶她,说她不自爱。”陈文新的笑容有些苦涩。 时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虽然他没有直接说过,但确实如此想的。 陈文新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医药费要多少,但肯定不是个小数目,靠着打临工肯定支撑不起。” 时莱深吸一口气,轻轻点了下头,“我能想象的到。” 大学三年多时间,他光是活着就已经用尽力气。 毕竟这里是邑都,消费水平并不低。 “燕青高中的时候是艺术生,学跳舞的,还学过画画,可惜她爸爸死后,她的生活完全被改变。”陈文新努力的在为鲍燕青正名,“如果她真的是个贪慕虚荣,毫无廉耻的人,又怎么可能考入蜀大,而且年年还拿奖学金。” “是,这确实很了不起。”时莱肯定着,又疑惑道:“学校里怎么从来没人提起过?” “她太好强,其实她的室友都知道,我记得她的一个室友还追求过你们寝室的周子轩,如果能谈成的话,你们肯定会知道的。” 时莱突然想起来,刚开学那会,鲍燕青曾经来邀请过寝室联谊。 但是,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勾引周子轩。 现在看来,她是代室友出面。 前不久时莱带着米小满一起去看了部动漫电影,里面有位道友的话至今还记得。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燕青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那些骂她绿茶和表子的女生,说燕青抢了他们的男朋友,其实,她们只是被那些富二代玩腻后给甩了,于是把怨气都撒到燕青身上。” 时莱默默的点头。 现在的渣男很可恶,玩完人家又不娶。 当然,还有很多人娶了之后也不玩的,而且还不让别人玩。 第76章 法宝有灵 陈文新不是鲍燕青的男朋友。 至少现在不是。 两人在高中时曾经有过好感,算是彼此初恋。 那时候鲍燕青还是艺术生,妙曼的舞姿让她成了无数男生心中的白月光。 后来变故发生,两人越行越远。 人和人渐行渐远的时候,都觉得是对方变了。 直到高考结束,陈文新才无意中听说了鲍燕青家庭的变故,悔之不及。 他去找过,姑娘隔着门就给他留了一句话:“烟到尽头全是灰,人到困境无人陪。” 没人知道陈文新听到后,心里作何感想。 便是现在,时莱都能感觉到他对鲍燕青的眷恋之情。 亦或者是少年时的遗憾。 人终将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扰一生。 物是人非事事休,他还能不能接受现在的鲍燕青...... 谁也不能代替白月光, 白月光本人也不能。 谢灵运把菜摘完,款款起身走出厨房,幽幽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陈文新的脸皮扯了下,低下头没有接话。 都是读过书的,自然明白,这句话可不是在赞美爱情。 卓文君守寡之后被父亲接回家中,卓家豪富,宴请宾客时,才子司马相如心生爱慕,当众弹奏《凤求凰》。 于是,卓文君乘夜逃出家门,私奔司马相如,当垆卖酒维持生计。 汉武帝刘彻即位后,阅读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大为赞赏,召司马相如进京,封为郎官。 这货在长安全然忘记了蜀地还有个为他甘受贫苦的妻子,打算纳茂陵女子为妾。 这才有卓文君回信写出《白头吟》。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是不是卓文君写的有争议,这里不讨论。) 在小仙女生活的年代,十五六岁就已经是可以成家立业的年龄,当然不会理解早恋为何物。 十二岁的小丈夫牵着十一岁的小妻子逛街,也是常有的事情。 而且那时候民风淳朴,儒家文化还在萌芽,公主能大肆豢养面首。 鲍燕青的行为虽然不检点,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好人妻的又不是只有曹贼。 所以,谢灵运对陈文新大概是有点不满的。 时莱不知道怎么去解释,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画符寻人的过程懒得赘述,时莱还把魏建国的电话号码写给了他。 本来是想留饭的,见小仙女脸色不好,陈文新识趣的捧着罗盘告辞离开。 这是顾苏桥再一次见识到时莱施法,瞬间整个人都被震惊。 原来,符箓还可以这么用! 这个师,必须拜! 因为下雨,今天道观里的香客少了许多,米小满放学后撑着伞兴冲冲爬上山,顿时难过的瘪着嘴。 她坐在桌旁,看着时莱专心致志的在石头上画符,想了想从书包里掏出一包辣条,“道士,你吃吗?” 时莱停下笔,活动着手腕,鄙夷道:“你现在都赚钱了,还请我吃这个?” “我今天又没赚钱。”米小满理直气壮地说着,扭头看看外面的雨水,哀求道:“道士,你能在外面给我也搭个棚子吗?” “就拿五毛钱的辣条收买我?” 米小满认真脸:“辣条很好吃的。” “那也才五毛钱。” “可我只有这个。”米小满在书包里翻了翻,又拿出一根棒棒糖,“要不,你吃糖?” 棒棒糖也是五毛的。 赚了钱,小家伙的零食依然都还是这些便宜货色,小卖部里卖的可乐她都舍不得喝,除非是时莱或者谢灵运请客。 “抠门。”时莱给了她一个评语。 小家伙斜着眼睛看过来,“我昨天还请你吃鸡呢。” “你没吃吗?你吃了三碗。” “你也吃了三碗。”米小满嚷嚷起来。 “这个道观我是观主,你没有任何资格在我面前摆谱,你是享福还是吃苦,完全看你用什么方式和我相处,你要是有说有笑,不吵不闹,好吃的你随便造,你要是肆无忌惮,二五八万,那晚上只有残羹剩饭,饭量还得减半。” 小家伙被时莱给说懵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气呼呼的从凳子上蹦下来,朝他吐了吐舌头,出门去找谢灵运。 只有仙女姐姐不会嫌弃她的零食便宜。 时莱笑了笑没有理会,继续埋头画符。 直到天色渐暗,他把第四十九块玉石画完,这才起身伸了个懒腰,朝着前院走去。 雨已经停了,云层裂开琥珀色的豁口,光柱斜斜刺入山门,将石板上的苔藓染成破碎的金箔。 门前空地上,顾苏桥和米小满正拿着锄头在挖坑。 “大师兄,你若是要用钱,我这里还有一些,没必要如此辛苦。” “你的钱是你的,我要自己赚钱。” “你是大师兄,孝敬你是师弟应该的。” 米小满扬起小脑袋瞅瞅顾苏桥的花白胡子,闷闷的低下头继续挖坑。 顾苏桥也不再劝,用力的挥舞起锄头,坑里的积水被撞出银亮的水花,把整片天空的倒影搅成流动的玻璃。 时莱静静的看了会,转身走回大殿里,去看了眼魂珠。 玻璃球般的魂珠此时只剩下黄豆大小,已经看不出多少幽蓝色彩,愈发晶莹剔透,大概再过一两天就能完全消散。 想着又是一份功德之力,他振奋了下,出大殿去东厢偏殿。 红布包裹的竹竿依然静静的摆在二郎神像前。 原本被葫芦击溃后消失的光泽已经恢复,愈发葱绿,连根须也变的柔软。 那色泽看着就让人心中欢喜。 时莱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刚碰到的那一刻,极为明显的欢愉从竹竿传递到他的识海。 他连忙把竹竿取下来,拿在手心静静感悟着,过了片刻急匆匆朝后院走去。 谢灵运正在房间里看剧,听见脚步声赶忙把手里的东西藏起来,又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 把竹竿接到手里,她细细感应了会,轻声道:“法宝有灵,它正在恢复。” “我该怎么做?” “平时带在身边吧,就如同葫芦一样,需要你用灵气慢慢温养。” 待时莱离开后,谢灵运蹙眉呆坐了会,自言自语道:“好生奇怪,这法宝居然会如此屈服于时莱,竟如同认主一样。” 第77章 报警吧 “是不是这里?” “那我用力插了啊!” 时莱腰后插着竹竿,站在后院围墙外面,手里拿着几根竹节,东戳一下,西戳一下,朝着院子里喊话。 谢灵运就站在梧桐树上,左手拿着罗盘,右手指挥着。 见她点头,时莱这才把竹节用力捅进土里矗立。 这是七星聚灵阵的方位,要插七七四十九根竹节标注,方便他明天开挖。 本来小仙女是要亲自来选点的,结果下了雨,时莱不想让她鞋上沾上污泥,便自告奋勇。 谢灵运也没计较他那点想要偷师的念头。 把竹节全部插完,他晃晃悠悠回到道观里,换了双干爽的鞋子,这才发现没有带在身上的手机有一条信息。 是秦三福发来的。 “真人,明天在道观里吗?” “在。” 时莱回了信息,还没退出界面就看到对面正在输入,于是耐心等了会。 “真人,上次寻亲的人找到了,明天准备上山来拜谢真人,另外还有一对夫妻想要过来,丈夫小时候被拐卖,他们想找父母,可以吗?” 时莱没有把握,既然已经结婚,那至少被拐卖了二十多年,肯定也没有父母的生辰八字。 他想了想,把手机揣进兜里,转身到谢灵运房间。 小仙女盘腿坐在床上,抱着手机乐颠颠的看,一边傻笑,一边吐槽。 “领军七十万的皇子居然不受皇帝待见,写话本的人没读过史书吗?” 这种胡编乱造的剧骗骗现代小姑娘可以,在谢灵运看来,漏洞百出。 “还有把皇子送去异族和亲的呢。”时莱附和了一句,询问起子寻父的事情。 “可以,明天我亲自施法便可,你现在修为还不够。”谢灵运应下,指着手机继续道:“当年刘据手里如果有二十万兵马都不会自杀,这个皇子居然有七十万还不谋反。” 刘据,汉武帝刘彻嫡长子,也是皇太子。 时莱撇撇嘴,找了个椅子坐下,给秦三福回信。 “谢谢真人,那我们明天上山。” “好。” 从聊天界面退出来,时莱把法宝竹竿拿在掌心把玩,顺手点开朋友圈看了看。 第一条就是李万基发的动态。 “洗剪吹998元的新造型,我的正缘是不是近了?” 下面是一张令人着急的自拍照。 这货始终不明白,他单身不是因为正缘太强,而是因为正脸太丑,当然了,侧脸也没好到哪里去。 时莱把自拍照点开放大后仔细看了看,也没看出和以前有多大区别。 他想了想,在下面评论道:“你这和以前38块钱剪的有什么不同?998?剩下的都是洗和吹?” 评论完,他见谢灵运还沉迷在烂剧里不可自拔,笑着摇摇头回房间准备练字。 朋友圈这种东西他很少关注,毕竟自己的生活太过平淡,他没有豪车和米其林,发出去也没意思。 以前偶尔还想要看看漂亮女同学的朋友圈,发现都被设置成仅三天可见。 周子轩说,那是因为不能保证每次照片p的都一样。 现在小仙女就在身边,他更是不敢对其他女人有兴趣。 这些日子他都卸载了好多个app。 俗世的生活离他还是太远,有时间的话不如写写字。 一手好字对于大多数人的工作和生活没有太多助益,对于时莱还是很有作用。 ...... 第二天下午,在时莱挖完第三十六个坑的时候,秦三福带人来了。 把寻子成功的一对夫妻送走,收下一份功德后,时莱把目光转向来寻找父母的男子。 三十来岁的年纪,目光在时莱身上停顿了一下,拱手抱拳道:“拜见真人。” 时莱从他目光中看出几许迟疑,也不以为意,点头看向秦三福,“说说具体情况吧。” 秦三福把直播用的手机交给小五,恭敬道:“真人,他叫马华,大概是三四岁的时候被拐卖,被收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去年底刚刚结婚,现在想要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三四岁时已经有了模糊的记忆,能知道自己是被拐卖的。 已经过去了三十年...... 时莱点了点头,对顾苏桥招了下手,“山明,去后院请谢道长过来。” “是,师叔。” 听见老道士喊时莱师叔,马华夫妻脸上的表情顿时郑重了些。 秦三福也有些吃惊,瞟了眼弹幕,小声问道:“真人,刚才那位是您师门的弟子?” “暂时还不是,他想拜我为师,但是我师父云游未归,所以他先在道观里值殿,等我师父回来后再定夺。” 秦三福咋舌称奇,旋即又觉得理所当然。 如果自己是道士,怕也想要拜时莱为师吧? 马华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来的。 他经济条件尚可,这一趟秦三福并没有赞助,往返车费再加上寻亲的费用对于刚结婚的两口子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但耐不住三十年里对亲生父母的思念,在妻子的劝说下,终于下定了决心。 谢灵运来的很快,跟在顾苏桥身后,唇瓣嫣红,脖颈犹如天鹅一般优雅,脚步轻盈且有活力。 时莱迎上去,把情况说了一遍。 谢灵运也不开口询问,目视马华,在口中默念咒语,片刻之后,突然双眼虚眯,脸色冷峻严肃起来。 时莱心中一悸,在身侧小声道:“是有什么不妥吗?” 小仙女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少言寡语,他已经习惯。 但是两人相处月余时间,已经可以察言观色看出她的情绪变化。 谢灵运点了点头,朝大殿角落又走开两步,等时莱跟上后才开始咬耳朵。 不同于时莱还要画符做法,谢灵运施展三十六天罡术里的隔垣洞见,能彻视洞达,坐见十方,天上地下,无有障蔽,六合内外,鬼神人物,幽显大小,莫不了然分明。 马华三代之内因果都在她掌握之中。 时莱的面色也逐渐严肃起来。 过了好一会,他缓步走回大殿中央,迎着秦三福和马华的疑惑脸,吐出口粗气,“报警吧,这事有点复杂。” 秦三福、小五、马华夫妻,包括直播间里的数十万网友惊的说不出话来。 第78章 不配 时莱说完就拿出电话。 细细想了会,他走出直播间的画面,先把电话打给了魏建国。 “道长。”电话刚响了三声就被接起,里面传来爽朗的声音。 “魏处长。”时莱斟酌了一下措辞,把案件情况大致说了下,“我现在没有具体证据,如果报警的话,我怕会引起警方的不满,您可以帮忙联系一下吗?” 魏建国抓着电话,沉默了好一会,才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特么的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他不是说时莱,而是说巴蜀的同僚们。 功劳直接喂到嘴里了。 这一刻,他恨不得找厅长商量下,在当地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请时莱搬过去,他们厅里负责出钱给他建个道观。 电话里一片寂静,时莱没有催促,默默等待着。 “可以找到人吗?”魏建国小声的确认着。 时莱瞥了眼恬静看来的谢灵运,点了下头,“没有问题。” “道长,我来联系吧,那边我有几个战友,我让他们立刻出发去山上拜访您,您放心,一定给您办好。” “好,谢谢你了。”时莱诚恳感谢着,想了想道:“如果以后你们那边有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 “是,是。”魏建国连忙应着,“这两天我正好要去找道长呢,悬赏正在走流程,我们这边程序繁琐点,道长勿怪。” “不急。”时莱又看了眼谢灵运,想了想还是决定等魏建国来了后当面说。 走回到大殿中,看到马华夫妻面色苍白的样子,压了压手掌,安慰道:“和你们没有关系,不用紧张。” 马华揽着妻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压抑住那份惊愕和紧张,“道长,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没担心时莱所谓的报警是要抓自己。 大多数人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违法的事情都干过,但是要到报警这个地步,至少也是犯罪吧? “没事,我不是报警抓你。” 马华认认真真的看着时莱,片刻后蹙眉道:“是不是我的亲生父母遇害了?” 时莱摇了摇头,“这涉及到案情,又在直播,我暂时不能说,你们安心等会吧,等警察来了再说。” 直播间里顿时一片哀嚎。 照他的意思,等警察来了,直播间就得停。 至于说他是不是故弄玄虚,除了少数键人、鼠辈、触生之外,大多数人还是不怀疑的。 已经报警了,就算时莱搞剧本,人家警方也会配合吗? 你以为都是二龙湖的浩哥? 警察赶来还要个把小时,为了不影响大殿里的香客,时莱请一行人到后院里喝茶等待。 米小满放学后背着书包就哼哧哼哧的爬上了山,抹了下额头上的汗珠,喝了两口水,拿出几节报纸裹着的香肠。 “道士,这是我今晚的菜。” “是爷爷给的,还是你自己拿的。” “当然是爷爷给的。”米小满翻了个白眼,“晚上我还要吃三碗饭。” 吃饭这件事,小家伙一直很积极,别人家的孩子吃饭要追要哄要劝,米小满从小就不用。 谁也别拿吃饭来威胁她,亲生父母也不行。 奶奶走后,她吃不饱肚子,只有爷爷会心疼。 安排好晚饭,就开始忙乎起今天卖水的生意,本来是准备往书包里装的,结果顾苏桥抱起两箱就走。 “大师兄,我给你送过去。” 小家伙咬着手指头犹豫了会,嘴里哼哼的跟上,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师弟,我请你吃呀。” “大师兄,我年纪大了不爱吃糖。” “那我赚了钱,买你爱吃的,你喜欢吃什么?” “我有粗茶淡饭就够了,大师兄自己留着买点爱吃的零食吧,或者买点学习资料?” “师弟,如果你不会聊天,可以不说话的。” 秦三福和马华等人就看着一小一老两个师兄弟说着奇怪的话离开。 临近黄昏,几个警察爬上山,米小满此时已经卖完两箱水,正坐在石阶上看着远方,想要劫回落山的太阳。 “时道长,你好,我们是邑都市局的,我姓高。”为首的警察先伸出手,想了想又收回来抱了个拳。 他叫高明德,是市局刑侦支队的队长,和魏建国在大学时是同学。 愿意跑这一趟,除了给老同学面子,更是因为魏建国直言,他们之前抓捕一个a级通缉犯,就是时莱帮着算出来的。 这种事,老同学没必要给一个蜀地道士张目。 而且不论真假,跑一趟也不费事。 时莱回了个礼,看向秦三福,“把直播间停了吧。” “好。”在疯狂的弹幕里,秦三福退出直播。 顾苏桥搬出几张凳子,一群人就在院子里坐下。 “这位是马华,今天过来寻找他的亲生父母。”时莱指了指,继续道,“案情魏处长和你们说过了吗?” “大致情况讲过。”高明德拿出记事本,又发现好像没有什么可记录的。 总不能询问时莱用的什么方法计算出来的吧? 时莱看米小满扒在木门处看热闹,让谢灵运把她带去前院扫地,这才继续道:“马华三岁时,被他亲生父母以五千元的价格卖掉。” 刹那间,马华的脸色苍白,要不是妻子扶着,就要从凳子上跌下来。 他千万种情况都设想过,没猜到这样的结果。 “之所以找你们来,不仅仅是因为他被遗弃的事情。”时莱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师弟算出,他父母这些年一共拐卖了二十二个孩子,其中还有四对兄弟。” 跟着高明德上山的民警们齐齐吸了口凉气。 再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疑惑。 时莱也不解释,本来也无法解释,他从道袍里拿出一个罗盘,抬头喊道:“山明,你过来。” “是,师叔。”顾苏桥快走几步到他面前。 “这个罗盘你拿着,跟着高队长他们走一趟,协助警方把罪犯抓捕归案。”时莱把罗盘递过去,“此事回山之后自有一番功德,对你的修行有益。” 有些话,因为没有直接证据,他没有说出来。 拐卖妇孺,采生折割,自古就是死罪。 几个被拐卖的孩子活的很惨。 便是谢灵运这样来自两千年前的人,从算出马华父母身上的功德罪孽时,都忍不住要在心底怒骂几声。 有些人,真不配活着。 第79章 人间烟火 夜晚微云,星月无光。 顾苏桥捧着罗盘,坐在前车引路,心情很微妙。 不论是道家还是佛门,都讲究“功德”之力。 这本是引导人一心向善的说法,只要不是邪魔歪道,世界上各门各派都是一样的说辞。 行善积德可以登天堂见上帝。 人都上太空了,也没见到上帝在哪儿。 道家没有天堂,只分上界,俗界,幽界,上界是神仙住的地方,需要羽化飞升才能到达,幽界就是地狱。 其中酆都地狱位于北方罗酆山,北阴酆都大帝统辖24层,惩罚重罪亡魂。 如果有功德加身,可以去岱岳地狱,位于东方泰山,由东岳大帝掌管,主要惩戒轻微过失者。 至于功德之力对于修行有什么具体作用,残留下来的道藏和各派典籍却语焉不详。 刚才时莱明确告诉他,功德之力对修行有益。 他可不会认为时莱是在信口开河,随意糊弄。 两辆警车在漆黑的道路上快速前进,后车高明德正在和魏建国通话。 “老高,你这次赚大了啊。” “先找到人再说吧。” “你跟着罗盘走肯定错不了,这事我有经验。” “真的靠着个罗盘就能抓到人贩子?” “你别不当事,我要在蜀地上班,肯定他山脚下派驻个小组,天天巴结着。”说完,魏建国顿了下,小声道:“他的一个大学同学刚才来找我,通过罗盘定位,我们已经锁定了个传销团伙,今天半夜就会突袭。” 高明德愣了下,沉着脸思考起魏建国的话。 伸张正义是一回事,能顺便建功立业,媳妇也能多点笑脸。 刚想着,车辆突然猛的甩了下方向盘,开车的刑警怒对着后视镜骂了一声,“这么开车,是赶着去投胎吗?” 高明德回过神,扭头看了眼。 几辆越野车擦身而过,快速消失在黑夜里,只留下橘红的尾灯。 “算了,案子要紧。”他摆了下手,不想节外生枝。 “嗯。”驾车的刑警看到前车也没停,只能在心里又骂了几声,盯着前路专心驾驶。 等案子了结,回头查了监控,罚不死你们! 相背而过的道路上,三辆车身宽大,动力十足的黑色越野车排成一溜,极有气势。 排头一辆路虎后排坐着个男人,眉目间带着狠辣之色,抬腿踢了下驾驶位的后背,“你特么的慢点,刚才那是警车。” “嘿嘿,豹哥,他们跑不过我。”开车的短发年轻人不以为意。 “闭嘴。”男人喝了声,训道:“不要惹事,车上带着家伙呢,要是被拦下来,就是大麻烦。” 车上沉默了会,坐在副驾驶的人偏着身子回头,“豹哥,我们真的要去干那个道士?” 开车的年轻人哂笑道:“你怕了?” “我怕个锤子。”那人撇撇嘴,露出不屑的神色,“装神弄鬼,他还真会飞剑啊?” 小伙子笑起来,“飞剑也没子弹快。” 坐在后排的男人黑着脸,没有说话。 不同于欺行霸市的黑恶势力,他们干的都是杀头的买卖。 不过只在有生意的时候才会出马,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干完一票就销声匿迹,这几年风头紧,却也没有抓住他们。 这一趟从西南山里出来,是有人出了高价,让他们去青城山道观里打断一个小道士的两条腿。 两百万酬劳...... 按说这样的小事,正常在行业内都是层层分包,最后找个不知道轻重的新手,给个五万八万就能搞定。 但对方指名道姓,要豹哥亲自出马。 他也不是傻子,行走江湖多年,早就养成了小心谨慎的风格,认真研究过雇主和小道士。 买家极力隐藏身份,但整条线都是豹哥的,顺着线索,他很轻松的就找到了对方。 山海集团一个小助理。 两百万酬劳......豹哥只是笑了笑,就把视线放到了这个小助理老板身上。 山海集团一个董事,兼任集团公司负责采购的副总裁。 继续查才知道,董事长半年前得了脑溢血,大权移交给了女儿,听说最近这段时间突然住到了道观山脚下的村子里,天天上山祈福,身体居然真的好了起来。 大集团里争权夺利的事情他见的多,虽然自己手上沾着血,对这样的人也是看不上。 黄教主前妻拔牙——baby无耻。 不过,赚钱嘛,不寒碜! 只是道观里的那个道士,网上传的神乎其神,让他有了点兴趣。 是真有本事,还是江湖骗子? “先不要进山,今晚就在灌口县里住下,观察几天再说。” 前排两人对豹哥的谨慎没放在心上,但也没敢出声反对。 ...... 后院厨房里,时莱拿瓢舀了水倒进大锅,架上蒸格,放入香肠。 米小满刚刚数完钱,大摇大摆的进来,拍拍时莱的屁股好奇道:“道士,拿刀的叫刀客,拿剑的叫剑客,拿着半边葫芦的叫啥?” 时莱愣了下,忍了忍没和这个不懂事的小屁孩计较。 不要动不动和别人发脾气,应该学学潘金莲,不喜欢直接毒死。 小家伙也不在乎,晃悠了两圈到炉灶后面帮着烧火。 “你姐姐呢?” “在外面看月亮呢。” 小家伙说的不清不楚,今天哪里有月亮? 时莱扭着身子透过厨房门朝外面看了眼,梧桐树下,姑娘确实仰着头看天,只是神情中的落寞,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大概是今天马华的事情,触动了小仙女尘封的记忆。 她也是亲生父母不要的。 炉膛里大火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蒸笼缝隙里钻出的白雾裹挟着肉香。 时莱把蒸笼掀开,拿麻布把盘子端出来。 米三斗熏制的香肠用的自家的猪肉,七分瘦三分肥,用的是他自己的调料配方,蒸熟就很好吃。 刀锋切入的瞬间,紧绷的肠衣发出轻微的“嗤”声,肥瘦相间的肉粒争先恐后地绽开,红褐色的肉质透过半透明的肠衣,仿佛裹着琥珀糖衣的玛瑙石。 谢灵运脚步轻盈的走进来,探出手夹起一块丢进嘴里,被烫的直吸冷气,又顽固着舍不得吐。 她最爱的,便是人间这一缕烟火。 ...... 今天就两章,颈椎病犯了,整天都是昏昏沉沉的,一脑袋浆糊。 大家包涵下,躺尸去了...... 第80章 旧时的人 小镇超市里,时莱全款采购了这几天的菜。 晚上的肉不是很新鲜,他买了点青菜和豆腐,又杀了条鱼。 称鱼的时候,他在考虑是不是应该买个冰箱。 这是他很小的时候许下的愿望。 有了冰箱,就可以随时冻冰棍吃。 后院里没有冰箱,没有空调,甚至连洗衣机、电视机都没有,烧火都用的柴,一切都过着古老的生活方式。 师父说,这样的生活可以炼心。 时莱觉得,就是因为穷。 如果买了,师父会欠下一屁股的债。 那时候他还很小,不明白屁股的债为什么不用屁股还,如果屁股能还债,他就不用天天放学捡瓶子。 谢灵运带着米小满在超市里买了很多零食,今天超市做活动,买够金额可以抽奖一次,把金额凑够后,小家伙抽中五包辣条,高兴的手舞足蹈。 为了改变在时莱心目中抠门的形象,她很大方的请他吃了三分之一包。 时莱结账的时候,发现谢灵运用来凑数的东西居然是几包卫生巾。 他眼珠子鼓了鼓,脸颊突然通红发烫,连忙把几包卫生巾塞到袋子的最下面。 这玩意他还是在大一军训的时候见过实物,当鞋垫子用。 不过,小仙女也会来月事吗? 那她岂不是还能生孩子? 作为一个雏,他甚至没有想过,谢灵运可能连裤衩子都没有,买了卫生巾应该怎么用? 大概在他的理解里,那玩意是贴在屁股上的。 谢灵运低着头左右看了看,脸颊泛起绯红的光晕,小声道:“《素问·上古天真论》你没读过吗?” 时莱读过的。 岐伯曰: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 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 可书上也写了,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 大姐,你这都多少个七七了? 不过这话他就算成了仙也不敢问。 甩了甩脑袋,把这些会要命的念头抛开,他想起文章开头的部分。 黄帝向歧伯问到:我听说上古时候的人,年龄都能超过百岁的,动作不显衰老;现在年龄刚半百,动作就都衰弱无力了,这是由于时代不同所造成的呢,还是因为今天的人们不会养生所造成的呢? 以现代医学来看,衰老当然和养生有关,五十年前的老人和现在的老人精神状态就截然不同。 超市鸡蛋打折的时候特别明显。 时莱疑惑的是,上古的人真的能活过百岁? 他把心里的疑问提出来。 “可以的,黄帝就活了118岁。”谢灵运偏头瞅了眼时莱,继续道:“那时候只要不饿肚子便能活到七八十岁,便是高祖这般不禁酒色,也活到了63。” 时莱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高祖是刘邦,那个在白素贞肚子上砍了一刀的男人。 “我看书上说,古人的平均寿命很短的。” “你都说是平均,以前年年打仗,人死的多。” 时莱点点头,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你们那时候的人个子都很高吗?” 谢灵运背着手走在前面,想了会道:“卢植你知道吗?” “是刘备的老师吗?” 小仙女歪着脑袋回忆了下,没想起来刘备是谁,便解释道:“我说的是光和年间的北中郎将。” “那就是了。” “此人我在阵前见过,身长八尺二寸,在军中算是中等偏上的身高。” 汉尺23.1cm,这么算的话,卢植的身高是189.42cm。 如果说卢植长得高是因为家中有钱,自小不缺营养,那个整天胡说八道的东方朔身高长九尺三寸就太夸张了——两米一四啊! 时莱不禁咋舌。 大概明白时莱的疑惑,她说道:“旧时灵气尚未枯竭,有灵气供养,身高过八尺也不算异数,据说曾有人在山中挖出巨兽骸骨,高过二十余丈。” 六七十米? 那特么的是恐龙。 呃......是啊,那时候野兽都是巨型的。 时莱不由的对聚灵阵更加期待了些,兴许自己还能再窜一窜呢。 回到榔坪村,米小满趴在凳子上写作业,谢灵运又被热情的老太太们拉去看牌,时莱从米三斗那拿了点血豆腐,晃悠着先回山。 都是鸡血鸭血做成的,农家产品,没有科技与狠活。 把菜在橱柜里放好,他提着锄头和铁锹就去了院子外面。 还有十三个坑没挖呢。 今天听谢灵运说了些过去的事情,他突然理解那个年代力能举鼎怕也不是谣传。 灵气,真的是好东西。 天色被一层灰沫沫的云遮掩的黯淡了一些,干了点活身上暖洋洋的的,吹着凉凉的山风好不舒适。 回到后院的时候,谢灵运已经上山,坐在树下趴着桌子看红泥小火炉煮水,风吹过她的发丝,轻柔的抚过脸颊。 睁眼瞧去,梧桐树的绿芽已经茂密。 春的痕迹很明显了。 “挖完了?”听见脚步声,谢灵运坐直了身子,温和的问着。 “嗯。”时莱点了下头,把锄头和铁锹放回杂物房,走过来拎起水壶在杯子里添了些热水,一饮而尽。 “那今晚就把阵法打开吧。”谢灵运振奋了些,抬头看了看天色,“正好今晚云层较厚,可以遮蔽天机。” 时莱愣了下,“动静会很大吗?” “方圆十里都会震颤,不过没事的,不会震垮房屋。”谢灵运说完又肯定了一下,“肯定不会,你们房屋的虽然不如榫卯灵活,但很结实。” 时莱顿时松了口气。 自零八年后,邑都一带的新建房屋标准都大幅度提高。 谢灵运对比的是山脚下的民房,那些如果都没问题,稍远点的城镇更加不怕。 只是,今晚估计会有很多人要在小公园露营。 “好。”时莱也顾不得忌讳太多,迟早也是要经历的,“那就早点吧,免得大家都睡了再爬起来,多少有点尴尬。” 谢灵运露出平静的笑容,把手提箱从屋里拿出来,“我陪你去埋阵石,然后回来阵眼这里起阵。” 第81章 这是谁的地盘 一个小时后,两人回到后院里。 “可以了。”谢灵运走到梧桐树下。 “我需要做什么?”时莱跃跃欲试。 “我来吧,布阵这事等你筑基后,我再慢慢传你。”谢灵运突然凭空而起,站到了梧桐树顶,口中念念有词,两根手指指向天空。 时莱抬头看了眼,迅速低下头。 深衣下两条光溜溜的白花花的大长腿,格外刺眼。 就在他心猿意马之时,云层之上,北斗七星突然爆闪了下。 就像银河劈开了黑夜,星辰和碎云散落一片。 旋即,大地轻轻震颤着,后院里凭空升起一道龙卷。 地震只维持了数秒,但是龙卷风在道观上空刮了足足半个小时。 期间米小满还专门给时莱打来电话,嚷嚷着地震了,让他小心点,不要给砸死了。 真是个心地善良又令人讨厌的小朋友。 他挂上电话,悄悄抬头看了眼天空,抹了下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开始感应四周。 从方圆十里汇聚来的灵气,正在充盈周遭空间。 就在他闭目神游天际的时候,谢灵运缓缓从树上落下,“阵法已开,大概两个时辰后,灵气就能恢复到往日七倍,勉强达到旧时的水准。” 还要卷四个小时...... 时莱耸了耸肩,“那我明天早上修炼,是在道观还是去东山大石头那?” “日出东方,紫气浩荡,你晨练还是去东山为佳,平时日常修炼就在观中。” “好。” “明日我再传你几门术法,都是我师门的手博和剑术。” 听说是剑术,时莱顿时振奋了下。 当道士的,哪有不练剑的。 他当然也会一些,不过和小仙女的肯定不是一个级别。 七十二地煞术里就有一门剑术神通。 不过那是天遁剑法,以气御剑,人剑合一也,可以驾驭剑光瞬息万里,并不是攻击手段。 谢灵运要传的剑法没有名字,虽然不是神通,但也不是寻常功法可以相提并论。 之前不传,是因为练习时需要调动气血,如果灵气不足,对身体会有亏损。 ...... 次日,天不亮时莱就起床了。 这一夜睡的不算踏实,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打开手机看时间,群里几个好友都发来了问候。 他们在新闻上看到了青城山疑似地震的消息,又有相关部门出来辟谣,说地壳没有运动,具体情况还要勘察。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条陈文新发来的消息,鲍燕青昨晚已经被南省警方给救了出来,人吃了点苦头,但整个解救过程很顺利,过几天魏建国处长会陪同他们一起来青城山拜谢。 时莱躺在床上把信息看完,给几个“逆子”回了消息,这才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前就惊了下。 院子里,梧桐树的枝桠绿油油的,连地上的草都长高了一寸。 聚灵阵的效果显而易见。 他先去做完早课,待天色微亮这才起身朝着山巅走去。 小路旁丛丛树影密布,这一带空气中的烟尘少了许多,景致也有更多的清新气息,不时就有小动物探出头来好奇的打量着他。 在他小时候,这些玩意还能换个三百五百,现在只能换三年五年。 盘腿坐在大石头上,不一会就被紫气笼罩全身,待朝日升起,他猛的站起来,仰天长啸一声,吓的野兔松鼠四散逃窜,密林里还有鸟雀扑扇翅膀远遁。 有了聚灵阵,果然效果大不同。 回到观中,谢灵运已经起床,坐在梧桐树下拿着手机不时点一点。 时莱凑过去看了眼,小仙女居然是在玩麻将。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看多了就会了啊,昨天晚上刘婆婆还想让我上桌玩,不过我还不熟练,需要再练练才可以和她们这样的高手过招。”谢灵运说话的时候,脸上写满认真二字。 时莱抽了抽嘴角,进厨房准备早饭。 把稀饭熬上,上面架着蒸笼,再出来时谢灵运已经放下手机,小脸阴沉。 时莱扭头就准备回厨房,就听见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我今天先传你一门手博术。” 好在小仙女情绪稳定,没有因为输光了今日份的欢乐豆而迁怒于他。 空地上,谢灵运驾手起势,打出一套拳法。 全套十三招,冲、砸、打、抓、拧、拉、卡、压、戳、勾、挑、剪、挟,动作舒展,大开大合,潇洒飘逸,且动作连贯,手法严密。 第一遍她打的很慢,似微风摆柳,然后又快打了一遍,如疾风闪电。 具体招式和口诀就不赘述了,作者懒得编,读者也不爱看。 等谢灵运收了势,时莱微微闭上双眼,默默回忆着一招一式。 随后,睁开眼,双目明亮有神。 他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马上展开身形,施展其上的拳脚招式! “你先练两个小时,把动作熟练,我再教你如何运气。”谢灵运随意说着,想了会又道:“你的手机能不能借我玩会。” “呃......要不我给你充点钱吧?” “不要。”谢灵运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时莱不敢争辩,连忙把手机奉上。 幸好前两天把app先清理过一次。 ...... 上山的石阶,刚转过岔路口,宋清扬都就深吸一口气。 “昨晚下雨了?”宋兴林坐在滑竿上,闻着空气里的草木清香,看向妻子。 “没有,昨晚地震了下,但是没下雨。”宋夫人摇了摇头,“今天山里的空气确实清新,怕是和地震也有关系。” “妈,不是地震。” “窗户都震的霹雳巴拉响,不是地震就是爆炸。” “新闻说了,没有。” “新闻上的话有几句真的?” 宋清扬不说话了。 她妈认定的事情,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服。 当初为了能送爸爸来道观治疗,她就差点以死相逼。 好在效果立竿见影。 宋兴林也不说话,闭着眼睛坐在滑竿上静静的感受着,越往山上走越感觉到空气里的不同。 快要爬到山门时,他睁开双眼,“清扬,你去查一查,青城后山这片地是谁的?” ...... 去做个理疗,如果有效果,能缓解下颈椎,回来继续写。 第82章 膨胀的人性 “爸爸,你想做什么?” 宋清扬只是年轻,驾驭不了公司里的那些老帮菜,但智商和情商都不低,自然听出父亲话里有话。 “清扬,今天的后山和昨天的后山一样吗?”宋兴林坐在滑竿上,搭着薄毯,看向女儿一脸沉思。 宋清扬眼底闪过一抹疑惑,“爸,你是说,今天空气特别好?” “昨晚刚巧地震,今日山里就有不同,你说是什么缘故?” “爸,你不是想说,这是因为道观吧?” 宋兴林扭头看向石阶蔓延入山林,沉默着没有说话。 半晌之后,他看了眼抬滑竿的轿夫,换成东南方言道:“昨晚我打电话问过,邑都没有震感。” 宋清扬认认真真的看着父亲,她的眼睛很大,仿佛猫儿一样略微带着反光的感觉,让她的眼眸显得格外明亮而有神。 眯了眯眼睛,眼睫毛扇动着,也用方言反问道:“爸,你想把后山买下来,围绕道观打造景区?” 宋兴林赞赏的瞥了眼女儿,眼睛幽黑深邃,“能用符水治病,空气又如此清新宜人,唯一的败病就是交通不便,你说,把这里建设成景区,光是门票就有多少收益?” 山上的风渐渐大了些,吹的宋清扬的外套摇曳,露出里面白色毛衣温润而瞩目。 她感受着空气里的清香,摇了摇头,“道长不会答应的。” “你怎么知道?” “道长安贫乐道,不是那些贪图享乐的凡夫俗子。” 宋兴林笑了起来,愚蠢的女儿。 不爱钱,是因为不知道钱带来的快乐。 就算不追求物质生活,修道也讲究财侣法地,财是第一位,他会不在乎吗? 世上哪有真正超然脱俗的人。 “经济下行,现在服装的利润越来越薄。”他换了个话题,突然谈起集团事务,“我们已经过了发展的巅峰期,服装不是高科技产业,没有不可替代性,集团这些年突飞猛进,也留了很多隐患。” 宋清扬点了点头。 大企业病很严重。 人员臃肿笨重,反应迟缓,官僚文化,降低团队意识,还存在严重的浪费和贪腐。 这不是简单的制度就能立竿见影改变的,每一个犯错的中层干部身后都有集团元老的影子,他们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全身。 企业想要扩张和有所建树,必然要用不易驾驭的枭雄和能臣。 在企业高速发展的时候,如果宋兴林要改变很容易,元老们都会为了利益而让步。 他如果没有生病,依然精力充沛,此时强力推行改革也不难,慢慢调整,卡脖子,揪辫子,边缘化,明升暗降、借刀杀人、推恩令都能解决。 现在,宋兴林有了别的想法。 “集团内部的问题要清理,我们也要准备后手,这次等我回去,你就退出来,自己办个旅游发展公司,开发这一片山。” “爸,搞景区的固定资产投资太大了。” “一座小山,能花多少钱?” “奥卡姆剃刀原理说......”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爸爸也是读过书的。”宋兴林轻轻摇了摇头,“你在国外太久了,不懂国内。” 宋清扬就巴巴的看着不说话。 “只要有土地在手上,哪里需要我们投钱搞建设?” “现在土地已经贷不到多少钱。” “可我们要的本来就不多。” 说着,宋兴林指了指脚下的山路,“修一条索道,建个疗养度假村,有道观在,都不需要你去搞营销和推广。” 话是没错,有伏魔观的热度,在这里投资稳赚不赔。 光是符水,就能让无数人疯狂。 但宋清扬还是认为父亲把时莱看的太简单。 自家兴许有点钞能力,但是并不拔尖,以道士的超能力,真的需要钱,愿意投资他的大佬会很多。 现在只不过是大家都没有切身领会道士的神奇,他还在专门帮着别人找儿子,找老子,等时间长了,符水的事情总会被人注意到。 但是她没有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爸爸年纪大了,一辈子顺风顺水,在高处待的太久,权威太盛,满脑子都是利益,过度迷信权利和金钱的力量。 其实也没错,普通人在面对这种情况时,根本无力反抗。 但时莱明显不是正常人啊! 道观后院里,时莱画完今日份的符水,便准备去梧桐树下继续修行。 宋兴林感受着中正平和的气息在身体里游走,自信的提出了自己的计划。 时莱都懵了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按照你的设想,我才是你计划里最重要的部分,那么,我为什么要依靠你来实施?这个世界上比你钱多的人还有很多。” “真人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世俗的世界里,越是有能力的人控制欲越强。”宋兴林坐在滑竿上,只能仰着头看向时莱,“真人虽然修为在身,但对这个世界的人性还是太轻视了,其他人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时莱点了点头,他确实轻视了人性。 至少轻视了宋兴林。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行将就木,没想到短短十天,他居然比通货都要膨胀。 被资本注意到,在同意直播的时候便已经做好准备。 他想要功德,就必须接受这些负面影响。 网络上很多人说他是骗子,借机敛财。 时莱很少去看这些评论,也不在乎,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意见,他们又不会对我的生活负责。 至于每次做法都要收钱这事...... 是金子,总会被花光的。 所以,时莱确实需要钱。 但他的物欲只需要维持生计便可。 小仙女如此修为,还沉迷于辣条和欢乐豆,偶尔吃顿牛肉火锅便觉得人间值得。 她说,过度的享受会动摇道心。 时莱求的是长生,如果能活一千年,吃几十年苦又算得了什么。 “这件事不要再提了,我不会配合你的。”时莱摇了摇头,走回梧桐树盘腿坐下,对宋清扬摆了摆手:“让人进来抬你父亲去大殿吧。” “真人。”宋兴林还想再劝。 时莱摆动的手顿住,面色阴沉下来。 宋兴林鼓着眼睛,他没想到时莱拒绝的如此坚决,甚至没有任何犹豫。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愤怒。 和你商量是尊重,不和你商量,你一样要乖乖就范。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钱人。 第83章 福与祸 时莱看出宋兴林眼里的决绝,但并没放在心上。 他只是叹服米三斗的眼光毒辣。 老头很早就和他说过,小心有钱人。 穷生奸计,因为贫穷最容易泯灭一个人的善良,在家徒四壁,前途无望的时候,看什么都是偏激、否定和凶残的。 但是,富也未必长良心。 有没有良心是从小教育和环境造就的,和有没有钱,没有一毛钱关系。 时莱确实穷,至少在宋兴林眼里是不折不扣的穷人,他的财富是时莱的数以万倍。 但是两块钱的盐,也可以配上万块钱的菜,而没有盐,上万的菜也淡而无味。 宋兴林开发景区,要的不是门票那点子钱,是想和时莱合作,把那些得了绝症的有钱人弄到道观来治病。 时莱出符水,他找客源。 但是这事,没有时莱根本办不成。 从收益上来说,时莱有钱收,还有功德,似乎不亏。 可他就是不想这样做。 “道长,对不起,我爸爸也是一番好意,想要为道观做点事情。”宋清扬见轿夫进来把父亲抬走,刻意留步向时莱道歉。 “没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时莱并没有迁怒于她,规劝道:“你让他好好养病,不要思虑过重,对身体不好。” “那我爸爸的治......符水?” “放心吧,还是按期来就行。” 宋清扬松了一口气,“谢谢道长。” 时莱当然不是大度,只是人家实实在在送了四十九块玉石,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至于合作,还是免了。 资本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借1000要还5000,最后还得被逼着唱:听我说,谢谢你! 等宋清扬走后,时莱又活动着筋骨准备再练一遍手博术,见谢灵运从屋里出来,哀叹道:“我今天损失了好大一笔钱。” 小仙女就笑起来。 今天灵气恢复,她开始修行,刚巧宋清扬来的时候她还没结束,所以没有出来,但是院子里发生的事情都听的一清二楚。 “人心不足,他以为错过了是遗憾,但其实可能躲过一劫。” “他未必能看的透。” 谢灵运才懒得关心宋家人死活,她抬头看了看色天,“中午吃什么?” 又饿了,果然漂亮不能当饭吃。 “鱼汤,再炒个肉丝?” “好,用辣椒炒。” 谢灵运点点头,拿起桌子上的水壶去竹管下接了水,坐在时莱对面掏出手机,领取今天赠送的欢乐豆。 除了修行,她还要勤练麻将技术,这样才能和山下的婆婆们交手。 刚才还有点剑拔弩张,突然就岁月静好。 时莱静静的看了会,起身进厨房开始准备午饭。 炒肉丝当然是青椒最好。 他把青椒籽剔除干净,又冲洗了一遍,在案板上切成细丝。 有些植物很努力的进化成苦的、辣的、有刺的,只是为了不被动物吃掉,结果人类出现了。 菜还没下锅,李万基这货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昨晚没事吧?”电话那端的人大概刚起床,说话有气无力。 李万基一直的生活状态便是如此。 除了睡觉的时候不想睡觉,其他时间倒头就能睡。 “没事,一切安好。”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那个破道观被震垮了。”李万基犹豫了会,开口道:“时莱,有个事,想让你帮我出个主意。” “什么事?” “我一个发小,他爸昨晚走了,我陪到半夜才回来,他那个妈平时风评不太好,喜欢在外面......嗯,就是招蜂引蝶,他怕他妈再给他找个后爸。” “你发小?那他妈应该年纪不大吧,也就五十多岁,再嫁也不算过分啊。” “私生活他管不了,就算找小鲜肉,他也没办法,但是再嫁不行。” “怕不好喊?要不各喊各的,他喊爸,人家喊哥,这样心里能舒服点。” 李万基在电话那边贱兮兮的笑了会,认真道:“他爸走的时候没留遗嘱,回头他妈要是再嫁,遗产又得少一半。” “他家很有钱?” “比我家差一点点。” 时莱咋舌,又是有钱人的屁事。 不过也是,破家还值万贯呢,更何况是富人。 本来不想管,但李万基既然开口了,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爸什么病走的?” “癌症。” “对外就说是艾滋。” 李万基在电话那头吸了口凉气,沉默了好一会,小声道:“会不会太狠了点?他爸的名声就毁了。” “有钱人要什么名声?反正人都死了。” “有道理。” 脸是身外之物,可要可不要,钱乃必要之物,不可不要。 李万基把电话挂断,心中暗暗发誓,得罪谁都不得罪这群道士。 下山的道路上,宋兴林依旧气愤难平。 “清扬,我让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爸,道长不支持我们。” “由不得他。” “爸,人家还在帮你治疗呢。” “我知道,只是先让你查,等我病好了再开始买地,我刚才看山脚下还有个湖,那边山清水秀,修个疗养院正好。” 宋清扬到底还年轻,有些接受不了父亲这种翻脸不认人的做法。 宋夫人很少插手集团的事务,这会默默听着,劝道:“清扬,你爸也是为了你好,赚的钱不都是你的吗?” 宋兴林歪在滑竿上摇了摇头,“这不仅仅是钱,是人脉,只要把这事办成,以后世界首富都得敬我三分。” 宋夫人的眼睛顿时亮了下。 如果是这样,以后打牌逛街,那些太太们和自己说话都得巴结着吧? “清扬,你大胆去做,妈这里还有一亿多现金,我都投给你。” 石阶边,几个精壮的汉子擦身而过,扭回头看了眼。 走出去上百米后,其中一个青年凑到为首的男人身边,“豹哥,刚才那个是山海的董事长吧?” “你认识?” “我和他老婆是一个地方出来的。”青年阴恻恻的笑了下,“豹哥,刚才那女人说,她手上有一个亿的现金。” 豹哥顿了下,沉声道:“不急,先把正事了解再说。” 第84章 凶戾 米小满叼着半根辣条,蹦蹦跳跳地穿过青石台阶,书包随着她的步伐拍打着屁股,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卖水成了她每天生活里的重要部分。 在有人帮忙搬运后,她现在每天下午基本上都能卖出去四五十瓶水。 三元的定价,算上半小时的山路,其实并不算贵。 之前曾经卖过五元,甚至还有十元,是因为从来没有教过她,生意应该怎么做。 跟着爷爷赶集,她看山货贩子都是见人下菜,便有样学样,时莱教育过后,现在统一了价格。 谢灵运放下手机,黑着脸正准备去找时莱借,就看见米小满风风火火的冲进后院。 她跑到小仙女面前,把手里的辣条袋子高高举起,“姐姐,我能求你个事吗?” “说吧,是没钱了吗?”谢灵运伸出手指捻起一根喂进嘴里,像只仓鼠miamiamia的吃着。 “我有钱,我可有钱了。”小家伙爬上凳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包零钱,“我能把钱都放在你这里吗?” 被小家伙如此信任,谢灵运很高兴,用油乎乎的手指掐了下她的小脸蛋,“你不是说把钱给你爷爷吗?” “他不肯要,我放家里怕不见了。”米小满用手背擦了下脸,浑不在意的搓了搓,“村子里的小朋友喜欢在别人家里乱翻,我怕他们偷走了。” “好,放我这里吧。” 小家伙就很高兴,把钢镚挑出来,剩下一大摞钞票顺着桌面推过去,然后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小的抿了口。 “你不留点自己买零食吗?” “我有辣条啊。”小家伙得意的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又低声抿了口茶水,茶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鼻尖的细汗,“弟弟要生了,我也要当姐姐了,要存钱给他买礼物。” “这么大方啊?你赚钱这么辛苦。” “可我是姐姐呀。”米小满嘟着嘴,摇头晃脑的说着。 谢灵运愣了下,没有说话。 米小满嘴里说着不在意,其实爸爸妈妈的态度在她幼小的心里就是一道疤。 她想着,自己能赚钱,就不算是赔钱货。 小家伙妄图用钱来巴结爸爸妈妈和那未出生的弟弟。 时莱帮着米小满把两箱水搬到山门外,又整理了下被山风吹乱的茅草屋顶,这才走回大殿值守。 清理完散乱的香灰,刚走回案桌坐下,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走了过来。 “道长你好。” “福生无量天尊。” 女人偷偷扭头看了眼神像前虔诚祈祷的男孩,小声道:“道长,我有件事,还请道长帮忙解惑。” 时莱点了点头,静静的倾听。 “我们夫妻一直没有子女,吃药看病做试管都试过了,去年下定决心,去福利院里收养了个儿子。”女人抿了抿嘴,继续道:“谁知道我今年竟然怀上了,现在我们很纠结。” 时莱看向大殿前那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正在恭恭敬敬的祈祷神灵保佑妈妈健健康康,生一个可爱的弟弟或者妹妹。 他用手指了指小男孩虔诚叩拜的背影,“是他吗?” “嗯,就是他,其实他是个很乖的孩子,只是毕竟不是我们亲生的,我们现在又......” 时莱抬手止住她继续说下去,闭目掐指算了算,认真道:“一定要善待那个孩子,他是有福气的。” 见女人不解,他幽幽道:“你夫妻命中本无子嗣,但是他命中有手足。” 女人怔神,片刻后恍然大悟。 她起身对着时莱深深一拜,再看向小男孩时,泪眼含笑。 “心宽则天地宽,心善则福气来,福主要惜福。” “谢谢道长指点。” 其实时莱不会算命,他刚才只是在演戏而已。 送女人出了大殿,他看见山门外的空地上,米小满正在卖力吆喝着,不知不觉竟然出了神。 “小道士,你这招摇撞骗的本事不小啊。”从大殿里走出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语气轻浮,耷拉着眼皮把时莱扫了一遍。 说话时,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多少有些不怀好意的味道。 时莱眯着眼睛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公交车站挨打的那几个精神小伙喊来的人。 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人虽然一副小痞子的模样,却和普通的精神小伙不同,身形修长,精神气旺盛,没有要死不活的颓丧气息。 身上毫不遮掩的凶戾,甚至有点像是个练家子。 “你是什么人?”他转正身体,面色严肃。 “哦,我就是一个看不惯你的普通人。”年轻人双手捏着指节,发出霹雳巴拉的声音,“你搞这些歪门邪道骗老百姓的钱,我今天专门来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时莱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见大殿门前人进人出,已经有人注意到这里,摇了摇头准备不理睬。 刚要跨过门槛,年轻人不依不饶的斜步堵住了路,咧开嘴角,“怎么,被我说中了,就想逃跑?” 时莱眉心拧成川字,“你到底想要怎样?” “听说真正的道士都是高手,我想看看你是真是假。”年轻人嗤笑着,一双眼睛却亮的骇人,“你这么会算,要不要算算自己今天会不会有血光之灾?” “说了这么多,你就是想要来打架?” 此时时莱已经确定,对方是特意来找茬的。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藏在道袍下的手已经捏成了拳头。 “嗯,我就是想要打架,拆穿你这种坑蒙拐骗的假道士,怎么样,你敢不敢?” 两人堵在大殿外面,越来越多的香客注意到,有好事的已经拿出手机拍摄。 米小满也看见了,慌慌张张从山门处跑进来,挤过人群挡在时莱的面前,大喊道:“道士有病,你不许欺负他。” 年轻人不耐烦的伸出手,准备抓住米小满的胳膊把她甩到一边去。 手指刚刚要触碰到,就感觉一股剧痛袭来。 时莱两根手指捏成剑诀,点在了他的臂弯处。 只是这一下,他的整条胳膊就没了力气,瘫软耷拉着。 第85章 豹哥的无奈 山风顺来春日的暖意,让人格外舒服。 时莱收回剑指,把米小满揽到身后,“你跑出来不怕挨揍啊?” “他敢打我,我就躺下,不赔钱不起来。”米小满抱着时莱的腿,仰头道:“道士你有大病,小心一点。” 时莱哭笑不得,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让她放心。 年轻人感受着右臂剧痛之后的麻木,听到四周香客议论纷纷,恼羞成怒下,左臂摆拳朝着时莱挥舞。 时莱只是一伸手,就捏住了他的拳头。 “啊......”年轻人惨叫着,想要退却无处可退。 “在三清殿前撒野,是张百忍给你的勇气吗?” 现代已经不是快意恩仇的年代,道士也要守法,所以他本来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想要退让息事宁人。 但在年轻人朝米小满伸手的那一刻,时莱已经怒了。 不揍你一顿,小爷今天心境都要受损。 手扣着对方的拳头,稍一用力,就听见轻微的骨头裂开声响。 年轻人痛的满头大汗,抬脚想要甩出一个鞭腿,就被时莱带着胳膊向下一压,然后朝着大殿前的空地的用力甩了出去。 围观的香客齐齐发出惊呼。 单臂,把一百三四十斤的成年人甩出四五米距离。 这是个大力怪啊! 年轻人也心中一悸,知道今天彻底栽了。 就在他已经做好后背着地的准备时,突然眼前人影一闪,时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人还没落地,就被一脚踹在胸口,整个人又飞起来,直直摔到山门的石阶上。 这一脚已经有了当初谢灵运在公交站台揍小混混时的六七成功力。 年轻人趴在地上,这一次真的扑街了。 好一会才挣扎着爬起来,揉了下胸口,又觉得后背也在剧痛,连狠话都没敢说,跌跌撞撞朝着山下狂奔。 难怪豹哥如此谨慎。 就凭这个气力,如果不用家伙,赤手空拳只怕五六个人都不是道士的对手。 只是他没注意,大殿偏侧的木门前,有个姑娘冷脸站着,手掐指诀,把一道红光甩在了他的身上。 香客们议论纷纷,对于时莱的战斗力咋舌不已。 “道士,他会不会找警察来把我们抓起来?”米小满还抓着时莱的道袍,小脸上忧心忡忡。 “要抓也是抓我,你又没打他。” “可我们是一伙的呀。”米小满很讲义气,只是担忧,万一被抓去坐牢,就不能卖水了。 至于会不会影响上学......我以后都要当道士了,读不读书有什么关系? 时莱很欣慰,拍了拍小家伙的脑瓜子,回到大殿里继续值守。 打架的事他没放在心上,道观里虽然没有监控,但很早就有人开始录制视频,不是自己先动手的,就算警察来了最多教育几句。 而且自己现在还有邑都刑警支队高明德这样的熟人。 石阶岔路上,豹哥坐着一截枯木,嗑着瓜子看向仙人湖。 这里山清水秀,倒是一处不错的隐居之所。 没事爬爬山,钓钓鱼,接到任务了就出去赚点养老钱,回来后煮一壶茶,在道观烧炷香,去去身上的煞气。 瓜子仁涩味在舌尖漫开时,他听见了手下慌乱的脚步声。 “豹哥,那个道士有点名堂。”年轻人嘴角带着血迹,看来是下山时已经吐过。 他喘了口气,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说的都是实话?”豹哥神色慎重起来。 现代人都是厨师,又会甩锅,又会添油加醋,豹哥不敢全信。 就一甩手,把人丢出去上十米,这得多大力气? 年轻人急了,恨不得指天发誓。 “我让你去看看有没有监控,你挑衅他做什么?” 年轻人想要胡说,被豹哥冷眼扫过,只能讪讪道:“我就是想要试试看他的本事,要是我今天趁机打断了他两条腿,这两百万不就到手了吗?” 豹哥在心里冷哼了下,怕是你自己想要争功,多分点钱吧? 果然这些新招来的人身上没毛,办事不牢。 \"断了三根肋骨。\"随行的黑瘦青年蹲下查看伤势,“后背着地,还不知道脊柱有没有受伤。” 豹哥心中烦躁,“先送下山,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那道士怎么办?”年轻人不可思议的看向豹哥,“老大,你得给我报仇啊?” 豹哥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想怎么办?” “不如今晚我们偷偷摸上山,给那个小道士一枪,他功夫再高,难道还能挡住子弹?” 豹哥严厉的瞪着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斥责道:“动了枪就是大案,为这么点事,犯得着吗?” “那我白挨揍了?” “先去看病,晚上我们再商量后面该怎么办?” 年轻人还想再说,被黑瘦青年拉了一下,他抬头见豹哥心情不悦,只能梗着脖子不服气,却不敢再多话。 跟在豹哥身后其他人也垂着脑袋没吭声。 现在管的严,为两百万动枪划不来。 他们不是走投无路的小混混,给点钱就敢不要命,做事会考虑得失。 不过年轻人也不是白挨了一顿揍,他已经查清楚,道观里没有监控,至少大殿前面部分没有。 豹哥等人不上山,只派个新人探路,怕的就是会留下记录。 ...... 春雨过后,天气经历了短暂的寒冷,随后便迎来了持久的回暖,仿佛大地的一次深呼吸。 后院里,三个人坐在梧桐树下吃着晚饭,听米小满叽叽喳喳的炫耀今天自己有多勇敢。 谢灵运很认真的夸了夸,给她夹了半边鱼肉。 吃完饭,圆滚滚的小家伙揉了揉肚子,自觉端着碗去水池边清洗,谢灵运给时莱泡了壶茶,顺便拿走了他的手机。 除了打麻将之外,也是不想时莱烦心。 大殿里的事情在网上发酵的很快,以时莱的知名度,这事迅速冲上热搜。 最先发声的是一家南方系的媒体,直言道观也不是法外之地。 视频里,时莱先是扣住一个青年的手腕,然后重重一脚踹出去数米,起因是道士骗一个孕妇的钱,被青年揭穿,恼羞成怒。 从教义到法律,媒体把所有能艾特的组织和机构都叫了一遍,那语气,似乎不杀时莱不足以平民愤。 下面自然是骂声一片,许多大聪明蹦出来,说自己多久多久之前就说过,这个道士就是个骗子。 新闻三要素是什么? 断章、取义、搞对立。 第86章 仙女下山 米小满洗完碗的时候,谢灵运已经输掉了时莱今日份赠送的欢乐豆。 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信息,她把手机还回去。 “你今天打架了?” 能随时关心时莱状况的,必然是李万基。 “你在我身边装监控了?” “网上到处都是好吧,你小心点,闹这么大,警察肯定会插手的。” “嗯,没事,网上的视频被剪辑过,我这里有完整版。”时莱没在意的回答着。 他又不是傻子,打完架就找几个香客要了视频。 李万基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事情会有反转,于是不再追问,叹了口气道:“我今天被家里安排相亲了。” “又失败了?” “你这个又是什么意思?”李万基咬着牙反问道。 时莱嘿嘿笑了两声,“你自己懂的。” 只能笑两声,笑多了有损功德。 李万基生不如死的语气,“唉......媒婆倒是蛮尽心,来我家一次带了六个姑娘,站成一排,结果我当时脑子一抽,习惯性的说了句,换一批。” 时莱愕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顿了好一会才叹气道:“以后少去几次足疗和洗浴吧。” “可这些姑娘真不好看啊。”李万基哀嚎着,继续道:“这还不是最难过的。” “怎么,姑娘们揍你了?” “没有,我说完后,其中四个朝我鞠了个躬,转身走了。” 时莱深呼吸了一口,决定不再说话。 这个兄弟的正缘未到,来的都是烂桃花啊! 李万基絮絮叨叨的抱怨了好一会,才继续道:“现在我在村子的名声也烂了,以后相亲,估计只能去网上。” “心态平和点,你也没必要非找本地的,天涯何处无芳草。” “你最后那个字念几声?”李万基贱兮兮的笑了下,又喟叹道:“可是网上找女朋友,都要有自拍照,你也知道,我就长这个逼样......我能不能借你的照片用用?” “想死你就试试。”时莱赶紧阻拦,旋即好言好语的安慰,“老李,这个好看,有时候未必是指人。” “什么意思?” 时莱犹豫了会,小声道:“以后发自拍,你就坐你爸的车里,把座椅靠背头枕上的logo露出来。” 那是两个r。 李万基不屑道:“时莱,那不是真爱。” “你还讲真爱?我是个道士会算命,你算什么东西?” “臭道士,我和你拼了!” “来来来,我让你四肢。” 和李万基聊了会,时莱心中郁结散尽,端起桌上的茶美美的喝了一大口。 谢灵运牵着米小满走过来,“我送小满下山。” 时莱起身准备陪同,就被小仙女拦住。 “我一个人下山就行,你有空的话就把手博术再练练。” 时莱看见她眼里闪过的光,劝道:“你的麻将技术也要再练练的,别轻易下场。” 小仙女顿时脸颊泛起潮红,虚眯起眼睛,脆脆道:“不要小看人,我今天还赢了一把。” 时莱感觉一股危险的气息,连忙点了点头,见谢灵运和米小满有说有笑的离开,起身去杂物房里找了些工具和材料。 小家伙卖水的茅草棚子只搭了个顶,四面透风,要给她遮一遮。 ...... 山林寂静,只有虫鸣和蛙叫声此起彼伏。 “你回去好好做作业,我回山了啊!”村口,谢灵运对米小满叮嘱着。 “姐姐,你今天不看牌了吗?” “我先在手机上练习。”谢灵运掏出手机晃了晃,面色坚毅道:“等我练好了,就把这些老婆婆杀的屁滚尿流。” “哦。”米小满显然不相信她有这个本事,但还是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 两人道别后,谢灵运走上石阶,待黑幕笼罩住全身看不清楚后,突然窜入到一旁的丛林里,一个飞跃就跳上树枝。 心中默念,手掐指算,看向东边自言自语道:“就是这个方向。” 随后,一道黑影在月色里飞驰而过。 灌口县是个小城,常住人口不多,但因为有两千年前的水利工程,还有青城山,又毗邻邑都,所以游客众多,县里的豪华酒店比比皆是。 七楼的一间大床房,豹哥走到阳台上,静静看着外面热闹的街道。 他也看到了网上的视频。 时莱的功夫没有年轻人说的那么夸张,一脚踹出去十来米。 但是能把人踹飞五六米也是了不得,更遑论之前还有单臂抛人。 在道士发力的瞬间,他仿佛看见一头猛虎。 明知山有虎,如果是个正常人,应该不去明知山。 但他已经收了定金,作为一个有职业操守的人,没有选择。 就在他脑海里思索着该如何行动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闪,就看见护栏外飘着个女人。 一身厚重庄严的古装在风中飘荡摇曳,女人面若寒霜,看着他如同看一个死人。 鬼啊...... 刚张开嘴,他又顿住。 这个女人他在道士的直播切片视频里见过,能信手招来一条金龙。 豹哥喉结无意识的滑动着,吞咽下一口唾沫。 这特么的是七楼。 吊威亚吗? 女人在空中平移,到了护栏处翻身进来。 动作轻柔,落地无声。 “是你找时莱的麻烦?”谢灵运的声音毫无情感,看向豹哥的眼神里满是寒霜。 豹哥已经确定,女人身上没有威亚。 他甚至没有任何犹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女......真人,这是误会。” 老巴黎正白旗——投降老快了! 豹哥行走江湖十多年,见多了奇人异事,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比眼前女人带给他的压力大。 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是无法克制的。 “你和时莱无冤无仇,是什么人指使你的?” 被小仙女的眼神扫过,豹哥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 似乎稍有隐瞒,他就会立刻死在当场。 豹哥是个有操守的杀手,面对小仙女的问题,他选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自己的探查和猜测都说的一清二楚。 “果然是宋家惹来的麻烦。” 即便只是冷笑,小仙女脸上的神色连街道上的流光都无法遮掩。 第87章 善恶之间 打烊的茶馆门缝里漏出川剧残调,混着夜市烤架上滋滋作响的油爆羊肉声,在街道结成细密的声网。 热闹的烧烤摊前,坐着开怀畅饮的游人,酒劲上涌,喧闹声愈发大了些,连外套都敞开来发散热气。 酒店七层阳台上,豹哥额头同样冒着细汗。 行走江湖,最不能惹的几种人:单身女子,乞丐,和尚或者道士。 眼前人就占了两样。 对方敢独自找上门,必有把握,更遑论她是飞上来的。 就凭借这一点,他已经没了抵抗之心。 所以,他彻底怂了。 眼珠子转了转,用余光观察着谢灵运的脸色,他小声解释着,“真人,我虽然接了这个活,也只是想骗点定金,真没准备和真人做对啊!” “做对?”谢灵运的冷笑还挂在脸上,嗤笑着没说话。 “是冒犯,是冒犯,我们没想冒犯真人。”豹哥神情慌张道。 谢灵运收起笑意,盯着豹哥的脑袋,迟疑道:“你刚才说,收了对方的定金,多少钱?” “一百万,一共是两百万的单子,我们照规矩先收一半。” “钱呢?” “在房间里,就在那个包里。”豹哥不敢隐瞒,跪在地上,用手指了指行李架上摆着的超大双肩包。 黑社会大哥连浩龙说过,贩毒不收卡,开房间不收支票,其实杀手也不要转账。 他们从来都是现金交易,办完事,大伙把钱一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妈桑。 谢灵运满意的点点头,转身进了房间,把双肩包提出来。 这包里除了一百万现金,还有两把手枪和子弹,加在一起超过三十斤,在姑娘手上轻飘飘的仿若无物。 豹哥这会哪里敢去计较钱和武器,只求谢灵运能放自己一马,“真人,这个家伙敢冒犯真人,着实可恨,不如我去杀了他,为真人解决这个麻烦。” 谢灵运哂笑着,“麻烦?他算什么麻烦?” 豹哥噎了下,略一思量,把头磕在地上,“在真人眼中,他当然算不得什么人物,但是真人要修行,肯定不愿意多沾杀孽,而且俗务也会耽误真人的时间,我愿意投在真人门下,甘愿做牛做马,供真人驱使。” 不得不说,豹哥也算是个人物,在危急时刻,还在想如何自救。 拜在谢灵运门下,既可以救下自己的性命,又能投靠强者。 可谓一举两得。 小青手下还有五鬼呢! 他根本不知道,站在面前的是什么人! 谢灵运是个可爱的姑娘,她喜欢美食,爱好追剧,和山脚下榔坪村的老婆婆们也能相谈甚欢。 不厌恶老人,已经比八成的女孩要强。 而且漂亮,冷着脸也只是从萌妹变成御姐,丝毫不掩盖她的美貌。 和她相处久了,很容易忘记一件事。 她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国恒以弱灭,独汉以强亡。 大汉的消亡有很多原因,宦官专权、外戚干政、土地兼并,甚至滋生了门阀势力的萌芽,但它毕竟是汉,凭借着自身强大压制了一切。 揭开这块遮羞布的,就是谢灵运的师父——张角。 时莱曾听谢灵运说过,她和卢植曾经阵前相峙。 不用细说,时莱都能想象当时震撼人心的场景。 千军万马的阵列前,谢灵运一身戎装端坐马上,手掐指诀,平地生风,无数手持简陋兵器的黄巾农夫奋不顾身随她冲锋陷阵。 面对贫苦百姓时,她是惠心妍状的太平道真人,嫉恶如仇,爱民如子。 上了战场,她能瞬间化为杀神。 她的师父是天公将军,她的部将是管亥、张燕、廖化,她的敌人是卢植、皇甫嵩、朱儁,连曹操和刘备在当时都算不上号。 杀孽......她在乎吗? 豹哥,一个连全名都没有的杀手,如何能入她法眼。 谢灵运轻轻的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豹哥的额头。 在豹哥瞪大双眼,惊骇的目光中,一道幽蓝光芒闪过,然后他突然倒地,彻底没了呼吸。 谢灵运感受着身上被加持的功德之力,嘟了嘟嘴,自言自语道:“可惜了,这么大的功德没能留给时莱。” 道家,斩妖除魔也是功德。 她曾经犹豫过把豹哥抓回去让时莱杀。 后来想想,小道士大概还没习惯杀人,甚至为了不吓着时莱,这趟出来都没告诉他。 至于报警,太麻烦了。 只诛首恶,就是她最大的善良。 她把双肩包打开,拿起上面摆着的手枪看了看,不屑的丢在豹哥尸体上。 这种美式支付宝对她没用。 看着下面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算白来。 时莱一直想在道观外面挖个放生池,但因为挖机上不来,人工太贵,他一直没舍得。 有了这笔钱,回去就能开工。 他一定很高兴吧。 谢灵运最后把视线停在豹哥的手机上,犹豫了好一会,咬了咬唇角,飞身出阳台。 县城的小吃一条街,她背着双肩包,脚步轻盈,左手抓着十串烤鱿鱼,右手拿着五串烤鸡肫,站在串串香摊位前,眨巴眨巴眼睛,“老板娘,给我来五十串。” “幺妹,长的好乖哦。”摆摊的老板娘笑眯眯的说着,爽快道:“我再送你五串。” “谢谢嬢嬢。”谢灵运脆脆道,她已经学会了蜀地的称呼,又叮嘱了句,“多放点点辣椒哦。” “好,好,我这个辣子是自己做的,辣的很。” 抓着两大把串在街上边走边吃,无视路人惊艳的目光,等把木签都丢入垃圾桶后,她从袖袋里掏出餐巾纸,轻轻的擦了下红艳艳的嘴唇,然后走进一家内衣店。 这些日子她看了好多视频,特别是《女生如何正确使用卫生巾》。 好不容易可以独自下山,正好买这些羞羞的亵衣。 嗯,不能买一次性的。 ...... 青城后山,伏魔观里。 时莱盘腿坐在梧桐树下修炼食气,三十六个周天运转结束,抬头看了眼天色。 已经过了十点,小仙女居然还没有回来。 唉,她不会真的上桌打牌吧? 第88章 后天的努力 次日,午时。 灌口县的酒店里,几个黑瘦的青年聚在走廊外面,轻轻的敲了几下房门。 “豹哥,豹哥。” 屋里一直没有回应。 “不对劲,豹哥昨晚没找女人,不可能睡到中午。” “会不会是出去了?” “他最讲规矩,出去会和我们说的。” “那怎么办?打他电话也不接。” 为首的青年蹙眉想了会,“花炮,你去找下服务员,借她的房卡来开下门。” “直接给前台打电话就是了,让他们上来开。” “豹哥房里有现金,还有枪,万一漏了馅,又是麻烦事,你直接去找打扫卫生的,塞点钱。” “好的,鸡哥。” 没一会,花炮拿着房卡回来,打开房门。 几人鱼贯而入,在屋里没看见人,正自奇怪,就看见阳台上倒毙的豹哥。 “死了。” “什么人干的?” “钱没了。” 几个人迅速关上房门,把豹哥的尸体拉回房间,坐在床上愁眉不展。 “会不会是那个道士?”昨天惹事的年轻人心肝有些颤。 几人的眉心拧的更紧了些,他们这一趟出来,小心谨慎,一路上没有招惹什么人。 而且看豹哥尸首全无外伤,甚至看不到搏斗过的迹象,极有可能是一击毙命。 能有这样的本事,连枪都不拿,怎么看,道士都最可疑。 为首的鸡哥深吸了口气,“这里不能待了,先撤走,到邑都再说。” “那豹哥怎么办?” “不能留在这里,警方会顺着尸首找到我们,花炮,黑狗,你们去买个大行李箱回来,把豹哥装走。” “好的,鸡哥。” 等两人离开,剩下的几人都没说话,闷头抽着烟。 惹事的年轻人这会心绪稍稍平定了些,懊恼道:“玛德,豹哥死了,定金还不见了。” 他是新入伙的,不同于其他人手里都有存款,本想着能干票大的回家风光下。 结果创业未半,而老大中道崩殂。 其他人和他不熟悉,懒得搭理,都把目光转向鸡哥,“豹哥没了,我们还继续干道士吗?” “那个道士有古怪。”鸡哥把手里的烟头掐灭,摇了摇头,“这活不干了,干了也收不到尾款。” 几人都点了点头。 上线是豹哥单线联系的,他们连买家是谁都不知道。 年轻人小声啐了一口,“草,白来了。” 鸡哥瞥了这小子一眼,没有说话。 如果真是道士杀了豹哥,也是这小子惹的事。 年轻人见鸡哥眼神不善,也猜的他心中所想,低头在心里骂了几句,谄笑道:“鸡哥,这条线断了,咱们兄弟出来一趟,总不能空手回去吧?” 鸡哥斜着眼,点燃一支烟,“你到底想说什么?” “道士惹不起,那个宋家的女人,她手上可是有一个亿。” 鸡哥把一支烟吸完,点了点头,“这事急不得,先撤到邑都,把豹哥的身后事安排好,我们看看风声再说。” ...... 顾苏桥忙完案子,带着马华夫妻马不停蹄的赶回道观。 “师叔,我回来了。” 时莱从大殿案桌后起身,“辛苦了。” “不辛苦,这都是弟子应该做的。”顾苏桥规规矩矩的站着,钦佩道:“按照罗盘指示,我们果然找到那对夫妻,他们见到警察的时候就想跑,被按住后又开始喊冤。” 时莱肯定道:“谢师弟肯定不会错,他们不是冤枉的。” “嗯,已经做了亲子鉴定,他们就是马华的亲生父母,现在他们也说不清楚马华的事情,高队长已经把人带回邑都,正在审讯。” 时莱点点头,看向顾苏桥身后的那对年轻夫妻。 两口子面色戚戚,抱拳道:“感谢真人,要不是真人帮忙,我还......” 马华哽咽着说不下去。 时莱叹了口气,劝道:“凡事想开一些,上天如此安排,可能是在保护你,别抱怨,别生气,你设想一下,如果当初你没有被卖掉,跟着这样的父母长大,你今天会不会也被抓?” 马华愣了下,半晌之后点点头,“真人说的是。” 跟着这样的父母,自己只怕也会走上犯罪道路,成为阶下囚。 时莱继续开解道:“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得到未必是福,失去未必是祸,现在他们被抓,对你的影响很小,至少你的孩子未来不会因为他们而受到牵连。” 听到这话,马华还在思索,妻子却已经连连点头。 不管是当兵,还是考公,都是要审查的。 老祖宗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果然有道理。 送马华夫妻离开,收下这份功德,时莱回到大殿里见顾苏桥已经开始打扫卫生,欣慰道:“今天先歇一歇,不着急。” “师叔,我不累。”顾苏桥看看左右,小声道:“我今天上山,感觉特别有精神,连空气和以前有了些不同,吸了后脑子特别清醒。” “是灵气。”时莱也不瞒他,直言道:“前日道观开了聚灵阵,灵气汇聚,确实和以往有大不同,也利于以后修行。” 顾苏桥眼珠子瞪的浑圆。 自功德之后,他又听到了灵力二字。 想要追问,又想着自己刚刚入门,连师父都没能拜成,只能按捺住心中疑惑。 心中百转千回时,门外传来稚嫩的声音,“师弟,你回来啦。” 米小满扭着小屁股跨过高高的门槛,颠颠的跑过来,“你吃饭了吗?我这里有辣条。” 她是大师兄,要有大师兄的样子。 顾苏桥连忙谢道,“大师兄,我吃过饭了,这一趟来回匆忙,我也没给大师兄带礼物,还劳烦大师兄惦记。” 米小满浑不在意的摆摆手。 老汉过年回家都不会给她带礼物,在她脑海里就对这个没概念。 虽然没带礼物,顾苏桥还是很舔大师兄,忙进忙出的帮着她把摊子给支起来。 “大师兄,你写作业吧,我来帮你卖。” “不用,道士说,学习需要后天的努力,所以今天和明天我先卖水赚钱。” 顾苏桥愣了下,觉得大师兄说的好有道理。 第89章 我的师父 月色铺满大地,后院里树影婆娑。 顾苏桥帮着米小满收拾好摊子,把剩下的水搬回去。 “这一趟你做的不错。”谢灵运从袖袋里拿出一千块钱递过去。 顾苏桥愣了下,躬身接过,“长者赐,不敢辞,谢谢师叔。” 谢灵运矜持的点点头,“你好生做,待考核后,我传你一门茅君当年的修行法门。” 顾苏桥大喜,把身子弯的更低了些,“谢过师叔。” “不用谢我,是时莱同意,我方才愿意传你。” “是。”顾苏桥看着厨房里忙碌的时莱,又对着他鞠了一躬。 米小满在水池边洗了几个红薯,嘚吧嘚的拉着谢灵运进厨房。 “这是什么?” “红薯啊,姐姐没吃过吗?”小家伙把红薯塞进炉膛,熟练的用火钩子扒拉了下,埋进柴火里。 谢灵运没吃过这种食物,于是细细的问时莱,听说亩产能有数千斤,惊的说不出话来。 “那时候如果有此物,何至于民不聊生。” “这个是四五百年前才传入国内的,原产地在北美。” “就是特马的那个北美?” “对。” “这些胡人没一个好东西,占着如此宝物居然不知道上贡天朝,该死!” 时莱很欣赏小仙女的霸气,决定过两天带她去山下吃牛肉。 最近赚了钱,应该带身边人吃点好的。 人太节俭,省下的并不是钱,而是一个廉价的人生。 他以前很穷,但是从来不在饮食上克扣自己,但也绝不铺张浪费。 他把麻婆豆腐倒入勾芡,用勺子轻轻的推了推,然后盛出来,正准备招呼米小满端出去,就被顾苏桥接住。 小家伙这会还聚精会神的看着炉膛,火光映在她脸上,留下绚烂的橘光。 时莱眼尖,蹙眉道:“你额头上是怎么回事。” 米小满用手扒拉了下头发,遮住额角的一道青紫色,嘟着嘴道:“打抱不平留下的。” 谢灵运就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揽住小家伙的肩膀,夸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事你做的对。” 米小满就得意起来,朝时莱吐了吐小舌头。 时莱的脑瓜子嗡嗡的,喟叹道:“鲍不平又招惹你了?” “他抢我的鸡蛋,那是爷爷早上给我煮的,我告诉四叔,他也不管。”小家伙愤恨道。 谢灵运呆了下,默默的放下手臂,决定十分钟不说话。 “米继业为什么不管?” 四叔叫做米继业,是米小满的班主任,也是榔坪村少有的几个没出去打工的年轻人。 “我老汉都不管我,他怎么会管咧。”小家伙低着头,目光死死的盯着炉膛。 “下次鲍不平再抢你鸡蛋,你就去找校长,如果校长不管,你就告诉他,我说的,以后不捐午餐了。” 米小满瞬间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然后跑过来抱住时莱的大腿,用力的拍了拍他的屁股,“道士,还是你对我好。” 晚饭的时候,一大一小两个美女剥开红薯皮,抱着啃起来,嘴巴上都是一层黑灰。 “时莱,还有什么是我们那时候没有,产量很高的。”谢灵运吃完一个,意犹未尽。 时莱想了想道:“土豆你吃过了,还有玉米的产量也不错,主要是不挑地。” “大汉还是太贫瘠了。”谢灵运叹了口气,舌头在唇齿间刮过,又把皮上残留的红薯给啃食干净。 顾苏桥抱着碗闷头吃饭,心中滔天巨浪。 这个师叔,来自大汉? 我滴妈呀!!! 吃完饭,谢灵运没有急着下山去找老闺蜜们聊天,陪着时莱和顾苏桥在后院外面翻地。 “两位师叔,我来吧,您二老先歇着。” 以前喊师叔,他心里其实多少有些腻歪,总觉得脸皮发烫,有点没羞没臊,现在毫无压力。 要真是来自大汉朝,喊祖宗都行。 时莱摆了摆手,把谢灵运的锄头拿过来,“你陪着小满去玩,我和山明来做就行。” 谢灵运也不坚持,退到田边,静静的看着两人劳作。 不过是半亩地大小,待月上树梢,已经耕作完,时莱笑着走到田边,朝着菜地喊了声“撒豆成兵”。 谢灵运笑了下,“那是天罡神通,便是我如今也很费力。” “嘿嘿”时莱尴尬的笑了笑,好奇道:“果真能招来黄巾力士吗?” “能的,当年师父就能招来,黄巾力士其实就是头缚黄巾的天兵。” “天兵啊!”时莱幽幽感叹,不知道何时才能练出这番神通本领。 谢灵运怕他灰心,安慰道:“天罡难练,不过地煞第二术驱神也能役使黄巾力士,只不过一次只有两位。” “两位天兵也了不得啊!” 顾苏桥在一旁听着两人闲聊,心中默默思量,终究没有忍住,小声道:“师叔,您说的师祖,是大贤良师张角真人吗?” “张角......” 谢灵运复述着名字,片刻后脑中如同惊雷炸开。 被尘封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喷涌而出。 残阳将褪色的朱漆山门染成血色,青年道人跪在长满青苔的台阶上,抱起襁褓内的女婴,用手指挑了挑她粉扑扑的小脸蛋,“你是黄天赐给我的灵运,以后就叫谢灵运吧,是我太平道开山大弟子。” 襁褓中的女婴攥着他的黄麻道袍,竟在腐臭熏天里绽开梨涡。 青年道人也高兴起来,“既然你答应了,那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记住,为师名叫张角,乃是太平道大贤良师。” 天下大旱,灾害之后瘟疫横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积尸床下而寝其上,活人与尸体同屋,道路两侧尸骨堆积绵延千里。 青年道人在额头抹上黄巾,看向身边女童,“徒儿,随着师傅云游天下,救济苍生,你怕不怕饿肚子?” 女童踮脚替他系紧额间黄巾,将最后半块麸饼塞进他掌心:“师父吃饼,我吃云彩。” 青年道人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楚,青筋暴起的手掌包住那只冻疮密布的小手,踏过城郭外绵延三十里的白骨路。 七星祭坛,两仪阵法,中年道人道袍上补丁摞着补丁,发冠却缀满信徒供奉的百家碎布。 “苍天吸干了天下人的血脉。”他接过少女手中的剑,划破掌心,指向龟裂的苍穹。 身后腾起饥民骨血淬炼的赤色剑芒。 “今日,张角便用这柄万民剑——” 惊雷劈碎未央宫檐兽的刹那,剑光如淬火赤龙撞向垂死的王朝命脉。 “给天下讨口活命粮!” ...... 还是求点五星好评吧,现在读者只有万余人,我完全是咬着牙在坚持。 后槽牙都磨碎了! 等会抛个硬币,如果摔碎了,那就割了重写! 第90章 临终的遗憾 月光如一把豁口的青铜镰刀,割裂了盘踞在山林间的薄雾。 也割开了谢灵运尘封了两千年的记忆。 “师父从来没想过要当王。”姑娘倚着斑驳土墙,指尖摩挲袖袍,云纹在月华中泛着血丝般的沁色,“他只是想给天下苍生求条活路,所以才叫太平道。” 自他起事,不过十天左右,天下群起响应,八十万人云集景从。 谢灵运印象里的张角,不是那个“请大汉赴死”的权力挑战者,他一辈子都没有称王,最高名号不过是天公将军。 须知,陈胜还在大泽乡烂泥地里谋划时,便敢让人在鱼肚子里写上“陈胜王”三个字。 遍观史书,如张角这般的人物屈指可数。 时莱点了点头,看向顾苏桥,“山明,今晚就到这里吧,你送米小满下山。” 他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谢灵运的悲伤和软弱。 顾苏桥慌忙躬身,“是,师叔。” 师门辛密,这不是他现在该听的东西。 走出去两步,他又顿住脚,朝谢灵运施了一礼,“师叔,往事已矣,还请保重身体,切勿伤心过度。” 谢灵运起身还了一礼,“山明有心了,我没事。” “两位师叔,山明告辞。” 看着顾苏桥离去,时莱走到田埂边,把铁锹和锄头横在地上,自己坐了一根锹把,“过些日子,我陪你去河北看看你师父吧。” “师父是葬在巨鹿吗?” “不是。”时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解释道:“是卢奴,现在叫做定州。” 谢灵运走到时莱身边坐下没说话,伸手抓起把潮湿的泥土,指缝间漏下的砂砾在月光里闪烁如星屑。 “为何仅仅起事半年,你师父就病逝了?” 时莱一直想不明白,既然选择造反,张角必然不可能垂死病中。 “做法过度,耗尽了心血,起事之前师父不停救助灾民,早已经亏损了身体。” 谢灵运看着天上的弯月,如同收割人命的镰刀般清冷无情,她幽幽道:“我和你说过,符水对修行者无用,以师父的道行,本来已是万邪退避,百毒不侵,但精元心血若是亏损,也只能慢慢调养。” 时莱思量,应该是起事之后,黄巾军中没有善战之人,张角只能频繁做法。 不仅没能修养,反而亏损的更加严重。 果然,谢灵运继续道:“师父是得道的修士,却不是真正的将军,看着部下惨死,他一次次的召唤黄巾力士,最终油尽灯枯。” 山风骤起,刮过密林裹挟着金铁交鸣声。 其实张角已经算是人中龙凤,他被孽徒唐周告发,于是在巨鹿仓促祭天起事。 太平道三十六方信徒蜂拥而起,各地州郡尽皆陷落,甚至连安平王刘续和甘陵王刘忠都被河北黄巾军活捉。 只可惜,他遇到的对手都是浩瀚五千年里最璀璨那一团明珠。 后世无数英雄豪杰都被这群人给压的黯淡无光。 时莱在心中感叹了会命运无常,疑惑道:“你师父病逝时,你在哪里?” 为什么开山大弟子会不知道师父葬在何处? “我就在身边。”谢灵运面上浮出一抹感伤,仰着头,泪流满面。 缄默良久,她才缓声道:“师父临终前,知道事不可为,把毕生修为和功德全部转嫁与我,助我羽化成仙,看到我飞升,他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时莱愣了下,藏在心底的疑惑终于解开。 为什么张角没能成仙。 为什么谢灵运能在黄巾之后安然无恙。 原来,她才是师父最后的心血。 留下谢灵运,除了自小抚育成人的父女师徒之情,更有传承太平道的殷殷寄托。 张角病逝在广宗,其后弟弟张梁领军和皇甫嵩对抗了两个月,久攻不下,汉军便下令闭营休息。 等到晚上,黄巾军懈怠下来,皇甫嵩深夜召集军队,在鸡鸣时分赶到张梁的营垒,忽然发动进攻。 战到黄昏,皇甫嵩斩杀了张梁在内的黄巾军三万多人,攻破广宗。 那一夜,死战不降的都是太平道死忠。 自此,《太平经》和《太平要术》便已失传,只有零星传人会些粗浅的法术。 道门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成了民间传说。 战后,皇甫嵩命人挖开张角坟墓,剖棺戮尸,并将其首级送到洛阳报功。 但谢灵运说,师父临终前就算到此劫,棺中埋的不过是一个普通老兵的尸首,遗体早就安排好家人藏匿。 两个月时间,尸首已腐烂,汉军也无法查证,只能敷衍了事。 时莱听完谢灵运的讲述,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 史书里有太多的无奈。 “无颜见江东父老” 当二十八骑消失在乌江血色中, 霸王笑把头颅赠予故人, 千年后依然有人不懂, 不过江东不是固执, 是少年将军最后的骄傲。 “再不能临阵讨贼矣” 七星灯碎在五更寒露里, 丞相轻抚竹简托付祁山秋风, 八阵图仍在吞吐星芒, 不是天命偏要催人老, 是出师表末尾未干的墨痕。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十二道金牌追回的不止是将军, 更是中原最后的铁骨, 朱仙镇大捷的捷报还未凉透, 风波亭的雪已染红半壁江山。 时莱不知道张角临终前说了什么,想来也是极为遗憾的。 几乎所有人在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都不会去追忆自己这一生做过什么,而是在后悔没有做过什么,或者没有做成什么! 所以,年轻的时候要拼命的享受生活啊,这样到老了才会没有遗憾! 谢灵运记得,师父最后只是摸着她的头,呢喃道:“成了仙,你就不会再饿肚子了。” 在恢复记忆前,吃饱肚子,似乎成了她的执念。 师父的坟茔必须要去。 扫墓之外,她还要把九节杖拿回来。 时莱沉默了好一会,轻声问道:“你现在记忆都恢复了吗?” 谢灵运蹙眉想了想,轻轻摇头,“成仙后的记忆依然被封存着。” “不着急,总会想起来的,就算忘记了也没关系。” 小仙女师门已经确定,那大战又是什么? 时莱没有得到答案。 第91章 孝道 自那晚后,时莱不再提及张角的事情,避免谢灵运伤心。 这些日子,北方的天气忽冷忽热,就像是爱作的女朋友。 蜀地却还好,后山的桃花都开了。 时莱去后院外的菜地浇了水,走到一棵树下看了看,估摸着再过一两个月就可以来挖知了猴。 知了猴,又叫金蝉,就是蝉的若虫,蛰伏于地下十余年,一经破土,就是夏天。 这玩意全国都有,又以房山知了猴最为出名。 时莱想起十七岁时的那年夏天,伸手抓住了一只蝉,这玩意儿实在特么的太吵了。 从土里挖出来的金蝉用山泉水洗干净,淡盐水泡半天左右以入味,起锅烧油,把花椒和葱爆香,放入金蝉大火爆炒,并快速翻炒,加入酱油和盐,翻炒至表面焦黄即可。 就这味道,孙悟空来了都得吃两口。 话说,金蝉子到底是不是金蝉?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他提起水桶慢慢走回后院。 今天是戊子日,戊不朝真,不用修行,不开山门。 没了香客,就没人买水,米小满爬上梧桐树,坐在枝桠上,小脚丫来回晃荡。 时莱把桶放回厨房,看着小家伙悠闲自得的样子,呆呆出神。 他想到了一个词,凤栖梧桐。 米小满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没有五彩斑斓的花衣,身材也是圆滚滚的,但依然很漂亮可爱——如果她是个哑巴就更好了。 “道士,你吃花生吗?” 小家伙从荷包里摸出颗炒花生,用力的捏碎外壳,得意的把花生米丢入嘴里,然后把花生壳小心翼翼的放入到衣服另一侧的口袋。 “你这么胖,小心把树枝给压断了。” 时莱回到树下,把水壶搁在红泥小火炉上煮水。 米小满不满的拍拍自己小肚子,嘀咕道:“贫穷限制了那么多东西,怎么没限制我的肉肉?” “晚上少吃两碗饭就好了。” “那不行。”米小满浑不在意的朝他“略略略”的吐了下舌头,眼珠子转了转,摸着树干溜下来,颠颠的跑到时莱面前,仰着小脑袋,“道士,你请我吃冰棍吧!” “这才几月啊,别看太阳大,外套都没脱呢。” “可是,你刚才说我胖啊。” “那和冰棍有什么关系?” “热胀冷缩啊,你这都不懂。”米小满鄙夷的翻了个白眼,“我们的自然课上都有,遇到冷的时候就会缩一下。” 时莱不想再理会这个讨厌的小孩。 谢灵运从房里出来,把手机递给他,“刚才有你的电话。” 接过来看了眼,是陈文新打过来的,他想了想回拨过去。 “时莱,你在山上吗?” “在。”今天不朝真,但是陈文新勉强算是朋友,访友是可以的,“山门关着,你来了给我打电话。” “好的,好的。”对面连忙答应。 挂了电话,顺便清理了下还在运行的后台,果然排在第一个的就是麻将。 居然欢乐豆有了七万多,他诧异的抬头看了眼谢灵运,又默默的把手机递还过去。 小仙女得意的扬了扬头,拿着手机又回到房间。 再练两天就可以下山了。 陈文新来的很快,身后还跟着个素面朝天的姑娘。 时莱认真辨认了会,才确定这是鲍燕青。 依然很漂亮,就是少了往日的风骚和妩媚,头发整齐的梳理在肩上,多了几分文静的气质。 有些女人,卸了妆,现出原形,你都不敢认。 她大概知道时莱不喜欢,期期艾艾的站在木门处,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来喝杯茶吧。”时莱本来准备招手,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打招呼。 “谢谢。”鲍燕青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跟在时莱身后走到院子里,抬眸见谢灵运正目光幽幽的盯着她,连忙又顿住脚。 “不用拘束。”小仙女上下打量了一眼,摆了下手,咬着牙在手机上点了下,决定这把单吊二筒。 嗯,二筒。 现代女性营养太好了。 即便鲍燕青今天特意选择了一件极为朴素的衣服,依然遮掩不住曲线。 不过这也和古代的审美有关。 在传统文化中,女性的熊熊确乎就是一种鲜嫩小巧的代名词。 譬如《红楼梦》六十五回说尤三姐: 葱绿抹胸,一痕雪脯。 文人向来推崇含而不露:好的胸,是小乳,古人又称丁香乳。 所以古代女子不但不隆胸,反而束胸。 冬雨要是早生五百年,肯定是绝世佳人。 现代人不同,李万基舌战群乳,独喜丰乳肥臀。 时莱不知道小仙女心中腹诽,招呼着两人入坐。 鲍燕青选了对面的位置,对着时莱鞠了一躬,“谢谢你救了我。” 时莱摆了摆手,“小事,你的事情处理好了吧?” “处理好了。”鲍燕青颔首,“我没有同意加入传销,还挨了几顿打,所以不算同案犯。” 陈文新接着道:“魏处长亲自办理的,没有留下案底。” “那就好,你身体康复了吗?” “我没事,习惯了。” 时莱愣了愣,旋即低下头抿了口茶水,换了话题道:“魏处长这次没来吗?” “来了,他查过资料,今天是戊日,知道你不上班......不接待香客,所以明天再上山。” “有心了!” 时莱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魏建国是来送钱的。 除了上次赏金五万元,听说还要再让他出手帮着找人。 最重要的是功德...... 谢灵运款步从房门口走来,坐在时莱身侧的位置,又打量了下鲍燕青,柔声道:“你母亲的病怎么样了?” 鲍燕青愣了下,忍不住悲伤道:“已经是癌症四级。” 谢灵运不懂,转头看向时莱,就听他用极为细小的声音道:“绝症,晚期。” “你的事情我听你同学说过,是个孝顺的。”谢灵运赞赏的点了点,转头看向时莱,用商量的口吻道:“不如让她带母亲上山来看看,如何?” 时莱没有犹豫,“好。” 谢灵运生活的时代,以孝治国,她虽是道士,但不是出家人,不用斩断这些世俗情感。 “以孝治天下”的理念,最初是由孔子在《孝经》中提出。 大汉刚建国的时候,信奉的是黄老之道的无为而治,唯独尊崇儒家孝道,刘邦为了能心安理得的跪拜父亲,还开创性的把刘太公奉为太上皇。 第一个太上皇其实是秦庄襄王,不过他是死后被始皇帝追尊,和活着的刘太公不同。 第92章 全都喂了狗 时莱摩挲着茶杯沿口,粗陶纹路硌着指腹发疼。 他早知谢灵运襁褓时被弃在道观门口——那年大雪压折了千年银杏的枝桠,张角抱起襁褓里的女婴。 从此山门前便多出个抱着《太平经》睡觉的小团子。 谢灵运这会想到的应该不是亲生父母。 她想师父了! 那是如山般沉重的父爱。 所以他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转头看向鲍燕青道:“你妈妈现在还在老家治疗吗?” 鲍燕青呆呆的听着两人交谈,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无意识的点了点头。 陈文新连忙解释道:“时莱,上次是我弄错了,她妈妈现在情况不太好,年后已经转到邑都来治疗。” 鲍燕青这才回过神,点了点头,“是的,我的一个......朋友帮忙找了人,现在已经转院了,这里的医疗条件要比我们老家好。” “哪家医院?” “就是我们学校的附属医院。” 蜀大的医院,在邑都排名第一。 时莱蹙眉想了会,起身道:“反正今天没事,不如我们现在去看看?” “好,你带上东西。”谢灵运点了点头,也跟着起身。 救命这种事,宜早不宜迟。 鲍燕青懵懂的跟着站起来,两眼满是迷茫。 “我有一门符水术法,兴许能救你的母亲,你愿意试试吗?”时莱转身看向她,轻声说着。 鲍燕青听到“救”字时,整个人如遭雷劈,好一会才泪如雨下,她快步走到桌边,“噗通”一下跪在谢灵运面前。 脑袋重重的磕在青石板上,“谢谢真人,谢谢......” 只说了两句,她已经泣不成声。 时莱会不会在骗她,逗她开心? 鲍燕青从传销窝点里被救出来的时候就没有过这样的疑虑。 而且,妈妈只剩下三个月的寿命,已经被医院判了死刑,她还怕什么? 本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妈妈走了,她就跟着一起走,结束这痛苦的一生。 谢灵运伸手抬起鲍燕青胳膊,不由她拒绝的拉起来,淡淡道:“这是因为你的孝心。 说完,她又叮嘱了一句,“从前那些事,不可再做。” 鲍燕青哽咽着,“是,是,我,我都听,真人的。” 她也曾是天之骄子,如果有选择,又怎么可能自甘堕落。 时莱欣慰的笑起来。 他对鲍燕青以前有过成见,但也仅仅成见而已,毕竟姑娘只是男朋友稍微多了一点点,又不是从事传统服务行业。 在知晓缘由后,他反而心生愧疚。 渣女大波浪,渣男锡纸烫,时莱不一样,不唧唧歪歪,积极又向上。 米小满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好奇的看了眼痛哭流涕的鲍燕青,不知道她在伤心什么。 从奶奶走后,小家伙就没哭过。 “道士,他们是什么人?”她咬着手指头,小声问道。 “我的同学,大学同学。” “哦,那个911大学,那他们读书都好厉害啊。” “是985和211。”时莱认真纠正着。 “我不懂嘛,反正我也考不上。”米小满理直气壮的回答着,用力拍了拍时莱的屁股道:“我以后是要当道士的,这个道观以后都是我的。” 面对如此逆徒,时莱决定晚上回山不帮她搬水。 米小满蹦跶着跑到鲍燕青身边,从口袋里抠出一根棒棒糖,“姐姐,你吃,吃了糖就不会哭啦。” 自周小红之后,她上山就常常带着糖,自己舍不得吃,看到有伤心的人才会给一根。 糖很甜,她以前心里难受,就会想吃糖。 生活本来就是在一堆碎玻璃渣里面找糖。 下山的路上,小家伙跑在最前面,然后是鲍燕青跟在谢灵运身边,时莱和陈文新远远缀着。 他看着前面窈窕背影,问道:“你现在想好了吗?” “呃......”陈文新很快理解时莱的意思,迟疑着没有说话。 “心里有刺,拔不掉就不要勉强。”时莱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以后怎么样,别再伤害她。” “你放心,我不会的。”陈文新用力的点了下头,很肯定的回答着。 时莱不置可否,只是感叹人生。 他大学没谈过恋爱,应该说从来没谈过,所以在感情上没有太多指导权。 大学生=吃+睡+谈恋爱。 猪=吃+睡。 所以,大学生=猪+恋爱。 猪=大学生-恋爱。 因此可以得出结论,大学生不谈恋爱就是猪。 过了二十二年猪一般的生活,时莱还是愿意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过他不会去勉强任何人。 结婚是为了幸福。 离婚也是。 不随便结婚也是。 陈文新如何选择,鲍燕青的未来怎么样,都由他们自己决定。 五人走到山脚,陈文新喊的网约车刚好到达。 加上米小满就超载了,于是小家伙只能委屈巴巴的被留下,拿着时莱给的五块钱,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没舍得买冰棍。 车辆一路飞驰,很快来到邑都市内。 住院部楼层,鲍燕青迎着谢灵运进了病房,刚好里面有病人在做检查,时莱和陈文新不方便进去,便转悠到医生办公室,想要先了解下鲍燕青妈妈的病情严重性。 或者说,了解下治疗费用。 看见里面有家属,他们就在门口等了会。 少妇坐在医生旁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絮絮叨叨说着哀求的话。 时莱无奈的叹了口气。 医院真是能见证人间冷暖的地方。 他猜测着大概是因为病重或者费用的缘故,也不知道是为了丈夫还是孩子。 “你这个事我真的没办法,要违反制度的。”医生也很无奈。 “您就帮帮我吧。”少妇哭哭啼啼的,似乎下一步就准备给医生跪下。 “我帮不了,被查出来我就完了。”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的。” “可是孩子以后还要体检,肯定会查出来,孩子爸爸就不会来找我麻烦?改血型鉴定书这个事我是真的不能做。” 时莱傻傻的站在办公室门口,只觉得刚才一腔慈悲全都喂了狗。 第93章 穷讲究 消毒水的气味被窗缝漏进的夜风搅散。 母亲枯瘦手指正轻轻梳理女儿打结的发梢,像是二十年前哄睡时那样,每梳一下都要用指腹抹平翘起的碎发。 监护仪的蓝光在她发青的指甲上流淌,化疗针孔在苍白皮肤上连成歪斜的珍珠链,腕间还留着女儿去年编的褪色红绳。 “妈妈不治了。”她抓住鲍燕青的手腕,手指干瘦枯萎如同老树,声音却极为温柔,“妈妈的身体自己知道,治不好的,别再浪费钱了。” 床头灯把女人眼窝照成两个黑洞,化疗后新长的绒毛在光晕里颤动,像蒲公英将散的绒球。 鲍燕青把脸埋进母亲臂弯,颤声道:“妈,你就忍心留下我一个人吗?” 女人眼眶瞬间泛红,过了好一会才小声道:“妈妈不会离开你,只是换一种方式存在,当你想起妈妈的时候。” “妈,我不是小孩子了。” “姑娘,你得留点钱啊!”女人强笑着看向女儿,“这些年委屈你了,姑娘,等妈妈走了,你去漠河看看极光,你十五岁的时候说过,极光里住着穿白裙子的仙女,去看看吧。” 鲍燕青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又怕引起母亲伤心,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 谢灵运就站在她们身旁,静静看着。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她没有妈妈。 有妈妈的孩子真幸福啊! 难怪鲍燕青为了留住妈妈的生命,什么都愿意去做。 时莱放轻脚步走进来,和小仙女对视了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确定是癌症,晚期。 “明早上山,有问题吗?”时莱出声,打断了鲍燕青母女的温情时刻。 “没问题,没问题。”鲍燕青连忙站起身应着,迟疑片刻又小声询问道:“一定要上山,在医院不行吗?” 说完,似乎怕时莱不高兴,解释道:“我怕我妈走不动。” “今日是戊日,我不会做法。”时莱轻轻的摇了摇头,“而且除了符水,跪拜首过也是必不可少的。” 首过,不一定非要去道观,没条件的时候在家挂三清画像或者雕像也行。 但伏魔观灵气充足,便是不能修行,普通人在山上多待会也对身体极有好处。 更何况现在网上还有人对他喊打喊杀,在医院里喝符水,别说医生不会同意,传出去只怕警察立刻会找上门。 鲍燕青用力的点头,“好,明早我陪妈妈上山。” 说完,她又看向谢灵运,抿了下嘴唇细声道:“谢谢你,真人。” 女人躺在病床上,静静的看着时莱和谢灵运两人。 她不知道他们是谁,只觉得男人清秀儒雅,女人温婉恬静,眉眼之间都藏着少许看破世间悲欢后的慈悲,让人不由心生亲近。 “姑娘,这是你的同学吗?” 鲍燕青小心翼翼的瞄了眼谢灵运的脸色,点头道:“妈,他们都是我同学,他们在青城山有一座道观,山上的桃花儿开了,我带您去看看吧。” “花开了啊!”女人感叹着,对着谢灵运微笑点头。 她刚才听见了符水,本以为是听岔了,听女儿提及道观,想来没错。 病急乱投医。 在他们老家,遇到病危也会有人出马请大神。 当现代医学不起作用的时候,人就会开始相信神灵。 她是相信符水,但没有揭穿,不愿意泯灭女儿心中最后的期望。 只希望他们看在同学的情谊上,能少骗点钱。 谢灵运没有说话,走到病床边,食指点在女人的额头上,口中默默诵念咒语。 片刻后,女人脸上诧异的表情舒展开,慢慢的眯着眼睛睡了过去。 鲍燕青瞬间明白,谢灵运在缓解妈妈的病痛。 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她不好太激动,只是满眼感激的看向小仙女,死死的抓住她的手。 从住院部电梯出来,时莱见大厅里有自助银行,犹豫了片刻,让谢灵运等会,自己开门走了进去。 刚才他已经问过医生,鲍燕青没有欠费,但每次都是催缴。 可见她手上并不宽裕。 也是,靠着她从富二代手里“骗”的那点钱,想要维持住一个癌症病人的治疗,绝对捉襟见肘。 别说化疗,就是靶向药就能把人给吃穷。 现在的富二代一个比一个精明,不好骗。 帮人帮到底吧。 当然不是白给,这钱鲍燕青得还。 输入五千块的金额,听着atm机器唰唰唰的声音,时莱不由自嘲笑起来。 以前穷的时候,他可喜欢在自助银行取钱了,取一百块,点钞的声音像是要给他好几万块钱一样。 看着他拿着一摞钱从隔间里出来,谢灵运怔了下,“你刚才在取钱?” “嗯。”时莱把钱递过去,“辛苦你再跑一趟,你给她送去吧,算借的,等她以后有钱了再还。” “为什么要我去?”谢灵运嘟着嘴,鞋尖摩挲着地板。 “她太敏感了,你在的时候,她话都不敢和我说。” “呃......那我替你做事,你怎么感谢我?” 时莱愣了下,没想到小仙女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笑道:“一会我们去退了出租屋,拿回押金,然后请你吃牛排。” 谢灵运低着头笑起来,随手把钱接过塞进袖袋里,背着小手,一走一颠的朝着电梯走去。 自恢复部分记忆后,她沮丧了两天,反而愈发活泼起来。 那些曾经生而为人的日子里,世间的酸甜苦辣,让她愈发珍惜现在的生活。 这次两人没去马哥那。 主要是总吃白食不好意思,真要给钱,马哥也不会要。 于是就在路边随便找了家西餐厅,入座后谢灵运看了看价格,差点站起来走人。 犹豫了好一会,想着道观里还有一百万打底,这才强忍着点了份战斧牛排。 “够吗?”时莱认真脸。 “......够。” “要不要再加点别的,你吃不饱吧?” “......不用。” 时莱见小仙女眼神逐渐犀利,便选择闭嘴不说。 一份当然是不够的。 但这里一份的价钱可以去菜市场买五斤生牛肉,谢灵运打死也不舍得多吃。 等服务员把餐具一样样摆好退走,她瞥了眼面前的主餐盘、沙拉盘、面包碟,还有刀叉匙勺,不满的嘀咕了句,“穷讲究。” 时莱强忍着笑意,“洋鬼子......也就是你说的胡人,发明丰富的餐桌礼仪,就是为了掩盖食物的简陋,他们除了牛排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食物。” 谢灵运极为认可的点点头,“以后都不吃这玩意儿了。” 时莱思忖着,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带她去尝尝仰望星空。 不知道小仙女看到这道菜,会不会把厨子拖出来狠狠揍一顿。 第94章 有朋自远方来 晨雾还未散尽,青石阶上凝着夜露,蜿蜒隐入竹林深处。 鲍燕青蹲身将母亲往上颠了颠,掌心触到那截细如枯竹的腰,仿佛稍用力就会折断。 身后传来压抑的咳嗽,混着山涧的叮咚声,在她颈后洇开一片温热的湿。 “姑娘......”方茵的手虚虚搭在她的肩上,腕骨凸起处硌着褪色的红绳,“让妈自己走两步吧?” 话未说完便被山风卷碎。 鲍燕青没应声,咬紧后槽牙将人又往上托了托。 她以前是学舞蹈的,身体柔软,后来又被游魂吸过不少阳气还未恢复,背着一个人爬山很是吃力。 但这是唯一的机会,她不敢有半分懈怠。 忽然有温热的水珠滴在颈间,分不清是雾是汗。 方茵的手慌乱地蹭过她鬓角,枯叶般的指腹刮得生疼:“这雾水真重。” 母亲拙劣的掩饰被颤抖的尾音戳破,她佯装未觉,抬脚跨过石缝里钻出的蕨草。 八岁那年她出水痘,母亲也是半夜这样背着她一路小跑到医院,那时的脊梁能扛住整片天。 陈文新提着两大包行李,默默的跟在身后。 他想帮忙,但鲍燕青拒绝了。 ...... “先坐吧。”时莱甩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 刚准备做饭,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早。 “时莱,不好意思,影响你们吃早饭了。”鲍燕青抹了下额头上的细汗,歉然道:“你们先吃,我们正好休息会。” “没事,喝完符水我再去做。” 时莱回屋拿出毛笔,净手焚香,然后口诵咒语开始在山泉水面画符。 这一次,方茵已经不敢小觑,以为他是骗子。 昨晚,她难得睡了个好觉,直到后半夜才感觉到肝部传来的隐隐痛感。 当毛笔在水面划过,泛起金光时,陈文新都以为自己眼花,懵逼的四处张望寻找太阳。 “喝完后你们休息会就去大殿跪拜,我要做早饭,不招待你们了。” 他从小就不会错过早饭,不是因为健康,而是因为,这是一天里最便宜的一顿饭。 “妈,你坐会。”鲍燕青把母亲扶到椅子上,抢在时莱前面冲进厨房,“我来做,我来做。” “不用。”时莱指了指炉膛的位置,“你应该烧不惯柴火灶。” 这话已经留了面子,这玩意儿看着简单,但什么时候添柴,添多少柴,都是经验,火大了容易糊,火小了烧不开。 “我不会。”鲍燕青双手放在身后,尴尬的站着,不敢在时莱面前不懂硬装。 “你想帮忙,就把院子扫一扫吧。”时莱见她这样也有点头疼,“院墙外面还有个菜园子,浇水你会吗?” “会的,会的。”鲍燕青毫不犹豫的答应。 昨晚她在网上看了不少道家的知识,又把时莱的直播画面都研究了遍,知道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道不轻传,法不轻授。” 给钱? 人家还倒给了五千。 她想了想,在妈妈治病这段时间,她就留在道观里多做点杂事。 等顾苏桥进道观的时候,后院已经打扫干净,菜园子浇过水,早饭的碗也洗了,灶台刚刚抹过,姑娘正在擦门窗。 这姑娘他有印象,那个游魂就是从她家里抓出来的。 捋了下花白的胡须,他暗自着急。 现在连拜师都这么卷的吗? 我就休息了一天,山上又来了人? 没争过米小满这个大师兄就算了,怎么也得保住老二吧? 看鲍燕青已经准备去收拾大殿,他连忙拦住,严肃道:“师弟,大殿是我的地盘。” 姑娘看看眼前的老头,慌乱的摆摆手,“我,我......” 她不知道老头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 “以后我负责大殿,你负责后院,不许抢我的。”顾苏桥觉得自己有点霸道。 为了能拜师,他也是拼了。 鲍燕青呆呆的点了点头,她现在连老头是谁都不知道,更加不敢乱说话。 “任何一个宗门,都要讲究先来后到,以后你要喊我二师兄。” 鲍燕青上一次听到这个称呼,还是在《西游记》里。 喊你二师兄,那我是谁? 沙和尚? 我还宰尼姑呢! 老道士气势汹汹的回到大殿,她在门口张望了下母亲,只能磨磨蹭蹭的回到后院里,东张西望了会,见天气不错,进房开始收拾时莱的床铺,准备把被套拆开了洗一洗。 床上干干净净,床头柜上连卷筒纸都没有。 她不由佩服,修道的人果然不一样。 时莱还不知道被偷了家,他在大殿里坐着,看方茵脸上有了血色,起身走过去道:“今天就到这里,你去后院休息会再下山。” 方茵撑着拜垫起身,对时莱弯腰感激道:“谢谢真人。” 身体是自己的,好不好,自己心里清楚。 一夜好眠, 慢慢吃饭, 感受呼吸, 只有生病了才会知道,普通的事情,一直很珍贵。 这时候,魏建国和高明德两人上山,一脚跨过门槛进入大殿。 “真人。”见到时莱,两人立刻露出笑容,抱拳施礼。 他们的身份不合适在道观大殿里久待,时莱还了个礼,邀请他们去后院喝茶。 梧桐树下,三人刚坐好,鲍燕青就把茶壶接了水送来,又摆开茶杯,十分勤劳乖巧的模样,低着头做事,一句话都不说。 但是言行举止中倒是落落大方。 只要是道观里的人,魏建国和高明德都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致谢。 鲍燕青颔首退开,继续走到水池边开始清洗被套。 重新入座后,魏建国捧起茶杯抿了口,笑道:“你的事情急,你先说。” 高明德却不上当,没急着提今天上山的主要目的,认真道:“真人,网上现在传播的视频我们公安机关已经做出了回复,这件事完全是对方挑衅造成,而且那个年轻人的身份有问题,我们现在正在搜查证据,准备抓捕。” 时莱愣了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看。 果然舆论有大反转。 除了完整版的视频放出来,更有警方的通告。 年轻人是从东南省特意过来找茬的。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顺藤摸瓜,和他同行的几个人全部用的假身份,经过面部识别,其中多人涉及到几件刑事重案。 第95章 黑暗里的光 在树下聊了一会,时莱解释了下当天的情况,高明德记录在笔记本上,算是走完笔录流程。 这件案子他是在背后出了力的。 虽然挨打的“受害人”没找到,有视频证据,时莱至少也应该下山去镇派出所接受讯问。 高明德都给压住了。 时莱回了一句“谢谢”,不禁自嘲。 现在自己也成了以前最瞧不起的特权阶级,连打了人,都是市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亲自上门。 今天是个好日子,春光明媚,山风裹着暖意,吹得时莱的床单猎猎作响。 “鲍燕青,别忙了,你送你妈妈下山吧,她好多了,应该能自己走下去。”时莱见姑娘准备开始劈柴,连忙拦住,“你去山下榔坪村,找一位叫做米三斗的老人,让他帮你们在村里租间房,报我的名字。” “好的。”有客人,鲍燕青也不扭捏,爽快应着,把柴火和斧头放好,鞠了个躬退出后院。 时莱走回来,“说正事吧。” 高明德把笔记本放下,捧着茶杯喝了一大口,斟酌道:“这次来,主要还是那对夫妻的事情。” “马华的亲生父母?” “对,男人叫宫良显,女人叫俞英华,都涉及拐卖儿童罪。” “他们不是已经被你们抓住了吗?”时莱奇怪道。 “人确实抓住了。”高明德点了点头,面露苦涩,“但是我们手上唯一掌握的就是马华被遗弃拐卖的犯罪事实,而且他们两人其实也不是夫妻关系,都有各自的家庭和子女。” 让道士帮着查案,作为一名老刑侦,他脸上有点挂不住。 但这事他不能拖,时莱报警的时候还在直播,再加上最近打人事件闹上风口浪尖,每天都有人在社交平台上追问结果。 时莱沉默着。 或者说很纠结。 修行者,应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专心修行,不要和俗世有太多牵扯。 修士的世界,拳头大就行。 俗世显然不是,真正掌控权力的人可能手无缚鸡之力。 这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后院缄默,魏建国和高明德都没有出声,等待时莱的答复。 北屋突然门响,谢灵运从屋里出来,走到时莱面前柔声道:“我宗门道义本就是从疾苦中来,让失散的父母子女团聚,这是大功德。” “师弟说的是。”他肯定着,为难道:“我修为不够,这次又要麻烦你。” “些许小事,不妨碍。”谢灵运轻声笑着,安慰道:“待你筑基后,望气术就能看出因果羁绊,不要急。” 时莱不急,这些日子他又学了不少东西,上次马华过来寻亲,没有姓名和生辰八字,他就能通过血缘把俞英华和宫良显给找出来。 魏建国和高明德都匪夷所思的看着他们,这才知道,原来俏生生的姑娘才是真正的高人。 但是两人眼神里的默契和温柔,他们又不敢随便猜测彼此的关系。 “把人带上山吧,我看看。”谢灵运转头过来时,脸上已经恢复到矜持淡然的模样。 “好好。”高明德连忙应下,“人就在山下车里。” 时莱点点头,思忖道:“也别着急,等天黑吧,你们大队人马抓着两个犯人上来,搞不好又要上新闻,对你,对我,都不好。” 高明德笑起来,心里紧绷的石头落地,感激道:“真人考虑的周全。” 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一摞资料,“这是两人的档案,真人可以先看看。” 时莱抽出两张纸,面上一张就是俞华英的照片,三角单眼、颧骨突出、法令纹深且明显,嘴唇薄且撇着,整体给人一种不善和冷漠的感觉。 谢灵运只是撇了一眼,便冷声道:“相由心生,不用算就知道此人罪恶滔天。” 魏建国和高明德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两人的身份按说不该支持这种唯心论,但从警二十来年,不敢说百分百,至少七成以上的罪犯从面相就能看出来。 特别是眼神,那几乎能高达九成的准确率。 说完高明德的事情,魏建国才开口。 他过来一是当面确认时莱的银行信息,让单位支付赏金,二是想让时莱再帮着算几个重大通缉犯的地址。 为此临出发前,他特意找周文华把赏金都提高到五万元以上。 时莱点头应下,思忖片刻后道:“我也有件事,想请二位帮忙。” 魏建国和高明德立刻坐直了身体。 “我师弟以前一直在山中修行,近日才下山,他们宗门居于深山之中,从来不和外界接触,所以我师弟至今没有户籍。”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抢着道:“交给我。” “老魏,你是南省的,和我抢什么?” “姓高的,你这话不地道啊,真人还是我介绍你认识的,功劳送到嘴里,你还要抢我的机......机会。” “机会本来就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里是蜀地,我今天就能办。” “鸡会咯咯下蛋,你会吗?”魏建国不管不顾,“你上学的时候就喜欢和我抢,小蔷我都让给你了,你现在还想抢真人。” “小蔷从来没喜欢过你好不好,是你自作多情。” “那是老子不想伤了哥们感情,才去了南省,小蔷明明喜欢的是我。” “你放屁,她从来没说过喜欢你。” “她都嫁给你了,还能怎么说?难道你不知道吗,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但是爱两个一定要藏住。” “......” 时莱和谢灵运目瞪口呆的听着,两人默默起身,把梧桐树下让出来,免得等会溅一身血。 鲍燕青提着大包小包刚从木门进来,被这个场景吓的不敢说话。 “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做饭。”鲍燕青低下头,朝谢灵运身边走了两步,“米爷爷给我们租了房子,我妈已经安排好了,她今天感觉很好,让我上山来做饭。” 时莱摇了摇头,“谢谢你,东西放下,你回去陪你妈妈吧,她身体不好,而且又是刚租的房子,也需要打扫清理。” 鲍燕青张了张嘴,把话又咽了下去,站在谢灵运身边悄悄的看了眼时莱,睫毛扑闪。 我在黑暗里捡到一束光,从未想要珍藏。 日落后我会还给太阳。 阳光洒在身上, 好香。 第96章 大师兄 时莱准备晚饭的时候,米小满甩着两条胳膊,大摇大摆的带着顾苏桥和鲍燕青走进后院。 其实到现在为止,姑娘都是懵逼的。 莫名其妙的多了两个师兄......大师兄才七岁,二师兄胡子都白了。 她本来想解释来着,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居然顺嘴就喊了师兄。 遇见时莱,是这个春天最美的意外。 这样可以和时莱更亲近一些,而且辈分有别,也能杀死自己的非分之想。 米小满和顾苏桥不知道自己闹了乌龙,见鲍燕青肯规规矩矩的做小三,都很高兴。 只有时莱惊愕之后把这些都当成玩笑,没有在意。 鲍燕青到底没好意思跟着二师兄喊师叔,更不敢跟着大师兄喊道士,最后随大流开始称呼他为真人。 下午她在出租屋里给妈妈提前做好饭服侍着睡下,又急急忙忙跑上山,结果两个客人还没有走,她也不方便在后院做杂事,便被二师兄指使着在山门外,陪大师兄卖了两个小时的矿泉水。 天气越来越暖和,两个小时居然卖出去四箱。 米小满得意的数了两遍钱,犹豫了好一会,从里面点出来二十块钱递出去,“师弟,这是你的。” 鲍燕青怎么可能会收,巴结还来不及呢。 她连连摆手拒绝,好奇道:“大师兄,你只卖矿泉水吗?” 米小满把钱收回去,认真的想了想,“我还可以卖辣条,我有好多辣条,都是姐姐给我买的,不过道士不许我多吃。” 鲍燕青脑袋上挂上三条黑线,她迟疑了会,试探道:“大师兄,我能不能也在这里摆个摊子?” 米小满的小脸迅速沉下去,站起来极为严肃道:“师弟,你也要卖水吗?” “不,不,卖水是大师兄的生意,师弟不敢。”鲍燕青急忙否认,小声解释着,“我想卖点茶叶蛋和烤玉米。”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有点心虚的不敢抬头。 米小满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兴奋起来,“还可以卖烤红薯,烤红薯可好吃了,还有炸小鱼,沙师弟,我告诉你,仙女湖的小鱼细溜溜的,炸一炸我能吃两大碗。” “大师兄,我姓鲍。” “好的,沙师弟,除了炸小鱼,你能卖火腿肠吗?我们学校门口有时候也有人卖,闻着可香了,就是太贵,要三块钱一根,我卖两瓶水才能赚三块钱,如果你卖的话,我就照顾你生意......” 小家伙噼里啪啦的说个不停,好不容易喘息的时候,鲍燕青连忙插嘴问道:“大师兄这是同意我摆摊子了吗?” “嗯,我同意了。”米小满极为大气的一挥手,想了想,“你白天还可以卖水的,我要上学,不过我放学后你就不能卖了。” “谢谢大师兄。”鲍燕青连连点头,刚想伸手揉揉米小满的脑袋,又连忙顿住。 她思考了下细节,问道:“这事是不是要和真人说一下?” “不用。”米小满趴爬上大石头站起来,颐指气使的指了指道观,再点了点脚下空地、门前的台阶、四周的山野,“这里,这里,这里,等道士死了以后都是我的,我说了算。” 夕阳的余晖洒在小姑娘的脸上,熠熠生辉,霸气十足。 鲍燕青不知道妈妈要在山上“调养”多久,这个时间里,她得想办法活着。 以前大头支出是医药费,现在不用钱,她们母女俩一个月有两三千就够生活。 便是这区区两三千都难住了她。 为了照顾妈妈,她不能远离村子,而最近的小镇上工作岗位并不多。 从医院里出来,她逐渐明白一个道理。 单个五脏六腑价值三五十万,如果把这些拼凑在一起,只能得到一个价值三五千的牛马。 刚才陪着米小满卖水,她一直在默默计算人流量,意外发现道观里每天香客居然很不少,至少也有千余人左右。 而且这些人很多都是外地来旅游的,能跑这么远的地方来烧香,也不差十块八块,超过半数都会愿意爬上山后买瓶水喝。 更重要的是,这里不用交房租,只要地头蛇米小满答应就行。 回到后院,鲍燕青忙着把床单被套收了,米小满各间屋里晃荡了一圈,跑到梧桐树下,爬上桌子给自己倒茶喝。 魏建国和高明德已经在山上待了一整天,只觉得空气清新,神清气爽,根本不想走,死皮赖脸的吃完午饭还趴在桌子上睡了个午觉。 这会见到个小姑娘大大咧咧的样子,刚想开口逗逗她,就看见顾苏桥从褡裢里取出一挂香蕉过来,“大师兄,这是我昨天在镇子上买的,您尝尝鲜。” 过了夜的水果还敢拿出来吃...... 米小满愣了下,兴高采烈的接过来,“八戒,下次道士请我吃火锅,我就喊上你。” 顾苏桥大喜,“谢谢大师兄。” 听说这个小家伙居然是大师兄,魏建国和高明德瞬间老实,不敢再和她开玩笑。 米小满趴在桌子上,小手把香蕉一个个掰开,先颠颠的跑去屋里给谢灵运送了两根,又给了鲍燕青一根,这才坐回来,看看左右两个眼巴巴的中年人,犹豫了会,开口道:“香蕉你们吃吗?” “我们不吃,道长请自便。”魏建国哪好意思和小朋友抢吃的,连忙拒绝。 “自便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大便和小便。”一边说着,米小满还一边掰开屎黄色的香蕉皮,哇呜咬了一口。 两人只能尴尬的笑笑不说话。 “你们是来找道士的吗?” “对,我们来拜访时莱真人。” 米小满点点头,偏着脑袋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邑都本地的。” “我来自南省。” “是广西撞卒四只鸡那个南省吗?” “呃......不是,那是西,我们是东,就是各个国家有各个国家的国歌那个东。” “哦,我知道,我知道。”米小满用力的点了点头,两三口把香蕉吃完,用袖子一抹嘴巴,从凳子蹦到地上。 她脆脆喊道:“我会唱你们那的歌。” 魏建国笑道,“道长会唱哪一首?” 米小满低头想了会没想起歌名,她也不管了,咳了咳嗓子就在后院里大声唱起来。 “衣黑王梦七称斤。” “剩内破烂衣。” “泡海晒丝炖骚鱼。” “上班到宾厅。” “做丑谁房萨摩长毛。” “......” 不能说发音不准,至少魏建国和高明德都听懂了,小姑娘唱的居然是《铁血丹心》。 真特么的毁童年。 第97章 一辈子的爱情 阳光已经斜斜地洒满了后院,今天多了三个人,一张桌子差点坐不下。 晚上的菜大多是鲍燕青带上来的,除了在刘婆婆家买了一只走地鸡,还有一兜子田鸡。 田鸡,学名黑斑侧褶蛙,俗称青蛙。 山里的青蛙自然不会是养殖的,刚刚过完冬眠后的青蛙从泥土和树洞里钻出来,正在拼命捕食,准备交配,就被熊孩子们给抓住。 这些都是孩子们准备带回家打牙祭的零嘴,结果鲍燕青拿出二十块钱,就买到了足足五斤。 洗净,剁成小块,加入料酒、盐、淀粉和面粉腌制,热锅凉油,将腌制好的田鸡块炸至表面金黄,底油加入姜片、干辣椒、花椒等炒香,放点米三斗的秘制辣酱,将炸好的田鸡块加入青椒、红椒等蔬菜翻炒,焖煮1-2分钟。 干锅田鸡。 魏建国和高明德对视了一眼,都没有伸筷子。 这玩意现在特么的是三级保护动物。 当然,它在城市的餐馆里是,在山村里,你和老头老太太讲这个? 蛇都能吃田鸡,人为什么不可以? 时莱把柴火鸡和田鸡换了个位置,摆到两人面前。 “真人,这会天要黑了,我现在安排同事把疑犯押上来?”高明德开口询问时莱的意见。 “算了,太麻烦。”时莱摆了摆手,“晚上我们都会下山走走的,还是我们去吧。” “这太好了。”高明德急忙说着,“正好可以让谢真人去镇上的派出所拍照和采样,早点把户籍办好。” 吵了一天,最终他凭借地理优势赢得胜利。 时莱也很高兴,“这么晚了,户籍不下班吗?” “为人民服务,加加班也是应该的。”高明德正色说着,从口袋里拿出电话,通知镇上的同事派车来接。 跟着他来的刑警们不可能一直待在车里干等,知道要等到天黑,他们就把疑犯带去了镇上的派出所羁押。 魏建国抬头吃饭,在嗓子眼里嘀咕了声:“马屁精。”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收获,时莱帮着做法三次,确定了三个通缉犯的踪迹,他赶明早的飞机回去就会开始安排抓捕。 如果能常来常往,在周文华退休前,他兴许还有机会往上走一步,接替老领导的岗位。 吃完饭,米小满自觉去洗碗,两个师弟想要抢,被她给赶走了。 干活吃饭,她很小的时候就懂。 米三斗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知道,天上掉馅饼的时候,地上一定有个陷阱。 所以,小家伙没钱就会琢磨着在道观门口卖水,而不是到时莱面前卖惨。 下山的路上,她磨磨蹭蹭的走在最后面,苦着脸对时莱说:“道士,我该怎么办啊?”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米小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嘀咕道:”还不是怪你,我收了两个师弟了,他们都喊我大师兄,刚才我还吃了八戒的香蕉,是不是应该给他们发红包啊?” “他的道号叫做山明。” “哦,管他叫什么呢,反正都是老二,小三今天也说以后白天卖了水,还要给我分钱。” 米小满拉着脸,无奈道:“可我是大师兄,应该照顾他们才对。” “有道理,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没多少钱,我的钱得给爷爷养老,还要给弟弟买礼物,你帮我算算,如果给他们发红包,得包多少钱?” 时莱很认真的想了想,“按照现在的行情,收师弟的话,至少要给一千块钱,两个人就是两千。” 米小满的脸拉的更长了些。 她不知道一千是多少,只知道是很多很多钱,大概要卖很多很多的水。 谢灵运眼眸含嗔,摸着米小满的脑袋,“别听他的,一会去镇上忙完正事,我请他们吃宵夜就行了,他们还喊我师叔呢。” 其实她是想回请时莱,毕竟昨晚的牛排还是挺贵的。 米小满顿时兴奋起来,“什么是宵夜?是吃肉肉吗?” 时莱弯下腰拍了拍米小满的肚子,就像拍西瓜一样,发出“砰砰”的响声,“你还吃的下?” 小家伙觉得有点艰难,原地蹦了蹦,又蹦了蹦,喊道:“现在可以了,下去了一点点。” 时莱嫌弃的瞥了她一眼,觉得这会把米小满横放在石阶上,她一定可以直接滚到山脚。 因为晚上还有夜宵吃,米小满跑上跑下的帮助消化,甚至还跑到路边想要爬树,被鲍燕青给拦住。 时莱走快两步过去拎着她的后脖领子提回来,问道:“陈文新回去了?” “嗯,上午租完房子我就让他走了。” “那他一定很难过。” 鲍燕青咬了咬嘴唇,“不可能的事情,何必彼此耽误。” “你想清楚了就好。”时莱点点头。 两人心里都有刺。 男人会把刺扎在心里,女人会把刺放在嘴上,不管怎么样,自己拔不出来的话,就是后患。 热恋的时候无所谓,长久下去,感情淡了之后,只要发生争吵就会翻旧账,然后如火山爆发般汹涌,毁灭一切。 所以他不劝分,也不劝和。 山脚下,车还没到,谢灵运被老闺蜜们拉着聊天,时莱打发鲍燕青去辅导米小满的作业,自己陪着米三斗站在村口。 老头捋了捋时莱的前额刘海,“长了,明天晚上我给你铰铰。” 时莱高中以前,头发都是米三斗剪的。 “不剪了,以后不上学,我留起来吧。” “......唉,你最后还是做了道士。” “我本来就是道士,师父就我一个徒弟。” 米三斗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惜了,你学习那么好。” 时莱倒无所谓,学习好和当道士又不冲突,道士也要考试的好吧。 老头也只是随口感慨下,他知道现在时莱很有名气,村口的空地上每天都停满了车,村里现在都在考虑是不是修个停车场,收点停车费。 “星期天有空没?” “有。” “陪我去老太婆坟头看看?” “行。”时莱点点头,“我已经答应收小满为徒了,您就放宽心点。” “我知道,就是想去看看,马上清明了,最近做梦老是梦见老太婆。” 米三斗眯了眯眼,抬头看向道路远方,“老了,就喜欢回忆年轻时候的事,老太婆跟着我一辈子也没享过福,对不起她啊!” 时莱很羡慕老一辈的爱情。 物资匮乏的年代,他们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米奶奶是跟着米爷爷从娘家用脚一步一步走来的。 老两口可能一辈子都没说过我爱你这样的话,但他们就是这么吵吵闹闹,相依相伴,过完了一辈子。 第98章 刺激 镇政府派出所里,时莱第一次见到如此恶毒的眼神。 俞英华坐在审讯椅上,脑袋耷拉着,微微偏头,从上眼睑的位置射出一道阴狠的目光。 难怪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高明德都抓着她不放。 是不是罪犯,这就是夏侯惇断案——一目了然。 正常人谁这么看人啊? 时莱扭头看了眼谢灵运黑沉的脸,确认无误后对高明德说,“我能打她吗?” 高明德没有预估到时莱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愣了会才问道:“监控关了没?” “还没开。”一个中年刑警心虚的回答着,支吾道:“现在管的严格,不能留下外伤......要不然嫌疑人验伤的话会很麻烦。” 高明德也劝道:“真人,这个案子很多人盯着的......” “嗯,我就随口问问。”时莱轻咳了一声,向后退了两步。 “装神弄鬼,你们以为请个道士来,就能吓住我?”俞英华的声音很干涩,就像手指刮过钢板一般刺耳。 时莱点了点她的鼻尖,“还死撑,收你来了。” “呸,老娘是被你们冤枉的,你们要是敢屈打成招,我出去就举报你们。” 时莱自然不会和她去斗嘴,有这个闲功夫还不如回村子辅导米小满写作业。 “山明。” “在,师叔。” “准备铜盆,香炉,水碗。” 顾苏桥连忙从褡裢里开始取家伙什准备,问了洗手间的位置,匆匆忙忙去打水。 谢灵运盯着俞英华看了会,拉着时莱袖子把他喊出审讯室,找了个无人的角落。 “这几张符箓你拿着,是我下午刚画好的。”从袖袋里递出去一摞符箓,谢灵运轻声道:“一会我传你法咒,你施法后把符箓灰烬融入水中,让他们喝下去,半个时辰内,知无不言。” 时莱接过来,彷徨道:“你要把功德都给我?” “嗯,衙门里的人都是冲你来的,还是你来施法比较好。” 时莱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小仙女让的不仅仅是功德,还有男人的脸面。 “功德都给了我,你的修行怎么办?” “这点功德于我无益,但对你却极有好处,可助你早日筑基。” 谢灵运脸上不自禁流露出惆怅的神情,“这几日我才发现,修为不是下降了,是受伤后和记忆一起被封印,前几天回忆起师父的名讳,实力倒是涨了不少。” 时莱愕然,好一会才硬着头皮干巴巴的安慰道:“不急,总会恢复的。” “嗯,我不急,便是这样,这世间也罕有我的对手。” “呃......我觉得可能没有对手。”时莱生硬的拍了个马屁。 留在审讯室里的都是高明德心腹,等时莱再进来的时候,顾苏桥已经准备好铜盆,香炉,水碗,只等他净手后做法。 几个刑警贴着墙边,兴致勃勃,七嘴八舌小声议论着。 “以前都说这是封建迷信,没想到今天还请到派出所来了,你说,他真的会卜卦算命吗?” “算命先生能骗你三五年,他行不行,一会就能见分晓。” “人家是正经道士,和外面那些招摇撞骗的算命瞎子不是一回事。” “嘿,你们说,我去当道士怎么样,我觉得他还蛮帅气的。” “人家帅不帅,和当不当道士没关系,再说,你好好的警察不干,怎么想起来当道士啊?” “唉,道士越老越吃香,不像我们警察,到了三十五,当牛马领导嫌我慢,做鸡鸭客户嫌我老。” “你以为道士好当?今儿我就教你个道理。” “什么道理?” “人要是行,干一行行一行,一行行行行行,行行行干哪行都行,要是不行,干一行不行一行,一行不行行行不行,想要行行行,首先一行行,成为行业内的内行,行行成内行,行行行。” “你特么说绕口令呢?” “我这是教你,做人不能摆烂。” “那是摆烂吗?我是被生活压迫后的麻木。” 时莱听着刑警们聊天打屁荤素不忌的话,嘴角抽了抽,悄悄看了眼谢灵运的脸色,见她风轻云淡的样子才放心下来。 走到铜盆前反复洗干净手,顾苏桥已经捧着一炷香站在香炉前。 时莱接过来,对着北方拜了三拜,诚心祷告,这才取出一张符箓,开始诵念法咒。 一语念完,符箓突然无火自燃,时莱松开手,那符箓燃烧着升空,灰烬却不散开,最后慢慢飘落到桌上的水碗里。 他用食指在水里搅了搅,递给高明德,“喂她喝下去,一个小时有效。” “好。”高明德没有犹豫,吩咐着,“按住她。” 几个刑警一拥而上,带着厚厚的手套把俞英华的脑袋扳起,抠开她的嘴,捂住鼻子。 戴手套,除了怕被咬,也是防止手指过于用力在她脸上留下印记。 俞英华作恶多端,其实是怕鬼神的,这会见警察都煞有介事的样子,顿时激烈反抗起来,却被死死摁住。 高明德亲自上手,一碗水灌下去八分,洒了少许。 拿着空碗退回来,他突然想起一事,忐忑道:“真人,嫌疑人最后肯定是要公审的,要是把这件事在法庭上说出去怎么办?” 请道士帮忙,只要能破案,影响不大,就是有点难听。 身后传来谢灵运清丽的声音,“等你们审讯完,我会让她忘记这些事。” 高明德瞬间踏实。 其实费这么大的周折,完全是为了让时莱拿到功德。 小仙女完全不需要俞英华开口,从因果里就能算出被拐卖儿童的去向,拿到证据后再倒推案件。 须臾,俞英华渐渐无力,放弃了反抗,呆呆坐在审讯椅子上,眼睛里开始画蚊香圈。 “可以了。”谢灵运点点头。 “好的。”高明德对着墙边一个小姑娘招呼着,“小杨,你陪三位真人去户籍那边办户口。” 审讯开始,是要开监控的,三个道士站在里面不合适。 把谢灵运三人送进户籍办,小杨在门外拉住闺蜜的手,亢奋的连蹦带跳,“哇,道士刚才做法的时候好帅!” 闺蜜拍了下额头,劝道:“虽然正一道能结婚,但是我还是想要劝劝你,看他旁边那个女道士你就知道,以后那是别人的老公。” 小杨一听,顿时更激动了,“哎呀,别人的老公,想想就刺激。” ...... 春眠不觉晓,大家早上好,有点小烦恼,帮忙投投票! 五星,好评,催更,发电。 别逼我跪下来求你们! 第99章 调戏 时莱坐在等候区拿着手机在翻看邑都公安局通报下面的评论,感觉到有人遮住了光线,还用手指头在身后戳了戳他肩膀。 点他的是杨雪警官。 派出所的白炽灯在警徽上折射出细碎光斑,她错开一个位置,斜倚在等候区的塑料椅背上,狡黠地眯起杏眼。 “道长,能留个联系方式吗?”警花姑娘甜蜜的笑着,“以后如果工作中有什么问题,我们可能还要麻烦你。” 时莱的身体微微向反方向偏了偏,疑惑道:“你们队长有我的电话啊!” “哎呀,留一个嘛,我们以后也可以多联系,有时间一起出来耍吗!” “呃......我有女朋友了。”时莱找了个借口,婉拒道。 刚才门外的对话他也听见了,是个觊觎自己美色的妖女。 最关键的是,这警花姑娘的口音一听就知道是本地人。 娶川渝暴龙,享电炮人生。 他叫时莱,又不是叫贺强,娶不起。 杨雪嘟着嘴,委屈巴巴道:“多处几个女朋友怎么了嘛,你打字快点,又不是处不过来。” 时莱都被这么大胆的言论给吓住。 他当然不会认为姑娘说的是真心话,不过这姑娘简直就是个社恐——社交恐怖分子。 “好啰,好啰,不和你开玩笑了。”杨雪见时莱紧张兮兮的样子,“噗嗤”笑了下,又迅速收敛起脸上的玩笑表情,认真道:“道长,我有个表妹,四岁那年走失了,我姨妈找了很多年,一直没有找到,我想请你帮帮忙。” 时莱这才缓缓吐出一口粗气,连忙把电话号码报过去,又道:“我一般都在道观里,不过来之前最好还是先打个电话。” “预约制,高端啊!”杨雪又恢复了顽皮的模样,晃了晃手机,“你看,手机号码还是被我拿到了,如果我是骗你的怎么办?你下反诈app了吗?” 时莱都快被这姑娘给折磨的头疼了。 正巧这个时候谢灵运拍完照、采集完指纹走回来,杨雪立刻神采飞扬的扑过去,搂住小仙女的胳膊,“道长妹妹,你平时都用的是什么护肤品啊,怎么皮肤这么好?” 之所以喊妹妹,是因为刚才谢灵运报的年龄是十九岁。 她当年飞升成仙的年龄。 从苏醒之后,从未有人如此亲密过,谢灵运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目光里满是求救。 时莱重重一拍额头。 他说错了,这警花姑娘确实社恐——让社会恐惧啊! “呃......你刚才说表妹失踪的事情是真的吗?” 听到这话,杨雪脸上的笑意迅速黯淡下去,松开谢灵运,点了点头道:“确实是真的,我考公就是想要帮姨妈找到妹妹。” 姑娘说话时总爱用虎牙轻咬下唇,像只伺机而动的山猫。 “好,随时可以上山来找我。” “嗯,我要和我姨妈先联系,拿到我表妹的生辰八字,哎呀,还不能直接问,免得姨妈伤心,我明天问问我妈,看她......” 姑娘絮絮叨叨,带着时莱和谢灵运朝外走。 “这姑娘挺好看的,你觉得呢?”谢灵运轻声道。 “美女都会喜欢美女,她应该没有坏心思。” 时莱觉得这一刻自己的回答太机智了。 谢灵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杨雪身上,顿了顿,询问道:“你身上带了平安符吗?” “有的。”时莱一般都会把自己能画的符箓备用几张随身带着,立刻从袖袋里拿出一张来,迟疑道:“是要给她吗?” “嗯,她头顶阴云密布,最近恐怕有血光之灾。”小仙女颔首,“你给她送去吧。” “呃......要不你去给?” “这也是功德。” 时莱愣了下,摇了摇头,“不差这一点,明天秦三福也会带人上山。” 谢灵运莞尔,没接符箓,对着前面的窈窕背影喊了声,“姑娘,请留步。” 杨雪顿住脚步回头,指了指鼻子,“道长,你们是喊我吗?” “对。”谢灵运应了声,扭头看向时莱。 “今天麻烦你了,这张平安符你收下。”时莱只能硬着头皮把符箓递过去,想了想还是细心叮嘱道:“一定要贴身放好,最好时刻不离身。” 杨雪眨了眨眼,“道长,我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看来她不仅漂亮,还很聪明。 时莱不置可否道:“你贴身放好,自然可以护你平安。” “好。”杨雪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来放入衣兜,又隔着布料摸了下,这才放下心来。 “道长,我知道你的规矩,不过我没钱,这样吧,我请你们宵夜,反正审讯还要等一会。” “现在去?你不上班吗?” “我还在见习,就是跑腿打杂的。”杨雪指了下自己的肩章,上面是两道拐。 见时莱迷茫的样子,知道他看不懂,也不解释,只是说,“高队长本来就是安排我招待你们,我请你们去宵夜,他肯定不会反对的。” 果然,回到审讯室外,高明德听说是请宵夜,不仅没反对,还让杨雪留好发票。 时莱进到另一间审讯室里,给宫良显也喂了符水,去会议室把辅导作业的鲍燕青和米小满叫上,再加上顾苏桥,六个人离开镇派出所,慢悠悠的在街上走着。 小家伙连蹦带跳的,“又有吃的了啊?” “吃烧烤吗?”时莱把目光转向街边的烧烤店。 “要不要换一家?”杨雪犹豫了下,觉得档次差了点。 “你上学的时候没吃过烧烤?”时莱奇怪的看着她。 “当然吃过。”杨雪担心被两位道长误会自己是十指不沾泥的大小姐,急忙辩驳,“我上大三的时候还干过兼职呢,帮着同学拿快递,每个月能赚八九百。” 蜀大也有人干这个,男生网购少,而且都抠门舍不得让人代领,女生倒是网购多,而且还懒,可惜时莱进不去女生宿舍,所以这个活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宋错给包圆。 “宵夜就得吃烧烤,特别是鱼尾巴。” 时莱已经从谢灵运眼里看到跃跃欲试的光,便带头走进去。 道观里的人自然不会有意见,跟在时莱身后,只有杨雪觉得不妥,歉然道:“道长,不好意思啊,烟熏火燎的,你别介意。” 她是对谢灵运说的。 而小仙女睁着一双大眼睛,已经在冷藏柜前挪不开腿。 第100章 李万基的相亲史 锡纸上烤鱼滋滋作响,铁盘里码着油亮亮的五花肉串,辣椒面混着孜然粒在肌理间闪烁。 烤架上的烟雾缭绕,像一条条螺旋状的丝带,扑向每张泛着油光的脸。 谢灵运被米小满拉着坐到位置上,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拿着菜单指指点点。 好纠结,如果是自己花钱,就可以敞开肚子吃了。 刚下好单,服务员就先端上来一盘瓜子,丢下两副扑克。 饭前不掼蛋,等于没吃饭; 饭后不掼蛋,等于白吃饭。 两个小单张,不打不健康; 有王打一张,无王打一夯。 两副扑克已经卷起了毛边,显然是经过无数次激烈的“战斗”。 时莱把扑克朝桌边放了放,瓜子搁在中间,自己抓了一把开始磕。 刚吃了一颗,电话响起来,时莱拿出来一看,果然是李万基。 他早知道,这货看到公安的通报必然会打电话过来问个究竟。 “时莱,你被平反了。”电话那端响起爽朗的笑声,“玛德,我得骂回去,之前和他们对线,被喷惨了。” 时莱心里暖暖的,笑着关心道:“你最近网络相亲怎么样?” 李万基在电话里重重叹了口气,“关山难越,谁悲失足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人之妻。” “你倒是去正经地方找啊,别总去洗浴,小心春雷行动。”时莱调侃道。 “你倒是知道挺多的啊,我几个熟悉的场子都被查了,妹子也跑了,现在价格飙升,去不起了哦!”李万基感慨了一句,突然想起什么,“要是我真被抓了,你到时候要捞我啊!” 他知道时莱和省厅的人认识,好像关系还不错。 左右三......四个美女都在嗑瓜子,耳朵竖的老高,时莱轻轻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道:“我才不会徇私枉法走后门,你死了这条心吧。” 李万基沉默了会,小声道:“你身边有人?师弟在旁边?” 时莱轻轻的“嗯”了一声。 李万基顿时正经起来,“你说的对,我从今天开始和黄赌毒不共戴天。” 接着,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这些日子相亲的悲惨遭遇。 时莱听得直摇头,心里暗笑:这货的正缘还没到! 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房隔车隔他妈。 李万基有钱有房,可是搞不定丈母娘。 “你找人的时候还是看看人品,别总盯着相貌,女孩漂亮不重要,家教才是关键。” “你这话断句就不对,应该是女孩漂亮,不重,要。” “老李,咱就说,找对象啊,不能光看别人的外表,也要看看自己的外表。” “你特么的什么意思,我丑怎么了,爱美是人的天性,我就喜欢肤白貌美大长腿的,你现在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等哪天你师弟走了,你就知道漂亮重不重要了,别以为......” 时莱把电话拿到耳边一尺远,对着谢灵运尴尬笑着,心里臭骂李万基。 关羽卖豆腐,人硬货不硬。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米小满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看众人,悄咪咪的一弯腰跑到饮料区。 今天如果是道士姐姐请客,她这个大师兄就心安理得的吃了,可警花姐姐出钱,她有点不好意思。 在冰柜前看了好久,终于买了。 也不是买不起,就一瓶大可乐而已。 全款。 这玩意她以前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有机会喝到,水在嘴里爆炸,乱七八糟,甜滋滋的。 刚在柜台付了钱,美滋滋的抱着可乐转身,被一个中年男人撞的摔了一跤。 她在地上滚动一下爬了起来,来不及哭,先急着找可乐。 鲍燕青一直留心着,见状连忙跑过来,先看了下米小满的脑袋,又拍了拍她的衣服,拉起袖子裤子检查了手肘膝盖,见没受伤这才放心。 “你走路看着点啊,把小孩子都撞倒了。”捡起可乐,鲍燕青轻声抱怨了句。 男人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嘴里喷着浓浓的酒气,“是她个小婢养的自己走路不长眼,要不是她年纪小,老子上去就是一耳屎。” 鲍燕青把米小满护在身后,厌恶的朝后退了一步。 她在道观里是个可怜模样,可别以为她就是个乖宝宝,在学校里和绿茶们对骂也是常有的事。 这会大师兄受了委屈,她这个小师弟必须出头。 巴结还来不及呢! 她把胸脯一挺,“你还敢打人?来,有本事你打我,你打我一下试试?” 这时候时莱等人听见动静已经朝这边走过来,男人心头恼火,但也不想多生事端,恶狠狠的瞪了鲍燕青一眼便准备离开。 错身时,他嘴贱嘀咕了句:“臭婊子你等着。” 鲍燕青愣住,眼眶瞬间红了。 这些年她和那些富二代在一起,把自己过得就像是蜜雪冰城的切片柠檬,知道过夜不对,为了生计只能硬着头皮上,直到出事后被人骂烂货,内心的酸就只能自己品尝。 从传销组织里被解救出来到现在,她内心的委屈一直都憋着,压抑着。 此时被男人恶毒的话刺激,再也控制不住,顿时爆发出来。 她一把扯住男人的袖子,“你不许走,你凭什么骂我,你凭什么?” 说着,她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臭婊子,你特么的放开我。”男人怒骂着,用力甩动胳膊。 鲍燕青泪如雨下,死死的扯住他的衣袖不撒手,嘴里反复道:“你凭什么骂我,凭什么骂我?” 这里的动静有点大,旁边不少食客都探头看过来,男人愈发急了,伸手就想要打人。 时莱此刻已经站到他们旁边,正准备上前阻拦,杨雪身为主人已经先挤了过去。 她挡在前面,想要把鲍燕青米小满和男人隔开,结果这一摩擦,身上套着的冲锋衣肩头一歪,露出了里面的警服。 男人瞬间紧张起来,更加用力甩着胳膊想把鲍燕青给甩开。 鲍燕青见到时莱他们,心里那股劲一松,手里顿时没了力气。 被这么一甩,人朝后踉跄着退了两步,差点撞到旁边的桌子,幸好时莱伸手扶住。 杨雪也急了,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厉声喝道:“你怎么能打人呢?” 男人更急,酒气上涌,突然一探怀,从外套里掏出一把手枪,直直的顶着杨雪的额头。 几乎没有犹豫,他就扣动了扳机。 第101章 我那糟心的修仙路 这一切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时莱和谢灵运正忙着安抚鲍燕青,又被杨雪的身影挡住视线,竟一时没有注意到男人的动作。 杨雪在看到枪的那一刻,心跳骤然加速,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连一声警告都来不及发出。 无数画面在脑海里闪过,最后定格在母亲那张慈祥的脸庞上。 她后悔了,后悔在派出所时没有给老妈打个电话。 今晚不回家了,明晚也不回了......老妈,我爱你! “咔哒——” 手枪击针击打底火的机械声清晰地传入杨雪耳中,像是死神敲响的丧钟。 然而,预想中的枪声并未响起。 子弹卡壳了。 男人也愣住,又机械了扣动了一下扳机。 几乎就在这瞬间,谢灵运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她眼神一凛,挥手,旁边桌上的几根竹签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瞬间飞起,直直穿透了男人持枪的手腕。 时莱反应也极快,一个箭步冲上前,拳头带着风声狠狠砸在男人的脸上。 男人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枪也掉落在地。 周围的食客瞬间乱作一团。 尖叫声、桌椅翻倒声、碗碟碎裂声交织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有人尖叫着往外跑,有人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还有人掏出手机颤抖着拨打报警电话。 烧烤店老板已经顾不得逃单的事情,躲在柜台后面,脸色铁青。 只有米小满还不知事情的严重性,怀里死死抱着那瓶可乐,气鼓鼓地喊道:“道士,揍他!他撞我,还骂沙师弟!” 男人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他喝了不少酒,挨了时莱一拳后,脑袋昏昏沉沉,动作迟缓。 顾苏桥已经冲了过来,一脚狠狠跺在他的背上。 男人闷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后脑勺又挨了一记重击,顿时昏死过去。 杨雪这会才回过神,用力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看着四周乱糟糟的,她迅速脱下冲锋衣,露出里面的警服,大声喊道:“疑犯已经被控制住,大家不要慌!保护现场,不要靠近!” 她的声音洪亮而坚定,瞬间让混乱的场面安静了几分。 食客们看到警察在场,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虽然平时多有抱怨,但真有事,还是这身制服值得信任。 “报警了吗?”杨雪环顾四周,高声问道,丝毫不敢大意。 “报了,报了!”老板从柜台后面探出头,声音还有些发抖。 “所有人不要靠近,保护现场!”杨雪再次强调了一声,岔开双腿护住掉落在地上的枪。 时莱也没有动,他不知道这样的案发第一现场里,脚印算不算物证,只能留在原地,目光如电巡视着四周。 谢灵运则虚眯起双眼扫了一圈,片刻后放下手里的几根竹签,轻轻点了下头。 天眼通下,善恶无从遁形。 只是她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把天眼通开着。 孙悟空还被牛魔王骗过呢。 见谢灵运如此,时莱也稍稍放松了些。 他转头看向杨雪,发现她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的惊险一幕让她心有余悸。 烧烤店离着镇上派出所不过几十米远,听说发生持枪案,派出所里的民警和邑都市局的刑警都小跑着赶到了现场。 高明德看到枪的时候,血压都升高了。 “有人受伤吗?”他急切问着。 “没有。” “没开枪是吧?” “开了,没响。” “格洛特都不响?”高明德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事,又问了遍,“小杨,你确定他开枪了?” “队长,枪是顶着我脑门开的,我都听见声音了。” 老刑警带上手套把枪保险关掉,小心翼翼装入到证物袋里,思忖道:“要么是枪没有保养,要么是子弹受潮,卡壳了。” 陈桂林拿的也是格洛特,卡壳就是因为子弹埋在地下受潮。 高明德点点头,庆幸道:“小杨,你还真是命大。” 是命大吗? 杨雪伸手进口袋里摸出来一把灰烬。 “这是?” “真人给我的平安符。” 杨雪的话说完,烧烤店里外都是一阵吸冷气的声音,连气温都升高了两度。 “是那个道士。” “这还有人说他是假的?平安符挡子弹,这能假的了?” “太假了......如果我不是亲眼看见,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会信。” “话说,那个道士是哪个道观的?” 米小满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跳起来大喊:“是伏魔观的!伏魔观就在青城后山!” 杨雪将案子交给同事们处理,自己则感到一阵虚脱般的乏力。 她强撑着走到时莱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有些哽咽:“真人,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一命。” 时莱微笑着虚扶了下,语气平和:“这是你命不该绝。而且,如果不是为了招待我们,你今晚也不会遇到他。” 杨雪苦笑了一下,心里却忍不住想:是,如果不来,确实不会遇到危险。 可特么的三等功到哪里去领? 两名刑警给男人戴上手铐,翻过他的身体仔细辨认了一番,随即小跑到高明德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头儿,是江村灭门案的逃犯。” “你确定没看错?”高明德神色一凛。 “昨天协查通报发过来的时候,我特意多看了两眼,有他的照片。”刑警掏出警务通,调出协查通报。 里面两张正面和侧脸的照片与地上的男人完全吻合。 高明德拿着警务通走过去,亲自对照了一番,随即吩咐道:“老秦,先把枪送回去做检测。” 说完,他走到时莱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语气中满是感激:“真人,这次多亏了你。” 时莱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他今晚的收获不小,除了杨雪道谢时涌来的一大团功德之力外,等俞英华和宫良显交代完,二十二个被拐的孩子和妇女将被解救,积累的功德足以让他筑基。 只是,为什么自己的修仙之路和小说里不一样呢? 别人都是打架升级逛古墓,藏宝学院拍卖会。 到自己这儿,却总是和人贩子、灭门案打交道。 米小满抱着可乐跑过来,扯了扯时莱的衣角,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士,道士,我们还吃吗?” ...... 夜里困了,想听听歌,一会那远山呼唤我,一会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一会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听着歌,看看这数据,破书是一天都不想写了! 今天去露营,重装,带上笔记本和电源。 这破城市,连个像样的露营基地都没有! 第102章 暗流 早春清晨,整个山间仿佛被一层淡淡的绿意笼罩,阳光照亮了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也照亮了每一个行走在山间的人的心。 鲍燕青背着双肩包,一手扶着母亲方茵,慢慢沿着山路向上爬。 方茵的身体虽然虚弱,但脸上却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 到了道观,鲍燕青先送方茵去大殿里首过,随后把后院打扫干净,从杂物房里挑出一个旧炉子和几口锅。 这些都是她和时莱打过招呼后借用的。 把柴火劈成细枝,点上火,架上锅,倒入昨夜熬制的茶叶蛋和卤水,她又开始忙活烤玉米和红薯。 桌上还整齐地摆好了饮料——除了矿泉水,她还准备了可乐和冰红茶,种类比米小满的小摊多了些。 小小的摊子就这么开张了。 日上三竿,山间的香客渐渐多了起来。 自从公安通报了打人事件,昨天灭门案嫌疑犯落网的消息又冲上了热搜。 许多食客视角的视频里都在讲述平安符挡子弹的神奇故事,引得无数人对伏魔观和小道士充满了好奇。 很多去青城山的游客甚至特意绕道过来,想一探究竟。 “茶叶蛋,茶叶蛋,山茶熬制的土鸡蛋!烤玉米,烤红薯,还有可乐红茶矿泉水啊!” 鲍燕青见有游客走近,连忙吆喝起来,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几分山间的质朴。 “鸡蛋怎么卖的?”一位中年大哥停下脚步,探头看了看锅里的茶叶蛋。 “三块钱一个。”鲍燕青笑着回答。 “什么鸡蛋这么贵?” “大哥,这都是吃粮食和虫子长大的跑山鸡下的,营养丰富,健康无害!” “是不是真的?” “我就住在山下,都是从村子里收来的,农户家留着自己吃的土鸡蛋,怎么可能有假。”她也不害羞,大大方方的介绍着。 “......行,给我来五个。” 鲍燕青麻利地用袋子装了五个茶叶蛋递过去,“大哥,你吃了绝对满意,三块钱肯定不亏,我煮鸡蛋都用的是山茶,你上来后是不是觉得山上空气特别好?这山上的茶叶也好着呢。” 大哥也是个爽快人,把鸡蛋和媳妇一分,想了想又买了两瓶矿泉水。 剥开蛋壳咬了一口,也不知道是饿了还是心理作用,果然觉得味道比以前吃的好多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对媳妇说道:“小姑娘没说谎,味道真不错。” 旁边路过的人见状,也纷纷停下脚步,一个两个地买来尝尝,有人边吃边附和,“这山里的东西果然好吃。” “这山有灵,要不然道士也不会在这里修行。” “这话有理,老话说山不在高,有龙则灵,这山里没龙,但也有个道士。” 鲍燕青一边陪着香客聊天,一边做买卖,不一会功夫事先准备的五十个鸡蛋就卖完了,她又连忙从背包里往外拿。 方茵慢悠悠地从道观里出来,看到女儿忙碌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心疼,轻声说道:“姑娘,委屈你了。” “妈,你坐。”鲍燕青把凳子递过去,自己坐在小马扎上,笑道:“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生意好着呢,比上班都强。” “你到底是个大学生......” “研究生还有送外卖的呢。”鲍燕青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早上这一会就赚了一百多。” 方茵看女儿神情不似作伪,也确实没觉得委屈,不禁叹道:“到底还是妈妈拖累了你。” “妈,你怎么又说这话。”鲍燕青从炉子上夹下来一个烤红薯,掐着手指头把黑漆漆的皮撕开,露出里面泛着油蜜的红馕,见四周没人注意才继续道:“山上是真有灵气,如果不是因为这事,我还没机会上山呢。” 方茵低着头犹豫了好一会,期期艾艾道:“姑娘,我知道时莱很不错,不过他终究是个道士......” “妈,你说什么呢?”鲍燕青打断了她,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人家有女......哦,他们叫道侣,谢真人那可是真正的仙子般的神仙人物,我哪里能比。” “我姑娘哪里差了?”方茵不服气的回了句,再想想谢灵运的仪态风采,只能在心里叹气。 鲍燕青也不再说,把红薯一分为二,和方茵拿着默默的吃。 虽然只两三天时间,但她是真喜欢待在山上。 这里完全摒弃世俗的烦恼,每天做做小生意,看看蓝天白云,闻着香火味,整个人都是通透的。 至于山上要做些杂事,和城市里的牛马比起来,却算不得什么。 城市里,有钱的劳斯莱斯,没钱的劳死累死。 吃得苦中苦,心里会更堵。 从医院到道观,她更明白,只有身体的痛苦才是真实的!其他都是价值观带来的。 她现在想过顺其自然的日子,做随心所欲的自己。 路的尽头永远是路,没必要内耗。 宋清扬陪着父亲从道观里走出来。 宋兴林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拄着拐杖走走停停。 宋清扬瞥了一眼鲍燕青母女,方茵她有些印象——刚才在大殿里长跪不起,看气色就知道是个病人。 看来道士又送出去一份符水。 她又把目光落在鲍燕青身上。 这姑娘五官不错,身材匀称,本钱也大,不过应该不是道士的菜。 只是不知道她和道士什么关系,居然可以在门前空地上摆摊。 “清扬,上次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宋兴林停下脚步,转头问道。 “查过了,不好搞。”宋清扬收回目光,搀扶着父亲慢慢走着,“道观是子孙庙,不是公家的,门前这块地包括这条山路都属于道观。” 宋兴林愣了一下,抚摸手杖的动作蓦然凝滞,眉头微微皱起道:“你没搞错?连这条路都是?” “嗯,这条路是九十年代划给道观的,连路上的青石板都是伏魔观几代人亲手铺的。道观下面就连着榔坪村,如果要建设景区的话,必须得村里和道观都同意。” 宋兴林沉吟片刻,拿拐杖指了指仙女湖的方向:“那边呢?” “那边倒没事,如果您想在那建度假村或者疗养院的话,找镇上就能谈。” “安排白露先去问问情况,把湖边那块先包下来。”宋兴林吩咐道,又叮嘱了一句,“别用集团的名义,你个人来办。” “估计投资可能会超过三个亿。” “你妈那还有一亿多,剩下的找银行。”宋兴林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山间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春天的气息,也卷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流。 第103章 法事 周日,晴。 春意渐浓,山间的桃花如云似雪般盛开,粉白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低声诉说着春天的故事。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将整片山野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花草的清香,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鸟鸣,清脆悦耳。 今天答应了米三斗一起去看米奶奶,时莱提前一天就开始斋戒,去除了荤腥,清晨起床后又认认真真地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道袍。 让顾苏桥留下看守道观,他带着谢灵运慢慢朝山脚下走去,经过岔路口时,拐向了仙女湖的方向。 湖畔的湖水清澈见底,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岸边的垂柳,宛如一幅静谧的山水画。 沿着湖畔走进一处山坳,半山腰的位置便是榔坪村的墓区。 时莱和谢灵运就在湖畔边静静等待着。 这里已经有个把月没有来过,曾经被翻覆的土地已经长出杂草,完全看不出当初的痕迹。 只有他们俩知道,这下面还埋着白蛇留下的蜕皮,肚皮上还有流氓砍了一道留下的印记。 不知道白娘子还在不在,会不会回来...... 没过多久,米三斗带着米小满来了。 小姑娘背着书包,精神抖擞,一看到时莱就小跑过来,手里还挥舞着一包辣条:“道士,道士,你吃辣条吗?” 时莱笑着摇了摇头:“你没吃早饭吗?” “吃了呀,爷爷给我做的鸡蛋面。”米小满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那你还吃?不怕长成小猪啊?”时莱调侃道。 米小满撇了撇嘴,理直气壮地说:“肉长了出来可以去减,但那些零食过期了就不能吃了。” 时莱无奈地笑了笑,快步走到米三斗面前,搀扶着他慢慢朝山上走。 临近清明,墓区里已经有不少人家提前来扫过墓,清明幡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偶尔还能看到几盆新鲜的菊花摆放在墓前,显得格外肃穆。 米奶奶的墓前,时莱用扫把认真清扫着坟前坟后的落叶和尘土,谢灵运则摆上香炉,点燃三支香,对天祈祷后,恭敬地插在香炉中。 这是一场精简的超度法事,并不需要太繁琐。 时莱手持净水,诵念《净天地神咒》,洒净水于坛场四周,以净化空间,驱除秽气。 随后,他和谢灵运一起诵念《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为米奶奶祈求超度,助其脱离苦海。 以老婆婆一生与人为善的性格,其实也受不了多少苦。 法事结束后,米三斗蹲在墓前,轻轻抚摸着墓碑,低声说道:“老太婆,我带着小满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还好吗?”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里泛着泪光,却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流下来。 火盆前,米小满跪在地上,一边烧着纸一边小声嘀咕着。 时莱看她手里拿的好像不是黄纸,好奇的凑了过去。 “奶奶啊,你岁数大了,在那边多做做题,对脑子好,还能开发下智力。要是有不会的,你就把我米老四带走,让他教你。” 时莱细细一看,才发现烧的都是些旧卷子,“你可真孝顺,还把你老师送给你奶奶。” 米小满抬起头,嘟囔着,“他也没用啊,都教的是些没用的东西。” 时莱揉了揉她的小脑瓜,认真脸,“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米小满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气鼓鼓地说道:“我本来还想长大了赚钱给你买个车车的,算了,我买不起,等你以后死了,我烧给你。” 时莱叹了口气,“你可太孝顺了。” “那是。”米小满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继续烧卷子,“米继业整天都想着调到县城去,每次上课都不好好讲,还布置一大堆作业,烦死他了。” 时莱蹲下来,帮着她一起烧卷子,顺手从书包里拿出几本旧本子丢进火里。 米小满见状,连忙喊道:“道士,那是我作业本!” “没事,米继业要是问起来,你就说被我给烧了。”时莱笑着说道。 米小满垮着个脸,“可是这个周末的作业我已经写完了。” 时莱手里的动作一顿,默默起身,假装没听见。 米三斗一直陪着米奶奶说话,声音低沉而温柔:“老太婆,你就放心吧,小满有小莱照顾,没问题的,做道士也很好,不影响结婚嫁人,也不用辛辛苦苦地找工作。” “时莱现在本事大着呢,每天都有好多人去找他。” 他说到这里,声音有些颤抖,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唉,你走早了,要是多活几年该多好,别急,别急,我多陪小满几年再去找你。” 米三斗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墓碑上的名字,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思念和不舍。 时莱静静的听着,到这会才知道米三斗和伏魔观的渊源。 他刚结婚那会,破旧闹的很厉害,小将们要砸伏魔观,时莱的师祖带着少年时期的师父拼死抵抗。 米三斗自幼和师父一起长大,自然看不得这些,就跑上山帮忙,三个人打对方二十多个。 师祖和师父有功夫在身,勉强还能自保,米三斗就是靠着一腔热血和不怕死,结果被人一搬砖偷袭撂倒。 是米奶奶趴在他身上,拼死护住的,老太婆就此落下一身伤病,直到三十多岁才慢慢养好,生下米继丰。 米三斗坚决不肯再生,从此米家就米继丰这一根独苗。 米小满烧完了卷子,又烧了些黄纸,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和奶奶又说了些什么。 阳光洒在墓区,微风拂过,带来一阵淡淡的花香,时莱只勉强听到“弟弟”、“妈妈”、“道士”。 小嘴巴拉巴拉,把黄纸扫完,她站起身拍了拍膝盖,走到米三斗身边,轻轻拉住他的手:“爷爷,我们回家吧。” 米三斗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墓碑,轻声说道:“老太婆,我们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时莱和谢灵运跟在后面,默默地护送着他们下山。 山间的桃花依旧盛开。 第104章 愚蠢的人 把米三斗送回村子,米小满就颠颠的跟在两人身后上了山,忙着开始赚钱。 可惜天不遂人愿,临近中午天色逐渐暗淡下去,吃完午饭没一会就开始下雨。 雨将山峦浇成青玉,米小满趴在窗边数檐角坠落的银珠子,闷闷不乐。 她今天才知道,原来卖可乐和红茶,比矿泉水赚钱多了,一瓶能赚三块,买的人还多。 主要是从来没人教过她做生意啊。 所以,如果是普通家庭出来的孩子,想要发财,首先就要学会不听老人言。 要是长辈会做生意,那你早就成富二代了。 时莱就躺在床上,听着小家伙絮絮叨叨的声音,夹杂着外面的雨声昏昏入睡。 白噪音,真的很入眠。 还是修道的人乐观,没事就琢磨着如何修长生。 不像城市里的牛马,忙完一天,静心瘫在床上,心里只有四个字:“不想活了!” 所以现在的人都喜欢睡懒觉,大概有种入土为安的轻松。 方茵身体不好,雨天不敢下山,便留在道观里,先去厨房里帮着女儿把茶叶蛋煮上,然后四处逛逛。 大殿里,老道士闭目诵经,后院里,谢灵运见她来微微点了下头,又继续在手机上戳啊戳。 米小满头枕着时莱的肚子,两人四仰八叉的睡午觉。 方茵就站在房门外静静的看着。 道观里的一切,那么和谐,宁静,自然。 来了几天,她现在已经明白,只有床上这两人才是伏魔观里真正的传人,尽管小家伙还没拜师。 大的淡泊名利,本领惊人,来日必定声震天下,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 小的顽皮活泼,善良坚强,小小年纪自力更生,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 这对师徒整天斗嘴,但感情很好,不容外人置喙。 时莱醒来的时候,雨居然越下越大了。 他给米小满搭上被子,下床喝了口凉茶去去浊气,看到手机里有条信息。 是杨雪发来的,“真人,我姨妈已经到了邑都,什么时候方便来拜访你。” 时莱看看外面的天色,“等天晴吧,在下大雨。” 消息发出去没一会就回了过来,“好的,大雨哥哥。” “你比我还大一岁,叫毛哥哥啊!” “好的,毛哥哥,我们等天晴再上山。” 时莱把手机丢开,懒得理会这个神经病。 这几天警花姑娘有事没事就骚扰下谢灵运,小仙女还没学会汉语拼音,又写不惯简体字,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她。 大概觉得没劲,杨雪今天开始骚扰时莱。 其实她只是想表达下感激之情。 除了救命之外,三等功基本没跑,还能提前转正。 现在又要求着时莱帮忙找妹妹,她更是积极。 从屋里出来,时莱前前后后转了圈,开始准备晚饭。 米小满从床上爬起来,见到天上还在下雨,嘟了嘟嘴,拿着书包跑进厨房,趴在旁边吃饭的桌子上开始写作业。 为了能在周末安心赚钱,她昨晚熬夜写完了的,结果今天被时莱烧给了她奶奶。 锅里的水烧开了,时莱架上蒸格,调了碗鸡蛋羹放上去,背着手走过来,就看见小家伙抓耳挠腮的不下笔。 “你昨晚不是写过一次了吗?” “忘了啊。” “愚蠢的家伙。” “道士,我和你拼了。” “愚蠢的人都喜欢说不,你愚蠢吗?” 小家伙显然还没蠢到家,抠着脑袋想了想,发现这个问题是个坑,便不再理会他,从口袋里掏出包辣条,撕开吧唧吧唧的吃起来,声音特别大。 雨后的傍晚,天黑的特别快, 暮云裂开第一道金隙时,山峦正抖落满身翡翠。 松针悬着未坠的碎雨,每阵风过便簌簌抛洒星芒,将石阶染成蜿蜒的碎镜带。 米三斗撑着伞爬上山,站在山门前平复着气息。 得到谢灵运的提醒,时莱连忙迎了出来,把他手里提着的菜给接过去,“米爷爷,我一会送小满下去就行,您还跑上来干吗?” “下雨,你们难得跑,反正我没事,上来看看。”老头撑着伞跟在时莱身后进入道观,前前后后到处转悠。 拍了拍大殿的梁柱,老头感慨着,“它也老了。” “当初多亏您帮忙,不然这道观就被拆了。” “我的命就是你师祖救下来的,没有他我早就死了。”老头摇了摇头,“最后道观能保下来,是京城的大领导发了话,那是你祖师当年的战友。” 把老头迎接进厨房里,泡上茶,他斟酌了会问道:“你恨过吗?” 他说的是动乱时期发生的事。 米三斗用浑浊的双眼看着时莱,好一会才笑着摇摇头,“恨,恨过,但也不恨。” 时莱不懂,他只是在网上看到很多人骂,说那些年过的甚至不如民国。 “你们这代人经历的事情太少,不懂。” 时莱就静静的坐在桌边,听着老头慢慢的说。 米三斗没有经历过旧时代,但是他的父母叔伯都是从旧时代走出来的。 饥荒和动乱,都是天灾人祸,可国家也没有放弃过拯救他们。 相比起米三斗父母叔伯生活的年代已经很庆幸。 困难不值得歌颂,但是总不能比烂吧! 方茵陪在两人身边,点了点头,“那时候发生的事情都是时代产物,兴亡百姓苦,王朝更迭,从来都是如此。” 米三斗说不出这些文绉绉的话,只知道,他的爷爷奶奶当年过的什么日子。 阳春三月的烟雨江南,清晨照下第一缕阳光,人们挑着小扁担卖儿卖女。 中午娇媚的太阳像一个热辣的青春少女,灼热的阳光照在被地主抽的皮开肉绽的庄稼汉身上。 下午的阳光是闲暇的,衣冠楚楚的汉奸买办,牵着洋装姑娘的手去喝下午茶,看着路边哄抢馊饭的乞儿,像小狗一样蹦蹦跳跳,逗的洋装少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夕阳西下,破衣烂衫,瘦骨嶙峋的白发老叟发现了一座破屋,他开心的笑了起来,今夜的风不再无情。 民国就是这样的诗意盎然,富饶雍容,愿那些羡慕西晋民国的人有一天也能重生,梦回彼朝。 道观飞檐滴着水,将八十年前的月光融进此刻雨帘。 第105章 人吒 米三斗的故事在檐角坠落的雨珠里渐息。 讲着讲着,雨就停了。 云絮溃散时,最后一滴银线正顺着新嫩的梧桐叶滑落。 雾霭自谷底漫上来,将浸饱雨水的山峦裹进半透的绡纱里,青墨色的山影在月晕中洇成深浅不一的水墨团块。 “走吧,我送你们下山。” 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时莱可不放心让他们走湿滑的山路。 腐殖和土壤混合的潮腥气漫过石阶,苔衣吸饱了雨水,在断崖边膨起幽绿的绒毛。 光线暗淡,一行人打着灯,慢慢的下山,只有米小满这个活力满满的小家伙走走跳跳,结果踩在苔藓上,差点一骨碌滚下去。 时莱提着她的后脖领子,像是拎小鸡一样把她提起来,“不许再跑了,滚下去把你摔的东一块,西一块,我可拼不起来。” 小家伙像个布娃娃般挂着,扭回头道:“是我晚上没吃饱肚子,我吃饱了就不会滑到。” “为什么吃饱了就不会?” “吃饱了就会重啊,重了就不会滚。” 时莱把小家伙在手里掂了掂,“别卖惨了,看你体型就知道生活亏待你也亏待不到哪去。” 米小满挣扎着下地,再看看石阶向下延伸到无尽黑暗里,便老老实实的抓住时莱的手,不再蹦跶。 米三斗拿着手电筒走在他们身后,看着俩人相互嫌弃又彼此依赖的样子,目光愈发慈爱。 走到山脚下,村口依然热闹。 宋清扬承诺的活动中心到位了,采购的成品——两个太空舱式集装箱。 这是个聪明的做法,既不需要征地,也不用施工许可证,只要村里划拨点空地放下就行。 米小满嗷嗷叫着就要冲过去,被时莱一把扣住。 太空舱还挂在吊车上呢。 宋清扬踩着五公分细高跟站在泥泞里,月白色西装裤脚溅满星点泥浆,她正用手机电筒照着图纸,听到白露的提醒才注意到时莱。 “真人来了。”她快步走过来,指着太空舱道:“白天就送来了,下雨没办法安装,就一直停在镇上。” 时莱微微颔首,“宋总有心了。” “真人叫我清扬就行。”宋清扬手指摩挲着图纸,脸颊带着粉红笑意,“这些都是小事情,没花多少钱。” 两个太空舱,一个摆四张麻将桌,一个建儿童乐园。 麻将桌是电动的,儿童乐园里有滑滑梯,跷跷板,秋千和一堆乐高积木,两边都有超大电视机和柜式空调。 这样一个太空舱从厂家采购大概六七万左右,算上运费,吊车费,再加上内部设施,差不多十万块。 二十万,对于宋家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但这不在两人之前商量的条件里,所以时莱不会认为理所当然,诚恳道:“宋小姐的心意我记住了。” 只是,他在宋清扬的眼神里看出了点点心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 米继业裹着酸臭的阴影插进两人之间。 这位老师总爱把polo衫扎进皮带,此刻大大咧咧的拍了拍时莱的肩膀。 “小莱,宋小姐一家热心公益事业,专门给村里的老人孩子建了个活动中心,他们现在每天都会去道观里烧香,你可要招待好了啊!” 时莱不动声色的向后退开一步。 米继业身上的汗酸味里还裹着酒精和烟草的味道,异常难闻,也就是现在哮喘好了,不然当场表演窒息给他看。 宋清扬也急了,连忙解释道:“真人,这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和真人的恩情相比,不值一提。” 说完,极为厌恶且毫不掩饰的瞪了米继业一眼,冷声道:“米老师,这是我们和真人的事情,还请慎言。” 米小满眼珠子转了转,憨憨笑起来,“米老师,你前天上课的时候不是说,村里爷爷奶奶都不好好种田,整天忙着赌博吗?” 围观的老人们倒抽冷气,发出窸窣的议论声。 米继业脖颈瞬间涨成猪肝色,额角青筋在吊车探照灯下突突跳动:“小孩子懂什么!这是......这是丰富群众文化生活!” 米小满嘟了嘟嘴,“本来就是你说的嘛!你骂的可难听了呢。” 童言无忌,相比起米继业,显然米小满的话更让老人们信赖。 时莱哂笑着没说话,牵着米小满朝小卖部走去,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留给米继业。 两人没有太多交集,因为是米三斗的本家,所以偶尔见面会点头微笑。 今天米小满说米继业无心教学,他心里本就有了点疙瘩。 现在看来,这货不仅工作不认真,还智商堪忧,情商欠费。 人还是刚认识的时候好,热情又虚伪。 现在是臭泥鳅沾了点盐,真把自己当海鲜了。 漫漫人生路,有人选择当哪吒,有人选择当人吒。 米继业愣住,口不择言道:“宋小姐,你可别被那小子给骗了,他哪里算真人,就是个小道士,连道士证都没有呢,打小我看着他长大的,顽皮的很,没什么真本事。” 宋清扬正准备跟上时莱脚步,听到这话顿了顿,轻嗤一声,“真人没本事,能考上蜀大,却不知道米老师是哪所大学毕业的?” 米继业顿时噎住。 打人不打脸。 他就是个师范大专的文凭,要不然也不会办个工作调动如此费劲。 现在市里招聘的老师至少都是研究生,县城也得是本科,想要编制还要通过省考。 他巴结宋清扬,就是听说宋家要在镇上投资,想通过宋家的关系,把自己弄到县里去。 宋兴林拄着拐杖走过来,笑呵呵道:“米老师也是一番好意提醒,没事,清扬不会计较的。” 米继业不敢再宋兴林面前放肆,点头哈腰道:“宋董说的对,我只是想提醒下宋总。” 宋清扬斜了一眼,转过头去继续看着吊车卸货。 陪着聊了几句,把米继业打发走,宋兴林走到女儿身边,“你呀,性子还是这么直。” “如果我要对这种人虚与委蛇,那我赚钱的目的是什么?”宋清扬没给老爸面子,冷着脸反驳道。 宋兴林轻轻的摇了摇头,“这种人有他的用处,他算是地头蛇,既是村里人,又和镇上熟悉,还热衷于在县城跑关系,很多我们不好出面的事情,正好让他去跑。” 最后,他的眼中也闪过一丝不屑,“真惹出麻烦,那也是他的事,与我们不相干。” 第106章 大姨妈和大姨夫 相较于成为景区的青城山,后山的开发严重落后,连接到山脚下榔坪村的道路连柏油都没铺。 一辆小轿车驶过,卷起道旁枝叶上残留的雨水和露珠,水汽沆砀。 杨雪驾着车,听着后排老妈和大姨絮絮叨叨。 “下次可不能这么冒险了,多危险啊,你一个女孩子当好后勤就行了,立功的事让别人去干。” “就是,当年你考警校我本来就不同意,结果你爸和你姨夫都支持我们才没反对,你现在倒好,见习期就敢去抓通缉犯。” “那个通缉犯还是灭门杀人犯,多凶残啊。” 昨天她们才知道,杨雪居然抓了个通缉犯,已经申报三等功。 幸好她们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如果不是子弹卡壳,杨雪已经挂墙上了。 杨雪也不争辩,闷着头开车,一句都没往心里去。 顶嘴是不现实的,也不要试图去讲道理,争取自己作为成年人的自主权。 在你妈眼里,你只有“你都多大了”和“你才几岁”这两个年龄,并且这两个年龄可能会交叉出现。 当然,老人的话要听,他们说的都是人生经验。 不过,也没必要都听。 人刚出生的时候都是原创,就是老人言听多了,全都活成了盗版。 坐在副驾驶的大姨夫忍了许久,终于出声劝了一句,“小雪做的很好,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世,既然当了警察,遇事就不能退缩。” 大姨夫和杨爸是战友,又是姐夫,杨妈不好开口反驳,大姨却不会给面子,“你说的轻巧,当初就是你们干涉她的志愿才去当警察,早知道这么危险,还不如考军校呢。” “孩子大了,她有自己的理想。” “还不是你和老杨引导的,从小就在家里讲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把个女孩养的像个男娃。” “诶,小雪性格挺好的,而且,这不是也没事吗?” “有事就晚了。”两姐妹劝了一路,被大姨夫几句话给打散,大姨心里不爽,用膝盖顶了顶前排的靠背,“我告诉你,以后少给她灌迷魂汤,我整天为你提心吊胆还不够吗?” 大姨夫显然是个脾气极好的人,也没烦,笑着道:“是是是,这些年委屈你了。” 他在部队是说一不二的领导,回到家,会把权势和脾气全部收敛,安安心心的当房玄龄。 这些年他对家庭的亏欠太多,特别是大女儿走失后,他愈发忍让妻子。 大姨也只是嘴上唠叨,真要是个混不讲理,凡事把“劳资蜀道山”挂在嘴边,两口子也过不到今天。 杨雪微微偏头,对大姨夫露出个感激的微笑。 她知道,大姨夫这是以身入局,帮着吸引火力。 两个更年期的女人,也只有大姨夫这种不怕死的勇士才敢冲上去顶住。 山脚下停好车,四人好奇的看了会太空舱,在小卖部问路,听说是和时莱约好的,小卖部老板把他们直接送到石阶处。 “小真人的人缘不错啊。”杨雪笑起来,背着小手走在最前面。 刚爬到岔路口,准备歇口气,大姨夫深呼吸着,惊呼道:“这山上的空气真不错。” 杨雪得意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大姨夫,小真人就算半个神仙,这山也是有灵性的。” 大姨夫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并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但是媳妇和小姨子都要来,还是内甥女介绍的,他也不好反驳。 跟着来,就是防止她们被人骗了。 这次两个老姐妹没有反对杨雪的话。 刚才爬的还有些气喘,没想到过了岔路,反而呼吸愈发平顺了些。 顺着杨雪的话想,这里果然是和别处不一样的。 大姨抬头看向山巅,心里不由多了几分期待。 杨妈又走了几步,旧话重提,“你说你当个警察,整天都要冒险,还不如道士,住在这里山清水秀风景好,还没有危险,至少能安安稳稳活到死。” “妈,你要不要听听你再说什么?谁还活不到死似的,不死的要么是神仙,要么是妖怪。” “哎呀,我的意思是,你当警察,还不如干道士呢。” “妈,别乱说,我就是愿意,人家也不肯给我干的。”杨雪脸颊飞起粉红,小声道:“你这样说话,多羞啊!” 杨妈都被女儿的话给弄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手一伸,极为熟稔的揪住她的耳朵,“我让你不害臊,我让你乱说。” 被杨雪这么一打岔,原本因为工作和寻亲带来的沉闷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 爬上平台,警花姑娘兴冲冲的跑到草庐边先和鲍燕青说话,聊了几句后,被引导着去后院见时莱。 今天是宋兴林饮用符水的日子,杨雪一行人到的时候,时莱刚刚洗完手。 他点了点头问好,然后面色肃然开始焚香祷告,手持毛笔在水碗里一气呵成。 在他旁边,梧桐树下,穿着深衣的姑娘云淡风轻的坐着喝茶,一举一动都带着灵韵。 大姨夫看看两人年龄,在心中暗自思量着,“果然有点道行,至少这演技是比黄教主前妻要好的。”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一道金光在碗中闪过。 他迷茫的抬头找着太阳。 他很确定自己刚才没有看花眼。 可惜,今天是个晴天,院子里也没有挂灯。 他的脸色逐渐严肃起来。 作为一名高级军官,他知道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信息。 比如:749局和九组。 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妖物和鬼怪。 在749局逐渐不被信任后,部队已经开始培养自己的超自然部队。 在组建初期,部队也曾经寻求过佛道两家的帮助,后来得到回复,因为战乱等诸多缘故,两家都失去了传承。 那这个小道士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障眼法,还是真本事? 他不动声色,拿出手机假装拍院子里的风景,把宋兴林一起拍进去。 本来还想拍时莱和谢灵运的,结果摄像头刚转过来,两人就很警觉的抬头。 他心中一悸,连忙把摄像头划走。 退到院子角落,他把照片发出去,留下一句话。 “查一查,这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青城后山伏魔观。” ...... 今天就两章,还在露营,下午要收拾回家,东西太多,至少得两三个小时。 晚上在帐篷里睡觉,十余次被人掀门帘骚扰,结果没一个是漂亮姑娘,失望! 第107章 小薇啊 大多数黑科技都是从军事角度研发,然后转移到民用,最后惠及大众。 超自然现象同样如此。 在五个师闭关开始搞导弹后,749局逐渐变味,军方立刻发现了问题,便迅速做出切割,把749局转移到民间,又从大佬手里接手了一个新的组织。 民间的那个叫做“九组”,其实军方这个成立的年份更早,它建立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有个狂拽炫酷吊炸天的名字,叫做——龙组。 它最初是公安部下属的侦查单位,后来被调查部接管,最终由总参直接接手。 能进入龙组的每一个人,都是根正苗红、忠诚可靠的精英,他们对国家和民族的忠诚无可置疑。 大姨夫赵卫国手中就掌握着龙组在蜀地的小分队。 当他看到符水中闪烁的金光时,心中不禁疑惑:这究竟是道家自古流传的术法,还是近期才出现的超自然现象? 符水能治病这种事,他是不怎么信的。 龙组特战成员都是精心培育训练出来的,用的也是科学手段。 从变异生物体内汲取血液和养分后分离提纯制作的营养针和营养液,再从海选出来的预备队员里寻找适配度高的人选。 他偷偷拍下宋兴林的照片,就是想要让情报机构查一查,这家伙到底是什么病? ...... 宋清扬陪在父亲身边,服侍他把符水喝下,听见脚步声转头看见三女一男走进后院。 普通香客不会随意进入后院,宋清扬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那位年轻漂亮的姑娘身上。 她的目光从姑娘的脚尖缓缓上移,最终停留在对方的胸前,微微点了点头。 是个优秀的女人。 因为优秀的人,一定全部都是a。 就好像自己,从小到大所有的考试成绩全部都是a。 而拿了c的女孩,现在只能在道观门前卖茶叶蛋和烤红薯。 杨雪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只是瞥了一眼院子里的宋家人,便挥舞着手臂跑到梧桐树下,拉住谢灵运的手,兴奋地说道:“道士妹妹,我想死你啦!” 说着,她还把脑袋贴在谢灵运的胳膊上蹭了蹭。 好在小仙女已经稍微能适应这个神经病的风格,苦笑着摇了摇头。 倒也不嫌弃,只是谢灵运自幼跟着师父修道,实在做不来这么跳脱的举动。 其实,这样的人挺好相处的。 时莱把宋家人送出木门,回来时,杨雪已经站直了身子,摆出副端庄的模样。 “真人,这是我妈妈,这两位是我的大姨夫和大姨妈。”杨雪手指着人介绍,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正儿八经的大姨妈。” 果然,装不了三秒。 时莱脑袋上挂着三条黑线,朝着几位长辈点了点头,伸手示意道:“坐下喝杯茶吧。” 赵卫国抱拳拱了拱手,带着老婆和妹子走到木桌前。 龙组前三代领导人都和道家有旧,解放前伏魔观下山抗倭,六十年代末,时莱的祖师曾去过东北参加过国际“友好”比武大赛。 尽管赵卫国对符水和寻亲之事心存疑虑,但在道观里,他依然表现得客客气气,恭敬有加。 时莱将桌上的茶杯摆正,用山泉水烫了一遍,随后倒上茶水,放在赵卫国面前:“福主是军人吧?” 赵卫国伸手接过茶杯,面无表情道:“道长好眼力。” “长年从军的人,坐立起卧都与寻常人不同。”时莱略微解释了一句,随后将目光转向杨雪的大姨。 这位年近六十的妇人面色苍白,身体消瘦,比同龄人显得更加苍老。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疲惫,但脸上却挂着勉强的笑容。 “道长,今天要麻烦您了!”大姨学着赵卫国的模样,拱手说道。 她的性格开朗,即使心中凄苦,也不愿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依然摆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 时莱点点头,柔声问道:“失踪多少年了?” “十八年。”杨雪扶着大姨坐下,帮忙解释道,“我大姨夫工作忙,所以他们的孩子出生得晚,比我还小一岁。” “走失时多大了?” “四岁。”杨雪瘪了瘪嘴,小声道:“这些年我们找了好多地方,大姨夫好多战友也帮着找,一直没找到。” “还记得生辰八字吗?” “记得,记得。”大姨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指尖微微颤抖着。 时莱接过纸条看了一眼,轻轻放在桌上:“稍微等一会儿,我刚刚画了符水,需要休息一下。” “不碍事,不碍事。”大姨连忙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谢灵运接过生辰八字,仔细看了看,又抬头打量了一下大姨的神情。片刻后,她轻轻放下纸条,眉心微微皱起。 “师弟,是不是有什么不妥?”时莱察觉到她的神情变化,低声问道。 谢灵运闭目默算了一会儿,随后缓缓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大姨,眼中带着一丝怜悯:“可能......不能让你们如愿。” 赵卫国心里想着,果然是这样的套路。 他以为是对方看出自己军人的身份,不敢行骗而已。 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 大姨却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身体猛地一颤,声音颤抖着问道:“道长,为什么?” “你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谢灵运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刺入大姨的心口。 大姨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她的嘴唇颤抖着,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道长,您还没做法呢,她一定还在的......小薇一定还在的......”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这是她最不愿面对的结果。 十八年来,她和丈夫何尝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但他们始终不愿意相信,宁愿抱着微弱的希望,幻想着女儿还在某个角落活着,哪怕是在山沟沟里忍饥挨饿。 时莱知道,谢灵运的话不会有错。 他自己需要净手焚香才能推算,而谢灵运只需掐指一算,便能窥见天机。 “你的身体不好,”谢灵运轻声安慰道,“不要大悲大喜,否则有损寿年。” 大姨却只是摇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小薇一定还活着......她肯定还在的......” 赵卫国紧紧握住妻子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他从未在妻子面前表露过自己的脆弱,但此刻,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仿佛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伤痛和......愤怒。 “道长,”赵卫国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看向时莱和谢灵运的目光甚至隐含着威胁,“能不能......再算一次?也许......也许还有别的可能。” 谢灵运却恍若未觉,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天命如此,我也无能为力。” 第108章 再见一面吧 时莱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 他默默起身,为两人倒了一杯热茶,轻声说道:“节哀顺变。” 大姨的哭声在院子里回荡,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十八年的寻找,十八年的期盼,最终却只换来这样一个残酷的答案。 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粗糙的木桌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杨雪陪在一旁,眼眶泛红,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她轻轻拍着大姨的背,声音哽咽:“大姨,别哭了......别哭了......” 可她自己却忍不住抽泣起来。 谢灵运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过了片刻,她迟疑地问道:“你们昨晚住在哪里?” “在邑都我家里住的。”杨雪压低声音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 谢灵运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你妹妹现在应该还在你家。” 杨雪愣了一下,随即神情激动地站起来,一把抓住谢灵运的衣袖,眼眸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真的吗?她在哪儿?她在哪儿?” 谢灵运轻轻挣了挣,没有把衣袖夺回来,无奈地解释道:“她白天不敢跟着你们出来,这些年,她一直跟在你大姨身边,所以你大姨的身体才会如此虚弱。所幸孩子的魂魄弱小,否则你们夫妻子嗣恐怕更加艰难。” 大姨瞬间呆住了,她的嘴唇颤抖着,声音微弱而急切:“道长,你是说......小薇一直跟在我身边?” “是。”谢灵运直言不讳。 大姨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她“噗通”一声跪在谢灵运面前,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角。 声音颤抖而哀求:“道长,我求求你,能不能让我见一见她?我想见见她,我的女儿啊......我求求你了,道长......” 她的声音嘶哑而破碎,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十八年的思念,十八年的痛苦,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杨雪不好意思下跪,只能蹲在大姨身边,搀扶着她,声音里带着恳求:“道长妹妹,不,真人,求你帮帮我大姨吧!她真的太苦了......” 谢灵运蹙眉思索片刻,转头征询时莱的意见:“天黑之后,我们走一趟?” 时莱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说道:“当然没问题。” 赵卫国这才反应过来,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两人。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他或许会认为这两人是在行骗不遂,半途而废。 但现在,他们居然还有后续安排——按照他们的说法,今晚要在姨妹家里把女儿的魂魄召唤出来。 全息投影? 不可能......如果他们手里有这种科技,还需要靠诈骗谋生吗? 可如果不是...... 赵卫国一时之间想不明白。 有时候,很多人觉得自己在思考,其实他们只是在重新整理自己的偏见。 这不怪他。 不过是现实和认知差距太大的结果。 就好像古代老农以为皇帝用的金锄头。 三哥家的贱民以为中国富豪都用牛尿洗澡。 其实,赵卫国已经乱了方寸。 一方面,他身为军人,理性告诉他不能相信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 另一方面,作为一个父亲,他内心深处何尝不想见见女儿? 哪怕只是一眼,哪怕只是魂魄。 因为身处重要位置,他无法像普通人一样抛下一切去寻找女儿。 更何况,后来妻子又生了一个孩子,他还要兼顾家庭,更不能肆意妄为。 但这十八年里,他又何尝停止过对女儿的思念? 死亡,是他早已做好的心理准备。 但如果能见到女儿的魂魄,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慰藉。 听谢灵运所说,那个小小的人儿,这十八年里一直跟在母亲身边。 她能看见母亲,却没有人能和她说话,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声音。 她该有多孤单,多难受啊! 想到这里,赵卫国这个昂藏七尺的男儿也不禁眼眶泛红。 低下头,紧紧攥住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大姨依旧跪在地上,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紧紧抓着谢灵运的衣袖,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希望:“道长,求求你......让我见见她吧......哪怕只是一眼......一眼就好......那我陪她说说话。” 她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哀求,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谢灵运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扶起大姨,语气温和,“你先起来,天黑之后,我们会去你家。” 大姨的身体微微颤抖,泪水依旧止不住地流。 她紧紧抓住谢灵运的手,仿佛生怕她会反悔:“谢谢......谢谢道长......” 赵卫国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心中五味杂陈。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眼眶逐渐泛红。 手机突然震动了下,他深吸了一口气,从衣兜里拿出手机,走到院子角落里。 上面是情报部门回传的消息。 宋兴林的身份,资产情况,健康报告...... 当国家机器运转时,你连小时候和狗打架抢吃的都藏不住。 看到上面记录着宋兴林脑溢血后半年里不良于行的诊断和复检报告,赵卫国的眼眸不自觉缩了缩。 半个小时前,他亲眼看见宋兴林拄着拐杖从自己面前慢悠悠的走过去。 虽然和正常人还有极大的差距,但绝对不是瘫痪的状态。 那碗符水真的有用? 一个被现代医院诊断为偏瘫的人,居然被符水给治好了? 赵卫国瞬间觉得自己之前的判断太过武断。 那个小道士和那个姑娘,有点不简单啊! “大姨夫,大姨的身体不舒服,我们先下山,傍晚的时候我再来接真人。” 杨雪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赵卫国把手机放回衣兜,再走回梧桐树下时,恭恭敬敬的拱手施礼,“今天麻烦两位了,晚上我在姨妹家中恭候两位大驾。” 态度和之前的冷言寡语,可谓天壤之别。 所以,当有一天,你发现周围的人变得客气了,不是他们善良了。 而是你的实力变强了。 第109章 沐浴斋戒 回城的路上,是赵卫国开着车。 “小雪,你到底是怎么认识时莱道长的?” 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车内凝重的气氛。 杨雪正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出神,闻言转过头来,看见大姨夫严肃的表情,下意识咬了咬嘴唇。 “我......”她想编个借口搪塞过去,却在赵卫国犀利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只好小声将实情和盘托出。 从符箓化身真话剂,罪犯知无不言,到平安符挡子弹,警花勇争三等功。 赵卫国反复追问着每一个细节,眉头越皱越紧。 “上次他也是用的符水?” “嗯。”杨雪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不过那次是烧成灰裹着矿泉水喂下去的。” 赵卫国若有所思地握紧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到戚戚无声的两姐妹,想着要转移她们的注意力,便轻声道:“我们来之前,在道观后院喝符水的那个人叫做宋兴国,半年前脑溢血,一直偏瘫,不能下床,不能说话。” 后排座位上,杨妈和大姨的眼中都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算卦寻亲包括抓鬼,勉强算是道士的专业。 现在符水也能喝了? 现代医学还有很多不能治疗的疾病,从癌症到红斑狼疮等等,甚至包括干眼症...... 让无数医生束手无策的脑溢血后遗症,几碗符水就能让瘫痪半年的病人重新站立行走? 伏魔观太神奇了吧? 看着窗外,小警花的思维又忍不住开始跳跃。 前几天看了部女频小说,里面霸道总裁要求医生把自己妻子的宫外孕转移到宫内...... 不知道小真人的符水行不行? 毕竟这事历史上只有甄嬛做到过。 ...... 山间小道上,米小满像只欢快的小鹿般蹦蹦跳跳地往山上跑。 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她头上那枚花蝴蝶发夹随着步伐轻轻颤动,没被别住的一缕发丝在风中调皮地飞舞。 刚到山门前的平台上,她就火急火燎的要把生意给“抢”回来。 “大师兄,这是白天卖水挣的钱,咱们一人一半。”鲍燕青拿出一叠皱巴巴的钞票。 米小满眨巴着大眼睛,视线在钞票上停留了好几秒,最后还是坚决地摇头:“我不要。” “卖水是大师兄的买卖,是我占了便宜,大师兄不用客气。” “这钱不是我的,我只要我自己的钱。”米小满艰难的把视线从钞票上移开,拍了拍木桌,“沙师弟,你已经教会我很多东西啦,我现在知道卖可乐可以赚更多的钱。” 鲍燕青也不勉强,笑着把钱收回去,想了想道:“那晚上我进城请你吃零食吧。” “这个可以。”米小满毫不客气,突然眼睛一瞪,“我们今晚又要去城里吗?” “嗯,真人晚上要进城有事,还要教二师兄本领,我们也能去。” “真哒?”米小满瞬间开心起来。 夕阳西斜,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站在摊位前,清脆的吆喝声在山间回荡:“买水啦!买水啦!爬完山嘴里干干的,臭臭的,进道观前喝口水去去浊气,这样才不会熏着三清爷爷!大家快来买水啊!” 从第一天做生意,她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揽客。 至于脸面的事? 有本事的人都不要脸。 没本事的人都要脸。 要脸的最后都没了脸。 不要脸的最后都有了脸。 香客们被她逗乐了,纷纷驻足购买。 相比之前的广告词,她找小三师弟学来的更有说服力。 拜神之前应该要沐浴斋戒的,便是做不到,至少也要漱漱口吧? 走了这么远的山路,就是为了来拜神,如果三块钱的漱口水都不舍得,还指望神灵保佑自己赚几个亿? 米小满收钱时眼睛弯成了月牙,每收一张钞票都要小心翼翼地抚平褶皱,再郑重其事地放进自己的小布袋里。 那模样,极为认真! 今天学校发了通知,要交钱,她决定不找爷爷,自己拿钱。 想着米继业念的那个通知,她就撇嘴。 “同学们,上学要注意遗容遗表,在学校要穿孝服,不能穿过于冥显的奇装异服,下课拿自己的水碑接水,跑操要注意跟上阴乐,阎保健操已经纳入考核范围,上课灵响后要安静,不得和老尸做对......” 鬼里鬼气的! 幸好自己是个小道士,不怕! 一箱子很快卖完,点着手里的钱,看到小三师弟又从后面搬了一箱出来,她满意的点点头,霸气道:“沙师弟,晚上我请你喝点白的。” “白的?” 鲍燕青想了好一会,才明白米小满说的是ad钙奶。 上次吃烧烤,一大瓶可乐每个人就分了一杯,时莱又去买了瓶,还专门给小家伙买了瓶ad钙奶,说这才是小朋友应该喝的。 把水在面前整整齐齐码好,米小满休息了会,又活力满满开始揽客。 这时顾苏桥爬上山来,听见米小满的吆喝声,走过去抖了抖道袍,恭恭敬敬的做子午决,“大师兄,今天生意怎么样?” “八戒啊!”米小满老气横秋的应着,把刚刚收到三块钱小心翼翼放入口袋里,询问道:“你今天不在道观值守,跑下山干什么?” “回禀大师兄,是师叔安排我下山办事。”顾苏桥认真回答着。 “啊,让你办什么了?”米小满随口问道。 顾苏桥犹豫了会,支支吾吾道:“我下山去摘了点柳叶,然后......取了点牛尿。” 米小满咧着嘴“咦”了一声,摆摆手,“赶紧走,赶紧走,我都不玩撒尿和泥,你都多大了。” 顾苏桥苦笑了下,不敢顶嘴,只能闷着头朝道观里走。 不过想到晚上的事,他心里一片火热滚烫。 今天,两位师叔终于开口,晚上会传他符箓摄魂之法。 只是可惜,到现在,两位师叔也不肯收自己为徒。 他们师兄弟三人,只有大师兄是名正言顺的伏魔观未来传人。 用米小满的话说,等道士死球,这里的一切都是她的。 第110章 米小满的执念 杨雪再来的时候,天色将晚,时莱正在准备晚饭。 米小满跪坐在板凳上,身子前倾,重心压住木桌,小手认真地数着一叠皱巴巴的钞票。 她数了一遍又一遍,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不得不求助地看向鲍燕青:“沙师弟,你帮我数数好不好?我要数一百七十块钱出来。” 鲍燕青接过那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钞票,清点完之后还回去,好奇道:“大师兄是要买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米小满挺直腰板,嘟囔道:“这是明天要交的孝服钱。” 她小心翼翼地把每一张钞票抚平,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 鲍燕青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看着眼前这个还不到她腰高的小女孩,她深吸一口气,温柔道:“大师兄,这么多零钱容易丢,我帮你换成整的好不好?” “好呀!”米小满眼睛一亮,“沙师弟最好了!晚上我请你喝白的!” 她换好钱,小心的放入口袋,蹦蹦跳跳地跑到梧桐树下,像只灵活的小松鼠般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坐在树杈上,她掏出一根珍藏已久的棒棒糖,满足地含在嘴里,两条小腿在空中欢快地晃荡着。 虽然还没攒够给爷爷养老的钱,但能自己交上学费,已经让她骄傲得不得了。 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一刻的她,看起来就像个无忧无虑的普通孩子。 “小满,小满,你小心点。”杨雪走进后院,从包里拿出个精致的洋娃娃,“你看看,好不好看?” 米小满跐溜一下从树上下来,兴高采烈的接过去,黑漆漆的眼眸里都是欢喜的光:“警察姐姐,你的娃娃真好看。” 杨雪笑起来,“这是送给你的。” 米小满表情一僵,沉默了片刻,把娃娃递回去,“我不要。” 杨雪不解地问,“你刚才不是还说好看的吗?” 米小满把娃娃硬塞到杨雪手里,瘪瘪嘴,“你的女娃娃是很好看,但是我不喜欢女娃娃。” “为什么呀?大家都喜欢女娃娃,女娃娃多可爱啊!” “我就是女娃娃,一点也不可爱,也没人喜欢我。”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杨雪心里。 她蹲下身,想要抚摸米小满的头发,却被躲开了。“怎么会呢?小满是最可爱的女孩啊!” “才不是。”米小满的声音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冷静,“只有爷爷和道士喜欢我。” 说完,她转身就跑进了厨房。 小小的背影被残阳拉的很长,倔强又孤独。 杨雪呆呆的蹲在地上,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想要出声,又被鲍燕青拦住。 听完米小满的故事,警花姑娘心里空落落的,“我,我去安慰安慰她。” “别去了,大师兄很坚强的,她不需要人家可怜。” “我,我不是可怜她。” “我明白。”鲍燕青点点头,小声道:“并不是所有的黑暗,都需要光明。” 小家伙顽强的像一棵杂草,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如果一定要有,那也只能是道士。 厨房里,米小满闷头往灶膛里塞柴火,火光照得她的小脸通红。 时莱探头看了一眼,不满的皱了皱眉,“你再添点柴,今晚就得吃锅巴饭。” “锅巴就锅巴,锅巴才好吃。”小家伙米小满气鼓鼓地回嘴,却还是乖乖放慢了添柴的速度。 她颠颠的从炉灶后面跑过来,探头看了眼锅里的炒肉,用力的吸了吸鼻子。 时莱嫌弃道:“你口水都要掉锅里了,真恶心。” “恶心就恶心!”米小满瞬间来了精神,对着锅“噗噗”地假装吐口水,“这样你们就都不吃,全是我的啦!” 没一会功夫,杨雪就听见厨房里的争吵声。 然后小家伙慌不择路的跑出来四处逃窜,后面还跟着个拿锅铲追杀的道士。 把米小满抓住,用脚踢了一下她的屁股,时莱得意洋洋的走回厨房,小家伙在他身后“略略略”的狂吐舌头。 两人的吵闹震落了道观瓦片上的余晖。 残阳把最后一缕温情留在后院里,小家伙便有了毛茸茸的金色轮廓。 很快道观归入平静,送走最后一波香客,厨房里也传来了米饭的香味。 时莱把辣椒炒肉放在米小满面前,招呼杨雪道:“一起来吃点吧?” “这多不好意思啊!”杨雪话音未落,已经坐在了鲍燕青的身边,先用筷子夹起一块肉片,嚼了嚼,“真人,你的手艺真不错。” “真人是道观里做饭最好吃的。”鲍燕青的脸也被夕阳染上红晕,“我和二师兄一直想做饭来着,但是都没这个手艺。” “能者多劳,在我家,也是我爸做饭,巴蜀男人怎么能不会做饭呢。”杨雪说话铿锵有力,理直气壮。 时莱神色平静。 时莱泰然自若。 时莱波澜不惊。 时莱古井无波。 时莱把一盘黄瓜片炒黑木耳放在杨雪面前。 杨雪眼神迷茫了片刻,然后夹起块黄瓜丢入嘴里,看到米小满拼命的在扒米饭,柔声道:“小满不着急,现在天黑的晚,我们不赶时间的。” 米小满把脑袋从饭碗里拔出来,迟疑了一秒,继续埋头干饭。 姑娘一句春不晚,小满吃了三大碗。 谢灵运揉搓着米小满的小肚子,“晚上我们进城,要吃宵夜的,你还吃的下去吗?” “我,我一会多拉两次粑粑,肚子就空啦!” 米小满艰难的从椅子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抱起碗筷走向水池。 “勤屎皇。”时莱鄙夷了一句,朝鲍燕青使了个眼色。 姑娘连忙快走几步过去帮忙。 “晚上吃太饱不好的。”杨雪轻声对时莱说着,“小孩子吃太多容易积食,不容易消化。” “没事,她活动量大。” 时莱没解释太多。 小家伙总在担心有一天没饭吃,所以每顿饭都会把自己吃的饱饱的。 这种源自骨子里的安全感缺失,不是谁一两句话就能劝住。 就好像她在道观里每次吃完饭都要洗碗。 在她朴素简单的价值观里,这是她的饭钱。 第111章 小燕子 夜幕降临,一辆理想l9疾驰在前往邑都的道路上。 米小满坐在第二排的航空座椅上,偏过头看向后面,犹豫了好一会,询问道:“道士,晚上我们吃什么?” 时莱也思考了会,“要不,我们去吃自助吧?” “蜘蛛那么小一点点,没有肉肉。”米小满只要是吃的都喜欢,蜘蛛也不嫌弃,但是那玩意儿太小了吧? “蜘蛛不能吃,我说的是自助。” “什么是自助?” “就是我们以前去吃过的那个火锅,你还记得吗?” “哦——”小家伙想起来了,看向一侧的谢灵运,“就是姐姐把老板吃哭了的那次吗?” 谢灵运脸颊瞬间潮红,怒了一下,决定今晚都不和这个讨厌的小朋友说话了。 米小满还不知道刚才作死了一次,满心欢喜的憧憬着今晚要吃哪些东西。 晚上来回在石阶上跑,又拉了一次粑粑,等会再拉一次,她就可以吃下很多很多。 思考了一会,她在椅子上蹦了蹦,感受着座椅的舒适度,好奇道:“警察姐姐,这个车车是你的吗?” “我还买不起,这是我借的。” 为了能把道观里的五个人都接上,杨雪今天专门找朋友借了这辆车。 “你上班了还买不起啊?”小家伙惊了下,“这个车车多少钱呀!” 杨雪觉得被个小屁孩给鄙视了,闷闷道:“四十多万吧。” 米小满闷头算了好一会也没算出来到底得卖多少瓶水,大概也知道这是很大的一笔钱。 她扭头看了眼时莱,又迅速坐正。 算了,还是烧一辆吧! 后排的时莱突然打了个喷嚏,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转向身旁的顾苏桥:“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顾苏桥恭敬地欠身:“回禀师叔,都备齐了。” 时莱摆了下手示意不用多礼,从怀里拿出驱鬼符和城隍印递过去,“一会你来做法,取了这份功德后,明日我再传你炼化之法。” “谢谢,谢谢师叔。”顾苏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要不是在车上,他就要跪下去。 传了业,就是正儿八经的师门长辈。 他来道观半个月左右时间,每日勤勉值守,中午晚上还要照看菜园,有他在,时莱很是轻松。 和谢灵运商量过去,决定把功德炼化的法门传授给他。 至于时莱每天晨间修炼的功法,那是太平道的基石,没有收顾苏桥入门是不可能传授的。 车子驶过邑都独特的环形道路系统,一圈圈如同靶心的环线在夜色中闪烁着灯光。 杨雪家位于一环内的楠河畔,距离武侯祠不远。 此时天色已黑,家里坐满了人。 来之前,时莱曾经说过,就见今晚这一面,然后送小薇去轮回。 游魂长期驻留人间,对人和鬼都不好。 所以,两边的亲戚能来的都来了。 “真人好!”见到时莱进门,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声音整齐而恭敬。 赵卫国夫妇早已再三叮嘱,今晚谁要是敢对时莱不敬,从此两家就老死不相往来。 电影和电视剧里经常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剧情,明明有求于人,还非要带个二百五同行,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去挑衅。 而被挑衅的主角明明手握对方生死,还非要讲道理,以德服人...... 真不知道这些编剧为了打脸反转制造爽点,是如何想出这些反智的桥段。 现实生活哪里有那么多的打脸? 时莱挥挥手算是打过招呼,带着一众人进屋,被迎到沙发上坐下。 米小满听着杨雪一个个的打招呼,好奇道:“警察姐姐,你有大姨,有三姨和小姨,你的二姨没来吗?” 杨妈瞬间被小家伙的话给逗笑了,把她搂在怀里,一股脑拿出许多零食出来,“这都是阿姨今天刚买的,小满是吧?你喜欢吃什么?” 米小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犹豫片刻后小声问道:“有......有辣条吗?” “有,有!”杨妈妈立刻翻出一包精致的辣条。 小家伙看见就懵了,摇着小手不肯接。 这包装和她平时买的完全不一样。 杨雪知道,她以前吃的都是村口小卖部里的东西,买的也是最便宜的那种。 她撕开辣条的包装,自己先吃了一根,剩下的塞到米小满手里,“你尝尝看,味道可好了。” 时莱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环顾四周,见谢灵运点头,把视线转移到大姨的身边,便默默开启通幽。 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姑娘正咬着手指头,好奇的看着米小满,长长的睫毛扑闪着。 这个姑娘应该就是小薇。 时莱招了招手,轻声呼唤,“小薇,你过来哥哥这里。” 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睛,干净而明亮,“哥哥,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听的时莱心里一慌,连忙点头道:“对,我就是在和你说话。” “哥哥能看见我?”小姑娘顿时高兴起来,蹦蹦跳跳的跑到时莱面前,扶住他的膝盖,“哥哥也能听见我说话吗?” “可以的,小薇的声音很好听,你唱歌也一定很好听。” “太好了,终于有人可以和我说话了。”小姑娘兴奋的原地转了转,又趴在时莱的大腿上,“哥哥,我会唱歌,我会唱小燕子,是妈妈教我的。” “哥哥,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说着,她向后退了一小步,八字站定,还把两只小手摆成企鹅的样子,左右晃了晃脑袋。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 “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唱到这里,她扭头看了眼大姨,嘴巴不经意的向下弯了弯。 好想,好想,唱给妈妈听! 薇,草本植物,又叫巢菜、野豌豆,花紫红色,是优良饲料,可入药。 据说她出生的时候,格格剧正是火爆的时候,大姨天天追着看,然后逼着赵卫国给女儿起了这个名字。 和当年演小燕子的演员一模一样。 后来,女儿走失,大姨从此再没有看过格格剧。 她日日期盼着女儿能回来,没成想小燕子销声匿迹,而金锁都篡逆当上了皇帝,女儿还是毫无消息。 第112章 孤独悲伤的夜 满屋子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惊愕地看着时莱对着空气轻声细语。 他的声音温柔得近乎甜腻,仿佛在哄着一个害羞的孩子。 “是......是小薇吗?”大姨颤巍巍地向前迈了一步,双腿发软得几乎站不稳。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时莱轻轻点了点头,又看向小薇,轻声询问着,“你想不想让妈妈也看见你呀?” 小姑娘顿时有些慌,大大的眼睛迟疑着,怯怯道:“哥哥,我是鬼呀,妈妈会害怕吗?” “谁会害怕自己的女儿呢?小薇这么乖,这么漂亮,没人会害怕的。”时莱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他抬起手,轻柔的拍了拍小薇的后背,“妈妈肯定很想念你,对不对?” 大姨再也支撑不住,双膝重重跪在地板上。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在木地板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小薇......妈妈不怕......让妈妈看看你好不好?妈妈求你了......” 空气中传来一阵窸窣声,仿佛有个小小的身影扑进了女人的怀抱,哽咽着,“妈妈别哭......小薇给妈妈看......” 然而,这稚嫩的声音只有时莱能听见。 女人依旧对着空荡荡的前方泪流满面,双手徒劳地在空气中摸索。 “山明。”时莱唤道。 “弟子在。”顾苏桥立即应声。 “按你的方法来吧,让大家都见见面。” “是,师叔。” 时莱的法力不足以让所有亲人都和小薇见面,又不愿意麻烦谢灵运,正好顾苏桥手里就掌握了一门“见鬼”的法门。 顾苏桥放下肩上的褡裢,从里面取出柳枝和一个农夫三拳的瓶子。 米小满瞬间想起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吧唧了一下嘴里的辣条,扯着时莱的小拇指悄悄向后退了两步,“道士,八戒都这么大了,还玩尿......” 时莱无奈的揉了下她的小脑袋,解释道:“这是山明师门的秘法,可以看见鬼,你怕不怕?” 米小满眼珠子转了转,希冀道:“那我可以看见奶奶吗?” 时莱愣了下,没想到米小满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奶奶走的时候,她才三岁多点点。 或许,时间从来就不是回忆的对手。 “奶奶不在这里。”他蹲下身,与小家伙平视,“如果你想见她,就要好好学道术,也许有一天......” “我学!”米小满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再不见到奶奶,我都要忘记她长什么样子啦。” 另一边,顾苏桥已经用柳叶蘸了牛尿,走到女人身前作揖:“请福主闭眼。” 当柳叶划过眼皮,女人感觉一阵清凉。 随着咒语声落,她颤抖着睁开双眼—— 明亮的客厅里,此时已经多了个小小的人儿。 她身上还穿着走失那天的白色公主小裙子。 “小薇。”这一声呼唤仿佛用尽了她毕生的力气。 女人猛地扑上前,将女儿紧紧搂在怀中。 真实的触感让她瞬间崩溃,嚎啕大哭起来,“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你,小薇......妈妈好想你啊......” 小薇贴在女人的怀里,踮起脚,伸着小手,笨拙的想要帮妈妈抹去眼泪。 那触感冰凉,却让女人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此时顾苏桥已经给赵卫国施法完毕。 子弹打在身上都不会喊疼的硬汉,在睁开双眼,看清女儿面容的瞬间,泪水决堤而出。 他像座雕像般僵在原地,只有滚烫的泪水无声流淌。 心碎成千万片,每一片都在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一句话不说,呆呆的看着,而心里的灯,一盏一盏的熄。 屋内的啜泣声此起彼伏。 时莱默默退到角落,仰头望着天花板,喉结上下滚动。 “道士,你哭了?”米小满担忧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时莱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倔强道:“我没有。” 米小满难得没有回怼,扯着他的手掌,“道士,我不会离开你的。” 时莱的呼吸暂停了下,他蹲下身,轻轻抚摸着米小满的头发。 目光却穿过她,望向那对相拥而泣的母女。 我的爸爸妈妈......这些年......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啊? 我已经长大了,也很乖,把委屈和心酸都宣泄在黑暗里。 你们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米小满不知道时莱在想什么,但明白道士这会儿很悲伤,她轻轻的匍匐在时莱的怀里,细声道:“道士,如果你想哭的话,我不会笑话你的。” 谢灵运走过来把米小满牵走,满目怜惜的看了时莱一眼。 她从葫芦里出来的那一夜,小道士也在床上躲着偷偷的流泪。 随着被施法的人越来越多,屋里的眼泪飞舞,早已经哭成一团。 “山明,法术能坚持多久?” “师叔,可以支撑一个时辰。” 时莱点点头,把已经哭惨了的杨雪喊过来,“现在是九点一刻,我十一点再过来。” “真人,您要走?”杨雪红肿着眼睛问。 “你们一家人好好说说话吧。”时莱温和地说,“我带他们出去转转。” “这......这......真人,我陪你们去吃宵夜。” 时莱婉拒了。 警花姑娘心心念念想要见见表妹,自己不会这么没眼色。 刚才聊了一会,已经知道了小姑娘的死因。 她是个极其爱干净的女孩,因为手绢脏了,自己就跑去小河边洗。 结果失足落水,被河水冲刷着,最后冲进一处地下岩洞里,等骸骨腐烂肢解后,她的魂魄没了居所,开始四处漂泊。 凭着记忆,她慢慢找到了家,一直陪在妈妈身边。 白天妈妈上班,她就静静的坐在家里的窗台上。 晚上家人回来后,她就成了小尾巴,看妈妈做饭、洗衣服、照顾弟弟、捧着自己的照片偷偷流泪。 妈妈的枕头里藏着发霉的梦,梦里住着无法拥抱的人。 窗外,灯火阑珊,映照着人间烟火,温暖了每一个孤独悲伤的夜。 第113章 阴曹地府 截至2025年,全球共有56座城市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选为“世界美食之都”,其中我国独占六席。 分别是邑都、顺德、澳门、扬州、淮安和潮州。 不过在代英某机构评选的“全球十大美食城市”榜单中,我国仅有沪上入围,排名第八。——而高居榜首的,竟是霉国新奥尔良。 你没看错,就是卖烤鸡翅的那个。 理由是,新奥尔良融合了法国、西班牙、越南和非洲的风味,代表食物为:秋葵汤、什锦饭和法式甜甜圈。 顺便多说一句,在代英的排名里,巴黎排在第九,比沪上还低一位。 在时莱这个土生土长的巴蜀人看来,邑都美食才能当之无愧是世界第一。 当然,这或许只是他这个连蜀地都没出过的“土包子”偏见——为了省钱,他连大学都选在了家门口。 晚上九点半,一家24小时营业的高档自助火锅店里依然人声鼎沸,上座率保持在七成左右。 米小满踮着脚尖,透过玻璃窗往里张望,小鼻子不停地抽动着。 “难怪老话说,少不入川,老不出蜀。”时莱感叹道,“邑都的年轻人太会享受了。” 鲍燕青点点头,“白天归顺工作,晚上沉醉生活。” “你倒是很会总结人生啊!”时莱笑着调侃了句,看向谢灵运道:“就这里吧?” 298元一位的价格对时莱来说不算便宜,但他从来不会在吃上省钱。 再说,有谢灵运在,完全可以吃回本。 经济压力不大的情况下,自助餐尽量还是要选择好一点的地方,菜品质量和上菜速度会有保障,水果也更多选择。 米小满端着餐盘跟在两人身后,一进食材区就惊得合不拢嘴:“道士,这比我们镇上的好多了,这么多菜,我们吃不完怎么办?” “吃完?”时莱很佩服小家伙的志向,结果转身看见谢灵运居然也在点头。 “小满,我们要加油。”小仙女郑重其事地说。 “好的姐姐!”米小满临危受命,立刻挺起小胸脯,“我待会儿再去趟厕所!” 时莱往托盘里放了几碟现切牛肉,嘲讽道:“你可以端着盘子去厕所,边吃边拉。” “真的可以吗?”米小满极为认真的考虑了下道士的提议。 勇敢是什么? 是明知道这顿吃下去会胖,但还是迎头而上。 米小满就是个勇敢的小朋友。 回到座位上,鲍燕青已经贴心地为每人准备了饮料。 她特意给谢灵运端了杯拿铁:“真人要不要尝尝?” 谢灵运轻抿一口,微微颔首:“苦中带甜,奶香醇厚,很特别。” 米小满蹬掉鞋子,像只小猴子一样顺着环形沙发爬过来,扒着谢灵运的肩膀,也端起来喝了一口,皱了皱眉毛,“沙师弟,这是什么?” “大师兄,这个叫做咖啡。” “这真的是咖啡吗?” “对呀,是不是不喜欢?” 小家伙默默爬回时莱面前,跪坐着与他平视,一脸严肃:“道士,去年冬天我感冒的时候,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呃......什么时候?” “就是过年前,我感冒那次,你说是专门去镇上给我买的咖啡。” “对呀。” “味道不一样。” “咱们镇子又小又穷,咖啡肯定没有邑都的好喝啊!” “是这样的吗?”米小满将信将疑地眯起眼睛。 “当然。”时莱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很肯定的回答着。 不知道下一次米小满再感冒,喝到板蓝根的时候,会不会掀了自己的铺盖。 他立刻岔开话题,“燕青,你喝的什么?” “哦,我拿了杯奶茶。” 时莱顿时笑起来,“周子轩你记得吧?他曾经有个判断,说喜欢喝奶茶的女人闺蜜多,喜欢白酒的故事多,喜欢红酒的情人多。” 米小满这会抱着ad钙奶正在吸,好奇道:“道士,那我这样的呢?” “尿多。” “......道士!” “怎么了?” “我和你拼了。” 小家伙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被时莱单手挡住脑袋,两条胳膊抡圆了挥舞起王八拳。 ...... 杨雪家的阳台上,赵卫国正握着保密手机,声音低沉:“你们的研究里,有没有关于鬼魂的确切结论?”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赵将军,根据我们的监测,这个世界存在灵体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八十,龙组在执行任务时,多次遇到不明物体攻击,我们怀疑就是灵体。” “有实证吗?” “没有,灵体无形无质,甚至仪器都无法识别,我们在民间找了些自称阴阳眼或者能抓鬼的半仙,最后测谎仪检测都是骗子。” 赵卫国转了个方向,刚好能看见客厅里,女儿正依偎在妻子的怀里,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小脸上满是喜悦。 他的心脏抽搐了下,从口袋里拿出烟点上,稳了稳情绪,继续道:“你认为,灵体真实存在,和近些年出现的超自然现象是一回事吗?” “报告将军,我个人认为,灵体自古就存在,古今中外的文献里多有记载,而近些年出现的超自然现象,更像是电影小说里说的灵气复苏,强化的是生物体的肉体能力。” “749局那边对灵体有研究吗?” “根据我们的情报,他们也遭遇过几次灵体袭击,但是同样束手无策,甚至超自然国际联盟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 赵卫国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透过迷雾看向外面漆黑的夜,把手里的电话挂断。 不管怎么样,今天是个团圆的日子,先陪女儿吧! ...... 自助餐厅里,时莱也在探讨类似话题:“九组那些人会不会驱鬼?” 谢灵运专注地数着涮肉的时间,轻轻摇头:“我不敢肯定,但是他们主要修炼肉体,恐怕对付不了游魂。” 时莱疑惑道:“如果他们也对付不了,那为什么很少听说厉鬼作乱?” 在谢灵运描述体系里,妖分魑魅魍魉,鬼分游魂、厉鬼、精怪,游魂弱小,但是厉鬼和精怪都是可以取人性命的。 “地府自有法度。”谢灵运放下筷子,解释道:“厉鬼作恶,自有酆都城查办,普通阴差对付不了的,还有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再往上还有判官、阎王,就像人间有法律,阴间也有阴律。” 鸳鸯锅上的热气如同太极般升腾,逐渐交融,似乎模糊了阴阳两界。 第114章 登门拜访 时莱推开杨雪家房门时,屋内静得出奇。 他本以为会面对一场撕心裂肺的别离,却见赵夫人正坐在落地灯下,一针一线地缝补着小薇身上的白色小裙子。 暖黄的灯光在她银白的发丝间流淌,针脚细密得像是要把十八年的光阴都缝进去。 “妈妈补好啦。”女人咬断线头,抖了抖裙摆,布料上还留着河水浸泡过的淡黄痕迹,“我们小薇又可以漂漂亮亮地出门了。” 小姑娘踮起脚尖转了个圈,裙摆扬起时露出膝盖处歪歪扭扭的补丁——那是落水时摔破的,如今又被母亲重新缀上。 她扑进母亲怀里,发顶蹭着母亲的下巴:“谢谢妈妈。” 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掌心。 女人眼里含着水光,轻轻的捋了捋女儿的头发,转头看向时莱,笑道:“真人,我女儿穿鞋子都左右不分就敢一个人远行,她厉害吧?” 时莱诚恳的点了点头,“小薇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小朋友。” 小薇害羞的扑在妈妈怀里,把脸藏住,过了会才露出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哥哥你放心,我一会肯定不会哭的。” 时莱温柔的肯定着,“嗯,哥哥知道。” 小薇腼腆的笑着,“哥哥,我在家里的小猪存钱罐里攒了钱,这些够吗?” 时莱怔神,没想到小姑娘当了鬼,居然也知道买路钱的道理,他的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很肯定的说,“够的。” 小薇松了口气,抬头看向赵卫国,小脸认真,“爸爸,那你记得把钱给哥哥哦。” 赵卫国的军装前襟洇开一片深色,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正死死咬着后槽牙。 墙上的挂钟突然“咔嗒”响了一声,惊醒了凝固的时间。 时莱轻声道:“已经是子时,这会阴气最重,此刻收了小薇的魂魄送去城隍庙,对她有好处。” 听到这话,赵卫国夫妻连忙起身,强忍着心中悲痛,一躬到底,“麻烦真人了!” 小薇也蹦蹦跳跳的跑过来,牵住时莱的手,又回头看了眼,轻声道:“爸爸再见,妈妈再见。” 两夫妻脸上还挂着笑容,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哽咽道:“小薇,再见!” 时莱朝顾苏桥点点头,自己蹲下身,抓着小薇的手,平视着她水润的眼睛,“别怕,哥哥在呢。” 小姑娘仰着小脑袋,“哥哥说过,我是最勇敢的小朋友,我不怕呢。” 顾苏桥抹了抹眼角,从褡裢里取出符箓和城隍印,轻手轻脚的放在小薇身上。 金光乍起的瞬间,时莱看见赵夫人踉跄着向前扑去。 女人此刻跪在地上伸长手臂,像是要接住四岁那年没能接住的女儿。 “妈妈,我忘了告诉你,当时我在天上,找了好久,最后选了妈妈做自己的妈妈,下一次,我还要选你!” 女人听着金光里传来的稚嫩嗓音,再也坚持不住,瘫软在地,捂住嘴却不敢哭出声来。 顾苏桥轻声叹了口气,把城隍印盖在金光之上。 光芒逐渐收敛,最后留下一个俏生生小女孩的残影,穿着漂亮的小裙子,脸上是灿烂的笑。 稚影随波去,空庭十八霜。 遗裳藏箧底,旧照挂堂央。 夜雨敲窗急,疑闻唤母腔。 残灯温昔梦,犹见补裙忙。 时莱探出手,把魂珠接住,轻轻的放在赵卫国手上,“这会跟着我一起去城隍庙吧,放心,小薇年幼,没有罪孽加身,驻留人间也非她本愿,在地府不会受苦的。” 赵卫国两眼通红,小心翼翼的捧着幽蓝色魂珠,用力的点了点头。 她的小薇,真的走了。 魂珠在赵卫国掌心泛起涟漪,倒映出庭院里生锈的秋千——那年盛夏,穿着小白裙的女孩唱着走调的歌谣,阳光在她发梢碎成金沙。 现在秋千晃碎了满地阳光,却拼不回女儿哼歌的下午。 ...... 再漫长的黑夜,也终会等到破晓时分。 青峦浸在黛色里,薄雾如纱。 时莱做完晨练,起身看向朝阳,莫名觉得碎银般的阳光,像极了小薇攒在罐子里,说要留给自己当酬劳的硬币。 不知道小姑娘一个人走黄泉路,会不会害怕! 嗯,肯定不会的! 那是个勇敢的小朋友! 刚吃完早饭,赵卫国就来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笔挺的军装,肩膀上扛着一朵金星,双手抱了个小猪存钱罐,轻轻的放在桌子上,先立正敬了个军礼。 时莱不解的打量了下他,缓缓起身还礼。 穿军装来道观,他不怕引起非议吗? “真人,这是我们夫妻的一份心意,昨天仓促,加上心神不定,还请真人不要见怪。”说着,赵卫国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时莱摇了摇头,把小猪存钱罐拿到手边,轻声道:“小薇已经自己给过谢礼。” 赵卫国定定的看着时莱,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心中赞许,“恭敬不如从命,感谢真人慈悲。” 时莱微微垂目,口诵“福生无量天尊”。 赵卫国把信封收好,继续道:“真人,我今天来,除了为小薇送来谢礼,还有一些事情想要向真人请教。” 时莱眉心微蹙,面色逐渐变得严肃,指了指梧桐树下的椅子,请赵卫国入座。 “不知道福主有什么指教?” 他没有称呼赵卫国的军衔。 因为九组的缘故,他对制服一直抱有提防之心。 魏建国和高明德多次找时莱帮忙,但是他从来没有把双方的关系寄托在人与人之间的那点情谊上。 彼此之间,本质上是一场交易。 打着惩恶扬善的名义,时莱获得赏金和功德,对方侦破案件升官发财。 除此之外,因为谢灵运的缘故,两人对于朝廷和官场也是避而远之。 小仙女对官场中人的评价翻译成现代文,那就是—— 扯淡的事,干得很专业; 专业的事,干得很扯淡; 有利的事,干得很积极; 不要脸的事,干得天衣无缝。 赵卫国已经听出时莱语气中隐含不悦,又不好立刻解释,只能硬着头皮坐下来,抿了两口茶水后才斟酌好言辞。 “真人,您听说过龙组吗?” 第115章 赵卫国的请求 晨雾氤氲未散,梧桐树下的泥土泛着露水的凉意。 赵卫国端起茶盏,琥珀色的茶汤里浮沉着几片嫩芽,倒映着他略显疲惫的面容。 “你是说,九组现在算是一个民间机构?” 时莱听着赵卫国把749、九组、龙组的过往娓娓道来,瞳孔微缩,泛起一丝寒芒。 赵卫国放下茶盏,茶汤表面荡起细微的涟漪,迟疑了片刻道:“也不能完全算民间机构,半官方吧。” 过了一夜,他们已经把时莱的底细摸了个遍,除了有个不明来历的师弟外,他和九组的矛盾当然也藏不住。 “他们有执法权吗?” “呃......没有。”赵卫国喉结滚动,艰难开口,“他们拿着我们给的研究经费,平时主要负责日常发生的超自然事件,如果出现重大安全事故,再由龙组特战队接手。” 小蜜蜂摸电门——麻了个bee的。 时莱在心里怒骂了一声。 你个民办机构,在我跟前装什么大佬? 难道你们不知道,巴蜀就没有大佬,只有基佬吗? 茶盏“咔”地搁在桌上。 时莱回想起那个叫聂和芳的女人,带着仪器在道观门口里横行霸道的模样。 当时检测仪器的探头,差点戳到他鼻尖。 一肚子的憋屈,无处发泄。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 弱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欺负我算什么本事,你们九组这么霸道,去找龙组啊? 时莱捻着道袍袖口的线头,突然笑出声:“所以他们专挑软柿子捏?” 这话说的刻薄,却见赵卫国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 相纸边缘已经卷曲,像一片风干的秋叶。 照片上泛着岁月的黄晕,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人影都洇成了水墨色,时莱接过来认真看了一眼,就认出其中穿着道袍的中年人就是师祖。 他和一群汉子爽朗大笑,人群中央是一个身穿劲装的少女。 那姑娘被汉子们拱卫着,干练爽利,嘴角含着一抹微笑,被时光漂洗得近乎透明。 “其实,我们龙组和你们伏魔观早有渊源。”赵卫国见时莱面露疑惑,解释道:“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你的祖师曾跟随龙组第二代领导常组长北上。” “就是这个小姑......大姐?”时莱眨了眨眼,指着中间的那位姑娘。 “常部长已经退了,不过算年龄,应该是奶奶辈的。”赵卫国微笑道。 时莱瞬间理解,赵卫国这是在打感情牌,不要把九组和龙组混为一谈。 他看向北屋,微不可察的撇了下嘴。 我屋里还有个祖祖祖祖祖祖祖辈的呢! 不过有了这层关系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又融洽了许多。 他把九组的事情暂时抛开,询问起赵卫国今天的来意,“福主到底想知道什么?” 赵卫国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郑重道:“我想知道,小薇的存在,是自古有之,还是因为超自然现象......也就是你们说的灵气复苏?” “鬼魂自古就有。”时莱没有隐瞒,直言不讳道:“我不知道龙组的实力怎么样,但是你既然这么问,肯定是力有不逮,不过你也不用担心。” 赵卫国听说鬼魂一直存在,脸色微变,急切追问道:“不知道真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有鬼魂,自然就有阴曹地府,小薇一直没有被抓走,是因为她魂力弱小,不会被阴差注意。” 时莱抿了口茶水,抬眸淡然道:“一旦成为厉鬼和精怪,地府必然不会放过,你翻遍史书,何曾听说过有厉鬼长期祸害人间?” 赵卫国低下头,细细回想。 子不语怪力乱神,意思是说,孔夫子不谈论怪异、勇力、叛乱和鬼神,并不是不信鬼神。 古往今来,总会有些文人骚货在话本、小说里记录一些鬼怪之事。 大多都是个例,比如小倩,比如婴宁,造成的危害也小,最多几个落魄书生魂不守舍。 倒是有个旱魃曾经为祸北方,不过那都是上古时期的事情,真假有待考证。 听到时莱这么说,赵卫国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思忖片刻,他开口试探道:“真人,不知道道家这门驱鬼的神通,能不能传授给我们龙组?” 时莱毫不意外他会提出这个要求,轻轻的摇了摇头,“不是我敝帚自珍,想要学这一门功法,非专精道门典藏不可。” 说完,他怕赵卫国不信,指了指大殿的方向,“昨晚你也看见,施法的是我道家弟子,山明已经年过五旬,曾经在茅山闭门修行三十年,如今才有小成。” 说这话的时候,时莱老气横秋,浑然忘记自己刚刚二十出头。 赵卫国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管时莱是不愿意,还是真的不能,他既然拒绝,那至少短时间内龙组想要掌握驱鬼术是不可能的。 至于上强硬手段...... 杀鸡取卵罢了。 道家传承断绝,所以伏魔观里两人现在是什么实力,外人无从得知,连龙虎山的天师府都不敢妄断。 在内部讨论过后,已经退休的常部长发了话,不强征,不招安,只要伏魔观遵纪守法,就相安无事。 为此,常部长连夜让飞机带了张老照片过来送与时莱。 “福主也无需担忧,如果真有厉鬼作恶,你可以随时告知,必要时,我会出手。”时莱诚恳道,“我虽然不敢比肩师祖,但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道家义不容辞。” 赵卫国瞬间心中大定。 有这个承诺,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不过,我也有事要和福主说明。” “真人请讲。” “既然九组不能代表朝廷,那下次再有冲突,就不要怪我冒犯了。” 今天赵卫国来不来,他都没准备放过九组,正好趁机把话挑明。 道法自然,不报这个仇,时莱心气不顺。 赵卫国愕然,半晌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点头道:“如果是他们再来冒犯真人,请自便,我们龙组不会插手。” 时莱顿时笑了起来,满意道:“好。” 他自幼就明白一个道理。 任何人第一次欺负你,本质上都是在试探你的底线。 第二次,是他做出的选择。 而如果还有第三次,那就是自己活该。 第116章 心安处 送赵卫国出道观,石阶上的平台处,一阵风从北方卷过来,带着几丝水汽和寒意。 灵气真的在快速复苏,近来的气候越来越反常。 据说北方有城市一日之内骤降二十度,倒是道观因聚灵阵庇护,依旧保持着怡人的春意。 回到观中,时莱抬头看了眼天色,离中午还有些时间,便背起竹篓走进雾霭缭绕的竹林里。 布鞋踩在松软的腐殖土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他忽然蹲下身,指尖拨开几片枯叶,露出个尖尖的褐色笋尖——像支蘸了墨的毛笔,正往泥土里写着春信。 “这个好。” 时莱的柴刀轻轻一撬,带着泥腥气的嫩笋就滚进掌心。 笋衣上还沾着露水,剥开时“刺啦”一声,露出羊脂玉般的笋肉。 后院里,笋块“哗啦”倒进青石水槽,山泉水冲走最后一点泥星。 菜刀在砧板上跳起翻滚,嫩笋转眼变成匀称的薄片,透着阳光能瞧见细腻的纤维。 鲍燕青把母亲送下山,回来后到院子收拾卫生,把落叶和杂草清理干净,站在梧桐树下,怀里抱着笤帚看着厨房里的背景发呆。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大学毕业生的生活日常。 时莱总是能以平和的心态去做那些生活里琐碎的事情,不急不躁,四平八稳。 城市里的同龄人是没有这份耐心的,他们看短视频都要加速。 以前她很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会选择如此“摆烂”的生活状态。 那时候她背负着极大的压力,每天睁眼就要考虑母亲的医药费。 当这块石头卸下,她才逐渐理解苏轼的那句:此心安处是吾乡。 真好! 喜欢还是喜欢。 但可惜就是可惜。 定定的看了会,她默默收拾好工具,回到道观外继续做生意。 她还得赚钱,她的努力,藏着母亲晚年的幸福。 谢灵运从屋里出来,瞅了眼鲍燕青离开的背影,嘴角微笑着,背起双手脚步轻盈的走进厨房吸了吸鼻子,“竹笋炒腊肉?” “对,今年的笋特别好。” 铁锅烧得泛青时,一勺猪油滑了进去。 腊肉片刚下锅就卷起金边,蒸腾的油气里,时莱手腕一抖,笋片如雪花般飘入锅中。 谢灵运走到炉灶后面添了把柴火,“今年山上有灵气酝养,新生的草木都会比旧年更好,不过你也要小心一些,灵气酝养草木,也会引来走兽觊觎。” 时莱认真想了想,附近山里似乎没有虎豹之类的凶兽,最多的就是猴子。 “你的修为最近提升的很快,如果保持这个速度,功德之力不减,再过个把月你就能筑基了。” 时莱面上带着喜色,在心底暗自盘算了下,到五月初,修行差不多九十天的样子,也跟上了古人百日筑基的速度。 到时候迈入先天,加上手博术,再见九组,不把他们的屎打出来,算他们拉的干净。 嗯,鲍燕青认为时莱心境随和自然,其实她不知道,这家伙心眼有点点...... 撒了把野葱末,翻炒间,腊肉的醇厚、春笋的清鲜、葱花的辛香在锅里完美交融。 米小满的声音突然从院门炸响:“道士!我来啦!” 小家伙书包都没摘,像颗小炮弹冲进厨房,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腊肉片。 刚要伸手捻一块,被时莱提着后脖领子丢到厨房外面,“洗手去。” “给你鱼。”米小满又颠颠的跑进来,从书包里掏出一条斤把重的鲫鱼,献宝似的放在灶台上,这才乖乖跑去洗手。 时莱解开裹着鲫鱼的塑料袋,看着鱼鳞色泽倒像是野生的,不解道:“你从哪儿弄来的鱼?” 水流哗哗作响,米小满边洗边喊:“外面来的人在仙女湖钓的,中午在村口卖呢,我就买了一条!” “多少钱一斤买的?” “他看我年纪小,不要钱,但是我给了三块。” 米小满把满是水渍的手在屁股上抹了抹,跑回厨房捻着一块腊肉丢进嘴里,被烫的“吸溜吸溜”吸冷气,好一会才嚼巴嚼巴吞下去。 “道士,昨天你请我吃火锅,今天我请你吃鱼呀!” 时莱心疼的揉了下小家伙脑瓜子,温柔道:“你今天怎么中午来了?下午不上课?” “明天清明节,老师要赶回家,校长就中午放假了。” 村小学很多都是来支教的老师,逢年过节都会提前给老师们留足返乡时间。 当最后一道笋丝鲫鱼汤上桌时,顾苏桥和鲍燕青也回到了后院里,五个人团坐着开始吃饭。 春笋七十二变——凉拌的脆嫩,清炒的鲜甜,炖汤的醇厚。 米小满腮帮子鼓得像存粮的松鼠,含混不清地嘟囔:“道士,早上我家狗狗生了,生了四个,你晚上去选一个啊!” 这是早就说好的事情,想着谢灵运刚才说灵气会吸引来走兽,时莱也觉得道观必须得养条狗。 总不能自己漫山遍野的去赶猴子吧! 米三斗家养的是凉山犬,彝族人常用的猎犬,当地人称撵山狗,成群狩猎威力无穷,移动灵活、凶猛无比。 这玩意儿哪儿都好,就是彝族人不爱给狗喂东西,所以凉山犬有个坏毛病——爱吃屎。 不过米三斗家的狗养了几代,应该已经改掉了。 “等断了奶再抱上山吧。” “好的,不过你要先去选好,张爷爷也要一条呢,现在村口人太多了,他不放心。”米小满喝了两口鱼汤,嘴里嘀咕着。 吃完饭,洗完碗,小家伙又要忙着去赚钱,临出门前鬼鬼祟祟的把时莱拉进屋里,咬耳朵道:“道士,道士,微波炉要多少钱一个?” “便宜的两三百,贵的六七百。”时莱好奇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米小满耷拉着脑袋,小声道:“爷爷说,弟弟下个月要生了,我想给他买个微波炉。” 时莱诧异道:“刚出生的婴儿要微波炉做什么?” “我看电视上,小孩子出生,不是都要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吗?” 时莱脑袋上挂着黑线,“那是保温箱。” 米小满瞪着一双大眼睛,尴尬的“嘿嘿”笑了两声,“道士,那保温箱要多少钱?” 第117章 南去的云 米小满蹲在道观外的石阶上,小手托着腮帮子发呆。 她刚刚从时莱那里知道,新生儿的保温箱是医院准备的,不需要家人购买。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空落落的,像只攥着松果却找不到家的小松鼠。 时莱坐在山门外围墙边晒着太阳,抬头看向天空。 钱能买来幸福吗? 有朵盛开的云,缓缓划过山顶,随风飘向南方。 米小满终有一天会明白,不属于自己的幸福,无论你如何用力都留不住。 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山间午后的寂静。 来电显示“宋错”两个字让时莱眉头微蹙。 “时莱。”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刻意压制的颤抖,“我需要你的帮助。” “慢慢说。” “我遇到......妖怪了。”宋错的呼吸声通过话筒清晰可闻,背景里偶尔传来木质地板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在密闭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我知道这很扯,但请你相信我。” 时莱没有怀疑,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墙壁上画着驱邪符:“我给你的平安符呢?” “化成灰了。”宋错的叙述异常清晰,“是只黄鼠狼,我回老家修葺妈妈坟墓时,它从墓穴里窜出来......我情急之下用铁锹拍了它。” 电话里传来玻璃杯轻碰桌面的声响,她似乎喝了口水才继续:“昨晚它潜入我家偷袭,刚巧家里电线短路,它被电流击中后受伤逃走了,后来我才发现,是平安符救了我。” 黄鼠狼报复心极重,既已结仇,必会再来。 时莱奇怪道:“你怎么知道它是妖怪?” “它......它开口说话了。” “说了什么?” “它从我妈妈的的坟墓里跑出来,开口问我像人还是像仙。”宋错说话时,自己可能都觉得荒诞,一再重复着,“时莱,相信我,我没听错,它就是开口说话了。” “嗯,我相信。” 时莱肯定的答复,让宋错情绪稍稍稳定了些。 在北方,一直有五大仙的说法,分别是:狐仙——狐狸,白仙——刺猬,柳仙——蛇,灰仙——老鼠,和黄仙——黄鼠狼。 当然,在正统道家眼里,这些都是妖孽。 黄鼠狼如果修炼到身上出现银色毛发,就要讨封,获得成仙的机会。 它会拦在路上,双手作揖,问你:你看我像人还是像仙? 你若回答它像人,等于讨封失败,一身修为尽废,必然会咒怨与你,下场极惨。 如果回答它像仙,讨封成功,也会把人拉来抵挡天劫,献祭于雷霆。 总之,这玩意儿极不讲究,报复心还强。 所以,宋错没有说它像人还是像仙,当头给了它一锹。 可惜,毕竟是有修为在身,居然没有拍死。 时莱凝视着道观檐角悬挂的铜铃,心中思量着解决办法。 要不要找赵卫国的龙组帮忙?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时莱就掐灭了! 从私交来说,他对赵卫国有恩,对方又有求于自己,必然会尽力帮忙。 但自己开了口,就落了下乘,后续会有各种麻烦出现。 “你现在在哪里?” “在我自己家里。” “现在立刻去市区。”时莱起身拍去道袍上的灰尘,“你们那是不是有很多洗浴中心可以留宿?找一家最热闹的住下,我会尽快赶过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息,传来轻轻的吸气声:“时莱......谢谢你!” 后院里,谢灵运把手机放回口袋,偏头疑惑道:“去东北?” 时莱解释了下宋错的情况,着重说明两人之间打工时患难与共的友谊,“返程时,我们可以去你师父的坟前祭拜下,正好清明了。” “好。”小仙女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怎么去?” 她倒是可以坐飞剑,但是以现在的修为,带不得人。 “坐飞机吧。”时莱已经打开购票软件,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脸上,“说起来,我还没坐过呢。” 小仙女眸光清亮,眉眼间染上淡淡的欢喜,轻声问:“贵吗?” “还好吧。”他没找到鹤城机场信息,从邑都只能抵达最近的佳城,而且还要在京城中转,不过价钱倒是不贵,只要八百块钱,今晚九点就有位置。 听他这样说,小仙女迟疑了会,回屋拿出十万块钱的现金,“要是不够的话,我还有。” 厚厚的一摞钱就摆在时莱面前,道士脖子僵硬着抬头看了眼小仙女,张了张嘴,把话又咽了下去。 谢灵运脸颊粉嫩,低声道:“是从坏人手里抢来的......” 时莱用力的点点头,没敢继续追问。 犹豫片刻,他勾选了四张机票。 除了顾苏桥,还想带上米小满。 这是自己的大徒弟。 小时候因为穷,他从来没有离开过邑都。 眼界的狭隘,让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道理——有些见识,就该在童年种下。 如果自己不带上小家伙,她大概也会和自己一样,等有一天踏入社会,才有机会离开这座山。 清明本来就有三天假,就算不能按时赶回来,多请两天假也无所谓。 小学一年级,成绩真的不重要,考八十分和考一百分,差的不过是几道选择题或者判断题,但是眼界的差距是多少年都无法弥补的。 米小满听到顾苏桥传递的消息,急匆匆跑回后院里,“道士,你要带我去很远的地方玩吗?” 她眼睛亮得像是装进了整个银河,方才的愁绪早已不见踪影。 时莱伸手整理了下她的发梢,“去东北。” “真哒,你带我去吗?”米小满不敢置信,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散钱,“道士,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先欠着,回来赚了再还你。” 谢灵运”噗嗤“笑出声,“不要你的钱,道士请你去的。” 米小满嘟着嘴,“姐姐,我自己能赚钱的。” “时莱是你的师父。” 米小满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老汉都不会带我出门玩。” 时莱把桌子上的散钱整理好,从里面拿出几张,剩下的还给小家伙,“小孩子坐飞机不要钱,这算你的车费。” “坐飞机?真的可以坐飞机吗?”米小满瞬间一蹦三丈高,满院子乱跑,“我可以坐飞机啦,我要飞上天啦。” 时莱望着重新活蹦乱跳的小家伙,忽然觉得那朵南去的云,或许终有一日会化作甘霖归来。 第118章 白毛萝莉 暮色四合,鲍燕青倚在道观斑驳的木门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她望着院中忙碌的众人,喉头微微发紧,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却又很快释然——妈妈还需要她照顾,这份责任比什么都重要。 谢灵运进屋换了便装,顾苏桥正在往行囊里塞进最后一把朱砂。 “观里就拜托你了。”时莱检查完符箓,将钥匙放在鲍燕青的掌心,铜钥匙还带着体温,“每日卯时的晨钟,别忘了。” “真人放心。”她重重点头,“真人一路平安。” 从山上下来,米三斗蹲在村口的空地上,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着米小满的脑袋。 对于时莱带小家伙出游,他没有任何意见。 他知道,小孩子坐飞机也是要买票的,但没提钱的事情,只是拍了拍时莱的肩膀。 网约车还没有来,顾苏桥回去收拾行李,谢灵运被老闺蜜们拉进太空舱聊天,米小满跑回家抱来四条小狗,“道士,道士,你看。” 两条黑青,两条黑黄。 其实没什么值得看的,小狗刚出生,连眼睛都没睁开。 “你帮我给小狗狗起个名字吧?”米小满抱着小狗绕着时莱打转,嘚瑟的不行。 时莱随口道:“正好是黑的黄的,就天地玄黄,按照这四个字来。” 小家伙在嘴里念叨了一遍,把剩下的三条交给米三斗,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只黑青色的小狗。 小黑狗在她掌心轻轻扭动,发出细弱的呜咽声。 “这条是老大,道士,你就要这条吧?” 时莱瞅着眼,也看不出好歹,便点头道:“你高兴就好。” “它一定是条很厉害的狗狗。”小家伙极为肯定,她将脸贴近小狗湿漉漉的鼻头,认真地说,“小天,小天,你以后就在道观里,要好好保护道观,保护道士哦。” 她突然想起什么,又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零钱塞进米三斗手里:“爷爷,这些钱你留着买肉肉吃,不许再吃泡菜下饭了!” “傻孩子,爷爷有钱.....”米三斗慈爱的笑着,不肯接。 “骗人,你的钱都遭我老汉拿走了。”米小满眼圈瞬间红了,把钱强塞进老头衣兜里,奶凶奶凶道:“每次吃饭,你都是把肉夹到我碗里,你都只吃青菜。” 她使劲吸了吸鼻子,像个小大人似的细细叮嘱:“晚上记得盖厚被子,咳嗽了要喝水,田里的活等我回来再干......” 大概是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离开爷爷,她心里慌乱着,絮絮叨叨,“晚上放杯水在床头,你老是抽烟,夜里都会咳嗽,还有,起夜的时候先开灯。” “知道了,知道了。” “记得要吃饭啊,要吃肉肉。” “好,好。” “天气又冷了,你还要加衣服。” 夕阳下,两人短小的身子依偎在一起,影子交叠着,拉的很长很长。 长的是爷爷走过的人生。 短的是爷爷剩下的日子。 网约车的喇叭声打破了这份温情。 米小满把小狗轻轻放回爷爷怀里,三步一回头地往车上走。 直到车子启动,她还把半个身子探出车窗,挥舞着小手:“爷爷!记得想我!” 四人都没坐过飞机,从值机到安检,来来回回很是折腾,好在没有遇到什么波折,只有在安检时,时莱怀里的那根带着根须的竹竿过了三次检测仪。 这玩意从偏殿里取出来后,他一直随身携带,睡觉都搁在枕头下面。 这算是时莱第一次出门旅游,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为此,他专门请教了李万基,要不要准备什么攻略。 结果二货就告诉他四个字:“多带点钱。” 穷家富路,啥攻略都没钱好使。 米小满贴在候机厅的玻璃墙上,鼻子压得扁扁的,好奇的看着外面的一排飞机。 时莱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目光却不经意瞥见两个穿着女仆装的白发少女正兴致勃勃的在玻璃窗前相互拍照。 “鹤发童颜?”谢灵运蹙眉感应片刻,困惑道:“不对,这两人明明气血旺盛,为何顶着一头衰败之相?” 时莱上一次听到童颜这两个字还是和另一个词语的组合。 “这是cosy。”他解释道,知道谢灵运听不懂,于是换了个说法,“也叫白毛萝莉。” “白毛?萝莉?” “萝莉就是小女孩的意思,她们头发是染的色。” “为什么要染成白色?只有人老体衰后才会出现白发,年纪轻轻,留一头白发,多不吉利。” 谢灵运知道自己闹了笑话,不满的嘀咕着。 时莱在学校里倒是接触过二次元,不过对于这种源自倭国的东西并不感冒。 话说,为什么二次元会诞生在倭国? 还不是因为挨过两颗原子弹的缘故。 据说到现在,倭国的鸡蛋都是一颗一颗的卖,就是因为他们对盒蛋有阴影。 时莱看着两个白毛萝莉在候机大厅里大呼小叫,暗自摇头。 他想起室友那位立志写小说的文人骚客周子轩曾经写过的文章。 身不在高,米四就行。 胸不在大,有型则灵。 斯是萝莉,为吾则侵。 洋装猫耳朵,小嘴大眼睛, 短发很俏丽,长发也飘逸, 可以给糖果,玩亲亲。 无傲娇之乱耳,无御姐之劳形。 学校游泳池,公园小凉亭。 孔子云:何惧死刑! 谢灵运瞟了几眼之后,就没有多在意,把目光转移到其他地方。 两千年后的世界果然和她生活的年代大不相同。 能飞上天空的铁鸟,还能承载数百人。 听时莱说,在大洋的那一侧,有个叫做北美的地方,他们的铁鸟能穿过大楼,真神奇! 机场里亮如白昼的灯光,也是她曾经不敢想象的。 在两千年前,敢用粗如儿臂的蜡烛照明,便已经是了不得的豪奢人家,换做今日,却不值一提。 若是那时候的寻常百姓能过的如此富足,师父又怎么可能操劳过度,英年早逝! 想着这一趟返程时要去师父坟前祭拜,她的心便急切起来。 也不知道师父的肉身还在不在? 符祝九节杖是否还在墓中? 第119章 时间简史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杜牧写这首诗的时候肯定是在南方。 今天就是清明,时莱从佳城机场出来,并没有感受到细雨霏霏的温柔。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这里依然还是冬季。 “雪!是雪!” 米小满像只发现松果的小松鼠,在机场外面蹦跶起来,控制不住的兴奋,“道士你快看!真的是雪!” 青城山也会下雪,但是南方的雪存不住,薄薄一层且不说,隔天就会消融。 能淹没脚踝的白雪,是小家伙没有见过的。 这大概也是行万里路的意义。 “你不怕冷吗?”羽绒服窸窣作响,时莱把外套脱下来,裹在米小满身上。 短款羽绒服瞬间变成拖地长袍,小家伙笨拙地从袖口钻出手来,指尖冻得通红却还要去摸时莱单薄的毛衣,“道士,你会不会感冒呀?” “我不冷。” “你骗人,你以前就有病,有大病。” “......我已经治好了。”时莱深吸了口气,有种给小家伙一脚的感动。 “真的吗?”米小满犹自不信,认真道:“爷爷说你有大病,要小心不能感冒的。” 时莱不想再搭理这个讨厌的小孩,拿出手机开始联系网约车。 宋错还在鹤城的洗浴中心等着,而且他们这一行老弱病残,不合适再来回转车。 个把小时路程,干脆直接包车过去算了,反正师弟有钱! 米小满仰着脑袋,仔细观察了会,确定时莱没有冷的哆嗦,这才放下心来。 她又笑嘻嘻的看向天空,蹦到谢灵运身边,指着灰蒙蒙的天空嚷道:“姐姐你看,天上白云和乌云结婚啦,这是它们撒下的喜糖。” 她张嘴伸出小舌头去接飘落的雪花,被冰得一个激灵,却笑得更加灿烂,“甜甜的,和冰箱里的不一样!” 谢灵运蹲下来,把小家伙的羽绒服拉链拉好,又轻柔的抹去她头顶上的雪花。 “嘿嘿!”米小满傻笑着,贴到谢灵运身边,小脸靠着她的胳膊。 ...... 上午十点半,鹤城最大一家洗浴中心门口。 宋错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不停跺脚。 网约车在雪地上压出两道黑痕,停在她面前。 姑娘的鼻尖冻得通红,发梢结着冰碴,神情憔悴,却在看到众人的瞬间绽开笑容。 那笑容让时莱想起山间破雪而出的野梅——明知春寒料峭,仍要倔强地开。 “谢谢你们能来。”宋错诚恳的表示谢意。 “我们主要是来旅游。”时莱轻描淡写的说着,介绍了谢灵运,介绍了米小满,介绍了顾苏桥,最后浑不在意道:“听说东北又下雪了,我们来团建。” 宋错用力的抿了抿嘴,眼眶里藏住了水光。 在学校图书馆门前一别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联系过。 但一个电话,对方立刻动身千里。 这样的朋友,此生得一便足矣。 宋错又把目光转向谢灵运,轻柔的点了点头,“麻烦你们了!” 谢灵运颔首,云淡风轻的安抚着,“放心吧,一只鼠妖而已。” 这是宋错第一次见到她,之前看直播倒知道她是时莱师弟,此刻悄悄打量着小仙女,情不自禁的夸了句,“你真漂亮!” 谢灵运错愕了下,“你也是!” 两人相视着,都笑了起来。 街边的雾凇扑簌簌抖落雪沫,仿佛都被这笑意惊扰了睡意。 时莱撇了撇嘴。 狗和狗见面,不是闻就是舔,人和人见面,不是装就是演。 米小满蹲在地上正在捏雪球,疑惑的抬头看了看两人,撩开身上的羽绒服,把雪球在自己裤子上搓了搓。 “你在干什么?”时莱拎着她后脖领子把人提起来。 “不是要对付妖怪吗?”米小满眨巴眨巴大眼睛,大喊道:“我要做一个冷裤的人,这样妖怪就不敢打我啦。” 时莱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弯腰替米小满拍掉裤腿上的雪粒,抬眸道:“先吃饭吧,我一直在网上看到有人炫耀东北的早餐,试试看和邑都比起来怎么样?” “味道自然和邑都不能比。”宋错笑着,“不过这里的早餐物美价廉,现在天气寒冷,早餐都是以油炸高热食物为主,可以尝尝鲜。” 谢灵运听说物美价廉便已经高兴起来,米小满则蹦蹦跳跳喊着立刻要走。 宋错牵住小家伙的手,“我带你们去我家附近吃吧,那里都是最正宗的。” 大概因为下雪的缘故,街上行人不多,来往的多是老人。 曾经的共和国长子,在这漫天大雪里,更显萧条。 老城区的街道像条冻僵的灰蛇。 路边五六层高的老楼顶着厚厚的雪帽,阳台栏杆上晾着的冻鱼硬得像铁片。 几个裹着军大衣的老人坐在小卖部门口,浑浊的目光随着众人移动。 “张婶早。”宋错朝一个嗑瓜子的大妈点头,“这两位是我同学,放假过来玩。” 几个老人审视着时莱和谢灵运,又瞅了眼他们身后的顾苏桥和米小满,冷漠的点了下头。 从小卖部门前走过去,宋错才低声道:“不解释清楚,明天他们就会传我带男人回家。” 时莱笑起来,调侃道:“看来你这清汤寡水的生活,也被他们造谣的风生水起啊!” “你们那里没有这样的大爷大妈吗?” “全国哪里都一样,不过我山脚下村子里的老人大多数还算厚道,就是有点耳背。” 宋错不解的看着他。 时莱耸了耸肩,“人家说工作难找,他们传人家勾引大嫂,说通风不能喝酒,传中风活不了多久,还有次我在米爷爷家看书,人家问我看什么,我说读时间简史,村子里到处说我有时间就捡屎。” 宋错呆愣了会,“噗嗤”笑出了声,摇了摇头。 时莱却知道,宋错因为妈妈上吊自杀的事情,在这种老旧住宅区里必然承受着无数非议。 这也是他不愿意待在城市里,情愿孤零零一个人住在道观的缘故。 比起有人左右情绪的日子,他更喜欢无人问津的时光。 独处让自己的本心更加自由,更加潇洒。 不用周旋于别人的情绪,不用刻意判断别人的心思,这大概才是人终其一生追求的自由。 第120章 宋错 街边残雪堆成了灰黑色,五人走的很慢,等到了地方,已经是十一点。 时莱看着街边一排苍蝇馆子,想了想,干脆直接吃午饭。 锅坛肉小吃店门口,宋错为难道:“你说吃早餐我才带你来这里的,要不换一家吧?” “大酒店未必就好吃。”时莱迈步走上台阶,推开油乎乎的玻璃门。 很小的时候,他就明白一个道理,往往这种开在居民区里,不起眼的小饭店才能吃到真正的美味。 而那些装修豪华,烹饪精致,服务周到的大酒店......他根本吃不起。 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 店里统共六张桌子,白色的墙壁已经泛黄,通往厨房的木门木窗早已油漆斑驳。 好在谢灵运、顾苏桥都不是讲究的人,至于米小满......小家伙已经跑到厨房门口看着里面开始流口水。 厨房里,四米长的铁板上,一排排小砂锅咕咕冒泡,隔着门都能闻见香气。 宋错掏出纸巾擦了擦座椅,请谢灵运坐下,小声道:“这家不能点菜,吃什么就看老板今天做什么。” “这么拽?”时莱愣了下,又欢喜起来,“那就按老板的意思来,多上一点,我们还是昨晚吃的,饿惨了。” 但凡能这样点菜还活下来的小餐馆,必然手里有绝活。 而且也确实饿了,昨晚在京城转机停了六个小时,除了米小满趴在时莱怀里呼呼大睡,剩下三人只在候机厅里盘腿坐了一夜。 “五位?”光头老板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的油渍已经包了浆,见到是宋错,用手抹了下油乎乎的脑袋,“是小宋啊?这是你同学?” “嗯,六哥,您按十位上,我们没吃早饭呢。” 老板点了点头,“好咧,给你们来五个砂锅,加一份坛肉,一份锅包肉。” 因为来的早,菜很快就端了上来,两份羊肉炖胡萝卜,两份酸菜白肉,一份丸子豆泡,五个砂锅加上两道菜。 米小满只是咬了口丸子,就欢喜道:“道士,这个肉肉好吃。” 宋错又给米小满夹了块羊肉,介绍起这家苍蝇馆子的起源,“六哥是接的他爸的班,他爸爸以前是机械厂的工人,下岗后没有生计,就开了这个小馆子,一干二十多年,现在传给了儿子。” 下岗...... 零零后大多对这个词没有什么感觉。 在国营企业遍地的东北,这是无法言说的痛。 “老爷子手里有绝活,怎么开了二十多年,还是个小馆子?”时莱把锅包肉往米小满碗里夹,金黄的肉片裹着琥珀色糖浆,在陈旧的瓷碗里格外鲜艳。 “就是因为老爷子看的明白,才能活下来。”宋错一直张罗着给大家夹菜,又去厨房里提了壶热茶出来,继续道:“旁边几家原本生意也不错,耐不住寂寞跑去市中心想要筑大筑强,再创辉煌。” 最后八个字,宋错笑着,说的是巴蜀口音。 “所以,那几家都死掉了?” “嗯,欠了一屁股债。” “我看这两年东北旅游很火热啊!” “没用的,东北太大了,仅仅靠着哈城一家撑不起来。”宋错把茶水搁在各人面前,思索了片刻,声音低沉,“这里曾经是长子,只不过现在弟弟妹妹都长大了,哥哥也在被嫌弃。” “人口流失严重,重振东北太难了。”时莱把嘴里的酸菜咽下去,感叹道,“天寒地冻,光是气候就是大问题。” 宋错摇了摇头,“五六十年代可比现在还冷,不仅仅是气候原因。” “那会是重工业时代,不一样。” “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承受了最大的阵痛。”宋错把茶水倒好搁在各人面前,突然话锋一转,“你知道的,我还没出生,我爸就跟人跑了。” 时莱没插话,等待着姑娘的下文。 谢灵运也停下筷子,依然保持沉默。 “那时候我妈还在工厂上班,快到年关,下班回来遇见了抢劫。” “劫匪手里拿着尖刀,把我妈逼到巷子里,先跪下给我妈磕了三个响头。” “他说,多了也不抢,就要一袋面粉钱,回家给孩子包顿饺子。” “我妈那时候也是万念俱灰,想起诸多委屈,对着劫匪冷笑一声,随后一把抓住尖刀,就要往自己肚子捅。” “那个劫匪吓坏了,连忙把刀给甩开。” “然后两个人都跪下,相互朝着对方磕头,求对方弄死自己。” “谁也没有问原因,就是一直哭,一直哭。” “直到远处的鞭炮声把他们俩炸醒,才擦干眼泪,拍拍身上的雪,起身回家做饭。” “临走前,我妈把身上仅有的四十多块钱都给了劫匪。” “劫匪还了我妈二十,揣着剩下的二十转身走了。” “那一年,正是我们这里煤矿发不出工资的第一个春节。” 时莱听着宋错淡然讲述自己母亲的过往,平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那个曲姓歌手你知道吧?” 时莱木然的点了点头,“你是说3.5亿那个?” “嗯,她还说她母亲是英雄,她母亲无罪。”宋错欲言又止,最后闷着头指了指窗外,“我出生第二年,对面楼上,一个妈妈抱着孩子从楼顶跳了下来。” “我们这里有个顺口溜你听过吗?”她低着头,从嗓子眼里沉声道:“下岗女工莫流泪......” “我妈就是这么被生活给逼死的,她恨我,但还是把我养大了,看着我读了大学,才敢去死。” 时莱心脏抽搐了下。 他明白,姑娘未曾明说的话里,是对这里某些人的莫大失望。 能贪3.5亿,朝廷不是没给钱,可耐不住人性里无法满足的贪欲。 世界上有两样坏东西,腐败的权力和贪婪的资本,前者豪夺,后者巧取。 如果动物光吃不胖,它的肚子里一定有蛔虫; 如果人民勤劳无法致富,那社会一定有吸血鬼! 人要让其灭亡,必先让其张狂! 算了,不说了,估计又要被举报进小黑屋! 他望向窗外。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浮尘在光柱里缓缓飘荡,没有地方落脚。 第121章 大师兄的责任 走出小餐馆时,细雪正簌簌落下。 时莱低头踩着人行道上的冰碴,碾碎薄冰的声音格外清脆,在身后留下一串淡灰色的痕迹。 “心里难受?”谢灵运陪在他身侧,声音像雪片般轻柔。 时莱抬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呵出的白气很快消散,怅然若失道:“听到这样的事,让你失望了吧?” 谢灵运的睫毛上落了雪,像结霜的鸦羽。 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化作水珠,语气一如既往地毫无波澜,“哪朝哪代都免不了,大势之下,人如蝼蚁,所以师父才要建立太平道,给那些穷苦人寻一线生机。” 她看向时莱,认真道:“误入浮世万千,苦乐欢喜人间,时莱,你既在俗世,便要历劫,可心怀慈悲,但不能灰心丧气。” 时莱沉吟良久,用力的点了点头,“谢谢,我明白了。” 生活的真相本就如此,一边崩溃,一边自愈,然后继续前行。 宋错的家在三楼,老旧单元门口钉着的报箱已经生锈,家门前还有一个木制牛奶盒,早已经落满灰尘。 稍稍休整了会,便准备出发去墓地。 “小满也去吗?”宋错小声询问着。 “她终究是要知道的,宜早不宜迟。”谢灵运看着昏昏欲睡的小家伙,“她是时莱的开山大弟子,虽然现在还没有拜入山门,但终究要挑起重任,去见识一下吧。” 宋错不懂这些,迟疑了会,走回卧室,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红色的毛线帽子。 “这是我小时候的,我妈的手艺一般,别嫌弃。” 确实有点土气,红绿相间的帽子上还绣了朵黄色的小花,后面用黑色毛线编了条又黑又粗的假麻花辫,混杂着一股樟脑球的味道。 米小满却很高兴,双手抓着帽子套在头上,在厕所的镜子前面来回的看。 嗯,这么丑的帽子,她也不曾有过。 “姐姐,我戴一会就还给你。” “不用,你不嫌弃就送给你了。” 米小满却认真的摇了摇头,“妈妈送给小孩子的东西,不能给别人,我戴一会会就好。” 宋错还要再劝,被谢灵运轻轻扯了下衣角,便聪慧的没再开口。 雪一直在下着,在街边等灯,行道树摇摇晃晃,枝叶轻轻抖动着,不时有雪花落下来,换来细碎的声响。 红灯熄灭,如同异地恋一样,小人儿劈开腿,全身泛起绿光。 因为人多,时莱这次叫的是一辆商务车,等了很久车才过来,雨刷器艰难地摆动,挡风玻璃上结着蛛网般的冰花。 米小满跪坐在后排,呵气在车窗上画小人,红色毛线帽的假辫子随着车身晃动。 宋错母亲的坟墓不在集体陵园,而是郊区的一座小山上。 时莱等人爬上来时,坟头的雪被扒开,露出新鲜的爪印。 谢灵运踩着混杂雪水的淤泥走过去,眯着眼睛看向封土堆上破开的洞穴,手掐指诀。 四周的雪突然呈旋涡状流动,枯草发出簌簌的响声。 坟墓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又如同挠墙时的哧啦哧啦,时而微弱,时而清晰,仿若潮汐在一阵阵的波涌。 过了片刻,黄鼠狼再也坚持不住,窜出来时带起一股腥风。 它后腿的毛秃了一块,露出电击后黢黑的瘢痕。 当它龇牙时,时莱看见它还缺了颗犬齿——这应该是之前一锹拍下去造成的。 宋错给它造成的伤害真的不小,难怪会担心报仇。 见对方人多,它慌不择路的想要逃跑,却被无形墙壁给阻拦,最后只能爬到封土上,对着谢灵运龇牙。 又回头看了眼四周,小眼睛转了转,辨认出宋错。 嗓音像生锈的锯子,它厉声道:“是你,是你找来的援兵?” 第一次听到动物口吐人言,时莱一时无措,差点失了方寸。 还好心性稳妥,慢慢平复下来。 而米小满后颈的碎发瞬间竖起,像只炸毛的猫。 “道士,真的有妖怪,它会说话。”小家伙猛的窜到时莱身后,探头看了眼,又跑出来挡在时莱面前,“道士,你快跑,你有大病,跑的慢。” 时莱把手搭在米小满肩膀上,轻轻的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向前走了两步,眉头微蹙,过了会,从怀里把竹竿取了出来。 这不是他的本意。 在黄鼠狼出现的瞬间,竹竿就一直在他怀里轻微颤抖,如同亢奋的低吟。 谢灵运见状怔神片刻,把蓄势待发的术法又收了回去。 而黄鼠狼早已经慌神,拼命想要逃窜,却挣不开谢灵运布下的结界。 “你们放了我,我保证,再也不找那个女人的麻烦。” 时莱沉默着,要打就打,他没有开战前说一大堆废话的毛病。 心有所感,他松开束缚根须的两根手指,紧紧握住竹竿在掌心。 根须突然变的异常柔软,在空中晃了一圈,时莱手腕微动,根须就破空发出呼啸声,朝着黄鼠狼挥舞过去。 天空飘着雪,封土堆黄白交接,似形成一道巨口要把黄鼠狼给吞噬。 它跳起来向后,拧了拧腰身,躲过根须的攻击,嘴角裂开,露出一丝诡异渗人的表情,“既然你不敬黄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它翻了个身,把屁股朝后,喷出一股浓密的黄色气体。 阴沟里的辣椒——阴险又毒辣。 隔着老远都能闻见强烈的腥臭气。 “呕” 米小满只觉肠胃翻滚,连忙捂住嘴,闷声道:“这个妖怪不讲究,居然放臭屁。” 顾苏桥把小家伙和宋错拉着快速退后了几步。 他和大师兄都是来长见识的,降妖用不上他们。 “八戒,你的褡裢里有没有耗子药,喂它吃两颗。”小家伙担心时莱,在后面蹦跳着大喊。 而竹竿如同长鞭,像风扇一般转圈,顷刻间把黄雾驱散。 黄鼠狼没想到自己的杀招在时莱手里轻而易举被破掉,懊悔、慌乱、茫然甚至愤怒,种种情绪充斥在心头。 “你们放过我,我没有害过人,我保证,立刻从这里搬走,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时莱懒得理会,把手臂抬起,竹竿带着根须就要鞭打过去。 “住手,你们停下。” 远远传来几声呵斥。 时莱扭头去看。 漫天雪花里,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人正在快速朝这里奔跑! 第122章 我的亲人 野外,山坡,树林。 宋错的妈妈下葬时,没有留下多少遗产,火化后为了安葬,就找当地承包山林的老乡买了这块坟地。 嗯,就这座城市,房子价值几万,陵园里一块墓地也是。 完美符合儒家宣传的事死如事生。 别总提活不起,说的好像你死的起一样! 此地是经济林,山野上种满了白桦,一片一片的长在荒原上。 只有林中有几条土路,被雨雪覆盖后泥泞不堪。 这种环境,就是寻找刺激的野战爱好者都不会轻易踏足。 风声传来呵斥,时莱扭过头,看见四个黑衣人朝着自己快速奔跑,速度堪比博尔特。 他眼神虚眯着,把视线集中在他们的臂章之上。 隔的远,他看不清上面的字,但是这身制服太熟悉了。 还有那股子飞扬跋扈的气息,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黄鼠狼见时莱停住手,左突右冲的想要逃走,又破不开谢灵运布下的结界。 它眼中凶光一闪,张嘴猛地朝时莱咽喉扑来。 刚从封土堆上跃起,就莫名感到恐怖袭身,手脚都开始忍不住抽搐。 时莱便是再缺少战斗经验,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完全分心,他的余光一直注意着黄鼠狼的动静,此刻不敢在抱着练手的心思,把全身灵力都朝着竹鞭灌入。 不管九组过来是要救“鼠”,还是要抢“鼠”,他准备先下手为强。 手腕一抖,竹鞭如灵蛇般窜出,在半空中突然绷直成枪。 此时黄鼠狼已经腾跃到半空之中,见到竹刺就到眼前,亡魂大冒。 空中无法借力,它强行拧着腰身错过竹刺,刚松了口气,就感觉身体在半空中停住,旋即后窍处传来了无法忍受的巨痛。 原本已经躲过去的竹枪突然又变成软鞭,在半空中极为丝滑的调了个头,一头扎进了黄鼠狼的皮燕子。 “吱吱。” 这一下疼的它连话都不会说了,感觉到竹刺还在朝着自己腹部钻,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挣脱。 此时四个黑衣人已经冲到近前,为首的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岁,眉眼带着几分阴鸷。 他腰间别着的剑鞘上刻着“斩妖”二字,奔跑时剑穗在身后猎猎作响。 “让你住手,你耳朵聋了?” 时莱不语,手腕轻轻用力,竹刺就已经贯穿了黄鼠狼的腹部,从脑袋钻了出来。 “大胆!” 为首的青年脸色铁青。 嘴里骂着,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也不敢轻举妄动。 为了击杀这只黄鼠狼,他们来了四个人,而时莱仅仅一人就轻易击杀。 他是狂,但不傻。 见黄鼠狼已死,他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怒火,目光巡弋过当场。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一个黄毛小丫头,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再加上深不可测的青年。 妈蛋......行走江湖,最怕的就是这种组合。 “你也不嫌脏?”时莱把竹鞭收回,嫌弃的瞥了尖头上黄的白的,握在掌心轻声调侃。 “嘤嘤嘤!” 竹鞭抖了抖,像个委屈的小孩子般,朝着时莱识海传递了一道“窝不高兴”的情绪。 “好,好,没想到你还是个嘤嘤怪,倒是委屈你了!”时莱安抚法宝,又抬眸瞅了眼对方四人的臂章,心中嗤笑,果然是九组。 他一边恢复着灵力,一边明知故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青年反问道:“我们是什么人你不用管,我们让你住手,你为什么不听?” “我为什么要听?”时莱玩味的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是警察吗?” “哼!” 对方冷哼一声,不屑和时莱言语,对着身后的一人道:“这小子能击杀黄仙,有点古怪,你们去验验他。” “是,组长。”那人立刻取下背包,从里面拿个仪器出来。 时莱瞳孔骤缩。 那熟悉的检测仪让他想起被聂和芳羞辱的场景,胸口顿时涌起一团怒火。 本来想靠着说说废话趁机恢复些灵力,此刻再也按耐不住,竹鞭”啪“地甩出,仪器应声炸裂。 这一击他用尽最后一丝灵力,动作极快,竹鞭破空炸响。 被称做组长的青年偏头躲过飞溅而来的零件,却没躲过竹鞭挥舞时带起的不明液体,他摸了摸脸颊,看着手上一团稀黄,还散发着恶臭,顿时又惊又怒。 怒的是时莱猖狂,一言不合居然就敢先动手。 惊的是检测仪居然扛不住竹鞭一击,要知道这些设备仪器都是特殊金属制作的外壳,竟然如此不堪。 想到这里,组长再看向竹鞭的眼神已经有了贪欲。 “好好好,给脸不要脸,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狂。” 他在脑海里计算战斗力,思索着如何能杀死时莱。 到时候尸体、竹鞭都是自己的。 他又抬眸看了眼谢灵运,眼神里藏不住邪恶的光。 时莱向后退了两步,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他朝顾苏桥使了个眼神,示意把米小满和宋错拉开点,小心误伤。 小家伙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神色阴沉的时莱,但她并不害怕,只是担心。 突然冲出来,毛线帽后的假辫子随着动作甩动,张开双臂挡在时莱面前,小脸涨得通红:“你们,你们不许欺负道士!他打的是坏妖怪!” “滚开,野种!” 既然起了杀心,组长抬脚就要踹。 “我不是野种!”米小满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雪地上,“我有爸爸妈妈!你......你是大坏蛋!” 她憋得满脸通红,最后只挤出这么一句稚嫩的控诉。 时莱拉着米小满的衣领子向后躲过组长踹过来的一脚。 组长看出此刻时莱已经力竭,顿时精神大振,狞笑着伸手要去抓米小满的衣领。 就在他指尖即将碰到小家伙的刹那,整个人突然如遭雷击,双膝重重砸进泥地里。 “跪下。” 谢灵运的声音仿佛从极远处传来。 她凌空而立,衣服无风自动,眼中寒芒如剑。 组长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膝盖正在一点点陷入冻土,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肩头。 谢灵运一字一顿道,“我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两个亲人。” 她缓缓抬手,组长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双臂以诡异的角度向后扭曲。 “一个就是你刚才说的野种。” 第123章 斩草除根 如果组长知道谢灵运是什么人,刚才一定不会用那种充斥着贪婪、邪恶、占有的眼神去扫小仙女一眼。 雪地里突然安静得可怕。 另外三个九组成员早已被压制着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泥浆,连大气都不敢出。 疼得冷汗直流,组长却仍强撑着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你们......你们根本不知道得罪的是谁......” “咔嚓” “咔嚓” 连续几声脆响。 “啊——” 荒原上响起惨烈的叫声,白桦林在寒风中作响,枯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四人的胳膊都断了。 谢灵运飘然落地,雪白的靴尖轻轻点在他肩头,“九组而已!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 组长呆愣住。 他清晰的感受到谢灵运语气里的轻蔑和厌恶。 小仙女的眼中泛着寒光——一千八百年前,她潜入洛阳,击杀师弟唐周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后汉书》记载:“中平元年,大方马元义等先收荆、扬数万人,期会发于邺。 元义素往来京师,以中常侍封谞、徐奉等为内应,约以三月五日内外俱起。 未及作乱,而张角弟子济南唐周上书告之,于是车裂元义于洛阳。 灵帝以周章下三公、司隶,使钩盾令周斌将三府掾属,案验宫省直卫及百姓有事角道者,诛杀千余人,推考冀州,逐捕角等。” 黄巾军被镇压,军事上的失利是主要原因,但张角徒弟唐周叛变才是最沉重的打击。 谢灵运此生最恨的便是叛徒。 九组算不算叛徒不好说,但是吃着朝廷的饭,听调不听宣,这种事情在小仙女看来,和叛变无异。 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他妈的、想不通、为什么......组长焦虑、躁动的心情翻涌上来。 他看了眼倒在地上潺潺流血的黄鼠狼尸体,觉得自己这一刻就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恐惧又迅速占据所有情绪。 “放过我,求求你们放过我。”组长心如死灰,把头砸到泥地里哀求着。 谢灵运没再理会他们,转身走到米小满身边,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怕不怕?” “我是伏魔观大师兄,我不怕。”小家伙脸上的泪痕未干,却倔强的扬起头颅。 “好,这才是修道之人。”谢灵运满意的点了点头,轻轻一招,那把束在组长腰间的“斩妖”剑就断开绳结,缓缓升起,飘到时莱手中。 “走吧。”她牵着米小满,朝着山坡下走去,“这里交给你了。” 顾苏桥和宋错急忙迈着小碎步跟上,时莱缓缓走到组长面前,蹲下来,目光平视,思考着。 “求求你,放过我。” “然后,让你带着九组的人再回来报仇?” “不,你放心,我回去就忘掉这件事,绝对不会报复。”组长声音急促,拼命的摇头。 “冤冤相报何时了,斩草除根不可少。” 时莱笑眯眯的说着,微微有些变化的语调忽然响了起来,“别说我没给你机会,问你个问题,你答对了,我就放过你和你的组员。” “好,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数学题。” 组长愣了下,呆呆的看着时莱,不明白他要玩什么花样。 “已知,有12个头和36条胳膊,请问,哪吒和路易十六的数量分别是多少?” 组长眼睛里画了两个蚊香圈。 你特么的这是什么问题? 他还不敢骂,拼命的在脑子里想着答案。 这一瞬间,现场的气氛陷入诡异,组长低下头思索着头和胳膊的关系,身后三个组员也在心中默默计算着。 哪吒是三头六臂,路易十六是一头二臂,不对,路易十六没有头...... 还没有想明白,组长突然觉得心口一痛,不敢置信抬头时,就看见时莱手里的“斩妖”剑已经刺穿了自己的心口。 “时间到了!” 温热的鲜血渗入冻土,将积雪染成暗红色。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那种眼神去亵渎我的师弟。” 时莱目光逐渐冰冷,看向剩下三人。 他自小在秩序中长大,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好奇怪,杀人之后通体舒泰,完全没有想要作呕的感觉。 “我是不是觉醒了什么杀神基因?”他一边想着,一边捅死剩下三个。 留下这四人,伏魔观是不怕的,但宋错必然要受到影响。 检查了一遍尸体,确定没有执法记录仪一类的东西,又把黄鼠狼的尸体找出来提在手上,再回头时,原本瘫在烂泥里的四人已经没了踪影。 而在黑土之上,明显有片土地刚刚被翻覆。 他起身看向山脚下,谢灵运正在回首。 小仙女出生时,天下已经有了乱象,杀伐果断才是她对待敌人的真实面貌。 之前不杀,是不想给米小满留下心理阴影。 回到山下,谢灵运用“斩妖”剑破开黄鼠狼的腹部,取出一颗不沾血迹的金黄色圆球,抛给顾苏桥,“你先收好,回去后传你炼化之法。” 老道士大喜过望,连忙用双手接住。 “这是妖丹,我估计九组的人应该是用什么新办法制作成药材吞食,但这样没办法去掉其中的妖气,时间长了,心智不坚的人就会生发出戾气。” 谢灵运解释着,看向顾苏桥道:“如果不想死,你就不要直接吃。” 老道士顾不得地上的污雪,匍匐在地,“谨遵师叔教诲。” 时莱看到妖丹给了顾苏桥,是一点都不羡慕。 小仙女不给他,必然是瞧不上。 顾苏桥师出茅山,以镇邪驱鬼为主业,倒是和妖丹魂珠极为匹配。 回到市内,晚霞如血,浸透了整片天空,连飞鸟的翅膀都镀上一层金边。 时莱和宋错聊了会天,便准备告别。 “来了一趟,也没请你们好好吃顿饭。”宋错情绪稳定,拉着谢灵运的手,歉然道:“今天多亏你了,不然我有大麻烦。” 姑娘很聪明,这些妖怪和九组一直没有被外界知晓,必然是被保密的。 以九组的霸道风格,如果见到他们和黄鼠狼作战,说不得会被灭口。 小仙女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以防万一,你早点离开这里,到了邑都后有空就上山去找我玩。” “好的呀,我给你带好吃的。” “那咱们说定了。” “嗯。”宋错用力的点头,看向时莱道:“那咱们拜拜,邑都再见。” “拜拜。” 米小满闻着街边飘来的香味,扯了扯时莱的衣袖,“道士,道士,你说拜拜两个字,像不像四个烤串?” 第124章 返程琐事 烧烤摊的炭火在暮色中明明灭灭,孜然混着羊油的香气在空气中飘荡。 生活不止眼前的枸杞, 还有啤酒烤串花生米。 米小满的鼻子很尖,眼睛更尖。 谢灵运站在一旁,看似不经意地瞥了眼滋滋冒油的羊肉串,喉头悄悄动了动。 “那就吃了晚饭再去佳城吧。”时莱想着米小满之前毫不畏惧的挡在自己身前,笑道:“你想吃什么自己去点。” 米小满欢呼了下,扯着谢灵运和宋错的胳膊就走。 顾苏桥顿了顿,“师叔,那我就先走了。” 时莱疑惑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这把剑还是不要暴露的好。”老道士用一段麻布包裹着“斩妖”剑,“这把剑开过刃,应该过不了安检,就算托运,怕是也会暴露。” 时莱本来是想把斩妖剑丢进松花江,但老道士舍不得。 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打造,异常坚韧,拔出时轻颤之声宛若龙吟。 “那你准备怎么走?” “我本来就是道士,换了道袍,扮作云游道人,一路搭车回去便可。” 时莱沉吟了会,点了点头。 这样的安排正合时莱和谢灵运的心意。 返程时,他们要去张角的墓。 因为要取回九节杖,两人本也没想让顾苏桥一同前往,准备当天把他留在酒店。 不管是正一道还是太平道,能被谢灵运承认的传人现在只有一个——米小满。 他取出一摞驱鬼符放在顾苏桥手中,“城隍印和金钱剑就在你那,一路上若是遇到游魂,顺便收些功德。” 顾苏桥作揖道:“谢谢师叔。” 时莱又往他账户里转了一万块钱。 顾苏桥在上山之前,一个人在外面晃荡了两年多,不需要时莱多操心。 现在通讯方便,手里又有钱,更没什么好担心的。 道别后,他走进烧烤店里,门口座位上几个年轻人正在偷偷瞄着谢灵运三人,小声蛐蛐着。 “快看,美女啊!” “何止是美女,这简直就是女神级别的。” “敢不敢去加个微信?” “你知道什么是女神吗?” “不就是漂亮女人?” “漂亮女人只是漂亮,女神是什么,就是看一眼就知道这辈子和你毛关系都没有的女人,看看划得来就得了,别自讨没趣。” “她们不也是在吃烧烤,没看出多高不可攀。” “和钱没多少关系,是气质,这两姑娘一看就不是社会人。” “你倒是很有经验啊,对了,你以前那个姑娘还有联系吗?” “不多,只要她主动突然说想我,我就知道,她家的麦子熟了。” 时莱笑着摇了摇头,走到桌前,在米小满身边扯了把椅子坐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以前李万基和周子轩他们出来吃饭,看见漂亮姑娘也会在背后叨咕几句。 大家都是年轻人,也没说太过分的话,没必要过于计较。 谢灵运大概也听见了,没有在意,只是看向宋错好奇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没有想找个夫家吗?” 宋错已经习惯了谢灵运有些奇怪的用词,摇了摇头,“暂时没有想过。” 谢灵运却还不太习惯这个年代女性的思想,她认真道:“你挺漂亮的,可以趁着年轻,找一个好人家,早日成婚,以后相夫教子也算是依靠。” 宋错见时莱又被米小满拉去买饮料,小声道:“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连大姨妈都会在老了后离开你,何况男人。” 谢灵运想起宋错还没出生就被爸爸抛弃,便不再开口劝说。 米小满牵着时来正在隔壁的超市里买ad钙奶,看见有辣条,又走不动道了,“道士,你能借我点钱吗,我回去了还你。” 时来取了两包,劝道:“以后不会饿肚子的,晚上少吃点。” “哦——”小家伙拖着长长的尾音,不情不愿的答应着,过了会又抬头道:“如果晚上不能吃东西,冰箱里面为什么会有灯?” ...... 早春的清晨,东方的天气刚刚露出微微的光芒,乳白的雾气浮动在古老的城市当中,犹如海市蜃楼般飘渺。 这里是国家的心脏,一夜的纷扰与繁华已然散尽,新的活力又开始,焕发着蓬勃生机。 昨晚吃过烧烤后赶到佳城,只能买到最晚的红眼航班赶到京城,下了飞机就在机场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 京城的空气质量一直很差,时莱也懒得起来晨练,起床看了眼外面雾蒙蒙的天,放完水后倒头继续睡觉。 所以,大伙不要因为睡懒觉而内疚, 因为起床了也创造不了什么价值。 直到九点半,他才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道士,道士,你再不起来,餐厅就没有饭吃啦。”米小满已经在酒店的自助餐厅里吃完早饭,手里拿着张宣传单,“你看这两个人。” 时莱接过来一看,这是漫展的宣传海报,上面都是各种装扮的人物。 站在第二排的两人居然就是他们在邑都机场见过的两个白发萝莉。 “道士,我们能去看看吗?”小家伙指了最后面的天线宝宝,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时莱翻了翻地址和日期,正好就是今天开幕,地址离的也不远。 既然带了小家伙出来,又还有两天假期,他便答应了。 吃了碗炸酱面,三个人退了房,从酒店出来拦了车直接去漫展。 现场人声鼎沸。 米小满骑在时莱脖子上,眼睛瞪得比手里的波板糖还圆。 她一会儿指着钢铁侠惊呼,一会儿又被洛丽塔裙摆上的蕾丝吸引。 直到某个不起眼的展台前,她的目光突然黏住了。 角落里坐着一个丑萌的布偶,左眼大右眼小,线头还露在外面。 米小满蹲在展台前,小手轻轻摸着布偶残缺的耳朵。 时莱突然想起来,上次杨雪送的娃娃被她拒绝,小家伙好像从来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布娃娃。 他把柜员喊过来,花了两百八十八把这个摆在最角落的丑娃娃买下。 “你这是什么眼光。”时莱塞到米小满怀里,鄙夷道:“鼻子不是鼻子的,眼睛一大一小,真丑,还贵的要死。” “它......它被摆在边边上,和我一样,没人喜欢。”小家伙死死的把娃娃抱在怀里,哀求道:“道士,你能不能不要嫌弃它!” 第125章 纸钱 钢铁长蛇剖开荒野的腹部,以三百公里的时速,将荒芜与荒芜缝合。 那些未被命名的野草,在气流中突然学会了舞蹈,又猝然倒下,像被斩首的绿色火焰。 从京城出发前往世界上最大的庄,自上车起,谢灵运就不怎么说话,一直贴在玻璃窗外看着外面的景色。 离张角的坟墓越近,小仙女的心思越沉重。 她看着大地在窗外溃逃——所有的风景,都沦为逃亡的败兵。 米小满没有这么多情绪,她一直抱着丑娃娃,紧紧的抱着,美滋滋的嚼着辣条,兴致勃勃看着外面飞速而过的村庄和田野,不时抬起头,和时莱闲聊几句。 心里全是苦的人, 要多少甜才能填满? 看过米小满的笑容,时莱就明白。 心里很多苦的人, 只要一丝甜就能填满。 这小孩子从小爹不疼,娘不爱,在村子里属于是放养,难免叛逆张扬。 但她心里清楚,谁是对自己好的,谁是对自己不好的。 村子里最近多了很多人,也会有香客拿出零食朝她投喂,但是小家伙藏在心底的细腻,能察觉到这样的举动里,有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就好像她在家里给大狗喂饭。 差的就是“嘬嘬嘬”的呼唤声。 时莱是特殊的,从来不会把她当成宠物般逗弄,也不会当成小公主供着,惹急眼还会随手抄起锅铲、笤帚追的她漫山遍野的逃窜,也会提着她的后脖领子随手丢出门去。 便是这样的人,在她心里的地位是特殊的,不知不觉,就有了依恋。 在石门下车,这座建市刚好一百年的城市没什么值得看的,之所以绕到这里,主要是省会城市经济发达,便于他们找车。 三人没有耽误,直接包车前往定县的七极村。 张角尸体被运回故里安葬,并用传统的丧葬习俗,祭祀七七四十九天,故称七祭。 为避官方查究,隐“祭”为“汲”,后演变为七级。 这座村子不是西部那种自然小型村落,在农业施行大规模机械化后,村民也开始集中居住,这座村庄被一条主路分成南北两个大型住宅区,遍布商铺,村中甚至还有医院、银行和中学。 一路走来,最多的居然是药店...... 白天不便行动,时莱在网上订了家民宿,颇具北方特色的三合院落。 这民宿就是正儿八经的民宿,开在家里,主人是一家三口。 丈夫负责接送客人和保安,妻子打扫卫生,女儿接待兼职总经理。 看见他们来,一家人的笑声爽朗,充满了北方人的热情。 依然是两间房,雪白的床单被褥,厕所也没有异味,已经提前开了暖气,很是不错。 谢灵运和米小满进屋休息,时莱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趴在柜台上和主人家的女儿聊天。 “张角的墓?就在南边村边上二里地,以前都是荒地,这两年刚修了个园子,没啥看的。” 时莱顺着手指的方向记住位置,好奇道:“墓还在吗?我是说,张角真的就埋在那下面?” 女人随口道:“谁知道呢,早年说是把墓穴给挖开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以前老大一块地儿,得有小二十亩,后来小鬼子还在上面修过炮楼,动乱的时候要给平了,村子里的张家人反对,就只拉走了一半的土。” 时莱的心沉寂下来,“平时游客多吗?” “没啥人,谁还记得他啊。” “只有他的墓吗?张宝,张梁的呢?” “早就没了,小鬼子造炮楼的时候挡着视线,都给平了。” 回到屋里,把刚才了解的情况对谢灵运委婉说了下,小仙女落寞的点了点头,“师父当年被大汉缉拿,坟茔不可能如此张扬,那里应该是掩人耳目的。” 时莱遗憾道:“那就当做衣冠冢祭拜下吧。” 谢灵运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还未冒出绿芽的一颗枣树,轻声道:“我能找到师父的埋骨之地。” “呃......你不是说,你师父去世时,你已经飞升了吗?天庭还能看见人间事?” “不能,仙人鬼三界不能擅闯,我到了天上,俗世间的事情就不能随便插手,便是想要知道些什么消息,也只能去找值守官......” “你想起来天上的事了?” “一些细碎的场景能记得。” 时莱默默点头。 当年孙大圣闹出动静,姓张的老头那么大能耐,也只能是吩咐千里眼和顺风耳打探消息。 “不过我知道,师父一定和九节杖埋在一起。”谢灵运把视线从窗外收回,平静的看着时莱,“我刚才已经感受到了九节杖的所在。” “那就好,不虚此行。” 时莱看着米小满歪在床上已经睡着,给她盖好被子,出了民宿,顺着主人家指引的方向找到一家白事店,购买黄纸香烛线香和供果。 汉朝之前,纸钱不是用来烧的,而是埋葬、抛撒、悬挂。 从魏晋开始用纸钱送葬,到了唐代,上至王公,下至庶民,逐渐盛行。 从唐王建《寒食行》 诗中“三日无火烧纸钱,纸钱那得到黄泉”之句可见一斑。 现代人制作的纸钱林林总总,各式各样。 地府承认的冥币其实只有三种,分别是打钱、元宝钱和玉皇钱。 每种都有其独特的制作方法和使用场景。 打钱,这是历史最为悠久且被广泛认可的冥币形式。 制作方法是用木槌敲打铜铁的钱模于土纸上,有传承的打钱者还会使用打钱咒,以确保其有效性。 元宝钱,是将金银锡贴于纸张之上,叠成元宝形状。 这种冥币在道家和民间流传广泛,同样被阴间承认。 玉皇钱,主要用于道教内部法事。 其制作和使用需要严格的传承和仪式,包括玉皇的钦命许可、特定的印版、秘方制作的印料以及神咒和雷法的加持。 这种冥币在阴间具有广泛的用途,如还阴债、酬谢神灵、祭祀祖先等。 印着玉皇大帝头像,价值几亿几十亿的,阴间其实不认。 时莱买的是打钱,就是黄表草纸,对叠后四四方方,纸面粗糙,整齐的打着小孔,且很厚实。 这只是他的一番心意。 以张角的功德和修为,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也是大能级别! 第126章 越来越好 夜色如墨,没有星月。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衬得这夜更静。 寒风从枯枝间穿过,发出低哑的呜咽,像是亡魂的叹息。 七级村很大,常住人口估计有数千人,主街上店铺林立。 七级村也很小,天黑之后,街道上行人寥寥,一路走来,只有几个酒后的汉子高声唱歌走进一家足疗店。 满是骚气的门脸亮着粉红色的灯,着装简朴的祭司们热情洋溢,活泼可爱。 谢灵运一袭素白长袍,目不斜视,手里掐着指诀在前面领路,后面时莱提着一个黑色的大袋子,把东张西望的米小满拽着不许她乱跑。 “道士,那些是什么人,穿的好少啊,她们不冷吗?” “可怜人。”时莱扒拉着小家伙的脑袋,让她目视前方,“她们的爸爸喜欢赌博,妈妈在医院,还有个弟弟要读书,所以要出来乞讨。”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怀里还抱着丑娃娃不撒手,“那可是真的很可怜。” 时莱顿了顿,他以为小家伙会说:那可真和我一样可怜。 自从买了丑娃娃之后,米小满似乎突然开朗了起来,把温情都寄托在娃娃身上,不再愁苦。 他在小家伙屁股上踢了下,拎着小家伙的后脖领子快速跟上谢灵运的脚步。 米小满被提在半空,手脚胡乱挥舞着,大喊道:“道士,你快点把我放下来,我是玉米,把我惹急了,小心我变成爆米花崩你一脸。” 一路向南,走到张公怡园门前,谢灵运朝着里面的衣冠冢微微鞠躬,然后脚步不停,继续向南。 又走了差不多二里地,在一处田埂上,她默默闭上双眼,感应了会方向,错开几步,朝着北面盈盈下拜。 指尖燃起一缕道火,青白色的火苗舔舐着土地,留下“大贤良师”四个古篆。 “跪。” 时莱摆好供果,按着米小满的肩膀一同跪下,发现墓前泥土此时竟透着温热。 他跟在谢灵运身后焚香,三根线香刚插进泥土就齐齐折断。 夜枭在枯树上发出嗤笑般的啼叫,黑暗里有磷火升腾,像无数窥探的眼睛。 谢灵运也有些茫然,顿了片刻,柔声道:“你起来吧,你没有拜入太平道,无需对师父行大礼。” 时莱茫然无措的起身。 线香断裂,无非两种情况。 一种是不肯受,一种是不敢受。 时莱自觉,应该是张角不高兴了,不肯受。 自己做了什么让大贤良师不高兴的事情吗? 是不是因为平时给小仙女的伙食差了? 而谢灵运此时心情更加波澜。 师父一生与人和善,救济百姓,教化道众,怎么可能不受时莱的香火。 是不肯受,还是不敢受? 她想起了自动认主的那根竹鞭...... 米小满也学着谢灵运的样子焚香,小家伙倒是顺利,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辣条,撕开包装后,摆在“大贤良师”四个古篆前面,糯糯道:“师祖爷爷,姐姐说你总是吃不饱肚子,这个很好吃。” 土地里突然传来“咔”的轻响,平地生起一阵风,卷着泥土的温热,轻柔拂过小家伙的发梢。 时莱恍惚着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直到那股暖风在自己面前停住,又从下到上把他全身包裹,才知道这不是错觉。 帮自己御寒,大良贤师应该没生气吧? 谢灵运三叩九拜之后,默默祷诵,细声开口道:“师父,徒儿来看你了。” 线香的青烟笔直上升,在无风的夜里聚成一张略显苍老干瘦的脸。 青烟汇聚,那张脸逐渐凝炼生动起来,有了点慈祥的模样。 时莱对着那张脸深深鞠了一躬,明显看出了“他”的笑容,那双空洞的双眼如有一双不灭的灯,沉淀着岁月磨出的温润。 “他”的目光又转移到谢灵运的身上,沉默着,眼尾泛起涟漪。 谢灵运素白的长袍在夜风中微微飘动,突然手指轻轻颤抖。 “师父......”她低喃着,声音几不可闻。 青烟凝聚的面容越发清晰,烟影缓缓抬起“手”,想要触碰谢灵运的脸颊,却在即将接触时化作缕缕青丝散开。 时莱把米小满从地上拉起来,朝远处走去,把空间留给这对师徒父女。 “徒儿不孝,这么多年才来看您。”谢灵运的声音带着千年未有的哽咽。 她跪着向前挪了半步,仿佛想要扑进那虚幻的怀抱。 青烟中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烟影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怜惜。 它用“手”做出一个环抱的动作,一如当年他把襁褓中的婴儿抱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家伙突然指着前方,“道士,你看!” 月光掠过处,谢灵运面前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掌印,像是无数信徒正隔着时空要与她击掌。 小仙女从宽大的袍袖里伸出手,对着中央的掌印,轻轻的印了上去。 田埂上顿时一阵轻颤,缓缓裂开一道缝隙。 半截焦黑的九节杖升起,落在谢灵运面前。 “他”的笑容更甚,看了眼时莱的方向,那双虚幻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欣慰,又似是担忧,半晌之后又似乎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气,逐渐被风吹散。 谢灵运把黄纸埋在地下,轻轻用双手把地上的文字抹去。 “师父,徒儿走了,以后再来看你。” 三人转身离去时,身后的香炉突然迸出三点火星,恰似当年广宗城头,最后熄灭的三盏守夜灯。 ...... 窗外的风,后半夜就停了。 起床后,谢灵运落寞的情绪似乎已经恢复,和米小满两人有说有笑,吃早饭时还抢了时莱面条里的一勺臊子。 自葫芦里出来后,能来看看师父,似乎心愿已了,愈发活的从容。 见到小仙女又恢复了灵气,时莱便把心头的疑惑按下,不再提及昨晚的事。 他本来是想问问,张角不肯受自己祭拜,真的是因为自己不是太平道的缘故吗? 便不以道徒的身份,自己算是晚辈,拜他一拜也无妨的。 算了,该回去了。 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赶回邑都刚刚好。 米小满上学不是大事,但是秦三福已经催了几次。 坐着车离开七级村的时候,多日不见的阳光突然撒满大地,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天渐暖,花正开。 时莱扭头看向后排,两个姑娘头碰着头,正在从包里掏零食来吃。 用最宽的心,装最多的幸福,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愿所有人全力以赴的过,云淡风轻的活。 第127章 不多管闲事 清明节过后,天气快速回暖。 棉絮般的雾气飘散在山峦之间,树上新枝嫩芽长了出来。 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趟,米小满回到村子里,叨叨叨,叨叨叨,和米三斗讲述自己看过的雪,吃过的肉,坐过的飞机和火车,介绍自己的丑娃娃。 时莱收拾着老头给自己准备的菜肉,思考着是不是真的要买个冰箱。 “要不要再买台电视机?”时莱看在那十万块钱的份上,看向谢灵运温和提议。 小仙女天天盯着手机屏幕看剧,虽然视力不受影响,但还是太憋屈了。 “刘婆婆说,买了电视机也要每个月交钱。”谢灵运面色有些为难。 刘婆婆是村口的名人,以打麻将,养土鸡闻名,今年已经快要七十岁。 一个年龄以千为单位的人,喊对方婆婆,时莱无力吐槽。 “没有多少钱,如果你觉得亏了,就每天多看两个小时。” 谢灵运偏头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两人全然没有想过,凭借存款和收入,早已经可以过上中产生活。 不过也还好,两人的都不是苛刻自己的人,只是觉得该省省,该花花。 不像有些人的消费习惯,抠抠搜搜的花了很多钱。 也不会,冲冠一怒为红颜,花呗还了四五年。 米三斗听完米小满的炫耀,看她又跟着谢灵运跑去村口找老闺蜜们玩耍,找了个椅子坐下,“今天上午,镇里来了人。” 时莱正在拿手机订购电器,听见老头的话,疑惑的抬头。 “有人要承包仙女湖边那块空地。” “那连路都没通,承包了干什么?养牛吗?” “听说是建什么疗养院。”米三斗拖着凳子往后退了两步,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吸了一口才继续道:“我看见宋家的人在招待他们。” 时莱愕然片刻,无奈的笑了下,“那地方可不好。” “我听村里人说,宋家人一直在打听那块地方,说后面靠山,前面有湖,是个福地。” 时莱嗤笑,地下还有个白蛇的洞府呢,你在人家头顶上建房子,拉屎拉尿,要是白蛇还活着,岂能善罢甘休。 当初为了不惊扰到白蛇,他们俩连遗蜕都没拿。 算了,人家要找死,和自己没关系。 至于是不是要过去提醒下? 时莱才不会做这样的事。 自古就有医不叩门,卦不空出,师不顺路,道不轻传,法不空授的说法。 他又不是法海那个秃驴,才不愿意多管闲事。 世上妻离子散的千千万,不找上山门,也没见时莱主动去要帮人寻亲。 正聊着天,宋清扬在院子外面敲了敲门。 她刚好路过村口,见到谢灵运和米小满,知道时莱已经回山,便寻了过来。 “是我爸觉得山上便于休养,就想着建个疗养院,把他的那些老朋友都带来好好休养。”她如是说着。 时莱无所谓道:“只要不破坏村子和道观的环境,随便。” “真人,还是要和你说一声,我们打听过,从岔路往上那片山头都是道观的。” “嗯,仙女湖不在这个范围内,不过湖畔后面是榔坪村的墓地,你们不要惊扰。” 时莱觉得这姑娘还不错,知道来打个招呼,便耐心说着自己的要求。 要是他们不理不睬,时莱也不会去讲道理,惹到了他,直接讲物理。 宋清扬看时莱不冷不热的态度,明白他其实不高兴,又拗不过老爸,聊了几句后便起身离开。 时莱连送都没送一下。 他的道侣是活了两千年的小仙女,张角徒弟,道门真君,自己活腻了在外面到处沾花惹草? 陪着米三斗又聊了会天,刚准备起身去找谢灵运回山,就听见电话铃响。 “真人,真人,你在道观吗?”一接通,就听见杨雪咋咋呼呼的喊声。 对待警花姑娘,时莱的态度就好多了,“在山下村子里,你这是拿了奖金要请客?” “呃......如果便宜点,我还是可以请的,不过只能吃自助。”杨雪怕谢灵运在旁边,没敢把话挑明。 要是小仙女和米小满放开了吃,她一个月工资都保不住。 “哈哈,说吧,什么事?” “真人,你那个符水......真的管用吗?” “要不你来尝尝?” 对面沉默了会,不再嬉皮笑脸,认真道:“是这样的,我们局里前几天接到一个报警,有个小男孩得了脑炎,可能治不好,被父母丢在医院里没人管,刚才我去探视过,他......可能活不了两天。” 时莱捏着电话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真人,我想求求你,能不能救救那个孩子,他才六岁。” “你们没把他爹妈抓起来吗?” “正在寻找......我知道我给你找麻烦了,不过那孩子真的很可怜。” 时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把地址发过来,我一会到。” 半小时前,他刚说不多管闲事! “真人......谢谢你!” “又不是你儿子,你谢什么。” 时莱说完,就挂了电话,看着黑漆漆的天幕发呆。 ...... 邑都蜀大医院。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看望鲍燕青的母亲。 杨雪早已经等着,见到时莱和谢灵运,先是鞠了个躬,然后领着他们上楼。 “李十针,苏洋在哪里?”杨雪显然这几天经常在医院里泡着,拉住个年轻护士的胳膊就问。 “已经从icu里转出来了,在普通病房里,我带你去。” 时莱跟在两人身后,好奇道:“你是中医家传吗?” “不是。”护士小姐姐头也没回的答着。 “那你这个名字起的可真不错,效仿先贤。” 护士小姐姐脚步一顿,回头恼怒的瞪了下杨雪,又疾步走到了最前面。 杨雪捂着嘴“咯咯咯”的笑,解释道:“她叫李菲儿,因为实习的时候,扎了十针才给人家扎上,所以被同事叫做李十针。” 时莱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没再搭理这个神经病。 杨雪也快跑了两步,走到护士小姐姐身边,询问道:“怎么从icu里转出来了呢?” “我们也没办法,没有家属签字,又没有医药费,只能是保守治疗,现在药费都是我们科室自己凑的。”护士无奈解释着,最后轻声道:“他治不好的,可能撑不过今晚。” 病房里,小男孩脑炎引起发烧,已经快要不行了! 他蜷缩在病床上,双手捧着爸妈证件的大头照,握的紧紧的,贴在嘴角,小声的说着。 “爸爸再见,妈妈再见。” 第128章 你说,什么是修行?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无能为力的。 年轻人为了事业常年在外,承诺“等忙完这阵就回家陪父母”。 某天突然接到母亲病危电话,赶回家时只剩最后一面。 翻看手机发现母亲生前每周发来的“别太累,记得吃饭”的消息,自己却总用\"在开会\"匆匆挂断。 子欲养而亲不待——奋斗与陪伴的矛盾,时光不可逆。 大学恋人因误会分手,十年后街头偶遇。 发现彼此仍保留着当年互赠的书籍和cd,对方无名指上的婚戒却让寒暄变成客套。 咖啡馆里,他笑着说:“其实那天我买好了钻戒。” 错过的初恋——年轻时不懂退让,成熟时已无资格回头。 老夫妇在防空洞分别,丈夫把最后的面包塞给妻子:“跟着救援队走”。 三年后,妻子在难民营收到丈夫的日记本。 最后一页写着:“今天用身体挡住了检查站的士兵”。 战争离散——个体在历史洪流中飘零。 老警察和老医生身处黑暗,他们见过更多悲欢离合,早已经能够平静面对苏洋此时的遭遇。 杨雪不行,她天生善良,涉世未深,满怀一腔热血,见不得这些。 医院走廊永远泛着消毒水的气味,像是某种无言的警示。 病房外,警花姑娘趴在护士姑娘肩膀上,泪流满面。 时莱平静的推开房门,走到小男孩面前,抚摸着他的额头,感受到生机正在飞速流逝。 此时清醒,无非是所谓的回光返照而已。 ——那温度烫得惊人,却透着垂死挣扎的虚浮。 他想起三清殿前那盏长明灯。 香油将尽时,火苗总会突然蹿高,用最明亮的姿态告别。 时莱头也没回道:“我能带他出院吗?” 李十针......李菲儿为难道:“需要家属签字的。” “我来签。” 杨雪警号上的反光划破病房的昏暗。 她抹眼泪时动作太用力,把睫毛膏蹭成了小熊猫似的黑圈,“就当是我......我侄子。” 李十针摇了摇头,“你签字也不行的。” 杨雪咬了咬牙,“那就不办出院手续,我抱孩子下楼,有问题我来承担责任。” 时莱直起身,扭头和谢灵运一起看向她,突然欣慰笑起来。 这姑娘可真好啊! 李十针呆呆的站在病床前,犹豫了片刻,快步走过去撤掉小男孩身上的输液管和电路,转身离开。 出门前,她说,“一个小时后,我会来巡房。” 在病房外打了个转,她又跑进来,从口袋里拿出两百块钱塞到杨雪手中,“他前几天过生日,一直想吃蛋糕来着,可惜不能吃,如果,如果你们救了他,帮我给他买个蛋糕。” 看着小护士匆匆离开,时莱脱下外套,小心翼翼地将男孩裹住,柔声道:“跟着哥哥走,好吗?” 苏洋已经烧的有些迷糊,他努力的睁开眼,在昏暗的病房里,只看见灯光下一个发着光的年轻男人,呢喃着,“你是神仙吗?我是死了吗?” 时莱迟疑了会,用力的点头,撒谎时喉结动了动,“你不会死的,哥哥就是神仙,会带你去一个不再痛苦的地方。” 人世间哪里没有苦难? 他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戳破小男孩心里最后那丝期望。 苏洋脑袋歪在时莱的臂弯上,用最后一丝力气点了点,“神仙哥哥,我跟你走。” 时莱把小男孩轻轻的抱起来,让他趴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的拍打着后背。 那一刻,谢灵运莫名又想起了师父。 两千年前的冬天要比现在寒冷,师父当年也是这样抱起自己的吧? 她默默的掐了个指诀,一道金光悄无声息没入男孩脊背。 这道“锁魂咒”能让人六个时辰感受不到痛苦,是太平道最温柔的术法。 脚步匆匆下了楼,在医院停车场,坐上杨雪自己的剁椒鱼头车,一路朝着城外飞奔。 快要到灌口县时,电话铃才突兀响起,刺破了车内的宁静。 “小杨,你把苏洋弄哪里去了?” 杨雪听着话筒里高明德的怒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时莱坐在狭隘的后排,伸手把电话拿过来,“高队长,是我。” “你......”电话那端顿了顿,又欣喜道:“真人,是真人吗?” “对,孩子我带走了。” 高明德沉默了会,“好的,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之前,老警察说,“我不知道真人要做什么,但是请您放心,凡事有我。” 小警花拿回电话,稍稍松了口气,歉然道:“真人,我耽误你们修行了......” 这会她才知道后怕。 从医院把一个没办理任何手续的病人带走,谁也不知道后续会有什么麻烦。 治好还罢了,治不好,可能会进局子的。 时莱轻笑道:“你认为,什么是修行?” 杨雪握紧方向盘,有些迷茫。 她试图在自己有限的人生阅历里去理解修行的本质。 可惜,以往只能从电视剧和小说里才能接触到这些知识。 灵石、任务、斩妖、斗法......可是小真人好像并不是如此。 “真人,难道你不需要打坐诵经,斩妖除魔?” “道家你可能不熟悉,我说个你熟悉的。”时莱看着苏洋已经昏睡过去,摸了摸他的脉搏,放下心来。 他轻声道:“西游记你读过吧?” 杨雪点了点头,“我还看过电视剧。” “唐僧为什么最后封了旃檀功德佛?” “......因为他带回了经书?” “让唐僧成为唐僧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经书,而是他取经的那条路。” 杨雪稍稍理解了些时莱的意思。 是九九八十一难,是十万八千里路,这才让唐僧成为旃檀功德佛。 她好奇道:“真人,那您需要斩妖除魔吗?” 时莱笑道:“当然是要的,唐僧要功德,贫道也需要。” 说完,他看向窗外,幽幽道:“可是唐僧也不是一上来就在车迟国斗法,他也被山贼打劫,被猛虎追杀,修行本就是循序渐进的事情,我才刚刚开始。” 第129章 解厄 邑都市局,高明德坐在办公室里,一根接着一根吸烟。 网络上一直有人在质疑时莱,便是之前打人事件发了通报,依然有人抓着不放。 有些人是真的怀疑,有些人单纯为了流量。 被自媒体博主裹挟着,许多不明真相的网友也跟着骂。 村口的狗叫了,其他的狗也会跟着叫,但它们并不知道为什么。 当浑浊成为一种常态,清白也是一种罪过。 高明德相信时莱自幼修道,又能考上蜀大,肯定能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他依然选择带走苏洋。 自俞英华拐卖案开始,他就一直在思考,时莱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赏金?是功德? 还是少年人心中不灭的灯火? 他把烟头用力掐灭,起身走到刑侦支队大办公室里,“把苏洋的案子挂起来,这不是拐卖儿童,如果有人打听案情,就说正在侦查阶段,要保密,不许报道。” “是,队长......要是他们不听怎么办?” “给你发的手铐是纸糊的吗?妨碍公务罪属于刑事犯罪,还需要我来教你?” “是,队长,那个小男孩的父母又找回来了呢?” “先去医院取证,把他们遗弃罪落实了,到时候敢闹事,直接送检。” 这么做,很霸道。 很多时候,看到警察执法前先敬礼,大家都会忘记一件事。 这是个暴力机构! 高明德站在走廊上,看着黑漆漆的夜幕,想起那天在道观初见时莱。 梧桐树下,小道士温和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那天阳光正好,道士,也很好! ...... 一碗符水灌下去,时莱把苏洋轻柔的放在拜垫上,脑袋对着三清神像。 小人儿蜷缩着抱成团,刚好和拜垫一样大小。 谢灵运找了个毯子给苏洋盖上,扯了个蒲团,就坐在小人儿身边掏出手机开始戳啊戳。 时莱微笑着,也坐在蒲团上,闭上双眼开始诵经。 一夜无眠。 东方泛起鱼肚白,启明星还挂在天边,他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睁开眼时,瘦弱的小男孩已经醒了,害怕惊扰到时莱和谢灵运,就趴在拜垫上,小手扯着毛毯的边缘,想要把它叠整齐。 “还疼吗?”时莱伸出手触碰了下苏洋的额头,高烧已经退了。 小男孩晃了晃脑袋,羞涩的笑了笑,“神仙哥哥,不疼了。” 谢灵运睁开眼,抻着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你去修行吧,小家伙跟我走。” 苏洋长长的眼睫毛翻动了两下,怯怯的牵住谢灵运伸来的手指,跟着她朝后院走去。 从山上下来,鲍燕青已经到了,正在擦拭桌椅。 在她身边,还有个小男孩蹲在地上,细心的把每一片落叶都捡起来。 “洋洋,我来扫就行,你还没好,去吃包子歇着。” “姐姐,我没事。”苏洋的声音很稚嫩,捡完最后一片落叶才站起身,扭头看见时莱,脸上瞬间泛起神采,“神仙哥哥,你回来啦。” “真人,我买了包子和粥。”鲍燕青也笑着打招呼,“我说让谢真人和苏洋先吃,他们说要等你一起。” 时莱走过去拍了拍苏洋的肩膀,“去把那个姐姐喊出来吧。” 苏洋点了点头,走到谢灵运的房门前,犹豫着站了会,轻轻的拿小手拍了拍房门,“神仙姐姐,神仙哥哥喊你吃早饭。” 鲍燕青把锅里的米粥用小碗分着,扭头看了眼,感叹道:“这孩子教养真好。” “他不是教养好,是害怕。”时莱见鲍燕青不明白,解释着,“他害怕再被遗弃。” “遗弃?这是真人捡回来的?” “差不多,得了绝症,被爹妈丢在医院里,我昨晚去带回来的。” 鲍燕青躬了躬身,“真人慈悲。” 她又看向苏洋,嘟了下嘴,“这么小,这么漂亮的小男孩,他父母也舍得......” 莫名,她突然看向时莱,沉默着没再说话。 好奇怪的道观,两个主人都是爹娘不要,大师兄有爹妈,但是不讨喜,现在又带回来个被遗弃的。 大概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心怀怜悯,看不得世间分离和疾苦吧。 顾苏桥还在路上,大殿无人值守,吃完早饭,时莱去了前院。 苏洋迈着小短腿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瞪着大眼睛,学着他的模样,拿着块手绢大小的抹布,认真擦拭着供桌。 干完后又趴在拜垫上,“神仙爷爷,我给你磕头啦,你要保佑神仙哥哥和神仙姐姐。” 时莱听见声音,好奇道:“你不要三清保佑你吗?” “我有神仙哥哥保护呢。”苏洋腼腆的低下头,喃喃道:“我知道,是神仙哥哥救了我。” 干完活,时莱坐在案桌后开解香客的疑惑,小家伙也不肯走,抱了个蒲团过来,就坐在他腿边。 “真人,前妻要和我复婚,我该怎么办啊?”中年男人面色愁苦。 老话说破镜重圆, 老话又说覆水难收。 时莱稳稳坐在椅子上,不疾不徐反问道:“你不愿意?” “当初是她出轨背叛的我。” “你原谅她了吗?” “算了,不想计较了。” 算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终究会原谅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 那不叫原谅,叫做“算了!” 时莱奇怪道,“听的出来你是不愿意的,那还犹豫什么?” 男人沉默了好一会,“我没答应,她就去找了调解员,我们有个孩子,离婚后一直跟着我,调解员说完整的家庭对孩子成长有好处。” 有理找法院, 无理找记者, 伤天害理找调解。 时莱余光扫过膝盖边坐在地上耷拉着小脑袋昏昏欲睡的苏洋,心中嗤之以鼻。 能在完整的家庭长大当然是好事。 但是有的家庭无非是从男女单打变成混合双打,孩子要遭受双重暴击。 甚至有些男女离婚后,反而会更爱孩子。 至少零花钱可以要两份。 不过这些话不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时莱也不可能说出口,正在思量着,男人说出了自己核心难题。 “而且,她提出要求,复婚的话,要我拿出十八万八的彩礼钱?” 时莱都被气笑了,不敢置信道:“你说的是复婚?” “嗯,复婚。” “谁家热剩菜,还会放油?” 第130章 我们的预定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何况传统文化里,都是劝和不劝分。 男人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 时莱只能祭出大招,掐着指节算了算,认真道:“她克你!” 男人瞬间眼神清明,起身作揖,大步离去。 时莱送完今日份的平安符,弯下腰抱起靠着桌腿睡着的苏洋,回到后院。 把小家伙搁在床上睡觉,盖好被子,他在院子里发了会呆,拿起柴刀走进后院外面的竹林。 不是挖竹笋,他砍了些粗壮的竹子回来。 灵气复苏后,山野里的小动物确实多了不少,除了常见的兔子,刺猬,果子狸,他甚至看见了竹鼠。 圆墩墩一个,比小猪仔还肥美。 这玩意他小时候常常拿来打牙祭。 可惜现在不许吃,已经成了濒危物种,为了断绝人的口腹之欲,听说人工养殖都不许了。 扛着几根竹子回到后院,锯断成节,慢悠悠的拼凑成一个箱体,又翻出细砂纸打磨掉毛刺,摆在厨房门口的位置上。 米小满送了时莱一条叫做“小天”的狗,黑不溜秋。 这是一条凉山犬,打猎看家都是好手。 但它有个祖传吃屎的坏毛病,不管米三斗家的狗有没有改掉,时莱是绝对不会允许它上自己的床。 干脆放在后院里散养。 摸着下巴打量了会,总觉得还差了点意思。 思忖片刻,他又走回房间,找出文房四宝,从剩下的竹子里翻出块合用的,准备写个牌匾挂在狗舍上。 本来想写“九组办公室”的。 最后想了想,还是写上“靖国神厕”。 九组再不是个东西,也是国人,可杀不可辱。 小鬼子不是人,没有道德负担。 ...... 下午三点半,米小满放学,火急火燎的冲回家。 她把书包里的课本都倒在床上,疯跑着冲到村口小卖部,嚷嚷着:“张爷爷,给我装水。” 她一直就在小卖部进货,尽管这里一箱要比镇上贵几块钱。 道士告诉她,原本香客们如果不在山上买水喝,下山后半数也会在村口小卖部里买。 小家伙记住了。 “八瓶。”米小满扒拉着柜台,朝口袋里装了两包辣条和两根棒棒糖,想了想又改口道:“等等......” 她提溜着书包试了试,“再装四瓶。” 以前进货是时莱帮着她背,后来是顾苏桥,昨晚道士有事没帮忙搬运,现在山上的库存告急。 “背的动吗?”张老头又装了四瓶水,拉好拉链,帮着小家伙背上。 书包带子勒住瘦小的肩膀,压出两道凹痕。 米小满向上耸了耸肩,意犹未尽的瘪瘪嘴,在小卖部门口张望了会,眼睛突然亮起来。 “老七,老七。” 太空舱外,靠着墙体晒太阳的中年男人睁开眼,阳光在他浑浊的瞳孔里碎成星星点点的光。 “你来帮我背水上山,一瓶我分你五毛钱好不好?” 老七憨憨笑着,“姐姐,我不要钱,我给你背。” “不许不要钱,做事拿钱吃饭,天经地义,你帮我背可乐,可乐赚的多,我给你五毛钱没有关系。”米小满巴拉巴拉的说着,抬头道:“张爷爷,借你的竹篓用一用。” 老头笑着,回屋拿了个竹篓出来,“一个要给,一个不收,你们还真是姐弟情深啊!” 米小满没理会张老头的调侃,朝里面装了五十瓶可乐。 一瓶六百毫升,一斤二两,这一背篓是六十斤。 老七虽然脑子不好使,但体力上是一个成年人,走慢点也背的起。 他是米小满的“发小”。 老七原本不是榔坪村的人,住在十几里外另一个村子,小时候得了病,由于送医不及时,智力永远留在了六岁。 后来妹妹出嫁,嫁到榔坪村,什么彩礼也不要,只要求把傻哥哥给带来。 为了生活,结婚后妹妹跟着妹夫南下打工,老七只能留在村子里,成了榔坪村的守村人。 好在这里的人还算厚道,依然免不了时常拿老七开玩笑,但谁家开饭时如果老七路过,都会叫进来给一口吃的。 衣服脏了,婆婆嬢嬢们一边咒骂,一边给他脱下来洗涮干净。 时莱小时候,他就跟在屁股后面捡垃圾,如果有小朋友欺负时莱,他还会去帮忙吓唬。 赚了钱,买几个馒头,夹着泡菜,两人就坐在村口太阳下吃。 就这样,他在这个村子生活了小二十年。 米小满出生后,奶奶去世,爷爷忙着种田顾不上她,就是每天坐在老七的肩膀上到处野。 随着年岁的增长,等米小满上学,老七又成了孤家寡人。 有时候他想米小满了,就会跑去学校门口等她,两个人再一起牵着手回来。 班上的同学会笑话米小满,说她跟傻子玩,小家伙也不在乎。 于是老七是老七,她是老七的姐姐,被人喊老六。 五十瓶可乐沉甸甸的,压得竹篓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走慢点哦。”米小满背着书包,像个小大人似的嘱咐,从兜里掏出颗水果糖塞进老七手心,“先给你一颗,剩下的钱晚上给你。” 山路上,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慢慢挪动。 老七的旧布鞋踩在碎石上发出沙沙响,米小满时不时伸手扶一下摇摇欲坠的竹篓。 “姐姐。”老七突然停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给你。” 那是个歪歪扭扭的竹哨子,明显是刚做的,还带着青竹的香气。 米小满接过来吹了一下,哨声惊起飞鸟一片。 “刘婆婆给我的,”老七憨憨地笑,“姐姐念书累,吹哨子开心。” 米小满突然鼻子一酸。 她想起去年冬天,老七把自己的棉袄给她当坐垫,结果自己冻得直打喷嚏。 村里人都说老七傻,可他记得姐姐怕黑,冬天时总在路口等她放学; 记得姐姐爱吃李婶家的腌梅子,摘了野果就去换。 “老七最好了!”米小满突然抱住他的胳膊,像小时候那样蹭了蹭,“等我赚了钱,给你买新鞋子!”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竹篓里的可乐瓶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为这份朴素的约定伴奏。 第131章 道士,你有别的狗子啦? 见到老七,时莱很开心。 “七哥,来喝点水。”他快步过去帮着老七把背篓卸下来,拉着他的胳膊朝里走。 老七笑容更甚,跳跃着跟在时莱身后,“莱,莱。” 他俩才算是真正的发小。 那时候时莱不过四五岁,老七刚跟着妹妹嫁过来没两年,两人一起掏鸟窝,抓湖鱼,捡垃圾,卖瓶子...... 走回后院,两人也不坐凳子,就像从前那样,直接坐在地上,靠着梧桐树,一起看向西边的太阳,脸上都是满足。 米小满羡慕的看了会,跑到谢灵运身边,小声问道:“姐姐,符水可以让老七变聪明吗?” 小仙女放下手机,疑惑道:“七哥现在不聪明吗?” “笨笨的,村里人都骂他傻子,他还会喊我姐姐。” “可是,村里人也会给傻子饭吃,你这个姐姐也不会欺负他。” 米小满听的不太明白,谢灵运就耐心的告诉她,“如果七哥不傻了,那他就成了正常人,没有人会再关心他,一个正常人得自己赚钱吃饭。” “老七是大人,他可以赚钱的。” “七哥一辈子没有离开过村子,又不认识字,甚至连算术都不会,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米小满抠着脑袋想啊想,想不明白谢灵运说的话。 她转身看着傻笑不停的老七,正在唠唠叨叨的和道士说着话,时莱不停点头附和着。 老七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不见愁苦。 她闷闷的点了点头,把喝符水的事情压下心头。 她以为的好,未必对老七真的好! 时莱就从来没有想过让老七喝符水。 他都已经四十多岁了,糊糊涂涂的过了大半辈子,因为智商的问题,还是小孩子心性,便是受了委屈,也一闪而过,并不会留在心上。 偶尔犯了错,村里人也只是骂他几句,不会和他计较。 毕竟他是真傻。 不像是社会上,很多人智识低下,但生活能够自理,所以一直没有被发现,被当成正常人。 当这样的人成为你的同事,那才是噩梦!!! 米小满收敛起心思,准备休息一会就去卖水,起身进厨房先看了眼晚上的饭菜,然后如同巡视般在各个房间溜达了一圈。 毕竟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地盘。 走到时莱的房门口,小家伙呆滞了会,突然气鼓鼓的跑到梧桐树下,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北屋,“道士,谁在你的床上。” 时莱正向老七炫耀在东北吃过的锅包肉,被米小满稚嫩的声音给问懵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轻轻拉住米小满伸出的手指,“那是个小朋友,因为生病了,所以来道观治疗。” “原来是这样呀!”米小满瞬间放下心来,关切道:“他病的很严重吗?他的爸爸妈妈呢?” “很严重,差点死了,所以他爸爸妈妈不要他了。”时莱的声音很轻很轻。 米小满听完,瞬间就怒了。 又怕惊扰到床上的小朋友,她气呼呼的院子里转悠了两圈,找了根竹棍跑到角落里,扭着小身板使劲挥舞着。 剑气激荡,横扫八方。 发泄了会,她把棍子丢开,跑到时莱房间里,扒在床头看着。 夕阳正透过窗棂,在床单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她看见被窝里鼓起一个小包,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这是一个清秀的小男孩,小小的一只,便是睡觉时,也蜷缩着抱成团。 苏洋又睡了一天,感觉到舒服多了,听见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睁开眼,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小女孩逆光站着,发梢镀着金边,像年画里的小仙童。 他下意识往被窝里缩,连忙用被子盖住小脑袋,过了会没听见声音,再偷偷的向下拉了拉被角,探出一双惶恐的眼。 却听见“哗啦”一声。 ——米小满从兜里掏出一包辣条,油纸包装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你吃吗?”米小满晃了晃手里的零食,辣条的香料味顿时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苏洋的喉咙动了动。 他记得消毒水味道的病房,记得医生摇头时白大褂的摩擦声,记得妈妈皱眉厉声呵斥着说:“别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现在,这个陌生女孩的眼睛比辣条还亮。 “我......我不能......吃。” 声音细如蚊呐。 他声音带着淡淡的遗憾和向往。 米小满的眉毛立刻耷拉下来。她转身就跑,辫梢扫过门框,像只失落的小麻雀。 不一会儿,谢灵运的白袍出现在门口。 “现在可以吃了。”神仙姐姐的手指拂过苏洋额前,他忽然觉得有暖流涌向四肢百骸,“不过要慢慢来,一次不能吃多。” 米小满已经麻利地撕开包装,捏着辣条一端递过来:“给!这根是最长的!” 苏洋小心翼翼地就着米小满的手咬了一口,辣味冲得他眼眶发红,却忍不住又咬了第二口。 米小满得意的晃了晃辫子,收回来自己咬了一大口,在嘴里吧唧吧唧的嚼着。 谢灵运温柔笑起来,看着两小只你一口我一口的模样,打断道:“醒了就起来活动活动吧。” 苏洋立刻点点头,从床上翻起身。 先是跪着把被子叠成长条放在靠墙的边缘,这才下床,又认真的扯动了下被单四角把它拉平整。 谢灵运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小满去前面卖水,胆子大一点,不要怕。” “是,神仙姐姐。”苏洋低着头,从嗓子眼里说出话来,出门就看着时莱坐在树下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顿时挺了挺胸脯。 草庐里,米小满看着苏洋怯弱的样子,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手里多了个歪歪扭扭的竹哨子。 “给!”她把哨子塞进苏洋手里,“老七的,吹响就能把坏人都吓跑!” 苏洋鼓起腮帮子试了试,哨声惊飞了山林里的鸟雀。 两个孩子的笑声撞在一起,正如夕阳撞碎了晚霞。 山门内,谢灵运站在廊下,素来清冷的眉目间竟带着温柔的笑意,像冰雪初融的早春。 第132章 暖暖 铁锅烧至泛青时,一勺金黄透亮的菜籽油泼入,“滋啦”炸出青烟。 干辣椒段与汉源花椒在热油中翻滚跳跃,爆出令人鼻腔发痒的辛香。 时莱手腕轻转,焯过水的肉片如雪花般滑入锅中,在接触锅底的瞬间蜷缩成诱人的弧度,郫县豆瓣酱的红油随之晕染开来,将每片肉都镀上琥珀色的光泽。 灶火突然窜起,映得时莱的眉宇间一片赤色。 锅铲翻飞间,黝黑的豆干与翠绿的芹菜在红油辣浪中沉浮,蒸腾的香气惊得屋檐下的春燕振翅而起,在暮色中划出几道凌乱的弧线。 谢灵运斜倚门框,素白深衣被炊烟染上人间烟火气。 她仰头望着燕巢,轻声道:“太平的日子,可真好。” 什么叫做太平的日子? 《后汉书》说,人相食啖,白骨委积,臭秽满路。 《晋书》里写,妆饰宫人美淑者,斩首洗血,置于盘上,传共视之。 《资治通鉴》里记载着:选男女赢弱者,以给军食。 谢灵运这些日子也会看看史书,了解汉之后的历史。 她想起书上,宋朝时,司马光说过的一句话:春燕归,巢于林木。 春燕归来,能有一片屋檐搭窝,这就是太平日子。 时莱将炒好的豆干肉片盛入盘中,提着锅铲走到屋外,抬头正见一群归燕掠过道观飞檐。 那些黑色的剪影穿梭在青城山暮霭中,尾羽裁开漫天霞光。 不知为何,听见小仙女的感叹,他莫名觉得刚才从头顶掠过的是一架飞机。 坐在舱内的驾驶员一脸沉着抓紧操作杆,对僚机喊道:“我已经无法返航,你们继续前进。” 太平日子,是英雄换来的, 可惜,他们享受不到。 他发了会呆,被微信声打断了情绪。 “真人,苏洋现在怎么样了?” 是警花姑娘,这会应该刚刚下班。 梧桐树下,两个小人儿跪坐在凳子上,面对面趴着桌子,小脑袋凑在一起,正在数钱。 数钱是米小满的活,苏洋负责把钱捋平整。 七哥坐在侧面吃着辣条,笑的憨傻。 时莱抬起手,拍了段五秒的视频发过去。 杨雪回的极快,“哇,居然可以下地了,真人,你太厉害了,谢谢您!” “又不是你儿子,要你谢什么,他的爸妈找到了吗?” “有点复杂,苏洋可能要在您那多住些日子了,明天我们队长过来找你,当面说呗!” 时莱便不再回话,把手机塞入裤兜,回去继续炒菜。 “geigei,你的朋友圈怎么没有动态啊,是不是仙女姐姐不许啊?我这样给你发信息,姐姐不会生气了吧?” 手机又响了下。 时莱看完后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八二年的龙井,老绿茶了! 他懒得理会这个神经病,把手机丢给谢灵运,从水盆里捞出泡发的黑木耳,抖了抖水,准备拿来炒山药。 放假发的才叫朋友圈, 上班发的叫做劳改日记。 他以前每天忙于生计,哪有什么美好生活值得记录。 别说发,他连看都不怎么看。 朋友圈里,一半秀恩爱,一半炫伤感,中间夹杂着几个坚强的微商。 米小满算完账,从里面拿出五块钱分给苏洋,又拿出二十五块钱分给老七,“鞋子一会我让道士给你买,这是你背水的钱。” “姐姐,我不要。” “姐姐,我也不要。” 一大一小两个“男孩”都不肯伸手,摇着脑袋拒绝着。 “怎么,我说话没用了是吧?”米小满从凳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摆出大姐大的威严。 两人就是不肯收。 “是梁静茹给你们的勇气?还是五月天给你们的倔强?”小家伙怒了,朝着厨房里大喊,“道士,道士,你来给我评评理。” 谢灵运温和笑着,看时莱无可奈何的放下锅铲。 “行了,苏洋的五块钱你给他换成零食吧,七哥的二十五你给张爷爷,让七哥以后饿了就去小卖部里拿吃的,记账。” 米小满眼珠子转了转,满意的点点头,“道士,这个办法好呢。” 八戒还没回来,总是麻烦道士搬水也不好意思,干脆把这个活交给老七。 时莱也是这个意思,抛开刮风下雨,老七一个月也能挣六七百,够用了。 “小苏苏,你喜欢吃什么零食?” 苏洋张了张嘴,犹豫了好一会,小声道:“姐姐,辣条就很好吃。” 米小满拍了拍苏洋的肩膀,颇为欣慰,“我明天给你多带点。” 苏洋腼腆笑着,怯怯道:“谢谢姐姐。” “你要喊我大师兄,小三就这么喊我的。” 鲍燕青无奈的笑。 苏洋张了张嘴,不明所以。 米小满把钱摞起来,在桌子上磕了磕,又小心翼翼的放进口袋里,瞅了眼小男孩,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你的名字不好听,我是小子辈的,所以八戒是个老小子,沙师弟是小三,你也要是小字辈。” 说完,她也不等苏洋回话,手一摆,“从今天开始,你就叫苏小洋。” 小洋,小羊,她又觉得这个名字也不好听,思忖了好一会没有结果。 她跳下凳子,跑到鲍燕青身边,“沙师弟,你是911大学的,帮我给小苏换个名字吧?” 鲍燕青迟疑了片刻,想着这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也没当回事,就轻声道:“苏洋挺懂事的,是个小暖男,不如叫苏小暖吧?” 其实,她是在听说苏洋的事情后,希望这个小男孩从此不再被父母嫌弃,被世界温暖。 米小满在嘴里嘀咕了几声“苏小暖”“苏小暖”,满意的点了点头,拍了下鲍燕青的屁股,“沙师弟,这个名字好。” 鲍燕青只能干笑着,不说话。 大师兄拍自己的屁股,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也不需要自己变换个姿势。 晚风送来回锅肉的香气,混着道观里未散的炊烟,在后院上空织出一张温暖的网。 吃完晚饭,三个“小家伙”抢着洗碗、扫地、抹桌子,等一切收拾妥当,几人才慢悠悠的朝着山下走。 “苏小暖”体弱,被老七扛在肩膀上,羡慕的看着米小满在石阶上来回奔跑。 他看着四周黑漆漆的夜色,把口袋里的竹哨抓在手心。 清亮的哨音响彻山谷,把密林里偷偷窥视的鸟雀惊的四散逃窜。 第133章 大恩如大仇 山脚下的太空舱里传出阵阵笑声,谢灵运被几个银发婆婆围着,手里塞满了新摘的枇杷。 米小满牵着苏洋蹦蹦跳跳来到小卖部,从衣兜里掏出一摞纸币。 买了十包辣条,把苏洋衣兜塞的满满当当。 “二十五块!”她踮脚把钱推进玻璃柜台的缝隙,“张爷爷你要记好账哦!” “要的,保证一分钱都不得少。”张老头乐呵呵的接过来,拿出一个新本子摆在桌子上,在封面写下“老七”两个字。 小家伙爱财如命,却信守承诺,她扭头认真道:“老七,你要是饿了,让张爷爷给你泡面吃。” 老七傻笑着,用力点头。 时莱让他们自己去玩,借了张老头的电三轮朝着镇子上去。 在东哥那买的电器,今天已经送到了。 隔日送达,果然高效。 听说美饿联手后,东哥又开始搞外卖,生意越铺越大。 在驿站把电视机和冰箱装上车,用绳子捆扎结实,刚出门就遇见了遛弯的乔婆婆。 老太婆一眼就认出时莱,抓着他的手不撒开,非要带着他去家里摘菜,抓鸡。 “都是我自己种的。” “我知道,您没打农药。”时莱骑着车,无奈的抢答。 乔婆婆就笑起来,坐在三轮车后面,手扶着栏杆,裤腿在风中轻舞。 马路边有几个小屁孩正撅着屁股在玩泥巴,扭头看见,一起拍手唱起来,“三轮车跑的快,上面坐个老太太,要五毛给一块,你说奇怪不奇怪......” “滚滚滚。”乔婆婆笑骂着,拍了拍时莱的后背,“我的老房子要拆了。” “拆了?那您住哪?” “是拆迁,镇上拆的。” 时莱想起之前在乔婆婆头顶上看到的一缕紫气,大概就应在这里,他笑道:“赔了您多少钱?” 三轮车驶过青石板路,乔婆婆的白发在风中飞舞。 她指着远处那栋斑驳的老屋,眼睛亮得像小姑娘:“两套电梯房!李正那小子非要接我去省城......” 突然转身抓住时莱的衣角,“小真人,另一套给你留着,娶媳妇用!” 时莱愣了下,连忙回头,“婆婆,我有道观,不要房子。” “那就把房子卖了,给你钱。”乔婆婆突然压低声音,“要不是小真人救我,我早就死了。” 时莱沉默了会,没在坚持。 房子他不会要,但这是乔婆婆的一番好意,没必要急着拒绝,凉了人家的心。 施恩莫望报,但如果是大恩,要给人家一个报答的机会。 恩大会成仇! ...... 夜里下了一场小雨,到黎明时已经停了,抬头看去,后山漂浮着些灰团团的云,倒是道观头顶漏了一片苍天出来,是蓝天应该有的颜色。 道观后院,宋兴林正用丝帕擦拭嘴角的符水。 金丝楠木拐杖杵在青苔上,压碎了几朵刚冒头的野花。 今天又是喝符水的日子。 按照之前所说,之后再喝一次,宋兴林就应该痊愈。 宋清扬陪在父亲身边,面色有些为难,片刻后才迟疑着开口,“真人,这段时间我爸爸的康复速度有点缓慢,效果不佳。” 时莱冷淡的点了下头,“我听燕青说,这几日你们都没有上山首过。” 首过,就是在三清神像前祈祷和忏悔。 宋清扬张了张嘴,僵硬着脖子扭头看了眼父亲。 “那些不过都是些仪式......:宋兴林指尖摩挲着拐杖龙头上镶嵌的翡翠,平视时莱,微微蹙眉道:“对我们生意人来说,时间就是......” 时莱嗤笑了一声,冷声道:“你以为,让你首过,是我故意折腾你?” “不敢......”宋兴林听出话语中的不悦,连忙开口解释。 他以前一直看小道士和和气气,完全没脾气的样子。 没想到说翻脸就翻脸。 时莱冷眼看着宋兴林,你以为只有你们会翻脸? “身体是你自己的,听不听在你自己。”时莱把宋兴林喝完符水的碗接过来,随手丢到院墙角落,朝鲍燕青道:“送宋先生去前院吧。” “小真人......” “送客。” 麻蛋,乔婆婆喊我小真人,透着一股子亲切。 你特么什么东西,也配在真人前面加上小字? 粗瓷碗砸在墙角的声音惊飞了檐下的燕子,宋兴林瞳孔骤缩,二十年来少有人敢打断他说话。 他还想解释,就见谢灵运从北屋出来,手里抓着一根焦黑的竹杖,面无表情一挥手。 一股龙卷在院子里盘旋,只有三尺大小,把宋兴林和妻子女儿包裹住,直直推出木门外。 宋家三口呆滞着,这才发现,道观并不只是会寻亲和符水。 刚才那种平地生风的手段,说是神通也不为过。 晨露还未散尽,宋兴林拄着拐杖的手已经暴起青筋。 他盯着道观斑驳的木门,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这个在商海沉浮多年的老狐狸,此刻却像个提线木偶般被山风推搡着——谢灵运那随手一挥的龙卷风,彻底撕碎了他心底那点算计。 “爸!”宋清扬扶住踉跄的父亲,指尖发凉。 她想起昨夜父亲在书房里的谋划:“等病好了,就找关系把道观划成文物保护单位......到时候他们......” 拐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宋兴林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宋夫人急忙拍打丈夫后背,镶着翡翠的金镯子叮当作响,压着嗓门斥责道:“什么态度!我们可是花几百万买了玉石......” “住嘴!”宋兴林止住咳嗽,颤巍巍的朝着大殿走去,拐角处,回首再看后院,眼眸平和藏住了狠辣。 宋清扬如何不知道父亲是什么人。 他一辈子顺风顺水,何曾被人这般轻视? 可是,真的如父亲所说,用一些小手段,就能控制的住这两位吗? 在大殿里祈过神,一家三口搀扶着下山,刚好遇见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行走在石阶上。 领头那人,警服里赫然是一件白色衬衣,正拿着手机,一脸谄媚。 “真人,我们现在来拜山,您方便吗?” ...... 庄子说:道在屎溺! 意思是,道之无所不在,即使是在最低贱的事物中都有“道”的存在。 我想写个不一样的修仙故事,奈何笔力不足,开篇写的平淡了些。 我看了你们的评论,说要有冲突,反转...... 会有的! 其实这次准备写个长篇,两三百万字的样子,现在才算开篇,还在介绍人物,连小仙女的人设都还没铺垫好。 既然是修仙,必然也有斩妖除魔,只不过这个魔,可能有点不一样! 慢慢来吧,这次争取不进小黑屋,按照我的节奏,把故事讲完! 第134章 最珍贵的 在京城一位姓常的大佬发了话之后,巴蜀各界都对伏魔观保持着观察。 不支持,不干预。 了解上面的态度后,高明德胆子大了许多,也敢穿着警服上山。 局里压着很多奇奇怪怪的案子,有时候会来一群胳膊上挂着“九组”臂章的人帮忙解决。 以前他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来历。 在接触到时莱后,他猜测着,大概是一些类似掌握着修真或者超自然能力的人。 但是高明德不喜欢他们,一点都不喜欢。 他们会仰着脑袋从鼻孔看人,趾高气扬,颐指气使。 完全不像小道士那般平和温柔。 道观后院,杨雪蹲下身,将一块奶油蛋糕轻轻放在苏洋掌心,微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这是李菲儿姐姐给你买的,快点吃吧。” “谢谢。”小男孩眼里泛起神采,细声道谢,他的手指纤细苍白,捧着蛋糕的样子像捧着一轮小太阳。 他跑到谢灵运面前,把蛋糕举起来,“神仙姐姐,你吃。” 谢灵运抿了下嘴角,指了指冰箱,“还有很多呢,你自己吃吧。” “哦,神仙哥哥也有吗?” “有的。” “小满姐姐也有吗?” “有的。” “那鲍姐姐呢,她也有吗?” “都有的,都有的。” 谢灵运不厌其烦的告诉他。 苏洋就满足的笑起来,捧着蛋糕跑到院子角落,蜷在凳子上小口品尝。 每吃一口,眼睛就幸福地眯起来,像一只偷到奶酪的老鼠。 “苏洋的情况很复杂。”高明德捧着茶杯,瞥了眼角落里的孩子,压低了声音,“人已经找到了,不过他的父母是养父母,而且没有合法的收养手续。” 时莱蹙眉道:“怎么会这样?” “他的亲妈未婚先孕,把他送给了现在的养父母,是在黑医院接生的,连出生证都没有,所以他没有户口,更没有医保,知道要花不少钱治疗后,两口子果断选择放弃。” 时莱捏着手里的茶杯沉默许久,“他们知道孩子能治好吗?” “我们没说。”高明德摇了摇头,“按照规定,他们不符合收养手续,现在是不是把孩子交给他们,都需要法制科的意见。” 他的嗓音很低,生怕触碰到时莱的伤疤,“我也不觉得,把苏洋再交到他们手里是一个好的结果......他们还有个三岁的亲生儿子。” 时莱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这件事已经成为苏洋和他养父母之间的伤疤,揭开后会痛彻心扉。 小男孩已经六岁,记事了! “如果不交回去,苏洋会怎么安置?” “找到生母......或者送福利院。”高明德低下头,用余光观察着时莱的脸色。 这都不是好的选择。 生母很年轻,生下苏洋时还不到二十岁,六年未见,她对这个孩子未必有多少感情。 别觉得母爱无私。 人这个群体太庞大,总会有人是吃屎长大的,连狗都不如。 至于送福利院...... 很多小说的男主人都是孤儿院出身,享受着院长妈妈的关爱,健康茁壮的成长,最后成就一番事业。 但那只是小说。 时莱去福利院当过志愿者。 福利院不是单纯的孤儿院,更多是出生时就带着残疾而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四肢不健全,视力和听力障碍,智力缺陷,很多到了少年还不能生活自理。 瘫痪的明明只能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聋哑的芳芳整天拍打铁栏杆,智障的浩浩又把屎拉在了裤子里。 所谓的“院长妈妈”要同时给七个孩子喂饭,连悲伤都成了奢侈品。 尽管大多数的职工都很认真负责且充满爱心,但是几个十几个工作人员,照顾几十个甚至上百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早就心力交瘁,没有太多精力再去关心孩子的心理健康。 这种压抑的环境里长大,如果没有人收养,性格是会扭曲的。 时莱迟疑着,回头看了眼,阳光下苏洋翘着小腿,美美的吃着奶油蛋糕,不时会摇晃起脑袋,抬头看看天上的云,飞过的鸟,瓦片上的野花。 大概感应到被目光注视,他低下头对上时莱的眼神,露出纯纯的笑。 时莱也回了个微笑,回转头时,无比认真道:“我可以收养他吗?” 高明德顿时笑了。 他一直就在等着时莱的这句话. “是准备让他拜你为师,继承衣钵?” “当不当道士,让他自己来决定。”时莱沉声,深吸了一口气,“伏魔观人少,我时间很多,可以照顾好他。” “我相信。”高明德肯定的回答着,“我对此深信不疑。” 小道士的过往,在局里不是秘密,来之前他已经认真看过档案,看过视频。 这是一个完美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年轻人。 善良,正义,淡泊的心性里还有深藏着的一腔热血。 也有很多人说他太懒惰,连大殿值守都不乐意去。 可是,顺其自然的过日子,是非常安宁的。 不应该背上懒惰的骂名。 “如果你愿意,苏洋本人不反对的话,我们可以为你落实收养手续。” 时莱没有急着回答,先走到谢灵运身边,说明了情况。 “你决定了就好!”小仙女只想高明德赶紧走,她觊觎蛋糕已经很久了,瘪了瘪嘴,小声道:“这本就是你们师徒的缘分。” 走回来,他思索着谢灵运的话,转身对着角落招了招手,“你过来。” “神仙哥哥。”苏洋捧着剩下的半块蛋糕小跑过来,高高举起,“神仙哥哥,你要吃吗?” 时莱把手搭在小男孩肩膀上,蹲下身子,目光平视着他,柔声道:“你愿意以后留在道观里,和哥哥作伴吗?” 小男孩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奶油沾在衣服上,晕开一小朵白花。 “是我......被扔掉了吗?”他声音轻得像片落叶,仰着脸落寞着,“我知道的......医药费很贵......” 时莱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涌上眼眶。 他张开双臂,看着这个六岁的孩子一步步走近,最终把脸埋进他肩头。 道袍渐渐被泪水浸湿,但那小小的手臂却越抱越紧,仿佛抓住了生命中的第一根浮木。 “不贵。”时莱轻拍着男孩单薄的背脊,“对哥哥来说,你才是最珍贵的。” 第135章 明码标价 “要不要给苏洋换个名字?”高明德摩挲着茶杯的手突然顿住,杯沿映出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不是说道士都要起个道号吗?换个名字,也能和以往不好的回忆割裂开。” “道号还不是时候。”时莱余光瞥见苏洋专心致志吃着蛋糕,笑道:“苏姓就不改了,不管怎么样,养父母养了他六年,名字换一个吧,他师兄给他起了个名,叫做苏小暖。” “暖字好!像个小太阳。”高明德连身附和,“我回去就给您办手续,户口还是和谢真人一样,落在伏魔观?” “可以。”时莱拿起茶壶给两个杯子斟上,“说吧,你还有什么事?” “您都看出来了?”高明德尴尬的抽了抽眉角。 “这点子事,不可能劳烦你一个处级干部跑一趟。”时莱瞅了眼他的白衬衫,腹诽着,不是有求于人,你何必如此低声下气。 “也不是,毕竟苏洋......苏小暖挺可爱的,我也想来看看他。”高明德说完,瞥见时莱嘴角揶揄的笑,自己也跟着笑起来,看看四周小声道:“魏建国说,您能算通缉犯的位置?” “给钱吗?”时莱抬眸道。 “必须给啊,a级五万,b级一万,如果是突发紧急案件,十万二十万都有。”高明德报数时手指无意识敲击杯壁,像在敲计算器。 听到一个刑侦支队长把通缉犯如此明码标价,时莱总觉得有点违和。 “行吧,你拿过来,我给你算。”时莱应下,又继续道:“不过抓住了,你们要派人过来,在三清面前谢神。” 这都是屁话。 时莱是要功德。 他怕警察给了钱后不鸟他。 “应该的,应该的。”高明德连连点头,提出个小小的要求,“让杨雪来行不行?穿便装!” 时莱瞅了眼跟在谢灵运身边来回转悠的警花姑娘。 “行,便装,觉得不方便,下班了再来都可以。” “好。”高明德连忙打开公文包,从里面一下掏出十几份文件,纸张发出窸窣的声响,“您看看,都是ab级的。” 时莱都懵了。 你这是进货来了啊! 便是我灵力够,罗盘都不够。 “今天先算三个,你看哪些更紧急。”时莱把文件递还回去,“还有,我罗盘没这么多,回头你帮我找找,钱就从赏金里扣。” 之前不少罗盘被香客在家里当成神物供奉着,他也没好意思要回来。 “要古董吗?” “不用那么高级,只要不是近些年流水线出来的工艺品就行。” “那我们罚没的仓库里应该就有,回去我就给你找,不要钱。” 时莱开心笑纳,起身去净手,做法找人。 苏小暖跑到时莱身边帮他拿麻布擦手,小脸认真,眼睛瞪得溜圆。 金光从时莱指尖流淌到罗盘上,指针疯狂旋转的模样像是要挣脱地心引力。 真的是神仙哥哥! 不对,以后要喊神仙师父。 把三个罗盘交到杨雪手中,高明德把时莱拉到角落里,踌躇道:“真人,你知道九组吗?” 时莱后背一紧,以为自己在东北杀人的事情暴露了。 高明德没感觉到异常,继续嘚吧嘚,“我们看监控,九组曾经上过山,你有印象吗?” 时莱眉目一横,冷声道:“你们查我?” “不是,不是。”高明德连忙解释着,“之前我们上山,回去的路上差点被人撞到沟里,办完俞英华的案子后,同事就查对方的来历,随便翻了下监控,发现有九组的车来过。” 时莱不置可否,“你想问什么?”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你是警察,还是支队长,你问我?” “呃......我只知道点皮毛。” “那你还需要继续努力,嗯,到了副厅差不多就够资格知道了。” 高明德看着时莱脸上淡淡的笑意,强忍住给他一拳的冲动。 他讪笑着,“我这能不能到副厅,还不得您多帮忙吗,只要把这批通缉犯都抓住,两年内我肯定有机会。” “好,只要是抓罪犯,你给钱,我办事,但是如果我算出来了,你们抓不抓的住,都要给钱。” “一定,一定,真人,其实咱们没必要算的这么清。” “不算清楚,我因果缠身。” 高明德恍然大悟,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真人,一毛钱都不会少你的。” 时莱满意的点头,“行了,九组的事情我不好明说,反正他们是处理一些超自然事件的人,半官方的吧,拽的很。” 高明德敏锐的感知到时莱对九组的厌恶,顿时心中一喜,“真人,九组办的案,您能办吗?” 时莱听罢,不自觉的把目光看向厨房门口的小仙女,“如果我们都不能办,九组更加没指望。” 高明德顿时高兴起来,“太好了,真人,我们现在手里就有一个案子,我们已经查了三个月,怀疑和超自然......” “你们不是应该上报吗?”时莱疑惑道。 “报上去,就是九组来查。”高明德面露不爽,“那群家伙真的就像真人说的一样,拽的很,每次下来吆五喝六的,还要我们局里给支援,开口都是几十万,我们自己的办案经费本来就很紧张......” 时莱顿时怒了。 我抓一个通缉犯才五万,便宜的甚至只有一万,你们开口就是几十万? 蛋糕就这么大,他们拿走一部分,赏金就会少一部分。 而且,击杀妖物,尸体本身就是获利。 对九组是,对时莱也是。 他可以获得功德奖励,妖丹也可以给顾苏桥修炼。 “说吧,什么案子?” “连环盗窃案,三个月里发生了七起,专门偷黄金玉石这类贵重物品。”高明德又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摞资料,“每次都没有留下线索,还有三次是密室盗窃。” 他把资料翻开,指着其中一张照片,“但是几次现场勘察,我们都发现了个奇怪的现象。” 继续翻开下一张照片,然后第三张,第四张...... 时莱并不需要高明德解释,就看出来,照片都是不同的案发现场,相机拍下的全是爪印。 “这是猫爪。”高明德小声道:“我们对比过,按照尺寸计算,这应该是只幼猫,大概只有二十公分长短,而且爪子上的纹路可以判断,是同一只猫。” 一片梧桐叶飘落在照片上,恰好盖住爪印。 叶脉的阴影里,隐约可见鳞片状的纹路。 第136章 电不死二百五 “连续三次,你已经精尽,先休息会再下山。” 梧桐叶沙沙作响,谢灵运的素白道袍在风中轻扬,她接过时莱手中的照片,指尖在那些诡异的爪印上摩挲着。 时莱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妹子,我知道你在外人面前不愿意多说话,但也不要这么抠搜啊。 我是精力耗尽,不是精尽!!! “山上的灵气是山脚的七倍。”谢灵运将九节杖靠在桌旁,阳光透过叶隙在杖身焦痕上跳动,“在这里恢复最快。” 时莱轻声道:“你不出手吗?” “他们是冲你来的。”小仙女温柔说着。 时莱愕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在外人面前,谢灵运总是会给他留足装......人前显圣的机会。 这个时候,他对功德愈发急迫,如果能筑基,他的灵力会上升数倍。 谢灵运坐下来仔细翻看照片,“这是猫爪?和虎倒是差不多,就是小一些。” 在她生活的年代,北方很少能见到猫这种生物。 “有人说,猫是从西域传来的,是这样吗?”时莱好奇询问着。 谢灵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生在冀州,以前确实没有见过猫,但是南方来的人说,他们那里有野猫。” 野猫和野狗可不是一回事。 在动物分类里,没有野狗的说法。 狗这种生物从诞生之初,就在人类的驯养名单里,野生动物世界没有狗这种生物。 鬣狗不是狗,它被划分到猫型亚目下。 但是猫就有野猫和家猫的区分。 高明德把三个罗盘拿去前院,安排好人手开始缉捕,走回来时沉声道:“两位真人,如果我们遭遇到妖怪,应该怎么办?” “跑。”谢灵运毫不避讳的说着。 大多数妖物都是近战攻击,体型小的速度快,体型大的皮糙肉厚力量大,枪支在它们面前作用不大,还容易伤到自己人。 研究过“斩妖”剑后,才知道九组用的武器里都融合了妖物的骨血,这才能保证有效杀死妖物。 “要是跑不掉呢?” 谢灵运低头想了会,“找一个风水宝地,选个不丢人的姿势。” 高明德呆滞着,从眼底泛起一丝忧虑,“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谢灵运余光扫过时莱,半晌后才闷闷的说道:“如果你们能随身带有雷电,倒是可以挡一挡。” 时莱死死低着头喝茶,不敢吭声。 两人初见的那夜,小仙女就是被雷电给打回葫芦,躲了两三天才露面。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她说雷电至刚至阳,专克阴邪。 连小仙女都被电到呻吟,妖物更不用说。 “雷电......”高明德迟疑着,“电击枪可以吗?” 谢灵运听不懂,时莱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击杀肯定不行,但是能迟缓对方的动作,这个时间救援或者逃跑,都能多点时间。” 高明德瞬间高兴起来,又被谢灵运泼了盆冷水,“我不知道你说的电击枪有多大威力,如果只是魍魉兴许还能抵挡片刻,如果是魑或者魅,可能只会更加激怒。” 至于激怒的后果...... 谢灵运俯身捡起一块鹅卵石,白皙修长的手指也不见用力,只是轻轻一捏,石头就化作齑粉。 高明德不自禁的缩了下脖子,思忖片刻,还是决定给刑侦支队每个人先配发电击枪。 真要遇见谢真人说的魑魅,有没有电击枪都是一死。 如果只是魍魉,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米小满上山的时候,高明德和杨雪还没走。 她蹦蹦跳跳的,发梢在脑后左右摇晃,晃出漂亮的光影,跑到时莱面前,瞅了眼穿着警服的高明德,眼睛一亮,“道士,他们是来抓你的吗?” “我又没犯罪,为什么抓我?” “你昨天踢我屁股啦。”小家伙巴拉巴拉的对高明德控诉着,见警察无动于衷,气鼓鼓的跑去找茶壶。 老七今天背了六十瓶,累惨了。 “真是个奇怪的地方。”高明德看着两人打闹,在心头感慨着。 他不是嫌弃。 果然如苏小暖的名字,这是座温暖的道观。 “冰箱里有蛋糕。”时莱指了指厨房的位置,“是小暖给你留的,你再给老七拿一块。” “师弟果然好。”米小满高兴的在厨房门口原地蹦了蹦。 “你又吃过东西了?” “嗯,放学后,老七请我吃了碗泡面,不过我还可以吃,我要长高了。” 时莱撇了撇嘴,不屑嘀咕着,“小短腿。” 结果小家伙耳朵尖,听见了,跑过来气呼呼道:“道士,我这不是短,我有一米五高。” “你哪里有一米五,最多一米二。” “我,我早上起床就是一米五。” “现在已经下午了,而且你早上起床也只有一米二。” 小家伙踮起脚和坐着的时莱比划了下,发现没有优势,便不再狡辩,扭着小屁股去院子角落找到看小人书的苏小暖,用力的抱了抱他。 阳光把两个孩子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青石板上交织成一片暖色。 时莱走到前院,找到在卖茶叶蛋的鲍燕青,“我和师弟要下山办点事,天黑后你带他们俩下山,让他们去米爷爷家吃饭,晚上要是赶不回来,就让小暖和米爷爷睡。” “不用去米爷爷家,我家里是燃气灶,我可以做。” “随便吧,你安排。” 时莱回屋换了件便装,把竹鞭塞入怀里。 下山时,三辆警车已经等着了,每个警察的腰侧都挂着个电击枪。 时莱好奇的拿了根在手里把玩着,杨雪在旁边提醒道:“小心点,别杵到我身上,我吃不住这么粗的棍子。” 玛德,看着单纯,就是个老司机。 他翻了个白眼,“放心吧,五万伏的电压也电不死二百五。” 这玩意高电压,低电流,不会出现致命伤害。 警花姑娘咬牙切齿,嘀咕道:“你等着,等我人头落地的那天,我天天抓你。” 一车人傻傻的看着她不说话。 杨雪愣了愣才醒悟过来,“落地人头......头落地上......地上落头......这个词怎么说来着,哎呀,反正你懂我的意思!” 这姑娘哪都好,就是有点王母娘娘来大姨妈——神经! 不过她这么一打岔,原本沉静紧张的气氛倒是轻松了许多。 三辆车一路飞奔。 第137章 淫祠 夜幕后的邑都,如同刚刚做完头发的女人,散发着妖娆妩媚的气息。 霓虹在车窗上流淌成斑斓的河,谢灵运的侧脸映在玻璃上,与城市的倒影重叠,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流转的灯火。 “妖物要玉石我还能理解,它要黄金做什么?”时莱翻着案件资料,纸张在指尖沙沙作响。 谢灵运的目光追随着一座摩天大楼的轮廓:“财侣法地,有些魍魉也要炼丹的。” 时莱听到财字,又想起刚刚回落就一路飙升的金价,喟叹道:“如果我是孙悟空就好了。” 谢灵运回头看了他一眼,微笑着又转回去看着窗外流光溢彩,只有杨雪不解,“你为什么想要当猴子?” “金箍棒一万三千五百斤,以唐朝的重量计算,就是8640千克,一克750块钱,你算算。” 杨雪还真的拿出手机计算了下,突然“啊”了一声。 “648亿......猴子这么有钱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被这个数字烫到了舌头。 猴子就算被打入凡尘,没了超能力,祂也有钞能力。 648亿现金,这个世界上能拿出来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 时莱感叹了会,拍了拍副驾驶,“你们带了防护服吗?” 高明德转过身来,奇怪道:“真人,妖物也会生化攻击?” 时莱想起黄鼠狼的那个臭屁,他和谢灵运有灵力护体无所谓,米小满当时隔了七八米远都差点被熏吐,如果不是竹鞭及时驱散毒雾,还不知道后果如何。 “备着吧,我见过的妖物不多,不过上次遇见的就会毒气。” 高明德立刻掏出手机安排,感叹着,“咱们小时候还有三防课呢,不过那时候可没有这么多好装备,防毒面具都没有,只有纱布口罩。” 时莱哂笑着,“三防是不是防火防盗防闺蜜?” 高明德才不信时莱没在学校里没学过。 他实在跟不上年轻人的跳跃思维,又不好怼人,干脆闭着眼靠在座椅上不说话。 在一间珠宝店的保险仓库门前,车辆停住,从邑都市局来支援的同事已经控制住现场。 “这是最近一次案发现场,五天前的事,还没有解封。”杨雪陪在时莱身侧朝着里面走,递过来一双鞋套和头套,“戴上套子,别留下dna。” 时莱鄙夷的撇了下嘴。 话是好话,在老司机嘴里说出来,直接上高速。 高明德掀开警戒线,让时莱进去,指了指地上三角牌标识。 俯下身子,脑袋贴着地面,可以看见一连串的猫爪印从狭小的通风管道一直到货架处。 细碎的爪印,从步幅可以看出,小猫当时走的很悠闲,像是来逛街的贵妇。 谢灵运陪在时莱身侧,把一张“千里追魂符”不着痕迹的塞到他手心。 这种符箓之前寻找陈宁父亲的尸骨时曾经用过一次。 便是现在,以时莱的修为也很难画出这种符箓,积攒的灵气勉强可以施法而已。 用矿泉水简单的净手,点燃线香,时莱把符箓轻轻放在脚印上,诵念咒语。 一缕烟尘被符箓牵引着,缓缓落在罗盘之上。 “跟着罗盘走吧,不知道这只猫妖还在不在邑都。”时莱把罗盘托在手上,坐在警车副驾驶开始导航。 杨雪陪着谢灵运坐在第二排,支队长高明德同志只能委屈巴巴的蜷缩在第三排。 车辆兜兜转转,按照罗盘的指引,一路向西,又朝着灌口县的方向开去。 沿着国道走了十几公里,罗盘指针开始晃动。 车上几人顺着方向看去,是一座荒山。 此时天色还未曾黑透,夕阳把最后一抹余晖涂抹在山巅,映出一片赤红。 山野无路,车辆无法前行,时莱推开车门,顺着小路朝着山上走。 他很确定就是这里,怀里的竹鞭已经开始颤抖。 这是请战的信号。 谢灵运下车后抖了下道袍上的折痕,默默跟在时莱身后。 “你们几个人留守,保持通讯。”高明德点了几个人,又叮嘱道:“先起飞无人机,看看山顶上的情况。” 吩咐完,手忙脚乱的套上防护服,活像个呆头鹅,拿上电击枪,带着十余人跟上时莱的脚步。 山并不高,大概只有两三百米的样子,沿着前人留下的山路,一行人很快爬到山巅。 在这里,只有一座破败的小庙,早就被掀了顶,残垣断壁。 谢灵运站在院子外面想了想,回头对着杨雪等人摆了下手,“你们在外面等着,不要跟进来。” 此时时莱已经绕着小庙走了一圈,确定就是这里,把罗盘收入怀中,又取出竹鞭在手。 两人踩着杂草,踏过小庙倒塌的围墙,走进前院。 “哗!” 一阵扑闪的声音,栖息在屋檐下的鸟雀被惊动,扑闪着翅膀,惊慌失措的飞向天空。 天上最后一丝阳光已经落山,月光愈发显得皎洁。 这里只有一间正殿,此时屋顶破败倒塌,早已经把神像砸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四周挂着的帘幔破损不堪,更是无法辨认字迹。 时莱踩着废墟上的砖块在里面走了一圈,出来道:“看着不像是正神。” “淫祠野庙自古不绝,民间各地自有信仰,不用奇怪。”谢灵运轻声出言。 这个淫,和男女无关,是泛滥的意思。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祭祀如此重要,所以古代朝廷对享受祭祀的对象,有着严格的规定,不符合统治者要求的均属于淫祀。 但是各地都有自己独特的信仰,供奉的神灵以千万计。 特别是胡建地区,宋书记载,“闽之风俗,祭祀报祈,比他郡国最谨,以故祠庙之盛,甲于四方。” 不过谢灵运生活的年代,神话体系在民间还未完善,连道家都未统一,她也不是朝廷官员,对此事倒是不在乎。 两人在庙里晃悠了一圈,最后走到前院东南角落,看着一处枯井,嘴角浮出一丝笑意。 井口的青苔有新鲜的刮痕,像是最近才被什么东西蹭过。 深井之下,裹着头巾的三哥慌慌张张的拉上裤子,用力甩了甩左手,看着手腕上的铜铃无风自动,心中一悸。 在他身侧,一只褐红色的小猫已经弓起背,竖瞳在幽暗的空间里泛起淡淡蓝光。 明明是一只锈斑豹猫,可它的身上却覆盖着如三嫂般的鳞甲。 第138章 法力无边 戌时一刻,月光如银霜铺满山岗。 四盏两千流明的强光灯将破庙废墟照得纤毫毕现,连青苔的纹路都清晰可辨。 夜风呜咽着拂过山岗,却吹不散明亮的灯光。 谢灵运站在光影交界处,素白道袍被夜风掀起一角,眸中映着璀璨的灯火——这是她苏醒后最爱的景象。 比洛阳城的万家灯火更亮,比巨鹿城的烽火更暖。 师父说过,灯火就是希望。 时莱没有她那么多的感伤,正捂着鼻子往井口张望,俊秀的面容皱成一团。 井底蒸腾上来的腐臭味像是陈年的尸臭混着猫尿,熏得他眼角泛泪。 这让他想起小音符上那只叫“悟空”的小猫,圆脑袋大眼睛,每天在博主肩头巡视西域风光。 ——同样是猫,差距怎会如此之大? 太特么臭了! 在他的印象里,猫是一种极为干净的动物,吃完饭都会自己洗脸。 他不理解,什么样的猫妖能在这么臭的环境里生活。 谢灵运也屏住呼吸,杵着九节杖朝后退了两步,退到灯后,把目光缓缓转向天边的月。 时莱回头看了眼,用力捏了下手里的竹鞭。 小仙女这样做,表示她不会随便插手。 也罢,自己确实该多历练历练。 时间告诉他,韬光养晦的年龄已经过了, 是时候装逼了。 尚未筑基,但竹鞭可是真正的仙家法宝! 他从地上薅起沾着湿气的杂草,熟练扎成小捆,找高明德借打火机。 “猫的速度快,你们就聚在一起,站在我师弟身后,如果它要偷袭你们,我师弟也方便出手。” 一群套着防护服的呆头鹅赶紧跑到谢灵运身后站好。 不是怕死,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畴。 “要不要先布置好陷阱?”高明德彷徨的看着井口,小声问着。 “来的急吗?” “我们带了捕兽夹。” 时莱看着高明德从箱子里拿出四副夹钳,惊讶道:“这玩意你们也有?” “仓库里拿的,偷猎案的证物。” 时莱不关心案子,好奇道:“猎物呢?你们怎么处理的?” 高明德幽幽看着时莱,沉默着没说话。 时莱便不再问了,把目光转向那四套捕兽夹。 厚实的能夹断一条野猪腿。 两个刑警费力的掰开,四个捕兽夹呈扇形分布在井口周围,锋利的锯齿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又找了些杂草盖住,再把灯光朝前面挪了挪。 由明到暗,不管是人还是畜生,视线都会短暂失明。 时莱点点头,将点燃的草捆抛入井中,浓烟瞬间升起,在月色中晕开,又被山风吹散。 他握着竹鞭,就在上风位静静等待着。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竹鞭到底是什么法宝。 但是法宝有灵,意外的和他心意相通,只要念头一闪,手腕一抖,竹鞭就能按照自己的心思挥舞。 “喵——!” 一声凄厉的猫叫划破夜空。 黑影从井口窜出的刹那,快若闪电。 而时莱的竹鞭已然挥出。 “啪” 脆响中,鞭梢精准命中那道红褐色的影子。 “喵呜” 豹猫在空中翻滚着落地,鳞片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 时莱瞳孔微缩。 ——这一鞭足以抽断碗口粗的树,却只在猫妖鳞甲上留下道白痕。 夹杂着猫惨烈叫声,一道人影从烟雾里狼狈的跑出来,全身被烟熏的黢黑,如同恶鬼。 时莱呆滞看着他头上裹着的头巾,片刻之后才点头,醒悟道:“难怪这么臭。” 谢灵运退的更后了一些,目含厉色,冷声道:“原来是异族......” 在她的观念里,还朴实的保持着:非我族内,其心必异! 经过时莱悉心pua后,这个“族”已经不仅仅只是狭隘的汉族。 而是扩大到了整个中华民族。 时莱瞅了眼被鞭挞后不停颤抖的猫妖,又瞟了眼三哥,扭头好奇道:“这家伙到底是人还是妖?” “妖人,人妖,有什么区别?”谢灵运不屑的说着。 “呃......这个区别其实还是蛮大的。” 时莱好奇继续道:“人也可以修炼妖法吗?” “自古便有妖人作祟。” 维贾依喘息了两口空气,稍稍稳住心神,恶狠狠的看向时莱,“你是谁?” 时莱没听懂他的话。 叽里咕噜的,应该是三哥家的方言。 那玩意他们自己人都听不明白。 时莱耷拉着眉梢,从上到下,又打量了对方一眼。 个子很高,估计有一米九左右,如果算上头巾,差不多两米的样子,手长脚长。 皮肤黝黑,干瘦,带着满脸的大胡子,身上裹着一圈圈的麻布,赤脚。 而他身边那只猫虽然没有外伤,估计也很够呛,一直哆嗦着腿不肯上前。 就是不知道这位三哥和这只猫,到底是主仆还是夫妻。 维贾依抹着被熏黑的胡须,蹩脚的英文里带着咖喱味:“who are you?” 英文可以听懂。 时莱认真脸:“三藕浮碧池,筏可有媛思。” 维贾依眼神里满是清澈的水光。 思考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可能、也许被骂了! 时莱趁着他发呆,手里竹鞭一闪,又抢攻上前。 反派死于话多! 维贾依见竹鞭灵活,不知道厉害,不敢轻易触碰,向后退了两步,对着猫咪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 豹猫的瞳孔竖起一道危险的细芒,强忍着疼痛,弓起背“喵呜”一声又朝着时莱扑来。 便是受伤,它的速度也是极快,灵敏的在地上变换着方位。 早就防着它呢! 从始至终,时莱第一目标就在豹猫身上。 只要把猫擒下,那个三哥就算自己打不赢,还可以呼叫高明德一起上。 他不信,三哥不怕子弹。 只要物理能杀死,就是火力不足。 鞭影已如毒蛇般丝滑的在空中画出道弧线,准确拦在豹猫突进的路上。 这次他瞄准的是那双泛着幽蓝的竖瞳——再坚硬的鳞甲也护不住眼睛。 豹猫脑袋一低,敏捷躲过,落地后猛的向后一退。 竹鞭如影随形。 进逼! 豹猫被迫再退,隐入灯后的黑暗之中,妄图在夜色掩盖下,从另外的地方发动突袭。 却意外在落地时踩中了捕兽夹。 “咔嚓”一声,精钢打造的锯齿狠狠咬住它的后腿。 凄厉的嚎叫中,时莱看的分明。 能夹断猪腿的捕兽夹居然没能夹断豹猫细小的后肢。 三嫂附身,法力无边。 第139章 恶臭 “放开它!” 维贾依的怒吼在山间回荡,额角青筋暴起。 时莱不语,甩动鞭稍扯着捕兽夹拉到身前,向后一甩,抛在谢灵运身前。 “放开它!” “自己来拿。” “我杀了你。” “我等着。” “......” 当维贾依的暴怒声、威胁声传过去,回应的声音也直接传了过来。 那声音并不激烈,也并不轻佻,简短、安静而沉稳。 几乎是维贾依的每一句话语落下的瞬间,回应就立即传来。 没有丝毫迟疑与拖泥带水,一时间,竟将维贾依的愤怒气势给压了回去。 谢灵运听不懂英语,俯下身,两根手指捻住豹猫的后脖,另一只手轻轻一张,捕兽夹就松开,从豹猫身上脱落。 小猫被提溜着,全然没了刚才的张扬和凶戾,乖巧的“喵喵”叫着。 “好好的一只猫,被糟蹋了。”谢灵运摸索着豹猫的后肢,只是骨折而已。 杨雪就站在谢灵运身后,探出一个大白脑袋,眨了眨眼,闷闷的声音从防护服里传来,“它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吃了蜥蜴的妖丹。”谢灵运在豹猫的肚子上捏了捏,“还没消化干净。” “蜥蜴?”杨雪抬头看向三哥,佩服道:“果然是个狠人,连媳妇都肯献祭。” 谢灵运用奇怪的眼神瞥了眼神经姑娘,又把小猫提溜到眼前,看它一脸无辜的乖巧样子,思忖片刻,“罢了,就留你一条命吧。” “喵喵。” 逆光遮挡视线,维贾依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又听不懂中文,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们把它......怎么了?” “你猜啊。” “你们杀了它?” “我又不是安南人,不吃猫肉。”时莱安静而迅速的回答着。 这会豹猫在手,他并不着急进攻,慢慢闲扯,恢复灵力。 维贾依牙关颤抖着,望着那道身影,仿佛是要以眼神将对方生吞活剥了一般,然后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选择退后一步。 “你把它还给我,我把金子和玉石都给你。” 时莱哂笑着,“杀了你,一样是我的。” “金子和玉石我没藏在井里。” “嗯,我相信,你这么弱,应该背不动。” “......我保证,永远不再进入这片土地。” “你们的保证,和草纸一样廉价。” “求求你,放过我.....” 也是在这一瞬间,维贾依手腕上的铜铃突然叮当作响,手臂如橡皮般拉长,指甲暴涨三寸,带着腥风直取时莱咽喉。 “草!” 偶尔emo,国粹和暴躁才是国人的主人格。 道士也不例外! 对方突然出手,并不让时莱奇怪,他脚下一滑,就向后退了两米。 小时候经常泡游戏机室的朋友都知道,三哥家的必杀技就是四肢可以自由伸缩。 荒诞且无用的技能。 有本事你伸五肢啊! 黑手划过指尖时,时莱已经能闻见作呕的恶臭。 他的愤怒,是因为。 维贾依打他的时候用的是左手。 左屎右食! 原本计划上兵伐谋,劝说对方投案自首。 此时热血上头,哪里顾得了许多,手腕一抖,竹鞭飞舞朝着维贾依抢攻。 精神在瞬间,拔升到巅峰。 维贾依不停的变幻着手脚长度,躲过攻击时还试图反击,每每刚伸出手来,就被竹鞭给逼着回去。 论长度,他还是比竹鞭差了点意思。 手脚终究不是橡皮,不能随意变换角度,在他出手瞬间,时莱已经算到落点,早早躲了过去。 “啪!” 维贾依仓促缩回的右臂被抽个正着,声音清晰可闻。 时莱乘势抢攻,每一鞭都带着灵力。 鞭影织成密网,将维贾依逼得连连后退。 谢灵运在后方微微颔首。 这位“师兄”的战斗悟性极高,从开始的抵挡已经打的对方只有招架之力。 战斗时,进退有据,步伐稳健,一直在控制战斗节奏。 “喵呜——” 豹猫被提溜着四脚朝地,看着前主人挨揍,发出一声哀鸣。 维贾依身形一顿,右臂再次诡异伸长。 这次他的目标不是时莱,而是谢灵运手中的猫妖! 竹鞭变招如电,在半空截住那只黑手。 鞭身缠绕的瞬间,他猛地发力一扯—— “咔嚓!” 骨裂声伴着维贾依的惨叫响彻山巅。 时莱欺身上前,陡然间一脚踩碎了对方左臂。 维贾依双臂被废,顿时如烂泥般瘫软在地,那双能伸缩的手臂也恢复了原状。 时莱依旧不敢大意,用尽最后一丝灵力挥出竹鞭,将维贾依捆的扎扎实实。 到这时他才敢喘出一口粗气,那双眼睛依然清明如初。 他招了招手,从杨雪手上拿过电击枪,蹲在地上,点亮后捅了捅,看着维贾依“嗬嗬嗬嗬”的怪叫,觉得意犹未尽,又捅了一下。 连番几次后,三哥已经开始翻白眼。 时莱又换了个根新的,拿在手心来回抛着,“说说吧,黄金和玉石在哪儿?” 维贾依已经被折磨的有进气没出气,目光凶戾地望向时莱,缓了好一会才结结巴巴道:“我,我是国......国际超自然......自然联盟的成员,你们......你们凡人......不能抓我。” 时莱都被他给气笑了,拿着电击枪又捅了一下。 “回答错误。” “我,我有,国际,豁免权。” “回答错误。” “啊啊啊,不要再电我了。” 时莱把电击枪缓缓下移到维贾依的裆部,饶有兴趣的按下开关。 “嗬嗬嗬嗬......” 一边高歌,一边哭泣。 他尿了! 虽然他尿尿从来不去厕所,但也从来没尿在裤子里。 “再给你一次机会,下次电你菊花。” 维贾依是苦修士,他不怕肉体上的痛苦,可耐不住精神折磨。 面前的青年长的眉清目秀,却生了颗比毒蛇还要狠辣的心。 “我藏在南江码头的下水道里。” 高明德瞬间松了口气。 杨雪也松了口气。 她刚才看过,那个枯井狭小,只有这种可以自由变化体型的人才能进出。 如果要下去打捞,山路难行,机械上不来,她就是队伍里最合适的人选。 以三哥随地大小便的凑性,杀了她都不愿意下去。 第140章 不鸟你 鲍燕青提着一袋包子,陪着方茵爬上山的时候,朝阳刚刚从山边探出头。 晨辉落在道观上,天边飘过一朵白云,如同喝了人间的酒,醉揽红霞。 送妈妈进大殿首过,她走到侧面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奇奇怪怪的声音。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早睡早起,我们来做运动......” 时莱哼着跑调的儿歌,道袍下摆随着转圈的动作翻飞。 苏小暖学得认真,小脸憋得通红。 两人甩动胳膊,提膝、扭腰、甩胯,做的有模有样。 鲍燕青放轻手脚走进去,把包子放在梧桐树下的木桌上,坐下,一只手托着侧脸,看起来蛋疼——不,牙疼的模样。 在外面,时莱是道士,是真人,总是一副云淡风轻。 接触多了,才发现他骨子里还有逗逼属性。 这样也挺好。 大多数人都没有耐心陪着小孩子玩耍。 三遍早操做完,苏小暖已经有些气喘。 “行了,你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今天先到这里吧。” 小男孩大口呼吸着,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眼睛瞟向厨房门口的“靖国神厕”,怯生生道:“师父,我能和小猫玩会吗?” 时莱沉吟片刻,“等两天吧,谢师叔还未完全去掉猫身上的妖气,这个时候它可能还会伤人。” “好的,师父。”苏小暖乖巧的点点头,“那我去三清爷爷面前首过了。” “你还是小孩子,有什么过?”时莱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去给三清磕头上炷香就行,等下半年上了学,我再教你识字诵经。” “是,师父。”苏小暖应下,脚步稳成朝着大殿走。 磕头,烧香,等时莱把包子热好,来喊他吃早饭时,小男孩已经把大殿扫过一遍,正踮着脚拿抹布在擦拭供桌。 豹猫走到神厕门前,好奇的打量着院子,脚步却不敢迈出半步。 昨晚回山后,它就被谢灵运用术法逼迫着吐出个鸡蛋大小的蜥蜴内丹,现在身上的鳞片都开始软化,隐隐有脱落的迹象。 实力大幅度下跌,却又感觉到浑身舒泰。 抖动了下身体,见谢灵运从房中出来,跛着后腿快跑过去,跟在脚后亦步亦趋。 小仙女提溜着小猫的脖子,摸了摸它身上的鳞片,扭头看见苏小暖正偷偷羡慕,感知到她的目光,又连忙低下头,使劲用筷子扒拉碗里的稀粥。 “小暖。” 小男孩立刻放下筷子,抬头喊道:“师叔。” “小猫就给你照顾了。” 苏小暖眼眸里闪着光,“师叔,真的可以吗?” “嗯。”谢灵运话不多,把小猫放在苏小暖身侧,就端起来碗,夹了个包子,小口小口的吃着。 苏小暖伸出手,抚摸了下小猫身上软软的鳞片,手都在发抖,生怕碰疼了这个小生命。 豹猫抬头看了眼谢灵运,乖乖的趴在凳子上不敢动弹。 苏小暖的小腿在凳子下轻轻摇晃起来,又拿起筷子美滋滋的喝起米粥。 谢灵运不说话,把装包子的簸箕朝着小男孩的方向挪了挪。 安宁、祥和、岁月静好! 这些的日子总会被人打破。 太阳西倾的时候,米小满颠颠的跑进来,先是抱了抱苏小暖,又逗了会小猫,然后跑到时莱面前。 “道士!”她往时莱嘴里塞了颗糖,“甜不甜?” “甜。” “那为什么狗不吃,喂它三次都吐了。” 时莱默默的提起手里的锅铲。 米小满大声喊着,“骗你的,狗狗吃的,和你吃的,不是同一颗。” 时莱又把锅铲放下,冷笑道:“无事献殷勤,你想干什么?” “嘿嘿,我就问问,小暖喊你师父了,那我还是不是大师兄?” “你有大师兄的样子吗?你做好榜样了吗?你作业做完了吗?” 米小满被夺命三call给问懵了。 “作业呢?” “不会做......” “不会就不做了?”时莱摆出师父的威严。 “不会怎么做嘛!”米小满理直气壮的样子让时莱语塞。 “那你还去学校做什么!” “就是不会做,才要去学啊!” 时莱突然觉得米小满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 见到时莱发呆,小家伙连忙溜了。 来到山门前空地,让老七帮忙搬水,怂恿苏小暖吆喝张罗客户,又把作业本放在鲍燕青面前,她躲到角落里掏出包辣条美滋滋的晒太阳。 ...... 邑都市局。 杨雪慌慌张张跑进高明德的办公室,“队长,九组的人来了。” “来了就来了。”高明德紧张了下,又迅速稳下心神,询问道:“平时稳当点,你马上要转正的人了,毛毛躁躁的。” 警花姑娘瞬间蔫了,“是,队长。” 高明德端起茶杯抿了口水,“黄金和玉石整理好了吗?和被盗的数量对不对的上。” “对的上,就是两块玉有点破损。” “先通知被盗单位,告诉他们退赃要再缓一缓,等结案。” “好的,队长,不过那家伙是个什么国际超......” 暮色染红办公室窗棂。 聂和芳直接推开办公室的门,打断了杨雪的话,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九组成员,制服笔挺得像刀裁的。 “高队长,请你立刻释放维贾依。”她的声音像淬了冰,冷冽中裹着威严。 高明德面色变幻着,向后靠在椅背上,慢悠悠道:“你要不说个请字,我还以为是局长来了呢。” 聂和芳愕然看着对方,过了会才回过神来,放缓了语气,“高队长,维贾依是国际联盟的人,他有国际豁免权。” 高明德一摊手,定定的看着聂和芳。 见对方不明白的样子,他哂笑道:“你说他有豁免权,把文件拿来看。” 聂和芳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哪里能有什么文件。 所谓的国际豁免权,是超自然国际联盟给予成员国超自然人员的特权。 但九组并不是以国家名义加入联盟。 这个特权,国内不承认。 我们没有签过的纸,就是厕所的屎。 她本来想用以往的强势,逼迫高明德放人。 可惜,这个平时很好说话的支队长,今天不仅没有认怂,还用看嫌疑犯的眼神在打量她。 聂和芳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维贾依被抓......该不会是军方龙组出手了吧? 所以,高明德才如此硬气? 见聂和芳被噎住说不出话来,高明德心里一片舒坦。 忍一时便秘尿频, 退一步前列增生, 骂一句海阔天空, 打一顿益寿延年。 现在有小真人,老子就不鸟你。 第141章 母亲的白发 聂和芳来的很快,走的更快。 在确认高明德的态度后,每多待一分钟,就是在自取其辱。 从市局出来,她回头看了眼楼顶上悬挂的金色盾牌,瞬间有些明悟。 没有国家支持,她们就是个狗屁。 九组很牛,正式成员每个都有强壮的体魄,和普通人作战,可以随随便便打十个二十个。 但是,再牛逼的人,在这片土地上,都得夹起尾巴做人。 “打听一下,是不是龙组出手了?” 她对身边的人吩咐着。 “好的,组长。” “如果龙组开始插手案件,那我们就麻烦了。” “组长,这事要不要和局里汇报下。” “汇报是肯定要的,不过估计局长也没有办法,如果是普通的小事,他动用关系还能有用,如果是龙组,他也只能退让,毕竟那是常家人的地盘。” 聂和芳想起常家那位八十多岁依然健硕的老爷子,心头泛起浓浓的无力感。 那才是真正的超自然现象...... 可惜,任何仪器偷偷测试,都毫无反应。 这次,如果是龙组插手,简直是749局的死亡征兆。 没有妖物的骨血供应,他们的能力将永远停留在现在的阶段。 ...... 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无意中闪。 道观门前空地,青石板上还残留着白日的余温,米小满已经准备收摊。 小家伙把空水瓶塞进纸箱,嘴里不停念叨:“师弟你要大点声!” 她突然叉腰挺胸,活像只护崽的小母鸡,“在这片山头,我米小满说了算!这里以后都是我的地盘,没人敢欺负你......” 苏小暖缩着脖子点头,细软的发梢在晚风里轻晃。 见一个箱子要被装满,他连忙跑去准备弯腰搬起,老七已经乐呵呵地挤过来,黝黑的手臂肌肉鼓起,轻松抱起纸箱就走。 小男孩愣在原地,鼻尖突然被米小满弹了一下:“看见没?以后谁欺负你就去找老七!让他帮你揍!” 一路上小嘴嘚吧嘚,嘚吧嘚,回到后院,米小满又坐在树下开始数钱。 苏小暖跪坐在凳子上,把一一张张钞票捋平整,小心翼翼夹在书页里。 “师弟,这是你今天的五块钱,辣条还有吗?那明天给你买果冻吧,果冻好吃,软软的。” 苏小暖抿着嘴笑,指尖小心翼翼捋过钞票边缘。 阳光透过叶隙,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 大师兄虽然凶巴巴的,一点都不温柔,但人很好,今天还给自己带了棒棒糖。 “老七,你的三十块钱我还是给你存在张爷爷那儿啊!” 老七捧着鲍燕青今天卖剩的一个烤玉米正在啃,闻言抬起头,嘴角还带着黑灰,憨憨笑着说,“姐姐好。” 米小满就很得意,摇头晃脑的,把夹着钱的数学书塞回书包,扯着苏小暖跑到“靖国神厕”外面,拍着竹箱,嚷嚷着,“小猫,小猫,你快出来。” 神厕里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豹猫的鳞片已经脱落大半,跛着腿的模样竟有几分楚楚可怜。 它瞅了眼米小满,委屈巴巴的走近了两步,小声的“喵喵”了两下。 小家伙就很满意,提溜着小猫的头脖领子,如同时莱提溜她的样子,到院子中央,让它表演后空翻。 鲍燕青刚好从厨房里端了菜出来,抬头看了眼染红半边天空的晚霞,嗅着空气里的草木清香和烟火味,眯了眯眼。 果然,人间最美四月天! 吃完饭,一行人有说有笑的下山。 听着时莱讲述昨晚的事情,说明小猫的来历,两个小家伙目瞪口呆。 只是鲍燕青忿忿道:“这些小偷最可恶。” 一个月前,她刚刚在医院被人割了皮包。 时莱一手一个牵着两个小家伙,询问道,“你妈再喝两次符水差不多就能痊愈,到时候你有什么打算?” 姑娘犹豫了会,抬眸看了下谢灵运的脸色,小声道:“毕业前,我能不能继续在道观门口卖茶叶蛋?” 时莱就笑起来,“毕业后都行,只要你不觉得委屈。” 姑娘脸上绽放开一朵花,“不委屈,真人,我现在每天也有小二百的收入呢。” “你是蜀大毕业生,沦落到卖茶叶蛋,就不怕同学笑话?” “跑得快,耳边都是风声,只有跑的慢,才会听见闲言碎语。” “在道观你可跑不起来。” “可我能活的很舒服,这样挺好,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会在山下买个小院,养只土狗,一只狸猫,孤身一人,自由且满足的度过余生。” 时莱好奇道:“如果不顺呢?” “结婚,生子。” 时莱挑眉。 这姑娘看似温吞,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多少人穷尽一生都想不明白的事,她二十出头就悟透了。 ——所谓幸福,不过是与喜欢的一切在一起。 回到山下,鲍燕青陪着母亲在村子里散步,思忖着说出自己对未来的打算。 方茵走得很慢,腰背佝偻成一道温柔的弧线,月光照亮她鬓边稀疏的白发,像落了一层薄雪。 妈妈揉着她的手心,轻柔道:“姑娘,委屈你了。” 对于女儿的选择,她没有任何干预的表达,只是在心里有些难受。 如果丈夫没有去世,如果自己没有生病,她原本应该有个璀璨的人生。 “妈,山上真的很好啊,在这里吃喝都不怎么花钱,生意虽然赚的不多,够我用了,不用被人当做牛马使唤,也不用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我很舒服呢。” 她迟疑了会,歉然道:“妈,我这样,你会不会不高兴?” 方茵停下脚步。 她粗糙的手掌抚过女儿的发梢,动作轻得像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傻姑娘,妈只要你高兴。” 慢慢的,就走到了家门口,方茵笑呵呵的道:“好了,我还得去把明天的茶叶蛋给煮上。” 厨房里蒸汽氤氲,灯光将方茵的身影投在窗户玻璃上。 鲍燕青放轻脚步走过去,靠着门框,看着母亲佝偻着腰煮茶叶蛋的背影。 她突然发现,原来母亲的后脑勺也会说话。 ——那些白发正替她的目光,继续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 东部的官方号,在大岛地图上,毫不避讳的写着:控能源通道,断补给要道,堵疏泊通道。 兄弟们,会不会真的要打五筒啊! 真的,我们这还是中部,从明天开始,4、5、6三天,工厂、学校、机关单位,全部停工、停课、放假。 第142章 懂事的和机灵的 鲍燕青陪着母亲说话的时候,谢灵运已经被闺蜜们拉进了太空舱,时莱陪着两小只坐在小卖部门前空地上。 玻璃柜台被灯光映得金灿灿的,米小满踮着脚把两个瓶盖“啪”地拍在上面。 瓶盖内侧的“再来壹瓶”字样在光线下闪闪发亮。 “张爷爷,换两瓶!”她的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得意。 张老头扶了扶老花镜,故意板起脸:“小满,这上面写的是‘多谢惠顾’,不能换。” 他指着瓶盖内侧的刻字,“‘再来壹瓶”不是这么写的。” 这是明显在欺负小家伙不识字。 米小满眨巴着大眼睛,突然转身拽住苏小暖的袖子:“师弟!是你那种字的盖盖!” “哦。”小男孩便在裤子两边口袋里抠啊抠。 抠出一把大瓶盖,轻手轻脚的放在柜台上,又用小手扒拉了一遍。 二十多个“多谢惠顾”,被他摆的整整齐齐,像是受检阅的士兵。 “张爷爷,你说的是这种字吗?”米小满仰起小脑袋,一脸认真。 张老头顿时傻了眼。 “哈哈哈——” 时莱拍着大腿笑。 活该,让你欺负小朋友。 米小满和苏小暖趴在柜台上,一脸期待的看着张老头。 这是他们捡空瓶子的时候发现的。 总会有些香客不在意,或者嫌麻烦,把中奖的瓶子也随手丢掉。 “张爷爷。”米小满小手点了点瓶盖,“二十三瓶,谢谢你哟!” “小满......爷爷刚才骗你的,这种才是多谢惠顾。” 米小满眨了眨大眼睛,“张爷爷是要耍赖吗?” 张老头苦恼的抓了抓光秃秃的脑袋,为难道:“小满......” 真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米小满不肯听,她回过头,看着苏小暖道:“师弟,你哭,大点声哭。” 小男孩张了张嘴,发现有点难。 米小满恨铁不成钢的吸了口气,肩膀一缩,小嘴一扁,眼泪如断线珍珠一般自眼中滚落出来了。 苏小暖见师兄真哭了,呆呆的看了会,使劲的挤了挤眼睛,终于挤出几滴眼泪,学着师兄的模样,耸动肩膀。 张老头解释了好一会,米小满就是不听,大有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架势。 那些不打牌不跳舞,坐在小卖部门前吹牛下棋的老头老太太们,都瞅了过来。 欺负小孩...... 这在村子里可不是好名声。 “好了,好了,眼泪收回去吧,你从小就不会哭。”时莱见场面僵持住,过来打圆场,放柔和了声音,“小暖,你也别哭了,小满是装的。” 米小满收了神通,用衣袖在鼻子下面一抽。 回头见苏小暖眼眶也红彤彤的,瞬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抬起袖子给他也擦了擦。 “饮料少喝为妙,这样,张爷爷,你给换四瓶ad钙奶,价钱应该差不多吧?” 便是差个几毛块把钱,老头也不会计较了,立刻拿了一排四瓶出来。 两小只瞬间破涕为笑,把一排分开,给了老七一瓶,又去太空舱给谢灵运送了瓶,然后坐在老槐树下美滋滋的吸着。 时莱笑道:“张爷爷,你说,我和我师弟叫什么名字?” 张老头把老花镜丢在柜台上,没好气道:“一个时莱,一个谢灵运,老头子还没糊涂呢。” “那你说,米小满是我徒弟,她认不认识再来壹瓶的来字,还有多谢惠顾的谢字?” 张老头愕然,回过神再去看米小满。 此时小家伙怀里抱着丑娃娃,巴拉巴拉的向苏小暖介绍着,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嘴角挂着狐狸般的狡黠笑容。 半晌之后,老头喟叹道:“小满是个有灵性的娃娃。” 很明显,小家伙是知道老头喜欢戏弄小孩的性格,今天故意给他挖坑。 老王头全程看热闹,嗤笑道:“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瞎了眼睛。” 张老头无奈的点头认栽! 老王头走回去把棋盘摆好,看看四周,没找到合适的棋友:要么没来,要么已经上桌。 最后瞥见时莱,招了招手,“小莱,陪我下两盘。” “好嘞。”时莱慢慢走过去,坐在老头对面。 苏小暖见到时莱和人对弈,抱着ad钙奶,快步跑到时莱身后站好。 他神情紧张,认真得一塌糊涂。 老王头瞟了他一眼,“这孩子哪里来的?” “我徒弟,二徒弟。” 老王头上下打量了一眼,“这是个乖巧懂事的。” 被人夸,苏小暖腼腆的低下头,双手在身前抱紧钙奶瓶子,紧张兮兮。 时莱把手轻轻放在他肩膀上捏了捏,从旁边扯过来一张凳子,让他坐下。 “不欺负你,你拿红棋。” “行,谢谢王爷爷。” 红先黑后,时莱走完第一步,老王头沉默了许久,“你是新手?” 时莱奇怪道:“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王头摇了摇头,幽幽道:“我下了一辈子的棋,第一步走老帅的真不多。” 时莱疑惑道:“不是应该让领导先走吗?” 老王头怔神,一时间竟然觉得如此荒唐的话,居然大有道理。 时莱笑呵呵的把老帅重新摆归位,架上当头炮。 老王头随手马来罩。 时莱拱卒。 老王头飞象。 ...... 就这么一来一回,渐渐两边的棋子杀入敌阵,激战正酣。 苏小暖其实看不懂象棋,他连字都不认识多少。 但是从老王头思考的时间和落子的力量上也能判断出,时莱占着优势。 他兴奋的站起来,踮着脚,靠在时莱身边,脸上满是惊吓、疑惑、期盼...... 这个世界抛弃了他,只有师父会给他治病,给他一碗饭吃。 在小人儿的心里,他笨拙的认为,就应该时时刻刻跟着师父,同进同退。 五分钟后,老王头投子认输。 苏小暖原地小小的蹦了下,没敢太张扬心中欢喜。 又下了几盘,全部是老王头落败,时莱见谢灵运从太空舱里出来,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便拒绝再战的请求,准备回山。 石阶上,小仙女闷闷不乐。 今天终于耐不住闺蜜们的热情,上了桌。 结果输了十七块钱。 好心疼! 第143章 有大案 日子过得平淡如水,若要说得好听些,便是悠闲。 清明过后,梅雨季正式降临。 连绵的阴雨笼罩着山间,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青苔与线香混合的气息。 在这雨声淅沥的日子里,时莱教着两小只认认字,背诵几篇经文,偶尔练练毛笔字。 香客少了许多,依然三三两两的来,给静谧的道观添了几分人气。 谢灵运每天会默写一段《太平经》或者是《太平要术》,她仍保持着古人的书写习惯,宣纸上的墨迹行云流水却不见半个标点。 时莱会捧着经文,在檐下细细品读,一字一句的琢磨意思。 他本就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竖版且没有标点符号读起来会有些吃力,但也没有多少痛苦,反倒有种返璞归真的惬意。 这个时候,愈发觉得,当初让秦三福直播是明智之举。 主要是为他减少了许多麻烦。 功德一直都有,每过一两天,秦三福就会带人上山。 失踪多少年,什么时候上山,是否需要援助,他都会安排妥当后,再告知时莱。 事先也会说清楚,找到了亲人,要上山谢神!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感恩戴德,这个世界上,认为别人的好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人,不要太多。 可以不来,只要能承受网络暴力。 至于那些因为没有排上号,想要骂人,撒泼打滚,道德绑架的人,会被拉入黑名单。 小道士深居简出,网络上的风吹不进后院。 如此繁琐的工作,秦三福乐此不疲。 不管是捧,还是骂,都是流量。 每次帮完人,看着对方团圆,也会很开心。 小仙女在山下打过两次麻将,输了三十八块钱,自认斗不过那群老闺蜜,决定戒赌。 最近又迷上了和平精英。 竞技类游戏,一定要开麦。 时莱听着手机里不堪入耳的脏话,撇了撇嘴,“还是你有素质,一直安安静静的不骂人。” 谢灵运面无表情道:“因为他们骂的是我。” 在玩了三天后,小仙女终于开麦,尝试和网友语音沟通。 时莱听了听,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救救我!救救我!” 这般闲散的时光持续了整周,直到某个雨雾迷蒙的黄昏,杨雪踩着湿滑的青石板踏进山门。 她穿了一身极为时尚的便装,比回南天还要潮。 “哎呀,我这也是不想暴露身份嘛。”警花姑娘娇滴滴的靠在谢灵运身边,“真人妹妹,你身上好香啊!” 谢灵运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半步,垂眸整理袖口。 杨雪也不尴尬,自顾自的说着,“上次三个通缉犯已经全部归案,赏金会过两天直接打到你的账户。” “好。”时莱给她倒了杯热茶,氤氲水汽中问道:“黄金盗窃案结案了吗?” “没有,龙组接手了,这种犯人我们没办法看押。” 时莱倒是不意外。 莫说审讯,就是羁押条件都不具备。 别看三哥在时莱手上没撑过一刻钟,那是因为竹鞭有灵,从身体素质来说,时莱还不是对手。 特别是能变长变短的本事,让多少男人求而不得。 “他是从边境翻越偷渡过来的,有证据证明,山南省的两起盗窃案也和他有关。”杨雪简单说了下案情,看了看四周,神神秘秘道:“九组曾经想把他给捞出去。” “捞重案犯?他们疯了吗?” “他们那个什么联盟有互保协议。” 时莱嗤笑着,“联盟?什么联盟?不过是一群强盗商量着如何瓜分势力范围而已,和百年前有什么区别,以前是列强,现在是超自然。” 杨雪附和着点了点头,回头看见米小满和苏小暖刚好收摊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猫。 已经看不出曾经的模样,身上鳞片脱落,露出豹纹般的红褐色毛发,瞪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紧紧跟在苏小暖身后。 锈斑豹猫国内没有,也不具备人工饲养的条件,除了是濒危动物之外,主要它性格孤傲,不易亲近人类。 这只不同,之前被维贾依驯服,又被时莱揍过,老实乖巧,整天跟在苏小暖身后,躲着米小满。 “吃面吗?”时莱起身准备去做晚饭,这几天下雨,人也变的懒散,不乐意做一桌子饭菜。 “你就下面给我吃?我可是来送钱的!” 杨雪今天装扮的美美哒,纡尊降贵,爬了大半个小时的山路,小道士居然想拿面条糊弄。 “那是我的钱。”时莱想了想,最近确实在山上待的有点傻了,对谢灵运说,“要不去镇上吃?” “好呀。”小仙女眼睛倏地亮起来,唇角漾出两个小梨涡。 不管是吃面,还是去镇上吃火锅,她都喜欢。 杨雪看着“深情对视”的两人,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一点强迫他请自己吃饭的成就感都没有。 米小满雀跃起来,在杨雪去大殿祈神的时间里,快速把钞票清点完,留下明天进货的钱,剩下的交到谢灵运手里帮忙保管。 最近雨水多,生意不太好,但是有好吃的,她依然会很高兴。 小镇很热闹,这里常年不缺游客。 在服装店,给两小只买了两套衣服,提在手里,一路走一边找饭馆。 时莱吃饭,从来不去网红餐厅凑热闹,只会选择那些平和真诚的餐馆。 比如第一次请谢灵运和米小满的那家百年老字号自助火锅店就很好。 在门口,服务员拦住时莱,“先生,他们可以进去吃,你不可以。” “为什么?” “呃......对不起,先生,我们老板把你列入了黑名单。” 时莱瞅了眼低头摩挲鞋尖的谢灵运,叹了口气没有为自己争辩。 杨雪都惊呆了。 道士吃自助,居然吃到老板不肯接待? “你是猪吗?这么能吃?”她的脸上写满嘲讽。 时莱好心劝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你最好把这句话收回去。”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哈啾!”杨雪揉了揉鼻子,嘟囔着,“怎么又要降温了吗?我怎么突然感觉好冷!” 身后,谢灵运不着痕迹松开指诀,抬头看天。 杨雪还想继续说,手机铃声响起,拿出来,点开警务通。 片刻后,她遗憾道:“吃不成了,我得赶回去。” “有事你就去忙。”时莱庆幸着。 就这破嘴,继续说下去,今晚就得冻发烧。 “嗯,告诉你也没关系,有大案子,全员召回。”杨雪瞅瞅四周,压低嗓门小声道:“山海集团总裁夫人被绑架了!” 第144章 守株待兔 时莱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若问他为何帮人寻亲、赠人符水? 用道家的话说,那便是“缘”。 又或者,是他终究不忍见凡尘中,普通人的生离死别! 但宋兴林夫人被绑架这事,他听完后只是平静地转向谢灵运:“晚上吃烤鱼好不好?” “可以吃烤鲈鱼吗?”小仙女笑容可掬。 “除了黑鱼,随你挑。”时莱笑着应道,余光瞥见苏小暖正攥着今天刚分到的五块钱,怯生生地拽他裤腿。 “师父......”小男孩声音细如蚊蚋,“能给小猫也买一条吗?” 时莱抚着他的后背,“当然可以,有条半斤的鱼都能撑死那小东西。” 苏小暖顿时笑开了花,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不放。 杨雪何等机灵,立刻领会时莱的态度,没有开口找他求助。 笑嘻嘻的跑过去抱了抱谢灵运,又抱了鲍燕青和米小满,最后和时莱、苏小暖、老七挥手道别。 “走了!”警花姑娘的身影很快隐入渐浓的暮色中。 ...... 阴沉夜色笼罩着远处的高楼与山峦,让人看不清楚那里到底藏着些什么东西。 市中心一家豪华商超的地下停车场入口,宋清扬看着远方,目光呆滞。 白露手足无措的陪在身后,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半年里,宋家接二连三的出大事! 漫长的冬季已经过去了,宋家的春天还没有到来。 这几天,父亲宋兴林病情好转,饮下最后一碗符水后,可以弃杖而行。 疗效差强人意,已是老天保佑。 母亲白洁心情大好,决定到邑都好好享受一下都市生活。 买新衣服,买新首饰,吃一顿美食,做一次spa...... “警官,麻烦你们帮帮忙,还请快点把我妈妈找回来!”宋清扬声音发颤的哀求。 “调取监控需要时间。”民警安抚道,“绑架案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 警局里,刑警正在给司机做询问笔录。 当时白洁在楼上做spa,司机有些犯困就去买了杯咖啡,等他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夫人被几个男人押上车离开。 成年人失踪,部分情况下,警方可能建议家属先自行寻找,但是从来没有二十四或者四十八小时才能立案的规定。 如果是特殊人群,比如儿童或14-18周岁妇女失踪报案后,会立即以刑事案件立案侦查。 老年人、孕妇等弱势群体,若存在异常情况,警方也可能提前介入调查。 白洁是五十多岁的妇女,不是特殊人群,也不算弱势群体,但她在众目睽睽下被绑架,邑都警方立刻介入。 杨雪赶到时,宋清扬埋头坐在路边哭泣。 她没有停留,朝同事点头示意,快步穿过警戒线。 地下车库冷白的灯光下,刑侦支队众人正如工蚁般忙碌,筛查监控,测量痕迹,还有人举着相机四处拍摄。 老刑侦背着手在停车场里四处溜达,最后停在一根柱子后面。 “师傅。”杨雪走下车库,打了声招呼,正准备过去。 老刑侦陡然伸手,“别过来。” 杨雪连忙站住,“师傅,需要技术支援吗?” “证物袋,相机。”声音在地下回荡着,老刑侦低头数了数,喃喃开口道:“还真有耐心。” 高明德亲自提着设备走来,鞋套在地面发出沙沙声响。 他缩了缩瞳孔,眉头渐渐拧成结。 柱根处散落着十七个烟头。 作为一名老刑侦,他自然能看出来,这是盯梢留下的痕迹。 除了保安,没有人会长时间待在地下停车场同一个位置。 空气质量差,尾气转换慢,如果要长时间等人,完全可以去楼上随便找家店铺坐下来休息。 “这里也不是停车位。”老刑侦变换着方向,四处张望,最后用手指了指,“从这里,刚好能同时看见电梯口和白洁的车。” “守株待兔。”高明德轻哼一声。 老刑侦蹲下身,用镊子夹起一个烟头,“苏烟,外地货,还有一种南京,从脚印还有烟头熄灭的方式来看,盯梢的是两个人,应该是轮班。” 高明不由佩服道:“抽了十几根香烟,等了不少时间啊!” “至少三个小时以上。”老刑侦思索着,分析道:“白洁今天的行程是随机的,逛多久,在哪里逛,全凭她心情,嫌疑人事先无法掌握,只能死守。” 高明德点了点头,见老刑侦在收集物证,转身看向杨雪,“你什么时候到的?” “报告队长,我刚到。” “和真人说清楚没有,要过两天才能转账,在走流程。” “说清楚了,真人懂的,之前南都那边也是这么办的,确认信息,两三天之后才能到账。” “那就行,关系要处好,等这个案子了结,我还想去找他帮忙再算几个。” “明白,本来是说和他们一起吃晚饭,刚到镇上就接到了通知,知道有大案子,真人就让我先回来。” “你告诉他案情了?” 杨雪耷拉下脑袋,小声道:“说了......” 高明德叹了口气,“......以后要注意保密原则,没有侦破的案情不能随便对外透露。” “是,我本来是想让真人帮忙找人来着。” “他没答应?” “压根没接茬,他把我打发走,一伙人跑去吃烤鱼了!” 高明德原本也没想找时莱帮忙。 他终究是刑侦支队长,有自己的骄傲。 请时莱算通缉犯,那是没有办法。 侦查和抓捕不是一回事,侦查靠技术,抓捕靠运气。 现场勘察完毕,回到楼上,借了物业公司的会议室,现场办公。 “队长,监控已经查到车牌,他们随后进入到一个住宅小区地下停车场,应该是换了车,那里面监控有多处死角,我们正在排查。” 高明德毫不意外这个结果。 在遍布摄像头的城市里,想靠着一辆车躲过警察的视线,这是天方夜谭。 开进住宅小区,可以大大增加警察的侦查难度。 既要查车,又要扫楼,能有效拖延时间。 “排查过宋家的社会关系,宋兴林说有矛盾的人不多,而且都是商业纠纷,对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会用绑架这种手段。” “司机已经被羁押了,不过暂时没有证据证明他和案件有直接关系。” “我们已经派人前往榔坪村,保护宋兴林。” 高明德点了点头,“宋家有没有接到勒索电话?” “还没有。” “可能疑犯还没有进入安全屋,正在躲避我们的搜查。” 老刑侦坐在高明德身边,把手里的资料翻看完,食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迟疑着,“有没有一种可能,疑犯不会联系家属。” 第145章 夫妻情深 宋清扬被请进临时征用的商超会议室时,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爱马仕丝巾的流苏。 冷白色的led灯管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将那份强装的镇定照得无所遁形。 “宋小姐,请你仔细回忆下。”高明德将一杯热水推到她面前,指节在桌面轻叩两下。 “您母亲在境外是否设有银行账户?” 他压制着心头急躁,面对年轻姑娘,放缓语气。 国内的银行能监控,就算钱转出去,他们也有办法追回来。 国外的就未必了! 宋清扬低垂了脑袋没急着回答。 当然有。 不仅有,还有很多。 富人转移财产的最简单方式就是把钱放在妻子名下,转移出国,然后离婚。 徐皮带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山海集团暂时没有雷,离婚是不需要的! 宋兴林和白洁都告诉过她,至少有上亿的资金被白洁存在国外。 不过该不该向警方坦白,宋清扬还没想好。 她常年在国外,不了解国内的生态,不知道交代之后会不会有后遗症。 “我不清楚我妈妈的存款情况,可能需要回去问问爸爸。”宋清扬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玻璃杯在她掌心微微发颤。 高明德不置可否,换了个问题,“除了你父亲,还有什么人了解你母亲的存款情况吗?” “应该没有吧,我都不知道呢。” “宋小姐,这个问题你需要认真思考。”高明德逐渐严肃起来,“你妈妈被绑架已经超过四个小时,我们怀疑,他们不是要找你们勒索赎金,而是冲着你妈妈的存款去的。” 宋清扬猛的一下站起来,真皮座椅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 她惊疑的看着高明德,片刻后稳住情绪,“我需要回去问问我父亲,然后才能给您答复。” “好的,尽快。”高明德点了点头,“如果疑犯是冲着你妈妈的钱,现在肯定在遭受逼供和折磨,她已经五十多岁了。” 意犹未尽的话,宋清扬听懂了,她用力的点了点头,“我明白。” “老陈,你带人陪同宋小姐回去,顺便保护宋先生。” “警官,我们有保镖和司机。” “我知道,你妈妈也有。” 宋清扬怔神,不敢再拒绝,对着陈警官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看到她离开,杨雪坐到老刑侦身后,请教着,“师傅,我们为什么不直接问宋兴林?” “他会告诉你实话吗?” “可是,被绑架的是他老婆。” “男人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 杨雪“啧啧”两声,不屑道:“男人......” “如果你有一个亿,现在要全部拿出来救你老公,你愿意吗?” 杨雪瞬间犹豫了。 是啊,自己明明没有,都不敢打包票。 老刑侦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 这些劫匪到底跟踪白洁多久了? 她今天刚刚来邑都,就被绑架,绝对不是偶遇。 宾利车后座,宋清扬看了眼前面的司机,又瞅了瞅保镖,小声道:“杰哥,车上通话安全吗?” “安全,夫人的事情发生后,我们刚刚检查过,车上一直没离人。” 她看了眼窗外,警车的红蓝警灯在夜幕中明灭不定。 踌躇着,她从衣兜里拿出手机,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没有拨通。 车辆一路疾驰,回到榔坪村后,她推开车门,飞快的跑上楼。 “不能说。”宋兴林的声音像淬了冰,几乎没有犹豫的拒绝,握在手心的茶杯上冒着热气,凝结出水珠顺着杯壁往下流。 “那些钱怎么出去的你我心知肚明。”打火机开合的金属脆响,宋兴林吸了口烟,虚眯着眼睛,“你希望明天税务局的稽查组就进驻集团?” “可是,妈妈怎么办?” “警方那边还没有进展?” “没有,他们说......”宋清扬嘴巴扁着,哽咽一声,“他们说,妈妈可能正在受苦。” “去找时莱。”宋兴林突然打断,手指在烟灰缸重重一磕,“我一会把你妈的生辰八字发给你。” 宋清扬刚刚阴郁的心情渐渐散开。 是啊,可以去找真人! 她真是关心则乱,怎么没想到还能找真人! 还是爸爸冷静。 她突然又想起这几次见面,时莱不冷不热的态度。 “要是他不肯怎么办?” “一百万,不行就两百万。” “爸,他不是贪财的人。” 宋兴林目光复杂的瞪着双眼,片刻后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他也不肯定,用钱能不能把傻道士给砸清醒。 如果拿一千万,两千万,他相信时莱是会愿意的。 可是值得吗? “你先去试试他的口风吧,听听他的条件。” “好的......爸爸。” 把宋清扬赶走,宋兴林在黑暗的房间里静坐了会,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电话。 “皮特,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我妻子的账户现在冻结。” “宋,这不难,不过我听说你妻子被绑架了。” “所以我才要冻结账户。” “可是,如果劫匪拿不到钱,你的妻子应该会有危险。” “我才是你的雇主。” “对,你是雇主,你是上帝,我明白了,马上就办。” 作为一名托管律师,随便找点安全上的理由,动用些人脉,临时冻结一个私人账户,并不难。 ...... 烧烤摊的烟火气中,两条鲈鱼在锡纸上“吱吱”作响,有谢灵运和米小满在,时莱还点了一些烧烤。 小家伙用嘴撸铁,小虎牙把铁钎子咬的“嘎吱”响。 扭头看见隔壁桌子上的羊排骨,她扯了扯时莱的衣袖,油汪汪的小嘴撅得能挂油瓶,“道士,我也想吃。” 时莱头也不抬,正用竹签细致地挑着鲈鱼脊背上的嫩肉,“嗯,随便想。” 米小满气呼呼的站起来,拿着钱跑去买了五瓶ad钙奶,就是没有时莱的。 谢灵运把吸管插进去,美滋滋的喝了口,拍了下小家伙的脑袋,“去,给你师父买一瓶,我请你吃羊排。” 小家伙顿时眉开眼笑,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摸出第六瓶,还故意在时莱面前晃出“咕咚咕咚”的水声。 她得意洋洋的摆在时莱面前,双手叉腰,吐出舌头做个可恶的鬼脸。 夜风裹挟着孜然香气拂过,裹着暖流。 第146章 因果太大 相对于僻静的青城后山,傍晚时分,小镇上的热闹正渐渐到达最高峰的时间。 吃过一顿烧烤,时莱一行人在夜市上慢慢逛着,悠闲自得。 这里除了全国统一的特产外,也会卖些小镇居民生活的必须品,从内衣裤袜到儿童玩具,物美价廉。 米小满带着老七在人群里到处窜,东家看看,西家瞧瞧,好不欢喜。 “你也去玩吧。”谢灵运拍了拍苏小暖的肩膀,“你是男子汉,不用天天跟在师父身边。” 小男孩亦步亦趋的跟着时莱,听师叔这么说,抬起头看向时莱,眼眸中都是霓虹灯倒映的光。 “去吧,师叔让你保护大师兄呢。”时莱温和的说着,也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你是男孩子,勇敢点。” 他们喜欢揉搓米小满的脑袋,却几乎不会对苏小暖做出这样的举动。 小男孩需要的不是宠溺,他胆小怯弱,缺乏安全感,需要的是鼓励。 “是,师父。”苏小暖点点头,带着些许雀跃跑向米小满,鲍燕青见状连忙跟上。 “等你筑基,可以慢慢传授他们功法了。”谢灵运看着四周热闹,轻声说着,“修行之事,宜早不宜迟。” “唉,我就迟了太多!” “不,前二十年,你在炼心,这也是修行。” 时莱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看向小仙女,饶有兴趣道:“你是多少岁筑基的?” 谢灵运迟疑了会,“六岁。” 时莱顿时不想说话了。 女人的话听听就行,别当真! 小仙女也是女人! 宋清扬在夜市上找到时莱的时候,他们一行六个人正在吃凉粉。 小推车后面摆着三四张桌子,一溜小马扎,他们就围成一团坐着。 粉嫩嫩的凉粉加上酱油、葱花、陈醋,撒几粒白糖,当然少不了油辣子。 苏小暖见师父师叔都没加蒜蓉,想了想便也没有加。 米小满才不管,没有蒜蓉的凉粉还叫凉粉吗? 她夹起一块,q弹着丢进小男孩碗里。 苏小暖嘟了嘟嘴,抬头看看师父和师叔,见他们都没有出声,便低下头埋在碗里,小口小口的吃着。 老七憨憨的笑,大口大口的吃,鲍燕青细嚼慢咽,不时用纸巾温柔的擦拭着两只小的嘴角,时莱和谢灵运坐在小凳子上,胳膊肘撑着膝盖,看着人群轻声细语。 这样简单的场景,竟然一时把宋清扬给看呆了。 在被宋兴林提醒后,她就一直在找时莱。 没有打电话,她怕被直接拒绝,没了周旋的余地。 在村口陪着婆婆嬢嬢聊了会,打听到他们去了小镇,便把保镖都撒出去找人。 终于,在热闹的街市上,她看见了时莱。 犹豫了好久,在白露的催促下,慢慢走过去。 “两位真人,晚上好。”她抱拳行礼。 对于这个姑娘,时莱谈不上厌恶,淡淡的点了下头,“你专门来找我的?” “我......我来向真人求救,我......我妈妈出事了......”她期期艾艾着,斟酌言辞。 时莱没有装傻充愣,直言道,“我知道,被绑架了。” 宋清扬愣了下,从时莱脸上没有看出关切的表情,顿时心沉了下去。 “两个小时前,我还在和警察吃饭。”时莱端着碗,看着凉粉上红艳艳的凉粉,语气淡淡:“当时他们想找我帮忙,我都拒绝了。” 宋清扬不解,“为什么?” 时莱说,“因果太大。” 因果论真是个好东西。 可以要钱,也可以不要钱。 时莱知道宋清扬必然会开出令他心动的条件。 所以干脆用因果堵住对方的嘴,也堵住自己的心。 因果太大...... 便是宋清扬听了之后都觉得再勉强时莱有些不妥。 出家人最忌讳沾染因果。 可终究耐不住对母亲的担忧,迟疑了好一会,还是艰难开口,哀求道:“真人,我愿意出七百万......” 两百万是宋兴林答应的,五百万是她的零花钱。 时莱呼吸都停滞了下,片刻后摇了摇头,“这不是钱的事情,而且我也不需要这么多钱。” 见宋清扬面色凄苦,他还是耐心解释了下,“我连市局的请求都拒绝了。” “真人......” “福主,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时莱见大伙都吃完了,两口扒拉下最后的凉粉,起身看向一旁的钵钵鸡,对谢灵运道,“要不要尝尝?” “好呀。”小仙女笑着点头。 米小满已经开始原地蹦跶,拉着苏小暖,“你要动,动起来才消化的快,可以多吃点。” 苏小暖就小小的跳了跳。 没有理会宋清扬,他们直接走了。 宋清扬呆立在原地,此时恨不得抱头痛哭。 因果肯定是有的,毕竟妈妈是被绑架。 但时莱这样的态度,明显是不想管。 他对自己父母不满。 仙女湖畔那块地,到底触怒了他。 ...... 市局刑侦支队,技术科把刚刚鉴定出来的结果送到老刑侦手上,“烟头检测出两个人的dna,对比数据库需要时间,而且未必有匹配的数据。” 老刑侦点了点头。 国内还没有全面采集dna,能有数据,只能是被惩戒过的惯犯。 “不过指纹上有发现,十七个烟头,十三个有指纹,四个没有。” “没有的那个肯定是老手。”老刑侦顿时眼前一亮,“指纹对比有结果了吗?” “有,是散装省的一个年轻人,二十六岁。” “把资料给我,我去申请通缉令,全城搜捕。” 技术科把资料递过去,迟疑了会,小声道:“这个人前段时间闹出过不小的风波,在伏魔观挑衅时莱道长,被揍了。” 视频鉴定就是技术科做的。 “就是挨打的那个?”老刑侦不太关注网络上的热闹,有些模糊的印象。 当时高明德为了给道士洗脱打人嫌疑,曾经派人查找过“受害人”,一直无果。 “对。” “伏魔观下面是榔坪村吧?宋家就住在村子里?” “嗯。” “他要绑架白洁,为什么还要去挑衅道长?” 老刑侦一时也想不明白其中关联。 ...... 马上参加孩子的家长会,全年级的大会,高三孩子苦,家长也苦。 先发两章,如果下午不忙,我再写! 第147章 顾苏桥的请求 电子钟跳到04:17时,杨雪踢翻了第三个空咖啡罐。 金属罐滚过大理石板地面,惊醒了蜷缩在角落里的见习生——年轻人脸上还压着键盘的螺纹印,醒来瞬间,手已经不自觉摸到鼠标。 用力的拍了拍脑袋,心中满是懊恼。 同期入职的杨雪已经立功转正,他连熬夜都犯困。 刑警这活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干的。 支队大办公室里飘着蓝白色的电子雾,每一个电脑屏幕都亮着,老警察靠着香烟、咖啡、茶水在坚持。 烟头上的指纹,最后指向江南一个叫做马宏伟的青年,在比对之后,确定他就是上山找时莱挑衅的人。 如果只是如此,案件又会陷入僵局。 很快有人觉得面熟,再重新审视,发现了更多的资料。 这个家伙挑衅时莱之前的一天晚上,曾经在道路上超速占道行驶,差点把支队的警车给撞到沟里。 当时忙着查俞英华的拐卖案,驾车的刑警没有精力去计较,只是记下了车牌号。 事后,他去交警队调阅过监控,没有拍下他们的违章行为,工作太忙,火气也被时间捻灭,刑警懒得计较。 但是高清相机下,马宏伟的面容和服装依稀可辨。 刑警的敏锐是超出常人的。 只是瞥了一眼,刑警就觉得这两人很像。 当驾车的照片、挑衅的视频和通缉令摆在一起,从面貌特征,体型身高,甚至服装,都能对上。 “查这个车牌。” “我记得他们当时是三辆车,把其他两辆也找出来。” “查那个小区,这三辆车有没有出现过。” 支队全员振奋起来,熬夜查找比对。 车牌信息最快反馈过来。 “高队,三辆车的车主都叫陈振彪,在当地有个诨名,人称豹哥。” “有案底吗?” “曾经因为打架斗殴、聚众赌博、召票等行为被拘留过多次,没有犯罪记录。” 高明德从属下手中接过陈振彪的资料,凭借直觉就觉得这个家伙不是那么简单。 没有犯罪记录...... 这绝对是老手,做事谨慎。 住宅小区那边的监控被技术科重新查阅完,案发当天,其中两辆车都曾进出过,离开小区后和另一辆车汇合。 一路向西,最后出现在“天眼”时,已经到了四丫头山。 向豹哥的居住地发了协查通报,整个支队强行打起精神,收拾行装出发。 能确定嫌疑人,案子就算破了一半。 这一切,仅仅是因为马宏伟嫌麻烦,没有抹掉烟头上的指纹。 而和他换班的老手就谨慎许多。 马宏伟是团伙新人,豹哥看他很能打,胆子大,冲劲足。 但是他忘记了一件事。 你很能打吗?你会打有个屁用?出来混是要讲势力的。 当官方这股最强势力出手,马宏伟终究只是个小瘪三。 ...... 宋清扬打听到支队确定了犯罪嫌疑人,正在抓捕,心情起伏着。 此时天刚放亮,晨雾未散,她站在租住的小院天台上,望着蜿蜒入云的山路,青苔斑驳的台阶上还沾着昨夜的露水。 会不会怨恨时莱袖手旁观? 她自己都不知道。 梧桐叶沙沙作响,时莱带着苏小暖做完健身操,朝着谢灵运走去,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斟满。 青砖砌筑的围墙已经老旧,砖缝的白灰脱落了些,屋顶的瓦片上积了些土,有青芽从里面冒出来,在风中飘舞。 窗外掠过几只山雀,振翅声惊落几片梧桐叶。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院子,古老,陈旧,连青石板上都沉淀着岁月的痕迹。 除了特别的谢灵运。 小仙女撑着手肘,目光集中在手机上,操控着人物前进后退,身体也小幅度的跟着摇摆。 晨光穿透叶隙在她发梢跳跃,白色深衣随呼吸微微起伏。 如果被击倒,她只会脆脆的喊着,“救救我,救救我。” 挨了队友的骂,她也不说话,只是嘟着嘴,闷闷退出游戏。 千年风雪,行走世间,恍惚依是少女心性。 轻声嘀咕着,她放下手机,端起茶杯小小喝了口,瞅着时莱,小声道:“kd是什么意思?” 时莱思索了会,好奇道:“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小仙女面色淡淡,藏住了心里的委屈,“他们总说我的kd太低,不肯和我玩。” 时莱拿起谢灵运的手机看了眼。 所谓kd就是击杀率,它是英文单词“kill”和“death”的缩写,分别代表击杀数和死亡数,也就是和平精英里的淘汰数和被淘汰数。 淘汰两位数,被淘汰接近四位数。 这个kd已经低于0.1了。 时莱低垂着头,好一会才调整好表情,露出崇拜的神情,“你还蛮厉害的啊!” “我又不是米小满。”小仙女嗔怪地瞪着他,尽管努力做出生气的样子,但是语气和眼神里依然柔软。 “你是女生,而且,你对现代枪械没有概念,能杀死五十几个,真的不容易。” 这话就真诚多了! 小仙女根本不知道后坐力,抠着扳机就不撒手。 如果是真枪,她肯定压的住。 可惜,这是游戏。 风起时,梧桐叶沙沙,谢灵运很快又振奋起来,拿起手机,葱白指尖反复戳着屏幕,重新进入战局。 时莱微笑着起身,朝着大殿走去。 刚把卫生做完,顾苏桥风尘仆仆的走进来,见到时莱,抖了抖道袍上的灰,跪伏在地,“师叔,山明回来了。” 这一趟,他走了二十多天。 “起来吧。”时莱刚伸出手准备去拉,却看见老道士一头磕在地上。 他蹙眉向后退了一步,没有说话。 顾苏桥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不敢起身,“师叔,我这一趟绕路回了趟以前的道观。” “嗯,你要离开?”时莱神色淡淡,不悲不喜,“你本来也没有拜入伏魔观,既然准备回去,那就收拾收拾离开吧。” 顾苏桥这才直起身,额头上红彤彤的,仰头看向时莱,郑重道:“师叔,这次回去,我和住持师弟商量过了,我茅山宗梅山观师兄弟六人,想要拜入伏魔观。” 最后,他一字一句道:“求,师,叔,恩,准。” 说完,又一头磕在地上。 第148章 修仙宗门 暮春的日头已带了几分毒辣,蝉鸣声裹挟着热浪在梧桐叶间翻涌,道观檐角的铜铃叮咚作响,青石阶上蒸腾着肉眼可见的暑气。 道观有聚灵阵护持,做不到寒暑不侵,但也比山脚下清凉宜人。 不少香客拜完神也不急着走,就在大殿和偏殿转转,无聊了出来买瓶水,吃一个茶叶蛋,三三两两倚在廊柱和屋檐下。 鼾声此起彼伏,空气里浮动着檀香让人心神宁静。 时莱见有香客探头朝这边张望,虚抬了一下手,“起来,跟我去后院里说。” 梧桐树下,顾苏桥依然跪着。 “你以前的宗门叫做梅山观?” “启禀师叔,正是这个名字。”顾苏桥挺起腰身,遗憾道:“梅山观本不是茅山宗,自有千年传承,不过后来历次变迁,功法断绝,百年前改入茅山宗。” “你想学艺的心意,我能理解,你其余师兄弟难道也不要宗门了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时莱面色严肃,手里的茶杯重重磕在桌上。 他是担心,他用师弟们作为自己进阶之资。 顾苏桥立刻伏低身子,额头几乎触到青砖,“师叔,大道就在眼前,宗门只是小道,孰轻孰重,师弟们都看得明白。” 这次云游南归,他借路回了趟山门,在大师兄坟前述说了自己另投宗门的事情。 他拜师没几年,师父就没了,是大师兄亦父亦兄的照顾着他,他在后山闭关后,大师兄每月还从微薄的香火钱里节省出少许供应着。 于情于理,他都得告诉大师兄一声。 临别之时,又回宗门禀告了一声住持师弟,让他把自己的名字从师门中划掉。 师弟不解,就问了缘由。 一问之下,才知道顾苏桥原来有了大机缘。 以前没接触,不知道,浑浑噩噩的诵经斋醮,本以为这辈子便是如此。 现在大道就在眼前,他们如何甘心? 苦苦哀求,顾苏桥只是摇头,不肯传授功法。 他是个老派人,在没有得到时莱和谢灵运的首肯,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做的。 而且到现在为止,他也只会修行功法,连符箓都未学习,画不出“驱鬼符”,就没办法长久获得功德之力。 只有功德之力才能加速修行。 光有功法,依着山下稀薄的灵气,想要筑基,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师兄弟不敢逼迫,留了顾苏桥一夜,第二天早上,五个师弟已经打好包袱,挂上褡裢,要跟他一起拜入伏魔观。 其实,他在后山修行三十年,和师弟们接触不多。 这些师弟都是大师兄一手带大,爱屋及乌下,对这位二师兄的执着也极为钦佩,每个月都会抢着给他送补给,有些修行上不懂的问题也会趁机虚心请教。 便是看在大师兄的情分下,他也不好拒绝。 于是,就带着人一路风尘仆仆赶到青城后山。 时莱听完这些事,坐在椅子上,良久无语。 伏魔观自祖师带着弟子下山抗倭,三代都是一脉单传,现在突然有六个老家伙要入伙...... 这里是青城山,又不是梁山。 要说不懵,那是不可能得。 本意拒绝,看顾苏桥虔诚的模样,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谢灵运一直稳坐在梧桐树下,刚刚打完一局,这次苟进了决赛圈,还击杀了一个,心情大好。 她放下手机,抬眸看向顾苏桥,“山明,你知道我的来历吧?” “知道,师叔乃是太平道圣女,大贤良师首徒。”顾苏桥挪了挪膝盖,面朝谢灵运恭敬答着。 “太平道没有圣女的说法,我只是师父的大徒弟。”谢灵运面色严肃,“你知道太平道是怎么没的吗?” 她倚着虬结的梧桐树,手指轻扣桌面,苔藓的湿气在青石板上洇出蜿蜒水痕。 顾苏桥当然知道,只是没想到谢灵运突然提及此事,稍稍怔神。 “我的身世不可能永远是秘密,待时莱日后修行有术,必然会有无数人关注,也一定会深挖我的来历。” 顾苏桥规规矩矩听着,不敢插言。 “虽说师父是为了天下百姓,但他终究是造反,历朝历代以黄巾贼贬低,又称我们为蛾贼,我是师父的大弟子,也算是造反头子,万一当今朝廷不能容我,你如何自处?” 顾苏桥显然没有想过这个事,此时慢慢缓过神来,脑中念头转的飞快,又是一头磕在地上。 他喉结滚动,枯瘦的脖颈绷出青筋,朗声道:“启禀师叔,既然拜入伏魔观,弟子自当与师叔同进同退。” 相处月余,他自认也算了解小仙女的心性。 每天沉迷于游戏、追剧、美食,和普通的姑娘并无不同,并不执着修行,也不传道。 她常常看着山脚发呆,挂在嘴上的话是,“这万家灯火,真美!” 这太平盛世,正是张角一生所求,谢灵运如何舍得打破? 就算她有这个心思,时莱也不会同意。 最坏的结果,就是跟着两位师叔一起退居深山密林之中隐居。 打发顾苏桥先去前殿值守,时莱思忖着问道:“你觉得如何?” 谢灵运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笑道:“你才是以后伏魔观的观主,我听你的。” 时莱面露苦色,“师父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如果他在就好了。” 想了许久,也拿不定主意,只能再次看向谢灵运道:“你见多识广,帮我出出主意。” 小仙女嘟着嘴把手机放下,偏头想了会,“山明是心中有数的,他说的是拜入伏魔观,没说拜你为师。” “我连他都没收,又如何肯收其他五人。” “所以,他是聪明人,也有分寸,在你没有同意的情况下,没有冒然带人上山。” 时莱点头肯定道:“确实如此,除了在邑都市的那晚,他一直以师侄自居,很尊重我们,但也没有强行要拜师。” 小仙女眨了眨眼睛,微笑道:“我看你们的话本里,修仙宗门有内门和外门之分。” 时莱明悟。 内门就是嫡传,比如米小满,比如苏小暖。 让顾苏桥,或者说梅山观,成为伏魔观的外门。 这样既可以扩大门楣,也不用担心有一天鸠占鹊巢。 第149章 如此因果 檀香袅袅,时莱垂眸看着大殿阶前六道伏拜的身影。 “山明拜见师叔,准奉师命,带众师弟上山。” “山云拜见师叔。” “山虚拜见师叔。” “山玄拜见师叔。” “山临拜见师叔。” “山清拜见师叔。” 沈云谏是梅山观住持,此时就跪在顾苏桥身侧,旁边依次跪着陆明虚、楚玄知、萧鹤临、谢清宴。 年纪最大的是顾苏桥,五十七岁,发间已有苍白。 最小的谢清宴也年过四旬。 时莱本要学着师父当年的威严模样,却见顾苏桥发间霜色映着殿前青砖,想起他一生执着,闭关三十载,不由的心头一软。 再看六人,便是初见,莫名就有了些亲切。 “让你们暂时作为伏魔观外门,你们能接受吗?” “启禀师叔,弟子愿意。”六人齐齐开口,俯身下拜,苍老的声音叠成山风,惊起檐角铜铃叮当。 若论年龄,他们都是时莱父辈。 道门求的是长生大道,并不在乎年龄,且达者为师,六人也不觉得以老跪少有什么难堪。 自上山之后,虽然感觉不到顾苏桥说的灵气充盈,但这里山清水秀,温度宜人,比以前梅山观要舒服百倍。 最关键的是,伏魔观的东偏殿,居然和梅山观一样,供奉的都是“清源妙道真君。” 此时再见到时莱,那眉清目秀得模样更让他们心生欢喜,没来由的想要追随左右。 “都起来吧。”时莱面色柔和,把先前准备板着脸来个下马威的事情抛之脑后。 “观中后院狭小,住房不够,暂时没办法安置你们,暂时先委屈你们跟着山明,在榔坪村住下,每日清晨上来坐早课,修完晚课再回去。” “是,谨遵师叔法令。” 时莱又拿出谢灵运给的一万块钱,交给顾苏桥,“你下山去找米小满的爷爷,让他帮你们找一处院子,先租一年,日后我来想办法寻一处妥当的地方安置你们。” “师叔,我们有钱。” “既然入我道观,这些花销自有观中供应。” “是,谢谢师叔。” 打发他们下山,时莱坐在大殿里,心中懊恼。 其实仙女湖畔那块地,用来做外门驻地是最合适的。 可惜,被人给抢了。 ...... 四丫头山北麓的雾气正漫过警戒线,高明德踩碎一根枯枝,火星从烟头跌落进腐叶堆。 三天三夜的搜山让特警靴底沾满青苔,对讲机里第十七次传来“未发现可疑踪迹”时,他望着雪线处盘旋的秃鹫,忍不住心头沮丧。 最怕就是搜山。 从天眼上看,马宏伟一行到了这里后就失去了踪迹。 三辆车很快找到了,就停在山脚下的一处村庄外。 有人看见,几个男人带着个女人进了山。 这里常年有人徒步冒险,村民见惯,也没有理会。 几次组织搜山后,没有任何进展。 这片区域实在太大了。 四丫头山地势险峻,地貌奇特,是蜀西着名的景点,四座主峰高度都在五千米以上,其中最高的小丫头峰6247.8米,冰雪覆盖,经年不化。 经常绑架的朋友都知道,在国内绑架是重罪,几乎是必破的。 人质活不活不敢保证,劫匪必须死。 张子强这么牛,为了办他,专门从港城骗回来抓捕。 就因为港城没有死刑。 马宏伟身边都是老手,没敢在邑都市内停留,靠着小区换车拖延了下警方的侦查视线,从市区离开后就朝着深山逃窜。 在这种环境下,没有天眼,无人机和卫星定位的作用微乎其微。 时间越长,拯救人质的难度越大。 高明德已经有点沉不住气。 或者说,他有点扛不住上面给的压力。 歹徒到现在没有联系过宋家人。 一个常年居家的妇人应该没有人为了杀她费这么大劲,高明德相信,他们还是为了求财,而且就是为了白洁的存款。 不找宋家人索要赎金,是因为这种方法只存在二十年前。 大额转账转不出去。 现代科技水平下,索要现金,不如直接烧给你更稳妥点。 四天时间了。 不知道是白洁要钱不要命。 还是劫匪已经杀了人质,远走高飞。 在临时指挥所里抽了一夜的烟,破晓时分,高明德走出屋,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拿出电话拨打出去。 “真人,打扰您了。” “是高队长?” “对,我找您求助来了。” 电话那端,时莱顿了顿,无奈道:“人还没找到吗?” “没有。”高明德把案件的进展说了下,“山区太大,我们已经数次组织人手搜山。” “心放宽些,也许他们不是藏起来了。” 时莱朝着东山草庐处走,放慢脚步,“说不定他们被野兽叼走了,或者掉进冰峰里摔死了呢?” 高明德噎了下,面露苦涩,“真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样也没办法结案啊!” 时莱已经走到草庐,伸手拂去大石头上的枯草落叶,盘腿坐下,“你想我帮着找宋夫人?” “其中一个嫌疑犯我们已经确认,找他也行。” “有区别吗?”时莱没好气道,“之前宋清扬已经找过我,开价七百万,你猜,我为什么不答应?” “听说是因果太大?” “嗯,因为我不喜欢宋兴林和他妻子,果断不帮忙。” 这样的因果吗...... 高明德沉默着,通话一时间只能听见两边的呼吸声。 过了片刻,时莱见高明德还不愿意挂断,他吐出胸中郁积的浊气,闷闷道:“你这样空口白牙,我有点亏啊!” 高明德听出时莱话中有了转机,立刻道:“真人,市局肯定拿不出七百万,但你不是体制内的人,我去找宋家人,让他们拿一千万出来做悬赏。” “我不缺钱。”时莱拒绝着。 他真的不想和宋家再有任何牵连。 千万现金,任谁都会心动。 但时莱不想要,或者说,不想要宋家的钱。 他想起宋兴林和白洁那副贪得无厌的嘴脸就烦。 想要钱,他赚钱的办法不要太多。 为了不牵连上,他连仙女湖那块土地都没提。 “真人,你想要什么?” “一千万我不要,但是宋家得拿出来。” 高明德迟疑着,试探道:“你是想让他捐款吗?” “对,定向捐款,这些年邑都市局受伤和牺牲的警察有多少?如果分不完,加上全省的。” 高明德瞬间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心底涌上眼眶。 干这行的怎么可能没有受伤和牺牲。 特别是缉毒警,几乎年年都有人牺牲,甚至没有办法对外公布。 第150章 要筑基了 高明德的笑声震得卫星电话嗡嗡作响,“时莱,你真的是个好样的。” “你刚才还喊我真人来着。” “哈哈哈哈。”电话那端是高明德爽朗的笑。 案子还没破,他却开心的不得了,又重新说了遍,“真人,你是个好样的。” “那是,我可是个好道士。”时莱得意着,毫不谦虚认下。 “以后,你也会是个好仙。” “嘿嘿。”时莱也愉快的笑了两声,“把生辰八字传过来,宋夫人和那个疑犯的都要,你派人现在过来拿罗盘。” “好,我立刻安排。” “记得,先收钱。” “放心,一分钱都不会少。”顿了顿,高明德收敛笑意,面色逐渐严肃,陈恳道:“时莱,我代表所有的干警,谢谢你!” “你代表你自己就行!” “只要我还在市局一天,邑都市局都是你最坚实的战友。”高明德郑重的承诺着。 他此时称呼时莱,是最亲切的“战友”。 放下电话,时莱在大石上坐了几分钟,默念《清心咒》,凝神静气,这才开始今日份的修行。 事与愿违,谈不上悲喜。 小仙女很早就告诉过他,任何决策要从实力出发。 拒绝宋家人无所谓,但是拒绝高明德,双方心里不可避免会产生隔阂。 如果算上谢灵运,他自然是不怕的。 可他终究是个男人,不能发生任何事,都把女人推到前面。 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折中之路。 他想起短视频里那一张张穿着警服英年早逝的面容,又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照顾好他们的亲属,愿英灵在地下安息。 ...... 米小满蹦跳着跑上石阶,书包拍打在小屁股上啪啪作响。 明天开始,她有五天的假期。 可以赚好多好多钱! 突然又多了五个师弟,对她这个大师兄极力巴结,每天背上来两三百瓶水。 小家伙已经膨胀了,不去馆子吃饭也敢买一排ad钙奶带着。 一瓶自己喝,一瓶给小师弟,一瓶是小三的,一瓶仙女姐姐。 完美! 嗯,道士喝茶,不喝奶! 今天道观后院来了客人,是学校后街的马哥。 在收下谢灵运的财神符后,他本来要死不活的生意突然火爆起来,每天流水超过五千,周末甚至能到万元左右。 思来想去,他决定上山来谢“神”。 后院的角落里摆满了各色水果,冰箱里还有一柜子的牛排。 此时他坐在树下,喝着茶水,对苏小暖讲“三英战吕布”的故事。 小男孩手里抱着个木刀,这是马哥来之前特意问过时莱后,为他专门准备的。 也算是有心了。 梧桐叶子筛下的阳光在马哥的t恤上跳动,故事讲到飞沙走石处。 苏小暖兴奋的蹦起来,脚丫子把梧桐树的影子踩的稀碎,“叔叔,吕奉先这么厉害吗?关羽拿的可是青龙偃月刀,张飞也有丈八蛇矛呢?” “吕布有两匹马,一曰赤兔,一日貂蝉,他还有方天画戟。” 小家伙眨巴着大眼睛,水光里荡起波澜。 赤兔马和方天画戟他能理解,貂蝉算什么东西? 马哥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摇头晃脑道:“这方天画戟可不是一般人能使的,你说张飞是丈八蛇矛,你猜猜吕布的戟把有多长?” 小家伙被说懵了,低头看了看裤裆的位置不说话。 时莱走过来,一脚踢在马哥坐的椅子上,对苏小暖摆了下手,“你拿点葡萄,给燕青姐姐送去。” 小男孩立刻把木刀放在桌子上,跑去角落撅着屁股翻出一袋葡萄,又在水池边小手扒拉着一颗颗洗干净。 小猫从神厕里蹦出来,跳上水池边的石槽,喵喵叫着。 太阳西斜,小魔王要上山了。 它得跟紧了小主人。 小魔王在山上无法无天,但从来不会从小主人怀里抢东西。 只有跟在小主人身边才是安全的。 苏小暖就开心的笑,拍了拍肩膀。 小猫一个纵身跳上去,牢牢的蹲在小男孩肩头,发腮的圆脸东张西望着。 “这孩子真好!”马哥接过时莱递来的蒲扇,挥了挥,觉得没有必要,看着头顶上冠如华盖的梧桐树,感叹着,“你这日子真的过成了神仙。” “穷快活,比不得你这个大老板。”时莱笑着客气了下。 “我算个狗屁大老板,年少时以为长大了会跃龙门,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做条鱼。” 月入十万的鱼吗?时莱心里腹诽着,问道:“宋错去你那上班了?” “嗯,来了大半个月,我每个月私下给她补贴一千。” “她上次面试,有个人想摸她屁股,被揍了。” 马哥立刻跳起来,“你把我当什么人?不发工资里,是怕其他人知道了不高兴。” 时莱笑着点头,继续道:“刘叔和刘婶呢,他们还好吧?” 时莱问的这两人,是在马哥西餐厅门前缝衣服补鞋子的两个中年男女。 “好着呢,我生意好了之后,他们也好起来,一天能赚两三百,我在门口搭了个伸缩雨棚,可以遮风挡雨。” “谢谢!” “这都是小事,两人经常提到你,说你是好心有好报,所以三清才降福,让你修道有成。” 是的,这些日子随着秦三幅的直播,知道时莱和伏魔观的人越来越多。 香火鼎盛,功德遍身。 两三日内,他就要筑基。 山脚下,宾利车头的“b”蒙着山间水雾,宋清扬指尖抚过冰凉的引擎盖。 她又抬头看了眼蜿蜒入山的石阶,石阶缝隙里钻出的虎耳草挂着阳光,肆意摇摆。 她准备离开了! 先回老家,也许还会出国,去完成那未尽的学业。 母亲白洁终于被救了出来,全身上下都是伤,还在医院治疗。 这一次她受尽了苦头。 被绑架第二天,她就准备花钱买命。 结果一查,账户冻结了。 劫匪恼怒之下,准备撕票走人。 是白洁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能解冻。 这才多活了几天,等到了神兵天降。 解救当晚,在病房里,宋兴林和白洁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姓宋的,三十年夫妻,我在你眼里连一个亿都不值?”白洁歇斯底里的尖叫着。 “你以为给了钱,那些劫匪就能放过你?”宋兴林面无表情说完,不满道:“如果我是为了钱,就不会出一千万让那个小道士救你。” “八百万是我女儿出的。” “那也是老子的钱。” 宋清扬在医院哄了一天一夜,回到家中,哀求道:“爸爸,不要再生事端,我们放弃那块地,回家好吗?” 宋兴林冷冷的看着她,转身回到书房里。 摔门声,震荡着整栋小楼。 ...... 征求小猫的名字,想了好多都不满意! 请神通广大,天赋异禀的书友救我! 第151章 那该多好啊! 暮色四合,时莱送马哥下山。 村口的老槐树下,宋清扬正将行李塞进宾利尾箱。 两人目光在渐暗的天色中短暂相接。 姑娘看见他,稍稍愣神。 时莱看见她,微微颔首。 就这样,他擦身而过,脚步没有片刻停留,青布鞋踏过青苔斑驳的石阶,身影很快隐入山雾之中。 宋清扬攥着车钥匙的手紧了紧,目光复杂看着时莱背影消失。 初见那日,刚好是春天。 现在,春天要走了。 它轻轻的打了个喷嚏,蒲公英的魂魄就碎成一百个流浪的梦,每一粒绒毛都抱着远方的地址,要在阳光下远航。 山路转角处,新铺的青石板在夕照下泛着湿润的光泽。 工人们正在修葺通往仙女湖的小径,水泥砂浆的气息混着野蔷薇的芬芳飘散开来。 时莱驻足看了会,心头喟叹。 他妻子被绑架的事情,依然没有让宋兴林死心。 从玄学上来说,这是神灵给他的警示。 什么是玄学? 如果一群人坐在一起,你有话要说时,突然有个东西掉落,这个时候切记,没说出口的话就不要再说,这叫外应。 不要太谦虚,总提及自己的缺点,说自己的坏话,对自己,宁说千句好,不提一身坏,这叫避谶。 如果你努力达到上层,靠的是自己的努力和背景,那你继续努力,如果靠的是运气和贵人,那就要明哲保身,急流勇退,这叫三思,思危思退思变。 时莱无心过问宋兴林的事情。 谢灵运说过,他的劫难很快就会到来。 道观门前,米小满盘腿坐在草庐阴凉处,怀里蜷着那只锈斑豹猫。 小姑娘数着葡萄嘟囔:“我一颗,师弟一颗,我一颗,老七一颗,我一颗,小三一颗......” 阳光透过草庐间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细碎光斑。 老七提着竹篓,把香客丢掉的空瓶子捡回来,顺便收拾地上的垃圾。 鲍燕青被炉火映红了脸,新煮的茶叶蛋在锅里咕嘟作响。 苏小暖守在木桌旁,看着路过的香客,小声提醒着,“叔叔,阿姨,喝瓶水去去浊气吧,三清爷爷会保佑你们的。” 时莱拂去袖口沾着的草屑,看着刚刚歇口气在喝水的鲍燕青,“晚上回去的时候,记得把冰箱里的牛排带下山。” 话音未落,米小满已经蹦起来,惊走了身上的小猫。 她歪着脑袋道:“道士,你不吃吗?” “不能在道观里吃牛肉。” “那小暖也不能吃吗?”米小满跑到时莱面前,扯了扯他的衣袖,“师弟在长身体呢,要吃牛肉。” “我是说,不能在道观里吃。” “哦。”米小满明白了,又跑回去拍了下苏小暖的肩膀,摆出大师兄派头,“一会晚上下山,我让小三给你炒一盘。” “大师兄,牛排是煎的。”鲍燕青在旁边轻声提醒着。 “好的,煎,小三。”米小满无所谓的点点头,又在鲍燕青的屁股上拍了下,“沙师弟,晚上辛苦你了啊!” 她是大师兄,这个道观里谁的屁股她都敢拍。 鲍燕青无奈的点点头,见苏小暖欢喜的笑着,眼睛亮晶晶的,伸手想要揉揉他的脑袋,最后落在肩膀上,“晚饭不要吃的太饱,下山我给你做牛肉。” 晚课前的道观总是热闹。 梅山观来的六兄弟在厨房忙碌,炊烟混着松木香萦绕在飞檐斗拱间。 时莱也会偶尔下厨,做几道谢灵运爱吃的菜肴,却总被米小满给抢走一半。 他在厨房门口将顾苏桥唤出来,“上次黄鼠狼的妖丹,还在吗?” 顾苏桥连忙从怀中内兜取出个黄绢包裹的妖丹,双手捧着,“师叔交待过,弟子不敢擅动。” “嗯。”时莱点了点头,又拿出一颗莹绿妖丹放在黄绢上,“这是前段时间我无意间获得的,一并给你。” “谢师叔。” “今日传你化丹之法。” 顾苏桥已经跪倒在地,大礼参拜,激动道:“谢师叔传道。” “灵气入体,妖秽归土,最后会有些妖丹凝成的糟粕被剩下,你就埋在这根处。”时莱走回梧桐树下,抚摸着树干。 这里是聚灵阵阵眼,妖气会被镇压、化解、逐渐消散。 其余五兄弟,眼含羡色,默契地收拾好厨房里的事务,一同朝着木门外走去。 都是老道士,知道规矩。 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 修真之路讲究缘法,他们深谙此理。 “明日我要筑基,成功后再与你们细说,传授你们修行功法。”时莱嘴角噙着笑,对其余五人说着。 “谢师叔。”六人一同躬身,欣喜道:“师叔要筑基了吗?” “嗯,待明早把积累的功德消化完,差不多就可以了。” “恭喜师叔。” 时莱压制住心头喜悦,勉力维持住了师叔的矜持,“以后你们也会筑基,警恶惩奸,斩妖除魔,维护世界和平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袖中手指却悄悄掐紧了——筑基在即,饶是他这般心性也难掩期待。 传授完功法,时莱让顾苏桥一个人静静领悟,自己活动着手脚,去木门外把其余五人喊进来,却看见鲍燕青也在门外候着。 传道解惑之时,只有米小满会不管不顾,把苏小暖一起拉进来跑到谢灵运房里看动画片。 她是内门弟子,又是大师兄,有百无禁忌的特权。 鲍燕青的眼眸里亮晶晶的,藏不住羡慕的光。 时莱打趣道:“怎么,你也想修行,斩妖除魔?” 鲍燕青像是受惊的雀儿般摇头,“真人,我,我不敢妄想......” “你既然和小满,小暖以师兄弟相称,便是想学也无妨。”时莱柔声安抚着姑娘的情绪,又笑问,“你知道的,我师弟神通广大,常人穷极一生也难以学全,你想学哪一门?” 鲍燕青迟疑着。 梧桐叶沙沙作响,盖过了姑娘喉间细不可闻的声音,“我,我就是想,如果我能学会符水,那该多好!” “天底下,还有好多人,得了绝症看不起病......” 时莱沉默着,没有立刻给她答案。 第152章 天雷滚滚好害怕 “五行之道,相生相克,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老道士语调缓慢,咬字清晰。 米小满从门边探出头,见已经传法完毕,便跑出来缠着顾苏桥,要学习道家理论。 她其实很想学道。 道士说,等她修行有术,就可以去地府看奶奶。 “八戒,那什么能克风?”她咬着手指头,看向沙沙作响的梧桐树。 老道士懵了下。 五行之中也没有风啊! “麦克风啊!”米小满摇晃着脑袋,得意洋洋的声音在小院里飘荡着,“八戒,你还要努力啊,连这个都不知道!” 老道士一时语塞,笑起来躬身道:“是,谢谢大师兄指点。” 小家伙“嘿嘿”笑着,偷瞟了眼时莱,立刻对顾苏桥不好意思道:“是我胡说八道的,山明,谢谢你告诉我五行。” 时莱就坐在梧桐树下喝茶,满意的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扫帚放下,“我还以为你死到临头还要狡辩呢!” “屎到淋头还要搅便?”米小满嫌弃的“呕”了一声。 见时莱又要去抓扫帚,连忙喊着,“今天是国际不打小孩日,你不能打我。” 时莱默默拿出手机查了下。 果然真的有这个节...... 话说,米小满为什么会知道? 她为了作死,到底都知道哪些奇奇怪怪的冷知识? 想了想,他没想明白,把手机放下,倒提扫帚,冷声道:“国际不打小孩日......我叫时莱,不叫国际,他打不打小孩,和我有什么关系?” 米小满瞪大了眼珠子,转身就跑。 后院里鸡飞狗跳。 谢灵运牵着苏小暖,苏小暖抱着猫咪,猫咪满目惊骇。 道士果然凶残! ...... 晨曦像一层薄纱,温柔的披在山脚下的宁静村庄上。 错落有致的农舍烟囱里,袅袅升起的炊烟被风吹向远方,与山峦间的雾气交织缠绵。 公鸡的打鸣声,唤醒了沉睡一夜的小山村,也唤醒了米小满。 “早上好,大师兄。”鲍燕青提着一篮子晚上煮好的茶叶蛋,还有昨夜新摘的艾草,已经在院子外面等着。 “谁发明的早上好?早起到底是谁在好?”米小满嘀嘀咕咕的,抱着一条小狗从屋里出来。 小狗狗已经断奶了,听说道士今夜要筑基,小家伙昨晚在家担心了一夜,决定今天把狗狗抱上山,为道士护法。 仙女姐姐说了,筑基要遭雷劈! 道士整天欺负小孩子,果然要遭报应。 可她还是心疼,舍不得道士被雷给劈死! 天底下,除了爷爷,只有道士对她最好了! “这是给真人的小狗吗?”鲍燕青饶有兴趣的看了眼,伸手抚摸。 黑不溜秋的小土狗,微微睁开的双眼里满是清澈,在晨光里碎成细芒。 它不安分地扭动了下,湿漉漉的鼻头蹭着姑娘的手腕。 “对呀,叫小天,是道士起的名字。” “小天......” 鲍燕青在心里默念了两遍。 按说只是个小名,在民间无所谓,但对于修行之人来说,有点狂妄了吧? 天都是小的! 也就是两位真人才会如此毫无顾忌! 上了山,米小满颠颠的跑进后院,把小狗狗摆在神厕门口,对小猫厉声道:“你照顾好小天,不然我就把你丢进火膛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话吓住,小猫咪见到狗狗的瞬间,全身毛发炸起,腰身都弓了起来,如临大敌。 “晓得怕就好。”米小满学着时莱的语气轻斥,指尖却温柔地抚过小猫耳朵,“你做的好,我就请你吃牛排。” 她跟着时莱看过短视频,里面一只叫做悟空的小猫就很喜欢吃牛肉。 小猫却不看她,只是盯着狗狗。 它退到箱体边,弓着身,贴着墙体慢慢挪动到门口,撒腿就跑,三两下爬上梧桐树,死活不肯下来。 小狗狗全程只是趴着,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米小满没功夫和小猫闹腾,安顿好小天,跑到时莱身边,突然把个平安符拍在他掌心。 符纸皱巴巴的,朱砂画得歪歪扭扭。 叠的也不整齐,三角叠成了四方。 从上面一道道折痕可以看出,她叠过很多遍。 苏小暖就站在时莱身后,怀里抱着个木刀,规规矩矩的站着,像护法的童子。 木门处,鲍燕青正在悬挂艾草包。 她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说草木可以辟邪。 梅山观六兄弟虽在前殿忙碌,眼神却不住往后院飘。 今夜,时莱筑基,全观都在牵挂。 筑基雷劫——光是想着那煌煌天威,大伙丹田便隐隐发紧。 谢灵运提着茶壶过来,指尖凝起一点灵光,点在时莱额头间,柔声道:“无须担心,筑基时的雷劫只有一道,且威力弱小,你可轻松应对。” 沁人心扉的不知道是小仙女的话,或是静心凝神的法术。 时莱心头那点阴霾忽然散了三分,眉间化开一丝凝结的郁色。 他摩挲着平安符纸上稚嫩的笔迹,缓缓纳下一口凉气,点头道:“我不担心,只是从来没有经历过,不知道该作何准备。” “不用,凝神静气便可。”谢灵运笑道:“天道雷劫我不便插手,但就算有差错,我也可以帮你把天劫打散,只是你也会有损伤,要再过三个月才能重新筑基。” 时莱咬了咬牙,望向万里无云的天色,喉结滚动,“不就是道雷么?我一定能撑得住。” 再过三个月...... 他不想再等。 小仙女六岁都筑基了! 日影西斜时,道观已经送走最后一波香客。 后院门外,米小满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怀里的小天狗不安地呜咽。 苏小暖攥着师兄衣角,小脸煞白。 连小猫也从梧桐树下来,趴在鲍燕青怀里,琥珀色的瞳孔缩成细线。 六兄弟盘腿坐在大殿门前,闭目诵念经文。 夜色如墨,乌云压顶,山间的风忽然停了。 时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符,咬破指尖,以血画咒。 符纸无风自燃,化作一缕青烟直冲云霄。 刹那间,乌云翻涌,如怒海狂涛般搅动起来。 第153章 是真君啊! 云层之上的天界此刻正经历着千年未有的震动。 雷部正神殿内,雷公手中的雷锤突然自行震颤,电母的乾元镜无端起雾。 两位正神惊愕对视,同时望向凡间。 ——一道不属于雷部施法的劫雷正撕裂云层。 “天道雷劫?”电母素手轻挥,镜中映出青城山上翻滚的劫云,“竟有人引动天劫?” 雷公抚摸着躁动的雷兽坐骑,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更大:“自大战后,凡间灵气枯竭已逾千载......” “已有千年无人渡劫,也无人飞升。”电母话语中满是遗憾。 他们都是从凡间一步步修行,飞升上天。 凡间就是他们日思夜想的故里。 不同于别人的神话传说,华夏的神仙,从来不会在凡人面前高人一等。 他们偶尔会得到赦令下凡一游,也是化作凡人,嬉戏人间,游泳被人偷走衣服也不会恼羞成怒! “天地都被打破了啊!” “真好,又有人开始修行了!” “速报凌霄殿!”雷公已经顾不得惊讶,朗声下令。 当传讯仙鹤掠过南天门时,整座天宫都回荡着清越的鹤唳。 正在瑶池梳妆的西王母手中玉梳一顿,凤目微凝:“取我朝服来。” 凌霄宝殿内,玉帝的宝座空置着,三清也未现身。 只有百余位神职在身的文武聚集于此,不见千余年前鼎盛时的气势。 西王母坐在侧位,肃然道:“赤脚,你来施法,看看凡间是哪位在渡劫。” 千余年间,这还是头一遭,怪不得众神激动。 议论声在赤脚大仙施法时戛然而止。 水晶般的天幕裂隙中,青城山的一草一木纤毫毕现。 当那个盘坐梧桐树下的少年面容清晰时,不知哪位天将失手打翻了琉璃盏。 “灌口县......”千里眼的声音发颤,“是真君故里......” 大殿顿时哗然。 有文仙手中的玉笏落地碎裂, 有武神腰间佩剑铿然出鞘三寸。 西王母的九凤金冠珠帘剧烈晃动,露出她瞬间苍白的脸色。 赤脚大仙的脚趾深深抠进云砖:“这眉眼......” “是真君!绝对是真君!”巨灵神突然单膝跪地,铠甲碰撞声如雷轰鸣,“末将当年随真君征讨北俱芦洲,这面貌绝不会认错!” 蟠龙柱后传来压抑的抽泣。 当年值守南天门的增长天王正用战袍擦拭眼角:“我就说真君怎么会形神俱灭......” 西王母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她永远记得决战那日。 魔族裹挟着仆从军气势汹汹而来。 玉帝受创,三清昏迷...... 是那个总爱违抗天条的真君,带着六兄弟与一千二百草头神从敌后杀出。 记忆中最鲜活的画面,名鹰神君翱翔九天,传回敌酋所在,被一枪刺穿身体,悲鸣着一头栽下。 哮天顾不得抢回名鹰尸首,扎进敌阵,化作万丈法相自爆,炸开一条血路。 一千二百草头神,拼死向前,挡住敌人回援的大军,被人海淹没。 康、张、姚、李四太尉,郭申、直健二将军,以身换命,一步一血,铸成阶梯,将真君护送到敌酋面前。 “真君当年斩灭敌酋后,明明被敌酋拉着一起同归......”太白金星的白须剧烈颤抖。 ”是轮回!“司命星君突然高呼,“真君真灵未泯,转世重修了!” 仿佛有无形的手按下开关,满殿仙神突然激动起来。 “是真君吗?” “看着真像啊!” “真君还活着?” “这只是筑基天劫,真君应该是转世投胎了!” “便是转世,他也是真君。” “诸位,既见真君,为何不拜?” “谁敢不拜?” 满殿仙神突然齐整动作。 文仙扶正冠冕,武神卸甲整装,连向来不羁的八仙都肃然整理绶带。 不知谁先起的头,当西王母朝着凡间那道身影郑重行揖礼时,整个凌霄殿已跪倒一片。 “真君归来,天庭当兴!”二十八星宿的祝祷声震得殿角云气翻涌。 西王母凝视着劫雷中少年偏侧护法的少女,忽然轻笑出声。 这笑容让侍奉千年的仙女都怔住——自从大战后,娘娘再未如此开怀。 西王母作为女仙之首,所有飞升女仙都要先去昆仑山面见。 她还记得这个小姑娘。 当年,她就有心,把这姑娘许给真君。 可惜,大战时,姑娘跟在真君身后受了重创,只能用法宝护持着留下一条性命。 “传旨!” 她袖中飞出一道金册。 “自今日起,灌口县方圆百里列为仙界禁地,任何仙官不得干扰真君修行。” 说完,她又顿了顿,冷声道:“若有魔族余孽想要打扰真君,李靖......” 托塔天王将宝塔置于身前,向前一步时塔铃叮咚作响,“在!” “命你统帅天兵,定要将那余孽挫骨扬灰,护持真君周全。” “喏!” 仙凡相隔,天庭也不能随便干扰凡间事。 但是,为了真君,西王母不惜触犯天条! 听到这道法旨,大殿之中无人反驳,微微颔首! 正当如此! 那是真君啊! 当一道劫雷劈落时,满殿仙神都看见少年额间有金光一闪而逝。 蟠桃园里枯死千年的桃枝突然抽芽,天河尽头响起久违的凤鸣。 ...... 青城山,伏魔观。 乌云翻涌,如怒海狂涛般搅动起来。 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长空,却迟迟未落,仿佛在积蓄力量,又似在审视渡劫之人。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时莱抬头望天,眼神锐利如刀,低喝一声: “来!” 话音未落,天穹骤然炸裂—— 一道紫雷如怒龙降世,携着毁天灭地之威,轰然劈落! 突然,时莱胸前葫芦发出一道玉光,将他全身包裹。 竹鞭自时莱怀里跃出,迎着雷霆,把鞭稍挥舞。 东偏殿中,清源妙道真君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嗡嗡作响,似乎下一刻就要对着雷霆用力一击。 自古以来,真君就不是个听话的。 便是天道雷劫,我也要斗上一斗! ...... 时莱的前世算是写明了! 不过这本书和天庭没有太多关系,修仙,写的是修,成仙之后的事情不在这本书里! 想看时莱一剑下去,天翻地覆,下一本吧! 第154章 他是救了天庭吗? 半空之中,竹鞭和雷霆迎头撞上,将闪电击碎。 通体焦黑如炭,却倔强着不肯落下,辫梢轻颤。 嘤嘤嘤! 似在喊疼,又似乎在撒娇。 被击碎的雷光如星雨洒落,大半尚未触地便消散于夜风,唯有一缕漏网之鱼,又被葫芦散出的玉光挡住。 天穹的乌云忽然裂开一道缝隙,宛如巨眸微睁,想要看清渡劫之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清冷月辉趁机倾泻而下,将残余的雷云涤荡一空。 东偏殿内,三尖两刃刀的寒芒渐渐敛去,复归朴拙。 “呜......”小天狗耷拉着耳朵,朝着天空呜咽了两声,颇有些委屈的蹭了蹭米小满的胳膊,湿漉漉的鼻头轻拱她掌心。 时莱缓缓起身,掌心向上接住坠落的竹鞭,轻柔的擦拭着。 今日,它为首功。 焦黑表层簌簌剥落,露出内里青玉般的质地。 原本二尺长的竹节已缩至七寸长短,握在手心刚好合适。 根须化作暗金流苏,长约两丈,软软的自动收缩成卷。 手柄处,两个暗金色篆体字若隐若现。 “竟是......”时莱指尖抚过篆纹,心中悸动。 这些日子研读谢灵运的典籍,他早非吴下阿蒙,对篆体字也有研究,上面分明写着“赶山”。 二郎显圣真君的法宝! 它怎会流落凡间? 又被蛇妖所占? 千年往事如烟,毫无根迹可寻。 但心中欢喜是掩不住的。 难怪还未筑基时,他就能对抗黄鼠狼妖和猫妖。 原来,这件法宝来历如此不同寻常。 “道士!”木门被猛地撞开,米小满炮弹般冲来。 小家伙踮着脚在他身上乱摸,仔仔细细的检查了遍,确定没有问题后,“啪”地拍向他道袍后摆,震落一片焦土。 她眨巴着圆眼,突然摇头晃脑唱起来: “天雷滚滚好怕怕” “劈的道士掉渣渣” “突破筑基笑哈哈” “噗通一跤啃泥巴” 时莱作势要踢她屁股,忽想起怀中那张歪歪扭扭的平安符,腿风顿时缓了三分。 筑基成功,他确实准备仰天哈哈大笑两声的,被小家伙这么一闹,笑也笑不出来了。 “道士,道士。”小家伙蹦跶着爬起来,挥舞着王八拳打了两下,眼珠子转了转,“你遭雷劈完了,是不是该庆祝下?” “你想怎么庆祝?” “我们下山吃牛排吧?还有好多呢。” 一说到吃,小家伙就精神抖擞,谁往空气里撒猪饲料了吗? 谢灵运一直陪在他身侧,月白色深衣纤尘不染。 她指尖捻着片焦枯的梧桐叶,见时莱望来,唇角微扬。 行吧,牛排就牛排! 苏小暖抱着小猫怯生生挨近,小手偷偷拽住时莱的衣角,又飞快松开——师父筑基成功,他比谁都欢喜,却只敢用亮晶晶的眼神诉说。 木门外,顾苏桥等人已经等候,见时莱安然无恙,大喜着进来,齐齐拜倒:“恭喜师叔成功筑基。” 便是鲍燕青也跟在身后一同行礼。 时莱笑呵呵的走过,把他们一一拉起来,温和道:“让大家担心了。” “师叔功德遍身,定然是能轻松渡劫的,是我们杞人忧天而已。” 山脚下,鲍燕青租住的小院里,方茵热情的招待众人,提着茶水温婉笑着,“一直说请两位真人和诸位道长吃饭,都没有机会。” 这一声真人,喊得情真意切。 她前两日专门去隔壁县的医院做了次体检,肝部的癌细胞居然在13超上只剩下一点点,曾经因为化疗脱落的头发也重新长了出来,细细的一团绒毛,黑黝黝的。 最关键的是,女儿现在过得很快乐! “在村子里还住的惯吗?” “好,这里好。”方茵笑呵呵的说,“我现在白天在家看看书,到了下午去村口打会牌,晚上帮燕青煮上一锅鸡蛋,悠闲的很,前几天我和这屋的房东也说好了,再租三分菜地,还想养几只鸡鸭,刘大姐答应给我鸡苗......” 絮絮叨叨的说着,脸上全是笑容。 时莱微微颔首。 这种幸福的笑,做不了假! 他感悟着体内暴涨的灵力,起身去洗过手,拿茶碗接了清水,画完符箓递过去。 ...... 萤火三点两点,山雾时聚时散,古观檐角铜铃,无风自响。 竹鞭悬在廊下,偶泛青光,守夜的猫儿,瞳孔映着星河。 凡人不见处,两个老头对坐在石桌前,面色愁苦。 自青城山有了名气之后,渐渐的土地庙和山神庙也有了香火,让他们这两个靠着信仰吃饭的老家伙渐渐有了活力。 两个时辰前,天庭一纸诏令将他们召回去述职。 前面是秘书处谈话,都是些老生常谈的内容,无非多了些照拂伏魔观的话。 不用特意说,两老头也不敢得罪伏魔观。 那是自己的衣食父母。 天下土地和山神庙大多要死不活,他们还能被天庭召见,就是沾了伏魔观的光。 谈完话,以为流程走完了,结果先是张道陵拿出几张丹方让他们寻机交给伏魔观少观主,出了门又被葛玄拦住,递过来几卷医书,走出去不远再遇许逊,托付两本谶书。 走到南天门,又被保卫处叫去,李靖拿出一副金色弹弓。 这本是真君所有,打扫战场时被保卫处找回,一直供奉在兵马司中。 接着是财务处负责人长生大帝,给了一袋银色弹子。 有弓无弹,让真君如何打猎? 而律法厅负责人紫薇大帝更是豪爽,交来的是一卷缚妖索。 真君在天庭挂职就是律法厅司危府,虽然这厮基本上就是个吃空饷的,但编制在此,这卷缚妖索就是曾经紫薇大帝给真君的警械。 到了户籍办,东华帝君出门办事,特意让属下告知两位:他们从天河截了一脉支流,换掉了后山的那一汪清泉。 老干局大罗金仙出来几十个,这个给了些灵草,那个给了几只幼兽苗禽,再有一些或是人吃,或者兽嚼的灵丹妙药。 这些都是托付他们,要想办法交到伏魔观少观主手中。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最后天庭妇联来了人,代表王母,转交了一颗蟠桃果核,让他们种在伏魔观后院的围墙边。 两个老家伙迷迷糊糊的从天上下来,目光呆滞。 “这伏魔观少观主到底是哪位大仙啊?” “哪路大仙我不关心,我就想知道,他是救了天庭吗?这么多大仙欠他人情?” 第155章 陆明的假腿 西王母说,不许仙官干扰真君修行。 土地和山神又不是仙,连神职都是最卑贱的,他们不在法旨之中。 再说了,西王母不也给了一颗蟠桃果核吗! 这么多东西,怎么给啊? 不管了,趁着夜深人静,先把西王母的事情办了。 道观后院的角落里,土地轻轻翻覆,一颗果核落下,又被黑土盖住。 那汪来自天河的清泉腾空如雨点般落下。 谢灵运正在屋里看剧,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出门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动静,又转身回去,把音量调小了两分。 只有小猫瞪大着双眼,如夜空中最亮的星。 ...... 正值五一假期,来烧香的游客暴涨。 伏魔观的石阶上,人流攒动! 都说节假日出游,是花钱买罪受。 可你看这遍天下的景区里,谁都是高高兴兴的,小孩子到处乱窜,爹妈胡吃海塞,老头老太太横冲直撞,小情侣媚眼如丝。 道观大殿里已经挤满了人,若不是有六个老道士和时莱看护维持,门槛都要被挤破。 谢灵运坐在米小满的草庐里,眼中满是欢喜。 师父如果还活着,能看见这样的场景,他应该能笑出声吧! 时莱说,是无数英烈用生命换来的这盛世太平! 那些人,可真好! 陆明走的很慢。 左腿假肢在石阶上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每走一步,大腿皮肤接壤处都会传来隐隐的刺痛。 但他习惯了,就像习惯了路人投来的目光 ——或怜悯,或好奇,或厌恶,或刻意移开的视线。 阳光透过道旁的密林洒落斑驳的光影,他抹了抹汗水,坚持着! 好容易爬上平台,挤不进去大殿,便在角落的一个木门外坐下休息。 刚把假肢卸下来,忽然听见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喂!你挡我路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陆明一怔,回头看去。 是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女孩,约莫七八岁,怀里抱着六七瓶饮料,歪着脑袋瞪他。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习惯性地低声道歉:“抱歉,我没注意......” 米小满压根没理他,径直从他身边挤过去,饮料“哗啦”一声全部掉在地上。 她“哎呀”一声,手忙脚乱地捡,嘴里还嘟囔着:“烦死了烦死了,又要重新捆!” 陆明犹豫了一下,俯下身帮她捡起。 米小满抬头瞥他一眼,忽然伸手一指:“你那边没捡干净!” 陆明愣了一下,低头看去,确实有瓶饮料滚到了他的假肢旁边。 他伸手去够,动作有些迟缓。 米小满等得不耐烦,直接伸手一捞,把饮料塞进怀里,嘴里还念叨着:“慢吞吞的,比老七还慢呢!” 陆明:“......” 他本以为她会像其他人一样,在看清他的假肢后,露出嫌弃或同情的表情。 但她没有。 她甚至没多看他一眼,就像他只是个挡路的石头,一棵碍事的树。 或者,一个普普通通的香客。 不是怜悯,不是嘲讽,而是彻彻底底的“无视”。 无视他的残缺。 这种“无视”,让他忽然心里一松。 米小满抱着饮料跑进木门两步,又回头瞪他:“喂!你要不要进来喝茶?道士煮的茶可难喝了,不过我有糖!” 陆明怔住,随即失笑:“......好。” 爬完山,他确实很渴,嘴唇上都干枯起了皮。 带的水,在路上已经喝完,路过平台时被人流裹挟着,也没机会去买。 米小满“哼”了一声,扭头就跑,嘴里还喊着:“那你快点!” 陆明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走完这条山路,今天似乎没那么疼。 原来“不被在意”,也可以是一种温柔。 道观后院里没有其他人,时莱在大殿解惑,谢灵运去了门前防止有小偷或者歹人,小天趴着睡觉,小猫躲在树上。 米小满把饮料塞进冰箱。 刚才她才知道,冰镇过的水可以多卖五毛钱。 让陆明在凳子上坐下,给他倒了杯凉茶,从口袋里拿出颗水果糖丢进去,随手提着陆明的假肢看了看,“好重啊!” “嗯,这是我爸爸给我做的,便宜些。” 陆明抿了口茶水。 道观的茶水一点都不苦,很甜很甜。 小家伙又羡慕的看了眼假肢,拿在手里活动了两下,瘪了瘪嘴,“转不动啊!” “前几天下雨,大概有点生锈。” 小家伙把假肢放下,颠颠的跑进杂物房,从工具箱里翻出个锤子。 她见陆明动作慢吞吞的,就自己坐在地上,抄起锤子“哐哐”两下帮他敲松,还嫌弃道:“你这腿怎么比道士的锄头还难修?” 自小跟着爷爷干农活,这些她都会一点。 陆明想起父亲给他做假肢的那个雨天。 锤子敲在铁皮上的声音,和现在一模一样。 来道观,是在网上看过许多直播和视频。 在这里的香客,都是极为放松的状态,会靠着廊柱屋檐,甚至在外面找一棵树,一片草,席地而坐,甚至呼呼大睡。 自十七年前,那场惊天灾害后,他截断左肢,就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宁静。 日子又快到了! 每年到这个时候,他就会伤心,惶恐,甚至夜不能眠。 于是,趁着假期,他想来山上看看。 可惜,人山人海! “好了,可以转了。”米小满把锤子放下,假肢递过来,“你爸爸好有本事,还会打假腿。” 陆明套上假肢,稍稍活动了下,确实比之前好用了些,他还轻轻的跳了一下。 落地时,他稍稍有点摇晃。 小家伙就盘腿坐在地上,并不起身搀扶,只是等他站稳,把大拇指高高竖起,摆在他的眼前。 陆明高兴的有些眩晕。 米小满瞅了眼他身后的硕大背包,好奇道:“你背的什么?” “吉他!” “什么是吉他?” 陆明就拿给她看。 假腿和吉他,都是父亲给的,到哪里,他都会带着。 小家伙“哦”了一声表示见过,笨拙的接过来,学着电视上的样子拨了拨,拨的手指头生疼,又递回去,“你是学唱歌的?” “对,不过是自学。” “你在哪里唱歌?” “......地铁口或者地下通道。” 小家伙不懂装懂的点了点头,“那你唱歌好听吗?” “还行吧......” “你唱我听一个。”小家伙兴奋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又喊道,“不得行,不得行,我还要去前面做生意。” 她低下头想了想,眼中闪着光,“要不,你跟我来,到外面唱,说不定你唱的好听,还会有人来买我的水呢。” 第156章 劫难的开端 史铁生说:余华没把我当残疾人,也没把我当人! 陆明坐在草庐边的青石板上,想起这句话,不由的笑起来。 假肢斜靠在墙根,金属关节处还沾着米小满敲打时留下的锤印。 他喝了一杯凉茶,吃了一颗糖果,就被拉到草庐前,唱了一个小时的歌,替小女孩招揽顾客。 当然,他也没白唱。 除了游客打赏的几十块钱,小女孩还给了他两包辣条。 现在他还不知道,能被小女孩请吃辣条,都是她认可的人! 草庐里坐着个穿古装的姑娘,在听完一首《万疆》后,突然递过来一瓶水,请他再唱一遍。 隐约可以看见姑娘眼眶里泛起水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时莱今天也忙疯了! 平时道观香客千余人左右,今天至少翻了六七倍,而且大多都是冲着他来的,躲都没办法躲。 大殿里的香火味浓得化不开。 时莱的案桌前,一个穿格子衬衫的年轻人正抹眼泪,“道长,我根本不需要x生活,但是生活天天强j我!” 抽泣了会,他结结巴巴的说,“女朋友怀了,怀里别人的孩子,然后,然后打掉了,我原谅了她,现在她又,又怀了别人的孩子,我该怎么办?” 时莱起身找顾苏桥拿来斩妖剑,把剑鞘取下来递过去。 小伙子看着剑鞘,迟疑着,“道长,你的意思是,让我要学会包容?” “你就是剑。”时莱恨铁不成钢的把剑鞘收回来,抬头喊道:“下一个。” 光线斜斜切进殿内,照在排队的人群身上,有个戴棒球帽的男孩犹犹豫豫坐下。 “道长,我喜欢一个女生,一直追求她,可是她说,就算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男人,她也不会喜欢我,我该怎么办啊?” 时莱都傻了。 今天是舔狗专场吗? 我是不是应该把小天喊出来坐着? “如果世界上真的只剩下你一个男人,你还会选择她吗?” 男孩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灰溜溜走了。 假舔狗! 时莱鄙夷的从鼻孔哼了声,又喊道,“下一个!” 这次终于来了个老头,白发苍苍,刚靠近就飘来一股子行将就木的老人味。 他颤巍巍的坐下,“小兄弟,我有个事想问问。” 时莱连忙摆手,“老大爷,你喊我小兄弟不合适,咱们不是一个年龄段的。” 老头幽幽道:“那我总不能喊你孙子吧?” 时莱突然想关门谢客。 老头看着时莱笑起来,“道长,我来就是想问问,这遗嘱该怎么写?” “这玩意儿你找我也没用啊,不是该找律师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啊,就是担心,等我死了,没人给我扫墓,没人给我烧纸。” “要不你自己烧点,先存着?” “管用吗?” 时莱也不敢保证,毕竟老头还没下去开户呢,他低着脑袋想了会,好奇道:“你很有钱吗?” 老头看看左右,凑近了些,小声道:“我存了两百万。” “嚯!”时莱惊叹了下,询问道:“你想他们给你烧多少年?” “孙子辈我管不了,至少儿女得管我吧!” 时莱点了点头,“那就按照二十年算?” “行!” “你就把遗产分成二十份,找个律师托管,每年清明节,来扫墓的亲人就在你坟墓前抽奖,一年一抽,抽二十年。” “好,这个主意好!”老头浑浊的目光顿时亮起,随即哈哈大笑,震得供桌上的线香都在摇晃。 一直挨到天黑,才把香客们都送下山。 除了小仙女外,大伙的嗓子都快哑了。 时莱走出道观,见陆明背着吉他跟在人流里慢慢挪动,“他是干什么的?” 米小满挺了挺胸脯,骄傲着,“我的哥老关。” 时莱看向陆明大腿下的假肢,残阳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金边,金属上反射着细碎的光。 他微微点头,刚想说晚饭的事情,杨雪逆着人流爬上了山。 警花姑娘累的够呛,衣服后背湿透一大片,像幅深浅不一的水墨画。 她抓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猛灌,喉结上下滚动。 上一个敢不问价就喝的是顾苏桥! “十五!”米小满伸出沾着辣油的手。 “抢劫啊?”杨雪呛得直咳嗽。 “猪肉都涨价了!” “猪肉涨价,和水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爱吃猪肉!”小家伙理直气壮。 街上狗都是挑生人咬,而人伤害的往往都是最熟悉的人。 警花姑娘想了好一会,也没理清其中关系,气呼呼的拿出手机,对着桌上的二维码扫过去十五块钱。 谢灵运的手机响起收款声。 时莱给她搬了个凳子,“你怎么这个点来了?今天没休息?” 杨雪坐下抹了把汗,“干我们这行的,节假日更忙。” 时莱不屑的撇了撇嘴! 拿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整个四大名着其实就在说一件事——编制! 水浒——对编制的渴望! 西游——获得编制的艰辛! 三国——编制内的斗争! 红楼——失去编制的凄惨! 杨雪也没力气和时莱计较,胳膊肘撑在桌面上,有气无力的抬起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我过来是两个事!” 时莱让老七和六个师侄帮着鲍燕青、两小只收拾东西,自己找了两把椅子,和谢灵运坐下来倾听。 “第一个事,绑架白洁的罪犯供述,这趟来邑都,其实是有人花钱买你两条腿。” 时莱眉心紧蹙,板着脸道:“那为什么没动手?” “因为马宏伟被你揍了,引起了社会关注,他们老大又莫名其妙的死在宾馆,找不到雇主,定金不见了,也没办法收尾款。” 时莱突然想起谢灵运房间里那一大袋钞票,偷偷瞟了眼面色平静的小仙女,“现在找到雇主了吗?” “是山海集团的一个助理,不过我们怀疑他老板才是幕后主使,还在收集证据。” 时莱沉默着没说话。 果然不能和有钱人接触,带来的全是麻烦。 社会上很多人喜欢攀结富人,妄图他们带着自己发财。 纯粹想多了! 社会阶层越往上的人越忌讳流动,因为他们是既得利益者,所以除非你对他有恩,否则不可能带你着赚钱! “第二件事呢?” “和你没关系,我们来找宋兴林的!” “他又怎么了?” “仙女湖畔的工地上挖出来一些蟒蛇留下的蜕皮和白鳞,我们接到报案赶过来,现在白鳞还在,蜕皮不见了。”杨雪拿起十五块钱的矿泉水又猛灌了一大口。 “我们怀疑,这具蜕皮被宋兴林拿走了!” 第157章 老款小孩姐 山间傍晚的风景依旧很迷人。 谢灵运坐在椅子上,看向天边目光悠悠。 月白色深衣,在晚霞中勾勒出暗金色的剪影。 时莱在想,她也算是古人,大概是能写几句古诗的。 比如: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小仙女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勾勒着图案,不时轻轻咬一下唇角。 天边的火烧云层层叠叠,绛紫与橙红交织,真像是一碗加了红油辣子的麻辣烫。 越想越饿,越饿越想,她头也没回的喊道:“山明,山云。” 正在收拾的顾苏桥和沈云谏立刻快步走过来,躬身道:“师叔,弟子在。” 谢灵运稍稍迟疑了会,压低了声音,“你们会做麻辣烫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把谢清宴叫过来,“师叔,山清能做。” 其实他不会,但他是六人里厨艺最好的,年纪最小的,不会可以现学。 “辛苦你了。”谢灵运矜持的点了点头,“等假期结束,让时莱师叔传你们修行功法。” 除了已经学会的顾苏桥,其余五人顿时大喜,看向谢清宴的目光隐隐含着威胁! 这顿做砸了,我们就把你砸了! 谢清宴压力比山还大! 好在道观有个冰箱,里面的食材很齐全,每天上山的时候,六兄弟和鲍燕青也会带些新鲜的蔬菜。 时莱听着他们的对话,呆滞了会,微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个好吃的师弟! 他又把目光转向杨雪,好奇道:“蛇蜕也是要上交?” “普通蛇蜕不需要,不过通过对白鳞的检测,我们发现,至少有千年以上的历史,已经属于文物的范畴,这对于研究千年前青城山一带生物多样性和文化传承都有很高的价值。” “那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不知道,我上来告诉你买凶的事,没有继续听,不过队长肯定不会轻易放弃的。”说完,杨雪看看左右,鬼鬼祟祟道:“队长知道你不喜欢宋兴林,想要给他找点麻烦。” “没必要,我不理会他便是。” “真人,咱们可是一伙的!”杨雪嘟着嘴撒娇卖萌。 时莱看不来这么拙劣的表演,鄙夷道:“行了行了,知道你意思,留下来一起吃吧。” 警花姑娘立刻雀跃着,帮助几人开始收拾,和米小满追打着跑进道观里。 也是个长不大的! 我说的是年龄和性格! 厨房里蒸汽氤氲。 谢清宴正盯着手机里的美食视频,调配汤底,萧鹤临的菜刀在砧板上剁出急促的鼓点,陆明虚削着羊肉卷,楚玄知清洗蔬菜,沈云谏刨土豆皮。 米小满冲进厨房,踮着脚看了眼锅里熬煮的高汤,又对备菜的几个糟老头喊道:“师弟,师弟,不要削藕,我不吃!” “是,大师兄!” 米小满就很高兴,跑出来端起桌上的茶壶灌下去一大口,眼睛一瞪,大喊道:“道士,道士,你今天茶里放什么了,水好甜啊!” 说完,她又喊着小暖和老七过去尝尝。 时莱提着两个板凳刚刚进木门,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进厨房拿了点洗干净的猪肝用盆子装了,一个放在身侧门口,一个放在梧桐树丫。 小天也不急着吃,跑到他身边,来回蹭了蹭裤腿。 直到一刻钟后,连谢灵运都赞叹着茶水甘甜,时莱尝了一口才发现果然如此。 “看来山泉水质变好了!” 大概是聚灵阵的作用吧! 想来想去,他只能得出这么个结论。 晚饭时,杨雪还一直缠着谢灵运嘀嘀咕咕的说着这些日子山下发生的新鲜事。 小仙女除了道观里的人,几乎没有朋友,对于警花姑娘,虽然有些耐不住她的热情和神经,但整体还是很喜欢的! 这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姑娘。 “你现在还没有找......谈恋爱吗?”她中途换上了新学的现代词。 杨雪把嘴里的肥羊卷吞下去,舔了舔唇角,叹气道:“我好矛盾的!” 谢灵运就好奇的看着她。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虽然现在不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不至于矛盾吧! “我喜欢乖的,又拒绝不了骚的,总是两边来回变!” 时莱听完,翻了个白眼。 果然,这还是个神经病! ...... 天又亮了,完全不顾人困不困,说亮就亮。 陆明从床上爬起来,活动了下胳膊,套上假肢,洗漱之后从小镇坐第一班车前往榔坪村。 趁着人少,天气凉爽,早点上山。 昨天其实很累,但异常满足。 很久没有这么自在过! 短视频里拍的没错,这果然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恬静、悠闲、人人自得! 到了中午,他就懵了! 别的小姑娘被父母打扮的辣妹风优雅风复古风,米小满出门就是勤劳的小蜜蜂。 唱了一上午,午饭是米小满从道观后院给他端来的,吃完后,她就拉着苏小暖、老七一起进竹林里挖竹笋,因为她嫌昨天晚上的麻辣烫里没有笋子! 因为一时好奇,陆明跟着进了竹林,从此走上不归路! 次日,又是午后,在树林里,他卸了假肢坐在树下,跟着三人挖知了猴。 假期的最后一天,小家伙终于不喊他挖东西,带他跑去道观后面摘桑葚! 十七年里,第一次有人要教他爬树...... 这和余华让铁生坐在轮椅上当守门员有什么区别? 米小满生活在2025年,但她其实算是老款小孩姐,调皮,抗造,命硬,防御力极高。 下山的时候滑一跤,滚下去七八个台阶,爬起来揉一揉,大喊一声:“没事!” 六七米高的土堆,说跳就跳。 比自己高半身的院墙,说爬就爬。 口渴狠了,趴在水管上“咕咚咕咚”的就喝了起来。 上学路边的牵牛花,以为是野果子,不仅拿来涂指甲,还用嘴吮吸里面的汁液,被时莱告诉这玩意有毒,揍过一顿后才不敢再吃! 家里电视机遥控器电池没电,取下来就往嘴里咬,电解液进到嘴里,有种涩涩的感觉。 她能活到现在,不知道阎王放了多少水! 陆明实在太喜欢这个坚强的小姑娘。 这样的小孩姐在城市里已经很难看到了,现在的小孩,随便摔一跤都恨不得打120,屁大点口子都要打破伤风! 他记得,在灾害没有发生之前,他就和小孩姐一样的调皮、抗造、命硬。 既然如此。 那以后就回到来时的路,换个活法吧! 第158章 老不羞 傍晚时,米小满清理着假肢关节处的泥点和草屑,遗憾道:“可惜我明天要上学,没办法教你,你还没学会爬树呢!” 陆明望着她沾满泥巴的小脸,十七年来第一次觉得,假肢刮蹭皮肤的疼痛似乎轻了些,沉默了会,“我也该回去了!” 米小满抬起脑袋,好奇道:“你要去哪里?” “回老家看看,看看我爸爸妈妈,再看看那些叔叔阿姨们!” 以前他一直不愿意多回那个伤心的地方。 除了家里人的嘘寒问暖让他无法面对,更是害怕面对那些叔叔阿姨的目光! 每次他们看见自己,都是热情的拉住自己的手,不住的上下打量! “哎呀,都长这么大了啊!” “是啊!都长这么高了!” “真好,长成大小伙了!” 陆明知道他们未说出口的话。 如果他们的孩子也从废墟里救出来,应该和自己一样大! 快到日子了,该回去了! 让这些叔叔阿姨们看看自己! 不论树的影子有多长,根永远扎在土里。 坚毅的人,终于在曾经的伤口上,长出了坚硬的铠甲。 米小满从后院装了一大袋桑葚,一小袋炸金蝉,放在吉他盒子里,“那你还来吗?” 紫黑色的果实没有装严实,滚落在琴弦间,像一串凝固的音符。 陆明单膝跪地调整假肢卡扣,金属关节里的草屑已被清理干净,露出原本的哑光色泽,他用力的点点头,“来!” 谢灵运款步走来,递给他一张符箓,“宁神符,你思绪过重,摆在枕头下面。” 小仙女很少和外人说话,能主动给他一张符箓,是极大的认可。 转身时,她说:“谢谢你唱的《万疆》和《如愿》。” 最后一缕霞光掠过他空荡荡的裤管,在青石板路上投下细长的影。 道观里飘来香气,混着晚风中的诵经声,温柔地包裹住他的背影。 他回头望去,伏魔观的轮廓在晚霞中宛如水墨勾勒,米小满还站在山门前挥手,丸子头一晃一晃的,像颗跳动的海棠果。 ...... 高潮之后,是贤者时间! 道观又恢复了平静,经过五天的热闹,游客似乎比之前还要少了些! 无所谓! 万事随心! 已经解决温饱,时莱一点不着急。 假期的最后一晚把弟子们聚在后院,细心的传授了修炼功法和如何化解功德之力。 第二天早上,天刚朦朦胧,刚满十八岁不到四十年的六兄弟就爬上了山。 跑在他们前面的是鲍燕青和苏小暖。 在道观里和时莱汇合后,一起到东山颠的大石头处,面朝东方,食气修行。 东山巅的巨石被晨光镀成金色。 时莱盘坐其上,感受着丹田内流转的灵力。 筑基后的世界变得格外清晰——他能听见三十步外蚂蚁爬过落叶的窸窣声,能分辨出风里混合的七种花香。 从山上下来,小家伙抓起两个包子,摆了摆手就朝山下跑。 她还要上学呢! 吃完早饭,时莱坐着喝了杯茶,和谢灵运交流了下筑基后的感悟。 “师叔......”顾苏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放生池的图纸画好了。” 时莱展开泛黄的宣纸。 墨线勾勒的池形暗合八卦,边缘预留了种睡莲的浅滩。 他忽然注意到图纸角落画着两只小乌龟,龟壳上还歪歪扭扭写着\"米\"字,另一个上面画了小太阳。 “大师兄说要和小师弟养宠物。”老道士不好意思地挠头。 “画的很好。”时莱点了点头,把图纸卷起来,起身去杂物房翻出锄头和铁锨,又找到一点石灰粉,朝着前院走去。 现在人多,可以开始挖放生池了! 亲自动手是伏魔观的传统,蜿蜒下山的石阶就是这么铺就的,耗费了三代人的心血,用了几十年时间。 鲍燕青和苏小暖被时莱驱赶着去卖茶叶蛋,卖矿泉水。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继续挥舞锄头。 做这种简单的体力工作,不需要动脑筋,他可以一边劳作,一边体悟筑基之后的变化,等他全部掌握后,就可以开始学习新的术法。 山下的喧嚣似乎与这里无关。 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过去六七天时间,直到某日鲍燕青上山,脸颊涨得通红:\"宋兴林住院了!说是......说是......” 她支支吾吾说不下去。 宋兴林藏匿蛇蜕的事情在周围人尽皆知,但是他不承认,没有证据,谁也拿他没办法。 蛇蜕不值钱,或者说,那点钱他还看不上。 见识过时莱和谢灵运的神通,联想起这里是青城山,对于白色的蜕皮,他有了点想法。 在科学实验没有结论的情况下,他切割下一卷蛇皮泡酒,一块蛇皮炖肉。 然后,他就出了问题。 睡梦里,总会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或人,或蛇,要找他“交媾”。 精致的面容,摇曳的身姿,凹凸有致的曲线...... 一晚上七次...... 他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没几天时间,眼窝深陷。 现在只要睡觉就会做梦,他连深度睡眠都不敢有,定好闹钟,半小时醒一次! 那种沉迷其中的感觉,是真的又怕又爱啊! 蛇为小龙,本性淫邪! 蛇,尤其是某些种类的蛇,如眼镜蛇、水蛇等,常常出现群交现象。 一群公蛇会围绕着一只母蛇,轮流与之交配,产出的小蛇往往拥有不同父亲的基因。 这不仅增强了种群的遗传多样性,也反映了蛇类在繁殖策略上的特殊性。 电视剧里的蛇妖一身白衣,温柔贤惠,相夫教子! 那只是话本电视剧! 凭什么狐狸成精后是狐狸精,少女变鬼后吸引阳气,白蛇成精后就成了白娘子? 这特么的一点都不科学好不好? 宋清扬已经在老家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国,接到老妈的电话后,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医生怎么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你爸是精神性阳亢。” 白洁坐在病房外,脸色苍白。 她也才刚刚恢复,勉强可以下地行走! 最终,看在钱的份上,她原谅了宋兴林。 主要是,如果分开,自己的生活品质会严重下滑。 都五十多岁了,还谈什么感情! 大不了以后各玩各的! 只不过宋兴林因为这个情况住进医院,她难免心中郁结。 老不羞的东西! 第159章 无稽之谈 “师兄,想学什么神通?” “嗯......?” 野蔷薇和杜鹃漫山遍野的开,名为师兄弟的两人在道观前平台处坐着。 谢灵运忽然倾身,青丝从肩头滑落,在茶汤中映出蜿蜒的影。 她很少称呼时莱,这声“师兄”叫得轻软,像含着颗梅子糖。 在找回成仙前的记忆,祭拜过张角之后,小仙女愈发从容,笑容里也没有了阴影。 “天罡你还学不了。”谢灵运托着腮,眼底映着漫山杜鹃,“地煞术倒是可以挑几样。” 山风吹来花香,时莱把红泥小火炉上的茶壶提起来,各自斟满水,细细思考着。 他会的术法很少,只有符水和通幽,还有筑基食气的功法:导引。 回忆着地煞七十二术,那些改天换日、御风滔海不用想,施展一次就能把他全身灵气吸空,能学的大抵只有一些作用于个人的神通。 最后,他选了斩妖、寄仗、壶天三样,再加上天眼通的弱化版本,法眼。 贪多嚼不烂。 斩妖:此乃降魔伏妖之秘诀,包含诸般仙法,可以消灭没有实体的妖魔。 寄杖:能将所受攻击产生的伤害,寄于他物身上以代形,从而可以伤害转移。 壶天:所谓壶中洞天,自有乾坤也,可以开辟空间或仙境,又能收纳万物。 一攻、一防、加上行李箱! 单是斩妖一门,就归纳有十二种仙法,专门克制鬼魂。 至于有实体的妖物,他有手博术和赶山鞭,最近还开始跟着练习太平剑法。 太平剑法不是剑术,地煞里的剑术是人剑合一,可以驾驭剑光瞬息万里,又称天遁剑法,用于赶路或者......逃跑。 “我还以为你想学隐形呢。” “我又不想做贼,学了作用也不大。” 时莱随口回答着,谢灵运沉默了会,“师兄在以前有过什么抱负吗?” “呃......你是说遇到你之前?” 谢灵运点了点头。 “继承道观,结婚生子,然后把道观传给我儿子或者女儿。”时莱回忆着,没有隐晦。 “结婚生子啊......”谢灵运低声呢喃了一句,看着漫山遍野的花,笑起来,“那现在呢?” “现在?”时莱认真的想了想。 长生和成仙吗? 似乎这只是自己必须要去走的路,倒和抱负没有什么关系。 他侧过头看了眼身边的姑娘。 她把左手从宽大的袍袖里伸出来,皓腕在阳光下仿佛在发光,纤巧细长的手指上捏着杯沿轻轻摩挲着,成束的光线里,那些浮动的尘埃也无法遮掩她的神采。 嗯,还是想结婚生子! ...... vip病房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心电监护仪的绿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目。 宋兴林又一次在睡梦中哆嗦起来。 他现在每天浑浑噩噩,享受着婴儿般的睡眠! 睡半个小时,哭半个小时。 实在太难熬了! 也太羞耻了! 完全不敢进入深度睡眠,一旦入梦,蛇女就会甩着尾巴缠上来。 显然,刚才他又睡熟了! 宋清扬扶着白洁出去等,里面护工开始给宋兴林换纸尿裤。 她攥着手机在走廊来回踱步,最后停下来,劝道:“妈,试试看吧?” 白洁重重的叹了口气,“小道士不会来的。” 宋清扬眼神落寞,垂首时,一缕碎发从耳后滑落,像断了的琴弦。 护工从屋里走出来,她朝病房里看了眼,阳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见宋兴林蜷在床角的身影,单薄如一片褪色的剪纸。 这种病情,医生束手无措,最后私下里提出个建议,“要不,你们在江湖上找高人试试看!” 他显然说的不是中医偏方! 宋清扬也听懂了。 南方叫做请神,北方叫做出马。 “我通过关系,联系到一家官方机构,是专门对付这种超自然现象的。”宋清扬把脑海里小道士的声音抛开,深吸了口气,“对方开价五百万。” “官方也有这样的机构?”白洁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只要能治好你爸,五百万就五百万!” “对方的意思是,出手就是五百万,成功后还要再给五百万!” “怎么能这样?他们不是官方的吗?” 宋清扬心头叹气,无言以对。 有些人追求地位, 有些人追求权力, 有些人崇拜英雄, 有些人崇拜上帝, 这些人打着理想的名义,争论不休,无法统一。 其实,他们崇拜的,追求的,都是钱! 钱打过去,九组来的很快。 聂和芳面无表情带着九组成员走进特护病房,见到病床上的宋兴林,金属般的冷光在她眼底一闪而过。 她看都没看白洁一眼,目光只在宋清扬脸上停留了两秒,示意手下开始做事。 一个个手提箱打开,各种各样的仪器架起来,等一切布置妥当,她冷声道:“家属出去等。” 九组的态度依然是散漫、怠慢、傲慢! 之所以没有进门就驱赶家属,是想表明,这笔钱她们花的值。 以前,这样的私活,他们是不屑一顾的。 就算要接,也会遵从保密协议,确保不让普通人目击。 现在他们顾不得这些! 或者说,他们刻意不再替官方隐藏信息。 上次邑都市局在处理维贾依事件时的强硬态度,激怒了她。 虽然后来其他几个城市发生的超自然案件还是通过省厅移交到了九组手上,但她依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她必须拿回主动权。 这些超自然事件,既是任务,也是资源。 九组成员想要成长,就需要妖物骨血提取的营养液,否则身体无法扛住高强度的训练。 现在,她想给邑都市局、给省厅,给龙组施加一点压力。 龙组很强大,不过他们是军人,要在边防线和环境更恶劣更严酷的山区密林里严防死守,并没有太多的精力来管理城市内的小型超自然事件! 这是分工不同。 就好像城市反k,不会随便就把蛟龙给召唤过来。 终究,这里还是属于九组! 是的,她认为,上次维贾依事件,就是龙组干的。 内勤从后方发来通讯,“聂组,那具蛇蜕是在青城后山湖边发现的。” 聂和芳收回遐想的心思,指甲刮过金属床架,发出刺耳的声音,“是我们抓住鱼妖的那个湖边?” “对,地址一模一样。” “它们是一伙的?” “暂时不能确定,不过鱼妖成型时间不超过三年,但是蛇蜕和蛇鳞已经超过千年。” 聂和芳的瞳孔缩了下,“你说千年?怎么可能?超自然事件不是这三十年才刚刚出现吗?” “组长,那是青城山,还有白蛇......您说,和白娘子会不会......?” “那只是传说,都是无稽之谈!” 第160章 阴阳不调 窗帘被拉开,阳光透过玻璃,把病房照的雪亮。 宋兴林被光线刺激着,烦躁的拍了下床板,努力睁开眼,看见一群穿着制服的人来回走动,架设起各种奇怪的电子仪器。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没人理会他。 一个青年拿起注射器,朝他的葡萄糖营养液里注入一些液体,没一会,宋兴林就沉睡过去。 聂和芳走到窗前,看着外面串流的街道,“蛇鳞现在在哪里?” “被市局带走了。” 聂和芳在心里骂了一声。 等案件了结,再去找高明德讨要! “李舒文,把这个妖物找出来。” 对于这类善于藏匿,通过意念控制思想的妖物,九组也有克制的办法。 李舒文就是九组的比较稀有的念力师,在仪器的协助下,可以确定妖物的位置,甚至直接隔空击杀。 不到三十岁的青年斯斯文文,走到仪器面前,拿起一副全金属的头盔戴上,电极片就贴在额前。 病房里都安静下来。 李舒文静静的等待着,等着蛇妖入梦。 宋兴林在病床上开始抽搐,心率监测仪的线条剧烈波动。 他梦见自己站在仙女湖畔,湖水漆黑如墨,倒映不出他的影子。 雾气弥漫,一条白蟒从水中缓缓升起,蛇身缠绕着他的双腿,冰冷的鳞片摩擦着他的皮肤。 蛇首化作一张女人的脸,红唇如血,白袍从肩头滑落三分,露出锁骨凹陷处盛着的浅浅月光。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刺挠的歌声就在耳边,带着沙沙的质感,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轻轻扫过耳膜。 女人的面貌并不算年轻,没有少女的青涩,却多了几分妇人的妖娆和妩媚! 鄙视曹操, 理解曹操, 成为曹操! 宋兴林此时脑海里冒出来两个小人。 一个小人告诉他,快,快过去撕烂她的衣服。 另一个小人说,对对对! 病房里,聂和芳冷眼看着监测屏上的脑电波图。 “脑电波异常,梦境深度远超常人。”组员低声汇报,“他的意识被强行拖进了某种精神领域。” 聂和芳冷笑一声:“装神弄鬼。” 她看向李舒文,“进去,找到那条蛇,直接灭杀。” 李舒文点头,闭上眼,意识顺着宋兴林的梦境波动潜入。 他的意识在黑暗中穿行,终于在一片迷雾中找到了宋兴林。 他正被蛇妖缠绕,面色惨白,瞳孔涣散,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蛇妖见到有人来,并不奇怪,歪了歪头,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就凭你也敢拦我?” 李舒文不答,抬手一挥,虚拟数据流化作锁链,朝蛇妖缠绕而去——这是他特有精神束缚手段。 蛇妖轻笑,蛇尾一摆,锁链寸寸崩碎。 “明明是他吸我皮肉,你们却要想来抓我。” 她抬手一抓,李舒文突然闷哼一声,现实中的身体猛地弓起,七窍缓缓渗出血丝。 “组长!李舒文的脑电波失控了!”组员大喊。 聂和芳脸色骤变,冲上前一把扯下李舒文的头环。 但已经晚了。 李舒文的身体剧烈抽搐,鲜血从鼻腔、耳道涌出。 最终瘫软在椅子上,彻底昏迷。 病房的灯光忽明忽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聂和芳咬牙,挥手示意先撤退。 临走前,她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宋兴林——他的嘴角,竟诡异地扬起一丝笑。 ...... 孤山寺北贾亭西, 火锅烧烤大盘鸡。 梅山观六兄弟正在平台上挖放生池,时莱亲自下厨。 倒爷中的倒爷,顽主中的顽主,卷王中的卷王,老六中的老六,米小满同学刚刚数完钱,跑到鲍燕青身边,“沙师弟,你能不能帮我买几只王八?” 鲍燕青正在背诵修炼口诀,被打扰也不敢发脾气,柔声道:“大师兄,你要买王八干什么?” “放在池子里养着啊!” “养王八?” “对啊,王八长寿,我在王八背上写上道士的名字,就能保佑他以后长命百岁。”说完,她压低了嗓门,神神秘秘道:“你不知道,道士他有大病。” 时莱正好端着菜出来,听见了! 真有被感动到! 他一脚踢在米小满屁股上,转身走回厨房继续炒菜。 小家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嘴里嘀嘀咕咕的。 今日任务: 赚钱(1\/1) 吃饱饭(5\/3) 骂道士 (\/10) 晚饭在梧桐树下开了两桌,六兄弟带着老七一桌,时莱等人一桌。 吃的正香,电话响起来。 “真人,真人,告诉你个好消息,哈哈哈哈......”对面高明德还没说完,自己先大笑起来。 时莱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把鳜鱼夹了块放到米小满的碗里,又给苏小暖也夹了块。 小家伙就摇晃着脑袋得意,只有小男孩仰着脑袋,脆脆小声道:“谢谢师父。” 时莱点了点头,听高明德笑声暂歇,继续说,“宋兴林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关系,把九组请了过去,结果他们小组的那个念力师重伤昏迷,两天一夜了还没醒。” “你这么幸灾乐祸不好吧?”时莱呵呵笑着调侃。 “我管他们死活呢。”高明德浑不在意,“那些蛇鳞送去了龙组,他们很有兴趣,准备派队伍过来。” 时莱顿了顿,面色凝重了下,“宋兴林的情况我听村里人说过,有点蹊跷,你们小心些。” 电话对面沉默着,过了好一会,才郑重道:“时莱,会不会是鬼魂?” “你还知道鬼?” “赵卫国将军告诉我的。” “哦。”时莱无所谓的点了点头,“也许是,灵气枯竭了这么多年,千年前的蛇妖也未必能活到现在。” “呃......那怎么办?我们现在的技术手段还无法监控到鬼魂。” 他迟疑着,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向时莱求助。 上次白洁被绑架的事情,他就明白,这小子有点记仇! “你还认不认识其他道士能抓鬼的,比如阴阳师什么的介绍个?” “阴阳师我不认识,阴阳失调我倒是知道,你要不要来找我帮你看看!” 第161章 与你有缘 笑容挂在脸上,声音不高不低,热情适可而止。 时莱非常委婉的拒绝了高明德要他介绍阴阳师的请求。 对于宋兴林的事情,他也没有提出任何建议。 接手的是龙组,这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就成立的组织,能延续到现在,自有它独到之处。 它比师父的年纪都要大,自己还是别去显摆。 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 任何时候,少提建议,闭嘴的鱼最不容易被鱼钩钩住! 你的建议有用,对方未必感谢你! 如果你的建议没用,大概率还会埋怨!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在青石板上,时莱挂掉电话时,嘴角还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九组这次吃了大亏,听说那个念力师一天一夜了还没醒。 他们以为可以在宋兴林的事情上给市局一点警告,就像屎壳郎般兴冲冲的跑过去,结果对面拉了泡稀的——白跑一趟! 他慢条斯理地在水池边洗了下手,水珠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滴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饭桌上,茶叶蛋在盘子里堆成小山。 时莱指尖轻巧地剥开蛋壳,蛋白完好无损地落在谢灵运碗里时,小仙女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最近香客少了,生意差了吧?”时莱又剥好两颗,分别放在眼巴巴望着他的米小满和苏小暖碗里。 听他询问,鲍燕青连忙放下筷子,恭敬道:“师叔,确实卖的少了点,但最近反而赚的还多些。” 以前她喊时莱叫真人的,自从传道时把她也带上,姑娘就换了称呼,学着梅山观六兄弟的做派,规矩的很。 时莱奇怪道:“没听说你涨价啊!” “没涨价呢。”她耳根微红,声音越来越小,“是镇上新开了个老年养生馆,进门就发鸡蛋,我妈每天组织村里的婆婆爷爷们去领,两块钱一斤回收......” 时莱愣了下,顿时笑起来,“婶子倒是个会做买卖的,这么好的进货渠道。” 现在市场上,普通鸡蛋也得卖五六块钱一斤,土鸡蛋更贵,两块钱一斤确实很便宜。 想赚榔坪村老头老太太的钱,这家公司也是找错了人。 老年养生馆的套路一般都是靠着发鸡蛋把人骗进去,然后爸爸妈妈的喊着,让他们孤独的心有了寄托,获得信任,这个时候才会举起屠刀收割。 榔坪村虽然都是留守老人,那也自娱自乐开心的人,并不孤独,而且一个个省吃俭用惯了,钱都拴在肋巴骨上。 连小仙女和他们相处惯了,都保留着节俭的习惯,打牌输了几十块钱从此戒赌。 两万块钱的一张的玉石床垫...... 老头老太太们上山烧香,也只会捐五块钱。 吃完饭,两小只抱着碗去洗,时莱带着六个师侄去大殿做晚课,收拾完之后拿着布口袋,把几个功德箱都清理了下。 回到后院时,鲍燕青正在给米小满检查作业,旁边坐着一脸羡慕的苏小暖。 “锄禾日当午,” “上课好辛苦。” “几本小破书,” “一坐一上午。” 看见时莱提着熟悉的布口袋进来,小家伙立刻坐不住了,牵着苏小暖,蹬蹬蹬的跑过来,绕着木桌打转,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地面。 时莱把钱倒出来,“你现在不是有钱了吗?” “我......我,我要钢镚。”小家伙没看见钢镚落地,失望的撅了撅嘴,指着时莱的房间,“小薇的存钱罐还没存满呢,等存满了,我要买纸钱烧给她。” 那个小猪存钱罐,是小薇当成买路钱,送给时莱的。 他揉了揉米小满的脑袋,从钱堆里面把几张冥币摘出来,递给小家伙。 每次开箱,都会遇到这种事,他都习惯了! 米小满还真不嫌弃,拿着冥币跑到角落里,蹲在地上用手指头画了个圈圈,小嘴嘀嘀咕咕的,把钱烧给小薇。 她是要做道士的人,百无禁忌,才不会怕! 时莱就把桌子上的钢镚都划拉出来,放在一边。 刚给小薇烧完纸钱,赵卫国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真人!” “你不会是让我这会去医院吧?”时莱立刻把他的话给堵住,“宋兴林的事情我可不管。” “呃......我是想请真人来给我们龙组压压阵,万一真的是鬼魂,我们克制不住。” “那你们别管呗,这蛇妖活了千年,一直也没有兴风作浪,缠上宋兴林,是他自己作死。” 对于这些有钱人的智商,时莱是真的搞不懂。 有人说,这种人是怎么发财的? 是啊! 他们的智商,是怎么赚到钱的? 那些有钱人笃信风水也就罢了,连王木木这样的骗子都能登堂入室,结交的还都是达官贵人,社会精英,各界名流。 时莱听说,还有些人养小鬼。 那是真不怕死啊! 电话那端沉默了会,时莱听见脚步声,大概赵卫国走进了更隐秘的空间里,“真人,您给我说句实话,这蛇妖还活着吗?”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它是谁,我也不敢保证。”时莱坐到谢灵运身侧,想了想道:“灵气这些年才复苏,不管是仙还是妖,在失去灵气供养的情况下,境界和寿命都会大幅下降,能不能撑到现在,还是未知。” 赵卫国没说出口的话,就是想知道,这蛇妖到底是不是传说里的白娘子。 时莱的回答也不算敷衍。 连小仙女都要在葫芦里养伤,如果真是白娘子,被压在雷峰塔下千年时间,只怕早就魂飞魄散了! 赵卫国犹豫了会,还是不肯放弃,“真人,九组失败后,宋家真的急了,这次把仙女湖畔那块地拿了出来。” “早拿出来,他们就没这么多事。”时莱嗤笑着。 “那块地就在您山脚下,您没兴趣?”赵卫国可是打听过,这段时间伏魔观多了不少人,都只能安置在山脚下的村子里。 “有,但是我不想和这家人有任何牵连。”时莱顿了顿,“他一生过的太顺,知小礼而无大义,畏威而不怀德,拿了他的东西,会很麻烦。” “我明白您的意思。”赵卫国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是这么想的,这事龙组接下,土地交给我们,今晚请您来压阵,不管最后需不需要您出手,这块地事后我们都转交给您,和宋家无关!” 时莱本不想多事。 奈何,他和这个蛇妖果然有缘。 谢灵运一张张数着功德箱里的钱,微微颔首。 第162章 缘分是本书 医院走廊冷气开得很足,时莱带着一行人走进大厅时,每个人手里都举着火炬冰淇淋。 谢灵运走在人群里,不时伸出舌头在奶油上舔一口。 为什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米小满牵着时莱的衣角,不敢蹦跶,生怕把冰淇淋给摔了,她仰着小脑袋,“道士,是不是有个人叫袁大头?” “你怎么还知道他?”时莱有些意外地说道。 又有点怀疑小家伙在内涵自己是冤大头。 今天清点功德箱,确实小赚了一笔,下车后,时莱看见金拱门,就进去买了甜品。 “是沙师弟告诉我的。”米小满得意洋洋,感觉自己聪明又好学。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啊,我就是问问,这个人很厉害。” “他哪里厉害了?” “你不知道吗?”米小满的话里充满了怀疑、质疑和鄙夷,“这个人是零食大总统,你想想,管零食的大总统,他有多少零食?还不够厉害吗?” 连这么厉害的人都不知道,道士上学的时候肯定没有认真学习。 要不然为什么都是911大学生,沙师弟就能知道。 时莱眉角跳了跳,狐疑的看向鲍燕青。 姑娘大吃一惊,小手连摆,“师叔,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前天晚上在村口,张爷爷拿出个银元玩,我就顺嘴提了下。” “你连零食身份证都没有,零食吃多了是违法的,会被警察抓去。”时莱面无表情的警告着米小满。 “什么是零食身份证?”米小满大吃一惊,追问着。 “就是吃零食的身份证。” “姐姐有吗?” “她有正式的。” “师弟呢?” “他吃的少,可以偷偷吃,也不需要。” “那我以后也偷偷吃。” “你吃的太多了,藏不住。” “藏的住,道观里没有警察......” 两人边走边斗嘴,就看见高明德迎过来,吓的米小满连忙藏到时莱身后,抓着手里的冰淇淋不敢露面。 “怎么你也在?”时莱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问着。 高明德见到一行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人手一个火炬冰淇淋,无语的笑了笑。 别的道士出来做法事,都是仙风道骨,装的一脸深沉。 像时莱这么随性的还真没见过。 嗯,他是不知道,以前时莱跟着师父出去,也很会演。 现在...... 贫道已经筑基,不需要看别人脸色! “九组出事后,这里就封锁了。”他陪着时莱朝电梯走,“现在已经把宋兴林转移到了顶楼,由市局的人负责外围警戒。” 随着灵气复苏加速,超自然事件越来越多,以前只有厅级干部才能知晓的秘密,现在高明德也能正大光明的接触到。 坐着电梯上楼,意外在电梯口,警戒线外面,看到聂和芳也在。 见到时莱,她也愣了下。 九组守在这里,是想看龙组如何处理,成功了学点技术和经验,失败了也能得到心理安慰。 没想到,居然见到了小道士。 时莱对她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失败固然可惜。 但敌人失败却令人暖心。 米小满也认出来这些人,立刻像护崽的小母鸡般挡在前面,“呸”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虽然只吐出点奶油星子。 在小家伙眼里,她可以随便欺负道士,但如果别人也欺负,那就是仇人! 哇呜一大口把最后的冰淇淋吞进嘴里,她又原地蹦了蹦。 她得多吃点,快快长大,长大了就能保护道士。 时莱没有说话,玩味的笑,带着人穿过警戒线,从九组身边侧身而过。 聂和芳虚眯着冷冽的双眼,没有开口。 高明德的人把他们拦在外面,已经是羞辱,再开口,那更是自取其辱! 走廊里,宋清扬抬起手刚想和时莱打招呼,就看见他淡淡的点了下头,脚步没有停留。 叹了口气,她把嘴边感谢的话咽下去。 缘分是本书,翻的太快会错过。 读得太认真,又流泪。 以前还奢望能做朋友,现在,她彻底的和时莱绝缘! 顶层的超大病房是临时改建的,里面只有一张床,宋兴林躺在上面毫无生气,只有监控仪器上跳动的数字表明这个人还活着。 赵卫国听见开门声,快步走过来,“真人,谢谢你能来。” 说完,又朝谢灵运也抱拳施礼,微微躬身,“真人,辛苦你了!” 相比起时莱,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更令他好奇。 两人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墙边一排站着的黑西装青年。 一溜小平头,身姿挺拔,目不斜视,背后负着剑囊,只有宽大的剑柄从肩头露出。 不用问,时莱都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龙组! 感受着他们身体里旺盛的气血,时莱暗自点头。 光是体格,就不比外面九组的人弱。 再加上这些人的纪律性和服从性,还有强大的牺牲精神,更是九组不能比拟。 “常破虏,你过来。”赵卫国朝着人群喊了一声,招了下手。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双手握拳在腰侧,小跑着到赵卫国身边,立正敬礼,“报告!” 赵卫国压了压手掌,介绍道,“这是龙组西部第七小队队长。” 常破虏原地转身,朝时莱敬了个礼。 时莱认真的上下打量了一眼。 这青年像一柄出鞘的军刀立在灯光下,晒成小麦色的脖颈上青筋微凸,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敬礼时,袖口露出腕骨上一道狰狞的疤痕。 看过来的目光蓄满无声的锋芒。 时莱轻轻点了下头,抱拳道:“贫道时莱。” “道长您好!”常破虏的态度算不上亲切,但也没有轻视。 这不是聊天的地方,寒暄了两句,一起朝着病房中间的位置走去。 宋兴林听见脚步声,虚眯着睁开双眼,模模糊糊的看到一排身影,又无力闭上。 不过十天左右,他已经病入膏肓,生命体征全靠药物在维持。 “开始吧?”赵卫国看向时莱。 “不急。” 谢灵运突然开口,把目光转向房间的角落。 那里明明空无一人,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却投下了一道俏丽的影子。 第163章 千年等一回 时莱开启通幽和法眼,就看见一个俏丽的古装妇人。 她的轮廓仿佛笼着一层朦胧的光晕,素白纱衣,衣袂如云,几缕青丝垂落颈侧,衬得肌肤如雪。 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妖的媚,却又被眸中的清冷压住,显出几分仙气。 唇不点而朱,微微抿着,似笑非笑,仿佛藏着千年的秘密。 除了谢灵运,这是时莱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特别是她成熟女人的气质,更是人间独有。 他脸色微变,“白娘子?” “道士,你能看见我?”白素贞也很惊讶。 除了时莱和谢灵运,其他人都没有反应,只是疑惑的看向时莱。 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没想到我一语成谶,你真的成了鬼魂。” “被镇压千年,如何不死?”白素贞面色戚戚,缓步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 行走时似有清风托举,轻盈得不染尘埃。 时莱能嗅到一缕淡淡的冷香,清冽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 他不由自主的把赶山鞭从怀中取出来。 白素贞见到赶山鞭的那一刻,面色大变,赶紧向后退了两步,惊疑道:“法宝如何会在你手上,你怎么......你怎么能操控法宝,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在这法宝身边数百年,一直近不得身。 脑中百转千回,她想起法宝上原本有的“赶山”二字。 白素贞顿时整肃了下身上的服饰,对着时莱盈盈下拜,“下界小妖,拜见真君。” 时莱也很疑惑,为什么赶山鞭如此顺从自己。 听白素贞口称自己真君,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他以为,这个真君只是普通真君。 矜持着还了一礼。 白素贞不敢受,侧身让过。 她以为,这是真君在人世间的投影。 “你既已死,为何不去地府?”时莱努力维持着真君的威严,起身后,冷声问着。 白素贞的面色更加凄苦,“启禀真君,我想寻到我家官人,只是找了近百年,我功力倒退的厉害,无论如何也算不到他转身投胎后,身在何处。” 灵蛇舞动映月光, 情深缱绻诉衷肠。 不畏天规与地禁, 但求相守到天荒。 时莱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情深。 谢灵运摆了摆手,示意顾苏桥带着其他人后退,走近两步到时莱身边,轻声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这句诗诞生也过了两千年,诗中这份心情的少女,也做不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谢灵运劝道:“千年来,即便你夫君转世投胎,也认不得你,更何况如今你已经成为厉鬼,他见你只会更加害怕。” 白素贞面色迟疑片刻,又坚决道:“不,我家官人不会怕我的......” 时莱想要斥责,见白素贞面色郁郁,相思成疾,又把话咽下去。 白素贞只是呆呆站着,口中喃喃道:“都是那个秃驴,都是那个秃驴,他自己成不得亲,就见不得旁人夫妻恩爱,拼命的要拆散我们,都是他......” 时莱无心挑起佛道之争,而且人妖疏途,法海虽然顽固执着了些,但本质上是在除妖。 “便是法海不懂爱,你水淹镇江,罚你被镇雷峰,也不为过。” 白素贞恍惚着,看向时莱,面色渐渐冷冽,“真君,你今日也要杀我不成?” “你已经成了鬼魂,杀你从何谈起?”时莱摇了摇头,“便是我今天不抓你,你托梦惩治宋兴林,肯定会引起地府关注,不时就会有鬼差前来抓捕,你连法海都斗不过,如何能挡得住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更遑论还有判官阎王。” 白素贞深吸一口气,厉声道:“我一定要找到我家官人,谁敢拦我,我就杀谁。” “顽固不化啊!”时莱自顾自地说道,语气中有着淡淡的遗憾。 捏了捏赶山鞭,朝着谢灵运看了眼,便准备施展“斩妖”。 以他刚刚筑基的修为,肯定打不过千年蛇妖化作的厉鬼。 但白素贞被镇压千年,灵气在这段时间里完全枯竭,功力肯定不如当初。 更何况,自己还有赶山鞭,玉葫芦。 实在打不过,再让小仙女出来托底。 赵卫国见不到白素贞,也听不见白素贞说话,可他见过小薇,知道顾苏桥有一门见鬼的本领。 他害怕触动战局,放轻手脚走过去,小声道:“道长,你带尿了吗?” 在还没学会通幽的情况下,牛尿和柳叶是顾苏桥常备的,点了点头,从褡裢里取出个水瓶。 此时,时莱的赶山鞭已经挥了出去。 恢复完全体的竹鞭,只是轻轻一舞,就在空旷的房间里带起破空的呼啸声。 白素贞不敢硬抗,脚下一滑,快速退后。 时莱逼近两步,口诵法咒,几道金光顺着赶山鞭如剑芒般射出,把白素贞左右躲闪的空间完全封死。 白素贞手掐指诀,荡漾出几道水波状的气浪,将金光逼退,又连忙闪身躲开赶山鞭刺来的鞭梢。 两人就在病房里打的有来有回。 谢灵运手里掐着指诀,并不插手。 时莱不管拿不拿的下白素贞,有玉葫芦护体,短时间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这是一次难得的练手机会。 墙边角落里,龙组一个个都被牛尿抹了眼皮,睁开时就看见道士和一个俏妇人正在激战。 麻蛋,这个世界真的有鬼。 这是小伙子们第一个想法。 可是,这个女鬼好漂亮。 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念头。 似乎这个世界上丹青水墨,山遥水阔,都是为了铺垫这人间绝色。 终于理解了曹贼! 如果时莱知道他们这么想,一定会把自己看到的第一个鬼样子画出来,让他们睁眼看清楚。 只有米小满不知道害怕为何物,也看不懂御姐熟女的美,她见到女鬼的装扮,拉着苏小暖蹲到墙角,摇晃着脑袋,大大咧咧的唱着,“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三个月前,谢灵运刚刚复苏,看的第一部剧就是这个,只有小家伙天天陪在身边。 第164章 我无悔啊 病房内,灯光忽明忽暗,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刺耳。 白素贞白衣胜雪,青丝如瀑,一双竖瞳在暗处泛着冷光。 她指尖轻抬,病床四周的医疗器械突然扭曲变形,金属管如活蛇般朝时莱绞来! “妖孽!”时莱手腕一抖,赶山鞭“啪”地甩出,七寸青玉迎风暴涨,鞭梢扫过之处,金属蛇管寸寸断裂。 他左手掐诀,口中急诵:“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白素贞冷笑,广袖翻飞间,病房玻璃齐齐震碎,暴雨梨花般射向时莱! “金光速现,覆护真身!”赶山鞭顿时金光大盛,舞作密不透风的屏障。 玻璃撞上金光,炸开漫天晶莹碎屑。 战况焦灼之际,突然传来一阵歌声。 “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小姑娘的嗓音青涩稚嫩,天真无邪,在病房里悠悠飘荡着。 白素贞身形猛然一滞。 竖瞳中的戾气渐渐涣散,她怔怔望向声源,见两个小孩依偎在墙角,女孩摇头晃脑,男孩满目惊骇。 她仿佛穿过千年时光,又见自己酒后显出真身,吓的官人魂不守舍。 “......官人?” 千年前的场景浮现脑海。 她不由的痴了,大脑就像路易十六的证件照一样空白。 时莱的赶山鞭已经打到近前,她还未有反应。 终究心肠还是软了下,手腕一抖,改打为缠,赶山鞭瞬间柔软,绕着白素贞缠了两圈,捆的结结实实。 白素贞不闪不避,只是站着,静静听米小满唱歌。 不知道许仙给她下了什么蛊,如此情根深种! 她对着米小满温柔一笑:“小妹妹,你唱的好,我不后悔......” 米小满搂着苏小暖的肩膀,摇头晃脑的唱完一曲,糯糯道:“白娘子姐姐,道士也是为你好,你现在是个女鬼,就算找到你的男盆友,他也不敢和你在一起的。” 时莱叹息道:“连我徒弟都明白的道理,你便是寻到他又能如何,人鬼殊途,你在他身边,也只会害他性命。” 白素贞呆滞了会,面露苦涩,“是啊,连小孩子都明白。” 她彻底放弃了反抗,对着时莱微微鞠躬,“烦请真君送我一程,希望,来世能......再续前缘。” 时莱点了点头,刚准备拿出符箓摄魂,就听白素贞喊了声,“真君且慢。” “我虽是妖身,但一身法力都是从真君法宝赶山鞭吸纳而来,并无妖气,得真君所赐,今天既要魂归地府,便将这一身法力还给真君。” 时莱迟疑了会,看向谢灵运。 小仙女轻轻的摇了摇头,“虽说她的法力之中并无妖气,但身为女身,阴气过重,你并不合适。” 她走到白素贞身边,探出一只手搭在肩膀上感应片刻,对鲍燕青招了招手,“燕青,你过来。” 鲍燕青愣了下,不敢犹豫,快步走到谢灵运身后站定。 “这是我们的弟子,平生夙愿就是想要治病救人,正好你的夫君乃是姑苏名医,你可愿将功力传递于她。” 白素贞上下打量着鲍燕青,微微颔首,“只是可惜她刚刚开始修行,受不住全部。” “少许便可。” “好,我苏醒后,曾听闻过一句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这也是我家官人一生所愿。” 说罢,双目微闭,一道幽灵光芒慢慢在眼前凝聚,她睁开眼看向鲍燕青,柔声道:“你上前来。” 鲍燕青整个人都是懵的,看了看时莱,又见谢灵运向她点头,这才鼓着胆子向前走了一步。 那道蓝光就点在她额间,缓缓沁入。 鲍燕青回过神来,朝着白素贞郑重鞠躬,“谢谢许夫人。” 这一声许夫人,叫的白素贞笑靥如花。 待一切做完,她才看向时莱,“心愿已了,劳烦真君。” 时莱松开赶山鞭,走到她身边,做子午诀施礼,这才取出“驱鬼符”盖在白素贞的肩头。 满屋金光之中,只见女人面露微笑,喃喃道:“官人......等我......”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时莱手握魂珠,对赵卫国道:“我要赶去城隍庙。” “我派车送你。” 常破虏神色紧张,连忙大喊,“报告,我请求驾车送真人。” 之前不冷不热,还想维持着龙组的尊严。 现在看到真本事,再不巴结,回去爷爷都要揍自己。 赵卫国满意的笑起来,走到时莱身侧,小声道:“谢谢你!” “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放心!” 出病房后,时莱脚步没有停留,路过聂和芳时,更是看都没多看一眼。 ...... 第二日,龙组驻地,会议室。 “查到了吗?”常破虏追问着。 队员相互对视着,片刻后摇摇头,“那个小道士......” “喊真人,没规矩。”常破虏呵斥道。 “是,队长,那位真人就像是个小老头,不抽烟,不喝酒,从来不去洗脚按摩,除了晚上送徒弟,几乎不下山,我们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要不,我们送两个美女去试试?” “胡说八道。”常破虏拍着桌子呵斥着。 陪在真人身边的是绝世佳人,普通的庸脂俗粉他能看得上? 咦...... “真人查不到,他女朋友的情况呢?” “队长,那叫道侣。” “是,是,道侣,那她道侣呢?” “也一样,不买衣服,不买包包,不买化妆品,以前还打打麻将,现在也不玩了,只喜欢打游戏。” “打游戏?什么游戏?打农药?” “和平精英。” “玩的怎么样?” 说话的队员面色古怪,想了想,开口道:“我有段视频,队长你看看。” 投影仪是现成的,接上笔记本,点击播放。 “救救我......救救我......” 常破虏吸了口冷气,牙疼! 这特么的要是不提前说,还以为是人机呢! 他低头思忖了好一会,一拍桌子,“这是好事啊!” 要是打的好,他们还没机会巴结上! “通知下去,今天晚上,全队加上预备队全体成员,和平精英选拔赛,选出前三名。” “队长,您这是?” “陪谢真人打游戏!” 同一时间,一个身体健硕的老头对身边的青年们摆了摆手,“不要小题大做,我就是带着老伴爬爬山,你们把香客们都赶走做什么?” 第165章 忘年 道观檐下的风铃叮当作响,方茵手中的识字画册被山风吹得微微卷边。 她坐在草庐里,手指着画册,柔声道:“这是小字,大小的小。” 苏小暖抱着小猫,靠在方茵身侧,抬起头,漆黑的大眼睛里满是星光,“嬢嬢,是小暖的小吗?” “对,就是小暖的小,小暖啊,就是小太阳的意思。” 这个名字还是她女儿鲍燕青给起的。 小男孩就轻轻的笑起来,绕着方茵转了个圈,“那我以后就是小太阳,要照的地上暖暖的,让草儿长大,让小树开花。” 方茵温柔的看着他,见有香客过来,连忙准备起身,就听苏小暖脆脆道:“嬢嬢,你坐着,我来。” 小男孩把小猫放下,跑到摊子边,看着面前的一行人,笑的如同早春的阳光,“爷爷,奶奶,你们是要喝水,还是吃鸡蛋?” 常威看向身边老妻,笑道:“你知道我看他第一眼,就想起谁了吗?” 范团儿拢了拢耳旁的银发,看着小男孩光洁的小脸,温和道:“常天?” “对,和老三小时候一模一样,乖巧懂事,高兴的时候也怕打扰到别人,只是原地转圈。” 他走到摊子前,指了指炉子上架的锅,“小朋友,鸡蛋怎么卖的?” 苏小暖见对方人多,稍有些怯场,回头看了眼方茵才鼓起勇气,大声道:“老爷爷,茶叶蛋三块钱一个,这是村子里养的土鸡蛋,可好吃了。” “刚刚我还夸你乖呢,你也是个小滑头啊!”常威伸出手指头点了点他,笑道:“行了,土鸡蛋也好,洋鸡蛋也罢,给我来二十个。” 以他的身份要来伏魔观,除了谢灵运的亵裤查不到颜色,几乎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方茵不知道老头是谁,只觉得有些面熟,又见他身边前呼后拥,还有些穿着便装的人不时朝这边看来,顿时明白这人身份不一般。 她牵着苏小暖的胳膊朝后拉了下,柔声道:“小暖,嬢嬢来吧,你去照看小猫。” 苏小暖懵懂的点了下头,俯身把小猫抱起来,准备退到草庐后面。 “呀,这只猫真好看!”跟在常威身后的中年妇人惊叹了一声,躬下身小步走到苏小暖身边,摸了摸小猫的脑袋,抬头道:“小盆友,这是你的小猫吗?” 豹猫突然竖起耳朵,金瞳里闪过一丝幽光,却一动也不敢动。 面前的老年雌性两脚兽,居然让它感到莫大的威胁,丝毫不逊于后院的那个臭道士。 苏小暖还不习惯和外人多接触,但意外对这个中年妇人并不害怕,仰着小脑袋,糯糯道:“阿姨,这是我师父的猫。” “你得喊我奶奶。”常小蛮板起脸认真的说着,又迅速笑起来,“哎呀,我比你还小的时候,也有一只这么点点,只有巴掌大的小猫,不过那是只黑猫。” 苏小暖居然不怕她,询问道:“那它现在呢?” “猫猫的寿命没有人长,虽然小昭活了三十多年,可终究也会老的。” “死了吗?”苏小暖遗憾着,小小的叹了口气,又好奇道:“小昭?” “小昭是我小黑猫的名字,对了,你的小猫叫什么?” “它......它还没有名字。” “小猫怎么能没有名字呢?” “师父说,网友起的名字太难听了。” 常小蛮愣了下,旋即笑起来,“那我把小昭这个名字给它好不好,我告诉你,小昭以前可厉害了,专门抓田鼠。” “阿......奶奶,小昭是什么意思啊?” “小昭是展昭的昵称,展昭是御猫,专门替朝廷抓坏人的。” “展昭,小昭......奶奶,我要问问我师父才可以。” 常小蛮见苏小暖实在乖巧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揉搓他的脑袋。 方茵在旁边刚刚装完鸡蛋,柔声提醒着,“真人说,他是男孩子,只能拍肩膀,不能揉脑袋。” 常威听完就笑起来,“小真人的规矩还挺多,我小时候,脑袋被长辈们当成球盘。” 终究是尊重道观的习俗,常小蛮伸出的手拍在了苏小暖肩膀上。 一行人也不急着进道观,买了茶叶蛋和矿泉水,就在平台上找了些石头坐着分食,呼吸清新的空气。 常威和范团儿坐在草庐边,看着方茵打发苏小暖去后院“通风报信”,笑道:“以前看摊子的不是个年轻姑娘吗?” “您以前来过啊!”方茵顿时也笑起来,“那是我姑娘,今天有点事,下山了。” 常威点点头,冷不丁来了句,“你的肝癌已经好了吧?” 方茵大惊失色。 她在道观治病的事情一直没敢对外说,上次为了体检,还专门去的隔壁县医院。 后院里,听了苏小暖的话,时莱已经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道袍,下摆扫过新生的苔藓,“早上我就发现不对劲,来了很多便装军人,后来又突然撤走了。” 他开启了法眼,看的见此时前院的情况。 “是朝廷的高官?”谢灵运手持九节杖,面色逐渐冷峻,“他看着年迈,但气血比青年还要旺盛,单论身体,比你我都要强壮,只怕来者不善。” “没事,应该不是来找茬的。”时莱安抚着她的情绪,他比方茵关注时事,已经认出来人是谁,“这个级别想要对付我们,一句话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亲自登门。” “......他是镇国公还是辅国公?” “镇国。” 前院,常威感觉到两股窥探的目光,转身看向道观深处,笑着对老妻道:“这个小道士,是有真本事的。” “这个来之前不是就知道吗?”范团儿吃掉大半蛋白,把手里的一撮和剩下的蛋黄放到常威手里。 “耳听为虚,还是亲眼来看看为好。”常威接过来一口吞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望向大殿方向的目光,忽然变得无比悠远。 “前段时间又是少见的狂风暴雨,看来灵气真的复苏了!” 阳光穿过云层,将道观的飞檐勾勒得金光灿灿。 第166章 她还要嫁人 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 北冰洋会和尼罗河在湿云中交融。 时莱踏出大殿时,山风忽止,檐角铜铃悬在半空,竟一时无声。 常威正背着手站在平台上,仰头望着树冠间漏下的天光。 听见脚步声,他缓缓转身,虎目中的锐利尚未褪尽,嘴角却已挂上慈蔼的笑纹:“小真人,叨扰了。” “不敢当,老人家亲临,是伏魔观的福分。”时莱执道家礼,衣袖垂落如云。 两人岁数相差一甲子,初见便觉得亲切! 范团儿静静的站在常威身侧,看到时莱的第一眼也感觉莫名熟悉。 细细回忆了会,六十多年前,在部委楼下的院子里,她初见常威,他也是这般的笑。 不卑不亢,神似当年! 难怪常威一定要来这青城后山走一遭! 迎入后院,她接过谢灵运递来的茶碗,笑意盈盈的瞟了小仙女一眼,轻轻抿了口茶水,赞叹道:“小真人这山间野茶,居然比龙井还香!” 她说的龙井,是十八棵御茶上的叶子。 谢灵运微微点头,“山野粗茶,福主不嫌弃鄙陋就好!” 她退回到廊柱阴影下,手中握住九节杖,目光一直留在常威身上。 “说起龙井,就想到了西湖。”常威手指在木桌面上轻轻划了下,“听闻小真人前日超度了那条白蛇?” 时莱的道袍下摆微微浮动,点头轻声道:“不过是送迷途者往生。” 常威好奇的看着他,“你不是说它没有兴风作浪吗?为何又出手了?” 时莱没有避让,目光平视,直言,“老虎进了城市,它也没有伤人,该如何做?” 常威大赞,“嗯,你想的明白这个道理,也算是明白人。” “人鬼殊途,更何况我没有让她魂飞魄散,只是送她往生。” 常威就爽朗的笑起来,“不错,我还怕你是个心软的糊涂蛋。” 时莱眼眸流转,仿佛有光在环绕,“过度的心软,只会给自己惹麻烦,毫无原则的仁慈,只会让别人为所欲为。” 常威大笑,震落满树阳光碎落一地。 真对脾气! 范团儿坐在侧首,和善道:“小真人,你倒是和我家老头子很投缘。” 时莱谦虚着,“我年纪还小,许多事需要二位多指点!” “别听老人的话,我年轻的时候,就最叛逆!”常威止住笑声,摆了摆手。 他目光悠悠,似乎陷入回忆之中,叹息道:“现在老了,吾不识青天高,黄土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突然冒出来一首李贺的诗词,把时莱说的有点懵! 这首《苦昼短》,从常威嘴里念出,算是老年感怀人生苦短! 他思忖了片刻,不知道该如何去接。 要不我也来首诗? 本是后山人,偶做前堂客。 醉舞经阁半卷书,坐井说天阔。 大志戏功名,海斗量福祸。 论到囊中羞涩时,怒指乾坤错。 几人在梧桐树下坐着,天南海北闲聊,语气轻柔,一片祥和。 只有常小蛮抓住苏小暖和小猫小狗玩起躲猫猫的游戏。 现在她已经不会把脑袋扎在门后,屁股撅在外面,像鸵鸟一般。 时莱以为常威会问谢灵运的来历,会问妖鬼,会问符水。 常威始终没有开口。 这个世界上,更稀奇古怪的事情他都接触过,妖魔鬼怪,一碗符水,有什么奇怪? 他是重生者,还有系统呢! 在“全知之眼”下,谢灵运的身世一目了然,甚至时莱在东北杀死四个九组成员的事也无法隐瞒。 小事而已,他也在北海溺死过王文龙。 这次来,就是想亲眼看看时莱,聊一聊,从最无趣的话题里,探知时莱的品性。 或者,是来给他站台,表明一个态度! 一如当年,他少年时,那些前辈! 新竹高于旧竹枝, 全凭老干为扶持。 ...... 邑都市,蜀大医院。 鲍燕青坐着电梯上楼,找到李十针。 “小暖现在怎么样?”护士姑娘看看左右,小声问着。 “他很好。”鲍燕青也压低了嗓音,“你买的蛋糕,他很喜欢。” “呀,真的好了啊,真人太厉害了。”护士姑娘兴奋的挥了下拳头。 “他出院的事情,没给你惹麻烦吧?” “没事,只要家属不闹事,我们不怕。”护士姑娘浑不在意的说着。 “嗯,我师叔收养了他,我今天过来,奉师命,把之前拖欠的医药费给结清。” 护士姑娘顿时笑的更加开心,急忙联系人过来打住院单。 拖欠的住院费是要他们科室来承担的! 总有人骂医生没钱不治病,骂医生做什么,他们有什么办法? 鲍燕青没在护士值班台干等,走廊里四处溜达。 病房里,记者正在采访一位顽强抗癌的男孩。 其实已经到了晚期,男孩瘦骨嶙峋,光着脑袋,靠在枕头上,嘶哑着嗓音回答问题。 他不仅没有扼住命运的喉咙,还被疾病薅光了头发。 抗癌而已,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发生。 记者跑来采访,是因为,在男孩父母都已经放弃的情况下,他的女朋友依然不离不弃。 消毒水味道里混着女孩洗发水的栀子花香。 记者收起录音笔时,床头的抗癌药正滴答作响。 “拍张合照吧?”他举起相机。 女孩急忙去拿毛线帽,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男孩化疗掉光的头发,针尖般扎着她的心。 男孩枯枝般的手却轻轻压住帽檐:“别......” 他转头对记者笑笑,喉结上的淤青随着吞咽滚动,“别拍,她以后还要嫁人!” 门外,鲍燕青心情一下子变得十分糟糕,突然攥紧了拳头。 她想起母亲病危时,自己的无奈和绝望! 想起白娘子消散前,依旧对许仙无怨无悔。 她想起,转嫁修为时,白娘子说过的那句话。 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 “燕青,你怎么了?”李十针找过来,见到大颗的泪珠砸在地上,碎裂开四处溅射。 鲍燕青没有说话,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进去,男孩和女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阳光穿过交错的指缝,在地板上投下蝴蝶形状的光斑。 女孩正低头亲吻男孩手背的针眼,睫毛上的水珠将落未落。 第167章 下线 梧桐树叶沙沙作响,石桌上的茶汤映着天光云影。 常威摩挲着粗陶茶杯,忽然倾身向前:“时莱啊,记住——” 老人手轻轻覆在道士手背上,“坚持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别在乎外界的闲言碎语。” “就像贝多芬。”他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别人说他成不了伟大的音乐家,但是他听进去了吗?” 时莱愣了下,就听见范团儿没好气道:“八十多岁的人了,还是这么没正经,贝多芬是没听进去,他听得见吗?” 常威也不反驳,笑呵呵的连连点头。 他朝着时莱使了个眼色,“我结婚六十多年,对于夫妻相处,就总结出来两句话。” 说完,目光还似有似无的瞟向一旁的谢灵运。 时莱立刻坐直,洗耳倾听。 别的经验可以不听,这个得好好学! “第一句,你是对的!” “第二句,买吧!” 院子里几个人瞬间被这话给逗笑了,范团儿忍不住还用手轻轻扫了下常威的胳膊。 那亲昵的动作,看着时莱和谢灵运都脸红! 在牛逼的男人,也会被媳妇拿捏死死的。 隋文帝被独孤皇后气到,大半夜离家出走不干了,被一票大臣追在半路,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家里那个母老虎,最后还是乖乖回去睡觉! 听说东北现在有三个家暴救助中心...... 正笑着,电话响起来。 “燕青,怎么了?” “你自己做主,回来后我就传你符水之道。” “不怕,坚持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别在乎外界的闲言碎语,人们都说贝多芬不可能成为伟大的音乐家,但是他听进去了吗?” “呵呵,行,你安排吧!” 挂上电话,时莱把医院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常威。 “你做的好,这一点上至少比我好!”常威毫不吝啬的夸奖着。 思忖片刻,又提醒道:“不过,你这样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你真的不怕?” “资本吗?”时莱沉吟着,轻轻摇头,“我连鬼都不怕,还怕资本家?” “资本家可比鬼还可怕!”常威笑呵呵的站起来,苍劲的手掌用力拍在时莱肩膀上,“放心吧,我还能活二三十年。” 麻蛋,这小子越来越对自己胃口了! 米小满跑上山的时候,看见草庐里坐着个中年妇人,抱着小猫,正在和苏小暖说话。 “我们国家有多少民族?” “五十六个。” “我们国家的首都是哪里?” “北京。” “那倭国的首都是哪里?” “北京。” “......高丽的首都呢?” “北京。” “......这些知识都是谁教你的?” “大师兄,她说,世界只有一个中国。” “你大师兄的思想比我小姨还要激进啊!” “你是谁?”米小满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只看见中年妇人面色古怪,她连忙跑过去,拦在苏小暖的前面,张开双臂活像只护崽的炸毛小猫,“师弟已经拜师了,他户口也在道观,你不许带他走。” 常小蛮愣了下,瞬间笑起来,“你是小满?” “对,我是大师兄,我告诉你,这片山都是我的。”米小满叉着腰,气势汹汹,气宇轩昂,气焰滔天。 常小蛮忽然想起六十年前,那个同样叉着腰说“整条胡同都是我的”的小姨。 “我叫小蛮,和你名字一样哦。”常小蛮轻轻摇了摇头,“你不像我,倒是和小姨很像,可惜她今天有事没来。” 米小满懵懂着看向苏小暖,解释之后才知道,这是道士的客人。 小家伙也不扭捏,从书包里拿出一包辣条,“姐姐,对不起,是我错了。” 这声称呼甜得能滴出蜜来,可谓极为不要脸,把苏小暖都给惊呆了! 常小蛮却大笑起来,搂米小满入怀,稀罕的不行。 这道观里的两个小徒弟真可爱,好想拐走啊! ...... 山脚下,榔坪村。 宋兴林自从摆脱噩梦之后,就不肯在医院里丢人现眼,已经回到家里住下。 “爸,部队那边打来电话,催着我们办交接。”宋清扬坐在身边,轻声说着。 “催催催,刚两天时间,催个屁!”宋兴林心情一下子变得十分糟糕,烦躁道:“你说你,当初拿五百万找了个不靠谱的来,后面又把地给许了出去,你知道那块地值多少钱吗?” “爸,我当时已经走投无路了......”宋清扬轻声叹气,“部队根本就不肯接,我找了好多关系才说动的。” “这块地不能给,我受了这么大的罪,就是为了这块地。”宋兴林神情严肃起来,微微皱眉,“你和部队的人谈谈,我们给钱,问他们要多少。” 宋清扬心力交瘁,她没想到,父亲如此顽固,到现在还死守着这块地不肯撒手。 “爸,给钱没用的,我那天看到了真人,这块地部队应该是帮着真人要的。” “给时莱?”宋兴林南心烦意乱,越想越是这么回事。 宋清扬有气无力的坐在椅子上,“爸,既然是真人想要,咱们就走吧,他连九组和部队都拿不下的事情也能解决,我们得罪他,以后再有事可怎么办?” 她已经决定出国读书,不想再管这些事情。 三观不一致,连吵架都不在一个点上,你都上吊了,他还以为你在荡秋千。 “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终归也要受制于人。”宋兴林还在脑海里思索着之前的计划。 把道观划成文物保护单位,让时莱来求他,双方再达成合作。 正在这个时候,白露急急忙忙冲进来,“宋总,宋总,出事了!” “什么事?”宋清扬一下子坐直身子。 “就在刚才,税务,消防,工商,安监,七八个部门到了集团,把财务账目全部抱走,还查出一大堆问题,责令我们立刻停工,限期整改......” 话还没说完,宋兴林眼珠子瞪的浑圆,一口气没喘上来。 “呃”了一声,脑袋一偏,昏倒在床上。 脑溢血,又冲了...... 这次没了时莱的符水,算是彻底下线! 道观后院,常小蛮在常威耳边小声汇报进展。 原本和蔼的老人缓缓起身,背着双手看向天空中的太阳,目光逐渐锐利。 资本家...... 哼! 第168章 真善美 太阳西倾,常威起身告别。 没有长亭外,古道边,临别时,他转身,拍了拍时莱肩膀。 他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他说,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遗憾之后,才殷殷嘱咐道,少年强,则国强。 得知时莱也喜欢书法,常威在后院里挥毫泼墨,留下一句古诗。 画凌烟,上甘泉,自古功名属少年! 这是他少年时,一位朋友写在锦旗上相赠的! 时莱算是方外之人,并不追求功名利禄。 但常威依然把他少年时的赢得的赞誉留在道观! 挺拔的身形矗立在门前,晚风吹的衣衫猎猎作响,霞光在他身上染上一层金边。 金光, 是新中国刚刚成立时, 那一代人的风骨! 米小满和苏小暖就站在时莱身侧,陪着道士送别。 小男孩等人消失在山脚,才小声问着,“大师兄,小蛮奶奶七十岁了,你为什么喊她姐姐啊!” “小屁孩。”小家伙嘀咕了一句,恨铁不成钢的教训着,“喊姐,喊的不是年龄,喊的是江湖地位!” 苏小暖懵懂的点了点头,记在心里。 这句话会让他以后受益良多! 看着老人搀扶着妻子离开,时莱不由自主的想起曾经看过的修仙小说。 宗门里总会在后山藏着几个衰败到不成样子的老祖,他们平时深居简出。 但是,一语定乾坤! 常威的来访,替道观解决了许多未曾显露出来的隐患。 ...... 晨雾如纱,将青石阶染成朦胧的灰白色。 柳青青背着胡杨的身影在雾中时隐时现,像一幅被雨水洇湿的水墨画。 胡杨的下巴硌在她肩胛骨上,嶙峋的触感让她想起老家晒场上的柴禾。 路过的香客都会停下脚步,看着两人不住叹息。 “闺女,有病还是得去医院的,神仙只能求个心理安慰。” “是啊,你这样不行的,道士确实有点真本事,但是他擅长的是找人,没听说他会治病。” “闺女,歇口气,喝点水吧。” 柳青青抖了下肩膀,把胡杨朝上托了托,露出一抹强笑,没有言语。 面对递来矿泉水,她摇头谢绝。 ——怕耽误时间,更怕停下就再没力气站起来。 这是她最后的期望! 两人都是山里的孩子,职业学校时的同学,毕业后一起来邑都打工。 那时候胡杨每天下班,还会去超市干两个小时的搬运,回来后得意洋洋的扇着手里的钱炫耀,然后上交。 柳青青也会趁这个时间在夜市上摆个小摊卖些便宜的衣服袜子,挣的不算多,也够一顿饭钱。 等胡杨做完兼职回来,两人一起收摊,背着包袱走路回家,偶尔会在马路边的小吃摊上点一碗羊肉粉,看着繁华的街道,边吃边聊。 在狭小的出租屋里,他们舍不得开空调,忍着寒暑,省吃俭用。 一起憧憬着未来。 要在邑都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生一双儿女,把他们抚养成人。 想着来日方长,却忘记了世事无常。 突然就裁员,当她把求职简历藏到床头柜抽屉时,看到了胡杨的体检报告。 所有的梦都碎了。 听说这个消息,老家两边都来了人。 柳青青爸爸妈妈要带她回去,被她给赶走。 胡杨的爸爸妈妈一直坚持着,直到最近医院下了病危,他们选择放弃,劝姑娘也离开,重新找个好人家。 连一直积极乐观的胡杨都在发脾气,要赶她走。 柳青青不理不睬,依然给他翻身擦背。 昨天下午,病房里突然来了个年轻的姑娘,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轻声细语的说着去道观祈福,有治愈的可能。 两人以为她是骗子。 姑娘脾气很好,耐心的劝解,最后留下地址离开。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两人都是读过书的,并不相信鬼神。 结果天黑之后,李菲儿来了。 她说了方茵癌症的事,说了苏小暖脑炎的事。 “你们现在穷的都拿不出三千块钱,欠一屁股网贷,还怕人骗?” 李菲儿最后的话,刺穿了两人的心房! 是啊,如果要骗,估计只有把胡杨给拆成零件,还能卖点钱。 可这是邑都,又不是kk。 只要能治好胡杨,柳青青愿意长跪在神灵面前不起。 道观门前,鲍燕青坐在草庐里,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划拉着。 她在少女时代学习过音乐和绘画,对书法也有所狩猎。 不过画符显然超出了她的艺术功底,便是那七拐八扭的图形想要记熟就不容易。 昨晚回山后,时莱就传授了口诀和画法。 “师叔,我这算不算多管闲事?”鲍燕青忐忑的问着。 “算。”时莱毫不避讳的点头,“自古就有医不叩门的说法,你知道为什么吗?” 鲍燕青沉吟片刻,迟疑道:“是防止医患关系?” “其一。”时莱将新摘的茶叶在簸箕上清理着,“病家若不诚心,药石难奏效,就像种子要自己破土,旁人硬拔反而伤根。” “其二。”谢灵运坐在时莱身侧帮忙,头也不抬道:“人心似渊,你主动救治,成功了是应当,失败了便是罪过。” 她少年时跟在师父身后云游天下,治病救人,对这事更有发言权。 鲍燕青紧张起来,“两位师叔,那我闯祸了!” “你刚入门,是我没有教导你这些,错不在你!” 时莱见众弟子都竖起耳朵,连米小满都放下啃了一半的桃子,他把簸箕放下,认真问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秦三福来道观直播?” 众人不语,只有米小满大喊着,“道士想帮他们,又懒得下山。” 呃...... 时莱没搭理这个讨厌的小家伙,自顾自继续道:“直播可以宣传道法,让更多人知道我有这个能耐。” “但是,我绝对不会滥好人,跑到别人面前主动说,我帮你找儿子。” “想要我出手,你得抱着一颗虔诚的心上山。” “太轻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被珍惜,你跑遍整个城市才买到的苹果,就是要比你在家门口买到的好吃,并不是苹果本身有什么区别,而是你的付出决定了你的态度。” 虽然如此说,但时莱起身去厨房炒菜时,依然很满意的回看了一眼鲍燕青。 难怪谢灵运要白素贞把功法转嫁给她。 这是一个心怀慈悲,能看到人世间真善美得姑娘。 那些心怀戾气的人,看不见世间幸福,便是灵气复苏,也修不成道法。 第169章 小暖的愿望 石阶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柳青青背着胡杨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两人的影子在朝阳下融成一团模糊的剪影。 鲍燕青迎上去,看见姑娘发间飘落的野蔷薇沾满露水,新鲜得让人心疼。 “我们来了......”柳青青的声音有些气喘,比蔷薇花瓣还轻。 “随我来,我带你们去见我师叔。”鲍燕青接过柳青青手里提着的供果和线香,领着他们进道观。 后院里今天还有个常客。 秦三福天刚亮就领着人上山,刚刚安排完一对寻亲的父母。 见有人来,他让助理小五带着人下山继续直播,自己留下来看热闹。 时莱见他死皮赖脸的样子,懒得驱赶。 他看到胡杨眼中那求生的挣扎,问道:“你上山求助,用什么来换?” 情侣俩对视了一眼,顿时有些愤怒和失望。 年轻的过分,开口就是钱。 这样的人,算什么出家人,还讲什么慈悲为怀! 时莱的教养让他即使感觉到对方的不满,依然保持着礼节性的姿态,这是鲍燕青昨天留下的锅,只说能救,没提要求。 “你们都会些什么?”他换了个问法。 柳青青疏离淡漠的情绪不可避免地从眉眼间散溢出来,冷声道:“我是学财务的,他学的厨师。” “学的哪一菜系?” “川菜,不过我们是湘西人。” 时莱顿时来了兴趣,扭头看了眼正在摊晾茶叶的谢灵运,问道:“你们湘西有啥必吃的东西吗?” 柳青青不知道时莱想问什么,不满道:“您这话说的,我们傻逼也是要吃东西的。” 时莱呆滞了下,没想到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骨子里全是辛辣。 也是,只有这样的姑娘,才能一直坚持着不倒下。 他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看向胡杨,“病愈之后,要在道观里做一个月的饭菜,你可愿意?” 这次轮到胡杨和柳青青发呆。 鲍燕青在一旁歉然解释,“是我昨天没说清楚,道不轻传,法不轻授,师叔施法救人,你们要拿出东西来换。” “可以,别说一个月,一年都行。”柳青青回过神,连忙答应。 原来不是要钱啊! “一月足矣。”时莱自顾自的去洗手,自有鲍燕青准备香炉和符水。 符水上金光划过柳青青和胡杨眼眸,两人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向朝阳。 忐忑的饮下一碗符水,胡杨立刻感受到体内重新焕发的生机。 时莱已经筑基,符水的效果不同往日。 他突然挺直腰板——这个化疗后连翻身都要人扶的青年,此刻竟自己站了起来。 他颤巍巍的朝着时莱长揖到地,“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不会说话,得罪了道长,还请道长见谅。” “有用?”柳青青扶着男朋友,声音发抖。 “嗯,有用。”胡杨又感受了片刻,肯定的回答。 柳青青仔细观察着男友的气色,确定没有作假,毫不犹豫的“噗通”跪在地上,狠狠地对时莱磕了三个头。 又挪动膝盖对着鲍燕青磕了三个,起身时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只有她自己明白,这一年多是如何熬过来的。 终于,有了治愈的希望。 她说,愿意在神灵面前长跪不起。 如果时莱能治好胡杨,就是她的神。 这是个敢爱敢恨的姑娘! 时莱没有说话,看着相拥而泣的小情侣,想起常威留下的那幅字。 少年何须凌烟阁? 这一碗符水救回的,或许就是某个人的整个天下。 更惊讶的是秦三福。 他向鲍燕青问了两人的故事,回忆起自己被绿掉的爱情,再看看那个瘦弱的姑娘。 忍不住插嘴道:“小伙子,你们最后能不能走完一生,是你们自己的事,但如果你敢移情别恋,始乱终弃,今天神灵能救你,日后一样会收你的。” 胡杨被威胁了也不生气,认真对秦三福说,“大哥,谢谢你的提醒,我的命是真人和青青救下的,如果我负了她,就把这条命还给她。” 柳青青毫不矜持,“嗯,以后我们只有丧偶,没有离异。” 心中巨石落下,姑娘爽利着大笑。 时莱吃不惯狗粮,摆手示意鲍燕青把人带去大殿首过。 两人出了木门,又停下脚步,朝着时莱的方向,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鲍姐,是我们误会了你,对不起。”两人又朝鲍燕青鞠躬,“谢谢您救了我们。” 姑娘俏生生站着,微笑不语,脸上泛起圣洁的光。 “你不走,还有什么事?”时莱走回梧桐树下,倒了两杯茶水。 “我是想和真人报报账。” “你做个表格发给我,我自己看。” “是,真人。”秦三福在时莱面前愈发恭敬,犹豫了会,小声道:“真人,您还会符水啊?” “你就安心搞好你现在的事情吧,符水的事,我不直播。” 正如常威的提醒,寻亲还不算是产业,网上最多有些质疑的声音,符水触动的利益可太大了。 “我明白,我明白。”秦三福连连点头应下,他也是知道好歹的。 “既然你不忙,就帮我办点事。” “真人,请吩咐。” “明天12号,我要做一场法事,你帮我下山采购点东西。” “......明白。” 打发秦三福离开,时莱才注意到苏小暖一直蹲在房门口,怀里抱着小昭,耷拉着脑袋。 “小暖?” 听见师父喊,他抬起头,眼眶红彤彤的。 “你怎么了?” 小男孩纠结了会,轻声问道:“师父,你能帮人家找到小孩子吗?” “对。”时莱蹲在苏小暖身边,偏过头看了眼,柔声道:“你想找你的妈妈?” 苏小暖呆呆的看着前方,过了好一会才摇头:“不找,师父,我在道观里很开心。” 时莱没有说话,坐在小男孩身边,看着梧桐树在风中轻轻的摇摆。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小暖才开口道:“师父,我能学怎么找人的法术吗?” “可以,你好好修炼,等有了法力,师父就教你。” “嗯,我一定好好学。”苏小暖用力的点点头,“原来还有好多爸爸妈妈舍不得自己的小孩,我要帮他们。” 第170章 终于来了 天清气朗,视线开阔。 今天是母亲节,不少香客会来山上替母亲祈福。 这些都是极好的。 那些逢年过节,在朋友圈里问候父亲、母亲的人,最让时莱不明白。 他没有爸爸妈妈,以他的理解,过父亲节或者母亲节,不是应该带着老爸老妈出去走走,看看风景,吃一顿美食,或者在家帮着做一天家务吗? 如果没办法回家,也是打个电话,或者弹个视频。 为什么要发在朋友圈里? 难道朋友圈里还有自己不方便亲自问候的爸爸? 米小满一走三蹦跶的跑上山,今天帮着爷爷干了点农活,上山晚了点。 见苏小暖闷闷不开心的样子,她也不问缘由,拉起他就去前面草庐帮忙卖水,身后还跟着小猫和小狗。 小天刚刚月半,走路都不稳当,跑的快了还会摔跟头。 即便是这样,小猫依然不肯靠的太近,躲在苏小暖身侧亦步亦趋。 时莱抬头看了眼太阳的位置,把茶叶换到阴凉处,听见谢灵运房间里传来激烈的枪战声。 “换弹,准备替换。” “掩护我。” “十一点方向,有狙击手。” 说话的都是年轻的男子声音,干脆利落。 除了战术对话,几乎没有闲聊,更没有撩骚。 小仙女坐在椅子上,操控着人物跟在三个穿着战术迷彩服的男人身后,跌跌撞撞的前进。 这三个男人配合的极为默契,交替前进,错位射击,连换弹匣都会在频道里提前喊一声,有人替换才会撤下来。 职业班子啊! 似乎也不尽然。 这些人的操作里有很多不是游戏的打法。 比如一般人会贴着墙角射击,只露出一个枪口。 但是他们会在墙角处,射击前,先向后退出一个手臂的长短在探头射击。 即便这样暴露的更多,他们依然这么做,似乎养成习惯。 时莱刚想说谢灵运今天运气不错,匹配到了好队友,就见到其中一人挨了枪子,跪倒在地,大喊着,“小姐姐,小姐姐,救救我,救救我!” 这种话,以前时莱只听小仙女偶尔喊过。 明明倒地的人身边就有两个迷彩服,这个家伙却点名要小仙女去救, 那两个家伙居然真的不插手,架着枪看向两侧,保持警戒。 谢灵运不说话,蹲下身跑过去救人,眼睛亮得像偷到油的小老鼠。 刚刚战斗过的房间里满是补给包,三个人也不舔,等谢灵运挑挑拣拣后才去收拾。 走出去没多远,又听队友喊,“是人机,小姐姐,你去干掉他。” 谢灵运咧着嘴,压住嘴角的笑意,用两梭子子弹送人机成盒。 时莱都迷了。 他刚才看见,小仙女这一局到现在已经击杀了七个。 就她那个信仰射击的枪法...... 旁观了好一会才明白,三个迷彩服只要把人打倒却不补枪,射杀的机会全都留给了谢灵运。 有没有成就感不知道,反正情绪价值拉的满满的。 时莱顿时怒了! 哪里来的傻缺? 想靠游戏泡妞? 就不怕我把你们丢进放生池里喂王八吗? 时莱愤怒着,气呼呼的跑去前院看放生池的进度。 挖好的池子四周用石头砌了一圈围堤,移栽了几丛细竹,又从山泉引来一支水流,正在注水。 再过些日子,就能在太阳下山香客离开后,开始钓鱼。 五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箔,把放生池的水面烫出细碎的光斑。 时莱蹲在池边,看着新砌的石缝里钻出一株倔强的蒲公英。 这天气热得连树荫都变得稀薄,他不得不把道袍袖子挽到手肘。 天气越来越反常,好像没有了春天,或者春天极短,才五月中旬,就已经入了夏。 虽然时莱出身寒门,依然顶不住这么热的天。 他在放生池边找了处树荫坐下,掏出手机翻看着新闻。 前段时间国际上闹的沸沸扬扬,金毛狮王一天三变,朝令夕改,国内国外一片骂声,首富先生已经黯然退场。 沉寂了四年的蛆,爬上了饭桌,开始恶心全世界。 果然,杀马特这个词还是太超前了。 对这些变局,时莱只能看热闹。 苹果即使涨价,涨多少他都会买,道观里的人都喜欢,就是不知道选择山东的,还是新疆的,不知道哪个更甜。 这只是玩笑话。 他是道士,作为本土传统教派,他坚定的和国家保持立场一致。 他的钱可以是军费,但不能是赔款; 他可以死在战壕里,但绝不躺进万人坑。 放生池的泉水汩汩流淌,时莱的思绪随着水波晃荡,翻完新闻,又顺手打开朋友圈看了眼。 母亲节刷屏的康乃馨中,辅导员的动态独树一帜。 “2025年5月11日12点35分,七斤六两。” 下面第一条就是李万基的回复,“在哪钓的?” 辅导员回话,“是我儿子。” 李万基说,“哦,帮我问问你儿子,在哪里钓的?” “你的答辩还想不想过了?”辅导员的回复最后是一个菜刀表情。 李万基瞬间怂了,没在说话。 这货总是在作死的边缘游走。 前几天他刚和时莱说,被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看上。 时莱连忙恭喜,询问对方家庭情况。 结果这货说,大户人家是一家洗浴的名字。 随手给辅导员的动态点了个赞,坐在池塘边开始考虑回学校答辩的事情。 他的论文只写了个大纲,剩下的全是宋错帮着完善的。 还需要多看看,免得到时候出错。 池塘边,知了突然开始嚎叫,他眯起眼看了看太阳,准备回屋炒茶。 刚刚起身,米小满的声音从草庐方向炸响。 “道士,道士,那些黑衣服的家伙又来了。”小家伙叉着腰,气呼呼的伸出一根手指。 时莱快步走到石阶旁,聂何芳领着一群人,正在气势汹汹的朝着山上来。 隔空对视,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不善。 时莱伸手入怀,捏了捏赶山鞭。 等你们好久了! 草庐旁,小天跑到时莱身边,瞪着来人,从嗓子眼里发出沉闷的嘶吼声。 第171章 一二三四五 时莱见米小满要跑过来,摆了摆手,“去后院,找你姐姐。” 小家伙顿住脚步,在平台上对着石阶吐了口唾沫,刚跑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拉上苏小暖,喊走小天狗。 小男孩稍有些胆怯,依然倔强的站在时莱身侧,牵住他的衣角,要和师父同仇敌忾。 被米小满拉的跌跌撞撞,他喊着,“大师兄,我要帮师父......” “你太小了,坏蛋一脚就能踢飞你。”小家伙一路走一路絮叨,“所以我让你多吃点,那样就能快点长大,你就可以保护道士啦,不过道士被雷劈过,和以前不一样,你不要怕,他们打不过道士的,我们再去......” 嘀嘀咕咕的唠叨声消失在道观里。 “一二三四五。” “上山打老虎。” “老虎不说话。” “原来是废物。” 跟在聂和芳身后的一个青年没有穿黑色的九组制服,嘻皮笑脸的唱着儿歌,脚步悠闲,抬头轻佻的看着时莱。 麻蛋,长这么丑,唱个屁的歌! 打老虎? 你如果昨天来,那还真有个大老虎让你打。 时莱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草庐边方茵尖叫一声。 煮茶叶蛋的炉子突然飞了起来,连汤带水,夹杂着炭火,砸向时莱。 “念力师?” 时莱在心底猜测着。 赵卫国给过他一些超自然国际联盟的资料,知道普通成员就是靠身体素质,类似黑寡妇和鹰眼,更高级的点比如队长。 也有少数人可以操控火焰、金属,类似万磁王。 更顶尖的就是念力师,类似黑凤凰。 不过电影都是夸大的,他们没有那种毁天灭地的能力。 时莱不避不让,赶山鞭从怀里飞出,像螺旋桨一般卷起气浪,将东西全部拦下。 只是可惜了那些鸡蛋,落在地上四散滚落,表面的茶叶汤汁裹着泥土,一片狼藉。 钱伍德有些意外,收敛起脸上玩味的笑容,看向时莱手里的长鞭。 他不是九组外勤成员,来自总局。 在九组的念力师李舒文遇到意外后,聂和芳就向总部求援,听说可能是鬼魂,总部立刻把钱伍德给派了过来。 对于鬼魂的研究,整个国际联盟从未停止过,但一直没有抓到实例。 结果人还在路上,事被时莱平了。 最后和聂和芳商量后,两人决定今天来伏魔观,把时莱带走。 以前是看走了眼,这个小道士还是有点名堂的。 也许,能在他身上,找到一条不一样的进化之路。 “你没事吧?”时莱看向方茵。 “没事。”老人看着地上的鸡蛋有些心疼。 营生不易,虽然时莱没有收取任何费用,这个摊子也能供着母女两人日常生活,但经历过苦难之后,她愈发珍惜身边的一针一线,见不得浪费和糟蹋。 “你先回大殿。”时莱的鞭稍指了指身后道观的方向。 方茵愣了下,快步朝着道观跑去。 明明是个累赘,就不要给自己强行加戏了。 顾苏桥兄弟六人听了消息,已经从道观里出来,刚准备冲过去,就听见身后清脆的声音,“你们不用过去,照顾好香客!” 谢灵运一身月白深衣,手持九节杖,面若寒霜迈过门槛。 以前,留着九组,是想给时莱炼心。 可是这么蹬鼻子上脸,真当我的脸是扁的? 自苏醒之后,小仙女第一次真正的愤怒。 在公交车站打精神小伙都是风轻云淡,此时已然动了杀心。 若是顾苏桥六兄弟开了法眼,就能看见,谢灵运每一步落脚,地面就会闪过一道两仪金光。 “干什么的?” “怎么能掀人家摊子呢?” “城管?那也管不到这里吧?” “报警,报警。” 这会还未午时,道观门前都是往来的香客,见到这一幕义愤填膺。 经常上山的人都知道,卖茶叶蛋的母女都是可怜人,每天虔诚拜神祈祷,靠着一个小摊养家糊口。 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这已经低贱到了尘埃,为何还要为难她们? “激怒他,收集好数据,然后擒下,快速离开。” 聂和芳等人已经登上平台,自知现在他们在邑都不受待见,听见香客说报警,计算着时间,一个小时警察就会赶到。 先把人抓住,栽个妖人的罪名,再慢慢扯皮! 钱伍德虚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又恢复了之前玩世不恭的态度,懒洋洋的偏着头,手掌垂在身侧轻轻一招。 要是半个月前,时莱就会吃闷亏。 此时猜到对方是念力师,早早开启法眼。 他只是向后退了两步,无形之手就从他鼻尖划过,带起的风吹乱了额前长发。 “咦......” 钱伍德这下认真起来。 “你以为只有你会?”时莱把赶山鞭交到左手,右手伸出,在空中用力一拍。 他是道士,不吃大蒜,拍蒜是不会的,但是拍黄瓜很熟悉。 肉眼可见的狂风平地卷起波澜,仿佛空中有只大手下压。 这本是“斩妖”术里的一招,无形无质,专门用来对付游魂和厉鬼。 但如果拍到人身上,头都要给你打歪。 钱伍德感应到一股巨力袭来,刚要准备闪开,瞅见身旁都是队友,脑中思绪急转,硬着头皮朝天上推出双掌。 他如果躲开,必然会有组员受伤。 旁边这么多香客看着,太丢面子了! 两股无形的力量在空中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爆炸,烟尘散尽之后,时莱只是甩了甩胳膊,而钱伍德连续向后退了五六步,被聂和芳顶住后背才稳住身形。 他的鞋尖碾碎一颗滚落的茶叶蛋,蛋黄混着泥浆从他鞋底渗出,像被踩烂的夕阳。 袖口“刺啦”裂开两道口子,无形的风刃擦着他的胳膊落下。 论身体素质,时莱可能和九组成员在伯仲之间。 玩玄乎的,我是你们祖宗! 真以为看过几部英雄电影就自以为高人一等? 美国队长沉睡七十年醒来,都还要被个黑人发号施令! 道观门口,香客们轰然喧哗,纷纷拿出手机拍摄。 道士藏的有点深啊! 米小满拉着苏小暖坐在门槛上一起拍手叫好。 “师弟,小猪的手叫蹄,狗狗的手叫爪,人的手叫掌,那么道士的手叫什么?” 苏小暖跟不上大师兄的思维,抓着脑袋摇头。 “笨蛋,当然叫做仙人掌啊!” 第172章 我为什么不怕呢 “我们一起上。” 聂和芳已经发现,总局来的援军似乎并没有那么强,或者说,小道士以前装傻充愣太逼真,把他们都骗了过去。 扮猪吃虎...... 这不是网剧才有的桥段吗? 十几个九组成员分开成扇形围了上来。 时莱站在原地没动。 他有些遗憾。 斩妖术是要耗费灵力的,刚才装逼吓唬吓唬对方就够了,真要是连续使用,自己的修为还不够。 这会敌人分散,还得一个一个的跑过去揍。 要是自己有个远程攻击的武器多好。 枪就别想了,要是有个弓,哪怕是个弹弓呢...... 他拍了拍额头,把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念头抛开。 九组已经从把各色各样的武器抓在手上,慢慢逼近。 “一起上,只有他生命受到威胁,才能看到他的真实实力。”聂和芳把胸前挂着的记录仪扶了扶,提着一把长剑向前走了两步。 “生命受到威胁?”时莱低头想了想,转头看向身后的谢灵运。 真特么的搞笑。 你们连伏魔观大小王都没搞清楚,就跑来动手喊打喊杀。 小仙女只是冷着脸站着,摩挲着掌心的九节杖,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 行吧! 时莱明白,这是自己练手的好机会,学了这么久的手博术和太平剑法,该露露脸了。 他把赶山鞭又揣回怀里,对着一旁保护香客的顾苏桥喊了声,“山明,把剑给我。” “师叔,接着。” 时莱探手,把斩妖剑接住,“噌”的一声拔出。 聂和芳见到“斩妖”剑时,脸颊不自觉的肌肉跳动。 这把剑她也觊觎了很久,自然认识。 可惜龙省的组长是局长的侄子,她争不过。 没想到失踪的“斩妖”剑居然在时莱手里...... 还没等她想明白,时莱余光瞄了下身侧,本能闪避过侧面来的攻击。 剑在手中挽了个花。 反击开始了。 剑尖垂地,在青石板上划出一线火星。 九组十二名成员扇形散开,战术靴碾碎满地落叶。 “上!”聂和芳的指令刚出口,时莱的身影已如闪电突进。 首当其冲的壮汉只觉腕骨一凉,门板宽的巨剑已被拍落——剑身上两道剑痕画出个完美的鸳鸯锅。 “叮”“叮”两声脆响。 剑尖点在锅里,鸳鸯锅已经成了阴阳两仪。 反手剑鞘精准捅在他的气海穴上。 这个重达两百斤的壮汉瞬间蜷成虾米,呕出半口酸水。 第二人旋身飞踢时,时莱左手的剑鞘精准点在他膝窝。 众人听见“咔”的轻响,那腿便软绵绵垂下来,像被抽了骨头的蛇。 一条金属锁链破空袭来,时莱低头躲过,伸手把已经舞过去锁链尾端抓住,用力一扯就把人反扯到面前,一拳砸在他面门上,如同加了辣子的豆腐脑,红彤彤的好看。 有人赶来救援,速度如风,出现在他身边,钢尺狠狠地砸向时莱手臂,那人翘起一丝狞笑,却发现这一下结结实实的砸在了自己人的脑袋上。 这一下更好看了。 见了血,围观的香客更加兴奋,一个个吼叫着。 真是看热闹不怕事大。 剑光忽如暴雨倾盆,在十二人之间织出银色罗网。 剑鞘戳中第五人的气海穴,那人顿时如虾米般蜷缩; 剑穗扫过第六人眼睛,逼出两行生理性泪水; 剑格撞上第七人下巴,带飞三颗带血的槽牙。 钱伍德的念力刚凝聚,时莱的剑尖已抵住他喉结。 剑身传来的震颤让这位念力师浑身汗毛倒竖——那是被压制的异能反噬的痛感。 钱伍德大惊,把凝聚的念力向前一推,靠着反作用力快速后退,躲过了那致命一剑。 时莱根本就没有想要杀人。 至少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些人杀了。 他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放生池,抬脚将攻击过来的一人踹了进去。 巨大的水花溅起,放生池的水面荡起涟漪。 山风掠过他耳际碎发,带来放生池湿润的水汽。 聂和芳几次攻击都被时莱轻松化解,踉跄着退后,看见鬼魅般的身影在人群中闪烁,每次剑光闪过,就有一名队员倒地不起,又被一脚踢进放生池。 他看了眼胳膊上的屏幕,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 探测仪上怎么一点波动都没有? “发什么呆?” 听见声音,聂和芳抬起头,正好和时莱对视,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巴掌扇在脸上。 耳光抽得她天旋地转,整个人好像被车撞过,横摔在地上,又被时莱的布鞋踩住脸,像是被大象屁股坐住。 刚想要挣扎,就被一脚踢在腰上,人飞起来,砸进放生池里。 钱伍德已经无心在攻击,知道今天不管是自己,还是整个九组,都栽了。 他一个翻滚,站起身撒腿朝着石阶的位置逃跑。 时莱转着脑袋看看左右,把刚才打落的锁链捡起来,转着圈抛出去。 锁链贴地飞行,刚好缠在钱伍德的小腿上。 他的身体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脑袋刚刚探出石阶,就感觉身后一道拖拽的力量。 时莱已经走过来,拖着他的一条腿朝放生池过去。 “求求你,放过我。”他的体能不如普通成员,挨了这一下,痛彻心扉,说话都在颤抖。 “我最讨厌浪费粮食的。”时莱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指了指空地上那散乱后被碾压成一滩的鸡蛋。 “我,我赔钱。” “赔钱就不是浪费粮食了?粮食应该在田野里,在肚子里,而不是被丢在地上踩烂。”时莱拖着他又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你把这些鸡蛋吃了,我就不算你浪费。” 钱伍德看着地上那一摊一摊被踩成烂泥的鸡蛋,犹豫着。 “不吃,我先打断你的腿。”时莱蹲下身,把掉落的钢尺捡起来,褪掉钱伍德小腿上的裤子,比划着合适的位置。 “我吃,我吃。”钱伍德连身求饶,“是不是我吃了,你就放我走?” “是,我说话算数。” “我不相信你,你是修道之人,你要对天发誓。” “我对天发誓,我会放过你们。”时莱认认真真的发誓。 钱伍德在地上爬行着,顾不得周围香客的嘲笑,把一块块色彩斑斓,裹着碎叶砂石的鸡蛋捡起来,塞进嘴里。 时莱等他吃的差不多了,过去拖住他的腿,随手抛进放生池。 “啊......你对天发誓了的,你就不怕老天惩罚你吗?”钱伍德愤怒大喊着。 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个道士怎么会不在乎刚才对天的誓言。 时莱愣了下,“是啊,我为什么不怕老天惩罚呢?” 第173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放生池的水面映着十二张惨白的脸。 时莱蹲在池边青石上,赶山鞭垂入水中,惊起一圈涟漪。 谁敢嚎叫,就甩过去一鞭子。 “现在是问答环节。” 池中众人沉默如铁。聂和芳的战术服吸饱了水,沉甸甸裹在身上,像套枷锁。 “我发誓,谁能回答我三个问题,我就放他下山。”时莱举起手,“我对天发誓。” 钱伍德嘴角抽搐。 在九组的眼里,时莱现在的信用,甚至不能在山脚下的小卖部赊一个打火机。 用一句老话说,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时莱遗憾的站起身,眉头微皱,“唉,希望一会不会把你们的医保和寿险打欠费。” 平台上满地狼藉,鲍燕青和方茵正在安抚香客,苏小暖拿着扫帚打扫地面,顾苏桥六兄弟把柴火炉和铁锅摆回原位,又把武器收拢,轻轻的放在时莱面前。 时莱一样一样的拿出来,在掌心颠了颠,似乎在挑选最趁手的兵器......刑具。 钱伍德目光呆滞的抬起头。 他在总局锦衣玉食,没有九组外勤成员常年和妖物作战锻炼出的意志,率先崩溃了。 “说说你们今天来的目的吧?” “和你战斗,把你打到大残,采集你的数据,再把你抓回去,逼你交出控制鬼魂的方法。” 大残? 我看你们是大言不惭吧? 时莱撇了下嘴,“你没穿制服,也是九组的?” “我是总局派来支援的。” “九组在蜀地有多少人?” “正式成员二十三人。” “和男足一样啊,难怪这么拉稀。”时莱没好气的说着。 谢灵运牵着米小满走过来,声音冷冽,“九组在蜀地的驻地在何处?” 崩溃的钱伍德似乎知无不言,立刻爆出一个地址,全然不顾旁边聂和芳咬牙切齿的眼神。 谢灵运又问,“你们总局的地址呢?” 钱伍德茫然的看着水池边俏生生站着的姑娘。 “姐姐问你地址呢?”米小满气鼓鼓的站在池塘边,辫梢的蝴蝶结欢快跳跃。 她捡起一块石头砸下去,拍打在钱伍德面前。 溅起的水花淋了他一头,也顾不得擦。 你们问总局地址做什么? 难道你们还想报复总局? 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吧? “我们总局,像我这种s级的人有五十多个,我只是念力师,并不擅长战斗,我们那里还有比我更厉害的人。”钱伍德耐心规劝着,不自觉露出几分自豪来。 “那真的蛮厉害的。”时莱由衷的感叹着。“s级是你们最厉害的吗?有没有sss级,或者ssr级?” 钱伍德摇了摇头,“s级就是我们现在的最高级别。” 时莱有些失望,又指了下聂和芳,“她是什么级别?” “b级。” “哦,你们加在一起就是sb组合,挺好的。” 钱伍德喉结滚动。 他看见米小满又抱来一筐鹅卵石,每块都有拳头大,“我姐姐问你话呢,你怎么只回答道士,不回答我姐姐?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姐姐?” 谢灵运的目光逐渐森寒。 身上不自觉涌现出一股来自一千八百年前古战场上的凛冽杀意。 钱伍德瞬间吓尿了,忙不迭的说出地址。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现在可以放过我了吧?”他抬起头,哀求着看向时莱。 之前说三个问题的,我回答了至少十个,你再不讲信用就过分了啊! “等等,把你们总局五十个s级的情况告诉我,我就放你下山。” 时莱温和而平静的说着,脸上满是真诚。 从池塘边走开,时莱掸了掸身上被溅上的水滴,看向米小满道:“你很喜欢玩水啊?” “对呀,天气热,水里凉凉的。” “嗯,那你一会把平台上都拖一遍,正好可以玩......” 话音未落,米小满已经蹬蹬蹬的跑掉,朝着顾苏桥大喊,“山明,山明,你把那条锁链留下,我带回去给爷爷锁三轮车。” 时莱笑着摇了摇头,看向身边的小仙女,“你准备找上门吧?” “来而不往非礼也。”谢灵运扭头回看了一眼,满是厌恶。 “要不,再等等?” “等什么?” “京城蛮远的,等两个月,等小满考完试放假,我们一路云游过去。” 时莱是觉得自己刚刚筑基,修为不稳,听说了其他s级别的能力后,想多积蓄点力量。 他是男人,得自己动手! 而且他心胸宽广,并不急于复仇。 静中藏了一个争字, 忙中藏了一个亡字, 祸中藏了一个口字, 稳中藏了一个急字, 忍中藏了一个刀字。 小仙女说过,决策要符合实力,这是她两千年前血泪换来的经验,时莱牢记于心。 谢灵运思索了片刻,轻轻的点点头。 一路云游过去,就可以一路看风景,吃美食...... ...... 邑都市内,常威刚刚准备乘机回京,就听到赵卫国跑来汇报的消息。 “还真是挑战我的底线啊!”老头叹了口气,目光逐渐变的冷漠,“开放后,龙组一直在蛰伏,该动一动了。” “首长,您的意思是,龙组开始接替九组?” “什么叫接替?五八年成立龙组,本来就是为人民服务,后来因为经济发展,我们让了步,现在既然有人肆意妄为,那龙组就应该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是,首长。” “通知下去,即日起,各地龙组开始扩编,接管城市超自然事件,还有,通知749,从现在开始不许再穿制服。” “是,首长。” “回京后,我会和今上碰个面,把749的经费都停掉,现在金毛狮王刚把援助署给裁了,我看他们经费从哪里来。” 这个话赵卫国不好接,默默听着。 “小道长很生气?” “还好,我们的人过去后,他就把人移交了。” “嗯,他和我一样,很有气度嘛。” 赵卫国低着头没说话。 您有没有气度我不敢说,小道士可一点不手软。 十二个人生命没有危险,只是全都断手断脚。 “小道长在忙什么?” “他在准备明天的法事。” 常威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他有心了。” 沉默了会,听见老妻在身边开口,“破虏最近怎么样?在忙什么?” “......他最近训练还是蛮刻苦的。” 龙组基地,常破虏抓着手机正在骂街。 “一群王八蛋,也不知道给我留点面子,居然没让我混到前三,你们等着,等我把枪法练好了,把你们统统赶走。” ...... 求点五星和好评,如果能有催更和免费发电更好! 人生苦短,我他妈又懒,绝配! 为了数据好点,只能厚着脸皮哀求诸位神仙读者,如果催更能过一千,这个月我尽量保持每天四更! 第174章 余波 午后,刚刚吃完饭,铁锅里的新茶正发出细碎的爆响。 时莱手持竹铲翻动青叶,蒸腾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 柳青青冲进后院时,带起的风掀动了灶膛里的柴火,几点火星溅在晒干的松针上,腾起细小的烟柱。 “您没事......”姑娘的嗓音带着跑山后的嘶哑,见到时莱安然无恙,喘出一口长气,贴着木门滑坐在地上休息。 她在短视频上看到一些打斗片段,很快这些视频都被下架,因为“该内容涉嫌违规”。 因为担心时莱的安全,一口气跑上了山。 被神秘力量下架了短视频后,网络上的风言风语又多了起来。 尽管视频里很明显看出时莱是被挑衅,依然有人不满,甚至试图从法律层面来给他定罪。 世故的世界,习惯把少年人的勇气当做叛逆,把成年人的懦弱当成顾全大局。 好在,这个世界懂得感恩的人依然很多。 不管是担心恩人的安危,还是担心胡杨没了符水,柳青青能跑上山来探望,都无可指摘。 除了她之外,于伟夫妇,薛昌夫妇等受过时莱恩惠的人也打来了电话。 时莱心平气和的回答着,丝毫没有因为网络上的评论而动怒。 他读书,是为了能心平气和的和傻逼说话。 他修道,是为了傻逼能心平气和的和自己说话。 相信这次之后,九组不会再轻易挑衅。 他让鲍燕青搀扶柳青青进来,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姑娘仰头饮尽时,一滴汗顺着她脖颈滑落,在领口洇出深色的痕迹。 这一碗山泉水甘甜可口,似乎跑山后的乏力也消散无踪,她歇了口气,又跑去水池边要和两个小家伙抢着洗碗。 被米小满拒绝后,她转头进厨房,把山清给赶出来,自己在里面刷锅,扫地,连堆放在灶台后面的柴火都码放的整整齐齐。 她是真的感谢时莱。 敬为神明! 感谢他救了胡杨,救了自己。 没有胡杨的日子只是余生,有了胡杨的日子才算是未来。 日头偏西时,乔婆婆的蓝布头巾出现在石阶尽头。 她挎着的竹篮里,两只土鸡的脚爪被麻绳捆得结实,青菜叶上还凝着水珠。 “小真人,你没事就太好了”乔婆婆树皮似的手抓住时莱手腕。 老太婆不习惯用电话,也没有时莱的电话号码,听到邻居说有穿制服的人上山打道士,她在后院抓了两只鸡,揪了两把青菜就慌慌张张的上了山。 “让您担心了。”时莱笑呵呵的扶着乔婆婆坐下,又倒了杯凉茶。 “这道观有灵。”乔婆婆喝了口茶,赞叹道:“连山上的茶水都是甜的。” 时莱就笑,“那您以后常来喝,我这后院门,您随便进。” “好,好。”老太婆高兴的露出残缺门牙,抓着时莱不放,叮嘱着,“娃儿,以后莫和人打架,他们那么多人,伤着你怎么办?” 她没喊真人,就如同亲人般,喊了一声娃儿。 “是,我听您的。”时莱笑着点头应下。 “你是要做神仙的人,不要和那些坏东西斗气。”乔婆婆又嘱咐了一句。 老太婆没读过多少书,说不出幸福者退让原则的话,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 幸福者退让原则,如果你的家庭幸福美满,在外面遇见有人挑衅,你千万不可以跟对方纠缠,要懂得退让。 因为你可能不知道对方在此之前经历了什么,如果再加上与你的争吵可能会成为导火索,对方在情绪失控情况下有极大可能会做出伤害你或者你的家人的行为。 这条原则未必适合时莱修道的心,但也是乔婆婆的一番好意提醒。 至少,在李正出现后,乔婆婆就感觉很幸福,也不再和人随便发生争执, 聊了会天,送乔婆婆出门,在木门外,时莱看见盒子里摆着的豆腐,草绳编的鸡蛋,柳条穿着的鳜鱼...... 这些都是香客们送来的。 他们听说了事情,上山后得知时莱无恙,放下礼物,烧一炷香,又乐呵呵的离开。 伏魔观从来不收门票,烧香也不要花钱。 师父说,收了钱,就不是信仰,而是交易。 在早年间最困难的时候,这里的香也是不要钱的,实在进不起货,师父还曾经自己学过制香。 正因为如此,这些年一直有香客来,每次拿了香,丢下三块两块,拜完神也不急着走,坐在大殿里和他们师徒聊聊天。 再加上这些日子他每天送出平安符,早就有了虔诚的信众。 真心换真心...... 门前的放生池,米小满正带着苏小暖和梅山观六兄弟在给池子放水。 小家伙说,被那些人泡过,水都臭了。 “你什么时候拖地?”时莱找了个石头坐下来,看着忙的一头汗的小家伙,问道。 米小满都惊呆了,抓着手里的瓢举了举。 “我问你什么时候拖地,你举个葫芦算什么意思,葫芦娃吗?”时莱扭了扭脖子,眯着眼睛盯着远处的太阳。 “哼。”米小满鼓起腮帮子,决定不理睬这个周扒皮。 道士最喜欢骂她和打她屁股,每次挨骂和挨打的时候,她连把道士埋在哪里都想好了。 “你最近好好学习,别忙着赚钱,卖水的生意有方嬢嬢帮你守着,该分你的会分给你。” 时莱觉得自己作为师父,还是要好好的指导下徒弟,并诱之以利,“如果期末考试能考进全班前十,放暑假我带你去京城玩。” “京城,是首都吗?” “对。” “我可以去看升国旗吗?” “可以,只要你起的来。” “要起很早?” “很早很早,刚刚睡觉就要起床。” “那我不睡觉,直接去。” “困了呢?” “你抱我。” 两人说着话,听见旁边的竹林旁的灌木丛窸窸窣窣的作响。 过了片刻,一条小狗从树林里钻出来,身后还跟着个巴掌大的小猫。 小天的嘴里叼着一把袖珍短弓,哼哧哼哧的跑到时莱面前,献宝似的放下,绕着时莱飞快的转了两个圈,踉跄着一个跟头摔在地上。 它快速爬起来,对着身后的小猫低吼了一声。 小昭委屈巴巴的,把嘴里叼着的一个锦囊口袋放下,里面滚出几颗银色弹珠,在夕阳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弓只有小臂长短,琥珀色的弓身上缠着金丝,弓弦当中有着一个拇指大小的皮碗,刚好可以嵌进去一颗玻璃球。 时莱拾起短弓的刹那,弓弦突然无风自鸣。 第175章 老道 傍晚香客下山,逐渐清净。 放生池的水面映着最后一缕霞光。 时莱坐在青石板上发了会呆,把小弓收入怀中,揣上锦囊。 见到这玩意的第一眼,他就猜测是真君法宝。 毕竟这里是灌口县青城山, 毕竟供奉着清源妙道真君, 毕竟之前已经有了赶山鞭。 至于金弓银弹为什么会出现在道观外的灌木丛里,为什么会被小天和小昭找到...... 小天只会拼命摇尾巴,再快点就转成了螺旋桨,面对时莱的提问,一脸傻笑。 小昭......它也不聪明,跟在小天身后,想要靠近又不敢,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清澈的水光。 问他们,还不如做法把土地和山神叫出来。 米小满和苏小暖把放生池的水换了新的,爬起来洗了洗手,洗了洗脚,趿拉着鞋子跑回后院。 梧桐树下挂着灯泡,这是以前师父买的,有些年头了。 早年间的东西质量真不错,一箱子六个灯泡用了快十年还有新的。 老式灯泡散发着昏黄的颜色,照亮了树下两个摇晃的小脑袋。 米小满咬着笔头,正在赶作业,旁边是大字不识一箩筐,好奇观望的苏小暖。 新鲜场景意外有些古朴的感觉,让人怀念,就像书本里曾经出现过的“小橘灯”。 “小满的成绩不差。”鲍燕青收拾着东西跟在时莱身后进后院,小声说着,“她能认识很多字,算数也很好,是故意不好好写。” 鲍燕青这段时间担负着大师兄学业的辅导,虽然小家伙依然十道题错八道,但又怎么瞒得过蜀大的毕业生。 “是因为班主任吗?” “嗯,她不喜欢米继业,大师兄性格活泼,米继业不喜欢她。”鲍燕青犹豫了会,试探道:“能不能给她换个班?” “一年级就一个班,现在学生越来越少了,如果不是两个学校合并,人数会更少。” “要不,您和校长谈谈,把米继业换掉?” 薛昌还在以伏魔观的名义赞助着学校的午餐,只要提出来,校长肯定会认真考虑。 时莱想了想,轻轻摇头,神色收敛,“干扰教学,是一件很让人讨厌的事情。” 一个老师,特别是小学启蒙的老师,对孩子的一生都有极大的影响。 但是,你不能因为米小满个人对米继业的不满,就轻易提出换老师。 校方如果无法满足要求,孩子会不会更加被针对? 这种事,只有为人父母才能逐渐理解其中的无奈。 当然,面对熊孩子和他们的家长,老师们也有很多无奈。 “你平时多辛苦下,小学的课程也不难,小满很聪明,你多辅导辅导。” “没问题,师叔,辅导大师兄的作业不费事。” 晚饭前,米小满已经做完了作业,检查后居然全对,小家伙得意洋洋,“师弟,道士说,暑假带我们去京城玩。” 年纪前十而已,轻松拿捏。 “大师兄,什么是暑假?” “就是很热很热的时候放的假,可以很长时间不上学。” 苏小暖天天不上学,对这个假期没感觉,只是觉得去京城是一件很值得期待的事情,高兴的晃了晃脑袋,“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米小满认真想了想,点头道:“嗯,道士还不错,等我长大了,可以考虑嫁给他,他不聪明,还有大病,以后娶不到老婆的。” 鲍燕青忍住笑,把手里的作业本放下,轻声道:“大师兄,你不能嫁给师叔,他是你师父。” “不可以嫁给师父吗?” “不可以,你们......算近亲,近亲不能结婚。” 她想说乱伦,犹豫着,换了个能说的词。 “近亲......?” “就是很亲很亲的人,不能结婚。” “那我爸爸为什么娶了我妈妈?” 鲍燕青瞬间被噎住。 尽管米小满是个聪明机灵的小姑娘,可也只有七岁。 ...... 寅时的山风格外寒凉。 时莱将最后一叠黄纸压上镇石,抬头望见启明星正悬在伏魔观飞檐上。 米小满抱着比她人还高的笤帚,正在清扫大殿前面的落叶——小丫头今早出奇地安静,连辫梢的铃铛都没响过。 苏小暖把落叶拢起,轻手轻脚的放入竹篓,不言不语。 今天是个严肃的场合,昨天晚上师父甚至没有吃饭。 梅山六弟子抬着祭品鱼贯而入。 顾苏桥肩头的扁担弯成满弓,两端各悬着九斤九两的糯米; 沈云谏怀里的陶瓮装着百花蜜,引得几只早蝶绕着瓮口飞舞。 卯时三刻,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 时莱手持桃木剑划开晨雾,剑尖挑起的露珠在空中连成北斗七星。 “太乙救苦天尊——”他长诵一声。 米小满和苏小暖肃然立在他身侧,立刻摇响三清铃。 稚嫩的童音与铜铃的清响交织,惊起满山宿鸟。 顾苏桥六人列成六合阵,手中六色幡旗次第展开: 青幡招魂, 白幡引路, 赤幡镇煞, 玄幡定魄, 黄幡载德, 紫幡承愿。 幡面上的往生咒文如活物般游动,将十七年前的悲恸娓娓道来。 露珠凝成婴孩笑脸,山风送来遥远的读书声。 “礼赞——”时莱剑锋一转,桃木剑凌空画出金色符箓。 米小满突然摇动三清铃,惊动了趴在地上的小天狗。 这黑毛团子突然人立而起,对着厄难的方向连吠三声。 谢灵运不知何时立于殿脊,月白道衣被山风鼓荡如帆。 她指尖轻弹,九节杖上的铜环应声而鸣,将梅山六弟子的诵经声送向云端:“魂兮归来——” 放生池的水面泛起涟漪,倒影着空中掠过的鸟群。 大殿门外,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道士站在人群之中,看着眼前的法事,暗自点头。 小小年纪有如此修为,难怪贵人如此看重。 他受指派而来,也想亲眼看看,这个小道士到底是怎样的人。 道家传承断绝,今日又在青城山重新出现。 原本只以为是闹剧,协会都没当回事。 上一辈住持时,对于道家该不该入世宣传,颇有争论,前些日子老住持去世,杂事繁多,又搁置了。 直到前几天,有京城大佬询问,协会才重视起来。 讨论良久,老道决定亲自走一遭。 刚才桃木剑划过天空,金色符箓就在他眼前。 做不得假! 第176章 岁月 上午十点半的阳光穿过竹林的间隙,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陆明坐在道观外的草庐旁,卸下假肢轻轻靠着石凳,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这石阶看着不高,走起来倒是费劲。”他望着来时的山路笑道,山风拂过他被汗水浸湿的后背,带来一阵清凉。 方茵正在用蒲扇轻扇着小炭炉,闻言抬头递来一个纸杯:“歇会儿吧,这是今年新采的云雾茶,真人炒制时特意留了嫩芽。” 茶水澄澈透亮,陆明接过时闻到一缕清幽的兰花香。 他想起上次在后院喝到的山茶,那回米小满怕他嫌苦,还给了颗糖。 “还是道观的茶好喝,”他啜饮一口,“城里买的总是少了些山野气。” “山泉水泡的,自然不同。”方茵又给他斟满一杯,炭炉上的玉米开始散发甜香,“小满天没亮就起来帮着做法事,做完功课才下的山。” 她说着看了眼日头,“一般得下午四点才能上山。” 陆明望着石阶上飘落的树叶,轻声道:“道长有心了。” “听说以前每年都做,不过那时候只有真人和他师父,今年多了些弟子,稍做的大了些。”方茵顿了顿,柔声道:“那时候真人还很小,有个玩伴,刚刚五岁,没了。” 陆明摩挲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杯中的茶水映出他沉静的面容。 几只山雀落在放生池边啄水,陆明望着新挖的水池转移话题:“上次来还没这个池子,养的都是什么鱼?” “嗯,你走后新挖的,放生池,还没放鱼。”方茵一边说着话,一边把刚洗好的玉米架在火上。 “回头我也买些鱼过来放生。” 方茵轻声笑了下,压低着嗓门,“可别,真人不信这个,他说有罪就去自首,放生算什么?” “那道长还挖个放生池?” 方茵笑的有些尴尬,见左右没人,只有个老道士坐在几米外的石头上捶腿,便解释道:“这是真人用来钓鱼的。” 呃...... 人家放生,他放生姜? 吴道子愕然,又捻须而笑。 这个小道士,还真是有趣。 他没急着去和伏魔观的人见面,伏魔观做事随性,见到有道士来,也没有主动开口询问。 陆明没有和时莱面对面说过话,只是远远见过几次,但他和米小满算是忘年交,爱屋及乌,没道理的觉得道士是个性情洒脱之人。 大概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养出米小满这样的徒弟。 那个带着自己挖竹笋,挖金蝉,摘桑葚的徒弟。 桑葚很甜,回到家后,妈妈洗的很干净,一部分吃,一部分留着酿酒。 在家的几天,他大大方方的陪着爸爸妈妈买菜做饭,路上遇见那些叔叔阿姨们也不躲开,笑呵呵的坦然面对。 但是,昨天下午,他就提前离开了。 终究还是有心魔。 想了一夜,他决定来道观。 只有在这里,他的心才是安定的。 正如此时,方茵给他倒了杯茶水,轻声细语的聊天,却从未开口询问少一条腿不方便这类的话。 似乎在他眼里,天塌了一般的苦难,稀疏平常。 他不知道的是,眼前和蔼的老妇人,一个多月前已经命悬一线。 想了想,他把吉他盒子打开摆在面前,他拨弄了下琴弦,开唱。 “妈妈、妈妈,别担心,一路上有很多同学朋友......” 清亮的歌声伴着吉他飘散在山风里,惊飞的山雀又落回枝头,歪着头聆听。 ...... 道观后院,时莱把母鸡的脖子割开,对着小碗放血。 血滴入粗瓷碗中,泛起细小的泡沫。 这是昨天乔婆婆送来的。 心情不好时,有人发呆,有人发脾气,有人发疯,时莱喜欢做饭。 对他来说,做菜这么有趣的事情,当然不会去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可以专注精神。 “中午吃什么?”谢灵运走到院子里,挽起衣袖,看了眼土鸡,“烧鸡吗?” “做个辣子鸡吧!”时莱把放完血的鸡头插在翅膀里,丢在一边,从炉子上提了热水过来,好奇道:“今天没玩游戏?” “队友还没上线。”小仙女微笑着,把接了鸡血的碗从地上端起来放到桌子上沉淀。 其实队友时时刻刻都在线,只是她知道今天时莱情绪不高,便也懒得去玩。 游戏终究是游戏,现实生活中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对坐,盆子里倒入热水,把鸡毛拔干净,时莱拿进厨房继续收拾。 剖开腹腔,取出内脏清洗,鸡肝和鸡心被小天叼走,后面跟着急得直转圈的小昭。 时莱从袋子里取出干辣椒,切成碎屑,又抓出一把花椒。 辛辣散溢在空气中的味道,谢灵运深吸了一口气,十分舒爽。 以前是没有辣椒的,为了少吃菜,多吃饭,饭菜会做的稍咸。 那时候的盐,是很重要的生活物资。 在汉初年间,有个叫做桑弘羊的人,在朝堂上,因为盐铁专卖的事情和儒生们有过一次激烈的争辩。 由此引发着名的桑弘羊三问,一直到今天,依然无解。 只可惜,这位两千年前的哲人,却最后惨遭灭族。 如果是以前,谢灵运会对桑弘羊三问求一个答案。 但现在,她只想坐在后院的梧桐树下,抿一口茶水,吃一块辣子鸡。 苏小暖驱赶着小天,抢回一块鸡肝喂给小昭,回来看见师父在杀鸡,跑过来帮忙烧火。 小孩子总觉得烧火是好玩的事情,可时莱今天不是烧鸡,没急着动火膛,便让他自己出去玩。 “小暖,你去看书吧。”谢灵运走进来,把小男孩牵出厨房。 苏小暖觉得自己应该多做些事情,抬头看见时莱手起刀落,锋利的菜刀斩断鸡头,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谢灵运已经从房间里把昨天秦三福新买来的一些画本拿出来,招了招手,把小暖喊到身边,坐在树下,指着其中的图案教他识字。 时莱把鸡胸肉切成小丁,用盐腌制,出来后就看见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 梧桐树的影子渐渐摆正,笼着树下的三人,前院草庐里的炊烟袅袅升起,在山风中舒展成柔软的曲线。 第177章 蹊跷 “师叔,秦三福来了。” 鲍燕青的声音从木门外传来,身后跟着个弓腰哈背的中年男人。 秦三福今天穿了件簇新的藏青色唐装,脚下套着布鞋。 “真人,又来叨扰您了。”他笑得眼角堆起褶子,活像个刚开张的当铺掌柜。 时莱正坐在厨房门口椅子上摘豆角,闻言直起身子拍了拍道袍下摆:“你现在这么闲?” 阳光照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上,“直播团队不用盯着了?” “都安排妥当了!现在直播都交给小五在搞,我又招了两个助理,开了几个新账号。”秦三福搓着手凑近两步,“现在我主要就负责些要紧的对接工作。” 他忽然压低声音,”今儿这事,恐怕得真人亲自拿主意......” 时莱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朝桌子那边偏了偏头:“坐下说。” 对这个人,他还是很客气。 且不说秦三福帮着自己获取了不少功德,加速筑基,便是态度一直恭敬,自己也不能总是摆出个死脸。 昨日听说要做法事,这货上上下下跑了两趟,道观里的人都没下山,他把物资全部采购齐全。 虽然市侩了些,但每个月七成的收益,他实打实的拿了出来,如果寻亲的人用不上,他就捐到山下几所学校里。 秦三福忙不迭点头,却不敢先坐。 等时莱在梧桐树下的凳子上落了座,他才挨着半边屁股坐下,腰板却挺得笔直。 “原本今早该来参加法事的,我还专门准备这身衣服。”秦三福从公文包里掏出个牛皮纸袋,“结果天没亮就接到这对父女......” 他抽出张照片推到时莱面前,“您看这姑娘,说是三岁就没了娘。” 照片上的女孩大概十六七岁,垂着眼帘站在一处田埂,洗得发白的碎花裙被风吹得贴在腿上。 时莱注意到她右手正无意识地揪着裙边,指甲缝里还沾着泥渍。 “三岁没了娘是什么意思?” “失踪了。” “没报过案?”时莱的指尖在照片边缘轻轻叩了两下。 “怪就怪在这儿!”秦三福脸上谄媚的笑意慢慢收起,变得严肃起来。 他也算是寻亲这个领域的专家,从二月底开始到现在,他亲自参与的寻亲至少有三十次以上,见的多了,很多事情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我问过当时为什么不报案,这个女孩的爸爸,就是失踪女人的丈夫说什么,家丑不可外扬。” “不可外扬,他们来找你,不知道你是搞直播的?” “所以我觉得不对劲,正常来说,失踪了第一反应就是报警,当时他们没有,我早上说帮忙联系派出所,他还拒绝。” 时莱想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难言之隐。 看女孩的年龄,女人应该失踪了十三四年,这么久没有找,怕不是死了? 如果是男人害的,今天也不可能来找时莱寻亲啊! 他可是能算到尸骨位置的。 “有生辰八字吗?” “这也是问题,我问的时候,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名堂。” 在被媳妇绿了之后,秦三福专门研究过微表情,虽然不能说百分百准确,但一个乡下农夫要骗他并不容易。 而且,正常夫妻结婚,即便没有领证,对方的身份证号码肯定是知道的。 八字至少能凑出来六字。 “人呢?” “在前殿,我觉得有问题,就没带到后院来。” “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时莱起身,见苏小暖已经抬起头,期盼的看过来。 他迟疑了片刻,伸出手,“跟师父去看看吧。” 小男孩腼腆的点点头,起身一手牵着师父,一手拉住谢灵运,走在两人中间。 走过木门时,他偷偷抬头看了看两人,又低下头开心笑着。 前殿的香客们自觉让开条道。 那对父女局促地站在功德箱旁,老汉一见来人就拽着女儿要下跪,被秦三福眼疾手快架住了。 时莱在案前坐定,目光扫过父女二人。 女孩始终低着头,脖颈弯成一道脆弱的弧线,老汉则不停搓着开裂的手掌。 “说说吧。” 时莱轻轻敲了下磬,檀木与青玉相击,发出清越的声响,大殿里瞬间安静下来。 老汉的喉结上下滚动:“我婆娘十五年前......” 他突然推了把女儿,“哑巴了?快给道长磕头!” 女孩像受惊的兔子般抖了一下,膝盖刚要触地就被谢灵运扶住。 小仙女袖口绣着的青莲正好托住女孩颤抖的手腕。 ”别怕。“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告诉姐姐,你想找妈妈吗?” 一滴泪砸在青砖地上。 女孩的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老汉急忙插话:“这丫头打小就结巴!她娘走那年受惊了......” 暴躁的父亲,怯弱的女儿,来找一个失踪十三年的母亲。 香客们又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有人说人死了。 更多人偏向是女人主动离开。 这些年里同样的事情有很多,受不得穷,抛夫弃女,去投奔美好人生。 老道士也站在人群里,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来之前网络上的直播寻亲片段他也看过,不过能亲眼目睹的机会并不多,大多数施法都是在后院之中,并不容易看到现场。 来的好,不如来的巧。 今天刚好遇见。 时莱对这些议论不置可否,闭目掐诀,心中默诵望气真言。 殿内檀香忽然无风自动,在他周身形成淡淡的雾环。 心静如镜,眼明如月, 一念不起,万象自现。 顺天应人,道法自然, 望气得道,乾坤在心。 睁开眼时,女孩头上一片白雾,只有男人头顶一片灰色。 一时间时莱也不好判定。 大多数人都有原罪,赌博,打架,甚至票仓,只有立下大功德才会金光傍身。 不过这老汉头顶的灰色面积太大了点。 他又默默的开启法眼。 片刻之后,他缓缓起身,道袍下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此刻才明白,为什么这个老汉不敢报警——十三年前根本不是走失,而是场精心策划的逃亡。 老汉看似憨厚的笑容背后,灰气里分明裹着道暗红煞光,像条毒蛇盘踞在印堂。 “道长?”老汉讨好地凑上来,身上飘来股劣质烟草混着牲畜棚的腥臊味,“能......能找着不?” 第178章 人间的鬼 时莱见过鬼魂,现实里游荡的怨鬼,和人心深处蛰伏的恶鬼。 抬头对上老汉那张堆满褶子的笑脸,那双浑浊眼睛里闪烁的精光让他胃部一阵绞痛,嘴咧开时露出的黄黑牙齿,让他想起电影里见过的腐朽尸骨。 “把他扣下。”时莱的声音像淬了冰,转头对顾苏桥道:“给高明德打电话。” 六个师兄弟如影般围上来。老汉还没反应过来,双臂就被反剪到背后,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 他疼得龇牙咧嘴,那张老实人的面具终于裂开一道缝:“道长!这是做啥子嘛!俺们是来寻亲的......” “听真人的话。”鲍燕青轻轻按住想要扑过去的女孩肩膀。 女孩瘦得像根芦苇,在她掌下瑟瑟发抖。 她看看被按在地上的父亲,又看看神色冷峻的时莱,最终抱着头蹲下,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香客们早已经炸开了锅。 “杀人犯吗?” “肯定啊,真人都要报警了。” “上次报警那个,好像是人贩子吧?” “对,那个人是被亲爹妈给卖掉的,五千块钱,人已经抓住了,估计得判死刑。” “真是畜生。”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可惜了,我以为今天能看到真人做法呢。” “这不比做法好看?” 殿内嘈杂如沸水,时莱却像站在冰窟里。 等顾苏桥拨通电话,他接过来简单说了下案情。 这个老男人涉及什么罪名,不由时莱审判,法律会给他一个公平的判决。 在法眼之下,他从女孩身上看到了一些往昔画面。 蓬头垢面的女人被铁链锁在猪圈,怀里还抱着个啼哭的婴儿,哭声像钝刀割着他的神经...... 这个婴儿,就是那个怯弱无助的女孩。 ...... 杨雪带着警察冲进道观时,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她接过方茵递来的粗瓷碗,喉咙随着吞咽不断滚动。 “我们就在山脚下。”警花姑娘一饮而尽,这才继续道:“宋兴林昏迷住院,已经下了病危,宋清扬把土地承包权转让给了部队,施工队为进度款的事情在扯皮,我们陪着部队的人过来处理......” “你是刑警吧?”时莱打断她,“这种事你们也管?而且跨区了啊!” “现在全市局谁不知道您这儿是重点保护单位?那块地涉及到您,我们可不得巴结着。”杨雪翻了个白眼。 转头又黏到谢灵运身边,变脸似的堆起笑:“真人妹妹,今天午饭我就跟着您混啊。” “辣子鸡。”谢灵运微笑着,掐了指诀点在警花姑娘后背。 “好,我喜欢,多放点花椒啊。” 杨雪瞬间感到一股凉意,眼睛亮起来,完全看不出刚爬完一千级台阶的疲惫。 时莱撇了撇嘴,总觉得这个神经姑娘对自己的道侣心怀不轨。 邻居门口晒花椒——麻了隔壁! 要小心了。 女孩子都是祖国的花朵,只不过长着长着,有的长成了玫瑰,有的长成了多肉,还有的盛开成为百合。 带队的老刑侦已经走过来,想了想敬了个礼,客气道:“真人,能不能给你做个笔录?” “没问题,就在道观吗?” 做为新时代的好青年,时莱一直积极配合警方的工作。 “就在道观吧,这么多人都在,我们得给大家个说法。” 所谓说法,就是要正大光明的把老汉押下山,来替时莱证明,他私下把人扣住,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老汉无罪,时莱其实算是限制人身自由。 有罪,自然另当别论。 这货还不知道,杨雪一点没说谎。 大佬来过之后,伏魔观真的成了重点保护单位。 更别提高明德还指望他帮着算通缉犯。 马上仙女湖就会移交,部队、市局、县局三方开会商量,要合作在山脚下设立个联络室,负责保护维持伏魔观的治安秩序。 回到后院,杨雪带人去给女孩做询问,两人开始审讯老汉,老刑侦亲自给时莱做笔录。 时莱也不隐瞒,直言说起自己透过法眼看到的情况。 谢灵运的房间里,女孩的供词断断续续从门缝飘出来:“爸爸......咳血.......说妈妈.......肯定有钱......” 而另一间厢房里的审讯,则撕开了人间最肮脏的疮疤。 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老汉用卖了两头猪的四千八百块钱,从人贩子手里买回个戴眼镜的姑娘。 姑娘的眼镜在挣扎时摔碎了,镜片扎进他胳膊,他抡起擀面杖就打。 基本上,最初的日子里,男人就是提着个棍子,不是干,就是干。 这个姑娘也很刚烈,虽然无力反抗,但是生下第一个孩子,就狠心给捂死了。 到第二个孩子出生,她又想找机会掐死,结果被男人给捆在猪圈里。 男人拿她没办法,就想找下家接手,可别人家都听说了女人刚烈,都不愿意买。 这个女人被捆在猪圈里三年,最后疯了,开始吃猪饲料。 男人认为她是装的,就喂她猪粪。 女人也吃,边吃边笑。 这才让男人放松了警惕。 在这个村子熬了七年时间,终于被她找到机会逃了出去。 女人逃走了,男人觉得自己花了四千八,心里不甘,就找人贩子扯皮,最后也没拿回钱。 回到家里看见女儿,心一横,把女儿以六千的价格卖掉,拿着钱继续吃喝玩乐,靠着救济生活。 一直到年前,他开始咳血,才发现自己得了重病,又没钱治疗。 偶然的机会,他看到时莱直播帮人寻亲的视频,这才起了歪心思。 先是跑去女儿养父家,撒泼打滚,用报警威胁,把女儿要回来。 又带着女儿找到秦三福,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可怜模样,想要通过寻亲,把女儿生母找到,再讹诈一笔钱。 他记得姑娘刚来的时候,曾经试图用二十万块钱替自己赎身。 这是个有钱人家的女人。 时莱听完供述,看着天上的烈日,长吐出一口浊气。 跟人沾边的事情,他是一样不做啊! 第179章 大师兄来了 案件逐渐清晰,但时莱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此时,他的情绪见了鬼。 空气潮湿,想法昏暗,世界无光。 老汉具体涉及什么罪名,时莱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可怜的是那个被拐卖的女人和眼前瘦弱无助的女孩。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时莱不知道她们俩哪里惹人恨了? 甚至,他很茫然,该不该帮这个女孩找到她的亲生母亲? 让她去找亲妈? 长这么大了,应该不会再被捂死,可这个女孩的存在,对于那个女人来说就是噩梦! 从法律上来说,她有抚养的义务。 可特么的这个时候如果讲法律,是不是太冷血? 让她回到养家? 她亲爹已经找上门,撒泼打滚的闹,养家还敢继续抚养吗? 就算收养,那她以后的日子也可想而知。 老刑侦遇到这种案子也很糟心。 十几年前的旧案,连受害人都没有找到,具体该如何处置? 真的要去揭人伤疤吗? 如果不找到受害人,老汉就不会受到惩罚。 “我先把人带回去,征求下队长的意见,如果要继续追查,到时候可能还要真人帮忙!”老刑侦很客气,他摘下警帽,花白的鬓角被汗水浸湿, 时莱僵硬的点点头,给他倒了杯茶水,“给您添麻烦了!” “这是我们的工作,他本来就涉及犯罪,只是......”老刑侦话未说完,无奈的摇了摇头。 两人同时沉默。 山风吹过,带来后院飘来的饭菜香,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 他又看向一旁手指绞着衣角,脸色苍白的小姑娘,重重叹了口气,“真人,还有个事......” “我明白,她先留我这里照顾着。”时莱打断他的话,声音温和却坚定,“道观虽小,总能遮风挡雨。” 老刑侦松了口气。 办案的时候,最怕遇到失去监护人的未成年。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他们都要担负起照顾的责任,有时候甚至还得带回家。 好在这个小姑娘已经年满十六周岁,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勉强算是成年人。 梧桐树下小桌方正结实,桌面厚,桌腿比胳膊粗,早年间的东西不讲究好看,就要结实耐用。 小姑娘瘦瘦小小,压不住桌子,抱着面前的大海碗,像只受惊的鹌鹑,手足无措。 谢灵运坐在她身边,极有耐心的不时给她夹一块鸡肉,一勺豆腐,一条小鱼。 小姑娘捧着海碗,不敢伸手夹菜,只吃碗里有的,一块鸡肉就是一大口米饭,一条小鱼能吃半碗。 辣的满头汗,也不敢开口要水喝。 苏小暖突然从凳子上跳下来,咚咚咚跑进厨房。 不一会儿,他踮着脚把一碗晾好的山茶水放在女孩手边,小脸上满是认真:“姐姐,这个不辣。” 姑娘低着头,怯怯的笑了下,发愣。 这个时候,时莱特别想念米小满。 不管多内向的人,只要丢给她,就能被带飞。 他注意到女孩虽然吃得小心翼翼,但眼神总往放辣椒最少的那盘豆腐上瞟。 便把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 女孩受宠若惊地抬头,正对上时莱温和的目光。 那一刻,她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些许。 饭后是小姑娘抢着洗的碗。 她从小被人丢过来,抛过去,早早学会了看人脸色。 道观里的人当然不会给她脸色,但是她怕。 时莱没有拦着,让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反而安心。 道观前院,鲍燕青给方茵送饭,同时给陆明也准备了一大碗。 他坐在草庐边的石头上,辣得满头汗,一边抹汗,一边灿烂地笑。 “那个老头,我看警察给带走了。” “嗯。”鲍燕青低声回应了下,叹气道:“就是可怜了那个孩子。” “我看小姑娘没走。” “师叔答应帮着照顾,晚上我带她回去住。” “你们道观的人,心肠都太好了。” “方外之人,本该如此。”鲍燕青用勺子搅了搅面前茶叶蛋,热气氤氲中,轻声道:“师叔说,学修仙,要先学做人。” 方外之人,是指言行超脱于世俗礼教之外的人,后特指僧道,源自《庄子·大宗师》——“彼游方之外者也。” 按说,这样的人应该专心修炼,不插手世间之事。 可陆明记得清楚,十七年前,也有一位高僧,忍着世人的辱骂,把一位位待产孕妇接进寺庙,让血腥污了佛堂。 大概只有这样的人,最后才能成仙,成佛。 太阳西倾,小姑娘已经把后院的地面扫了一遍又一遍。 从吃完午饭,就一直没歇着。 也不知道她以往是不是就这么忙习惯了,还是这会必须忙起来才会心安。 时莱和谢灵运也不阻拦,只是把目光不时转向后院的木门。 终于,一个梳着丸子头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跑进来。 看见多了个面庞黝黑,瘦瘦的,个子很高的少女,她一点没有害怕的意思,绕着少女转了一圈,叉着腰凶巴巴道:“你叫什么名字?” 道观里的人都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突然来了个混世魔王,少女有些愣,又赶紧回道:“我,我叫曲招娣。” 小家伙点了点头,又打量了少女一眼,老气横秋道:“我叫米小满,这里的人都喊我大师兄。” 说话时,她手指头在头顶上绕了一圈,只是转到梧桐树下时稍稍顿了顿。 曲招娣艰涩的笑了笑,怯怯的小声喊了句,“大师兄好。” 米小满很满意她的态度,走过去比划了下两人的高度差,拍了拍她的屁股,“你去厨房拿个篮子,跟我去后山一起摘野杏子吧。” 曲招娣像是受到惊吓的小鹿,连忙朝着厨房跑。 好神奇,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把十六岁的少女,指使的团团转。 等她拿了篮子出来,跟着米小满朝着前院走,就看见平台上已经有人等着。 六岁的小男孩苏小暖,中年憨笑的男人老七,还有瘸了一条腿撑着假肢的青年陆明。 一条小奶狗,一只小奶猫。 好奇怪的组合! 米小满站在人前,点了点人数,大手一挥,“出发!” 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女孩,第一次抬头望向天空,夕阳映在她眼里,像团小小的火苗。 第180章 大师兄的理想 太阳已经开始下山,山里人说太阳下山,那就真是从山岭间慢慢沉下去。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山脊,老道士沿着青石板路缓步下山。 山间的晚风带着松针的清香,拂过他洗得发白的道袍。 这一日未与小道士交谈,只在放生池边打坐一下午,吃了两根甜玉米配山泉水煮的土鸡蛋,倒比在龙虎山听经论道还要惬意几分。 小道士肯定是要接触的,但该以什么姿态,还要再看看,再想想。 正思忖间,石阶下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杨雪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跑,外套挽在手里,马尾辫随着动作一甩一甩的。 “你这么闲的吗?”时莱好奇问着。 “闲?我刚忙完好不好,中午的辣子鸡都没吃上。”警花姑娘大大咧咧的在木桌前坐下,抓起蒲扇猛扇,“这破班是一天都不想上。” 时莱嗤笑着不语。 上班的人都喜欢这么说。 你要是真把她给辞退,又要哭天喊地的闹。 “这班啊,就应该让老年人去上,他们起的早,还不困,坐车又免费,让中年人去上学,他们总是后悔学的少,当年没有机会读书,年轻人啥也不会,还不爱动,给他们一部手机可以一天不吃饭,就应该全部送去养老院。” 听着嘀嘀咕咕的唠叨,时莱眉角挑了挑,没做声。 不能说完全没道理。 可不上班,哪里来的钱住养老院? 杨雪发了会牢骚,环顾了一圈,好奇道:“那个小姑娘呢?” “跟着小满上山了,去摘野杏子。” “......还是大师兄有招。” 杨雪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在哪个方向,我也去。” 她这会上山,当然不是觊觎那一盘辣子鸡。 心里对曲招娣放心不下,又不好明说,说了好像是不信任伏魔观,她只能找个嘴馋的借口。 “快回来了,别乱跑,山里天黑后不好走。” “哦。”杨雪不是山里长大的姑娘,真不敢独自走夜路,听说后就停下脚步。 她拿出手机,给时莱账户转了两千块钱,“你查收一下。” “什么钱?” “曲招娣的生活费。”杨雪瘪了瘪嘴,“队长说这个案子要上会,看最后是不是继续侦办,不过小姑娘的生活费不能让你出钱,就先申请了两千。” 正说着话,木门处传来动静。 米小满走在最前面,只见她扛着根竹竿,上面晃晃悠悠挂着个布兜,里面野山杏挤挤挨挨。 老七单独背着竹篓,苏小暖和曲招娣跟在后面,两人合抬的竹篮里满是黄澄澄的杏子。 最让人意外的是曲招娣——早晨还瑟缩如惊弓之鸟的姑娘,此刻脸颊泛着红晕,发梢还沾着片杏树叶。 对上时莱的目光,她笑了笑才害羞的低下头。 “道士,道士,今年的山杏不酸呢。”米小满爬上桌,把茶壶拎起来倒了几杯茶,又招呼她的“小伙伴”过来喝水。 时莱接过竹篮,指尖碰到一颗带着湿气的杏子。 洗净咬下,甜津津的汁水立刻溢满口腔。 他顺手递给谢灵运一颗:“尝尝?” 谢灵运也尝了尝,点头道:“灵气滋养过,确实不同。” 小家伙得意洋洋,“道士,你说,这些杏能卖多少钱?” 杨雪抢了一颗,随意的冲了下,吃到嘴里,连连点头道:“果然甜,卖了做什么?自己留着吃啊!” 小家伙小声嘀咕着,“不卖掉,我拿什么给道士买小车车。” 她瞅了眼杨雪,“你们都有车车,就道士没有。” 果然,相爱相杀,也不耽误他们才是师徒。 晚上吃过饭,做完晚课,一行人慢慢的下山。 路过岔路的时候,时莱停住脚步,朝着仙女湖畔看了一眼,对顾苏桥交代道:“明天你们去看看,听说三通一平都做完了,能行的话,找人来盖几间瓦房。” 顾苏桥连忙应下。 这事,他们六兄弟比任何人都着急。 住在村子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仙女湖畔一旦划入伏魔观,就算是庙产,他们住进去,也就名正言顺的成了伏魔观弟子。 暮色渐浓,鲍燕青领着曲招娣回家。 她的房间里又摆了张床,是从村子里买来的旧家具, 方茵吃过午饭就下了山,先去镇子上买了铺盖和几套换洗衣服,急急忙忙的洗净晒干,这会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曲招娣躲在厕所里,一边洗澡,一边流泪。 以前在养家,她也没有一张独属于自己的床。 时莱没有去鲍家,和米三斗坐在村口灯光下聊天,听他说儿媳妇要生了,预产期就是这几天。 听着不远处小家伙的玩闹声,他不由的有些恍惚。 米小满才七岁,每天都在惦记着多赚点钱。 想给爷爷养老,想给弟弟买保温箱,想给道士买辆车,唯独没想过自己。 这么可爱的孩子,时莱想不明白,米继丰为什么不喜欢! 以他们两口子的收入,还要多生一个,未来的生活必然很拮据。 他是外人,不好置评,只是心里不舒服! 聊着天,榔坪村的支书跑了过来。 支书叫做艾民生,当过几年兵,退伍后回村子开了个茶叶作坊,前两年刚刚换届时选上的。 时莱和他接触不多,不过依然热情的让过一张椅子。 “刚准备明天上山找你呢。”艾民生是跑来的,还喘着粗气。 时莱好奇道:“艾叔,有事?” “刚接到的通知,县里来了个新领导,后天要去道观看看。” “我一个破小庙,有什么看的?” “领导要来关心下,是好事。”对上时莱疑惑的眼神,艾民生目光躲闪了下,“你看,明天能不能在道观门口挂个横幅什么的?” “在道观门口挂横幅?你怎么想的?” 艾民生搓着手,讪讪道:“毕竟是领导嘛!” 时莱不解道:“他们自己要求的?” “......没有,这种事怎么能明说?” “挂不了,他们爱来就来,不来算球,我一个道士,巴结这些领导做什么?” 接待过镇国公,见过真正大领导的气度,时莱是一点都不乐意伺候。 倒不是对艾民生不满,他一个村支书,想要多点政策,巴结也是理所当然。 第181章 领导来了 隔天,上午十一点,三辆黑色公务车驶入榔坪村。 艾民生在村口老槐树下不住地搓手,时不时抻一抻浆洗得发硬的衬衫领子。 当看见车队拐过山坳时,他慌忙用袖口擦了擦皮鞋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县长,这边请。”他佝偻着腰迎上去,活像只被雨淋湿的老鹌鹑。 张有为下车时看了眼云雾缭绕的山巅,随意寒暄几句后道:“先去小学看看吧。” 艾民生连忙在前面引路。 现在的山村小学早就不是十几二十年前的模样,结实的三层小楼,两边楼梯上下,教室宽敞明亮。 教学楼里,米继业正对着办公室的玻璃窗反复整理领带。 听见操场上的脚步声,他一个箭步冲下楼,皮鞋在楼梯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这是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米老师。”校长介绍时嘴角微微抽搐。 这个总想着调去县城的家伙,今天特意换了身新西装,连头发都抹得油光水滑。 他虽然心里不满,此时也不好在领导面前发作,还是耐着性子介绍。 米继业立刻伸出双手:“县长好!欢迎领导莅临指导!” 他腰弯得几乎要对折,活像只被煮熟的大虾。 张有为点了点头,在教学楼走了一圈,也没有干扰上课,下楼后看了眼东头一溜平房,上面烟囱还冒着炊烟,便走了过去。 “县长,这是我们学校的食堂,是我们自筹资金,由爱心企业赞助,专门用来改善学生们的营养......”米继业微微躬身,挤在张有为身后,骄傲的介绍着。 “我听说,捐助午餐的老板,是冲道长的面子?”张有为突然打断,回过头,面色平静。 米继业脸色一僵,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也不算吧,这个老板一直在做慈善,帮着很多人寻亲,上次来村子里,看到我们这里经济条件比前山要落后,就决定捐助,当然,时莱也提出过建议。” 张有为玩味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米继业见领导笑了,更加来了劲,不停的介绍着学校为了改善学生营养而做出的努力。 艾民生不满的瞪着这个家伙,几次想要说话,都被他给打断。 “厨师的工资哪里来?” “是薛老板公司委派的,由他们公司食堂的厨师过来轮换。” “日常燃料呢?” “是另一位老板赞助的,叫做秦三福,是邑都的一个网红。” “网红现在含有贬义,不用随便用,这个人我知道,和道长有约,七成收益都捐助在慈善上。” 张有为摇了摇头,打断米继业还要继续说的意思,听见下课电铃声,看向校长,笑道:“既然来了,中午就尝尝你们学校的伙食,怎么样?” 校长当然没有意见,点头道:“只要县长不嫌弃,就尝尝。” “学生都能吃,我们怕什么?” 正聊着天,米小满抱着比她脸还大的饭盒,像只灵巧的山雀般飞到打饭窗口。 “嬢嬢,今天有肉丸子吗?”她踮起脚,鬏鬏上的红头绳随着动作一颤一颤。 打饭的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有有有,专门给你留了最大的!” 说着就要接过饭盒。 “嗯,满满,嬢嬢,给你们杏子吃。”小家伙从自己的饭盒里拿出几颗杏子倒过去,“这是我自己摘的。” 这下连做饭的厨师也高兴起来,忙不迭的伸手接过。 要知道,刚才县长过来,他们也只是闷头做事,没有理睬。 小家伙就开心的笑,一双大眼睛里的水光柔的让人融化其中。 “米小满!”米继业突然厉声喝道,“没看见有领导在吗?滚后面排队去!” 小家伙愣了下,看见身后一群人,眼珠子转了半圈,手里的饭盒掉在地上,两颗山杏滚出来。 她连忙蹲下身去捡,嗫嚅着,“对不起,我不知道有领导......” 原本一直笑意盈盈的张有为,头皮都快炸开了。 他怒视着米继业,冷声道:“她本来就是先来排队的的,你平时在学校里,就和学生这么说话?” “领导,这个学生平时就很顽劣......” “你闭嘴。”张有为呵斥了一句,快步走到米小满身边,帮着她把饭盒捡起来,看到地上滚落的两颗山杏,一并捡起,笑呵呵问道:“你的杏子能不能给我一颗尝尝。” 这腔调夹着嗓子,温柔的不像话,连跟在张有为身后的随行人员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位县长虽然刚来两天,但是以往的作风大家都打听过,属于雷厉风行。 没想到面对个顽童,却如此有耐心。 米小满眨巴眨巴大眼睛,脆脆道:“满满你吃,这个山杏甜。” 张有为果真就拿着杏子在衣服上蹭了蹭,一口咬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赞道:“小同学,你这个杏子哪里来的,真的甜。” “山上摘的,不过山上杏树不多,只有两筐。” “那能不能分我一点,我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我只能分你一点点,这些杏子里还有小暖的,有小七的,有小招娣的,还有小陆明的......” 听着小家伙絮絮叨叨掰手指头数人头,张有为大笑起来。 安抚好小家伙,从食堂出来,他把校长喊到身边,“刚才这个小同学是不是就是米小满?” “对,就是她。” “她师父就是时莱道长?” “嗯,不过还没有拜师,但是道观里的弟子都叫她大师兄。” “是个有灵性的小姑娘。” 张有为余光扫过一旁忐忑不安的米继业,虚眯着眼睛,意味深长道:“十年育树,百年育人,对于学生的教育,不能只停留在学习成绩上,道德和思想也不能松懈,教师自身品德尤为重要,要常抓不懈。” 校长顺着张有为的目光看过去,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这倒霉孩子...... 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刚来的县长你就得罪,他至少有一个完整任期,被他惦记上,你想要调到城里,怕是做梦! 没有人知道,这位张有为县长的父亲叫做张长弓,而他的爷爷叫做张龙,是龙组第一批成员。 能来这里当县长,既是爷爷的关系,也是大佬的首肯。 而此刻,米小满正坐在食堂台阶上晃着小腿,美滋滋地啃着肉丸子。 阳光照在她沾着饭粒的脸颊上,像给她镀了层金边。 第182章 懒散的人 山间的午后阳光透过竹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张有为蹲在仙女湖畔,手指捻起一撮泥土搓了搓。 泥土带着山泉浸润的湿润,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金色。 简单吃过午饭,他没有急着上山,先来仙女湖畔的土地巡视了一遍。 仙女湖,仙女湖...... 想起龙组的汇报,这里原本是白素贞的修炼之所,他不禁悠悠神往。 可惜,千年之后,仙女也会红颜衰老,香消玉殒。 一直等米小满放学,他才接了人一起上山。 ...... 伏魔观。 后院围墙外菜畦地里,曲招娣挑了山泉水细细浇灌,又蹲下来,一颗一颗的捉虫。 道观里的日子太安逸,忙惯了的人,一时半会还有些不适应,总是想着找活干。 小姑娘其实心里清楚,生母大概是不会要她的,养家也回不去了,亲爹还在局子里,结局不会太好。 只有道长肯收留自己。 既然要在这里生活,就要把这里当成家。 这个好不容易才迎来命运转折的小姑娘勤奋得令人叹服。 提着水桶回到后院,又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仙女姐姐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手肘撑着桌面,用两根手指扒拉着一堆鹅卵石,滚不圆的统统被她用指尖弹飞。 这些石子是她早上去山里捡回来的,为了给真人哥哥打弹弓玩。 院墙角落,苏小暖蜷缩在竹编的躺椅上,双眼微闭,手里捧着的画本摊开在膝盖。怀里小狗酣睡,椅背上蹲着只猫咪,尾部不时摇晃着扫过他的肩头。 鲍燕青盘腿坐在木门口蒲团上,闭目背诵着法咒,指尖在地上画着符形。 悠闲的让曲招娣无法心安理得。 把水桶放下,她轻手轻脚走出后院,想了想走到大殿外面朝里面看了眼。 正殿内,两位老道士盘坐在蒲团上。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们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香炉里一缕青烟笔直上升,在触及横梁时忽然散开,化作朦胧的雾霭。 那位真人哥哥坐在案桌后,面前是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 “说出你的愿望吧!” “真人,我想要发财。” 过了半晌,时莱淡淡的“哦”了一声,起身走人。 中年男人连忙喊道:“真人,你还没满足我的愿望呢!” “我刚才只是随便问问,也没有说要给你实现愿望啊!” 时莱理所当然的回答着,消失在大殿后门。 曲招娣捂着嘴笑了下,又去两个偏殿看了眼,负责值守的老道士一个个入定已深。 她只能去平台处。 方茵坐在草庐的矮凳上,慢条斯理地翻动着砂锅里的茶叶蛋,不时和旁边瘸腿的陆明说些家常。 褐色的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八角与茶叶的香气随风飘散。 陆明依着草庐,假肢就随意的搁在一边,把今天收入的一百多块钱整理完,他拿出一截柳条,开始编制草帽。 曲招娣走过去和方茵打了招呼,整理着矿泉水的纸箱,时不时抬头望向山路的尽头——大师兄怎么还没来啊! 只有大师兄来,这个道观才有点活力! 其他人,太懒散了! 道观后院,时莱上了个厕所,洗干净手,走到谢灵运身边,好奇道:“今天没玩游戏?” 小仙女勉强打起精神,嘟了嘟嘴,“不想玩。” “怎么了?”时莱算着日子,好像没到假期啊! “这些人刻意在讨好我。”小仙女把桌子上的石子拢起来,找了个小口袋装好,递给时莱,“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肯定有所图。” 时莱倒是不奇怪她能看的明白。 其实两人都知道,外面想算计他们的人多的很。 只是他们都没什么野心,想要利诱做不到。 想要威逼......就看你有几个脑袋。 聊了几句闲话,谢灵运回房去追剧,时莱一个人觉得无趣,看看左右,走到角落把昏昏欲睡的苏小暖从椅子上拎起来,自己躺了下去。 这样的日子确实悠闲惬意,让人不想动弹。 苏小暖站着回了回精神,把地上的画本捡起来,又站在椅子边给时莱锤肩膀,“师父,我真的可以去上学吗?” “入了秋就去。” 小男孩雀跃着,又跑到时莱另一侧,轻轻的捶着。 时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自己去玩吧,我眯会。” 说完又指了指厨房的位置,“昨天炸的小鱼还有两碗,你给小满留一碗,自己拿着躲起来吃。” 苏小暖就用力的点点头,跑进厨房里,端出一碗炸小鱼出来,喂了小猫和小狗,又端着剩下的跑进谢灵运房间求抚摸。 张有为跟着米小满一路爬上山,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好奇怪的组合,好懒散的一群人。 想着今天来的目的,面对这么一群“不求上进”的人,顿时有些头疼。 时莱勉强打起精神,请他到就坐,抬手斟了杯新茶推过去:“山野粗茶,县长将就。” 张有为接过茶杯,茶汤澄澈透亮,隐约有香气浮动。 他轻啜一口,赞道:“都有伏魔观有灵,果然,连茶水都不同一般。” 有老爷子在,他也是见识过好茶的。 从品相上,山茶当然比不得龙井和瓜片,但味道就高了不止一筹。 见时莱低头不接话,他斟酌了会,开口道:“真人,仙女湖畔那块地,我们可以出资把后续的工程建设全部完成。” 时莱顿时笑起来,“领导,您想要什么?” 半个小时前,小仙女刚刚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张有为话里“可以”两个字的意思,就是有条件。 时莱不是体制内的人,不喜欢绕弯子。 打官腔,慢慢揣摩...... 太累! 张有为迟疑了会,“我听说,伏魔观有灵气汇聚,真人还擅长符水法咒,能祛病消灾。” “你不会是想和宋兴林一样,把仙女湖畔建设成干休所吧?” 时莱依然保持着笑意,只是语气有些辛辣。 张有为平静的摇了摇头,“我不会这么短视。” 他沉吟了片刻,直言道:“首先,我想明确个事情,上面派我过来,就是为真人,为道观,保驾护航。” 第183章 时莱的要求 山风穿过梧桐叶隙,在桌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张有为端起粗陶茶盏,指腹摩挲着杯壁,茶汤里浮着两片嫩芽,随他的动作轻轻打转。 他和大多数有理想的青年干部一样,有理想,有冲劲,不甘心止步于此,都想着要折腾一下。 想和伏魔观合作,以仙女湖畔为核心,逐渐向周边辐射,打造一个宜居之城。 受限于眼界和思维,他还是想靠卖地来解决财政上的危机。 “首长说,伏魔观的有真灵汇聚,这里的空气质量要比其他地方优质,是个养老宜居的好地方。” 本来想提灵气复苏的,但总觉得有些违和,张有为便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听完他的构想,时莱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思忖道:“这是县里的决策,应该不需要经过我们这些道士吧?” “这个规划的核心竞争力就是伏魔观。”张有为直言不讳道:“真人是得了道的,我们认为,伏魔观的......空气质量,也是真人在改变。” 他说,“既然是以伏魔观为核心,我们必须尊重真人的意见。” 这话就很客气,甚至有些谦卑。 时莱点了点头,“你准备用多久时间来完成这个构想?” “十年,或者十五年。”张有为平静的说着,不急不躁。 时莱倒是惊讶了下,“你能在这里待这么久?” “从制度上来说,一届任期五年,我可以连任两届,然后再往上走一走,还能再待五年。” “你今年还没三十吧?” “刚好三十。” “万里挑一啊......”时莱感叹了一声,不解道:“你就甘心十几年时间,一直在这里?” “扎根基层,做好了,可以实现我的理想。”张有为放下茶盏,瓷底与青石相触,发出清脆的“叮”声。 大概觉得这话不足以取信时莱,他突然笑了起来,忽然笑起来,眼角挤出几道细纹:“我只要做好了,回京城直接入团委。” 哦,走快车道啊! 时莱笑了笑,人家用十五年来换一条快车道也不算捷径。 他只是疑惑,“你不怕做出成绩后被人摘了桃子?” 张有为就笑,笑容里有藏不住的自信。 他是正儿八经的三代,不,应该算四代,毕竟他爷爷就是二代了。 而且,来这里,还有大佬的支持。 以大佬的身体,再坚持一二十年应该没问题。 时莱没想到他如此有耐心,倒是有些惊讶,低着头默默思量。 不管张有为个人野心如何,这个计划如果能有条不紊的推行,对伏魔观影响甚微。 他生于斯,长于斯,对本乡本土自然是有感情的,也愿意榔坪村甚至小镇上的居民都富裕起来。 而且,张有为承诺,帮着把仙女湖畔建设好。 昨天顾苏桥去看过场地,带上湖畔后面的缓坡,两百七十亩土地,真要建起来,这是一大笔钱。 小仙女的私房钱只够盖两间草屋。 迟疑了会,他说,“县里的事情,我不懂,只要不影响到伏魔观,我们愿意配合。” 能开诚布公的谈,张有为就知道事情有希望,坐在桌前,认真倾听。 “我就两个要求。” “真人,您说。” “一个是不要把榔坪村的村民赶走,他们大多都是老人,经不起折腾。” 张有为犹豫了下,缓缓点头。 时莱指尖无意识敲击着桌面,继续道:“其二,符水之事......” “官方绝不会宣传。”张有为接得飞快,眼底闪过一丝锐光,“这点敏感度我还是有的。” 这么点见识都没有,他就不会被选来当县长。 灵气已经复苏,符水的事情终于也会藏不住,会慢慢发酵,未来也许人尽皆知。 但是伏魔观现在老的老,小的小,在没有成长起来之前,还扛不住资本的撕咬。 大事谈定,张有为又问,“真人,您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对我提。” “我是修道之人,对俗世没有要求,要不,你们帮我长生不老?” “哈哈,这个愿望我可帮不上真人,您得提一个人力可为的。” “那就让男足在世界杯夺冠?” “真人,咱们还是讨论下,您长生不老的事。” ...... 自张有为来过后,伏魔观又恢复了平静。 曲招娣跟着大师兄钻了几天小树林,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多了起来。 她现在主要负责卖野果。 果子卖的比山下精品水果店还要贵,香客们大多是不满的,但是尝过几颗后,纷纷抢着购买。 于是小姑娘忙了起来,每天上山摘野果,洗野果,卖野果,没人指使她,自己忙的不亦乐乎。 卖的钱,也没人找她要,让她自己存着。 存着就存着吧。 等大师兄给真人哥哥买小车车的时候,自己也能出一份力,她心里想着。 山上的香客又慢慢了恢复了往日的人流,每天千余人左右上山,连带着方茵的生意也好了起来,茶叶蛋和矿泉水供不应求。 只有一个老道士,每日天不亮就上山,一直到天黑才随着随后一波香客下山,从来不会买矿泉水,饿了买两个玉米一个茶叶蛋,渴了就接一点山泉水。 偶尔还会在大殿里打坐诵经,但是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放生池边的青石上打坐。 他不开口,时莱也不主动攀谈。 人家没在伏魔观里挂单,他只当是个云游的老道。 只有曲招娣心疼这个老道士,经常会端一杯茶水送过去。 她觉得老道士肯定很穷,舍不得买水喝。 “道士爷爷,你是来旅游的吗?” “不是,我来这里修行。”老道士抿了口茶水,轻轻放在身侧,笑的慈祥。 “哦。”小姑娘还不懂这些,懵懂的点了点头,就在老道士身边找了处阴凉的位置坐下发呆,听陆明唱歌。 正觉得无聊,就看见时莱从道观里走出来,身后跟着顾苏桥他们六个老道士和鲍燕青。 六个老道士身上背着褡裢,鲍燕青背着双肩包,每人手里都提着一把长剑。 第184章 阴婚 道观门前,七柄长剑在阳光下泛着青芒。 时莱从袖中取出一叠黄符,符纸上朱砂绘就的纹路在阳光下隐隐流动。 “此去小心。”他将符箓逐一交到弟子手中,“六丁六甲符贴于膻中,驱邪符悬于剑柄......” 七人持剑抱拳,衣袂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 忐忑、兴奋,更多的大概是期待。 自月初开始跟着时莱修行,大半个月时间,其实连入门都不算。 但已经能感觉到体内有灵力汇聚。 到底如何,还是要见真章。 最平静的要属顾苏桥。 他算是带艺投师,跟着时莱后也见识过几次,除了修为仅次于鲍燕青之外,这次还有厚厚的一摞符箓护身。 平安符、驱鬼符、驱邪符、百解消灾符、六丁六甲符...... 显然,这段时间,时莱的符箓大有长进。 筑基之后,他符箓的威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具体情况,等你们到了龙组后,拿到资料再研究,如果解决不了,就给我打电话。” “是,师叔。” 时莱又看向鲍燕青,“我知道你志不在此,但也要多见见世面,日后云游天下,悬壶济世,你也要有自保之力。” 姑娘连忙应道:“是,师叔,弟子明白。” “和你母亲道个别,就下山吧。” 走进草庐时,方茵正在煮茶叶蛋,袅袅水汽模糊了她眼角的细纹。 “妈,我去去就回。”鲍燕青轻声道。 勺子在铁锅里顿了顿。 方茵抬头,笑容像晒透的棉布般温暖:“别替我担心,妈现在身体好着呢,能照顾自己。” 她伸手为女儿整了整衣领,轻声叮嘱着,注意安全。 女儿能跟着时莱修道,这是百世积德才换来的缘分。 自己不能拦着,不能拦着...... 只是,心里难免还是担心。 目送七人持剑下山,时莱踱步走入草庐,“嬢嬢,这两天道观要麻烦您多照拂。” 方茵一惊,“真人,您也要下山去?” 时莱微笑道:“跟着去看看,你可别给燕青打电话通风报信啊!” 方茵大喜,连连答应,“真人放心,我绝对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坐在放生池边,老道双目微闭,等时莱走远后才掏出个老年机。 “副会长,帮忙打听个事......” 片刻之后,老道士站起身,看了眼道观檐角上的铜铃,沿着石阶缓缓下山。 ...... 龙组训练基地。 车辆停下,顾苏桥带着六名师弟走进去,立刻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他们在白素贞那一场都见过面,知道这是伏魔观二代弟子,不敢怠慢。 九组的教训才刚刚从网上撤下来。 特别是最年轻的的那位姑娘,大伙记得清楚,最后白素贞渡了些修为给她。 鲍燕青本就是美女,少女时代还曾经学过几年艺术,在审美上也不庸俗,加入道观之后,虽然整日素面朝天,却意外多了些端庄。 以前,她比较娇弱,如同雨后花朵,让人不由自主生出怜爱的心思。 现在,她绾起长发,不苟言笑,眉眼之间却含着对世间痛苦的怜悯。 现代白娘子啊...... “小姐姐,你现在筑基了吗?” “小姐姐,这次我们就跟紧你了,你可要好好教教我们。” “小姐姐,你喜欢吃什么,晚上我让食堂加餐。” “......” 一个个不要脸的凑过来,硬舔! “立正!”常破虏黑着脸,在后面气的跳脚,喝斥道:“像什么样子,你们看看你们,还有个军人的样子吗?” 大伙不敢反驳这个暴躁的队长,只能讪讪退后。 常破虏转向鲍燕青时却瞬间堆满笑容,“同志舟车劳顿,要不先......” “先做事吧。”鲍燕青打断他,淡笑着说。 常破虏也不恼,立刻安排车辆,一脸谄笑道:“同志,麻烦问你个事,真人小姐姐这些天怎么没上线玩游戏啊?” 礼堂屋顶,空气中荡起一道涟漪。 谢灵运一手掐着隐身诀,一手扶着时莱的胳膊,银牙咬碎,“果然是他们。” 时莱也很无语。 之前以为是职业玩家。 现在才知道,这还真是职业玩家。 寒暄过后,立刻出发,一路走一路讨论案情。 十几辆吉普车鱼贯而出。 鲍燕青坐在副驾驶,把手里的斩妖剑搁在腿上,翻看着案件的资料。 其实太平剑术她只学了点皮毛,带着只是壮胆而已。 六个老道士都有自己的佩剑,这把斩妖剑顾苏桥就先拿出来,给鲍燕青带着。 纸页在夜风中哗哗作响,映出她蹙起的眉头。 ——事情并不算复杂,山村里一个男子溺水身亡,家里就给他配了阴婚。 男方家里为了逃避火化,着急下葬,一直催促。 中间人也是着急,现在都是火化,哪里这么容易能偷到尸体? 国家施行殡葬改革几十年,到现在都没完全解决土葬问题,在一些偏远农村,土葬还非常盛行,但是想要找到一具女尸,哪里去找? 找殡仪馆? 且不说人家愿不愿意违法,就算买到了,那也是一大笔钱,最后自己挣什么? 最后,中间人不干人事,挖了个光绪年间的荒墓,掏出来一副骸骨。 事到如今,男方家里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毕竟中间人说的也没错,鬼魂不在乎年纪。 结果停灵当晚,还未开始婚配,先是“公公”走路摔了跟头,头破血流。 然后“婆婆”杀鸡时,一刀砍在自己手背上。 接着,负责抬棺的,招魂的,一个个出事。 最惨的是“媒婆”,跌进水井里,现在还在医院抢救。 后排坐着常破虏,小伙子一个劲的道歉,“说是吃了饭再出发,你们也不给我们个请客的机会。” 顾苏桥就在他身边,微笑道:“师叔还等着我们回话,这种事,宜早不宜迟。” “唉,就是太麻烦你们了。”常破虏羞愧着,“等事情办完,回了城,一定要让我们尽一次地主之谊。” 顾苏桥笑着答应。 常破虏神神秘秘的从背包里拿出个食盒,“你们要是饿了,我带着点好吃的,你们可以先垫垫肚子,这可是我找食堂大师傅专门定制的。” 路灯从车窗把光线洒进来一闪而过。 顾苏桥看的清楚,那食盒上写着:榴莲螺蛳粉! 第185章 魔奴 山道愈发崎岖,车轮碾过碎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走了三个多小时,村庄轮廓终于在夜色中显现。 时莱一直站在车顶,夜风掀起他的道袍下摆。 路旁老树上垂下的虫丝泛着诡异的白光,像无数吊死鬼的绞索,在风中轻轻摇曳。 谢灵运突然拽住时莱的袖子。 一条肥硕的尺蠖正悬丝而下,几乎擦着时莱的鬓角掠过。 虫腹上的绒毛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分泌的黏液拉出细长的银丝。 一声凄厉的猫叫划破寂静,惊起林中宿鸟。 “是野猫发情吧?”常破虏说。 他拍了拍驾驶位的靠背,“速度放慢一点。”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身影从阴影中浮现,见吉普车停住,凑上来在车窗外敬了个礼。 “报告!三小时前又有两人受伤。” 这是龙组派出的外勤,负责外围警戒。 他们挡不住里面的鬼,但是能防止外面的人误入。 十几辆车就在村口停下,所有人下车。 山峦隐秘在黑幕之中,影影绰绰可以看见少许房屋立在山坡上,一道道梯田环绕。 如果是白天来,山清水秀,应该是一番美景。 可惜,今晚星月无光,只觉得阴暗。 月光被山脊吞噬,只剩下手电筒晃动的光柱。 不知是谁踩断了枯枝,“咔嚓”声惊起一片夜枭。 一个皮肤黝黑的老人从黑暗里走出来,捂住常破虏的手不放,“你好,你好,你就是部队来的同志吧?” 这个时候,大概只有军人能让他们觉得安心。 常破虏木然的握了握手,听着卫兵介绍,“这是村子里的组长。” 眼前的山村只是一个村子的小组,没有支书和主任这样的大干部,管事的就是组长。 常破虏深吸了口气,没功夫去追究为什么会发生配阴婚这种事,耐着性子询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哎呀,伤了好多个,莫名其妙的,都说是撞了邪,和尚也来过了,道士也请了,连洋和尚都请来了,没有用!” 常破虏转身瞪着放哨的外勤,厉声道:“你们怎么看守的?” 卫兵有些委屈,只能小声解释道:“他们走的小路,故意绕开我们的岗哨。” 常破虏又去看组长。 老人讪讪笑着,歉然道:“没办法,这事我也不好拦着。” 说话时,他还不停的瞅着常破虏身后的顾苏桥等人。 意思很明显,你们不也是请道士来吗? 面对这种百坤,常破虏也懒得计较,只能让他在前面带路。 他是军人,不能随便对百姓说脏话,所以无话可说。 村中央的打谷场,这里原本应该是最热闹的地方,现在却空无一人,只有四周错落的房屋里窗帘会拉开一道缝隙,后面藏着惊骇恐惧的双眼。 空地上,还能看出少许喜庆的装扮,两口棺材并排放着,其中一口黑棺大敞四开。 棺木上残留的朱砂符咒被撕得粉碎,像干涸的血迹。 棺材周围七盏长明灯倒扣在地,灯油渗进泥土,形成扭曲的人形阴影。 显然这是之前请来的和尚和道士留下的痕迹,只不过都失败了。 顾苏桥轻轻的摇了摇头。 以前他也以为,只要镇压住尸骨,就能让鬼魂受挫。 其实,人死之后,尸骸只是束缚,没了尸骸,鬼魂行事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普通游魂,离开尸骸的距离不会超过一丈,厉鬼也不过十丈距离。 正因为如此,这个村子里的人还能活着。 ”就是这......“村长话音未落,场边草垛突然无风自动。 顾苏桥剑指一并,六丁六甲符凌空飞出。 黄符在接触到草垛的瞬间自燃,火光中映出个女子虚影—— 衣衫早已褪色,银镯在枯骨腕上叮咚作响。 女鬼抬头时,腐肉簌簌掉落,露出森森白骨。 她怀中抱着个襁褓,缝隙间伸出只青紫的小手。 这幅景象,别说龙组和村民惊骇,便是时莱也大吃一惊。 谢灵运在他耳旁,轻声道:“这个女子下葬时腹中就怀有婴孩,大概是难产而死。” 民间传说,穿红衣的女鬼,和难产而死的女鬼,都是最难对付的。 顾苏桥七人第一次单独行动就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算不算运气好。 有六丁六甲符逼出鬼影,大概能维持一刻钟时间,伏魔观众人不敢耽误,纷纷取出驱鬼符抹在长剑上,朝着女鬼逼过去。 女鬼看到驱鬼符上的金色条纹,知道厉害,快速漂移着后退,同时解开襁褓,把怀中的鬼婴朝着人群抛过来。 那鬼婴突然睁眼,瞳孔是两个漆黑的旋涡。 鬼婴四肢着地飞速爬来,它经过的土地腾起黑烟,麦苗瞬间枯黄。 顾苏桥剑诀一变,手中长剑脱手飞出,将鬼婴钉在地上。 小家伙竟抓着剑刃咯咯直笑,伤口处涌出的不是血,而是密密麻麻的蛆虫。 顾苏桥又取出一张驱鬼符,刚刚要上前镇压,就听见女鬼发出一声尖啸。 她衣衫如蝙蝠翅膀般展开,无数虫丝从她袖中激射而出,瞬间缠住剑柄,用力一拔,将鬼婴救了出去。 顾苏桥去拾剑,其余六人轮番抢攻。 长剑上有驱鬼符,女鬼不敢轻碰,但是她飘忽不定,又会把鬼婴乱丢,七人联手也制不住她。 就这样有来有回的打了快有一刻钟,女鬼的阴影逐渐消退,顾苏桥连忙带着一众师弟后退。 十丈之外,他们喘息着。 鲍燕青修为最高,但是拳脚功夫最弱,刚才已经烧掉了两张平安符。 便是顾苏桥也数次险象环生。 正在暗自懊恼时,突然从村中跑出来一个人,左手抱着黑猫,右手抓着个十字架,嘴里嘀嘀咕咕的诵念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就是之前说的洋和尚? 顾苏桥大惊,“那女鬼还没死,别过去。” 喊出声时已经晚了,那人刚刚靠近棺材,瞳孔突然放大,“嗬嗬嗬嗬”的从嗓子眼里冒出几声,然后瘫软在地。 他一直藏在暗处,见鬼影消散,以为是道士们获胜,想着主家承诺的五万块钱酬劳,便跳出来想要分一杯羹。 只要十字架盖在棺材板上,谁敢说他没有出力? 可惜那个十字架一直等他倒地,也没有任何效果。 终究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众人看不见的虚空之中,谢灵运面若寒霜,双眼微眯,冷冷的说出两个字。 “魔奴......” 第186章 李富贵 夜风裹挟着腐土的气息拂过打谷场,谢灵运的指尖在时莱腕间收紧。 小仙女的掌心冰凉如玉石,在说出“魔奴”二字时猛地一颤。 那种源自骨髓的恨意,毫不隐瞒! 时莱一直对大战感兴趣,想要探寻千年前的隐秘。 只是小仙女总是想不起魔的来历。 此时他被谢灵运抓着,凌空站立,听到耳旁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心中一惊。 所谓的洋和尚并不是洋人,只是一个职业,人倒在打谷场中央,脸色惨白,嘴角还凝固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最刺目的是他手中紧握的银十字架,链子深深勒进指缝,仿佛生前经历着极大的痛苦。 时莱很肯定,他在那人身上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灵力波动,甚至气血都不算旺盛。 如果他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除了快速逃窜的那只黑猫,就是他手里拿着的十字架。 所以,魔奴和这个玩意有关? 那魔又是什么? 他有一些猜测,又不敢肯定。 “洋和尚”已经有出气没进气,胸口看不到起伏,顾苏桥师兄弟六人顾不得休息,稍稍商议,又打出一张六丁六甲符,再次攻了进去。 这种场合,只有他们能上,龙组只能旁观。 那是女鬼,无形无质。 此时被符箓逼出身形,依然可以自由穿梭草垛、石碾,看看倒地的那人就知道,普通人拿她没有办法。 常破虏和一众龙组成员眼巴巴的看着,心里把自家爷爷骂的要死。 你都去过道观了,也不知道帮我求一个上山修道的名额。 但凡我这会有点灵力,肯定会比这几个老登强! 趁着六人抢攻,鲍燕青深吸一口气,快速跑进去,把那人给拖了出来。 试了试鼻息,已经死球!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深色衬衫搭配白色可拆卸衣领。 鲍燕青认得这是罗马领,象征忏悔与圣洁,是洋和尚的标准着装。 正在叹息时,她听见耳旁传来一道细不可闻的声音。“燕青,你把他手里的东西拿上,回山之后给我看看。” 是谢师叔...... 鲍燕青身形一顿,猛地抬头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两位师叔的身影。 她默默的俯下身,又检查了一遍尸身,把这人右手拿着的十字架取下,悄悄塞入衣兜。 旋即,她心情大好,掂了掂手里的斩妖剑,再次冲了进去。 两位师叔压阵,她还怕个屁啊! 有了上一次对敌的经验,七人越打越顺,并不急于击杀,慢慢把女鬼逼入一个狭小空间。 七把剑上都有灵力和驱鬼符加持,女鬼不敢触碰,少了腾挪辗转,渐渐落入下风。 她发出一声尖啸,再次抛出鬼婴。 顾苏桥早早就等着这一招,手里的长剑也随之抛出,刚好把鬼婴给钉在地上。 紫灰色的鬼婴龇牙咧嘴,想要把剑从身体里拔出,却只能在一阵阵青烟之中无声哀嚎。 其余六人加速抢攻女鬼,让她无暇分身,顾苏桥把一张驱鬼符结结实实印在鬼婴额头,盖上城隍印。 收了魂珠退出来,七人气喘吁吁,却不约而同的笑出声。 少了鬼婴,女鬼的攻击就少了一半威力。 谢灵运心不在焉,时莱见场上战斗已经没有悬念,关切道:“我们先走吧?” 小仙女低着头,噘着嘴,似乎在努力的回忆着什么。 听见时莱的话,她闷闷的点了点头,带着他凌空飞出村庄。 一些过往的片段不停从她脑海闪现,又消失不见。 只有那十字架,让她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路过村口时,时莱低头看了眼,见到一个老道士爬到老槐树上,踩着细枝,抻着脖子,正用望远镜看向村内的的打谷场。 明明很猥琐的形象,老道士却神态凛然,嘴里还小声嘀咕着,“道家正统......传承未绝......” 时莱已经认出,这就是每天在放生池打坐的老头。 只是此时小仙女心神不宁,他也无心询问,瞟了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在身边人。 ...... 老道士有个很俗气的名字,叫做李富贵。 别看名字俗气,那是父母对子女莫大的祝福。 至少一听就知道以后想要什么,比“子涵”、“梓涵”、“紫涵”通俗易懂! 可惜,他出生的年代,正是百废待兴,没办法富贵。 十岁左右,他饿的嗷嗷叫,爹娘不忍心,心一横,把他送进了道观,去吃百家饭。 那个年代,别说道观,连平民百姓都活的很苦。 少有香火,更无供奉。 他师门在深山之中,就自己开荒种田,又学狩猎和捕鱼,总算留下了一条性命。 也好在他是正一,终归是能吃肉。 肉才有油水,抵得住饿! 后来能传度了,他有了道号,依然是个很俗的名字:大通。 重建龙虎山,正一道各宗各派选送优秀道人,他也被当地协会送去,一待就是十来年。 和顾苏桥等人算是同宗,他也出自茅山。 早年间,各门各派都食气修炼,不过着重点不同,茅山宗更偏向于符箓。 那时候灵气尚未枯竭,符箓千奇百种,见效快,威力大,容易收割信众。 等李富贵开始修道时,传到他手里的符箓不过十来种,而且空有其表,最多能有点心理安慰。 他一辈子都在道观长大,一直都在追寻大道的踪迹。 这次上面发了话,让他们好好研究下伏魔观。 话说的很客气,但是态度很明确。 研究,就是学习。 几次会议后,李富贵请缨,先来伏魔观一探究竟。 老道士年过七十,但身体康健,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他做事稳妥,一直认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来了伏魔观也不表明身份,也不急着和时莱攀谈,一直在悄悄的观察。 除了无为,他没看出太多门道。 一直到今天,时莱送七剑下青城,他才找到机会。 先是通过副会长打听到消息,又通过渠道和龙组沟通,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到了现场,可惜被拦在村外,只能借了个望远镜爬树。 总算让他见识到心仪多年的降妖伏魔! 第187章 鸟人 打谷场上的战斗很快收场。 失去鬼婴的骚扰,女鬼不是七人对手,在新一轮攻击下,很快被制服。 金光大作。 李富贵手脚麻利的从树上下来,拍打着道袍上的树皮碎屑,将望远镜递还给岗哨的卫兵。 道家传承未绝,这是大事,必须回去后好好商量下。 老道士的脚步比来时轻快许多,布鞋踩过山路上的碎石,甚至哼起了年轻时的道曲。 协会的事情按下不表,先说时莱这边。 回到镇上,他见谢灵运依旧恹恹不乐,便不急着回山,带着她走进夜市。 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不能解决的,如果不行,那就两顿。 点了二十串佩奇肉片,三斤乔治肋骨,小仙女已经振奋起精神。 烧烤摊旁边就是卖西瓜的小货车,两人走过去,时莱敲了敲西瓜,“这瓜保熟吗?” 卖西瓜的年轻人笑呵呵的,“你要是不放心,我给你切开,要多少买多少,要哪块切哪块。” 谢灵运迟疑了下,“真的要哪块都行?” “嗯,三块钱一斤,您随便选。” 谢灵运就伸出修长的手指,在一块切开的西瓜上,沿着瓜皮画了一道弧线,“我就要这块红瓤。” 老板手里提着西瓜刀,犹豫片刻,看向时莱幽幽道:“你们是来砸场子的吧?” 时莱不说话,伸手抓着小货车厢板,用力向上提了提。 麻蛋,居然没提动! 可是,车厢晃了晃,两个摆在最上面的西瓜滚了下来,被时莱给按住。 “就这两个吧,切开,熟了就买。” 老板不敢言语,立刻接过来一刀剖开。 你妹,虽然是个小货车,这一车西瓜也有小两吨重,再加上车辆本身的自重...... 普通人别说单手,双手都很难撼动。 回到烧烤摊,谢灵运抱着一丫西瓜miamiamia的小口啃着,轻声道:“这个世界有鸟人吗?” 她的声音很轻,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时莱愣了下,“应该没有,至少我没见过,不过传说里很多。” 《山海经》记载:荆山山系的首尾山,从“景山”起到“琴鼓山”一共二十三座山,绵延二千八百九十里,诸山神的形貌都是鸟首人身。 除此之外,还有八位人鸟神:“句芒”、“橐蜚(fei)”、“五色鸟、“九凤”、“毕方”、“禺(yu)虢”、“弇兹(zi)”、“禺强(qiang)”。 他们当中,有的是地方的大首领,有的是被看作神,还有的是黄帝的后裔。 如果他们真实存在,谢灵运应该是见过的。 时莱回忆中书中对他们的描写,似乎和魔都没有太直接的关系。 最关键的是,他们没有能力和神来一场大战。 要知道,在谢灵运的只言片语中,当年可是整个天庭和魔族对抗,甚至小仙女还受了重伤,昏睡千年。 而且这些鸟人和那个十字架也无关联。 所以,她要问的应该是外国鸟人。 时莱从手机里翻出几张图片递过去,“你要问的是不是它们?” 谢灵运的瞳孔骤然收缩,指甲无意识地在西瓜皮上留下几道白痕,盯着图片看了良久,颔首道:“这就是魔将。” 鸟人只是魔将,那魔酋就不言而喻了。 “它们还存在吗?” “只有传说里有记载,没人见过,至少没有确定的报道。” 谢灵运抿了抿嘴唇,继续低头啃西瓜,片刻后抬起头,面色有些严肃,“背生六翼者,非我族类。” 时莱点了点头,小心翼翼试探着,“你想起来了?” “一点点吧。” “能和我说说吗?” “不急,以后慢慢告诉你。”谢灵运抬起头,看向时莱,认真道:“你要加快修炼,快快恢复实力。” 时莱木木的点了下头,感觉今天小仙女情绪不佳。 她居然用错了词。 应该是提升实力。 ...... 快要入夏,气候愈发突变,明明晴空万里,突然暴雨倾盆。 今天这场雨不算大,淅淅沥沥的,好在刚刚天亮,山上还没有什么香客。 雨幕中的伏魔观宛如水墨画卷。 后院北屋当中一间,顾苏桥等人正在汇报昨夜的战斗,两颗魂珠在锦盒中泛着幽蓝的光。 时莱点了点头,“魂珠你们拿去修炼吧,记得先把妖气剔除干净。” 所谓剔除,就是在将魂珠供在三清神像前,诵念《太上救苦往生咒》。 顾苏桥等人刚要应下,就见谢灵运从屋里出来,发梢还沾着未干的雨滴,说道:“去东殿做法。” “是,师叔。” 面对谢灵运,他们不敢问缘由,乖乖的拿着魂珠前往“清源妙道真君”殿中做法。 临出门时,他们听见谢灵运又道:“以后你们不要再称呼他为师叔。” 六人大惊,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师叔,不知弟子做错了何事......” “勿用惊慌。”谢灵运看着地上跪伏的六人,目光从白发上扫过,柔声道:“只是以后换个称呼而已。” “是,谨遵师命。” “以后,你们见他,要称呼真......真人。” “是。”六人不解为何如此,只能先应下。 等六人离开,鲍燕青才把十字架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师叔,东西我带回来了。” 谢灵运没有伸手,只是看着十字架上的人像微微点头。 过了片刻,她翻出手机,点了点其中一些图片,“能帮我把这些书买回来吗?” 时莱打眼看去,都是一些西方神话,希腊的、北欧的、埃及的、古罗马的...... “他们还在吗?”小仙女询问着。 时莱思忖片刻,摇了摇头,“在你出现之前,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神仙都只存在于书本,至少近千年没有显露过踪迹。” 小仙女满意的点了点头,去厨房里取了一块猪肝,蹲在神厕外面,把小天给唤出来。 她今天极有耐心,把煮熟切好的猪肝一条条喂给小天。 揉着小天的脑袋,声音温柔:“小天,小天,你要快快长大,保护我啊!” 第188章 假道士 时莱知道,那场大战,谢灵运身受重伤,应该是头部受创,所以才会丢失记忆。 在她苏醒后,两次刺激,一次想起了师父,一次知道了魔。 语焉不详,时莱只能自己揣摩,对千年前的事情愈发好奇。 不管是希腊神话,还是北欧或者埃及,他们其实都有完整的体系,年代久远,影响力广泛。 可是,怎么突然就没了? 如果细细看书,就会发现,在这些神话体系消亡的过程中,还有一群家伙异军突起。 他们突然的出现,毫无征兆,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他们也确实自称来自“天”,是使者。 小仙女说,背生六翼者,非我族类。 这个族是指我们的民族,还是指整个人族? 再回想那些曾经辉煌的神话体系,到底是亡了,或者跪了...... 跪也不稀奇,万税爷不也说了吗,有七十多个国家给他电话,哀求他,跪舔他...... 这个世界,膝盖上长了刺,跪不下去的,只有华夏男儿。 ......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晨钟暮鼓成了最自然的背景音。 整座道观里,论起勤奋,统共只有两个半人。 米小满活力满满,能从清晨睁眼蹦跶到夜晚闭眼; 曲招娣精力旺盛,在山林间穿梭的身影从不停歇; 苏小暖则是那半个,上午跟着曲招娣漫山遍野摘野果,下午又黏在米小满身边卖水赚钱,只需要两包辣条就心满意足。 这天下午,天色骤变。 厚重的乌云从山那头压过来,像打翻的墨汁般迅速晕染了整个天空。 米小满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草庐前的摊子,刚把最后一瓶山泉水搬进屋,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她瘫在厨房屋檐下的藤椅上,望着黑压压的天空叹气,“太阳公公累了,让云朵弟弟来替它上班。” 时莱坐在她身边,笑起来,“下雨了,你可没钱挣。” 小家伙在椅子上扭了扭屁股,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小声道:“弟弟昨晚出生了,我把钱都给了爷爷,让爷爷寄给老汉买保温箱。” 时莱心脏抽了下。 小家伙这几个月可是存了不少钱,居然真的都给了! 他强压下喉头的酸涩,笑道:“哟,那米老板现在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米小满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骨碌爬起来,从道袍内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辣条。 她示威似的在时莱面前“刺啦”撕开包装,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可刚嚼两下就心疼得直抽气,连忙把剩下的半包小心翼翼折好塞回口袋。 悲壮着哀嚎,“从今天开始,超过五毛钱的活动,都不要叫我。” 时莱笑着揉了揉她乱蓬蓬的发髻,正要说话,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室友群的消息,商量回学校答辩的事。 时莱以后不用靠文凭找工作,但读了四年的书,总该有始有终,把毕业证拿回来,给十六年的学习生涯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这片土地尊崇文化和教育,大学肄业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旁人不会认为你有理想,有冲劲,只会以为你玩物丧志。 首富已经成了首富,当年高考时,数学第一次考了1分,第二次19分,还被人扒拉出来,津津乐道。 这种黑历史,还是不要的好。 李万基最近在疯狂塑性,先是办了健身年卡,结果老板跑路,他又开始轻断食,一顿狂炫十一根玉米,也不知道他断的是谁的食。 陈一鸣为短视频平台上一只意外离世的网红猫伤心欲绝,这几天正在emo。 周子轩灵感爆棚,构思了一个重生古代的小说,还腆着脸问时莱,像他这样的大学生,如果在古代,算什么职业? 时莱认真想了想,回了两个字:面首! 敲定下周一返校的事宜后,时莱收起手机,转头问道:“你姐姐呢?” “不知道呀。”米小满舔着辣条包装袋上的油渍,“我收摊那会儿,看见她在东殿发呆呢。” “发呆?” “嗯。”小家伙点点头,“就盯着神仙手里的刀看,眼睛都不眨一下。” 时莱下意识的后背发凉。 这些日子,他被小仙女压榨的有点狠。 早上吐纳食气,然后带着小天跑山,下午练习剑法,练习弹弓,练习神通,练习符箓...... 现在居然还想把三尖两刃刀取下来让自己练? 这日子没办法过了。 是时候做出改变。 人生在世,唯有假期与美食不可辜负,既然如此...... “到市里?”谢灵运眨了眨眼。 “对,明天周日你没事吧?我们今晚进城,吃点好吃的,明天逛逛大熊猫基地,后天我回学校,忙完一起回山。” “这么多天啊......” “主要是我的学业,必须要回学校,而且小朋友不能天天待在山里,要出去见见世面的,我一个人看不住这么多孩子。” 这是真心话,小朋友还是早点离开浪浪山,看看外面的世界。 谢灵运思考了片刻,轻轻点头答应, 这次返校,会带上曲招娣,还有鲍燕青。 她也是应届毕业生,也要回去完成答辩。 雨后的山道湿滑难行,青石台阶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水膜。 下了山和米三斗聊了几句,就听见小家伙气呼呼的跑过来。 村口小卖部张爷爷家的土狗今天在停车场被压死了,老头子舍不得,张罗着要给狗火葬。 结果烧着烧着,味道实在太香,村里几个老头子一碰,喝了两瓶白酒。 小家伙撅着嘴,抹了抹眼眶也没挤出一滴眼泪,只能干嚎,“他们怎么可以吃狗狗?” 她打小就不会流眼泪。 “他们吃的时候没喊上你吗?” 小家伙一噎,摇了摇头,气呼呼道:“爷爷也去吃了,爷爷也吃狗狗。” 时莱怀疑她生气的真实原因就是没赶上趟。 毕竟她就是个假道士,不仅吃牛肉,还吃乌鱼,连大蒜都吃,当然不会忌讳狗。 也许吃的时候会内疚,但丝毫不影响胃口。 可这会不能戳穿,时莱只能耐着性子安慰道:“进了城,我请你去看美羊羊跳钢管舞。” “那是什么?” “羊肉串。” 小家伙立刻不嚎了,收拾了两件衣服,屁颠屁颠的跟在时莱身后。 第189章 破 六人并不着急赶路,像一群闲散的云,慢悠悠地辗转于各趟城乡巴士之间。 车窗外的景色从葱郁山林渐变成钢筋水泥的丛林,夕阳给高楼镀上一层橘红色的光晕。 近百年科技的爆炸式发展,让这座西部都市邑都膨胀得像一个吃撑的巨人。 周末的晚高峰,地铁站里人潮汹涌,每个人都像被装进沙丁鱼罐头里的鱼。 谢灵运却对这样的景象格外着迷。 即便被挤在地铁角落,她的眼睛依然亮晶晶的,透过时莱的臂弯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车厢里弥漫着疲惫的气息。 ——双休是奢侈品,大多数人脸上都挂着连上六天班的倦容,眼下的青黑像是永远擦不掉的污渍。 只有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还在兴奋地讨论着晚上的聚会,而更多中年人则像被抽干力气的皮囊,恨不得立刻瘫倒在床上。 赚钱和生活,终究只能兼顾一头。 如果自己没修道,大概也是一样的牛马吧? 小时候课文里就说,牛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 那时候懵懂无知,只觉得牛真伟大! 目光扫过车厢里一张张麻木的脸,现在他只想知道,“我的奶被谁喝了?” 走出地铁站时,暮色已经笼罩城市。 六人乘着自动扶梯上升,城市的霓虹像星星一样在四周亮起。 米小满的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噜”一声,引得众人发笑。 “先吃饭。” 时莱拍板决定,指向街对面灯火通明的自助餐厅。 门口立着的优惠牌格外醒目:“退伍军人及六岁以下儿童半价”。 “退伍军人能半价,少见。”时莱挑眉。 前台的服务员挺直腰板,语气里带着自豪:“我们老板是退伍军人,这里以前叫老兵自助。” 米小满牵着时莱的衣角颇为遗憾。 自己怎么就七岁了呢...... 眼珠一转,她戳了戳刚过六岁生日的苏小暖,使了个眼色。 记得他刚刚才过完六岁生日。 小男孩先是一愣,随即会意,迈着小短腿走到前台,挺起胸膛,“姐姐好,我是退伍军人。” 时莱老脸一红,连忙把小家伙拽回来,买了全价票入场。 刚刚进入餐厅,就感觉一股热浪袭来。 一进餐厅,热浪夹杂着烤肉香扑面而来。 空调在这么多人面前败下阵,空气中弥漫着孜然、辣椒和油脂混合的诱人气息。 铁板上的牛肋条“滋滋”作响,粉红的肉汁缓缓渗出,服务员熟练地翻动着肉块,火星不时从烤架迸溅。 谢灵运轻轻吸了吸鼻子,舌尖无意识地舔过嘴唇,红润娇柔。 时莱收回落在她唇间的目光,拍了拍米小满的脑袋,“想吃什么自己去拿。” 自觉刚才丢了人,苏小暖还沉浸在尴尬中,像只小鹌鹑步亦趋的跟在大师兄身后,不敢抬头。 曲招娣虽然比他们年纪大,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餐厅,跟在两人身边手忙脚乱的端盘子,好在还有鲍燕青陪着。 “不是我逼你修炼。”谢灵运找了位置坐下,眼波澹澹,“灵气复苏后,你掌握着修行法门,会有很多敌人。” 时莱沉思了下,觉得小仙女说的有道理,她也是为了自己好,认真道:“回山之后我就专心修炼,小暖想学寻人,燕青要学符水,以后慢慢移交给他们。” “好。”谢灵运嘴角微微翘起,显露出瓷白的牙齿。 那笑容便在嘴角荡漾开来,淡淡的,甜甜的,带着些期待和喜悦的笑容。 烤肉店里,炭火正旺,油脂滴落时溅起细小的火星。食客们推杯换盏,烤盘上的五花肉滋滋作响,焦香四溢。 忽然,时莱眉心一皱,脚下瞬间扎稳马步,两手一左一右按住米小满和苏小暖。 下一秒—— 整栋楼猛地一震,仿佛地底有巨兽翻身。 吊灯疯狂摇晃,灯影如鞭子般抽打着墙壁,桌上的烤盘“哐当”弹起,滚烫的肉块和油汁飞溅,烫得食客惨叫连连。 有人踉跄跌倒,撞翻桌椅; 有人抱头钻桌,却发现烤肉桌下根本无处可藏。 混乱中,时莱抬手一拨,将飞砸而来的烤盘卸力接下,又反手扶住一个险些栽进炭炉的食客。 “地震!快跑!”惊恐的喊声此起彼伏,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出口。 时莱护住两小只,余光扫见鲍燕青已挡在曲招娣身前,再看向谢灵运时,心头骤然一凛—— 小仙女仍端坐椅上,眸光冷冽,直直锁定角落里的一个白人男子。 那人同样稳坐如山,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见时莱等人竟未慌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谢灵运冷笑,指诀一掐,清喝一声:“破幻——” 话音未落,她周身骤然荡开一圈无形涟漪,如清风吹皱湖面,所过之处,扭曲的空气被寸寸抚平。 摇晃的楼宇倏然静止,翻飞的烤盘无声归位,泼洒的酱汁倒流回碟,连食客们惊恐扭曲的表情也凝固在脸上。 涟漪扫过的刹那,所有人如遭抽离气力,软绵绵瘫倒在地。 唯有那白人男子面色骤变,霍然起身,却在谢灵运冷然注视下仓皇后退,转身撞开人群夺路而逃。 “看好他们,给龙组打电话让他们来善后。” 时莱咬牙切齿的站起身,朝着白人男子逃离的方向就追了出去。 街道上亮如白昼,行人如织,对刚才的“地震”毫无反应。 白人男子的身影在转角处一闪而过,临走还不忘回头,冲时莱露出一个挑衅的狞笑。 时莱并不急于追赶。 他缓步前行,从怀中取出破邪符握在掌心,默念“壶天”法咒。 走到小巷口时,胸前的玉葫芦在t恤下泛起莹白微光,吐出几件法器。 他将竹鞭别在腰间,左手持金弓,右手三颗银弹夹在指间,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慢慢走进昏暗的小巷。 巷子深处,那个白人身影正倚墙而立,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 魔是什么,你们大概知道了。 能不能明写......我还不知道审核的底限在哪里。 大战,千年前,我们的神对抗半个世界的故事。 一如今天的我们。 还有很多故事,容我慢慢来讲。 第190章 信用评级 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帅。 小帅的真名叫做迪克,英文写法dick。 说实话,这么牛逼的名字,上一次看到还是在两个牛仔身上。 哪怕叫铁柱或者狗剩,都比这个好听点吧? 真不知道他爹当年给他起名的时候怎么想的。 “小道士,过来。”迪克懒洋洋地招招手,活像在唤自家宠物。 月光照在他的胡须上,每一根都闪着傲慢的光。 时莱站在巷口,t恤被夜风轻轻吹动,他眨了眨眼:\"堪鱿斯匹克人话?\" 半中半洋的语言,迪克大概猜出意思,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骂了。 “你胆子很大啊,居然敢一个人追出来,那个女孩呢?”他依然用着英语,从墙角的阴暗处走出来两步,目光巡弋着时莱的身后。 时莱闻着空气中飘来熟悉的幽香,用眉眼扫过去,懒得搭理。 迪克看过时莱的资料,知道他能听说英文,至少基本交流没有问题,继续道:“一个躲在女人裤裆里的家伙,要不是那个女人,我刚才制造的环境已经让你吓的尿裤子了吧?” 时莱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迪克露出个轻蔑的笑容,伸出一根中指朝天,突然转身朝着巷子尾的方向开始跑。 时莱冷笑一声,抬腿也跟着跑起来。 迪克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咧开更开心的笑,没想到这个小道士这么不受激,居然看不出这是一个陷阱。 他跑路,除了怕惊动那个可怕的女孩,也是想逃离监控。 东大太恶心了,满大街的摄像头,人民毫无隐私。 因为明天准备去大熊猫基地,今晚时莱他们没去城南双流,而是在城北的成华区,就是到二仙桥要走成华大道的成华区。 现在他们的位置就是二仙桥。 迪克一路向东,跑到东风渠,沿着渠边的步道继续向东南,两道身影沿着东风渠疾驰,水面倒映着路灯,像一条蜿蜒的金蛇。 时莱就不紧不慢的跟着,相隔四五十米,运动鞋在柏油路上踩出“嘎吱”声响。 这些日子每天带小天跑山,区区几公里,小意思。 一直跑到青龙湖畔,芦苇在风中低伏,迪克猛地刹住脚步,转身时带起一片草屑,“行了,就这里吧!” 时莱看了看左右的环境,遗憾道:“就你一个人啊?” 这一次,他说的英语。 迪克也被这句话给说懵了,好一会才他理解话里的意思,气恼道:“你不会以为我就是个普通的念力师吧?” 听到这个称呼,时莱更加没了兴趣。 念力师,是超自然联盟对于精神类超自然人的叫法。 这些日子他天天陪着小仙女看神话书,还指望今天能看见对方背后张开六个翅膀呢。 余光扫视附近,确定天上没有无人机,身上没有摄像头,草丛里也没有藏着老六,他也不知道对方为何如此自信。 就凭你跑了五公里不流汗? “你果然很嚣张。”迪克冷笑了一声,“居然敢一个人追过来,一会我会把你按在地上摩擦,我最喜欢从后面折磨细皮嫩肉的年轻人。” “邑都的真男人都是刚正面。”时莱很认真的科普。 迪克脸颊的肌肉跳动了下,眼眸中闪过一丝狠辣,拉起裤腿,从小腿侧取下个类似伸缩棍一样的设备。 而此时,时莱已经把金弓挽在手上,皮碗装入一颗银弹。 龙纹若隐若现,据说金弓的弦是用龙筋打造,也不知道这玩意打在人身上疼不疼。 既然没有埋伏,他就懒得在和人废话。 没营养的对话很容易让人觉得他在水。 要审问,也是先把人拿下,打断五肢,吊在树上。 迪克没有见过这种装备,现代弹弓都是“y”字形。 他看见时莱拉开弓弦,却没有看到箭枝。 弓弦松动,银色的弹丸划破视线,空气被撕裂出螺旋状的波纹。 速度太快,他甚至没有听见弓弦松开时的声音。 好在迪克虽然言语轻佻,但做事谨慎,刚停下脚步就在正面布置了一道念力屏障。 正在庆幸时,念力墙就像是一层纸,只是轻轻“啵”的就被戳穿,弹子丝毫没有阻拦的继续朝着他而来。 瞳孔骤缩的瞬间,弹丸精准命中裆部。 “嗷呜......” 迪克捂着裤裆,两条腿向内侧夹的紧紧的,整个人弓着腰蜷缩起来,剧烈的疼痛模糊了他的视线。 “你用的什么武器?”他又惊又怒,声音颤抖着。 时莱没有理会,满意的掂了掂金弓,在地上张望了下,找到一颗圆溜溜的小鹅卵石。 没把他蛋打碎,是不想污了小仙女的眼睛,也不想污了银弹。 迪克怒吼一声,知道今天失算了,对方手里的武器威力远超自己的想象。 精神强大的人,感官也特别好,刚才他看的分明,那颗弹子刺破屏障后,自主的在空中修正了弹道。 他强忍着痛苦,把念力集中,朝着时莱布置下一道幻境。 结果,只看见对方手中燃起一道火焰,时莱嘴角满是不屑。 有了准备,驱邪符护身,小小幻境近不得身。 迪克大骇,趁着双腿还没受伤,他决定离开,拔腿就跑。 时莱拉着弓弦,虚眯着眼睛瞄了瞄,看着他跑了一会,才松开手。 鹅卵石疾飞,打在了迪克的臀缝。 “啊......啊......” 迪克重重的摔在地上,他像被抽掉骨头的鱼,在草地上翻滚三周半,压倒的草叶形成一道狼狈的轨迹。 前后受创,痛彻心扉。 时莱恼他说话羞辱,这一次没留气力。 迪克不敢停留,强忍着痛苦,一边呻吟,一边朝青龙湖的方向爬。 下肢没有多少力气,他只能趴在地上,主要靠两个上肢用力。 时莱也不急,先去把银弹找到,再捡起迪克掉落的短棍,顺着他爬行的痕迹前进,鞋子踏过沾露的草丛。 迪克好不容易快要爬到湖边,时莱把赶山鞭取出来,甩出缠住他的脚踝,又朝后面拽了十来米。 迪克扭回头,目光呆滞着看向时莱。 “你跑不掉的。”时莱很平静的告诉他。 迪克不说话,面无表情。 “你告诉我,谁派你来的,我就放过你。”时莱诚恳的说着,最后还加了句,“我对老天发誓。” 迪克绝望的趴在地上,摇头道:“你杀了我吧!” “蝼蚁尚且偷生,你又何必寻死呢。”时莱蹲在他身边,“只要你把事情说清楚,我放你走。” “你在我们组织的信用评级是f。”迪克不上当。 时莱顿时怒了。 你们怎么能如此侮辱一个社会主义优秀青年? 第191章 家是什么感觉 月光碎成万千银鳞,空气中突然荡开一圈涟漪,谢灵运的身影如画卷般徐徐显现。 “他不是魔。”她说。 时莱正用赶山鞭将迪克倒吊在树上,闻言回头:“应该和九组一样,都是那个超自然联盟的人。” 谢灵运目光悠远:“魔酋、魔将、魔仆,这千余年都没有显露过身形,只有魔奴存在,想来那一战之后,这些妖魔都已经被......斩杀。” 说话时,谢灵运看向时莱,眼中水波澹澹。 那年,她受真君托付,率领一千二百草头神死死挡住魔仆大军回援,一人挡住奥丁和宙斯联手攻击,没有机会见到真君最后显圣。 这是她千年的遗憾。 时莱把赶山鞭挂好,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宙斯一直生活在奥林匹斯,奥丁住在天堂山,都有几千年的记载,这群魔两千年前突然出现,他们到底什么来历?” 谢灵运收敛心神,冷声道:“域外天魔。” 时莱惊讶着,“你不会说,他们是外星人吧?” “我不知道,不过他们自称天外使者。” “使者......”时莱咂摸着这个词,总觉得不太妙。 使者代表的是一方势力,能有第一波使者,就会有第二波,第三波...... 刺目的远光灯划破夜色。 龙组的越野车碾过草坪,惊起几只夜鹭,常破虏跳下车时,战术靴踩碎了满地月光。 给迪克打了一剂抑制针,又拿出特制的镣铐捆绑,就在青龙湖畔展开初审。 时莱看着他们繁琐的动作,心中感叹。 如果有传说里的捆仙绳或者缚妖索,收拾这些家伙那才方便。 绳子是软的,可以捆出各种形状,能有机会施展平生所学。 “真人,这个家伙叫做迪克,来自国际超自然联盟。”常破虏见谢灵运情绪不振,不敢上前搭讪,只能对时莱汇报。 这个之前就有猜测,时莱并不意外,好奇道:“你们每次抓到活物,都这么麻烦吗?又是打针,又是捆绑,还要上监控仪器。” 活物......这是个活人啊! 常破虏点点头,无奈道:“标准流程,上次那个三哥我们也是这么看押的,现有的锻炼方式有个巨大缺陷,就是不能停止营养剂的供应,如果断供超过一个月实力就会开始下降。” 说话时,常破虏深吸一口气。 只有道士的修真功法,才是灵气复苏世界里,最正确的道路。 时莱轻轻的“哦”了一声,随口道:“那个三哥现在情况怎么样?” “很萎靡,基本上废了,关押三四年后就会成为普通人。” “他怎么不去北美偷黄金,跑到东大来?” “他有很强烈的反东情绪。”常破虏嘴角抽搐了下,“他本来是拿着免签过境,准备转机去倭国,结果看到满大街的打印店,觉得东大对他们太敌视,所以决定报复。” “打印店?” “嗯。” “他牛尿喝多了吧。” 时莱起身,拍了拍屁股准备和谢灵运坐车回去。 常破虏疾步跟在身后,硬着头皮喊了声,“真人,您捡的那根棍子......” “我的。” “呃......我知道,您能不能给我......” “我的。” “是,是,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借我们研究研究,就借五天,”常破虏竖起三根手指,像个讨糖的孩子。 短棍在空中划出抛物线,常破虏手忙脚乱接住,听见远处飘来一句:“记得还,不然找你爷爷告状。” 常破虏头皮都在发麻,连连点头。 明明比自己还小几岁,莫名其妙的和爷爷成了忘年交。 ...... 自助餐厅的灯光将鲍燕青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带着三个小朋友还在等着,这里已经被龙组控制住,见时莱和谢灵运回来,这才松下一口气。 经历过一场“地震”,几人还有些惊魂未定,米小满顾不得淘气,冲上来一把抱住时莱,抽了抽鼻子才开始检查有没有少什么零件。 大伙都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思,就在附近找了家公寓式酒店休息。 一套三居室,有冰箱洗衣机,甚至还有炊具,大家住在一起也能安心。 洗完澡,时莱坐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星空发呆。 其余人都在主卧的床上挤在一起看电视,不停的嘀嘀咕咕,过了一会,苏小暖光着小脚丫,蹬蹬蹬的跑过来,“师父,我们家有酸奶吗?” 嗯,住在一间屋子里,有师父,有师叔,这里就好像一个完美的家。 时莱望着孩子亮晶晶的眼睛,摇了摇头,“没有。” 苏小暖小小的“哦”了一声,失望的走开。 时莱听见卧室里,他对其他人说,“我们家里没有酸奶。” 又过了一会,米小满哒哒哒的跑过来,“道士,道士,我们家里有火腿肠吗?” 时莱顿了顿,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半了。 他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有的。” 楼下有家24小时便利店,现在下去应该买的到。 两小只都说,我们家。 他不想孩子再失望。 起身走到客厅,听见卧室里的欢呼声,然后两小只跑出来,一人一边牵着他的手到冰箱面前。 结果里面没有。 没有火腿肠,更没有酸奶。 两小只抬头看向他,有些沮丧。 时莱一手搭在米小满的脑袋上,一手扶着苏小暖的肩膀,“太晚了,冰箱睡着了还没醒,我们过十分钟再来打开,冰箱就会把酸奶和火腿肠交出来。” 哄骗着两个小家伙回主卧等,他在门廊处换鞋,思忖着十分钟应该够了。 谢灵运突然冲出来,扒着主卧的门框,学着两小只的声音问,“师兄,师兄,咱们家有辣条鸭脖小鸡腿,薯片凤爪养乐多,烤肠奶茶卤鸡蛋,虾条果冻冰淇淋吗?” 时莱整个人凌乱在门口。 卧室门框边,最上面是小仙女的脑袋,下面是曲招娣,然后米小满、苏小暖,每个人的眼中写满期待,稍远的地方,鲍燕青微笑。 你看,人千万不要撒谎。 撒一个谎,就要无数的谎去圆。 三圆两圆哪里够啊? 时莱在24小时便利店结账的时候,发现花了一百多元。 唉!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坐回阳台,听着主卧室里欢笑的声音,他的嘴角微微上翘。 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 把生活嚼的有滋有味, 把日子过的活色生香, 往往靠的不是嘴,而是一颗浸透人间烟火的心。 第192章 幕后主使 次日看过大熊猫,回到酒店休息了会,时莱出门去后街。 夕阳的余晖透过梧桐叶的间隙,在脸上光影交织。 路过巷口,他顺手扶正了被风吹歪的盆栽,花瓣上还沾着午后未干的雨露。 他要去马哥的餐厅找宋错,有些答辩上的难点,姑娘要交待。 论文时莱只写了个大纲,细节全是宋错帮着完善的,她已经考了本校的研究生,在学业上,很有发言权。 在雨篷下和做缝补生意的刘叔夫妻聊了几句,推开门进入西餐厅,果然生意兴隆,还没到饭点,就连一个空位都没有。 吧台边新规划出来的一处场地,有人抱着吉他,坐在椅子上弹唱民谣。 琴弦震动间,阳光在木质地板上一寸寸挪移。 这里是大学后门,难免玩点文艺。 声音不大,餐厅里刚好都能听见,并不吵闹。 餐桌上,有小情侣头碰头说着悄悄话,有人打开笔记本在赶作业,还有人抱着本书在啃。 空气里飘着现磨咖啡的醇香,混合着烤面包的暖意。 时莱看到窗边的小胖子,微微摇头。 人真的不能太胖,长的胖了,看书都像是在看菜单。 他注意到那本书的封皮已经起了毛边,显然被翻阅过许多次。 马哥忙着算账,时莱也不去打扰,目光扫见宋错,慢悠悠的走过去。 她正在整理餐巾,手指灵活地将雪白布料折成天鹅形状,动作行云流水。 这是靠墙的卡座,青年正准备点餐,抬头看见服务员皮肤白皙透亮,像是被阳光吻过的奶油,细腻得看不见一丝瑕疵。 心里痒痒的,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宋错的手,被她一个侧身避开,餐巾落在桌面。 姑娘站得笔直,下颚微扬,眼神如刀锋般扫过对方每一寸冒犯的肌肤。 青年丝毫不以为意,痞笑着,“美女,说个价,多少钱?” 宋错继续布置着餐具,头也没抬道:“守灵五百,哭丧两千,多了能打折,你家死几个?” 那人愣了好一会,脸上抽搐,笑嘻嘻道:“果然够味,你好骚啊!” 宋错嫌弃的向后退了一步,“你偷喝我尿检样品了?” 连续两次被怼,青年眼眸变得狠辣,拍了下桌子就要站起来。 还未起身,一双手按在他肩膀上。 “学人家出来泡妞啊?”时莱走到桌前,“先透露下,你身高多少?存款多少?花呗还了吗?信用卡还有额度吗?” 那人挣扎着想要摆脱控制,却只能在椅子上来回扭动。 时莱笑呵呵把宋错背后藏着的餐刀拿出来。 这里是马哥的餐厅,但姑娘会保护好自己。 一只站在树上的鸟儿,从来不会害怕树枝断裂。 因为它相信的不是树枝,而是它自己的翅膀。 他眯了眯眼,默默开启法眼,瞬间嗤笑起来,“你一个吃软饭的,怕是啃不动她这块硬骨头。” 明晃晃的餐刀就在眼皮子跟前晃着。 感受到肩膀上不可撼动的力量,青年知道自己碰到了硬茬,连连点头,“哥,我错了,哥。” 时莱这才松开手,“你玩这么花,要不要告诉一下你的富婆婆?” 说完,他抓起青年的手机,用力一捏,捏成一堆碎渣。 宋错笑意盈盈的看着青年落荒而逃,虽然经常被骚扰很烦,自己也学会了应对,但是能有朋友帮忙出头,难免产生愉悦的情绪。 指尖抚平餐巾上的褶皱,抬头时眼中冰雪消融:“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就到了,吃烧烤和一个洋鬼子打了一架,今天又去看了大熊猫,我师弟说想你了,要晚上喊你一起吃饭。” “真人也来了?”宋错雀跃笑起来,“我去和马哥请假。” “嗯,就在后街吃,不走远,她们一会就过来。” 宋错把餐具又收回餐盘,两人并肩走回吧台,陪马哥聊了几句,米小满的脑袋就在西餐厅门口鬼鬼祟祟的张望。 见到宋错,甜蜜蜜的喊了声:“姐姐”。 然后拉着苏小暖跑到马哥面前,请他吃昨天晚上剩下的辣条。 这是个好人,给他们送过很多牛排,还给小暖讲过三英战吕布。 小孩子的情绪感知很敏感,谁好谁坏,他们有自己的判断标准。 “就在这里吃,出去花钱还不见得卫生。”马哥热情邀请,真情实意,“一会就有个包厢空出来,我这里有新到的肋眼和西冷,菲力和t骨也有。” 两小只听不懂这些,只觉得都是牛肉,不知道有什么区别。 “反正很好吃,你们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这里还新上了冰淇淋机。” 时莱看到谢灵运脸上的神采,便点头答应。 心里只能感叹,这么会巴结,难怪你今年发财。 等了十分钟左右,包厢空出来,一行人进去。 不用点餐,马哥会看着安排。 老规矩,七个人,十四份。 坐在环形沙发上,米小满就嘚吧嘚,嘚吧嘚的向宋错说起离别后她身上发生的事情。 姑娘就耐着性子听,不时抬起头微笑,就像微风侵入泥沼,温柔不燥。 她在学校和鲍燕青接触不多,在东北听时莱说过一些往事,现在看姑娘温婉端庄大变样,倒是有些感慨。 苏小暖更是乖宝宝,脱了鞋子站在沙发上,双手拿着玻璃水壶,一个个的加水,然后又坐回去,自己套上鞋,小手摆在腿上,笑呵呵的听大师兄显摆。 跟在谢灵运身边的姑娘也是没见过的,怯生生的模样,大多数时候都低着头,只有苏小暖起身倒水会伸出胳膊小心护持着,却不去抢,抬头微笑时,眼里落满星光。 都是温柔善良的人。 窗外暮色渐浓,路灯次第亮起,等牛排端上来,大家边吃边聊。 时莱的手机响起来,他看是常破虏的来电,伸出食指划拉了下。 “真人,那个家伙我们已经审完了,有个情况,我们考虑之后还是决定通报给你。” “怎么了?” “根据他的交代,这次针对您的行动,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和国籍的聂女士在幕后主使。” ...... 这几天女儿四模,今天又是拍毕业照,有点忙,状态不好,写的有点碎,见谅! 第193章 伪造的历史 藤编面包篮斜铺着亚麻衬布,牛角包以不同角度堆叠着,浓汤盛在双耳陶瓷汤盅里,垫着铜制托盘,知道时莱不爱喝酒,特意给他们换成了冰镇的可乐。 手机摆在桌面上,为了不打扰吃饭,开的免提。 谢灵运眨眨眼睛,微微露出疑惑的神情,片刻之后,似是记起了什么,脸上收敛了笑容。 “没事,我记得这位聂女士的办公室地址,明天会去找她。”时莱安抚着小仙女的情绪。 谢灵运低头继续切割牛排,略想了想,方才微笑道:“跳梁小丑而已,不过实在有碍心情,你问问你的朋友,这一次能不能直接斩杀。” 慢条斯理的切,轻描淡写的说,好像聊的是面前的一盘牛排。 电话那端,常破虏叹了口气,无奈道:“真人,我给你打电话之前已经派了人过去。” 时莱听出了话外音,“她不在?” “整个九组人去楼空,已经撤出巴蜀,这个聂女士更是消失了,我们怀疑她已经提前潜逃出国。” “那行吧,这件事先放下。”时莱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什么。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聂何芳能跑,总局往哪里跑,国际联盟往哪里跑。 “真人放心,我们的外勤一直在查找他的下落。” “好,找到了告诉我。” “是,真人。” 常破虏对时莱的话很重视。 句句有回应,事事有交代,件件有着落。 又聊了几句闲话,挂断电话。 常破虏没在电话里说,虽然只有一个口供,但这种事情的严重程度堪比反恐,当时赵卫国下达的命令是只要有反抗,可以立刻击毙。 时莱把叉子把铁板上的糖心鸡蛋挑起来放在谢灵运碗里,“不急,我们时间很多,等暑假再说。” 当叉子刺破蛋膜的刹那,蛋黄像熔岩般涌出,缓缓漫过煎得微焦的蛋白边缘,把盘底黑乎乎的酱汁覆盖。 谢灵运轻轻的低下头,把目光移到冰可乐冷凝水浸湿的杯垫边缘,嘴角抑制不住的笑。 看着他们两人,宋错觉得牛排刚端上来,自己都要饱了。 电话里那些打打杀杀的话,在东北经历过黄鼠狼的事情后,她已经知道。 时莱在走一条通天路,狭窄的天梯两边都是万丈深渊,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这种事,她帮不上忙,也不会去拉后腿。 在姑娘朴素的价值观里,忍一时卵巢囊肿,退一步乳腺增生,明明是对方挑衅我,为什么要退? 米小满吃饭的时候心无旁骛,已经干完了一块牛排,抱着冰可乐美美的喝了一大口,满意的拍了拍小肚子,等着第二块端上来。 可惜这里是环形沙发,没办法蹦一蹦。 道士说,沙发可以坐,可以躺,但是不许踩。 她常常和道士作对,但他认真说的话,她都记住了。 等了好一会,马哥才推着餐车进屋,送上第二份牛排。 米小满笑眯眯招手,“马老板,你的餐厅很可以哇。” 马哥不知道这算不算夸奖,疑惑道:“这个可以是什么意思?” “牛肉好吃,房间也漂亮,就是那幅画太丑了。”小家伙伸手指向对面的墙壁。 那里挂着一幅画像,是油画的翻拍照,健壮的男子赤裸上身,只有一块布围在腰间。 这是一个西方人物,用来匹配西餐厅的氛围倒也正常。 只不过经历了昨天的事情,米小满对高鼻深目的人没有丝毫好感。 “这是亚历山大。”鲍燕青是历史系的,“两千五百年前的一位国王,据说13年里征服了500万平方公里,不过这种说法西方笃信,但其实疑点重重。” 谢灵运偏头看向时莱,“五百万平方公里是多大?” “差不多现在我们国土的一半。” “他有多少兵马?” “步卒三万,骑兵五千。” “那不可能。”谢灵运非常肯定的摇了摇头。 小仙女是带过兵的,知道13年打下500平方公里不难。 但是你用3.5万人就太扯了。 一个骑兵就得两个辅兵,大军粮草如何供应?兵器如何修缮补充?打下的土地要不要留下驻军维持? 鲍燕青也附和道:“西方对于古代历史缺乏文字记载,只从一些类似神话的诗歌和只言片语推断出来的结果,到了东方,我们有完整的战争史,骗不过去的。” 谢灵运问了下那五百万平方公里所覆盖的区域,更加笃定,“博望侯和定远侯都不曾提及此人,波斯我也没有听说过,只有安息。” 博望侯和定远侯,就是张骞和班超。 鲍燕青一直想和谢灵运聊聊过往的历史,始终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会抓着机会追问道:“真人知道大夏吗?” 大夏即巴克特里亚王国,是亚历山大东征后形成的国家。 谢灵运偏头想了想,“知道,比安息更西边的国家,大夏去长安万二千里。” “国王是希腊人吗?” “我不知道,汉人对大夏的记载里,没有类似希腊建筑的描述。”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看希腊传说故事,已经知道这个国家。 “西方伪造历史的毛病一直存在,他们对考古没有我们这么严苛的要求,只要在书里找到一个名字,就牵强附会的编纂出一系列故事,如果需要,他们甚至可以把经书拿出来当地契用。” 鲍燕青认真说着。 她大概率不会在从事学术研究,未来的日子应该是修修道,卖卖鸡蛋,但终究看不惯那些谎言。 时莱没有参与讨论。 在他看来,亚历山大应该确实存在,在军事上也颇有建树。 但要是说,他依靠三万人的马其顿方阵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要知道,那时候的西方步兵连铠甲都没有,半数士兵甚至没有鞋,手里只有个锅盖,还站的如此密集,一阵箭雨过去就得死伤大半。 如果波斯确实是一个国家,不可能连上千人的弓箭手都凑不齐吧? 至于骑兵更是扯淡。 希腊就不产马,两千五百年前也没有马辔、马鞍、马镫,五千骑兵能干什么? 别说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他的部队里大多是游牧部族,还收编了林胡和楼烦的骑兵,这都是世代的马上民族,可以在马上吃饭,马上睡觉,马上拉屎。 为什么这么多人笃信亚历山大的功绩也很容易理解,白人才崛起两三百年,之前一直像野蛮人般生长,如今风光了,想要给自己祖上找点荣光,来证明他们的种族历来优秀。 无非还是白人至上那一套。 第194章 成长的滋味 “吃不下去啊......” 宋错看着面前的第二份牛排,托着下巴有些苦恼地想着。 伏魔观的人都能吃,就连瘦小的曲招娣吃完一份后还眼巴巴地望着餐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她犹豫片刻,最终将牛排推给了时莱。 知道谢灵运能吃,但直接送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时莱也没客气,把牛排从中间切开,一半给了小仙女,一半给了米小满。 山上没有牛肉,既然来了就吃饱点。 他望着米小满鼓起的腮帮,恍惚想起以前没钱的时候,一碗麻婆豆腐,她也能吃下三碗饭。 吃完晚餐,华灯初上,夜色初沉。 谢灵运站在吧台,默默诵念了会咒语,把手指点在招财猫的小手上,对马哥说:“把这个摆在门口显眼处。” 马哥顿时大喜,忙不迭的点头,“不急,不急,等我明天请个木匠师傅回来,专门给它打个桌子。” 太平道不研究风水,却有自己的神通。 刚才这一招,不是招财,而是禳灾。 禳灾:禳又称禳解,指行使法术解除面临的灾难,有驱蝗、祛病、瘟疫等。 对于一个做餐饮的店家来说,这算是解决后顾之忧。 伏魔观就有这样的术法在护持,所以夏天来临,整座道观蚊虫不侵,连青城山最多的蛇也要退避三舍。 米小满吃饱了,有点走不动道,曲招娣半蹲下身,想要把她背起来,被小家伙拒绝。 时莱走过去,一脚踢在小家伙屁股上。 “道士,我和你拼了。“挥舞着王八拳,米小满瞬间又活力满满。 ...... 答辩真正的过程只有20分钟,在教室里等着,时莱和三个室友聊起近况。 陈一鸣进组了,担任副导演,一个50集的短剧,每集五分钟,真少爷和假千金的爱恨情仇,确保每集都有反转和装逼打脸的桥段,爽感十足。 几个女演员虽然不如大明星五官精致,但人工添加的痕迹并不明显,经常对着他眉来眼去。 “哥们很快就会成为海王。”他矜持的说着,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朵边。 触景生情四个字,他就占了两个。 “周子轩才是海王,你这样的最多叫做水鬼。”时莱毫不客气的批判着他的相貌,把剧本拿过来随意的翻了翻。 啊——! 我为什么这么手贱? 是不是该去洗洗眼睛? 什么样的富二代会甘愿当舔狗,而司机的女儿却在外面扮演豪门千金。 为什么他们的同学都如此热衷捧高踩底,却看不清大小王? 就算编剧不知道富二代是怎么生活的,去看看王大少好不好,人家女朋友半年换一打。 这种剧情和桥段到底是什么人在喜欢看? 人为什么喜欢看小说和电视剧? 是因为自己的青春太平淡,太安静,想看看别人青春里明目张胆的偏爱。 可如果是这样的青春,那还不如不看。 脑子会坏掉的! 至于周子轩......他的新书写了四十万字,每天只有万把人看,催更数始终不到一千。 曹操儿媳妇进菜园——甄姬拔菜! “慢慢吹,轻轻送” “只是低头寻找一种解脱” “面前的你是我的最爱” 李万基哼着歌曲,很骚包的坐在角落里,不时对窗外吐出一口烟雾。 他是开车自驾从南都过来的,准备完成答辩后,继续向西,完成此生必驾。 “你那是个电车吧?不焦绿吗?” “我车后面带了个户外发电机。” “一升油能换几度电?划得来吗?” “没几个钱,应急用的。” 看吧,这才是真正的富二代。 “我给你也准备了个座驾,过几天应该会有物流给你打电话,你记得查收一下。”李万基见辅导员进来叫人,赶紧低下头,鬼鬼祟祟的说着。 “我连驾照都没有,你给我车干什么?”时莱都惊了,摆了摆手,“不要,不要,你退回去,我还不起这个人情。” “不是汽车,没多少钱。”李万基拍了拍时莱的肩膀,“山海集团最近找我拿货量提高了两成,都是现款现货,我心里明白,他们是想巴结你们。” “他们不是被查了吗?” “嗯,元气大伤,现在是宋清扬在主事,几个大股东都被公安给逮捕了,涉及贪污和逃税,听说还有一个是刑事案,宋兴林醒不过来,只能把宋清扬请回去。” “那他们还提高采购?” “三产都卖掉了,现在宋清扬专心做服装。” 时莱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事,只是默默祝福那个姑娘的亲妈别再给她惹事。 既然不是汽车,时莱就不再和李万基客气,一个小电驴最贵能值几个钱?这点子账先放在心里,以后再说。 只能说,时莱太穷,对富人的世界根本不了解。 轻松搞定答辩,又陪几位老师聊了聊自己的近况,最后每人附赠了一枚平安符,时莱被一群老教授送出门。 “希望有一天,母校以你为荣。”老教授们拍着时莱的胳膊,殷殷嘱咐。 这句话让他喉头有些发紧。 窗外的树木在夏风中轻摆,阳光打在叶子上,让绿色泛黄,边沿渲染了金色的边沿,清清楚楚地可以看到细细的脉络,枝叶摇曳,空气仿佛也随着温度上升而模糊。 这是他生活了四年的地方。 他忽然走神——四年前那个背着青布包袱入学的少年,终于要告别校园了吗? 望向走廊尽头的112教室,那里有他蹭课时占过的座位。 路过食堂三楼的奶茶窗口,记起曾为买一送一的优惠排过长队。 夏风吹动着衣衫,树叶翻飞的声响像是时光在簌簌倒流。 四年的光阴具象成宿舍楼下的外卖架、图书馆门禁的“嘀”声、永远抢不到座位的通宵自习室。 此刻全都化作掌心的汗意,洇湿了那张印着校徽的毕业材料。 时莱站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望着来来往往的年轻面孔。 某个瞬间他错觉自己还是大一新生,下一秒却惊觉连路旁的法桐都粗了一圈。 山上的岁月静好,尘世的时光飞逝,原来这就是成长的滋味。 第195章 我会修 和室友们小聚了两次,参加完毕业典礼,时莱回了道观。 分别没必要太伤感,这只是为下一次重逢做准备,人生漫漫,来日方长。 清净下来,日子像山涧溪水般静静流淌。 修炼,解惑,发呆,这就是他的日常。 生活慢下来,如果不刷手机,会发现每天的时间很够用。 前院的树木愈发茂盛,带着垫子上山的香客们拜完神后,就在阴凉处席地而坐,看着放生池里的鱼鳖发呆。 草庐旁,陆明依然唱着歌,那歌声带着露水的纯净,一滴一滴,洗尽了尘世里的喧嚣与疲惫。 刚刚被曲招娣清扫过的后院,扫帚留下纵横交错的痕迹,就像仙人留下的棋盘。 修身养性,时莱很羡慕仙人的长寿。 他希望自己能活的久一点,活到中国男足拿下世界杯冠军。 “师父......”苏小暖蹲在时莱脚边的青石板上,正用树枝临摹着刚学的符箓。 小木刀别在他腰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这是马哥知道他的事情后,上山送食材时,特意给他补的生日礼物。 时莱就俯下身,帮着小男孩把忘掉的部分补全。 手机突然响起视频通话的提示音。 杨雪憔悴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衬衣领口歪斜着,眼下挂着两轮青黑。 “忙完了,总算可以喘口气。”警花姑娘狠狠的伸了个懒腰。 视频里,杨雪的上衣被拉扯开,略有起伏。 不管是奀奀还是尕尕,时莱都不敢直视。 他撇过头去端茶水,陶杯与茶壶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声。 等转身时姑娘还在嘀咕着,“等过几天全部结案,我要到山上住几天,你不许赶我走。” “山上没住处,不留客。” “那我去和小满住,你得管饭。” 只要不和小仙女睡一张床,时莱没意见,他看着姑娘脸上的倦意,“最近很忙?” “春雷行动的收尾工作。” 今年的重点依然是扫黄,抓了不少奇葩。 有人大言不惭的问警察,既然在医院捐精是合法的,我直接捐给有需要的人,有什么问题? 还有人说,那不是票资,我和那个女孩是相亲对象,谈好了彩礼分期付款,那只是第一天的彩礼钱。 这些人,这些事,让刚刚入职的警花姑娘大开眼界。 她不好把案情对时莱细说,嘀嘀咕咕的唠叨着这些日子的辛苦,见到时莱脸色越来越黑,愤怒道:“真人,你对我的不满情绪都已经挂在脸上啦。” 情绪不挂在脸上,难道挂墙上? 我又不是蒙娜丽莎。 时莱懒得搭理她,把烫手山芋塞给谢灵运,“手机给你,你陪她聊吧!” 正好小仙女这段时间在研究法律和法术的边界,两个人应该很有话题。 时莱起身,拎着苏小暖的后衣领,“走,跟我下山,我们去工地看看。” 他在学校滞留的这段时间,赵卫国和张有为一起上过山,由谢灵运接待。 两人留下一些文件,算是正式移交仙女湖畔。 县里的施工队随后进场开始施工。 两百七十亩地的规划图时莱看过,全部采用古建筑风格,如果住满的话,可以容纳千余人。 一千多人的外门......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要是他们知道谢灵运来自太平道,估计连睡觉都会觉得不踏实吧? 广收门徒的事,自古都有点犯忌讳。 山路上,苏小暖牵着时莱的衣角亦步亦趋,脸上的笑容比太阳还灿烂。 他会停下脚步,对着松树上的松鼠作揖:“松鼠,松鼠,我要和师父下山啦!” 转头又对掠过的山雀挥手:“山雀,山雀,你今天真漂亮!” 小孩子的世界丰富多彩,他不停的和飞过的鸟儿,一闪而过的野兔,甚至树叶里的夏蝉打招呼,郑重的告诉它们,自己要跟着师父下山。 这是一件非常开心,非常幸福的事情。 仙女湖畔,打桩机的轰鸣惊飞一群白鹭。 时莱正听着项目经理汇报,小暖就安安静静的在旁边坐着。 后来看他们要开会讨论,于是悄悄的从屋里跑出来,在办公室门口,拿着小刀练起自己研究的刀法。 这种木头小刀质量太差,一下子用力过猛,居然从刀柄和刀头处断开。 他跪在石头上,颤抖的小手捧着断成两截的木刀。 眼泪砸在刀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呜......马老板送我的......” 他拼命想把榫头塞回去。 这是他的第一个玩具。 汤省秋背着妻子路过,准备回集装箱吃饭,刚好看见这一幕。 五六岁大的小男孩,抱着断成两截的木刀,哭的很伤心。 妻子拍了拍他的胳膊,两人停下脚步,汤省秋把妻子轻轻放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他是大木匠,也叫粗木匠,主要从事建房修舍、大型木结构构件的粗重工作。 这类木匠技艺精湛,无需依赖施工图纸,仅凭经验和空间想象力即可完成复杂的木结构建筑。 因为仙女湖畔有很多仿古建筑,他是施工队老板专门请来的,专门负责榫卯搭建。 工资待遇的什么的他没多要,只要求能把妻子带着。 两口子相濡以沫,共同抚育了一双儿女,把他们供上大学。 前几年晚上在道旁散步,一辆货车失控撞过来,危急时刻,妻子把汤省秋推开,自己却被撞断了脊椎,从此瘫痪。 于是,老汤不管到哪里,都把妻子带着。 上工的时候,老汤削木头,妻子就坐在旁边,织毛衣,补衣服,唱山歌。 只要看到她,老汤再累都觉得值。 只要看到她,这个家就没有散。 “小朋友,让我瞧瞧?”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汤省秋蹲下身时,木工包发出工具碰撞的轻响。 他粗糙的手指灵巧地转动刀柄,凿刀在榫眼处轻敲三下,断口便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 见苏小暖不哭了,他回去背上妻子,继续朝着宿舍走。 突然衣角被拉住,苏小暖踮脚摸了摸妻子的脚踝,高兴道:“爷爷,这个我知道怎么修!” 第196章 大师兄的威严 米小满踮着脚站在草庐的木箱上,小手把矿泉水瓶摆得整整齐齐。 阳光透过茅草屋顶,在她发顶的金色绒毛上镀了层光晕。 “大师兄!”苏小暖气喘吁吁地跑来,小木刀在腰间欢快地晃荡。 汗珠顺着他红扑扑的脸颊滚落,在衣领沁出深色的痕迹。 米小满嫌弃地皱起小鼻子,却还是用袖子胡乱给他擦脸。 “你去哪里野了?”她老气横秋地问。 苏小暖缩了下脖子,小声道:“我跟师父去了湖边。” “哦,那你要记得,不阔以去湖边边玩水。” “知道了,大师兄。” 米小满颇有威严的点了点头。 道士返校不在家的日子,她就是这座山的主人,作为大师兄,所有人都要听她的。 踮着脚四处张望,没有见到时莱的身影,却看见慢慢上山的汤省秋夫妻。 石阶上,汤省秋背着妻子缓缓上行,周万英的发丝在风中轻扬,掌心抓着手绢,轻柔擦拭掉丈夫额头和脖颈上的汗水。 苏小暖接过方茵递过来的凉茶大口大口的喝着,解释道:“我的小刀坏了,是爷爷帮我修好的,奶奶的腿坏了,我想帮她修修腿,师父有事,我就带他先来问问大师兄。” 米小满的目光落在周万英身上,一头花白的头发,温柔的面孔,让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三岁时的记忆渐渐模糊。 却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她趴在床前,糯糯的喊道:“奶奶!” 床上的老人努力睁开眼,攒了攒气力,回复了这辈子最后一句话,“哎!” 山上的杏子又熟了,给她摘杏的人却不在了。 小家伙用衣袖使劲搓了下鼻子,使劲的眨了眨眼,吩咐道:“蛐蛐,你去喊小三过来。” 曲招娣连忙朝道观里跑。 米小满带着苏小暖跑下石阶,一左一右的扶着汤省秋妻子的小腿,慢慢上山。 周万英伏在老汤的肩膀上,低头去看脚边的两个孩子,刚好和他们的视线对上。 漆黑的眼眸里,反射着太阳的光。 她在心里想,那些说星星好看的人,一定没有见过这两个孩子的眼睛。 老两口在仙女湖畔做工,听人说起过道观许许多多的神奇故事,一直也没敢奢望这里还能治好周万英的瘫痪。 小男孩稚嫩的说能修腿,他们却莫名的想要上山来试一试。 就算治不好,拜拜神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在灾难来临时,她把丈夫推开,从来没有后悔过。 她说,心甘情愿。 这个词,真的好勇敢! 走上平台,方茵把自己的椅子让出来,两小只小心翼翼的扶着周万英坐下。 鲍燕青蹲在地上,捏了捏腿,轻声细语的询问起情况。 米小满背着小手在她身后踱步,活像个小监工。 “大师兄,能治。”半晌后,鲍燕青站起身回话,很肯定的说。 符水也不是万能的,陆明这种肢体残缺就无能为力。 周万英只是脊柱受伤,且这些年汤省秋把她照顾的很好,肌肉也不见萎缩。 米小满想学时莱端坐饮茶的模样,又觉得这个时候爬凳子,会失了伏魔观大师兄的威严,只好把小手背得更直:“师弟,符咒都记牢了?” 鲍燕青恭恭敬敬的作答,“记牢了。” “嗯,那就交给你来治。” “......大师兄,我修为不够,治疗的话,可能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鲍燕青声音因紧张而发颤,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 “慢慢来,不着急。” 小家伙挺起小胸脯,转向汤省秋夫妇,神色威严的说,“我让师弟给婆婆治腿,要一个月,你每天早上要背着她上山给神仙爷爷磕头,阔以不?” 话音未落,老夫妻已经泪流满面。 米小满瞬间慌了,连连摆手,“你们莫哭,莫哭,我师弟虽然不能和道士比,但她真的会符水,肯定能治好婆婆的,如果治不好,我再找道士。” 汤省秋深吸了一口气,把衣衫上的褶皱抹平,向后退了一大步,跪伏在地磕了三个头,额前的白发扫过青石板。 他甚至没有一丝丝的怀疑。 在这些人的眼里,他只看到神灵才能有的慈悲。 米小满本能的想要躲开,脚都已经抬了起来,却又轻轻放下,挺直腰杆,还把鲍燕青和苏小暖也拉住,结结实实受下这个礼。 阳光穿过树叶叶隙,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记得时莱每次都是如此。 帮了人家,要心安理得的接受感谢。 后院法事开始前,鲍燕青反复搓洗着双手,直到谢灵运的房门”吱呀“开启了一道门缝,她才松了口气。 米小满也在院子里四处溜达着,听见谢灵运房里传来细微的电视声,就喜滋滋的爬到梧桐树下的凳子坐好,小短腿悬在空中晃荡。 “师弟,蛐蛐,你们也来这下坐着,不要慌。”她假模假样子的端着茶杯,放慢语速。 符水饮下后,苏小暖等了好一会,按耐不住,扭着小屁股下地,跑到周万英身边,小心的摸了摸她的膝盖,“婆婆,你的腿修好了吗?” “好了,好了。”周万英声音发颤,“腿好热,像泡在温水里。” 苏小暖站起身,茫然看向鲍燕青,“师兄,婆婆的腿好热,是好还是不好呀?” “婆婆说腿热,是有了知觉,这是好事。” 小男孩就笑起来,露出豁了的门牙,“师兄,你好厉害呀。” “谢谢师弟的夸奖。”鲍燕青低头含笑,羞羞的样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米小满就不会害羞,她也跳下凳子,看向周万英,“婆婆,等你腿好了,我带你去村口玩呀,你可以跟着二婶他们一起跳舞,我告诉你,她们每天晚上都要跳,跳的难看死了,但很好玩,我还跟着学过呢。” 说完,她还真的扭了两下。 周万英再也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抱住两小只,抬头看向鲍燕青,哽咽着不停的说,“谢谢,谢谢......” 道观屋檐下的风铃叮咚作响,惊醒了树丫处打盹的小猫,连小狗也从窝里出来,拼命的摇晃着尾巴。 第197章 上门传度 时莱开完会出来,听说小暖已经回了山,没有太在意。 几小只身上都有平安符,还被谢灵运施过术法,在青城后山不会有问题。 他还不知道山上发生的事情。 大徒弟已经开始抢班夺权,指派弟子,本事没学多少,做派先学了七成。 他也不会知道,一个月之后,房屋准备上梁,汤省秋夫妻整夜没睡,搬着梯子,一个一个的爬上去检查。 要确保每一根房梁的榫卯都拼接完美结实,更不许有人在房梁上偷偷的摆放铜钱。 大多数人的情感都是质朴的,善良且感恩。 那种滴水之恩,咏春相报的畜生毕竟是少数。 时莱回山之前去湖边看了看。 这里以后会修一个小公园,供外门弟子们早锻炼使用。 按照规划,不大的地方山水木石会摆出两仪图案,鱼眼是两个小水池,里面会养一片荷花,还会从外面采购一些锦鲤。 呆呆的看了会湖边青草漫漫,鱼群戏水,想起已经到了吃小龙虾的季节。 刚好开会时物流公司打来电话,有他的货从南都送到,看着天色尚早,就准备去一趟镇上取货,顺便买点小龙虾回来。 谢灵运应该没有吃过吧。 ...... “这就是我的货?”时莱呆滞的站在物流站门前。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头水牛。 这还是个牛犊子,站着只到时莱的胸口,鼻子上已经串了牛鼻环,见到时莱还偏着脑袋,用牛角蹭了蹭他。 “还有两笼鸡,两笼鸭,两笼鹅。”物流站的人大概也是第一次接受这样的委托,苦不堪言,“你赶紧带走吧,它早上已经拉了两次,我们还得喂草喂水。” 时莱不着急,把电话拨出去。 那端大概正在318上飞驰,车内响着悠扬的歌声,“那远山呼唤我......” “老李,东西我收到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是不是很惊喜?” “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座驾?” “道士不骑牛,难道你还想骑小仙女吗?” “你回头的时候,能不能从我这里过一下。”时莱心平气和的说着,手指捏的嘎吱作响。 “走不了,我从青海出去,要绕一大圈才回家。” “我这里有个招财符......” “我来,我到了拉萨就回头。”李万基毫不犹豫,耽误一秒都是对rmb的不尊重。 时莱满意的挂上电话,看向小牛犊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和物流站的人好说歹说,又出了一笔钱,等他买完小龙虾回来,牛和鸡鸭鹅已经装上了小货车。 到了榔坪村停车场,把牛赶下来,四个笼子挂在牛背上,剩下两个提在手里,慢悠悠的朝着村口走。 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对李万基有什么期待。 这货家里就是搞养殖的,怎么可能送小电驴,真驴还差不多。 不过,这次是真牛。 别说他,村子里的老人都惊了。 “小莱,你怎么买了头牛回来?” “时莱,这牛看着蛮不错的,颜色也漂亮,不过你怎么买的水牛啊?” “......” 时莱不知道怎么解释,随便敷衍了几句,和米三斗打过招呼,牵着小牛犊子上山。 这头牛是真的温顺,跟在时莱身后亦步亦趋,走的稳稳当当,宽阔的后背上四个笼子没有丝毫松动。 回了山,两小只和曲招娣都惊呆了,把笼子卸下来,围着小牛来回打转。 “这牛以后你来放。”时莱拍了拍苏小暖的肩膀。 “师父,我没放过牛。”小男孩愧疚的说着。 “真人,我放过,我来放。”曲招娣举手。 “行吧,就交给你们俩。” 安排好牛的事情,剩下的鸡鸭鹅让顾苏桥六人去后院围墙外搭建窝舍,他提着小龙虾回了后院。 小龙虾很好吃,不管是油焖还是香辣,或者清蒸都行。 但做虾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把小时候洗澡的大木盆翻出来,舀了山泉水,找了个小板凳,一边洗虾,一边和谢灵运闲聊。 “燕青的符水虽然不熟练,但已经可以施法。”小仙女没见过这种虾子,一时间还不敢下手,只能把手揣在怀里,探头看着。 时莱用师父留下的牙刷把小龙虾的腹部来回搓洗,斜着剪掉脑袋,又在尾巴中间那一块甲片上轻轻一掐一拉,肠子就抽了出来。 听到谢灵运的话,他点了下头,“符水的事情本来就准备移交给她,多练练就好。” “她心肠太软,没有宋错狠,如果以后经常施展符水,你最好让她不要走太远。”谢灵运见小猫想去吃龙虾脑袋,用脚扒拉开,继续道:“外门那边现在如何了?什么时候能入住?” “会先赶工一部分出来,七月份燕青和山明他们应该就能住进去,剩下的估计要到秋末。” “嗯,剩下的不急,修好了没人住也是麻烦事。” “哎呀,你这么说还真是让我头疼,这么大的面积,怎么管啊,当初只想着占便宜了......” 两人边聊边做事,等十斤小龙虾收拾完天色黑了下来,刚刚进厨房开始准备烹制,电话就响了起来。 又是龙组。 不过这次电话是赵卫国打来的。 “真人,您后天在山上吗?” 时莱示意小仙女去烧火,随口应着,“在。” “后天道家协会的人要上山,我们会陪着一起过来,还有张有为。” 时莱起锅烧油,奇怪道:“协会的人跑来做什么?” 不会是来找茬吧? 这么恶俗的剧情吗? 电话那端,赵卫国已经爽朗的笑出声,“不是,不是,这次他们过来,是专门来给真人传度的。” “上门传度?”时莱大惊。 他师父不在家,连申请都没递过。 而且,从来没听说有协会跑到子孙庙主动给人传度的。 “......谁敢召您去啊?”赵卫国小声嘀咕了句。 时莱没理会他的牢骚话,好奇道:“那我的三师是谁?” 传度仪式需要“三师”的参与,分别是:传度师、保举师和监度师。 这些人员需具备较高的道学素养和主持传度仪式的能力。 从伦理上来说,三师也是他的师辈。 这些人应该和自己的师父是相互熟悉且受尊崇,不可随便指派。 炉膛后面,谢灵运已经站起身,面色严肃。 第198章 时莱的三师 小龙虾的香气在院子里弥漫开来,时莱将红彤彤的虾子分装在两个铁盆里。 树下依然摆了两桌。 米小满已经迫不及待地坐在桌前,小手熟练地掐住虾尾。 “姐姐,看好了哦!”她得意地向谢灵运展示,指头顺着时莱预先剪开的虾背一挑,整块虾壳就剥落下来,“要这样剥!” 作为一个小学生,她除了不爱学习,其他的事情都很擅长。 谢灵运就学着她的模样,也剥了一个,轻轻的尝了尝。 肉味比不了白灼的基围虾好,但是调味料很香。 另一桌上,时莱正和顾苏桥六人说着传度的事。 六个师兄弟不敢就坐,就站着听,等时莱说完后,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真人,三师是谁?” “没有三师,协会有三位大字辈的老道长过来负责,但不以三师自居。” 没有三师...... 如此荒唐的事情,六兄弟居然认为理所当然。 真人乃是现世高人,以后必然要成仙的,这份因果谁受的住? 且不说真人未来如何,便是他的道侣,就算把正一老祖请出来,怕也是平起平坐吧? 顾苏桥认真的点头,“真人且宽心,杂务自有弟子们来处理。” “嗯,既然协会来人,还是要迎接一下,就劳烦你们六人了。” “谨遵法旨。” 六兄弟躬身领命。 时莱继续道:“明天龙组也会上山,传度完后,你们跟着下山一趟,有两个案子他们处理不了,你们去帮帮忙。” 六人顿时大喜。 上次阴婚得了两颗魂珠,去了妖气后六人只分得少许灵力,但是功德之力是实打实赐了六份。 有功德之力加持,才是加速修行的首要。 说了几句闲话,时莱回到另一桌,先从口袋里拿出个手机递给曲招娣,“刚才忘了给你,这是今天给你买的。” 小姑娘“哗啦”一下推开凳子站起身,手足无措,不敢去接。 谢灵运扯了两张纸巾,把她手上的油渍擦了擦,接过手机放在她掌心,轻声道:“拿着吧,你已经是大人了,应该有一部手机。” 曲招娣的泪水就止不住,顺着脸颊,一颗一颗的在青石板上摔碎。 不管是在养家,还是后来亲爹出现,从来没有人会想起,她已经是个大人,应该有一部手机。 其实手机就是普通货色,几百块钱而已,并不贵,曲招娣平时卖野果子,也赚了不少钱。 可是,她就是觉得,这个手机重逾千斤。 米小满把曲招娣拉着坐下来,摇晃着小腿,“蛐蛐,道士给你买的,你就拿着呗。” 说完,她羡慕着,把虾壳咬得咔咔响,“道士会给你买手机,他对我就只会踢屁股。” 曲招娣泪眼婆娑。 踢屁股...... 她才不怕真人踢自己的屁股。 如果可以的话,她可以不要手机,只期望真人像对大师兄一样,随便的骂,随意的打,甚至他们会扭在一起,相互扯头发。 可惜,这只大师兄才有的待遇,连苏小暖都没有。 谢灵运轻声细语的安抚着曲招娣的情绪,把刚剥好的虾子放在她的碗里。 姑娘小口小口的嚼着。 这虾是真人做的,太好吃了。 她慢慢的收敛起情绪,悄悄抬眸。 真人姐姐虽然一直在剥虾,但是大部分都分给了自己和两小只,而真人哥哥见他们吃的香,满足的笑着,却一口虾都没吃,抱着饭碗,夹了青菜,慢慢咀嚼。 夜风拂过树梢,小橘灯轻轻摇晃,把温暖撒在人间。 时莱吃饭的时候一直没说话,只是偶尔看向米小满,不敢显露眼中的悲伤和怜悯。 在山脚下,米三斗告诉他一件事,米继业两口子等孩子满月,会带回来大办喜酒。 ...... 子时的月光如水银泻地,为道观的飞檐镀上一层清辉。 谢灵运放轻脚步从屋里出来,绣鞋踏过青石板,她微微眯着双眼,手里掐了指诀,感应了会方向,凌空而起,朝着山脚下来。 石阶岔路口的平台被薄雾笼罩。 谢灵运缓缓落下,指尖掐诀,一缕金光如游丝般钻入地脉。 地面突然泛起涟漪,两个身影从土中缓缓升起,周身缠绕着香火气凝成的飘带。 见到谢灵运的瞬间,两人膝盖一软就要跪倒:“下界小神拜见元君!” 谢灵运广袖轻拂,止住他们的动作,冷声道:“何事惊动本座?” “启禀元君。”两人依旧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弯着腰,“小神得知真君后日要接受传度,特意代天送来贺礼。” 土地和山神颤抖着从怀中取出锦囊。 丝帛落地的刹那,灵芝的清香与丹砂的灼热交织升腾。 十八个锦囊自动排成九宫阵型,每个囊口都吞吐着不同色彩的宝光。 这里面有药草,有丹丸,有法器...... 最后,两人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三个卷轴。 卷轴被捧在手心,高高举起,三缕紫气自轴杆两端溢出。 “这是三清画像,我等供奉给真君,以做传度三师。” 谢灵运的指尖刚触及卷轴,三幅画像突然自行展开。 玉清元始天尊手持混元珠微笑,上清灵宝天尊膝上横着玉如意,太清道德天尊的芭蕉扇上还停着只青牛。 画的惟妙惟肖,宛如真身。 她朝画像施了个礼,将卷轴轻轻收拢,蹙眉道:“此事重大,你们怎敢擅做主张?” 两人吓的瑟瑟发抖,连忙解释,“元君见谅,此事非小神敢做主,实则是王母听闻真君入道,欣喜不已,今日特意唤我二人登入天庭,当着众仙的面传下三幅画像。” 谢灵运思忖道:“三清圣人是否知道此事?” “圣人还在休养,未曾出现在凌霄宝殿,但我等接过画卷时,玉清圣境的清微天宫,上清真境的禹馀天宫,清仙境的大赤天宫,同时传来钟鼎之声,又有仙鹤自三宫而来,在大殿外环绕报喜,想来是知道的。” 看谢灵运脸色稍缓,土地才敢壮着胆子,轻声道:“王母让我告知元君,她很想你。” 谢灵运突然红了眼眶。 ...... 前面有人问过,这里解释下。 很多人说,西王母和王母娘娘不是一个人,西王母和玉帝不是夫妻。 他们确实不是夫妻。 但西王母就是王母娘娘。 因为玉帝的老婆不叫王母娘娘,而是叫后土娘娘,两人合称,皇天后土。 西王母是女仙之首,所有飞升的女仙在进入天庭前,都要去昆仑山拜见西王母。 第199章 端午将至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翳,将青城山七十二峰勾勒成黛色剪影。 阳光在山峦东边漾出光芒的时候,道观已经吃完早饭。 山风轻柔,端午将至。 在道家,端午是个非常重要的节日,被尊为“地腊”。 这一天,人们可以向上天谢罪、请求移易官爵,同时祭祀先祖,以此表达对祖先的敬仰与缅怀。 此外,《天皇至道太清玉册》还记载,地腊日也是掌管鬼魂的酆都北阴天帝考校的日子,鬼魂的罪福将根据其亲人在人间的善恶行为来决定。 在人间做了坏事还没来得及遭受报应的话,你的亲人在地府肯定在下油锅。 谢灵运说,在古代,人们相信竞渡能够禳灾,当民众有疾病时,他们便会前往水边,设立神盘以祀神,同时备上酒肉来犒劳划船者。 “不是为了祭奠屈原吗?” “只能说,屈原给划龙舟赋予了人文内涵吧。” 时莱“哦”了一声便没在意,低头继续包粽子。 他用的是箬叶竹,这玩意在山下村子里种的有,到了夏天随时可以摘来包粽子,还可以拿去镇上换钱。 米就是糯米,在山泉水里泡了一夜。 米小满喜欢吃肉粽,苏小暖喜欢吃甜粽,他便都包了一些,从白色的棉线和五彩的棉线区分。 豆腐脑到底是吃甜的还是咸的, 粽子到底是吃素的还是肉的, 西瓜到底是吃脆的还是沙的? 在谢灵运看来,都不是问题。 “那时候的人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挑食?”小仙女包粽子不如时莱熟稔,但也包的有模有样,三角粽小巧的很,米小满可以三口一个。 时莱默默的点了点头。 无意去宣扬苦难,但中华美食原本就是一部苦难史。 是谁发现臭豆腐能吃的? 折耳根是如何端上餐桌的? 如果能每顿大鱼大肉,谁会去把田间的野草都挖出来试一试能不能吃? 婆婆丁、苦苣、蕨菜、荠菜、香椿芽...... 包括时莱的名字,本来也就是一种野菜。 他不自觉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一盆被清水浸泡到发白的糯米,眼眸深邃如黑夜。 “莱,莱。”老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强壮的中年汉子憨憨笑着,把肩上的背篓放下。 这里面满满当当,最上面一层是几束艾蒿,堆在竹篓里面的都是青草,是老七早上专门去湖畔割的。 他听说时莱有喜事,不知道该送什么,又听说时莱养了头牛,便想着可以帮忙喂草。 草很新鲜,还沾着露水。 时莱低头看了看老七的鞋子,已经湿透了,很生气,呵斥着不许他在去湖边割草。 老七就乖乖的点头,扯着时莱的衣角,目光里都是委屈的水光。 别人如果骂他,老七会还嘴,生气了还会捡泥巴砸过去。 只有时莱骂他,他就只会委屈。 他脑子笨,只懂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惯着我的人,才有资格管我。 时莱无奈的闭嘴,去屋里把自己的拖鞋拿出来让老七换上,又把鞋子搁在墙头上晒,回过身看着那一大背篓,问道:“吃早饭了吗?” 老七低下脑袋,看着脚趾头从拖鞋上露出来,翘了翘大脚趾,脑袋轻轻的摇。 “吃粽子吗?” “吃。” “肉粽还是甜粽?” “吃肉的。” “吃几个。” 老七就举起两根手指头,憨笑着,“吃五个。” 时莱走进厨房,把火点上,朝锅里舀了几勺水,丢进去二十个粽子。 老七说五个,一定可以吃的下,至于手指头举的两根那不算数,因为他其实也不识数。 剩下的,大伙分分,小仙女可以多吃两个。 柳青青搀扶着胡杨已经踏上了石阶,树叶上滴下的露珠刚巧落在她的鞋上,沁出铜钱大的深痕。 他们的符水是时莱亲自施法,筑基之后,一碗符水便可。 这些日子,两人依然每天清晨上山,给三清磕头、首过,坐在放生池边休息会,再慢慢下山。 疾病没了,身体的亏空不是一两日就能填补回来。 胡杨的膝盖在石阶上微微发颤,却坚持自己迈步,只在陡峭处扶住女友的肩膀。 柳青青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衫,为了挡住太阳,带了顶草帽,看起来和村子里下田劳作的大爷大妈们差不多的装扮。 她一手扶着胡杨,另一条胳膊上挽着篮子,里面装了五十个咸鸭蛋。 五十枚咸鸭蛋摆的整整齐齐,青灰色蛋壳上还沾着老家的红土。 这是她爸爸妈妈听说胡杨在道观痊愈后,特意寄来的。 小两口都没再提当时她爸爸妈妈要把她带走的事情。 经历过一场病变后,两人愈发活的通透。 将心比心,换做是自己女儿,怕也是会这么去做。 谁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呢? 不过,除了父母,以前很多朋友却是没再联系。 辉煌时,朋友认识了你, 落魄时,你认清了朋友。 胡杨脚步还有些虚,他停下来歇了歇,看着柳青青歉然道:“我一个大男人,还要你提着篮子。” 姑娘抹了下额头细汗,咬着牙气呼呼道:“知道内疚就好,等你好了,你要背着我来爬一个月。” “没问题,等我好了,正好要来给真人做饭,每天背着你上山。”胡杨认真的应着。 “这还差不多,”柳青青傲娇的扬起头。 胡杨看着姑娘的俏脸,脸上满是微笑。 她也就是嘴硬罢了。 生病之前,有个工友儿子十岁办酒席,那人算是胡杨半个师傅,他抹不开情面,就送了五百块钱。 回家后,柳青青很生气,“你很有钱是不是?自己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出手就送五百。” 胡杨连连道歉,为了哄她开心,就带着去楼下吃她最喜欢的串串香。 路边小桌子上,柳青青哼哼着,“让你乱花钱,我今天就要狠狠的宰你一顿。” 说着,她跑去冰柜里,拿出十根黄色竹签的串串。 姑娘吃的很开心,胡杨却差点流下眼泪。 在这家店,白签一元,黄签两元,红签三元,绿签五元。 没拿最便宜的白签,就是姑娘最狠的心。 第200章 幸福的人 柳青青扶着胡杨刚踏上平台,便见顾苏桥领着老道长迎面而来。 三人背着青布褡裢,步履匆匆。 “道长们要出远门?”柳青青连忙侧身让路,顺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胡杨。 顾苏桥驻足施礼:“明日道协要为真人举行传度大典,我们下山采办些香烛供品。” 他看了眼胡杨渐显红润的面色,欣慰道:“福主气色好多了。” 胡杨虚扶着女友的手臂,轻声问:“敢问道长,这传度是......” “好比婴儿的洗三礼,读书人的冠礼。”顾苏桥脸上都是喜色,抚须笑道,“传度之后,真人便是真正的道士。” 真人还不是真正的道士......这话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 柳青青咂摸着话里的意思,捏了捏胡杨的手心:“道长,我们能来观礼吗?” “福主有心了。”顾苏桥点点头,又拱手作别,“明日辰时,山门大开。” 待道长们走远,柳青青掀开藤篮上的蓝布,露出排列整齐的咸鸭蛋。 胡杨会意一笑:“看来咱们的谢礼要变贺礼了。” “就是寒酸了些。” “真人会计较吗?” “肯定不会!” 同样的晨光下,就在柳青青和胡杨把咸鸭蛋送入后院的时候,汤省秋背着妻子也踏上了石阶。 周万英双手小心护着两个陶坛,雄黄酒在坛中微微晃动,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这是他们从老家带来的,不算是什么好东西,用的是邻居家自酿的黄酒,加上研磨成粉末的雄黄泡制而成。 从五月初一晒到今天,原本是准备自己留着喝。 “老头子,你说真人会喜欢咱这土酒吧?”周万英伏在丈夫耳边问。 “礼轻情意重。”汤省秋掂了掂背上的妻子,“真人是得了道的,不会和咱们计较这些。” 端午要到了,又听说要举办传度仪式,这是他们的一番心意。 两口子活到五十多岁,平平淡淡一辈子,这些年经历过起伏之后,愈发珍惜生活,对时莱也愈发感激。 很多人把幸福解读为“有”。 有车有房有钱有权。 老两口理解的幸福是“无”。 无病无灾无忧无虑。 汤省秋身上还背着木工包,里面装着他吃饭的家伙。 昨天去后院的时候,他发现木门的转轴有点死板,今天准备修一修。 小男孩给自家老婆修好了腿,他也得告诉小男孩,自己可不仅仅只会修小刀。 周万英轻捶他肩膀,提醒着,“修完门记得给那小真人再做把木剑,我看他总玩那把木刀。” “知道了。”汤省秋笑着回答老妻,“等这几天忙完,我还想给道观里做个秋千椅挂在树下呢。” 把周万英送去大殿里拜神,老汤修完木门,走到后院中央抬头看了看梧桐树,在心头默默计算着尺寸。 苏小暖跑过来,仰着脑袋:“爷爷,如果在这棵树上修个屋子,要多少钱?” “修树屋啊?爬上爬下的不安全哦。”老汤蹲下身,平视小男孩,耐心解释着。 苏小暖认真听着,坚持道:“是大师兄想要住在树上,她爬树很厉害,不会摔跤的,大师兄对我可好啦,我攒了钱,想给大师兄修个屋子。” ...... 秦三福接到顾苏桥打来的电话。 他们要采购的东西很多,因为不是本地人,对邑都不熟悉,便给这个地头蛇打了电话。 秦三福听闻后立刻换衣服下楼,在门口稍停了停,随后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这个群里的人不多,都是寻亲时结识的一些人,大家平时会交流找到亲人后相处的问题。 许多人家找到失散的孩子后,看守的异常严格,害怕再给弄丢了。 却没有想过,几年甚至十几年没有在一起生活,这么沉重的爱,对于孩子来说是否能承受。 出过两次事,秦三福就把这个群建立起来,让大家相互交流学习。 秦三福的号召力还是没有问题,听说明天时莱要接受传度,大家查阅了一下资料,纷纷表示应该送点心意。 周小红把一袋绿豆装好,又装了一袋面粉,吃力的拎了拎,看着丈夫犹豫道:“还有一坛闷罐肉,你带的下吗?” 她始终惦记那个喊她“嬢嬢”,给她糖吃的小女孩。 闷罐肉是她去年亲手做的,用的是本地黑猪五花肉,肉质鲜嫩,味道咸鲜,小女孩肯定会喜欢。 可惜家里刚刚恢复正常,经济上稍有拮据,如果她跟着一起去,儿子必然也得带上。 一家三口,费用实在太高了,他们两口子可以节衣缩食,如果带上儿子,费用会上升一倍。 聊了一会,于伟说他一个人去。 真人接受传度,他们家必须得去观礼。 “没问题,我用扁担挑着。”于伟用力的拍了拍胸脯。 “唉,时间太紧张,只有坐票,还是绿皮车,你今晚估计都睡不好。”周小红心疼了下。 “我睡眠好,坐着就能睡。”于伟不以为意的说着,又笑起来,“你给我找几张旧报纸,我带上。” 周小红没好气道:“又准备睡座椅底下?” “你不知道,那才是最好的地方,又遮光,又不挡路,可以一觉睡到邑都,我带的都是米面,谁也不会偷。” 两口子以前全国流浪,没少在座椅下面睡觉。 可那都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回到家里,再让丈夫受这个罪,周小红于心不忍。 于伟并不觉得辛苦,他满心期待着明天能够见到小真人。 普通人就是草芥,可是草芥也要生长,也会向阳。 黑暗的生活裂开一道缝,那是阳光照进来的地方。 同样在准备礼物的还有薛昌,两口子在家讨论了好一会,也没拿定主意。 小真人的物欲不高,在山上还过着原始人的生活,连饮水都是山泉。 他们曾经想给道观里的神像重塑金身,都被小真人给拒绝。 “蒜鸟,蒜鸟,就带点茶叶吧。”薛昌想的头疼,“真人的生活过的太朴素,送的多了反而不美。” 小草不和大树比高矮, 清茶不和咖啡比品味, 小真人的生活他们不懂,但很尊重。 第201章 传度 睡了一觉起来,依稀听到了滴答的雨声,空气中有着温柔的凉意。 时莱出门一看,天色尚黑,未见晨光,他伸了一个懒腰,开始洗漱。 小天狗听见动静,摇晃着尾巴在他身边打转。 这傻狗才刚刚两个月大,毛色却已经渐渐变化。 凉山犬不管是黑青色和黑黄色,甚至极为少见的花色,头上的毛都是黑色的,这叫火烧头。 脖子、前腿、后腿、尾巴的毛色和身上的毛色也不相同,如同穿了件背心,在凉山犬里,这叫披挂。 小天是黑狗,却有着一件火红色的披挂。 小小年纪,威风凛凛。 时莱揉了揉小天狗的脑袋,从后门绕出围墙,把鸡鸭鹅的窝棚打开,撒了些糙米,看着它们争抢着吃完,又让小天驱赶它们上山自己去找食物。 道观里没有饲料,甚至连猫粮和狗粮都没有,都是时莱吃什么,它们吃什么。 现在到处都是营销,应该给宠物吃这个,吃那个。 说的好像没有科技与狠活的年代,不养猫狗和家禽一样。 做完这些,他又去菜园子看了看。 角落里有一片空地刚刚被人翻动过,几株不知名的嫩芽正顶开泥块,他猜测着是不是顾苏桥又种了些什么东西。 今年的蔬菜瓜果长的特别好,等小天在栅栏上做好标记,他扯了根一拃长短的黄瓜在衣服上蹭了蹭,一半丢给小天,一半边走边吃。 有小天的尿液,鸡鸭鹅不敢跑进菜园子里祸祸。 天色渐亮,听见大殿里传来的动静,知道弟子们已经上山。 大殿内,米小满板着小脸带领众人行礼。 新换的道袍对她来说稍显宽大,袖口叠了三折才露出手指。 今天道观里所有人都换了崭新的道袍,包括两小只。 道士服饰,古无定制。 大约从南朝宋时陆修静起,根据古代衣冠,结合教义需要,定下制度。 所以,谢灵运从来不穿道袍,一直穿着深衣。 今日是传度,不是法事,时莱穿的也只是一件常服。 青灰色的棉麻直裰垂至脚踝,衣缘处用黛青丝线绣着回字纹,腰间系一条两指宽的丝绦。 脚下踏着十方鞋,千层布底纳得密密实实,鞋帮处隐约可见北斗七星暗纹。 这套衣服是顾苏桥特意为时莱准备。 时莱抱拳回了个礼,带头走出大殿,见到曲招娣蹲在地上捡落叶,手指拂过青砖缝隙的样子,像是在擦拭什么珍贵的法器。 昨夜雨疏风骤,许多叶片被扫落,沾了水后不好清扫。 今天会来很多香客。 “小满,你叫上招娣一起来。”时莱回头吩咐了一声,出大门朝着东山而行。 米小满哒哒哒的跑过去,踩碎水洼里的月光,“蛐蛐,走,跟着我们一起来练功。” 姑娘愣了下,忐忑道:“是真人的意思吗?” 小家伙叉腰,气鼓鼓道:“我说了还不算吗?” 姑娘犹豫了会,怯怯的点了下头。 她懂的不多,学历只有初中毕业,却知道,修行的事必须要得到时莱的首肯才行。 “是道士让我来喊你的。”米小满拽人衣袖的力道没收住,差点把姑娘拉个趔趄。 唉! 成为道观主人的路既阻且长,她还需要努力。 山径上的晨雾还未散尽,一行人踏过的石阶已蒸起淡淡白气。 行至山巅时,稀稀拉拉的雨滴完全停了,云边裂开一道缝隙,漏下的月光忽然浇在众人肩头。 米小满瞬间抛开心中烦闷,指着云朵高兴起来。 “道士,快看!老天开眼给你贺喜呢!” 童言童语,说的很是应景。 顾苏桥等人忍俊不禁,苏小暖牵着时莱的衣角,把头高高仰起看向月光。 小天狗湿漉漉的鼻子蹭在时莱脚边,曲招娣跟在鲍燕青身后,偷偷松开拳头,看清了云海里浮沉的山峦轮廓。 道观后院,谢灵运正巧踏出房门,听见东山巅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微笑着摇了摇头。 金甲曾补天河裂, 梅岭忠骸埋碧血。 草头英风扫残月, 哮天声彻九霄绝。 素娥泪染星芒灭, 千劫轮回守旧约。 太平秘典从头阅, 一盏心灯悟真诀。 符箓初成惊神阙, 筑基雷动启天牒。 旧部星驰齐俯谒, 玄犬垂耳认前契。 青城童子谣未切, 笑指云间旧时月。 唯见天光似玉珏, 不识真君眉间雪。 吃完早饭,就有香客三三两两的结伴上山。 很多人是远道而来,一路风尘仆仆。 见到许多熟悉的面孔,时莱也欣喜着,一一上前问候。 那些送来的贺礼,不论贵贱,他都诚恳的表示谢意。 辰初三刻,时莱带两位徒弟和梅山观六兄弟出迎,站在道观门前的平台上静候。 赵卫国引着三位老道长拾级而上,走在他身侧的就是老道士李富贵,后面还有一众年轻道士和龙组的成员。 按说,传度是道教弟子入门的初级仪式,以李富贵和另外两位老道长的身份,就算参加更高级的授箓仪式也算给足了面子。 可三位老道长在时莱面前却很平和,一直持平辈姿态,特别是李富贵,言辞极为谦恭。 年纪大有个屁用啊! 八十岁的老童生,在十八岁的进士面前,头都不敢抬。 照常理,这样的场合应该由时莱的师父出面招待。 可师父不在家,时莱也不愿意去找,老头子为了他被困在道观二十年,随他去潇洒吧! 众目睽睽之下,不可能畅聊,寒暄片刻,时间到了辰时正,法钟八通。 仪式即将开始,一众人等朝着大殿走去。 三清神像前,谢灵运一身月白深衣早早已经站定,手捧着卷轴,等众道士就位,把画卷缓缓展开。 这是传度仪式没有的程序,上山的道士们一头雾水,见李富贵没有出声,只能静静等待。 卷轴展开的刹那,整座大殿突然寂静。 三清圣像毫光大作,里面的人物竟然活过来般。 元始天尊手中混元珠腾空,化作流光没入时莱眉心; 灵宝天尊玉如意轻点,梅山六弟子佩剑齐鸣; 道德天尊芭蕉扇微摇,满山草木霎时结出灵露。 这种奇异的景象,别说来观礼的香客,李富贵这些老道士都禁不住的浑身颤抖,跪伏在地不敢起身。 隐约间能听见米小满的嘀咕:“我早就说过道士是神仙......” 第202章 论字排辈 当混元珠的流光没入时莱眉心的刹那,整座大殿的空气骤然凝固。 檀香静止在香炉中,连飘散的青烟都定格成蜿蜒的丝线。 三清神像的眼眸泛起金光,道袍上的云纹无风自动,整幅画卷突然泛起粼粼波光。 三清显圣了! 要知道,上一次显圣,还是给张道陵传授《正一盟威二十四品法箓》,并封他为天师。 而那次,只有老君一人。 今天,是三清同时显圣。 仙凡相隔,神仙即便得到机会下凡,一般也会隐藏真容和身份。 整个天庭,只有二郎神被允许在人间直接显露神迹或真身,无需避讳凡人。 所以他又被叫做二郎显圣真君。 (这也是解释前文里为什么时莱会直播的原因,很多读者对此有诟病,那会没写明时莱的身份,我没办法解释,可惜,他们大概也不会读到这里。) (这不是临时起意,时莱的身份在很早就埋在伏笔,最早是初见谢灵运时,说时莱有三个血亲在世,他是二郎,所以,他多的不是弟弟妹妹,而是哥哥,这也是他生病后被轻易放弃的缘故。) 殿内跪伏的道士们只觉得肩头一沉,仿佛有千钧之力压在脊背。 唯一不同的只有米小满,虽然跪着,却像只不安分的小兽,道袍后摆被她跪出两个小鼓包。 她正偷偷用指尖戳着地上流动的金光,忽然被谢灵运瞥了一眼,连忙把手藏进袖子里,却藏不住亮晶晶的眼睛。 这熊孩子,天生不知敬畏。 如果今天不是时莱的大事,如果不是谢灵运压制,如果她不是大师兄,这会说不得敢爬起来跑到神像面前看个清楚。 时莱就站在三清画卷前,眉间那点冰凉的触感正在化作灼热,似乎有什么一直被束缚的力量要从那里挣脱出来。 奇妙无比的感觉,他缓缓闭上双眼,细细感悟。 他看见紫府中升起万千星斗,每颗星辰都映照着古老的道韵。 有苍茫之声在神识深处回荡,像是跨越亘古而来的晨钟。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那股力量静静归于平静,他才再次睁开双眼。 伸手摸了摸额头,并没有什么奇异的变化,放下心来。 再抬眸去看谢灵运,小仙女的头发有着柔亮的光泽,光洁的额头毫无瑕疵,一双大眼睛关切着。 “我没事。”他轻声说着,想了想又解释了下,“这个世界在我的眼里更清晰了。” 谢灵运颔首,轻柔道:“今日,三清作为你的三师,这是他们对你的赐福。” 时莱心神微微荡漾了下,又快速收敛。 神灵和天庭真实存在,他很早就已经能够坦然接受。 毕竟在他眼前就是活生生的小仙女,不久之前他也刚刚被天雷劈过。 现在还不知道小仙女是如何联系上天庭的。 也不知道三清为什么会青睐自己这个刚筑基的小道士。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去怀疑谢灵运话里的真实性。 三清圣人亲自给自己赐福,来担任三师,这是莫大的光荣。 他整肃了一下衣衫,朝着三清圣人的画卷,躬身伏礼。 殿外忽然传来“扑簌簌”的声响。 米小满转头望去,只见满山草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发芽。 方才洒落的灵露在瓦当上凝成晶莹的水珠,滴落时竟在半空开出莲花状的涟漪。 三清画卷开始缓缓卷起,神像的眸光却始终凝视时莱。 当最后一道褶皱收拢时,整幅画卷突然迸发七彩霞光,将时莱笼罩其中。 当光芒散去时,时莱额间浮现出淡金色的道纹,又迅速隐藏。 这一幕,只有站在他面前的谢灵运看见。 大殿之中,跪在地上的一众道士们早就惊的说不出话来。 三清作为三师,亲自降福...... 所以,我们信奉的神,一直都真实存在! 他们想问,抬头对上谢灵运已经恢复清冷的眼眸,又把话给咽了下去。 这种话,问出口就是罪过。 既然入道,怎么能怀疑呢! 此时,他们才理解,为什么李富贵回山之后,一力坚持要亲自登门给时莱传度。 能参加这样的仪式,他们都能吹一辈子。 原本一场传度仪式,在谢灵运拿出三清画卷后,剩下的程序在恍惚中草草走了个过场。 有三清圣人作为三师出现,这个时候谁敢跳出来抢风头? 来观礼的香客们也觉得后面的部分索然无味,依旧对刚才那神异的场景念念不忘,留在道观里久久不肯离去。 只有看着周围的草木,他们才会感觉,刚才的一切都不是错觉。 被灵露滋润过后,这些植物散发出的草木清香,深吸一口都觉得心旷神怡。 只是遗憾着,今天是龙组控场,不许拍照,不许摄像。 如此牛逼的场景,口说无凭,就算实话实说怕是也会被认为在吹牛。 传度仪式其实最后有两个步骤很重要,必须要协会的人来主持。 一个是时莱的道号。 因为他师父云游未归,原本计划是三位老道长和时莱商议,现场定下。 这会谁都没有提及此事,连时莱自己都闭口不谈。 怎么起?排哪个字辈? 正一道的道号论字排辈。 时莱的师父是愈字辈,比顾苏桥他们还要低,时莱原本的辈分应该是“兴”。 但三山滴血字辈是由第三十代天师虚靖真君定下的,现在三清是时莱的三师,用三山滴血给他论字排辈,那岂不是把三清也要排进去? 这都不能说是大逆不道,简直是倒翻天罡! 另外一件事就是颁发道士证书。 连道号都没有,这事也只能暂时按下,传度仪式已经完成,等最后确定了道号再补发吧。 今天协会的人和衙门的人都在,有没有一张证书,已经不重要。 或者说,已经没人敢在质疑时莱道士的身份。 跟着上山的两个老道士欲言又止,被李富贵使了眼色,留下一堆礼品,躬身告辞离开。 态度比上山的时候更加谦卑,执的是晚辈的礼节。 赵卫国几次三番的想要开口,最后也无奈作罢。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震撼,到现在他都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时莱。 或者说,这件事已经不是他这个级别能决定的。 时莱带着弟子们在道观外面送客,平静的和每一个人交谈,对远方来的香客都附赠了一枚平安符。 他很喜欢那些礼物,不管是米面,还是茶叶。 这会他还在慢慢的调整着心态,山风吹人醒,万事藏于心。 第203章 都不要 “不要被三清的事情扰了心神,他们对你的修行不会有太多干涉。” 黑暗里,只有几盏照明灯亮着,溪流声顺着晚风传来,夜雾如山。 谢灵运坐在围墙外的一棵老槐树上,小腿轻轻摆动着,月白深衣在晚风里荡出细碎波纹。 “嗯,我知道。”时莱坐在她身边,认真的想了想,“你到底是如何说动他们的?” 谢灵运原本表情还带着认真,听了这句话,脸上表情复杂。 “这事太过复杂,等我编好了借口再告诉你。” 时莱绷了几秒钟,终于忍不住噗的笑出来,“行了,以后我不问了。” 刚刚筑基,这种高级别的事情本不该自己打听。 围墙里的战斗并不激烈,两人看了会都没了兴趣。 他们是受赵卫国的邀请下山。 几个搞探险直播的年轻人无意中闯入到这个荒废的小山村里,被鬼魂给缠住,一夜时间,两人摔下山坡重伤,一人原地昏迷。 主要原因,还是他们在人家坟头蹦迪。 做人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 这种事米小满都不会去干。 墙内忽明忽暗的光芒渐渐熄灭,顾苏桥六人走出来,躬身朝着树上施礼,“启禀真人,游魂已经收服。” “嗯,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跟随下山,以后再有事情,就靠你们自己了。” “是,真人。” 他们今天也受了莫大的好处。 原本平平无奇的六把长剑,被灵宝天尊玉如意点化后,比以往加上驱邪符还要有威力,只要鬼魂靠近都会被压制到无力反抗。 不算法宝,至少也是神兵。 抬头看了眼天色,时莱从树上蹦下来,伸了个懒腰,“走吧,回山,耽误睡觉了。” ...... 传度的事在社会上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无图无真相,说破天也没人信。 神秘力量介入后,很快就销声匿迹。 只有来参加过传度的香客愈发虔诚,只要有时间就会来道观里祈神,如果见不到时莱也不会走,随便寻一块空地坐着,呼吸山上的清新空气也觉得是件极为享受的事情。 放生池很快就满了,也不知道那些老太太这辈子做了多大的孽,整箱整箱的鱼背上山往里面倒。 倒鱼也就算了,从海鲜市场进货,就有点说不过去啊! 时莱昨天晚上去捞鱼,发现死了几条,而且是自己没见过的品种,用手机查了查才知道,居然是黑鲷。 唉! 你们倒是进点龙虾来放生啊! 放生池成了米小满和苏小暖的游乐场,每天黄昏之后,等最后一波香客离开,两个小屁孩就拿着鱼竿在这里钓鱼,小鱼就喂给小天和小昭吃,大鱼拿去后院厨房。 这段时间,道观里天天吃鱼都吃腻歪了,恨不得把李维刚给喊来收货。 夏日渐浓,在仙女湖畔快要封顶的时候,米继丰夫妇带着刚满月的孩子回了榔坪村。 天边染上橘红,日落有期,自由飘荡的晚风,吹不散一天的烦恼和忧伤。 米小满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往常能吃三碗的小家伙,今日第二碗才堪堪见底。 她筷子尖在碗底划出深浅不一的沟壑,忽然抬头:“道士,你说......” 话到一半又咽回去,把脸埋进碗里。 “你怎么了?”时莱轻声问她。 小家伙瘪了瘪嘴,耷拉着脑袋道,轻声道:“没事。” 时莱顿时有些心疼,揉了揉她的小鬏鬏,“有什么事情就和我说。” 米小满犹豫了会,还是摇了摇头,“我没事。” “你没以前活泼了。”时莱叹了口气,知道应该是她家里的出了问题。 小家伙唯一不愿意告诉时莱的,只有她爸爸妈妈的事。 或者说,她还想着给爸爸妈妈留点面子。 吃完饭,看着米小满把苏小暖赶走,一个人蹲在水池边洗碗,时莱对谢灵运道:“一会下山看看吧。” 小仙女点点头,“明日汤省秋上山的时候,你和他说下,让他帮忙把西厢收拾两间屋子出来,一间给小满留着,另一间给小暖,他也是大孩子了,总是跟着你睡不是长久之事。” “好。” 晚霞将西厢房的窗棂染成橘色,那三间闲置的屋子门窗有了裂纹,露出里面积灰的梁木。 这事就算说定,西厢房长久没有住人,收拾一下也是应有之意。 米小满肯定是不会在山上长住,米继丰走了之后,她还要回去陪爷爷,给她准备一间屋子,是怕孩子受了委屈没有地方躲藏。 山脚下,米三斗同样面色愁苦的坐在村口,见到米小满回来才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时莱没有在老头面前提及米小满的事情,陪着坐了会,起身随意的溜达了几步,见没人注意,这才朝着米三斗家走去。 他想私下和米继丰聊聊。 老头让米小满跟着自己修道,但是这事真正的决定权在米继丰这里。 如果他也同意,时莱会隐晦的表示,拜自己为师,以后小家伙的学习和成家都会由自己来操办,不需要米继丰在操心费用。 希望这样两口子能别在嫌弃女儿。 刚走到院子外面,就听见瓷碗碎裂的脆响,惊飞了屋檐下的燕子。 米继丰的怒吼混着婴儿啼哭传来,“你爸妈什么意思?让他们帮我带带儿子,就这么难?” “都跟你说了,他们要给我弟弟带孩子。” “他们都带了两胎了,给我带一个就这么不乐意?你爸妈分明是重男轻女,没把你当回事。” “姓米的,你说事就说事,别把我爸妈扯进来,这是你儿子,姓米,凭什么要我爸妈来带?” “那他们还要不要我每个月给养老钱?” “这和养老钱有什么关系,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 “老子无理取闹......你敢说老子无理取闹,给老子滚,滚回你娘家去。” 屋里又传来摔碗的声音,然后是米继丰老婆尖锐的嗓门,“好,滚就滚,这日子是一天都没法过,离婚!” “离就离,不要以为生了个儿子就能拿捏我。” “我只要儿子,把小满给你。” “儿子你别想带走,你带小满走,反正我也不要这个女儿。” 月光突然暗了暗。 时莱抬头,看见一朵乌云遮蔽了夜幕。 第204章 是非心 “唧唧吱”“唧唧吱” 山道上的月光碎成满地银币,蛐蛐的叫声在石阶旁的草丛里响起,米小满跳着脚跑过去找,草尖的露珠沾湿了她挽起的裤脚。 无果而返,脚下被石子绊一下,脑袋便撞在时莱的后背上。 她揉了揉额头,“道士,为什么知了白天叫,蛐蛐晚上叫?” 时莱还在想着米继丰两口子吵架时说的话,随口道:“因为知了白天找老婆,蛐蛐晚上找老婆。” “哦。”小家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问,“道士,那你为什么白天晚上都不叫?” 时莱顿时捏紧了拳头,看到她蹿到谢灵运身旁,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 今晚小仙女突然说想要米小满陪着睡觉,米三斗犹豫了下便点头答应。 小家伙觉得自己被需要,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连换洗衣服都顾不上拿就往山上冲。 道观门前平台上,小牛犊正嚼着青草,见米小满张牙舞爪地扑来,它“哞”地钻到苏小暖身后。 小牛犊没成为时莱的坐骑,倒是被苏小暖照顾的很好。 每天做完早课,他就会骑在牛背上去仙女湖畔吃草,到了日上三竿再慢悠悠回来。 卖水的时候,苏小暖在草庐里忙乎,小牛就卧在外面,一步不离。 也不知道他和牛的关系怎么会这么好。 见苏小暖紧张兮兮的样子,小家伙瞬间无趣,跑去放生池里找小乌龟。 放生池没有架设灯光,小家伙找了一圈没找到小乌龟藏哪里,又爬起来到后院围墙外面找小鸡玩。 “嘎——” 一声凄厉鹅叫划破夜空。 时莱擦拭金弓的手顿了顿,抬眼便见米小满提着白鹅跨过木门。 那鹅颈被她掐出三道红痕,雪白的尾羽沾着几根蒲公英绒毛,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它先动的手!”小家伙撩起衣摆,露出被啄红的膝盖,气鼓鼓大喊,“道士,道士,烧火,我要吃了它。” 白鹅脖子给掐住在地上拖行,一双鹅掌拖在地上,眼看着就要没气了。 时莱叹了口气,“你饶了它吧。” “它咬我。” “那也得明天再吃,天黑了,一会该睡觉了,你先去洗澡。” “我没带衣服。” 时莱起身回屋找了件宽松的t恤给她。 把热水加在木桶里,又接了山泉水进去,试了试水温,从卫生间里出来时,米小满光脚踩在青石板上,十个脚趾头沾着泥,正偷偷把鹅往厨房方向拖...... 沐浴后的水汽裹着皂角香飘满小院,米小满光屁股穿着时莱的t恤,晃着两条小腿跑进谢灵运的房间。 时莱把水桶倒掉,又装了一桶水进去,喊苏小暖洗澡,拿起米小满换下来的脏衣服到水池边搓洗。 天气热,挂在风口明天一早就能干。 房间里,谢灵运把薄毯盖在米小满的腿上,两人靠着枕头看电视。 “姐姐,你看的什么电视剧啊?” “破案的。”谢灵运懒洋洋的靠着,发着牢骚,“这个电视剧看的好急人,一个案子六七集都不破,我都知道凶手是谁了,他们也不抓人。” 米小满眼珠子转了转,坐直身体大喊着,“姐姐,我知道什么电视剧可以一集就破一个案子。” 说着,小家伙就拿起遥控器,在搜索栏里找到对应的拼音。 然后,她打开了《汪汪队立大功》。 时莱在外面把衣服拧干,听着屋里一大一小两个美女的打闹声,嘴角不自觉的浮出笑意。 小家伙,请你务必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万次,毫不犹豫的救自己于这世间水火。 ...... 云锦山下。 议事堂的青铜鹤炉里,三柱线香已燃至过半。 这大概是最近开的第十次会议,依然争论不休。 “法衣之事......”白云观来的老道长突然拍案,惊得案头《玄都律文》滑落在地,“三清显圣传度,岂是寻常法衣可配?必然要是黄衣!” 角落里传来声冷笑。 监院捻着山羊胡:“只有天师才可穿黄袍。” “天师何在?” “你......” “肃静!” 会长指节叩响黄杨木案。 李富贵已经无心在争论,摆了摆手,“随便你们吧,明日贫道会再往青城后山拜谒。” 会长压了压手掌示意大家噤声,看向李富贵道:“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我虽然和真人接触不多,但他不是敝帚自珍的人,茅山派梅山观六个师兄弟就跟在他身边修道,既然你们不愿意,那我自己去求他,把门下弟子送过去。” 另外几个道观的住持也点了点头,“大通道长,明天我等随你一同过去拜谒。” 会场里瞬间安静下来。 尊不尊时莱,只是一时得失。 如果他真的肯广收门徒,道家必然会发扬光大。 会长迟疑了会,“他那只是子孙庙,能安置的下你们几家弟子吗?” “他山脚下有朝廷给了两百七十亩土地,安置千余人也不在话下。” “可是,你们把弟子送过去,以后算是他门下弟子,还是学成之后回归各派?” “便是送他又有何妨,不论是何宗何门,难道就不是道家子弟?”李富贵朗声道。 会场里又喧闹起来。 大概的意思就是,送过去可以,但必须学成之后回归各家道观,这样才能开枝散叶。 成人之美的事情他们是不做的。 “鸡蛋总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吧?”有人提出质疑。 “你把真人当成篮子?”李富贵愤怒的站起身来,无心再和这群利益熏心的人争论。 真人肯不肯收都还不知道呢! 他不知道这里面有些人在傲气什么名堂? 死抓着手里那点点权利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目光扫过满堂神色各异的面孔,忽觉案头那盆黄杨盆景格外刺眼——虬枝虽劲,终究困在方寸之间。 大海波涛浅,小人方寸深,从来名利地,易起是非心。 他朝会长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子午诀,一甩道袍下摆,“诸位且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罢。” 会长急忙拦住:“大通道长且慢!” 他手中拂尘银丝缠住对方袖角,“若真人愿开山门......” “开山门?”李富贵冷笑拂开尘尾,“你们当伏魔观是什么地方?城里的菜市场吗?” 立刻有七八人起身,跟随他一同离开。 第205章 善良的人 第二天早上从东山巅回道观,晴朗的阳光已经自东方照过来,最近几天不算太热,都是好天气,感觉还不错。 米小满顾不得吃早饭,赤脚踩在放生池边青石上,裤管卷到膝盖,正用抄网追着几条黄骨鱼。 水面碎成万千金箔。 苏小暖提着鱼篓,手指水池,蹦蹦跳跳,“大师兄,这一条大,这一条最大。” 米小满嫌弃的用抄网把他往后面赶,“你站开点,小心掉进去喂了鱼。” 苏小暖“哦”了一声不敢反驳,乖乖的朝后退了两步,扶着一棵树,踮起脚抻着脖子朝水池里看。 村里的婆婆们说,鱼汤补奶。 米小满也不知道是什么鱼,只记得道士用黄骨鱼和豆腐做的汤很好喝,她就想着抓几条给妈妈尝尝。 弟弟现在每天只会呼呼大睡,她也帮不上忙,只能想办法让他多喝点奶水,快快长大。 两小只费力的捞了四条,听见喊声才连忙穿上鞋子,跑到后院看见早餐已经端上桌,米小满丢下竹篓,一手抓一个包子就开始啃。 “洗手了吗?”时莱敲了一下她脑袋,驱赶着她去洗手,嘀咕道:“吃东西要细嚼慢咽,这么大口大口的吞,小心以后吃成个胖子。” 小家伙在水池边胡乱蹭了点水,哼哼唧唧道:“胖子就胖子,我是胖子,他是小男孩,以后专门打小鬼子。” 时莱诧异道:“你还知道这个?” 米小满就得意起来,“三师弟教的。” 她把时莱手机抢过来看了眼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桌子上的几个包子找了个塑料袋装好,提上鱼篓,风风火火的就朝山下跑。 早上路上摘的栀子花还别在发间,朝阳将她的轮廓镀成毛茸茸的金边,恍惚间像是山间化形的精灵。 饭桌上,谢灵运小口小口的快速消灭掉一个包子。 时莱一直很佩服她吃东西的本事,看着斯斯文文,其实动作极快,而且不管吃什么,她都能吃出一种陶醉的感觉。 把切成碎丁的酸豆角倒一些在粥里,用筷子轻轻搅拌,酸豇豆的辣香混着米香升起,端起来沿着碗口轻轻一抿,如同喝蜂蜜水般的满足感。 时莱奇怪道:“这样好吃吗?” “方便嘛。”谢灵运喝粥的动作不快,含在嘴里感受着酸辣的味道,慢慢回味。 时莱看着她的小表情笑了笑,“你们昨晚几点睡的?” 他的作息很规律,如果在道观,一般十点就会睡觉,那时候北屋西边的灯还没有熄。 “我大概是十二点吧。”谢灵停下筷子,碰在碗沿发出清脆声响,“十点就关了电视,小满睡着后,在梦里攥着我的衣带喊妈妈。” 时莱放下碗,静静的看着朝阳刺破云层,好一会才说,“小家伙其实没有那么快乐。” 谢灵运轻轻颔首,叹了口气,用筷子挑了几粒米,用白皙如贝的牙齿咬着。 这样的事情,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是米小满的爸爸妈妈,相比较起来,他们终究是外人。 就算以后正儿八经的拜了师,米家的事情他们也不能随便插言。 檐角的风铃被晨风吹的摇晃,发出悦耳的声音,细细去看,才发现铃铛身体里空荡荡的。 苏小暖仰起小脑袋,看着头顶上的梧桐树,不知不觉入了神。 汤省秋送妻子上山后,由时莱陪着在后院看了看,爽快的接下委托,开始收拾西厢三间房。 他在工地上是计件工作,时间上很自由。 屋里里的卫生已经清扫过,细细检查了一遍,只有门窗有些破损,但修建时因为不禁伐木,材料用的扎实,稍稍整理下,两三天就能弄好。 拿着工具刚把两扇门卸下来,就看见苏小暖站在屋外,肩膀上还站着一只巴掌大的豹纹小猫。 小手在裤兜里掏出两叠钞票,又小心翼翼的摆在一起,“爷爷,这些钱够修小木屋吗?” 因为不识数,这些钱是按照纸张大小分类叠在一起。 每一张都捋的很平整,又用书本压过,没有一丝褶皱。 都是一些十块二十的零钱,看着厚厚一摞,其实没有多少。 这些钱是苏小暖帮忙米小满卖水,帮着曲招娣摘野果,拿到的分成。 老汤没有去接,他放下手上的工具,笑呵呵道:“小真人,你还真的要修木屋?” 苏小暖用力的点点头,忐忑道:“嗯,爷爷,这些钱是不是不够?” “够,还用不完。”老汤在心里默算了下木屋的造价,嘴上撒了个谎。 苏小暖不知道,于是高兴起来,笑眯眯的要把钱塞给汤省秋。 “不着急,做完事再收钱。”老汤把钱塞回苏小暖的裤兜,“小真人,你准备修多大的木屋?” “我不知道。”小男孩抱着小猫退到屋外,看着外面的梧桐树,在心里憧憬着修好后的样子。 “那你修木屋是要做什么,是在上面睡觉,还是看书?” “我是给大师兄修的,那里没人看见,她可以躲在里面偷偷的哭。” 小男孩坐在门槛上,轻轻的抚摸着手里的小猫,“师父说大师兄不会哭,其实她只是不会掉眼泪,大师兄有时候也会很难过的,只是她不说。” “还有人敢欺负小满真人?”老汤惊了下。 那可是道观里的混世大......大师兄啊! “大师兄是想她的爸爸妈妈,有时候我也会想爸爸妈妈,也会想哭的,可我怕师父看见了会难受,所以我都是跑去小树林里面,这样就没人看见啦。” 说这些话的时候,苏小暖极为平静,如同在说别人的故事。 汤省秋的心不由抽搐了下,走到小男孩身边坐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 修个木屋,躲在里面哭...... 孩子,没有什么伞能挡住心里的雨啊! “爷爷,我没有太多钱,你不用修很大,只要大师兄能躲进去就行。”苏小暖抬起头,极为认真的恳求着。 “好,小真人喊我爷爷,那我就一定给小真人修一个最漂亮的木屋出来。”汤省秋面对一个六岁大的孩子,郑重回答。 作为自己的恩人,这段时间,他特意打听过苏小暖的事。 这是一个身患重病后,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最后真人出手,治好了他的病,还收养了他。 听说,真人小时候也是因为哮喘被父母抛弃。 汤省秋认真的打量着伏魔观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好奇怪的地方。 好善良的一群人。 难怪这里会有神仙。 第206章 拜谒 时莱带着小天从山上跑步回来,听到谢灵运说起木屋的事情,“我本来要拿钱给汤省秋,结果他坚持着不肯收,说是送给两个小家伙的礼物。” 时莱摘下蓝牙耳机,想了会道:“他们是本分人,知恩图报,收下吧,临走的时候我送他两张符箓。” 谢灵运将泡开的云雾茶推过去,树叶缝隙漏下的光恰好落在她的手腕,折射出细碎莹光,“这样也好,他们夫妻都是本分人。” “材料我来准备,既然修就修大一点点,给孩子们一点活动空间,谁小时候不想有个树屋呢。” 谢灵运偏头想了想,“《庄子》载:古者禽兽多而人民少,于是民皆巢居以避之。树屋自古有之。” 时莱抿了口茶水,附和道:“住树屋应该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上古第一氏有巢氏就是住在树上,据说可以躲避野兽。” 谢灵运垂睫浅笑,眼波流转间的莞尔,“既然你说了,那就造大些,我也可以在树屋里体会下古人的生活。” 看着她露出俏皮的模样,时莱很难把她当成一个古人,见她看过来,连忙换了个话题。 “我刚才给高明德打了电话,询问过关于监护权的事情,如果米继丰夫妇能够达成一致,愿意共同转让监护权,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把小满带上山。” 时莱说完又叹了口气,“说服米继丰其实不难,无非是多少钱的事,但是对于小满来说太残忍了。” 谢灵运迟疑了下,“暂时不说吧,反正办完酒席,他们就会离开,再回来已经是过年的时候。” “嗯,那就不说。”时莱本来就犹豫不定,听了谢灵运的话便点头应下。 过得片刻,他开口道:“小暖的性格太过柔软,以后要小满多带带他。” “不是柔软,是真诚。” “......真诚没错,可只有真诚就是问题。” 时莱心里话没有说出口,真诚是必杀技,但如果只有真诚就是杀必。 两人聊了几句,微信响起,时莱打开手机看了眼,又是警花姑娘。 之前她一直想要来山上休假,估计这次是真的要来了。 “? ??|???||?||???|?| 59” 你剩下的那一秒,是为了表示你不是话痨? 点开来,才听到她在问自己在不在道观,然后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废话。 时莱就回了个“在”字。 撂下电话没多久,杨雪就到了,估计发信时已经到了山脚下。 路上刚好遇见苏小暖放牛回来,直接领她进了道观后院。 她的身后跟着赵卫国和常破虏,还有一群老道士,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个篮子,里面装着鲜嫩亮泽的水果。 山东大樱桃,河北雪花梨,东北蔓越莓,宁夏硒砂瓜,南岛火龙果,南亚臭榴莲...... 有朋自远方来。 时莱顿时了然。 传度的时候,就看到他们支支吾吾的样子,估摸着有事相求,甚至时莱已经猜到他们想说什么,这些日子也和谢灵运商量过多次。 还以为没两天就会上山,没想到一等半个月。 至于为什么还有杨雪...... 也许他们想让杨雪走夫人路线,先把谢灵运拿下? “福生无量天尊,真人,我们来是想求您件事。”老道士说完,手抱子午诀,双手举至眉间,深躬至约90度,双手随身体下移至腹部高度。 这是晚辈礼。 道家基本礼节是双手抱拳,左手在外包裹右手,取“以善包恶”之意。 子午诀一般只在正式场合使用,正确手势为:右手拇指压中指上纹做午诀,左手拇指从午诀环中插入掐右手无名指根部做子诀,形成太极图式抱拳,象征“抱元守一”。 老道士怕坐下来寒暄几句后,被时莱看出意图,把话给堵住,干脆开门见山。 时莱慢条斯理地继续泡茶,心里暗自吐槽着,虽然我早有准备,可你们也太直接了。 见时莱不接话,李富贵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气,“我们想把门下年轻弟子送到伏魔观来,跟随真人修行道法。” “你们?”时莱把一杯杯茶推到各人面前,抬头看了眼几位老道长,“你们是指谁?” 几位道长立刻起身,自我介绍着来自哪个道观,属于哪个分支。 时莱抱拳和各人见礼,等他们介绍完才坐下,沉吟片刻,笑道:“只有你们这几个道观吗?” 李富贵面色苦涩了下,“是,就是我们九家道观。” 时莱嗤笑了下,“我还以为是协会要来呢,原来是你们个人行为。” 虽然笑的有些玩味,但他依然面上保持着谦和,伸手示意各位道长喝茶。 被他戳穿,几位道长都有些尴尬,捧着茶杯掩饰着。 只有李富贵似乎是铁了心,重重的叹了口气,“开了十次会,也没有达成一致,我们干脆不等了,还请真人恕罪。” “人之常情,与你何干?”时莱笑着摇了摇头,“西边选一个神灵的代言人还要闭门开几天会议呢,各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这不算什么。” 听着时莱的话,几个道长都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面色古怪。 这话说的平常,可是不能细品。 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居然是一群人开会选出来...... 如果是以前,这倒不足为奇。 可他们前些日子刚刚看过自家的神灵显圣,亲自给时莱做三师。 一比较,高下立判。 对于李富贵的事情,时莱不置可否,又转向赵卫国,“您这么积极,又是为什么?” “嘿嘿,嘿嘿。”赵卫国不尴不尬的笑着,“我们也想跟着真人学习神通术法。” “所以,你们专门陪着我师弟打游戏,想要哄骗她,结果没成功,就来打我的主意?”时莱把目光转向常破虏。 那边微微的沉默,常破虏喉结动了动,起身敬了个礼,“真人,我们并没有恶意,也从来没有在游戏里提及过此事。” 靠着椅背,时莱缓缓开口,“真有恶意,我早就给你爷爷打电话了。” 常破虏憋屈的说不出话。 你又拿我爷爷压我...... 第207章 水到渠成 “你们知道我会符水吗?” 道观后院,微风轻拂,带来山间的凉意,时莱端起水壶给大家续水。 道长们看向李富贵,李富贵又把目光投向赵卫国,他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知道。” “知不知道,历史上谁会符水?” “张角。” “大贤良师可是造反头子,你们不怕我借符水布道?” “我们叫做农民起义。” 时莱目不转睛的看着赵卫国,见他也平视过来,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集体的意见?” “集体意见。” 这个话题不能深入讨论,明白了上面的意见和态度,时莱沉默了好一会,起身走到谢灵运的屋内,“他们果然来了。” 小仙女正在看电视,头也没抬,“这不之前就算到的事情吗?” “我才刚刚筑基,自己还只是个半吊子。” “于修仙而言,师兄确实刚刚起步,但以世俗来看,师兄能救人性命,又能斩妖除魔,已列半仙,师兄何必妄自菲薄?” “我这不是谦虚吗!” “只有自己处于弱势,才需要保持谦虚,来获得别人的认可。”谢灵运把目光从电视机上移开,“师兄,多收点弟子在后面追赶,你也能勤奋些。” “我很勤奋了。” “......” “我这是无为。” “......” 面对小仙女平静且无语的眼神,时莱有些委屈。 对视片刻,谢灵运的目光逐渐温柔,轻声道:“师兄,你肩负大任,内安黎民,外御强敌,不可懈怠啊!” 时莱无力吐槽。 逼着我上进,你就天天在家里看电视? 难道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得有个游手好闲的女人吗? 谢灵运却没理会时莱心中想法,向前迈了一步,掌心贴在时莱胸口,“当年那一战,天魔被你......犁庭扫穴,可谁也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卷土重来,你实力越强,越安全。” 感受着胸口的炙热,时莱深吸了一口气。 尽管小仙女没有明说,其实他已经知道当年那一战,所谓的魔到底是什么。 他甚至还有猜测,这些所谓的域外天魔,很可能真的来自天外。 不是说七年后,就有一颗小行星要来地球吗? 快步从屋里出来,瞅了眼树下眼巴巴看来的目光,他放慢脚步走过去。 “是不是张有为承接仙女湖畔的时候,你们就在算计我?” 赵卫国愣了下,连忙否认,“没有没有,这是两回事,地方上有地方上的想法,我代表的是朝廷。” 时莱平复着心境,坐在椅子上,思忖道:“有些事,我要先说清楚。” “真人请吩咐。”所有人起身站着回话。 “跟着我修道,人算是你们的,还是我的?” 李富贵毫不犹豫抢先道:“既然拜入伏魔观,自然算是伏魔观的门人弟子。” 赵卫国也点头,“我们也是如此。”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大佬说,你有赤子之心,把人交给你,我们放心。” 真放心,你们就不会非要插一脚。 我多培养点道士难道不是一样的降妖除魔,治病救人? “入我道观,便是我门中弟子,一切都要按照我的规矩来。” “这是必然......” 时莱抬手打断,“我的意思你没明白,如果触犯了规矩,他可能会死。” 赵卫国迟疑了片刻,点头道:“没问题。” 时莱又看向李富贵,就见九名道长连连点头。 这是修仙路,自古都是尸山血海,遍地尸骸。 “我山脚下那块地最多只能住一千多人,小满和小暖年纪尚幼,我需要为他们培养些同龄伙伴,至少要准备二百人,就许你们一千名额,你们自己去分配。” 两边大喜。 杨雪一直坐在外围偷听,见他们商议妥当,矮下身子偷偷溜出去,给队长打了电话。 这杯羹,我们也得分。 至少我得来。 天天挨着香喷喷的小真人,想想就美! 把他们赶走,时莱在后院里坐了一上午。 重振太平道,虽然谢灵运一直没有提过,但她怎么会不想呢。 只不过忌讳太多,连顾苏桥拜入门下时,两人都曾经犹豫良久。 这种这种事,要讲究水到渠成,不能操之过急。 嗯,没有水,所以不能操之过急。 现在水自己来了。 ...... 到了傍晚,米小满都没有上山,时莱放心不下,给米三斗打了电话。 老头支支吾吾的,含糊道:“她在家里帮忙看弟弟,她妈妈有事回了娘家。” 时莱心中稍定。 吃过晚饭,米继丰坐着剔牙,对收拾碗筷的米小满说道:“这学期读完,等你放假就跟我去南边。” 小家伙震惊了。 她以前求着想去,老汉都不带她。 “是去玩吗?可以玩好久?我还要回来跟道士去京城呢。” “不回来了,你爷爷过去帮我看娃儿,我给你找个学校,你去那边读书。” 米小满愣住,不敢置信道:“不回来了?” “嗯,过年有钱的话再说。” 米小满瞪大了双眼,“老汉,你是说我以后都不回巴蜀了?不回村子了?” “不是说了吗,过年再说,这个地方楞个穷,回来做啥子?” “那我以后再也不能去道观了?” “天天跑那里做啥子?” “我也不能看见道士了?” “看他做啥子?” 米继丰越说越烦,看着米小满的眉眼,愈发觉得她和她那个可恶的老妈一个样子,摆了摆手,“赶快收了去洗,看到你就讨厌。” 米小满木木的抱着碗筷去厨房,搬了个小板凳站在上面靠着水池,呆呆了好一会。 再也看不见道士了...... 道观里,榔坪村,所有的一切她都能舍得,唯独舍不得那个会踢她屁股,会罚她做事的臭道士。 除了爷爷,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像道士那样对自己。 不知不觉,她泪流满面,伤心的不行。 我,我,我要再去看看道士。 她一个恍惚,突然从凳子上摔下来,又快速站起身,来不及拍掉身上的灰尘,拔腿就跑。 跑出院子,她又转回来,冲进自己的小房间里,把床头摆着的丑娃娃给带上。 今日是夏至,临近旧历月末,星月无光。 夜幕深沉,石阶小路上,一个女娃娃抱着个丑娃娃,脚步飞快的朝着山上疯跑,连鞋子掉了都不愿意停下脚步去捡。 一路跑,一路流泪。 从来不会哭的小家伙,今天很伤心。 第208章 我来承担 院子里的摇椅,轻轻点一下脚就可以前前后后的晃悠很久。 米小满抱着丑娃娃蜷缩在上面,已经哭累了,昏昏睡了过去。 鞋子跑掉了,脚上黑漆漆的沾着灰和泥。 苏小暖端了一盆水过来,轻轻的把她搬正,蹲下身轻轻的给她清洗着脚底板。 还好,没有外伤。 山里的孩子皮实,她的小脚板上有一层薄薄的茧皮,挡住了细小沙砾和石子的侵袭。 把小脚丫洗好,看着她又缩成一团,时莱去屋里拿了张薄毯出来,轻轻的给她盖上。 小孩子的情感是敏锐的,很容易分辨出谁喜欢自己。 谢灵运、苏小暖、鲍燕青,甚至顾苏桥六兄弟,包括新来的曲招娣对她都很好,但要论感情,只有从小抚养她长大的爷爷和一直肯带她玩的道士分量最重。 甚至,从成长的角度来说,道士在有些方面还要超过爷爷。 爷爷老了,只能给她提供简单的物质生活。 只有道士,嘴上嫌弃,却处处哄着。 她在道观里自称大师兄,无法无天,道士都默认了。 以前没钱,两人一起吃一盘菜,一起上山摘野果,一起在溪流里抓鱼。 现在生活好了,道士只要进城,都会喊上她,吃好吃的,买衣服鞋子,带她看电影,还会带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看雪。 所有和小山村不相关的记忆,都有道士的影子。 此刻,她即将远行,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害怕恐惧,因为这一次,没有道士。 没有了道士,她就没有了胡作非为的资格。 她虽然很小,但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像道士一样有耐心容忍她。 这是时莱第一次看到米小满落泪,记得她奶奶死的时候,她也只是静静的发呆。 这一次,她即将失去最后的庇护,终于放下了重重的外壳,哭的很伤心。 眼睛都肿了,趴在时莱的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一度让时莱非常担心会碱中毒。 就坐在躺椅边,他看着漆黑的夜幕发呆。 谢灵运给他递了杯茶,“要不,把她留下?” “她未必愿意。”时莱摇了摇头,偏头看了眼苏小暖,正坐在米小满身边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 起身走远了几步,他轻声道:“米爷爷也要南下,留下她,米爷爷未必愿意,小家伙也会舍不得,我们怎么说,都是外人。” 谢灵运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小家伙只有七岁,其实还没有选择人生的资格,便是父母离婚,她要跟谁,这个年纪都没有发言权。 但是,时莱和谢灵运都是被命运给放弃,裹挟,知道那种无力感,他们愿意去征求和尊重米小满自己的选择。 “这事,我还是和米爷爷还有她爸爸商量了再说吧。”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起来,米三斗打来的。 “小莱,小满在山上吗?”老头的声音很焦急。 米继丰要他去南边帮着看孩子,他没办法拒绝,心情不好,吃完饭就在村子里溜达了会,回家就听米继丰骂街,打听后才知道米小满没洗碗跑出去玩了。 论对小家伙的了解,米三斗比米继丰要强的多,当即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在村口找了一圈没看见,于是直接给时莱打电话。 “在,您别急,她在我这里。” “唉......”米三斗长长的叹了口气,沉默了会,“我上来找你聊聊。” “我下来吧,天黑不好走,小满在我这里您放心,今晚就让她和我师弟睡。” “好,我在老张这里等你。” 夜色里,只有村口的小卖部和太空舱亮着灯火,整座小山村安静的有些荒芜。 米三斗搬了两把椅子,坐在黑暗里,吧嗒吧嗒的抽着烟,地下已经落下不少烟头。 时莱提着一双小鞋子走过去,这是他在路上找到的,把鞋子放在椅子边,拿起茶杯到小卖部找张老头要了开水,走回来再轻轻的放在米三斗脚边。 “小莱,我想把小满放在你那几年,可以吗?” 时莱迟疑了下,“你不把她带走吗?” “她野惯了,跟着她爹妈不会开心的。”米三斗又划燃打火机,给自己续上一支香烟,“她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人,我不说你也知道,唉,我怎么把他养成了这样!” 当年因为老婆子身体不好,只有这一个儿子,又算是老来得子,多少宠溺了些,后来又早早出去上学,打工,再回来时已经变的他不敢认。 米家的脸面都丢完了。 时莱没急着答应,微微的沉默,“小满爸爸妈妈要离婚吗?” “吵架了,离是肯定不会离的,他们吵吵闹闹都成了家常便饭,这次闹的严重了点,不过最后肯定离不了,生了两个娃儿的婆娘,离了婚也没人会要,日子不好过。” 米三斗耷拉着脑袋,嗓音低沉,虽然儿媳妇闹成这样,他也没有什么咒骂的话,只以自己朴素的价值观做出判断。 时莱觉得他太乐观了,很多穷地方出来的女人,接触到繁华社会后,再被网络上的言论洗脑,说不定还指望着离婚后能嫁给卡塔尔王子呢。 或者去白房子里当保洁,被金毛狮王疯狂追求。 “小满不会愿意吧,她应该舍不得您。” “我会告诉她,到过年就回来,时间长了,她会慢慢习惯的,而且我和继丰说好了,最多三年,等孩子读了幼儿园我就回来。” “米叔呢,他怎么想?” “他巴不得把小满丢家里,这孩子生下来两口子就没管过,而且南边生活费多高,多养一个孩子,他们未必承受的起。” 米三斗用力吸着烟,“我还有几万块钱藏着,都给你,算是小满这几年的生活费。” 时莱轻轻的摇了摇头,“这钱您自己留着养老,我不要钱,小满自己也能挣钱,她还想着挣钱给您养老呢。” 提到小家伙,老头的脸上总算有了丝欣慰的笑意。 儿子没养好,这个孙女总算没带废,以后见了老太婆也不用捂着脸! 时莱想了想,“这样可以吗?不管您几年回来,小家伙如果自己愿意,这些天就把拜师给办了,以后她算我弟子,从现在开始,她就住在道观里,一直到她结婚成家,所有的费用都由我来承担,让米继丰不用在操心。” 这一次,他直接喊的名字,没称呼米叔。 第209章 还父还母 时莱的话说出口,米三斗明显愣了愣。 拜师是之前就说过的事情,但显然和米三斗想的不太一样。 老头以前的想法,是让米小满先拜师,确定下来师徒名分,等自己死了再让米小满去道观。 所以这次他去南方,只能算是临时托付,甚至拿出了藏着的棺材本。 不带孙女去南方,除了怕被她亲爹妈苛待,还有更深的考虑。 米小满离开时莱几年,感情会慢慢变淡,再回来也成了大姑娘,不会再好意思腻歪在时莱身边,到时候两边都靠不住,小家伙才是真的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把孙女留下。 时莱是准备从现在开始,就担负起米小满以后的人生。 过得一阵,他继续道:“您知道的,我现在虽然不算有钱人,但日子还能过得去,担负这些费用没问题。” “我知道,我知道,从你小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强的,也聪明,又有本事,肯定能过上好日子,只是......只是这样你......” 时莱打断他,“既然拜我为师,就是我的弟子,当年师父也是这样养我长大,供我读书,您放心,只要她愿意学,供到博士也没问题。” 米三斗默默的点头,“我不担心,我一直都知道的。” 当即两人没再多说什么,回到院子里,找米继丰来商量后续的事。 如果米小满要留在道观,因为上学的事情,最好能把监护权先移交。 原本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到了米继丰这里就有了变化。 他听完后,耷拉着脑袋想了会,突然蹦起来,嚷嚷着,“那我这不成了卖女儿?” 时莱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不知道他的父爱是如何突然觉醒的。 米继丰在屋里跳着脚,斜着眼睛看向时莱,“这可是我的亲生女儿,你想这么带走?” 就在时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时,就听到三个字。 “得加钱!” 米三斗佝偻的脊梁几乎要折进八仙桌的阴影里,枯槁的手掌反复摩挲着裤腿。 我怎么养出这么个玩意? 时莱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你想要多少?” 出钱的事情他并不意外,之前就准备花钱把监护权买过来,只是没想到米继丰如此畜生。 他愈发坚定了之前的想法。 “十......十八万,你给我十八万,这个女儿就卖给你,从此和我没有任何瓜葛,她以后读书工作都不要找我。” 米三斗猛地站起来,被时莱拉住胳膊,示意他坐下。 堂屋里沉浸了好一会,他点了点头,爽快道:“可以,给你十八万,但我要的就不是监护权,而是抚养权。” “抚养权?”米继丰不知道监护权和抚养权的区别,他犹豫了会,见时莱目光深沉,点了点头应下。 根据法律,监护权移交,子女对亲生父母一样有赡养的义务。 碰上这种爹妈,谁知道未来他们会不会后悔,来吸小满的血。 但如果是移交了抚养权,在法律层面上,就没有在赡养的说法。 既然要断,就断个干净。 时莱愿意花十八万八,让小家伙和这对畜生爹妈彻底割裂开,不用她剔骨还父、削肉还母。 至于时莱符不符合收养条件,能不能拿到抚养权,米继丰老了之后会不会后悔耍赖...... 赵卫国和高明德他们是做什么的? 这点事都办不好,还想把人送来学道? ...... 天色渐亮,窗外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 后半夜又下了雨,屋顶的水滴落在地上,溅起一珠珠水花。 米小满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苏小暖被她挤在床边,死死抱着被角才没有掉下去。 她抠了抠脑袋,再看看四周的环境,才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谢灵运的房间,小仙女正盘腿坐在凳子上,见她醒了,展颜一笑,柔声道:“醒了就起来吧,要修炼了。” 米小满懵懵的点了下头,放下怀里的丑娃娃,爬起来撩开床头的窗帘,看见黎明的晨光里,道士蹲着在刷牙。 她一脚踢在苏小暖的屁股上,眼看他要掉下床,伸手扯了一下把他拽住,板着小脸道:“你怎么在我的床上?” 小男孩手忙脚乱的稳住没掉下床,擦了下眼眶,好一会才回过神,瘪瘪嘴没说话,揉了揉被踹的屁股,默默的翻身扒拉着下床穿鞋子。 昨晚师父下了山,他一个睡觉不习惯,又担心大师兄,于是就在师叔的床上坐着守护,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谁知道,大师兄一觉睡醒,又和没事人一样! 白担心一夜! 米小满也溜到床边,低头看见地上的鞋子。 她已经想起来,昨晚自己把它给跑丢了,没想到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她趿拉着鞋下地,先把床单扯平,再把丑娃娃摆好,这才迈着小碎步跑到院子里,扯了扯道士的衣服,把一只脚伸出来,小脚丫还套着鞋尖晃了晃,嘟嘟小嘴巴,“道士,是你给我找到的孩子吗?” 时莱斜了她一眼,咕了口水混着白沫吐出去,“是它自己飞回来的。” 米小满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一双小鞋子,眯着眼睛笑。 等待一众师弟们上山,这才浩浩荡荡的去东山颠修炼。 雨后的东山褪去尘色,漫山青翠浓得快要滴落,米小满踮脚折下沾露的狗尾草,一路上,她贪婪的看着每一块大石头,每一棵野果树,小心抚摸着草庐的柱子。 只是,她没再哭,一直笑着。 时莱也没和其他人说及昨晚发生的事情,仿如没有发生过。 感同身受是极难的。 崩溃的理由,在旁人眼里都是小题大做。 一直到早饭时,米继丰才在米三斗的陪同下进入后院。 他今天的态度很柔和,轻声细语的对米小满说着要带爷爷去南方帮忙看护弟弟。 又说米小满太小了,学籍不容易变更,所以将她托付给时莱,留在道观里继续在村小上学。 小家伙一直耷拉着脑袋没说话,只是偶尔抬起头,泛着泪花的杏眼看向米三斗。 米继丰没在乎小家伙的不舍,继续叨比叨,叨比叨。 温柔的让人不敢置信。 雨后的青山,像是被水清洗过的良心。 第210章 我是你师父 一块钱,就能网购顾客睁眼说瞎话,晒图好评。 十块钱,能让外卖小哥顶着十级大风给你送餐。 一百块钱,能让一个男人扛着冰箱给你送六楼。 一千块钱,能让别人养了二十年的女儿对你曲意奉承。 时莱许出十八万八,在这笔钱没有拿到手的情况下,米继丰成了一个好爸爸。 “拜拜,老汉。”米小满在平台上送米继丰离开,看着他在石阶上消失,低下头用力踢飞了一颗小石子,跟着爷爷一起下山去上学。 苏小暖跑进跑出的跟在身后,等米小满走远,他回到后院里,小声嘀咕着,“师父,我觉得大师兄不一样了。” “怎么了?” “她今天笑的好假。” 时莱拍了拍苏小暖的胳膊,“大师兄长大了。” “长大了就会假笑吗?” “嗯,长大了,就学会了假笑。” “那我不想长大啦。”苏小暖瘪了瘪嘴,气呼呼的出门去找小牛犊。 时莱坐在树下,呆呆着看着云卷云舒。 我们生来破碎,用活着来缝缝补补。 小家伙,别急着长大,这个世界不缺大人。 大人的世界并不美好。 有些人看着挺正常。 吃饭、睡觉、聊天、大笑, 其实心里早就凉透了。 孤独的像条流浪狗, 成年人的世界,连崩溃都是静音的。 夏风拂过梧桐叶,阳光在当头,谢灵运在树下写着毛笔字,猫咪懒洋洋的趴在树上,小狗穿过木门去大殿等香客投喂。 赵卫国找上山的时候,时莱正在翻看手抄的《太平要术》,手边摆着刚刚擦拭完的金弓。 这么精致的小弓,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真人,我来说说名额的事情。” 时莱放下手抄本,给他倒了杯茶,“又有什么变化吗?” 赵卫国笑了笑,坐下,“没有没有,我就是来汇报下,名额是怎么分配的。” “汇报?”时莱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您肩膀上挂着星,可别拿我这种小道士开玩笑。” 赵卫国收起脸上的笑意,端着茶杯认真道:“在这件事上,真人就是绝对的领导,我们都要巴结着您。” 时莱摆了摆手,“行了,这种话你随便说,我左耳进,右耳出,只要你们审核清楚,别把二五仔送来就行。” 他对名额划分没有什么想法,既然交给李富贵和赵卫国,就懒得在过问。 总之,不管他们选什么人来,自己和谢灵运都要过目,天眼之下,那些不合格的,他说不要就真的不会要。 传度时,他受到元始天尊赐福,法眼已经升级成了天眼通,施展法咒后张目观望,可以看到普通人的一生。 如果真的出现叛徒怎么办? 背叛我的人我都给他几百万,那些忠于我的人我不得给他几亿啊? 这种逆天言论,时莱听了只想鼓掌。 赵卫国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纸递过去,“这是初选的名单,按照您的吩咐,我们这边选了一千人,其中道家五百人,我们龙组从全国选拔出五百名精英。” 时莱把名单摆在桌子上,手指无意识的敲了敲桌面,“他们九家道观就能选出五百人?” “那倒不是,他们九家只选送了两百多人,剩下的名额被全真那边要走了。” “全真......我这里是正一啊?” 赵卫国看着他,过了片刻才小声道:“真人,您之前明明说,修的是太平道法。” “那不重要。”时莱一挥手,“全真的规矩和我们都不一样,过来跟着我,吃饭怎么办?道法怎么修?” “他们说,太平道才是老祖宗,愿意以您为尊。” 这话倒是没错,在太平道出现的时候还没有正一道和全真道,那会张天师创立的还叫五斗米道,直到宋末才出现南北之分。 大道在前,再去计较细枝末节,就是真的短视。 “全真这边也是协会选送的吗?”时莱好奇着。 “不是,是几家道观私下里联系的大通道长。” “协会那边什么意见?” “呃......他们比较抵触,认为您破坏了协会的正统性,已经在开会讨论,要把私下联系你的十几家道观给逐出去。” “哈哈。”时莱都气笑了。 果然,斗争无处不在啊! 让一群人团结起来,需要的不是英明的领导,而是共同的敌人。 没想到自己的出现,让一盘散沙的协会居然保持了一致。 “这事上面很重视,已经找协会谈过了,如果他们不改变态度,我们会重组协会。”赵卫国的郑重的说着,“我们不会允许再出现总局那种情况。” 时莱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把桌子上的名单收起来,“你催催张有为县长吧,等那块地修好,你们就把人送来,我再看看。” “好,我们这边也会派人过去协助。” 有工程部队进驻,不管是效率还是质量都会得到保障。 送赵卫国出道观,米小满刚好放学回来,趴在放生池边的青石板上逗着一只金钱龟。 见到时莱,她哒哒哒的跑过来,把乌龟放在时莱的手心里,牵住他的衣角,仰起小脑袋,“道士,十八万八是多少钱?” 时莱愣了下,“爷爷告诉你的?” 小家伙点了点头,耷拉下脑袋,“爷爷说,要记得你的好,说你救了我。” 养出米继丰这样的儿子,米三斗已经追悔莫及,昨晚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对小满说出实情。 虽然对小家伙残忍了点,但他不能再养出个白眼狼。 正如米小满所说,是时莱用十八万八拯救了她,不然等她长大成人,会经历无数磨难。 或许,在那种环境下,她甚至长不大。 时莱揉了揉她的头,“我是你师父。” 米小满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肯定道:“师父,我以后会赚钱还给你的。” 这是她第一次喊师父。 “好。”时莱爽快答应下来。 米小满没再说话,默默的跟着他回到后院,先把作业写完,又跑到时莱面前,“师父,能带我去看看奶奶吗?” 她的奶奶已经不在了,那只是一捧黄土而已。 没有人会对土堆产生感情,直到ta亲手埋上那封土堆。 第211章 终释怀 六月末月的天气在大江南北卷起阵阵的炎热,檐角铜铃声慵懒传来时,显得有些古朴的院子里,碧绿的爬山虎爬满了墙壁。 草木在道观四周茂密的生长,不时会有小松鼠跳出来,又被猫咪驱赶着离开,知了藏在树叶里叫个不停,风吹树摇,抖落一地金黄。 从缝隙间漏下的碎金,正巧落在曲招娣晃动的蒲扇上。 她守着草庐里水灵灵的野桃,轻轻的驱赶走落在桃子上的各种飞虫。 这些果实,个个浑圆如婴孩面颊,咬破薄皮便涌出蜜糖似的琼浆。 在道观待了一个多月,她已经发现了山上的大不同。 这里野果结的特别多,不光多,而且个头大,水多汁甜,比她以前吃过的水果都好。 听大师兄说,以前不是这样的,去年的果子结的不多,又小又涩,根本卖不出去,自己吃都嫌弃。 这一个夏天,她尽忙着摘果子,卖果子,赚了不少钱。 小暖想给大师兄修个木屋,她也可以出点力的。 放生池畔的诵诗声乘着山风流转,米小满脆生生的“人来鸟不惊”刚落,苏小暖立即接上“床前明月光”,稚气未脱的尾音特别好听。 两个小身影在青石板投下交叠的剪影,像两株努力抽穗的稻苗。 临近期末,米小满这段时间复习的特别认真。 也不知道是想跟着时莱去京城玩,还是因为她想给师父争口气。 人人都不要我,我偏要证明,你没有看错。 苏小暖认识的字很少,但是记性不错,听米小满背诵后,他已经能记住六七首古诗。 每天下午四点,他就会抱着膝盖坐在石阶的上,等米小满放学,然后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着打转。 偶尔时莱也会走出来,坐在池边的青石板上,竹叶在头顶沙沙作响,身边依偎着两个孩童,小猫懒洋洋的趴着打盹,小狗来回巡弋,听他讲诉这些古诗词里的意境。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多数孩童要等成年之后才理解,为什么要学这么晦涩难懂的东西。 时莱并不期望米小满现在就能理解,他只是想陪着小家伙多说说话,让她紧绷的心神放松些。 与其逼自己一把,不如放自己一马。 对于学业,他其实并没有太高的要求。 人生是一场旷野,不该被别人定义,学习好不代表人品好,她的人生应该有更广阔的宽度。 道士的声音不疾不徐,也没有为人师表或者长辈的尊严,轻声细语,娓娓道来,居然意外好听。 每次他说话的时候,平台上杂乱的声音都会被按下暂停键。 如山泉浸润青石般的声音,总带着些微的湿润气,融入到山间余晖的橘色晚霞之中。 霞光在那袭道袍上流转成水墨。 自那晚夜奔之后,所有人都不再提及,但一切似乎已经悄悄的改变。 米小满像是突然长大了,不再急着去卖水赚钱,反而突然变成了一个好学生。 不用再给弟弟准备礼物,爷爷马上也要南下,赚钱已经失去了意义。 至于欠时莱的十八万八,她不知道是多少,大概是一笔非常大的数字,靠着卖水肯定赚不到。 那就等她长大再说,慢慢的还,五倍或者十倍。 时莱没有刻意改变对她的态度,偶尔也会踢一脚,或者嫌弃的翻个白眼,看着小家伙不再挥舞王八拳要过来拼命,心里空落落的。 他以为时间是最好的偏方,但很害怕治好的只是皮外伤。 坐在厨房里,他看着那口铁锅发呆。 说起铁锅,就很容易想到大鹅,正好后院里就有,正好小家伙想吃。 挑一只肥美的白羽大鹅,翎羽间犹带几根逃窜时夹杂的草叶,割喉去毛,斩作寸许见方的肉块时,砧板发出钝响。 焯水轻撇浮沫,铸铁锅底漾开晶亮的菜籽油,冰糖碎落,糖色在文火中渐次舒展,肉块翻飞裹上琥珀外衣,山泉水漫过鹅颈曲线。 苏小暖坐在灶台后面,深吸了一口香气,朝着炉膛用力的吹出去,顿时火焰爆燃起一个高度。 论烧火,他比米小满都要厉害。 仅仅隔了一堵墙,梧桐树下,谢灵运给米小满梳理着散乱的头发,把一个马尾在发根处绕了两圈,用橡皮筋和发夹固定好。 米小满就乖乖的坐着,等头发扎好,她转身抱了抱谢灵运,“谢谢姐姐。” 小仙女不说话,指了指厨房。 米小满就悄悄的走过去,树下的小橘灯照在她的身上,在墙壁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站在厨房门口,她看着道士站在大锅前,手里拿着铜勺,盯着沸腾的铁锅发呆。 那背影很落寞无助。 小家伙突然心疼了下,静静看了许久,努力挤出一抹笑意蹦进去,用力的拍了拍道士的屁股。 时莱转过身看了一眼,轻轻的放下勺子,蹲下来,对上小家伙关切的眼神,没说话,只是用力的抱住她。 小家伙顿时有些僵硬,过了好一会才伸出胳膊,搂住时莱的胳膊,然后慢慢的眼泪滴落,不知道过了多久,“哇”的大声哭了出来。 哭的撕心裂肺,很难听,像一只迷了路的夜枭。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他抱起米小满,轻轻的拍打着后背,走回到院子里。 小橘灯被风吹的轻轻摇晃,等它停下来时,投射到两人身上的暖色灯光,只在地上留下紧紧依偎的两个小小身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米小满终于哭够了,胳膊用力的一擦鼻子,嘟囔着,“师父,你是神仙,是不是会很多法术?” “你想学?” “你给我施个法吧,让我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好不好?” 时莱想了想,抓着米小满的胳膊认真点了点头,然后竖起右手,“好,我现在打一个响指,你就会忘记自己小时候曾经吃过屎的事。” 说完,他的拇指在中指上擦过,打了个很脆的响指。 小家伙迷茫了下,“我小时候吃过屎?” 时莱安慰道:“没事,你已经忘记了。” “我真的吃过吗?”小家伙低着头想了想,目光逐渐变的委屈,“我又不是小狗狗,我没有吃过屎。” 时莱敷衍着点头,“嗯,嗯,你没吃过” “我真的没有。” “好,好,没有。” “啊——,我就是没有,我就是没有,道士,你欺负我,我和你拼了!”米小满目露凶光,额头被时莱用手臂撑着隔开,两条胳膊用力的挥舞着。 第212章 开学第一课 暮色四合,米小满腮帮子鼓得像只囤粮的仓鼠,扒完第三碗饭又翻出老道士们送来的榴莲。 果壳裂开的瞬间,腐乳般浓烈的气息在道观庭院炸开。 “师父尝尝嘛!”小家伙捧着金黄油亮的果肉,追着时莱满院转悠。 青石板上的影子拖成长长的糖丝,在最后一缕夕照里纠缠不清。 时莱确实不习惯榴莲,大概和他从来没有尝过也有关系,被米小满逼的没办法,他最后躲到了茅厕里。 一边蹲坑,一边吐槽,这么喜欢吃臭的,你怎么不直接吃屎? 院子里,小家伙把几个榴莲全部打开,摆出大师兄的威严,逼着每人都尝尝鲜,自己捧着一块miamiamia的啃,狡黠的笑涡里盛着碎金般的落日。 因为不用再等小满期末考试,三天后米继丰就在村里办了酒席,他已经把媳妇从娘家喊了回来,两口子和时莱办好手续,拿到了心心念念的十八万八,急着离开。 时莱很大气的送了五百块钱的红包,很给面子的带着道观里所有人一同出席。 不算方茵,他们去了十二个,一桌都没坐下。 米继丰两口子忍了又忍,看在十八万八的面子上...... 主要是,他们可能打不过。 而且,在公安局他们也见识到了时莱的人脉。 这已经不是那个过年孤苦伶仃的小道士。 米小满抱着襁褓中的弟弟,塞进去三张刚学会的平安符,絮絮叨叨的和米三斗说了许多话,向爸爸妈妈问好,饭后挥手道别,礼貌的像是陌生人。 直到走上石阶,她才顿住脚步,扭头回看了眼,深吸一口气,拉起苏小暖在前面疯跑。 再见了,爸爸!再见了,妈妈! 月光洒在她的肩头,仿佛自由人。 天阴沉沉的像是又要下雨,空气里飘荡着湿润沉闷的气息,又很快被一阵风给吹散。 道观里,依旧是一片云淡风轻的情景。 一队道士从山脚下走来,踏上石阶时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装束。 “见到真人,要恭敬有礼,如果被他赶走,你们就自求多福吧。”李富贵认真检查了一遍,带头走在前面。 跟在他身后的青年道士钱月夏反复抚平道袍褶皱,默默的跟在住持身后。 能被选送,他也是过五关斩六将。 大殿里,时莱看着老道士,头疼道:“我和赵将军说过,现在没办法安置你们,要等仙女湖畔那块地修建好才有地方。” “无妨,我们观中弟子只有二十余人,可以先在村中暂住。” “有这么着急吗?” “倒也不是着急,早点送他们来,熟悉下观中情况,也方便这些弟子提前了解真人的规矩,您放心,这些都是我们观中最优秀的一群年轻弟子,不管是才学还是人品,都是上佳。” 李富贵在时莱面前极为谦卑,说完指了指身后一人,“这是钱月夏,暂时作为我们道观的领队,真人看看有没有问题。” 时莱早已经打开天眼通全部看过一遍,确定这些人里面没有罪大恶极之人,而被李富贵指使的领队更是身上带着金光,有功德傍身。 而一众被他审视的青年道士只觉得浑身紧绷,如山一般的压力侵袭而来,又瞬间消退。 在时莱点头认可的瞬间,他们终于看清那张俊秀面容,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仰慕之情,没来由的觉得这等神仙一般的人物,便是誓死追随也是值得。 时莱又把目光转向领队的青年道士,好奇道:“你母亲姓花?” 钱月夏一时间有些哑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想起李富贵的嘱咐,做子午决躬身到底。 时莱虚扶了下,笑了笑道,“你这个名字倒是颇具浪漫主义色彩。” “俗家姓名,让真人见笑了。” “不,这个名字真的很好。”时莱很真诚的夸赞着。 花前月下,花钱约下,浪漫又实在! 跟着李富贵上山的道士一个个自报家门,统统说的是俗家姓名。 这里面有和以前门派断开关系的含义,也有尊重时莱没有道号的缘故。 “你曾经救人性命?” 钱月夏惊了下,深吸了一口气才平复住情绪,“回禀真人,我曾经救过两个落水的孩子。” “还在道观里开解过一个想要轻生的姑娘吧?”时莱柔和的说着,压了压手掌,示意对方在石板上坐下,颔首道:“这些事,你没和观中的人说过吗?” “真人容禀,弟子自觉施恩莫望报,这等小事,不值一提。” 时莱让大家席地而坐,自己找了块大石头,坐在众人面前,“你说的没错,可为什么3月5要把帮助他人的事情都记在日记里?” 这就有点上课的意思,一众道士不敢插言,静静的听见,连旁边围观过来的香客也屏气凝神。 开学第一课,就这么突兀的在平台上开讲。 “做了好事还是要宣扬的,不是为了给自己贴金,一来,荣誉也是对自己的激励和约束,让自己时刻记得莫以善小而不为。” “第二,也有宣传正能量的作用,子贡赎人的典故你们都知道吧?” 三教相通,虽然这是儒家故事,他们也是读过的,能明白时莱话里的含义。 做了好事,宣扬出去,这种荣誉感和精神上的满足,可以激励更多的人。 所有人做了好事都藏着掖着,大家能看到的只有负能量,长久下去,整个社会的道德都会滑坡。 “月夏,你为何要来伏魔观?” “......真人,我想跟随您修行功法,以后有能力帮助更多的人,我看过真人的直播,也见到那些失散家庭的悲苦,如果有一天我也能有这个能力,一定会追随真人的做法。” 时莱笑的很开心。 他可以收徒,但是不愿意这些弟子成为九组那样的人,自以为高人一等,视普通人为凡人。 举一个例子。 南宋起,民间自发祭祀岳武穆,初为土地神,后升格为东岳速报司之神,到明万历年间,岳武穆被奉为三界靖魔大帝,也是道家四大护法元帅之一。 雍正四年他被移出了武庙,神格下跌,但是在民间的声望依然很高。 相比较,对他的尊崇甚至超过八仙。 为什么? 正是因为张角曾经对谢灵运说的那句话。 真正的神仙,不是挥剑斩天地,而是俯身护蝼蚁。 第213章 弄脏了爱情 新来的道士们就在榔坪村里住下,虽然人多,但是如今山村里人口凋零,空置的房产极多,又是时莱的弟子,支书艾民生极力周旋,总算全部安排下来。 他虽然在张有为来访时,试图让伏魔观挂上横幅,但并不算是坏人。 这不过是基层干部的正常操作而已。 每天这些道士都会跟着顾苏桥等人上山,到做完晚课才会离去。 李富贵也混迹在其中,见时莱没有反对,心下大定。 时莱除了传授修行的功法,并没有在这些外门弟子身上耗费太多的精力,大部分时间都是梅山观过来的六兄弟在管理。 只是偶尔有点无聊,拉着李富贵聊起协会的事情。 “现在他们不敢在闹了,上面给协会派了个书记。” 对于这个结果,时莱并不奇怪,不和组织保持一致,迟早要完蛋。 要知道,现在天师府里连天师都没有。 不过要是对方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弃,时莱是不肯信的。 权力的味道,只要尝过,就欲罢不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不能算是单纯的道士,虽然他们还在教导信众一心向善。 更要小心世上这样的人。 他们都憋着劲教你学好, 好由着他们自己使坏。 心不正,那就是歪门邪道。 “老李,你修道是为了什么?”时莱突然换了个话题。 李富贵微微沉默,“我想活的久一点,多看看这个世界。” 不知道是不愿,还是不敢,他沉吟了会,决定实话实说。 “我出生没多久,就是大饥荒,你应该知道的。” 时莱点了点头,脑子是那场不愿提及也不能提及的苦难。 “我被送去了道观,过了三年,我存了点粮食,想要送回去让爹娘和弟弟妹妹吃一餐饱饭,等我到家的时候,我娘已经不在了,说不清楚是累死的还是饿死的,就在田埂上突然倒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过了几年,家里来信,我赶回去的时候,爹也得了重病,临死前总算吃了顿饱饭。” “现在的日子越过越好,我啊,就想多活几年,多看看这个世道,多吃几口大米饭。” 时莱默默的听着,点了点头。 这倒是和谢灵运差不多的想法,过了苦日子,知道珍惜。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月末的最后一天,李万基终于返回。 这货听说时莱能画招财符,在拉萨打了个转就回头。 这一趟也算是见了世面,除了绝美的风景之外,那些站在路边朝他敬少先队礼的孩童,三步一叩首的虔诚信徒,都很震撼心灵。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选出来的,青色的水牛可不常见,我本来还想在西藏给你买头牦牛的,结果一头牛人家不卖,白牦牛那是真威风,听说牛魔王就是牦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唐僧应该没有去过西藏吧......” 坐在放生池边的青石板上,他摸着小牛犊子的牛角,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这头牛被苏小暖照料的极好,现在黑灰色的皮肤已经泛青,皮毛油光水滑,肩宽背厚,能托着他稳稳当当的上山下坡。 时莱弯下腰,把一只游过来的王八犊子捞起来,摆在李万基面前,哂笑着,“这一趟又体验了多少风土人情?” 李万基把小王八在手里掂了掂,觉得太轻,随手丢进水池里,笑道:“没体验民俗,他们那的人都能合法带刀,我不敢。” 这货瞅瞅左右,笑容逐渐猥琐,“不过路上遇见个搭车的姑娘,长的那是真漂亮,腿又白又长,只是可惜了,人家是靠谈恋爱创业的。” 时莱都愣住了,好一会才理解话里的意思。 他压低了声音,好奇道:“花了多少钱?” “三万多吧。”李万基浑不在意的说着,猥琐笑起来,“不过我也没亏,三天没出房门。” 时莱瞬间不想说话了。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媳妇肯定一大堆! 有人非要往爱情里面加黄莲,然后抱怨说甜甜的爱情不属于我。 李万基这货是往爱情里面加了生蚝、腰子、韭菜...... 就像是九月的柿子,又黄又涩。 刚想要继续嘚瑟,瞥见道馆门前一道俏丽的身影,李万基立刻闭嘴。 谢灵运端着茶盘和一篮洗过的水果从道观里出来,轻轻的放在青石板上,朝两人温婉的笑了笑,转身走到草庐里去找方茵聊天。 一身月白深衣,有香客路过行礼时,她会停下脚步,礼貌的回上一礼,轻声送上祝福。 时莱慢条斯理的泡茶,李万基沉默了片刻,手中重重的拍在他肩膀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唉!其实爱情一直都在,只不过我给弄脏了而已。” 时莱看了眼草庐下面色轻柔的小仙女,没有说话。 至于李万基,时莱一直知道,这货并不期待爱情。 花花公子也只是他的保护色而已,有这个名声,主动贴近他的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也少了道德上的愧疚。 和周子轩有异曲同工之妙。 能考上蜀大,这货就不是傻子。 他们坐在这里,是在等米小满放学,今天期末考试。 一直到太阳西斜,小家伙才蹦蹦跳跳的上了山,身后跟着苏小暖和老七。 三个人一路嘀嘀咕咕,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这才是时莱熟悉的米小满。 小家伙刚上学的时候,因为话多,被班主任米继业嫌弃,给她找了个有点自闭症的孩子做同桌,想着这下你就没人说话了吧? 结果半学期,她就把人家的自闭症给治好了! “小满,考的怎么样?”李万基刚刚听时莱讲过小家伙的故事,很是心疼。 她的命太苦,比较起来,冰美式都算是甜点。 正好米继丰在南都打工,他刚才还想着回去给那对公婆找点麻烦。 小家伙就得意起来,“哼哼,我虽然不是学霸,但我是赌神,小小考试,轻松拿捏。” 听到她个话,时莱就知道这次考的应该很好。 最让他开心的是,米小满又重新恢复了活力。 父母的舍弃,成了她心里一道女娲炼石也无法弥补的天裂,但她终于熬过了死劫。 正准备收拾了回后院吃饭,就看见石阶上,三人的云履踏过九重苔痕。 “福生无量天尊。”玉枢子作揖时,腰间五岳真形图玉佩轻响,“闻伏魔观道法玄奇,贫道特来讨教《黄庭》真义。” ...... 压抑或者憋屈,这本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不过到这会,米小满的故事算是翻开新的一页。 猜猜看,苏小暖是谁? 答对了,我在伏魔观给他祈福,娶十八个老婆! 求一个免费的为爱发电! 第214章 论演员的自我修养 时莱皱了皱眉头,目光扫过老道士花白的胡须,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老而不死是为贼! 他并不是第一次被人挑衅,从秦三福开始,到九组,是个人都想过来踩他一脚。 大概是自己的脾气太好了吧! 筑基之前,他忍气吞声,那是因为实力不足。 筑基之后,面对挑衅,他现在只有一个态度。 打,奉陪到底, 谈,谈个毛线! 一个人一生最大的败笔,就是跟没用的东西纠缠太久,和不值得的人一较高低。 既然不想谈,对方也没有动手,那他也懒得搭理,连礼都没还,拍了拍屁股,端起茶盘朝着道观里走。 “小道士年轻,又忙着骗钱,不敢接受玉枢子道长的讨教也算正常,只是长辈登门,你这样盛气凌人,置之不理,不好吧?” 时莱疑惑的回头,这才注意到,三个老道士身后还跟着几个男女,对着手机屏幕侃侃而谈,身边跟着一群摄像师、助理、化妆师。 开口说话的是一个女人,大概二十六七岁左右,双眼犀利如鹰,唇角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意。 李万基走在时莱身边,轻声道:“这些都是大网红,你小心点。” 老道士与时俱进,想用舆论来逼迫自己下场? 他们怕是忘了,我从来就不是靠着研究典籍来修行。 嗤笑一声,他轻蔑的瞟了女网红一眼,转身继续朝着道观大门走去。 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什么鸟? 女网红被时莱的眼神给刺痛,刚才那一瞬间,她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仿佛被一种更高级的生命给扫描过,差点当场跪下。 片刻后,当时莱转身,那种感觉消失后,她顿时恼羞成怒。 这个世界哪里有比人还高级的生命? 她为自己的退让而羞愧,深吸了一口气,稍稍稳住心神,她对着手机说了几句挑拨情绪的话,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 这件事肯定会成为爆点,她必须抓住。 刚跑出去没几步,女网红突然感觉到脚下一绊。 低头一看,穿着校服的小女孩已经被自己撞翻,脑袋磕在地上,滚了两圈后捂着后脑哼哼唧唧了两下,然后整个人蜷缩成虾米,不停抽搐着,右腿还不时的弹一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道观门前的空地上,瞬间寂静无声。 这里还有无数没有散去的香客,都知道这个被踢倒的小女孩就是时莱道长的大徒弟。 一个活力满满,精力旺盛的七岁小姑娘,每天傍晚会在草庐里卖水,水池边读书,一包辣条能吃半天。 “大师兄。”苏小暖飞奔的跑过去,焦急的蹲在地上,小手轻轻摸着小女孩的脑袋。 见她双眼紧闭,眉心锁起,满脸痛苦的模样,口角还流出红彤彤的血水,小男孩顿时慌了神,焦急大喊着,“师父,师父,你快来看看,大师兄要亖啦。” 时莱抬脚正准备跨过门槛,听见这话,心里突突的,把茶盘往李万基手里一塞,人影闪动,已经到了小女孩身边。 轻轻托住颈部,用天眼扫视后脑的位置。 小女孩此刻手脚瘫软在时莱怀里,一动不动,就在他疑惑时,感觉到胸口被小手指头轻轻的挠了挠。 他心里顿时有了数,伸手抹了下小女孩嘴角的血水,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一股子香辣味! 谢灵运已经闪现到身边,两人对视了一眼,理都没理场上的人,抱着小女孩飞速回到观中。 道观门前已经炸开了锅。 “这些人怎么回事,真人淡泊名利,不愿意接受挑战,他们怎么能打人呢?” “就是,就是,小满道长才七岁,他们怎么能下得去手?” “那个女人没动手,是用脚踢的。” “初生的东曦,彼洋的晚意。” “真的没人关注下两位真人刚才的速度吗?” 群情激奋下,最后一人的声音被淹没,香客们口吐芬芳,里外三层把这些网红都围住。 “来者不善啊!”一个男网红默默的退出直播间。 “你才是来者。”另一个网红从摄像师手里抢下设备,停止直播。 三个老道士更是手足无措,面对众人的指责无力辩解。 协会一直很担心时莱壮大后抢夺权利,本来想扣着他的道士证,双方坐下来谈一谈。 结果上面空降了个书记。 这些人不能明着来,就想了个阴招。 让玉枢子代表协会找时莱讨教。 大家都是道士,坐而论道,这是雅事,总不能再反对吧? 我们请几个网红,把论道的过程发出去,扩大道家的影响力,没问题吧? 理想很冰冰,现实很冬雨。 玉枢子这会也是追悔莫及,早知道这样,就不来淌这潭浑水了! 更后悔的是女网红小朱,被香客们指着鼻子骂,面红耳赤,脑门如同日照香炉。 她确实碰倒了小女孩,但那是小女孩自己撞上来的。 而且,她很肯定自己当时没用多大的力气,只是轻轻的撞了下。 可惜,这会说什么都没用。 以前她也因为搞对立被人找上门,但她是女人,是弱者,不管对方有没有理,她都能轻而易举的用卖惨来化解,那些男人对她恨之入骨也无计可施。 现在倒地的是个儿童,而且还是女童,穿着朴素的校服,倒地后直接昏迷,也没有抓着她的衣服撒泼打滚耍无赖,buff直接叠满。 这样的场面真的是见者落泪,闻者伤心。 她说什么都是狡辩。 到这会,她才体会到,被舆论裹挟的威力。 助理和摄影师护在她身边,被人群拉拉扯扯,助理的背包突然裂开,几十张台本洒落一地。 有个香客好心帮着收拾,随手捡起一张,上面写着:“激怒时莱的话术:骂他伪道学、质疑符箓骗局、碰瓷老道长......” 这下彻底完蛋了! 人群外围,二三十个道士从观中冲出来,把守住石阶,个个手中握着长剑,怒目而视。 剑穗无风自动,梅山六子的佩剑在鞘中齐鸣。 刚才倒在地上的,是米·真人首徒·伏魔观大师兄·内门第一弟子·青城后山小可爱·榔坪小学混世大魔王·小满。 第215章 三十而立 夕阳将道观飞檐镀成金红,归巢的山雀掠过绛紫色云絮。 鲍燕青给杨雪打完电话,指节捏得青白,挤开人群走到女网红小朱的面前。 什么也没说,上去就是重重的两个耳光,打的脸上粉底簌簌掉落,露出鼻翼侧未消的痘印。 她已经不是三个月前那个娇柔可怜的姑娘,在传销网点被人揍的没有还手之力。 有白素贞法力的加持,论修为,这座山上除了谢灵运和时莱,她最高。 耳光声清脆如瓷裂,小朱披头散发,脸颊快速红肿,刚刚想要发怒,就被一颗桃子砸在脸上,粉红的色彩裹着桃肉和汁液,甜的腻人。 曲招娣跑过来,挽着鲍燕青的胳膊气呼呼的瞪着双眼。 而最让小朱无解的,是苏小暖。 只到成人腰高的小男孩哭的满脸都是鼻涕眼泪,情绪完全爆发,呀呀呀的乱叫着,挥舞起一双小拳头,砸在小朱身上。 六岁的孩子打人还是很疼的。 小朱不敢还手,躲又躲不掉。 最痛苦的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小暖每一下攻击的落点都带着一股滚烫的热意。 打了十几拳,他担心大师兄,抹了抹眼泪又匆匆忙忙的朝着道观后院跑。 进门就看见梧桐树下,米小满脚顶着树干,把椅子的两条前腿翘起来,前前后后的晃荡着,手里还抱着一串红提,夕阳照在她脸上是橘色的光。 警察来的很快,香客们又恢复到看热闹的姿态,让开一条路,七嘴八舌的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小朱脸颊肿的像个馒头,还夹杂着干涸的果酱,灰头土脸,见到警察出现,哇哇哇的哭出了声。 她曾经多次在网络上对一些执法视频评头论足,还是第一次觉得能看见人民警察太幸福了。 “警察,他们打人。”她指着鲍燕青和杨雪控诉着。 到这会,小助理才哭天抢地的跑过来,掏出湿纸巾给她擦脸。 民警板着脸走到近前,等小助理擦完,检查了下,“你这个连轻微伤都不算,还有没有其他的伤?” 小朱又撩起衣衫的下摆,指了指后腰的位置,“还有这里,火辣辣的疼。” 民警偏着头看了看,“这里也没问题,不过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回去后做个伤情鉴定。” 小朱没想到警察这样公事公办。 这年头随着舆论的威力日渐显现,她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避免引发舆情。 刚想要质疑民警的执法态度,就听见对方继续道:“你涉嫌伤害未成年儿童,我们现在正式传唤你。” “我......我没有。” “我们路上已经看过直播。” “那是小孩自己撞上来的。” “小满是跟着他师父回道观被你撞到了后脑倒地,现在还重伤昏迷未醒。”民警见小朱还想辩解,一挥手打断她,拿出手机向上级汇报了下情况,又问道:“你叫小朱?” “......嗯。” “朱什么?” “......我姓魏。” 民警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继续汇报情况,“所长,嫌疑人叫做魏朱。” 在案发现场口头传唤是不需要传唤证的,但是最长不能超过24小时,民警这会给上级打电话,是准备申请拘留证。 别说魏朱,连三个老道士和其余网红也要一并被带走。 他们显然低估了时莱的重要性。 这会警方连米小满都没见到,先给他们立了案。 ...... 后院里,李万基竖了个大拇指,“小满,你这演技绝了,我当时都以为你犯了癫痫,从哪里学的?” 对于多数人来说,跌倒意味着失败,而对于碰瓷的人来说,跌倒意味着成功。 “师父教的。”米小满立刻甩锅。 时莱没好气的甩了个白眼,起身去准备做饭。 他朋友不多,李万基算一个,既然来了,肯定是亲自下厨。 米小满牵着苏小暖去水池边把脸洗干净,训斥道:“以后不许哭,男子汉大豆腐,哭的难看死了。” 小男孩缩了下脖子,不敢反驳。 他刚才真的以为大师兄要亖了! 那种情况,光是想想,他就非常非常难受! 回到桌前,米小满把红提递给小暖,听见外面警察的声音,躲在李万基身后看了会热闹。 “那个坏人要坐牢吗?” 李万基想了想,“坐牢应该不会,但是拘留是肯定的,还得赔你钱,得到你的谅解。” 小家伙分不清楚坐牢和拘留的区别,也不理解谅解的意思,眨了眨大眼睛,“能赔钱?赔多少钱?” “你想要多少?”李万基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家有律师,你说个数字,我找人去谈。” “我欠师父十八万八,不过这个钱我要自己赚了还,如果她能赔钱的话,我想给师父买辆车车。” 说完,她嫌弃道:“你给我师父送的牛牛太小啦,他都不能骑,只有我和小暖才可以。” 李万基顿时羡慕起时莱。 有这么可爱的徒弟,才七岁就想给他买车。 厨房里热油滋响,时莱将腌好的鱼滑入铁锅,升腾的蒸汽模糊了视线,李万基闻着香味走进来,想起之前道观门前瞬移的事情,兴奋的问,“你现在到了什么境界?” 时莱不知道怎么向他描述,只能轻描淡写的说,“我才学了十门神通。” “一共有多少门?” “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一共一百零八。” 十门就这么厉害?那学全了还了得? 李万基悠悠神往,好奇道:“如果学到三十门会怎么样?” 时莱认真想了想说,“三十而立。” “......此话何解?” “就是学到三十门神通后,我一开口,所有人就要起立。” “......四十不惑呢?” “学到四十门神通,敌人就不会再有想要挑衅我的困惑。” “五十知天命?” “学到五十门神通,敌人就知道命不久矣。” “六十耳顺?” “学了六十门,耳朵里只会听到顺心的话。” “所以,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就是你学了七十门神通,就可以随心所欲,不遵守任何规矩?” “我要是学完七十门神通,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第216章 迷途的羔羊和牧羊人 李万基倚在放生池边的老树上,指间夹着的烟蒂在暮色中明灭。 池面浮着几片泡胀的荷叶,墨绿色蛙影倏地跃起,溅起水珠。 这一次李万基没有急着离开,在山上呼吸了负氧离子空气后,他决定多住几天。 道观当然是不能留他的,所幸他有车,每天早上来,晚上走,可以在镇上找一家酒店住下。 有谢灵运在,他大部分时间都收敛起玩世不恭的姿态,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倒也不完全是装,其实这才是他真实的模样。 后院里,木工刨子的沙沙声混着松香飘来,汤省秋正在给新造的木屋榫卯涂桐油。 这段时间时莱一般都是在放生池边坐着休息,正好李万基也觉得这里宽敞,喝喝茶,吹吹风,极为惬意。 第二天傍晚,杨雪来了。 “魏朱是协会里的人请来的......” 李万基打断道:“杨警官,你刚才说那个女网红叫什么?” “魏朱,她爸姓魏,她妈姓朱,就起了这个名字。” “真有才。”李万基颇有些无语,摇了摇头道:“我小学有个同学叫做史尚非,外号乌蝇。” 杨雪捂着嘴笑了笑,继续道:“小满不能去验伤,我们最后按照寻衅滋事给她拘留了十五天,平台做封号处理,跟着一起来的那些网红也是这么处理的。” 时莱对此没意见,光是封号,对这些人来说就等于天塌了。 “那三个老道士呢?” “由协会带回去了,以后他们不会再敢来。” 时莱点点头,有组织出面,这件事算是到此为止。 唯一遗憾的就是米小满,她没能凑齐给师父买小车车的钱。 小家伙有些沮丧,坐在时莱身边,看着池塘里又蹦出一只绿蛙。 时莱揉了下她的脑袋,突然开口道:“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莫名就想起这首诗。 先生写这首诗的时候才十六岁,霸气外露。 自己还是太低调了,才会有人想要蹬鼻子上脸。 南村群老欺我幼无力! 李万基安慰道:“你被黑暗敲打,恰恰说明你就是光明本身。” 杨雪诧异着,这个丑八怪懂的道理还挺多的。 当天,吃过晚饭,时莱喊上谢灵运,送李万基和杨雪下山。 天气炎热,石阶蒸腾着白天的暑气,李万基的定制波鞋踩在青苔上吱呀作响。 他呼吸着空气里的凉意,再看看前面并肩而行的两人,不由的羡慕着,“时莱还没有成仙,就已经过上了神仙般的生活。” 杨雪摘了片槲树叶含在唇间,吹出的哨音惊起竹林中夜栖的山雀,听见他的感慨,笑道:“你这样的少爷也会羡慕别人?” 李万基点了点头,“能让我羡慕的人不多,时莱除外,虽然他是我认识的朋友里最穷的一个。” 杨雪朝着前面张望了下,开口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李万基耸了耸肩膀表示无所谓。 杨雪慢条斯理的说,“农夫养了头驴,但是没有太多的粮食喂养,这头驴饿着肚子还要整日劳作,于是祈求神灵能不能给自己换个主人,它快饿死了。” 李万基点了点头,没有插嘴。 “神灵很慷慨的答应,把它换给窑匠,驴这次能吃饱了,但是每天都要驮着重重的泥土,于是它再次祈求神灵,能不能给它再换个主人,随便是谁都行,他快累死了。” “这一次,神灵又答应了,这头驴的主人变成了一个郎中,然后它被倒吊在钩子上,放干净血,驴皮被剥下来熬成了阿胶。” 李万基活动了脖子,笑道:“你想说什么?” 杨雪没想到这人如此愚笨,鼓着嘴巴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在一个地方看见不足的人,在别处也看不到幸福,你家这么有钱,已经比其他人幸福多了。” 时莱在前面听见,听见脚步,等两人走近,笑道:“虽然你改换了一些措辞,把故事换到我们的文化背景里,但是我能听出来,这是伊索寓言里的一个小故事。” 杨雪愣了下,赞叹着,“果然是蜀大的高材生,博闻强识。” 时莱摇了摇头,“你知道伊索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吗?” 杨雪疑惑着,“难道不是教人珍惜当下吗?” “不不不,这个故事,是伊索对他奴隶讲的。”李万基在一旁摇动着手指,嘴角浮出一抹嘲讽,“当这些奴隶觉得难过的时候,想想这个故事,就会好受一点。” 杨雪瞬间呆住,气呼呼的瞪了李万基一眼。 原来这货自始至终都知道这个寓言,只是没有揭穿,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出丑。 时莱哂笑着,语气有些低,“鸡汤少喝点,让你喝鸡汤,是因为有人要吃鸡肉。” 过了好一会,杨雪才叹了口气,“修了仙法,果然见识不凡。” 时莱没有接这句话,看着眼身边的小仙女,随后望向一边,仿佛自言自语,“你知道道家和其他教派有什么区别?” 杨雪低头想了想,轻轻的摇了摇头。 她前二十年都是坚定的唯物论者,不相信鬼神,更没有研究,对教派一知半解,只在最近才知道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大多数教派都是教导世人,这辈子受苦,下辈子就能享福,特别是三哥那边的教派,西方世界没有轮回,也会描述出一个天堂出来,让你这辈子乖乖听话,死后就能上天堂,只有道家不信这些东西,只修今生。” 杨雪细细品味了会,笑起来,“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啊!” 时莱没搭理她话里隐藏着的嘲讽,微微笑着,“羊一辈子都在害怕狼,最终却成为了牧羊人的盘中餐,你知道什么人最喜欢用迷途的羔羊这个词吗?” 在知道谢灵运所说的天魔后,时莱很是认真的研究过魔仆这类人。 回头看了眼正在偷听的米小满,他笑问道:“大师兄同学,我刚才说的对不对?” 小家伙哪里能完全听懂,却不肯承认,蹦跶着大喊,“我命由我不由天。” 时莱大赞,对杨雪道:“你看,这个道理小孩子都懂。” ...... 咱就说,时莱是道士,他所信奉的,是道家体系的神仙。 虽然我对道教也谈不上多深的理解,但封神榜以后别提了行不。 二郎神是因为治水被封神的,不是任何人的弟子。 求催更,求发电,求求你们了! 第217章 民以食为天 1973年,湖南长沙马王堆3号汉墓出土了两件举世瞩目的气功文物:导引图和《却谷食气篇》。 前者是绘有各种导引姿势的彩色帛画;后者是记载辟谷食气具体方法的帛书,为我国第一部辟谷疗法专着。 却谷,就是辟谷。 源自方仙家养生中的“不食五谷”,即不吃五谷杂粮,而以药食等其他之物充腹,或在一定时间内断食,是古人常用的一种养生方式。 这和现代社会里减少碳水摄入和轻断食减肥差不多。 所以,你说咱们的老祖宗有多聪明。 方士能在历史留名,肯定有独到的地方。 秦始皇这种雄才大略的人为何会笃信方士? 要知道,执掌天下,想要骗他并不容易。 可惜,他没时间跟着修行辟谷和食气,走了丹丸这条捷径,最终和一堆臭鱼烂鲍长眠。 神仙是饿不死的。 但饿是并不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即便身体并不缺乏营养,但依旧会感觉腹中空空如也,想要尝尝人间烟火气。 谢灵运就是如此,她可以数年不食,依然会怀念美食入口,那唇舌味蕾肠胃都得到满足的感觉。 所以,时莱每隔几天就会下山,采买一些新鲜的食材。 山上有了冰箱,但他还是坚持着少吃冷冻食物。 今天山下杀了一头猪,时莱专门打电话让张老头帮着买了条前蹄,这会下山顺便来拿货。 一行人走到村口,米小满就拉着苏小暖直奔小卖部。 两小只每人五毛钱凑了一块,买了包虾条,带上老七坐在太空舱外面,吃的津津有味。 时莱走到小卖部,交了钱,把猪腿拿出来挂在门板上,坐在老王头对面陪他下棋。 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能陪他下棋的人也越来越少。 李万基四周,感叹道:“以前总听说留守老人,留守老人,在南都没什么感觉,现在看看,西南的村子里真的只剩下老人了。” “再过二三十年,等这些老人都不在了,很多村庄都会消失。”杨雪在衙门工作,对这类数据更清楚,“现在国内每天消失的村子超过一百个。” “可惜了啊,这么漂亮的村子,不是说现在要振兴乡村吗?” “是啊,这村子靠山靠水,真的漂亮。” 时莱将军,抽掉老王的一个马,抬起头来,看着两人问道:“让你们天天住在这里,你们乐意吗?” 两货愣了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里开车去镇上要二十分钟,离最近的医院半小时,我高中的时候去县城读书,坐车要一个多小时。” 对于振兴乡村这个事,时莱是丝毫没有兴趣。 振兴个毛线。 他从小就在山脚下混迹,知道这些农民有多辛苦,别看老人们这会麻将打的欢,天亮之后依旧要下地干活。 等他们哪天死了,就不用再干了。 至于种田,总是会有人来干的,等人口减少,村庄消失,把土地归拢到一起,采用大规模的机械化种植,饿不死人。 资本不能总在高科技和金融里挣大钱,他们也该来尝尝“谷贵伤民,谷贱伤农”的滋味。 也别担心他们操控粮价,古代朝廷重农抑商,就是防备这些人,四大粮商办不成的事,国内资本也办不成,中粮可是央企。 第二天,阳光炙热,身处山峦,总让人有不一样的感觉,便是所谓云在青天水在瓶。 后院厨房里,烧了一锅水,时莱把猪蹄块倒进去,水面立刻浮起灰白的沫子,像退潮时的浪花。 他买的是前蹄,肉厚筋多,带着层黄澄澄的皮,捞出来冲凉水,猪皮就绷得发亮。 砂锅底铺上姜片,码好猪蹄,倒黄酒时得沿锅边淋,听着“滋啦”一声响,酒香混着肉香窜上来。 “你就算不修道,去山下开个餐馆也饿不死。”李万基靠着门框,闻着锅里散逸出来的香味赞叹着。 “我师父懒,做饭都是糊弄,我六岁就开始学着煮面条,十岁就接管了厨房。” “你这么会吃,怎么不长肉?”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睡到十点才起床?我五点就起来了,修炼完还带着小狗在山上跑了两个小时。” 李万基看看门口神厕里的那条巴掌大才两个月的小狗,“嘬嘬嘬”了几声,见小天不搭理自己,心疼道:“你看把它累的,都没了精神。” “它是懒得搭理你。”时莱随口说着,每次跑山,他都要被小天的体力给震惊,这么大一点,已经会撵兔子。 把猪蹄炖上,时莱就到了前院,依然坐在青石上,等米小满回来。 今天学校发成绩单。 临近中午,才在石阶上看见小家伙的身影,风风火火的跑上来,把书包从肩膀卸下,拿出成绩册,指着上面得意洋洋道:“都是a,师父,你答应带我去京城的。” 时莱没接成绩单,听到小家伙说了,就揉揉她脑袋,“明天我们就出发。” 米小满瞬间高兴起来,又跑到方茵面前,絮絮叨叨的说了自己的成绩,还有要去京城的事情。 到了吃饭的时候,全道观都知道了这件事。 “你的车是七座的吧?”时莱低头思考了下出行的事,扭头看向李万基。 “l9,七座,你们几个人?” “六个,米小满和苏小暖,再把鲍燕青和曲招娣带上,让孩子们见见世面,你把我们带到江城,你南下,我北上。” 时莱不会开车,也没有车,想着既然是云游,不如一路慢慢游玩过去,干脆征用李万基。 带上鲍燕青,是让她带孩子。 这一趟可不光是游山玩水,最后抵达京城,他们可是要和总局一见高低,孩子要人帮着照顾。 “不用,我送你们去京城。”李万基爽快的答应着。 他这次回去就要正式进入家族企业,再想放纵很难了。 所以原本计划的路线是先去拉萨,再去青海和西域,玩够三个月再回家,时间很充裕。 时莱没有拒绝,夹起一块满是蹄筋的猪蹄放在李万基碗里。 春秋时期有一位将军,因为给士兵们分羊肉的时候没分给车夫,导致次日交战中被车夫驾车直接送入敌营,最终被俘,这个事件最后衍生出一个成语——不给就送! 第218章 不死不休 弘一法师的“人生三见”:见自己、见众生、见天地。 道家也有同样的理论,自古就有道士云游天下,便是在红尘中修行。 这一趟除了去京城算一笔旧账,也是为了开拓眼界。 次日做完晨练,时莱把道观交给顾苏桥兄弟六人,就下了山。 两小只和曲招娣都很兴奋,特别是曲招娣,她连外门弟子都不算,能被时莱带上,觉得心中的幸福都要溢出。 山脚下,李万基已经等着,见面后惊了下,“怎么还把小猫和小狗都带着了?” 小天就朝他低吼,小昭也在呲牙。 “放心,它们规矩的很,不会在你车上拉屎撒尿。” 李万基还在震惊两只畜生如此通人性,连忙摆手,“我不担心,就是随口问问。” 后排的座位有点挤,正好两小只和曲招娣坐着,让谢灵运和鲍燕青坐在中间一排位置上,时莱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你们行李呢?不会出去这么多天,什么都不带吧?”李万基诧异的询问着。 “神仙的事情不要乱打听。”时莱客观的建议着,“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出门带钱就行。” “那也不能连裤衩子都现买吧?” 时莱就给了他一拳,默念咒语,胸前葫芦玉光一闪,一个小巧的行李箱就出现在他的腿上。 这是米小满的衣物,夏日炎炎,不需要带太多,小孩子也没有化妆品,一个小箱子就能全部装下。 李万基立刻闭嘴。 时莱的修炼进度在筑基后不仅没有减慢,反而愈发快了,不过两个月时间,当初学习的三样神通都已熟练,“壶天”在玉葫芦里开辟出一处空间,虽然不大,但是装下几人的行李没有问题。 “中午能不能赶到双庆?”时莱翻着手机,在洪崖洞附近找美食。 李万基看着导航的信息,“差不多,今晚在双庆休息?” “嗯,看看洪崖洞,看看轻轨穿楼,晚上再找地方看看夜景。” 双庆江岸的夜景在全国也是闻名的,那种灯火阑珊的美色,谢灵运应该会很喜欢。 李万基对夜景也有兴趣,只不过对轻轨穿楼嗤之以鼻,“当我们为国内研究出可以穿过大楼的电车而高兴时,艾美瑞卡已经在2001年研究出了穿过大楼的飞机,我们落后太多了。” 时莱翻了个白眼,“你再笑,今天的功德都没了,做人还是善良点,我劝你日行一善,多积累点功德。” 李万基瞅了瞅后视镜,见谢灵运正在和三个小朋友聊天,就轻声问道:“有姓行的吗?” 一路向东,在环城高速避开早高峰,抵达双庆时已经是午后一点半。 时莱看着8d的导航图指路,李万基小心翼翼的驾驶着。 他的技术不算娴熟,在宽敞笔直的高速上没有问题,甚至可以一个人开去拉萨,但在双庆这种大城市里连油门都不敢猛踩。 看着路边不停超过去的黄色出租车,时莱只能安慰着,“慢慢来,不着急。” “嗯。”李万基点点头,又看了眼左边的后视镜,小心的打着方向换道。 车辆刚换好车道,就猛烈的震动了下。 被追尾了。 李万基刹住车,时莱推开门下去,避开车流,先看着后面追尾的车辆。 整个车头都瘪了进去,保险杠粉碎,引擎盖弯曲着。 这里车水马龙,只能保持在二三十公里的时速,也能撞成这样? 他没去看李万基的车,出发的时候,谢灵运就在车上施了法术,掉下山崖都不会破一块玻璃,算是小仙女付的车费,也是保障后排三个小朋友的安全。 后车的门打开,从里面冲出来五个怒气汹汹的大汉,指着时莱的鼻子就骂,“你娘的怎么开的车?” 时莱没有妈,但也很讨厌别人骂娘,更何况被追尾,怎么都是对方的责任吧? 见他不说话,对面五人架着胳膊就冲上来,当先一人的手已经叉向时莱的脖子。 时莱是个讲道理的人。 当他不想讲道理的时候,就会讲物理。 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刚刚准发力,就见那人从后腰拔出一把枪。 这玩意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当初九组脱离编制后都没有配发。 国内除了军警之外,其他人想要玩一玩都是很难的事情,少数城市有对外营业的射击场,那价钱,普通人打一梭子就得吃半个月泡面。 时莱眉毛挑起来,不避不让,抬脚就踹了出去。 对方的男人想躲,却发现时莱的动作突然快若闪电,一脚结结实实蹬在他胸口上,整个人倒飞出去七八米远,当场昏死。 “九组的消息很灵通啊,是专门在双庆等着我吗?”时莱哂笑着,疾步上前,趁着对方还未来得及反应,霹雳巴拉的把剩下四人打翻在地。 天眼之下,无所遁形,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还不知道,但来历已经被他知晓。 把几把散落的枪捡回来,回到车上,他掏出电话直接打给赵卫国。 “真人,你放心,这事我们一定给你个交代。” “我找你们要什么交代,这些人是九组外面找的杀手,估计也不会留下证据。” “真人,针对您的事,我们不需要证据......” 时莱打断他的话,“我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帮我出气,我这趟出来,就是自己来报仇的,给你打电话,是说这几把枪的事,你们派人来取走吧。” 赵卫国极为爽利的回答着,“嗐,这算什么事,您留着玩就是了。” 电话是直接开的免提,时莱还没说话,李万基的眼珠子已经瞪圆,像条小狗一样,吐着舌头,小手不停扒拉着时莱的胳膊。 见到这货的样子,时莱无奈的摇了摇头,“呃......行吧,我拿着玩两天,打完子弹了就通知你,你找人拿回去。” “不用,不用,你告诉我是什么型号,我给您多配点子弹。” 李万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对于普通来说的大杀器,交到时莱手里,赵卫国却一点都不在乎。 赵卫国知道,真人手里有个弹弓,比枪的威力大多了。 时莱把事情交给赵卫国之后就不再管,人和车都丢在原地,大摇大摆的离开。 坐在车上,目光逐渐变的冷冽。 这一次,不死不休! 第219章 洪湖水浪打浪 李万基刚刚跑完川藏线,车里存着的都是许巍的歌。 《那一年》你离开《故乡》的《家》,为了《完美生活》而《执着》的寻找未来的《方向》,当你《像风一样自由》的《旅行》在路上,看到了《蓝莲花》才懂得《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时光》匆匆,你可还记得《曾经的你》。 在第十次循环时,终于到了江城。 沿途旅行没有太多值得赘述的地方,只有少许细节温暖着时莱的心。 比如双庆洪崖洞的夜景,谢灵运看的如痴如醉,眼眸里的光能容下整条银河。 路过三峡大坝,苏小暖牵着时莱的衣角,好奇的追问着,“师父,二爸在哪里?” 抵达江城大学门口,米小满问了几个繁体字的意思后,大声囔囔着:“学大汉,武立国。” 念完之后,她居然还老气横秋的点点头,觉得这话颇有道理。 她的历史知识不多,最熟悉的朝代就是大汉。 因为谢灵运没事的时候,会讲她曾经的那些故事。 在小人儿的世界里,大汉是强大的,武德充沛,甚至能打败仙女姐姐的师父。 江城虽然不是8d,但是交通状况实在让人无力吐槽,李万基被的士欺负过几次后,干脆把车丢在酒店,几人乘坐公交车出行。 对于这座结束两千年封建王朝的城市,他们还是很有兴趣。 只是江城的公交车都很奇怪,驾驶台上都放着一杯水,而且还锁死了无法饮用。 既然来了,肯定是要去黄鹤楼看看的。 昔人已乘黄鹤去, 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 白云千载空悠悠。 这首诗的前四句耳熟能详,据说李白听了后都自叹不如,喟叹眼前有景歌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站在顶楼,时莱贴着栏杆问道:“东汉时有江城吗?” 刚才蹭了一波导游,知道孙十万在蛇山修筑夏口城,同时在城内的黄鹄矶上修筑了望塔,取名黄鹤楼。 谢灵运回忆了下,可能是时隔太长,又或者确实没有什么印象,过了会才道:“我只记得有个却月城,好像就在汉水附近。” 却月城...... 时莱在嘴里咂摸着这个名字,感叹道:“古人起的名字可真的是雅!” 一位中年军装汉子笑着走过来,“真人博闻广记,实在了不起,现在能知道却月城名字的人可不多了啊!” 时莱回过头,神色平静的看着汉子,“跟了我们一上午,你们不累吗?” 汉子脸色僵硬了下,又迅速调整好,抬起胳膊敬了个军礼,之后又抱拳道,“两位真人,我叫马思祖,是楚省龙组的组长,请恕罪军装在身,礼数不周。” 所谓礼数不周,意思是指刚才抱拳时,他一直挺着胸膛,没有稍稍躬身。 他们确实跟了一上午,不过都是远远坠着,这会见到附近人少,这才上前说话。 被打扰了游玩的兴致,时莱有些不开心,但对方如此客气,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面色不善道:“你们找我是什么事?” 马思祖没计较时莱的态度,轻轻的摆了下手,就有人上前掏出证件把附近的游客驱离,他这才认真道:“确实有件麻烦事,本来准备去青城山求援,正好真人来此,我们就斗胆直接拜访,还请真人恕罪。” 恕不恕的,你们都来了。 见时莱不语,马思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前段时间我们这里一个工地挖出来具骨骸,施工队为了不影响进度,就把骨骸掩埋,结果出了事,最近经常连续有人看见鬼影,还听见夜里有人唱歌。” 时莱蹙眉道:“没有伤人吗?” “没有,不过几次事情后,工人们害怕,都逃离了工地,那边被我们接手后,已经封锁了。” “这个老板还真是胆大。”时莱有点感慨,难怪说只要利润足够,资本家敢把绞索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人我们已经抓了,不过骨骸已经被他损毁,无法寻找,也鉴别不出骨骸主人的身份。” “就是损毁了,鬼魂才会出现。”时莱无奈的摇了下头,“晚上我们去看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现在和官府也是合作关系,等仙女湖畔那块地完工,他外门弟子一小半都会来自龙组。 而且时莱还留了两百个名额,是准备收拢一些有天赋的孤儿,这些人的手续也需要官方的支持。 既然来了,去看看,也不会耽误多少工夫。 听到时莱点头,马思祖大喜,连忙召集车辆,安排好他们天黑之前的行程。 其实这座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游览的地方。 八十多年前的那场保卫战,已经彻底的摧毁了这座城,现在能看到的绝大部分古建筑都是重建的。 百万军人以血肉之躯遏制倭寇精锐攻势,以40万伤亡的代价重创敌军20万,粉碎其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狂妄计划。 吃了一顿精心准备的晚餐,时莱看着天色渐黑,决定前往现场。 李万基犹豫了会,快步跟上,决定去见见世面。 在鲍燕青遇鬼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鬼魂的存在,一直没有机会见到。 虽然时莱说,绝大多数的鬼魂都很丑陋,但他相信自己乃是气运之子,说不定这一趟就能遇见小倩。 工地在城郊的一座小镇边,紧靠着湖泊,大概是受鬼魂事件的影响,很多人都避开了。 夜幕下,整个小镇沉在墨水瓶里,只有几扇窗还亮着,像没盖紧的透气孔。 月亮瘦成一道银钩,钓起满天星子,湖面浮着碎银般的波光,被流水揉成一匹软缎。 远处未完工的混凝土骨架在月光下泛着森白。 穿着青色粗布,梳着麻花辫的姑娘静静的坐在横梁上,翘着小腿看着远处的灯火,轻轻哼着歌曲。 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 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啊, 清早船儿去呀去撒网, 晚上回来鱼满舱。 歌声婉转悠长,却又和熟悉的旋律并不相同,倒像是一首民歌般带着浓浓的乡土气息。 粼粼波光,将调子浸染得愈发空灵。 第220章 如你所愿 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月光如纱,轻笼着静谧的湖畔。时莱站在水边,夜风拂过他的道袍,荡起细微的涟漪。 他本不是轻易动情之人,但此刻望着月光下若隐若现的身影,听着那穿越时空而来的歌谣,心湖还是泛起了波澜。 天眼之下,姑娘的前尘往事如画卷般展开。 那是个硝烟弥漫的黄昏,夕阳将小镇染得血红。 几个穿着屎黄色军装的鬼子正用刺刀驱赶着乡民,他们粗鲁的倭语中透着野兽般的凶残。 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眼前这位梳着麻花辫的姑娘。 阵地失守,她本可以随赤卫队撤回根据地,却主动请缨留下打阻击。 这几乎是必死的任务,时莱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勇气和信念让她做出这样的选择。 画面里,最后一个战友倒在血泊中,她被炮弹震晕后被俘。 面对敌人的审讯,她始终紧抿着嘴唇,眼神清亮得像是能看穿一切虚伪与丑恶。 没有什么可以交代的,姑娘只求一死。 最令人动容的是行刑前的那个清晨。 鬼子将全镇百姓驱赶到场,想要杀一儆百。 快要牺牲了,姑娘却像要去赴一场约会,仔细梳理着散乱的头发。 她的手指灵巧地编着辫子,从粗布衣襟里抽出棉线系紧发梢。 阳光穿过她纤细的指尖,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眼睛闪闪发亮,脸上满是倔强和不屈的光芒。 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如果有,那就是无法亲眼见证胜利的那一天。 “砰!” 枪声响起时,她正唱到歌谣的最后一句。 那清越的嗓音穿透了死亡的阴霾,在刑场上空久久回荡。 后来这首歌被重新谱曲,传唱大江南北,却很少有人知道,第一个在枪口下唱响它的,是个十八岁的姑娘。 乡民们含泪将她葬在湖边最美的地方。 没有棺木,只用几块门板草草钉成。 岁月流转,木板早已腐朽,唯余几块白骨,依旧倔强地保持着生前的姿态。 “你唱的歌很好听。”谢灵运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 她站在烂尾楼下,仰着头,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 姑娘惊得飘高了几寸,“你能看见我?” 她慌乱地摆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人的,我以为这里没人了......” “你没有伤害任何人。”谢灵运向前两步,衣摆扫过地上的野花,“你有功德傍身,在地府也会早早转世,为什么还留在人间?” 姑娘悬在半空,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辫梢,“大概......那时候死的人太多,鬼差忙不过来吧。” 大概觉得居高临下的说话很不礼貌,她轻盈地落在地上,忽然睁大眼睛,“你真好看。” 谢灵运认真地端详着她:“你的辫子很美,又黑又亮。” 姑娘羞涩地低头,发辫垂在胸前。 她望向不远处的众人:“你们是来......带我走的吗?” “人鬼殊途。”谢灵运沉吟片刻,轻声道,“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我想......”姑娘望向远方的灯火,“我想看看现在的世界。” 她苦恼地皱眉,“我的骨头被打碎了,可以离的稍远些,但也只能在这附近徘徊。” 谢灵运掐诀念咒,握住姑娘的手腕,光芒如水般流淌。 蓝光映照下,李万基和龙组众人终于看清了这位特殊的“居民”。 时莱低声讲述着她的故事,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 片刻之后,泥土地轻轻的翻动,一块块碎骨泛着白玉般的莹光漂浮在半空之中。 手臂一挥,这些枯骨就收拢在谢灵运掌心之上。 时莱想了想,从葫芦里吐出米小满的书包。 这里面装了一条红领巾,是小家伙带着去看升国旗的。 “我来,我来。”小家伙抢过红领巾,蹬蹬蹬的跑到谢灵运身边,展开后看着上面一道道褶皱,不好意思的抠了抠脑袋。 姑娘温柔的看着眼前的小家伙,手指轻轻的在她头顶拂过,只是指尖无法触碰,从她发间的黑丝穿过。 谢灵运将这些骨骸碎片用红领巾包裹好,郑重的交付到米小满手中,抬眸轻声道:“走,我带你去看看,你们用生命换来的这个太平盛世。” 姑娘用力的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希冀的光。 “全体都有,立正!” 马思祖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洪亮,战士们瞬间挺直腰板,皮鞋跟碰撞发出整齐的声响。 “敬礼!” 姑娘怔怔地望着眼前挺拔的军姿,下意识并拢双腿,她抬起右手,郑重地回了一个军礼。 月光下,她的身影渐渐凝实。 “这身衣服......真威风。”姑娘看着战士们的军装,感叹着。 马思祖稍稍怔神,转身对通讯兵低吼:“立刻调一套新式军装过来!要快!” 湖面泛起微波,倒映着满天星光。 那些星星,就像当年姑娘眼中永不熄灭的光。 夜风轻拂,江城的街头灯火如昼。 谢灵运牵着姑娘的手,指尖的蓝光如萤火般闪烁,为她凝实着魂魄。 时莱走在她们身侧,广袖被霓虹染成斑斓的色彩。 “这里......是江城?”姑娘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玻璃幕墙倒映着璀璨星河。 “对,就是你们誓死保卫的城市。”时莱指向远处,“那边是武汉市长江大桥,1957年建成的。” 他们行走在外滩公园,漫步在江汉路,最后通过大桥的步道过江。 凌晨时分,他们登上黄鹤楼。 长江在脚下奔流,游轮的彩灯将江水染成流动的锦缎,姑娘趴在栏杆上,夜风吹起她的麻花辫。 “当年鬼子说,三个月灭亡中国。”她轻声说,“现在......我们赢了,对吗?” 时莱指向远处天际线上闪烁的灯光:“你看,从江城到京城,从沪上到双庆,到处都是这样的灯火,你们守护的每一寸土地,现在都亮着呢。” 谢灵运从马思祖手中接过一套折叠整齐的新式军装:“这是给你的。” 姑娘接过军装,粗布衣裳渐渐化作星光消散。 当她再次抬头时,已是身着笔挺的现代军装。 领章上的金星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该走了。”谢灵运轻声道。 姑娘最后望了一眼璀璨的江城,转身时,身影已开始透明,她忽然立正,向两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谢谢你们,让我看到这样的中国。” 第221章 直击灵魂 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 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啊! 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她的身影化作无数光点,随风飘向江面,只空余歌声在空中回荡。 那些光点落在航行的船舶上,落在晨练的老人肩头,落在孩童的婴儿车,最后融入了滔滔江水之中。 光点散尽,魂珠上金光闪烁,又突然脱离而去,直直的落到米小满的身上。 最后一刻,姑娘把自己全身的功德转嫁给了米小满,什么也没有说。 曾经那个爱唱歌的姑娘随风而去,从此忘川河上又多了一位摆渡人。 米小满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捧着手里的红领巾郑重的交给马思祖。 这具残骸会埋葬在烈士陵园里,被世人祭奠。 她还很小,不是太理解什么叫做牺牲。 但这会隐隐有些感悟。 军车把时莱送到城隍庙,走进去才发现,这里供奉的是岳王爷。 岳飞与江城历史渊源深厚,他曾驻军武昌七年,那时候还叫做鄂州,并在此升任节度使写下《满江红》,当地百姓最早为其建庙。 此时天色尚早,没有游客,龙组把守住大门的位置,把工作人员全部驱散。 时莱把魂珠供奉在案桌上,过了片刻,光芒四射,神像仿若活过来般,把魂珠轻轻升起。 这是岳王爷对英魂的尊重,或者是惺惺相惜。 当光芒散尽,魂珠消失,大殿之中才恢复平静,时莱微微躬身施礼,却听见神像轻轻响动,似乎在隔空回礼。 他并不是一个心情容易受到影响的人,但是想着姑娘牺牲前的画面,依旧为那一代人的付出而心怀敬意。 一代人,打了三代人的仗。 见多了鬼,看多了别人的生死悲欢,要保持着自己的心境不受影响,依然能够如同普通人一样生活,一样喜怒哀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以往他喜欢呆在道观里慢慢养心,清空内存,让自己重启。 这一次,他们没有急着赶路,决定在江城在停留几天。 这是时莱的提议,所有人都没有意见。 对一个人最高级的信任,就是跟着他出门可以不用带着脑子。 大伙坐在酒店的餐厅一边吃着自助早餐,一边看热闹。 隔壁桌有个老爷子,今天过七十岁,家人就请餐厅帮忙上一碗长寿面。 服务员说,这是自助餐厅,不能点餐,不过老爷子过生日,他们可以送一碗挂面。 于是就吵了起来。 看了会热闹,几个人商量着今天的行程。 原本计划是去省博的,结果一直约不上,时莱也不想为这么点事麻烦马思祖,只能搁置,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李万基在手机上看到有个西方的油画展,便提议去看看。 时莱想都没想就否决了。 二战之后,为了确保每个人都会考上艺术学院不会落榜,西方的现代艺术是越来越看不懂。 一个香蕉挂在画框里都算艺术品,卖出天价。 正在讨论着去处,李万基的手机进来一个电话。 “你好。”面对陌生人,李万基有礼且斯文,听着那边安静的声音,也没有催促。 能够听到呼吸声,大概在斟酌措辞。 李万基把电话拿开,看了看上面的号码,就是江城本地的,皱了皱眉头,又说了一声,“你好!” “你是......吊顶天花板......大哥吗?” 李万基眉头微皱,听到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有些熟悉。 吊顶天花板是他在小音符上的网名,略微思量,他想起对方是谁。 “你是黄小债?” “呃......大哥,我叫黄小倩。” “那不重要,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的?” “我看您评论说,您现在在江城。” “对,你是要和我见面吗?”李万基顿时兴奋起来,声音都拔高了两度,见谢灵运和鲍燕青看过来,连忙起身朝着外面走,压低了声音,“你现在在哪里?” 这个黄小倩是他在小音符上关注的一个擦边博主,长的娇小可爱,不过因为不太放的开,所以热度不高,他随便刷了几千块钱就成了榜一大哥,双方也加了微信,偶尔聊骚。 他对这些女孩子没有太多期望,对她们说的话,微信而已,并不全信。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他也加了不少网络上的姑娘,聊人生,聊理想,以为遇到了真爱,直到对方聊起了她卖茶叶的爷爷。 “大哥,你上次说,见面给五千,对吗?” 这个女孩子的声音很好听,结结巴巴的,好像费老大劲才鼓起勇气提出要求。 还是个新手啊! 李万基笑起来,点点头,“可以,但是要见面才给,我说话算数,这对我只是小钱,但我也不是一百个坤坤,不可能先付钱。” 对面用了很长时间来理解一百个坤坤的意思,沉吟了会,“只是见面,不做别的。” “可以,可以。”李万基猥琐的笑了笑。 “那我们在哪里见面?” “我住在香格里拉,你知道吧?” “知道,离我不远。” “就这里吧,你来了再给我打电话。” 对面听说是在酒店,沉默了好一会,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我两个小时后到。”说完,对面又顿了下,“你确定见面就给钱?” “五千块而已,洒洒水。”李万基说了句南腔,宛若电影里的大佬。 时莱从餐厅里走过来,问了下情况,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迅哥可能说过,男人两大爱好,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 李万基在这种事情上就是乐此不疲。 “我又不像周子轩长了张好脸,可以随便折腾,我这样的,只能用钱砸。”李万基无所谓的说着。 “你小心仙人跳。” “所以我才约在酒店啊,而且你也在,我怕个屁。” 有时莱撑腰,李万基那张脸上写满了狗仗人势。 时莱懒得搭理他。 这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李万基虽然猥琐,但是很有品,不会强来。 不过他还是劝了一句,“找女人,还是要灵魂契合的才能长久。” “嗯,我明白,我是从身体直击灵魂。”李万基认真的回答着。 第222章 不需解释 夏日炎炎,江城的空气中蒸腾着热浪。 为了不教坏小孩子,时莱让鲍燕青带着三个小朋友去了欢乐谷。 玩水什么的,小孩子最喜欢了。 谢灵运没有去,因为她不可能穿泳装。 时莱很遗憾,也选择留在酒店里休息。 ”你不去是对的。”他摸了摸鼻子,“浴场确实不适合你。”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也没去,毕竟......得看着点李万基那家伙。” 谢灵运这才抬起头来,眼中带着几分玩味:“他怎么了?” “老李这人其实不坏。”时莱走到床边坐下,斟酌着用词,“就是有点......过于贪玩了。” 谢灵运轻笑一声,将手机放在膝上:“每个人的活法不同。只要是你情我愿,与旁人何干?” 她忽然歪着头看向时莱,“你会羡慕他吗?” 时莱仰面倒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当我看见美女的时候,都会先摸摸口袋,看看有没有钱。” 谢灵运掩嘴轻笑,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揶揄。 “你不鄙夷他?”时莱好奇地问。 “鄙夷?”谢灵运摇摇头,“我生在汉朝,什么荒唐事没见过?” 汉文帝刘恒一代明君,他的男宠邓通却被授予铸钱的权利。 文帝曾经身上长痈,邓通经常替他吸吮脓水,这让太子内心惭愧,从此怨恨邓通,等太子登基之后,就把邓通给饿死了。 汉武帝刘彻也有男宠韩嫣,与皇帝同寝,赏赐丰厚。 知道武帝有心讨伐匈奴,韩嫣就首先学习胡人的兵器,贡献卓绝,最后惹来太后不喜,被强迫自杀。 还有汉哀帝刘欣,常常与董贤同卧同坐,曾有一次白天睡觉,董贤头偏枕了汉哀帝的衣袖,汉哀帝想起床,而董贤却未发觉,汉哀帝不想惊动董贤,于是用剑截断衣袖后方才起来。 这就是断袖之癖的出处。 等哀帝驾崩,董贤就被王莽给勒令自杀。 见惯王侯将相的荒唐事,在谢灵运看来,李万基都算是小儿科。 而且他玩归玩,对时莱没有觊觎之心,也不会带着他一起玩,小仙女便不在意。 人总得有几个狐朋狗友,才会感受到世间的美好。 时莱对汉宫秘闻兴趣缺缺,倒是想起一直想问的事,见四下无人,两人又独处一室,他翻身坐起:“当年大战时,魔族实力如何?” 谢灵运的手指顿在手机屏幕上。 她缓缓放下手机,望向窗外,阳光透过纱帘,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普通魔族不足为惧。”她声音低沉,“但魔酋......很强。” 时莱注意到她说“魔酋”时,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他们来得很突然。”谢灵运继续道,“两千多年前突然降临,先收服西方诸神为奴,再蚕食人间权柄。” “魔酋叫什么?”时莱追问。 “高德。”谢灵运冷冷吐出这两个字。 时莱大惊,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god的英语读法,在美式里面叫做“嘎的”。 “他确定不是姓耶吗?” “你说的是魔子和魔孙。”谢灵运轻蔑道,“我看过你买的那些书,对魔酋几乎没有记载,他们所谓的神,不过是魔子罢了,至于在人间复活的那个,只是魔孙,被凡人的长枪捅死,不值一提。” 呃......如果这么说的话,确实有点拉胯。 时莱咂舌,“没想到他都只是个孙子,那他爷爷应该有点本事。” 谢灵运奇怪的看着他,“谁告诉你高德是男人的?” 时莱瞪大眼睛,“魔酋是女的?” 小仙女轻轻的点了下头。 时莱看着天花板,幽幽道:“god is a girl,我以为只是首歌,没想到真的是天道不公啊!” 一个老奶奶和天庭打的有来有回,看来这些魔的科技水平还是很发达的。 想了想,他好奇道:“魔子有几个儿子?” “我们当时只看见一个。” “还活着吗?” 谢灵运嘴角微扬,“被狗咬死了。” 时莱挠头:“呃......有没有可能他只是个庶子,真正的嫡子没来?” 谢灵运顿时笑起来,“你不会说,嫡子姓洪吧?” 时莱尴尬的笑了笑。 谢灵运摇了摇头,“那个是假托的,魔族没有嫡庶之分,而且那一战之后,来犯的魔族已经尽被消灭,就算他们本土还有援军,至少也要千年时间才能抵达。” 时莱疑惑道:“大战发生在什么时候?” “第一次东征时期。” “那不是只打到他们的圣地吗?” “那是人间的军队。”谢灵运目光悠远,“天上的魔已经侵犯到了我们的边境。” 时莱默默计算着时间,那正是北宋年间。 那场大战导致天地倾覆,灵气枯竭。 难怪此后神灵隐遁,再无人飞升。 也正是从那时起,华夏开始遭受蛮族入侵,直到百年后朱元璋才重整山河。 时莱望着谢灵运的侧脸,突然很想知道,当年那个站在最前线的小仙女,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血与火。 就在这个时候,李万基突然发来信息。 ? ??|???||?||???|?| 8\" 是一段语音,跟在下面还有个地址定位。 “时莱,您能来看看吗?我需要你的帮助。” 说话很急促,带着少许的愤怒和无助。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起身出门,按照李万基的地址搭车前往。 同一时间,在一处狭小的地下室里,黄小倩搂住一群五六岁的孩童,苦苦哀求着:“我把钱还给你,你不要报警好不好?” “为什么不把他们送去福利院?”李万基用力的抓了抓头发,愤怒的问着。 本来以为是一场艳遇,结果成了人在囧途的现实版。 黄小倩不说话,只是把孩子们死死的挡在身后。 小说里的男主角都是在孤儿院长大,却不知道,我们国家就没有真正的官方孤儿院,是叫做儿童福利院。 她就是在福利院长大的,知道那里的孩子很难获得幸福。 只不过这些经历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也不屑去卖惨。 黑暗的社会,曲折的人生,固执的活着,从不需解释。 第223章 被灰迷了眼 时莱以为李万基会遭遇仙人跳,可没想到是“圣母跳”。 地下室里的灯泡滋滋作响,像垂死之人的喘息。 五个孩子蜷缩在墙角,最大的男孩不过六岁,张开双臂挡在最前面;最小的女孩才四岁,空洞的眼睛茫然睁着,小手死死攥着前面孩子的衣角。 “别怕,姐姐在呢。”黄小倩张开双臂挡在孩子们面前,声音发颤却坚定。 昏黄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如一堵摇摇欲坠却始终不倒的墙。 李万基站在门口,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脸。 他后退三步,蹲下身来,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小朋友别怕,叔叔不是坏人......” 最小的盲女突然“哇”地哭出声来,其他孩子立刻围成一圈,像一群小企鹅保护最弱小的同伴。 年纪最大的男孩颤抖着说:“姐、姐姐说,哭没用......小五别哭。” 李万基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黄小倩:“这些孩子,你从哪弄来的?” 黄小倩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不说话。 李万基又问了一遍,还是没有得到回答,气愤的掏出手机发了条语音:“时莱,你能来看看吗?我需要你的帮助。” “别,别报警。”黄小倩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恐,“是我买的,但我有合同!是他们父母不愿意养,自愿要卖的,我如果不买,他们就准备卖给人贩子。” “你他妈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李万基一脚踢在墙上,震得墙灰簌簌落下。 孩子们吓得集体一哆嗦,最小的那个开始无声地抽泣,眼泪从空洞的眼睛里不断涌出。 看到这一幕,李万基只能强压住心头的怒火。 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一瘸一拐地走进屋里,扯过一张塑料凳回到门口坐下,刚才那一脚踢得太狠,现在脚趾钻心地疼。 黄小倩张开双臂,把孩子们护在身后,用极为痛苦和无奈的声音说,“犯法?我做好人的时候,坏人都来欺负我,我现在做了坏人,你们这些好人又想要来审判我。” 李万基被她的话噎住。 在认识了米小满、苏小暖和曲招娣之后,他已经触摸到了这个社会的边缘。 生活本身,比地狱更像是地狱! 呆滞了好一会,他才问道:“你就靠直播养他们?” 黄小倩点点头,指了指角落里用碎花布帘隔开的小空间:“那是......我的直播间。” 李万基瞥了眼那个所谓的“工作室”:一张掉漆的折叠桌,一个补光灯,一部旧手机。 他摇了摇头,低头查看自己红肿的脚趾时,却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孩子们正悄悄往黄小倩身后挪动,像一群雏鸟寻找母鸡的庇护。 “钱我可以退给你......”黄小倩声音细若蚊呐。 “钱不是重点!那是我们之前说好的。”李万基烦躁地摆手,“重点是你踹我那一脚!说好给五千见一面,你倒好,拿了钱就给我来个断子绝孙腿!” 黄小倩的脸涨得通红:“我,我以为你要......” 李万基冷哼一声没接话。 他确实存了别的心思。 毕竟他在几个擦边直播间里都是榜一大哥,知道部分主播是“营转非”,之前都是夜场里的舞蹈老师和音乐老师。 “求求你了!”黄小倩突然跪下,哀求着,“钱我都还你,你别报警,这些孩子离不开我。” 李万基别过脸去。 墙角处,那个盲人小女孩正摸索向前,嘴里含糊地喊着“姐姐”。 李万基顺着声音看过去,疑惑了下,放缓了语气,“你起来吧,我没说要报警。” 他指了指盲女,“她怎么回事?” “小五去年眼睛出了问题,需要做眼角膜移植手术......”黄小倩抹了把眼泪,站起身来,“手术费加后续治疗要八万,我们没有医保,只能自费,钱还差点。” “差多少?” “两万。” “所以你就打我主意是吧?你特么的就不会多要点?看不起我啊?”李万基烦躁的抓了抓已经凌乱的头发。 过了会,他瞪了黄小倩一眼,嘟嘟嚷嚷几句,继续问道:“手术成功率多少?” “医生说百分之九十,但受移植类型、病因、术后护理等因素影响,排斥反应发生率差不多百分之五到三十左右,但这是小五最后的机会!她现在还有光感,再拖下去就......” 李万基沉默地看着这群孩子。 最大的男孩正学着黄小倩的样子,轻拍着小五的背。 另一个女孩偷偷从口袋里摸出半块饼干,塞进小五手里。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你有他们的户口吗?别说以后上学的事情,现在光是孩子住院都是麻烦事。” 哪知道黄小倩居然点了点头,“小五有户口。” 李万基好奇道:“你怎么会有她的户口?” 黄小倩迟疑了会,小声道:“我在医院买的出生证明。” “出生证都能买?你多少钱买的?” “一万五一张,我一家县城的医院买的,城里的贵,要四五万。” “操。”李万基算是明白了,那些被拐的孩子是如何上户口的。 “那其他孩子怎么办?” 黄小倩倔强道:“先活着吧,其他的我再想办法。” 李万基发现这姑娘已经有些偏执。 不知道她童年时经历过什么,才会形成这样的性格和认知。 以她的收入水平,大富大贵肯定做不到,但想要衣食无忧并不难。 结果这姑娘把所有的钱都花在了这些孩子身上。 养活五个孩子,她的生活很拮据。 可李万基看的出来,这些孩子被她照顾的很好。 余华在《活着》里说:人只要活得高兴,穷也不怕。 这非常颠覆李万基物质至上的价值观。 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向忐忑不安的黄小倩,“明天带小五去医院,剩下的两万我来出。” 黄小倩却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们不需要怜悯,这个钱我能挣到的......我不卖身的。” 李万基都被气笑了,恶狠狠道:“这是我借你的,你别想着跑路,这笔钱你要不还,老子肯定让你肉偿。” 黄小倩看着李万基那张凶恶的脸,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身后,五个孩子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姐姐哭了,都围上来抱住她。 最小的那个仰起脸,无神的眼睛“望”向李万基的方向,突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李万基别过脸去,假装被灰尘迷了眼。 第224章 广厦 杜甫在诗里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广厦一千万一间。 时莱庇护不得天下穷逼俱欢颜,但只要遇见,他认为就是缘分,终归想要出一份力。 按照李万基给的地址,走进地下室时,他的心就沉了下去。 人世间诸多苦难,他最见不得的就是弃养。 玉葫芦泛起莹润的光晕,随着时莱掐诀念咒,几件法器依次落在桌上。 小朋友们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位“神仙哥哥”手持朱砂笔,在一碗水上画着符箓,当笔端落到最后,竟化泛起金光。 “来,小五,闭上眼睛,把这个喝了。”时莱蹲下身,将碗递给怯生生的小女孩。 黄小倩是靠网络吃饭的,当然知道时莱,这会已经认出人来,激动得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水泥地:“谢谢,谢谢真人。” 时莱看着小五把符水喝下去,又把三清神像挂好,摆上香炉,抽着一支线香交给李万基,“一会等小五能看清了,让她把这炷香点上。” 说完,他看着跪伏在地的黄小倩,没有急着扶她,摩挲着下巴,“你说这些孩子都是父母不要的?这瓜.....这事保真吗?” “千真万确!”黄小倩抬起头,眼中噙着泪,“真人是在世神仙,我哪敢说谎?” 时莱点点头:“我会查证的。” 其实从进屋那一刻,他就已经看到了这些孩子的过往,只是觉得黄小倩思想和做事有些极端,需要敲打。 说完,他环顾这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皱了皱眉,“孩子不能在这种环境长大,收拾收拾,去青城山吧,那里有地方安置你们,能解决他们的身份,还可以在村小上学。” “青城山?是真人修行的地方吗?”黄小倩声音发颤,“我......我能跟着去吗?” “可以,既然你不放心,那就一起去吧。”时莱看着她,“以后那里应该还会有很多孤儿,你既然喜欢照顾,就去那里上班吧,我会给你开一份工资。” “谢谢真人,谢谢真人。”黄小倩诚恳的感激着。 其实,她没有多少选择。 在李万基面前,她还能利用他的善良和真诚讨价还价。 在时莱面前,她觉得自己的一切都会被看穿,不敢有任何隐瞒。 这时,小五突然“呀”了一声,小手捂住眼睛惊呼:“好亮!” 她缓缓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线。 待适应光线后,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泪流满面的黄小倩。 “姐姐,是你吗,姐姐?” 黄小倩紧紧的搂住小五,用力的点了点头,“是我,是我,小五,你眼睛能看见了吗?” 小五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擦去黄小倩脸上的泪水,“姐姐,你真好看。” 黄小倩哭得不能自已,“小五,你终于能看见了!” 小五就笑起来,伸出小手搂住黄小倩的脖子,“姐姐,我能看见了。” 她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失明已经快要一年,她都忘记了这个世界原本的模样,转头看了会,她盯着时莱,怯怯的问道:“哥哥,你是神仙吗?” 时莱笑着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蛋。 这孩子被养得真好,圆润的小脸上还带着健康的红晕。 ...... 三个小朋友在欢乐谷玩得精疲力尽,早早从欢乐谷出来,正在酒店门前的停车场里喂小天和小昭。 酒店不允许宠物入住,它们只能暂时住在车里。 “大师兄,你说给小天买的火腿肠,怎么自己吃上了?”鲍燕青无奈地看着米小满。 小家伙左手一根,右手一根,左边咬一口,右边喂一口,理直气壮地说:“我在帮它试毒!” 见到时莱坐车回来,她立刻凑过去,把手里的火腿肠高高举起,“师父,你吃吗?” 时莱看的清楚,在他走近之前,这根火腿肠刚从小家伙嘴里拔出来,口水还黏糊着呢。 他摆了摆手,极为诚恳的表示谢意,“你赶紧有多远滚多远。” 米小满也不恼,“啊呜”一口又咬掉半截。 忽然她瞪圆了眼睛,后面的车上居然又下来几个陌生小朋友! “师父!”她像只炸毛的小猫,“你又买小孩子啦?” “我什么时候买过小孩子?” “我不就是你花十八万八买的吗?” 时莱无奈的蹲下身,揉着她的小脑瓜,简单说了几个小朋友的情况。 米小满怔神了会,气鼓鼓地跑过去,叉着腰在新来的孩子们面前踱步,手一指,“你们叫啥子名字?几岁啦?” 几个孩子哪里见过这么嚣张和凶恶的小朋友,全都吓得躲到黄小倩身后。 “一群胆小鬼。”米小满撇撇嘴,转头对苏小暖招手:“师弟!你过来,教教他们规矩!” 苏小暖正在和曲招娣喂小猫,听见喊声,小跑过来,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水果糖,细声细气的说,“你们别怕,大师兄其实人很好,这个给你们吃。” 他连黄小倩都给了一颗。 新来的孩子们怯生生地接过糖果,最小的那个偷偷看了眼还在瞪眼的米小满,把自己的糖果拿出来,糯糯道:“姐姐,你别生气,这个,这个给,给你吃。” 米小满愣住了,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她伸出小手一把推开,粗声粗气地说:“谁要吃你的糖,我是大师兄,怎么会抢你们的糖吃?” 说完傲娇的转过身去。 苏小暖笑眯眯地拉起新朋友的手:“我带你们去看小猫猫好不好?它叫小昭,可聪明了!” 孩子们瞅了眼黄小倩,见她点头,磨磨蹭蹭的跟着苏小暖向车边走去。 落在最后的米小满突然喊道:“喂!那个,那个谁!” 她指着其中一个孩子,“你鞋带松了!” 见对方笨拙地蹲下系鞋带,半天也系不好,小家伙已经一个箭步冲过去,蹲下身利落地打了个蝴蝶结,嫌弃道:“你都笨死了!” 说完又傲娇的跑开。 谢灵运站在时莱身边静静的看着,片刻后喟叹道,“小满才七岁,已经有了大师兄的样子。” 时莱沉默的点了点头。 两人都没有为她的成长而感到开心。 第225章 战歌已唱,该出发了! 湖心公园的午后阳光像融化的蜜糖,洒在嬉戏的孩子们身上。 曲招娣张开双臂当“老母鸡”,身后一串“小鸡”紧紧抓着她的衣摆。 米小满扮演的老鹰龇牙咧嘴,小短腿蹬得尘土飞扬。 “抓到你啦!”米小满一个急转弯,逮住了落在最后的小五。 小女孩咯咯笑着,圆脸上泛起红晕,她的眼睛已经能看清这个世界了。 鲍燕青和黄小倩站在树荫下,目光温柔地追随着孩子们。 树梢上,谢灵运晃荡着双腿,树下一猫一狗慵懒地打着盹,都对这场幼稚的游戏兴致缺缺。 花坛边,时莱和李万基并肩坐着。 “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李万基的目光黏在那五个新来的孩子身上。 时莱偏头看他。 阳光给好友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这个往日里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此刻竟显出几分难得的认真。 “这几个孩子的生活费我可以承担。”李万基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年轻的时候心怀正义,热情冲动。 看世间善恶林林总总。 于世界交手刀剑相碰。 你已出手,我岂能不同? 时莱笑着摇了摇头,“钱的事情不用担心,养活几个孩子,我还够用。” 李万基不再坚持,只是突然说:“去过京城,我就回去上班了。” “收心了?” “嗯,不玩了。” 他的目光转移到黄小倩忙碌的身影。 这个倔强的姑娘让他看到了另一种活法。 尽管对黄小倩的很多做法并不认同,但依然为她的执着和顽强而钦佩。 每个人都是月亮,有一个阴暗面从来不让人看见,但她依然可以散发出明亮的光。 他也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路。 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作为留念,看见马思祖从小桥上走过来,他打了个招呼,起身拍拍屁股去湖边等外卖。 马思祖是来汇报情况,然后把黄小倩等人先送回青城山。 “五个孩子,三个是未婚先孕,其中两个的母亲还不到二十岁,最小的那个是视力问题被弃养,另外一个是亲爹找了后妈。” 时莱点点头,这些信息他都知道,让马思祖查一查,是为了走程序。 “能不能给他们把户籍转到我那?” “没问题,这次我们省选送的人员里有两个来自公安系统,这点事打声招呼就行。”马思祖沉吟了会,询问道:“要不要追究这五个孩子家长的法律责任。” “这是你们的事情,我不插手,我把孩子教好就行,他们以后会在青城山生活,等他们自己能思考的时候,再决定要不要跟着我修道。” “否极泰来啊!”马思祖由衷的感叹了下。 现在系统内,特别是龙组系统,都知道时莱和谢灵运两人有完整的修炼功法,在这个灵气刚刚复苏的时代,占尽先机,能跟着他修行,未来这天下哪里去不得? “黄小倩是什么情况?” 马思祖沉默了会,叹气道:“她的情况比较复杂,她也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因为性格倔强一直没有人收养,九岁时,她亲身经历了院长把两个来初潮的智障少女送去切除了子宫,从此就对那个地方充满了排斥。”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两个少女只有两三岁的智商,护工清理月事嫌麻烦,那个院长就想着干脆摘除子宫。” “这样的人,应该送去把蛋给割了。”时莱愤恨着。 “呃......这个院长是女人。” 时莱猛地攥紧拳头。 玛德,你自己都是女人,何苦去为难两个女孩? 智障就不是人吗? 她们就没有生育权? 深吸了一口气,他沉默了好一会,转头看向马思祖,“麻烦你一个事情。” 马思祖精神一振,挺直了腰杆,“真人,有事您尽管吩咐。” 时莱看向护着孩子们的鲍燕青,说,“查一查你们江城,有多少聋哑和智障的弃婴,统计个数字,等我回到青城山,你把人送来。” 姑娘已经学会了符水,正好把这份功德给她。 “是。” 时莱抬头看着天空,缓缓道:“英烈们想看到的盛世,不该是这个样子。” 听到这话,马思祖也看着天空,用力的点了点头。 生老病死是人力不可违,但我们流血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生有所养,老有所依,病有所医吗? 时莱招了招手,把黄小倩叫过来,吩咐着去青城山的事情。 “你一会回去收拾下,今晚就有人送你们过去,到了地方会有人安排。”时莱见黄小倩还要再说什么,摆手打断她,“地下室的环境太恶劣了,你要是真为孩子们好,就早点过去。” 黄小倩不敢再犹豫,“好,一会我就回去收拾东西。” “不会让你和孩子们分开,我那里还会收养更多的孩子,也需要更多有爱心的人来帮忙照顾,放心吧。” 黄小倩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李万基抱着一大包外卖回来,他点的是金拱门。 别管垃圾不垃圾,小孩子爱吃就完了。 米小满跑的满头是汗,靠在时莱的膝盖边,美滋滋的嘬了口冰可乐,拍了拍旁边的李万基的屁股,“基哥,谢谢你请客!” “大师兄同学高兴就好。”李万基笑得见牙不见眼,丝毫没在乎米小满的称呼,这是他自己要求的,喊叔叔太老了。 在山上待了段时间,他知道,能被大师兄拍屁股,是极大的认可。 “我很高兴。”米小满肯定道,看向几个小朋友,小眉毛拧起来道:“豆豆、娇娇,你们为啥子不吃?” 两个最小的小朋友吓了一跳,连忙伸手要去抓薯条,又被米小满喊住,从时莱身边的小包包里翻出湿纸巾,一边给他们擦手一边嫌弃,“一点都不讲卫生,饭前要洗手手。” 两个小朋友缩了缩脖子,不敢反驳。 吃完了快餐,小朋友们已经疯累了,坐在树下休息,听黄小倩教她们唱歌。 教的是《玉盘》。 这首歌天生就是让孩子们唱的,稚嫩的嗓音清脆悠扬。 谢灵运静静的听着,待一曲唱罢,她轻声道:“自周始,只要稚童唱战歌,就代表除稚童外无论男女老少都要出征了,战歌起,护幼子,存血脉,藏典籍,留文脉,出征!” 时莱大笑,“你这么说倒是很应景,正好我们要打仗。” 谢灵运嗤笑着,“那些人还不配。” 时莱就拍着手站起来,“战歌已唱,该出发了!” 第226章 相爱相杀 旅游的时候,带一个活力满满的孩子,是一件多么考验耐心的事,只有为人父母的时候才会深有体会。 时莱这一趟带了两个半。 这一路,在车上叽叽喳喳,下了车,带着小猫小狗满服务区乱转,丝毫不觉得累。 好在他们并不吵闹,时莱几人又很年轻,并不是太难熬,有一包辣条就能让他们安静半小时。 第一晚夜宿许昌,下了高速,中原省的龙组已经在出口等着。 这才是伏魔观小真人云游时应有的牌面。 并没有提出什么要求,龙组安排好了当晚的住所,送一些当地的吃食和零食,说上几句话,让时莱对他们有个印象便已经心满意足。 很多人都是已经通过预选进入外门的弟子,特意没有穿军装,见到时莱,大礼参拜。 道家不论年龄,只讲先来后到,他们只要提前拜过,以后仙女湖畔论资排辈,就是师兄。 最开心的当然是米小满,因为谢灵运的深居简出,她作为伏魔观大师兄,站在时莱身边,背着小手,板着小脸,等到师弟们朝她行礼时,再矜持的抬手。 进入酒店,等龙组的人离开,她就开始吐槽,居然有人敢用“豫d”这样的车牌。 不过她不是猴子,对玉帝没有什么感觉,嘀咕了几句就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一袋袋的吃食上。 李万基悄悄的剥了几个开心果,把壳放在手心,“大师兄同学,我这里有几个小贝壳,卖给你好不好?” 米小满没有去过海边,只在视频里见过小贝壳,欣喜的抓起来,“基哥,你哪里来的小贝壳?” “我从海里捡的,这些贝壳都来自东海,你知道东海吗?” 米小满用力的点点头,“哪吒闹海就在东海,对不对?” “对,还有精卫填海,八仙过海,连猴子的金箍棒都是东海借的,你说这么有名的海,贝壳是不是很漂亮?” 小家伙思考了许久,“你要多少钱?” “这里有十几个,你给我一块钱就行。” “一块钱啊?太贵了,你的贝壳这么这么点点大,我只能给你五毛。”米小满双手叉腰,讨价还价。 李万基为难的皱了皱眉,见小家伙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勉强点了点头。 五毛也是钱。 交易达成。 时莱全程旁观没有说话,随便李万基作死。 把五毛钱硬币小心翼翼的放在口袋里,李万基走过来得意道:“我是提前让她感受人心的险恶。” “她现在一拳能打碎道观门口的青石板,你自求多福吧。” 李万基狐疑的看了看正在向苏小暖嘚瑟的小家伙,悄咪咪的走过去,把袋子里的开心果全部找出来藏着。 结果他忘了自己说的人心险恶。 米小满向苏小暖和曲招娣炫耀完,在酒店房间里蹦蹦跳跳,又去找鲍燕青,然后被无情的拆穿。 整条走廊都回荡着她悲愤的哀嚎:“臭——基——哥!” 她损失了五毛钱。 那是一包辣条! 次日特意选在石家庄休息,同样是冀省的龙组负责安排好一切,当夜时莱陪着谢灵运再去见过张角,述说思念,不再赘述。 第三天的下午终于抵达了京城外围,这里早早已经有人等候。 由他们领着进京,安置在二环内的一处四合院里休息。 这里应该是一处私人会所,不过已经被龙组整体租下,只有厨师和保洁会定时上门服务,外人不会打扰。 青砖灰瓦的四合院静卧在胡同深处,天井中央的青石水缸蓄着半池雨水,几尾红鲤搅碎倒映的云影。 在寸土寸金的地方,有这么一处二进的四合院给他们歇脚,李万基只能感慨着时莱已经不是四年前刚进大学校园时的穷逼,那时候他全身加起来都不够一百块钱。 沿途这些龙组的人见到李万基极为客气。 只不过老李一直很清醒,知道这不是自己的人脉。 人脉不是你认识多少人,而是有多少人觉得你有价值。 胡同里的青砖灰瓦染上一层淡金色,洒水车哼着《兰花草》驶过,水雾里倏忽闪过一道彩虹,骑共享单车的小哥头也不回地扎进光里。 又是一日清晨。 米小满叼着牙刷蹦到青砖院中,踮脚趴在大水缸边沿。 金鱼摆尾溅起的水珠沾湿了她的熊猫睡衣,小姑娘却浑然不觉,鼓着腮帮子边刷牙边数鱼:“一、二、三......” 她突然顿住动作,一点点的转过身。 咕了口水把白沫吐掉,她跑到角落里的遮阳伞下,咬着手指头站着,不停的抿嘴唇,“基哥,你喝的什么?” 青瓷碗里盛着混沌的灰白色浆液,表面浮着细密的泡沫,黏稠的汁水挂在碗壁上缓缓下滑,在晨光里拖出浑浊的丝缕。 李万基抿了一小口,揉了揉有些肿胀的屁股,懒洋洋道:“这是我早上买的京城特产,全国只有这里才有。” “好喝吗?基哥!”米小满甜蜜蜜的叫着,全然忘记前天晚上她在酒店的床上,坐在李万基身上揍他时的凶狠。 “你要喝吗?”李万基抬眉问道。 “嗯。”小家伙用力的点了点头。 李万基对大师兄同学一向很大方,立刻从旁边拿了个碗,从壶里倒出来一杯。 小家伙双手捧着碗,嗅了嗅,觉得味道有点古怪,发酵的酸腐气直冲鼻腔,像是三伏天掀开了腌酸菜的陶缸盖子。 可是看着李万基陶醉的样子,她还是呼呼吹了两口气,伸出舌头小小的喝了一口。 就这么一口,她的面容就僵住,直勾勾的盯着碗一动不动了,含着半口豆汁,瘪了瘪嘴。 不能浪费粮食,这是农家孩子自小的教养,可是酝酿了好一会,她实在忍不住还是吐了出来。 “基哥,你给我下毒?” “怎么可能?我自己还喝了呢。”李万基强忍着笑意,端起碗又喝了一大口,咂吧了下嘴,“你看,这是你自己不懂欣赏,豆汁就是这么味道,这叫一个地道。” 米小满觉得前天晚上可能把李万基脑子打坏了,鬼哭狼嚎的跑到时莱房门口拍门喊人。 李万基见米小满走开,连忙从桌子底下掏出可乐灌下去半瓶。 时莱闻声从屋里出来,没好气的瞪了这货一眼。 为了能坑米小满,这货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居然敢以身试毒。 晨光斜切过院墙,将追逐的身影拓在斑驳的朱红影壁上。 第227章 号角 七月的北京城笼着一层蝉鸣织就的金纱,米小满踮脚踩着胡同墙根斑驳的树影,红领巾的尖角随步伐轻点着白衬衫。 这是她新买的红领巾,今天要去纪念碑,她特意换上了白衬衫。 转过垂花门,时莱看见小姑娘正对着琉璃瓦檐下的铜风铃出神,细碎的光斑在她马尾辫上跳跃,恍惚间与三个月前漫展上抱着丑布偶的侧影重叠。 小家伙真的长大了。 今天,她要去广场上看纪念碑,所以天色刚亮,就自己爬了起来。 北方的夏天和南方并无二致,一样的炎热,行走在古老的胡同里,时莱很遗憾,没能体会到《故都的秋》。 写这篇文章的人,是文坛泰斗,一个充满争议的人物,因为感情生活被人诟病,却又让人无法忽视他的才华。 时莱对这些八卦没有太多兴趣,他遗憾的是,郁达夫最后被小鬼子悄无声息的杀死在苏门答腊岛上。 景山前街的蝉声骤然拔高,贴着紫禁城的护城河慢慢的走,还在长安街对面,就看见了那座高耸的碑。 米小满的帆布鞋与花岗岩地面相触时发出清脆声响,认认真真的敬了个礼,远处执勤武警的帽徽在烈日下明灭如星。 时莱也做子午决,望着人民英雄纪念碑汉白玉基座折射的虹晕,忽然想起《楚辞》里“青云衣兮白霓裳”的句子。 小家伙今天没有吵闹,看着浮雕,脚步轻柔的来到碑的后面,指着上面的文字,轻声道:“师父,这写的是什么?” 时莱就蹲下身,在她耳边轻声的念。 三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三十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没有抑扬顿挫,没有慷慨激昂,就只是普通的念诵,让小家伙把这些话记住。 等他站起身,便和谢灵运注意到旁边两个打扮精致的姑娘正在看着他。 “男权社会,他们只记得牺牲的男人们,可别忘了,这些战争可牺牲了不少女战士。” “就是,凭什么只有英雄,没有英雌。” “女人啊,可怜又可悲的一生。” “你看,刚才那个男人念的时候,还觉的很得意。” “男人嘛,不都是这样。” 两个女人聊了几句,不屑的瞥了时莱一眼,扭着腰肢离开。 时莱抬了抬手,又放了下来,转头看向憋笑的谢灵运。 “你看,这样都能被骂。” “现在的人太与时俱进了。”谢灵运微笑着,安抚道:“别理会她们,自古都是英雄,便是女性,最多加上巾帼二字。” “唉!”时莱耸了耸肩膀,表示着自己的无奈,转身看向鲍燕青,“你学历史的,有英雌这个词吗?” “有,这一用法最早可追溯到1903年《湖北学生界》杂志上的一篇文章,不过采用的人很少,这个词比较生僻。” 鲍燕青的学识还是很扎实,如果没有跟着学道,她在学术上应该有点作为。 时莱情绪稳定的点了点头,“幸好不是巴蜀,不然以后双庆人看女足比赛,都不能再喊雄起。” 在老人家的纪念堂转了一圈出来,天气愈发炎热,一行人就准备回到四合院,躲过午时的温度,下午再去景山公园看看。 刚刚走到巷口,一个中年男人堵住了去路。 时莱眯了眯眼,眉心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金光,哂笑着,“今天来的是大人物啊。” 乔西正倚着胡同口的拴马桩抽烟,古巴雪茄的烟雾在他灰白鬓角织就蛛网,这个曾执掌总局近二十年的男人,此刻像尊被香火熏黑的泥塑神像。 在大佬出手后,原本总局的三位数代号被收回,部分依然忠诚的科学家并入了其他保密单位,现在总局已经改名叫做超自然研究协会,不尴不尬的存在着。 失去数字代号,意味着,他们彻底失去了官方的身份,成为了一个纯粹的民间组织。 留着他,是大佬的意见。 原话是——修仙,是要祭天的,小真人需要一块磨刀石。 “时莱,我来找你谈谈。”乔西的态度说不上倨傲,但语气里听不出求和的意思。 “我们之间没什么可以谈的,从你们两次派出杀手,我们就只有不死不休。”时莱看看左右,东华门大街上热闹依旧,胡同里人来人往,把在这里动手的心思暂时按下。 大概,这也是乔西敢来的缘故。 “你不会以为凭借你一个子孙庙,就想和我们整个联盟对抗吧?”他的眼神逐渐变的冷厉。 “整个联盟?好了不起啊!”时莱嗤笑道:“你不会以为屋里挂个葫芦娃,就真把自己当爷爷了吧?” “时莱!”乔西轻喝了一声,深吸了口气,把怒火压制住,缓声道:“我们联盟在超自然领域深耕四十多年,你还年轻,刚刚起步,只要加入我们,把你的修真功法和现代科技融合在一起,以后,这个世界会因为我们而更强大。” “你说的整个世界,只指什么?” “......就是整个世界,我们生活的这颗星球。” “整个世界因为我们而强大?你要不要听听这些中国字连在一起多难听,这个世界的强大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这个狭隘的人,生于斯,长于斯,我的情怀包容不了这个世界。” “那就是没得谈?”乔西的面色逐渐狰狞。 时莱哂笑道:“表情管理注意下,我拿你当人的时候,你尽量装的像一些。” 说完,领着大伙从他身边走过,丝毫没在乎他脸上的寒霜和杀意。 面对敌人,他没有太多的废话要说。 不跪,不退,这就是他的态度。 巷道里,米小满朝着身后狠狠的吐出口唾沫,牵着苏小暖的小手,严肃道:“师弟,你要记住,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中国。” 蝉声在某一刻突然集体噤声,紫禁城的方向传来隐约的鸽哨,像谁在云端吹响集结的号角。 第228章 一路向西 米小满自小跟着时莱,学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知识。 有时候她说的话,鲍燕青都有点跟不上。 在草庐卖水的时候,她曾经辅导小家伙的作业,闲聊时说,中国最南端的城市是三沙。 小姑娘就不服气,反驳她,是三亚。 鲍燕青只能耐着性子,慢慢的解释,以前是三亚,后来我们又在海上建立了三沙市,那是一个只有中国人才能去的地方。 小姑娘气呼呼的跑回道观里,把时莱小时候的地球仪找出来,指着上面,一本正经的说,“三亚比三沙还要远。” 鲍燕青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小姑娘的胖手在地球仪上敲击着,点的是马拉西亚、印度尼西亚、澳大利亚。 如此三亚...... 那时候鲍燕青才明白,小姑娘说的世界只有一个中国,是什么意思。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原本准备下午去景山公园看看那棵歪脖子树,结果接到电话,赶紧收拾了下,前往南锣鼓巷。 时莱没想到,常威居然住在这么热闹的一处景点里。 穿过熙攘的胡同,一行人停在一座五进四合院前。 朱漆大门上的铜环锃亮,两侧石狮威严矗立。 时莱刚要叩门,厚重的木门便开启,露出幽深的庭院。 古时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女眷都住在垂花门内,来了访客也不会到二门之内招待。 现在不讲究这些,时莱他们就坐在二进院的东厢房里喝茶。 中式庭院结合现代人居住生活习惯的设计,看起来很舒服,色调温和并不显得过于老气,窗户明亮,光线可以直接照进来。 常威坐在椅子上,笑呵呵道:“这可是我的私宅,刚解放的时候我就住在这里,八十年代末期,我就把整个院子买了下来。” 时莱点了点头,态度谦恭,和见到乔西时截然不同。 他捧着青花瓷茶盏,热气氤氲中偷瞄这位传奇老人。 即便筑基修为,他也看不透对方——常威周身似有天道迷雾笼罩,连阳光照到他身上都变得朦胧。 外界听闻他懂术法,都在羡慕他也许可以长生不老,只有面前这位老人从来没有问过。 以他的权势和地位,如果想学,时莱说不得也要认真的教。 结果,他真的一句都不提。 至于买下一套四合院的事...... 时莱听说过一些小道消息,据说这个老头年轻的时候和港城女首富有点绯闻,如果是真的,八十年代买一套四合院应该不算难事。 大佬的风流韵事他也不敢问,只能低着头喝茶。 “见过乔西了?” “嗯,中午回去吃饭的时候,他堵了我的路。” “呵呵,怨气不小啊。”常威手指点了点时莱,笑问道:“对他有什么评价?” “因为太想要成功,而变得患得患失,这种心态已经成为了他的最大障碍。” “嗯,比较中肯。”常威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后天晚上吧,这两天让小孩子们先玩好。” “可以,到时候我让人给你清场。”常威浑不在意的挥了下手,又嘱咐了一句,“战略上可以藐视,战术上要重视。” “我知道,到时候师弟会给我压阵。” “有谢真人出面,那我就不担心了。”常威看了眼和范团儿聊的起劲的姑娘,沉默了会。 小道士实力平平,但那个姑娘不简单,自己居然看不透。 有她陪着,不会出事。 聊了几句闲话,常威眉头微蹙,“倭国那边传来消息,有个阴阳师加入了这个国际联盟,姓安倍,是安倍晴明的后人,我们怀疑他也找到了传承。” 说着,怕时莱对阴阳师不了解,把桌面上摆着的一张纸递过来。 上面写着安倍晴明的资料,这是一个活跃在平安时代中期的阴阳师,在当时有传言,“不知源义经,但识晴明公”。 时莱扫过一眼,轻轻的放在桌面上。 不过是些学了点鸡毛蒜皮的小鬼子而已,据说22年夏天曾经和道家在郑州斗过一次,当时电闪雷鸣,真相如何不得而知。 对于倭国,时莱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小时候就盛传他们的工匠精神,洗过的马桶可以直接舀水喝。 那时候他还很小,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喝马桶里的水。 谁知道这帮家伙现在马桶水不喝了,开始喝核废水。 至于工匠精神......狗屁工匠精神,要是说别人拍不了的电影他们拍的很好,那还有可能。 暮色渐沉时,厨房飘来葱烧海参的香气。 常威系着围裙颠勺,时莱在一旁切蓑衣黄瓜。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样的大佬居然还有一手如此精湛的厨艺。 餐桌上,琉璃盏盛着的开水白菜清如琥珀。 两个半小朋友把松鼠鳜鱼戳得千疮百孔,赞不绝口,夸的常威眼角笑纹比桌上的菊花豆腐刀工还细密。 唯有李万基战战兢兢,连转桌盘都不敢用力,生怕惊动那位正在给谢灵运布菜的老人。 他知道时莱现在人脉广,可特么来之前不知道这么广啊! 要不是理智尚在,他这会恨不得拍张照片发朋友圈。 暮色漫过五进院落的抄手游廊,范团儿让人牵来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 “这是我娘家的重侄孙,真人看看,能收下吗?外门就行。”她挽着谢灵运的胳膊,声音轻柔,丝毫不闻苍老。 小男孩仰着脑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没用老祖提醒,直接匍匐在地上,对着时莱就磕了个头,“弟子范烦,拜见真人。” 如此机灵的小孩子,时莱很喜欢,拉着他的胳膊起身,又上下打量了下,笑着点点头,“好,既然老夫人舍得他吃苦,那等我离京时带上。” 范团儿大喜,一直把他们送到巷口。 剩下的两天,时莱真的只是玩和吃。 第二天早起看过升旗仪式,然后在故宫逛了一圈,直到天黑才去便宜坊吃了烤鸭。 第三天去爬了长城,站在烽火台上远眺北方。 直到当天夜里,等小朋友们都入睡,他们才从屋里出来,叮嘱了鲍燕青几句,悄然出门,乘坐龙组的车一路向西。 一路向西的,不只有取经人。 时莱坐在车上,把赶山鞭从葫芦里取出,眼神逐渐冰冷。 谢灵运就坐在身边,玉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露出一抹令人心安的笑意。 ...... 五一放假,免费帮家长们带孩子,反正我要写书也不能出门。 经验不足,只适合带20岁左右的女孩,有想法的可以给我留言,我免费带。 第229章 战无不胜 盘山公路如同巨斧劈开山脊,双车道硬是拓成八车道,柏油路面在陡峭山崖间笔直延伸。 军用越野车在空寂山道上划出残影,仪表盘指针在150km\/h刻度上震颤。 “74年立项正值三线建设高潮。”副驾驶的王军佑扯着嗓子对抗引擎轰鸣,“总局选址时考虑到京城辐射半径,最后定在这座山脉交汇处。” 这位京城龙组组长穿着作训服,肩章暗金流转,肘膝磨损处却露出灰白线头。 这是位真正战斗在第一线的硬汉。 时莱在颠簸中稳稳坐着,瞥见窗外掠过标有“军事禁区”的老旧界碑。 军车的悬挂有点硬,坐着没有李万基的l9舒服,他挺直了腰杆,奇怪道,“这里的路怎么这么宽?” 王军佑解释着,“六七十年代频繁出现巨兽目击报告,那时候考虑到妖物可能会朝着巨大化发展,所以特意把这条道路拓宽,方便运输。” “按照这个宽度,运送蓝鲸都没有问题,出现过这么巨大的妖物吗?” “暂时没有发现,这些年我们遇到最大的一头妖物,是出现在彩云省的象妖,身高超过五米。” 成年雄性亚洲象普遍肩高在2.4-3.2米之间,最高记录可达3.6米,超过5米是一个很惊人的体型。 时莱好奇着,“海里有没有出现过巨型妖物?” “国内还没有出现,北欧出现过几次疑似案例,其中一次有视频记录,是大王乌贼,有点像北欧传说里的海怪,不过现代船只体型巨大,那只乌贼试探了下就撤退了,没有样本无法确定它的具体情况。” 时莱沉吟着,看着已经完全进入山区,疑惑道:“不是已经收回他们的编制了吗?怎么还把这个基地给他们留着?” “前段时间裁撤的时候,他们自己花钱把基地买了下来。” “多少钱?” “二十个亿。” 时莱手里就有超自然协会基地的简介,这么大一片土地,完善的设施,就卖了二十个亿? 这特么的不就是国有企业深化改革卖给私人的套路吗? 这种事居然还敢有腐败? 时莱在心里吐槽着,就听见王军佑尴尬的笑声,“是首长同意的,他说你反正要把这些人都干掉,到时候再把土地和设施回收,这二十个亿是白赚的。” 他愣在座椅上,好一会才缓过神。 感情,不用火炮洗地,等着他来杀,就是为了空手套白狼? 呃......那我算啥? 果然,这些糟老头子坏的很。 “那些人确定还在里面吗?会不会已经逃走了?” “走不掉,前天开始,这里就被彻底封锁了,许进不许出,部队在周边画了演习区。” “玩这么大?” “嗯,是专门从朱日和调来的蓝军,真枪实弹。” 呃...... 蓝军啊,满流氓的部队。 有这支全地形部队在,超自然协会的这些人确实毫无还手之力。 就算你肉体素质超群,能躲的过子弹,还能躲的过火箭弹洗地? 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完全不需要时莱操心。 蓝军可不只是陪练,驻守朱日和,那里是防御北方的重要据点,首都防御圈的外围。 朱日和失守,敌人的大规模机械化部队就可以长驱直入,经张家口,过燕山,直抵京城。 把蓝军放在这个位置上,对他们的信任可想而知。 山势渐深,车窗外开始飘起薄雾,十余辆装甲车组成的防线赫然横亘雾中。 稍稍停留,王军佑下车和负责警戒的部队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向大山深入。 时莱坐直身体,眉头紧蹙,“这雾气不对。” “就到这里吧。”谢灵运突然开口,声音清冷。 车队戛然而止,王军佑偏过身,“真人,这里距离基地的大门还有一公里左右的距离。” 时莱已经跳下车,发现短短几分钟内,雾气已经浓得像牛奶。 他指尖凝聚一缕灵气,在眼前划过。 食气修炼之后,他对天地间蕴含的力量愈发敏锐。 天眼之下,这哪里是雾气,分明是翻涌的妖气! “前面要么有只大妖。”谢灵运也跟着下车,衣摆无风自动,“要么......有群饿鬼。” 王军佑神色一顿,立刻抓起对讲机:“全体下车,原地警戒!” 金属碰撞声中,四十余名龙组战士迅速组成防御阵型。 地面突然传来震动。 时莱胸前的玉葫芦青光暴涨,金弓跃入手中。 他心疼地摸出三颗银弹,这可是用雷击枣木灰炼制的宝贝,用一颗就少一颗。 弓弦拉满的瞬间,雾中猛地窜出三头狼形妖兽,獠牙上还挂着腥臭的涎水。 “嗖——” 银光破空,为首的妖狼头颅炸开血花。 另外两头刚扑到半空,那颗射出的银弹在空中转了个弯,又贯穿了它们的心脏。 浓雾中冲出更多黑影——山猫、野猪、甚至还有长着骨翼的蛇群! “守住阵型!”王军佑的吼声淹没在兽嚎中。 他们的目的是保护时莱的安全,在他没有遇险的情况下,不得擅自出击。 这是首长留给小真人的磨刀石。 时莱弹无虚发,每一道银光都精准洞穿三五只妖兽要害。 谢灵运退后几步,站在战士们的身前,每当有漏网之鱼扑来,她只是轻轻抬手,那些妖兽便如撞上无形墙壁般倒飞出去。 当最后一头野猪妖轰然倒地时,山路上已铺满妖尸。 时莱喘着粗气收起金弓,发现银弹已经消耗过半。 方圆百米内,妖血将道路蚀出蜂窝状孔洞。 王军佑上前检查了一下倒地的妖物尸体,沉声道:“他们放出了实验体。” 时莱瞅见他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心疼,摆了摆手,“你们既然用的上,就全部拖走吧。” “真人不要吗?” “我要这玩意做什么?养不能养,吃不好吃的。” 王军佑顿时笑开了花,摆了摆手让通讯员联系后方,赶紧派人过来收拾战场。 谢灵运退到路边,静静的看着龙组的战士们清理道路。 刚才妖兽扑上来的时候,已经逼近到五米的范围,这些战士也没有丝毫的慌乱,更没有后退半步。 他们胸前都挂着一颗特制的手雷。 王军佑说,那是光荣弹。 在身受重伤,无力阻挡妖物时,战士们就扑上去,同归于尽。 只有这样的部队才会战无不胜。 第230章 上帝之鞭 “等我们回了青城山,你们都过来一趟。” 谢灵运的声音很轻柔。 “真人,我们只有九位战友被选送。”王军佑小声解释着。 “妖物身上的灵力驳杂,长期食用对身体不好,我们回山后会调配一些符水,你们过来把身上的妖力先驱除掉,实力可能会稍有下降,影响不大。” 王军佑瞬间激动起来,深呼吸慢慢平息住情绪,郑重的向谢灵运敬了个礼。 长期服用妖物血肉制作的营养剂,会缩减寿命,甚至精神都会出现问题,这是龙组或者国际联盟都无法解决的后遗症。 现在谢灵运说,他们可以治疗。 这是救了无数战友的性命。 外面传言,这位谢真人是个冰美人,深居简出,不喜言辞。 王军佑只想把说这些话的人都给狠狠的揍一遍。 回去就把真人的照片打印出来挂在墙上,天天焚香供奉。 ...... 电影里,有种烘托悲情人物的常用手法。 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主角被官府打压,被强者欺凌,被弱者嘲讽,经历了种种苦难,克服层层障碍,最终涅盘。 换成咱们老祖宗的话,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乔西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悲情主角。 那个无知的家伙,明明加入联盟才是最好的选择,他偏要和我作对。 乔西并没有对未来失去希望,他知道时莱今晚会来,期待着击溃他,然后获得他的能力,迎来自己的重生。 结果他在战术平板上,看到了一场屠杀。 愤怒的把平板砸在地上,他沉默良久,看向身边的男人,微微躬身,“拜托了。” 山谷里的基地漆黑一片,装甲车撞开大门后,时莱下车,踩着枯叶前行。 薄暮冥冥,胸前的玉葫芦突然泛起青光。 “阴阳师?”他停下脚步,声音清冷,“何必藏头露尾?” 枯树后转出一位身着狩衣的男子,手持桧扇,额间系着白色额带。 他微微欠身,桧扇“唰”地展开:“安倍晴明第三十七代孙,安倍玄信,请赐教。” 时莱眯起眼睛。 对方周身缠绕的式神气息,在天眼下无所遁形,十二神将的虚影在其身后若隐若现。 “你那个敞开心扉的家门,投胎了没?应该还在喝奶吧?” 安倍玄信怒喝一声,“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十二神将果真向前,已经将他团团保护在中间。 “你们阴阳道偷学我中土五行学说,学了个不伦不类,如今也敢来神州放肆?” 时莱不屑的撇了撇嘴,把金弓收起,并指成剑,一道金光自指尖迸射。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斩妖!” 九字真言为道家正统,小鬼子抄录时错漏,把“阵列前行”记录为“阵列在前”。 金色符咒凌空炸开,震得四周式神虚影一阵扭曲。 七十二地煞术斩妖,专克这种无形无质的鬼怪妖物。 安倍玄信脸色骤变,急忙挥动桧扇:“式神降临!青龙!” 一条青鳞巨蟒从虚空扑出,却被时莱袖中飞出的赶山鞭化作竹枪给钉穿七寸。 腥臭的妖血溅在枯叶上,竟腐蚀出缕缕青烟。 “区区蛇妖,也敢冒充青龙?”时莱冷笑,手掐指诀,“让你见识何为真正的四象!” 金光一闪,东方苍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的虚影同时显现。 四象镇守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把时莱护在当中,神威之下,安倍玄信“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十二神将式神尽数崩解。 “不可能!”他踉跄后退,“我安倍家秘传的式神......” “偷来的把戏。”时莱脚踏禹步,赶山鞭收回到手中。 “阴阳道讲究形代,我道家却要你形神俱灭!” 鞭稍摆动,隐隐有金芒夹杂其中。 安倍玄信慌忙祭出土遁想要逃窜,却把时莱给气笑了。 “偷学我道家五行相生,却不知相克之理?” 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你用土遁抵挡金光? 安倍玄信刚念发咒语,式神接连爆裂,狩衣燃起青焰。 “住手!我认......” 时莱充耳不闻,最后一鞭重重打下。 安倍玄信瘫倒在地,式神尽毁,阴阳桧扇已成焦炭。 厚重混凝土砌筑的地下工事里,站在乔西身边的白人男子面露惊骇,大呼道:“上帝之鞭......这是上帝之鞭。” 乔西正在为安倍玄信的不堪一击而懊恼,扭头不悦道:“安德鲁,上帝之鞭指不是匈人阿提拉吗?” 阿提拉生活在五世纪,是古代亚欧大陆匈人的领袖和帝王,差点打下了西罗马的首都。 上帝之鞭,这个说法出自十三世纪时但丁的《神曲》:阿提拉在第七层炼狱出现,浸没在一条沸滚的血河中,被称为“世界之鞭”。 而安德鲁来自罗马的国中之国,他看到过更多隐秘的资料。 真正的“上帝之鞭”不是上帝对罪孽的惩罚。 而是杀死天神的那根鞭子。 这根鞭子在文献里只有寥寥数语,二寸长短,竹制,长鞭软硬变幻,被视为不祥之物,其凶恶程度还要超过朗基努斯之枪。 而这根和卷轴里描述的一模一样的鞭子,就出现在视频里。 如果他拿着上帝之鞭,我们凭什么阻挡? 安德鲁目光呆滞着,喃喃自语,又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乔西瞬间对这位联盟派来的使者失去了兴趣。 他是无神论者,本来就看不上这个神神叨叨的家伙,人都已经上天了,也没看见有上帝的踪影,只有这些家伙信以为真。 被寄予厚望的两路援兵,都废了,现在只有靠他们自己的力量。 蚁多咬死象! “通知所有人,准备作战。”他面无表情的下达着指令,“任何人都别想躲,这是生死存亡的一战,只有把这个人给擒住,才能换来我们的生路。” “嘿嘿嘿嘿。”安德鲁在他身边,发出怪笑。 凭借你们这些凡人,也想对抗上帝之鞭? 第231章 软饭真香 乔西准备迎战时,一辆辆装甲车碾着碎石,已经开进基地。 车顶舱盖弹起的刹那,重机枪的三角支架在月光下泛起冷光。 战士们从车顶钻出来,握住机枪的手柄。 时莱踱步到苔痕斑驳的钢门前,指尖抚过门扉上凝结的露水。 这座七十年代浇筑的堡垒像头沉睡的巨龟,混凝土外墙还残留着”深挖洞广积粮“的斑驳标语。 当年,这样的工事在全国建设了许多,据说能扛住核弹的攻击。 王军佑也走了上来,轻声道:“真人,我们带了炸药,可以把门炸开。” 时莱望着他,笑了笑,“不用,你们守在外面就行,我和师弟进去,这个地方还要回收,砸坏了老爷子估计得心疼。” 王军佑疑惑道:“真人准备怎么进去?” 这么厚重的门,想要无损的拆下来,需要多大的力气? “来,向后退一退,走开一点。”时莱扒拉了下,从缓步走来的谢灵运手里接过九节杖和一个锦囊。 接着,他从锦囊里取出六颗豆子握在掌心,另一只手持着九节杖,默默诵念咒语,最后把几颗豆子像地上一撒,口诵四字。 “撒豆成兵。” 撒豆成兵:可以将豆子化为兵卒。 此乃召唤天兵之天罡神通。 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遮蔽了月光,平地里卷起一道罡风。 这几颗豆子是筑基之后,谢灵运转交缚妖索时顺手丢给他的。 他以为这是张角所留。 谢灵运也没有告诉他,这是土地山神替天庭转交的法宝。 以时莱的修为还不足以施展天罡,如果有法宝助力,则是另一回事! 豆粒触地瞬间迸发六道金光,九天之上,南天门外,引仙官的铜锣在云端炸响。 这里早已经打成一团。 “廉甲,上次你输给我两颗丹丸到现在也没还,我不要了,你让我下去。” “滚蛋,费壬,欠你的丹丸我会还,这次本来就该轮到我了。” “裴戊,我给你三颗丹丸,你把这个机会给我。” “不行,不行,这是真君召唤,难得一次面见真君,除非你现在杀了我。” “缪丁丁.......” “免开尊口,平日里下凡让你也就罢了,总归要遮遮掩掩,这次是显圣真君相召,我可以光明正大显露真身,此等机会,你便是拿十颗丹丸来换也不可能。” “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兄弟无义了。” “来呀,谁怕谁?” 时莱把豆子撒下,默默的看着天上风云变幻,等啊等,一直等不到天兵降临。 他在心里嘀咕着,张角的豆子不会过期了吧? 终于,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有六道身影在豆子落下的位置上渐渐显现。 只是这几个家伙,衣衫不整,发髻凌乱,看向自己的眼神也过于狂热啊...... 怎么和小天一样,眼巴巴的,就差吐出舌头。 廉甲为长,见时莱面露疑惑,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整理了下身上的甲胄,朝着时莱准备躬身行礼,就感觉膝盖被人踹了一脚,“噗通”跪在地上。 回头去看时,身后五人已经一同跪倒,大礼参拜,朗声道:“末将拜见真君。” 时莱愣在原地,有点摸不着头脑。 天庭的精神文明建设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见人就喊真君? 吒爹带的兵,这般爱民如子? 六人对着时莱行完大礼,刚刚准备起身,余光扫见一旁静立的谢灵运,又用膝盖挪了个方向,再拜道:“末将拜见元君。” 谢灵运偷偷瞟了眼时莱,矜持的抬了下手,客气道:“麻烦诸位上仙了。” 六人吓的连忙再次拜倒,口中连呼:“不敢,不敢,末将只是......是小卒而已,在元君面前当不起上仙的称呼。” 时莱这才默默点了下头。 原来这些人是给师弟面子啊! 唉,果然还是吃上了软饭。 不过......真香! 他微微挺起胸膛,“诸位将军,小道这次做法,请诸位下来,是有歹人在人间作乱,藏匿在这处山洞之中,劳烦诸位将军破开这扇钢门。” 六位天兵这才敢起身,又朝着时莱拜了拜,走到大铁门前,用手拍了拍,小声嘀咕着。 “这么一扇破门,用不着我们六个人吧?” “真君是说的客气话,你也敢当真,真君转世重修,如今还未重获神力,我等下界,自然要为真君扫平障碍。” “缪丁丁说的是,凡间有言,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如今真君有难,正当你我为真君分忧。” “那咱们怎么办?” “当然是杀进去,把事情干完,免得这些小贼脏了真君的手。” “正当如此。” “动手!” 王军佑和龙组的战士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几个穿着上古战甲的人突然出现,然后鬼鬼祟祟的堵在地下工事的大铁门前小声絮叨。 这些人哪里来的? 撒豆成兵? 黄巾力士? 这特么的是天兵!!! 自古以来,正史里从来就没有记录过天兵的存在,他们一直以为只是神话传说。 今天,他们亲眼看见了天兵! 可是,这些天兵好猥琐啊! 念头刚刚想到这里,一个天兵甩了甩腿,直直的冲向钢门,用力一撞,山谷里一声巨响,钢门已经被撞出个人形窟窿。 时莱捏了捏手里的赶山鞭,酝酿了下,刚准备唱首曲子缓和下紧张的气氛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天兵们仿佛得了什么信号,从腰间掏出家伙事,咿咿呀呀的喊叫着,直接冲了进去。 而之前负责撞门的那位,早已经跑的看不见人影。 留在最后那人还喊着:“真君稍待!末将这就替您清场!” “各位上仙......” 时莱抬起手,刚喊了一声,又尴尬的放下,对着谢灵运讪讪的笑了笑,“他们是不是太热情了点?” 谢灵运也没预料到这一出,偏过头,看着天上的云朵发呆,耳尖却泛起绯红。 是谁把这六个货给放出来的? 地下工事里,乔西看着监控画面,整个人呆滞住。 比他更癫狂的是安德鲁,哈哈大笑着,显然已经疯掉了! 第232章 识时务者 地堡外的龙组战士们握着枪的手心全是汗。 眼前这一幕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就好像一群新手玩家,拿着攻击力+1的木剑,兴冲冲跑出新手村,就遇见999级大佬玩家,一身神装,大呼:“是兄弟就来砍我。” 而地堡内另一阵营的新手玩家就更悲催了,他们遭遇了这个游戏的终极boss。 如果真的只是一场游戏,谢灵运会有点兴趣进去舔包,但这是现实,所以只是站在原地,百无聊赖地望着天空发呆。 她撇了撇嘴,暗自决定下次再回天庭一定要把引仙官的脑袋打歪。 派下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简直丢人现眼。 亏自己一直在时莱面前灌输天庭的美好。 结果,就这? 时莱猫着腰,从钢门那个造型独特的窟窿钻进去的瞬间,外面的战士们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小真人的传说,在龙组流传甚广,特别是巴蜀的战友,直接把他吹上了天。 为了获得进入外门的机会,龙组各省前段时间还举办过一次激烈的竞赛。 胜利者自然欢呼雀跃,失败者也只能用“只是懂点道法而已”来安慰自己。 现在,这些落选者都沮丧的说不出话。 这特么的只是懂点道法而已? 天兵天将都下了凡尘啊! 最关键的是,这些高高在上的神,面对时莱和谢灵运,就真的像舔狗一样,恭敬的如伺神灵。 可他们才是真正的神啊! 现代人大抵是不能理解古人的等级森严,也不会向上级叩首,但不妨碍他们从这些天兵天将的态度上去理解时莱的实力。 现在一个个悔不当初,没有在竞赛里用尽全力。 年近三十的老兵,瞅了眼身边激动到哆嗦的新兵蛋子,心中不免叹气。 这货三个月之前刚由普通部队选送过来,就顺利的通过了测试,拿到了拜入伏魔观外门的资格。 不要看别人表面上一帆风顺,实际上他们在背地里比你想的还顺。 真是天选之子。 老兵犹豫了会,脸上挤出一抹笑意,“小赵。” “到。”新兵条件反射般应答。 “你看,你那个名额能不能让给我?” “......班长,这个名额不允许私下转让。”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只要答应,我去找组长谈。”老兵见小赵面露难色,咬了咬牙,“我当了十二年的兵,也存了点钱,我都给你。” 在龙组十二年,攒下的钱至少也是七位数。 小赵没有丝毫犹豫的摇了摇头,“班长,这个机会对我来说很重要。” 老兵木木的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我知道,但你还年轻,年轻人的机会是无限的。” “班长,年轻人的机会是无限,可年轻人也是无限的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班长也只能懊恼当初自己没有尽心尽力。 他瞅了眼身边神采奕奕的小赵,更是悔恨。 人情如纸张张薄, 世事如棋局局新。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大王叫我来巡山,我把人间转一转......” 时莱哼着跑调的小曲,在地堡里随意的溜达着。 六个天兵的造型有点猥琐,自称末将,那他们至少也是军官,战力不是普通天兵可比,这一路杀进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没人可以逃得过他们的眼睛。 一路上横七竖八到处躺着人,有的人只是昏迷,有的人就真的死球。 他们不是猴子,杀性没有那么重,只要头顶上的黑雾不多,只要放弃反抗,也只是随手打晕过去而已。 沿着狭窄的巷道前进,在几处实验室和仓库看了看,都是一些储存的妖物尸体和器械,他没有多少兴趣,最后走进指挥室,在这里看见了乔西。 他居然还活着,身上绑缚着一条绳索。 那绳索只是简单的在他身上绕了两圈,连绳结都没有打,却让他动弹不得。 时莱认得,这绳索和自己的缚妖索是一个样式,自己的是紫金色,眼前这条是黑色。 六名天将都是打老了仗的,自然明白留下首领的重要性。 “你到底是什么人?”乔西的声音不是质问,带着哭腔,更像是在祈求一个答案。 时莱没搭理他,蹲下身检查一具白人尸体。 “放肆!”廉甲声如雷霆,“真君当面,安敢无礼?” 乔西被他喝斥,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六名天将齐刷刷单膝跪地:“启禀真君,此据点已破,斩首七百二十三人,生擒九百六十一人。” 时莱起身,郑重还礼:“有劳诸位将军。” 廉甲连忙侧身避让:“分内之事,不足真君挂齿。” 说完,六人一起朝着时莱再次行礼,“真君,我们这就回天庭复命,若再有事,真君可以随时相召。” “感谢诸位将军鼎力相助。” 就在六人身影渐渐虚化时,画风突变—— “真君!末将廉甲!下次一定要点我名啊!” “末将寥丁丁......” “裴戊在此!真君定要记得末将姓名!\" “你为什么打断我的话?” “自己嘴笨,就怨不得他人。” “真君,末将姓葛......” 声音还在走廊回荡,六道金光已冲天而起。 乔西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六位天神“升天”,刚觉察到身体一松,捆绑在身的绳索消失,正准备暴起反击,又浑身一紧。 一条紫金色的绳索把他捆的结结实实,以一个非常羞耻的姿势向后翘着小腿横着吊起来,还在裆部勒出两道绳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神了!”时莱连忙道歉,手臂一挥,绳索这才重新捆绑,简单的在胳膊上绕了几圈。 他指了指地上的白人尸体,“这个家伙是什么人?” 乔西偏过头,闭口不答。 时莱取出赶山鞭。 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乔西立刻认怂,“他叫做安德鲁,来自梵城。” “罗马的国中之国?” “是。” “你们怎么和他们搅合到了一起?” “这是联盟派来的援兵,说他的圣法可以抑制你的道法,不过在你们攻进来之前,他已经疯了。” 第233章 不值钱 时莱的日子大多过得闲散。 静静思考的时候什么也不做,就在那坐一会。 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站起身后,继续生活。 思绪游弋在虚实之间,恍若晨雾中若隐若现的远山轮廓。 直到军靴踏碎地堡的沉寂,他才如冬眠初醒的狐,慵懒地拂去衣摆间不存在的尘埃。 “这里交给你们了。”时莱拍拍手,看向走来的龙组战士,指了指乔西,“你们处理下,绳子我要带走。” 很快有小战士从密码箱里取出药剂给乔西打下去,再戴上特质金属镣铐。 “劳烦诸位善后。”时莱指尖轻弹,缚妖索如银蛇归鞘。 “是我们占了您的便宜。”王军佑客气道。 时莱摆了摆手。 部队不是拿不下,蓝军能封锁这里,也能攻下这里,不动手,是为了留着给自己。 虽然最后的大战被六位天将给截了胡,但之前击杀妖物、与阴阳师对战,也算有点心得体会。 他指了指地上躺着的白人尸体,“这个家伙你们查一查,有什么消息就告诉我。” “好的,请真人放心。”王军佑爽快的应下,迟疑了会,小声问道:“真人,刚才您真的把天兵天将召下来了?” “你在旁边不是都看见了吗?” “天庭真的存在?” “当然,我家师弟就是仙女下凡。” 王军佑默默的看着他不说话。 谢真人确实漂亮,法力高深,但要说是仙女......那您算是董永还是牛郎? 时莱从眼神里看懂了他的意思,懒得解释。 人与人之间的现状就是如此,讲真话容易被孤立,讲假话也容易被孤立,不讲话更容易被孤立。 明明自己说的是真话,怎么就没人相信呢。 ...... 米小满咬着牙刷从房里蹦跶出来,依然踮着脚看向水缸里的鱼。 红色金鱼有一条漂亮的尾巴,游动时如同裙摆,非常漂亮。 她思索着,如何让那些老婆婆在放生池里放这种金鱼。 这么漂亮的鱼,一定很好吃。 在京城的这些天,她开始想家了。 炒肝的腥腻、焦圈的油酥感、豆汁诡异的酸腐味在肠胃里发酵成了乡愁。 她有点想念家乡的麻辣兔头。 小兔子很可爱。 每个人喜欢动物的方式不一样,在这件事上,小家伙一直分的清楚,情感归情感,口感归口感。 “基哥,我师父怎么还没有起来。”她跑到院子角落的遮阳伞下,离着三尺远,小手摆在身前,警惕的看向李万基。 “他昨晚和你师叔出去打野了。”李万基“嘿嘿”笑着,极度猥琐,然后被一只拖鞋砸在肩膀上,刚准备起身骂人,另一只拖鞋砸在胸口。 时莱赤脚走出来,扯了个椅子坐下,“我们事情办完了,准备明天回去,你呢?” 李万基用脚把拖鞋扒拉到时莱身边,嘟囔着,“你们都走了,那我还呆在这做什么。” 时莱关心道:“2000多公里,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有问题,一个人开车太没意思,我准备找个公司把车托运回去,直接坐飞机走。” 米小满走到桌边,伸了伸脖子观察桌面,没有看到豆汁才放下心来,把手伸向果盘。 这里面装着小番茄,红提,樱桃,还有切好的西瓜和菠萝。 时莱把果盘朝她面前推了下,“基哥明天去南都,你要不要跟着去看看爷爷?” 小家伙耷拉下脑袋,轻轻摇头,“爷爷过年就回家的,我不去。” 时莱揉了下她的脑瓜子,“不去就不去吧,早点回山,玩了这么多天,回去也该好好复习下功课,你马上要读二年级了。” 米小满呆住,瞪着一双杏眼,“复习?我为什么要复习?” “温故而知新,复习是为了更好的掌握知识。” “我都会了,还复习做什么?” “那不会的呢?” “不会的,复习有什么用?复习只会让我更清楚,我真的不会。” 看在她期末考试全a的情面上,时莱放弃了怼人的心思,果盘塞到她手里,一脚踢在她屁股上,把人赶走。 等小家伙离开,喝了两口茶,他才看向李万基道:“这么急着回去,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作为为数不多的朋友,时莱还是非常关心的。 朋友越少,日子越好,圈子小,才能集中精力干自己的事,社交太多,每天都在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里打转。 李万基笑着说,“本来是有的,有人想找我爸合作搞羊奶粉,我怀疑又是搞老年养生的那些骗子,还准备提前回去提醒下老爸,结果这帮家伙昨天夜里就被抓了。” “这种事,尽量别沾,出了事人家拍屁股走人,你家大业大,跑都跑不掉。” “嗯,我知道的。”李万基点了点头,“自从我跟着你进京,家里天天有人拜访,都是以前求着都见不到的大人物,帮着省下了不少麻烦。” “平常心,你安心赚你的钱,只要不违法乱纪,没人敢动你。” “我明白,这些人都是冲你和大佬的面子。”李万基没提感谢的话,只是把手里的茶杯举了下。 “这不重要。”时莱也举了下茶杯,换了个轻松的话题调侃道:“我还以为你赶着回去,是有美女相约呢。” “倒是有一个,确实长的很漂亮,不过我没搭理。”李万基抿了口茶,见时莱不信,自嘲道:“我虽然贪玩,但是有夫之妇从来不碰。” 时莱点了点头,这确实有点缺德。 “那个女人的老公以前是大厂的高管,这几年不景气,刚刚失业了。” 李万基后仰靠在椅子上,看着天空,幽幽道:“现在的女人真懂事,知道男人没钱,转身就跑,怕给男人添麻烦,男人更懂事,手里有了钱,就想多照顾几个女人,怕她们吃苦。” 时莱都被这话给逗笑了,“那你现在有钱,又准备照顾几个?” 李万基没接这个话,沉默了会,“唉,你看啊,偷钱是犯法的,偷情却不犯法,所以啊,感情一点都不值钱。” 第234章 糟心的返程 南锣鼓巷的晨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光影。 时莱提着两盒稻香村点心,站在那座熟悉的四合院门前,大门两旁的石狮子被晨露打湿,泛着温润的光。 他是来告别的。 常威正在院里打太极,见他来了,笑出一脸褶子:“来得正好,刚沏的碧螺春。” 茶香在紫砂壶里氤氲,两人从昆仑山的雪莲聊到南海的鲛珠,天南海北的瞎聊。 临别时,老人的手掌轻轻拍在时莱手背上,““小时莱,真正的强者,是洞悉人性后的慈悲,而不是屏蔽苦难后的冷漠。” 时莱细细品味着他的话,认真记下。 “我听说你们喜欢和田玉,这次的事情你做的很好,按道理应该给你分红的,估计你也看不上,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一百块和田玉,等你回去后,破虏会给你送去。” “谢谢首长。” “你是方外之人,就不要喊首长了,如果不嫌弃我这个老头子,你就喊我爷爷吧。” “......爷爷。”这两个字在舌尖滚了滚,竟比想象中顺口。 “诶。”老头子像是占了极大的便宜,乐呵呵笑的很开怀,看时莱的目光,宝贝的像是在看葫芦娃。 就算是孤儿,也是有亲戚的,只不过不知道,没有联系罢了。 时莱是弃婴,在他开始记事,就不知道亲情为何物。 但是在师父、米三斗的身上,他能感受到父辈的关爱,谢灵运出现后,似乎也有了家。 两人从来没有互诉衷肠,却极为默契的成为道侣。 这样就很好。 道侣是志趣相投的人,会比老婆要更加合拍。 结过婚的男人都知道,老婆就像npc,一旦接近就会触发新任务,要么是倒水,要么是剥蒜,哪怕她闲的发慌,嘴也不会闲下来。 除了这几个人,时莱在和常威接触过几次后,也有了亲人的感觉。 明明两人的年龄和地位相差悬殊,但他莫名就觉得这人和米三斗一样,是把自己当成晚辈在照顾,连带着李万基也跟着受益良多。 如今,这一声爷爷,也不知道谁占了便宜。 ...... 京城机场航站楼。 米小满专门带了一瓶豆汁,准备回家让师弟们都尝尝。 这瓶豆汁花了她五块钱。 三块钱的豆汁,两块钱的矿泉水,先把矿泉水喝完,再把豆汁倒进去。 至于这么热的天气,豆汁会不会坏...... 豆汁还怕坏吗? 过安检时,小姐姐温柔地说:“小朋友,喝一口好吗?” “噗——”李万基笑得差点把登机牌给扔出去,极不厚道。 米小满舍不得五块钱的花销,苦着脸又小小的抿了一口。 大概是味道太冲,小姐姐没有为难她,确定她把这一小口咽下去后就放行了。 候机室的玻璃幕墙外,一架架钢铁巨鸟起起落落。 曲招娣和苏小暖都是第一次坐飞机,趴在窗前,鼻子都压成了小扁饼。 只有米小满一直黑着脸。 最后还是鲍燕青心软,跑去商店高价买来一瓶冰可乐,才让小家伙把口中的酸臭味给冲散。 李万基的飞机要早半个小时,听到提示音后,他摇了摇手,极为潇洒的离开。 因为是临时买票,值机时没能坐在一起,时莱登机后,选了一个单独的座位,等了会飞机依然没有起飞,掏出手机才发现已经关机,只能问旁边的一位刷视频的大妈几点了。 大妈上下打量了一眼,把头扭回去,嘟囔着,“我不能告诉你。” “呃......”时莱有点无语,耐着性子问,“婶子,这是为什么?” 他不是一定要知道时间,只是大妈的态度着实有点奇怪。 “我告诉了你,你就会谢谢我,我就得陪你唠嗑,唠熟了,下飞机时你就会帮我拿行李,我肯定会请你去家里吃饭,万一我女儿在家,看上了你,你们就会谈恋爱,而你,连手表都买不起......” 时莱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站起身走到鲍燕青身边,拍了拍她,提出换一个座位。 难怪男人都说丈母娘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搞的生物。 幸好自己以后应该没有丈母娘。 姑娘也是单独的座位,左右都是男人,还穿着警服,正觉得别扭,见时莱要换位置,忙不迭的答应。 到了送餐时间,空姐走过来,蹲在过道上,指了指时莱,小声问着他身边的警察,“他还要给饭吗?” 别说时莱,两个警察都惊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总之,这一趟回程,时莱和米小满师徒全程拉着脸。 气呼呼的从机场出来,就看见杨雪已经等着了。 她是从李万基那里得到的消息。 姑娘借了辆商务车,穿着一件粉色的连衣裙,被夏风吹的裙摆飞舞。 这裙摆要是压不住,几缕春风散溢,便能吹得满园桃花开,乱了人心。 什么男人年少看脸,成年后看腿,有了阅历看臀,老了看胸,都是骗人的。 男人从小到老,其实哪里都爱看,尽管知道裙摆下的风光在游泳池里比比皆是,依然会有强烈的探究欲。 看到众人后,她兴奋的冲过来,一一拥抱。 最后轮到时莱,她张开双臂,夹着嗓子,“geigei,我要是抱你,姐姐不会生气吧?” 这也就是在邑都,要是在临安,把她丢进西湖,全城的人都能喝上龙井。 时莱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走开。 返程的路途,杨雪一边驾着车,一边问,“真人,听说你那可以收容孤儿?” “你父母双全,不够资格,而且太老了。”时莱看着窗外,头也没回。 杨雪没心没肺的笑着,对这种话浑不在意,“要是和真人妹妹比,那我确实老了。” 时莱撇了撇嘴,没有回怼。 “我是想给真人推荐个人。”杨雪没在乎时莱的态度,依然微笑着,“这个孩子挺好的,就是年纪稍微大了点点,八岁了。” 时莱见她说的正事,转过脸来,“又是案子里遇到的?” “不是。” 趁着等红灯的时间,她把自己的手机点亮,在里面翻找出一张图片,转发给时莱,“您看看,如果合适,我再带孩子上山。” 第235章 日月潭的泪 车窗外流动的夜色像被稀释的墨汁,时莱倚着车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边缘。 屏幕上是一篇稚嫩的作文扫描件。 泛黄的田字格纸上,钢笔字迹上能看见洇开的泪痕。 题目单一个“泪”字,歪斜地悬在正中。 爸爸四年前死了。 爸爸生前最疼我,妈妈就想办法给我做好吃的,可能妈妈也想他了吧。 妈妈病了,去镇上,去西昌,钱没了,病也没好。 那天,妈妈倒了,看到妈妈很难受,我哭了。 我对妈妈说,“妈妈,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支持你,把我做的饭吃了,睡睡觉,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妈妈起不来,样子很难看,我连忙叫了打工刚回家的叔叔,把妈妈送去镇上。 第三天早上,我去医院看妈妈,她没有醒,我轻轻的给她洗手,她醒了。 妈妈拉着我的手,喊我的小名,“妹妹,妈妈想回家。” 我问,“为什么?” “这里不舒服,还是家里舒服。” 我把妈妈接回家,坐了一会,我去给妈妈做饭,饭做好,去叫妈妈,妈妈已经死了。 课本上说,每个地方都有个日月潭,那就是女儿想念母亲时流下的泪。 作文被老师小心的封存,薄膜下,钢笔的蓝黑墨水在纸上绽开一朵枯萎的花。 平实的文字,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甚至还有些不通顺,却让时莱的喉结轻轻滚动。 沉默了好一会,他将手机递还给杨雪,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情况属实?” “和当地的机关核实过了。”杨雪接过手机,同样压低了声音,“现在寄宿在学校,由班主任暂时照顾,她叔叔在沿海打工,每月寄三百块生活费。” “和她叔叔还有本人联系下,如果愿意来,你们辛苦下,去大凉山把人接过来。” “是,真人,我来联系。” 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杨雪很认真,没有一点点皮。 过了半晌,等车辆已经开出市区,她才小声问道:“真人,再收下去,你那都成孤儿院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生怕被后排的三个小朋友听见。 时莱没有回答。 暮色中,杜甫的诗句在心头浮现,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他终究只是凡人,筑不起遮天广厦。 但若遇见风雨中飘摇的雏鸟,总忍不住想给一片屋檐。 杨雪驾着车,余光扫向时莱被暮色柔化的轮廓,想起他凝视作文时的神情。 云端之上的仙人眸中,落了一场人间的雨。 夜幕降临的时候,仙女湖畔的光芒点点亮起来,稀稀疏疏的,一群小孩子跟在道士们的身后,拿着枯枝,笨拙的学习着剑法。 小五才四岁,小胳膊小腿用力甩动,学的异常认真。 神仙哥哥要回来了,小五想让哥哥知道,她的眼睛没有辜负那一碗符水。 黄小倩正在和汤省秋夫妇闲聊,不远处柳青青和胡杨并肩坐着,两人的影子在草地上融成一片。 “......我是犯了错,被押来的,原本想着道观在山里,条件会很艰苦,我还准备继续直播赚钱贴补下孩子们,没想到这里好大一片新房子。” “这里是伏魔观的外门,要收一千个弟子,真人还要再收两百个孤儿。”汤省秋的话里带着股骄傲,沉吟片刻,继续道:“我有木匠手艺,这些年也算走南闯北,修过不少道观寺庙,没有一处......” 周万英在旁边拍了下老汤的腿,嗔怒道:“别乱说话,给真人惹麻烦。” 汤省秋嘟囔了句,“本来就是的嘛,别处拿了香火钱,造大佛,塑金身,盖庙宇,你看,真人如今住的还是那座旧房子,吃的是自己种的蔬菜,喝的是野山茶,我在道观给小真人修木屋,看到真人用的镇纸,居然是半块青砖......” “所以他才是真人。”周万英轻声说,晚风拂过她的双腿,带起裤管轻微的晃动。 最后两个字,她说的很重。 黄小倩知道这个老妇人之前瘫痪,被时莱的符水给治好,就和小五的眼睛一样,而那边病怏怏的男子,之前更是癌症晚期。 “我听说,真人传度的时候,天上有神仙显灵?” “是三清,亲自来给真人做三师。”柳青青忽然开口,声音带着梦幻般的颤抖,“那一天,整座山都是金光,照的人睁不开眼。” 胡杨点了点头,“真人是上天都认可的,所以这些道士都抢着来拜真人为师。” 周万英看着那些小孩子,感慨着,“这些孩子的命真好,能被真人选中,他们没有了爸爸妈妈,却能得到真人的庇护。” “那位谢真人呢?是不是也会神通......”黄小倩好奇的询问着。 “那是时莱真人的女朋友,哦,他们叫做道侣,两个人感情好的很,你可别有乱七八糟的心思。”周万英立刻打断黄小倩的话,严肃道:“虽然谢真人平时话很少,但这里的人对她都敬重的很,得罪她比得罪时莱真人还严重。” 柳青青的附和着点头,“谢真人性子谦和,不爱出风头,和外面那些俗人不一样,是真正得了道的女仙,修为高着呢,也只有她才配的上时莱真人。” 黄小倩连忙解释道:“我没这个想法,就是随口问问。” 有没有的只有她自己知道,从宋清扬、鲍燕青开始,有想法的不是一个两个,但见识过谢灵运风采后,都把心思悄然藏匿。 望着湖面,只要一想起初见面时的场景,倒影的月光就泛起涟漪。 收敛起心思,黄小倩更关心的是五个小孩子的未来。 以前不懂,以为修了道,就是出家人,要和俗世分割,所以时莱才收下这些孤儿。 来了这里才知道,原来他自己也是弃婴。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心生慈悲,容的下这天下的悲苦。 仙女湖水平静的如同一面镜子,倒映着天边初升的星子。 那些关于青城山巅、青衣仗剑的隐秘幻想,便随着这汪水渍悄悄渗进了泥土里。 第236章 兔妖 自张有为来过之后,仙女湖畔这片土地的建设就被官府接手,后来部队嫌弃进度太慢,把工程兵派了过来。 部队到来后,速度陡然提升,已经完成了大半区域的建设。 现在已经建设好的一片,梅山观六兄弟和李富贵带来的人已经入住,空置的房屋,由顾苏桥做主,把汤省秋和胡杨两家人也安置了下来。 据说等这片土地修缮完成后,稍远处一小片大概三四十亩的平整土地也会划拨给伏魔观。 同样修建房屋,作为孤儿孩童们生活嬉戏的地方,连带着像黄小倩这样的工作人员都会有自己的住房。 这一片土地在地图上被统称为“外门”。 没有设立任何行政部门,只在榔坪村的村口有一处治安办公室,由邑都市和灌口县派驻人员联合驻防,管理的对象主要是来这里的香客和游客。 ...... 此时,在千米之外的山岗上,一道雪白的身影正踮着脚张望。 那是个不及四尺高的小人儿,顶着一对乱蓬蓬的羊角辫,发色如刚挤出的羊奶般洁白。 她身上套着件明显大好几号的纱纱裙,几处破损被缝补好,歪歪扭扭的针脚在月中依稀可见。 小人儿咬着手指甲,圆溜溜的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山下嬉戏的孩童。 粉嫩的鼻头轻轻抽动,三瓣嘴抿了又抿。 她想靠近,又怕吓着那些人类娃娃,短短的尾巴在裙摆下紧张地抖成毛团。 百年前,她还只是仙女湖畔一只普通的小白兔。 那日,在湖边啃了几株泛着蓝光的野草后,它昏昏沉沉的睡了半个月,醒来后,世界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它能听懂山雀的闲聊,看得清夜露里的星辉,甚至能用小爪子数清松果上有几片鳞。 那时候,榔坪村的男人还梳着脏兮兮的辫子,外面的世界也是乱糟糟的,到处都是枪声。 枪会发出巨大的声音,连石头都能打碎,小兔妖法力微弱,不敢硬扛。 它哪里也不敢去,就躲在山林里,依靠着稀薄的灵气,独自生存了近百年。 有了灵力,那些曾经的天敌也不再是它的对手,虽然它依然还是吃野草和野果,但如果老鹰和狐狸想要抓住它,就会挨上狠狠的一脚猛踹。 山里的日子并不孤单,在它的保护下,那些小松鼠,小兔子都是它的小伙伴,只需要躲开那些猎人,没人可以伤害它。 就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了几十年,后来连猎人都消失了,它的生活愈发幸福。 枪声渐渐稀少,它的修为也愈发精进,终于在某个月圆之夜化成了人形。 虽然还留着圆尾巴和长耳朵,但总算能像人类小姑娘一样,把野花编成花环戴在头上。 大概成了人,她开始害羞,于是在村口的垃圾桶里捡到这条被丢弃的纱纱裙,笨手笨脚的缝补好,在湖水里浆洗干净,成了她的第一件宝贝。 日子就这么美满幸福的过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那只丑陋的鱼妖出现。 那怪物头顶骨盔,浑身布满腥臭的黏液,蹼爪抓过的地方会留下难闻的黏液。 离开这里是不可能的,只有湖边的野草和野果最好吃,其他地方的野草和野果都没有灵力,吃下去如同嚼蜡。 小兔妖永远记得它把松鼠小弟拖进水底时,水面冒出的那串绝望的气泡。 她举着松枝战斗了整整三天,雪白的绒毛被染成泥色,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好在鱼妖不能长时间离开水,等她躲回到树林里,那只鱼妖就不再追击。 “坏鱼妖!”她气得直跺脚,jiojio在泥地上踩出朵朵梅花。 看着往日的小伙伴被鱼妖一个个拖下水,她发誓要和邪恶势力斗争到底。 于是,她想起了以前在猎人那里看到的陷阱,决定主动出击。 鱼妖笨的很,很容易就中招了,可惜她还太小,挖的陷阱也很小,鱼妖有鳞甲护体,几次下来,鱼妖毫发无损,反倒把自己累得在蒲公英丛里睡了一天一夜。 最伤心的是半年前,眼看着鱼妖把玩水的孩子往深水区拖,她急得把最心爱的纱裙都扯破了,还是没能救回那个人类幼崽。 那天夜里,她躲在树洞里哭了很久,把囤的胡萝卜都啃光了。 但她是个有毅力的小兔子,不会轻易放弃。 就在她准备花半年时间挖一个大大的坑,来了一群人,把这只鱼妖给打死了。 那些人好凶狠,打死了鱼妖,还在附近搜索,吓的小兔妖连忙脱离了这座山,上个月才刚刚回来。 现在鱼妖被人类除掉,本该高兴的。 可山下的变化让她不知所措——那些会发光的大房子,轰隆隆的怪车,草皮都被掀翻。 这些人类总是不停的侵占小动物的活动空间,现在敢在湖边喝水的动物也越来越少。 幸好这座山突然发生了变化,山里结的果子,地上长的草,味道也越来越好,她不靠着仙女湖也可以活下去。 不过,她现在活的愈发小心翼翼。 山上的那个小道士每天早上会带着一条小狗巡山,那条小狗虽然只有巴掌大小,可是很凶狠,而且鼻子很灵,好几次自己靠的近了,都差点被发现。 还有个大一点的女孩,每天会把山里新长出来的果子摘走,都是最甜最好吃的野果。 “咕~”小肚子发出抗议。 她摸摸瘪下去的衣兜,里面只剩半颗野枇杷。 她嘟了嘟嘴,快步朝着山上跑去。 这些天,小道士和看家的小狗小猫不在家。 小兔妖蹑手蹑脚地溜到篱笆边,红眼睛倏地亮起来。 凝结着露水的黄瓜架上,挂着几根翠玉般的果实。 她警惕地左看右看,确定没有人,“嗖”地窜进去。 “咔嚓”一声脆响,清甜的汁水溅在裙摆上。 小兔妖幸福地眯起眼睛,三瓣嘴飞快蠕动,连黄瓜蒂都没舍得扔。 正啃得欢实,忽然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 “完蛋完蛋!”她手忙脚乱地把啃了一半的黄瓜塞到兜兜里,纱裙却被篱笆勾住。 “刺啦”一声。 好不容易缝好的裙摆又开了线。 第237章 旧日好友家的伙伴 山间的雾气渐渐变浓,道观后院的黄瓜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 时莱刚踏进院门,就听见小天愤怒的吠叫声。 他循声走入围墙外,只见几根黄瓜藤上空空如也,篱笆上还挂着几缕雪白的丝线。 “有妖气。” 时莱皱了皱鼻子,这气息纯净得不带一丝血腥,但分明就是妖气。 谢灵运跟在他的身后,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山岗,和时莱说了几句话,人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此时,三里外,一个顶着乱蓬蓬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捧着半截黄瓜大快朵颐。 她打架的本事虽然拉胯的很,但是逃命的本事一流。 月光穿过树叶的间隙,在雪白的发丝上跳动。 她满足地眯起红宝石般的眼睛,三瓣嘴飞快地蠕动着。 “幸亏我跑得快......” 她得意地晃了晃短尾巴,裙摆上还沾着几片黄瓜叶子。 忽然,一阵清风拂过,带起淡淡幽香。 小兔妖猛地睁大眼睛,嘴里的黄瓜“啪嗒”掉在地上。 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个白衣女子,衣袂飘飘,恍若画中仙。 小兔妖看着面前的女人,缩了缩脖子,把手里的半截黄瓜举起来,怯怯道:“对不起,我太饿啦,就只偷过这一次。” 谢灵运看着这个不及自己腰高的小家伙,目光落在她歪歪扭扭缝补的裙子上。 针脚粗得像蜈蚣爬,让她想起千年前,那只笨手笨脚跟着自己学女红的兔子。 也不知道它的主人现在过的好不好? “你成精多久了。”谢灵运轻声问着。 小兔妖转了转眼珠子,没有说话,突然拔腿就跑。 结果刚跑出去两步,一头撞在无形的墙壁上,又重重的摔了回来。 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她揉了揉脑拐子,快速蹬腿爬起来,看见纱纱裙上又多了几处泥渍,顿时瘪着嘴要哭不哭。 谢灵运默默掐指盘算了会,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蹲下身,摸了摸小兔妖的耳朵,柔声再次问道:“你成精多久了?” 小兔妖不敢再逃跑,只能耷拉着长耳朵,掰着小手指头盘算了会,弱声弱气道:“有两个甲子了。” 两个甲子,才修炼成这样? 好弱啊! 谢灵运目光在兔妖身上打量了会,站起身,“你跟我回去吧。” 小兔妖面色大骇,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仙饶命啊,小妖现在成了人,肉不好吃的,我的脑袋太大啦,小锅煮不下的......” 在躲避九组的那段时间,她看到山脚下的人类居住地里,会把小兔子做成各种菜肴。 那些人类还会抱着兔子脑袋啃。 谢灵运脸色僵硬的看着趴在地上的小兔妖,面无表情,似乎真的在考虑把她丢进锅里的问题。 今天杨雪来接人的时候,还给他们送了几个兔头,味道做的很好,麻辣鲜香,咬一口,满口生津。 小兔妖匍匐在地,目光还在偷偷的观察着谢灵运。 这个女人居然舔嘴唇了...... 果然,她还是想吃了自己。 不能束手就擒,想着自己要被扒掉衣服,洗刷干净,丢进锅里,她就忍不住浑身战栗。 咬了咬牙,白光一闪,小兔妖已经变成原形。 命在旦夕,她也没想过动手,只想着逃的远远的。 转身的那一刻,它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纱纱裙上。 可惜了这件穿了十年的衣服...... 然后,后退一蹬,快速朝着山林的方向逃窜。 只有变成原形,她的速度才能突破极限。 这一次谢灵运没有用神通阻拦,看着毛茸茸的小白兔左突右窜的在山林里狂奔,突然轻声笑起来,玉手一招,把地上的纱纱裙拾起,脚不沾地的变幻着方位,缀在小白兔的身后。 前方灌木丛中,一团雪白的毛球正拼命逃窜。 小兔子后腿蹬得飞快,蓬松的尾巴像朵蒲公英在晨光中起伏。 它时不时回头张望,红宝石般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跑慢些,当心摔着。”谢灵运的声音裹着清风送到前方。 小兔子闻言吓得一个趔趄,竟真的一头撞在树桩上。 在地上打了个滚,又慌不择路地钻入荆棘丛,雪白的绒毛立刻挂上几片枯叶。 谢灵运轻叹一声,广袖轻拂。 荆棘自动分开一条小径,她缓步走到瑟瑟发抖的小家伙面前蹲下:“我若要吃你,方才就该动手了。” 小兔子蜷成一团,长耳朵紧紧贴在背上。 它偷偷抬眼,看见仙女指尖萦绕的灵光,忽然想起脑海里偶尔泛起的那道身影,与眼前人竟有七分相似。 “上仙、上仙饶命......”它哆哆嗦嗦变回人形,光溜溜的身子立刻泛起粉红。 “我......我的裙子......” 谢灵运抖开那件纱裙,破损处已被灵力修补如新。 她轻轻裹住小兔妖,顺势将人抱起:“随我回观里罢,道观里的黄瓜随便你吃。” 小兔妖呆住了。 百年来第一次被人拥抱,温暖的触感让她鼻头发酸。 那是梦里才有的场景。 她偷偷攥住谢灵运的衣襟,把脸埋在那片云纹刺绣里。 ...... 道观后院,小天狗正龇牙咧嘴地守着菜园。 忽见主人飘然而归,怀里还抱着那个偷菜贼,顿时委屈地“呜呜”两声。 “日后她也是家里人了。”谢灵运揉揉小天狗的脑袋,又捏捏小兔妖的耳朵,“去,跟小天赔个不是。” 小兔妖红着脸跳下来,从兜里摸出珍藏的野枇杷,糯糯道:“狗、狗大哥,对不起,这个给你......” 小天偏过头不去看那颗野枇杷,呜咽声里已经多了几分傲娇。 时莱循声而来,就见自家道观后院莫名多了只兔耳娘。 小仙女眉眼含笑:“这是我旧日好友家的伙伴,是食草生灵成精,未曾伤害过人类,未来也许还会有草头修炼成精,正好留着她帮你管理。” 时莱没听清谢灵运后面的话,脑海里还回绕着那句“旧日好友家的伙伴”。 她是从天上下来的,那她的好友...... 是天蓬元帅调戏的那位吗? ...... 这几天更新时间不稳定,抱歉了! 放假了,总要陪陪我家娘娘和小主! 第238章 凶巴巴的大师兄 谢灵运认识嫦娥这件事,细细想来很合理。 天庭的女仙并不算多,而嫦娥也不是总待在广寒宫里,偶尔会在天庭的宴会上献舞。 在传统神话里,太阴星君和嫦娥都是独立的月神,两者起初并没有联系,不过在后来的演变中,神格有了变化,太阴星君升格为月亮的至高神只,嫦娥成了散仙。 太阴星君,亦称“月宫黄华素曜元精圣后太阴元君”,是道教正统信仰中月亮的本源之神,位列星君之一,与太阳星君并列,属先天尊神。 道经《洞渊集》称其为“月宫之母”,统御月宫众仙。 而嫦娥更多承载民间对月亮的浪漫想象,常出现在文学、民俗中,代表孤独、纯净、长生。 有人说,嫦娥在升天时带上玉兔,是为了带上胡萝卜显得不那么突兀...... 这就纯属胡扯了。 她奔月的年代,国内还没有胡萝卜这个物种,你就是说她带黄瓜都不合理,那会也没有。 看着奶呼呼的兔耳娘,时莱好奇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兔妖眨巴眨巴圆眼,小胖嘴张了下,有点落寞的垂下长长的耳朵。 她从来没有和人类接触过,更没有名字。 谢灵运揉了下她的脑袋,轻声道:“她叫做顾菟。” 小兔妖仰起脑袋,看向小仙女,喃喃的念着,“顾菟,顾菟,上仙,这是我的名字吗?” “对,这是你的名字。” 小兔妖顿时高兴起来,牵着谢灵运的衣角转了个圈,“我,我也有名字了。” 时莱笑眯眯的看着小兔妖。 多养个孩子而已,还是个吃素的,算不得什么大事。 如果有一天,小兔妖修炼得道,元神归位,到时候时莱就可以面对天下万邦,理直气壮的说,“自古以来,月球......” 只是,先有白素贞,又有小玉兔,神仙传说里的人物都在自己身边出现,总觉得怪怪的。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顾菟跟在谢灵运身后,亦步亦趋的回到后院,就被米小满和苏小暖给拉走。 小家伙油乎乎的手上还抱着个麻辣兔头,一边啃,一边问,“你这个长耳朵是戴的发卡吗?能不能给我戴戴?” 顾菟看着米小满手上的兔头,吓的瑟瑟发抖,好一会才小声辩解着,“这是我自己的耳朵。” 米小满不信,把手指头在嘴里嗦了嗦,拿出来捏了捏小兔妖的耳朵,感受到其中的肉感,惊呼道:“哇,这是真耳朵,你是只小兔几呀?” 小兔妖战栗着不敢反抗,巨大的惊恐,缠绕在她心头,久久不散。 米小满又继续开始吃兔头,见顾菟一直盯着她的手,想了想,把满是口水的兔头递过去,“你要吃吗?” 顾菟用力的摇头,过了好一会才忍住心头的恐惧,“我,我是吃素的。” “哦。”米小满应了一声,收回来若无其事的继续啃着。 她是见过妖怪的,既然师父和师叔都没说什么,那她也懒得打听这个小兔妖的来历。 反正她是大师兄,谁来了也抢不走这座道观。 伏魔观可不承认玄武门继承制。 盘问了几句才知道,这个小兔几是因为偷了菜园子的两根黄瓜被师叔给抓回来的。 活该! 听道士说,以前还有只猴,因为偷了个桃,被关了五百年呢。 只有苏小暖听了后,蹬蹬蹬的跑去厨房拿出个篮子,去菜园子里摘了好些瓜果和蔬菜回来,又蹲在水池边洗干净,再塞到顾菟的手上。 小兔妖抱着满满当当的竹篮,看着里面水灵灵的黄瓜萝卜和大白菜,幸福的快要昏过去。 以后,再也不会饿肚子啦! 西厢房有三间,前些日子刚刚修缮完,正好可以让顾菟在道观里住下。 当晚,她抱着篮子睡在床上来回打滚,不敢置信自己居然能睡在一张床上。 后半夜下了雨,听着屋顶传来的白噪音,她安然入睡。 终于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也不再害怕深夜会出现的野兽和毒蛇。 晨光透过窗棂,顾菟蜷缩在床上,三瓣嘴无意识地嚅动着,仿佛梦中还在啃着美味的黄瓜。 忽然,院外传来”哗啦“的水声,惊得她长耳朵一抖,猛地坐起身来。 “小兔子!太阳晒屁股啦!”米小满的声音穿透薄雾,伴随着“咚咚”的拍门声。 顾菟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滑下床,光着脚丫打开门,只见米小满叉着腰站在门口,角落里苏小暖正在洗漱,偏头看过来露出笑脸,却不小心把凉水泼到了身上,溅得道袍前襟湿了一大片。 小兔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粉嫩的鼻头轻轻抽动,看了看天,还没大亮呢。 “发什么呆!”米小满呵斥了一声,又跑到水池边去刷牙,嘴里还嘟囔着,“再不起床就来不及啦。” 一刻钟后,顾菟跟着众人爬到东山巅,晨风拂过她雪白的发丝,带着露水的清新。 她学着大家的模样盘腿坐下,却不知该如何摆弄自己的小短腿,急得耳朵都打成了结。 “笨死啦!”米小满翻了个白眼,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粗暴地帮她把腿掰成莲花状。 “吸气要这样——”说着她深吸了一口气。 顾菟有样学样,却呛得直咳嗽。 米小满气得直跺脚,蓬松的马尾辫都炸了起来:“你是要把紫气都咳出去吗!” 可骂归骂,还是踮着脚给小兔妖拍背顺气。 朝阳跃出云海时,顾菟终于捕捉到一丝紫气,那暖流顺着经脉游走,舒服得她耳朵都竖了起来。 原来修炼还有功法啊! 她偷偷睁开一只眼,看见米小满正背着小手,一脸严肃地检查着自己的的姿势。 结束下山时,顾菟的裙摆沾满了草屑,她心疼的蹲下身一根根的摘。 米小满嫌弃着她的“笨手笨脚”,蹲下来帮她一一拍净。 小兔妖望着这个脾气火爆的大师兄,突然觉得她发怒时炸毛的样子,其实没有那么可怕。 “看什么看!”米小满凶巴巴地瞪过来,“明天再学不会,我就......我就打你的屁股。” 道观的晨钟悠然响起,惊起林间早起的雀鸟。 顾菟捧着那颗带着体温的野果,长耳朵快乐地晃啊晃。 百年孤独的山野岁月,在这一刻忽然有了温暖的色彩。 第239章 顾菟的怨恨 时莱停下脚步,看着米小满清理顾菟裙摆上的草屑,小兔妖仰着头,咯咯咯的轻笑。 一百二十岁的小师弟,被七岁的大师兄照顾着,幸福感快要溢出来。 回山的路上,顾菟就颠颠的跟在米小满和苏小暖身后,一路上蹦蹦跳跳,巴拉巴拉,白色的纱纱裙在山风里轻舞。 宠物就是宠物,年纪再大,智慧也就那样。 孤独久了,别人的一点点关心,都能感动的不行。 又一次停下脚步,清理裙摆上的草屑,到这会,时莱才反应过来,顾菟好像只有这么一件衣服,而且,昨天晚上她就是穿着裙子睡觉的。 裙子其实并不合身,而且睡觉时穿肯定也不舒服。 他估摸着顾菟的那点身高,不如找一件自己的旧衣服给她当睡衣。 反正就那么一点点高,一件t恤就能从头套到脚。 回到道观,他在箱子里翻了翻,呆呆的坐在凳子上发呆。 找了半天才发现,他以前穿的全是名牌短袖。 中国电信、中国移动、海天酱油、太太鸡精...... 日子不知不觉变了个模样,那些曾经的磨难终究会沉淀到箱底。 ...... 晨光穿过雕花窗棂,灶房里飘出阵阵香气。 胡杨今早已经来履行之前的约定,为时莱等人烹饪一个月的膳食。 工作并不算繁重,仙女湖畔修好后,顾苏桥兄弟六人已经没在山上吃饭,正常情况下,胡杨只需要为时莱师徒四人加上鲍燕青和曲招娣准备膳食就行。 不过有一周没见面,米小满今天热情的挽留了六个老小子。 胡杨为他们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面条是现做的,不是七十岁老大爷过生日时才能吃到的挂面。 臊子是用泡椒现炒的鸡杂,酸辣气息勾得人直咽口水。 “都来尝尝京城的特产!”米小满从冰箱里拿出个饮料瓶,小手招呼,“这是基哥托我给大家带回来的,我背着它走了好远好远的路。” 苏小暖和曲招娣端着碗从厨房出来,对视了一眼,圆滑的转了个弯,直接走出木门。 时莱捧着碗走到院墙外面,蹲在地上,靠着墙壁,连吃面都不敢大声嗦,害怕被小家伙想起来她还有个师父。 只有谢灵运不避不让,看向众人的眼神极为复杂。 梅山观六兄弟见瓶子里泛着可疑的青灰色,默默的向后退了一步。 “必须喝,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小家伙拍着桌子,热情的威胁着。 为了带这瓶豆汁回来,她可受了不少罪。 长者赐,不可辞! 顾苏桥作为大师弟,硬着头皮灌下一小口。 喉结滚动三下才咽下去,面不改色道:“好......不愧是京城风味,谢谢大师兄!” 沈云谏狐疑地看着他,嗅了嗅,想着臭豆腐也是闻着臭吃着香,仰脖就是一口。 僵在原地半晌,他突然对四个师弟竖起大拇指:“绝了!大师兄去京城还想着我们,多谢大师兄!” 死道友不死贫道,既然贫道已经死了,那大家就同归于尽吧。 剩下四兄弟对曾经的住持师兄还是信任的,纷纷端起碗一饮而尽。 晨光刺破云层,却照不进他们空洞的眼底。 他们用杀人般的眼神看着两位师兄,又强忍着心中的悲凉,对米小满赞不绝口。 表达不出的情绪,才是真的压抑。 顾菟懵懂的看着他们,只听说这是绿豆榨汁熬制而成,大家都说好,便兴高采烈的跳过去,仰起头看着米小满,也想要讨要一杯尝尝。 大师兄这么好,一定会舍得。 米小满对上顾菟祈求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良心发现,迟疑了会,拒绝道:“这个小孩子不能喝。” “啊?” “你看,小暖和蛐蛐都没有喝。” “哦。”顾菟耷拉着耳朵转身,背影落寞得像朵凋谢的蒲公英。 大师兄还是不喜欢自己...... 米小满无奈的叹了口,跺了跺脚,“回来回来,这是你自己要喝的啊,你就少喝一点点,尝尝味道就好。” 小兔妖顿时开心起来,跑回去用力的抱了抱大师兄,端起碗,很给面子一饮而尽。 然后...... 整个道观都能听见小兔妖的呕吐声。 她跌跌撞撞的走到谢灵运身边,瘫在地上,雪白的绒毛都黯淡了,望着天空。 “上仙,我中毒了,快要死了,我的房间里还有三根黄瓜,十一片白菜,一根萝卜,四颗野李子,上仙,能把它们和我埋在一起吗?” 谢灵运怜悯的看着她。 这次真不能怪米小满,确实你自己找死啊! “没有中毒,没有中毒。”米小满见她这样,有点点自责,要把她给拉起来。 顾菟全身无力,靠在米小满的怀里,瘪嘴看向她,喃喃道,“大师兄,我不怪你的,都是那个可恶的鸡哥,是它下的毒。” 从未谋面的鸡哥,让顾菟第一次起了杀心。 嗯,到这会,她也没有怪米小满。 大师兄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快,蛐蛐,把你的果子给我拿几颗,小暖,倒杯水过来。” 米小满急的跳脚,后院一片兵荒马乱。 时莱吃完面条回到后院里,就看到顾菟的眼眶更红了,三瓣嘴瘪着,伤心欲绝的模样,连纱纱裙上沾的水迹都没力气清理。 那可是小兔妖最心爱的宝贝啊。 米小满真是个合格的大师兄。 童叟皆欺,公平公正公开。 这会她已经吃了五颗野果,喝了两碗清水,总算压下了肠胃的翻涌,蜷在古树下,抱着膝盖怀疑兔生。 人类为什么会发明这么难喝的东西? 那个鸡哥为什么要害我? 时莱默默的替李万基默哀了三秒。 兔子是很记仇的。 玉兔在广寒宫被素娥打了一拳,十八年后,素娥投胎到天竺当了公主,她都得跑去报仇。 正常人,谁把一拳记恨十八年啊! 南都市内,李万基刚刚起床,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是不是昨晚冷气开大了?”他嘟囔了一声,翻出件半袖衬衣套在t恤外面。 第240章 真君啊 仙女湖的水面泛着细碎的阳光,米小满带着七个小朋友在岸边嬉戏,清脆的笑声惊起芦苇丛中的水鸟。 顾菟雪白的长耳被山风撩起绒毛,她托腮蹲在小五面前,红玛瑙般的瞳孔倒映着小五蒙着雾气的眼眸。 “你的眼睛......真的哭瞎过吗?”小兔妖小心翼翼地问。 小五摇摇头,伸手摸了摸顾菟的耳朵:“大师兄骗你的,我不是哭瞎的。” “没有爸爸妈妈也不要哭,我就不记得我的爸爸妈妈,我也没哭过。” “我不哭,倩倩姐姐很好,神仙哥哥还给我治好了眼睛,给我大房子住。” 顾菟从兜兜掏出两颗沾着晨露的李子,分了一颗给小五,盘腿坐在草地,看着湖水悠闲的啃着。 她在这里生活了一百多年,再次回到湖边,虽然没有了松鼠和兔子,但也多了许多新伙伴。 小五坐在她身边,小口小口的咀嚼着酸甜可口的野果。 小孩子的好奇心重,但是接受能力更强,神仙哥哥既然是神仙,多一个长耳朵的小朋友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时莱和谢灵运站在不远处,看着孩子们玩闹的身影,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他们下山,除了送米小满和小朋友们团聚,更是为了聚灵阵的事情。 常威送了一百块和田玉石,时莱已经让李万基帮忙再采购一些,准备凑齐一百零八块,在山脚下布置个更大的聚灵阵。 到时候,山脚下的灵气会更加充盈,而作为阵眼的道观灵气更能达到之前的数倍。 这也算是回馈张有为帮着修建外门的谢礼。 把孩子们交给黄小倩看管,两人沿着湖畔慢慢的散步。 时莱倚着古槐看谢灵运掐诀测算方位,山风掠过她鬓边碎发,将幽香气息送到他鼻尖。 “白素贞当年在此蜕鳞化形时,估计未曾料到千年后会有群小崽子在她洞府门口玩水。”他笑着踢开脚边鹅卵石。 谢灵运把一根竹竿插下,“她也是赶山鞭孕育出来的,说起来还要感谢你......的那件法宝,连顾菟吃下的那几棵仙草,大概也是赶山鞭的灵气所化,所以才会重开灵智。” “重开?你是说,顾菟她不是转世?” “她和我的情况差不多,应该也是受伤后落入凡间,修养了千年,如果不是那几棵仙草,最后免不了身死道消。” “你还有玉葫芦酝养,那她凭什么能活这么久?” “妖兽本就是天地生养,比人更适应环境。” 这话也是,人类都是人工养殖的,野生的已经灭绝了。 时莱没有询问顾菟主人的情况,当着女朋友的面打听另一个美女......这种没情商的事情,他哪怕没谈过恋爱也不会这么傻缺。 用竹竿标记了二十来处玉石的落点,被手机震动打断了两人的计划。 “真君,我们快到了。”王军佑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 “你们来的这么快?” “呃,我怕有什么后遗症,想着早点喝下符水,早点驱除妖力。” “行,我在道观等你们。” 没想到自己刚回来,对方就追了过来。 时莱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此时两人已经走入到密林之中,想着王军佑还是第一次来,便约在道观见面。 挂上电话,两人顺着山间小路爬上山,谢灵运自去后院歇息,时莱坐在放生池边迎接王军佑等人的到来。 夏日炎炎,依然挡不住香客们的热情,时莱已经有一周没有露面,他盘腿而坐的身影成了最醒目的地标。 不时有香客过来打招呼,求合影,解心结。 当道士,当成偶像,这也算是一种认可吧! 过了半个多小时,王军佑带着龙组的战士在巴蜀战友的陪同下一起爬上山。 整齐的队列,一致的步伐,再配上统一的作训服,走上平台的那一刻,就吸引了香客们的注意力。 他们走到水池边,整理好队列,朝着时莱躬身抱拳,“拜见真君。” 王军佑和常破虏站在最前面,朗声道:“请真君恕罪,军装在身,不能施全礼。” 这一声“真君”,惊的香客们目瞪口呆。 你们擅自给真人升级,上报天庭了吗? 这是官方第一次在公众面前确定对时莱的称呼。 他们以前其实也是喊真人的,这只是尊称,甚至隐隐有些抬举的味道。 山谷那场战斗结束后,龙组总部复盘了整场战斗,从多人的记录仪里发现了一些令人琢磨的画面。 那些天兵天将,当时的口型经过分析,确定就是称呼时莱为真君。 特别是最后冲进道观的那个家伙,许多靠的近的战士拍着胸脯保证,他喊得是:真君稍待!末将这就替您清场。 他们称呼真君,自称末将...... 其中有太多耐人寻味的东西。 于是,再上报后,这一趟过来,他们就改了称呼。 时莱有点后悔把自己在道观门口出迎了,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议论,他强自镇定的摆了摆手,“我们去后院里说吧。” 这道观门口是待不下去了。 王军佑和常破虏跟在时莱身后进入观中,见到谢灵运,连忙躬身问好。 小仙女矜持的点了点头,给他们泡来一壶清茶。 待几人坐定,王军佑才说出这次过来的真实目的。 “真君请看。”王军佑将战术平板推向两人。 视频画面中,一个背生双翼的人影悬于半空,黑红色的羽翼在逆光中如同滴血的刀锋。 时莱瞳孔微缩。 那对翼展近三米的翅膀绝不是装饰,每根羽毛都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肌肉纹理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但最令人心惊的是那扭曲的肩胛骨,和羽翼之间像是被强行缝补拼接。 “这是我们在超自然协会的电脑里发现的,来自国际联盟,这是他们最近第七次实验记录。” 王军佑滑动屏幕,视频里的“鸟人”,刚飞出十几米就重重栽倒。 慢镜头显示,他的脊椎在落地前已经呈现不自然的弯曲。 显然,人类的肩胛骨还承受不了这么强大的力量。 “羽翼是哪里来的?” “从妖物身上截取的。”王军佑翻开几份资料,“这个项目刚启动一年,赞助商就是您让我们查的那具白人尸体,他来自梵城。” 谢灵运指间瞬间青瓷化作齑粉,细碎的瓷片还未落地就被无形的气劲震成更小的颗粒。 “人为造魔。”她每个字都像淬了冰,“好大的胆子。” 她嗓音裹着昆仑山巅的霜雪,冰冷刺骨,殿外霎时阴云密布,惊雷在云层间翻滚如战鼓。 第241章 痛则不通,通则不痛。 王军佑听到“魔”字时,下意识挺直了腰板,像课堂上抢答的小学生:“元君说得对,就是邪魔歪道!” 谢灵运指尖轻捻,瓷粉簌簌落下。 她忽然歪头看向王军佑,那眼神让这位铁血军人瞬间想起被班主任点名回答问题的恐惧。 “这个鸟人现在何处?”谢灵运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王军佑后背沁出冷汗。 “我们分析过资料,大概率是在倭国。” “倭国......”谢灵运转头看向时莱,“上次宋错说的那个什么万人坑遗址,是不是就是倭国人干的?” 时莱木木的点了点头。 因为宋错母亲坟墓的事情,清明时节他们去过一次东北,那时候正是旅游旺季,不少人去731部队遗址祭奠过受难的国人。 米小满要上学的缘故,他们没有时间停留,事后提及还有些遗憾。 “新仇旧恨,那就一起算吧。”谢灵运语气轻松的像是说她要去菜场买一根葱,“等外门的事情安排好,我去一趟。” 时莱没想到她如此着急,迟疑了会,“还是等我多做些准备吧,那边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李万基曾经去旅游过,稍微熟悉点,到时候可以把他带上当个翻译。” 老李大学期间曾经两次去过倭都,对银座赞不绝口,每每回来都感慨良多。 事了拂衣去,惟闻女叹息...... “李万基通倭语?”谢灵运好奇道。 时莱点了点头,“他懂一点。” “他怎么会说倭语?” 时莱噎了下,含糊道:“兴趣爱好,简单的交流问题不大,而且他的肢体语言比较丰富。” 谢灵运“哦”了一声便没再追问,玉手带着广袖挥了下,“无妨,我们不是去游山玩水。” “就怕语言不通,到时候找不到地方。” “想来,倭国也有类似超自然协会这样的组织,实在找不到地方,我们就一路杀过去,他们必定会要现身,至于倭语......我会杀的他们主动学会汉语。” 小仙女轻描淡写的说着最冷酷的话。 阴阳师的账还没算呢,他们又搞出鸟人的事情,谢灵运脾气再好,那也是面对国人,对这群小八嘎是容忍不了一点点。 更别提两族之间,自明朝倭寇时就留下的血海深仇。 时莱不敢再反驳,认命的点了点头,“好,我会尽快安排好外门的事情,到时候一起去。” 谢灵运这才满意的微笑起来,端起水壶给时莱斟了杯茶。 常破虏微微低头,对时莱这么快认怂,吐槽不已。 果然男人有了女人后,都是耙耳朵。 川渝男人的硬气共一石,贺强大帝独占十二斗,其余男人倒欠两斗。 既然准备去,时莱就把战术平板拿在手里,认真的研究了下里面的资料。 这些文件都是龙组在超自然协会的基地里找到的,多数来自国际联盟。 时莱的英文水平还不错,除了一些专业词汇不太懂,基本的阅读没有问题,出现生僻词结合上下文也能猜测出其中的意思。 他细细的翻看了一遍,撂下放在桌子上,挑了挑眉,“现在妖物出现的频率很高?” “有上升趋势。”王军佑端坐着,双手习惯性的放在膝盖上,“国内控制的比较好,部队的战斗力还有保障,一些小国的情况就比较糟糕。” 超自然现象的传闻一直都存在,从早期的尼斯湖水怪、天池水怪到后来的雪人、野人、天蛾人...... 时莱偶然刷刷短视频,也能看到一些体型高大的牦牛、长着人脸的猿猴,都是一些远距离拍摄的片段,画面模糊不清,仿佛上个世纪的画质,又很快被秒删。 其中真真假假,很难辨别。 从资料上看,国外一些小国因为妖物横行,已经不堪其扰,纷纷向宗主国求援。 敲定了鸟人的事情,王军佑为了驱除掉战士们身上的妖力,再次提及符水的事情,时莱和谢灵运没有推脱,起身出门,带着一众人等朝着山下走。 常破虏走在时莱身边,轻声道:“真君,不需要这么劳烦,您就在后院里休息,我们排队进去领用就行,保证不会惊扰道观里的香客。” 时莱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常破虏不敢再言语,默默的跟在时莱身后。 这家伙动不动就把爷爷抬出来,得罪不起。 钱月夏已经在仙女湖畔的小广场上摆好了香案。 见时莱一行人下山,他小跑着迎上去,腰弯得比湖畔的柳枝还低,“真君,元君,都准备妥当了!” 短短时间,官府对时莱和谢灵运称呼升格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清晨后山,钱月夏本就对两人敬重有加,此时极为顺滑的改了口。 时莱意味深长的瞟了身后常破虏一眼,“厕所安排好了吗?” “是施工队的简易公厕,二十个坑位,我们已经清空了。” “好。”时莱满意的拍了下钱月夏的胳膊,从袖子里取出卷轴,“挂在香案后面。” 这幅卷轴乃是传度时天庭所赐,平时并不轻易示人,钱月夏只是听说过,还是第一次见,小心翼翼的双手捧着。 谢灵运去洗手,等她回来时,王军佑和常破虏已经把队伍整肃好,在广场两侧等着。 焚香祷告,在木桶里画下符水,待金光散去,时莱吩咐道:“每人一碗,分下去。” 这么批量制作,他的法力还不足以支撑,必须谢灵运亲自动手。 符水分发到常破虏手里时,他迟疑着,“真君,直接喝吗?要不要念咒?” “你念阿弥陀佛也行。”时莱一本正经。 常破虏连忙一饮而尽。 三秒后,脸色突变,肚子里如翻江倒海一般,他夹着屁股朝着公厕的位置小步快跑。 钱月夏收好卷轴,叹息着,“元君法力无边,这符水的效果立竿见影啊!” “妖气入体如油污附器。”谢灵运朝着厕所的反方向走开几步,衣袖轻轻带起一阵清风,“非得猛火快攻不可。” 一刻钟后,常破虏扶着公厕的墙,满头虚汗的走出来。 痛则不通,通则不痛。 这一通,酸爽的很。 第242章 火娃 小广场上的气味有些刺鼻,谢灵运屏气凝神又制作了几桶符水,便跟着时莱离开。 湖畔边都是连片的仿古建筑,分割成一个个小院,往来的工人见到两人都会停下脚步,恭敬的行礼问候。 时莱也会停下脚步回礼,随意的聊几句。 今日,他已经被人尊为真君,也没觉得自己就高人一等。 他出身草根,高中时也曾经在工地上搬过砖,只是身体不允许才最终放弃。 而且,他的亲生父母当年也不过是个修缮道观的农民工。 “这一片再有个把月就能入住,陆续可以让协会和龙组把人送过来了。” 谢灵运点了点头,“嗯,等大型聚灵阵布置好,正好赶上时间。” 时莱叹息着,“希望他们选送的人,在修行上都有天赋,不枉费你我一番心血。” 谢灵运轻笑道:“能来的都是有缘人。” “希望如此。”时莱的眼眸之中泛起一丝期待,“不指望他们和小满小暖一样天赋异禀,只要能和月夏一般勤勉就好。” 修行之事讲究缘分,也有天赋区分,小满和小暖在修行上就极有天赋,他们一日顶的上顾苏桥兄弟三日的进展,比钱月夏他们更是又多出一倍。 有这两个亲传弟子,时莱很欣慰。 谢灵运只是低头浅笑着。 钱月夏就已经是人中龙凤,时莱因为接触的修真者少,不觉其显,如果有一日全民修仙,他才会知道,大半的人连灵气都感应不到。 于是小满和小暖,哪里只是天赋异禀? 他们俩本就是混世魔王,前世小小年纪就能闹的天翻地覆,连那猴子都在他们俩手里吃过亏。 再加上时莱...... 也不知道未来三人元神归位,会惹出多少事端来。 谢灵运想到这里,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时莱奇怪的偏头看了她一眼,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自顾自继续道:“离家一周,这些日子秦三福那里积累了不少寻亲的人,我准备让他们明天都上来。” “有很多吗?” “十几个吧。” “那你可以应对。” 时莱摇了摇头,轻声道:“以后这样的事情,我不再插手,让小满和小暖去做,如果人多修为不够,还有鲍燕青可以辅助。” “你想让他们早日筑基?” “外门一下子要进来上千人,小满和小暖是内门弟子,要压的住他们。” 谢灵运知道时莱多虑了。 龙组和协会提交的名单她看过,天道庇护下,来的都是前世草头神。 他们当年跟在谢灵运身后抵挡魔族回援的大军,也算是小仙女的部曲,仅凭着气息,就有熟悉的感觉。 真是因为如此,今日谢灵运才亲自出手,为他们划去身上的妖力,至于跟随而来的其他战士,那是小仙女对于护国英雄的一份心意。 前世,这些草头神身死道消,因为功德傍身,这一世托身为人,再次汇聚。 时莱不知道谢灵运所想,慢悠悠的走着,伸手从道旁的柳树上折下一支,思忖道:“我们去倭国之前,他们能筑基最好,到时候我在留下两颗豆子,也能保护道观周全。” “这样也好,米小满一直想要执掌道观。”谢灵运抿着嘴,轻笑着。 想起那个逆徒,时莱就很无语。 对于去倭国之事,虽然很谨慎,但更多的是期待。 在国内束手束脚,这一次去倭国,那就可以放开手脚。 白素贞都能来一次水漫金山,我为什么不能水漫富士山? 除了女演员,他对这个国家没有任何好感。 对华夏犯下累累血债的从来不只是那几个战犯,这个民族是有原罪的。 说到这里,就不提不说武大郎、潘金莲和西门庆之间的爱恨情仇。 为了不水数字,让知识渊博的书友们来普及吧...... 小朋友们已经玩累了,正躺在水池里休息。 这是天然的游泳池,施工队在湖畔直接围出来的一小片区域,引入的就是仙女湖的湖水。 小朋友也不需要泳衣,直接穿着短裤背心就跳了进去。 脱光光是不可能的,米小满已经七岁了,知道害羞。 而且她现在跟着时莱修行,知道许多神话故事里,小仙女因为洗澡,然后被偷走衣服,最后不得不嫁给牛郎。 她还见过白素贞,法海就是因为偷看白娘子和小青洗澡......嗯,是蜕皮,同样是光溜溜的的,结下仇怨,最后白娘子和小青就用洗澡水淹了寺庙,然后被老和尚给压了上千年。 总之,在外面洗澡,一定不能脱衣服! “大师兄,有小鱼咬我的jiojio。” 顾菟怕水,只敢坐在岸边,小脚在水面上下摇晃着,洁白的脚趾顽皮的一翘翘,晶莹剔透。 “是食人鱼!”米小满大叫着,“快把腿砍掉!” 顾菟“哇”地哭出来,抱着自己的腿不撒手。 她情愿被小鱼咬掉脚趾头,也不愿意把整只脚给砍掉。 正巧时莱两人走过来,把编好的柳条帽子扣在顾菟的脑袋上,安慰了几句,瞪了一眼米小满,“你们刚才都玩了什么?” 小家伙浑不在意的缩回去,把半个脑袋埋在水里,咕嘟咕嘟的吐出几个泡泡音,“吃饭饭,睡觉觉,打豆豆。” 呃...... 豆豆是五个小朋友里的老大,以前为了保护弟弟妹妹,经常和外面的小朋友打架,性格稍有些强硬,在江城的时候就经常被米小满揍。 不过,觉觉是谁? 扭头看了一圈,见到羞涩的小五才反应过来。 是娇娇啊! 小五见到时莱,快速的跑到时莱身边,眨巴着大眼睛,想要求一个抱抱。 低头看了看衣服上的水,她耷拉下脑袋,不敢开口。 苏小暖从水池里爬上来,颠颠的跑到小五身边,把手掌放在她的衣服上,水汽氤氲蒸腾,不一会就已经干透。 时莱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这手本事时莱也会,但他记得从来没有教过苏小暖。 而且,刚才看的分明,小男孩连咒语都没有诵念,只是真气外放,就有这般效果。 他的真气,天生带火? 第243章 旧日的部曲 时莱从小五的眼神里看出跃跃欲试和一丝羞涩。 他弯下腰,把小姑娘抱在怀里。 黄小倩会尽力给他们提供物资保障,却不会轻易的去抱哪一个孩子。 一哭就抱,孩子会形成依赖,五个孩子,她抱不过来。 小五把脑袋轻轻贴在时莱的肩膀上,用力的吸着鼻子。 神仙哥哥身上的檀香味真好闻。 和小朋友们玩了会,带着他们回到前面的小广场上,就看见龙组的战士们有气无力的盘腿坐在地上。 他们已经尽力维持住军容,但实在受不了这种全身虚脱的感觉。 时莱看这种情况,知道他们一时半会是走不了的,便开始思考晚饭的事情。 王军佑是从京城远道而来,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有朋自远方来...... 仙女湖畔只有三四十人入住,平时他们都是在工程兵的部队食堂里吃饭,一下子多出上百号人,别说部队没有准备,就算有,他也不好意思去麻烦。 想了想,他拿出手机给榔坪村的王老头打了个电话。 就是平时会和时莱下棋,还总是输的那个老头。 他的主要业务不是下棋,而是承接农村大席,只要钱到位,可以什么心都不操。 你说农村大席卫生差? 猪是上午放的血,鸡两个小时前还在下蛋,蔬菜半个小时前还在菜园子长着,新鲜程度仅次于生啃。 两个小时前,你手里的荤菜可能还在啃着你碗里的素菜。 炒菜的是三叔,洗菜的是二婶,这都信不过? 老王头乐呵呵的应下,没一刻钟,挑着担子的大爷大妈们就来了。 工地上搬了几块砖头,湖边挖点黄泥,现搭锅灶。 猪是从猪圈里牵来的,时莱单手按住,看着老王头拿着尖刀从脖子捅进心脏,无论老母猪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 “你这力气绝了啊。”老王头由衷的感叹了一声。 时莱看着猪血放的差不多了,两手抓起来,朝着大锅边走过去烫皮毛,小声问道:“还有别的荤菜吗?” “猪肚可以和鸡一起煲汤,老张去钓鱼了。” “钓鱼?这么会来得及?” 已经下午三点多了,现钓现杀,十多桌呢,想想就觉得不靠谱。 这个世界上,人数最多的军种就是空军。 老王头凑到时莱耳边,小声道:“新能源鱼竿。” 时莱了然,放下心来。 他忘了,张老头以前就是村子里的电工。 川菜和粤菜是菜肴种类最多的菜系,以前还有个东北菜,可惜,现在吃正宗的东北菜至少得踩十年缝纫机。 看着老王头熟练的开膛破肚,他把四个猪蹄和耳朵口条留了下来,打算做成卤菜。 虽然他很少喝酒,但是也能喝一点,而且部队的人喝酒都厉害,他得做点下酒菜。 猪真的是个好东西,除了肠子里那点残渣外,几乎什么都能吃。 陕西有道名菜叫做葫芦头,据贾平凹说,那是猪痔疮,连痔疮都能吃,还有什么不能吃的? 新鲜猪蹄去毛刮干净以后,破成碎块,焯水之后丢入卤水里小火慢熬,再浸泡半个小时,等吃饭时捞起来就行。 烧火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给烧火积极分子苏小暖,炎炎烈日,他被火光映照的脸蛋红扑扑的,心满意足地呆在一旁看火苗。 小五知道时莱在忙,不敢去打扰,蹲在苏小暖的身边,有事没事就朝里面丢两根柴火。 炉灶上架着是大铁锅,能把小五整个人都装进去,铁铲刮过去发出“嚓嚓”的声音。 米小满听的牙酸,四处张望了下,找到正在搬桌子的老七,跑过去,“老七,我不在家这些日子,你饿肚子没有?” 老七挠了挠头发,傻笑着,“张爷爷给我泡面,我背水上山,方嬢嬢请我吃鸡蛋和玉米。” “背水给你钱了吗?” “给了,都在张爷爷那里,我去吃泡面,他就拿笔在纸上画。” 米小满就很高兴,等老七忙完,拉着他的手坐在湖边,把一颗棒棒糖塞到他掌心,“饿了要找我,知道没?” “知道,谢谢六姐姐。” 他俩从小便认识,现在米小满跟着修道,已经大便样了,但依然是好朋友。 看了会张老头电鱼,太阳落在山巅时,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两人跑到炉灶旁。 米小满转头就偷了几片卤肉,烫得在两手间倒腾,还不忘分给眼巴巴望着的老七和苏小暖。 刚转过身,就见顾菟眼巴巴的看着。 小家伙为难道:“你是吃素的,这些你不能吃。” 顾菟的三瓣嘴顿时皱成包子褶,不敢反驳。 米小满把手指头在嘴里嗦了下,揉了揉顾菟雪白的头发,顺手抢过柳条帽子戴在自己头上,“你别急,一会我给你弄点好喝的东西。” “大师兄,是什么呀?”顾菟顾不得帽子被抢走,高兴的牵住米小满的衣角。 “折耳根酸奶。” “好喝吗?” “世界上最好喝的东西,比豆汁都好喝。” 时莱刚把猪蹄从锅里转入大铝盆里,就接到了杨雪的电话。 听说他今天摆大席,问菜够不够,她可以带点凉菜过来。 时莱说,你要来就来,别装客气。 警花姑娘就在电话那端开心的笑,说和队长已经在路上了。 她的大姨夫是赵卫国,想要打听点消息很容易。 最后一缕炊烟消散在青灰色的瓦檐间,暮色便悄然漫过山脊。 一盏盏昏黄的灯火次第亮起,在玻璃上晕开暖色的光斑。 晒了整日的青石板路开始返凉,小朋友们追逐跑过,足音惊醒了蜷在苏小暖身边的豹猫,它伸了个懒腰,琉璃般的眼珠倒映着越来越稠密的星河,转了转,找到小天的位置,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它身边。 月亮升起时,饭菜香气已经漫过整个湖畔。 战士们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不知谁先起的头,军歌突然响彻山谷。 谢灵运坐在女宾席,看着被旧日部曲围住的时莱,月光落在他含笑的眼角,恍如千年前的模样。 她低头抿了口米酒,甜味一直漫到心底,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第244章 大席 夏夜的蝉鸣混杂着席间喧闹声,杨雪踩着青石板上的碎月光,小心翼翼护住杯中晃动的黄酒,走到主桌过来敬酒。 她是陪着高明德过来的,队长有他的诉求,姑娘只想吃一顿大餐。 吃席,而且是吃农村大席,对于城里的姑娘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菜肴不算精致,在城里稍微上点档次的餐馆都拿不出手,但食材新鲜,味道可口,吃的放心。 不需要恪守餐桌礼仪,高声唱歌,推杯换盏,随意的很,却又不会张狂,没人会踩着凳子划拳赌酒。 唯一可惜的是,榔坪村过来帮忙的乡亲都很客气,她没能见识到塑料袋清盘的场面。 今天人多,警花姑娘维持住女孩子应有的矜持,端着酒杯在时莱的杯底磕了下,一饮而尽,夸赞道:“真人,今天的菜都很好吃,都很新鲜。” “你喜欢就多吃点,特别是毛血旺,今天用的鸡血,绝对放心。” “我喜欢那道解暑汤,还是第一次喝,这么热的天喝下去,暑气都消了。” “解暑汤?” “就是那个肥肠绿豆汤啊。” “绿豆?那就是肥肠,没有绿豆啊!” “明明就有......”杨雪突然僵住,瞪大了眼睛看向时莱。 时莱微微笑着,很温和的样子。 杨雪顿时明白,自己又被耍了。 “哼哼,你调戏我,我找真人妹妹告状去。” 时莱没有理会。 肥肠绿豆汤是王老头的独门手艺,它结合了大肠的润燥补虚和绿豆的清热解毒,是老头专门为战士们熬制的。 过了没一会,杨雪转了个圈,又绕了回来,小声道:“那个孩子我们已经和大凉山那边联系好了,明天我去把她带过来。” “她自己愿意吗?” “她愿意的。” 时莱不相信这个孩子是心甘情愿的离开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只是没有选择而已。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辛苦你了,谢谢!” 杨雪就很得意的转身离开。 高明德和王军佑换了个位置,坐在时莱身侧,先敬了杯酒,小声道:“小雪年轻,礼数不到的地方,真君见谅。” 时莱正用竹筷尖挑着凉拌鱼腥草,闻言轻笑,“高队,咱们也算老朋友了,没必要这么文绉绉的说话,你到底有啥事?” “是啊,我们也是老朋友了。”高明德听时莱这样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斟酌了下措辞,说出这次过来的目的。 龙组全国大选,抢夺名额,高明德本来想给邑都市局也争取几个,但可惜五百人的名额龙组自己都不够分,找了不少关系,也没能混上。 “我知道真君这里也不容易,更不能轻易开个口子,我就是想着,真君能不能派弟子到局里指导下,刑侦这边无所谓,主要是缉毒那边,教点护身保命的小手段。” 时莱没想到高明德是为这件事而来,思忖了会,好奇道:“你怎么操心到别的部门了?” “是领导让我来的。” 时莱想了会,“这件事具体怎么办让我再想想,今天喝了点酒,过两天我给你答复。” “好,好。”高明德得了时莱的承诺,顿时放下心来。 白洁被绑架时,时莱就曾经捐助过牺牲和受伤警察家属上千万。 修了道,成了仙,他也还是那个时莱。 杨雪跑回女宾席的位置,拉着谢灵运嘀嘀咕咕的控诉时莱欺骗她。 人的本性就是如此,不记千日好,只记一时错。 谢灵运只是微笑听着,把一只河虾的长须掐掉,放在小五的碗里,叮嘱她慢点吃。 河虾是张老头钓鱼的副产品,数量不多,都放在了女宾这边,酥炸河虾不需要太多的调料,加入一点盐和葱花,就很美味。 小五的腿在凳子下面来回摇晃着,仰着脑袋看向谢灵运,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女宾席加上小朋友们也只有四桌,坐着一些坤道和女战士,没有男宾那边喧闹,轻声细语,细嚼慢咽。 顾菟不怎么吃熟菜,她蹦蹦跳跳的在几桌之间穿梭,纱纱裙被橘黄色的灯晃出漂亮的光影,一头雪白的头发让她显得更加可爱。 刚刚她还表演了一个节目。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别的小朋友唱这首歌,还要把小手竖在头上,她不用,竖真的。 这是她第一次和这么多人接触,而且还可以吃大席。 出现一个小兔妖,大伙偷偷打量了会,便不在意。 在大伙看来,时莱身边出现什么,都很合理。 而且这只小兔妖辣么可爱,居然还会说话。 最关键的是,她是吃素的。 没有人想要抓她,连榔坪村的那些婆婆和嬢嬢们也很和善,不时有人朝她的小兜兜里塞水果,最后都放不下了,兔生已经圆满。 “菟菟,过来喝奶奶。” 米小满端着碗,把她喊了过去。 顾菟看着白乎乎的酸奶里沉淀着一些草根,好奇道:““大师兄,这是什么?” “折耳根酸奶。” 顾菟摸了摸自己的耳根,发现没有被折断,高兴的原地蹦了蹦,接过米小满递过来的碗,呼呼啦啦喝了一大口。 她可以喝奶,草根也能吃,而且这是大师兄专门为她准备的。 小兔子太幸福啦! 所有的快乐,在这一刻被终结。 小兔妖这一次没有哭,僵在原地好一会,默默的放下碗走开。 她找到张一次性的桌布,耷拉着耳朵蹲在地上摊开,把野果子都放上去,小心的系好四角,然后背上肩。 方茵看见了,连忙跑过来,“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菟瘪着嘴,没有说话。 方茵急了,连忙把谢灵运给喊了过来,“这孩子要离家出走。” 顾菟小声辩解着,“我,我不想走。” “那你打包做什么?” “我迟早会中毒死掉的,我怕你们找不到我藏的果子,就背着,等我死了,你们可以埋在一起。” 谢灵运哭笑不得,“没有人想要毒死你。” “那个折耳根酸奶,味道怪怪的,肯定有毒。” 谢灵运无奈的解释道:“大师兄不是要毒死你,这是她做的新品,她最喜欢的东西,所以才分享给你,你看她自己不是也在喝吗?” 顾菟就踮起脚去看。 果然米小满吃的有滋有味,把自己的一碗吃完,看见顾菟撂下的一碗,也端起来呼啦呼啦的吃的干净。 第245章 因为爱情 这世间最圣洁的光,来自头顶的那一抹月亮,同样照耀着大地,却温柔的没有一丝耀眼。 月光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树影,像是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酒席开始散场。 炊烟早已散去,空气中还残留着柴火灶特有的烟火气。 战士们恢复了活力,三三两两帮着老乡收拾残局。 有人弯腰扫地,竹扫帚划过青石板发出沙沙的声响; 有人蹲在井边洗碗,瓷碗相碰的清脆声在山间回荡; 还有人挑着担子,扁担吱呀作响,把借来的桌椅板凳挨家挨户送回去。 这些事不用时莱插手,就算他想做也会被人抢先。 他站在廊下,看着忙碌的人群,月光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左右不自在,他便顺着石阶一个人先回了山。 热热闹闹一下午,终于清静下来,时莱回到后院,坐在梧桐树下,听着晚风搅动叶子的声音。 青石板上还留着日间的余温,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梧桐叶,叶脉在月光下清晰如掌纹,这棵古树,倒比他更懂人间聚散。 孤独才是人生的常态,在谢灵运出现之前,他的夜晚就是这样一个人度过。 做个无所事事的人,虚度无所事事的夜,也是一种享受。 相比较起同学,他就算没有修行,也已经胜过无数同龄人。 偶尔窥屏,在聊天群和朋友圈里也能探知一些同学的现状。 毕业之后,曾经的天之骄子们踏入社会,迅速两极分化。 积极的,努力拼搏,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 时莱从小就喜欢看动物世界,却不知道有哪种动物需要每天觅食十几个小时,却只能混个温饱。 牛不需要,马不需要,牛马需要。 消极的,看透了生活的本质后,开始躺平。 每天把职场当做道场,不是阴阳就是八卦。 只要我不想奋斗,资本家就没办法剥削。 热闹过后,喧嚣过后,满足过后,总是寂静的感觉,就好像贤者时间。 时莱仰头望着梧桐树冠间漏下的星光,就这么呆呆的坐着,什么也不去想。 直到听见前院传来的脚步声和说笑声,他才揉搓了下脸,让僵硬的面部肌肉放松,挤出一个笑容迎接他们归来。 晨光漫过山脊时,他已经做完早课,在道观门前的水池边坐着。 米小满和苏小暖就蹲在他身后,用竹枝在湿润的泥地上一遍又一遍地画着符水的图样。 今天秦三福要带人上山,昨晚已经说过,今天让他们来施法。 两小只兴奋且忐忑着,昨晚睡没睡好都不知道。 顾菟抱着手,蹲在两人身边,看了两遍之后,就用纤细的手指头在地上熟练的画了出来。 她不理解,这么简单的图案,为什么大师兄要一遍又一遍的画。 看看沾了泥巴的手指头,她跑到水池边趴着,小手拨动着清凉的池水,又从胸前的民族风小布包里掏出两颗野果子洗了洗,递给时莱一颗。 这个包包是方茵给她的,是她除了纱纱裙,海天酱油睡衣之外,第三个宝贝。 小姑娘的身体也跟着她蹦蹦跳跳的动作,像水波的蔓延一样,单脚立起来,旋转了一圈,动作优美而柔软。 “好漂亮的发卡啊!” 年轻小伙子爬上最后一级石阶,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抬头看见顾菟的雪白长发和兔耳朵,惊叹了一声。 顾菟的裙摆被小脚儿踢的飞起,听见声音后,动作戛然而止。 小小的脸上开心瞬间消散,大大的眼眸中满是惊疑不定的闪动,快速躲到米小满身后,小手紧紧抓住大师兄的衣衫下摆。 米小满猛的站起身,把顾菟严严实实挡在身后,凶巴巴的瞪着年轻小伙子,“看什么看?” 似乎感觉到了威胁,小伙子微微张着嘴,眼睛往左边看了看,又往右边看了看,然后僵硬地站直了身体。 然后,他看到了救命稻草,朝着时莱飞扑过去,“真人,真人,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时莱都被他吓了一跳,脚跟一蹬,向后窜出去三步远。 五分钟后,他撑着下巴,正在听小伙子絮絮叨叨。 确实是专门上山来找他的。 时莱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嘀咕,我只是个道士,又不是心理医生,为什么都喜欢来找我诉苦啊? 其实大多数年轻人来道观并不期待答案,他们只是想这个陌生且能信任的人道一道心事。 男人的烦恼,无非就两样,美女和金钱。 说的文雅点,是爱情和事业。 小伙子要结婚了,从话语里可以听出来,他很爱自己的女友,说到女友时,他的眼睛会不自觉地亮起来,但随即又黯淡下去。 前不久他刚刚发现,女友居然还有几个青梅竹马的男闺蜜。 这就很操蛋了。 订婚前,他和女友开诚布公的谈了一次,希望她能断绝和那几个男闺蜜的联系,同时保证自己婚后忠贞不二。 这也算是个合理的要求,至少小伙子在提出要求的同时,先保证自己能做好。 结果女友就和他大吵了一架,痛斥他思想龌龊,自己脑子里都是屎,所以看什么都是黄色的。 “真人,我该怎么办?”小伙坐在对面,唉声叹气。 时莱能有什么办法? 前二十二年,他一直站在单身的巅峰,嘲笑月老的无能。 对于爱情这玩意,他也只是个新手啊。 向禁欲的寺庙里求姻缘,向不出门的方丈去问人生,去街边找瞎了眼的道士看前程...... 问一个年轻道士如何面对爱情,要不是他这会声泪俱下,时莱都以为是来找茬的。 小伙子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开口道:“真人,你说,肉体出轨和精神出轨,哪一个不能被原谅?” 面对询问,时莱迟疑了会,“照你这么说,绿帽子还分浅绿和深绿?” 小伙子抬眸,眼神里都是迷茫,像只迷路的小兽。 时莱奇怪道:“你明明知道她的毛病,怎么还会非她不可?” 小伙子自嘲的笑了笑,“我是个颜狗,当时也是被她的相貌给迷住了,再加上她巧舌如簧,能言善辩。” 时莱很想问问,这个巧舌到底正不正经? “其实我爸爸妈妈一直在劝我,那时候,我觉得爱情就要自己做主,他们的想法太功利,太现实,我什么都听不进去。” 时莱叹了口气,安慰道:“不要责怪过去的自己,他当时站在大雾里,也很迷茫。” 聊了一会儿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开解小伙子的心结,他默默的走向道观去烧香。 这个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石阶上的人越来越多,时莱刚准备让顾菟去后院里玩耍,一转身,三个小朋友都不见了。 石阶上,三个小家伙跟在曲招娣身后,蹦蹦跳跳的唱着歌,开心的拍着手,看挑夫们抬着四台自动售卖机上山。 第246章 逆鳞 自动售卖机是秦三福给小家伙们准备的礼物,算上半大孩子曲招娣,本来只准备了三台,临上山前,他从胡杨和柳青青处听说又来了个小朋友,连忙加购了一台。 这些机器不用人看守,直接绑定手机的收款码,可以直接摆在道观门口。 能赚钱,小家伙们都很开心。 不忘初心啊! 跟在秦三福身后的是十五对夫妻,听说不用排队,可以一起上山,大伙都挺高兴,肩扛手提的带上来很多饮料、零食和玩具。 巴结时莱这样的真人有点费劲,但是小孩子还是很好糊弄的。 秦三福让小五去架设直播设备,三脚架支开,摄像头调整角度,补光灯亮起。 他走到时莱面前抱拳行礼,“真君,今日要麻烦您了。” 阳光照在他油光发亮的脑门上。 这些日子时莱云游去了北边,他被这些家长们催的头晕目眩。 “今天不是我施法,让我的徒弟来。”时莱指了指正在研究售卖机的几个小家伙。 秦三福愣了愣,立刻转身对着三个小朋友行礼:“谢谢三位小真人。” 米小满正扒拉着玻璃朝自动售卖机里打量,鼻尖几乎贴在玻璃上,哈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形成一小片白雾。 听见声音,她转过身来,掸了掸身上的衣服,板着小脸,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福生无量天尊。” 秦三福见她煞有介事的样子,强忍住心中的笑意,又朝着旁边的苏小暖和顾菟行礼。 两个小朋友学着大师兄的样子,挺着肚子回礼。 跟在秦三福身后的人见最小的小朋友还没有自己腰高,还带着假发和兔耳,小声疑惑着:“这么小,行不行啊?” 他的妻子赶紧拽了拽他的衣袖。 这话声音极小,本是自言自语,结果还是被米小满给听见。 小家伙立刻叉着腰,像只炸毛的小猫:“你凭什么看不起人?” 脸蛋气得通红。 “不敢,不敢,小真人恕罪。”那人不敢反驳,硬着头皮解释,“我是怕施法消耗法力,伤了几位小真人的修为,要不,还是请您师父来吧?” 他的目光飘向时莱,带着几分恳求。 米小满扫了他一眼,小鼻子一皱,哼哼道:“师父就一定最厉害吗?爱迪生能发明电灯,他师父为什么没有发明?”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细细想来,居然有几分道理。 时莱只是冷笑不语。 那人也不敢再说,耸了下肩膀退到人群里。 且不说有求于人,就算只论拳脚,他都不敢在伏魔观放肆。 前段时间千万博主魏朱在道观门前挑衅的事情他们都看过,可是惹出来三十多个持剑的道士。 真要被他们揍了,也就揍了,警察都未必会管。 平台上,顾苏桥已经带着钱月夏等人布置好香案,挂好神像,又用铜盆端来山泉水供大师兄净手。 直播开启,听说是伏魔观小真人做法,大量的网友纷纷涌入。 三个小家伙已经在道观里换了一身道袍出来,头发束在脑后,连顾菟都把长耳朵在头顶打了个结。 原本计划的替补是鲍燕青,结果小兔妖的悟性太高,时莱便想让她试一试。 活了上百年,这点修为应该还是有的。 山风渐起,吹动道观檐角悬挂的铜铃,发出清脆悠远的声响,米小满站在香案前,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时莱站在一旁,声音平静,“看不起师父的大师兄同学,请开始你的表演。” 小家伙没理会时莱的调侃,深吸一口气,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庄重。 她手持毛笔,在碗中画出一道流畅的弧线,阳光穿过笔身,在水碗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如同分割阴阳的界限。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 童音清脆,却意外地带着某种韵律。 山间的鸟鸣不知何时已经停歇,连风都静止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小道士身上。 当金光乍现时,一道莲花在半空凝聚,最后笔直的撞向苏小暖手中的罗盘。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开始往前挤。 秦三福赶紧张开双臂维持秩序:“别急!一个个来!” 米小满鼓着腮帮子瞪了下时莱,哼哼了得意了两下,准备下一次做法。 时莱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含笑,谢灵运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轻声道:“小家伙其实不善符箓,她比较好动,更擅长斩妖除魔。” “终归要多积点功德才好早日筑基。”时莱解释着自己的用意,抬头看着天空幽幽道:“等他们都筑基了,我们才好去倭国转一转。” 提到倭国,谢灵运便不再反对,目光瞥向道观大殿处,“那个青年,我看了他的姻缘。” “怎么说?” “红鸾星动,但姻缘线上有断纹。”谢灵运微微皱眉,“他这段感情......怕是难成。” 时莱望向道观内,那个年轻的身影正跪在三清像前,肩膀微微颤抖。 “每个人都要经历自己的劫。”时莱轻叹,“我们能做的,不过是给他一个哭的地方。” 法事一直持续着,米小满精力不够的时候,苏小暖就会顶上,状若火焰的符文又与米小满不同。 到顾菟时,小姑娘手短脚短,手里做法,嘴里还含着个果子,也不诵念咒语,只是最终金光凝聚成了一根棍子。 时莱分辨了好一会,才确定那是捣药杵。 那米小满的莲花,苏小暖的火焰,又是什么意思? 他低头沉吟着,被秦三福打断了思绪。 “真人,有个事得跟您汇报下。” “怎么了?” “有人在直播间里捣乱。” 时莱没有在意。 他一直毁誉参半,有人怀疑是剧本,有人说他爱显摆,他从来也没有理会过。 人类最无聊的脑活动之一,就是思考别人怎么看自己。 若计较,鸡毛蒜皮也能伤你,若释怀,暴风骤雨也不畏惧。 话虽如此,见秦三福面色严肃,他还是走到摄像机后,看了眼屏幕。 里面清一色的弹幕在刷屏。 “都是剧本,如果他这么厉害,怎么没把自己亲爹亲妈给找回来。” 第247章 一场连环计(上) 直播间的画面突然被一片血色弹幕淹没。 原本温馨的互动留言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质疑与谩骂。 那些为时莱辩解的弹幕如同暴风雨中的烛火,转瞬即逝。 “骗子,都是剧本,他自己就是弃婴,有本事怎么不算算他自己亲爹亲妈?” “装神弄鬼,你先把自己的爹妈找到吧!” “就这样无父无母的人也配叫真君?” “......” 弹幕刷新速度快得惊人,整齐划一的句式透着精心编排的痕迹,几乎每一句都要带上时莱的父母。 即便是米小满这样的小学生都能看出来,这是一场有组织的围攻。 这样的场面让秦三福很困惑。 困惑的理由也很简单,“他们要针对的人是时莱,是真人,昨天刚被官方确认了真君的称呼,他们怎么敢的?” 作为资深直播从业者,他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是对官方认证的“真君”称号的公然挑衅。 互联网的监管一向微妙。 那些弘扬正能量的内容动辄被限流,一举报就进小黑屋。 而某些明显造谣生事的信息却能大行其道。 但此刻,秦三福确信这场直播一定有人在暗中观察,以时莱如今的影响力,不可能没有相关部门关注。 要知道,现在都是实名制,互联网也不是法外之地。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人的行为到底犯不犯法,会有什么法律后果,他也不知道。 呃...... 他偷偷打量了下时莱的脸色,觉得这已经不是一个法律上的问题。 时莱平静的看着弹幕刷屏,沉默了片刻,走到摄像头面前。 “如果你们是想激怒我,那么,你们的目的达到了。” 他顿了顿,用一种更严厉的语气,似乎在对另外的人说,“事发突然,你们没有预备,我能理解,但如果这件事轻描淡写的过去,我道心不稳。” 说罢,他走向米小满,放缓语气,“事情办完了吗?” 小家伙敏锐地察觉到师父的情绪变化,顾不上疲惫,扑进时莱怀里,用稚嫩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还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师父,已经办好了。” 时莱眼中的寒意稍稍融化。 他揉了揉米小满的发顶,又牵过苏小暖和顾菟的小手:“你们今天都很棒。” 三个孩子虽然累得小脸发白,却还是挤出一丝笑容,像三只雏鸟般依偎在他身边。 “顾苏桥。”时莱唤道,声音恢复了平静,“送客,自即日起,伏魔观闭门谢客,非门中弟子,任何人不得上山。” 从头到尾,他都在努力的控制着情绪稳定。 无能狂怒,只会让人看出你的软弱。 闭门谢客......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 香客们面面相觑,有人刚想上前询问,就被一股无形的气劲推得连连后退。 谢灵运不知何时已挡在道观门前。 她衣袂翻飞,眼中寒芒闪烁,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小仙女记得很清楚,大年初四的夜晚,她第一次见到时莱时,他就像个无助的孩子,蜷缩在师父的床榻上,眼角挂着泪痕,在睡梦中呢喃:“你们为什么不要我......” 那是时莱从不示人的软肋,也是他修行路上最大的心魔。 如今,有人精准地戳中了这个伤口。 这不是普通的网络暴力,也不是对官府真君称号的挑衅,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道心狙击。 正如时莱自己所说,道心不稳。 心都不稳了,还如何修行? 谢灵运的指尖微微颤抖。 不是恐惧,这一刻,小仙女已经动了杀心。 见时莱已经进到后院,她一甩手,冷声道:“顾苏桥,送客!” 小朋友什么时候能知道长辈生气了? 当长辈喊你全名的时候。 这股怒气不是对着顾苏桥发泄的,但五十多岁的小老头还是头皮一紧,连忙招呼自家的师兄弟和钱月夏等一众小道士开始清场。 小道士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懵懂着点头,既然是真君的命令,照办就行。 任何人不得上山,又不包括他们。 直到秦三福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些小道士才怒不可遏。 “真君太仁慈了......”钱月夏咬着嘴唇,手中的长剑几乎要被捏断。 其他小道士也红了眼眶,既是为时莱不平,又是自责无力相助。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也就是他们道行尚浅,算不出宵小之辈的方位,不然这会就顺着网线杀上门去。 香客们被“请”下山时,大气都不敢出。 有人偷偷回头,只见道观朱红色的大门正在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一声沉重的叹息。 社会上有很多自称能算命卜卦的半仙,大多都是骗子,就算有些修为和本事,在伏魔观面前也不够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境界高低,这是仙与凡之间的天堑和鸿沟。 居然还会有人质疑时莱。 “这些人完蛋了。”这几乎是现场香客们的共识。 在他们的认知里,伏魔观擅长符咒,这会估计已经在后院里开坛做法,诅咒那些攻击他的人。 所以,被人赶着下山,他们只敢在心里抱怨,嘴上一句都不敢提。 直播间早已被强制关闭。秦三福和小五默默收拾着设备,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 顾苏桥走过来,拍了拍秦三福的肩膀,“师尊有命,非门中弟子,任何人不得上山,三福,小五,今天先委屈你们了。” 这一声“三福”喊的很亲切,秦三福顿时放下心来,愧疚道:“是我直播惹来的祸端。” “与你无关,便是没有直播,他们也会想办法卷起舆论,这场局,有备而来啊。” 顾苏桥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招呼钱月夏亲自把秦三福送到山脚。 “云谏,我们兄弟六人,分成两班,轮流把守山脚,除了外出采买,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师兄。”沈云谏迟疑了下,走近两步小声问道:“要是有人强闯呢?” “随便挖个坑埋了。” 山风呜咽,卷起几片枯叶。 秦三福缩了缩脖子,突然觉得今天的风格外刺骨。 第248章 一场连环计(下) 军靴咔咔地踩在水泥地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冲进市局,“查,给我彻查。” 走在前面的是赵卫国,身后是怒气冲冲的常破虏和王军佑,一把掀开迎接上来的办公室主任。 邑都常委才是大校,面对将军来访,市局不敢怠慢。 几位局长连忙从办公室里跑出来,一边朝着会议室引,一边解释。 “刚才已经下达了命令,网督正在查,这些人跑不掉的。” 赵卫国情急,连问候都没有,追问道:“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负责网络的副局长回答道:“这些人的ip比较分散,应该是雇佣的水军,我们先把地址确定,再给当地发函吧。” “我是问,他们最后该如何定罪?” “我们尽量往侮辱和诽谤上靠吧。” 常破虏极为厌恶这种挤牙膏式的问答方式,插嘴道:“我们首长是问,这个罪名最后能怎么判?” 副局长不满的瞟了下常破虏的肩章,一个少校而已,冷着脸没有答话。 “我特么的问你话呢!”赵卫国却不惯着,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副局长的鼻子,“问你怎么判,你耳朵聋了?” 面对赵卫国如此不礼貌的行为,副局长深吸了口气,老实回答道:“一般是5-10日拘留并罚款,情节较轻的处5日以下拘留或500元以下罚款。” 赵卫国拿起刚端上来的茶杯就砸了过去,没砸中人,但是茶水溅了副局长一身。 “你特么的就是拘留?伏魔观闭关谢客了,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茶是新泡的,还带着滚烫的温度,惊的副局长手忙脚乱的躲避。 市局的人目瞪口呆。 谁也没料到赵卫国居然如此大的火气,更没想到他居然完全不顾忌身份,脏话连篇,就差出手打人。 负责端茶倒水的内勤吓的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副局长张了张嘴,想要怼回去,看到龙组的人全都红着眼珠子,把话又咽了下去,坐回椅子上,偏过头不说话。 局长只能苦笑道:“老赵,这件事不简单,你先别着急发脾气,让小高好好和你说道说道。” 对于一把手,赵卫国还是给了点面子,坐了下来。 高明德拿起烟散了一圈,耐心解释着其中的问题。 “幕后黑手我们肯定会追查到底,但我怀疑根本就不在境内,做事的都是水军,如果我们上纲上线,这么多人重判,立刻就会有第二波人跳出来质疑我们的执法公正性,事情会越闹越大。” “怕什么?在国内他们还翻不起大浪。” 常破虏大大咧咧地说着,接过香烟先给赵卫国点上,然后自己吸了一口,冷眼看向被泼了茶的副局长。 高明德平静的继续说道:“大多数人不懂法,或者说太懂法,并不会思考这件事带来的严重后果,我们太偏向时莱,可能会引发全民抵触。” 听到这里,赵卫国压下心头的怒火,蹙眉思索起来。 这些年随着自媒体的出现,舆论很容易被带偏。 哪怕正常的一个案件审理,只要被自媒体给盯上,一定会掀起舆论风波。 这次对时莱的攻击是大范围的,参与的人数至少也在数百人,再加上这件事本身的热度,必然会引发全社会关注。 人家随便在网络上说句话,时莱没病没灾,你就要把人关进去三五年,到底合不合法? 最关键的是,这些水军可能本身就是炮灰,幕后黑手就等着衙门重拳出击,然后展开下一步行动。 只要肯出钱,不要命的,不要脸的,多的是。 “那这些人就轻易放过去?我们能同意,时莱会同意吗?” “说的没错,这就是幕后黑手的另外一层目的。”局长接过话,叹了口气,“直播时可以看出来,时莱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们如果轻易放过水军,时莱定然不会满意,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会受到影响。”赵卫国指节扣着桌面。 “他在直播间里说的那句话,就是在点我们呢。”常破虏气呼呼的把一口烟雾吐的老远。 局长点点头,“除此之外,我们更担心,时莱会用自己的方法来处置这些人,到时候产生严重后果,我们又如何处理?” 是啊,这些水军就是幕后黑手抛出来的炮灰,不管是衙门抓人,还是时莱找上门,第二波攻击就会紧随其后。 别太高估网友的思想和立场,大部分人并不会像这本书的读者一样有足够的社会阅历和眼界,很可能别人随便一句话就带偏了。 “所以,他们在试探?”常破虏也察觉了问题的复杂。 “不仅仅是试探,时莱父母的事情应该算是他的心结,就算我们之后的动作没有问题,这第一步就已经触动了时莱的道心。”高明德一边思考,一边回答。 局长小声问道,“能不能和时莱谈一谈,听听他的意见?” “我们都打过他的电话,没人接听。” “上门去找呢?” “山门封闭了,顾苏桥带着人守在山脚下,任何人都不能上山。” 会议室里的人都沉默下来。 这事要往简单想,问题的答案其实很明确,就按照法条,该拘留拘留,该罚款罚款。 但时莱能不能接受,才是问题的核心。 而且从事件的严重性来说,如果真的松动了时莱的道心,这么轻而易举的的处理,龙组的人也不会同意。 仓促间,问题的答案并没有出现。 被泼了一身茶的副局长见龙组的人也吃瘪,小声嘀咕着,“就是一个修了道的小年轻,还威胁起官府,简直无法无天。”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只是自言自语。 可龙组都是什么人? 耳朵比狗都不差! 常破虏早就看他不爽了,起身抓住椅子就砸了过去。 几十斤重的椅子带起风声,要不是副局长趴的快,当场就要脑洞大开。 其他人连忙上前去拦,好不容易劝住,把常破虏拉出了会议室。 他快步走出市局大楼,掏出电话就拨了出去。 “奶奶,我一直没求过您,这次的事您一定要帮帮我,这个狗东西实在太欺负人了。” 第249章 万物成诗 绝大多数人对于事件的本质并没有探究的兴趣,快节奏的生活压力下,他们只需要听听别人的解释,就借用成为自己的观点。 哪怕这个解释里有各种错漏、偏见、敷衍,甚至偷换概念,他们也不会在乎。 如果这个解释里还有点阴谋论,那就更完美。 他们会把这个解释了然于胸,并且在有机会的时候,解释给别人听。 久而久之,就成为了真理。 比如时莱连自己的父母都找不到,却在网上帮助其他人寻亲。 不谈后续的出招,光是这一条,就让很多人相信,他就是个骗子。 当脏水泼过来的时候,清者自清就是一句笑话。 ...... 道观后院,时莱并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开坛做法。 他在厨房里点火做饭。 今天的主菜是红烧鳝段,食材来自放生池。 放生池里,只要是水里游的生物都会不定期出现,从青草鲢鳙,到黑鲷鳗鱼,前段时间还出现过花鳝。 善良的老太太们甚至放生过矿泉水。 青砖灶台溅起火星,刀尖抵住鳝头钉在砧板。 鳝鱼在砧板上扭动,他按住鱼头,用剪刀从颈部剪开,顺着脊骨刮到尾部。 内脏掏空后,温水冲净黏液,切成寸段。 铁锅烧热倒油,姜葱爆香时,鳝段下锅哗啦作响,翻炒间淋黄酒去腥,加酱油焖烧,最后撒把白糖。 油亮的鳝肉蜷成圈,混着酱汁在锅里咕嘟冒泡,厨房漫开甜咸交织的香气。 院子里,米小满把道袍衣角咬出个湿漉漉的牙印,顾菟的兔耳软软耷拉在鲍燕青肩头,曲招娣数着石板缝里的蚂蚁,忽然有滴水珠落裤子上,抬头才知道是苏小暖憋不住的眼泪。 师父护住了所有人的周全,却唯独没有保护好自己。 也许有人会说,从小就离散的父母,真的会成为心魔吗? 幼年的遭遇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漫长的潮湿,我们困在这潮湿中,在每一个波澜不惊的日子里,掀起狂风暴雨。 他这些年,一边崩溃,一边自愈,然后继续前行。 谢灵运探头朝厨房里看了眼,默默的坐在树下。 “师父好可怜。”苏小暖没忍住,小声的哽咽着。 “没事,你师父很坚强。”谢灵运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 “要是被我找到那些人,我打碎他妈的脑袋。”米小满愤恨着。 她极少说脏话,爷爷不许,时莱也不许。 但是这会,她觉得脏话不说出口,心就脏了。 擒贼先擒王,骂人先骂娘。 谢灵运揉了下她的脑袋,没有批评,思忖片刻,在鲍燕青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 姑娘点了点头,拿出手机走到木门外。 过了没两分钟,时莱的电话就响了起来,看了眼号码,手指一滑选择接通。 “我特么真的是服了,你说,我都这么有钱了,怎么这些女人对我的第一印象还是丑?”电话接通,就听见那头李万基絮絮叨叨的说。 时莱放下锅铲,好奇道:“你又相亲了?” 李万基叹了口气,“我姑父二婶家女儿给我介绍的,现在这个社会啊,五官比三观都重要,你说,同样都是好吃懒做,只因为脸不同,命运就不一样,比如猫和猪,一个被宠,一个被捅。” 时莱愕然,笑道:“吹了?” “没,哪有这么快,还没到那个地步。” 时莱觉得两个人说的好像不是一个意思,换了个说法,“没谈成?” “吊着我呢,我发三句,她才回一句,说忙,你知道吗,我刚等了个红灯,六十秒,喝了口水,回了个信息,还顺手连接了蓝牙,再点了一支烟,你说,什么叫做没时间?” “长的很漂亮?” 李万基理所当然道:“不漂亮,哥们能被她吊着当舔狗?” 时莱不信,“你还会当舔狗?” “必须的啊,这个女仔是真好看,可惜我舔了之后才知道,她就是个苦逼。” 时莱发现毕业之后,这货更加放飞自我,自己已经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 这个苦,到底是味觉还是感觉? “她不知道你的家底吗?” “知道我有点钱,不知道我具体有多少,我没敢说,出门和她见面都只开宝马。” 只开宝马......好小众的词啊! 哦,他的l9还在托运中。 时莱随口安慰道,“你急什么,才二十二。” “我不急,是我爸妈急,他们想让我早点结婚,心思安稳下来好早点接班,我就不该这么早回来,乞丐都能挑着天气去要饭,我现在每天风雨无阻的上班。” “你家决定什么时候让你接班?” “接个屁啊,我爸每天不是董事会就是夜总会,我妈每天不是聚会就是约会,到我这,这也不会,那也不会,这破班是一天都不想上......” “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时莱,有钱也买不来快乐的。” “但是,有钱会有人想方设法让你快乐。” “呃......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唠叨了好一会,李万基说,“我在家待烦了,准备买下午的机票过来到你那住两天,再把周子轩叫上,反正他一天写不出几个字。” 时莱愣了下,到这会才反应过来,轻声道:“老李,我没事。” “现在不是你有没有事,是我有事,别人为情所困,我特么现在比狗都困,急需休息,就这么说定了,我下午到,带我的晚饭。” 说完,电话那头不管不顾的挂断了。 时莱拿着电话,僵了好一会,重重的叹了口气。 让朋友们担心了! 时莱端着菜盘出来,看着谢灵运,笑道:“是你给老李打的电话吧?” 小仙女眼神里都是茫然,慢慢转身,她歪头时碎发扫过眼睫,瞳孔里浮着层雾蒙蒙的水光,突然看见米小满正在偷吃,大声喊着,“又是你,还没洗手呢。” 小家伙连忙把一块鳝片丢进嘴里,张牙舞爪的跑开,身后是谢灵运带着苏小暖和顾菟大呼小叫的追赶。 小院将暑气滤成琉璃色光阴,浸润着草木清芬,连脚步都染上了青苔的凉意。 生活细碎,万物成诗。 第250章 不好使 鲍燕青一直很钦佩时莱的心理素质,他在大学时就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目光,更不在意他人言语间的嘲讽,能够坦然的买两个馒头,打一份免费的紫菜蛋汤,安安静静的坐在食堂里细嚼慢咽的吃完。 今天发生的事情,在有些人眼里只是瘙痒,在有些人心中却是狂风。 时莱依然情绪稳定。 这大概就是强者的心态。 看着谢灵运和米小满在打闹,他的嘴角居然露出一丝笑意。 就在她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时莱已经转身回到厨房准备剩下的菜,曲招娣走到鲍燕青的身边,“师兄,我该做什么?” 鲍燕青疑惑的反问道:“做什么?” “我......” 小姑娘想表达自己的心意,却发现自己弱小的无能为力,顿时懊恼起每天只顾着摘果子卖钱,耽误了修行。 鲍燕青揽着她的肩膀,微笑道:“什么都不用做,真君护着你们,是希望你们能快快乐乐的长大。” 曲招娣用力的抿了下嘴唇,愤恨道:“可是现在有人欺负真君哥哥。” “没人可以欺负他。” 鲍燕青见小姑娘眼神里满是迷茫,顿了顿继续道:“真君闭门就是态度,他在等,等结果。” 曲招娣已经十六岁,能明白鲍燕青的话,只是有点不理解,“真君哥哥和元君姐姐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要等?” “当你本事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这点小事就不值得亲自出手,自然会有人着急,会给出一个交代。” “如果不交代呢?” 鲍燕青抬头,“他们不会这么蠢的。” 小姑娘似懂非懂,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心疼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真君哥哥?” 鲍燕青抚摸着她的后背,轻声道:“你不用好奇那些伤害真君的人为什么这么对他,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需要懂。” 不管是情谊还是利益,龙组都不会愿意这件事成为双方的隔阂。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就像织毛衣,建立起来的时候一针一线,拆的时候只需要轻轻一拉。 时莱可以闭门修行一天,一年,甚至可以闭门修行到死或者飞升,无非就是少了功德加持,多花点时间而已。 但是龙组不行。 灵气复苏的时代,他们急需时莱的修行功法,来稳定社会。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在讨论如何在合理合法的范畴解决这件事,直到一位神通广大的贵妇人把电话直接打到省府。 随即市局那位立场不坚定的局长立刻被停职。 上层的态度瞬间明朗。 半个小时后,整理出来的ip地址发到各个省份,巴蜀省厅的电话直接打到部委。 “我还以为你们要讨论到明天。”部委的领导笑着,没有任何感情。 “我们是来求援的。”厅长不敢笑,认真的说,“疑犯太分散,我们需要部委的统一指挥。” “行了,通知各地立刻抓捕吧。”部委领导同意了请求,好奇道:“你们准备怎么定性?” “危害****安全。” “还算脑子没糊涂,尽快找到幕后主使,做好舆情监督,别急着插手,看看还有多少人会蹦出来。” 这是要一网打尽啊! 显然,上级也考虑到了后续会发生的事情。 大抵玩战术、谋略和心理的人,心都脏一些,现在就希望这些二五仔有更好的承受力。 “还是和伏魔观联系不上?” “嗯,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山脚看住了上不去,本来准备走野路上山的,赵卫国不同意。” “他是对的,要充分尊重时莱的态度。”部委领导思忖了片刻,小声道:“他的那两个大学同学,刚刚买了下午飞邑都的机票。” 厅长不知道领导说的是谁,更不可能傻傻的去问。 挂了电话没多久,李万基和周子轩的资料就已经摆在他的案头。 ...... 李万基刚刚走出飞机,就被人带到了小黑屋。 他托运的一个纸箱,在装卸的过程中,因为工人力气大了一点点,发生了破损。 结果,从里面渗出来一些血水。 机场如临大敌,一边扣押住李万基,一边对纸箱进行拆解,最后找到两只肢解冰冻的黑山羊,因为天气炎热,已经轻微化冻。 “李先生,你为什么要托运两只黑山羊?” 李万基看着自己的行李被打开一件件的清查,脑门上青筋直冒,没好气的反问道:“我们老家有道名菜,你吃过吗?” 安全员听着没头没尾的话,一头雾水。 “这道菜是把鸡存在罐子里,用泥封住后放在火上烤,等烤熟之后,去掉泥封,再把鸡肉撕成丝。” 安全员思忖着,这和叫花鸡差不多,摸不着头脑问道:“李先生,这和你托运黑山羊有什么关系?” “这道菜的名字,叫做灌泥鸡拔丝。” 安全员好一会才听懂,怒气冲冲拍着桌子,“李万基,你给我老实点。” 李万基撇了撇嘴,偏过头去,懒得理会。 就在双方僵持住的时候,小黑屋的房门被推开,高明德在机场领导的陪同下进来,径直快步走到李万基身边,双手握住他,“万基同志,让你受委屈了。” 李万基抖了抖手腕,瞅了眼高明德身上的白衬衫,再瞟了眼安全员,微微扬起脑袋,目光睥睨。 一瞬间狗仗人势膨胀到不行。 白衬衫都喊我同志,而且不带姓。 “误会,都是误会,耽误了李先生的时间,这个包装我们立刻想办法复原。” 机场领导连身道歉,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带着安全员离开,在外面轻轻的关上房门。 小黑屋里只留下李万基和高明德两人。 “万基同志,我们向你求援来了。”高明德没有绕弯子,开诚布公。 “是时莱的事吗?” “对。” “他的事情我不会插嘴。”李万基缓缓坐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摸了摸没找到打火机,懊恼的丢在桌子上,认真道:“不管他做什么,我是他兄弟,都会无条件,无原则的支持。” 别说这件事时莱是受害者。 就算他杀人,老李都会想办法弄条船送他出境。 帮理不帮亲这话,在他这里不好使。 第251章 一九开 衙门没有查时莱的胆气,但查李万基却是轻而易举。 事发一个小时后,鲍燕青的电话就打到了李万基手机上,他挂断电话和时莱通话三分十七秒,立刻订了最近一班机票。 些许小事,就能看出两人之间的情谊。 老高干了近二十年刑警,看多了江湖情谊,对时莱和李万基之间的兄弟情忍不住咂舌。 混江湖的,就靠五件事:出卖兄弟、背信弃义、栽赃嫁祸、吃里扒外、照顾嫂子。 做兄弟,在心中,你有事,我失踪。 做兄弟,讲义气,你挨打,我看戏。 兄弟情谊比水浓,兄弟出事我装聋。 兄弟挨打我跑路,我是兄弟贤内助。 兄弟在时我叫嫂,兄弟不在我叫宝。 包厢全是兄弟情,口供全是兄弟名。 三页口供两页名,还有一页是罪行。 高明德掏出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火苗,恭敬地递到他面前。 “万基同志,抽根烟。” 他依然称呼同志,没用李总、李老板这种俗气的称呼。 李万基挑了挑眉,动作熟练的从桌上的烟盒里弹出两支,微微前倾,用手遮着火焰点燃自己的烟,又顺手接过打火机给高明德也点上。 即便是相互点了烟,他依然无情的说道:“我就是来找时莱玩的,您说的那些事我不懂,也不掺和。” 高明德叹了口气,拉过椅子坐下:“万基同志,你是蜀大的高材生,知道厉害,这事关系到社会稳定,还请你帮帮忙,顾全大局......” “顾全大局?”李万基冷笑一声,烟头在昏暗的小黑屋里忽明忽暗,“凡是让我顾全大局的,我都不在大局里,凡是让我不惜代价的,我就是那个代价,所以,您还是放过我吧。” 老高没接话,只是默默抽烟。 他心知肚明——只要时莱还在,眼前这货一辈子都是稳稳当当的。 别说得罪他,巴结都来不及。 这货在京城可是跟着时莱见过常破虏的爷爷。 那小子藏的也很深,今天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一个电话就摘掉了正处级干部的帽子。 当然,也是副局长自己找死,看不清形势。 他只要再往上进一步,什么男女问题,财产问题都不是大问题,看不清形势或者站错队,那才是要命的事。 “我明白,不会影响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高明德一支烟抽完,掐灭烟头,笑着缓和了下气氛,“我是想,你能不能顺路把杨雪带上山。” “那个傻......警花?”李万基惊讶了下,差点被烟呛到,“她也不能上山?” 两人曾经在山上见过面,杨雪还给他讲过伊索寓言。 按说杨雪和时莱也算是朋友,如果连她都不能上山,那事情就有点严重了。 “我们不知道,她还在从大凉山回来的路上,如果你能帮忙,我们也多一点把握。” “......这事我得问问时莱。”李万基思索片刻,迟疑着回答。 “行,你帮个忙,告诉他,在网络上造谣的人都已经抓了,会重判......算了,你别提这个事,让杨雪上山后自己去汇报。” 李万基要等周子轩,倒是不急着离开,就在小黑屋里当着高明德的面拨通了时莱的电话。 电话那头只沉默了三秒,就传来时莱平静的声音:“让她来吧。” 两小时后,杨雪的警车在盘山公路上飞驰。 她本来是去大凉山接人的,结果还没到就接到电话,只能临时返回。 一路上警花姑娘都气呼呼的,胸围直接突破double b。 不谈工作,只论私谊,时莱对她有恩。 没有那张平安符,她已经牺牲了,更别提还未转正就能获得三等功。 表妹小薇最后也是时莱送入轮回,了结赵卫国夫妇的遗憾。 这些日子的相处中,她早已经和道观里的人成为了朋友。 时莱是弃婴,正因为这样,他才小心的呵护着每一个失去父母关爱的小孩。 现在却有人用这把刀刺向他。 “开慢点!”周子轩死死抓着后排扶手,脸色发白。 “闭嘴!”杨雪猛打方向盘,轮胎在弯道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也就是回来晚了,没赶上行动,不然非把这些人都突突了。” “枪法也是法,弹道也是道。”李万基坐在副驾驶上翻着案件资料,头也不抬地说,“道法自然,三清肯定不会怪你为民除害。” 杨雪听他这话,扭头看了眼,哂笑道:“你最近居然开始研究道法了?找到对象了吗?” “侮辱我的方式有很多,不用从没对象说起。”李万基随口回答着。 他手里的资料是临出发前高明德才递过来的,刚刚完成汇总。 全国刚刚展开了一次大规模的抓捕行动,成功破获了一起网络安全造谣案。 被当场抓获的犯罪嫌疑人超过六百,收缴设备一万三千余台。 现在几家网络公关公司的头目正在被审讯,初步结果,这件案子涉及多家境外组织,被定性为危害****安全。 一旦罪名成立,轻则三年起步,重则十年,上不封顶。 呃......不可能不成立。 周子轩坐在后排,扒着副驾驶的靠背看完李万基手里的资料,想了想,“这事有点蹊跷,绝对不止境外势力这么简单。” 杨雪偏头看了眼,“你说,内部有人勾结?” 周子轩点了点头,“我不懂修行,但我懂时莱,这件事几乎是他的心结,用修真小说的套路来说,就是心魔,会严重影响修行,能懂这个,至少对咱们的文化有一定研究。” 他最近正在筹备一本修仙小说,看了不少资料。 杨雪沉吟着,“没事,境内外联系一定会通过网络,网络虽然方便,但是一定会留下痕迹,这件事肯定会追查到底,破案率一九开。” “那不是还有一成破不了案?” 杨雪冷哼一声,“一分钟,查他九族。” 周子轩靠在椅背上不说话了。 当国家机器发动时,一切阴暗都无所遁形。 第252章 藏住的温柔 见到时莱还能露出笑容,三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李万基把在机场扫荡的零食一股脑倒在桌上,小山似的包装袋哗啦啦作响。 “小满,这是你最喜欢的辣条、虾条、薯片、果冻......”他故意拖长声调,最后掏出一个黄色包装袋,“还有米老头!” 米小满一把抓过米老头,顶住李万基的胸口,小脸突然绷紧:“你吃我爷爷做什么?”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手里的米老头包装被捏得咯吱响。 米老头......米爷爷...... 李万基把米老头接过来,求助地望向时莱。 今天真是出师不利,刚来就把伏魔观大师兄给得罪了? “小满,我给你报仇!”杨雪一个箭步冲上来,作势要打。 李万基抱头鼠窜,两人绕着梧桐树你追我赶,扬起一地落叶,从后院打到了前院。 时莱看着朋友们打闹的场景,眼角的笑意更深了。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橘色的光。 他的朋友不多,童年时的同学心智不成熟,常常拿他的身世取笑戏弄,早早就断了联系。 儿时玩伴今何在,缅甸泰国柬埔寨。 遇到李万基和宋错后,他才开始慢慢接纳这个世界。 过了约莫十分钟,杨雪脸颊泛红地从木门外走进来,嘴角还沾着饼干屑。 “小满你放心,我狠狠教训过他了!”她义愤填膺地说着,嘴里咔嚓咔嚓嚼着米老头,“敢得罪我们伏魔观大师兄,简直......” 话没说完就被饼干呛到,连连咳嗽。 方才追出门外,李万基突然转身,撕开包装把整根米老头塞进她嘴里。 她差点被噎得背过气去。 结果那家伙还一本正经地科普:“女性的口腔深度比男性深3到4厘米,嘴唇到喉咙距离13厘米,容积92毫升,米老头的长度没问题。” “你哪来这些奇怪的知识?”杨雪当时瞪圆了眼睛。 “这哪奇怪了?”李万基振振有词,“这是医学常识,正因为容积大,女性喝水时,容纳的水多,所以更容易被呛到。” 杨雪回忆了下,似乎自己大口喝水时确实容易被呛,但又觉得李万基的话怪怪的。 她并没有急着向时莱汇报案件的进展,回到梧桐树下,陪着几个人闲聊。 李万基走回来,继续分发礼物。 角落里有个带着兔耳的小姑娘躲在廊柱后面,把身体藏住,只探出一个小脑袋,用红通通的眼睛,带着仇恨,盯着他。 李万基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抓了抓头发,从箱子里找出瓶酸奶伸过去,蹲下身尽量放柔声音,“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喝不喝奶?” 话还没说完,顾菟“嗖”地窜出老远,眨眼间就消失在木门外。 小姑娘心里直打鼓。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鸡哥! 长得比想象中还可怕! 李万基摸着下巴走回来,一脸受伤,“一定要长的好看吗?长的好笑不行吗?” 众人哄堂大笑,连谢灵运都忍不住用广袖掩唇。 以往她总避着外人,第一次李万基等人上山时直接躲在房里没出来。 京城之行也没怎么交流。 但这次,她主动坐在茶案前,素手执壶为李万基和周子轩斟茶。 一个电话,动身千里,这样的朋友值得以诚相待。 “子轩,最近有什么新作?”时莱接过谢灵运递来的茶盏,随口问道。 周子轩顿时蔫了,引来李万基一阵狂笑。 “他上周还问我,霸总小时候一个月十万零花钱够不够花?要我说穷人还是别写霸总文,连想象都这么抠搜!” 那副欠揍的模样让在场所有人都手痒。 周子轩无奈叹了口气,“我准备换个题材了,有钱人的日子是我想象不出来的,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红楼梦前八十回写珍珠翡翠白玉汤,后四十回只有萝卜炖粉条。” “不着急,慢慢来。”时莱安慰道。 “唉,风雪压我两三年,我是敢怒不敢言,一生败在太要脸,爱钱爱的不明显。”大才子摇头晃脑的吟诗。 李万基哂笑道:“职场失意,情场得意,你的那些女朋友呢?” 杨雪听到这句话都惊呆了。 什么时候女朋友可以用“些”这个量词的。 “那都是过眼云烟,哪里有什么真爱,语言早就通货膨胀了,爱你只是谢谢你的意思。”周子轩摆了摆手,一副看淡人生的样子。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六味地黄丸,喂了一把进嘴里,目光却不经意瞟向谢灵运。 他和这个姑娘没有正式接触过,此刻见她始终安静坐在时莱身边,众人大笑时,余光会扫过时莱的脸庞,顿时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确实女朋友很多,也算是情海沉浮,片叶不沾身。 毕竟,成熟的男人不骗感情,懂事的女人不要名分。 可幸福不是什么都拥有,而是想要的刚好在身边。 以前宿舍里最苦的同学,总算迎来了人生的高潮,真好啊! 炊烟从山脚的村落升起,在暮色中画出几道柔和的弧线,山间的雾气开始升腾,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紫金色光晕。 杨雪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表现的很积极,争抢着要主厨晚饭,连烧火积极分子苏小暖都不许进厨房。 食材是现成的,李万基带来了黑山羊,周子轩也带来了大闸蟹。 时莱看着警花姑娘忙进忙出,觉得面子一定要给足,准备大吃一顿。 直到大闸蟹夹住了他的筷子。 对上杨雪不善的眼神,他点了点头,“今晚的螃蟹很新鲜啊!” 杨雪先是朝着谢灵运露出愧疚的笑意,就在小仙女想说没关系时,她咬着嘴唇,凶巴巴地拾起拳头就捶时莱。 谢灵运这才反应过来,她歉然的原因是,“我要锤你家男人了!” 归巢的鸟群掠过天际,翅膀上沾着最后一缕霞光。 时莱笑意盈盈的看着小伙伴们。 人生本就该如此,尽全力在不愉快的日子里,搜刮生活藏下来的所有温柔。 第253章 此间最上层 山风掠过,带着湿润的凉意拂过梧桐树下围坐的众人。 时莱望着眼前这些朋友,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他们从南都,从江南,从大凉山风尘仆仆的赶来,插科打诨的背后,是藏不住的关切。 他享受孤独,却不排斥友情,修行路上有几个俗世的朋友,也是人生乐趣。 “说吧。”时莱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目光转向杨雪,“他们派你来,有什么要谈的?” “是我自己要来的!”杨雪梗着脖子辩解。 灯光映在她倔强的侧脸上,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 时莱失笑:“我可没说不欢迎你。” 他指了指山脚的位置,“咱们先把正事说完,该吃吃,该喝喝,既然来了,晚上就住在湖边,趁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两天。” “这还差不多。”杨雪这才舒展眉头,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已经抓了六百多水军,都会重判。” 时莱摆了下手,“资料我就不看了,幕后是谁在主使?” 杨雪顿了顿,“初步调查,背后是国际联盟在操控......可能还有内应。” 说完,她瞟了眼周子轩,迟疑着指了指心口的位置,“他们会不会是想针对你的......” 梧桐叶沙沙作响,一时间只有茶汤注入杯中的声响。 谢灵运的指尖轻轻覆上时莱的手背,冰凉如玉。 时莱抬头迎上众人担忧的目光,嘴角扬起一抹淡笑:“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 谢灵运肯定道:“我知道的,你没有问题。” “等小满筑基后,出门前,我想......先去看看他们。” 时莱没说这个他们是谁,但是谢灵运明白,眸光微动,轻轻“嗯”了一声。 被遗弃确实是他的心结,但敌人都低估了他的坚韧。 他从小就没有退路,遇到问题只能迎难而上,既然都说这会成为他的心魔,那就勇敢面对吧! 打不垮我的终将使我强大。 我独我, 世间第一等, 此间最上层! 山风吹来凉意,小橘灯轻轻的晃动,照亮着时莱的脸庞。 当天空黑暗到一定程度,星辰就会熠熠生辉。 “这件事,你准备怎么解决?”杨雪没有忘记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 时莱抿了口茶水,“等你们把案子查清楚再说吧。” “国内的我们可以处理,国外的暂时可能无能为力。” “国外的不用你们管,我来解决。” 周子轩听出时莱语气中的杀意,好奇道:“你现在算是什么境界?” 对一个写小说的,时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思忖了片刻,起身在墙角处找来一块碎石,手指捻动,瞬间化为粉末。 “呃......这是力量还是神通。” “力量。” 周子轩沉吟着,“如果不用神通,你和项羽单挑,能赢吗?” 时莱惊讶了下,“项羽?你倒是会给我找对手。” 周子轩无奈的耸了耸肩,“你随手就能捏碎一块石头,我只能找出这个两千年里最强炭基生物来比较。” 时莱思索着,“我不知道,单纯比较力量的话,我也能举鼎,但是战斗技巧上没把握,项羽可是能单骑冲阵的狠人。” 李万基点了点头,“除了虞姬,我没听说过谁能压得住霸王,也只有卢绾才会提议让刘邦和项羽单挑。” 杨雪好奇的看向李万基,不知道他是如何能够如此丝滑的把流氓话夹杂在知识点里。 ...... 黑夜熬成墨,泼洒出破晓的光。 时莱带着弟子们在山巅完成今日份的修行,见米小满依然坐在石头上,感应了会,摆了下手,示意苏小暖把大家带回。 “师父,大师兄怎么了?” “她在消化昨日的功德。” 苏小暖迟疑了下,跑到顾苏桥身边,“顾师兄,你把他们带回去吧,我也要继续修行。” 说完,他跑回草庐边自己的位置上,盘腿坐下,闭上双眼。 顾菟愣住,嘟了嘟嘴,蹦跳到两人的身边,小手掰着小腿坐好,耳朵晃了晃,也把眼睛闭上,灵气运转周天。 一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时莱才轻轻的拍了拍小家伙的后背,“该回去吃饭了。” 过了片刻,米小满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 “不用这么急,功德之力可以积累,慢慢化解就行。”时莱轻声说着。 “师父不是等着我筑基才去找爷爷奶奶吗?”米小满糯糯的说着,抬起胳膊,遮住刺眼的光线,“我早点筑基,师父就能早点出门。” 小小的人儿,终究不再是以前的顽童。 看着他,时莱酸到了心底,也柔软到心底,摸着小家伙脑袋上的发髻,“没有那么急的,修行的事情还是要循序渐进。” “哦。”米小满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双腿。 等苏小暖和顾菟也起身后,她抬起头,一双星辰般闪耀的眼睛看向时莱。 时莱就伸出一只手,默默的牵住米小满的手掌。 小家伙顿时笑起来,另一只手拉住顾菟,扭头看了眼苏小暖,见他牵住时莱的另一只手,嘴角浮出开心的笑容。 斜照的光束落在崖壁、大石和遮风挡雨的草庐上,光芒一片。 吃完早饭,他不许三个小朋友继续修炼,指了指头顶上的小木屋,“桐油已经干了,你们可以上去玩。” 这是米小满心心念念的东西,也是苏小暖给大师兄的心意,小家伙却没多少兴趣,见时莱面色严肃,才止住了偷偷继续修炼的心思。 小木屋只有两三个平方的大小,刚好够几个小娃娃躲在里面,趴着窗口看了会风景,苏小暖见米小满兴致缺缺,就提议打扑克牌。 玩的是拖拉机。 就是一人一张牌,排成长长的竖条,如果自己出的牌刚好前面有相同的,就可以把这之间的全部收走。 玩着玩着,米小满早上真气运转过度,腹中打鼓,狠狠的放了一个响屁。 为了掩饰尴尬,她装作没事人一样,接了一张牌,扭头道:“菟菟,到你了。” 小姑娘愣住,犹豫了好一会,听见米小满又催了一次,一脸委屈道:“大师兄,我放不出来!” 第254章 宽宏大度 小闲即欢,小清即静。 时莱坐在树下,听着上面的嬉闹声,默默的喝茶。 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他不希望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等孩子们长大了,再发生一次。 所以,这一次他下定决心杀鸡儆猴,哪怕水军已经全部被抓,他也没有开放山门。 他也在等,等所有人都跳出来,再给他们致命一击。 ...... 当抓捕六百多名水军的消息被传开时,很快就有人在网络上发声。 仅仅是因为质疑了一个道士,就被扣上危害****安全的罪名,这算不算过度执法? 他们虽然是水军,但是说错了吗? 如果真的有本事,小道士天天帮着人寻亲,他怎么不找自己的爹妈? 禁止宣传封建迷信,结果现在公然在网络上传播? 一个个言辞凿凿,语气中充斥着痛斥、惋惜、心痛...... 似乎,昨天成了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 这些博主到底有多少是拿钱办事,有多少是蹭热度,还有多少是想浑水摸鱼,暂时没人知道。 官方一直沉默着,让舆论肆意发酵。 看到官方的态度,这些人更加得意,言辞更加激烈。 毕竟他们也算公众人物,收钱的方式更加隐蔽,提出的是合理质疑,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 时莱和谢灵运带着三个小家伙顺着石阶朝着山脚下走。 米小满总想偷偷修炼,时莱不想揠苗助长,仙女湖畔有更多的小朋友可以作伴玩耍,可以分散下她的注意力。 外门的小广场上,李万基正在看着平板电脑上的消息。 这是一家颇具影响力的媒体,标题是《封建迷信不是传统文化》。 【我们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必须要有清醒的认知,封建迷信不是传统文化,也不是我们的民俗民风。】 文章的开头,就把事情升华到了更高的维度。 后面用着平白的文字,深入浅出的分析了道家宗旨、民间习俗、传统文化和封建迷信之间的区别。 诚恳的对官方提出建议:我们的文化输出,要有底蕴和深度,不能靠这类虚假的伪文化。 在文章里,已经把道家符箓和东北跳大神,出马仙都归属到同一类,判定为招摇撞骗。 字里行间的意思,时莱就是个骗子,骗了群众,骗了官方。 整篇文章没有提及抓捕的事情,只是评论时莱,充满了武断和阴谋论的味道,全然不顾他已经为近百对失独夫妻找到儿女的事实。 不是每个人都会关注秦三福的直播。 大多数人看了这篇文章,都深以为然。 “杨雪,这家媒体屁股有点歪啊!”李万基点了支烟,把平板递出去。 杨雪读了一遍,认真道:“屁股歪,但是切入点你抓不到任何毛病。” 李万基深吸了一口烟,噘着嘴吐出去老远,“现在的媒体真是张口就来,哪怕他们随便调查几个案例,都不会这么胡说八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调查呢?”杨雪玩味的笑着,“避重就轻本来就是他们的拿手戏。” “......就这,还自称精英?” 米小满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好奇道:“基哥,你刚才在说什么精英,是和平精英吗?” 小家伙以为他在说游戏,那是谢灵运以前经常玩的。 李万基笑道,“我说的是社会精英。” 米小满不懂,奇怪道:“社会精英是什么游戏?” “社会精英不是游戏,就是把所有人聚在一起,过滤筛选,过滤筛选,过滤筛选之后剩下的那些人。” 米小满回忆了下,好像和爷爷做豆腐渣的过程差不多,诧异道:“那不就是人渣吗?” 李万基愣了下,拍手叫绝,“还是我们大师兄同学聪明,一语惊醒啊。” 米小满就很得意,见黄小倩已经带着小朋友们过来,咋咋呼呼的就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小五。 时莱慢悠悠的踱步过来,拿过平板扫了两眼,在李万基旁边的石凳坐下。 “写这些文章的人,居心叵测,都特么的是汉奸。”李万基愤恨的骂着。 时莱低着头,把金弓拿出来,用麻布小心擦拭着,轻声道,“路线错了,知识越多越反动,普通人哪里有资格做汉奸。” 李万基大为赞同,“他们有钱,有社会地位,卖了国依然可以活的很好。” 时莱笑道:“你也是有钱人,也算是知识分子,你这个立场不对啊!” “别把我和畜生相提并论。” “嗯,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的。”时莱把金弓收回玉葫芦,突然开口道:“还有烟吗?我尝尝是什么味道。” 这是时莱第一次开口找人要烟,以前他连味道都闻不得。 “阿莱。”李万基抬手,不轻不重的拍在他的后背。 时莱疑惑的抬起头。 李万基的眼眶有些泛红,很努力的笑了下,“你心里是不是很难受?” 时莱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难受,他们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对,他们一点都不重要,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你是修道的,以后会成仙,没必要和这些凡夫俗子斤斤计较。” 李万基看着时莱平静的面孔,认真的说道。 “嗯。”时莱对上他的视线,“老李,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我们之间,以后不用说麻烦两个字。” “好的。”时莱想了想,“你公司里闲人多吗?帮忙把网上攻击我的这些博主和记者都记录下来。” “这是小事......你准备做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准备在山脚下立个门禁系统,以后这些人和他们的近亲都拉入黑名单,不许他们上山。” 果然,还是那个心胸宽广的时莱。 李万基不由的替这些人感到悲哀。 外人只知道他会符箓寻亲,却不知道他还会符水治病。 也就是说,从黑名单建立的那一天,这些人就失去了对抗绝症的机会,包括他们的亲人。 不熟悉时莱的人都以为他为人淡泊,不喜争斗。 只有谢灵运和李万基他们才知道,他只是修了道之后,对很多小事懒得去计较而已。 不计较,不表示他不在意。 别人朝他泼的冷水,一定会烧开了再泼回去。 第255章 突发事件 伏魔观的山脚下,一片肃杀之气。 山脚下早已架起长枪短炮,各路自媒体和记者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般聚集。 可惜伏魔观是子孙庙,说不接待,就不接待。 “采访权?知情权?”钱月夏冷笑一声,道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有时候面子给多了,狗都觉得自己是狮子。 这位平日温文尔雅的道士此刻锋芒毕露,指着这些人的鼻子直接开骂。 以对方妈妈为圆心,以亲戚为半径,画圆,开草。 骂人的词汇量让一旁的民警都暗自咋舌。 不时有道士拎着偷偷溜上山的男男女女丢到石阶前,怀抱长剑,目光冷峻。 报警都没有,警察就在这里,微笑着向大家普及子孙庙和普通庙宇之间的区别。 微笑不一定是礼貌,有时候也是警告。 你没有得到允许跑到别人家里,挨揍都是轻的。 而在旋涡的中心,时莱却出奇地平静。 他独自坐在小广场的梧桐树下,指尖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 “咳咳——”时莱被烟呛得轻咳两声,笨拙地吐出一缕青烟。 他好奇地观察着烟圈消散的过程,像个初次接触玩具的孩子。 “你怎么开始抽烟了?”杨雪像阵风似的冲过来,一把夺过香烟扔在地上,狠狠碾灭火星,顺带踹了李万基一脚泄愤。 李万基委屈地揉着小腿,刚要辩解,对上杨雪喷火的眼睛,识相地闭上了嘴。 “我就是好奇......”时莱无奈地摊手,“为什么这么多人沉迷这种味道。” “你知道烟吸进肺里再吐出来是什么?”杨雪双手叉腰。 “二手烟?” “是肺雾啊!” 时莱愣了下,笑起来,“谢谢你的关心,我真的没有消沉,只是想知道它的味道而已,放心,这是第一支,也是最后一支。” 杨雪认真看着时莱的脸,半晌后才点点头。 “晚上,我大姨夫想上山找你谈谈。” “谈什么?” “谈怎么收尾,怎么处置。”杨雪面色放缓,带着些许哀求,“时莱,你得把你的诉求说出来。” 时莱沉默了会,偏头看向一旁的李万基和周子轩,“我该见吗?” 李万基没有说话,周子轩无所谓的伸了个懒腰,“天塌了个高顶着,肾虚了枸杞顶着,这本来就是他们的事。” 时莱笑了笑,“那就让他来吧。” 当我们凶狠对待这个世界时,这个世界突然变得温文尔雅。 他不知道官方最后准备怎么结束这场风波,但想着,总不能是那些人道个歉就了事吧? ...... 事情持续发酵,两天以后,网络上依然波诡云谲,甚至有在外网传播的趋势。 有声讨的,自然也会有维护的,特别是一些找到孩子的家长,主动的站出来现身说法。 不过他们的力量太弱小,和那些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博主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一个直播间里,女主播正在侃侃而谈。 她们夫妻以前是吃恨国饭的,以言辞犀利,情绪激动而着称,发现这几年风向转变后,又开始吃爱国饭。 只不过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在收到一笔可观的金额后,他们立刻重新组织了下话术。 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甚至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批判时莱,再把话题引申一下,质疑这次抓捕行动,并且隐晦的抨击当下的文化输出政策。 主打的就是一切为了祖国更加美好。 突然,一个连线请求打断了她的表演。 “哟,有人要pk?”女主播轻蔑地笑了。 这种环节她最擅长。 无论输赢都能煽动观众情绪,收割一波礼物。 “你胡说八道,真君不是骗子。”视频另一头,是个稚嫩的声音。 那是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男孩,长得有些瘦弱,他对着屏幕,梗着脖子,眼眶仍然流着眼泪。 “我就是真君找回来的,你凭什么说他是骗子?你才是骗子,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在网上胡说八道......” 女主播一时语塞。 对付成年人她游刃有余,但面对一个孩子...... 关键是对方年纪太小了,要是开骂的话,有点坏路人缘。 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小男孩依旧在屏幕里滔滔不绝的怒骂着,身后走来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温柔的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小尘,不说了,咱们自己知道就好。” “他们凭什么骂真君,妈妈,我想去青城山,我想去看看真君。”小男孩扑在妈妈的怀里。 “好,我们明天就去。”女人说完,伸手掐断直播连线,全然不在意里面网友的言论。 她叫周小红,她的儿子叫于尘,是时莱找到的第一对离散母子。 短视频平台早已经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不敢在放任局势恶化,主动找到官方商量后续的事情。 “领导,您看这个舆论形势要不要控制下?” “现在有多少牛鬼蛇神?” 派来接洽的副总裁听到这里,脑门上都是冷汗。 答非所问,其实已经是答了。 “我们没有具体统计过,至少有上百位博主参与这个话题的讨论。” “是讨论吗?”对接的官员笑容玩味,“你回去后,细致的整理下名单,把这些人的实名信息传过来。” “领导......” “就这么办。” 副总裁沮丧的从办公大楼里走出来,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一阵风吹过,才惊觉后背已经湿透。 官方在钓鱼。 而事情的起因,就是那一场直播。 这是要死保时莱啊! 他想不明白,现在舆情如此激烈,最后如何来平息? 傍晚六点三十分,官媒一则突发新闻引爆全网。 画面中暴雨如注,一条六米长的鳄鱼正在与特种部队激烈搏斗。 这条鳄鱼,只是体型庞大,并不是湾鳄,对野生动物稍有研究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就是一条放大版的扬子鳄。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些军人,他们腾跃的高度远超人类极限,挥舞着数十斤重的武器却举重若轻。 雨幕中,隐约可见战士们臂章上有符箓的金光闪现。 第256章 爽文的写法 艾美瑞卡新乡市。 国际联盟总部会议厅里,投影屏上循环播放着华夏官方发布的视频:六米长的淡水鳄死亡翻滚,特种战士腾跃三米。 各国代表面色铁青,空气凝固得能拧出水来。 “他们怎么敢!”秘书长一拳砸在会议桌上,咖啡杯震得叮当作响,“这是公然违反联盟的《超自然保密协定》!” 会场顿时炸开了锅。 西装革履的代表们纷纷拍案而起,活像一群被踩了尾巴的猫。 “是啊,他们怎么敢的?” 根据联盟的约定,超自然的秘密必须严格保守,不得向普通人公开。 吸收了营养药剂的超自然人类也必须和普通人类保持距离,连各类运动会都不得参加,每年的药检中就有一项秘密的环节,专门核查身体内的妖力反应。 可是,华夏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把事情直接公之于众。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必须要严惩他们。” “对,必须要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谁说了算。” “太不守规矩了,简直没有把联盟放在眼里。” “......” 一个个成员国代表义愤填膺的大叫着。 角落里,有个中亚小国的代表弱弱的嘀咕了一句,“他们没有签约,根本就不是联盟成员......” 这句话像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齐刷刷转头看过去,在座都是服用过强化药剂的超人类,哪怕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有人奇怪道:“他们怎么会没有签约?” “以前签过,不过那只是他们内部的一个组织。” “那也是他们的代表。” “不,他们官方不承认,而且......这个组织前不久已经被取缔了。” 大家顿时想起前段时间刚刚发生的事情。 取缔是很委婉含蓄的说法。 确切的说,这个组织被他们自己给干掉了。 大伙只能抚额长叹。 中国有句古话:我没签过字的纸就是厕所里的屎。 华夏是一个信守承诺的国家。 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他没承诺...... 艾美瑞卡的代表敲了敲桌子,严肃道:“那也不能这么算了,既然他们没有签约,那我们就按照世俗的方法制裁他们。” “对,必须制裁。” “技术封锁!贸易制裁!” 风车国的代表无奈的苦笑,“从巴统到《瓦森纳协定》,越禁,他们发展的越快,再制裁下去,我们家光刻机都要完蛋了。” 场面再次安静下来。 盾构机禁了,光刻机禁了,gps禁了,甚至连国际空间站都禁了...... 结果呢? 要么被打成白菜价,要么人家自己玩的风生水起。 艾美瑞卡作为联盟主要成员国,这个时候必须站出来,思忖片刻,“我回去后会请示总统先生,提高对华的关税。” “你们前段时间加到了245%,也没个鸟用。” “那你们就和我们保持一致,把关税都加起来。” 刚才还在叫嚣的代表们都不说话了,纷纷抬起头研究起天花板上的花纹。 加关税? 你们倒是加了,结果呢? 他们的总统可不敢像金毛狮王这么嚣张,随意加关税倒是简单,老百姓生活如果下降,是要用选票造反的。 民选朝廷,谁敢轻易决定这件事。 “那就开战。”艾美瑞卡的代表直接拍了桌子。 各国代表们深吸一口气,又开始低头去研究地毯上的走线。 人家一个旅就能吊打一国。 更别提这还是个很核平的国家。 平时放放嘴炮得了。 只有三哥跳出来附和,“对,立刻开战,你们从东面海上进攻,我们从西面爬山。” 高卢家的代表立刻出声,“你爬山归爬山,千万别再开我家的飞机。” “那是我花钱买的,凭什么不能用?” “你尾款给了吗?” “你不是说一对五吗,这么垃圾的产品,也好意思要尾款?” “我们的飞机要成体系作战,你们的预警机不兼容。” “那你送我们几架预警机。” 高卢家的代表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会,“一亿欧,你别用我家的飞机。” “五亿。” “无耻......最多两亿。” “好。”三哥见好就收。 一开始发声的中亚小国代表,看着三哥嗤笑不已。 前段时间揍你们的还只是人家空军的老六。 20、35、16、15、11都没动手呢。 回头别打的又要在国都前面再加个新字! 诶,我为什么要说又呢? 艾美瑞卡无语的看着他们讨价还价,而其他人无动于衷,只能重重的叹了口气。 只有三哥一家附和,还打个屁啊! 吵吵嚷嚷,最后也没有拿出个方案。 果然是相侵相碍的一家人。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各国代表们脑子里都冒出一个问号,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崛起的? 哦,他们自己叫做复兴。 新乡市内的一栋大楼里,某个姓耿的家伙嚣张的侧坐在椅子上,单手搭着桌子,另一只手拿着电话。 “贵国必须给国际社会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耿某人转着钢笔,“我们处理自家鳄鱼也要写报告?” “这会引起全球恐慌!” “贵国变异老鼠都啃掉半个芝加哥了,怎么不见你们恐慌?” “......你们国内会发生动乱的。” 耿某人皮笑肉不笑,“那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家卖水管的吗?管那么多?”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华夏改变了以往温吞水的外交态度,言辞逐渐犀利。 爽哥的底气是什么? 是钢铁铸造的尊严。 是血脉沸腾的信念。 是文明深处的傲骨。 是歼20撕裂云雾的银翼,是山东舰劈开太平洋的航迹。 是东风导弹如神灵掷下的雷霆,是北斗卫星网络编织的天网。 是从量子计算机到月球背面的五星红旗。 是港珠澳大桥到沙漠中的绿洲城市。 是十四亿人用脱贫奇迹在悬崖绝壁上凿出通天路。 是无数自称牛马的青年,用血汗和泪水编织的梦想。 1840年的炮声早已化作博物馆的锈迹。 第257章 山中岁月 同一时间。 国内无数人还在懵逼状态。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新闻里只有那么一个视频,没有任何解说,没有任何解释。 所有人只有一个疑惑。 我们是不是在月球背面发现了什么? 很快,就有人逐帧分析画面,找到了金色符文闪现的截图。 其中有个战士,不小心被鳄鱼的尾巴扫过,在接触的瞬间,符箓放出金光。 这名战士被打出去六七米的距离,站起来后和没事人一样,只是他肩膀上的符箓消失了。 ...... 道观里却是一派岁月静好。 顾菟蹦蹦跳跳地穿过青石板路跑进外门小广场,兔耳朵随着动作一颤一颤,阳光把雪白的毛发染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菟菟!今天的水果到啦!快来尝尝。” 李万基蹲在外门小广场的石桌旁,笑得极为谄媚。 他被大师兄坑惨了,到现在顾菟对他还是爱搭不理。 顾菟急刹车站住,警惕地竖起耳朵。 犹豫片刻后,她小心翼翼地挪到距离石桌两米远的位置,红宝石般的眼睛紧盯着桌上金黄色的水果。 “快来尝尝,都是最好吃的。”李万基热情的招呼着。 小兔妖的鼻翼轻轻抽动,她伸出小手,飞快地掰下一块,在嘴里嚼了嚼。 “呸呸呸!” 下一秒她就皱着小脸吐了出来,眼泪汪汪地捂住嘴巴,“我的嘴巴啊,好疼!” 李万基目瞪口呆,“你怎么吃皮啊,这个要吃瓤。” “你又想骗我,瓤是臭的。” 顾菟说完,不等李万基解释,哭兮兮的跑去找大师兄告状。 望着小兔妖远去的背影,李万基抱着半颗榴莲欲哭无泪。 几天的努力,瞬间化为乌有。 他本来还想找顾菟打听下,她的主人现在去了哪里? 周子轩伸着懒腰,从湖边转悠过来,看了看桌子上摆着的水果,拿了个橘子,坐下来剥开给自己补充维c。 “出关了?”李万基瞥了一眼,“你大纲写完了?” 两天前,这货突然文思泉涌,决定以时莱为原型,写一本现代修行小说。 这几天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连饭菜都是黄小倩帮忙送到房门口。 周子轩顶着一头乱发,机械地剥着皮,眼下挂着两道浓重的黑眼圈,“差不多吧。” “不顺利?” “顺利。”周子轩有气无力地往嘴里塞着橘子瓣,突然掏出瓶六味地黄丸,仰头倒了半瓶,叹气道:“刚才我才发现,都市修真这个题材有点冷门,读者太少了。” “那你可真惨了。”李万基很不厚道的笑起来,“当时就劝过你,别写小说,这玩意现在狗都不写。” “唉,总得吃饭啊,我又不想上班。” “我也讨厌上班。” “你看,如果大家都讨厌上班,那就不是我们的问题,而是上班的问题。” “行了,别卖惨了,趁着还没动笔,再好好想想,换个题材吧,比如写时莱的前世,设定他是个神仙,比如二郎神什么的,反正他喜欢嘚瑟,正好符合显圣真君的名号。” 周子轩手撑着下巴,“如果哪天我不卖惨了,那一定是惨到去卖了。” “哎哟,想通了,准备卸载丁丁?” 周子轩愣了好一会,才明白意思,对着李万基伸出一根中指。 “别害羞,邑都人好公道,没人笑话你。”李万基笑道,“男儿何不卖吾沟,换取现金八九九。” “滚蛋,我是纯爷们,不是弯的佛。” 李万基拍了拍他的胳膊,“别乱说话,搞的别人以为你弄什么佛道对立。” “英文,这特么的是英文谐音。” “明白,明白,你好好想想我的建议,赚钱嘛,不寒颤。”李万基笑着把手里的榴莲掰开,掏出一片果瓤递过去,“你那么多妹子,不赚钱怎么养活?” “我那都是真爱,和你不是一回事。” “我怎么了?” “懒得说你。” 李万基嗤笑着,“你还太年轻,哥告诉你一个道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米自有巧妇为我炊。” 周子轩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老话说,张家长,李家短,姓李的,你也好意思提炊。” 李万基呆滞的看着他,好半晌才闷闷道:“你们这些写书的,骂人都拐着弯。” “你才弯,你全家都弯。” 两人正在斗嘴,就看见杨雪气呼呼的跑过来,“姓李的,你又欺负菟菟了?” “她怎么说的?” “她说你又想给她下毒。” 李万基不说话,把手里的榴莲举起来。 杨雪瞬间卡壳,鼻翼翕动两下,表情从愤怒变成困惑:“就......就这个?” 阳光穿过榴莲金黄的果肉,在石桌上投下琥珀色的光斑。 三人围坐在古榕树下的石桌旁,李万基用竹签叉起一块冰镇西瓜,汁水顺着指缝滴落。 “你们这招高明啊。”他边吃边说,“不解释不澄清,反倒让舆论自己发酵。” 杨雪捧着一块金黄的猫山王榴莲,浓郁的香气在她指尖萦绕。 “光抓几个博主有什么用?”她小口咬着果肉,“得让老百姓自己琢磨出门道。” “嗯,不然光是抓人,反而会让时莱陷入更大的漩涡。” 周子轩突然前倾身体,眼镜片反射着锐利的光:“内鬼揪出来了?不会是协会那群老顽固吧?” “不是他们。”杨雪摇头,榴莲的甜腻还留在唇齿间,“道家有些人虽然迂腐,倒还不至于卖祖求荣。” 周子轩明显松了口气,重新靠回石凳。 若是协会作祟,时莱这个当代真君的脸面往哪搁? “那到底是谁?”他追问了一句。 杨雪慢条斯理地擦净手指,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压根没内鬼。” “不可能!”周子轩不信,“能想出这种阴招的,肯定深谙我们的文化脉络!” “确实研究得很透,而且一直在研究。”杨雪把纸巾揉成团,精准投入三米外的垃圾桶,轻飘飘吐出两个字: “南棒。” “噗” 李万基从袋子里拿出一听百事可乐,撕开拉环,猛的灌下去一大口,看着上面的logo,轻蔑的笑起来。 第258章 雏鹰 没有统计数据,李万基只是根据身边人的印象,估计八成的华夏男人都不喜欢这个曾经的藩属。 对倭国是仇恨,对三哥是嘲讽,对棒子......是无语! 这个国家槽点太多,一时半会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合适。 尤其是他们的娱乐圈。 人人都在控诉财阀,李万基却很不理解。 虽然说受害者有罪论是不对的,但明知道那是坨屎,为什么还非要跑去吃一口,然后再来骂屎臭? 难道这个国家会强迫漂亮女生必须进入娱乐圈? 全世界都知道它们的娱乐圈脏乱臭,它们本国的女生不知道? 这条路,终归是她们自己选的。 吐槽归吐槽,他还是挺喜欢棒子这些年拍的精致小电影,大有赶日超美的架势。 ...... 视频发布后,国内舆论逐渐扭转,慢慢发酵。 已经有些聪明的博主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官方这个时候发布一段视频,明显是在撑时莱。 变异生物到底是怎么回事暂时不清楚,但是符箓的效果却已经被官方认可了。 这不是封建迷信,而是真实存在的。 博主们纷纷删除了以前的言论,还有些人开始在视频平台向时莱道歉。 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凭什么你说对不起,我就要原谅你,别说对不起,你要和我一样痛苦才算道歉。 山门依旧封闭着,谁也没办法从时莱嘴里得到一句:没关系! 显然,这事还不算完。 米小满踩着青石板阶一步步下山,道袍下摆在晨风中轻轻摆动。 到了山脚,她板着小脸对钱月夏嘱咐道:“看好山门,我去去就回。” 声音稚嫩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大师兄。”小道士恭敬行礼。 等转过村口的古槐树,确定师弟们看不见了,小家伙立刻原形毕露。 她蹦跳着穿过小巷,道袍上的飘带随着动作欢快地飞舞,活像只出笼的山雀。 “吱呀——” 推开斑驳的木门,老屋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米小满深吸一口气,背着小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坐在爷爷常坐的那把藤椅上,她盘腿坐上去,闭目调息,开始修炼。 在道观里,时莱总是盯着她,不许她过度。 日头西斜时,小家伙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望着屋顶泛黄的瓦片,突然意识到:这里,已经不再是她的家了。 她又四处看了看,回到屋里,在自己以前的小床上打了个滚,起身拍了拍床板,这才恋恋不舍的出门。 刚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就撞见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是个瘦小的老太太,背上的还有一小捆废旧纸盒。 枯瘦的手指悬在半空,似乎想敲门又不敢。 见到开门的竟是个小道童,老人局促地退后两步,转身挪向隔壁院子,却再次犹豫起来。 “婆婆是捡垃圾的吗?”米小满脆生生地问道。 老人低着头,花白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破旧的衣领磨出了毛边。 她不敢直视米小满的眼睛,只是无意识地搓着粗糙的手指。 “我家没垃圾。”米小满见老太太耷拉着白发苍苍的脑袋,瘪了下嘴,歪着头想了想,“生米要吗?” 老太太就拘谨的站着,低着头不说话。 “我问你生米要不要?你有地方做饭吗?” 老人这才嗫嚅着回答:“有。” 她的声音很小很弱。 “进来吧!”米小满拉开院门,牵着老人树皮般粗糙的手在石凳上坐下。 她跑进厨房,拖出半袋大米,掂了掂分量,应该不会太沉。 “我,我没钱。” “不要钱。”米小满把米袋往老人跟前推了推。 老人盯着米小满发呆,见她不似作伪,才又看了眼米袋,浑浊的双眼有了一丝神采,“这都够吃三个月了。” 米小满心里一酸。 这些米要是给她吃,撑不过一个月。 她又回屋里转了一圈,爷爷走后,橱柜里只剩几个空罐子,小家伙灵机一动,跑到隔壁二婶家里要了一条腊肉和两个苹果。 “给!”她把腊肉放进米袋里,又把红彤彤的苹果塞进老人手里。 老太太把苹果摸了又摸,在衣服上擦了又擦,皱纹里漾开满足的笑意。 米小满也很开心,低头看见老太太脚上带着破洞的鞋子,抠了抠脑袋,回屋找出来一双奶奶以前留下的黄胶鞋。 这双鞋是奶奶以前下地穿的,有些老旧,但是没有破损。 老人试穿时微微皱眉:“有点挤脚......” 可还是爱惜地抚平鞋面上的每道褶皱,左看右看舍不得脱下来。 夏季的风,把老太太的脸颊吹的红彤彤的。 “这是我奶奶的。”米小满坐在板凳上晃着小腿,“她不在啦,送给你穿。” 老太太哽咽道:“谢谢......谢谢。” “婆婆,你怎么一个人出来捡垃圾,你家在哪里?” “我就住在前面的村子。” “你的孩子呢?” “我闺女去年病死了,儿子以前出去上班就再没有回来过。”老太太伸手想要摸摸米小满,又迟疑着收了回去,“小女娃,你的心肠真好,以后肯定会考上大学的。” 米小满很得意的晃了晃脑袋,“我是道士,不考大学。” “道士好,道士好。”老太太想起后山的那座道观。 人人都说伏魔观有灵,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深信不疑。 可惜,自己没钱,拿不出什么供品。 聊了两句,老太太把苹果小心翼翼放在米袋里,颤巍巍地背在肩上,又提起那一捆废旧纸盒。 临走时,她突然转身,对着米小满深深鞠了一躬,佝偻的脊背弯成了九十度。 米小满站在夕阳里,浑身浴着一层金光,看着那个背负着废品和粮食的瘦小身影渐行渐远。 道袍的宽袖被风吹得鼓起来,像要展翅飞翔的雏鹰。 吃过晚饭,她把时莱拉到院子的角落,耷拉着脑袋,小手绞着衣角,期期艾艾的半天不说话。 “怎么了?”时莱扯了把椅子,坐下耐心问着。 “师父,我......我要筑基了。” ...... 早上啪啪啪,中午啪啪啪,晚上啪啪啪,半夜啪啪啪。 天天和键盘为伍。 我这个颈椎和腱鞘,那是遭老罪了,真的写不了四更,抱歉! 求三个免费的为爱发电,谢谢大家! 第259章 卡喉咙 米小满说话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眼神躲闪,声音细若蚊蝇。 这些日子,她总是找各种借口溜开。 有时躲进山里,有时溜回家里,偷偷修炼。 莲藕做成的人儿,浑身都是心眼子。 也亏得她天赋异禀,若是换了顾苏桥或钱月夏他们,怕是早就走火入魔了。 此刻她背着小手,整个人缩在廊檐的阴影里,小声嘟囔:“师父,你给我个面子,别踢我屁股,要是让师弟们看见,我这个大师兄还怎么当啊。” 给你个面子...... 时莱抬手按在米小满头顶,灵力在她经脉间游走一圈,眉头微蹙。 确实快要筑基了。 他无奈叹气:“我现在说话,不好使了是吧?” “好使的好使的!”米小满连忙摆手,“这次之后,我保证都听您的。” “这几天不许再偷偷修炼,先把气息调匀。”时莱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等状态调整好,就准备筑基。” “知道啦。” “去吧。” 米小满点点头,转身往院里走。 刚迈出两步,屁股上突然挨了一脚,整个人往前一扑,摔了个标准的“平沙落雁”。 “道士!我跟你拼了!” 米小满一个骨碌爬起来,挥舞着王八拳就要找时莱拼命。 师徒俩闹了一会,打发小家伙去洗碗,时莱坐回树下,谢灵运投来询问的目光。 “灵气已经盈满经脉。”时莱轻声道,“我让她缓两天,燕青,这两天你盯着点,绝不能让她再修炼了。” “明白。”鲍燕青低声应下,“晚上我留在观里,跟大师兄一起睡。” 时莱略一沉吟,点头同意。 小家伙叛逆心太重,天不怕地不怕,说不定晚上回了房间,又会偷偷修炼。 那真的会随时把天雷引来。 或许,是在米继丰拿走十八万八的那一天,米小满就不再是小孩子。 她不只是叛逆,而是心思太重。 她那骄傲的灵魂不愿意成为别人的负累, 而想成为所有爱自己的人最大的依靠。 谢灵运没有说话,看着天空静静的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小暖蹭到时莱跟前,小手紧张地揪着道袍:“师父,大师兄会有危险吗?” “别怕。”时莱轻拍他的后背,“有师父和师叔在呢。” “那、那我能做什么?”小男孩眼巴巴地望着他。 时莱本想说不用,但看着那双期待的眼睛,改口道:“到时候你在大殿里祈福,请三清祖师保佑她,好不好?” “嗯!”苏小暖用力点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三个在道观里蹭吃蹭喝的家伙听的一头雾水,都把目光投过来,“小满怎么了?” “她要筑基了。”时莱小声,缓慢,生怕被水池边的小家伙听见。 筑基,对于现代人一个熟悉且陌生的词汇。 李万基压低了声音,“会有什么不同吗?” “相当于入了先天。” 这个解释等于没说。 他们都是年轻人,在网络小说和玄幻影视的轰炸下都听说过先天之境,但具体代表什么不明所以。 李万基看着鲍燕青一直追随在米小满身上的目光,犹豫了会,忐忑道:“会很危险吗?” “有点风险。”时莱迟疑了下,说,“会被雷劈。” “......天雷?” “对。” 李万基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瞅了瞅蹲在水池边洗碗的小家伙,好半晌才说,“那我多待两天,等她筑基了再回去。” “你家里不忙吗?” “都是小事。”李万基摆了下手。 连杨雪也点了点头,“我也再待两天。” 至于周子轩,只要有电和网络,他在哪里都无所谓,已经和时莱商量好,先住半年。 警花姑娘笑着缓和下紧张气氛,感慨着,“可惜,我和道家没什么缘分,要不然小时候跟着修道就好了。” 到如今,三个家伙也以为修道必须要和俗世斩断情缘,所以道观里的几个人都是爹不亲,娘不爱的。 唯独特殊点的是鲍燕青,但如果时莱不出现,她也就是个大龄孤儿。 “时莱,小满......现在走的是你的路。”李万基心疼的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 “不,她走的路,比我还要艰难。”时莱摇头。 他小时候虽然很艰难,但如果不是太好强,其实师父能供应的起一日三餐。 而他被爹娘放弃的时候才一岁多点,记忆里并没有那冰冷的一幕,只是偶尔看见其他小朋友躲在爹妈怀里撒娇的时候会难受一会。 而米小满,是眼睁睁看着亲情从指缝间溜走的。 为了挽回,她曾拼尽全力。 “让她自己慢慢来吧,终究有一天,小满会明白,这一切都是最好的选择。”谢灵运突然出声,缓缓起身,朝着屋里走去。 众人默契地转移话题,聊起外界的风云变幻。 因为一条视频新闻,全球舆论都被搅动。 国外一片哗然,不少新闻媒体都在追问,这个世界到底还有哪些被隐藏起来的秘密。 国内舆论转向,没有人敢在质问时莱,所有人都想知道,特种战士臂章上一闪而过的金光到底和伏魔观有没有关系。 还有那条变异的鳄鱼,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官方在抛出这枚震撼弹后,又恢复了沉默。 这个世界太魔幻。 前不久,南亚两国空军在玩超视距作战,一边超视距打击,一边超视距挨打。 东欧两国分家三十年后,蹲在战壕里搞肉搏。 拖鞋军发射超高音速导弹打艾美瑞卡的航母。 艾美瑞卡在摔飞机。 现在东大在用道家符箓玩弄变异生物。 此刻,东南亚某岛国总统府内,总统正焦躁地踱步。 他们常年遭受雨林中变异生物的袭扰,他们还在接受国际联盟的指导,并且和东大保持距离,甚至公开谴责东大扰乱国际形势。 背地里,在看过视频后,频频抛出橄榄枝,想要东大能给予一些援助。 “还没回复?”总统急不可耐地追问。 外交部长战战兢兢递上一纸文书。 “这算什么答复?!”总统暴怒拍桌,“行或不行,给句准话!” “他们说......”部长咽了咽口水。 “他们说,他们是龙,我们是猴,如果我们合作,会卡喉咙。” 第260章 斩 房间里,谢灵运拿着手机,指尖在地图上划了几道,眉头微蹙。 片刻后,她轻哼一声,登入许久未碰的游戏。 她已经很久没上线了。 不过龙组一直没有放弃,始终有人在线值班,看到她登陆的消息,立刻喊了起来。 “元君上线了!” 频道里瞬间沸腾。 谢灵运声音平静:“叫你们组长给我打电话。” “是!元君稍等,我们马上联系!” 她退出游戏,随手一挥,房间内金光流转,禁制已成。 两分钟后,常破虏的电话打了进来,语气恭敬:“元君有何吩咐?” 接到汇报,他一刻都没敢耽误! “我问你个事。”谢灵运没有客气,开门见山。 电话那端,常破虏小心翼翼的回着话,“元君尽管吩咐。” “你们说的那个南棒,是哪里?” 常破虏抓了下刚剃的短毛,耐心给她普及地理知识。 谢灵运听了片刻,恍然道:“你说的是汉四郡?” “那是北棒,也有南棒北面一部分领土,南棒主要是三韩一带。” “唔......确定是他们在背后搞鬼?” “确定,负责在国内联络的人,我们已经抓了。” 常破虏想起那个可怜的家伙,心里一片怜悯。 审讯之后,这个家伙就被关进了小黑屋里。 看守的战士觉得里面空气不流通,出于对国际友人的照顾,送进去一台加湿器。 里面放的是牛奶。 这个家伙乳糖不耐受。 这两天,他一边哭泣,一边趴在地上不受控制的拉稀。 谢灵运没再多问,直接把电话挂断。 电话那端,常破虏拿着电话,有些没有头脑。 片刻之后,他突然脸色大变,猛地拨通赵卫国的专线,“将军,要出大事了!” ...... 明月当空,树影如鬼爪般在地上扭曲蠕动。 谢灵运从屋里出来,扭头看了看时莱的房间,脚步轻轻一跺,就腾空而起,到了三岔口的平台上。 “拜见元君。”土地和山神已经在此等候,见到谢灵运面若寒霜的样子,拜伏在地,头都不敢抬。 谢灵运负手而立,声音冷冽:“几件事,安排你们去办。” “元君尽管吩咐。” “后日晚上中坛元帅要筑基,我想让天下人知道——天庭尚在!” 山神与土地浑身一颤,用余光对视一眼,应声道:“小神即刻上禀天庭!” “嗯,第二件事,真君的铠甲和长刀何在?” “......小神不知。” “查一查,我即刻要用。” “喏。” 山神不敢耽搁,一道符箓冲天而起,身形消失。 谢灵运看向依然匍匐在地的土地,思忖问道:“如今东海是谁在主事?” “仍是广德龙王。” “敖广还活着?”谢灵运诧异着,想了想,“我今日欲在东海办事,你代我传话于他,请他在东海等候。” “喏。” “去吧。” “元君,小神告退。” 原地等了半个时辰,山神手捧金甲归来,上面横放着三尖两刃刀,寒光凛冽。 “启禀元君,当日真君与魔酋同归于尽后,铠甲已然报废,这是三清刚刚赐下的新甲,三尖两刃刀原在神庙中供奉,王母娘娘亲自入内取出。” “我今夜要用,事后你再来取。” “王母有旨,此物本就是真君所有,元君代为保管即可。” “好。” 谢灵运先是朝着天空拜了三拜,这才取了铠甲和三尖两刃刀在手。 她抚过刀锋,眼中锋芒乍现。 “今夜,我要用它为真君斩一个公道!” 说罢,她默念法咒,化作一道金光,朝着东海而去。 剑术:七十二地煞第三十八,此乃以气御剑,人剑合一也,可以驾驭剑光瞬息万里,又称天遁剑法。 东海之滨,土地身前站着一位昂藏男儿,背负双手。 见到金光闪现,那人立刻肃手躬身,待看清谢灵运的面容,恭敬道:“敖广拜见元君。” “劳烦广德龙王了。”谢灵运客气道。 “能再见元君,小神不胜荣幸。”敖广一揖到底才敢起身。 谢灵运在天庭连大罗金仙都不算,敖广虽然只是龙王,算不得上仙,却也不用如此卑躬。 可她是显圣真君的道侣,如今伴着真君重修,来日再登天庭,是玉帝都要亲自出迎的。 他哪里敢有半点放肆。 谢灵运玉手轻抬 ,轻声道:“下界番邦小国欺辱真君,今天我欲给它们一点教训,还请广德龙王助力。” “元君尽管吩咐,东海龙宫必定全力以赴。” 谢灵运点了点头,说出自己的计划。 敖广了然,身形一抖,化作一条百丈巨龙,朝着陆地的方向,一声巨吼,“请真君随小神前往。” 他喊的是真君。 此时谢灵运已经金甲在身,手持三尖两刃刀,面目赫然正是时莱的模样。 她脚步轻移,腾空而起,站立在两丛龙角之间! 先东北行进到一处海上大岛,敖广才停下脚步。 “真君,此处就是东海之界,此岛名曰济州,向东就是倭国,向北就是南棒。” 刹那间,东海沸腾! 无数虾兵蟹将浮出水面,擂鼓助威,云层之上天兵列阵! 远处,几架战机仓惶盘旋,雷达警报疯狂嘶鸣。 谢灵运冷笑。 时莱心性秉持着道家人的慈悲,又因为元神尚未归位,一时半会奈何不得这些挑衅之人。 谢灵运如何肯让真君在人间受辱。 剿灭两国超自然协会,就是她为时莱找来的磨刀石。 在此之前,她要先给两边一个教训。 陡然,“嗖!” 三尖两刃刀陡然绽放万丈金光,照亮整片东海! 继续,一道磅礴的灵力从刀身传出,余波如海浪蔓延。 “轰!” 穿着金甲的男儿身,直冲天空。 “番邦小国,安敢欺吾?” 谢灵运她双手持刀,龙角为阶,一步登天! 刀落,沧海裂! “轰——!!!” 云层之上,无数天兵热泪盈眶。 千年了...... 千年之前,这把刀,曾在三十三重天之上,斩出漫天霞光。 那一刀的风采,终于再现! 百米巨浪如天倾,向东,向北,摧枯拉朽! ...... 过节,要侍奉母后和娘娘,只能两章! 见谅! 第261章 四海涤尘 海面骤然塌陷。 亿万吨海水在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牵引下,竟违背物理法则般悬停半空,形成一道遮天蔽月的黑色水墙。 没有浪花声,没有海风呼啸,只有令人窒息的死寂。 “咚——!” 云层中传来战鼓轰鸣。 谢灵运立于龙首,冷眼看着那道死亡之墙缓缓倾斜。 她知道,当这道水墙砸落时,千里海岸将化作废墟,数以万计的生命会在睡梦中被碾碎。 这本该让她想起张角的教诲。 那老道士总说要俯身护蝼蚁。 可是,非我族类,关我屁事! 师父要知道这帮货最后坏成这样,当年何必带着八十万人和大汉拼命,直接灭了三韩多简单。 “呵。” 她突然轻笑出声,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三尖两刃刀的锋刃,听见远处传来战机引擎的尖啸,连眼皮都懒得抬。 她拍了拍敖广的龙角。 龙吟震碎云层时,她清冷的声音响彻东海: “僭越犯上,渎吾天尊。” “天威既降,四海涤尘!” 最后二字化作雷霆炸响! “轰——!!!” 百米巨浪终于崩塌。 借着月光能看到,海啸前端竟隐约凝成龙头形状,裹挟着虾兵蟹将的擂鼓声扑向陆地。 谢灵运转身时,余光瞥见某架战机驾驶员正疯狂拉升高度,头盔下的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 当夜,外网爆炸。 先有海岛上居民拍下的视频上传,一度霸占热榜,无数人夸赞视频做的真好。 那巨龙,那金甲,那滔天巨浪,居然找不到一丝特效和痕迹。 无数南棒的网民志得意满,并以此为证,说这具金甲的样式就是源自他们的历史,原型就是露梁海战中的李舜臣所穿铠甲。 作为互联网臭狗屎,立刻有人蹦出来打脸:那个金甲战神明明说的是汉语。 南棒键盘侠奋力反击:汉语也是我们发明的。 直到这会,所有人还以为这是一个特效制作的短视频。 一个小时后,噩耗终于传来。 南棒南部海岸,九州西部海岸,被海啸侵袭。 抵岸的海浪高达十多米,无数建筑被摧毁,伤亡人数暂时无法统计,预计超过十万以上。 由于谢灵运主要是冲着北边去的,南棒的损失更大。 那部丧尸电影里,神马东西最终抵达的城市,沿岸全是废墟。 待大家回过神来,再想找之前的短视频时,发现已经完全没了踪迹。 一夜之间封禁了八千多个账号。 (考点:在不查询任何资料的情况下,请你立刻说出南棒现任省长的名字。) 此时,艾美瑞卡新乡市的某个联盟大楼已经吵成一团。 南棒代表声泪俱下的控诉,已经无人关心。 你特么的以为有点钱就了不起啊,还想让我们再流一次血吗? 要不要数数你国内有多少外国驻军,再想想你以往的底气哪里来的? 美国、德国、英吉利, 荷兰、希腊、法兰西, 南非、泰国、土耳其, 比利时、卢森堡、意大利, 加拿大、菲律宾、新西兰, 哥伦比亚、澳大利亚、埃塞俄比亚。 最奇葩的是,居然还有小八嘎。 妈蛋,这些破名字,押了几句就押不了韵了...... “那是神吗?” “怎么会真的有神灵降世?” “十诫第一条,除我之外,不可有别的神。” “你眼瞎了,那就是神。” “那是邪神,是异端......” “那也是神,不服气你去杀了他!” “安静,安静。”秘书长拍着桌子。 大屏幕上再次播放视频,这次都是两国空军拍摄下的画面,经过处理后,更加清晰。 当看清那尊金甲战神的面孔时,顿时不少代表惊的说不出话来。 赫然就是他们之前一直试图杀死的小道士。 “我们......”有人颤抖着打破沉默,“我们一直在尝试暗杀......一位神灵?” 角落传来杯子摔碎的脆响。 信仰十字的某位代表歇斯底里的尖叫着,“这是假的,这是假的,他怎么可能是神?” 无数小国代表偷偷溜出会议室,拿起电话拨回国内。 ...... 此刻正是当地时间午后,耿某人万般无奈的放下手中的电话。 他以往说话确实有那么点点冲。 不过这次人家好言好语,他也没必要蹬鼻子上脸,耐着性子听完,又一脸懵的挂断。 这特么的都说的是什么事啊? 重建新北约......北京的北? 以前的北约......改成华约,华盛顿的华? 直到他把电话打回国内,了解刚刚发生的事情,才又摆出嚣张的坐姿。 散漫、傲慢、怠慢...... 怎么爽,怎么来! 在东方大地亮起第一缕曙光时,人们打开手机,各大新闻网站都挂着同一条消息。 【昨夜东海疑似发生九级地震,两国沿海多地受到海啸攻击。】 疑似? 国家地震监测是吃干饭的吗? 继续翻找,没有看到国内受到影响,人们一边骂着,一边低头呼呼啦啦的吃早餐。 对大多数来说,外国太远。 比起诗和远方,他们更喜欢这唾手可得的人间烟火。 只有无数少女心伤,相互打听着自己的欧巴有没有受到伤害。 一直到中午的时候,舆论的风向慢慢有了变化。 先是有人提出疑问。 为什么济州岛发生的九级地震,在鲁苏两省的人毫无震感? 为什么巨浪滔天,东海上打渔的船只没有受到影响? 为什么新闻上写的是疑似? 然后从外网交流过来的少量短视频被曝光,迅速传遍全网。 那身甲...... 那把刀...... 关键是那柄长刀啊...... 那是我们的神! 当某位视频博主从特殊渠道拿到了更清晰的画面,再看清楚那张脸,舆论瞬间被点爆。 因为十余个官媒,手滑了,点了个赞。 一瞬间,伏魔观再次成为焦点。 嗯......近期,一直都是焦点。 部委的领导拍着额头,沉默了片刻,拿起电话,“可以收网了。” “都抓,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不管有多少粉丝。” “除恶务尽!” 第262章 众神归位 晨光透过窗棂时,谢灵运终于睁开眼。 灵力枯竭带来的眩晕感仍未消散。 这还是苏醒后的头一遭。 她撑起身子,看见米小满正盘腿坐在床沿,抱着根胡萝卜啃得欢实。 “姐姐醒啦?”小家伙把沾着口水的胡萝卜递到她嘴边,笑得眉眼弯弯。 谢灵运掀被起身,白光一闪,亵衣外面已经套上了月白色的深衣。“大早上就啃胡萝卜?” “给菟菟准备的,她不吃,我只好自己吃啰,”米小满嘎嘣脆地嚼着。 “她连胡萝卜都不吃了?” 谢灵运有些吃惊,小兔妖现在这么飘? “嗯,基哥每天买水果,她都吃不完。”米小满浑不在意,继续道:“基哥坑了菟菟几次啦,给他个机会吧!” 还不是替你背锅?谢灵运斜了小家伙一眼。 明明知道原因,为了不得罪大师兄同学,李万基只能默默承受。 她揉了揉米小满的发髻,“你今天没修炼吧?” “小三盯得紧,连上厕所都跟着,所以我才躲姐姐这儿。” “明天筑基,你不怕吗?” “怕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天道要是敢欺负我,等我哪天当了神仙,天天追着它揍。”小家伙满不在乎的说着。 谢灵运失笑,牵着她的小手朝外走。 ...... 一刻钟之前,李万基兴冲冲的跑进后院,“时莱,时莱,给你看张亮瞎了的照片!” “张亮瞎了?什么时候的事?”时莱提着茶壶的手抖了下。 李万基没好气的把手里平板点亮。 被暂停的视频画面上,穿着金甲的青年,站在龙首,手持三尖两刃刀,正在奋力劈向海面。 “怎么样,像不像你?” 时莱没说话,点开播放键,把视频看完,坐在凳子上沉默着。 谢灵运和米小满走到树下,轻声道:“先前说要送来的外门弟子,让他们今日就送来吧。” 时莱扭头看向她,迟疑了片刻,把手里的平板递过去。 谢灵运偏头看了眼,惊呼道:“和你长的好像呀!” 时莱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两人相处日久,谢灵运那点子演技,如何能骗的过他。 姑娘撇了撇嘴,扭过身子在板凳上坐下,拿过茶杯倒了杯水去掉口中浊气,低头认命,“好吧,是我假扮的。” “那条龙......” “是东海龙王。” 时莱尚能镇定,李万基已眼神发直,里面转的都是蚊香圈。 你们在聊什么? 这是我能听的吗? 只有米小满浑不在意,乐呵呵的听着,不时嘎嘣嘎嘣的咬一口胡萝卜。 时莱没在乎龙王的事情,好奇道:“你那把刀......” “我又没兵器,临出门时,顺手从东殿里拿的。” “你拿真君兵器?日后他若降罪于你......” “他敢?”谢灵运目光泛起一丝寒光,眯起双眼,一字一句,“我、咬、死、他!” “咔” 米小满在旁边咬了一大口胡萝卜,用力的点点头。 时莱没做声,木木的看着天空发呆。 不管真君是否怪罪,时莱都不会允许有人伤害谢灵运。 便是法力不足,也要拼得一死护持她周全。 更遑论,他如何舍得让小仙女去咬别的男人! 小仙女收起眼中狠辣,轻抚茶盏,氤氲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明晚小满筑基,早早让那些弟子上山,也让他们也见识见识。” 时莱点了点头。 钱月夏等人上山时,他便讲过开学第一课。 上山修道,首重品德。 正好赶上小满筑基,等大队弟子前来,也可用天威震慑下他们的心。 ...... 当日下午,伏魔观石阶上人影绰绰。 山门依旧封闭,外面堆满了来蹭热度的主播,只是没人敢再偷偷上山。 一天时间,数百位大博主集体消失,账号被封禁。 道观门前空地,时莱端坐如松,身前是米小满和苏小暖两个内门弟子,梅山观六兄弟侍奉左右。 龙组五百名战士在常破虏的带领下,换上一身道袍,推金山,倒玉柱,“拜见真君!” 这一声绝对不只是往日问候时的客气。 无数人匍匐在地,浑身激动到发抖。 “起来吧。”时莱声如清泉击石。 他以为要靠着天威收服这些桀骜不驯的青年。 实际上,就算没有天雷,仅凭着那道龙首之上的金身,这些青年就愿意为他肝脑涂地。 接着陆陆续续到来的便是从天南海北赶来的道士们。 李富贵年纪最长,资历最老,立在时莱身边,轻声介绍着各人来历。 正一主要来自南方,最老的就是张道陵创立的五斗米派。 曹操打汉中,收服了张道陵的孙子张鲁,张鲁的儿子迁居江西龙虎山,后来改称天师道。 因为创立的最早,乃是道家正统,所以才有了正以治邪,一统万方的正一二字。 三山符箓中另外两个大派,是陶弘景创立的上清派,和葛玄创立的灵宝派。 上清派祖庭茅山,擅长画符念咒,降妖除魔。 灵宝派祖庭阁皂山,不再着眼于自身修行,而是有普度众生的概念。 除此之外还有净明派,闾山派,清微派,天心派,神霄派。 这里面净明派以天师许逊为祖师,他现在是天庭秘书处总负责。 神霄派的祖师虽然并不着名,但是他家的雷法天下闻名。 青云门的《九天神雷诀》就是从神霄派变化而来。 北方来的主要是全真。 全真的派系同样不少。 王重阳创立全真,嫡系就是重阳派。 他师傅吕洞宾,因为号纯阳子,所以叫做纯阳派。 吕洞宾的师傅钟离权,也就是常说的汉钟离,因为号正阳子,所以叫做正阳派。 汉钟离的师傅王玄甫就厉害了,乃是东华帝君,因为修道时号少阳君,所以叫少阳派。 吕洞宾和汉钟离一起教出来的徒弟刘海蟾,也就是九路财神里的西北财神,号海蟾子,所以叫海蟾派。 以上五人就是北宗五祖。 除此之外,还有全真七子创立的门派。 丹阳子马钰创立遇仙派,清净散人孙不二创立清净派,广宁子郝大通创立华山派,长真子谭处端创立南无派,全阳子王处一创立嵛伤派,长生子刘处玄创立随山派,长春子丘处机创立龙门派。 他们都是王重阳的徒弟。 要是诸君进了道观不知道这里是全真还是正一,其实看帽子就能分辨。 正一戴方帽,能理发。 全真戴圆帽,蓄长发。 不过,除开后来改了名称的五斗米派,道家最古老的教派其实就在伏魔观。 太平道。 有谢灵运坐镇,不论哪门哪派,到了这里都得老老实实的守规矩。 第263章 天雷滚滚 “潘道长......” “基哥,我叫金莲。” “好的,潘道长,你是哪个道观的?” 金莲道长深吸了一口气,胸围又鼓胀了两分,无奈的低下头。 听见开门的声音,见曲招娣从房里出来,她连忙迎了上去。 伏魔观坤道数量少,她一个妙龄女子,想要周全,只能巴结这些观中老人。 刚才这位基哥,长的一副猪哥相,她就不敢随便得罪。 来了半日,她已经知道,这是真君的同学,也是挚友。 唉! 真君怎么会和这种人做朋友! “师兄,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吩咐我去做啊。”金莲收敛起心思,把曲招娣的背篓接过来,笑意盈盈的说着。 曲招娣只有十六岁,原本也是道观里的小透明,结果来了这么多人,她突然升级,一时还有些无法适应。 她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是去山上摘点果子。” 金莲笑道:“师兄爱吃什么果子,我去摘。” 曲招娣慌忙解释,“不是我要吃,是晚上小暖要在观中为大师兄祈福,我去摘点供果。” 听她这般说,金莲更加积极。 小暖是内门弟子,自己也要称呼一声师兄,结果面前的女子却直呼其名,可见关系不一般。 跟着曲招娣朝着石阶处走,扭头去看,李万基依然站在小广场上,正在朝她挥手,吓的她连忙回头。 一路上山,闲聊了几句,上了石阶,才发现今日又有道士前来报到。 米小满拿着名册,正在前面点名,眉头紧锁。 “苏玉。” “到。” “关大火。” “......大师兄,我叫关炎。” “哦。”米小满才小学一年级,不认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浑不在意的继续喊着,“木棍。” “木棍......”见没人答应,她又喊了一声。 曲招娣走过去,凑近看了看,咬耳朵道:“大师兄,这个人叫做林昆。” 米小满顿时烦了,把名册塞到曲招娣手里,“你点吧,点完带下山去安排住的地方。” 说完,她就蹦蹦跳跳的回了观内。 金莲好奇的看着米小满的背影。 听说这位大师兄今晚筑基,会有天雷劈她,怎么看着好像个没事人一样? 到底是艺高人胆大,还是人小混不吝? 待到天色暗沉,吃过晚饭后,千余外门弟子拾阶而上,按照事先指派的范围,绕着道观外围席地而坐。 有梅山观六兄弟来回巡弋,众人新到,连大气都不敢喘。 视频还在网络上疯狂发酵,见识过两国沿海的惨状,没人敢在这里放肆。 除了这里,三岔路口的平台上,赵卫国带着官媒也在等候。 而榔坪村口,山门之外,更有无数媒体闻风而来。 外界对于时莱的身份多有好奇,期待着今天能亲眼看见金甲重现。 他们要失望了。 时莱和谢灵运只是穿着道袍和深衣,站在后院屋顶之上,看着下面的小人儿,一脸无奈。 米小满这会还躺在梧桐树下的躺椅上,双手枕在脑后,一腿弯曲,一腿翘着,脚趾头还挑着鞋子来回晃悠。 “她比我筑基时还松弛啊!” “她本就是个......胆大的。” “你是想说,混世魔王?” “......嗯!”谢灵运轻轻的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要不要把赶山鞭给她?” “不用。”谢灵运摇了摇头,“天雷淬体,其实有好处的。” “呃......我筑基时,你怎么不说?” “我忘了。” 时莱没好气的斜了小仙女一眼,继续看向场中就要睡着的小家伙。 夜半时分,乌云逐渐汇聚,隐隐有电光闪烁。 米小满从椅子上跳下来,赤着脚站在青石板上,小小的身影在翻滚的雷云下显得格外单薄。 她仰着头,乌黑的眼睛里映着云层中游走的电光。 不但不惧,反而咧开嘴,露出一排小白牙。 “来啊!有本事就劈死我!” 原本散漫的小人儿,突然张开双臂,朝着天空大喊。 这一声,满含着对这世道的愤怒! 生死大劫,小家伙终于把心里憋闷的情绪朝着天空大声喊了出来。 乌云似乎听到召唤,翻滚着越压越低。 云层之上,诸位大罗金仙汇聚,看着下面嚣张的小屁孩,不由的牙疼,又怜悯的瞅了眼托着宝塔的那个家伙。 真君重修也就罢了,怎么把这个魔头也弄了去? 好在大圣没死,不然这三个反骨仔凑在一起重修,王母也只怕不会再期待真君归来! “轰——!” 乌云逐渐凝实,片刻之后,一道电光含着天怒,笔直射向道观后院的那道小人儿。 “来呀!” 天雷应声而落,刺目的白光瞬间吞没了米小满的身影。 娇小的身躯主动撞向了天雷,在电光中蜷缩成团。 就在众人惊呼时,她突然舒展四肢,浑身金芒暴涨! 谢灵运的手指掐进了掌心,时莱的瞳孔骤缩。 雷光散去,米小满晃了晃,依然笔挺挺的站着。 她浑身焦黑,头发根根竖起,嘴里“呸”地吐出一口黑烟,小手抹了把脸,露出底下白嫩的皮肤。 “就这?” 云层仿佛被激怒,雷光开始疯狂汇聚,只是碍于天道规则,筑基只有一道天雷,始终无法再落下。 三岔路口的平台上,赵卫国渐渐放下心来。 没有见到时莱穿着金甲现身确实遗憾,但是经历一次天雷,也已经心满意足。 刚抬脚准备上山,就听见有人急促的小跑过来,“将军,有卫星在窥探这里。” 赵卫国皱了皱眉,片刻之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现在想要打探时莱消息的,可不仅仅只有国内。 那些人是绝对不会放弃毁掉时莱的打算。 只可惜,现有技术还没有办法立刻把卫星给打下来。 突然,云层快速退散。 一道纤细矮小的身影在半空闪现。 他懒洋洋的伸了下胳膊,手掌在腮边一抓,金光闪闪,带着无尽杀气的法宝已经落入他的手中。 金棒奋起,对着星空砸下万丈霞光。 一道炸雷般的声音,就在这青城后山响彻天地。 “呔!吃俺老孙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