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78,我养活了亡妻的四个妹妹》 第1章 重生 “姐夫?姐夫?” 一个朦朦胧胧的声音仿佛是从远古传过来的一样,听得不怎么真切,但是又觉得仿佛就响在耳边。 秦东扬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妈呀!我怎么梦到我被车撞死了?”秦东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好还好,还好只是个梦!” 只是在抬头看到周围的环境的时候,秦东扬的表情立刻就凝固了。 这特么是什么地方?他的那个一百八十平的豪宅呢?他辛苦大半辈子攒下的积蓄买下的房子呢?这破破烂烂的墙壁上破破烂烂的贴画,缺胳膊少腿的家具上掉漆掉得一片斑驳,身下的床也硬得要死,秦东扬掀开席子看了一眼。 垫的还是稻草啊! 秦东扬都懵逼了。 他是被那辆车一下子撞飞了二十里地,落旁边偏远农村的一户人家了? “姐夫?”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秦东扬猛地一扭头,就看到床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左右的小姑娘,此刻正端着一碗水,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不过看到秦东扬看了过来,她又着急忙慌地移开了视线。 姐夫?秦东扬又愣住了。 他正要问她是什么人的时候,一股磅礴的记忆涌入脑海,同时伴随着机械的“滴”的一声,秦东扬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冲击力,自己的每一个脑细胞都仿佛在瑟瑟发抖。 他不由得抱着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仿佛快要爆炸的脑袋能够缓和一些。 见秦东扬这么难受的样子,刘春芽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紧张:“姐夫,你、你还好吗?” 看着秦东扬脑门上的一个包,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会真的撞出个好歹了吧?要不要去邓医生那里看看? 秦东扬放下了手,猛地甩了甩自己的脑袋。 不,他一点都不好。 秦东扬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大概率是穿越了,而且原主庞杂的记忆全都灌进了自己的脑子里面,秦东扬觉得自己现在脑袋撑得着实是有些难受。 现在是知青大规模回城七八年……天杀的!怎么穿越到这个时候了? 刘春芽见他摇头,不免也有些担心,立刻把手里的水递到了秦东扬的嘴边:“姐夫,喝点水吧!喝了水,可能会舒服一些……” 秦东扬倒是愣了一下,接过了水:“谢谢。” 这下换刘春芽愣神了。 秦东扬……跟她说谢谢? 她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秦东扬一口气喝完了半碗水,脑袋的胀痛也消散了不少,不由得抬起头来认真观察着刘春芽。 刘春芽,他那死去的妻子的妹妹,今年十七,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营养不良的关系,她看起来比同龄人要瘦小得多。 不过她到也争气,前年考上了高中,马上就要高三了,成绩很不错,有望考上大学。 只不过刘月红一直都想让她辍学,更不同意她上大学,想要让她到了十八就结婚。 原本的秦东扬平时对刘春芽包括另外几个小姨子的态度都比较冷淡,以前也没少跟他老婆吐槽她们都是拖油瓶。 秦东扬不由得捏了捏眉心,放缓了语气:“自从你姐姐去世,这一个月辛苦你了。” 想想也是,以前家里的主动劳动力就是他的妻子刘月红,原主是个惯会偷懒耍滑的,战斗力比起刘春芽都不如。 而自从刘月红去世之后,刘春芽不仅要忙地里的活,还要操持家里的家务,这一个月下来,刘春芽本来就瘦小的身躯显得更加单薄了,脸上都憔悴了许多。 刘春芽猛地抬起头看了秦晏洲一眼,小鹿一般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受宠若惊,不过她又赶紧把头低下了:“还、还好……” 毕竟秦东扬如果走了,这些活不也得是她干吗? 秦东扬见刘春芽都不敢看自己,也有些无奈。 她这么怕他干嘛? 不过想想,都是原主造的孽! 平时他对自己这四个小姨子就不咋滴,刘月红前脚刚去世,后脚知青回城的政策就下来了。 没有老婆牵扯,四个小姨子跟自己又没有血缘关系,原主要走,那也是走得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他想要回城,好去找自己以前定下了婚约的未婚妻,没想到未婚妻直接寄来一封信来,说什么他都在农村里结婚了,那他们的婚约自然就应该取消了,还说就算秦东扬离婚了来找她,她也绝对不会嫁给秦东扬这个二婚男。 原主这能干?他想着找人接盘呢,前未婚妻居然想要解除婚约? 他当下就准备去镇上邮局给前未婚妻打电报,表示绝对不可能取消婚约,没想到太过激动,一头撞门框上,晕了。 秦东扬隐约还记得,是刘春芽和刘夏荷废了老大劲儿才把他拖到床上,好在他迷迷糊糊的,自己爬上床了,不然估计还只能在地上躺着。 等到再次醒过来,他秦东扬就穿越过来了。 刘春芽小心地观察着秦东扬的反应,然后才怯生生地开口:“姐夫,你之前说要去镇上……你现在还去吗?” 秦东扬挠了挠头:“算了,不去了!” 原本的秦东扬能够厚着脸皮去找前未婚妻继续婚约,他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一个死了老婆的二婚男,哪有脸去纠缠人家未婚的小姑娘? 而且丢下四个未成年的小姨子一走了之……秦东扬还真做不出这种事。 刘春芽莫名地松了口气。 她就记得,今天早上邮递员来给秦东扬送了封信,秦东扬看完那封信之后大发雷霆,还说什么他一定要回城找她之类的话…… 刘春芽真的挺担心他直接就一走了之了。 虽然刘春芽也知道她们四姐妹是留不住秦东扬的,但是她还是希望秦东扬能够多留一段时间,至少,至少等到农忙结束,不然她一个人的工分真的养不活她们四个。 “姐夫……”她咽了咽口水,鼓起了全部的勇气,“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回……” 她话还没有说完,刘夏荷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二姐!姐夫!不好了!秋霜掉进水里了!” 第2章 解除婚约 “什么?”秦东扬眼神一凝。 当下他也顾不得想别的,问清刘秋霜的下落之后,他立刻就冲了过去。 河边已经围了不少的人,刘小雪浑身湿透,在刘夏荷的怀里哇哇大哭,刘秋霜躺在地上,眼看着都已经没有气息了。 “哎哟!秋霜真是个好姐姐,看到小雪掉水里了,下去救她的……真是可惜了……” “这怕不是她大姐想要拉她当替死鬼哦……”旁边的村民还在小声议论。 “让开!”秦东扬推开周围的人,跑到刘秋霜面前,先让她的头偏向一侧,清除掉她嘴里的泥沙水草,再半跪在地上,把刘秋霜抱起来面部朝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再按压背部排水。 秦东扬明显已经感到刘秋霜的心跳呼吸都停止了,所以快速排水后,立刻把她平放在地上,做起了心肺复苏。 刚做了没两下,秦东扬的脑袋里就响起了“叮”的一声。 “检测到寄体正在救治病人,”一个机械的声音响了起来,“小一可以提供专业的救治溺水者的医疗用具。” 秦东扬眼睛都差点脱窗! 什么玩意儿?什么寄体?什么小一? 不对?小一?那不是他穿越前的医院刚引进的高科技医疗室里的人工智能吗? 不过这会他正在救人,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围观,他可不敢让小一真的拿出什么东西来,只能在脑海里下命令:“不用了小一,我堂堂一个副主任医师,救一个溺水的人还是有信心的。” 而此刻,周围的村民们还在议论纷纷。 “秦知青这是在干啥啊?” “不知道啊,可能是在救人吧!” “这都已经死了……” “就是……哎呀!活了活了!” 刘秋霜咳了两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刘春芽大哭着把她抱进了怀里:“秋霜!你吓死我了呜呜呜……” 秦东扬拍了拍屁股坐了起来,催促她们:“快回家吧!秋霜和小雪的身上都湿了,小心感冒了!” 旁边的村民都震惊不已。 “秦知青还有这一手?” “怎么看起来比邓医生要厉害啊……” 其他村民明显想要问问秦东扬是怎么把刘秋霜救活的,但是很明显,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秦东扬却是努力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开始查看这个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东西。 刚刚被小一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现在一看,这特么不正是他们医院刚刚才修建的最新的高科技医疗室吗? 他这个辛辛苦苦好多年才爬上科室副主任位置的人都只敢在门口看两眼……现在,这个貌似比那个高科技医疗室还要更高级的东西……寄生在他脑海里了? 这简直比他穿越了都不可思议。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试验一下这个高科技医疗室要怎么用。 只是他刚走了没两步,一个中年人就拦住了他。 “秦东扬,”中年人上下打量着他,目光里也透露出了几分惊奇,“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一手!还真是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之前秦东扬还写信给他,说是当年他为了虞梦瑶下乡了,现在他要回城履行婚约了,字里行间满是挟恩图报的意味。 秦东扬也认出了这个中年人。 他倒也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前未婚妻的老爸,自己的前·准丈人,虞振邦。 刘春芽他们见秦东扬被拦住了,也一起停下了脚步。 “姐夫?”刘春芽看着虞振邦,有些迟疑,“这是……” “没事,一个熟人,”秦东扬冲着刘春芽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吧!赶紧回去给秋霜和小雪把衣服换了!免得感冒了!” 刘春芽一看虞振邦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他肯定是城里来的。 想到这个人有可能是来接秦东扬回城的,她不由得又看了秦东扬一眼,最后心事重重地带着三个妹妹回家了。 秦东扬看到她们离开了,这才扭头看着虞振邦:“虞叔叔,请问有什么事吗?” 没别的事情了他还赶着回去研究他的高科技医疗室呢! 虞振邦也是一愣。 你小子能不知道我来找你有什么事? “我来当然是为了你跟梦瑶的婚约,”虞振邦沉吟了一下,“你的情况我都打听清楚了,虽然你现在是丧偶状态,但是我还是认为你这个婚约解除了更好。” 他看着秦东扬,一脸的诚挚:“我知道是我们虞家对不起你,所以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只要我能满足,就一定会满足你的!” “解除就解除吧!”秦东扬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我也不想要什么,我就想留在村子里……还有别的事情了吗?” 虞振邦:“???” 这怎么跟之前写信的秦东扬不一样啊?他可是打听到这个秦东扬偷奸耍滑,平时上工都不认真的啊! “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秦东扬说着就转头往回走,走了两步,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安安这位前·准丈人的心。 “对了,虞叔叔,你放心,我以后也绝对不会纠缠虞梦瑶的,所以你们也不用再来了!” 丢下这句话,他就大步离开了,留下虞振邦一个人在原地愣神。 第3章 高科技医疗室 回到家里,秦东扬也立刻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小一,给我介绍一下这个医疗室。”秦东扬兴奋得直搓手手。 “好的,秦医生,”小一机械的声音回荡在秦东扬的脑海,“本治疗室涵盖了本星系最高科技的医疗设备,秦医生可以随意从医疗室里取用医疗道具,小一会为医疗室补货;秦医生也可以把病人带入医疗室进行治疗……” 秦东扬听完了小一的介绍,心里也激动不已。 这不就是随身带着个高科技医疗室?还是可以自动补货的那种? “那我能往里面存放东西吗?”秦东扬一脸期待。 小一的声音还是全无波澜:“抱歉,本医疗室只是医疗室,并不具备储物功能。” 这让秦东扬有些遗憾:“哦——行吧!” 他让小一操纵着医疗室里的各种医疗器械,一样一样地展示给他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发出了吱呀的声音。 有点酸牙。 刘夏荷声音有些怯怯的:“姐夫,大姐叫你出来吃饭了。” 秦东扬赶紧站起来:“这么快就做好饭了?我这就去!” 走到了即使是大白天也很是昏暗的厨房,秦东扬一眼就看到正在擦着灶台的刘春芽,而旁边的饭桌上,摆着几个黑面窝窝头,以及一碟子咸菜,还有四碗野菜汤。 “姐夫……”刘春芽的声音也带着些许不安,“姐夫,吃饭吧!你肯定饿了。” 姐夫他……是不是就要走了? 五人分四个方向坐下,刘秋霜抱着最小的刘小雪坐在一边,刘春芽把先就拿了三个窝窝头摆在秦东扬面前,又给了刘秋霜和刘夏荷一人一个,自己也拿了一个。 总共就六个窝窝头,就这么分完了。 秦东扬都愣住了。 咋啦?看人家刘小雪年纪小,就不给人吃? 他正想要把自己的一个窝窝头分给刘小雪,刘秋霜就把自己的窝窝头掰了一半递给了刘小雪,然后端起野菜汤喝了一口,又给刘小雪喂了一口。 秦东扬再次怔住了。 刘春芽见他不动,以为他嫌少,声音有些弱弱的:“姐夫,家里的粮食不多了,你要是不够吃,我可以少吃点……” 她说着,就把自己还没动的窝窝头掰了一半给秦东扬。 旁边的刘夏荷见状,也把自己咬了一口的窝窝头转了个方向,掰了一半递给了他。 秦东扬眼泪都要下来了。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小天使啊!她们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个拳头大的窝窝头本来就吃不饱,还分给他一半…… 秦东扬强忍自己的情绪,低声安慰她们:“不用了,我其实吃不了太多……” 他没有把两个半块的窝窝头还给她们,而是直接给了她们一人一个窝窝头,又把半块窝窝头递给了刘秋霜。 “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一点!” 刘春芽一愣。 刘秋霜年纪小,刚好在已经知事了,但是控制不住情绪的年龄,她看着秦东扬,嘴角一瘪,眼泪就流了下来:“姐夫,你……你能不能……不、不要走啊?” 今天秦东扬救了她,让原本有些懦弱的刘秋霜现在也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秦东扬也怔住了。 他想到原本的秦东扬在得知自己可以回城之后,那叫一个激动和兴奋,连自己老婆才刚死都顾不上,一门心思地想着要怎么回城,回城后又要做什么。 当时四个小姨子就眼巴巴地看着他,可是他却是全然不顾,只想着自己的前程。 秦东扬叹了口气:“好,我不走。” 他能去哪里啊!他在这里,至少还有一个家,可真要回城了,他无家可归…… 总不能真的去找虞梦瑶吧? 他秦东扬可没这个脸。 “真的吗?”刘秋霜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姐夫,你、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当然不是啦!”秦东扬的语气很是和蔼,“其实这几天我也一直在考虑,总觉得还是不能丢下你们。” 反正都是要留下来的,当然要把自己的形象拔高。 刘秋霜眼泪汪汪,刘夏荷更是扁着嘴,眼里的眼泪要掉不掉的。 刘小雪还小,还不知道秦东扬的决定会给她们的生活带来多大的改变,这会正抱着半块窝窝头认真地啃着。 秦东扬又看着刘春芽:“但是我既然留下来了,就要想办法赚钱了,不然到九月了,春芽还要上学,别到时候连学费都交不上。” 本来因为秦东扬决定留下来就心里暗自庆幸的刘春芽猛地抬起头来,满脸惊喜地看着秦东扬:“姐夫,你愿意让我继续上学?” 秦东扬一脸的理所当然:“这都马上高三了,哪能不去呢?你成绩又好,肯定能考上大学,到时候就是咱们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了!这要中途放弃了,岂不是可惜了?” 刘春芽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我、我真的可以吗?我真的能上学?” 秦东扬重重地点头:“当然!就算我砸锅卖铁,我也要供你上学!” 这下刘春芽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本来就在忍着眼泪的刘夏荷也跟着哭了。 刘小雪茫然地左右看了看,见三个姐姐都在哭,小嘴一瘪,也哭了。 这下可把秦东扬忙坏了,又是哄这个,又是哄那个的,总算是把她们哄好了。 等吃了饭,秦东扬就回到了自己房间,开始清点家里的财产。 家里属实是没什么钱,以前家里干活的就是秦东扬和刘月红两个人,秦东扬还总是偷懒耍滑的,所以根本就没有攒下多少钱。 农村里本来就是靠天吃饭,更何况划分责任田也才没多久,以前家里也没攒下什么钱,刘春芽和刘夏荷又一直在读书,加上刘月红去世后的葬礼支出…… 秦东扬翻箱倒柜的,最后看着手里的十二块七毛五,沉默了。 这点钱能够干啥?刘春芽一学期的学费都要十五块,还有住宿费,书本费,她每个星期还要生活费…… 秦东扬觉得,他得尽快找个工作了,不然家里没钱过日子,自己这个高科技医疗舱也浪费了。 没错,秦东扬决定干自己医生的老本行。 没办法,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点啥啊! 只是这个年代找工作哪有那么简单,秦东扬又没有医师资格证……他现在倒是希望自己的前丈人能再来找他,他也好让他帮忙安排一个工作。 正当秦东扬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去找虞梦瑶的时候,刘夏荷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姐夫!不好了!秋霜趴在桌子上,怎么都叫不醒!” 第4章 要退烧药?没有! 秦东扬心里一惊,立刻把钱揣兜里,赶紧跑了出去。 他凑近一看,刘秋霜呼吸粗重,面颊绯红,再一摸额头,果然发烧了。 机械音再次响起:“小一提醒,本医疗室配备专业的药品柜,有适合大龄儿童的极速退烧药。” 秦东扬有些无语:“小一啊,你说说,我现在突然拿出退烧药来,这合理吗?” 他直接抱起了刘秋霜:“夏荷你看着点小雪,谨防她也发烧了,我把秋霜抱去休息,春芽你照顾着点,我去诊所那里拿点药。” 刘春芽和刘夏荷连连点头。 把刘秋霜抱上床躺好,秦东扬立刻赶往村里的诊所。 他想的是去诊所拿了药,然后再偷偷换成自己的药,毕竟现在农村大都是用安乃近退烧,这种药的不良反应很多,秦东扬可不敢给刘秋霜用。 邓忠文今天心情很不好。 因为他今天在村里溜达的时候,总是听到有人讨论秦东扬救人的事情。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可是没想到,这些愚昧无知的人说着说着,竟然说起他医术不好事情! 还说什么他还不如秦东扬? 不就是因为五年前有个跟刘秋霜差不多大的小孩掉水里,捞起来的时候他没能救活吗? 那小孩在水里就死了,他怎么救?他又不是阎王爷! 还说什么那孩子还没刘秋霜泡得久?那是刘秋霜命硬!说不定是她那死鬼大姐在水里保佑她呢!不然就秦东扬那个懒知青,他能救得了她?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邓忠文的心里还是不得劲。 他正不爽呢,诊所里就走进来了一个人。 “邓医生,我来拿点退烧药。” 邓忠文走出家门一看,这不正是秦东扬吗? 当下他就恶声恶气地开口:“没有!” 秦东扬都愣了一下,随后就皱起了眉头:“村里的诊所怎么可能连退烧药都没有呢?” 村子里有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好奇地凑过来看热闹。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邓忠文想要赶秦东扬走,“用完了!你还是去镇上拿药吧!” 秦东扬的脸一沉:“用完了你为什么不提前去镇上买?你这个医生是怎么当的?” 邓忠文本来就因为今天有人说他医术不行而生着气呢,这会儿被秦东扬贴脸开大,那火气更是噌地一下就冒了出来:“我这个医生怎么当的要你管?你一个下乡的知青在这里跟我横什么横?你以为你救了个人就不得了了?” 他这么一说秦东扬立刻就意识到邓忠文对他的恶意从何而来了。 敢情这货是怕他抢走他的位置。 秦东扬又回忆了一下,发现这个邓忠文是真的没什么本事。 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也就是照本宣科的开点药片让病人回去吃,受了伤就是酒精消毒,再严重一点就直接让人送镇上医院。 毕竟村里就是这么个条件,以前大家还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他这怕不是担心自己的真实水平暴露,所以才对他这么排斥的吧? 当下秦东扬就轻哼了一声:“我救个人是了不起,你呢?你救过多少人?” 邓忠文一听更怒了:“我一个医生,你居然跟我比谁救的人多?” “为什么不能比?”秦东扬直接反问,“毕竟就你以前给人看病,那就是按照症状直接拿药——那不是放条狗在这里都能干吗?” 诊所外围观的村民们不由得发出了一阵哄笑。 不过笑完之后他们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对哦,邓忠文这些年不就是给他们开开药吗?他们现在都已经知道头疼就来买止痛粉,发烧就买安乃近,扭伤了就擦药酒,流血了就上酒精……这不谁都能干吗? 旁边一个平时就比较嘴碎的村民忍不住开口:“真要说起来,邓医生好像真没怎么救过人。以前老王家孙子掉河里了,他不也没救活吗?” 邓忠文根本听不得这话,闻言立刻就冲着那个村民吼了一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被淹死是王二毛的命,关我什么事?” 他磨着牙:“更何况你们以为他秦东扬就是什么好东西吗?我可是听说了,他给他那小姨子捞起来的时候,在她的胸口摸来摸去的,这不就是想要占她的便宜吗?” 这话一说,村民一片哗然,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邓忠文。 秦东扬的心头也升起了一股火气:“秋霜才八岁,你是怎么说出这么畜生的话的?” 邓忠文还振振有词:“刘秋霜是才八岁,可你们家不还有个刘春芽吗?她都十八了吧?你今天能对刘秋霜下手,那明天就肯定能对刘春芽下手!” 他一脸猥琐地看着其他村民:“你们说是不是?他一个大男人,家里四个小姨子,那可不随便他霍霍嘛!毕竟小姨子也是姐夫的半个屁股嘛!” 这下秦东扬再也忍不住,冲上去就一拳抡在了他的脸上:“你简直无耻至极!” 邓忠文被打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后,更是满脸愤怒:“你居然敢打我?” 秦东扬悄悄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发麻的手腕,冷笑了一声:“谁让你嘴贱!” 邓忠文哇哇大叫地就想要冲上来打秦东扬。 旁边围观的人赶紧上前把他拉开了。 “哎哟,邓医生冷静一点嘛!” “就是!这事儿也的确是你得不对,怎么能这样说秦知青啊!” 村委会也在这附近,听到这边的动静,村长跑了过来。 “出什么事儿了?都在闹什么?” “正军叔,刚刚秦知青跟邓医生打起来了!” 村长向正军都懵了:“他俩怎么打起来了?” 等到问清楚事情原委后,向正军也黑了脸:“这个邓忠文真是嘴上没一个把门的!” 他们本来就在想着要如何才能把秦东扬留下来了,邓忠文搞这一出,秦东扬怕不是更不想留下来了。 他正要去呵斥邓忠文一番,两个人抬着一块门板跑了过来,门板上还躺着一个壮硕的中年妇女,此刻正在不停地抽搐。 “邓医生,快救救我媳妇儿!”抬着门板的何爱国满脸焦急。 拉架的村民赶紧放开了邓忠文。 邓忠文瞪了秦东扬一眼,才昂首挺胸地走了过去。 只看了中年妇女一眼,他就摇了摇头。 何爱国顿时急了:“咋了?我媳妇儿?没救了?” “就是发羊癫疯而已!”邓忠文翻了个白眼,“往她嘴里塞个东西,防止她咬到舌头就没别的事儿,抬回去就行。” 何爱国立刻松了口气。 然而秦东扬却叫住了他:“等一下!先别走!你媳妇儿好像不是羊癫疯!” 他蹲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中年妇女,表情也有些凝重起来:“不是羊癫疯,是热射病!” “什么是热射病?”何爱国咽了咽口水。 秦东扬抬手摸了摸中年妇女的额头:“就是致命性中暑。” 听了他的话,何爱国脸色一变,焦急地询问:“那我媳妇儿要怎么办?” 别的他不懂,“致命性”三个字他还是听懂了。 “先把他抬到诊所里面去!”秦东扬当机立断,“必须进行急救!” 没想到邓忠文却拦住了他们,一脸蛮横:“你说抬就抬啊?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诊所,是治病救人的地方!”秦东扬的语气越发严厉,“你把这里当你的私人领地了吗?还不快让开!” 邓忠文还是拦在诊所门口:“你说是中暑就中暑啊!而且中暑还致命性?你唬谁呢?” 看他明显是不打算退让,还要胡搅蛮缠,秦东扬直接发出了灵魂质问:“你担负得起一条人命吗?” 这话简直振聋发聩,邓忠文都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让出了一条路。 何爱国一听,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赶紧和自己的儿子一起把床板给抬了进去。 第5章 好你个邓忠文! 秦东扬紧跟着何爱国父子,大步跨进了诊所。 诊所里光线有些昏暗,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怪味,墙角堆着一些杂物,桌子上也散乱地放着些瓶瓶罐罐。 秦东扬眉头微皱,但眼下救人要紧,也顾不上打量环境。 他对何爱国急促地吩咐:“快!把桂花婶子放在地上或者找个平整的地方躺好!头侧过去,免得呕吐物呛到!” 何爱国连忙照做,小心翼翼地将周桂花放在了地上相对干净的一块空地上。 他又指挥何爱国的儿子:“去打盆凉水,再找几块干净的布或者毛巾来,动作快点!” 何援朝应了一声,慌忙跑了出去。 秦东扬则蹲下身,迅速解开周桂花闷热的衣领和腰带,让她尽可能地散热。 他手指搭在周桂花颈动脉上,感受着那微弱而急速的脉搏,心头又是一沉,接着,他俯身贴近,仔细听了听周桂花的呼吸。 短促而滚烫,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这时,何爱国的儿子端着一盆凉水,拿着几块毛巾跑了回来。 秦东扬立刻接过湿毛巾,拧得半干,快速敷在周桂花的额头、脖子两侧,又让何爱国把剩下的敷在周桂花的腋窝和大腿根部这些大血管经过的地方。 “找东西扇风!扇子、木板、硬纸壳都行!持续扇!”秦东扬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何爱国手忙脚乱地拿起旁边一个破蒲扇,对着媳妇儿使劲扇起来。 村长和其他村民也赶紧过来帮忙。 经过这一连串紧张而有序的急救,周桂花的身体似乎不再像刚才那样剧烈抽搐了,急促的呼吸也稍微平缓了一些。 何爱国看着媳妇儿脸上的痛苦之色稍减,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一点,但仍旧充满惶恐。 秦东扬站起身,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表情没有任何放松。 他看着何爱国,语气严肃:“爱国叔,桂花婶子的症状暂时缓解了一点,但这只是应急处理。热射病非常危险,死亡率很高,必须尽快送医院!” 他看了一眼诊所的内部构造:“这里条件太差了,根本没办法进行后续治疗,你现在立刻想办法,用最快的速度把婶子送到镇上的卫生院去!一分钟都不能耽误!” 何爱国哪里还敢犹豫,他对着秦东扬连连点头,感激涕零:“哎!哎!秦知青,俺知道了!俺这就去!太谢谢你了!你真是俺们家的大恩人啊!” 他急忙招呼儿子:“快!柱子!咱俩抬着你娘,赶紧走!” 父子俩不敢怠慢,重新将周桂花小心翼翼地抬上门板,脚步匆匆地朝着诊所外奔去。 眼看着何爱国父子抬着人消失在门口,一直缩在角落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的邓忠文,终于找到了发作的机会。 他往前走了两步,朝着秦东扬的背影,发出一声带着浓浓嘲讽的嗤笑:“哼,秦大知青,本事不小嘛!又是‘热射病’,又是‘致命性’,说得天花乱坠!结果呢?还不是治不好,得让人送去镇上?我看你也就是嘴皮子厉害,在那儿瞎咋唬,装什么大瓣蒜!” 秦东扬缓缓转过身,目光冰冷地看向邓忠文,“你倒是说说,你这诊所里有什么能治?连体温计都只有一支水银的,基本的降温设备没有,急救药品更是匮乏。别的不说,连最基础的退烧药都没有,我拿什么给她快速降温?用嘴吹吗?热射病的核心是迅速把核心体温降下来,同时维持水电解质平衡,你告诉我,你这里哪个条件满足了?” “退烧药没有了?”一直站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并且听清了两人对话的村长向正军,猛地抓住了关键点。 他几步走到邓忠文面前,脸色铁青地质问:“邓忠文,你给我说清楚!前两天我才从公社卫生院领回来一批常用药,里面明明就有好几盒退烧药!怎么会没有?” 他越想越不对劲,联想到邓忠文平时的一些小动作,一个念头浮上心头。 “你老实交代!”向正军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是不是把那些药,偷偷拿出去倒卖了?!” 邓中文脸刷地一下白了,连连摆手,声音都变了调:“没!没有!绝对没有!村长,你可不能凭空污蔑人啊!我哪有那个胆子!” 看着向正军的眼神,邓忠文额头冷汗直冒,眼神慌乱地躲闪着,“药……药是还有一点……” “还有为什么不拿出来救人?!”向正军怒吼道,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邓忠文脸上了。 邓忠文被吼得一哆嗦,心一横,看了一眼旁边的秦东扬,破罐子破摔地嚷嚷起来:“我……我就是不想给他用!他是谁啊?一个下乡来的知青,凭什么在我这儿指手画脚?我这诊所,什么时候轮到他说了算了!”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弹。 不仅秦东扬眼神骤冷,周围还没散去的村民们也瞬间炸开了锅,一片哗然! 向正军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邓忠文的鼻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个混账东西!邓忠文!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有没有一点医生的样子?!那是人命!是人命啊!就因为你看不顺眼秦知青,你就见死不救?!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了?把村里的诊所当成什么了?!” 周围的村民们也彻底听明白了,顿时群情激愤。 “我的天!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上次我家狗蛋发高烧,他说没退烧药了,让我抱着孩子去镇上!原来是故意不给!” “对!还有我!上次我腿摔伤了,疼得要死,他也是说没止疼药了!” “好你个邓忠文!拿着公家的药,却不给我们治病!你安的什么心!” “这种没良心的医生,留着干什么!” “就是!太坏了!” 村民们的议论声、指责声此起彼伏,矛头齐齐指向了邓忠文。 向正军听着村民们的控诉,再看着邓忠文那副心虚又死不悔改的嘴脸,心中的怒火烧到了顶点。 “邓忠文!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你这个赤脚医生,不用再当了!我们清水村,要不起你这样没有医德、草菅人命的医生!你现在就给我收拾东西滚蛋!滚回去种你的地去!” 第6章 要不……你来干这个村医?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直接把邓忠文给劈懵了。 当村医可是他赖以生存、高人一等的依仗,旱涝保收,还受人尊敬,现在说没就没了? 他彻底慌了神,脸上血色尽褪,噗通一声就想给村长跪下,被向正军一把推开。 他抓住向正军的裤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起来。 “村长!正军叔!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以后一定好好干,再也不敢了!我家里老老小小都指着我这点补贴呢……” 向正军吓了一大跳:“你给我起来!跪什么跪!你是想要害死我吗?” 别回头哪个不长眼的举报他是封建残余,那就好看了! 邓忠文赶紧爬起来,但是想要去拉向正军的胳膊:“正军叔……” 向正军看着他这副丑态,只觉得无比恶心和失望,猛地一把拍开他的手。 “机会?我给了你多少次机会了?你医术本来就半吊子,连个那个什么的热射病都诊断不出来,还说是羊癫疯,差点就害死人了!医德更是败坏到了极点!拿着救命的药,却因为私人恩怨藏着掖着,见死不救!你自己说说!就你这样的‘医生’,谁还敢把命交到你手上?!” 向正军的话音刚落,周围还没散去的村民们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对!村长说得对!把他赶走!这种人不配当医生!” “就是!他懂个屁!上次俺岳父犯病,浑身抽抽,口吐白沫,他就说是吃坏了肚子!狗屁!俺岳父那是老毛病,羊癫疯!我看桂花婶子刚才那样子,根本就不是羊癫疯!” “没错!他就是个庸医!平时看个头疼脑热都开不对药,还老说药没了!” “赶走他!必须赶走他!我们清水村不要这种黑心医生!” 群情激愤之下,邓忠文连滚带爬的哀求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向正军铁了心,猛地一挥手,如同驱赶苍蝇:“滚!现在就给我滚!” 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立刻上前,几乎是半推半搡地把邓忠文往外架。 邓忠文知道求饶无望,挣扎中,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站在一旁、神色平静的秦东扬。 那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不甘,仿佛要将秦东扬生吞活剥。 这个该死的知青!都是他!要不是他多管闲事,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这笔账,我邓忠文记下了! 邓忠文被村民们毫不留情地推出了诊所,连同他那点可怜的家当,都被扔到了门外的泥地上。 看着邓忠文狼狈不堪、跌跌撞撞远去的背影,村民们犹自不解气地啐骂着。 向正军压下心头的火气,转头对还围着的村民们摆摆手,“行了行了!都散了吧!该上工的上工去!别都杵在这儿了!” 村民们这才三三两两地散开,一边走还一边议论着邓忠文的下场,语气中满是鄙夷和痛快。 诊所里终于清静了一些。 向正军走到秦东扬面前,脸上的怒气褪去,换上了一副和蔼的笑容。 “东扬啊,”他拍了拍秦东扬的肩膀,“今天这事……多亏你了。”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那简陋的药柜。 “对了,秋霜不是也有些不舒服吗?我看你小子对药挺熟的,肯定认识退烧药、治感冒的药吧?你自己去拿!需要什么就拿什么!” 向正军指了指旁边那个破旧的抽屉。 “钱……嗐,钱回头再说!或者……你就看着放点在抽屉里就行!” 秦东扬心中微动,点了点头:“谢谢村长。” 他也没客气,走到药柜前,熟练地找出了农村发烧必备的安乃近。 看着秦东扬那熟练的样子,向正军心里更是活泛开了。 他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道:“东扬啊,你看……邓忠文走了,咱们村这个村医总不能一直空着吧?我看你懂得不少,胆子也大,心也好……要不……你来干这个村医?” 见秦东扬没说话,向正军又补上了一句:“这样,我给你算工分!一天……给你算十个工分!怎么样?这可是壮劳力的最高待遇了!” 向正军觉得这个条件已经相当优厚了,毕竟邓忠文之前也是这样。 秦东扬拿着药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村长,谢谢您看得起我,”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但是呢,您也知道,我还是想回城的。这村医……还是算了吧。” 向正军一听就急了,眉头皱得死紧,“回城?你要是真走了,刘家那四个丫头怎么办?!” 秦东扬叹了口气,露出一副为生计发愁的模样:“村长,就这么说吧,就算一天十个工分,您算算,我一个人挣工分,要养活她们姐妹四个,春芽在上高中,夏荷也马上要上初中了,再加上我自己……这日子,也紧巴巴的啊!” 他摆了摆手:“我得赶紧回去给秋霜喂药了,她还难受着呢。” 说完,秦东扬冲向正军歉意地点点头,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诊所。 向正军想了想,觉得也是,刘春芽上高中那可是要不少的钱,家里就要秦东扬每天十个工分,最多也就是让一家人吃饱饭,毕竟另外三个小姨子都算不上是劳动力。 向正军决定去大队找大队长开会研究一下这些事情,总之现在还是得把秦东扬给留下来。 要秦东扬真走了,这刘家的四个丫头可就得村里养了啊! 现在家家的情况都不好,村里要养着四个丫头,那些村民还不得闹翻天啊! 而秦东扬可没心思管向正军怎么想。 走到半路,一个僻静无人的拐角处,他脚步顿了顿。 他快速打开那简陋的纸包,拿起了那几片黄白色的安乃近。 这药退烧是快,但对孩子来说,副作用太大了,秦东扬眼神微沉,用力把那几片安乃近捏成粉末,撒进了路边的草丛里。 随后,他从自己医疗空间掏出了几颗更适合儿童、药性相对温和的退烧药片放进纸包,重新仔细包好,秦东扬这才松了口气,脚步更快地往家赶。 “吱呀”一声,那扇饱经风霜的旧木门被推开。 堂屋里光线昏暗,刘春芽正一脸焦虑地守在床边,不时伸手探探妹妹的额头。 听到动静,她猛地抬起头,看到是秦东扬,黯淡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丝光亮。 “姐夫!你可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 秦东扬几步跨到床前,将手里的药包塞到她手里,“我把药拿回来了,你喂秋霜喝下去吧!” 第7章 一定要让姐夫吃饱! 刘春芽慌忙点头,像是接过了救命稻草,转身就去旁边的桌上找碗倒水。 秦东扬弯下腰,伸手覆上刘秋霜滚烫的额头,还是很烫,烧得厉害。 他的目光又转向炕的另一头,那里蜷缩着最小的刘小雪。 小丫头似乎被吵醒了,揉着眼睛,但看起来精神还好。 秦东扬走过去,也摸了摸她的额头,温温的,没有发烧,他紧绷的心弦,这才稍微松动了些许。 看着床上病恹恹的刘秋霜,再看看炕上同样瘦弱的刘小雪,以及旁边忙着倒水、也是一脸菜色的刘春芽和刘夏荷,秦东扬的眉头不自觉地锁紧。 这姐妹四个,一个个面黄肌瘦,头发枯黄,明显是长期营养跟不上。 就在这时,一阵清晰的“咕噜噜”声响了起来。 秦东扬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表情也有点尴尬。 虽然发扬了自己乐意分享的良好品质,但是他中午就吃了那么一点东西,忙活了一下午,又是救人又是跟邓忠文周旋,这会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见几个小姨子没有注意到自己,他不动声色地转身,走进了旁边那狭小、昏暗的厨房。 灶台是冷的,锅里更是空空如也,只有墙角的水缸装着半缸井水。 秦东扬拿起挂在缸沿的旧葫芦瓢,舀了半瓢凉水,仰起头,“咕咚咕咚”几大口灌了下去。 冰凉的井水滑过干渴的喉咙,暂时驱散了部分燥热,也稍稍缓解了腹中的空虚感。 这一幕,恰好被端着碗回来的刘春芽看在了眼里。 她看到姐夫背对着自己,只是在喝凉水充饥,那宽厚却略显单薄的背影,让她心头猛地一酸,眼圈瞬间就红了。 姐夫……姐夫是为了她们,才饿着肚子的。 她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睛,把泪意憋了回去,赶紧退了出去,生怕被秦东扬发现了自己而不自在。 等秦东扬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刘春芽正在给重新睡下去的刘秋霜掖好被子。 看到秦东扬,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秦东扬经过她身边时,低低地叫了一声:“姐夫。” 秦东扬“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等到秦东扬回了自己房间,刘春芽见刘秋霜睡熟了,她才起身去了厨房。 一进去,她就走到了墙角,掀开了粮食缸的盖子看了看。 再怎么看,缸里也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黑面,还有一些干瘪的红薯干。 这是全家剩下的大半个月的口粮。 她的手攥紧了衣角,咬了咬下唇,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然。 晚上……晚上得多添一把米,一定要让姐夫吃饱! 秦东扬带来的药,效果出奇的好,不到半个时辰,刘秋霜的烧就开始退了。 她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脸上那种不正常的潮红也慢慢褪去。 “嗯……”一声轻轻的嘤咛,从刘秋霜的唇间溢出。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还有些迷蒙,像蒙着一层水汽,茫然地看着屋顶。 “水……”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细若蚊呐。 一直守在旁边的刘夏荷连忙答应:“秋霜,你醒啦!要喝水吗?我给你倒!” 刘秋霜的目光慢慢聚焦,看清了是三姐。 她没有立刻要水,而是虚弱地转了转头,四处寻找着什么。 “姐夫……姐夫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不易察觉的惶恐。 “姐夫在外面呢!我去叫他!”刘夏荷立刻明白过来,转身就往外跑。 “姐夫!姐夫!秋霜醒了!她找你!” 正在院子里检查柴火的秦东扬听到喊声,立刻扔下手里的木柴,快步走回屋里。 “秋霜,醒了?感觉怎么样?”他走到床边,放低了声音,尽可能显得柔和。 刘秋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直到确认真的是秦东扬,那双还带着病气的眸子里才渐渐浮现出安心的神色。 她努力地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下撇了撇,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姐夫……”她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刚才做梦了,梦到你走了……你不要我们了……” 小姑娘说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我喊你,你怎么都不理我……” “姐夫……你没走……”她伸出还有些无力的手,轻轻抓住了秦东扬的衣角,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真好……” 秦东扬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微微一软。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她还有些汗湿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傻丫头,做什么噩梦呢。放心吧,姐夫不走。” …… 安抚好了刘秋霜,见刘秋霜又睡过去了,秦东扬才走出了小姨子们的房间。 不过一出来,看着刘春芽在院子里锄草,秦东扬想着自己这几天请假在家不上工,但也不能闲着,于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决定劈点柴禾备着。 他举起斧头,瞄准一块木柴,用力砍下去。 没想到斧子一歪,擦着那根粗木柴砍了过去。 粗木柴毫发无损,秦东扬却险些劈到自己的脚。 “哎呀!”刘春芽看到这一幕,差点没吓死,赶紧跑过来,“姐夫,你别干了!我来就好!” 秦东扬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她瘦弱的身影,连连摆手:“你一个小姑娘,我怎么能让你干这个?” 刘春芽咬了咬嘴唇,坚持道:“我从小就干惯了,不碍事。” “你已经够辛苦了,还是我来吧!”秦东扬继续劈柴,但动作明显谨慎多了。 旁边的刘春芽心惊胆战地盯着他,每次斧头落下,她都紧张得屏住呼吸。 渐渐地,秦东扬上手了许多,但体力消耗也大,他感到肚子越来越饿。 要知道,秦东扬其实家庭条件还不错,所以他真的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饿过。 可是眼下都穿越到了这个大部分人都吃不饱的年代了,他又能怎么办呢?只能勒紧裤腰带慢慢干。 只是中午心里还隐隐约约有些嫌弃的黑面窝窝头,现在秦东扬也格外的想念。 好不容易熬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秦东扬走进厨房一看,一如既往的是黑面窝窝头和野菜汤。 不过今晚的桌上还多了一碟腊肉丁炒咸菜。 那盘咸菜里只有零星的腊肉丁,却馋得三个小女孩口水直流。 刘春芽把腊肉丁挑出来,全放到了秦东扬面前,“姐夫,你吃,多补充点油水。” 秦东扬心里一阵感动,可是她们这么懂事,又让他的心里觉得格外的难受,“这怎么行?你们也吃。”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吃独食! “不行!”刘春芽态度坚决,警告的目光又扫过了三个妹妹。 三个妹妹咽了咽口水,一起把目光从腊肉丁上移开了。 秦东扬的心里更难受了。 他直接端起了自己的碗:“秋霜生病了,该补充营养,所以得吃点肉。 ”秦东扬说着,把一些腊肉丁拨给秋霜。 刘春芽张了张嘴,想要阻止,但是又觉得秦东扬说得也有些道理,只好不说胡阿漓。 秦东扬一看,立刻趁热打铁,给刘小雪给分了一些:“小雪掉进水里,也要预防发烧。” 不等刘春芽提出反对意见,他再给刘夏荷分了一些,一脸的煞有介事:“夏荷年纪这么小,就跟我们一起上工,很辛苦,也得补补身体。” 刘春芽的眉头都打成死结了。 眼看着秦东扬还要给她分,她赶紧盖住了自己的碗:“我就不用了!不管姐夫你怎么说,我都不要!” “我……”秦东扬正想要继续说服她,外面的院门被敲响了。 第8章 讨价还价 刘春芽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站了起来,她快步走向院门,伸手拉开了门栓。 就在刘春芽转身去开门的瞬间,秦东扬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他动作飞快地端起自己的碗,趁着刘春芽背对着他的功夫,用筷子把自己碗里那点儿可怜的腊肉丁,迅速拨了一大半,直接倒进了刘春芽的野菜汤碗里。 腊肉丁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汤中,秦东扬还不罢休,又迅速夹了一大筷子咸菜,也放进自己的野菜汤里搅了搅。 然后,他把那个硬邦邦、能硌掉牙的黑面窝窝头掰开,用力按进自己的汤碗里泡着。 做完这一切,他才装作若无其事地端起碗,呼噜呼噜地大口吃起来。 刘春芽拉开院门,门外站着的是村长向正军。 “正军叔?”向正军突然造访,刘春芽有些诧异。 向正军探头朝院里望了望,脸上带着惯常的和气笑容:“哟,春芽,你们正吃着呢?” 刘春芽侧身让他进来,低声应道:“嗯,正军叔进来坐吧!” 向正军跟着刘春芽走进院子,目光落在饭桌上。 秦东扬嘴里塞满了泡软的窝窝头和咸菜,含糊不清地抬了下头:“正军叔来了啊,家里粮食不多,就不留您吃饭了哈。” 这话说的,实在不怎么客气。 但向正军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摆了摆手,径直走到桌边,看着秦东扬说道:“东扬啊,我不是来蹭饭的。” 他顿了顿,表情严肃了些:“下午的时候,我去了一趟大队部,跟支书他们商量了你的事儿。” 秦东扬心里一动,停下了筷子。 向正军露出了和煦的表情:“大队商量过了,你要是愿意留在咱们红星村当医生,接替邓忠文那个缺……每天,给你算足十个工分!” 秦东扬没有说话,毕竟十个工分之前向正军就说了,他知道向正军肯定还有别的话。 果然,向正军又补充道,“考虑到你是医生,技术人才,每个月,大队再额外给你发五块钱的工资!另外!每个月,再给你三十斤的粗粮补助!你看怎么样?” 秦东扬心里快速盘算着。 这条件,在这个年代,对一个农村医生来说,绝对是顶破天了! 要知道,邓忠文那个老家伙,以前在村里当医生,也就只有每天十个工分而已,工资和粮食补助,那是想都别想! 这待遇,简直是天上地下! 向正军这是下了血本了。 秦东扬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反而沉吟了半晌,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 他放下碗筷,叹了口气:“正军叔,说实话,这条件确实很好了……” “但是……”他话锋一转,“你也知道,我毕竟是从城里来的,我家里人还盼着我早点回去呢……留在村里当医生,这……我怕家里不同意啊。” “而且,这五块钱的工资……”秦东扬一摊手,语气里有几分嫌弃,“是不是有点……少了点?毕竟我这技术……” 他没把话说死,但讨价还价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旁边一直安静吃饭的刘夏荷,倒是看着刘春芽,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没等她发出声音,察觉到她的动静的刘春芽立刻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刘夏荷吓得一缩脖子,赶紧低下头,用力扒拉着碗里的野菜汤泡窝窝头,再也不敢吭声了。 刘春芽心里其实也犯嘀咕。 姐夫这……明明已经决定要留下来了呀?怎么还跟村长说什么想回城?还要加工资? 这五块钱一个月,加上工分和粮食,已经够养活她们姐妹几个了! 不过,她看着秦东扬那副煞有介事、跟村长掰扯的样子,又觉得,姐夫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他毕竟是城里来的,懂得多,自己还是别多嘴了。 向正军看着秦东扬那“为难”的样子,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吧嗒抽了口烟袋锅,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东扬啊,叔也知道你的难处。这样吧!工资!再给你加三块!八块!每个月八块钱!这可真是……大队能给出的最高待遇了!不能再多了!这还是我看在你治好了桂花婶子,又揭发了邓忠文那混蛋的份上,跟支书磨破了嘴皮子才争取来的!” 秦东扬见火候差不多了,知道这应该是向正军他们商量出来的最高价格,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行!既然正军叔你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暂时先留下来试试吧。” 他脸上还带着点不情不愿:“不过说好了啊正军叔,要是有机会回城,我……” 向正军赶紧摆手打断他:“哎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留下,先留下就好!” 达成了目的,向正军也没有久留,揣着烟袋锅,心满意足地走了。 院门“吱呀”一声关上,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碗筷碰撞和吃饭的细微声响。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刘秋霜,苍白的小脸上带着紧张,怯生生地看向秦东扬,她放下手里只啃了一小半的窝窝头。 “姐夫……你,你刚才跟村长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要留在咱们村里了?”她声音细细的,带着点儿不敢相信的期待。 秦东扬嘿嘿一笑,哪还有刚才那副“为难”的样子? 他拿起桌上剩下的半个窝窝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咸菜,嚼得嘎嘣脆。 “傻丫头,”他含糊不清地说,“我要是不那么说,不装出想回城的样子,正军叔能把条件提到这么高?”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又喝了口热水:“不抻着他点儿,他怎么舍得把兜里的好东西掏出来?我本来就没打算走,之前不是都跟你们说了吗?” 这话一出,旁边的刘春芽、刘夏荷连同刘小雪,都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齐齐松了一大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刘春芽这时也吃得差不多了,拿着筷子在碗里划拉着,想把最后一点野菜汤喝干净,忽然,筷子尖碰到了几个硬硬的小块。 她低头仔细一看,顿时愣住了。 碗底,竟然沉着一些切得细碎的腊肉丁!油光光的,混在浑浊的野菜汤里,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这……不是刚才姐夫分给大家的腊肉吗?自己明明没要啊!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已经端着碗去院里水缸边洗手的秦东扬背影,然后,她扭头看向旁边的刘夏荷,眼神带着询问,“夏荷,这肉丁……怎么回事?” 刘夏荷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是……是姐夫刚才趁你不注意,偷偷拨到你碗里的……我……我刚才想跟你说的……可是……可是你瞪了我一眼,我……我就没敢说……” 刘春芽:“……”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合着这丫头,把刚才自己让她别在姐夫跟村长谈事时乱插嘴的眼色,当成不让她说这个了?真是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碗底这点小插曲,很快就被更大的喜悦冲淡了。 姐夫真的留下来了!还要在村里当医生! 对刘家这几个无依无靠的姐妹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第9章 家里人的掌上明珠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秦东扬就爬了起来。 简单洗漱之后,吃过了简陋的早饭,他径直朝着村医诊所走去。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药味、霉味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诊所里果然是乱七八糟,桌上地上散落着不少药瓶药盒,还有一些用过的棉签纱布,看着就让人皱眉头。 这邓忠文,医术不怎么样,邋遢倒是真的。 秦东扬挽起袖子,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扫地、擦桌子、把散落的药品一个个捡起来,按照记忆中的分类大致归拢到药柜里。 虽然条件简陋,药品也不齐全,但至少得有个干净整洁的样子。 他正忙得满头大汗,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东扬啊,这么早就过来了?” 是村长向正军,手里还端着个豁了口的搪瓷碗,里面是半碗稀粥。 “正军叔。”秦东扬直起身,擦了把汗。 向正军探头往里看了看,原本乌烟瘴气的诊所,已经被收拾得利索了不少。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没看错人!你这城里来的娃娃,就是不一样,干活麻利,还懂规矩!”他把手里的碗递过去:“还没吃饭吧?婶子刚熬好的粥,你先垫垫肚子。” 秦东扬也没客气,接过来几口就喝完了。 能多吃一点是一点,饿肚子实在太难受了。 向正军看着他,又想起昨天的事,脸上露出笑容:“好好干!东扬!以后这村里的卫生健康,可就指望你了!把邓忠文那混蛋撵走了,真是大快人心!” 秦东扬笑了笑:“正军叔放心,我既然留下了,肯定尽力而为。” …… 而另一头,虞家。 虞振邦回到家里时,一家人正围着桌子吃晚饭。 他脸色有些复杂地坐下,拿起一个馒头,却半天没往嘴里送。 大儿子虞承书先开了口:“爸,事情……怎么样了?” 虞振邦叹了口气,把馒头放下。 “跟秦东扬那小子谈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的三个儿子,最后落在了小女儿虞梦瑶身上,“他答应解除婚约了。” “真的?!”虞承书眼睛一亮,“那敢情好!这下梦瑶也……” “而且,”虞振邦打断了大儿子的话,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他还说,他不回城了,要留在村里当医生。” 这话一出,桌上顿时安静了。 虞承书愣了一下,随即舒了口气:“留下也好,省得以后麻烦。这样,梦瑶也能安安心心说人家了。” “不对劲吧?”老二虞司棋却皱起了眉头,他是县医院的医生,心思比旁人要细密些。 “爸,这秦东扬怎么回事?”虞司棋放下筷子,“他之前不是死活闹着要回城,非说跟梦瑶有婚约,不回城不行吗?怎么突然就变卦了?还主动留下当医生?这里面怕不是有诈吧?” 老三虞藏画在一旁噗嗤笑了出来,“哎呦,二哥,你不愧是当医生的,这心眼儿就是多!人家说不定就是想通了呢?” 虞司棋瞪了他一眼:“你少来!大哥和爸还是当干部的呢,他们的心眼儿能比我少?” 虞振邦没理会儿子们的斗嘴,他看着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只是眉头紧锁的小女儿,“梦瑶,你怎么看?” 虞梦瑶抬起头,清秀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困惑和一丝不安。 “爸,我觉得……二哥说的有道理。”她声音轻轻的,带着迟疑:“秦东扬这个人,很古怪。他之前为了回城,为了跟我结婚,那股劲头……恨不得把天都捅破了,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全变了?” 她咬了咬嘴唇,想起了自己前几天托人带给秦东扬的那封信,信里措辞严厉地拒绝了他。 难道是……我那封信刺激到他了? 她心里有些发毛,忍不住看向虞振邦,“爸,他……他跟你说这些话的时候,状态怎么样?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吧?” 虞藏画听到这话,立刻又大笑起来。 “哈哈!小妹,你该不会是怀疑他受了打击,准备寻死觅活吧!”他笑得前仰后合:“你想太多了!再说了,你怎么好像挺担心他似的?” 虞梦瑶被三哥说得脸上一红,顿时有些恼怒。 “谁……谁担心他了!”她梗着脖子反驳,声音都拔高了些,“我只是怕……怕他真因为我那信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那我岂不是成了杀人凶手?!我才不是担心他那个人呢!” 她腮帮子鼓鼓的,显然虞藏画再说这话,她就要上手揍他了。 虞振邦摆了摆手,“寻短见?那倒不至于。” 他端起桌上的粗瓷碗,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刚好救了他家那个才八九岁的小姨子!那掉进水里,都没呼吸了,硬生生地被他救活了!” 虞振邦这话一出口,饭桌上又是一静。 虞梦瑶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 “什么?!”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他救人?爸,你没搞错吧?村里人不都说他……好吃懒做,偷奸耍滑吗?他还会救人?” 虞振邦叹了口气,拿起那个已经有些凉的馒头,这次慢慢咬了一口,嚼了几下,才缓缓说道:“或许……是我们以前对他有些误会吧。” 虞梦瑶沉默了一下,撇了撇嘴,“哼,那既然他想通了,打算老老实实待在村里,那我就……祝他余生顺遂,前程似锦吧!”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劲儿,更浓了。 虞承书见气氛缓和了些,连忙接话。 “爸,既然秦东扬这事了了,梦瑶也解脱了。”他看向虞司棋和虞藏画,“我看啊,司棋和藏画人脉广,回头让他们多留意留意,给梦瑶介绍个好对象!” 虞梦瑶立刻皱起了眉头,筷子往桌上一拍,“大哥!你说什么呢!我才刚找到工作,正是要好好干出点名堂的时候,哪有心思考虑那些!说了多少次了,我现在不想谈对象!这事儿以后再说!” 见小妹态度这么坚决,虞承书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行,小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谁让这是家里人的掌上明珠呢? 第10章 娘!娘!你活过来了! 一晃几天过去,秦东扬在村诊所的日子,过得有点……一言难尽。 来看病的人,稀稀拉拉,没几个,就算来了,也多是些头疼脑热、蚊虫叮咬的小毛病,或者就是谁家孩子磕了碰了,来要点红药水、纱布什么的。 秦东扬按照规矩,开点药,收个几分钱、一毛钱的诊费,也就打发了,这收入,简直是杯水车薪,而且钱还是公家的,跟他是一点关系没有。 而他的工资,还得等上满了一个月才能发。 眼瞅着刘春芽那丫头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家里的钱,别说凑够学费了,就连买米的钱都快没了,粮食缸里那点粮食,也见了底。 秦东扬愁得是抓耳挠腮,晚上都快睡不着觉了。 他娘的!自己明明带着一个跨越时代的超级医疗室,各种先进设备、特效药物应有尽有!随便拿点什么出来,都能解决大问题,甚至赚大钱!可在这穷乡僻壤,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那些高精尖的玩意儿,别说用了,说出来都没人信!更别说把这金手指变现了! 守着金山要饭吃,说的就是他现在这操蛋的状况! 秦东扬心里那叫一个憋屈,一个糟心! 这天,刚扒拉完几口没滋没味的午饭,秦东扬溜达到诊所。 他刚搬了条板凳,想在门口透透气,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由远及近。 “秦医生!秦医生!在家吗?” “快!快救命啊!” 秦东扬心里一动,赶紧站起身。 只见村西头的周宝刚、周宝强两兄弟,脸色煞白,用一张破门板,抬着他们六十多岁的老娘,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门板上,一个干瘦的老太太双目紧闭,脸无人色。 “秦医生!秦医生!快!快看看俺娘!”周宝刚满头大汗,嗓子都喊哑了,带着哭腔,他一把抓住秦东扬的胳膊,急切地问道:“俺娘……俺娘她是不是也得了那个……那个热……热射病?!” 前几天周桂花的事,显然给村里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秦东扬只扫了一眼躺在门板上,面色发青、嘴唇发紫的老太太,再看她胸口微弱的起伏,和颈动脉几乎摸不到的搏动,心里咯噔一下。 热射病?狗屁的热射病! 这他妈是急性心肌梗死!而且看样子,已经非常危急了! “快!把人抬到病床上!” 周家兄弟俩慌忙照做,手忙脚乱地将老太太挪到了诊所里那张唯一的、破旧的木板病床上。 秦东扬转身冲向那靠墙的木头药柜,背对着众人,飞快地低声吩咐:“小一,硝酸甘油片,快!” 他装模作样地在药柜里翻找着,手却在背后微微一动,几乎是瞬间,一小瓶药片就出现在他手中。 他快步回到床边,从瓶里倒出一片白色的小药片。 “张嘴!把这个含在舌头下面!”秦东扬对周宝刚喊道,同时小心地将药片塞进老太太已经没什么反应的嘴里。 然而,药物还没来得及完全起效,老太太的脸色变得更加灰败,胸口那微弱的起伏,彻底停了! 秦东扬手指搭上老太太的颈动脉,又探了探她的鼻息——没了!呼吸心跳骤停! “娘!娘啊!”周宝刚见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哭喊起来,“俺的娘哎!你怎么就……” “哭什么哭!想让你娘活命就闭嘴!”秦东扬厉喝一声,打断了他的哭嚎。 他一把将老太太的上衣扯开一些,双手交叠,准确地按在她胸骨正中,开始用力而快速地压!一下,两下,三下…… “你!过来!捏住她的鼻子,嘴对嘴给她吹气!快!”秦东扬头也不抬,指着周宝刚命令道。 周宝刚愣住了,看着老太太发紫的嘴唇,脸上露出为难和一丝……恐惧?他支支吾吾道:“这……这咋吹啊……俺……俺不敢……” “你娘的命重要还是你的面子重要?!不想救她就滚一边去!”秦东扬按压的动作不停。 旁边的周宝强看不下去了,一把推开还在犹豫的大哥。 “我来!秦医生,你说怎么做!”周宝强红着眼睛。 “捏紧鼻子,嘴包住她的嘴,用力吹气,看到她胸口起来就停,等我按压!”秦东扬飞快地指示。 周宝强没有丝毫犹豫,俯下身,按照秦东扬说的,笨拙却认真地开始给他娘做人工呼吸。 秦东扬继续着胸外按压,每一次下压都用尽力气,额头上青筋暴起。 周宝刚瘫在一旁,看着弟弟的动作,又看看秦东扬满头大汗地按压,还是忍不住哭着念叨:“秦医生……俺娘都没气儿了……这么弄……真的行吗……” 秦东扬根本没空搭理他,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抢救上,每一次按压,每一次配合着周宝强吹气的间隙,都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诊所里只剩下秦东扬按压胸骨的闷响,周宝强吹气的呼呼声,以及周宝刚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就在周宝刚几乎绝望的时候,秦东扬手下的老太太,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呛咳! 紧接着,她的胸口开始有了自主的、虽然微弱但清晰可见的起伏! 秦东扬停下按压,迅速又探了探颈动脉——搏动虽然微弱,但恢复了!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 “呼……”周宝强也停了下来,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直接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又是汗水又是泪水,“太好了……娘没事了……太好了……” 周宝刚看到他娘真的喘上气了,眼睛也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响亮的哭声:“娘!娘!你活过来了!呜呜呜……” 秦东扬看着这个只会哭的汉子,嘴角抽了抽,一脸的无语。 周宝强缓过一口气,看到秦东扬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爬起来,对秦东扬解释道:“秦医生,你别介意,俺哥他就……他就这样,一着急就掉眼泪,其实心里是感激你的。” 第11章 送你两条大鲤鱼 周宝强看着秦东扬,脸上又是后怕又是感激。 他喘匀了气,小心翼翼地问道:“秦医生,俺娘这……这到底是啥病啊?咋说不行就不行了?” 秦东扬一边收拾着刚才急救用过的东西,一边沉声说道:“这是心脏上的毛病,叫急性心肌梗死。” 他看着兄弟俩茫然的表情,换了个更直白的说法。 “简单说,就是心口那块儿被堵死了,刚才一口气没上来,人差点就没了。” 周宝强和周宝刚听得心惊肉跳,脸都白了。 “老太太这次是命大,抢救过来了,但我这里条件有限,只能做个应急处理。要想让她老人家真没事,彻底好利索,必须马上送去县里的大医院!得住院,好好查查堵到哪儿了,怎么治,这病拖不得。” 他看着兄弟俩,补充了一句最关键的:“而且,这检查、住院、治病……恐怕得花不少钱。” “花钱?”周宝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声音都变了调,“去县医院……得……得多少钱啊?” 周宝强也是脸色一僵,刚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很多吗?秦医生?” 秦东扬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这个年代的医疗费用,就算是最基本的治疗,对这个家来说,恐怕也是天文数字。 他斟酌着说道:“具体多少我现在也说不准,但肯定不是个小数目,你们……得有个心理准备。” 兄弟俩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那点把老娘救回来的喜悦,瞬间被沉重的现实压得粉碎。 “俺……俺们家……哪有那么多钱啊……”周宝刚喃喃自语,眼神都空了。 就在这时,病床上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 “咳咳……” 老太太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浑浊,但看到了围在床边的两个儿子。 “娘!你醒了!感觉咋样?”周宝强连忙俯身问道。 周宝刚也赶紧凑过去:“娘!你可吓死俺们了!” 老太太似乎听到了刚才秦东扬的话,她虚弱地摇了摇头,嘴唇翕动着。 “宝刚……宝强……”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听……听娘说……” “娘,你说!” “别……别去县里……俺不去……”老太太喘了口气,眼神却透着一股倔强,“都……都这把老骨头了……不死不活的……糟蹋那钱干啥……咱家……啥情况……娘心里清楚……不治了……听娘的……” 这话一出,周宝刚“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娘!你说啥丧气话呢!啥叫不治了!刚把你救回来啊!”他抹着眼泪,哽咽道:“钱的事你别管!俺们去想办法!砸锅卖铁也得给你治!呜呜……” 秦东扬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是一阵叹息。 穷啊,真是能逼死人。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周宝刚的肩膀,“行了,别哭了!老太太刚醒,身体虚,不能太激动。” 又对老太太温声道:“大娘,您先好好歇着,县医院的事,让他们兄弟俩商量,不着急。” 秦东扬转向周家兄弟:“这样吧,今晚就先别折腾了,让老太太在我这儿观察一晚上,等情况彻底稳定了,你们再决定。” 这算是个缓兵之计,也给了他们一点喘息的时间。 周宝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感激地看着秦东扬:“哎!哎!听秦医生的!谢谢你!秦医生,你真是俺们家的大恩人啊!”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对了,秦医生,刚才……刚才给俺娘吃的那个药……多少钱?俺们……”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身上摸索起来,表情有些窘迫。 秦东扬看了看他们俩那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又看了看这简陋的诊所,摆了摆手。 “刚才情况紧急,用的也不是什么金贵的药。”他随口说道,“这样吧,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就给……两毛钱药费意思一下就行了。” 毕竟小一那里的药都是会自动补充的,对他来说基本就是没有一点成本的。 “啥?两……两毛?”周宝刚和周宝强都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刚才那可是救命的药啊!就收两毛钱? 周宝强反应过来,连忙道:“秦医生,这……这哪儿行啊!您救了俺娘的命,两毛钱……” 秦东扬打断他:“行了,就两毛,赶紧给吧,我这儿还得收拾呢。” 周宝刚哆哆嗦嗦地从裤兜里掏了半天,终于摸出两张沾着汗渍的毛票,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给秦东扬。 秦东扬接过来,随手扔进了抽屉里。 “好了,你大哥留在这里陪着老太太吧,晚上注意看着点,有情况随时叫我。”秦东扬对周宝强说,“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 周宝强看着秦东扬,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深深的一眼,“哎!好!秦医生,那……俺先回去了,俺娘就拜托您了!” 说完,周宝强又看了看病床上的母亲和守在一旁的哥哥,这才转身离开了诊所。 夜色渐深,秦东扬忙完诊所里的事,叮嘱周宝刚今晚好好看着点他娘,如果发现不对劲儿就立刻来找他,这才转身往外走。 回到家里,他就发现门口站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秦东扬的警惕心立刻就拉满了。 “谁在那里!”他吼了一声。 要知道家里可是还有四个女孩子啊!尤其是刘春芽,十七岁了,万一有些不要脸的…… “秦医生,是我!”那个人赶紧开口,“我是周宝强!” 秦东扬这才松了口气:“怎么了?有什么事?” “我、我在这里等你,”周宝强也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家里没有大人,所以就没进去……” 秦东扬走近了,才发现他手里拎着用草绳穿着腮的两条大鲤鱼,鱼还在轻轻摆着尾巴,显然是刚从河里捞上来的,鱼鳞在昏暗中闪着湿漉漉的光。 他把手里的鱼往前递了递,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憨厚笑容:“俺……俺寻思着也没啥好谢您的……家里穷,这是俺刚从河里摸上来的,还活蹦乱跳的,您拿着……给您补补身子……” 他知道秦东扬给他娘吃的那个药肯定不便宜,而且以前诊所里就没听说过有这药,这会所不定就是秦东扬自己带来的救命药…… 周宝强可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他家里穷,拿不出别的,也只能想别的办法报答秦东扬了。 第12章 我想预支点粮食 秦东扬看着那两条还在摆尾的大鲤鱼,再看看周宝强黝黑憨厚的脸,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宝强兄弟,这……这使不得!”他连忙摆手,“你们已经给过药钱了,这鱼你拿回去,给老太太炖汤补补身子正好。” 周宝强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那哪儿成!秦医生,俺娘那儿还有呢!这两条是特意给您送来的!您救了俺娘的命,俺们没啥好报答的,这点心意您一定得收下!” 他生怕秦东扬再推辞,干脆把手里的草绳往秦东扬手里猛地一塞。 “秦医生,您拿着!俺……俺先回去了!” 说完,他像兔子一样,一扭头,拔腿就往黑暗里跑。 “哎!宝强兄弟!你等等!”秦东扬手里抓着湿滑的草绳,看着那迅速消失的背影,喊了一声。 可周宝强跑得飞快,转眼就没影了,根本喊不住。 秦东扬无奈地低头看了看手里还在扑腾的鱼,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带着河水的腥气和凉意。 这兄弟俩,真是实诚人。 就在这时,屋里的灯光下,门吱呀一声开了。 刘春芽探出头来,看着院子里的秦东扬,有些担心地问道:“姐夫,咋了?出啥事了?” 刚才秦东扬那一声喊,把她惊动了。 秦东扬举了举手里的鱼,朝她走过去。 “没事,刚才周宝强送来的。”他把鱼递给刘春芽:“喏,拿去,找个大盆子,先放水里养着,别让它死了,明天杀了给你们炖汤喝。” “哇!这么大的鲤鱼!怎么送我们了?”刘春芽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两条鱼在她怀里还使劲蹦跶了两下。 这年头,这么肥的野生鲤鱼可不多见了。 秦东扬简单解释了一下:“他娘不是病了吗?我给治了,他送来谢我的。” 刘春芽看着那活蹦乱跳的鱼,脸上的惊喜慢慢淡了些。 她小声嘀咕道:“这鱼……现在河里可不好抓了,好抓的早被村里人捞光了……这肯定是宝强叔去山涧里那个深水潭摸的。也只有他水性那么好,才敢去那种地方……” 说着说着,她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那个深水潭,对她们家来说,是个伤心地。 秦东扬立刻就捕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心里一动,知道她肯定是想起了她那个掉进水里淹死的姐姐了。 哦,也就是他前妻来着。 虽然秦东扬自己对这个完全没见过面只存在原主记忆里的前妻没啥特殊感情。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刘春芽的肩膀。 “好了,都过去了。”他温声说道,“以后有姐夫在呢。” 刘春芽吸了吸鼻子,努力扯出一个笑脸,点点头:“嗯!” 她拎着鱼,转身往屋里走:“姐夫,快进屋吧,饭都凉了。” 走到门口,刘春芽又停下脚步,转过身,表情有些担忧:“那个……姐夫,家里的粮食不多了,估计撑不了几天了……” 秦东扬闻言,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事儿你就放心吧。” “我明天就去找村长,先把之前答应给我的那三十斤粗粮预支了,到时候先吃着,后面的我再想办法。” 他既然都答应了让这几个丫头跟着自己,就不能让她们饿肚子。 看到刘春芽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秦东扬笑着拍了拍胸脯:“有姐夫在,饿不着你们几个小丫头!” 刘春芽脸颊微红,嗔了他一眼,没说话,拎着鱼先进了屋。 秦东扬笑了笑,跟着走了进去。 堂屋的灯光下,刘秋霜和刘小雪正坐在小板凳上,一看到刘春芽手里扑腾的大鲤鱼,两双眼睛立刻瞪圆了。 “哇!鱼!好大的鱼!”刘秋霜第一个跳了起来,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围着刘春芽叽叽喳喳地问道,“二姐,哪儿来的鱼啊?是姐夫抓的吗?” 年纪最小的刘小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也知道鱼是好东西,跟着姐姐兴奋地拍着小手,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 坐在桌子旁边的刘夏荷则显得稳重一些,她抬头看向走进来的秦东扬,目光带着询问:“姐夫,这鱼……” 秦东扬笑着走过去,揉了揉刘秋霜的脑袋,“不是我抓的,是下午来看病的病人家属送的谢礼。” 他扫视了一圈围着鱼兴奋不已的三个小丫头,心里也暖暖的。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看到没?姐夫现在是医生了,能治病救人,以后啊,肯定能给你们带回来更多好吃的!” “好耶!有好吃的咯!姐夫最好了!”刘秋霜立刻欢呼起来,拍着手又蹦又跳,对秦东扬的话深信不疑。 刘小雪虽然还不懂“医生”和“好吃的”之间的必然联系,但看姐姐这么高兴,也跟着咯咯直笑,拍着巴掌喊:“好!好!” 只有刘夏荷,看着秦东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嘴角也噙着一丝浅浅的、带着希望的笑意。 第二天一早,秦东扬心里惦记着粮食的事,吃过早饭,刘春芽上工的时候不要累着自己,就直接往村长家走去。 他得赶紧把这事儿给落实了,家里的几个丫头片子还等着米下锅呢。 村长向正军正蹲在自家院门口,手里拿着个大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 看到秦东扬过来,向正军有些意外,“东扬啊,这么大早,有啥事?” 秦东扬搓了搓手,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正军叔,我来是想……那个……预支点粮食。家里的粮,眼看就见底了,春芽她们几个孩子……” 话还没说完,向正军“啪”地一拍大腿,猛地站了起来,烟灰都震掉了不少。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他脸上带着明显的懊恼,“光想着让你腾出手给村里人看病,倒把你家这最要紧的事给忘了!是叔考虑不周,考虑不周啊!你一个人拉扯着春芽她们姊妹几个,还要顾着诊所,确实不容易!”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屋里走:“等着,叔这就给你写条子,你去村里的粮仓那边领!” 第13章 你干脆嫁给你姐夫算了! 秦东扬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很快,向正军拿着一张盖着清水村村委会大印的批条走了出来,塞到秦东扬手里。 “拿着!去粮仓找老王,让他先给你拨三十斤棒子面,再来十斤白面,先紧着孩子们吃!” “谢谢叔!真是太感谢您了!”秦东扬捏着那张薄薄却分量十足的批条,连声道谢。 向正军摆摆手,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谢啥!应该的!快去吧,别耽误孩子们吃饭!” 秦东扬点点头,揣好批条,脚步轻快地往村西头的粮仓走去。 到了粮仓,管仓库的老王正靠着卸了一半的麻袋堆打盹儿,脑袋一点一点的。 “王叔?王叔?”秦东扬走近了,轻轻喊了两声。 老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秦东扬,还有点没睡醒的样子:“谁啊……有事?” “叔,村长让我来领点粮。”秦东扬把批条递了过去。 老王接过批条,只扫了一眼上面的字和红章,脸上的瞌睡劲儿“唰”一下就没了! 他眼睛瞪得溜圆,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那叫一个热情。 “哎呦!这不是秦医生嘛!快!快里面请!”老王一边麻利地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灰,一边引着秦东扬往仓库里走,嘴里啧啧称奇:“秦医生!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嚯!你是不知道,今天清早上工的时候,周宝刚那小子在田埂上嚷嚷了一路!说你昨天妙手回春,把他那个眼看一口气就要咽下去的老娘,硬生生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按按胸口,吹吹气,人就活了?我的乖乖,这简直比说书还神呐!” 秦东扬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就是普通的急救手段……” 老王上下打量着秦东扬,满眼都是不可思议:“你这手绝活儿是跟谁学的?咋这么厉害?以前咋一点没看出来你有这本事呢?” 秦东扬淡淡一笑,按照早就想好的说辞应道:“嗨,算不上什么绝活儿,就是以前跟我外公学的点皮毛。以前村里不是有村医嘛,医术比我强多了,哪里轮得到我出来显摆。” 老王听了这话,恍然大悟般地一拍脑门。 “嘿!我说呢!”他嚷嚷道,“难怪以前让你下地干活挣工分,你小子总是蔫了吧唧的,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不得劲,大家伙儿还都以为你小子是偷奸耍滑,想吃软饭!闹了半天,原来是咱秦医生志不在此,这本事压根就不是用在刨土坷垃上的啊!” 老王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看秦东扬的眼神都带着敬佩了:“这就对了!真正有本事的人,都是不声不响的!秦医生,你这品德,高尚!” 秦东扬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解释。 他心里却在暗自感慨,想当初,原主可不就是偷奸耍滑、好吃懒做、游手好闲,被全村人戳脊梁骨的典型么?干活推三阻四,能躲就躲。 没想到如今换了个灵魂,有了点真本事,过去那些实打实的缺点,在这些人眼里,竟然都成了“低调”、“不屑于此”、“志存高远”的优点了。 这村里人对他的态度,真是来了个彻彻底底的大转弯。 看来,无论在哪个时代,实力才是硬道理啊。 “来来来,秦医生,这边!”老王格外殷勤地领着他走到仓库一角,那里码放着一些看起来就比较干净整齐的粮袋。 “我给你挑好的!”老王拍着胸脯保证,“这批棒子面是前两天刚磨的,你看这颜色,多正!白面也是上等货,保准没什么麸皮和沙子!” 他手脚麻利地解开袋口,给秦东扬称了足足三十斤棒子面,又称了十斤白面,完了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人,还特意多给抓了两大把,塞得袋子鼓鼓囊囊。 “拿着,秦医生!以后要是有啥用得着叔的地方,尽管开口!”老王把系好的粮袋递给秦东扬,态度好得不得了,“可要记得叔的情啊!” “谢谢王叔!太麻烦你了!”秦东扬客气道。 扛着沉甸甸的粮袋,秦东扬心里终于踏实了。 回到家里,刘秋霜正带着刘小雪在院子当中的空地上,用小树枝画格子玩跳房子。 看到秦东扬肩上扛着的大粮袋,刘秋霜眼睛“噌”地就亮了,像只小燕子似的飞奔过来。 “姐夫!你回来啦!”她仰着小脸,兴奋地指着粮袋,“哇!是粮食!好大的袋子!” 就连还不怎么知事的刘小雪,也跟着姐姐咿咿呀呀地叫着,小手拍得啪啪响:“好大!好大!” “嗯,领回来了。”秦东扬把粮袋小心地拎进了厨房,把棒子面倒进了粮缸里,又把白面放进了橱柜里。 他拍了拍刘秋霜的小脑袋,叮嘱道:“秋霜,你看着点小雪,别让她乱跑磕着碰着。等二姐回来了,你跟她说,中午让她放开了做饭,咱们今天敞开了吃顿饱的!” “好嘞!知道了姐夫!”刘秋霜脆生生地应着,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那鼓囊囊的粮袋,小脸上写满了喜悦和期待。 秦东扬又交代了几句,确认没什么遗漏:“行了,我得去诊所那边看看了,要是有什么急事,就去诊所找我。” 说完,他转身锁好院门,朝着村头那间属于他的小诊所走去。 …… 临近中午的天气,日头毒辣,晒得地皮都在冒烟,田里的女人们一边干着活,嘴里却没闲着。 “哎,你们听说了没?秦家那小子,现在可是咱村的正经医生了!”一个黑瘦的妇人先开了口,语气里满是惊奇。 “可不是嘛!昨天老周家那婆娘,眼瞅着就不行了,硬是让他给救回来了!啧啧,真是神了!”另一个接口道,脸上带着几分敬畏。 “谁说不是呢!以前看他那游手好闲的样子,还以为是个废物点心,没想到啊,真人不露相!” “这下子,刘家那四个丫头片子,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对喽!有这么个能耐的姐夫照应着,往后的日子指定差不了!” 不远处,刘春芽正弯着腰,用力地锄着地里的杂草,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来,滴进滚烫的泥土里,瞬间就没了踪影。 这些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嗡嗡地钻进她的耳朵里,让她心里一阵烦躁。 一个看起来五十来岁,平日里就爱东家长西家短的王家大娘,挪了挪屁股,凑到埋头干活的刘春芽旁边。 “春芽啊,”王大娘压低了声音,眼睛却瞟着周围,“大娘跟你说句贴心话。” 刘春芽没抬头,只是“嗯”了一声,手里的锄头没停。 “你看你,今年也十七,快十八了吧?是个大姑娘了。你大姐……唉,也是命不好,走得早。这东扬吧,人年轻,本事又大,往后指定是要再娶媳妇儿的,”王大娘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神秘兮兮,“与其便宜了外头的野丫头,你瞅瞅……你干脆嫁给你姐夫算了!” 第14章 是不是就不要我们了? “哐当!”刘春芽手里的锄头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砸起一片尘土。 她猛地直起身,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又惊又怒地瞪着王家大娘:“王大娘!您……您胡说什么呢!东扬哥是我姐夫!您这么说……是对我姐夫的不尊重!也是对我大姐的不尊重!” 王家大娘被她这激烈的反应噎了一下,随即撇撇嘴:“哎呦,你这孩子,急什么!大娘这还不是为你好?” 旁边另一个正在锄地的李家大娘也帮腔道:“就是啊春芽,王家嫂子说得在理。我们这都是给你寻个好后路呢!” 李家大娘掰着手指头数落着:“你想想,你姐夫现在是医生,一个月稳稳当当的工分,听说还有钱拿,每个月还有粮食……你要是跟了他,那日子,啧啧,跟掉进福窝窝里有啥区别?吃香的喝辣的,不受穷不受累!” 刘春芽紧紧咬着下唇,胸口起伏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东扬哥是我姐夫,他心好,就算……就算我不嫁给他,他也会照顾我们姐妹的!我们一样能过好日子!” 只是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那可不一样!”王家大娘立刻反驳,一副“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的笃定模样,“他是你姐夫,又不是你亲爹亲哥!等他哪天真娶了个新媳妇儿进门,那新媳妇儿能容得下你们这几个小姑子?” “说句难听的,”她刻意拔高了点音量,“到时候啊,人家看你们姐妹几个,就是前头那死鬼老婆留下的拖油瓶!指不定怎么嫌弃,怎么磋磨呢!” 不远处,一直默默蹲着割猪草的刘夏荷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她抬起头,小脸上满是惶恐和不安,偷偷地看了姐姐一眼。 刘春芽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涌上心头,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是啊……新媳妇儿…… 谁能保证新来的女人会善待她们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呢? 万一……万一真像王大娘说的那样呢? 她还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 最终,她默默地弯腰捡起锄头,再次低下头,一下一下,更加用力地锄着地。 周围妇人们的议论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但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 熬到终于收了工,刘春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和同样沉默的刘夏荷一起往家走。 一进家门,她习惯性地走向灶房准备做晚饭。 灶房角落里那个平时总是半空的粗粮缸,今天看着却格外充实。 她走近一看,里面竟然多了不少黄澄澄的棒子面,打开橱柜一看,里面还放着一个小小的布袋,隐约能看到里面白花花的面粉。 “秋霜,”她喊正在灶台后帮着拉风箱的刘秋霜,“这……缸里的粮食是哪来的?姐夫拿回来的?” 刘秋霜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计,转过身,小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和喜悦,像只献宝的小喜鹊:“对呀!就是姐夫拿回来的呀!好大一袋呢!姐夫还特意交代了,让中午多做点,说让咱们敞开了吃顿饱的!” 刘春芽看着那黄澄澄、带着勃勃生机的棒子面,又看了看那袋珍贵的白面,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一起涌了上来。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晌午时分,地头上那些妇人们刻薄而又现实的话语。 “你要是跟了他,那日子,啧啧……” “……拖油瓶……” 她默默地走到水缸边,拿起瓢,开始舀水准备做饭。 这粮食,是姐夫带来的。 这份依靠,这份实实在在的好处,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安稳和踏实,却又让她心头萦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与难堪。 这日子,真的能像她反驳时说的那样,靠着“姐夫”的名头一直好下去吗? 她不知道。 灶房里蒸腾起的热气,带着棒子面和些微白面的混合香气,似乎也驱散不了刘春芽心头的阴霾。 饭菜很快做好了,一盆稠乎乎的棒子面粥,几个掺了杂粮但依旧金贵的二面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 刘春芽将饭菜小心翼翼地盛好,放进一个旧篮子里,上面盖了一块干净的布。 她看了一眼正眼巴巴望着她的刘夏荷,犹豫了一下。 “夏荷,”她声音有些干涩,“你去……给姐夫送饭吧。” 让她自己去面对秦东扬,面对那份沉甸甸的“恩情”,她此刻有些做不到。 刘夏荷立刻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嗯!” 她接过篮子,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口。 诊所里,秦东扬正在整理药柜,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他抬起头。 “姐夫!”刘夏荷提着篮子,小脸红扑扑地跑了进来。 “饭来了?”秦东扬放下手里的药,笑着迎上去,“正好饿了。” 刘夏荷把篮子放在桌上,掀开盖布,露出里面的饭菜,“姐夫,快趁热吃吧。” 秦东扬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虽然杂粮不少,但对他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嗯,好吃。”他含糊地赞了一句。 刘夏荷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她站在桌边,小手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脚尖在地上轻轻地画着圈。 秦东扬几口吃完一个馒头,又喝了口粥,才发现她的异样。 “怎么了,夏荷?”他放下碗,“站这儿不走,有事?” 刘夏荷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姐夫……”她鼓足了勇气,几乎是豁出去一般地问道:“你……你以后要是娶了新媳妇儿……是不是……是不是就不要我们了?” 第15章 想跟你单独聊聊 秦东扬愣了一下,眉头微皱,有些莫名其妙地问:“夏荷,你怎么会这么说?” 刘夏荷抬起头,小脸上满是纠结和不安,“今天村里的那些人都在说,说你要是娶了新媳妇儿,就不会再管我们了。” 听到这话,秦东扬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无名火,他忍不住骂道:“这些人真的是没事找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柔和一些,对刘夏荷说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不要你们的。我不仅要送你姐去上高中考大学,你也要读初中,上高中,以后还得上大学,还有秋霜和小雪也是。女孩子想要改变自身的命运,就只有读书。” 刘夏荷连忙点头,眼神里闪烁着希望,“嗯,我们也不希望以后到了年纪就随便在村里找个人嫁了。” 秦东扬欣慰地点点头,“所以一定要好好读书。” 但刘夏荷又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那……那以后你还会娶老婆吗?” 秦东扬笑了笑,这个问题倒是把他难住了。他稍作思索,说道:“目前没有这个想法。” 但他也不没有把话说死,毕竟未来的事情谁知道?缘分到了,也许就娶了。 毕竟他上辈子都没娶老婆,这辈子怎么的也得找个媳妇儿吧。 见刘夏荷表情仍有些惴惴不安,他赶紧补充道:“就算我真的结婚了,也不会不要你们的。” “可是……”刘夏荷还是有些担忧,“如果你未来的媳妇儿嫌我们是拖油瓶怎么办?” 秦东扬哈哈大笑起来,“如果她真的是那样的人,我又怎么会喜欢她呢?” 这番话让刘夏荷彻底放松下来,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回到家,她迫不及待地将事情告诉给姐姐。 听完后,刘春芽沉默片刻,没有多说什么,但明显可以看出她舒了一口气,表情轻松不少。 而此时,在诊所里的秦东扬却陷入沉思。 他知道三十斤粗粮吃不了几天,而还有半个月才能拿到八块钱。 但用钱买粮食太不划算,而且钱还得留着给春芽上学用呢! 秦东扬怔思索着要如何赚钱,他忽然想到周宝强能下深潭抓鱼,一个大胆的想法开始在他脑海中成形。 …… 天色擦黑,村民们都拖着疲惫的身子下了工。 秦东扬锁好诊所的门,想着白天那个赚钱的念头,径直朝着村西头的周家走去。 周家低矮的土坯房里,昏黄的煤油灯摇曳着。 “咚咚咚。” 秦东扬敲响了周家那扇有些破旧的木门。 开门的是周宝强,他看到秦东扬,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满了惊喜,“秦医生?您怎么来了?” 屋里的老太太和周宝刚也闻声望了过来,同样一脸意外。 老太太挣扎着想从炕上坐起来,“秦医生快屋里坐,快!” 周宝强连忙侧身让开,热情地招呼:“秦医生,吃了没?没吃就跟俺们一块儿吃点吧!” 秦东扬摆摆手,笑道:“不了不了,我吃过了。” 这个年代,家家户户粮食都紧张,除非有天大的事,否则哪有随便留在别人家吃饭的道理。 他目光落在炕上的老太太身上,温和地说道:“我就是过来看看大娘恢复得怎么样了。” 老太太靠在炕头,气色比白天秦东扬抢救那会儿好了不少,但依旧透着虚弱。 她叹了口气,“劳烦秦医生挂心了,我这老婆子没事儿。就是觉得,我这把老骨头,活一天就是拖累你们一天。反正也活够本了,啥时候阎王爷收,就去了干净,也省得你们跟着受罪。” 这话一出,旁边站着的周宝刚眼圈立马就红了。 他声音带着哭腔,哽咽道:“娘!您说啥呢!您可千万不能这么想啊!” 这汉子又开始抹眼泪,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秦东扬看向老太太,语气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大娘,您可不能这么想,您得好好活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家这简陋得几乎家徒四壁的屋子,郑重地说道:“您再撑个一两年,给我点时间。这段时间,我想法子赚点钱,到时候想办法弄些好点的医疗器械和药回来,到时候,我再给您好好治治!”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周家几口人眼睛瞬间亮了! 周宝强激动地搓着手,声音都有些发颤,“秦医生,这……这病真能治?” 老太太也怔怔地看着秦东扬,原本灰败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强烈的希冀。 周宝刚吸了吸鼻子,也顾不上哭了,急切地追问:“秦医生,俺娘这病,真……真的还能治好?” 秦东扬迎着他期盼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说道:“能!” 周家人脸上顿时绽放出难以置信的喜悦。 对他们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秦东扬的心里倒是百味杂陈。 其实,以他的医术,现在就有把握把老太太从鬼门关拉回来,但他不能这么做。 就凭这破诊所里那几样老掉牙的器械和几瓶过了期的药水?真要是手到病除,那不是医术,那是神仙下凡,是妖术!会吓到人的,到时候引来的麻烦事绝对少不了。 他可不想被人当成妖怪,这个年代,说不定是真的会被烧死的。 所以,秦东扬只能徐徐图之,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借口。 秦东扬收回思绪,将目光转向一脸憨厚的周宝强,“宝强大哥,我有点事,想跟你单独聊聊。” 周宝强虽然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位救了娘一命的秦医生单独找自己能有啥事,但还是立刻点头,“欸,好!” 他跟屋里人打了声招呼,“娘,大哥,我跟秦医生出去说几句话。” 说完,便跟着秦东扬走出了家门。 夜色渐深,村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声零星的狗吠。 两人走到院外一棵老槐树下,这里比较僻静,虫鸣声清晰可闻,周围也没有什么人经过。 周宝强停下脚步,看着秦东扬,有些拘谨地搓了搓手,问道:“秦医生,您……您找俺有啥事儿啊?” 他心里还在琢磨着,难道是娘的病还有啥别的说法?还是关于医药费的事?可秦医生不像那种人啊。 第16章 俺干了!俺信你! 秦东扬看着他紧张又茫然的样子,笑了笑,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到了他想问的事情上。 “宝强大哥,我就是想问问,你送我的那两条鲤鱼,是在哪儿抓的?” 周宝强愣了一下,没想到秦医生单独叫他出来,是问这个。 他下意识地回答:“就在大西山半山腰的那个深潭里。” 秦东扬沉思了一下:“那地方……鱼好抓吗?” 刘春芽说了,那个深潭一般人都不敢下去的。 周宝强挠了挠后脑勺,显得有些憨厚,“这个……咋说呢,说好抓,也不算太容易。那潭子邪乎得很,水深不见底,底下水草能缠住脚脖子,石头又滑。一不留神,人就可能栽进去出不来了。以前村里也有不懂水性的小子去摸鱼,差点就……” “不过呢,”周宝强话锋一转,“要是水性好,再小心点,比如腰上拴根结实的绳子,熟悉了里面的情况,倒也能抓着,就是得胆大心细,还得费老鼻子劲儿。” 秦东扬听明白了,点了点头。 危险是有的,但并非完全不可行。 他看着周宝强,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宝强大哥,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啥事儿?秦医生您尽管说!”周宝强拍着胸脯,只要不是让他为难的事,秦医生开口,他肯定答应。 “你看这样行不行,”秦东扬说道,“你这几天有空的时候,就多去那潭里抓些鱼。“抓多少,我都要!至于价钱嘛,就按县里收活鱼的那个价钱给你算,一分不少,你看中不中?” 周宝强彻底懵了,眼睛瞪得像铜铃,他完全没搞懂秦东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医生……您……您要那么多鱼干啥?”他一脸不解地看着秦东扬,“那鱼虽然也能吃,可刺儿多,肉也没多少嚼头,还不如攒点钱去供销社扯几尺布,或者割点肉给娃儿们解解馋呢。” 在他看来,秦医生条件再好,也没必要天天吃鱼啊。 秦东扬被他这实在的想法逗笑了,他摆摆手,“宝强大哥,你误会了,我收鱼不是为了自己吃。” 周宝强更疑惑了,“那您是……” 秦东扬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感说道:“我是想着,把这些鱼,做成鱼糕。” “鱼糕?”周宝强重复了一遍,显然没听过这玩意儿。 “对,鱼糕。”秦东扬解释道,“就是把鱼肉剔出来,加上中药材,做成更容易克化,营养也好的吃食,然后呢,我打算拿到县里去。” “给谁?”周宝强下意识地问。 “卖给县医院住院的那些病人。”秦东扬说出了最终目的,“你想啊,病人身体弱,吃这个正好。” 话音刚落,周宝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了起来! “啥?!卖……卖东西?!”他吓得脸都白了,声音都变了调,“秦医生!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这……这不就是投机倒把吗?!被人发现了,是要抓起来批斗的!搞不好还要坐牢啊!” 这个年代,“投机倒把”可是个能吓死人的罪名! 周宝强越想越怕,恨不得现在就拉着秦东扬赶紧回家,把这危险的念头掐死在萌芽里。 秦东扬看着他吓得不轻的样子,赶紧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宝强大哥,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他示意周宝强冷静下来,“你想想,我是干啥的?” 周宝强愣愣地看着他,“您……您是医生啊。” “对啊!”秦东扬一拍手,“我是医生!医生去医院看望病人,给病人送点‘有营养的好东西’,这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我又不摆摊吆喝,就说是给认识的病人带的,或者是哪个亲戚做的。就算真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我这个当医生的,给病人特意调理身体的‘药膳’,公安同志还能把我抓起来不成?” 周宝强被秦东扬这一番话说得有点晕乎乎的。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反复琢磨着秦东扬的话。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秦医生是文化人,脑子活络,他说的话应该不会错。 而且,秦医生是为了给娘治病才想办法挣钱,自己要是能帮上忙…… 想到家里那光景,再想到炕上还等着秦医生救命的老娘,周宝强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 他猛地一咬牙,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成!秦医生,俺……俺干了!俺信你!明天!明天天一亮,俺就去给你下潭捞鱼去!” 秦东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好!宝强大哥,我就知道你是个爽快人!” 但他立刻又严肃起来,郑重地叮嘱道:“不过,你下水一定要千万小心!安全是第一位的!潭深水冷,别逞能,觉得不对劲就赶紧上来!鱼少抓几条没关系,人没事才最重要!” 周宝强感受到了秦东扬的关心,心里暖烘烘的。 他用力点头,“欸!秦医生您放心!俺心里有数!俺一定小心再小心!” 秦东扬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看着周宝强连连应下,这才放心地转身,“行,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去了。” “欸,秦医生您慢走!”周宝强一直把他送到院门口。 秦东扬摆摆手,加快了脚步往自己家走去。 刚才在周家,老太太炖的那锅鱼汤的香气,实在是太勾人了,那鲜美的味道仿佛还萦绕在鼻尖,让他肚子里的馋虫早就开始大合唱了。 他也得赶紧回家吃饭了,家里那几个小的,估计也等急了。 推开自家院门,隔壁小屋果然还亮着昏黄的灯光。 刘春芽听到脚步声,立刻从屋里迎了出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东扬哥,你回来啦?” 秦东扬应了一声,快步走进屋里。 炕桌上,饭菜已经摆放得整整齐齐,中午剩下的二面馒头被重新热过,旁边放着一盆冒着袅袅热气的鱼汤,奶白色的汤汁浓郁鲜亮,里面漂浮着细碎的葱花,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刘秋霜和刘小雪两个孩子,规规矩矩地坐在炕沿边,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盆鱼汤,小嘴巴抿着,却能看到她们不停吞咽口水的样子,显然是馋坏了,但一直乖乖等着他回来才开饭。 秦东扬看到这一幕,心里既温暖又有些歉疚。 “对不住,对不住,有点事耽搁了,让你们久等了。”他笑着走过去,习惯性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看把你们给饿的,快快快,都别等着了,赶紧动筷子吃饭!” 第17章 姐夫真好 “开饭喽!”刘小雪欢呼一声。 刘夏荷也抿着嘴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刘春芽给秦东扬盛了一碗浓浓的鱼汤,递过去,“姐夫,快趁热喝。” 秦东扬接过鱼汤,热气带着浓郁的鲜香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感觉五脏六腑都被熨帖了。 他喝了一口,鲜美无比,忍不住赞道:“春芽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刘春芽被夸得脸颊微红,低头腼腆地笑了笑。 秦东扬又看向桌上,除了鱼汤和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 他随口问道:“今天就炖了一条鱼?” 刘春芽点头,“嗯,宝刚哥送来的两条我看挺活泛的,就先炖了一条,还有一条养在水桶里呢。” 秦东扬心里有了数。 看着两个小丫头埋头喝汤,吃得小嘴油乎乎的,一脸满足的样子,秦东扬心里暖洋洋的。 香喷喷的鱼汤下肚,驱散了傍晚的寒意,也暂时压下了他心里的重担。 吃饭的时候,他几次想开口跟刘春芽商量卖鱼糕的事,但话到嘴边,看到刘秋霜和刘小雪那两双好奇又天真的眼睛,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两个小的,年纪太小,嘴巴没个把门的,万一听到了什么,出去跟小伙伴一显摆,那可就麻烦了。 这年头,“投机倒把”的帽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必须谨慎再谨慎。 等收拾了碗筷,秦东扬对刘秋霜说:“秋霜,带妹妹出去玩一会儿。” 刘秋霜虽然有点奇怪,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嗯!” 她拉起还有些懵懂的刘小雪,“小雪,走,我们去外面玩!” 两个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跑出了屋子,院子里很快传来她们嬉闹的声音。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灯光下,刘春芽和刘夏荷正在厨房里忙碌着,一个刷锅,一个擦桌子。 秦东扬走过去,靠在厨房门框上,清了清嗓子。 刘春芽和刘夏荷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转头看向他。 “姐夫,有事?”刘春芽问道,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秦东扬点点头,表情严肃起来,“嗯,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他看着两人,一字一句地把自己和周宝强商量好的,下潭捞鱼,然后拿去偷偷卖掉换钱的计划,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厨房里只剩下锅碗瓢盆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刘夏荷听得睁大了眼睛,小脸上满是震惊和担忧。 刘春芽的脸色,则唰地一下变得苍白,她手里的抹布都掉在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不行!”刘春芽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带着颤抖,“姐夫,这太危险了!” 她上前一步,急切地说道:“现在查得那么严!‘投机倒把’啊!那是要被抓起来,要被关起来的!万一……” 她后面的话不敢再说下去,眼圈却瞬间红了。 是啊,这年头,私下买卖是重罪,抓住了,轻则批斗,重则劳改,甚至更严重的……谁也说不准。 秦东扬预料到了她的反应,耐着性子解释道:“春芽,我知道有风险,但是你想想我们现在家里的情况。孩子们要吃饭,要穿衣,将来还要上学。光靠我这诊所挣的几个工分和每个月那八块钱,根本不够!” “可是……”刘春芽还是犹豫,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这也太冒险了……” 秦东扬看着她,“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春芽,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机会摆在眼前,总要试一试。” 刘夏荷也小声地附和姐姐:“可是姐夫,万一被抓到……” 秦东扬打断她:“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我会小心。而且,这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天知地知。” 刘春芽看着秦东扬坚定的眼神,听着他沉稳的语气,心里无比矛盾。 她知道秦东扬说的是实情,这个家太需要钱了。 可是,一想到那种可怕的后果…… 刘春芽只觉得心里一阵心惊肉跳,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姐夫,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为了这个家……可如果是要让你冒着被抓起来的风险去给我挣学费,那我……” 她哽咽着,用力摇头,“那我宁愿不念这个书了!真的!我不念了!” “胡闹!”秦东扬的脸猛地沉了下来,语气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绝对不许再有这种想法!” 刘春芽被他忽然的严厉吓得一哆嗦,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秦东扬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但眼神依旧锐利:“上学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你有出息,将来能过上好日子!怎么能因为眼前的困难就放弃?” “至于风险,”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我会把控好!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会拿自己的前途和这个家去冒险?” 他目光扫过刘春芽和刘夏荷,“我不是一个人,我身后还有你们四个妹妹等着我照顾呢!我比谁都更惜命,更怕出事!“放心,我会做好万全的准备,确保安全。” 厨房里再次陷入沉默。 如果是以前那个懦弱、甚至有点窝囊的秦东扬说这番话,刘春芽和刘夏荷是绝对不会相信,更不会同意的。 但眼前的秦东扬不一样了,他变得沉稳、果敢,有担当,成了这个家真正的顶梁柱,让她们觉得可以依靠。 刘春芽擦了擦眼泪,看着秦东扬坚毅的侧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而且,她内心深处,也隐隐相信着,现在的秦东扬,或许真的能做到。 她吸了吸鼻子,终于下定了决心,轻声却坚定地说道:“好……姐夫,我们……我们信你。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们,一定要千万小心!千万千万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刘夏荷也跟着用力点头,“嗯!姐夫,一定要小心!” 秦东扬看着终于松口的姐妹俩,心里也是一松,脸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放心吧,”他再次保证,“我心里有数。” 这件事,总算是定了下来。 外面的风还在呜呜地刮着,带着夜晚特有的凉意。 姐妹俩躺在土炕上,盖着同一床打了补丁的旧被子,黑暗中,谁也睡不着,心里都装着事。 刘夏荷翻了个身,她小声地问:“二姐,你说……姐夫那个法子,真的能成吗?那鱼……偷偷拿去卖,不会被抓吧?” 刘春芽的心也悬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同样小声地回答:“姐夫不是说了吗?他会小心的。” 刘夏荷又问:“那……真的能赚到钱?还有那个……那个叫‘鱼糕’的,是啥东西啊?我听都没听过哩。” “姐夫说行,那就肯定能行。”刘春芽的声音低低的,又叮嘱妹妹:“夏荷,你可千万记住了,今天下午姐夫说的话,还有这事儿,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能往外说!知道吗?” “嗯,我知道!我肯定不说!”刘夏荷说着,又忍不住憧憬起来:“姐,要是真能像姐夫说的那样,挣到钱了……那可就太好了!咱们……咱们就不用天天这么紧巴巴地过日子了,你也能安心上学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轻轻地说了一句,“姐夫……可真好。” 黑暗里,刘春芽没有接话,只是鼻腔里轻轻地“嗯”了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闷闷的情绪。 第18章 第一批鱼糕做好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惦记着秦东扬的嘱咐,刘春芽几乎是立刻就爬了起来。 她来到院子角落的水缸边,看着里面那那条还活蹦乱跳的大鲤鱼,捞鱼,去鳞,开膛,破肚,清洗……动作一气呵成。 厨房里响起了密集而有力的剁肉声,她把鱼的肉全都细细地剔了下来,骨头和鱼头另外放在一边,然后用尽力气,将雪白的鱼肉剁成了细腻无比的肉糜。 做完这一切,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看着那一大盆散发着新鲜腥气的鱼肉糜,有点茫然。 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轻轻敲了敲门,“姐夫,鱼……鱼肉弄好了。” 门很快开了,秦东扬走了出来,精神看起来不错。 他看了一眼盆里的鱼肉糜,满意地点点头。 “嗯,剁得挺细。”他吩咐道:“你去隔壁王婶家借个鸡蛋回来,就说秋霜身体刚好,要做个鸡蛋羹给她补补身体。” “哦,好!”刘春芽应了一声,放下盆,转身就往外走。 看着刘春芽快步离开的背影,秦东扬迅速从医疗室里里拿出药瓶。 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认院子里没有其他人。 然后,他以极快的速度,将几个药瓶里的,颜色、气味各不相同的药粉,按照特定的比例,小心翼翼地撒进了那盆鱼肉糜里。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拿起筷子,飞快地将药粉和鱼肉糜搅拌均匀,直到那些粉末完全消失在肉糜中,看不出任何痕迹。 他又从碗柜里,找出来一个家里最大的那种粗瓷大海碗。 等刘春芽拿着一个还带着鸡窝里余温的鸡蛋,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时,秦东扬已经站在灶台边等着了。 “姐夫,鸡蛋借来了!” 秦东扬接过鸡蛋,在碗沿“咔嚓”一声磕破,将蛋液打进一个小碗里,用筷子迅速搅散。 然后,他用一个小刷子,蘸着蛋液,仔仔细细地涂满了大海碗的内壁。 “好了,把鱼肉糜倒进去。”秦东扬示意道。 刘春芽连忙把那盆混合了“秘密”的鱼肉糜,小心地倒进涂满蛋液的大碗里。 秦东扬接过碗,用勺子背将鱼肉糜的表面压实、抹平。 最后,他将大碗稳稳地放进灶上的大铁锅里,锅里已经提前加好了水,放上了蒸屉。 盖上沉重的木锅盖,秦东扬往灶膛里添了几把干柴,点燃了火。 熊熊的火焰舔舐着锅底。 没过多久,锅里就开始发出“咕嘟咕嘟”的水开声。 很快,一股浓郁的、带着鱼肉特有鲜味的香气,开始丝丝缕缕地从锅盖的缝隙里飘散出来,逐渐弥漫了整个小小的厨房。 这香味,似乎比平时单纯煮鱼要更特别,更诱人一些。 秦东扬转头,又指了指旁边剩下的那半盆鱼肉糜,“春芽,把这个也装碗,放到锅里一起蒸了。” 刘春芽她手脚麻利地将剩下的鱼肉糜也装进另一个大海碗,小心地放上蒸屉。 秦东扬看着锅里升腾起的热气,心里盘算着时间:“锅你看好,火别太大也别太小。我出去一趟,找村长请个假。” 他嘱咐了一句,转身就往外走。 村长办公室里,向正军正对着一本破旧的账本皱眉头。 看到秦东扬进来,他抬了抬头,“东扬啊,啥事?” 秦东扬开门见山:“叔,我想跟您请个假,去趟县里。” “去县里?”向正军放下笔,“诊所的药是不是又不够用了?” 秦东扬顺势点头:“是啊,有些常用的药快没了,特别是治个头疼脑热、拉肚子的,还有一些外伤用的,都得去县医院那边补充点。” “去吧去吧,”向正军一听是正事,立刻就答应了,“诊所离了你不行,你早去早回!” 他不仅爽快地批了假,还从抽屉里摸出十块钱,“这是村里批的经费,专门给你买药的!省着点花!” 向正军又怕秦东扬在县里不好办事,毕竟他刚来不久。 他想了想,又找出纸笔,唰唰唰写了张条子,盖上鲜红的村委公章:“你要去买药啊,这不带条子去,人家可不会卖给你!你刚做村医,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 秦东扬心里一喜,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有了这钱和条子,他去县医院的理由,就更充足,更名正言顺了! “谢谢叔!我保证尽快回来!” 等他拿着钱和条子,脚步轻快地回到家时,厨房里正飘出第二锅鱼糕蒸熟的浓郁香气。 两碗玉白色的鱼糕,看起来细腻又q弹,散发着混合了鱼鲜和淡淡药的特殊香味。 刘春芽正守在灶边,看到他回来,眼睛亮亮的,“姐夫,都蒸好了!” 秦东扬点点头:“辛苦你了。” 这天气渐渐热起来了,鱼糕可不能久放。 事不宜迟,秦东扬找来一个家里最大的那种竹编背兜,他先让刘春芽找来几件干净的旧棉袄,厚厚地垫在背兜底部和四周。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两碗还冒着微微热气的鱼糕,连碗一起,稳稳地放进背兜中间,再用棉袄一层层地裹好,塞满缝隙,务必让它们固定住。 他背上背兜,对刘春芽说:“你在家看好妹妹们,我尽快回来。” “嗯!姐夫你路上小心!” 一走出院门,拐过村口那棵老槐树,确认四周无人。 秦东扬立刻在心里默念:“小一,冰袋,多拿几个。” 【好的,宿主。】 下一秒,几只带着凉意、触手冰冷的医用冰袋,凭空出现在他手中,被他宽大的衣袖遮掩住。 他飞快地左右看看,然后迅速掀开背兜上层的棉袄一角,他将冰袋巧妙地塞进鱼糕大碗的四周空隙里,紧贴着碗壁,最后,再用棉袄严严实实地盖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微松了口气,有这些冰袋降温,应该能撑到县城了。 他走到村口的大路上,运气不错,遇到了村里牛车去镇上,搭了个顺风车,又去车站搭中巴车去了县里。 第19章 买!买!买! 等秦东扬终于站在县医院的大门口时,已经是快中午了。 医院里人来人往,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和病人、家属焦急或疲惫的神情。 秦东扬却没有第一时间走向挂号处或者药房,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挺直了腰板,背着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背兜,径直朝着住院部的方向走去。 他像个来探望病人的亲属,不紧不慢地在住院部的走廊里溜达。 他的眼睛,却在不动声色地扫过每一个病房门口贴着的病人信息卡,耳朵也仔细听着从病房里传出的谈话声和咳嗽声。 他在寻找,寻找那些符合他这“加料”鱼糕“疗效”的病人,比如,那些看起来久病体虚、食欲不振,或者需要补充营养,但家属又面露难色的。 终于,他停在了一个病房门口,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妇女压抑的啜泣声,和一个男人唉声叹气的声音。 “……医生说要加强营养,可他现在啥都吃不下,这可咋办啊……” 秦东扬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温和而专业的微笑,走了进去。 病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蜡黄、瘦得脱形的老人,旁边坐着一对愁眉苦脸的中年夫妇。 “大哥大嫂,来看病人啊?”秦东扬主动开口,语气带着关切。 那男人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你是?” 秦东扬把背兜轻轻放在旁边的空凳子上,小心翼翼地掀开棉袄,露出一小块切好的、玉白色的鱼糕。 那鱼糕散发着奇异的香气,既有鱼的鲜美,又似乎带着某种草药的清冽。 “大哥,我看大叔这情况,像是身体虚,胃口不好吧?我这儿有个自己做的吃食,是用新鲜鲤鱼加上几味山里采的补气血的药材做的,对恢复身体、开胃健脾很有好处。” 那对夫妇愣住了,看着秦东扬,又看看那块看起来很不错的鱼糕。 “鱼做的?还加了药?”男人半信半疑,“你……你是干啥的?” “这东西……能随便吃吗?”女人也警惕地问道。 秦东扬笑了笑,不慌不忙。 “大哥大嫂,实不相瞒,我也是个医生,在下面乡镇卫生所工作的。”他说着就拿出了自己的批条,“喏,你们看,我这是来县城里买药回去的。” 他这话一说,这两人才放下心来。 秦东扬拍了拍自己的背兜:“这鱼糕,用的是深潭里的大鲤鱼,那肉质最是肥美滋补。里面的药材,更是我托人从山里采来的,有几味还挺名贵,光是磨成粉、熬成汤就费了好大功夫!” 他的语气十分诚恳,眼神也透着真挚:“本来呢,这是我一个老领导住院,我特意做来给他补身体的。刚才路过这里,听到你们说话,看大叔这情况,实在是不忍心。我这人心软,见不得病人受苦。这医者仁心嘛,就想着匀一些给大叔尝尝,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你们闻闻这味儿,是不是又香又特别?” 那对夫妇互相看了一眼。 眼前这年轻人说话条理清晰,看起来也不像坏人,而且还有村里的条子,地址、身份什么的都有。 鱼肉做的东西,肯定有营养,再加上什么名贵药材……听起来就很厉害! 男人凑近了些,使劲嗅了嗅:“嗯……是挺香的,跟一般的鱼不一样。” 女人也有些心动了,丈夫的父亲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那……这个……贵不贵啊?”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毕竟住院花钱如流水,他们手头也紧。 秦东扬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问这个。 他伸出一个手指头,“大嫂,你看我像是做生意的人吗?说了是医者仁心,碰上了就是缘分。我这一碗啊,能切八块,你们要是真心想给大叔试试,就给个药材的本钱,一块鱼糕就一块钱。主要是这药材实在金贵,我也是咬着牙才用了这么多。就当是……给大叔讨个好彩头,早日康复!” 那男人还在犹豫,旁边的女人也一脸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秦东扬见状,往前走了一步,语气更加温和:“大哥大嫂,要不这样,我先帮大叔瞧瞧?反正我也是医生,看看具体情况,也好看这鱼糕对不对症,总不能让大叔白吃。”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那男人眼睛一亮,连忙道:“那……那敢情好!有劳你了,大夫!” 女人也赶紧让开了一个身位。 秦东扬走到病床边,俯下身,仔细看了看老人的面色,又轻轻翻开老人的眼睑看了看,最后伸出手指,搭在了老人枯瘦的手腕上。 他闭上眼睛,装模作样地沉吟片刻。 其实凭他前世的经验和刚才的观察,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片刻后,秦东扬睁开眼,语气笃定地说道:“嗯……大叔这是典型的脾胃虚弱,气血两亏。你想想,是不是经常觉得没力气,吃不下东西,就算吃了点也觉得肚子胀,消化不好?舌苔白腻,脉象沉细无力,都是这个原因。” 他这几句话一出来,那对中年夫妇顿时瞪大了眼睛,互相看了一眼,满脸都是震惊! “哎呀!神了!大夫!”那女人忍不住叫出声,“你说的太对了!跟县医院那个老专家说的一模一样!” “就是开了好些药,吃了也不顶事,这饭啊,是真吃不下去!”男人也激动地补充道,看向秦东扬的眼神里充满了信服。 这下,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秦东扬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鱼糕:“我这鱼糕里加的药材,就是健脾开胃的;还有几味补气血的药材,正好对大叔这个症。” “这……这个真的管用?”女人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主要是被之前的药物效果打击到了。 秦东扬点点头:“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反正是鱼肉做的,就算没效果,也能给大叔补充点营养不是?一块钱,就当买个希望。” “买!买!”这次是男人抢着开口,“给我们来四块!不,来六块!让我爹好好补补!”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从兜里掏钱,数出六块钱递给秦东扬。 秦东扬麻利地切了六块鱼糕,用干净的油纸包好,递给他们,还不忘叮嘱一句:“一次别吃太多,先吃一小块,看看肠胃反应,没问题了再加量。” “欸!好!谢谢大夫!谢谢大夫!”夫妇俩连声道谢,如获至宝。 第20章 十六块! 这边的动静,早就引起了病房里其他病床家属的注意。 一股奇异的、混合着鱼鲜和药草的香味飘散开来,更是勾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 一个穿着打补丁褂子的大婶凑了过来:“哎,我说,这位小同志,你这卖的是啥好东西啊?闻着怪香哩!” 另一个病床边照顾老人的汉子也探头问道:“是啊,刚才听你们说,这玩意儿还能治病?对吃饭不香有效果?” 秦东扬一看有生意上门,立刻来了精神,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把刚才那套说辞又简略地说了一遍。 “……所以啊,这鱼糕,对那种久病体虚、吃不下饭、需要补气血的最有效果!”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都意动了。 住院的病人,十个有八个都存在营养跟不上、食欲差的问题。 “真的假的?俺家老婆子也是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给我来两块试试!” “我爹刚做完手术,身体虚得很,这个能吃不?也给我来两块!” “还有我这儿……” 一时间,好几只手都伸了过来。 秦东扬一边收钱,一边切鱼糕,忙得不亦乐乎。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家境稍好些的中年男人问道:“小大夫,我看你这鱼糕这么好,我们这些没病的人,能不能买点回去,给家里老人孩子补补身子?强身健体?” 这话一出,秦东扬立刻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位大哥,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这鱼糕里面,加的可都是实打实的药材,是药就有偏性,是专门针对虚症病人的。你们身体好好的,没病没痛,吃了这个,不但没好处,反而可能扰乱你们身体本身的气血平衡,那不是好心办坏事嘛!是药三分毒,这个道理大家要懂!没病的人,千万吃不得!” 周围的人听了,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哦……原来是这样,是药啊……” “对对对,是药不能乱吃。” “小大夫说得对,我们懂了。” 看到大家明白了,秦东扬才稍微缓和了脸色,但紧接着又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补充道,“还有啊,各位大哥大嫂,叔叔阿姨。我这鱼糕效果怎么样,你们回去给病人吃了就知道。但是呢,这事儿,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最好别到处去嚷嚷。” 众人不解地看着他。 秦东扬叹了口气,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你想啊,这医院里病人这么多,好东西就这么点,万一被那些心思不正的人知道了,眼红嫉妒,觉得你们能吃上好东西,他们吃不上,心里不平衡,跑去外面乱说,甚至去举报我,说我在这儿乱卖东西……”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到时候,别说我没法再来给你们送这能救急的鱼糕了,就是你们自己,恐怕也得惹上麻烦,说不定还会被医院查问呢!咱们都是实在人,就想安安生生把病养好,对不对?所以啊,低调点,闷声把病治好,比啥都强!” 这话太有道理了! 尤其是在这个年代,人心复杂,保不齐就有人见不得别人好。 大家顿时恍然大悟,纷纷用力点头。 “对对对!小大夫考虑得周到!” “我们懂!我们保证不说出去!” “就是,让那些眼红的人干瞪眼去!” 秦东扬看着大家的神情,满意地点点头,又抛出了一个诱饵:“不过呢,要是你们有真正信得过、靠得住的亲戚朋友,家里确实也有病人,情况跟我刚才说的那位大叔差不多的,比如身体特别虚、吃不下饭这种……” “你们可以私下里跟我说说,下次我看看能不能多准备点。” “甚至,你们可以提前跟我说一下病人大概是什么情况,我看看能不能在药材上稍微调整一下,尽量对症下药。” “但是!病得特别重,或者不是这种虚症的,光吃我这个肯定不行啊!那还得听大医院大夫的,该手术手术,该吃药吃药,我这顶多算个辅助调理,千万不能耽误了正经治疗!” 这话既给了希望,又划清了界限,让大家觉得他既有本事又负责任。 “哎呀,那太好了!” “小大夫,你下次啥时候还来啊?” “是啊是啊,俺们可都等着呢!” 秦东扬露出一个略带为难的表情:“这个嘛,就说不准了。” “主要是这深潭里的大鲤鱼不好抓,还有那几味山里的药材,特别是贵的,采起来费劲,也得看运气。” “等我下次凑齐了材料,肯定会再来的。” 他这么一说,大家虽然有点失望不能确定时间,但也觉得合情合理,毕竟好东西难得嘛。 又安抚了几句,眼看着带来的两大碗鱼糕已经全部卖光,变成了口袋里沉甸甸的毛票和角票,秦东扬这才背起空了一半的背兜,跟大家告辞。 等他脚步轻快地走出住院部大楼,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偷偷数了数刚才收到的钱。 一块,两块,五块……一块钱一张的大团结只有几张,更多的是五毛、两毛、一毛的零钱。 数清楚了,不多不少,正好十六块钱! 十六块! 秦东扬的心情顿时无比愉悦,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这可比他在卫生所辛辛苦苦干一个月死工资强太多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钱揣进最贴身的口袋里,拍了拍,心里踏实了。 不敢再耽搁,他赶紧快步走向医院的药房,买了他现在最急需的几种西药和一些常用的中药材。 提着药包,秦东扬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脚步不停地离开了县医院。 他一路走到车站,搭上了回镇上的中巴车。 第21章 姐夫爱吃就好! 中巴车晃晃悠悠,终于在镇上的土路边停了下来。 秦东扬背着半空的背兜,跳下车,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没直接回家,而是先拐了个弯,朝镇中心的供销社走去。 供销社里人不多,他走到卖鸡蛋的柜台,“同志,来十个鸡蛋。” 售货员小心地把十个黄澄澄的土鸡蛋装好,递给他。 秦东扬付了钱,接过鸡蛋,正准备走,眼光扫过旁边的副食品柜台,柜台的玻璃后面,整齐地码放着金黄色的桃酥。 他脚步顿了顿,脑子里闪过家里那三个瘦弱的小姨子,还有一直默默操持家务的刘春芽。 今天赚了钱,是不是该给她们买点好吃的? 这念头一起,就压不下去了。 他点了点自己的钱,又翻看了一下手里的票,凑了一斤副食品票,走到副食品柜台前,指了指桃酥:“同志,这个桃酥给我来一斤。” 售货员麻利地称了一斤桃酥,用油纸包好。 秦东扬把桃酥和鸡蛋都小心地放进背兜里,这才转身往家走。 刚推开院门,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的刘春芽就抬起了头,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期盼和紧张。 “姐夫,你回来了!咋样啊?” 秦东扬没说话,只是反手关上院门,然后从最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那一沓被汗浸得有些发软的毛票和角票,他把钱摊开,递到刘春芽面前。 刘春芽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堆零钱,又猛地抬头看向秦东扬。 “这……这是……”她的声音都在发颤,“卖出去了?真的……都卖出去了?” 秦东扬看着她震惊又狂喜的样子,心里也松快了不少,点了点头:“嗯,都卖了,十六块钱,一分不少。” 刘春芽捂住了嘴,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又哭又笑:“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她激动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秦东扬从背兜里拿出桃酥和鸡蛋,塞到她手里,“拿着,这是给你们买的。跟妹妹们说,要是晚上饿了,就掰点桃酥垫垫肚子。” 刘春芽看着手里的桃酥和鸡蛋,眼泪掉得更凶了:“姐夫,你咋还买这个啊……” 秦东扬看着她,放缓了声音:“春芽,以后不用愁了,你上学的事,包在我身上,肯定让你念下去。还有,等秋季开学,我准备让夏荷也去上初中,女孩子多读点书没坏处。” 刘春芽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嘴唇哆嗦着,“姐夫……我……我替妹妹们谢谢你……” 秦东扬眉头微蹙,打断她:“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啥,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老是谢来谢去的,像什么样子。” 他语气虽然有点硬,但眼神却是温和的。 随即,他脸色一正,压低了声音,无比严肃地叮嘱道:“春芽,你听好了!今天我去县医院卖鱼糕赚钱的事,一个字都不能跟外人说!包括咱们家几个妹妹,你也要嘱咐她们,就说是……就说是我去镇上给人看病,人家谢礼给的钱和东西,知道吗?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会惹大麻烦的!记住没?” 刘春芽被他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用力点头,抹了把眼泪:“我记住了!姐夫!谁问我都不说!” 秦东扬这才放心地点点头,转身去了诊所。 他把今天在县医院买回来的西药和中药材一一拿出来,分门别类放好,然后在药房的登记本上仔细记录下名称和数量。 接着,他又拿出那个专门记账的旧本子,翻到新的一页,又根据药房买药的发票,写下“支出:西药四元四角八分,中药二元三角三分”。 最后计算出余额,也一笔一划地写在本子上,准备等到月底一起汇总核算。 做完这一切,他心里才算彻底踏实了。 另一边,刘春芽拿着鸡蛋,脚步轻快地出了门,去了隔壁王婶家。 “王婶,早上借你家的鸡蛋,还给你。” “咋这么着急就还了?”王婶倒是擦了擦手,“秋霜身体好些了没?这孩子,也真是可怜见的……” “都好了!谢谢王婶了!”刘春芽把新鲜的鸡蛋递过去,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未来的日子,仿佛一下子就充满了希望。 夜幕降临,秦东扬刚从诊所回来,还没进门就听到了熟悉的、刻意压低的声音。 “秦医生!秦医生!” 周宝强一脸兴奋,手里拎着两条还在微微摆尾的大鱼,看个头,比昨天那几条还要大不少! “秦医生!你看!今天运气好!这两条加起来,怕不是有十斤!”周宝强献宝似的把鱼递过来。 秦东扬接过来掂量了一下,确实分量十足,鱼也很新鲜。 他满意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数出三张一块钱的票子,递给周宝强,“辛苦了,拿着。” 周宝强看着那三块钱,眼睛都直了,“三……三块钱?!” 秦东扬嗯了一声:“今天的鱼大,值这个价。” 周宝强激动得脸都红了,紧紧攥着那三块钱:“秦医生你放心!明天!明天俺再去!肯定给你抓更大的!” 秦东扬连忙拉住他,再次严肃叮嘱:“宝强,去可以,但千万千万要小心!别让人看见!尤其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抓鱼是卖给我!还有,这事儿,绝对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听见没?” 周宝强被他一提醒,也冷静下来,连连点头哈腰:“俺晓得!俺晓得!秦医生你放心!俺嘴巴严实得很!绝对不往外说一个字!俺哥要帮俺拉绳子,所以俺告诉他了,也瞒不住俺娘……但是秦医生你放心,俺哥跟俺娘那边,俺也再三交代了,保证没事!” 秦东扬这才松了口气:“行,那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看着周宝强揣着钱,兴奋又紧张地消失在夜色里,秦东扬这才拎着两条沉甸甸的大鱼走回院子。 刚进院子,一股浓郁的、带着鱼鲜和面香的香气就扑面而来,是从厨房那边传过来的。 秦东扬深吸了一口气,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他走到厨房门口,看到刘春芽正在灶台前忙碌,锅里热气腾腾。 灶台上放着一个大盆,里面是刚擀好、还没下锅的手擀面,锅里正炖着什么,香气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刘春芽看到他,连忙擦了擦手:“姐夫,你回来了!正好,面马上就好了!” 秦东扬凑近锅边一看,只见锅里是奶白色的浓汤,里面炖着今天做鱼糕剔下来的鱼头和鱼骨,还加了一些翠绿的野菜。 “用鱼头鱼骨熬了汤,煮面条吃。”刘春芽解释道,脸上带着点羞涩,似乎怕他嫌弃这是“下脚料”。 秦东扬闻着那股鲜香味,只觉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香!太香了!”他由衷地赞叹道。 刘春芽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姐夫爱吃就好!” 等面条煮好,刘春芽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雪白的面条浸在奶白的鱼汤里,上面还点缀着几片青翠的野菜。 秦东扬迫不及待地挑起一筷子面条,吸溜一口。 面条筋道爽滑,鱼汤鲜美无比,就连那几片不知名的野菜,吃在嘴里都带着一股清新的甜香。 真好吃啊! 忙碌了一天,能吃上这样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鱼汤面,秦东扬觉得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这日子,好像真的开始有盼头了。 第22章 把刘夏荷叫到诊所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刘春芽就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她走到院子角落的水缸边,熟练地捞起鱼进了厨房,手起刀落,刮鳞去内脏,动作麻利得很。 没一会儿,两大条鱼就变成了一堆雪白的鱼肉糜,足足装了五大碗! 秦东扬看着那五大碗细腻的鱼肉糜,倒是有些感慨。 正宗的鱼糕其实还要加肥肉进去的,这会让鱼糕更鲜美,形状也更好,不至于松散。 可惜啊……这年头,肥肉可比精肉还金贵,普通人家哪舍得吃,能用纯鱼肉做,已经很奢侈了。 等刘春芽把鱼肉糜都剁好,秦东扬照例找了个由头把她支开,厨房里只剩下秦东扬一个人。 他从医疗室里取出几种不同的药粉,按照之前的配比,将不同的药粉分别拌入五大碗鱼肉糜中,仔细搅拌均匀。 为了区分,他还在每个碗底下用木炭做了不同的记号,做完这一切,他才把五大碗鱼肉糜端到灶台上,准备上锅蒸。 鱼糕在锅里慢慢蒸着,散发出混合着药香的鱼鲜味。 秦东扬心里盘算着,今天必须再去一趟县医院。 可怎么跟家里和村里说呢?总不能天天往县城跑,太惹眼了。 他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 对了!就说去给夏荷看看初中!这理由正当! 秦东扬来到村长家,向正军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正军叔,我想跟你请个假。”秦东扬开门见山。 向正军抬起眼皮:“去哪?诊所那边离得开人?” “我想去趟县里。”秦东扬说道,“去看看哪个初中好,准备送夏荷去读书。” “啥?!”向正军手里的烟锅差点掉地上,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秦东扬,“送夏荷去读初中?” “是啊。”秦东扬点头。 向正军猛吸了一口烟,眉头皱得死紧:“东扬啊,你……你不是还要供春芽读书吗?” “对,春芽也要读。”秦东扬语气坚定。 向正军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秦东扬:“你……你这孩子……月红在的时候,可是打定了主意不让春芽继续读书的,想着她年纪也到了,找个好人家嫁了。至于夏荷,更是提都没提过上学的事,就等着春芽家人之后接替她去做下地挣工分呢!” 他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赞赏:“你啊,对她们姐妹俩,比她们那个亲姐……唉,好太多了!她们四个有你这样的姐夫,也算是过上好日子了!” 这份突如其来的夸奖,让秦东扬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更坚定了他要让几个小姨子过上好日子的决心。 “可是,”向正军话锋一转,又担心起来,“你要是去了县里,诊所咋办?万一有哪个头疼脑热的来看病,找不到人咋行?” “这个我考虑过了。”秦东扬早有准备,“我让夏荷去诊所待着。” “夏荷?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懂啥?”向正军表示怀疑。 “我把常用的药都写上名字,再写上治啥病的,都分门别类放好。”秦东扬解释道,“要是有来看感冒发烧、或者拉肚子这种小毛病的,让她照着我写的条子拿药就行。要是看着严重的,就让她赶紧去叫人,直接送镇上的卫生院。” 他又笑了笑:“我就是去县里看看学校,打听打听情况,下午就回来,不会耽误太久。” 向正军听他安排得头头是道,想了想,诊所里总归是有人应着,比空着强。 秦东扬这孩子做事稳妥,而且也不是天天去县里,送丫头们读书是好事,自己没道理拦着。 “行吧。”向正军终于点了点头,“那你去吧,早去早回。让夏荷那丫头机灵点!” “好嘞!谢谢正军叔!”秦东扬松了口气。 秦东扬赶紧回家,此时鱼糕也蒸好了,飘出诱人的香气。 但他顾不上这些,他把刘夏荷叫到诊所里,指着分门别类放好的药瓶药盒,仔仔细细地交代了一遍。 “……看清楚名字和治啥病的,拿不准的千万别乱给,让人去镇上卫生院,记住了吗?” 刘夏荷虽然年纪不大,但眉宇间透着一股沉稳,认真地点点头:“记住了,姐夫。” 秦东扬这才放下心来,背上他的背篼,里面装着刚出锅、还带着温热的鱼糕,大步朝着县城的方向走去。 秦东扬昨天在县医院卖的那几块鱼糕,效果出奇的好。 吃了鱼糕的病人,不管是家属反馈还是自己感觉,都说那股堵在心口的闷气散了不少,胃口也跟着开了,甚至有几个卧床许久、面色萎黄的老病号,今天瞧着气色都红润了些。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在住院部里悄悄传开了。 于是,不少昨天没买到或者还在观望的病人、家属,心里都开始痒痒了。 毕竟这年头,不是那种大病重病还能住得起院的人,家里大都是非富即贵的,一块钱一块的鱼糕他们还真的不放在眼里。 更何况这鱼糕还这么有效果呢? 他们伸长了脖子,盼着那个穿着朴素、眼神却透着点不一样的年轻人能再来一趟。 这不,当秦东扬背着那个熟悉的背篼,再次出现在住院部走廊的时候,他们立刻就发现了。 “欸!来了来了!那个卖鱼糕的小伙子!” “小秦医生!你可算来了!” “今天还有鱼糕吗?快给我来两块!” 呼啦一下子,秦东扬就被一群人给围住了,七嘴八舌,热情得不行。 秦东扬稳稳地站定,把背篼轻轻放在地上,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各位乡亲,静一静,听我说。”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今天的鱼糕,跟昨天的有点不一样。药性不同,针对的症状也不同,所以啊,不是谁想买就能买。得让我先看看病人,问问情况,看是不是对症,对症了,吃了才管用,不对症,吃了反而不好。” 这话一出来,人群里顿时安静了不少。 大家伙儿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都透出点惊讶。 嘿!这小伙子,还真不是个纯粹卖东西的! 人家这是有讲究的,不是光想着挣钱,是真把这当药在卖呢! “对对对!小秦医生说得对!” “就该这样!不能乱吃!” “小秦医生,你先给我看看!” 第23章 海姆立克急救法 大家伙儿对秦东扬的信任感,瞬间又拔高了一截。 原本还有些疑虑的人,这下也彻底服气了。 于是,大家簇拥着秦东扬去了一间比较空旷的病房,自动排起了队,等着秦东扬“问诊”。 秦东扬也不含糊,挨个儿询问病情,看看舌苔,问问脉象——当然,这脉象主要是装装样子,更多的是靠他前世的经验和和小一的从旁辅助。 对症的,他就从背篼里拿出用油纸包好的鱼糕,收钱。 不对症的,他也耐心解释几句,劝人别买。 这么一来,他那五大碗精心调配的鱼糕,卖得比昨天还快! 没多大功夫,背篼就空了。 秦东扬掂了掂口袋里那厚实起来的一沓角票、毛票,还有几张大团结,粗略一数,足足四十块! 他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 他背起空背篼,正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清点一下,然后就回村里去。 可他这脚还没迈出住院部大楼呢,就听见医院大门口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和慌乱的脚步声! “医生!医生!快救命啊!!” 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怀里,还死死抱着一个瘦小的老头! 男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脸色煞白,眼神里全是惊恐和绝望。 秦东扬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去。 只一眼,他的心就咯噔一下!那被抱在怀里的老头,面色已经完全变成了青紫色,嘴巴微张,眼睛瞪得老大,眼白都快翻出来了!整个人软塌塌的,像是一点生气都没了! “怎么回事?!” 急诊科的值班医生钟大海正好送一个病人出来,看到这情况,立刻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钟医生!快!快救救我爹!”中年男人带着哭腔喊道,“他……他刚才吃了块年糕,南方亲戚送来的那种糯米做的……然后……然后就卡住了!喘不上气了!!” 钟医生经验也算丰富,一看老人的样子,心里就暗道不好。 他赶紧俯身,扒开老人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又摸了摸颈动脉,随即,他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川字,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不好!窒息时间太长了!”他对那中年男人沉声说道,“这种情况,唯一的办法可能是立刻做气管切开,建立人工呼吸通道!但是……看老爷子这情况,根本撑不到进手术室!时间来不及了!” 中年男人一听这话,如同五雷轰顶,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那……那怎么办?!钟医生!求求你!想想办法!能不能……能不能用镊子什么的,给夹出来?!”他抓着钟医生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 钟医生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为难和遗憾。 “难!年糕太黏了,质地又软,在喉咙深处根本看不清,也没法着力!而且食道和气管离得太近,操作空间极小,风险太大了!就算强行去夹,也可能把年糕推得更深,或者损伤喉咙……到时候,人……恐怕就……” 钟医生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希望渺茫,几乎等于宣判了死刑。 中年男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他看着怀里气息越来越微弱,甚至已经感觉不到呼吸起伏的父亲,眼泪“刷”的一下就涌了出来。 “爹……爹啊——!!” 绝望的哭喊声在大厅里回荡,听得周围的人都心里发酸。 就在这时,一个清晰而坚定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还有救!” 钟医生正想拍拍中年男人的肩膀,说几句安慰的话,顺便可能也琢磨着这男人看起来穿着不差,或许是哪个单位的干部,得好好安抚一下…… 冷不防听到这一声,他顿时一愣,随即眉头就皱了起来。 谁在这时候添乱?! 他猛地转过头,就看到说话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 钟医生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带着几分不悦和训斥的口吻,“你谁啊你?!在这儿瞎嚷嚷什么?!没看到情况多危急吗?家属正伤心呢!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秦东扬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压根没搭理他。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个已经快要崩溃的中年男人脸上。 “人命关天!时间紧迫!”秦东扬往前一步,“我也是个医生!你再耽搁下去,老爷子可就真的没命了!” 中年男人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头看向秦东扬,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医生?你……你真是医生?!快!快救救我爹!求你了!”他几乎是扑到了秦东扬面前,声音都变了调。 钟大海一把拦在中年男人身前,瞪着秦东扬,“你别听他瞎说!我们县医院就这么大,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哪个科室的?叫什么名字?工牌呢?!我看你就是个骗子!想趁火打劫吧?!” 他扭头对那中年男人急道:“你别上当!这种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路子你也信?!老爷子这都已经这样了,你也不能让他瞎折腾,让老爷子走得都不安心。” 中年男人被他吼得一愣,看看钟大海,又看看秦东扬,一时没了主意。 秦东扬压根没理会钟大海的聒噪,救人如救火,哪有时间跟他废话!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晚几秒,这老爷子神仙也难救! 他一个箭步上前,绕到表情痛苦、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的老人身后。 “让开!”他对挡在前面的钟大海低喝一声,钟大海被他气势所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秦东扬不再犹豫,双手环抱住老人的腰腹部,一手握拳,虎口对准老人肚脐上方、胸骨下方的腹部位置——那是施展海姆立克急救法的关键部位! 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自己的拳头,然后,猛地向上、向内,快速冲击! 一下! 动作干净利落!力道十足! 两下! 老人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猛地一颤! 三下! 钟大海在旁边看得直跳脚,简直要气炸了。 “住手!你这是在干什么?!瞎搞!简直是胡闹!他是窒息!不是消化不良!你这样瞎按,会损伤内脏的!万一肝脏脾脏破裂怎么办?!出了事你负得起责任吗?!庸医!简直是草菅人命!” 他唾沫横飞,几乎要冲上去拉开秦东扬。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议论纷纷,对着秦东扬指指点点,显然更相信钟大海这个正牌医生的话。 就在这时! “噗——咳咳咳!” 伴随着秦东扬又一次果断而有力的冲击,老人猛地向前一弓身! 一团白乎乎、黏糊糊的东西,带着黏液,从他嘴里“啪”的一声喷了出来! 掉在地上,正是那块差点要了老命的糯米年糕! 年糕一吐出来,老人就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立刻发出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剧烈咳嗽声! 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之前的青紫缺氧,慢慢恢复了些许血色! 虽然看起来无比虚弱,但胸口已经有了明显的、急促的起伏! “咳咳……呼……呼……”老人张大嘴巴,贪婪地大口喘着气。 活过来了! 真的活过来了! 第24章 姐夫,我想学医 钟大海后面那些斥责的话,全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微张,下巴差点没掉地上。 这……这怎么可能?! 这小子……难道真有两下子? 秦东扬松了口气,感觉后背也出了一层薄汗,刚才精神高度集中,也是累得不轻。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大厅墙上的挂钟,指针不偏不倚,正指向下午一点二十! 哎呀!不好!中午回村里的中巴就只有这一趟,再不走就赶不上了,只能等下午四点那一趟。 他可是答应了向正军下午要回去的。 秦东扬赶紧拍了拍抱着父亲又是哭又是笑的中年男人,“行了,年糕吐出来了,气道通畅了,人暂时没事了。不过最好还是让医生再仔细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吸入性肺炎什么的,注意观察就行。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甚至没多看钟大海一眼,秦东扬转身就朝医院大门快步走去,那背影叫一个潇洒利落。 “哎!医生!恩人!您等等!”中年男人这才如梦初醒,看着秦东扬的背影,急忙喊道,“您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科的医生?!我得好好谢谢您啊!” 可秦东扬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摆了摆手,脚步更快,眨眼就消失在了医院门口的人流中。 中年男人想追,可一低头,看到刚刚缓过气来、还需要人搀扶照顾的老父亲,只好焦急地停下脚步。 但他死死地,把秦东扬那张年轻、沉稳,甚至还带着点风尘仆仆的脸,牢牢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这救命之恩,比天大!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这位年轻的“神医”! 秦东扬一路小跑,总算在发车前最后一刻,气喘吁吁地跳上了回村的中巴车。 售票员还瞪了他一眼:“赶死啊你!” 秦东扬嘿嘿一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子晃晃悠悠地启动,看着窗外县城的景象渐渐远去,他的心才算彻底落了地。 今天这趟,虽然卖鱼糕的过程出了点小插曲,但结果还算圆满,不仅鱼糕卖完了,还顺手救了个人,也算没白来。 回到村里诊所,就只有刘夏荷一个人在,正趴在桌子上,好像在看一本什么书。 “回来了,姐夫?”刘夏荷听到动静,抬起头。 “嗯。”秦东扬应了一声,把空背篼往桌子上一放,随口问道,“夏荷,今天……有人来看病吗?” 刘夏荷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似乎坐了一上午也挺无聊。 “没啥大事。就隔壁王大爷来了,说脚底板长了个鸡眼,走路一瘸一拐的,来要了点酒精,说回去自己拿针挑挑,消消毒。” 秦东扬听得嘴角抽了抽,有点无语。 合着自己在外头又是推销又是救人的,忙得跟打仗一样,结果诊所一天的“业务量”,就是来了个要酒精的? 这落差……也太大了点吧? 刘夏荷放下手里的书,忽然凑近了些,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秦东扬,带着几分好奇和兴奋。 “姐夫,我今天在这儿坐了一上午,就看了会儿书,感觉做医生好轻松啊!平时也没多少人来,来了也就是问两句,给点药或者像王大爷那样要点东西就行了。”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姐夫,我也想要学医!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我肯定能学会!当医生多好啊!” 秦东扬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还有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给逗笑了,又有点哭笑不得。 “轻松?”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刘夏荷的额头。 “你那是没看到真正忙的时候!咱们这是个小诊所,开在村里,来看病的大多是乡里乡亲,平时也就是些头疼脑热、磕磕碰碰的小毛病多,大病急病相对少。” “而且现在也不是什么流感爆发、或者闹痢疾拉肚子的高发期,病人自然就少。” “你要是去县医院看看,就说今天那个急诊科的钟医生,估计忙得连喝口水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脚不沾地那都是常态!” “再说了,当医生可不是看看书就行的,要学的东西海了去了!” “人体解剖、生理、病理、药理、内科、外科、妇科、儿科……每一门都得学深学透!那得看多少书?得记多少东西?脑子不够用!” 他看着刘夏荷那似乎被吓到,又似乎更加向往的复杂表情,故意问了一句:“怎么样?听完这些,还觉得医生轻松吗?还想学吗?” 本以为这丫头会打退堂鼓,没想到,刘夏荷非但没退缩,反而挺起了小胸脯,眼神格外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崇拜的光芒看着他。 “想!姐夫,我想学!我想当个像你一样的医生!能……能救人的那种!” 秦东扬微微一怔,像我一样的医生? 这丫头…… 他笑了笑,心里倒是有点欣慰,伸手揉了揉刘夏荷的脑袋,“行啊,我们夏荷有志气!想学医是好事!值得表扬!” “不过,”他话锋一转,“学医可不是光靠热情就行,也不是跟我在这小诊所里瞎学就能成的。” “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把学校的功课学好,特别是数理化生这些基础科目,把基础打得牢牢的!” “将来考个好高中,再考个好大学,去正儿八经的医科大学,系统地学!那才叫真本事!学出来才是国家承认的医生!” 他的声音里满是鼓励:“到时候,只要你考得上,学费什么的,姐夫想办法支持你!” 第25章 我家春芽还要考大学呢 秦东扬看着刘夏荷亮晶晶的眼睛,心里琢磨开了。 这丫头既然有这个心思,那也是好事,学医苦是苦,但总比窝在这小山村里强。 他打定了主意,“夏荷,既然你想学医,那从明天起,后山割猪草那活儿,你就别去了。” 刘夏荷愣了一下,“啊?不去?那工分……” 在这个年代,工分可是能换口粮的重要东西。 秦东扬摆摆手,“那两个工分,赚不赚的没多大意思,诊所里现在清闲,正好是个机会。你不是觉得当医生轻松吗?我先教你点有用的。” 他想起了今天在县医院急诊科的那一幕。 “就说今天那个老人,吃年糕噎住了,要不是急救及时,人可能就没了。这种事,村里也可能发生,学会了,关键时候能救命。” 秦东扬便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开始给她讲起了海姆立克急救法的要点。 怎么判断是气道梗阻?施救的时候,站在病人身后哪个位置?拳头该怎么握?放在哪个部位?向上向内冲击的力道和方向该怎么掌握? 他还顺带讲了些简单的外伤处理,比如怎么止血,怎么用干净的布或者绷带包扎。 刘夏荷听得格外认真,眼睛瞪得大大的,小脑袋随着秦东扬的讲解一点一点的,时不时还伸出自己的小拳头,比划着动作,嘴里念念有词,“姐夫,是这样吗?拳眼要对着肚脐上面一点?” “对,就是这个位置,用力要快速,向上向内!”秦东扬耐心地纠正着她的动作。 时间就在这一问一答,一教一学中悄然溜走。 直到村头传来下工的钟声,叮叮当当,悠长地回荡在山坳里。 “呀,都下工了!”刘夏荷这才回过神。 秦东扬也站起身,“走吧,回家。” 两人锁了诊所的门,一起往家里走去。 回到家,院子里静悄悄的。 秦东扬推开堂屋的门,“春芽?” 没人应声,灶房里也是冷锅冷灶的。 刘夏荷也觉得奇怪,“咦?我姐还没回来?” 按理说,这个点早该到家准备晚饭了。 秦东扬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对刘夏荷说:“夏荷,你先舀点棒子面,加水和上,我去地里看看。你姐早上出门就晚了点,别是活儿还没干完吧。” 刘夏荷点点头,“嗯,好。” 秦东扬转身就快步出了门,朝着村东头那片分给他们家的自留地走去。 还没走到地头,远远地,他就看见田埂上似乎有两个人影。 一个是蹲着的,正是刘春芽,还在埋头拔着什么,另一个是个男的,站着,背对着他,正对着刘春芽说着话,还时不时比划着什么。 等走近了些,秦东扬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那个男的他见过,是隔壁村的,平时就游手好闲,嘴巴不干净,平时就跟个二流子似的,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到他们村里来了。 只听见二流子嬉皮笑脸的声音传来:“春芽妹子,你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干这粗活多累啊。天都快黑了,就你一个人还没弄完?要不要哥哥帮你一把啊?只要你叫声好哥哥……” 刘春芽像是没听见一样,低着头,手里的动作更快了,只是那紧抿的嘴唇,显示出她内心的不耐烦和厌恶。 二流子见她不理,似乎更来劲了,往前凑了凑,“哎,春芽妹子,别不说话啊,跟哥哥说说话嘛……” 秦东扬一股火气直冲脑门,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干嘛呢!” 二流子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看到是秦东扬,脸上的嬉皮笑脸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哟,这不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秦医生吗?”他揣着手,斜着眼睛看秦东扬,“咋了?我跟春芽妹子说说话呢。” 秦东扬走到刘春芽旁边,看着她额头上布满的细密汗珠,还有那明显没干完的农活,眼神更冷了。 他盯着二流子,声音像是淬了冰:“你想干什么?” 二流子嘿嘿笑了两声,试图掩饰刚才的不轨企图,:“没想干啥啊,这不是看春芽妹子一个人干活辛苦嘛,寻思着过来帮帮忙,是吧,春芽妹子?”他还扭头问刘春芽。 刘春芽看着秦东扬来了,眼睛里闪过一丝委屈和安心,连忙站起身,“姐夫,你怎么来了。” 她没理二流子的话。 “我来帮你,”秦东扬的声音柔和了几分,只是对着二流子,语气斩钉截铁,“你没事了吧?可以走了!” 说完,他不再看二流子一眼,直接弯下腰,卷起袖子,就开始帮刘春芽拔地里的杂草。 刘春芽见状,急了,赶紧上前拉他,“哎呀,姐夫,你快歇着!你别干这个!你是医生,是拿手术刀、给人看病的,哪里能干这种粗活啊!” 在她心里,秦东扬是文化人,是医生,是干大事的,不应该沾这些泥土。 秦东扬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再说,你还是个学生呢!你怎么就应该干了?” 他加快了手里的速度,一大片杂草很快就被清理干净。 二流子站在旁边,看着秦东扬那冷硬的侧脸,还有那明显护着刘春芽的架势,知道自己讨不到好了。 他悻悻地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什么,转身夹着尾巴溜走了。 秦东扬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剩下的那点杂草就被他收拾干净了。 刘春芽看着他利落的样子,又看看已经清理干净的地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走吧,回家。”秦东扬拿起放在田埂上的草帽。 刘春芽“嗯”了一声,默默跟在他身后。 路过几户人家,院子里透出昏暗的灯光,有人坐在门口乘凉。 “哟,秦医生回来啦?”一个叼着烟袋的老汉打招呼。 另一个眼尖的婆子看到了后面的刘春芽,笑着说:“这是去接春芽妹子下地啊?真是好姐夫!” 这话带着点乡邻间常见的揶揄,但也透着一股子熟稔。 “是啊,天都黑了,顺路过来看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春芽一个人操持家里地里,也挺辛苦的。” 刘春芽低着头,脸颊有点发烫,心里却暖烘烘的。 这时,旁边一个穿着碎花褂子的婆子凑了过来,是村里有名的碎嘴张家婶子。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刘春芽,阴阳怪气地问:“春芽啊,这眼看都要开学了,你这高三……还念不念了?别是为了家里,就不上学了吧?” 秦东扬还没说话,刘春芽就有点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秦东扬看了那张家婶子一眼,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怎么不念?这不还有几天吗?念完高中,还得考大学呢。” 这话一出,周围安静了一下。 张家婶子撇了撇嘴,眼睛瞟着秦东扬,故意拔高了声音:“哟!还真供她上大学啊?东扬啊,你可想好了!这女娃子,心都野!等她上了大学,见识了外面的花花世界,认识了城里的男同学,到时候翅膀硬了,还能看得上咱们这乡下地方?别到时候啊,跟着别人跑了,你这钱可就白花了!” 第26章 我……我不会跟别人跑了的!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都安静了点,眼神在秦东扬和刘春芽身上转来转去。 刘春芽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嘴唇都哆嗦了,她最怕的就是这种闲言碎语。 秦东扬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眼神冷了下来。 他盯着张家婶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寒意:“婶子这话说的,春芽以后上了大学,要是真遇到了志趣相投的男同志,两个人真心想处对象,那是她的本事和自由。我难道还能拦着不成?”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讥诮:“我可不像有些人,把自家闺女看得跟什么似的,就想着早点扣在家里,好等着卖个好价钱,换一笔彩礼回来!” 这话说得又快又狠,直戳人心窝子。 这话像是一巴掌,狠狠抽在了张家婶子的脸上。 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讪讪地扭过头去,不敢再看秦东扬。 张家婶子家里确实有个待嫁的大闺女,正四处托人说媒,就盼着多要点彩礼呢,这事村里不少人都知道。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憋着笑,不敢出声,心里却觉得解气。 秦东扬不再理会旁人,转头看向刘春芽,放缓了语气:“春芽,你别听有些人瞎咧咧,那些有的没的,不用往心里去。你只管安安心心读书,考上大学才是正经事。” 刘春芽抬起头,看着秦东扬坚定的眼神,鼻子有点发酸,用力点了点头,“嗯。” 秦东扬说道:“走吧,回家。” 两人不再停留,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继续往家走去。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自家院门口。 昏暗的光线下,能看到院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刘夏荷点起的煤油灯光。 秦东扬正准备推门,旁边的刘春芽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低着头,声音很小,却异常清晰:“姐夫……” 秦东扬转头看她:“嗯?” 刘春芽猛地抬起头,眼睛在昏暗中亮晶晶的,像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气:“我……我不会跟别人跑了的!” 她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脸颊瞬间红透,不等秦东扬反应,转身就跟受惊的小兔子似的,“噌”地一下钻进了院子,留下门板轻轻晃动。 留下秦东扬一个人站在门口,微微愣住了。 他看着那扇轻轻晃动的院门,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女孩那带着颤音却无比认真的话语。 过了几秒,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才抬脚走了进去:“真是个傻丫头!” 刘春芽手脚麻利,把前天剩下的一点鱼肉用锅热了热,又从篮子里拿出白天挖来的新鲜野菜,洗净切碎,拌了进去。 锅里烧着水,她又切了几片自家腌的腊肉,肥瘦相间,扔进锅里,给寡淡的野菜汤添点油水和咸香。 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映红了她的脸颊。 她又舀出早就和好的棒子面,捏成一个个椭圆的饼状,小心地沿着烧热的铁锅边,“啪嗒”、“啪嗒”贴了一圈。 很快,玉米的焦香和腊肉野菜的咸香就混合着鱼汤的味道,飘满了整个小屋。 秦东扬和刘夏荷已经洗漱完,坐在小小的饭桌旁等着。 刘春芽把热好的鱼肉端上桌,又盛了一大盆腊肉野菜汤,最后才把金黄焦脆的贴饼子铲下来。 一家人围着餐桌高高兴兴地吃了个饭。 吃完饭,院门上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秦东扬放下手里的抹布起身:“我去看看。” 刘春芽和刘夏荷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疑惑地看向门口。 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周宝强。 他还是那副憨厚的模样,手里用草绳拎着两条沉甸甸的大鱼,鱼尾还在轻轻甩动,溅起点点水珠。 “秦医生!”周宝强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秦东扬侧身让他进来,接过鱼:“辛苦了,宝强大哥。” 鱼入手很沉,活蹦乱跳的,力道不小,秦东扬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钱,数了三块递过去。 周宝强接过钱揣进兜里,嘿嘿一笑:“秦医生客气啥,有这好事想着我就行。” 秦东扬笑了笑,把鱼放在旁边的地上,那鱼还在地上扑腾了两下。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状似随意地问道:“对了宝强大哥,跟你打听个人。今天下午我在村南头那边,碰见个男的,鬼鬼祟祟的,好像是隔壁村的那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你认识他吗?” 他没提二流子骚扰刘春芽的事。 周宝强愣了一下,“隔壁村的二流子?那可有好几个……那个人长啥样?” 秦东扬就把下午看到的那个二流子的大致长相和猥琐神态形容了一下。 周宝强听着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随即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嗨!你说的是隔壁王家村的王疤癞吧?” “王疤癞?”秦东扬重复了一遍,这名字倒是挺形象。 周宝强点头,脸上露出明显的不屑:“可不是咋地!就他那德行,化成灰我都认得!” 他啐了一口:“那小子,二十好几的人了,整天游手好闲,正经活不干,就知道在各个村子瞎晃悠,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名声臭得很,也没哪家姑娘肯嫁给他,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 周宝强说完,有些奇怪地看着秦东扬:“秦医生,你好端端问他干啥?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东扬心里有了底,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事儿牵扯到春芽的名声,知道对方底细就行了,没必要把事情闹大,让周宝强也知道。 他笑了笑,语气很自然:“没啥,就是在村里瞅见他东张西望的,看着不像好人,有点好奇,随口问问。” 周宝强撇了撇嘴,语气更加鄙夷:“嗨,那种人,就是茅坑里的臭狗屎,又臭又硬!沾上就甩不掉了!秦医生你可千万别搭理他,看见了绕道走就对了。” 秦东扬点头:“嗯,我知道了,谢了宝强大哥。” 周宝强摆摆手:“没事儿秦医生,那我先回去了啊。” “好,路上黑,慢点走。” “欸!”周宝强应了一声,转身拉开院门,很快就消失在了浓稠的夜色里。 秦东扬关上院门,插上门栓,这才拎起地上还在扑腾的两条大鱼往屋里走。 刘春芽已经把碗筷收拾干净了,看到秦东扬拎着鱼进来,有些惊讶,随即问道:“姐夫,这鱼……明天就要杀吗?要做鱼糕?” 她心里惦记着鱼糕的事,毕竟那是家里重要的收入来源。 秦东扬摇摇头,把鱼拎到墙角一个暂时闲置的大水盆边。 “先不杀。”他解释道:“我这几天都得上班,没空去县城。鱼糕得等到这个月底我轮休那天,才有时间做,也才有时间送过去。” 他看了看盆里,“找点水,先把它们养起来吧,能多活几天。” 刘春芽听明白了,点了点头:“嗯,好。” 她立刻转身去厨房舀水,准备先把这两条“财路”安顿好。 第27章 留下你是对的! 接下来的几天,村子里倒是难得的平静。 王疤癞那事儿,像是石沉大海,没再掀起什么波澜。 秦东扬每天照常去卫生所上班,刘春芽在家操持家务,刘夏荷则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秦东扬,看他给人看病抓药。 平静很快被打破了,这天下午,卫生所冲进来一个大婶,背上背着个人,脸都憋紫了! “秦医生!救命!俺儿喘不上气了!”那大婶声音都劈了叉,带着哭腔。 秦东扬一看那病人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是哮喘急性发作! 来不及多想,他立刻吼道:“快!把他放平!” 卫生所里连个氧气瓶都没有,只有最基础的听诊器和几支急救药品。 刘夏荷被这阵仗吓得小脸煞白,但还是哆哆嗦嗦地跑去药柜翻找。 秦东扬一边指挥着家属按压病人胸口,一边在脑海里命令小一准备一支高效的支气管扩张剂,把药液注射进肾上腺素里。 然后假借去旁边柜子里找药的机会,从医疗室里把肾上腺素拿了出来。 “让开!我先给他打一针!”秦东扬推开家属,找准位置,一针扎了下去。 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几秒钟后,那病人喉咙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嗬嗬”声,随即猛地咳嗽起来,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许多。 “呼……”送病人来的大婶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泪都下来了,“活了……活过来了!” 刘夏荷站在一旁,捂着嘴,看着姐夫沉着冷静地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眼睛里全是崇拜的小星星。 姐夫真的太厉害了! 那大婶一路背着人过来,村里人可是不少人都看到了,也跟着跑了过来。 向正军也闻讯赶来,看到病人脱离危险,激动得直拍秦东扬的肩膀,“东扬啊!你可真是咱村的救星!这娃子他爹,大奎,你还记得吧?当年就是这毛病,在地里头犯了,没等到人来,活活憋死在那儿了!我当时就想,这娃子怕不是也要步他爹的后尘了……唉!多亏了你啊!东扬!当初把你留下来当村医,真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决定!” 秦东扬只是笑了笑:“嗯,他这是遗传性的哮喘病,还好送来得及时。” 向正军脸上都乐开花了:“留下你是对的!留下你是对的啊!” 一时间,秦东扬在村里的威望,又拔高了一大截。 没过两天,又有人捂着腰子疼得满地打滚,被送了过来。 秦东扬仔细问了症状,又上手摸了摸,再偷偷让‘小一’扫描了一下,确定是肾结石卡在输尿管了。 他开了些排石的中药,又不动声色地从‘小一’那里换了些缓解平滑肌痉挛的特效药混进去,叮嘱病人回去大量喝水,多跳跳。 果然,第二天那人就红光满面地跑来卫生所,手里捏着个小纸包,激动地说排出来一块米粒大的小石头!连声道谢。 更悬的一次,是有人家办酒席,图便宜买了点散装白酒,结果是勾兑了工业酒精的假酒,一家好几口人都甲醇中毒了! 送到卫生所时,个个视力模糊,恶心呕吐,严重的已经开始抽搐。 秦东扬头皮发麻,一边让人赶紧去镇上医院求援,一边当机立断,指挥刘夏荷和家属用肥皂水催吐、洗胃,同时紧急从‘小一’那里兑换了特效解毒剂和护肝药物,挨个给病人注射。 硬是把几个危重病人从死亡线上暂时拉了回来,稳住了情况,这才能有时间把病人送上镇上医院去抢救。 这几次抢救,刘夏荷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学习,每一次都心惊肉跳,也每一次都对姐夫的医术和临危不乱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学医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乐见秦东扬声望日隆。 邓忠文这几天看着秦东扬被村民们众星捧月般围着,心里就跟猫爪似的,又嫉又恨。 凭什么?一个毛头小子,一来就抢了他的风头! 以前村里谁不尊称他一声“邓医生”?现在倒好,大伙儿有事没事都往秦东扬那凑! 邓忠文躲在角落里,看着秦东扬给病人复诊,听着村民们那些感激的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哼,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他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 “等着吧,小子,爬得越高,摔得越惨!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收场!”邓忠文眼底闪过一丝怨毒,开始盘算着,怎么才能找个机会,把秦东扬的名声彻底搞臭。 时间一晃,就到了秦东扬轮休的前一天。 他惦记着鱼糕的事儿,一大早,秦东扬就让刘秋霜带着刘小雪去山坡上玩,免得她们看到了,一个不注意就说出去了。 然后,他和刘春芽、刘夏荷关紧了院门和房门,开始了一项浩大的工程——杀鱼做鱼糕! 这些天周宝强陆续送来的鱼,积攒了足足十几条大鱼,都养在角落的水盆里。 三人分工合作,秦东扬负责杀鱼、去鳞、剔骨,动作麻利,刘春芽和刘夏荷则负责把雪白的鱼肉细细剁成肉糜,加入调料和秦东扬偷偷递给她的“特殊药粉”。 厨房里热气腾腾,灶上的大锅就没停过火,一锅接一锅地蒸着鱼糕。 浓郁的鱼香味混合着药材的特殊清香,飘满了整个小院。 从日出忙到日落,三人累得腰酸背痛,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家里的碗早就用光了,后面蒸出来的鱼糕,就直接放凉切块,用干净的油纸仔细包好,一层层码放起来。 直到天色完全黑透,最后一锅鱼糕出炉,三人才瘫坐在灶台边喘口气。 看着眼前堆得像小山似的成果——整整三十几大包的鱼糕,满满当当地装了一大背篓,刘春芽脸上既有丰收的喜悦,又有掩饰不住的担心。 她擦了擦额角的汗,忧心忡忡地问:“姐夫,这么多鱼糕……现在天虽然转凉,可也没多冷,放一晚上,明天再背到县城去,会不会坏掉啊?要是坏了,可就白忙活了!” 秦东扬也累得够呛,“放心吧,春芽,我自有办法保鲜,保证坏不了。” 他说着,使出最后的力气,把那沉甸甸的一大背篓鱼糕,小心翼翼地拎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刘夏荷好奇地想跟进去看看,却被秦东扬拦在了门外:“我放点东西,你跟春芽先去歇着吧,别累坏了。” 第28章 有点眼熟 等刘夏荷听话得转身离开,秦东扬立刻关上房门,从医疗室储物柜里取出了好几个早就准备好的医用大号冰袋。 他把冰袋巧妙地塞进鱼糕的缝隙里,又用干净的布盖好。 这些冰袋是医疗室的常规耗材,只要他从系统里取出使用,‘小一’就会自动补充完整,简直是居家旅行、保鲜储物的必备神器,用起来毫无负担。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秦东扬就背着那沉甸甸的大背篓,锁好院门,脚步匆匆地赶往县医院。 背篓里的鱼糕用布盖着,底下塞的冰袋还散发着丝丝凉气,新鲜得很。 可秦东扬心里却有点打鼓,上一批买鱼糕的病人,估摸着大多都出院了吧?这次怕是又要费一番口舌,重新吆喝了。 他刚在住院部准备找一个对症的病人,一个略显虚弱却透着惊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哎呀!秦医生!你可算来了!” 秦东扬抬头一看,哟,这不是上次那个摔伤腰、卧床好些天的老大哥嘛!他还没走? “老哥,你这是……”秦东扬有些意外。 “秦医生,你不知道,你那鱼糕效果是真好哇!”老大哥激动得脸膛发亮,几步凑上前,压低声音,“我跟病房里几个病友吹了好几天牛逼,说你的鱼糕吃了怎么怎么管用!可你一直没来,他们都当我老王瞎咧咧,是吹牛不上税呢!差点把我给憋屈死!” 老大哥一拍大腿,满脸都是“你可算替我证明了”的兴奋。 “走走走!跟我走!我现在就去叫他们!保准他们见了你,买了你的鱼糕,就知道我老王没骗人!” 他不由分说,热情地拉着秦东扬的胳膊就往自己的病房里走。 秦东扬哭笑不得,只能提溜起背篓跟上。 老大哥果然是个实在人,把他安顿在自己病房里面,然后一阵风似的跑进跑出。 没多大一会儿,呼啦啦就领回来七八个人。 有穿着蓝白条病号服、走路慢吞吞的病人,也有几个看着面带愁容、像是陪护的家属。 “就是这位秦医生!”老大哥指着秦东扬,压低了声音,“我跟你们说的神效鱼糕,就是秦医生亲手做的!” 秦东扬定了定神,打开背篓,露出里面用干净油纸仔细包好的一块块淡黄色鱼糕。 他清了清嗓子,温声开口:“各位大哥大姐,叔叔阿姨,这是我自家做的鱼糕,用了些补气血、助恢复的药材,对身体虚弱、术后恢复有点好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认真起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这鱼糕不是随便卖的。得我瞧过,问问情况,觉得对您这症状有帮助,才卖给您。不对症的,您给钱我也不卖,免得耽误事。”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些。 有人觉得这年轻人有点意思,不像纯粹的贩子。 加上有老大哥这个“活广告”在旁边不停地帮腔,说自己吃了之后腰背有力气多了,晚上睡得也香了。 很快就有人愿意试试。 秦东扬这次带的量足,足有三十几包,他也不急,挨个儿地问病情,简单看看舌苔,偶尔还搭个脉。 遇上确实对症的,就卖出去一些,仔细叮嘱怎么吃,要注意什么。 遇上不对症的,他也耐心解释为什么不适合,推荐他们找医生好好看看。 这一番下来,既像看诊又像卖货,倒也赢得了不少人的信任。 一上午过去,背篓里的鱼糕下去了大半。 秦东扬送走一个刚买了鱼糕的家属,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准备去下一个“预约”的病房。 他刚从一个病房里退出来,转身之际,冷不丁地,差点跟一个人撞个满怀。 秦东扬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抬头一看,正是那位上次在急诊科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钟医生。 钟医生显然也认出了他,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川字,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不悦,声音尖锐地嚷嚷起来:“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跑到住院部来的?!” 秦东扬面色平静,淡淡地说道:“我来看病人。” “看病人?”钟医生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他,尤其在他那个半旧的背篓上停留了几秒,眼神充满了怀疑和鄙夷,“你看哪个病人?这里是县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你一个村诊所的,不好好待在你的乡下,跑这儿来瞎转悠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污蔑的意味:“你该不会是……想趁乱浑水摸鱼,偷东西的吧!” 这话实在太难听了。 秦东扬还没来得及反驳,旁边一个刚从秦东扬手里接过鱼糕,正准备回病房的中年男人立刻就不乐意了,他往前一步,对着钟医生就开了腔:“哎!钟医生你怎么说话呢!嘴巴放干净点!秦医生是来看我的!” 钟医生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且还是个病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他,顿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像是被人当众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面子挂不住了! 恼羞成怒之下,他指着秦东扬,又转向那个替他说话的病人,厉声质问:“他来看你?他是你什么人?!你们什么关系?!” 秦东扬看着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们什么关系……关你屁事!” 钟医生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红转紫,手指头都快戳到秦东扬的鼻尖上了,“你!你!你别以为!别以为你走了狗屎运,瞎猫碰上死耗子,救了梁主任他爹一次,就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我告诉你!这里是县医院!不是你这种乡巴佬能撒野的地方!”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轻医生走了下来。 年轻医生脚步一顿,目光落在了秦东扬身上。 哦?他就是那个用奇怪法子救了梁老先生的人? 他不由得多看了秦东扬两眼,这一看,年轻医生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这个穿着朴素,却脊梁挺直的年轻人……有点眼熟啊。 秦东扬此刻心思都在如何应对钟医生的刁难上,压根没注意到这个医生,更没认出他是谁。 毕竟五年过去了,当初那个还带着些青涩的青年,如今也添了几分成熟稳重。 年轻医生推了推眼镜,带着几分不确定,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秦……东扬?” 第29章 你想不想来县医院工作? 他和秦东扬还是五年前见过一面,五年时光可以改变很多,所以他也不是很确定。 秦东扬猛地一怔,转过头,看向这个陌生的年轻医生,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诧异,“你是?” 年轻医生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不认识我了?” 他没等秦东扬回答,又紧接着问道:“听说,是你救了梁主任他爹?” 秦东扬更懵了,“梁主任?哪个梁主任?” 年轻医生耐心解释道:“就是上周,在急诊科,那个被年糕噎住,差点没气儿的老大爷,是不是你用那个……呃,什么法子给救过来的?” 秦东扬这才恍然大悟,他点了点头:“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一旁的钟医生看得目瞪口呆。 虞医生……竟然认识这个乡下来的赤脚医生? 他脸上的嚣张气焰顿时收敛了不少,表情有些惊愕,又有些不自在。 “虞医生,您……您认识他啊?”钟医生小心翼翼地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和难以置信。 这个年轻医生,可是县医院里背景不简单的人物——虞司棋。 虞司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认识。” 钟医生被虞司棋那轻飘飘的一眼看得脸上更是挂不住,像是被人用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讪讪地笑了两声,也顾不上再找秦东扬的麻烦了,“那……那什么,我还有点事,先……先走了!”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一溜烟儿地跑了。 秦东扬看着钟医生狼狈逃窜的背影,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其妙。 他转回头,再次打量起眼前这个自称认识他的虞医生。 他绞尽脑汁地想,自己在县里,尤其是在县医院,根本没什么熟人啊! “这位同志,你到底是谁?”秦东扬的语气带着十足的困惑,“我好像……不认识姓‘于’的人啊?” 虞司棋闻言,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你确定你不认识?此‘虞’非彼‘于’,这个‘虞’,可不是一般的‘虞’。” 秦东扬先是一愣。 “虞……”他嘴里重复着这个字,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 县城里,姓这个特别的‘虞’,而且他还可能认识的……难道是…… “你是虞家的人?!” 虞司棋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我是梦瑶的二哥虞司棋,现在就在这县医院当医生。” 虞梦瑶的二哥?竟然在县医院当医生? 难怪觉得有点眼熟,只不过上次见面还是跟虞梦瑶订婚的时候,所以他才没想起来! 虞司棋看着秦东扬震惊的表情,似乎很满意,他推了推眼镜,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探究问道:“你最近总往县医院跑,是又认识的人住院了?” 秦东扬心思电转,想起自己是来卖鱼糕换药的,这事可不能随便说。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算是吧。” 虞司棋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他没有追问,反而把话题引到了秦东扬的“医术”上。 “我听急诊科的人说了,你救了梁主任他爹,手法挺……特别的。”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还听说,你现在就在你们村诊所当医生?准备一直干下去?你什么时候正经学过医?我以前怎么没听梦瑶提过?” 秦东扬心里微微一凛,知道这事不好糊弄。 他面上不动声色,带着几分谦虚,又带着几分乡下人的淳朴:“谈不上什么正经学医,就是小时候跟我外公学过几手土方子。这几年在村里,闲着没事,自己也翻了翻医书,瞎琢磨了点。” 虞司棋听完,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语气严肃了几分:“医生这行,人命关天,可不是光靠土方子和瞎琢磨就能行的,不能随便糊弄。” 秦东扬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卑不亢的笑容,没再多解释。 有些事,解释不清,也不需要解释。 虞司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那平静的笑容里看出些什么。 片刻后,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我还有一个小时下班,等我下班,一起去国营饭店吃个便饭?” 秦东扬几乎是立刻就摇头:“不了,虞医生,我还有事,就不麻烦你了。” 他的拒绝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犹豫。 去国营饭店吃饭?那得花多少钱?更何况,他和虞家……关系还没到那份上。 虞司棋似乎料到了他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慢悠悠地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哦?是吗?那……你想不想来县医院工作?” !!!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瞬间劈中了秦东扬! 如果能来这里工作,那他的医术才能真正得到施展,也能接触到更多先进的医疗知识和设备! 最关键的是,有了县医院医生的身份,他再拿出那些超越时代的药物和技术,就不会显得那么突兀和惊世骇俗了! 秦东扬的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望瞬间席卷了他! 他猛地抬头看向虞司棋,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虞司棋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你不是完全没兴趣。” 他再次看了看表,“你在这里等我一个小时,我下了班,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谈谈。” 这次,秦东扬没有再拒绝。 “……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虞司棋转身,迈着从容的步伐上楼去了。 秦东扬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激动的心情。 一个小时…… 他看了看旁边还剩下小半桶的鱼糕,不能浪费时间! 趁着虞司棋还没下班,他得赶紧把这些鱼糕处理掉! 或许是刚才救人的名声传开了些,又或许是运气好,剩下的鱼糕卖得异常顺利。 不到一个小时,桶里的鱼糕就见了底。 秦东扬快速数了数今天赚的钱,两百六十多!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他小心翼翼地将钱叠好,仔细地揣进怀里,贴身放好,心里踏实了不少。 刚把钱藏好,一抬头,就看见虞司棋已经换下了一身白大褂,穿着一件干净的蓝色工装衬衫,正迈步朝他这边走过来。 秦东扬迎了上去,看了看挂在医院大厅墙上的时钟,“虞医生,这都快三点了,国营饭店……早就过了午饭的点了吧?” 虞司棋脚步没停,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没事,我跟国营饭店的老周是老熟人了,打个招呼的事,让他单独给咱们炒两个菜,没问题。” 秦东扬闻言,不由得沉默了。 国营饭店的大厨,那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毕竟这年头都是端铁饭碗的。 能让对方单独开小灶,这面子可不小。 看来这五年时间,虞家在这小小的县城里,能量也已经非同一般了,跟五年前相比,真是天差地别了。 第30章 我不能丢下她们不管 秦东扬跟着虞司棋,一起走向不远处的国营饭店。 国营饭店的门脸在这个年代算是气派的,红漆的木门半敞着。 还没进门,虞司棋就熟络地冲里面喊了一嗓子:“老周!在忙吗?” 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系着油腻围裙的中年胖子从后厨探出头来,看到是虞司棋,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哟,是虞医生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虞司棋脚步不停,边走边说:“带个朋友过来吃口便饭,过了饭点了,你看着给随便炒两个拿手菜就行。” 那被称为老周的大厨连连点头:“欸,好嘞!没问题!虞医生您先进去坐,马上就好!” 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女服务员也赶紧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虞医生,这边请。” 虞司棋微微颔首,示意秦东扬跟上,在那服务员的引领下,走到一个靠窗的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服务员麻利地给两人倒上茶水。 秦东扬端起搪瓷缸子,茶水还带着温度,他默默看着虞司棋这熟稔自如的派头,心里再次感叹,虞家在这县城,确实不一样了。 饭菜上得很快,一盘醋溜白菜,一盘红烧肉,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蛋花汤。 这个年代,能在国营饭店吃到这样的小灶,绝对是身份和面子的象征。 虞司棋拿起筷子,示意秦东扬:“吃吧,别客气。” 秦东扬也不扭捏,道了声谢,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奔波了一上午,他也确实饿了。 两人安静地吃了几口。 虞司棋放下筷子,拿起茶缸喝了口水,状似随意地开口:“对了,之前你救的那个老爷子,你知道是谁吗?” 秦东扬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 虞司棋镜片后的眼睛看着他,带着点审视的味道:“那是县委梁主任他爹。” 县委主任?秦东扬心里微微一动,这可是县里的大人物了。 虞司棋接着说:“梁主任可是咱们县有名的大孝子,听说他爹被人用怪法子救活了,正到处打听你这个人呢。” 秦东扬听了,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医生治病救人,是分内的事情。” 虞司棋看着他这平静的样子,点了点头:“嗯,你这话倒是实在。你的医术到底怎么样,我还不好说,但你这医德,我看是过关的。” 秦东扬没接话,只是默默地扒拉了一口饭。 虞司棋又喝了口茶,像是闲聊一般,突然问道:“你……现在一个人过,有没有想过……再找一个?” 秦东扬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有些无语的笑:“我又不是和尚,要是能遇到合适的,肯定会再婚的。” 虞司棋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意外,追问道:“哦?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秦东扬放下筷子,语气依旧平淡:“我不是说了吗?合适的就行。” 他看着虞司棋,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淡淡地笑了笑:“虞医生,你放心好了。我说过不会再纠缠你妹妹,就肯定不会。毕竟,两个人结婚过日子,总得两情相悦吧?一味地强求,硬凑在一起,那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滋味?都不会幸福的。” 这话说得坦荡,也直接点破了虞司棋的心思。 虞司棋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似乎是松了口气,又带着点复杂。 他沉默了片刻,端起茶缸又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说到底……还是我们虞家当年对你有亏欠。五年前,本来跟你爸都约定好了,让他把工作指标让给梦瑶,然后你俩订婚……可后来你因为没了工作指标,不得不下乡……” 秦东扬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虞医生,那些都过去了。我在村里结了婚,就已经说明,我自愿放弃了那份婚约。” 他的态度很明确,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他不欠虞家的,虞家也不必觉得亏欠他。 毕竟他也不是原主,也不想再跟虞家有什么牵连。 虞司棋看着他,眼神深邃,饭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过了一会儿,虞司棋才重新开口,语气也郑重了几分:“你要是真的放下了,也愿意来县医院好好干……”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秦东扬:“我可以帮你一把。” 秦东扬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 县医院……这可是他现在最渴望,也是最现实的出路。 但几乎是瞬间,他的眉头又拧巴了起来,脑海里闪过那四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 他要是进了县医院,拿了城里户口,那她们四个呢? 她们可都是板上钉钉的农村户口啊!就算刘春芽争气,将来考上了大学,户口能跟着迁走,可剩下那三个丫头片子怎么办? 这年头,没个城里户口,想在城里待着,难于登天! 最要命的是吃饭问题。 城里人有粮本,按月领商品粮,农村户口,那就对不起了,城里粮店的门朝哪开你都不知道。 想要粮食?行啊,去黑市买高价粮去!那地方,鱼龙混杂,风险大得吓人,被抓住了,工作都得丢! 更何况,那可是四张嘴!嗷嗷待哺的四张嘴!他就算进了县医院,一个月撑死也就挣那几十块钱,哪里养得活这额外多出来的四口人? 想到这里,秦东扬脸上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之火,迅速被这盆冷水浇灭了。 虞司棋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见他最后露出了怅然又释然的表情,虞司棋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这秦东扬,难道连县医院这样的好机会都不想要? 他放下茶缸,身体微微前倾,问道:“怎么?听我的意思,你好像……不太愿意来县医院?” 秦东扬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苦笑着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他抬起头,看着虞司棋,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和为难,“虞医生,不是我不想……实在是……我那过世的媳妇,给我留了四个妹妹。她们年纪都还小,父母又不在了,如今就靠我一个人拉扯着,我不能丢下她们不管。” 第31章 姐夫,我不想去县里 虞司棋顿时就愣住了。 他看着秦东扬,眼神里的那种审视和居高临下不知不觉地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惊讶,有意外,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 他原本以为,秦东扬拒绝他妹妹,是因为心里还记恨当年虞家悔婚的事,现在看来,这人倒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汉子。 为了几个名义上的小姨子,竟然连回城进县医院这种天大的好事都能犹豫,甚至放弃? 这年头,这样的人可不多见了。 虞司棋沉默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语气也变得真诚了不少:“这……确实是个大麻烦。” 农村户口想要转成城市户口,难如登天,更别说是一下子解决四个人的。 他端起茶缸,喝了口水,“既然这样,那……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不过,我之前说的话,依旧算数。你什么时候要是解决了家里的难处,或者改变主意了,想来县医院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说完,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对了,梁主任那边……听说还在到处打听你呢。他对救了他父亲这事儿,看得很重,估计是想好好感谢你。” 虞司棋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秦东扬的脸:“说起来……梁主任的妻弟,好像是在县公安局工作的,听人说……好像是专门管户籍那一块儿的。” 管户籍的? 他心里猛地一动!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吃过饭,秦东扬和虞司棋在国营饭店门口分了手。 虞司棋骑着自行车,穿过县城傍晚的街道,回到家。 虞家是典型的县城干部小院,两层小楼,收拾得干净整洁。 虞司棋洗了把脸,坐在客厅的藤椅上,拿起报纸看了起来。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了自行车清脆的铃铛声。 虞梦瑶回来了,她穿着一件的确良的白衬衫,下面是蓝色的长裤,扎着两条麻花辫,脸上带着下班后的疲惫,但依旧掩不住那份属于年轻姑娘的清丽。 “哥,你今天回来得挺早啊。”虞梦瑶把自行车停好,走进客厅。 “嗯,今天下班早,顺便在外面吃了口饭。”虞司棋放下报纸。 虞梦瑶“哦”了一声,准备去洗手。 “对了,梦瑶,”虞司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她,“你猜我今天碰到谁了?” 虞梦瑶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谁啊?” “秦东扬。”虞司棋的目光落在妹妹的脸上,留意着她的反应。 虞梦瑶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语气淡淡的:“哦,碰到就碰到了呗,他的事,跟我说什么。” 她说着,就要转身继续去洗手。 虞司棋却没打算就此打住,他继续说道:“我跟他聊了聊,发现这人还真挺不错的。” 虞梦瑶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她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哥哥,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解,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虞司棋笑了笑,身体往后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就是觉得吧,这秦东扬是条汉子。你知道吗?他那个过世的媳妇,给他留了四个妹妹,都是农村户口,最小的才几岁。他现在一个人拉扯着这四个小姨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我今天跟他提,想帮他调到县医院来,多好的机会啊,铁饭碗,城里户口!”虞司棋摇了摇头,“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居然犹豫了,就因为怕那四个妹妹没法跟着进城,没户口,没饭吃。为了几个名义上的小姨子,连回城进好单位的机会都能放弃,你说,这样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男人,现在还多吗?” 虞梦瑶沉默了。 哥哥的话,像小石子一样投进了她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她嘴上说着不在乎,可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蜇了一下。 有情有义……有担当…… 这些词,从哥哥嘴里说出来,形容的是那个曾经差点成为她丈夫,后来又因为种种波折而解决了婚约的男人。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了上来,酸酸的,涩涩的,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像醋一样的味道。 她猛地抬起头,语气有些冲:“好不好那是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说完,她不再看虞司棋,快步走进了卫生间,哗啦啦的水声响了起来。 虞司棋看着妹妹的背影,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这丫头,嘴硬心软。 看来,这个秦东扬,在她心里,并不是真的就那么风轻云淡地过去了。 …… 另一边,秦东扬搭上了回镇上的末班车。 回到熟悉的家,天已经彻底黑了,低矮的土坯房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电灯泡。 最小的两个孩子大概是玩累了,已经睡着了。 刘春芽和刘夏荷还在灯下,一个在看书,一个在缝补衣服,看到秦东扬回来,两人都连忙站了起来。 “姐夫,你回来了。”刘春芽小声喊道。 “嗯。”秦东扬应了一声,把从县城带回来的几个肉包子放在桌上,“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他没急着说别的,先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手绢仔细包好的钱卷。 他把钱展开,在灯下仔细地点了点,然后,他把刘春芽叫到跟前。 “春芽,这是这个学期的学费,还有你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活费。”秦东扬把一叠钱塞到刘春芽手里,大部分是毛票和一元两元的,但也夹杂着几张崭新的十元大钞。 刘春芽看着手里厚厚的一叠钱,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知道家里什么情况,也知道姐夫挣钱有多不容易。 “姐夫……”她声音哽咽,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我……” “拿着。”秦东扬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你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将来有出息,比什么都强。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 刘春芽用力地点点头,把钱紧紧地攥在手里。 安顿好刘春芽,秦东扬又看向了旁边一直安静站着的刘夏荷。 “夏荷,”秦东扬开口道,“过几天,等春芽去学校报到了,我就送你去县里上初中。” 别的不说,县里的初中教学质量比镇上好太多了。 没想到,刘夏荷听了,却猛地摇了摇头,“姐夫,我不想去县里。” 第32章 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夫! 秦东扬一愣:“为什么?县里学校好,离你大姐也近,相互还能有个照应。” 刘夏荷抿了抿嘴唇,低声说道:“大姐去县里要住校了,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我要是也去县里上学,那家里怎么办?” 她抬起头,看着秦东扬,眼睛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认真:“我在镇上上初中,每天都能回家。早上我能早点起来做早饭,晚上也能回来做晚饭,还能帮你照看一下秋霜和小雪。” 秦东扬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暖。 这丫头,才多大啊,就想着要撑起这个家了。 他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一些:“夏荷,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考个好成绩。家里的事情,有姐夫呢。” 他顿了顿,看着刘夏荷依旧有些倔强和担忧的眼神,忍不住半开玩笑地说道:“怎么?在你心里,姐夫就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啊?离了你就没饭吃了?” 刘夏荷连忙摇头:“不是的姐夫!” 她有些急了,解释道:“可你白天要去诊所上班,很累的。晚上回来还要照顾秋菊和小雪,要是连做饭都要你一个人弄,那……那太辛苦了!” 小姑娘看着他,满眼的真诚和心疼。 秦东扬看着她,心头又是一软,“傻丫头,你才多大?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姐夫都二十好几了,哪里就轮到你来操心这个家了?你跟你二姐一样,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书念好。” 他伸手,有些笨拙地想拍拍她的头,又觉得不妥,最后落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 “你不是一直念叨,长大了想当医生吗?那就更要好好读书!学医这条路,比你二姐考大学还要难,还要费精神。现在不打好基础,将来怎么穿上那白大褂,救死扶伤?姐夫可等着呢,等着看我们家夏荷,以后成了不起的大医生!” 这话像是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刘夏荷强忍的情绪。 “呜……” 她再也绷不住了,猛地一头扎进了秦东扬的怀里,两只细瘦的胳膊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腰,“姐夫!你太好了!以前……以前我不懂事,还偷偷怨过你……我现在才知道……你……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夫!” 她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哗啦啦地往下掉。 抽抽噎噎的哭声在寂静的小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秦东扬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撞,身子僵了一下。 他抬起手,轻轻地、有些生疏地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好了好了,不哭。知道就好,以后好好念书,就是对姐夫最好的报答了。” 看到这一幕,刘春芽的眼圈也红了,鼻子发酸得厉害。 夏荷还能这样毫无顾忌地扑到姐夫怀里哭,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撒娇。 可她呢?她快十八了,是个大姑娘了,就算心里再感激,再依赖,也做不出这样的举动了。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被掀开了。 睡眼惺忪的刘秋霜揉着眼睛,手里还牵着更小的、迷迷糊糊的刘小雪,她们是被外面的哭声吵醒的。 “三姐?”刘秋霜看到抱着姐夫哭得一塌糊涂的刘夏荷,愣住了,“你怎么哭了呀?” 刘夏荷连忙从秦东扬怀里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她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脸,“我……我没哭!我是高兴的!” “高兴?”刘秋霜眨巴着眼睛,小脸上写满了不解,“高兴为什么要哭成这样?” 小孩子的世界里,高兴就是笑,伤心才是哭。 秦东扬看着这几个小脑袋瓜,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他伸手,挨个摸了摸她们的头。 “好了,你三姐是高兴坏了。”他笑着对刘秋霜说:“过几天,秋霜也要去镇上的小学念书了,开不开心?” 刘秋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充满了向往,但很快,那点光又黯淡了下去。 她看了看身边还懵懂无知的小妹妹,小眉头又皱了起来,“那我……我去上学了,小雪怎么办呀?谁带她?” 秦东扬的心,又被这懂事得过分的话轻轻撞了一下,酸涩难言。 “这个不用担心。”秦东扬强打起精神,语气轻松地说道,“到时候,姐夫把她带去诊所,让小雪在诊所里待着,姐夫看着她。” 刘秋霜听到这话,紧锁的小眉头才终于舒展开来。 她用力地点点头,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嗯!那我就放心了!” 夜深了,煤油灯捻熄了灯芯,屋子里彻底陷入了黑暗。 姐妹四个躺在东屋那铺平日里就挤在一起睡的大炕上,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最小的小雪已经睡熟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黑暗中,刘春芽翻了个身,面对着妹妹们的方向。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用极低却异常严肃的声音开口。 “夏荷,秋霜,你们俩都听着,姐夫对咱们的好,你们要一辈子记在心里,知道吗?” “你们自己想想,这十里八乡,甚至放眼整个县,有几家是像咱们姐夫这样的?亲爹亲哥亲爷爷,都没几个舍得下这么大力气,去供几个丫头片子读书的!” “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念书,都听明白了吗?” 黑暗中,刘夏荷带着浓重的鼻音,用力地“嗯”了一声。 “二姐,我记住了!我一定好好念书!将来当大医生,给姐夫争光!” 旁边的刘秋霜也跟着重重地点头,小声却坚定地说:“二姐,我也记住了!我一定听话,好好学习!” 第33章 王疤癞!你个挨千刀的! 再有几天就要去县里上高中了,刘春芽心里憋着一股劲儿,这几天上工,她比谁都卖力气。 她就想着,趁着还在放暑假,能多挣一个工分是一个。 这样,姐夫肩上的担子,就能轻一点,再轻一点。 毕竟,供三个孩子念书,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小雪,那开销,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一个婆娘看着她这样,就扯着嗓子喊开了。 “哎,我说春芽丫头!你这是干啥呢?这么拼命?不年不节的,活像要把地刨穿了一样!那婆娘顿了顿,带着点探究的意味,又问:“咋?你那个好姐夫……不是说让你去县里念书吗?该不会是……舍不得钱,不让你去啦?” 这话问得又响又亮,旁边歇着的几个人都支棱起了耳朵。 刘春芽直起腰,抹了把脸上的汗和土,汗水蜇得眼睛有点疼,但她心里更不舒服。 她看向那个说话的婆娘,眉头皱了起来,“婶子,你可别瞎说!我姐夫说了,过几天就亲自送我去县高中报名!我这是……我这是想着,马上要走了,在家一天,就多干一天的活!给我姐夫省点心!” 旁边一个蹲着抽旱烟的黑瘦汉子,听了这话,“噗嗤”一声,怪笑起来。 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他斜睨着刘春芽,“嘿,秦东扬还真舍得下本钱啊?要我说,换成我,有那闲钱,还不如把你留在家里头,早点给说个人家,或者干脆啊,就当个小媳妇儿养在身边,洗衣做饭,暖被窝,多省事!多划算!” 刘春芽的脸,“唰”地一下就涨得通红! 是气的!也是羞的! 她气得浑身都哆嗦了,拿着锄头的手都在抖。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想也没想,弯腰捡起脚边一个干硬的土坷垃,就朝着那汉子狠狠砸了过去,“呸!不要脸的老不羞!满嘴喷粪!” 土坷垃砸在那汉子脚边,碎开了。 “谁都像你那么龌龊、那么无耻!思想那么肮脏!” 那汉子哎呦一声躲开了,脸上挂不住,正想站起来骂人。 就在这时,旁边溜溜达达过来一个人影,正是王疤癞。 看到刘春芽气得小脸通红,他几步就凑了过来,脸上堆着不怀好意的笑,“哟,这是咋啦?谁惹我们春芽妹子生气了?” 他装模作样地往那黑瘦汉子那边瞅了一眼。 “是他吗?跟哥说,哥帮你揍他去!保管打得他满地找牙!” 旁边立刻有人哄笑起来。 “去去去!王疤癞,就你这德性?还想英雄救美?”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就是!人家春芽可是要去县里念高中,将来是要考大学,吃商品粮,当城里人的!你个泥腿子,配得上吗?” 王疤癞被这么一激,脸上那点虚假的义愤填膺立刻变成了恼羞成怒。 但他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脸皮厚得很,伸手就想要去揽刘春芽的肩膀:“配不上?谁说配不上?我看我跟春芽妹子,那叫一个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特别配!” 刘春芽吓了一跳,又惊又怒! 手里的锄头,在惊惶之下,想也不想,就条件反射般地朝着王疤癞那双穿着破烂解放鞋的脚面砸了过去! “滚开!离我远点!”她喊道,声音都变了调。 “哎哟!”王疤癞吓得赶紧把脚缩了回去,锄头堪堪擦着他的鞋边砸在了地上,砸起一小片尘土。 他非但不生气,反而看着刘春芽那又怕又怒的样子,笑得更猥琐了。 “啧啧啧,瞧瞧这小辣椒的性子!”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就喜欢春芽妹子这股泼辣劲儿!够味!带劲!” 旁边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又开始起哄。 “王疤癞,光说不练假把式!” “有本事,你去找秦东扬提亲去啊!” “对啊,去问问秦医生,看他舍不舍得把这么个水灵灵的小姨子嫁给你!” “哈哈哈……” 王疤癞被众人捧着,胆子也肥了,眼睛滴溜溜一转,看向刘春芽,语气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提亲?我倒是想啊!”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 “就怕人家秦医生,舍不得呢!你想想,费那么大劲儿,把这么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拉扯大,又掏心掏肺地供着念书……啧啧……” “指不定啊……人家早就把春芽妹子,当成自个儿的所有物了!捂在手心里,宝贝着呢!” “好不容易养熟的果子,哪里肯轻易放手,让她嫁给我这个外人?” 这话像是一把刀狠狠扎进了刘春芽的心窝子里,把她对姐夫的所有感激、敬重,都玷污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嘴唇都在哆嗦,几乎站立不稳。 “你……你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 就在这时,旁边地里几个正在薅草的大婶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们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只是懒得搭理王疤癞这号人。 但这会儿听到王疤癞越说越不像话,简直是在往人家秦医生和春芽丫头身上泼脏水! 几个大婶对视一眼,眼里都冒着火,她们立刻扔下手里的活计,抄起手边的锄头、小铁耙,气冲冲地跑了过来! “王疤癞!你个挨千刀的!死了爹娘没人教的东西!” “光天化日之下,你在这儿胡咧咧什么呢!编排人家黄花大闺女和她姐夫!” “还要不要脸了你!” “我看你是皮痒了,欠揍是不是!” “姐妹们,给我打这个不要脸的混球!” 几个大婶呼啦啦围了上来,也不真打,就是用锄头把子、铁锹把子往王疤癞身上不轻不重地招呼,嘴里骂骂咧咧,唾沫星子横飞。 “滚!赶紧滚!” “再不滚,打断你的狗腿!” “欺负人家春芽没爹没娘是不是!看我们不撕烂你的嘴!” 王疤癞平日里也就敢欺负欺负老实巴交的,或者嘴上占点便宜,碰上这些抱团动真格的泼辣妇人,他也犯怵,双拳难敌四手啊。 他抱着头,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被几个大婶连推带搡,狼狈不堪地赶到了田埂上。 但他还不死心,站在田埂上,离得远了些,又梗着脖子,冲着地里这边大声吆喝:“刘春芽!你给老子等着!早晚有一天,老子要八抬大轿,把你娶过门!” 刘春芽冲着王疤癞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哭腔喊道:“呸!谁要嫁给你!你做梦去吧!我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你给我滚远点!” 那几个大婶也叉着腰,指着王疤癞的背影骂。 “王疤癞!你再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们这就去叫小队长来!” “让小队长把你绑起来,送你去公社批斗!看你还敢不敢耍流氓!” 王疤癞看讨不到好,又被威胁要去叫小队长,这才悻悻地啐了一口唾沫。 他恨恨地瞪了刘春芽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那几个挥舞着农具的大婶,终于骂骂咧咧地,一瘸一拐地走了。 第34章 我想去教训教训他 王疤癞骂骂咧咧的身影消失在了田埂尽头,地头上,那几个刚才还义愤填膺的大婶,这会儿都围了过来。 “春芽,甭理那号不是东西的玩意儿!” “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德行!” “往后他再敢来烦你,你就扯开嗓子喊,咱们都在呢!喊一声,咱们抄家伙揍他!” 大婶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着,言语朴实,却带着一股子保护的劲儿。 刘春芽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和泥土。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谢谢婶子们,我没事……” 几个大婶又说了几句,看她情绪稍稍稳定了些,这才叹了口气,各自散开,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垄沟里,继续跟地里的杂草较劲。 毕竟,工分还得挣,日子还得过。 刘春芽站在原地,望着大婶们弯腰劳作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王疤癞消失的方向,紧紧咬住了嘴唇。 一直熬到中午收工的哨子声响起,刘春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 她没心思吃饭,却还是强打着精神,淘米、烧火、炒了两个简单的素菜,又蒸了早上剩下的几个窝头。 饭菜刚端上桌,她就对刘秋霜说,“秋霜,你把这份饭,给你姐夫和夏荷姐送去。” 刘秋霜接过饭盒,瞅了瞅二姐明显红肿的眼睛和那闷闷不乐的神情。 小姑娘心思细,隐约觉得不对劲,“二姐,你咋了?谁欺负你了?” 刘春芽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干活累了。快去吧,别让你姐夫他们饿着了。” 刘秋霜虽然疑惑,但还是听话地拎着饭盒出了门。 到了诊所,刘夏荷正在埋头看书,秦东扬刚给一个来看病的老大爷量完血压。 刘秋霜把饭盒递过去,秦东扬接过饭盒,随口问道:“你二姐呢?没跟你一起过来?” 刘秋霜看了看秦东扬,又看了看旁边正好奇抬起头的刘夏荷,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姐夫……我觉着,二姐好像有点不高兴……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我问她,她也不说,就说是干活累的。姐夫,是不是……是不是上午在地里,有人欺负二姐了?” 秦东扬正在打开饭盒的手,猛地顿住了,“你说你二姐哭了?” 刘秋霜用力点点头:“嗯!眼睛可红了!” 秦东扬的脸色,立刻就是一变,但他没再多问,只是对刘秋霜温和地说:“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吃饭吧。” 他又叮嘱刘夏荷:“夏荷,你也快吃,吃完了好好看书。” 打发走了刘秋霜,秦东扬看着饭盒里的饭菜,却没什么胃口了。 下午,一个后生捂着手,龇牙咧嘴地跑进了医疗室。 “秦医生,秦医生!快给我看看!割麦子不小心,镰刀把手给划了!” 秦东扬让他坐下,一边熟练地用酒精给他清洗伤口,一边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今天在地里头,挺热闹啊?” 那后生“哎哟”了一声,显然是酒精刺激到了伤口。 他缓了口气,才答道:“可不是嘛!秦医生,你是没瞅见……” 他话说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顿了顿。 秦东扬手上动作不停,眼神却瞟了他一眼,“怎么了?出啥事儿了?” 那后生咧咧嘴,压低了点声音,“俺跟你说啊秦医生,俺也没在跟前,是中午歇晌的时候,听俺家那口子说的。就……就隔壁王家村那个二流子,王疤癞,知道吧?” 秦东扬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目光沉了下来,“他怎么了?” “嗨!还能怎么!他跑来咱们村的地头,对着你家春芽妹子……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好像是……想占便宜,还编排你跟春芽妹子……”后生说到这里,偷偷觑着秦东扬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后来被咱们村几个大婶子给骂跑了!那王八羔子,真不是个东西!” 秦东扬没说话,只是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给后生包扎伤口的手法依旧稳健,但脸上的表情,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那后生被他这气场吓得也不敢多嘴了,包扎好伤口,道了声谢,就赶紧溜了。 诊所里里,只剩下秦东扬一个人。 他看着窗外,眼神冰冷,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王疤癞! 好,很好! 等到傍晚,天色擦黑,周宝强拎着两条活蹦乱跳的草鱼,乐呵呵地走进了诊所。 “秦医生!看我给你弄了啥好东西!” 秦东扬抬起头,脸上没什么笑意,“宝强大哥,来了。” 他接过鱼,放到旁边的水桶里。 “我问你个事儿。” 周宝强看他脸色不对,收起了嬉笑,“啥事儿啊,秦医生,你尽管问。” 秦东扬盯着水桶里游动的鱼,声音低沉,“之前我问你的那个王疤癞,他住在哪,你知道吗?” 周宝强一愣,“秦医生,你问这个干啥?” 秦东扬抬眼看向周宝强,眼神锐利,“今天,他跑到咱们村的地里,骚扰春芽了。还说了些……很难听的话。” 秦东扬把下午听来的情况,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 他没添油加醋,但光是事实本身,就足够让人火冒三丈。毕竟,今天这事儿,村里看见的人不少,瞒是瞒不住的。 周宝强一听,当场就炸了! “操!那个王八蛋!他敢!” 他黝黑的脸上满是怒气,拳头捏得梆梆响。 “欺负到咱们村里来了!还欺负到秦医生你头上来了!他妈的活腻歪了!” 周宝强义愤填膺,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 “秦医生!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你想咋办?你说句话!” 秦东扬看着周宝强,眼神里带着一股狠劲,“我想……去教训教训他。” 第35章 这么晚了,他出去干啥? 周宝强闻言,下意识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秦东扬。 秦东扬虽然个头不矮,但身板看着有些单薄,文质彬彬的,跟王疤癞那种常年打架斗殴、一身横肉的混混比起来…… 周宝强沉默了。 秦东扬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有些无语。 打架?硬碰硬他或许真不占优势。 可他是医生!他医疗室里,别的不多,各种能让人“不舒服”的药物可不少!什么泻药、麻醉剂、致幻的…… 明的不行,来暗的! 他就不信,收拾不了一个地痞流氓! 就在秦东扬暗自盘算的时候,周宝强忽然一拍大腿! “秦医生!那王疤癞不是个好鸟,一身的蛮力!听说下手也黑!你一个人去,俺不放心!”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眼神却亮得惊人,“这样!秦医生,俺跟你一起去!还有俺哥,也叫上他!” 秦东扬愣住了,“你们也去?” 周宝强把胸脯拍得“嘭嘭”响,“那当然!春芽妹子也是俺们看着长大的,能让人这么欺负了去?再说了,秦医生你对俺们兄弟俩啥样,俺们心里有数!有俺们兄弟俩给你搭把手,保管把那王疤癞揍得满地找牙!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放屁!” 秦东扬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看着周宝强那张黝黑、写满真诚和愤怒的脸,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宝强大哥……”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会不会太连累你们兄弟俩了?” “秦医生!你这话说的,那不是打俺们兄弟俩的脸吗?!”周宝强的嗓门洪亮,“见外了!太见外了!” 周宝强往前凑了一步,语气却陡然认真起来。 “俺娘那条命,是不是你秦医生从阎王爷手里给抢回来的?!” “这半个多月,不算别的,光是你买俺抓的那些鱼,前前后后给了多少?少说也有三四十块了吧!三四十块!秦医生!那比人家在厂里累死累活干一个月挣得都多!要不是你,俺哪有这闲钱,敢偷偷摸摸跑去黑市换点肉票、糖票,给俺娘弄点好吃的补补身子?要不是你,俺拿啥攒钱?俺跟宝刚这俩光棍,啥时候能娶上媳妇儿?!” 他越说越激动,黝黑的脸膛都泛起了一层红光。 “秦医生!你对俺们家的恩情,比天大!俺们兄弟俩心里都有数!现在春芽妹子受了那王八犊子的欺负,俺们要是缩着脖子当没看见,那俺们兄弟俩还算不算个人?!” 秦东扬深吸了一口气。 “好!”他沉声说道,“既然宝强大哥你都这么说了,那咱也别磨叽!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周宝强立刻挺直了腰板,“有!必须有!” 秦东扬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咱今晚就去干他娘的王疤癞!” “妥了!”周宝强一拍大腿,兴奋得眼睛都在放光,“俺这就回家去,随便扒拉两口饭,等天彻底黑透了,俺就在村口那棵老槐树底下等你!到时候,叫上俺哥宝刚,咱们哥仨一起去!” “行!”秦东扬点头。 周宝强不再多话,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背影都带着一股要去干架的彪悍。 周宝强走后,秦东扬弯腰拎起水桶里还在扑腾的两条草鱼,走出了诊所,回到了家里。 “春芽。” 刘春芽正在灶台边忙活,闻声抬起头,“欸,姐夫。” “把这鱼先养水桶里,别让它们死了。”秦东扬把水桶递过去。 晚饭很快就准备好了。 昨天杀的鱼,剩下的鱼杂被刘春芽用泡酸的辣椒和姜蒜爆炒了一大盘,酸辣开胃,香气扑鼻。 她又去村里的豆腐坊换了一块白嫩水灵的豆腐,和剩下的几块鱼肉一起,炖了一锅奶白色的鱼肉豆腐汤,撒上葱花,鲜美无比。 就连剔得差不多的鱼骨头,也没浪费,被她放了点油渣,在锅里煸得焦黄酥脆,撒上盐和磨碎的干辣椒面,成了一道嘎嘣脆的下饭小菜。 主食,是蒸得暄腾腾的一大锅玉米面馒头,带着粮食的淳朴香气。 秦东扬看着满桌的饭菜,又看了看围坐在桌边的几个孩子,心里的阴霾稍稍散去了一些。 他拿起一个馒头,掰了一半给旁边的刘小雪,温声对刘春芽说:“春芽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比供销社的大师傅做得都好吃。” 刘春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姐夫你就会哄我。” 秦东扬笑了笑,随即脸色一正,“对了春芽,明儿起,你就别去地里上工挣工分了。” 刘春芽正在夹菜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有些不解,“啊?为啥呀姐夫?” 秦东扬说道:“在家好好收拾收拾东西,把要去县里带的行李都准备好。再把家里该拾掇的拾掇拾掇。你这马上就要去县里上初中了,一去就是大半个星期才能回来一趟,家里的事,不得提前弄利索了?” 刘春芽咬了咬嘴唇,有些犹豫,“可是姐夫……我还想……再去挣几个工分……” 她想多为这个家分担一点。 秦东扬闻言,嗤笑了一声,“你挣那几个工分,累死累活一整天,够干啥的?还不够买一块鱼糕的呢。” 旁边埋头喝汤的刘秋霜好奇地抬起小脑袋,“鱼糕?啥是鱼糕呀,姐夫?” 桌上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秦东扬忍着笑,一本正经地指了指盆里那奶白色的鱼汤炖豆腐,“喏,看见没?这豆腐炖了鱼,吸饱了鱼汤的鲜味儿,就叫鱼糕。” 刘秋霜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用勺子舀了一块豆腐,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嗯!鱼糕真好吃!” 她信以为真了。 旁边的刘夏荷和刘春芽对视一眼,都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 秦东扬看着她们忍笑的样子,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又对刘春芽说道:“这几天把家里的被褥都拆了洗了,再把家里几口人的衣服都拿出来看看有没有需要缝缝补补的,事情多着呢!到时候你们三个人都去上学了,总不能指望我带着小雪来干这些吧!” 听到秦东扬这么说,刘春芽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嗯,俺知道了,姐夫。” 吃完了饭,几个孩子都去睡了。 刘春芽麻利地收拾了碗筷,又把灶台擦得干干净净。 洗漱过后,她躺在自己那张小小的铺上,可她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一会儿是姐夫让她别去上工的坚决语气,一会儿又是白天王疤癞那张猥琐的脸。 然后,她猛地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她明白了! 姐夫肯定是知道了! 他知道王疤癞今天在地里纠缠她的事了! 所以他才不让她再去挣工分!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了刘春芽的四肢百骸,眼眶也跟着热了起来。 这个家里,虽然没有了亲姐姐,但姐夫却像一座山一样,默默地为她们遮风挡雨。 这份恩情,她不知道该怎么还。 就在这时,隔壁秦东扬的房间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紧接着,是房门被轻轻拉开的吱呀声,然后是脚步声,踩在院子里的泥地上,一步一步,朝着院门口走去。 刘春芽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院门被打开,又很快被关上,还传来了锁头落下的轻微“咔哒”声。 姐夫出去了?这么晚了,他出去干啥? 第36章 痛打王疤赖 刘春芽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下意识就想掀开被子下地去看看。 可她的手刚碰到被子边缘,又顿住了。 姐夫既然没跟她说,还特意锁了门,肯定就是不想让她知道。 她要是现在追出去问,反而不好了。 想到这里,刘春芽又慢慢躺了回去,只是那颗悬着的心,却怎么也放不下来。 秦东扬出了院子,确认门已经从外面锁好,这才转过身,快步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 村子里静悄悄的,家家户户都熄了灯,只有偶尔几声狗吠,划破夜的宁静。 很快,村口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就出现在了视线里,树底下,果然站着两个模糊的人影,是周宝强和周宝刚兄弟俩。 “秦医生!”周宝强压低了声音喊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和急切。 “来了。”秦东扬应了一声,走到两人跟前。 周宝刚也瓮声瓮气地打了个招呼:“秦医生。” “人齐了,走吧。”秦东扬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说道。 “走!”周宝强一挥手,“俺知道那王八犊子住隔壁村哪个位置!” 三人不再多话,沿着村间的小路,快步朝着隔壁村摸去。 周宝强显然对隔壁村很熟悉,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低声介绍情况。 “那王八犊子叫王癞子,家里就他跟他奶奶两个人。他爹妈死得早,从小跟他奶奶相依为命。他奶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是村里有名的搅屎棍,蛮横得很。”周宝强语气里带着几分忌惮,“待会儿咱们动手的时候,最好别惊动那老虔婆,不然指定得闹翻天!” 秦东扬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周宝刚在旁边插了一句:“那咋整?要不俺到他家窗户根底下学个猫叫,把他引出来?” 秦东扬脚步一顿,沉声道:“等等。” 周家兄弟俩都看向他。 “不用那么麻烦。”秦东扬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冷静,“我有办法让他和他奶奶都老实点。” “啥办法?”周宝强好奇地问。 秦东扬从怀里摸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白毛巾。 “我这儿带了点东西。”他掂了掂手里的毛巾,“能让他们睡得沉一点,别忘了,我是医生。” 周宝强和周宝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佩服。 乖乖!秦医生这是早有准备啊! “秦医生,高!实在是高!”周宝强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秦东扬没理会他的恭维,只是加快了脚步。 其实就是从医疗室里拿出来的乙醚罢了。 很快,他们就摸到了王癞子家附近。 那是一座低矮破旧的土坯房,院墙是用烂泥和碎石垒起来的,歪歪扭扭。 院子里黑灯瞎火,只有其中一间屋子似乎还透着点微弱的煤油灯光。 “就是那间,王癞子住西屋,他奶奶住东屋。”周宝强指了指。 秦东扬示意他们噤声,自己则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东屋的窗户。 窗户是用木条钉的,糊着一层破旧的窗户纸,隐约能看到里面炕上躺着一个人影,似乎已经睡着了,还伴随着轻微的鼾声。 秦东扬屏住呼吸,将那块沾了东西的毛巾,对准窗户纸上的一处破洞,他手腕轻轻一抖。那块毛巾准确地从破洞里钻了进去,落在了屋里的地上。 秦东扬立刻后退几步,和周家兄弟一起,隐蔽在院墙的阴影里,静静地等待着。 没一会儿,屋里原本轻微的鼾声就彻底消失了。 死一般的寂静。 周宝强和周宝刚大气都不敢出,看向秦东扬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敬畏。 秦东扬压低声音,目光转向了西屋,“接下来,该轮到王疤癞了。” 他心里清楚,王疤癞这小子快三十的人了,身子骨肯定比他那干瘪的老虔婆奶奶硬朗得多。 光靠毛巾上那点药量,怕是没那么快见效,也未必能让他彻底昏死过去。 必须得用更直接的法子! 秦东扬看向周宝强,把手里那块还带着湿气的白毛巾递了过去,“宝强,这个你拿着。待会儿你先进去,别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把这毛巾整个捂他脸上!连眼睛一块给他盖严实了!” 周宝强心里一凛,明白了秦东扬的意思。 西屋的窗户果然没从里面闩上,留着一条缝隙,周宝强侧耳贴在窗棂上听了听,里面只有均匀的呼吸声,看来王癞子也睡着了,周宝强动作麻利地翻身进了屋子。 屋里猛地响起了一声模糊不清的闷哼! “唔!”像是熟睡中被人突然捂住了口鼻,声音充满了惊恐和挣扎。 紧接着,是炕上传来一阵手脚乱蹬、被子窸窸窣窣的响动。 但那声音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就迅速微弱下去,最后彻底没了声息。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秦东扬和周宝刚在外面屏息凝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也就过了十几秒钟,周宝强的声音从窗户里传了出来,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粗气:“秦医生,宝刚哥,进来吧!妥了!” 秦东扬和周宝刚对视一眼,不再犹豫,立刻跟着翻进了窗户。 炕上,王疤赖像条死狗一样瘫在那儿。 他的脸上严严实实地捂着那块白毛巾,遮住了口鼻和眼睛,只露出乱糟糟的头发和额头。 整个人一动不动,显然是彻底晕过去了。 秦东扬又在墙角摸索到一个破旧的麻袋,扔给周宝刚,“给他脑袋套上。” 周宝刚接过麻袋,动作粗暴地往王癞子头上一罩,系紧了袋口。 “动手!”秦东扬低喝一声,语气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再无任何犹豫! 积压了一整天的怒火,为了刘春芽所受的委屈,此刻尽数化作了拳头和脚! 周家兄弟俩都是干惯了农活的庄稼汉,手底下有的是蛮力,此刻更是憋着一股为亲戚出头的狠劲,拳拳到肉,脚脚都往死里踹! 秦东扬也没留手,他虽然是医生,知道人体的脆弱之处,但此刻,他只想让这个畜生付出代价!他专挑那些让人剧痛难忍却又不至于立刻致命的地方下手! 第37章 村里寡妇夏翠娥 揍了好一会儿,麻袋底下的人影突然剧烈地扭动、抽搐起来! 王疤赖醒了! 剧烈的疼痛让他从昏迷中惊醒! 他嘴被恶臭的袜子堵着,喊不出声! 头被麻袋罩着,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秦东扬看火候差不多了,抬手示意了一下。 周家兄弟俩这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但眼神依旧凶狠地盯着炕上那个不断抽搐的人形麻袋。 秦东扬上前一步,抬起脚,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地踩在了王疤赖两腿之间的要害部位! “唔——!!!” 一声凄厉至极、却被袜子堵在喉咙里的惨叫闷闷地响起! 秦东扬的声音钻进王疤赖的耳朵:“知道我是谁吗?” 麻袋下的头颅,在剧痛和恐惧中,疯狂地点着! “知道我为什么来揍你吗?”秦东扬的声音更冷了。 王疤赖再次拼命点头!点得脖子都快断了! “那你下次……”秦东扬缓缓问道,“还敢不敢了?” 求生的本能,让王疤赖几乎是下意识地、疯狂地点头! 秦东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嗯?” 他脚尖,极其缓慢地,又往下碾了碾,微微加了一丝力道! “呜呜呜……呃!” 王疤赖疼得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 “听好了。”秦东扬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你,再去骚扰春芽,再去动她一根手指头……” “下次,你裤裆里这根东西,”他用脚尖不轻不重地点了点那个要害部位,“就别想要了。别忘了,我是个医生。到时候,我一定能帮你,把它完美地、利利索索地割下来。手法保证干净利落,没准,你还能把它带回家,下酒喝。” 看着麻袋下那剧烈起伏、抖动不止的样子,秦东扬知道,效果达到了。 他这才满意地抬起了脚。 居高临下地,他又冷冷地警告了几句,无非是让他以后管好自己的手脚和裤裆,离刘春芽远一点,再敢有任何歪心思,下次就不是一顿揍这么简单了,直接让他做不成男人! 王疤赖除了拼命点头和摇头,呜呜咽咽地表示臣服,再也做不出任何其他的反应。 教训,已经足够深刻了。 “走!”秦东扬不再看炕上那个如同烂泥的人,对周家兄弟使了个眼色。 三人配合默契,动作麻利,地又顺着窗户翻了出去。 村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秦东扬停下脚步,看向周宝强和周宝刚,“今天,多谢两位兄弟了。” 周宝强憨厚地笑了笑,挠了挠头:“秦医生,你这话说的,太见外了!春芽妹子受了欺负,咱当哥的能看着不管?” 周宝刚也瓮声瓮气地接话:“就是!那王疤赖,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揍他活该!” 秦东扬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客套话,有些恩情,记在心里就好。 “行,不早了,你们也赶紧回去歇着吧。” “秦医生你也早点休息。” 兄弟三人就此分开,各自回家。 秦东扬的脚步,确实轻快了不少。 王疤赖这颗毒瘤,今天算是狠狠敲打了一顿,短时间内,他应该不敢再打刘春芽的主意了。 想到刘春芽那柔弱又倔强的样子,秦东扬也不由得摇了摇头。 他回到自家院子,轻轻推开院门,又小心翼翼地掩上。 整个过程,几乎没发出什么太大的声响。 他尽量放轻脚步,走回自己的屋子。 屋里,刘春芽其实一直没睡踏实,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当听到那熟悉的、刻意放轻的开关院门声,以及那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她立刻就辨认出来了。 是姐夫回来了!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稳稳地落回了肚子里。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安然地陷入了睡眠。 而另一边,王疤赖家。 不知过了多久,炕上那个麻袋包裹的人形,终于慢慢停止了剧烈的抽搐。 王疤赖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麻袋里挣扎出来。 他先是吐掉了嘴里那只散发着令人作呕酸臭味的袜子,然后一把扯掉了罩在头上的破麻袋。 “呸!呸呸!” 他朝着地上啐了好几口带着血丝的唾沫。 剧痛,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传来,尤其是两腿之间,那种仿佛被碾碎般的疼痛,让他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 “秦!东!扬!”他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还有周家那两个憨货!你们给老子等着!”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牵动了伤处,疼得他龇牙咧嘴,又跌回炕上。 “狗日的!下手真他娘的狠!” 他心里那叫一个恨啊!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找把刀,把那三个人全给剁了! 可是,秦东扬那冰冷的声音,那带着笑意的威胁,又在他耳边响起,王疤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这口气,只能先咽下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老子找到机会…… 第二天,王疤赖拖着一身的伤痛,勉强从炕上爬了起来。 他心里憋着一股邪火,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家门,鬼使神差地,又朝着秦东扬他们村子的方向溜达过去。 他当然不敢去找刘春芽。 秦东扬的警告还言犹在耳,他还没活够,不想真的变成太监。 他在村子附近转悠着,一个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是夏翠娥。 村里的寡妇,今年才二十三岁,她刚从地里收工回来,手里挎着个篮子,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或许是刚干完农活,她的脸颊有些红扑扑的,走起路来,腰肢一扭一扭的,自有一股成熟女人的风韵。 虽然夏翠娥平时在村里的风评还不错,但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再加上夏翠娥的相貌在村里也算是不错的了,所以不少人都在撺掇她再嫁。 王疤赖停下了脚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翠娥的背影。 看着她那随着走路微微摆动的丰腴臀部,他喉咙动了动,咽了口唾沫。 一股邪火,混合着原始的欲望,瞬间从小腹升腾起来! 刘春芽碰不得,这个寡妇总行了吧? 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无依无靠,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第38章 王疤赖又搞事 王疤赖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光芒,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悄悄地跟在后面,看着夏翠娥进了家门。 夏翠娥家住得稍微偏僻些,隔壁并没有紧挨着的邻居,最近的一家,走路也得个几十步,大概二三十米远。 这简直是天助我也! 王疤赖心中一阵窃喜。 他记住了位置,然后在村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躲了起来,耐心地等待着。 毕竟,天黑才好办事啊! 夜幕降临,村里的人都三三两两地回家吃饭了。 眼看着一家家的都拉灯睡觉了,万籁俱静。 王疤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摸到了夏翠娥家附近。 他观察了一下四周,黑灯瞎火的,静悄悄的。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一个矮墙处,手脚并用地翻了进去。 他猫着腰,摸到屋门前,隐约看到炕上躺着一个人影。 是夏翠娥! 王疤赖心跳加速,兽欲上涌,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扑了上去! “谁?!”炕上的夏翠娥被惊醒,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呼! 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个带着汗臭和烟味的身体就压了上来! 一只粗糙的大手,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夏翠娥吓得魂飞魄散!她认出了身上的男人!是王疤赖! 他想干什么?! 恐惧让她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她拼命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又踢又打! “臭娘们!给老子老实点!”王疤赖被她蹬了几脚,有些恼怒,恶狠狠地低吼道,另一只手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唔!放开我!救命!唔唔——!”夏翠娥的声音被捂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 情急之下,她的手在炕头乱摸,突然摸到了一个硬邦邦、冰凉的东西! 是白天喝水用的搪瓷茶缸! 她想也没想,抓起茶缸,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头顶上方那个模糊的黑影狠狠砸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 “嗷!”王疤赖惨叫一声,捂住了额头,一股热流顺着他的手指缝流了下来! 是血! 夏翠娥趁他吃痛松手的瞬间,猛地推开他,连滚带爬地滚下炕! “救命啊!来人啊!王疤赖耍流氓啦!”她一边往外冲,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 “臭婊子!还敢打老子!” 王疤赖反应过来,又惊又怒!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血,看到满手的猩红,更是怒火中烧! 他几步追上去,一把就揪住了夏翠娥的头发! “啊!”夏翠娥头皮一阵剧痛,被狠狠地掼倒在地! 王疤赖骑在她身上,左右开弓,对着她的脸就是几巴掌! “让你喊!让你打老子!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他面目狰狞,如同恶鬼。 夏翠娥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也流出了血。 她死死地护住要害,拼命扭动身体,用脚去踹王疤赖! 混乱中,她手脚并用地朝着厨房爬去!那里有刀! 王疤赖一时不防,竟被她挣脱开! 夏翠娥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旁边的小厨房!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把抓起了案板上的菜刀,她转过身,双手紧紧握着刀柄,刀尖对准了追进来的王疤赖! “王疤赖!你再过来!我砍死你!!” 她头发散乱,脸上带着伤,嘴角流着血,握着菜刀的样子,竟有几分吓人! 王疤赖被她这副样子弄得一愣,但他很快又狞笑起来。 一个娘们,拿把刀就想吓唬住老子? 他认定夏翠娥只是虚张声势! “砍死我?就凭你?”王疤赖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喘着粗气,一步步逼近,“小娘们,脾气还挺烈!老子就喜欢你这样的!” 他伸出手,脸上带着猥琐的笑容,就想去搂夏翠娥的腰。 “你别过来!我真砍了!”夏翠娥吓得连连后退,手里的菜刀胡乱挥舞着! “来啊!你砍啊!往这儿砍!”王疤赖梗着脖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就在这时! “唰!” 夏翠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者是被逼到了绝境,她猛地往前一挥! 刀锋带着风声,擦着王疤赖的鼻子尖劈了下去!只差那么一点点! 王疤赖吓得浑身一哆嗦,猛地往后一跳! 他这才意识到,这个女人是真的敢动手! 恰在此时,院子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疑惑和警惕:“翠娥?是你家吗?咋回事啊?大半夜的吵吵嚷嚷的?” 是附近的邻居被刚才夏翠娥的呼救声和打斗声惊动了! 王疤赖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有人来了! 再纠缠下去,要是被人堵在屋里,那他可真就完了! 而且,夏翠娥手里还拿着刀,万一真被砍伤了…… 他看看凶狠地瞪着他、握着菜刀的夏翠娥,又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恶狠狠地瞪了夏翠娥一眼“臭娘们!你给老子等着!” 撂下一句狠话,他不再停留,转身就往外跑! 夏翠娥这才像虚脱了一般,靠在门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院门外,邻居还在喊:“翠娥?翠娥?你没事吧?” 夏翠娥定了定神,隔着门应了一声:“没事,嫂子,刚才好像有野猫跳进来了,吓我一跳。” 她不敢说实话。 这事要是传出去,她一个寡妇,名声还要不要了? 邻居将信将疑地走了,夏翠娥这才赶紧插上院门,又跑回屋里,把屋门也死死地闩上! 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这一夜,她几乎没合眼。 炕上也不敢躺,就靠坐在炕沿边,背抵着冰冷的墙壁。 菜刀就放在枕头边,手一直没松开,稍有风吹草动就惊得心怦怦直跳。 直到天亮了,她才忍着身上的疼痛,走到隔壁邻居家门口。 她没提昨晚的事,只哑着嗓子说自己头晕不舒服,想去趟诊所,拜托邻居嫂子帮她跟小队长说一声,请半天假。 邻居嫂子见她脸色苍白,嘴唇发干,眼窝深陷,确实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便关切地问了几句,答应了下来。 夏翠娥道了谢,回家找了顶能遮住大半张脸的旧草帽戴上,帽檐压得低低的,这才低着头,快步朝着村东头的诊所走去。 诊所的门刚开没多久。 秦东扬正在整理药柜,听到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抬起头。 “看病?”他随口问了一句。 进来的是个女人,身形瘦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头上戴着顶破旧的草帽,秦东扬一时间都没认出来她是谁。 “嗯,看病……”来人的声音低低的,脑袋甚至又往下垂了垂,“我、我有些头疼。” 秦东扬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只是拿起笔,准备记录:“姓名?哪里不舒服,具体说说。” 女人小声报了名字:“夏翠娥。” 秦东扬握笔的手微微一顿。 夏翠娥?村里那个寡妇夏翠娥! 秦东扬还算是比较了解夏翠娥的,因为她的经历跟秦东扬还有点像。 第39章 心跳加快几分 要说起来,这女人也是命苦。 她原本是其他村里的,家里有些重男轻女,对她也不好,她丈夫是本村人,叫李大山,也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两人是经媒婆介绍的,李大山对夏翠娥算得上是一见钟情,后来几乎花了自己所有的积蓄,才总算是把夏翠娥给娶回了家。 李大山老实能干,夏翠娥也勤快本分,两人好不容易成了家,盖了这三间土坯房,眼看着日子刚有点盼头。 本来夏翠娥以为自己未来会过上好日子了,结果去年冬天,李大山跟着村里人进山打猎,想给夏翠娥添件厚衣服,结果遇上了风雪,失足摔下了山崖,尸骨都没找全。 可怜夏翠娥,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连个一儿半女都没留下。 她想回娘家,可娘家那边,父母重男轻女,哥嫂又嫌她克夫,晦气,硬是把她撵了出来,不让她进门。 她没办法,只能一个人守着李大山留下的这间空荡荡的屋子过日子。 村里倒也有热心人想给她再说个婆家。 可介绍的都是些什么人? 要么是五十多岁的老光棍,要么是好吃懒做的二流子,还有几个死了老婆带着好几个孩子的,更有甚者,是明摆着贪图她这三间破屋子,想占便宜的。 夏翠娥性子虽然看着软弱,但骨子里却有几分刚强,不愿意将就,这事就一直拖着。 一个年轻寡妇,无依无靠,在村里日子过得艰难,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甚至有些不怀好意的人,暗地里打她的主意。 “什么病症?”秦东扬收回心神,继续发问,“我这个样子,我也不好问诊啊!” 夏翠娥咬着下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下定了决心,慢慢抬起手,颤抖着摘掉了头上的旧毡帽。 帽子一摘掉,秦东扬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夏翠娥的额头上,靠近左边发际线的地方,赫然一道寸许长的伤口! 伤口周围的头发被血粘成一绺一绺的,凝固的血痂和头发纠缠在一起,显得有些狰狞。 再仔细一看,她左边的脸颊高高肿起,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青紫色指印!嘴角也破了皮,结着暗红色的血痂。 这哪里是普通的头疼?这分明是被人打伤的! “你这是……”秦东扬皱紧了眉头,声音不自觉地变得严厉起来,“怎么弄的?摔倒了?” 夏翠娥低下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想说,太丢人了! 被王疤赖那样的人欺负,还闹成这样,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 可是,伤口火辣辣地疼,心里的委屈和恐惧更是像野草一样疯长。 看着秦东扬严肃而关切的眼神,她那强撑着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 “秦医生……”她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哭腔,肩膀忍不住耸动起来。 秦东扬心里咯噔一下,隐约猜到了什么。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别怕,翠娥,慢慢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站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 夏翠娥接过水杯,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她断断续续地,声音发颤,把昨天晚上王疤赖如何翻墙闯进她家,如何扑到她身上意图不轨,她如何挣扎反抗,用茶缸砸破了他的头,又如何被他按在地上殴打,最后她跑到厨房拿起菜刀才把他吓跑的事情,都带着哭腔,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秦东扬越听,脸色越是阴沉得可怕! 王疤赖!又是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前天晚上才狠狠教训过他,警告过他,没想到他不仅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这么快就把魔爪伸向了夏翠娥! 简直是无法无天!禽兽不如!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深吸了一口气,先是起身关好了诊所的门,然后才重新坐下,开始仔细地给夏翠娥检查伤口。 “忍着点疼。”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沙哑。 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着酒精棉,帮她清洗额头上的伤口。 果然,伤口周围的头皮红肿不堪,有好几处地方,能看到一小撮一小撮的头发被硬生生扯掉了,露出了带着血丝的头皮。 他又检查了她脸上的红肿和嘴角的伤口,还有她下意识护着的胳膊和膝盖。 胳膊肘和膝盖上,都有明显的擦伤和淤青,是挣扎倒地时留下的。 秦东扬心里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处理完伤口,敷上药,用纱布包扎好。 秦东扬看着夏翠娥脸上未消的红肿和那双依旧残留着惊恐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才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沉声问道:“翠娥,这事……王疤赖他这是犯罪!是强奸未遂!你……要不要去报公安?” 夏翠娥听到“报公安”这三个字,猛地打了个哆嗦,连连摇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不!不报!秦医生!”她声音发颤,带着强烈的哀求和恐惧,“求求你!千万别报公安!” “为什么?!”秦东扬有些急了,声音也拔高了几分,“这种人渣就该让公安抓起来!关他几年!不然他还会害人的!” 夏翠娥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声音低若蚊蚋,充满了绝望:“报了公安……全村就都知道了……到时候……他们……他们会怎么说我?怎么看我?” “一个寡妇,大半夜被男人摸进屋里……就算我是清白的,就算我反抗了……可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啊!” “他们会说我勾引他……会说我行为不检点……我……我还怎么活啊……” 她捂着脸,泣不成声。 是啊,在这个时代,在这个闭塞的村庄里,一个寡妇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也比什么都脆弱。 一旦沾染上这种不清不楚的事情,无论事实真相如何,等待她的,都将是无尽的流言蜚语和指指点点。 秦东扬看着她痛苦绝望的样子,心里的怒火渐渐被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取代。 他明白她的顾虑,也理解她的恐惧。 这世道,对女人,尤其是无依无靠的寡妇,太苛刻了。 秦东扬轻轻吁了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看向夏翠娥膝盖上那片青紫的擦伤。 他重新蹲下身,再次拿起蘸了碘酒的棉签。 “最后处理一下膝盖,可能会有点刺痛,你忍着点。”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动作却格外轻柔。 夏翠娥“嗯”了一声,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秦东扬专注的脸上。 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还有那双深邃而带着一丝隐怒的眼睛,夏翠娥的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几分。 脸颊,也悄悄地爬上了一抹红晕。 在这个冰冷而残酷的夜晚之后,这个男人给予她的,不仅仅是伤口的医治,还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她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盯着自己打着补丁的裤腿,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异样的感觉在悄悄蔓延。 第40章 王疤赖被抓 秦东扬处理完膝盖的伤口,又细心地敷上药膏,用干净的纱布缠好。 他站起身,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好了。” 夏翠娥这才如梦初醒般,连忙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脚,膝盖处传来清凉的感觉,疼痛缓解了不少。 她的脸颊更红了,低着头,声音细细的,带着几分羞涩:“秦医生,谢谢你……太……太麻烦你了。这……得多少钱?” 秦东扬转过身,“不用钱,就用了点碘酒和纱布,不值什么。” 他又叮嘱道:“这几天伤口别沾水,注意干净,要是感觉疼得厉害或者发炎了,就再过来看看。还有,晚上睡觉,门窗一定要插好!” “嗯,嗯!我知道了!”夏翠娥连连点头,像是怕他再说出什么让她更窘迫的话,急忙道:“那……秦医生,我……我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点。”秦东扬点了点头。 夏翠娥低着头,红着脸,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快步走出了诊所。 诊所的门被重新关上,只剩下秦东扬一人。 王疤赖! 打了他一顿,非但没让他收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无依无靠的夏翠娥身上! 他是不是觉得,老子只在乎刘春芽,别人的闲事就不会管了?! 这种人渣,留在村里就是个毒瘤,一个移动的祸害! 必须想办法,把他彻底弄走,送他去该去的地方——监狱!让他好好尝尝牢饭的滋味! 可是……怎么才能把他送进去? 秦东扬皱紧了眉头,他对王疤赖的了解,仅限于他是个好色、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 单凭夏翠娥这件事,她不肯报公安,就没办法定他的罪,得找个了解他底细的人。 想到这里,秦东扬不再犹豫,立刻锁好诊所的门,借着夜色,快步朝着周宝强家的方向走去。 “宝强大哥,王疤赖那个狗东西,今天晚上又犯事了!” “啥?!”周宝强吃了一惊,“他又去找春芽麻烦了?!” “不是春芽,”秦东扬脸色阴沉,“是夏翠娥!” 他把夏翠娥来诊所求医,以及王疤赖翻墙施暴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周宝强听得是怒火中烧,狠狠地啐了一口:“妈的!这个王八犊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前天晚上打轻了!” 秦东扬沉声道:“打他一顿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这种人必须送进去!” “宝强,你对王疤赖了解多少?他平时除了耍流氓,还有没有干过别的犯法的事?偷东西?抢劫?或者别的什么?能把他送去蹲大牢的那种!” 周宝强闻言,皱起了眉头,想了半天。 “秦医生,这……有点难啊。王疤赖这人,是挺操蛋的,村里人都烦他。可要说能把他送进大牢的罪证……他也就是小偷小摸,今天偷只鸡,明天摸俩瓜,都是些屁大的事,顶多被抓住打一顿,或者赔点钱。至于抢劫……他也就敢欺负欺负老实人,真碰上硬茬子,他比谁都怂,没那个胆子。” 周宝强叹了口气:“想凭这些把他送进去蹲几年,怕是不够格啊!” 秦东扬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既然他现有的罪行不够,那就……让他犯个够格的罪行! 秦东扬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宝强大哥,既然他喜欢偷东西,那就给他个机会,偷点‘值钱’的!” 周宝强一愣:“秦医生,你啥意思?” 秦东扬凑近周宝强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你明天去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去隔壁王家村,还有李家屯那边,偷偷散布个消息……” “就说我秦东扬,前两天去县城进了一批特效药,是从外面搞到的稀罕货,很名贵,花了大价钱。” “重点要强调,这批药要是拿到黑市上,随便倒个手,就能赚一百多块钱!” 周宝强眼睛猛地瞪大了,瞬间明白了秦东扬的意图! 一百多块!这可是一笔巨款!足够让王疤赖这种见钱眼开、又自诩有点“手段”的混混铤而走险了! 只要王疤赖敢来偷药,人赃并获,这罪名可就比偷鸡摸狗严重多了! 到时候,送他去吃牢饭,绝对够格! “秦医生,你这招……高啊!”周宝强忍不住低声赞叹道! …… 王疤癞昨天晚上被夏翠娥砸了脑袋,今天一早就去了村里的诊所包扎伤口。 村医给他包扎好伤口后,不耐烦地伸出手:“五毛。” 王疤癞掏出皱巴巴的五分钱硬币,一边递过去一边骂骂咧咧:“当医生的都不是好人!” 走出诊所,他心里还在想着昨晚的事,越想越气。 “妈的!秦东扬那小子真是多管闲事!” 正这么想着,他路过田地时,无意中听到了几个农民在低声议论什么。 “听说了吗?秦东扬从县城弄回了一批特效药,据说很值钱呢!” “是啊,要是在黑市倒手,可能赚不少钱呢!” 王疤癞心头一动,这可是个发财的机会! 把药偷了卖掉,不仅能赚钱,还能让秦东扬丢脸,说不定还能让他赔得倾家荡产! 想到这里,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嘿嘿”笑出了声。 当天晚上,月黑风高,是个干坏事的好时候。 王疤癞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摸进了诊所。 屋里静悄悄的,只听得到自己轻微而急促的呼吸声。 他四下翻找,很快发现一个藏在柜子里的上锁箱子,沉甸甸的,看起来像是装贵重物品。 “就是它了!”他暗自窃喜,把箱子抱起准备离开,却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突然间,一道光亮起,把整个房间照得通明如昼!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秦东扬冷冷地站在门口,目光如炬盯住他。 周宝强也从角落闪出来,大喝一声:“放下东西!” 第41章 那小雪岂不是就没人带了? 王疤癞大惊失色,但随即反应过来,“你们……你们设局害我?” 他的声音尖锐而愤怒,引来了周围邻居纷纷探头张望,有人甚至已经开始往这边赶来。 秦东扬不慌不忙,“我叫你来的吗?是我让你来偷东西的吗?” 他说话间步步逼近,让王疤赖无处可退。 周宝强接过话茬,“我们大半夜留在这里,是因为我娘身体不好,在这观察情况。” 这明显是扯淡的,因为王疤癞来诊所转了大半天,能翻的地方都翻过的,压根没看到周宝强他老娘。 他立刻梗着脖子喊:“骗人,那病人呢?” 秦东扬淡然答道:“刚刚周宝刚把她送回去了,我留下来叮嘱些注意事项。” “这事儿不能白天说吗?”王疤癞气得直跺脚,脸色铁青。 秦东扬冷笑一声,“那人家是晚上好转的,我们有什么办法。”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王疤赖,他顿时语塞,再也无法辩驳,只剩下一张涨红的不甘面孔。 不过王疤癞偷鸡摸狗这么多年没出啥事儿,当然也是有一套自己的诡辩的。 他把手里的木头箱子往桌子上一放:“我也不是来偷药的,我就来看看,不行吗?” 秦东扬轻嗤了一声:“你说这话,你看大家信吗?你分明就是来偷东西的!” 王疤癞咬着牙:“就、就算我是来偷药的……那我也没偷成啊!我可以写保证书,保证下次不再犯了!” 秦东扬眼神犀利,“你明明是要来偷公章的,别以为你说是偷药我们就会相信你。” 王疤癞愣住了:“什么公章?” “我们村和大队的公章啊,”秦东扬步步紧逼,“今天村长才放在我这里,你晚上就来偷了,你是何居心!” 原来,下午的时候,秦东扬已经去找过向正军,把王疤癞的事情全盘托出。 向正军对这个经常跑到他们村里偷鸡摸狗的人也是深恶痛绝,于是决定配合秦东扬,把村里和大队的公章都放在诊所里钓鱼。 此刻,围观的人群中,人们低声议论着。 “这小子果然不是个东西!” “就是,这回算他栽了!” 就在众人的目光聚焦之际,向正军站出来指责道:“王疤癞肯定是想要偷公章进行不法勾当!” 听到这话,人群中的议论声更响亮了。 “送公安局去吧,让他吃点苦头!” “对对对!送公安去!给他个教训!” 于是,在大家的一致同意下,他们连夜把王疤癞送到了公安局。 夏翠娥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潮澎湃,她知道这是秦东扬为了自己出头,对他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更是在心底暗生情愫。 而刘春芽则站在人群后面,看着这一切,以为秦东扬是为了她剪除后顾之忧,不禁也感动得热泪盈眶。 …… 没几天,刘春芽和刘夏荷都要开学了。 两人在同一天开学,秦东扬先送了刘春芽去报名。 因为是女生宿舍,秦东扬一个大男人,当然不方便进去,所以他让刘夏荷去帮刘春芽,自己则在外面收着刘夏荷的东西。 刘春芽和刘夏荷一边收拾宿舍、铺床,一边聊着天。 只是刘春芽不经意地从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就看到秦东扬站在树荫下,似乎有些迷茫地在看着湛蓝的天空。 看着他俊逸的面庞,和他这段时间对自己,对其他三个妹妹的照顾,刘春芽的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情愫。 刘夏荷帮着铺好了床:“二姐,还要干嘛吗?” 刘春芽猛地回过神来,赶紧开口:“不、不用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我送你出去吧!” 她低下头,脸颊微红,把自己心里莫名的悸动给压了下去。 刘春芽把荷送到了宿舍门口。 “这么快吗?”秦东扬有些诧异。 刘春芽低声回答:“嗯,你们先去给夏荷报名吧!迟了人就多了!” “行!”秦东扬爽快地应声,“那我们就先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刘春芽轻声叹息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开了。 秦东扬带着刘夏荷一路走到初中报名处,路上刘夏荷叽叽喳喳个不停,说着对新学校的期待和紧张。 到了报名处,人山人海,好不容易才挤进去。 填表、交费,一切忙完后,已经是下午了。 看着即将离开的秦东扬,刘夏荷眼泪汪汪:“姐夫……” “周六放学后,就去高中等你二姐,两姐妹一起回来,”秦东扬拍拍她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关心,“如果遇到什么事情了,就找老师帮忙,老师也解决不了的,你就打村里的电话,不要怕花钱,知道了吗?” 听到这话,刘夏荷用力地点头,可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扑进他的怀里大哭起来:“姐夫,我会想你的!” “小傻瓜,不就是几天吗?”秦东扬轻声安慰道,同时把生活费塞进她手里,“别太节约,要吃好点,在长身体呢。” 目送着刘夏荷一步三回头地走远,秦东扬挥了挥手,这才转身离开。 等到他回到了家,看到家里只剩下刘秋霜和刘小雪,秦东扬的心里也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倒是刘小雪看到秦东扬回来,高兴得直扑过来抱住他的腿。 “姐夫!我们蒸了馒头啦!”刘秋霜也在一边骄傲地宣布,小脸上满是自豪感。 秦东扬笑着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头:“真厉害!看来我以后不用做饭了。” 刘秋霜害羞地低下头,拨弄着衣角:“我以后会做更多好吃的给姐夫吃!” 刘小雪使劲点头:“我也是!我也是!” 秦东扬看着两个懂事的孩子,心里暖洋洋的。 他走进厨房,掀开锅盖,虽然看着有点奇形怪状,但是很是暄软的二面馒头散发着热气,十分诱人。 秦东扬不由得摸了摸刘秋霜的头:“辛苦秋霜了……” 虽然今天晚上家里只有三个人,都有些不太习惯,但是就连最小的刘小雪,也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刘秋霜牵着刘小雪的小手,跟着秦东扬来到了诊所。 “小雪,要记住,以后一定要听姐夫的话,姐夫工作的时候不要捣乱,知道吗?”刘秋霜一路上不断叮嘱着妹妹。 刘小雪乖巧地点头:“知道,四姐。” 诊所里,秦东扬正在忙碌着。 刘秋霜拉着刘小雪,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不吵不闹。 夏翠娥来换药,看到刘秋霜和刘小雪,有些诧异:“秦医生,夏荷她们都去上学了,秋霜也要去吗?” “小学后天开学,到时候就送她去。”秦东扬随口回答。 “那小雪岂不是就没人带了?”夏翠娥的语气里透露着浓浓的关怀,“她还小呢,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出去玩。” 第42章 小雪放我这儿 秦东扬无奈地笑了笑:“那也没办法,只能让小雪每天来诊所待着。我这诊所平时也不怎么忙,还可以教她认字什么的。” 夏翠娥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羡慕:“秦医生,你对她们可真好。” 她也不由得在心里暗想,这个男人真的是个好人,对前妻留下的四个妹妹这么尽心尽力。 她想到以前刘月红还在的时候,大家都只觉得秦东扬偷奸耍滑,不爱干农活,现在刘月红不在了,才算是看出来他的好来了。 秦东扬快速给她换好了药:“好了,过两天应该就没问题了。” 夏翠娥回过神来,赶紧道谢。 只是离开诊所后,夏翠娥的心里升起了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就像是疯长的野草,很快就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两天后,刘秋霜也要去上学了。 村里是没有小学的,刘秋霜要上学,就得去镇上。 秦东扬不可能把刘小雪一个人留在家里,所以干脆把刘小雪也带上了,三人一起向镇上走去。 刘秋霜背着三姐以前用过的旧书包,小脸上满是兴奋。 这是她第一次上学,一切都是那么新鲜而美好。 刚到村口,他们就遇到了夏翠娥,她看起来似乎正准备去上工。 “你们去报名还要带着小雪啊?”夏翠娥的目光落在刘小雪身上“要不把小雪放在我这里,我帮忙照顾。等你们报名回来了,再来接?” 见秦东扬有些犹豫,她又开口:“这去镇上可不近,小雪能走这么远的路?那不还得秦医生你一路抱着?到时候也不方便不是?” 秦东扬想想也是,而且报名的人应该不少,小雪又太小,不适合在人多拥挤的地方待太久。 他也就点了点头:“这样的话,就麻烦你了。” “这算什么麻烦,只是上工的时候盯着点罢了,”夏翠娥开心地答应下来,并伸手牵住了小雪,“放心吧秦医生,我会照顾好她的。” 三岁的孩子,有什么需求都会自己说,只要盯着不让她出危险就好。 镇上的报名手续比想象中要快一些。 等秦东扬带着刘秋霜回到村口,日头已经快要到正中了。 “姐夫,我先回去烧火做饭。”刘秋霜懂事地说道。 她知道姐夫还要去夏翠娥家接小雪。 秦东扬点点头,摸了摸她的脑袋:“路上小心点啊。” 目送着刘秋霜小小的身影蹦蹦跶跶地往家的方向走去,秦东扬这才转身,朝着村东头的夏翠娥家走去。 夏翠娥家也升起了炊烟,显然,她带着刘小雪也刚从地里回来没多久。 灶房里,夏翠娥正系着围裙,往锅里添着柴火,旁边的小凳子上,刘小雪乖乖地坐着,手里拿着一个草编的小蚂蚱。 夏翠娥一边烧火,一边逗弄着刘小雪,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小雪啊,你看你多可爱。”夏翠娥柔声说,“我家里也没有孩子,冷冷清清的。要不,你给我当女儿好不好?以后就跟着我过?” 刘小雪闻言,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小辫子甩来甩去。 “不要!不要!”她脆生生地拒绝,“我要跟着姐夫!” 夏翠娥笑得更灿烂了:“那今天跟着我,你开不开心啊?” “开心!”刘小雪脆生生地说着,“姐姐还给我编了蚂蚱!” “那你喜不喜欢跟着姐姐玩?”夏翠娥循循善诱。 “喜欢!”刘小雪虽然年纪小,但是意志还是很坚定的,“但是小雪还是要跟着姐夫!” 夏翠娥哑然失笑,随后摸了摸她的脑袋,试探地开口:“那……要是我跟你姐夫成了一家人呢?那翠娥姐姐不就能天天跟你在一块儿了吗?” 刘小雪眨巴着大眼睛,有些懵懂,但还是固执地说:“可是……可是姐夫跟我们才是一家人呀。” 夏翠娥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秦东扬抬脚迈进了院子,灶房门口,夏翠娥正端着一个豁口的小碗,一勺一勺地往刘小雪嘴里喂着什么。 刘小雪小嘴巴一张一合,吃得正香。 碗里似乎是些糊糊,可能掺了点野菜。 秦东扬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走了过去,“翠娥嫂子,小雪怎么还在你这儿吃饭了?这年头家家粮食都紧张,可不能让你破费。” 夏翠娥看见他,脸上闪过一丝羞涩,随即又镇定下来,笑着说:“哎呀,秦医生你来了。” 她像是没听见他话里的意思,继续手上的动作,“没事没事,小孩子家家的,才三岁,她能吃多少嘛!” 她一边说,一边又舀了一勺喂给小雪。 秦东扬看着小雪满足的小脸,心里叹了口气。 他想起以后可能要去趟县城,或者有其他事耽搁,秋霜上学后,小雪确实需要人临时照看一下。 夏翠娥这里,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翠娥嫂子,”他沉吟了一下,组织着语言,“以后我可能时不时要去趟县城。到时候家里没人,可能真得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小雪。” 夏翠娥眼睛瞬间就亮了,连忙放下碗,擦了擦手。 “不麻烦不麻烦!秦医生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她的声音都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雀跃,“你放心,小雪放我这儿,保证给你照看得好好的!” 秦东扬却没立刻应承这份热情,他话锋一转,语气认真起来,“不过,翠娥嫂子,要是真麻烦你,小雪的口粮,我肯定会提前准备好,一起送过来。” 这话一出,夏翠娥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这怎么行!”她立刻反对,声音也高了点,“秦医生你帮了我家那么多,上次那药钱你都没肯收!我照看下孩子,咋还能要你的粮食?” 她往前凑近一步,急切地解释:“这孩子吃点东西算什么?你太见外了!真把我当外人了不是?” 秦东扬的态度却很坚决,没有丝毫退让,“一码归一码,你帮忙是情分,我心领了。但这粮食是必须的,现在谁家都不容易,我不能平白占你这个便宜。” 夏翠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里那点刚升起的热乎劲儿,像是被泼了盆冷水,慢慢凉了下去。 她知道秦东扬这人看着随和,其实骨子里犟得很,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再争下去,反而显得自己小家子气,或者……别有用心。 她心里有些失落,但面上还是挤出个笑容。 “……那,好吧。”她最终还是点了头,声音低了些,“都听秦医生的。” 秦东扬这才松了口气,露出一丝浅淡的微笑,“那就先谢谢翠娥嫂子了。” 他弯腰,朝刘小雪伸出手:“小雪,吃饱了吗?跟姐夫回家了。” 刘小雪乖乖地点点头,放下手里捏着的草蚂蚱,小身子一扭,就扑进了秦东扬怀里,“姐夫抱!” 秦东扬稳稳地抱起她,又对夏翠娥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第43章 县医院招医生? 秦东扬抱着刘小雪,脚步稳健地回到了自家院子,堂屋的门敞开着,饭菜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 刘秋霜果然已经把午饭准备得差不多了,一碗清炒的野菜,一碗蒸得软糯的红薯,还热了几个早上剩下的杂粮面窝头。 “姐夫,小雪,快洗手吃饭了。”刘秋霜端着碗筷从灶房出来,脸上带着笑。 别看她年纪小,还真的是做得有模有样的。 秦东扬把刘小雪放下,让她自己去洗手。 三个人围着小小的方桌坐下,午饭吃得很快,也很安静。 吃完饭,秦东扬没多待:“我先去诊所那边看看,下午可能有些病人。” 刘秋霜懂事地点点头:“嗯,姐夫你去忙吧,家里有我呢!等我忙完了,我就带小雪过来玩!” 秦东扬又揉了揉刘小雪的脑袋,“乖乖听四姐的话。” “嗯!”刘小雪用力点头。 秦东扬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刘秋霜收拾着碗筷,刘小雪则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槛上,晃悠着两条小短腿,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扭过头,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刘秋霜:“四姐。” “嗯?”刘秋霜应了一声,奋力地继续擦桌子。 她虽然年纪小,个子也不大,但是在两个姐姐的教导下,家务活已经很拿手了。 “翠娥姐姐说……”刘小雪的声音小小的,带着点不确定,“她说……她要跟姐夫成一家人?” 刘秋霜擦桌子的手猛地一顿,她嚯地转过身,几步走到刘小雪面前蹲下,脸色有些难看。 “小雪,你刚才说什么?” “翠娥姐姐问我,要是她跟姐夫成了一家人,是不是就能天天跟我在一起了?”刘小雪老老实实地重复了一遍。 她看着刘秋霜突然变得严肃的脸,有点害怕。 刘秋霜听完,差点没气死!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夏翠娥那个女人不安好心! 姐夫现在一个人,村里不知道多少女人盯着呢! 夏翠娥这寡妇门前是非多,平时看着挺老实,没想到心思这么活泛!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夏翠娥?她凭什么! 刘秋霜越想越气,小脸绷得紧紧的。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吓人,但还是带着明显的怒气,“小雪,你听四姐说。” “嗯。”刘小雪看着她。 “夏翠娥她胡说八道呢!”刘秋霜斩钉截铁地说,“她配不上我们姐夫!她要是再跟你说这话,或者说别的让你跟着她的话,你就直接告诉她!你就说‘我不愿意!我只要我姐夫和我姐姐!’记住了吗?” 刘小雪看着刘秋霜气鼓鼓的样子,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姐姐这么生气,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刘秋霜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摸了摸妹妹的头,“乖。” 刘秋霜心里却把夏翠娥骂了千百遍,心里想着等二姐和三姐回来了一定要跟她们说,不能让夏翠娥有可乘之机。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秦东扬就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他先去灶房,把昨晚泡好的杂粮淘洗干净,放进锅里,又添了足够多的柴火,打算给刘秋霜熬一锅稠稠的粥当早饭。 接着,他又拿出两个昨天剩下的窝头,切了点咸菜,仔细地装进一个干净的铝制饭盒里。 这是给刘秋霜带去学校当午饭的,学校离家远,一来一回太耽误时间,中午只能带饭吃。 等刘秋霜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走进灶房时,秦东扬已经把饭盒盖好,放在了灶台上。 灶膛里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锅里的粥散发出淡淡的米香。 “姐夫……”刘秋霜声音还有些含糊。 当她看到灶台上那个明显是为她准备的饭盒时,心里猛地一暖,鼻子有点发酸,眼眶也控制不住地有点发热。 姐夫他对她真好。 秦东扬回过头,看到她醒了,笑了笑:“醒了?快去洗漱,粥马上就好了。” “嗯。”刘秋霜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情绪,转身去洗漱。 吃过早饭,秦东扬仔细检查了一下刘秋霜的书包,确认没什么遗漏,“走吧,我送你去村口。” “不用了姐夫,我自己能行。”刘秋霜连忙说。 “第一次去,我送送你,熟悉一下路。”秦东扬说道。 到了村口的大槐树下,秦东扬停下脚步,“秋霜,到了学校,要好好听老师的话,认真学习,知道吗?” “嗯!”刘秋霜用力点头。 “跟同学要好好相处,但是也别让人欺负了,有事就跟老师说,或者回家跟姐夫说。中午记得把饭盒里的饭吃完,别省着。” “知道了……”刘秋霜的声音有些哽咽。 “放学了就赶紧回家,别在外面瞎跑,路上注意安全。”秦东扬又叮嘱了一句。 刘秋霜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姐夫,你放心吧!我都知道了!” 秦东扬这才站起身,摸了摸她的头,“去吧。” 刘秋霜背着小书包,一步三回头地朝着通往镇上的小路走去。 秦东扬站在大槐树下,目送着刘秋霜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通往镇上的小路尽头。 回到家,院子里静悄悄的。 秦东扬先去灶房看了看锅里的粥,火还燃着,不用添柴,然后他走进屋里,刘小雪还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 “小雪,醒醒,姐夫给你穿衣服。”秦东扬的声音放得很轻。 他笨拙地拿起炕上叠好的小衣服,一件一件往刘小雪身上套。 小丫头倒是很配合,伸胳膊抬腿,软软糯糯地哼唧了两声。 穿好衣服,秦东扬又打来温水,拧了毛巾,给她擦脸擦手。 看着镜子里那张白净了不少的小脸蛋,秦东扬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他端来早上剩下的粥,用勺子舀着,一口一口喂给刘小雪,“慢点吃,别烫着。” 刘小雪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秦东扬看着她依赖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这还没正经娶媳妇呢,倒先过上了当爹又当妈的日子了。 转眼,一个星期就过去了,又到了周六。 刘秋霜放假了,更重要的是,在县城中学寄宿的刘春芽和刘夏荷也要回来了。 秦东扬心里惦记着这事儿,他特意翻出之前攒下的布票粮票,跟邻居换了几张紧俏的肉票。 天刚放亮,他就揣着肉票,快步往镇上赶。 他得买点肉回来,给几个姑娘好好补补。 这要不早点去啊,等他去了,怕是连骨头都没了。 镇上的供销社肉摊前,已经排起了小队,秦东扬排在后面,听着前面的人闲聊。 “哎,听说了没?县医院那边好像要招人哩!” “招啥人?还要医生不成?” “可不就是!说是要正经考试,考过了就能进县医院当医生!铁饭碗啊!” “真的假的?啥时候考?” “就下周一!” 秦东扬的心猛地一跳! 县医院招医生?通过考核就能进? 他捏紧了手里的肉票,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虞家的人情,他不想欠。 可如果是凭自己的本事考进去,那就不一样了吧!他是有真才实学的! 虽然秋霜她们四个的户口是个大麻烦,但虞司棋不是说了吗,那个梁主任有办法。 自己要是能先进县医院,把自己的工作和户口解决了,以后再想办法把她们一个个接过去,不就好办多了? 第44章 报名已经结束了!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 他立刻凑上前去,向刚才说话那人仔细打听,“这位大哥,刚才听您说县医院招医生考试,是真的吗?具体是哪天?” 那人见秦东扬一脸认真,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点了点头:“错不了,我亲戚就在县里头传出来的消息,就这周一上午,在县医院那边考!” “谢谢大哥!”秦东扬心头火热。 周一!时间很紧! 他赶紧排队买了半斤带着肥膘的猪肉,用油纸包好,小心地放进怀里,然后步履匆匆地往村里赶。 回到村里,秦东扬连家都没回,直接就奔着村长向正军家去了。 向正军正蹲在院门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正军叔。”秦东扬走到他跟前。 “哟,东扬啊,啥事?”向正军抬起头。 秦东扬也不拐弯抹角:“村长,我想跟您请几天假。” “请假?干啥去?”向正军有些意外。 “我想去县里一趟,”秦东扬顿了顿,直接说道,“我听说县医院在招医生,要考试,我想去试试。” 向正军拿着烟杆的手停在了半空,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去县医院当医生?东扬啊,这……”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秦东扬看出了他的顾虑,深吸一口气,说道:“村长,我知道这事突然。但是,如果我真能考上,以后能在县里站稳脚跟……秋霜、小雪她们四个,我肯定是要一起带走的。她们的户口,我也会想办法迁出去。” 这话一出,向正军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刘家这四个丫头片子,虽然可怜,但对村里来说,确实是负担。 要是秦东扬真能把她们都带走,那可是给村里甩掉了个大包袱! 他脸上的为难之色瞬间消散了不少,沉吟了片刻,“……你真有把握?” “总得试试!”秦东扬目光坚定。 向正军把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站起身来,“行!你要是真有这本事,考出去也是你的造化!这假,我准了!” “谢谢正军叔!”秦东扬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不过,东扬,”向正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可不容易,你自己心里得有数。” “我明白。”秦东扬用力点了点头。 …… 刘夏荷和刘春芽回来之后,秦东扬已经做了红烧肉等着她们了。 刘夏荷第一个叫起来,眼睛里满是小星星:“姐夫!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啊?怎么这么香啊!” 刘春芽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秦东扬笑着从灶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鼻子还挺灵,快洗手,马上开饭!” 桌上,一大碗油汪汪、红亮亮的红烧肉摆在正中,肥瘦相间,颤颤巍巍。 这年头,能吃上一顿带肥膘的红烧肉,那简直是过年才有的待遇! 秦东扬给她们一人夹了一大块:“快吃,这个星期学习累了吧?多吃点补补。” 刘秋霜和小雪也乖巧地坐在一旁。 刘小雪看着两个姐姐回来,小脸上满是开心,嘴巴也咧得大大的。 刘夏荷夹起一块肉,顾不上烫,塞进嘴里,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呜…好吃!太好吃了!姐夫你手艺真好!” 刘春芽也吃得小脸红扑扑的,不住点头。 她们以前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肉,幸福感都要把她们包围了。 以前她们哪里想过还能有吃到红烧肉的一天啊! 这一顿饭,所有人都吃得是满嘴流油,心满意足。 晚上,姐妹几个躺在炕上说悄悄话,分享着这一个星期上学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刘秋霜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之前的事跟两个姐姐说了,特别是夏翠娥话里话外暗示想跟他们成为一家人的事。 刘夏荷一听就炸了毛,猛地坐了起来,想要喊,但还是硬生生地压低了声音:“啥?她想干啥?她是想要嫁给姐夫?她配吗?!” 她跟刘秋霜的想法简直一模一样! “就是!”刘秋霜愤愤不平,“姐夫多好的人!多有本事!她一个寡妇哪点配得上咱们姐夫!” 刘春芽在一旁听着,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闪烁,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但她毕竟年长一些,性子也更沉稳些。 她轻轻拍了拍情绪激动的刘夏荷:“行了,小声点!这是大人的事,咱们瞎操心什么。你们俩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安心读书是正经。” 刘夏荷这才哼了一声,重新躺下,但嘴里还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转眼到了星期天下午,刘春芽和刘夏荷又要回县城的学校去了。 刘小雪抱着两个姐姐哭了好一会,大家哄了半天,又往她嘴里塞了半块桃酥,这才把小丫头的哭声给止住了。 等到星期一,天刚蒙蒙亮,秦东扬就起了床。 做好了早饭,帮刘秋霜备好了午饭,他轻手轻脚地把睡眼惺忪的刘小雪抱起来,哄着她吃了早饭,又拎起早就准备好的一小袋玉米面。 “小雪,醒醒,姐夫送你去翠娥婶家待一天,晚上就回来接你,好不好?” 刘小雪揉揉眼睛,乖巧地点点头:“嗯,姐夫早点回来。” 秦东扬心里一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又看着刘秋霜:“秋霜,我们刚好一起去镇上。” 刘秋霜自从听到夏翠娥的名字就绷着脸:“哦。” 秦东扬压根没有再在意到刘秋霜的心情,只以为她是早起所以还有些困,带着她们吃了早饭,就去了夏翠娥家。 夏翠娥已经起来了,正在院子里扫地。 看到秦东扬抱着小雪过来,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嫂子,今天我有事,要去县城一趟,能不能拜托你照看一下小雪?”秦东扬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小雪的口粮。” “都说了不用口粮了……”夏翠娥叹了口气,接过孩子和粮食,点了点头,“你去忙你的吧,我会把小雪看好的。” “麻烦嫂子了。”秦东扬客气一句,心里惦记着考试,也没多说什么。 “去吧,路上当心。”夏翠娥应道,目光落在秦东扬匆忙离去的背影上,心里有些惆怅。 这秦医生,也分得太清了…… 秦东扬和刘秋霜分别之后,立刻就坐中巴车去了县城,一下车,他就甩开步子往县医院跑。 紧赶慢赶,跑到县医院门口时,秦东扬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 报名处设在医院大厅的一个角落,一张破旧的长条桌,那个工作人员正在收拾着面前的报名表,看样子是准备撤了。 “同志!同志!等一下!我、我也要报名!”秦东扬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赶紧跑过去,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那工作人员抬起耷拉的眼皮,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喊什么喊?报名已经结束了!” “同志,通融一下,求求你了,”秦东扬急得满头大汗,语气带着恳求,“我从乡下赶过来的,路远,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规定就是规定!晚了就是晚了!”工作人员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结束了就是结束了,赶紧走吧!” 第45章 已经严重违反了考场纪律! 秦东扬心里咯噔一下,要是错过了这次,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他正想再说什么,软磨硬泡也要试试,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有些洪亮又带着点耳熟的声音。 “咦?这不是……那天跟虞医生一起来吃饭的小秦同志吗?” 秦东扬猛地扭头一看。 说话的是个穿着干净白色厨师服的中年男人,体型微胖,正是国营饭店那个何大厨! “何师傅!”秦东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都亮了,赶紧快步迎上去。 何大厨正和一个穿着白大褂像是医生的人往外走,看到秦东扬,笑着停下脚步:“小秦同志,你怎么在这儿满头大汗的?来看病?” 他目光落在报名处,随即恍然大悟:“哦,是来参加今天医生招考的吧?” 没等秦东扬回答,何大厨就扭头对那女工作人员扬了扬下巴:“小李啊,怎么回事?这位小秦同志是虞医生的朋友,上次还一起吃过饭呢,你怎么还不给人家报名?” 虞医生?虞司棋?! 那女工作人员一听“虞医生”这三个字,像是被电了一下,瞬间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脸上的不耐烦和倦怠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热情和谄媚的笑容。 “哎呀!误会!天大的误会!”她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重新翻出报名表,“我哪知道这位同志是虞医生的朋友啊!您看我这眼神……真是不好意思!” 她快步走到秦东扬面前,把报名表和笔塞到他手里,笑容可掬:“同志,您快填!我给您马上办!耽误了您的正事,真是罪过罪过!” 这变脸速度,看得秦东扬叹为观止。 “谢谢了!”秦东扬当即道谢,接过表格,压下心头的激动,趴在桌子上飞快地填写起来。 填完表,交上去,那小李同志麻利地盖了章,递给他一个准考证号:“考场就在旁边那个大会议室,您快进去吧,考试应该马上就要开始了!” “谢谢!”秦东扬郑重道谢,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推开了旁边那扇厚重的木门。 考场里果然已经坐满了人,粗略一看,少说也有四五十号。 讲台上坐着两个面色严肃的监考老师,正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 秦东扬的进入,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 他快速扫视了一圈,在最后排靠墙的角落找到了一个空位,赶紧低着头走了过去,尽量不引人注意。 他刚坐下,屁股还没完全挨着椅子,旁边一个穿着崭新蓝色的确良衬衫,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就斜着眼睛瞟了过来。 那男人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到:“呵,踩着点儿来啊?这是把县医院的招考当成赶集了?” 秦东扬皱了皱眉,没有搭理他。 谁知那男人见秦东扬不吭声,以为他好欺负,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的轻蔑更浓了:“看你这年纪,毛都没长齐吧?也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野路子,也敢跑来跟我们抢饭碗?” 秦东扬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对方挑衅的眼神,嘴角微微一挑:“这位同志,你是不是对自己太没自信了?怎么?多我一个人考试,就让你这么害怕?” 他本来不想惹事,只想安静考试,但是这人就盯着他犯贱,他当然也不会退让。 男人没想到秦东扬看着年轻,嘴巴却这么厉害,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 他梗着脖子,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老子告诉你!老子可是正经卫校毕业的!在乡镇卫生院干了好几年了!就算我再没自信,也比你这种嘴上没毛,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黄口小儿强一百倍!” 秦东扬闻言,反而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冷意:“是吗?” 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你叫得再欢,有什么用?是不是骡子是马,等考完了,成绩单亮出来,不就知道谁有几斤几两了?” “你!”那个人刚想要再骂两句,监考老师就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安静!准备发试卷了!” 男人咬了咬牙,坐了回去,却是忿忿地瞪了秦东扬一眼。 试卷很快发了下来,秦东扬一看,题目不算难,他立刻拿着笔快速地答题。 一个小时后,考试结束的铃声终于响起,秦东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下了笔。 监考老师开始收卷,教室里响起一阵桌椅挪动的声音。 “笔试结束,请各位考生稍作休息,十分钟后进行实践操作考核。”讲台上的一个监考老师扬声宣布。 实践操作考核在隔壁的几个小房间里进行,每个房间有一个模拟病人或者真实病人,还有考官。 秦东扬被分到了三号考核室。 房间里坐着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男人,旁边站着两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神情严肃,显然就是考官。 “开始吧。”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考官对秦东扬点了点头。 秦东扬定了定神,走到病人面前,开始询问病史,接着是听诊、叩诊、触诊,动作娴熟而流畅。 一番检查下来,他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他对考官说道:“这位患者的主要症状是右上腹疼痛,伴有恶心、黄疸,根据查体,肝区有明显叩击痛,初步诊断为急性胆囊炎。” 他条理清晰,分析得头头是道。 两位考官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 秦东扬拿起桌上的纸笔,准备写下详细的诊断意见和治疗方案。 就在这时,隔壁考核间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正是那个穿蓝色的确良衬衫的男人。 他显然是刚考完自己的项目,目光不善地盯着秦东扬这边。 看到秦东扬似乎很得考官赏识,那男人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嫉妒。 他装作不经意地往三号考核室门口挪了一步,似乎想要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就在秦东扬低头奋笔疾书的瞬间,那男人猛地一个趔趄,胳膊肘朝着秦东扬握笔的手就撞了过来! 这一撞要是撞实了,别说写字了,手腕都可能受伤! 但秦东扬自从刚才被他挑衅后,心里就一直存着一丝警惕。 眼角余光瞥见那人影晃动,他几乎是本能地手腕一缩,同时身体往旁边一侧! “嘶——” 那男人的胳膊肘撞了个空,反而因为用力过猛,差点闪了自己的腰。 秦东扬猛地抬起头,目光冷冽地看向那个男人。 “这位同志,你干什么?”秦东扬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质问的严厉。 房间里的两位考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了,齐齐皱眉看了过去。 那个蓝衬衫男人脸色一白,强自镇定道:“没……没什么,我就是路过,脚下没站稳……” “路过?”秦东扬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想故意捣乱吧?” 他直接转向考官,朗声道:“老师,这个人刚才故意撞我,意图干扰我考试!” 两位考官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年纪稍长的那位考官厉声对门外的男人喝道:“这位考生!请你立刻离开这里!你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考场纪律!我们会记录在案!” 第46章 你们两个才是一伙的吧! 蓝衬衫男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没想到秦东扬反应这么快,还直接告状,顿时又羞又怒,却不敢再辩驳,灰溜溜地跑了。 一场小风波就此平息。 秦东扬调整了一下呼吸,重新拿起笔,凝神静气,将诊断意见和治疗方案一气呵成地写完,交给了考官。 考官仔细看了看,又相互交流了几句,看向秦东扬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等通知吧。” 秦东扬走出县医院大门,心里盘算着先去车站附近的供销社看看,给春芽和夏荷买点东西,然后再去找她们。 他沿着街道朝车站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围了一大圈人,里三层外三层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哭喊声和争吵声。 秦东扬好奇心起,便挤了过去。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打补丁衣服的老太婆,正死死拽着一个年轻女同志的胳膊,哭天抢地。 地上摊着一张蓝布,里面是一堆青白色的瓷器碎片,看样子像是个摔碎的花瓶。 “你还我花瓶!你赔我的传家宝啊!”老太婆一边哭一边喊,声音嘶哑。 那年轻女同志大概二十三四岁,穿着的确良衬衫和长裤,看打扮家里条件就不错,此刻气得脸颊通红,拼命想挣脱老太婆的手。 “我说了!我根本就没碰到你!是你自己没拿稳摔了!”女同志又气又急。 秦东扬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个老太婆说她家里穷,又生了重病,她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着把家里祖上传下来的一个花瓶拿到县里的文物局去问问,看能不能换点钱给老头子治病。 哪知道走到这里,就被这个女同志给撞了一下胳膊,胳膊一麻,手里的布包就掉地上了,里面的花瓶就摔了个粉碎。 “我这花瓶可是好不容易才留下来的啊!”老太婆捶着胸口,哭得让人可怜,“当年抄家那么厉害,我都把它藏得好好的,想着是个念想,以后还能传下去……现在全完了!你让我老婆子怎么活啊!没钱治病,我不如死了算了!” 她声泪俱下,看起来可怜极了。 那年轻女同志气得浑身发抖:“你胡说八道!我跟你走的是对面,中间隔着至少有半尺宽!我怎么可能撞到你?明明是你自己手滑,包袱掉下去的!” 她指着地上的碎片,声音都气得发抖:“再说了,谁知道你这包里装的是什么?是不是真的古董花瓶?就算是,是不是你自己故意摔碎了想讹人?” 老太婆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你这姑娘心怎么这么狠啊!我一个老婆子,无缘无故讹你干什么?就是你撞的!就是你!” 旁边围观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 “我看这老太太不像说谎啊,哭得多伤心。” “是啊,一个花瓶呢,听说是祖传的,肯定很值钱吧。” “这女同志看着穿得挺齐整,赔点钱算了嘛,老人家也不容易。” “对啊对啊,尊老爱幼嘛,你看把老太太急得。” 大部分人显然都站在了老太婆那边,对着年轻女同志指指点点。 年轻女同志听到这些议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涨红着脸,大声反驳:“凭什么让我赔?不是我撞的就不是我撞的!你们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偏袒她!”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哭腔:“再说,她一张嘴就要我赔五百块钱!五百块啊!你们谁身上现在能拿出五百块?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 老太婆非但没有心虚,反而挺了挺腰杆。 她抹了把浑浊的老泪,带着几分被质疑的愤怒,尖声道:“五百块怎么了?我这可是宋朝传下来的宝贝!拿到文物局,说不定还不止这个价!” 这话一出,人群里立刻就有人“嘶”地吸了口凉气。 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立刻帮腔:“哎呦!宋朝的?那可是老古董了!值钱着呢!五百块?我看都少了!” 其他人一听,顿时觉得老太婆的话可信度高了不少。 “就是啊,宋朝的花瓶,那可不是一般东西。” “姑娘,我看你就认了吧,别狡辩了。” “对对对,赶紧赔钱吧,人家老太太也不容易。” 风向一下子又转了回去,指责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年轻女同志身上。 年轻女同志急得眼圈都红了,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东扬一直没说话,目光锐利地盯着地上那堆蓝布里的碎瓷片,他看得仔仔细细,眉头微微皱起。 半晌之后,他才分开人群,走了出来。 “老人家,”他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您确定,这花瓶是刚刚才摔碎的吗?” 老太婆抬起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秦东扬。 “当然是刚刚!就是被她撞碎的!”她指着年轻女同志,语气肯定。 秦东扬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弯下腰,小心地从蓝布里捡起了几块比较大的瓷片。 他将瓷片拿到眼前,仔细翻看着断口。 年轻女同志看到有人似乎在帮自己,黯淡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 就在这时,刚才那个帮腔的尖嘴猴腮男人又跳了出来。 他斜着眼睛看着秦东扬,阴阳怪气地说道:“嘿!我说这位男同志,你什么意思啊?你不会是看这女同志长得漂亮,想来个英雄救美吧?行啊!你要救美,这五百块你替她出了呗!” 秦东扬连看都没看那男人一眼,只是对着手里的瓷片,冷笑了一声,“英雄救美?我还没那么闲。” 他举起手里的几块瓷片,对着围观的人群:“大家看清楚了,老人家说这花瓶是刚刚摔碎的,对吧?” “可你们看看这些碎片的边缘,”他指着断口处,“这颜色,这磨损,像是刚刚断裂的样子吗?这分明就是很陈旧的断口!” 他又拿起另外几片,尝试拼对了一下。 “而且,我捡的这几块,边缘弧度都不一样,明显不是同一个部位碎下来的,排除了原本就有豁口的可能。这些瓷片看弧度,像是花瓶的中段部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老太婆有些慌乱的脸。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这个所谓的‘传家宝’花瓶,早就碎了!然后被人用米汤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勉强粘了起来,外面看着好好的,其实里面早就坏了。稍微一碰,甚至自己就散架了。” “第二,”他加重了语气,“这里面,根本就没什么完整的花瓶!从一开始,包袱里装的就是一堆碎瓷片!” “老人家,你到底是想卖花瓶,还是想用一堆不值钱的碎瓷片来讹钱啊?” 秦东扬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掷地有声。 围观的群众顿时一片哗然! 大家看看地上的碎片,再看看秦东扬手里的,又看看脸色发白的老太婆,议论声再次响了起来,只是这次,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老太婆。 老太婆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眼神躲闪,但嘴上却不肯认输。 “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她指着秦东扬,声音都有些发颤,“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安的什么心!” “我是不是胡说,很简单。”秦东扬毫不退让,“咱们直接去前面的派出所报公安,再请文物局的同志来鉴定一下这些碎片。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宋朝的宝贝,看看它是不是刚刚才碎的,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秦东扬话音刚落,人群里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脸色骤变。 他眼神慌乱地四处看了看,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老太婆和秦东扬身上,悄悄地往人群后面缩,转身就想溜。 秦东扬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他,见状立刻一个箭步上前! “站住!” 他伸手如电,一把就抓住了那男人的胳膊,力气之大,让那男人痛得“哎呦”一声。 秦东扬目光冷厉地盯着他:“跑什么?心里有鬼?我看,你们两个才是一伙的吧!” 第47章 让我先好好谢谢那位男同志 那尖嘴猴腮的男人被抓着胳膊,疼得龇牙咧嘴,嘴里却还不服软。 “你……你放开我!胡说八道什么!谁跟她一伙了?我就是看不惯有人欺负老人家!” 他梗着脖子狡辩,眼神却飘忽不定。 秦东扬冷笑一声:“看不惯?我看你是帮忙带节奏吧?” 他话音刚落,旁边立刻就有围观群众反应过来了。 “对!就是他!刚才就是他一直在帮腔,说这姑娘撞了人!” “没错没错!还说什么英雄救美,让我们别多管闲事!” “要不是他煽风点火,我们差点就信了这老太太的话了!” “原来他们真是一伙的!合起伙来骗人啊!” 围观群众七嘴八舌,纷纷指证。 刚才还帮着老太婆说话的风向,彻底调转,唾沫星子几乎要把那尖嘴男人淹没了。 那尖嘴猴腮的男人脸色更白了,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眼神里全是慌乱。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了呵斥声。 “都让让!让让!发生什么事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两名穿着制服的公安同志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原来,刚才人群里早有热心肠的人看不下去,悄悄跑去附近的岗亭报了公安。 公安同志一听,说是有人把老太太的传家宝古董花瓶给撞碎了还不肯赔钱,以为是普通的民事纠纷,急匆匆就赶了过来。 等到了现场,听围观群众七嘴八舌一解释,再看看地上那堆明显不对劲的碎瓷片,还有被秦东扬抓着的那个心虚的男人,经验丰富的公安同志哪还能不明白? 这哪是什么损坏财物,分明就是一场碰瓷讹诈! 带头的公安同志脸色一沉,目光锐利地扫过老太婆和那个尖嘴男人。 “行了!都别吵了!你们两个,”他指了指脸色惨白的老太婆和那个尖嘴男人,“跟我们回派出所走一趟,把事情说清楚!” 老太婆还想撒泼,刚张开嘴要嚎,就被公安同志严厉的眼神一瞪,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蔫了下去。 那尖嘴男人更是腿都软了。 秦东扬见公安来了,也就松开了手,那男人没了支撑,差点瘫在地上,最后被另一个公安同志一把架了起来。 秦东扬见状,知道这里没他什么事了。 他掸了掸刚才抓人时沾上灰尘的衣袖,准备转身离开,他还得去供销社给家里几个小的买点东西,不能再耽搁了。 就在这时,那位差点被讹的年轻女同志,连忙向公安同志解释了几句。 “公安同志,谢谢你们!我愿意跟你们去做笔录,配合调查。”她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过,”虞梦瑶顿了顿,目光急切地在人群里搜索,“能不能让我先谢谢刚才那位帮我戳穿骗局的同志?” 她一边说着,一边踮起脚尖,在渐渐散去的人群里寻找刚才那个仗义执言的身影。 可惜,人群渐渐散去,哪里还有秦东扬的影子? 他早已趁着公安同志处理老太婆和那男人的时候,悄然离开了。 虞梦瑶心里不由得一阵失落。 今天真是多亏了那位同志,不然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男同志充满了感激。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刚才那个男同志的身影和说话的声音,有那么一点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任凭她怎么想,也想不起个所以然来。 眼下还有正事要办,她也只能暂时将这份疑惑和感激压在心底,对公安同志点点头,准备跟着往派出所走去。 …… 秦东扬进了旁边的供销社,挑了几样时兴的点心,付了钱,提着用草绳捆好的点心包,大步流星地往县中学走去。 县中学分高中部和初中部,挨得挺近,秦东扬先去了高中部。 校园里静悄悄的,正是上课时间,他凭着上次送刘春芽时记下的路,又找老师问了一下,找到了她的教室。 窗户虚掩着,他悄无声息地靠近,目光投向窗内。 刘春芽端坐在课桌前,扎着整齐的麻花辫,背挺得笔直。 她正低着头,手里紧握着一支铅笔,在本子上快速地记录着什么,眉头微微蹙起,神情专注极了。 秦东扬看着她这副一丝不苟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这丫头,是块读书的料。 他没打算进去打扰她,眼下,没有什么比学习更重要。 接着,他又熟门熟路地拐进了隔壁的初中部。 刘夏荷的教室在一楼,找起来更容易,他依旧选择在窗外观察。 和姐姐的沉静专注不同,刘夏荷虽然也坐在座位上,但小脑袋时不时晃动一下,眼神偶尔会溜号地瞟向窗外,握着笔的手指也不太安分地敲着桌面。 秦东扬看得暗自摇头失笑,这小丫头片子,心思活络得很。 他正琢磨着是等放学再把点心给她们,还是先找个地方等等,教学楼里突然炸响了下课的电铃声。 几乎是铃声落下的瞬间,初中部的教室门就像开了闸似的,涌出了一群群半大的孩子。 刘夏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习惯性地往窗外一瞥,这一瞥,正好对上了窗外秦东扬含笑的目光。 “呀!姐夫!” 刘夏荷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瞪得溜圆,惊喜地尖叫一声,拨开还堵在门口的同学,像一阵风似的冲到了秦东扬面前。 “姐夫!你怎么来了呀?”她仰着红扑扑的小脸蛋语气里满是雀跃。 第48章 是刘夏荷她们班的老师? “我来县里办点事,顺便过来看看你们俩。”秦东扬抬手,把一直提着的那个油纸包递了过去,“喏,给你们买了点吃的。等放学了,你去找你二姐,你们俩分着吃。” 刘夏荷双手接过点心包,入手沉甸甸的,她更是喜上眉梢,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谢谢姐夫!”她声音又脆又甜,心里像是灌了蜜一样。 “哎哎哎!你们快来看!这是我姐夫!”刘夏荷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奋地转身,朝着刚从教室里出来的几个相熟的同学大声招手,那语气,骄傲得不得了。 呼啦啦一下子,四五个跟刘夏荷差不多大的少男少女围了上来,都用好奇又带着点探究的目光打量着秦东扬。 “夏荷,这就是你天天挂在嘴边的那个特别厉害的姐夫啊?”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孩好奇地问。 “哇,你姐夫长得好高啊!”旁边一个瘦高个子的男生忍不住感叹。 “夏荷姐夫,听说你会治病救人,是真的吗?”另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满眼崇拜。 刘夏荷的下巴都快顶着天啦:“那是!我姐夫最厉害了!” 叽叽喳喳,一群半大孩子围着秦东扬问东问西,问题一个比一个跳脱。 秦东扬被这群热情高涨的“小屁孩”簇拥在中间,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问题,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窘迫。 刘夏荷可不管他自在不自在,小脸一扬,正准备撸起袖子替秦东扬好好吹嘘一番他的“光辉事迹”。 “我跟你们说,我姐夫可……” “叮铃铃——!” 没等她说完,急促的上课铃声再次响彻校园,无情地打断了她的即兴演讲。 “哎呀!上课了!快跑!” 围观的孩子们如梦初醒,作鸟兽散,纷纷尖叫着冲回各自的教室。 刘夏荷也急得直跺脚,但还是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秦东扬。 “姐夫,你……你等我们放学吗?”她眼里带着一丝小小的期盼。 秦东扬摇了摇头,他还得回村里呢,不能在这儿多待。 毕竟向正军给他开了这么高的工资,他不能总玩忽职守啊! “不了,我下午还有事,得先回去了。你们好好上课。” “哦……”刘夏荷有点小失落,但还是懂事地点点头,“那你路上小心点,姐夫!”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点心包,一步三回头地小跑着进了教室,还不忘从门口探出头,对秦东扬挥了挥手。 秦东扬看着她消失在教室门口,无奈地笑了笑,转身打算离开。 刚走没两步,迎面却匆匆走来一个年轻的女同志。 秦东扬脚步一顿,这人有点眼熟。 那女同志原本低着头急着赶路,似乎察觉到前面有人,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虞梦瑶看清是秦东扬的瞬间,眼睛猛地瞪大了,“哎!同志!是你!” 秦东扬也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再次碰到她,微微怔了一下,“是你啊。” 虞梦瑶几步上前,站定在秦东扬面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感激。 “同志!真是太巧了!我刚才就想找你好好道谢呢!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戳穿了那两个骗子,我今天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刚才在人群里找了你好半天,没想到你走得那么快!真是太感谢你了!” 她的语速又急又快,仿佛恨不得把所有的感激一股脑的全说出来。 秦东扬见她一脸真诚,还是摆了摆手,神色依旧淡然,“不用这么客气,碰上了,说句话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怎么能是小事呢!”虞梦瑶却很坚持,“对我来说就是大事!同志,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你在哪个单位工作?改天我一定……” 她急切地想要问清楚秦东扬的信息,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再次浮现,让她更想弄明白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秦东扬却不太想留下姓名,更不想因此惹上什么后续的麻烦。 “真不用了,我就是路过。”他语气平淡地打断了她的话,“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说完,他微微侧身,打算绕过虞梦瑶离开。 “哎!同志!你等等……”虞梦瑶下意识地想伸手拉住他。 可就在这时,走廊深处的教室里已经传来了学生们起立问好的声音:“老师好——!” 上课时间到了。 虞梦瑶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唉……”虞梦瑶轻轻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抱着教案,转身快步走向了刘夏荷她们班所在的教室。 秦东扬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恰好看到虞梦瑶的身影消失在刘夏荷刚才进去的那间教室门口。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原来……这个女同志,是刘夏荷她们班的老师? 回村的中巴车摇摇晃晃,秦东扬靠在有些硌人的座椅上,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那个叫女老师的身影。 清秀的脸庞,急切又真诚的眼神,还有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他微微皱了皱眉,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搜刮着记忆,似乎都没有这张面孔的印记。 算了,秦东扬摇摇头,不再去想。 大概是以前在哪个场合萍水相逢,一面之缘,记不清也正常,他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费神。 中巴车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停稳,秦东扬付了车钱,回到家看看墙上挂钟的时间,已经快下午两点了。 这个点儿,午饭早就错过了,秦东扬心里估摸着,夏翠娥八成是带着刘小雪还在地里没回来,便朝着村外的田地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地头,远远就听见了女人们的说笑声。 秦东扬放眼望去,果然看到几个人影在地里忙活。 夏翠娥正弯着腰锄草,动作麻利。 而在不远处的田埂上,穿着碎花小褂子的刘小雪正乖乖地坐着,低着小脑袋,两只小手灵活地摆弄着手里的狗尾巴草,似乎在编什么小玩意儿。 夏翠娥干几下活,就忍不住直起腰,往刘小雪那边看一眼,确认她安安稳稳地待着,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关心。 地里除了夏翠娥,还有另外几个手脚勤快的村里妇女,一边干活,一边七嘴八舌地唠着家常。 一个看起来颇为爽朗,嗓门也大的胖婶子停下手里的锄头,用胳膊肘拐了拐旁边的另一个女人,朝着夏翠娥的方向努了努嘴。 “哎,我说翠娥啊,你这心可真细,给秦医生带孩子,比带自家的还上心呢!” 另一个瘦高个的女人立刻接茬,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可不是嘛!我看呐,翠娥这心思,不光在孩子身上吧?怕是……对秦医生也有点意思?” 第49章 玩笑可不能这么开 夏翠娥正低头干活,冷不丁听到这话,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像熟透的番茄。 她猛地直起身,佯装生气地瞪了那两人一眼,啐道:“呸!你们几个烂舌头的,胡吣什么呢!嘴巴上没个把门的,一天到晚就知道瞎咧咧!”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不自然地解释:“前几天我不是摔伤了吗?多亏了秦医生给我又是敷药又是按摩的,这才好利索了。人家帮了我这么大忙,我给人家搭把手,看会儿孩子,那不是应该的嘛!” 那胖婶子“嘿嘿”笑了两声,显然不信她的说辞:“应该,是应该!不过啊,翠娥,婶子说句实在话。” 她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却又刚好让周围几个人都能听到:“你看哈,秦医生年轻有为,人又好,就是……媳妇没得早。你呢,也是一个人拉扯孩子不容易,你家那口子也走了好几年了。依我看呐,你们俩这情况,正好凑一对儿!多合适啊!” 旁边立刻有人跟着起哄。 “对对对!王家嫂子说得对!我看就挺般配!” “一个有本事,一个贤惠,正好!” “就是!往后搭伙过日子,互相也有个照应不是!” 夏翠娥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头都快抬不起来了,脸颊滚烫,心口像是有只兔子在乱撞,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嘴上虽然不说话,心里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连自己都觉得羞臊的隐秘期待。 秦医生……他……会怎么想呢? 正当几个女人说得热闹,眼尖的一个忽然指着田埂小路的方向喊道:“哎!快看!说曹操,曹操到!秦医生来了!” 众人闻声望去,果然看到秦东扬正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 夏翠娥的心跳得更快了,下意识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秦东扬走到近前,先是礼貌地冲着地里的几个妇女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他的目光便落在了田埂上的刘小雪身上,快步走了过去。 “小雪。”他声音温和。 刘小雪听到声音,惊喜地抬起头,看到是秦东扬,小脸上立刻绽放出大大的笑容,清脆地喊了一声:“姐夫!” 她献宝似的举起手里刚编好的东西:“你看!蚂蚱!” 那是一只用狗尾巴草编得惟妙惟肖的小蚂蚱。 “真好看。”秦东扬笑着夸奖了一句,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顺势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小丫头不算重,但在怀里还是有些分量。 他抱着刘小雪,这才转身看向地里的夏翠娥,脸上带着真诚的感激:“嫂子,今天又麻烦你了,辛苦你照看小雪。” 夏翠娥连忙摆手,脸还有些红:“不麻烦,不麻烦,小雪很乖的。” 这时,刚才那个起哄最厉害的胖婶子又开口了,眼神在秦东扬和夏翠娥之间来回打转,语气里满是揶揄的味道:“哎哟喂,秦医生,光嘴上说辛苦,那多见外啊?咱们乡里乡亲的,总得拿出点实在的表示表示吧?” 秦东扬闻言,微微一怔,抱着刘小雪的手紧了紧,有些没太明白她的意思:“婶子,你的意思是……?” 谁知那胖婶子胆子更大,咧嘴一笑,语不惊人死不休:“还能有啥意思?我看你也别麻烦了!干脆啊,你就‘以身相许’得了!你看翠娥多好,人能干又心善,跟你正合适!”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妇女都“哄”地一声笑了出来,纷纷跟着起哄。 “对对对!王家嫂子这主意好!” “秦医生,我看行!” “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夏翠娥又羞又急,一张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她跺了跺脚,冲那胖婶子急道:“哎呀!王家嫂子!你……你瞎说八道什么呢!快别胡说了!” 可尽管嘴上在制止,她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偷偷瞟向秦东扬,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那颗刚刚被撩拨起来的心,此刻充满了忐忑和一丝微弱的期盼。 秦东扬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抱着刘小雪,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神情变得严肃了几分。 他扫视了一圈还在起哄的妇女们,沉声说道:“几位嫂子,婶子,玩笑可不能这么开。”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我和翠娥嫂子清清白白的,你们这样说,传出去对翠娥嫂子的名声不好。大家都是一个村住着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别因为几句玩笑话,让人家翠娥嫂子往后难做人。” 这话一出,周围的哄笑声顿时小了下去。 夏翠娥听着这话,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瞬间“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他这是……在明明白白地拒绝啊。 刚才心头那点因为被起哄而生出的、连自己都觉得不切实际的绮念和期待,像是被狂风吹过的烛火,“噗”地一下,彻底熄灭了,连一丝青烟都没剩下。 心里头,拔凉拔凉的。 一个年纪稍长,看起来比较稳重的大娘见气氛有些僵,赶紧出来打圆场:“哎呀呀,看我们,光顾着开玩笑,把秦医生都给说恼了。” 她笑着拍了秦东扬的胳膊一下:“行了行了,秦医生脸皮薄,还害臊了!我们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嘛!” 秦东扬对着那大娘,也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并没有接话。 他抱着刘小雪,又对夏翠娥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客气:“嫂子,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带小雪回去了。” “……嗯。”夏翠娥低低地应了一声,始终低着头,不敢去看秦东扬的眼睛,怕被他看到自己眼里的失落和难堪。 秦东扬不再多言,抱着刘小雪,转身沿着田埂小路,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夏翠娥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一把刚拔下来的杂草,望着那个逐渐模糊的背影,她的心里空落落的。 第50章 被录取了! 路上,秦东扬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丫头,柔声问道,“小雪,中午吃的什么呀?吃饱了没有?” 刘小雪仰起小脸,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带着一丝炫耀和满足。 “吃了!吃的白米粥!好香好香!”她咂了咂嘴,似乎还在回味,“翠娥嫂子熬的粥可好喝了!我以前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呢!” 秦东扬脚步微微一顿,心里有些诧异。 “白米粥?” 他记得清楚,自己早上送过来的口粮,明明是玉米面,翠娥嫂子竟然给她熬了白米粥? 这年头,白米可是精贵东西,家家户户都省着吃,逢年过节才舍得拿出来。 夏翠娥一个人日子过得并不宽裕,怎么舍得把白米拿出来给小雪熬粥? 秦东扬的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他想起了刚才田埂上,那些婶子大娘们戏谑的眼神和起哄的话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有些烦躁。 不行,这人情债可不能欠,尤其是这种可能会牵扯不清的。 之后几天,日子倒是过得波澜不惊。 村里的诊所不忙,秦东扬除了看看几个头疼脑热的乡亲,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书。 周宝强倒是信守承诺,隔三岔五就拎着几条活蹦乱跳的河鱼过来。 秦东扬找了个大水缸,先在诊所后院养着,他心里盘算着,这些鱼攒起来,等下次去县城,正好做成鱼糕。 毕竟,要去县城生活,花销太大了。 他自己,加上刘秋霜、刘小雪,还有在县城上学的刘春芽、刘夏荷,这可是五张嘴要吃饭。 城里可不像村里,没地给他种,也没后山给他挖野菜。 租房子要钱,买粮食要钱,买菜也要钱,样样都得花钱。 就算他真能顺利进入县医院当上医生,那点死工资,要养活一家五口,怕是也紧巴巴的。 不想办法多挣点钱贴补家用,日子肯定难过。 就这么盘算着,时间来到了星期四的下午。 秦东扬正在诊所里整理各种药物,盘算着还需要什么,好去镇上医院补齐。 忽然,诊所那破旧的门帘“哗啦”一声被人猛地掀开。 村长向正军喘吁吁地冲了进来,眼睛瞪得溜圆,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东扬!东扬!大好事!天大的好事啊!” 向正军嗓门洪亮,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甚至有些发颤。 秦东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叔,出啥事了?您慢点说,别急。” 向正军几步冲到秦东扬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因为太过激动,手都在抖,“县……县医院!刚才!县医院办公室打来电话了!” 他喘着粗气,努力平复着呼吸,但语气里的兴奋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说……说你!你通过考核了!被录取了!让你明天!明天就去医院人事科报到!” 秦东扬闻言,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他。 “太好了!”他脸上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最为轻松和真诚的笑容。 他连忙扶着激动不已的村长在旁边的长凳上坐下,“叔,真是太谢谢您了!还特地跑一趟告诉我!” “嗨!谢啥!应该的!应该的!”向正军咧着嘴直乐,“这是咱们全村的大喜事!咱们村也终于要出个正儿八经的县医院医生了!” 秦东扬心里也是一阵轻松。 他知道这两天考试结果就该出来了,原本还盘算着,明天是不是要跟村长请个假,自己跑一趟县城去医院问问情况呢。 没想到,这好消息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秦东扬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散去,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 他看着向正军,有些纳闷地问:“叔,我没留村里的电话给医院啊,他们是怎么联系上您的?” 这年头村里安电话的没几户,村委会这部电话,还是磨了很久才装上的,平时宝贝得很。 向正军一拍大腿,“哦!对!你看我这高兴得!打电话的是个医生,说是姓……姓于?对,姓于!” 他努力回想着,“听声音还挺年轻的,说话客客气气的。” “于医生?”秦东扬心头微微一动。 虞司棋? 秦东扬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他本来就想着,尽量不欠虞家的人情,可从报名那天起,这人情,似乎就已经欠下了,现在又添了一笔。 这人情债,却是最难还的。 他只能在心里暗暗记下这份情,以后若有机会,定当设法偿还。 向正军脸上的激动慢慢平复了些,看着秦东扬,眼神里既有欣慰,又带着明显的失落和担忧。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地说道:“东扬啊,你这一走,是天大的好事,叔为你高兴!” “可……可你走了,咱们村这诊所……可就没人了啊!”向正军的眉头又拧了起来,声音也低沉下去,“往后乡亲们有个头疼脑热的,还得跑到隔壁邻村去看,那多不方便?万一有个急病……” 秦东扬理解村长的顾虑,他沉吟了一下,开口安慰道:“叔,这事儿也好办。” “回头看看村里,或者附近村子,能不能找个懂点草药、或者以前跟过老郎中,有点医学常识的人。先让他顶一阵子,应付个普通的伤风感冒、小病小痛,应该问题不大。” “实在不行,就按老法子,让村里送个年轻人去县里的卫校学学?” “再说了,我这一去县城,村里每个月也能省下一笔钱和粮食不是?毕竟,像以前的邓忠文那样,一天给十个工分就满足的医生,怕是不少。我这儿,村里还得额外给我记工分、贴粮食,负担也不轻。” 向正军又是一声长叹,带着些许无奈,“话是这么说,可那些人,哪有你这手医术?你当村医这两个月,村里多少老毛病都被你调理好了?谁不念你的好?” 他摆了摆手,“唉,算了算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能有大出息,叔打心眼儿里替你高兴!” 村长看向秦东扬的眼神,带着几分过来人的了然和欣慰,“再说了,你这情况特殊,一下子要去县城,还得拉扯着秋霜她们姐妹四个,这负担可不轻!没个正经工作,那日子可真没法过!现在好了,进了县医院,端上了铁饭碗!以后日子就有盼头了!” 秦东扬点点头,他顺势说道:“叔,那正好,我明天就得去县城人事科报到,跟您请个假。” 向正军立刻大手一挥,脸上的愁容被爽快取代,“批了!必须批!这是大喜事,正事!耽误不得!明天一早你就去!村里的事先放放,我来安排!” 第51章 果然是个沉得住气的 夜深了,刘秋霜和刘小雪早就睡熟了,呼吸均匀绵长。 秦东扬悄无声息地起身,摸黑来到院子角落,他拿起菜刀开始杀鱼。 压抑而有节奏的剁肉声在夜里响起,他必须控制力道,不能吵醒屋里的人。 鱼肉很快被剁成了细腻的肉泥,他看着那盆白花花的鱼肉泥,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等我成了县医院的医生,到时候我做的鱼糕,是不是就更有说服力了? 这个想法让他精神一振,仿佛浑身充满了干劲。 毕竟,赚钱就是源动力啊!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秦东扬已经起身,在灶房里忙活开了。 大锅里的水开始沸腾,蒸气氤氲,他将加了各种品类的药的鱼肉泥仔细地铺在抹了鸡蛋液的大海碗里,小心翼翼地放入锅中,鱼糕的鲜香味,很快就随着蒸汽弥漫开来。 不多时,几大碗雪白弹嫩的鱼糕就出锅了。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油纸,趁热将鱼糕切成块状包好,在油纸上写上每种鱼糕的作用,又取出冰块,用衣服裹着一起放进背篼里。 一切准备就绪,天也大亮了。 他原本盘算着,像往常一样,先把刘小雪送到夏翠娥家,可想到昨天那些大婶嚼舌根的事情,想着还是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做好早饭,他叫醒刘秋霜和刘小雪。 三人简单吃了早饭,秦东扬就带着刘秋霜,把刘小雪送到了向正军家里。 向正军也吃了早饭,正要准备去上工。 “叔!”秦东扬喊了一声。 “哎!东扬,这么早?”向正军站起身,有些意外。 “叔,我这不是要去县城吗,”秦东扬把玉米面递过去,“小雪……能不能麻烦您和婶子帮忙照看一下?” 向正军接过粮食,爽朗地一笑,“多大点事儿!放心去!交给我就行!” 他朝屋里喊了一嗓子,“老婆子!看好小雪!” 说完,他又对他那刚睡醒、揉着眼睛跑出来的六岁小孙女说:“玲儿,待会带小雪妹妹去田埂上玩,看着点儿!” “好嘞!”小孙女脆生生地应了。 向正军的媳妇也从屋里探出头,对着秦东扬点点头,“放心吧,东扬,有我呢。” 秦东扬心里踏实了,又跟向正军道了谢,这才带着刘秋霜一起离开了村子。 走在出村的小路上,刘秋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刘小雪正被村长的小孙女拉着手,摇摇晃晃地走向田埂那边,村长媳妇就跟在她们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刘小雪没有被送到夏翠娥家里这事儿让刘秋霜的心情一下子明媚起来,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她脚步轻快,甚至忍不住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儿。 秦东扬走在前面,听着身后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哼唱声,有些奇怪。 这丫头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 与刘秋霜在岔路口分开,秦东扬嘱咐她自己小心些,便脚步不停地直奔县城而去。 到了县医院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医院外墙上,果然贴着一张崭新的、红彤彤的大告示。 那告示写得清清楚楚,正是这次医生招聘考试通过者的名单。 他的名字,赫然排在名单的最顶端! 秦东扬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 他仔细看了看告示下方的说明,报到时间:即日起至本周星期天下午五点前。 还有好几天,不着急,秦东扬心里迅速盘算开了。 他掂了掂肩上的背篼——先去把鱼糕卖了! 他熟门熟路地往住院部走去。 他心里琢磨着,上次住院的那批病人,估计大多都出院回家了,这次卖鱼糕,恐怕又要费一番口舌,像上次那样,挨个病房去推销了。 然而,刚走到住院楼门口,就有人眼睛一亮,冲他快步走了过来。 “哎?同志!你是不是那个……那个卖鱼糕的秦医生?”一个中年男人拦住他,一脸惊喜。 秦东扬愣了一下,“呃,是我。” “哎呀!可算等到你了!”男人激动地拍了下大腿,“我爹出院了都还念叨你那鱼糕呢!说吃了身上有劲儿!你今天带的都是什么样的?要是有滋补身体的,我就全要了!” 秦东扬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又围上几个人。 “秦医生!给我来两块!我妈就等着你这个呢!” “还有我!还有我!上次买少了,回家我婆婆直埋怨!” “听说你做的鱼糕吃了能补身子,是不是真的啊?” 秦东扬这才明白过来。 敢情病人虽然出院了,但他这“鱼糕医生”的名号,却是在住院部这边传开了! 甚至还有些已经出院的病人家属,不死心,天天在医院附近溜达,就盼着能碰运气再遇上他。 这下可好,根本不用他推销。 他把背篼往地上一放,掀开油纸,“大家别急,都有,都有!” 不到半个小时,满满一背篼的鱼糕,销售一空。 秦东扬数了数手里的零钱,又凑整收了几张大票,一共是二百八十三块。 秦东扬美滋滋地,小心翼翼地把钱叠好,塞进最贴身的内兜里,还仔细地拍了拍,确保稳妥。 这可是他们未来在县城立足的启动资金之一啊! 他收拾好空了的背篼,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整了整衣领。 好了,该去办正事了。 他挺直腰板,朝着医院办公楼的人事科走去。 与此同时,虞司棋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门口。 从早上上班开始,他就等着了。 按照他的预想,秦东扬这个从村里来的年轻人,考上了县医院的正式工作,那还不得天一亮就激动地跑来报到? 可左等右等,一个上午都快过去了,别说人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直到快到午饭时间,才有办事员进来报告,说那个叫秦东扬的来了。 虞司棋放下文件,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个秦东扬……果然是个沉得住气的,有点意思。 第52章 我想去普外科 秦东扬捏着那张微微发皱的登记表,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人事科的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几张桌子拼凑在一起,显得有些拥挤。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靠窗位置的女工作人员,正是那天负责给他登记的那位。 那女工作人员也抬头看到了他,眼睛蓦地一亮,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宝贝。 她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热情得和那天简直判若两人。 “哎呀!是你啊!秦同志!”她连忙站起身,快步迎了上来,“快坐,快坐!” 秦东扬把手里的登记表递过去,“同志你好,我是来办理报到手续的。” 女工作人员接过登记表,看都没看,目光灼灼地盯着秦东扬。 “秦同志,你可真是……真是太厉害了!你是不知道啊,我们医院每隔两年就会有一次医师考核招聘,我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像你考得这么好的!” 秦东扬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只能干笑了两声,“侥幸,都是侥幸。” “哎呀,你就别谦虚了!”女工作人员麻利地从抽屉里拿出新的表格和印泥,“这可不是侥幸能解释的,这是真本事!” 她一边帮秦东扬办理手续,一边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我们这儿啊,好些老医生都说,这次的题目可不简单呢!你能考这个分数,以后前途无量啊!” 秦东扬只是微笑着听着,偶尔应和两句。 很快,手续就办得差不多了,女工作人员把一份盖好章的文件递给他。 “好了,秦同志,你拿着这个,现在就去院长办公室吧,院长要亲自见你呢!” 秦东扬道了声谢,接过文件,转身走出了人事科。 院长办公室在办公楼的最里面,门牌擦得锃亮。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秦东扬推门进去,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者,大约快六十岁的样子,戴着一副老花镜,正低头看着文件。 这就是县医院的院长,周院长。 周院长抬头,推了推眼镜,目光如炬地打量着秦东扬。 秦东扬站得笔直,不卑不亢,“院长您好,我是新来的医生秦东扬,人事科让我过来找您报到。” 周院长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赞许。 “嗯,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秦东扬依言坐下。 周院长拿起桌上的一份档案,显然就是秦东扬的。 “秦东扬同志,你的考试成绩,非常出色。笔试满分,实践操作也近乎完美,这在我们县医院的招聘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秦东扬微微欠身,“谢谢院长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周院长放下档案,身体微微前倾,“小秦啊,你的能力我们都看到了,是个好苗子。医院现在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你对未来想去的科室,有什么想法吗?” 秦东扬几乎没有犹豫,他想起了上辈子,自己在手术台上挥洒汗水的日日夜夜,那是他最熟悉,也最热爱的领域。 “院长,我想去普外科。” 周院长闻言,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普外科很累,也很考验基本功,你有这个心理准备吗?” “有!”秦东扬回答得斩钉截铁。 “好!”周院长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有志气!那就这么定了,你去普外科。从下周一正式开始上班,先实习三个月,实习期间,每个月工资二十一块五毛,三个月后,如果考核合格,顺利转正,转正工资是三十四块八毛。” 秦东扬认真听着,这些都和他预想的差不多,这个年代的工资水平就是这样。 他点了点头,“好的院长,我都记下了。院长,那个……医院能提供住宿吗?” 周院长闻言,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 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无奈,“小秦啊,不瞒你说,现在医院的住房非常紧张。老职工都还排着队等着分房子呢,单身宿舍也早就住满了。你这刚来,按规定,暂时确实是分不到住房的。就算有名额空出来,也要论资排辈,暂时还轮不到你。” 果然是这样。 秦东扬心里早有准备,并没有感到太意外。 他也知道,这个年代想一进单位就分到房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好的院长,我明白了。”他站起身,“谢谢院长,那我先告辞了。” 周院长点了点头,“嗯,去吧,好好干!” 秦东扬离开了院长办公室,也离开了医院办公楼。 工作的事情是尘埃落定了,接下来,就是住的地方了,看来,得先在县城里找个地方租个房子安顿下来。 秦东扬盘算了一下,自己对县城也不熟悉,虽然以前的秦东扬就住在县城,但是这都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信息早就过时了。 秦东扬觉得还是要找个熟悉县城的人问问有没有可以租房子的地方。 真要说起来,其实去找虞司棋是最方便的,但是秦东扬实在是不愿意欠虞司棋的人情了,于是他想了想,他干脆又去了住院部。 那些病人他们都是本地人,家长里短的,肯定对租房子的信息更灵通,更何况也能顺便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是医院的正式医生了。 想到这里,秦东扬不再犹豫,转身又走进了住院部大楼。 “哟,小秦来了!”一个正在走廊活动的大爷先看见了他,热情地打招呼。 “王大爷,您今天气色看着好多了。”秦东扬笑着回应。 病房里的人听到动静,也纷纷探出头来。 “小秦医生!” “小秦,你咋又来了!是不是又有鱼糕了?” 秦东扬走进一间相熟的病房,里面几个病人和家属立刻围了上来。 “叔叔阿姨们,鱼糕今天上午已经卖完了,我就是来看看大家。”秦东扬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小秦啊,你那鱼糕可真好吃,啥时候再做点啊?”一个阿姨笑着问。 “就是就是,我们可都惦记着呢!” 秦东扬摆摆手,笑道:“那鱼糕做起来费事,暂时怕是没空做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喜悦,说道:“毕竟之前我还比较闲,可是周一我就要开始上班了。” “上班?”一个人好奇地开口,“小秦医生不是说在村里做村医吗?” “之前是的,这不是刚通过了县医院的考核,周一就要来县医院上班了吗?”秦东扬温和一笑,“不过我要有时间啊,能弄到鱼,就能带鱼糕来。” 这话一出,病房里顿时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祝贺声。 “哎呀!真的啊?那可太好了!” “我就说小秦这小伙子有本事!” “以后就是咱们医院的医生了!年轻有为啊!” 大家看秦东扬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尊重和亲近。 秦东扬等大家的兴奋劲儿稍稍过去,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谢谢大家,谢谢大家。不过……我现在遇到个小难题。” “哦?什么难题?小秦你说,我们能帮上忙的肯定帮!”之前那位王大爷拍着胸脯说道。 秦东扬挠了挠头,“是这样的,医院暂时分不了宿舍,我得自己在外面租个房子住。大家都是县城的老住户了,知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小院子出租啊?离医院近一点最好,方便上下班。” 第53章 一个月,七块钱!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正在给病床上老头擦脸的老奶奶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这老奶奶姓刘,是来照顾她生病住院的老伴的。 刘奶奶把毛巾在水盆里搓了搓:“小秦医生,你要租房子?” 秦东扬连忙点头:“是的,刘奶奶,您有门路?” 刘奶奶擦了擦手,笑着说:“还真巧了!我有个老姐妹,叫王翠花,她外甥手里头好像就有一处房子要往外租。” 秦东扬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远不远啊?” “不远不远,”刘奶奶摆摆手,“就在后面那片巷子里,走路到医院,顶多二十分钟,保管你上班方便!” “那真是太谢谢您了刘奶奶!”秦东扬心中一喜,“不知道方不方便现在去看看?” 刘奶奶看了看病床上的老伴,见他睡得正安稳,便爽快地说道:“方便!我老伴这会儿没事,走,我带你去我老姐妹家问问!” 刘奶奶交代了同病房的人帮忙照看一下自己老伴,便带着秦东扬走出了住院部。 两人穿过几条街道,拐进了一条略显狭窄但十分幽静的巷子。 巷子两旁是青砖灰瓦的老式平房,墙壁上爬着些许青苔,显得古朴而宁静。 刘奶奶在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停下,抬手敲了敲。 “谁呀?”里面传来一个同样苍老但很和善的声音。 “翠花姐,是我,刘淑芬!”刘奶奶应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神温和,笑容可掬的老奶奶探出头来。 “淑芬啊,快进来快进来!”王翠花奶奶热情地招呼着,目光落在了秦东扬身上,带着一丝好奇。 刘奶奶拉着秦东扬进门,笑着介绍:“翠花姐,这是小秦医生,刚考进咱们县医院当医生!” 然后又对秦东扬说:“小秦医生,这就是我老姐妹,王翠花。” “王奶奶您好。”秦东扬礼貌地问好。 王翠花奶奶上下打量着秦东扬,脸上笑容更盛了:“哎哟,真是个精神的小伙子!快,屋里坐,屋里坐!” 院子不大,打理得倒是挺干净,角落里种着几株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我听淑芬说了,你要租房子?”王翠花奶奶一边引着他们往里走,一边问道。 “是的,王奶奶,”秦东扬点头,“医院暂时没地方住,想在附近找个落脚的地方。” “行!那我带你去看房子!”王翠花奶奶也不啰嗦,拿了钥匙就带着两人一起去了隔了有二十几米的另一个院子。 打开院门,秦东扬立刻打量了一眼院子里面。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理着平头,看着二十多岁,面相憨厚老实的年轻人探头探脑地往院子里看。 他看见院子里有人,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扬声喊道:“王奶奶,这房子有人租了?” 王翠花奶奶回头看了一眼,笑着应道:“是啊,光辉,你下班了?” 那叫莫光辉的年轻人点点头,目光在秦东扬身上转了一圈,似乎有些好奇,但也没多问,只憨厚地笑了笑:“嗯,刚下班。那您忙,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转身走了,只是离开前,似乎又若有若无地朝院内瞥了一眼。 秦东扬看着那年轻人的背影,没太在意,只当是附近的邻居。 王翠花奶奶也没多说,继续之前的话题:“这房子啊,其实不是我外甥的,是他一个同事的。” 她叹了口气,领着秦东扬看正房。 “房主姓陈,以前是个中学老师,文化人。”王奶奶打开房门,一股淡淡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前些年,你也知道,因为那些事情,陈老师……唉,受了些委屈,给下放到乡下去了。” “这房子就一直空着,我外甥跟他关系好,就帮忙照看着。” “去年,陈老师平反回来了,可这身体啊,在下面受罪受垮了,一直不大好。” “他女儿就把他接到市里自己家去养着了,说这老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让我外甥帮忙给租出去,多少算点补贴。” “我外甥平时在学校里也忙得很,哪有空天天守着这个?就托了我这个大姨,说要是有靠谱的人想租,就让我帮着看看。” “就是这么个情况,房子是老房子,但胜在清静,离医院也确实不远。” 秦东扬点了点头,心里大致有了数。 秦东扬仔细打量着这个院子,虽然不大,却很规整。 最让他满意的是,院子中间,赫然是一口老井,井边上,还有一小片荒废的菜地。 秦东扬心里盘算着,稍微拾掇拾掇,就能种上点小葱、青菜,够家里日常吃了。 他又跟着王奶奶看了看几间屋子,除了堂屋和一间小小的厨房,居然还有三间卧室。 虽然都不大,但足够他和几个小姨子住了。 屋里的家具,床、桌子、柜子,虽然样式老旧,漆皮也有些剥落,但都是实木的,看着还挺结实。 “王奶奶,这房子,租金怎么算啊?”秦东扬心里有了底,便直接开口问道。 王奶奶笑呵呵的,看了旁边的刘奶奶一眼。 刘奶奶立刻心领神会,对着王翠花使了个眼色:“翠花姐,小秦医生刚来咱们县医院,正经的国家干部,人品靠得住!你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给个实诚价!” 王翠花奶奶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伸出七个手指头:“看在我老姐妹的面子上,也看小秦医生你是个好后生,一个月,七块钱!你看中不中?” 七块钱! 秦东扬心里松了口气。 这个价格,比他预想的还要低一点,很公道了! 要知道,县城里差不多条件和地段的小院子,差不多就是八到十块钱一个月! “中!太中了!谢谢王奶奶!谢谢刘奶奶!”秦东扬连忙点头,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 “那我现在就把钱给您?”他说着就要从兜里掏钱。 “哎,等等!”王奶奶摆摆手,拦住了他,“这房子是陈老师的,合同得我外甥回来跟你签,钱也得当面给他,我老婆子可不敢代收。” 她又笑呵呵地开口:“我外甥叫蔡栋梁,在县一中当老师,他得下午放学了才能过来。” 秦东扬一听,也是这个理。 他看了看院子里墙角堆着的一些不用的破烂瓦罐和木柴,又看了看菜地里的杂草。 “王奶奶,刘奶奶,反正现在离下午还早,闲着也是闲着,我先把这院子简单收拾收拾吧?”秦东扬说着,就打算挽起袖子干活。 “哎哟,那行,我们也来帮忙!” 两位老奶奶,也跟着一起动手,帮着把能搬动的杂物挪开。 秦东扬力气大,手脚也麻利,很快就把那些碍事的破烂清理到了一边,又开始清理菜地里的杂草。 两位老奶奶看他干得起劲,也乐呵呵地在一旁帮忙拔草。 不一会儿,院子就清爽了不少,那片小小的菜地也露出了黑褐色的泥土。 收拾得差不多了,秦东扬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两位老人气喘吁吁的样子,心里一动。 “刘奶奶,王奶奶,我看你们刚才又是搬东西又是拔草,有点累着了,”他笑着说:“正好我是医生,要不我帮你们简单看看身体?就当是提前谢谢你们帮忙了。” 第54章 签订租房合同 两个老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都乐开了花。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我们老婆子,正好觉得腰有点不得劲呢!” 秦东扬便仔细地给她们检查了一下,问了问平时的身体状况,量了量血压,听了听心肺。 都是些老年人常见的小毛病,问题不大。 他耐心地叮嘱了一些日常起居、饮食和适当活动的注意事项。 这一下,两位老人看秦东扬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感激和信任。 “真是个好孩子啊!” “医术好,心眼也好!” 她们觉得,把房子租给这样的人,真是再放心不过了。 三人又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聊了会儿家常,眼看着时间快到下午四点了。 院门口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干净的灰色中山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面容略显严肃,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姨妈,刘姨。”他先是跟两位老人打了声招呼。 “哎,栋梁,你可算来了!”王奶奶连忙起身迎上去。 她指着秦东扬介绍道:“快,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想租咱们陈老师这房子的秦医生,刚分到县医院的!” 然后又对秦东扬说:“小秦医生,这就是我外甥,蔡栋梁。” 蔡栋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带着审视,上下打量着秦东扬。 “你好。”他朝秦东扬点了点头,声音显得有些平板。 “蔡老师您好。”秦东扬也站起身,礼貌地回应。 一番简短的寒暄下来,秦东扬才惊讶地得知,这位蔡栋梁,竟然是县一中教高三的老师! 虽然他不直接教刘春芽那个班,但同是高三年级的老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世界真小!秦东扬心里不禁感慨。 蔡栋梁显然是个讲效率的人,没多寒暄,直接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几张写好的纸。 “这是租房合同,一式两份,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字吧。”他把合同递给秦东扬。 秦东扬接过来,仔细看了看。 合同条款很简单,写明了租期、租金、付款方式以及对房屋和家具的基本要求。 确认无误后,秦东扬爽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钱,数出四十二块,递了过去:“蔡老师,这是半年的房租,您点点。” 蔡栋梁接过钱,手指捻了捻,仔细地点了两遍,确认无误后,才收进了包里。 他看着秦东扬,语气十分严肃地交代:“小秦同志,这房子虽然老旧,但里面的家具都是陈老师以前用惯了的心爱之物,你住在这里,务必爱惜,不能损坏。还有,院子里的水井和菜地,你可以用,但也要注意维护。水电费自理,我会找时间过来装个电表。这房租,我明天就去邮局给陈老师的女儿汇过去。” 秦东扬连连点头:“您放心吧,蔡老师,我一定会爱护好房子和家具的。” 事情办妥,秦东扬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再不走,怕是赶不上回清水村的末班车了。 他连忙起身告辞:“王奶奶,刘奶奶,蔡老师,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房子我很满意!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没车了。” “哎,路上慢点!” 两位老人热情地将他送到院门口。 蔡栋梁也点了点头,算是告别。 秦东扬应着,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这条幽静的小巷,朝着县城的汽车站赶去。 …… 等他紧赶慢赶,颠簸着回到清水河村的家里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灶房里,传来了“噼啪”的柴火燃烧声和锅里“咕嘟咕嘟”的煮饭声。 刘秋霜正蹲在灶膛前,往里面添着柴火,火光映红了她略显消瘦的脸颊。 刘小雪也已经被她接了回来,这会乖巧地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根草棍,安静地看着刘秋霜烧火。 “秋霜。”他走过去,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松和兴奋。 “你回来啦!”刘秋霜抬起头,看到是他,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虽然沾了点灰,却更显生动。 秦东扬在她身边蹲下,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秋霜,我跟你说个事儿。” “嗯?”刘秋霜应了一声,好奇地看着他。 “今天我去县医院了,手续办好了,工作定下来了,就在县医院普外科当医生。下周一,我就正式上班了。” 刘秋霜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充满了惊喜:“真的?太好了!姐夫,你真厉害!” 秦东扬笑了笑,继续说道:“还有,医院暂时分不了宿舍,我在县城里找了个住的地方,就是今天下午去看的,一个带院子的小平房,以后要搬到县城去住了。” “搬……搬到县城?”刘秋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巨大的恐惧和被抛弃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泪毫无征兆地,“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姐夫,你……你是不是不要我们?”她哽咽着,声音都在发抖,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秦东扬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弄得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心思,又心疼又好笑。 他赶紧伸手,有些笨拙地帮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 “傻丫头!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是说,我们一家人,一起搬到县城去住!” “我租的那个院子,有三间房呢,足够我们住了!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们呢!” 刘秋霜怔怔地看着他,眼泪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有点不敢相信地问:“真……真的?我们……一起去?”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秦东扬语气无比肯定,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刘秋霜破涕为笑,脸上还挂着泪珠,嘴角却已经咧开了。 “太好了!太好了!”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秦东扬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也是暖暖的。 “等这个周日,”他看着刘秋霜亮晶晶的,带着期盼的眼睛,补充道,“我去县里的小学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把你转到县里的小学去上学。” 刘秋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简直像两个小灯笼,“我……我也能去县里上学?” 秦东扬笑着点头:“当然了,我们都搬过去了,你总不能一个人留在村里吧?” “太棒了!姐夫你太好了!”刘秋霜激动地抱住了秦东扬的胳膊,用力晃了晃。 随即,她又撅起了小嘴,带着点告状的语气:“我跟你说姐夫,我们镇上小学那个班,好几个男娃调皮死了!老是揪我辫子!还往我书包里放癞蛤蟆!哼!讨厌死了!” 秦东扬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刘秋霜的鼻子:“你个小丫头,跟你说,到哪儿都一样。这年头的男孩子,哪个屁股上没几根刺?都皮实着呢!” 他顿了顿,又温和地说:“你呀,安心把书念好就行,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嗯!”刘秋霜用力地点点头,脸上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秦东扬就醒了。 刘秋霜也起了个大早,兴奋地收拾好书包,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一蹦一跳地跑去上学了,脚步都比平时轻快许多。 秦东扬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村口,笑了笑。 他转身回到屋里,刘小雪还在炕上睡得香甜,小嘴巴微微嘟着。 他轻手轻脚地给刘小雪穿好衣服,又简单洗漱了一下,锁好家门,抱着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刘小雪,大步流星地朝着村外的土路走去,赶往县城。 …… 等他抱着孩子,再次来到昨天才租下的小院门口时,秦东扬却一下子愣住了。 “好家伙!”他忍不住低呼一声。 只见不大的院子里,此刻竟然围着好几个人! 正是昨天帮了大忙的王翠花和刘奶奶,她们身边,还站着三四个年纪相仿,穿着打扮都透着朴素的大娘、婶子。 这些人手里拿着扫帚、抹布,甚至还有人拿着小锄头,正热火朝天地在……帮他收拾院子?! “这……这怎么好意思!”他抱着刘小雪,连忙快步走了进去,“王奶奶!刘奶奶!各位大娘婶子!你们这是干啥呢!” 第55章 这……这得花多少钱啊 正在指挥大家干活的刘奶奶一回头,看见是他,立刻笑开了花。 “哎呀,小秦医生来啦!” “我们几个老姐妹,左右在家待着也是待着,浑身骨头都快生锈了!就过来帮你拾掇拾掇这院子!” “你看你一个大男人,下周就要上班了,哪里有空弄这些!” “活动活动筋骨嘛!”旁边一个不认识的大娘也笑着搭腔。 王翠花也走过来说:“是啊东扬,大家都是街坊邻居,你这刚搬来,我们搭把手是应该的。”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狡黠的笑意:“再说了,我们这也是有‘私心’的!” “听说你是在县医院当大医生了?正好,顺便让你这未来的大医生,给我们这几个老家伙瞅瞅身上有啥毛病不是?” 秦东扬瞬间明白了,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他连忙道:“这……这哪儿行!看病是应该的,怎么能让大家帮我干活呢!太麻烦你们了!” “有啥不行的!”刘奶奶把眼一瞪,显得很是干脆利落。 “就这么定了!”她不由分说地安排起来:“你去把屋门打开,让她们几个进去给你扫扫灰,擦擦桌子。你呢,就在这院子里,给我们挨个看看!你帮我们看病,我们帮你打扫,就当是付诊费了!谁也不欠谁!公平交易!” 她说着,就伸手要抱秦东扬怀里的刘小雪:“来,小雪乖,让刘奶奶抱抱,我们去那边看她们干活,不打扰你姐夫‘出诊’!” 秦东扬拗不过这群热情的大娘婶子,只好苦笑着答应:“那……那好吧!就麻烦各位婶子大娘了!” 他拿出钥匙打开了堂屋的门。 几个大娘立刻放下手里的扫帚,拿起抹布,精神抖擞地进了屋。 秦东扬则在院子里搬了个小板凳,就在那棵老槐树下,开始了他的“临时门诊”。 有小一辅助,秦东扬的诊断简直如有神助。 望闻问切,手法虽然还有些生涩,但判断却异常精准。 “张大娘,您这腰啊,是老毛病了,腰椎间盘有点突出,以后千万少弯腰干重活,睡硬板床会好点。” “李婶子,您这咳嗽声不对,有点深,痰里带不带血丝?最好抽空去医院拍个胸片看看,别耽误了。” “王大妈,您这看着血压就挺高……!以后吃东西口要淡,少吃咸菜,多活动活动。” …… 他一边仔细检查,一边耐心叮嘱。 几个大娘婶子起初还有点半信半疑,毕竟秦东扬太年轻了。 可听着他把自己身上的老毛病说得一清二楚,还给出了切实可行的建议,一个个都惊得不行,连连点头称是。 “哎呦!秦医生!你可真神了!” “是啊是啊!比我们去卫生所那老中医看得还准呢!” “年纪轻轻,本事可真不小!以后我们看病就找你了!” 那边厢,屋子里的打扫工作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几个妇女同志都是干惯了家务活的麻利人。 扫地的扫地,掸灰的掸灰,擦窗的擦窗,那动作叫一个干净利落。 不过小半天的功夫,原本因为久不住人而显得有些灰败的小院和屋子,就被彻底收拾了出来。 院子里的杂草、落叶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露出了青砖地面。 屋子里更是窗明几净,桌椅板凳都擦得一尘不染,虽然家具陈设都透着年代感,但收拾干净后,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舒坦、亮堂! 这边,刘奶奶也没闲着。 她抱着刘小雪,不知道从哪个兜里掏出了一小把炒得喷香的葵花籽。 她也不嫌麻烦,一颗一颗地仔细剥开,把白胖的瓜子仁儿塞到刘小雪肉乎乎的小手里。 小丫头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东西,小嘴巴一动一动的,嚼得可认真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都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 眼看着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快到晌午了。 院子和屋子都收拾妥当,几个大娘婶子的“体检”也都做完了。 刘奶奶看着秦东扬,热情地拉着他的手:“哎呀,东扬啊,你看这都晌午了!” “活儿也干完了!” “走走走,上我家里去!让你大爷给你炒俩菜,咱们随便吃口!” 秦东扬受了人家这么大的帮助,哪里还好意思再去叨扰吃饭。 他连忙摆手,脸上带着真诚的感激和一丝不好意思:“不了不了,刘奶奶!真不用!我这刚来,第一天就麻烦大家这么多,怎么还能再去您家吃饭呢!我带着小雪回去随便弄点吃的就行了。” 他抱着还有些懵懂,小嘴巴沾着瓜子仁儿沫沫的刘小雪,对着院子里热情不减的大娘婶子们连连道谢。 “谢谢刘奶奶!谢谢王大娘!谢谢各位婶子大娘!今天真是太麻烦大家了!” “等我安顿好了,一定请大家好好聚聚!” 他抱着孩子,步履匆匆地离开了这个充满人情味的小院。 已经是晌午了,他自己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怀里的小丫头更是揉着眼睛哼唧起来。 去刘奶奶家吃饭是万万不成的,欠的人情已经够多了。 秦东扬略一思忖,抱着刘小雪去了国营饭店。 饭店里人不多,但飘散的饭菜香味,还是让刘小雪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秦东扬没点菜,那太扎眼,也太贵,他走到卖主食的窗口,直接要了五个大白馒头。 窗口的服务员把馒头用一张油纸包好递给他。 秦东扬接过来,先掰了一小块,吹了吹,递到刘小雪嘴边,“小雪,尝尝,这是白面馒头。” 刘小雪以前吃的都是玉米面或者杂粮面的窝头,颜色发黄发黑,口感粗糙,哪里见过这么雪白松软的东西! 她试探着张开小嘴,咬了一口,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好软!好甜! 秦东扬笑了笑,又掰了一块喂给她。 刘小雪这次学乖了,小嘴巴快速地动起来,吃得那叫一个香。 秦东扬吃了一个,把剩下的三个馒头仔细用油纸包好,放进了身后的背篓里。 秦东扬抱着吃饱喝足开始犯困的刘小雪,没有立刻回家,他得熟悉熟悉这县城,尤其是新家附近的环境,他溜达着,很快就摸清了附近供销社、粮站、邮局、还有菜市场的具体位置。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抱着刘小雪,溜溜达达地走到了学校门口去接刘春芽和刘夏荷。 等到放学的时间,刘夏荷和刘春芽手挽着手走了出来。 她们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秦东扬和被他抱在怀里的刘小雪。 “姐夫!” “姐夫!小雪!” 刘春芽眼里闪着光:“姐夫,你怎么来了?是特意来接我们的吗?” 刘夏荷已经伸手去逗弄快要睡着的刘小雪了。 秦东扬笑着说:“嗯,顺路,正好办完事,就过来等等你们……走,咱们回家!” 四人一起回到了清水村的家,刚进院子,就看到刘秋霜正在灶房里拉着风箱烧火。 刘春芽放下书包,撸起袖子,习惯性地就要去旁边的缸里舀玉米面准备和面。 “春芽,等一下。”秦东扬叫住了她,“今天少和点面,我们吃这个。”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那用油纸包着的三个大白馒头。 雪白的馒头一露出来,不光是刘春芽和刘夏荷,连灶房门口的刘秋霜都愣住了。 “白面馒头?!”刘春芽失声叫道,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随即,她的小脸就皱了起来,带着心疼:“姐夫,这……这得花多少钱啊?太浪费了!” 第56章 前往县城 在她们看来,这白面馒头,只有过年或者家里来了贵客才能吃上一点。 秦东扬笑了笑,把馒头递给她:“拿着,这是给你们三个带的,小雪已经吃过了。” 他看着三个女孩儿脸上担忧和不解的神色,清了清嗓子。 “跟你们说个事,今天我去县里,医院那边定下来了,我在普外科实习,下周一就正式上班。” “真的?!”刘春芽和刘夏荷眼睛同时亮了起来,充满了惊喜。 秦东扬看着她们的反应,继续说道:“而且,因为医院暂时没宿舍,我已经提前在县里租了个小院子。所以,我打算……咱们一家人,今天晚上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搬去县城住!” “什么?!搬……搬去县城?!”刘夏荷的声音都变了调,眼睛瞪得溜圆,满是不可思议:“姐夫……我们……我们也去吗?” 秦东扬看着她,语气坚定而温暖:“当然!我们是一家人,我去了县城工作,自然要带着你们一起去。以后你们就在县城上学,小雪也在县城长大。” 她们看着秦东扬,这个名义上的姐夫,实际上家里的顶梁柱,眼圈都有些发红。 刘春芽年纪最大,想得也最多,她抿了抿唇,小声地问出了一个最实际的问题:“可是姐夫……我们的户口都在村里,去县城……能行吗?上学怎么办?” 秦东扬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这个你们别担心,户口的事情,我来想办法解决。你们只管好好学习,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就行。” “太好了!”刘夏荷第一个欢呼起来,拉着刘春芽的手又蹦又跳。 刘春芽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用力地点点头。 一家人围着那三个珍贵的白面馒头,就着刘春芽简单炒的两个素菜,吃了一顿充满希望和喜悦的晚饭。 晚饭后,甚至不用秦东扬催促,刘春芽带着三个妹妹,就开始兴高采烈地收拾起家里的东西。 被褥、衣服、锅碗瓢盆……所有能带走的,需要带走的,都被仔细地打包起来。 虽然东西不多,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光芒。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将收拾好的大包小包都搬到了院子里。 秦东扬先去了一趟村长向正军家,他跟向正军交代了一下,自己要去县城工作,房子暂时空着,麻烦他平时帮忙照看一下,有什么事托人去县医院找他。 向正军满口答应下来。 从向正军家回来,秦东扬把最重的一个大包裹甩到背上——里面是家里仅有的一点粮食,上面还用绳子捆着两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 一家人锁好房门,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小院。 然后,秦东扬走在最前面,带着四个小姨子朝着村口,往县城方向的汽车站走去。 汽车站离租的小院子不算太远,但背着沉重的行李,领着四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子,秦东扬还是走得额头见了汗。 不过就算走得再辛苦,想到家就在前面了,秦东扬还是充满了动力。 好不容易,一家五口总算是到了小院子。 “到了!”秦东扬放下背上的大包裹,长舒了一口气,掏出钥匙打开了院门。 “哇——!” 门一推开,率先冲进去的刘夏荷就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叫声。 紧接着,另外三个女孩儿也跟着涌了进去,叽叽喳喳的声音立刻充满了整个小院。 “姐夫!这院子真干净,比咱家那个强太多了!” “看!这里还有口井呢!以后打水就方便了!” “旁边还有菜地!” 她们像一群刚出笼的小鸟,兴奋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东摸摸西看看,小脸上全是满足和新奇。 秦东扬看着她们雀跃的样子,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容。 他把钥匙递给刘春芽:“你们先去看看屋子,左右两边我是,你们自己挑,喜欢哪个住哪个。” 刘春芽接过钥匙,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秦东扬拍了拍那个最重的包裹:“我先把粮食和锅碗瓢盆这些搬到厨房去。” 四个女孩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叽叽喳喳地跑去看屋子。 西边的两间厢房看起来更敞亮一些。 刘夏荷探头看了看,拉着刘春芽的手说道:“大姐,你都这么大了,得有自己的屋子才行!我看这间朝南的就挺好,光线足,就给你一个人住吧!” 刘春芽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一个人住?” “对呀!”刘夏荷用力点头,“我们三个住旁边那间就行!挤一挤暖和!” “嗯嗯!”另外两个妹妹也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刘春芽看着妹妹们真诚的眼神,心里暖暖的,点了点头:“……行,那……那我就住这间。” 三个小一点的立刻欢呼着跑进了隔壁那间屋子,开始商量谁睡床头谁睡床尾了。 秦东扬把东西都安置到厨房,看着几个丫头各自找到了归属,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眼瞅着就快到晌午了,奔波了一上午,大家的肚子都该饿了。 刘春芽很自觉地承担起了做饭的任务,她走到厨房,看着秦东扬放下的那点粮食和几个简单的锅碗,正准备先和面。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轻轻敲响了。 “谁啊?”秦东扬放下手里正准备收拾的空布袋,扬声问道。 他走过去,拉开了院门,正是王翠花奶奶。 王翠花看见秦东扬,立刻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举了举手里的篮子:“小秦啊,我估摸着你们该到了,刚搬过来,家里肯定没菜吃,我给你们送点过来,自家园子里刚摘的,新鲜着呢!” 秦东扬连忙摆手:“哎呀,王奶奶,这哪好意思!我们自己去买就行了!” “嗨!这有啥不好意思的?”王翠花把篮子往他身前一递,嗓门挺大,“自家地里长的,不值几个钱!快拿着!” 她说着,目光不经意地往院子里一扫,当看到那四个正在好奇打量她的女孩子时,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咋舌。 “哎哟喂,小秦,你这……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啊?” 第57章 我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秦东扬笑了笑,侧身让王翠花看得更清楚些:“王奶奶,这是我的几个妹妹,跟着我来县里,以后就在县城上学了。” “哦……是妹妹们啊。”王翠花脸上露出一丝了然,随即又带上点打量和不易察觉的同情,“这么多女娃子……那你可真够辛苦的,一个人带着她们。” 秦东扬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辛苦,王奶奶,她们都特别懂事听话,能帮不少忙呢。” 他招呼道:“来,春芽,夏荷,还有你们两个小的,快过来,叫王奶奶。” 他又逐一给王翠花介绍了四个女孩子的名字。 四个女孩儿立刻乖巧地围了过来,怯生生又礼貌地喊道:“王奶奶好。” 王翠花笑眯眯地应着:“哎,好,都好。” 她的目光在秦东扬和几个姓刘的女孩儿脸上转了转,心里有点犯嘀咕。 这姐夫姓秦,妹妹们都姓刘……看着也不像是爹妈重组的啊……这关系还真有点绕。 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萍水相逢的,她也没那么多嘴去打听。 王翠花把篮子里的菜拿出来,直接塞到了离她最近的刘春芽怀里:“拿着拿着,这菜嫩着呢,中午赶紧炒了吃!我也得回家做饭去了。” 刘春芽抱着那一大捧绿油油的青菜,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小声道了谢:“谢谢王奶奶。” “客气啥!”王翠花摆摆手,乐呵呵地转身就往外走,“有啥事就去隔壁巷子找我啊!” “好的,王奶奶慢走!”秦东扬客气地送了两步。 刘春芽抱着那满怀的青翠蔬菜,转身走进了厨房,心里暖洋洋的。 城里的邻居似乎也挺好的。 秦东扬看着她进了厨房,刚想跟进去搭把手,看看那简陋的灶台能不能用。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院门外走过一个人影,他定睛一看,正是昨天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像是刚从哪里下班回来,穿着一身略显陈旧但还算干净的工装,脚步不快不慢。 路过秦东扬家院门口,年轻人的视线很自然地扫了过来。 当看到站在院里的秦东扬时,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立刻堆起一个笑容。 秦东扬心里没什么波澜,但也扯出一个客气的笑容回应。 毕竟是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见秦东扬回应了,那年轻人像是得了鼓励,脚步立刻停了下来。 他几步就走到了半开的院门口,隔着门热情地打招呼:“同志,搬过来了?” 秦东扬点点头:“嗯,刚到。” 年轻人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往厨房门口那边飞快地瞥了一眼,正好落在刚放下菜篮,正好奇往外看的刘春芽身上。 他转回头,视线重新落在秦东扬身上,带着点熟稔的、打探的意味:“以后……一家人都住这儿了?” 秦东扬不动声色:“对。” 年轻人又朝着厨房方向扬了扬下巴,笑容更加灿烂了些:“那是……嫂子吧?真年轻。” 秦东扬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地解释道:“不是,那是我妹妹,还在上学呢。” “哦!妹妹啊!”年轻人立刻哈哈笑了起来,像是恍然大悟,又带着点自嘲的意味,“看我这眼神,眼神不好,误会了,误会了!同志贵姓啊?” “免贵姓秦,秦东扬。” “秦同志,”年轻人立刻接话,笑容不减,“我叫莫光辉,就住前面那条巷子,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他似乎随口那么一问:“秦同志在哪儿高就啊?看你这气质,不像是一般人。” 秦东扬看着他一脸和煦,似乎没什么坏心眼,加上刚搬来,也不想一上来就显得太拒人千里。 他想了想,便随口答道:“谈不上高就,在县医院工作。” “县医院?!”莫光辉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音调都拔高了几分,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羡慕,“哎哟喂!那可是顶好的单位啊!医生!太让人羡慕了!铁饭碗,还受人尊敬!工资也高吧?” 他没等秦东扬回答,就自顾自地叹了口气,抱怨起来:“不像我,倒霉催的,回来之后给安排到红星机械厂当学徒,一个月累死累活,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才挣那么十几块钱!” 秦东扬立刻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信息。 回来之后安排的? 他目光微动,试探着问道:“听你这意思……你是返城的知青?” 莫光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恢复了自然,只是眼神里多了点复杂和不自在。 “嗯。”他有些含糊地点了点头,声音也低了些,“以前在……在西北那边插队的,瞎混了几年,也是刚回来没两个月。” 秦东扬了然,他淡淡说道:“那也挺好,能回城进工厂干活,再累也总比在乡下土里刨食强多了。” 这话似乎说到了莫光辉的心坎里。 “那是那是!”他立刻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像是找到了知音,语气都激动了几分,“秦同志你这话算是说到根子上了!城里再差也比那穷山沟强一百倍啊!” 秦东扬没接话,只是礼貌地笑了笑。 莫光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干笑了两声。 他又随意跟秦东扬客套了几句,无非是以后互相照应之类的场面话。 眼看快到饭点了,莫光辉看了看天色,“得,秦同志,不打扰你收拾了,我得赶紧回家吃饭去了,以后常来往啊!” “好,你慢走。”秦东扬点点头,目送他转身离开。 看着莫光辉消失在巷子口的背影,秦东扬才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他刚一踏进厨房的门槛,一直竖着耳朵在里面听外头动静的刘春芽,就立刻凑了过来。 她的小脸上带着一丝明显的局促和不安,声音压得低低的:“姐夫……刚才那个人,我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秦东扬看着她微白的小脸,知道这丫头心思敏感,观察也仔细。 他放缓了声音,点了点头,低声道:“嗯,是有点。不过,咱们刚搬过来,跟街坊邻居面上总要过得去。以后碰到他,客气点打个招呼就行了,不用深交,也别搭理太多。” 刘春芽点了点头。 第58章 抱着奶娃去医院上班 吃过午饭,秦东扬让刘春芽和刘夏荷在家带着刘小雪,顺便把屋里收拾一下,自己则带着刘秋霜去附近的小学。 出了院门,拐上街,秦东扬没直接去学校,而是先领着刘秋霜去了趟供销社。 这年头走门路办事,空着手可不行。 尤其秋霜还是农村户口,想在县城小学插班,不打点一下关节,怕是门儿都没有。 他在柜台前转了转,挑了两盒包装看着还算体面的“高级糕点”,这糕点价格不便宜,看得刘秋霜小脸上满是心疼。 付了钱,拎着糕点盒子走到一个稍微僻静的角落。 秦东扬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才从口袋里摸出两张十块钱的大团结。 他小心地掀开糕点盒的盖子,把崭新的钞票折了折,塞在了糕点和盒子内壁的缝隙里,塞得不深不浅,打开盒子只要稍微仔细一看,就能发现。 到了小学门口,秦东扬打听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您好。”秦东扬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顺手就把那两盒糕点放在了校长办公桌旁边的空位上,“我是想来咨询一下,给孩子办个转学手续。” 校长的目光在秦东扬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到桌旁那两盒“高级糕点”上,他清了清嗓子,“孩子是从哪里转过来的?家里大人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秦东扬保持着客气的笑容,“校长,我是刚从下面调到县医院工作的,家也安顿在这边了,所以得麻烦给孩子办个转学。” “县医院?”校长听到这三个字,眼神明显动了一下,打量秦东扬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认真。 那可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好单位,能调进去的,都不是一般人。 他点了点头,语气也缓和了些:“哦,县医院,那确实得转过来。” 校长不再多问,拿起桌上的钢笔,在一张印着抬头的表格上刷刷地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交代:“这是转学申请,你填一下基本情况。下周末,你得抽空回镇上的小学,找他们盖个章,再拿回来就行。” 秦东扬连声应好。 校长把笔放下,看着旁边一直低着头、小手紧张地揪着衣角的刘秋霜,说道:“这周就先让孩子来上课吧,手续后面补齐。” 他又转向刘秋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和蔼些:“小同学,你明天早上直接来我办公室,我带你去班级找老师。” 秦东扬赶紧掏钱把学费交了,又连连向校长道谢:“谢谢校长!真是太感谢您了!” 说着,他就准备拉着刘秋霜离开。 “等等!”校长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秦东扬心里咯噔一下,停下脚步。 只见校长伸手指了指办公桌旁那两盒糕点,板起脸说道:“秦同志,我们学校有规定,不准收受家长的任何礼品。你这糕点,还是拿回去吧。” 气氛瞬间有点尴尬。 秦东扬脑子飞快一转,这要是真拿回去了,那刚才塞进去的“打底费”岂不是白费了?以后办事还不知道要多费多少周折。 “哎呀,校长您看我这记性!”秦东扬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懊恼又急切的表情。 不等校长反应过来,他眼疾手快,一把抱起旁边的刘秋霜,转身就往办公室外面冲,“校长您忙!我们先走了!谢谢您啊!” 等一口气跑出了小学校门,秦东扬才把怀里的刘秋霜放了下来。 他喘了两口气,看着小丫头惊魂未定的样子,有些好笑。 刘秋霜却没笑,她的小脸蛋因为刚才的奔跑泛着红晕,眼神里却充满了惴惴不安。 她仰起头,看着秦东扬,声音小小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愧疚:“姐夫……是不是……又让你破费了?那个校长……他好像不想要……” 看着小丫头这副懂事又自责的模样,秦东扬心里一软,他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刘秋霜的脑袋。 “傻丫头,这钱不是白花的,是必须花的。” “咱们家秋霜是农村户口,想在城里上学,按规矩是不容易的。咱们不求别的,就求一个读书的机会。” “这点‘打底费’,就是让事情更顺利一点,是大人之间表达诚意、表示态度的一种方式,你不懂没关系。” “秋霜,你要记住,姐夫现在花的这点钱,是为了让你能安心读书。只要你争气,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了,考上大学,找到好工作,那现在这点付出,就全都值了!知道吗?” 刘秋霜看着姐夫认真的眼神,用力地点了点头,小拳头也悄悄握紧了。 “嗯!我知道了姐夫!我一定好好学习!” 转学的事情总算尘埃落定,一家人的心也跟着踏实了下来。 第二天,天还没完全亮透,刘春芽惦记着今天是秦东扬第一天去县医院上班,早早地就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 她怕吵醒其他人,动作放得很轻,悄悄去了院子另一头的厨房。 很快,灶房里就传来了细微的动静,接着是熟悉的生火、切菜的声音,没过多久,饭菜的香气就飘了出来。 等秦东扬洗漱完毕,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早饭:稀饭、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 吃过早饭,秦东扬看着三个姐姐妹妹背上书包,叽叽喳喳地结伴往学校走去。 刘春芽和刘夏荷去了初中,刘秋霜则按照校长的吩咐,先去办公室报到。 送走了她们,秦东扬转过身,看着屋里那个还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小不点——刘小雪。 这下,他犯了难。 春芽她们都去上学了,家里没人能看孩子,总不能把这么小的娃一个人扔在家里,这太不安全了。 秦东扬叹了口气,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上班时间快到了。 没办法了。 他走过去,弯腰抱起还有些迷糊的刘小雪,柔声哄道:“小雪乖,今天跟姐夫一起去个新地方,好不好?” 刘小雪懵懵懂懂地搂住他的脖子,把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含糊地“嗯”了一声。 秦东扬无奈地笑了笑,给她简单擦了把脸,又理了理衣服。 然后,他抱着刘小雪,锁好院门,朝着县医院的方向走去。 “秦东扬?”到了医院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秦东扬循声望去,正对上一张带笑的脸,是虞司棋。 第59章 虞家人心思难猜 他也正往医院里面走,看样子也是刚到。 虞司棋几步走近,目光先是在秦东扬怀里的刘小雪身上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落回秦东扬脸上。 “恭喜啊,秦同志!”他笑着伸出手,“听说你考试成绩很不错,院里都传开了。” 秦东扬腾出一只手,象征性地和他握了握。 “运气好罢了。”他谦虚了一句。 “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虞司棋笑容不减。 “是的,以后请虞同志多多关照。”秦东扬客气道。 “对了,分到哪个科室了?”虞司棋像是随口问道。 “普外科。”秦东扬回答得很干脆。 虞司棋眉梢微微一挑,似乎有些意外。 “普外科?”他重复了一句,随即又笑了笑,“怎么选之前没来找我商量一下?” 这话问得秦东扬心里微微一动。 商量?他有些意外,自己跟他,好像还没熟到选科室都要提前打招呼的地步吧? 虞司棋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带着一种了然。 “别多想。”他摆摆手,“往远了说,我们虞家,还欠你秦同志一份人情呢。往近了说,咱们现在是同事了,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医院里,除了我,你恐怕也没几个认识的人吧?多个熟人,总归是好事。” 秦东扬听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虞同志说的是。” 虞司棋话锋一转,又回到科室上:“普外科也挺好,就是……嗯,以后有你忙的。” 这话倒是实在,外科本就是医院里最累的科室之一,普外科更是忙起来脚不沾地。 说完,虞司棋的目光再次落到秦东扬怀里的刘小雪身上。 小丫头大概是听两个大人说了半天话,有些不耐烦了,正在秦东扬怀里小幅度地扭动着。 虞司棋看着这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迟疑了一下,试探着开口问道:“这孩子……是你在乡下……” 秦东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解释道:“不是,这是我妹妹,家里没人照看,今天第一天上班,实在没办法,只能先带过来了。” 虞司棋闻言一怔。 他想起之前听到的关于秦东扬的一些情况,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了,妻子早已过世…… 那这个小姨子,自然就是那位过世妻子留下的妹妹。 虞司棋看着秦东扬,又看了看他怀里那个明显被照顾得很好的小丫头,眼神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一个人拉扯着亡妻留下的几个妹妹,还都带到了城里…… 这份担当和情义,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虞司棋心底里,对秦东扬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秦东扬抱着刘小雪,推开了普外科门诊室的门。 靠窗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男医生,看年纪约莫五十出头。他正低头写着病历,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看到秦东扬,又看到他怀里那个明显不是来看病的小不点,李医生愣了一下。 “新来的秦医生吧?”他站起身,主动伸出手打招呼,目光在刘小雪身上溜了一圈。 “李医生您好,我是秦东扬,今天第一天来报到。”秦东扬抱着孩子,腾出一只手,和他握了握。 李医生的目光又落回刘小雪身上,“孩子这么小,你媳妇工作忙,顾不上吧?所以你带着来上班?” 秦东扬怔了一下,才开口解释:“我爱人已经过世了。” 李医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啊……对不住,对不住秦医生,我不知道……你看我这嘴……” 秦东扬摇了摇头:“没事儿,李医生,不知者不怪。” 他正想接着解释,说这孩子其实是自己过世妻子的妹妹,不是自己的女儿,就被一个声音给打断。 “医生!医生!快给看看!”门口突然探进来一个脑袋,是个满脸焦急的中年妇女,扶着一个捂着肚子的男人。 “哎,来了来了!”李医生连忙应道,立刻转头看向病人。 秦东扬也迅速收敛心神,将刘小雪先放在墙角一张空着的椅子上,叮嘱她乖乖坐好,也跟着过去帮忙了。 一时间,两个人就围绕着病人忙了起来。 不过,新来的秦医生第一天上班,就抱着个小奶娃来,这事儿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科里悄悄传开了。 毕竟,这年头,男人带孩子上班,还是个稀罕事。 没过多久,听到消息的普外科的王主任就背着手,溜达进了门诊室。 他先是扫了一眼正在给病人写病历的秦东扬,然后目光就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安安静静坐着的小身影上。 刘小雪大概是有些累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手里却还紧紧攥着一小截草绳,那是早上秦东扬随手在路边给她编的小玩意儿。 小丫头很乖巧,既不哭,也不闹,就那么小小的一团,缩在椅子上,看着有些可怜,又有些可爱。 王主任盯着刘小雪看了好几秒,脸上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一些,但也没说什么。 他只是点了点头,算是跟秦东扬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转身走了。 秦东扬心里还有点打鼓,不知道主任这是什么意思,会不会觉得他影响工作。 可没一会儿,王主任又回来了。 这次,他手里却多了一把花花绿绿的水果糖,还有一本封面鲜艳的连环画——正是这个年代小孩子们最喜欢的“小人书”。 他走到刘小雪跟前,弯下腰,把糖和小人书一起塞到了小丫头的小手里,“拿着玩吧。” 刘小雪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糖,看看书,又怯生生地抬头看看秦东扬。 秦东扬又惊又感动,赶紧站起来对主任道:“王主任,这……这怎么好意思……” 王主任摆了摆手,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虽然还是很淡:“没事儿,看孩子挺乖的,哄哄她。” 等主任走远了,旁边的李医生才笑着对秦东扬低声说道:“秦医生,你别看咱们王主任平时板着个脸,他啊,其实心肠最软了。” 李医生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主任离开的方向:“他家里有个小孙子,跟这丫头差不多大,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看到这么乖巧听话的小囡囡,他心里肯定喜欢着呢。” 秦东扬听了,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医院里的这些同事都挺好,看来未来他的生活也不会太坏。 临近中午,秦东扬正要带刘小雪去吃午饭,诊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秦东扬,走,吃饭去。”虞司棋很自然地招呼道。 秦东扬抬起头,有些意外,这虞司棋,对自己是不是太热情了点? 按理说,自己跟他妹妹那桩婚事,虽然最后是虞家先提的不合适,可毕竟是退了婚。 而且真要掰扯起来,自己当年确实占着虞梦瑶未婚夫的名头好几年,某种意义上,算是耽误了人家姑娘。 可怎么这当哥哥的,反倒对自己这么客气,甚至……隐隐约约有点主动示好的意思? 秦东扬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这虞家人的心思,真是有点难猜。 第60章 这难道就是后世的舔狗? “走吧。”心里虽然犯嘀咕,但秦东扬还是暂时压下了疑惑,抱起了刘小雪。 虞司棋很自然地走在旁边,还伸手逗弄了刘小雪两句,小丫头大概是认生,往秦东扬怀里缩了缩。 三人一起往医院职工食堂走去。 到了食堂,打饭的窗口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秦东扬有医院发的职工卡,可以在窗口直接打饭,扣里面的钱和定量的粮票。 可刘小雪不行,她不是医院职工,属于“家属”,吃饭得另外付现金,还要交粮票。 秦东扬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钱他是有的,之前跟向正军结工资的时候,把工钱和粮食都换成了粮票,但是也没多少就是了。 他心里快速地盘算着,这点粮票要供应家里四张嘴吃饭,还要留着应急,得怎么精打细算,才能撑到下个月发工资。 就在他数着粮票,眉头微蹙的时候,旁边的虞司棋已经动作麻利地掏出了钱和粮票。 “师傅!”他对着打饭窗口喊道,“打两份饭,要细粮!一份米饭,一份馒头,再来个红烧肉,一个醋溜白菜!” 然后,虞司棋端着两个餐盘,很自然地把其中一份,有米饭和红烧肉的那份,直接递到了秦东扬面前。 “给小雪吃。”他笑着说,指了指那盘看起来油汪汪、香喷喷的红烧肉,“小孩子长身体,得多吃点好的。” 秦东扬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怎么行啊虞医生,饭钱和粮票我来……” 他赶紧要去掏自己的钱包和粮票本。 “哎,跟我客气什么!”虞司棋一把按住了他的手,“饭都打好了,总不能再退回去吧?再说了,你看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肉,给小妹妹吃正好,别浪费了。” 秦东扬还是觉得非常不妥,受人恩惠总不是那么回事:“那……那钱和粮票我得给你,就是我没有肉票,可以折成钱……” “嗨!几张票算什么事儿?”虞司棋一挥手,把秦东扬要掏钱的手又推了回去,“就当我请小妹妹吃饭!” 秦东扬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虞医生,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虞司棋闻言,松开了手,“嗨,秦医生,你想多了,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你就当是……我这个人,比较欣赏你吧。” 这话一说,秦东扬顿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秦东扬只好把满肚子的疑问暂时压下,端起饭盘,找了个空位坐下。 “秦医生,上班还习惯吗?”虞司棋一边吃着饭,一边很自然地问道。 秦东扬扒拉了一口米饭,点了点头:“挺好的,就是……有点忙。” 普外科病人多,这是常态,他有心理准备。 虞司棋笑了笑:“我们科室今天倒是不忙,没几个病人。闲着没事,我去了一趟院办,找王院长要了你考核时候的试卷看了看。” 他的语气里流露出了几分赞赏:“说实话,秦医生,我之前真是小看你了,我完全没想到,你的医术底子这么扎实。” 秦东扬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一时间倒有些不好意思:“虞医生言重了,都是些纸上谈兵的东西。” 虞司棋却摆了摆手:“是不是纸上谈兵,我们内行一看就知道。” 他像是真的很好奇,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我就纳闷了,秦医生,你既然有这么好的本事,五年前……为什么要下乡呢?按理说,凭你这水平,想办法在市里或者县里的医院找个工作,应该不难吧?” 这个问题,正是秦东扬一直小心回避的。 秦东扬脑子飞快地转着,“当时也就是接触了个皮毛,是在下乡这几年遇到一个人很好的医生教了我医术。” 他笑了笑:“当年如果我没有下乡,也学不到这么好的医术。” 虞司棋没再追问,只是感叹道:“这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秦医生,这也算是你的幸运。” 他举起搪瓷缸子,以水代酒:“不管怎么说,现在回来了就好,以后在县医院好好干,凭你的本事,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秦东扬也举起缸子碰了一下:“借你吉言。” 一顿饭吃完,气氛倒是融洽了不少。 两人各自收拾了餐盘,抱着刘小雪一起走出了食堂。 “我回内科了,有事招呼。”虞司棋说道。 “好,虞医生慢走。” 下午的工作依旧忙碌,等到终于下班,秦东扬抱着有些困倦的刘小雪,快步走回了租住的小院。 天色还早,秦东扬看着院子里那片空地,心里琢磨着。 这地空着也是浪费,不如翻出来种点菜,也能省点买菜钱。 他牵着刘小雪去了王翠花家里找她借了把锄头,打算回来把院子里的地翻了一遍,然后找机会买点菜种子种下。 正翻着地,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男女的争执声,还有男人刻意压低的讨好声。 “哎呀,你就别生气了嘛……”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别来烦我!”女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厌恶。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男人的声音带着点谄媚。 这声音……有点耳熟? 秦东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走到院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了一眼。 只见巷子口不远的地方,莫光辉正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穿着的确良碎花衬衫的女同志。 那女同志身材苗条,梳着两条麻花辫,看样子二十出头,此刻正板着脸,快步往前走,似乎想甩掉莫光辉。 而莫光辉呢,则像个跟屁虫一样,在她身边绕来绕去,脸上堆满了笑容,不停地说着什么。 那姿态,那表情,活脱脱就是后世说的“舔狗”模样。 秦东扬看得直摇头。 这莫光辉,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在女人面前是这副德行? 他觉得这事跟自己没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正准备退回院子,继续翻地,谁知,那莫光辉大概是眼尖,一扭头,正好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秦东扬。 “咳……那个,秦医生……”莫光辉的声音带着点不自在:“你……你下班了?” 第61章 偏偏做不成我妹夫 秦东扬站在门内,手里还握着锄头柄,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嗯,刚回来。” 那个穿着的确良碎花衬衫的女同志,本来一脸不耐烦地往前走,听到莫光辉和人打招呼,也停下了脚步。 她的视线落在了门边的秦东扬身上,又扭头看向莫光辉,撇了撇嘴,“莫光辉,我跟你说……你要是能长成这位同志这样,再有个像人家医生这么体面的工作,那我还可以考虑考虑跟你处对象!” 这话一出口,莫光辉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了个干净,又很快涨得通红,像是被人当众甩了两巴掌。 秦东扬也没想到这女同志说话这么直接,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这火,怎么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那女同志却像是没看到莫光辉的窘态,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她反而饶有兴致地看向秦东扬,脸上露出点笑容,虽然还是有点距离感,但比对莫光辉时要和气多了。 “这位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啊?看着面生,是在县医院新来的医生吗?今年……多大了?” 秦东扬心里暗叹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今年二十三了,前年就结婚了。” 那女同志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眼里的光彩也迅速黯淡下去。 “哦……这样啊。”她点了点头,语气也冷淡了下来,转身就走,连个招呼都没打。 莫光辉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女同志的背影,又怨怼地瞥了一眼秦东扬。 但他终究没敢说什么,只是尴尬地对着秦东扬干笑了两声。 “呵呵……秦医生,那我……我先走了……”说完,也顾不上别的,赶紧迈开步子,追着那女同志去了,“哎,你等等我啊……” 秦东扬关上门,继续挥起锄头翻地。 等到院子里的一小块地被他翻得松软平整,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姐夫!”清脆的喊声在院门口响起。 秦东扬直起身,擦了把汗,看到刘秋霜背着书包,小脸红扑扑地跑了进来。 “秋霜回来了?”他接过刘秋霜的书包,“今天在学校怎么样?新老师、新同学都还习惯吗?” 刘秋霜用力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嗯!习惯!姐夫,学校可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刘秋霜放下书包,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到秦东扬面前。 秦东扬疑惑地接过来,打开手帕,里面是一叠钱,数了数,足足有三十几块,还有几张粮票和布票。 刘秋霜仰着小脸,认真地说道:“放学的时候,王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非要塞给我的。校长说,不能白收我们的东西,这是买糕点的钱,还有……还有您放在盒子里的钱,都还给您。” 秦东扬拿着那叠钱和票据,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 他算了一下,这三十几块钱和票据,差不多就是他买那盒糕点的花费,再加上他偷偷塞进去的那二十块钱。 校长这是……原封不动,甚至还添了点,把他的“人情”给退回来了。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钱和票据,又看了看刘秋霜清澈懵懂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他摸了摸刘秋霜的头,“秋霜啊,你们这位校长,是个好校长。” 而虞司棋下班后,从医院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家。 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脚步一转,朝着县政府的方向溜达过去。 果然,还没走到政府大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哟,这不是梁主任吗?真巧,在这里遇到你了!”虞司棋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梁主任刚下班,看到虞司棋,也有些意外,随即笑了起来,“哟,是司棋啊?怎么,今天有空来接你大哥和你爸?” 虞司棋摆了摆手,“哪能啊,梁主任,他们两个大老爷们,皮实着呢,哪里用得着我来接。” 他很自然地跟着梁主任的步伐往前走:“这不是刚才送一个病人出来,跟人多聊了两句,不知不觉就走到这条路了嘛。” 梁主任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你们做医生的可真是够辛苦的!” 两人一边走,一边随意地唠了几句家常。 眼看着时机差不多了,虞司棋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一拍自己的额头。 “哎呀,对了,梁主任!”他语气带着几分恍然,“您之前不是一直在打听救了梁叔的那位恩人吗?” 梁主任闻言,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起来,他停下了脚步,声音都带着急切,“是啊!怎么,司棋,你有消息了?快!快跟我说说!打听到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没有?” “住在哪儿,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不过嘛……”他故意顿了顿,“这几天我在医院里头,倒是看见他了。” 梁主任的呼吸都跟着屏住了,“真的?在哪儿看见的?” 虞司棋点了点头,语气肯定,“他呀,现在就在咱们县医院上班呢!前几天刚通过考核,就在普外科,叫秦东扬。” 他摸了摸鼻子:“说实话,之前我还真不知道救了梁叔的人是他,不然早就找到他了!” “普外科的秦东扬……”梁主任没有去细品虞司棋话里的意思,脸上难掩激动,“太好了!太好了!我得赶紧找个时间,备上谢礼,好好上门去感谢人家!这可是救命的大恩啊!” 虞司棋见状,笑了笑,目的已经达到。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很自然地话锋一转,又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 “那行,梁主任,您先忙,我也该回去了。” “好,好,司棋,你慢走啊。” 梁主任还沉浸在找到恩人的喜悦中,连连点头。 等到虞司棋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他推开家门,一眼就看到妹妹虞梦瑶已经回来了。 虞司棋换了鞋,一边往里走,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梦瑶,跟你说个事儿。” 虞梦瑶抬起头,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丝疑问,“什么事啊,二哥?” 虞司棋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那个秦东扬,现在就在县医院普外科上班。”他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我看他还挺不容易的,上班还带着他那个小姨子,好像才几岁大,他上班,那个小丫头就坐在一边乖乖的自己玩。” 他的表情也有些感慨:“啧,别说,这个人是真不错,有担当,有情有义。” 话音刚落,虞梦瑶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二哥!”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不高兴,“你能不能以后别再跟我提他的事情了?我跟他早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我这不是替你觉得有点可惜嘛。”虞司棋摊了摊手,语气带着几分遗憾,“现在接触下来看看,这个秦东扬,医术好,人品瞧着也好。唉,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偏偏啊……做不成我的妹夫喽。” 虞梦瑶一听二哥又开始念叨秦东扬,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这有什么稀罕的?我跟你说,那天救我的那个男同志才叫好嘞!” 第62章 梁维军前来答谢 虞司棋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就翘了起来,“哟,这么厉害?怎么个好法?” “人家又聪明,又细心,还特别有担当!”虞梦瑶语气里满是骄傲,“要不是他,我那天可真得吃大亏。” 其实她回家的当天晚上,就已经把这事儿原原本本地跟家里人讲过一遍。 所以虞司棋哪能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他故意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妹妹两眼,一脸坏笑:“哎呦喂,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啊?梦瑶,你这是动心啦?” 虞梦瑶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根,她瞪了二哥一眼,却没敢反驳,只是小声嘟囔了一句:“反正我觉得,他比那个什么秦东扬好多了。” 虞司棋见状,更来劲了,他伸手敲敲桌面,“既然喜欢人家,那你倒是去跟他说呀!别整天闷在肚子里,你都多大年纪啦,也该成个家咯!” “我、我……”虞梦瑶支支吾吾半天,终于低下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虞司棋“啧”了一声,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这还不好查?他能去你们学校说明啥?肯定是家里有人在你们学校上学呗!而且极有可能就在你教的那个班附近,甚至说不定就是在你的那个班上……你平时多留意留意,总会碰到他的。” …… 第二天秦东扬刚处理完一个病人的伤口,转身准备去看看下一个,一个略显激动的声音从科室门口传了进来。 “秦医生!秦东扬医生在吗?” 秦东扬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中山服的中年男人,手里提着网兜,网兜里装着罐头、麦乳精之类的东西,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正快步走进来。 来人正是梁主任。 他一眼就看到了秦东扬,几步上前,热情地握住了秦东扬的手,“哎呀!秦医生!可算是找到您了!您可真是我们老梁家的大恩人啊!” 他说着还不忘做自我介绍:“对了,我姓梁,叫梁维军,目前在县委做一个小主任,今天是特地来感谢秦医生那天救了我爹的!” 梁主任的到来让秦东扬也有些意外,他轻咳了一声:“救人是我们做医生的本分,您实在是太客气了。” 秦东扬心里清楚,这位梁主任能这么快找上门,八成是虞司棋那边透了消息。 这倒是个好机会,或许能借着这位主任的人情,把小雪她们几个的户口问题给解决了。 梁主任却是把手里的网兜就我那个秦东扬的手里塞:“这不是本分不本分的问题,那天那情况,要不是秦医生,我爸就真不行了!” 秦东扬连连摆手:“这些东西您快拿回去吧,心意我领了。” 梁主任哪能同意,一个劲儿往秦东扬怀里塞。 两个人就敢打拉锯战一样,一个说着“拿着拿着”,一个说着“不用不用”,把一边的刘小雪都吓到了。 她走到秦东扬的旁边,有些怯生生地拉着他的一脚。 梁主任看着她,眼睛一亮:“哎呀,秦医生,您这闺女长得可真水灵!真可爱!来,把这些东西拿着,里面有好吃的……” 刘小雪吓得连连摆手,一个劲儿往秦东扬的身后躲。 秦东扬赶紧又拦住了他:“梁主任您过奖了,也认错啦,这不是我女儿,是我过世爱人的妹妹,叫刘小雪。” 梁主任愣了一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哎呀!瞧我这张嘴……” 秦东扬笑了笑:“没事,您把东西提回去吧,我这边也要上班……” 梁主任抬手看了看时间,眼珠子转了转:“这都快晌午了!走走走,秦医生,别推辞!我做东,咱们去国营饭店,好好吃顿饭!至于这些礼品嘛……先放您这儿,等吃完饭再说!” 秦东扬还想推辞:“梁主任,这怎么好意思……” 梁主任把脸一板,佯装不悦:“秦医生!你救了我爸的命,就是我老梁家的恩人!我请你吃顿饭怎么了?还是说,你瞧不起我老梁?”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秦东扬也不好再拒绝。 他心里盘算着,面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那……好吧,就听梁主任的。多谢梁主任了。” 他弯腰对刘小雪轻声道:“小雪,跟梁伯伯去吃饭。” 刘小雪放下小人书,乖巧地点了点头,伸出小手牵住了秦东扬的大手。 秦东扬牵着刘小雪,跟着一脸热情的梁主任,离开了普外科,朝着国营饭店走去。 到了国营饭店,正是饭点,人声鼎沸。 梁主任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靠窗的空位,招呼秦东扬和小雪坐下:“你们先坐着,我去点几个菜!” 他走到点菜员那里,豪气地点了好几个硬菜。 秦东扬连忙阻止:“梁主任,够了够了,咱们就三个人,点这么多怕是吃不完,浪费了。” 梁主任这才停下,笑了笑:“行行行,听秦医生的,先就这几样。” 等菜的功夫,梁主任又跑去柜台,买了三瓶橘子味汽水回来。 他拧开一瓶递给刘小雪,又递给秦东扬一瓶。 梁主任自己也拧开一瓶,喝了一大口,舒坦地叹了口气,“哎,秦医生,不瞒你说,我找你找得可真够辛苦的!问了好些人,都没打听到!要不是虞司棋那小子告诉我,我这会儿还跟没头苍蝇似的呢!” 秦东扬拿起汽水瓶,轻轻碰了一下梁主任的瓶子,语气平和。 “那时候也是碰巧遇上了,真是举手之劳,哪里就值当您这么费心。再说,那段时间我基本都在乡下待着,很少来县城,您找不到也正常。” 梁主任闻言,露出几分好奇:“哦?秦医生你之前一直在乡下工作?” 秦东扬点了点头:“嗯,算是吧。我原本也是这县城里长大的。后来不是号召下乡嘛,我就去了乡下,做了几年知青。” “在乡下……后来遇到了我爱人,她是个特别好的姑娘,我们就在村里结了婚,安了家。”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她走了,就留下她娘家的四个妹妹,年纪都还小,我总不能不管,我就一边带着她们几个,一边在村里的诊所帮着看看病,抓点药。” “前阵子,也是碰巧,听说县医院要招人考试,我就想着,总得给孩子们一个好点的将来,就来试试运气,没想到,还真就考上了。” 第63章 一起都给办了! 梁主任听完秦东扬的讲述,端着汽水瓶的手顿了顿,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他脸上带着几分唏嘘,看着秦东扬:“哎呀,秦医生,你这经历……也真是够坎坷的。一个人撑起一个家,不容易啊!” 梁主任又看了一眼旁边安安静静喝着汽水,睁着大眼睛好奇打量四周的刘小雪。 “那你刚才说,你爱人还有四个妹妹,现在就带着这一个在身边?另外那三个呢?” 秦东扬目光落在小雪身上时,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嗯,二妹刘春芽在县高中读高三,三妹刘夏荷在县初中读初一,四妹刘秋霜刚上小学一年级。这不是小雪年纪最小嘛,才四岁,家里没人看着我不放心,就只能先带在身边了。” 梁主任眼睛微微睁大,语气里满是惊讶:“都……都送去上学了?” 在这个年代,别说农村出来的孩子,就是城里人家,能一口气供养四个孩子读书的,那也是凤毛麟角! 更何况还是女孩子呢?还是跟自己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姨子。 他看向秦东扬的眼神里,顿时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敬佩。 这年轻人,不仅医术高明,人品贵重,还这么有担当! “秦医生,你这……你这真是……太了不起了!”梁主任由衷地赞叹道,“一个人拉扯四个半大的孩子,还个个都供着上学,这得操多少心,花多少钱啊!” 秦东扬摆了摆手,“还好,还好,孩子们都挺懂事的,不怎么让我操心。而且说实话,我运气也算不错,来了县城之后,遇到了不少好心人帮忙。帮我介绍落脚地方的刘奶奶王奶奶,房东人都特别实在,房租收得不高,平时也多有照顾。我们普外科的王主任,知道我的情况,工作上很关照我……” “对了,还有秋霜她们小学的那个校长,也是个顶好的人!”秦东扬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不瞒您说,梁主任,当初送秋霜去报名的时候,我这心里是真没底。她们姐儿几个,都是农村户口,我那时候就怕啊,怕人家城里的学校不肯收。我就买了点点心,还偷偷塞了二十块钱过去……结果您猜怎么着?第二天,那个校长就把我送去的东西,原封不动地给我退回来了!连那二十块钱,也是一分不少!” 梁主任听得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哎!这才是我们党培养出来的好干部!人民的好公仆嘛!” 他称赞完,心里却猛地一动,像是被什么关键信息点醒了。 “等等,秦医生,”梁主任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刚才说……你那几个小姨子,现在还都是农村户口?” 秦东扬点了点头:“是啊,她们是农村户口。我自己的户口,也是前两天才去派出所开了证明,还得这周抽空回趟原来下乡的大队去盖章签字,然后才能正式转到咱们医院的集体户上来。” 梁主任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开来,“哎呀!这不巧了吗这不是!秦医生,你听我说,你那四个小姨子的户口问题,包在我老梁身上了!刚好你这周不是要回大队去办你自己的户口吗?到时候,一起把她们几个的也给迁出来,落到县城来!” 秦东扬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不行!梁主任!这绝对不行!您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事儿……这违反政策规定,是绝对不行的!我不能让您为了我家的事去犯错误!” 梁主任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哈哈大笑起来,连连摆手。 “哎呀!秦医生!你想哪儿去了!什么犯错误!多大点事儿!算不上!算不上!我小舅子就在派出所工作,刚好就在户籍科,所以也就是行个方便的事儿,合情合理合规地办,保证没问题!” 他看着秦东扬依旧紧绷的脸,语重心长地劝道。 “再说了,秦医生,你也知道,这农村户口跟咱们县城户口差别有多大。以后孩子们上学还好说,再往后呢?招工、福利、各种票证……哪一样不受影响?总不能让孩子们因为一个户口本,将来处处受限制,低人一等吧?” 秦东扬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明显的犹豫和挣扎之色。 梁主任一看秦东扬这副样子,就知道有门儿,赶紧趁热打铁。 “秦医生,你就别犟了!听我的!这事儿对我来说,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举手之劳!你就当是为了孩子们的前途,啊?别让她们将来埋怨你!” 秦东扬沉默了良久,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脸上露出一副被彻底说服,却又万分过意不去的样子。 “那……那……”他似乎还是觉得不妥,想找个折中的法子,“梁主任,要不……就先办三个吧?我二妹,刘春芽,她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明年就高中毕业了,她的目标是考大学,要是能考上,到时候户口就能直接迁到大学所在的城市去,可能就不用麻烦您了。” 梁主任闻言,却是不以为意地大手一挥。 “哎!考上大学那是大好事!值得庆贺!不过嘛,三个也是办,四个也是办!费一样的功夫,跑一样的腿!多大点事儿!干脆利落,一起都给办了!省得以后还有什么变数,夜长梦多!” 他直接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这事儿你别管了,交给我!” 秦东扬看着梁主任,嘴唇动了动,声音都带着点诚恳:“梁主任,这……这真是……太感谢您了!等我这个月发了工资,说啥也得请您好好吃顿饭!” 梁主任大手一挥,哈哈笑着摆了摆手,“哎,秦医生,跟我还客气这个?多大点事儿!再说了,我是来谢你救了我家老叔的,哪能反过来让你破费!” 他看着秦东扬,心里头那份欣赏又添了几分。 这秦医生,本事大,人品正,做了好事不张扬,还不贪图小便宜,真是个难得的好同志! 一顿饭,吃得是宾主尽欢。 吃过午饭,梁主任站起身,拍了拍秦东扬的肩膀。 “行了,秦医生,我这边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你这几天抽个空,到县政府大楼,直接去我办公室找我,把那几个丫头的资料带上,我给你找表格填一下,到时候你拿回大队去盖章签字,户口就能转过来了。” 梁主任交代完,抬脚就要走。 秦东扬赶紧叫住他:“哎,梁主任!您等等!您早上提来的那些东西,还在我办公室放着呢!” “嗨!本来就是给你送的谢礼,你提回去!给你,还有那几个丫头,好好补补身子!”梁主任嘿嘿一笑,“我要是再提溜回去,让我家老爷子知道了,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说完,他也不等秦东扬再说什么,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秦东扬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这才牵起旁边一直安安静静啃着手指头的刘小雪的手,转身往医院走,眼神深邃了几分。 想他上一世,在现代社会也是一路摸爬滚打,坐到了副主任的位置。 要说拿捏人心,揣摩上意,简直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这不,几句话的功夫,就把梁主任安排得明明白白。 既达成了给妹妹们转户口这个天大的目的,又没让梁主任感觉自己是在挟恩图报,反而落了个“人品贵重,不占便宜”的好印象。 不过就是姿态放低一点,说几句好话,弯弯腰罢了。 为了几个小姨子的前途,这点面子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能达成目的,过程稍微曲折一些,秦东扬并不在乎。 第64章 蓝露露 等到下午下了班,秦东扬也没耽搁,直接去了趟办公室,那两大包东西还安安静静地放在角落,他一手拎一个,沉甸甸的,往家里走去。 回到租住的小院,秦东扬把东西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打开检查了一下。 嚯!罐头就不说了,那黄澄澄的麦乳精,用蜡纸包着的大白兔奶糖,还有几样看着就金贵的糕点…… 梁主任这谢礼,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秦东扬也不由得暗暗咋舌。 没过多久,放学的刘秋霜背着小书包,一蹦一跳地跑了回来。 秦东扬找出两个干净的搪瓷缸子,小心地舀了两大勺麦乳精进去,冲上滚烫的热水,用筷子搅匀,一股浓郁的甜香立刻弥漫在不大的屋子里。秦东扬又从纸包里摸出两颗大白兔奶糖,剥开有些粘连的糖纸。 “来,秋霜,小雪,尝尝这个。”他把温热的麦乳精递给两个丫头,又把奶糖塞进她们的小手里。 刘秋霜和刘小雪两个小丫头,眼睛瞬间就瞪圆了,亮晶晶的! 她们捧着热乎乎的麦乳精,小口小口地嘬着,烫得直吸气,却又舍不得放下,甜得眉眼都弯成了月牙儿,手里还紧紧攥着那颗雪白的奶糖,脸上乐开了花。 “以后每天喝一杯,补补身体,”秦东扬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姐夫保证,一定要把你们养得好好的!” 第二天,秦东扬照常去了县医院上班。 科室里不忙不闲,刘小雪昨天得了好吃的,今天也高高兴兴跟着来了,乖乖地待在角落的小凳子上自己玩。 临近中午,秦东扬手头上的活儿刚忙完,一回头,就看见刘小雪趴在旁边的小凳子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已经睡着了。 小丫头嘴角还带着点满足的笑意,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秦东扬看着她,眼神不由得柔和了几分。 他放轻了动作,没叫醒她。 他走到旁边的李医生桌前,压低了声音,“李哥,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小雪,我去食堂打个饭就回来。” 李医生抬头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小丫头,笑着摆摆手,“去吧去吧,小事一桩!放心,有我呢!” 李医生为人热心,跟谁都处得来。 秦东扬道了声谢,拿上自己的搪瓷饭盒,轻手轻脚地出了办公室。 医院的午饭点,秦东扬排在打菜的队伍里,默默等着,心思还在想着下午的工作安排。 “哎,听说了吗?就咱们科新来的那个秦东扬。” 不远处,传来几个压低了却又故意让人听见似的男声。 秦东扬的耳朵动了动。 “知道啊,怎么了?不就那个从乡下考上来的嘛。”另一个声音接话。 “嗐!一个乡下来的,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考进来了!”第一个声音带着明显的酸味。 “可不是嘛!本事没见多少,谱儿倒是不小!听说还天天把个小丫头片子带医院来,像什么样子!” “就是,搞得跟育红班似的,咱们这可是县医院!影响多不好!” “我看啊,也就是仗着运气好,没什么真本事。” 议论声不大不小,刚好能清晰地飘进秦东扬的耳朵里。 秦东扬端着饭盒的手稳稳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只是在轮到自己打饭的间隙,不动声色地转过半个身子,目光在那几个聚在一起说话的人脸上一一扫过,穿着白大褂,看样子也是医生,其中两个,还是他们普外科的同事,平时看着也挺和气的。 看来这新单位的水,也不浅啊。 他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没什么表情,收回目光,专心看着打菜师傅的勺子,“师傅,来份红烧肉,再来个炒青菜。”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好奇的女声在他旁边响起。 “喂!” 秦东扬转头,旁边站着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医生,同样穿着白大褂,身材高挑匀称,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女医生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他们那么说你,你都不生气啊?” 秦东扬看了她一眼,认出是那天报道时见过的,好像是分在内科的。 他淡淡地回了一句:“嘴长在别人身上,我管不着。” 说完,他端着打好饭菜的饭盒,准备找个地方坐下。 女医生却跟了上来,在他对面的空位坐下。 秦东扬有些惊讶,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们都没认出你来,你怎么认出我了?”他不记得自己跟她打过交道。 女医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朵突然绽放的花,引得旁边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我本来以为啊,这次招考,我的分数肯定是最高的。谁知道啊,公示名单出来,居然还有人比我分还高!所以啊,星期一报道的时候,我就特意去你们普外科办公室,瞄了一眼,把你这个第一名给认下了。” 秦东扬心里一动,瞬间想起来了。 当初看成绩公示名单,排在他名字下面的第二名,好像就叫…… 他试探着开口:“蓝医生?” 蓝露露眼睛更亮了,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带着点小得意。 “哟!秦医生,可以啊!没想到你也知道我的名字?”她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手肘撑在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该不会……你也偷偷跑去看我的吧?” 秦东扬被她这直白又大胆的话弄得有点不自在,只能拿起筷子,掩饰性地笑了笑:“名单上看见的。” 蓝露露也不在意,又歪了歪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打量着他。 “哎,我说,秦医生,今天你怎么没带你那个‘小尾巴’一起来啊?” 她指的是刘小雪。 “你要是把那小丫头带来了,他们肯定一眼就认出你来了,都不用我指认。”她朝着刚才议论的那几个人方向努了努嘴。 秦东扬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然后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他扯了扯嘴角,带着点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是我这个人,长得太大众化了吧,所以啊,不带个孩子在身边做标记,就没人认得出我秦东扬是谁了。” 第65章 你不会,不代表别人也不会 蓝露露被他那句带着自嘲的话逗笑了,好奇地凑近了些。 “你这人,说话还挺有意思。”她眨巴着大眼睛,“不过,我还是好奇,秦医生,你这手外科技术,是跟哪位高人学的?师承何处啊?说实话,我真的挺想去拜会一下你的老师的。” 秦东扬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小时候跟我外公学了点皮毛,后来我外公去世了。再后来……我就自学了。” “什么?!”蓝露露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声音都拔高了几度。 周围吃饭的人都看了过来。 她赶紧压低声音,但语气里的震惊却丝毫未减:“自学?就能考第一?秦医生,你这天赋也太……太吓人了吧!” 秦东扬抬眼看了她一下,没说话,继续吃饭。 蓝露露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也顾不上吃饭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考试卷子最后那道大题,关于那个复杂腹部创伤的处理,你是怎么写的?我当时想着,先控制出血,然后探查脏器损伤情况,逐一处理,最后关腹引流……” 秦东扬听着,微微点了点头。 等她说完了,他才开口:“思路没错,但可以更快,更有效。” 蓝露露眼睛一亮:“哦?怎么说?快跟我讲讲!” 秦东扬放下筷子,看着她:“那种复合伤,病人往往合并失血性休克,争分夺秒。我的想法是,在开腹探查,迅速找到主要出血点的同时,进行损伤控制手术。” “损伤控制?”蓝露露显然对这个概念有些陌生。 “对,”秦东扬解释道,“就是不追求一次性完成所有确定性修复,而是以最快速度控制住致命的出血和污染,比如快速结扎血管、肠管夹闭或者切除坏死肠段后暂时关闭腹腔,甚至只做腹腔填塞,先稳定住病人的生命体征,等病人情况好转,再进行二次手术,做彻底的修复。” 蓝露露听得入了神,嘴巴微张,半天没合上。 秦东扬说的这种理念,比她循规蹈矩的思路要大胆得多,但也确实更符合急救或者严重创伤的原则——先保命,再治伤! “原来……还能这样……”她喃喃自语,看向秦东扬的眼神里,原本的欣赏已经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崇拜,“秦医生,你真是……太厉害了!我服了!” 秦东扬被她火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拿起饭盒站起身。 “我吃好了,得回去换李哥了,小雪该醒了。” 蓝露露也连忙站起来:“嗯嗯,你去吧!秦医生,以后有不懂的,我能去请教你吗?” “……再说吧。”秦东扬敷衍了一句,端着饭盒快步离开了食堂。 蓝露露看着他的背影,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什么宝藏。 秦东扬回到普外科办公室,李医生果然在看报纸等着他,刘小雪也已经醒了,看到秦东扬,她立刻跳下椅子,小跑过来了。 秦东扬摸了摸她的头,又看着李医生:“辛苦了李哥,快去吃饭吧,不然饭菜都凉了。” “好嘞!”李医生拿起自己的饭盒,笑着走了。 秦东扬走到刘小雪身边,把刚才顺便给她打的饭菜端过来,里面有软糯的米饭和蒸得嫩滑的鸡蛋羹。 他舀起一小勺蛋羹,仔细吹了吹,才递到小丫头嘴边,“啊——张嘴。” 刘小雪乖乖地张开小嘴,啊呜一口吃了下去,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饭刚喂到一半,办公室的门,“砰”一声被猛地撞开! 一个穿着急诊科护士服的小护士,连门都忘了敲,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秦……秦医生!王主任让……让普外科所有医生!马上!去会诊!快!” 秦东扬心里咯噔一下。 所有医生都去? 肯定是出大事了! 他蹲下身,快速对刘小雪说:“小雪,姐夫现在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去做,饭你自己拿着勺子慢慢吃,好不好?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姐夫很快就回来!” 小丫头虽然有些懵懂,但也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嗯……” 秦东扬来不及多说,摸了摸她的头,起身就跟着那护士往外跑。 走廊里,秦东扬一边快步走,一边问那护士:“到底什么情况?这么急?” 护士跑得脸都白了,喘着粗气说:“机械厂的一个工人,因为操作不当,腿被机器给卷进去了!两条腿……两条腿都……” 她似乎是想到了那惨状,声音都有些发抖。 秦东扬心头一沉:“腿怎么了?” “右腿……右腿几乎都碎了!就剩一点肉泥连着骨头茬子!左腿好一点,但也断了,就一层皮还连着!”护士急促地说着,“人已经休克了!失血特别多!血压都快测不到了!随时可能人就没了!” 秦东扬眉头紧锁。 这种伤势,确实是万分危急。 但他还是有些纳闷:“那主要是骨科和手足外科的事情吧?叫我们普外科全部过去干什么?” 护士脚步不停,解释道:“病人脾脏也破裂了!腹腔内大出血!必须马上做脾切除!不然根本撑不到腿部手术!” 原来是合并了腹腔脏器损伤! 难怪王主任这么急! 说话间,两人已经冲到了急诊科的术前讨论室。 门没关,里面人影晃动,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秦东扬一步跨进去,果然,普外科的王主任和另外几个主治医生已经到了,而另一边,骨科和手足外科的主任、副主任、还有几个医生也都在,个个面色严峻。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普外科这边在快速敲定脾切除手术的方案和配合。 而骨科和手足外科那边,则在激烈地争论着那双腿的处理方案。 “还讨论什么?这情况明摆着!右腿肯定是废了,一点保留的价值都没有!左腿虽然看着还有皮连着,但血管神经损伤绝对是毁灭性的!强行接回去也是白费功夫,感染风险还极高!我看,唯一的办法就是双侧高位截肢!先保住命再说!” 秦东扬听出来了,这声音,正是中午在食堂阴阳怪气议论他的那几个人之一! 他目光扫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穿着手足外科白大褂、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医生,正唾沫横飞地发表着他的“高见”。 他就是刘成喜。 秦东扬没有立刻说话,他先是走到了术前准备去,去看了一下病人的情况。 病人的伤势的确惨不忍睹,右腿确实如刘成喜所说,几乎是离断状态,组织损毁严重。 但左腿,虽然也是完全离断,骨头断端清晰可见,软组织损伤也重,但相比右腿,断裂的层面似乎还算……相对整齐。 他看得非常仔细,连血管断裂的大致位置都在脑中模拟了一下,然后,他回到了术前会诊室,声音平静却清晰地响起,打断了刘成喜的话,“右腿确实没有再植的可能,建议截肢。”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左腿的片子,“但是,左腿,我认为可以尝试进行再植手术。” 这话一出,讨论室里瞬间安静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秦东扬身上。 刘成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猛地转过身,上下打量着秦东扬,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尝试再植?我说秦医生,你是不是没睡醒啊?还是刚从哪个乡下卫生所调来的,没见过这种场面?” 他语气夸张地叫道:“你要不去看看清楚!就剩一层皮!几根筋!吊着那么一截!主要的血管神经早就断成几截了!血都快流干了!你跟我说再植?你以为是小孩子玩积木,断了拼回去就行了?这是在救命!不是给你练手、说大话的地方!” 秦东扬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刘医生,你不会,不代表别人也不会,你没见过,不代表这种手术就做不了。” 第66章 由秦东扬医生主刀! 刘成喜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猛地往前一步,手指几乎要戳到秦东扬的脸上,唾沫横飞地吼道:“你说什么?!你一个刚从乡下爬上来的实习医生!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训我?!我告诉你!我才是手足外科的正经主治!这台手术该怎么做,轮不到你一个普外科的来指手画脚!” 刘成喜的声音尖锐刺耳,在凝重的讨论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旁边手足外科和骨科的其他几个医生,你看我,我看你,都没吭声。 他们的沉默,本身就说明了一些问题。 确实,这种级别的断肢再植手术,血管、神经都要在显微镜下精密吻合,难度极高,风险巨大。 别说他们这个县级医院,就是放到市里,乃至省里的大医院,也绝对是顶尖难度的手术,没几个人敢说有把握。 这时,普外科那边,一个跟刘成喜年纪相仿、之前在食堂也帮腔议论过秦东扬的医生吴瀚烨,也阴阳怪气地开口了,“呵,尝试再植?说得倒是轻巧!现在谁不知道,这种超高难度的手术,也就京城、沪城那几家顶尖的大医院,找最顶尖的专家,或许能做一做!而且,就算是他们,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率!” “某些人啊,刚来没几天,口气倒是不小,我看……”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秦东扬身上,带着一种看戏的表情,“……该不会,待会儿就要跳出来说,‘我能做’吧?” 讨论室里的气氛更加诡异了。 手足外科的高主任,一个五十岁左右、看起来比较稳重的医生,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打破这有些难堪的僵持。 他看向墙上的片子,沉吟道:“理论上说,病人的左腿情况,如果血管神经损伤不是毁灭性的,尝试再植……确实是一个更优的选择。” 这话算是给了秦东扬一点肯定。 但他话锋一转,带着些无奈:“但是,在我们县医院……” 他环视了一圈,目光中带着审慎,微微摇头,“恐怕,暂时还没有哪个医生具备独立完成这种复杂手术的实力吧?” “而且,进行这种精密的血管神经吻合,对我们的显微外科设备和器械,要求也太高了,恐怕……也难以达到手术的标准。” 高主任的话比较客观,也比较委婉。 大家心里都清楚,他说的是事实。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会以“双侧截肢”告终的时候,秦东扬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而坚定:“我能做。” 短短三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霎时间,整个讨论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再次聚焦到了秦东扬身上! 震惊! 难以置信! 怀疑! 甚至还有一丝荒谬!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众人眼中交织、碰撞。 刘成喜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夸张的大笑:“哈哈哈哈!听到了吗?大家都听到了吗?他说他能做!一个普外科的医生!说他能做我们手足外科领域最顶尖、最复杂的手术!我的天呐!这是哪里来的医学奇才啊?还是说梦话没睡醒?” 吴瀚烨也立刻跟上,火力全开:“就是!吹牛也不打草稿!高主任都亲口说了咱们医院条件不行,连刘医生这样的手足外科专家都不敢轻易尝试,你一个刚来的普外科医生,哪来的这种逆天自信?年轻人,牛皮吹破了,可是很难收场的!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面对两人的疯狂嘲讽,秦东扬这次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直接无视了这两个跳梁小丑,目光转向手足外科的高主任,同时也看了一眼自己科室的王主任,语气变得十分诚恳,“高主任,王主任。这小伙子看上去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多岁吧?太年轻了。如果因为这次事故,两条腿都没了,那他这辈子……基本上就毁了!现在他的左腿,理论上还有再植的希望,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觉得,我们作为医生,都应该尽最大的努力去为他争取一下!至少,给他留下一条腿,也给他的人生留一个希望!”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让原本有些躁动的气氛稍微平复了一些。 高主任沉默了一下,“你的心情,我明白。作为医生,我们都想尽力挽救病人。” 但是,理解归理解,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 他带着审视的目光,再次看向秦东扬,确认道:“可是,秦医生,你真的确定……你具备独立完成这台断肢再植手术的能力?据我所知,你的专业是普外科,虽然招考成绩非常优异,但这和手足显微外科,毕竟是两个不同的领域。” 王主任也看向秦东扬,眼神中带着探寻。 秦东扬迎着两位主任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回答得斩钉截铁:“我确定,而且,主任,我不单单只会普外科的手术。” 见高主任似乎还在权衡利弊,脸上带着犹豫,秦东扬知道必须再加一把火。 “高主任,您想,现在对这个病人来说,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就是左腿最终保不住,还是得截肢。既然最坏的结果横竖都是截肢,那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这个年轻的工人一个机会,试一试呢?成功了,我们挽救了一条腿,改变他的一生。就算失败了,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这番话非常有说服力。 是啊,反正已经是断腿了,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试试,或许真的有奇迹呢? 高主任紧锁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开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看向秦东扬,郑重地说道:“好!秦医生,既然你这么有信心,也有这份担当,那这台左下肢的再植手术……就交给你来主刀!我们手足外科全力配合你!” 这个决定一出,刘成喜和吴瀚烨都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高主任居然真的同意了秦东扬这个近乎“荒唐”的请求! 吴瀚烨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跳了出来,急赤白脸地嚷嚷道:“高主任!这怎么行!这……这太草率了!风险太大了!就算是要试,那也应该是咱们经验丰富的医生来试啊!” 他指着秦东扬,语气激动,“怎么能让一个……一个刚来的实习医生……哦不,普外科的实习医生来主刀这么重要的手术?要不,您亲自来主刀?或者让刘医生来主刀也行啊!总比让他一个外行来瞎搞强吧!” 吴瀚烨急于阻止,甚至有些口不择言。 高主任的脸色沉了下来,有些不悦地扫了吴瀚烨一眼,“吴医生,注意你的言辞!” 他加重了语气,“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台手术的难度极高,我自问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顺利完成。”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秦东扬,带着一种郑重和期许,“秦医生既然有这个信心,并且敢于站出来承担这个风险,那我们就应该相信他。手术方案就这么定了!左腿再植,由秦东扬医生主刀!” 第67章 要么一战成名,要么身败名裂 吴瀚烨急得跳脚,嗓门都拔高了八度:“高主任!您怎么能同意呢!这……这完全是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啊!” 他伸手指着秦东扬,又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其他医生。 “在场的,哪个不比他有经验?哪个不比他更懂手足外科?随便挑一个,水平都在他之上吧!就比如刘医生……为什么要让他一个普外科的来冒险?万一……万一手术失败了,病人有个三长两短,这个责任谁来负?!” 秦东扬算是看明白了。 这吴瀚烨,是想把所有人都拉下水,绑在一条船上反对自己。 用心够险恶的。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锐利地射向一直没怎么说话,但明显也不服气的刘成喜。 “我有信心能接上,就是不知道被吴医生这么推崇的刘医生,你有没有这个信心?你要是也有信心,那这台手术,就由你来主刀好了。” 哼,想给我挖坑? 那我就先挑拨离间,让你们内讧起来!看你吴瀚烨还怎么蹦跶! 刘成喜的脸,瞬间像是开了染坊,青一阵,白一阵,精彩纷呈。 让他主刀?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这台手术的难度,他根本没把握!刚才反对,不过是出于对秦东扬这个“外行”的不信任和嫉妒罢了。 秦东扬这小子,太狠了!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被秦东扬这么一激,又被吴瀚烨刚才那番话裹挟着,刘成喜是又气又恼又尴尬。 他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承认自己不行,尤其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对刘成喜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旁边的吴瀚烨一眼。 都怪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事瞎嚷嚷什么!现在好了,把自己也拖下水了! 王主任一看这气氛越来越僵,连忙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他拍了拍手,试图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现在最重要的是病人!时间就是生命!赶紧准备手术!” 手术室里用不了这么多人。 王主任扫视了一眼,做出安排:“老陈,你跟我留下,我们先把脾脏处理了,这是我们普外科的本职工作。” 他又看向高主任,“高主任,秦医生的手术,难度极大,就拜托您和手足外科的同志鼎力支持了。” 高主任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吧,张医生,你跟我给秦医生当助手。” 手足外科被点名的张医生,虽然心里也犯嘀咕,但主任发话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其他无关的医生,见状也就识趣地离开了术前讨论室,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各不相同,有好奇,有担忧,也有等着看笑话的。 临进手术室前,秦东扬找到了在外面焦急等待的李医生。 “李哥,小雪那边……”他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个小丫头。 李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吧,有我呢。小雪睡得正香,我让护士帮忙看着,饿了渴了我都会照应。你安心做手术。” 他又压低声音,郑重地叮嘱了一句:“秦老弟,这手术非同小可,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千万别逞强!” 李医生是真的关心他,也为他捏了一把汗。 秦东扬重重点头:“我知道,谢谢李哥。” 无影灯骤然亮起,冰冷的手术器械泛着寒光。 一边是王主任带着普外科的李医生,快速而精准地进行脾脏切除术,处理腹腔内的出血和损伤。 另一边,则是秦东扬主刀,高主任和手足外科的张医生站在一助和二助的位置,进行难度极高的断肢再植手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王主任这边经验丰富,配合默契,手术进行得相当顺利。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成功切除了破裂的脾脏,彻底止血,开始关腹缝合。 王主任擦了擦额头的汗,脱下手术衣,走到隔壁手术台旁观。 只见秦东扬依旧戴着显微镜,全神贯注地埋头操作,手指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正在进行着极其精细的血管吻合。 旁边的高主任和张医生,额头上也全是细密的汗珠,神情专注而紧张,完全沉浸在配合之中。 王主任看着秦东扬那份超乎年龄的沉稳和那双灵巧得不可思议的手,眼神复杂。 半晌,他低声对旁边同样完成手术的李医生感慨道:“老李啊,咱们普外科,这次……怕是真的捡到宝了啊!” 高主任作为第一助手,距离秦东扬最近,感受也最为直观和震撼。 他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这真的是一个刚来不久的普外科医生能做到的水平? 这手上的功夫,这份显微操作的精准和稳定,简直……简直比他见过的省里专家还要厉害! 县医院的这台老旧显微镜,分辨率、对比度、视野范围,都不尽人意,跟省里大医院的顶级设备根本没法比。 在这种凑合的条件下,进行直径可能只有一两毫米的血管、神经的吻合,还要保证通畅和功能恢复,其难度可想而知! 这简直是在挑战极限! 可偏偏,秦东扬的操作,稳得像磐石,快得像闪电,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一般,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流畅美感! 高主任越看越心惊,越看越佩服,甚至隐隐有些……激动! 秦东扬其实心里也在默默吐槽这破显微镜。 视野是真的有点糊,光线也不够理想,要是放在前世,用顶级的蔡司或者徕卡……咳,想远了。 不过,没关系,困难是客观存在的,但他有挂啊! 他有小一! 在他的视野中,别人看不见的虚拟屏幕上,小一早已将显微镜捕捉到的模糊影像进行了超分辨率处理,放大了无数倍,血管壁、神经束的细节清晰可见,并且实时提供着血流动力学、组织张力等关键数据分析。 这点硬件上的差距,靠着小一这个外挂,完全可以弥补! 所以,他才能如此从容不迫,心无旁骛。 与此同时,秦东扬要在县医院主刀断肢再植手术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医院的各个角落。 毕竟,这可是建院以来都罕见的高难度手术! “听说了吗?急诊科那个被机器绞伤的工人,腿都快绞烂了!” “哎呀,太惨了!听说两条腿都够呛……” “最新的消息!普外科新来的那个秦医生,要给他做断肢再植!要把左腿接回去!” “什么?!普外科的医生做断肢再植?他行不行啊?” “不是说他是招考第一名吗?但那是考普外科的吧?” “我听急诊科的护士说,好像是个刚来的实习医生……胆子也太大了!” “疯了吧!连手足外科的高主任都没把握的手术,他一个普外科的……哦不,实习的,敢主刀?这不是胡闹吗!” “等着看吧,要么一战成名,要么……身败名裂!” 第68章 必须给你提前转正!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在医生办公室、护士站、甚至是食堂里弥漫开来,所有人都对这台手术的结果充满了好奇和猜测。 手术室外,时钟的指针慢悠悠地爬着。 虞司棋抬腕看了看表,心想这手术没个七八个小时下不来。 秦东扬那屋里,可还扔着个小的呢。 他想了想,转身就朝着普外科办公室走去。 小姑娘刘小雪还蜷在墙角那张硬邦邦的小凳子上,脑袋一点一点的,睡得正香,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虞司棋心里叹了口气,走过去,动作放得极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雪,醒醒。” 刘小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吓得往后缩了缩。 虞司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别怕,我是你姐夫的同事虞叔叔。你姐夫还在忙,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叔叔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刘小雪揉了揉眼睛,迟疑地点点头。 她是见过虞司棋的,毕竟虞司棋还请她吃过红烧肉呢! 虞司棋便牵着她软乎乎的小手,去了医院食堂。 正是晚饭的点,食堂里人不少。 虞司棋给小雪打了一份鸡蛋羹、一份青菜和白米饭,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 他又想起秦东扬资料里提过,他还有个大点的小姨子。 于是,虞司棋又去窗口,特意多打了一份饭菜,用饭盒仔细装好。 吃完饭,虞司棋顺路去了一趟人事科,都是一个医院的,他找人打听秦东扬的住址,倒也不难。 他先跟手术室那边的巡回护士打了个招呼,简单说明了情况,让她转告秦东扬一声,免得他出来着急。 然后,虞司棋便牵着刘小雪的小手,离开了医院,朝着那片有些年头的老旧家属区走去。 夜色渐深,家属区的路灯昏黄。 虞司棋按照地址,找到了秦东扬临时落脚的院子,敲响了房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缝,门后露出一张清秀但写满警惕的脸,正是刘秋霜。 她放学回来,左等右等不见姐夫,心里早就七上八下了,听到敲门声更是紧张。 “你……你找谁?”刘秋霜的声音带着怯意。 虞司棋笑了笑,尽量让自己显得无害,“你好,我是秦东扬医生的同事,我叫虞司棋。” 他指了指身边的刘小雪。 “秦医生现在还在手术室给病人做手术,非常重要,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我看到小雪一个人在办公室睡着了,就带她去吃了晚饭,先把她送回来。” 刘秋霜看到妹妹确实是跟着这个人回来的,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没完全放下戒心。 虞司棋看出了她的拘谨,把手里的饭盒递了过去,“这个是给你的晚饭,你也还没吃吧?” 刘秋霜下意识地摆手,往后退了一步,“不,不用了,谢谢叔叔,我……” 虞司棋打断她,“拿着吧,这是秦医生特意嘱咐我给你带的,他怕你放学回来饿肚子,让我务必送到。” 听到是姐夫安排的,刘秋霜这才犹豫着,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还有些温热的饭盒。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谢谢叔叔,麻烦您了。” 虞司棋温和地叮嘱道:“晚上把门锁好,谁敲门都别轻易开,知道吗?你姐夫做完手术,忙完了就会回来的,别担心。” 刘秋霜用力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谢谢虞叔叔!” 虞司棋这才放心地转身,屋里,刘秋霜关好门,插上门栓,才感觉心里踏实了些。 手术室里,无影灯依旧明亮得刺眼。 秦东扬这一台高难度的断肢再植手术,从下午一点多开始,一直做到了深夜。 当秦东扬疲惫不堪地剪断最后一根缝合线,直起僵硬的腰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三十七分。 足足八个半小时! 他摘下沉重的显微镜目镜,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重影。 脑子里那根紧绷了太久的弦猛地一松,随之而来的就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击中了他:小雪,小雪还一个人在办公室! 秦东扬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抓住身边的巡回护士,声音都有些发颤,“小雪!刘小雪呢?她是不是还在我办公室?!” 巡回护士连忙扶住他,赶紧说道:“秦医生!秦医生您别急!别担心!” “下午的时候,虞司棋医生已经来过了!他说您手术时间长,不放心孩子一个人,已经带她吃过饭,送回家里去了!虞医生特意交代我们,等您手术结束了,告诉您一声,让您安心!” 听到这话,秦东扬高悬的心脏这才“咚”的一声落回了胸腔。 这时,旁边的第一助手高主任,和第二助手张医生也脱下了手术衣,走了过来。 两人同样是一脸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和激动得难以言喻的光芒。 手术,成功了! 而且是超乎想象的成功! 高主任走上前,抬起手,用力地拍了拍秦东扬的肩膀,因为激动,声音都比平时洪亮了好几分,带着浓浓的赞叹和一种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的惊喜。 “好小子!秦东扬!你可真是行啊!” 他环视了一下手术室,仿佛还在回味刚才那惊心动魄又流畅精准的操作。 “咱们县医院,咱们这个小地方,居然还藏着你这么个人才!宝贝!你就是咱们县医院的宝贝!” 高主任越说越兴奋,当场就做了决定,大手一挥。 “这事儿没得说!明天,不!我现在就给院长打电话!必须!立刻!马上!把你调到我们手足外科来!还有!转正!必须给你提前转正!就凭这台手术,谁敢说个不字?!” 第69章 院长找你 秦东扬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有点不好意思。 他连忙摆手,“高主任,您太抬举我了,这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我一个人可不行。而且,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高主任眼睛一瞪,“谦虚是好事,但功劳就是功劳!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旁边刚缓过劲儿来的张医生也笑着附和,“是啊小秦,高主任说得对,你就别推辞了,这是你应得的!” 手术室里的其他护士也纷纷点头,看向秦东扬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秦东扬心里暖烘烘的,但眼下最惦记的还是家里的两个孩子。 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九点四十。 “高主任,张医生,各位老师,时间真的不早了,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我得赶紧回去了。” 高主任一拍脑袋,“对对对!瞧我这光顾着激动了!快回去!快回去!” 他再次用力拍了拍秦东扬的胳膊,“你今天累坏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这样,明天下午你再来上班!上午在家好好休息!” 秦东扬确实感觉自己快要站不住了,眼皮都在打架。 他感激地应道:“欸!好嘞!谢谢高主任体谅!那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 “秦医生慢走!” 在一片善意的叮嘱声中,秦东扬脱下还有些湿气的洗手衣,换上自己的衣服,步履有些虚浮地走出了手术室。 …… 秦东扬回到家里,就先敲了敲门:“秋霜,开一下门,是我,姐夫,我回来了。” 门后传来了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门栓被拉开的“哗啦”声。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露出刘秋霜睡眼惺忪又带着担忧的脸:“姐夫!你可算回来了!” 秦东扬走进屋,反手带上门。 他看着刘秋霜明显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啊秋霜,回来太晚了,吵醒你了,也让你担心了。” 刘秋霜连忙摇头,“没事没事,姐夫,我知道你肯定是在医院忙着救人呢!我不担心!”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小雪也睡得很熟。” 秦东扬心里一暖,问道:“你晚饭吃了吗?饿坏了吧?” 刘秋霜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红晕,“吃了吃了,下午那个虞叔叔送小雪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一个饭盒,里面有饭有菜,还热乎着呢。” 她抬起头,有些好奇地问:“虞叔叔还说是姐夫你特意嘱咐他给我带的,是真的吗?” 秦东扬闻言,心里微微一动。 虞司棋这份人情,真是越欠越多了。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是啊,我手术前就想着你放学回来肯定饿了,就拜托他了。” 看着刘秋霜眼里终于散去的担忧,秦东扬催促道:“好了,快回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刘秋霜乖巧地点点头,“嗯!那姐夫你也赶紧洗漱一下睡觉吧,看你累的眼睛都红了。” 刘秋霜转身回了自己的小屋,轻轻关上了门。 秦东扬这才感觉到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连抬胳膊都费劲。 他强撑着去院子里的水龙头下,用冷水胡乱抹了把脸,简单漱了口,就回房倒在了床上。 几乎是沾到枕头的瞬间,他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秦东扬睡得格外沉,连一丝梦都没有。 实在是太累了,精神和体力都透支到了极限。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生物钟精准的刘秋霜就悄悄起了床。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用昨天剩下的一点米熬了稀饭,又把秦东扬带回来的糕点拿出来两块放在碗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去叫醒了刘小雪,“小雪,起床了,姐姐要去上学了。” 刘小雪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被姐姐拉了起来。 刘秋霜给她穿好衣服,洗了脸,指着院子叮嘱道:“早饭在桌上,你自己吃。姐姐去上学了,你乖乖在院子里玩,看书,不要乱跑,知道吗?” 刘小雪懵懂地点点头。 刘秋霜这才背上洗得发白的旧书包,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院子。 院子里,只剩下刘小雪一个人。 等秦东扬终于挣扎着从困倦中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他晃了晃还有些发沉的脑袋,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我的天,十点半了! 他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下了床。 推开房门,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屋檐下小板凳上的刘小雪。 小小的身影,孤零零的,怀里抱着那本王主任送的连环画,正低着头,看得无比专注,连他出来都没发现。 他暗下决心,等过两天发了工资,一定得去废品收购站或者旧书摊转转,多给她淘换点小人书、故事书回来,不能让她总是这样一个人默默地待着。 简单吃了点刘秋霜留下的早饭,秦东扬又烧了点热水给小雪擦了擦脸和手。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柔声对刘小雪说:“小雪,走,跟姐夫去医院。” 刘小雪抬起头,乖乖地放下小人书,伸出小手牵住了秦东扬的大手。 吃过简单的午饭,秦东扬便带着刘小雪去了医院。 刚一踏进住院部的大门,秦东扬就明显感觉到气氛和往常不一样了。 走廊里遇到的医生护士,看到他都格外热情。 “秦医生来了!” “秦医生下午好!” “秦医生,昨天那台手术真是太厉害了!我们都听说了!” “是啊是啊,断腿再植啊!咱们县医院头一回吧?简直神了!” 恭维声、赞叹声不绝于耳。 秦东扬只能一路点头微笑回应,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他知道,这台手术的分量。 然而,有人真心佩服,自然也有人心里泛酸。 不远处,刘成喜和吴瀚烨正站在一起,看着被众人隐隐簇拥着的秦东扬,脸色都不太好看。 刘成喜撇了撇嘴,低声对吴瀚烨说道:“哼,瞧他那得意样儿!不就是做了台手术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指不定就是运气好!” 吴瀚烨连忙附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就是!不过是一个乡下考上来的,能有多大本事?我看多半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刘成喜阴阳怪气地补充:“年轻人,还是得脚踏实地,别做出点成绩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他们的议论声虽低,但秦东扬听力好,隐约也听见了几句。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带着刘小雪径直往普外科的办公室走去。 他现在还挂在普外科名下,得先去报个到。 然而,他刚走到办公室门口,还没来得及推门,里面就匆匆跑出来一个小护士。 “秦医生!您可算来了!” 小护士看到他,眼睛一亮,赶紧说道:“院长办公室刚才来电话了,让您过去一趟,院长找您!” 第70章 蓝露露的崇拜 秦东扬心里了然,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安顿好刘小雪,让她在办公室稍等,自己则转身,朝着行政楼院长的办公室走去。 院长正坐在办公桌后,看到是他,立刻露出了和煦的笑容,抬手示意,“小秦来了?快坐快坐!昨天那台手术,做得非常成功!影响很大啊!高主任和王主任,昨天晚上就给我打了电话,今天上午又亲自来了一趟,都强烈要求给你提前转正!” 秦东扬连忙摆手:“周院长您太夸奖了,这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我就是运气好点。” 他这话倒也不全是谦虚,没有高主任、王主任拍板,没有手足外科的配合,他一个人也唱不了这台戏。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砰”一声被推开了。 高主任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周院长!我跟你说个事儿!” 他几乎是扑到办公桌前,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周院长脸上了。 “小秦这技术,昨天那台手术你也知道了!放在普外那不是耽误人才吗?必须!立刻!马上!调到我们手足外科来!” 秦东扬站在旁边,有点懵。 这……这就要直接抢人了? 高主任话还没说完,王主任也气喘吁吁地跟了进来,显然是一路追过来的。 他一把拉住高主任的胳膊,吹胡子瞪眼:“老高!你这就不地道了啊!什么叫屈才?我们普外怎么了?普外就不是医院的科室了?小秦是我们普外招进来的!是我们普外的人!哪儿也不能去!” 高主任用力甩开他的手:“什么你们普外的?人才就该去最需要他的地方!手足外科现在最需要他!” 王主任寸步不让:“我们普外就不需要人才了?大手术不要人做了?离了小秦我们普外就转不动了!” 高主任冷笑:“手足外科更精尖!更能发挥他的特长!你别耽误人家前途!” 王主任怒道:“普外是基础!基础打不好,搞什么精尖!我看留在普外更能全面发展!” 两个人就在院长办公室里,当着周院长的面,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 周院长被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抬手往下压了压,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威严:“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像什么样子!让小秦看笑话!”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高主任和王主任互相瞪着眼,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周院长清了清嗓子,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秦东扬身上,缓和了语气。 “小秦啊,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这毋庸置疑。两位主任也是爱才心切,都想让你去自己的科室发光发热。” 他顿了顿,做出了最终决定:“这样吧,我看小秦暂时还是留在普外科。” 王主任脸上立刻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高主任刚想反驳,周院长抬手制止了他,“毕竟他刚来,对普外的工作流程和同事都更熟悉一些,方便开展工作。” “但是,”周院长话锋一转,看向高主任,也安抚道,“以后手足外科,或者院里其他任何科室,如果遇到了难度特别大、你们自己科室确实处理不了的手术……” “只要小秦评估之后认为自己能做,就可以临时借调过去,主刀或者协助手术!” “你看,这样一来,普外的工作没耽误,其他科室的疑难问题也能解决,还能让小秦得到更多锻炼,一举三得嘛!” 高主任皱着的眉头这才稍微松开了一些,虽然没能把人抢过来,但这方案也算能接受。 王主任也没意见,人留下了就行。 周院长又看向秦东扬,笑容更加和蔼可亲:“而且小秦你放心,每次借调过去做手术,都是对你能力的肯定,也是为医院解决难题。医院这边,会按照规定给你发放专门的手术补贴,绝对不会让你白辛苦,白帮忙的。” 秦东扬心里猛地一跳。 补贴! 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他立刻挺直了腰板,态度诚恳:“谢谢周院长!谢谢高主任、王主任的看重!我没意见,完全服从组织的安排!只要医院需要,只要病人需要,我随时听候调遣!” 这态度,让三位领导都非常满意,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秦东扬跟三位领导告辞,转身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他心里盘算着,这下好了,不仅转正了,还有了额外的“创收”途径。 只要自己技术过硬,就不怕没手术做,不怕没钱赚! 他脚步都轻快了几分,朝着普外科的办公室走去。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还没推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孩子笑声,还有刘小雪略显羞涩的咿呀声。 他推开门,眼前的一幕让他心里一暖。 只见蓝露露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花花绿绿的小风车,轻轻一吹,风车就呼啦啦地转了起来。 刘小雪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眼睛瞪得溜圆,小脸上满是惊奇和欢喜,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想要去触摸那旋转的风车叶片。 蓝露露看到秦东扬进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偶像一般,噌地一下站起身。 “秦医生!您回来啦!”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崇拜。 “昨天那台手术,您简直、简直是太神了!我们都听说了!整个医院都在传呢!说您是神医下凡!” 秦东扬被她这夸张的形容逗笑了,摆摆手:“哪有那么夸张,就是运气好。” 蓝露露却一脸认真地摇头:“才不是运气!我们都听说了,那种情况,脾脏破裂大出血,两条腿都断了,休克……换了别人,肯定直接截肢了!只有您敢做再植,还成功了!这绝对是真本事!” 她又指了指墙角的一个干净的小布袋,里面鼓鼓囊囊的。 “哦对了,秦医生,”她略带一丝不好意思地说,“我看小雪平时好像没什么玩的,就从家里带了点东西过来。都是我弟弟小时候不玩的玩具,什么积木啊,小皮球啊,还有几本旧的小人书,都还挺新的,放在这儿,让小雪没事的时候可以玩玩,解解闷。” 第71章 周院长好像是您家里的长辈吧 而在周院长办公室这边,秦东扬前脚刚带着轻松的脚步离开,后脚,周院长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请进。”周院长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子,正准备喝口水润润嗓子。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虞司棋。 他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但眼神里藏着点别的东西。 “周院长。”虞司棋先打了声招呼。 周院长放下缸子,看着他,有点意外:“哦?是司棋啊,有什么事吗?” 虞司棋走到办公桌前,也没绕弯子,直接问道:“周院长,我刚才好像看到秦东扬从您这儿出去……” 他顿了顿,试探着问:“听说……他转正的事儿,定了?” 周院长闻言,眉毛微微一挑。 他靠回椅背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地落在虞司棋脸上。 “嗯,定了,手续刚办完。”周院长语气平淡,但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这虞家小子,怎么也对秦东扬的事这么上心? 上次秦东扬来参加入院考核,笔试成绩一出来,这小子就跑过来旁敲侧击,一个劲儿地催着赶紧出结果。 现在刚开了个会,定了秦东扬的转正和安排,他又第一时间跑过来了。 这关心程度,有点不一般啊。 周院长心里跟明镜似的,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带着几分好奇问道:“司棋啊,我有点好奇了。你好像……对这个秦东扬,特别关注?” 虞司棋闻言,也没打算瞒,“周院长,您跟我爸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我也就不跟您藏着掖着了。” 周院长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这事儿啊,说来话长,得从五年前说起了,五年前,我最小的妹妹,梦瑶,高中刚毕业。那时候什么情况,您也知道,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我们家谁都舍不得小妹去乡下吃苦。我三弟,就是虞藏画,当时甚至说要把自己的工作让给梦瑶,他替梦瑶去下乡,可我那小妹,犟得很,死活不同意。” “就在全家都愁眉不展的时候,出了件事,秦东扬他爸,秦叔,为了救我爸,出了一场严重的事故。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就已经快不行了。” “秦叔临终前,别的都没说,就念叨着一件事,说放心不下他儿子秦东扬的婚事。我爸当时也是急糊涂了,又感念秦叔的救命之恩,就想到了梦瑶。他想着,要是梦瑶跟秦东扬结了婚,成了家,按政策就能留在城里,不用下乡了,他当时就跟秦叔提了这事儿。” “结果,我们哥几个那不得当场就炸了啊!说什么也不同意!觉得这叫什么事儿啊?趁人之危吗?”” 周院长听得入了神,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曲折,“后来呢?” “后来,还是秦叔自己又提出来的,他说,他那份工作,可以让给我小妹梦瑶,但是,有个条件,就是要梦瑶,跟秦东扬先订婚。秦叔也说了,只是先订个婚约,给彼此一个机会。要是将来两人处下来,实在看不对眼,那婚约就算了,随时可以解除。这样一来,我爸的救命之恩也算有个交代,梦瑶的工作问题也解决了。” “家里人商量了一下,最后……也就同意了,再后来,就安排秦东扬和我小妹见了一面。” “我小妹心里有疙瘩,觉得秦家这是挟恩图报,拿救命之恩和工作来逼婚,所以态度很不好,秦东扬呢,他爸刚没,整个人都沉浸在悲伤里,估计也没怎么正眼看我小妹。” “反正,就那么着,婚约草草定了下来,我小妹接了秦叔的工作,留在了城里。而秦东扬,没了爹,也没了工作,最后……还是下乡去了。” 周院长听完,恍然大悟,又有些感慨,“原来……你们两家之间还有这么深的渊源啊。” 虞司棋点了点头,补充道:“不过,周院长,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秦东扬前段时间回城,听说他在乡下已经结婚了,娶了别人。所以,他跟我小妹那个名存实亡的婚约,也前些日子正式解除了。” 周院长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带着点惋惜,又有点戏谑的眼神看着虞司棋。 “啧啧,司棋啊……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你们虞家这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是错过了一个好女婿啊!” 秦东扬这能力,这担当,这心性…… 要是当初真成了虞家的女婿,那可真是捡到宝了! 虞司棋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和遗憾,“谁说不是呢。说实话,周院长,我也觉得,挺遗憾的。” 他又笑了笑:“但是秦东扬的确是个不错的人,所以我也想着多照顾他一些,也算是我们虞家还一下这个恩情。” 周院长满脸的赞赏:“这倒是做得没错,你们虞家也不是不念恩的人……” 虞司棋确定秦东扬是要转正了,也放了心,跟周院长多聊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这边虞司棋刚带上门离开,院长办公室的空气还没完全沉淀下来,这边普外科已经炸了。 吴瀚烨的耳朵尖,早就听到了风声。 秦东扬,那个乡下小子,居然提前转正了!实习期还没捂热乎呢! 他心里那个酸啊,像是喝了一大缸老陈醋。 他扭头,看见旁边的刘成喜也是一脸的阴沉,嘴角都快耷拉到地上去了。 “刘哥,”吴瀚烨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幸灾乐祸,又有点煽风点火,“听说了吗?秦东扬转正了!” 刘成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话,眼神却冷飕飕的。 吴瀚烨一看有戏,继续添柴:“我还不止听到这个呢!听说啊……高主任那边也看上他了,想把他弄到手足外科去!” 这话像根针,精准地扎在了刘成喜的心尖上。 手足外科!那是他的地盘! 吴瀚烨观察着刘成喜的脸色,声音更低了。 “刘哥,您以前可是咱们手足外科的一把刀,谁不竖大拇指?” “现在倒好,这姓秦的一来,就成了高主任眼里的‘新宠’了!” “他要是真调过去了,以后……这手足科里,还有您说话的地儿吗?” 句句诛心。 刘成喜的脸色更难看了,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他也觉得憋屈得不行! 秦东扬那小子,就是走了狗屎运! 那台手术,切脾脏谁不会?显微镜下缝血管?哼,那是运气好,手没抖! 再说,高主任、王主任他们不都在旁边盯着、指点着吗?离了他秦东扬,那手术就做不成了?笑话! 越想越气,刘成喜咬着后槽牙,恨恨地想着。 吴瀚烨看火候差不多了,又抛出个引子:“刘哥,我记得……周院长好像是您家里的长辈吧?是……舅姥爷?” 刘成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但很快又被烦躁取代。 吴瀚烨趁热打铁:“您看,这事儿它不合规矩啊!哪有实习不到一个星期就转正的?这不成破坏咱们医院的规章制度了吗?这要是开了先例,以后谁还老老实实熬资历?这不是瞎搞吗?您得去跟周院长说说啊!这可不是小事,关系到医院的公平公正!” 刘成喜被他说得心头火热。 对啊!不合规矩! 这小子凭什么?就凭一台运气好的手术? 这绝对不行! 他猛地一拍大腿,“你说得对!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完,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白大褂,抬脚就往院长办公室走。 吴瀚烨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第72章 虞承书 “咚咚咚。” 刘成喜敲响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 周院长刚送走虞司棋,正端起茶杯想喝口水,就看到刘成喜推门进来了,脸上还带着一股子没消散的愤懑。 周院长放下茶杯,心里咯噔一下,大概猜到是为什么事了。 “周院长,”刘成喜站定,开门见山,“我听说……秦东扬转正了?” 周院长点点头,“嗯,刚办完手续。” 刘成喜立刻接话,语气带着强烈的不满:“周院长!这不合规矩吧?他才来几天啊?实习期都没过,怎么就能转正呢?这对其他按规矩来的同志,太不公平了!” 周院长抬眼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他转正,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刘成喜一噎。 周院长继续说道:“秦东扬现在是普外科的医生,你是手足外科的,他转不转正,碍着你什么事了?” 这话问得直接,让刘成喜脸上有点挂不住。 他强辩道:“我不是针对他个人!我是觉得这破坏了医院的规章制度!不能因为他做了一台手术,就……” “就怎么样?”周院长打断他,语气开始变得有些不耐烦,“就不能破格提拔了?医院要发展,就需要人才!秦东扬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那台手术的难度,你我心里都清楚。” 刘成喜还想争辩:“可规矩就是规矩……” 周院长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打断了他的轱辘话。 “刘成喜啊刘成喜,你要是有这个闲工夫,有这个精力,琢磨这些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还不如回去,好好钻研钻研你的业务,精进一下你自己的医术!” 周院长叹了一口气。 “你想想!为什么秦东扬一个刚来的年轻医生,能主刀完成那样的左腿再植手术,而你这个手足外科的老资历,当时却只想着截肢?是不是因为你平时,就把太多的心思和精力,都放在了这些拉帮结派、打听小道消息、琢磨人际关系的事情上了?!” 这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刘成喜心口。 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羞又怒,脱口而出:“舅姥爷!我……我这是为了咱们医院好啊!” 周院长眉头猛地一皱,眼神锐利地扫向他:“在医院,叫职称!” 刘成喜被这眼神看得一哆嗦,呐呐地不敢再吭声。 院长周院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你这么为医院着想?好啊!那我这个让你来当,怎么样?” 刘成喜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额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 周院长看着他这副样子,摇了摇头,“行了,回去吧。好好琢磨琢磨我刚才说的话,多放点心思在业务上,提高自己的本事,那才是正道。还有,学聪明点,学学怎么为人处世,别整天被人当枪使了,自己还不知道!” 刘成喜哪还敢多待,灰溜溜地应了一声,低着头,不情不愿地退出了院长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办公室里,周院长看着那扇门,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了那杯已经凉了的茶。 …… 刘成喜垂头丧气地回到科室。 吴瀚烨立刻迎了上来,急切地问:“怎么样?刘哥,周院长怎么说?” 刘成喜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把周院长的话转述了一遍,当然,隐去了被训斥和被嘲讽的部分,只说了周院长坚持秦东扬转正,还让他少管闲事。 吴瀚烨听完,脸上的期待瞬间垮掉,变成了掩饰不住的失望。 他看着刘成喜那副窝囊样,心里暗骂一句:废物! 但他面上却不敢表露,只是叹了口气,装作惋惜的样子:“唉,那真是……太可惜了。” 星期六这天,秦东扬没去医院,他起了个大早,牵着小雪的手,出了小院的门。 今天,他要去县委找梁主任,把四个小姨子的户口问题解决了。 一路走到县委大院,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梁主任的办公室,“梁主任!” 梁主任正埋头看文件,听到声音抬头,看到是秦东扬,脸上立刻堆起笑容。 “哎呀,东扬来了!快进来坐!” 他又看到秦东扬身后牵着的小不点,笑得更和蔼了。 “小雪也来了啊?来,到叔叔这里来,叔叔给你拿糖吃。” 刘小雪怯生生地看了秦东扬一眼,见姐夫点头,才小步挪过去。 “来东扬,你去派出所的户籍科拿了一些资料过来,你先填上!”梁主任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叠资料给了秦东扬。 “多谢梁主任专门为了我跑一趟!”秦东扬的心里也是十分感激。 他接过了梁主任递过来的笔,在一边办公室认真地填写着。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熨帖中山装,身姿挺拔,气质显得很沉稳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向梁主任的办公桌,似乎没太注意旁边的秦东扬。 “梁主任,关于上次说的那个协调会……” 梁主任抬起头,看到来人,笑了笑:“哦,承书啊,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先把东扬这边的事情弄完。” 年轻人点点头,站在一旁,目光随意地扫过办公室。 当他的视线落在埋头逗弄小雪的秦东扬身上时,只是短暂地停留了一下,并没显出特别的在意。 梁主任很快看完了表格,抬头对秦东扬说:“行,没问题了。东扬啊,你稍微等我几分钟,我打个电话,然后就带你去趟派出所,把手续给办了。” 东扬? 站在一旁的虞承书,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猛地一动! 他几乎是立刻转过头,目光带着几分锐利和审视,牢牢锁定在了秦东扬身上。 这个就是秦东扬?就是司棋这几天在家里,赞不绝口,几乎快把他吹捧上天的那个年轻医生?那个靠着一台谁都不看好的手术,一鸣惊人,破格转正的秦东扬? 虞承书的眼神变得专注起来,不动声色地仔细打量。 眼前的年轻人,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旧衬衫,但很干净整洁,袖口规整地卷到小臂,眉眼清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正低头和小女孩说着什么。 虞承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跟自己想象中的……似乎很不一样,他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也少了些什么。 多了沉稳和锐气,少了当年的青涩和……或许是莽撞? 秦东扬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道过于专注的视线,他抬起头,迎上了对方的目光。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有短暂的凝滞。 虞承书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避开视线,反而,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他朝着秦东扬,十分自然且大方地,轻轻点了点头。 秦东扬微微一怔。 这个人是谁? 看他和梁主任说话的熟稔态度,多半是县委里的干部,或者是梁主任的什么亲戚? 他不认识对方,但对方这明确的示意,让他不能失了礼数。 于是,秦东扬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同样郑重地,朝着虞承书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第73章 这受伤的工人可不是一般人呐! 虞承书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和梁主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话题似乎是关于某个协调会的细节,但他的眼角余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落在那个埋头填表的秦东扬身上。 他看着秦东扬认真书写的侧脸,看着他偶尔抬头,低声安抚旁边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 这年轻人的专注和耐心,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秦东扬终于停下了笔,将填好的表格仔细检查了一遍。 虞承书仿佛恰好结束了和梁主任的话题,他朝着梁主任微微点头:“梁主任,那我先过去了,您忙。” 说完,又意有所指般,朝着秦东扬的方向,再次轻轻点了点头,这才转身,从容不迫地离开了办公室。 梁主任接过秦东扬递过来的表格,快速扫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行,都填好了,没什么问题。走,东扬,我跟你一起去趟派出所,把章给盖了。” 秦东扬闻言一愣,连忙摆手,“梁主任,这怎么好意思!这点小事,哪能再耽误您的时间?我自己去就行了!” 梁主任却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东扬啊,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要是不去啊,这个章,怕是没那么容易给你盖上咯!” 秦东扬瞬间明白了梁主任话里的意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又有些不好意思。 “这……这真是太麻烦您了!梁主任,太感谢了!” 他连声道谢,脸上带着真切的感激和一丝赧然。 梁主任看着秦东扬这实在又懂礼貌的样子,心里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觉得这年轻人确实不错。 “走吧走吧,跟我还客气什么!” 梁主任率先走出办公室,秦东扬赶紧牵着小雪跟上。 三人一起出了县委大院,朝着派出所的方向走去。 到了派出所,梁主任熟门熟路地领着秦东扬,直接进了一个挂着“户籍科”牌子的办公室。 里面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人正在整理文件,看到梁主任,立刻站了起来,“哎呦,姐夫,你怎么来了?有啥事儿还要你亲自来啊?” 梁主任笑着走过去:“好你个老张,忙着呢?给你介绍个年轻才俊!这是县医院的秦医生,秦东扬。我跟你说,这可是个很厉害的医生!上次我爸就是他治好的!” 被称为老张的警察,也就是梁主任的小舅子,闻言立刻热情地伸出手,“哦!秦医生,你好你好!久仰久仰!咱梁叔可都是多亏了你啊!” 秦东扬连忙伸手握住:“张科长您好,客气了。” 梁主任把手里的表格递过去:“老张,这是我这个小老乡,家里几个妹妹要迁户口,手续都在这儿了,你给看看,盖个章。” 张科长接过表格,看是梁主任亲自带来的,二话不说,拿起桌上的公章,“啪啪”几下就盖好了。 “行了,姐夫的面子,必须给!”他又把表格递回给秦东扬,“不过,秦医生,你还得回你们大队那边,开个迁出证明过来。开好了迁出证明,再拿回来我这儿,我给你盖最后一个章,这手续就算齐活了。” 秦东扬看出来了,梁主任这是特意带他过来,不光是为了盖章方便,更是想帮他拓展一下县里的人脉。 这份人情,他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 “明白了!谢谢张科长!太感谢了!”他又转向梁主任,诚恳地说道:“梁主任,张科长,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们了。中午我做东,去国营饭店,咱们简单吃个便饭,务必赏光!” 梁主任一听,立刻摆手,“哎,东扬,你这就见外了!你才刚参加工作多久?我记得还是实习期吧?一个月工资就那么点儿,还要养着四个妹妹,正是用钱的时候,可不敢让你乱花钱!心意我们领了,这饭啊,就免了!” 秦东扬笑了笑,“梁主任,您放心,我现在手头还算宽裕,而且,我前几天已经转正了。” “什么?!转正了?!”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秦东扬:“这才几天?!我没听错吧?你不是这个星期才来报到的吗?” 旁边的张科长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秦东扬点点头,解释道:“是的,梁主任。前两天刚办的手续……刚好前几天做了一台大手术,院里给了些奖励,这不是想着刚好也跟您和张科长分享一下喜悦嘛。” 梁主任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追问道:“大手术?转正?这才一个星期不到啊!这.……这咱们县医院历史上,也没听说过转正这么快的吧?!” 秦东扬便简单地说道:“嗯,就是前几天急诊科送来的那个工人,双腿都断了那个,情况比较危急,我给他做了个断肢再植的手术。” “断肢再植?!”梁主任听到这几个字,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想起来了!” 他恍然大悟,声音激动地说道:“你别说,这几天都传遍了,说咱们县医院做了个了不起的大手术,接活了一条腿!轰动不小呢!搞了半天,那手术是你小子做的啊!” 秦东扬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事传得这么快,连梁主任都知道了。 “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梁主任,您也听说了?” “秦医生,你可能还不知道,这受伤的工人可不是一般人呐!他是咱们县机械厂王副厂长的独生子,叫王小虎。听说刚进厂没几天,操作不熟练,这才不小心把自己给卷进机器里去了。” 张科长脸上带着一丝了然,又加了一句:“说起来,我姐跟我姐夫,跟王副厂长一家,平时走动得还挺勤快。” 这话里的意思,秦东扬听明白了,是说梁主任跟那位副厂长关系不错。 梁主任一听,更是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王副厂长的儿子!哎呀,前两天我还特意去医院看望过王小虎呢!” 他看向秦东扬,带着点歉意:“当时是上班时间,我怕耽误你工作,就没好意思去找你打招呼。” 秦东扬闻言笑了:“梁主任,您太客气了!我还怕耽误你的时间呢!” 他又再次提议:“那现在,这顿饭,总该赏光了吧?” 梁主任笑得格外爽朗:“去!必须去!这么大的喜事,必须得庆祝庆祝!” 第74章 周院长来了! 他用力拍了拍秦东扬的胳膊,语气里满是赞叹:“东扬啊,说真的,我在县里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快转正的!一个星期不到啊!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 张科长也笑着附和:“是啊是啊,秦医生这本事,真是没得说!县医院有了秦医生,那是如虎添翼啊!” 几人又说了几句,气氛顿时更加热烈起来。 他们一起出了派出所,直奔不国营饭店。 梁主任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他熟门熟路地领着几人,找了个靠窗的相对安静的位置坐下。 秦东扬主动拿起菜单,点了几个扎实的硬菜,像红烧肉、溜肉段、干煸肥肠,又特意要了条清蒸鱼,最后还要了一瓶县里最好的白酒。 菜很快上齐,酒也斟满了。 梁主任举起杯子:“来!东扬,老张,咱们先走一个!祝贺我们东扬顺利转正,更祝贺咱们县医院出了你这么个神医!”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梁主任放下酒杯,脸上带着几分酒意,感慨道:“东扬啊,之前只知道你医术不错,没想到是这么厉害!断肢再植啊,乖乖,这在咱们县,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他竖起大拇指:“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以后啊,”梁主任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认真,“我们家老老小小要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或者有个什么磕着碰着的,可就全拜托你了!” 这话既是客气,也是一种认可和拉近关系的表示。 秦东扬端起酒杯,笑着碰了一下梁主任的杯子:“梁主任,您这话说的,只要我在医院一天,肯定义不容辞。不过,我倒是希望您和张科长,还有家里的各位,身体永远健健康康,最好永远都用不着来‘拜托’我这个医生。” 梁主任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指着秦东扬哈哈大笑起来:“对对对!说得对!说得太对了!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还是东扬你会说话!是这个理!谁愿意没事找医生啊!” 张科长也在一旁跟着笑,连连点头:“没错没错,秦医生这话实在!” 吃过午饭,跟梁主任和张科长在饭店门口告别后,秦东扬便牵着吃饱喝足、有些犯困的刘小雪,慢悠悠地往县医院走去。 回到医院,他先把刘小雪安顿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拿了几本图画书给她看,让她乖乖待着别乱跑,这才转身出了办公室,朝着四楼的院长办公室走去。 他得去找周院长,拿自己的户口迁出证明。 刚走到四楼的楼梯口,还没等拐进走廊,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影。 秦东扬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抬头一看。 嚯,真是冤家路窄,正是刘成喜。 这几天,吴瀚烨没少在刘成喜耳边煽风点火,刘成喜本就心胸狭窄,觉得秦东扬抢了他的风头,此刻看到秦东扬,那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他上下打量了秦东扬一眼,扯起嘴角,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哟,这不是我们医院现在的大红人,秦大医生吗?怎么?不上班来这里干什么?不会是来拍周院长的马屁的吧?” 刘成喜双手抱胸,斜着眼睛看秦东扬,“哼,我就说嘛,一个刚来的实习生,没背景没资历的,凭什么一个星期就转正?!原来是把拍马屁的功夫练到家了!走的都是奸臣那一套,溜须拍马,钻营苟且,真是无耻之尤!” 秦东扬本来不想搭理这种跳梁小丑,但对方的话实在太难听。 他脚步一顿,转过身,眼神冷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刘成喜,“刘成喜,你该不会是想学我这‘奸臣’去溜须拍马,结果热脸贴了冷屁股,拍到了马腿上,没成功,所以才气急败坏,跑我这儿来撒泼吧?” “你!”刘成喜脸色涨红。 秦东扬看着他那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嘴角的嘲讽更甚,“你医术不咋滴,一个断肢再植的手术都做不了,溜须拍马也做不好,你这人活得真是够失败的。” “我艹你妈!” 这话把刘成喜气得不轻,他眼睛瞬间变得通红,他怒吼一声,挥起拳头直直朝着秦东扬的脸上砸去! 然而,就在拳头即将及体的瞬间,秦东扬的身体向左侧轻轻一偏,刘成喜的拳头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角过去的! “嗯?”刘成喜一愣,显然没想到自己势在必得的一拳竟然落空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秦东扬的声音又飘了过来,“哎哟,刘医生,力气不小啊,可惜,眼神不太好,打不准呢。” “你!”刘成喜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猛地收回拳头,又是一记更快的直拳,朝着秦东扬的胸口捣去! “小一提示:目标左肩下沉,左直拳,速度加快百分之十。”秦东扬脑中,冰冷的电子音一闪而过。 他的脚下如同抹了油,看似随意地向后滑了一小步,就这一小步,正好让刘成喜的拳头再次落空。 “啧啧啧,”秦东扬摇了摇头,“刘医生,你这拳头软绵绵的,是没吃饭吗?还是说,把力气都用到拍马屁上了,结果马屁没拍响,力气也用完了?” 这几句话,比直接打他两拳还让他难受! 刘成喜彻底疯了,对着秦东扬就是一阵疯狂的拳打脚踢! “打死你个狗娘养的!” “让你抢老子风头!” “让你装逼!” 楼道里顿时响起一阵“呼呼”的风声,伴随着刘成喜气急败坏的叫骂。 而秦东扬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以最小的幅度、最精准的动作,险之又险地避开刘成喜所有的攻击,每一次闪避,都如同精确计算过一般,不多一分,不少一厘。 刘成喜的拳脚,要么擦着他的衣服过去,要么就砸在旁边的墙壁或者空气里,发出“砰砰”的闷响。 他越打越心惊,越打越憋屈! 这他妈的怎么回事?这小子滑得跟泥鳅一样!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住手!刘成喜!你在干什么!” 几个路过的医生护士看到了这边的动静,吓得脸都白了,一边大喊着,一边赶紧有人跑去叫院长了。 “周院长来了!周院长来了!”有人喊道。 第75章 不道歉就扣发工资 秦东扬眼角的余光瞥见走廊尽头,周院长带着几个人正铁青着脸快步走来,他脸上的嘲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慌和无奈。 就在刘成喜又一拳挥过来的时候,秦东扬不再只是闪避,而是主动向后退了两大步,拉开距离,并且“焦急”地大声喊道:“刘医生!你冷静点!你听我说,有话好好说!你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快住手!周院长来了!” 他这副“好言相劝”的样子,落在刚刚赶到的周院长眼里,简直就是受害者在极力忍让。 而刘成喜此刻已经打红了眼,哪里还听得进劝,依旧不管不顾地冲向秦东扬。 “都给我住手!”周院长气得声音都在发抖,指着刘成喜厉声喝道,“刘成喜!你眼里还有没有医院的规矩!还有没有我这个院长!” 周院长这一声吼,如同当头棒喝,总算是让刘成喜的动作僵了一下。 “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拉开!”周院长对身后跟着的几个医生命令道。 几个医生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抱腰的抱腰,拉胳膊的拉胳膊,费了老大劲才把还在挣扎咆哮的刘成喜给控制住。 “放开我!老子今天非弄死他不可!”刘成喜还在不甘心地嘶吼。 周院长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指着刘成喜,手都在哆嗦:“你……你……反了你了!” 处理完刘成喜,周院长这才转向秦东扬,脸色稍缓,但仍然带着余怒:“小秦,你没事吧?” 秦东扬立刻低下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自责和愧疚:“周院长,对不起,都怪我,我不该……不该跟刘医生争执,可能是我哪句话说得不对,刺激到他了,他才……” 周院长闻言一愣。 他本来以为秦东扬会告状诉苦,没想到他竟然还在为刘成喜开脱! 这孩子……心眼也太实诚了吧? 周院长看着秦东扬,眼神不由得柔和了几分,甚至带上了一丝赞许和心疼。 “到底是怎么回事?”周院长沉声问道,“他为什么突然对你动手?” 秦东扬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和难以启齿的表情:“我……我来找您拿户口迁出证明,刚到楼梯口,就碰上了刘医生。他……他就拦住我,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我没忍住,就回了几句……”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继续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愧疚”。 “唉,周院长,说到底,可能还是因为上次那个断肢再植的手术……” “我知道刘医生心里肯定不舒服,觉得我一个实习生,还是非本科室的,做了这么大的手术,有点……有点僭越了。” “他觉得我抢了他的风头,或者说,抢了手足外科的风头,心里有气,也是正常的。” “说实话,那天情况紧急,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想着救人要紧……现在想想,确实是有些太……太出风头了。” “刘医生因为这个生气,拦住我说几句气话,我本该让着他的……都怪我年轻气盛,没沉住气,跟他争辩了几句,才闹成这样……” 刘成喜还在那几个医生的手里死命挣扎着,耳朵却竖得尖尖的,将秦东扬那番“肺腑之言”听得一清二楚! 他哪里听得出这小子话里藏着的刀子和绿茶味儿? 他只觉得秦东扬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得了表彰还要诛心! 怒火再次冲垮了他本就不多的理智! “姓秦的!你他妈放屁!”刘成喜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朝着秦东扬的方向疯狂咆哮,“你也知道你不是我们手足外科的人?!你也知道你爱出风头?!抢手术、抢功劳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自己僭越了?!现在在这里装什么好人!猫哭耗子假慈悲!” 他这番不知好歹的叫骂,无异于火上浇油,周院长那张原本就因愤怒而紧绷的脸,瞬间黑得如同锅底。 “刘成喜!你给我闭嘴!”周院长猛地一声怒喝。 “什么你的科室我的科室!”周院长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当年我们学医的时候,哪里分得这么清楚!外科医生,内科的急症不一样要上!” “医生的天职是什么?是治病救人!是生命至上!不管你是哪个科室的,只要能把病人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你就是好医生!就是医院的功臣!” “你再看看你!你做了什么!在医院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同事拳脚相向!你把医院的规章制度当成了什么?把同事的情谊当成了什么?像你这样,别说转正,给你一个警告处分都是轻的!” 周院长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情节严重,按照规定,可以直接开除!” 开除?! 这两个字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还在挣扎的刘成喜头上,让他瞬间僵了一下。 而秦东扬,听到“开除”二字,心里却是一动。 他当然知道,周院长多半是在说气话,真要开除一个有编制的医生,流程复杂得很,而且看刘成喜这背景,未必没有转圜余地。 但这,正是他表现“大度”和“善良”的绝佳时机! 他立刻上前一步,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惊慌和不忍的神色,“周院长!周院长!您消消气!千万别!开除太严重了!真的!刘医生他……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冲动!” “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一点伤都没有。”他还煞有介事地转了个圈,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和胸口,“刘医生平时工作也挺认真的,就是……就是脾气急了点。这次也是因为手术的事情,他心里有疙瘩,我也有责任,我不该跟他争辩……真的没必要闹到开除那么严重,周院长,给他一次机会吧!我看……警告处分什么的,是不是……也就算了?” 秦东扬这番“以德报怨”的求情,听在周院长耳朵里,简直是懂事得让人心疼,再看看刘成喜那副死不认错、还想吃人的样子,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周院长心里那股火,非但没被秦东扬浇灭,反而“噌”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这刘成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人家小秦受了委屈,还反过来替你求情!你呢?连句软话都没有! “道歉!”周院长猛地转头,厉声对着刘成喜吼道,“立刻!马上!给小秦道歉!还有!鉴于你今天恶劣的行为,这个月的工资,全额扣发!” 第76章 我来办户口迁出 什么?!扣一个月工资?! 刘成喜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苍白! 这个月的工资要是没了,家里怎么办? 他可以不在乎警告处分,但不能不在乎钱啊! 可是……要他向秦东扬这个毛头小子低头认错? 刘成喜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屈辱和愤怒交织着,让他浑身都在颤抖。 周院长看着他这副死不悔改的模样,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怎么?不愿意?你要不道歉,那就直接下处分,然后扣三个月工资!” 扣……扣三个月?!那他一家老小就真的要去喝西北风了! “别!别!周院长!我错了!我错了!”刘成喜几乎是带着哭腔喊了出来。 刚刚还梗着的脖子,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刘成喜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秦东扬脸上立刻堆起的笑容,“哎,刘哥,算了算了,咱们都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点小摩擦,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过刘哥,你这脾气啊,以后真得控制着点,你看,跟我这儿闹起来,咱们内部消化了也就罢了。万一哪天,你这火气没忍住,冲着病人家属去了,那后果可就严重了,对咱们医院的形象也不好,是不是?” 周院长一听,果然眉头皱得更紧了。 秦东扬说得对啊!刘成喜这个火爆脾气,就是个隐患,今天敢打同事,明天万一控制不住,在病人家属面前失态,那医院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看来刚才的处罚还是轻了点,不足以让他真正吸取教训! “小秦说得有道理!”周院长脸色又是一沉,指着刘成喜的鼻子,“你这个臭脾气,必须得好好改改!光扣一个月工资,我看还不够让你长记性!再加一个月!一共扣你两个月工资!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动手!” 什……什么?!两个月?! 刘成喜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差点没直接瘫坐在地上! 两个月的工资啊!这跟要了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秦东扬见状,又赶紧“好心”地开口了,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不忍”。 “周院长,扣两个月是不是有点太重了?刘哥都这么大年纪了,家里肯定上有老下有小的……这一下子没了两个月的收入,家里人这日子……” 周院长本来就憋着火,听秦东扬这么一说,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小秦!你别替他说话了!你就是心太软!你也说了,他都这么大的人了!一把年纪了,做事还这么冲动!像个愣头青一样!一点分寸都没有!不给他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他下次还不知道要捅出什么篓子来!” 他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刘成喜,转向秦东扬,脸色缓和了许多。 “小秦,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你的那个户口迁出证明,手续办好了,你拿一下。”说着,周院长率先朝办公室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带着歉意拍了拍秦东扬的胳膊,“今天这事……唉,让你受委屈了。” 秦东扬连忙摆手,脸上依旧是那副谦逊得体的笑容,“周院长,您千万别这么说,真没什么,都是同事,一点小误会而已。”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长办公室。 等到秦东扬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时,一眼就瞥见刘成喜还像失魂落魄地杵在走廊外面,看到秦东扬,他敢怒不敢言。 秦东扬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把刘成喜气了个半死,这才得意地离开了。 今天周六,刘春芽和刘夏荷她们都要回来了,秦东扬特地去买了肉回来炖了。 “姐夫!我们回来了”两个女孩的声音带着放学后的轻松。 刘春芽快走几步,凑到灶台前,看着锅里那大块大块的五花肉,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心疼。 “姐夫,你这……怎么又买这么多肉?这得花多少钱啊!咱们省着点……” 秦东扬正拿着大勺搅动着锅里的肉块,闻言转过头,“今天必须吃顿好的!得庆祝庆祝!” 刘夏荷好奇地凑过来,“庆祝什么呀,姐夫?” 秦东扬放下勺子,擦了擦手,看着姐妹俩,“我,转正了!从今天起,我就是市医院的正式医生了!而且,以后每次做手术,医院还会给专门的补贴!钱不少呢!” “!!!”刘春芽瞬间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真的?!姐夫?!你……你转正了?!还……还有补贴?!” 刘夏荷更是激动地跳了起来,小脸兴奋得通红,“哇!姐夫!你太厉害了!正式医生!还有补贴!天呐!姐夫!我以后也一定要当医生,像你一样厉害的医生!” 秦东扬看着小姨子这副激动的模样,心中也是暖暖的,他笑着摸了摸刘夏荷的头,“好!夏荷有志气!只要你好好学习,将来肯定能当个好医生!” 这顿晚饭,充满了欢声笑语,肉汤的香味似乎都带上了喜悦的味道。 第二天一大早,秦东扬就带着刘春芽、刘夏荷还有另外两个年幼的妹妹,坐上了回村的牛车。 到了村口,秦东扬先跳下了车,对刘春芽说道:“春芽,你带着夏荷她们几个先回家,把咱们的东西都收拾利索了,该打包的打包,准备好。” 刘春芽点了点头,“哎,好!” 秦东扬摸了摸刘小雪的头:“我去趟大队部,把咱们的户口迁出来,你们先回去吧!” 说完,他便径直朝着大队部的方向走去。 大队部办公室里,办事处的老张正端着个大搪瓷缸子喝水。 看到秦东扬进来,老张放下缸子,随口问道:“东扬啊,啥事?” 秦东扬开门见山:“张叔,我来办户口迁出。” 老张点了点头,这事儿不奇怪,秦东扬去市里工作了,迁户口是早晚的事。 他拿起笔,准备登记,“迁你自己的?” 秦东扬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地说道:“不是,是我们一家五口。” “噗——”老张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啥?!五……五口?!你再说一遍?!” 第77章 是为了你呀! “我,还有我那四个小姨子,刘春芽、刘夏荷她们四个,一共五个人,户口都要迁到县里去。”秦东扬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老张彻底懵了,“东扬!你……你没跟我开玩笑吧?!五个人的户口,全都转成县里的非农户口?!” 这……这怎么可能?!这得是多大的关系才能办成啊?! 要知道,如今这年头,一个农村户口想转成城市户口,比登天还难!更别说一下子转五个!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秦东扬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略带神秘的笑容,“咳,张叔,这事儿吧……也是运气。我在县医院工作,这不是认识了几位领导嘛,人家看我一个人带着几个小姨子不容易,挺照顾我的,就顺口提了一句,说能帮着想想办法,一来二去的,人家就好心,说干脆把孩子们的户口问题也一块儿给解决了。” 他心里清楚,对付老张这种基层办事员,没必要解释得太清楚,反而要营造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这世道,多的是见人下菜碟的主儿,你表现得越是有背景、有靠山,事情往往就办得越顺利。 老张听得是心惊肉跳! 县里面的领导?还能顺便解决四个农村孩子的户口?我的乖乖!这得是多大的官?多硬的关系啊! 他看向秦东扬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带上了几分敬畏,甚至还有点巴结讨好的意味。 “哎呀!东扬!原来是这样啊!果然你原本就是城里人,就是跟咱们村里的不一样!”老张的态度顿时就更加热络了,“我这马上就给你把事儿办了!” 说着,他赶紧找出村里的户口登记簿和介绍信存根,拿出印章。 “啪!”“啪!”“啪!” 几声清脆的盖章声响起,干脆利落。 老张麻利地办好了所有手续,双手递给秦东扬,“东扬啊,拿好了!以后可就是城里人了!出息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乡里乡亲啊!” 秦东扬接过手续,客气地道了声谢,转身离开了大队部。 看着秦东扬远去的背影,老张还站在原地咂摸着味儿。 回过神来,他立刻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激动地跑去找办公室的其他同事蛐蛐去了。 “哎!老李!老王!你们快过来!跟你们说个稀罕事!” “啥事啊,老张?看你这一惊一乍的。” “秦家那小子,秦东扬!刚才来迁户口了!” “迁就迁呗,他不是去县里医院工作了吗?” 老张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关键不是他自己!是他们一家五口!他!还有他那四个小姨子!全都迁到市里去了!五个城市户口啊!” “什么?!真的假的?!”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当然是真的!我亲手办的!人家说了,在县里认识大领导!是大领导给帮的忙!” “我的天!这秦东扬……可真是不得了了!” “是啊!这小子,有大出息了!” 秦东扬这边刚迈出大队部的门槛,他五个城市户口到手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整个村里传开了。 村子里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秦东扬自己都才去县城不到一个星期,怎么就突然把四个孩子的户口也搞定了。 一时间不少人心里都盘算着要怎么跟他打好关系。 要说最简单的,那就是把女儿嫁给他。 是,他是死了老婆,还带着四个小姨子,看着是累赘。 可转念一想,那刘春芽不是已经快能说婆家了吗?眼瞅着就能嫁出去了,还能要一份彩礼呢。 刘夏荷也十三四了,过两年也是别人家的人。 剩下俩小的,能有多费事,不就是多两双筷子?给口饭吃,养活着呗。 但这好处可就大了去了! 自家闺女要是嫁给秦东扬,那不立马就跟着成了城里人了? 万一秦东扬再在医院里使使劲,给闺女也安排个扫地、打杂的活儿…… 我的乖乖,那可就彻底跳出农门,端上铁饭碗,吃上商品粮了! 谁还愿意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啊?当农民是光荣,可谁不想进城当工人呢? 一时间,不少昨天还对秦东扬爱答不理、甚至有点瞧不上的人家,都开始拍大腿了。 当初秦东扬死了老婆,一个人拉扯几个小姨子,在村里干活挣工分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把自家闺女许给他呢? 现在,怕是门槛都要被踏破了!竞争激烈啊! 果然,这边秦东扬刚回到家,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门外站着的,是村里说媒拉纤、无人不知的王媒婆,此刻,她那张平时就布满褶子的脸,笑得更是像一朵盛开的老菊花。 “哎呦!东扬在家呢!”王媒婆声音那叫一个热情似火。 秦东扬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他心里立刻就想到了刘春芽。 毕竟春芽过了年就十八了,在这乡下,确实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他脸色一冷,不等王媒婆再说别的,语气就硬邦邦地抢先开口:“王婶,春芽年纪还小,我打算让她去城里继续读书,将来考大学。嫁人的事,暂时不考虑,过几年再说。” 王媒婆被他这硬邦邦的态度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哎呀!东扬!瞧你说的!急啥!女孩子多读点书好!有文化!好事!天大的好事!不过啊,东扬,婶子今天来,可不是为了春芽那丫头。” “那是为了谁?”秦东扬心里嘀咕。 王媒婆眼睛都快笑成一条缝了,“是为了你呀!” “我?”秦东扬彻底愣住了。 “是村东头老李家的,就是月红她那个刘三叔隔壁那家,他家的大闺女翠莲!托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秦东扬一听“老李家”,一听“翠莲”这两个字,脸上的惊讶瞬间就变成了冷漠,甚至还有点厌恶。 老李家? 他可记得清楚,以前他日子难过的时候,那老李家的婆娘,还有那个翠莲,在背后编排他什么难听的话来着? 说他克妻,说他带着四个拖油瓶累赘,谁嫁给他谁倒了八辈子霉!现在看他进了城,有了工作,还能弄到城市户口了,就巴巴地贴上来了?想得美! “不了不了。”秦东扬想都没想,直接摇头,“王婶,麻烦你回去告诉他们一声。我跟老李家,八字不合,以前他们家怎么在背后戳我脊梁骨的,我可都记着呢。” 王媒婆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了一下。 她心里暗道一声可惜,要知道,老李家为了让闺女搭上秦东扬这条线,给的谢媒礼可是村里头一份的!钱最多! 但王媒婆是干啥吃的?这点场面还能应付不了? “行行行,这个不合心意,咱们不说她!”王媒婆话锋一转,“东头的不行,没关系!那……西头老张家,他家的小女儿……” 秦东扬听得眼角都抽搐了一下,“等会儿……王婶……还有啊?!” 王媒婆一听这话,脸上那菊花褶子笑得更深了。 “哎呦!东扬,你这话说的!可不是嘛!不瞒你说,老婆子我刚刚啊,就接了足足四家的托付!怎么样?这四家闺女,模样、身段、性情,那也是各有各的好处!你相中了哪一个,只管跟婶子说!” 王媒婆眼珠子一转,又道,“要是……要是这四家你都瞧不上眼,那也没关系!只要你看中了咱村里哪个还没出嫁的大姑娘,跟婶子说一声!婶子豁出这张老脸,也保管去给你提亲!” 第78章 娶个媳妇多好啊 秦东扬听得是哭笑不得。 他这才刚拿到户口迁出证明,连家门都没捂热呢,怎么就一下子成了全村争抢的香饽饽了? 这些人啊,前段时间还对他避之不及呢。 今天就因为一个城市户口,一个医院的工作名头,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真是现实得让人心寒。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些人图的哪里是他秦东扬这个人?图的不过是他能带来的那些实际好处罢了! 还没等秦东扬再次开口拒绝,旁边一直默默埋头收拾东西的刘春芽,脸都气黑了。 她猛地抬起头,手里还抓着一件准备打包的旧衣服,声音又冷又硬地冲着王媒婆:“王婶!我姐夫才不会娶她们呢!” 王媒婆被这冷不丁的一嗓子吓了一跳,随即斜了刘春芽一眼,嘴角往下一撇。 “去去去!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大人说话,小孩儿家家的别插嘴!你姐夫都这岁数了,又是过来人了,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贴心照顾着,那怎么行?” 刘春芽一听这话,更气了,立刻针锋相对地反驳:“谁说我姐夫没人照顾?我跟我妹妹们就能照顾好姐夫!” 站在她旁边的刘夏荷,虽然不太明白她们在争什么,但也立刻跟着姐姐用力点头,脆生生地附和道:“对!我们可以照顾姐夫!我们会做饭!会洗衣裳!” 王媒婆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上堆满了揶揄的笑意。 她那双小眼睛,滴溜溜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刘春芽和刘夏荷这两个明显还没长开的黄毛丫头。 她故意拉长了调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呦喂,我说的那种照顾啊……可不是你们说的这种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的照顾。” “你们姐夫啊,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这身边啊,是需要一个贴心的女人……在床上,好好照顾他!” 刘春芽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没立刻反应过来“床上照顾”是什么意思。 几秒钟后,她像是突然明白了,那白净的脸蛋“轰”的一下,瞬间就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一样,连脖子根都红透了。 站在她旁边的刘夏荷,却是真的没听懂,还是一脸的懵懂和好奇。 她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歪着头,不解地看向王媒婆,认真地问道:“王婶,在床上还要怎么照顾呀?是铺被子盖被子吗?” “夏荷!”刘春芽又羞又急,赶紧伸手一把拉住了还要再问的妹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秦东扬的眉头,此刻已经皱得能夹死苍蝇了,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 他看着王媒婆,语气里带着明显压抑着的怒气和不悦:“王婶!春芽夏荷她们还是小姑娘!你跟她们胡咧咧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王媒婆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反而一副“我这都是为了你好”的表情,甚至还带着点委屈。 “哎呀!东扬!瞧你这话说的!婶子这还不是一片好心,替你着急嘛!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身边没个女人知冷知热的,这日子咋过嘛?” “我说了,我真不需要。”秦东扬懒得再跟她废话,“王婶,麻烦你回去告诉那些托你说媒的人家,也麻烦你记住了,以后,不管是谁,再找你来给我说媒,你都直接替我回绝了吧。我现在,对娶媳妇这件事情,一丁点儿的心思都没有。” 王媒婆脸上的笑容,这下是彻底垮了,僵在那里,眼神里全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和肉痛。 要知道,那好几家人可都私下里跟她许了重诺!只要这门亲事能说成,那谢媒礼的红包,绝对是村里头一份的!厚厚的! 这眼看着就要到手的肥肉,就这么……飞了? 可王媒婆毕竟是干这行几十年的老油条了,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她不死心,脸上又勉强挤出点笑容,还想再挣扎一下,劝上几句:“哎呀,东扬啊,话可不能说得这么死嘛!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娶个媳妇多好啊,有人给你……” “春芽!”秦东扬听得脑仁都疼了,实在是不耐烦再听她聒噪下去,直接扭头对身后的刘春芽沉声吩咐道:“送王婶出去。” 刘春芽刚才那颗心一直悬在嗓子眼,七上八下的,生怕她这个姐夫真被王媒婆说动了心,答应了哪家的亲事。 此刻听到秦东扬这干脆利落的拒绝和逐客令,她心里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总算是“咚”地一下落了地。 “哎!好嘞!”她立刻响亮地应了一声,动作那叫一个麻利。 她快步走到还想赖着不走的王媒婆身边,连拖带拽,半推半请地就把人往院子外面弄。 “王婶,您慢走啊!我送您出去!路不好走,您看着点脚下!” 好不容易,才把一脸不甘和惋惜的王媒婆“送”出了院门。 刘春芽心里清楚,今天王媒婆只是第一个上门的,后面指不定还有多少人惦记着呢。 为了防止再有不识趣的媒婆或者其他什么人上门来烦扰她姐夫,也为了断了某些人的念想。 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哐当”一声,干脆利落地将那有些破旧的木门门闩,从里面给牢牢地插上了! 可这门闩刚插上没两分钟,外面就又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刘夏荷正在气头上,刚才被姐姐捂着嘴没问成,心里还憋着一股劲儿呢。 这会儿又听到敲门声,她下意识就觉得,肯定是那个讨厌的王媒婆不死心,又转回来了! “还来?烦不烦啊!”她怒气冲冲地嚷嚷着,一边往门口冲。 人还没到门口呢,嘴里已经开始骂骂咧咧了:“走开走开!都说了我姐夫不娶媳妇!你们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再不走我放狗咬你了!” 她气势汹汹地一把拉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的人,不是王媒婆,是提着个篮子,一脸愕然的周宝强。 周宝强显然是被她这一通劈头盖脸的骂给整懵了,愣在那里,眼睛瞪得溜圆。 第79章 夏翠娥也来了 刘夏荷嘴里的骂声,戛然而止。 “呃……”她看着周宝强那错愕的表情,自己也傻眼了,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 “那个宝强哥……”她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小的跟蚊子哼似的,“对、对不起啊……我、我不是骂你……我以为……我以为又是刚才那个媒婆,她刚才来给我姐夫说媒,烦死了,我以为她又来了……” 周宝强看着她这副窘迫又委屈的样子,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没事没事,夏荷妹子,俺不介意。”他挠了挠头,“俺也听说了。” “啊?你也听说了?”刘夏荷惊讶地抬起头。 “嗯。”周宝强点点头,往院子里探了探头,“你们家迁户口的事儿,现在村里头谁不知道啊?估计用不了多久,整个大队的人都得知道。到时候啊,我看别说是咱们村的王婶了,隔壁村、隔壁大队的媒婆,说不定都得往你们家跑!” 院子里,正在指挥妹妹们把最后几个包裹捆好的秦东扬,听到这话,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这叫什么事儿啊! 周宝强见秦东扬脸色不好,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那个……秦医生……你……你还要鱼不?我这个星期运气好,抓了不少,都养在水缸里呢。你要是要,我现在就给你送过来。” “要是……要是你现在用不着了,”周宝强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明显的不安和忐忑,“那我就明天去供销社问问,看他们收不收……” 他心里直打鼓,秦东扬现在可是市里医院的正经医生了还会看得上他这河沟里捞出来的鱼吗? 没想到,秦东扬听了他的话,眼睛却是一亮。 “要!怎么不要!”他立刻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惊喜,“太好了!宝强大哥,你来得正好!这样,你要是有空的话,现在就回去帮我把鱼都给杀了,处理干净了送过来。” 秦东扬解释道:“我们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估计下午就得走。这活鱼带着上路,太不方便了。” 周宝强一听这话,脸上的不安和忐忑瞬间就被巨大的惊喜取代了! “要!要!有空!太有空了!”他连声应道,脸上的笑容咧得老大,露出一口白牙,“秦医生你等着!我这就回去弄!保证给你拾掇得干干净净的!” 说完,他转身就跑。 等到秦东扬他们把所有行李包裹都搬到院子里,准备找牛车的时候,周宝强和他弟弟周宝刚,两个人就一人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大竹篮,快步走了过来。 篮子上面,还盖着干净的湿布,里面是处理得干干净净的鱼,为了掩盖鱼肉,上面还特地盖了一些青菜、红薯神恶魔的。 他们哥俩一路走过来,村里不少闲着没事的人都看见了。 有人在旁边阴阳怪气地指指点点。 “哟,宝强,还给秦医生送东西呢?”一个婆子撇着嘴说道,“人家现在是城里人了,吃商品粮的医生!还能看得上你这点青菜红薯?” 另一个抽着旱烟的老头,也嘿嘿笑了两声:“就是!拍马屁也不是这么个拍法!瞎耽误工夫!” 还有人嘀咕:“说不定是想巴结秦医生,以后看病方便呢!毕竟他们老娘就是个病篓子……” 周家两兄弟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像是没听见一样,目不斜视地快步走到了秦东扬家院门口。 “秦医生!”周宝强憨笑着喊了一声。 秦东扬赶紧迎了出来,接过两个大篮子,入手沉甸甸的。 “辛苦你们哥俩了!”他笑着说道,然后就掏出钱包,开始数钱。 他很快数好了鱼钱,递给周宝强,然后又指着那些青菜和红薯:“还有这些菜和红薯,也一起算上。” “哎!秦医生!这可使不得!”周宝强连忙摆手,把递过来的菜钱往回推。 “这菜和红薯也不值几个钱!就是怕被人看到底下的鱼肉给秦医生你惹麻烦的!”周宝刚也在旁边附和道,“真不值什么钱……” “那不行!”秦东扬态度很坚决,又把钱推了回去。 “亲兄弟明算账!鱼是鱼,菜是菜!你们费心给我送过来,我怎么能白拿你们的东西?” “真不用,秦医生!”周宝强还是不肯收。 “拿着!”秦东扬板起脸,语气加重了几分,“你们要是不收这个钱,这鱼肉我也不要了!你们再提回去!” 看着秦东扬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周家两兄弟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无奈。 最后,还是周宝强叹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了那几张毛票,“那……那好吧。谢谢秦医生。” 秦东扬看着周家两兄弟脸上那淳朴又带着点小心的笑容,心里也挺熨帖。 他想了想,又开口说道:“对了,宝强大哥,宝刚大哥,以后啊,你们要是还打到鱼,要是方便的话……每个星期的……嗯,星期天吧,你们把鱼杀好了,直接给我送到县城去。” 周宝强和周宝刚眼睛同时一亮,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和激动。 “真、真的?东扬哥?你以后还要我们的鱼?”周宝强声音都有些发颤。 “要啊,怎么不要。”秦东扬笑了笑,他把自己在租的房子的地址跟他们说了一下,“要是星期天我正好不在家,或者在医院忙,你们就把鱼交给春芽她们。春芽会记账,记下每次送了多少鱼,到时候我回来了一起跟你们结钱,保证亏不了你们。” “哎!哎!行!太行了!”周宝强激动得直搓手,连连点头。 周宝刚也在旁边咧着嘴傻笑,一个劲儿地说:“谢谢秦医生!” 对他们来说,这可不仅仅是卖鱼赚钱的事儿,更是秦东扬看得起他们,给了他们一条稳定的门路! 秦东扬看着他们高兴的样子,又郑重地叮嘱了一句:“不过,你们下河捞鱼,一定要注意安全,特别是晚上,水边滑,看清楚了!还有这天马上就要冷了,要下水,一定要提前活动身体!” 他知道这哥俩为了多捞点鱼,有时候会摸黑下河,那太危险了。 “哎,俺们省得!秦医生你放心!”周宝强拍着胸脯保证。 看着院子里堆放的那些行李包裹,还有那两大篮子沉甸甸的鱼。 周宝强挠了挠头,主动说道:“秦医生,你们这东西不少啊,还有这两大篮子鱼和肉呢,沉得很。要不……我帮你一起搬吧!不然你们不得累挺了啊!” 周宝刚也赶紧开口:“对对!我也可以帮忙搬村口去!” 秦东扬看了看那些确实不轻便的家什,也没客气,“那敢情好!真是麻烦你们了!” 几个人正准备合力开始搬东西,院门口又探进来一个身影,是夏翠娥。 她手里也提着一个篮子,上面盖着一块干净的蓝布。 她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院子里忙碌的秦东扬,脸上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酸楚和失落,“秦医生……” 第80章 秦医生一家就是实在! 秦东扬抬起头,看到是她,也愣了一下。 夏翠娥咬了咬嘴唇,声音低低地问道:“你们……你们这次去了县城,以后……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气氛顿时有点微妙。 原本正在低头捆绳子的刘春芽、拿着扫帚扫地的刘夏荷,还有最小的两个妹妹,动作都是一顿,齐刷刷地抬起头,目光全都聚焦在了夏翠娥身上。 她们可都清楚得很,这个夏翠娥,以前就对她们姐夫有那么点不清不楚的心思! 秦东扬没注意到妹妹们的眼神官司,他只是实话实说:“家里这些东西都还在呢,衣柜橱柜啥的也带不走。逢年过节,总还是要回来看看,收拾收拾的,不过……平时上班忙,估计是回不来了。” 夏翠娥眼圈微微有点发红,似乎还想说什么。 可看着院子里这么多人,特别是秦东扬那四个跟护食的小狼崽子似的小姨子,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她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她有些局促地往前走了两步,把手里的篮子递了过去。 “那个……我看你们家锅碗瓢盆都带走了,路上也没啥吃的。我……我早上烙了些饼,你们带着路上垫垫肚子吧。” 她把篮子塞到离她最近的刘春芽手里,眼神却一直瞟着秦东扬。 秦东扬一愣,随即赶紧伸手往自己兜里掏钱,“哎呀,翠娥,这怎么好意思!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不用!”夏翠娥一看他掏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连连摆手,“真不用!就是点粗粮饼子,不值钱!” 说完,她像是怕秦东扬硬塞钱给她一样,转身就往外跑,头也不回。 “哎!翠娥嫂子!”秦东扬拿着钱,都来不及喊住她。 夏翠娥脚步不停,匆匆离开了刘家院子。 她刚一走远,院子外面一直伸长脖子往这边看热闹的几个婆子媳妇,就忍不住嘀咕起来。 “嘁!也不看看自己啥模样!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不是嘛!人家秦医生现在是城里人了,她一个寡妇家家的,还真敢想!”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得上吗?” 刚跑出没多远的夏翠娥听到这些刻薄的议论,脚步一个踉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猛地回过头,眼圈通红,却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冲着那些人喊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我就是感谢秦医生!当初他给我治伤,都没收我钱,我送点饼子感谢他怎么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委屈和难堪。 说完,她再也忍不住,捂着脸,飞也似的跑远了。 那些嚼舌根的婆子媳妇被她这么一吼,先是一愣,随即互相看了看,撇撇嘴,没趣地散开了些。 院子里,刘家姐妹几个都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脸色各异。 刘夏荷拿起夏翠娥送来的篮子,掀开上面的蓝布,一股混合着麦香和油香的味道飘了出来。 她拿起一张黄澄澄、软乎乎的饼,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哇!好香啊!”她夸张地叫了一声,随即,她又故意拉长了调子,瞟了秦东扬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这饼烙得可真软和,里面指定是掺了不少白面儿吧?啧啧,翠娥嫂子可真是舍得下本钱呢!” 秦东扬看着她那副人小鬼大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伸手指了指刘夏荷的额头,笑骂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就你鬼精鬼精的!还不快点收拾东西!吃了饼子,咱们赶紧走!” 虽然他也明白夏翠娥的心思,但这会儿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是!姐夫!”刘夏荷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几个人也不再耽搁,分了饼子,就着温水简单吃了点,然后继续手脚麻利地收拾最后的行李。 周家兄弟也撸起袖子,开始帮着往外搬那些沉重的包裹和篮子。 等到秦东扬他们准备离开去镇上坐车的时候,秦东扬才拿了一块钱给周宝刚,让他转交给夏翠娥。 他不想欠别人什么。 几人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搭乘着中巴车去了县城。 下了车,周宝刚又主动扛起最重的行李。 他黝黑的脸上渗着汗珠,却咧着嘴,背上背着一大推,一手还提着一大包。 他这趟跟着来,不单是秦东扬拜托他送些重家伙,也是他自己想来县城里新家认个门。 以后每周送鱼,可不能找错了地方。 到了县城,七拐八绕,终于在一处还算清静的巷子里,寻到了秦东扬租下的那个小院。 院门是半旧的木门,推开来,里面却别有洞天。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虽然不大,却干净齐整。 东西两边各是两间厢房,正对着的是三间正房,屋檐下还挂着几串晒干的红辣椒,透着几分农家少有的雅致。 周宝刚眼睛都看直了。 “乖乖!东扬哥,你这院子……可真敞亮!”他由衷地赞叹道,语气里满是羡慕。 这院子,比起村里那些泥坯房,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秦东扬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都是租的,先将就着住。” 他转头对刘春芽说:“春芽,天也不早了,你先带妹妹们收拾一下,赶紧做点饭。” “知道了,姐夫。”刘春芽应了一声,便招呼着妹妹们开始卸东西,归置行李。 周宝刚看东西都卸得差不多了,抹了把汗,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东扬哥,那我就先回去了。” 秦东扬一听,立马拉住他:“哎,宝刚哥,这都到饭点了你还走啊!” 周宝刚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东扬哥,我这要是吃了饭,回去就太晚了,村里黑灯瞎火的不好走。” 秦东扬眉头一挑:“现在这个点,回村的中巴车早没了吧?” 周宝刚憨厚一笑,挠了挠头:“没了我就走回去!几十里路,也就几个小时……” “胡闹!”秦东扬脸一板,“走回去?那得走到什么时候!你大老远好心帮我们把这么多东西扛过来,我还能让你饿着肚子,再摸黑走几十里山路回去?这成什么话了!” 刘夏荷也从屋里探出头来,脆生生地说:“是啊,周二哥,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吃了饭再走嘛!” 另外两个小丫头也跟着起哄。 “周二哥留下吃饭!” “周二哥留下!” 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热情得很。 周宝刚被这阵仗弄得脸都红了,看看秦东扬坚决的样子,又看看几个小姑娘期盼的眼神,推辞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心里暖烘烘的。 这秦医生一家,就是实在! “那……那俺就叨扰了。”周宝刚嘿嘿一笑,答应了下来。 第81章 我怕他等不到下个星期了 晚饭因为人多,刘春芽多做了几个菜。 周宝刚也是个实在人,吃过饭,主动提出帮忙。 秦东扬正好要把今天带来的河鱼处理一下,做成鱼糜,方便做鱼糕。 “行,那你帮我剁鱼肉,正好人多力量大。” 于是,院子里灯光下,秦东扬、周宝刚,还有过来凑热闹顺便打下手的刘春芽和刘夏荷,四个人围着案板忙活起来。 鱼肉确实不少,但四个人动作都麻利,说说笑笑间,没多大会儿工夫,一大盆雪白的鱼糜就剁好了。 秦东扬看着这成果,满意地点点头。 晚上,秦东扬便让周宝刚跟自己睡在了正房的西屋。 都是大男人,也没那么多讲究。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刘春芽就起来了。 她手脚麻利地将昨天剁好的鱼糜调味,上锅蒸了几大盘鱼糕。 雪白细腻的鱼糕,散发着诱人的鲜香。 众人就着热腾腾的鱼糕和稀粥,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饭。 饭后,周宝刚便要告辞了。 刘春芽和刘夏荷也要去县里的中学报到,顺路。 秦东扬把他们送到院门口,叮嘱道:“路上小心,春芽,夏荷,到了学校有什么事就赶紧回来告诉我。” “知道了,姐夫!”姐妹俩齐声应道。 三人一道往巷子口走去。 到了巷子口,刘春芽指了指左边:“学校往这边走。” 周宝刚则指了指右边:“我去那边车站坐车。” “周二哥,那咱们下周日见啦!”刘夏荷笑靥如花,热情地冲周宝刚挥了挥手。 “哎!好嘞!下周见!”周宝刚也憨厚地笑着,跟她们摆了摆手,转身往车站方向去了。 他心里琢磨着,下周来送鱼,可得多带点好东西。 姐妹俩目送周宝刚走远,刚准备往学校方向走,身后就传来一个男声。 “春芽、夏荷早上好啊。” 两人回头一看,正是隔壁院子的莫光辉。 莫光辉穿着干净的工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副准备去上班的样子。 他几步追了上来,脸上带着笑容,眼神却在姐妹俩和周宝刚离开的方向来回扫了扫。 “刚才那位是谁啊?”莫光辉状似随意地问道。 不等她们回答,他又立刻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春芽、夏荷,你们刚来县城,人生地不熟的,可要注意安全啊。”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关切:“尤其是女孩子家,不要随便跟不熟悉的人攀谈,知道吗?现在这社会上,坏人可不少。” 刘春芽微微蹙了蹙眉,没说话。 刘夏荷却眨了眨大眼睛,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莫大哥,周二哥不是不熟的人呀,他是我们村里的,我们都认识好几年了!” 莫光辉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随即立刻堆起笑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原来是这样啊!”他拍了拍额头,“哎呀,那是我多虑了,我还以为是你们刚认识的什么人,担心你们年纪小,被人骗了呢!” 刘春芽对这个莫光辉,打心底里就没什么好感。 她冷冰冰地甩过去一句:“我们跟你,好像也不太熟吧?” 莫光辉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他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解释:“这不是……这不是街坊邻居嘛,总得互相照看着点。” 刘春芽“哦”了一声,语气没什么起伏:“那谢谢你了,暂时还不用。” 说完,她拉着还有点懵的刘夏荷,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光辉站在原地,看着姐妹俩远去的背影,脸色有点难看。 他在巷子口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又转头折回了巷子里。 他很快就找到了正在院门口收拾东西的秦东扬。 莫光辉换上一副担心的表情,凑上前去:“秦医生,刚才我看见春芽和夏荷在巷子口,跟一个男的说话呢。那男的我瞅着面生,我有点担心,她们俩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好的人了?” 秦东扬一听,心里就有数了,知道他说的是周宝刚。 他笑了笑,解释道:“哦,莫大哥你误会了,那不是坏人,是我们村里的一个熟人,过来帮忙的。” 莫光辉立刻做出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哎哟!是熟人就好,是熟人就好!” 他拍了拍胸口,笑着说:“你看我这人,就是瞎操心,太热心了!” 秦东扬也跟着笑了笑,语气淡淡的:“热心是好事,只要是真热心。” 莫光辉听出他话里似乎没什么继续聊下去的意思,讪讪地笑了笑,“那行,那……我先去上班了啊,东扬兄弟。” 说完,他推着自行车,有些尴尬地走了。 看着莫光辉离开的背影,秦东扬微微皱了皱眉。 这人……还真有点莫名其妙的。 莫光辉的事,秦东扬没太放在心上,他转头想起了另一件事。 之前刘秋霜那个小学校长,挺正直的,钱和礼都没收。 不过,送几块自家做的鱼糕过去,尝尝鲜,应该不算行贿,不会被退回来吧? 想到这,他转身回屋,拿了几块用油纸包好的鱼糕,递给正在准备出门的刘秋霜,“秋霜,这个你带去学校,送给你们校长尝尝。” “知道了,姐夫!”刘秋霜脆生生地应了,小心翼翼地把鱼糕放进书包里。 秦东扬看着刘秋霜背上书包,又叫上了最小的刘小雪,他自己也背上了一个装着不少鱼糕的背篼,今天上午他休息,正好去医院卖点鱼糕补贴家用。 “走,秋霜,小雪,我们出门!” 他先把刘秋霜送到了小学校门口,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跑进去,这才牵着刘小雪的手,往市医院的方向走去。 到了医院,秦东扬熟门熟路地牵着刘小雪,先去了住院部那边。 他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把布袋里的鱼糕拿出来。 雪白鲜嫩的鱼糕,散发着鱼肉的清香,很快就吸引了一些病人家属。 没多大功夫,鱼糕就卖得差不多了,秦东扬收好钱,数了数,心里挺满意。 他正琢磨着,得赶紧去趟派出所把户口的事情最后落实一下,这得先把小雪送到普外科,让科里的护士帮忙照看一下才行。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喘息的男声响起:“同志!同志!请问……你这鱼糕还有吗?” 秦东扬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焦急,额头还带着细汗的男人,有些抱歉地摊了摊手。 “同志,真不好意思啊。” 他指了指旁边已经空了的背篼和油纸,“刚卖完,最后几块都让那位大姐买走了。你要是想吃,恐怕得等下个星期了,我下周休息再做了。” 陈永超的脑袋“嗡”一下,他的肩膀垮了下来,脑袋也跟着垂了下去,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和沙哑。 “下个星期……我爸……我爸他上次吃了你这鱼糕,就一直念叨着,说好吃……” 陈永超的声音哽咽了,眼圈也红了。 “医生说……他……他没几天日子了……肝癌晚期,早就扩散了,没救了……我怕……我怕他等不到下个星期了啊……” 第1章 重生 “姐夫?姐夫?” 一个朦朦胧胧的声音仿佛是从远古传过来的一样,听得不怎么真切,但是又觉得仿佛就响在耳边。 秦东扬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妈呀!我怎么梦到我被车撞死了?”秦东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好还好,还好只是个梦!” 只是在抬头看到周围的环境的时候,秦东扬的表情立刻就凝固了。 这特么是什么地方?他的那个一百八十平的豪宅呢?他辛苦大半辈子攒下的积蓄买下的房子呢?这破破烂烂的墙壁上破破烂烂的贴画,缺胳膊少腿的家具上掉漆掉得一片斑驳,身下的床也硬得要死,秦东扬掀开席子看了一眼。 垫的还是稻草啊! 秦东扬都懵逼了。 他是被那辆车一下子撞飞了二十里地,落旁边偏远农村的一户人家了? “姐夫?”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秦东扬猛地一扭头,就看到床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左右的小姑娘,此刻正端着一碗水,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不过看到秦东扬看了过来,她又着急忙慌地移开了视线。 姐夫?秦东扬又愣住了。 他正要问她是什么人的时候,一股磅礴的记忆涌入脑海,同时伴随着机械的“滴”的一声,秦东扬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冲击力,自己的每一个脑细胞都仿佛在瑟瑟发抖。 他不由得抱着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仿佛快要爆炸的脑袋能够缓和一些。 见秦东扬这么难受的样子,刘春芽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紧张:“姐夫,你、你还好吗?” 看着秦东扬脑门上的一个包,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会真的撞出个好歹了吧?要不要去邓医生那里看看? 秦东扬放下了手,猛地甩了甩自己的脑袋。 不,他一点都不好。 秦东扬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大概率是穿越了,而且原主庞杂的记忆全都灌进了自己的脑子里面,秦东扬觉得自己现在脑袋撑得着实是有些难受。 现在是知青大规模回城七八年……天杀的!怎么穿越到这个时候了? 刘春芽见他摇头,不免也有些担心,立刻把手里的水递到了秦东扬的嘴边:“姐夫,喝点水吧!喝了水,可能会舒服一些……” 秦东扬倒是愣了一下,接过了水:“谢谢。” 这下换刘春芽愣神了。 秦东扬……跟她说谢谢? 她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秦东扬一口气喝完了半碗水,脑袋的胀痛也消散了不少,不由得抬起头来认真观察着刘春芽。 刘春芽,他那死去的妻子的妹妹,今年十七,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营养不良的关系,她看起来比同龄人要瘦小得多。 不过她到也争气,前年考上了高中,马上就要高三了,成绩很不错,有望考上大学。 只不过刘月红一直都想让她辍学,更不同意她上大学,想要让她到了十八就结婚。 原本的秦东扬平时对刘春芽包括另外几个小姨子的态度都比较冷淡,以前也没少跟他老婆吐槽她们都是拖油瓶。 秦东扬不由得捏了捏眉心,放缓了语气:“自从你姐姐去世,这一个月辛苦你了。” 想想也是,以前家里的主动劳动力就是他的妻子刘月红,原主是个惯会偷懒耍滑的,战斗力比起刘春芽都不如。 而自从刘月红去世之后,刘春芽不仅要忙地里的活,还要操持家里的家务,这一个月下来,刘春芽本来就瘦小的身躯显得更加单薄了,脸上都憔悴了许多。 刘春芽猛地抬起头看了秦晏洲一眼,小鹿一般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受宠若惊,不过她又赶紧把头低下了:“还、还好……” 毕竟秦东扬如果走了,这些活不也得是她干吗? 秦东扬见刘春芽都不敢看自己,也有些无奈。 她这么怕他干嘛? 不过想想,都是原主造的孽! 平时他对自己这四个小姨子就不咋滴,刘月红前脚刚去世,后脚知青回城的政策就下来了。 没有老婆牵扯,四个小姨子跟自己又没有血缘关系,原主要走,那也是走得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他想要回城,好去找自己以前定下了婚约的未婚妻,没想到未婚妻直接寄来一封信来,说什么他都在农村里结婚了,那他们的婚约自然就应该取消了,还说就算秦东扬离婚了来找她,她也绝对不会嫁给秦东扬这个二婚男。 原主这能干?他想着找人接盘呢,前未婚妻居然想要解除婚约? 他当下就准备去镇上邮局给前未婚妻打电报,表示绝对不可能取消婚约,没想到太过激动,一头撞门框上,晕了。 秦东扬隐约还记得,是刘春芽和刘夏荷废了老大劲儿才把他拖到床上,好在他迷迷糊糊的,自己爬上床了,不然估计还只能在地上躺着。 等到再次醒过来,他秦东扬就穿越过来了。 刘春芽小心地观察着秦东扬的反应,然后才怯生生地开口:“姐夫,你之前说要去镇上……你现在还去吗?” 秦东扬挠了挠头:“算了,不去了!” 原本的秦东扬能够厚着脸皮去找前未婚妻继续婚约,他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一个死了老婆的二婚男,哪有脸去纠缠人家未婚的小姑娘? 而且丢下四个未成年的小姨子一走了之……秦东扬还真做不出这种事。 刘春芽莫名地松了口气。 她就记得,今天早上邮递员来给秦东扬送了封信,秦东扬看完那封信之后大发雷霆,还说什么他一定要回城找她之类的话…… 刘春芽真的挺担心他直接就一走了之了。 虽然刘春芽也知道她们四姐妹是留不住秦东扬的,但是她还是希望秦东扬能够多留一段时间,至少,至少等到农忙结束,不然她一个人的工分真的养不活她们四个。 “姐夫……”她咽了咽口水,鼓起了全部的勇气,“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回……” 她话还没有说完,刘夏荷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二姐!姐夫!不好了!秋霜掉进水里了!” 第2章 解除婚约 “什么?”秦东扬眼神一凝。 当下他也顾不得想别的,问清刘秋霜的下落之后,他立刻就冲了过去。 河边已经围了不少的人,刘小雪浑身湿透,在刘夏荷的怀里哇哇大哭,刘秋霜躺在地上,眼看着都已经没有气息了。 “哎哟!秋霜真是个好姐姐,看到小雪掉水里了,下去救她的……真是可惜了……” “这怕不是她大姐想要拉她当替死鬼哦……”旁边的村民还在小声议论。 “让开!”秦东扬推开周围的人,跑到刘秋霜面前,先让她的头偏向一侧,清除掉她嘴里的泥沙水草,再半跪在地上,把刘秋霜抱起来面部朝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再按压背部排水。 秦东扬明显已经感到刘秋霜的心跳呼吸都停止了,所以快速排水后,立刻把她平放在地上,做起了心肺复苏。 刚做了没两下,秦东扬的脑袋里就响起了“叮”的一声。 “检测到寄体正在救治病人,”一个机械的声音响了起来,“小一可以提供专业的救治溺水者的医疗用具。” 秦东扬眼睛都差点脱窗! 什么玩意儿?什么寄体?什么小一? 不对?小一?那不是他穿越前的医院刚引进的高科技医疗室里的人工智能吗? 不过这会他正在救人,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围观,他可不敢让小一真的拿出什么东西来,只能在脑海里下命令:“不用了小一,我堂堂一个副主任医师,救一个溺水的人还是有信心的。” 而此刻,周围的村民们还在议论纷纷。 “秦知青这是在干啥啊?” “不知道啊,可能是在救人吧!” “这都已经死了……” “就是……哎呀!活了活了!” 刘秋霜咳了两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刘春芽大哭着把她抱进了怀里:“秋霜!你吓死我了呜呜呜……” 秦东扬拍了拍屁股坐了起来,催促她们:“快回家吧!秋霜和小雪的身上都湿了,小心感冒了!” 旁边的村民都震惊不已。 “秦知青还有这一手?” “怎么看起来比邓医生要厉害啊……” 其他村民明显想要问问秦东扬是怎么把刘秋霜救活的,但是很明显,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秦东扬却是努力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开始查看这个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东西。 刚刚被小一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现在一看,这特么不正是他们医院刚刚才修建的最新的高科技医疗室吗? 他这个辛辛苦苦好多年才爬上科室副主任位置的人都只敢在门口看两眼……现在,这个貌似比那个高科技医疗室还要更高级的东西……寄生在他脑海里了? 这简直比他穿越了都不可思议。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试验一下这个高科技医疗室要怎么用。 只是他刚走了没两步,一个中年人就拦住了他。 “秦东扬,”中年人上下打量着他,目光里也透露出了几分惊奇,“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一手!还真是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之前秦东扬还写信给他,说是当年他为了虞梦瑶下乡了,现在他要回城履行婚约了,字里行间满是挟恩图报的意味。 秦东扬也认出了这个中年人。 他倒也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前未婚妻的老爸,自己的前·准丈人,虞振邦。 刘春芽他们见秦东扬被拦住了,也一起停下了脚步。 “姐夫?”刘春芽看着虞振邦,有些迟疑,“这是……” “没事,一个熟人,”秦东扬冲着刘春芽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吧!赶紧回去给秋霜和小雪把衣服换了!免得感冒了!” 刘春芽一看虞振邦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他肯定是城里来的。 想到这个人有可能是来接秦东扬回城的,她不由得又看了秦东扬一眼,最后心事重重地带着三个妹妹回家了。 秦东扬看到她们离开了,这才扭头看着虞振邦:“虞叔叔,请问有什么事吗?” 没别的事情了他还赶着回去研究他的高科技医疗室呢! 虞振邦也是一愣。 你小子能不知道我来找你有什么事? “我来当然是为了你跟梦瑶的婚约,”虞振邦沉吟了一下,“你的情况我都打听清楚了,虽然你现在是丧偶状态,但是我还是认为你这个婚约解除了更好。” 他看着秦东扬,一脸的诚挚:“我知道是我们虞家对不起你,所以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只要我能满足,就一定会满足你的!” “解除就解除吧!”秦东扬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我也不想要什么,我就想留在村子里……还有别的事情了吗?” 虞振邦:“???” 这怎么跟之前写信的秦东扬不一样啊?他可是打听到这个秦东扬偷奸耍滑,平时上工都不认真的啊! “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秦东扬说着就转头往回走,走了两步,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安安这位前·准丈人的心。 “对了,虞叔叔,你放心,我以后也绝对不会纠缠虞梦瑶的,所以你们也不用再来了!” 丢下这句话,他就大步离开了,留下虞振邦一个人在原地愣神。 第3章 高科技医疗室 回到家里,秦东扬也立刻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小一,给我介绍一下这个医疗室。”秦东扬兴奋得直搓手手。 “好的,秦医生,”小一机械的声音回荡在秦东扬的脑海,“本治疗室涵盖了本星系最高科技的医疗设备,秦医生可以随意从医疗室里取用医疗道具,小一会为医疗室补货;秦医生也可以把病人带入医疗室进行治疗……” 秦东扬听完了小一的介绍,心里也激动不已。 这不就是随身带着个高科技医疗室?还是可以自动补货的那种? “那我能往里面存放东西吗?”秦东扬一脸期待。 小一的声音还是全无波澜:“抱歉,本医疗室只是医疗室,并不具备储物功能。” 这让秦东扬有些遗憾:“哦——行吧!” 他让小一操纵着医疗室里的各种医疗器械,一样一样地展示给他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发出了吱呀的声音。 有点酸牙。 刘夏荷声音有些怯怯的:“姐夫,大姐叫你出来吃饭了。” 秦东扬赶紧站起来:“这么快就做好饭了?我这就去!” 走到了即使是大白天也很是昏暗的厨房,秦东扬一眼就看到正在擦着灶台的刘春芽,而旁边的饭桌上,摆着几个黑面窝窝头,以及一碟子咸菜,还有四碗野菜汤。 “姐夫……”刘春芽的声音也带着些许不安,“姐夫,吃饭吧!你肯定饿了。” 姐夫他……是不是就要走了? 五人分四个方向坐下,刘秋霜抱着最小的刘小雪坐在一边,刘春芽把先就拿了三个窝窝头摆在秦东扬面前,又给了刘秋霜和刘夏荷一人一个,自己也拿了一个。 总共就六个窝窝头,就这么分完了。 秦东扬都愣住了。 咋啦?看人家刘小雪年纪小,就不给人吃? 他正想要把自己的一个窝窝头分给刘小雪,刘秋霜就把自己的窝窝头掰了一半递给了刘小雪,然后端起野菜汤喝了一口,又给刘小雪喂了一口。 秦东扬再次怔住了。 刘春芽见他不动,以为他嫌少,声音有些弱弱的:“姐夫,家里的粮食不多了,你要是不够吃,我可以少吃点……” 她说着,就把自己还没动的窝窝头掰了一半给秦东扬。 旁边的刘夏荷见状,也把自己咬了一口的窝窝头转了个方向,掰了一半递给了他。 秦东扬眼泪都要下来了。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小天使啊!她们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个拳头大的窝窝头本来就吃不饱,还分给他一半…… 秦东扬强忍自己的情绪,低声安慰她们:“不用了,我其实吃不了太多……” 他没有把两个半块的窝窝头还给她们,而是直接给了她们一人一个窝窝头,又把半块窝窝头递给了刘秋霜。 “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一点!” 刘春芽一愣。 刘秋霜年纪小,刚好在已经知事了,但是控制不住情绪的年龄,她看着秦东扬,嘴角一瘪,眼泪就流了下来:“姐夫,你……你能不能……不、不要走啊?” 今天秦东扬救了她,让原本有些懦弱的刘秋霜现在也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秦东扬也怔住了。 他想到原本的秦东扬在得知自己可以回城之后,那叫一个激动和兴奋,连自己老婆才刚死都顾不上,一门心思地想着要怎么回城,回城后又要做什么。 当时四个小姨子就眼巴巴地看着他,可是他却是全然不顾,只想着自己的前程。 秦东扬叹了口气:“好,我不走。” 他能去哪里啊!他在这里,至少还有一个家,可真要回城了,他无家可归…… 总不能真的去找虞梦瑶吧? 他秦东扬可没这个脸。 “真的吗?”刘秋霜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姐夫,你、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当然不是啦!”秦东扬的语气很是和蔼,“其实这几天我也一直在考虑,总觉得还是不能丢下你们。” 反正都是要留下来的,当然要把自己的形象拔高。 刘秋霜眼泪汪汪,刘夏荷更是扁着嘴,眼里的眼泪要掉不掉的。 刘小雪还小,还不知道秦东扬的决定会给她们的生活带来多大的改变,这会正抱着半块窝窝头认真地啃着。 秦东扬又看着刘春芽:“但是我既然留下来了,就要想办法赚钱了,不然到九月了,春芽还要上学,别到时候连学费都交不上。” 本来因为秦东扬决定留下来就心里暗自庆幸的刘春芽猛地抬起头来,满脸惊喜地看着秦东扬:“姐夫,你愿意让我继续上学?” 秦东扬一脸的理所当然:“这都马上高三了,哪能不去呢?你成绩又好,肯定能考上大学,到时候就是咱们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了!这要中途放弃了,岂不是可惜了?” 刘春芽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我、我真的可以吗?我真的能上学?” 秦东扬重重地点头:“当然!就算我砸锅卖铁,我也要供你上学!” 这下刘春芽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本来就在忍着眼泪的刘夏荷也跟着哭了。 刘小雪茫然地左右看了看,见三个姐姐都在哭,小嘴一瘪,也哭了。 这下可把秦东扬忙坏了,又是哄这个,又是哄那个的,总算是把她们哄好了。 等吃了饭,秦东扬就回到了自己房间,开始清点家里的财产。 家里属实是没什么钱,以前家里干活的就是秦东扬和刘月红两个人,秦东扬还总是偷懒耍滑的,所以根本就没有攒下多少钱。 农村里本来就是靠天吃饭,更何况划分责任田也才没多久,以前家里也没攒下什么钱,刘春芽和刘夏荷又一直在读书,加上刘月红去世后的葬礼支出…… 秦东扬翻箱倒柜的,最后看着手里的十二块七毛五,沉默了。 这点钱能够干啥?刘春芽一学期的学费都要十五块,还有住宿费,书本费,她每个星期还要生活费…… 秦东扬觉得,他得尽快找个工作了,不然家里没钱过日子,自己这个高科技医疗舱也浪费了。 没错,秦东扬决定干自己医生的老本行。 没办法,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点啥啊! 只是这个年代找工作哪有那么简单,秦东扬又没有医师资格证……他现在倒是希望自己的前丈人能再来找他,他也好让他帮忙安排一个工作。 正当秦东扬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去找虞梦瑶的时候,刘夏荷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姐夫!不好了!秋霜趴在桌子上,怎么都叫不醒!” 第4章 要退烧药?没有! 秦东扬心里一惊,立刻把钱揣兜里,赶紧跑了出去。 他凑近一看,刘秋霜呼吸粗重,面颊绯红,再一摸额头,果然发烧了。 机械音再次响起:“小一提醒,本医疗室配备专业的药品柜,有适合大龄儿童的极速退烧药。” 秦东扬有些无语:“小一啊,你说说,我现在突然拿出退烧药来,这合理吗?” 他直接抱起了刘秋霜:“夏荷你看着点小雪,谨防她也发烧了,我把秋霜抱去休息,春芽你照顾着点,我去诊所那里拿点药。” 刘春芽和刘夏荷连连点头。 把刘秋霜抱上床躺好,秦东扬立刻赶往村里的诊所。 他想的是去诊所拿了药,然后再偷偷换成自己的药,毕竟现在农村大都是用安乃近退烧,这种药的不良反应很多,秦东扬可不敢给刘秋霜用。 邓忠文今天心情很不好。 因为他今天在村里溜达的时候,总是听到有人讨论秦东扬救人的事情。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可是没想到,这些愚昧无知的人说着说着,竟然说起他医术不好事情! 还说什么他还不如秦东扬? 不就是因为五年前有个跟刘秋霜差不多大的小孩掉水里,捞起来的时候他没能救活吗? 那小孩在水里就死了,他怎么救?他又不是阎王爷! 还说什么那孩子还没刘秋霜泡得久?那是刘秋霜命硬!说不定是她那死鬼大姐在水里保佑她呢!不然就秦东扬那个懒知青,他能救得了她?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邓忠文的心里还是不得劲。 他正不爽呢,诊所里就走进来了一个人。 “邓医生,我来拿点退烧药。” 邓忠文走出家门一看,这不正是秦东扬吗? 当下他就恶声恶气地开口:“没有!” 秦东扬都愣了一下,随后就皱起了眉头:“村里的诊所怎么可能连退烧药都没有呢?” 村子里有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好奇地凑过来看热闹。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邓忠文想要赶秦东扬走,“用完了!你还是去镇上拿药吧!” 秦东扬的脸一沉:“用完了你为什么不提前去镇上买?你这个医生是怎么当的?” 邓忠文本来就因为今天有人说他医术不行而生着气呢,这会儿被秦东扬贴脸开大,那火气更是噌地一下就冒了出来:“我这个医生怎么当的要你管?你一个下乡的知青在这里跟我横什么横?你以为你救了个人就不得了了?” 他这么一说秦东扬立刻就意识到邓忠文对他的恶意从何而来了。 敢情这货是怕他抢走他的位置。 秦东扬又回忆了一下,发现这个邓忠文是真的没什么本事。 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也就是照本宣科的开点药片让病人回去吃,受了伤就是酒精消毒,再严重一点就直接让人送镇上医院。 毕竟村里就是这么个条件,以前大家还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他这怕不是担心自己的真实水平暴露,所以才对他这么排斥的吧? 当下秦东扬就轻哼了一声:“我救个人是了不起,你呢?你救过多少人?” 邓忠文一听更怒了:“我一个医生,你居然跟我比谁救的人多?” “为什么不能比?”秦东扬直接反问,“毕竟就你以前给人看病,那就是按照症状直接拿药——那不是放条狗在这里都能干吗?” 诊所外围观的村民们不由得发出了一阵哄笑。 不过笑完之后他们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对哦,邓忠文这些年不就是给他们开开药吗?他们现在都已经知道头疼就来买止痛粉,发烧就买安乃近,扭伤了就擦药酒,流血了就上酒精……这不谁都能干吗? 旁边一个平时就比较嘴碎的村民忍不住开口:“真要说起来,邓医生好像真没怎么救过人。以前老王家孙子掉河里了,他不也没救活吗?” 邓忠文根本听不得这话,闻言立刻就冲着那个村民吼了一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被淹死是王二毛的命,关我什么事?” 他磨着牙:“更何况你们以为他秦东扬就是什么好东西吗?我可是听说了,他给他那小姨子捞起来的时候,在她的胸口摸来摸去的,这不就是想要占她的便宜吗?” 这话一说,村民一片哗然,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邓忠文。 秦东扬的心头也升起了一股火气:“秋霜才八岁,你是怎么说出这么畜生的话的?” 邓忠文还振振有词:“刘秋霜是才八岁,可你们家不还有个刘春芽吗?她都十八了吧?你今天能对刘秋霜下手,那明天就肯定能对刘春芽下手!” 他一脸猥琐地看着其他村民:“你们说是不是?他一个大男人,家里四个小姨子,那可不随便他霍霍嘛!毕竟小姨子也是姐夫的半个屁股嘛!” 这下秦东扬再也忍不住,冲上去就一拳抡在了他的脸上:“你简直无耻至极!” 邓忠文被打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后,更是满脸愤怒:“你居然敢打我?” 秦东扬悄悄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发麻的手腕,冷笑了一声:“谁让你嘴贱!” 邓忠文哇哇大叫地就想要冲上来打秦东扬。 旁边围观的人赶紧上前把他拉开了。 “哎哟,邓医生冷静一点嘛!” “就是!这事儿也的确是你得不对,怎么能这样说秦知青啊!” 村委会也在这附近,听到这边的动静,村长跑了过来。 “出什么事儿了?都在闹什么?” “正军叔,刚刚秦知青跟邓医生打起来了!” 村长向正军都懵了:“他俩怎么打起来了?” 等到问清楚事情原委后,向正军也黑了脸:“这个邓忠文真是嘴上没一个把门的!” 他们本来就在想着要如何才能把秦东扬留下来了,邓忠文搞这一出,秦东扬怕不是更不想留下来了。 他正要去呵斥邓忠文一番,两个人抬着一块门板跑了过来,门板上还躺着一个壮硕的中年妇女,此刻正在不停地抽搐。 “邓医生,快救救我媳妇儿!”抬着门板的何爱国满脸焦急。 拉架的村民赶紧放开了邓忠文。 邓忠文瞪了秦东扬一眼,才昂首挺胸地走了过去。 只看了中年妇女一眼,他就摇了摇头。 何爱国顿时急了:“咋了?我媳妇儿?没救了?” “就是发羊癫疯而已!”邓忠文翻了个白眼,“往她嘴里塞个东西,防止她咬到舌头就没别的事儿,抬回去就行。” 何爱国立刻松了口气。 然而秦东扬却叫住了他:“等一下!先别走!你媳妇儿好像不是羊癫疯!” 他蹲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中年妇女,表情也有些凝重起来:“不是羊癫疯,是热射病!” “什么是热射病?”何爱国咽了咽口水。 秦东扬抬手摸了摸中年妇女的额头:“就是致命性中暑。” 听了他的话,何爱国脸色一变,焦急地询问:“那我媳妇儿要怎么办?” 别的他不懂,“致命性”三个字他还是听懂了。 “先把他抬到诊所里面去!”秦东扬当机立断,“必须进行急救!” 没想到邓忠文却拦住了他们,一脸蛮横:“你说抬就抬啊?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诊所,是治病救人的地方!”秦东扬的语气越发严厉,“你把这里当你的私人领地了吗?还不快让开!” 邓忠文还是拦在诊所门口:“你说是中暑就中暑啊!而且中暑还致命性?你唬谁呢?” 看他明显是不打算退让,还要胡搅蛮缠,秦东扬直接发出了灵魂质问:“你担负得起一条人命吗?” 这话简直振聋发聩,邓忠文都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让出了一条路。 何爱国一听,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赶紧和自己的儿子一起把床板给抬了进去。 第5章 好你个邓忠文! 秦东扬紧跟着何爱国父子,大步跨进了诊所。 诊所里光线有些昏暗,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怪味,墙角堆着一些杂物,桌子上也散乱地放着些瓶瓶罐罐。 秦东扬眉头微皱,但眼下救人要紧,也顾不上打量环境。 他对何爱国急促地吩咐:“快!把桂花婶子放在地上或者找个平整的地方躺好!头侧过去,免得呕吐物呛到!” 何爱国连忙照做,小心翼翼地将周桂花放在了地上相对干净的一块空地上。 他又指挥何爱国的儿子:“去打盆凉水,再找几块干净的布或者毛巾来,动作快点!” 何援朝应了一声,慌忙跑了出去。 秦东扬则蹲下身,迅速解开周桂花闷热的衣领和腰带,让她尽可能地散热。 他手指搭在周桂花颈动脉上,感受着那微弱而急速的脉搏,心头又是一沉,接着,他俯身贴近,仔细听了听周桂花的呼吸。 短促而滚烫,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这时,何爱国的儿子端着一盆凉水,拿着几块毛巾跑了回来。 秦东扬立刻接过湿毛巾,拧得半干,快速敷在周桂花的额头、脖子两侧,又让何爱国把剩下的敷在周桂花的腋窝和大腿根部这些大血管经过的地方。 “找东西扇风!扇子、木板、硬纸壳都行!持续扇!”秦东扬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何爱国手忙脚乱地拿起旁边一个破蒲扇,对着媳妇儿使劲扇起来。 村长和其他村民也赶紧过来帮忙。 经过这一连串紧张而有序的急救,周桂花的身体似乎不再像刚才那样剧烈抽搐了,急促的呼吸也稍微平缓了一些。 何爱国看着媳妇儿脸上的痛苦之色稍减,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一点,但仍旧充满惶恐。 秦东扬站起身,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表情没有任何放松。 他看着何爱国,语气严肃:“爱国叔,桂花婶子的症状暂时缓解了一点,但这只是应急处理。热射病非常危险,死亡率很高,必须尽快送医院!” 他看了一眼诊所的内部构造:“这里条件太差了,根本没办法进行后续治疗,你现在立刻想办法,用最快的速度把婶子送到镇上的卫生院去!一分钟都不能耽误!” 何爱国哪里还敢犹豫,他对着秦东扬连连点头,感激涕零:“哎!哎!秦知青,俺知道了!俺这就去!太谢谢你了!你真是俺们家的大恩人啊!” 他急忙招呼儿子:“快!柱子!咱俩抬着你娘,赶紧走!” 父子俩不敢怠慢,重新将周桂花小心翼翼地抬上门板,脚步匆匆地朝着诊所外奔去。 眼看着何爱国父子抬着人消失在门口,一直缩在角落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的邓忠文,终于找到了发作的机会。 他往前走了两步,朝着秦东扬的背影,发出一声带着浓浓嘲讽的嗤笑:“哼,秦大知青,本事不小嘛!又是‘热射病’,又是‘致命性’,说得天花乱坠!结果呢?还不是治不好,得让人送去镇上?我看你也就是嘴皮子厉害,在那儿瞎咋唬,装什么大瓣蒜!” 秦东扬缓缓转过身,目光冰冷地看向邓忠文,“你倒是说说,你这诊所里有什么能治?连体温计都只有一支水银的,基本的降温设备没有,急救药品更是匮乏。别的不说,连最基础的退烧药都没有,我拿什么给她快速降温?用嘴吹吗?热射病的核心是迅速把核心体温降下来,同时维持水电解质平衡,你告诉我,你这里哪个条件满足了?” “退烧药没有了?”一直站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并且听清了两人对话的村长向正军,猛地抓住了关键点。 他几步走到邓忠文面前,脸色铁青地质问:“邓忠文,你给我说清楚!前两天我才从公社卫生院领回来一批常用药,里面明明就有好几盒退烧药!怎么会没有?” 他越想越不对劲,联想到邓忠文平时的一些小动作,一个念头浮上心头。 “你老实交代!”向正军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是不是把那些药,偷偷拿出去倒卖了?!” 邓中文脸刷地一下白了,连连摆手,声音都变了调:“没!没有!绝对没有!村长,你可不能凭空污蔑人啊!我哪有那个胆子!” 看着向正军的眼神,邓忠文额头冷汗直冒,眼神慌乱地躲闪着,“药……药是还有一点……” “还有为什么不拿出来救人?!”向正军怒吼道,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邓忠文脸上了。 邓忠文被吼得一哆嗦,心一横,看了一眼旁边的秦东扬,破罐子破摔地嚷嚷起来:“我……我就是不想给他用!他是谁啊?一个下乡来的知青,凭什么在我这儿指手画脚?我这诊所,什么时候轮到他说了算了!”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弹。 不仅秦东扬眼神骤冷,周围还没散去的村民们也瞬间炸开了锅,一片哗然! 向正军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邓忠文的鼻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个混账东西!邓忠文!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有没有一点医生的样子?!那是人命!是人命啊!就因为你看不顺眼秦知青,你就见死不救?!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了?把村里的诊所当成什么了?!” 周围的村民们也彻底听明白了,顿时群情激愤。 “我的天!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上次我家狗蛋发高烧,他说没退烧药了,让我抱着孩子去镇上!原来是故意不给!” “对!还有我!上次我腿摔伤了,疼得要死,他也是说没止疼药了!” “好你个邓忠文!拿着公家的药,却不给我们治病!你安的什么心!” “这种没良心的医生,留着干什么!” “就是!太坏了!” 村民们的议论声、指责声此起彼伏,矛头齐齐指向了邓忠文。 向正军听着村民们的控诉,再看着邓忠文那副心虚又死不悔改的嘴脸,心中的怒火烧到了顶点。 “邓忠文!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你这个赤脚医生,不用再当了!我们清水村,要不起你这样没有医德、草菅人命的医生!你现在就给我收拾东西滚蛋!滚回去种你的地去!” 第6章 要不……你来干这个村医?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直接把邓忠文给劈懵了。 当村医可是他赖以生存、高人一等的依仗,旱涝保收,还受人尊敬,现在说没就没了? 他彻底慌了神,脸上血色尽褪,噗通一声就想给村长跪下,被向正军一把推开。 他抓住向正军的裤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起来。 “村长!正军叔!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以后一定好好干,再也不敢了!我家里老老小小都指着我这点补贴呢……” 向正军吓了一大跳:“你给我起来!跪什么跪!你是想要害死我吗?” 别回头哪个不长眼的举报他是封建残余,那就好看了! 邓忠文赶紧爬起来,但是想要去拉向正军的胳膊:“正军叔……” 向正军看着他这副丑态,只觉得无比恶心和失望,猛地一把拍开他的手。 “机会?我给了你多少次机会了?你医术本来就半吊子,连个那个什么的热射病都诊断不出来,还说是羊癫疯,差点就害死人了!医德更是败坏到了极点!拿着救命的药,却因为私人恩怨藏着掖着,见死不救!你自己说说!就你这样的‘医生’,谁还敢把命交到你手上?!” 向正军的话音刚落,周围还没散去的村民们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对!村长说得对!把他赶走!这种人不配当医生!” “就是!他懂个屁!上次俺岳父犯病,浑身抽抽,口吐白沫,他就说是吃坏了肚子!狗屁!俺岳父那是老毛病,羊癫疯!我看桂花婶子刚才那样子,根本就不是羊癫疯!” “没错!他就是个庸医!平时看个头疼脑热都开不对药,还老说药没了!” “赶走他!必须赶走他!我们清水村不要这种黑心医生!” 群情激愤之下,邓忠文连滚带爬的哀求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向正军铁了心,猛地一挥手,如同驱赶苍蝇:“滚!现在就给我滚!” 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立刻上前,几乎是半推半搡地把邓忠文往外架。 邓忠文知道求饶无望,挣扎中,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站在一旁、神色平静的秦东扬。 那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不甘,仿佛要将秦东扬生吞活剥。 这个该死的知青!都是他!要不是他多管闲事,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这笔账,我邓忠文记下了! 邓忠文被村民们毫不留情地推出了诊所,连同他那点可怜的家当,都被扔到了门外的泥地上。 看着邓忠文狼狈不堪、跌跌撞撞远去的背影,村民们犹自不解气地啐骂着。 向正军压下心头的火气,转头对还围着的村民们摆摆手,“行了行了!都散了吧!该上工的上工去!别都杵在这儿了!” 村民们这才三三两两地散开,一边走还一边议论着邓忠文的下场,语气中满是鄙夷和痛快。 诊所里终于清静了一些。 向正军走到秦东扬面前,脸上的怒气褪去,换上了一副和蔼的笑容。 “东扬啊,”他拍了拍秦东扬的肩膀,“今天这事……多亏你了。”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那简陋的药柜。 “对了,秋霜不是也有些不舒服吗?我看你小子对药挺熟的,肯定认识退烧药、治感冒的药吧?你自己去拿!需要什么就拿什么!” 向正军指了指旁边那个破旧的抽屉。 “钱……嗐,钱回头再说!或者……你就看着放点在抽屉里就行!” 秦东扬心中微动,点了点头:“谢谢村长。” 他也没客气,走到药柜前,熟练地找出了农村发烧必备的安乃近。 看着秦东扬那熟练的样子,向正军心里更是活泛开了。 他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道:“东扬啊,你看……邓忠文走了,咱们村这个村医总不能一直空着吧?我看你懂得不少,胆子也大,心也好……要不……你来干这个村医?” 见秦东扬没说话,向正军又补上了一句:“这样,我给你算工分!一天……给你算十个工分!怎么样?这可是壮劳力的最高待遇了!” 向正军觉得这个条件已经相当优厚了,毕竟邓忠文之前也是这样。 秦东扬拿着药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村长,谢谢您看得起我,”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但是呢,您也知道,我还是想回城的。这村医……还是算了吧。” 向正军一听就急了,眉头皱得死紧,“回城?你要是真走了,刘家那四个丫头怎么办?!” 秦东扬叹了口气,露出一副为生计发愁的模样:“村长,就这么说吧,就算一天十个工分,您算算,我一个人挣工分,要养活她们姐妹四个,春芽在上高中,夏荷也马上要上初中了,再加上我自己……这日子,也紧巴巴的啊!” 他摆了摆手:“我得赶紧回去给秋霜喂药了,她还难受着呢。” 说完,秦东扬冲向正军歉意地点点头,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诊所。 向正军想了想,觉得也是,刘春芽上高中那可是要不少的钱,家里就要秦东扬每天十个工分,最多也就是让一家人吃饱饭,毕竟另外三个小姨子都算不上是劳动力。 向正军决定去大队找大队长开会研究一下这些事情,总之现在还是得把秦东扬给留下来。 要秦东扬真走了,这刘家的四个丫头可就得村里养了啊! 现在家家的情况都不好,村里要养着四个丫头,那些村民还不得闹翻天啊! 而秦东扬可没心思管向正军怎么想。 走到半路,一个僻静无人的拐角处,他脚步顿了顿。 他快速打开那简陋的纸包,拿起了那几片黄白色的安乃近。 这药退烧是快,但对孩子来说,副作用太大了,秦东扬眼神微沉,用力把那几片安乃近捏成粉末,撒进了路边的草丛里。 随后,他从自己医疗空间掏出了几颗更适合儿童、药性相对温和的退烧药片放进纸包,重新仔细包好,秦东扬这才松了口气,脚步更快地往家赶。 “吱呀”一声,那扇饱经风霜的旧木门被推开。 堂屋里光线昏暗,刘春芽正一脸焦虑地守在床边,不时伸手探探妹妹的额头。 听到动静,她猛地抬起头,看到是秦东扬,黯淡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丝光亮。 “姐夫!你可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 秦东扬几步跨到床前,将手里的药包塞到她手里,“我把药拿回来了,你喂秋霜喝下去吧!” 第7章 一定要让姐夫吃饱! 刘春芽慌忙点头,像是接过了救命稻草,转身就去旁边的桌上找碗倒水。 秦东扬弯下腰,伸手覆上刘秋霜滚烫的额头,还是很烫,烧得厉害。 他的目光又转向炕的另一头,那里蜷缩着最小的刘小雪。 小丫头似乎被吵醒了,揉着眼睛,但看起来精神还好。 秦东扬走过去,也摸了摸她的额头,温温的,没有发烧,他紧绷的心弦,这才稍微松动了些许。 看着床上病恹恹的刘秋霜,再看看炕上同样瘦弱的刘小雪,以及旁边忙着倒水、也是一脸菜色的刘春芽和刘夏荷,秦东扬的眉头不自觉地锁紧。 这姐妹四个,一个个面黄肌瘦,头发枯黄,明显是长期营养跟不上。 就在这时,一阵清晰的“咕噜噜”声响了起来。 秦东扬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表情也有点尴尬。 虽然发扬了自己乐意分享的良好品质,但是他中午就吃了那么一点东西,忙活了一下午,又是救人又是跟邓忠文周旋,这会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见几个小姨子没有注意到自己,他不动声色地转身,走进了旁边那狭小、昏暗的厨房。 灶台是冷的,锅里更是空空如也,只有墙角的水缸装着半缸井水。 秦东扬拿起挂在缸沿的旧葫芦瓢,舀了半瓢凉水,仰起头,“咕咚咕咚”几大口灌了下去。 冰凉的井水滑过干渴的喉咙,暂时驱散了部分燥热,也稍稍缓解了腹中的空虚感。 这一幕,恰好被端着碗回来的刘春芽看在了眼里。 她看到姐夫背对着自己,只是在喝凉水充饥,那宽厚却略显单薄的背影,让她心头猛地一酸,眼圈瞬间就红了。 姐夫……姐夫是为了她们,才饿着肚子的。 她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睛,把泪意憋了回去,赶紧退了出去,生怕被秦东扬发现了自己而不自在。 等秦东扬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刘春芽正在给重新睡下去的刘秋霜掖好被子。 看到秦东扬,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秦东扬经过她身边时,低低地叫了一声:“姐夫。” 秦东扬“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等到秦东扬回了自己房间,刘春芽见刘秋霜睡熟了,她才起身去了厨房。 一进去,她就走到了墙角,掀开了粮食缸的盖子看了看。 再怎么看,缸里也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黑面,还有一些干瘪的红薯干。 这是全家剩下的大半个月的口粮。 她的手攥紧了衣角,咬了咬下唇,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然。 晚上……晚上得多添一把米,一定要让姐夫吃饱! 秦东扬带来的药,效果出奇的好,不到半个时辰,刘秋霜的烧就开始退了。 她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脸上那种不正常的潮红也慢慢褪去。 “嗯……”一声轻轻的嘤咛,从刘秋霜的唇间溢出。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还有些迷蒙,像蒙着一层水汽,茫然地看着屋顶。 “水……”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细若蚊呐。 一直守在旁边的刘夏荷连忙答应:“秋霜,你醒啦!要喝水吗?我给你倒!” 刘秋霜的目光慢慢聚焦,看清了是三姐。 她没有立刻要水,而是虚弱地转了转头,四处寻找着什么。 “姐夫……姐夫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不易察觉的惶恐。 “姐夫在外面呢!我去叫他!”刘夏荷立刻明白过来,转身就往外跑。 “姐夫!姐夫!秋霜醒了!她找你!” 正在院子里检查柴火的秦东扬听到喊声,立刻扔下手里的木柴,快步走回屋里。 “秋霜,醒了?感觉怎么样?”他走到床边,放低了声音,尽可能显得柔和。 刘秋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直到确认真的是秦东扬,那双还带着病气的眸子里才渐渐浮现出安心的神色。 她努力地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下撇了撇,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姐夫……”她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刚才做梦了,梦到你走了……你不要我们了……” 小姑娘说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我喊你,你怎么都不理我……” “姐夫……你没走……”她伸出还有些无力的手,轻轻抓住了秦东扬的衣角,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真好……” 秦东扬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微微一软。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她还有些汗湿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傻丫头,做什么噩梦呢。放心吧,姐夫不走。” …… 安抚好了刘秋霜,见刘秋霜又睡过去了,秦东扬才走出了小姨子们的房间。 不过一出来,看着刘春芽在院子里锄草,秦东扬想着自己这几天请假在家不上工,但也不能闲着,于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决定劈点柴禾备着。 他举起斧头,瞄准一块木柴,用力砍下去。 没想到斧子一歪,擦着那根粗木柴砍了过去。 粗木柴毫发无损,秦东扬却险些劈到自己的脚。 “哎呀!”刘春芽看到这一幕,差点没吓死,赶紧跑过来,“姐夫,你别干了!我来就好!” 秦东扬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她瘦弱的身影,连连摆手:“你一个小姑娘,我怎么能让你干这个?” 刘春芽咬了咬嘴唇,坚持道:“我从小就干惯了,不碍事。” “你已经够辛苦了,还是我来吧!”秦东扬继续劈柴,但动作明显谨慎多了。 旁边的刘春芽心惊胆战地盯着他,每次斧头落下,她都紧张得屏住呼吸。 渐渐地,秦东扬上手了许多,但体力消耗也大,他感到肚子越来越饿。 要知道,秦东扬其实家庭条件还不错,所以他真的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饿过。 可是眼下都穿越到了这个大部分人都吃不饱的年代了,他又能怎么办呢?只能勒紧裤腰带慢慢干。 只是中午心里还隐隐约约有些嫌弃的黑面窝窝头,现在秦东扬也格外的想念。 好不容易熬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秦东扬走进厨房一看,一如既往的是黑面窝窝头和野菜汤。 不过今晚的桌上还多了一碟腊肉丁炒咸菜。 那盘咸菜里只有零星的腊肉丁,却馋得三个小女孩口水直流。 刘春芽把腊肉丁挑出来,全放到了秦东扬面前,“姐夫,你吃,多补充点油水。” 秦东扬心里一阵感动,可是她们这么懂事,又让他的心里觉得格外的难受,“这怎么行?你们也吃。”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吃独食! “不行!”刘春芽态度坚决,警告的目光又扫过了三个妹妹。 三个妹妹咽了咽口水,一起把目光从腊肉丁上移开了。 秦东扬的心里更难受了。 他直接端起了自己的碗:“秋霜生病了,该补充营养,所以得吃点肉。 ”秦东扬说着,把一些腊肉丁拨给秋霜。 刘春芽张了张嘴,想要阻止,但是又觉得秦东扬说得也有些道理,只好不说胡阿漓。 秦东扬一看,立刻趁热打铁,给刘小雪给分了一些:“小雪掉进水里,也要预防发烧。” 不等刘春芽提出反对意见,他再给刘夏荷分了一些,一脸的煞有介事:“夏荷年纪这么小,就跟我们一起上工,很辛苦,也得补补身体。” 刘春芽的眉头都打成死结了。 眼看着秦东扬还要给她分,她赶紧盖住了自己的碗:“我就不用了!不管姐夫你怎么说,我都不要!” “我……”秦东扬正想要继续说服她,外面的院门被敲响了。 第8章 讨价还价 刘春芽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站了起来,她快步走向院门,伸手拉开了门栓。 就在刘春芽转身去开门的瞬间,秦东扬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他动作飞快地端起自己的碗,趁着刘春芽背对着他的功夫,用筷子把自己碗里那点儿可怜的腊肉丁,迅速拨了一大半,直接倒进了刘春芽的野菜汤碗里。 腊肉丁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汤中,秦东扬还不罢休,又迅速夹了一大筷子咸菜,也放进自己的野菜汤里搅了搅。 然后,他把那个硬邦邦、能硌掉牙的黑面窝窝头掰开,用力按进自己的汤碗里泡着。 做完这一切,他才装作若无其事地端起碗,呼噜呼噜地大口吃起来。 刘春芽拉开院门,门外站着的是村长向正军。 “正军叔?”向正军突然造访,刘春芽有些诧异。 向正军探头朝院里望了望,脸上带着惯常的和气笑容:“哟,春芽,你们正吃着呢?” 刘春芽侧身让他进来,低声应道:“嗯,正军叔进来坐吧!” 向正军跟着刘春芽走进院子,目光落在饭桌上。 秦东扬嘴里塞满了泡软的窝窝头和咸菜,含糊不清地抬了下头:“正军叔来了啊,家里粮食不多,就不留您吃饭了哈。” 这话说的,实在不怎么客气。 但向正军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摆了摆手,径直走到桌边,看着秦东扬说道:“东扬啊,我不是来蹭饭的。” 他顿了顿,表情严肃了些:“下午的时候,我去了一趟大队部,跟支书他们商量了你的事儿。” 秦东扬心里一动,停下了筷子。 向正军露出了和煦的表情:“大队商量过了,你要是愿意留在咱们红星村当医生,接替邓忠文那个缺……每天,给你算足十个工分!” 秦东扬没有说话,毕竟十个工分之前向正军就说了,他知道向正军肯定还有别的话。 果然,向正军又补充道,“考虑到你是医生,技术人才,每个月,大队再额外给你发五块钱的工资!另外!每个月,再给你三十斤的粗粮补助!你看怎么样?” 秦东扬心里快速盘算着。 这条件,在这个年代,对一个农村医生来说,绝对是顶破天了! 要知道,邓忠文那个老家伙,以前在村里当医生,也就只有每天十个工分而已,工资和粮食补助,那是想都别想! 这待遇,简直是天上地下! 向正军这是下了血本了。 秦东扬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反而沉吟了半晌,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 他放下碗筷,叹了口气:“正军叔,说实话,这条件确实很好了……” “但是……”他话锋一转,“你也知道,我毕竟是从城里来的,我家里人还盼着我早点回去呢……留在村里当医生,这……我怕家里不同意啊。” “而且,这五块钱的工资……”秦东扬一摊手,语气里有几分嫌弃,“是不是有点……少了点?毕竟我这技术……” 他没把话说死,但讨价还价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旁边一直安静吃饭的刘夏荷,倒是看着刘春芽,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没等她发出声音,察觉到她的动静的刘春芽立刻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刘夏荷吓得一缩脖子,赶紧低下头,用力扒拉着碗里的野菜汤泡窝窝头,再也不敢吭声了。 刘春芽心里其实也犯嘀咕。 姐夫这……明明已经决定要留下来了呀?怎么还跟村长说什么想回城?还要加工资? 这五块钱一个月,加上工分和粮食,已经够养活她们姐妹几个了! 不过,她看着秦东扬那副煞有介事、跟村长掰扯的样子,又觉得,姐夫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他毕竟是城里来的,懂得多,自己还是别多嘴了。 向正军看着秦东扬那“为难”的样子,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吧嗒抽了口烟袋锅,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东扬啊,叔也知道你的难处。这样吧!工资!再给你加三块!八块!每个月八块钱!这可真是……大队能给出的最高待遇了!不能再多了!这还是我看在你治好了桂花婶子,又揭发了邓忠文那混蛋的份上,跟支书磨破了嘴皮子才争取来的!” 秦东扬见火候差不多了,知道这应该是向正军他们商量出来的最高价格,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行!既然正军叔你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暂时先留下来试试吧。” 他脸上还带着点不情不愿:“不过说好了啊正军叔,要是有机会回城,我……” 向正军赶紧摆手打断他:“哎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留下,先留下就好!” 达成了目的,向正军也没有久留,揣着烟袋锅,心满意足地走了。 院门“吱呀”一声关上,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碗筷碰撞和吃饭的细微声响。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刘秋霜,苍白的小脸上带着紧张,怯生生地看向秦东扬,她放下手里只啃了一小半的窝窝头。 “姐夫……你,你刚才跟村长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要留在咱们村里了?”她声音细细的,带着点儿不敢相信的期待。 秦东扬嘿嘿一笑,哪还有刚才那副“为难”的样子? 他拿起桌上剩下的半个窝窝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咸菜,嚼得嘎嘣脆。 “傻丫头,”他含糊不清地说,“我要是不那么说,不装出想回城的样子,正军叔能把条件提到这么高?”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又喝了口热水:“不抻着他点儿,他怎么舍得把兜里的好东西掏出来?我本来就没打算走,之前不是都跟你们说了吗?” 这话一出,旁边的刘春芽、刘夏荷连同刘小雪,都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齐齐松了一大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刘春芽这时也吃得差不多了,拿着筷子在碗里划拉着,想把最后一点野菜汤喝干净,忽然,筷子尖碰到了几个硬硬的小块。 她低头仔细一看,顿时愣住了。 碗底,竟然沉着一些切得细碎的腊肉丁!油光光的,混在浑浊的野菜汤里,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这……不是刚才姐夫分给大家的腊肉吗?自己明明没要啊!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已经端着碗去院里水缸边洗手的秦东扬背影,然后,她扭头看向旁边的刘夏荷,眼神带着询问,“夏荷,这肉丁……怎么回事?” 刘夏荷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是……是姐夫刚才趁你不注意,偷偷拨到你碗里的……我……我刚才想跟你说的……可是……可是你瞪了我一眼,我……我就没敢说……” 刘春芽:“……”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合着这丫头,把刚才自己让她别在姐夫跟村长谈事时乱插嘴的眼色,当成不让她说这个了?真是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碗底这点小插曲,很快就被更大的喜悦冲淡了。 姐夫真的留下来了!还要在村里当医生! 对刘家这几个无依无靠的姐妹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第9章 家里人的掌上明珠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秦东扬就爬了起来。 简单洗漱之后,吃过了简陋的早饭,他径直朝着村医诊所走去。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药味、霉味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诊所里果然是乱七八糟,桌上地上散落着不少药瓶药盒,还有一些用过的棉签纱布,看着就让人皱眉头。 这邓忠文,医术不怎么样,邋遢倒是真的。 秦东扬挽起袖子,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扫地、擦桌子、把散落的药品一个个捡起来,按照记忆中的分类大致归拢到药柜里。 虽然条件简陋,药品也不齐全,但至少得有个干净整洁的样子。 他正忙得满头大汗,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东扬啊,这么早就过来了?” 是村长向正军,手里还端着个豁了口的搪瓷碗,里面是半碗稀粥。 “正军叔。”秦东扬直起身,擦了把汗。 向正军探头往里看了看,原本乌烟瘴气的诊所,已经被收拾得利索了不少。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没看错人!你这城里来的娃娃,就是不一样,干活麻利,还懂规矩!”他把手里的碗递过去:“还没吃饭吧?婶子刚熬好的粥,你先垫垫肚子。” 秦东扬也没客气,接过来几口就喝完了。 能多吃一点是一点,饿肚子实在太难受了。 向正军看着他,又想起昨天的事,脸上露出笑容:“好好干!东扬!以后这村里的卫生健康,可就指望你了!把邓忠文那混蛋撵走了,真是大快人心!” 秦东扬笑了笑:“正军叔放心,我既然留下了,肯定尽力而为。” …… 而另一头,虞家。 虞振邦回到家里时,一家人正围着桌子吃晚饭。 他脸色有些复杂地坐下,拿起一个馒头,却半天没往嘴里送。 大儿子虞承书先开了口:“爸,事情……怎么样了?” 虞振邦叹了口气,把馒头放下。 “跟秦东扬那小子谈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的三个儿子,最后落在了小女儿虞梦瑶身上,“他答应解除婚约了。” “真的?!”虞承书眼睛一亮,“那敢情好!这下梦瑶也……” “而且,”虞振邦打断了大儿子的话,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他还说,他不回城了,要留在村里当医生。” 这话一出,桌上顿时安静了。 虞承书愣了一下,随即舒了口气:“留下也好,省得以后麻烦。这样,梦瑶也能安安心心说人家了。” “不对劲吧?”老二虞司棋却皱起了眉头,他是县医院的医生,心思比旁人要细密些。 “爸,这秦东扬怎么回事?”虞司棋放下筷子,“他之前不是死活闹着要回城,非说跟梦瑶有婚约,不回城不行吗?怎么突然就变卦了?还主动留下当医生?这里面怕不是有诈吧?” 老三虞藏画在一旁噗嗤笑了出来,“哎呦,二哥,你不愧是当医生的,这心眼儿就是多!人家说不定就是想通了呢?” 虞司棋瞪了他一眼:“你少来!大哥和爸还是当干部的呢,他们的心眼儿能比我少?” 虞振邦没理会儿子们的斗嘴,他看着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只是眉头紧锁的小女儿,“梦瑶,你怎么看?” 虞梦瑶抬起头,清秀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困惑和一丝不安。 “爸,我觉得……二哥说的有道理。”她声音轻轻的,带着迟疑:“秦东扬这个人,很古怪。他之前为了回城,为了跟我结婚,那股劲头……恨不得把天都捅破了,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全变了?” 她咬了咬嘴唇,想起了自己前几天托人带给秦东扬的那封信,信里措辞严厉地拒绝了他。 难道是……我那封信刺激到他了? 她心里有些发毛,忍不住看向虞振邦,“爸,他……他跟你说这些话的时候,状态怎么样?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吧?” 虞藏画听到这话,立刻又大笑起来。 “哈哈!小妹,你该不会是怀疑他受了打击,准备寻死觅活吧!”他笑得前仰后合:“你想太多了!再说了,你怎么好像挺担心他似的?” 虞梦瑶被三哥说得脸上一红,顿时有些恼怒。 “谁……谁担心他了!”她梗着脖子反驳,声音都拔高了些,“我只是怕……怕他真因为我那信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那我岂不是成了杀人凶手?!我才不是担心他那个人呢!” 她腮帮子鼓鼓的,显然虞藏画再说这话,她就要上手揍他了。 虞振邦摆了摆手,“寻短见?那倒不至于。” 他端起桌上的粗瓷碗,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刚好救了他家那个才八九岁的小姨子!那掉进水里,都没呼吸了,硬生生地被他救活了!” 虞振邦这话一出口,饭桌上又是一静。 虞梦瑶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 “什么?!”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他救人?爸,你没搞错吧?村里人不都说他……好吃懒做,偷奸耍滑吗?他还会救人?” 虞振邦叹了口气,拿起那个已经有些凉的馒头,这次慢慢咬了一口,嚼了几下,才缓缓说道:“或许……是我们以前对他有些误会吧。” 虞梦瑶沉默了一下,撇了撇嘴,“哼,那既然他想通了,打算老老实实待在村里,那我就……祝他余生顺遂,前程似锦吧!”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劲儿,更浓了。 虞承书见气氛缓和了些,连忙接话。 “爸,既然秦东扬这事了了,梦瑶也解脱了。”他看向虞司棋和虞藏画,“我看啊,司棋和藏画人脉广,回头让他们多留意留意,给梦瑶介绍个好对象!” 虞梦瑶立刻皱起了眉头,筷子往桌上一拍,“大哥!你说什么呢!我才刚找到工作,正是要好好干出点名堂的时候,哪有心思考虑那些!说了多少次了,我现在不想谈对象!这事儿以后再说!” 见小妹态度这么坚决,虞承书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行,小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谁让这是家里人的掌上明珠呢? 第10章 娘!娘!你活过来了! 一晃几天过去,秦东扬在村诊所的日子,过得有点……一言难尽。 来看病的人,稀稀拉拉,没几个,就算来了,也多是些头疼脑热、蚊虫叮咬的小毛病,或者就是谁家孩子磕了碰了,来要点红药水、纱布什么的。 秦东扬按照规矩,开点药,收个几分钱、一毛钱的诊费,也就打发了,这收入,简直是杯水车薪,而且钱还是公家的,跟他是一点关系没有。 而他的工资,还得等上满了一个月才能发。 眼瞅着刘春芽那丫头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家里的钱,别说凑够学费了,就连买米的钱都快没了,粮食缸里那点粮食,也见了底。 秦东扬愁得是抓耳挠腮,晚上都快睡不着觉了。 他娘的!自己明明带着一个跨越时代的超级医疗室,各种先进设备、特效药物应有尽有!随便拿点什么出来,都能解决大问题,甚至赚大钱!可在这穷乡僻壤,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那些高精尖的玩意儿,别说用了,说出来都没人信!更别说把这金手指变现了! 守着金山要饭吃,说的就是他现在这操蛋的状况! 秦东扬心里那叫一个憋屈,一个糟心! 这天,刚扒拉完几口没滋没味的午饭,秦东扬溜达到诊所。 他刚搬了条板凳,想在门口透透气,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由远及近。 “秦医生!秦医生!在家吗?” “快!快救命啊!” 秦东扬心里一动,赶紧站起身。 只见村西头的周宝刚、周宝强两兄弟,脸色煞白,用一张破门板,抬着他们六十多岁的老娘,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门板上,一个干瘦的老太太双目紧闭,脸无人色。 “秦医生!秦医生!快!快看看俺娘!”周宝刚满头大汗,嗓子都喊哑了,带着哭腔,他一把抓住秦东扬的胳膊,急切地问道:“俺娘……俺娘她是不是也得了那个……那个热……热射病?!” 前几天周桂花的事,显然给村里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秦东扬只扫了一眼躺在门板上,面色发青、嘴唇发紫的老太太,再看她胸口微弱的起伏,和颈动脉几乎摸不到的搏动,心里咯噔一下。 热射病?狗屁的热射病! 这他妈是急性心肌梗死!而且看样子,已经非常危急了! “快!把人抬到病床上!” 周家兄弟俩慌忙照做,手忙脚乱地将老太太挪到了诊所里那张唯一的、破旧的木板病床上。 秦东扬转身冲向那靠墙的木头药柜,背对着众人,飞快地低声吩咐:“小一,硝酸甘油片,快!” 他装模作样地在药柜里翻找着,手却在背后微微一动,几乎是瞬间,一小瓶药片就出现在他手中。 他快步回到床边,从瓶里倒出一片白色的小药片。 “张嘴!把这个含在舌头下面!”秦东扬对周宝刚喊道,同时小心地将药片塞进老太太已经没什么反应的嘴里。 然而,药物还没来得及完全起效,老太太的脸色变得更加灰败,胸口那微弱的起伏,彻底停了! 秦东扬手指搭上老太太的颈动脉,又探了探她的鼻息——没了!呼吸心跳骤停! “娘!娘啊!”周宝刚见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哭喊起来,“俺的娘哎!你怎么就……” “哭什么哭!想让你娘活命就闭嘴!”秦东扬厉喝一声,打断了他的哭嚎。 他一把将老太太的上衣扯开一些,双手交叠,准确地按在她胸骨正中,开始用力而快速地压!一下,两下,三下…… “你!过来!捏住她的鼻子,嘴对嘴给她吹气!快!”秦东扬头也不抬,指着周宝刚命令道。 周宝刚愣住了,看着老太太发紫的嘴唇,脸上露出为难和一丝……恐惧?他支支吾吾道:“这……这咋吹啊……俺……俺不敢……” “你娘的命重要还是你的面子重要?!不想救她就滚一边去!”秦东扬按压的动作不停。 旁边的周宝强看不下去了,一把推开还在犹豫的大哥。 “我来!秦医生,你说怎么做!”周宝强红着眼睛。 “捏紧鼻子,嘴包住她的嘴,用力吹气,看到她胸口起来就停,等我按压!”秦东扬飞快地指示。 周宝强没有丝毫犹豫,俯下身,按照秦东扬说的,笨拙却认真地开始给他娘做人工呼吸。 秦东扬继续着胸外按压,每一次下压都用尽力气,额头上青筋暴起。 周宝刚瘫在一旁,看着弟弟的动作,又看看秦东扬满头大汗地按压,还是忍不住哭着念叨:“秦医生……俺娘都没气儿了……这么弄……真的行吗……” 秦东扬根本没空搭理他,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抢救上,每一次按压,每一次配合着周宝强吹气的间隙,都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诊所里只剩下秦东扬按压胸骨的闷响,周宝强吹气的呼呼声,以及周宝刚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就在周宝刚几乎绝望的时候,秦东扬手下的老太太,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呛咳! 紧接着,她的胸口开始有了自主的、虽然微弱但清晰可见的起伏! 秦东扬停下按压,迅速又探了探颈动脉——搏动虽然微弱,但恢复了!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 “呼……”周宝强也停了下来,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直接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又是汗水又是泪水,“太好了……娘没事了……太好了……” 周宝刚看到他娘真的喘上气了,眼睛也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响亮的哭声:“娘!娘!你活过来了!呜呜呜……” 秦东扬看着这个只会哭的汉子,嘴角抽了抽,一脸的无语。 周宝强缓过一口气,看到秦东扬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爬起来,对秦东扬解释道:“秦医生,你别介意,俺哥他就……他就这样,一着急就掉眼泪,其实心里是感激你的。” 第11章 送你两条大鲤鱼 周宝强看着秦东扬,脸上又是后怕又是感激。 他喘匀了气,小心翼翼地问道:“秦医生,俺娘这……这到底是啥病啊?咋说不行就不行了?” 秦东扬一边收拾着刚才急救用过的东西,一边沉声说道:“这是心脏上的毛病,叫急性心肌梗死。” 他看着兄弟俩茫然的表情,换了个更直白的说法。 “简单说,就是心口那块儿被堵死了,刚才一口气没上来,人差点就没了。” 周宝强和周宝刚听得心惊肉跳,脸都白了。 “老太太这次是命大,抢救过来了,但我这里条件有限,只能做个应急处理。要想让她老人家真没事,彻底好利索,必须马上送去县里的大医院!得住院,好好查查堵到哪儿了,怎么治,这病拖不得。” 他看着兄弟俩,补充了一句最关键的:“而且,这检查、住院、治病……恐怕得花不少钱。” “花钱?”周宝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声音都变了调,“去县医院……得……得多少钱啊?” 周宝强也是脸色一僵,刚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很多吗?秦医生?” 秦东扬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这个年代的医疗费用,就算是最基本的治疗,对这个家来说,恐怕也是天文数字。 他斟酌着说道:“具体多少我现在也说不准,但肯定不是个小数目,你们……得有个心理准备。” 兄弟俩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那点把老娘救回来的喜悦,瞬间被沉重的现实压得粉碎。 “俺……俺们家……哪有那么多钱啊……”周宝刚喃喃自语,眼神都空了。 就在这时,病床上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 “咳咳……” 老太太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浑浊,但看到了围在床边的两个儿子。 “娘!你醒了!感觉咋样?”周宝强连忙俯身问道。 周宝刚也赶紧凑过去:“娘!你可吓死俺们了!” 老太太似乎听到了刚才秦东扬的话,她虚弱地摇了摇头,嘴唇翕动着。 “宝刚……宝强……”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听……听娘说……” “娘,你说!” “别……别去县里……俺不去……”老太太喘了口气,眼神却透着一股倔强,“都……都这把老骨头了……不死不活的……糟蹋那钱干啥……咱家……啥情况……娘心里清楚……不治了……听娘的……” 这话一出,周宝刚“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娘!你说啥丧气话呢!啥叫不治了!刚把你救回来啊!”他抹着眼泪,哽咽道:“钱的事你别管!俺们去想办法!砸锅卖铁也得给你治!呜呜……” 秦东扬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是一阵叹息。 穷啊,真是能逼死人。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周宝刚的肩膀,“行了,别哭了!老太太刚醒,身体虚,不能太激动。” 又对老太太温声道:“大娘,您先好好歇着,县医院的事,让他们兄弟俩商量,不着急。” 秦东扬转向周家兄弟:“这样吧,今晚就先别折腾了,让老太太在我这儿观察一晚上,等情况彻底稳定了,你们再决定。” 这算是个缓兵之计,也给了他们一点喘息的时间。 周宝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感激地看着秦东扬:“哎!哎!听秦医生的!谢谢你!秦医生,你真是俺们家的大恩人啊!”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对了,秦医生,刚才……刚才给俺娘吃的那个药……多少钱?俺们……”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身上摸索起来,表情有些窘迫。 秦东扬看了看他们俩那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又看了看这简陋的诊所,摆了摆手。 “刚才情况紧急,用的也不是什么金贵的药。”他随口说道,“这样吧,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就给……两毛钱药费意思一下就行了。” 毕竟小一那里的药都是会自动补充的,对他来说基本就是没有一点成本的。 “啥?两……两毛?”周宝刚和周宝强都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刚才那可是救命的药啊!就收两毛钱? 周宝强反应过来,连忙道:“秦医生,这……这哪儿行啊!您救了俺娘的命,两毛钱……” 秦东扬打断他:“行了,就两毛,赶紧给吧,我这儿还得收拾呢。” 周宝刚哆哆嗦嗦地从裤兜里掏了半天,终于摸出两张沾着汗渍的毛票,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给秦东扬。 秦东扬接过来,随手扔进了抽屉里。 “好了,你大哥留在这里陪着老太太吧,晚上注意看着点,有情况随时叫我。”秦东扬对周宝强说,“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 周宝强看着秦东扬,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深深的一眼,“哎!好!秦医生,那……俺先回去了,俺娘就拜托您了!” 说完,周宝强又看了看病床上的母亲和守在一旁的哥哥,这才转身离开了诊所。 夜色渐深,秦东扬忙完诊所里的事,叮嘱周宝刚今晚好好看着点他娘,如果发现不对劲儿就立刻来找他,这才转身往外走。 回到家里,他就发现门口站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秦东扬的警惕心立刻就拉满了。 “谁在那里!”他吼了一声。 要知道家里可是还有四个女孩子啊!尤其是刘春芽,十七岁了,万一有些不要脸的…… “秦医生,是我!”那个人赶紧开口,“我是周宝强!” 秦东扬这才松了口气:“怎么了?有什么事?” “我、我在这里等你,”周宝强也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家里没有大人,所以就没进去……” 秦东扬走近了,才发现他手里拎着用草绳穿着腮的两条大鲤鱼,鱼还在轻轻摆着尾巴,显然是刚从河里捞上来的,鱼鳞在昏暗中闪着湿漉漉的光。 他把手里的鱼往前递了递,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憨厚笑容:“俺……俺寻思着也没啥好谢您的……家里穷,这是俺刚从河里摸上来的,还活蹦乱跳的,您拿着……给您补补身子……” 他知道秦东扬给他娘吃的那个药肯定不便宜,而且以前诊所里就没听说过有这药,这会所不定就是秦东扬自己带来的救命药…… 周宝强可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他家里穷,拿不出别的,也只能想别的办法报答秦东扬了。 第12章 我想预支点粮食 秦东扬看着那两条还在摆尾的大鲤鱼,再看看周宝强黝黑憨厚的脸,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宝强兄弟,这……这使不得!”他连忙摆手,“你们已经给过药钱了,这鱼你拿回去,给老太太炖汤补补身子正好。” 周宝强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那哪儿成!秦医生,俺娘那儿还有呢!这两条是特意给您送来的!您救了俺娘的命,俺们没啥好报答的,这点心意您一定得收下!” 他生怕秦东扬再推辞,干脆把手里的草绳往秦东扬手里猛地一塞。 “秦医生,您拿着!俺……俺先回去了!” 说完,他像兔子一样,一扭头,拔腿就往黑暗里跑。 “哎!宝强兄弟!你等等!”秦东扬手里抓着湿滑的草绳,看着那迅速消失的背影,喊了一声。 可周宝强跑得飞快,转眼就没影了,根本喊不住。 秦东扬无奈地低头看了看手里还在扑腾的鱼,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带着河水的腥气和凉意。 这兄弟俩,真是实诚人。 就在这时,屋里的灯光下,门吱呀一声开了。 刘春芽探出头来,看着院子里的秦东扬,有些担心地问道:“姐夫,咋了?出啥事了?” 刚才秦东扬那一声喊,把她惊动了。 秦东扬举了举手里的鱼,朝她走过去。 “没事,刚才周宝强送来的。”他把鱼递给刘春芽:“喏,拿去,找个大盆子,先放水里养着,别让它死了,明天杀了给你们炖汤喝。” “哇!这么大的鲤鱼!怎么送我们了?”刘春芽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两条鱼在她怀里还使劲蹦跶了两下。 这年头,这么肥的野生鲤鱼可不多见了。 秦东扬简单解释了一下:“他娘不是病了吗?我给治了,他送来谢我的。” 刘春芽看着那活蹦乱跳的鱼,脸上的惊喜慢慢淡了些。 她小声嘀咕道:“这鱼……现在河里可不好抓了,好抓的早被村里人捞光了……这肯定是宝强叔去山涧里那个深水潭摸的。也只有他水性那么好,才敢去那种地方……” 说着说着,她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那个深水潭,对她们家来说,是个伤心地。 秦东扬立刻就捕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心里一动,知道她肯定是想起了她那个掉进水里淹死的姐姐了。 哦,也就是他前妻来着。 虽然秦东扬自己对这个完全没见过面只存在原主记忆里的前妻没啥特殊感情。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刘春芽的肩膀。 “好了,都过去了。”他温声说道,“以后有姐夫在呢。” 刘春芽吸了吸鼻子,努力扯出一个笑脸,点点头:“嗯!” 她拎着鱼,转身往屋里走:“姐夫,快进屋吧,饭都凉了。” 走到门口,刘春芽又停下脚步,转过身,表情有些担忧:“那个……姐夫,家里的粮食不多了,估计撑不了几天了……” 秦东扬闻言,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事儿你就放心吧。” “我明天就去找村长,先把之前答应给我的那三十斤粗粮预支了,到时候先吃着,后面的我再想办法。” 他既然都答应了让这几个丫头跟着自己,就不能让她们饿肚子。 看到刘春芽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秦东扬笑着拍了拍胸脯:“有姐夫在,饿不着你们几个小丫头!” 刘春芽脸颊微红,嗔了他一眼,没说话,拎着鱼先进了屋。 秦东扬笑了笑,跟着走了进去。 堂屋的灯光下,刘秋霜和刘小雪正坐在小板凳上,一看到刘春芽手里扑腾的大鲤鱼,两双眼睛立刻瞪圆了。 “哇!鱼!好大的鱼!”刘秋霜第一个跳了起来,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围着刘春芽叽叽喳喳地问道,“二姐,哪儿来的鱼啊?是姐夫抓的吗?” 年纪最小的刘小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也知道鱼是好东西,跟着姐姐兴奋地拍着小手,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 坐在桌子旁边的刘夏荷则显得稳重一些,她抬头看向走进来的秦东扬,目光带着询问:“姐夫,这鱼……” 秦东扬笑着走过去,揉了揉刘秋霜的脑袋,“不是我抓的,是下午来看病的病人家属送的谢礼。” 他扫视了一圈围着鱼兴奋不已的三个小丫头,心里也暖暖的。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看到没?姐夫现在是医生了,能治病救人,以后啊,肯定能给你们带回来更多好吃的!” “好耶!有好吃的咯!姐夫最好了!”刘秋霜立刻欢呼起来,拍着手又蹦又跳,对秦东扬的话深信不疑。 刘小雪虽然还不懂“医生”和“好吃的”之间的必然联系,但看姐姐这么高兴,也跟着咯咯直笑,拍着巴掌喊:“好!好!” 只有刘夏荷,看着秦东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嘴角也噙着一丝浅浅的、带着希望的笑意。 第二天一早,秦东扬心里惦记着粮食的事,吃过早饭,刘春芽上工的时候不要累着自己,就直接往村长家走去。 他得赶紧把这事儿给落实了,家里的几个丫头片子还等着米下锅呢。 村长向正军正蹲在自家院门口,手里拿着个大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 看到秦东扬过来,向正军有些意外,“东扬啊,这么大早,有啥事?” 秦东扬搓了搓手,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正军叔,我来是想……那个……预支点粮食。家里的粮,眼看就见底了,春芽她们几个孩子……” 话还没说完,向正军“啪”地一拍大腿,猛地站了起来,烟灰都震掉了不少。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他脸上带着明显的懊恼,“光想着让你腾出手给村里人看病,倒把你家这最要紧的事给忘了!是叔考虑不周,考虑不周啊!你一个人拉扯着春芽她们姊妹几个,还要顾着诊所,确实不容易!”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屋里走:“等着,叔这就给你写条子,你去村里的粮仓那边领!” 第13章 你干脆嫁给你姐夫算了! 秦东扬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很快,向正军拿着一张盖着清水村村委会大印的批条走了出来,塞到秦东扬手里。 “拿着!去粮仓找老王,让他先给你拨三十斤棒子面,再来十斤白面,先紧着孩子们吃!” “谢谢叔!真是太感谢您了!”秦东扬捏着那张薄薄却分量十足的批条,连声道谢。 向正军摆摆手,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谢啥!应该的!快去吧,别耽误孩子们吃饭!” 秦东扬点点头,揣好批条,脚步轻快地往村西头的粮仓走去。 到了粮仓,管仓库的老王正靠着卸了一半的麻袋堆打盹儿,脑袋一点一点的。 “王叔?王叔?”秦东扬走近了,轻轻喊了两声。 老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秦东扬,还有点没睡醒的样子:“谁啊……有事?” “叔,村长让我来领点粮。”秦东扬把批条递了过去。 老王接过批条,只扫了一眼上面的字和红章,脸上的瞌睡劲儿“唰”一下就没了! 他眼睛瞪得溜圆,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那叫一个热情。 “哎呦!这不是秦医生嘛!快!快里面请!”老王一边麻利地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灰,一边引着秦东扬往仓库里走,嘴里啧啧称奇:“秦医生!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嚯!你是不知道,今天清早上工的时候,周宝刚那小子在田埂上嚷嚷了一路!说你昨天妙手回春,把他那个眼看一口气就要咽下去的老娘,硬生生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按按胸口,吹吹气,人就活了?我的乖乖,这简直比说书还神呐!” 秦东扬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就是普通的急救手段……” 老王上下打量着秦东扬,满眼都是不可思议:“你这手绝活儿是跟谁学的?咋这么厉害?以前咋一点没看出来你有这本事呢?” 秦东扬淡淡一笑,按照早就想好的说辞应道:“嗨,算不上什么绝活儿,就是以前跟我外公学的点皮毛。以前村里不是有村医嘛,医术比我强多了,哪里轮得到我出来显摆。” 老王听了这话,恍然大悟般地一拍脑门。 “嘿!我说呢!”他嚷嚷道,“难怪以前让你下地干活挣工分,你小子总是蔫了吧唧的,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不得劲,大家伙儿还都以为你小子是偷奸耍滑,想吃软饭!闹了半天,原来是咱秦医生志不在此,这本事压根就不是用在刨土坷垃上的啊!” 老王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看秦东扬的眼神都带着敬佩了:“这就对了!真正有本事的人,都是不声不响的!秦医生,你这品德,高尚!” 秦东扬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解释。 他心里却在暗自感慨,想当初,原主可不就是偷奸耍滑、好吃懒做、游手好闲,被全村人戳脊梁骨的典型么?干活推三阻四,能躲就躲。 没想到如今换了个灵魂,有了点真本事,过去那些实打实的缺点,在这些人眼里,竟然都成了“低调”、“不屑于此”、“志存高远”的优点了。 这村里人对他的态度,真是来了个彻彻底底的大转弯。 看来,无论在哪个时代,实力才是硬道理啊。 “来来来,秦医生,这边!”老王格外殷勤地领着他走到仓库一角,那里码放着一些看起来就比较干净整齐的粮袋。 “我给你挑好的!”老王拍着胸脯保证,“这批棒子面是前两天刚磨的,你看这颜色,多正!白面也是上等货,保准没什么麸皮和沙子!” 他手脚麻利地解开袋口,给秦东扬称了足足三十斤棒子面,又称了十斤白面,完了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人,还特意多给抓了两大把,塞得袋子鼓鼓囊囊。 “拿着,秦医生!以后要是有啥用得着叔的地方,尽管开口!”老王把系好的粮袋递给秦东扬,态度好得不得了,“可要记得叔的情啊!” “谢谢王叔!太麻烦你了!”秦东扬客气道。 扛着沉甸甸的粮袋,秦东扬心里终于踏实了。 回到家里,刘秋霜正带着刘小雪在院子当中的空地上,用小树枝画格子玩跳房子。 看到秦东扬肩上扛着的大粮袋,刘秋霜眼睛“噌”地就亮了,像只小燕子似的飞奔过来。 “姐夫!你回来啦!”她仰着小脸,兴奋地指着粮袋,“哇!是粮食!好大的袋子!” 就连还不怎么知事的刘小雪,也跟着姐姐咿咿呀呀地叫着,小手拍得啪啪响:“好大!好大!” “嗯,领回来了。”秦东扬把粮袋小心地拎进了厨房,把棒子面倒进了粮缸里,又把白面放进了橱柜里。 他拍了拍刘秋霜的小脑袋,叮嘱道:“秋霜,你看着点小雪,别让她乱跑磕着碰着。等二姐回来了,你跟她说,中午让她放开了做饭,咱们今天敞开了吃顿饱的!” “好嘞!知道了姐夫!”刘秋霜脆生生地应着,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那鼓囊囊的粮袋,小脸上写满了喜悦和期待。 秦东扬又交代了几句,确认没什么遗漏:“行了,我得去诊所那边看看了,要是有什么急事,就去诊所找我。” 说完,他转身锁好院门,朝着村头那间属于他的小诊所走去。 …… 临近中午的天气,日头毒辣,晒得地皮都在冒烟,田里的女人们一边干着活,嘴里却没闲着。 “哎,你们听说了没?秦家那小子,现在可是咱村的正经医生了!”一个黑瘦的妇人先开了口,语气里满是惊奇。 “可不是嘛!昨天老周家那婆娘,眼瞅着就不行了,硬是让他给救回来了!啧啧,真是神了!”另一个接口道,脸上带着几分敬畏。 “谁说不是呢!以前看他那游手好闲的样子,还以为是个废物点心,没想到啊,真人不露相!” “这下子,刘家那四个丫头片子,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对喽!有这么个能耐的姐夫照应着,往后的日子指定差不了!” 不远处,刘春芽正弯着腰,用力地锄着地里的杂草,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来,滴进滚烫的泥土里,瞬间就没了踪影。 这些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嗡嗡地钻进她的耳朵里,让她心里一阵烦躁。 一个看起来五十来岁,平日里就爱东家长西家短的王家大娘,挪了挪屁股,凑到埋头干活的刘春芽旁边。 “春芽啊,”王大娘压低了声音,眼睛却瞟着周围,“大娘跟你说句贴心话。” 刘春芽没抬头,只是“嗯”了一声,手里的锄头没停。 “你看你,今年也十七,快十八了吧?是个大姑娘了。你大姐……唉,也是命不好,走得早。这东扬吧,人年轻,本事又大,往后指定是要再娶媳妇儿的,”王大娘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神秘兮兮,“与其便宜了外头的野丫头,你瞅瞅……你干脆嫁给你姐夫算了!” 第14章 是不是就不要我们了? “哐当!”刘春芽手里的锄头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砸起一片尘土。 她猛地直起身,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又惊又怒地瞪着王家大娘:“王大娘!您……您胡说什么呢!东扬哥是我姐夫!您这么说……是对我姐夫的不尊重!也是对我大姐的不尊重!” 王家大娘被她这激烈的反应噎了一下,随即撇撇嘴:“哎呦,你这孩子,急什么!大娘这还不是为你好?” 旁边另一个正在锄地的李家大娘也帮腔道:“就是啊春芽,王家嫂子说得在理。我们这都是给你寻个好后路呢!” 李家大娘掰着手指头数落着:“你想想,你姐夫现在是医生,一个月稳稳当当的工分,听说还有钱拿,每个月还有粮食……你要是跟了他,那日子,啧啧,跟掉进福窝窝里有啥区别?吃香的喝辣的,不受穷不受累!” 刘春芽紧紧咬着下唇,胸口起伏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东扬哥是我姐夫,他心好,就算……就算我不嫁给他,他也会照顾我们姐妹的!我们一样能过好日子!” 只是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那可不一样!”王家大娘立刻反驳,一副“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的笃定模样,“他是你姐夫,又不是你亲爹亲哥!等他哪天真娶了个新媳妇儿进门,那新媳妇儿能容得下你们这几个小姑子?” “说句难听的,”她刻意拔高了点音量,“到时候啊,人家看你们姐妹几个,就是前头那死鬼老婆留下的拖油瓶!指不定怎么嫌弃,怎么磋磨呢!” 不远处,一直默默蹲着割猪草的刘夏荷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她抬起头,小脸上满是惶恐和不安,偷偷地看了姐姐一眼。 刘春芽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涌上心头,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是啊……新媳妇儿…… 谁能保证新来的女人会善待她们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呢? 万一……万一真像王大娘说的那样呢? 她还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 最终,她默默地弯腰捡起锄头,再次低下头,一下一下,更加用力地锄着地。 周围妇人们的议论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但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 熬到终于收了工,刘春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和同样沉默的刘夏荷一起往家走。 一进家门,她习惯性地走向灶房准备做晚饭。 灶房角落里那个平时总是半空的粗粮缸,今天看着却格外充实。 她走近一看,里面竟然多了不少黄澄澄的棒子面,打开橱柜一看,里面还放着一个小小的布袋,隐约能看到里面白花花的面粉。 “秋霜,”她喊正在灶台后帮着拉风箱的刘秋霜,“这……缸里的粮食是哪来的?姐夫拿回来的?” 刘秋霜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计,转过身,小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和喜悦,像只献宝的小喜鹊:“对呀!就是姐夫拿回来的呀!好大一袋呢!姐夫还特意交代了,让中午多做点,说让咱们敞开了吃顿饱的!” 刘春芽看着那黄澄澄、带着勃勃生机的棒子面,又看了看那袋珍贵的白面,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一起涌了上来。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晌午时分,地头上那些妇人们刻薄而又现实的话语。 “你要是跟了他,那日子,啧啧……” “……拖油瓶……” 她默默地走到水缸边,拿起瓢,开始舀水准备做饭。 这粮食,是姐夫带来的。 这份依靠,这份实实在在的好处,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安稳和踏实,却又让她心头萦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与难堪。 这日子,真的能像她反驳时说的那样,靠着“姐夫”的名头一直好下去吗? 她不知道。 灶房里蒸腾起的热气,带着棒子面和些微白面的混合香气,似乎也驱散不了刘春芽心头的阴霾。 饭菜很快做好了,一盆稠乎乎的棒子面粥,几个掺了杂粮但依旧金贵的二面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 刘春芽将饭菜小心翼翼地盛好,放进一个旧篮子里,上面盖了一块干净的布。 她看了一眼正眼巴巴望着她的刘夏荷,犹豫了一下。 “夏荷,”她声音有些干涩,“你去……给姐夫送饭吧。” 让她自己去面对秦东扬,面对那份沉甸甸的“恩情”,她此刻有些做不到。 刘夏荷立刻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嗯!” 她接过篮子,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口。 诊所里,秦东扬正在整理药柜,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他抬起头。 “姐夫!”刘夏荷提着篮子,小脸红扑扑地跑了进来。 “饭来了?”秦东扬放下手里的药,笑着迎上去,“正好饿了。” 刘夏荷把篮子放在桌上,掀开盖布,露出里面的饭菜,“姐夫,快趁热吃吧。” 秦东扬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虽然杂粮不少,但对他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嗯,好吃。”他含糊地赞了一句。 刘夏荷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她站在桌边,小手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脚尖在地上轻轻地画着圈。 秦东扬几口吃完一个馒头,又喝了口粥,才发现她的异样。 “怎么了,夏荷?”他放下碗,“站这儿不走,有事?” 刘夏荷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姐夫……”她鼓足了勇气,几乎是豁出去一般地问道:“你……你以后要是娶了新媳妇儿……是不是……是不是就不要我们了?” 第15章 想跟你单独聊聊 秦东扬愣了一下,眉头微皱,有些莫名其妙地问:“夏荷,你怎么会这么说?” 刘夏荷抬起头,小脸上满是纠结和不安,“今天村里的那些人都在说,说你要是娶了新媳妇儿,就不会再管我们了。” 听到这话,秦东扬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无名火,他忍不住骂道:“这些人真的是没事找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柔和一些,对刘夏荷说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不要你们的。我不仅要送你姐去上高中考大学,你也要读初中,上高中,以后还得上大学,还有秋霜和小雪也是。女孩子想要改变自身的命运,就只有读书。” 刘夏荷连忙点头,眼神里闪烁着希望,“嗯,我们也不希望以后到了年纪就随便在村里找个人嫁了。” 秦东扬欣慰地点点头,“所以一定要好好读书。” 但刘夏荷又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那……那以后你还会娶老婆吗?” 秦东扬笑了笑,这个问题倒是把他难住了。他稍作思索,说道:“目前没有这个想法。” 但他也不没有把话说死,毕竟未来的事情谁知道?缘分到了,也许就娶了。 毕竟他上辈子都没娶老婆,这辈子怎么的也得找个媳妇儿吧。 见刘夏荷表情仍有些惴惴不安,他赶紧补充道:“就算我真的结婚了,也不会不要你们的。” “可是……”刘夏荷还是有些担忧,“如果你未来的媳妇儿嫌我们是拖油瓶怎么办?” 秦东扬哈哈大笑起来,“如果她真的是那样的人,我又怎么会喜欢她呢?” 这番话让刘夏荷彻底放松下来,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回到家,她迫不及待地将事情告诉给姐姐。 听完后,刘春芽沉默片刻,没有多说什么,但明显可以看出她舒了一口气,表情轻松不少。 而此时,在诊所里的秦东扬却陷入沉思。 他知道三十斤粗粮吃不了几天,而还有半个月才能拿到八块钱。 但用钱买粮食太不划算,而且钱还得留着给春芽上学用呢! 秦东扬怔思索着要如何赚钱,他忽然想到周宝强能下深潭抓鱼,一个大胆的想法开始在他脑海中成形。 …… 天色擦黑,村民们都拖着疲惫的身子下了工。 秦东扬锁好诊所的门,想着白天那个赚钱的念头,径直朝着村西头的周家走去。 周家低矮的土坯房里,昏黄的煤油灯摇曳着。 “咚咚咚。” 秦东扬敲响了周家那扇有些破旧的木门。 开门的是周宝强,他看到秦东扬,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满了惊喜,“秦医生?您怎么来了?” 屋里的老太太和周宝刚也闻声望了过来,同样一脸意外。 老太太挣扎着想从炕上坐起来,“秦医生快屋里坐,快!” 周宝强连忙侧身让开,热情地招呼:“秦医生,吃了没?没吃就跟俺们一块儿吃点吧!” 秦东扬摆摆手,笑道:“不了不了,我吃过了。” 这个年代,家家户户粮食都紧张,除非有天大的事,否则哪有随便留在别人家吃饭的道理。 他目光落在炕上的老太太身上,温和地说道:“我就是过来看看大娘恢复得怎么样了。” 老太太靠在炕头,气色比白天秦东扬抢救那会儿好了不少,但依旧透着虚弱。 她叹了口气,“劳烦秦医生挂心了,我这老婆子没事儿。就是觉得,我这把老骨头,活一天就是拖累你们一天。反正也活够本了,啥时候阎王爷收,就去了干净,也省得你们跟着受罪。” 这话一出,旁边站着的周宝刚眼圈立马就红了。 他声音带着哭腔,哽咽道:“娘!您说啥呢!您可千万不能这么想啊!” 这汉子又开始抹眼泪,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秦东扬看向老太太,语气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大娘,您可不能这么想,您得好好活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家这简陋得几乎家徒四壁的屋子,郑重地说道:“您再撑个一两年,给我点时间。这段时间,我想法子赚点钱,到时候想办法弄些好点的医疗器械和药回来,到时候,我再给您好好治治!”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周家几口人眼睛瞬间亮了! 周宝强激动地搓着手,声音都有些发颤,“秦医生,这……这病真能治?” 老太太也怔怔地看着秦东扬,原本灰败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强烈的希冀。 周宝刚吸了吸鼻子,也顾不上哭了,急切地追问:“秦医生,俺娘这病,真……真的还能治好?” 秦东扬迎着他期盼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说道:“能!” 周家人脸上顿时绽放出难以置信的喜悦。 对他们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秦东扬的心里倒是百味杂陈。 其实,以他的医术,现在就有把握把老太太从鬼门关拉回来,但他不能这么做。 就凭这破诊所里那几样老掉牙的器械和几瓶过了期的药水?真要是手到病除,那不是医术,那是神仙下凡,是妖术!会吓到人的,到时候引来的麻烦事绝对少不了。 他可不想被人当成妖怪,这个年代,说不定是真的会被烧死的。 所以,秦东扬只能徐徐图之,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借口。 秦东扬收回思绪,将目光转向一脸憨厚的周宝强,“宝强大哥,我有点事,想跟你单独聊聊。” 周宝强虽然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位救了娘一命的秦医生单独找自己能有啥事,但还是立刻点头,“欸,好!” 他跟屋里人打了声招呼,“娘,大哥,我跟秦医生出去说几句话。” 说完,便跟着秦东扬走出了家门。 夜色渐深,村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声零星的狗吠。 两人走到院外一棵老槐树下,这里比较僻静,虫鸣声清晰可闻,周围也没有什么人经过。 周宝强停下脚步,看着秦东扬,有些拘谨地搓了搓手,问道:“秦医生,您……您找俺有啥事儿啊?” 他心里还在琢磨着,难道是娘的病还有啥别的说法?还是关于医药费的事?可秦医生不像那种人啊。 第16章 俺干了!俺信你! 秦东扬看着他紧张又茫然的样子,笑了笑,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到了他想问的事情上。 “宝强大哥,我就是想问问,你送我的那两条鲤鱼,是在哪儿抓的?” 周宝强愣了一下,没想到秦医生单独叫他出来,是问这个。 他下意识地回答:“就在大西山半山腰的那个深潭里。” 秦东扬沉思了一下:“那地方……鱼好抓吗?” 刘春芽说了,那个深潭一般人都不敢下去的。 周宝强挠了挠后脑勺,显得有些憨厚,“这个……咋说呢,说好抓,也不算太容易。那潭子邪乎得很,水深不见底,底下水草能缠住脚脖子,石头又滑。一不留神,人就可能栽进去出不来了。以前村里也有不懂水性的小子去摸鱼,差点就……” “不过呢,”周宝强话锋一转,“要是水性好,再小心点,比如腰上拴根结实的绳子,熟悉了里面的情况,倒也能抓着,就是得胆大心细,还得费老鼻子劲儿。” 秦东扬听明白了,点了点头。 危险是有的,但并非完全不可行。 他看着周宝强,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宝强大哥,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啥事儿?秦医生您尽管说!”周宝强拍着胸脯,只要不是让他为难的事,秦医生开口,他肯定答应。 “你看这样行不行,”秦东扬说道,“你这几天有空的时候,就多去那潭里抓些鱼。“抓多少,我都要!至于价钱嘛,就按县里收活鱼的那个价钱给你算,一分不少,你看中不中?” 周宝强彻底懵了,眼睛瞪得像铜铃,他完全没搞懂秦东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医生……您……您要那么多鱼干啥?”他一脸不解地看着秦东扬,“那鱼虽然也能吃,可刺儿多,肉也没多少嚼头,还不如攒点钱去供销社扯几尺布,或者割点肉给娃儿们解解馋呢。” 在他看来,秦医生条件再好,也没必要天天吃鱼啊。 秦东扬被他这实在的想法逗笑了,他摆摆手,“宝强大哥,你误会了,我收鱼不是为了自己吃。” 周宝强更疑惑了,“那您是……” 秦东扬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感说道:“我是想着,把这些鱼,做成鱼糕。” “鱼糕?”周宝强重复了一遍,显然没听过这玩意儿。 “对,鱼糕。”秦东扬解释道,“就是把鱼肉剔出来,加上中药材,做成更容易克化,营养也好的吃食,然后呢,我打算拿到县里去。” “给谁?”周宝强下意识地问。 “卖给县医院住院的那些病人。”秦东扬说出了最终目的,“你想啊,病人身体弱,吃这个正好。” 话音刚落,周宝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了起来! “啥?!卖……卖东西?!”他吓得脸都白了,声音都变了调,“秦医生!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这……这不就是投机倒把吗?!被人发现了,是要抓起来批斗的!搞不好还要坐牢啊!” 这个年代,“投机倒把”可是个能吓死人的罪名! 周宝强越想越怕,恨不得现在就拉着秦东扬赶紧回家,把这危险的念头掐死在萌芽里。 秦东扬看着他吓得不轻的样子,赶紧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宝强大哥,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他示意周宝强冷静下来,“你想想,我是干啥的?” 周宝强愣愣地看着他,“您……您是医生啊。” “对啊!”秦东扬一拍手,“我是医生!医生去医院看望病人,给病人送点‘有营养的好东西’,这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我又不摆摊吆喝,就说是给认识的病人带的,或者是哪个亲戚做的。就算真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我这个当医生的,给病人特意调理身体的‘药膳’,公安同志还能把我抓起来不成?” 周宝强被秦东扬这一番话说得有点晕乎乎的。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反复琢磨着秦东扬的话。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秦医生是文化人,脑子活络,他说的话应该不会错。 而且,秦医生是为了给娘治病才想办法挣钱,自己要是能帮上忙…… 想到家里那光景,再想到炕上还等着秦医生救命的老娘,周宝强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 他猛地一咬牙,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成!秦医生,俺……俺干了!俺信你!明天!明天天一亮,俺就去给你下潭捞鱼去!” 秦东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好!宝强大哥,我就知道你是个爽快人!” 但他立刻又严肃起来,郑重地叮嘱道:“不过,你下水一定要千万小心!安全是第一位的!潭深水冷,别逞能,觉得不对劲就赶紧上来!鱼少抓几条没关系,人没事才最重要!” 周宝强感受到了秦东扬的关心,心里暖烘烘的。 他用力点头,“欸!秦医生您放心!俺心里有数!俺一定小心再小心!” 秦东扬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看着周宝强连连应下,这才放心地转身,“行,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去了。” “欸,秦医生您慢走!”周宝强一直把他送到院门口。 秦东扬摆摆手,加快了脚步往自己家走去。 刚才在周家,老太太炖的那锅鱼汤的香气,实在是太勾人了,那鲜美的味道仿佛还萦绕在鼻尖,让他肚子里的馋虫早就开始大合唱了。 他也得赶紧回家吃饭了,家里那几个小的,估计也等急了。 推开自家院门,隔壁小屋果然还亮着昏黄的灯光。 刘春芽听到脚步声,立刻从屋里迎了出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东扬哥,你回来啦?” 秦东扬应了一声,快步走进屋里。 炕桌上,饭菜已经摆放得整整齐齐,中午剩下的二面馒头被重新热过,旁边放着一盆冒着袅袅热气的鱼汤,奶白色的汤汁浓郁鲜亮,里面漂浮着细碎的葱花,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刘秋霜和刘小雪两个孩子,规规矩矩地坐在炕沿边,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盆鱼汤,小嘴巴抿着,却能看到她们不停吞咽口水的样子,显然是馋坏了,但一直乖乖等着他回来才开饭。 秦东扬看到这一幕,心里既温暖又有些歉疚。 “对不住,对不住,有点事耽搁了,让你们久等了。”他笑着走过去,习惯性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看把你们给饿的,快快快,都别等着了,赶紧动筷子吃饭!” 第17章 姐夫真好 “开饭喽!”刘小雪欢呼一声。 刘夏荷也抿着嘴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刘春芽给秦东扬盛了一碗浓浓的鱼汤,递过去,“姐夫,快趁热喝。” 秦东扬接过鱼汤,热气带着浓郁的鲜香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感觉五脏六腑都被熨帖了。 他喝了一口,鲜美无比,忍不住赞道:“春芽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刘春芽被夸得脸颊微红,低头腼腆地笑了笑。 秦东扬又看向桌上,除了鱼汤和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 他随口问道:“今天就炖了一条鱼?” 刘春芽点头,“嗯,宝刚哥送来的两条我看挺活泛的,就先炖了一条,还有一条养在水桶里呢。” 秦东扬心里有了数。 看着两个小丫头埋头喝汤,吃得小嘴油乎乎的,一脸满足的样子,秦东扬心里暖洋洋的。 香喷喷的鱼汤下肚,驱散了傍晚的寒意,也暂时压下了他心里的重担。 吃饭的时候,他几次想开口跟刘春芽商量卖鱼糕的事,但话到嘴边,看到刘秋霜和刘小雪那两双好奇又天真的眼睛,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两个小的,年纪太小,嘴巴没个把门的,万一听到了什么,出去跟小伙伴一显摆,那可就麻烦了。 这年头,“投机倒把”的帽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必须谨慎再谨慎。 等收拾了碗筷,秦东扬对刘秋霜说:“秋霜,带妹妹出去玩一会儿。” 刘秋霜虽然有点奇怪,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嗯!” 她拉起还有些懵懂的刘小雪,“小雪,走,我们去外面玩!” 两个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跑出了屋子,院子里很快传来她们嬉闹的声音。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灯光下,刘春芽和刘夏荷正在厨房里忙碌着,一个刷锅,一个擦桌子。 秦东扬走过去,靠在厨房门框上,清了清嗓子。 刘春芽和刘夏荷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转头看向他。 “姐夫,有事?”刘春芽问道,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秦东扬点点头,表情严肃起来,“嗯,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他看着两人,一字一句地把自己和周宝强商量好的,下潭捞鱼,然后拿去偷偷卖掉换钱的计划,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厨房里只剩下锅碗瓢盆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刘夏荷听得睁大了眼睛,小脸上满是震惊和担忧。 刘春芽的脸色,则唰地一下变得苍白,她手里的抹布都掉在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不行!”刘春芽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带着颤抖,“姐夫,这太危险了!” 她上前一步,急切地说道:“现在查得那么严!‘投机倒把’啊!那是要被抓起来,要被关起来的!万一……” 她后面的话不敢再说下去,眼圈却瞬间红了。 是啊,这年头,私下买卖是重罪,抓住了,轻则批斗,重则劳改,甚至更严重的……谁也说不准。 秦东扬预料到了她的反应,耐着性子解释道:“春芽,我知道有风险,但是你想想我们现在家里的情况。孩子们要吃饭,要穿衣,将来还要上学。光靠我这诊所挣的几个工分和每个月那八块钱,根本不够!” “可是……”刘春芽还是犹豫,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这也太冒险了……” 秦东扬看着她,“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春芽,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机会摆在眼前,总要试一试。” 刘夏荷也小声地附和姐姐:“可是姐夫,万一被抓到……” 秦东扬打断她:“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我会小心。而且,这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天知地知。” 刘春芽看着秦东扬坚定的眼神,听着他沉稳的语气,心里无比矛盾。 她知道秦东扬说的是实情,这个家太需要钱了。 可是,一想到那种可怕的后果…… 刘春芽只觉得心里一阵心惊肉跳,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姐夫,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为了这个家……可如果是要让你冒着被抓起来的风险去给我挣学费,那我……” 她哽咽着,用力摇头,“那我宁愿不念这个书了!真的!我不念了!” “胡闹!”秦东扬的脸猛地沉了下来,语气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绝对不许再有这种想法!” 刘春芽被他忽然的严厉吓得一哆嗦,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秦东扬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但眼神依旧锐利:“上学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你有出息,将来能过上好日子!怎么能因为眼前的困难就放弃?” “至于风险,”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我会把控好!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会拿自己的前途和这个家去冒险?” 他目光扫过刘春芽和刘夏荷,“我不是一个人,我身后还有你们四个妹妹等着我照顾呢!我比谁都更惜命,更怕出事!“放心,我会做好万全的准备,确保安全。” 厨房里再次陷入沉默。 如果是以前那个懦弱、甚至有点窝囊的秦东扬说这番话,刘春芽和刘夏荷是绝对不会相信,更不会同意的。 但眼前的秦东扬不一样了,他变得沉稳、果敢,有担当,成了这个家真正的顶梁柱,让她们觉得可以依靠。 刘春芽擦了擦眼泪,看着秦东扬坚毅的侧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而且,她内心深处,也隐隐相信着,现在的秦东扬,或许真的能做到。 她吸了吸鼻子,终于下定了决心,轻声却坚定地说道:“好……姐夫,我们……我们信你。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们,一定要千万小心!千万千万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刘夏荷也跟着用力点头,“嗯!姐夫,一定要小心!” 秦东扬看着终于松口的姐妹俩,心里也是一松,脸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放心吧,”他再次保证,“我心里有数。” 这件事,总算是定了下来。 外面的风还在呜呜地刮着,带着夜晚特有的凉意。 姐妹俩躺在土炕上,盖着同一床打了补丁的旧被子,黑暗中,谁也睡不着,心里都装着事。 刘夏荷翻了个身,她小声地问:“二姐,你说……姐夫那个法子,真的能成吗?那鱼……偷偷拿去卖,不会被抓吧?” 刘春芽的心也悬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同样小声地回答:“姐夫不是说了吗?他会小心的。” 刘夏荷又问:“那……真的能赚到钱?还有那个……那个叫‘鱼糕’的,是啥东西啊?我听都没听过哩。” “姐夫说行,那就肯定能行。”刘春芽的声音低低的,又叮嘱妹妹:“夏荷,你可千万记住了,今天下午姐夫说的话,还有这事儿,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能往外说!知道吗?” “嗯,我知道!我肯定不说!”刘夏荷说着,又忍不住憧憬起来:“姐,要是真能像姐夫说的那样,挣到钱了……那可就太好了!咱们……咱们就不用天天这么紧巴巴地过日子了,你也能安心上学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轻轻地说了一句,“姐夫……可真好。” 黑暗里,刘春芽没有接话,只是鼻腔里轻轻地“嗯”了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闷闷的情绪。 第18章 第一批鱼糕做好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惦记着秦东扬的嘱咐,刘春芽几乎是立刻就爬了起来。 她来到院子角落的水缸边,看着里面那那条还活蹦乱跳的大鲤鱼,捞鱼,去鳞,开膛,破肚,清洗……动作一气呵成。 厨房里响起了密集而有力的剁肉声,她把鱼的肉全都细细地剔了下来,骨头和鱼头另外放在一边,然后用尽力气,将雪白的鱼肉剁成了细腻无比的肉糜。 做完这一切,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看着那一大盆散发着新鲜腥气的鱼肉糜,有点茫然。 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轻轻敲了敲门,“姐夫,鱼……鱼肉弄好了。” 门很快开了,秦东扬走了出来,精神看起来不错。 他看了一眼盆里的鱼肉糜,满意地点点头。 “嗯,剁得挺细。”他吩咐道:“你去隔壁王婶家借个鸡蛋回来,就说秋霜身体刚好,要做个鸡蛋羹给她补补身体。” “哦,好!”刘春芽应了一声,放下盆,转身就往外走。 看着刘春芽快步离开的背影,秦东扬迅速从医疗室里里拿出药瓶。 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认院子里没有其他人。 然后,他以极快的速度,将几个药瓶里的,颜色、气味各不相同的药粉,按照特定的比例,小心翼翼地撒进了那盆鱼肉糜里。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拿起筷子,飞快地将药粉和鱼肉糜搅拌均匀,直到那些粉末完全消失在肉糜中,看不出任何痕迹。 他又从碗柜里,找出来一个家里最大的那种粗瓷大海碗。 等刘春芽拿着一个还带着鸡窝里余温的鸡蛋,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时,秦东扬已经站在灶台边等着了。 “姐夫,鸡蛋借来了!” 秦东扬接过鸡蛋,在碗沿“咔嚓”一声磕破,将蛋液打进一个小碗里,用筷子迅速搅散。 然后,他用一个小刷子,蘸着蛋液,仔仔细细地涂满了大海碗的内壁。 “好了,把鱼肉糜倒进去。”秦东扬示意道。 刘春芽连忙把那盆混合了“秘密”的鱼肉糜,小心地倒进涂满蛋液的大碗里。 秦东扬接过碗,用勺子背将鱼肉糜的表面压实、抹平。 最后,他将大碗稳稳地放进灶上的大铁锅里,锅里已经提前加好了水,放上了蒸屉。 盖上沉重的木锅盖,秦东扬往灶膛里添了几把干柴,点燃了火。 熊熊的火焰舔舐着锅底。 没过多久,锅里就开始发出“咕嘟咕嘟”的水开声。 很快,一股浓郁的、带着鱼肉特有鲜味的香气,开始丝丝缕缕地从锅盖的缝隙里飘散出来,逐渐弥漫了整个小小的厨房。 这香味,似乎比平时单纯煮鱼要更特别,更诱人一些。 秦东扬转头,又指了指旁边剩下的那半盆鱼肉糜,“春芽,把这个也装碗,放到锅里一起蒸了。” 刘春芽她手脚麻利地将剩下的鱼肉糜也装进另一个大海碗,小心地放上蒸屉。 秦东扬看着锅里升腾起的热气,心里盘算着时间:“锅你看好,火别太大也别太小。我出去一趟,找村长请个假。” 他嘱咐了一句,转身就往外走。 村长办公室里,向正军正对着一本破旧的账本皱眉头。 看到秦东扬进来,他抬了抬头,“东扬啊,啥事?” 秦东扬开门见山:“叔,我想跟您请个假,去趟县里。” “去县里?”向正军放下笔,“诊所的药是不是又不够用了?” 秦东扬顺势点头:“是啊,有些常用的药快没了,特别是治个头疼脑热、拉肚子的,还有一些外伤用的,都得去县医院那边补充点。” “去吧去吧,”向正军一听是正事,立刻就答应了,“诊所离了你不行,你早去早回!” 他不仅爽快地批了假,还从抽屉里摸出十块钱,“这是村里批的经费,专门给你买药的!省着点花!” 向正军又怕秦东扬在县里不好办事,毕竟他刚来不久。 他想了想,又找出纸笔,唰唰唰写了张条子,盖上鲜红的村委公章:“你要去买药啊,这不带条子去,人家可不会卖给你!你刚做村医,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 秦东扬心里一喜,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有了这钱和条子,他去县医院的理由,就更充足,更名正言顺了! “谢谢叔!我保证尽快回来!” 等他拿着钱和条子,脚步轻快地回到家时,厨房里正飘出第二锅鱼糕蒸熟的浓郁香气。 两碗玉白色的鱼糕,看起来细腻又q弹,散发着混合了鱼鲜和淡淡药的特殊香味。 刘春芽正守在灶边,看到他回来,眼睛亮亮的,“姐夫,都蒸好了!” 秦东扬点点头:“辛苦你了。” 这天气渐渐热起来了,鱼糕可不能久放。 事不宜迟,秦东扬找来一个家里最大的那种竹编背兜,他先让刘春芽找来几件干净的旧棉袄,厚厚地垫在背兜底部和四周。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两碗还冒着微微热气的鱼糕,连碗一起,稳稳地放进背兜中间,再用棉袄一层层地裹好,塞满缝隙,务必让它们固定住。 他背上背兜,对刘春芽说:“你在家看好妹妹们,我尽快回来。” “嗯!姐夫你路上小心!” 一走出院门,拐过村口那棵老槐树,确认四周无人。 秦东扬立刻在心里默念:“小一,冰袋,多拿几个。” 【好的,宿主。】 下一秒,几只带着凉意、触手冰冷的医用冰袋,凭空出现在他手中,被他宽大的衣袖遮掩住。 他飞快地左右看看,然后迅速掀开背兜上层的棉袄一角,他将冰袋巧妙地塞进鱼糕大碗的四周空隙里,紧贴着碗壁,最后,再用棉袄严严实实地盖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微松了口气,有这些冰袋降温,应该能撑到县城了。 他走到村口的大路上,运气不错,遇到了村里牛车去镇上,搭了个顺风车,又去车站搭中巴车去了县里。 第19章 买!买!买! 等秦东扬终于站在县医院的大门口时,已经是快中午了。 医院里人来人往,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和病人、家属焦急或疲惫的神情。 秦东扬却没有第一时间走向挂号处或者药房,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挺直了腰板,背着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背兜,径直朝着住院部的方向走去。 他像个来探望病人的亲属,不紧不慢地在住院部的走廊里溜达。 他的眼睛,却在不动声色地扫过每一个病房门口贴着的病人信息卡,耳朵也仔细听着从病房里传出的谈话声和咳嗽声。 他在寻找,寻找那些符合他这“加料”鱼糕“疗效”的病人,比如,那些看起来久病体虚、食欲不振,或者需要补充营养,但家属又面露难色的。 终于,他停在了一个病房门口,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妇女压抑的啜泣声,和一个男人唉声叹气的声音。 “……医生说要加强营养,可他现在啥都吃不下,这可咋办啊……” 秦东扬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温和而专业的微笑,走了进去。 病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蜡黄、瘦得脱形的老人,旁边坐着一对愁眉苦脸的中年夫妇。 “大哥大嫂,来看病人啊?”秦东扬主动开口,语气带着关切。 那男人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你是?” 秦东扬把背兜轻轻放在旁边的空凳子上,小心翼翼地掀开棉袄,露出一小块切好的、玉白色的鱼糕。 那鱼糕散发着奇异的香气,既有鱼的鲜美,又似乎带着某种草药的清冽。 “大哥,我看大叔这情况,像是身体虚,胃口不好吧?我这儿有个自己做的吃食,是用新鲜鲤鱼加上几味山里采的补气血的药材做的,对恢复身体、开胃健脾很有好处。” 那对夫妇愣住了,看着秦东扬,又看看那块看起来很不错的鱼糕。 “鱼做的?还加了药?”男人半信半疑,“你……你是干啥的?” “这东西……能随便吃吗?”女人也警惕地问道。 秦东扬笑了笑,不慌不忙。 “大哥大嫂,实不相瞒,我也是个医生,在下面乡镇卫生所工作的。”他说着就拿出了自己的批条,“喏,你们看,我这是来县城里买药回去的。” 他这话一说,这两人才放下心来。 秦东扬拍了拍自己的背兜:“这鱼糕,用的是深潭里的大鲤鱼,那肉质最是肥美滋补。里面的药材,更是我托人从山里采来的,有几味还挺名贵,光是磨成粉、熬成汤就费了好大功夫!” 他的语气十分诚恳,眼神也透着真挚:“本来呢,这是我一个老领导住院,我特意做来给他补身体的。刚才路过这里,听到你们说话,看大叔这情况,实在是不忍心。我这人心软,见不得病人受苦。这医者仁心嘛,就想着匀一些给大叔尝尝,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你们闻闻这味儿,是不是又香又特别?” 那对夫妇互相看了一眼。 眼前这年轻人说话条理清晰,看起来也不像坏人,而且还有村里的条子,地址、身份什么的都有。 鱼肉做的东西,肯定有营养,再加上什么名贵药材……听起来就很厉害! 男人凑近了些,使劲嗅了嗅:“嗯……是挺香的,跟一般的鱼不一样。” 女人也有些心动了,丈夫的父亲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那……这个……贵不贵啊?”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毕竟住院花钱如流水,他们手头也紧。 秦东扬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问这个。 他伸出一个手指头,“大嫂,你看我像是做生意的人吗?说了是医者仁心,碰上了就是缘分。我这一碗啊,能切八块,你们要是真心想给大叔试试,就给个药材的本钱,一块鱼糕就一块钱。主要是这药材实在金贵,我也是咬着牙才用了这么多。就当是……给大叔讨个好彩头,早日康复!” 那男人还在犹豫,旁边的女人也一脸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秦东扬见状,往前走了一步,语气更加温和:“大哥大嫂,要不这样,我先帮大叔瞧瞧?反正我也是医生,看看具体情况,也好看这鱼糕对不对症,总不能让大叔白吃。”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那男人眼睛一亮,连忙道:“那……那敢情好!有劳你了,大夫!” 女人也赶紧让开了一个身位。 秦东扬走到病床边,俯下身,仔细看了看老人的面色,又轻轻翻开老人的眼睑看了看,最后伸出手指,搭在了老人枯瘦的手腕上。 他闭上眼睛,装模作样地沉吟片刻。 其实凭他前世的经验和刚才的观察,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片刻后,秦东扬睁开眼,语气笃定地说道:“嗯……大叔这是典型的脾胃虚弱,气血两亏。你想想,是不是经常觉得没力气,吃不下东西,就算吃了点也觉得肚子胀,消化不好?舌苔白腻,脉象沉细无力,都是这个原因。” 他这几句话一出来,那对中年夫妇顿时瞪大了眼睛,互相看了一眼,满脸都是震惊! “哎呀!神了!大夫!”那女人忍不住叫出声,“你说的太对了!跟县医院那个老专家说的一模一样!” “就是开了好些药,吃了也不顶事,这饭啊,是真吃不下去!”男人也激动地补充道,看向秦东扬的眼神里充满了信服。 这下,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秦东扬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鱼糕:“我这鱼糕里加的药材,就是健脾开胃的;还有几味补气血的药材,正好对大叔这个症。” “这……这个真的管用?”女人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主要是被之前的药物效果打击到了。 秦东扬点点头:“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反正是鱼肉做的,就算没效果,也能给大叔补充点营养不是?一块钱,就当买个希望。” “买!买!”这次是男人抢着开口,“给我们来四块!不,来六块!让我爹好好补补!”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从兜里掏钱,数出六块钱递给秦东扬。 秦东扬麻利地切了六块鱼糕,用干净的油纸包好,递给他们,还不忘叮嘱一句:“一次别吃太多,先吃一小块,看看肠胃反应,没问题了再加量。” “欸!好!谢谢大夫!谢谢大夫!”夫妇俩连声道谢,如获至宝。 第20章 十六块! 这边的动静,早就引起了病房里其他病床家属的注意。 一股奇异的、混合着鱼鲜和药草的香味飘散开来,更是勾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 一个穿着打补丁褂子的大婶凑了过来:“哎,我说,这位小同志,你这卖的是啥好东西啊?闻着怪香哩!” 另一个病床边照顾老人的汉子也探头问道:“是啊,刚才听你们说,这玩意儿还能治病?对吃饭不香有效果?” 秦东扬一看有生意上门,立刻来了精神,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把刚才那套说辞又简略地说了一遍。 “……所以啊,这鱼糕,对那种久病体虚、吃不下饭、需要补气血的最有效果!”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都意动了。 住院的病人,十个有八个都存在营养跟不上、食欲差的问题。 “真的假的?俺家老婆子也是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给我来两块试试!” “我爹刚做完手术,身体虚得很,这个能吃不?也给我来两块!” “还有我这儿……” 一时间,好几只手都伸了过来。 秦东扬一边收钱,一边切鱼糕,忙得不亦乐乎。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家境稍好些的中年男人问道:“小大夫,我看你这鱼糕这么好,我们这些没病的人,能不能买点回去,给家里老人孩子补补身子?强身健体?” 这话一出,秦东扬立刻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位大哥,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这鱼糕里面,加的可都是实打实的药材,是药就有偏性,是专门针对虚症病人的。你们身体好好的,没病没痛,吃了这个,不但没好处,反而可能扰乱你们身体本身的气血平衡,那不是好心办坏事嘛!是药三分毒,这个道理大家要懂!没病的人,千万吃不得!” 周围的人听了,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哦……原来是这样,是药啊……” “对对对,是药不能乱吃。” “小大夫说得对,我们懂了。” 看到大家明白了,秦东扬才稍微缓和了脸色,但紧接着又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补充道,“还有啊,各位大哥大嫂,叔叔阿姨。我这鱼糕效果怎么样,你们回去给病人吃了就知道。但是呢,这事儿,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最好别到处去嚷嚷。” 众人不解地看着他。 秦东扬叹了口气,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你想啊,这医院里病人这么多,好东西就这么点,万一被那些心思不正的人知道了,眼红嫉妒,觉得你们能吃上好东西,他们吃不上,心里不平衡,跑去外面乱说,甚至去举报我,说我在这儿乱卖东西……”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到时候,别说我没法再来给你们送这能救急的鱼糕了,就是你们自己,恐怕也得惹上麻烦,说不定还会被医院查问呢!咱们都是实在人,就想安安生生把病养好,对不对?所以啊,低调点,闷声把病治好,比啥都强!” 这话太有道理了! 尤其是在这个年代,人心复杂,保不齐就有人见不得别人好。 大家顿时恍然大悟,纷纷用力点头。 “对对对!小大夫考虑得周到!” “我们懂!我们保证不说出去!” “就是,让那些眼红的人干瞪眼去!” 秦东扬看着大家的神情,满意地点点头,又抛出了一个诱饵:“不过呢,要是你们有真正信得过、靠得住的亲戚朋友,家里确实也有病人,情况跟我刚才说的那位大叔差不多的,比如身体特别虚、吃不下饭这种……” “你们可以私下里跟我说说,下次我看看能不能多准备点。” “甚至,你们可以提前跟我说一下病人大概是什么情况,我看看能不能在药材上稍微调整一下,尽量对症下药。” “但是!病得特别重,或者不是这种虚症的,光吃我这个肯定不行啊!那还得听大医院大夫的,该手术手术,该吃药吃药,我这顶多算个辅助调理,千万不能耽误了正经治疗!” 这话既给了希望,又划清了界限,让大家觉得他既有本事又负责任。 “哎呀,那太好了!” “小大夫,你下次啥时候还来啊?” “是啊是啊,俺们可都等着呢!” 秦东扬露出一个略带为难的表情:“这个嘛,就说不准了。” “主要是这深潭里的大鲤鱼不好抓,还有那几味山里的药材,特别是贵的,采起来费劲,也得看运气。” “等我下次凑齐了材料,肯定会再来的。” 他这么一说,大家虽然有点失望不能确定时间,但也觉得合情合理,毕竟好东西难得嘛。 又安抚了几句,眼看着带来的两大碗鱼糕已经全部卖光,变成了口袋里沉甸甸的毛票和角票,秦东扬这才背起空了一半的背兜,跟大家告辞。 等他脚步轻快地走出住院部大楼,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偷偷数了数刚才收到的钱。 一块,两块,五块……一块钱一张的大团结只有几张,更多的是五毛、两毛、一毛的零钱。 数清楚了,不多不少,正好十六块钱! 十六块! 秦东扬的心情顿时无比愉悦,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这可比他在卫生所辛辛苦苦干一个月死工资强太多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钱揣进最贴身的口袋里,拍了拍,心里踏实了。 不敢再耽搁,他赶紧快步走向医院的药房,买了他现在最急需的几种西药和一些常用的中药材。 提着药包,秦东扬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脚步不停地离开了县医院。 他一路走到车站,搭上了回镇上的中巴车。 第21章 姐夫爱吃就好! 中巴车晃晃悠悠,终于在镇上的土路边停了下来。 秦东扬背着半空的背兜,跳下车,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没直接回家,而是先拐了个弯,朝镇中心的供销社走去。 供销社里人不多,他走到卖鸡蛋的柜台,“同志,来十个鸡蛋。” 售货员小心地把十个黄澄澄的土鸡蛋装好,递给他。 秦东扬付了钱,接过鸡蛋,正准备走,眼光扫过旁边的副食品柜台,柜台的玻璃后面,整齐地码放着金黄色的桃酥。 他脚步顿了顿,脑子里闪过家里那三个瘦弱的小姨子,还有一直默默操持家务的刘春芽。 今天赚了钱,是不是该给她们买点好吃的? 这念头一起,就压不下去了。 他点了点自己的钱,又翻看了一下手里的票,凑了一斤副食品票,走到副食品柜台前,指了指桃酥:“同志,这个桃酥给我来一斤。” 售货员麻利地称了一斤桃酥,用油纸包好。 秦东扬把桃酥和鸡蛋都小心地放进背兜里,这才转身往家走。 刚推开院门,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的刘春芽就抬起了头,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期盼和紧张。 “姐夫,你回来了!咋样啊?” 秦东扬没说话,只是反手关上院门,然后从最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那一沓被汗浸得有些发软的毛票和角票,他把钱摊开,递到刘春芽面前。 刘春芽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堆零钱,又猛地抬头看向秦东扬。 “这……这是……”她的声音都在发颤,“卖出去了?真的……都卖出去了?” 秦东扬看着她震惊又狂喜的样子,心里也松快了不少,点了点头:“嗯,都卖了,十六块钱,一分不少。” 刘春芽捂住了嘴,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又哭又笑:“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她激动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秦东扬从背兜里拿出桃酥和鸡蛋,塞到她手里,“拿着,这是给你们买的。跟妹妹们说,要是晚上饿了,就掰点桃酥垫垫肚子。” 刘春芽看着手里的桃酥和鸡蛋,眼泪掉得更凶了:“姐夫,你咋还买这个啊……” 秦东扬看着她,放缓了声音:“春芽,以后不用愁了,你上学的事,包在我身上,肯定让你念下去。还有,等秋季开学,我准备让夏荷也去上初中,女孩子多读点书没坏处。” 刘春芽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嘴唇哆嗦着,“姐夫……我……我替妹妹们谢谢你……” 秦东扬眉头微蹙,打断她:“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啥,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老是谢来谢去的,像什么样子。” 他语气虽然有点硬,但眼神却是温和的。 随即,他脸色一正,压低了声音,无比严肃地叮嘱道:“春芽,你听好了!今天我去县医院卖鱼糕赚钱的事,一个字都不能跟外人说!包括咱们家几个妹妹,你也要嘱咐她们,就说是……就说是我去镇上给人看病,人家谢礼给的钱和东西,知道吗?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会惹大麻烦的!记住没?” 刘春芽被他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用力点头,抹了把眼泪:“我记住了!姐夫!谁问我都不说!” 秦东扬这才放心地点点头,转身去了诊所。 他把今天在县医院买回来的西药和中药材一一拿出来,分门别类放好,然后在药房的登记本上仔细记录下名称和数量。 接着,他又拿出那个专门记账的旧本子,翻到新的一页,又根据药房买药的发票,写下“支出:西药四元四角八分,中药二元三角三分”。 最后计算出余额,也一笔一划地写在本子上,准备等到月底一起汇总核算。 做完这一切,他心里才算彻底踏实了。 另一边,刘春芽拿着鸡蛋,脚步轻快地出了门,去了隔壁王婶家。 “王婶,早上借你家的鸡蛋,还给你。” “咋这么着急就还了?”王婶倒是擦了擦手,“秋霜身体好些了没?这孩子,也真是可怜见的……” “都好了!谢谢王婶了!”刘春芽把新鲜的鸡蛋递过去,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未来的日子,仿佛一下子就充满了希望。 夜幕降临,秦东扬刚从诊所回来,还没进门就听到了熟悉的、刻意压低的声音。 “秦医生!秦医生!” 周宝强一脸兴奋,手里拎着两条还在微微摆尾的大鱼,看个头,比昨天那几条还要大不少! “秦医生!你看!今天运气好!这两条加起来,怕不是有十斤!”周宝强献宝似的把鱼递过来。 秦东扬接过来掂量了一下,确实分量十足,鱼也很新鲜。 他满意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数出三张一块钱的票子,递给周宝强,“辛苦了,拿着。” 周宝强看着那三块钱,眼睛都直了,“三……三块钱?!” 秦东扬嗯了一声:“今天的鱼大,值这个价。” 周宝强激动得脸都红了,紧紧攥着那三块钱:“秦医生你放心!明天!明天俺再去!肯定给你抓更大的!” 秦东扬连忙拉住他,再次严肃叮嘱:“宝强,去可以,但千万千万要小心!别让人看见!尤其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抓鱼是卖给我!还有,这事儿,绝对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听见没?” 周宝强被他一提醒,也冷静下来,连连点头哈腰:“俺晓得!俺晓得!秦医生你放心!俺嘴巴严实得很!绝对不往外说一个字!俺哥要帮俺拉绳子,所以俺告诉他了,也瞒不住俺娘……但是秦医生你放心,俺哥跟俺娘那边,俺也再三交代了,保证没事!” 秦东扬这才松了口气:“行,那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看着周宝强揣着钱,兴奋又紧张地消失在夜色里,秦东扬这才拎着两条沉甸甸的大鱼走回院子。 刚进院子,一股浓郁的、带着鱼鲜和面香的香气就扑面而来,是从厨房那边传过来的。 秦东扬深吸了一口气,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他走到厨房门口,看到刘春芽正在灶台前忙碌,锅里热气腾腾。 灶台上放着一个大盆,里面是刚擀好、还没下锅的手擀面,锅里正炖着什么,香气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刘春芽看到他,连忙擦了擦手:“姐夫,你回来了!正好,面马上就好了!” 秦东扬凑近锅边一看,只见锅里是奶白色的浓汤,里面炖着今天做鱼糕剔下来的鱼头和鱼骨,还加了一些翠绿的野菜。 “用鱼头鱼骨熬了汤,煮面条吃。”刘春芽解释道,脸上带着点羞涩,似乎怕他嫌弃这是“下脚料”。 秦东扬闻着那股鲜香味,只觉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香!太香了!”他由衷地赞叹道。 刘春芽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姐夫爱吃就好!” 等面条煮好,刘春芽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雪白的面条浸在奶白的鱼汤里,上面还点缀着几片青翠的野菜。 秦东扬迫不及待地挑起一筷子面条,吸溜一口。 面条筋道爽滑,鱼汤鲜美无比,就连那几片不知名的野菜,吃在嘴里都带着一股清新的甜香。 真好吃啊! 忙碌了一天,能吃上这样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鱼汤面,秦东扬觉得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这日子,好像真的开始有盼头了。 第22章 把刘夏荷叫到诊所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刘春芽就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她走到院子角落的水缸边,熟练地捞起鱼进了厨房,手起刀落,刮鳞去内脏,动作麻利得很。 没一会儿,两大条鱼就变成了一堆雪白的鱼肉糜,足足装了五大碗! 秦东扬看着那五大碗细腻的鱼肉糜,倒是有些感慨。 正宗的鱼糕其实还要加肥肉进去的,这会让鱼糕更鲜美,形状也更好,不至于松散。 可惜啊……这年头,肥肉可比精肉还金贵,普通人家哪舍得吃,能用纯鱼肉做,已经很奢侈了。 等刘春芽把鱼肉糜都剁好,秦东扬照例找了个由头把她支开,厨房里只剩下秦东扬一个人。 他从医疗室里取出几种不同的药粉,按照之前的配比,将不同的药粉分别拌入五大碗鱼肉糜中,仔细搅拌均匀。 为了区分,他还在每个碗底下用木炭做了不同的记号,做完这一切,他才把五大碗鱼肉糜端到灶台上,准备上锅蒸。 鱼糕在锅里慢慢蒸着,散发出混合着药香的鱼鲜味。 秦东扬心里盘算着,今天必须再去一趟县医院。 可怎么跟家里和村里说呢?总不能天天往县城跑,太惹眼了。 他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 对了!就说去给夏荷看看初中!这理由正当! 秦东扬来到村长家,向正军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正军叔,我想跟你请个假。”秦东扬开门见山。 向正军抬起眼皮:“去哪?诊所那边离得开人?” “我想去趟县里。”秦东扬说道,“去看看哪个初中好,准备送夏荷去读书。” “啥?!”向正军手里的烟锅差点掉地上,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秦东扬,“送夏荷去读初中?” “是啊。”秦东扬点头。 向正军猛吸了一口烟,眉头皱得死紧:“东扬啊,你……你不是还要供春芽读书吗?” “对,春芽也要读。”秦东扬语气坚定。 向正军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秦东扬:“你……你这孩子……月红在的时候,可是打定了主意不让春芽继续读书的,想着她年纪也到了,找个好人家嫁了。至于夏荷,更是提都没提过上学的事,就等着春芽家人之后接替她去做下地挣工分呢!” 他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赞赏:“你啊,对她们姐妹俩,比她们那个亲姐……唉,好太多了!她们四个有你这样的姐夫,也算是过上好日子了!” 这份突如其来的夸奖,让秦东扬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更坚定了他要让几个小姨子过上好日子的决心。 “可是,”向正军话锋一转,又担心起来,“你要是去了县里,诊所咋办?万一有哪个头疼脑热的来看病,找不到人咋行?” “这个我考虑过了。”秦东扬早有准备,“我让夏荷去诊所待着。” “夏荷?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懂啥?”向正军表示怀疑。 “我把常用的药都写上名字,再写上治啥病的,都分门别类放好。”秦东扬解释道,“要是有来看感冒发烧、或者拉肚子这种小毛病的,让她照着我写的条子拿药就行。要是看着严重的,就让她赶紧去叫人,直接送镇上的卫生院。” 他又笑了笑:“我就是去县里看看学校,打听打听情况,下午就回来,不会耽误太久。” 向正军听他安排得头头是道,想了想,诊所里总归是有人应着,比空着强。 秦东扬这孩子做事稳妥,而且也不是天天去县里,送丫头们读书是好事,自己没道理拦着。 “行吧。”向正军终于点了点头,“那你去吧,早去早回。让夏荷那丫头机灵点!” “好嘞!谢谢正军叔!”秦东扬松了口气。 秦东扬赶紧回家,此时鱼糕也蒸好了,飘出诱人的香气。 但他顾不上这些,他把刘夏荷叫到诊所里,指着分门别类放好的药瓶药盒,仔仔细细地交代了一遍。 “……看清楚名字和治啥病的,拿不准的千万别乱给,让人去镇上卫生院,记住了吗?” 刘夏荷虽然年纪不大,但眉宇间透着一股沉稳,认真地点点头:“记住了,姐夫。” 秦东扬这才放下心来,背上他的背篼,里面装着刚出锅、还带着温热的鱼糕,大步朝着县城的方向走去。 秦东扬昨天在县医院卖的那几块鱼糕,效果出奇的好。 吃了鱼糕的病人,不管是家属反馈还是自己感觉,都说那股堵在心口的闷气散了不少,胃口也跟着开了,甚至有几个卧床许久、面色萎黄的老病号,今天瞧着气色都红润了些。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在住院部里悄悄传开了。 于是,不少昨天没买到或者还在观望的病人、家属,心里都开始痒痒了。 毕竟这年头,不是那种大病重病还能住得起院的人,家里大都是非富即贵的,一块钱一块的鱼糕他们还真的不放在眼里。 更何况这鱼糕还这么有效果呢? 他们伸长了脖子,盼着那个穿着朴素、眼神却透着点不一样的年轻人能再来一趟。 这不,当秦东扬背着那个熟悉的背篼,再次出现在住院部走廊的时候,他们立刻就发现了。 “欸!来了来了!那个卖鱼糕的小伙子!” “小秦医生!你可算来了!” “今天还有鱼糕吗?快给我来两块!” 呼啦一下子,秦东扬就被一群人给围住了,七嘴八舌,热情得不行。 秦东扬稳稳地站定,把背篼轻轻放在地上,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各位乡亲,静一静,听我说。”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今天的鱼糕,跟昨天的有点不一样。药性不同,针对的症状也不同,所以啊,不是谁想买就能买。得让我先看看病人,问问情况,看是不是对症,对症了,吃了才管用,不对症,吃了反而不好。” 这话一出来,人群里顿时安静了不少。 大家伙儿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都透出点惊讶。 嘿!这小伙子,还真不是个纯粹卖东西的! 人家这是有讲究的,不是光想着挣钱,是真把这当药在卖呢! “对对对!小秦医生说得对!” “就该这样!不能乱吃!” “小秦医生,你先给我看看!” 第23章 海姆立克急救法 大家伙儿对秦东扬的信任感,瞬间又拔高了一截。 原本还有些疑虑的人,这下也彻底服气了。 于是,大家簇拥着秦东扬去了一间比较空旷的病房,自动排起了队,等着秦东扬“问诊”。 秦东扬也不含糊,挨个儿询问病情,看看舌苔,问问脉象——当然,这脉象主要是装装样子,更多的是靠他前世的经验和和小一的从旁辅助。 对症的,他就从背篼里拿出用油纸包好的鱼糕,收钱。 不对症的,他也耐心解释几句,劝人别买。 这么一来,他那五大碗精心调配的鱼糕,卖得比昨天还快! 没多大功夫,背篼就空了。 秦东扬掂了掂口袋里那厚实起来的一沓角票、毛票,还有几张大团结,粗略一数,足足四十块! 他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 他背起空背篼,正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清点一下,然后就回村里去。 可他这脚还没迈出住院部大楼呢,就听见医院大门口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和慌乱的脚步声! “医生!医生!快救命啊!!” 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怀里,还死死抱着一个瘦小的老头! 男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脸色煞白,眼神里全是惊恐和绝望。 秦东扬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去。 只一眼,他的心就咯噔一下!那被抱在怀里的老头,面色已经完全变成了青紫色,嘴巴微张,眼睛瞪得老大,眼白都快翻出来了!整个人软塌塌的,像是一点生气都没了! “怎么回事?!” 急诊科的值班医生钟大海正好送一个病人出来,看到这情况,立刻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钟医生!快!快救救我爹!”中年男人带着哭腔喊道,“他……他刚才吃了块年糕,南方亲戚送来的那种糯米做的……然后……然后就卡住了!喘不上气了!!” 钟医生经验也算丰富,一看老人的样子,心里就暗道不好。 他赶紧俯身,扒开老人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又摸了摸颈动脉,随即,他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川字,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不好!窒息时间太长了!”他对那中年男人沉声说道,“这种情况,唯一的办法可能是立刻做气管切开,建立人工呼吸通道!但是……看老爷子这情况,根本撑不到进手术室!时间来不及了!” 中年男人一听这话,如同五雷轰顶,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那……那怎么办?!钟医生!求求你!想想办法!能不能……能不能用镊子什么的,给夹出来?!”他抓着钟医生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 钟医生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为难和遗憾。 “难!年糕太黏了,质地又软,在喉咙深处根本看不清,也没法着力!而且食道和气管离得太近,操作空间极小,风险太大了!就算强行去夹,也可能把年糕推得更深,或者损伤喉咙……到时候,人……恐怕就……” 钟医生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希望渺茫,几乎等于宣判了死刑。 中年男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他看着怀里气息越来越微弱,甚至已经感觉不到呼吸起伏的父亲,眼泪“刷”的一下就涌了出来。 “爹……爹啊——!!” 绝望的哭喊声在大厅里回荡,听得周围的人都心里发酸。 就在这时,一个清晰而坚定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还有救!” 钟医生正想拍拍中年男人的肩膀,说几句安慰的话,顺便可能也琢磨着这男人看起来穿着不差,或许是哪个单位的干部,得好好安抚一下…… 冷不防听到这一声,他顿时一愣,随即眉头就皱了起来。 谁在这时候添乱?! 他猛地转过头,就看到说话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 钟医生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带着几分不悦和训斥的口吻,“你谁啊你?!在这儿瞎嚷嚷什么?!没看到情况多危急吗?家属正伤心呢!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秦东扬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压根没搭理他。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个已经快要崩溃的中年男人脸上。 “人命关天!时间紧迫!”秦东扬往前一步,“我也是个医生!你再耽搁下去,老爷子可就真的没命了!” 中年男人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头看向秦东扬,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医生?你……你真是医生?!快!快救救我爹!求你了!”他几乎是扑到了秦东扬面前,声音都变了调。 钟大海一把拦在中年男人身前,瞪着秦东扬,“你别听他瞎说!我们县医院就这么大,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哪个科室的?叫什么名字?工牌呢?!我看你就是个骗子!想趁火打劫吧?!” 他扭头对那中年男人急道:“你别上当!这种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路子你也信?!老爷子这都已经这样了,你也不能让他瞎折腾,让老爷子走得都不安心。” 中年男人被他吼得一愣,看看钟大海,又看看秦东扬,一时没了主意。 秦东扬压根没理会钟大海的聒噪,救人如救火,哪有时间跟他废话!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晚几秒,这老爷子神仙也难救! 他一个箭步上前,绕到表情痛苦、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的老人身后。 “让开!”他对挡在前面的钟大海低喝一声,钟大海被他气势所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秦东扬不再犹豫,双手环抱住老人的腰腹部,一手握拳,虎口对准老人肚脐上方、胸骨下方的腹部位置——那是施展海姆立克急救法的关键部位! 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自己的拳头,然后,猛地向上、向内,快速冲击! 一下! 动作干净利落!力道十足! 两下! 老人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猛地一颤! 三下! 钟大海在旁边看得直跳脚,简直要气炸了。 “住手!你这是在干什么?!瞎搞!简直是胡闹!他是窒息!不是消化不良!你这样瞎按,会损伤内脏的!万一肝脏脾脏破裂怎么办?!出了事你负得起责任吗?!庸医!简直是草菅人命!” 他唾沫横飞,几乎要冲上去拉开秦东扬。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议论纷纷,对着秦东扬指指点点,显然更相信钟大海这个正牌医生的话。 就在这时! “噗——咳咳咳!” 伴随着秦东扬又一次果断而有力的冲击,老人猛地向前一弓身! 一团白乎乎、黏糊糊的东西,带着黏液,从他嘴里“啪”的一声喷了出来! 掉在地上,正是那块差点要了老命的糯米年糕! 年糕一吐出来,老人就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立刻发出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剧烈咳嗽声! 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之前的青紫缺氧,慢慢恢复了些许血色! 虽然看起来无比虚弱,但胸口已经有了明显的、急促的起伏! “咳咳……呼……呼……”老人张大嘴巴,贪婪地大口喘着气。 活过来了! 真的活过来了! 第24章 姐夫,我想学医 钟大海后面那些斥责的话,全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微张,下巴差点没掉地上。 这……这怎么可能?! 这小子……难道真有两下子? 秦东扬松了口气,感觉后背也出了一层薄汗,刚才精神高度集中,也是累得不轻。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大厅墙上的挂钟,指针不偏不倚,正指向下午一点二十! 哎呀!不好!中午回村里的中巴就只有这一趟,再不走就赶不上了,只能等下午四点那一趟。 他可是答应了向正军下午要回去的。 秦东扬赶紧拍了拍抱着父亲又是哭又是笑的中年男人,“行了,年糕吐出来了,气道通畅了,人暂时没事了。不过最好还是让医生再仔细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吸入性肺炎什么的,注意观察就行。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甚至没多看钟大海一眼,秦东扬转身就朝医院大门快步走去,那背影叫一个潇洒利落。 “哎!医生!恩人!您等等!”中年男人这才如梦初醒,看着秦东扬的背影,急忙喊道,“您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科的医生?!我得好好谢谢您啊!” 可秦东扬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摆了摆手,脚步更快,眨眼就消失在了医院门口的人流中。 中年男人想追,可一低头,看到刚刚缓过气来、还需要人搀扶照顾的老父亲,只好焦急地停下脚步。 但他死死地,把秦东扬那张年轻、沉稳,甚至还带着点风尘仆仆的脸,牢牢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这救命之恩,比天大!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这位年轻的“神医”! 秦东扬一路小跑,总算在发车前最后一刻,气喘吁吁地跳上了回村的中巴车。 售票员还瞪了他一眼:“赶死啊你!” 秦东扬嘿嘿一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子晃晃悠悠地启动,看着窗外县城的景象渐渐远去,他的心才算彻底落了地。 今天这趟,虽然卖鱼糕的过程出了点小插曲,但结果还算圆满,不仅鱼糕卖完了,还顺手救了个人,也算没白来。 回到村里诊所,就只有刘夏荷一个人在,正趴在桌子上,好像在看一本什么书。 “回来了,姐夫?”刘夏荷听到动静,抬起头。 “嗯。”秦东扬应了一声,把空背篼往桌子上一放,随口问道,“夏荷,今天……有人来看病吗?” 刘夏荷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似乎坐了一上午也挺无聊。 “没啥大事。就隔壁王大爷来了,说脚底板长了个鸡眼,走路一瘸一拐的,来要了点酒精,说回去自己拿针挑挑,消消毒。” 秦东扬听得嘴角抽了抽,有点无语。 合着自己在外头又是推销又是救人的,忙得跟打仗一样,结果诊所一天的“业务量”,就是来了个要酒精的? 这落差……也太大了点吧? 刘夏荷放下手里的书,忽然凑近了些,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秦东扬,带着几分好奇和兴奋。 “姐夫,我今天在这儿坐了一上午,就看了会儿书,感觉做医生好轻松啊!平时也没多少人来,来了也就是问两句,给点药或者像王大爷那样要点东西就行了。”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姐夫,我也想要学医!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我肯定能学会!当医生多好啊!” 秦东扬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还有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给逗笑了,又有点哭笑不得。 “轻松?”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刘夏荷的额头。 “你那是没看到真正忙的时候!咱们这是个小诊所,开在村里,来看病的大多是乡里乡亲,平时也就是些头疼脑热、磕磕碰碰的小毛病多,大病急病相对少。” “而且现在也不是什么流感爆发、或者闹痢疾拉肚子的高发期,病人自然就少。” “你要是去县医院看看,就说今天那个急诊科的钟医生,估计忙得连喝口水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脚不沾地那都是常态!” “再说了,当医生可不是看看书就行的,要学的东西海了去了!” “人体解剖、生理、病理、药理、内科、外科、妇科、儿科……每一门都得学深学透!那得看多少书?得记多少东西?脑子不够用!” 他看着刘夏荷那似乎被吓到,又似乎更加向往的复杂表情,故意问了一句:“怎么样?听完这些,还觉得医生轻松吗?还想学吗?” 本以为这丫头会打退堂鼓,没想到,刘夏荷非但没退缩,反而挺起了小胸脯,眼神格外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崇拜的光芒看着他。 “想!姐夫,我想学!我想当个像你一样的医生!能……能救人的那种!” 秦东扬微微一怔,像我一样的医生? 这丫头…… 他笑了笑,心里倒是有点欣慰,伸手揉了揉刘夏荷的脑袋,“行啊,我们夏荷有志气!想学医是好事!值得表扬!” “不过,”他话锋一转,“学医可不是光靠热情就行,也不是跟我在这小诊所里瞎学就能成的。” “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把学校的功课学好,特别是数理化生这些基础科目,把基础打得牢牢的!” “将来考个好高中,再考个好大学,去正儿八经的医科大学,系统地学!那才叫真本事!学出来才是国家承认的医生!” 他的声音里满是鼓励:“到时候,只要你考得上,学费什么的,姐夫想办法支持你!” 第25章 我家春芽还要考大学呢 秦东扬看着刘夏荷亮晶晶的眼睛,心里琢磨开了。 这丫头既然有这个心思,那也是好事,学医苦是苦,但总比窝在这小山村里强。 他打定了主意,“夏荷,既然你想学医,那从明天起,后山割猪草那活儿,你就别去了。” 刘夏荷愣了一下,“啊?不去?那工分……” 在这个年代,工分可是能换口粮的重要东西。 秦东扬摆摆手,“那两个工分,赚不赚的没多大意思,诊所里现在清闲,正好是个机会。你不是觉得当医生轻松吗?我先教你点有用的。” 他想起了今天在县医院急诊科的那一幕。 “就说今天那个老人,吃年糕噎住了,要不是急救及时,人可能就没了。这种事,村里也可能发生,学会了,关键时候能救命。” 秦东扬便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开始给她讲起了海姆立克急救法的要点。 怎么判断是气道梗阻?施救的时候,站在病人身后哪个位置?拳头该怎么握?放在哪个部位?向上向内冲击的力道和方向该怎么掌握? 他还顺带讲了些简单的外伤处理,比如怎么止血,怎么用干净的布或者绷带包扎。 刘夏荷听得格外认真,眼睛瞪得大大的,小脑袋随着秦东扬的讲解一点一点的,时不时还伸出自己的小拳头,比划着动作,嘴里念念有词,“姐夫,是这样吗?拳眼要对着肚脐上面一点?” “对,就是这个位置,用力要快速,向上向内!”秦东扬耐心地纠正着她的动作。 时间就在这一问一答,一教一学中悄然溜走。 直到村头传来下工的钟声,叮叮当当,悠长地回荡在山坳里。 “呀,都下工了!”刘夏荷这才回过神。 秦东扬也站起身,“走吧,回家。” 两人锁了诊所的门,一起往家里走去。 回到家,院子里静悄悄的。 秦东扬推开堂屋的门,“春芽?” 没人应声,灶房里也是冷锅冷灶的。 刘夏荷也觉得奇怪,“咦?我姐还没回来?” 按理说,这个点早该到家准备晚饭了。 秦东扬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对刘夏荷说:“夏荷,你先舀点棒子面,加水和上,我去地里看看。你姐早上出门就晚了点,别是活儿还没干完吧。” 刘夏荷点点头,“嗯,好。” 秦东扬转身就快步出了门,朝着村东头那片分给他们家的自留地走去。 还没走到地头,远远地,他就看见田埂上似乎有两个人影。 一个是蹲着的,正是刘春芽,还在埋头拔着什么,另一个是个男的,站着,背对着他,正对着刘春芽说着话,还时不时比划着什么。 等走近了些,秦东扬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那个男的他见过,是隔壁村的,平时就游手好闲,嘴巴不干净,平时就跟个二流子似的,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到他们村里来了。 只听见二流子嬉皮笑脸的声音传来:“春芽妹子,你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干这粗活多累啊。天都快黑了,就你一个人还没弄完?要不要哥哥帮你一把啊?只要你叫声好哥哥……” 刘春芽像是没听见一样,低着头,手里的动作更快了,只是那紧抿的嘴唇,显示出她内心的不耐烦和厌恶。 二流子见她不理,似乎更来劲了,往前凑了凑,“哎,春芽妹子,别不说话啊,跟哥哥说说话嘛……” 秦东扬一股火气直冲脑门,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干嘛呢!” 二流子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看到是秦东扬,脸上的嬉皮笑脸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哟,这不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秦医生吗?”他揣着手,斜着眼睛看秦东扬,“咋了?我跟春芽妹子说说话呢。” 秦东扬走到刘春芽旁边,看着她额头上布满的细密汗珠,还有那明显没干完的农活,眼神更冷了。 他盯着二流子,声音像是淬了冰:“你想干什么?” 二流子嘿嘿笑了两声,试图掩饰刚才的不轨企图,:“没想干啥啊,这不是看春芽妹子一个人干活辛苦嘛,寻思着过来帮帮忙,是吧,春芽妹子?”他还扭头问刘春芽。 刘春芽看着秦东扬来了,眼睛里闪过一丝委屈和安心,连忙站起身,“姐夫,你怎么来了。” 她没理二流子的话。 “我来帮你,”秦东扬的声音柔和了几分,只是对着二流子,语气斩钉截铁,“你没事了吧?可以走了!” 说完,他不再看二流子一眼,直接弯下腰,卷起袖子,就开始帮刘春芽拔地里的杂草。 刘春芽见状,急了,赶紧上前拉他,“哎呀,姐夫,你快歇着!你别干这个!你是医生,是拿手术刀、给人看病的,哪里能干这种粗活啊!” 在她心里,秦东扬是文化人,是医生,是干大事的,不应该沾这些泥土。 秦东扬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再说,你还是个学生呢!你怎么就应该干了?” 他加快了手里的速度,一大片杂草很快就被清理干净。 二流子站在旁边,看着秦东扬那冷硬的侧脸,还有那明显护着刘春芽的架势,知道自己讨不到好了。 他悻悻地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什么,转身夹着尾巴溜走了。 秦东扬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剩下的那点杂草就被他收拾干净了。 刘春芽看着他利落的样子,又看看已经清理干净的地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走吧,回家。”秦东扬拿起放在田埂上的草帽。 刘春芽“嗯”了一声,默默跟在他身后。 路过几户人家,院子里透出昏暗的灯光,有人坐在门口乘凉。 “哟,秦医生回来啦?”一个叼着烟袋的老汉打招呼。 另一个眼尖的婆子看到了后面的刘春芽,笑着说:“这是去接春芽妹子下地啊?真是好姐夫!” 这话带着点乡邻间常见的揶揄,但也透着一股子熟稔。 “是啊,天都黑了,顺路过来看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春芽一个人操持家里地里,也挺辛苦的。” 刘春芽低着头,脸颊有点发烫,心里却暖烘烘的。 这时,旁边一个穿着碎花褂子的婆子凑了过来,是村里有名的碎嘴张家婶子。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刘春芽,阴阳怪气地问:“春芽啊,这眼看都要开学了,你这高三……还念不念了?别是为了家里,就不上学了吧?” 秦东扬还没说话,刘春芽就有点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秦东扬看了那张家婶子一眼,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怎么不念?这不还有几天吗?念完高中,还得考大学呢。” 这话一出,周围安静了一下。 张家婶子撇了撇嘴,眼睛瞟着秦东扬,故意拔高了声音:“哟!还真供她上大学啊?东扬啊,你可想好了!这女娃子,心都野!等她上了大学,见识了外面的花花世界,认识了城里的男同学,到时候翅膀硬了,还能看得上咱们这乡下地方?别到时候啊,跟着别人跑了,你这钱可就白花了!” 第26章 我……我不会跟别人跑了的!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都安静了点,眼神在秦东扬和刘春芽身上转来转去。 刘春芽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嘴唇都哆嗦了,她最怕的就是这种闲言碎语。 秦东扬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眼神冷了下来。 他盯着张家婶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寒意:“婶子这话说的,春芽以后上了大学,要是真遇到了志趣相投的男同志,两个人真心想处对象,那是她的本事和自由。我难道还能拦着不成?”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讥诮:“我可不像有些人,把自家闺女看得跟什么似的,就想着早点扣在家里,好等着卖个好价钱,换一笔彩礼回来!” 这话说得又快又狠,直戳人心窝子。 这话像是一巴掌,狠狠抽在了张家婶子的脸上。 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讪讪地扭过头去,不敢再看秦东扬。 张家婶子家里确实有个待嫁的大闺女,正四处托人说媒,就盼着多要点彩礼呢,这事村里不少人都知道。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憋着笑,不敢出声,心里却觉得解气。 秦东扬不再理会旁人,转头看向刘春芽,放缓了语气:“春芽,你别听有些人瞎咧咧,那些有的没的,不用往心里去。你只管安安心心读书,考上大学才是正经事。” 刘春芽抬起头,看着秦东扬坚定的眼神,鼻子有点发酸,用力点了点头,“嗯。” 秦东扬说道:“走吧,回家。” 两人不再停留,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继续往家走去。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自家院门口。 昏暗的光线下,能看到院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刘夏荷点起的煤油灯光。 秦东扬正准备推门,旁边的刘春芽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低着头,声音很小,却异常清晰:“姐夫……” 秦东扬转头看她:“嗯?” 刘春芽猛地抬起头,眼睛在昏暗中亮晶晶的,像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气:“我……我不会跟别人跑了的!” 她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脸颊瞬间红透,不等秦东扬反应,转身就跟受惊的小兔子似的,“噌”地一下钻进了院子,留下门板轻轻晃动。 留下秦东扬一个人站在门口,微微愣住了。 他看着那扇轻轻晃动的院门,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女孩那带着颤音却无比认真的话语。 过了几秒,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才抬脚走了进去:“真是个傻丫头!” 刘春芽手脚麻利,把前天剩下的一点鱼肉用锅热了热,又从篮子里拿出白天挖来的新鲜野菜,洗净切碎,拌了进去。 锅里烧着水,她又切了几片自家腌的腊肉,肥瘦相间,扔进锅里,给寡淡的野菜汤添点油水和咸香。 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映红了她的脸颊。 她又舀出早就和好的棒子面,捏成一个个椭圆的饼状,小心地沿着烧热的铁锅边,“啪嗒”、“啪嗒”贴了一圈。 很快,玉米的焦香和腊肉野菜的咸香就混合着鱼汤的味道,飘满了整个小屋。 秦东扬和刘夏荷已经洗漱完,坐在小小的饭桌旁等着。 刘春芽把热好的鱼肉端上桌,又盛了一大盆腊肉野菜汤,最后才把金黄焦脆的贴饼子铲下来。 一家人围着餐桌高高兴兴地吃了个饭。 吃完饭,院门上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秦东扬放下手里的抹布起身:“我去看看。” 刘春芽和刘夏荷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疑惑地看向门口。 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周宝强。 他还是那副憨厚的模样,手里用草绳拎着两条沉甸甸的大鱼,鱼尾还在轻轻甩动,溅起点点水珠。 “秦医生!”周宝强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秦东扬侧身让他进来,接过鱼:“辛苦了,宝强大哥。” 鱼入手很沉,活蹦乱跳的,力道不小,秦东扬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钱,数了三块递过去。 周宝强接过钱揣进兜里,嘿嘿一笑:“秦医生客气啥,有这好事想着我就行。” 秦东扬笑了笑,把鱼放在旁边的地上,那鱼还在地上扑腾了两下。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状似随意地问道:“对了宝强大哥,跟你打听个人。今天下午我在村南头那边,碰见个男的,鬼鬼祟祟的,好像是隔壁村的那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你认识他吗?” 他没提二流子骚扰刘春芽的事。 周宝强愣了一下,“隔壁村的二流子?那可有好几个……那个人长啥样?” 秦东扬就把下午看到的那个二流子的大致长相和猥琐神态形容了一下。 周宝强听着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随即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嗨!你说的是隔壁王家村的王疤癞吧?” “王疤癞?”秦东扬重复了一遍,这名字倒是挺形象。 周宝强点头,脸上露出明显的不屑:“可不是咋地!就他那德行,化成灰我都认得!” 他啐了一口:“那小子,二十好几的人了,整天游手好闲,正经活不干,就知道在各个村子瞎晃悠,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名声臭得很,也没哪家姑娘肯嫁给他,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 周宝强说完,有些奇怪地看着秦东扬:“秦医生,你好端端问他干啥?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东扬心里有了底,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事儿牵扯到春芽的名声,知道对方底细就行了,没必要把事情闹大,让周宝强也知道。 他笑了笑,语气很自然:“没啥,就是在村里瞅见他东张西望的,看着不像好人,有点好奇,随口问问。” 周宝强撇了撇嘴,语气更加鄙夷:“嗨,那种人,就是茅坑里的臭狗屎,又臭又硬!沾上就甩不掉了!秦医生你可千万别搭理他,看见了绕道走就对了。” 秦东扬点头:“嗯,我知道了,谢了宝强大哥。” 周宝强摆摆手:“没事儿秦医生,那我先回去了啊。” “好,路上黑,慢点走。” “欸!”周宝强应了一声,转身拉开院门,很快就消失在了浓稠的夜色里。 秦东扬关上院门,插上门栓,这才拎起地上还在扑腾的两条大鱼往屋里走。 刘春芽已经把碗筷收拾干净了,看到秦东扬拎着鱼进来,有些惊讶,随即问道:“姐夫,这鱼……明天就要杀吗?要做鱼糕?” 她心里惦记着鱼糕的事,毕竟那是家里重要的收入来源。 秦东扬摇摇头,把鱼拎到墙角一个暂时闲置的大水盆边。 “先不杀。”他解释道:“我这几天都得上班,没空去县城。鱼糕得等到这个月底我轮休那天,才有时间做,也才有时间送过去。” 他看了看盆里,“找点水,先把它们养起来吧,能多活几天。” 刘春芽听明白了,点了点头:“嗯,好。” 她立刻转身去厨房舀水,准备先把这两条“财路”安顿好。 第27章 留下你是对的! 接下来的几天,村子里倒是难得的平静。 王疤癞那事儿,像是石沉大海,没再掀起什么波澜。 秦东扬每天照常去卫生所上班,刘春芽在家操持家务,刘夏荷则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秦东扬,看他给人看病抓药。 平静很快被打破了,这天下午,卫生所冲进来一个大婶,背上背着个人,脸都憋紫了! “秦医生!救命!俺儿喘不上气了!”那大婶声音都劈了叉,带着哭腔。 秦东扬一看那病人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是哮喘急性发作! 来不及多想,他立刻吼道:“快!把他放平!” 卫生所里连个氧气瓶都没有,只有最基础的听诊器和几支急救药品。 刘夏荷被这阵仗吓得小脸煞白,但还是哆哆嗦嗦地跑去药柜翻找。 秦东扬一边指挥着家属按压病人胸口,一边在脑海里命令小一准备一支高效的支气管扩张剂,把药液注射进肾上腺素里。 然后假借去旁边柜子里找药的机会,从医疗室里把肾上腺素拿了出来。 “让开!我先给他打一针!”秦东扬推开家属,找准位置,一针扎了下去。 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几秒钟后,那病人喉咙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嗬嗬”声,随即猛地咳嗽起来,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许多。 “呼……”送病人来的大婶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泪都下来了,“活了……活过来了!” 刘夏荷站在一旁,捂着嘴,看着姐夫沉着冷静地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眼睛里全是崇拜的小星星。 姐夫真的太厉害了! 那大婶一路背着人过来,村里人可是不少人都看到了,也跟着跑了过来。 向正军也闻讯赶来,看到病人脱离危险,激动得直拍秦东扬的肩膀,“东扬啊!你可真是咱村的救星!这娃子他爹,大奎,你还记得吧?当年就是这毛病,在地里头犯了,没等到人来,活活憋死在那儿了!我当时就想,这娃子怕不是也要步他爹的后尘了……唉!多亏了你啊!东扬!当初把你留下来当村医,真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决定!” 秦东扬只是笑了笑:“嗯,他这是遗传性的哮喘病,还好送来得及时。” 向正军脸上都乐开花了:“留下你是对的!留下你是对的啊!” 一时间,秦东扬在村里的威望,又拔高了一大截。 没过两天,又有人捂着腰子疼得满地打滚,被送了过来。 秦东扬仔细问了症状,又上手摸了摸,再偷偷让‘小一’扫描了一下,确定是肾结石卡在输尿管了。 他开了些排石的中药,又不动声色地从‘小一’那里换了些缓解平滑肌痉挛的特效药混进去,叮嘱病人回去大量喝水,多跳跳。 果然,第二天那人就红光满面地跑来卫生所,手里捏着个小纸包,激动地说排出来一块米粒大的小石头!连声道谢。 更悬的一次,是有人家办酒席,图便宜买了点散装白酒,结果是勾兑了工业酒精的假酒,一家好几口人都甲醇中毒了! 送到卫生所时,个个视力模糊,恶心呕吐,严重的已经开始抽搐。 秦东扬头皮发麻,一边让人赶紧去镇上医院求援,一边当机立断,指挥刘夏荷和家属用肥皂水催吐、洗胃,同时紧急从‘小一’那里兑换了特效解毒剂和护肝药物,挨个给病人注射。 硬是把几个危重病人从死亡线上暂时拉了回来,稳住了情况,这才能有时间把病人送上镇上医院去抢救。 这几次抢救,刘夏荷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学习,每一次都心惊肉跳,也每一次都对姐夫的医术和临危不乱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学医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乐见秦东扬声望日隆。 邓忠文这几天看着秦东扬被村民们众星捧月般围着,心里就跟猫爪似的,又嫉又恨。 凭什么?一个毛头小子,一来就抢了他的风头! 以前村里谁不尊称他一声“邓医生”?现在倒好,大伙儿有事没事都往秦东扬那凑! 邓忠文躲在角落里,看着秦东扬给病人复诊,听着村民们那些感激的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哼,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他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 “等着吧,小子,爬得越高,摔得越惨!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收场!”邓忠文眼底闪过一丝怨毒,开始盘算着,怎么才能找个机会,把秦东扬的名声彻底搞臭。 时间一晃,就到了秦东扬轮休的前一天。 他惦记着鱼糕的事儿,一大早,秦东扬就让刘秋霜带着刘小雪去山坡上玩,免得她们看到了,一个不注意就说出去了。 然后,他和刘春芽、刘夏荷关紧了院门和房门,开始了一项浩大的工程——杀鱼做鱼糕! 这些天周宝强陆续送来的鱼,积攒了足足十几条大鱼,都养在角落的水盆里。 三人分工合作,秦东扬负责杀鱼、去鳞、剔骨,动作麻利,刘春芽和刘夏荷则负责把雪白的鱼肉细细剁成肉糜,加入调料和秦东扬偷偷递给她的“特殊药粉”。 厨房里热气腾腾,灶上的大锅就没停过火,一锅接一锅地蒸着鱼糕。 浓郁的鱼香味混合着药材的特殊清香,飘满了整个小院。 从日出忙到日落,三人累得腰酸背痛,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家里的碗早就用光了,后面蒸出来的鱼糕,就直接放凉切块,用干净的油纸仔细包好,一层层码放起来。 直到天色完全黑透,最后一锅鱼糕出炉,三人才瘫坐在灶台边喘口气。 看着眼前堆得像小山似的成果——整整三十几大包的鱼糕,满满当当地装了一大背篓,刘春芽脸上既有丰收的喜悦,又有掩饰不住的担心。 她擦了擦额角的汗,忧心忡忡地问:“姐夫,这么多鱼糕……现在天虽然转凉,可也没多冷,放一晚上,明天再背到县城去,会不会坏掉啊?要是坏了,可就白忙活了!” 秦东扬也累得够呛,“放心吧,春芽,我自有办法保鲜,保证坏不了。” 他说着,使出最后的力气,把那沉甸甸的一大背篓鱼糕,小心翼翼地拎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刘夏荷好奇地想跟进去看看,却被秦东扬拦在了门外:“我放点东西,你跟春芽先去歇着吧,别累坏了。” 第28章 有点眼熟 等刘夏荷听话得转身离开,秦东扬立刻关上房门,从医疗室储物柜里取出了好几个早就准备好的医用大号冰袋。 他把冰袋巧妙地塞进鱼糕的缝隙里,又用干净的布盖好。 这些冰袋是医疗室的常规耗材,只要他从系统里取出使用,‘小一’就会自动补充完整,简直是居家旅行、保鲜储物的必备神器,用起来毫无负担。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秦东扬就背着那沉甸甸的大背篓,锁好院门,脚步匆匆地赶往县医院。 背篓里的鱼糕用布盖着,底下塞的冰袋还散发着丝丝凉气,新鲜得很。 可秦东扬心里却有点打鼓,上一批买鱼糕的病人,估摸着大多都出院了吧?这次怕是又要费一番口舌,重新吆喝了。 他刚在住院部准备找一个对症的病人,一个略显虚弱却透着惊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哎呀!秦医生!你可算来了!” 秦东扬抬头一看,哟,这不是上次那个摔伤腰、卧床好些天的老大哥嘛!他还没走? “老哥,你这是……”秦东扬有些意外。 “秦医生,你不知道,你那鱼糕效果是真好哇!”老大哥激动得脸膛发亮,几步凑上前,压低声音,“我跟病房里几个病友吹了好几天牛逼,说你的鱼糕吃了怎么怎么管用!可你一直没来,他们都当我老王瞎咧咧,是吹牛不上税呢!差点把我给憋屈死!” 老大哥一拍大腿,满脸都是“你可算替我证明了”的兴奋。 “走走走!跟我走!我现在就去叫他们!保准他们见了你,买了你的鱼糕,就知道我老王没骗人!” 他不由分说,热情地拉着秦东扬的胳膊就往自己的病房里走。 秦东扬哭笑不得,只能提溜起背篓跟上。 老大哥果然是个实在人,把他安顿在自己病房里面,然后一阵风似的跑进跑出。 没多大一会儿,呼啦啦就领回来七八个人。 有穿着蓝白条病号服、走路慢吞吞的病人,也有几个看着面带愁容、像是陪护的家属。 “就是这位秦医生!”老大哥指着秦东扬,压低了声音,“我跟你们说的神效鱼糕,就是秦医生亲手做的!” 秦东扬定了定神,打开背篓,露出里面用干净油纸仔细包好的一块块淡黄色鱼糕。 他清了清嗓子,温声开口:“各位大哥大姐,叔叔阿姨,这是我自家做的鱼糕,用了些补气血、助恢复的药材,对身体虚弱、术后恢复有点好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认真起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这鱼糕不是随便卖的。得我瞧过,问问情况,觉得对您这症状有帮助,才卖给您。不对症的,您给钱我也不卖,免得耽误事。”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些。 有人觉得这年轻人有点意思,不像纯粹的贩子。 加上有老大哥这个“活广告”在旁边不停地帮腔,说自己吃了之后腰背有力气多了,晚上睡得也香了。 很快就有人愿意试试。 秦东扬这次带的量足,足有三十几包,他也不急,挨个儿地问病情,简单看看舌苔,偶尔还搭个脉。 遇上确实对症的,就卖出去一些,仔细叮嘱怎么吃,要注意什么。 遇上不对症的,他也耐心解释为什么不适合,推荐他们找医生好好看看。 这一番下来,既像看诊又像卖货,倒也赢得了不少人的信任。 一上午过去,背篓里的鱼糕下去了大半。 秦东扬送走一个刚买了鱼糕的家属,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准备去下一个“预约”的病房。 他刚从一个病房里退出来,转身之际,冷不丁地,差点跟一个人撞个满怀。 秦东扬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抬头一看,正是那位上次在急诊科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钟医生。 钟医生显然也认出了他,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川字,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不悦,声音尖锐地嚷嚷起来:“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跑到住院部来的?!” 秦东扬面色平静,淡淡地说道:“我来看病人。” “看病人?”钟医生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他,尤其在他那个半旧的背篓上停留了几秒,眼神充满了怀疑和鄙夷,“你看哪个病人?这里是县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你一个村诊所的,不好好待在你的乡下,跑这儿来瞎转悠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污蔑的意味:“你该不会是……想趁乱浑水摸鱼,偷东西的吧!” 这话实在太难听了。 秦东扬还没来得及反驳,旁边一个刚从秦东扬手里接过鱼糕,正准备回病房的中年男人立刻就不乐意了,他往前一步,对着钟医生就开了腔:“哎!钟医生你怎么说话呢!嘴巴放干净点!秦医生是来看我的!” 钟医生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且还是个病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他,顿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像是被人当众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面子挂不住了! 恼羞成怒之下,他指着秦东扬,又转向那个替他说话的病人,厉声质问:“他来看你?他是你什么人?!你们什么关系?!” 秦东扬看着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们什么关系……关你屁事!” 钟医生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红转紫,手指头都快戳到秦东扬的鼻尖上了,“你!你!你别以为!别以为你走了狗屎运,瞎猫碰上死耗子,救了梁主任他爹一次,就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我告诉你!这里是县医院!不是你这种乡巴佬能撒野的地方!”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轻医生走了下来。 年轻医生脚步一顿,目光落在了秦东扬身上。 哦?他就是那个用奇怪法子救了梁老先生的人? 他不由得多看了秦东扬两眼,这一看,年轻医生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这个穿着朴素,却脊梁挺直的年轻人……有点眼熟啊。 秦东扬此刻心思都在如何应对钟医生的刁难上,压根没注意到这个医生,更没认出他是谁。 毕竟五年过去了,当初那个还带着些青涩的青年,如今也添了几分成熟稳重。 年轻医生推了推眼镜,带着几分不确定,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秦……东扬?” 第29章 你想不想来县医院工作? 他和秦东扬还是五年前见过一面,五年时光可以改变很多,所以他也不是很确定。 秦东扬猛地一怔,转过头,看向这个陌生的年轻医生,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诧异,“你是?” 年轻医生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不认识我了?” 他没等秦东扬回答,又紧接着问道:“听说,是你救了梁主任他爹?” 秦东扬更懵了,“梁主任?哪个梁主任?” 年轻医生耐心解释道:“就是上周,在急诊科,那个被年糕噎住,差点没气儿的老大爷,是不是你用那个……呃,什么法子给救过来的?” 秦东扬这才恍然大悟,他点了点头:“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一旁的钟医生看得目瞪口呆。 虞医生……竟然认识这个乡下来的赤脚医生? 他脸上的嚣张气焰顿时收敛了不少,表情有些惊愕,又有些不自在。 “虞医生,您……您认识他啊?”钟医生小心翼翼地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和难以置信。 这个年轻医生,可是县医院里背景不简单的人物——虞司棋。 虞司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认识。” 钟医生被虞司棋那轻飘飘的一眼看得脸上更是挂不住,像是被人用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讪讪地笑了两声,也顾不上再找秦东扬的麻烦了,“那……那什么,我还有点事,先……先走了!”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一溜烟儿地跑了。 秦东扬看着钟医生狼狈逃窜的背影,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其妙。 他转回头,再次打量起眼前这个自称认识他的虞医生。 他绞尽脑汁地想,自己在县里,尤其是在县医院,根本没什么熟人啊! “这位同志,你到底是谁?”秦东扬的语气带着十足的困惑,“我好像……不认识姓‘于’的人啊?” 虞司棋闻言,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你确定你不认识?此‘虞’非彼‘于’,这个‘虞’,可不是一般的‘虞’。” 秦东扬先是一愣。 “虞……”他嘴里重复着这个字,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 县城里,姓这个特别的‘虞’,而且他还可能认识的……难道是…… “你是虞家的人?!” 虞司棋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我是梦瑶的二哥虞司棋,现在就在这县医院当医生。” 虞梦瑶的二哥?竟然在县医院当医生? 难怪觉得有点眼熟,只不过上次见面还是跟虞梦瑶订婚的时候,所以他才没想起来! 虞司棋看着秦东扬震惊的表情,似乎很满意,他推了推眼镜,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探究问道:“你最近总往县医院跑,是又认识的人住院了?” 秦东扬心思电转,想起自己是来卖鱼糕换药的,这事可不能随便说。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算是吧。” 虞司棋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他没有追问,反而把话题引到了秦东扬的“医术”上。 “我听急诊科的人说了,你救了梁主任他爹,手法挺……特别的。”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还听说,你现在就在你们村诊所当医生?准备一直干下去?你什么时候正经学过医?我以前怎么没听梦瑶提过?” 秦东扬心里微微一凛,知道这事不好糊弄。 他面上不动声色,带着几分谦虚,又带着几分乡下人的淳朴:“谈不上什么正经学医,就是小时候跟我外公学过几手土方子。这几年在村里,闲着没事,自己也翻了翻医书,瞎琢磨了点。” 虞司棋听完,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语气严肃了几分:“医生这行,人命关天,可不是光靠土方子和瞎琢磨就能行的,不能随便糊弄。” 秦东扬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卑不亢的笑容,没再多解释。 有些事,解释不清,也不需要解释。 虞司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那平静的笑容里看出些什么。 片刻后,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我还有一个小时下班,等我下班,一起去国营饭店吃个便饭?” 秦东扬几乎是立刻就摇头:“不了,虞医生,我还有事,就不麻烦你了。” 他的拒绝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犹豫。 去国营饭店吃饭?那得花多少钱?更何况,他和虞家……关系还没到那份上。 虞司棋似乎料到了他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慢悠悠地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哦?是吗?那……你想不想来县医院工作?” !!!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瞬间劈中了秦东扬! 如果能来这里工作,那他的医术才能真正得到施展,也能接触到更多先进的医疗知识和设备! 最关键的是,有了县医院医生的身份,他再拿出那些超越时代的药物和技术,就不会显得那么突兀和惊世骇俗了! 秦东扬的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望瞬间席卷了他! 他猛地抬头看向虞司棋,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虞司棋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你不是完全没兴趣。” 他再次看了看表,“你在这里等我一个小时,我下了班,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谈谈。” 这次,秦东扬没有再拒绝。 “……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虞司棋转身,迈着从容的步伐上楼去了。 秦东扬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激动的心情。 一个小时…… 他看了看旁边还剩下小半桶的鱼糕,不能浪费时间! 趁着虞司棋还没下班,他得赶紧把这些鱼糕处理掉! 或许是刚才救人的名声传开了些,又或许是运气好,剩下的鱼糕卖得异常顺利。 不到一个小时,桶里的鱼糕就见了底。 秦东扬快速数了数今天赚的钱,两百六十多!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他小心翼翼地将钱叠好,仔细地揣进怀里,贴身放好,心里踏实了不少。 刚把钱藏好,一抬头,就看见虞司棋已经换下了一身白大褂,穿着一件干净的蓝色工装衬衫,正迈步朝他这边走过来。 秦东扬迎了上去,看了看挂在医院大厅墙上的时钟,“虞医生,这都快三点了,国营饭店……早就过了午饭的点了吧?” 虞司棋脚步没停,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没事,我跟国营饭店的老周是老熟人了,打个招呼的事,让他单独给咱们炒两个菜,没问题。” 秦东扬闻言,不由得沉默了。 国营饭店的大厨,那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毕竟这年头都是端铁饭碗的。 能让对方单独开小灶,这面子可不小。 看来这五年时间,虞家在这小小的县城里,能量也已经非同一般了,跟五年前相比,真是天差地别了。 第30章 我不能丢下她们不管 秦东扬跟着虞司棋,一起走向不远处的国营饭店。 国营饭店的门脸在这个年代算是气派的,红漆的木门半敞着。 还没进门,虞司棋就熟络地冲里面喊了一嗓子:“老周!在忙吗?” 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系着油腻围裙的中年胖子从后厨探出头来,看到是虞司棋,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哟,是虞医生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虞司棋脚步不停,边走边说:“带个朋友过来吃口便饭,过了饭点了,你看着给随便炒两个拿手菜就行。” 那被称为老周的大厨连连点头:“欸,好嘞!没问题!虞医生您先进去坐,马上就好!” 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女服务员也赶紧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虞医生,这边请。” 虞司棋微微颔首,示意秦东扬跟上,在那服务员的引领下,走到一个靠窗的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服务员麻利地给两人倒上茶水。 秦东扬端起搪瓷缸子,茶水还带着温度,他默默看着虞司棋这熟稔自如的派头,心里再次感叹,虞家在这县城,确实不一样了。 饭菜上得很快,一盘醋溜白菜,一盘红烧肉,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蛋花汤。 这个年代,能在国营饭店吃到这样的小灶,绝对是身份和面子的象征。 虞司棋拿起筷子,示意秦东扬:“吃吧,别客气。” 秦东扬也不扭捏,道了声谢,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奔波了一上午,他也确实饿了。 两人安静地吃了几口。 虞司棋放下筷子,拿起茶缸喝了口水,状似随意地开口:“对了,之前你救的那个老爷子,你知道是谁吗?” 秦东扬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 虞司棋镜片后的眼睛看着他,带着点审视的味道:“那是县委梁主任他爹。” 县委主任?秦东扬心里微微一动,这可是县里的大人物了。 虞司棋接着说:“梁主任可是咱们县有名的大孝子,听说他爹被人用怪法子救活了,正到处打听你这个人呢。” 秦东扬听了,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医生治病救人,是分内的事情。” 虞司棋看着他这平静的样子,点了点头:“嗯,你这话倒是实在。你的医术到底怎么样,我还不好说,但你这医德,我看是过关的。” 秦东扬没接话,只是默默地扒拉了一口饭。 虞司棋又喝了口茶,像是闲聊一般,突然问道:“你……现在一个人过,有没有想过……再找一个?” 秦东扬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有些无语的笑:“我又不是和尚,要是能遇到合适的,肯定会再婚的。” 虞司棋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意外,追问道:“哦?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秦东扬放下筷子,语气依旧平淡:“我不是说了吗?合适的就行。” 他看着虞司棋,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淡淡地笑了笑:“虞医生,你放心好了。我说过不会再纠缠你妹妹,就肯定不会。毕竟,两个人结婚过日子,总得两情相悦吧?一味地强求,硬凑在一起,那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滋味?都不会幸福的。” 这话说得坦荡,也直接点破了虞司棋的心思。 虞司棋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似乎是松了口气,又带着点复杂。 他沉默了片刻,端起茶缸又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说到底……还是我们虞家当年对你有亏欠。五年前,本来跟你爸都约定好了,让他把工作指标让给梦瑶,然后你俩订婚……可后来你因为没了工作指标,不得不下乡……” 秦东扬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虞医生,那些都过去了。我在村里结了婚,就已经说明,我自愿放弃了那份婚约。” 他的态度很明确,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他不欠虞家的,虞家也不必觉得亏欠他。 毕竟他也不是原主,也不想再跟虞家有什么牵连。 虞司棋看着他,眼神深邃,饭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过了一会儿,虞司棋才重新开口,语气也郑重了几分:“你要是真的放下了,也愿意来县医院好好干……”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秦东扬:“我可以帮你一把。” 秦东扬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 县医院……这可是他现在最渴望,也是最现实的出路。 但几乎是瞬间,他的眉头又拧巴了起来,脑海里闪过那四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 他要是进了县医院,拿了城里户口,那她们四个呢? 她们可都是板上钉钉的农村户口啊!就算刘春芽争气,将来考上了大学,户口能跟着迁走,可剩下那三个丫头片子怎么办? 这年头,没个城里户口,想在城里待着,难于登天! 最要命的是吃饭问题。 城里人有粮本,按月领商品粮,农村户口,那就对不起了,城里粮店的门朝哪开你都不知道。 想要粮食?行啊,去黑市买高价粮去!那地方,鱼龙混杂,风险大得吓人,被抓住了,工作都得丢! 更何况,那可是四张嘴!嗷嗷待哺的四张嘴!他就算进了县医院,一个月撑死也就挣那几十块钱,哪里养得活这额外多出来的四口人? 想到这里,秦东扬脸上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之火,迅速被这盆冷水浇灭了。 虞司棋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见他最后露出了怅然又释然的表情,虞司棋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这秦东扬,难道连县医院这样的好机会都不想要? 他放下茶缸,身体微微前倾,问道:“怎么?听我的意思,你好像……不太愿意来县医院?” 秦东扬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苦笑着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他抬起头,看着虞司棋,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和为难,“虞医生,不是我不想……实在是……我那过世的媳妇,给我留了四个妹妹。她们年纪都还小,父母又不在了,如今就靠我一个人拉扯着,我不能丢下她们不管。” 第31章 姐夫,我不想去县里 虞司棋顿时就愣住了。 他看着秦东扬,眼神里的那种审视和居高临下不知不觉地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惊讶,有意外,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 他原本以为,秦东扬拒绝他妹妹,是因为心里还记恨当年虞家悔婚的事,现在看来,这人倒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汉子。 为了几个名义上的小姨子,竟然连回城进县医院这种天大的好事都能犹豫,甚至放弃? 这年头,这样的人可不多见了。 虞司棋沉默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语气也变得真诚了不少:“这……确实是个大麻烦。” 农村户口想要转成城市户口,难如登天,更别说是一下子解决四个人的。 他端起茶缸,喝了口水,“既然这样,那……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不过,我之前说的话,依旧算数。你什么时候要是解决了家里的难处,或者改变主意了,想来县医院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说完,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对了,梁主任那边……听说还在到处打听你呢。他对救了他父亲这事儿,看得很重,估计是想好好感谢你。” 虞司棋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秦东扬的脸:“说起来……梁主任的妻弟,好像是在县公安局工作的,听人说……好像是专门管户籍那一块儿的。” 管户籍的? 他心里猛地一动!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吃过饭,秦东扬和虞司棋在国营饭店门口分了手。 虞司棋骑着自行车,穿过县城傍晚的街道,回到家。 虞家是典型的县城干部小院,两层小楼,收拾得干净整洁。 虞司棋洗了把脸,坐在客厅的藤椅上,拿起报纸看了起来。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了自行车清脆的铃铛声。 虞梦瑶回来了,她穿着一件的确良的白衬衫,下面是蓝色的长裤,扎着两条麻花辫,脸上带着下班后的疲惫,但依旧掩不住那份属于年轻姑娘的清丽。 “哥,你今天回来得挺早啊。”虞梦瑶把自行车停好,走进客厅。 “嗯,今天下班早,顺便在外面吃了口饭。”虞司棋放下报纸。 虞梦瑶“哦”了一声,准备去洗手。 “对了,梦瑶,”虞司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她,“你猜我今天碰到谁了?” 虞梦瑶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谁啊?” “秦东扬。”虞司棋的目光落在妹妹的脸上,留意着她的反应。 虞梦瑶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语气淡淡的:“哦,碰到就碰到了呗,他的事,跟我说什么。” 她说着,就要转身继续去洗手。 虞司棋却没打算就此打住,他继续说道:“我跟他聊了聊,发现这人还真挺不错的。” 虞梦瑶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她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哥哥,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解,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虞司棋笑了笑,身体往后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就是觉得吧,这秦东扬是条汉子。你知道吗?他那个过世的媳妇,给他留了四个妹妹,都是农村户口,最小的才几岁。他现在一个人拉扯着这四个小姨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我今天跟他提,想帮他调到县医院来,多好的机会啊,铁饭碗,城里户口!”虞司棋摇了摇头,“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居然犹豫了,就因为怕那四个妹妹没法跟着进城,没户口,没饭吃。为了几个名义上的小姨子,连回城进好单位的机会都能放弃,你说,这样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男人,现在还多吗?” 虞梦瑶沉默了。 哥哥的话,像小石子一样投进了她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她嘴上说着不在乎,可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蜇了一下。 有情有义……有担当…… 这些词,从哥哥嘴里说出来,形容的是那个曾经差点成为她丈夫,后来又因为种种波折而解决了婚约的男人。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了上来,酸酸的,涩涩的,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像醋一样的味道。 她猛地抬起头,语气有些冲:“好不好那是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说完,她不再看虞司棋,快步走进了卫生间,哗啦啦的水声响了起来。 虞司棋看着妹妹的背影,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这丫头,嘴硬心软。 看来,这个秦东扬,在她心里,并不是真的就那么风轻云淡地过去了。 …… 另一边,秦东扬搭上了回镇上的末班车。 回到熟悉的家,天已经彻底黑了,低矮的土坯房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电灯泡。 最小的两个孩子大概是玩累了,已经睡着了。 刘春芽和刘夏荷还在灯下,一个在看书,一个在缝补衣服,看到秦东扬回来,两人都连忙站了起来。 “姐夫,你回来了。”刘春芽小声喊道。 “嗯。”秦东扬应了一声,把从县城带回来的几个肉包子放在桌上,“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他没急着说别的,先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手绢仔细包好的钱卷。 他把钱展开,在灯下仔细地点了点,然后,他把刘春芽叫到跟前。 “春芽,这是这个学期的学费,还有你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活费。”秦东扬把一叠钱塞到刘春芽手里,大部分是毛票和一元两元的,但也夹杂着几张崭新的十元大钞。 刘春芽看着手里厚厚的一叠钱,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知道家里什么情况,也知道姐夫挣钱有多不容易。 “姐夫……”她声音哽咽,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我……” “拿着。”秦东扬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你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将来有出息,比什么都强。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 刘春芽用力地点点头,把钱紧紧地攥在手里。 安顿好刘春芽,秦东扬又看向了旁边一直安静站着的刘夏荷。 “夏荷,”秦东扬开口道,“过几天,等春芽去学校报到了,我就送你去县里上初中。” 别的不说,县里的初中教学质量比镇上好太多了。 没想到,刘夏荷听了,却猛地摇了摇头,“姐夫,我不想去县里。” 第32章 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夫! 秦东扬一愣:“为什么?县里学校好,离你大姐也近,相互还能有个照应。” 刘夏荷抿了抿嘴唇,低声说道:“大姐去县里要住校了,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我要是也去县里上学,那家里怎么办?” 她抬起头,看着秦东扬,眼睛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认真:“我在镇上上初中,每天都能回家。早上我能早点起来做早饭,晚上也能回来做晚饭,还能帮你照看一下秋霜和小雪。” 秦东扬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暖。 这丫头,才多大啊,就想着要撑起这个家了。 他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一些:“夏荷,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考个好成绩。家里的事情,有姐夫呢。” 他顿了顿,看着刘夏荷依旧有些倔强和担忧的眼神,忍不住半开玩笑地说道:“怎么?在你心里,姐夫就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啊?离了你就没饭吃了?” 刘夏荷连忙摇头:“不是的姐夫!” 她有些急了,解释道:“可你白天要去诊所上班,很累的。晚上回来还要照顾秋菊和小雪,要是连做饭都要你一个人弄,那……那太辛苦了!” 小姑娘看着他,满眼的真诚和心疼。 秦东扬看着她,心头又是一软,“傻丫头,你才多大?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姐夫都二十好几了,哪里就轮到你来操心这个家了?你跟你二姐一样,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书念好。” 他伸手,有些笨拙地想拍拍她的头,又觉得不妥,最后落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 “你不是一直念叨,长大了想当医生吗?那就更要好好读书!学医这条路,比你二姐考大学还要难,还要费精神。现在不打好基础,将来怎么穿上那白大褂,救死扶伤?姐夫可等着呢,等着看我们家夏荷,以后成了不起的大医生!” 这话像是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刘夏荷强忍的情绪。 “呜……” 她再也绷不住了,猛地一头扎进了秦东扬的怀里,两只细瘦的胳膊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腰,“姐夫!你太好了!以前……以前我不懂事,还偷偷怨过你……我现在才知道……你……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夫!” 她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哗啦啦地往下掉。 抽抽噎噎的哭声在寂静的小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秦东扬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撞,身子僵了一下。 他抬起手,轻轻地、有些生疏地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好了好了,不哭。知道就好,以后好好念书,就是对姐夫最好的报答了。” 看到这一幕,刘春芽的眼圈也红了,鼻子发酸得厉害。 夏荷还能这样毫无顾忌地扑到姐夫怀里哭,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撒娇。 可她呢?她快十八了,是个大姑娘了,就算心里再感激,再依赖,也做不出这样的举动了。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被掀开了。 睡眼惺忪的刘秋霜揉着眼睛,手里还牵着更小的、迷迷糊糊的刘小雪,她们是被外面的哭声吵醒的。 “三姐?”刘秋霜看到抱着姐夫哭得一塌糊涂的刘夏荷,愣住了,“你怎么哭了呀?” 刘夏荷连忙从秦东扬怀里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她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脸,“我……我没哭!我是高兴的!” “高兴?”刘秋霜眨巴着眼睛,小脸上写满了不解,“高兴为什么要哭成这样?” 小孩子的世界里,高兴就是笑,伤心才是哭。 秦东扬看着这几个小脑袋瓜,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他伸手,挨个摸了摸她们的头。 “好了,你三姐是高兴坏了。”他笑着对刘秋霜说:“过几天,秋霜也要去镇上的小学念书了,开不开心?” 刘秋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充满了向往,但很快,那点光又黯淡了下去。 她看了看身边还懵懂无知的小妹妹,小眉头又皱了起来,“那我……我去上学了,小雪怎么办呀?谁带她?” 秦东扬的心,又被这懂事得过分的话轻轻撞了一下,酸涩难言。 “这个不用担心。”秦东扬强打起精神,语气轻松地说道,“到时候,姐夫把她带去诊所,让小雪在诊所里待着,姐夫看着她。” 刘秋霜听到这话,紧锁的小眉头才终于舒展开来。 她用力地点点头,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嗯!那我就放心了!” 夜深了,煤油灯捻熄了灯芯,屋子里彻底陷入了黑暗。 姐妹四个躺在东屋那铺平日里就挤在一起睡的大炕上,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最小的小雪已经睡熟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黑暗中,刘春芽翻了个身,面对着妹妹们的方向。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用极低却异常严肃的声音开口。 “夏荷,秋霜,你们俩都听着,姐夫对咱们的好,你们要一辈子记在心里,知道吗?” “你们自己想想,这十里八乡,甚至放眼整个县,有几家是像咱们姐夫这样的?亲爹亲哥亲爷爷,都没几个舍得下这么大力气,去供几个丫头片子读书的!” “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念书,都听明白了吗?” 黑暗中,刘夏荷带着浓重的鼻音,用力地“嗯”了一声。 “二姐,我记住了!我一定好好念书!将来当大医生,给姐夫争光!” 旁边的刘秋霜也跟着重重地点头,小声却坚定地说:“二姐,我也记住了!我一定听话,好好学习!” 第33章 王疤癞!你个挨千刀的! 再有几天就要去县里上高中了,刘春芽心里憋着一股劲儿,这几天上工,她比谁都卖力气。 她就想着,趁着还在放暑假,能多挣一个工分是一个。 这样,姐夫肩上的担子,就能轻一点,再轻一点。 毕竟,供三个孩子念书,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小雪,那开销,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一个婆娘看着她这样,就扯着嗓子喊开了。 “哎,我说春芽丫头!你这是干啥呢?这么拼命?不年不节的,活像要把地刨穿了一样!那婆娘顿了顿,带着点探究的意味,又问:“咋?你那个好姐夫……不是说让你去县里念书吗?该不会是……舍不得钱,不让你去啦?” 这话问得又响又亮,旁边歇着的几个人都支棱起了耳朵。 刘春芽直起腰,抹了把脸上的汗和土,汗水蜇得眼睛有点疼,但她心里更不舒服。 她看向那个说话的婆娘,眉头皱了起来,“婶子,你可别瞎说!我姐夫说了,过几天就亲自送我去县高中报名!我这是……我这是想着,马上要走了,在家一天,就多干一天的活!给我姐夫省点心!” 旁边一个蹲着抽旱烟的黑瘦汉子,听了这话,“噗嗤”一声,怪笑起来。 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他斜睨着刘春芽,“嘿,秦东扬还真舍得下本钱啊?要我说,换成我,有那闲钱,还不如把你留在家里头,早点给说个人家,或者干脆啊,就当个小媳妇儿养在身边,洗衣做饭,暖被窝,多省事!多划算!” 刘春芽的脸,“唰”地一下就涨得通红! 是气的!也是羞的! 她气得浑身都哆嗦了,拿着锄头的手都在抖。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想也没想,弯腰捡起脚边一个干硬的土坷垃,就朝着那汉子狠狠砸了过去,“呸!不要脸的老不羞!满嘴喷粪!” 土坷垃砸在那汉子脚边,碎开了。 “谁都像你那么龌龊、那么无耻!思想那么肮脏!” 那汉子哎呦一声躲开了,脸上挂不住,正想站起来骂人。 就在这时,旁边溜溜达达过来一个人影,正是王疤癞。 看到刘春芽气得小脸通红,他几步就凑了过来,脸上堆着不怀好意的笑,“哟,这是咋啦?谁惹我们春芽妹子生气了?” 他装模作样地往那黑瘦汉子那边瞅了一眼。 “是他吗?跟哥说,哥帮你揍他去!保管打得他满地找牙!” 旁边立刻有人哄笑起来。 “去去去!王疤癞,就你这德性?还想英雄救美?”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就是!人家春芽可是要去县里念高中,将来是要考大学,吃商品粮,当城里人的!你个泥腿子,配得上吗?” 王疤癞被这么一激,脸上那点虚假的义愤填膺立刻变成了恼羞成怒。 但他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脸皮厚得很,伸手就想要去揽刘春芽的肩膀:“配不上?谁说配不上?我看我跟春芽妹子,那叫一个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特别配!” 刘春芽吓了一跳,又惊又怒! 手里的锄头,在惊惶之下,想也不想,就条件反射般地朝着王疤癞那双穿着破烂解放鞋的脚面砸了过去! “滚开!离我远点!”她喊道,声音都变了调。 “哎哟!”王疤癞吓得赶紧把脚缩了回去,锄头堪堪擦着他的鞋边砸在了地上,砸起一小片尘土。 他非但不生气,反而看着刘春芽那又怕又怒的样子,笑得更猥琐了。 “啧啧啧,瞧瞧这小辣椒的性子!”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就喜欢春芽妹子这股泼辣劲儿!够味!带劲!” 旁边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又开始起哄。 “王疤癞,光说不练假把式!” “有本事,你去找秦东扬提亲去啊!” “对啊,去问问秦医生,看他舍不舍得把这么个水灵灵的小姨子嫁给你!” “哈哈哈……” 王疤癞被众人捧着,胆子也肥了,眼睛滴溜溜一转,看向刘春芽,语气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提亲?我倒是想啊!”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 “就怕人家秦医生,舍不得呢!你想想,费那么大劲儿,把这么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拉扯大,又掏心掏肺地供着念书……啧啧……” “指不定啊……人家早就把春芽妹子,当成自个儿的所有物了!捂在手心里,宝贝着呢!” “好不容易养熟的果子,哪里肯轻易放手,让她嫁给我这个外人?” 这话像是一把刀狠狠扎进了刘春芽的心窝子里,把她对姐夫的所有感激、敬重,都玷污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嘴唇都在哆嗦,几乎站立不稳。 “你……你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 就在这时,旁边地里几个正在薅草的大婶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们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只是懒得搭理王疤癞这号人。 但这会儿听到王疤癞越说越不像话,简直是在往人家秦医生和春芽丫头身上泼脏水! 几个大婶对视一眼,眼里都冒着火,她们立刻扔下手里的活计,抄起手边的锄头、小铁耙,气冲冲地跑了过来! “王疤癞!你个挨千刀的!死了爹娘没人教的东西!” “光天化日之下,你在这儿胡咧咧什么呢!编排人家黄花大闺女和她姐夫!” “还要不要脸了你!” “我看你是皮痒了,欠揍是不是!” “姐妹们,给我打这个不要脸的混球!” 几个大婶呼啦啦围了上来,也不真打,就是用锄头把子、铁锹把子往王疤癞身上不轻不重地招呼,嘴里骂骂咧咧,唾沫星子横飞。 “滚!赶紧滚!” “再不滚,打断你的狗腿!” “欺负人家春芽没爹没娘是不是!看我们不撕烂你的嘴!” 王疤癞平日里也就敢欺负欺负老实巴交的,或者嘴上占点便宜,碰上这些抱团动真格的泼辣妇人,他也犯怵,双拳难敌四手啊。 他抱着头,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被几个大婶连推带搡,狼狈不堪地赶到了田埂上。 但他还不死心,站在田埂上,离得远了些,又梗着脖子,冲着地里这边大声吆喝:“刘春芽!你给老子等着!早晚有一天,老子要八抬大轿,把你娶过门!” 刘春芽冲着王疤癞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哭腔喊道:“呸!谁要嫁给你!你做梦去吧!我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你给我滚远点!” 那几个大婶也叉着腰,指着王疤癞的背影骂。 “王疤癞!你再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们这就去叫小队长来!” “让小队长把你绑起来,送你去公社批斗!看你还敢不敢耍流氓!” 王疤癞看讨不到好,又被威胁要去叫小队长,这才悻悻地啐了一口唾沫。 他恨恨地瞪了刘春芽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那几个挥舞着农具的大婶,终于骂骂咧咧地,一瘸一拐地走了。 第34章 我想去教训教训他 王疤癞骂骂咧咧的身影消失在了田埂尽头,地头上,那几个刚才还义愤填膺的大婶,这会儿都围了过来。 “春芽,甭理那号不是东西的玩意儿!” “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德行!” “往后他再敢来烦你,你就扯开嗓子喊,咱们都在呢!喊一声,咱们抄家伙揍他!” 大婶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着,言语朴实,却带着一股子保护的劲儿。 刘春芽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和泥土。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谢谢婶子们,我没事……” 几个大婶又说了几句,看她情绪稍稍稳定了些,这才叹了口气,各自散开,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垄沟里,继续跟地里的杂草较劲。 毕竟,工分还得挣,日子还得过。 刘春芽站在原地,望着大婶们弯腰劳作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王疤癞消失的方向,紧紧咬住了嘴唇。 一直熬到中午收工的哨子声响起,刘春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 她没心思吃饭,却还是强打着精神,淘米、烧火、炒了两个简单的素菜,又蒸了早上剩下的几个窝头。 饭菜刚端上桌,她就对刘秋霜说,“秋霜,你把这份饭,给你姐夫和夏荷姐送去。” 刘秋霜接过饭盒,瞅了瞅二姐明显红肿的眼睛和那闷闷不乐的神情。 小姑娘心思细,隐约觉得不对劲,“二姐,你咋了?谁欺负你了?” 刘春芽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干活累了。快去吧,别让你姐夫他们饿着了。” 刘秋霜虽然疑惑,但还是听话地拎着饭盒出了门。 到了诊所,刘夏荷正在埋头看书,秦东扬刚给一个来看病的老大爷量完血压。 刘秋霜把饭盒递过去,秦东扬接过饭盒,随口问道:“你二姐呢?没跟你一起过来?” 刘秋霜看了看秦东扬,又看了看旁边正好奇抬起头的刘夏荷,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姐夫……我觉着,二姐好像有点不高兴……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我问她,她也不说,就说是干活累的。姐夫,是不是……是不是上午在地里,有人欺负二姐了?” 秦东扬正在打开饭盒的手,猛地顿住了,“你说你二姐哭了?” 刘秋霜用力点点头:“嗯!眼睛可红了!” 秦东扬的脸色,立刻就是一变,但他没再多问,只是对刘秋霜温和地说:“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吃饭吧。” 他又叮嘱刘夏荷:“夏荷,你也快吃,吃完了好好看书。” 打发走了刘秋霜,秦东扬看着饭盒里的饭菜,却没什么胃口了。 下午,一个后生捂着手,龇牙咧嘴地跑进了医疗室。 “秦医生,秦医生!快给我看看!割麦子不小心,镰刀把手给划了!” 秦东扬让他坐下,一边熟练地用酒精给他清洗伤口,一边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今天在地里头,挺热闹啊?” 那后生“哎哟”了一声,显然是酒精刺激到了伤口。 他缓了口气,才答道:“可不是嘛!秦医生,你是没瞅见……” 他话说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顿了顿。 秦东扬手上动作不停,眼神却瞟了他一眼,“怎么了?出啥事儿了?” 那后生咧咧嘴,压低了点声音,“俺跟你说啊秦医生,俺也没在跟前,是中午歇晌的时候,听俺家那口子说的。就……就隔壁王家村那个二流子,王疤癞,知道吧?” 秦东扬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目光沉了下来,“他怎么了?” “嗨!还能怎么!他跑来咱们村的地头,对着你家春芽妹子……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好像是……想占便宜,还编排你跟春芽妹子……”后生说到这里,偷偷觑着秦东扬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后来被咱们村几个大婶子给骂跑了!那王八羔子,真不是个东西!” 秦东扬没说话,只是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给后生包扎伤口的手法依旧稳健,但脸上的表情,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那后生被他这气场吓得也不敢多嘴了,包扎好伤口,道了声谢,就赶紧溜了。 诊所里里,只剩下秦东扬一个人。 他看着窗外,眼神冰冷,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王疤癞! 好,很好! 等到傍晚,天色擦黑,周宝强拎着两条活蹦乱跳的草鱼,乐呵呵地走进了诊所。 “秦医生!看我给你弄了啥好东西!” 秦东扬抬起头,脸上没什么笑意,“宝强大哥,来了。” 他接过鱼,放到旁边的水桶里。 “我问你个事儿。” 周宝强看他脸色不对,收起了嬉笑,“啥事儿啊,秦医生,你尽管问。” 秦东扬盯着水桶里游动的鱼,声音低沉,“之前我问你的那个王疤癞,他住在哪,你知道吗?” 周宝强一愣,“秦医生,你问这个干啥?” 秦东扬抬眼看向周宝强,眼神锐利,“今天,他跑到咱们村的地里,骚扰春芽了。还说了些……很难听的话。” 秦东扬把下午听来的情况,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 他没添油加醋,但光是事实本身,就足够让人火冒三丈。毕竟,今天这事儿,村里看见的人不少,瞒是瞒不住的。 周宝强一听,当场就炸了! “操!那个王八蛋!他敢!” 他黝黑的脸上满是怒气,拳头捏得梆梆响。 “欺负到咱们村里来了!还欺负到秦医生你头上来了!他妈的活腻歪了!” 周宝强义愤填膺,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 “秦医生!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你想咋办?你说句话!” 秦东扬看着周宝强,眼神里带着一股狠劲,“我想……去教训教训他。” 第35章 这么晚了,他出去干啥? 周宝强闻言,下意识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秦东扬。 秦东扬虽然个头不矮,但身板看着有些单薄,文质彬彬的,跟王疤癞那种常年打架斗殴、一身横肉的混混比起来…… 周宝强沉默了。 秦东扬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有些无语。 打架?硬碰硬他或许真不占优势。 可他是医生!他医疗室里,别的不多,各种能让人“不舒服”的药物可不少!什么泻药、麻醉剂、致幻的…… 明的不行,来暗的! 他就不信,收拾不了一个地痞流氓! 就在秦东扬暗自盘算的时候,周宝强忽然一拍大腿! “秦医生!那王疤癞不是个好鸟,一身的蛮力!听说下手也黑!你一个人去,俺不放心!”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眼神却亮得惊人,“这样!秦医生,俺跟你一起去!还有俺哥,也叫上他!” 秦东扬愣住了,“你们也去?” 周宝强把胸脯拍得“嘭嘭”响,“那当然!春芽妹子也是俺们看着长大的,能让人这么欺负了去?再说了,秦医生你对俺们兄弟俩啥样,俺们心里有数!有俺们兄弟俩给你搭把手,保管把那王疤癞揍得满地找牙!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放屁!” 秦东扬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看着周宝强那张黝黑、写满真诚和愤怒的脸,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宝强大哥……”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会不会太连累你们兄弟俩了?” “秦医生!你这话说的,那不是打俺们兄弟俩的脸吗?!”周宝强的嗓门洪亮,“见外了!太见外了!” 周宝强往前凑了一步,语气却陡然认真起来。 “俺娘那条命,是不是你秦医生从阎王爷手里给抢回来的?!” “这半个多月,不算别的,光是你买俺抓的那些鱼,前前后后给了多少?少说也有三四十块了吧!三四十块!秦医生!那比人家在厂里累死累活干一个月挣得都多!要不是你,俺哪有这闲钱,敢偷偷摸摸跑去黑市换点肉票、糖票,给俺娘弄点好吃的补补身子?要不是你,俺拿啥攒钱?俺跟宝刚这俩光棍,啥时候能娶上媳妇儿?!” 他越说越激动,黝黑的脸膛都泛起了一层红光。 “秦医生!你对俺们家的恩情,比天大!俺们兄弟俩心里都有数!现在春芽妹子受了那王八犊子的欺负,俺们要是缩着脖子当没看见,那俺们兄弟俩还算不算个人?!” 秦东扬深吸了一口气。 “好!”他沉声说道,“既然宝强大哥你都这么说了,那咱也别磨叽!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周宝强立刻挺直了腰板,“有!必须有!” 秦东扬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咱今晚就去干他娘的王疤癞!” “妥了!”周宝强一拍大腿,兴奋得眼睛都在放光,“俺这就回家去,随便扒拉两口饭,等天彻底黑透了,俺就在村口那棵老槐树底下等你!到时候,叫上俺哥宝刚,咱们哥仨一起去!” “行!”秦东扬点头。 周宝强不再多话,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背影都带着一股要去干架的彪悍。 周宝强走后,秦东扬弯腰拎起水桶里还在扑腾的两条草鱼,走出了诊所,回到了家里。 “春芽。” 刘春芽正在灶台边忙活,闻声抬起头,“欸,姐夫。” “把这鱼先养水桶里,别让它们死了。”秦东扬把水桶递过去。 晚饭很快就准备好了。 昨天杀的鱼,剩下的鱼杂被刘春芽用泡酸的辣椒和姜蒜爆炒了一大盘,酸辣开胃,香气扑鼻。 她又去村里的豆腐坊换了一块白嫩水灵的豆腐,和剩下的几块鱼肉一起,炖了一锅奶白色的鱼肉豆腐汤,撒上葱花,鲜美无比。 就连剔得差不多的鱼骨头,也没浪费,被她放了点油渣,在锅里煸得焦黄酥脆,撒上盐和磨碎的干辣椒面,成了一道嘎嘣脆的下饭小菜。 主食,是蒸得暄腾腾的一大锅玉米面馒头,带着粮食的淳朴香气。 秦东扬看着满桌的饭菜,又看了看围坐在桌边的几个孩子,心里的阴霾稍稍散去了一些。 他拿起一个馒头,掰了一半给旁边的刘小雪,温声对刘春芽说:“春芽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比供销社的大师傅做得都好吃。” 刘春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姐夫你就会哄我。” 秦东扬笑了笑,随即脸色一正,“对了春芽,明儿起,你就别去地里上工挣工分了。” 刘春芽正在夹菜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有些不解,“啊?为啥呀姐夫?” 秦东扬说道:“在家好好收拾收拾东西,把要去县里带的行李都准备好。再把家里该拾掇的拾掇拾掇。你这马上就要去县里上初中了,一去就是大半个星期才能回来一趟,家里的事,不得提前弄利索了?” 刘春芽咬了咬嘴唇,有些犹豫,“可是姐夫……我还想……再去挣几个工分……” 她想多为这个家分担一点。 秦东扬闻言,嗤笑了一声,“你挣那几个工分,累死累活一整天,够干啥的?还不够买一块鱼糕的呢。” 旁边埋头喝汤的刘秋霜好奇地抬起小脑袋,“鱼糕?啥是鱼糕呀,姐夫?” 桌上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秦东扬忍着笑,一本正经地指了指盆里那奶白色的鱼汤炖豆腐,“喏,看见没?这豆腐炖了鱼,吸饱了鱼汤的鲜味儿,就叫鱼糕。” 刘秋霜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用勺子舀了一块豆腐,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嗯!鱼糕真好吃!” 她信以为真了。 旁边的刘夏荷和刘春芽对视一眼,都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 秦东扬看着她们忍笑的样子,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又对刘春芽说道:“这几天把家里的被褥都拆了洗了,再把家里几口人的衣服都拿出来看看有没有需要缝缝补补的,事情多着呢!到时候你们三个人都去上学了,总不能指望我带着小雪来干这些吧!” 听到秦东扬这么说,刘春芽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嗯,俺知道了,姐夫。” 吃完了饭,几个孩子都去睡了。 刘春芽麻利地收拾了碗筷,又把灶台擦得干干净净。 洗漱过后,她躺在自己那张小小的铺上,可她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一会儿是姐夫让她别去上工的坚决语气,一会儿又是白天王疤癞那张猥琐的脸。 然后,她猛地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她明白了! 姐夫肯定是知道了! 他知道王疤癞今天在地里纠缠她的事了! 所以他才不让她再去挣工分!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了刘春芽的四肢百骸,眼眶也跟着热了起来。 这个家里,虽然没有了亲姐姐,但姐夫却像一座山一样,默默地为她们遮风挡雨。 这份恩情,她不知道该怎么还。 就在这时,隔壁秦东扬的房间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紧接着,是房门被轻轻拉开的吱呀声,然后是脚步声,踩在院子里的泥地上,一步一步,朝着院门口走去。 刘春芽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院门被打开,又很快被关上,还传来了锁头落下的轻微“咔哒”声。 姐夫出去了?这么晚了,他出去干啥? 第36章 痛打王疤赖 刘春芽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下意识就想掀开被子下地去看看。 可她的手刚碰到被子边缘,又顿住了。 姐夫既然没跟她说,还特意锁了门,肯定就是不想让她知道。 她要是现在追出去问,反而不好了。 想到这里,刘春芽又慢慢躺了回去,只是那颗悬着的心,却怎么也放不下来。 秦东扬出了院子,确认门已经从外面锁好,这才转过身,快步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 村子里静悄悄的,家家户户都熄了灯,只有偶尔几声狗吠,划破夜的宁静。 很快,村口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就出现在了视线里,树底下,果然站着两个模糊的人影,是周宝强和周宝刚兄弟俩。 “秦医生!”周宝强压低了声音喊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和急切。 “来了。”秦东扬应了一声,走到两人跟前。 周宝刚也瓮声瓮气地打了个招呼:“秦医生。” “人齐了,走吧。”秦东扬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说道。 “走!”周宝强一挥手,“俺知道那王八犊子住隔壁村哪个位置!” 三人不再多话,沿着村间的小路,快步朝着隔壁村摸去。 周宝强显然对隔壁村很熟悉,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低声介绍情况。 “那王八犊子叫王癞子,家里就他跟他奶奶两个人。他爹妈死得早,从小跟他奶奶相依为命。他奶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是村里有名的搅屎棍,蛮横得很。”周宝强语气里带着几分忌惮,“待会儿咱们动手的时候,最好别惊动那老虔婆,不然指定得闹翻天!” 秦东扬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周宝刚在旁边插了一句:“那咋整?要不俺到他家窗户根底下学个猫叫,把他引出来?” 秦东扬脚步一顿,沉声道:“等等。” 周家兄弟俩都看向他。 “不用那么麻烦。”秦东扬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冷静,“我有办法让他和他奶奶都老实点。” “啥办法?”周宝强好奇地问。 秦东扬从怀里摸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白毛巾。 “我这儿带了点东西。”他掂了掂手里的毛巾,“能让他们睡得沉一点,别忘了,我是医生。” 周宝强和周宝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佩服。 乖乖!秦医生这是早有准备啊! “秦医生,高!实在是高!”周宝强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秦东扬没理会他的恭维,只是加快了脚步。 其实就是从医疗室里拿出来的乙醚罢了。 很快,他们就摸到了王癞子家附近。 那是一座低矮破旧的土坯房,院墙是用烂泥和碎石垒起来的,歪歪扭扭。 院子里黑灯瞎火,只有其中一间屋子似乎还透着点微弱的煤油灯光。 “就是那间,王癞子住西屋,他奶奶住东屋。”周宝强指了指。 秦东扬示意他们噤声,自己则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东屋的窗户。 窗户是用木条钉的,糊着一层破旧的窗户纸,隐约能看到里面炕上躺着一个人影,似乎已经睡着了,还伴随着轻微的鼾声。 秦东扬屏住呼吸,将那块沾了东西的毛巾,对准窗户纸上的一处破洞,他手腕轻轻一抖。那块毛巾准确地从破洞里钻了进去,落在了屋里的地上。 秦东扬立刻后退几步,和周家兄弟一起,隐蔽在院墙的阴影里,静静地等待着。 没一会儿,屋里原本轻微的鼾声就彻底消失了。 死一般的寂静。 周宝强和周宝刚大气都不敢出,看向秦东扬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敬畏。 秦东扬压低声音,目光转向了西屋,“接下来,该轮到王疤癞了。” 他心里清楚,王疤癞这小子快三十的人了,身子骨肯定比他那干瘪的老虔婆奶奶硬朗得多。 光靠毛巾上那点药量,怕是没那么快见效,也未必能让他彻底昏死过去。 必须得用更直接的法子! 秦东扬看向周宝强,把手里那块还带着湿气的白毛巾递了过去,“宝强,这个你拿着。待会儿你先进去,别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把这毛巾整个捂他脸上!连眼睛一块给他盖严实了!” 周宝强心里一凛,明白了秦东扬的意思。 西屋的窗户果然没从里面闩上,留着一条缝隙,周宝强侧耳贴在窗棂上听了听,里面只有均匀的呼吸声,看来王癞子也睡着了,周宝强动作麻利地翻身进了屋子。 屋里猛地响起了一声模糊不清的闷哼! “唔!”像是熟睡中被人突然捂住了口鼻,声音充满了惊恐和挣扎。 紧接着,是炕上传来一阵手脚乱蹬、被子窸窸窣窣的响动。 但那声音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就迅速微弱下去,最后彻底没了声息。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秦东扬和周宝刚在外面屏息凝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也就过了十几秒钟,周宝强的声音从窗户里传了出来,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粗气:“秦医生,宝刚哥,进来吧!妥了!” 秦东扬和周宝刚对视一眼,不再犹豫,立刻跟着翻进了窗户。 炕上,王疤赖像条死狗一样瘫在那儿。 他的脸上严严实实地捂着那块白毛巾,遮住了口鼻和眼睛,只露出乱糟糟的头发和额头。 整个人一动不动,显然是彻底晕过去了。 秦东扬又在墙角摸索到一个破旧的麻袋,扔给周宝刚,“给他脑袋套上。” 周宝刚接过麻袋,动作粗暴地往王癞子头上一罩,系紧了袋口。 “动手!”秦东扬低喝一声,语气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再无任何犹豫! 积压了一整天的怒火,为了刘春芽所受的委屈,此刻尽数化作了拳头和脚! 周家兄弟俩都是干惯了农活的庄稼汉,手底下有的是蛮力,此刻更是憋着一股为亲戚出头的狠劲,拳拳到肉,脚脚都往死里踹! 秦东扬也没留手,他虽然是医生,知道人体的脆弱之处,但此刻,他只想让这个畜生付出代价!他专挑那些让人剧痛难忍却又不至于立刻致命的地方下手! 第37章 村里寡妇夏翠娥 揍了好一会儿,麻袋底下的人影突然剧烈地扭动、抽搐起来! 王疤赖醒了! 剧烈的疼痛让他从昏迷中惊醒! 他嘴被恶臭的袜子堵着,喊不出声! 头被麻袋罩着,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秦东扬看火候差不多了,抬手示意了一下。 周家兄弟俩这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但眼神依旧凶狠地盯着炕上那个不断抽搐的人形麻袋。 秦东扬上前一步,抬起脚,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地踩在了王疤赖两腿之间的要害部位! “唔——!!!” 一声凄厉至极、却被袜子堵在喉咙里的惨叫闷闷地响起! 秦东扬的声音钻进王疤赖的耳朵:“知道我是谁吗?” 麻袋下的头颅,在剧痛和恐惧中,疯狂地点着! “知道我为什么来揍你吗?”秦东扬的声音更冷了。 王疤赖再次拼命点头!点得脖子都快断了! “那你下次……”秦东扬缓缓问道,“还敢不敢了?” 求生的本能,让王疤赖几乎是下意识地、疯狂地点头! 秦东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嗯?” 他脚尖,极其缓慢地,又往下碾了碾,微微加了一丝力道! “呜呜呜……呃!” 王疤赖疼得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 “听好了。”秦东扬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你,再去骚扰春芽,再去动她一根手指头……” “下次,你裤裆里这根东西,”他用脚尖不轻不重地点了点那个要害部位,“就别想要了。别忘了,我是个医生。到时候,我一定能帮你,把它完美地、利利索索地割下来。手法保证干净利落,没准,你还能把它带回家,下酒喝。” 看着麻袋下那剧烈起伏、抖动不止的样子,秦东扬知道,效果达到了。 他这才满意地抬起了脚。 居高临下地,他又冷冷地警告了几句,无非是让他以后管好自己的手脚和裤裆,离刘春芽远一点,再敢有任何歪心思,下次就不是一顿揍这么简单了,直接让他做不成男人! 王疤赖除了拼命点头和摇头,呜呜咽咽地表示臣服,再也做不出任何其他的反应。 教训,已经足够深刻了。 “走!”秦东扬不再看炕上那个如同烂泥的人,对周家兄弟使了个眼色。 三人配合默契,动作麻利,地又顺着窗户翻了出去。 村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秦东扬停下脚步,看向周宝强和周宝刚,“今天,多谢两位兄弟了。” 周宝强憨厚地笑了笑,挠了挠头:“秦医生,你这话说的,太见外了!春芽妹子受了欺负,咱当哥的能看着不管?” 周宝刚也瓮声瓮气地接话:“就是!那王疤赖,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揍他活该!” 秦东扬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客套话,有些恩情,记在心里就好。 “行,不早了,你们也赶紧回去歇着吧。” “秦医生你也早点休息。” 兄弟三人就此分开,各自回家。 秦东扬的脚步,确实轻快了不少。 王疤赖这颗毒瘤,今天算是狠狠敲打了一顿,短时间内,他应该不敢再打刘春芽的主意了。 想到刘春芽那柔弱又倔强的样子,秦东扬也不由得摇了摇头。 他回到自家院子,轻轻推开院门,又小心翼翼地掩上。 整个过程,几乎没发出什么太大的声响。 他尽量放轻脚步,走回自己的屋子。 屋里,刘春芽其实一直没睡踏实,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当听到那熟悉的、刻意放轻的开关院门声,以及那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她立刻就辨认出来了。 是姐夫回来了!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稳稳地落回了肚子里。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安然地陷入了睡眠。 而另一边,王疤赖家。 不知过了多久,炕上那个麻袋包裹的人形,终于慢慢停止了剧烈的抽搐。 王疤赖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麻袋里挣扎出来。 他先是吐掉了嘴里那只散发着令人作呕酸臭味的袜子,然后一把扯掉了罩在头上的破麻袋。 “呸!呸呸!” 他朝着地上啐了好几口带着血丝的唾沫。 剧痛,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传来,尤其是两腿之间,那种仿佛被碾碎般的疼痛,让他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 “秦!东!扬!”他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还有周家那两个憨货!你们给老子等着!”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牵动了伤处,疼得他龇牙咧嘴,又跌回炕上。 “狗日的!下手真他娘的狠!” 他心里那叫一个恨啊!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找把刀,把那三个人全给剁了! 可是,秦东扬那冰冷的声音,那带着笑意的威胁,又在他耳边响起,王疤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这口气,只能先咽下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老子找到机会…… 第二天,王疤赖拖着一身的伤痛,勉强从炕上爬了起来。 他心里憋着一股邪火,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家门,鬼使神差地,又朝着秦东扬他们村子的方向溜达过去。 他当然不敢去找刘春芽。 秦东扬的警告还言犹在耳,他还没活够,不想真的变成太监。 他在村子附近转悠着,一个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是夏翠娥。 村里的寡妇,今年才二十三岁,她刚从地里收工回来,手里挎着个篮子,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或许是刚干完农活,她的脸颊有些红扑扑的,走起路来,腰肢一扭一扭的,自有一股成熟女人的风韵。 虽然夏翠娥平时在村里的风评还不错,但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再加上夏翠娥的相貌在村里也算是不错的了,所以不少人都在撺掇她再嫁。 王疤赖停下了脚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翠娥的背影。 看着她那随着走路微微摆动的丰腴臀部,他喉咙动了动,咽了口唾沫。 一股邪火,混合着原始的欲望,瞬间从小腹升腾起来! 刘春芽碰不得,这个寡妇总行了吧? 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无依无靠,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第38章 王疤赖又搞事 王疤赖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光芒,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悄悄地跟在后面,看着夏翠娥进了家门。 夏翠娥家住得稍微偏僻些,隔壁并没有紧挨着的邻居,最近的一家,走路也得个几十步,大概二三十米远。 这简直是天助我也! 王疤赖心中一阵窃喜。 他记住了位置,然后在村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躲了起来,耐心地等待着。 毕竟,天黑才好办事啊! 夜幕降临,村里的人都三三两两地回家吃饭了。 眼看着一家家的都拉灯睡觉了,万籁俱静。 王疤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摸到了夏翠娥家附近。 他观察了一下四周,黑灯瞎火的,静悄悄的。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一个矮墙处,手脚并用地翻了进去。 他猫着腰,摸到屋门前,隐约看到炕上躺着一个人影。 是夏翠娥! 王疤赖心跳加速,兽欲上涌,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扑了上去! “谁?!”炕上的夏翠娥被惊醒,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呼! 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个带着汗臭和烟味的身体就压了上来! 一只粗糙的大手,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夏翠娥吓得魂飞魄散!她认出了身上的男人!是王疤赖! 他想干什么?! 恐惧让她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她拼命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又踢又打! “臭娘们!给老子老实点!”王疤赖被她蹬了几脚,有些恼怒,恶狠狠地低吼道,另一只手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唔!放开我!救命!唔唔——!”夏翠娥的声音被捂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 情急之下,她的手在炕头乱摸,突然摸到了一个硬邦邦、冰凉的东西! 是白天喝水用的搪瓷茶缸! 她想也没想,抓起茶缸,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头顶上方那个模糊的黑影狠狠砸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 “嗷!”王疤赖惨叫一声,捂住了额头,一股热流顺着他的手指缝流了下来! 是血! 夏翠娥趁他吃痛松手的瞬间,猛地推开他,连滚带爬地滚下炕! “救命啊!来人啊!王疤赖耍流氓啦!”她一边往外冲,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 “臭婊子!还敢打老子!” 王疤赖反应过来,又惊又怒!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血,看到满手的猩红,更是怒火中烧! 他几步追上去,一把就揪住了夏翠娥的头发! “啊!”夏翠娥头皮一阵剧痛,被狠狠地掼倒在地! 王疤赖骑在她身上,左右开弓,对着她的脸就是几巴掌! “让你喊!让你打老子!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他面目狰狞,如同恶鬼。 夏翠娥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也流出了血。 她死死地护住要害,拼命扭动身体,用脚去踹王疤赖! 混乱中,她手脚并用地朝着厨房爬去!那里有刀! 王疤赖一时不防,竟被她挣脱开! 夏翠娥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旁边的小厨房!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把抓起了案板上的菜刀,她转过身,双手紧紧握着刀柄,刀尖对准了追进来的王疤赖! “王疤赖!你再过来!我砍死你!!” 她头发散乱,脸上带着伤,嘴角流着血,握着菜刀的样子,竟有几分吓人! 王疤赖被她这副样子弄得一愣,但他很快又狞笑起来。 一个娘们,拿把刀就想吓唬住老子? 他认定夏翠娥只是虚张声势! “砍死我?就凭你?”王疤赖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喘着粗气,一步步逼近,“小娘们,脾气还挺烈!老子就喜欢你这样的!” 他伸出手,脸上带着猥琐的笑容,就想去搂夏翠娥的腰。 “你别过来!我真砍了!”夏翠娥吓得连连后退,手里的菜刀胡乱挥舞着! “来啊!你砍啊!往这儿砍!”王疤赖梗着脖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就在这时! “唰!” 夏翠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者是被逼到了绝境,她猛地往前一挥! 刀锋带着风声,擦着王疤赖的鼻子尖劈了下去!只差那么一点点! 王疤赖吓得浑身一哆嗦,猛地往后一跳! 他这才意识到,这个女人是真的敢动手! 恰在此时,院子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疑惑和警惕:“翠娥?是你家吗?咋回事啊?大半夜的吵吵嚷嚷的?” 是附近的邻居被刚才夏翠娥的呼救声和打斗声惊动了! 王疤赖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有人来了! 再纠缠下去,要是被人堵在屋里,那他可真就完了! 而且,夏翠娥手里还拿着刀,万一真被砍伤了…… 他看看凶狠地瞪着他、握着菜刀的夏翠娥,又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恶狠狠地瞪了夏翠娥一眼“臭娘们!你给老子等着!” 撂下一句狠话,他不再停留,转身就往外跑! 夏翠娥这才像虚脱了一般,靠在门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院门外,邻居还在喊:“翠娥?翠娥?你没事吧?” 夏翠娥定了定神,隔着门应了一声:“没事,嫂子,刚才好像有野猫跳进来了,吓我一跳。” 她不敢说实话。 这事要是传出去,她一个寡妇,名声还要不要了? 邻居将信将疑地走了,夏翠娥这才赶紧插上院门,又跑回屋里,把屋门也死死地闩上! 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这一夜,她几乎没合眼。 炕上也不敢躺,就靠坐在炕沿边,背抵着冰冷的墙壁。 菜刀就放在枕头边,手一直没松开,稍有风吹草动就惊得心怦怦直跳。 直到天亮了,她才忍着身上的疼痛,走到隔壁邻居家门口。 她没提昨晚的事,只哑着嗓子说自己头晕不舒服,想去趟诊所,拜托邻居嫂子帮她跟小队长说一声,请半天假。 邻居嫂子见她脸色苍白,嘴唇发干,眼窝深陷,确实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便关切地问了几句,答应了下来。 夏翠娥道了谢,回家找了顶能遮住大半张脸的旧草帽戴上,帽檐压得低低的,这才低着头,快步朝着村东头的诊所走去。 诊所的门刚开没多久。 秦东扬正在整理药柜,听到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抬起头。 “看病?”他随口问了一句。 进来的是个女人,身形瘦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头上戴着顶破旧的草帽,秦东扬一时间都没认出来她是谁。 “嗯,看病……”来人的声音低低的,脑袋甚至又往下垂了垂,“我、我有些头疼。” 秦东扬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只是拿起笔,准备记录:“姓名?哪里不舒服,具体说说。” 女人小声报了名字:“夏翠娥。” 秦东扬握笔的手微微一顿。 夏翠娥?村里那个寡妇夏翠娥! 秦东扬还算是比较了解夏翠娥的,因为她的经历跟秦东扬还有点像。 第39章 心跳加快几分 要说起来,这女人也是命苦。 她原本是其他村里的,家里有些重男轻女,对她也不好,她丈夫是本村人,叫李大山,也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两人是经媒婆介绍的,李大山对夏翠娥算得上是一见钟情,后来几乎花了自己所有的积蓄,才总算是把夏翠娥给娶回了家。 李大山老实能干,夏翠娥也勤快本分,两人好不容易成了家,盖了这三间土坯房,眼看着日子刚有点盼头。 本来夏翠娥以为自己未来会过上好日子了,结果去年冬天,李大山跟着村里人进山打猎,想给夏翠娥添件厚衣服,结果遇上了风雪,失足摔下了山崖,尸骨都没找全。 可怜夏翠娥,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连个一儿半女都没留下。 她想回娘家,可娘家那边,父母重男轻女,哥嫂又嫌她克夫,晦气,硬是把她撵了出来,不让她进门。 她没办法,只能一个人守着李大山留下的这间空荡荡的屋子过日子。 村里倒也有热心人想给她再说个婆家。 可介绍的都是些什么人? 要么是五十多岁的老光棍,要么是好吃懒做的二流子,还有几个死了老婆带着好几个孩子的,更有甚者,是明摆着贪图她这三间破屋子,想占便宜的。 夏翠娥性子虽然看着软弱,但骨子里却有几分刚强,不愿意将就,这事就一直拖着。 一个年轻寡妇,无依无靠,在村里日子过得艰难,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甚至有些不怀好意的人,暗地里打她的主意。 “什么病症?”秦东扬收回心神,继续发问,“我这个样子,我也不好问诊啊!” 夏翠娥咬着下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下定了决心,慢慢抬起手,颤抖着摘掉了头上的旧毡帽。 帽子一摘掉,秦东扬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夏翠娥的额头上,靠近左边发际线的地方,赫然一道寸许长的伤口! 伤口周围的头发被血粘成一绺一绺的,凝固的血痂和头发纠缠在一起,显得有些狰狞。 再仔细一看,她左边的脸颊高高肿起,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青紫色指印!嘴角也破了皮,结着暗红色的血痂。 这哪里是普通的头疼?这分明是被人打伤的! “你这是……”秦东扬皱紧了眉头,声音不自觉地变得严厉起来,“怎么弄的?摔倒了?” 夏翠娥低下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想说,太丢人了! 被王疤赖那样的人欺负,还闹成这样,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 可是,伤口火辣辣地疼,心里的委屈和恐惧更是像野草一样疯长。 看着秦东扬严肃而关切的眼神,她那强撑着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 “秦医生……”她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哭腔,肩膀忍不住耸动起来。 秦东扬心里咯噔一下,隐约猜到了什么。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别怕,翠娥,慢慢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站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 夏翠娥接过水杯,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她断断续续地,声音发颤,把昨天晚上王疤赖如何翻墙闯进她家,如何扑到她身上意图不轨,她如何挣扎反抗,用茶缸砸破了他的头,又如何被他按在地上殴打,最后她跑到厨房拿起菜刀才把他吓跑的事情,都带着哭腔,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秦东扬越听,脸色越是阴沉得可怕! 王疤赖!又是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前天晚上才狠狠教训过他,警告过他,没想到他不仅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这么快就把魔爪伸向了夏翠娥! 简直是无法无天!禽兽不如!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深吸了一口气,先是起身关好了诊所的门,然后才重新坐下,开始仔细地给夏翠娥检查伤口。 “忍着点疼。”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沙哑。 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着酒精棉,帮她清洗额头上的伤口。 果然,伤口周围的头皮红肿不堪,有好几处地方,能看到一小撮一小撮的头发被硬生生扯掉了,露出了带着血丝的头皮。 他又检查了她脸上的红肿和嘴角的伤口,还有她下意识护着的胳膊和膝盖。 胳膊肘和膝盖上,都有明显的擦伤和淤青,是挣扎倒地时留下的。 秦东扬心里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处理完伤口,敷上药,用纱布包扎好。 秦东扬看着夏翠娥脸上未消的红肿和那双依旧残留着惊恐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才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沉声问道:“翠娥,这事……王疤赖他这是犯罪!是强奸未遂!你……要不要去报公安?” 夏翠娥听到“报公安”这三个字,猛地打了个哆嗦,连连摇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不!不报!秦医生!”她声音发颤,带着强烈的哀求和恐惧,“求求你!千万别报公安!” “为什么?!”秦东扬有些急了,声音也拔高了几分,“这种人渣就该让公安抓起来!关他几年!不然他还会害人的!” 夏翠娥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声音低若蚊蚋,充满了绝望:“报了公安……全村就都知道了……到时候……他们……他们会怎么说我?怎么看我?” “一个寡妇,大半夜被男人摸进屋里……就算我是清白的,就算我反抗了……可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啊!” “他们会说我勾引他……会说我行为不检点……我……我还怎么活啊……” 她捂着脸,泣不成声。 是啊,在这个时代,在这个闭塞的村庄里,一个寡妇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也比什么都脆弱。 一旦沾染上这种不清不楚的事情,无论事实真相如何,等待她的,都将是无尽的流言蜚语和指指点点。 秦东扬看着她痛苦绝望的样子,心里的怒火渐渐被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取代。 他明白她的顾虑,也理解她的恐惧。 这世道,对女人,尤其是无依无靠的寡妇,太苛刻了。 秦东扬轻轻吁了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看向夏翠娥膝盖上那片青紫的擦伤。 他重新蹲下身,再次拿起蘸了碘酒的棉签。 “最后处理一下膝盖,可能会有点刺痛,你忍着点。”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动作却格外轻柔。 夏翠娥“嗯”了一声,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秦东扬专注的脸上。 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还有那双深邃而带着一丝隐怒的眼睛,夏翠娥的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几分。 脸颊,也悄悄地爬上了一抹红晕。 在这个冰冷而残酷的夜晚之后,这个男人给予她的,不仅仅是伤口的医治,还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她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盯着自己打着补丁的裤腿,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异样的感觉在悄悄蔓延。 第40章 王疤赖被抓 秦东扬处理完膝盖的伤口,又细心地敷上药膏,用干净的纱布缠好。 他站起身,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好了。” 夏翠娥这才如梦初醒般,连忙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脚,膝盖处传来清凉的感觉,疼痛缓解了不少。 她的脸颊更红了,低着头,声音细细的,带着几分羞涩:“秦医生,谢谢你……太……太麻烦你了。这……得多少钱?” 秦东扬转过身,“不用钱,就用了点碘酒和纱布,不值什么。” 他又叮嘱道:“这几天伤口别沾水,注意干净,要是感觉疼得厉害或者发炎了,就再过来看看。还有,晚上睡觉,门窗一定要插好!” “嗯,嗯!我知道了!”夏翠娥连连点头,像是怕他再说出什么让她更窘迫的话,急忙道:“那……秦医生,我……我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点。”秦东扬点了点头。 夏翠娥低着头,红着脸,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快步走出了诊所。 诊所的门被重新关上,只剩下秦东扬一人。 王疤赖! 打了他一顿,非但没让他收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无依无靠的夏翠娥身上! 他是不是觉得,老子只在乎刘春芽,别人的闲事就不会管了?! 这种人渣,留在村里就是个毒瘤,一个移动的祸害! 必须想办法,把他彻底弄走,送他去该去的地方——监狱!让他好好尝尝牢饭的滋味! 可是……怎么才能把他送进去? 秦东扬皱紧了眉头,他对王疤赖的了解,仅限于他是个好色、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 单凭夏翠娥这件事,她不肯报公安,就没办法定他的罪,得找个了解他底细的人。 想到这里,秦东扬不再犹豫,立刻锁好诊所的门,借着夜色,快步朝着周宝强家的方向走去。 “宝强大哥,王疤赖那个狗东西,今天晚上又犯事了!” “啥?!”周宝强吃了一惊,“他又去找春芽麻烦了?!” “不是春芽,”秦东扬脸色阴沉,“是夏翠娥!” 他把夏翠娥来诊所求医,以及王疤赖翻墙施暴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周宝强听得是怒火中烧,狠狠地啐了一口:“妈的!这个王八犊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前天晚上打轻了!” 秦东扬沉声道:“打他一顿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这种人必须送进去!” “宝强,你对王疤赖了解多少?他平时除了耍流氓,还有没有干过别的犯法的事?偷东西?抢劫?或者别的什么?能把他送去蹲大牢的那种!” 周宝强闻言,皱起了眉头,想了半天。 “秦医生,这……有点难啊。王疤赖这人,是挺操蛋的,村里人都烦他。可要说能把他送进大牢的罪证……他也就是小偷小摸,今天偷只鸡,明天摸俩瓜,都是些屁大的事,顶多被抓住打一顿,或者赔点钱。至于抢劫……他也就敢欺负欺负老实人,真碰上硬茬子,他比谁都怂,没那个胆子。” 周宝强叹了口气:“想凭这些把他送进去蹲几年,怕是不够格啊!” 秦东扬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既然他现有的罪行不够,那就……让他犯个够格的罪行! 秦东扬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宝强大哥,既然他喜欢偷东西,那就给他个机会,偷点‘值钱’的!” 周宝强一愣:“秦医生,你啥意思?” 秦东扬凑近周宝强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你明天去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去隔壁王家村,还有李家屯那边,偷偷散布个消息……” “就说我秦东扬,前两天去县城进了一批特效药,是从外面搞到的稀罕货,很名贵,花了大价钱。” “重点要强调,这批药要是拿到黑市上,随便倒个手,就能赚一百多块钱!” 周宝强眼睛猛地瞪大了,瞬间明白了秦东扬的意图! 一百多块!这可是一笔巨款!足够让王疤赖这种见钱眼开、又自诩有点“手段”的混混铤而走险了! 只要王疤赖敢来偷药,人赃并获,这罪名可就比偷鸡摸狗严重多了! 到时候,送他去吃牢饭,绝对够格! “秦医生,你这招……高啊!”周宝强忍不住低声赞叹道! …… 王疤癞昨天晚上被夏翠娥砸了脑袋,今天一早就去了村里的诊所包扎伤口。 村医给他包扎好伤口后,不耐烦地伸出手:“五毛。” 王疤癞掏出皱巴巴的五分钱硬币,一边递过去一边骂骂咧咧:“当医生的都不是好人!” 走出诊所,他心里还在想着昨晚的事,越想越气。 “妈的!秦东扬那小子真是多管闲事!” 正这么想着,他路过田地时,无意中听到了几个农民在低声议论什么。 “听说了吗?秦东扬从县城弄回了一批特效药,据说很值钱呢!” “是啊,要是在黑市倒手,可能赚不少钱呢!” 王疤癞心头一动,这可是个发财的机会! 把药偷了卖掉,不仅能赚钱,还能让秦东扬丢脸,说不定还能让他赔得倾家荡产! 想到这里,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嘿嘿”笑出了声。 当天晚上,月黑风高,是个干坏事的好时候。 王疤癞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摸进了诊所。 屋里静悄悄的,只听得到自己轻微而急促的呼吸声。 他四下翻找,很快发现一个藏在柜子里的上锁箱子,沉甸甸的,看起来像是装贵重物品。 “就是它了!”他暗自窃喜,把箱子抱起准备离开,却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突然间,一道光亮起,把整个房间照得通明如昼!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秦东扬冷冷地站在门口,目光如炬盯住他。 周宝强也从角落闪出来,大喝一声:“放下东西!” 第41章 那小雪岂不是就没人带了? 王疤癞大惊失色,但随即反应过来,“你们……你们设局害我?” 他的声音尖锐而愤怒,引来了周围邻居纷纷探头张望,有人甚至已经开始往这边赶来。 秦东扬不慌不忙,“我叫你来的吗?是我让你来偷东西的吗?” 他说话间步步逼近,让王疤赖无处可退。 周宝强接过话茬,“我们大半夜留在这里,是因为我娘身体不好,在这观察情况。” 这明显是扯淡的,因为王疤癞来诊所转了大半天,能翻的地方都翻过的,压根没看到周宝强他老娘。 他立刻梗着脖子喊:“骗人,那病人呢?” 秦东扬淡然答道:“刚刚周宝刚把她送回去了,我留下来叮嘱些注意事项。” “这事儿不能白天说吗?”王疤癞气得直跺脚,脸色铁青。 秦东扬冷笑一声,“那人家是晚上好转的,我们有什么办法。”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王疤赖,他顿时语塞,再也无法辩驳,只剩下一张涨红的不甘面孔。 不过王疤癞偷鸡摸狗这么多年没出啥事儿,当然也是有一套自己的诡辩的。 他把手里的木头箱子往桌子上一放:“我也不是来偷药的,我就来看看,不行吗?” 秦东扬轻嗤了一声:“你说这话,你看大家信吗?你分明就是来偷东西的!” 王疤癞咬着牙:“就、就算我是来偷药的……那我也没偷成啊!我可以写保证书,保证下次不再犯了!” 秦东扬眼神犀利,“你明明是要来偷公章的,别以为你说是偷药我们就会相信你。” 王疤癞愣住了:“什么公章?” “我们村和大队的公章啊,”秦东扬步步紧逼,“今天村长才放在我这里,你晚上就来偷了,你是何居心!” 原来,下午的时候,秦东扬已经去找过向正军,把王疤癞的事情全盘托出。 向正军对这个经常跑到他们村里偷鸡摸狗的人也是深恶痛绝,于是决定配合秦东扬,把村里和大队的公章都放在诊所里钓鱼。 此刻,围观的人群中,人们低声议论着。 “这小子果然不是个东西!” “就是,这回算他栽了!” 就在众人的目光聚焦之际,向正军站出来指责道:“王疤癞肯定是想要偷公章进行不法勾当!” 听到这话,人群中的议论声更响亮了。 “送公安局去吧,让他吃点苦头!” “对对对!送公安去!给他个教训!” 于是,在大家的一致同意下,他们连夜把王疤癞送到了公安局。 夏翠娥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潮澎湃,她知道这是秦东扬为了自己出头,对他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更是在心底暗生情愫。 而刘春芽则站在人群后面,看着这一切,以为秦东扬是为了她剪除后顾之忧,不禁也感动得热泪盈眶。 …… 没几天,刘春芽和刘夏荷都要开学了。 两人在同一天开学,秦东扬先送了刘春芽去报名。 因为是女生宿舍,秦东扬一个大男人,当然不方便进去,所以他让刘夏荷去帮刘春芽,自己则在外面收着刘夏荷的东西。 刘春芽和刘夏荷一边收拾宿舍、铺床,一边聊着天。 只是刘春芽不经意地从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就看到秦东扬站在树荫下,似乎有些迷茫地在看着湛蓝的天空。 看着他俊逸的面庞,和他这段时间对自己,对其他三个妹妹的照顾,刘春芽的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情愫。 刘夏荷帮着铺好了床:“二姐,还要干嘛吗?” 刘春芽猛地回过神来,赶紧开口:“不、不用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我送你出去吧!” 她低下头,脸颊微红,把自己心里莫名的悸动给压了下去。 刘春芽把荷送到了宿舍门口。 “这么快吗?”秦东扬有些诧异。 刘春芽低声回答:“嗯,你们先去给夏荷报名吧!迟了人就多了!” “行!”秦东扬爽快地应声,“那我们就先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刘春芽轻声叹息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开了。 秦东扬带着刘夏荷一路走到初中报名处,路上刘夏荷叽叽喳喳个不停,说着对新学校的期待和紧张。 到了报名处,人山人海,好不容易才挤进去。 填表、交费,一切忙完后,已经是下午了。 看着即将离开的秦东扬,刘夏荷眼泪汪汪:“姐夫……” “周六放学后,就去高中等你二姐,两姐妹一起回来,”秦东扬拍拍她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关心,“如果遇到什么事情了,就找老师帮忙,老师也解决不了的,你就打村里的电话,不要怕花钱,知道了吗?” 听到这话,刘夏荷用力地点头,可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扑进他的怀里大哭起来:“姐夫,我会想你的!” “小傻瓜,不就是几天吗?”秦东扬轻声安慰道,同时把生活费塞进她手里,“别太节约,要吃好点,在长身体呢。” 目送着刘夏荷一步三回头地走远,秦东扬挥了挥手,这才转身离开。 等到他回到了家,看到家里只剩下刘秋霜和刘小雪,秦东扬的心里也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倒是刘小雪看到秦东扬回来,高兴得直扑过来抱住他的腿。 “姐夫!我们蒸了馒头啦!”刘秋霜也在一边骄傲地宣布,小脸上满是自豪感。 秦东扬笑着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头:“真厉害!看来我以后不用做饭了。” 刘秋霜害羞地低下头,拨弄着衣角:“我以后会做更多好吃的给姐夫吃!” 刘小雪使劲点头:“我也是!我也是!” 秦东扬看着两个懂事的孩子,心里暖洋洋的。 他走进厨房,掀开锅盖,虽然看着有点奇形怪状,但是很是暄软的二面馒头散发着热气,十分诱人。 秦东扬不由得摸了摸刘秋霜的头:“辛苦秋霜了……” 虽然今天晚上家里只有三个人,都有些不太习惯,但是就连最小的刘小雪,也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刘秋霜牵着刘小雪的小手,跟着秦东扬来到了诊所。 “小雪,要记住,以后一定要听姐夫的话,姐夫工作的时候不要捣乱,知道吗?”刘秋霜一路上不断叮嘱着妹妹。 刘小雪乖巧地点头:“知道,四姐。” 诊所里,秦东扬正在忙碌着。 刘秋霜拉着刘小雪,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不吵不闹。 夏翠娥来换药,看到刘秋霜和刘小雪,有些诧异:“秦医生,夏荷她们都去上学了,秋霜也要去吗?” “小学后天开学,到时候就送她去。”秦东扬随口回答。 “那小雪岂不是就没人带了?”夏翠娥的语气里透露着浓浓的关怀,“她还小呢,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出去玩。” 第42章 小雪放我这儿 秦东扬无奈地笑了笑:“那也没办法,只能让小雪每天来诊所待着。我这诊所平时也不怎么忙,还可以教她认字什么的。” 夏翠娥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羡慕:“秦医生,你对她们可真好。” 她也不由得在心里暗想,这个男人真的是个好人,对前妻留下的四个妹妹这么尽心尽力。 她想到以前刘月红还在的时候,大家都只觉得秦东扬偷奸耍滑,不爱干农活,现在刘月红不在了,才算是看出来他的好来了。 秦东扬快速给她换好了药:“好了,过两天应该就没问题了。” 夏翠娥回过神来,赶紧道谢。 只是离开诊所后,夏翠娥的心里升起了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就像是疯长的野草,很快就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两天后,刘秋霜也要去上学了。 村里是没有小学的,刘秋霜要上学,就得去镇上。 秦东扬不可能把刘小雪一个人留在家里,所以干脆把刘小雪也带上了,三人一起向镇上走去。 刘秋霜背着三姐以前用过的旧书包,小脸上满是兴奋。 这是她第一次上学,一切都是那么新鲜而美好。 刚到村口,他们就遇到了夏翠娥,她看起来似乎正准备去上工。 “你们去报名还要带着小雪啊?”夏翠娥的目光落在刘小雪身上“要不把小雪放在我这里,我帮忙照顾。等你们报名回来了,再来接?” 见秦东扬有些犹豫,她又开口:“这去镇上可不近,小雪能走这么远的路?那不还得秦医生你一路抱着?到时候也不方便不是?” 秦东扬想想也是,而且报名的人应该不少,小雪又太小,不适合在人多拥挤的地方待太久。 他也就点了点头:“这样的话,就麻烦你了。” “这算什么麻烦,只是上工的时候盯着点罢了,”夏翠娥开心地答应下来,并伸手牵住了小雪,“放心吧秦医生,我会照顾好她的。” 三岁的孩子,有什么需求都会自己说,只要盯着不让她出危险就好。 镇上的报名手续比想象中要快一些。 等秦东扬带着刘秋霜回到村口,日头已经快要到正中了。 “姐夫,我先回去烧火做饭。”刘秋霜懂事地说道。 她知道姐夫还要去夏翠娥家接小雪。 秦东扬点点头,摸了摸她的脑袋:“路上小心点啊。” 目送着刘秋霜小小的身影蹦蹦跶跶地往家的方向走去,秦东扬这才转身,朝着村东头的夏翠娥家走去。 夏翠娥家也升起了炊烟,显然,她带着刘小雪也刚从地里回来没多久。 灶房里,夏翠娥正系着围裙,往锅里添着柴火,旁边的小凳子上,刘小雪乖乖地坐着,手里拿着一个草编的小蚂蚱。 夏翠娥一边烧火,一边逗弄着刘小雪,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小雪啊,你看你多可爱。”夏翠娥柔声说,“我家里也没有孩子,冷冷清清的。要不,你给我当女儿好不好?以后就跟着我过?” 刘小雪闻言,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小辫子甩来甩去。 “不要!不要!”她脆生生地拒绝,“我要跟着姐夫!” 夏翠娥笑得更灿烂了:“那今天跟着我,你开不开心啊?” “开心!”刘小雪脆生生地说着,“姐姐还给我编了蚂蚱!” “那你喜不喜欢跟着姐姐玩?”夏翠娥循循善诱。 “喜欢!”刘小雪虽然年纪小,但是意志还是很坚定的,“但是小雪还是要跟着姐夫!” 夏翠娥哑然失笑,随后摸了摸她的脑袋,试探地开口:“那……要是我跟你姐夫成了一家人呢?那翠娥姐姐不就能天天跟你在一块儿了吗?” 刘小雪眨巴着大眼睛,有些懵懂,但还是固执地说:“可是……可是姐夫跟我们才是一家人呀。” 夏翠娥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秦东扬抬脚迈进了院子,灶房门口,夏翠娥正端着一个豁口的小碗,一勺一勺地往刘小雪嘴里喂着什么。 刘小雪小嘴巴一张一合,吃得正香。 碗里似乎是些糊糊,可能掺了点野菜。 秦东扬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走了过去,“翠娥嫂子,小雪怎么还在你这儿吃饭了?这年头家家粮食都紧张,可不能让你破费。” 夏翠娥看见他,脸上闪过一丝羞涩,随即又镇定下来,笑着说:“哎呀,秦医生你来了。” 她像是没听见他话里的意思,继续手上的动作,“没事没事,小孩子家家的,才三岁,她能吃多少嘛!” 她一边说,一边又舀了一勺喂给小雪。 秦东扬看着小雪满足的小脸,心里叹了口气。 他想起以后可能要去趟县城,或者有其他事耽搁,秋霜上学后,小雪确实需要人临时照看一下。 夏翠娥这里,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翠娥嫂子,”他沉吟了一下,组织着语言,“以后我可能时不时要去趟县城。到时候家里没人,可能真得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小雪。” 夏翠娥眼睛瞬间就亮了,连忙放下碗,擦了擦手。 “不麻烦不麻烦!秦医生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她的声音都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雀跃,“你放心,小雪放我这儿,保证给你照看得好好的!” 秦东扬却没立刻应承这份热情,他话锋一转,语气认真起来,“不过,翠娥嫂子,要是真麻烦你,小雪的口粮,我肯定会提前准备好,一起送过来。” 这话一出,夏翠娥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这怎么行!”她立刻反对,声音也高了点,“秦医生你帮了我家那么多,上次那药钱你都没肯收!我照看下孩子,咋还能要你的粮食?” 她往前凑近一步,急切地解释:“这孩子吃点东西算什么?你太见外了!真把我当外人了不是?” 秦东扬的态度却很坚决,没有丝毫退让,“一码归一码,你帮忙是情分,我心领了。但这粮食是必须的,现在谁家都不容易,我不能平白占你这个便宜。” 夏翠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里那点刚升起的热乎劲儿,像是被泼了盆冷水,慢慢凉了下去。 她知道秦东扬这人看着随和,其实骨子里犟得很,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再争下去,反而显得自己小家子气,或者……别有用心。 她心里有些失落,但面上还是挤出个笑容。 “……那,好吧。”她最终还是点了头,声音低了些,“都听秦医生的。” 秦东扬这才松了口气,露出一丝浅淡的微笑,“那就先谢谢翠娥嫂子了。” 他弯腰,朝刘小雪伸出手:“小雪,吃饱了吗?跟姐夫回家了。” 刘小雪乖乖地点点头,放下手里捏着的草蚂蚱,小身子一扭,就扑进了秦东扬怀里,“姐夫抱!” 秦东扬稳稳地抱起她,又对夏翠娥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第43章 县医院招医生? 秦东扬抱着刘小雪,脚步稳健地回到了自家院子,堂屋的门敞开着,饭菜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 刘秋霜果然已经把午饭准备得差不多了,一碗清炒的野菜,一碗蒸得软糯的红薯,还热了几个早上剩下的杂粮面窝头。 “姐夫,小雪,快洗手吃饭了。”刘秋霜端着碗筷从灶房出来,脸上带着笑。 别看她年纪小,还真的是做得有模有样的。 秦东扬把刘小雪放下,让她自己去洗手。 三个人围着小小的方桌坐下,午饭吃得很快,也很安静。 吃完饭,秦东扬没多待:“我先去诊所那边看看,下午可能有些病人。” 刘秋霜懂事地点点头:“嗯,姐夫你去忙吧,家里有我呢!等我忙完了,我就带小雪过来玩!” 秦东扬又揉了揉刘小雪的脑袋,“乖乖听四姐的话。” “嗯!”刘小雪用力点头。 秦东扬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刘秋霜收拾着碗筷,刘小雪则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槛上,晃悠着两条小短腿,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扭过头,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刘秋霜:“四姐。” “嗯?”刘秋霜应了一声,奋力地继续擦桌子。 她虽然年纪小,个子也不大,但是在两个姐姐的教导下,家务活已经很拿手了。 “翠娥姐姐说……”刘小雪的声音小小的,带着点不确定,“她说……她要跟姐夫成一家人?” 刘秋霜擦桌子的手猛地一顿,她嚯地转过身,几步走到刘小雪面前蹲下,脸色有些难看。 “小雪,你刚才说什么?” “翠娥姐姐问我,要是她跟姐夫成了一家人,是不是就能天天跟我在一起了?”刘小雪老老实实地重复了一遍。 她看着刘秋霜突然变得严肃的脸,有点害怕。 刘秋霜听完,差点没气死!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夏翠娥那个女人不安好心! 姐夫现在一个人,村里不知道多少女人盯着呢! 夏翠娥这寡妇门前是非多,平时看着挺老实,没想到心思这么活泛!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夏翠娥?她凭什么! 刘秋霜越想越气,小脸绷得紧紧的。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吓人,但还是带着明显的怒气,“小雪,你听四姐说。” “嗯。”刘小雪看着她。 “夏翠娥她胡说八道呢!”刘秋霜斩钉截铁地说,“她配不上我们姐夫!她要是再跟你说这话,或者说别的让你跟着她的话,你就直接告诉她!你就说‘我不愿意!我只要我姐夫和我姐姐!’记住了吗?” 刘小雪看着刘秋霜气鼓鼓的样子,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姐姐这么生气,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刘秋霜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摸了摸妹妹的头,“乖。” 刘秋霜心里却把夏翠娥骂了千百遍,心里想着等二姐和三姐回来了一定要跟她们说,不能让夏翠娥有可乘之机。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秦东扬就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他先去灶房,把昨晚泡好的杂粮淘洗干净,放进锅里,又添了足够多的柴火,打算给刘秋霜熬一锅稠稠的粥当早饭。 接着,他又拿出两个昨天剩下的窝头,切了点咸菜,仔细地装进一个干净的铝制饭盒里。 这是给刘秋霜带去学校当午饭的,学校离家远,一来一回太耽误时间,中午只能带饭吃。 等刘秋霜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走进灶房时,秦东扬已经把饭盒盖好,放在了灶台上。 灶膛里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锅里的粥散发出淡淡的米香。 “姐夫……”刘秋霜声音还有些含糊。 当她看到灶台上那个明显是为她准备的饭盒时,心里猛地一暖,鼻子有点发酸,眼眶也控制不住地有点发热。 姐夫他对她真好。 秦东扬回过头,看到她醒了,笑了笑:“醒了?快去洗漱,粥马上就好了。” “嗯。”刘秋霜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情绪,转身去洗漱。 吃过早饭,秦东扬仔细检查了一下刘秋霜的书包,确认没什么遗漏,“走吧,我送你去村口。” “不用了姐夫,我自己能行。”刘秋霜连忙说。 “第一次去,我送送你,熟悉一下路。”秦东扬说道。 到了村口的大槐树下,秦东扬停下脚步,“秋霜,到了学校,要好好听老师的话,认真学习,知道吗?” “嗯!”刘秋霜用力点头。 “跟同学要好好相处,但是也别让人欺负了,有事就跟老师说,或者回家跟姐夫说。中午记得把饭盒里的饭吃完,别省着。” “知道了……”刘秋霜的声音有些哽咽。 “放学了就赶紧回家,别在外面瞎跑,路上注意安全。”秦东扬又叮嘱了一句。 刘秋霜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姐夫,你放心吧!我都知道了!” 秦东扬这才站起身,摸了摸她的头,“去吧。” 刘秋霜背着小书包,一步三回头地朝着通往镇上的小路走去。 秦东扬站在大槐树下,目送着刘秋霜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通往镇上的小路尽头。 回到家,院子里静悄悄的。 秦东扬先去灶房看了看锅里的粥,火还燃着,不用添柴,然后他走进屋里,刘小雪还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 “小雪,醒醒,姐夫给你穿衣服。”秦东扬的声音放得很轻。 他笨拙地拿起炕上叠好的小衣服,一件一件往刘小雪身上套。 小丫头倒是很配合,伸胳膊抬腿,软软糯糯地哼唧了两声。 穿好衣服,秦东扬又打来温水,拧了毛巾,给她擦脸擦手。 看着镜子里那张白净了不少的小脸蛋,秦东扬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他端来早上剩下的粥,用勺子舀着,一口一口喂给刘小雪,“慢点吃,别烫着。” 刘小雪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秦东扬看着她依赖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这还没正经娶媳妇呢,倒先过上了当爹又当妈的日子了。 转眼,一个星期就过去了,又到了周六。 刘秋霜放假了,更重要的是,在县城中学寄宿的刘春芽和刘夏荷也要回来了。 秦东扬心里惦记着这事儿,他特意翻出之前攒下的布票粮票,跟邻居换了几张紧俏的肉票。 天刚放亮,他就揣着肉票,快步往镇上赶。 他得买点肉回来,给几个姑娘好好补补。 这要不早点去啊,等他去了,怕是连骨头都没了。 镇上的供销社肉摊前,已经排起了小队,秦东扬排在后面,听着前面的人闲聊。 “哎,听说了没?县医院那边好像要招人哩!” “招啥人?还要医生不成?” “可不就是!说是要正经考试,考过了就能进县医院当医生!铁饭碗啊!” “真的假的?啥时候考?” “就下周一!” 秦东扬的心猛地一跳! 县医院招医生?通过考核就能进? 他捏紧了手里的肉票,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虞家的人情,他不想欠。 可如果是凭自己的本事考进去,那就不一样了吧!他是有真才实学的! 虽然秋霜她们四个的户口是个大麻烦,但虞司棋不是说了吗,那个梁主任有办法。 自己要是能先进县医院,把自己的工作和户口解决了,以后再想办法把她们一个个接过去,不就好办多了? 第44章 报名已经结束了!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 他立刻凑上前去,向刚才说话那人仔细打听,“这位大哥,刚才听您说县医院招医生考试,是真的吗?具体是哪天?” 那人见秦东扬一脸认真,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点了点头:“错不了,我亲戚就在县里头传出来的消息,就这周一上午,在县医院那边考!” “谢谢大哥!”秦东扬心头火热。 周一!时间很紧! 他赶紧排队买了半斤带着肥膘的猪肉,用油纸包好,小心地放进怀里,然后步履匆匆地往村里赶。 回到村里,秦东扬连家都没回,直接就奔着村长向正军家去了。 向正军正蹲在院门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正军叔。”秦东扬走到他跟前。 “哟,东扬啊,啥事?”向正军抬起头。 秦东扬也不拐弯抹角:“村长,我想跟您请几天假。” “请假?干啥去?”向正军有些意外。 “我想去县里一趟,”秦东扬顿了顿,直接说道,“我听说县医院在招医生,要考试,我想去试试。” 向正军拿着烟杆的手停在了半空,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去县医院当医生?东扬啊,这……”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秦东扬看出了他的顾虑,深吸一口气,说道:“村长,我知道这事突然。但是,如果我真能考上,以后能在县里站稳脚跟……秋霜、小雪她们四个,我肯定是要一起带走的。她们的户口,我也会想办法迁出去。” 这话一出,向正军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刘家这四个丫头片子,虽然可怜,但对村里来说,确实是负担。 要是秦东扬真能把她们都带走,那可是给村里甩掉了个大包袱! 他脸上的为难之色瞬间消散了不少,沉吟了片刻,“……你真有把握?” “总得试试!”秦东扬目光坚定。 向正军把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站起身来,“行!你要是真有这本事,考出去也是你的造化!这假,我准了!” “谢谢正军叔!”秦东扬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不过,东扬,”向正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可不容易,你自己心里得有数。” “我明白。”秦东扬用力点了点头。 …… 刘夏荷和刘春芽回来之后,秦东扬已经做了红烧肉等着她们了。 刘夏荷第一个叫起来,眼睛里满是小星星:“姐夫!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啊?怎么这么香啊!” 刘春芽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秦东扬笑着从灶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鼻子还挺灵,快洗手,马上开饭!” 桌上,一大碗油汪汪、红亮亮的红烧肉摆在正中,肥瘦相间,颤颤巍巍。 这年头,能吃上一顿带肥膘的红烧肉,那简直是过年才有的待遇! 秦东扬给她们一人夹了一大块:“快吃,这个星期学习累了吧?多吃点补补。” 刘秋霜和小雪也乖巧地坐在一旁。 刘小雪看着两个姐姐回来,小脸上满是开心,嘴巴也咧得大大的。 刘夏荷夹起一块肉,顾不上烫,塞进嘴里,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呜…好吃!太好吃了!姐夫你手艺真好!” 刘春芽也吃得小脸红扑扑的,不住点头。 她们以前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肉,幸福感都要把她们包围了。 以前她们哪里想过还能有吃到红烧肉的一天啊! 这一顿饭,所有人都吃得是满嘴流油,心满意足。 晚上,姐妹几个躺在炕上说悄悄话,分享着这一个星期上学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刘秋霜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之前的事跟两个姐姐说了,特别是夏翠娥话里话外暗示想跟他们成为一家人的事。 刘夏荷一听就炸了毛,猛地坐了起来,想要喊,但还是硬生生地压低了声音:“啥?她想干啥?她是想要嫁给姐夫?她配吗?!” 她跟刘秋霜的想法简直一模一样! “就是!”刘秋霜愤愤不平,“姐夫多好的人!多有本事!她一个寡妇哪点配得上咱们姐夫!” 刘春芽在一旁听着,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闪烁,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但她毕竟年长一些,性子也更沉稳些。 她轻轻拍了拍情绪激动的刘夏荷:“行了,小声点!这是大人的事,咱们瞎操心什么。你们俩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安心读书是正经。” 刘夏荷这才哼了一声,重新躺下,但嘴里还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转眼到了星期天下午,刘春芽和刘夏荷又要回县城的学校去了。 刘小雪抱着两个姐姐哭了好一会,大家哄了半天,又往她嘴里塞了半块桃酥,这才把小丫头的哭声给止住了。 等到星期一,天刚蒙蒙亮,秦东扬就起了床。 做好了早饭,帮刘秋霜备好了午饭,他轻手轻脚地把睡眼惺忪的刘小雪抱起来,哄着她吃了早饭,又拎起早就准备好的一小袋玉米面。 “小雪,醒醒,姐夫送你去翠娥婶家待一天,晚上就回来接你,好不好?” 刘小雪揉揉眼睛,乖巧地点点头:“嗯,姐夫早点回来。” 秦东扬心里一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又看着刘秋霜:“秋霜,我们刚好一起去镇上。” 刘秋霜自从听到夏翠娥的名字就绷着脸:“哦。” 秦东扬压根没有再在意到刘秋霜的心情,只以为她是早起所以还有些困,带着她们吃了早饭,就去了夏翠娥家。 夏翠娥已经起来了,正在院子里扫地。 看到秦东扬抱着小雪过来,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嫂子,今天我有事,要去县城一趟,能不能拜托你照看一下小雪?”秦东扬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小雪的口粮。” “都说了不用口粮了……”夏翠娥叹了口气,接过孩子和粮食,点了点头,“你去忙你的吧,我会把小雪看好的。” “麻烦嫂子了。”秦东扬客气一句,心里惦记着考试,也没多说什么。 “去吧,路上当心。”夏翠娥应道,目光落在秦东扬匆忙离去的背影上,心里有些惆怅。 这秦医生,也分得太清了…… 秦东扬和刘秋霜分别之后,立刻就坐中巴车去了县城,一下车,他就甩开步子往县医院跑。 紧赶慢赶,跑到县医院门口时,秦东扬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 报名处设在医院大厅的一个角落,一张破旧的长条桌,那个工作人员正在收拾着面前的报名表,看样子是准备撤了。 “同志!同志!等一下!我、我也要报名!”秦东扬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赶紧跑过去,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那工作人员抬起耷拉的眼皮,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喊什么喊?报名已经结束了!” “同志,通融一下,求求你了,”秦东扬急得满头大汗,语气带着恳求,“我从乡下赶过来的,路远,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规定就是规定!晚了就是晚了!”工作人员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结束了就是结束了,赶紧走吧!” 第45章 已经严重违反了考场纪律! 秦东扬心里咯噔一下,要是错过了这次,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他正想再说什么,软磨硬泡也要试试,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有些洪亮又带着点耳熟的声音。 “咦?这不是……那天跟虞医生一起来吃饭的小秦同志吗?” 秦东扬猛地扭头一看。 说话的是个穿着干净白色厨师服的中年男人,体型微胖,正是国营饭店那个何大厨! “何师傅!”秦东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都亮了,赶紧快步迎上去。 何大厨正和一个穿着白大褂像是医生的人往外走,看到秦东扬,笑着停下脚步:“小秦同志,你怎么在这儿满头大汗的?来看病?” 他目光落在报名处,随即恍然大悟:“哦,是来参加今天医生招考的吧?” 没等秦东扬回答,何大厨就扭头对那女工作人员扬了扬下巴:“小李啊,怎么回事?这位小秦同志是虞医生的朋友,上次还一起吃过饭呢,你怎么还不给人家报名?” 虞医生?虞司棋?! 那女工作人员一听“虞医生”这三个字,像是被电了一下,瞬间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脸上的不耐烦和倦怠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热情和谄媚的笑容。 “哎呀!误会!天大的误会!”她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重新翻出报名表,“我哪知道这位同志是虞医生的朋友啊!您看我这眼神……真是不好意思!” 她快步走到秦东扬面前,把报名表和笔塞到他手里,笑容可掬:“同志,您快填!我给您马上办!耽误了您的正事,真是罪过罪过!” 这变脸速度,看得秦东扬叹为观止。 “谢谢了!”秦东扬当即道谢,接过表格,压下心头的激动,趴在桌子上飞快地填写起来。 填完表,交上去,那小李同志麻利地盖了章,递给他一个准考证号:“考场就在旁边那个大会议室,您快进去吧,考试应该马上就要开始了!” “谢谢!”秦东扬郑重道谢,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推开了旁边那扇厚重的木门。 考场里果然已经坐满了人,粗略一看,少说也有四五十号。 讲台上坐着两个面色严肃的监考老师,正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 秦东扬的进入,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 他快速扫视了一圈,在最后排靠墙的角落找到了一个空位,赶紧低着头走了过去,尽量不引人注意。 他刚坐下,屁股还没完全挨着椅子,旁边一个穿着崭新蓝色的确良衬衫,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就斜着眼睛瞟了过来。 那男人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到:“呵,踩着点儿来啊?这是把县医院的招考当成赶集了?” 秦东扬皱了皱眉,没有搭理他。 谁知那男人见秦东扬不吭声,以为他好欺负,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的轻蔑更浓了:“看你这年纪,毛都没长齐吧?也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野路子,也敢跑来跟我们抢饭碗?” 秦东扬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对方挑衅的眼神,嘴角微微一挑:“这位同志,你是不是对自己太没自信了?怎么?多我一个人考试,就让你这么害怕?” 他本来不想惹事,只想安静考试,但是这人就盯着他犯贱,他当然也不会退让。 男人没想到秦东扬看着年轻,嘴巴却这么厉害,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 他梗着脖子,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老子告诉你!老子可是正经卫校毕业的!在乡镇卫生院干了好几年了!就算我再没自信,也比你这种嘴上没毛,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黄口小儿强一百倍!” 秦东扬闻言,反而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冷意:“是吗?” 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你叫得再欢,有什么用?是不是骡子是马,等考完了,成绩单亮出来,不就知道谁有几斤几两了?” “你!”那个人刚想要再骂两句,监考老师就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安静!准备发试卷了!” 男人咬了咬牙,坐了回去,却是忿忿地瞪了秦东扬一眼。 试卷很快发了下来,秦东扬一看,题目不算难,他立刻拿着笔快速地答题。 一个小时后,考试结束的铃声终于响起,秦东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下了笔。 监考老师开始收卷,教室里响起一阵桌椅挪动的声音。 “笔试结束,请各位考生稍作休息,十分钟后进行实践操作考核。”讲台上的一个监考老师扬声宣布。 实践操作考核在隔壁的几个小房间里进行,每个房间有一个模拟病人或者真实病人,还有考官。 秦东扬被分到了三号考核室。 房间里坐着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男人,旁边站着两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神情严肃,显然就是考官。 “开始吧。”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考官对秦东扬点了点头。 秦东扬定了定神,走到病人面前,开始询问病史,接着是听诊、叩诊、触诊,动作娴熟而流畅。 一番检查下来,他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他对考官说道:“这位患者的主要症状是右上腹疼痛,伴有恶心、黄疸,根据查体,肝区有明显叩击痛,初步诊断为急性胆囊炎。” 他条理清晰,分析得头头是道。 两位考官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 秦东扬拿起桌上的纸笔,准备写下详细的诊断意见和治疗方案。 就在这时,隔壁考核间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正是那个穿蓝色的确良衬衫的男人。 他显然是刚考完自己的项目,目光不善地盯着秦东扬这边。 看到秦东扬似乎很得考官赏识,那男人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嫉妒。 他装作不经意地往三号考核室门口挪了一步,似乎想要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就在秦东扬低头奋笔疾书的瞬间,那男人猛地一个趔趄,胳膊肘朝着秦东扬握笔的手就撞了过来! 这一撞要是撞实了,别说写字了,手腕都可能受伤! 但秦东扬自从刚才被他挑衅后,心里就一直存着一丝警惕。 眼角余光瞥见那人影晃动,他几乎是本能地手腕一缩,同时身体往旁边一侧! “嘶——” 那男人的胳膊肘撞了个空,反而因为用力过猛,差点闪了自己的腰。 秦东扬猛地抬起头,目光冷冽地看向那个男人。 “这位同志,你干什么?”秦东扬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质问的严厉。 房间里的两位考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了,齐齐皱眉看了过去。 那个蓝衬衫男人脸色一白,强自镇定道:“没……没什么,我就是路过,脚下没站稳……” “路过?”秦东扬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想故意捣乱吧?” 他直接转向考官,朗声道:“老师,这个人刚才故意撞我,意图干扰我考试!” 两位考官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年纪稍长的那位考官厉声对门外的男人喝道:“这位考生!请你立刻离开这里!你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考场纪律!我们会记录在案!” 第46章 你们两个才是一伙的吧! 蓝衬衫男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没想到秦东扬反应这么快,还直接告状,顿时又羞又怒,却不敢再辩驳,灰溜溜地跑了。 一场小风波就此平息。 秦东扬调整了一下呼吸,重新拿起笔,凝神静气,将诊断意见和治疗方案一气呵成地写完,交给了考官。 考官仔细看了看,又相互交流了几句,看向秦东扬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等通知吧。” 秦东扬走出县医院大门,心里盘算着先去车站附近的供销社看看,给春芽和夏荷买点东西,然后再去找她们。 他沿着街道朝车站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围了一大圈人,里三层外三层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哭喊声和争吵声。 秦东扬好奇心起,便挤了过去。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打补丁衣服的老太婆,正死死拽着一个年轻女同志的胳膊,哭天抢地。 地上摊着一张蓝布,里面是一堆青白色的瓷器碎片,看样子像是个摔碎的花瓶。 “你还我花瓶!你赔我的传家宝啊!”老太婆一边哭一边喊,声音嘶哑。 那年轻女同志大概二十三四岁,穿着的确良衬衫和长裤,看打扮家里条件就不错,此刻气得脸颊通红,拼命想挣脱老太婆的手。 “我说了!我根本就没碰到你!是你自己没拿稳摔了!”女同志又气又急。 秦东扬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个老太婆说她家里穷,又生了重病,她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着把家里祖上传下来的一个花瓶拿到县里的文物局去问问,看能不能换点钱给老头子治病。 哪知道走到这里,就被这个女同志给撞了一下胳膊,胳膊一麻,手里的布包就掉地上了,里面的花瓶就摔了个粉碎。 “我这花瓶可是好不容易才留下来的啊!”老太婆捶着胸口,哭得让人可怜,“当年抄家那么厉害,我都把它藏得好好的,想着是个念想,以后还能传下去……现在全完了!你让我老婆子怎么活啊!没钱治病,我不如死了算了!” 她声泪俱下,看起来可怜极了。 那年轻女同志气得浑身发抖:“你胡说八道!我跟你走的是对面,中间隔着至少有半尺宽!我怎么可能撞到你?明明是你自己手滑,包袱掉下去的!” 她指着地上的碎片,声音都气得发抖:“再说了,谁知道你这包里装的是什么?是不是真的古董花瓶?就算是,是不是你自己故意摔碎了想讹人?” 老太婆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你这姑娘心怎么这么狠啊!我一个老婆子,无缘无故讹你干什么?就是你撞的!就是你!” 旁边围观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 “我看这老太太不像说谎啊,哭得多伤心。” “是啊,一个花瓶呢,听说是祖传的,肯定很值钱吧。” “这女同志看着穿得挺齐整,赔点钱算了嘛,老人家也不容易。” “对啊对啊,尊老爱幼嘛,你看把老太太急得。” 大部分人显然都站在了老太婆那边,对着年轻女同志指指点点。 年轻女同志听到这些议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涨红着脸,大声反驳:“凭什么让我赔?不是我撞的就不是我撞的!你们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偏袒她!”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哭腔:“再说,她一张嘴就要我赔五百块钱!五百块啊!你们谁身上现在能拿出五百块?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 老太婆非但没有心虚,反而挺了挺腰杆。 她抹了把浑浊的老泪,带着几分被质疑的愤怒,尖声道:“五百块怎么了?我这可是宋朝传下来的宝贝!拿到文物局,说不定还不止这个价!” 这话一出,人群里立刻就有人“嘶”地吸了口凉气。 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立刻帮腔:“哎呦!宋朝的?那可是老古董了!值钱着呢!五百块?我看都少了!” 其他人一听,顿时觉得老太婆的话可信度高了不少。 “就是啊,宋朝的花瓶,那可不是一般东西。” “姑娘,我看你就认了吧,别狡辩了。” “对对对,赶紧赔钱吧,人家老太太也不容易。” 风向一下子又转了回去,指责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年轻女同志身上。 年轻女同志急得眼圈都红了,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东扬一直没说话,目光锐利地盯着地上那堆蓝布里的碎瓷片,他看得仔仔细细,眉头微微皱起。 半晌之后,他才分开人群,走了出来。 “老人家,”他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您确定,这花瓶是刚刚才摔碎的吗?” 老太婆抬起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秦东扬。 “当然是刚刚!就是被她撞碎的!”她指着年轻女同志,语气肯定。 秦东扬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弯下腰,小心地从蓝布里捡起了几块比较大的瓷片。 他将瓷片拿到眼前,仔细翻看着断口。 年轻女同志看到有人似乎在帮自己,黯淡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 就在这时,刚才那个帮腔的尖嘴猴腮男人又跳了出来。 他斜着眼睛看着秦东扬,阴阳怪气地说道:“嘿!我说这位男同志,你什么意思啊?你不会是看这女同志长得漂亮,想来个英雄救美吧?行啊!你要救美,这五百块你替她出了呗!” 秦东扬连看都没看那男人一眼,只是对着手里的瓷片,冷笑了一声,“英雄救美?我还没那么闲。” 他举起手里的几块瓷片,对着围观的人群:“大家看清楚了,老人家说这花瓶是刚刚摔碎的,对吧?” “可你们看看这些碎片的边缘,”他指着断口处,“这颜色,这磨损,像是刚刚断裂的样子吗?这分明就是很陈旧的断口!” 他又拿起另外几片,尝试拼对了一下。 “而且,我捡的这几块,边缘弧度都不一样,明显不是同一个部位碎下来的,排除了原本就有豁口的可能。这些瓷片看弧度,像是花瓶的中段部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老太婆有些慌乱的脸。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这个所谓的‘传家宝’花瓶,早就碎了!然后被人用米汤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勉强粘了起来,外面看着好好的,其实里面早就坏了。稍微一碰,甚至自己就散架了。” “第二,”他加重了语气,“这里面,根本就没什么完整的花瓶!从一开始,包袱里装的就是一堆碎瓷片!” “老人家,你到底是想卖花瓶,还是想用一堆不值钱的碎瓷片来讹钱啊?” 秦东扬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掷地有声。 围观的群众顿时一片哗然! 大家看看地上的碎片,再看看秦东扬手里的,又看看脸色发白的老太婆,议论声再次响了起来,只是这次,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老太婆。 老太婆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眼神躲闪,但嘴上却不肯认输。 “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她指着秦东扬,声音都有些发颤,“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安的什么心!” “我是不是胡说,很简单。”秦东扬毫不退让,“咱们直接去前面的派出所报公安,再请文物局的同志来鉴定一下这些碎片。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宋朝的宝贝,看看它是不是刚刚才碎的,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秦东扬话音刚落,人群里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脸色骤变。 他眼神慌乱地四处看了看,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老太婆和秦东扬身上,悄悄地往人群后面缩,转身就想溜。 秦东扬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他,见状立刻一个箭步上前! “站住!” 他伸手如电,一把就抓住了那男人的胳膊,力气之大,让那男人痛得“哎呦”一声。 秦东扬目光冷厉地盯着他:“跑什么?心里有鬼?我看,你们两个才是一伙的吧!” 第47章 让我先好好谢谢那位男同志 那尖嘴猴腮的男人被抓着胳膊,疼得龇牙咧嘴,嘴里却还不服软。 “你……你放开我!胡说八道什么!谁跟她一伙了?我就是看不惯有人欺负老人家!” 他梗着脖子狡辩,眼神却飘忽不定。 秦东扬冷笑一声:“看不惯?我看你是帮忙带节奏吧?” 他话音刚落,旁边立刻就有围观群众反应过来了。 “对!就是他!刚才就是他一直在帮腔,说这姑娘撞了人!” “没错没错!还说什么英雄救美,让我们别多管闲事!” “要不是他煽风点火,我们差点就信了这老太太的话了!” “原来他们真是一伙的!合起伙来骗人啊!” 围观群众七嘴八舌,纷纷指证。 刚才还帮着老太婆说话的风向,彻底调转,唾沫星子几乎要把那尖嘴男人淹没了。 那尖嘴猴腮的男人脸色更白了,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眼神里全是慌乱。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了呵斥声。 “都让让!让让!发生什么事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两名穿着制服的公安同志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原来,刚才人群里早有热心肠的人看不下去,悄悄跑去附近的岗亭报了公安。 公安同志一听,说是有人把老太太的传家宝古董花瓶给撞碎了还不肯赔钱,以为是普通的民事纠纷,急匆匆就赶了过来。 等到了现场,听围观群众七嘴八舌一解释,再看看地上那堆明显不对劲的碎瓷片,还有被秦东扬抓着的那个心虚的男人,经验丰富的公安同志哪还能不明白? 这哪是什么损坏财物,分明就是一场碰瓷讹诈! 带头的公安同志脸色一沉,目光锐利地扫过老太婆和那个尖嘴男人。 “行了!都别吵了!你们两个,”他指了指脸色惨白的老太婆和那个尖嘴男人,“跟我们回派出所走一趟,把事情说清楚!” 老太婆还想撒泼,刚张开嘴要嚎,就被公安同志严厉的眼神一瞪,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蔫了下去。 那尖嘴男人更是腿都软了。 秦东扬见公安来了,也就松开了手,那男人没了支撑,差点瘫在地上,最后被另一个公安同志一把架了起来。 秦东扬见状,知道这里没他什么事了。 他掸了掸刚才抓人时沾上灰尘的衣袖,准备转身离开,他还得去供销社给家里几个小的买点东西,不能再耽搁了。 就在这时,那位差点被讹的年轻女同志,连忙向公安同志解释了几句。 “公安同志,谢谢你们!我愿意跟你们去做笔录,配合调查。”她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过,”虞梦瑶顿了顿,目光急切地在人群里搜索,“能不能让我先谢谢刚才那位帮我戳穿骗局的同志?” 她一边说着,一边踮起脚尖,在渐渐散去的人群里寻找刚才那个仗义执言的身影。 可惜,人群渐渐散去,哪里还有秦东扬的影子? 他早已趁着公安同志处理老太婆和那男人的时候,悄然离开了。 虞梦瑶心里不由得一阵失落。 今天真是多亏了那位同志,不然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男同志充满了感激。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刚才那个男同志的身影和说话的声音,有那么一点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任凭她怎么想,也想不起个所以然来。 眼下还有正事要办,她也只能暂时将这份疑惑和感激压在心底,对公安同志点点头,准备跟着往派出所走去。 …… 秦东扬进了旁边的供销社,挑了几样时兴的点心,付了钱,提着用草绳捆好的点心包,大步流星地往县中学走去。 县中学分高中部和初中部,挨得挺近,秦东扬先去了高中部。 校园里静悄悄的,正是上课时间,他凭着上次送刘春芽时记下的路,又找老师问了一下,找到了她的教室。 窗户虚掩着,他悄无声息地靠近,目光投向窗内。 刘春芽端坐在课桌前,扎着整齐的麻花辫,背挺得笔直。 她正低着头,手里紧握着一支铅笔,在本子上快速地记录着什么,眉头微微蹙起,神情专注极了。 秦东扬看着她这副一丝不苟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这丫头,是块读书的料。 他没打算进去打扰她,眼下,没有什么比学习更重要。 接着,他又熟门熟路地拐进了隔壁的初中部。 刘夏荷的教室在一楼,找起来更容易,他依旧选择在窗外观察。 和姐姐的沉静专注不同,刘夏荷虽然也坐在座位上,但小脑袋时不时晃动一下,眼神偶尔会溜号地瞟向窗外,握着笔的手指也不太安分地敲着桌面。 秦东扬看得暗自摇头失笑,这小丫头片子,心思活络得很。 他正琢磨着是等放学再把点心给她们,还是先找个地方等等,教学楼里突然炸响了下课的电铃声。 几乎是铃声落下的瞬间,初中部的教室门就像开了闸似的,涌出了一群群半大的孩子。 刘夏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习惯性地往窗外一瞥,这一瞥,正好对上了窗外秦东扬含笑的目光。 “呀!姐夫!” 刘夏荷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瞪得溜圆,惊喜地尖叫一声,拨开还堵在门口的同学,像一阵风似的冲到了秦东扬面前。 “姐夫!你怎么来了呀?”她仰着红扑扑的小脸蛋语气里满是雀跃。 第48章 是刘夏荷她们班的老师? “我来县里办点事,顺便过来看看你们俩。”秦东扬抬手,把一直提着的那个油纸包递了过去,“喏,给你们买了点吃的。等放学了,你去找你二姐,你们俩分着吃。” 刘夏荷双手接过点心包,入手沉甸甸的,她更是喜上眉梢,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谢谢姐夫!”她声音又脆又甜,心里像是灌了蜜一样。 “哎哎哎!你们快来看!这是我姐夫!”刘夏荷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奋地转身,朝着刚从教室里出来的几个相熟的同学大声招手,那语气,骄傲得不得了。 呼啦啦一下子,四五个跟刘夏荷差不多大的少男少女围了上来,都用好奇又带着点探究的目光打量着秦东扬。 “夏荷,这就是你天天挂在嘴边的那个特别厉害的姐夫啊?”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孩好奇地问。 “哇,你姐夫长得好高啊!”旁边一个瘦高个子的男生忍不住感叹。 “夏荷姐夫,听说你会治病救人,是真的吗?”另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满眼崇拜。 刘夏荷的下巴都快顶着天啦:“那是!我姐夫最厉害了!” 叽叽喳喳,一群半大孩子围着秦东扬问东问西,问题一个比一个跳脱。 秦东扬被这群热情高涨的“小屁孩”簇拥在中间,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问题,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窘迫。 刘夏荷可不管他自在不自在,小脸一扬,正准备撸起袖子替秦东扬好好吹嘘一番他的“光辉事迹”。 “我跟你们说,我姐夫可……” “叮铃铃——!” 没等她说完,急促的上课铃声再次响彻校园,无情地打断了她的即兴演讲。 “哎呀!上课了!快跑!” 围观的孩子们如梦初醒,作鸟兽散,纷纷尖叫着冲回各自的教室。 刘夏荷也急得直跺脚,但还是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秦东扬。 “姐夫,你……你等我们放学吗?”她眼里带着一丝小小的期盼。 秦东扬摇了摇头,他还得回村里呢,不能在这儿多待。 毕竟向正军给他开了这么高的工资,他不能总玩忽职守啊! “不了,我下午还有事,得先回去了。你们好好上课。” “哦……”刘夏荷有点小失落,但还是懂事地点点头,“那你路上小心点,姐夫!”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点心包,一步三回头地小跑着进了教室,还不忘从门口探出头,对秦东扬挥了挥手。 秦东扬看着她消失在教室门口,无奈地笑了笑,转身打算离开。 刚走没两步,迎面却匆匆走来一个年轻的女同志。 秦东扬脚步一顿,这人有点眼熟。 那女同志原本低着头急着赶路,似乎察觉到前面有人,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虞梦瑶看清是秦东扬的瞬间,眼睛猛地瞪大了,“哎!同志!是你!” 秦东扬也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再次碰到她,微微怔了一下,“是你啊。” 虞梦瑶几步上前,站定在秦东扬面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感激。 “同志!真是太巧了!我刚才就想找你好好道谢呢!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戳穿了那两个骗子,我今天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刚才在人群里找了你好半天,没想到你走得那么快!真是太感谢你了!” 她的语速又急又快,仿佛恨不得把所有的感激一股脑的全说出来。 秦东扬见她一脸真诚,还是摆了摆手,神色依旧淡然,“不用这么客气,碰上了,说句话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怎么能是小事呢!”虞梦瑶却很坚持,“对我来说就是大事!同志,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你在哪个单位工作?改天我一定……” 她急切地想要问清楚秦东扬的信息,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再次浮现,让她更想弄明白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秦东扬却不太想留下姓名,更不想因此惹上什么后续的麻烦。 “真不用了,我就是路过。”他语气平淡地打断了她的话,“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说完,他微微侧身,打算绕过虞梦瑶离开。 “哎!同志!你等等……”虞梦瑶下意识地想伸手拉住他。 可就在这时,走廊深处的教室里已经传来了学生们起立问好的声音:“老师好——!” 上课时间到了。 虞梦瑶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唉……”虞梦瑶轻轻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抱着教案,转身快步走向了刘夏荷她们班所在的教室。 秦东扬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恰好看到虞梦瑶的身影消失在刘夏荷刚才进去的那间教室门口。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原来……这个女同志,是刘夏荷她们班的老师? 回村的中巴车摇摇晃晃,秦东扬靠在有些硌人的座椅上,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那个叫女老师的身影。 清秀的脸庞,急切又真诚的眼神,还有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他微微皱了皱眉,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搜刮着记忆,似乎都没有这张面孔的印记。 算了,秦东扬摇摇头,不再去想。 大概是以前在哪个场合萍水相逢,一面之缘,记不清也正常,他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费神。 中巴车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停稳,秦东扬付了车钱,回到家看看墙上挂钟的时间,已经快下午两点了。 这个点儿,午饭早就错过了,秦东扬心里估摸着,夏翠娥八成是带着刘小雪还在地里没回来,便朝着村外的田地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地头,远远就听见了女人们的说笑声。 秦东扬放眼望去,果然看到几个人影在地里忙活。 夏翠娥正弯着腰锄草,动作麻利。 而在不远处的田埂上,穿着碎花小褂子的刘小雪正乖乖地坐着,低着小脑袋,两只小手灵活地摆弄着手里的狗尾巴草,似乎在编什么小玩意儿。 夏翠娥干几下活,就忍不住直起腰,往刘小雪那边看一眼,确认她安安稳稳地待着,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关心。 地里除了夏翠娥,还有另外几个手脚勤快的村里妇女,一边干活,一边七嘴八舌地唠着家常。 一个看起来颇为爽朗,嗓门也大的胖婶子停下手里的锄头,用胳膊肘拐了拐旁边的另一个女人,朝着夏翠娥的方向努了努嘴。 “哎,我说翠娥啊,你这心可真细,给秦医生带孩子,比带自家的还上心呢!” 另一个瘦高个的女人立刻接茬,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可不是嘛!我看呐,翠娥这心思,不光在孩子身上吧?怕是……对秦医生也有点意思?” 第49章 玩笑可不能这么开 夏翠娥正低头干活,冷不丁听到这话,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像熟透的番茄。 她猛地直起身,佯装生气地瞪了那两人一眼,啐道:“呸!你们几个烂舌头的,胡吣什么呢!嘴巴上没个把门的,一天到晚就知道瞎咧咧!”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不自然地解释:“前几天我不是摔伤了吗?多亏了秦医生给我又是敷药又是按摩的,这才好利索了。人家帮了我这么大忙,我给人家搭把手,看会儿孩子,那不是应该的嘛!” 那胖婶子“嘿嘿”笑了两声,显然不信她的说辞:“应该,是应该!不过啊,翠娥,婶子说句实在话。” 她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却又刚好让周围几个人都能听到:“你看哈,秦医生年轻有为,人又好,就是……媳妇没得早。你呢,也是一个人拉扯孩子不容易,你家那口子也走了好几年了。依我看呐,你们俩这情况,正好凑一对儿!多合适啊!” 旁边立刻有人跟着起哄。 “对对对!王家嫂子说得对!我看就挺般配!” “一个有本事,一个贤惠,正好!” “就是!往后搭伙过日子,互相也有个照应不是!” 夏翠娥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头都快抬不起来了,脸颊滚烫,心口像是有只兔子在乱撞,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嘴上虽然不说话,心里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连自己都觉得羞臊的隐秘期待。 秦医生……他……会怎么想呢? 正当几个女人说得热闹,眼尖的一个忽然指着田埂小路的方向喊道:“哎!快看!说曹操,曹操到!秦医生来了!” 众人闻声望去,果然看到秦东扬正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 夏翠娥的心跳得更快了,下意识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秦东扬走到近前,先是礼貌地冲着地里的几个妇女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他的目光便落在了田埂上的刘小雪身上,快步走了过去。 “小雪。”他声音温和。 刘小雪听到声音,惊喜地抬起头,看到是秦东扬,小脸上立刻绽放出大大的笑容,清脆地喊了一声:“姐夫!” 她献宝似的举起手里刚编好的东西:“你看!蚂蚱!” 那是一只用狗尾巴草编得惟妙惟肖的小蚂蚱。 “真好看。”秦东扬笑着夸奖了一句,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顺势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小丫头不算重,但在怀里还是有些分量。 他抱着刘小雪,这才转身看向地里的夏翠娥,脸上带着真诚的感激:“嫂子,今天又麻烦你了,辛苦你照看小雪。” 夏翠娥连忙摆手,脸还有些红:“不麻烦,不麻烦,小雪很乖的。” 这时,刚才那个起哄最厉害的胖婶子又开口了,眼神在秦东扬和夏翠娥之间来回打转,语气里满是揶揄的味道:“哎哟喂,秦医生,光嘴上说辛苦,那多见外啊?咱们乡里乡亲的,总得拿出点实在的表示表示吧?” 秦东扬闻言,微微一怔,抱着刘小雪的手紧了紧,有些没太明白她的意思:“婶子,你的意思是……?” 谁知那胖婶子胆子更大,咧嘴一笑,语不惊人死不休:“还能有啥意思?我看你也别麻烦了!干脆啊,你就‘以身相许’得了!你看翠娥多好,人能干又心善,跟你正合适!”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妇女都“哄”地一声笑了出来,纷纷跟着起哄。 “对对对!王家嫂子这主意好!” “秦医生,我看行!” “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夏翠娥又羞又急,一张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她跺了跺脚,冲那胖婶子急道:“哎呀!王家嫂子!你……你瞎说八道什么呢!快别胡说了!” 可尽管嘴上在制止,她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偷偷瞟向秦东扬,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那颗刚刚被撩拨起来的心,此刻充满了忐忑和一丝微弱的期盼。 秦东扬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抱着刘小雪,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神情变得严肃了几分。 他扫视了一圈还在起哄的妇女们,沉声说道:“几位嫂子,婶子,玩笑可不能这么开。”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我和翠娥嫂子清清白白的,你们这样说,传出去对翠娥嫂子的名声不好。大家都是一个村住着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别因为几句玩笑话,让人家翠娥嫂子往后难做人。” 这话一出,周围的哄笑声顿时小了下去。 夏翠娥听着这话,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瞬间“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他这是……在明明白白地拒绝啊。 刚才心头那点因为被起哄而生出的、连自己都觉得不切实际的绮念和期待,像是被狂风吹过的烛火,“噗”地一下,彻底熄灭了,连一丝青烟都没剩下。 心里头,拔凉拔凉的。 一个年纪稍长,看起来比较稳重的大娘见气氛有些僵,赶紧出来打圆场:“哎呀呀,看我们,光顾着开玩笑,把秦医生都给说恼了。” 她笑着拍了秦东扬的胳膊一下:“行了行了,秦医生脸皮薄,还害臊了!我们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嘛!” 秦东扬对着那大娘,也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并没有接话。 他抱着刘小雪,又对夏翠娥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客气:“嫂子,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带小雪回去了。” “……嗯。”夏翠娥低低地应了一声,始终低着头,不敢去看秦东扬的眼睛,怕被他看到自己眼里的失落和难堪。 秦东扬不再多言,抱着刘小雪,转身沿着田埂小路,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夏翠娥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一把刚拔下来的杂草,望着那个逐渐模糊的背影,她的心里空落落的。 第50章 被录取了! 路上,秦东扬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丫头,柔声问道,“小雪,中午吃的什么呀?吃饱了没有?” 刘小雪仰起小脸,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带着一丝炫耀和满足。 “吃了!吃的白米粥!好香好香!”她咂了咂嘴,似乎还在回味,“翠娥嫂子熬的粥可好喝了!我以前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呢!” 秦东扬脚步微微一顿,心里有些诧异。 “白米粥?” 他记得清楚,自己早上送过来的口粮,明明是玉米面,翠娥嫂子竟然给她熬了白米粥? 这年头,白米可是精贵东西,家家户户都省着吃,逢年过节才舍得拿出来。 夏翠娥一个人日子过得并不宽裕,怎么舍得把白米拿出来给小雪熬粥? 秦东扬的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他想起了刚才田埂上,那些婶子大娘们戏谑的眼神和起哄的话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有些烦躁。 不行,这人情债可不能欠,尤其是这种可能会牵扯不清的。 之后几天,日子倒是过得波澜不惊。 村里的诊所不忙,秦东扬除了看看几个头疼脑热的乡亲,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书。 周宝强倒是信守承诺,隔三岔五就拎着几条活蹦乱跳的河鱼过来。 秦东扬找了个大水缸,先在诊所后院养着,他心里盘算着,这些鱼攒起来,等下次去县城,正好做成鱼糕。 毕竟,要去县城生活,花销太大了。 他自己,加上刘秋霜、刘小雪,还有在县城上学的刘春芽、刘夏荷,这可是五张嘴要吃饭。 城里可不像村里,没地给他种,也没后山给他挖野菜。 租房子要钱,买粮食要钱,买菜也要钱,样样都得花钱。 就算他真能顺利进入县医院当上医生,那点死工资,要养活一家五口,怕是也紧巴巴的。 不想办法多挣点钱贴补家用,日子肯定难过。 就这么盘算着,时间来到了星期四的下午。 秦东扬正在诊所里整理各种药物,盘算着还需要什么,好去镇上医院补齐。 忽然,诊所那破旧的门帘“哗啦”一声被人猛地掀开。 村长向正军喘吁吁地冲了进来,眼睛瞪得溜圆,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东扬!东扬!大好事!天大的好事啊!” 向正军嗓门洪亮,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甚至有些发颤。 秦东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叔,出啥事了?您慢点说,别急。” 向正军几步冲到秦东扬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因为太过激动,手都在抖,“县……县医院!刚才!县医院办公室打来电话了!” 他喘着粗气,努力平复着呼吸,但语气里的兴奋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说……说你!你通过考核了!被录取了!让你明天!明天就去医院人事科报到!” 秦东扬闻言,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他。 “太好了!”他脸上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最为轻松和真诚的笑容。 他连忙扶着激动不已的村长在旁边的长凳上坐下,“叔,真是太谢谢您了!还特地跑一趟告诉我!” “嗨!谢啥!应该的!应该的!”向正军咧着嘴直乐,“这是咱们全村的大喜事!咱们村也终于要出个正儿八经的县医院医生了!” 秦东扬心里也是一阵轻松。 他知道这两天考试结果就该出来了,原本还盘算着,明天是不是要跟村长请个假,自己跑一趟县城去医院问问情况呢。 没想到,这好消息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秦东扬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散去,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 他看着向正军,有些纳闷地问:“叔,我没留村里的电话给医院啊,他们是怎么联系上您的?” 这年头村里安电话的没几户,村委会这部电话,还是磨了很久才装上的,平时宝贝得很。 向正军一拍大腿,“哦!对!你看我这高兴得!打电话的是个医生,说是姓……姓于?对,姓于!” 他努力回想着,“听声音还挺年轻的,说话客客气气的。” “于医生?”秦东扬心头微微一动。 虞司棋? 秦东扬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他本来就想着,尽量不欠虞家的人情,可从报名那天起,这人情,似乎就已经欠下了,现在又添了一笔。 这人情债,却是最难还的。 他只能在心里暗暗记下这份情,以后若有机会,定当设法偿还。 向正军脸上的激动慢慢平复了些,看着秦东扬,眼神里既有欣慰,又带着明显的失落和担忧。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地说道:“东扬啊,你这一走,是天大的好事,叔为你高兴!” “可……可你走了,咱们村这诊所……可就没人了啊!”向正军的眉头又拧了起来,声音也低沉下去,“往后乡亲们有个头疼脑热的,还得跑到隔壁邻村去看,那多不方便?万一有个急病……” 秦东扬理解村长的顾虑,他沉吟了一下,开口安慰道:“叔,这事儿也好办。” “回头看看村里,或者附近村子,能不能找个懂点草药、或者以前跟过老郎中,有点医学常识的人。先让他顶一阵子,应付个普通的伤风感冒、小病小痛,应该问题不大。” “实在不行,就按老法子,让村里送个年轻人去县里的卫校学学?” “再说了,我这一去县城,村里每个月也能省下一笔钱和粮食不是?毕竟,像以前的邓忠文那样,一天给十个工分就满足的医生,怕是不少。我这儿,村里还得额外给我记工分、贴粮食,负担也不轻。” 向正军又是一声长叹,带着些许无奈,“话是这么说,可那些人,哪有你这手医术?你当村医这两个月,村里多少老毛病都被你调理好了?谁不念你的好?” 他摆了摆手,“唉,算了算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能有大出息,叔打心眼儿里替你高兴!” 村长看向秦东扬的眼神,带着几分过来人的了然和欣慰,“再说了,你这情况特殊,一下子要去县城,还得拉扯着秋霜她们姐妹四个,这负担可不轻!没个正经工作,那日子可真没法过!现在好了,进了县医院,端上了铁饭碗!以后日子就有盼头了!” 秦东扬点点头,他顺势说道:“叔,那正好,我明天就得去县城人事科报到,跟您请个假。” 向正军立刻大手一挥,脸上的愁容被爽快取代,“批了!必须批!这是大喜事,正事!耽误不得!明天一早你就去!村里的事先放放,我来安排!” 第51章 果然是个沉得住气的 夜深了,刘秋霜和刘小雪早就睡熟了,呼吸均匀绵长。 秦东扬悄无声息地起身,摸黑来到院子角落,他拿起菜刀开始杀鱼。 压抑而有节奏的剁肉声在夜里响起,他必须控制力道,不能吵醒屋里的人。 鱼肉很快被剁成了细腻的肉泥,他看着那盆白花花的鱼肉泥,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等我成了县医院的医生,到时候我做的鱼糕,是不是就更有说服力了? 这个想法让他精神一振,仿佛浑身充满了干劲。 毕竟,赚钱就是源动力啊!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秦东扬已经起身,在灶房里忙活开了。 大锅里的水开始沸腾,蒸气氤氲,他将加了各种品类的药的鱼肉泥仔细地铺在抹了鸡蛋液的大海碗里,小心翼翼地放入锅中,鱼糕的鲜香味,很快就随着蒸汽弥漫开来。 不多时,几大碗雪白弹嫩的鱼糕就出锅了。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油纸,趁热将鱼糕切成块状包好,在油纸上写上每种鱼糕的作用,又取出冰块,用衣服裹着一起放进背篼里。 一切准备就绪,天也大亮了。 他原本盘算着,像往常一样,先把刘小雪送到夏翠娥家,可想到昨天那些大婶嚼舌根的事情,想着还是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做好早饭,他叫醒刘秋霜和刘小雪。 三人简单吃了早饭,秦东扬就带着刘秋霜,把刘小雪送到了向正军家里。 向正军也吃了早饭,正要准备去上工。 “叔!”秦东扬喊了一声。 “哎!东扬,这么早?”向正军站起身,有些意外。 “叔,我这不是要去县城吗,”秦东扬把玉米面递过去,“小雪……能不能麻烦您和婶子帮忙照看一下?” 向正军接过粮食,爽朗地一笑,“多大点事儿!放心去!交给我就行!” 他朝屋里喊了一嗓子,“老婆子!看好小雪!” 说完,他又对他那刚睡醒、揉着眼睛跑出来的六岁小孙女说:“玲儿,待会带小雪妹妹去田埂上玩,看着点儿!” “好嘞!”小孙女脆生生地应了。 向正军的媳妇也从屋里探出头,对着秦东扬点点头,“放心吧,东扬,有我呢。” 秦东扬心里踏实了,又跟向正军道了谢,这才带着刘秋霜一起离开了村子。 走在出村的小路上,刘秋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刘小雪正被村长的小孙女拉着手,摇摇晃晃地走向田埂那边,村长媳妇就跟在她们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刘小雪没有被送到夏翠娥家里这事儿让刘秋霜的心情一下子明媚起来,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她脚步轻快,甚至忍不住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儿。 秦东扬走在前面,听着身后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哼唱声,有些奇怪。 这丫头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 与刘秋霜在岔路口分开,秦东扬嘱咐她自己小心些,便脚步不停地直奔县城而去。 到了县医院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医院外墙上,果然贴着一张崭新的、红彤彤的大告示。 那告示写得清清楚楚,正是这次医生招聘考试通过者的名单。 他的名字,赫然排在名单的最顶端! 秦东扬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 他仔细看了看告示下方的说明,报到时间:即日起至本周星期天下午五点前。 还有好几天,不着急,秦东扬心里迅速盘算开了。 他掂了掂肩上的背篼——先去把鱼糕卖了! 他熟门熟路地往住院部走去。 他心里琢磨着,上次住院的那批病人,估计大多都出院回家了,这次卖鱼糕,恐怕又要费一番口舌,像上次那样,挨个病房去推销了。 然而,刚走到住院楼门口,就有人眼睛一亮,冲他快步走了过来。 “哎?同志!你是不是那个……那个卖鱼糕的秦医生?”一个中年男人拦住他,一脸惊喜。 秦东扬愣了一下,“呃,是我。” “哎呀!可算等到你了!”男人激动地拍了下大腿,“我爹出院了都还念叨你那鱼糕呢!说吃了身上有劲儿!你今天带的都是什么样的?要是有滋补身体的,我就全要了!” 秦东扬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又围上几个人。 “秦医生!给我来两块!我妈就等着你这个呢!” “还有我!还有我!上次买少了,回家我婆婆直埋怨!” “听说你做的鱼糕吃了能补身子,是不是真的啊?” 秦东扬这才明白过来。 敢情病人虽然出院了,但他这“鱼糕医生”的名号,却是在住院部这边传开了! 甚至还有些已经出院的病人家属,不死心,天天在医院附近溜达,就盼着能碰运气再遇上他。 这下可好,根本不用他推销。 他把背篼往地上一放,掀开油纸,“大家别急,都有,都有!” 不到半个小时,满满一背篼的鱼糕,销售一空。 秦东扬数了数手里的零钱,又凑整收了几张大票,一共是二百八十三块。 秦东扬美滋滋地,小心翼翼地把钱叠好,塞进最贴身的内兜里,还仔细地拍了拍,确保稳妥。 这可是他们未来在县城立足的启动资金之一啊! 他收拾好空了的背篼,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整了整衣领。 好了,该去办正事了。 他挺直腰板,朝着医院办公楼的人事科走去。 与此同时,虞司棋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门口。 从早上上班开始,他就等着了。 按照他的预想,秦东扬这个从村里来的年轻人,考上了县医院的正式工作,那还不得天一亮就激动地跑来报到? 可左等右等,一个上午都快过去了,别说人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直到快到午饭时间,才有办事员进来报告,说那个叫秦东扬的来了。 虞司棋放下文件,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个秦东扬……果然是个沉得住气的,有点意思。 第52章 我想去普外科 秦东扬捏着那张微微发皱的登记表,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人事科的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几张桌子拼凑在一起,显得有些拥挤。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靠窗位置的女工作人员,正是那天负责给他登记的那位。 那女工作人员也抬头看到了他,眼睛蓦地一亮,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宝贝。 她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热情得和那天简直判若两人。 “哎呀!是你啊!秦同志!”她连忙站起身,快步迎了上来,“快坐,快坐!” 秦东扬把手里的登记表递过去,“同志你好,我是来办理报到手续的。” 女工作人员接过登记表,看都没看,目光灼灼地盯着秦东扬。 “秦同志,你可真是……真是太厉害了!你是不知道啊,我们医院每隔两年就会有一次医师考核招聘,我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像你考得这么好的!” 秦东扬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只能干笑了两声,“侥幸,都是侥幸。” “哎呀,你就别谦虚了!”女工作人员麻利地从抽屉里拿出新的表格和印泥,“这可不是侥幸能解释的,这是真本事!” 她一边帮秦东扬办理手续,一边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我们这儿啊,好些老医生都说,这次的题目可不简单呢!你能考这个分数,以后前途无量啊!” 秦东扬只是微笑着听着,偶尔应和两句。 很快,手续就办得差不多了,女工作人员把一份盖好章的文件递给他。 “好了,秦同志,你拿着这个,现在就去院长办公室吧,院长要亲自见你呢!” 秦东扬道了声谢,接过文件,转身走出了人事科。 院长办公室在办公楼的最里面,门牌擦得锃亮。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秦东扬推门进去,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者,大约快六十岁的样子,戴着一副老花镜,正低头看着文件。 这就是县医院的院长,周院长。 周院长抬头,推了推眼镜,目光如炬地打量着秦东扬。 秦东扬站得笔直,不卑不亢,“院长您好,我是新来的医生秦东扬,人事科让我过来找您报到。” 周院长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赞许。 “嗯,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秦东扬依言坐下。 周院长拿起桌上的一份档案,显然就是秦东扬的。 “秦东扬同志,你的考试成绩,非常出色。笔试满分,实践操作也近乎完美,这在我们县医院的招聘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秦东扬微微欠身,“谢谢院长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周院长放下档案,身体微微前倾,“小秦啊,你的能力我们都看到了,是个好苗子。医院现在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你对未来想去的科室,有什么想法吗?” 秦东扬几乎没有犹豫,他想起了上辈子,自己在手术台上挥洒汗水的日日夜夜,那是他最熟悉,也最热爱的领域。 “院长,我想去普外科。” 周院长闻言,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普外科很累,也很考验基本功,你有这个心理准备吗?” “有!”秦东扬回答得斩钉截铁。 “好!”周院长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有志气!那就这么定了,你去普外科。从下周一正式开始上班,先实习三个月,实习期间,每个月工资二十一块五毛,三个月后,如果考核合格,顺利转正,转正工资是三十四块八毛。” 秦东扬认真听着,这些都和他预想的差不多,这个年代的工资水平就是这样。 他点了点头,“好的院长,我都记下了。院长,那个……医院能提供住宿吗?” 周院长闻言,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 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无奈,“小秦啊,不瞒你说,现在医院的住房非常紧张。老职工都还排着队等着分房子呢,单身宿舍也早就住满了。你这刚来,按规定,暂时确实是分不到住房的。就算有名额空出来,也要论资排辈,暂时还轮不到你。” 果然是这样。 秦东扬心里早有准备,并没有感到太意外。 他也知道,这个年代想一进单位就分到房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好的院长,我明白了。”他站起身,“谢谢院长,那我先告辞了。” 周院长点了点头,“嗯,去吧,好好干!” 秦东扬离开了院长办公室,也离开了医院办公楼。 工作的事情是尘埃落定了,接下来,就是住的地方了,看来,得先在县城里找个地方租个房子安顿下来。 秦东扬盘算了一下,自己对县城也不熟悉,虽然以前的秦东扬就住在县城,但是这都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信息早就过时了。 秦东扬觉得还是要找个熟悉县城的人问问有没有可以租房子的地方。 真要说起来,其实去找虞司棋是最方便的,但是秦东扬实在是不愿意欠虞司棋的人情了,于是他想了想,他干脆又去了住院部。 那些病人他们都是本地人,家长里短的,肯定对租房子的信息更灵通,更何况也能顺便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是医院的正式医生了。 想到这里,秦东扬不再犹豫,转身又走进了住院部大楼。 “哟,小秦来了!”一个正在走廊活动的大爷先看见了他,热情地打招呼。 “王大爷,您今天气色看着好多了。”秦东扬笑着回应。 病房里的人听到动静,也纷纷探出头来。 “小秦医生!” “小秦,你咋又来了!是不是又有鱼糕了?” 秦东扬走进一间相熟的病房,里面几个病人和家属立刻围了上来。 “叔叔阿姨们,鱼糕今天上午已经卖完了,我就是来看看大家。”秦东扬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小秦啊,你那鱼糕可真好吃,啥时候再做点啊?”一个阿姨笑着问。 “就是就是,我们可都惦记着呢!” 秦东扬摆摆手,笑道:“那鱼糕做起来费事,暂时怕是没空做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喜悦,说道:“毕竟之前我还比较闲,可是周一我就要开始上班了。” “上班?”一个人好奇地开口,“小秦医生不是说在村里做村医吗?” “之前是的,这不是刚通过了县医院的考核,周一就要来县医院上班了吗?”秦东扬温和一笑,“不过我要有时间啊,能弄到鱼,就能带鱼糕来。” 这话一出,病房里顿时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祝贺声。 “哎呀!真的啊?那可太好了!” “我就说小秦这小伙子有本事!” “以后就是咱们医院的医生了!年轻有为啊!” 大家看秦东扬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尊重和亲近。 秦东扬等大家的兴奋劲儿稍稍过去,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谢谢大家,谢谢大家。不过……我现在遇到个小难题。” “哦?什么难题?小秦你说,我们能帮上忙的肯定帮!”之前那位王大爷拍着胸脯说道。 秦东扬挠了挠头,“是这样的,医院暂时分不了宿舍,我得自己在外面租个房子住。大家都是县城的老住户了,知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小院子出租啊?离医院近一点最好,方便上下班。” 第53章 一个月,七块钱!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正在给病床上老头擦脸的老奶奶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这老奶奶姓刘,是来照顾她生病住院的老伴的。 刘奶奶把毛巾在水盆里搓了搓:“小秦医生,你要租房子?” 秦东扬连忙点头:“是的,刘奶奶,您有门路?” 刘奶奶擦了擦手,笑着说:“还真巧了!我有个老姐妹,叫王翠花,她外甥手里头好像就有一处房子要往外租。” 秦东扬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远不远啊?” “不远不远,”刘奶奶摆摆手,“就在后面那片巷子里,走路到医院,顶多二十分钟,保管你上班方便!” “那真是太谢谢您了刘奶奶!”秦东扬心中一喜,“不知道方不方便现在去看看?” 刘奶奶看了看病床上的老伴,见他睡得正安稳,便爽快地说道:“方便!我老伴这会儿没事,走,我带你去我老姐妹家问问!” 刘奶奶交代了同病房的人帮忙照看一下自己老伴,便带着秦东扬走出了住院部。 两人穿过几条街道,拐进了一条略显狭窄但十分幽静的巷子。 巷子两旁是青砖灰瓦的老式平房,墙壁上爬着些许青苔,显得古朴而宁静。 刘奶奶在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停下,抬手敲了敲。 “谁呀?”里面传来一个同样苍老但很和善的声音。 “翠花姐,是我,刘淑芬!”刘奶奶应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神温和,笑容可掬的老奶奶探出头来。 “淑芬啊,快进来快进来!”王翠花奶奶热情地招呼着,目光落在了秦东扬身上,带着一丝好奇。 刘奶奶拉着秦东扬进门,笑着介绍:“翠花姐,这是小秦医生,刚考进咱们县医院当医生!” 然后又对秦东扬说:“小秦医生,这就是我老姐妹,王翠花。” “王奶奶您好。”秦东扬礼貌地问好。 王翠花奶奶上下打量着秦东扬,脸上笑容更盛了:“哎哟,真是个精神的小伙子!快,屋里坐,屋里坐!” 院子不大,打理得倒是挺干净,角落里种着几株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我听淑芬说了,你要租房子?”王翠花奶奶一边引着他们往里走,一边问道。 “是的,王奶奶,”秦东扬点头,“医院暂时没地方住,想在附近找个落脚的地方。” “行!那我带你去看房子!”王翠花奶奶也不啰嗦,拿了钥匙就带着两人一起去了隔了有二十几米的另一个院子。 打开院门,秦东扬立刻打量了一眼院子里面。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理着平头,看着二十多岁,面相憨厚老实的年轻人探头探脑地往院子里看。 他看见院子里有人,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扬声喊道:“王奶奶,这房子有人租了?” 王翠花奶奶回头看了一眼,笑着应道:“是啊,光辉,你下班了?” 那叫莫光辉的年轻人点点头,目光在秦东扬身上转了一圈,似乎有些好奇,但也没多问,只憨厚地笑了笑:“嗯,刚下班。那您忙,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转身走了,只是离开前,似乎又若有若无地朝院内瞥了一眼。 秦东扬看着那年轻人的背影,没太在意,只当是附近的邻居。 王翠花奶奶也没多说,继续之前的话题:“这房子啊,其实不是我外甥的,是他一个同事的。” 她叹了口气,领着秦东扬看正房。 “房主姓陈,以前是个中学老师,文化人。”王奶奶打开房门,一股淡淡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前些年,你也知道,因为那些事情,陈老师……唉,受了些委屈,给下放到乡下去了。” “这房子就一直空着,我外甥跟他关系好,就帮忙照看着。” “去年,陈老师平反回来了,可这身体啊,在下面受罪受垮了,一直不大好。” “他女儿就把他接到市里自己家去养着了,说这老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让我外甥帮忙给租出去,多少算点补贴。” “我外甥平时在学校里也忙得很,哪有空天天守着这个?就托了我这个大姨,说要是有靠谱的人想租,就让我帮着看看。” “就是这么个情况,房子是老房子,但胜在清静,离医院也确实不远。” 秦东扬点了点头,心里大致有了数。 秦东扬仔细打量着这个院子,虽然不大,却很规整。 最让他满意的是,院子中间,赫然是一口老井,井边上,还有一小片荒废的菜地。 秦东扬心里盘算着,稍微拾掇拾掇,就能种上点小葱、青菜,够家里日常吃了。 他又跟着王奶奶看了看几间屋子,除了堂屋和一间小小的厨房,居然还有三间卧室。 虽然都不大,但足够他和几个小姨子住了。 屋里的家具,床、桌子、柜子,虽然样式老旧,漆皮也有些剥落,但都是实木的,看着还挺结实。 “王奶奶,这房子,租金怎么算啊?”秦东扬心里有了底,便直接开口问道。 王奶奶笑呵呵的,看了旁边的刘奶奶一眼。 刘奶奶立刻心领神会,对着王翠花使了个眼色:“翠花姐,小秦医生刚来咱们县医院,正经的国家干部,人品靠得住!你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给个实诚价!” 王翠花奶奶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伸出七个手指头:“看在我老姐妹的面子上,也看小秦医生你是个好后生,一个月,七块钱!你看中不中?” 七块钱! 秦东扬心里松了口气。 这个价格,比他预想的还要低一点,很公道了! 要知道,县城里差不多条件和地段的小院子,差不多就是八到十块钱一个月! “中!太中了!谢谢王奶奶!谢谢刘奶奶!”秦东扬连忙点头,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 “那我现在就把钱给您?”他说着就要从兜里掏钱。 “哎,等等!”王奶奶摆摆手,拦住了他,“这房子是陈老师的,合同得我外甥回来跟你签,钱也得当面给他,我老婆子可不敢代收。” 她又笑呵呵地开口:“我外甥叫蔡栋梁,在县一中当老师,他得下午放学了才能过来。” 秦东扬一听,也是这个理。 他看了看院子里墙角堆着的一些不用的破烂瓦罐和木柴,又看了看菜地里的杂草。 “王奶奶,刘奶奶,反正现在离下午还早,闲着也是闲着,我先把这院子简单收拾收拾吧?”秦东扬说着,就打算挽起袖子干活。 “哎哟,那行,我们也来帮忙!” 两位老奶奶,也跟着一起动手,帮着把能搬动的杂物挪开。 秦东扬力气大,手脚也麻利,很快就把那些碍事的破烂清理到了一边,又开始清理菜地里的杂草。 两位老奶奶看他干得起劲,也乐呵呵地在一旁帮忙拔草。 不一会儿,院子就清爽了不少,那片小小的菜地也露出了黑褐色的泥土。 收拾得差不多了,秦东扬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两位老人气喘吁吁的样子,心里一动。 “刘奶奶,王奶奶,我看你们刚才又是搬东西又是拔草,有点累着了,”他笑着说:“正好我是医生,要不我帮你们简单看看身体?就当是提前谢谢你们帮忙了。” 第54章 签订租房合同 两个老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都乐开了花。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我们老婆子,正好觉得腰有点不得劲呢!” 秦东扬便仔细地给她们检查了一下,问了问平时的身体状况,量了量血压,听了听心肺。 都是些老年人常见的小毛病,问题不大。 他耐心地叮嘱了一些日常起居、饮食和适当活动的注意事项。 这一下,两位老人看秦东扬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感激和信任。 “真是个好孩子啊!” “医术好,心眼也好!” 她们觉得,把房子租给这样的人,真是再放心不过了。 三人又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聊了会儿家常,眼看着时间快到下午四点了。 院门口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干净的灰色中山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面容略显严肃,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姨妈,刘姨。”他先是跟两位老人打了声招呼。 “哎,栋梁,你可算来了!”王奶奶连忙起身迎上去。 她指着秦东扬介绍道:“快,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想租咱们陈老师这房子的秦医生,刚分到县医院的!” 然后又对秦东扬说:“小秦医生,这就是我外甥,蔡栋梁。” 蔡栋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带着审视,上下打量着秦东扬。 “你好。”他朝秦东扬点了点头,声音显得有些平板。 “蔡老师您好。”秦东扬也站起身,礼貌地回应。 一番简短的寒暄下来,秦东扬才惊讶地得知,这位蔡栋梁,竟然是县一中教高三的老师! 虽然他不直接教刘春芽那个班,但同是高三年级的老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世界真小!秦东扬心里不禁感慨。 蔡栋梁显然是个讲效率的人,没多寒暄,直接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几张写好的纸。 “这是租房合同,一式两份,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字吧。”他把合同递给秦东扬。 秦东扬接过来,仔细看了看。 合同条款很简单,写明了租期、租金、付款方式以及对房屋和家具的基本要求。 确认无误后,秦东扬爽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钱,数出四十二块,递了过去:“蔡老师,这是半年的房租,您点点。” 蔡栋梁接过钱,手指捻了捻,仔细地点了两遍,确认无误后,才收进了包里。 他看着秦东扬,语气十分严肃地交代:“小秦同志,这房子虽然老旧,但里面的家具都是陈老师以前用惯了的心爱之物,你住在这里,务必爱惜,不能损坏。还有,院子里的水井和菜地,你可以用,但也要注意维护。水电费自理,我会找时间过来装个电表。这房租,我明天就去邮局给陈老师的女儿汇过去。” 秦东扬连连点头:“您放心吧,蔡老师,我一定会爱护好房子和家具的。” 事情办妥,秦东扬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再不走,怕是赶不上回清水村的末班车了。 他连忙起身告辞:“王奶奶,刘奶奶,蔡老师,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房子我很满意!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没车了。” “哎,路上慢点!” 两位老人热情地将他送到院门口。 蔡栋梁也点了点头,算是告别。 秦东扬应着,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这条幽静的小巷,朝着县城的汽车站赶去。 …… 等他紧赶慢赶,颠簸着回到清水河村的家里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灶房里,传来了“噼啪”的柴火燃烧声和锅里“咕嘟咕嘟”的煮饭声。 刘秋霜正蹲在灶膛前,往里面添着柴火,火光映红了她略显消瘦的脸颊。 刘小雪也已经被她接了回来,这会乖巧地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根草棍,安静地看着刘秋霜烧火。 “秋霜。”他走过去,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松和兴奋。 “你回来啦!”刘秋霜抬起头,看到是他,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虽然沾了点灰,却更显生动。 秦东扬在她身边蹲下,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秋霜,我跟你说个事儿。” “嗯?”刘秋霜应了一声,好奇地看着他。 “今天我去县医院了,手续办好了,工作定下来了,就在县医院普外科当医生。下周一,我就正式上班了。” 刘秋霜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充满了惊喜:“真的?太好了!姐夫,你真厉害!” 秦东扬笑了笑,继续说道:“还有,医院暂时分不了宿舍,我在县城里找了个住的地方,就是今天下午去看的,一个带院子的小平房,以后要搬到县城去住了。” “搬……搬到县城?”刘秋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巨大的恐惧和被抛弃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泪毫无征兆地,“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姐夫,你……你是不是不要我们?”她哽咽着,声音都在发抖,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秦东扬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弄得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心思,又心疼又好笑。 他赶紧伸手,有些笨拙地帮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 “傻丫头!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是说,我们一家人,一起搬到县城去住!” “我租的那个院子,有三间房呢,足够我们住了!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们呢!” 刘秋霜怔怔地看着他,眼泪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有点不敢相信地问:“真……真的?我们……一起去?”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秦东扬语气无比肯定,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刘秋霜破涕为笑,脸上还挂着泪珠,嘴角却已经咧开了。 “太好了!太好了!”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秦东扬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也是暖暖的。 “等这个周日,”他看着刘秋霜亮晶晶的,带着期盼的眼睛,补充道,“我去县里的小学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把你转到县里的小学去上学。” 刘秋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简直像两个小灯笼,“我……我也能去县里上学?” 秦东扬笑着点头:“当然了,我们都搬过去了,你总不能一个人留在村里吧?” “太棒了!姐夫你太好了!”刘秋霜激动地抱住了秦东扬的胳膊,用力晃了晃。 随即,她又撅起了小嘴,带着点告状的语气:“我跟你说姐夫,我们镇上小学那个班,好几个男娃调皮死了!老是揪我辫子!还往我书包里放癞蛤蟆!哼!讨厌死了!” 秦东扬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刘秋霜的鼻子:“你个小丫头,跟你说,到哪儿都一样。这年头的男孩子,哪个屁股上没几根刺?都皮实着呢!” 他顿了顿,又温和地说:“你呀,安心把书念好就行,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嗯!”刘秋霜用力地点点头,脸上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秦东扬就醒了。 刘秋霜也起了个大早,兴奋地收拾好书包,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一蹦一跳地跑去上学了,脚步都比平时轻快许多。 秦东扬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村口,笑了笑。 他转身回到屋里,刘小雪还在炕上睡得香甜,小嘴巴微微嘟着。 他轻手轻脚地给刘小雪穿好衣服,又简单洗漱了一下,锁好家门,抱着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刘小雪,大步流星地朝着村外的土路走去,赶往县城。 …… 等他抱着孩子,再次来到昨天才租下的小院门口时,秦东扬却一下子愣住了。 “好家伙!”他忍不住低呼一声。 只见不大的院子里,此刻竟然围着好几个人! 正是昨天帮了大忙的王翠花和刘奶奶,她们身边,还站着三四个年纪相仿,穿着打扮都透着朴素的大娘、婶子。 这些人手里拿着扫帚、抹布,甚至还有人拿着小锄头,正热火朝天地在……帮他收拾院子?! “这……这怎么好意思!”他抱着刘小雪,连忙快步走了进去,“王奶奶!刘奶奶!各位大娘婶子!你们这是干啥呢!” 第55章 这……这得花多少钱啊 正在指挥大家干活的刘奶奶一回头,看见是他,立刻笑开了花。 “哎呀,小秦医生来啦!” “我们几个老姐妹,左右在家待着也是待着,浑身骨头都快生锈了!就过来帮你拾掇拾掇这院子!” “你看你一个大男人,下周就要上班了,哪里有空弄这些!” “活动活动筋骨嘛!”旁边一个不认识的大娘也笑着搭腔。 王翠花也走过来说:“是啊东扬,大家都是街坊邻居,你这刚搬来,我们搭把手是应该的。”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狡黠的笑意:“再说了,我们这也是有‘私心’的!” “听说你是在县医院当大医生了?正好,顺便让你这未来的大医生,给我们这几个老家伙瞅瞅身上有啥毛病不是?” 秦东扬瞬间明白了,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他连忙道:“这……这哪儿行!看病是应该的,怎么能让大家帮我干活呢!太麻烦你们了!” “有啥不行的!”刘奶奶把眼一瞪,显得很是干脆利落。 “就这么定了!”她不由分说地安排起来:“你去把屋门打开,让她们几个进去给你扫扫灰,擦擦桌子。你呢,就在这院子里,给我们挨个看看!你帮我们看病,我们帮你打扫,就当是付诊费了!谁也不欠谁!公平交易!” 她说着,就伸手要抱秦东扬怀里的刘小雪:“来,小雪乖,让刘奶奶抱抱,我们去那边看她们干活,不打扰你姐夫‘出诊’!” 秦东扬拗不过这群热情的大娘婶子,只好苦笑着答应:“那……那好吧!就麻烦各位婶子大娘了!” 他拿出钥匙打开了堂屋的门。 几个大娘立刻放下手里的扫帚,拿起抹布,精神抖擞地进了屋。 秦东扬则在院子里搬了个小板凳,就在那棵老槐树下,开始了他的“临时门诊”。 有小一辅助,秦东扬的诊断简直如有神助。 望闻问切,手法虽然还有些生涩,但判断却异常精准。 “张大娘,您这腰啊,是老毛病了,腰椎间盘有点突出,以后千万少弯腰干重活,睡硬板床会好点。” “李婶子,您这咳嗽声不对,有点深,痰里带不带血丝?最好抽空去医院拍个胸片看看,别耽误了。” “王大妈,您这看着血压就挺高……!以后吃东西口要淡,少吃咸菜,多活动活动。” …… 他一边仔细检查,一边耐心叮嘱。 几个大娘婶子起初还有点半信半疑,毕竟秦东扬太年轻了。 可听着他把自己身上的老毛病说得一清二楚,还给出了切实可行的建议,一个个都惊得不行,连连点头称是。 “哎呦!秦医生!你可真神了!” “是啊是啊!比我们去卫生所那老中医看得还准呢!” “年纪轻轻,本事可真不小!以后我们看病就找你了!” 那边厢,屋子里的打扫工作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几个妇女同志都是干惯了家务活的麻利人。 扫地的扫地,掸灰的掸灰,擦窗的擦窗,那动作叫一个干净利落。 不过小半天的功夫,原本因为久不住人而显得有些灰败的小院和屋子,就被彻底收拾了出来。 院子里的杂草、落叶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露出了青砖地面。 屋子里更是窗明几净,桌椅板凳都擦得一尘不染,虽然家具陈设都透着年代感,但收拾干净后,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舒坦、亮堂! 这边,刘奶奶也没闲着。 她抱着刘小雪,不知道从哪个兜里掏出了一小把炒得喷香的葵花籽。 她也不嫌麻烦,一颗一颗地仔细剥开,把白胖的瓜子仁儿塞到刘小雪肉乎乎的小手里。 小丫头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东西,小嘴巴一动一动的,嚼得可认真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都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 眼看着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快到晌午了。 院子和屋子都收拾妥当,几个大娘婶子的“体检”也都做完了。 刘奶奶看着秦东扬,热情地拉着他的手:“哎呀,东扬啊,你看这都晌午了!” “活儿也干完了!” “走走走,上我家里去!让你大爷给你炒俩菜,咱们随便吃口!” 秦东扬受了人家这么大的帮助,哪里还好意思再去叨扰吃饭。 他连忙摆手,脸上带着真诚的感激和一丝不好意思:“不了不了,刘奶奶!真不用!我这刚来,第一天就麻烦大家这么多,怎么还能再去您家吃饭呢!我带着小雪回去随便弄点吃的就行了。” 他抱着还有些懵懂,小嘴巴沾着瓜子仁儿沫沫的刘小雪,对着院子里热情不减的大娘婶子们连连道谢。 “谢谢刘奶奶!谢谢王大娘!谢谢各位婶子大娘!今天真是太麻烦大家了!” “等我安顿好了,一定请大家好好聚聚!” 他抱着孩子,步履匆匆地离开了这个充满人情味的小院。 已经是晌午了,他自己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怀里的小丫头更是揉着眼睛哼唧起来。 去刘奶奶家吃饭是万万不成的,欠的人情已经够多了。 秦东扬略一思忖,抱着刘小雪去了国营饭店。 饭店里人不多,但飘散的饭菜香味,还是让刘小雪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秦东扬没点菜,那太扎眼,也太贵,他走到卖主食的窗口,直接要了五个大白馒头。 窗口的服务员把馒头用一张油纸包好递给他。 秦东扬接过来,先掰了一小块,吹了吹,递到刘小雪嘴边,“小雪,尝尝,这是白面馒头。” 刘小雪以前吃的都是玉米面或者杂粮面的窝头,颜色发黄发黑,口感粗糙,哪里见过这么雪白松软的东西! 她试探着张开小嘴,咬了一口,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好软!好甜! 秦东扬笑了笑,又掰了一块喂给她。 刘小雪这次学乖了,小嘴巴快速地动起来,吃得那叫一个香。 秦东扬吃了一个,把剩下的三个馒头仔细用油纸包好,放进了身后的背篓里。 秦东扬抱着吃饱喝足开始犯困的刘小雪,没有立刻回家,他得熟悉熟悉这县城,尤其是新家附近的环境,他溜达着,很快就摸清了附近供销社、粮站、邮局、还有菜市场的具体位置。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抱着刘小雪,溜溜达达地走到了学校门口去接刘春芽和刘夏荷。 等到放学的时间,刘夏荷和刘春芽手挽着手走了出来。 她们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秦东扬和被他抱在怀里的刘小雪。 “姐夫!” “姐夫!小雪!” 刘春芽眼里闪着光:“姐夫,你怎么来了?是特意来接我们的吗?” 刘夏荷已经伸手去逗弄快要睡着的刘小雪了。 秦东扬笑着说:“嗯,顺路,正好办完事,就过来等等你们……走,咱们回家!” 四人一起回到了清水村的家,刚进院子,就看到刘秋霜正在灶房里拉着风箱烧火。 刘春芽放下书包,撸起袖子,习惯性地就要去旁边的缸里舀玉米面准备和面。 “春芽,等一下。”秦东扬叫住了她,“今天少和点面,我们吃这个。”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那用油纸包着的三个大白馒头。 雪白的馒头一露出来,不光是刘春芽和刘夏荷,连灶房门口的刘秋霜都愣住了。 “白面馒头?!”刘春芽失声叫道,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随即,她的小脸就皱了起来,带着心疼:“姐夫,这……这得花多少钱啊?太浪费了!” 第56章 前往县城 在她们看来,这白面馒头,只有过年或者家里来了贵客才能吃上一点。 秦东扬笑了笑,把馒头递给她:“拿着,这是给你们三个带的,小雪已经吃过了。” 他看着三个女孩儿脸上担忧和不解的神色,清了清嗓子。 “跟你们说个事,今天我去县里,医院那边定下来了,我在普外科实习,下周一就正式上班。” “真的?!”刘春芽和刘夏荷眼睛同时亮了起来,充满了惊喜。 秦东扬看着她们的反应,继续说道:“而且,因为医院暂时没宿舍,我已经提前在县里租了个小院子。所以,我打算……咱们一家人,今天晚上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搬去县城住!” “什么?!搬……搬去县城?!”刘夏荷的声音都变了调,眼睛瞪得溜圆,满是不可思议:“姐夫……我们……我们也去吗?” 秦东扬看着她,语气坚定而温暖:“当然!我们是一家人,我去了县城工作,自然要带着你们一起去。以后你们就在县城上学,小雪也在县城长大。” 她们看着秦东扬,这个名义上的姐夫,实际上家里的顶梁柱,眼圈都有些发红。 刘春芽年纪最大,想得也最多,她抿了抿唇,小声地问出了一个最实际的问题:“可是姐夫……我们的户口都在村里,去县城……能行吗?上学怎么办?” 秦东扬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这个你们别担心,户口的事情,我来想办法解决。你们只管好好学习,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就行。” “太好了!”刘夏荷第一个欢呼起来,拉着刘春芽的手又蹦又跳。 刘春芽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用力地点点头。 一家人围着那三个珍贵的白面馒头,就着刘春芽简单炒的两个素菜,吃了一顿充满希望和喜悦的晚饭。 晚饭后,甚至不用秦东扬催促,刘春芽带着三个妹妹,就开始兴高采烈地收拾起家里的东西。 被褥、衣服、锅碗瓢盆……所有能带走的,需要带走的,都被仔细地打包起来。 虽然东西不多,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光芒。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将收拾好的大包小包都搬到了院子里。 秦东扬先去了一趟村长向正军家,他跟向正军交代了一下,自己要去县城工作,房子暂时空着,麻烦他平时帮忙照看一下,有什么事托人去县医院找他。 向正军满口答应下来。 从向正军家回来,秦东扬把最重的一个大包裹甩到背上——里面是家里仅有的一点粮食,上面还用绳子捆着两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 一家人锁好房门,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小院。 然后,秦东扬走在最前面,带着四个小姨子朝着村口,往县城方向的汽车站走去。 汽车站离租的小院子不算太远,但背着沉重的行李,领着四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子,秦东扬还是走得额头见了汗。 不过就算走得再辛苦,想到家就在前面了,秦东扬还是充满了动力。 好不容易,一家五口总算是到了小院子。 “到了!”秦东扬放下背上的大包裹,长舒了一口气,掏出钥匙打开了院门。 “哇——!” 门一推开,率先冲进去的刘夏荷就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叫声。 紧接着,另外三个女孩儿也跟着涌了进去,叽叽喳喳的声音立刻充满了整个小院。 “姐夫!这院子真干净,比咱家那个强太多了!” “看!这里还有口井呢!以后打水就方便了!” “旁边还有菜地!” 她们像一群刚出笼的小鸟,兴奋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东摸摸西看看,小脸上全是满足和新奇。 秦东扬看着她们雀跃的样子,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容。 他把钥匙递给刘春芽:“你们先去看看屋子,左右两边我是,你们自己挑,喜欢哪个住哪个。” 刘春芽接过钥匙,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秦东扬拍了拍那个最重的包裹:“我先把粮食和锅碗瓢盆这些搬到厨房去。” 四个女孩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叽叽喳喳地跑去看屋子。 西边的两间厢房看起来更敞亮一些。 刘夏荷探头看了看,拉着刘春芽的手说道:“大姐,你都这么大了,得有自己的屋子才行!我看这间朝南的就挺好,光线足,就给你一个人住吧!” 刘春芽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一个人住?” “对呀!”刘夏荷用力点头,“我们三个住旁边那间就行!挤一挤暖和!” “嗯嗯!”另外两个妹妹也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刘春芽看着妹妹们真诚的眼神,心里暖暖的,点了点头:“……行,那……那我就住这间。” 三个小一点的立刻欢呼着跑进了隔壁那间屋子,开始商量谁睡床头谁睡床尾了。 秦东扬把东西都安置到厨房,看着几个丫头各自找到了归属,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眼瞅着就快到晌午了,奔波了一上午,大家的肚子都该饿了。 刘春芽很自觉地承担起了做饭的任务,她走到厨房,看着秦东扬放下的那点粮食和几个简单的锅碗,正准备先和面。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轻轻敲响了。 “谁啊?”秦东扬放下手里正准备收拾的空布袋,扬声问道。 他走过去,拉开了院门,正是王翠花奶奶。 王翠花看见秦东扬,立刻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举了举手里的篮子:“小秦啊,我估摸着你们该到了,刚搬过来,家里肯定没菜吃,我给你们送点过来,自家园子里刚摘的,新鲜着呢!” 秦东扬连忙摆手:“哎呀,王奶奶,这哪好意思!我们自己去买就行了!” “嗨!这有啥不好意思的?”王翠花把篮子往他身前一递,嗓门挺大,“自家地里长的,不值几个钱!快拿着!” 她说着,目光不经意地往院子里一扫,当看到那四个正在好奇打量她的女孩子时,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咋舌。 “哎哟喂,小秦,你这……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啊?” 第57章 我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秦东扬笑了笑,侧身让王翠花看得更清楚些:“王奶奶,这是我的几个妹妹,跟着我来县里,以后就在县城上学了。” “哦……是妹妹们啊。”王翠花脸上露出一丝了然,随即又带上点打量和不易察觉的同情,“这么多女娃子……那你可真够辛苦的,一个人带着她们。” 秦东扬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辛苦,王奶奶,她们都特别懂事听话,能帮不少忙呢。” 他招呼道:“来,春芽,夏荷,还有你们两个小的,快过来,叫王奶奶。” 他又逐一给王翠花介绍了四个女孩子的名字。 四个女孩儿立刻乖巧地围了过来,怯生生又礼貌地喊道:“王奶奶好。” 王翠花笑眯眯地应着:“哎,好,都好。” 她的目光在秦东扬和几个姓刘的女孩儿脸上转了转,心里有点犯嘀咕。 这姐夫姓秦,妹妹们都姓刘……看着也不像是爹妈重组的啊……这关系还真有点绕。 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萍水相逢的,她也没那么多嘴去打听。 王翠花把篮子里的菜拿出来,直接塞到了离她最近的刘春芽怀里:“拿着拿着,这菜嫩着呢,中午赶紧炒了吃!我也得回家做饭去了。” 刘春芽抱着那一大捧绿油油的青菜,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小声道了谢:“谢谢王奶奶。” “客气啥!”王翠花摆摆手,乐呵呵地转身就往外走,“有啥事就去隔壁巷子找我啊!” “好的,王奶奶慢走!”秦东扬客气地送了两步。 刘春芽抱着那满怀的青翠蔬菜,转身走进了厨房,心里暖洋洋的。 城里的邻居似乎也挺好的。 秦东扬看着她进了厨房,刚想跟进去搭把手,看看那简陋的灶台能不能用。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院门外走过一个人影,他定睛一看,正是昨天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像是刚从哪里下班回来,穿着一身略显陈旧但还算干净的工装,脚步不快不慢。 路过秦东扬家院门口,年轻人的视线很自然地扫了过来。 当看到站在院里的秦东扬时,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立刻堆起一个笑容。 秦东扬心里没什么波澜,但也扯出一个客气的笑容回应。 毕竟是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见秦东扬回应了,那年轻人像是得了鼓励,脚步立刻停了下来。 他几步就走到了半开的院门口,隔着门热情地打招呼:“同志,搬过来了?” 秦东扬点点头:“嗯,刚到。” 年轻人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往厨房门口那边飞快地瞥了一眼,正好落在刚放下菜篮,正好奇往外看的刘春芽身上。 他转回头,视线重新落在秦东扬身上,带着点熟稔的、打探的意味:“以后……一家人都住这儿了?” 秦东扬不动声色:“对。” 年轻人又朝着厨房方向扬了扬下巴,笑容更加灿烂了些:“那是……嫂子吧?真年轻。” 秦东扬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地解释道:“不是,那是我妹妹,还在上学呢。” “哦!妹妹啊!”年轻人立刻哈哈笑了起来,像是恍然大悟,又带着点自嘲的意味,“看我这眼神,眼神不好,误会了,误会了!同志贵姓啊?” “免贵姓秦,秦东扬。” “秦同志,”年轻人立刻接话,笑容不减,“我叫莫光辉,就住前面那条巷子,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他似乎随口那么一问:“秦同志在哪儿高就啊?看你这气质,不像是一般人。” 秦东扬看着他一脸和煦,似乎没什么坏心眼,加上刚搬来,也不想一上来就显得太拒人千里。 他想了想,便随口答道:“谈不上高就,在县医院工作。” “县医院?!”莫光辉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音调都拔高了几分,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羡慕,“哎哟喂!那可是顶好的单位啊!医生!太让人羡慕了!铁饭碗,还受人尊敬!工资也高吧?” 他没等秦东扬回答,就自顾自地叹了口气,抱怨起来:“不像我,倒霉催的,回来之后给安排到红星机械厂当学徒,一个月累死累活,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才挣那么十几块钱!” 秦东扬立刻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信息。 回来之后安排的? 他目光微动,试探着问道:“听你这意思……你是返城的知青?” 莫光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恢复了自然,只是眼神里多了点复杂和不自在。 “嗯。”他有些含糊地点了点头,声音也低了些,“以前在……在西北那边插队的,瞎混了几年,也是刚回来没两个月。” 秦东扬了然,他淡淡说道:“那也挺好,能回城进工厂干活,再累也总比在乡下土里刨食强多了。” 这话似乎说到了莫光辉的心坎里。 “那是那是!”他立刻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像是找到了知音,语气都激动了几分,“秦同志你这话算是说到根子上了!城里再差也比那穷山沟强一百倍啊!” 秦东扬没接话,只是礼貌地笑了笑。 莫光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干笑了两声。 他又随意跟秦东扬客套了几句,无非是以后互相照应之类的场面话。 眼看快到饭点了,莫光辉看了看天色,“得,秦同志,不打扰你收拾了,我得赶紧回家吃饭去了,以后常来往啊!” “好,你慢走。”秦东扬点点头,目送他转身离开。 看着莫光辉消失在巷子口的背影,秦东扬才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他刚一踏进厨房的门槛,一直竖着耳朵在里面听外头动静的刘春芽,就立刻凑了过来。 她的小脸上带着一丝明显的局促和不安,声音压得低低的:“姐夫……刚才那个人,我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秦东扬看着她微白的小脸,知道这丫头心思敏感,观察也仔细。 他放缓了声音,点了点头,低声道:“嗯,是有点。不过,咱们刚搬过来,跟街坊邻居面上总要过得去。以后碰到他,客气点打个招呼就行了,不用深交,也别搭理太多。” 刘春芽点了点头。 第58章 抱着奶娃去医院上班 吃过午饭,秦东扬让刘春芽和刘夏荷在家带着刘小雪,顺便把屋里收拾一下,自己则带着刘秋霜去附近的小学。 出了院门,拐上街,秦东扬没直接去学校,而是先领着刘秋霜去了趟供销社。 这年头走门路办事,空着手可不行。 尤其秋霜还是农村户口,想在县城小学插班,不打点一下关节,怕是门儿都没有。 他在柜台前转了转,挑了两盒包装看着还算体面的“高级糕点”,这糕点价格不便宜,看得刘秋霜小脸上满是心疼。 付了钱,拎着糕点盒子走到一个稍微僻静的角落。 秦东扬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才从口袋里摸出两张十块钱的大团结。 他小心地掀开糕点盒的盖子,把崭新的钞票折了折,塞在了糕点和盒子内壁的缝隙里,塞得不深不浅,打开盒子只要稍微仔细一看,就能发现。 到了小学门口,秦东扬打听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您好。”秦东扬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顺手就把那两盒糕点放在了校长办公桌旁边的空位上,“我是想来咨询一下,给孩子办个转学手续。” 校长的目光在秦东扬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到桌旁那两盒“高级糕点”上,他清了清嗓子,“孩子是从哪里转过来的?家里大人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秦东扬保持着客气的笑容,“校长,我是刚从下面调到县医院工作的,家也安顿在这边了,所以得麻烦给孩子办个转学。” “县医院?”校长听到这三个字,眼神明显动了一下,打量秦东扬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认真。 那可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好单位,能调进去的,都不是一般人。 他点了点头,语气也缓和了些:“哦,县医院,那确实得转过来。” 校长不再多问,拿起桌上的钢笔,在一张印着抬头的表格上刷刷地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交代:“这是转学申请,你填一下基本情况。下周末,你得抽空回镇上的小学,找他们盖个章,再拿回来就行。” 秦东扬连声应好。 校长把笔放下,看着旁边一直低着头、小手紧张地揪着衣角的刘秋霜,说道:“这周就先让孩子来上课吧,手续后面补齐。” 他又转向刘秋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和蔼些:“小同学,你明天早上直接来我办公室,我带你去班级找老师。” 秦东扬赶紧掏钱把学费交了,又连连向校长道谢:“谢谢校长!真是太感谢您了!” 说着,他就准备拉着刘秋霜离开。 “等等!”校长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秦东扬心里咯噔一下,停下脚步。 只见校长伸手指了指办公桌旁那两盒糕点,板起脸说道:“秦同志,我们学校有规定,不准收受家长的任何礼品。你这糕点,还是拿回去吧。” 气氛瞬间有点尴尬。 秦东扬脑子飞快一转,这要是真拿回去了,那刚才塞进去的“打底费”岂不是白费了?以后办事还不知道要多费多少周折。 “哎呀,校长您看我这记性!”秦东扬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懊恼又急切的表情。 不等校长反应过来,他眼疾手快,一把抱起旁边的刘秋霜,转身就往办公室外面冲,“校长您忙!我们先走了!谢谢您啊!” 等一口气跑出了小学校门,秦东扬才把怀里的刘秋霜放了下来。 他喘了两口气,看着小丫头惊魂未定的样子,有些好笑。 刘秋霜却没笑,她的小脸蛋因为刚才的奔跑泛着红晕,眼神里却充满了惴惴不安。 她仰起头,看着秦东扬,声音小小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愧疚:“姐夫……是不是……又让你破费了?那个校长……他好像不想要……” 看着小丫头这副懂事又自责的模样,秦东扬心里一软,他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刘秋霜的脑袋。 “傻丫头,这钱不是白花的,是必须花的。” “咱们家秋霜是农村户口,想在城里上学,按规矩是不容易的。咱们不求别的,就求一个读书的机会。” “这点‘打底费’,就是让事情更顺利一点,是大人之间表达诚意、表示态度的一种方式,你不懂没关系。” “秋霜,你要记住,姐夫现在花的这点钱,是为了让你能安心读书。只要你争气,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了,考上大学,找到好工作,那现在这点付出,就全都值了!知道吗?” 刘秋霜看着姐夫认真的眼神,用力地点了点头,小拳头也悄悄握紧了。 “嗯!我知道了姐夫!我一定好好学习!” 转学的事情总算尘埃落定,一家人的心也跟着踏实了下来。 第二天,天还没完全亮透,刘春芽惦记着今天是秦东扬第一天去县医院上班,早早地就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 她怕吵醒其他人,动作放得很轻,悄悄去了院子另一头的厨房。 很快,灶房里就传来了细微的动静,接着是熟悉的生火、切菜的声音,没过多久,饭菜的香气就飘了出来。 等秦东扬洗漱完毕,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早饭:稀饭、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 吃过早饭,秦东扬看着三个姐姐妹妹背上书包,叽叽喳喳地结伴往学校走去。 刘春芽和刘夏荷去了初中,刘秋霜则按照校长的吩咐,先去办公室报到。 送走了她们,秦东扬转过身,看着屋里那个还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小不点——刘小雪。 这下,他犯了难。 春芽她们都去上学了,家里没人能看孩子,总不能把这么小的娃一个人扔在家里,这太不安全了。 秦东扬叹了口气,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上班时间快到了。 没办法了。 他走过去,弯腰抱起还有些迷糊的刘小雪,柔声哄道:“小雪乖,今天跟姐夫一起去个新地方,好不好?” 刘小雪懵懵懂懂地搂住他的脖子,把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含糊地“嗯”了一声。 秦东扬无奈地笑了笑,给她简单擦了把脸,又理了理衣服。 然后,他抱着刘小雪,锁好院门,朝着县医院的方向走去。 “秦东扬?”到了医院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秦东扬循声望去,正对上一张带笑的脸,是虞司棋。 第59章 虞家人心思难猜 他也正往医院里面走,看样子也是刚到。 虞司棋几步走近,目光先是在秦东扬怀里的刘小雪身上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落回秦东扬脸上。 “恭喜啊,秦同志!”他笑着伸出手,“听说你考试成绩很不错,院里都传开了。” 秦东扬腾出一只手,象征性地和他握了握。 “运气好罢了。”他谦虚了一句。 “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虞司棋笑容不减。 “是的,以后请虞同志多多关照。”秦东扬客气道。 “对了,分到哪个科室了?”虞司棋像是随口问道。 “普外科。”秦东扬回答得很干脆。 虞司棋眉梢微微一挑,似乎有些意外。 “普外科?”他重复了一句,随即又笑了笑,“怎么选之前没来找我商量一下?” 这话问得秦东扬心里微微一动。 商量?他有些意外,自己跟他,好像还没熟到选科室都要提前打招呼的地步吧? 虞司棋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带着一种了然。 “别多想。”他摆摆手,“往远了说,我们虞家,还欠你秦同志一份人情呢。往近了说,咱们现在是同事了,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医院里,除了我,你恐怕也没几个认识的人吧?多个熟人,总归是好事。” 秦东扬听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虞同志说的是。” 虞司棋话锋一转,又回到科室上:“普外科也挺好,就是……嗯,以后有你忙的。” 这话倒是实在,外科本就是医院里最累的科室之一,普外科更是忙起来脚不沾地。 说完,虞司棋的目光再次落到秦东扬怀里的刘小雪身上。 小丫头大概是听两个大人说了半天话,有些不耐烦了,正在秦东扬怀里小幅度地扭动着。 虞司棋看着这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迟疑了一下,试探着开口问道:“这孩子……是你在乡下……” 秦东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解释道:“不是,这是我妹妹,家里没人照看,今天第一天上班,实在没办法,只能先带过来了。” 虞司棋闻言一怔。 他想起之前听到的关于秦东扬的一些情况,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了,妻子早已过世…… 那这个小姨子,自然就是那位过世妻子留下的妹妹。 虞司棋看着秦东扬,又看了看他怀里那个明显被照顾得很好的小丫头,眼神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一个人拉扯着亡妻留下的几个妹妹,还都带到了城里…… 这份担当和情义,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虞司棋心底里,对秦东扬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秦东扬抱着刘小雪,推开了普外科门诊室的门。 靠窗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男医生,看年纪约莫五十出头。他正低头写着病历,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看到秦东扬,又看到他怀里那个明显不是来看病的小不点,李医生愣了一下。 “新来的秦医生吧?”他站起身,主动伸出手打招呼,目光在刘小雪身上溜了一圈。 “李医生您好,我是秦东扬,今天第一天来报到。”秦东扬抱着孩子,腾出一只手,和他握了握。 李医生的目光又落回刘小雪身上,“孩子这么小,你媳妇工作忙,顾不上吧?所以你带着来上班?” 秦东扬怔了一下,才开口解释:“我爱人已经过世了。” 李医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啊……对不住,对不住秦医生,我不知道……你看我这嘴……” 秦东扬摇了摇头:“没事儿,李医生,不知者不怪。” 他正想接着解释,说这孩子其实是自己过世妻子的妹妹,不是自己的女儿,就被一个声音给打断。 “医生!医生!快给看看!”门口突然探进来一个脑袋,是个满脸焦急的中年妇女,扶着一个捂着肚子的男人。 “哎,来了来了!”李医生连忙应道,立刻转头看向病人。 秦东扬也迅速收敛心神,将刘小雪先放在墙角一张空着的椅子上,叮嘱她乖乖坐好,也跟着过去帮忙了。 一时间,两个人就围绕着病人忙了起来。 不过,新来的秦医生第一天上班,就抱着个小奶娃来,这事儿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科里悄悄传开了。 毕竟,这年头,男人带孩子上班,还是个稀罕事。 没过多久,听到消息的普外科的王主任就背着手,溜达进了门诊室。 他先是扫了一眼正在给病人写病历的秦东扬,然后目光就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安安静静坐着的小身影上。 刘小雪大概是有些累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手里却还紧紧攥着一小截草绳,那是早上秦东扬随手在路边给她编的小玩意儿。 小丫头很乖巧,既不哭,也不闹,就那么小小的一团,缩在椅子上,看着有些可怜,又有些可爱。 王主任盯着刘小雪看了好几秒,脸上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一些,但也没说什么。 他只是点了点头,算是跟秦东扬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转身走了。 秦东扬心里还有点打鼓,不知道主任这是什么意思,会不会觉得他影响工作。 可没一会儿,王主任又回来了。 这次,他手里却多了一把花花绿绿的水果糖,还有一本封面鲜艳的连环画——正是这个年代小孩子们最喜欢的“小人书”。 他走到刘小雪跟前,弯下腰,把糖和小人书一起塞到了小丫头的小手里,“拿着玩吧。” 刘小雪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糖,看看书,又怯生生地抬头看看秦东扬。 秦东扬又惊又感动,赶紧站起来对主任道:“王主任,这……这怎么好意思……” 王主任摆了摆手,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虽然还是很淡:“没事儿,看孩子挺乖的,哄哄她。” 等主任走远了,旁边的李医生才笑着对秦东扬低声说道:“秦医生,你别看咱们王主任平时板着个脸,他啊,其实心肠最软了。” 李医生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主任离开的方向:“他家里有个小孙子,跟这丫头差不多大,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看到这么乖巧听话的小囡囡,他心里肯定喜欢着呢。” 秦东扬听了,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医院里的这些同事都挺好,看来未来他的生活也不会太坏。 临近中午,秦东扬正要带刘小雪去吃午饭,诊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秦东扬,走,吃饭去。”虞司棋很自然地招呼道。 秦东扬抬起头,有些意外,这虞司棋,对自己是不是太热情了点? 按理说,自己跟他妹妹那桩婚事,虽然最后是虞家先提的不合适,可毕竟是退了婚。 而且真要掰扯起来,自己当年确实占着虞梦瑶未婚夫的名头好几年,某种意义上,算是耽误了人家姑娘。 可怎么这当哥哥的,反倒对自己这么客气,甚至……隐隐约约有点主动示好的意思? 秦东扬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这虞家人的心思,真是有点难猜。 第60章 这难道就是后世的舔狗? “走吧。”心里虽然犯嘀咕,但秦东扬还是暂时压下了疑惑,抱起了刘小雪。 虞司棋很自然地走在旁边,还伸手逗弄了刘小雪两句,小丫头大概是认生,往秦东扬怀里缩了缩。 三人一起往医院职工食堂走去。 到了食堂,打饭的窗口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秦东扬有医院发的职工卡,可以在窗口直接打饭,扣里面的钱和定量的粮票。 可刘小雪不行,她不是医院职工,属于“家属”,吃饭得另外付现金,还要交粮票。 秦东扬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钱他是有的,之前跟向正军结工资的时候,把工钱和粮食都换成了粮票,但是也没多少就是了。 他心里快速地盘算着,这点粮票要供应家里四张嘴吃饭,还要留着应急,得怎么精打细算,才能撑到下个月发工资。 就在他数着粮票,眉头微蹙的时候,旁边的虞司棋已经动作麻利地掏出了钱和粮票。 “师傅!”他对着打饭窗口喊道,“打两份饭,要细粮!一份米饭,一份馒头,再来个红烧肉,一个醋溜白菜!” 然后,虞司棋端着两个餐盘,很自然地把其中一份,有米饭和红烧肉的那份,直接递到了秦东扬面前。 “给小雪吃。”他笑着说,指了指那盘看起来油汪汪、香喷喷的红烧肉,“小孩子长身体,得多吃点好的。” 秦东扬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怎么行啊虞医生,饭钱和粮票我来……” 他赶紧要去掏自己的钱包和粮票本。 “哎,跟我客气什么!”虞司棋一把按住了他的手,“饭都打好了,总不能再退回去吧?再说了,你看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肉,给小妹妹吃正好,别浪费了。” 秦东扬还是觉得非常不妥,受人恩惠总不是那么回事:“那……那钱和粮票我得给你,就是我没有肉票,可以折成钱……” “嗨!几张票算什么事儿?”虞司棋一挥手,把秦东扬要掏钱的手又推了回去,“就当我请小妹妹吃饭!” 秦东扬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虞医生,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虞司棋闻言,松开了手,“嗨,秦医生,你想多了,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你就当是……我这个人,比较欣赏你吧。” 这话一说,秦东扬顿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秦东扬只好把满肚子的疑问暂时压下,端起饭盘,找了个空位坐下。 “秦医生,上班还习惯吗?”虞司棋一边吃着饭,一边很自然地问道。 秦东扬扒拉了一口米饭,点了点头:“挺好的,就是……有点忙。” 普外科病人多,这是常态,他有心理准备。 虞司棋笑了笑:“我们科室今天倒是不忙,没几个病人。闲着没事,我去了一趟院办,找王院长要了你考核时候的试卷看了看。” 他的语气里流露出了几分赞赏:“说实话,秦医生,我之前真是小看你了,我完全没想到,你的医术底子这么扎实。” 秦东扬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一时间倒有些不好意思:“虞医生言重了,都是些纸上谈兵的东西。” 虞司棋却摆了摆手:“是不是纸上谈兵,我们内行一看就知道。” 他像是真的很好奇,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我就纳闷了,秦医生,你既然有这么好的本事,五年前……为什么要下乡呢?按理说,凭你这水平,想办法在市里或者县里的医院找个工作,应该不难吧?” 这个问题,正是秦东扬一直小心回避的。 秦东扬脑子飞快地转着,“当时也就是接触了个皮毛,是在下乡这几年遇到一个人很好的医生教了我医术。” 他笑了笑:“当年如果我没有下乡,也学不到这么好的医术。” 虞司棋没再追问,只是感叹道:“这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秦医生,这也算是你的幸运。” 他举起搪瓷缸子,以水代酒:“不管怎么说,现在回来了就好,以后在县医院好好干,凭你的本事,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秦东扬也举起缸子碰了一下:“借你吉言。” 一顿饭吃完,气氛倒是融洽了不少。 两人各自收拾了餐盘,抱着刘小雪一起走出了食堂。 “我回内科了,有事招呼。”虞司棋说道。 “好,虞医生慢走。” 下午的工作依旧忙碌,等到终于下班,秦东扬抱着有些困倦的刘小雪,快步走回了租住的小院。 天色还早,秦东扬看着院子里那片空地,心里琢磨着。 这地空着也是浪费,不如翻出来种点菜,也能省点买菜钱。 他牵着刘小雪去了王翠花家里找她借了把锄头,打算回来把院子里的地翻了一遍,然后找机会买点菜种子种下。 正翻着地,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男女的争执声,还有男人刻意压低的讨好声。 “哎呀,你就别生气了嘛……”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别来烦我!”女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厌恶。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男人的声音带着点谄媚。 这声音……有点耳熟? 秦东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走到院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了一眼。 只见巷子口不远的地方,莫光辉正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穿着的确良碎花衬衫的女同志。 那女同志身材苗条,梳着两条麻花辫,看样子二十出头,此刻正板着脸,快步往前走,似乎想甩掉莫光辉。 而莫光辉呢,则像个跟屁虫一样,在她身边绕来绕去,脸上堆满了笑容,不停地说着什么。 那姿态,那表情,活脱脱就是后世说的“舔狗”模样。 秦东扬看得直摇头。 这莫光辉,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在女人面前是这副德行? 他觉得这事跟自己没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正准备退回院子,继续翻地,谁知,那莫光辉大概是眼尖,一扭头,正好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秦东扬。 “咳……那个,秦医生……”莫光辉的声音带着点不自在:“你……你下班了?” 第61章 偏偏做不成我妹夫 秦东扬站在门内,手里还握着锄头柄,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嗯,刚回来。” 那个穿着的确良碎花衬衫的女同志,本来一脸不耐烦地往前走,听到莫光辉和人打招呼,也停下了脚步。 她的视线落在了门边的秦东扬身上,又扭头看向莫光辉,撇了撇嘴,“莫光辉,我跟你说……你要是能长成这位同志这样,再有个像人家医生这么体面的工作,那我还可以考虑考虑跟你处对象!” 这话一出口,莫光辉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了个干净,又很快涨得通红,像是被人当众甩了两巴掌。 秦东扬也没想到这女同志说话这么直接,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这火,怎么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那女同志却像是没看到莫光辉的窘态,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她反而饶有兴致地看向秦东扬,脸上露出点笑容,虽然还是有点距离感,但比对莫光辉时要和气多了。 “这位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啊?看着面生,是在县医院新来的医生吗?今年……多大了?” 秦东扬心里暗叹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今年二十三了,前年就结婚了。” 那女同志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眼里的光彩也迅速黯淡下去。 “哦……这样啊。”她点了点头,语气也冷淡了下来,转身就走,连个招呼都没打。 莫光辉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女同志的背影,又怨怼地瞥了一眼秦东扬。 但他终究没敢说什么,只是尴尬地对着秦东扬干笑了两声。 “呵呵……秦医生,那我……我先走了……”说完,也顾不上别的,赶紧迈开步子,追着那女同志去了,“哎,你等等我啊……” 秦东扬关上门,继续挥起锄头翻地。 等到院子里的一小块地被他翻得松软平整,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姐夫!”清脆的喊声在院门口响起。 秦东扬直起身,擦了把汗,看到刘秋霜背着书包,小脸红扑扑地跑了进来。 “秋霜回来了?”他接过刘秋霜的书包,“今天在学校怎么样?新老师、新同学都还习惯吗?” 刘秋霜用力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嗯!习惯!姐夫,学校可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刘秋霜放下书包,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到秦东扬面前。 秦东扬疑惑地接过来,打开手帕,里面是一叠钱,数了数,足足有三十几块,还有几张粮票和布票。 刘秋霜仰着小脸,认真地说道:“放学的时候,王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非要塞给我的。校长说,不能白收我们的东西,这是买糕点的钱,还有……还有您放在盒子里的钱,都还给您。” 秦东扬拿着那叠钱和票据,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 他算了一下,这三十几块钱和票据,差不多就是他买那盒糕点的花费,再加上他偷偷塞进去的那二十块钱。 校长这是……原封不动,甚至还添了点,把他的“人情”给退回来了。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钱和票据,又看了看刘秋霜清澈懵懂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他摸了摸刘秋霜的头,“秋霜啊,你们这位校长,是个好校长。” 而虞司棋下班后,从医院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家。 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脚步一转,朝着县政府的方向溜达过去。 果然,还没走到政府大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哟,这不是梁主任吗?真巧,在这里遇到你了!”虞司棋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梁主任刚下班,看到虞司棋,也有些意外,随即笑了起来,“哟,是司棋啊?怎么,今天有空来接你大哥和你爸?” 虞司棋摆了摆手,“哪能啊,梁主任,他们两个大老爷们,皮实着呢,哪里用得着我来接。” 他很自然地跟着梁主任的步伐往前走:“这不是刚才送一个病人出来,跟人多聊了两句,不知不觉就走到这条路了嘛。” 梁主任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你们做医生的可真是够辛苦的!” 两人一边走,一边随意地唠了几句家常。 眼看着时机差不多了,虞司棋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一拍自己的额头。 “哎呀,对了,梁主任!”他语气带着几分恍然,“您之前不是一直在打听救了梁叔的那位恩人吗?” 梁主任闻言,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起来,他停下了脚步,声音都带着急切,“是啊!怎么,司棋,你有消息了?快!快跟我说说!打听到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没有?” “住在哪儿,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不过嘛……”他故意顿了顿,“这几天我在医院里头,倒是看见他了。” 梁主任的呼吸都跟着屏住了,“真的?在哪儿看见的?” 虞司棋点了点头,语气肯定,“他呀,现在就在咱们县医院上班呢!前几天刚通过考核,就在普外科,叫秦东扬。” 他摸了摸鼻子:“说实话,之前我还真不知道救了梁叔的人是他,不然早就找到他了!” “普外科的秦东扬……”梁主任没有去细品虞司棋话里的意思,脸上难掩激动,“太好了!太好了!我得赶紧找个时间,备上谢礼,好好上门去感谢人家!这可是救命的大恩啊!” 虞司棋见状,笑了笑,目的已经达到。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很自然地话锋一转,又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 “那行,梁主任,您先忙,我也该回去了。” “好,好,司棋,你慢走啊。” 梁主任还沉浸在找到恩人的喜悦中,连连点头。 等到虞司棋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他推开家门,一眼就看到妹妹虞梦瑶已经回来了。 虞司棋换了鞋,一边往里走,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梦瑶,跟你说个事儿。” 虞梦瑶抬起头,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丝疑问,“什么事啊,二哥?” 虞司棋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那个秦东扬,现在就在县医院普外科上班。”他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我看他还挺不容易的,上班还带着他那个小姨子,好像才几岁大,他上班,那个小丫头就坐在一边乖乖的自己玩。” 他的表情也有些感慨:“啧,别说,这个人是真不错,有担当,有情有义。” 话音刚落,虞梦瑶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二哥!”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不高兴,“你能不能以后别再跟我提他的事情了?我跟他早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我这不是替你觉得有点可惜嘛。”虞司棋摊了摊手,语气带着几分遗憾,“现在接触下来看看,这个秦东扬,医术好,人品瞧着也好。唉,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偏偏啊……做不成我的妹夫喽。” 虞梦瑶一听二哥又开始念叨秦东扬,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这有什么稀罕的?我跟你说,那天救我的那个男同志才叫好嘞!” 第62章 梁维军前来答谢 虞司棋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就翘了起来,“哟,这么厉害?怎么个好法?” “人家又聪明,又细心,还特别有担当!”虞梦瑶语气里满是骄傲,“要不是他,我那天可真得吃大亏。” 其实她回家的当天晚上,就已经把这事儿原原本本地跟家里人讲过一遍。 所以虞司棋哪能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他故意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妹妹两眼,一脸坏笑:“哎呦喂,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啊?梦瑶,你这是动心啦?” 虞梦瑶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根,她瞪了二哥一眼,却没敢反驳,只是小声嘟囔了一句:“反正我觉得,他比那个什么秦东扬好多了。” 虞司棋见状,更来劲了,他伸手敲敲桌面,“既然喜欢人家,那你倒是去跟他说呀!别整天闷在肚子里,你都多大年纪啦,也该成个家咯!” “我、我……”虞梦瑶支支吾吾半天,终于低下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虞司棋“啧”了一声,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这还不好查?他能去你们学校说明啥?肯定是家里有人在你们学校上学呗!而且极有可能就在你教的那个班附近,甚至说不定就是在你的那个班上……你平时多留意留意,总会碰到他的。” …… 第二天秦东扬刚处理完一个病人的伤口,转身准备去看看下一个,一个略显激动的声音从科室门口传了进来。 “秦医生!秦东扬医生在吗?” 秦东扬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中山服的中年男人,手里提着网兜,网兜里装着罐头、麦乳精之类的东西,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正快步走进来。 来人正是梁主任。 他一眼就看到了秦东扬,几步上前,热情地握住了秦东扬的手,“哎呀!秦医生!可算是找到您了!您可真是我们老梁家的大恩人啊!” 他说着还不忘做自我介绍:“对了,我姓梁,叫梁维军,目前在县委做一个小主任,今天是特地来感谢秦医生那天救了我爹的!” 梁主任的到来让秦东扬也有些意外,他轻咳了一声:“救人是我们做医生的本分,您实在是太客气了。” 秦东扬心里清楚,这位梁主任能这么快找上门,八成是虞司棋那边透了消息。 这倒是个好机会,或许能借着这位主任的人情,把小雪她们几个的户口问题给解决了。 梁主任却是把手里的网兜就我那个秦东扬的手里塞:“这不是本分不本分的问题,那天那情况,要不是秦医生,我爸就真不行了!” 秦东扬连连摆手:“这些东西您快拿回去吧,心意我领了。” 梁主任哪能同意,一个劲儿往秦东扬怀里塞。 两个人就敢打拉锯战一样,一个说着“拿着拿着”,一个说着“不用不用”,把一边的刘小雪都吓到了。 她走到秦东扬的旁边,有些怯生生地拉着他的一脚。 梁主任看着她,眼睛一亮:“哎呀,秦医生,您这闺女长得可真水灵!真可爱!来,把这些东西拿着,里面有好吃的……” 刘小雪吓得连连摆手,一个劲儿往秦东扬的身后躲。 秦东扬赶紧又拦住了他:“梁主任您过奖了,也认错啦,这不是我女儿,是我过世爱人的妹妹,叫刘小雪。” 梁主任愣了一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哎呀!瞧我这张嘴……” 秦东扬笑了笑:“没事,您把东西提回去吧,我这边也要上班……” 梁主任抬手看了看时间,眼珠子转了转:“这都快晌午了!走走走,秦医生,别推辞!我做东,咱们去国营饭店,好好吃顿饭!至于这些礼品嘛……先放您这儿,等吃完饭再说!” 秦东扬还想推辞:“梁主任,这怎么好意思……” 梁主任把脸一板,佯装不悦:“秦医生!你救了我爸的命,就是我老梁家的恩人!我请你吃顿饭怎么了?还是说,你瞧不起我老梁?”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秦东扬也不好再拒绝。 他心里盘算着,面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那……好吧,就听梁主任的。多谢梁主任了。” 他弯腰对刘小雪轻声道:“小雪,跟梁伯伯去吃饭。” 刘小雪放下小人书,乖巧地点了点头,伸出小手牵住了秦东扬的大手。 秦东扬牵着刘小雪,跟着一脸热情的梁主任,离开了普外科,朝着国营饭店走去。 到了国营饭店,正是饭点,人声鼎沸。 梁主任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靠窗的空位,招呼秦东扬和小雪坐下:“你们先坐着,我去点几个菜!” 他走到点菜员那里,豪气地点了好几个硬菜。 秦东扬连忙阻止:“梁主任,够了够了,咱们就三个人,点这么多怕是吃不完,浪费了。” 梁主任这才停下,笑了笑:“行行行,听秦医生的,先就这几样。” 等菜的功夫,梁主任又跑去柜台,买了三瓶橘子味汽水回来。 他拧开一瓶递给刘小雪,又递给秦东扬一瓶。 梁主任自己也拧开一瓶,喝了一大口,舒坦地叹了口气,“哎,秦医生,不瞒你说,我找你找得可真够辛苦的!问了好些人,都没打听到!要不是虞司棋那小子告诉我,我这会儿还跟没头苍蝇似的呢!” 秦东扬拿起汽水瓶,轻轻碰了一下梁主任的瓶子,语气平和。 “那时候也是碰巧遇上了,真是举手之劳,哪里就值当您这么费心。再说,那段时间我基本都在乡下待着,很少来县城,您找不到也正常。” 梁主任闻言,露出几分好奇:“哦?秦医生你之前一直在乡下工作?” 秦东扬点了点头:“嗯,算是吧。我原本也是这县城里长大的。后来不是号召下乡嘛,我就去了乡下,做了几年知青。” “在乡下……后来遇到了我爱人,她是个特别好的姑娘,我们就在村里结了婚,安了家。”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她走了,就留下她娘家的四个妹妹,年纪都还小,我总不能不管,我就一边带着她们几个,一边在村里的诊所帮着看看病,抓点药。” “前阵子,也是碰巧,听说县医院要招人考试,我就想着,总得给孩子们一个好点的将来,就来试试运气,没想到,还真就考上了。” 第63章 一起都给办了! 梁主任听完秦东扬的讲述,端着汽水瓶的手顿了顿,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他脸上带着几分唏嘘,看着秦东扬:“哎呀,秦医生,你这经历……也真是够坎坷的。一个人撑起一个家,不容易啊!” 梁主任又看了一眼旁边安安静静喝着汽水,睁着大眼睛好奇打量四周的刘小雪。 “那你刚才说,你爱人还有四个妹妹,现在就带着这一个在身边?另外那三个呢?” 秦东扬目光落在小雪身上时,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嗯,二妹刘春芽在县高中读高三,三妹刘夏荷在县初中读初一,四妹刘秋霜刚上小学一年级。这不是小雪年纪最小嘛,才四岁,家里没人看着我不放心,就只能先带在身边了。” 梁主任眼睛微微睁大,语气里满是惊讶:“都……都送去上学了?” 在这个年代,别说农村出来的孩子,就是城里人家,能一口气供养四个孩子读书的,那也是凤毛麟角! 更何况还是女孩子呢?还是跟自己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姨子。 他看向秦东扬的眼神里,顿时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敬佩。 这年轻人,不仅医术高明,人品贵重,还这么有担当! “秦医生,你这……你这真是……太了不起了!”梁主任由衷地赞叹道,“一个人拉扯四个半大的孩子,还个个都供着上学,这得操多少心,花多少钱啊!” 秦东扬摆了摆手,“还好,还好,孩子们都挺懂事的,不怎么让我操心。而且说实话,我运气也算不错,来了县城之后,遇到了不少好心人帮忙。帮我介绍落脚地方的刘奶奶王奶奶,房东人都特别实在,房租收得不高,平时也多有照顾。我们普外科的王主任,知道我的情况,工作上很关照我……” “对了,还有秋霜她们小学的那个校长,也是个顶好的人!”秦东扬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不瞒您说,梁主任,当初送秋霜去报名的时候,我这心里是真没底。她们姐儿几个,都是农村户口,我那时候就怕啊,怕人家城里的学校不肯收。我就买了点点心,还偷偷塞了二十块钱过去……结果您猜怎么着?第二天,那个校长就把我送去的东西,原封不动地给我退回来了!连那二十块钱,也是一分不少!” 梁主任听得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哎!这才是我们党培养出来的好干部!人民的好公仆嘛!” 他称赞完,心里却猛地一动,像是被什么关键信息点醒了。 “等等,秦医生,”梁主任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刚才说……你那几个小姨子,现在还都是农村户口?” 秦东扬点了点头:“是啊,她们是农村户口。我自己的户口,也是前两天才去派出所开了证明,还得这周抽空回趟原来下乡的大队去盖章签字,然后才能正式转到咱们医院的集体户上来。” 梁主任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开来,“哎呀!这不巧了吗这不是!秦医生,你听我说,你那四个小姨子的户口问题,包在我老梁身上了!刚好你这周不是要回大队去办你自己的户口吗?到时候,一起把她们几个的也给迁出来,落到县城来!” 秦东扬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不行!梁主任!这绝对不行!您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事儿……这违反政策规定,是绝对不行的!我不能让您为了我家的事去犯错误!” 梁主任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哈哈大笑起来,连连摆手。 “哎呀!秦医生!你想哪儿去了!什么犯错误!多大点事儿!算不上!算不上!我小舅子就在派出所工作,刚好就在户籍科,所以也就是行个方便的事儿,合情合理合规地办,保证没问题!” 他看着秦东扬依旧紧绷的脸,语重心长地劝道。 “再说了,秦医生,你也知道,这农村户口跟咱们县城户口差别有多大。以后孩子们上学还好说,再往后呢?招工、福利、各种票证……哪一样不受影响?总不能让孩子们因为一个户口本,将来处处受限制,低人一等吧?” 秦东扬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明显的犹豫和挣扎之色。 梁主任一看秦东扬这副样子,就知道有门儿,赶紧趁热打铁。 “秦医生,你就别犟了!听我的!这事儿对我来说,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举手之劳!你就当是为了孩子们的前途,啊?别让她们将来埋怨你!” 秦东扬沉默了良久,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脸上露出一副被彻底说服,却又万分过意不去的样子。 “那……那……”他似乎还是觉得不妥,想找个折中的法子,“梁主任,要不……就先办三个吧?我二妹,刘春芽,她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明年就高中毕业了,她的目标是考大学,要是能考上,到时候户口就能直接迁到大学所在的城市去,可能就不用麻烦您了。” 梁主任闻言,却是不以为意地大手一挥。 “哎!考上大学那是大好事!值得庆贺!不过嘛,三个也是办,四个也是办!费一样的功夫,跑一样的腿!多大点事儿!干脆利落,一起都给办了!省得以后还有什么变数,夜长梦多!” 他直接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这事儿你别管了,交给我!” 秦东扬看着梁主任,嘴唇动了动,声音都带着点诚恳:“梁主任,这……这真是……太感谢您了!等我这个月发了工资,说啥也得请您好好吃顿饭!” 梁主任大手一挥,哈哈笑着摆了摆手,“哎,秦医生,跟我还客气这个?多大点事儿!再说了,我是来谢你救了我家老叔的,哪能反过来让你破费!” 他看着秦东扬,心里头那份欣赏又添了几分。 这秦医生,本事大,人品正,做了好事不张扬,还不贪图小便宜,真是个难得的好同志! 一顿饭,吃得是宾主尽欢。 吃过午饭,梁主任站起身,拍了拍秦东扬的肩膀。 “行了,秦医生,我这边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你这几天抽个空,到县政府大楼,直接去我办公室找我,把那几个丫头的资料带上,我给你找表格填一下,到时候你拿回大队去盖章签字,户口就能转过来了。” 梁主任交代完,抬脚就要走。 秦东扬赶紧叫住他:“哎,梁主任!您等等!您早上提来的那些东西,还在我办公室放着呢!” “嗨!本来就是给你送的谢礼,你提回去!给你,还有那几个丫头,好好补补身子!”梁主任嘿嘿一笑,“我要是再提溜回去,让我家老爷子知道了,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说完,他也不等秦东扬再说什么,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秦东扬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这才牵起旁边一直安安静静啃着手指头的刘小雪的手,转身往医院走,眼神深邃了几分。 想他上一世,在现代社会也是一路摸爬滚打,坐到了副主任的位置。 要说拿捏人心,揣摩上意,简直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这不,几句话的功夫,就把梁主任安排得明明白白。 既达成了给妹妹们转户口这个天大的目的,又没让梁主任感觉自己是在挟恩图报,反而落了个“人品贵重,不占便宜”的好印象。 不过就是姿态放低一点,说几句好话,弯弯腰罢了。 为了几个小姨子的前途,这点面子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能达成目的,过程稍微曲折一些,秦东扬并不在乎。 第64章 蓝露露 等到下午下了班,秦东扬也没耽搁,直接去了趟办公室,那两大包东西还安安静静地放在角落,他一手拎一个,沉甸甸的,往家里走去。 回到租住的小院,秦东扬把东西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打开检查了一下。 嚯!罐头就不说了,那黄澄澄的麦乳精,用蜡纸包着的大白兔奶糖,还有几样看着就金贵的糕点…… 梁主任这谢礼,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秦东扬也不由得暗暗咋舌。 没过多久,放学的刘秋霜背着小书包,一蹦一跳地跑了回来。 秦东扬找出两个干净的搪瓷缸子,小心地舀了两大勺麦乳精进去,冲上滚烫的热水,用筷子搅匀,一股浓郁的甜香立刻弥漫在不大的屋子里。秦东扬又从纸包里摸出两颗大白兔奶糖,剥开有些粘连的糖纸。 “来,秋霜,小雪,尝尝这个。”他把温热的麦乳精递给两个丫头,又把奶糖塞进她们的小手里。 刘秋霜和刘小雪两个小丫头,眼睛瞬间就瞪圆了,亮晶晶的! 她们捧着热乎乎的麦乳精,小口小口地嘬着,烫得直吸气,却又舍不得放下,甜得眉眼都弯成了月牙儿,手里还紧紧攥着那颗雪白的奶糖,脸上乐开了花。 “以后每天喝一杯,补补身体,”秦东扬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姐夫保证,一定要把你们养得好好的!” 第二天,秦东扬照常去了县医院上班。 科室里不忙不闲,刘小雪昨天得了好吃的,今天也高高兴兴跟着来了,乖乖地待在角落的小凳子上自己玩。 临近中午,秦东扬手头上的活儿刚忙完,一回头,就看见刘小雪趴在旁边的小凳子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已经睡着了。 小丫头嘴角还带着点满足的笑意,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秦东扬看着她,眼神不由得柔和了几分。 他放轻了动作,没叫醒她。 他走到旁边的李医生桌前,压低了声音,“李哥,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小雪,我去食堂打个饭就回来。” 李医生抬头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小丫头,笑着摆摆手,“去吧去吧,小事一桩!放心,有我呢!” 李医生为人热心,跟谁都处得来。 秦东扬道了声谢,拿上自己的搪瓷饭盒,轻手轻脚地出了办公室。 医院的午饭点,秦东扬排在打菜的队伍里,默默等着,心思还在想着下午的工作安排。 “哎,听说了吗?就咱们科新来的那个秦东扬。” 不远处,传来几个压低了却又故意让人听见似的男声。 秦东扬的耳朵动了动。 “知道啊,怎么了?不就那个从乡下考上来的嘛。”另一个声音接话。 “嗐!一个乡下来的,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考进来了!”第一个声音带着明显的酸味。 “可不是嘛!本事没见多少,谱儿倒是不小!听说还天天把个小丫头片子带医院来,像什么样子!” “就是,搞得跟育红班似的,咱们这可是县医院!影响多不好!” “我看啊,也就是仗着运气好,没什么真本事。” 议论声不大不小,刚好能清晰地飘进秦东扬的耳朵里。 秦东扬端着饭盒的手稳稳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只是在轮到自己打饭的间隙,不动声色地转过半个身子,目光在那几个聚在一起说话的人脸上一一扫过,穿着白大褂,看样子也是医生,其中两个,还是他们普外科的同事,平时看着也挺和气的。 看来这新单位的水,也不浅啊。 他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没什么表情,收回目光,专心看着打菜师傅的勺子,“师傅,来份红烧肉,再来个炒青菜。”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好奇的女声在他旁边响起。 “喂!” 秦东扬转头,旁边站着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医生,同样穿着白大褂,身材高挑匀称,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女医生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他们那么说你,你都不生气啊?” 秦东扬看了她一眼,认出是那天报道时见过的,好像是分在内科的。 他淡淡地回了一句:“嘴长在别人身上,我管不着。” 说完,他端着打好饭菜的饭盒,准备找个地方坐下。 女医生却跟了上来,在他对面的空位坐下。 秦东扬有些惊讶,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们都没认出你来,你怎么认出我了?”他不记得自己跟她打过交道。 女医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朵突然绽放的花,引得旁边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我本来以为啊,这次招考,我的分数肯定是最高的。谁知道啊,公示名单出来,居然还有人比我分还高!所以啊,星期一报道的时候,我就特意去你们普外科办公室,瞄了一眼,把你这个第一名给认下了。” 秦东扬心里一动,瞬间想起来了。 当初看成绩公示名单,排在他名字下面的第二名,好像就叫…… 他试探着开口:“蓝医生?” 蓝露露眼睛更亮了,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带着点小得意。 “哟!秦医生,可以啊!没想到你也知道我的名字?”她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手肘撑在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该不会……你也偷偷跑去看我的吧?” 秦东扬被她这直白又大胆的话弄得有点不自在,只能拿起筷子,掩饰性地笑了笑:“名单上看见的。” 蓝露露也不在意,又歪了歪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打量着他。 “哎,我说,秦医生,今天你怎么没带你那个‘小尾巴’一起来啊?” 她指的是刘小雪。 “你要是把那小丫头带来了,他们肯定一眼就认出你来了,都不用我指认。”她朝着刚才议论的那几个人方向努了努嘴。 秦东扬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然后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他扯了扯嘴角,带着点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是我这个人,长得太大众化了吧,所以啊,不带个孩子在身边做标记,就没人认得出我秦东扬是谁了。” 第65章 你不会,不代表别人也不会 蓝露露被他那句带着自嘲的话逗笑了,好奇地凑近了些。 “你这人,说话还挺有意思。”她眨巴着大眼睛,“不过,我还是好奇,秦医生,你这手外科技术,是跟哪位高人学的?师承何处啊?说实话,我真的挺想去拜会一下你的老师的。” 秦东扬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小时候跟我外公学了点皮毛,后来我外公去世了。再后来……我就自学了。” “什么?!”蓝露露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声音都拔高了几度。 周围吃饭的人都看了过来。 她赶紧压低声音,但语气里的震惊却丝毫未减:“自学?就能考第一?秦医生,你这天赋也太……太吓人了吧!” 秦东扬抬眼看了她一下,没说话,继续吃饭。 蓝露露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也顾不上吃饭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考试卷子最后那道大题,关于那个复杂腹部创伤的处理,你是怎么写的?我当时想着,先控制出血,然后探查脏器损伤情况,逐一处理,最后关腹引流……” 秦东扬听着,微微点了点头。 等她说完了,他才开口:“思路没错,但可以更快,更有效。” 蓝露露眼睛一亮:“哦?怎么说?快跟我讲讲!” 秦东扬放下筷子,看着她:“那种复合伤,病人往往合并失血性休克,争分夺秒。我的想法是,在开腹探查,迅速找到主要出血点的同时,进行损伤控制手术。” “损伤控制?”蓝露露显然对这个概念有些陌生。 “对,”秦东扬解释道,“就是不追求一次性完成所有确定性修复,而是以最快速度控制住致命的出血和污染,比如快速结扎血管、肠管夹闭或者切除坏死肠段后暂时关闭腹腔,甚至只做腹腔填塞,先稳定住病人的生命体征,等病人情况好转,再进行二次手术,做彻底的修复。” 蓝露露听得入了神,嘴巴微张,半天没合上。 秦东扬说的这种理念,比她循规蹈矩的思路要大胆得多,但也确实更符合急救或者严重创伤的原则——先保命,再治伤! “原来……还能这样……”她喃喃自语,看向秦东扬的眼神里,原本的欣赏已经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崇拜,“秦医生,你真是……太厉害了!我服了!” 秦东扬被她火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拿起饭盒站起身。 “我吃好了,得回去换李哥了,小雪该醒了。” 蓝露露也连忙站起来:“嗯嗯,你去吧!秦医生,以后有不懂的,我能去请教你吗?” “……再说吧。”秦东扬敷衍了一句,端着饭盒快步离开了食堂。 蓝露露看着他的背影,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什么宝藏。 秦东扬回到普外科办公室,李医生果然在看报纸等着他,刘小雪也已经醒了,看到秦东扬,她立刻跳下椅子,小跑过来了。 秦东扬摸了摸她的头,又看着李医生:“辛苦了李哥,快去吃饭吧,不然饭菜都凉了。” “好嘞!”李医生拿起自己的饭盒,笑着走了。 秦东扬走到刘小雪身边,把刚才顺便给她打的饭菜端过来,里面有软糯的米饭和蒸得嫩滑的鸡蛋羹。 他舀起一小勺蛋羹,仔细吹了吹,才递到小丫头嘴边,“啊——张嘴。” 刘小雪乖乖地张开小嘴,啊呜一口吃了下去,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饭刚喂到一半,办公室的门,“砰”一声被猛地撞开! 一个穿着急诊科护士服的小护士,连门都忘了敲,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秦……秦医生!王主任让……让普外科所有医生!马上!去会诊!快!” 秦东扬心里咯噔一下。 所有医生都去? 肯定是出大事了! 他蹲下身,快速对刘小雪说:“小雪,姐夫现在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去做,饭你自己拿着勺子慢慢吃,好不好?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姐夫很快就回来!” 小丫头虽然有些懵懂,但也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嗯……” 秦东扬来不及多说,摸了摸她的头,起身就跟着那护士往外跑。 走廊里,秦东扬一边快步走,一边问那护士:“到底什么情况?这么急?” 护士跑得脸都白了,喘着粗气说:“机械厂的一个工人,因为操作不当,腿被机器给卷进去了!两条腿……两条腿都……” 她似乎是想到了那惨状,声音都有些发抖。 秦东扬心头一沉:“腿怎么了?” “右腿……右腿几乎都碎了!就剩一点肉泥连着骨头茬子!左腿好一点,但也断了,就一层皮还连着!”护士急促地说着,“人已经休克了!失血特别多!血压都快测不到了!随时可能人就没了!” 秦东扬眉头紧锁。 这种伤势,确实是万分危急。 但他还是有些纳闷:“那主要是骨科和手足外科的事情吧?叫我们普外科全部过去干什么?” 护士脚步不停,解释道:“病人脾脏也破裂了!腹腔内大出血!必须马上做脾切除!不然根本撑不到腿部手术!” 原来是合并了腹腔脏器损伤! 难怪王主任这么急! 说话间,两人已经冲到了急诊科的术前讨论室。 门没关,里面人影晃动,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秦东扬一步跨进去,果然,普外科的王主任和另外几个主治医生已经到了,而另一边,骨科和手足外科的主任、副主任、还有几个医生也都在,个个面色严峻。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普外科这边在快速敲定脾切除手术的方案和配合。 而骨科和手足外科那边,则在激烈地争论着那双腿的处理方案。 “还讨论什么?这情况明摆着!右腿肯定是废了,一点保留的价值都没有!左腿虽然看着还有皮连着,但血管神经损伤绝对是毁灭性的!强行接回去也是白费功夫,感染风险还极高!我看,唯一的办法就是双侧高位截肢!先保住命再说!” 秦东扬听出来了,这声音,正是中午在食堂阴阳怪气议论他的那几个人之一! 他目光扫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穿着手足外科白大褂、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医生,正唾沫横飞地发表着他的“高见”。 他就是刘成喜。 秦东扬没有立刻说话,他先是走到了术前准备去,去看了一下病人的情况。 病人的伤势的确惨不忍睹,右腿确实如刘成喜所说,几乎是离断状态,组织损毁严重。 但左腿,虽然也是完全离断,骨头断端清晰可见,软组织损伤也重,但相比右腿,断裂的层面似乎还算……相对整齐。 他看得非常仔细,连血管断裂的大致位置都在脑中模拟了一下,然后,他回到了术前会诊室,声音平静却清晰地响起,打断了刘成喜的话,“右腿确实没有再植的可能,建议截肢。”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左腿的片子,“但是,左腿,我认为可以尝试进行再植手术。” 这话一出,讨论室里瞬间安静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秦东扬身上。 刘成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猛地转过身,上下打量着秦东扬,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尝试再植?我说秦医生,你是不是没睡醒啊?还是刚从哪个乡下卫生所调来的,没见过这种场面?” 他语气夸张地叫道:“你要不去看看清楚!就剩一层皮!几根筋!吊着那么一截!主要的血管神经早就断成几截了!血都快流干了!你跟我说再植?你以为是小孩子玩积木,断了拼回去就行了?这是在救命!不是给你练手、说大话的地方!” 秦东扬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刘医生,你不会,不代表别人也不会,你没见过,不代表这种手术就做不了。” 第66章 由秦东扬医生主刀! 刘成喜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猛地往前一步,手指几乎要戳到秦东扬的脸上,唾沫横飞地吼道:“你说什么?!你一个刚从乡下爬上来的实习医生!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训我?!我告诉你!我才是手足外科的正经主治!这台手术该怎么做,轮不到你一个普外科的来指手画脚!” 刘成喜的声音尖锐刺耳,在凝重的讨论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旁边手足外科和骨科的其他几个医生,你看我,我看你,都没吭声。 他们的沉默,本身就说明了一些问题。 确实,这种级别的断肢再植手术,血管、神经都要在显微镜下精密吻合,难度极高,风险巨大。 别说他们这个县级医院,就是放到市里,乃至省里的大医院,也绝对是顶尖难度的手术,没几个人敢说有把握。 这时,普外科那边,一个跟刘成喜年纪相仿、之前在食堂也帮腔议论过秦东扬的医生吴瀚烨,也阴阳怪气地开口了,“呵,尝试再植?说得倒是轻巧!现在谁不知道,这种超高难度的手术,也就京城、沪城那几家顶尖的大医院,找最顶尖的专家,或许能做一做!而且,就算是他们,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率!” “某些人啊,刚来没几天,口气倒是不小,我看……”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秦东扬身上,带着一种看戏的表情,“……该不会,待会儿就要跳出来说,‘我能做’吧?” 讨论室里的气氛更加诡异了。 手足外科的高主任,一个五十岁左右、看起来比较稳重的医生,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打破这有些难堪的僵持。 他看向墙上的片子,沉吟道:“理论上说,病人的左腿情况,如果血管神经损伤不是毁灭性的,尝试再植……确实是一个更优的选择。” 这话算是给了秦东扬一点肯定。 但他话锋一转,带着些无奈:“但是,在我们县医院……” 他环视了一圈,目光中带着审慎,微微摇头,“恐怕,暂时还没有哪个医生具备独立完成这种复杂手术的实力吧?” “而且,进行这种精密的血管神经吻合,对我们的显微外科设备和器械,要求也太高了,恐怕……也难以达到手术的标准。” 高主任的话比较客观,也比较委婉。 大家心里都清楚,他说的是事实。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会以“双侧截肢”告终的时候,秦东扬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而坚定:“我能做。” 短短三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霎时间,整个讨论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再次聚焦到了秦东扬身上! 震惊! 难以置信! 怀疑! 甚至还有一丝荒谬!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众人眼中交织、碰撞。 刘成喜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夸张的大笑:“哈哈哈哈!听到了吗?大家都听到了吗?他说他能做!一个普外科的医生!说他能做我们手足外科领域最顶尖、最复杂的手术!我的天呐!这是哪里来的医学奇才啊?还是说梦话没睡醒?” 吴瀚烨也立刻跟上,火力全开:“就是!吹牛也不打草稿!高主任都亲口说了咱们医院条件不行,连刘医生这样的手足外科专家都不敢轻易尝试,你一个刚来的普外科医生,哪来的这种逆天自信?年轻人,牛皮吹破了,可是很难收场的!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面对两人的疯狂嘲讽,秦东扬这次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直接无视了这两个跳梁小丑,目光转向手足外科的高主任,同时也看了一眼自己科室的王主任,语气变得十分诚恳,“高主任,王主任。这小伙子看上去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多岁吧?太年轻了。如果因为这次事故,两条腿都没了,那他这辈子……基本上就毁了!现在他的左腿,理论上还有再植的希望,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觉得,我们作为医生,都应该尽最大的努力去为他争取一下!至少,给他留下一条腿,也给他的人生留一个希望!”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让原本有些躁动的气氛稍微平复了一些。 高主任沉默了一下,“你的心情,我明白。作为医生,我们都想尽力挽救病人。” 但是,理解归理解,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 他带着审视的目光,再次看向秦东扬,确认道:“可是,秦医生,你真的确定……你具备独立完成这台断肢再植手术的能力?据我所知,你的专业是普外科,虽然招考成绩非常优异,但这和手足显微外科,毕竟是两个不同的领域。” 王主任也看向秦东扬,眼神中带着探寻。 秦东扬迎着两位主任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回答得斩钉截铁:“我确定,而且,主任,我不单单只会普外科的手术。” 见高主任似乎还在权衡利弊,脸上带着犹豫,秦东扬知道必须再加一把火。 “高主任,您想,现在对这个病人来说,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就是左腿最终保不住,还是得截肢。既然最坏的结果横竖都是截肢,那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这个年轻的工人一个机会,试一试呢?成功了,我们挽救了一条腿,改变他的一生。就算失败了,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这番话非常有说服力。 是啊,反正已经是断腿了,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试试,或许真的有奇迹呢? 高主任紧锁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开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看向秦东扬,郑重地说道:“好!秦医生,既然你这么有信心,也有这份担当,那这台左下肢的再植手术……就交给你来主刀!我们手足外科全力配合你!” 这个决定一出,刘成喜和吴瀚烨都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高主任居然真的同意了秦东扬这个近乎“荒唐”的请求! 吴瀚烨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跳了出来,急赤白脸地嚷嚷道:“高主任!这怎么行!这……这太草率了!风险太大了!就算是要试,那也应该是咱们经验丰富的医生来试啊!” 他指着秦东扬,语气激动,“怎么能让一个……一个刚来的实习医生……哦不,普外科的实习医生来主刀这么重要的手术?要不,您亲自来主刀?或者让刘医生来主刀也行啊!总比让他一个外行来瞎搞强吧!” 吴瀚烨急于阻止,甚至有些口不择言。 高主任的脸色沉了下来,有些不悦地扫了吴瀚烨一眼,“吴医生,注意你的言辞!” 他加重了语气,“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台手术的难度极高,我自问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顺利完成。”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秦东扬,带着一种郑重和期许,“秦医生既然有这个信心,并且敢于站出来承担这个风险,那我们就应该相信他。手术方案就这么定了!左腿再植,由秦东扬医生主刀!” 第67章 要么一战成名,要么身败名裂 吴瀚烨急得跳脚,嗓门都拔高了八度:“高主任!您怎么能同意呢!这……这完全是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啊!” 他伸手指着秦东扬,又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其他医生。 “在场的,哪个不比他有经验?哪个不比他更懂手足外科?随便挑一个,水平都在他之上吧!就比如刘医生……为什么要让他一个普外科的来冒险?万一……万一手术失败了,病人有个三长两短,这个责任谁来负?!” 秦东扬算是看明白了。 这吴瀚烨,是想把所有人都拉下水,绑在一条船上反对自己。 用心够险恶的。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锐利地射向一直没怎么说话,但明显也不服气的刘成喜。 “我有信心能接上,就是不知道被吴医生这么推崇的刘医生,你有没有这个信心?你要是也有信心,那这台手术,就由你来主刀好了。” 哼,想给我挖坑? 那我就先挑拨离间,让你们内讧起来!看你吴瀚烨还怎么蹦跶! 刘成喜的脸,瞬间像是开了染坊,青一阵,白一阵,精彩纷呈。 让他主刀?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这台手术的难度,他根本没把握!刚才反对,不过是出于对秦东扬这个“外行”的不信任和嫉妒罢了。 秦东扬这小子,太狠了!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被秦东扬这么一激,又被吴瀚烨刚才那番话裹挟着,刘成喜是又气又恼又尴尬。 他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承认自己不行,尤其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对刘成喜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旁边的吴瀚烨一眼。 都怪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事瞎嚷嚷什么!现在好了,把自己也拖下水了! 王主任一看这气氛越来越僵,连忙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他拍了拍手,试图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现在最重要的是病人!时间就是生命!赶紧准备手术!” 手术室里用不了这么多人。 王主任扫视了一眼,做出安排:“老陈,你跟我留下,我们先把脾脏处理了,这是我们普外科的本职工作。” 他又看向高主任,“高主任,秦医生的手术,难度极大,就拜托您和手足外科的同志鼎力支持了。” 高主任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吧,张医生,你跟我给秦医生当助手。” 手足外科被点名的张医生,虽然心里也犯嘀咕,但主任发话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其他无关的医生,见状也就识趣地离开了术前讨论室,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各不相同,有好奇,有担忧,也有等着看笑话的。 临进手术室前,秦东扬找到了在外面焦急等待的李医生。 “李哥,小雪那边……”他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个小丫头。 李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吧,有我呢。小雪睡得正香,我让护士帮忙看着,饿了渴了我都会照应。你安心做手术。” 他又压低声音,郑重地叮嘱了一句:“秦老弟,这手术非同小可,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千万别逞强!” 李医生是真的关心他,也为他捏了一把汗。 秦东扬重重点头:“我知道,谢谢李哥。” 无影灯骤然亮起,冰冷的手术器械泛着寒光。 一边是王主任带着普外科的李医生,快速而精准地进行脾脏切除术,处理腹腔内的出血和损伤。 另一边,则是秦东扬主刀,高主任和手足外科的张医生站在一助和二助的位置,进行难度极高的断肢再植手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王主任这边经验丰富,配合默契,手术进行得相当顺利。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成功切除了破裂的脾脏,彻底止血,开始关腹缝合。 王主任擦了擦额头的汗,脱下手术衣,走到隔壁手术台旁观。 只见秦东扬依旧戴着显微镜,全神贯注地埋头操作,手指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正在进行着极其精细的血管吻合。 旁边的高主任和张医生,额头上也全是细密的汗珠,神情专注而紧张,完全沉浸在配合之中。 王主任看着秦东扬那份超乎年龄的沉稳和那双灵巧得不可思议的手,眼神复杂。 半晌,他低声对旁边同样完成手术的李医生感慨道:“老李啊,咱们普外科,这次……怕是真的捡到宝了啊!” 高主任作为第一助手,距离秦东扬最近,感受也最为直观和震撼。 他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这真的是一个刚来不久的普外科医生能做到的水平? 这手上的功夫,这份显微操作的精准和稳定,简直……简直比他见过的省里专家还要厉害! 县医院的这台老旧显微镜,分辨率、对比度、视野范围,都不尽人意,跟省里大医院的顶级设备根本没法比。 在这种凑合的条件下,进行直径可能只有一两毫米的血管、神经的吻合,还要保证通畅和功能恢复,其难度可想而知! 这简直是在挑战极限! 可偏偏,秦东扬的操作,稳得像磐石,快得像闪电,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一般,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流畅美感! 高主任越看越心惊,越看越佩服,甚至隐隐有些……激动! 秦东扬其实心里也在默默吐槽这破显微镜。 视野是真的有点糊,光线也不够理想,要是放在前世,用顶级的蔡司或者徕卡……咳,想远了。 不过,没关系,困难是客观存在的,但他有挂啊! 他有小一! 在他的视野中,别人看不见的虚拟屏幕上,小一早已将显微镜捕捉到的模糊影像进行了超分辨率处理,放大了无数倍,血管壁、神经束的细节清晰可见,并且实时提供着血流动力学、组织张力等关键数据分析。 这点硬件上的差距,靠着小一这个外挂,完全可以弥补! 所以,他才能如此从容不迫,心无旁骛。 与此同时,秦东扬要在县医院主刀断肢再植手术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医院的各个角落。 毕竟,这可是建院以来都罕见的高难度手术! “听说了吗?急诊科那个被机器绞伤的工人,腿都快绞烂了!” “哎呀,太惨了!听说两条腿都够呛……” “最新的消息!普外科新来的那个秦医生,要给他做断肢再植!要把左腿接回去!” “什么?!普外科的医生做断肢再植?他行不行啊?” “不是说他是招考第一名吗?但那是考普外科的吧?” “我听急诊科的护士说,好像是个刚来的实习医生……胆子也太大了!” “疯了吧!连手足外科的高主任都没把握的手术,他一个普外科的……哦不,实习的,敢主刀?这不是胡闹吗!” “等着看吧,要么一战成名,要么……身败名裂!” 第68章 必须给你提前转正!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在医生办公室、护士站、甚至是食堂里弥漫开来,所有人都对这台手术的结果充满了好奇和猜测。 手术室外,时钟的指针慢悠悠地爬着。 虞司棋抬腕看了看表,心想这手术没个七八个小时下不来。 秦东扬那屋里,可还扔着个小的呢。 他想了想,转身就朝着普外科办公室走去。 小姑娘刘小雪还蜷在墙角那张硬邦邦的小凳子上,脑袋一点一点的,睡得正香,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虞司棋心里叹了口气,走过去,动作放得极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雪,醒醒。” 刘小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吓得往后缩了缩。 虞司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别怕,我是你姐夫的同事虞叔叔。你姐夫还在忙,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叔叔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刘小雪揉了揉眼睛,迟疑地点点头。 她是见过虞司棋的,毕竟虞司棋还请她吃过红烧肉呢! 虞司棋便牵着她软乎乎的小手,去了医院食堂。 正是晚饭的点,食堂里人不少。 虞司棋给小雪打了一份鸡蛋羹、一份青菜和白米饭,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 他又想起秦东扬资料里提过,他还有个大点的小姨子。 于是,虞司棋又去窗口,特意多打了一份饭菜,用饭盒仔细装好。 吃完饭,虞司棋顺路去了一趟人事科,都是一个医院的,他找人打听秦东扬的住址,倒也不难。 他先跟手术室那边的巡回护士打了个招呼,简单说明了情况,让她转告秦东扬一声,免得他出来着急。 然后,虞司棋便牵着刘小雪的小手,离开了医院,朝着那片有些年头的老旧家属区走去。 夜色渐深,家属区的路灯昏黄。 虞司棋按照地址,找到了秦东扬临时落脚的院子,敲响了房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缝,门后露出一张清秀但写满警惕的脸,正是刘秋霜。 她放学回来,左等右等不见姐夫,心里早就七上八下了,听到敲门声更是紧张。 “你……你找谁?”刘秋霜的声音带着怯意。 虞司棋笑了笑,尽量让自己显得无害,“你好,我是秦东扬医生的同事,我叫虞司棋。” 他指了指身边的刘小雪。 “秦医生现在还在手术室给病人做手术,非常重要,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我看到小雪一个人在办公室睡着了,就带她去吃了晚饭,先把她送回来。” 刘秋霜看到妹妹确实是跟着这个人回来的,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没完全放下戒心。 虞司棋看出了她的拘谨,把手里的饭盒递了过去,“这个是给你的晚饭,你也还没吃吧?” 刘秋霜下意识地摆手,往后退了一步,“不,不用了,谢谢叔叔,我……” 虞司棋打断她,“拿着吧,这是秦医生特意嘱咐我给你带的,他怕你放学回来饿肚子,让我务必送到。” 听到是姐夫安排的,刘秋霜这才犹豫着,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还有些温热的饭盒。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谢谢叔叔,麻烦您了。” 虞司棋温和地叮嘱道:“晚上把门锁好,谁敲门都别轻易开,知道吗?你姐夫做完手术,忙完了就会回来的,别担心。” 刘秋霜用力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谢谢虞叔叔!” 虞司棋这才放心地转身,屋里,刘秋霜关好门,插上门栓,才感觉心里踏实了些。 手术室里,无影灯依旧明亮得刺眼。 秦东扬这一台高难度的断肢再植手术,从下午一点多开始,一直做到了深夜。 当秦东扬疲惫不堪地剪断最后一根缝合线,直起僵硬的腰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三十七分。 足足八个半小时! 他摘下沉重的显微镜目镜,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重影。 脑子里那根紧绷了太久的弦猛地一松,随之而来的就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击中了他:小雪,小雪还一个人在办公室! 秦东扬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抓住身边的巡回护士,声音都有些发颤,“小雪!刘小雪呢?她是不是还在我办公室?!” 巡回护士连忙扶住他,赶紧说道:“秦医生!秦医生您别急!别担心!” “下午的时候,虞司棋医生已经来过了!他说您手术时间长,不放心孩子一个人,已经带她吃过饭,送回家里去了!虞医生特意交代我们,等您手术结束了,告诉您一声,让您安心!” 听到这话,秦东扬高悬的心脏这才“咚”的一声落回了胸腔。 这时,旁边的第一助手高主任,和第二助手张医生也脱下了手术衣,走了过来。 两人同样是一脸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和激动得难以言喻的光芒。 手术,成功了! 而且是超乎想象的成功! 高主任走上前,抬起手,用力地拍了拍秦东扬的肩膀,因为激动,声音都比平时洪亮了好几分,带着浓浓的赞叹和一种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的惊喜。 “好小子!秦东扬!你可真是行啊!” 他环视了一下手术室,仿佛还在回味刚才那惊心动魄又流畅精准的操作。 “咱们县医院,咱们这个小地方,居然还藏着你这么个人才!宝贝!你就是咱们县医院的宝贝!” 高主任越说越兴奋,当场就做了决定,大手一挥。 “这事儿没得说!明天,不!我现在就给院长打电话!必须!立刻!马上!把你调到我们手足外科来!还有!转正!必须给你提前转正!就凭这台手术,谁敢说个不字?!” 第69章 院长找你 秦东扬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有点不好意思。 他连忙摆手,“高主任,您太抬举我了,这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我一个人可不行。而且,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高主任眼睛一瞪,“谦虚是好事,但功劳就是功劳!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旁边刚缓过劲儿来的张医生也笑着附和,“是啊小秦,高主任说得对,你就别推辞了,这是你应得的!” 手术室里的其他护士也纷纷点头,看向秦东扬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秦东扬心里暖烘烘的,但眼下最惦记的还是家里的两个孩子。 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九点四十。 “高主任,张医生,各位老师,时间真的不早了,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我得赶紧回去了。” 高主任一拍脑袋,“对对对!瞧我这光顾着激动了!快回去!快回去!” 他再次用力拍了拍秦东扬的胳膊,“你今天累坏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这样,明天下午你再来上班!上午在家好好休息!” 秦东扬确实感觉自己快要站不住了,眼皮都在打架。 他感激地应道:“欸!好嘞!谢谢高主任体谅!那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 “秦医生慢走!” 在一片善意的叮嘱声中,秦东扬脱下还有些湿气的洗手衣,换上自己的衣服,步履有些虚浮地走出了手术室。 …… 秦东扬回到家里,就先敲了敲门:“秋霜,开一下门,是我,姐夫,我回来了。” 门后传来了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门栓被拉开的“哗啦”声。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露出刘秋霜睡眼惺忪又带着担忧的脸:“姐夫!你可算回来了!” 秦东扬走进屋,反手带上门。 他看着刘秋霜明显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啊秋霜,回来太晚了,吵醒你了,也让你担心了。” 刘秋霜连忙摇头,“没事没事,姐夫,我知道你肯定是在医院忙着救人呢!我不担心!”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小雪也睡得很熟。” 秦东扬心里一暖,问道:“你晚饭吃了吗?饿坏了吧?” 刘秋霜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红晕,“吃了吃了,下午那个虞叔叔送小雪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一个饭盒,里面有饭有菜,还热乎着呢。” 她抬起头,有些好奇地问:“虞叔叔还说是姐夫你特意嘱咐他给我带的,是真的吗?” 秦东扬闻言,心里微微一动。 虞司棋这份人情,真是越欠越多了。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是啊,我手术前就想着你放学回来肯定饿了,就拜托他了。” 看着刘秋霜眼里终于散去的担忧,秦东扬催促道:“好了,快回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刘秋霜乖巧地点点头,“嗯!那姐夫你也赶紧洗漱一下睡觉吧,看你累的眼睛都红了。” 刘秋霜转身回了自己的小屋,轻轻关上了门。 秦东扬这才感觉到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连抬胳膊都费劲。 他强撑着去院子里的水龙头下,用冷水胡乱抹了把脸,简单漱了口,就回房倒在了床上。 几乎是沾到枕头的瞬间,他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秦东扬睡得格外沉,连一丝梦都没有。 实在是太累了,精神和体力都透支到了极限。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生物钟精准的刘秋霜就悄悄起了床。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用昨天剩下的一点米熬了稀饭,又把秦东扬带回来的糕点拿出来两块放在碗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去叫醒了刘小雪,“小雪,起床了,姐姐要去上学了。” 刘小雪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被姐姐拉了起来。 刘秋霜给她穿好衣服,洗了脸,指着院子叮嘱道:“早饭在桌上,你自己吃。姐姐去上学了,你乖乖在院子里玩,看书,不要乱跑,知道吗?” 刘小雪懵懂地点点头。 刘秋霜这才背上洗得发白的旧书包,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院子。 院子里,只剩下刘小雪一个人。 等秦东扬终于挣扎着从困倦中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他晃了晃还有些发沉的脑袋,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我的天,十点半了! 他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下了床。 推开房门,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屋檐下小板凳上的刘小雪。 小小的身影,孤零零的,怀里抱着那本王主任送的连环画,正低着头,看得无比专注,连他出来都没发现。 他暗下决心,等过两天发了工资,一定得去废品收购站或者旧书摊转转,多给她淘换点小人书、故事书回来,不能让她总是这样一个人默默地待着。 简单吃了点刘秋霜留下的早饭,秦东扬又烧了点热水给小雪擦了擦脸和手。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柔声对刘小雪说:“小雪,走,跟姐夫去医院。” 刘小雪抬起头,乖乖地放下小人书,伸出小手牵住了秦东扬的大手。 吃过简单的午饭,秦东扬便带着刘小雪去了医院。 刚一踏进住院部的大门,秦东扬就明显感觉到气氛和往常不一样了。 走廊里遇到的医生护士,看到他都格外热情。 “秦医生来了!” “秦医生下午好!” “秦医生,昨天那台手术真是太厉害了!我们都听说了!” “是啊是啊,断腿再植啊!咱们县医院头一回吧?简直神了!” 恭维声、赞叹声不绝于耳。 秦东扬只能一路点头微笑回应,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他知道,这台手术的分量。 然而,有人真心佩服,自然也有人心里泛酸。 不远处,刘成喜和吴瀚烨正站在一起,看着被众人隐隐簇拥着的秦东扬,脸色都不太好看。 刘成喜撇了撇嘴,低声对吴瀚烨说道:“哼,瞧他那得意样儿!不就是做了台手术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指不定就是运气好!” 吴瀚烨连忙附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就是!不过是一个乡下考上来的,能有多大本事?我看多半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刘成喜阴阳怪气地补充:“年轻人,还是得脚踏实地,别做出点成绩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他们的议论声虽低,但秦东扬听力好,隐约也听见了几句。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带着刘小雪径直往普外科的办公室走去。 他现在还挂在普外科名下,得先去报个到。 然而,他刚走到办公室门口,还没来得及推门,里面就匆匆跑出来一个小护士。 “秦医生!您可算来了!” 小护士看到他,眼睛一亮,赶紧说道:“院长办公室刚才来电话了,让您过去一趟,院长找您!” 第70章 蓝露露的崇拜 秦东扬心里了然,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安顿好刘小雪,让她在办公室稍等,自己则转身,朝着行政楼院长的办公室走去。 院长正坐在办公桌后,看到是他,立刻露出了和煦的笑容,抬手示意,“小秦来了?快坐快坐!昨天那台手术,做得非常成功!影响很大啊!高主任和王主任,昨天晚上就给我打了电话,今天上午又亲自来了一趟,都强烈要求给你提前转正!” 秦东扬连忙摆手:“周院长您太夸奖了,这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我就是运气好点。” 他这话倒也不全是谦虚,没有高主任、王主任拍板,没有手足外科的配合,他一个人也唱不了这台戏。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砰”一声被推开了。 高主任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周院长!我跟你说个事儿!” 他几乎是扑到办公桌前,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周院长脸上了。 “小秦这技术,昨天那台手术你也知道了!放在普外那不是耽误人才吗?必须!立刻!马上!调到我们手足外科来!” 秦东扬站在旁边,有点懵。 这……这就要直接抢人了? 高主任话还没说完,王主任也气喘吁吁地跟了进来,显然是一路追过来的。 他一把拉住高主任的胳膊,吹胡子瞪眼:“老高!你这就不地道了啊!什么叫屈才?我们普外怎么了?普外就不是医院的科室了?小秦是我们普外招进来的!是我们普外的人!哪儿也不能去!” 高主任用力甩开他的手:“什么你们普外的?人才就该去最需要他的地方!手足外科现在最需要他!” 王主任寸步不让:“我们普外就不需要人才了?大手术不要人做了?离了小秦我们普外就转不动了!” 高主任冷笑:“手足外科更精尖!更能发挥他的特长!你别耽误人家前途!” 王主任怒道:“普外是基础!基础打不好,搞什么精尖!我看留在普外更能全面发展!” 两个人就在院长办公室里,当着周院长的面,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 周院长被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抬手往下压了压,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威严:“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像什么样子!让小秦看笑话!”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高主任和王主任互相瞪着眼,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周院长清了清嗓子,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秦东扬身上,缓和了语气。 “小秦啊,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这毋庸置疑。两位主任也是爱才心切,都想让你去自己的科室发光发热。” 他顿了顿,做出了最终决定:“这样吧,我看小秦暂时还是留在普外科。” 王主任脸上立刻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高主任刚想反驳,周院长抬手制止了他,“毕竟他刚来,对普外的工作流程和同事都更熟悉一些,方便开展工作。” “但是,”周院长话锋一转,看向高主任,也安抚道,“以后手足外科,或者院里其他任何科室,如果遇到了难度特别大、你们自己科室确实处理不了的手术……” “只要小秦评估之后认为自己能做,就可以临时借调过去,主刀或者协助手术!” “你看,这样一来,普外的工作没耽误,其他科室的疑难问题也能解决,还能让小秦得到更多锻炼,一举三得嘛!” 高主任皱着的眉头这才稍微松开了一些,虽然没能把人抢过来,但这方案也算能接受。 王主任也没意见,人留下了就行。 周院长又看向秦东扬,笑容更加和蔼可亲:“而且小秦你放心,每次借调过去做手术,都是对你能力的肯定,也是为医院解决难题。医院这边,会按照规定给你发放专门的手术补贴,绝对不会让你白辛苦,白帮忙的。” 秦东扬心里猛地一跳。 补贴! 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他立刻挺直了腰板,态度诚恳:“谢谢周院长!谢谢高主任、王主任的看重!我没意见,完全服从组织的安排!只要医院需要,只要病人需要,我随时听候调遣!” 这态度,让三位领导都非常满意,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秦东扬跟三位领导告辞,转身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他心里盘算着,这下好了,不仅转正了,还有了额外的“创收”途径。 只要自己技术过硬,就不怕没手术做,不怕没钱赚! 他脚步都轻快了几分,朝着普外科的办公室走去。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还没推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孩子笑声,还有刘小雪略显羞涩的咿呀声。 他推开门,眼前的一幕让他心里一暖。 只见蓝露露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花花绿绿的小风车,轻轻一吹,风车就呼啦啦地转了起来。 刘小雪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眼睛瞪得溜圆,小脸上满是惊奇和欢喜,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想要去触摸那旋转的风车叶片。 蓝露露看到秦东扬进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偶像一般,噌地一下站起身。 “秦医生!您回来啦!”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崇拜。 “昨天那台手术,您简直、简直是太神了!我们都听说了!整个医院都在传呢!说您是神医下凡!” 秦东扬被她这夸张的形容逗笑了,摆摆手:“哪有那么夸张,就是运气好。” 蓝露露却一脸认真地摇头:“才不是运气!我们都听说了,那种情况,脾脏破裂大出血,两条腿都断了,休克……换了别人,肯定直接截肢了!只有您敢做再植,还成功了!这绝对是真本事!” 她又指了指墙角的一个干净的小布袋,里面鼓鼓囊囊的。 “哦对了,秦医生,”她略带一丝不好意思地说,“我看小雪平时好像没什么玩的,就从家里带了点东西过来。都是我弟弟小时候不玩的玩具,什么积木啊,小皮球啊,还有几本旧的小人书,都还挺新的,放在这儿,让小雪没事的时候可以玩玩,解解闷。” 第71章 周院长好像是您家里的长辈吧 而在周院长办公室这边,秦东扬前脚刚带着轻松的脚步离开,后脚,周院长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请进。”周院长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子,正准备喝口水润润嗓子。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虞司棋。 他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但眼神里藏着点别的东西。 “周院长。”虞司棋先打了声招呼。 周院长放下缸子,看着他,有点意外:“哦?是司棋啊,有什么事吗?” 虞司棋走到办公桌前,也没绕弯子,直接问道:“周院长,我刚才好像看到秦东扬从您这儿出去……” 他顿了顿,试探着问:“听说……他转正的事儿,定了?” 周院长闻言,眉毛微微一挑。 他靠回椅背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地落在虞司棋脸上。 “嗯,定了,手续刚办完。”周院长语气平淡,但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这虞家小子,怎么也对秦东扬的事这么上心? 上次秦东扬来参加入院考核,笔试成绩一出来,这小子就跑过来旁敲侧击,一个劲儿地催着赶紧出结果。 现在刚开了个会,定了秦东扬的转正和安排,他又第一时间跑过来了。 这关心程度,有点不一般啊。 周院长心里跟明镜似的,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带着几分好奇问道:“司棋啊,我有点好奇了。你好像……对这个秦东扬,特别关注?” 虞司棋闻言,也没打算瞒,“周院长,您跟我爸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我也就不跟您藏着掖着了。” 周院长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这事儿啊,说来话长,得从五年前说起了,五年前,我最小的妹妹,梦瑶,高中刚毕业。那时候什么情况,您也知道,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我们家谁都舍不得小妹去乡下吃苦。我三弟,就是虞藏画,当时甚至说要把自己的工作让给梦瑶,他替梦瑶去下乡,可我那小妹,犟得很,死活不同意。” “就在全家都愁眉不展的时候,出了件事,秦东扬他爸,秦叔,为了救我爸,出了一场严重的事故。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就已经快不行了。” “秦叔临终前,别的都没说,就念叨着一件事,说放心不下他儿子秦东扬的婚事。我爸当时也是急糊涂了,又感念秦叔的救命之恩,就想到了梦瑶。他想着,要是梦瑶跟秦东扬结了婚,成了家,按政策就能留在城里,不用下乡了,他当时就跟秦叔提了这事儿。” “结果,我们哥几个那不得当场就炸了啊!说什么也不同意!觉得这叫什么事儿啊?趁人之危吗?”” 周院长听得入了神,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曲折,“后来呢?” “后来,还是秦叔自己又提出来的,他说,他那份工作,可以让给我小妹梦瑶,但是,有个条件,就是要梦瑶,跟秦东扬先订婚。秦叔也说了,只是先订个婚约,给彼此一个机会。要是将来两人处下来,实在看不对眼,那婚约就算了,随时可以解除。这样一来,我爸的救命之恩也算有个交代,梦瑶的工作问题也解决了。” “家里人商量了一下,最后……也就同意了,再后来,就安排秦东扬和我小妹见了一面。” “我小妹心里有疙瘩,觉得秦家这是挟恩图报,拿救命之恩和工作来逼婚,所以态度很不好,秦东扬呢,他爸刚没,整个人都沉浸在悲伤里,估计也没怎么正眼看我小妹。” “反正,就那么着,婚约草草定了下来,我小妹接了秦叔的工作,留在了城里。而秦东扬,没了爹,也没了工作,最后……还是下乡去了。” 周院长听完,恍然大悟,又有些感慨,“原来……你们两家之间还有这么深的渊源啊。” 虞司棋点了点头,补充道:“不过,周院长,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秦东扬前段时间回城,听说他在乡下已经结婚了,娶了别人。所以,他跟我小妹那个名存实亡的婚约,也前些日子正式解除了。” 周院长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带着点惋惜,又有点戏谑的眼神看着虞司棋。 “啧啧,司棋啊……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你们虞家这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是错过了一个好女婿啊!” 秦东扬这能力,这担当,这心性…… 要是当初真成了虞家的女婿,那可真是捡到宝了! 虞司棋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和遗憾,“谁说不是呢。说实话,周院长,我也觉得,挺遗憾的。” 他又笑了笑:“但是秦东扬的确是个不错的人,所以我也想着多照顾他一些,也算是我们虞家还一下这个恩情。” 周院长满脸的赞赏:“这倒是做得没错,你们虞家也不是不念恩的人……” 虞司棋确定秦东扬是要转正了,也放了心,跟周院长多聊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这边虞司棋刚带上门离开,院长办公室的空气还没完全沉淀下来,这边普外科已经炸了。 吴瀚烨的耳朵尖,早就听到了风声。 秦东扬,那个乡下小子,居然提前转正了!实习期还没捂热乎呢! 他心里那个酸啊,像是喝了一大缸老陈醋。 他扭头,看见旁边的刘成喜也是一脸的阴沉,嘴角都快耷拉到地上去了。 “刘哥,”吴瀚烨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幸灾乐祸,又有点煽风点火,“听说了吗?秦东扬转正了!” 刘成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话,眼神却冷飕飕的。 吴瀚烨一看有戏,继续添柴:“我还不止听到这个呢!听说啊……高主任那边也看上他了,想把他弄到手足外科去!” 这话像根针,精准地扎在了刘成喜的心尖上。 手足外科!那是他的地盘! 吴瀚烨观察着刘成喜的脸色,声音更低了。 “刘哥,您以前可是咱们手足外科的一把刀,谁不竖大拇指?” “现在倒好,这姓秦的一来,就成了高主任眼里的‘新宠’了!” “他要是真调过去了,以后……这手足科里,还有您说话的地儿吗?” 句句诛心。 刘成喜的脸色更难看了,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他也觉得憋屈得不行! 秦东扬那小子,就是走了狗屎运! 那台手术,切脾脏谁不会?显微镜下缝血管?哼,那是运气好,手没抖! 再说,高主任、王主任他们不都在旁边盯着、指点着吗?离了他秦东扬,那手术就做不成了?笑话! 越想越气,刘成喜咬着后槽牙,恨恨地想着。 吴瀚烨看火候差不多了,又抛出个引子:“刘哥,我记得……周院长好像是您家里的长辈吧?是……舅姥爷?” 刘成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但很快又被烦躁取代。 吴瀚烨趁热打铁:“您看,这事儿它不合规矩啊!哪有实习不到一个星期就转正的?这不成破坏咱们医院的规章制度了吗?这要是开了先例,以后谁还老老实实熬资历?这不是瞎搞吗?您得去跟周院长说说啊!这可不是小事,关系到医院的公平公正!” 刘成喜被他说得心头火热。 对啊!不合规矩! 这小子凭什么?就凭一台运气好的手术? 这绝对不行! 他猛地一拍大腿,“你说得对!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完,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白大褂,抬脚就往院长办公室走。 吴瀚烨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第72章 虞承书 “咚咚咚。” 刘成喜敲响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 周院长刚送走虞司棋,正端起茶杯想喝口水,就看到刘成喜推门进来了,脸上还带着一股子没消散的愤懑。 周院长放下茶杯,心里咯噔一下,大概猜到是为什么事了。 “周院长,”刘成喜站定,开门见山,“我听说……秦东扬转正了?” 周院长点点头,“嗯,刚办完手续。” 刘成喜立刻接话,语气带着强烈的不满:“周院长!这不合规矩吧?他才来几天啊?实习期都没过,怎么就能转正呢?这对其他按规矩来的同志,太不公平了!” 周院长抬眼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他转正,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刘成喜一噎。 周院长继续说道:“秦东扬现在是普外科的医生,你是手足外科的,他转不转正,碍着你什么事了?” 这话问得直接,让刘成喜脸上有点挂不住。 他强辩道:“我不是针对他个人!我是觉得这破坏了医院的规章制度!不能因为他做了一台手术,就……” “就怎么样?”周院长打断他,语气开始变得有些不耐烦,“就不能破格提拔了?医院要发展,就需要人才!秦东扬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那台手术的难度,你我心里都清楚。” 刘成喜还想争辩:“可规矩就是规矩……” 周院长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打断了他的轱辘话。 “刘成喜啊刘成喜,你要是有这个闲工夫,有这个精力,琢磨这些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还不如回去,好好钻研钻研你的业务,精进一下你自己的医术!” 周院长叹了一口气。 “你想想!为什么秦东扬一个刚来的年轻医生,能主刀完成那样的左腿再植手术,而你这个手足外科的老资历,当时却只想着截肢?是不是因为你平时,就把太多的心思和精力,都放在了这些拉帮结派、打听小道消息、琢磨人际关系的事情上了?!” 这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刘成喜心口。 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羞又怒,脱口而出:“舅姥爷!我……我这是为了咱们医院好啊!” 周院长眉头猛地一皱,眼神锐利地扫向他:“在医院,叫职称!” 刘成喜被这眼神看得一哆嗦,呐呐地不敢再吭声。 院长周院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你这么为医院着想?好啊!那我这个让你来当,怎么样?” 刘成喜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额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 周院长看着他这副样子,摇了摇头,“行了,回去吧。好好琢磨琢磨我刚才说的话,多放点心思在业务上,提高自己的本事,那才是正道。还有,学聪明点,学学怎么为人处世,别整天被人当枪使了,自己还不知道!” 刘成喜哪还敢多待,灰溜溜地应了一声,低着头,不情不愿地退出了院长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办公室里,周院长看着那扇门,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了那杯已经凉了的茶。 …… 刘成喜垂头丧气地回到科室。 吴瀚烨立刻迎了上来,急切地问:“怎么样?刘哥,周院长怎么说?” 刘成喜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把周院长的话转述了一遍,当然,隐去了被训斥和被嘲讽的部分,只说了周院长坚持秦东扬转正,还让他少管闲事。 吴瀚烨听完,脸上的期待瞬间垮掉,变成了掩饰不住的失望。 他看着刘成喜那副窝囊样,心里暗骂一句:废物! 但他面上却不敢表露,只是叹了口气,装作惋惜的样子:“唉,那真是……太可惜了。” 星期六这天,秦东扬没去医院,他起了个大早,牵着小雪的手,出了小院的门。 今天,他要去县委找梁主任,把四个小姨子的户口问题解决了。 一路走到县委大院,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梁主任的办公室,“梁主任!” 梁主任正埋头看文件,听到声音抬头,看到是秦东扬,脸上立刻堆起笑容。 “哎呀,东扬来了!快进来坐!” 他又看到秦东扬身后牵着的小不点,笑得更和蔼了。 “小雪也来了啊?来,到叔叔这里来,叔叔给你拿糖吃。” 刘小雪怯生生地看了秦东扬一眼,见姐夫点头,才小步挪过去。 “来东扬,你去派出所的户籍科拿了一些资料过来,你先填上!”梁主任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叠资料给了秦东扬。 “多谢梁主任专门为了我跑一趟!”秦东扬的心里也是十分感激。 他接过了梁主任递过来的笔,在一边办公室认真地填写着。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熨帖中山装,身姿挺拔,气质显得很沉稳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向梁主任的办公桌,似乎没太注意旁边的秦东扬。 “梁主任,关于上次说的那个协调会……” 梁主任抬起头,看到来人,笑了笑:“哦,承书啊,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先把东扬这边的事情弄完。” 年轻人点点头,站在一旁,目光随意地扫过办公室。 当他的视线落在埋头逗弄小雪的秦东扬身上时,只是短暂地停留了一下,并没显出特别的在意。 梁主任很快看完了表格,抬头对秦东扬说:“行,没问题了。东扬啊,你稍微等我几分钟,我打个电话,然后就带你去趟派出所,把手续给办了。” 东扬? 站在一旁的虞承书,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猛地一动! 他几乎是立刻转过头,目光带着几分锐利和审视,牢牢锁定在了秦东扬身上。 这个就是秦东扬?就是司棋这几天在家里,赞不绝口,几乎快把他吹捧上天的那个年轻医生?那个靠着一台谁都不看好的手术,一鸣惊人,破格转正的秦东扬? 虞承书的眼神变得专注起来,不动声色地仔细打量。 眼前的年轻人,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旧衬衫,但很干净整洁,袖口规整地卷到小臂,眉眼清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正低头和小女孩说着什么。 虞承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跟自己想象中的……似乎很不一样,他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也少了些什么。 多了沉稳和锐气,少了当年的青涩和……或许是莽撞? 秦东扬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道过于专注的视线,他抬起头,迎上了对方的目光。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有短暂的凝滞。 虞承书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避开视线,反而,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他朝着秦东扬,十分自然且大方地,轻轻点了点头。 秦东扬微微一怔。 这个人是谁? 看他和梁主任说话的熟稔态度,多半是县委里的干部,或者是梁主任的什么亲戚? 他不认识对方,但对方这明确的示意,让他不能失了礼数。 于是,秦东扬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同样郑重地,朝着虞承书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第73章 这受伤的工人可不是一般人呐! 虞承书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和梁主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话题似乎是关于某个协调会的细节,但他的眼角余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落在那个埋头填表的秦东扬身上。 他看着秦东扬认真书写的侧脸,看着他偶尔抬头,低声安抚旁边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 这年轻人的专注和耐心,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秦东扬终于停下了笔,将填好的表格仔细检查了一遍。 虞承书仿佛恰好结束了和梁主任的话题,他朝着梁主任微微点头:“梁主任,那我先过去了,您忙。” 说完,又意有所指般,朝着秦东扬的方向,再次轻轻点了点头,这才转身,从容不迫地离开了办公室。 梁主任接过秦东扬递过来的表格,快速扫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行,都填好了,没什么问题。走,东扬,我跟你一起去趟派出所,把章给盖了。” 秦东扬闻言一愣,连忙摆手,“梁主任,这怎么好意思!这点小事,哪能再耽误您的时间?我自己去就行了!” 梁主任却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东扬啊,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要是不去啊,这个章,怕是没那么容易给你盖上咯!” 秦东扬瞬间明白了梁主任话里的意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又有些不好意思。 “这……这真是太麻烦您了!梁主任,太感谢了!” 他连声道谢,脸上带着真切的感激和一丝赧然。 梁主任看着秦东扬这实在又懂礼貌的样子,心里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觉得这年轻人确实不错。 “走吧走吧,跟我还客气什么!” 梁主任率先走出办公室,秦东扬赶紧牵着小雪跟上。 三人一起出了县委大院,朝着派出所的方向走去。 到了派出所,梁主任熟门熟路地领着秦东扬,直接进了一个挂着“户籍科”牌子的办公室。 里面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人正在整理文件,看到梁主任,立刻站了起来,“哎呦,姐夫,你怎么来了?有啥事儿还要你亲自来啊?” 梁主任笑着走过去:“好你个老张,忙着呢?给你介绍个年轻才俊!这是县医院的秦医生,秦东扬。我跟你说,这可是个很厉害的医生!上次我爸就是他治好的!” 被称为老张的警察,也就是梁主任的小舅子,闻言立刻热情地伸出手,“哦!秦医生,你好你好!久仰久仰!咱梁叔可都是多亏了你啊!” 秦东扬连忙伸手握住:“张科长您好,客气了。” 梁主任把手里的表格递过去:“老张,这是我这个小老乡,家里几个妹妹要迁户口,手续都在这儿了,你给看看,盖个章。” 张科长接过表格,看是梁主任亲自带来的,二话不说,拿起桌上的公章,“啪啪”几下就盖好了。 “行了,姐夫的面子,必须给!”他又把表格递回给秦东扬,“不过,秦医生,你还得回你们大队那边,开个迁出证明过来。开好了迁出证明,再拿回来我这儿,我给你盖最后一个章,这手续就算齐活了。” 秦东扬看出来了,梁主任这是特意带他过来,不光是为了盖章方便,更是想帮他拓展一下县里的人脉。 这份人情,他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 “明白了!谢谢张科长!太感谢了!”他又转向梁主任,诚恳地说道:“梁主任,张科长,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们了。中午我做东,去国营饭店,咱们简单吃个便饭,务必赏光!” 梁主任一听,立刻摆手,“哎,东扬,你这就见外了!你才刚参加工作多久?我记得还是实习期吧?一个月工资就那么点儿,还要养着四个妹妹,正是用钱的时候,可不敢让你乱花钱!心意我们领了,这饭啊,就免了!” 秦东扬笑了笑,“梁主任,您放心,我现在手头还算宽裕,而且,我前几天已经转正了。” “什么?!转正了?!”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秦东扬:“这才几天?!我没听错吧?你不是这个星期才来报到的吗?” 旁边的张科长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秦东扬点点头,解释道:“是的,梁主任。前两天刚办的手续……刚好前几天做了一台大手术,院里给了些奖励,这不是想着刚好也跟您和张科长分享一下喜悦嘛。” 梁主任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追问道:“大手术?转正?这才一个星期不到啊!这.……这咱们县医院历史上,也没听说过转正这么快的吧?!” 秦东扬便简单地说道:“嗯,就是前几天急诊科送来的那个工人,双腿都断了那个,情况比较危急,我给他做了个断肢再植的手术。” “断肢再植?!”梁主任听到这几个字,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想起来了!” 他恍然大悟,声音激动地说道:“你别说,这几天都传遍了,说咱们县医院做了个了不起的大手术,接活了一条腿!轰动不小呢!搞了半天,那手术是你小子做的啊!” 秦东扬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事传得这么快,连梁主任都知道了。 “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梁主任,您也听说了?” “秦医生,你可能还不知道,这受伤的工人可不是一般人呐!他是咱们县机械厂王副厂长的独生子,叫王小虎。听说刚进厂没几天,操作不熟练,这才不小心把自己给卷进机器里去了。” 张科长脸上带着一丝了然,又加了一句:“说起来,我姐跟我姐夫,跟王副厂长一家,平时走动得还挺勤快。” 这话里的意思,秦东扬听明白了,是说梁主任跟那位副厂长关系不错。 梁主任一听,更是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王副厂长的儿子!哎呀,前两天我还特意去医院看望过王小虎呢!” 他看向秦东扬,带着点歉意:“当时是上班时间,我怕耽误你工作,就没好意思去找你打招呼。” 秦东扬闻言笑了:“梁主任,您太客气了!我还怕耽误你的时间呢!” 他又再次提议:“那现在,这顿饭,总该赏光了吧?” 梁主任笑得格外爽朗:“去!必须去!这么大的喜事,必须得庆祝庆祝!” 第74章 周院长来了! 他用力拍了拍秦东扬的胳膊,语气里满是赞叹:“东扬啊,说真的,我在县里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快转正的!一个星期不到啊!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 张科长也笑着附和:“是啊是啊,秦医生这本事,真是没得说!县医院有了秦医生,那是如虎添翼啊!” 几人又说了几句,气氛顿时更加热烈起来。 他们一起出了派出所,直奔不国营饭店。 梁主任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他熟门熟路地领着几人,找了个靠窗的相对安静的位置坐下。 秦东扬主动拿起菜单,点了几个扎实的硬菜,像红烧肉、溜肉段、干煸肥肠,又特意要了条清蒸鱼,最后还要了一瓶县里最好的白酒。 菜很快上齐,酒也斟满了。 梁主任举起杯子:“来!东扬,老张,咱们先走一个!祝贺我们东扬顺利转正,更祝贺咱们县医院出了你这么个神医!”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梁主任放下酒杯,脸上带着几分酒意,感慨道:“东扬啊,之前只知道你医术不错,没想到是这么厉害!断肢再植啊,乖乖,这在咱们县,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他竖起大拇指:“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以后啊,”梁主任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认真,“我们家老老小小要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或者有个什么磕着碰着的,可就全拜托你了!” 这话既是客气,也是一种认可和拉近关系的表示。 秦东扬端起酒杯,笑着碰了一下梁主任的杯子:“梁主任,您这话说的,只要我在医院一天,肯定义不容辞。不过,我倒是希望您和张科长,还有家里的各位,身体永远健健康康,最好永远都用不着来‘拜托’我这个医生。” 梁主任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指着秦东扬哈哈大笑起来:“对对对!说得对!说得太对了!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还是东扬你会说话!是这个理!谁愿意没事找医生啊!” 张科长也在一旁跟着笑,连连点头:“没错没错,秦医生这话实在!” 吃过午饭,跟梁主任和张科长在饭店门口告别后,秦东扬便牵着吃饱喝足、有些犯困的刘小雪,慢悠悠地往县医院走去。 回到医院,他先把刘小雪安顿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拿了几本图画书给她看,让她乖乖待着别乱跑,这才转身出了办公室,朝着四楼的院长办公室走去。 他得去找周院长,拿自己的户口迁出证明。 刚走到四楼的楼梯口,还没等拐进走廊,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影。 秦东扬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抬头一看。 嚯,真是冤家路窄,正是刘成喜。 这几天,吴瀚烨没少在刘成喜耳边煽风点火,刘成喜本就心胸狭窄,觉得秦东扬抢了他的风头,此刻看到秦东扬,那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他上下打量了秦东扬一眼,扯起嘴角,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哟,这不是我们医院现在的大红人,秦大医生吗?怎么?不上班来这里干什么?不会是来拍周院长的马屁的吧?” 刘成喜双手抱胸,斜着眼睛看秦东扬,“哼,我就说嘛,一个刚来的实习生,没背景没资历的,凭什么一个星期就转正?!原来是把拍马屁的功夫练到家了!走的都是奸臣那一套,溜须拍马,钻营苟且,真是无耻之尤!” 秦东扬本来不想搭理这种跳梁小丑,但对方的话实在太难听。 他脚步一顿,转过身,眼神冷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刘成喜,“刘成喜,你该不会是想学我这‘奸臣’去溜须拍马,结果热脸贴了冷屁股,拍到了马腿上,没成功,所以才气急败坏,跑我这儿来撒泼吧?” “你!”刘成喜脸色涨红。 秦东扬看着他那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嘴角的嘲讽更甚,“你医术不咋滴,一个断肢再植的手术都做不了,溜须拍马也做不好,你这人活得真是够失败的。” “我艹你妈!” 这话把刘成喜气得不轻,他眼睛瞬间变得通红,他怒吼一声,挥起拳头直直朝着秦东扬的脸上砸去! 然而,就在拳头即将及体的瞬间,秦东扬的身体向左侧轻轻一偏,刘成喜的拳头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角过去的! “嗯?”刘成喜一愣,显然没想到自己势在必得的一拳竟然落空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秦东扬的声音又飘了过来,“哎哟,刘医生,力气不小啊,可惜,眼神不太好,打不准呢。” “你!”刘成喜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猛地收回拳头,又是一记更快的直拳,朝着秦东扬的胸口捣去! “小一提示:目标左肩下沉,左直拳,速度加快百分之十。”秦东扬脑中,冰冷的电子音一闪而过。 他的脚下如同抹了油,看似随意地向后滑了一小步,就这一小步,正好让刘成喜的拳头再次落空。 “啧啧啧,”秦东扬摇了摇头,“刘医生,你这拳头软绵绵的,是没吃饭吗?还是说,把力气都用到拍马屁上了,结果马屁没拍响,力气也用完了?” 这几句话,比直接打他两拳还让他难受! 刘成喜彻底疯了,对着秦东扬就是一阵疯狂的拳打脚踢! “打死你个狗娘养的!” “让你抢老子风头!” “让你装逼!” 楼道里顿时响起一阵“呼呼”的风声,伴随着刘成喜气急败坏的叫骂。 而秦东扬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以最小的幅度、最精准的动作,险之又险地避开刘成喜所有的攻击,每一次闪避,都如同精确计算过一般,不多一分,不少一厘。 刘成喜的拳脚,要么擦着他的衣服过去,要么就砸在旁边的墙壁或者空气里,发出“砰砰”的闷响。 他越打越心惊,越打越憋屈! 这他妈的怎么回事?这小子滑得跟泥鳅一样!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住手!刘成喜!你在干什么!” 几个路过的医生护士看到了这边的动静,吓得脸都白了,一边大喊着,一边赶紧有人跑去叫院长了。 “周院长来了!周院长来了!”有人喊道。 第75章 不道歉就扣发工资 秦东扬眼角的余光瞥见走廊尽头,周院长带着几个人正铁青着脸快步走来,他脸上的嘲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慌和无奈。 就在刘成喜又一拳挥过来的时候,秦东扬不再只是闪避,而是主动向后退了两大步,拉开距离,并且“焦急”地大声喊道:“刘医生!你冷静点!你听我说,有话好好说!你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快住手!周院长来了!” 他这副“好言相劝”的样子,落在刚刚赶到的周院长眼里,简直就是受害者在极力忍让。 而刘成喜此刻已经打红了眼,哪里还听得进劝,依旧不管不顾地冲向秦东扬。 “都给我住手!”周院长气得声音都在发抖,指着刘成喜厉声喝道,“刘成喜!你眼里还有没有医院的规矩!还有没有我这个院长!” 周院长这一声吼,如同当头棒喝,总算是让刘成喜的动作僵了一下。 “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拉开!”周院长对身后跟着的几个医生命令道。 几个医生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抱腰的抱腰,拉胳膊的拉胳膊,费了老大劲才把还在挣扎咆哮的刘成喜给控制住。 “放开我!老子今天非弄死他不可!”刘成喜还在不甘心地嘶吼。 周院长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指着刘成喜,手都在哆嗦:“你……你……反了你了!” 处理完刘成喜,周院长这才转向秦东扬,脸色稍缓,但仍然带着余怒:“小秦,你没事吧?” 秦东扬立刻低下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自责和愧疚:“周院长,对不起,都怪我,我不该……不该跟刘医生争执,可能是我哪句话说得不对,刺激到他了,他才……” 周院长闻言一愣。 他本来以为秦东扬会告状诉苦,没想到他竟然还在为刘成喜开脱! 这孩子……心眼也太实诚了吧? 周院长看着秦东扬,眼神不由得柔和了几分,甚至带上了一丝赞许和心疼。 “到底是怎么回事?”周院长沉声问道,“他为什么突然对你动手?” 秦东扬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和难以启齿的表情:“我……我来找您拿户口迁出证明,刚到楼梯口,就碰上了刘医生。他……他就拦住我,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我没忍住,就回了几句……”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继续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愧疚”。 “唉,周院长,说到底,可能还是因为上次那个断肢再植的手术……” “我知道刘医生心里肯定不舒服,觉得我一个实习生,还是非本科室的,做了这么大的手术,有点……有点僭越了。” “他觉得我抢了他的风头,或者说,抢了手足外科的风头,心里有气,也是正常的。” “说实话,那天情况紧急,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想着救人要紧……现在想想,确实是有些太……太出风头了。” “刘医生因为这个生气,拦住我说几句气话,我本该让着他的……都怪我年轻气盛,没沉住气,跟他争辩了几句,才闹成这样……” 刘成喜还在那几个医生的手里死命挣扎着,耳朵却竖得尖尖的,将秦东扬那番“肺腑之言”听得一清二楚! 他哪里听得出这小子话里藏着的刀子和绿茶味儿? 他只觉得秦东扬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得了表彰还要诛心! 怒火再次冲垮了他本就不多的理智! “姓秦的!你他妈放屁!”刘成喜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朝着秦东扬的方向疯狂咆哮,“你也知道你不是我们手足外科的人?!你也知道你爱出风头?!抢手术、抢功劳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自己僭越了?!现在在这里装什么好人!猫哭耗子假慈悲!” 他这番不知好歹的叫骂,无异于火上浇油,周院长那张原本就因愤怒而紧绷的脸,瞬间黑得如同锅底。 “刘成喜!你给我闭嘴!”周院长猛地一声怒喝。 “什么你的科室我的科室!”周院长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当年我们学医的时候,哪里分得这么清楚!外科医生,内科的急症不一样要上!” “医生的天职是什么?是治病救人!是生命至上!不管你是哪个科室的,只要能把病人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你就是好医生!就是医院的功臣!” “你再看看你!你做了什么!在医院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同事拳脚相向!你把医院的规章制度当成了什么?把同事的情谊当成了什么?像你这样,别说转正,给你一个警告处分都是轻的!” 周院长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情节严重,按照规定,可以直接开除!” 开除?! 这两个字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还在挣扎的刘成喜头上,让他瞬间僵了一下。 而秦东扬,听到“开除”二字,心里却是一动。 他当然知道,周院长多半是在说气话,真要开除一个有编制的医生,流程复杂得很,而且看刘成喜这背景,未必没有转圜余地。 但这,正是他表现“大度”和“善良”的绝佳时机! 他立刻上前一步,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惊慌和不忍的神色,“周院长!周院长!您消消气!千万别!开除太严重了!真的!刘医生他……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冲动!” “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一点伤都没有。”他还煞有介事地转了个圈,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和胸口,“刘医生平时工作也挺认真的,就是……就是脾气急了点。这次也是因为手术的事情,他心里有疙瘩,我也有责任,我不该跟他争辩……真的没必要闹到开除那么严重,周院长,给他一次机会吧!我看……警告处分什么的,是不是……也就算了?” 秦东扬这番“以德报怨”的求情,听在周院长耳朵里,简直是懂事得让人心疼,再看看刘成喜那副死不认错、还想吃人的样子,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周院长心里那股火,非但没被秦东扬浇灭,反而“噌”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这刘成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人家小秦受了委屈,还反过来替你求情!你呢?连句软话都没有! “道歉!”周院长猛地转头,厉声对着刘成喜吼道,“立刻!马上!给小秦道歉!还有!鉴于你今天恶劣的行为,这个月的工资,全额扣发!” 第76章 我来办户口迁出 什么?!扣一个月工资?! 刘成喜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苍白! 这个月的工资要是没了,家里怎么办? 他可以不在乎警告处分,但不能不在乎钱啊! 可是……要他向秦东扬这个毛头小子低头认错? 刘成喜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屈辱和愤怒交织着,让他浑身都在颤抖。 周院长看着他这副死不悔改的模样,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怎么?不愿意?你要不道歉,那就直接下处分,然后扣三个月工资!” 扣……扣三个月?!那他一家老小就真的要去喝西北风了! “别!别!周院长!我错了!我错了!”刘成喜几乎是带着哭腔喊了出来。 刚刚还梗着的脖子,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刘成喜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秦东扬脸上立刻堆起的笑容,“哎,刘哥,算了算了,咱们都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点小摩擦,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过刘哥,你这脾气啊,以后真得控制着点,你看,跟我这儿闹起来,咱们内部消化了也就罢了。万一哪天,你这火气没忍住,冲着病人家属去了,那后果可就严重了,对咱们医院的形象也不好,是不是?” 周院长一听,果然眉头皱得更紧了。 秦东扬说得对啊!刘成喜这个火爆脾气,就是个隐患,今天敢打同事,明天万一控制不住,在病人家属面前失态,那医院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看来刚才的处罚还是轻了点,不足以让他真正吸取教训! “小秦说得有道理!”周院长脸色又是一沉,指着刘成喜的鼻子,“你这个臭脾气,必须得好好改改!光扣一个月工资,我看还不够让你长记性!再加一个月!一共扣你两个月工资!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动手!” 什……什么?!两个月?! 刘成喜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差点没直接瘫坐在地上! 两个月的工资啊!这跟要了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秦东扬见状,又赶紧“好心”地开口了,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不忍”。 “周院长,扣两个月是不是有点太重了?刘哥都这么大年纪了,家里肯定上有老下有小的……这一下子没了两个月的收入,家里人这日子……” 周院长本来就憋着火,听秦东扬这么一说,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小秦!你别替他说话了!你就是心太软!你也说了,他都这么大的人了!一把年纪了,做事还这么冲动!像个愣头青一样!一点分寸都没有!不给他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他下次还不知道要捅出什么篓子来!” 他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刘成喜,转向秦东扬,脸色缓和了许多。 “小秦,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你的那个户口迁出证明,手续办好了,你拿一下。”说着,周院长率先朝办公室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带着歉意拍了拍秦东扬的胳膊,“今天这事……唉,让你受委屈了。” 秦东扬连忙摆手,脸上依旧是那副谦逊得体的笑容,“周院长,您千万别这么说,真没什么,都是同事,一点小误会而已。”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长办公室。 等到秦东扬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时,一眼就瞥见刘成喜还像失魂落魄地杵在走廊外面,看到秦东扬,他敢怒不敢言。 秦东扬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把刘成喜气了个半死,这才得意地离开了。 今天周六,刘春芽和刘夏荷她们都要回来了,秦东扬特地去买了肉回来炖了。 “姐夫!我们回来了”两个女孩的声音带着放学后的轻松。 刘春芽快走几步,凑到灶台前,看着锅里那大块大块的五花肉,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心疼。 “姐夫,你这……怎么又买这么多肉?这得花多少钱啊!咱们省着点……” 秦东扬正拿着大勺搅动着锅里的肉块,闻言转过头,“今天必须吃顿好的!得庆祝庆祝!” 刘夏荷好奇地凑过来,“庆祝什么呀,姐夫?” 秦东扬放下勺子,擦了擦手,看着姐妹俩,“我,转正了!从今天起,我就是市医院的正式医生了!而且,以后每次做手术,医院还会给专门的补贴!钱不少呢!” “!!!”刘春芽瞬间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真的?!姐夫?!你……你转正了?!还……还有补贴?!” 刘夏荷更是激动地跳了起来,小脸兴奋得通红,“哇!姐夫!你太厉害了!正式医生!还有补贴!天呐!姐夫!我以后也一定要当医生,像你一样厉害的医生!” 秦东扬看着小姨子这副激动的模样,心中也是暖暖的,他笑着摸了摸刘夏荷的头,“好!夏荷有志气!只要你好好学习,将来肯定能当个好医生!” 这顿晚饭,充满了欢声笑语,肉汤的香味似乎都带上了喜悦的味道。 第二天一大早,秦东扬就带着刘春芽、刘夏荷还有另外两个年幼的妹妹,坐上了回村的牛车。 到了村口,秦东扬先跳下了车,对刘春芽说道:“春芽,你带着夏荷她们几个先回家,把咱们的东西都收拾利索了,该打包的打包,准备好。” 刘春芽点了点头,“哎,好!” 秦东扬摸了摸刘小雪的头:“我去趟大队部,把咱们的户口迁出来,你们先回去吧!” 说完,他便径直朝着大队部的方向走去。 大队部办公室里,办事处的老张正端着个大搪瓷缸子喝水。 看到秦东扬进来,老张放下缸子,随口问道:“东扬啊,啥事?” 秦东扬开门见山:“张叔,我来办户口迁出。” 老张点了点头,这事儿不奇怪,秦东扬去市里工作了,迁户口是早晚的事。 他拿起笔,准备登记,“迁你自己的?” 秦东扬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地说道:“不是,是我们一家五口。” “噗——”老张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啥?!五……五口?!你再说一遍?!” 第77章 是为了你呀! “我,还有我那四个小姨子,刘春芽、刘夏荷她们四个,一共五个人,户口都要迁到县里去。”秦东扬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老张彻底懵了,“东扬!你……你没跟我开玩笑吧?!五个人的户口,全都转成县里的非农户口?!” 这……这怎么可能?!这得是多大的关系才能办成啊?! 要知道,如今这年头,一个农村户口想转成城市户口,比登天还难!更别说一下子转五个!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秦东扬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略带神秘的笑容,“咳,张叔,这事儿吧……也是运气。我在县医院工作,这不是认识了几位领导嘛,人家看我一个人带着几个小姨子不容易,挺照顾我的,就顺口提了一句,说能帮着想想办法,一来二去的,人家就好心,说干脆把孩子们的户口问题也一块儿给解决了。” 他心里清楚,对付老张这种基层办事员,没必要解释得太清楚,反而要营造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这世道,多的是见人下菜碟的主儿,你表现得越是有背景、有靠山,事情往往就办得越顺利。 老张听得是心惊肉跳! 县里面的领导?还能顺便解决四个农村孩子的户口?我的乖乖!这得是多大的官?多硬的关系啊! 他看向秦东扬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带上了几分敬畏,甚至还有点巴结讨好的意味。 “哎呀!东扬!原来是这样啊!果然你原本就是城里人,就是跟咱们村里的不一样!”老张的态度顿时就更加热络了,“我这马上就给你把事儿办了!” 说着,他赶紧找出村里的户口登记簿和介绍信存根,拿出印章。 “啪!”“啪!”“啪!” 几声清脆的盖章声响起,干脆利落。 老张麻利地办好了所有手续,双手递给秦东扬,“东扬啊,拿好了!以后可就是城里人了!出息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乡里乡亲啊!” 秦东扬接过手续,客气地道了声谢,转身离开了大队部。 看着秦东扬远去的背影,老张还站在原地咂摸着味儿。 回过神来,他立刻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激动地跑去找办公室的其他同事蛐蛐去了。 “哎!老李!老王!你们快过来!跟你们说个稀罕事!” “啥事啊,老张?看你这一惊一乍的。” “秦家那小子,秦东扬!刚才来迁户口了!” “迁就迁呗,他不是去县里医院工作了吗?” 老张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关键不是他自己!是他们一家五口!他!还有他那四个小姨子!全都迁到市里去了!五个城市户口啊!” “什么?!真的假的?!”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当然是真的!我亲手办的!人家说了,在县里认识大领导!是大领导给帮的忙!” “我的天!这秦东扬……可真是不得了了!” “是啊!这小子,有大出息了!” 秦东扬这边刚迈出大队部的门槛,他五个城市户口到手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整个村里传开了。 村子里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秦东扬自己都才去县城不到一个星期,怎么就突然把四个孩子的户口也搞定了。 一时间不少人心里都盘算着要怎么跟他打好关系。 要说最简单的,那就是把女儿嫁给他。 是,他是死了老婆,还带着四个小姨子,看着是累赘。 可转念一想,那刘春芽不是已经快能说婆家了吗?眼瞅着就能嫁出去了,还能要一份彩礼呢。 刘夏荷也十三四了,过两年也是别人家的人。 剩下俩小的,能有多费事,不就是多两双筷子?给口饭吃,养活着呗。 但这好处可就大了去了! 自家闺女要是嫁给秦东扬,那不立马就跟着成了城里人了? 万一秦东扬再在医院里使使劲,给闺女也安排个扫地、打杂的活儿…… 我的乖乖,那可就彻底跳出农门,端上铁饭碗,吃上商品粮了! 谁还愿意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啊?当农民是光荣,可谁不想进城当工人呢? 一时间,不少昨天还对秦东扬爱答不理、甚至有点瞧不上的人家,都开始拍大腿了。 当初秦东扬死了老婆,一个人拉扯几个小姨子,在村里干活挣工分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把自家闺女许给他呢? 现在,怕是门槛都要被踏破了!竞争激烈啊! 果然,这边秦东扬刚回到家,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门外站着的,是村里说媒拉纤、无人不知的王媒婆,此刻,她那张平时就布满褶子的脸,笑得更是像一朵盛开的老菊花。 “哎呦!东扬在家呢!”王媒婆声音那叫一个热情似火。 秦东扬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他心里立刻就想到了刘春芽。 毕竟春芽过了年就十八了,在这乡下,确实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他脸色一冷,不等王媒婆再说别的,语气就硬邦邦地抢先开口:“王婶,春芽年纪还小,我打算让她去城里继续读书,将来考大学。嫁人的事,暂时不考虑,过几年再说。” 王媒婆被他这硬邦邦的态度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哎呀!东扬!瞧你说的!急啥!女孩子多读点书好!有文化!好事!天大的好事!不过啊,东扬,婶子今天来,可不是为了春芽那丫头。” “那是为了谁?”秦东扬心里嘀咕。 王媒婆眼睛都快笑成一条缝了,“是为了你呀!” “我?”秦东扬彻底愣住了。 “是村东头老李家的,就是月红她那个刘三叔隔壁那家,他家的大闺女翠莲!托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秦东扬一听“老李家”,一听“翠莲”这两个字,脸上的惊讶瞬间就变成了冷漠,甚至还有点厌恶。 老李家? 他可记得清楚,以前他日子难过的时候,那老李家的婆娘,还有那个翠莲,在背后编排他什么难听的话来着? 说他克妻,说他带着四个拖油瓶累赘,谁嫁给他谁倒了八辈子霉!现在看他进了城,有了工作,还能弄到城市户口了,就巴巴地贴上来了?想得美! “不了不了。”秦东扬想都没想,直接摇头,“王婶,麻烦你回去告诉他们一声。我跟老李家,八字不合,以前他们家怎么在背后戳我脊梁骨的,我可都记着呢。” 王媒婆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了一下。 她心里暗道一声可惜,要知道,老李家为了让闺女搭上秦东扬这条线,给的谢媒礼可是村里头一份的!钱最多! 但王媒婆是干啥吃的?这点场面还能应付不了? “行行行,这个不合心意,咱们不说她!”王媒婆话锋一转,“东头的不行,没关系!那……西头老张家,他家的小女儿……” 秦东扬听得眼角都抽搐了一下,“等会儿……王婶……还有啊?!” 王媒婆一听这话,脸上那菊花褶子笑得更深了。 “哎呦!东扬,你这话说的!可不是嘛!不瞒你说,老婆子我刚刚啊,就接了足足四家的托付!怎么样?这四家闺女,模样、身段、性情,那也是各有各的好处!你相中了哪一个,只管跟婶子说!” 王媒婆眼珠子一转,又道,“要是……要是这四家你都瞧不上眼,那也没关系!只要你看中了咱村里哪个还没出嫁的大姑娘,跟婶子说一声!婶子豁出这张老脸,也保管去给你提亲!” 第78章 娶个媳妇多好啊 秦东扬听得是哭笑不得。 他这才刚拿到户口迁出证明,连家门都没捂热呢,怎么就一下子成了全村争抢的香饽饽了? 这些人啊,前段时间还对他避之不及呢。 今天就因为一个城市户口,一个医院的工作名头,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真是现实得让人心寒。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些人图的哪里是他秦东扬这个人?图的不过是他能带来的那些实际好处罢了! 还没等秦东扬再次开口拒绝,旁边一直默默埋头收拾东西的刘春芽,脸都气黑了。 她猛地抬起头,手里还抓着一件准备打包的旧衣服,声音又冷又硬地冲着王媒婆:“王婶!我姐夫才不会娶她们呢!” 王媒婆被这冷不丁的一嗓子吓了一跳,随即斜了刘春芽一眼,嘴角往下一撇。 “去去去!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大人说话,小孩儿家家的别插嘴!你姐夫都这岁数了,又是过来人了,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贴心照顾着,那怎么行?” 刘春芽一听这话,更气了,立刻针锋相对地反驳:“谁说我姐夫没人照顾?我跟我妹妹们就能照顾好姐夫!” 站在她旁边的刘夏荷,虽然不太明白她们在争什么,但也立刻跟着姐姐用力点头,脆生生地附和道:“对!我们可以照顾姐夫!我们会做饭!会洗衣裳!” 王媒婆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上堆满了揶揄的笑意。 她那双小眼睛,滴溜溜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刘春芽和刘夏荷这两个明显还没长开的黄毛丫头。 她故意拉长了调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呦喂,我说的那种照顾啊……可不是你们说的这种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的照顾。” “你们姐夫啊,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这身边啊,是需要一个贴心的女人……在床上,好好照顾他!” 刘春芽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没立刻反应过来“床上照顾”是什么意思。 几秒钟后,她像是突然明白了,那白净的脸蛋“轰”的一下,瞬间就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一样,连脖子根都红透了。 站在她旁边的刘夏荷,却是真的没听懂,还是一脸的懵懂和好奇。 她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歪着头,不解地看向王媒婆,认真地问道:“王婶,在床上还要怎么照顾呀?是铺被子盖被子吗?” “夏荷!”刘春芽又羞又急,赶紧伸手一把拉住了还要再问的妹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秦东扬的眉头,此刻已经皱得能夹死苍蝇了,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 他看着王媒婆,语气里带着明显压抑着的怒气和不悦:“王婶!春芽夏荷她们还是小姑娘!你跟她们胡咧咧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王媒婆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反而一副“我这都是为了你好”的表情,甚至还带着点委屈。 “哎呀!东扬!瞧你这话说的!婶子这还不是一片好心,替你着急嘛!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身边没个女人知冷知热的,这日子咋过嘛?” “我说了,我真不需要。”秦东扬懒得再跟她废话,“王婶,麻烦你回去告诉那些托你说媒的人家,也麻烦你记住了,以后,不管是谁,再找你来给我说媒,你都直接替我回绝了吧。我现在,对娶媳妇这件事情,一丁点儿的心思都没有。” 王媒婆脸上的笑容,这下是彻底垮了,僵在那里,眼神里全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和肉痛。 要知道,那好几家人可都私下里跟她许了重诺!只要这门亲事能说成,那谢媒礼的红包,绝对是村里头一份的!厚厚的! 这眼看着就要到手的肥肉,就这么……飞了? 可王媒婆毕竟是干这行几十年的老油条了,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她不死心,脸上又勉强挤出点笑容,还想再挣扎一下,劝上几句:“哎呀,东扬啊,话可不能说得这么死嘛!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娶个媳妇多好啊,有人给你……” “春芽!”秦东扬听得脑仁都疼了,实在是不耐烦再听她聒噪下去,直接扭头对身后的刘春芽沉声吩咐道:“送王婶出去。” 刘春芽刚才那颗心一直悬在嗓子眼,七上八下的,生怕她这个姐夫真被王媒婆说动了心,答应了哪家的亲事。 此刻听到秦东扬这干脆利落的拒绝和逐客令,她心里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总算是“咚”地一下落了地。 “哎!好嘞!”她立刻响亮地应了一声,动作那叫一个麻利。 她快步走到还想赖着不走的王媒婆身边,连拖带拽,半推半请地就把人往院子外面弄。 “王婶,您慢走啊!我送您出去!路不好走,您看着点脚下!” 好不容易,才把一脸不甘和惋惜的王媒婆“送”出了院门。 刘春芽心里清楚,今天王媒婆只是第一个上门的,后面指不定还有多少人惦记着呢。 为了防止再有不识趣的媒婆或者其他什么人上门来烦扰她姐夫,也为了断了某些人的念想。 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哐当”一声,干脆利落地将那有些破旧的木门门闩,从里面给牢牢地插上了! 可这门闩刚插上没两分钟,外面就又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刘夏荷正在气头上,刚才被姐姐捂着嘴没问成,心里还憋着一股劲儿呢。 这会儿又听到敲门声,她下意识就觉得,肯定是那个讨厌的王媒婆不死心,又转回来了! “还来?烦不烦啊!”她怒气冲冲地嚷嚷着,一边往门口冲。 人还没到门口呢,嘴里已经开始骂骂咧咧了:“走开走开!都说了我姐夫不娶媳妇!你们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再不走我放狗咬你了!” 她气势汹汹地一把拉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的人,不是王媒婆,是提着个篮子,一脸愕然的周宝强。 周宝强显然是被她这一通劈头盖脸的骂给整懵了,愣在那里,眼睛瞪得溜圆。 第79章 夏翠娥也来了 刘夏荷嘴里的骂声,戛然而止。 “呃……”她看着周宝强那错愕的表情,自己也傻眼了,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 “那个宝强哥……”她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小的跟蚊子哼似的,“对、对不起啊……我、我不是骂你……我以为……我以为又是刚才那个媒婆,她刚才来给我姐夫说媒,烦死了,我以为她又来了……” 周宝强看着她这副窘迫又委屈的样子,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没事没事,夏荷妹子,俺不介意。”他挠了挠头,“俺也听说了。” “啊?你也听说了?”刘夏荷惊讶地抬起头。 “嗯。”周宝强点点头,往院子里探了探头,“你们家迁户口的事儿,现在村里头谁不知道啊?估计用不了多久,整个大队的人都得知道。到时候啊,我看别说是咱们村的王婶了,隔壁村、隔壁大队的媒婆,说不定都得往你们家跑!” 院子里,正在指挥妹妹们把最后几个包裹捆好的秦东扬,听到这话,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这叫什么事儿啊! 周宝强见秦东扬脸色不好,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那个……秦医生……你……你还要鱼不?我这个星期运气好,抓了不少,都养在水缸里呢。你要是要,我现在就给你送过来。” “要是……要是你现在用不着了,”周宝强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明显的不安和忐忑,“那我就明天去供销社问问,看他们收不收……” 他心里直打鼓,秦东扬现在可是市里医院的正经医生了还会看得上他这河沟里捞出来的鱼吗? 没想到,秦东扬听了他的话,眼睛却是一亮。 “要!怎么不要!”他立刻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惊喜,“太好了!宝强大哥,你来得正好!这样,你要是有空的话,现在就回去帮我把鱼都给杀了,处理干净了送过来。” 秦东扬解释道:“我们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估计下午就得走。这活鱼带着上路,太不方便了。” 周宝强一听这话,脸上的不安和忐忑瞬间就被巨大的惊喜取代了! “要!要!有空!太有空了!”他连声应道,脸上的笑容咧得老大,露出一口白牙,“秦医生你等着!我这就回去弄!保证给你拾掇得干干净净的!” 说完,他转身就跑。 等到秦东扬他们把所有行李包裹都搬到院子里,准备找牛车的时候,周宝强和他弟弟周宝刚,两个人就一人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大竹篮,快步走了过来。 篮子上面,还盖着干净的湿布,里面是处理得干干净净的鱼,为了掩盖鱼肉,上面还特地盖了一些青菜、红薯神恶魔的。 他们哥俩一路走过来,村里不少闲着没事的人都看见了。 有人在旁边阴阳怪气地指指点点。 “哟,宝强,还给秦医生送东西呢?”一个婆子撇着嘴说道,“人家现在是城里人了,吃商品粮的医生!还能看得上你这点青菜红薯?” 另一个抽着旱烟的老头,也嘿嘿笑了两声:“就是!拍马屁也不是这么个拍法!瞎耽误工夫!” 还有人嘀咕:“说不定是想巴结秦医生,以后看病方便呢!毕竟他们老娘就是个病篓子……” 周家两兄弟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像是没听见一样,目不斜视地快步走到了秦东扬家院门口。 “秦医生!”周宝强憨笑着喊了一声。 秦东扬赶紧迎了出来,接过两个大篮子,入手沉甸甸的。 “辛苦你们哥俩了!”他笑着说道,然后就掏出钱包,开始数钱。 他很快数好了鱼钱,递给周宝强,然后又指着那些青菜和红薯:“还有这些菜和红薯,也一起算上。” “哎!秦医生!这可使不得!”周宝强连忙摆手,把递过来的菜钱往回推。 “这菜和红薯也不值几个钱!就是怕被人看到底下的鱼肉给秦医生你惹麻烦的!”周宝刚也在旁边附和道,“真不值什么钱……” “那不行!”秦东扬态度很坚决,又把钱推了回去。 “亲兄弟明算账!鱼是鱼,菜是菜!你们费心给我送过来,我怎么能白拿你们的东西?” “真不用,秦医生!”周宝强还是不肯收。 “拿着!”秦东扬板起脸,语气加重了几分,“你们要是不收这个钱,这鱼肉我也不要了!你们再提回去!” 看着秦东扬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周家两兄弟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无奈。 最后,还是周宝强叹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了那几张毛票,“那……那好吧。谢谢秦医生。” 秦东扬看着周家两兄弟脸上那淳朴又带着点小心的笑容,心里也挺熨帖。 他想了想,又开口说道:“对了,宝强大哥,宝刚大哥,以后啊,你们要是还打到鱼,要是方便的话……每个星期的……嗯,星期天吧,你们把鱼杀好了,直接给我送到县城去。” 周宝强和周宝刚眼睛同时一亮,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和激动。 “真、真的?东扬哥?你以后还要我们的鱼?”周宝强声音都有些发颤。 “要啊,怎么不要。”秦东扬笑了笑,他把自己在租的房子的地址跟他们说了一下,“要是星期天我正好不在家,或者在医院忙,你们就把鱼交给春芽她们。春芽会记账,记下每次送了多少鱼,到时候我回来了一起跟你们结钱,保证亏不了你们。” “哎!哎!行!太行了!”周宝强激动得直搓手,连连点头。 周宝刚也在旁边咧着嘴傻笑,一个劲儿地说:“谢谢秦医生!” 对他们来说,这可不仅仅是卖鱼赚钱的事儿,更是秦东扬看得起他们,给了他们一条稳定的门路! 秦东扬看着他们高兴的样子,又郑重地叮嘱了一句:“不过,你们下河捞鱼,一定要注意安全,特别是晚上,水边滑,看清楚了!还有这天马上就要冷了,要下水,一定要提前活动身体!” 他知道这哥俩为了多捞点鱼,有时候会摸黑下河,那太危险了。 “哎,俺们省得!秦医生你放心!”周宝强拍着胸脯保证。 看着院子里堆放的那些行李包裹,还有那两大篮子沉甸甸的鱼。 周宝强挠了挠头,主动说道:“秦医生,你们这东西不少啊,还有这两大篮子鱼和肉呢,沉得很。要不……我帮你一起搬吧!不然你们不得累挺了啊!” 周宝刚也赶紧开口:“对对!我也可以帮忙搬村口去!” 秦东扬看了看那些确实不轻便的家什,也没客气,“那敢情好!真是麻烦你们了!” 几个人正准备合力开始搬东西,院门口又探进来一个身影,是夏翠娥。 她手里也提着一个篮子,上面盖着一块干净的蓝布。 她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院子里忙碌的秦东扬,脸上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酸楚和失落,“秦医生……” 第80章 秦医生一家就是实在! 秦东扬抬起头,看到是她,也愣了一下。 夏翠娥咬了咬嘴唇,声音低低地问道:“你们……你们这次去了县城,以后……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气氛顿时有点微妙。 原本正在低头捆绳子的刘春芽、拿着扫帚扫地的刘夏荷,还有最小的两个妹妹,动作都是一顿,齐刷刷地抬起头,目光全都聚焦在了夏翠娥身上。 她们可都清楚得很,这个夏翠娥,以前就对她们姐夫有那么点不清不楚的心思! 秦东扬没注意到妹妹们的眼神官司,他只是实话实说:“家里这些东西都还在呢,衣柜橱柜啥的也带不走。逢年过节,总还是要回来看看,收拾收拾的,不过……平时上班忙,估计是回不来了。” 夏翠娥眼圈微微有点发红,似乎还想说什么。 可看着院子里这么多人,特别是秦东扬那四个跟护食的小狼崽子似的小姨子,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她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她有些局促地往前走了两步,把手里的篮子递了过去。 “那个……我看你们家锅碗瓢盆都带走了,路上也没啥吃的。我……我早上烙了些饼,你们带着路上垫垫肚子吧。” 她把篮子塞到离她最近的刘春芽手里,眼神却一直瞟着秦东扬。 秦东扬一愣,随即赶紧伸手往自己兜里掏钱,“哎呀,翠娥,这怎么好意思!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不用!”夏翠娥一看他掏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连连摆手,“真不用!就是点粗粮饼子,不值钱!” 说完,她像是怕秦东扬硬塞钱给她一样,转身就往外跑,头也不回。 “哎!翠娥嫂子!”秦东扬拿着钱,都来不及喊住她。 夏翠娥脚步不停,匆匆离开了刘家院子。 她刚一走远,院子外面一直伸长脖子往这边看热闹的几个婆子媳妇,就忍不住嘀咕起来。 “嘁!也不看看自己啥模样!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不是嘛!人家秦医生现在是城里人了,她一个寡妇家家的,还真敢想!”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得上吗?” 刚跑出没多远的夏翠娥听到这些刻薄的议论,脚步一个踉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猛地回过头,眼圈通红,却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冲着那些人喊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我就是感谢秦医生!当初他给我治伤,都没收我钱,我送点饼子感谢他怎么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委屈和难堪。 说完,她再也忍不住,捂着脸,飞也似的跑远了。 那些嚼舌根的婆子媳妇被她这么一吼,先是一愣,随即互相看了看,撇撇嘴,没趣地散开了些。 院子里,刘家姐妹几个都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脸色各异。 刘夏荷拿起夏翠娥送来的篮子,掀开上面的蓝布,一股混合着麦香和油香的味道飘了出来。 她拿起一张黄澄澄、软乎乎的饼,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哇!好香啊!”她夸张地叫了一声,随即,她又故意拉长了调子,瞟了秦东扬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这饼烙得可真软和,里面指定是掺了不少白面儿吧?啧啧,翠娥嫂子可真是舍得下本钱呢!” 秦东扬看着她那副人小鬼大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伸手指了指刘夏荷的额头,笑骂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就你鬼精鬼精的!还不快点收拾东西!吃了饼子,咱们赶紧走!” 虽然他也明白夏翠娥的心思,但这会儿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是!姐夫!”刘夏荷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几个人也不再耽搁,分了饼子,就着温水简单吃了点,然后继续手脚麻利地收拾最后的行李。 周家兄弟也撸起袖子,开始帮着往外搬那些沉重的包裹和篮子。 等到秦东扬他们准备离开去镇上坐车的时候,秦东扬才拿了一块钱给周宝刚,让他转交给夏翠娥。 他不想欠别人什么。 几人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搭乘着中巴车去了县城。 下了车,周宝刚又主动扛起最重的行李。 他黝黑的脸上渗着汗珠,却咧着嘴,背上背着一大推,一手还提着一大包。 他这趟跟着来,不单是秦东扬拜托他送些重家伙,也是他自己想来县城里新家认个门。 以后每周送鱼,可不能找错了地方。 到了县城,七拐八绕,终于在一处还算清静的巷子里,寻到了秦东扬租下的那个小院。 院门是半旧的木门,推开来,里面却别有洞天。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虽然不大,却干净齐整。 东西两边各是两间厢房,正对着的是三间正房,屋檐下还挂着几串晒干的红辣椒,透着几分农家少有的雅致。 周宝刚眼睛都看直了。 “乖乖!东扬哥,你这院子……可真敞亮!”他由衷地赞叹道,语气里满是羡慕。 这院子,比起村里那些泥坯房,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秦东扬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都是租的,先将就着住。” 他转头对刘春芽说:“春芽,天也不早了,你先带妹妹们收拾一下,赶紧做点饭。” “知道了,姐夫。”刘春芽应了一声,便招呼着妹妹们开始卸东西,归置行李。 周宝刚看东西都卸得差不多了,抹了把汗,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东扬哥,那我就先回去了。” 秦东扬一听,立马拉住他:“哎,宝刚哥,这都到饭点了你还走啊!” 周宝刚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东扬哥,我这要是吃了饭,回去就太晚了,村里黑灯瞎火的不好走。” 秦东扬眉头一挑:“现在这个点,回村的中巴车早没了吧?” 周宝刚憨厚一笑,挠了挠头:“没了我就走回去!几十里路,也就几个小时……” “胡闹!”秦东扬脸一板,“走回去?那得走到什么时候!你大老远好心帮我们把这么多东西扛过来,我还能让你饿着肚子,再摸黑走几十里山路回去?这成什么话了!” 刘夏荷也从屋里探出头来,脆生生地说:“是啊,周二哥,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吃了饭再走嘛!” 另外两个小丫头也跟着起哄。 “周二哥留下吃饭!” “周二哥留下!” 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热情得很。 周宝刚被这阵仗弄得脸都红了,看看秦东扬坚决的样子,又看看几个小姑娘期盼的眼神,推辞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心里暖烘烘的。 这秦医生一家,就是实在! “那……那俺就叨扰了。”周宝刚嘿嘿一笑,答应了下来。 第81章 我怕他等不到下个星期了 晚饭因为人多,刘春芽多做了几个菜。 周宝刚也是个实在人,吃过饭,主动提出帮忙。 秦东扬正好要把今天带来的河鱼处理一下,做成鱼糜,方便做鱼糕。 “行,那你帮我剁鱼肉,正好人多力量大。” 于是,院子里灯光下,秦东扬、周宝刚,还有过来凑热闹顺便打下手的刘春芽和刘夏荷,四个人围着案板忙活起来。 鱼肉确实不少,但四个人动作都麻利,说说笑笑间,没多大会儿工夫,一大盆雪白的鱼糜就剁好了。 秦东扬看着这成果,满意地点点头。 晚上,秦东扬便让周宝刚跟自己睡在了正房的西屋。 都是大男人,也没那么多讲究。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刘春芽就起来了。 她手脚麻利地将昨天剁好的鱼糜调味,上锅蒸了几大盘鱼糕。 雪白细腻的鱼糕,散发着诱人的鲜香。 众人就着热腾腾的鱼糕和稀粥,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饭。 饭后,周宝刚便要告辞了。 刘春芽和刘夏荷也要去县里的中学报到,顺路。 秦东扬把他们送到院门口,叮嘱道:“路上小心,春芽,夏荷,到了学校有什么事就赶紧回来告诉我。” “知道了,姐夫!”姐妹俩齐声应道。 三人一道往巷子口走去。 到了巷子口,刘春芽指了指左边:“学校往这边走。” 周宝刚则指了指右边:“我去那边车站坐车。” “周二哥,那咱们下周日见啦!”刘夏荷笑靥如花,热情地冲周宝刚挥了挥手。 “哎!好嘞!下周见!”周宝刚也憨厚地笑着,跟她们摆了摆手,转身往车站方向去了。 他心里琢磨着,下周来送鱼,可得多带点好东西。 姐妹俩目送周宝刚走远,刚准备往学校方向走,身后就传来一个男声。 “春芽、夏荷早上好啊。” 两人回头一看,正是隔壁院子的莫光辉。 莫光辉穿着干净的工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副准备去上班的样子。 他几步追了上来,脸上带着笑容,眼神却在姐妹俩和周宝刚离开的方向来回扫了扫。 “刚才那位是谁啊?”莫光辉状似随意地问道。 不等她们回答,他又立刻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春芽、夏荷,你们刚来县城,人生地不熟的,可要注意安全啊。”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关切:“尤其是女孩子家,不要随便跟不熟悉的人攀谈,知道吗?现在这社会上,坏人可不少。” 刘春芽微微蹙了蹙眉,没说话。 刘夏荷却眨了眨大眼睛,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莫大哥,周二哥不是不熟的人呀,他是我们村里的,我们都认识好几年了!” 莫光辉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随即立刻堆起笑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原来是这样啊!”他拍了拍额头,“哎呀,那是我多虑了,我还以为是你们刚认识的什么人,担心你们年纪小,被人骗了呢!” 刘春芽对这个莫光辉,打心底里就没什么好感。 她冷冰冰地甩过去一句:“我们跟你,好像也不太熟吧?” 莫光辉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他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解释:“这不是……这不是街坊邻居嘛,总得互相照看着点。” 刘春芽“哦”了一声,语气没什么起伏:“那谢谢你了,暂时还不用。” 说完,她拉着还有点懵的刘夏荷,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光辉站在原地,看着姐妹俩远去的背影,脸色有点难看。 他在巷子口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又转头折回了巷子里。 他很快就找到了正在院门口收拾东西的秦东扬。 莫光辉换上一副担心的表情,凑上前去:“秦医生,刚才我看见春芽和夏荷在巷子口,跟一个男的说话呢。那男的我瞅着面生,我有点担心,她们俩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好的人了?” 秦东扬一听,心里就有数了,知道他说的是周宝刚。 他笑了笑,解释道:“哦,莫大哥你误会了,那不是坏人,是我们村里的一个熟人,过来帮忙的。” 莫光辉立刻做出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哎哟!是熟人就好,是熟人就好!” 他拍了拍胸口,笑着说:“你看我这人,就是瞎操心,太热心了!” 秦东扬也跟着笑了笑,语气淡淡的:“热心是好事,只要是真热心。” 莫光辉听出他话里似乎没什么继续聊下去的意思,讪讪地笑了笑,“那行,那……我先去上班了啊,东扬兄弟。” 说完,他推着自行车,有些尴尬地走了。 看着莫光辉离开的背影,秦东扬微微皱了皱眉。 这人……还真有点莫名其妙的。 莫光辉的事,秦东扬没太放在心上,他转头想起了另一件事。 之前刘秋霜那个小学校长,挺正直的,钱和礼都没收。 不过,送几块自家做的鱼糕过去,尝尝鲜,应该不算行贿,不会被退回来吧? 想到这,他转身回屋,拿了几块用油纸包好的鱼糕,递给正在准备出门的刘秋霜,“秋霜,这个你带去学校,送给你们校长尝尝。” “知道了,姐夫!”刘秋霜脆生生地应了,小心翼翼地把鱼糕放进书包里。 秦东扬看着刘秋霜背上书包,又叫上了最小的刘小雪,他自己也背上了一个装着不少鱼糕的背篼,今天上午他休息,正好去医院卖点鱼糕补贴家用。 “走,秋霜,小雪,我们出门!” 他先把刘秋霜送到了小学校门口,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跑进去,这才牵着刘小雪的手,往市医院的方向走去。 到了医院,秦东扬熟门熟路地牵着刘小雪,先去了住院部那边。 他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把布袋里的鱼糕拿出来。 雪白鲜嫩的鱼糕,散发着鱼肉的清香,很快就吸引了一些病人家属。 没多大功夫,鱼糕就卖得差不多了,秦东扬收好钱,数了数,心里挺满意。 他正琢磨着,得赶紧去趟派出所把户口的事情最后落实一下,这得先把小雪送到普外科,让科里的护士帮忙照看一下才行。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喘息的男声响起:“同志!同志!请问……你这鱼糕还有吗?” 秦东扬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焦急,额头还带着细汗的男人,有些抱歉地摊了摊手。 “同志,真不好意思啊。” 他指了指旁边已经空了的背篼和油纸,“刚卖完,最后几块都让那位大姐买走了。你要是想吃,恐怕得等下个星期了,我下周休息再做了。” 陈永超的脑袋“嗡”一下,他的肩膀垮了下来,脑袋也跟着垂了下去,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和沙哑。 “下个星期……我爸……我爸他上次吃了你这鱼糕,就一直念叨着,说好吃……” 陈永超的声音哽咽了,眼圈也红了。 “医生说……他……他没几天日子了……肝癌晚期,早就扩散了,没救了……我怕……我怕他等不到下个星期了啊……” 第82章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秦东扬顿时愣住了,他追问了一句:“老爷子现在情况怎么样?” 陈永超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脸,声音更加低沉。 “还能怎么样?就剩一口气了,医生让拉回家准备后事了。” “现在就躺在家里床上,平时连人都认不清了,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今天也不知道是回光返照还是怎么了,突然就清醒了一小会儿,就念叨着想吃你那个鱼糕……” “我妈让我赶紧出来买,我本来也没抱希望,想着来医院这边碰碰运气……” “刚到住院部楼下,就听见有人说买到了鱼糕,我这心里头刚高兴起来,谁知道……” “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 秦东扬沉默了。 肝癌晚期,全身扩散,在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下,这确实是等于宣判了死刑,神仙难救。 但那是对别人而言,他有小一这个逆天的医疗辅助系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哪怕只是减轻老人的痛苦,让他最后几天能舒服一点,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秦东扬眼神定了定,看向陈永超,“陈同志,这样吧。我下午下班后,我去你家看看老爷子。看看……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老爷子舒服一点。” 陈永超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你说啥?秦同志……你……你会看病?” 他上下打量着秦东扬,这年轻人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难道还是个深藏不露的神医? 可转念一想,市医院的专家教授都束手无策了,他一个年轻人能有什么办法? “医生……医生都说没办法了啊……”陈永超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怀疑。 秦东扬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平静地说道:“看看再说吧,也许情况没那么糟。” 陈永超看着秦东扬平静而自信的眼神,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是啊,还能更糟吗? 他爸都已经这样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万一……万一真有奇迹呢?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 “行!行!”陈永超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一把抓住了秦东扬的胳膊。 “秦同志!那……那太谢谢你了!太谢谢你了!” 他连忙报上地址:“我家在城南,幸福巷,18号!门牌号是红色的,你下班直接过去就行!我让我妈在家等你!” 秦东扬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看着陈永超千恩万谢地离开,秦东扬牵着刘小雪的手,往普外科走去。 刘小雪仰着小脸,好奇地问:“姐夫,那个叔叔怎么哭了呀?” 秦东扬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声道:“他爸爸生病了,很难受。” 刘小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回到普外科,正好碰见蓝露露过来找他。 “秦医生,你回来啦?”蓝露露看到他和小雪,笑着打招呼。 秦东扬点了点头:“嗯,刚回来。蓝医生,你来得正好,帮我照看一下小雪,我去趟派出所办点事,很快回来。” 蓝露露爽快地答应:“没问题!小雪交给我,你去吧!” 秦东扬把小雪交给蓝露露,叮嘱了两句,便匆匆赶往派出所。 户口的事情之前已经打过招呼,手续办得很顺利,没一会儿就拿到了崭新的户口本。 看着上面自己和几个小姨子的名字整整齐齐地落在县城的地址下,秦东扬心里踏实了不少。 等他回到普外科,准备开始下午的工作时,蓝露露正陪着小雪在护士站旁边的小凳子上玩翻花绳。 看到秦东扬回来,蓝露露站起身,“秦医生,办好了?” “嗯,办好了。”秦东扬应道。 蓝露露看了看乖巧的小雪,又看了看准备换工作服的秦东扬,忍不住说道:“秦医生,你这样每天带着小雪来上班,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又辛苦,又不方便,还耽误你工作。” 秦东扬叹了口气,这也是他一直头疼的问题,“是啊,可也没办法,家里没人带。” 蓝露露眼睛一亮:“哎,我跟你说个事儿!咱们医院附近不远,有个育红班,你知道吗?条件还挺不错的。” “你可以把小雪白天送过去,让老师们照看着,下午下班再去接回来,这样多省心!” 秦东扬闻言,顿时心动了,如果能把小雪送去育红班,那确实能解决大问题。 但他随即又有些犹豫,“育红班?那敢情好!不过……我听说那个育红班,好像是旁边前进机械厂办的吧?我不是他们厂的职工,人家能收咱们小雪吗?” 这年头,好的托儿所、育红班,基本都是大厂矿或者机关单位的福利,外人想进可不容易。 蓝露露却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地说道:“这个你别担心!我跟你说,我有个姑妈,就在那个育红班当老师!我去跟我姑妈说说,让她给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帮你搞个名额!” 秦东扬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真的?蓝医生,那……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 蓝露露嘴角微微一翘,带着几分狡黠,“秦医生,我帮你这个忙,也不是白帮的。” 秦东扬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应该的,应该的。蓝医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他心想,人情往来,理所当然。 蓝露露脸颊微微泛红,眼神却很认真。 “是这样的,我们医院最近要组织一个医生下乡巡回医疗的任务,时间大概一周左右,就在下个月。我想……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 秦东扬听了,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为难。 下乡义诊,救死扶伤,本就是医生的职责。 而且,能跟蓝露露这样的美女医生搭档,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就这个?”秦东扬轻松一笑,“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没问题!算我一个!” 他答应得干脆利落。 蓝露露顿时眉开眼笑,脸上的红晕更添了几分娇俏。 “太好了!秦医生,你可真是个爽快人!那我回头报名的时候,就把你的名字也一起填上去了!” 秦东扬点了点头:“行,麻烦你了。” 晚上,秦东扬骑着自行车,车后座载着已经有些迷糊的刘小雪,回到了家中。 刚进门,刘秋霜就迎了上来,“姐夫,你回来啦。校长那边,鱼糕他老人家收下了,还夸味道好呢!” 秦东扬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秦东扬陪着姐妹俩简单吃过晚饭,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便匆匆出了门。 按照陈永超给的地址,秦东扬找到了城南的幸福巷。 巷子很深,光线昏暗,18号,红色的门牌在夜色中有些斑驳。 他轻轻叩响了木门。 第83章 这是我爸的一点心意! “吱呀”一声,门开了,探出陈永超憔悴而又带着一丝急切的脸,“秦……秦同志!你可算来了!快请进!” 屋里光线比外面更暗,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和病人久卧床榻的特殊气味混杂在一起,让人有些压抑。 里间的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双眼紧闭,呼吸微弱。 陈永超的母亲,一个同样愁容满面的妇女,正坐在床边抹眼泪。 秦东扬没有多言,径直走到床边,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一叠病历单,仔细翻看着。 陈永超和母亲紧张地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实际上,秦东扬的注意力,早已经沉入了脑海中的医疗辅助系统——小一。 “小一,立刻对病人进行全身扫描,分析病情,给出治疗方案。” 【指令收到,开始扫描……扫描完毕。】 【病人陈福贵,男,68岁,肝癌晚期,癌细胞已全身扩散,伴有严重腹水、黄疸、重度营养不良……】 【根据现有医疗条件,生命体征预计在72小时内衰竭。】 【系统医疗室升级后,可进行细胞级修复与癌细胞靶向清除,预计治愈率95%。】 秦东扬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 能治!真的能治! 他缓缓放下病历,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看向一脸期盼的陈永超,沉声说道:“陈同志,你父亲的病……” 陈永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能治。” 短短三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陈永超耳边炸响!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啥?秦……秦同志……你……你说啥?!”陈永超猛地瞪大了眼睛,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变了调。 他旁边的母亲也是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望向秦东扬。 市医院的专家教授都判了死刑,这个年轻人居然说能治? 秦东扬表情依旧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我说,你父亲的病,我能治。但是,我治疗的过程,需要绝对保密,也就是说,我施救的时候,不能有任何人在旁边观看。” 陈永超愣住了,这个要求……确实有些奇奇怪怪的。 不让人看?这是什么治病法子? 可转念一想,父亲都已经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抓住! “秦同志,这……这是为啥啊?”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还有……您准备怎么治?需要我们准备什么东西吗?您……您该不会是要在我家……给我爸开刀做手术吧?” 秦东扬闻言,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陈同志,你太看得起你家的条件了,这里可满足不了开刀的条件。”他顿了顿,抛出了早就想好的说辞,“我以前跟一位老先生学过一些中医的法子,有些手段,不太方便示人。” 陈永超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中医啊!是了是了!我听说有些厉害的老中医,都有自己不外传的绝活!” 他脸上的疑虑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期盼。 “那……那秦同志,您看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给我爸治疗?” 秦东扬看了看床上的老人,又看了看天色。 “现在就可以,我先给你父亲做一个疗程的初步治疗,稳住他的情况。等我下个月从乡下巡回医疗回来,再进行第二个疗程的根治。” 陈永超一听,更是感激涕零。 “秦同志,你……你还要去乡下帮扶?” 他之前只想着自己的父亲,没想到秦东扬还有这样的任务。 这位秦医生,年纪轻轻,不仅医术可能高超,医德更是没得说啊! 一时间,陈永超心中对秦东扬的敬佩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秦东扬迎着陈永超感激涕零的目光,神色依旧沉稳。 “陈同志,事不宜迟,你和你母亲都请到外屋去等候。我这门手段,施展起来耗时颇久,且容不得半点打扰。切记,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进来。” 陈永超哪有不应的道理,他现在对秦东扬的话是奉若神明。 “哎!哎!秦医生您放心!我们就在外面守着,绝不踏进一步!” 他拉着母亲连忙退出了里屋,小心翼翼地将那扇薄薄的木门带上。 “吱呀”一声轻响,门彻底关严了。 屋里,只剩下秦东扬和床上气息奄奄的陈老爷子。 秦东扬走到床边,看着老人枯槁的面容,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念:“小一,准备进行腹腔镜下肝癌切除术,同步进行细胞级修复与癌细胞靶向清除。” 【指令确认。】 【医疗模块启动。】 【开始构建无菌微环境……构建完毕。】 【纳米手术器械准备就用……准备完毕。】 【生命体征监控系统接入……接入完毕。】 【开始手术。】 刹那间,秦东扬的意识仿佛与小一的医疗系统融为一体。 他不需要助手,不需要护士,甚至不需要那些冰冷的手术器械。 所有的一切,都在小一的精密操控下,以一种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方式,在陈老爷子的体内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这是真正的微创,真正的细胞级治疗。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门外,陈永超和儿子陈小军坐在一条小板凳上,时不时焦躁地搓着手。 陈母则在一旁的小床上躺下了,却也翻来覆去,显然无法入眠。 就在陈永超又一次从瞌睡中惊醒,脖子都有些僵硬的时候,门终于开了。 陈永超像屁股底下装了弹簧一样,噌地一下就蹦了起来。 “秦……秦同志!”他几步抢到门口,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有些发颤。 秦东扬的脸色略显苍白,额头上渗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秦同志,我……我爸他……”陈永超嘴唇哆嗦着,后面的话几乎问不出口。 秦东扬轻轻舒出一口气,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却足以让人安心的笑容。 “陈同志,初步的治疗,非常成功。” 真的成功了?! 陈永超一把抓住秦东扬的胳膊,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真……真的?秦同志!您……您没骗我吧?!” 秦东扬点点头,语气平静而肯定:“真的。老爷子体内的肿瘤我已经进行了控制,之后会逐渐消失,扩散的癌细胞也得到了初步的清除和抑制。等我下个月回来,再进行一次巩固治疗,基本上就能痊愈了。不过,这几天要注意,饮食要清淡,以流食为主,少量多餐。” 虽然说肿瘤已经被他切除了,但这话他也不能对陈永超说啊! “哎!哎!我们记住了!一定照办!一定照办!”陈永超连连点头,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 他“噗通”一声,竟是要给秦东扬跪下! 秦东扬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陈同志,使不得!快起来!” “秦同志!您……您就是我陈家的救命恩人啊!”陈永超哽咽着,泣不成声。 秦东扬说道:“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本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陈永超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擦了把眼泪:“对对对!秦同志,您看这都几点了,您辛苦了大半夜,要不……就在我家将就一晚?” 秦东扬摇了摇头:“不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等着,我不放心。” 他确实有些疲惫,小一系统虽然强大,但如此精密的操作,对他的精神力消耗也是巨大的。 陈永超一听,立刻叫来儿子陈小军:“那怎么行!小军,快!快骑车送秦同志回家!” “哎!”陈小军连忙应道。 秦东扬也没有再推辞,他确实需要尽快休息。 陈小军一路将秦东扬送到了家门口,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纸包,猛地塞进了秦东扬的手里。 “秦同志,这是我爸的一点心意!您千万别推辞!” 第84章 要去乡下义诊 秦东扬一愣,入手沉甸甸的,不用看也知道分量不轻,他正要开口拒绝…… “秦同志您早点休息!我们改天再正式感谢您!” 陈小军说完,不等秦东扬反应,转身就跟兔子似的,蹬蹬蹬跑下楼梯,一溜烟没影了。 秦东扬捏着那个红包,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打开门,屋里静悄悄的,刘秋霜和刘小雪应该都睡熟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倦感席卷而来,秦东扬几乎是摸黑走到了自己的床边。 他连衣服都没力气脱,直接一头栽倒在床上,瞬间就沉入了梦乡。 秦东扬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再睁开眼时,窗外的阳光已经有些晃眼了,显然已是上午。 他揉了揉还有些发沉的脑袋,昨夜那场手术的疲惫感,尚未完全消散。 “小雪?”他喊了一声。 堂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紧接着是刘小雪糯糯的声音:“姐夫,你醒啦?” 秦东扬掀开薄被下床,来到堂屋。 刘秋霜果然已经去上学了。 刘小雪正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摊着几块色彩斑斓的积木,玩得不亦乐乎。 看到秦东扬出来,小丫头仰起脸,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秦东扬心中一暖,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饿不饿?” 刘小雪摇摇头:“姐姐早上给我煮了鸡蛋羹,还热在锅里呢。” 秦东扬点点头,刘秋霜这孩子,是越来越懂事了。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吃了点刘秋霜留下的早饭,便带着刘小雪去了县医院。 他今天下午才有班,上午的时间正好可以处理些杂事,顺便照看小雪。 中午,秦东扬带着刘小雪在医院食堂吃饭。 刚找了个位置坐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端着餐盘走了过来。 “秦医生,可算找着你了!”是蓝露露,她额头上带着一层薄汗,似乎是急着找他。 秦东扬有些意外:“蓝医生,有事吗?” 蓝露露在他对面坐下,将筷子往餐盘上一放,语速飞快:“秦医生,我跟你说,小雪上育红班的事,我帮你报名啦!” 秦东扬眼睛一亮:“真的?太好了!” 蓝露露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当然!我办事,你放心!” 她喝了口水道:“昨天我就去找我姑妈了,她叫蓝惠芳,是育红班的副主任。我跟她说了你的情况,也提了提你的医术,她一听就答应了,说明天你就可以带小雪过去了!” 秦东扬心中感激:“蓝医生,真是太谢谢你了!改天我一定好好请你吃饭!” 蓝露露摆摆手,笑容灿烂:“客气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她顿了顿,又道:“对了,下个月的义诊,你也别忘了啊!” 秦东扬笑着点头:“放心,答应你的事,我肯定办到。” 他随即又有些好奇地问道:“不过蓝医生,我一直想问,为什么你非要拉上我一起去乡下义诊呢?” “啊?”蓝露露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眼神飘忽了一下,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她拨了拨额前的刘海,找着借口说道:“嗨,这不是……这不是知道你是从乡下来的嘛,对乡下的风土人情肯定比我们这些城里长大的熟悉。” “再说了,”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自然些,“秦医生你医术那么高明,我们又不是一个科室的,平时想跟你一起会诊学习的机会都少。这次下乡义诊,正好是个难得的机会,我可以跟在你身边好好观摩学习一下嘛!” 秦东扬闻言,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诚恳地说道:“蓝医生你太谦虚了,你的技术也很出色,我们应该互相学习才对。” 蓝露露:“……” 她嘴角抽了抽,端起饭碗,默默扒了两口饭。 这秦医生,有时候真是……耿直得让人无语。 秦东扬最近的班次都是下午班,等他下班回到家,天色早已全黑,差不多是晚上九、十点钟的光景了。 他推开家门,刘秋霜正坐在堂屋的灯下写作业。 听到开门声,刘秋霜抬起头:“姐夫,你回来了。” “嗯,”秦东扬应了一声,换了鞋走进去,“吃饭了吗?” 刘秋霜点点头:“吃过了,锅里还给你留了饭菜。” 秦东扬走到她身边,柔声说道:“秋霜,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小雪明天就可以去育红班上学了。” 刘秋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真的吗?太好了!” 小雪能去育红班,她也能更安心地去上学,不用总是惦记着妹妹。 秦东扬接着说:“我最近下班时间都不太固定,有时候会很晚。所以,以后可能要辛苦你一下,每天早上送小雪去育红班,下午放学后再去接她回来。” 刘秋霜立刻挺直了小腰板:“姐夫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秦东扬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和粮票递给她:“这些钱和票你拿着。早上我会尽量多做一些吃的放在橱柜里,你们中午回来热一热就能吃。如果我没来得及做,或者你们想换换口味,就去国营饭店吃,别饿着自己。” 刘秋霜接过钱票,却噘起了小嘴:“姐夫,你可别小看我,我也会做饭的!简单的饭菜我能做好!” 秦东扬看着她认真的小模样,忍不住夸奖道:“是吗?那我们秋霜可真能干!” 他又叮嘱道:“不过,一个人带小雪去育红班,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能跟陌生人说话,也不要去陌生的地方,知道吗?” 刘秋霜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胸脯:“这些学校的老师都教过,我都知道的!姐夫你就放心吧!” 秦东扬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我们秋霜真是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 刘秋霜被他夸得小脸微红,心里美滋滋的,比吃了蜜还甜。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秦东扬就爬起来做早饭了。 “姐夫,你起这么早啊?”刘秋霜揉着眼睛从房间出来,一脸迷糊地看着他。 “小雪呢?还在睡?” “嗯,还没醒。”刘秋霜打了个哈欠,“我去叫她吧。” “不用,让她多睡会儿。你先洗漱,吃完早点咱们一起走。” 等到三个人坐在桌前,秦东扬才慢吞吞开口:“秋霜,小雪,这几天姐夫可能要去乡下义诊。” 第85章 是不是喜欢那个姓秦的小伙儿呀? 刘小雪正啃着馒头,小嘴鼓鼓的,一听这话愣住了:“那……你不回来了吗?” 秦东扬摸了摸她的脑袋:“不是不回来,就是晚上回来的时候会很晚,有时候甚至要在乡下住一宿。” “那家里就剩我们俩啦?”刘秋霜皱起眉头,看向妹妹,又看向秦东扬,“姐夫,要是有人来敲门怎么办?” “放心,我已经想好了,”秦东扬说,“我准备拜托王奶奶帮忙照应你们一下,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她。” “哦……”刘秋霜低下头,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能闷声答应,“我会照顾好小雪的,你别担心。” “不光是照顾小雪,也得把自己照顾好!”秦东扬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说道,“饿了就吃东西,不舒服立刻跟老师或者王奶奶说。” 吃过早饭,三人收拾妥当出了门。 一路上,小巷子里晨雾未散,石板路湿漉漉的,每踩一步都带出细碎水珠。 “小心脚下。”秦东扬牵着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往前走,大手紧紧握住两只软乎乎的小手掌。 到了育红班门口时,还不到七点半,但院子里已经有小孩蹦蹦跳跳地玩耍了。 刚进门,就看到蓝露露站在廊檐底下,一个中年妇女正挽着袖子跟她聊天,两人说说笑笑,好像关系挺亲近的样子。 蓝露露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高高挥手:“喂!这边!” “小雪快来看,这就是育红班!”蓝露露弯腰朝小丫头招呼,然后转身对中年妇女介绍道:“姑妈,这就是我昨天跟你提过的——县医院外科那个特别厉害的新医生!” 中年妇女上下打量了一番秦东扬,那目光既精明又和善,说话声音嗓门可不小:“呦,这么年轻?果然是一表人才啊!我是蓝惠芳,是这里副主任,也是负责招生登记这块儿,有啥事尽管跟我说!” 秦东扬赶紧伸手过去,自报家门:“您好您好,我叫秦东扬,谢谢您肯收留我们家孩子。这是我的钱和粮票,都按规定交齐了!” 他说完,从包里掏出钱票递过去。 蓝惠芳接过钱票数了一遍,很爽快地点点头:“一分不少,很规矩!不过以后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也别憋在肚子里,该找老师找老师,该找同学找同学,我们这里讲究团结互助,可不能让谁受委屈,对吧?” 她又弯腰捏捏刘小雪粉嫩嫩的小脸蛋:“小姑娘真乖巧,比那些调皮鬼强多啦!叫什么名字呀?” “阿姨好,我叫刘小雪。”声音软糯糯、怯生生,却透着股倔劲儿,让人忍不住喜欢上这个安静懂事的小姑娘! 蓝惠芳乐呵呵拍手道:“行嘞,那今天开始,你就是咱们育红班的一员啦!里面好多新朋友等你认识呢!” 话音刚落,她便领着刘小雪往教室方向走去,还顺便指给他们看哪里是厕所、哪里能喝水、午休在哪张床铺…… 见状,连一直沉默寡言、不爱凑热闹的刘秋霜都忍不住溜进去瞅上一圈,好奇极了! 直到这时,秦东扬才反应过来,看向身旁一直没吭声的蓝露露:“对了,你怎么也来了?今天不用值班吗?” 蓝露露脸色微微发窘,下意识拨弄耳垂上的碎发:“还能为什么……主要是不放心嘛。毕竟你人生地不熟,再加上第一次送孩子,总归多个人帮衬一下更保险些……”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秦东扬认真拱拱手,用半开玩笑半感激的话语表达谢意,“改天请客请到底,请顿好的!” “不稀罕你的请客,”蓝露露脸上一闪而逝的不自在被调侃冲淡,她翻个白眼道,“记得答应我的义诊别掉链子就行!” 俩人相视一笑,各自都有些轻松下来。 片刻后,只见教室那边传来急促脚步声,原来是刘秋霜跑出来喊道:“姐夫,我该迟到了,再不走赶不上第一节课啦!” 秦东扬要送刘秋霜走,问蓝露露:“要不要一起回医院?顺路的话搭个伴。” 蓝露露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有点私事要和姑妈聊聊,你先忙你的吧。” 秦东扬便摆摆手离开了。 另一边,蓝惠芳拍拍灰尘从教室出来,看见自家侄女还杵在原地盯窗户傻乐,不由揶揄一句:“小丫头片子的春心思动啊?怎么看人家的眼神那么专注,是不是喜欢那个姓秦的小伙儿呀?” 姑妈这一句差点把蓝露露脸烧成猴屁股色,当场炸毛般跺脚抗议:“姑妈您胡说八道什么呢?!再乱讲信不信我回家告状啊!!” 可惜老江湖哪肯轻易罢休? 只听她继续补刀道:“哟,还恼羞成怒呢?不过那个医生确实不错,就是结过婚带娃麻烦点,其它挑刺都挑不到……” 被戳中心思最深处软肋的一瞬间,蓝露露脸颊烫成蒸笼里的馒头,“行啦行啦别说了……对了姑妈,小雪不是机械厂职工家的孩子,人又安静内向,要是哪天有人欺负她麻烦您多费心帮衬一下……” 结果换来的却是姑妈一阵意味深长的大笑与毫无保留拆台式吐槽,“小祖宗哎,你让我闭嘴自己倒主动替别人操碎心去了?咋滴,对前妻留下来的妹妹都护犊成这样,将来说出去谁信这是纯粹友情啊哈哈哈……” 蓝露露红着脸狡辩:“……谁让小雪那么乖巧讨喜嘛,多可爱的一个娃娃呀!再说大家都是同事,相互关照也是应该滴!” 蓝惠芳瞧着自家侄女那副又羞又急的模样,更是乐不可支,故意拉长了调子:“哎哟哟,还知道害臊呢?看来姑妈是说到你心坎儿里去咯!” 蓝露露跺了跺脚,脸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姑妈!您再说!再说我可真生气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蓝惠芳见好就收,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却依旧带着笑意,“不过啊,小雪这孩子确实招人疼,你要是真喜欢,多上点心也是应该的。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姑妈能帮的一定帮。” 蓝露露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小声嘟囔:“我……我就是觉得小雪一个人怪可怜的。” “行啦,知道你心善。”蓝惠芳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赶紧上班去吧,别迟到了。” 蓝露露“嗯”了一声,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往育红班外面走,心里头还砰砰跳个不停。 第86章 你抽空跟她打好关系 再说秦东扬这边,送完刘秋霜,看了看手腕上的旧手表,离上班时间还有一阵子。 他心里盘算着,既然义诊期间要拜托王翠花照应两个孩子,空着手上门总归不大好看。 想到这,他便拐了个弯,溜达着往不远处的供销社去了。 供销社里人不多,秦东扬很快就挑拣起来。 他给王翠花选了一包红糖,老年人喝点红糖水暖身子,又称了两斤当时稀罕的鸡蛋糕,想着王翠花家里可能也有小孙子小孙女的。 他又给刘秋霜和小雪买了一斤饼干和几块水果糖,盘算着放在家里,姐妹俩要是哪天放学早了,或者晚上写作业饿了,也能垫吧垫吧肚子。 东西不多,但都是实在用的。 秦东扬付了钱和票,提着用油纸包好的东西,先回了趟家里。 把饼干糖块什么的在堂屋桌上放好,这才提着给王翠花的东西,径直往她家走去。 王翠花家院门虚掩着,秦东扬轻轻叩了叩。 “谁呀?”里面传来王翠花爽朗的声音。 “王奶奶,是我,秦东扬。” “哎哟,是秦医生啊!快进来快进来!”王翠花热情地拉开门,让他进屋。 屋里头,炕上正坐着好几位大娘婶子,有的秦东扬在上次打扫院子时见过,眼熟,也有那么一两位是生面孔。 大家一见秦东扬进来,都热情地打招呼。 “秦医生来啦!” “快坐快坐!” 秦东扬一一笑着回应:“婶子们好,大娘们好。” 王翠花给他搬了个小马扎:“秦医生,快坐下说话。找我有事?” 秦东扬也不绕弯子,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诚恳地说道:“王奶奶,是这么回事。过几天我们医院要组织下乡义诊,我可能得在乡下住上几天。小雪和秋霜就得麻烦您多照看一下,主要是晚上,看她们是不是按时回家了,有没有什么意外。” 王翠花一听,连忙摆手:“哎呀,多大点事儿!你还拿东西来干啥?快拿回去!邻里邻居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王奶奶,您这话说得就见外了。”秦东扬坚持把东西往她手里塞,“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孩子们小,让您费心,我这也就是一点点心意,您务必得收下,不然我这心里不踏实。” “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王翠花推辞着,“我也就是多句嘴,多看两眼的事儿,哪值当你送东西!” “您不收,我这以后怎么好意思再麻烦您?”秦东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旁边一位帮着打扫过院子的张大娘也劝道:“翠花啊,秦医生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秦医生一个人带俩孩子也不容易。” “就是就是,收下吧!”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王翠花见秦东扬态度坚决,大家也都这么说,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行行行,我收下,我收下还不行吗?真是的,以后可不兴这样了啊!” 秦东扬这才松了口气,笑道:“谢谢王奶奶,那孩子们就拜托您了。”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王翠花拍着胸脯保证。 又说了几句客气话,秦东扬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赶着去医院上班了。 等秦东扬一走,屋里的几个女人立刻就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哎,你们说,这秦医生可真是不容易啊,一个大男人,拉扯着几个小姨子。”一位李婶子感慨道。 “可不是嘛!长得一表人才,又是大医院的医生,偏偏摊上这么个事儿。” 先前没见过秦东扬,坐在炕梢,穿着的确良衬衫,梳着齐耳短发的那个婶子,姓董,叫董丽娟,是轧钢厂莫光辉的妈。 她伸长了脖子,瞅着王翠花手里的油纸包,好奇地问:“哎,王大姐,这秦医生都送了啥好东西啊?这么客气。” 说着,她就想伸手去拆那油纸包。 “哎!”王翠花眼疾手快,一把拍掉了她的手,“你这人,咋这么大的好奇心呢?人家刚走,你就动手动脚的!” 董丽娟撇了撇嘴,手缩了回去,眼神里却带出几分不以为然:“我就是瞅瞅嘛,有啥了不起的。再说了,就这油纸包瘪瘪塌塌的,能有啥值钱玩意儿。” 王翠花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值钱不值钱的,是人家一片心意!再说了,我就是晚上帮着瞅一眼孩子回没回家,叮嘱两句注意安全,你还想人家送龙肝凤髓来啊!” 董丽娟听了,阴阳怪气地“嗤”了一声:“哼,这活儿有啥难的?不就是动动嘴皮子,多看两眼吗?我也不是不能干!真是便宜你了,白得人情和东西。” 王翠花懒得跟她多费口舌,直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里嘀咕:就你这尖酸刻薄的样子,人家秦医生能放心把孩子托付给你才怪! 中午,董丽娟回到家里吃饭。 “哎,我说光辉啊,”董丽娟扒拉了两口饭,放下筷子,终于憋不住开了腔。 莫光辉“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 “今天上午,那秦东扬,就住咱们巷子里的那个医生,”董丽娟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去王翠花家了。” 莫光辉这才抬了下头,疑惑地看了他妈一眼:“去就去呗,有啥稀奇的?” “嗨!你这孩子!”董丽娟嗔怪地拍了他一下,“他提着东西去的!红糖,还有鸡蛋糕呢!说是托王翠花晚上照应一下他那两个小姨子。” “哦。”莫光辉又低下头去。 “你说这秦东扬,是不是挺大方的?”董丽娟用胳膊肘拐了拐儿子,“出手就是红糖鸡蛋糕,这年头可都是金贵东西!”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期盼:“光辉啊,你跟那秦东扬,以后多走动走动,亲近亲近。” 莫光辉放下手里的窝头,皱起了眉头:“妈,那秦东扬一天到晚冷着个脸,跟谁都说不上三句话,看着就不好相处。” “不好相处?”董丽娟眼睛一瞪,声调也高了些,“有啥不好相处的?他是医生,你是在轧钢厂上班的工人,都是吃国家饭的,谁比谁高贵啊?” 她眼珠子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把声音压低,凑到莫光辉耳边:“哎,我跟你说,他那个大小姨子,叫刘春芽的,不是听说快十八了吗?” 莫光辉不解地看着他妈:“是有这么个人,怎么了?” “你这榆木脑袋!”董丽娟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莫光辉的额头,“之前我就让你抽空跟她打好关系,多套套近乎,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妈,你到底想说啥?”莫光辉有些不耐烦了。 “我的傻儿子哟!”董丽娟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想想,要是你能跟那刘春芽处上对象,那以后可就——” 她拖长了语调,脸上露出精明的笑容:“那丫头我瞅着就是个读书的胚子,要是真考上大学,秦东扬那么疼她,肯定会供着她!等她大学一毕业,国家就给分配工作,那可是正经的干部身份,铁饭碗!” 董丽娟越说越兴奋,眼睛里都冒着光:“到时候,你在轧钢厂当工人,她在城里单位当干部,咱们家不就白得一份好工作,脸上多有光彩!” 第87章 女同志坐车,男同志……走路? 莫光辉听了,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和为难:“妈,那个刘春芽,我见过一两次,比秦东扬还难相处,跟个冰块似的,话都说不上几句。” “嗨!你懂什么!”董丽娟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一副过来人的口气,“那种从乡下来的年轻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心思单纯着呢!最好骗了!” 她上下打量着自家儿子,脸上堆起得意的笑容:“你现在可是轧钢厂的工人,下个月就要转为正式工了,吃商品粮的,人又长得精神,嘴巴再会说一点,甜言蜜语哄一哄,那刘春芽还不是乖乖就范,被你骗上手?” 董丽娟咂了咂嘴,又带着几分遗憾和不甘地说道:“至于那刘主任家的闺女,人家是正经的城里姑娘,眼皮子高,心气儿也傲,看不上你,那也正常。” 她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笃定起来:“可这刘春芽不一样啊!她一个乡下丫头,能攀上你这个吃商品粮的工人,她心里指不定怎么偷着乐呢!肯定好骗!” 莫光辉被他妈这么一通连哄带吓,再一琢磨,娶个大学生媳妇,将来确实风光无限,工作说不定还能沾光。 他的心思也渐渐活络起来。 他沉吟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行,妈,那……那我找机会试试。” “哎!这就对了嘛!”董丽娟见儿子松了口,高兴得一拍大腿,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儿子,你可得加把劲!这事儿要是成了,妈也能跟着你享福!” 等到星期四这天,秦东扬接到医院发布的消息,说明天就要出发去乡下。 等到下班时间,秦东扬就去食堂打了饭,就回了家。 一进门,刘秋霜正带着刘小雪在院子里跳皮筋。 “姐夫,你回来啦!”刘秋霜脆生生地喊道。 秦东扬点点头,去把手里的饭菜放下,这才开口:“秋霜,我明天要去乡下一趟,参加医疗队。” “啊?”刘秋霜有些惊讶,“要去多久啊?” “还不确定,短则三五天,长的话可能要半个月。”秦东扬目光柔和地看了一眼还在玩闹的刘小雪,“我不在家这段时间,你要照顾好小雪,晚上锁好门窗,注意安全。”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儿,就去找隔壁的王奶奶。” 刘秋霜用力地点点头,表情认真:“嗯!姐夫,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小雪,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秦东扬欣慰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秦东扬就提着一个简单的帆布行李包,出现在了医院门口。 医疗队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了。 这次下乡的医疗队伍,拢共五个医生,三个护士。 目的地,是县里最偏远的一个山村——大沟村,据说那里交通闭塞,缺医少药,村民们看病极不方便。 中巴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了将近大半天,扬起一路黄尘,才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岔路口停了下来。 车门“哗啦”一声打开。 一个皮肤黝黑、满脸刻着岁月风霜印记,看着能有五十来岁的老汉,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热情地伸出粗糙的大手。 “哎呀!可算是把你们给盼来啦!医生同志们,一路辛苦了!辛苦了!” 这老汉,正是大沟村的村长,姓李。 队伍里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医生推了推眼镜,率先开口问道:“老乡,这里就是大沟村吗?” 李村长咧开嘴,露出两排被旱烟熏得焦黄的牙齿,憨厚地笑道:“同志,这儿离俺们村,还远着呢!” 他伸手指了指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还得翻过那两座山头,再走上二十几里山路,才能到哩!” “什么?!”另一个年轻些,脾气似乎有些急躁的男医生惊呼起来,“还有二十几里山路?!” 医疗队的几个人一听,顿时都有些傻眼。 那年轻医生忍不住抱怨道:“不是吧村长?这二十几公里,总不能让我们就这么走着过去吧?” 李村长连忙摆手,笑呵呵地说道:“放心,放心!车早就给各位同志备好了!” 说着,他朝着不远处路边的一棵大槐树下招了招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二蛋!把车赶过来!”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穿着打补丁褂子、剃着小平头的半大孩子,牵着一头瘦骨嶙峋但眼神温顺的老黄牛,慢吞吞地从树荫下走了出来。 牛屁股后面,还套着一辆用几块厚木板钉起来的平板车,车轮子一动,就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 这就是李村长口中,为他们准备的“车”——一辆名副其实的牛车。 队伍里,除了蓝露露只是挑了挑眉,其余人尤其是那三个年轻的女护士,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其中一个叫郑明丽的护士皱紧了秀气的眉头,指着那辆散发着一股牛粪和牲口汗酸混合味儿的牛车,声音带着明显的嫌恶和不情愿:“村长,您……您就让我们坐这个啊?这、这也太……这味儿也太冲了!上面能坐人吗?脏死了!” 旁边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戴着眼镜的男医生见状,连忙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件还算干净的旧军绿色外套,动作麻利地铺在了牛车板上。 他温和地笑了笑:“郑护士,来,铺上这个能好点,你先坐吧。” 郑明丽这才捏着鼻子,噘着嘴,万分不情愿地在那件外套上坐了下来,但还是不停地用手在鼻子前扇着风,生怕沾染上一丝异味。 “哎哟喂,早知道是来这种鬼地方受这份洋罪,打死我都不报名参加什么狗屁医疗下乡了!”她止不住地抱怨,“这村里的人也真是的,是不是根本就不欢迎我们医生来啊?就派这么个破牛车来接,连点最起码的诚意都没有!” 李村长黝黑的脸膛瞬间涨红了,他赶着牛,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局促和尴尬,他有些笨拙地回过头,带着几分歉意。 “这位女同志,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俺们是巴不得你们来咧!” “俺们村,穷啊!实在是太穷了!全村上下,就这么一辆牛车,还是生产队里顶顶要紧的宝贝疙瘩!” 他拍了拍身旁老黄牛的屁股,语气带着几分心疼。 “这牛,平时都是耕地的,春耕秋播全指望它哩,比人还要金贵!轻易都舍不得让它多拉快跑的!” “这不,为了不把它给累坏了,耽误了队里的农活,所以……所以只能委屈几位女同志坐车将就一下。” “至于几位男同志嘛……就只能辛苦你们,迈开腿,跟着走几步了!” 原本也对牛车那股子浓烈“乡土气息”颇有些腹诽的秦东扬和其他四位男医生,听了李村长这番话,都齐齐地愣在了原地。 啥玩意儿? 女同志坐车,男同志……走路? 二十几公里的崎岖山路啊!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比吞了苍蝇还要难看,一个个都傻眼了。 第88章 前后不一,做人大忌! 几个男医生七手八脚地把带来的几个大医疗箱,还有一些便携式的仪器,都小心翼翼地搬上了牛车。 那牛车本就不大,堆上行李和器械后,留给姑娘们坐的地方就更显逼仄。 “出发咯——”李村长扬起鞭子,轻轻在牛屁股上抽了一下。 老黄牛“哞——”地叫唤一声,晃晃悠悠地拉着车,开始朝着深山进发。 秦东扬和其他四位男医生,则苦哈哈地跟在牛车屁股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山路,那叫一个难走,坑坑洼洼,碎石遍布,有些地方坡度还挺陡。 刚开始还好,男人们仗着一股子新鲜劲儿,还能有说有笑。 可走了不到五里路,就有人开始吃不消了。 牛车上的四个女同志也没好到哪里去,那牛车没有减震,木板硬邦邦的,一路颠簸得她们七荤八素。 郑明丽更是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脸都快绿了。 “哎哟……我的屁股……快颠成八瓣了!” “这味儿……呕……真受不了……” 浓烈的牛粪味、汗酸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直往鼻子里钻。 秦东扬的额头上也见了汗。 他这身体如今芯子换了现代人,平日里出门不是公交就是打车,哪里受过这种罪? 别说十几里山路,就是三五里,都够他喝一壶的。 他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像是灌了铅,每抬一步都费劲得不行,脚底板更是火辣辣地疼,估计是磨出水泡了。 蓝露露坐在牛车边上,正好能看到秦东扬。 她见他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也有些干裂,走路的姿势也越来越僵硬,明显是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这家伙多少有点被自己“忽悠”来的成分。 蓝露露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开口道:“秦医生,你是不是累了?” 秦东扬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还……还行,能坚持。” “我看你够呛了!”蓝露露毫不客气地戳穿他,“要不你上来歇会儿?我下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坐得我屁股疼。” 秦东扬闻言一愣,随即连忙摆手。 开什么玩笑? 让一个女同志下来走路,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坐车? 传出去他秦东扬还要不要脸了? “不用不用!真不用!蓝医生你坐着就好,我还能坚持!”他梗着脖子,一副“我很好,我没事”的倔强模样。 他能坚持,可有人坚持不住了。 队伍里那个先前就有些急躁的年轻医生刘凯旋,此刻脸憋得通红,汗珠子顺着下巴直往下滴。 他一听蓝露露这话,眼睛顿时一亮,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可怜巴巴地看着蓝露露,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蓝……蓝医生,我……我快撑不住了……真的……能不能……能不能让我……让我坐一会儿啊?” 蓝露露:“……” 她有些无语地看着刘凯旋那副快要虚脱的怂样。 这家伙看着人高马大的,怎么这么不禁折腾? 不过,看他那样子,也确实是到极限了。 蓝露露叹了口气,麻利地从牛车上跳了下来,动作那叫一个轻盈。 “行吧,你上来吧。”她对着刘凯旋摆了摆手。 刘凯旋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牛车,一屁股坐下,就抱着自己的脚“哎哟哎哟”地嚎了起来。 “我的脚啊!疼死我了!” 他猴急地脱掉脚上的解放鞋,袜子都湿透了。 众人凑过去一看,好家伙!脚后跟和脚趾上,赫然磨出了好几个亮晶晶的大水泡! 有几个已经破了,血水和组织液糊在一起,看着就让人牙酸。 郑明丽见了,嫌恶地“啧”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 秦东扬看着刘凯旋那惨状,心里也是一阵发怵,暗道自己可千万别也磨成这样。 他扭头看向走在身旁的蓝露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山路确实不好走,深一脚浅一脚的,特别费劲。” 蓝露露倒是不在意,甩了甩胳膊,活动了一下腿脚,笑道:“没事儿,咱们是一起来的,当然要同甘共苦。” 她促狭地眨了眨眼:“再说了,你还是被我‘骗’来的呢,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受罪不是?” 秦东扬闻言,苦笑一声,心里对蓝露露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这姑娘心肠还挺热。 牛车上的另外两个护士,还有年纪稍大一点的护士长,见蓝露露都下车了,她们也不好意思一直坐着。 护士长先开口道:“小刘啊,你也累了吧?要不你上来歇会儿,我下去走走。” 她指的是另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医生,刘医生。 另外两个年轻护士也纷纷开口: “是啊是啊,王哥,你也上来坐会儿吧!” “张医生,换您上来休息一下!” 剩下的两个男医生,王医生和张医生,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推辞。 可看到刘凯旋那副心安理得瘫在牛车上的模样,再感受一下自己脚底板传来的阵阵剧痛,那点矜持很快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那就麻烦了!” “多谢多谢!” 于是乎,医疗队里出现了奇特的一幕:三个男医生舒舒服服地坐在牛车上哼哼唧唧,而四个女同志,则精神抖擞地跟在牛车旁步行。 唯独秦东扬,还在咬牙坚持着。 牛车上的张医生缓过一口气,见秦东扬还在吭哧吭哧地走着,便招呼道:“哎,秦医生,你也上来歇会儿吧!这车上挤一挤,还能再坐一个人!” 秦东扬闻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没事,我还不累。”他顿了顿,又找了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借口:“再说了,咱们四个大老爷们的体重,跟四位女同志可不一样。你们三个坐着就差不多了,我再上去,这牛可就真拉不动了。” 李村长闻言,也憨厚地笑了笑,没接话。 其实秦东扬心里也是叫苦不迭。 他现在是真想一屁股坐上去,哪怕是坐在那些医疗器械箱子上也行啊! 可没办法,谁让他一开始拒绝了蓝露露的好意呢? 现在要是再巴巴地凑上去,那也太没面子了。 这种前后言行不一致的事儿,在他看来,可是职场……哦不,是做人的大忌! 第89章 我们就吃这个? 秦东扬脚底板传来的阵阵刺痛,几乎让他想骂娘,但他脸上还得维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的“硬汉”模样。 为了分散注意力,他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旁边的李村长,还有偶尔搭话的蓝露露聊天。 “李村长,这山里……都种些什么啊?” “嗨!还能种啥?就那几样,苞谷、红薯、土豆,年景好还能收点谷子。”李村长叹了口气,黝黑的脸上带着几分愁苦。 蓝露露也插话道:“那村里人看病方便吗?” 李村长苦笑:“方便啥呀?小病就扛着,大病……大病就听天由命了。去趟镇上卫生院,来回就得一天,还贵得很。” 秦东扬听着,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牛车又晃晃悠悠地走了差不多一半剩下的路程。 牛车上的三个男医生,之前还哼哼唧唧,现在也缓过劲儿来了。 他们看着旁边跟着走的四个女同志,脸上都带着汗,脚步也有些虚浮,尤其是郑明丽,那脸色简直比锅底还黑。 王医生年纪稍长,最先有些过意不去,他清了清嗓子,对车下的女同志们说:“哎,蓝医生,郑护士,还有护士长,你们也累了吧?要不……换换?我们下来走走,你们上来歇会儿?” 张医生也连忙附和:“是啊是啊,总不能一直让女同志们走路。” 护士长和另外两个护士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她们确实也快撑不住了。 “那……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护士长客气了一句。 郑明丽早就等不及了,不等护士长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想往车上爬。 三个男医生纷纷从牛车上下来,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腿脚。 只有刘凯旋,还死死地赖在牛车上,抱着自己的脚,跟屁股上扎了根钉子似的。 王医生皱了皱眉:“小刘,你怎么还不下来?” 刘凯旋苦着脸,哀嚎道:“王哥,我不行啊!我这脚……我这脚是真的废了!你们看,这泡……哎哟!疼死我了!我一下地,估计就走不了道了!” 他把那双惨不忍睹的脚又亮了亮,上面的水泡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郑明丽嫌弃地“哼”了一声,自己找了个空位坐下,离刘凯旋远远的。 其他两个护士也陆续上了车。 蓝露露看了看刘凯旋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看了看秦东扬。 她本来是想把位置让给刘凯旋的,现在人家不肯下来,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她干脆摆了摆手:“我还不累,我再走会儿,陪陪秦医生。” 秦东扬闻言,心里一暖,对蓝露露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于是,队伍再次出发,变成了秦东扬、蓝露露和另外两位男医生步行,牛车上坐着郑明丽、护士长、另一位护士,以及“钉子户”刘凯旋。 又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当他们终于看到前面山坳里稀稀疏疏的灯火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到了!前面就是大沟村了!”李村长指着前方,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秦东扬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已经完全不是自己的了,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麻木中带着剧痛。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脚底板是不是也跟刘凯旋一样,磨得血肉模糊了。 村口,黑压压地站了不少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 他们举着火把,或者提着马灯,光线昏暗,将医疗队一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村民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从城里来的“医生”,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就是医疗队的吧?” “看那穿戴,就是不一样!” “那个女娃子长得真俊!” “那个男的,走路都打晃了,怕是累得不轻哦!” 秦东扬他们在一群目光的注视下,被李村长领进了村子,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相对宽敞些的泥坯房前。 “这就是我家了,条件简陋,大家别嫌弃。”李村长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 一进屋,众人几乎是瘫倒在简陋的条凳上,连话都说不动了。 李村长的媳妇儿,一个皮肤黝黑、看着很朴实的农村妇女,连忙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瓦罐出来。 “当家的,快!给贵客们倒水!” 李村长接过瓦罐,给每人面前的粗瓷碗里都倒上了热腾腾的水,大概是烧开的山泉水,带着一丝丝甜味。 众人也顾不上烫,咕咚咕咚就灌了下去,总算觉得活过来一点。 郑明丽喘匀了气,看着这屋里昏暗的煤油灯,还有那黑乎乎的墙壁,眉头又皱了起来。 她颐指气使地对李村长说:“哎,我说村长,赶紧弄点吃的啊!我们都快饿死了!走了几十里山路呢!我们这次下来可是有补贴的,你们村里有什么好东西,可别藏着掖着!鸡啊鱼啊什么的,尽管端上来!” 李村长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露出一丝尴尬和为难。 他搓着手,有些结巴地说道:“哎哟,这位女同志,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山旮旯穷得很,实在……实在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大家。” 他叹了口气:“平时我们自己都难得吃顿好的,这会儿……真怕怠慢了各位贵客。” 郑明丽撇了撇嘴,显然不信。 刘凯旋也在一旁帮腔:“村长,别客气啊!我们大老远来的,可不能让我们饿肚子吧?”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秦东扬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李村长媳妇儿已经端着一个大笸箩从里屋出来了。 “饭……饭好了,大家趁热吃吧。”她怯生生地说道,将笸箩放在了堂屋中间那张破旧的八仙桌上。 众人伸长脖子一看,顿时都瞪大了眼睛。 笸箩里,赫然是一堆黄澄澄、硬邦邦的窝窝头,旁边还有一小盆黑乎乎的咸菜,以及一盆看不出是什么野菜煮的糊糊。 郑明丽的脸当场就垮了下来,声音尖利地叫道:“天啊!这是什么东西?我们就吃这个?” 刘凯旋也一脸嫌弃,用筷子戳了戳那窝窝头,硬邦邦的,他皱着眉头:“这……这玩意儿能吃吗?跟石头似的!” 其他几个医生护士也是面面相觑,脸上都写满了失望和不情愿。 他们想象中的晚餐,就算没有大鱼大肉,起码也得是白米饭配上几个像样的炒菜吧? 这窝窝头……他们只在忆苦思甜的电影里见过。 唯独秦东扬,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默默地拿起一个窝窝头,就着那黑乎乎的咸菜,面不改色地啃了起来。 这玩意儿,他刚穿越过来那会儿,家里穷得叮当响,几乎天天都吃这个,早就习惯了。 见秦东扬都动筷了,而且还吃得挺香的样子,其他人再怎么不情愿,肚子也确实饿得咕咕叫。 蓝露露看了秦东扬一眼,也拿起一个窝窝头,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其他人也只好硬着头皮,纷纷拿起窝窝头,表情各异地往嘴里送。 郑明丽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旁边的人听见:“哼,不愧是乡下来的,这种猪食都能吃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