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式快穿之炮灰的三百六十计》 第1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1 盛世集团的办公楼下,一大群记者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而被一群保镖保护着的人,正是盛世集团的董事长沈文荣。 “沈先生,请问昨天网上传播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沈翊寒先生真的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吗?” “对于网上的传言你有什么看法呢?” “沈先生……” 沈文荣在保镖的护送中坐进了车里,扬长而去,一群记者在车后追了几米才停下来。 沈文荣揉了揉眼睛,看了眼坐在副驾驶的助理问道:“查到怎么回事了吗?” 杨易回头看着沈荣文说道:“刚开始是一个小主播在直播间传出去的,后来渐渐传大了,我已经派人去问了那个主播了,他说是……” 杨易面露难色,小心地看向后座的老板。 沈文荣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是小少爷。” 黑色的宾利驰骋在马路上,沈泠坐在后座上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前面开车的司机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他几眼,眼里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情绪。 沈泠不予理会,专心致志地和脑海里的那个小精灵聊天。 那个叫桃夭自称是仙界桃花仙的小精灵。 沈泠看着识海里一团粉色的东西,就算情感再迟钝,也未免不怀疑它说的话。 仙子长这个样子的吗,感觉和冥界的那些精怪差不多,只不过那些精怪的颜色是青色的。 [你在听我说话吗?] 桃夭看着沈泠出神的表情,气得在他的识海里乱撞。 [我在听。] 沈泠边回应着,边想着它刚才说的话。 这个身体的身份是沈家前不久被寻回来的真少爷,因为不满假少爷更受父亲器重,而对外揭露了假少爷沈翊寒的身份,发起了对沈翊寒的网爆,最后被沈翊寒使了点小手段弄死的炮灰。 沈泠有点不解的皱了皱眉,实在无法理解这个真少爷的做法,如果不喜欢一个人杀了不就行了吗。 桃夭:“……” [请你不要忘记帝君说的话。] 沈泠淡漠地看着窗外,一双深黑色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情绪。 沈泠,十三岁问鼎剑道,十八岁登上仙途,不过百年,五界再无敌手。 本来想登上神界看看有没有厉害的人,却被人暗算了一下,杀了十万多人,虽然说那些人本就是穷凶极恶之辈,但总归是影响不好。 天帝大怒,说他不懂七情,然后让他下界体验人间七苦,去去杀气,积点功德,才可以成神。 至于这个小桃妖,怎么说,算是天帝给他的提示器,就是太吵了。 [七苦是什么,七情又是什么?] 沈泠不解地问小桃妖。 桃夭骄傲地转了两圈,科普起来。 [人间七苦即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和求不得。] [七情就是喜、怒、哀、乐、爱、憎、欲。] 沈泠感觉自己听了又好像没听,有点理解不了,不如练剑。 [那功德呢?] [善念也。] [助人行善,就是积功德。] 桃夭非常满意沈泠的求学,光是想想仙界第一天才向它这个小桃妖求教,就觉得兴奋,它不得回去和它的小伙伴们吹嘘吹嘘。 沈泠了然,简单点说,只要他多帮助别人就可以早点回去了喽。 这样想着,车子已经驶进了沈家的豪华庄园里。司机停下车,一名佣人识相地走来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沈泠跟着他一路走进了别墅里,一进屋就看见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沈文荣。 沈泠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走过去恭敬地叫了声“爸”。 沈文荣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前不久才找回来的真儿子,眼里没有一丝柔情,问道:“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吗?” 沈泠点头,不就是为了那点破事。 沈文荣也没有让他坐下,拿起桌子上的陶瓷茶杯,随意般的问道:“为什么要那样做?” 为什么做? 沈泠眨了下眼睛,回想着桃夭跟他讲的剧情,不带丝毫犹豫地说道:“嫉妒。” 沈文荣拿着茶杯的手一顿,没想到沈泠承认的这么快,还有点坦荡? 他放下茶杯,靠着沙发打量着眼前这个真儿子,确实长了一张好皮囊,和当初那个嫁给他的女人很像,倒是那双眼睛,没有他妈妈那么灵动,像是藏着什么东西一样,有点死气的感觉。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是长这样的吗? 沈文荣不禁去回想第一次见到沈泠的样子,结果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印象。 “翊寒名义上算是你的大哥,更是公司的总裁,盛世的利益是和他挂钩的。” 沈文荣略带着几分警告的看着沈泠,语气轻飘飘地说道:“你知道了吗?” 沈泠当然听明白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警告他不要再打沈翊寒的主意。 他本来就没有打算再找谁的麻烦,费时费力,还没有什么意义,不如直接杀了。 桃夭:[咳咳!] [我知道,不能随意杀生。] [知道就好。] 沈文荣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让沈泠离开。 第2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2 “其实我很想问,我来了,这个身体里原来那个人去哪里了?” 沈泠看着房间里那些成堆的书,好奇的问桃夭。 [他的灵魂已经去冥界投胎去了,对了,忘记跟你说了,这具身体有二十点的功德,他上辈子留下的。] 沈泠眼前一亮,问道:“那现在是我的了?” [按道理说是的,不过要完成他的一个愿望。]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沈泠有些失望的想着,随手拿起一本书,挑了挑眉。 [我看看啊,他的愿望是——成为像沈翊寒那样的人,被父亲看重。] 不用想都能知道。 沈泠放下手中那本关于经济学的书,原主从小的生活就不好,敏感缺爱,成绩也只能算是中等偏上,一朝回到沈家,本来以为可以得到亲生父亲的喜爱,结果却有沈翊寒这个样样都比他要优秀的假少爷在前,父亲根本就看不到他的好。 失落、不甘、嫉妒。 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的差距,让他走向了深渊。 沈泠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情绪,人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绪? 桃夭:[不是很不能理解?你是根本理解不了。] 沈翊寒回来的时候就听沈文荣和他讲了今天的事情,沈文荣已经处理好了,让他不要在意,他其实也没有放在心上,他确实是假少爷,之所以还留在沈家留在盛世,不过是因为沈家还需要他罢了。 只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沈泠就那么简单的承认了,之前沈泠也暗地里针对过他几次,都是打死也不承认的,这次怎么就这么快坦白了? 沈翊寒这样想着,眼里带着一点困惑,抬头就看见了从楼上走下来的沈泠。 沈泠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毛线衫,浅蓝色的拖地裤尾搭在棕色的毛绒拖鞋上。应该是刚睡醒,蓬松柔软的头发翘了起来,随着走路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本就白皙的皮肤,在灯光的照耀下像玉一样,给人一种清冷的距离感,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沈翊寒,红唇微张,让人移不开眼。 “哥。” 沈翊寒回过神来,对眼前的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沈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眸子里全是探究。 成为像沈翊寒那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桃夭:“……” 而另一边沈翊寒觉得自己疯了,竟然会觉得沈泠好看,虽然他确实好看,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看入迷了。 真的是疯了,肯定是自己这几天太累了,过几天休个假好好休息一下吧。 沈翊寒这样想着,脑子里却总是不自觉的浮现沈泠的脸。 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沈泠都缩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原主弄来的那些书,两眼一睁就是学。 桃夭看了都摇头,觉得没意思,跟沈泠说了一声,就跑回仙界玩去了。 沈泠还不忘观察沈翊寒,看来看去,觉得沈翊寒除了长得好看,也就那样。 但沈文荣经常夸沈翊寒。 然后沈泠把自己和他对比了一下,除了身高外,好像也就只有个人能力这一方面比不过他了。 于是在恶补了几个星期的珠宝设计理论知识后,沈泠对沈文荣提出了要去公司实习的要求。 “实习?” 沈翊寒听了沈文荣说的话后,愣了一下。 沈文荣点点头,沈泠早上来找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挺惊讶的,毕竟沈泠刚回来的时候他就提出了让沈泠去盛世实习的意见。 那时候的沈泠好像还挺抗拒的,再加上沈泠大学学的是服装设计,而盛世搞的是珠宝首饰,虽然说差不了多少,但总归是隔了条河,他也就没有再强求什么了。 现在沈泠自己提出要去实习,确实让人惊讶。 “那我安排一下。” 沈文荣摇摇头,说道:“他说要自己争取,你背地里去招呼一下就行了。” 沈翊寒不懂沈泠是怎么想的,但也只是点了点头,走出书房,迎面就看见了拿着杯水上楼的沈泠。 沈泠叫了声“哥”,打量了他几眼,就离开了。 沈翊寒眸子里充满了不解,沈泠这几天总是时不时的看他,吃饭看,路上碰见了也看,有个时候他转个头就能对上沈泠没什么情绪的眼睛,而且沈泠最近叫他“哥”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 就为了进公司实习吗,那为什么又要说自己争取? 沈翊寒摇了摇头,他感觉自己有点看不懂他这个和他年龄一样大的弟弟了。 盛世无论在国内外都是很出名的珠宝品牌,分公司散落在各个地方,店铺也有很多,总公司的规模更是大到让人咋舌。 沈泠跟着带路的人坐着电梯七拐八拐进了面试的房间,过了十几分钟,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表现良好。 毕竟是恶补了一个星期理论知识的人,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专业不对口。 之所以要自己来争取这个珠宝设计师的岗位也是为了向沈文荣证明自己,所以在得到录取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跟沈文荣讲了。 沈文荣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没有什么表情,算得上是播报机器的儿子,点了点头。 沈泠还处在为自己的实力感慨的世界里,自然也不知道沈翊寒给他走了后门。 倒是沈翊寒一回来就恭喜了沈泠,沈泠得意似地抬了抬头,让沈翊寒哭笑不得,他这个弟弟好像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 他今天是从下属那里听说了沈泠的面试过程的,虽然不是学珠宝设计的,但沈泠的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得很好,准确,一针见血。 还有他那张简单的设计稿,虽然按照沈泠现在的个人能力,想靠自己进盛世是不可能的,但确实是比从前有意思了很多,也是难得。 桃夭回来的时候发现沈泠的心情很好,问了前因后果后,不禁为天才的学习能力叹服。 [你会画设计稿吗?] “原主有记忆。” [那也是服装吧] 沈泠思考了一下,说道:“感觉差不了多少,我今天面试的时候画了,而且原主还考了初级珠宝设计师的那个证书,也不算一窍不通。” 桃夭也没有想到沈泠会走这条路线,但成功了就是好的。 沈泠一想到沈翊寒今天恭喜他的样子就觉得自己赢了,心情良好的走进自己的房间,准备睡觉。 桃夭看了看沈泠没有表情的帅脸,果然天才都是表情不外露的。 …… 第一天上班沈泠是和沈翊寒一起去的,没有其他原因,蹭车。 沈泠看了看旁边一脸严肃地低着头看文件的沈翊寒,挑了挑眉。 还没到公司就上班了吗? 沈翊寒若有所觉地转头看向旁边的人,问道:“怎么了?” “啊?”沈泠有点迷茫地瞪了下眼睛说道,“没事,没事。” 沈翊寒:“你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问。” 沈泠:“嗯。” 沈翊寒转过头去继续看文件,一边说道:“上班的时候有什么事也可以直接来找我,我在九楼最左边的办公室,找徐喜也可以。” 前面开车的徐喜对着后视镜向沈泠笑着打了个招呼。 “哦,”沈泠呆愣地点点头,不懂他这个名义上的哥哥今天怎么这么多话,“我觉得我还是可以靠自己的。” 沈翊寒又抬头看了他两眼,沈泠一脸认真地回看他,紧接着他轻笑了一声,点头说道:“那你加油。” 第3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3 “你笑什么?” 沈泠一脸不解地看着沈翊寒,前面开车的徐喜听了这话马上收起了嘴角的笑容。 沈翊寒看着沈泠那张漂亮的脸,嘴角带笑得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觉得你可爱。” 车内一片死寂,沈泠呆住了,沈翊寒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徐喜差点把刹车当油门踩。 徐喜:说好的水火不容呢? 沈翊寒:我是疯了吧。 沈泠看了两人一眼,眼里没有什么情绪,淡淡地说道:“好恶心。” 在精神识海偷听的桃夭:“……” 天才都能用这么冷漠的表情说出这么扎心的话吗? 沈翊寒轻咳一声,说了句“抱歉”,然后把脸转了过去,看着窗外。 一直到公司楼下两人都没有再说过话,沈泠按照昨天的记忆找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刚推门进去,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晏舟后退一步,看着这个突然走进来的人,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眸子里不易察觉的厌恶化成了浓浓的兴趣。 沈泠看着面前比他高半个头的人,深邃立体的五官,一双琥珀色的狐狸眼灵动地看着他,带着一丝温柔地对他笑,一头冷棕色的头发,显得整个人平静柔和。 沈泠呆住了,有点迟疑地说到:“狐……狐妖?” 桃夭优雅地呆住了,解释道[这个世界没有妖怪哦,而且,你好像把自己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呢。] 晏舟呆了一瞬,随后嘴角的笑容更加灿烂,低头轻声问道:“你是在夸我吗?” 沈泠无语,沈泠第一次感觉到了尴尬,不想和他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抬脚就要离开。 晏舟移了一步,挡在了沈泠前面,伸出手说道:“我叫晏舟,可以交个朋友吗?” 沈泠还没有说话,桃夭就已经在他的识海里嚷嚷起来了。 [交交交,这么好看的人,你真的忍心拒绝他吗?] 沈泠:“不交。” 我很好意思拒绝。 [真正的寒心从来不是大吵大闹。] 沈泠没有理会桃夭时不时的发疯,走向总监的办公室。晏舟并没有因为沈泠的拒绝离开,反而跟在沈泠身后,一直走到了总监办公室。 沈泠礼貌得敲了敲门,晏舟就靠在墙边看着他。 门内没有传来什么声音,沈泠重新敲了敲门,本来以为里面没人打算走的时候,旁边的晏舟走过去一把推开了总监办公室的门。 沈泠看着他这个举动,后退了一步。 晏舟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走了进去。 “重新介绍一下吧,我叫晏舟,是盛世的设计总监,很高兴认识你……” 晏舟坐在办公椅上,拿起办公桌上的简介,笑着看向站在门口的人,说道:“沈泠。” 沈泠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对桃夭说道:“他有点讨厌。” 桃夭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你也很讨厌。] “总监好。” 沈泠走进办公室,给晏舟鞠了一躬。 晏舟一双好看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人,虽然这个叫沈泠的表情无趣的很,但他做的事和说的话倒是有趣,还有就是…… 沈泠无畏地对上晏舟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盯上,无处可逃地感觉。 “今天是你第一天上班,等下会有带你去熟悉工作的地方,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沈泠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晏舟盯着他笔直挺拔的背影,眼里的兴趣更加浓烈,犹如狮子一般盯着属于自己的猎物,手指轻轻放在简历的照片上。 沈翊寒今天一天的心思都不在工作上,时不时就会想起沈泠的那张脸,还有他今天早上说的话。 他不会觉得我是个轻浮的人吧? 沈翊寒揉了揉眉心,靠在办公椅上。 我总想着他干什么? 沈翊寒摇了摇头,重新把心思放在文件上。 两分钟后—— 不知道沈泠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沈翊寒抬起头看了看落地窗外,第一次这么想一个人,还是不久前恨他恨得死去活来的弟弟,指不定沈泠现在还恨着他。 一想到这里,沈翊寒没由来地感到委屈。 委屈? 我疯了吧? 立志要把沈泠从自己脑子里赶出去的沈翊寒第一次对自己感到了浓浓的无语。 而这边第一天上班的沈泠已经打印了一百份文件了,他看着手上的杯子,转头走向饮水区。 “我记得我应聘的是设计师。” 桃夭[我也记得。] “那我为什么一上午都没碰到需要设计的东西?” [不知道。] “我现在更像一个杂役。” [我也觉得。] 沈泠拿着装好的水,用力地拍在了那个所谓的前辈面前。 蒋佳丽抬起头就要开口骂人,看见沈泠的脸愣住了,随后有点害羞地低了下头。 刚才没注意,这个新来的实习生长得还挺帅。 “你……有什么事吗?” 沈泠板着一张脸,说道:“我要工作了。” “啊?” 蒋佳丽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不要再让我打水印文件,”沈泠又扫了眼抬头看热闹的人说道,“很烦。” 上了这么久的班,蒋佳丽听过很多直白难听的话,但是第一次有实习生对她这么说,脸上的表情简直比烟花秀还精彩。 沈泠说完也不管他们怎么样,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晏舟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困倦的脸上立马打起了精神,对着自己的助理招了招手。 “把他们这个月的设计主题给那个新来的看看。” 第4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4 沈泠下班的时候接到了沈翊寒打来的电话,让沈泠在公司楼下等他。 虽然不知道沈翊寒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的,但有车不蹭是不现实的。 沈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朝电梯走去,走进电梯就看见了里面站着的晏舟。 “总监好。” “嗯。” 沈泠多瞧了他两眼,总感觉他比早上要冷淡很多。 [官架子上身。] 桃夭“一针见血”地评价道。 “什么是官架子?” [就是比别人高一等的优越感。] 沈泠了然。 “那他确实比我高好几等。” 晏舟垂眉看着前面站着的人,眼眸里闪过一丝欲望。 好软的头发,想摸…… 沈泠到门口的时候,徐喜已经开着车在那里等着了,打开车门坐进去。 “我哥还没有下来吗?” 徐喜对沈泠点点头道:“沈总还有点事,等下就下来了。” 沈泠没有多问,转头看向窗外,刚好看见了从大门里走出来的沈翊寒,一身黑色西装,白衬衫再加上蓝色条纹领带,迈着大步向这边走来。 沈泠没由来地问了桃夭一句:“我穿西装也像他那样吗?” 一向叽叽喳喳的桃夭罕见的沉默了一会。 [哪样?] “帅?” [差……不多吧。] 桃夭看看沈泠再看看沈翊寒,沈翊寒确实是硬帅,沈泠怎么说呢,嗯……美若天仙? “我帅还是他帅?” ? 桃夭小小的一团充满了大大的问题,原来众人畏惧的沈剑仙私下里是这个样子的吗? 我要是把刚才的想法说出来,他成神之后会不会第一个砍了我? [不是一个类型,不好说。] “哦。” 沈翊寒打开车门坐在了沈泠的旁边,看了一眼撑着头看着窗外的沈泠,问道:“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还行。” 可能是因为早上的尴尬事件,沈泠说完这句话后,车子里又陷入了沉静。 沈泠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另外的两个人却是不时地看他一眼。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沈泠转头对上徐喜那双往后视镜瞄的眼睛。 徐喜:社死。 “没有。” “哦,”沈泠又偏了偏头看向一旁的沈翊寒,“你又在看什么?” 沈翊寒轻咳了两声,在解释和逃避之间选择了不说话。 沈泠:好高冷。 桃夭: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你现在要用“尴尬”。 沈泠两人到家的时候,沈文荣刚好坐在客厅里喝茶。沈泠看着一身悠闲,穿着唐装的沈文荣。 董事长都这么闲的吗? “爸。” 沈文荣看了两人一眼,点点头,招呼着沈翊寒过去坐。沈泠见没有自己什么事,就直接上楼去了。 今天他看了他们那个组,这个月的设计主题,就一个字“秋”。 沈泠坐在书桌前拿出电脑和纸笔,看着窗外发呆。 [你不画吗?] “我都不知道画什么……” 桃夭:“……” 终究是高看你了,除了练剑,原来你也是个废柴。 沈泠确实没有灵感,一个“秋”字,横竖看过来也就那样了。 沈泠拍了拍脑袋,从书堆里找出几本珠宝设计书,看了十几分钟,又望着窗外神游去了。 沈园很大,沈泠这间房间的采光也不错,从窗外看过去刚好能看见后园种的那株银杏树,扇形的金黄树叶,风一吹,就落了满地。 沈泠眼前一亮,拍了下桌子。 “我有灵感了。” 桃夭被他吓了一跳,转眼就看见沈泠拿起铅笔在纸上画起了草图。 第5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5 沈泠接下来三天都在忙着画自己的设计稿,顺便还去给自己提了辆新车,然后每天自己开车上下班,和沈翊寒的交集自然而然地就少了。 沈翊寒最近好像也挺忙的,听沈文荣说是去外地出差去了,沈泠也没有管那么多,继续上自己的那个破班。 终于在第一个小组会议前完成了自己的设计稿。 沈泠看了看会议室的其他人,又看了看自己的画稿,感觉很完美。 许一珞转头看向盯着自己画稿发呆的少年,开口叫道。 “沈泠,到你了。” 沈泠点点头,起身拿着自己的电脑和画稿走到前方。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在坐的人大多都已经知道沈泠的身份了,只当他是少爷来体验生活,并没有对他的画稿抱有什么期待。 沈泠将自己的画稿投影到大屏幕上,众人都看过去。 一副银杏树叶状的耳坠,由一大一小两片银杏树叶组成,叶柄交叠叶尾舒张,不规则的交叠方式,给人一种随意的自由感。 许一珞抬手示意沈泠介绍一下自己的作品。 “这副耳坠命名为《幸》,我想每个人记忆里的秋天都曾落下一片银杏树叶,银杏不失为秋天最好的代名词,所以我选择了用银杏这个元素来打造这副耳坠。” “至于为什么要用两片大小不一的银杏树叶不规则交叠……” 沈泠一股气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其他的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泠,像是对这个作品没有什么兴趣一样。 许一珞轻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你要交上来的画稿吗?” 沈泠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在识海里对桃夭说道:“完了。” 桃夭:[你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这两个字?] “沈泠,不可否认的是,你的这幅作品确实有它吸引人的地方,有东方韵味。” 许一珞靠在椅背上说道:“如果我是你的大学老师,我会为你的作品和你刚才的发言鼓掌。可惜现在这里是盛世,像你这种作品,在外面一搜就有一大堆,在盛世,根本排不上号。” “你追求的小众东方韵味并不适合像盛世这种走向国际大舞台的珠宝公司。” 许一珞站起身收拾东西。 “如果这就是你的全部实力的话,那很抱歉,你已经被淘汰了。” 许一珞看了看沈泠,又看了看在坐的其他人,说道:“你们还有一天的时间,后天开会的时候我不希望再看见那种一抓一大把的稿子,散会。” 许一珞踩着高跟鞋离开了会议室,众人都放松了下来,没有形象地躺在椅子上。 “许组长还是这么吓人。” “她可是憋着一口气在和a组的人比呢。” “还是c组好,没希望就不会失望,更不会累死。” “你那个稿子准备怎么改?” “还没有想好……” 沈泠看着一个个人走出会议室,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慢慢地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 桃夭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沈泠不解:“什么事?” 桃夭:我就不应该担心这个心比石头还硬的男人。 “被骂了?” 沈泠顺着声音看向走进会议室的晏舟,摇了摇头:“不算骂。” 晏舟走到沈泠的身边,手撑着桌子,低头说道:“让我看看你画的什么。” 他这个姿势在外人看来就像整个人把沈泠抱住了一样,沈泠感觉空气里充斥着晏舟身上清新的香水味,不算很浓,甚至还有点好闻。 沈泠不自在地移了两步,就听见晏舟说道:“你这个设计,怎么说呢,小家子气。” “放在那些网红品牌里肯定很吃香。” 有被嘲讽到。 晏舟撑着身子看向沈泠说道:“从上世纪开始,行走在国际舞台上的珠宝饰品大多数都带有西方国家的大气贵重。现在国际舞台上虽然出现了很多有着东方韵味的饰品,但也离不开西方国家的艳丽。” “大多数有钱人都喜欢大气的饰品不是没有道理的,而盛世这些年也一直是走这条路。你可以喜欢东方韵味,同样的,东方韵味也可以是大气磅礴的。” …… 沈泠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晏舟下午和他说的话,坐在书桌前看着自己原来的画稿。 桃夭已经陪着沈泠发了一个小时的呆了,从沈泠回来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桃夭刚想开口让沈泠放宽心,结果下一秒就看见沈泠将自己原来的那份设计稿撕了,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是被刺激疯了吗?] 沈泠不解:“什么疯了?” 桃夭:“……” 和没有一点活人气息的人说话就是费劲。 沈泠没有再理会桃夭,抬笔重新在本子上画了起来。 ……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沈泠带着一个大大的黑眼圈重新走进会议室,周围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你这是去干嘛去了?” 陈旧推了推旁边快要睡觉的沈泠,盯着他的黑眼圈看。 “画稿。” “这么努力?” “都到了的话,那我们现在开始我们的会议。” 许一珞踩着高跟鞋走进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会议桌上,坐下看了一眼没精神的沈泠,说道:“沈泠,你先来。” “好。” 众人看了一眼随时要睡的沈泠,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同情。 沈泠走上去把自己的作品投影到幕布上。 许一珞把办公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抬头看了一眼沈泠的作品,出乎意料的愣了一下,抬手示意沈泠讲解。 沈泠点了点头,放大了他的设计稿。 “首先,构成这件首饰的元素有四个,像你们看见的这样,月亮、稻穗、星辰和水珠。” “可以想象这样一个画面,在一个很平常的秋日,水稻已经熟了,下午刚好下了一场秋雨,稻叶上还挂着水珠,然后夜幕降临,弯月、星辰,再加上带着雨珠的稻穗,何尝不是一种美景?” “因为它包含的元素多,所以将它设计成了一条项链,链条是一片片稻穗叶形状的银条串连起来的,吊坠上弯月的边缘我们可以把它当做如弯月一般弯曲着的穗杆,然后长出了穗叶和穗,那几片穗叶上还带着雨珠。” “其次这个星辰,是用细银条悬挂在弯月这个半圆的中间的,四五个,来填补空缺感。” “穗粒、穗叶、穗杆还有弯月我都打算用宝石点缀颜色,弯月高有六七厘米,偏大一点。至于中间的那些全银小星辰,表面边缘打磨成哑光,更显地古朴。” “宝石的颜色主要为黄、绿两种,穗叶是黄绿混色,两三点雨珠用少量的蓝宝石点缀。” 沈泠放下手中的笔,说道:“最后,这条项链的命名为《秋》。” 许一珞拍了拍手,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带有东方韵味,也不失大气,比上次进步了不少,黑眼圈不白来。” 沈泠轻笑了一下,走回自己的位置坐好。 桃夭在精神识海里为沈泠哐哐鼓掌。 [真棒真棒!] “桃夭。” [怎么了?] “我突然感觉到了满足感。” 沈泠将视线放在设计稿上,喃喃道:“和练剑一样。” 桃夭:疯了吧。 第6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6 会议最后保留了沈泠和另外一个女生的设计,散会的时候有不少人偷偷地打量他,沈泠没有在意,提着办公包就出去了。 下午下班的时候,沈泠又在电梯里偶遇了穿着一身灰色的晏舟。 沈泠犹豫了一下,说道:“谢谢。” 晏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问道:“谢什么?” “你前天说的话,”沈泠回头看着晏舟那双好看的狐狸眼再次说道,“谢谢。” 晏舟微低着头看着眼前这个如玉般的人儿,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清楚的看见他修长白皙的脖颈,锁骨藏在白色衬衫的领口里,若隐若现,让人有种想扒掉那衬衫的冲动。 他轻咳一声,转移目光,半开玩笑的说道:“道谢不得拿出点诚意来,要不……请我吃个饭?” 本就是随意说的话,沈泠还真的认真考虑了起来,半晌点了点头。 “好,不过今天可能不行,我要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可以吗?地点你选。” 晏舟看着一脸认真的沈泠,盯着那一张一合的唇,眉眼一弯,笑道:“当然没问题。” …… 沈泠回到沈园刚好看见沈翊寒从别墅里走出来,看他那身装扮,估计是要去参加什么应酬。 沈翊寒显然也看见了他,停住了脚步问道:“没睡好吗?” “啊?” 沈泠迷茫地抬起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回答道:“有点。” 沈翊寒看着他脸上明显的黑眼圈,眼里闪过很多情绪,最后只说了句“好好休息”,就匆匆离开了。 沈泠看着沈翊寒离开的背影,被这莫名其妙的关系给弄得不知所措。 “你不是说沈翊寒讨厌沈泠吗?” 桃夭:[书上是这么写的。] “还有书?” [你现在本来就活在书里啊,还是个给主角铺路的炮灰呢,亲。] “所以沈翊寒是主角?” [不,他也只是个男配。] 沈泠挑挑眉,走上楼说道:“哦,他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桃夭亲切地笑了笑。 [他比你好多了呢,你是炮灰。] “那主角是谁?” [我看看啊,叫什么江柏溪。] “不认识。” 桃夭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堆,沈泠一句没有听,躺在床上就睡了,管它什么主不主角的,和现在的他没有任何关系。 …… 沈泠第二天下楼的时候,沈翊寒已经坐在餐桌旁吃早餐了,双目相对,沈泠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沈翊寒也没有多说什么。 吃完早餐沈泠拿起车钥匙就打算离开。 “一起去吧,徐喜已经到了。” 沈翊寒叫住要往车库走的沈泠。 沈泠摇了摇头说道:“我今天下午有事,还是开车吧。” “什么事?” 沈泠回头看着依旧端坐在椅子上的沈翊寒,执着地看着他,好像不问出原因就不放他走一样。 “和同事吃饭。” 沈翊寒听后沉默了一瞬,说道:“那早点回来,明天晚上有个宴会,爸让你和我一起去。” 沈泠点了点头,走出了别墅。之前有宴会沈文荣都是不告诉他的,更别说和沈翊寒一起去了,现在说明他这几天的行动还是有用的。 沈泠这样想着,只觉得离回去又近了一步,不知道他的剑想他了没有。 第7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7 关于七月的首推珠宝,b组最后选了沈泠的《秋》,办公室里不少人多多少少都有点不服气,找补的想肯定是沈泠有资本的原因,但要说拿出比《秋》更合适的作品又没有办法,最后只能暗地里嚼舌根。 他多少能听见一些风言风语,并不想去和他们争论什么,那些话对他来说,无关痛痒,用实力才是最好的打脸方式。 沈泠站在许一珞的身后,总会议室里的人都看着大屏幕上的展示图,那是a组的作品。 沈泠低头看了眼坐着的许一珞,又抬头看了看那幅展示图,在心里对桃夭说道:“这个比我的好。” [还挺有自知之明。] a组那个姓杨的组长得意地看了一眼许一珞,许一珞回瞪了一下,看向身后的沈泠,示意他可以上去讲解了。 沈泠看着许一珞握到微微变形的矿泉水瓶,点头微笑。 许一珞这些天帮他稍微修改了一下稿件,相对来说比第一版要好了很多,但比起a组刚刚展示的那个项链还是差了一点。 项链是主推,其次还搭配项链的元素设计了一款胸针,所以这次讲解的时间比上次要长很多。 沈翊寒坐的位置离大屏幕很近,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看着大屏幕上的珠宝上色展示图,又看向侃侃而谈的少年。 只觉得他变了很多。 沈翊寒低垂着眉眼想道,好像从上次的网络风波后,沈泠就像转了性一样。 是想开了还是别有目的? 如果真的是想开了,那也少了个麻烦,但如果是别有目的,沈翊寒抬头看向沈泠,刚好对上了沈泠看过来的目光,清澈的眼眸里看不出一点情绪,好像只是不经意间的对视,马上就移开了视线。 沈翊寒眼里的阴郁退散开去,如果真的是别有目的,那未免藏得太深了。 会议结果就是a组的设计做为首推,但同时也可以保留b组的设计。简单点说就是,你的可以上新,但没有首推那个待遇。 对于沈泠来说,能有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许一珞饱含感情地拍了拍沈泠的肩,说道:“加油。” 沈泠有点不习惯许一珞这样的表情,更希望她板着脸直接走出去,现在这样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认真地点头应下。 一个穿着深灰色风衣的男人走到沈泠的旁边说道:“你的设计挺有意思的。” 沈泠转头看去,那人留着中长的头发,用一根黑色的皮筋松垮地扎了个低丸子头,发尾染成了藏青色,蓬松的头发让本来就瘦弱的脸更加精致,一双好看的眼睛此刻带着笑意的注视着沈泠。 沈泠觉得这个人长得比他以前见过的仙女什么的都要美。 桃夭在识海里蹦跶了一下,语气有些激动。 [男主男主!这就是我昨天和你说过的男主。] “那个什么……江……江柏溪?” [……] [你是不是昨天只听了我一句话。] “你还说了什么了?” 好像说了挺多的,不过他那个时候好像已经睡着了。 [这是另一个男主,和江柏溪是官配,还是你哥的暗恋对象哦~] “你的语气好恶心。” 沈泠一边平静地吐槽桃夭,一边看着面前的人点头说了句“谢谢”。 青年笑着伸出手道:“姜芝兰,芝兰秀发,戈戟云横的芝兰。” 想乌衣年少,芝兰秀发,戈戟云横。 沈泠心里默默地念着,同时伸出手回握,说道:“沈泠。” [他是盛世的首席设计师哦。] 沈泠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面前的人看着也不比他大几岁,这么厉害的吗? 姜芝兰擅长观察别人的情绪,自然没有放过沈泠眼中细微的惊讶,刚想说什么,余光就看见沈翊寒向这边走过来,只能转头向沈翊寒打了个招呼。 沈泠看着走过来的沈翊寒,想起刚才桃夭说的话,又看了看身边的姜芝兰。 [你在想什么呢?] “你不是说沈翊寒暗恋他吗?” [虽然但是,你不觉得惊讶吗,两个男的,你就这么容易接受了?] 沈泠微皱了下眉头,不解地说道:“不能是男的吗?” [你见过?] “早年在仙界的时候略有耳闻,虽未见过,但也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桃夭想了想之前在仙界的传言,试探性的问道。 [听说你的剑灵是个男子?] 沈泠想了想岁晚的模样,说道:“确实。” [那你是不是喜欢你的剑灵?] 沈泠认真地回答道:“我自是喜欢我的剑的。” 桃夭一听就知道此喜欢非彼喜欢,顿时觉得无趣,它为什么要问一个不懂七情的人这种事。 姜芝兰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这边沈翊寒喊了沈泠几声,见他还在发呆,于是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沈泠似乎被吓到了,扭头像只受惊了的猫一样望向始作俑者。 沈翊寒笑着收回手,突然又想揉一下沈泠的头,于是就那样水灵灵地下手了,边揉边交代沈泠不要忘记明天晚上的晚宴,然后留下头发凌乱呆愣在原地的沈泠就走了。 沈泠:他干嘛? 沈翊寒:我摸我自家弟弟的头怎么了? …… 沈泠快下班的时候收到了晏舟打来的电话,问他是自己开车还是坐他的车,沈泠没有想晏舟是怎么知道他的电话号码的,回了句自己开车。 “那你同意一下微信好友申请,我发地址给你。” 沈泠愣了一下,挑不出有毛病的地方,点开微信看见晏舟发来的好友申请,点了通过。 下班后就开车去了晏舟发的地方,是一家湘菜馆。 沈泠推门进去,跟前台说了包厢号就被服务员领上了楼,推开包厢门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看手机的晏舟。 晏舟抬头看过了,笑道:“来了?” “久等了。” 他拉开椅子坐下,晏舟把点菜的平板递过去,沈泠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是请你吃饭,还是你点单吧。” 晏舟也不推脱,拿着平板滑动着,问道:“能吃辣吗?” 沈泠:“还行。” 晏舟:“那有什么忌口吗?” 沈泠想了想,说道:“没有。” “好。” 晏舟在平板的菜单上点了两下,然后还给了服务员,说道:“谢谢。” 第8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8 在等菜的过程中,晏舟找话题和沈泠聊天,沈泠也没有拒绝,说实话,他感觉和晏舟聊天并没有什么压力,也不需要去注意什么。本来只是认识不久的人,却如同多年的好友一样。 吃饭的时候晏舟会时不时看他一眼,沈泠不明所以地抬头,问道:“怎么了?” 晏舟摇摇头,笑着拿起公筷夹菜给沈泠,说道:“尝尝他家的剁椒鱼头,味道还可以。” “谢谢。” 沈泠看着碗里的菜,虽然说辣的很开胃,但太久没吃这么辣的还是有点遭不住。 桃夭:[你不是说可以吃辣吗?] 沈泠吸了口气,说道:“以前是可以的。” [多久以前?] “成仙以前。” 桃夭:…… 几百年的事了,还好意思拿出来讲。 晏舟看着沈泠被辣得绯红的嘴唇,轻笑了一声,抬手给沈泠倒了杯凉水,沈泠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整个眼眶都泛着薄红,细微的泪水含在眼眸中,要落不落的,连鼻尖都变成了粉色,活脱脱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晏舟:我怀疑他在诱惑我犯罪。 他得承认带沈泠来这里吃饭是有点小心思在身上的,但这里的菜并不算辣,也问了沈泠能不能吃辣,没想到还是个嘴硬的,还好刚开始点了几个没辣椒的菜。 想到这里,晏舟又拿起沈泠盛汤的小碗给他盛了一碗汤。 “谢谢。” 一顿饭下来,晏舟没有吃多少,倒是一直在给沈泠端茶倒水夹菜的,沈泠倒是没有负担地接受着晏舟的服务。 桃夭看了都想扶额,然后发现自己就一团粉色气体,别说额了,手都没有。 沈泠结完账之后和晏舟一起走出饭店。 入秋了的夜晚风格外的凉,沈泠身上只穿了件外套,里面还是件短袖。 刚才在饭店里有空调没有感觉到冷,一出饭店就打了个喷嚏,沈泠吸了吸鼻子,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灰色的围巾。 晏舟将围巾围到沈泠的脖子上,说道:“小心着凉。” “谢谢。” 沈泠感觉比刚才暖和多了,低头看了看围巾,刚好看见了围巾末尾绣着的小熊,好看中还夹杂着一点丑。 “这是谁送你的吗?” 晏舟看了眼,说道:“我妹妹。” 沈泠看了看那丑萌丑萌的熊,轻轻地笑了一下,晏舟看着他嘴角的笑,感觉心情又好了一倍。 沈泠来得有点晚,饭店门口没有停车位了,所以车停得比较远,晏舟说要送他回家,沈泠觉得没必要,就拒绝了。 “那明天见。” 晏舟说完就要上车,沈泠看了看自己围着的围巾说道:“你的围巾。” “明天给我吧。” 沈泠想了想,点点头,看着眼前容貌艳丽的青年,扬起笑容想道谢。 然后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和晏舟说了很多句谢谢了,又实在想表达自己的谢意。 晏舟被沈泠罕见的明媚晃了眼,略失风度地握着车门把手呆愣在原地。 他看着沈泠笑着朝他走来,然后略显僵硬地一把抱住了他,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谢,晏舟。” 一直到沈泠的身影走远,晏舟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无奈地扶额,耳尖是藏不住的红晕。 而沈泠这边,桃夭早已经炸了。 [你是不是喜欢他,是不是?!] 沈泠感觉脑子要被它炸了,无奈的说道:“不是。” [不是你们就这么暧昧,你还抱他,你个渣男!] 沈泠愣了一下,解释道:“岁晚说,拥抱是表达感谢的意思。” [岁晚是谁?] “我的剑灵。” 沈泠问道:“暧昧是什么?” 桃夭:它好像想多了。 沈泠没听见桃夭的回答,也没有再问,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时还带着暖意,沈泠将它好好地叠起来,放在副驾驶上。 晏舟确实和他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细心、聪明,这也恰恰造就了他温柔的性格,虽然有个时候会有点看不懂他,但这也许就是他迷人的地方。 沈泠确实对晏舟有很好的第一印象,一直到现在,都觉得他是个极好的人,但要说喜欢…… 说到底…… 喜欢究竟又是什么呢? …… 沈泠到家的时候沈翊寒还坐在楼下的沙发上看书,沈泠本来想趁沈翊寒没发现自己,直接上楼,但沈翊寒在下一秒看了过来。 沈泠没办法,只好停下来,喊了声“哥”。 “回来了?”沈翊寒放下书站起身。 沈泠:“嗯。” 沈翊寒:“明天晚上宴会……” 沈泠:“我记着呢。” 沈翊寒点点头,说道:“哦,那没事了。” 沈泠看着沈翊寒若无其事上楼的背影,感觉有点奇怪。 那个宴会很重要吧,一天都说了三次了。 沈翊寒也觉得自己有病,在楼下等几个小时,结果就为了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 沈泠洗了澡后,把晏舟的围巾单独用干洗机洗了,拿出来轻嗅了一下,确认没有什么怪味道后,折好放进了一个新纸袋里。 坐在桌前把白天没画完的设计稿仔细琢磨了一下,改了几个地方,然后就打算去睡觉了。 桃夭这几个小时都异常地安静,沈泠在识海里喊了它几声,结果没有回应的声音,也没看见那团粉色的气体球,只看见了它用灵力留下来一句话。 [我回仙界补精气去了,勿念。] 沈泠:还挺贴心。 第9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9 晏舟第二天到办公室的时候就发现了挂在门把手上的纸袋,里面装着他的围巾,鬼使神差的拿起来闻了一下,是栀子花洗衣液的味道。 莫名的觉得有点可惜,嘴角的笑容却一直没下来过。 许一珞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感觉头皮发麻,雄鹰般的女人都为之震惊。 “总监。” 晏舟收起笑容看向走过来的许一珞,点点头,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来交沈泠的设计稿。” “都核实过了,”晏舟接过文件夹,推门走进办公室,“没有什么问题了?” “对。” 许一珞跟在他的身后,虽然晏总监看起来挺和蔼的,但只有和他相处过的人才懂他的恐怖,简直就是个笑面虎。 许一珞又想起了以前工作上被他压榨支配的那种恐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晏舟坐在办公椅上,仔细地翻看着,半晌才点头让许一珞出去。 …… 因为晚上有宴会的缘故,沈泠下午请了两个小时的假,提早下班了。 到家的时候,沈翊寒已经在客厅等他了,见他回来,说道:“礼服已经准备好了,造型师也来了,在楼上。” “好。” 一番折腾下来,过去了一个小时,沈泠差点坐在椅子上睡觉。 沈翊寒上楼就看见了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沈泠,一身得体的白色西装穿在他身上,西服是修身的,显得他的腰越发的纤细,盈盈一握般,胸口戴着的是盛世上个月的新款胸针,几朵小巧精致的黄金百合。 沈翊寒却觉得,面前的人,比百合更为精致可爱…… 沈泠没被这么精心打扮过,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做好的发型,问道:“可以走了吗?” “嗯,可以。” …… 这场宴会确实很隆重,也难怪沈翊寒会提醒三次。 沈泠这样想着,跟在沈翊寒身后和别人打招呼。 他现在并没有实力让别人把他和沈翊寒相提并论,也从来没有想过踩着沈翊寒走到什么位置,正如沈文荣说的,盛世需要沈翊寒,沈翊寒是沈家人。 他今天的目的就是让别人知道沈家还有一个沈泠,哪怕现在是借着沈翊寒和沈家的名头让别人认识他,在以后,沈泠也会用实力去向他们证明,沈泠是沈泠,沈翊寒是沈翊寒。 这才是沈文荣想要的,没有活在沈翊寒阴影下的沈泠。 宴会过半,沈翊寒要和几个老总去谈合作,沈泠不想再跟着,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僵持了一天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没骨头似的躺在角落的沙发上,刚想眯一会,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这种胸针也有人戴出来?” 沈泠没有从这句话里听出嘲讽的意味。 毕竟也没有人敢嘲讽盛世的首饰掉价。 沈泠向旁边看过去,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色绣花唐装,两鬓斑白的大约六十岁左右的男人,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定是个外国人。 男人的中文并不是很好,长相也没有中国人的特征。 不知道是不是沈泠的错觉,刚刚那句话,确实没有嘲讽的语气,只有不解,就好像是在叙述事实一样。 “先生为什么这么说呢?” 男人冷哼了一声,说道:“这枚胸针的设计太过于老套了,盛世的珠宝越来越老套了,不值得欣赏。” 沈泠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下胸针,细看确实缺少一点艺术感,但也没有他说的那么糟。 还真是个挑剔的老人家呢。 “盛世现在也只有姜先生的作品能登上国际舞台,完全没有以前的实力了。” 姜芝兰吗? 沈泠看着面前越讲越激动的男人,想道,确实还没有见过姜芝兰设计的珠宝,回去搜一下吧。 能让这么一个挑剔的人认可的珠宝,是什么样的呢? 第10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10 沈泠一句话都没插上,那个外国男人说了一大堆之后被一个服务生恭敬地请走了。 那个人的身份应该不凡,沈泠想到他刚才激情吐槽的样子,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容。 因为时间问题,沈泠还没有吃晚饭,起身想去甜品区拿一份甜品垫垫肚子,半路却被一个人给拦住了。 沈泠不明所以的看向面前的人,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定制西装,手里拿着一杯红酒,身高看上去有一米九,比沈泠高出差不多一个脑袋,一头金色的卷毛,浅蓝色的眼睛。 又是一个外国人,好像还是纯种的。 沈泠在原主的记忆里寻找了一下,迟疑地开口说道:“ hello?” 纯种外国人愣了一下,那双蓝色的漂亮眼睛看着沈泠,半晌染上笑意,解释道:“我是在中国长大的,听得懂中文。” “哦,”沈泠问道,“那你是有什么事吗?” “我叫milo,你也可以叫我的中文名,江柏溪。” 沈泠盯着不远处的甜品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还在对他笑的人,问道:“江柏溪?” 江柏溪看着面前的人,以为他是在疑惑自己的姓氏,解释道:“我的养父姓江。” 沈泠并不想听他解释这个,他关注的是,这回让他碰见真男主了。 什么甜品也顾不上了,看了江柏溪几秒钟,又在脑子里想了想姜芝兰,最后得出了个结论,这两个人凑在一起会养眼。 “能交个朋友吗?” 江柏溪见沈泠不回答继续问着,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杯红酒递了过去。 “啊?” 沈泠犹豫了一下接过红酒,看了看江柏溪,也许是他的样貌太具有欺骗性,笑起来就像热情小狗一样。 “沈泠,我的名字。” 照桃夭那样说的话,男主就是有主角光环的人,那他和男主打好关系,那就是多一条路。 这样想着,沈泠轻轻和江柏溪碰了碰杯,喝了一小口酒,然后说了几句体面话,就找借口离开了。 沈泠拿了一份甜品刚吃了两口,沈翊寒就找了过来,看了看沈泠手上端着的甜点说道:“可以回家了,走吧,回家吃饭。” “哦,好。” 司机已经开着车在大门外等着了,沈泠屁颠屁颠地跟着沈翊寒上车,坐在后座上关好车门。 沈翊寒应该喝了不少的酒,耳朵有点泛红,靠在座椅上眯着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沈泠的错觉,他觉得自己浑身难受,有点发烧的感觉。 生病了吗? 沈泠弯下腰,双手捂着脸。 很不对劲,虽然自己已经几百年没得过病了,但也很清楚的知道这肯定不是生病发烧的感觉。 “怎么了?” 沈翊寒有点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沈泠难受得转过头去,眼前有点模糊。 “有点难受……嗯……” 这一声听得沈翊寒酒都醒了,微瞪着眼睛看着满脸潮红的沈泠,手足无措起来。 “老李,去医院!” 而这边的沈泠的手已经顺着座椅摸到了沈翊寒的大腿,沈翊寒身体抖了一下,低头看过去,对上了沈泠抬起的脸。 沈翊寒看着那双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眼睛,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沈泠尽全力克制着自己的身体,低下头咬着唇瓣,却也难免会露出一点声音。 沈翊寒将目光移开,泛起青筋的左手将沈泠的双手紧紧握着,不让他到处乱摸。 第11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11 沈泠只觉得浑身燥热得很,觉得身上的衣服很碍事,用力地去挣脱沈翊寒的手。 沈翊寒也没有想到都这样了,沈泠的力气还这么大,低头看了一眼,黑色真皮座椅上的那双白皙秀气的手被自己泛着青筋的左手掌紧紧束缚着。 手腕处似乎已经红了,显得特别突兀,一种破碎的美感扑面而来,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沈翊寒晃了下神,沈泠趁着这个瞬间挣脱了他的手。 沈翊寒反应过来,紧张地看向沈泠,心里却生出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期待。 抽出手的沈泠感觉自己舒服多了,身上的燥热却没有减少一分,他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脏东西,嘴唇已经被牙齿咬破了皮,鲜红的血珠挂在嘴唇上。 沈翊寒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沈泠,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收紧了一般,喘不过气,手伸了过去,想让眼前的人放松一点。 “别……别过来!” 一滴血滴在了沈翊寒的手背上,沈泠微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面前有点模糊的人,全然不在意还在流血的嘴唇。 像是被那滴血烫到了一样,沈翊寒手指蜷缩了一下,用手背轻轻擦掉沈泠下巴上那一滴要落不落的血珠,说道:“我不过来,你别害怕。” 别怕我。 沈泠中的春药,药性不大,应该是用来助兴的,还不至于让沈泠丢失理智。 车内的空间并不大,沈泠靠着车门蜷缩着,沈翊寒也尽最大限度地远离沈泠,但还是无法忽视对方的存在。 沈翊寒听着旁边的人细小的喘息声,耳尖泛起红晕,明明自己没有中药,却感觉比中药的人还要糟糕…… 低头看了眼小翊寒,沈翊寒直接裂开了,一边远离沈泠,一边暗骂自己是个禽兽。 “还要多久?” “拐个弯就到了。” “快点。” 司机擦了擦汗,油门都要踩冒烟了,再快点明天就要上头条了。 …… 沈泠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白色的天花板,意识回笼,张开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得异常厉害,好像下一秒要撕裂了一样。 他想靠手把身体撑起来,然后发现左手抬不动,转过头才发现了蹲在床边,握着他的左手趴着睡觉的沈翊寒。 那张俊美的脸上透露着疲惫,原本整理好的发型变得有点凌乱,看样子是睡熟了。 沈泠停下了动作,没有叫醒他,任由着沈翊寒握着自己的手,转过头看着天花板,闭上了眼睛。 桃夭已经回来了,虽然它没有说话,但沈泠还是能感觉到它的存在,问道:“你是多久回来的?” 桃夭沉默了好一会,没有说话。 “在我喝下那杯酒之前?” 沈泠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意思,什么七情七苦,他根本就不想懂那些,他只想好好的练剑修行,然后成神。 谁知道突然会出现这么多糟心事,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是不是还要说上一句为他好,他现在就想回去,然后拿着剑,把他们全杀了,让他们知道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什么七情七苦的,都是个屁。 几百年来,沈泠第一次质疑神的决定,从他被收走所有仙力,进入这本书里面,成为这个世界的沈泠开始,他就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要有以前的力量,剑还在身边,就不会有这么多糟心事了。 [这是帝君的意思,在小世界遇见的所有事情,都只能由你自己去解决。] 桃夭轻声说道[我不能告诉你,也不能帮你。] 沈泠没有说什么,桃夭也只能静静地待在识海里。 第12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12 “原主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 桃夭没有回答。 沈泠也没有指望它能回答什么,继续说道:“你说是因为网曝沈翊寒,可依照沈文荣对沈翊寒的看重,根本不可能让那件事闹大,而沈翊寒,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他就对那件事没有任何兴趣,他从来没有把沈泠放在眼里。” “原主不聪明,耍不出什么花招,也知道沈翊寒对盛世的重要性,所以使的手段,不过是挠痒痒般简单。” “你只给我留了原主三分之一的记忆,我本该全心全意的相信你的。” “你找的借口太劣质了。” 沈泠停顿了一瞬,说道:“还有江柏溪,他为什么给我下药,你说他是主角,可是,我不这么认为。” 桃夭沉默着,现在特别想逃回仙界去,早就说这不是个好差…… “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说的是不是真的,我自己会去验证。” …… 沈翊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张开眼就看见了沈泠的脸,看着沈泠睁着的眼睛,愣了两秒。 沈泠见床边的人没有放开他手的意思,说道:“我的手酸了。” 砰的一下,沈翊寒脑子里好像有什么炸开了,猛得甩开沈泠的手,站了起来,但因为趴得太久,腿麻了,一个没注意就那么直愣愣得跪了下去。 沈泠:…… 沈翊寒:…… “噗——哈……哈哈哈哈。” 沈泠借着被子遮掩住自己的嘴角,笑声却溢了出来,略显病态的脸上染了几分灵动的色彩,晃人心神。 沈翊寒见状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撑着床边站起来,问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有。” “哪里?”沈翊寒紧张地问。 “喉咙,”沈泠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想喝水。” 沈翊松了一口气,给沈泠倒了杯水,想要喂他,结果被沈泠拒绝了。 “不用,我自己来吧。” 修长白嫩的手指碰上手背,沈翊寒猛得收回了手,抬眼就看见沈泠端着水杯,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沈翊寒:他会不会觉得我有病? “昨天晚上,谢谢,”沈泠喝下一大口水说道,“还有……” “嗯?”沈翊寒看着欲言又止的沈泠。 “之前的事情,对不起。” 沈泠说完就低头看着手里拿着的玻璃杯,是该说句对不起的,原来的沈泠也是这样想的吧。 沈翊寒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不待见自己的弟弟,心里涌出了很多情绪,他或许也曾幻想过这一天,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却像个拿着糖果拆不开包装袋的小孩一样,无措。 沈泠见他不说话,抬头看向他,问道:“你很讨厌我吗?” 沈翊寒喉咙哽咽了一下,心头涌上酸涩,摇头说道:“没有。” 似乎是怕沈泠不信,他又说道:“不讨厌你。” “是吗?”沈泠了然地点点头。 “我小时候一直想要一个弟弟,”沈翊寒眼眶有些湿润,“真的……” 一直希望有个人能陪陪自己,能和自己说说话。 “我之前很讨厌你。”沈泠说道。 沈翊寒点点头,他知道,他抢走了沈泠的人生,让沈泠受了二十年的苦,所以沈泠的讨厌是正常的,他从来都知道,并且毫无怨言,照单全收。 “我之前很羡慕你,嫉妒你,我甚至想过毁掉你。” 沈泠盯着沈翊寒的眼睛,还想过成为你。 沈翊寒坦率地和他对视着,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也羡慕过你。” 沈泠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面前一脸认真的人。 羡慕沈泠? 哈? 沈翊寒没有再多说,问道:“饿不饿,我让徐喜送午餐过来,医生说你这两天吃点清淡的,小米粥可以吗?” 沈泠乖乖地点头,说道:“都行。” “好。” 沈翊寒给徐喜发了消息,转身看着安安静静靠坐在床上的人,他说的话都是真的,没说的是,他现在,好像已经不满足这种关系了。 想要更亲近一点,和沈泠。 …… 沈泠下午做了个检查,医生说没事就出院了。 徐喜下午有事情,司机也没有来,所以是沈翊寒开车送他回家的,之后沈翊寒跟保姆交代了几句,就又急急忙忙地去公司了。 最近盛世的事情很多,沈翊寒推了半天的工作,指不定文件都已经堆成山了。 其实离开盛世,以沈翊寒的才能,未必没有一个更好的去处,单干也不是不行。 沈文荣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沈泠什么也不懂,整个盛世,几乎都搭在沈翊寒一个人身上。 沈泠站在阳台上,看着黑色的车身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上辈子沈翊寒的结局是什么样的呢?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沈泠低头看去,是晏舟发来的消息。 [z:生病了吗?] 沈泠愣了两秒,想起是沈翊寒让徐喜帮他请的假,抬起手在键盘上打字。 另一边的晏舟坐在办公室里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三点钟了,和沈泠的聊天框里显示着最新的一条消息。 [沈泠:没有。] 犹豫了几分钟,还是发起了视频通话。 没有过多久沈泠就接通了,一张精致的脸怼在屏幕上。 “怎么了?”沈泠有些好奇地看着屏幕上出现的晏舟说道。 这玩意好神奇。 晏舟看着一脸好像第一次知道视频通话的沈泠,发现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之后,松了口气。 今天早上听说沈泠生病请假的时候,晏舟就给沈泠打了个电话,但是没有人接,现在看见人,感觉提了一上午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没事,就是想看看你。”晏舟靠在座椅上说道。 沈泠点点头,看着晏舟不说话。 “你明天……会来上班的吧?” “会。” “噢。” “你知道姜芝兰吗?”沈泠突然问道。 “知道,”晏舟犹豫了一下,“这么了吗?” “没有,就是觉得他的设计挺不错的,”沈泠一脸平静地说着,就好像真的见过姜芝兰的作品一样,“他是盛世的首席设计师。” 晏舟不知道沈泠为什么突然说起姜芝兰,回答道:“我以前也当过首席设计师。” “是吗,挺厉害的,”沈泠敷衍地回答着,“你能帮我找找关于姜芝兰的资料吗?” 晏舟心里有点不明所以的憋屈,问道:“为什么?” “我挺崇拜他的,想多了解他一点,可以吗?” 晏舟看着屏幕上的沈泠,心里越发觉得憋屈,闷闷地说道:“你不知道找沈翊寒吗,整个盛世不都是沈家的吗,找我干什么……” 沈泠不是没有想过找沈翊寒,但桃夭之前说沈翊寒暗恋姜芝兰,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也不能排除这一可能。 “因为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这句话“轰”的一下让晏舟感觉到自己的心不受控制的跳动着,什么憋屈什么的都没有了,嘴角扬起来笑着说道:“那好吧。” 第13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13 自从沈泠跟沈翊寒说开了之后,两人的关系比以前亲密了一点,特别是沈翊寒,每天早上跟个定时闹钟一样,准时进沈泠的房间把人拉起来。 沈泠也没办法,上次起晚了,上班迟到被扣了工资,传到沈翊寒耳朵里之后,就拥有了一个移动式人形闹钟。 沈翊寒每天都叫沈泠和自己一起上下班,久而久之,沈泠干脆就又恢复了刚开始蹭车的日子,别说,还挺舒服。 只有徐喜每天都在猜自家老板和这个正儿八经的少爷是怎么回事。这半个月沈翊寒的心情都很好,其中受益最深的就是徐喜这个贴身助理。 徐喜:谁不喜欢自己老板心情好? 沈泠坐在后座靠着椅背假寐,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徐喜眼里的锦鲤。 沈翊寒时不时通过玻璃窗看沈泠一眼,只觉得这人怎样都好看,睡觉好看,吃饭好看,说话的时候好看,不说话也好看。 他觉得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了,然后又想起了一个月之前沈泠时不时看他的样子,那个时候沈泠在想什么呢? 沈翊寒:会不会和我想得一样?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沈翊寒就想把沈泠摇醒问个清楚。 “沈总?”徐喜看着后面一个发呆一个睡觉,完全没有下车的打算的两个人,不解的叫了声。 “沈总,到了。” 沈翊寒回过神,看向沈泠,正好对上了沈泠刚睁开的眼睛,眼神柔软了下来,说道:“下车,到公司了。” “好。” …… “沈泠!” 沈泠刚把手机和办公包放到座位上,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转过身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许一珞。 “许姐。” 许一珞走到沈泠面前,说道:“有位大客户要见你,你跟我来。” 沈泠觉得奇怪,点点头跟了上去。 “《秋》卖得很好,没有首推珠宝的待遇,能有那么高的人气已经是意想不到的事情了。” 许一珞边走边对沈泠说道:“这个客户也是看了你的作品之后才想见见你的。” 沈泠轻笑着点头,说道:“主要是盛世的名气大,我的设计还没有那么厉害。” “那可不一定,”许一珞走进电梯里,神色认真地看着沈泠,“真正喜爱珠宝首饰的人,从来不会在意那件珠宝是哪家出名公司哪个有名的人设计的,他们爱的是珠宝本身。” “况且……” 许一珞停顿了一下,说道:“盛世也已经不如从前了。” 沈泠看着神色落寞的许一珞,眼眸垂下,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电梯门在十二楼打开,沈泠跟在许一珞身后走出去。 待客室里,沈文荣和几个人坐在沙发上,有说有笑的,沈泠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了比他早来一点的姜芝兰,旁边还坐着个年轻的人,好像是a组的设计师。 “沈泠,”沈文荣笑着招了招手,“过来。” 沈泠走过去,看向坐在沈文荣旁边的人,挑了挑眉。 这不是那个挑剔的老外国人吗? 沈文荣站起来拍了拍沈泠胳膊,介绍道:“这位是来自英国的米尔斯先生,这位是《秋》的设计师,沈泠。” 米尔斯显然已经不记得沈泠了,站起来向沈泠伸出了手说道:“你的作品有灵性。” 沈泠礼貌地回握了米尔斯的手,道了声谢。见过他狂暴吐槽的样子,突然看见他一脸平和的夸人,还有点不习惯。 “我对这个月盛世发出来的珠宝首饰很喜欢,你能和我讲讲你设计《秋》的含义吗?” 沈泠点点头,在对面坐下,大方得体地说着,米尔斯每次提出的问题也都能很好的回答。 米尔斯很满意,笑着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沈先生,你的作品真的很美,我很喜欢。” “谢谢。” “我开始期待你们下个月的珠宝了。” “不会让你失望的。” 米尔斯站起身和沈文荣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又转头和一旁的姜芝兰说道:“姜先生,我还是期待着能快点见到你所设计的珠宝。” “米尔斯先生,您很快就能见到了。”姜芝兰笑着应和着。 “那我就不打扰了,”米尔斯握了握沈文荣的手,“我的秘书会在两天后把合同送来。” “好的,您慢走。” 沈文荣看着离开的米尔斯,回头拍了拍沈泠的肩膀,说道:“还不错。” 沈泠笑着点点头,和沈文荣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沈泠赶在电梯即关闭前进了电梯,里面只有姜芝兰一个人。 姜芝兰看见沈泠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对沈泠点点头。 沈泠看着旁边漂亮的人,说道:“我很喜欢姜老师的作品呢。” 姜芝兰道:“是嘛,我也很喜欢你的作品。” 沈泠转头看着姜芝兰,打趣似的说道:“我的设计和姜老师的比起来还差得远,我之前去参加了个宴会,遇见了很多喜欢姜老师作品的人。” 姜芝兰淡淡地笑道:“是嘛。” “我遇见了米尔斯,”沈泠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还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外国人。” 姜芝兰觉得今天沈泠的话有点多了,转头看过去,刚好对上了沈泠深黑色的眼睛。 “他叫江柏溪……” 第14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14 姜芝兰的瞳孔缩小了一瞬,沈泠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很奇怪,一个外国人还有个这么正式的中国名字。” “姜老师认识他吗?” 姜芝兰转过头,笑道:“不认识。” “我看他戴着姜老师设计的珠宝,应该是姜老师的粉丝。” 姜芝兰笑着打趣道:“也许只是随便买的吧。” 沈泠沉默了一瞬,喃喃道“谁知道呢。” …… 沈泠看着姜芝兰离开的背影,回想起晏舟给他找的资料,垂下了眼眸。 手机在口袋里“叮咚”响了一声,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晏舟发过来的。 上次让晏舟帮忙查了姜芝兰的资料之后,沈泠觉得麻烦了他,说请他吃饭。 晏舟当时靠坐在办公椅的上,一双狐狸眼含笑地看着沈泠,说道:“去我家吃。” 沈泠:??? “我不会做饭。”沈泠有点不理解地解释道。 “没事,”晏舟将手里的笔放到桌子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黑色的桌面,发出咚咚的声响,“我会做,你负责吃就行了。” 沈泠也不清楚晏舟是什么意思,按道理来说,应该是要他请晏舟吃饭,这样倒像是他蹭吃蹭喝了。 但也找不出理由拒绝,至少还欠晏舟一个人情。 沈泠看着晏舟刚刚发过来的消息,思考了一下,给沈翊寒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沈翊寒的声音从手机里面传来。 “小泠。” 沈泠点了点头,然后意识到沈翊寒看不见,于是回答道:“是我。”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沈泠走到走廊的角落里,轻声说道:“我今天下班有事,就不和你一起回去了。” “是吗,”沈翊寒道,“我今天刚好要加班,你有什么事,忙完我可以让徐喜去接你。” 沈泠:“不麻烦了,我去朋友家吃个饭,很快就会回家的。” 朋友? 沈翊寒看着落地窗外想道,沈泠的朋友他还真不知道是谁,在公司也没听说他和谁关系好。 也不对,上次不还和一个同事一起吃饭吗? 沈翊寒突然觉得自己也不算很了解沈泠,沈泠总让他有一种抓不住的感觉,眼底的情绪渐浓,说道:“那行,回家给我发个消息。” 沈泠应下了,然后挂断电话,走回座位上。 …… 下班的时候,晏舟让他在公司楼下等着,没过多久,车就开了过来了。 沈泠想拉开后座的门,发现被锁了,有点奇怪的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晏舟指了指副驾驶的位置,说道:“坐这边。” “我坐后座就可以了。” 晏舟眉眼带笑,说道:“把我当司机呢?” 沈泠反应过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说道:“抱歉。” “没事,”晏舟看着乖乖系安全带的沈泠,眼中闪过得逞的狡黠问道,“想吃什么?” 沈泠看向他:“你什么都会做吗?” 晏舟点点头:“二十年厨龄,放心,只要是我知道的菜,都会。” 沈泠觉得有点意外,晏舟看着也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 “你很早就会炒菜了吗?” 晏舟随意地说道:“七岁的时候就会了,我小时候长得慢,那个时候还没有灶台高,得踩根小矮凳才可以。” 沈泠没有再问其他的,夸奖道:“好厉害。” 他还在原来的世界的时候,因为天赋的原因,很早就辟谷了,几百年没吃过凡界的食物,煮菜更加就别说了。 现在这个身体的沈泠虽然会一点,但好像也挺一言难尽的。 所以在沈泠眼里,做饭,可能是最难的一件事。 第15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15 晏舟听后眼里带着些许笑意,极为柔和地瞧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人,问道:“想吃什么?” “糖醋排骨,”沈泠偏爱酸甜口味的食物,他看着晏舟放在方向盘上修长白皙的双手,美得像一件艺术品,“可以吗?” “可以。” “还有香辣鸡丁。” “好。” 十字路口的红灯慢慢地倒计时。 沈泠看了看一旁的晏舟又说道:“西红柿炒鸡蛋呢?” 晏舟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笑道:“我会,可以。” 沈泠点点头,看向前面的红绿灯,两侧柔软的头发遮住了一点耳尖,显得乖巧可爱。 晏舟静静看了他几秒钟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手指点了点黑色的方向盘,只觉得身旁这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汽车平缓的行驶在公路上,音响里放着柔和的音乐,听得沈泠昏昏欲睡,脑袋不停地往两边小鸡啄米一样摇晃。 晏舟边开车边用余光观察着旁边的人儿,伸手将音乐声音调小了一些,目光柔和。 落日的余晖照在玻璃窗上,沈翊寒站在落地窗前,眼中有一点疲惫,徐喜站在他身后两三步左右的地方,条理清晰的说完最后一句话,合上了文件。 沈翊寒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掩盖下眼里的情绪,平静的问道:“所以江家是打算出尔反尔吗?” 徐喜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沈翊寒嘴角微微上扬,转身看向徐喜说道,“那这个项目就没有再和他们谈下去的必要了。” 徐喜一惊,抬头对上沈翊寒的眼睛,又快速地移开了:“那……董事长那边……” 沈文荣很重视这次和江家的合作,前几天江老爷子的生日宴会也特意叮嘱了沈翊寒必须要带着厚礼去。 这个项目合作就这样说黄就黄了,沈文荣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徐喜这样想着,却听见面前气定神闲走向办公桌的男人说道:“a市不是只有一个江家,盛世的合作伙伴可以是江家,也可以是别人。” 沈翊寒靠在办公椅上,转了转手中拿着的签字笔,吩咐道:“和江家那边的事情先别让董事长知道,另外……帮我联系傅文涵。” …… 沈泠醒来的时候车外是黑的,车子停在地下车库里,车内暖黄色的灯开着,微眯着眼睛看向旁边,正好对上了晏舟含笑的眼睛。 “抱歉,睡着了。” “没事,”晏舟伸手解开他的安全带,笑道,“看你睡得挺香的,就没有叫醒你了。” “走吧。” 沈泠揉了揉眼睛跟着下了车。 晏舟家住在六楼,门刚打开,一个穿着暖黄色毛绒睡衣的女孩子从房间里小跑了出来,然后在离沈泠两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沈泠的脸。 沈泠抬头看向晏舟,对方笑了一下,紧接着介绍道:“我和你提过的,这是我妹妹,晏黎。” 沈泠想了一下,然后想到了那条围巾,点点头,看向晏黎说道:“你好,我叫沈泠。” 晏黎一听,本来就又圆又大的眼睛蹭的一下又瞪大了一圈,满是不可思议,显得有点不太聪明,“你长得真好看。” 晏黎围着沈泠转了一圈,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晏舟一眼,哼起了小曲。 沈泠顿了一下,认为这是一句夸奖的话,点头同意般的说道:“谢谢。” 晏黎的性格比晏舟还要外向一些,拉着沈泠就要去参观整个房子。 “阳台上的花是我哥种的,不错吧~” “这是客房。” “这是我的房间,你看,这条手链怎么样……” 沈泠有点招架不住,求救般的看向身后的晏舟。 晏舟眼里满是无奈,伸出手提溜起了晏黎的衣领:“吃完饭再去。” 晏黎一听,眼睛蹭得又亮了一些,说道:“那算了吧,小米粒今天晚上叫我去她家过夜,我待会就走了。” 小米粒是晏黎的好闺蜜,晏黎在她家过夜是常有的事情,晏舟也没有多问什么,只能看着小姑娘跑回房间收拾了一通,然后全副武装的出了门。 沈泠看得一愣一愣的。 晏舟笑了笑,说道:“不用管她,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脑海中回想起刚才晏黎的表情,沈泠轻笑了一下,眉眼不自觉的柔和,说道:“挺好的。” 第16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16 云裳是a市最为古典的餐馆,也是因为这个受到全国各地上层人士的追捧。 独具特色的中国古典设计,若有若无的丝竹乐,以及包厢外的高山流水,自是别有一番风味。 沈翊寒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活在沈家那种家庭从小到大见过的东西一辈子都数不清,但每次来云裳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感慨一下这天上人间。 穿着浅灰色汉服裙的服务员领着他来到了一个包厢外,包厢门是上好红木,上面雕刻着花纹。 沈翊寒向服务员点了点头,拉了一下门外的绳子,银铃脆脆的响了一声,不多时,里面传出一道略带傲气的声音:“进来吧。” 沈翊寒开门就看见了靠坐在罗汉榻上的人,一身暗红色睡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却丝毫没有显得他落俗老气,五官硬朗,皮肤却白得发光。 沈翊寒看了两眼就移开了目光,自顾自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傅总好雅兴。” 傅文涵说道:“自然是比沈总要好一点的,不似沈总那般——不知趣。” 话落,还上下看了沈翊寒两眼。 沈翊寒心里烦躁得很面上却不显,依旧温和的回道:“那是自然。” 傅文涵顿时觉得没趣,坐直身体看向沈翊寒:“歪歪唧唧的,跟你身上穿的西装一样,说吧,什么事。” “有一笔买卖想和傅总谈谈。” 傅文涵挑了挑眉:“说。” 沈翊寒拿出手机翻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他。 傅文涵接过,看了两眼,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沈翊寒,你贼心不减当年。” 沈翊寒眉眼柔和:“不敢当。” 傅文涵瞧着他那扮猪吃老虎的样就来气,将手里的手机扔到榻边,大大咧咧地躺在罗汉榻上,说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不是你要帮我,”沈翊寒笑道,“是合作共赢。” 傅文涵修长的手指敲打着上等檀木质的扶手,像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半晌,说道:“合作愉快。” 目的已经达成,沈翊寒也不打算多留,想客道几句,但想着傅文涵应该不爱听,于是起身就想走。 傅文涵“诶”了一声,看戏不怕火大,问道:“听是你多了个同岁的弟弟,不介绍给我看看?” 沈翊寒愣了一下,想起沈泠无所谓的样子,眉眼里多了几分真情实意,说道:“和傅总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说罢,起身离开了包厢,徒留身后的傅文涵。 沈泠从晏舟那回来的时候沈翊寒还没有回家,倒是前几天去国外出差的沈文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沈泠换好鞋走过去叫了声“爸”,沈文荣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问道:“翊寒没有和你一起?” “没有。” 话音刚落,沈翊寒就从门口走了进来,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沈文荣也明显的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柔声道:“爸提前回来了?” 沈文荣抬头盯着沈翊寒看了一分钟左右,沈泠再迟钝也感觉出了不对劲,下一秒,就听沈文荣说道:“你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这件事如果出了差错,你——就可以从盛世滚出去了。” 从盛世滚出去就是从沈家滚出去,沈泠有点诧异的看向一旁站着的沈翊寒。 沈翊寒没有什么表情,依旧是那派温和的样子,说道:“我知道的。” 沈文荣轻哼了一声,起身上楼。 沈泠想问什么,沈翊寒倒是先开了口:“吃得开心吗?” 沈泠眼前浮现出辣子鸡丁的样子,说道:“挺好吃的。” 沈翊寒笑了一下,揉了揉沈泠的头发,说道:“那下次带哥也见见小泠的朋友。” 沈泠愣了一下,想了想晏舟在盛世的职位,说道:“你应该已经见过他了吧。” 沈翊寒倒茶的手一愣,放下茶壶,问道:“叫什么名字?” 第17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17 沈泠:“晏舟。” 沈翊寒回想了一下晏舟这个人和他的样子,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我记得他是几年前跳槽到盛世的。” 沈泠不知道这些,也不觉得有什么,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沈翊寒伸出手指点了点沈泠的额头,无奈的说道:“能一过来就当上盛世的总监,想想也不是什么……” ‘好东西’三个字卡在喉咙里没有出来,沈泠有点疑惑的看了过来,问道:“不是什么?” 沈翊寒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总之有什么事情记得和我说。” 沈泠盯着沈翊寒看了一会,移开视线坐在沙发上:“那你呢,你和爸之间有什么事情?” 沈翊寒明显早有准备,拿出一套说辞来堵沈泠,未了,说道:“这些事情你都不需要操心,早点休息。” 沈泠还想问下去,看着沈翊寒明显不想是的样子也只好作罢。 回到房间洗完澡,沈泠躺在床上,从识海里叫了一声许久没有说过话的桃夭。 没一会儿脑海里就出现了桃夭的声音,沈泠看着头顶明晃晃的灯,说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从和沈翊寒聊天的时候他就可以感觉到桃夭在识海里不安分。 桃夭停顿了良久,说道:「我知道沈翊寒要干什么……」 沈泠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神却依旧冷冷的:「干什么?」 桃夭:「这个我不能直说……帝君会杀了我的……」 沈泠刚想关闭识海,桃夭又急忙补充道:「你可以去问问傅文涵。」 「傅文涵是谁?」 桃夭道:「不知道,在原世界里他没出现过几次,但这次的事情他一定知道!」 沈泠轻笑了一下:「你觉得我和沈翊寒现在的关系怎么样?」 桃夭仔细想了想这几天沈翊寒对沈泠的态度,道:「很好。」 很好吗? 沈泠倒觉得他们两的关系一般般,至少他对沈翊寒是这样的,至于沈翊寒现在是恨他还是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那你为什么觉得沈翊寒不会告诉我的事情,一个陌生人愿意无条件告诉我?」 桃夭说不出话了。 沈泠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说道:「不过没关系,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不过,你嘴里一口一个帝君,那帝君会吃人吗,呸,吃精怪。」 「我是桃花仙!」 「什么时候的事情?」 「迟早的事。」 沈泠敷衍道:「不错,那帝君呢?」 桃夭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老老实实的说道:「帝君是一个极好的人!」 「没少被灌迷魂汤。」 沈泠无视桃夭在脑海里大呼小叫,识海一关,直接进入梦乡了。 …… 盛世开会的次数其实不多,相对于其他公司来说是比较少的,但最近几天一直都有会,有个时候一开就是半天。 当然,和沈泠这种小员工没有什么关系,许一珞倒是忙得团团转,晏舟也是,经常看见他和沈翊寒走在一起,沈泠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可能是患难见真情? 盛世的气氛一天比一天要严肃,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闯出个祸,天天提着心眼子工作。 沈泠倒觉得无所谓,他们忙他们的,又没有忙到自己身上来,照常上班照常下班。 沈翊寒最近是最忙的,和沈泠一样上下班是不可能的,所以沈泠又恢复了自己开车上班回家的日子。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很久没开了,还是怎么回事,可能是运气吧。 直行和个拐弯的车碰头了,刚提半年的爱车直接碎了个灯。 沈泠盯一地的碎片,看也不看撞他车的那个司机,说道:“你全责。” 站在一旁的人显然也愣了一下,可能是习惯不同吧,第一次听见这么直白的话,无奈的笑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想怎么解决呢?” 沈泠抬眼看过去,首先入眼的是一件非常骚包的花衬衫,像是怕看到什么东西一样,利落的移开了视线:“交警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 花衬衫看了眼时间,递出张名片说道:“不好意思,我有点赶时间,这是我的名片,后续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联系我,麻烦你了。” 沈泠看了眼递过来的名片,上面明晃晃的写着傅文涵三个大字。 不是,这么巧? 沈泠抬头看过去,没有想象中的惨不忍睹,倒是觉得这件花衬衫和他还挺配的,原来花衬衫也不是穿上就会变丑…… 第18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18 傅文涵此时也看清楚了沈泠的脸,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在一瞬间被埋了下来,只是挑逗似的将名片放进沈泠胸前的衬衫口袋里,吹了声口哨,然后走进车内,扬长而去。 沈泠皱了下眉,看了一眼口袋里的名片。 …… “久等了,”傅文涵大摇大摆的走进沈翊寒的办公室,“沈总找我什么事?” 沈翊寒抬头看了他一眼:“桌上那份文件,你看一下。” 傅文涵走到休闲区,拿起桌子上放着的文件,躺在沙发上翻了起来,半晌,揉了揉眼睛:“合着就是要江家倒台呗。” “差不多。” “我就不明白了,江家就拒了你一次合作,你就要干死人家,”傅文涵笑着看向一脸平静的沈翊寒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一个这么爱记仇的人?” 沈翊寒嘴角勾起一抹笑,眼里却没有丝毫感情的处理着手里的文件:“怎么,心软了?” 傅文涵被逗笑了,把手里的文件随意的丢在沙发上,说道:“我七你三,说好的别忘了。” 沈翊寒余光轻扫了一眼准备离开的人:“只要傅总吃得下这块大肥肉,沈某就不会出尔反尔。” “最好是,”傅文涵边往门口走边说道,“不多陪了,我还得回家看看我爸新给我找的妈,下次见。” 傅文涵走后,徐喜推门走了进来,俯身在沈翊寒耳边说了什么,沈翊寒翻页的手指一顿,看了一眼徐喜:“你先去停车场开车,我待会就下来。” 徐喜一愣,看向桌子上还没看的文件,小小的脸上有点疑惑,问道:“这……就走吗?” “嗯。” 沈泠的车被送去维修去了,本来是想晚点去的,毕竟没车他也不方便回家,谁知道在路上遇见了姜芝兰,对方热情邀请,于是被撞的车直接拉去维修去了,自己搭了他的车回来。 一路上两个人没有聊过几句,姜芝兰应该还记着前几天电梯里的谈话,沈泠则是根本没什么话说。 车在别墅外稳稳停下,沈泠道了句谢,刚要下车,被姜芝兰拉住了手。 沈泠:“姜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姜芝兰看着沈泠,像是在做心理准备一般,眼神里带着闪躲,问道:“上次电梯里说的,你能再仔细讲讲吗?” 沈泠说道:“我要讲的不是已经和姜老师讲完了吗?” “真的吗?” 姜芝兰心里怀疑,但是没有表现出来,故作轻松的说道:“我其实和柏溪认识,他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但前几年因为一些事情,闹了点小矛盾……” “是吗,”沈泠笑道,“那有点可惜。” 姜芝兰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嘴角的笑带着一丝痛苦:“确实……所以,如果小泠你还知道什么,希望可以跟我说说。” “我会的。” 沈泠笑了笑,打开车门,停顿了一下,转过头说道:“姜老师,有些人未必和你想象中的一样,人心难测。” 姜芝兰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沈泠会和他说这个,眼里浮现出笑意,藏青色的发尾被风吹动着,更添了一丝温柔。 他笑着摸了摸沈泠的头发,轻声道:“谢谢。” 沈泠看着姜芝兰的车离开,脑海里想起姜芝兰说的话,转身进了别墅。 第19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19 姜芝兰开出去没多远就在路边停了车,头轻轻抵在方向盘上,瘦弱白皙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良久,自嘲般的笑了一声,抬起头靠在座椅上,点开通讯录,紧接着熟练的按了一串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打了过去。 嘟——嘟—— 响了几声,然后挂断了。 他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眼睫微微垂下。 徐喜看了眼刚刚一闪而过的车,有点奇怪的说道:“那不是姜老师的车吗?” 沈翊寒坐在后面处理文件,闻言,抬头看了眼,说道:“姜芝兰?你怎么认识他的车?” 徐喜“哦”了一声,解释道:“经常在停车场看见,而且姜老师的车颜色很特别,车牌号也是,挺好记的。” 姜芝兰的车衣是七彩镭射白,在有光亮的地方就像彩虹一样漂亮。 沈翊寒问道:“姜芝兰也住这边?” 徐喜说:“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我之前和姜老师聊过几句,他住在文景区,和这边的方向相反呢。” 而且这边一般都是富人居住的地方,也没有什么景点、商业街什么的。 “或许是有什么事情吧”,沈翊寒没有多想,“你明天把之前的那份策划案找人精细一下,之前是谁交上来的让谁去做吧。” 徐喜应了声好。 a市的一家酒吧里,七彩的灯照在皮质的卡座上,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握着一部手机,屏幕上那个没有接通的电话尤为醒目。 歌声杂乱的环境里,一个化着欧美式浓妆,穿着大胆的女孩凑过去握住了那双手,还顺势想往别人身上倒。 身体刚斜过去,那人就抽出一只手挡住了她。 张丽抬眼,借着酒吧昏暗的光,终于看清楚了男人的长相,金色的头发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柔和,显然是精心呵护的,没有毛毛躁躁的感觉。高挺的鼻梁,喝了点酒而显得尤为性感的红唇,最让人着迷的,是那双浅蓝色的眼睛,眼里带着几分笑意,像湖泊一样,让人忍不住陷进去。 “有什么事吗?” 声音也好听,张丽心想,她刚才在远处只觉得他穿得不错,以为是个有钱的暴发户,现在看这样子,指不定是哪个豪门里出来的公子,心里暗喜起来,面上却不显,说道:“没什么事,想和你交个朋友。” “什么朋友,男女朋友吗?” 张丽心中一喜,伸着一只手就挑逗似的去摸男人的肩膀:“也不是不可以~” 只觉得人家也看上她了,她倒是不指望能嫁进豪门,能从他身上弄个几百万就心满意足了,况且,和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睡,也不知道是谁赚了。 江柏溪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很快便隐藏好,一把握住在自己肩膀上乱动的手,说道:“一晚上一百万,走不走?” 张丽差点以为自己的心里话被自己不小心说出来了,眼里满是喜色:“你可不许反悔~” “不会,”江柏溪看着眼前这张脸,皱了下眉,“你能不能先去把妆卸了?” “为什么,”张丽一愣,瞬间又娇嗔道,“你不喜欢人家这个样子嘛~” 江柏溪的脸冷了下来:“不喜欢。” 张丽没有办法,又放不下那一百万,只好走去卸妆。 …… 沈翊寒回来的时候,沈泠正坐在客厅看新闻,沈翊寒走到他旁边坐下,问道:“听说你今天下午车被撞了?” 沈泠看都不看沈翊寒一下,问道:“听谁说的?” 沈翊寒垂下眼睛思索了一下,刚想开口,沈泠的头转了过来,对上了他的眼睛。 “傅文涵,还是徐喜,还是你派着跟着我的那个人?” 沈翊寒一听,知道沈泠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只能解释道:“最近有些事情有点棘手,让人跟着你……也是为了保护你。” “真的保护我就应该让我知道是什么事情,让我知道有多危险,这样我被抓了还是怎么了,至少还有个地方想。” 沈泠面无表情的说完,又重新把目光放在电视上。 沈翊寒无奈的叹了口气,拗不过沈泠,笑道:“好吧。” “盛世最近在联合傅家那边打压江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两个月内,江家会倒台。” 沈泠沉默了一会,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翊寒依旧是那副嘴脸。 沈泠不想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因为合作泡汤,还是利益竞争,又或者说……是我上次的事?” 其实最后一个理由沈泠觉得有点牵强,谁会为了那么一件事,去干这种有风险的事情。 桃夭在心里默默吐槽道:「你。」 第20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20 “都有,”沈翊寒嘴角挂起惯用的笑容,眼里却有一点点难以察觉的温柔,“你上次的事情占主要。” 沈泠不理解。 沈翊寒笑着摸了摸沈泠的头,被沈泠躲开了,手里柔软的触感消失,留恋似的握了一下,又放了下来。 “不要觉得自己不重要,”沈翊寒道,“你要记住你姓沈。” 不要觉得自己不重要—— 沈泠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几千年前也有人同他说过一样的话,什么场景,什么人,却早已记不清楚。 沈翊寒见他不说话,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的那句话有点尴尬,是不是太强势了一点? “其实……” “谢谢。” 沈泠浅笑着抬头:“总觉得你有时候有点别扭呢。” “啊,”沈翊寒耳垂有点泛红,“有吗?” “不过没关系,我不是个喜欢别扭的人,”沈泠站起身说道,“所以,谢谢你,沈翊寒。” 少年身材修长,客厅的灯照在他的身上,笼罩着淡淡的光辉,打下一片阴影 ,沈翊寒抬头看着站在灯光下的人儿,一种压抑许久的情绪在心底发芽,肆意生长。 沈翊寒刚想说些什么,电视新闻的声音骤然将现场的氛围打断—— “现在插播一则新闻,十二日下午三点,本市公安局玉溪分局接到玉溪区市民报案,在玉溪公园处发现尸块,经检验核实,死者为女性,十八到二十岁之间,死亡时间为九日早上七点至上午十二点,抛尸现场还发现了一条疑似死者生前佩戴过的黄金手链,请广大市民注意,如有复合上述情况的失踪女性……” 沈泠转头看着电视上的新闻,黄金手链的照片挂在电视上,莲花花瓣样式的链条上带着血迹…… 记忆一下子被拉了回去。 “你看,这条手链怎么样——” 沈泠的手骤然握紧,死死的盯着电视上的手链。 沈翊寒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心里漏了一拍:“小泠?” “我出去一趟!” 沈泠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转头向门口跑了过去。 沈翊寒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了过来,一把拉住了沈泠的手。 沈泠恶狠狠的转头看向他,沈翊寒只觉得心疼,这么无助的沈泠,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没有车,我送你吧。” 沈泠冷静了下来,点了点头。 一路上沈翊寒一直关注着沈泠的状态,比起刚开始的失态,沈泠现在已经好很多,有点紧绷的神情依旧可以看出来他现在的心情。 沈翊寒知道和刚才的那则新闻有关,但不知道怎么开口,是询问,还是安慰? 一直到目的地,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有人在家吗,”沈泠看着打不通的电话,抬手敲门:“晏舟?” 隔了几秒,门打开了。 晏舟穿着一身运动服站在门口,眉宇间带着一丝烦躁,看见沈泠两人后愣了一下:“你……” 沈泠不知道怎么开口,第一次觉得有些话这么难说出口,刚开始只是不知道什么情绪上头,冲了过来,完全没有想过这些。 最后还是沈翊寒问了出来:“你有妹妹吗或者姐姐?” 晏舟不理解:“啊?” “她可能出事了,”沈翊寒垂眉看着有点不自在的沈泠,“小泠想来看看你。” 晏舟愣了两秒,反应过来,语气有点低沉:“不是阿黎,是她朋友。” 沈泠莫名的松了口气,问道:“小米粒?” 晏舟点点头,侧身:“进来说吧。” “小米粒是谁?” 沈翊寒问道。 晏舟在给他们两个人倒茶,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解释道:“她是阿黎玩得最好的朋友,就叫米粒,前不久刚满十九岁,那条手链是阿黎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晏舟将茶轻轻的放在茶几上。 “她父母已经报警了吗,”沈泠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晏黎她……” “米先生已经去警局了,”晏舟说道,“至于阿黎,我没有让她去,她现在在房间里。” 沈泠顺着晏舟的视线看过去,房间门紧闭,明明前不久过来,小姑娘还兴冲冲的拉着他去参观。 沈翊寒:“多久失踪的?” “十号,听阿黎说办完校庆之后就联系不上了,当时她只以为是米粒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然后十二号就出事了。” 客厅里的气氛沉了下去,一个大一的女学生,失踪两天不到的时间,再出现就已经遇害了,任谁听了都不想相信这个事实。 晏黎房间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沈泠几个人看过去,只见晏黎红着眼睛,头发乱糟糟的站在门口。 “警察打电话过来了,我要过去。” 第21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21 “所以根据米先生您提供的信息,您女儿失踪的当天晚上,也就是十号晚上十点,晏黎给您打过电话,询问米粒的行踪,而你因为工作原因,简单应付了几句,并没有在意,是吗?” 穿着一身西装的中年男人低垂着头:“是。” “谢谢您的配合,后续有什么事情我们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好,”米林因站起身,刚走到门口就对上了刚过来的晏黎,两人相互看了几秒,晏黎什么话也没有说,走进了房间。 米林因顿了顿,微微抬起的手垂了下去,低垂着头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您好,”穿着警服的年轻女性对着晏黎笑了一下,示意她坐下。 晏黎点了点头。 “我姓李,你可以叫我小李,”李警官笑着说道,“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呢。” 晏黎不明所以。 “我刚刚看了米粒的人际关系,你是她唯一的朋友,也是在她失踪后,唯一找过她的人,”李警官看着晏黎红肿的眼睛,“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你,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找出杀害米粒的凶手,你愿意相信我吗?” 晏黎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 “不要害怕,把你知道的和我说一遍就可以了。” …… 沈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过来了,还带着沈翊寒,现在坐在警察局的冷板凳上。 “不过,”晏舟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条手链……” 沈泠回答道:“我去你家吃饭那天晚上,晏黎拿给我看了。” 晏舟回忆了一下,了然的点点头,然后又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沈翊寒,盛世的人差不多都知道沈泠和沈翊寒的事情,原本以为他们两个的关系不说差,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看来,他们关系可能比自己想的还要好一点。 晏黎进去一个小时左右就出来了,三人都有点紧张的看着她。 “回家吧,”晏黎挤出一抹笑容,看着沈泠说道,“这么晚还过来,让你担心了。” 沈泠摇摇头,担心吗? 他也不是很确定,这种情绪确实很少出现在他身上。 几人走出警局的大门,米林因还没有走,站在车前,见到晏黎后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 晏舟看了晏黎一眼,晏黎直接转头就想绕开米林因。 “小黎……”米林因小跑着挡在晏黎身前,面露难色,“我……” “你想说什么呢?” 晏黎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米粒的眼睛和他长得很像,但从来没有像他这样无助的看过晏黎。 晏黎垂眉说道:“米粒是在校庆结束后消失不见的,她最后接触过的人是我,后来我就没有再见过她了,米先生,你说,如果我打电话问你的时候,你就发现米粒不见了,而不是敷衍我的话,米粒是不是有可能还活着呢?” 如果你再在意米粒一点,是不是米粒就有可能还活着呢? 米林因倒退了一步,双目无神的看着地面。 晏黎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也许是为了平息自己心里那点不满,又或许是在为米粒的一生感到不平。 她说了这些带刺的话。 米林因没有再拦晏黎,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以后,这个一生要强的中年男人,颤抖着跪在了地上,往日在生意场上永远都挺直的背,弯了下来。 …… “张队,”李警官拿着刚刚整理出来的资料走进办公室,“给。” 张皖舟接过资料。 “根据米林因和晏黎提供的信息,”张警官说道,“米粒的人际关系很简单,失踪的时间暂时确定为十号中午十二时十九分,梁柯调了a大的监控,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米粒在中午十二点七分的时候出了校门,去了西直街,然后在十二点十七分就没有在监控里出现过了,”张皖舟翻动着资料说道,“为什么暂时确定是十二时十九分?” “因为在十二点十八分的时候,米粒刚挂断打给米林因的电话,米林因说,她当时语气有一点慌张。” 十号中午失踪,十二号遇害,一直到十四号,才弄明白死者的身份…… 张皖舟揉了揉眼睛,示意她出去。 李警官走了两步,又转头说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晏黎说,米粒在中学的时候遭遇过校园霸凌。” 第22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22 沈泠回到沈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沈翊寒看着有点疲惫的人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沈泠点点头,走出没几步,像是想起什么事:“你打压江家的事情……姜芝兰知道吗?” 沈翊寒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想了一下,回答道:“应该知道,他和几个老股东关系挺好的。” 沈泠垂眉想了一下:“他认识江柏溪,关系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沈翊寒愣了一下,姜芝兰和江柏溪? “不早了,”沈泠往楼上走去,“早点休息吧。” 沈翊寒看着沈泠消失的背影,想起今天沈泠和他说的话,轻笑了一下。 “小泠也是个别扭的人呢。” …… “今天下午两点开小组会议,”许一珞说道,“任何人不允许请假缺席。” 沈泠从办公桌上抬起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都在许一珞走后碎碎念起来。 “诶,你说会不会是那个事情?” “什么?” “我听说下个月会有珠宝秀。” “对对对,应该就是这个事情。” 沈泠默默听着,他有了解过盛世的珠宝秀,可以说,每一次的珠宝秀销量总是很理想的,而且,也会提升知名度。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许一珞是踩点进的会议室,往常总是在开会前聊天的人,今天都安静下来了。 许一珞环视一圈,笑道:“看来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吧。” “珠宝秀,盛世的35周年庆,”许一珞双手撑着会议桌,看着坐着的人,“这两件事连起来,是什么概念就不用我解释了吧。” 许一珞打开投影:“这次的珠宝秀是联合w国知名服装品牌asdf一起办的,参与走秀的珠宝,与往年一样,除去这些年盛世爆买的珠宝、首饰、包包外,还需要两套从来没有对外界展示过的珠宝,作为压轴。” 众人都打起十二倍的精神看着许一珞。 “压轴是什么概念也不用说了吧,”许一珞笑道,“机会抛出来了,能不能抓住就看你们了。”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字。 许一珞侧身:“这次压轴珠宝的主题。” 沈泠看向屏幕。 “爱。” 许一珞打量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底下的人都没有说话。 “那就散会,后续的事情我会发在工作群里。” 沈泠呆呆的走出会议室,再一次呼叫识海里的桃夭。 「爱是什么?」 桃夭以一种果然如此的语气说道:「这就要你自己去摸索了咯~」 沈泠嘴角一抽:「你也不知道吧。」 桃夭:…… 竟无言以对 去茶水间的路上沈泠特意从晏舟的办公室前走,果不其然,晏舟请假了。 晏黎现在的情绪不稳定,请了几天假,晏舟当然不会让她一个人在家里。 沈泠脑海里浮现出昨天晚上晏黎和米粒她父亲说话时的表情,她自己或许不知道,她当时的表情,与其说是在责怪米先生,不如说是在责怪自己。 …… 沈翊寒看着办公室里出现的人,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好像……没有约你吧?” 傅文涵无所谓的笑了一下,把手里的优盘放在办公桌上,推到沈翊寒面前:“我来给你送一份大礼,第一手消息。” 沈翊寒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拿起优盘。 第23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23 “死者生前最后的监控视频。”张皖舟手放在鼠标上,点了播放。 会议室里的几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着大屏幕。 监控画面里,穿着浅粉色棉袄的米粒在一个小摊面前停了下来,因为是周日,人流量大,所以米粒的身影也是时隐时现的。 直到一分二十六秒的时候,米粒拿着手机在和谁打电话,莫名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开始慌张的往人群里挤,直到消失。 “这……” 张皖舟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将监控视频调回一分二十六秒:“这里明显是有人叫了她,然后米粒回头看见了让她感到恐惧的人,急急忙忙的想躲起来,并挂断了和米林因的电话。” “感到恐惧的……人?”一个比较年轻的男警官看了眼监控画面,“西直街是网红街,人流量本来就大,更何况是在周日这种时候,米粒看到了谁,从监控画面里很难辨别出来。” 张皖舟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下,想是想到了什么,不确定的看着监控画面:“这样,李思,你去问问晏黎,米粒中学遭到霸凌的事情。” 李警官,也就是李思,看着张皖舟,了然道:“你是怀疑……” “不排除这种可能,”张皖舟道,“另外……” “张队!” 张皖舟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刚进来的年轻警员打断了,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看了过去。 这要是换在其他时候王行易早就已经跪下道歉了,但现在他也只是喘了几口气,说道:“玉溪公园附近发现了尸体……” …… 沈翊寒看着电脑上显示的视频,心里有了猜测,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傅文涵:“是我想的那样吗?” 傅文涵嘴角微微上扬,玩味般的问道:“哪样?” “我没兴趣和你打这些哑谜,”沈翊寒说,“如果真的和我们想的一样,那事情就要好办很多了。” 傅文涵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臂:“确实,所以你要怎么办?” “等。” 傅文涵从总裁办公室出来就看见了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沈泠,有点懒散的眼神瞬间正常了不少:“你不是我前几天开车撞了的那个人吗?” 沈文荣刚刚莫名其妙的给他打了个电话,沈泠上来是想和沈翊寒说一些事情,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傅文涵,后退了一步,疏远的“嗯”了一声。 傅文涵倒是来了兴趣:“你也在盛世上班?” “嗯。” “你叫什么名字?” 沈泠只觉得头大,刚想绕开他,沈翊寒就已经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了。 “小泠?” 傅文涵看了两人一眼,语出惊人道:“你男朋友?” 沈泠:“……” 有点不清楚这个人的脑回路,很莫名其妙,很恶心。 沈翊寒愣了一下,看了眼沈泠微皱的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失落,解释道:“我弟弟,沈泠。” 傅文涵恍然大悟,胳膊一把挽过沈泠的肩膀,笑道:“你就是沈家前不久刚……”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沈泠一个过肩摔弄到了地上。 沈翊寒抬起的手停在了空中。 沈泠垂眸看着躺在地上有点懵的傅文涵,一张精致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傅文涵觉得自己在他眼里现在可能狗都不算。 “我不喜欢不认识的人碰我,特别是你这种。” 沈泠说完,再没有看他一眼,拉着沈翊寒进了办公室。 徒留傅文涵一个人躺在地板上。 “小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沈翊寒给沈泠倒了一杯茶,坐在沙发上。 “爸给我打电话了,”沈泠说道,“关于江家的事情。” 沈翊寒愣了一下,笑道:“说了什么?” “他问了江柏溪给我下药的事情,江柏溪亲自去找他道歉了。” 沈泠低头喝了口茶。 不来找他这个受害者道歉,去找沈文荣道歉,不用猜都知道,盛世和傅家最近对江家的打压,已经对江家有了影响。 “然后呢?” 沈泠想了想沈文荣最后和他说的话:“爸说,按你想的去做就可以了。” 沈泠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吃惊,沈翊寒倒是觉得意料之中,点了点头,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微上扬:“我知道了。” 沈翊寒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办公桌前对沈泠招了招手,沈泠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看看这个。”沈翊寒打开电脑。 沈泠被他按在办公椅上坐了下来。 现在是午休时间,本来人就少的九楼更加安静,沈泠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 沈翊寒则是在细细打量着少年柔和的侧颜,眼眸里藏着别人看不懂的,又似江南烟雨般绵密的情绪。 少年平日里沉寂的眼眸亮了一下,抬头看向沈翊寒:“如果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沈翊寒唇角牵起温和的弧度,“江家的事情很快就能收尾了。” 第24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24 “死者张丽,24岁,c市人,父母在她八岁的时候就已经离异,并且各自重新组建了家庭,吃百家饭长大的,十八岁高中毕业后就没有再上大学,一个人来了a市,找了几份工作最后都离职了。” 王行易看着大屏幕说道:“后来混迹在a市各个酒吧里,以此谋生。” 张皖舟点点头,看着手里面的照片,站起身用磁铁将它贴在一旁的白板上:“死者身上的伤和之前发现的尸块上的伤一致,鞭伤,还有烙痕。” 众人倒吸一口气,相互看了一眼。 “会不会是同一个凶手?” 有人问道。 张皖舟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周身的气压很低:“米粒失踪的时间是十号下午,遇害是十二号,张丽失踪的时间是十四号晚上,死亡时间是十五号下午,两起命案,中间只隔了两天的时间,遇害者从遇害到死亡,然后被发现尸体,不超过48小时。” “不谋财,也不属于奸杀,”张皖舟眉峰压低,薄唇抿成一条线,目光冰冷,似乎是在压抑着心里的怒火,“凶手应该是个暴虐狂。” 讨论室里一片寂静。 “申请并案吧,另外,再去调一下米粒失踪前的监控,十号一整天的。” “好。” …… “李警官?” 晏舟有点疑惑的看着门外穿着便服的女人,问道:“是米粒的事情有什么进展了吗?” 李思摇了摇头,微笑道:“暂时还没有,我可以和晏黎聊一会吗?” 晏舟点点头,侧身让她进来:“阿黎在房间,我去叫她。” 李思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看了看布局温馨的房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李警官!”晏黎光着脚从房间跑了出来。 晏舟提着鞋无奈的跟在后面,柔声道:“慢点,先把鞋穿上。” 李思笑了笑,看着晏黎乖乖的把鞋穿上:“又见面了,晏黎。” 李思说了这次来的目的。 “米粒中学的事情?” “是的。” 晏黎思考了一下,说道:“我初中和米粒不在一个学校,我知道米粒初中的事情,是因为……” —— “怎么我们米大小姐上了高中就不认识我们几个了?” “你爸爸不是挺有钱的吗,借我们点用用呗。” “妈*,做这副样子给谁……” “你们干什么?”晏黎有点惊讶的看着巷子角落里蜷缩着的人,这人穿着三中的校服,光想到这个,晏黎就已经大步流星的冲了过去,挡在了她的面前。 为首的那个女孩子,恶狠狠的看了晏黎一眼,警告道:“别tm的多管闲事……” “我就要管,”晏黎抬了抬下巴,“怎么,想打一架?姐姐我练过散打的,你以为我怕你们这些小屁孩。” —— “你是说,那几个人高一刚开学的时候还找过米粒?” 晏黎点点头:“后来可能是真的被我吓住了,一个个都是欺软怕硬的,就没有再来找过米粒。” “你知道她们叫什么名字吗?”李思问道。 晏黎邹了邹眉,努力回想着:“有一个……叫什么……肖……雅漾?” “肖雅漾?” 晏黎点点头:“嗯,应该没错。” 李思点点头,记下这个名字,站起身说道:“谢谢你的配合,后续有什么事情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的。” 晏黎看着离开的李思,抿了抿唇,长长的睫毛稍稍盖住眼里的情绪。 …… “项链的链条是由精致的白金打造,每一节都镶嵌着小巧的粉色宝石,与主体的心形宝石相互呼应,增添整体的华丽感。” 许一珞看着站在前方娓娓而谈的少年,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欣赏,明明才来盛世没多久,之前还是个外行人,现在却已经能拿出像模像样的作品了。 沈泠操纵着电脑鼠标,让屏幕上的3d珠宝模型转到了侧面:“在链条的两侧,还垂坠着几缕由钻石和粉色宝石串成的流苏,它们会随着佩戴者的动作轻轻摇曳,增添整体的美感。”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同系列的戒指,”沈泠说道,打开了戒指的模型图。 会议室里的人皆是眼前一亮,许一珞嘴角微微上扬。 沈泠没有看见他们的反应,自顾自的说:“戒指的戒托采用了古典的镂空花纹设计,很漂亮,也有足够的空间感,花纹中同样点缀着钻石和粉色宝石碎粒,让它更符合西方古典大气的审美。然后,戒托的两侧分别延伸出两条相互交织的线条,线条上也镶嵌着钻石和粉色宝石。” 沈泠接着说道:“粉色,花朵,都象征着爱的寓意,特别是戒面盛开的五朵花瓣,有5??个重要的含义:尊重、理解、信任、包容和陪伴,我想这是爱里不可缺少的五个元素。” “也同样是盛世这个品牌对消费者的五个重要元素。” 许一珞看着沈泠,面带笑意的鼓掌,会议室里的人相互看了一眼,眼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也接二连三的鼓起了掌。 桃夭在识海里惊得跳起了奇怪的舞蹈,尖叫道:「不是,你是不是抄袭了,我的发~」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天才需要这些吗?」 桃夭:不怕天才就怕天才有自知之明。 「不过,我的发,我什么意思?」 桃夭:「一个网络感叹词,谁像你活得跟个老头一样。」 沈泠有点不明白桃夭这莫名的怒气。 “好,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沈泠,你待会来我办公室一躺。” 许一珞说完这句话就准备离开会议室。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b组其他成员的目光纷纷投向沈泠,带着一丝好奇与揣测,更多的是不甘又无可奈何,等到许一珞消失在了会议室的门口,众人才开始小声说话,随后又陆陆续续散去。 很不甘心呢。 沈泠靠在椅背上想着。 毕竟是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却被他这么一个新人占了先机,总会不甘心的吧。 “沈老师很厉害呢!” 身旁传来声音,沈泠转头看过去,对上了一轮廓分明的脸:“你是?” “我是新来的实习生,”少年笑着说道,“孟景铄。” 沈泠没怎么关注他身边的同事,自然也不知道什么新来的实习生,好像无聊的时候听后面喜欢聊八卦的那几个人说过,说是个帅哥。 现在看来,也确实如此。 孟景铄生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笑起来时弯成月牙,恰巧会议室外的阳光照在了他的头发上,眉眼间透露着少年的朝气。 沈泠移开了视线,感觉像是被太阳暴晒了一样呢。 “是吗?谢谢你的夸奖。” 孟景铄听后眼睛蹭的一下亮了,从兜里摸出手机:“那我可以加沈老师的微信吗?” 好直接。 沈泠第一次和这种人打交道,也不算,傅文涵也是个死皮赖脸的,不是,孟景铄这应该叫阳光,和傅文涵应该比不了。 沈泠晃了晃脑袋,把这些恶心的思想摇了出去,慢慢拿出手机道:“哦,好。” 孟景铄笑着扫了沈泠的二维码:“同意一下,沈老师。” “可以了。” “我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沈老师吗?” “我……其实也不太懂。”沈泠语气有点生硬的说道。 孟景铄却不这么觉得,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沈泠:“没有啊,我觉得沈老师很厉害呢。” “是吗,哈哈哈,谢谢,谢谢。” 沈泠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现在是真的活在烈日下。 孟景铄比沈泠高一个半头,一米九的大个子就这么跟在沈泠的身边,办公室的其他人都纷纷看了过来。 沈泠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万众瞩目了,以前修为强的时候走到哪里也会被这么看,但和现在这样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旁边还有个叽叽喳喳的人。 “闭嘴。” 第25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25 孟景铄被吓到了一样,停下脚步可怜巴巴的看向沈泠。 周围的人更加好奇的看过去。 沈泠无奈扶额:“少说点话,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话落,孟景铄可怜巴巴的表情瞬间收敛起来,笑嘻嘻的看着沈泠:“好的,沈老师!” 沈泠叹了口气,抬脚往许一珞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孟景铄看着沈泠走远的身影,眼里满是迷恋,转头看向还在看着这边的同事,嘴角带着笑容,眼里的迷恋却早已退散,散漫慵懒:“前辈们都这么闲吗?” 看热闹的几人神色僵住了一瞬,呵呵的笑了两声,移开了视线。 …… 沈泠从许一珞办公室出来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突然想到了公司外面的小吃街,本来要去食堂的脚步停了下来,转头就走去了小吃街。 烧烤、炒饭、粉面、农家小炒…… 沈泠站在街边考虑了一会,走进了一家小炒店。 “请问是一个人吗?” 沈泠点点头。 服务员把他领到一个位置坐下:“您可以扫桌子上的这个二维码点餐。” 沈泠点点头,良久,他抬头看向还没有走的服务员,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女大学生,此时正一脸笑的看着沈泠,眼里满是…… 兴奋? 沈泠脑袋里冒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自己都愣了一下。 “那个……”服务员看着沈泠笑道,“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沈泠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服务员有点失落,又小声的问道:“先生……你真的长得很漂亮,冒昧问一下……您是这个还是这个?” 沈泠一脸懵的看着服务员伸出一根手指,又握了一个拳头。 “这是……”沈泠有点不确定的说道,“什么暗号吗?” 服务员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摇了摇头,用一种要哭的声音说道:“不是不是,您就当我刚刚在胡言乱语就行了,打扰到你了,不好意思!” 沈泠点点头,看着逃一样跑掉的服务员。 桃夭在识海里笑得打滚,然后因为太吵了,被沈泠屏蔽了。 而此时的服务员正一脸生无可恋的蹲在后厨打字。 「家人们谁懂啊,遇见了一个超级无敌好看的男孩子,结果一股脑把自己脑海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我去,有多好看?你不是社恐吗?」 「我也不知道啊,反应过来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说了,真的是美色误人啊(哭)」 「一次外向换来终身内向(奸笑)」 有一说一,这家店的菜确实还不错,虽然说比晏舟做的稍微差那么一点点吧,沈泠这样想着,从店里走出去,餍足的眯了眯眼睛。 刚想再去买个甜点,就被人从后面敲晕了。 街上依旧热闹非凡,没有人注意到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扶着一个人离开了。 “沈泠呢?”许一珞巡视了一圈问道。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摇了摇头。 “沈老师已经很久没回来了,”孟景铄问道,“他不是去找组长你了吗?” 许一珞皱了皱眉,疑惑道:“我和他聊了一会,但因为到午饭时间了,就让他先去吃饭了啊。” 孟景铄拿出手机:“电话打不通吗?” 许一珞点点头,走到孟景铄身边,电话嘟了几声,就响起了忙线的提示音。 孟景铄抬头看了许一珞一眼,说:“要不我去找一下沈老师?” 许一珞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好好工作吧。” 孟景铄点点头,看着许一珞走远。 沈翊寒刚开完会就看见徐喜接了个电话,然后急急忙忙的走过来:“小少爷不见了。” …… 沈泠醒过来只觉得肩膀疼,慢悠悠的睁开眼睛,房间里的光线比较暗,眼睛很快就适应了过来。 “小泠哥你醒了?!” 沈泠呆住了,不太确定的转头看过去,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晏黎,正被绑在一张椅子上。 “晏黎?” 沈泠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暖黄色的灯,墙上挂着很多刑具一样的东西,有一些上面还沾着血,难怪他一醒过来就闻到了一股腥味。 沈泠皱了皱眉,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晏黎被沈泠看得有点心虚,低着头,闷声道:“我只是想出去走走,结果就被人弄晕了,再醒过来就是这里了。” 沈泠盯着晏黎看了一会,不知道信没信晏黎的这一番说辞,移开了视线。 吱呀—— 门被打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走了进来,沈泠抬头望去,一双好看的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好久不见,江少爷。” 江柏溪垂眸看着地上被绑住了的沈泠,浅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忽明忽暗:“确实很久没见。” “沈小少爷可能要受一点苦了。” 沈泠眸光微冷,看向跟在江柏溪身后,坐在轮椅被别人推进来的人。 江柏溪对他点了点头,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挥了挥手让他们两个人出去。 江柏溪点点头,带着那个推轮椅的人,关上门离开了。 沈泠看向男人,上下扫视了他几眼,轻笑道:“我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人,原来站都站不起来呢。” 江北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用暗哑的声音说道:“没关系,待会你就知道我厉不厉害了。” 沈泠眼中戾气一闪而过,平静的问道:“那两个人都是你杀的?” 江北耀推着轮椅走到挂着刑具的墙上,拿起一根带血的鞭子,无所谓的说道:“别这么说,我给了钱的,她没命享福而已。” “你放屁!”晏黎站起身想打他,结果忘记了自己被绑在椅子上,硬生生的摔了一跤。 “米粒根本就不需要你的钱,你就是个变态!” 江北耀看向晏黎,嘴角微微上扬:“你是说那个女大学生吗?” 江北耀瘦弱苍白的脸上泛起笑容,病态的笑了起来:“这不怪我,不怪我……要怪就怪她……长得像那个人,活该!活该!” 晏黎红着眼看着他,死劲的想挣开绑着的绳子。 江北耀倒是很喜欢她这副样子,慢悠悠的推着轮椅走了过去,面目森然:“不甘心,想站起来打我,真可怜啊。” 他摸着手上的鞭子,笑道:“不过没关系,你待会就能见到你的好姐妹了。” 第26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26 鞭子挥下来的那一瞬间,晏黎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落到身上,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眼看过去。 本来应该落在晏黎身上的鞭子,此刻停在了半空中。 沈泠垂眸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江北耀 ,握着他手臂的手稍微用了一点力气,鞭子就从他手上掉了下来,砸在了地上。 “哈……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废物就不要在这个世界上找存在感了好吗?” 江北耀瞪大了眼睛,看着不知道到什么时候解开了绳子的沈泠,想要把手抽出来,却清晰的传来了手臂骨头断裂的声音。 疼痛,很疼。 “啊!啊!……啊啊啊!” 江北耀面目狰狞,张大着嘴巴叫唤着:“放手!啊!沈泠,信不信我杀了你!” 沈泠眉眼微抬,眼神里透露出一丝讥嘲,嘴角勾起一抹笑,声音懒散:“我以为你会很喜欢惨叫的声音呢,原来不喜欢啊。” 晏黎看呆了,她一直以为沈泠是一块香香软软的小蛋糕,说话也轻轻柔柔的,结果现在爆改金刚芭比了?!? 沈泠看着江北耀逐渐苍白的嘴唇和额头上因为疼痛暴起的青筋,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松开手,一脚连着他的轮椅踹了出去,轮椅狠狠的撞在了墙上反弹了一下,江北耀被甩了出来,趴在地上。 江北耀吐了口血,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受了这么重的伤,换作是别人早就晕过去了,可能是死亡的恐惧,他拖着动不了的脚,一点点的往门口趴过去。 沈泠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不远处还和椅子一起倒在地上的晏黎轻咳了一声,轻声道:“那个……能先给我解个绑吗?” 沈泠撇眼看向她,笑道:“不会自己解绑,你是急着来送死吗?” 晏黎心颤了一下,没有说话。 沈泠绕到她身后给她解开绳子。 晏黎爬起来后想去打江北耀,沈泠一把拉住了她:“把他打死了,没有什么好处。” 江北耀爬了十分钟左右,离门口只差一点点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江北耀有点艰难的抬起头看过去,对上了江柏溪浅蓝色的眼睛,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嘶哑的喉咙叫唤了几声:“杀了他们,杀了……” 江柏溪嘴角勾起一抹笑,直接从他身上跨了过去:“该走了,沈少爷。” 江北耀听后,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你在说什么!江柏溪!你想死吗?” 沈泠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晏黎,不知道为什么,晏黎瞬间就知道他想干什么,走过去拿起刑台上的zhi yao 器给江北耀戴上了,顺带还踢了他两脚。 看着终于安静了的人,沈泠对江柏溪说道:“那走吧。” 刚出江家别墅的大门,三四辆警车就开了过来,张皖舟和李思从车上走下来,跟着一起下车的还有晏舟。 晏黎一看见晏舟就想往沈泠身后躲,沈泠侧身道:“要敢做敢认。” “晏黎!”晏舟一脸焦急的跑过来,“你胆子很大,这么危险的事情你都敢干!” “我……错了。”晏黎低垂着头说。 晏舟眼里满是担忧,问道:“有没有受伤?” “没有,”晏黎看了眼沈泠说道,“小泠哥保护着我呢。” 晏舟这才松了口气,满是感激的看向沈泠,心情还没有缓过来,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谢谢。” 沈泠笑了笑,眉眼柔和:“不用,毕竟,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沈翊寒站在不远处看着神色柔和的沈泠,想起了昨天他说的话—— “我发现最近有人在跟踪我。” 沈翊寒急忙否认道:“我最近已经没有让人跟踪你了。” 沈泠笑了笑,道:“不是说你,我想,跟踪我的人是江家的。” 沈翊寒脸色沉了下来:“要处理一下吗?” 沈泠摇了摇头,眉眼里全是自信张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那个视频交给警察了吗?”沈泠走到沈翊寒身边问道。 沈翊寒点点头,有些警惕的看向跟在他身后的江柏溪。 沈泠跟着看了一眼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我还要和他去一个地方。” 沈翊寒担心的看向沈泠,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沈泠挥了挥手:“不用,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毕竟,江柏溪现在不是亡命的赌徒。 车子缓缓行驶在跨江大桥上,江柏溪看了眼旁边一言不发的沈泠,开口道:“你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问什么,”沈泠看向他,“你愿意说的话,自然会和我说。” 江柏溪轻笑了一声,自顾自的说道:“我从小就是孤儿,十岁那年被江北耀领养,从w国来到了a市。” “江北耀小时候精神被他妈折磨出了一点问题,腿也是被他妈打断的,他妈为了一个继承权,让江北耀成了一个压抑着自己情绪的疯子。” “从我被江北耀领养的那天起,就一直在接受着他的折磨,你今天去的那间房间,以前是我睡觉的地方,没有床,就只有一床被子。” “后来江北耀可能是发现自己只会有我这么一个听话又乖巧的继承人,开始允许我走出那间房子,然后我就认识了芝兰。” 豪华别墅的后花园里,眼神呆滞的小江柏溪蹲在花丛边看蝴蝶,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呢?”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就这样凑了过来,看着江柏溪,良久,笑道:“你的眼睛好漂亮啊,像大海一样。” …… “我后来才知道,芝兰是江北耀从福利院新领回来的孩子……” 江柏溪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脸色难看:“他就是一个疯子,他根本就没有想让芝兰活。芝兰来的第一天就受了很重的伤,住在那间房里的人,从我变成了姜芝兰……” 第27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27 “哎呀,”江北耀有点意外的看着站在门口的孩子,眯了眯眼睛,高兴的说道,“你今天晚上也想加入我们吗。” 江柏溪紧紧握着门框,身体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眼神不安的四处扫视着,在角落里看见了趴在地上的姜芝兰。 他身上满是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处理,有一些伤口已经发炎了。 姜芝兰就那样趴在那里,奄奄一息,虚弱的睁着眼睛看着站在门口的江柏溪,眼里早就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光亮,却还是对着他微微笑了一下。 年幼的江柏溪并不懂什么是心疼,他只知道待在那间房间里会很难受,会流血。 可如果那样,能让姜芝兰受的伤少一点,他的心告诉他,他愿意。 江北耀看着关上门颤抖着走进来的江柏溪,眼里的病态更加疯狂,拍着轮椅的扶手,笑道:“哈哈哈,好,好,我们今天晚上换个玩法。” …… 沈泠看向陷入回忆的江柏溪。 “他让我和芝兰自相残杀,告诉我们,谁先杀了对方,就能留在他的身边,当江家的继承人。” 江柏溪苦笑道:“我发了狠,把姜芝兰打得只剩下一口气,江北耀很开心,让人把姜芝兰扔了出去,你会不会认为我这个人,其实挺伪善的?” 沈泠转过头看向车窗外,平静的说道:“可姜芝兰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江柏溪眼里闪过淡淡的笑意,眉眼柔和:“是啊,活的好好的。” “你知道的吧,”沈泠看向他说道,“姜芝兰来找过我,前几天。” …… 沈泠看向从马路对面走过来的姜芝兰,问道:“姜老师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姜芝兰最近瘦了不少,请了病假,眼下的乌青很明显:“我……想请你……帮帮江柏溪!” 傍晚的夕阳照在男人瘦弱的肩膀上,如同垂暮般的无助,眼底的决绝。 …… 沈泠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能从片刻的记忆里,读出姜芝兰走投无路的绝望。 “你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布局了吧,米粒的尸块是不小心掉落的,但第二个出现的尸体,是你故意为之的吧。” 沈泠说道:“还有傅文涵拿过来的视频,张丽被江北耀凌虐致死的全过程,是你拍的,也是你发给傅文涵的。” “包括晏黎,也是你引过去的,如果姜芝兰没有来找我,如果我没有将计就计,第三个死者就是晏黎。” 沈泠眉眼一片冰凉:“或者说,如果当时在宴会上,我没有跟沈翊寒提前走,第一个出现的尸体,是我吧?毕竟,江家小少爷的身份还是比一般人要强上那么一点的。” 江柏溪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却也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反驳,嘴里喃喃道:“沈泠啊……” 车子稳稳停在小区门口,沈泠看着一脸祈求的江柏溪,垂眸道:“我会的。” …… 姜芝兰已经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了,整天的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江北耀的脸。 门铃响了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拖着沉重的身体走了过去,什么话也没有问,打开了房门,抬眼看去,瞳孔里清晰的倒映出江柏溪的面容。 江柏溪看着满脸憔悴的姜芝兰,心底涌起许多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一双浅蓝色的眼睛弯了弯,笑道:“好久不见,阿兰~” 没有任何预兆的,姜芝兰的眼泪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见到江柏溪的这一刻决堤。 沈泠站在不远处看着相互拥抱的两人,抬头看向过道的灯,想起江柏溪最后和他说的话。 “沈泠啊……你不会放过我的,我自私、残忍、卑鄙,我可以为了活命趴在地上当江北耀的狗,我可以苟延残喘般的活着,我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可姜芝兰他和我不一样,他天真、善良、坚强,他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人无法跨过的难关,我求你……用我这不值一提的尊严求你……帮帮他。” “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亲人了。” 沈泠一直都无法理解凡人这复杂的情感,也永远无法抛却最有利于自己的道路,说到底,人和人之间的情感,该怎样清算呢…… “该走了,”沈泠轻声道,“警察还在等着你。” 江柏溪笑了笑,不舍的看着姜芝兰,仿佛要将眼前这个人刻在自己的骨子里。 姜芝兰轻轻揉了揉发红的鼻尖,笑道:“走吧。” 说完,他便狠下心转头关上了门,瘦弱的身体靠着门,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失重般的跪在了地上。 …… 江北耀犯绑架罪、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 江柏溪犯故意杀人罪,因积极配合警方调查,主动给警方提供线索,主动承认犯罪行为,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曾经屹立在a市一方的江家,一夜之间瓦解。 沈泠看着带着手铐的江柏溪,说道:“我不希望你过得好,也不希望你死得太轻松。” 江柏溪笑道:“看来你真的很恨我啊。” “不是我,”沈泠面无表情的看着江柏溪说道,“是沈泠。” 江柏溪不懂沈泠在说什么,来不及问,就已经被警察押送着离开。 米粒的的尸体已经被拼好了,剩下的那些尸块的位置都是江柏溪告诉晏黎的,沈泠不知道晏黎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带着警察去找自己好朋友一块一块的尸体,也不知道,米林因以后要靠什么支撑着自己活下去。 至始至终都没有人来领走张丽的尸体,就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过这个人一样。 沈泠垂眸看着地面,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东西,但又像心脏一样,鲜活跳动着。 沈翊寒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在想什么呢?” 沈泠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回家吧。” 沈翊寒愣了一下,眼眸亮了一瞬,唇边盈着温和的笑:“嗯,回家。” 晏舟看着两人逐渐走远的身影,喃喃道:“总觉得,有些不一样呢……” “什么不一样?”晏黎疑惑的抬起头。 “没什么,”晏舟一脸严肃的看向晏黎,“我还没好好跟你算账呢,回去给我等着。” 晏黎一惊:“这事还没完?” 第28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28 晏黎故意垂下头卖惨,然而晏舟不吃这一套,刚想说什么,李思却往这边走了过来。 晏黎抬头看向穿着一身警服的李思。 李思对两人笑了笑,柔声道:“谢谢你,晏黎。” 晏黎揉了揉头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定位器,还给李思:“也谢谢李警官。” 李思接过定位器:“还有一件事情,我去找了肖雅漾,她说,米粒失踪的那天,她确实在西直街见到了米粒,并叫了她。”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米粒才会惊慌失措,然后……” 晏黎摇了摇头,眼底薄薄的悲凉浮现出来:“就算没有遇见肖雅漾也会这样的,校庆的时候……江北耀就已经见过米粒了。” 她想起江北耀提起米粒时的狰狞。 “这不怪我……要怪就怪她……长得像那个人。” 多么可笑的理由。 “简直就是个疯子……”晏黎瞳孔里翻涌着悲楚,眼泪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 晏舟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 …… 江家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沈泠浑身酸痛的躺在阳台的摇椅上晒太阳,沈翊寒让许一珞给他批了两天假,好好休养。 沈泠无奈扶额,这具身体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弱得很,昨天沈泠大开大合的打了一架,第二天起来就发现腿青了。 以至于现在只能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桃夭不安分的在识海里唱歌,美其名曰,给他解闷。 沈泠只觉得被它唱得太阳穴疼,忍无可忍下想屏蔽识海,结果下一秒就被桃夭察觉到了。 桃夭直接转移话题说道:「你不想听原剧情吗?」 沈泠无所谓的说:「你又不会告诉我。」 「那是之前」,桃夭在识海里转了个圈,「现在说出来帝君也不会怪我的。」 沈泠不想听它讲什么故事,直接问道:「原书里沈泠是江北耀杀的。」 「对。」 「江柏溪想用沈泠的死开棋局。」 桃夭点头:「对。」 沈泠没有再问下去,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眼底复杂的情绪,一阵风吹过,他问道:“让我来这里的意义又是什么?” 桃夭沉默了一瞬,回答道:「或许你觉得没有意义,但在旁人看来并不是如此。」 「至少我认为,你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原书里江柏溪的最后一颗棋子是晏黎,晏黎身上带了定位器,但最后还是没有熬到警察过来,晏舟也因此得了抑郁症。」 「江柏溪在江北耀伏法后,就带着钱逃到了国外,做起了黑手党。」 「可现在不一样了,沈泠,因为你,晏黎活了下来,江柏溪也没有再误入歧途,晏舟也好好的。」 「如果你的存在没有意义的话,故事的结局就不会改变。」 「如果你觉得没有意义的话,也不会答应姜芝兰的请求。」 沈泠没有说话,冬日里的阳光比任何一个季节都要温暖,轻轻的照在沈泠身上。 他也无法解释自己某个瞬间产生的复杂情绪,每当那个时候,他往往会告诉自己。 “跟着心里的想法走就好了。” 事情的结局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他从来不会去想。 但又无法否认的是,现在这个结局,确确实实是他想要的。 然后在某一瞬间庆幸,自己答应了姜芝兰的请求。 「我还要过多久才可以离开这里?」沈泠问道。 桃夭思考了一下,说道:「现在只要完成原主最后的愿望就可以去下一个界面了。」 沈泠想了想,说道:「周年庆珠宝秀之后就可以了吧。」 如果是的话,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这里了。 “在想什么?”沈翊寒悄声走到沈泠身后说道。 沈泠原本微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看向站到了自己身边的人,眸色平静。 沈翊寒眉眼舒展开来,日光倾泻满屋,染上缱绻的风。 沈泠看了他良久,最后移开了视线,重新躺在摇椅上。 沈翊寒刚想说什么,电话铃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沈泠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接通之后就听见了一个吵吵嚷嚷的声音:“沈老师,你身体好点了吗,有没有吃饭,我跟你说……” “闭嘴。”沈泠把手机拿远了一些,顺便把免提给关了。 孟景铄停顿了一下,又立刻用有点委屈的声音说道:“沈老师不在的这几天上班好无聊,沈老师……” “停,”沈泠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我身体没什么问题,已经快要吃午饭了,还有后天我就会回去上班。” 孟景铄听完沈泠的回答之后兴奋的说道:“那我能和沈老师一起吃午饭嘛!” 沈泠满眼的疑惑,无比正经的说道:“你发什么神经?” 孟景铄像是没听见沈泠说的话一样,自顾自的说道:“我来看沈老师了啊,现在在沈老师家门外。” ? 沈泠“啊”了一声,瘸着走到阳台边,还真的看见了一个站在大门口的人影。 沈翊寒也走了过来,顺着沈泠的目光看过去,问道:“他是谁?” 沈泠扶额:“一个同事,让他进来吧。” …… “沈老师!” 孟景铄一看见沈泠就像狗看见骨头一样,眼睛亮闪闪的就扑了过去。 然后在距离沈泠一米左右的位置被沈翊寒扯住了。 孟景铄眼里闪过一丝烦躁,转头看过去,脸上挂起笑容,说:“原来是沈总啊。” 沈翊寒面带笑意的点了点头,拉着孟景铄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孟少爷怎么有闲情跑到盛世来工作了?” 沈泠不明所以的看了眼两人。 孟景铄后牙槽都要咬烂了,笑道:“沈总说的什么话,我学的就是珠宝专业,来盛世也是情有可原,不是吗?” 沈翊寒挑了挑眉:“我还以为是恩诺倒闭了呢。” “沈总多虑了。” 第29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29 气氛有一点微妙。 沈泠没察觉到似的,打开孟景铄带过来的草莓,拿出一个,用手擦了两下,就想往嘴里送。 沈翊寒看了一眼,直接把沈泠即将入嘴的草莓抢了过去,轻声道:“洗了再吃,不干净。” 说完,就拿着那些草莓往厨房走去,临走前还轻轻瞥了一眼孟景铄。 孟景铄从那一眼中读出了蔑视的意味,拳头又紧了一些,笑道:“我来洗吧,沈总一看就不是喜欢干这些活的人。” “大少爷多虑了……” 沈泠看着挤着进厨房的两人,眼里闪过不解:“洗草莓很好玩吗?” 刚从外面买完菜回来的阿姨看着挤在厨房门口的两人愣了一下,跑过去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沈翊寒轻咳了一下,退了一步,还在往前面挤的孟景铄直接一个箭步跪在了地上。 沈泠没憋住,转头笑出了声。 阿姨“哎呀”了一声,赶紧走过去把孟景铄拉了起来:“不用挤,不用挤啊。” 说完,又跑过去把厨房的推拉门全部打开。 “不用挤嘞,把门打开点,过四五个壮汉都没问题。” 沈翊寒看着孟景铄轻哼了一声,眼里明晃晃的写着胜利两个字,气得孟景铄差点没忍住拳头。 “张姨,把这些草莓洗一下。” 张姨点点头,接过沈翊寒手里的草莓,笑道:“这些草莓好看嘞,一个个的。” 沈翊寒瞥了一眼草莓,略带嫌弃的说道:“也就那样吧。” …… 孟景铄吃完午饭后就被沈翊寒无情的赶走了,临走前还祈求的看着沈泠,可惜沈泠也没打算留他。 孟景铄没办法,只好拉着要沈泠送他,结果最后送他到门口的变成了沈翊寒。 孟景铄无比嫌弃的看着站在身边的沈翊寒,默默翻了个白眼:“沈总什么时候这么爱多管闲事了?” 沈翊寒嘴角微微上扬:“小泠的事情可不是什么闲事。” 孟景铄“切”了一声,略带嘲讽的说道:“之前你和沈泠不还闹得不可开交吗,现在演起好哥哥的戏码了?” 其实那些事情都是沈泠单方面在闹,不过沈翊寒也不想解释什么,眼里带着笑意:“也许吧。” 孟景铄盯着沈翊寒的笑脸看了一会,眼里闪过一丝烦躁,笑道:“如果沈文荣知道你在窥觎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盛世还会有你的容身之地吗?” 沈翊寒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一样,依旧笑眯眯的,嘴里说的话却一点也不落下风:“我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靠的不仅仅是盛世,就不用孟少爷替我担心了,比起我,孟少爷不如想想怎么从你哥哥手里,拿到一点恩诺的管理权。” “毕竟,你也不能一辈子碌碌无为的活着吧。” 孟景铄暗骂了一声,看着沈翊寒走远的背影,只觉得被他气得头晕。 …… 沈泠再回到公司上班的时候孟景铄已经离职了。 他愣了一下,在微信上发消息问孟景铄怎么了。 过了几分钟,对面给他回了一条消息。 孟:「回来继承家业了(哭)」 沈泠挑了挑眉,这货还真是个少爷。 珠宝秀的活动流程大体确定下来了,沈泠这几天一直往许一珞的办公室跑,吃饭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好不容易找了个比较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个,结果遇上了姜芝兰。 姜芝兰最近瘦了不少,一米八左右的身高,身上却没有几斤肉,沈泠感觉自己踢他一脚他就会散架。 姜芝兰看着靠在天台栏杆上的沈泠,愣了一下,过了很久,才轻轻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沈泠觉得他喘口气都困难,这都还能来上班,这是该说他敬业还是不惜命呢。 “晒太阳,你呢?”沈泠看着姜芝兰的眼睛说道,“来寻死?” 姜芝兰瞳孔缩小,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不会的。” 最近几天的天气都不错,冬天的太阳总是弥足珍贵的,沈泠不由想起江柏溪和他说的话。 一个人无法跨过的难关吗? 现在看来,江柏溪才是姜芝兰一辈子都无法跨过的难关啊。 姜芝兰慢慢的走到沈泠身边,说道:“我不会寻死的,我的命,来之不易。” 风吹起他藏青色的发尾,一双带着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像是在感慨:“我最近做了一个梦,梦里,柏溪没有去自首,而是回到江北耀领养他的国家,当了黑手党,一辈子都活在杀戮和痛苦里面,我什么都做不了。” “不好吗,或许那才是江柏溪想要的结局呢。”沈泠面无表情的说道。 姜芝兰低头浅笑:“身体自由了,那心呢?” “沈泠,”姜芝兰说道,“有个时候,心灵上的谴责才是最难受的。” 沈泠没有说话。 姜芝兰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你知道爱是什么吗?” 沈泠看向浑身透露着悲痛的人,回答道:“痛苦。” 姜芝兰摇了摇头,残冬的风轻轻拍打在他的脸上,不可避免的带走了一丝温度,似眷恋般的,不紧不慢的说道:“思念。” “爱是思恋,是发现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懂他,也只有他最能让你牵肠挂肚。” 是不可避免无法停止的思恋。 姜芝兰轻轻吐出一口气,笑道:“思恋是不会痛苦的,思恋是活下去的动力。” 沈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听姜芝兰说这些,但最后还是没有离开。 …… 盛世35周年庆很快就来了,很多支持盛世的老顾客都受邀参加,沈翊寒带着沈泠穿梭在人群里,沈文荣也和几个老朋友坐在沙发上聊天。 周年庆的各项环节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沈泠在人群里转得头晕,找了个机会走了出去,沈翊寒看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酒杯跟了出去。 沈泠趴在阳台的玻璃护栏上透气,晚风吹起他额前的头发,总觉得酒气更浓了。 沈翊寒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个之前总喜欢给自己找事情的人,总觉得他变了很多,变得可靠,变得让人看不懂,总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在乎。 月光格外偏爱,轻轻的洒在少年的身上,稍显清瘦的背影笼罩在月光中,冬日夜里的风依旧寒冷刺骨,沈翊寒没由来的心慌,快步走过去把自己的外套真真切切的盖在少年的身上,那股子莫名的慌乱才渐渐消散。 沈泠抬头看向紧紧握着他肩膀的沈翊寒,轻声问道:“怎么了?” 沈翊寒摇了摇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外面风大,进去吧。” 第30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30 距离珠宝秀开场还有五分钟,所有人都在找位置入座。 沈泠坐在了离秀场不近不远的地方,刚一坐下就听见了晏黎的声音,转头就对上了晏黎的脸。 “嗨~”晏黎半举着手晃了晃,笑着看着沈泠。 沈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晏黎?” “嘿嘿,”晏黎看着沈泠的反应,有点阴险的笑道,“没想到我在这里吧,我也是盛世的老客户了哦~” “确实没想到。”沈泠如实回答。 “你哥哥呢?” 晏黎向左侧方抬了抬头:“被别人拉去聊天了。” 灯光逐渐聚焦,有节奏的音乐声响起。 沈泠将目光转移到秀台上。 模特们身着礼服,佩戴着盛世35年来,无数珠宝设计师的心血之作,从容稳定的走来。 每一件珠宝都可以说得上是艺术品,恰到好处的美。 晏黎指了指秀台上的一个模特,小声的说道:“她戴的那条项链,是我哥哥设计的。” 沈泠愣了一下,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过去,极具冲击力的红宝石项链,佩戴在白人模特的脖子上,许多细小的白金流苏随着模特的步伐轻轻晃动着,交缠在一起。 热烈、张扬 沈泠不由想到这两个词。 晏黎眼里闪过一丝怀恋:“我之前一直想买这条项链,可惜没钱,想着过几年买,谁知道它是限量的。” 沈泠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在问,设计者不是你哥哥吗? 晏黎看懂了,笑道:“这个珠宝出来的时候,我还在上初三,我当时都是偷偷攒钱买他设计的珠宝的。” 沈泠“啊”了一声,说道:“这要攒多久?” 晏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我的零花钱可买不起他现在设计的珠宝,现在都是求着他给我买。” “买他以前设计的还差不多。” 晏黎像是想到什么,眉眼带笑:“想不到吧,如今顶顶有名的盛世设计总监,十年前还是个手稿没人要的小透明。” “第一个买他设计首饰的人可是我,”晏黎笑道,“我这也算是,老股东了吧。” “你父母呢?”沈泠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晏舟的父母,也没有听他提起过。 “离婚了,在我十岁的时候。” 晏黎说道:“我出生没多久他们的感情就出现了裂缝,我从小就是我哥带大的,他们离婚了之后就没有再管过我们,每个月给我们一点钱,我哥十八岁成年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沈泠张了张嘴,眼里闪过一丝歉意。 晏黎安慰似的对他笑了笑,挥了挥手。 他突然想起晏舟之前和他说,七岁就会煮菜的事情。 沈泠当时没有多想,现在看来,从七岁开始,晏舟就已经背负了很多东西,一步步走到了别人需要仰望的高度,也难怪原书晏黎死后,晏舟没过多久就自杀了。 晏黎是一个阳光开朗的人,她勇敢、坚强,这背后离不开晏舟的呵护,可同样的,晏舟能一步步走到今天,除了一腔孤勇的梦以外,支撑着他的,只有晏黎。 珠宝秀临近尾声,沈泠的作品做为压轴出场,粉色系列的珠宝首饰瞬间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沈文荣看着眼前的珠宝,眼里闪过一丝欣慰,对身边的沈翊寒说道:“小泠的进步很大。” 沈翊寒笑着点点头:“小泠一直都很努力,在珠宝设计这一方面也有天赋。” 沈文荣叹了口气,感慨道:“他刚回来的时候还是个小混混样子呢,翊寒,还是要谢谢你。” 沈翊寒有点错愕的看向沈文荣,一瞬间又将情绪掩盖了下去:“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周年庆结束后,沈泠和沈翊寒是最后走的,沈文荣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酒,先被司机送回庄园了。 沈泠坐在副驾驶上看着专心开车的沈翊寒,总觉得和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有点不一样,那时候沈翊寒或许还对他抱有偏见,他也把沈翊寒当做竞争对手。 两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点防备,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一起处理完公司的琐事,如此自然的坐在同一辆车里回家。 话说回来,他确实有很多事情要感谢沈翊寒。 沈泠这样想着,也这样说了。 沈翊寒沉默了良久,说道:“不用。” “我自愿的,不用说谢谢。” 沈泠对沈翊寒的回答有点意外,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有些执拗:“需要的。” 或许是不习惯有人自愿为他做什么,不习惯亏欠,他说道:“没有人会不求回报的帮助别人,更何况,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半夜十一点,白日里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此时只有寥寥几个行人。 沈翊寒看着沈泠柔和的侧颜,良久,别开视线:“如果说,我的心里有你呢?” 沈泠侧头看向沈翊寒,不解、惊讶、无措。 哪怕情感再迟钝,他现在也知道沈翊寒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在从前漫长的修仙岁月里也总是一个人。 爱这种情感对沈泠来说太陌生了。 沈翊寒看了眼明显呆住了的人,轻笑道:“这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阿泠,我只是你人生中再平凡不过的一个爱慕者而已。”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没有什么理由让我可以不喜欢你,你也不需要对这份爱感到无措。” 沈泠心里泛起怪异的情绪,转头看向窗外,语气平静的说道:“可是我不懂什么是喜欢。” 沈翊寒眉眼柔和:“没关系的,慢慢来。” “可能我一辈子也理解不了。”沈泠转头看向沈翊寒,无比认真的说道。 沈翊寒稳稳的将车停在庄园外面,看向沈泠,眸光闪动,唇角漾起一丝清浅的笑:“那也没关系,那样,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我爱你。” 从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刻起,沈翊寒就已经做好了沈泠不会回应这份感情的准备。 沈泠看着眼前在某一方面很执着的人,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 车窗外寂静无声,冷风呼啸着,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第31章 归来记得春风面(姜芝兰番外) 芝兰这个名字是爷爷在他出生的时候起的。 后来姜芝兰听爸妈说,刚开始爷爷给他起了两个名字,写在纸团上,让还不会走路的他抓阄,然后抓中了芝兰这个名字。 姜芝兰早慧,父母也都是传统文化的爱好者,耳濡目染下,便也懂得了自己名字的含义。 想乌衣年少,芝兰秀发,戈戟云横。 姜芝兰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很喜欢自己的家,他觉得自己会像芝兰这个名字的寓意一样,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成为像父母那样的人。 他在他十岁生日那天许很多愿望。 也许是他太贪心了。 上天给了他惩罚。 年幼的姜芝兰并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他只知道父母那天出去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接着一大群人围着他,满脸悲悯。 他不喜欢那种气氛,哭着说要找妈妈,一个不认识的大姐姐将他抱了起来,企图像妈妈那样哄他睡觉,谁知道姜芝兰哭得更大声。 就这样吵吵嚷嚷的过了几天,每次都哭累了才睡。 以往每次姜芝兰哭的时候,妈妈是第一个跑过来的。 可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然后不记得在哪天早晨,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福利院了。 福利院的院长对他很好,会讲故事哄他睡觉,会给他准备他喜欢的糖果,也会和妈妈一样读诗给他听。 但姜芝兰更想见到妈妈。 在姜芝兰慢慢习惯了福利院生活的时候。 江北耀如噩梦般的来到了他的面前。 姜芝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人,妈妈说过,这样的人是很勇敢的,他们不能走路,有很多不方便、无能为力的事情,但依旧坚强的生活着。 他想成为一个勇敢的人,成为勇敢的人之后妈妈就会回来看他了吧。 所以,在江北耀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的时候,他同意了。 …… 在疼痛再一次降临到身上的时候,姜芝兰发现自己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皮肤火辣辣的疼,他只能趴在地上,麻木的等着眼前这个人离开。 房间门突然打开。 姜芝兰艰难的抬头看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快疼晕过去了,他好像看见了妈妈站在门口。 是来接他回家的吗? 姜芝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前几天在花园里遇见的那个男孩躺在他旁边。 他看着和他一样浑身是伤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大声哭了出来。 睡着的男孩被姜芝兰的哭声吓醒了,浅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慌乱,凑到姜芝兰身前,用那双染了血的手胡乱的擦姜芝兰脸上的泪水。 姜芝兰哭饱了,脸也脏了一个度。 两个人就那样面对面跪坐在一床被子上,时不时互相看一眼。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姜芝兰肚子响了一声。 男孩眼睛亮了一瞬,从破破烂烂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包子,宛若珍宝般递到姜芝兰面前:“给……给你……” 有点蹩脚的汉语。 姜芝兰没有管那么多,接过包子,两三口就吃完了。 反应过来后,意识到自己吃得太急了,看了眼一直盯着他看的男孩,脸上泛起红晕,幸好脸被血糊住了,看不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姜芝兰小声的问道。 “milo。”男孩回答道。 姜芝兰眨了下眼睛:“你是外国人吗?” milo点点头。 “你长得真好看,”姜芝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特别是眼睛。” milo的中文还不怎么好,只能模糊的听懂几个词,却也能知道姜芝兰是在夸他,耳垂泛起红晕:“你……你也……好看。” 姜芝兰脸上泛起这几天来第一个笑容,他是比较健谈的性格,没一会就和眼前这个男孩子聊了起来。 “我叫姜芝兰。” “姜……子……兰。” “是芝兰,芝。”姜芝兰一边说着,一边在男孩的手上一笔一划的写下芝字。 “芝兰。”milo轻声说道。 “对,”姜芝兰满意的笑了笑,“我名字好听吧。” milo配合的点了点头。 “你有中文名吗?” milo眼里闪过失落,摇了摇头。 姜芝兰支撑着脑袋想了一下,说道:“我给你起一个吧。” milo的眼睛瞬间亮了,期待的看着姜芝兰。 姜芝兰在他的目光下左思右想,眉毛都要皱到一起去了,最后无奈道:“要不你就叫柏溪吧。” “脖西?” 姜芝兰抓过他的手,摊开他的手掌:“柏是这个柏,然后溪——” milo似懂非懂的看着姜芝兰,笨拙的在姜芝兰手掌上写下这两个字。 “对,”姜芝兰嘴角上扬,说道,“这个名字可是我爷爷起的,怎么样?” milo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很配合的点了点头。 姜芝兰满意的点点头:“你知道它的意思吗?” milo又配合着摇了摇头。 “归来记得春风面,岩柏溪桃色笑齐。” 归来记得春风面…… 姜芝兰再一次从梦中惊醒,茫然的看着头顶黑漆漆的天花板,揉了揉头发,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窗外天还没有亮,孤寂感一瞬间涌了上来。 姜芝兰看着自己手臂上淡淡的伤口,嘴里细细呢喃着:“岩柏溪桃色笑齐……” 第32章 皎皎如天上明月(晏舟番外) 第一次见到沈泠,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上。 之前就听说老板家刚找回来的小儿子要来盛世工作,还走了后门。 晏舟还没有见到沈泠之前,对他的看法就是,公司来了个惹不起的公子哥,还马上要成为他的下下属。 所以那天早上在公司看见沈泠的时候,除了对沈泠长相的惊艳以外,还有对沈泠整个人气质的意外。 “立如芝兰玉树 ,笑如朗月入怀”,这大概是他能想到的,对沈泠最为贴切的形容。 只不过沈泠并不爱笑 ,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是在从湘菜馆吃完饭回去的路上。 沈泠眉眼柔和的对他微微笑了一下,走过来轻轻抱了他一下。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情,却让晏舟记了好几年。 很多年以后想起那天晚上,还是忍不住惋惜,为什么当时没有多抱一会。 晏舟刚开始只是对沈泠产生身体上的兴趣,再后面渐渐对沈泠上心,甚至于沈泠还给它的那条围巾,也一直挂在衣柜里没有再动过。 他第一次,这么想得到一个人。 后来沈泠来找他帮忙,他当时有点赌气沈泠说崇拜姜芝兰,也是莫名其妙的想逗一下沈泠,于是说道,整个盛世不都是你家的吗。 现在想想,确实像小孩子拈酸吃醋一样。 沈泠当时的回答是,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虽然还只是朋友,但唯一这个词,让晏舟高兴了很久。 后来顺水推舟般和他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米粒出事的那天晚上,沈泠带着沈翊寒跑了过来,晏舟后来问他为什么那样做。 沈泠思考了一下,毫不犹豫的说道:“本能。” “我的心告诉我,我应该去看看你。” 晏舟呆愣了许久,最后轻笑了一下,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沈泠对他没有高于友情的情感。 但他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沈泠平安的将晏黎救出来。 晏舟知道,如果没有沈泠,晏黎可能会受很重的伤。 他和沈泠道谢,沈泠也只是淡淡的笑道:“不用,毕竟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之前还暗自窃喜的称呼,在那一刻像针一样刺了一下晏舟的心脏。 他不断告诉自己,该知足了。 可当看到沈泠和沈翊寒并肩一起离开的背影,还是觉得嫉妒。 他知道沈翊寒对沈泠的情感和他一样,所以嫉妒他能更加长久的陪在沈泠身边。 嫉妒是不需要养料的情感,只需要一点点刺激,就会像野草一样烧不尽。 晏舟从小就不是一个缺乏勇气的人,一个人把晏黎拉扯长大,一个人在社会的名利场上勾心斗角,带着一腔孤勇,走到了今天。 现在他想得到沈泠,这件事占据了他的头脑。 于是在周年庆快结束的时候,他找到了沈泠。 沈泠眼里闪过淡淡的笑意,“我见到你设计的珠宝首饰了。” “是吗。”晏舟看着眼前如松竹般清冷的人,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那般龌龊的人。 沈泠没有读懂他眼底浓稠的情绪,继续说道:“很漂亮呢,像烈焰一样。” 沈泠看向晏舟,眉眼弯弯,一刹那如春波荡漾出的水花。 晏舟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眼神里浓稠的情绪瞬间无处可躲,狼狈不堪。 沈泠无从得知晏舟的想法,只是轻轻的说道,一如那天晚上的那个拥抱一样,柔和。 “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呢。” 晏舟呆愣了一瞬,直到沈泠转身离开,才反应过来。 他看着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那份执着也莫名的消散了,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像沈泠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被什么东西困住呢? 晏舟轻叹了口气,仰头喝下酒杯里剩下的红酒。 天上的月亮依旧悬挂着,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第33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1 “哎,听说了吗,今年春闱的会元,是沈太傅家的公子。” 听曲的人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开口道:“沈太傅,哪位沈太傅?” “还能是哪位,当今陛下少时的老师,文坛大家沈净。” 一桌的人恍然大悟,又一脸新奇的压低声音问道:“就是那陈郡沈氏?” “可不是嘛。” “沈家的哪位公子,可是那有京都第一才子之称的沈琛?” 提及此事,其中一人来了兴趣,一脸新奇的说道:“什么京都第一才子,我看都是他们为了攀附沈家捧出来的,今年春闱发榜的时候可没看见他的名字。” 一桌的人眼里满是惊讶,愣了许久才开口:“那是谁啊,沈家出色的公子除了沈琛之外都已经当官了吧。” “沈家二房庶出子,沈泠!” 众人皆是一愣,陈郡沈氏闻名天下,可这沈泠,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边话音才落,茶馆外就响起了一声声喊叫,热闹非凡。 听曲的人皆是一愣,相互看了一眼问道“外边这是怎么了?” “状元游街啊!”端茶送水的小厮看了那几人一眼,说道:“今儿个殿试结束,可不就是状元游街嘛。” 屋内的人全都起身凑到了窗边,伸着脑袋往楼下看。 只见那街道两侧围满了人,一只挂着红绣球的白马,缓缓从街道拐角处出现,鼓乐仪仗拥护左右。 少年端坐马背,身上穿着一身正红色官衣,头上戴着一顶方翅乌纱帽,簪着那金丝红缕牡丹花。面若冠玉,鼻如悬胆,双眉如远山含黛,唇色似落日丹霞。 明明是弱不禁风的长相,偏生得一双琥珀琉璃瑞凤眼,如水一般的金色眼眸注视着前方,平添了些许凌厉。 “这是谁家的公子,瞧着倒是不俗。” “岂止是不俗,天地都要逊色几分。” 方才围着一起聊天的几人相互看了一眼,低声说道:“这位难道就是沈家那位?” “可谓是少年英才啊……” 人群中的叫喊声更加嘈杂,不知是谁起了头,纷纷向这位年轻的状元郎扔手帕、香囊。 彩旗摇曳,手帕纷飞,扰的楼上的人都看不清晰,最后只听得惊呼一声,状元郎手拉着缰绳遥遥而去,空余那鼓乐仪队不知所措。 不出一日,街头巷尾就传遍了那新晋状元郎承受不住姑娘们的热情驾马逃走的消息。 姜羡安看着蹲在树底下挖土的红袍少年,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沈状元这是被姑娘吓得要挖个坑给自己藏起来了吗?” 沈泠回头望去,白玉般的面颊上还带有些许泥土,微风轻拂,吹落三五片花瓣,停留在少年的衣袍上,稍显稚嫩的面容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伸手掏出地下埋着的那个坛子:“要不要来一杯。” 日落西斜,丝丝金光从树枝叶间穿过,洒在他乌黑亮丽的头发上,长睫如蝶翼般轻微颤动,显得那琥珀色的眸子更加温润,如一湾清水映秋月。 姜羡安呆愣了一瞬,看向沈泠满是泥土的手,和紧紧抱在怀里的酒,大笑道:“好你个沈民则,竟还藏着这种好东西。” “杨兄呢?”沈泠将那坛酒放在草地上,“莫不是又去那书馆看书去了?” 姜羡安伸手打开坛盖,一股浓烈的酒香味扑面而来:“回家报喜去了,这会应该被别人拉着贺喜呢。” 他抬头看向沈泠,略带迟疑的说道:“你呢,不先回沈家?” 沈泠无所谓的摆摆手:“回不回去都一样,沈家才不在乎一个状元的名声。” 姜羡安眉眼落寞了几分,又问道:“今晚同行的考生在天间酒色设宴,你也不去?” “又非为我设宴,去与不去,没什么区别,”沈泠看向姜羡安,“倒也省得听他们奉承。” …… 夜色渐浓,明月当空,京都城内灯火通明。 京都城外的溪边,白日里名动京城的少年状元郎正席地而坐,高举酒杯:“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身着青色粗布衣的青年男子大叫着“好”,平日里挺立的脊背在此刻微微有些弯曲。 “这碗,敬沈兄一举中状元……” 沈泠含笑喝下碗中的酒,笑道:“初见杨兄时还以为杨兄是书馆请的打手,没想到如今竟成了探花郎。” 杨棣晒成蜜色的皮肤上已经泛起红晕,许是有些醉了:“这就叫……文人骨……” 姜羡安笑着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晚风吹起沈泠鬓角凌乱的碎发,一双琥珀色明亮的眼睛猝不及防地看了过来,两两相望,在心底泛起一丝涟漪,明明没喝几杯酒,却好像有些醉了。 沈泠还想继续喝,姜羡安却伸手挡住了他,略带无奈的说道“明日还要进宫。” 杨棣一拍脑袋,说道“差点忘了这事了,早点休息的好,民则兄,在下就不多陪了。” 沈泠眼巴巴的看着杨棣离开的身影,又看向坐在一旁的姜羡安,眼里有一丝茫然。 姜羡安笑了笑,提起沈泠的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送你回家。” …… 京都城内最为鼎盛的世家贵族就是陈郡沈家,市井流传,沈家一日花出去的银子与宫里的贵人不相上下,更有甚者说,沈家奴仆人人皆穿绸缎。 天子脚下有如此盛宠,自是没有哪家可以比拟的。 姜羡安从侧门把沈泠扶了进去,扶着墙锁好门,喘了口气,继续向前走。 如同沈泠所说的,沈家上下依旧是与平日没有什么差别,此时连奴仆都差不多睡去了,仿佛那中了状元的,不是沈家的人一般。 姜羡安认命的扶着沈泠往他的住处走,好不容易进了庭院,就看见沈泠房间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不记得沈泠身边有奴仆,况且,那人的气质看着也不像奴仆,天色已晚,看不清人脸,便只能借着月光瞧着那人。 那人也注意到了这边,从暗处走了出来,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眉眼如山水画般柔和,锦衣玉坠,更衬得他矜贵出尘。 姜羡安一惊,想行礼,手上却还扶着个沈泠,只好面带歉意,语气恭敬:“沈大人。” 第34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2 沈珩点了点头,看了眼姜羡安旁边醉得站不直身体的沈泠。 少年还穿着那身红色袍子,白嫩的肌肤上泛起红晕,一双红唇张张合合,呢喃细语,听不清在说什么。 沈珩倒是从来没有怎么关注过他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前几日听说他中了春闱会元,今日又在殿试上大放异彩,也许是出于对小辈的关心,他总觉得应该亲自来道个喜。 谁知道对方不在,然后莫名其妙的等到了现在。 姜羡安见沈珩一直盯着沈泠看,眼神四处转了一圈,磕磕绊绊的说道:“民则他……他今天太高兴了……喝过头了……” 姜羡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得亏现在是半夜,没什么噪音,沈珩才听清楚了他在说什么。 “这院中的奴仆呢?”沈珩问道,他从刚才过来就一直没有看见奴仆,洒扫的婢子也没有。 姜羡安伸出空闲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笑着解释道:“民则不喜欢别人伺候,前些年全遣散走了。” “是吗,”沈珩了然,看了看姜羡安,顿了一下,“你是?” 姜羡安只觉得受宠若惊,难掩语气中的兴奋:“姜羡安,字永舒,家父是吏部的姜升。” 沈珩愣了一下,嘴角挂起一抹笑容:“原来是姜尚书家的公子,今天麻烦你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月光细细碎碎的洒在庭院的石桌上,树木静悄,春风缓缓袭来。 姜羡安眨巴着眼睛看着沈珩,又看了看醉得不省人事的沈泠,张了张嘴:“啊?” …… 沈泠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得要炸了,抬头看了看时辰,两眼瞬间瞪大了一些,胡乱的套上衣服就往外面跑。 刚跑到大门外面就一个滑铲撞到了人。 “大胆,什么人在沈府门前乱跑?”赶着马车走过来的小厮厉声对着沈泠喊道。 沈泠只觉得今天诸事不宜,对着面前的人鞠躬道:“抱歉、抱歉……” 刚想继续往前跑,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手:“五弟?” 沈泠听着这声音,僵硬的转过头去,果不其然对上了沈珩那张柔和的脸,只好后退一步行礼道:“大哥。” 沈珩抬手将他扶直,面色柔和,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笑着看向沈泠:“这么急急忙忙的去干什么?” 沈泠垂眸道:“上朝。” 南靖历朝历代的新科进士,在殿试第二天会由君主在朝堂上赐封官职,沈珩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衣冠不整的沈泠,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若是不嫌弃,不如和我一起去吧。” 说罢,还顺便指了指身后豪华的马车。 沈泠怎么可能拒绝,立刻点了点头,屁颠屁颠的跟着沈珩上了马车。 沈泠一坐进来就觉得这里面和平时坐的马车一样,低头看了看垫在上面的垫子,暗自咋舌,虽然不识货,但一看就是好东西。 沈珩看向一直盯着垫子发呆的沈泠,主动问道:“府里没有给你安排马车吗?” 沈泠摇了摇头,无所谓的说道:“平日里不怎么出门,用不着的。” 沈珩没有再说话,昨日去沈泠的院子也没有仆从,沈泠的好友也是说了和这个大差不差的说辞,不知怎得,沈珩很想问一下眼前这个少年,是不是对沈家有什么看法。 沈泠瞧着这个名义上的大哥面色不怎么好,只是觉得奇怪,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好整以暇的靠在车壁上。 幸亏搭上了沈珩的顺风车,准时准点到了庆和殿,一进大殿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张望的杨棣。 沈泠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杨棣一惊,立马转过头,看见是沈泠, 松了口气道:“民则兄莫要吓我。” 沈泠靠在木柱上挑了挑眉:“省之兄为何如此紧张?” “今日可是我们的大事,”杨棣弯了弯腰,小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心里总是不踏实。” 沈泠笑出了声,不远处的官员看了过来,杨棣立马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面色尴尬。 沈泠拍开了他的手,眉眼带笑:“有什么不踏实的,杨省之啊杨省之,过了今天,你就可以一展你的宏图抱负了。” 时辰已到,官员们都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沈泠和杨棣排在了文官的最后面,和他们一样的,还有榜眼蒋澜,沈泠和这个蒋澜倒没有说过几句话,互相看了一眼,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大殿外的太阳缓缓升起,照进庆和殿内,沈泠低头打了个哈欠,只觉得困倦不已,身旁的杨棣见了,用手推了推他,企图把沈泠晃清醒一点。 蒋澜瞥了眼小动作不停的两人,目光停在沈泠那张困倦不堪的脸上,沈泠刚好站在太阳照进来的地方,金色的光流淌在每一寸空气里,丝丝缕缕,照在少年如玉的脸上,像细密的金粉。 蒋澜不知为何,竟看呆了,直到对上沈泠那双被阳光照得更加剔透的琥珀色眼眸,才猛然回过神来,收回了视线,脑海里依旧忘不了刚刚对视的那一眼,让他产生了一种熟读神明的错觉,心中难掩的落寞。 “新科进士上前听旨——” 百官皆跪,唯余一人站立在文官最前方。 杨棣本来就绷得笔直的身子更加僵硬了一些,几乎是同手同脚的拉着沈泠走了出去。 靖帝看着跪拜在最前方穿着竹青色衣袍的人,少年双手伏地,脊背却丝毫不不见弯曲,身姿卓越,依稀可见文人风骨。 靖帝看向站在文官之首面色平静的沈净,想起昨日下棋时他对沈泠的评价,眼里满是笑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命,君临天下,求贤若渴,期得栋梁之才,以辅社稷,以泽苍生。今科考已毕,大典告成,朕亲揽诸生策论,详察才学品行,陈郡沈氏沈泠、蒋氏蒋澜、杨氏杨棣三人,文章锦绣,见解独到,具经世致用之才。朕心甚慰,特颁此诏。” “着,探花杨棣为校书郎,榜眼蒋澜为益州新昌中县令,状元沈泠为国子博士,三人即日上任。” “钦此。” 第35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3 沈泠看着地面的眼眸微微睁大了一些,跪在后面的杨棣不轻不重的打了他一下,沈泠反应过来,起身接过圣旨,跟着说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退朝后沈泠还是一直盯着手里的圣旨看,杨棣不解的看向他:“你怎么从刚才就魂不守舍的?” 蒋澜轻轻瞥了沈泠一眼,声音冷淡的说道:“状元及第后就立马被封了正五品上的官位,沈公子可谓是南靖开朝以来第一人。” 杨棣不懂这些,但也能从蒋澜的话语中听出这件事的特别,皱了皱眉,看向蒋澜:“民则兄才学出众,得到陛下赏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蒋澜倒是无所谓,跟着退朝的官员一起慢悠悠的往殿外走去:“或许吧。” 沈泠抬眼看向走在人群最前面穿着绛紫色官袍的人,眉头微锁,对杨棣作揖道:“民则先行一步。” 杨棣胡乱的点了点头,看着那道竹青色的身影混在一众红蓝色官袍里,只影向前,初升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如春雨过后一夜长成的翠竹,虽还带着露珠的稚嫩,却依稀可以窥见他日后的挺拔。 沈泠喘着气追到宫门外,却看见一辆挂着沈府牌子的马车等在那里,赶马的小厮看了沈泠一眼,走过来作揖道:“大人在马车内等你。” 沈泠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拍了拍那小厮的肩膀:“多谢。” 沈泠刚打开车帘就看见了那身紫色官袍,紧接着对上了沈净的双眼,深邃漆黑,仿佛能洞察人心一般。 沈泠低着头掩盖住眼里的退缩之意,轻声道:“大伯。” 沈净点点头,示意沈泠坐下。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京都街道上,车内的气氛却让沈泠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沈净从沈泠上车以后就没有再看他一眼,闭上眼睛在休息。 沈泠坐立不安,四处打量着。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沈净睁开眼看着沈泠紧绷的神情,“比如说国学博士。” 沈泠低垂着头道:“民则才学尚浅,愚以为……” “并非是我授意。”沈净打断沈泠还没说完的话,“圣心难测,岂是我等可以随意揣测的?” 沈泠看着一脸平静的沈净,低头道了一声“是”。 “你的事情我昨日已经写信传给了二弟,至于官职,圣上许你当国学博士,那便是圣意。” “是。” 沈净看向这个曾经在沈家没有丝毫存在感的小辈,少年即使是低垂着头也难掩身上傲然挺立之气,倒也说得上是少年英才。 “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怀瑾。” “是。” …… “父皇当真封了沈泠国学博士?”秦知简看着跪在下方的人。 穿着一身便服的人抬头:“确实如此。话说起来,这沈泠不过是沈家的庶出子,就算是高中状元,也不该有如此殊荣。” “沈净呢?” “沈太傅与平常……一样,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秦知简眯起双眸,眼底闪过危险的暗光,嗤笑道:“与平常一样才是最奇怪的事情……老狐狸。” “本宫记得,张大人家的公子也在国子监上学吧。” 张兆祥身子一抖,点了点头。 秦知简懒散的靠在座椅上,一双如幽潭般的眸子蕴含着不易察觉的冰冷气息,目光森然:“让他给沈泠找点麻烦,若是能让沈泠滚出国子监,最好不过。” 第36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4 沈泠刚走到自己庭院门口就听见了一声鸟叫,准备跨过拱门的腿收了回来,一双凌厉的瑞凤眼微微扬起,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用力扔了进去。 拱门内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石头砸断了,下一秒,一桶水就那样从拱门上方“哗”的一下倒了下来,将地面浇了个透。 沈泠见状挑了挑眉,拍了拍手上的灰,笑道:“小少爷,出来吧。” 四周寂静无声 沈泠叹了口气,故作烦恼:“既然小少爷不想出来,那我便只好去求见大伯母……” “沈泠你敢!”一道焦急的声音落下,身穿着宝蓝色雨花锦袍的少年从拱门内气鼓鼓的冲了出来,唇红齿白,连头发上配的扎带都是上等的浮光锦,一看便知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 沈泠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我有何不敢,小少爷你天天来找我麻烦,可是大伯母为你准备的那些锦绣文章都已经读完了?” “你闭嘴,”沈琛气得白皙的脸都红了,“要不是你,我娘最近也不会管我管的这么严,我出去打猎的时间都没了。” 沈泠略显无辜的看着面前要气炸了的人,摊了摊手,说道:“我考我的功名,小少爷打你的猎,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 沈琛“你”了好几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气得直跺脚。 沈泠不想再与他掰扯,抬脚就往院里走,末了,还不忘吩咐道:“记得把这里打扫干净,不然我就上大伯母那去告你一本。” “啊啊啊啊!沈泠!” 沈泠哼着小曲走进房间里,无视身后沈琛狂怒的叫喊声。 …… 自从沈泠当上国子博士后每日早晨都要早早起床去上朝,南靖规定,正五品上以下的官员不用每日上早朝,可偏偏沈泠刚好是正五品上的官职,还是个与朝政没什么关系的官职。 卡在这样不尴不尬的位置,天天上朝打哈欠,听那些老头们吵这吵那的,偶尔附和的人多了也跟着附和两句,耳朵受完折磨以后就要去国子监受那些学生心灵上的折磨。 “夫子,此句为何这样断句?” “好翻译。” “夫子……” “在,说。” 沈泠上完一节课后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生无可恋。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个官职还要天天上早朝,别人是有事可论,他说什么,说他在国子监教了多少个学生吗? 沈泠这样想着,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轻轻拉了一下,抬起头看了过去,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个人,正弯腰看着他。 沈泠轻咳了一声,坐直了身子,那人也席地而坐,小声的叫了句“夫子”。 “有什么事吗?”沈泠看向眼前这个胆子有点小的学生,在脑海里想了想,发现自己一个人的名字都没记住。 “学生有问题想请教夫子。”那人小心翼翼的把手中的书放在桌子上,推到沈泠面前,“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学生愚钝,不懂这句所言为何。” 沈泠看了眼被推到面前的论语,笑道:“为何不懂?” “众人厌恶之人必是有其不好的品性,众人喜爱也应是有其好的地方,愚以为,审察不过是多余罢了。” 沈泠挑了挑眉,看着那人闪躲的眼神问道:“那你觉得我是好是坏,是受众人喜爱还是厌恶?” 那人盯着沈泠看了半晌,回答道:“学生不知。” “不,你知道,”沈泠垂眸,伸出手指翻了翻桌上的论语,“你书本上字迹工整隽秀,笔记也并非胡乱抄写,大小道理都懂,为何偏偏不懂这一句?” 那人没有说话,耳垂泛红,低垂着头。 “好与坏并非是众口一词就可以定论的,”沈泠轻轻的将书合上,声音柔和,“是非对错,自是要用心审察。” “你叫什么名字?”沈泠轻声问道。 窗外桃花开得正盛,春风一吹,依稀能闻到花香。 “张煦,字启铭。” “张启铭,”沈泠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我是好是坏,日后自会分明,到那时,你便知道了。” 张煦闻言,抬头看过去,屋外春意盎然,那个修长挺拔的背影只在门口停留了一会便消失在拐角处,张煦却移不开眼,只觉得像他那样的人,若是个穷凶极恶之徒,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能够用双眼找到答案的? 京都张府—— 张兆祥“啪”的一声拍在木桌上,震得茶杯里的水洒了出来。 他看都没有看一眼,气得扶了扶额,背过身去越想越气,一个转身指着跪在地上的人:“我让你去找沈泠的麻烦,不是让你去问他问题的!” 张煦后背笔直的跪在地上,看着地面,执着的说道:“沈泠学识并无问题。” “我当然知道!”张兆祥顺了口气继续说,“我当然知道他的学识没有问题啊,圣上钦点的状元,我质疑他的学识我是不要脑袋了吗?!!” “那父亲是想干什么?” 张兆祥一只手的手背拍着另外一只手的手心,气得脸色通红,凑到张煦面前:“我让你去给沈泠随便找点麻烦,让别人知道他在国子监过的不好就行了啊。” 张煦抿了抿唇,固执道:“此事,非君子所为……” “什么君子不君子的,”张兆祥伸出手要打下去,又硬生生的在空中收了回了,指了指张煦道,“顽固不灵……迂腐不堪!” “怎么了,怎么了?”一道嘹亮的女声闯了进来,屋内的两人皆是一愣。 “哎哟,这是怎么了,启铭怎么跪在地上?”穿着华丽石榴色衣裙的妇人跑过去将跪在地上的张煦扶了起来,一双杏眼瞪向脸色心虚的张兆祥:“你又在嚷嚷什么呢?” 张兆祥瞥了张煦一眼,轻哼了一声。 “来,”妇人拉着张煦在旁边坐下,眼里满是心疼,“疼不疼啊,你爹打你了?” “没有。”张煦摇了摇头。 张兆祥现在看见张煦就来气,连带着胆子也大了起来,又轻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往外走去,留下一句:“妇人之仁!” “哎哟,张兆祥你什么意思你,你回来给我说清楚,你站住!” …… 沈泠在国子监做完了今天该做的事情就准备回家,谁知道刚出国子监的大门就被人拦住了。 沈泠看了眼一身麻布衣,长得有点眼熟的中年男人,眯着眼睛仔细想了一下:“你是……” 中年男人听了一脸期待得等待着沈泠说出后面的话,谁知沈泠拍了拍脑袋,理直气壮的问了句:“你是谁啊?” 那人面色僵了一瞬,下一秒又挂起笑脸说道:“陛下有请沈博士,还请沈博士随咱家走一趟。” 听着那细细的鸭公嗓,沈泠瞬间想起来了眼前这人是谁,拍了拍手,笑道:“你早说话嘛,麻烦公公带路了。” 王公公带着沈泠走到一条巷子口,对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做了个请的手势。 马车到达宫门前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沈泠看了看天色,对身边的王公公小声说道:“待会还得劳烦公公送我回去,放心,咱走侧门。” 王公公微微瞪大了眼睛,不确定的问道:“沈博士自己没有马车和仆从吗?” “我这人节俭惯了,”沈泠轻笑道,“不喜欢别人跟在身边,但今天天色已晚,就劳烦王公公了。” 王公公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段路又不确定的问道:“那你每日早朝……” 沈泠一提到早朝脸色就不太好,咬牙切齿的说道:“对啊,我每日早朝都是走路过来的。” 王公公面露惊讶,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沈泠的小胳膊小腿,眼里带着怜悯,想着等下一定要将这件事情告诉陛下。 “沈博士进去吧,陛下在里面等你。” 沈泠“哦”了一声 ,对王公公行了个礼,推门走了进去。 靖帝正坐在椅子上看奏折,瞧了眼走进来的沈泠,打断了他要行大礼的动作,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直接坐吧。” 沈泠不敢推辞,行礼道:“谢陛下。” 靖帝将手上的奏折扔到桌上,看向已经坐下的沈泠,良久,问道:“这几日上早朝感觉如何?” 沈泠面色微僵,轻笑:“还不错。” 靖帝拿起另外一本奏折,瞥了眼沈泠,又问道:“今早户部提的那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沈泠一愣,户部?什么事? “微臣愚钝。” 靖帝看着低垂着头的人,合上手里的奏折:“那就交给你去做了。” “啊?”沈泠瞪大眼看了过去,反应过来又立马低下了头。 “怎么,不愿意?” 沈泠立马站起身行礼道:“微臣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靖帝盯着沈泠看了良久,像是在思考一样,最后叹了口气:“罢了,看情况再说吧。” 沈泠松了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 “你可知朕为什么要封你为国子博士?” 沈泠装作不确定的看了眼靖帝 ,道:“因为臣才学出众?” “哈哈哈哈,”靖帝像是被沈泠的一番话逗笑了一样,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沈泠的双眸:“你确实才学出众。” 第37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5 “陛下谬赞。”沈泠站起身行礼,语气惊慌。 靖帝看了他半晌,眼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最终挥了挥手,“退下吧。” 沈泠轻轻抬眸看了一眼,行礼道:“微臣告退。” 靖帝看着沈泠消失在屏风后面的身影,放在案台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看了眼刚进来的王喜,“你说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王喜看了眼靖帝,低头说道:“奴才以为,这个沈民则并非无才之人,只不过……” “不过什么?” “只不过在沈家不受重视罢了。” 靖帝挑眉看向王喜,“何出此言?” “方才奴才带沈博士来的时候,沈博士亲口和奴才说,他每日早朝都是步行过来的。” 王喜又想起了沈泠瘦弱的胳膊,眼里闪过怜悯:“沈家高门大户,庶子却连一辆马车都没有……实在是……” “阿嚏……”坐在马车里的沈泠吸了吸鼻子,搓了搓有点冷的手。 马车外赶车的车夫叫了一声:“沈博士,到了。” 沈泠“哦”了一声,走下马车道了声谢,刚想从侧门进去,就看见那车夫把马绳铨在了树干上。 沈泠愣了一下,问道:“你这是今晚在这睡,还是要进来喝一杯?” 车夫呆愣了一下,行礼解释,“公公说这马车就送给沈博士了,让沈博士日后不要再走路去上朝了。” 沈泠两眼放光,走下台阶摸了摸在吃路边草的马,“替我谢谢王公公了。” 车夫走后沈泠还在摸那匹马,拍了拍它结实的肉,轻声道:“以后就是我赶着你去上朝了,好马儿。” 吃草的马轻哼了一声,甩了甩脑袋。 沈泠心情极好的走进侧门,在心里盘算着,正五品上的官员一个月的俸禄是二十贯,然后沈府一个月会发三十两银子,加上他院里没有奴仆,大伯母每个月给他加了十两,之前因为没有要沈府的马车,大伯母也给了一百两的银子。 城西那块宅子已经交了两百两的押金,还差六百两银子,沈泠扳着手指算了算,现在每月再除去喂那匹马儿的银钱,最多一年,他就能拿下那处住宅。 “今天晚上的月亮都圆一些了呢。”沈泠轻哼着小曲往院里走去。 …… 最近街头巷尾都在讨论那位自己赶着马车上下班的俊秀状元郎,沈泠不觉得有什么,反倒和一路上的商贩都打好了关系,特别是卖包子的汪大娘。 “大娘!老样子。” 汪大娘看见沈泠赶着马车来了,笑得眼睛都睁不开,赶紧端开蒸包子的笼子,拿了两个肉包出来,还外加了个鸡蛋,用纸包好,递给沈泠,“沈博士拿好。” 沈泠接过看了一眼,说道:“多了个鸡蛋。”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两个包子怎么可能吃得饱,今儿个大娘送你个鸡蛋。” 沈泠急忙道了谢,临走前趁汪大娘不注意,把鸡蛋的钱放在了桌子上。 “沈博士又去上朝了?” 这次是买馄饨的屈氏夫妇。 沈泠挥了挥手,说道:“晚点过来吃馄饨,屈姨你给我留点啊。” “好嘞,”屈姨笑着应下,用手肘推了推身边的丈夫,“真是个俊俏的好伙子。” “可不是嘛。” 第38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6 沈泠下了朝就想着先去国子监门外的摊位买点桃,前些时日就经常看见那些个红溜溜的桃,他已经馋了好几天了。 谁知道刚走出庆和殿就被穿着官服的沈珩拦住了去路。 沈泠看向站在自己面前欲言又止的人,扫视了一下周围,发现一个围观的人也没有:“要换个地方说吗?” 沈珩愣了一下,摇了摇头终于开口道:“今日回去我会让母亲给你安排几个奴仆。” 原来是这件事。 沈泠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一个人挺好的。” “为何不用,”沈珩好看的眉眼微皱,平日里柔和的声音此刻变得有一些急躁,“街头流言四起,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 沈珩没有再说下去,白皙的脸也因为情绪激动而染上了一点薄红。 “以为沈家亏待了我吗?”沈泠笑着看着沈珩的眼睛,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如春水一样泛着光亮,沈珩不自觉的移开了视线。 “兄长认为朝官与百姓为伍是一件让人羞愧的事情吗?” 沈珩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就是朝官亲自赶马车是一件不雅的事情?” 沈珩垂眸没有回答。 沈泠嘴角勾起一抹笑,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红色官袍:“居高位者,以知人晓事二者为职。民则并非居于高位之上,也不懂如何知人晓事,但关于‘雅’之一字,或许与兄长的看法不同。” “若依兄长的看法,昔日龚少卿任太守,与百姓一起躬耕垄亩 ,是否也不雅?如若是,那为何后世之人对他的评价却是,‘为人忠厚,刚毅有大节’;如若不是,那兄长对雅的评价标准又是什么?” 沈珩无言以对。 沈泠看了看升得越来越高的太阳,语气平静的说道:“民则自然是不能与龚少卿相比,亦没有鸿鹄之志,这一辈子也只想当着这个闲散官,然后稳稳当当的寿终就寝。外界若是传出什么不利于沈家的谣言,我自会出面解释,沈家于我,无愧无咎。” “天色不早了,”沈泠眼角带笑的作揖,“民则还要去国子监,先行告退。” 沈珩呆站在大道上,看着一身红袍的少年郎迈着大步离开,脚步轻快,像是丝毫没有受刚才的话影响,直到再也看不清那道身影,沈珩才回过神来,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垂眸看着地面,矗立良久。 沈泠回去换了身衣服,再赶着马车到国子监门口的时候,摊位上的桃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略带可惜的走了过去,拿了几个还看得过去的,付了钱。 “夫子晨安。” “夫子晨安……” 沈泠一边点头一边咬着桃向讲舍走去。 还没进门就发现所有的学生都已经在里面读书背诵了,作为老师的沈泠深感欣慰,三两口把手里的桃吃完,然后整理了一下仪容,走了进去。 …… “他当真是这般说的?”靖帝看着跪在面前的影卫。 “确实如此。” 靖帝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下一秒,地上跪着的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御书房内安静了一会,传出了靖帝的笑声。 “好一个沈民则,”靖帝看向一旁跪着研墨的王喜,“不爱富贵爱自由。” 王喜附和般的点了点头,笑了笑,“确实是个奇怪的人。” 靖帝眸色骤冷,看着案台上的奏折,轻声道:“还差一把火啊。” 第39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7 杨棣自从当了校书郎之后比沈泠还要繁忙,每日都要对大量的经史进行校对,南靖自开朝以来便重文轻武,经文藏书自是不少,校书郎虽说是个九品小官,却备受重视。 好不容易闲了下来,他便拉着姜羡安屁颠屁颠的跑到国子监来找沈泠。 沈泠正在讲舍内四处游走,坐在里面的学生都在低着头写着什么,窗外阳光正好,照在他月白色的衣袍上,静默中透出一丝柔和。 讲舍里坐在最内侧的学生放下了笔,沈泠看了他一眼,走了过去,停在他的桌边,看了几眼他桌上写着字的纸,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目光停留在最后的名字上。 讲台上燃着的香烧了一半,沈泠走上讲台将它弄灭,然后抬头看着下面还在抓耳挠腮的人,“半柱香已到,可以停笔了。” 众学子纷纷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沈泠。 “半柱香的时间或许对你们来说有点少,没有写完也无需烦恼,”沈泠拿起桌上的书,边走边说,“经义阐释,主要之点,在于自身的思想与见解,破题极为重要。” “方才我在下面看了一圈,各位对‘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破题,”沈泠停顿了一瞬,“也算是各有千秋。” 沈泠看了看坐在角落里的人,移开视线,“有一个破题我觉得还不错。” 众人满怀期待的看着站在前方的夫子。 “学贵时习,圣训昭然 ,其为乐也可知矣。” 话音刚落,坐在角落里的那人瞬间抬起了头,有点惊讶的看着沈泠。 沈泠挑了挑眉,对他轻轻笑了一下,转身回到讲台上,“今日的讲学到此为止,明日课后我要收到你们的经义阐释。” “民则兄如今倒有点正经样了。”杨棣一把挽住刚走出来的沈泠。 沈泠拍了拍胳膊上的手,“杨省之你放手。” 姜羡安看着两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把杨棣从沈泠身上扒了下来。 沈泠雪白的脖颈被勒得起了红痕,如皑皑白雪中的几点红梅,格外醒目。 “几日不见,省之的手劲又大了点啊,是想要谋杀沈某吗?” 杨棣听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亮着大白牙说道:“抱歉抱歉,见到民则兄太过激动了。” 姜羡安看着沈泠脖子上的红痕,压下心里莫名的烦躁,平静的看向沈泠,“有点红,要不要去上点药?” 沈泠摆了摆手道:“不用,过一会就好了。” “民则兄教书讲学也有一套呢。”杨棣跟在沈泠身边笑盈盈的说道。 沈泠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只是将该讲的讲了罢了。” “非也非也,”杨棣走到沈泠前面看着沈泠说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些学子看你的眼神可不是一般的崇拜,不信你问永舒兄。” 沈泠看向一旁的姜羡安。 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姜羡安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杨棣重新走回沈泠身边,爽朗的笑道:“以民则兄此等才学品德,日后追随其后之人,必不会少。” 沈泠笑着摇了摇头,微风吹起他鬓角的几丝碎发,“沈某只是一介俗人,哪里需要什么追随者。” 杨棣低头看着比自己稍微矮了点的少年,眼里闪过一丝茫然,转过头望了望碧蓝的天空,喃喃道:“民则兄可不是什么俗人。” 沈泠看着已经没有什么事了,索性就带着姜羡安两人一起去屈意那里吃馄饨。 杨棣坐在马车里总觉得不自在,没过多久就钻出去和沈泠一起坐在了马车外面,姜羡安见状也移了过去。 三个人的脑袋凑成一排。 沈泠无奈扶额:“为何不去马车里面坐?” “坐不习惯,”杨棣撇了撇嘴,“总觉得闷得慌,更何况还是民则兄亲自赶车。” 姜羡安笑着打趣道:“现在街头巷尾谁不知道国子监的沈博士喜欢赶马车。” 沈泠摇了摇头,眼里满是笑意,“我这叫亲民。” 姜羡安笑了两声,闲逸的坐在马车外面,“别说,这马车外面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你之前不是舍不得买马车吗,怎么现在想通了?” 沈泠故作神秘的眨了下眼睛,小声说道:“天降横财。” 杨棣和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此刻有一些疑惑的看着两人,“为何舍不得买马车,民则兄不是沈家的人吗?” 姜羡安看了眼专心赶车的沈泠,“当然是留着要买宅子啊。” 提到这件事,姜羡安就带着点酸味的打趣沈泠,“不知道是想娶哪家的千金?” 沈泠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道:“闭上你的嘴。” 杨棣“诶”了一声:“为何如此执着住宅?” 沈泠没有说话,看着前方的街道,几年前醒过来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唯有买住宅这件事牢牢地记在心里,或许是什么执念吧。 “屈姨,三份馄饨!”沈泠带着两人在一张桌子前坐下。 屈姨笑着应了声好。 隔壁桌坐着吃馄饨的人看见沈泠,笑着说道:“沈博士又来吃馄饨了?” 沈泠笑着点点头,和他们闲叹了两句。 杨棣一脸崇拜的看着沈泠,一双黝黑的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他,“民则兄好厉害。” 沈泠“啊”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省之你……看着很像是健谈之人啊。” 杨棣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我娘她们都说我只会埋头干活和读书,嘴巴倒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姜羡安轻轻拍了拍杨棣的肩膀,再次扎心道:“确实是少年老成,刚见面的时候我以为你三十有余了,谁知道比民则还小上一岁。” “我……我看着有那么老吗?”杨棣焦急的看着姜羡安。 沈泠笑了笑,安慰道:“看着很硬朗呢。” “馄饨来了~”屈叔笑着顿着馄饨走过来,放在三人面前,“慢用。” “谢谢屈叔。” “不过。”姜羡安指了指馄饨摊不远处的人道:“那是你的学生吗,我看他在那里站着看了我们很久了。” 沈泠闻言转过头去,看见了那一闪而过的人影。 …… “母亲。”沈珩对着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妇人行了个礼。 唐婉茹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书,笑道:“怀瑾回来啦。” 沈珩笑着点点头,在唐婉茹旁边坐下,“母亲又在看什么书?” “无聊打发时间而已,”唐婉茹拉过沈珩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中书省那边这几天如何?” “没有什么大事,”沈珩停顿了一会问道,“母亲,民则院里是怎么回事?” 唐婉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说民则那孩子啊,他自己跑过来和我说不要婢子和奴仆,给他安排马车也不要,我就只好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外加每月多给他分一些月钱。” 沈珩没反应过来,唐婉茹倒是一脸惋惜,“民则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你二叔他一直不喜欢民则,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当官,也从来没有回来看过民则一眼。” 沈珩垂眸没有说话。 “要是你弟弟有民则一半听话,我就不需要整日盯着他了。”唐婉茹一脸嫌弃。 沈珩闻言抬头看了看周围,“今日确实还没见到怀瑜,他人呢?” “跑出去和他那些狐朋狗友玩去了,”唐婉茹轻轻拍了下桌子,“等他回来我就让他爹关他个十天半个月。” 沈珩闻言无奈的笑了笑。 第40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8 “你在这里干什么?”沈泠看着躲在墙角面对着墙壁遮住脸的人。 那人肩膀抖了一下,良久,才慢慢的转过身,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沈泠几眼:“夫子……” 沈泠挑了挑眉,巷子外面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他没有说话,看着眼前穿着学袍低着头的人,思考了一下,轻声道:“苏……砚,是叫这个名字吧?” 苏砚小心的抬起头,立刻又低了下去,轻“嗯”了一声。 “苏将军家的?”沈泠眼里带笑的看着眼前仿佛自己声音再大一点就要吓破胆子的人。 苏砚点了点头,说道:“那是我祖父。” “你为何跟着我?” 苏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一双手焦急的撕扯着学袍的一角,眼尾微红。 沈泠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急忙弯下腰道:“我……我并没有呵斥你的意思。” 苏砚不语,只是一味的点头,眼尾却越发红了。 沈泠第一次觉得如此头大,只好弯着腰,等着苏砚哭完后用衣袖擦眼睛,才轻声开口道:“要不要吃馄饨?” 苏砚愣了一下,抬起哭得绯红的眼睛,有点不好意思的撇过头去,“嗯”了一声。 见他答应,沈泠这才松了口气,领着他往馄饨摊走去。 姜羡安和杨棣已经走了,两人知道沈泠有事情要处理,吃完了那碗馄饨就离开了。 沈泠让屈姨又下了碗馄饨,看着坐在他旁边依旧低着头的人,想问什么,但想到这人哭的模样,终是把话咽了下去。 待他吃完了碗里的馄饨,沈泠才开口道:“你现在要回家吗?” 苏砚愣了一下,紧抿着唇,良久才吐出一句:“谢谢。” “哦,”沈泠无所谓的说道,“没事,一碗馄饨而已。” 话音刚落,一直低着头的苏砚将头抬了起来,一张还未长开却已见绝色的脸上带着几分焦急,“不是这个。” 沈泠愣了一下,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不解道:“那是谢什么?” “经义阐释。”苏砚小声说着。 沈泠听后沉默了一会,柔声道:“为什么要谢我这个呢?那是你本来就写得好。” 苏砚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笑得极为好看的人儿,耳垂一红,又低下了头。 “就是……谢谢。” 沈泠有点无奈的看着他,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那我也要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一篇那样好的文章。” 苏砚自然知道夫子这句话是在安慰自己,可心还是不由自主的疯狂跳动着,震耳欲聋,他只好将头埋得更深,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沈泠看着不说话的人,半垂着眉眼。 生在重文轻武的时代,和太上皇一起骑马打天下的苏家自是难以在朝中立足,苏老将军现在已经拿着个闲职在家休息,好几年没有管过朝堂的事情了。 而苏老将军的儿子,前些年也在剿匪的路上出事死了,留下苏砚这么一个独子。 沈泠只觉得世事无常,昨日还是名满天下的从龙之臣,今日却成了朝堂上的弃臣。 “夫子,夫子?” 沈泠回过神来,看向一脸疑惑的苏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早些回去吧。” 苏砚眼里有些不舍,怯怯的点了点头。 沈泠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朝另一边走去,全然不知身后的苏砚停下了脚步。 苏砚转身,人群拥挤,唯独那抹月牙白色的背影最清晰,迎着夕阳,踽踽独行。 在很多年以后他还是时常会梦到这晚的夕阳,梦到那道仿佛能将全世界隔开的身影。 沈泠回到沈府后就将马车赶到了沈府的马厩,拍了拍黑马的头,吩咐马夫给他喂好一点的草料。 马夫收了钱之后笑着点了点头,沈泠转身打算回自己院里,迎面就看见了牵着一匹白马走过来的沈琛,眉头一皱,当下就想找条路绕过去,下一秒就被沈琛叫住了。 沈泠只好笑着回头,双手交叉在身前。 沈琛抬眸扫了他一眼,轻哼道:“你这个抠门鬼也舍得用马车了?” 沈泠面上带着笑意,“什么抠门鬼,按岁数来算,我还是你哥哥呢。” 沈琛瞬间炸毛了,怒瞪着沈泠道:“你不过比我早出生几个月,你个……” “怀瑜!” 沈琛的话被打断,眨了眨眼,僵硬的转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沈珩,一瞬间哑火,老老实实的喊了声“哥”。 沈珩脸上带着歉意对沈泠点了下头,沈泠倒没有计较这么多,有点幸灾乐祸的扫了眼沈琛,拍了拍衣袖就离开了。 沈珩看着沈泠离开的身影,转头看向低垂着头的沈琛,面色微冷,“今日的事情,我会一一告诉父亲。” 第41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9 沈琛抬起头“啊”了一声,对上沈珩不似开玩笑的眼神,瞬间蔫拉了下来。 另一边,沈泠刚回到院中就觉得不对劲,眼里闪过一丝冷意,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手刚摸到门框,身后就袭来一阵微风。 沈泠平静的转身,一把剑直指他的眼睛,在最后一点点的距离堪堪停了下来,几根断发随着风落在了地上。 空气寂静了一瞬,下一秒,横在眼前的剑收了回去,一道嘹亮的女声响起,“你就是沈泠?” 沈泠看着面前穿着一身紫色胡服的女子,长发高束,眉目清秀,一双眸子明净清澈,眉眼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气,双唇微张,说道:“好胆量。” 沈泠收回视线,后退一步,垂眸行礼,“公主殿下安好。” 秦知妍微微抬眸,凑近一步,歪头道:“你认识我?” 沈泠有点疑惑的看向她,指了指她腰间挂着的玉印。 秦知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明了,眼里闪懊悔,轻咳了一声,“眼神还挺好。” 沈泠不想再站在外面和她多聊,直接了当的开口问道:“殿下找沈某有何要事?” 秦知妍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没事,无聊闲逛。” “噢。”沈泠明显不相信,闲到能逛到他一个庶出子院里,那也是真的很闲了。 “好了,”秦知妍拍了拍衣袖上沾的灰,“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 沈泠看着她转身要离开的背影,轻声道:“公主日后还是不要如此闲逛了。” 秦知妍不解,“为何?” 沈泠转身打开房门,“依本朝律法,无故私闯民宅者,笞四十,如若私闯者携带武器,主人将其杀死,可免罪。” 秦知妍不可置信的看向那道清瘦的背影,怒道:“沈泠你敢!” 沈泠微微侧头,笑道:“为何不敢?太上皇曾手刃强抢民女的中山郡王,亲口说过,哪怕是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 秦知妍身体僵硬了一瞬,天色已晚,一阵风吹过,只觉得头皮发麻,最后咬了咬牙,瞪了沈泠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端王府—— 秦知妍憋着一肚子气冲进了后院的藏书阁,看着站在书架前看书的人,一股脑的将沈泠从头到尾的吐槽了一遍,解气后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水。 站在书架前看书的人见秦知妍消停了下来,将手里的书放回书架上,慢慢转身看向坐在台阶上喝水的秦知妍,眼里带着笑意。 藏书阁的灯光昏暗,淡淡的暖黄色光晕照在他的脸上,冷白如玉的面庞,忽明忽暗间,平添了几许孤寂。 “这件事本来就是你不对,”他柔声道,“换作是其他人,早就已经记恨上你了。” 秦知妍双目一瞪,重重的将手里的杯子搁在地板上,声音不由大了几分,“他那还不算记恨,他都想杀我了!” “阿妍,慎言。” 秦知妍撇了撇嘴,小声道:“三哥,你都不关心我。” 秦知礼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嘴角带着笑,轻轻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身看着秦知妍的眼睛,“阿妍,如若一个人真的记恨上你,是不会说出来的。” “你私闯民宅,又拿着剑指着人家,”秦知礼伸手将地板上的杯子拿起来,轻轻的放回秦知妍手中,“平常人会因为你的身份畏你,但一定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尊严。可那个沈泠将这件事摊开了来和你讲,这就是在告诉你,这件事只要不再发生,就能就此揭过。”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秦知礼站起身看了看窗外渐晚的天色,笑道:“这个沈民则,倒是个坦坦荡荡的人。” 秦知妍听得懵懵懂懂,可能是秦知礼的话很有说服性,心里对沈泠的讨厌倒是少了一点,“那沈泠……确实挺有胆量。” 看着她的剑眼睛都没眨一下。 秦知礼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啊,以后少干这种事情。” 秦知妍心虚的环顾四周,小声道:“外面都在传他是天降英才,容貌更是能令天地失色,我就是好奇嘛。” 话音刚落,秦知礼微怔了一瞬,垂眸深思,“什么时候开始传的?” 秦知妍疑惑的抬头,道:“就前几天啊,街头巷尾都在传,走哪都能听见沈泠的名字,还说他亲民呢。” 秦知礼垂着眼眸没有说话,秦知妍见他面色凝重,眨了眨眼睛,“怎么了吗?” 秦知礼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眼中尽是感慨,喃喃道:“还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秦知妍不解。 藏书阁燃烧着的蜡烛被风吹得晃动了几下,在即将熄灭的时候又燃了起来。 第42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10 沈泠这几日上朝总感觉自己的存在感很强,时不时就发现有几个人偷瞄他,被发现了也不急,慢悠悠的把视线移开。 这股怪异感一直缠绕在心里,一直到有人再次提出豫州的洪灾。 “豫州多地暴雨倾盆,黄河水势暴涨,现如今不止永城,沿岸诸州县皆遭洪灾肆虐,臣惶恐,望陛下怜悯苍生。” 沈泠看着跪在庆和殿前的老臣,想起了那天晚上靖帝说的话,户部提的,应当就是此事。 一瞬间,朝堂众臣皆静默不言,靖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一双眸子冷淡平静,良久,开口道:“前几日已经让你们户部开仓救民了,今日就给朕一个这样的答复?” 余简案抬起头看了眼高坐明堂的人,眼里全是决然,再次磕头道:“虽有救粮,但洪水之势不可挡,若不阻之,恐怕难以平息,臣能浅力薄,愧对陛下。” 靖帝听后,犹豫了一下,皱了皱眉,“那你们觉得,谁有这个能力治这个洪水?”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低声讨论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有一人站了出来,行礼道:“常闻沈博士乃天降英才,臣以为,沈博士能担此重任。” 沈泠心中一惊,看向说话的那人,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并不记得与这人有过任何交集。 有一个人站了出来,那些不知道说什么的大臣也纷纷附和了起来。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世人都传沈博士爱民亲民,常常亲自驾车行于街上,与百姓交谈甚欢,臣以为,沈博士是不二人选。” “臣等附议——” 靖帝挑了挑眉,看向沈泠,“可有此事?” 沈泠深知现在自己处于朝堂正中心的漩涡中,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混着一丝实情的谣言才是最难解释的,沉默了一瞬,行礼道:“确有此事。” 话音刚落,靖帝没有给沈泠任何解释的时间,轻轻挥了挥手,“既如此,那就由你跟着余简案一起,去赈灾。” 沈泠抬头看向靖帝不容拒绝的眼神,心中明了,垂眸道:“微臣领旨。” 沈珩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眉头微锁,语气平静的行礼,看向靖帝,“微臣以为不妥,沈博士在国子监任职,学生不可无老师,学业不可……” “难道眼睁睁看着千万百姓流离失所,就是读书人的风骨吗?”张兆祥双手放在身前,淡淡的看向沈珩,说道,“侍郎公也是文人出身,应当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才是啊。” 沈珩语气有一点焦急,看向仿佛置身事外一般的张兆祥,“可是沈泠他未必有……” 沈净看着一反常态的沈珩,眼神凌厉,刚要开口,下一秒就听见了沈泠的声音。 “张大人所言极是,”一身红袍的少年眉眼带笑的看着张兆祥,仿佛完全不在意刚才的话,“为人师长,自当以身作则,民则受教了。” 张兆祥抬了抬头,瞥了眼有话说不出口的沈珩,嘴角带笑。 沈珩面露不解的看向沈泠,对方却轻轻对他摇了摇头,只好压下心中的情绪,重新站回自己的位置。 靖帝看着平静下来的朝臣,挥了挥手。 王喜了然,转身说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群臣朝拜,高呼万岁。 “你为何那样说?”沈珩快步走到沈泠的身边。 沈泠看了眼沈珩,淡淡道:“有人要借题发作,要把我架在火上烤,任你如何说,不过是以卵投石。” 沈珩愣了一下,“是谁在背后推这件事?” 沈泠点了点头,转过身去,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淡淡的看着前方巍峨矗立着的庆和殿,白玉般精致的脸庞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却平添了一种淡然,悠悠说道:“很多人。” “怀瑾。”沈净慢慢的朝沈珩走来。 沈泠见了,弯腰行礼。 “大伯。” 沈净点点头,看向沈泠,停顿了一瞬,“豫州那边,若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可以写信给我。” 沈泠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沈珩,心里了然,点了点头。 沈泠刚回到自己院里,姜羡安就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直接推门而入,看向站在床前收拾东西的沈泠,喘着气问道:“你当真要去豫州?” 沈泠看了他一眼,“你消息倒是快。” “我爹知道你与我交好,一回来便同我讲了。” 姜羡安走到沈泠身边,再次问道:“你当真要去?” 沈泠拍了拍叠好了的衣服,放进行李里,“百姓拥护,百官推举,陛下旨意,我如何不去?” “可你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姜羡安眼里闪过一丝担忧,“解经着书尚可,可这种事情,一步错,就是万民唾弃,百官拉踩,要说杀身之祸也不为过。” 沈泠将行李打理好,坐在桌前自顾自的倒了杯茶,“逃就有用吗?忤逆圣意是死罪,就算陛下不怪罪, 在百姓受天灾流离失所时选择明哲保身,我日后去国子监,如何拿得起那圣贤书?” 姜羡安垂眸不语。 沈泠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你待在京都,好好看这出戏就可以了。” 姜羡安抬头,沈泠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惧意,“一切有我。” 第43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11 “你倒是对自己很有自信。”姜羡安一把拍掉肩膀上的手。 沈泠眉眼带笑的看着他板着的脸,轻轻揉了揉手背,“那能如何,让我气蔫蔫的去豫州,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意?” 姜羡安看向沈泠,他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已然全部收起,俊秀的眉目凝着淡淡的疏离,音色清润,“我偏要昂首着去,得意的归。” 真的是…… 姜羡安眼里满是无奈,嘴角微微上扬,“你真的是……从来没变过啊。” 豫州离京都四百多公里,沈泠跟着赈灾的队伍紧赶慢赶也用了十天,到达永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余简案吩咐随行的人把赈灾的粮食搬下来,沈泠站在一旁,朝四周望了望,这处宅子地势较高,暂时还没有受到洪灾的影响,空气湿润,能闻到泥土和发霉的气味。 “余尚书。”沈泠垂眸行礼道。 余简案看向这个被百官赶鸭子上架的新科状元,轻叹了口气,“沈大人有何事?” “民则想去周围逛一逛。” 余简案愣了一下,看了看天色,劝阻道:“天色已晚,还是明日再说吧。” 沈泠摇了摇头,“无碍,只是在周围。” 余简案听后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让沈泠自己注意安全,就继续指挥那些搬东西的随从去了。 沈泠看了看忙碌的人群,提起一个纸灯笼,转身走进了黑夜。 安顿灾民的寺庙离沈泠所在的宅子有一段距离,他站在寺庙外,看着寺庙里或站或靠或蜷缩着的人,夜色浓重,围绕在他周围的,只有那只方角灯笼散发出来的淡淡橙光。 寺庙内,靠在母亲怀里困倦的小孩模模糊糊的看着寺庙外渐渐走远的光影,黝黑的眸子里映出了一丝暖黄色的光,伸出还算干净的小手,推了推抱在自己身前的手,“娘,那是神仙吗?” 衣裳破旧的妇女顺着孩子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只窥见了一点灯光,麻木无神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伸出手包裹住孩子的手,小声说道:“是神仙,神仙来救我们了,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回家能吃饱饭吗?” 妇女轻轻拍了拍怀里孩子的背,声音轻柔,“能,回家娘就给你煮好吃的。” 沈泠回到宅子的时候所有的赈灾粮都已经整理好了,余简案看了眼提着灯回来的沈泠,声音冷淡,“所有事情都做好了,沈公子回房休息吧。” 沈泠没有在意余简案对他的态度,问道:“明日几时起床?” 余简案瞥了他一眼,打量了一下沈泠的瘦弱的身板,“沈公子想几时起就几时起。” “我知道了。” 贾诩看着沈泠走远的身影,皱着眉头看向余简案,语气愤然,“这个沈民则,不就是明摆着不想干事吗?我这就去揍他一顿。” “站住,”余简案厉声说道,“去揍朝堂命官,你是想死了吗?” 贾诩低垂着头,眼里闪过不满,“那就让他在这里这样混吃?” 余简案看着沈泠离开的方向,沉声道:“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待洪灾一过,若沈泠真的毫无作为,我自会向陛下禀明。” 相比起永城的压抑,京都街上倒是车水马龙,酒楼花巷,繁华如常。 一身紫色华服的秦知简看着对面不请自来的人皱了皱眉,语气轻佻,“二弟今日倒是好雅兴。” 秦知闲举起手中的酒杯,看着酒楼下热闹的人群,摇了摇头,“大哥此言差矣,我每日都很闲,不然就愧对父皇赐我的这个名字了。” 秦知简眼里闪过一丝不屑,面上却不显,气定神闲的给自己倒酒。 “听说沈家那个庶子去了豫州。” 秦知简抬眸扫了他一眼,“是吗?” “大哥不是应该对此事了如指掌吗?”秦知闲一双狭小的狐狸眼看着面前没有什么表情的人。 秦知简倒酒的手顿了一下,悠悠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不是二弟刚刚才告诉我的吗?” 秦知闲轻哼了一声,仿若无骨的躺在椅子上,歪了歪头,“余简案那个老家伙可不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你说那个沈泠有几分真功夫?” “我怎么知道,”秦知简笑道,“沈博士乃天降英才,我想,治水之事,不过是手到擒来而已。” 秦知闲面露鄙夷,心里暗骂了几句,没有再多说什么。 秦知简看着酒楼下说书的人,想起刚才秦知闲说的话,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说的确实没错,这件事和他没关系,他做的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第二日天还没有亮,贾诩就已经带着人在宅子外面补好场地,准备炖粥施粮,环视四周也没有看见沈泠的人影,心中愈发鄙夷,轻哼了一声,和身边的侍卫说道:“这沈家的人果然骄横。” 侍卫听了面露难色,小声道:“大人还需慎言,那沈太傅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切,”贾诩拍了拍沾了灰的手,面色不愉,“看他能得意几时。” “什么能得意几时?” 贾诩吓了一跳,僵硬的转头看向身后,原本应该在房间里偷懒休息的沈泠此刻正撑着一把纸伞站在他的身后。 沈泠走进施粥棚里,把油纸伞收好,抖了抖上面的水珠,看向明显没反应过来的贾诩,笑道:“贾大人晨安。” 贾诩轻咳了一声,看了看沈泠被雨水打湿了的衣角,“沈博士这是……” “去看了看地势,这边还需要帮忙吗?”沈泠拍了拍衣袖,将伞放到一边。 “不用。”贾诩面色变扭,转身没有再看沈泠。 沈泠见他拒绝了,也没有再多问,抬脚向余简案走去,“余大人,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雨停之后,天才微微亮,粥铺前却已经排了很长的队。 沈泠用臂鞲将衣袖挽起,站在粥铺里面施粥,接过粥的难民脸上没有什么特别激动的神情,一双眼睛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雾,如同这天色一般,阴沉沉的。 余简案站在不远处看着穿着一身素衣,正在施粥的少年,想起他刚才说的事情,神情复杂。 豫州各县或多或少都有收到洪灾的危害,但其中只有最靠近黄河的永城最为严重,永城一万多口人,现如今死的死伤的伤,住在寺庙里避灾的人数,统计下来也只有三千余人。 再加上天气原因,现在躺在寺庙里发烧生病的人也不计其数。 沈泠跟着送棉被的侍卫走在寺庙的观音殿里,看着那仅有的几位医师忙得团团转,眉头紧皱,上前轻声说道:“我来吧。” 忙着给那个手臂受伤的伤者包扎的医师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的不耐在看到沈泠眼睛的时候消散开来,愣了一下,“你行吗?” “之前学过一点药理和包扎,”沈泠蹲下身,“应当是没问题的。” “那就麻烦你了。” 医师呆呆的把纱布交给沈泠,临走时还不忘问道:“你是新来的救灾官员吗?” 沈泠眉眼柔和,点了点头。 第44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12 沈泠从观音殿忙完回来已经是晚上,一个人提着四角灯走回宅子,远远的就看见站在宅子门口提着灯的余简案,在黑夜里格外显眼,待走近了才发现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沈博士。”余简案轻声喊了句。 沈泠微垂着头行礼,灯光照在脸上,羽捷轻颤,琥珀色的瞳孔在黑夜中显得极具野性。 余简案暗叹了一句,说道:“今日早晨沈博士与我说的事情我考虑好了。” 沈泠唇角牵起一抹浅笑,全然没有震惊,仿佛余简案同意他说的话不过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位是永城知府。”余简案伸出左手指向旁边站着的人。 沈泠跟着看了过去,那人处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体态偏瘦,身上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白色麻布衣,隐约之中露出了那张有点苍白的脸,鼻子上的那点红痣更显的醒目,此时正微垂着头看着站在台阶下的沈泠。 “在下林许,字敬轩。” “沈泠,沈民则。” 林许看着没比自己小几岁的少年,轻声笑了出来,“早就已经听说过沈博士的英名了,今日一见倒也……不怎么样。” 沈泠抬头看向他,眨了眨眼,半晌,笑道:“确实普通,林大人应当是被那些流言骗了。” 林许挑了挑眉,有点苍白的唇微微上扬,看着沈泠的脸,“但有一件事情确实没有说错。” “什么?” “容颜绝世……” 余简案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外面冷,我们进去说吧。” 沈泠点了点头,抬脚走上台阶,“走吧。” 京都,姜府。 “你说什么?”杨棣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坐在桌前喝茶的姜羡安。 “放心,民则自有分寸。” 杨棣在屋里转了几圈,语气激动,“你说民则兄那么瘦弱的身体能干什么,到那里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姜羡安一脸无奈的看向杨棣。 “而且救灾之事,兹事体大,这要出个三长两短……”杨棣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拍桌子,“不行,我要去跟陛下请求去豫州救灾。” 姜羡安吓了一跳,急忙拉住要冲出屋的杨棣,“杨省之你个莽夫,你站住!” 杨棣一脸不解的看向拖着他不让走的姜羡安。 “你现在去豫州不仅帮不上忙还会给民则添乱。” “你不是说……” 姜羡安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笑道:“此行确实凶险,但如若民则真的有那个能力救灾,倒也是不枉此行。” “如若没有,”姜羡安看着窗外随着风摇曳的竹叶,语气坚定,“京都中有我有沈家,自不会让民则受一点委屈。” 杨棣听后安静了下来。 姜羡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心等着就好了。” “不能再等了,”沈泠看着面前淡定喝茶的林许,“若想长久安康,就必须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弄好。” 林许抬眸看了他一眼,“那依沈博士的看法应该如何?” “我此前去观察过永城城的地势,想要彻底根治洪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但暂时降低洪水带来的灾害还是可以的。” “如何做?” 沈泠盯着林许黝黑的眸子,“宜疏不宜堵。” 林许愣了一下,半晌,不可置信的笑道:“沈大人的意思是……把洪水疏通?” “对。” “如何疏,又疏去哪里?” 沈泠摊开桌子上的地形图,用手指在上面的一个地点画了一个圈,“根据山脉地形,在此处开沟掘渠,水排到海里去,然后再在这个地方,修堤坝。” 林许看了许久,正色道:“确实是个办法,可是……现如今洪水淹半个永城,能动能干活的人也没有多少,这个方法放在现在过于凶险,我不想拿永城任何一个人的性命冒险。” “我知道的,”沈泠收好地形图,“现如今确实不是最好的时机,待洪水涨势退下,还望林知府能配合。” 林许看着眼前没有丝毫慌乱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点了点头,“对永城百姓有利的事情,林某从不会推脱。” 余简案看两人聊得差不多了,站起身说道:“那此事这样定下来了,当下是要将难民安顿好,待洪水退去,才有力气去管其他事。” 沈泠垂眸想了想,看向余简案,“民则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余简案对沈泠的印象稍有改观,语气也不自觉的平和了许多。 “寒净寺太小,夜寒露重,有许多灾民都已经生病发烧,”沈泠沉声说道,“我昨日看了,这座宅子还有许多空房,我想将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还有带着孩子的妇女,都接到此宅里,一来能更好的保证她们的安全,二来,寺庙里住着的其他人也能更舒适一点。” 余简案沉思了一下,“此事确实可以,只不过……房间置办,那些银钱,现在着实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 沈泠听到余简案没有反对就松了口气,笑道:“沈某身上还有一些银钱,应当够置办两三间房,从其他隔得近的县城运过来,需要三天的时间,至于剩下的……再想想其他办法。” “不用了,”林许看向沈泠,“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第45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13 林许在见到沈泠的时候一直以为他是一个空有皮囊的世家子弟,几番交谈下来,却也不难发现,此人虽没有什么救世救民的大抱负,但胜在心性纯净,天良未泯。 生在京都那般繁花迷人眼的地方还能保持这样的品性,倒也是少见。 “既如此,”沈泠作揖道,“那便交给林大人了。” “三日后,东西会全部送来。”林许说完这句话就起身离开了。 沈泠看着他笔直如松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这几日一直悬在心中的石头才终于消失不见。 余简案笑着拍了拍沈泠的肩膀,“林知府是个好官啊。” “确实如此。” “要是硬说的话,他与你还是有几分缘分的。” 沈泠略有不解的看向余简案。 余简案面露疑惑,“你不知道吗?这个林许就是三年前京都那个不爱权势思故乡的状元郎啊。” 沈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 上一届科考的新科状元郎确实没有留在京都当官,市井街巷流传,陛下问这位状元郎想当什么官,谁知他的回答却是,草民只想回乡。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个状元郎喜极而疯了,寒窗苦读数十载,却不为留在京都。 “后来陛下封了他一个县令,就让他回乡了,”余简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从刚开始的小小县令到现在的一城知府,若没有这次洪灾,永城可是整个豫州最为繁华的地方。” 沈泠回想起林许有些苍白的面色,问道:“林大人,身体不怎么好吗?” 余简案愣了一下,挥了挥手,“永城发了洪灾之后就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能好到哪里去?” 沈泠了然,只觉得像林许这样的人,才算得上真正的天降英才,世间少有。 “我不如他呢。”沈泠轻声叹道。 余简案有点疑惑的看向他,只见少年脸上满是坦然,眉眼柔和,似天上皎皎月。 “老夫近日总有一种感觉。”余简案笑着说道。 沈泠侧头看向他。 “沈博士你看似柔和,实则就像那天上的月亮一样让人感受不到温度。” 余简案抬脚向屋外走去。 “若硬要说你有哪一点与林许不一样的话,或许就是,他真真切切的活在俗世。” 沈泠微怔,看着走出房门的余简案,脑海里回荡着他方才说的话。 虽然不知道林许用了什么方法,但在第三日的中午,所有置办房间要的最基本的东西都送到了宅子上,加上沈泠花钱买的那些,还多出了一些。 沈泠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无奈的笑了一下,这也算是要从头来过了。 当天下午,寺庙里符合要求的人都陆续搬了过来,安顿好她们之后,沈泠让人把那些多余的床铺送到了寺庙里。 也许是住的人变多了,宅子里热闹了不少,近几日都没有下雨,沈泠估摸着,再这样过几天的话,洪水应该就能退下了。 “沈哥哥!”一个穿着浅绿色麻服的小孩拉了拉站在院门口发呆的沈泠。 沈泠回过神来,低头看过去,柔声道:“怎么了?” “娘亲让你去吃肉~” 沈泠一愣,“嗯?” 厨房外围着不少的人,沈泠有点不解的看着面前的场景,带着他过来的小孩赶紧冲进人群里,大声喊道:“娘!沈哥哥来了,娘!” 闻言的人皆看向沈泠,让出了一条路,行礼说:“沈大人。” 沈泠让他们都起身,厨房里端着一碗汤的妇人走了出来,看着沈泠笑道:“沈大人!” 沈泠垂眸点了点头,看向她手里端的东西,“这是?” 那妇人一笑,“天气潮湿,昨晚房间里进了蛇,喊了几个人一起打死了,一看是没毒的,今日一起来就想着用来炖汤喝。” 说着,就把手里的碗递给沈泠。 “尝尝吧,喝了蛇羹汤能抗寒。” 沈泠接过碗,看了看碗里的有点淡的蛇羹汤,嘴角微微上扬,尝了一小口。 “怎么样?” 沈泠点点头,味道虽然有点淡,但确实还不错。 “那就好,”妇人擦了擦手,笑道,“待会我再给他们寺庙里的人送一些去。” 说完,便重新走进了厨房里。 沈泠看着端着一个个端着蛇羹汤从厨房里走出来的人,轻声笑了笑,端着碗走出厨院,迎面就看见了往这边走过来的余简案和贾诩,眨了眨眼,笑道:“余大人和贾大人还是走快一点,去晚了可没有你们的份了。” 余简案面带笑意的看了沈泠一眼,走进厨院。 接下来的几日接连着出太阳,五六天左右,山下的洪水就退了大半。 沈泠和林许一起下山去查看,洪水已经退出了永城,城内所有的东西都被毁得差不多了,石板地上已经长出了新的青苔。 沈泠看着地上被水冲得到处都是的物品,对林许说:“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林许面色凝重,沉声道:“确实,若明日依旧是晴天,我就带几个人下来先清理一些东西,待洪水完全退下,再说重建。” 沈泠点点头,跟上林许的脚步。 “听说,沈博士你是被百官推举避无可避才来这里的?” 沈泠愣了一下,看向一旁在观察木块的林许,好似刚刚只是随口一提。 “确实。”沈泠唇角带着一抹浅笑,没有回避这个话题。 “这确实不是一个好差事,”林许扫了他一眼,面色平静,“做不好就是遗臭万年,也难为沈博士了。” 沈泠停顿了一下,想起了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确实不是一个好差事。” “沈博士出身陈郡沈家,是京都数一数二的世家贵族,哪怕这件事没做的那么完美,也不会有什么事吧。” 林许停住脚步,看向沈泠,眼里满是打量,“既如此,沈博士,为何还如此尽心尽力?” 为何要如此尽心尽力。 观察地势、施粥 、去观音殿帮忙、出钱买棉被还有现如今跟着他一起下山。 沈泠沉默了良久,想起了那晚余简案说的话,眸色微沉。 为何要这么做吗? “林大人放弃留在京都上升的机会,硬要回乡当一个小小县令,又是为什么呢?” 林许不知道沈泠为什么要这样问,说:“永城百姓于我而言,意义非凡,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上京赶考的钱是永城百姓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凑出来的,与其留在京都,我更想回永城。” 沈泠静静的看着他坚定的侧颜良久,别开视线,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天边渐渐落下的太阳:“如果我做的事情非要一个理由的话,那就当我图一个贤臣的名头吧。” 林许看着眼前有一点执拗的少年,恍然之间仿佛看见了三年前跪在庆和殿前的自己。 “你图的不是功名。”林许笑道。 要说眼前这人与自己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做事似乎并没有什么理由可言。 “回去吧,”林许转身轻声说道,“沈民则啊,你这人还真是……” 沈泠并不懂林许的欲言又止,也没有多问,抬脚跟在了他身后。 落日的残阳照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长长的,晃荡在长满青苔的青石板上。 “明日你们什么时候下山?” “怎么,你要跟着来?” “再说吧……” 第46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14 已是深夜,宣政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王喜看了看坐在座椅上批奏折的靖帝,藏在袖子里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握紧。 “啪”的一声,靖帝把手里的奏折重重扔在桌子上,面色阴沉,良久,看向站在下方的王喜,“沈家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王喜闻言,向前走了几步,弯腰道:“没有出什么差错。” 靖帝微言,面色稍微变好了一点,看向方才扔在桌子上的奏折,“边境那些蕞尔小邦倒是越发的躁动不安了。” 王喜闻言低垂着头,看着宣政殿内铺设的地毯。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许多乌云,压得夜色更加阴暗,紧接着“轰隆——”一声,照亮了半边天。 沈泠从梦中惊醒,起身穿上鞋走到窗前,伸手撑开纸窗。 外边的天色隐隐有下大雨的趋势,狂风呼啸着吹,宅子里树叶哗啦啦的声音环绕着耳边。 沈泠站在窗边没有动,任由着那狂风吹得衣角翩飞,吹落桌上的宣纸。 另一边的林许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本来这几天就觉浅,今日好不容易睡得早了些,现如今又被这雷声惊醒了,打开门披着件衣服站在外面。 原本今天早上还好好的天气,现如今说变就变,也只能祈求这场雨下得小一些,下得时间短一些。 一直到早上,一夜没睡的几人不期而遇的在宅子门口碰了个面。 沈泠和余简案看了看面色更加苍白的林许,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余简案皱了皱眉,道:“林大人这几日还是要好生休息,莫不要病倒了。” 林许唇角挂起一抹浅笑,“敬轩虽然身子骨弱,但并不是容易病倒的人。” “昨日夜里只是下了一点小雨,”沈泠说道,“但今日天色还没有放晴,下山的话还是再等几天吧。” 林许听了点点头,“不知道今日还会不会下雨,如果会的话,恐怕再过几日,赈灾粮就要用完了。” 余简案面色微沉,林许说得没错,永城现在发大洪灾,商路是彻底断了,前不久带过来的赈灾粮最多还能再坚持三天。 现在这个关头再下一场雨的话,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可有其他路径能弄到粮食?” 林许摇了摇头,“去年收成并不是很好,再加上今年大发洪水,周边县城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若说布匹还能从其他县城运,粮食是真的运不出。” 沈泠低头,看着地上有些湿润的青石板,半垂着的眸子突然一亮,看向林许,“打猎。” 林许懵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 “前些时日我看见有妇人烹煮蛇肉,想来这天气多雨,山上湿润,确实会有许多蛇出没,除此之外,鸟兽什么的也行。” 余简案沉思了一下,“这些确实可以食用,可……若没有会烹饪这些东西的人,恐怕会出事。” 沈泠轻笑了一下,看向林许:“偌大个永城,难道还没有一户猎贾?” 林许怔了一下,笑出了声,转身就朝寺庙的方向走去。 余简案看着林许毫不停留的背影,喊道:“你去哪啊?” “找猎贾!” 余简案听后摇了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面色平静的沈泠,笑道:“你们两个,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做。” 沈泠挑了挑眉,转身走进宅院,“自是要敢说敢做才能搏出一条生路。” 余简案并肩走在他身边,“前几日我已经向陛下上奏请求救粮了,再过七天新的救粮粮应当就能到。” 沈泠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喃喃道:“那也得撑到第七天才行。” 果不其然,中午的时候再次下起了雨,虽然不大,但陆陆续续持续了很久。 余简案站在屋檐下看着落在院中的雨水,面色凝重。 那边林许已经找到了一户做猎贾生意的人,另外带着好几个人一起去山上捕了些东西回来。 沈泠现在正站在厨房里看着忙碌着的几个妇人,身边还围绕着几个孩子。 “这毒蛇也能吃吗?” 妇人抬头看了沈泠一眼,笑道:“处理起来比较麻烦,但确实是可以吃的,放到集市上卖,比一般的蛇肉还要贵上一点呢。” 沈泠了然,又看向另外一个盆里的东西,“这是……野鸡吗?” “对,野鸡。” “娘,我想吃鸡肉。” 妇人笑着看向站在沈泠身边的孩子,笑道:“今晚就能吃到了。” 沈泠摸了摸那个孩子的头,“山上能弄到这么多东西,为什么之前不弄呢?” 妇人愣了一下,叹了口气:“到山上避难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拿,没有工具怎么可能干得了这活。” “之前还以为自己死定了,也没有这个心思。” “要不是林大人去山下给我们把这吃饭的工具拿上来了,还真弄不到这么多东西。” 沈泠一愣:“林许下山了?” 妇人抬头看向沈泠,“今日林大人确实下了趟山,我男人说没有工具没办法,林大人没过多久就拿着工具回来了。” 沈泠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轻轻推开抱在自己裤脚的孩子,摸了摸他的脸。 “我去看看他,你们忙。” 第47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15 林许从山下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出去,后背被树枝刮到的地方还隐隐作痛,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坐在铜镜前将外袍脱掉,堪堪露出一半的后背,转过身想从铜镜里看看那里怎么了。 沈泠闯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平日里清冷正直的林知府,此刻却坐在铜镜前衣衫不整,光滑白净的臂膀露在外面,肌肉线条清晰,没有松弛或者突兀的部分,看着不像平日里穿上衣服的孱弱模样,肩胛骨处那道隐隐渗出血迹的划痕,蜿蜒地趴在后背。 沈泠回过神来,看向一脸呆滞的林许,轻咳了一声,“敲门你没有应,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林许耳垂微红,面色异常平静的准备穿衣服,却被沈泠一句话打断:“伤口还没有处理吧,我帮你。” 不知道为什么,林许并不想在沈泠面前以这样一个形象和他说话,怪异感充斥在脑海里,“不……” 沈泠却没有管他那么多,走过去拉下他刚穿好的衣服,垂眸看着那道有点长的划痕,语气平静:“还是要处理一下的,我学过一点医术,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这根本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 林许这样想着,没有再多看沈泠一眼,老老实实的坐在木凳上,药膏涂上去带起了一点刺痛感,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力太过于集中了,哪怕现在看不到沈泠的动作,他也能清楚的感觉到沈泠的手指在什么地方,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直冲心尖。 “可以了吗?” 沈泠看了看面色不愉的林许,盖上手里的药膏,“嗯……但是这个药膏一天要涂三次……” “我自己会涂,”林许将衣服穿好,站起身,眸色复杂的看向沈泠,“不需要帮忙。” “哦,”沈泠不明所以,将手里的药膏放回原来的地方,“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林许轻“嗯”一声,没有多说什么,看着沈泠离开的背影,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都没有转晴,但好在没有再下很大的雨,山下的洪水并没有涨多少。 沈泠无聊的时候就去院里教那些小孩读书识字,倒也乐得清闲。 偶尔还会遇见林许,一问起他的伤势,林许就支支吾吾的,沈泠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后来又猜测林许肯定没有好好涂药。 于是在一个下午又闯进了林许的房间,并且再次与正在上药的林许对视,然后在确定他的伤口好得差不多后,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留下林许一个人坐在木凳上表情呆滞。 “沈哥哥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刚写完自己名字的小孩一脸期待的看向沈泠。 其他的孩子也纷纷望过来。 沈泠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个是什么字?”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指着地上的泠字问道。 “泠,”沈泠又重新在地上写了一遍,“愿乘泠风去,直出浮云间。” 那些孩子们听不懂,但也跟着沈泠开口念着那个字。 沈泠唇角带出一抹浅笑。 贾翊看着不远处被一群孩子围着的沈泠,叹了口气,抬脚走过去说道:“沈博士,运粮的人来了。” 沈泠抬头看了看他,站起身,“贾大人额头上怎么都是汗?” 贾诩嘴角一僵,回想起了他刚才飞奔着到处找沈泠的样子,略显尴尬的笑道:“热的。” 沈泠抬头看了看天色,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不理解但尊重,笑着点了点头,往府门走去。 贾诩跟在他身后,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次来送粮的人算是沈大人的熟人呢。” 沈泠一愣,侧头看向贾诩,“谁……” “民则兄!民则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沈泠听着这死动静问都不需要问了,转头就看见了从拐角处小跑过来的杨棣。 “民则兄!”杨棣停在沈泠身前,行了个礼,又看向贾诩,“贾大人。” 贾诩点了点头。 沈泠看着一脸喜色的杨棣,虽然不知道他在喜什么。 “你怎么来了?”沈泠无奈的揉了揉眼睛。 有一瞬间希望这是幻觉。 “圣上让人去送粮,没人愿意,我就来啦!”杨棣围着沈泠转了几圈。 “民则兄什么事都没有呢。” 沈泠一瞬间被逗笑了,“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此行,辛苦了。” 杨棣笑容憨厚的摸了摸后脑勺,小麦色的皮肤衬得牙齿白亮得闪眼,“其实也还好,陛下给我派了几个人,比我在家干农活轻松多了。” 沈泠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走吧,去看看救灾粮。” 杨棣应了“好”,走在前面带路。 沈泠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厚高大的背影,眉头微皱,垂眸看着地面。 一旁的贾诩看着沈泠面色凝重的侧脸,眼神轻轻一凝。 沈泠到的时候,林许和余简案已经安排人将救灾粮安放好了。 余简案看向站在一旁的杨棣,笑道:“我已经让人为杨校书腾出了住的地方,此处偏远简陋,还望杨校书不要嫌弃。” 杨棣忙行礼道:“不嫌弃,不嫌弃,省之只要有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了。” 余简案听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对杨棣点了点头,带着贾诩离开。 林许看了看站在一起的两人,垂眸作揖:“先行告退。” 杨棣连忙还了个礼,看着林许离开的背影,对沈泠说:“他就是上一届科考的状元吗?” 沈泠略带意外的看了杨棣一眼,“你知道?” “三年前状元游街,我恰巧在街上,便看见了。” 杨棣眼中满是怀念,他怎么可能忘记那一日的场景,杨柳街万人空巷,只为一睹那状元郎的风采,白马红衣,令人望尘莫及。 “林知府是一位极有骨气的人呢,”杨棣感慨道,“那或许才叫,文人风骨。” 沈泠看着已经消失在拐角处的林许,唇角微微扬起,“确实。” “我以后一定要成为像林知府那样的人。” 沈泠看着杨棣坚定的眼神,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带你去你住的地方。” “民则兄这几日在干什么?” “休息。” 杨棣小跑到沈泠身边,“那我们多久下山?” 沈泠停下脚步,看了看天色,云层已经没有前几日那般厚了,“等天晴。” 杨棣跟着抬头看了看天,但着实没能看出些什么,继续兴冲冲的问道:“天晴了就能下山了吗?” “对。” 沈泠脚步一顿,转身看向杨棣身后,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杨棣愣了一下,顺着沈泠的视线转过身看过去,除了树和房屋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怎么了?” 沈泠停顿了一瞬,轻轻摇了摇头,眉头放松下来,“可能是最近有点没睡好。” “那民则兄快点去休息!” “现在是早上……” 杨棣眨了眨眼,“想睡觉还要分时间吗?” 沈泠被噎住了,一瞬间竟无言以对,只好伸手推着他往前面走,“闭嘴,先带你去住的地方。” 身后树上的鸟儿忽的一下飞了起来,沈泠推着杨棣往前走的动作顿了一下,杨棣转头看向沈泠。 “民则兄?” “闭嘴。”沈泠看了杨棣一眼,继续往前面走。 第48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16 京都郊外的野河边,秦知简坐在竹椅上,身边用竹支架安放着钓鱼的杆子。 张兆祥走过来便看见这一幕,放轻了脚步走到秦知简身边,弯腰行礼。 秦知简抬眸看了他一眼,伸出手。 张兆祥了然,将袖袋里的纸条拿出来放到他的手掌上。 秦知简慢悠悠的打开手里的纸条,随意扫了两眼,“看来没我们什么事了。” 张兆祥看向面色冷淡的秦知简,出声道:“我们要不要……” “嘘。”秦知简伸出一根手指,不近不远的放在唇前,笑着看向张兆祥。 张兆祥立马低下了头,看着差不多被野草盖住的鞋子。 秦知简重新将视线放回湖面,轻声道:“好几双眼睛盯着那边呢,现在去耍小聪明,就是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上,自寻死路。” 张兆祥不敢抬头,一双眼睛看着秦知简垂下来的袖角,“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湖面泛起一丝涟漪,接着剧烈的泛起波纹。 秦知简面露喜色,伸手握住竹竿,半晌,将鱼收进了竹笼里。 张兆祥看着在竹笼里奋力挣扎的鱼,抬头看向秦知简。 “自然是,”秦知简放下鱼竿,拍了拍手,嘴角微微上扬,“愿者上钩。” “民则兄!天晴了,民则兄!” 沈泠从被子里钻出来,有点懵的看着房门的方向,下一秒,房门就被人重重的从外面推开了。 杨棣看着明显刚睡醒的沈泠,语气激动道:“天放晴了。” 沈泠呆愣了许久,脑子终于反应了过来,“哦,等我一下。” 杨棣眨了眨眼,像是才发现沈泠只穿着一件里衣,面色微红,行礼道:“得罪了,得罪了。” 沈泠微怔,下一秒笑出了声,挥了挥手:“你这样也不是一两天了,你先出去,我穿好衣服就来。” 杨棣点头,连忙退出去关上房门。 “你在这里干什么?”林许看着站在沈泠门前和侍卫一样的杨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杨棣见了林许,忙行了个礼,“林知府。” 林许点点头,依旧面带疑惑的看着杨棣。 杨棣了然,看了看沈泠的房门,笑道:“民则兄在更衣,不方便进去。” 林许听后“嗯”了一声,接着和杨棣一起站在屋外。 杨棣身体瞬间绷直了一些,小动作做了一万个。 林许想忽略他都有点难,最终只能无奈的看向他,“杨校书这是……想干什么?” 杨棣面色一红,双手老老实实的安放在身体两侧,“没……没什么。” 林许轻轻点点头,移开视线。 “林知府平日里会做什么呢?” 林许愣了一下,不解的看向杨棣。 杨棣急忙抬起手,像是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多冒昧,语气焦急的解释道:“我……我……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林知府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我以后……” 林许轻笑了一声,挥了挥手,“我知道了。” “永城没有发生水灾之前,我每日都会去街上逛一逛,偶尔会处理一些审理案件,其实这几年我能为永城做的事情越来越少了。” 林许叹了口气,“现在倒好,一切都差不多回到原点了。” 杨棣眨了眨眼,崇拜道:“好厉害。” 林许面带笑容,“这有什么厉害的,在永城这么久了,还是防不住这个洪水。” “往年的洪水没有今年的这般严重,我便以为那点措施就够了。” 林许面露悔色,“如果早点重视起来的话……”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杨棣轻声说道,“林知府又何必抓着已经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呢。” 阳光轻轻的撒在林许呆愣的侧脸上,良久,沈泠房间的门从里面打开。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 林许反应过来,看向走出来的沈泠,笑道:“闲聊罢了。” 沈泠看了看两人,点了点头,“走吧,准备准备就下山。” 林许点点头,说道:“余大人已经带着人在府门外等我们了。” 杨棣走到沈泠身边,打趣道:“民则兄今日可休息好了?” 沈泠扫了他一眼,“若不是你一大早大声嚷嚷的话,应当是不错的。” 杨棣嘴角的笑一收,眸中闪过一丝哀求,“今日一早看见天放晴了,一下子没忍住。” 林许看着两人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带出一抹浅笑。 二十余人忙忙碌碌的收拾了一整天,永城街内终于干净了一些,剩下的就是住宅重建。 沈泠挽起袖子,看着顺眼了许多的街道,叹了口气。 杨棣一身使不完的劲,一整天到处跑,现在又跑过去帮别人扛木块去了。 林许看了他一眼,走到沈泠身边,“你那个朋友,挺有意思的。” 沈泠看向满脸笑容的杨棣,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省之心中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林许赞同的点了点头,想起早上杨棣对他说的话,轻笑了一声。 第49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17 “换种说法,他是那种不会被回忆纠缠牵绊的人呢。” 林许双手叉腰,看着云层退散的天空,“所以才能义无反顾的往前走吧。”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茫然,看向面色柔和的林许。 林许对沈泠笑了笑,眉眼弯弯,轻声感慨道:“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沈泠,你和他很像呢。” 林许转身,手轻轻放在沈泠的肩膀上,看着前面扛着木块快速往前走的人。 “啊!民则兄,林知府,这儿长了好多蘑菇。” “你是笨蛋吗,天气这么潮湿当然会长蘑菇!”贾诩揉了揉被杨棣吵了一天的耳朵,怒骂道。 沈泠和林许一愣,良久,相视一笑。 “省之,你小心点不要摔着了。” “好的民则兄。” 太阳渐渐的落下,永城郊外飘起黑烟,沈泠等人看着远处燃烧起的柴堆,所有家畜的尸体都堆在里面,没一会皮肉烧焦的味道就若有若无的飘了过来。 沈泠微微皱眉,用衣袖轻轻遮住鼻子。 余简案看了他一眼,说道:“走吧,这个味道闻多了也不行。” 三日后,永城城内基本上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在山上避难的百姓陆陆续续的搬了下来。 “沈大人,杨大人。” “沈大人……” 沈泠点点头,看了看周围忙碌的人,对杨棣说道:“你打算多久回京?” 杨棣四处张望,轻“啊”了一声,看向沈泠,“民则兄多久回京?” 沈泠想起之前和林许约定的事情,“我可能还要过一段时间,你是要和余大人他们一起走还是先回去?” “我不能和民则兄一起回去吗?” 沈泠停顿了一瞬,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解释道:“我已向陛下请求暂时留在永城治洪,等这边稳定下来,才会回京。” “开沟掘渠这个方案是我提出来的,我不能拍拍衣袖就走了。” “你还有许多公务等着你回去,总不能和我一起在这边吧。” 杨棣闻言眼里闪过一丝落寞,“那民则兄在这边万事小心。” 沈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洪灾已过,不会有什么危险,这儿……可比京都安全多了。” 杨棣眼里闪过一丝不解,刚要说什么,就被迎面走来的贾诩打断。 “沈大人 ,余大人找你。” 沈泠点点头,对杨棣挥了挥手,跟着贾诩离开。 杨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沈泠走进房间就看见余简案手里拿着一道圣旨,眼里闪过了然,提起衣摆跪下。 余简案看了他一眼,打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豫州永城水患肆意,经年之久,无法根治,朕心忧之。今查国子监博士沈泠,素有才略,心怀仁民之志,朕特命尔暂且留驻永城,总理治水之务……” 沈泠低头看着灰色的地板,垂眸静静听着。 日光透过窗户,在房间里勾勒出清晰的明暗界限,沈泠跪拜在阳光之中,雪白的华服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晕。 余简案站在阴暗处收起圣旨,看着面前脊背挺直的少年,眼里满是欣赏。 自此一别,再见面,不知是什么场景。 “沈博士,此去一别,他日京都再见,我们两人一定要好好喝上一杯。”余简案将圣旨递到沈泠手中。 沈泠接过,站起身笑道:“他日再见,我请余大人喝酒。” “哈哈哈哈,”余简案笑着拍了拍沈泠的肩膀,“老夫奉陪到底。” 说罢,带着贾翊走出房间。 沈泠站在房内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人,握着手里的圣旨,眸色柔和。 第50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18 两日后,沈泠跟着林许一直到城门口送行,杨棣依依不舍的看着沈泠,沈泠眼里闪过无奈,走过去轻轻抱了他一下。 “保重,京都见。” 杨棣点了点头,又看向站在一旁穿着一身浅绿色常服的林许。 林许愣了一下,和他对视了两秒,不确定的开口道:“保重。” 杨棣哗的一下就哭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将林许一把抱住,哇哇乱叫:“林知府我一定会想你的啊啊啊啊……我以后一定会成为像你这样的人……你真的太……” “你个傻子!”贾诩一脸气愤的将压在林许身上的一大块提了起来,“闭嘴,不要跟崩丧一样,傻*!” 林许揉了揉发痛的肩膀,感激的看了贾诩一眼,然后略带无奈的看向杨棣,“那就祝杨大人此去,鹏程万里。” 余简案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 沈泠唇角带着一抹浅笑,弯腰行礼。 杨棣跨上马背,几步一回头的看向沈泠。 沈泠笑着挥了挥手,直到车队消失在视线内,两人才转身走进城门。 “明日我就带几个人和你一起去看看地形。” 沈泠点点头,看向林许,“林知府,我这算是免费给你打工吗?” 林许愣了一下,笑道:“沈大人还是个爱财的?” 沈泠故作烦恼的皱了皱眉,“沈某平生没有什么特殊爱好,可能唯有这钱财放不开。” 林许轻笑了几声,打趣道:“那没办法了,你这得去问陛下。” 沈泠摇了摇头,看着四周新建的楼房,眼里满是笑意。 关于对河水的梳理很快就实施了下来,刚开始只有七个侍卫加上林许和沈泠九个人,消息传出去之后永城内的许多百姓都加入了进来,开沟掘渠,修筑堤坝。 或许是前些时候把该下的雨都下完了,最近几日的气温越来越高,太阳照在人身上时间久了,已经会有灼烧感。 “沈大人,林大人,来喝点酸梅汤歇息一下吧。”几个提着木桶的妇人站在岸边喊道。 沈泠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点了点头,走上去接过其中一个妇人递过来的碗,随意的坐在阴凉处,和他一起坐在那里的还有之前在山上打猎的那一个猎贾。 猎贾看见沈泠坐在了他的身边,嘴角咧开笑容。 沈泠看了他一眼,在脑海里想了想他的名字,不确定的叫道:“赵瑞虎?” “是俺是俺。”赵瑞虎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沈泠点了点头,问道:“你家的生意最近怎么样?” 赵瑞虎挥了挥手,“还没开张 ,俺和俺家媳妇想着,先等这新的堤坝修好了,再去管其他的,这叫什么,先大家再小家嘛。” 沈泠一愣,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见赵瑞虎揉了揉有点毛躁的头发,脸色微红的说道:“其实俺也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俺媳妇懂得比俺多,俺就听她的。” 沈泠眨了眨眼,脑海里有点模糊的想起那位妇人的脸,了然的点点头。 赵瑞虎像是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一个劲的和沈泠夸他媳妇,沈泠安静的在旁边听着,时不时笑着附和几句。 林许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低头喝下碗里剩下的酸梅汤。 “沈大人是俺们永城的福星呢。”赵瑞虎不知道怎么又聊到沈泠身上去了。 沈泠一愣,笑道:“谁说的?” 赵瑞虎一脸认真,“全城的百姓都这么说,说沈大人一来什么都开始好起来了,沈大人和林大人都是永城的活菩萨,有你们两在,没有什么事是弄不好的。” “俺媳妇就说,只要跟着你们走,准没错。” 沈泠一怔,眸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笑容憨厚的人,“我可不是什么活菩萨。” “反正就是很好。”赵瑞虎摸了摸后脑勺,语气坚定。 沈泠眼里闪过无奈,刚想说什么,就被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 “赵瑞虎你是不是在偷懒!??” 沈泠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还没有反应过来,身边坐着的赵瑞虎就已经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俺没有,媳妇。” 张秋香牵着一个小孩子走过来,先是气势汹汹的看了赵瑞虎一眼,然后视线放在了沈泠身上,眼神一愣。 沈泠被她盯得手上做了好几个假动作,最后像赵瑞虎一样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惹得不远处站着的林许笑出了声。 沈泠尴尬的笑了一声,之前在山上宅子的厨房里倒是不觉得张秋香这么有气势,现如今倒是领会到了。 张秋香看着沈泠瞬间变了脸色,笑道:“沈大人在休息啊,是要休息一下,在天气热得很。” 沈泠笑着点点头,重新坐到地上,看着赵瑞虎和张秋香说话,旁边站着的小男孩笑着看着沈泠,慢悠悠的走过去牵起沈泠的手指。 沈泠低下头看向他,唇角牵起一抹浅笑,伸出手指搓了搓他脸上白嫩柔软的肉。 赵瑞虎重新坐了下来,伸手抱过孩子,揉了揉他的头说道:“兴儿想不想爹爹?” 兴儿眨了眨眼,笑着说:“有娘亲陪着,兴儿不想爹爹。” 赵瑞虎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朝着兴儿的脸伸出手揉搓了两下,下一秒就被旁边的张秋香呵斥道:“你别一会又把他弄哭了。” “不会不会。” 沈泠笑着看着抱着孩子的赵瑞虎,起身走向林许,“新的堤坝修得差不多了吧。” 林许点点头,“排水的渠道也基本上确定了方向,但要挖通它至少要半年的时间。” “我可不会在这里待半年,”沈泠看了看天上刺眼的阳光,“我待会回去把一些重要的事情都跟你讲一遍,最多再过一个月,我就得回京了。” “这么急着回去,怎么,京中有心上人?”林许现在时不时就喜欢打趣沈泠,看着沈泠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只觉得新奇。 “几个月没见我的那些学生了,还确实挺挂念的,”沈泠伸出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况且,我还要回京都赚钱买宅子。” 林许这一个月经常听沈泠提起他的宅子,现在都已经习以为常了,“那确实得早点回去。” 六月的太阳悬挂在天空之上,炙烤着大地,整个世界都被它照得亮晃晃的。 国子监外面的樟树上知了一直叫个不停,穿着白色学士服的少年撑着脑袋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数着桃树枝上站着的鸟儿。 “苏砚!” 话音刚落,树枝上的鸟都被惊得飞了起来,苏砚茫然的回头,看向站在讲台上的夫子,迟疑了一下,老老实实的站了起来。 老夫子轻哼了一声,说道:“你来说说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苏砚一脸茫然,坐在他旁边的张煦轻咳了一声,小声的提醒,“德不孤,必有邻……” 苏砚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不动声色的往旁边移了一下。 “德不孤……” “张煦!” 张煦肩膀抖了一下,坐直身子,看向站在讲台上的夫子。 “你站起来说,你要说什么?” 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张煦耳垂一热,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德不孤,必有邻。” 夫子轻哼了一声,看向同样站着的苏砚,“听清楚了吗?” 苏砚点点头,说道:“学生以为,此句的德,指的是一个人的道德品行。” “德不孤,必有邻。一人若有好生之德,哪怕所求之道再艰险,也一定会有人追随其后。” 夫子挑了挑眉,故意问道:“比如呢?” 苏砚停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沈泠的身影。 “不知道吗?” 苏砚摇了摇头,轻声道:“昔者周公瑾慕孙伯符之名,不远万里赴寿春拜访,少年有志,一见如故,推诚相待结为好友。” “后世称其为‘江东双璧’,哪怕孙伯符身死以后,周公瑾依旧没有背弃他,尽心尽力辅佐其弟,东征西伐。” “学生以为,其二人,称得上是德不孤,必有邻。” 老夫子扫了他一眼,点点头让两人坐下去。 张煦看着苏砚,默默伸出大拇指。 苏砚笑着点了点头,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沈大人,你的信。” 沈泠接过侍卫手中递过来的信封,一眼便看出了这是沈家常用的纸张,将信收进口袋里对侍卫点了点头。 等那个侍卫走远之后,沈泠才重新将信封拿出来,取出里面的信纸,打开扫了几眼,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转身朝林许书房走去。 第51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19 “林知府!” 林许坐在书桌前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外的身影,说:“进。” 沈泠推门走进来,将手里的信递到林许面前。 林许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毛笔,接过信纸,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杨大人都成监察御史了啊,还有贾主事,现在要叫他贾郎中了。” 沈泠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除金银财宝外,陛下还给余大人赐匾赐玺,开朝以来有如此殊荣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确实,余大人官居正三品,又是户部尚书,不可能会轻易升到其他地方去,就只能从其他方面赏赐了,”林许将信还给沈泠,“家书都给我看,心大。” 沈泠将信重新放到袖子里,随意的找了个地方坐下,“算不上家书,也没有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看来你和沈怀瑾的关系还不错。” 沈泠听后想了想,眼里闪过纠结,“一般吧,我觉得。” 林许看着还不自知的少年,轻笑了一声:“那沈大人你回京后想求一个什么官职?” “官职什么的全由陛下决定,”沈泠语气平静的说道,“最好是像余大人那样,赏我金银万两,赐匾赐玺什么的就算了吧。” 林许听到这话,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目光扫过沈泠的脸,像是在说:“我就知道。” 沈泠挥了挥手,站起身来,“好了好了,你也别窝在这书房里了,太阳快下山了,准备准备继续干活吧。” 林许应了声“好”,将桌上的画拿起来挂在墙壁上。 永城的水利工程有条不紊的稳步推进,新的堤坝修得差不多,排水的渠道也挖了三分之一的样子。 沈泠低头看着穿过自己脚趾的浑浊河水,将手放到粗布麻衣上擦了擦,走上岸去,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对还在拿着锄头挖土的林许说道:“我去上游看看。” 林许抬头看了沈泠一眼,点了点头。 因为天气的原因,水流量已经大大降了下去,应该除了上游,其他地方的水都挺浅的。 沈泠这样想着,朝水流的方向走去,结果刚到一半,就发现那儿的水已经比岸要高了,水溢了出来,打在岸边的泥巴上,变得又湿润又滑。 他皱了皱眉,想转身回去告诉林许这件事情。 应该是渠道挖窄了,水流湍急,都被堵在一个地方了。 谁知刚往前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了“噗通”一声响。 沈泠心间猛的一紧,转过头看过去,不远处湍急的河水里有一个人影,水面泛起层层慌乱的涟漪。 “有人落水了,落水了!” 周边正在干活的人一瞬间都围了过去,沈泠推开人群走到岸边,看着正在水里扑腾的人,看样子是一个孩子,但现在水流太急,没有人敢下去救。 沈泠看了看四周,犹豫了两秒,跳了下去。 “诶!沈大人……” “沈大人跳下去了!” “快……快去叫人过来啊……” 刚开始沈泠耳朵还能若有若无的听见岸边的声音,渐渐的只剩下水流的声音,被风推过来的水浪不停地拍打着沈泠的脸,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不停的往前面泳。 身上的衣服渐渐变成了负担,终于在力气快用完的时候,稳稳的握住了那个孩子的手,将他抱在怀里。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沈泠觉得河水的冲击力越来越大了,身体被水流冲击的疼痛感清楚的传了上来,眼睛已经看不清岸边的场景,一股窒息感涌了上来。 是要死在这里了吗…… 脑子里渐渐出现了许多陌生的画面…… 还有一团粉色的东西,那是什么东西,好像还会说话…… 力气渐渐消散,沈泠强撑着身体,意识像被潮水一点点吞没,将那孩子抓紧了一些,意识消散的前一秒,手指稳稳的抓住了岸边的泥土,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里的东西扔了上去…… “沈泠!” 林许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沈泠的手指一点点的松开,像是放弃求生了一样。 岸边的人全都焦急的围在刚刚被扔上来的小孩子身边,全然没有注意到沈泠没有爬上来。 只有林许,绕开人群,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在沈泠即将被冲走的那一瞬间,抓住了他的胳膊。 “沈大人……沈大人?” 沈珩忽的一下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站着的人,点了点头。 穿着官服的人笑了一声,行礼道:“那这件事就按我方才说的那样来,你意下如何?” 沈珩神色迟疑了一瞬,眉眼柔和,笑道:“此事还需上报何令公,还要再等几日,才能给杜大人答复。” 杜大人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讨好,“那还烦请沈中书,帮我在何令公面前美言几句。” 沈珩轻笑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沈某一向只会实话实说,杜大人若是如此说的话,那此事算是找错人了。” 说罢,便要离开。 “别别别,”杜大人急忙拦在沈珩面前,笑道,“实话实说,是什么样子就怎么说,挺好,挺好。” 沈珩扫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杜大人看着沈珩离开的背影,面色鄙夷,切了一声,转身离开。 “父亲。”沈珩心下一惊,看着站在路边等他的沈净,行礼道。 沈净点了点头,微微扶了一下沈珩的手臂,示意他直起身来,“你给民则写信了?” 沈珩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是。” 沈净慢悠悠的往前面走,街边吆喝声不止。 “算起来,民则离开京都也是三个月有余了,”沈净微微侧头看向慢自己一步的沈珩,“其他去救灾的人上个月就已经回来了,陛下却让民则继续留在那里,也没给个一官半职的封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 沈珩默不作声,微低着头跟在沈净身后。 “我听余简案说,是民则那孩子自己要留在那里的,虽说只是暂时,可永城现在刚扛过洪灾,正所谓百废待兴,现在留在那儿,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民则是一个有主见的人,”沈珩轻声说道,“自然知道分寸。” 沈净轻哼了一声,“别到时候把自己搭进去了。” 一条如绸带般的云,贯穿在整片天空之中,割开了夕阳。 “怎么样了?”林许焦急的看向站起身的大夫。 大夫行了个礼,说道:“沈大人体力竭尽,血气衰微,清阳不升,所以才会晕过去,身体并无大碍,再过几个时辰应该就会醒过来。” “我待会开副补气养血的方子,等沈大人醒后,煎给他服用便好。” 林许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伸手将大夫请了出去,“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 林许看着大夫被小厮领着离开的背影,转身隔着屏风,看着躺在床上模糊的人影,眼里的担忧还没有散去。 天知道他当时把沈泠拉上来的时候有多吓人,被冻得乌青的皮肤,要不是还有呼吸,他都要准备给沈泠办后事了。 “大人。” 林许转过身看向站在院门口的侍卫,问道:“怎么了?” “有人在外面求见,说是,沈大人救的那个小孩的父母。” 林许垂眸沉默了一瞬,抬眸看向那个侍卫,“跟他们说,沈大人身体还没恢复好,不方便见客,过几日再来,不必自责。” 侍卫听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第52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20 林许关上房门走进里屋,站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面色有点苍白的少年,眸色复杂,走近将他露在外面的手臂放进被子里盖好。 然后矗立在床前良久,不由想起第一次听说沈泠这个名字的那一天。 科举考试已过去了两三天,永城街上才掀起了对今年那个新科状元的讨论,有人说那位姓沈的新科状元是天纵英才,也有人说那沈民则空有一副好的皮囊,仗着自己是陈群沈家的公子才得了个状元。 这两种说法都传进了林许的耳朵里,他当时只是一笑了之,旁人问他看法,他只说轻声说:“若这个状元真是陛下特意准备给沈家的,那未免寒了天下学子的心,但若那沈泠是真才实学,也必不会止步于此。” “这两种说法,孰真孰假,日后自能见分晓。” 只是当时没有想到,沈泠会走到自己面前来,并且用自己的一举一动来告诉这个曾经对他带有偏见的地方,告诉那些曾在街道上揣测过他的人,这个状元,靠得不是沈家。 林许轻笑了一声,看着即使昏迷不醒也依旧难掩风采的人,喃喃道:“还真是名不虚传呢。” 另一边赵瑞虎躺在床上怎么样都睡不着,张秋香小心翼翼的从房间的那张小床边走过来,看了眼还没有睡的赵瑞虎,坐到床边,小声说:“兴儿喝了药睡下了。” 赵瑞虎语气闷闷不乐,轻“嗯”了一声。 张秋香看向他,眼里满是担忧,“你说,要是沈大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这心里怎么过得去。” 赵瑞虎默不作声,今天是他忙起来没有看住兴儿,让他一个跑去了河边,结果出了这种事情,还好人都救上来了,不然就算是让他去死,都抵不了罪。 张秋香眉头紧锁,眼里满是担忧,赵瑞虎坐起身从后面轻轻抱住她,安慰道:“放心吧,林大人都说了沈大人没事,在休养,不要担心了。” 张秋香扫了眼板着张脸的赵瑞虎,笑道:“还来安慰我,自己心里都急死了吧。” 赵瑞虎没有说话,房间里安静了许久,只有微弱的烛光在晃动着。 良久,传出张秋香柔和的声音,“孩子他爹,就算沈大人这次平安无事,我们也跨不过去心里这道坎。” “我们不能忘记今天是谁救了兴儿。” 沈泠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刚睁开眼,只觉得手和脚都不是自己的,像被车碾了一遍,轻轻提起来就浑身酸痛。 房门被人推开,沈泠艰难的侧头看过去,和走进来的小厮对上了眼,沈泠刚想让他来帮自己一把,他就已经抬跑了出去。 沈泠认命的重新将头转了过来,看着头顶的床闱,大概过了十多分钟的时间,林许带着一个大夫走了进来。 沈泠一脸懵的任由那个大夫对他上下其手,然后看着那个大夫站起来对林许说道:“沈大人身体没有什么问题,接下来几天安我上次留下的那个方子煎药喝,要好好补气养血,不要落下病根。” 林许点点头,拿出一两银子放在大夫的手中,笑道:“麻烦了。” 大夫笑着点了点头,跟着小厮走了出去。 沈泠艰难的用手将身体撑了起来,靠在床头木栏上,声音嘶哑,“行行好,给杯水呗。” 林许扫了他一眼,走到桌前倒了杯温水送到他手上,“你还真是命大。” 沈泠将杯子里的水全部喝完了,伸出衣袖擦了擦嘴边的水渍,语气平静,“我命一直挺硬的,之前有个算命的说我能活到一百岁。” 林许轻笑了两声,将茶杯重新放回桌子上,“一百条命也不够你这么造。” 沈泠眼里闪过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那个孩子呢,没事吧?” “大人,他又来了。” 林许看了眼走到门口的侍卫,转头看向沈泠,“要不要自己当面去问问?” 赵瑞虎背着一筐东西站在知府门外,焦急的看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下一秒,门被从里面打开,刚才说去通报的侍卫走了出来。 赵瑞虎满脸笑意的走上前去,看着那个侍卫。 “沈大人让你进去。” 赵瑞虎笑着行了礼,连声道:“谢谢官爷,谢谢官爷。” 侍卫被叫后背一凉,恶狠狠的看向赵瑞虎,“都说了不要叫我官爷,被我家大人听见了我就完了。” 赵瑞虎现在哪里顾得上这些,嘴上连连说着“好”,人却迫不及待的走进了大门。 侍卫将人领到了沈泠房间外,伸手敲了敲房门,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沈泠还有点虚弱的声音,“进。” 侍卫将门推开,对赵瑞虎使了个眼色,赵瑞虎笑着点点头,走了进去。 沈泠靠在床上看着背着东西走进来的赵瑞虎,眼里闪过一丝意外,“赵大哥?” 赵瑞虎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沈泠,眼眶一红,哗的一下就跪了下去。 沈泠一惊,想起身去扶,结果忘记了自己的腿还是个酸的,一下子就从床上滚了下来。 赵瑞虎被吓了一跳,站起身就跑过去将沈泠重新扶到了床上。 沈泠笑着摆了摆手,嘴上一直说着“没事”。 赵瑞虎深深的看了沈泠一眼,又跪了下去,作势就要给沈泠磕头,沈泠急忙伸手抵住他的肩膀,无奈道:“赵大哥这又是何必呢?” 赵瑞虎眼里晃动着泪珠,鼻头微红,“沈大人对俺是救命之恩,该跪。” “可我不需要你跪,”沈泠伸手想扶起他,“我救那个孩子,不是为了让谁对我下跪道谢的。” 第53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21 赵瑞虎愣了一下,顺应着沈泠的动作站起身。 沈泠示意他去搬根凳子来坐,赵瑞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兴儿怎么样了?” 赵瑞虎搬了跟凳子在床边坐下,“还有点发烧,俺媳妇本来是要和俺一起来看您的,但实在抽不开身。” 沈泠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沈泠看了眼赵瑞虎背着的竹筐,“你这背的是什么?” 赵瑞虎一愣,拍了拍大腿,眼里闪过懊恼,语气激动的说道:“看俺这记性,忘记这茬了。” 话音刚落,赵瑞虎就站起身将背上的竹筐取下来,放在了地上。 沈泠面露疑惑,伸着头去看。 “今早刚猎的梅花鹿,这肉新鲜着呢,”赵瑞虎一脸高兴的看向沈泠,“这鹿肉补气血,沈大人多吃点。” 沈泠张着嘴,良久,“哦”了一声,又看了看竹筐里的肉,“不便宜吧这。” 哪怕是在京都,这么新鲜好看的鹿肉也是不常见的,宫里的那些贵人应该能吃到,现在竟然就这么水灵灵的摆到自己面前来了。 赵瑞虎笑得憨厚,完全不在意这些东西,“这都自己猎的,不用钱。” “剩下的那些还能卖钱,俺还是赚了的。” 沈泠脑子一片空白,表情呆愣的点了点头,“那……多谢了。” “不用不用,”赵瑞虎急急忙忙的挥着手,“是俺该谢谢沈大人。” “沈大人,该喝药了。”林许端着碗走进来,看向站在床边的赵瑞虎,停顿了一瞬,对他点了点头。 赵瑞虎笑了笑,看向林许手里端的药,说:“那俺就不打扰沈大人休息了,俺先走了。” “马上就用午膳了,吃了饭再走吧。” 赵瑞虎对林许摇了摇头,笑道:“媳妇和孩子还在家里呢。” 林许看着赵瑞虎离开的背影,将手里的碗递到沈泠面前,“喝药吧。” 沈泠接过,轻轻嗅了一下,五官都皱到一起去了,“这是什么东西?” 林许幸灾乐祸的看向沈泠,笑道:“遵医嘱,快喝了吧。” 沈泠皱了皱眉,张嘴抿了一小口,“呕……” 林许嘴角的弧度瞬间扩大了一些,笑容灿烂得过分。 “呕——呕……林——呕……” “哈哈哈哈哈。” 林许伸手扶住床杆,喉咙里压抑不住的笑声不断的传进沈泠的耳朵里。 沈泠只觉得,莫名的心烦。 好不容易把药全部喝完了,沈泠只觉得要了自己半条命。 “这是什么东西?”林许低头看着放在地上的竹筐。 沈泠生无可恋的扫了一眼,解释道:“鹿肉,赵大哥带过来的。” 林许抬头看了沈泠一眼,眼睛都瞪大了一些,啧啧道:“沈民则啊沈民则,你也是好上了。” “滚。”沈泠现在只觉得林许碍眼,第一次觉得一个人这么碍眼。 林许挑了挑眉,嘴角带笑,左手拿起那只装了药的空碗,右手提起那个竹筐,“滚就滚,你好好休息吧,晚上还要喝药呢。” “还有?!?” “一天三次,三天,你有福了。” 沈泠看着林许离开的背影只觉得人生算是恶心到头了。 接下来的两天,林许一到时间就端着一碗黑乎乎药走进沈泠的房间,沈泠能下地走路后就想尽办法躲着他,但无论躲到哪里去都能被林许找出来。 沈泠绝望的看着闻起来就很“恶毒”的药,抬眸说道:“能不能别喝了,这几天又是鹿肉又是补药的,我快补出鼻血了。” “是吗?”林许半信半疑的凑近看着沈泠的脸,近得能看清楚沈泠浓密的睫毛,以及睫毛下半遮着的琥珀色眸子,此刻正无比坦荡的与他对视着,林许怔愣了一下,突然就很想伸手去碰一下那双眼睛,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手指已经碰到沈泠脸上了。 “你干嘛?” 林许吓了一跳,手立刻收了回去,直起身看向一脸疑惑的沈泠,轻咳了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颗糖:“遵医嘱,把药喝了,喝完吃点甜的就好了。” 沈泠叹了口气,端起那碗黑乎乎的药就一口气干了下去,一瞬间整张脸都扭曲了,赶紧伸手将桌子上那颗糖的糖纸打开,拿起糖就含进了嘴里。 紧接着闭着眼睛缓了许久,嘴里有点恶心的苦味才散了下去。 然后,他一睁开眼就对上了林许有些许震惊的眼神。 沈泠看了看周围,不解道:“怎么了吗?” 林许张了张嘴,伸手指了指沈泠的脸,面色复杂:“血……” 沈泠“啊”了一声,伸手往鼻子那一摸,一手的血,“补过头了啊……” 林许赶紧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布巾往沈泠鼻孔里擦,沈泠只觉得本来就温热的鼻孔瞬间就扩大了一倍,隐隐有要破皮的架势,急忙伸手握住那块布,仰着头说道:“我自己来,自己来,你是要把我鼻孔撕破吗?” 林许看着手上沾着的血,眼里闪过焦急,抬脚往外面走去,“你那样别动,我去叫大夫。” “诶!” 沈泠抬着头斜眼看着林许走远的身影,喃喃道:“我和他是相克吗?” 没过多久,第三次被拉过来的大夫坐在凳子上,一脸严肃的给沈泠把脉。 林许站在一边仔细的看着,生怕错过了什么。 “沈大人这是……”大夫一脸疑惑的站起身来,看向林许。 林许赶紧追问道:“是什么?” “气血太足了?”大夫看了看明明前几天还面色苍白得很的沈泠,想着自己的那剂药开得有这么猛吗? “沈大人最近可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 沈泠看了眼有点心虚的林许,轻声道:“鹿肉。” “多久吃的?” “这几天,每天都有。” 大夫一听,眼里的疑惑转化成笑意,“那就没错了。” “鹿肉性甘、温,归肺、肾经,有补五肺、调血脉的功效,是大补的东西,然后再加上我给沈大人开的那副药方里面有当归、黄芪,也有温热滋补之性。” “两者一起吃,温热叠加,就会导致体内热邪过盛,迫血妄行,上溢于鼻窍。” 沈泠了然,难怪今天早上起来觉得鼻腔干燥得要命,想到这里,他又扫了一眼逼着自己喝药的林许一眼。 林许假装没看见,抬头看着房梁。 大夫收起自己的东西,笑道:“沈大人这几天少吃那些温性的食物,药的话就不要喝了,其他的没有什么大碍。” 沈泠点点头,起身说:“多谢了。” “没事没事。”大夫笑着点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林大人没什么想说的吗?”沈泠看向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说话的林许。 林许轻笑了一声,走近拍了拍沈泠的肩膀,“最近吃的不错,很补。” “哈哈。”沈泠尴尬的笑了一下,瞬间收起了笑容。 林许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转移话题道:“那个新堤坝已经建好了,排水的渠道也能看出个样子了。” 提起这件事沈泠就想起了落水那天看到的,“渠道口有点窄了,水流一急还是会溢出来。” 林许挑了挑眉,看着沈泠,说道:“前几天你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我就已经带着人去整改了,放心吧,现在什么问题都没有,过个大半年左右就能竣工。” 沈泠琥珀色的眸子轻眨了一下,唇角微微上扬,“那看来就没有我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林许怔了一下,有点不确定的开口问道:“要走了吗?” 沈泠想了想,点了点头:“我待会修书回京,将这里的事情上报给陛下,等诏我回京的圣旨一到,我就可以走了。” 林许微垂着眼眸,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怅然,嘴角微微向上扬起,“那就提前祝沈大人买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宅子。” 沈泠笑了笑,拍了拍林许的肩膀,“一定一定,到时候你要是来京都,我请你喝酒啊。” 林许神色淡淡,温声开口:“一言为定。” 沈泠当晚就写了奏折,第二天一早便去了兵部车驾清吏司,把写好的奏折交给了驿站的人,抬头看了看天色,想着顺道去城外看看新修的堤坝,走到半路就被张秋香拉住了,硬要沈泠到家里去用午膳。 沈泠推脱不了,只好应下了,跟在张秋香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嫂子不是永城本地人?” 张秋香笑着看向沈泠,点了点头:“不是,老家在岭南,但从我祖父那一代就没有回去过了,家里父兄本来是在京都经商,不说大富大贵,也算有点家底,后来生意出了点事,家里的人死的死散的散。” “我算是逃难逃到永城来的。”她面露无奈的笑道。 沈泠听后面露歉意,“抱歉。” 张秋香有点疑惑的看了沈泠一眼,道:“为什么要抱歉,我没有逃到永城来的话,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 “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伤心事。” 沈泠愣了一下,笑着点点头,“听赵大哥说,您喜欢读书?” 张秋香笑着摆了摆手,略带嫌弃的说道:“我那算什么读书,认识几个字罢了。” “当然算,”沈泠眉眼柔和的看着前方的石板路,“世人大多都会把读书的意义定得很高,首先要明事理知大义,然后入仕及第,最好封个伯爵,或者位列三公,光宗耀祖。” “可事实上能做到入仕及第的人就少之又少,也有人穷极一生也无法一展宏图大志。” 张秋香侧头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俊秀少年,眸色复杂。 “我倒是认为,并不是一定要读四书、五经才算得上是在读书,也并不是一定要有一点成就才算读书,”沈泠低头看向张秋香,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通透明亮,“更不是只有男子才能坦坦荡荡的说自己读过书。” 张秋香怔愣了一下,望着沈泠的眼睛,恍然间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对父亲说的那番话。 “我不觉得自己有哪点不如哥哥。” “我不觉得张娘子你有哪一点不如男儿郎。” 就好像多年前用尽毕生勇气说出的一句话,在此刻得到了最好的回应。 张秋香眼眶湿润,转头看着青石板地面,低垂着眉眼,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说道:“沈大人说笑了。” 沈泠看了她一瞬,移开了视线,面上没有任何开玩笑的表情,“是吗?” 沈泠想起赵瑞虎在乘凉的时候说的话,他说他娶了个好老婆,家里的生意都是媳妇在打理,自己只需要埋头苦干就行了。 沈泠轻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兴儿最近怎么样了。” “好多了,这几天已经能去学堂上课了。”张秋香想起兴儿,面色柔和。 沈泠点了点头,看了看天边飞过的鸟,说道:“那就好。” 从赵家用完午膳回去已经是下午,沈泠刚走进府门就遇见了急急忙忙往外面赶的林许,有点疑惑,拉住他的手,“你去干什么?” 林许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将手里拿着的东西藏进了袖子里,沈泠歪头看了眼,什么都没有看见。 “你就回来了?” “我又不去干嘛,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吗?” 林许心不在焉的笑了笑,推开沈泠的手,“我问你那些干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 沈泠“诶”了一声,看着林许离开的背影,神色复杂。 一直到晚上,沈泠都没有再看见林许的身影,心中更加确信林许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但林许自己不说,他也不好去问,万一是人家的私事呢。 沈泠躺在床上想了一会,然后发现越想越不对劲,林许他一个没父母、没家室、也没朋友的人,能有什么私事? 于是又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另一边的林许还在书房里待着,坐在案台前看着手里的信,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以至于沈泠走进来了他都没有发现。 “在干什么?” “啊!” 林许吓了一跳,手里的信也落在了案台上,沈泠扫了一眼,问道:“从京都来的?” 林许急忙伸手将信收好,看向沈泠,“你都不敲门的吗?” 沈泠莫名的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房门,“都要敲烂了,我还以为里面没人,想进来给你把灯灭了。” 林许愣了一下,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眼睛,说:“抱歉。” 沈泠站直身体,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林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良久,摇了摇头。 “出什么事一定要说出来,”沈泠看着林许的眼睛说道,“有些事情不是一个人就可以解决的。” 书房里陷入了沉默,林许没有说话,沈泠也没打算走,像是只要林许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今天就不会轻易放过林许一样。 烛台上的蜡烛燃了一半,烛泪顺着蜡烛滴在了烛台的莲花花瓣上。 林许垂眸看着桌面,半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站起身看向沈泠,轻声说道:“杨棣出事了。” 第54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22 沈泠没有说话,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呼吸的频率,尽可能的想让它慢一点,但那种眩晕的感觉一瞬间冲到了头顶,连带着心跳都停了一瞬,良久,艰难的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林许垂眸,将袖子里有点褶皱的信纸拿出来递给沈泠,“在朝堂上公然指责陛下包庇二皇子贪污受贿,陛下大怒,当场剥了他的官职,打入大牢。” 沈泠紧紧攥着那张信纸,没过一会,就扔下它转身往书房外走去。 林许一惊,小跑过去挡住房门,皱眉看向一脸平静的沈泠,“你要去哪?” 沈泠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偏偏是这样,林许才会觉得奇怪。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沈泠冷淡的说道:“回京啊。” “你疯了?你现在是受命留在永城,诏你回京的圣旨还没到,你现在回京就是……” “受谁的命?”沈泠抬眸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琥珀色的眸子清晰的映照出林许此时惶恐的表情,头脑却比任何一刻都清醒。 “不管是受谁的命,我现在都要回京,你应该知道的。” 一股无力感爬上心头,林许挡在门前的身体微微侧开,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递过去,“我会让人给你准备好马和干粮,拿着这块令牌,守城门的侍卫不会挡你。” 沈泠垂眸看着手里的令牌,轻声道了句谢,抬脚就往外面走去。 “你现在回去,就是千夫所指,弹劾你的奏折能从京都堆到永城,沈泠,你可要想好了。” 沈泠脚步一顿,转身看向站在身后的林许,笑道:“若我此刻选择躲在永城等着我的锦绣前途,你大抵会瞧不起我吧。” 清冷的月光照在少年单薄挺立的身体上,一如初见那晚,但林许此刻的与当时的心态却恍若两人。 初见时以为站在眼前的是一个空有其表的世家公子,后来才惊觉眼前的人与他前半生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有着经世之才却没有入世之心,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前些时日还以为与他的分别会是长亭古道、西风瘦马,此刻却只有着夜阑人寂,清辉玉臂寒。 林许怔愣了许久,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官道上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总觉得心里缺了一角,是一辈子也无法弥补的。 沈泠一路上都没怎么休息,到达京都也已经是三天后的中午。 京都城的天气阴沉沉的,潮湿闷热,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刮风下雨一样,给人心里平添了几分烦躁。 沈泠身上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灰色麻布衣,将头上戴的草帽压低了一点,尽量不引起旁人的注意,牵着马,背着行李走进城门。 京都城内的样子和沈泠离开时并没有什么差别,一样的繁华迷人眼,却又冰冷的让人觉得虚假。 “小二,还有房间吗?。” “还有的,客官,这马可需要喂草料?” 沈泠扫了他一眼,从怀里拿出一块碎银递给小二,“最好的。” “好嘞,客官里面坐。”小二笑着接过银子,牵着马往马厩走。 沈泠点点头,走进客栈,“一间下房。” 算账的老掌柜抬头看了眼面前低着头的人,淡淡道:“下房只有最差的位置了,紧邻厨房的后场,要不要?” “可以,”沈泠将钱放到柜台上,“再来一道小菜二两酒。” 老掌柜点了点头,收好柜台上的钱,拿出钥匙递给沈泠,“上楼左拐。” 他接过钥匙道了声谢,背着行李上了楼,打开房间看了两眼,环境不是特别差,只是靠近厨房会有油烟味,还会特别吵,不过也还好,因为这个原因,这间房比其他的房要便宜三文钱。 沈泠走进去关上房门,将行李放到桌子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才刚坐下没多久,外面就有人敲门。 沈泠转头看过去,房门外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那里,听见里面没人应,又抬起手敲了两下。 “谁啊?” 房门外的人顿了一下,说道:“送菜的。” 沈泠站起身来,放轻脚步走过去,“我没有点菜啊。” 安静了一瞬,外面的人还没有走,继续说道:“客官不是点了一道小菜二两酒吗?” 沈泠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门打开了,确实是送餐的,但却不是小二。 “好久不见。”姜羡安端着餐盘看着面前穿着一身麻布衣的沈泠。 沈泠愣了一下,侧身让他进来,问道:“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这家客栈是我名下的,你说我怎么找到的?” “我没有用真名。” 姜羡安将菜和酒放到桌子上,点点头,“我知道啊,我跟他们说,如果来了个自己住得差给马喂得最贵的人就告诉我。” 说罢,抬头看了看房间。 “沈民则你是穷得见鬼了吗?” 沈泠没有理他,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就准备吃东西。 “你是因为省之的事情回来的吧。”姜羡安看着他说道。 沈泠点了点头。 “沈家没打算管这件事,你最好别去。” “为什么?”沈泠放下筷子看向一脸严肃的姜羡安。 姜羡安皱了皱眉,眸色复杂,“这件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陛下这次在朝堂上大发雷霆,谁都不想现在去触这个霉头。” 沈泠垂眸沉默了一瞬,抬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羡安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应该是十几天前的事情了,具体的我也不怎么清楚,省之邻居家的妹妹在街上不小心冲撞了二皇子,二皇子应该是喝醉了酒,让人把她给绑了,带回了府中。” “那姑娘的父母知道后求到了省之家里,省之本来就是个心善的,马上就去了趟二皇子府,结果带回来的只有一具尸体……” 姜羡安眉心紧皱,眼里闪过一丝不忍,“第二天上朝省之就把这件事上奏给了陛下,陛下当时说会严查,结果过了几天也没有一个交代,省之倒是自己又查出了二皇子贪污受贿。” “证据都递到陛下案前了,这件事也没有个交代……” 沈泠面色平静的看着姜羡安,“所以我为什么不能管这件事情?” 姜羡安见沈泠油烟不进,站起身说道:“怎么管?秦知闲是当朝萧贵妃唯一的儿子,刑部尚书邬翰的外甥,丞相萧暮山的亲外孙!” “其他两个都无所谓,你拼上一条命还能把省之救出来,可那萧暮山在朝堂上的地位能和你伯父沈净争上一争,他不想让省之出来,你怎么去救?” 姜羡安脱力般的坐回木凳上,挥了挥手,“而且陛下现在明显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处罚秦知闲来得罪萧家。” “你吃了这顿饭就回永城吧,没有陛下的诏书就不要回来。” 沈泠垂眸看着杯子里的酒,脑海里想起殿试结束那天晚上和杨棣在郊外喝的那坛酒,抬头看向姜羡安,眸中带着一丝笑意,“永舒,我不能回去。” “这件事省之并没有做错,如果非说错,错就错在他太相信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了,太相信有冤就能平反的佳话,又或者说错在他的义无反顾。” 沈泠站起身,端起桌上的酒,“哪怕他真的错了,我也不会走,无论能不能救他,我都要试一试。” “就凭这一杯酒的交情。” 第55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23 姜羡安凝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神色自若的沈泠,久久,移开视线:“随你。” 他比杨棣更早认识沈泠,算得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或许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沈泠这个人,无论什么事情,在沈泠那里只有愿不愿意做,从来没有可不可以做。 所以他无比清楚的认识到,当沈泠说出那番话的时候,谁劝都没有用。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跟我提,”姜羡安起身朝房门走去,背对着沈泠说道,“绝不推脱。” 沈泠笑着目送他离开,将房门关上,下一秒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半晌,面色凝重的拿起一旁的草帽走了出去。 沈珩刚处理完中书省的公务,出门就遇见了戴着草帽站在门口等他的沈泠。 起初他只以为是一个拦路的乞丐,直到那人抬起头露出那张熟悉的脸,沈珩愣了许久,警惕的抬头看了眼四周,拉着沈泠就往巷子里走。 “你怎么在这里?”沈珩转头看向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沈泠淡淡的说道:“来找你。” “不是,”一向冷静自持的沈珩现在只觉得自己脑袋里乱成一锅粥,张开手掌不可思议的看着沈泠,“我当然知道你是来找我,我说问你……你……你怎么在京都!?” 沈珩最后几个字的音量都压小了许多,生怕让谁听了去。 沈泠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沈珩,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转向别处,“杨省之。” 沈珩愣了许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无诏回京,沈民则你就不能再等几天吗?” “等不了,”沈泠看着沈珩的眼睛说道,“大伯和陛下都知道我与杨省之交好,我若是等下去,能不能在杨省之活着前回京都不知道。” “沈家不想管这件事,陛下也不想让沈家的人管,林许不告诉我,我就会一直被瞒着,对吗?” 沈珩微怔,看着眼前带着几分执着的少年,移开视线:“没用的,你应该知道余简案和林许都已经上书求情了,萧暮山不松口,陛下不会为了一个监察御史让朝局动荡。” “什么求情?” 沈泠琥珀色的眸子里染上了一点愤然,眉头微皱,“错的不是省之,为何是求情,就因为死的人是个平民百姓,就因为杨省之是没有靠山的五品小官,就凭他秦知闲是皇亲国戚?” 沈珩看着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情绪失控的沈泠,身侧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攥紧,沉声道:“是,就因为他是秦知闲。” “民则,南靖早就没有什么人人平等了。” 沈泠心底涌起一股无力感,良久,轻轻的说道:“我要见杨省之。” 沈珩垂眸看着他,明明知道现在应该将面前这个人赶回永城去,但理智的天平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偏向了他,犹豫许久,答应了下来。 沈泠装扮成小厮的样子跟着沈珩进了大牢,沈珩花了点银子将四周守着的侍卫全遣散了,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人,将手里的钥匙递给他,“去吧,半柱香,我在外面等你。” 沈泠道了声谢,拿出钥匙打开了铁门走了进去,坐在角落的杨棣听见动响抬头看了一眼,本来想转移的视线硬生生停住了,带着血丝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确定的开口道:“民则兄?” 沈泠点了点头,蹲下身看着面前清瘦了许多的人,唇角带笑,“怎么才一个月没见,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杨棣垂眸,眼里闪过一丝落寞,轻声说道:“自讨苦吃呗。” 沈泠轻笑了一声,在他对面坐下,“这可不算什么自讨苦吃,省之,面不公起而论之,是对的。” 杨棣眼眶微红,几日来压抑着的情绪一瞬间涌了上来,平日里再苦再累也不会哭的人,此刻只觉得心力交瘁,恨不得再出去大声的骂一场,然后痛痛快快的赴死。 沈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会没事的,有我在。” 杨棣擦了擦眼尾的眼泪,笑道:“民则兄不用这样说的,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一人承担,就算再重来一次我也会那样做。”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里上了年纪的父母。” 杨棣笑着看向沈泠,语气里染上了一丝哀求,“如果我出了什么事,还希望民则兄逢年过节能去看看他们二位。” “我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 “我不会答应你的,”沈泠站起身垂眸看向面色憔悴的杨棣,冷声道,“自己的孝道就自己去敬,交给我一个外人算什么事?” 杨棣抬头看着沈泠,眼里闪过一丝释然,笑道:“如若我有这个命,自然是我回去敬孝。” “一定。”沈泠垂眸轻声说道。 沈珩站在牢房外面看着阴沉沉的天,总觉得再晚些时候就会下雨,转头看了眼朝他走过来的沈泠,“聊完了?” 沈泠点点头,将钥匙还给沈珩,“你说……” 沈珩“嗯”了一声,侧头看向沈泠。 “这世道算什么世道?” 沈珩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将钥匙拿在手中,看了看天色,“走吧,再晚点可能要下雨。” “我能见见大伯吗?” 沈珩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站在原地没有动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第56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24 “带我去见大伯吧。”沈泠看着沈珩,脸上笑意未达眼底,眉梢眼角尽是苦涩,眸中的光如同被蒙上了一层雾霭,黯淡了许多。 “好。” 沈珩转过身去不敢再回头看一眼,只低低应了一声,便继续往前走。 沈府内一切都井然有序,丫鬟仆从都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似乎一点都没有被这糟糕的天气所影响,对自家少爷身后那个穿着普通的人,也全然没有一丝好奇心。 沈泠低着头跟着沈珩来到沈净办公的书房外,沈珩看了他一眼,伸手敲了敲门,下一秒,里面传出沈净的声音,“进。” “父亲。”沈珩推门走进去行礼道。 沈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有什么事吗?” 沈珩停顿了一瞬,没有说话,走到一旁,将身后站着的人露了出来。 沈泠向前走了两步,行礼道:“大伯。” 话音刚落,沈净握着书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良久,将手上的书放到桌上,看向沈珩:“你先出去。” 沈珩看向沈泠,眼里闪过一丝担忧,犹豫了许久,点了点头,行礼退了出去,将书房的门带上了。 书房里瞬间安静了不少,沈泠那清楚的听见沈净向他走来的脚步声,最终停在了距离他三步左右的地方。 “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沈泠抬起头,眼里没有一丝惧意,语速不急不缓,清晰的回荡在空气中:“民则想求大伯带我进宫。” 沈净挑了挑眉,看着沈泠的眼睛,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良久,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去救那个监察御史。” “大伯会吗?” “不会。”沈净笑着说道。 “不过进宫倒是可以。” 沈泠松了口气,下一秒就听见沈珩说:“进了宫见了陛下,今天晚上弹劾你的折子就能送到陛下的案台上,就算你现在是有功之臣,白的也能被他们说成黑的。” “民则知道。” 沈净看着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沈泠,没有再多说什么,走向书房房门,“那就走吧,我带你进宫,陛下见不见你,就看你自己的命数了。” 沈珩站在房门外,看着自己父亲走出来扫了他一眼,眼神闪躲,看向跟在后面的沈泠。 沈泠停下脚步对他行了个礼,“多谢。” 沈珩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眸色复杂。 沈泠坐在沈净的马车里,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皇宫,到达朱红大门外,守门的士兵见了沈净,行了个礼,马上将门打开了。 沈净走下马车,看向站在一旁的沈泠,“进去吧,我可不会在外面等你。” 沈泠了然的点点头,行礼后直起身就往门口走。 “既然是自己选的路,那就不要后悔。” 沈净留下这句话就上了马车,沈泠转头看了看后方刻着沈净名字的御赐木牌,没有犹豫的继续向前走去。 赶马的车夫看着沈泠离开的背影,对坐在马车里的沈净说道:“大人,我们现在就走吗?” “回府。” 宣政殿内,靖帝专心的看着桌子上的棋盘,良久,落下一子,看向坐在对面的秦知礼。 王喜端着已经凉了的茶水往外走,下一秒就撞上了走进门的小太监,急忙稳住托盘里的茶壶,小声的怒骂道:“不长眼的东西,你跑什么?” 小太监面露惶恐,跪在地上就磕了几个响头,王喜嫌弃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快说有什么事。” “外面有人求见陛下。” 王喜一愣:“哪位大人啊?” 小太监断断续续的说道:“他说他是……沈泠。” 王喜手一抖,托盘上的茶壶差点就摔地上去了,“谁?” “在下沈泠,求见陛下。”沈泠看着小跑出来的王喜,笑道。 王喜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走到沈泠面前,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茶壶的小太监。 “还望王公公禀报陛下。” 王喜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面色更加难以言说,看着坦坦荡荡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泠,“沈大人你这是想干什么?老奴我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你这样吓啊,你快回去吧,回去吧。” “老奴今日就当没见过你。” 沈泠不语,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烦请公公禀奏陛下,就说,罪臣沈泠求见。” 王喜伸手想去扶跪在地上的沈泠,想到什么又收回手,面色焦急的看了看四周,求助似的看向站在身后端着茶水的小太监。 小太监立马低下头,王喜气得拍了拍手,叹了口气,认命的走进宣政殿内。 靖帝抽空看了眼去而复返的王喜,问道:“出什么事了?” 王喜笑了笑,低着头没有去看靖帝的脸色,“沈大人求见陛下。” “沈净?”靖帝看着秦知礼刚刚落下的棋子,说道,“让他直接进来就行了,这种事情还用你来讲?” “并非沈太傅。” 靖帝拿棋的手顿了一下,看向王喜,“那是谁?” “沈泠,沈博士。” 默不作声的秦知礼闻言,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眸光一闪。 沈泠跪在冰冷的石板上,看着门口,良久,王喜再次从里面走了出来,停在沈泠身边,低声劝解道:“陛下不见,沈大人还是请回吧。” 沈泠闻言没有起身,王喜叹了口气:“陛下没有治沈大人无诏归京的罪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现如今沈大人你应该快快回永城,然后耐心等候陛下的圣旨。” 沈泠依旧没有说话,执拗的跪在石板地上,王喜见劝解无果,直起身走了回去。 秦知礼自从听到沈泠的名字后心思就不在棋盘上了,靖帝看了他一眼,落下一颗子,“再不用心,你就输了。” 秦知礼回过神来,专心看着桌上的棋局,已显受制之象。 窗外忽的传来雷声,紧接着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秦知礼拿棋的手一顿,要落下的棋子转移了一个方向,下在了其他地方。 靖帝眯了眯眼,笑道:“好一个破釜沉舟。” 秦知礼垂眸没有说话,只觉得窗外的雨下得心烦。 靖帝将手里的棋子扔进棋盒里,“你认识沈家那个庶子?” “儿臣并没有见过他。”秦知礼如实回答道。 靖帝看着秦知礼没有丝毫慌乱的表情,对一旁站着的王喜说道:“让他进来吧。” 王喜松了口气,点头行礼,走了出去。 秦知礼见状也站起身来,“父皇政务繁忙,儿臣不便久留,先行告退。” 靖帝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 秦知礼见状,直起身往殿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就遇见了浑身都被淋湿了的沈泠,脚步一顿。 沈泠也同样注意到了他,一旁的王喜见状,行礼道:“三殿下慢走。” 秦知礼点了点头,深深看了沈泠一眼,抬脚走了出去。 沈泠没有在意那么多,对王喜道了声谢。 靖帝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有些许狼狈的少年,沉声道:“我让你回京的圣旨还没到永城,你人就已经先到京都了,沈泠,你是在抗旨吗?” 沈泠闻言,垂眸行礼,“微臣只是想来求一个公道。” 靖帝轻笑了一声,目光从沈泠笔直的脊背上滑过,良久,说道:“你过来。” 沈泠抬起头,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靖帝指了指桌上还没有下完的棋局,看向浑身都被雨淋湿了的沈泠:“你觉得此局谁会赢?” 沈泠垂眸看过去,棋盘上的白子已经被黑棋逼得退无可退,隐隐有破釜沉舟之势,黑棋虽说占上风,但也依旧有许多漏洞,无论哪边,都有可能赢。 “微臣愚钝,不知。” 靖帝放声笑了许久,从棋盒里拿出一颗黑子,下在棋盘上,随后指了指装白子的棋盒,对沈泠说道:“该你了。” 第57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25 “父皇当真召见了沈泠?”秦知简躺在听雨轩的躺椅上,看着面前的棋局,手上的黑子迟迟没有落下。 “确实。”张兆祥说道。 “那几位知道这件事了吗?” 张兆祥看向举棋不定的秦知简,“宫中眼目繁多,萧贵妃娘娘应当已经知晓此事,其他几位也差不多,不出一个时辰,京都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能知道此事。” “是吗,”秦知简嘴角微微扬起,眼里满是愉悦,“那我们就坐等好戏开场。” 手指夹着的棋子慢慢的落在棋盘上,黑白错杂,大局已定 “你输了。”靖帝将手里的棋子扔进棋盒里,看向坐在对面的沈泠。 沈泠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垂眸不语。 “你方才若是放弃那一处的棋子,或许能赢我,”靖帝站起身走到批阅奏折的案台前,“一个人若是什么都放不下,是走不了多远的。” “牵绊越多,在棋局上就越被动。” 沈泠站起身,面向坐在案台前翻阅奏折的靖帝,许是之前被淋湿的衣服没有及时换,面色稍许有一点苍白,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靖帝,“微臣从小感情就淡薄,不懂什么生死离别,但自认为,人与棋子是不一样的。” 靖帝抬头看向他,轻笑一声,面露讥讽,“所以你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沈净,结局就会不一样。” “你从永城千里迢迢的赶回来,无非就是想求我放过杨棣。” 沈泠垂在两侧的手指渐渐握紧,平生第一次对一件事情感到无力。 靖帝看着沈泠,仿佛能从他的眼中看透沈泠此刻内心深处的无助、迷茫与不甘,良久,沉声开口道:“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杨棣是生是死从来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沈泠一直到走出宫门,都没有从回过神来,外面还下着一点毛毛雨,落在他的身上,却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狂风吹起地上被水浸湿的树叶 ,翻了个滚。 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前方,沈泠抬头看过去,沈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儿,撑着一把纸伞走了过来,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将手里的另一把纸伞递到沈泠面前。 沈泠低头接过纸伞,抬起有点干涩的眼睛,看向沈珩,笑道:“多谢。” 沈珩点点头,转身向前走去,“马车在前面等着。” 朱红色的围墙将镜头拉长,沈泠撑开手中浅蓝色的纸伞,站在青石板路上,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窥见了权利的真面目,身上被雨淋湿的衣服寒冷刺骨,心里的欲望却依靠着这份寒冷,渐渐发芽。 马车里暖烘烘的,沈泠看向手中被沈珩硬塞过来的手炉,道了声谢。 沈珩看了他良久,眼里莫名的闪过一丝怀念,开口说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像现在这样安静,不过是醉得不省人事。” 沈泠一愣,不理解沈珩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沈珩解释道,“你中状元那天晚上,是我扶你上的床。” 沈泠眨了眨眼,不知道沈珩为什么要突然提这件事,语气平淡,“我不知道,我以为是姜永舒。” 沈珩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看向马车窗帘上刺绣的花纹,“那天我听同僚说沈家出了个状元,自己却对你没有任何印象,实在感到惭愧,于是决定亲口去跟你道句喜。” “喜是没道成,后来还猜测着你对沈家有所不满。” 沈珩轻笑道:“我其实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奇怪的人,许多人无法割舍的东西你能说放就放,取舍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沈泠看向沈珩柔和的侧颜,移开视线,神色淡淡,语气却没有丝毫犹豫,“杨省之不一样。” “你若是想劝我在这种情况下舍弃他,就不用多言了。” 沈珩心头一颤,嘴角带起一抹苦笑,“我知道了。” “可这般以卵击石又能有什么用呢?” 他皱眉看着坐在对面的沈泠,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民则,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所有人都告诉我,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所有人都劝我回永城去等着锦绣前途,”沈泠看着手里精致的手炉,“如果我从来不认识杨省之这个人,我断然不会管这件事,可我偏偏认识他,并且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秉性。” “如果连我都选择舍弃他了,他那个傻子大抵真的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第58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26 沈珩的肩膀微微下垂,像是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满眼无奈的看了沈泠一眼,移开了视线。 马车外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狂风吹动着车帘上的流苏,掀起车帘的一角,然后无情的闯进车厢里,打在车里坐着的人身上,吹起他身上褐色的衣角。 “大人,到了。” 车外的马夫撑着一把伞将踏板放下,伸出手将马车上的人扶了下来,那人落了地,松开马夫的手臂,抬头望了望纸伞边缘落下的雨滴,“这天气惹得人心烦。” 马夫笑了笑,撑着伞跟在他的身旁向前走去。 “祖父。”苏砚拿着纸伞站在府门外,对着那人行礼道。 苏靖远看向穿着一身青绿色衣袍的苏砚,冷锐的眼神里泛起丝丝笑意,嘴角缓缓上扬,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快步走到苏砚身边,宽大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旁边的马夫笑道:“几日不见,又长高了不少。” 马夫点头:“少爷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苏靖远大笑了几声,拉着苏砚就往府里走,马夫看着前面共撑一把伞的祖孙俩,眼里满是笑意。 将军府内比别的府上都要简陋些,全府上下别人看得上眼的,也许就只有府门前挂着的那副先皇亲笔御赐的牌匾。 苏砚将手里的伞交给身后的马夫,跟着苏靖远走进中堂。 “祖父此次为何回来的这么早?”苏砚拿起茶壶给苏靖远倒了杯热茶。 苏靖远自从不管朝堂事之后,每年六七月都会去乡下休养一段时间,往年最早都是八九月才回来,现如今才七月中旬。 苏靖远端起桌上的茶杯,想起几日前收到的信,看向苏砚,思考了一瞬,觉得也没有什么好瞒的:“陛下几月前就曾托人来问我近况,前些时日又写信给我,恐怕边境那边又生了什么事端。” 苏砚愣了一下,垂眸掩盖住眸中的情绪,“朝堂重文轻武,陛下何不让那些个得宠的文臣去打仗。” 苏靖远看着好似赌气般的苏砚,闷声低笑,“你啊,和你爹一样的性子。” “先帝在时就对我苏氏一族多有防备,当今陛下登基之后,也不过是跟着先帝的思想行事,文安朝堂,武保社稷,千百年来都不会变的真理,乱世要武将,盛世要文臣。” 苏靖远轻声说道:“若处在盛世苏家还享着万千恩宠,那才是自取灭亡。” “可如今边境出事,兜兜转转能想到的也只有祖父你一个耳顺之年的老臣,难道不觉得可悲吗?”苏砚眼里滑过一丝嘲讽,嘴角带着笑。 苏靖远轻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心底却莫名的涌起一丝悲痛,国无可用的武将,确确实实是一件心寒的事情,如若先帝还在,见到南靖这副场景会做何感想。 苏砚抿了抿唇,压下心底的不满,起身行礼道:“孙儿今日还有功课没有温习,先行告退。” 苏靖远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看着少年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对身旁站着的马夫说道:“逸飞这孩子不好糊弄,太倔。” 马夫眼里满是欣慰,“与将军你很像呢。” 苏靖远两眼一瞪,辩解道:“我何时像他这般说话不留情面了?” 马夫挑了挑眉,笑道:“将军莫要再辩解了,雀生跟在你身边三十余年,这件事断然不会说错的。” 苏靖远闻言摆了摆手,眼里满是嫌弃,“怎么可能像我,像我那整天胡言乱语的儿子还差不多。” “你们不都是流着一样的血吗?” 苏靖远一瞬间被噎住了,眼神看向别处,沉默了良久,突然开口问道:“若逸飞那孩子身子骨再好点的话,或许还真的能超过我呢。” “不过习文也挺好,武夫粗鄙,逸飞那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看着就讨喜。” 雀生看着精分了一样的苏靖远,那双眼眸仿佛被岁月摩挲的古木,淡淡的说道:“小少爷房间里摆放着不少兵器。” 小时候还缠着雀生教他练剑,只可惜身子骨太弱,没练多久就生了场大病。 苏靖远沉默了良久,站起身拍了拍衣袖,看向站在一旁面容严肃的雀生,笑道:“这就是天生的文人身,武将骨。” 雀生笑着点了点头。 “啪——” 手中的剑再一次掉落在地上,苏砚看着自己已经磨红了的虎口,隐约的能看见几处薄茧,像是极力想证明什么,生长在手掌的皮肤上。 手腕处因为刚才长时间舞剑,已经开始酸痛。 苏砚垂下眼眸,弯腰捡起地上的剑,剑柄以精钢打造,剑身修长,宛如一泓秋水,折射出光芒。 “听说了吗,那个苏砚是武将出身。” “开什么玩笑,我感觉我一拳能把他打趴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 苏砚心头一颤,手指被剑锋划出了一道伤口,一滴血滴在明亮的剑身上,映入眼帘,沉默良久,房间里响起一句叹息,“这也算是……给你见了血了吧。” 沈泠回京的消息没多久就传了出来,国子监的那几个老顽固在朝堂之上狠狠的痛批了沈泠一顿,说什么妄为师长,御史台的那些个鹌鹑这些时日也跟疯狗一样,逮着沈泠一个人批斗。 沈净只是淡淡的听着,没有任何要帮沈泠的意思,靖帝倒是什么都没有说,也不像是要发落沈泠的样子,也是因为这个,其他还没有站队的官员都选择置身事外,按兵不动。 沈泠现在每天上朝就是听着那几张嘴骂自己,话说过来说过去也就那么几句,有时候是真的想替他们骂自己几句新鲜的。 除此之外,最近几日朝堂上武官的地位高了不少,沈泠站在后面看着站在武将最前方的身影,眸中闪过一抹深思。 “苏老将军!”沈泠绕开往外走的官员,小跑着叫住了即将上马车的苏靖远。 苏靖远停下脚步,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沈泠,“沈大人这是……” 沈泠向前走了一步,雀生眯了眯眼,抬脚想挡在苏靖远身前,苏靖远一把将他推开,“挡什么,你认为他能伤到我吗,雀生不是我说你,你一天天脑子里在想什么,现在已经这么多年没上战场了,还这副德行……” 沈泠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苏靖远转头对沈泠轻笑了一下,解释道:“雀生之前是死士,习惯了,沈大人莫要见怪。” 沈泠闻言摇了摇头,“可否换个地方说话?” 苏靖远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眯了眯眼睛,笑道:“自然。” 将军府后院,雀生将手里的茶端到沈泠桌前,转身走到苏靖远身边站好。 沈泠对他点了点头,算是道谢,但好像人家根本就没有看他一眼,只好默默的喝了口茶。 “我之前听逸飞提起过沈大人,”苏靖远看着沈泠,“逸飞在国子监让沈大人费心了。” 沈泠摇了摇头,笑道:“苏公子确实颇有才学,谈不上费心。” 苏靖远轻声笑了笑,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欣慰,“那沈大人今日来找我这个老头子,所为何事?” 沈泠看着苏靖远,一时沉默无言,半晌才重新开口道:“实不相瞒,民则今日求见,是为了好友。” 一旁站着的雀生闻言,转头看了沈泠一眼,见他神色坚定,没有丝毫说谎的痕迹。 苏靖远眉眼微微上扬,喝了后茶,“哦,这件事老夫确实有所耳闻。” “只是不知,沈大人为何会找到我这来?” “我想让苏老将军您帮我。”沈泠说道。 苏靖远眼里闪过一抹惊讶,自嘲的笑道:“我一个朝堂弃臣,如何帮得了沈大人,与其在这里找我,沈大人不如去找你大伯。” “帮得了,”沈泠执着的看着苏靖远,语气平静,“近几日陛下召见了苏将军四五次,在朝堂之上也屡屡赞扬提拔武官,若民则没有猜错,边境那边恐怕是越发不太平了。” 话音刚落,沈泠的脖子上已经横着一把剑,房间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沈泠心头一颤,看向站在自己面前拿着剑的雀生,眼里闪过一丝震惊。 这个人不简单,沈泠只觉得头皮发麻,一瞬间,只不过三秒的事情,若他刚才再多说一句话,现在头颅或许已经分家了。 苏靖远看着完全不像是被吓到的沈泠,轻咳了一声,示意雀生将剑收起来。 雀生点点头,将手里的剑收了起来,站回原处。 “沈大人,有些话还需慎言。” 第59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27 “民则不过是说了心中想说的而已。” 苏靖远一愣,有点意外眼前坐着的这个年轻人刚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嘴还这么硬,是不怕死还是傻? “就算真的和你说的一样,我又如何能救你朋友?” 沈泠笑道:“若说如今朝堂之上能在萧暮山面前说上一句话的,除了沈伯之外,就是苏老将军您了,民则不求别的,只求将军能在朝堂之上为杨省之说上一句话。” 苏靖远看着沈泠,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丝毫没有动摇的痕迹,“就算如此,沈大人也说了,除我之外,还有沈净,论亲疏远近,也不能求到我这里来。” “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愿意摊这趟浑水,凭什么认为我这个与你才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愿意帮你?” “再者,我帮了你,你能给我什么?” 沈泠垂眸没有回答,恍然间发现,自己除了姓沈,背负着一个状元郎的名头之外,什么都没有,世人追捧,也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 苏靖远站起身来,看向沈泠,“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沈大人,请回吧。” 沈泠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向来挺拔的脊背此时看起来有些许落寞,走到门口时脚步停顿了一瞬,低声问道:“苏老将军也是那为利而往的人吗?” 没等苏靖远回答,沈泠就已经走出了房间,消失在空旷寂寥的后院,后院中仅有的几株黑松这几日让雨水淋了个透,针叶上还带着水珠。 刚从国子监散学回来的苏砚站在长廊中,望着沈泠刚刚离开的方向,对身旁的小厮问道:“沈博士为何在府中?” 小厮行礼道:“沈大人是与老爷一起来的。” 苏砚点点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苏靖远。 朝堂上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凝重,大臣们上朝时皆垂首敛目,进言也往往成为了一个人的独角戏,没有人再跟着装腔作势,都害怕一不小心搭上自己的性命,避之不及。 前几日致力于弹劾沈泠的人也渐渐觉得无味起来,纷纷放弃,靖帝也没有再提他私自回京的过错,亦没有提对沈泠救灾治水的封赏,看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眼下这把火,只差一粒火子就能烧起来。 “臣,有事启奏。” 沉默不语的朝臣微微看向站在庆和殿中间的人,沈珩眉头一皱,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靖帝坐在龙椅上看着站在下方,穿着一身官服的人,微微向上抬了抬头,“讲。” 沈泠闻言,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册子,双手奉上道:“陛下圣明,臣前些时日听闻二皇子殿下有贪污受贿之嫌,心中忧虑难安,故特意私下调查了一番,结果令人发指。” 靖帝挑了挑眉,向前靠了靠,笑道:“怎么说?” “二皇子殿下不仅贪污受贿,还多次于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将其绑入府中凌辱至死,实乃人神共愤之举。” 话音落下,朝堂上依旧安静无声,并没有惊起什么波澜,甚至已经有人在心底嘲笑沈泠此举不自量力,然而下一秒就听见沈泠接着说道:“臣还查到,二皇子殿下府内门客众多,良田二万亩,商铺私宅更是处处皆有,更甚者,这些商铺中有十余家都在私造兵器。” “皆列于此册中,还望陛下明查。” 靖帝闻言面色阴沉了一分,下方的人都低着自己的头,心头一颤。 若贪污受贿只是受一点小利,那对皇子来说跟本就不算什么,可若真如沈泠刚才所说的那样,二皇子这就只差把“我要造反”这几个字写在脸上招摇过市了。 “无知小儿,你莫要血口喷人!”穿着官服的刑部尚书邬翰想站出去与沈泠对峙,结果被前方穿着紫色官袍的萧暮山挡住了。 萧暮山笑着看向跪在地上的沈泠,眼神冰冷,笑道:“沈大人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无凭无据,呈上一份册子就想污蔑皇子,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我如何知道的不重要,”沈泠望着站在一旁的萧暮山,眼里带笑,气势没有让一分一毫,“是不是真的,陛下看完之后自有定夺,轮不到萧丞相操心。” 靖帝注视着底下剑拔弩张的两人,看向王喜。 王喜当即明了,小跑走下台阶,接过沈泠手上的册子,双手递到靖帝面前。 萧暮山眉头一皱,看着翻阅着那本册子的靖帝,刚要开口,就见那本册子被靖帝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陛下息怒!” 文武百官皆跪地不起,心头一颤。 靖帝眼里满是怒火,对着身边的王喜扬声道:“让秦知闲给朕滚过来!” 第60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28 秦知闲被找到的时候,正在百花巷喝酒听曲,一屋子的男男女女眼睁睁的看着闯进来的官兵将喝得半酣的秦知闲抬走,想起身阻拦,为首的官兵一拔剑便吓破了胆。 秦知闲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路跌跌撞撞的,最后被扔在了地上,差点吐了出来,伸手撑着地直起身体怒骂道:“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 “信不信本宫杀了你们全……全家!” 朝堂之上的官员皆吸了一口凉气,头埋得更深了。 邬翰只觉得两眼一黑,从地上爬起来就给秦知闲来了一脚:“混蛋,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 秦知闲刚支撑起的身子又被这一脚踢到了地上,莫名觉得这个声音耳熟,摇晃着脑袋看过去,终于看清楚了邬翰的脸,愣了一下,“姨夫?” “你也要杀了朕的全家吗?” 靖帝的话语在秦知闲耳边炸开,酒意瞬间清醒了大半,惊恐的看向四周跪在地上的朝臣,连滚带爬的面向靖帝磕了几个头,语气里带着一丝颤抖,“儿臣不敢,儿臣喝酒喝糊涂了,还望父皇恕罪!” 靖帝压下怒火,看着低下跪着的一片人,“都起身吧。” 所有朝臣闻言皆扶着膝盖站了起来,秦知闲见状也想爬起来。 “你给朕继续跪着!” 秦知闲吓了一跳,堪堪站起的身子又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心里把这几日发生的事都回想了一遍,良久,确定自己没有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才抬头看向靖帝,问道:“儿臣不知道何处触怒了父皇,还请父皇明示。” 靖帝轻哼了一声,指了指被扔在台阶上的册子,“朕要请你明示才对。” 秦知闲闻言心头一颤,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小跑过去捡起台阶上的册子,翻看了两眼,面色阴沉,立马跪在地上说道:“这本册子上所列举的私宅商铺,确实有几间是在儿臣名下,乃父皇你亲自所赐,至于其他的商铺私宅儿臣一律不知。” “是一律不知,还是假装不知,二皇子殿下自己心里应该清楚。”沈泠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笑道。 秦知闲面上闪过一丝烦躁,抬起头看向说话的人,眼里率先闪过一丝惊艳,下一秒想起他刚刚说的话,立刻转变成了厌恶:“不知这位大人是?” 沈泠闻言,行礼道:“在下沈泠。” 沈泠? 秦知闲面露讥色:“若本宫记得没错,沈大人是无诏回京的吧。” 沈泠没有回答,看着秦知闲有恃无恐的表情,眼眸微暗。 “父皇,儿臣认为这本册子之上所列罪证,字字皆假,句句冤枉,实乃有人蓄意陷害,欲致儿臣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地。” “臣附议!”邬翰见状赶紧站出来说道。 本来还很安静的群臣纷纷讨论了起来,不一会,就紧接着站出了几个人,跟着行礼道:“臣附议!” 其他朝臣见状眼神都渐渐犹豫起来。 沈泠转过身看向站出来的那几人,眉眼柔和,指向其中一个人笑道:“若我没有记错杜大人前几日还让人给邬尚书送了一份大礼,想为你那无用的嫡子谋份官职。” “还有程大人,你可是二皇子府里的座上宾,下官这个教书的见了你怕都要自惭形秽。” 程秸眉头一皱,刚要开口训斥,就见沈泠将矛头转向了另外一个人。 “这位就是吏部的冯大人吧,昨日从丞相府出来后面色不佳,看你这像是一夜没睡好的模样,想必今日再去一定会心想事成吧。” “诶,林大人怎么……” 沈净站在一边,侧耳听着沈泠说的话,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面如猪肝的萧暮山,嘴角微微扬起。 “沈民则你莫要血口喷人!” “啊~莫不是我戳到林大人的痛处了?”沈泠笑着扬了扬眉,说出的话却像刺一样扎进别人的心里。 靖帝看着底下被沈泠说得无言以对的臣子,揉了揉太阳穴,“够了!” 正要对着沈泠破口大骂的几人闻言,眼里闪过不甘,闭上嘴,低头行礼。 靖帝面色严肃的看着低着头,不似刚才锋芒毕露的沈泠,轻声问道:“那依沈泠你的看法,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话音刚落,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萧暮山面色一凝,看向坐在上方的靖帝。 “微臣觉得,既然二皇子殿下认为此事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不如让微臣与御史台察院的诸位大人一起将此事彻查清楚,如若是假,也能还二皇子殿下一个清白。” “如若是假,那这造假之人又该如何呢?”萧暮山眼神微冷,看向沈泠说道。 沈泠笑着与他对视,“如若二皇子殿下当真清白无辜,这造假之人自当依法处置。” “准。”靖帝疲惫的闭上眼睛,挥了挥手,不想再多说。 沈泠低头谢恩后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微臣查案还需一人协助,望陛下恩准。” 靖帝张开眼看向沈泠,“谁?” 沈泠面色严肃的跪下说道:“原御史台察院监察御史杨棣。” 靖帝轻笑了一声,盯着跪在底下的沈泠,面色难测。 “不可,那杨棣如今是有罪之人,怎可协助查案。”萧暮山压着心里的怒火说道。 沈泠眉头一皱,刚想要开口,就见一旁的苏靖远开了口。 “老夫倒觉得可以,那杨省之不也算得上是此案的事主吗?”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看向一脸随意的苏靖远。 萧暮山轻笑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就被站在自己身边的沈净打断。 沈净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沈泠,向靖帝行礼道:“臣也觉得此事可行。” 靖帝深深看了沈泠一眼,站起身向下走来,“那便让杨棣协助查案。” 沈泠低头谢恩,站起身看着靖帝从台阶上走下来,靖帝也同样在打量着他,经过沈泠身边的时候轻声说道:“你倒是下了一盘大棋。” 沈泠垂眸不语。 靖帝大步走出庆和殿,王喜拿着沈泠交上去的那本册子跟在身后。 朝臣们见靖帝离开了,看了眼沈泠几人一眼,转身陆陆续续的走出庆和殿。 沈泠轻轻握了握垂在身侧的手掌,吐出一口气,才惊觉自己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嘴角牵起一抹浅笑。 萧暮山看着沈泠轻哼了一声,挥了挥衣袖转身,秦知闲瞪了沈泠一眼,抬脚跟在萧暮山的身后离开。 “方才,多谢苏老将军。”沈泠看向打算离开的苏靖远说道。 苏靖远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一双黑眸看着沈泠,“你该谢的应该是逸飞。” 沈泠愣了一下,看着苏靖远离开的背影。 “你胆子倒是大得很。”沈净轻笑了一声,看向沈泠。 “伯父……” 沈净轻哼了一声,打断沈泠即将要说的话,抬起脚步往外走去,“不用急着谢我,我从来不下没有胜算的棋。” 沈泠站在空落落的庆和殿中,转头望向台阶之上的座椅,想起刚刚靖帝说的话,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是一步险棋。 第61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29 “喂,你可以出去了。” 杨棣看着打开的牢房门,真愣愣的说:“你不是来送饭的吗?” 狱卒一愣,只觉得这人有毛病,低骂道:“有毛病,天天想着饭饭饭。” “走不走,不走算了。” 杨棣闻言,站起身就往外面走,路过狱卒身边还对着他笑了笑,待在牢房里一个月没有打理自己,本来就不是很白的皮肤显得更加黑,结果衬得那一口整齐的牙白得亮眼。 狱卒嘴角微抽,只觉得眼前这个高大的人冒着一股傻气。 确实傻,不然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皇帝。 沈泠站在牢房外,看着从牢房里走出来的杨棣,眉眼柔和,“省之。” 杨棣顺着声音望过去,阳光穿过云层照在面前的人身上,只觉一刹那间四周所有杂乱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唯有面前的人,唯有那一句“好久不见”清晰的传进了耳中。 “民则兄!” 沈泠笑着看向小跑过来的杨棣。 杨棣本来想抱他一下,但看了看自己身上脏得不能见人的衣服,硬生生停了下来,“民则兄,我怎么被放出来了?” 沈泠伸手拿掉杨棣肩膀上的干草,说道:“你先回家把自己收拾一下吧,之后我再和你慢慢讲。” 杨棣面色一红,看着自己脏乱的模样点了点头。 大皇子府,秦知简看着手里刚收到的信,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伸手将信纸放在蜡烛火焰上,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五官更显得凌厉,“沈民则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萧暮山这次被气得不轻。”躲在暗处的黑衣人轻声回答道,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破了一样,声音嘶哑难听。 秦知简轻笑了一声:“不气一气他,天天不知道摆着那副脸色给谁看呢。” “如果沈泠真的坐实了秦知闲谋反的心思,对我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秦知简拿起烛台旁的剪刀将烛心剪短了一些,一双眼眸里映出烛光燃烧的样子,“你让人去跟着沈泠他们,必要的时候帮他们一把,但如果能拿到证据,沈泠死了也没关系。” “是。”黑衣人低声应道。 秦知简放下手里的剪刀,看向黑衣人站着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你说,沈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的?” “永舒兄?”杨棣眨了眨眼,一脸惊讶的看向沈泠,“永舒兄竟然知道这么多?” 沈泠喝了口茶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点了点头:“也不全部是,还有一部分是我写信给林许让他查的。” “我在永城救灾的时候,曾和林许一起去山下单独查看过灾情,我当时就有注意到一家铁匠铺里有一些没来得及带走的兵器,过了几天再去看却都消失不见了。” “回京后我特意让林许去查了那家铁匠铺,不出意料,扯出了秦知闲。” 杨棣恍然大悟,然后又问道:“那永舒兄为何知道那么多?” 提到姜永舒,沈泠眼里的笑意更浓,“他可不是个简单的,虽然入仕不行,但有一个会经商的头脑,不说整个南靖,京都上下,不少茶馆、酒楼、客栈都在他的名下。” “你想想,茶馆、酒楼、客栈这三个地方的人流量,想要打听出一点蛛丝马迹,轻而易举。” 要不是如此,当初他私自回京第一个知道的人也轮不到姜羡安。 杨棣听完后一脸震惊。 “不过有一件事秦知闲说得没错。” 杨棣不解的看向沈泠,只见他一脸严肃的说道:“那本册子里的铺子确实有一些不是他名下的。” “册子里罗列的罪状也是真假参半。” 话音刚落,杨棣瞬间就睁大了眼睛,有点不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东西,声音有点颤抖:“这……这可是欺君之罪。”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看向明显被吓傻了的杨棣,叹了口气,笑道:“也不算很假了啊,算是我的猜测吧。” 就是因为如此,才会在事情结束后感到后怕,他或许应该庆幸秦知闲喝了点酒,然后脑子也不太好使,没有那么仔细的去看去想。 这是一步险棋,成功了杨棣就能出来,失败了他就要进去陪杨棣,但就目前来看,这一步是他赢了。 沈泠想起苏靖远离开时说的话,垂眸思考了半晌,抬头对杨棣说道:“你好好休息,我有事,先走了。” 杨棣哦了一声,站起身要送沈泠,顺便问了一句:“有什么事?” 沈泠看向站在身后的杨棣,眉眼柔和,“去见一个人。” 苏砚从国子监出来就看见了站在街对面树下的身影,脚步停了下来,站在门口。 这条街上的人一向很多,现在又是下学堂的时间,世家贵族子弟的马车络绎不绝,只一眨眼的功夫,对街的样貌全部被马车遮住了。 苏砚眼里闪过一丝焦急,穿过车流就往对面走去,结果却发现原本刚刚还站在树下的人,现在却已经消失不见,往两边张望了一下也没有找到,心里涌上一股酸涩,刚想垂下头去,就听见身后响起一句话:“苏公子在找什么?” 心里难言的酸涩瞬间被冲散开来,眼里满是欣喜,他转过身去,对上了那张许久未见的脸。 沈泠看着眼前明显长高了不少的人,“确实没有之前那般容易害羞了,长大了不少。” 苏砚闻言,想起自己第一次和沈泠见面的场景,耳垂一红,低下了头。 沈泠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孩好逗,打趣的问道:“最近还喜欢哭鼻子吗?” 第62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30 苏砚头埋得更深了,看都没看沈泠一眼转身就想逃。 沈泠见状笑着拦在他的面前,低举着双手求饶:“不说了不说了,苏公子赏个脸别走。” 苏砚闻言,才慢慢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笑得极为好看的人,心里莫名的有点埋怨。 沈泠歪着头看着苏砚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笑意,随意般地问:“去吃馄饨吗?” 屈氏夫妇家的馄饨摊依旧有很多人,沈泠和苏砚在旁边等了一下才有空余的座位,沈泠刚坐下就对正忙着的屈姨喊了句:“两碗馄饨,一碗不要葱花,谢谢屈姨。” 苏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跟着这人来了,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前的桌子上已经摆着一碗热乎乎的馄饨,只好拿起筷子和汤匙拨弄了一下馄饨汤,眼里闪过一丝不解,看向沈泠的碗。 沈泠抬起头:“怎么了?” 苏砚看着沈泠碗里漂浮着的葱花,怔然问道:“我的为什么没有葱花?” 沈泠闻言轻“哦”了一声,解释道:“我看你上次将碗里的葱花都弄出来了,以为你不喜欢吃,你要加吗?” 苏砚摇了摇头,低头安静的吃馄饨,耳尖却悄然爬上了一抹红晕。 沈泠并不知道面前的人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一味的低头吃馄饨,吃饱喝足后才悠悠开口:“杨棣的事,多谢你。” 苏砚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沈泠今天突然来找他的目的,心里那股酸涩又涌了上来,他的唇线拉直,抬睫盯着沈泠的眼睛,声音又冷又硬:“不用,杨大人是个好官,若因此丧命,祖父心里也会觉得惋惜。” 沈泠笑着点点头,苏砚沉默几秒,垂眸看着桌上的碗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他中午回府的时候就已经听祖父说了今早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心里不受控制的为沈泠担心。 沈泠倒没有发觉眼前这个少年的小心思,有点奇怪他为什么要问这件事情,但也如实的回答道:“等呗。” “啊?”苏砚面色复杂的看着面前一脸平静的说出那两个字的人。 沈泠笑着将馄饨钱放在碗边,琥珀色的眸子里划过凌厉锋芒,语气柔和,“等谁先按捺不住。” “蠢货!” 萧暮山看着跪在面前的人,高声骂道,脚前还有刚才摔碎的杯盏。 秦知闲跪在地上的身子抖了一下,一旁的邬翰见状出眼劝解道:“岳丈大人莫要因为此事气坏了身子,依小婿看,此事也不全然是二殿下的错。” 萧暮山闻言,面色稍有好转,跪在地上的秦知闲也抬起头附和道:“姨夫说的对,若不是那沈泠……” “你给我闭嘴,”萧暮山现在看见秦知闲就头大,怒其不争的指着他,“你日后能不能长点心,别天天就知道吃喝玩乐,陛下让你做个闲散皇子你还真演上瘾了是吗!?” 秦知闲低垂着头,眼里闪过一丝憋屈。 萧暮山叹了口气,“今日那本册子,你可还记得里面写的是什么?” “啊?”秦知闲一脸茫然的张了张嘴。 邬翰和萧暮山皆是一愣,半晌,认命般的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秦知闲也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了什么,手指不安的揉搓着衣角,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萧暮山扶着椅子坐下,揉了揉眼睛,看向邬翰,“先将京都的那些东西运走,我们现在不知道沈泠知道多少,永城那边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但京都这边不能等。” 今日朝堂上沈净和苏靖远那个老家伙都站出来为沈泠说话,沈净倒没有什么,苏靖远这些时日因为边境的事情颇受陛下信赖,现在正是多事之秋,苏沈两家要是联合在一起趁火打劫,那就不好办了。 邬翰显然也是想到了此事,点了点头,行礼道:“我这就去办。” 萧暮山轻“嗯”了一声,看着邬翰离开的身影,又说道:“务必小心沈泠。” 邬翰微微颔首,片刻不留的离开了房间。 秦知闲看了看离开的邬翰,又望向坐着的萧暮山,“外祖父,那我呢?” 萧暮山闻言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你这几天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府中,要是再惹出什么乱子被沈泠抓住了把柄,你就等着死吧!” 秦知闲吓了一跳,立马低下头,“孙儿知道了。” 杨棣在家里休息了两天,他娘天天给他杀鸡煮肉吃,眼看着家里的鸡越来越少,杨母却还一直说他瘦了,终于,杨棣忍无可忍的逃到了沈泠院里。 沈府自然不会放他这样的人进去,他又没有请帖,思来想去只好爬墙,刚坐上墙头,就对上了在院中石桌边喝茶的沈珩和沈泠。 沈珩今日休沐,想着来找沈泠聊一聊秦知闲的事情,却不想看见了这一幕,眨了眨眼,不确定的看向坐在身边的沈泠。 沈泠也呆住了,看着坐在墙头要下不下的杨棣,张了张嘴,轻笑了一声,“杨省之你是贼吗?” 杨棣面色一红,慌乱的想爬下去,结果太急了脚步不稳,直接从墙上摔了下来。 沈泠和沈珩见状立马站起身走过去。 杨棣缓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摔了个底朝天,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上方沈泠和沈珩面带关心的脸,立马爬起身,“没事,没事。” 沈珩看着杨棣头上缓缓流下的血,轻声道:“真的没事吗?” “杨公子只是头磕破了一点皮,骨头没有事,伤口这几日不要碰水,好好休息几天就可以了。” 沈泠点点头,将大夫送了出去,转头看向头上缠了一圈绷带的杨棣,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日后来我这不要再翻墙了。” 杨棣眼神闪躲的不看沈泠,“都说了没事的,一点小伤而已啦。” 一旁的沈珩看了他一眼,接着沈泠的话说道:“杨公子走正门,让守门的小厮传报一声就行了,这种事情日后还是少做为好。” 杨棣闻言点了点头,莫名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又想不出是什么意思,木讷的点了点头,“谢谢啊,你是个好人。” 莫名其妙被发了好人卡的沈珩面色复杂,良久,轻笑了一下。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沈泠问道。 杨棣看了眼没有打算走的沈珩,“没事,我就是想来找民则兄说话。” 沈珩自然察觉到了杨棣对他的防备,垂下眼眸,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留了,民则,我改日再来找你。” 沈泠“哦”了一声,目送着沈珩离开,转头看向杨棣:“说吧,什么事?” 杨棣见外人走了,话匣子立马打开了,一股脑的把这几天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沈泠静静的在一旁听着,“所以你是为了躲你娘才来我这的?” 杨棣无比坚定的点了点头。 沈泠看了看他头上新增的伤口,犹豫道:“你这样回去,你家的鸡是不是又要遭殃了?” 杨棣这才反应过来,仿佛天塌了,一脸求救的看向沈泠。 沈泠看着他这副模样,眼睛睁大了一点,“我是不会收留你的。” “民则兄!” “民则兄~” 良久,沈泠揉了揉被吵得胀痛的太阳穴,看向一脸无辜的杨棣,“我这里只有一间杂物房。” “能躲雨就行。” “我喜欢吃素。” “我没问题。” “……” 他还能说什么呢? 沈泠无奈,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了。 杨棣瞬间喜笑颜开,跟在沈泠身后,“那我们多久去查案?” 沈泠脚步一顿,看了看天色,“再过一天。” 第63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31 杨棣就这样在沈泠院里住了下来,沈泠最终还是心软给他弄了张床过来,给杨棣感动得泪眼汪汪。 “住嘴。”沈泠看都没看杨棣一眼,走出了杂物房。 今晚的月亮比前几天的都要亮一些,院里的玉兰树下掉满了白色的花瓣,花期将要结束,平日里若有若无的香味已经消失得差不多。 沈泠看着在月光的照耀下发着淡淡光芒的花瓣,心里只觉得可惜,错过了它花期最盛的时间,回来时只能见到它的落败。 杨棣整理好床铺走出门就看见了沈泠站在台阶上稍显落寞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像平日那样走上去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无比认真的注视着那道稍显瘦弱的背影。 杨棣不是一个细心的人,大多时候都显得没心没肺,可这次哪怕他再迟钝,也能猜出来沈泠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若说沈泠是一个喜欢惩恶扬善的人,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从他认识沈泠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沈泠不是这个俗世里的人。 他将沈泠拉进了这件事情里,如果沈泠出了什么事,杨棣垂在身侧的手掌渐渐握紧,如果沈泠出了什么事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杨省之你很喜欢在外面吹风吗?”沈泠看向才回过神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杨棣干笑了两声,看着天上的月亮,“今天晚上的月亮挺好看的。” 沈泠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过去,哦了一声,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那你自己慢慢看吧。” “沈泠。” 沈泠转身看向一脸严肃的杨棣,心里有点疑惑他怎么叫自己全名。 “怎么了吗?” 杨棣沉默了良久,最后吐出一句,“我们以后还会一起喝酒的吧。” 沈泠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只当作是他莫名其妙的感慨,转头继续向房间走去,“那当然。” 杨棣看着消失在走廊上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转身走进房间。 他的觉是比较深的,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困了就能立马睡着,所以当他被沈泠摇醒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嘟囔了一句想转过身继续睡。 结果还没过两秒,头上的伤口就迎来了一记重击,杨棣立马清醒过来,从床上爬起身,一脸懵的看向站在床前穿戴整齐的沈泠,“民则兄?” 沈泠将衣服甩到杨棣身上,说道:“起床干活了。” 杨棣看着手里的夜行衣,再看向同样穿着一身夜行衣的沈泠,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现在?” 沈泠点点头,“就是现在。” 杨棣虽然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将衣服穿上了,“去干嘛?” 沈泠打开房门,看向一脸懵的杨棣,微微一笑,语气低沉悦耳,“捉老鼠。” 吏部尚书府,姜羡安看完信鸽刚刚送来的信,抬起手将信纸放到烛台上烧掉,随后走到书桌前摊开信纸抬起笔,半晌,将信纸收进信封里。 守夜的小厮看着走出来的姜羡安,行礼道:“少爷。” 姜羡安轻轻点了点头,抬脚往外走。 “少爷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小厮挡在姜羡安身前问道。 姜羡安脚步停了下来,“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小厮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低头行礼道:“老爷说了,这几天少爷不能出去。” 姜羡安眉头一皱,眼神凌厉的看向小厮,沉声道:“你该听谁的话你心里不清楚吗?让开!” “让开之后你要去哪?” 姜羡安一愣,转头看向还没有睡的姜升,“父亲。” 姜升挥手让小厮退下,看向一脸焦急的姜羡安,“你要去哪?” 姜羡安眼里满是焦急,他知道如果他不说实话的话,今天晚上就别想出去了,无奈只好开口道:“去孙御史府上。” 孙御史就是御史台察院的老大,姜升盯着姜羡安低垂着的眉眼,“去干什么?” “送信。”姜羡安说道。 “不干别的?” 姜羡安点点头,“不干别的。” 姜升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心里猜出了几分,看着姜羡安坚定的眼神,最终只是挥了挥手,“早去早回。” 姜羡安面色一喜,松了口气,行了个礼就往府外跑去。 姜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转身走回自己院中,牧秋怀披着外衣坐在床上看向回来的姜升,轻声问道:“永舒呢?” “出府了。” 牧秋怀一愣,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你不是说这件事很危险吗?” 姜升蹲下轻轻握住牧秋怀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挡不住的。” “永舒他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能做的只有替他想好退路。” 牧秋怀眉头微皱,良久,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京都城外的破庙中,一个穿着麻布衣的魁梧大汉将肩膀上扛着的人扔到地上,站在一旁的其他人看了过来,好奇的问道:“你给谁扛过来了?” “都要逃命了还带个人,甘殷你也不嫌累。” 甘殷呸了一声,一双眼睛里满是戾气,看向起哄的几人,说道:“这tm是沈家的小崽子。” 话音刚落,破庙里坐着的人都转头望了过来,几个侍卫打扮佩着剑的人更是走到了甘殷身边,“哪个沈家?” 甘殷笑道:“还能是哪个沈家,他自己说的,他爹是沈净。” 那几个侍卫闻言相互看了一眼,走向晕倒在地上的人,谁知道刚靠近其中一个侍卫就被踢飞了出去。 沈琛爬起身就想去摸腿上藏着的匕首,结果发现自己的手被绑住了,下一秒就被人踹飞了出去,撞到了墙上,只觉得五脏六腑要炸了,“靠,你有本事把小爷我放了,你绑着我算什么本事。” 甘殷暗骂了一声就要上去打沈琛,被一旁的侍卫挡住了。 第64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32 “待我禀报大人后再做决断,先留着他的命。” 甘殷闻言轻哼了一声,看着哇哇乱叫的沈琛,抓了把干草走过去给他嘴巴堵住了。 月光洒在破庙的烂瓦上,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叫,寂静中平添了几分诡异。 破庙外停了三四辆旧马车,每辆马车旁都守着四五个侍卫,地上的篝火徐徐燃烧着,砰的一声响,离火最近的侍卫瞬间惊醒,转头看过去,只见火焰上爆出许多火星,于是收回视线,打了个哈欠,下一秒脖子上就多了一条刀痕,来不及说话,坐在马车旁的身子就那样直直往后倒去,在落地前的一秒被一只手稳稳的接住。 杨棣跟在身后看着沈泠手上扶着的人眼睛瞪大了一点,刚想说话,沈泠转头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示意他不要出声。 杨棣听话的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人轻轻将手里的那具尸体放倒在地上,握紧手里的匕首,本来是想着他来保护沈泠的,现在看来谁保护谁还不知道呢。 沈泠看着前面都已经睡着了的侍卫,小心翼翼的走到马车后面,掀开帘子,马车里空无一物,杨棣不解的看向沈泠,只见他又伸手敲了敲车厢的底座,除了“咚咚”的沉闷声外还传出了“当当”“咔咔”的撞击声。 这阵声响在夜里格外响亮,隔得近的另一个侍卫模模糊糊的张着眼睛,张口说话:“谁啊?” 杨棣一激灵,两三步走过去拔出匕首就给那人来了一匕首,那人伸出一只手捂住脖子上不断出血的伤口,另一只手想伸手去拿身边的剑,结果下一秒人和剑都倒在了地上,这一声响直接把其他睡了的侍卫吵醒了,沈泠面色凝重,放下马车的帘子,握紧手里的剑。 “有刺客,有刺客!” “你是谁……” 沈泠看着倒在身边的侍卫,转头看向没有技巧一身蛮力的杨棣,咽了咽口水,“留活口。” 杨棣一听,点了点头,然后伸手一拳将手里的侍卫打晕了过去。 沈泠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那个侍卫骨头断裂的声音,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向自己冲过来的侍卫,后退一步伸手夺过他手里的剑,抬脚将人踢飞出去。 杨棣两眼一亮,看着沈泠手里夺过来的长剑,“民则兄刚刚用的是什么功夫?” “太极。” 破庙外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破庙里熟睡的人都被吵醒了,沈琛说不出话,只能努力挪动身子,伸着脑袋睁着一双眼睛往外面看,以为是沈家带人来救自己了,结果下一秒就看见一身黑衣的沈泠握着剑走了进来。 沈琛眨了眨眼,这怎么不算是沈家的人呢,不过为什么是沈泠? “呜……唔!” 沈泠向前走的脚步一顿,侧头看向一旁发出奇怪声音的人,愣了一下:“沈怀瑜?” 沈琛激动的点了点头,伸出被绑着的手看向沈泠。 沈泠看了眼他的手,抬起手里的剑向沈琛的手砍去,沈琛被他这架势吓得两眼一闭,良久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看着地上被斩断了的麻绳,动了动自己还健在的双手,松了口气。 “呸呸呸,”沈琛将嘴里的干草拿出来,低头伸手解开脚上的麻绳,抬头就对上了站在沈泠身后拿着匕首的甘殷,面色一惊,大叫道,“身后……” 话音还未落,甘殷嘴角就流出了血,手里的匕首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一双狭小的眼睛微微睁大,看着面前背对着他没有转过身的少年,不敢相信的低头看向插在自己身体里的剑。 沈泠握剑的手一用力,身侧的剑又往身后插进了几分,耳边传来甘殷疼痛的闷哼声,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笑,看着坐在地上的沈琛,将他面上的惊恐收入眼眸之中,“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琛看着沈泠身后张着嘴疼得说不出话的甘殷,再看向身上没有沾一丝血迹的沈泠,明明这人脸上还带着往日那般的笑容,可却让沈琛说不出一句话。 沈泠看了眼明显被吓傻了的沈琛,眼里闪过一丝无趣,伸手将插在甘殷身体里的剑拔了出来,抬脚往一旁走了两步,甘殷的尸体重重的倒在了沈泠刚才站着的位置。 沈琛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看着倒在地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大汉,想站起身来结果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险些跪下。 收拾好外面的杨棣跑进来就看见了这一幕,看着沈琛的脸总觉得似曾相识,转头看向沈泠:“这谁啊?” 沈泠将手里带血的剑扔给杨棣,转过身轻声道:“算是自己人吧。” 破庙里的其他人都被刚才的那一幕吓到了,沈泠一转过身来就不约而同的后退了几步。 他垂眸看着他们有点发抖的腿,轻笑了一声,“怕什么?” 几人都没有说话,警惕的看着面前站着的少年。 “你们都是京都的铁匠吗?” 没有人回答,沈泠笑着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眼寺庙上方破了个窟窿的屋顶,月亮不知道去了哪里,天色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暗了,“现在不说也没关系,抓你们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京都城门口,守夜的士兵被叫了起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御史台察院查案,将城门打开!” “快点快点!” 孙霖恪一身轻装,手里握着剑,看着用力推开城门的士兵,抬脚走了出去,身后的人立马跟了上去。 一大群人朝城外走去,街边刚出摊的商贩远远望着,心里猜测着出了什么大事,角落里的邬翰眸色复杂,转身消失在巷子里。 丞相府,萧暮山一夜未眠,坐在书房的案台前,只觉得右眼皮跳得厉害,下一秒就见原本应该在自己府上的邬翰小跑了进来。 邬翰停下脚步,看着坐在案台前的萧暮山,喘着气说道:“孙霖恪带……带着人往城外去了。” 萧暮山一惊站起身来,“怎么回事?” 邬翰眉头紧锁:“我的人说有个铁匠把沈净的儿子抓过去了,我本来是想出城亲自看一下,结果在半路就遇见了孙霖恪。” 乱了,一切都乱了。 萧暮山面色凝重的转了几圈,指向邬翰说道:“备车,我要出城,你让人带着闲儿马上离开这里,去荆州。” 邬翰愣了一下,“那我和殿下在荆州等您。” “你走什么走?”萧暮山厉声看向邬翰。 “你先留在京都,如若事情还有转机,就对外说我和闲儿出去游玩去了,如果没有,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邬翰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眼底满是戾气。 萧暮山看着他轻哼了一声,走下台阶,“你有什么不满吗,如果不是萧家,你能走到刑部尚书的位置?” 邬翰没有说话,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过是萧暮山提拔上去的一个傀儡,秦知闲也一样,不过现在秦知闲身上的皇室正统血脉还有用,而他已经成为一颗弃子。 “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按我说的做你搞不好还有活命的机会。” 说罢,萧暮山抬脚走出了书房,独留邬翰一人站在那里。 第65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33 良久,他像是认命了一样,用力握着的手慢慢松开,转身向书房外走去。 秦知闲前些日子被萧暮山骂了一顿,这几日都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府里,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个药师,整日拿府里的仆从试药,自己坐在躺椅上,看着蜷缩在自己腿边像条狗一样的人,心情大好。 “喂,你给本宫爬起来,听见了没有?”他伸脚踢了踢地上趴着不动的人,见那人没有反应,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药师。 戴着面具的药师见状蹲下身探了一下那人的鼻息,对秦知闲摇了摇头。 “无趣,这么快就死了。”秦知闲张了张嘴,送到嘴边的葡萄却掉到了地毯上。 旁边端着水果盘的婢女看着从手里掉落的葡萄,眼里满是惊慌,身体颤抖着跪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知闲嘴角的笑容渐渐消散,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婢女,“你也瞧不起本宫吗?” 心里的恐惧渐渐将意识淹没,婢女噫噫呜呜的一句话都说不通,只能不停的摇着头,眼里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滴在地毯上。 秦知闲扬了扬眉,一双狭小的狐狸眼看着地毯上被泪水湿了的地方,慢悠悠的说道:“又被你弄脏了,怎么办好呢?” 话音刚落,一旁的药师就识趣的伸手抬起她的头,喂下去了一颗药丸。 婢女惊慌的伸出手指去抠喉咙,一声声干呕声回荡在房间里,秦知闲眉眼满是戏谑,看向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药师,笑道:“虞药师毒术这么高超,嗓子是自己毒哑的吗?” “我的嗓子没有哑。” 秦知闲皱了皱眉,听着他那像是被什么摩擦着的声音,“这和哑了有什么区别,你以后还是不要说话了。” 面具下的眼眸一暗,刚要开口,邬翰就从外面闯了进来。 “姨夫你来干什么?”秦知闲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邬翰问道。 邬翰看着一副吊儿郎当样的秦知闲,眉头一皱:“起来,跟我走。” “走?”秦知闲晃了晃摇椅上的脚,闭眼听着婢女药效发作的痛苦叫声,“去哪,外祖父不是不让我出去吗?” “闭嘴,说了走就走。”邬翰肚子里憋着气,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秦知闲闻言,从躺椅上站起身,慢慢走到邬翰身边,他比邬翰高半个头,隔得近了只能垂着眉眼看邬翰:“我心情好才叫你一声姨夫,你还真当自己是长辈了?” 邬翰心里漏了半拍,看着躺在地上打滚的婢女,脑子终于清醒过来,低声解释。 秦知闲静静听着,未了,轻笑道:“所以我们这是要逃了?” “丞相是这样说的。” 秦知闲眯了眯眼睛,看着窗外渐渐破晓的天空,“那就走呗。” 京郊破庙外,沈泠看着赶过来的孙霖恪等人,行了个礼:“孙大人。” 孙霖恪点点头,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愣了一下。 “大部分都还活着。”沈泠解释道。 “哦,好,多谢了。”孙霖恪点点头,挥了挥手,身后的人走上前去,一半的人去看地上躺着的人,另一半的人走进了寺庙里。 “庙里的那几人应该都是二殿下名下店铺的,”沈泠走到一辆马车边掀开车帘,拿出匕首撬开车厢木板,下一秒露出了一个暗格,里面满满点点塞着的是弓箭,“孙大人应该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孙霖恪走上前去拿起一支箭,只一眼便确定的说道:“这是战场上专用的箭。” 打猎箭的箭头形状多样,箭杆注重的是柔韧性和轻量化,而战场上专用的箭头多为眼前这样的三菱形,注重穿透力和杀伤力,箭杆材质也要求坚固挺直,这样才能保证在远距离飞行和撞击中不折断。 按照南靖律法,孙霖恪现在手中拿着的这种箭是不能随意造的,没有上头的允许私造那就是死罪。 “这些弓也是上好的弓呢,不知道这箭配上这弓,能不能百步穿杨。” 沈泠边说着边走向其他的马车,一辆一辆里,皆藏着兵器,满满四车,足够一支中小型的队伍使用。 孙霖恪眉头一皱,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东西。 “着还只是一次的量,不知道以前还送出去过多少次,”沈泠轻叹道,“说不定其他地方也有这种大逆不道的东西。” “沈大人放心,此事我会如实禀报陛下,绝不姑息。” 沈泠看着孙霖恪不似说谎的面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我真的觉得你很眼熟,你叫什么名字?” 沈琛从破庙里走出来,一脸不耐烦的看向跟在身后不依不饶的杨棣,“你管小爷我叫什么名字,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你。” “不应该啊,”杨棣轻叹道,余光扫到前方的孙霖恪,立马站直了身子,走过去行礼,“孙大人。” 孙霖恪点了点头,看向站在杨棣身边的沈琛,微微点头道:“沈公子。” “沈公子?”杨棣直起身看向沈琛,“你也姓沈?” 沈琛没有回答,转头看向其他地方,杨棣倒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你是不是沈侍郎的弟弟?” 沈琛被他吵得耳朵疼,轻轻“嗯”了一声。 “我就说你怎么这么眼熟,你长的和沈侍郎真像。” “我和我哥是亲兄弟,亲兄弟,你懂什么叫亲兄弟吗?” 沈泠笑着看着拌嘴的两人,刚想转头和旁边的孙霖恪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微风,没来得及做其他的反应,转过身就对上了直面飞过来的箭,下一秒眼前一黑,先是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紧接着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最后耳边传来了一声闷哼。 “喂!?”沈琛张大眼睛看着刚才还在自己身边站着的人。 眼前慢慢变清晰,沈泠呆呆的站在那儿,白玉般的脸上溅了几点血。 孙霖恪心头一颤,看着倒在地上后背中箭的杨棣,望向箭飞过来的方向,只看得清两个骑着马的身影。 “杨大人?杨大人?”来不及多想,孙霖恪蹲下身摇了摇杨棣的肩膀,对着身边的侍卫喊道,“快,送医,送医!” 比起躺在地上杨棣,沈琛现在更加关注的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沈泠,他只觉得这人是被吓傻了,刚想出声安慰,就见沈泠抬起脚走向装着弓箭的马车,握起一把弓搭上两支箭,拉满弓,瞄准一个方向就射了过去。 咻的一声,不远处的两匹马都应声倒地。 沈琛嘴巴张了张,看着沈泠扔下手中的弓,夺过一旁侍卫的剑,抬脚就朝马倒下的地方走了过去。 孙霖恪反应过来,却已经来不及阻止,只能看着沈泠握着剑往前走去,自己立马跑了上去,却还是慢了一步。 秦知闲伸手抽出被马压断了的左腿,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提着剑走到自己面前的沈泠,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你……你想干什么?” 沈泠看了眼旁边倒下的另一匹马,马上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他是谁?” 秦知闲现在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握着自己的左腿:“沈泠你这个样子就不怕父皇降罪吗,本宫……” 话还没说出口,沈泠手中剑就已经抬了起来。 秦知闲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是这样的死法,哪怕当初答应和外祖父一起造反的时候也没有想过,当自己的脑袋从自己身上离开的时候,那一瞬间他只能不甘的睁着眼睛,原本狭小的眼睛瞪得比任何时候都大。 孙霖恪跑过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少年手里的长剑滴着血,脚边滚动着的头颅,是前几日才在朝堂上见过秦知闲。 他张了张嘴,想问沈泠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又该怎么收场,可抬起头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沈泠双目无神的侧头看过来,琥珀色的眼眸里溅了几滴血进去,他却毫无察觉,只是默默的看着站在身侧的孙霖恪。 第66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34 只此一眼,让孙霖恪从心底涌上了一种恐惧,面前的人长着一副怜悯众生的慈悲面貌,哪怕现在脸染了血也只会惹人怜惜,可偏偏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没有丝毫情绪,让人头皮发麻。 “沈民则?”他轻声叫了一句。 沈泠没有回答他,转过头向前走了两步,弯腰抓起秦知闲头颅上的头发,将它提了起来,血流不止。 孙霖恪看着沈泠提着那东西向他走来,下意识的想后退两步,结果双腿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泠从他身边走过,血溅到了他的衣摆上。 “孙大人不需要担心,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孙霖恪不知道他这句话指的是什么,是杨棣中箭和自己没有关系,还是秦知闲的死和自己没关系,总之,心里莫名的松了口气。 沈琛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看着一群人把倒在地上的杨棣抬走,然后就看着沈泠提着一个东西慢慢的走了过来,定睛一看,他手上提的分明是一个人的…… “你……” 沈泠面无表情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琛,将手里染血的剑扔到地上,沈琛吓得退后了一步。 开什么玩笑,沈民则手里提的是个什么东西,我靠,见了鬼了。 沈琛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忘记了,死死的看着面前一脸淡定的人,就好像他的表情就好像刚才不过是做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是疯了吗?”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胆子,沈琛反应过来对着沈泠大声吼道。 沈泠移开视线,翻身坐上旁边的马背,一只手拉了拉缰绳,“杨省之拜托你了,这次算我欠你的。” “喂,你这算什么话,什么叫算你欠我的,小爷需要你欠吗,你给我回来!!!” 沈琛向前追了几步,看着沈泠骑着马消失在视线里,心里没由来的恐慌,理智让他追上去,拦住沈泠不能让他离开,告诉他如果进了京都,一切就完了。 可就是追不上,怎么都追不上。 他永远都追不上沈泠,就像沈泠从来不会停下来等他一样。 沈琛慢下脚步,眼泪一瞬间模糊了视线,揪心的痛。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 过了一会,孙霖恪小跑过来发现沈泠不见了,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沈琛问道:“沈大人呢?” 沈琛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恶狠狠的看向孙霖恪,“进京了,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如果沈泠出了什么事的话,信不信我也把你的头砍下来?” 孙霖恪愣了一下,满眼疑惑,这小少爷又发什么神经,但也没有管那么多,听见沈泠进京了心头一颤,转身带着剩下的人,赶着那些装着兵器的马车追了上去。 太阳慢慢从远方的山峦背后浮现,照在京都街上。 经年之后,孙霖恪也不会忘记这天,世人口中温润如玉的状元郎,提着血淋淋的头颅纵马飞奔在去往皇宫的官道上,十里长街都染上了血,但无一人敢阻拦。 无数人仰望过的承天门挡住了那匹瘦马,却没有挡住沈泠往前走的脚步,无数的羽林卫将他团团围住,一直到御道前,他才停了下来,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刀刃。 庆和殿内,靖帝看着底下安静的群臣,对王喜挥了挥手,王喜点点头,刚要喊退朝,下一秒见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跌倒在地板上。 “大胆,谁让你闯进来的?” 王喜刚准备让人将小太监拉出去处死,就见那小太监惊恐的抬起头说道:“禀报陛下,外面……沈泠沈大人来了。” 站在一众文官里面的邬翰侧头看过来,袖子里的手渐渐握紧。 “都要退朝了还来干什么?”靖帝撑着脑袋看着下面跪着的小太监,半晌,挥挥手道:“罢了,让他进来吧。” 小太监磕磕绊绊站起身行礼,转头跑了出去。 御道台阶中间,沈泠看着躺在地上打滚的羽林卫,低垂着眉眼,将手中未开鞘的剑扔到地上,手臂上的伤口流出了血,混着头颅的血滴在地上,晕染开来。 坐在庆和殿内的靖帝全然不知外面的场景,困倦的半瞌着眉眼,下一秒就看见沈泠提着一个满是鲜血的头颅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一身黑衣,眼眸微红,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一瞬间,庆和殿内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每个人都紧紧的看着慢慢走近的少年,连呼吸都放慢了一些。 王喜皱了皱眉,拦在靖帝面前,大喊道:“沈泠,你在干什么?” 沈净看着明显已经听不进任何话的沈泠,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来给陛下送一件礼物。”沈泠轻轻笑道,将手里抓着的头颅扔到地毯上,弹了几下,被头发遮挡住的脸露了出来。 胆子小的官员皆被吓得后退了一步,纵使是见惯了生死的苏靖远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这是二殿下!” “是二殿下!” “沈泠砍了二殿下的头!” “沈泠!” 靖帝站起身推开挡在身前的王喜,胸膛剧烈起伏着,双眼死死盯着地上秦知闲那张狰狞的脸,大声怒喝道:“既然你想死那朕就成全你,来人!” “陛下息怒!”沈净站出来弯腰行礼道。 靖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息怒? 沈泠把他儿子的头颅甩到了在庆和殿前,竟然还有人让他息怒! “沈净你也想死吗?” “陛下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杀二殿下呢。”沈泠挡在沈净面前说道。 沈净愣了一下,不解的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靖帝刚要开口,孙霖恪就从外面跑了进来。 “臣有事启奏,二殿下于京都城外偷运兵器,被微臣与沈大人当场抓获,人证物证现在都在皇宫外。” 话音刚落,邬翰后退了几步,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沈泠微红的眼眸。 靖帝跌坐在龙椅上,看着站在下方半步不让的沈泠,拍了拍座椅,喊道:“这也不是你私自动刑的理由!” “微臣不是私自动刑,”沈泠向前走了两步,面色平静的轻声说道,“秦知闲私造兵器,视人命如草芥,意图谋反,事情败露之后还想杀人灭口,如此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辈,死有余辜。” “陛下会念及血脉亲情,可秦知闲和萧暮山不会,我想,邬大人很清楚吧。” 邬翰身子一抖,低垂下头。 “萧大人今日还没有来上朝,是上哪去了?邬大人为什么不和萧暮山一起逃呢,你这个……弃子。” 靖帝面色凝重的看向躲在人群里的邬翰,呼吸重了几分。 “奸佞当道,忧国之危,微臣是在替陛下,”沈泠望着靖帝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说道,“清君侧。” 此话一出,一向冷静自持的沈净都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沈泠,其他朝臣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历朝历代敢与帝王争辩的人不是没有,但像沈泠这样胆大妄为的倒是第一个。 好一个忧国之危,好一个清君侧。 第67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35 靖帝静静的看着站在台阶下方的沈泠,明明自己坐在比他更高的位置,却莫名的感觉后背发凉,这位年过不惑的帝王,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第一次觉得自己心里那些隐秘的想法无处可遁。 可偏偏是这样,他在这一刻才无比清醒的认识到他的想法是没有错的。 “沈民则,你不怕死吗?”靖帝轻声问道。 沈泠没有过多的犹豫,反问道:“陛下现在会要微臣的命吗?” 话音刚落,站在沈泠身后的沈净眸光一闪,看向高坐在龙椅上神色复杂的帝王。 靖帝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朝庆和殿外走去。 庆和殿里面除沈泠以外的人都在心里默默猜测着靖帝的这一举动,但无论如何,沈泠经过今天的事情还好端端的活着,那么今后在整个京都城中,将没有任何人再会轻看沈泠半分。 孙霖恪从头到尾见证了这件事情,现在他站在庆和殿内,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本来以为是山穷水尽,现在看着却像是破局重生。 沈泠垂眸看了眼掉落在地上没有人管的头颅,转身朝想偷偷离开的邬翰走去,紧紧拉住他的手,“京郊城外,和秦知闲一起离开的人是谁?” 邬翰面色惊恐的看着沈泠,声音颤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那是他府上的药师,我不认识。” 药师? 沈泠愣了一下,松开邬翰的手,转头看向后方的孙霖恪,“此人就交给孙大人了。” 孙霖恪点点头,眼里满是惶恐。 开玩笑,现在他看见沈泠和看见陛下是一个级别的恐怖,永远不会有人理解他看见沈泠一剑砍下秦知闲头颅时的阴影,更恐怖的是现在这个人还好好的活着。 沈泠微微颔首,抬脚走出了庆和殿。 杨棣被孙霖恪的人送去了离城门最近的医馆,沈琛一直跟在身边,又是付钱又是到处请医师,到最后把全京都一半的医师都找过来了,挨个给杨棣把脉,到最后杨棣也没有醒过来,只能说还活着。 沈泠走进房间的时候,第十位医师正在给杨棣把脉,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沈琛,轻声问道:“如何了?” 沈琛摇了摇头,“一直没醒,脉象奇怪,一直查不出来是什么原因。” 沈泠闻言,眉头一皱,看向站起身的医师,那医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位公子的脉象怪异得很,老夫从医多年从来没见过这种脉象。” 沈泠沉默了一瞬,说出了自己心里最不希望发生的猜想,“是不是中毒?” 医师一愣,转过身伸手撑开杨棣的眼皮和嘴巴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脉搏,沉声道:“若说中毒也不太像,如果真的是中毒,那下毒之人一定精通药理,这毒说不定是他精心配置出来的。” “果真如此的话,老夫也无能为力。” 沈泠没有说话,和沈琛一起将医师送出去。 “现在怎么办?”沈琛看向沈泠说道。 沈泠抬头看了看天上刺目的太阳,没有回答沈琛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办才能救杨棣,怎么办才好,要找到那个药师,又要去哪里找? 大皇子府,秦知简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自顾自的坐到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受了这么重的伤?” 过了一会,嘶哑的声音在房间响起,“还好。” “沈泠这次倒是大显身手。” “他很厉害。”床上的人听见这个名字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秦知简摇了摇手里的杯子。 “可惜今天没能杀了他。” “没事,”秦知简站起身来,看着床上的人,“迟早会死的,挡在我面前的人都会死。” 自从沈泠提着头颅闯进皇宫后,街头巷尾对他的评价来了个大转变。 目无君上,悖逆狠戾,肆杀妄为,欺上瞒下。 传言甚至说见过沈泠的小孩晚上都噩梦缠身,不得安宁。 京都的其他大臣倒是对沈泠保持着观望态度,从永城水灾到京都御史案,靖帝闭嘴不提对沈泠的赏罚,若说功过相抵,沈泠这几日却备受圣宠,每每下朝靖帝都要留他一会,若说无过有功,兜兜转转依旧还站在原地,依旧还是一个小小的国子博士。 沈泠倒没有想这么多,这几日一直在想办法找那个药师,宫的御医也来替杨棣把过脉,依旧没有任何用,他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天跑掉的药师身上。 可连续几天都毫无音讯,邬翰描述的那个人,翻遍了整个京都也没有找出来,就在沈泠走投无路的时候,昏迷了四天的杨棣却突然醒了过来。 沈泠愣了许久,赶紧找来大夫给他把脉。 “公子的身体只是有些许亏损,没有其他问题。” 沈泠听了这话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却没有落下,“当真没有问题吗?” 大夫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大碍。” “多谢了。”沈泠将大夫送走,看向坐在床上的杨棣。 杨棣也看着他,眼里还有些许迷茫,“民则兄,我还活着啊……” 沈泠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笑道:“活得好好的。” 杨棣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看了看自己已经结痂了的伤口,愣了一下,“我睡了很久了吗?” 沈泠点点头,“整整四天四夜。” “啊,”杨棣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外面走,“不行不行 ,我要回家了,再不回去我娘要报官了。” 沈泠看着他穿上衣服急急忙忙往外跑的背影,心里莫名的慌乱,拉住了他的手。 杨棣停顿了一瞬,转过头看向沈泠。 “杨省之,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第68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36 杨棣难得严肃了一回,一张稍显稚嫩却早已被风霜磨砺过千万次的脸上扬起浅浅的笑容,眸子平静而柔和的看着面前语气担忧的少年,“放心吧。” 沈泠慢慢松开手看着杨棣的背影消失在街头小巷,久久没有回神。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已经告一段落,沈泠回到了起早上朝,听着朝政打哈欠的日子,听其他国子监的博士说,那些学生自从他回来以后上课的精神气都好了不少。 沈泠不懂,反正他的精神气没好到哪里去,那些个学生聒噪得很,问的问题也是无奇不有,他有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合理的回答,索性就找一些挂钩的事情糊弄过去。 但杨棣自从那天下午分别后就再也没有来找过他,沈泠觉得奇怪,去杨家找了杨棣几次,杨母都说杨棣不在,然后又去问了姜羡安,姜羡安也说不知道。 沈泠的心中愈发不安,于是特意休沐一天,蹲在杨家门外等着,从早上到正午,杨家的门一直紧闭着。 沈泠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等了多久,有多少个人从他身边经过,直到最后终于等不下去了,翻墙进了杨家,低低矮矮的篱笆墙其实挡不住什么人,沈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外面站那么久,一直到看见杨棣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他才知道,他迟迟不肯踏入的是自己的心。 沈泠学过一点药理,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门外汉,自然知道没有什么病能昏迷四五天后自己突然好了,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自认天资聪明,没有什么能瞒过自己的眼睛,可唯独不知道的是,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第一个选择视而不见的就是自己的心。 他心存侥幸,所以迟迟不肯踏入。 “沈大人……”端着药从厨房走出来的杨母看着呆站着的沈泠,满是憔悴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沈泠闻言转过身来,轻轻关上杨棣房间的房门,走下台阶行礼道:“杨伯母。” 杨母点点头,看了看房间门,良久问道:“沈大人都知道了?” 沈泠垂下眼眸,没有回答。 “省之他回来后的第二天就吐血不止,我请了好几个大夫,好不容易止住了磕血,人却不行了。” “他晕倒前交待我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你,说已经麻烦了你很多了。” “沈大人……一直以来省之这孩子都麻烦你了。” 姜羡安是在京都城外的溪边找到沈泠的,少年坐在溪边的桃树下,静静的看着眼前不断向前流动着的溪水。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姜羡安看了半晌,抬脚走到沈泠身边坐下。 杨棣的模样一直在沈泠脑海里挥之不去,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自此之后,心中有了一道跨不去的天堑。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姜羡安嘴角牵强的笑容消失不见,想起自己去杨家探病的那天,“嗯。” 他不仅知道,还亲眼目睹了杨棣磕血的样子。 “省之今年才二十有三。” 沈泠看着被阳光照得发亮的溪水,姜羡安紧抿着唇没有说话,眼眶却不自觉的红了。 “科考结束那天,我还和他一起在这里喝酒,”沈泠像是自虐一般,自顾自的说道,“他比我更有志气。” “第一次见他,还把他认成了书馆请的打手,现在看来,省之的文人骨当真是无人能比呢。” 姜羡安认同的轻轻笑了一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静静的并列坐着,良久,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我不如他。” 天边的晚霞变成了深红色,伴着渐渐变暗的天色,一种接近绚烂的悲凉感油然而生。 沈泠回到住所就看见了早已在小院里等着他的王喜,眸光一闪,弯腰行礼道:“王公公。” 王喜笑着看向沈泠,“沈大人,陛下有请。” 宣政殿内,靖帝独自坐在案台前,盯着面前错综复杂的棋局,手里握着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 沈泠跟着王喜放慢脚步走进去,王喜见已经将沈泠带到,行了个礼就又退了出去。 沈泠点点头,向前走了一步:“微臣沈泠,拜见陛下。” 靖帝没有说话,从棋局中抬起视线扫了沈泠一眼,良久,沉声道:“自己找地方坐。” 闻言,沈泠环视周围,发现除了靖帝对面之外,没有其他可以坐的地方,嘴角挂起一抹苦笑,抬脚走了过去。 靖帝听见动静,抬头看了眼在自己对面坐下的沈泠,故作疑惑的向四周望了望,“没有其他可以坐的地方了吗?” 沈泠看着靖帝疑惑的侧脸,语气平静的直接说道:“臣,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坐了。” 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靖帝将头转回来,眼里带着笑意,“这是你自己选的。” “确实是臣自己选的。” 靖帝的手指揉搓着夹在指尖的那枚黑棋,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对面面色平静的少年,眸色复杂,“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沈泠唇角带出一抹浅笑,声音轻轻柔柔的,让人觉得这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微臣从前只想要一座属于自己的宅子。” “现在呢?” “权利。” 靖帝眸色一凝,一眨不眨的看着沈泠。 “微臣现在想要仅次于陛下的权利。”沈泠眸色淡淡的说道,没有野心,没有渴望,就好像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一样。 靖帝轻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伯父都不敢如此和朕说话。” “所以伯父成为不了陛下手中想要的剑,”沈泠语气平静的说道,“陛下从刚开始就在逼臣。” “蒋澜的文章明明比臣的更符合南靖如今的状况,可陛下你偏偏要赐臣状元,赐臣开朝以来状元入仕的第一个正五品官位,为的就是让臣上朝听政。” “永城水灾,京都御史案,一直到刚才,陛下都在逼臣做决定。”沈泠一字一句的说道。 宣政殿内靖帝沉默了良久,手中的棋子终于落在了棋盘上,“沈民则,朕能给你一人之下的权利,你能给朕什么?” 沈泠看着棋盘上新落下的棋子,轻声道:“微臣能给陛下什么,陛下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了。” 靖帝紧紧的盯着沈泠,半晌,大笑了几声:“沈泠啊沈泠,这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第69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37 “微臣不懂陛下在说什么,”沈泠垂眸站起身,“如若没有其他的事,微臣先行告退。” 靖帝眼里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散去,对着沈泠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沈泠见状,草草行了礼,转身走出了宣政殿。 宣政殿外天色已晚,空荡荡的石板路上零零散散的站着几个侍卫,朱红色的宫门敞开着,沈泠跨过门槛,走入长廊。 路过的太监婢女都停下向他行礼,沈泠微微颔首,继续向前走去,路过一个转角处的时候,一道黑影突然冲了出来,扑到他的身上,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袖。 沈泠眼眸一冷,伸手往那人的脖子抓去,借着昏暗的宫灯看清了那人的脸,用力的手骤然松开。 “就是你杀了我的儿子,就是你!”那人嘶吼着,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不远处的几个侍卫闻声赶了过来。 “在这里,这里。” 说着,就要拉着地上歇斯底里的人离开。 那人死死挣扎着,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沈泠,恨不得扑上去咬断沈泠的脖子,“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 “贵妃娘娘,诅咒人是没用的,”沈泠看着挣扎着不肯离开的人,轻声说道,“如果诅咒有用的话,二殿下现在应该在十八层地狱。” 萧荷月被沈泠说的话刺中了心里最痛的地方,瘦弱的身板不知怎得挣开了那两个侍卫的手,向沈泠扑了过去。 沈泠见状面上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往旁边移了一步,萧荷月的手指擦过沈泠的衣摆,然后整个人狠狠的倒在了地上。 沈泠垂眸看着倒在地上满眼仇恨的女人,眼神淡淡,“娘娘,你或许是一个好母亲,你爱二殿下,你珍惜他,所以你恨我。” 萧荷月红着眼望着像看客一样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泠,一行泪水从眼眶里滑落,轻轻又重重的落在地上。 沈泠低头看着她的这副模样,脑海里浮现出杨母佝偻着的背影,继续说道:“可娘娘有没有想过,二殿下害死的那些人,也是别人的孩子。” “我可能不配和你说这些,因为我不懂你这种感觉,我只知道杀人偿命。” 萧荷月看着说出这句话的沈泠,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人这么淡定的站在这里和她说这些,是在嘲笑她吗,还是在可怜她? 沈泠抬头看了看天上成片成片的星星,转身继续向前走,“对别人而言,我杀的是一个贼子,但对于娘娘你而言,我杀的是你最爱的儿子,我在你这里是罪人,如果你真的这么恨我的话。” “我会随时做好被你杀死的准备。” 我等着你来报仇。 萧荷月呆呆的看着沈泠离开的背影,她在这一刻清楚的意识到,沈泠和她说的每一句话,既不是嘲笑,也不是怜悯,他只是站在不同的角度无比冷静的分析着每一种情绪,所有人都会认为如今的萧家,如今的她,只不过是强弩之末,可沈泠脑子里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或许说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所以才会用那样严肃的语气对她说出“我等你来杀我”诸如此类的语句吧。 越是明白这些,萧荷月心底就越发悲凉,就好像自己苦苦寻觅的仇人,从来就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推脱过,哪怕是一刻,哪怕是一刻的推脱,她都会假装义正言辞的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气。 可偏偏这人坦坦荡荡,可偏偏她心中有愧。 沈泠回到自己院中的时候已是亥时,杂物间里的床还摆在里面,他抬脚走进去,静静的站在床前,想起前几日杨棣笑嘻嘻的收拾床铺的模样。 心头那股莫名的疼痛又开始折磨着他,他想起林许之前说过的话。 “他是那种不会被回忆纠缠牵绊的人,所以才能义无反顾的往前走吧,真不知道是好是坏呢。” “沈泠,你和他很像。” 沈泠轻笑了一声,他想林许这次算是看走眼了,他和杨省之一点也不像,在他还想着置身事外的时候,杨省之早就已经带着他的一腔孤勇闯进去了。 他做不到像杨省之那样的决绝,比起救世救民,他只想偏安一隅。 耳边那一声声“民则兄”依旧清晰,沈泠琥珀色的眼眸黯淡了些许,转身离开杂物间,紧紧的将房门关上。 第二日上朝,靖帝当着群臣的面,升沈泠为尚书令,统领六部,辅佐参政。 庆和殿内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随即明白靖帝此举的意思是完全不论沈泠的罪过,只提功劳。 可就算知道如此,一下子从正五品的国子博士升到正二品的尚书令,还是不免让人咂舌,有的人一辈子都走不到这个高度,而此刻的沈泠也不过二十余岁,就已经成为了天子的左肩右臂,日后是什么长景,谁也说不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沈泠还没走出庆和殿就有一堆人前来道贺,沈泠看着那一副副嘴脸,嘴角微微扬起,“我记得林大人之前还说我血口喷人来着。” 被点到名的官员面色一僵,随即笑道:“都是误会误会,是我血口喷人。” “那林大人可要好好漱口,”沈泠面上带笑的看向另一个人,“余大人之前还狠狠的参了我一本,看来对我怨恨已久。” “不敢,不敢,小人那是有眼不识泰山。” 沈泠看着面前一群满嘴谎话的人,眼眸里闪过一丝烦躁,冷声道:“各位大人不必如此讨好我,往日种种,我不会忘。” 闻言,围在四周的官员都识趣的散开,心里升起一股不满。 “你这样日后可不好过。”苏靖远将这一切收入眼底,走到沈泠身边轻声说道。 沈泠看着前方望不到头的路,面色平静,“苏老将军会为了日子好过一点而选择趋炎附势吗?” 苏靖远闻言大笑了两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走上了马车,雀生站在马车旁对沈泠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问好。 沈泠一愣,回了个礼。 第70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38 沈泠看着远去的马车,转身走向自己那辆破旧的小马车,笑着拍了拍越发健壮的马儿,那马儿似乎有灵性似的,伸头蹭了蹭沈泠的胳膊。 “好马儿。”沈泠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坐在马车前,拉了拉缰绳,向前方走去,来到街边的医馆,停下马走了进去。 药店的掌柜见了他那一身官服,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一些。 沈泠伸手将袖子里写着字的纸拿了出来,递给掌柜。 掌柜愣了一下,接过那纸看了两眼,眉头微皱。 “这方子有什么问题吗?”沈泠紧盯着掌柜的表情。 掌柜的看了看周围的人,凑近了一点,小声道:“大人是要用这方子害人吗?” 沈泠眼眸微冷,“何出此言?” “这方子上的药材虽然都是无毒之物,但药性相克,”掌柜的轻笑了一声,声音压得更低,“我想,这方子应该还差几味药材。” 沈泠心里了然,之前请了宫里的御医给杨棣看过之后,那御医就眉头紧锁,回去思索了几天,然后今日上朝的时候早早守在宫门外给了他这张纸,说和杨棣所中的毒有关,却闭口不提救治的办法。 “你知道这剩下的几味药是什么吗?” 掌柜的摇了摇头,轻声叹道:“这种方子不是谁都知道的。” “不过却和之前我听说过的一个方子很像。” “什么?”沈泠追问道。 掌柜的思索了一下,起身走出柜台,凑到沈泠身边:“黄梁梦。” 沈泠闻言,眼里闪过一丝不解,“黄梁梦?” “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江南虞家,江南虞家在十多年前就因为江湖恩怨被灭了满门,江南虞家子弟世代习医,但最擅长的不是救人而是杀人。” “这黄梁梦就是虞家的独门绝技,听说中了此毒的人会昏迷不醒,没有任何症状,过不了几天就会自己醒过来,看着没什么事,其实是死期将至。” 沈泠脑子里像是有什么炸开了一样,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紧,“什么叫死期将至,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掌柜的挥了挥手,“小人年轻的时候是行走江湖的,略有耳闻。” 沈泠猛的抓住掌柜的衣领,眸色凝重,“那你可曾听说过解毒之法?” 四周的人都被这边的动静惊动,纷纷看了过来。 掌柜用力想挣脱沈泠的手,“我怎么知道,中了黄梁梦的人就没有活下来过,虞家人自己都解不了,指望谁都没用。” 沈泠手上的力气一瞬间泄了下去,掌柜被勒得猛咳了几声,小跑着重新回到柜台里面,暗自低骂着。 沈泠却好像失了魂一般,再没有看那掌柜一眼,抬脚走出了医馆,刚上马车,便看见了朝他跑来的姜羡安。 沈泠一愣,问道:“你这般慌张干什么?” 姜羡安大喘了几口气,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泠,满眼焦急。 沈泠见他这副模样,心里莫名的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下一秒就听见姜羡安说道:“省之……醒了。” 京都街上,一道身影骑着马快速的向前飞奔,路过的行人纷纷退到一旁,满脸惊恐。 沈泠嫌马车太慢,在客栈门前抢了个客人的马,一路快马加鞭到了杨家,京都城内不允许纵马,姜羡安无奈,只能跟在他身后收拾残局,又是付马钱,又是挡官府的那些人。 杨棣确实醒了,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面颊凹陷,一双眼睛却依旧亮着,好像永远都不会熄灭般的看着喘着粗气站在房间门口的沈泠,唇角带起一抹浅笑,“民则兄。” 沈泠对走出房门的杨母点了点头,看着杨棣的面容,移开视线,心里露出了些许胆怯。 “民则兄是在生我的气吗?”杨棣故作玩笑话的问道。 沈泠藏在衣袖里的手渐渐握紧,抬脚走了进去,坐在杨棣床边的椅子上,这一过程中,他始终是低垂着眉眼的,没有看杨棣一眼。 杨棣看着面前稍显脆弱的少年,抬起头不让眼泪流出来,声音虚弱嘶哑:“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好想再见民则兄一面,民则兄不想见我吗?” 沈泠低头看着灰色的地面,紧紧抿着嘴唇,一股难言的情绪徘徊在心里,越发难受,“没有……” 杨棣不是个喜欢哭的人,他从小到大哭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可当再次听见沈泠的声音的那一刻,他突然就想自私一点,想哭,想大声质问沈泠为什么不敢看他。 “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是冬天吧。” 沈泠点点头,“对,冬天,隆冬。”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在想什么吗?”杨棣眉眼柔和的看着沈泠,满是怀念。 “我在想,”他轻轻的叹息道,“这人怎么长得跟天仙似的。” 沈泠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比起他认识杨棣,杨棣其实要先认识他,只是书馆门前的轻轻一瞥,便从来没有再忘记过。 他那时候便想,这世间怎么会有人长得那般好看,科举同堂,他又想,这人怎么长得好看学识也高,后来关系越来越好,他便开始担心沈泠,眼前这人有时太过于安静了,安静到让人觉得随时会离开,像风一样,他担心沈泠,于是他开始频繁的闯进沈泠的生活里。 现在想来,其实一路走来好像都是沈泠在迁就着他,如果他当时就认清这个问题,或许现在的悲伤就会少一点。 “抱歉。”杨棣轻声说道。 沈泠看向杨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一如往常般的平静,“为什么要说抱歉。” 杨棣看着那双依旧让人赞叹的琥珀色眼睛,张了张嘴,最终又闭上。 太多他觉得抱歉的东西了,该怎么说才好。 沈泠却对这句话格外执着,继续追问道:“为什么要说抱歉,杨省之。” 对啊,为什么要说抱歉。 明明自己也很庆幸能认识沈泠,很庆幸能和他一起喝酒闲聊。 杨棣轻轻咬住下唇,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的流了出来。 怎么办,该怎么办,真的,真的一点也不想死…… 怎么办才好啊…… 一股温热的感觉涌到喉咙上,杨棣轻咳了一声,一口血从嘴里涌了出来,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背对着沈泠,伸出手去擦。 沈泠看着被血迹弄脏了的棉被,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烦躁,他站起身将杨棣转过去的身子扳回来,看着面前满手是血的人,语气愤然:“为什么要挡那一箭,杨省之你有病吗,你想干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死的人不是我……” 沈泠的语气渐渐染上一股无力,近乎哀求的看着面前无措的人。 如果死的是自己就好了。 杨棣想伸出手轻轻拍拍沈泠的背,抬起手却发现自己手上全是血。 啊……怎么办,他低垂着眉眼看着自己的手,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突然觉得好累,好想睡一觉。 睡一觉之后还能见到沈民则吗? 姜永舒还说要带他去见世面,他得狠狠坑他一笔。 他娘这两天瘦了好多,应该杀只鸡给她补一补的,还有他爹,得想办法让他不要干那些重活了,不然以后一身病。 是啊,以后。 以后还有好多事要做,可是怎么办,好累,身上好痛,好痛,痛死了…… “杨省之?杨棣!”沈泠半晌没听见声响,抬起头就看见了杨棣一脸痛苦的表情,直起身就要去叫大夫,衣袖却被杨棣轻轻拉住了。 “别……走。” 沈泠脚步一顿,略显僵硬的转过头去,杨棣发青的嘴唇张张合合的,像是在说什么,可是声音太小了。 他蹲在杨棣的床边,凑近了一点,终于模模糊糊的听清了杨棣说的话。 “沈泠……我不要后世功名……我求你……照顾好我爹娘……” 沈泠抿着忍不住颤抖的唇,点了点头。 杨棣见状,嘴角牵起一抹笑容,看着自己手指拉着的衣袖,有点发黑的血沾到了那一身官服上,“沈泠,你要好好活着……这是你欠我的……” 话音刚落,沈泠感觉自己衣袖上的手指渐渐松开,他低头看过去,那苍白的手指松松垮垮的搭在他的衣袖上,莫名的一滴眼泪落在那了那手背上,沈泠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传来一阵湿润。 杨母守在门外,听着里面良久没有声响,一脸惊慌的冲了进去,看着躺在床上好像睡过去了的杨棣,闭着眼睛不让眼泪流下,腿脚失重般的跪在了地上。 姜羡安处理好一切便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站在院中,看着沈泠平静的从房间里走出来,房间里哭喊声一片,他却好像听不见一般,安静的出了杨家的大门。 姜羡安牵着那匹抢来的马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沈泠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可姜羡安知道,身边这个人的心里不比任何一个人少一份煎熬。 沈泠从小有什么事都不愿意和别人讲,他不讲,就没有人会知道,没有人比他更会掩盖自己情绪,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小心思能从他的眼里逃过去。 姜羡安一直很担心这样的沈泠,太多的事情藏在心里不说不是一件好事,杨棣出现后,沈泠肉眼可见的比从前要开心一些。 杨棣他天真,没什么小心眼,心里更没有什么事是需要藏着的,他和沈泠是完完全全的两种人,这样的人出现在沈泠身边,对沈泠来说是一件好事。 可要将这样一个人从生活中移出去,也是一件难事。 街边的人声嘈杂,姜羡安看着身边突然停下来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后听见他轻声说道:“你说,我当时如果再强大一点,是不是就能有更好的办法救他。” 就不会铤而走险,杨棣就不会中箭。 姜羡安看着沈泠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的侧脸,心头一颤,半晌都没有说话。 他该怎么说呢,无论说什么都太轻了。 沈珩得知杨棣的死讯是在那天下午,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沈泠,急急忙忙的往沈泠院里赶,却看见沈泠正拿着把锄头给院里的那棵玉兰树除草,许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回头看了过来。 “有事吗?” 沈珩回过神来,走到沈泠的身边,观察着沈泠淡淡的神色,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沈泠见他没有说话,转头继续锄草,丝毫不见悲伤。 “没事,”沈珩轻声说道,“就是来看看你。” “哦。” 沈珩看着面前被一点点铲除的杂草,莫名其妙的问了句,“为什么要锄草?” 沈泠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回答道:“草多了来年开不出好花。” “是吗?” “嗯。” “我方才听父亲说,”沈珩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沈泠心里有点堵,想着无论是什么情绪都好,于是说道,“萧暮山投靠了北梁。” 话音刚落,沈泠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直起身子看向沈珩。 “他带着三万精兵投靠了北梁,北梁大军昨日压到了边境。” 沈珩轻声说道:“陛下今日午时诏苏老将军进宫了。” 沈泠眼眸微冷,放下手中的锄头,拍了拍衣袖。 “你要现在进宫吗?”沈珩看着擦肩而过的沈泠,转过身看向他的背影。 沈泠脚步一顿,看了看天边慢慢落下的太阳,轻声说道:“我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宣政殿内,靖帝和苏靖远面对面站在案台前,商讨着什么,守在门外的王喜轻轻推门走进来,行了个礼。 靖帝抬头看了眼,“什么事?” 王喜道:“沈令公求见。” 靖帝一愣,和苏靖远对视了一眼,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沈泠走进宣政殿看着站在台阶上的两人,弯腰行礼。 “平身,”靖帝看着站在下方的沈泠,眼眸微闪,说道,“你来干什么?” 沈泠直起身看着站在一旁的苏靖远,微微颔首,转头对上靖帝的眼眸,“萧暮山的命无论谁去取,微臣都不安心。” 第71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39 “你这是什么意思?”靖帝微眯着眼看着面前不像是在开玩笑的人,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沈泠道:“微臣愿与苏老将军一同前往边境。” 苏靖远眼眸微闪,皱着眉看向沈泠,沉声道:“沈大人,战场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没有人说过,文官只能待在朝堂,”沈泠平静的看着苏靖远,用再平常不过的声音说道,“也没有人说过武将不懂政局。” “苏老将军应该知道,如今的南靖对抗在马背上成长起来的北梁,不过是以卵击石。” 宣政殿内安静了一瞬,苏靖远心里再清楚不过沈泠说的话,正因为如此,才会觉得沈泠提出的要求是无理取闹,“即使如此,老夫也定会战至一卒不剩,血沃疆场,死而后已!” 话音刚落,原本面无表情的沈泠轻笑了一下,靖帝垂眸不解的看过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年眉眼间闪过一瞬的不耐,平日里柔和的眼眸此刻只透着彻骨的寒意,“在那之后呢?” “北梁的铁骑依旧会踏入南靖,百姓照样流离失所,什么都改变不了,唯一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只有苏老将军你那不值一提的顽固。” 沈泠想起杨棣那日在医馆前离开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苏老将军,既然一人之力无法做到的事情,为什么不寻求帮助呢。” 苏靖远嘴角挂起一抹苦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泠的问题,南靖重文轻武不是一时,如今朝堂之上真真切切从战场里杀出来的武将,只剩他一个人。 “那依沈大人你的意思,你去了就能赢吗?” 沈泠道:“能赢。” 苏靖远一愣,看着下方面色冷静的少年,眉头紧锁,“战场之事,岂是儿戏。” “能赢,”沈泠轻声说道,看向一脸沉思的靖帝,“若违此言,微臣自会于万军之前枭首示众。” “那便去吧。” 苏靖远看向说出这句话的靖帝,眼里满是不解,“陛下……”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靖帝挥了挥手,示意苏靖远不要再说了,“你先回去吧,沈泠留下。” 苏靖远闻言,只能将没说完的话咽下,深深看了沈泠一眼,走出了宣政殿。 靖帝走到座椅前坐下,良久,抬眸看向沈泠,“为什么要这样做?” “想做,便做了。” 靖帝轻笑了一声,“刚给你升了官,你又要去边境,沈民则,你当真能赢?” 沈泠神色从容,淡淡道:“没把握。” 靖帝一愣,想起刚刚沈泠信誓旦旦对苏靖远说的话,随即大笑起来,站在门外的王喜听着里面的笑声只觉得惊奇。 沈泠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看着靖帝站起身从台阶上走下。 “沈民则,你这是在,”靖帝轻哼了一声,甩了甩衣袖,走出宣政殿,“自寻死路。” 沈泠转身看着靖帝离开的背影,眸中神色难辨。 日落西斜,疏散的阳光透过枝桠洒在石板路上,沈府大门口的两座石狮无比威严的矗立在那儿,沈泠刚下马车就看见了站在石狮旁的苏砚,脚步一顿。 “你来干什么?” 苏砚看着牵着马绳的沈泠,眼里染上了一丝怒气,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声音不自觉的大了些:“刀剑无眼,你一个文官去凑什么热闹?” 沈泠被他吼得一愣,呆呆的看着面前一脸怒气的人,良久,轻笑了一声。 苏砚面色微怔,不懂他在笑什么,下一秒就听见面前的人感慨般的说道:“什么嘛,你的胆子不是挺大的吗?” 他心里轰的一声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干什么,揪着衣领的手慢慢放开,稍显不自在的撇过头去,不再看沈泠一眼。 沈泠倒没有在意他莫名的动作,伸手理了理被抓乱了的衣领,“你觉得战场之上靠的是什么?” 苏砚想也没想的回答道:“自然是武力。” 沈泠闻言嘴角带起一抹浅笑,看着沈府走出来的小厮将马车牵走,“还有呢?” 苏砚不解:“兵器?” “莽夫之见。” 四个字给苏砚怼得无言以对,只能站在那儿看着沈泠从自己身边走过去。 “疆场之间,如果我方兵多将广,凭勇力取胜确实易如反掌。但如果敌众我寡,仍以武力与兵器相抗,直如飞蛾扑火,自蹈死地 。” 沈泠脚步一顿,站在台阶上回头看向站在下方的苏砚,柔和的眉眼中平添了几丝凌厉:“就算势力旗鼓相当,谁能将损伤降到最少,谁才能笑到最后。” “苏逸飞,”沈泠说道,“这些都不是只靠武力和兵器可以决定的。” 苏砚心头一颤,瞳孔缩小了一些,心底深处被遗忘的渴望渐渐浮现出来。 “不要将自己的才能局限在世人规划的圈子里。” 沈泠转过身说道:“想去做什么,别人说的不算。” 苏砚看着那道瘦弱的背影,这样一个比自己看起来还弱的人,凭什么说出那些话的。 “如果你不信的话,”沈泠轻声说道,“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话音刚落,苏砚后退了一步,心里那些想法无处可逃。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苏砚唇角带起一抹苦笑,不过才几面之缘,眼前这人却对自己了如指掌,那些隐秘的不堪的,他全都知道。 反而是自己,始终都看不明白眼前这个人。 出征的圣旨当天晚上就送到了沈泠手中,沈泠谁也没见,第二天天还未亮就跟着出城的军队离开了京都。 沈珩去找沈泠的时候扑了个空,看着更加安静的院落,心里满是无奈,轻叹了口气,转过身就看见了朝他走过来的唐婉茹,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行礼道:“母亲。” 唐婉茹面色焦急,一双眸子微红,手里拿着一封书信,递给沈珩:“这可怎么办啊……” 沈珩眉头一皱,接过她手中的信纸。 “你怎么在这里?”沈泠低头看着龇牙咧嘴躺在地上的人,周围站着几个士兵。 沈琛揉了揉自己被踹了一脚的肚子,看向沈泠眼神闪躲,嘴里说出的话却依旧不见示弱:“我怎么了,你都来了,我不能来吗?” 沈泠眉头一皱,随即看向那几个神色警惕的士兵,笑道:“他不是什么贼人,家里的小孩,给各位添麻烦了。” 周围的士兵相互看了一眼,对沈泠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沈琛却突然炸毛了,“什么小孩,沈泠你也就比我早出生几个月,我是小孩那你……” “闭嘴,”沈泠皱眉看着面前咋咋呼呼的人,伸出手指放在眼角揉了揉,“回去。” 沈琛闭着嘴不看沈泠,将头转到一边去。 “再说一次,回去。” “现在离京都有三座城池那么远了,我才不会回去,你有本事把我扔在这里。” 沈泠见他真的没有打算回去的意思,语气重了几分:“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把你扔在这里?” 沈琛闻言低垂着头没有说话,良久,沈泠觉得不对劲,轻声问道:“听见了没有?” “没听见!”沈琛红着眼睛看向沈泠,显然是哭过。 “我又不是跟着你去的,关你什么事,我去边境是去上战场的,又不是去玩的,整个南靖都在招兵,谁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沈泠见他这副模样,轻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这个才让你回去,你这一行没有和家里人说吧。” 沈琛身子一抖,抿了抿唇。 沈泠了然,“回去,不要让伯母担心。” “不,我能打能跳,我才不回去。” 还真是个熊孩子,沈泠气得要去拉他,站在一旁听了很久的苏靖远却突然开口道:“那就让他去吧。” 两人皆是一愣,齐齐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了的苏靖远。 “不过边境可不比京都,没有人会迁就你。”苏靖远说完就转身离开。 沈琛闻言瞬间喜笑颜开,挑衅似的扫了眼沈泠,从地上爬起来追上苏靖远的脚步。 第72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40 沈琛自从得到苏靖远的同意后,很快就和同行的将领还有士兵混成了一团,然后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雀生教了他几招武功。 沈泠觉得肯定是那人死皮赖脸去求的,毕竟现在沈琛天天追在雀生身后叫师傅,雀生没有理他也没有否认。 沈泠看着手中从京都送来的信,再看向兴致勃勃拿着剑在那里练的沈琛,轻叹了口气,回到暂时休息的帐篷里,拿起纸笔写下几行字。 沈珩收到沈泠的回信时,沈泠一行人已经到了边境的碎叶城,他看着信纸上的寥寥几行字,递给一旁几天几夜没睡好的唐婉茹。 「苏老将军并未怪罪,怀瑜此行也非玩闹,且随他去吧,一切有我。」 唐婉茹盯着那几行字看了良久,最终叹出一口气,挥了挥手:“罢了,让他出去闯闯也好。” 边关,碎叶城。 沈泠看着空空如也的城门口,拉了旁边的一个货夫问道:“守城门的士兵呢?” 货夫看了沈泠一眼,只觉得稀奇:“什么士兵,这城门好几年没人守了。” 沈泠一愣,回头看向坐在马背上穿着盔甲的苏靖远。 碎叶城兵营外,一大群军队停在了外面,沈泠几人下马跟着苏靖远走了进去,训练场上的木桩丝毫没有损伤的痕迹,人影更是没有看见一个,倒是不远处的营房内传出嬉闹的声音。 “钩在左手,这次肯定在左手!” “在你手上是不是……” “错了错了,罚酒罚酒!” “喝喝喝……” 苏靖远掀开帘子看见的就是眼前这一幕,几十个人围在一起藏钩,脚边倒着几个酒壶,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走了进来,一股酒臭味扑面而来。 沈泠伸手轻轻挥了挥,被那股味道刺得睁不开眼。 苏靖远眼眸微冷,拔出身侧的剑,抓住离得最近叫得最起劲的人,将他的头压在桌子上,手中的剑贴着那人的眼睛刺了下去,眼下的皮肤瞬间出现了一道划痕,溢出血珠。 周围的那几人瞬间傻眼,特别是被压在桌子上的那人,看着眼前刺穿了桌子的剑,身体一抖,被吓得失禁了。 苏靖远略带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将剑收了起来,放开了那人的头,下一秒就见他跪在了地上。 “你们都督呢,让他滚过来。” 营房里的几人闻言,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没跑多远就看见了站在军营外数不清的兵马,脚下一软,当真是从军马前爬了过去。 沈泠看了眼躺在地上被吓晕过去的人,唇角带起一抹浅笑:“苏老将军还真是宝刀未老。” 苏靖远扫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 等了一个时辰,碎叶城的都督才带着几个人慢悠悠的骑着马走过来,抬眼看了看站在军营前的军马,没有下马,反而骑着马走到了苏靖远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马前的人,轻笑道:“苏老将军远道而来,本官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苏靖远抬头看着跨坐在马背上的人:“曹都督还真的是日理万机。” “哈哈哈,”曹志成轻笑了两声,“不敢当不敢当,不如我们移步去酒楼喝两杯?” 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雀生眼眸微冷,伸出未开鞘的剑重重的打向马脚。 那马吃痛,惊了一跳,不管不顾的乱动起来,坐在马背上的曹志成见状脸上闪过惊慌,半边身子被甩了出去,死死的抓紧马绳:“该死,你们几个还不快过来。” 站在一旁的仆从见状,神色犹豫,根本不敢上前去。 没过一会,曹志成就从马背上被甩了下来,狠狠的摔在地上,沈泠瞧见他那副模样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受惊的马依旧没有停下来,一双前蹄扬起来就要朝曹志成踏下去,雀生见状跑上前去,翻身跨上马背,死死的拉住缰绳,一双马蹄向旁边移了半分,重重的落在了曹志成脸边,停了下来。 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旁的仆从见状反应过来,急忙上去将躺在地上的曹志成半扶起来,不停的给他顺气。 “大……大胆!” 曹志成一脸惊恐的看着端坐在马背上的雀生,喘了几口粗气。 一旁的沈泠轻笑了一声:“雀将领方才救了曹都督一命,何来大胆一说?” 曹志成深吸了几口气,推开一旁蹲着给他顺气的仆从,爬起来指着那匹马道:“来人,给我把这匹马杀了。” “南靖律法,私杀军马者,论罪处置。” 曹志成一脸怒气的看向沈泠:“这算个屁的军马。” “现在算了。” 第73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41 “此马四肢健壮、皮毛光滑、蹄子坚实……是匹好马,最重要是性格温和,充当军马再好不过。”苏靖远笑道。 去他的性格温和,曹志成揉了揉摔疼了的屁股,恶狠狠的看着面前一唱一和的两人,苏靖远也一样看着他,眼神凌厉,曹志成眼神闪躲了一瞬,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本官还有事没处理完,就不多陪了。” 沈泠笑了笑,行了个虚礼道:“曹都督慢走,小心脚下。” 话音刚落,曹志成就踩着石子滑了一下,旁边的仆从一股脑的围上去扶住了他。 周围传来一声声轻笑,曹志成回头瞪了沈泠一眼,甩了甩衣袖快步离开。 苏靖远看着曹志成离开的背影,扫了眼旁边眼里带笑的沈泠,轻哼了一声,“口舌之强。” 沈泠心情显然不错,闻言也只是弯了弯眼眸,跟在苏靖远身后,“苏老将军现在打算怎么办?” 雀生从马上下来,将缰绳递给旁边的另一个将领,追上苏靖远的脚步,“等消息就好了。” 沈泠一愣:“等谁的?” 话音刚落,沈琛跳脱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我回来了!” 众人齐刷刷的回头看过去,沈琛小跑到雀生身边,笑道:“师傅!” 雀生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进去说吧。” 沈泠特意慢了半拍走到沈琛身边,看了看他的一身装扮,“你干嘛去了?” 好像从进城开始就没有看见沈琛的人影了,他问了雀生,雀生只是轻笑了一下。 沈琛轻咳了一声,微微抬头,眼里尽是得意,故作平静的说道:“当然是去刺探军情去了。” 沈泠扫了他一眼,“你去?” 沈琛不知道从这句话里品出了什么意思,音调不自觉的大了一点,“我怎么了我,我告诉你沈民则,我现在可厉害了,我现在可是有师傅的人。” “哦~”沈泠拉长音调的应了一声,想起来苏靖远之前和他提过的,雀生年轻的时候是死士,死士在战场上的存在就是,随时准备为大局而牺牲。 在战场上就算是最普通的死士,他的武功也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那日见雀生出剑的果断和速度,自然不可能是一般的死士。 而且陪着苏靖远在那尸山血海里肆杀,却还依旧活着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实在少见。 “看你这样子,学到了不少。” “那当然。” 沈泠看着沈琛那样子,莫名的就想到了姜羡安之前养的那只玉面狸,轻笑了一声,掀起营帐,走了进去。 苏靖远站在桌前看着走进来的沈琛,示意他说话。 沈琛点了点头,“看北梁军队扎营的数量,兵力差不多有二十万,目前没有什么动作,但训练场上有在操练。” “二十万……”苏靖远喃喃道,眼眸微垂。 沈泠说道:“萧暮山带走的那些都是精兵,兵器都上好的。” 沈琛看了看面色凝重的几人,“有什么问题吗?” 沈泠抬眸看向他:“我们现在可只有十二万兵马。” “把碎叶城的兵也算上,二十万正好。”雀生轻声回道。 “也不是不行,”沈泠想了想今日被吓晕了的人,“好好拉练几天也能上。” 苏靖远闻言沉默了良久,点了点头。 碎叶城是南靖货物和其他地方流通的必经之路,城内自然不比京都差到哪里去,但因为这几年城门没有把守的士兵,通关文牒什么的根本就是摆设,城内更是鱼龙混杂,什么都有。 沈琛去街上转了两圈,回来身上一分钱也不剩,并不是买了什么东西,而是被偷了个精光,去吃了顿饭结果发现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最后被店家扣留下来,刷了那一整天店里所有的碗。 从小金枝玉叶的小少爷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一回到军营里就抓着沈泠哭诉了一通。 沈泠看着眼前手上全是伤口的人,心里了然:“没少打碎碗吧。” 再次被扎心的沈琛嘴一拉,心情更加不好了。 沈泠却没察觉一样,继续说道:“店家心善,遇见你也是吃了个哑巴亏。” “沈民则你有完没完!”沈琛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腕,语气里满满的怨气。 沈泠挑了挑眉,伸手从衣袖里拿出一瓶药膏轻轻放在桌子上,“一日三次,涂在酸痛的地方,按摩吸收。” 沈琛扫了那药膏几眼,面上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却莫名的有一点开心,扬眉看了沈泠一眼,磨磨蹭蹭的将桌上的药膏收起来,轻哼了一声。 沈泠见他收下,抬脚朝营帐外走去,“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早上你可是要早起晨练的。” 未了,回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沈琛,补充道:“还有,这是我的营帐,你睡大通铺。” 沈琛怔住了,呆呆的看着一脸平静的沈泠。 “不愿意睡现在就回京都去。” 一听见这句话沈琛就炸毛了,“谁说我不愿意睡了,小爷我最喜欢睡大通铺了。” 话落,沈琛气冲冲的站了起来,擦着沈泠的肩膀走了出去。 沈泠看着他带着怨恨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深夜,沈琛抱着棉被走进营帐里,看着各自摊着各自被子的人,小心翼翼的走到自己的床位边,将手里的棉被放下,眼神四处扫着,看了半盏茶的功夫。 “要我帮你吗?”睡在沈琛旁边的士兵看着沈琛还没有摊好的床铺问道。 沈琛轻咳了一声,视线转向其他地方,点了点头。 那人见状拿过沈琛的棉被就动了起来,“你也是第一次离家吗?” “嗯。” “你叫什么名字?” 沈琛犹豫了一下,慢吞吞的说道:“沈琛,字怀瑜。” 那人哦了一声,“我叫郑井。” 沈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看着三两下将被子铺好了的郑井,轻声道了句谢。 郑井笑了笑,回到自己的床铺上。 没过多久烛火就被吹灭了,沈琛躺在梆硬的床铺上,只觉得搁得自己骨头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良久,看了眼旁边躺得好好的郑井,轻声问道:“睡了吗?” “没睡。” 又安静了一瞬。 “你为什么来参军?”沈琛没话找话的问道。 郑井沉默了一瞬,轻声回道:“有钱。” “啊?” “官府招兵,去的人会给二十文,我爹前几天干活摔断了腿,缺钱。” 沈琛没有说话,这种事情向来是离他很远的,沈家深受圣恩,连府里的下人都没有说缺钱的,如果不是这次,沈琛或许一辈子也听不到这两个字。 郑井侧头看向沈琛,问道:“你呢?” 沈琛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嗯……和你一样。” 话音刚落,郑井就轻笑了一声,沈琛不解的看向他。 “你看着不像是缺钱的人。” “为什么?” “穷人一般是不会有什么字的,怀瑜,一听就是个好名字呢。” “哦……是吗。” “而且你连床都不会铺。” 沈琛抿了抿唇,无法反驳,刚想换个话题,营帐里就响起了一个暴躁的声音:“睡不着就滚出去聊!” 沈琛想骂回去,郑井却先他一步道了歉,然后就没有声响了。 沈琛看了看明显要睡觉的郑井,翻了个身,结果还是睡不着,更可恨的是,没过多久营帐里就响起了鼾声,还不止一个人,沈琛忍无可忍,但又不敢惹出什么事情来,那样的话沈民则肯定又要让他回京了。 最后在生气和发狂之间选择了躲在被子里生闷气。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模模糊糊的睡了过去,第二天还在做梦的时候就被一旁的郑井摇醒了。 沈琛撑开疲惫的眼皮,不耐烦的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人,“干什么?!” 郑井一脸焦急的看向沈琛,“要晨练了,迟到一定会被罚的。” 沈琛现在才不管什么罚不罚,只知道自己眼皮困得睁不开,将郑井烦人的手拍开,“滚。” 郑井一愣,看着重新睡下了的沈琛,又看了看已经陆续收拾好走出去的人,满脸焦急,继续摇着沈琛,最后见实在摇不醒,只好先离开了。 训练场上,邱栾看着站整齐了的队伍,前后走动了一下,数了数人数,皱了皱眉,又重新数了一次,“还有一个人呢?” 站着的人相互看了看,都没有说话。 邱栾见状也没有在意,“不说也没事,待会苏将军查营抓住那人的话就直接滚蛋。” 郑井闻言,心头一颤,本就心虚,没犹豫多久就站了出来。 “你知道?” 郑井抬头看了看邱栾,点了点头。 第74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42 沈琛是被痛醒的,张眼就看见自己躺在地上,床铺抱在别人手里,下一瞬就被扔出了营帐。 邱栾看着坐在地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沈琛,沉声道:“要睡觉就回家睡去,现在马上给我穿好衣服围着军营跑十圈。” 沈琛看着自己消失不见的床铺,抬头看了看一脸严肃的邱栾,心里一肚子火一瞬间蹭了上来,爬起来就朝邱栾打去,邱栾能做到一个小队的将领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三两下就把沈琛重新摔到了地上。 “脾气还挺大。” 邱栾轻哼了一声,看着躺在地上起不来的沈琛,转身要离开,下一秒本来还躺在地上的沈琛蹭的一下就爬了起来,趁其不备,一把将邱栾甩到地上,一双脚死死的夹着他的脖子,嘴里骂骂咧咧的。 沈泠走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不确定的沉默了两秒,皱了皱眉,怒喝道:“沈琛!” 沈琛脑袋一瞬间清醒了不少,转过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沈泠,手上一松,下一秒就被邱栾挣脱开来,人又重新被他摔到了地上。 沈泠走过来,对着站着揉脖子的邱栾行了个礼,略带歉意的说道:“沈琛多有失礼之处,邱将领可有什么大碍?” 邱栾看着躺在地上恶狠狠的看着自己的沈琛,眼里闪过笑意,轻哼了一声:“没事,还挺有劲,再加十圈。” 说罢,转身离开了营房。 沈泠叹了口气,转头看从地上爬起来了的沈琛,“还不快把衣服穿上?” 沈琛撇了撇嘴,老老实实的穿好衣服,然后走出去将自己的床铺抱了回来。 沈泠看着他一脸委屈的表情,轻声问道:“觉得苦了?” 沈琛低头拍了拍自己棉被上的灰,小声道:“有本事你来试试……” 沈泠闻言,轻扫了他一眼:“路是你自己选的,沈怀瑜。” “是我自己选的,但是……” “但是什么?” 沈泠拉着他走到营帐外,训练场上训练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和你一样,这里是战场,没有人会把你当成京都沈家的小少爷。” 沈泠轻叹道:“还是那句话,受不了了就回京去。” 沈琛这辈子最受不了的就是刺激,什么烦闷什么憋屈都不管了,“我才不回去,不就是二十圈,我跑就是了!” 说罢,就小跑着离开了。 沈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转身走向苏靖远的营帐。 苏靖远看着桌子上的地形图,抬头看了眼走进来的沈泠,“来了?” 沈泠轻声应了一句,走到桌前。 接下来没有过几天,北梁的军队就踏过了边境线,苏靖远带着兵和他们打了四五场,死伤对半,但战局显然是北梁更占优势。 沈泠站在城墙上,看着已经在碎叶城五里外安营扎塞的北梁兵,眸色平静。 沈琛这几日已经适应了军营里的生活,身上全是血腥味,若是放到以前早就已经闹腾不停了,现在每天都累得要死,沾到床就睡了。 郑井这几天的话却越来越少,每次沈琛和他说话的时候他都在发呆,偶尔还会被沈琛的声音吓一跳,沈琛觉得奇怪,但也没有细想,直到半夜被渴醒,听见了旁边传来的抽泣声。 沈琛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躺在床上细细听了一会,确定是从旁边发出来的,才小心翼翼的坐起身,将头伸到郑井面前,看着郑井哭的微红的眼睛,幽幽道:“你在干什么?” 郑井被他吓了一跳,大叫出声,下一秒就被沈琛捂住了嘴。 沉默了两秒,确定周围没有人醒过来,他才将手拿开。 “叫什么,我又不是鬼。”沈琛轻声吐槽道。 郑井许是因为被吓到了,眼泪也流不出来了,看着坐在床铺上的沈琛,“你不睡吗?” “你哭那么大声我哪里睡得着?” 其实前几天晚上睡得跟死猪一样。 郑井却不疑有他,轻声道歉。 沈琛看了他一眼,良久,问道:“你哭什么?” 郑井犹豫的看了沈琛几眼,“没什么。” 沈琛困得很,也没有听出郑井不想说的意思,直接说道:“没什么还哭?” 郑井抿了抿唇:“就是……有点想家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 “为什么?” 郑井满眼恐惧的看了沈琛一眼:“这几天死了好多人,前些时候还和我说话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还有那些被砍断了手脚的,叫得可凄惨了。” 沈琛闻言没有说话,显然也想起了白日里的惨状。 “你就不怕吗?万一回不去了,我爹娘可怎么办……” 沈琛看了一眼马上就要哭出来的郑井,翻身滚进被子里,背对着他,闷声道:“怕有什么用。” 第75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43 郑井看着背对着他的沈琛,吸了吸鼻子,“你说,如果我杀敌勇猛一些是不是就可以活着回去见我爹娘了?” 沈琛轻啧了一声,不耐烦的说道:“一天天见你爹娘,你还没断奶吗?快点睡觉。” 郑井闻言没有再说话,老老实实的躺了下来。 北梁军队试图占领碎叶城的第五天,南靖军队损伤惨重,死伤七万余人,三战两败。 碎叶城外尸横遍野,大量的黑鸟被血腥味引了过来,矗立在尸体上,尖锐的喙啄着尸体上已经开始腐烂的肉。 沈泠站在城墙上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转身走向军营,苏靖远坐在长桌前看着桌上的军事地形图,雀生抬头看向走进来的沈泠,微微颔首。 “如何了?”沈泠问道。 “没有,”苏靖远面色阴沉,“让人骑着马出城跑了四五里,粮草的影子都没看见。” 说好的兵马先行,粮草紧随,现在却丝毫没有看见粮草的影子,军营里现在剩下的粮草省着用也只够坚持三天,那么多伤兵,不能说不管就不管了。 三天…… 沈泠看着桌上的地形图,转头对雀生说道:“雀统领可否帮我做一件事?” 雀生看了看苏靖远,最终点了点头。 沈泠见状刚要说什么,营帐外就响起吵吵闹闹的声音,几人相互看了一眼,走了出去。 “滚开,什么东西,”曹志成一把将拦在面前的士兵甩开,“再拦我打断你的狗腿。” 苏靖远眉头一皱,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曹志成:“曹都督这是何意?” 曹志成停下脚步对苏靖远笑着点点头,“苏老将军好久不见啊。” 苏靖远没有回答,曹志成见状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士兵继续说道:“苏老将军的兵连我这个都督都敢拦,好大的胆子。” 苏靖远扫了那几个士兵一眼,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曹都督此次过来,所为何事?” 曹志成双手交叉放在前方笑道:“我身为军营的都督,来看一下有什么奇怪的吗?” “反倒是苏将军你,知情不报,是想让全城的人陪着你丧命吗!?” 苏靖远眉头一皱:“什么知情不报?” 曹志成轻哼了一声,大声喊道:“军粮紧缺,屡战屡败,死伤惨重,苏将军是要等北梁的军马打进了城内才想办法应对?” 周围站岗的士兵闻言都小心翼翼的朝这边看了一眼。 沈泠看着曹志成一脸得意的表情,眼眸微冷,面带笑意的问道:“那依曹都督所言,该如何应对?” 曹志成微微抬头,想也没想:“怎么应对?当然是谈和,保全百姓。” “谈和?”沈泠向前走了两步。 曹志成见状莫名的觉得心慌,不经意的后退了一些。 沈泠见状轻笑道:“是保全百姓,还是保全你这条狗命?” “大胆!”曹志成怒骂道,面色微红,“我乃陛下钦点的都督,当今皇后娘娘是我表妹,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辱骂皇亲!” 话音刚落,蹭的一声响,曹志成低头看着脖子上横着的剑,吓软了腿。 雀生低头看向自己剑鞘里消失的剑,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沈泠将剑架到他的脖子上,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曹志成跟着他的步伐不停的往后退,最后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大……大胆……” 沈泠低头看着跌坐在地上的人,唇角依旧带着一丝笑容,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杀意,“动摇军心,挑唆主将,欲至南靖于耻辱之地,我就算杀了你,陛下也只会拍手叫好。” 曹志成眼里满是恐惧,看着眼前比他瘦弱的少年,心头一颤。 “等事情结束,我自会将这一切上奏给陛下,但若你此刻再说一句投降,”沈泠语气平静的说道,“人头落地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话落,横在曹志成脖子旁的剑收了回去,曹志成一瞬间瘫倒在地上,良久才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恶狠狠的看了沈泠一眼,转身逃一样的离开。 沈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转身将剑还给雀生,“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雀生不解的看了眼沈泠,接过剑收好。 曹志成回到府中越想越难受,一辈子得意惯了,一下子被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教训了两次,只觉得自己面子全失。 下一秒,窗口飞进一只信鸽,曹志成一愣,走过去将信鸽腿上的信取下,拆开看了许久。 接下来北梁的军队安静了一天,苏靖远却没有松了口气,越是这样就越不利于形势,北梁军队休息一天是补充体力,他们休息一天军粮就少一些,根本耗不起。 沈琛看着变得愈发安静的士兵营,转身走向中军大帐。 苏靖远看着一脸怒气闯进来的沈琛皱了皱眉,沉声道:“出去。” 沈琛打开侍卫的手,面色凝重的看着站在营帐里的人,“你们是想干什么,贪生怕死,别人按兵不动我们就不敢动,然后再送上门去让别人打吗?” “不会打仗当什么将军,你不就想让我们送死吗,我告诉你……” 苏靖远重重的拍了拍木桌,看着面前顽固不灵的人,轻哼了一声,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沈泠。 沈泠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向沈琛,“我何时说让你们去送死了?” “难道不是吗?”沈琛一脸怒气的回道,“不是的话为什么不敢主动出兵!” 沈泠接着问道:“主动出击之后呢?” “当然是和他们血战到底!” 沈泠皱了皱眉,向前走了两步:“沈怀瑜,那才是送死。” 沈琛依旧不服:“那也总比现在憋屈的活着好。” “为什么不想想能活下来的法子?” 沈琛一愣,眼里满是不信任,“有吗?” “报——” 众人侧头看向营帐门口,传信的士兵小跑进来,单跪在地上说道:“曹志成投靠北梁,现已骑马出城。” 沈泠闻言一笑,拍了拍沈琛的肩膀,“这不就有了吗?” 沈琛不解的看向营帐里听到这个消息面露惊讶的众人,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沈泠走到长桌前说道:“粮草不足,兵马不精,死生之地,然后存亡也。” “是存是亡,全在一念之间。” 城外北梁暂时驻扎地,呼延隼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拿起旁边侍女端来的酒,“你说的是真的?” 曹志成跪在地上,音量不觉大了一些:“确实如此,如今碎叶城内粮草不足,都是些残兵败将,将军你只要一声令下,突破城门不过是必然的事情。” 呼延隼大笑了几声,他还以为南靖重文轻武这么多年还能有这么多军马,原来不过是在虚张声势,难怪迟迟不敢主动迎战。 “照你这么说,城内现如今加起来也只有十三万兵马,精兵更是少之又少?” “确实如此。” 呼延隼盯着跪在下方的曹志成看了许久,挥了挥手,“来人,带曹大人下去好好休息。” 一旁的护卫看着曹志成离开的背影,对呼延隼说道:“将军当真信这人说道话?” 呼延隼嘴角带起一抹浅笑,一双浅绿色如狼一般的眼睛看着曹志成离开的方向,“是真是假,明日去探一探虚实不就知道了。” 护卫了然,行礼走出营帐。 碎叶城是南靖边境重地,四面环山,易守难攻,西城门向前走八九里就是山关,道路比其他地方狭窄,两边山上树木茂密,遮天蔽日,夜晚根本看不清路,也名阎罗关。 “北梁军队现在安营的地方在这里,距离山关还有三四里的距离,得想办法让他们后退到山关。” 苏靖远不解的看向沈泠,“如何让他们退?” “火攻。” 沈琛看着前面营帐燃起的火,穿着北梁军队的衣服转身离开。 凄惨的喊叫声不停的传进他的耳中,夜幕被火烧红了半边天,一阵大风刮来,带起无数的灰烬。 沈泠站在城墙上看着手中落下的灰烬,嘴角带起一抹笑,看向旁边放着的纸伞。 “火攻之后呢?” “会下雨。” 沈琛想起中军大帐中沈泠说的话,抬头望了望天,一滴不大不小的雨落在他脸上。 “你不是雀统领的徒弟吗,放个火这件事应该拦不住你吧。” 他看着前方烧得差不多的营帐和越下越大的雨,回头看向不远处站在城墙上隐隐约约的身影,轻笑了一声:“那当然。” 第76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44 营帐被烧又下起了大雨,火虽然被浇灭了,但也住不了人了,呼延隼带着剩下的兵后退到山关,正想带着兵回大营,后方就传来一阵阵脚步声,转头看过去,一大群南靖士兵向这里走过来,骑马走在军队最前面的是苏靖远。 呼延隼看了看那一个个身体柔弱,目露胆色的南靖士兵,轻笑了一声,拔出腰间的弯刀:“残兵败将,有何可惧,都听好了,谁拿下南靖将领头颅,赏黄金千两!” 北梁的将士一听,心里所有的慌乱全都消失不见,拿起刀高呼道:“杀!杀!杀!” 苏靖远看着面前士气很足的北梁军,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只派十万弱兵?”苏靖远看着一脸平静的沈泠。 “够了,曹志成一定将城内的情况告诉了呼延隼,大火烧营,天降大雨,若灰溜溜的跑回去,只会动摇军心,但如果此时眼前出现了一个他潜意识里认为能打赢的仗,以呼延隼的自负一定会选择应战,十万弱兵,只会让慌乱的北梁兵看见希望。” 兵器撞击的声音响起,苏靖远拿着长枪刺向旁边的北梁兵。 比起北梁的精兵利刃,南靖很快就显现下风,呼延隼面上一喜,提着刀就朝苏靖远砍过去,下一秒,一支利箭从后方擦着他的脸射中了一个北梁士兵。 呼延隼大惊,向后方看去,山关中一片漆黑,但能清楚的听见后面响起的肆杀惨叫声。 苏靖远一枪甩开一旁的北梁兵,看向山关内,大笑了两声。 “到了那个时候,邱将领,你带一万精兵从山上绕到北梁军的后方,不一定要杀死多少人,制造出有很多人从后面冲上来的气势就可以了。” 沈泠看着渐渐停下的雨,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看着天边亮起的信号弹。 “呼延隼应当只带了十三万兵马,剩下的七万余兵马还留在山关后六里的大营等候命令,大营背靠河水,雀统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剩下的两万精兵,就交给你了。” 山关内的北梁兵看着天上亮起的信号弹,纷纷大惊失色。 “大营被入侵了!” “大营没了!” 呼延隼青筋暴起,拿起刀就将旁边大喊大叫的北梁兵砍死了,心里满是惊恐,不是说只有十三万兵马吗,现这架势可不像只有十三万兵马的样子。 苏靖远看着军心溃散的北梁兵,高声喊道:“此战,凡英勇杀敌者,论功行赏,金银财宝,高官厚禄,绝不食言,若能斩杀主将,封侯拜相!亦非难事!” 天梯就在眼前,且敌方士气低迷,剩下的南靖士兵一听,不管不顾的往前冲,势如破竹。 沈泠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时间差不多了,拿起纸伞走下城墙,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将城内可用的兵全部都调走了,城内怎么办?” “城内有我。” 曹志成在北梁驻营起火的时候就逃了出来,一路朝城内跑,趁着苏靖远带兵出城的缝隙跑了进去,一路逃回府中,收拾好自己藏着的那些金银财宝就想坐上马车逃。 谁知刚掀开马车的帘子就看见了端坐在里面的沈泠。 曹志成踏上马车的腿后退了一步,滚下了马车。 沈泠见状掀开帘子走下马车,“曹都督这么着急是去干什么?” 曹志成包袱里的珠串掉了出来,然后又被他急忙塞了进去,笑呵呵的看向沈泠:“有事,有事,大人您还在城内啊。” 沈泠拍了拍衣袖,“我是文官,出去打打杀杀干什么?” 曹志成点了点头,想爬起来。 沈泠从袖子里拿出匕首扔到地上,看了眼弯着腰的曹志成:“我记得我之前说过,曹都督若是投降,我会杀了你。” “但我现在不想杀人,所以曹都督还是自己动手吧。” 曹志成看着地上的匕首,伸出颤抖的手握住它,拔出刀刃,下一秒猛的向沈泠刺过去。 沈泠见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曹志成手上拿着的匕首就掉了下去,被沈泠的另一只手稳稳接住。 曹志成一惊,下一秒脖子上就多了一条血痕。 沈泠垂眸松开握住曹志成手腕的手,看着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的人,将手里带血的匕首扔到他的身边。 “都说了我不想杀人。” 第77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45 天还未亮,城内就传来了南靖将士大获全胜的消息,举城欢庆。 雀生拿了北梁军队的粮草,运了回来,呼延隼战死,北梁投降。 沈琛跟在雀生身后走进城内,看着都已经回到城内的士兵,面露喜色,冲进去寻找郑井,却迟迟找不到他的身影,嘴角的笑容渐渐消散,抓住一个和他同兵营的人问道:“郑井呢?” 那人愣了一下,指了指伤兵所在的地方,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沈琛推开了。 沈泠看着沈琛离开的身影,面色平静的跟了上去。 郑井的左手臂被砍断了,此时正面色苍白的躺在地上,一旁的医师正在给他包扎。 沈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场景,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沈泠。 沈泠看着那个断臂的士兵,轻声问道:“你认识?” 沈琛沉默了良久,轻嗯了一声。 “听苏将军说,此人杀敌勇猛,呼延隼的头颅是他砍下的。” 沈泠垂下眼眸,一代枭雄到头来却死在了一个无名小卒的手中,呼延隼若是知道自己的结局,还会不会发起这一次的西下讨靖。 “不过他现在断了左手,封侯拜相是不可能的了,但也能保他一辈子荣华富贵,吃喝不愁。” 沈琛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转身朝沈泠怒吼道:“那才不是他想要的!” 沈泠一愣,眼眸微眯的看向沈琛。 沈琛想起郑井晚上因为想家哭红了的眼睛,沉声道:“他想要的才不是什么封侯拜相,荣华富贵。” “他只是想活着回去而已。” 话说完了,沈琛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谁,一脸无措看向沈泠。 沈泠垂眸看了他许久,转过身去,“你知道就好。”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只是想活着回去而已。” 沈琛看着离开的人,怔愣了一瞬,握在身侧的手重新握紧。 第二天下午北梁就派人过来商谈议和,沈泠出面和他商谈,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北梁使臣就一个个面色铁青的从营帐里走了出来。 苏靖远见状看向眉眼柔和的从营帐里走出来的沈泠,“你和他们说什么了?” 沈泠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的开口道:“自然是一些让他们不舒服的东西。” 不出一日,南靖上下都知道了边境战胜的消息,靖帝大喜。 与此同时,还有人说军营里的那位少年权臣向北梁使臣提出了一些过分的要求,不仅要叛贼萧暮山,还要北梁割地赔款,向南靖称臣纳贡,如若不然,定马踏北梁都城。 “你当真是这么讲的?”沈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淡定的坐在面前喝茶的沈泠。 沈泠放下茶盏,点了点头:“差不多。” 沈琛一听,往前凑了几分,“人家不答应你你还真要马踏北梁都城啊?” 沈泠扫了眼沈琛一脸震惊的样子,轻声道:“蠢不蠢,虚张声势不懂?” 沈琛轻切了一声,沉默了一瞬又问道:“你怎么想出那个办法的,还有天要下雨你都知道?” “因为我聪明。” 沈琛:“……” “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沈泠停顿了一瞬说道,“混淆视听,浊水摸鱼,兵者,诡道也。” 沈琛有点听不懂,一脸懵的看着沈泠。 沈泠见状轻叹了一声,“听伯母的话,多读点书吧。” “你什么意思,沈民则!”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没有回答。 沈琛一脸气愤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弱弱的说道:“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早一点用这招?” 沈泠扫了他一眼,“早不了,这一招也不是放在什么时候都能用的,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沈琛不解。 “北梁军队在城外驻扎后,我就日日观测天象,最后推算出下雨的时机,此乃天时;山关狭窄,光线本来就不足,天黑下雨之后只会让人在心理上产生恐惧,而山上,因为有不少猎户会上去打猎,自然有路可走,此乃地利。” “呼延隼自傲,再加上碎叶城久攻不下,曹志成投敌告诉他南靖士兵不过是强弩之末,之后看见那十万怯弱的士兵,自然会应战不逃,此乃人和。” 沈泠笑道:“这里面只要有一步出错了,今天我们两个就不可能还坐在这里。” 话是这么说,可眼前这人眼里没有半分惧色,就好像生死不过是寻常事。 沈琛喉咙吞咽了一下,后背发凉,“你怎么知道山上有路可走?” 沈泠眉眼柔和,“雀统领去看过。” “好你个沈民则,”沈琛站起身看向面前的人,难怪听见曹志成投敌的消息,中军大帐里的那些人都只有震惊,全然没有恐慌,“你从刚开始就在策划这些。” 沈泠眼眸弯了弯,笑道:“自是要有万全的准备。” 不出五日,北梁使臣就答应了沈泠的要求,将萧暮山五花大绑的送了过来,还带着割地赔款,称臣纳贡的国书。 苏靖远将北梁国书用盒子装好,沈泠则是慢慢的走到萧暮山身边,看着坐在地上被麻绳绑着的萧暮山,轻声道:“萧丞相,好久不见。” 萧暮山自从叛逃之后就没有再听见有人叫过他丞相,如今这个称呼从沈泠的口中说出来,早已变了味道。 他只觉得心里满满的屈辱,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良久移开视线:“沈民则,你赢了。” 沈泠闻言,沉默了一瞬,抬头看着已然放晴的天空,“没有,我也没有赢。” 第78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46 “萧丞相,我们都没有赢,”沈泠转身说道,“我的局,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输了。” 萧暮山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满是不解。 边关安定下来后苏靖远很快就收到了班师回朝的圣旨,剩下九万兵马,留了六万由邱栾带领继续留在碎叶城镇守边关,其余的人都跟随苏靖远一同回京。 从边关到京都快马加鞭用了十天的时间,与去时的悄然无声不同,京都城街道两侧早早就站满了人,一见到归来的军队就开始欢呼。 苏靖远骑着马走在最前面,沈泠和雀生骑着马并排走在他的身后。 观者如堵,沈泠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不远处看着他的姜羡安,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眼眸微弯对他笑了笑。 四周欢呼的声音更响了,引得一旁的雀生侧头看向不明所以的沈泠。 不远处的姜羡安见状,嘴角微微上扬,转身走进马车里离开。 “娘!娘!我回来了!” 沈琛一脸笑意的跑进唐婉茹院里,一进院门就看见唐婉茹一脸严肃的坐在石凳上,一旁的石桌上还放着一把戒尺,戒尺上的字已经有一点磨损,一看就没少打人。 沈琛一见到那把戒尺就跪在了地上,没错,就是打他打磨损的。 站在院门外的沈泠看着跪得无比丝滑的沈琛,转头看向和他一起站着的沈珩,沈珩眼里闪过笑意,微微摇了摇头。 “你还知道回来。”唐婉茹轻哼道。 沈琛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低头看着地面。 “可有受伤?” 沈琛摇了摇头。 “当兵都不受点伤,你是去当少爷去了吗?” 沈琛一愣,抬头看向一脸严肃的唐婉茹,一双眸子里全是清澈的愚蠢。 唐婉茹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更是心疼,面上却不显:“倒是黑了不少。” “也瘦了。” 良久,她轻叹了口气,站起身说道:“回去好好休息。” 沈琛眼眸一亮,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打了吗?” 唐婉茹脚步一顿,转头扫了他一眼,“你想想你爹回来你该怎么办吧。” 沈琛闻言,嘴角瞬间拉了下来。 唐婉茹走到院门口,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泠,眉眼柔和,“你回去也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和伯母说。” 沈泠垂眸行礼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让厨房今天多做点吃的,你可有什么想吃的?” 沈泠一愣,说道:“今晚陛下在太和殿设庆功宴。” 唐婉茹闻言拍了拍手,眼里满是失落,“差点忘记这事了,那你就好好回去休息吧,一路上辛苦了。” 沈泠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旁边的沈珩从刚开始就一直盯着沈泠的脸看,沈泠想忽视都不行,“大哥还有什么事吗?” 沈珩反应过来,移开视线,“没有。” “那民则先行告退了。” 是夜,月色如银,十里长街热闹非凡,太和殿内歌舞升平,沈泠端坐在木桌前,旁边坐着的是许久未见的沈净,沈琛没有官位,但因为是功臣又是沈家的人,所以位置不算靠前也不算靠后,相对于沈琛,郑井的位置才算是偏僻。 沈净从开宴到现在都没有看过沈泠一眼,更不要说和沈泠说话,坐在上方的靖帝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待一舞终,对着下方的舞姬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都退下。 王喜见状瞬间明了了靖帝的意思,对旁边的侍从挥了挥手,藏在帘子后的侍从立马端着木承盘走了上去。 正在说笑的大臣看见承盘上放着的圣旨相继放下手中的酒杯,对着上方低头伏地。 王喜对靖帝行了礼,拿起旁边承盘上的第一道圣旨,打开念道:“郑井,上前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勇士报国,不避险阻,诚为社稷之干城,心怀天下,诚乃黎庶之楷模,又闻其左臂伤残,朕心甚怜。今赐尔黄金百两、良田百亩、城中住宅一所,以供安居。另许其家族子弟,可优先入国子监就学,若有才能,量才授官。” “钦此,”王喜看向跪在下方一只手伏在地上的郑井,“壮士,还不上前接旨谢恩。” “草民接旨,吾皇万岁。” 沈琛看着接旨回到座位的郑井,总觉得面前的人消瘦了一些,眼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琛?沈琛?” 王喜一脸不解的看向跪在地上抬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连续叫了两声,最后还是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 沈琛回过神来,看向旁边跪在地上低着头推他的官员,以为是自己抬头被发现了,立马低得更深了。 坐在座位上不用跪的沈净和站在台阶上的王喜皆是两眼一闭。 王喜无奈的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沈琛,上前听旨。” 见沈琛终于走了出来,他才将手里的圣旨打开。 沈泠跪在地上看着地面,听着耳边宣读的圣旨,果不其然,沈琛最终也只是得了一些奖赏,靖帝对封他官的事情闭口不提。 不过想想也知道,萧暮山倒台后,沈净是名副其实的文官之首,沈珩也官居正四品,现如今沈泠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尚书令的位置,如若沈家再出个武将,那才是真正的权倾朝野。 至于苏靖远,靖帝封了他靖江郡王,并许子孙世代袭爵。 沈泠眼眸微闪,苏老将军的靖远二字本就是先帝所赐,靖一字乃国号,整个南靖冠以此名的,再找不出第二个,现如今爵位也加上了靖字,是何等殊荣,自是不用多说。 苏靖远站起身接过圣旨走回自己的位置。 众人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承盘,纷纷直起身坐好,心下觉得怪异,眼神若有若无的看向面色平静坐在前方拿着酒杯的沈泠。 靖帝看着沈泠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轻笑了一声,开口叫道:“沈泠。” 沈泠闻言,抬起头看向靖帝,坐在位置上行礼道:“陛下。” 靖帝看着他微微弯曲的脊背,语气随意,“你想要什么赏赐?” 太和殿的朝臣皆看向沈泠。 少年一身正红色的官袍,眉眼柔和,轻声说道:“全凭陛下旨意。” “那便许你当个丞相吧。”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本以为萧暮山倒台后,陛下会趁机取消丞相制,谁知道现如今立马提了个人上去,还偏偏是沈泠。 想要牵制沈净吗,但沈泠也姓沈啊。 而且,什么叫,那便许你当个丞相? 丞相官很小吗? 还是说二十余岁坐上丞相之位的人很常见? 沈泠闻言抬起头看向坐在上方的靖帝,眸色淡淡,低头接旨。 其余的朝臣心思各异,坐在上方的秦知简和秦知礼都看着沈泠,而秦知妍明显还没有从刚才那句话的震惊里反应过来。 沈泠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成为了众人视线的中心,心里却没有其他想法,依旧如之前那般端起桌上的酒杯。 靖帝见时候差不多了,站起身想离开,坐在座位上默默喝酒的沈泠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站起身,“还有一事,要请陛下明察。” 靖帝见状,看着沈泠平静的眼神,心里总觉得没什么好事,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站了出来的少年说道:“此次抗击北梁,虽说是有惊无险,但臣还是想斗胆问一句,说好的粮草紧随,去哪了?” 第79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47 苏靖远闻言也抬起头看向靖帝,太和殿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那些隐隐约约的视线一瞬间化为实质的盯着站在大殿中间的沈泠。 靖帝眼眸微眯,重新坐下,看向坐在席位上的余简案,“余尚书,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余简案站起身来,走到殿中央对沈泠轻笑道:“好久不见,沈大人。” 沈泠闻言微微颔首。 余简案转头看向端坐在上方的靖帝,轻声道:“回陛下,犬子近日身中奇毒,如今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老臣心力交瘁,故而粮草一事,全由户部郎中张兆祥张大人全权负责。” “老臣对此事也不清楚。” 靖帝面色凝重,轻笑了一声:“好一个不清楚,那好,张兆祥你来讲。” 沈泠不动声色的扫了眼走上前来神色平静的张兆祥,神色淡淡。 张兆祥行礼,丝毫没有惊慌,“回陛下,粮草一事,确实是臣疏忽,襄城突发民乱,将运粮的大部分侍卫打伤了,身体要紧,于是就耽误了几天。” 话音刚落,靖帝面色稍微好了一些,刚要开口,就被沈泠打断了。 “张大人说身体要紧,那边关十几万士兵的身体不是身体吗?” 沈泠绕过余简案,走到张兆祥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这确实是你的疏忽,说的好是耽误了几天,说的不好就是失职,如若此战没赢,张大人,你就是那千古罪人。” 张兆祥坦然的看着沈泠的眼睛,良久,转向别处:“下官不知道沈丞相在说什么。”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紧盯着张兆祥不放,“是不懂,还是懂了不敢说,张大人在怕什么?” 张兆祥喉咙吞咽了一下,后退了一步。 “怕什么?不如让我来猜猜。” “怕我,还是怕苏将军,怕陛下又或者说……” 沈泠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转头看向上方坐着的靖帝,不一会儿又将视线移到好像事不关己的秦知简身上。 “够了!”靖帝一脸怒气的看向沈泠。 太和殿的众人纷纷跪下,“陛下息怒。” 连接旨都可以不跪的沈净此时也低着头,大殿之上,唯有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年丞相,脊背挺直的站在大殿中间,一双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上方发怒的帝王。 靖帝看着下方不跪的人,眼眸里闪过一丝杀意,半晌,站起身挥了挥衣袖走出太和殿,“张兆祥延误粮期,耽误军情,革职入狱,再作论处,此事到此结束。” 沈泠看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靖帝,眼眸微冷。 靖帝离席后,其他的大臣也纷纷起身离开,沈净深深看了眼依旧站在原处的沈泠,再看向明显不想走的沈琛,沈琛眼神闪躲,最后老老实实的站起身同沈净一起离开。 张兆祥被殿外的侍卫带了下去。 余简案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了口气,“沈大人,凡事过犹不及。” 沈泠扫了眼憔悴了不少的人,轻笑道:“那余大人为何还要说实话?” 余简案心头一颤,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沈泠继续说道:“余大人这般说,不怕令郎出事吗?” 太和殿内的人越来越少,余简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身姿笔挺的少年,一如当时在永城那般。 他大笑了两声,转过身去,轻声与沈泠说道:“老夫总觉得该为沈大人做些什么,毕竟沈大人你现在走的这条路,看不到头。” 话落,余简案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沈泠嘴角带起一抹浅笑,看向从自己身后走过来的人,出声叫道:“大皇子殿下。” 秦知简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挑了挑眉,“沈丞相有什么事吗?” “我和大殿下是第一次见吧。”沈泠问道。 秦知简思索了一下,点点头。 沈泠见状向前走了一步,“陛下对大殿下你很是宠爱。” 秦知简不明白沈泠叫住他说这些干什么,但也没有急着走,眼里满是玩味的站在那儿,看着面前这个二十余岁就名震天下的权臣。 “大殿下身上有股药材味,”沈泠抬眸看向秦知简,“是府里有什么人喜欢药理吗?” 秦知简眼眸微眯,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确实有,沈大人很感兴趣吗?” 沈泠紧盯着眼前肆无忌惮的人,秦知简继续说道:“听说沈大人有一个朋友前不久中毒死了,还请节哀。” 说罢,就转身离开。 沈泠看着大步走出殿门的背影,眸色阴沉。 太和殿的宴会以靖帝的发怒收尾,沈泠回到院中没多久就看见唐婉茹端着一碗面走进来,起身行礼道:“伯母。” 唐婉茹轻笑了一声,示意他坐下,将手里装着面的碗放到石桌上,“我听你大伯说你今日宴上只喝了几杯酒,想着你回来肚子会饿,便亲自给你下了碗面,尝尝吧。” 沈泠看着桌上的面,张了张嘴,“我不饿。” 唐婉茹叹了口气,拉着他在石凳上坐下,“不饿也得吃,你这样瘦可不行。” 沈泠无言以对,只能在唐婉茹的注视下拿起筷子。 唐婉茹看着面前安静吃面的少年,眉眼柔和,“民则今年也二十有几了,成大孩子了。” 沈泠手指一顿,抬头看向笑着看着他的唐婉茹,下一秒就听见她说道:“可有心仪的姑娘,伯母帮你去说亲。” 他闻言站起身想说话,一瞬间被嘴里的面呛了一下,轻咳了几声,“多谢伯母好意,只不过,民则此生并没有娶妻的打算。” 唐婉茹一惊,良久像是想到什么,叹了口气,“罢了,那便等你什么时候突然想了再与我来说,只要是你喜欢的,伯母一定给你摆平了。” 沈泠见唐婉茹好像并没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眼里闪过一丝无奈,重新坐下吃面。 唐婉茹还想继续说什么,却瞥见了走进院里的沈净,站起身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沈净拍了拍她的手,看了眼坐在石桌前吃面的沈泠。 唐婉茹了然,对沈泠轻笑了一下,走出院子。 沈净走到石桌前坐下,看着放下筷子同样看着他的沈泠,“今天的事情,你太冲动了。” 沈泠闻言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沈净见状,轻叹道:“大皇子是先皇后之子,陛下登基之前遇袭,先皇后舍命相救,留下还不足一岁的大皇子。” “大皇子对陛下而言,并非是一个皇子那么简单。” 第80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48 “人越是往上走就越能理解孤独,”沈净喃喃道,“越是孤独,就越喜欢回忆过往欢快的日子。” “大皇子殿下长得很像先皇后。” 沈泠看向显然已经陷入回忆里的沈净,他那张稍显沧桑的脸上难得的染上一丝柔和,“我有时看见大皇子殿下,就觉得静安还活着。” 沈净轻叹了声,撑着石桌站起来,“民则,有些人一旦成了另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遗物,他活着的意义就已经变了。” 沈泠垂眸看着石桌上放着的碗,良久,对即将走出院门的沈净说道:“伯父,如果先皇后还活着,她应该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大殿下吧。” 沈净脚步一顿,抬头看了看院墙上缠绕着的绿藤,“如果静安还活着,大皇子不会成为这个样子。” 所以才会觉得愧疚吗? 沈泠盯着碗里已经坨了的面条,半晌,站起身走进房间。 一天之内,靖帝封沈泠为丞相的事情就在街头小巷传开了,张兆祥入狱的事情也闹得人人皆知,但比起前者平民百姓更在意后者,北梁一战,死伤无数,活着回来的也有伤残。 士兵大部分都是平民,一个人的力量或许微不足道,但若是一万甚至十万人,那就是必然。 必然注定了张兆祥的死。 无论在盛世还是乱世,百姓对待战争都带着恐惧的想象,对试图让战争走向不可控局面的人都怀有厌恶。 张兆祥三日后将于午时在京都东市斩头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 沈泠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不肯起身的人,轻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张煦抬头看着沈泠,眼下乌青一片,声音嘶哑:“学生求丞相救家父一命。” 沈泠垂眸看着他,面色平静,随意般的问道:“我为何要救他?” “张兆祥失职,延误军情,人人都想杀之而后快,你来求我一个同样在战场上死里逃生的人救他?” 话音刚落,原本还挺直着脊背的人下一瞬弯了下去,额头狠狠的磕在并不平整的地面上,语气呜咽,“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 “丞相曾与学生说过,好与坏并非众口一词就可以定论的,学生此次前来,只为家父求一个公道。” 沈泠看着张煦消瘦了许多的脊背,偏过头去,唇角带起一抹苦笑:“张启铭,我也给不了你公道,我也不知道公道在哪里。” 张煦闻言肩头塌了下去,良久颤抖着脚站起身来,看着沈泠不愿看他的侧脸,柔和的眉眼中带着一丝悲悯,伸手从袖中拿出一堆皱皱巴巴的竹纸,有一些还被撕破了。 沈泠余光看着他走到石桌前,将手上的宣纸轻轻放在石桌上。 “学生不欲置丞相于不义之地,只是想告诉丞相,家父虽无大志,有时还喜欢贪小便宜,但从来都没有过害国害民的想法。” 张煦说完,行了个礼,消失在庭院中。 宣政殿外,王喜看着快步向这边走过来的沈泠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向前行礼问道:“沈大人有什么事?” 沈泠没有回答,面色平静的拿着手里的竹纸就往宣政殿内走,王喜见状又不敢拦,只能不停的追在沈泠身边。 “沈大人,沈大人……” “老奴我还未禀报陛下,您不能进去……沈大人……” 站在多宝格后把玩着玉器的靖帝闻言微微低头,从格框中看了眼快步走进来的沈泠,放下手中的玉器,绕到书架前,“你来干什么?” 沈泠停住脚步,看着一脸闲逸的靖帝。 王喜见状也停了下来,对靖帝弯腰行礼,靖帝垂下眼眸看着他,挥手让他退下。 “说吧,什么事。” 沈泠将手中的竹纸扔到地上,靖帝眼眸微眯,低头扫了一眼。 “张兆祥是替死鬼。”沈泠一瞬不瞬的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帝王。 靖帝抬起头,走到案台前坐下,“替谁死,他自己的问题,又能怪到谁身上?” “怪天,怪地,怪世道不公,怪天子寡恩薄义,”沈泠眼里尽显锋芒,语气里带着一丝讥讽,“但独独怪不到他自己身上。” “沈泠!”靖帝面色微红,满眼怒气的看着面前胆大包天的少年,“你以为朕不会杀你吗!” “那陛下就杀了臣讨大皇子一个笑脸好了。” 话落,沈泠转身就拿起多宝格上摆放着的宝剑,递给靖帝。 靖帝后退了一步,伸出颤抖的手指着沈泠,欲言又止。 “陛下之前问臣能给陛下什么,”沈泠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靖帝,“臣能为内忧外患的南靖扫清障碍,臣可以做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剑。” “可为何,陛下如今却迟迟不肯让剑出鞘,陛下在怕什么,心里在内疚什么?” “住嘴!”靖帝双目泛红的瞪着沈泠,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沈泠却没有因此停下,继续说道:“陛下逼我入局的那天就应该知道,我不可能做一颗随意摆弄的棋子。” “陛下不敢做的,不想做的那些事,我去做,陛下不敢落的子,我替陛下落,从今以后,陛下无需再有什么担忧。” 靖帝看着面前毫不退缩的人,明明是那般柔和的一个人,此刻却好似藏在暗处的一把冷剑,终于显现出来,发出刺眼的寒光。 他错了,他之前怎么会产生能掌控住这人的错觉。 就此放弃吗,弃掉这颗棋子? 那下一颗能力挽狂澜的棋子又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他能等到吗? 靖帝不甘心,他筹谋半生下的这盘棋,绝不能因为一个沈泠乱了,也不能因为一个沈泠毁了。 “那你就去做!”靖帝将案台前放着的令牌用力扔向沈泠,“我倒要看看你能做成什么样。” 沈泠没有躲闪,玄铁做的令牌硬生生的砸在他的额头上,然后重重的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低头看着躺在脚边的令牌,弯下腰将手里的宝剑放在地上,拿起那块令牌,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靖帝见状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靠椅上,良久,叹了口气。 任何事情都没有大局重要,这是他一直以来都不曾动摇过的想法,不能将信任交付给任何一个臣子,这是帝王不可遗忘的。 可刚刚就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偏向了静安,于是为了将局面拉回来,他又将信任交付给了沈民则。 这一次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站住。” 沈泠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拦路的守卫,举起手中的令牌。 守卫一见,立马跪了下去。 “传陛下口谕,粮草一事另有隐情,罪臣张兆祥虽有包庇之罪,但罪不致死,废其官职,贬为庶民。” 守卫闻言相互看了一眼,最终只好走入大牢内将人放了出来。 张兆祥稍显惊讶的看着站在门口等着他的沈泠,一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一瞬间好像忘记了眨眼,死死的看着沈泠,良久微微行礼道:“多谢沈丞相。” 沈泠看着他,语气平静,“救你的不是我,张兆祥,你有一个好儿子。” 张兆祥一眼不解的看向面前额头上还带着血痕的少年,“启铭顽固,当不起丞相这一句话。” “那你写满数十张竹纸,推算无数种方法仍找不到偷偷运粮的途径时在想什么?” 沈泠轻声问道:“写给陛下的奏疏被你亲手撕掉的时候你又在想什么?” “身后没有一条退路,宁愿背负那千古骂名也要保全妻儿的时候你又在想什么?” “张兆祥,比起顽固,你一点也不逊色张启铭。” 沈泠向外走的脚步一顿,“不过我还是不怎么喜欢你这个人,蜷缩着活在角落里,却又不坏得彻底一点,你说,你到底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回家吧,你的妻子很想你。” 张兆祥被放出狱的消息很快就扩散开来,不知道是借了谁的势,是丞相沈泠救了奸臣张兆祥的事情如风一样的传入了每家每户。 百姓大惊,流言挑起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不出半日,街头巷尾就将前些日子还连连称赞的人说成了一个不仁、不义、不孝的隐君子。 杀人如麻,嗜血成性,不辨是非,是为不仁。 用朋友的命换锦绣前途,是为不义。 二十三年未曾探望过亲父兄,是为不孝。 “放屁!”姜羡安一脸怒气的看着面前传话的小厮。 小厮身子一抖,闭上嘴没有再说话。 沈泠曾提着秦知闲的头颅骑马奔于京都城内,百姓见了难免心生恐惧,可后面那些个莫须有的事情算什么。 什么不辨是非,什么用朋友的命换锦绣前程,什么二十三年未曾探望过亲父兄,他们知道个屁。 唐婉茹也这样觉得,平时本就雷厉风行的性格,此刻更是一刻也坐不住,站起身就让人备马进宫,站在一旁的沈泠急忙拦住了她。 唐婉茹不解的看向沈泠。 沈泠眉眼柔和的摇了摇头,“有所得,必有所失。” “况且,民则本就不在意什么身名利禄,外人怎么说,我不在意。” 唐婉茹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心疼,然后就听见面前的人继续说道:“还有一事。” 唐婉茹愣了一下,点点头,“你说。” “前些时日我去看了座宅子,觉得还不错,就买下了,想着搬过去住。” “你要搬走?”唐婉茹大惊。 沈泠见状轻笑了一声,“是的。” 她看着沈泠不似开玩笑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也只好微微点点头。 “伯母待我很好,”沈泠眉眼柔和的看着唐婉茹,“但民则终归还是想住在属于自己的宅院里。” 唐婉茹轻笑了一声,“我自是不会如此想你的,只是,终归有点舍不得。” 沈泠是唐婉茹看着长大的,他从小就不怎么喜欢吵闹,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院里,稍微长大一点就找到她,说要遣散了院里所有的丫鬟仆从,自那之后,每逢过节唐婉茹都会去找他聊聊天,比起沈琛那个混小子,唐婉茹其实更担心安安静静的沈泠。 直到沈泠不知道怎么认识了姜尚书家的公子,那时唐婉茹才稍微松了口气。 “有时间就回来住两天。” 沈泠闻言,点点头。 沈泠买的宅子是在城东,不算大,但已经是他目前能买的最好的了,原本是想再过一段时间买城西那座宅子,可现如今看来是不行的。 他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不像以往那般可以随意,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只愿不要连累到沈家。 “大人,东西全搬上去了。” 沈泠回过神来,对着那仆从微微颔首,道了声谢。 仆从一愣,看着沈泠驾着那辆破马车离开,良久才回过神来,抓了抓后脑勺,奇怪,哪有主子跟下人道谢的。 沈泠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以后还有可能回沈家住一两晚,自然又有很多东西不用搬,最后清出来需要搬走的东西,也只有几件衣服,两床被褥,以及他喝茶用的那套茶具。 还有就是这辆陪了他有一段时间的马车,沈泠摸了摸毛色越来越有光泽的马背,眉眼柔和,嘴角微微上扬。 下一瞬,马车前突然冲出一个人,沈泠急忙拉住缰绳停了下来。 马前的人显然也被马吓到了,跌坐在地上,下一瞬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喊骂声:“你给我站住!” “贱人,”几个大汉急急忙忙的围了上去,其中一个人抓起地上的人就扇了一巴掌,“老子让你跑了吗,让你跑了吗?” “你爹都把你卖给我们了,你要跑到哪里去?” 说着,又对着地上那人拳打脚踢起来。 “我让你跑,跑……” 沈泠眉头微皱,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起初并不想多管什么,打算换个道继续走,直到地上躺着的人睁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看着他,里面有祈求,有绝望。 良久,沈泠轻叹了口气,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钱袋扔到地上,“喂。” 那几个大汉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看了眼地上的钱袋。 “我买下他,怎么样?” 为首的大汉看了眼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的人,弯腰捡起地上的钱袋,掂量了一下,扫了眼沈泠赶着的破旧马车,半晌带着身后的人离开了。 沈泠见状,赶着马车就继续往前面走,谁知道地上躺着的人一把抓住了马车的前轮,沈泠一愣,看着下方的人,“放开。” 那人像没听见一样,丝毫没有放开手。 “你想让我带你走?” 那人点了点头。 沈泠轻叹了口气,只觉得头疼,拉了拉缰绳,“自己跟上来,跟不上来,就不要缠着我了。” 那人闻言,握着车轮的手终于松开了。 沈泠见状赶着马车向城东的宅子走去,从正街到城东要半盏茶的时间,到宅子外面的时候,他根本就不觉得那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追过来,结果刚把东西搬进去,一出宅子就看见了晕倒在宅子外面的人。 段阿弟从地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身上好痛,她抬起头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在宅子里面的地上,心里莫名的松了口气,想站起身找今天在街上救她的人,却迟迟没有看见那人的身影。 而这边沈泠正蹲在大皇子府外的巷子里,看着面前被自己打得奄奄一息的人,伸手摘掉了他的面具,露出了一张被火烧毁了的脸。 虞冶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从后门出来拿一下药材就被守在外面的沈泠捉住了,二话不说的就给他打了一顿,现在还摘了他的面具。 沈泠看着眼前的这张脸,想起医馆掌柜说的话,手上的动作一僵,良久抬在空中的手垂了下去,手中的面具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终于,找到你了。” 第81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49 虞冶一愣,抬起那张被烧毁了的脸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人,心头一颤。 他也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眼神,但就在那一瞬间,他心里忽的产生了一种想法,人生到此或许就要结束了。 十二年前虞家的那场大火也未能让他有这种感觉,虞冶心里轻叹了口气,或许从那一箭将他射下马的时候,他就已经预知到了自己的结局,那时这人也如现在这般,让人只是远远望上那么一眼,心里就产生了逃的冲动。 沈泠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就往大皇子府的后门走去,虞冶感觉自己被提了起来,再次落地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沈泠看着桌子上那些瓶瓶罐罐,将一旁的虞冶拖了过来,“这些都是毒?” 虞冶不敢反抗,只能点点头。 沈泠见状指了指左边的第一个瓶子,“这是什么毒?” “牵机。” “这个呢?” “醉心。” “这个?” “文殊兰。” 沈泠点点头,指向中间那个最小的瓶子,“这个是什么?” 虞冶眼神闪躲了一瞬,转过头去,下一秒就被沈泠抓着头发扳了回来。 “我问你这个是什么?” 虞冶面色痛苦,顺着沈泠的力道往后仰,咬了咬牙,说道:“黄梁梦……” 沈泠闻言松了手,拿起那个最小的瓶子,摇晃了一下,“没解药吗?” 虞冶停顿了一瞬,点点头。 沈泠看着手里的瓶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莫名的问了一句,“你说,如果这几种毒混在一起,会怎么样?” 虞冶惊恐的抬起头,望向面前一脸平静说出这句话的少年。 沈泠转头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的人,将他眼里的惊恐全都收入眼中,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笑盈盈的开口道:“要不要试试?” 虞冶不知道怎么突然来了力气,爬起来就往门口跑,下一秒,后背的骨头一响,猛的被踹到了地上。 “怕死吗?”沈泠一步一步的走到虞冶面前,微微蹲下身说道,“那我给你一个机会怎么样?” 京都余府—— 余简案看着从床前站起身的大夫,急忙上前问道:“如何?” 大夫摇了摇头,“此毒毒性不烈,但就是折磨人,若不及时解毒,只恐……” 余简案闻言,心里了然,眼神空洞的看着躺在床上面色痛苦的人。 “大人,大人!”门外的小厮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手上还捧着一个东西。 余简案转头看向他,声音微弱沙哑:“怎么了?” 小厮捧着手里的东西走到余简案面前,跪下说道:“有人将这个放在了门口。” 余简案闻言伸手打开那个盒子,里面除了一粒药丸之外,还有一张字条,他看着那张字条,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颤抖着手将那个盒子拿起,看向小厮,“送药的人呢?” 小厮摇了摇头:“没看见人。” 站在一旁的大夫也看了过来,眼里先是一喜,然后又闪过一丝警惕,“余大人,这药不知真假,真的要喂给公子吗?” 余简案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拿起木盒中的纸条,将药交给大夫,“不会有假的。” 大夫看着手里的药,不解道:“大人认识送药的人?” 余简案小心的将手里的字条收好,望了望从窗口打进来的月光,“见字如面。” 沈泠是看着那小厮拿着木盒走进去之后才离开的,刚走出没多远,就看见了一身便衣站在路边等他的王喜,王喜身后还站着两个穿着黑衣的人。 他看向沈泠,微微行礼道:“沈丞相。” 沈泠冷眼看着面前的人,轻笑了一声,“王公公大半夜不休息,在街上站着干什么?” 王喜看了眼一身轻装的沈泠,“沈丞相不也一样吗?” 未了,又说道:“陛下有请。” 沈泠抬头看了看天色,故作烦恼的看向王喜,“天色已晚,陛下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再说?” 王喜一愣,许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回答,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看着沈泠从自己身边走过去。 旁边站着的两个黑衣人见状蹭的一下就向沈泠冲了过来,沈泠弯了弯腰,头顶的匕首挥空,下一瞬,另一个黑衣人不知怎得绕到了沈泠的身后,手中的匕首朝着他的背就刺了下去。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烦躁,扫腿将身后的人弄倒在地上,一脚踩在他拿着匕首的手腕上,转头抬手接住前方砍过来的刀刃,血顺着手掌的纹路流了下来。 一旁王喜看着沈泠紧握着刀刃的左手,面露惊慌,后退了一步,下一秒就看见沈泠一拳打在黑衣人的肚子上,骨头碎裂的声音传了过来,刚刚还站着挥匕首的黑衣人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带血的匕首掉落在地上,沈泠全然不顾还在流血的左手,侧头看向面前唯一还站着的王喜,“王公公,今天能不去了吗?” 王喜看着倒在地上一个昏迷一个死死的捂着手腕的人,喉咙微微吞咽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也不让公公难做,”沈泠扬起自己还在流血的手掌,“王公公就和陛下说,沈泠仪容不整,恐惊天颜。” 话落,沈泠不再管身后的人,转身消失在长街夜色中。 他当然知道靖帝找他是为了什么,让王喜带人守在余府外面就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可无论怎么样,这件事,他非做不可。 沈泠推开府门,一眼就看见了还坐在地上没有走的人,轻叹了口气,“我没有多余的钱给你。” 段阿弟闻言急忙摇了摇头,跪在地上看着站在月光下的少年,诚恳的说道:“我不是要钱的。” 沈泠垂眸看着面前如果不说话,浑身脏得根本看不出是个女孩子的人,“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是来报恩的。” 沈泠看了她良久,最终移开视线,抬起脚往院里走:“我不需要。” 段阿弟闻言却没有放弃,双手伏在地上,高声说道:“我需要,我虽然没有钱还给你,但不想欠你什么,等还清了,我自己会走。”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过了很久,久到段阿弟以为沈泠已经回到房间睡觉去了,她才抬起头看过去,结果对上了不远处站在原地侧头看着她的沈泠。 少年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动,如一潭死水般的看着跪在地上无比执着的人,“你能做什么呢?” 段阿弟面上一喜,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什么脏活累活都可以。” 沈泠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段阿弟。” 天上被乌云遮挡的月亮显现了出来,月光冷冽的照在她的身上,她看着不远处的少年沉默了一瞬,转过身没有再看自己,良久,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以后就叫段槿吧。” 段阿弟怔愣住了,半晌喃喃的念道:“段槿……” 第二日沈泠直接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没有去上早朝,谁知午时王喜又带着人找到了他府上。 段槿打开府门看着外面站着的人,一眼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不一般,弯腰道:“我家大人身体不适,不见客。” 王喜看着面生的段槿,皱了皱眉,拿出袖子里的圣旨,厉声道:“陛下召见,烦请沈丞相走一趟。” 段槿一愣,跪了下去,想起沈泠今早与她说的话,语气没有丝毫动摇,“我家大人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大胆,”王喜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将这个刁奴拿下。” “王公公好大的威风。” 王喜闻言抬头看过去,沈泠穿着一身竹绿色的华服走了出来,眉眼带笑的看着他。 段槿看着走出来了的沈泠,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王喜轻哼了一声:“奴家不如沈丞相威风。” 沈泠看了眼手指微微发抖的段槿,转头看向王喜,眉眼柔和,“陛下见我有什么事吗?” “丞相去了便知。” 沈泠抬头扫了眼高高悬挂在天上的太阳,心里算了算时辰,半晌轻笑了一声:“陛下就算叫我去,如今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大皇子府。 秦知简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戴着面具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用尽所有的力气打翻桌子上的茶杯,“你……” 话还没说完一口血先吐了出来。 “你……给我下了什么?” 虞冶静静的站在桌旁,看着秦知简趴在地上朝他爬过来,后退了两步,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放在地毯上。 秦知简见状急忙拿了起来,不管不顾的全倒进了嘴里,下一瞬疼痛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剧烈,只觉得五脏六腑全都移了位置,一股窒息感涌了上来,一双红得能滴血的眼睛望向虞冶,“不……不是解药……” 虞冶淡淡道:“小人并没有说那是解药。” 秦知简张嘴咳了两声,一口血喷了出来,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只觉得有什么从眼眶里流了出来,伸手摸到了温热的泪水,但又好像不是泪水,有一股血腥味,下一瞬视线变成了一片红色。 求生的欲望驱使着他离开这里,虞冶要杀他,疯子,都疯了。 “后院住的真是个怪人,每次给他送饭都戴着个面具,什么话都不说。”端着饭菜的丫鬟对旁边的丫鬟说道。 旁边的丫鬟轻打了她一下,警惕的说道:“那位是府中的贵客,不可乱说,等下被别人听去了……” “啊!”端着饭菜的丫鬟惊恐的看着前方,手中的饭菜掉在了地上。 另一个丫鬟也转过头看过去,只见一个人从房间里吃力的趴了出来,七窍流血,下一瞬滚下了台阶,没了动静,身后是一条被拖出来的血路。 消息传到宣政殿的时候,靖帝煮茶的手顿了一瞬,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刚进宫的沈泠。 沈泠听着王喜传来的消息,嘴角微微上扬。 靖帝挥了挥手,让王喜退下,将茶瓯里的茶叶倒入茶壶中,淡淡问道:“为什么?”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不解,似乎不懂眼前这人为什么问出这句话,“没有为什么,陛下想留大殿下一命,所以一而再的诏我入宫。” “可在我这里,秦知简从来就没有什么活路可言。” “借刀杀人,你现在这样当着朕的面说出来,”靖帝将茶壶里的茶水倒出来,“就不怕朕治你的罪吗?” “陛下不会,至少现在不会。” 沈泠说道:“陛下也同样不想让大殿下居于朝堂之上,种种宠爱也不过是对先皇后残余的情意而已。” “说到底,在陛下心里没有什么比江山重要。” 沈泠拿起桌上温热的茶杯,刚送到嘴边,手上一顿,停了下来。 殿内香炉里的青木香燃烧着,丝丝缕缕的烟雾缠绕在周围,不肯散去。 靖帝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茶喝了下去,轻笑了一声,“沈泠,你说的对,我这一辈子确实对权利最为痴迷,谁也不能动。” 秦知简中毒身亡的消息很快传了出来,虞冶于房中持剑自刎,留下一张宣纸,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这些年秦知简干过的事情,桩桩件件,闻而生厌。 世人都说两人是畏罪自杀,也有人猜测是谁蓄意谋之,总而言之,曾经深受圣恩,最有望成为太子的大皇子,一日之间成了尘土。 往日支持大皇子的朝臣这几日在朝堂上皆是一言不发,唯恐被谁捉住了尾巴。 张兆祥举家搬离京都,离开时特意去丞相府求见沈泠,沈泠没有见他,段槿将人请走了,回到院里看着躺在玉兰树下的躺椅上的沈泠,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 姜羡安找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玉兰树上的花已经掉落的差不多了,仅存的几片花瓣死死的抓住那枝条,好似只要不落下,花期就还没有结束。 杨省之没死前,沈泠时常像现在这般安静,但会说一些俏皮话,杨省之死后,沈泠也时常会望着某一处发呆,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份安静里面多了几分寂灭般的悲凉。 姜羡安没有上前打破这份寂静,远远的站在院外,窥看着这个外界传言不可一世的少年权臣,只觉得像他这般的人,人生不该留下一件憾事。 明明一切都已经做到最好了,老天爷怎么偏偏喜欢将人戏耍呢。 第82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50 南靖永乐六年十月二十七日,靖帝大寿,各地官员皆受邀入京,普天同庆。 那日京都城内格外热闹。 华灯初上,照亮了半边夜色,街边酒楼客栈的屋檐下挂着年边才会挂的大红灯笼,红绸丝缎随风扬起。 取一碗甘泉酿酒,折一枝桂花泡茶,青石路上闪着的月光被踩得细碎,笑声、乐声、叫卖声,声声入耳。 彼时皇宫,靖帝于瑞鹤园内大摆筵席,上至王公贵胄,下至微末官吏,皆能斟酒言欢,人群熙攘,座无虚席。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问了个礼,方才还在谈笑的官员纷纷放下手中的杯盏回头望去,园口慢慢走进一个身影,一身降紫色朝服,锦缎之上,丝线勾勒出的云纹瑞兽若隐若现。 段槿站在园外望着走进园内的沈泠,无数道视线聚集在这人身上,这人却好似没察觉似的,没有丝毫停留的向前走,周围的人低头纷纷行礼。 林许坐在席间望着不远处被众人问好的少年,面色复杂,永城一别,还以为此生不会再见,只是今日一见,总觉得与往常不同。 沈泠淡淡的应了周围的人几句,转身朝自己的席位走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他怔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转头望去。 不远处的青松下,蒋澜一身蓝衣的站在那儿,一双桃花眼带着些许笑意的看着不远处神色淡淡的沈泠,抬脚走过去,“好久不见,沈大人。” 沈泠看了他许久,唇角带起一抹浅笑,“蒋希贤。” “难为沈丞相还记得下官。”蒋澜轻笑道。 确实已经许久未见了,沈泠看着面前还如之前那般嘴上不饶人的蒋澜,眼里久违的染上了一丝真切的笑意,“蒋大人还是如此。” 蒋澜闻言面上的笑意不减,别时还是同科进士的人,现如今却成了闻名于天下的权臣,沈泠的所作所为他远在益州也有所耳闻,今日故人再见,确实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沈大人倒是变了许多。” 蒋澜说道:“不似从前那般锐利了。” “是吗?” 蒋澜静静的看着面前丝毫不在意的人,继续说道:“我可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在才学上输给了你。” 沈泠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周围的人都朝这边望了过来,面露不解。 林许看着不远处难得那么畅怀大笑的少年,眉间的愁绪渐渐消散,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蒋澜则是微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莫名笑得很开怀的人,心里的烦闷涌了上来,刚想说什么,就见沈泠满笑意的看向自己,眼眸湿润,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微弱的灯光下折射出一点水光,一如当时在庆和殿内的惊鸿一瞥,蒋澜心头一颤。 沈泠看着面前眉眼疏淡的人,微微颔首,笑道:“我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赢了你。” 若硬要将他与蒋澜相比较,只能说一句,各有所长。 蒋澜闻言微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弯腰向沈泠行礼,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沈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转头看向从园口走进来的靖帝,瑞鹤园内的所有人见状都跪了下去,沈泠微微弯了弯腰,低头行礼。 靖帝看了沈泠一眼,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平身,走到上方的座椅上坐下,同行的妃子也相继入座。 沈泠看向多日不见的沈净,沈净扫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靖帝到了之后众臣就开始纷纷献寿礼,沈泠安静的坐在席位上,沈净突然开口说道:“你伯母知道你不会准备这些东西,让我替你备了一份。” 沈泠一愣,看向一旁一脸严肃的说出这句话的沈净,良久点点头,“民则改日再亲自与伯母道谢。” 沈净轻嗯了一声,目光都没有分给沈泠半分,看着从下方席中走出来的人,眉头微皱。 “陛下洪恩广布,泽及万民,值此万寿圣节,臣沈沐,今献此薄礼,愿陛下如南山之寿,国祚绵延,千秋万代。” 沈沐? 靖帝端着酒杯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下方弯腰行礼的人,半晌没有说话,又转头看向同样在看着沈沐的沈泠,轻笑了一声,“沈卿有心了。” 沈沐闻言站起身走回自己的席位上坐好,全程都没有看沈泠一眼,倒是对沈净微微点了点头。 一旁的沈净看着沈泠低垂下眉眼,犹豫了许久开口道:“二弟此次入京不会待太久。” 沈泠眼中清明,笑着看向沈净,“大伯无需担心,民则与他并没有什么情意可言。” 沈净闻言移开视线继续看着前方,宴会差不多要结束了,一直没有说话献礼的苏靖远此时才站了起来,走到靖帝下方。 靖帝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靖江郡王是给朕准备了什么压轴礼吗?” 苏靖远看了坐在上方的靖帝一眼,跪下行礼道:“臣没有给陛下备礼。” 沈泠闻言抬起头看向苏靖远,靖帝的面色此刻也好不到哪去,眯了眯眼睛,“那靖江这是何意?” 苏靖远从袖中拿出一个木盒,双手奉上,“臣想将此物交还给陛下。” 靖帝看了眼苏靖远手中的木盒,拿着酒杯的手指收紧,对身边的王喜使了个眼色,王喜急忙走下去将木盒拿了上来,打开递到靖帝面前。 木盒中,一块虎符静静的躺在里面,平日里古朴威严的东西此刻却显得无比乖顺,靖帝眼里满是笑意,扬了扬眉,看向苏靖远,“苏老将军这又是何必呢?” 苏靖远低垂着头,大声说道:“承蒙陛下信任,奉臣于危难之间,由是感激,今战事已平,虎符在此,恭请陛下收回。” 沈泠看着苏靖远,心下了然。 如今苏家可谓是京中新贵,谁人见了都要避让三分,不同于往日的萧条,如今若不及时藏锋,恐怕日后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靖帝封他郡王的时候可能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步,苏靖远不痴于朝堂之争,又极其疼爱其孙子苏砚,若想在权利的棋局里全身而退,唯有交出虎符,老老实实的做一个闲散郡王。 见想要的东西已经得手,靖帝也不欲多留,站起身奖赏了苏靖远几件东西,说了几句话,就带着一众人离开了。 沈泠见状也起身向沈净告别,走出了瑞鹤园,刚带着段槿走至宫门,就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转过身去,看见了小跑过来的林许。 林许轻喘了口气,看向站在宫门前的沈泠,轻声道:“沈民则。” 一如永城初见那夜,月光淡淡的洒在少年紫色的衣袍上,洁白如玉的脸颊上神色自若,羽捷轻颤,琥珀色的眼眸静静的望向自己。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是久别重逢。 “敬轩。”沈泠眼眸一瞬间染上笑意,向林许走去。 林许穿着深红色的官服,眼角被风吹得泛红,此刻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人,弯起了眼眸,鼻尖上的那点红痣好似活了过来,让人忍不住地想触碰。 段槿看着面前谈笑的两人识趣的离开,去宫外先将马车赶了过来。 林许走出宫门,看着坐在马车前的段槿,侧头问道:“这位是?” 沈泠看向段槿,“段槿,府里的人。” 林许闻言点了点头,打趣道:“你可算是买了心心念念的宅子了。” 沈泠想了想与林许讲过的城西宅子,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算不上是心心念念。” 话音刚落,林许侧头看着沈泠的侧颜良久,语气平静,“沈民则。” 沈泠抬头轻嗯了一声,听着面前的人说道:“出什么事了一定要说出来。” 林许看着面前明显比之前落寞了许多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担忧,“有些事情不是一个人可以解决的。” 沈泠听着这话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后来发现自己曾经也和林许说过同样的话,只是不同那时,现在好像没有一个人能帮他,半晌,他轻声回道:“林敬轩,你很闲吗?” 林许怔愣住了,看着面前说出这句话的人,心里莫名的烦躁。 沈泠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话已经说出去了,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抬眸看向林许。 林许轻叹道:“我可不闲,但是,沈泠,我们是朋友吧。” 沈泠停顿了一瞬,随即点点头。 林许见状扬起一抹笑,眉眼柔和,“既然是朋友,那我就有足够的理由帮你,不是吗?” 沈泠看着林许柔和的面容,心中那坛平静的死水微澜,半晌移开视线,语气别扭,“喝酒吗?我请。” 林许一愣,想起之前沈泠在永城说过要请他喝酒的事情,眼里满是笑意,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离开永城有一段时间了,明日清晨便要启程回去,下次一定。” 沈泠闻言,看着林许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默默念着他最后说的那四个字,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抬脚走上马车,对段槿说道:“回府吧。” 城东丞相府外,沈泠一下车就看见了蹲在府门口的一众人,脚步一顿,抬头看了看牌匾上丞相府那三个大字,才确定段槿没有走错地方。 段槿也一脸不解的看着守在门口的一众人,恭敬的对沈泠说道:“要不要报官?” 沈泠摇了摇头,走了过去,看着面前有点眼熟的人,面露疑惑,“张启铭?” 张煦闻言抬起有点困倦的脸,见到沈泠的那一瞬间,本来还微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大,啪的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沈泠一愣,伸手想去扶,“你这是干什么?你没有和你爹娘一起离京吗?” 张煦没有起身,说道:“学生是来投靠丞相的。” “投靠?”沈泠不解,看了看张煦身后的一众人,甚至在里面看见了苏砚的身影,一瞬间像是被气笑了,眼里闪过无奈,“简直是胡闹,现在马上都给我回去!” 说罢,沈泠就带着一旁站着的段槿走上了台阶,掺和在众人中的苏砚见状也走了出来,与张煦一起跪在地上说道:“学生愿誓死追随丞相,此生不悔。”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跪下行礼道:“学生愿誓死追随丞相,此生不悔。” 沈泠走进府门的脚步一顿,回头望向那一张张都有点印象的脸,这些人都是当时他在国子监教过的学生,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再回头看,或许还真应了杨省之的那句话。 “以民则兄此等才学品德,日后追随其后之人,必不会少。” 沈泠轻叹了口气,看着跪在身后的一众人,轻声劝解道:“我现在可是外人口中的奸臣。” “不仁,不义,不孝之辈。” “这样你们也要拜入我门下吗?” 张煦抬头看着站在上方的少年,语气坚定,“是好是坏,自有后人定论,学生只相信自己的心。” 沈泠闻言沉默了半晌,最后转身走进府门,低声说道:“随你们去吧。” 段槿看着下方一个个面露喜色的人,转身跟在沈泠身后走进府门。 寿宴结束第二日,靖帝就颁旨封三皇子秦知礼为太子,并许蒋澜为太子少傅,消息一出,从前一直名不见经传的蒋澜一时成了京都城内新的饭后闲谈。 随后没过多久,靖帝突发恶疾,连夜诏太子入宫,准太子代替监国,不出半月,靖帝病逝,举国同悲。 南靖永乐六年十一月二十日,太子秦知礼继位,改年号为元启。 元启一年六月,太傅沈净辞官返乡,其子沈琛屡立战功,拜上将军。 同年七月,苏靖远于乡下小院病逝,其孙苏砚拒绝袭其爵位。 同年十月,户部尚书余简案辞官回乡,户部侍郎贾翊升为户部尚书。 余简案看着站在城门口来给自己送行的沈泠,已经开始模糊的眼里满是笑意,“沈丞相,此去一别,不再相见。” 沈泠闻言,微微弯腰行礼,“保重。” 余简案看着面前直起身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怀念,“我之前说沈丞相不像是这个俗世里的人,确实有些许偏差。” 元启三年三月,南靖开朝以来第二十二场春闱开始,群才聚集,难分高下,后世将这一年参加科举考试的学生称为南靖的半壁江山,而力压群雄夺得魁首的是靖江郡王之孙,苏砚。 元启七年二月,丞相沈泠颁布多条律法,减轻税收,百姓称其好。 同年三月科举,张煦中榜眼。 连续两届科举,封官进士皆出自丞相沈民则门下。 元启七年冬,沈泠看着站在院里扫雪的段槿,轻声问道:“你要学武吗?” 段槿一愣,不解的看向沈泠。 沈泠只是淡淡的解释道:“你是女子,学一些武功傍身,以后孤身一人自是好一些的。” 段槿闻言只觉得这句话还带着点别的意思,但又实在难以捉摸,想着自己再过不久就要离开了,学些武功自是没有什么坏处的,回答道:“我想学。” 沈泠闻言点点头。 元启八年冬,元启帝诏丞相沈泠入宫,沈泠回府后吐血不止,数日未曾上朝。 姜羡安从外地赶回京都见到沈泠的时候,眼前这个无所不能的少年权臣此刻已经双目失明,只是安静的坐在那棵玉兰树下,太阳从光秃秃的枝桠里照下来,洒在少年无神的双眼上。 姜羡安放轻脚步走到沈泠身边,张了张嘴,一瞬间发不出声音,眼眶湿润的看着面前的人。 沈泠像是感觉到了身边来了人,侧头道:“段槿?” 姜羡安一愣,只觉得眼前这人不是自己认识的沈民则,沈民则的武功那么高,此刻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站在他身侧的人是自己。 “沈民则……” 沈泠一愣,听着耳边模糊的声音,良久心里了然,唇角带起一抹浅笑,“永舒啊。” 姜羡安转头看向别处,良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怎么回事。” 沈泠静静的听着,然后好似无所谓的说道:“中毒。” “什么时候的事情?” 沈泠想了想,“很久以前了,先帝还在的时候。” 靖帝其实是一个比谁都狠的人,从殿试看到沈泠和蒋澜的文章起,他就将这两人加入了自己的棋局中。 后来沈泠渐渐逃离了他的掌控,他便开始想着怎么能稳住局面,于是,每每沈泠来的时候,宣政殿内都燃起了熏香,沈泠刚开始并没有在意,直到秦知简死的那一天,他在宣政殿内端起那一杯茶的那一刻,他才惊觉,原来自己的命早已被眼前这人握住了尾巴。 从沈泠一剑砍下秦知闲头颅的那一日起,靖帝就已经将棋局矫正了一次,将蒋澜这颗棋子留给了秦知礼。 然后,为了让沈泠放松警惕,靖帝自己也吸入了许多熏香,日积月累,毒入肺腑,无药可解,搭上了自己的命,才堪堪在自己的棋局上赢了沈泠半子。 乱世需要像沈泠这样的奇才,挽大厦之将倾,可盛世却不需要沈泠这样不把皇权放在眼里的人,于是,有了蒋澜。 已经从太子少傅成了太傅的蒋澜看着外面难得的烈日,转头问身边的侍卫,“今日沈泠也没有出府吗?” 侍卫回道:“沈丞相一直未曾出府,姜尚书家的公子倒是进了丞相府。” 姜羡安啊,那个经商能力出众的姜家嫡子。 蒋澜想道,说起来,这个姜羡安与沈泠算得上是至交。 侍卫犹豫了一下,问道:“沈丞相此次病重,是陛下做的吗?” 蒋澜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看着外面的枯藤。 现如今的陛下才不会害沈泠。 他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朝堂三百七十官,官官不离沈民则。” “你说,这样的人谁能放得下心来呢?” 元启九年初春,沈泠感受着外面已经变暖了许多的太阳,轻声与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姜羡安说道:“春天了啊。” 姜羡安看着面前日渐消瘦的人,知道他的耳朵已经听不见自己说话了,却还是轻轻的嗯了一声,“是的,春天了,沈民则你要好起来啊。” 沈泠摸索着轻轻握住姜羡安的手,苍白的嘴角牵起一抹笑容,“永舒,我这一生,没有半分是虚度的。” 姜羡安点点头,眼泪不断的从眼眶里流出,打在沈泠苍老了许多的手背上。 段槿站在门外看着这个曾经无所不能的少年权臣此刻奄奄一息的躺在椅子上,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 元启九年春,丞相沈泠病逝,元启帝闻言卧病在床,醒后赐沈泠谥号为文忠。 而本该在沈泠死后就离京的段槿却又留了下来,日日打扫着城东的那座宅子,一年又一年,院里沈泠最爱的玉兰自沈泠死后再也没有开过花,无论段槿如何精心照料,也无可奈何。 段槿却很执着的请了很多了解玉兰树的人来看了,结果那些人都说这棵玉兰树早就已经死了,她愣住了,明明前几年还开花开得好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段槿蹲在树下失声痛哭起来,她十七岁遇见沈泠,没有见过沈泠从前的狂妄,只记得沈泠成为丞相后的淡薄,寿宴结束那晚,她看着府门外跪着的一众人,心里满是不解,为什么天上地下偏偏要追随眼前这人呢? 但或许,从沈泠为她着想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明白过来了,并且,从那一刻起,她就无比清楚的认识到,从此以后,无论生死,她都愿意追随在这个人身后。 段槿擦干眼角的泪水,站起身望着眼前的玉兰树,良久,泪水再一次从仰起的侧脸上滑落。 南靖佳康十二年灭国,曾经无比繁华的南靖盛世就此结束。 后世史书记载,南靖中期数次波折,沈泠一人,给国力衰竭的南靖续了三十年。 后人谈及南靖后期的柱石之臣,皆拜师于沈门。 第83章 明月高悬独不照我(秦知礼番外) 我叫秦知礼,南靖靖元帝第三子,我母妃是一个小小琴师,于宫宴中被靖元帝一眼看中,入宫后也受了一段时间恩宠,但没过多久就和后宫中的其他女人一样,被厌弃了。 我三岁那年,母妃病逝,皇宫的冬天格外的冷,我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在太后的宫殿里,那个祥和的老妇人抚摸着我的头,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后来太后就以调养身子的理由将我留在了宫里,她请夫子教我读书识字,记得我的喜好,除此之外,与我一同陪在太后身边的还有一个女孩子,她也是靖元帝的孩子,只不过与我不一样的是,她极其受靖元帝喜爱。 南靖昭明二十四年,太后病逝,靖元帝大悲,改年号为永乐。 永乐一年,十七岁的我被封为了端王,自此在皇宫外安府,被封了王,大体上就是丧失了皇位的竞争权,再加上我并不讨靖元帝喜爱,我的那两个哥哥和朝臣们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秦知妍倒是时常来我府上找我,她性子洒脱,不喜拘束,而我性子冷淡,又因为身体原因不喜跳动,所以时常会听见她说我无趣。 “日后哪家姑娘嫁给了三哥你,整日待在府里不得无趣的发霉。” “我以后一定要带着嫂嫂多出去走走,哪有像你这么无趣的人。” 我每次只是笑笑不说话,她在旁边说累了自然而然的就闭嘴了。 我就这样待在端王府里整日喝茶看书,无聊起来就在园子里种几株花草,偶尔听秦知妍发一下牢骚,日子也算闲逸。 直到那天下午秦知妍再一次闯进我的书房,这次她难得的没有对着我说无趣,而是不停的骂着一个叫沈泠的人,直到天色变暗才停了下来,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沈泠这个名字,秦知妍一堆话说下来,我却觉得沈泠没有说错什么,反而觉得他这人有趣极了。 其实从秦知妍口中得知街边对沈泠的传言时,我便已经可以从中窥见沈泠日后的路,那时我便想,这样一条路,那个世人追捧的状元郎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后来监察御史杨棣触怒靖元帝,沈泠无诏归京,跪在宣政殿门外。 那几日的天气格外燥热,每一刻都让人难熬。 许久没有见过的靖元帝突然诏我入宫,我本以为是有什么大事,他却只是叫我一起下棋,沈泠没来之前 ,我落下的每一颗棋子都只能说是无功无过,靖元帝也不急,每次都在可以赢的时候露出一个不能忽略的破绽,让我不得不在那一处落子。 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得知沈泠跪在门外的消息后,我原本就不在棋盘上的心思更加分散。 “再不用心,你就输了。” 我看着说出这句话的靖元帝,棋盘上的局势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按照我之前的想法,现在就应该老老实实的落在一个掀不起任何波澜的地方,然后站起身说一些恭维的话,转身离开。 可莫名的,我想起了还跪在外面的沈泠,窗外突然下起的雨让人心烦 ,原本应该落下的棋子换了个方向,下在了其他地方。 靖元帝看着落下的那步棋,问我是不是认识沈泠。 哪有什么认识,只不过是对他的事比其他人要有兴趣一些罢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沈泠,难得狼狈的沈泠,没有人知道我那时平静外表下的喧嚣,那一眼,好像就已经注定了我的内心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随意。 我开始刻意关注沈泠的消息,开始担心他,开始费尽心思的接近他,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沈泠太忙了,他忙着查案,忙着救人,后来又远赴边关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名扬天下,成为了南靖开朝以来最为年轻的权臣。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这样的人我该怎样才能让他分一丝光亮给我呢。 我不得其解。 后来最有望成为太子的大哥也死了,平日安静的端王府一夜之间成为了朝臣们的眼中珍,来访的人每日数都数不清,以往没有任何交集的人也全都找了上来。 唯有沈泠,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等到沈泠。 他难道不想要权力吗,如果他想的话,那个位置我也可以坐,他想要的东西我也能给,他只需要分一点目光到我身上就可以了。 这样就足够了。 没有任何意外,靖元帝寿宴结束后昭告天下封我为太子。 他死前的那一晚诏我入宫,往日难以捉摸的帝王在那一刻终于放下了心中所有的防备,他和我说了很多,他说蒋澜有才,比沈泠更适合以后的南靖,朝中所有事情,他都一一告诉了我。 “沈泠不会成为阻碍的。” 他这样说,我心里涌起了不好的预感,可在这之后,靖元帝什么都没有说,就好像看透了我心中的阻碍一样,就好像在告诉我成为帝王必须要放下什么一样。 可对于沈泠,我没有任何办法。 我一直对靖元帝死前说的那句话耿耿于怀,王喜在靖元帝死后就消失不见了,无可奈何之下,我找到了沈泠。 我看着坐在我面前的人,他还是如以前那般,但又有一些不同。 听完我说的话后,沈泠没有任何反应,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看着我,良久,说道:“陛下不需要为这件事而忧心的。” 话音刚落,我心里所有肮脏的心思仿佛都被搬到了太阳底下,无处可逃。 “沈民则,我是在担心你。” 沈泠闻言并没有多大的波动,唇角依旧挂着那应付人的笑容,“先帝若是还在世,大抵会后悔自己将皇位传给你。” 我不解,“你什么意思?” “陛下想知道先帝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沈泠说道,“臣告诉陛下就是了。” “臣中毒已久,现如今已武力全失,死期将至。” 死期将至? 我看着面前无比平静的说出这句话的人,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周围安静了下来。 聪明如沈泠,或许早已预知到了命运的死局,并且无比清醒的计算着自己剩余的时间,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到了极致。 怎么能有人对自己这般心狠? “你……为什么告诉我?” 事到如今,我不相信面前这人对死亡有任何恐惧,又或者说对我有任何怜悯,可怎么办呢,哪怕他说出这句话是带着目的的,我也愿意将性命全权交付到他的手上。 “陛下如果觉得愧对于臣,臣只希望,臣死后,陛下能善待朝中沈门子弟。” 沈泠看着面前的年轻帝王,无比坦荡。 我沉默了许久,忽的低笑起来,这算什么事。 我多年以来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小心思在沈泠眼里早已显现出来,没有戳破,没有意外,只是在死前坦荡的拿出来做最后的筹码。 沈泠对任何一个人都无比宽容,可偏偏对我,没有丝毫怜悯,不给一丝念想。 “沈民则,我会恨你的。” 心里的无奈驱使着我说出了这句话,以此来伪装出一副铠甲,仿佛从此以后就能将他从心里拔出来。 “陛下,恨一个死人是没有用的。” 我看着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像从前一样,很忙,挂心着身边的人,忙于政治,心系百姓。 我当时就想,如果我不是皇子,不姓秦,没有坐上皇位,我是不是也能在平常的一天搭着他的肩膀叫一句民则。 大部分人的死会让亲近的人丧失活下去的希望,但还有一些人的死能让人在心死后继续活着。 沈泠就是这一种人,他的死没有带走任何一个人,但同样的,所有人都被困在了他还活着的时候。 我大病了一场,梦里浮浮沉沉,我梦见了母妃,梦见了沈泠还梦见了太后,到最后醒过来,守在床边的只有秦知妍。 我说不清我对沈泠到最后是爱多还是恨多,但自此之后,每每见到与沈泠有关的人,都会不自觉的宽容两分。 那时我才知道,这么多年,我爱那明月,也恨那明月独独不照我。 秦知妍一生都没有被什么束缚,南靖繁华不需要什么和亲,她可以选择她可以选择的一切,三十岁的生辰宴她在京都城内放了三个时辰的烟花,京都城内所有的人都挤在街头仰望着天上绚烂的花火。 烟花声中,她转头看着我,眼里少了些许少时的肆意,添了几分悲情,对我说道。 “总觉得,沈丞相那样的人,不该是这一种结局呢。” 第84章 言不尽,难顿首(沈民则番外) 段槿打扫沈泠书房的时候在书案下找到了一封没送出去的信,这是沈泠死后的第五天,她看着信封上难掩傲气的字迹。 “伯母沈氏唐夫人亲启。” 段槿伸出手指抚摸着那几个字,低垂下眉眼。 莞州陈郡,沈府老宅内,唐婉茹看着面前洒扫的婢子,慢慢走到凉亭下的石椅上坐下,眉头微皱,顺了顺气,近日来她总觉得心烦意乱,眼皮跳得厉害,前几日半夜还被梦惊醒了,沈净安慰她没事,但她一想起那个梦就觉得不安心。 “大公子可回信了?”唐婉茹看向身边的老嬷嬷问道。 老嬷嬷摇了摇头,宽慰道:“陈郡离京都路途遥远,大公子事务繁忙,回信应当还需要几天。” “是吗,”唐婉茹轻叹了口气,“钱姨,我前几日做了个梦,梦里所有的花草都枯死了,山崩海啸,不见天日。” 钱嬷嬷看着面色凝重的唐婉茹,沉默了一瞬,走上前去伸手帮唐婉茹揉肩,“许是这几日夫人你一人打理府上事物累着了,这人一累啊,就容易做噩梦,不是什么大事。” 唐婉茹闻言眉头松开了些许,轻轻拍了拍钱嬷嬷的手背,“希望吧。” 话音刚落,远处小径上一个小厮跑进了凉亭,看着唐婉茹行礼道:“夫人。” 唐婉茹看向他,“怎么了?” 小厮继续说道:“府外来了个女子,求见夫人,说是有东西要亲自交到夫人手里。” 唐婉茹一愣,和钱嬷嬷对视了一眼,犹豫了一瞬,起身走出凉亭,朝府门走去。 沈府老宅外,段槿牵着马站在台阶下,头顶的太阳照在她的脸上,一滴汗水从脸颊左侧滑下。 唐婉茹看着面前一身红色骑装的女子,在脑海里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下,发现并不认识这个人,但就是觉得有几分眼熟,“姑娘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段槿闻言向前走了两步,从怀中拿出那封信,双手递到唐婉茹面前。 唐婉茹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那封信,看着信封上的字,面色一喜,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此人,“你是民则府上的人。” 段槿一愣,点点头。 “民则近况如何,可还好?”唐婉茹语气里满是激动。 段槿看着面前一脸欣喜看着自己的妇人,抿了抿唇,低垂下眉眼。 唐婉茹见状神色一怔,沉默了一瞬,小心的开口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段槿不语,行了个礼转身骑上马就离开了。 唐婉茹往前追了几步,看着骑着马快速离开的背影,低头看向手里的信。 “伯母沈氏唐夫人亲启。” 只犹豫了一下,便拆开了信封,展开信纸—— 伯母大人膝下: 侄儿沈民则叩禀金安。 元启一年六月一别,已是许久未见,不知伯母大人与伯父大人身体是否康健,望安好。 城东住宅的玉兰已经开始发芽,但总觉得比起沈家小院的差了一些,可能人越是闲下来就越容易思旧。 当伯母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民则大抵已经离世,怀瑾兄长应当还未曾告诉你这个消息,愚以为,伯母定不愿从他人口中听到民则逝世的消息,故写此信告知。 民则一生命途多舛,到头来功成名就,却并非心之所愿,憾事良多。 一憾身不由己,二憾友人离世,三憾不能长伴于伯母膝下,孝义两失。 那日伯母深夜送面,民则未曾细想,后来永舒提及,方才知那日其实是民则生辰。 伯母心细,送面饱腹是假关心民则是真,后来先帝寿宴,伯母交代伯父为民则备礼,本应当面感谢,却迟迟没有去见伯母,实乃惭愧。 民则幼时不得父亲喜爱,父亲几次动用家法,伯母常常挡在民则身前,指着父亲叫骂,外人当时皆传伯母为悍妇,民则不以为然,自认为,伯母乃当世之时最为英勇之人。 民则从小不善言辞,伯母打趣我,欲将民则比做那榆木呆子,说到最后却言,安静一点也不会有任何人会说你半分不是。 后来父亲远居,伯母力排众议将民则留在沈家,民则与他早已无半分真情,先帝寿宴时遥遥一望,只觉物是人非。 民则一生未曾见过母亲大人,也未曾有过什么念想,自以为生性凉薄,面对死生之事亦没有放在心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伯母。 二十年来,伯母常挂心民则安危,民则由是感激,只此一事,二十年不敢忘却。 伯母闻此噩耗,定要伤怀,民则不孝。 夫死生为昼夜常理,自古圣贤亦不例外,民则不过先行一步,伯母务悲。 万千情绪,言不尽,难顿首,唯愿伯母日后常喜乐,身常健。 不孝侄儿沈民则敬上 手中的信掉落在地上,唐婉茹按住自己微微发抖的手,嘴唇轻颤,跪在了地上。 钱嬷嬷见状急忙上前去扶她,只见面前总是无比坚强的妇人此刻泪流满面,手指颤抖的抓住自己的衣袖,嘴唇张开了几次却说不出话来,只能蜷缩在钱嬷嬷身边。 沈净回府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他心头一颤,跑过去用蛮力扶起跪在地上起不来的唐婉茹,双手支撑着她的身体,轻声安慰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不哭。” 唐婉茹一瞬间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手指死死的抓住沈净的衣服,指尖泛白,大声哭了出来。 “我要回京,沈絮呈,我要回京!” 沈净愣了一下,拍着她的背,“好,好,回京。” “我要回京,”唐婉茹喉咙已经开始嘶哑,一双眼睛红透,“我要回京……” “他们都欺负他……” 沈净没有说话,听着唐婉茹像是呛到了一样,撕心裂肺的咳了两声,继续说道:“好多人都欺负他,我要回去……” 沈净的心沉了下去,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抱着哭得快断气的唐婉茹静静的站在那儿。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没由来的一阵凉。 第85章 燕鹤骨(林许番外) 林许是流民带到永城的孩子,后来那一对流民死了,林许从此就没了家。 街边的百姓见他可怜,时常会给他一些吃的,常常来给他送饭的老婆婆给他找了一处破旧的住宅,里面只有一张木床,被褥都没有,但好歹能遮风挡雨,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林许的家。 永城的百姓对他很好,林许能在无数个冬日活下来,全靠他们的棉被和食物。 住在他隔壁的邻居是一个教书先生,就是他教林许识字读书的,林许早慧,只要是读过的书无论过了多久都不会忘记。 教书先生觉得林许是一个可塑之才,从那以后每每有时间就给林许讲课,林许没钱上学堂,靠着那一个月的三两节课,十二岁时便能将教书先生反问到无言以对。 那老头见状也只是笑笑,拍了拍林许的肩膀,然后问林许想不想继续读书。 林许点了点头。 “那你读书想干什么呢?” 林许不解,“喜欢。” 教书先生摇了摇头,“学而优则仕,是读书的最终目的。” 林许愣了一下,“因为喜欢而读书就不能算是目的了吗?” 先生不语,转而问道:“你如今有什么呢?” 林许想了想自己的东西,回答道:“我有一间屋子,还有一点吃的。” “那不是你的,”先生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小孩,眼里满是笑意,“那是别人给你的。” “你那是要还的。” 林许看了看自己身上破旧的衣服,“我没有东西还。” “你有,”教书先生笑道,“你学的知识是你的,你可以用你学的东西去考取功名,然后报答那些帮助过你的人。” 林许了然,眼里闪起一丝亮光,“那我要考取功名。” 教书先生见状,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你悟性高,若有才能入朝为官,定要做一个为民为国的好官。” “哦。”林许静静的听着,点点头。 教书先生出钱给他上了学堂,周围认识的人听说后,又往林许屋里塞了不少东西,说是吃好了才有力气读书。 永乐一年一月的县试,林许拿了第一,但在林许打算奔赴京都赶考的第二天,教书先生病逝了。 世人皆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林许毅然决绝的放弃了那次赴京赶考的机会,永城的百姓皆为林许感到惋惜。 林许却不这么觉得,如果没有这个老头,他或许现在还找不到人生的方向,不过只是一次科考而已,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永乐三年三月,第二次参加科考的林许带着永城百姓一分一分凑出来的钱来到了繁华迷人眼的京都。 那时的他就在想,如若此次能金榜题名,它日一定让永城也如京都一样繁华。 上天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大殿上,林许成了圣上钦点的新科状元,京都十里长街,都染上了他的颜色。 后来靖帝想将他留在京都,林许拒绝了,驳了皇帝颜面,下场自然不怎么样,本来能在京都当个还不错的官,结果成了永城一个县的小小县令。 林许却不觉得有什么,他只要能回去就行了。 世人都说京都繁华迷人眼,他却只想回到永城去。 回到永城去,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也是好的。 林许相信,凭自己的才学,未必不能在永城做出一番事业,未必不能造福永城的百姓。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仅用了一年的时间,从县令升到了永城知府,又用了两年的时间,将永城变成了他之前所期望的那样,成为了不比京都差多少的地方。 百姓安居乐业,没有人再挨饿受冻。 可偏偏,一场洪水毁了这一切,三年来的心血付之一炬,林许看着为了躲避洪水挤在寺庙里的难民,曾经以为凭自己的才能什么都能做到的少年第一次感到了无措。 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办才能让他们重新看到希望。 林许低垂着头,心底涌起一股悲凉。 一直到余简案找到他,一直到他见到沈泠的那一夜,林许才重新捡回了往日的意气,沈泠一个外人尚能如此,他身为一城的父母官又怎能轻易倒下。 说起沈泠,他是一个不错的人,林许是这样认为的,或者说在他的思想里,对百姓好的人就是一个不错的人。 也是有了沈泠和余简案的帮助,灾情才慢慢稳定下来。 林许日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后来他又认识了杨棣,在遇见杨棣之前,林许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能成为谁的榜样,毕竟自己疏漏了一个那么大的问题。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林知府又何必抓着已经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呢。” 林许怎么也想不到最后来宽慰自己的是比自己小上许多岁的杨棣,但在那一刻,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心里的那道隔阂彻底消散了。 是啊,何必耿耿于怀呢。 现如今可不是计较自己过失的时候,永城内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洪灾并非小事,他连续几个月和沈泠一起修建新的堤坝,开始挖排水的渠道,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因为有了这个,永城之后的几年都没有再受到水灾的侵害,而那个当年为永城百姓出谋划策的少年权臣却突然离开了人世。 沈泠的死讯传开后,永城的百姓聚在一起,来到沈泠曾经住过的山宅旁,建了一个寺庙,里面不供鬼神,供奉着的,是南靖那个名满天下的第一权臣。 林许每年都会去庙里坐坐,看着来往不绝的香客,望着神坛上如月般淡漠的人像,一年又一年。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那座人像太过冷淡了,让他不禁想起沈泠在永城暂住的那段时日,沈泠偶尔也会流露出少年的稚嫩,也许只是一瞬间,但只要有人窥见了,心里就会冒出一个想法,面前这人也不过才二十有余。 启元帝是一个明君,他在位之时,重用贤臣,南靖在经历过内忧外患后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可林许这么多年来一直待在永城当着那个知府,不是没有升官的机会,而是永城承载着他太多的回忆了。 这样一个装满了他人生的城,他怎么能够说走就走呢。 后世史书评价这位本能有更好前途却弃而不选的知府,身怀惊世之才,守一城三十余载,不然神仙姿,不尔燕鹤骨。 然而这些林许都不得而知,他在死前的那一秒,又想起了在宫门前见到沈泠的最后一面,少年语气别扭的想请他喝酒赔礼。 而这一次,他同意了。 第86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1 沈泠从精神识海里醒过来的时候桃夭正趴在识海里睡觉,沈泠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伸出手提溜起桃夭晃了两下。 结果桃夭竟然没醒,沈泠眉头一皱,手一甩就给它扔了出去,还在睡梦中的桃夭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碰的一下撞上了什么东西,蹭的一下就弹了起来。 “谁,是谁!” 沈泠看着已经醒过来了的粉色气体,眉头松开,语气平静,“解释一下。” 桃夭听见这许久没有听过的熟悉声音,粉色的身子一抖,下一秒讨好似的飘到沈泠身边,围着他的身子转了两圈,“仙君,这是帝君交代的,小仙也只是奉命办事。” 沈泠闻言瞥了眼一脸献媚样的桃夭,沉默了良久,不想再和它计较什么,一口一个帝君,听着就生厌。 “那这次的任务成功了吗?” 桃夭闻言身上的精气抖了两下,语气兴奋的回答道:“不算。” 沈泠:“……” 那你在兴奋什么? 桃夭见沈泠有点嫌弃的表情,急忙继续说道:“原主的愿望是在京都买一座宅子,远离朝堂,安度余生。” “宅子你是买了,但后面那两个都没有做到。” 沈泠闻言移开视线,“那就是失败了呗。” “原则上是这样。” “你能不能一次说完?” 桃夭看着沈泠一副随时会拔剑的样子,虽然现在身边也没有剑,但还是让它下意识的往后飘了一点,“能的。” “仙君这次虽然没有按照原主的愿望那样远离朝堂,但也帮助原主活出了另一种人生,还救了很多人,南靖没有因为北梁一战而沦为北梁的附属国,百姓没有流离失所。” “而且在仙君死后,还有人为仙君建了神庙,日日受香火,自是功德无量。” 沈泠一听见功德无量四个字眼睛亮了一瞬,平静的语气里也难掩那一丝期待:“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桃夭一愣,又往后退了一点,见已经到了安全的位置才继续说:“不可以。” “哦。” 桃夭还想说什么,沈泠继续问道:“那我以后去其他世界都不会有记忆了?” “是的,为了让仙君更能感受到人间疾苦,以后的世界都会这样。” 沈泠沉默了良久,想到自己上个世界的所作所为:“你会将原主的愿望刻到我脑海里,如果我再像上个世界那样违背了,怎么办?” 话音刚落,桃夭围着沈泠转了一圈,语气欣喜,“这个帝君已经与我说过了。” “帝君说,是非对错仙君自有分辨,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这些都是仙君自己的选择。” 沈泠闻言,继续问道:“那如果做错了呢?” “那当然是仙君自己的错。” 沈泠一瞬间被气笑了,伸手就去拍飘在空中的那团粉色精气,下一秒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桃夭看着消失在识海里的人,松了口气,还好自己传输得快。 …… 夏于时推门走进阁楼的时候阁楼里一片漆黑,完全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阁楼外的雨声不绝,偶然还伴着几道雷声。 他取下头上的斗笠,身上的蓑衣还滴着水,他往前走了两步,取出怀里护着的火折子,没过一会儿,阁楼里的闪起微弱的光。 夏于时借着火光看着阁楼里年代久远的木梁,想起父亲交代自己的话,犹豫了一瞬,大声叫道:“晚辈长春派夏于时求见阁主大人。”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阁楼里,随后没有收到半句回应。 “晚辈夏于时求见阁主大人,还望阁主大人出面相见。” 依旧没有人回应,夏于时眉头微皱,心里更加烦闷,只觉得这个破阁里根本就没有住人,一定是父亲打听错了,转身就想离开。 下一秒,本来还敞开着的房门无缘无故的关上了。 夏于时心头一颤,藏在袖子里的飞刀向身后甩去,阁楼里的蜡烛一瞬间全都燃了起来,飞在半空中的飞刀还没有刺中人就已经在半路裂开了,碎片在空中停留了一瞬,随即掉落在地上。 夏于时见状后退了一步,看着地上的飞刀碎片,满眼震惊,他的飞刀都是上好的玄铁打造而成,坚硬无比,而此刻却碎成了好几段。 “求见我,却又对我出手。” 夏于时闻言猛的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身影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夏于时一惊,伸手握住腰间的匕首,好似已经做好了随时冲上去杀了那人的准备。 但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楼梯上的那个人影突然间就消失不见,紧随其后的是自己手中握着的匕首被人从身后夺了去。 他出于本能般的转过头看向身后,属于自己的那把匕首擦着自己的脸飞了过来,插进了身后的木柱里。 一道血痕出现在脸颊上,他伸出手擦掉留下的血珠,借着灯光终于看清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人,面前的人一身红色衣裳,面色苍白,五官艳丽,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生得极为好看。 夏于时一时看呆了,随即反应过来,后退了两步,眼里满是警惕,“你是人是鬼?” “这世上可没有什么鬼。”那人看着面前动作僵硬明显不相信的少年,向前走了几步。 夏于时见状也后退了几步,心里莫名的涌起一阵慌乱,下一瞬,看见面前的人走过来拿起木柱上的匕首。 那人看着手中的匕首,在乐于时防备的目光下,拿着手中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割了一下,一条血痕出现,鲜红色的血珠滴在地板上,他慢慢的举起手臂,像是在向夏于时证明自己是人一样。 夏于时这一刻确定了,面前这人,或许是个疯子,还是个很厉害的疯子,难道他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父亲交待他的事情他还没有做完,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容不得多想,他又听面前的人说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夏于时一愣,看着面前的人。 “在下沈泠,为你解忧。” 第87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2 “你就是这儿的阁主?”夏于时看着沈泠问道。 沈泠将手中的匕首递到夏于时身前,夏于时伸出手接住,看着面前的人走到阁楼大堂的柜台前。 沈泠伸手拿起柜台上的算盘,抖了抖上面的灰尘,“我是。” 夏于时闻言急忙将手中的匕首收起来,二话不说的就跪了下去,“还请阁主救我姐姐一命。” “哦,”沈泠冷淡的应了一声,拨动着算盘上的珠子,掀起眼皮看向跪在地上的夏于时,“先给钱。” “啊?”夏于时呆呆的看着面前无比平静的说出这句话的人。 “没钱吗?”沈泠见状放下手中的算盘,转身就想离开,下一秒就被跪在地上的夏于时叫住了。 “家父说阁主看了这个东西就知道了。” 沈泠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夏于时手里拿的东西,是一支簪子,白玉为体,金丝做配,属于是贵家少爷喜欢的款式。 他伸手接过那支簪子,眼里闪过一丝了然,轻叹了口气,将它随意的丢在柜台上,“你姐姐怎么了?” 夏于时看着在柜台上滚了两下的玉簪,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接,抬头就对上了沈泠的眼眸,伸出去的时手又蹭的一下收了回来。 “喜欢?” 沈泠拿起柜台上的那支玉簪,抚摸着上面的金丝纹路,说道:“你父亲几年前帮过我,我将这支簪子给他当作谢礼,可现在又退了回来。” 他垂眸看了眼夏于时 “你若是喜欢,三百两,怎么样?” “不用。”夏于时急忙摇了摇头。 沈泠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继续问道:“所以是什么事?” 昭魏上凉城,嘉王府上一阵混乱,女人痛苦的嘶吼声从房间里传出来,婢女端着水急匆匆的跑进房间里,没过一会,一盆血水又被端了出来。 门外,穿着一身粉衣的女子看着急急忙忙的奴仆,耳边的惨叫声从刚才就没有停过,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往旁边的男人怀里凑近了一点,语气焦急:“王爷,你说姐姐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嘉王冷哼了一声,眉眼冷漠的听着房内传出来的惨叫声,“这件事本就是她的错,和你没有关系,如果她此次能顺利为本王生下嫡子,本王倒是可以不追究她的过错。” 粉衣女子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紧紧握住嘉王的衣袖,刚想说什么,一个侍卫满身是血的跑了过来,绊倒在她的脚边。 “啊!”粉衣女子看着自己沾上了血的裙摆,急忙躲到了嘉王身后。 嘉王见状,厉声呵斥趴在地上的侍卫,“你干什么!” 侍卫艰难的抬起满是血的脸望向嘉王,手指动了动,指了指府门的方向,“有……有人……” 嘉王看着他这个样子自然也知道出事了,眉头一皱,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不再看那个还留着半口气的侍卫半眼,抬脚就往府门的方向走去。 房间里的嘶吼声渐渐变弱,嘉王府外却早已血流成河,一具具尸体躺在府门外,其他拿着剑的侍卫站在府门内不敢再轻易上前,眼里满是恐惧的看着站在门外戴着面具穿着一身红衣的人,那人的容貌被那张黑色的鬼脸面具完全遮住了,唯留着那一双没有什么生气的眼睛,此刻如看死人一般看着他们。 嘉王走过来,看着府门外惨死的侍卫,眼里闪过一丝怒气,看向提着剑站在府门官道上的人,“阁下是谁,为何无故杀本王府上的人?” 沈泠没有回答,抖了抖剑上沾着的血,向前走了两步。 下一秒,府门内的侍卫都后退了一步,嘉王看着这一幕,心里越发不舒服,“阁下到底想干什么!” “我来带夏于筱走,”沈泠望向站在台阶上的人,“放人,饶你一命。” 话音刚落,嘉王轻哼了一声,冷笑道:“本王还以为是谁,不过是长春派的一条狗。” “你回去告诉夏寂,他女儿既然已经嫁入王府,就已经算不上江湖上的人,三十年前就已经定下规矩,江湖之人不可干涉朝堂,不可威胁朝堂之人,本王今日不让,你还能杀了本王不成?” 沈泠闻言,面具下的神色淡淡,慢慢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帕子,将剑上的血擦干净。 嘉王看着他的动作自以为自己赢了一局,嘴角微微上扬,转身想离开,结果下一秒就听见身后的人继续说道:“交出夏于筱。” 他回头看向面前执迷不悟的人,面上的笑意消失不见,对着身后站着的侍卫挥了挥手,“杀了。” 侍卫们相互看了一眼,又看向已经将剑放入了剑鞘的人,只犹豫了一瞬,冲了上去。 嘉王见沈泠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自以为他必死无疑,转身牵着刚刚小跑过来的粉衣女子就往府内走,结果却看见面前站着的女人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身后,他眼里闪过狐疑,转身望去。 所有冲过去的侍卫都站在离那人五步的地方动弹不得,手上的剑像是被什么阻碍挡住了一样,半分都向前不了。 沈泠伸手轻轻拨开挡在面前的剑,抬脚向嘉王走去。 嘉王后退了两步,眼里终于浮上了一丝恐惧,眼前这人武功绝对在自己之上,不仅如此,也许连皇宫里的那位都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 他早该想到的,自己府上的侍卫死了大半,而眼前这人身上一滴血都没有沾到。 “大侠,大侠饶命……” 嘉王连连后退,喉咙吞咽了一下,语气讨好:“大侠武功如此高强,不如入我嘉王府,功名利禄、美人美酒……应有尽有。” 沈泠扫了他一眼,看向站在一旁的粉衣女子,问道:“夏于筱在哪?” 粉衣女子刚来,不知道沈泠找夏于筱干什么,不过之前听府里的婢女说夏于筱年轻的时候是混迹江湖的,结仇不少。 想到这个,她的眼眸一亮,下意识的将沈泠归于是夏于筱的仇人,面上一喜,指了指府内的一条路:“她现在在后院,你若是寻仇的话现在是好时候。” 沈泠闻言抬脚朝后院走去。 嘉王见状扬起手就狠狠的打了粉衣女子一巴掌,“贱人,谁让你说的!” 说完,他就想往府外跑。 “再往前一步,刀剑无眼。” 沈泠转头看着半只脚已经踏出府门的人,轻声道:“带路。” 嘉王没有办法,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讨好似的笑着朝沈泠走去。 嘉王府后院房间内,躺在床上满头汗的女子喘着粗气,眼角流下一滴泪水。 站在床尾的接生婆语气焦急:“夫人再用点力,看见头了。” 夏于筱闻言咬了咬牙,手指死死的攥紧床梁上挂着的布条,嘶哑的喉咙发出呜咽声。 沈泠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杂乱的声音,微微皱眉,看向站在身后的嘉王,“我听说,嘉王妃怀孕不足八月,这是怎么回事?” 嘉王闻言后背一凉,低着头不说话。 沈泠见他不说话,移开视线,看着屋内不断进出的婢女,“罢了,过了今日,她与你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第88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3 话音刚落,房间里就传来了婴儿的哭叫声,嘉王闻声抬起了头。 下一瞬,房门从里面打开,一个老嬷嬷欣喜的对着嘉王喊道:“王爷,生了,是个小姐。” 嘉王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嫌弃,沈泠将他眼里的情绪全部收入眼底,抬脚往房内走去。 老嬷嬷见状伸手拉住走过来的沈泠,“你是谁,内房岂是你说进就进的?” 沈泠低头看向一脸警惕的嬷嬷,语气淡淡道:“小孩没事,那大人呢?” 嬷嬷眼神闪躲了一瞬,看向别处,下一秒一把剑横在了自己面前,吓得她连连后退,跌坐在地上。 “夏小姐怀胎不足八月,贸然保胎已是危及性命的事情,”沈泠举着剑向前走了两步,“我方才站在外面见那一盆接着一盆端出来的血水,可不是平常产妇会出现的情况。” “报喜不报忧,你居心何在?” 嬷嬷双手撑着身体往后退,眼里满是恐惧。 沈泠也不想再与她多说,绕过她就往内房走去,走到屏风处的时候停了下来,隔着屏风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只犹豫了一瞬,行礼说道:“夏小姐,在下是夏掌门派来接你回家的。” 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夏于筱闻言原本快闭上的眼睛张开了一点,艰难的转头看向站在屏风外的人影,喃喃道:“父亲……” 沈泠见她回应,接着说道:“在下懂医,夏小姐如今的情况,在下想亲自替你把脉,不知可否?” 话音刚落,站在床边的女医见状厉声呵斥道:“哪里来的狂徒,还不快滚出去。” 沈泠没有理她,看着床上模糊的身影,“在下会闭上眼睛,绝不会……” “进来吧……”夏于筱打断了沈泠的话说道。 女医见状眉头一皱,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夫人此举打算置王爷于何地,置王府的脸面于何地?” 沈泠脚步一顿,侧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夏于筱。 这说到底也只是长春派与嘉王府的事情,他只是收了东西办事,是去是留,全看夏于筱的意思。 夏于筱轻喘了几口气,只觉得眼皮很重,模模糊糊的听清楚了女医说的话,嘴角扯起一抹苦笑:“我夏于筱这一辈子从来不会看别人脸色活,外人喜欢说,就让他们说。” 沈泠闻言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绕过屏风,闭上眼睛走到了床前。 女医见状气得不轻,转身就往门外走去,一出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嘉王,眼眸一亮,走过去行礼将房内的事情说了一通。 嘉王想起刚才自己对沈泠点头哈腰的样子心里就堵得不舒服,他现在已经不想管什么夏于筱了,只想把沈泠杀了,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对着一旁站着的女医挥了挥手:“你去官府报案,就说有贼人私闯嘉王府,毁了王妃名节,闹得越大越好。” 女医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嘉王看向她轻哼了一声,说道:“不忍心,你的命重要还是良心重要?” 话音刚落,女医面色惊慌,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开了。 沈泠抱着从头到尾裹在斗篷里的夏于筱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房间外已经围满了带刀的侍卫,为首的人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戴着面具的沈泠,“来者何人,何门何派?” 还不等沈泠回答,站在一众侍卫身后的嘉王就已经先攘攘起来了,“他是长春派的,一看就是这个贱人的情夫,你们快点将他拿下。” 侍卫首领闻言眉头一皱,看向表情狰狞的嘉王。 “无门无派,”沈泠扫了眼急得跳脚的嘉王,轻声说道,“你很急着死吗?” 哗的一声,周围佩刀的侍卫都将刀拔了出来,齐刷刷的指向沈泠。 侍卫首领看向沈泠怀里抱着的人,“阁下将王妃放下,可留全尸。” 沈泠闻言扫了眼周围站着的侍卫,语气平静,“王爷写下一纸和离书,也可留全尸。” “大胆!” 嘉王面色通红,一扫之前的讨好姿态,指着面前言语狂妄的人,眼里满是恨意,张开嘴就要骂,下一秒只觉得自己大腿一阵刺痛,啪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侍卫首领见状,抬脚向嘉王走去,弯下身看着插在嘉王大腿上的银针,眼里闪过一丝震惊。 方才他根本就没有看清楚那个挟持着嘉王妃的人出手的样子,亦没有感受到什么霸道内力,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只能说眼前这人,就算不用内力,武功也在他之上。 沈泠轻叹了口气,解下自己的外袍摊在地上,将怀里的夏于筱轻轻放下,“夏小姐稍等一下。” 夏于筱面色虚弱的点了点头,看着面前戴着鬼脸面具的少年拔出手中无比锋利的剑,抬脚走下台阶。 官府的侍卫见状看了眼蹲在嘉王身边的首领,然后往前冲过去,无数刀刃向沈泠砍过去,下一秒却全都被眼前这人轻松化解。 嘉王捂着自己插着银针的腿不敢动,看着不远处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挪过的人,看着眼前的侍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而那个人身上依旧没有溅上一滴血,眼里满是痛苦和恐惧,推着身边的侍卫首领道:“你怎么不去,你去给本王杀了他,去!快去!” 侍卫首领看着面前的一幕僵硬的摇了摇头,瞳孔缩小。 这根本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了,而是要考虑活不活得下来。 嘉王府为什么会惹上这样的人。 上凉城外,夏于时脸焦急的站在马车旁,身旁赶马的小厮已经看着他围着马车转了十来遍了,只觉得头都要晕了,“公子,要不休息一会吧。” 夏于时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坐在马车车架上的小厮,“我怎么休息,我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 要不是父亲说此事长春派不能出面,他才不会管这么多,不知道那个什么鬼阁主是不是真的有那个本事。 这几天和他一起赶路,一直闻到他身上的药味,不会是个喜欢装神弄鬼的病秧子吧。 “不行,”夏于时眉头紧锁,“我要进城。” 第89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4 嘉王府内,沈泠看着挡在侍卫身前的人,剑上的血滴在了他的脖子上。 宋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挡在这把剑身前,明明不久前才当上了这么个小小侍卫首领,逼还没装完,现在就上赶着送死。 他在心里把嘉王骂了个遍,什么皇亲国戚,到底来还不是个心胸狭窄,贪生怕死的隐君子。 宋兆紧闭着眼,下一秒只觉得自己脖子一凉,一滴水滴在了自己脖子上,他张开眼看着横在自己脖子前染满了血的剑,下一秒,剑收了回去。 沈泠看了眼旁边捂着大腿望着自己的嘉王,收起手中的剑,轻声说道:“王爷不写和离书也行,在下这里有一份夏小姐亲笔所写的休夫书,王爷在这上面签字画押就可以了。” 嘉王一听,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靠坐在门框边的夏于筱,“你敢!” 夏于筱没有回答,沈泠刚才为她施了针,但身体亏虚严重,总归没有起多大的作用,现在是一句话也不想说,特别是和眼前这个男人,现如今看一眼都觉得污了自己的眼睛。 沈泠看了眼扭头不愿看这边的夏于筱,不露声色的向旁边走了几步,挡住了嘉王的视线:“王爷宠妾灭妻,王府上下皆有目睹,休夫有何不可?” “夏小姐为人正直,自不能与王爷此等小人为伍,”沈泠停顿了一瞬,看向嘉王大腿上插着的银针,“方才我在那银针上下了毒,王爷怕是就此……” 嘉王顺着沈泠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小家伙,面色铁青的抬起头,如果眼神能杀人,他现在应该已经把沈泠大卸八块了。 沈泠语气平静的说完就转身朝夏于筱走去。 “站住!” 嘉王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朝沈泠伸出手。 沈泠的脚步却丝毫没有停,走到夏于筱身边将她抱起,扔下休夫书,转身就往府门方向走去,“若想解毒,还请王爷亲自拿着休夫书,于长春派门前三叩九拜,或许可以。” 夏于筱听着沈泠说的话,嘴角微微上扬,晕过去前身后传荡着嘉王不停谩骂的声音。 夏于时赶到嘉王府外的时候沈泠刚好抱着晕过去的夏于筱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婢女,那婢女眼眶湿润,看向夏于时,上前跪了下去,“奴婢无能,没有保护好小姐。” 夏于时看向沈泠怀里身形单薄的人,张了张嘴。 “先出城。”沈泠扫了他一眼,抬腿向前走去。 城外小道上,夏于时手指轻轻放在夏于筱脉搏上,半晌眉头紧锁,收回手将人好好用斗篷盖住,侧头看向摘下面具一言不发的坐在自己对面的沈泠,“多谢。” 沈泠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夏于时闻言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伸手接过幸蕊手中的婴儿,幸蕊见状行了个礼,弯腰走出了马车,和小厮一起坐在马车外。 襁褓里的婴儿还没有睁开眼睛,手指时不时的动着,夏于时低头将自己的手指放到她的手中,下一瞬就被她握住了。 “她你打算怎么办?”沈泠看着眼前这一幕问道。 夏于时看着怀里的婴儿嘴角微微上扬,柔声回答:“姐姐她与嘉王年少时也是别人口中的才子佳人,可人心易变,仅仅三年便物是人非。” “这一段感情要了姐姐半条命,我不希望这个孩子成为姐姐以后的负累,不希望姐姐日后看见这个孩子就想起这一段不愉快的日子,我知道稚子无辜,可她先是我姐姐。” 夏于时看向一旁面色苍白的夏于筱,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沈泠面色平静的移开视线,马车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夏于时伸手逗着怀里的婴儿,半晌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沈泠安静的侧颜,犹豫了一瞬,问道:“你……得了很严重的病吗?”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不解,眼神淡漠的看向夏于时,“为什么这么说?” 夏于时看了看沈泠身上的红衣,“你身上有药味,感觉像是泡在了药罐子里。” 虽然说不难闻,不懂医的人或许会以为是什么熏香,但长春派是药门,夏于时从小就和药材打交道,见到沈泠的那天晚上他就已经闻出来了。 沈泠闻言垂下眼眸,轻声道:“没有。” 夏于时看着面前明显不想再多说的人,没有再多问。 长春派位于齐州,门派所在地坐拥药山,门下弟子世代习医,以医术闻名于江湖,而现在的长春派掌门夏寂在江湖上更是有神医圣手之名。 沈泠跟在夏于时身后走进石门,夏寂早已带人在教场等候,看见夏于时等人,立马走了上去。 “如何了?”夏寂问道。 夏于时看着夏寂将手放在夏于筱的脉搏上,轻声道:“姐姐身体太过虚弱,幸得沈阁主施针,不然现在恐怕凶多吉少。” 夏寂眼里满是心疼,吩咐夏于时将人快点送进房间里,不要受风,转头看向幸蕊怀里抱着的孩子,没有丝毫要伸手去抱的打算,下一瞬将视线转移到沈泠身上,笑道:“沈公子,许久未见。” 沈泠闻言微微颔首。 “这次的事情麻烦你了。” 沈泠回答道:“掌门当年对我有恩,今日权当是还了掌门当年对我的恩情。” “若没有什么事,在下先行告退。” 夏寂看着打算离开的少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沈公子可否移步偏堂,老朽有一些话想与你说。” 沈泠转身看向面前的人,只犹豫了一瞬,点了点头。 长春派后院,夏于时看着面前替夏于筱输送真气的大长老,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燕桧,想起沈泠身上的药味,问道:“师兄,雪参加上血竭是治疗经脉损伤的吧。” 燕桧一愣,不明白夏于时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认真的点点头。 “如果有一个人身上满是这种两种药材还混着其他药材的味道,那可能是什么情况?” 夏于时一瞬不瞬的盯着燕桧,燕桧看着他,沉默了一瞬,回答道:“经脉寸断,将死之人。” 偏堂内,沈泠看着面前替自己把脉的夏寂,神色淡淡。 夏寂运行内力将它传输到沈泠体内,半晌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急忙将手收了回来,轻咳了几声。 沈泠见状将手收回来,心里没有任何意外的情绪。 夏寂伸手擦掉嘴角的血,看向沈泠,轻声问道:“沈公子,老朽当年给你开的方子还在用吗?” 沈泠轻嗯了一声,“只不过近期觉得药效越来越差了,夏掌门当年说的方法,这几年也差不多全用到自己身上了。” 夏寂闻言心沉了下去,当年他在崖底捡到沈泠的时候,这人就已经脉寸断,身上还有余毒,花了无数珍贵药材才将沈泠救了回来。 经脉却依旧没有治愈,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问题也愈发严重。 沈泠修炼的武功内力极其霸道,沈泠现在还活着能用内力,除了他开的药方和沈泠自己这几年自己琢磨出的医术之外,全托了那本功法的福,但同样的,这种功法非常排斥其他内力进入体内。 “真不知道是祸还是福啊。” 夏寂轻叹了口气,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丸,递给沈泠,“此药搭配着我之前开的那副药方一起服用,如若有不时之需,也可单独服用,可缓解疼痛。” 沈泠伸手接过,抚摸着瓶身的纹路,说道:“多谢。” 夏寂看着面前明明年纪轻轻却给人一种行将就木之感觉的少年,心下只觉得可惜,“沈公子,过往之事你还没有放下吗?” 沈泠没有回答,当年夏寂将他从崖底救出来之后,他忘记了很多事情,除了身上有一块刻着自己名字的木牌之外,再记不起其他事情。 “既已是过往之事,不如放下,好好过好以后的日子。”夏寂劝解道。 沈泠嘴角挂起一抹苦笑,眼里闪过一丝苦涩,看向夏寂,“夏掌门,人就算是死,也得要死得明明白白。” “不是吗?” 他对以往的事情格外执着,就好像那是一段不能忘记的记忆,如果忘记了,或许入了轮回都不得安生。 夏寂闻言怔愣了许久,心中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牌,递到沈泠面前。 沈泠低头看过去,听着夏寂继续说道:“老朽碰巧得到了一块明月楼的玉牌,沈公子可以凭这块玉牌,知道自己想知道的。” 沈泠抬头看了眼夏寂,伸手接过玉牌。 “江湖天下事,明月无不知。” 夏寂起身走出偏堂,“沈公子,老朽能做的全都做了,后事如何,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第90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5 沈泠看着夏寂走出去的背影,将手里的玉牌收好,起身朝外走去,在拐角处对上了同样朝这边走过来的夏于时。 夏于时看着面前脸色依旧苍白的人,眼里闪过一丝不忍,移开视线不去看他。 沈泠只倒没有在意那么多,绕过夏于时就想离开。 “我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夏于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句毫无缘由的话,明明沈泠救夏于筱不过是因为那一支簪子,但他现在总想和面前这人说点什么,什么都行。 沈泠闻言轻嗯了一声。 “这次你救了我姐姐,日后有什么事我也会帮你。” 沈泠侧头看了眼夏于时,良久回道:“不用,我这次本就是还恩。” “你还的是我爹的恩,我是我,我爹是我爹,”夏于时看向别处说道,“我自己说欠你一个恩情就是欠了。” 沈泠看着面前不知道在说什么好似梦游一样的人,皱了皱眉头,“随你。” 夏于时见状又想到了什么一样,从腰间取下钱袋,递给沈泠,“那支簪子,三百两,我买了。” 沈泠用的那些药材都不便宜,难怪第一次见他像是那么缺钱的样子。 沈泠低头看着面前的钱袋,“簪子现在不在我身上。” “那就先欠着,”夏于时将手中的钱袋放到沈泠手中,转身离开,“下次见了再给我。” 沈泠掂量了一下手中不止三百两的钱袋,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儋州城客栈,沈泠从长春派出来后就一路往明月楼赶,再过两天应该就能到达明月楼所在的青州,其实明月楼在齐州就有分部,可沈泠所问之事,那些分部也无法回答,无奈之下只能连夜赶往青州。 “客官打尖还在住店?” 沈泠看着迎面走过来的小二,将手中的马绳递给他,“住店。” “好嘞,烦请客官去掌柜的那边交钱画押。” 沈泠点点头,走进客栈。 儋州郊外这边土匪格外的多,所以一到晚上,周边的客栈全都早早关门了。 沈泠将床铺收拾好,没过多久就灭灯躺下了,经脉损伤,前几日又动用了内力,现在就算是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干,身体里也传来如无数只蚂蚁啃咬般的疼痛感,闭着眼睛也难以入睡。 他想起前天夏寂给他的药丸,起身走到桌边,从包袱里拿出那瓶药,刚打开瓶盖,一根银针就从身后射了过来。 沈泠歪头躲开,转身朝身后看去,许是疼痛让他的警惕意识下降了,房间里什么时候进了人他都没有察觉到。 穿着一身黑衣,脸也被布条遮住的人见沈泠已经发现他了,索性就不躲了,快步朝沈泠冲过来,一拳打向沈泠。 沈泠来不及躲避,只能伸手接住那一拳,手中的药瓶啪的一声打翻在地上,药丸滚了出来。 这个黑衣人武功不低,沈泠身上又有伤不能再轻易动用内力,没过多久就处于下风,手臂上被划伤了几处。 沈泠靠在墙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眉眼冷淡,“影堂的人?” 黑衣人闻言轻笑了一声,灵活转动着手中的匕首,一双上挑的狐狸眼中闪过一丝愉悦,“有人花大价钱买你的命。” 沈泠心中了然,看着再次朝自己刺过来的匕首,侧身躲开,下一秒就被一脚踢到了墙上,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暮云丘看着面前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收起匕首抬脚慢慢走过去,本以为站不起来的人下一瞬却突然站了起来,手里还握着不知什么时候从地上捡起的花瓶碎片。 窗外一声惊雷落下,暮云丘眉头一皱,看着那块带着一点内力的碎片插进自己肩膀,伸手掐住沈泠的脖子。 闪电一瞬间的光亮照在面前这人的脸上,暮云丘眼中的杀意一顿,看着面前这人惨白的脸色,唇却因为沾上了血而显得格外鲜艳,发丝凌乱,一双好看的眸子此刻满是杀意的看着自己,像是被彻底惹怒了的野兽。 他掐着沈泠脖子的手下意识的松了点,刚想说什么,下一秒,面前这人就吐出一口血来,往后倒去。 暮云丘一惊,全然不顾还插在自己肩膀里的玻璃碎片,快步走上前去接住了他。 第91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6 沈泠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身体里的疼痛轻了一些,他睁眼看着上方的床闱,脑子里一片混乱,床边突然传来暮云丘的声音,“醒了?” 他侧头看向坐在木凳上看着自己的人,眉头一皱,想说什么轻咳了两声。 暮云丘手里握着药瓶,里面的药都是他昨天晚上一粒一粒从地上捡起来的,“你伤成这样了还活着,都是靠这个药吗?” 沈泠没有理他,一是他现在没有力气,二是眼前这人让人琢磨不透,昨天晚上还要杀他,后来却救了他。 说到救,沈泠手指动了动,运动体内的内力,发现除了自己的内力之外,体内还残留着一丝其他的内力,他看向旁边眉眼带笑看着自己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你渡了内力给我?” 暮云丘嘴角微微上扬,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没有我你现在怎么可能醒得过来?” “诶,不过,你练的功法叫什么名字,竟然能承受住我渡过去的内力?”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看来他并不是排斥别人的内力进入体内,而是只能接受和他同样强的内力。 如此看来,面前这人的武功现在肯定在他之上,除非自己的经脉恢复,不然要想赢他的话,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现在可没有八百够他损,搞不好眼前这人还没死,他自己就先死了。 暮云丘站起身走到沈泠床前,摇了摇手中的药瓶,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这个药,很重要吗?” 沈泠看着眼前这人明显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不懂的恶劣性质,双手支撑着自己上半身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床边,将手掌伸到暮云丘面前,“给我。” 暮云丘扬了杨眉,将握着药瓶的手背到身后,看着靠坐在床上五官艳丽的少年,笑道:“不给,除非……” 沈冷眸色淡淡的看着他,“除非什么?” “你跟我回影堂。”暮云丘一双狐狸眼里满是笑意,就像小孩发现了一个很好玩的东西一样,势在必得。 沈泠眼眸微冷,他不喜欢面前这人的眼神,手中隐隐聚集出内力,“为什么?” 暮云丘自然也感受到了面前这人心里的杀意,不过丝毫没有在意,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因为你长得好看。” “我喜欢好看的东西。” 沈泠手中的内力散去,眼里满是不解的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的人。 暮云丘眉眼弯了弯,“你跟我回影堂,我一定将你养得好好的,毕竟,像我这样能给你传输内力的人不多吧。” 沈泠不懂这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但到目前为止,能给他传内力的确实只有眼前这人,“是吗?” 暮云丘闻言眼眸一亮,点点头,面前这人身体太差了,面色苍白,如果养好之后一定会比现在还要好看,暮云丘一想到这种可能,现在就想把眼前这人打晕带回影堂。 “不去。”沈泠说完就移开了视线。 暮云丘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一双狐狸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为什么?” 沈泠看着面前过分执着的人,揉了揉眼睛,“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况且……” 他掀起眼皮扫向暮云丘,语气带着一丝冷意,“我讨厌别人威胁我。” 暮云丘看着面前明明利爪都被磨平了却还依旧不肯屈服的人,轻笑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那就等你做完了你的事情后再跟我回影堂。” 纵使是沈泠这般冷淡的人此刻语气也不免带上了一丝烦躁,“你听不懂我……” “要么死,”暮云丘打断眼前这人的话,笑道,“反正带具尸体回去也差不多。” 沈泠眼眸一凌,伸手就朝暮云丘打去,手中残弱的内力打在暮云丘昨晚被刺伤的肩膀上,还没处理的伤口下一瞬流出了血,“你说什么?” 暮云丘伸手抓住肩膀上那只要他命的手,弯下腰去,一双桃花眼里闪着笑意,看着跪坐在床上的人,沈泠想将手抽回去,却丝毫动弹不得,下一瞬一阵暖流顺着手上的经脉穿便全身,体内隐隐躁动的内力瞬间平息了下来。 沈泠眼眸微睁,抬头看向在握着自己的手渡内力的暮云丘,他们现在离得很近,近到沈泠能看清楚暮云丘眉尾处那道淡淡的细小疤痕。 “我说,”暮云丘垂眸看着面前这人仿佛能夺人心魄的眼睛,轻声说道,“我做你的药。” “事情结束之后,你归我。” 第92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7 沈泠抽回自己的手,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痕,语气淡淡,“如果我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我会先杀了你。” 暮云丘直起身,将手中的药瓶扔到被褥上,转身回到桌前,“那就这样决定了,等你要做的事情做完了,就跟我回影堂。” “如果你能杀了我的话,”暮云丘回头看向沈泠,眼里没有丝毫惧意,“那就尽管来。” 沈泠扫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起身将外衣穿上。 “对了,”暮云丘凑到沈泠面前,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泠依旧没有回答,绕开暮云丘,将药瓶收入衣袖中,整理好床铺。 暮云丘见状也没有生气,继续说道:“我叫暮云丘。” 沈泠收拾东西的手一顿,侧头看向旁边没有个正形的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看了暮云丘一眼。 青州气候温暖,沈泠到达青州城内时,城内的桃花早早便已经开满了,一阵风吹过,花瓣带着香气迎面飘过来,沈泠伸手扫开马背上的花瓣,暮云丘在他离开客栈不久就消失不见了,沈泠却知道他并没有离开。 毕竟影堂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藏身之术。 沈泠也不想在意这么多,虽然不知道暮云丘在想什么,但他若有性命之忧,暮云丘在身边也确实有用。 他跨下马背,牵着马走进街道人流,周围贩卖的叫声传入耳中。 因为明月楼的缘故,青州城内常常来往着不少江湖人士,奇装异服的亦不少,所以戴着一张鬼脸面具的沈泠放在人群中根本就没有人会注意到。 他看着手中夏寂给的地图,牵着马往前走,时不时抬头看看周边的建筑,完全没有注意身边擦身而过的人。 刚从茶馆走出来的青衣男子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刚刚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沈泠,眼里映着那道熟悉的背影,握剑的手渐渐用力。 明月楼处于青州城最中间的位置,明月楼主坐拥天下情报网,每日上门求见的人数不胜数,但明月楼的玉牌却少之又少,除了玉牌之外,要想见到楼主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破解楼主留下的谜底。 据说自明月楼成立以来,破解谜底见到楼主的只有一人,而自那人之后,新的谜底已经在榜上留了十年。 十年之久,再无第二人。 沈泠自然不想去解什么谜底,无视楼内看着他的一众人,从怀里拿出玉牌,递给大堂的掌柜。 掌柜看了眼,确认无误后带着沈泠走上了三楼。 沈泠看着周边华丽的装饰,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他伸手摸了摸汉白玉做的楼栏,心里也不禁惊叹这楼主的奢侈。 “贵客在此等候片刻,待小人进去禀报楼主。”掌柜带着沈泠在房门前停下,行礼道。 沈泠点点头,看着掌柜敲门走进房间,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踩着的真丝羊毛地毯,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都睁大了一些。 掌柜走出来就看见站在外面的人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叫了沈泠一声。 沈泠心里正算着这些东西卖了值多少钱,抬头看向已经走出来的掌柜,面上没有半分心虚,微微颔首。 “楼主有请。”掌柜伸出手掌指向半开着的房门,说完就转身下楼。 沈泠见状抬脚走进房间,若说外面的明月楼是风月奢华,那这间房间内的明月楼或许才是它的真正面目,整个房间的灯光很足,但每一处都透露着主人的严谨,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的放在该放的地方,连那些已经皱巴了的纸张都被顺平了码在一处。 他看着坐在案台前看书的紫衣男子,弯腰行礼。 楼鹤抬起头望向站在书架旁的人,将手中的书放下,站起身慢慢走到沈泠面前,一双眼眸含笑的看着面前的人,半晌,开口道:“阁下有求于我,为何不敢以真面示人?” 沈泠闻言一顿,犹豫了一瞬,伸手摘下脸上的面具。 楼鹤看着面前渐渐显现出来的面容,眼中的笑意更浓,眉目柔和,似是怀念般的语气,“别来无恙,沈公子。” 沈泠闻言心头一颤,看着面前明显认识自己的人,握着面具的手指微微收紧,良久,哽塞道:“我们……见过吗?” 楼鹤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看着沈泠看向自己明显很陌生的眼神,随即明白了什么,心下一沉,“沈公子此次来找我,为了什么?” 沈泠向前走了一步,一瞬不瞬的看着楼鹤的双眼,企图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我来找我的往事。” 话音刚落,楼鹤低笑了一声,转身走向书架,“沈公子和当年还真是没有半分变化。” 沈泠眉头一皱,看着楼鹤走到书架前,从一本书中拿出一支已经干了的桃木细枝。 “沈公子可还记得,这是当年你给我的谜底答案。”楼鹤将手中的桃木细枝举到沈泠面前说道。 沈泠脑中没有半分印象,摇了摇头。 “这桃树细枝是在青州城内折的,”楼鹤看着手中的桃枝,眼里闪过一丝怀念,“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沈公子,这是你当年给我的答案。” 楼鹤将手中的枯枝重新放到书架上,“如今这也是我要给你的答案。” 沈泠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沈公子失忆的这几年可曾听说过逐凌宗?”楼鹤问道。 沈泠闻言在脑海中想了想,“未曾。” 楼鹤从书架的暗格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沈泠,“这也很正常,逐凌宗五年前惨遭灭门,传闻无一人生还。” “当年江湖上剑术武功最强的并非是现如今的断岳宗。” “而是逐凌,逐凌掌门梅疏英,江湖上有人称他为剑圣,逐凌宗三位长老的剑术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除此之外,当时世人认同的武术天才,有六人是出自逐凌,江湖上称之为,逐凌六子。” 楼鹤轻叹了口气,“这般厉害的门派一夜之间被灭了门,自此成为了江湖上不可谈论的禁忌。” 沈泠看着手中的信,心中莫名的涌起一股酸涩,良久,抬头看向楼鹤。 楼鹤见面前这人并没有什么大波动的情绪,继续说道:“逐凌六子中有一人极其隐秘,传闻他是二长老芳思的亲传弟子,却很少有人见过他,江湖中人只闻其人,不知其名,未见其貌。” “很多人认为此人不过是别人编纂出来的,当时世人皆认为年轻一辈剑术最为精湛的是断岳宗的周之仪,于是专门为此开了个赌局,赌周之仪与芳思的亲传弟子谁的剑术更胜一筹。” “周之仪年少气傲,寻了个机会就找上了逐凌宗,结果大败而归,剑心受损。” 楼鹤看着面前眸色难辨的人,“自那之后,再没有人敢怀疑此人的真假,与之一同出名的,还有他手中所执的剑。” “也就是现如今号称天下第一剑的岁晩剑。” 沈泠后退一步,听着楼鹤说的话,看着他那仿佛能透射人心的眼睛,头脑里闪过一些画面。 楼鹤向前走了一步,直勾勾的看着面前一脸迷茫的人,一字一句道:“世人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但瞒不过明月楼的眼睛,沈泠,你来找我问往事,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你是逐凌宗二长老芳思的亲传弟子,是五年前世人称道的逐凌天才,是天下第一剑,也是逐凌宗唯一还活着的人。” 沈泠只觉得现在自己脑海里一片混乱,零碎的几个片段闪过,却又马上消失不见,无论他如何抓都抓不住。 第93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8 楼鹤说完这些就不愿意再多说,他转身回到案台前坐下,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人,“我知道的事都告诉你了,至于其他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沈泠低头看着手中的信纸,眸色难辨,抬头看了楼鹤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 “沈泠,”楼鹤看着即将推开门的人说道,“有些事情忘记了或许是一件好事。” 沈泠闻言脚步一顿,低头将手中的鬼脸面具重新戴上,一言不发的走出明月楼。 天色渐晚,他站在明月楼外,抬头望向天边慢慢升起的月亮,心里满是迷茫,天下之大,他现在又该去哪? “你是逐凌宗二长老芳思的亲传弟子,是五年前世人称道的逐凌天才,是天下第一剑,也是逐凌宗唯一还活着的人。” “逐凌宗……”沈泠脑海里回荡着楼鹤方才说的话喃喃念道。 青州城外,沈泠策马狂奔在竹林的小道上,一身红衣在翠绿的竹林间极其耀眼,夜晚的冷风刮在他的身上,发丝飞扬。 沈泠看着前方看不到尽头的小道,手中紧紧的握着缰绳,无论有没有用,他现在只想去逐凌宗看一眼,或许那里已经荒废,又或许已经被别的宗门占用,他不指望自己能想起什么,只是想去看一眼。 夜间竹林的雾气很重,隔远了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沈泠发现有人站在小道中间的时候,马已经狂奔到了那人面前,他眉头一皱,死死的拉住缰绳,马一吃痛,仰头大叫了一声,一双前蹄高高扬起,落在了离那人一步左右的地方。 下一瞬一把剑扔了过来,沈泠往后一仰躲了过去,看着落在地上带着剑鞘的剑,转头垂眸看向站在马前的人,那人什么话也没有说,拔出手中的另一把剑就刺了过来,招招致命。 沈泠双手撑着马背躲过刺向自己腰的剑,翻身落在地上往后退了几步,方才掉在地上的那把剑又被眼前这人扔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他刺过来的剑。 沈泠看着面前步步紧逼的人,眉头微皱,眼见避无可避,情急之下,手稳稳的握住了方才眼前这人扔过来的那柄剑的剑柄,抬剑挡在身前。 哐当一声响,那人刺过来的剑打压在了沈泠手中还未出鞘的剑鞘上,一股强大的内力迎面而来,沈泠运转内力抵挡在身前,抬眼看着停在半空中双手握着剑狠狠压过来的人,眸色微冷,左手拔出剑鞘中的剑,寒光乍现。 那人见状急忙收回长剑,侧身挡住沈泠挥过来的剑,即使如此也依旧后退了两步才堪堪停下,他看着被震得发麻的手心,抬眼望向站在不远处戴着鬼脸面具一身红衣持剑站立着的少年。 夜风拂过少年半扎着的长发,即使看不见他的脸,也不免被他挥剑时的风姿所惊艳,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刚才挥出去的那一剑完全是左手发力,并且威力不减。 沈泠看着站在不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握剑的手紧了紧,足尖轻点,快速刺了过去。 那人反应不及举剑挡住,利用轻功转身飞到沈泠右侧,手中的剑朝着沈泠的脖子挥过去,下一瞬被沈泠手中的剑打开,立马改变姿势重新挥了过去,沈泠提着剑接招,两人身法灵巧,每一剑都直指对方的命门。 周围的竹叶哗哗作响,沈泠原本要刺向那人心脏的剑一顿,一瞬间转变了方向,挥向那人的双眼,那人一惊,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剑堪堪在剑意落下的那一秒挡住了,强劲霸道的内力顺着剑身传了过来,那人手腕一颤,剑身插地,往后滑了一段距离。 站在竹枝上看着下方打斗的暮云丘眼眸微眯,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沈泠刚刚那一剑用的是右手,平常人用右手挥剑并不奇怪,可偏偏沈泠第一剑的时候用的是左手,暮云丘便认为他是左撇子,可眼下瞬间从左手切换到右手的这一剑,真真实实的推翻了他的猜想。 小道上,单膝跪在地上的人伸手擦去嘴角流下的血迹,眼里满是笑意,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红衣少年,大笑了几声,站起身来,眼眸微红,“秋霄落雁,双利手,果然是你。” 周之仪在青州城内见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时还不确定,而如今他无比确信眼前这人就是五年前那人,世间剑修多用右手,也有天生习惯用左手的,可如眼前这般能随意切换并且威力不减的人,他如今只见过一人。 想要达到双利手这种境界,练剑者在剑术上不仅要有极高的天赋,还需要比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世人常常将这种人称为,天生的剑痴。 而刚才沈泠下意识用出的那一套剑法,周之仪做梦都不会忘记,秋霄落雁这四个字,早在五年前就深深的刻在了他骨子里。 沈泠听着面前这人说的话,面具下的神情不变,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或许这人认识他,但一见面就想置他于死地,绝非是曾经与他交好的人,今晚如若他不让道,那必定是一场苦战。 周之仪闻言轻笑了一声,指向沈泠手中握着的剑,“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难道不认识它吗?” 沈泠闻言低头看向刚刚情急之下拔出的剑,剑柄上雕刻着醒目的红色鎏金云纹,剑刃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约约泛着淡红色的光芒。 剑身上篆刻着的剑名映入他的眼眸,苍劲有力的两个字——岁晚。 周之仪看着垂眸不语的沈泠,向前走了一步,“传言岁晩剑嗜血泛红,其实不过是它的主人极其喜欢红色,于是用玄铁加上赤铁矿,千锤百炼锻造出来的。” “你说对吗,沈泠?” 沈泠抬眸看向周之仪,心中了然。 这人带着岁晩剑来找他,从始至终都不过是在试探他罢了,招招致命,逼他拔剑,逼他出招。 “是又如何呢?” 周之仪一笑,手中的剑指向沈泠,“他们说你死了的时候我还觉得挺可惜的,如今看来,倒也不必觉得可惜。” 说罢,手中的剑脱离了手掌,被内力托举在空中,发出嗡嗡的剑鸣声,月光照在剑身上,四周纯正磅礴的内力泛出淡淡的光芒,下一瞬,被内力带动着朝沈泠刺去。 沈泠眉头一皱,挥剑抵挡,下一秒,周之仪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动到了沈泠身后,手掌握拳,打向他的后背。 来不及躲闪,沈泠硬生生的抗下了这一拳,打开挡在面前的剑,左腿往身后一踢,周之仪伸手挡了下来,后退半步,稳住了身形。 沈泠轻咳了一声,喉咙里充斥着血腥味,面具下的唇色苍白。 周之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被内力控制着的剑飘回他的身边,“你是在逗我玩吗?” 去他的逗你玩。 沈泠暗骂了一句,死命忍住喉咙里即将吐出来的血。 他可没有那么多内力用那些装逼的招式。 沈泠握着剑的手渐渐收紧,看着面前明显还没有尽全力的人,心下一沉。 暮云丘看着下方的情况,心里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出手,结果下一秒就看见沈泠手中握着的剑渐渐飘起,剑刃上的红光混杂着内力变得更加浓郁,犹如一道徐徐燃烧着的火焰,耀人眼目。 暮云丘将这一幕收入眼中,暗道不好,脚尖轻点朝沈泠飞过去。 第94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9 周之仪看着指向自己的剑,眼神有一瞬的恍惚,红,无比张扬的红,一如五年前的那晚,时隔五年,夜夜出现在他梦中缠绕着他的场景,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可五年前战败的失落早已在他心中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那一阵阵直击心头的战栗感。 他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手中的内力更加磅礴,过了今晚,那日日夜夜缠绕着他的梦魇就会消失不见,自此之后,再没有人能烦扰他至此。 沈泠额角流下一滴汗水,被内力包裹着的手指已经微微发抖,嘴唇发紫,幸好有面具的遮挡,才不至于显得太过于狼狈,手中的剑稳稳当当的定在半空中,下一瞬分散出两道剑影,与岁晩的红不同,这两道剑影纯粹是由沈泠的内力幻化而成,透如明镜,没有一丝杂质。 暮云丘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那两道剑意,眼里满是惊讶,世上至纯至净的内力极其少见,内力化剑的人也少之又少,面前这人也不过十九岁有余,如若不是经脉问题,在江湖上或许已无敌手。 眼前这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拖着一副残破不堪的身子活到现在。 沈泠紧抿的唇角溢出一丝血迹,手掌向上抬,做出剑指的手势,手腕微微转动指向提剑朝他冲过来的周之仪,空中的剑带着威压朝周之仪刺去。 周之仪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手中带着内力的剑向空中挥去。 一阵狂风荡开,周围的竹林皆向后弯曲。 暮云丘伸手挡开飘过来的竹叶,手中的匕首对准周之仪内力最薄弱的地方掷了过去,带着内力的匕首穿过了那层围在他身后的薄弱内力,直直的插进了他的左肩。 周之仪闷哼一声,低头看向穿透了他左肩的匕首,嘴角溢出血,剑意一转,向身后挥去。 暮云丘侧身躲开,看着沈泠的剑稳稳的朝周之仪的心脏刺去,嘴角微微上扬。 下一瞬另一道剑意从暮云丘身后传来,擦着暮云丘的肩膀打向岁晩剑,原本要刺向周之仪的剑被打开弹了出去,落在了地上。 沈泠终是支撑不住,“砰”的一声双膝跪了下去,面具下溢出血迹,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混在泥土中。 暮云丘看着身后赶过来的一众人轻啧了一声,转身捡起地上的岁晩剑,抱起沈泠就急忙离开了。 搞笑,那么一大群人就算武功全在他之下也能靠数量把他磨死,更何况那里面还有个厉害的。 沈泠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处都像断了一样,轻飘飘的,但又疼的厉害,随后,一道暖流从后背传了过来,身上的寒意渐渐被驱散开来,整个人像是落入了棉花中,身上的疼痛却没有减轻半分。 是要死了吗? 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是什么…… “阿泠,这里!” “小师兄快点!” 好吵。 沈泠慢慢的睁开眼睛,阳光一瞬间刺了过来,他立马又闭上了眼睛,下一瞬身体被人拉了起来。 “晒个太阳还把你晒困了?” 沈泠眉头一皱,睁开眼就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下意识的就叫道,“师姐。” 梅悭雪轻嗯了一声,看着面前叫完她就呆住了的人,眼里满是无奈,“阿泠这是睡傻了吗?” “喂,沈泠,你给我快点起来!” 元琼一脸气愤的走到沈泠身前,伸手抓住沈泠的后领,下一瞬将他整个人就那样提溜起来,向前边走边说:“今晚山下可热闹了,要是因为你错过了时间,我非打死你不可,你个小屁孩。” 小屁孩? 沈泠更加不理解,抬头看向提着他后领的人,确实比自己高大许多,但自己也不至于到小屁孩的地步吧? 元琼似有所觉的垂眸看向沈泠,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怎么,不服?你要是想打过我再等几年吧,臭小孩。” “二师弟不可如此。”站在不远处的严迢见到被元琼提着衣领走过来的沈泠眉头一皱,伸手打掉元琼的手,指责道。 元琼一瞬间泄了气,双手背在身后,眼神心虚的看向别处。 一旁的梦行云见状起哄道:“二师兄欺软怕硬。” 说完就躲到严迢身后,伸头看着一脸气愤的元琼,做了个鬼脸。 严迢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轻轻拍了拍身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沈泠,“阿泠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泠摇了摇头,看着面前有点不真实的一幕,身侧的手掌渐渐握紧,直到有了一丝痛意才松开。 “我看他就是晒太阳晒糊涂了,”元琼说道就抽出自己腰边挂着的双剑,“来被师兄狠狠的打一顿就可以了。” 梅悭雪刚走过来就听见这句话,一巴掌拍在元琼的后脑勺上,“要不要和我来比一场?” 元琼闻言急忙收起手中的短剑,“不敢,师妹想怎么打我就怎么打我。” 第95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10 梅悭雪轻哼了一声,转头对沈泠笑道:“今晚花灯节,阿泠可想好下山做什么了吗?” 沈泠还没来的及说话,躲在严迢身后的梦行云先跳了出来,语气兴奋,“我要去放花灯,听说在彩袖河放花灯许愿最灵了。” “小师兄和我一起去吧!”梦行云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看着沈泠说道。 沈泠看着面前笑起来有两个浅浅酒窝的少年郎,许是被他眼里的情绪所感染,嘴角微微上扬,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别处,轻轻嗯了一声。 “好耶,”梦行云见沈泠答应了,拉着沈泠就往山下跑去,“放花灯去喽!” 元琼望着被梦行云拉着不停往山下跑的沈泠,见他步伐踉跄,眉头一皱,抬脚追了上去,指着梦行云就骂道:“小兔崽子,你跑慢点!” 梅悭雪见状轻笑了一声,看着几人的背影,“还是像以前一样闹腾。” 严迢闻言笑着点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担忧,“阿泠要是能和他们两个一样就好了。” “阿泠和他们两个一样才让人头疼吧。” 两个喜欢闹腾的就已经让人头疼了,梅悭雪想了想沈泠和那两人一样闹腾的场景,后背一凉,甩了甩头,将脑子里那些邪门的画面甩了出去。 严迢显然也想到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要我说安静点也好,”梅悭雪拍了拍严迢的肩膀,依稀还能听见元琼在不远处骂骂咧咧的声音,眼里满是笑意,“有行云和元琼在,阿泠不会有事的。” 严迢微微颔首,“走吧,得看着他们几个一点,免得惹出什么事来。” 扬州城内,十里长街在月色的笼罩下渐渐热闹起来,河岸边的桃花被风吹散,花瓣在空中转了几圈,伴着楼台上的丝竹歌声,轻轻的落在了湖面上,泛起一涟漪。 “小二来两壶烈酒!” “好嘞。” “今日我要与你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梅悭雪躲开喝醉了乱撞的人,走到栏杆旁,抬头看向扬州城内零零散散升起的几盏孔明灯,眉眼柔和。 严迢走过来看着这一幕,愣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走过去站在梅悭雪身边,撑着栏杆低头看向被灯火映照着的河面,游船划过,将那灯光荡开、细碎。 “今年花灯节比往年要热闹一些。” 梅悭雪闻言点点头,“下月武林大会要在灵刀谷举行,灵刀谷离扬州不远,现如今无数江湖侠客都聚在这扬州城内。” “人越多越容易出事,”严迢左右看了一眼,神色一滞,“他们三个呢?” 扬州城靠近郊外的烟火坊,沈泠侧头看着和自己一样蹲坐在树枝上的人。 元琼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掀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树叶,“喂,你真的看见那人跑到这儿来了?” 梦行云无比确信的点点头,“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孙子敢偷我的东西。” 沈泠眼里满是无奈,本来刚开始几人是在街边准备买花灯的,结果梦行云腰间的玉佩被人顺走了,几人一顿追,追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元琼看着站守在烟火坊外的人,面色犹豫,“要不算了吧,这要是惹出事来大师兄和师妹不会放过我的。” “不行!”梦行云一脸怒气的看向元琼,“那是我娘给我的玉佩。” 元琼闻言急忙伸手拍了拍梦行云的背,安慰道:“好好好,师兄给你拿回来。” 沈泠看着守在烟火坊外的人,明显都是会武功的人,一个小小的烟火坊不应该有这么多人把守。 “我们要怎么办,”梦行云同样一脸愁容的看着守在外面的人,“直接杀进去?” “不行不行不行。”元琼一听到这句话就已经能想象到严迢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连连摇头。 且不说拿了梦行云玉佩的人是不是真的跑到里面去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挨揍的肯定是他。 沈泠显然也想到了这个,眼眸向周围扫了两圈,良久开口道:“我有一计。” 烟火坊后院的围墙下,沈泠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碎渣,转身看向从狗洞中爬出来的梦行云,伸手拉了一把。 梦行云扶住沈泠的手站起身,“不是,我们非得这样吗?” “这儿围墙太高了,用轻功的话容易惊动守在周围的人。”沈泠说着,看向好不容易从狗洞里挤出来一个头的元琼。 梦行云愣了一下,随即捂着肚子低笑起来,看着努力挣扎着的元琼,“师兄,你一身腱子肉就不要硬挤了吧。” “闭嘴!”元琼低骂了一句,满脸通红,硬生生是挤了进来。 梦行云侧身躲开元琼站起身踢过来的那一脚,靠着沈泠的肩膀笑得发抖,却又不敢大笑出声。 烟火坊内,几个穿着粗布麻衣拿着刀的人看向那个刚跑回来的灰衣男子,“你又干什么去了?” 灰衣男子粗喘了几口气,双手支撑着膝盖,“被几条狗追了一路,快点给我水。” 其中一人见状将水递给他,皱眉道:“小心一点,坏了主公的事有你受的。” 灰衣男子连续喝了几大口水,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走开,“知道了,知道了。” 他将手中攥着的玉佩收好,走到房间里的大铁笼边,“这次的货还不错。” 黯淡的烛光下,一张张惊恐的面容显现出来。 灰衣男子随手挑起其中一人的下巴,啧了两声,对身后的人说道:“你说,那人要这么多女的干什么?”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干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灰衣男子见状撇撇嘴,眼里满是不服的走到一旁坐下,拿出自己怀里刚偷过来的玉佩。 蹲在窗外的几人听着里面的动静相互看了一眼,沈泠站起身伸出手指在纸窗上搓了个洞,梦行云凑了过来,正好看见了坐在墙角的灰衣男子,以及他手上把玩着的玉佩,一脸兴奋的推了推旁边的沈泠,“我的,我的。” 沈泠急忙点头应着,蹲在地上的元琼见状好奇的问道:“你们两个看到什么了?” 说罢就直起身凑了过来,“让我也看一下。” 元琼本就人高马大,突然这样凑过来,本来挤在纸窗洞口就没站稳的梦行云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谁!”房内的几人皆看了过来,直接对上了元琼刚放在纸洞前的眼睛。 元琼眨了眨眼,看着屋内已经看见了他的几人,后退了一步,看向一旁站着的沈泠。 沈泠无奈扶额,“我引开里面的其他人,你们抓住那个灰色衣服的人,拿到玉佩我们就走。” 话音刚落,他就故意发出声响往其他地方跑去,屋内的几人对视一眼,拿起刀就朝沈泠离开的方向追去。 元琼带着梦行云躲在暗处,等那几人都走了,看向屋内被留下来守东西的灰衣男子。 刚开始追着沈泠的人只有屋内那三四个人,到后面被这边声音惊动的人越来越多,沈泠往后看了一眼,脚步加快,带着一群人围着烟火坊不远处的树林绕了三圈,见时候差不多了才甩掉身后的人往烟花坊内赶去。 一进门就看见躺在地上晕过去了的灰衣男子,然后就是站在铁笼旁的两人,沈泠见他们两个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走过去拍了拍梦行云的肩膀,“走不走?” 梦行云转头看了眼沈泠,示意他看向铁笼。 沈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十几个衣着破烂的女子被绑着脚关在笼子里,满脸恐慌的看着他们。 另一边,在树林里找了几圈都没有看见沈泠身影的人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耍了,咬了咬牙,拿出手中的信号弹朝天空放去。 烟火坊外留下的人见状急忙往坊内跑去,走进房门就看见了被砍断了的铁锁,铁笼里空空如也,后门那儿还站着三个来不及离开的陌生人。 元琼脚步一顿,看着最后一个女孩消失在视线内朝狗洞跑去,“看来这次是不得不动手了。” 沈泠叹了口气,接过梦行云递给他的匕首,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人。 那些人用的武功都是些无门无派的散功,但却出乎意料的缠人,根本就找不到脱身的机会。 梦行云看着陆续赶回来的人,喘了口气,看向不远处被布罩着的东西,眼珠一转,对身后的两人说道:“待会我喊一二三,一起跑。” 沈泠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知道眼前这人要干什么,点点头。 扬州街上,梅悭雪已经找了三条街了,依旧没有看见沈泠他们的身影,另一边的严迢也一样,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 梅悭雪揉了揉眉头,压下心里不好的猜想,刚想继续往前走,“砰”的一声响,周围的人都抬头往天上看去。 “好美啊……” “娘亲,娘亲,是烟花,烟花!” 四周的人群都热闹起来了,酒楼茶馆里的人全都探出头来,看着天边不停炸开的花火,眼里满是惊艳。 “现在就放烟花了吗?” “好美……” 天边的烟花不停,照亮了半个扬州城,绚烂得将彩袖河上满片的花灯都比了下去,飘在高空中的孔明灯纸在烟花的照耀下忽明忽暗,扬州城内万人仰望。 梅悭雪看着天空中放了许久都没有停的花火,再看向被火光烧红了半边天的方向,眉头一皱。 烟火坊外,满身是灰的几人躺在草地上,呆愣愣的看着天空绽放着的花火。 良久,梦行云喃喃道:“还挺好看。” 沈泠眼眸中映出烟花的色彩,向来淡漠的脸因为刚才跑动得太快,染上了一丝红晕,“确实。” 元琼现在却没有心情看什么烟花,坐起身看向旁边的人,“现在怎么办?” 沈泠一愣,想起严迢和梅悭雪下山前的叮嘱,转头看向梦行云,“怎么办?” 梦行云张了张嘴,半晌…… “怎么办?” 第96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11 烟火坊火光冲天,梅悭雪和严迢赶过来的时候,沈泠三人正一脸愁容的盘腿坐在草地上,浑身是灰。 严迢见状握着剑大步走到元琼身后,垂眸看着元琼。 沈泠和梦行云望着严迢阴沉的脸,后背一凉,不自觉的直起了背,元琼见状仰起头往后看去,完美对上了严迢的眼睛。 来喜客栈内,严迢看着老老实实跪成一排的几人,揉了揉眉心,“那照你们说的,那座烟花坊内关了不少女子。” 元琼急忙点头。 “你们是为了救人才放火烧坊的?” 梦行云想了想,低头扣着自己的手指,“算是吧。” 其实是不想再打下去了。 严迢轻叹了口气,看着梅悭雪推门进来,站起身问道:“如何了?” “那些女子已经在扬州城内安顿下来了,”梅悭雪看着排排跪的几人,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听她们的描述,那些人应该都是些江湖上的散修,无门无派。” 严迢点点头,“此事回去后我会如实告知掌门。” “至于被烧毁的烟火坊,”他垂眸看向几人,“我也会如实告知几位长老。” 沈泠移开视线不看严迢,心里轻叹了口气,想到芳思只觉得头痛。 “什么,小泠儿把烟火坊烧了?” 严迢看着面前一脸不可置信的人,行礼道:“芳长老,确实如此。” 芳思闻言围着沈泠转了一圈,最后颇为感慨的拍了拍沈泠的肩膀,“有出息。” 严迢对芳思的脑回路已经习以为常,说了几句后就行礼离开了。 严迢一走,芳思便更加不遮掩的追着沈泠问事情的细节,沈泠打不过,逃不脱,只能老老实实交代出来 。 “这么说你们就只是简单的烧了个烟火坊?”芳思一脸气愤的看着沈泠。 沈泠从三岁时就跟着芳思一起生活,可到现在,还是摸不清面前这人的脑回路,只觉得世上没有比眼前这人还要怪的人了。 “嗯。” 芳思一拍桌子,站起身道:“怎么能就这么放过了那些人?” “我告诉你,小泠儿,这个世上欺负女人的男人是最该死的,这种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就应该和你们一起下山,要是我在……” 沈泠看着一脸气愤喋喋不休的人,眼里满是无奈。 “说到底也还是轻了,”芳思眉头紧锁,重新坐回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那些女子现在如何了?” 沈泠回道:“师姐已经安排妥当。” 芳思闻言点点头,半晌想到什么,看向沈泠,“你今年也有十四了吧。” “刚满十四。” 芳思起身拿起木桌上的两个盒子,举到沈泠面前,“看看这个。” 说罢,打开盒子,一黑一红的两块铁摆放在木盒中。 沈泠见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伸出手指触碰那块赤铁矿。 “你上次说想要一把佩剑,”芳思将木盒放到桌上,“我总觉得陪伴自己一生的剑自然是要自己亲手打造。” “这两块铁可是为师花了大功夫寻过来的,”芳思拍了拍沈泠的肩膀,“现在就当做给你今晚烧烟火坊的奖励吧。” 沈泠看着木盒中的铁块,眉眼柔和,“多谢。” 芳思摆了摆手,转身走出大堂。 接下来的一个月沈泠都和那两块铁矿一起待在铁匠坊中,梦行云被三长老关了禁闭,至于元琼,直接被大长老扔出了逐凌宗,命令他不在外面闯出个名堂来就不要回来。 逐凌宗少了这三个人瞬间安静了许多,梅悭雪和严迢却没有心思在意这么多,天天都往山下跑,忙着处理花灯节那晚的事情。 一直到武林大会召开前三天,沈泠才从铁匠坊中走出来,怀里抱着一把剑就往芳思院里跑。 芳思见状心中了然,看着难得情绪外露的少年,接过他手中的剑,伸手拔开。 “噌”的一声响,剑刃出鞘,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一丝红光。 她眼中闪过惊讶,伸手轻轻摸了摸剑刃,手指瞬间出现了一条血痕,“是把好剑。” 沈泠闻言唇角扬起一抹浅笑。 芳思看着剑身上刻着的两个字,轻轻念道:“岁晩……” “为何叫岁晩?” “岁晩,晚秋之意。” 沈泠笑道:“秋叶有情 ,落叶归根。” 第97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12 芳思抬眸看向沈泠,良久勾唇轻笑了一声,将手中的剑合上,还给沈泠:“既是你自己的剑,那日后就要保管好它。” “小泠儿,修剑之人,最不可遗弃的就是自己的剑。” 沈泠低头抚摸着剑柄上的纹路,轻“嗯”了一声。 “好了,”芳思拿起石桌上的信,一脸笑意的递到沈泠面前,“你出来了,那就替为师去做一件事。” 岷南轻尘山下,一道红色的身影快速穿梭在树木之间,步伐轻盈,所过之处草木不动分毫。 “岷南秋家出事了。” “关我什么事?” “当然关你事了,秋家早年于逐凌宗有恩,你是逐凌宗的人,当然和你有关系。” “那要我做什么?” “秋大侠留有一子,现如今下落不明。” “早去早回,说不定能赶上武林大会的最后一天。” 沈泠脑海里回想起芳思说的话,眉头一皱,看着前方的大树,足尖轻点,落在了树枝上。 “你们想干什么?滚开!滚开!” 山崖下,一群黑衣人围着一个衣裳不整的人,手中的刀刃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寒光。 “嘿,这人还真长得跟女人一样。” “你说把他的衣服全部挑开长什么样?” “哈哈哈哈……” 秋时阴看着围在面前的人,抓着破烂衣服的手指骨微微泛白,双目泛红,眼底涌起一丝杀意,右手慢慢背到身后,握住藏在后腰的匕首,下一秒,面前的几人身体一颤,随即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秋时阴握着匕首的手一愣,低头看着面前莫名死了的几人,慢慢抬起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立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入目便是耀眼的红衣,但比起红衣更加耀眼的是他那艳丽的五官,乍看起来分明就是富贵人家金枝玉叶的公子哥,可偏偏那一双极为好看的丹凤眼此时正冷淡地看在躺在地方毫无生气的几人,手中的剑沾上了血,在太阳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红光。 秋时阴只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后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他看着面前这人拿出帕子仔细的将剑上的血擦干净,侧头朝这边看过来,眼神冷淡。 微风拂过,吹起少年肩上的发丝,刹那间,草木、太阳都做了背景,秋时阴握着匕首的右手慢慢松开,紧盯着面前这人,心跳声震耳欲聋。 “你可认识秋家的人?”沈泠看了眼面前衣裳被刀刃割破了的男子,移开视线问道。 秋时阴反应过来,心里的防备不知为何,在此刻消失不见,“我就是岷南秋家的。” 沈泠闻言一愣,轻声道:“秋时阴?” “我是。” 秋时阴的左腿腿筋被人挑断了,沈泠轻轻掀开他的裤腿,随后便听见了一身吸气声,他抬起头看向好似下一秒要哭出来的人,轻叹了口气,“伤口化脓了,我得帮你处理一下,不然腿就保不住了。” “你忍一下。” 秋时阴点点头,看着面前低头仔细看着自己脚腕的人,耳垂微红。 沈泠从腰间取下水壶,将里面的水倒出来冲洗伤口上沾染着的土屑残渣。 秋时阴的脸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大叫出声,手指死死扣着地面,碎石插进指甲缝中,溢出了一丝血,钻心的疼痛让大脑混乱起来,可渐渐的,却有一股暖流从脚踝处传来,全身的疼痛都慢慢的散去。 他怔愣了一瞬,低头看过去,少年手中不断的溢出内力,覆盖在他受伤的腿上。 “这样就不痛了。” 秋时阴闻言呆愣了良久,随后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嗓音嘶哑,“谢谢。” 沈泠简单的帮秋时阴包扎了一下,将他扶起来,看向他身上穿着的衣服,胸口处已经被刀尖割成了一块一块的布块,垂眸思考了一下,说道:“我背你,可以吗?” “啊?”秋时阴一愣。 “你这样走太慢了,”沈泠语气平静的分析道,“从这里到城内有五六里,你这样走到城内至少得一天。” “我背你快一点,也不会撕破伤口。” 秋时阴闻言,犹豫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沈泠背着秋时阴跑起来的速度也没有慢多少,秋时阴稳稳的趴在少年宽厚的背上,良久,将头慢慢靠在他的肩膀上,鼻尖传来淡淡的香气,应该是皂角香,清爽、干净,连日来紧绷着的神经在此刻放松下来,没过多久,困意席卷而来。 沈泠赶到城内的时候,背上的秋时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过去了,眉头微皱着,看着像是睡得不安稳。 他犹豫了一瞬,最终没有叫醒他,背着他走进一了一家客栈,将人安顿在床上躺好,让小二去买了身新衣服,叠好放在秋时阴床边,随后走出房间。 沈泠刚关上房门,原本躺在床上睡觉的秋时阴慢慢睁开眼睛,侧头看向房门位置,目光停留在那一套新衣上,眸色复杂,良久重新闭上了眼睛。 沈泠一晚上都注意着隔壁房间的动静,凡是接近那间房间的人都被沈泠发现了,无一例外,全是些混迹江湖的匪贼。 秋时阴睡了一晚上,沈泠就杀了一晚上的人,一直到天破晓,才回到自己房间洗掉了一身的血腥味,收拾好自己,刚走到秋时阴门前,就听见里面传来“砰”的一声。 他眉头一皱,推门走进去,看见原本躺在床上的秋时阴,此刻手上拿着衣服摔倒在地上。 沈泠心里松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说道:“我来帮你吧。” 秋时阴闻言面色微红,急忙摆了摆手,“不用……” “没关系,”沈泠走过去弯腰伸手将地上掉落的衣服捡起,“你脚受伤了也不好穿,今日我会带你启程回逐凌宗,我师父会为你疗伤,抓紧时间,拖久了对伤口不好。” 秋时阴见状没有再推脱,任由沈泠将他扶起来。 岷南距离扬州不算远,沈泠买了辆马车载着秋时阴没日没夜的花了四天的时间,半点没把秋时阴当受伤的人看待,一到逐凌宗就把几天都没休息好的秋时阴扔给了芳思,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往徐州赶。 秋时阴看着一步都没有停留的少年,心里满是落寞,想起这几天的事情,才知道原来一切不过是因为眼前这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罢了。 沈泠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灵刀谷所在的徐州,武林大会的比试已经接近尾声。 他倒不指望自己这次能上去比试,只是不想错过严迢他们的比武,为此还特意写信让严迢他们慢点上场。 严迢等人只觉得好笑,但也依着沈泠的意思将逐凌宗的比试推到了最后。 第98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13 每届武林大会比试分为三个擂台,一个主擂台,两个侧擂台,不限人数不限宗门,凡江湖侠士皆可抢占擂台,一直到大会结束,最后站在主擂台上的人就是赢家,而占据侧擂台的人亦能名震江湖。 往年从大会开始第四天,三个擂台上站着的就全都成了逐凌宗的人,而今年逐凌宗却迟迟没有弟子上擂台,众人心里都觉得奇怪。 严迢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沈泠应该已经在赶往灵刀谷的路上了,对一旁的梅悭雪点了点头。 “没有人了吗,那在下就拿下这个侧擂台了,各位也不过如此。”左侧擂台上拿着把大刀的壮汉大笑道。 下一秒身后袭来一阵风,他后背一凉,急忙侧身躲开,手中的大刀向身后砍去。 梅悭雪运转内力挡开,后退了两步,抱拳行礼道:“逐凌宗梅悭雪,请赐教。” 张昌低头看着面前仿佛自己一只手就能捏死的人,半晌,大笑出声,手中的大刀重重砸在地面上,“我还以为是谁,逐凌宗是没人了吗,竟然让个女娃娃来打头阵。” 梅悭雪闻言唇角带起一抹浅笑,眼眸一凌,右脚后退一步成弓步,伸手抽出腰间别着的软剑,噌的一声响,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却已经快速绕到了张昌的身后,手中的剑刺了下去。 张昌心下一惊,急忙抬起刀挡住,剑尖落在了刀身上,他后退了一步,用尽全力将梅悭雪的剑从刀身上抵开。 梅悭雪脚尖刚落在地上,张昌手中的大刀径直就砍了下来,周围的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下一秒却见大刀稳稳的被那柄软剑剑身撑住了。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梦行云松了口气,一旁的严迢见状轻笑了一声,看着擂台上已经轻松化解那一招的梅悭雪,“不必担心。” 梦行云侧头看向他。 “以硬碰硬自然赢不了那人的天生神力,但以柔克刚,未必不能。” 擂台上的张昌此时只觉得自己被面前这人当猴子耍,无论如何挥刀都碰不到她的衣角,反观自己身上已经被软剑割伤了,无数条细小的伤口不停的往外冒血,这让他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耻辱。 “你们逐凌宗只会打这种软趴趴的剑吗!” 话音刚落,梅悭雪手中的剑便直直的朝张昌的手腕刺去,张昌来不及躲闪,手腕被软剑的剑身铨住,下一秒,手中的大刀被梅悭雪一脚踢飞,落在了擂台外。 张昌一惊,垂眸看向梅悭雪,下一秒脸上就狠狠的挨了一脚,手腕上也传来疼痛感,软剑松开,整个人飞了出去。 他本就高大,此刻被踢飞出去,直接把擂台上的木桩撞裂开了,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把剑就已经横在了自己脖子上。 四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齐齐望向站立在侧擂台上的梅悭雪,紫衣飞扬,风姿绰约。 众目睽睽之下,她垂眸看着靠在木桩上面露不甘的手下败将,眉眼柔和,“软剑亦是剑,亦有杀意亦有血性,女子又何妨?” 话音刚落,群侠皆拍手叫好,“不愧是梅掌门之女,剑术了得啊。” “不输于男子半分……” 现如今,左侧擂台被逐凌宗占据,右侧为兰山派,而占据主擂台的是断岳宗。 方才众人都惧怕张昌的天生神力,不敢上前,现如今换成了梅悭雪,却又冒出几个人上台比试,但无一例外,皆被打下了擂台。 梦行云看着端坐在右擂台上的兰山派弟子,眼眸一亮,转头看向旁边坐着的三长老时未空,“师父?” 时未空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垂眸思考了一下,点点头。 梦行云见状立马站起身,拿起一旁的剑落在右侧擂台上,“在下逐凌梦行云。” 参北道听见动静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乳臭未干的少年,一双狭小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小友,还是快点下擂台为好。” “为何?” 参北道慢慢站起身,眼眸阴沉,没有再说话,手中的毒针朝梦行云飞去。 梦行云没有后退半步,拔剑在身前挽了个剑花,那几根毒针皆落在了地上,“我可从来不会躲。” 参北道见状面色阴沉,袖中的飞镖再次扔了出去,趁着梦行云抵挡飞镖的空隙,手中的九节鞭朝梦行云挥去。 梦行云将剩下的几个飞镖打落,剑向前一挥,九节鞭死死的缠在剑身上。 参北道用力抽不回来,伸脚朝梦行云踢去,梦行云伸出手臂挡住,谁知下一秒,参北道的鞋尖上冒出利刃,朝着他的脖子刺去。 梦行云急忙将头往后仰,刀刃擦着他的脸滑过,白净的脸颊上瞬间出现了一条血痕。 他却像没有察觉到一样,用力抽出被九节鞭缠住的剑,挥手就朝参北道脖颈刺去,参北道连连后退,伸着手腕直接接住梦行云的剑刃,想象中的血腥画面并没有出现,哐当的一声,倒像是打在了铁上。 梦行云看着接着他剑的手腕,心下了然,手中的剑从右手中落下,参北道见状低头看去,本来应该落在地上的剑,此刻被少年的左手稳稳接住,向上一扬,迎面对着他低下去的脸划了一剑。 “啊啊啊……啊……”参北道后退了几步,捂着自己的脸,手上满是鲜血。 左手挥剑比右手的力道轻很多,梦行云这一剑也只是在参北道脸上留下了一条不深不浅的伤口,不致命,但很痛。 参北道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少年,一双眸子像浸了毒一样。 梦行云将左手上的剑换到右手,横在参北道身前,毫无惧意的看着面前脸色阴沉的家伙,“你应该庆幸遇到的是我,如果是我小师兄,刚才那一下,你的头应该已经开了。” “顽豚劣儿!”参北道大叫了一声,什么也不顾的冲了上去。 席上的时未空眉头一皱,看着下方从袖口扬起一阵粉末的参北道,站起身来。 梦行云见他像不要命的对着自己的剑冲了过来,心下一惊,剑收了回来,下一秒,眼前被粉末遮住了视线,什么都看不清,紧接着,重重的一拳打在了自己肚子上,整个人直直飞出了四五步的距离。 参北道一脸凶狠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手中的拳头再次扬起,对着梦行云拿剑的手腕就要捶下去,他握拳的那只手是铁做的假手,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幕心下皆是一惊,严迢站起身就朝擂台冲去。 擂台下的守卫也连忙敲响了锣鼓,却未见参北道停下来。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逐凌那个小弟子拿剑的手必定会断的时候,一把剑横在了参北道脖颈上,仅仅只差一尺的距离,参北道的拳头终于停了下来。 严迢看着这一幕松了口气,停下脚步,望向站立在擂台上的红衣少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梦行云看着站在自己身前,戴着一个很丑很丑的面具的人,一下子笑出了声,刚才被打了一拳的肚子更痛了。 沈泠扫了他一眼,转头看向脖子上已经出血的参北道,眸色微冷,“比武,点到为止,你若是想死,我亦可成全。” 参北道闻言慢慢直起身,看着横在自己面前的剑刃,脖颈上火辣辣的痛,举起手后退了两步。 第99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14 沈泠看着后退的参北道,收起长剑,伸手将地上的梦行云拉起来,梦行云也不客气,整个人压在沈泠的肩膀上,凑过头去笑道:“你上哪找的这么一个丑面具?” 沈泠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无奈,“金长老前日给我算了一卦,说我今日不宜露面。” 梦行云闻言了然,闷笑了几声,“那你好歹找个好看点的吧,你这是干嘛,唱白脸吗?” 还有金谷,这人虽说剑术超绝,但平时最大的爱好却是算卦,还出乎意料的算得准。 “金长老可说了你露面会怎么样?” 沈泠将梦行云扶到座位上坐下,淡淡道:“没说。” 时未空闻言轻哼了一声,“装神弄鬼。” 梦行云嘴角憋着笑转过头去,他师父与金长老一向不对付,听说还没进逐凌宗之前,两人在江湖上就是死对头,偏偏他师父还次次比试都被金长老压一头,进了逐凌宗后算是休战了,但嘴却像灌了毒一样,见到金长老就怼。 说到骂人这一方面,金长老还是比不过他师父。 这算什么,贱术? 另一边的右擂台上,参北道虽说赢得不干净,但又让人挑不出什么错,也算是暂时保住了右擂台的位置。 可这个位置还没坐热,严迢就走上了右擂台,他看着脸上被划伤了的参北道,手中的剑出鞘,一言不发的朝参北道挥了过去。 沈泠看着严迢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大师兄的剑法,当得上是天下无双。” 梦行云点点头,随即又侧头看向沈泠,心里叹了口气,眼前这人比起大师兄也不过只是小了几岁罢了,说到底还是这人恐怖一些。 参北道和梦行云打了一场,虽说已经精疲力竭,但还没有到看不清对手步伐的地步,可到现在,他连眼前这人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单方面在挨打,几次投降的话都到嘴边了,接过面前这人突然给他来上一拳,到嘴边的话全打散了。 严迢做为逐凌宗第十六代弟子中年龄最大的人,向来都是稳重的,但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时不时的一拳是带着点怨气的,明明可以一剑定胜负,偏偏把这人按在擂台上磨了一盏茶的时间,“你不是很会出阴招吗?” “要不要和我来试试,我不像行云,或许真的会让你去死。” 参北道眼里闪过一丝屈辱,扬起铁手就朝严迢打去,下一秒拳头却被严迢的手掌稳稳接住,内力荡开,坐得近的人都不由后退了一些。 严迢嘴角微微上扬,握着参北道的拳头,手中的剑转了一圈,重重的砍在参北道的胳膊上,“太慢了。” 话音刚落,参北道的那条铁手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哐当声。 参北道看着自己被斩断了的假肢,胸口一闷,一口血吐了出来。 四周寂静无声,良久,严迢收起手中的剑,转身朝主擂台走去。 沈泠看着严迢毫无压力的将主擂台也夺下,站起身想离开去别处转转,刚转过身,一声剑鸣响起,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转过身看去,一把剑不偏不倚的插在主擂台正中央,周身带着内力,下一瞬,一个白色的身影稳稳当当的站在了剑柄之上一个拳头的位置。 “在下断岳宗周之仪,请赐教。” 沈泠看着下方一身傲气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重新坐下,“这人不简单。” 时未空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内力雄厚,方才投向擂台的那一剑,也不简单。” 梦行云听着两人说的话,眉头紧锁,看向站在主擂台上的严迢。 严迢显然也知道眼前这人的武功不俗,后退半步,将手中的剑拔出。 周之仪见状轻笑了一声,如履平地般的走到擂台地面上,手轻轻举起,插在擂台地面内的剑瞬间回到他的手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主擂台,剑乃百兵之首,但世人大多练的都是轻剑,轻剑灵敏,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周之仪也不例外,可偏偏严迢练的是重剑,并且其剑术丝毫没有重剑的拖泥带水,如此一来,轻剑在体型和重量上所占的优势瞬间变成了劣势。 他却没有丝毫慌乱,就好像严迢的每一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截剑后翻,然后手腕一转手中的剑朝严迢的身上挥去。 严迢无可奈何,后退一步挡住,周之仪的剑打在他的剑身上,但依旧震得他手腕发麻。 周之仪见状将剑收回,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后退了两步,神色自若,“看来你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 严迢闻言眉头一皱,握着剑的手指渐渐缩紧,直起身笑道:“何以见得?” 话音刚落,他周围的气流渐渐凝固,身侧的落叶飘在空中没有落下去,双手握起剑,仿佛撕裂空间一般,朝周之仪挥去。 狂风带着灰尘扬起,四周的人皆以袖遮面,沈泠却一眨不眨的看着擂台上的比试,周之仪只是不紧不慢的后退了一步,成弓步横剑挡住了严迢这重重的一击。 沈泠眼眸中映出周之仪后退那一步时的动作,嘴角微微上扬,或许很多人都不会在意那一步,但偏偏是那一步,让眼前这人成功挡下了这一击,临危不乱下的一步,没有丝毫破绽。 周之仪笑着看着面前的严迢,体内的内力疯狂运转,重重的压向严迢,严迢心头一颤,只觉得被人掐住了喉咙,下一瞬手中的剑插在地上,整个人后退了两步,死死握着剑柄支撑着身体,才没有跪下去。 无论自己想不想承认,此刻,面前这人无论是剑术还是内力都在他之上。 周之仪收起手中的剑,看向严迢,抱拳行礼道:“承让。” 香炉中的香燃尽,三次高声锣响起。 最终主擂台时隔三十年再次回到断岳宗手中,而另外两个侧擂台皆属于逐凌宗。 沈泠看着被人扶过来的严迢,抬头望向越走越远的周之仪,那人像心有所感一般,脚步顿了一瞬,回头望过来,对上了他的眼睛。 沈泠却丝毫没有偷看别人被抓个正着的心虚,淡定的移开视线,朝严迢走去。 周之仪看着那个红色的背影,那人戴着面具看不清脸,但刚刚在侧擂台上拦住参北道的那一剑,并不弱,可偏偏他从未听说过逐凌宗还有这样一个人。 他移开视线,看向朝他走来的断岳宗弟子,轻声问道:“那个红衣少年,你认识吗?” 断岳宗弟子一愣,抬头看向逐凌宗那边,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没有印象。” 周之仪闻言心里莫名的闪过一丝失落,“是吗……” 或许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人。 第100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15 武林大会一结束,这几日聚集在灵刀谷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而经此一战,周之仪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人人口中相传的剑道天才。 梦行云一路上听着那些称赞周之仪的话,耳朵都要起茧了,无聊的躺在马车内,看向一旁闭目养神的严迢,“师兄,那个周之仪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严迢慢慢睁开眼,沉默了一瞬,回答道:“不出意外,十年之后,江湖谈及剑道必定不会忘了他。” 沈泠闻言侧头看了严迢一眼,眉眼微垂,眸色淡淡。 “那是阿泠的佩剑吗?”严迢看向沈泠手边的岁晚剑问道。 沈泠点点头,拿起那把剑,递到严迢面前。 梦行云见状也凑过头来,看着沈泠手中拿着的剑,目光停留在剑柄上,“好漂亮啊,这个花纹。” 严迢眼里满是笑意,“还真是阿泠一贯喜欢的风格。” 逐凌宗弟子本来入门一年就可以挑选自己的佩剑,可他挑来挑去就是没有自己喜欢的,后来芳思大手一挥,随他自己去了。 沈泠这个人外表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但其实心里挑剔的很,从小就挑食,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宁愿不吃东西也不会碰那个菜,芳思没少因为这件事追着沈泠打,扬言要饿死沈泠。 后来梅悭雪知道了,就时不时做一些沈泠爱吃的东西送过去,后果就是把他的嘴养得更刁了。 还有沈泠院里的那些花,全都是他自己亲手种下的,几年前的冬天下了场大雪,严迢去沈泠院里找他 ,结果发现院里的花开得好好的,一点雪没沾。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沈泠嫌花枯了太丑,用内力给那些花支起屏障,花了那么多内力,仅仅只是因为不想让花枯萎。 不止如此,这人对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像只喜欢红色一样固执,梦行云和元琼只是嘴巴说说,沈泠他是那样说了就一定会那样做。 严迢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这个一举一动都让人想不到的师弟。 该说是年少气盛不知天高地厚,还是通透知性却依旧随心所欲。 但不得不说,这个世界上能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喜欢什么,厌恶什么的人,其实不多。 “这几日芳长老让你去干什么去了?” 沈泠闻言想起不知道现在如何了的秋时阴,对严迢说道:“救人。” 话落,严迢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可是岷南秋家?” “对。” “秋家主可还好?” 沈泠摇了摇头,“秋家如今只留有一人。” 严迢心下一沉,手指渐渐握紧。 沈泠犹豫了一下,“师兄怎么知道?” 梦行云也同样一瞬不瞬的看向严迢,严迢轻叹了口气,解释道:“花灯节那晚的事,和岷南有点关系,秋家在岷南威望很高,秋家主侠肝义胆,我与悭雪猜想那些人若想在岷南安定下来,第一个要除掉的或许就是秋家。” “本已写信告知秋家主,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 沈泠闻言心里了然,想起救下秋时阴时杀的那几人,还有在岷南城内住的那一晚,“那些人都是些江湖匪贼。” 梦行云问道:“和我们在烟火坊遇到的那些人一样?” 沈泠点点头,“差不多,只不过比那些人的武功高一些。” 严迢低头看着车厢木板,面色微冷,“此事掌门已经决定追查到底,过几日我和悭雪会去一趟岷南。”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梦行云一脸兴奋的看向严迢,未了还转头问沈泠,“小师兄去不去?” 沈泠垂眸看着手中的剑,脑海里回想起周之仪挥剑的样子,摇了摇头,“我要待在宗门里练剑。” 梦行云闻言兴致减了一半,“好吧。” 马车慢慢在逐凌宗门口停下,沈泠一下车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秋时阴,看样子腿是完全好了,一见到沈泠就慢跑过来,叫道:“师兄。” 师兄? 沈泠一愣,望向站在门口看天看地唯独不看他的芳思,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到她面前,“你怎么收徒弟了?” 芳思抬头看着树枝上站着的鸟,底气不足的说道:“人家现在无处可去,特意去求的掌门,掌门塞到我这来的,我也没办法啊。” 沈泠眼里满是疑惑的问道:“收了你就会教吗?” “师父,这个是什么意思?” “师父也不知道。” “那师父怎么会?” “因为师父是天才。” 沈泠两眼一黑,想起这些年来自己一步一步摸索过来的道路,只觉得秋时阴的未来很危险。 芳思干笑了两声,拍了拍沈泠的肩膀,“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什么意思?” 芳思一把拉过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的秋时阴,看着沈泠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做为我座下的大弟子,自然是要为师弟答疑解惑啊。” 未了,看向秋时阴说道:“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你师兄,他很厉害的。” 秋时阴闻言眼眸一亮,眼底闪过一丝期待,看向沈泠,语气小心,“真的可以吗?” 沈泠看着面前满是拘谨的少年,眼里染上了一丝无奈,良久点了点头,抬脚走进宗门。 秋时阴见状眉眼间满是喜色,追在沈泠身边一口一个师兄的叫。 梦行云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眉头紧锁。 严迢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了?” 梦行云摇了摇头,“没事。” 总感觉芳长老新收的那个徒弟眼里只有小师兄一个人,方才他们几人下马车,他却好像只注意到了沈泠一人。 好吧,或许是自己也想被人叫师兄了。 梦行云想到这儿叹了口气,颇为感慨的看向站在一旁的时未空,时未空扫了他一眼,实在不懂自己这个徒弟又怎么了。 第101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16 另一边沈泠看着一直跟到了自己房间门口的秋时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了一瞬,从怀里掏出一本武功秘籍塞到秋时阴手上,“自己拿去看,不懂的来问我。” 秋时阴嘴角的笑意僵住,看着手中皱皱巴巴的武功秘籍,“师兄还会贴身带这些东西吗?” 沈泠一脸理所当然,“无聊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是吗……”秋时阴翻开那明显被翻了很久次的书。 “好了,”沈泠打开房门走进去,转身看着站在房门外的秋时阴,“自己好好琢磨。” 话落,门就关上了。 秋时阴在门外站了几秒,将手中的武功秘籍收好,转身往院门外走,脚步一顿,目光停留在花圃里种的那株红山茶上,那株山茶应该种了有些年头了,枝干已经有一个壮汉大手臂那么粗,若想看到开得最高的那朵花,还需要微微仰头。 整个院中最耀眼的就是这株山茶,花开满枝,红花承着绿叶,却又在一瞬间掉得果断,整朵花没有丝毫留恋的掉了下来,决绝而洒脱。 秋时阴弯腰捡起方才掉下的那朵红山茶,放在手心上端详了许久,最后将它轻轻放入自己袖中,抬脚离开。 没过多久严迢就带着梦行云几人去了岷南,芳思不知道又听说了什么好玩的,背着包袱就连夜离开了逐凌宗。 庭青院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沈泠就日日待在院内琢磨剑术,有时一练就是一整天,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到饭点,秋时阴就会端着饭准时出现在沈泠面前。 久而久之沈泠也就习惯了,偶尔吃完饭后还会和秋时阴闲聊几句。 “师兄这般努力练剑为了什么?”秋时阴看着坐在石凳上仔细擦拭着手中剑的少年,问道。 沈泠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剑身上刻着的字,想也没想,“想和剑待在一起,还需要理由吗?” 秋时阴闻言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师兄有想要赢的人呢。” 沈泠拿剑的手一顿,想起周之仪的背影,沉默了一瞬,眉眼柔和,轻声说道:“确实有一个想比一场的人。” 秋时阴看着面前这人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嘴角的笑意渐渐消散,藏在袖中的手指握紧,良久装作不在意的说道:“这世上还有能让师兄惦念的人啊。” 沈泠不明所以的看向面色不对劲的秋时阴,有点不懂他口中所说的惦念是什么意思,但如果是说周之仪的话,沈泠确实很想和他比一场。 秋时阴抬眸对上沈泠看过来的眼神,一瞬间又将头低了下去,端起石桌上的托盘,站起身,“时阴想起自己今日还有事情没做,先行告退。” 沈泠闻言点点头,看着秋时阴离开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接下来的几天秋时阴都没有再来过庭青院,沈泠休息的时候有时会想起他,但一拿起剑就忘得一干二净。 而经过这些天的磨练,沈泠与岁晩剑的契合度也越来越高,已经没有第一次摸到这把剑时的生疏,就好像这把剑已经融进了他的骨血里,哪怕闭上眼睛,失去所有记忆,也不会忘记拿起它挥出的一招一式。 他看着手中的剑,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转身走向石桌,刚端起石桌上的茶杯,一道影子从正上方映在石桌上。 沈泠眼眸一凝,抬起拿着剑的手挡住,一阵风荡开,水杯中的水却没有泛起一丝波纹,稳稳当当的被沈泠握在手中。 他侧头看向左上方双手拿着剑压下来的人,眉眼柔和,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到石桌上,“二师兄,我们一见面就只能打架吗?” 元琼轻哼了一声,后退落在地上,挥了挥手中的双剑,“让师兄来看看这么久没见你长进了多少。” 话落,元琼快速的挥剑冲了过来,沈泠稳稳当当的接住他这一击,微微侧剑挥向元琼,兵器相撞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元琼平时没少锻炼自己手臂的肌肉,所以用双剑时,左手没有生疏感,而沈泠与他不一样,沈泠对剑天生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手感,再加上日夜苦练,左手挥剑自然不在话下。 两个双利手打在一起,自然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元琼之前就喜欢找沈泠比试,今日一回到逐凌宗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沈泠,从沈泠接他的第一招开始,他就已经发现沈泠的剑术已经与之前不一样的,内力也比之前雄厚了不少。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果断的将剑挥过来,举起右剑挡住,手腕一麻,后退了一步,眼里满是笑意,左手的剑对着沈泠就割了过去。 沈泠见状向后仰起后退了几步,下一瞬,元琼的剑刃已经到了面前,剑刃带起的寒光映照在他眼眸中。 元琼看他的动作原以为又是要挡住这一招,结果那剑意一恍,比他手中的剑先一步刺了过来,直指他的心脏。 他看着抵着自己胸口的剑,眼里闪过一丝不解,放下自己手中举着的剑,“你这又是哪招?” 沈泠笑着自己手中的剑,“秋霄落雁,我琢磨出来的新招式。” 元琼闻言轻哼了一声,“幻术就幻术,还起个这么文绉绉的名字。” 沈泠没有说话,刚才那一剑可不是什么幻术,他只不过是将自己的优势用到了极致,说到底还是因为看了周之仪的剑术才想出来的。 剑乃百兵之首,其厉害之处不在于防守而在于攻击,挥剑的速度,挥剑的招式,以及那一剑挥出去时的心情,都极大程度的影响着那一剑的精度。 临危不乱,化防守为反击,剑道也。 “二师兄这次出去看来也收获了不少。” 话音刚落,元琼眼里闪过一丝骄傲,“你现在下山打听打听,江湖上谁人不知我元琼的名字。” 沈泠闻言一愣,随即轻笑了一声,“也是,不然金长老也不能让你回来。” 元琼一听眼里闪过一丝惧意,四处看了看,低头小声说道:“我师父可没有准我回来。” “那你这是?” “我是跟着大师兄他们回来的。”元琼说道。 沈泠看向元琼,“大师兄,他们不是在岷南吗?” 元琼点点头,在石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解释道:“我一路游历到了岷南,恰巧碰上了岷南那边出了失踪案,想着追查下去,谁知道倒后面遇见了大师兄他们。” “什么失踪案?”沈泠问道。 元琼一提起这个就来劲了,“就和我们上次花灯节碰见的一样,失踪的都是一些年轻女子,你猜那些人抓她们是干嘛?” “干嘛?” “喝血。” 喝血? 沈泠面露不解,元琼见状一副“我懂你”的表情,拍了拍沈泠的肩膀,“我刚开始也觉得很荒谬,听那些人说,喝阴血能练什么神功,更是觉得荒谬。” 沈泠垂眸思索了一番,面色凝重,“确实像听了谁的无稽之谈。” 第102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17 “修个屁的神功,不还是被我一剑一个弄死了。”元琼眼里满是厌恶,说完还轻“呸”了一声。 “这么说,岷南那边的事情算是解决了?” 元琼点点头,“都解决了,我躲几天再去见师父,也不知道他气消了没有。” 沈泠想起金谷现在日日沉迷占卜的样子,调侃道:“金长老怕是早将二师兄忘了吧。” 元琼当真了,眼眸一亮,随即又想去金谷把他扔出逐凌宗的样子,后背发凉,摇了摇头。 “不说我了,听说芳长老新收了个徒弟?” 沈泠点点头,轻声道:“住在云信院。” 一有新弟子入门,元琼就喜欢跑过去和他比一场,其实就是单方面碾压,沈泠从小就在逐凌宗,算是元琼看着长大的,因此才逃过一劫。 但自从知道沈泠能双手耍剑之后就开始逮着沈泠打了。 元琼,逐凌宗一款无差别攻击机器。 沈泠算了算,全宗上下除了掌门、三个长老和梅师姐之外,其他人都和元琼打过一场,和严迢打的时候,元琼直接被那没出鞘的重剑扇飞出去了,所以一直到现在,能压住元琼的也就只有严迢。 元琼听着沈泠说的话,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我方才去云信院没看见有人啊?” 沈泠拿剑的手一顿,侧头看向元琼,想起这几天好像消失了一样的秋时阴,心里才觉得不对劲,转身就朝云信院走去。 云信院内秋时阴的东西都还在,唯独你不见他人影,沈泠看着木桌上留下的字条,伸手拿起。 元琼凑过头来,看向字条上写的字,喃喃念道:“时阴下山游历几日,师兄勿忧。” 断岳宗孤鸿院,周之仪看着端着茶水走来的断岳宗弟子,问道:“谁让你来的?” 穿着外门弟子服的人微微弯腰,语气恭敬,“掌门得了一罐好茶,听闻师兄喜欢品茶 ,让弟子拿来给师兄尝尝。” 周之仪闻言,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提起木盘上的茶壶,手腕一弯,茶水倒入一旁的茶杯中,“我请你喝茶如何?” 屋内的烛火轻轻晃动了一下,转瞬之间,面前低着头的弟子手中的托盘掉落在地上,一把匕首迎面向周之仪挥去。 周之仪后退一步,侧身躲开,手掌按在那人的手肘上。 那人一愣,想将手抽出来,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你是谁?” 周之仪眉眼带笑的看着面前明显用了易容术的人。 那人见状没有说话,眼里闪过一丝杀意,手腕一转,手中的匕首换了个方向朝周之仪眼睛刺去,同时长腿一扫,踢向他下方。 周之仪面上的笑意消失,松开握着那人的手肘,一只手挡住挥过来的匕首,另一只手握住那人踢过来的脚。 烛火承受不住强风熄灭,房间内一瞬间陷入黑暗,下一瞬一阵巨响,房门从内被撞开,支离破碎,一个人影直直飞了出去,撞在院中的桃树上,树枝剧烈晃荡起来,一大片花瓣落了下来。 一滴血滴在飘落的花瓣上,那人轻咳了一声,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迹,抬眸看向慢慢从房间内走出来的白衣少年,眉头微皱,眼里的杀意不减。 周之仪对上他的眼眸,脚步一顿,“我与你有什么怨什么仇吗?” 那人没有说话,扶着树干站起身,身形摇晃。 “江湖之上,易容之术最为精湛的乃岷南秋家,”周之仪看着面前武功并不算很差的人,“可秋家前些时日已经灭门,你是谁?” 话音刚落,一阵烟雾飘起,待烟雾散去时原本站在桃树下的人早已消失不见,周之仪抬头望向屋檐上运用轻功快速逃离的人,眸色微冷。 逐凌宗云信院,秋时阴手撑着墙,撕掉脸上的人脸面具,一口血吐了出来,手脚无力的跪在地上,黏绸的血淌在地面上,一阵脚步声由远到近传进他的耳朵里,眼前已经变得模糊,极力支撑着才没有晕过去。 他顺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慢慢抬起头,眼神里的杀意在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泠时消失不见,少年背对着月光站在他身前,神色淡漠的垂眸看着他。 秋时阴对上沈泠冷淡的目光,喉结微滚,轻轻呢喃道:“师兄……” 晚风吹动少年高高束起的发丝,在月光的照耀下好似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嘴边还沾着血迹的人,语气没有丝毫波动,随意般的问道:“你去哪了?” 秋时阴闻言低头看着石板上的血迹,没有回答。 当时沈泠和他说了那句话后,他思来想去现如今年轻一辈剑术最强的只有不久前名震江湖的断岳宗周之仪,于是准备了几天就上了断岳宗,但这些事是绝对不能告诉眼前这人的。 沈泠见状心下了然,也没打算再多问,抬脚往院外走去,“死不了就行。” 话音刚落,秋时阴握着衣摆的手指渐渐收紧,心头一瞬间喘不过气来,沉声道:“我去断岳宗了。” 沈泠脚步一顿,侧身看向微微弯着腰的人,“我知道。” 秋时阴神情一愣,随即看向自己身上还穿着的断岳宗弟子服,急忙站起来转身,像是急切的想从沈泠眼眸中看到什么一样,“我去找了周之仪。” 沈泠轻“哦”了一声,看着秋时阴,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秋时阴见状眼里闪过一丝无措,“师兄不在意吗?” “为什么要在意?” 秋时阴不知道沈泠说的是不在意周之仪还是不在意他,亦或者是两个都不在意,总之,此刻他的心里绝对说不上好受。 他现在想冲上去遮住沈泠的眼睛,不看那双好看却又过于薄情的眼睛,然后质问沈泠,为什么要在院里等着他,为什么看见了他却不关心他,为什么不像在岷南时一样,关心他痛不痛…… 沈泠看着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站了一会,转身离开了云信院。 梦行云从岷南回来的第二天下午就嚷嚷要办什么庆功宴,把沈泠几人都拉到了自己院里,说要亲自下厨,结果还没一盏茶的功夫厨房就烧起来了,一群人跑断腿才将火灭了。 最后抵不住梦行云的死缠烂打,把庆功宴从梦行云院中搬到了沈泠院中,做饭菜的也变成了严迢和梅悭雪。 为此,元琼还特意挖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酒,拉着沈泠和梦行云就要一醉方休。 不知道为什么被拉过来了的秋时阴看着元琼搭在沈泠肩上的手,眸色难辨。 元琼只觉得后背一凉,转头看向安安静静坐在自己身后的秋时阴,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脚就要朝秋时阴走去,旁边的沈泠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伸手挡住了元琼,轻声道:“他受伤了,二师兄想打架还是改天吧。” 秋时阴不知道沈泠和那人说了什么,只知道那个想朝他走过来的人满是遗憾的看了他一眼,转过身继续和沈泠说话去了,他藏在衣袖里的手指渐渐握紧,眼眸微垂,半晌,眼前出现了一盘点心。 “吃点吧,”沈泠在他旁边坐下,将点心盘子放在他手上,“梅师姐做的,很好吃。” 秋时阴一愣,握紧手中的点心盘,心头的苦涩慢慢退散,语气涩然,“谢谢师兄。” 沈泠侧头看着拿起一块糕点细嚼慢咽的秋时阴,沉默了一瞬,“下次不要干这种事了,师父知道定会担心。” 秋时阴拿着糕点的手顿了一下,抬眸看向沈泠,“那师兄呢,师兄会担心我吗?”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不解,良久没有回答。 担心什么的,沈泠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不觉得身边有谁是需要他担心的,但芳思与他不一样,芳思看着心大其实心细得很,有些别人认为无关紧要的事情,能烦得她一晚上睡不着觉,最后还要装作不在乎的去解决那件事情。 秋时阴现在拜入了芳思门下,如果出了什么事情,芳思一定会自责,沈泠不想看到她那样,自然而然对秋时阴要关注一点。 秋时阴看着沉默不语的沈泠,刚想继续说什么,梦行云的惊呼声就传了过来。 “我就说点心怎么少了,沈泠你不仗义!”梦行云说着就要去拿秋时阴手中点心盘里的点心。 秋时阴见状眉头微皱,一把握住梦行云伸过来的手。 梦行云一愣,抬眸对上秋时阴微冷的眉眼,眼里闪过一丝不解。 “我的。” 梦行云闻言抽回自己的手,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力气还挺大,喂,你也要叫我一声师兄,你知不知道?” 秋时阴不语,一味的吃着手中的点心,还不忘把手中的点心盘护好。 梦行云见状就要继续去抢秋时阴手中的点心,下一秒被梅悭雪的声音打断。 “行云你过来搭把手!” 梦行云闻言急忙应了下来,小跑了过去。 沈泠侧头看着旁边面色不愉的人,“行云他其实不坏,你多和他说说话……” “我喜欢沈师兄,”秋时阴眼里满是委屈,抬头看向沈泠,“我想永远和师兄在一起。” 天边的云层慢慢遮住了月色,院中开得最高的那朵酡红山茶被风轻轻一吹,跌落了下来,停在枝叶的缝隙之中。 沈泠看着面前不像是在说谎的人,“我不喜欢你。” “从岷南到现在,我与你交情甚浅。” 秋时阴没有说话,他以为沈泠会惊讶、会厌恶、会不知所措,可偏偏他最冷静最清醒,而被困在岷南那一日里出不来的人,只有自己。 院中梦行云和元琼吵闹的声音不断传入他耳中,秋时阴半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即将翻涌而出的情绪,“如果只有我和师兄两个人就好了。” “可师兄在意的人太多了。” 逐凌宗太元阁,金谷盘腿而坐,望着天边少数还亮着的几颗星,再次将手中的铜钱扔出去,三枚铜钱在地上滚动了几圈,慢慢的停了下来。 金谷看着那三枚铜钱所处的位置以及卦象,抬头看向渐渐被云遮住的星辰,面色凝重。 第103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18 自从那晚之后,秋时阴就没有再找过沈泠,偶尔两人遇见了也是远远的对视一眼,每次都是秋时阴先移开视线。 元琼因为偷偷回来被金长老打了一顿,在自己院里躺了好几天,梅悭雪倒是时常下山去看那些花灯节救出来的女子,严迢带着梦行云去游历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秋时阴这几月练剑倒是越发刻苦,没过多久就在江湖上闯出了一番名声。 江湖现如今人人皆知逐凌宗有六个天赋异禀的小辈,至于为什么把沈泠这个没露过面的加上了,全靠梦行云在外面的宣传,将沈泠说得天上有地下无。 那些话传到沈泠本人耳中的时候,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沈泠的生活倒还是和往常一样,早上练剑,晚上打坐,期间金谷找过他一次,问他要了十岁时在青州明月楼取下的玉牌。 那玉牌对沈泠来说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不过是十岁时和元琼一起游历到青州,听说明月楼有一道万古谜题,年少轻狂,做了万人做不了的事情,最后发现自己没有什么需要问的,于是取了一块玉牌。 沈泠看着握着那块玉牌的金谷,问道:“金长老有什么要问的吗?” 在沈泠印象里,金谷想知道什么事都是自己算的,虽然有时算得也不是很准。 金谷闻言轻笑了一声,抬头看向面前这个从小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眉眼柔和,“确实有一些想问的。” 沈泠见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行礼离开。 金谷看着沈泠离开的身影,手指磨搓着手中的玉牌。 “真的要如此吗?” 时未空从屏风后走出来,垂眸看向金谷手中的玉牌。 “如果逐凌宗到最后只能活下一个人的话,就让沈泠活下去吧,这对他或许很残忍,但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金谷将手中的玉牌放在木桌上。 太元阁内卜六卦,卦卦不得生,唯一的微弱星辰对应着的却是这个天生情感淡薄的少年,金谷也不知道这事到底该找谁问去。 “如若他日后不想追问前尘,那也是件好事。” 这种事情,活着的人或许才是最痛苦的。 金谷看向时未空,“古人常说,精通占卜之术者,乃先知,耗尽寿元,可逆天改命。” “你说,我怎么就做不到呢?” 时未空垂眸看着金谷布满血丝的眼睛,轻哼了一声,抬脚走出房门,未了,还不忘说道:“你算什么先知,半个神棍都不算。” 这边,沈泠刚回到庭青院就看见了坐在石桌前的人,眸色微闪,“周之仪。” 周之仪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泠,确信他就是武林大会那天戴着面具的那人,唇角带起一抹浅笑,握着剑站起身,“你是芳思的亲传弟子?” 沈泠闻言点了点,下一秒,就见眼前的人伸手向他打了过来,沈泠伸手接住他那一掌,两人皆后退了一步。 周之仪见状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手中的剑出鞘,没有任何预兆的挥向沈泠。 逐凌山下,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伸着头望着山上,站了一个时辰也不愿离开。 “你说那芳思的亲传弟子真有那么厉害吗?” “不知道,我赌了周之仪赢,一百两银子呢。” 梅悭雪看着围在山下的人,眼里满是疑惑,手中还提着别人送的蔬菜,半晌拉了一个人问了问。 那人看了梅悭雪一眼,认出了梅悭雪,笑道:“他们都在赌周之仪和梅女侠的师弟谁赢,不如梅女侠给我们透个底?” 梅悭雪一愣,下一秒就听见有人喊着:“快看那是不是?” “好像是……” 梅悭雪闻言抬头望去,一红一青两道身影在空中一时间不分高下。 “什么,赌局?”远在甘州的梦行云看着面前的说书人,一脸震惊。 说书人点了点头。 梦行云转身看向严迢,“我们去赌一把?” 严迢揉了揉眉眼,只觉得没有比这还要难处理的事情了,“算了吧你。” “什么,”梦行云拉着严迢就往外面走,“这可是个发财的好机会,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小师兄比那什么周之仪强多了。” 两人刚走出茶馆,街边就有人嚎叫,严迢一愣,看着一个个天塌了一样走出赌亭的人。 “周之仪败了!” 梅悭雪望着山上站在树枝上单手持剑的少年,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逐凌山壁上那仿若要开天辟地的剑痕,向世人宣誓着这场比试的结果。 众人望着山壁上深深的剑痕,显然还没有从刚才那一剑中回过神来,然后又不得不接受自己输了几百两的事实。 梅悭雪轻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自此之后,阿泠那把天下绝无仅有的剑,倒要出名了,要说这江湖还真是说不明道不清,昨日还战无不胜,今日或许就败北,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有意思。 沈泠看着手中的剑,抬眸看向周之仪离开的身影,心里莫名的涌起一丝可惜,转身回到自己院中,全然不知山下的议论。 梅悭雪将手里的东西放好之后就去了沈泠的院子,一进院门就看见了正在擦剑的少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沈泠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梅悭雪,眉眼柔和,站起身,“师姐。” 梅悭雪围着他转了一圈,点点头,“不错,这就是一剑劈天门的大侠风姿吗?” 沈泠闻言一愣,下一秒见梅悭雪从袖中拿出一支簪子,举到他的眼前。 簪子是上好的羊脂玉打磨而成的,玉身上镶嵌着金丝,细看之下就会发现金丝的纹路也别有一番心思。 “喜欢吗?” 沈泠伸手接过那支簪子,抬眸看向梅悭雪。 梅悭雪笑道:“今日下山看见了这支簪子,觉得与你很配,便买下了。” “虽然阿泠还未到行冠礼的时候,但现在送也不算早。” 沈泠道了声谢,看着手中的簪子,一瞬间恍了神,只觉得在哪里见过。 梅悭雪见状喊了沈泠几声,沈泠闻言抬起头,刚想说什么就见面前的人嘴角慢慢流出血来。 “师姐?” 梅悭雪轻“嗯”了一声,好似没有察觉到一样,看着沈泠。 沈泠想说什么,喉咙却被死死掐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后退一步,周边燃起了烈火,原本远在别处的严迢不知道怎的也出现在了这里,一只左臂沾着血掉落在地上。 沈泠晃了晃脑袋,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乱了,地上的尸体,燃烧着的山茶树,还有……为什么自己的内力用不了? 为什么用不了…… “师兄,我给你沏了一壶茶,你尝尝吧。” 谁,是谁…… 沈泠转过身去,一把剑直直的刺入了胸口,压抑了许久的血吐了出来。 “沈泠……” “沈泠?” “沈泠……” 暮云丘看着面前将淤血吐出来了的人,一只手死死撑着他的半边身子。 沈泠模模糊糊的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眼的是地上那一滩黑血,随后又昏了过去。 暮云丘见状将他重新扶到床上躺好,伸手将他唇边的血迹擦干净,眸色阴郁,转头看向站在房间里的夏寂,“这是怎么回事?” 第1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1 盛世集团的办公楼下,一大群记者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而被一群保镖保护着的人,正是盛世集团的董事长沈文荣。 “沈先生,请问昨天网上传播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沈翊寒先生真的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吗?” “对于网上的传言你有什么看法呢?” “沈先生……” 沈文荣在保镖的护送中坐进了车里,扬长而去,一群记者在车后追了几米才停下来。 沈文荣揉了揉眼睛,看了眼坐在副驾驶的助理问道:“查到怎么回事了吗?” 杨易回头看着沈荣文说道:“刚开始是一个小主播在直播间传出去的,后来渐渐传大了,我已经派人去问了那个主播了,他说是……” 杨易面露难色,小心地看向后座的老板。 沈文荣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是小少爷。” 黑色的宾利驰骋在马路上,沈泠坐在后座上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前面开车的司机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他几眼,眼里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情绪。 沈泠不予理会,专心致志地和脑海里的那个小精灵聊天。 那个叫桃夭自称是仙界桃花仙的小精灵。 沈泠看着识海里一团粉色的东西,就算情感再迟钝,也未免不怀疑它说的话。 仙子长这个样子的吗,感觉和冥界的那些精怪差不多,只不过那些精怪的颜色是青色的。 [你在听我说话吗?] 桃夭看着沈泠出神的表情,气得在他的识海里乱撞。 [我在听。] 沈泠边回应着,边想着它刚才说的话。 这个身体的身份是沈家前不久被寻回来的真少爷,因为不满假少爷更受父亲器重,而对外揭露了假少爷沈翊寒的身份,发起了对沈翊寒的网爆,最后被沈翊寒使了点小手段弄死的炮灰。 沈泠有点不解的皱了皱眉,实在无法理解这个真少爷的做法,如果不喜欢一个人杀了不就行了吗。 桃夭:“……” [请你不要忘记帝君说的话。] 沈泠淡漠地看着窗外,一双深黑色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情绪。 沈泠,十三岁问鼎剑道,十八岁登上仙途,不过百年,五界再无敌手。 本来想登上神界看看有没有厉害的人,却被人暗算了一下,杀了十万多人,虽然说那些人本就是穷凶极恶之辈,但总归是影响不好。 天帝大怒,说他不懂七情,然后让他下界体验人间七苦,去去杀气,积点功德,才可以成神。 至于这个小桃妖,怎么说,算是天帝给他的提示器,就是太吵了。 [七苦是什么,七情又是什么?] 沈泠不解地问小桃妖。 桃夭骄傲地转了两圈,科普起来。 [人间七苦即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和求不得。] [七情就是喜、怒、哀、乐、爱、憎、欲。] 沈泠感觉自己听了又好像没听,有点理解不了,不如练剑。 [那功德呢?] [善念也。] [助人行善,就是积功德。] 桃夭非常满意沈泠的求学,光是想想仙界第一天才向它这个小桃妖求教,就觉得兴奋,它不得回去和它的小伙伴们吹嘘吹嘘。 沈泠了然,简单点说,只要他多帮助别人就可以早点回去了喽。 这样想着,车子已经驶进了沈家的豪华庄园里。司机停下车,一名佣人识相地走来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沈泠跟着他一路走进了别墅里,一进屋就看见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沈文荣。 沈泠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走过去恭敬地叫了声“爸”。 沈文荣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前不久才找回来的真儿子,眼里没有一丝柔情,问道:“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吗?” 沈泠点头,不就是为了那点破事。 沈文荣也没有让他坐下,拿起桌子上的陶瓷茶杯,随意般的问道:“为什么要那样做?” 为什么做? 沈泠眨了下眼睛,回想着桃夭跟他讲的剧情,不带丝毫犹豫地说道:“嫉妒。” 沈文荣拿着茶杯的手一顿,没想到沈泠承认的这么快,还有点坦荡? 他放下茶杯,靠着沙发打量着眼前这个真儿子,确实长了一张好皮囊,和当初那个嫁给他的女人很像,倒是那双眼睛,没有他妈妈那么灵动,像是藏着什么东西一样,有点死气的感觉。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是长这样的吗? 沈文荣不禁去回想第一次见到沈泠的样子,结果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印象。 “翊寒名义上算是你的大哥,更是公司的总裁,盛世的利益是和他挂钩的。” 沈文荣略带着几分警告的看着沈泠,语气轻飘飘地说道:“你知道了吗?” 沈泠当然听明白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警告他不要再打沈翊寒的主意。 他本来就没有打算再找谁的麻烦,费时费力,还没有什么意义,不如直接杀了。 桃夭:[咳咳!] [我知道,不能随意杀生。] [知道就好。] 沈文荣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让沈泠离开。 第2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2 “其实我很想问,我来了,这个身体里原来那个人去哪里了?” 沈泠看着房间里那些成堆的书,好奇的问桃夭。 [他的灵魂已经去冥界投胎去了,对了,忘记跟你说了,这具身体有二十点的功德,他上辈子留下的。] 沈泠眼前一亮,问道:“那现在是我的了?” [按道理说是的,不过要完成他的一个愿望。]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沈泠有些失望的想着,随手拿起一本书,挑了挑眉。 [我看看啊,他的愿望是——成为像沈翊寒那样的人,被父亲看重。] 不用想都能知道。 沈泠放下手中那本关于经济学的书,原主从小的生活就不好,敏感缺爱,成绩也只能算是中等偏上,一朝回到沈家,本来以为可以得到亲生父亲的喜爱,结果却有沈翊寒这个样样都比他要优秀的假少爷在前,父亲根本就看不到他的好。 失落、不甘、嫉妒。 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的差距,让他走向了深渊。 沈泠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情绪,人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绪? 桃夭:[不是很不能理解?你是根本理解不了。] 沈翊寒回来的时候就听沈文荣和他讲了今天的事情,沈文荣已经处理好了,让他不要在意,他其实也没有放在心上,他确实是假少爷,之所以还留在沈家留在盛世,不过是因为沈家还需要他罢了。 只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沈泠就那么简单的承认了,之前沈泠也暗地里针对过他几次,都是打死也不承认的,这次怎么就这么快坦白了? 沈翊寒这样想着,眼里带着一点困惑,抬头就看见了从楼上走下来的沈泠。 沈泠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毛线衫,浅蓝色的拖地裤尾搭在棕色的毛绒拖鞋上。应该是刚睡醒,蓬松柔软的头发翘了起来,随着走路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本就白皙的皮肤,在灯光的照耀下像玉一样,给人一种清冷的距离感,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沈翊寒,红唇微张,让人移不开眼。 “哥。” 沈翊寒回过神来,对眼前的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沈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眸子里全是探究。 成为像沈翊寒那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桃夭:“……” 而另一边沈翊寒觉得自己疯了,竟然会觉得沈泠好看,虽然他确实好看,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看入迷了。 真的是疯了,肯定是自己这几天太累了,过几天休个假好好休息一下吧。 沈翊寒这样想着,脑子里却总是不自觉的浮现沈泠的脸。 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沈泠都缩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原主弄来的那些书,两眼一睁就是学。 桃夭看了都摇头,觉得没意思,跟沈泠说了一声,就跑回仙界玩去了。 沈泠还不忘观察沈翊寒,看来看去,觉得沈翊寒除了长得好看,也就那样。 但沈文荣经常夸沈翊寒。 然后沈泠把自己和他对比了一下,除了身高外,好像也就只有个人能力这一方面比不过他了。 于是在恶补了几个星期的珠宝设计理论知识后,沈泠对沈文荣提出了要去公司实习的要求。 “实习?” 沈翊寒听了沈文荣说的话后,愣了一下。 沈文荣点点头,沈泠早上来找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挺惊讶的,毕竟沈泠刚回来的时候他就提出了让沈泠去盛世实习的意见。 那时候的沈泠好像还挺抗拒的,再加上沈泠大学学的是服装设计,而盛世搞的是珠宝首饰,虽然说差不了多少,但总归是隔了条河,他也就没有再强求什么了。 现在沈泠自己提出要去实习,确实让人惊讶。 “那我安排一下。” 沈文荣摇摇头,说道:“他说要自己争取,你背地里去招呼一下就行了。” 沈翊寒不懂沈泠是怎么想的,但也只是点了点头,走出书房,迎面就看见了拿着杯水上楼的沈泠。 沈泠叫了声“哥”,打量了他几眼,就离开了。 沈翊寒眸子里充满了不解,沈泠这几天总是时不时的看他,吃饭看,路上碰见了也看,有个时候他转个头就能对上沈泠没什么情绪的眼睛,而且沈泠最近叫他“哥”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 就为了进公司实习吗,那为什么又要说自己争取? 沈翊寒摇了摇头,他感觉自己有点看不懂他这个和他年龄一样大的弟弟了。 盛世无论在国内外都是很出名的珠宝品牌,分公司散落在各个地方,店铺也有很多,总公司的规模更是大到让人咋舌。 沈泠跟着带路的人坐着电梯七拐八拐进了面试的房间,过了十几分钟,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表现良好。 毕竟是恶补了一个星期理论知识的人,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专业不对口。 之所以要自己来争取这个珠宝设计师的岗位也是为了向沈文荣证明自己,所以在得到录取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跟沈文荣讲了。 沈文荣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没有什么表情,算得上是播报机器的儿子,点了点头。 沈泠还处在为自己的实力感慨的世界里,自然也不知道沈翊寒给他走了后门。 倒是沈翊寒一回来就恭喜了沈泠,沈泠得意似地抬了抬头,让沈翊寒哭笑不得,他这个弟弟好像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 他今天是从下属那里听说了沈泠的面试过程的,虽然不是学珠宝设计的,但沈泠的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得很好,准确,一针见血。 还有他那张简单的设计稿,虽然按照沈泠现在的个人能力,想靠自己进盛世是不可能的,但确实是比从前有意思了很多,也是难得。 桃夭回来的时候发现沈泠的心情很好,问了前因后果后,不禁为天才的学习能力叹服。 [你会画设计稿吗?] “原主有记忆。” [那也是服装吧] 沈泠思考了一下,说道:“感觉差不了多少,我今天面试的时候画了,而且原主还考了初级珠宝设计师的那个证书,也不算一窍不通。” 桃夭也没有想到沈泠会走这条路线,但成功了就是好的。 沈泠一想到沈翊寒今天恭喜他的样子就觉得自己赢了,心情良好的走进自己的房间,准备睡觉。 桃夭看了看沈泠没有表情的帅脸,果然天才都是表情不外露的。 …… 第一天上班沈泠是和沈翊寒一起去的,没有其他原因,蹭车。 沈泠看了看旁边一脸严肃地低着头看文件的沈翊寒,挑了挑眉。 还没到公司就上班了吗? 沈翊寒若有所觉地转头看向旁边的人,问道:“怎么了?” “啊?”沈泠有点迷茫地瞪了下眼睛说道,“没事,没事。” 沈翊寒:“你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问。” 沈泠:“嗯。” 沈翊寒转过头去继续看文件,一边说道:“上班的时候有什么事也可以直接来找我,我在九楼最左边的办公室,找徐喜也可以。” 前面开车的徐喜对着后视镜向沈泠笑着打了个招呼。 “哦,”沈泠呆愣地点点头,不懂他这个名义上的哥哥今天怎么这么多话,“我觉得我还是可以靠自己的。” 沈翊寒又抬头看了他两眼,沈泠一脸认真地回看他,紧接着他轻笑了一声,点头说道:“那你加油。” 第3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3 “你笑什么?” 沈泠一脸不解地看着沈翊寒,前面开车的徐喜听了这话马上收起了嘴角的笑容。 沈翊寒看着沈泠那张漂亮的脸,嘴角带笑得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觉得你可爱。” 车内一片死寂,沈泠呆住了,沈翊寒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徐喜差点把刹车当油门踩。 徐喜:说好的水火不容呢? 沈翊寒:我是疯了吧。 沈泠看了两人一眼,眼里没有什么情绪,淡淡地说道:“好恶心。” 在精神识海偷听的桃夭:“……” 天才都能用这么冷漠的表情说出这么扎心的话吗? 沈翊寒轻咳一声,说了句“抱歉”,然后把脸转了过去,看着窗外。 一直到公司楼下两人都没有再说过话,沈泠按照昨天的记忆找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刚推门进去,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晏舟后退一步,看着这个突然走进来的人,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眸子里不易察觉的厌恶化成了浓浓的兴趣。 沈泠看着面前比他高半个头的人,深邃立体的五官,一双琥珀色的狐狸眼灵动地看着他,带着一丝温柔地对他笑,一头冷棕色的头发,显得整个人平静柔和。 沈泠呆住了,有点迟疑地说到:“狐……狐妖?” 桃夭优雅地呆住了,解释道[这个世界没有妖怪哦,而且,你好像把自己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呢。] 晏舟呆了一瞬,随后嘴角的笑容更加灿烂,低头轻声问道:“你是在夸我吗?” 沈泠无语,沈泠第一次感觉到了尴尬,不想和他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抬脚就要离开。 晏舟移了一步,挡在了沈泠前面,伸出手说道:“我叫晏舟,可以交个朋友吗?” 沈泠还没有说话,桃夭就已经在他的识海里嚷嚷起来了。 [交交交,这么好看的人,你真的忍心拒绝他吗?] 沈泠:“不交。” 我很好意思拒绝。 [真正的寒心从来不是大吵大闹。] 沈泠没有理会桃夭时不时的发疯,走向总监的办公室。晏舟并没有因为沈泠的拒绝离开,反而跟在沈泠身后,一直走到了总监办公室。 沈泠礼貌得敲了敲门,晏舟就靠在墙边看着他。 门内没有传来什么声音,沈泠重新敲了敲门,本来以为里面没人打算走的时候,旁边的晏舟走过去一把推开了总监办公室的门。 沈泠看着他这个举动,后退了一步。 晏舟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走了进去。 “重新介绍一下吧,我叫晏舟,是盛世的设计总监,很高兴认识你……” 晏舟坐在办公椅上,拿起办公桌上的简介,笑着看向站在门口的人,说道:“沈泠。” 沈泠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对桃夭说道:“他有点讨厌。” 桃夭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你也很讨厌。] “总监好。” 沈泠走进办公室,给晏舟鞠了一躬。 晏舟一双好看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人,虽然这个叫沈泠的表情无趣的很,但他做的事和说的话倒是有趣,还有就是…… 沈泠无畏地对上晏舟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盯上,无处可逃地感觉。 “今天是你第一天上班,等下会有带你去熟悉工作的地方,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沈泠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晏舟盯着他笔直挺拔的背影,眼里的兴趣更加浓烈,犹如狮子一般盯着属于自己的猎物,手指轻轻放在简历的照片上。 沈翊寒今天一天的心思都不在工作上,时不时就会想起沈泠的那张脸,还有他今天早上说的话。 他不会觉得我是个轻浮的人吧? 沈翊寒揉了揉眉心,靠在办公椅上。 我总想着他干什么? 沈翊寒摇了摇头,重新把心思放在文件上。 两分钟后—— 不知道沈泠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沈翊寒抬起头看了看落地窗外,第一次这么想一个人,还是不久前恨他恨得死去活来的弟弟,指不定沈泠现在还恨着他。 一想到这里,沈翊寒没由来地感到委屈。 委屈? 我疯了吧? 立志要把沈泠从自己脑子里赶出去的沈翊寒第一次对自己感到了浓浓的无语。 而这边第一天上班的沈泠已经打印了一百份文件了,他看着手上的杯子,转头走向饮水区。 “我记得我应聘的是设计师。” 桃夭[我也记得。] “那我为什么一上午都没碰到需要设计的东西?” [不知道。] “我现在更像一个杂役。” [我也觉得。] 沈泠拿着装好的水,用力地拍在了那个所谓的前辈面前。 蒋佳丽抬起头就要开口骂人,看见沈泠的脸愣住了,随后有点害羞地低了下头。 刚才没注意,这个新来的实习生长得还挺帅。 “你……有什么事吗?” 沈泠板着一张脸,说道:“我要工作了。” “啊?” 蒋佳丽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不要再让我打水印文件,”沈泠又扫了眼抬头看热闹的人说道,“很烦。” 上了这么久的班,蒋佳丽听过很多直白难听的话,但是第一次有实习生对她这么说,脸上的表情简直比烟花秀还精彩。 沈泠说完也不管他们怎么样,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晏舟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困倦的脸上立马打起了精神,对着自己的助理招了招手。 “把他们这个月的设计主题给那个新来的看看。” 第4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4 沈泠下班的时候接到了沈翊寒打来的电话,让沈泠在公司楼下等他。 虽然不知道沈翊寒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的,但有车不蹭是不现实的。 沈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朝电梯走去,走进电梯就看见了里面站着的晏舟。 “总监好。” “嗯。” 沈泠多瞧了他两眼,总感觉他比早上要冷淡很多。 [官架子上身。] 桃夭“一针见血”地评价道。 “什么是官架子?” [就是比别人高一等的优越感。] 沈泠了然。 “那他确实比我高好几等。” 晏舟垂眉看着前面站着的人,眼眸里闪过一丝欲望。 好软的头发,想摸…… 沈泠到门口的时候,徐喜已经开着车在那里等着了,打开车门坐进去。 “我哥还没有下来吗?” 徐喜对沈泠点点头道:“沈总还有点事,等下就下来了。” 沈泠没有多问,转头看向窗外,刚好看见了从大门里走出来的沈翊寒,一身黑色西装,白衬衫再加上蓝色条纹领带,迈着大步向这边走来。 沈泠没由来地问了桃夭一句:“我穿西装也像他那样吗?” 一向叽叽喳喳的桃夭罕见的沉默了一会。 [哪样?] “帅?” [差……不多吧。] 桃夭看看沈泠再看看沈翊寒,沈翊寒确实是硬帅,沈泠怎么说呢,嗯……美若天仙? “我帅还是他帅?” ? 桃夭小小的一团充满了大大的问题,原来众人畏惧的沈剑仙私下里是这个样子的吗? 我要是把刚才的想法说出来,他成神之后会不会第一个砍了我? [不是一个类型,不好说。] “哦。” 沈翊寒打开车门坐在了沈泠的旁边,看了一眼撑着头看着窗外的沈泠,问道:“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还行。” 可能是因为早上的尴尬事件,沈泠说完这句话后,车子里又陷入了沉静。 沈泠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另外的两个人却是不时地看他一眼。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沈泠转头对上徐喜那双往后视镜瞄的眼睛。 徐喜:社死。 “没有。” “哦,”沈泠又偏了偏头看向一旁的沈翊寒,“你又在看什么?” 沈翊寒轻咳了两声,在解释和逃避之间选择了不说话。 沈泠:好高冷。 桃夭: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你现在要用“尴尬”。 沈泠两人到家的时候,沈文荣刚好坐在客厅里喝茶。沈泠看着一身悠闲,穿着唐装的沈文荣。 董事长都这么闲的吗? “爸。” 沈文荣看了两人一眼,点点头,招呼着沈翊寒过去坐。沈泠见没有自己什么事,就直接上楼去了。 今天他看了他们那个组,这个月的设计主题,就一个字“秋”。 沈泠坐在书桌前拿出电脑和纸笔,看着窗外发呆。 [你不画吗?] “我都不知道画什么……” 桃夭:“……” 终究是高看你了,除了练剑,原来你也是个废柴。 沈泠确实没有灵感,一个“秋”字,横竖看过来也就那样了。 沈泠拍了拍脑袋,从书堆里找出几本珠宝设计书,看了十几分钟,又望着窗外神游去了。 沈园很大,沈泠这间房间的采光也不错,从窗外看过去刚好能看见后园种的那株银杏树,扇形的金黄树叶,风一吹,就落了满地。 沈泠眼前一亮,拍了下桌子。 “我有灵感了。” 桃夭被他吓了一跳,转眼就看见沈泠拿起铅笔在纸上画起了草图。 第5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5 沈泠接下来三天都在忙着画自己的设计稿,顺便还去给自己提了辆新车,然后每天自己开车上下班,和沈翊寒的交集自然而然地就少了。 沈翊寒最近好像也挺忙的,听沈文荣说是去外地出差去了,沈泠也没有管那么多,继续上自己的那个破班。 终于在第一个小组会议前完成了自己的设计稿。 沈泠看了看会议室的其他人,又看了看自己的画稿,感觉很完美。 许一珞转头看向盯着自己画稿发呆的少年,开口叫道。 “沈泠,到你了。” 沈泠点点头,起身拿着自己的电脑和画稿走到前方。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在坐的人大多都已经知道沈泠的身份了,只当他是少爷来体验生活,并没有对他的画稿抱有什么期待。 沈泠将自己的画稿投影到大屏幕上,众人都看过去。 一副银杏树叶状的耳坠,由一大一小两片银杏树叶组成,叶柄交叠叶尾舒张,不规则的交叠方式,给人一种随意的自由感。 许一珞抬手示意沈泠介绍一下自己的作品。 “这副耳坠命名为《幸》,我想每个人记忆里的秋天都曾落下一片银杏树叶,银杏不失为秋天最好的代名词,所以我选择了用银杏这个元素来打造这副耳坠。” “至于为什么要用两片大小不一的银杏树叶不规则交叠……” 沈泠一股气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其他的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泠,像是对这个作品没有什么兴趣一样。 许一珞轻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你要交上来的画稿吗?” 沈泠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在识海里对桃夭说道:“完了。” 桃夭:[你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这两个字?] “沈泠,不可否认的是,你的这幅作品确实有它吸引人的地方,有东方韵味。” 许一珞靠在椅背上说道:“如果我是你的大学老师,我会为你的作品和你刚才的发言鼓掌。可惜现在这里是盛世,像你这种作品,在外面一搜就有一大堆,在盛世,根本排不上号。” “你追求的小众东方韵味并不适合像盛世这种走向国际大舞台的珠宝公司。” 许一珞站起身收拾东西。 “如果这就是你的全部实力的话,那很抱歉,你已经被淘汰了。” 许一珞看了看沈泠,又看了看在坐的其他人,说道:“你们还有一天的时间,后天开会的时候我不希望再看见那种一抓一大把的稿子,散会。” 许一珞踩着高跟鞋离开了会议室,众人都放松了下来,没有形象地躺在椅子上。 “许组长还是这么吓人。” “她可是憋着一口气在和a组的人比呢。” “还是c组好,没希望就不会失望,更不会累死。” “你那个稿子准备怎么改?” “还没有想好……” 沈泠看着一个个人走出会议室,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慢慢地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 桃夭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沈泠不解:“什么事?” 桃夭:我就不应该担心这个心比石头还硬的男人。 “被骂了?” 沈泠顺着声音看向走进会议室的晏舟,摇了摇头:“不算骂。” 晏舟走到沈泠的身边,手撑着桌子,低头说道:“让我看看你画的什么。” 他这个姿势在外人看来就像整个人把沈泠抱住了一样,沈泠感觉空气里充斥着晏舟身上清新的香水味,不算很浓,甚至还有点好闻。 沈泠不自在地移了两步,就听见晏舟说道:“你这个设计,怎么说呢,小家子气。” “放在那些网红品牌里肯定很吃香。” 有被嘲讽到。 晏舟撑着身子看向沈泠说道:“从上世纪开始,行走在国际舞台上的珠宝饰品大多数都带有西方国家的大气贵重。现在国际舞台上虽然出现了很多有着东方韵味的饰品,但也离不开西方国家的艳丽。” “大多数有钱人都喜欢大气的饰品不是没有道理的,而盛世这些年也一直是走这条路。你可以喜欢东方韵味,同样的,东方韵味也可以是大气磅礴的。” …… 沈泠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晏舟下午和他说的话,坐在书桌前看着自己原来的画稿。 桃夭已经陪着沈泠发了一个小时的呆了,从沈泠回来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桃夭刚想开口让沈泠放宽心,结果下一秒就看见沈泠将自己原来的那份设计稿撕了,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是被刺激疯了吗?] 沈泠不解:“什么疯了?” 桃夭:“……” 和没有一点活人气息的人说话就是费劲。 沈泠没有再理会桃夭,抬笔重新在本子上画了起来。 ……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沈泠带着一个大大的黑眼圈重新走进会议室,周围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你这是去干嘛去了?” 陈旧推了推旁边快要睡觉的沈泠,盯着他的黑眼圈看。 “画稿。” “这么努力?” “都到了的话,那我们现在开始我们的会议。” 许一珞踩着高跟鞋走进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会议桌上,坐下看了一眼没精神的沈泠,说道:“沈泠,你先来。” “好。” 众人看了一眼随时要睡的沈泠,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同情。 沈泠走上去把自己的作品投影到幕布上。 许一珞把办公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抬头看了一眼沈泠的作品,出乎意料的愣了一下,抬手示意沈泠讲解。 沈泠点了点头,放大了他的设计稿。 “首先,构成这件首饰的元素有四个,像你们看见的这样,月亮、稻穗、星辰和水珠。” “可以想象这样一个画面,在一个很平常的秋日,水稻已经熟了,下午刚好下了一场秋雨,稻叶上还挂着水珠,然后夜幕降临,弯月、星辰,再加上带着雨珠的稻穗,何尝不是一种美景?” “因为它包含的元素多,所以将它设计成了一条项链,链条是一片片稻穗叶形状的银条串连起来的,吊坠上弯月的边缘我们可以把它当做如弯月一般弯曲着的穗杆,然后长出了穗叶和穗,那几片穗叶上还带着雨珠。” “其次这个星辰,是用细银条悬挂在弯月这个半圆的中间的,四五个,来填补空缺感。” “穗粒、穗叶、穗杆还有弯月我都打算用宝石点缀颜色,弯月高有六七厘米,偏大一点。至于中间的那些全银小星辰,表面边缘打磨成哑光,更显地古朴。” “宝石的颜色主要为黄、绿两种,穗叶是黄绿混色,两三点雨珠用少量的蓝宝石点缀。” 沈泠放下手中的笔,说道:“最后,这条项链的命名为《秋》。” 许一珞拍了拍手,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带有东方韵味,也不失大气,比上次进步了不少,黑眼圈不白来。” 沈泠轻笑了一下,走回自己的位置坐好。 桃夭在精神识海里为沈泠哐哐鼓掌。 [真棒真棒!] “桃夭。” [怎么了?] “我突然感觉到了满足感。” 沈泠将视线放在设计稿上,喃喃道:“和练剑一样。” 桃夭:疯了吧。 第6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6 会议最后保留了沈泠和另外一个女生的设计,散会的时候有不少人偷偷地打量他,沈泠没有在意,提着办公包就出去了。 下午下班的时候,沈泠又在电梯里偶遇了穿着一身灰色的晏舟。 沈泠犹豫了一下,说道:“谢谢。” 晏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问道:“谢什么?” “你前天说的话,”沈泠回头看着晏舟那双好看的狐狸眼再次说道,“谢谢。” 晏舟微低着头看着眼前这个如玉般的人儿,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清楚的看见他修长白皙的脖颈,锁骨藏在白色衬衫的领口里,若隐若现,让人有种想扒掉那衬衫的冲动。 他轻咳一声,转移目光,半开玩笑的说道:“道谢不得拿出点诚意来,要不……请我吃个饭?” 本就是随意说的话,沈泠还真的认真考虑了起来,半晌点了点头。 “好,不过今天可能不行,我要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可以吗?地点你选。” 晏舟看着一脸认真的沈泠,盯着那一张一合的唇,眉眼一弯,笑道:“当然没问题。” …… 沈泠回到沈园刚好看见沈翊寒从别墅里走出来,看他那身装扮,估计是要去参加什么应酬。 沈翊寒显然也看见了他,停住了脚步问道:“没睡好吗?” “啊?” 沈泠迷茫地抬起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回答道:“有点。” 沈翊寒看着他脸上明显的黑眼圈,眼里闪过很多情绪,最后只说了句“好好休息”,就匆匆离开了。 沈泠看着沈翊寒离开的背影,被这莫名其妙的关系给弄得不知所措。 “你不是说沈翊寒讨厌沈泠吗?” 桃夭:[书上是这么写的。] “还有书?” [你现在本来就活在书里啊,还是个给主角铺路的炮灰呢,亲。] “所以沈翊寒是主角?” [不,他也只是个男配。] 沈泠挑挑眉,走上楼说道:“哦,他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桃夭亲切地笑了笑。 [他比你好多了呢,你是炮灰。] “那主角是谁?” [我看看啊,叫什么江柏溪。] “不认识。” 桃夭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堆,沈泠一句没有听,躺在床上就睡了,管它什么主不主角的,和现在的他没有任何关系。 …… 沈泠第二天下楼的时候,沈翊寒已经坐在餐桌旁吃早餐了,双目相对,沈泠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沈翊寒也没有多说什么。 吃完早餐沈泠拿起车钥匙就打算离开。 “一起去吧,徐喜已经到了。” 沈翊寒叫住要往车库走的沈泠。 沈泠摇了摇头说道:“我今天下午有事,还是开车吧。” “什么事?” 沈泠回头看着依旧端坐在椅子上的沈翊寒,执着地看着他,好像不问出原因就不放他走一样。 “和同事吃饭。” 沈翊寒听后沉默了一瞬,说道:“那早点回来,明天晚上有个宴会,爸让你和我一起去。” 沈泠点了点头,走出了别墅。之前有宴会沈文荣都是不告诉他的,更别说和沈翊寒一起去了,现在说明他这几天的行动还是有用的。 沈泠这样想着,只觉得离回去又近了一步,不知道他的剑想他了没有。 第7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7 关于七月的首推珠宝,b组最后选了沈泠的《秋》,办公室里不少人多多少少都有点不服气,找补的想肯定是沈泠有资本的原因,但要说拿出比《秋》更合适的作品又没有办法,最后只能暗地里嚼舌根。 他多少能听见一些风言风语,并不想去和他们争论什么,那些话对他来说,无关痛痒,用实力才是最好的打脸方式。 沈泠站在许一珞的身后,总会议室里的人都看着大屏幕上的展示图,那是a组的作品。 沈泠低头看了眼坐着的许一珞,又抬头看了看那幅展示图,在心里对桃夭说道:“这个比我的好。” [还挺有自知之明。] a组那个姓杨的组长得意地看了一眼许一珞,许一珞回瞪了一下,看向身后的沈泠,示意他可以上去讲解了。 沈泠看着许一珞握到微微变形的矿泉水瓶,点头微笑。 许一珞这些天帮他稍微修改了一下稿件,相对来说比第一版要好了很多,但比起a组刚刚展示的那个项链还是差了一点。 项链是主推,其次还搭配项链的元素设计了一款胸针,所以这次讲解的时间比上次要长很多。 沈翊寒坐的位置离大屏幕很近,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看着大屏幕上的珠宝上色展示图,又看向侃侃而谈的少年。 只觉得他变了很多。 沈翊寒低垂着眉眼想道,好像从上次的网络风波后,沈泠就像转了性一样。 是想开了还是别有目的? 如果真的是想开了,那也少了个麻烦,但如果是别有目的,沈翊寒抬头看向沈泠,刚好对上了沈泠看过来的目光,清澈的眼眸里看不出一点情绪,好像只是不经意间的对视,马上就移开了视线。 沈翊寒眼里的阴郁退散开去,如果真的是别有目的,那未免藏得太深了。 会议结果就是a组的设计做为首推,但同时也可以保留b组的设计。简单点说就是,你的可以上新,但没有首推那个待遇。 对于沈泠来说,能有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许一珞饱含感情地拍了拍沈泠的肩,说道:“加油。” 沈泠有点不习惯许一珞这样的表情,更希望她板着脸直接走出去,现在这样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认真地点头应下。 一个穿着深灰色风衣的男人走到沈泠的旁边说道:“你的设计挺有意思的。” 沈泠转头看去,那人留着中长的头发,用一根黑色的皮筋松垮地扎了个低丸子头,发尾染成了藏青色,蓬松的头发让本来就瘦弱的脸更加精致,一双好看的眼睛此刻带着笑意的注视着沈泠。 沈泠觉得这个人长得比他以前见过的仙女什么的都要美。 桃夭在识海里蹦跶了一下,语气有些激动。 [男主男主!这就是我昨天和你说过的男主。] “那个什么……江……江柏溪?” [……] [你是不是昨天只听了我一句话。] “你还说了什么了?” 好像说了挺多的,不过他那个时候好像已经睡着了。 [这是另一个男主,和江柏溪是官配,还是你哥的暗恋对象哦~] “你的语气好恶心。” 沈泠一边平静地吐槽桃夭,一边看着面前的人点头说了句“谢谢”。 青年笑着伸出手道:“姜芝兰,芝兰秀发,戈戟云横的芝兰。” 想乌衣年少,芝兰秀发,戈戟云横。 沈泠心里默默地念着,同时伸出手回握,说道:“沈泠。” [他是盛世的首席设计师哦。] 沈泠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面前的人看着也不比他大几岁,这么厉害的吗? 姜芝兰擅长观察别人的情绪,自然没有放过沈泠眼中细微的惊讶,刚想说什么,余光就看见沈翊寒向这边走过来,只能转头向沈翊寒打了个招呼。 沈泠看着走过来的沈翊寒,想起刚才桃夭说的话,又看了看身边的姜芝兰。 [你在想什么呢?] “你不是说沈翊寒暗恋他吗?” [虽然但是,你不觉得惊讶吗,两个男的,你就这么容易接受了?] 沈泠微皱了下眉头,不解地说道:“不能是男的吗?” [你见过?] “早年在仙界的时候略有耳闻,虽未见过,但也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桃夭想了想之前在仙界的传言,试探性的问道。 [听说你的剑灵是个男子?] 沈泠想了想岁晚的模样,说道:“确实。” [那你是不是喜欢你的剑灵?] 沈泠认真地回答道:“我自是喜欢我的剑的。” 桃夭一听就知道此喜欢非彼喜欢,顿时觉得无趣,它为什么要问一个不懂七情的人这种事。 姜芝兰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这边沈翊寒喊了沈泠几声,见他还在发呆,于是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沈泠似乎被吓到了,扭头像只受惊了的猫一样望向始作俑者。 沈翊寒笑着收回手,突然又想揉一下沈泠的头,于是就那样水灵灵地下手了,边揉边交代沈泠不要忘记明天晚上的晚宴,然后留下头发凌乱呆愣在原地的沈泠就走了。 沈泠:他干嘛? 沈翊寒:我摸我自家弟弟的头怎么了? …… 沈泠快下班的时候收到了晏舟打来的电话,问他是自己开车还是坐他的车,沈泠没有想晏舟是怎么知道他的电话号码的,回了句自己开车。 “那你同意一下微信好友申请,我发地址给你。” 沈泠愣了一下,挑不出有毛病的地方,点开微信看见晏舟发来的好友申请,点了通过。 下班后就开车去了晏舟发的地方,是一家湘菜馆。 沈泠推门进去,跟前台说了包厢号就被服务员领上了楼,推开包厢门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看手机的晏舟。 晏舟抬头看过了,笑道:“来了?” “久等了。” 他拉开椅子坐下,晏舟把点菜的平板递过去,沈泠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是请你吃饭,还是你点单吧。” 晏舟也不推脱,拿着平板滑动着,问道:“能吃辣吗?” 沈泠:“还行。” 晏舟:“那有什么忌口吗?” 沈泠想了想,说道:“没有。” “好。” 晏舟在平板的菜单上点了两下,然后还给了服务员,说道:“谢谢。” 第8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8 在等菜的过程中,晏舟找话题和沈泠聊天,沈泠也没有拒绝,说实话,他感觉和晏舟聊天并没有什么压力,也不需要去注意什么。本来只是认识不久的人,却如同多年的好友一样。 吃饭的时候晏舟会时不时看他一眼,沈泠不明所以地抬头,问道:“怎么了?” 晏舟摇摇头,笑着拿起公筷夹菜给沈泠,说道:“尝尝他家的剁椒鱼头,味道还可以。” “谢谢。” 沈泠看着碗里的菜,虽然说辣的很开胃,但太久没吃这么辣的还是有点遭不住。 桃夭:[你不是说可以吃辣吗?] 沈泠吸了口气,说道:“以前是可以的。” [多久以前?] “成仙以前。” 桃夭:…… 几百年的事了,还好意思拿出来讲。 晏舟看着沈泠被辣得绯红的嘴唇,轻笑了一声,抬手给沈泠倒了杯凉水,沈泠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整个眼眶都泛着薄红,细微的泪水含在眼眸中,要落不落的,连鼻尖都变成了粉色,活脱脱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晏舟:我怀疑他在诱惑我犯罪。 他得承认带沈泠来这里吃饭是有点小心思在身上的,但这里的菜并不算辣,也问了沈泠能不能吃辣,没想到还是个嘴硬的,还好刚开始点了几个没辣椒的菜。 想到这里,晏舟又拿起沈泠盛汤的小碗给他盛了一碗汤。 “谢谢。” 一顿饭下来,晏舟没有吃多少,倒是一直在给沈泠端茶倒水夹菜的,沈泠倒是没有负担地接受着晏舟的服务。 桃夭看了都想扶额,然后发现自己就一团粉色气体,别说额了,手都没有。 沈泠结完账之后和晏舟一起走出饭店。 入秋了的夜晚风格外的凉,沈泠身上只穿了件外套,里面还是件短袖。 刚才在饭店里有空调没有感觉到冷,一出饭店就打了个喷嚏,沈泠吸了吸鼻子,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灰色的围巾。 晏舟将围巾围到沈泠的脖子上,说道:“小心着凉。” “谢谢。” 沈泠感觉比刚才暖和多了,低头看了看围巾,刚好看见了围巾末尾绣着的小熊,好看中还夹杂着一点丑。 “这是谁送你的吗?” 晏舟看了眼,说道:“我妹妹。” 沈泠看了看那丑萌丑萌的熊,轻轻地笑了一下,晏舟看着他嘴角的笑,感觉心情又好了一倍。 沈泠来得有点晚,饭店门口没有停车位了,所以车停得比较远,晏舟说要送他回家,沈泠觉得没必要,就拒绝了。 “那明天见。” 晏舟说完就要上车,沈泠看了看自己围着的围巾说道:“你的围巾。” “明天给我吧。” 沈泠想了想,点点头,看着眼前容貌艳丽的青年,扬起笑容想道谢。 然后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和晏舟说了很多句谢谢了,又实在想表达自己的谢意。 晏舟被沈泠罕见的明媚晃了眼,略失风度地握着车门把手呆愣在原地。 他看着沈泠笑着朝他走来,然后略显僵硬地一把抱住了他,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谢,晏舟。” 一直到沈泠的身影走远,晏舟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无奈地扶额,耳尖是藏不住的红晕。 而沈泠这边,桃夭早已经炸了。 [你是不是喜欢他,是不是?!] 沈泠感觉脑子要被它炸了,无奈的说道:“不是。” [不是你们就这么暧昧,你还抱他,你个渣男!] 沈泠愣了一下,解释道:“岁晚说,拥抱是表达感谢的意思。” [岁晚是谁?] “我的剑灵。” 沈泠问道:“暧昧是什么?” 桃夭:它好像想多了。 沈泠没听见桃夭的回答,也没有再问,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时还带着暖意,沈泠将它好好地叠起来,放在副驾驶上。 晏舟确实和他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细心、聪明,这也恰恰造就了他温柔的性格,虽然有个时候会有点看不懂他,但这也许就是他迷人的地方。 沈泠确实对晏舟有很好的第一印象,一直到现在,都觉得他是个极好的人,但要说喜欢…… 说到底…… 喜欢究竟又是什么呢? …… 沈泠到家的时候沈翊寒还坐在楼下的沙发上看书,沈泠本来想趁沈翊寒没发现自己,直接上楼,但沈翊寒在下一秒看了过来。 沈泠没办法,只好停下来,喊了声“哥”。 “回来了?”沈翊寒放下书站起身。 沈泠:“嗯。” 沈翊寒:“明天晚上宴会……” 沈泠:“我记着呢。” 沈翊寒点点头,说道:“哦,那没事了。” 沈泠看着沈翊寒若无其事上楼的背影,感觉有点奇怪。 那个宴会很重要吧,一天都说了三次了。 沈翊寒也觉得自己有病,在楼下等几个小时,结果就为了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 沈泠洗了澡后,把晏舟的围巾单独用干洗机洗了,拿出来轻嗅了一下,确认没有什么怪味道后,折好放进了一个新纸袋里。 坐在桌前把白天没画完的设计稿仔细琢磨了一下,改了几个地方,然后就打算去睡觉了。 桃夭这几个小时都异常地安静,沈泠在识海里喊了它几声,结果没有回应的声音,也没看见那团粉色的气体球,只看见了它用灵力留下来一句话。 [我回仙界补精气去了,勿念。] 沈泠:还挺贴心。 第9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9 晏舟第二天到办公室的时候就发现了挂在门把手上的纸袋,里面装着他的围巾,鬼使神差的拿起来闻了一下,是栀子花洗衣液的味道。 莫名的觉得有点可惜,嘴角的笑容却一直没下来过。 许一珞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感觉头皮发麻,雄鹰般的女人都为之震惊。 “总监。” 晏舟收起笑容看向走过来的许一珞,点点头,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来交沈泠的设计稿。” “都核实过了,”晏舟接过文件夹,推门走进办公室,“没有什么问题了?” “对。” 许一珞跟在他的身后,虽然晏总监看起来挺和蔼的,但只有和他相处过的人才懂他的恐怖,简直就是个笑面虎。 许一珞又想起了以前工作上被他压榨支配的那种恐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晏舟坐在办公椅上,仔细地翻看着,半晌才点头让许一珞出去。 …… 因为晚上有宴会的缘故,沈泠下午请了两个小时的假,提早下班了。 到家的时候,沈翊寒已经在客厅等他了,见他回来,说道:“礼服已经准备好了,造型师也来了,在楼上。” “好。” 一番折腾下来,过去了一个小时,沈泠差点坐在椅子上睡觉。 沈翊寒上楼就看见了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沈泠,一身得体的白色西装穿在他身上,西服是修身的,显得他的腰越发的纤细,盈盈一握般,胸口戴着的是盛世上个月的新款胸针,几朵小巧精致的黄金百合。 沈翊寒却觉得,面前的人,比百合更为精致可爱…… 沈泠没被这么精心打扮过,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做好的发型,问道:“可以走了吗?” “嗯,可以。” …… 这场宴会确实很隆重,也难怪沈翊寒会提醒三次。 沈泠这样想着,跟在沈翊寒身后和别人打招呼。 他现在并没有实力让别人把他和沈翊寒相提并论,也从来没有想过踩着沈翊寒走到什么位置,正如沈文荣说的,盛世需要沈翊寒,沈翊寒是沈家人。 他今天的目的就是让别人知道沈家还有一个沈泠,哪怕现在是借着沈翊寒和沈家的名头让别人认识他,在以后,沈泠也会用实力去向他们证明,沈泠是沈泠,沈翊寒是沈翊寒。 这才是沈文荣想要的,没有活在沈翊寒阴影下的沈泠。 宴会过半,沈翊寒要和几个老总去谈合作,沈泠不想再跟着,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僵持了一天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没骨头似的躺在角落的沙发上,刚想眯一会,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这种胸针也有人戴出来?” 沈泠没有从这句话里听出嘲讽的意味。 毕竟也没有人敢嘲讽盛世的首饰掉价。 沈泠向旁边看过去,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色绣花唐装,两鬓斑白的大约六十岁左右的男人,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定是个外国人。 男人的中文并不是很好,长相也没有中国人的特征。 不知道是不是沈泠的错觉,刚刚那句话,确实没有嘲讽的语气,只有不解,就好像是在叙述事实一样。 “先生为什么这么说呢?” 男人冷哼了一声,说道:“这枚胸针的设计太过于老套了,盛世的珠宝越来越老套了,不值得欣赏。” 沈泠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下胸针,细看确实缺少一点艺术感,但也没有他说的那么糟。 还真是个挑剔的老人家呢。 “盛世现在也只有姜先生的作品能登上国际舞台,完全没有以前的实力了。” 姜芝兰吗? 沈泠看着面前越讲越激动的男人,想道,确实还没有见过姜芝兰设计的珠宝,回去搜一下吧。 能让这么一个挑剔的人认可的珠宝,是什么样的呢? 第10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10 沈泠一句话都没插上,那个外国男人说了一大堆之后被一个服务生恭敬地请走了。 那个人的身份应该不凡,沈泠想到他刚才激情吐槽的样子,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容。 因为时间问题,沈泠还没有吃晚饭,起身想去甜品区拿一份甜品垫垫肚子,半路却被一个人给拦住了。 沈泠不明所以的看向面前的人,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定制西装,手里拿着一杯红酒,身高看上去有一米九,比沈泠高出差不多一个脑袋,一头金色的卷毛,浅蓝色的眼睛。 又是一个外国人,好像还是纯种的。 沈泠在原主的记忆里寻找了一下,迟疑地开口说道:“ hello?” 纯种外国人愣了一下,那双蓝色的漂亮眼睛看着沈泠,半晌染上笑意,解释道:“我是在中国长大的,听得懂中文。” “哦,”沈泠问道,“那你是有什么事吗?” “我叫milo,你也可以叫我的中文名,江柏溪。” 沈泠盯着不远处的甜品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还在对他笑的人,问道:“江柏溪?” 江柏溪看着面前的人,以为他是在疑惑自己的姓氏,解释道:“我的养父姓江。” 沈泠并不想听他解释这个,他关注的是,这回让他碰见真男主了。 什么甜品也顾不上了,看了江柏溪几秒钟,又在脑子里想了想姜芝兰,最后得出了个结论,这两个人凑在一起会养眼。 “能交个朋友吗?” 江柏溪见沈泠不回答继续问着,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杯红酒递了过去。 “啊?” 沈泠犹豫了一下接过红酒,看了看江柏溪,也许是他的样貌太具有欺骗性,笑起来就像热情小狗一样。 “沈泠,我的名字。” 照桃夭那样说的话,男主就是有主角光环的人,那他和男主打好关系,那就是多一条路。 这样想着,沈泠轻轻和江柏溪碰了碰杯,喝了一小口酒,然后说了几句体面话,就找借口离开了。 沈泠拿了一份甜品刚吃了两口,沈翊寒就找了过来,看了看沈泠手上端着的甜点说道:“可以回家了,走吧,回家吃饭。” “哦,好。” 司机已经开着车在大门外等着了,沈泠屁颠屁颠地跟着沈翊寒上车,坐在后座上关好车门。 沈翊寒应该喝了不少的酒,耳朵有点泛红,靠在座椅上眯着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沈泠的错觉,他觉得自己浑身难受,有点发烧的感觉。 生病了吗? 沈泠弯下腰,双手捂着脸。 很不对劲,虽然自己已经几百年没得过病了,但也很清楚的知道这肯定不是生病发烧的感觉。 “怎么了?” 沈翊寒有点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沈泠难受得转过头去,眼前有点模糊。 “有点难受……嗯……” 这一声听得沈翊寒酒都醒了,微瞪着眼睛看着满脸潮红的沈泠,手足无措起来。 “老李,去医院!” 而这边的沈泠的手已经顺着座椅摸到了沈翊寒的大腿,沈翊寒身体抖了一下,低头看过去,对上了沈泠抬起的脸。 沈翊寒看着那双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眼睛,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沈泠尽全力克制着自己的身体,低下头咬着唇瓣,却也难免会露出一点声音。 沈翊寒将目光移开,泛起青筋的左手将沈泠的双手紧紧握着,不让他到处乱摸。 第11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11 沈泠只觉得浑身燥热得很,觉得身上的衣服很碍事,用力地去挣脱沈翊寒的手。 沈翊寒也没有想到都这样了,沈泠的力气还这么大,低头看了一眼,黑色真皮座椅上的那双白皙秀气的手被自己泛着青筋的左手掌紧紧束缚着。 手腕处似乎已经红了,显得特别突兀,一种破碎的美感扑面而来,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沈翊寒晃了下神,沈泠趁着这个瞬间挣脱了他的手。 沈翊寒反应过来,紧张地看向沈泠,心里却生出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期待。 抽出手的沈泠感觉自己舒服多了,身上的燥热却没有减少一分,他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脏东西,嘴唇已经被牙齿咬破了皮,鲜红的血珠挂在嘴唇上。 沈翊寒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沈泠,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收紧了一般,喘不过气,手伸了过去,想让眼前的人放松一点。 “别……别过来!” 一滴血滴在了沈翊寒的手背上,沈泠微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面前有点模糊的人,全然不在意还在流血的嘴唇。 像是被那滴血烫到了一样,沈翊寒手指蜷缩了一下,用手背轻轻擦掉沈泠下巴上那一滴要落不落的血珠,说道:“我不过来,你别害怕。” 别怕我。 沈泠中的春药,药性不大,应该是用来助兴的,还不至于让沈泠丢失理智。 车内的空间并不大,沈泠靠着车门蜷缩着,沈翊寒也尽最大限度地远离沈泠,但还是无法忽视对方的存在。 沈翊寒听着旁边的人细小的喘息声,耳尖泛起红晕,明明自己没有中药,却感觉比中药的人还要糟糕…… 低头看了眼小翊寒,沈翊寒直接裂开了,一边远离沈泠,一边暗骂自己是个禽兽。 “还要多久?” “拐个弯就到了。” “快点。” 司机擦了擦汗,油门都要踩冒烟了,再快点明天就要上头条了。 …… 沈泠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白色的天花板,意识回笼,张开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得异常厉害,好像下一秒要撕裂了一样。 他想靠手把身体撑起来,然后发现左手抬不动,转过头才发现了蹲在床边,握着他的左手趴着睡觉的沈翊寒。 那张俊美的脸上透露着疲惫,原本整理好的发型变得有点凌乱,看样子是睡熟了。 沈泠停下了动作,没有叫醒他,任由着沈翊寒握着自己的手,转过头看着天花板,闭上了眼睛。 桃夭已经回来了,虽然它没有说话,但沈泠还是能感觉到它的存在,问道:“你是多久回来的?” 桃夭沉默了好一会,没有说话。 “在我喝下那杯酒之前?” 沈泠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意思,什么七情七苦,他根本就不想懂那些,他只想好好的练剑修行,然后成神。 谁知道突然会出现这么多糟心事,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是不是还要说上一句为他好,他现在就想回去,然后拿着剑,把他们全杀了,让他们知道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什么七情七苦的,都是个屁。 几百年来,沈泠第一次质疑神的决定,从他被收走所有仙力,进入这本书里面,成为这个世界的沈泠开始,他就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要有以前的力量,剑还在身边,就不会有这么多糟心事了。 [这是帝君的意思,在小世界遇见的所有事情,都只能由你自己去解决。] 桃夭轻声说道[我不能告诉你,也不能帮你。] 沈泠没有说什么,桃夭也只能静静地待在识海里。 第12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12 “原主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 桃夭没有回答。 沈泠也没有指望它能回答什么,继续说道:“你说是因为网曝沈翊寒,可依照沈文荣对沈翊寒的看重,根本不可能让那件事闹大,而沈翊寒,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他就对那件事没有任何兴趣,他从来没有把沈泠放在眼里。” “原主不聪明,耍不出什么花招,也知道沈翊寒对盛世的重要性,所以使的手段,不过是挠痒痒般简单。” “你只给我留了原主三分之一的记忆,我本该全心全意的相信你的。” “你找的借口太劣质了。” 沈泠停顿了一瞬,说道:“还有江柏溪,他为什么给我下药,你说他是主角,可是,我不这么认为。” 桃夭沉默着,现在特别想逃回仙界去,早就说这不是个好差…… “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说的是不是真的,我自己会去验证。” …… 沈翊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张开眼就看见了沈泠的脸,看着沈泠睁着的眼睛,愣了两秒。 沈泠见床边的人没有放开他手的意思,说道:“我的手酸了。” 砰的一下,沈翊寒脑子里好像有什么炸开了,猛得甩开沈泠的手,站了起来,但因为趴得太久,腿麻了,一个没注意就那么直愣愣得跪了下去。 沈泠:…… 沈翊寒:…… “噗——哈……哈哈哈哈。” 沈泠借着被子遮掩住自己的嘴角,笑声却溢了出来,略显病态的脸上染了几分灵动的色彩,晃人心神。 沈翊寒见状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撑着床边站起来,问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有。” “哪里?”沈翊寒紧张地问。 “喉咙,”沈泠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想喝水。” 沈翊松了一口气,给沈泠倒了杯水,想要喂他,结果被沈泠拒绝了。 “不用,我自己来吧。” 修长白嫩的手指碰上手背,沈翊寒猛得收回了手,抬眼就看见沈泠端着水杯,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沈翊寒:他会不会觉得我有病? “昨天晚上,谢谢,”沈泠喝下一大口水说道,“还有……” “嗯?”沈翊寒看着欲言又止的沈泠。 “之前的事情,对不起。” 沈泠说完就低头看着手里拿着的玻璃杯,是该说句对不起的,原来的沈泠也是这样想的吧。 沈翊寒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不待见自己的弟弟,心里涌出了很多情绪,他或许也曾幻想过这一天,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却像个拿着糖果拆不开包装袋的小孩一样,无措。 沈泠见他不说话,抬头看向他,问道:“你很讨厌我吗?” 沈翊寒喉咙哽咽了一下,心头涌上酸涩,摇头说道:“没有。” 似乎是怕沈泠不信,他又说道:“不讨厌你。” “是吗?”沈泠了然地点点头。 “我小时候一直想要一个弟弟,”沈翊寒眼眶有些湿润,“真的……” 一直希望有个人能陪陪自己,能和自己说说话。 “我之前很讨厌你。”沈泠说道。 沈翊寒点点头,他知道,他抢走了沈泠的人生,让沈泠受了二十年的苦,所以沈泠的讨厌是正常的,他从来都知道,并且毫无怨言,照单全收。 “我之前很羡慕你,嫉妒你,我甚至想过毁掉你。” 沈泠盯着沈翊寒的眼睛,还想过成为你。 沈翊寒坦率地和他对视着,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也羡慕过你。” 沈泠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面前一脸认真的人。 羡慕沈泠? 哈? 沈翊寒没有再多说,问道:“饿不饿,我让徐喜送午餐过来,医生说你这两天吃点清淡的,小米粥可以吗?” 沈泠乖乖地点头,说道:“都行。” “好。” 沈翊寒给徐喜发了消息,转身看着安安静静靠坐在床上的人,他说的话都是真的,没说的是,他现在,好像已经不满足这种关系了。 想要更亲近一点,和沈泠。 …… 沈泠下午做了个检查,医生说没事就出院了。 徐喜下午有事情,司机也没有来,所以是沈翊寒开车送他回家的,之后沈翊寒跟保姆交代了几句,就又急急忙忙地去公司了。 最近盛世的事情很多,沈翊寒推了半天的工作,指不定文件都已经堆成山了。 其实离开盛世,以沈翊寒的才能,未必没有一个更好的去处,单干也不是不行。 沈文荣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沈泠什么也不懂,整个盛世,几乎都搭在沈翊寒一个人身上。 沈泠站在阳台上,看着黑色的车身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上辈子沈翊寒的结局是什么样的呢?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沈泠低头看去,是晏舟发来的消息。 [z:生病了吗?] 沈泠愣了两秒,想起是沈翊寒让徐喜帮他请的假,抬起手在键盘上打字。 另一边的晏舟坐在办公室里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三点钟了,和沈泠的聊天框里显示着最新的一条消息。 [沈泠:没有。] 犹豫了几分钟,还是发起了视频通话。 没有过多久沈泠就接通了,一张精致的脸怼在屏幕上。 “怎么了?”沈泠有些好奇地看着屏幕上出现的晏舟说道。 这玩意好神奇。 晏舟看着一脸好像第一次知道视频通话的沈泠,发现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之后,松了口气。 今天早上听说沈泠生病请假的时候,晏舟就给沈泠打了个电话,但是没有人接,现在看见人,感觉提了一上午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没事,就是想看看你。”晏舟靠在座椅上说道。 沈泠点点头,看着晏舟不说话。 “你明天……会来上班的吧?” “会。” “噢。” “你知道姜芝兰吗?”沈泠突然问道。 “知道,”晏舟犹豫了一下,“这么了吗?” “没有,就是觉得他的设计挺不错的,”沈泠一脸平静地说着,就好像真的见过姜芝兰的作品一样,“他是盛世的首席设计师。” 晏舟不知道沈泠为什么突然说起姜芝兰,回答道:“我以前也当过首席设计师。” “是吗,挺厉害的,”沈泠敷衍地回答着,“你能帮我找找关于姜芝兰的资料吗?” 晏舟心里有点不明所以的憋屈,问道:“为什么?” “我挺崇拜他的,想多了解他一点,可以吗?” 晏舟看着屏幕上的沈泠,心里越发觉得憋屈,闷闷地说道:“你不知道找沈翊寒吗,整个盛世不都是沈家的吗,找我干什么……” 沈泠不是没有想过找沈翊寒,但桃夭之前说沈翊寒暗恋姜芝兰,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也不能排除这一可能。 “因为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这句话“轰”的一下让晏舟感觉到自己的心不受控制的跳动着,什么憋屈什么的都没有了,嘴角扬起来笑着说道:“那好吧。” 第13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13 自从沈泠跟沈翊寒说开了之后,两人的关系比以前亲密了一点,特别是沈翊寒,每天早上跟个定时闹钟一样,准时进沈泠的房间把人拉起来。 沈泠也没办法,上次起晚了,上班迟到被扣了工资,传到沈翊寒耳朵里之后,就拥有了一个移动式人形闹钟。 沈翊寒每天都叫沈泠和自己一起上下班,久而久之,沈泠干脆就又恢复了刚开始蹭车的日子,别说,还挺舒服。 只有徐喜每天都在猜自家老板和这个正儿八经的少爷是怎么回事。这半个月沈翊寒的心情都很好,其中受益最深的就是徐喜这个贴身助理。 徐喜:谁不喜欢自己老板心情好? 沈泠坐在后座靠着椅背假寐,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徐喜眼里的锦鲤。 沈翊寒时不时通过玻璃窗看沈泠一眼,只觉得这人怎样都好看,睡觉好看,吃饭好看,说话的时候好看,不说话也好看。 他觉得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了,然后又想起了一个月之前沈泠时不时看他的样子,那个时候沈泠在想什么呢? 沈翊寒:会不会和我想得一样?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沈翊寒就想把沈泠摇醒问个清楚。 “沈总?”徐喜看着后面一个发呆一个睡觉,完全没有下车的打算的两个人,不解的叫了声。 “沈总,到了。” 沈翊寒回过神,看向沈泠,正好对上了沈泠刚睁开的眼睛,眼神柔软了下来,说道:“下车,到公司了。” “好。” …… “沈泠!” 沈泠刚把手机和办公包放到座位上,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转过身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许一珞。 “许姐。” 许一珞走到沈泠面前,说道:“有位大客户要见你,你跟我来。” 沈泠觉得奇怪,点点头跟了上去。 “《秋》卖得很好,没有首推珠宝的待遇,能有那么高的人气已经是意想不到的事情了。” 许一珞边走边对沈泠说道:“这个客户也是看了你的作品之后才想见见你的。” 沈泠轻笑着点头,说道:“主要是盛世的名气大,我的设计还没有那么厉害。” “那可不一定,”许一珞走进电梯里,神色认真地看着沈泠,“真正喜爱珠宝首饰的人,从来不会在意那件珠宝是哪家出名公司哪个有名的人设计的,他们爱的是珠宝本身。” “况且……” 许一珞停顿了一下,说道:“盛世也已经不如从前了。” 沈泠看着神色落寞的许一珞,眼眸垂下,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电梯门在十二楼打开,沈泠跟在许一珞身后走出去。 待客室里,沈文荣和几个人坐在沙发上,有说有笑的,沈泠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了比他早来一点的姜芝兰,旁边还坐着个年轻的人,好像是a组的设计师。 “沈泠,”沈文荣笑着招了招手,“过来。” 沈泠走过去,看向坐在沈文荣旁边的人,挑了挑眉。 这不是那个挑剔的老外国人吗? 沈文荣站起来拍了拍沈泠胳膊,介绍道:“这位是来自英国的米尔斯先生,这位是《秋》的设计师,沈泠。” 米尔斯显然已经不记得沈泠了,站起来向沈泠伸出了手说道:“你的作品有灵性。” 沈泠礼貌地回握了米尔斯的手,道了声谢。见过他狂暴吐槽的样子,突然看见他一脸平和的夸人,还有点不习惯。 “我对这个月盛世发出来的珠宝首饰很喜欢,你能和我讲讲你设计《秋》的含义吗?” 沈泠点点头,在对面坐下,大方得体地说着,米尔斯每次提出的问题也都能很好的回答。 米尔斯很满意,笑着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沈先生,你的作品真的很美,我很喜欢。” “谢谢。” “我开始期待你们下个月的珠宝了。” “不会让你失望的。” 米尔斯站起身和沈文荣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又转头和一旁的姜芝兰说道:“姜先生,我还是期待着能快点见到你所设计的珠宝。” “米尔斯先生,您很快就能见到了。”姜芝兰笑着应和着。 “那我就不打扰了,”米尔斯握了握沈文荣的手,“我的秘书会在两天后把合同送来。” “好的,您慢走。” 沈文荣看着离开的米尔斯,回头拍了拍沈泠的肩膀,说道:“还不错。” 沈泠笑着点点头,和沈文荣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沈泠赶在电梯即关闭前进了电梯,里面只有姜芝兰一个人。 姜芝兰看见沈泠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对沈泠点点头。 沈泠看着旁边漂亮的人,说道:“我很喜欢姜老师的作品呢。” 姜芝兰道:“是嘛,我也很喜欢你的作品。” 沈泠转头看着姜芝兰,打趣似的说道:“我的设计和姜老师的比起来还差得远,我之前去参加了个宴会,遇见了很多喜欢姜老师作品的人。” 姜芝兰淡淡地笑道:“是嘛。” “我遇见了米尔斯,”沈泠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还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外国人。” 姜芝兰觉得今天沈泠的话有点多了,转头看过去,刚好对上了沈泠深黑色的眼睛。 “他叫江柏溪……” 第14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14 姜芝兰的瞳孔缩小了一瞬,沈泠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很奇怪,一个外国人还有个这么正式的中国名字。” “姜老师认识他吗?” 姜芝兰转过头,笑道:“不认识。” “我看他戴着姜老师设计的珠宝,应该是姜老师的粉丝。” 姜芝兰笑着打趣道:“也许只是随便买的吧。” 沈泠沉默了一瞬,喃喃道“谁知道呢。” …… 沈泠看着姜芝兰离开的背影,回想起晏舟给他找的资料,垂下了眼眸。 手机在口袋里“叮咚”响了一声,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晏舟发过来的。 上次让晏舟帮忙查了姜芝兰的资料之后,沈泠觉得麻烦了他,说请他吃饭。 晏舟当时靠坐在办公椅的上,一双狐狸眼含笑地看着沈泠,说道:“去我家吃。” 沈泠:??? “我不会做饭。”沈泠有点不理解地解释道。 “没事,”晏舟将手里的笔放到桌子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黑色的桌面,发出咚咚的声响,“我会做,你负责吃就行了。” 沈泠也不清楚晏舟是什么意思,按道理来说,应该是要他请晏舟吃饭,这样倒像是他蹭吃蹭喝了。 但也找不出理由拒绝,至少还欠晏舟一个人情。 沈泠看着晏舟刚刚发过来的消息,思考了一下,给沈翊寒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沈翊寒的声音从手机里面传来。 “小泠。” 沈泠点了点头,然后意识到沈翊寒看不见,于是回答道:“是我。”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沈泠走到走廊的角落里,轻声说道:“我今天下班有事,就不和你一起回去了。” “是吗,”沈翊寒道,“我今天刚好要加班,你有什么事,忙完我可以让徐喜去接你。” 沈泠:“不麻烦了,我去朋友家吃个饭,很快就会回家的。” 朋友? 沈翊寒看着落地窗外想道,沈泠的朋友他还真不知道是谁,在公司也没听说他和谁关系好。 也不对,上次不还和一个同事一起吃饭吗? 沈翊寒突然觉得自己也不算很了解沈泠,沈泠总让他有一种抓不住的感觉,眼底的情绪渐浓,说道:“那行,回家给我发个消息。” 沈泠应下了,然后挂断电话,走回座位上。 …… 下班的时候,晏舟让他在公司楼下等着,没过多久,车就开了过来了。 沈泠想拉开后座的门,发现被锁了,有点奇怪的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晏舟指了指副驾驶的位置,说道:“坐这边。” “我坐后座就可以了。” 晏舟眉眼带笑,说道:“把我当司机呢?” 沈泠反应过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说道:“抱歉。” “没事,”晏舟看着乖乖系安全带的沈泠,眼中闪过得逞的狡黠问道,“想吃什么?” 沈泠看向他:“你什么都会做吗?” 晏舟点点头:“二十年厨龄,放心,只要是我知道的菜,都会。” 沈泠觉得有点意外,晏舟看着也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 “你很早就会炒菜了吗?” 晏舟随意地说道:“七岁的时候就会了,我小时候长得慢,那个时候还没有灶台高,得踩根小矮凳才可以。” 沈泠没有再问其他的,夸奖道:“好厉害。” 他还在原来的世界的时候,因为天赋的原因,很早就辟谷了,几百年没吃过凡界的食物,煮菜更加就别说了。 现在这个身体的沈泠虽然会一点,但好像也挺一言难尽的。 所以在沈泠眼里,做饭,可能是最难的一件事。 第15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15 晏舟听后眼里带着些许笑意,极为柔和地瞧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人,问道:“想吃什么?” “糖醋排骨,”沈泠偏爱酸甜口味的食物,他看着晏舟放在方向盘上修长白皙的双手,美得像一件艺术品,“可以吗?” “可以。” “还有香辣鸡丁。” “好。” 十字路口的红灯慢慢地倒计时。 沈泠看了看一旁的晏舟又说道:“西红柿炒鸡蛋呢?” 晏舟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笑道:“我会,可以。” 沈泠点点头,看向前面的红绿灯,两侧柔软的头发遮住了一点耳尖,显得乖巧可爱。 晏舟静静看了他几秒钟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手指点了点黑色的方向盘,只觉得身旁这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汽车平缓的行驶在公路上,音响里放着柔和的音乐,听得沈泠昏昏欲睡,脑袋不停地往两边小鸡啄米一样摇晃。 晏舟边开车边用余光观察着旁边的人儿,伸手将音乐声音调小了一些,目光柔和。 落日的余晖照在玻璃窗上,沈翊寒站在落地窗前,眼中有一点疲惫,徐喜站在他身后两三步左右的地方,条理清晰的说完最后一句话,合上了文件。 沈翊寒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掩盖下眼里的情绪,平静的问道:“所以江家是打算出尔反尔吗?” 徐喜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沈翊寒嘴角微微上扬,转身看向徐喜说道,“那这个项目就没有再和他们谈下去的必要了。” 徐喜一惊,抬头对上沈翊寒的眼睛,又快速地移开了:“那……董事长那边……” 沈文荣很重视这次和江家的合作,前几天江老爷子的生日宴会也特意叮嘱了沈翊寒必须要带着厚礼去。 这个项目合作就这样说黄就黄了,沈文荣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徐喜这样想着,却听见面前气定神闲走向办公桌的男人说道:“a市不是只有一个江家,盛世的合作伙伴可以是江家,也可以是别人。” 沈翊寒靠在办公椅上,转了转手中拿着的签字笔,吩咐道:“和江家那边的事情先别让董事长知道,另外……帮我联系傅文涵。” …… 沈泠醒来的时候车外是黑的,车子停在地下车库里,车内暖黄色的灯开着,微眯着眼睛看向旁边,正好对上了晏舟含笑的眼睛。 “抱歉,睡着了。” “没事,”晏舟伸手解开他的安全带,笑道,“看你睡得挺香的,就没有叫醒你了。” “走吧。” 沈泠揉了揉眼睛跟着下了车。 晏舟家住在六楼,门刚打开,一个穿着暖黄色毛绒睡衣的女孩子从房间里小跑了出来,然后在离沈泠两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沈泠的脸。 沈泠抬头看向晏舟,对方笑了一下,紧接着介绍道:“我和你提过的,这是我妹妹,晏黎。” 沈泠想了一下,然后想到了那条围巾,点点头,看向晏黎说道:“你好,我叫沈泠。” 晏黎一听,本来就又圆又大的眼睛蹭的一下又瞪大了一圈,满是不可思议,显得有点不太聪明,“你长得真好看。” 晏黎围着沈泠转了一圈,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晏舟一眼,哼起了小曲。 沈泠顿了一下,认为这是一句夸奖的话,点头同意般的说道:“谢谢。” 晏黎的性格比晏舟还要外向一些,拉着沈泠就要去参观整个房子。 “阳台上的花是我哥种的,不错吧~” “这是客房。” “这是我的房间,你看,这条手链怎么样……” 沈泠有点招架不住,求救般的看向身后的晏舟。 晏舟眼里满是无奈,伸出手提溜起了晏黎的衣领:“吃完饭再去。” 晏黎一听,眼睛蹭得又亮了一些,说道:“那算了吧,小米粒今天晚上叫我去她家过夜,我待会就走了。” 小米粒是晏黎的好闺蜜,晏黎在她家过夜是常有的事情,晏舟也没有多问什么,只能看着小姑娘跑回房间收拾了一通,然后全副武装的出了门。 沈泠看得一愣一愣的。 晏舟笑了笑,说道:“不用管她,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脑海中回想起刚才晏黎的表情,沈泠轻笑了一下,眉眼不自觉的柔和,说道:“挺好的。” 第16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16 云裳是a市最为古典的餐馆,也是因为这个受到全国各地上层人士的追捧。 独具特色的中国古典设计,若有若无的丝竹乐,以及包厢外的高山流水,自是别有一番风味。 沈翊寒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活在沈家那种家庭从小到大见过的东西一辈子都数不清,但每次来云裳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感慨一下这天上人间。 穿着浅灰色汉服裙的服务员领着他来到了一个包厢外,包厢门是上好红木,上面雕刻着花纹。 沈翊寒向服务员点了点头,拉了一下门外的绳子,银铃脆脆的响了一声,不多时,里面传出一道略带傲气的声音:“进来吧。” 沈翊寒开门就看见了靠坐在罗汉榻上的人,一身暗红色睡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却丝毫没有显得他落俗老气,五官硬朗,皮肤却白得发光。 沈翊寒看了两眼就移开了目光,自顾自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傅总好雅兴。” 傅文涵说道:“自然是比沈总要好一点的,不似沈总那般——不知趣。” 话落,还上下看了沈翊寒两眼。 沈翊寒心里烦躁得很面上却不显,依旧温和的回道:“那是自然。” 傅文涵顿时觉得没趣,坐直身体看向沈翊寒:“歪歪唧唧的,跟你身上穿的西装一样,说吧,什么事。” “有一笔买卖想和傅总谈谈。” 傅文涵挑了挑眉:“说。” 沈翊寒拿出手机翻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他。 傅文涵接过,看了两眼,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沈翊寒,你贼心不减当年。” 沈翊寒眉眼柔和:“不敢当。” 傅文涵瞧着他那扮猪吃老虎的样就来气,将手里的手机扔到榻边,大大咧咧地躺在罗汉榻上,说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不是你要帮我,”沈翊寒笑道,“是合作共赢。” 傅文涵修长的手指敲打着上等檀木质的扶手,像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半晌,说道:“合作愉快。” 目的已经达成,沈翊寒也不打算多留,想客道几句,但想着傅文涵应该不爱听,于是起身就想走。 傅文涵“诶”了一声,看戏不怕火大,问道:“听是你多了个同岁的弟弟,不介绍给我看看?” 沈翊寒愣了一下,想起沈泠无所谓的样子,眉眼里多了几分真情实意,说道:“和傅总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说罢,起身离开了包厢,徒留身后的傅文涵。 沈泠从晏舟那回来的时候沈翊寒还没有回家,倒是前几天去国外出差的沈文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沈泠换好鞋走过去叫了声“爸”,沈文荣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问道:“翊寒没有和你一起?” “没有。” 话音刚落,沈翊寒就从门口走了进来,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沈文荣也明显的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柔声道:“爸提前回来了?” 沈文荣抬头盯着沈翊寒看了一分钟左右,沈泠再迟钝也感觉出了不对劲,下一秒,就听沈文荣说道:“你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这件事如果出了差错,你——就可以从盛世滚出去了。” 从盛世滚出去就是从沈家滚出去,沈泠有点诧异的看向一旁站着的沈翊寒。 沈翊寒没有什么表情,依旧是那派温和的样子,说道:“我知道的。” 沈文荣轻哼了一声,起身上楼。 沈泠想问什么,沈翊寒倒是先开了口:“吃得开心吗?” 沈泠眼前浮现出辣子鸡丁的样子,说道:“挺好吃的。” 沈翊寒笑了一下,揉了揉沈泠的头发,说道:“那下次带哥也见见小泠的朋友。” 沈泠愣了一下,想了想晏舟在盛世的职位,说道:“你应该已经见过他了吧。” 沈翊寒倒茶的手一愣,放下茶壶,问道:“叫什么名字?” 第17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17 沈泠:“晏舟。” 沈翊寒回想了一下晏舟这个人和他的样子,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我记得他是几年前跳槽到盛世的。” 沈泠不知道这些,也不觉得有什么,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沈翊寒伸出手指点了点沈泠的额头,无奈的说道:“能一过来就当上盛世的总监,想想也不是什么……” ‘好东西’三个字卡在喉咙里没有出来,沈泠有点疑惑的看了过来,问道:“不是什么?” 沈翊寒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总之有什么事情记得和我说。” 沈泠盯着沈翊寒看了一会,移开视线坐在沙发上:“那你呢,你和爸之间有什么事情?” 沈翊寒明显早有准备,拿出一套说辞来堵沈泠,未了,说道:“这些事情你都不需要操心,早点休息。” 沈泠还想问下去,看着沈翊寒明显不想是的样子也只好作罢。 回到房间洗完澡,沈泠躺在床上,从识海里叫了一声许久没有说过话的桃夭。 没一会儿脑海里就出现了桃夭的声音,沈泠看着头顶明晃晃的灯,说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从和沈翊寒聊天的时候他就可以感觉到桃夭在识海里不安分。 桃夭停顿了良久,说道:「我知道沈翊寒要干什么……」 沈泠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神却依旧冷冷的:「干什么?」 桃夭:「这个我不能直说……帝君会杀了我的……」 沈泠刚想关闭识海,桃夭又急忙补充道:「你可以去问问傅文涵。」 「傅文涵是谁?」 桃夭道:「不知道,在原世界里他没出现过几次,但这次的事情他一定知道!」 沈泠轻笑了一下:「你觉得我和沈翊寒现在的关系怎么样?」 桃夭仔细想了想这几天沈翊寒对沈泠的态度,道:「很好。」 很好吗? 沈泠倒觉得他们两的关系一般般,至少他对沈翊寒是这样的,至于沈翊寒现在是恨他还是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那你为什么觉得沈翊寒不会告诉我的事情,一个陌生人愿意无条件告诉我?」 桃夭说不出话了。 沈泠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说道:「不过没关系,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不过,你嘴里一口一个帝君,那帝君会吃人吗,呸,吃精怪。」 「我是桃花仙!」 「什么时候的事情?」 「迟早的事。」 沈泠敷衍道:「不错,那帝君呢?」 桃夭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老老实实的说道:「帝君是一个极好的人!」 「没少被灌迷魂汤。」 沈泠无视桃夭在脑海里大呼小叫,识海一关,直接进入梦乡了。 …… 盛世开会的次数其实不多,相对于其他公司来说是比较少的,但最近几天一直都有会,有个时候一开就是半天。 当然,和沈泠这种小员工没有什么关系,许一珞倒是忙得团团转,晏舟也是,经常看见他和沈翊寒走在一起,沈泠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可能是患难见真情? 盛世的气氛一天比一天要严肃,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闯出个祸,天天提着心眼子工作。 沈泠倒觉得无所谓,他们忙他们的,又没有忙到自己身上来,照常上班照常下班。 沈翊寒最近是最忙的,和沈泠一样上下班是不可能的,所以沈泠又恢复了自己开车上班回家的日子。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很久没开了,还是怎么回事,可能是运气吧。 直行和个拐弯的车碰头了,刚提半年的爱车直接碎了个灯。 沈泠盯一地的碎片,看也不看撞他车的那个司机,说道:“你全责。” 站在一旁的人显然也愣了一下,可能是习惯不同吧,第一次听见这么直白的话,无奈的笑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想怎么解决呢?” 沈泠抬眼看过去,首先入眼的是一件非常骚包的花衬衫,像是怕看到什么东西一样,利落的移开了视线:“交警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 花衬衫看了眼时间,递出张名片说道:“不好意思,我有点赶时间,这是我的名片,后续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联系我,麻烦你了。” 沈泠看了眼递过来的名片,上面明晃晃的写着傅文涵三个大字。 不是,这么巧? 沈泠抬头看过去,没有想象中的惨不忍睹,倒是觉得这件花衬衫和他还挺配的,原来花衬衫也不是穿上就会变丑…… 第18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18 傅文涵此时也看清楚了沈泠的脸,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在一瞬间被埋了下来,只是挑逗似的将名片放进沈泠胸前的衬衫口袋里,吹了声口哨,然后走进车内,扬长而去。 沈泠皱了下眉,看了一眼口袋里的名片。 …… “久等了,”傅文涵大摇大摆的走进沈翊寒的办公室,“沈总找我什么事?” 沈翊寒抬头看了他一眼:“桌上那份文件,你看一下。” 傅文涵走到休闲区,拿起桌子上放着的文件,躺在沙发上翻了起来,半晌,揉了揉眼睛:“合着就是要江家倒台呗。” “差不多。” “我就不明白了,江家就拒了你一次合作,你就要干死人家,”傅文涵笑着看向一脸平静的沈翊寒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一个这么爱记仇的人?” 沈翊寒嘴角勾起一抹笑,眼里却没有丝毫感情的处理着手里的文件:“怎么,心软了?” 傅文涵被逗笑了,把手里的文件随意的丢在沙发上,说道:“我七你三,说好的别忘了。” 沈翊寒余光轻扫了一眼准备离开的人:“只要傅总吃得下这块大肥肉,沈某就不会出尔反尔。” “最好是,”傅文涵边往门口走边说道,“不多陪了,我还得回家看看我爸新给我找的妈,下次见。” 傅文涵走后,徐喜推门走了进来,俯身在沈翊寒耳边说了什么,沈翊寒翻页的手指一顿,看了一眼徐喜:“你先去停车场开车,我待会就下来。” 徐喜一愣,看向桌子上还没看的文件,小小的脸上有点疑惑,问道:“这……就走吗?” “嗯。” 沈泠的车被送去维修去了,本来是想晚点去的,毕竟没车他也不方便回家,谁知道在路上遇见了姜芝兰,对方热情邀请,于是被撞的车直接拉去维修去了,自己搭了他的车回来。 一路上两个人没有聊过几句,姜芝兰应该还记着前几天电梯里的谈话,沈泠则是根本没什么话说。 车在别墅外稳稳停下,沈泠道了句谢,刚要下车,被姜芝兰拉住了手。 沈泠:“姜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姜芝兰看着沈泠,像是在做心理准备一般,眼神里带着闪躲,问道:“上次电梯里说的,你能再仔细讲讲吗?” 沈泠说道:“我要讲的不是已经和姜老师讲完了吗?” “真的吗?” 姜芝兰心里怀疑,但是没有表现出来,故作轻松的说道:“我其实和柏溪认识,他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但前几年因为一些事情,闹了点小矛盾……” “是吗,”沈泠笑道,“那有点可惜。” 姜芝兰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嘴角的笑带着一丝痛苦:“确实……所以,如果小泠你还知道什么,希望可以跟我说说。” “我会的。” 沈泠笑了笑,打开车门,停顿了一下,转过头说道:“姜老师,有些人未必和你想象中的一样,人心难测。” 姜芝兰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沈泠会和他说这个,眼里浮现出笑意,藏青色的发尾被风吹动着,更添了一丝温柔。 他笑着摸了摸沈泠的头发,轻声道:“谢谢。” 沈泠看着姜芝兰的车离开,脑海里想起姜芝兰说的话,转身进了别墅。 第19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19 姜芝兰开出去没多远就在路边停了车,头轻轻抵在方向盘上,瘦弱白皙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良久,自嘲般的笑了一声,抬起头靠在座椅上,点开通讯录,紧接着熟练的按了一串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打了过去。 嘟——嘟—— 响了几声,然后挂断了。 他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眼睫微微垂下。 徐喜看了眼刚刚一闪而过的车,有点奇怪的说道:“那不是姜老师的车吗?” 沈翊寒坐在后面处理文件,闻言,抬头看了眼,说道:“姜芝兰?你怎么认识他的车?” 徐喜“哦”了一声,解释道:“经常在停车场看见,而且姜老师的车颜色很特别,车牌号也是,挺好记的。” 姜芝兰的车衣是七彩镭射白,在有光亮的地方就像彩虹一样漂亮。 沈翊寒问道:“姜芝兰也住这边?” 徐喜说:“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我之前和姜老师聊过几句,他住在文景区,和这边的方向相反呢。” 而且这边一般都是富人居住的地方,也没有什么景点、商业街什么的。 “或许是有什么事情吧”,沈翊寒没有多想,“你明天把之前的那份策划案找人精细一下,之前是谁交上来的让谁去做吧。” 徐喜应了声好。 a市的一家酒吧里,七彩的灯照在皮质的卡座上,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握着一部手机,屏幕上那个没有接通的电话尤为醒目。 歌声杂乱的环境里,一个化着欧美式浓妆,穿着大胆的女孩凑过去握住了那双手,还顺势想往别人身上倒。 身体刚斜过去,那人就抽出一只手挡住了她。 张丽抬眼,借着酒吧昏暗的光,终于看清楚了男人的长相,金色的头发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柔和,显然是精心呵护的,没有毛毛躁躁的感觉。高挺的鼻梁,喝了点酒而显得尤为性感的红唇,最让人着迷的,是那双浅蓝色的眼睛,眼里带着几分笑意,像湖泊一样,让人忍不住陷进去。 “有什么事吗?” 声音也好听,张丽心想,她刚才在远处只觉得他穿得不错,以为是个有钱的暴发户,现在看这样子,指不定是哪个豪门里出来的公子,心里暗喜起来,面上却不显,说道:“没什么事,想和你交个朋友。” “什么朋友,男女朋友吗?” 张丽心中一喜,伸着一只手就挑逗似的去摸男人的肩膀:“也不是不可以~” 只觉得人家也看上她了,她倒是不指望能嫁进豪门,能从他身上弄个几百万就心满意足了,况且,和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睡,也不知道是谁赚了。 江柏溪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很快便隐藏好,一把握住在自己肩膀上乱动的手,说道:“一晚上一百万,走不走?” 张丽差点以为自己的心里话被自己不小心说出来了,眼里满是喜色:“你可不许反悔~” “不会,”江柏溪看着眼前这张脸,皱了下眉,“你能不能先去把妆卸了?” “为什么,”张丽一愣,瞬间又娇嗔道,“你不喜欢人家这个样子嘛~” 江柏溪的脸冷了下来:“不喜欢。” 张丽没有办法,又放不下那一百万,只好走去卸妆。 …… 沈翊寒回来的时候,沈泠正坐在客厅看新闻,沈翊寒走到他旁边坐下,问道:“听说你今天下午车被撞了?” 沈泠看都不看沈翊寒一下,问道:“听谁说的?” 沈翊寒垂下眼睛思索了一下,刚想开口,沈泠的头转了过来,对上了他的眼睛。 “傅文涵,还是徐喜,还是你派着跟着我的那个人?” 沈翊寒一听,知道沈泠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只能解释道:“最近有些事情有点棘手,让人跟着你……也是为了保护你。” “真的保护我就应该让我知道是什么事情,让我知道有多危险,这样我被抓了还是怎么了,至少还有个地方想。” 沈泠面无表情的说完,又重新把目光放在电视上。 沈翊寒无奈的叹了口气,拗不过沈泠,笑道:“好吧。” “盛世最近在联合傅家那边打压江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两个月内,江家会倒台。” 沈泠沉默了一会,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翊寒依旧是那副嘴脸。 沈泠不想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因为合作泡汤,还是利益竞争,又或者说……是我上次的事?” 其实最后一个理由沈泠觉得有点牵强,谁会为了那么一件事,去干这种有风险的事情。 桃夭在心里默默吐槽道:「你。」 第20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20 “都有,”沈翊寒嘴角挂起惯用的笑容,眼里却有一点点难以察觉的温柔,“你上次的事情占主要。” 沈泠不理解。 沈翊寒笑着摸了摸沈泠的头,被沈泠躲开了,手里柔软的触感消失,留恋似的握了一下,又放了下来。 “不要觉得自己不重要,”沈翊寒道,“你要记住你姓沈。” 不要觉得自己不重要—— 沈泠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几千年前也有人同他说过一样的话,什么场景,什么人,却早已记不清楚。 沈翊寒见他不说话,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的那句话有点尴尬,是不是太强势了一点? “其实……” “谢谢。” 沈泠浅笑着抬头:“总觉得你有时候有点别扭呢。” “啊,”沈翊寒耳垂有点泛红,“有吗?” “不过没关系,我不是个喜欢别扭的人,”沈泠站起身说道,“所以,谢谢你,沈翊寒。” 少年身材修长,客厅的灯照在他的身上,笼罩着淡淡的光辉,打下一片阴影 ,沈翊寒抬头看着站在灯光下的人儿,一种压抑许久的情绪在心底发芽,肆意生长。 沈翊寒刚想说些什么,电视新闻的声音骤然将现场的氛围打断—— “现在插播一则新闻,十二日下午三点,本市公安局玉溪分局接到玉溪区市民报案,在玉溪公园处发现尸块,经检验核实,死者为女性,十八到二十岁之间,死亡时间为九日早上七点至上午十二点,抛尸现场还发现了一条疑似死者生前佩戴过的黄金手链,请广大市民注意,如有复合上述情况的失踪女性……” 沈泠转头看着电视上的新闻,黄金手链的照片挂在电视上,莲花花瓣样式的链条上带着血迹…… 记忆一下子被拉了回去。 “你看,这条手链怎么样——” 沈泠的手骤然握紧,死死的盯着电视上的手链。 沈翊寒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心里漏了一拍:“小泠?” “我出去一趟!” 沈泠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转头向门口跑了过去。 沈翊寒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了过来,一把拉住了沈泠的手。 沈泠恶狠狠的转头看向他,沈翊寒只觉得心疼,这么无助的沈泠,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没有车,我送你吧。” 沈泠冷静了下来,点了点头。 一路上沈翊寒一直关注着沈泠的状态,比起刚开始的失态,沈泠现在已经好很多,有点紧绷的神情依旧可以看出来他现在的心情。 沈翊寒知道和刚才的那则新闻有关,但不知道怎么开口,是询问,还是安慰? 一直到目的地,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有人在家吗,”沈泠看着打不通的电话,抬手敲门:“晏舟?” 隔了几秒,门打开了。 晏舟穿着一身运动服站在门口,眉宇间带着一丝烦躁,看见沈泠两人后愣了一下:“你……” 沈泠不知道怎么开口,第一次觉得有些话这么难说出口,刚开始只是不知道什么情绪上头,冲了过来,完全没有想过这些。 最后还是沈翊寒问了出来:“你有妹妹吗或者姐姐?” 晏舟不理解:“啊?” “她可能出事了,”沈翊寒垂眉看着有点不自在的沈泠,“小泠想来看看你。” 晏舟愣了两秒,反应过来,语气有点低沉:“不是阿黎,是她朋友。” 沈泠莫名的松了口气,问道:“小米粒?” 晏舟点点头,侧身:“进来说吧。” “小米粒是谁?” 沈翊寒问道。 晏舟在给他们两个人倒茶,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解释道:“她是阿黎玩得最好的朋友,就叫米粒,前不久刚满十九岁,那条手链是阿黎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晏舟将茶轻轻的放在茶几上。 “她父母已经报警了吗,”沈泠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晏黎她……” “米先生已经去警局了,”晏舟说道,“至于阿黎,我没有让她去,她现在在房间里。” 沈泠顺着晏舟的视线看过去,房间门紧闭,明明前不久过来,小姑娘还兴冲冲的拉着他去参观。 沈翊寒:“多久失踪的?” “十号,听阿黎说办完校庆之后就联系不上了,当时她只以为是米粒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然后十二号就出事了。” 客厅里的气氛沉了下去,一个大一的女学生,失踪两天不到的时间,再出现就已经遇害了,任谁听了都不想相信这个事实。 晏黎房间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沈泠几个人看过去,只见晏黎红着眼睛,头发乱糟糟的站在门口。 “警察打电话过来了,我要过去。” 第21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21 “所以根据米先生您提供的信息,您女儿失踪的当天晚上,也就是十号晚上十点,晏黎给您打过电话,询问米粒的行踪,而你因为工作原因,简单应付了几句,并没有在意,是吗?” 穿着一身西装的中年男人低垂着头:“是。” “谢谢您的配合,后续有什么事情我们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好,”米林因站起身,刚走到门口就对上了刚过来的晏黎,两人相互看了几秒,晏黎什么话也没有说,走进了房间。 米林因顿了顿,微微抬起的手垂了下去,低垂着头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您好,”穿着警服的年轻女性对着晏黎笑了一下,示意她坐下。 晏黎点了点头。 “我姓李,你可以叫我小李,”李警官笑着说道,“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呢。” 晏黎不明所以。 “我刚刚看了米粒的人际关系,你是她唯一的朋友,也是在她失踪后,唯一找过她的人,”李警官看着晏黎红肿的眼睛,“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你,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找出杀害米粒的凶手,你愿意相信我吗?” 晏黎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 “不要害怕,把你知道的和我说一遍就可以了。” …… 沈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过来了,还带着沈翊寒,现在坐在警察局的冷板凳上。 “不过,”晏舟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条手链……” 沈泠回答道:“我去你家吃饭那天晚上,晏黎拿给我看了。” 晏舟回忆了一下,了然的点点头,然后又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沈翊寒,盛世的人差不多都知道沈泠和沈翊寒的事情,原本以为他们两个的关系不说差,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看来,他们关系可能比自己想的还要好一点。 晏黎进去一个小时左右就出来了,三人都有点紧张的看着她。 “回家吧,”晏黎挤出一抹笑容,看着沈泠说道,“这么晚还过来,让你担心了。” 沈泠摇摇头,担心吗? 他也不是很确定,这种情绪确实很少出现在他身上。 几人走出警局的大门,米林因还没有走,站在车前,见到晏黎后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 晏舟看了晏黎一眼,晏黎直接转头就想绕开米林因。 “小黎……”米林因小跑着挡在晏黎身前,面露难色,“我……” “你想说什么呢?” 晏黎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米粒的眼睛和他长得很像,但从来没有像他这样无助的看过晏黎。 晏黎垂眉说道:“米粒是在校庆结束后消失不见的,她最后接触过的人是我,后来我就没有再见过她了,米先生,你说,如果我打电话问你的时候,你就发现米粒不见了,而不是敷衍我的话,米粒是不是有可能还活着呢?” 如果你再在意米粒一点,是不是米粒就有可能还活着呢? 米林因倒退了一步,双目无神的看着地面。 晏黎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也许是为了平息自己心里那点不满,又或许是在为米粒的一生感到不平。 她说了这些带刺的话。 米林因没有再拦晏黎,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以后,这个一生要强的中年男人,颤抖着跪在了地上,往日在生意场上永远都挺直的背,弯了下来。 …… “张队,”李警官拿着刚刚整理出来的资料走进办公室,“给。” 张皖舟接过资料。 “根据米林因和晏黎提供的信息,”张警官说道,“米粒的人际关系很简单,失踪的时间暂时确定为十号中午十二时十九分,梁柯调了a大的监控,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米粒在中午十二点七分的时候出了校门,去了西直街,然后在十二点十七分就没有在监控里出现过了,”张皖舟翻动着资料说道,“为什么暂时确定是十二时十九分?” “因为在十二点十八分的时候,米粒刚挂断打给米林因的电话,米林因说,她当时语气有一点慌张。” 十号中午失踪,十二号遇害,一直到十四号,才弄明白死者的身份…… 张皖舟揉了揉眼睛,示意她出去。 李警官走了两步,又转头说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晏黎说,米粒在中学的时候遭遇过校园霸凌。” 第22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22 沈泠回到沈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沈翊寒看着有点疲惫的人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沈泠点点头,走出没几步,像是想起什么事:“你打压江家的事情……姜芝兰知道吗?” 沈翊寒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想了一下,回答道:“应该知道,他和几个老股东关系挺好的。” 沈泠垂眉想了一下:“他认识江柏溪,关系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沈翊寒愣了一下,姜芝兰和江柏溪? “不早了,”沈泠往楼上走去,“早点休息吧。” 沈翊寒看着沈泠消失的背影,想起今天沈泠和他说的话,轻笑了一下。 “小泠也是个别扭的人呢。” …… “今天下午两点开小组会议,”许一珞说道,“任何人不允许请假缺席。” 沈泠从办公桌上抬起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都在许一珞走后碎碎念起来。 “诶,你说会不会是那个事情?” “什么?” “我听说下个月会有珠宝秀。” “对对对,应该就是这个事情。” 沈泠默默听着,他有了解过盛世的珠宝秀,可以说,每一次的珠宝秀销量总是很理想的,而且,也会提升知名度。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许一珞是踩点进的会议室,往常总是在开会前聊天的人,今天都安静下来了。 许一珞环视一圈,笑道:“看来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吧。” “珠宝秀,盛世的35周年庆,”许一珞双手撑着会议桌,看着坐着的人,“这两件事连起来,是什么概念就不用我解释了吧。” 许一珞打开投影:“这次的珠宝秀是联合w国知名服装品牌asdf一起办的,参与走秀的珠宝,与往年一样,除去这些年盛世爆买的珠宝、首饰、包包外,还需要两套从来没有对外界展示过的珠宝,作为压轴。” 众人都打起十二倍的精神看着许一珞。 “压轴是什么概念也不用说了吧,”许一珞笑道,“机会抛出来了,能不能抓住就看你们了。”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字。 许一珞侧身:“这次压轴珠宝的主题。” 沈泠看向屏幕。 “爱。” 许一珞打量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底下的人都没有说话。 “那就散会,后续的事情我会发在工作群里。” 沈泠呆呆的走出会议室,再一次呼叫识海里的桃夭。 「爱是什么?」 桃夭以一种果然如此的语气说道:「这就要你自己去摸索了咯~」 沈泠嘴角一抽:「你也不知道吧。」 桃夭:…… 竟无言以对 去茶水间的路上沈泠特意从晏舟的办公室前走,果不其然,晏舟请假了。 晏黎现在的情绪不稳定,请了几天假,晏舟当然不会让她一个人在家里。 沈泠脑海里浮现出昨天晚上晏黎和米粒她父亲说话时的表情,她自己或许不知道,她当时的表情,与其说是在责怪米先生,不如说是在责怪自己。 …… 沈翊寒看着办公室里出现的人,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好像……没有约你吧?” 傅文涵无所谓的笑了一下,把手里的优盘放在办公桌上,推到沈翊寒面前:“我来给你送一份大礼,第一手消息。” 沈翊寒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拿起优盘。 第23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23 “死者生前最后的监控视频。”张皖舟手放在鼠标上,点了播放。 会议室里的几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着大屏幕。 监控画面里,穿着浅粉色棉袄的米粒在一个小摊面前停了下来,因为是周日,人流量大,所以米粒的身影也是时隐时现的。 直到一分二十六秒的时候,米粒拿着手机在和谁打电话,莫名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开始慌张的往人群里挤,直到消失。 “这……” 张皖舟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将监控视频调回一分二十六秒:“这里明显是有人叫了她,然后米粒回头看见了让她感到恐惧的人,急急忙忙的想躲起来,并挂断了和米林因的电话。” “感到恐惧的……人?”一个比较年轻的男警官看了眼监控画面,“西直街是网红街,人流量本来就大,更何况是在周日这种时候,米粒看到了谁,从监控画面里很难辨别出来。” 张皖舟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下,想是想到了什么,不确定的看着监控画面:“这样,李思,你去问问晏黎,米粒中学遭到霸凌的事情。” 李警官,也就是李思,看着张皖舟,了然道:“你是怀疑……” “不排除这种可能,”张皖舟道,“另外……” “张队!” 张皖舟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刚进来的年轻警员打断了,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看了过去。 这要是换在其他时候王行易早就已经跪下道歉了,但现在他也只是喘了几口气,说道:“玉溪公园附近发现了尸体……” …… 沈翊寒看着电脑上显示的视频,心里有了猜测,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傅文涵:“是我想的那样吗?” 傅文涵嘴角微微上扬,玩味般的问道:“哪样?” “我没兴趣和你打这些哑谜,”沈翊寒说,“如果真的和我们想的一样,那事情就要好办很多了。” 傅文涵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臂:“确实,所以你要怎么办?” “等。” 傅文涵从总裁办公室出来就看见了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沈泠,有点懒散的眼神瞬间正常了不少:“你不是我前几天开车撞了的那个人吗?” 沈文荣刚刚莫名其妙的给他打了个电话,沈泠上来是想和沈翊寒说一些事情,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傅文涵,后退了一步,疏远的“嗯”了一声。 傅文涵倒是来了兴趣:“你也在盛世上班?” “嗯。” “你叫什么名字?” 沈泠只觉得头大,刚想绕开他,沈翊寒就已经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了。 “小泠?” 傅文涵看了两人一眼,语出惊人道:“你男朋友?” 沈泠:“……” 有点不清楚这个人的脑回路,很莫名其妙,很恶心。 沈翊寒愣了一下,看了眼沈泠微皱的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失落,解释道:“我弟弟,沈泠。” 傅文涵恍然大悟,胳膊一把挽过沈泠的肩膀,笑道:“你就是沈家前不久刚……”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沈泠一个过肩摔弄到了地上。 沈翊寒抬起的手停在了空中。 沈泠垂眸看着躺在地上有点懵的傅文涵,一张精致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傅文涵觉得自己在他眼里现在可能狗都不算。 “我不喜欢不认识的人碰我,特别是你这种。” 沈泠说完,再没有看他一眼,拉着沈翊寒进了办公室。 徒留傅文涵一个人躺在地板上。 “小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沈翊寒给沈泠倒了一杯茶,坐在沙发上。 “爸给我打电话了,”沈泠说道,“关于江家的事情。” 沈翊寒愣了一下,笑道:“说了什么?” “他问了江柏溪给我下药的事情,江柏溪亲自去找他道歉了。” 沈泠低头喝了口茶。 不来找他这个受害者道歉,去找沈文荣道歉,不用猜都知道,盛世和傅家最近对江家的打压,已经对江家有了影响。 “然后呢?” 沈泠想了想沈文荣最后和他说的话:“爸说,按你想的去做就可以了。” 沈泠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吃惊,沈翊寒倒是觉得意料之中,点了点头,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微上扬:“我知道了。” 沈翊寒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办公桌前对沈泠招了招手,沈泠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看看这个。”沈翊寒打开电脑。 沈泠被他按在办公椅上坐了下来。 现在是午休时间,本来人就少的九楼更加安静,沈泠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 沈翊寒则是在细细打量着少年柔和的侧颜,眼眸里藏着别人看不懂的,又似江南烟雨般绵密的情绪。 少年平日里沉寂的眼眸亮了一下,抬头看向沈翊寒:“如果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沈翊寒唇角牵起温和的弧度,“江家的事情很快就能收尾了。” 第24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24 “死者张丽,24岁,c市人,父母在她八岁的时候就已经离异,并且各自重新组建了家庭,吃百家饭长大的,十八岁高中毕业后就没有再上大学,一个人来了a市,找了几份工作最后都离职了。” 王行易看着大屏幕说道:“后来混迹在a市各个酒吧里,以此谋生。” 张皖舟点点头,看着手里面的照片,站起身用磁铁将它贴在一旁的白板上:“死者身上的伤和之前发现的尸块上的伤一致,鞭伤,还有烙痕。” 众人倒吸一口气,相互看了一眼。 “会不会是同一个凶手?” 有人问道。 张皖舟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周身的气压很低:“米粒失踪的时间是十号下午,遇害是十二号,张丽失踪的时间是十四号晚上,死亡时间是十五号下午,两起命案,中间只隔了两天的时间,遇害者从遇害到死亡,然后被发现尸体,不超过48小时。” “不谋财,也不属于奸杀,”张皖舟眉峰压低,薄唇抿成一条线,目光冰冷,似乎是在压抑着心里的怒火,“凶手应该是个暴虐狂。” 讨论室里一片寂静。 “申请并案吧,另外,再去调一下米粒失踪前的监控,十号一整天的。” “好。” …… “李警官?” 晏舟有点疑惑的看着门外穿着便服的女人,问道:“是米粒的事情有什么进展了吗?” 李思摇了摇头,微笑道:“暂时还没有,我可以和晏黎聊一会吗?” 晏舟点点头,侧身让她进来:“阿黎在房间,我去叫她。” 李思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看了看布局温馨的房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李警官!”晏黎光着脚从房间跑了出来。 晏舟提着鞋无奈的跟在后面,柔声道:“慢点,先把鞋穿上。” 李思笑了笑,看着晏黎乖乖的把鞋穿上:“又见面了,晏黎。” 李思说了这次来的目的。 “米粒中学的事情?” “是的。” 晏黎思考了一下,说道:“我初中和米粒不在一个学校,我知道米粒初中的事情,是因为……” —— “怎么我们米大小姐上了高中就不认识我们几个了?” “你爸爸不是挺有钱的吗,借我们点用用呗。” “妈*,做这副样子给谁……” “你们干什么?”晏黎有点惊讶的看着巷子角落里蜷缩着的人,这人穿着三中的校服,光想到这个,晏黎就已经大步流星的冲了过去,挡在了她的面前。 为首的那个女孩子,恶狠狠的看了晏黎一眼,警告道:“别tm的多管闲事……” “我就要管,”晏黎抬了抬下巴,“怎么,想打一架?姐姐我练过散打的,你以为我怕你们这些小屁孩。” —— “你是说,那几个人高一刚开学的时候还找过米粒?” 晏黎点点头:“后来可能是真的被我吓住了,一个个都是欺软怕硬的,就没有再来找过米粒。” “你知道她们叫什么名字吗?”李思问道。 晏黎邹了邹眉,努力回想着:“有一个……叫什么……肖……雅漾?” “肖雅漾?” 晏黎点点头:“嗯,应该没错。” 李思点点头,记下这个名字,站起身说道:“谢谢你的配合,后续有什么事情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的。” 晏黎看着离开的李思,抿了抿唇,长长的睫毛稍稍盖住眼里的情绪。 …… “项链的链条是由精致的白金打造,每一节都镶嵌着小巧的粉色宝石,与主体的心形宝石相互呼应,增添整体的华丽感。” 许一珞看着站在前方娓娓而谈的少年,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欣赏,明明才来盛世没多久,之前还是个外行人,现在却已经能拿出像模像样的作品了。 沈泠操纵着电脑鼠标,让屏幕上的3d珠宝模型转到了侧面:“在链条的两侧,还垂坠着几缕由钻石和粉色宝石串成的流苏,它们会随着佩戴者的动作轻轻摇曳,增添整体的美感。”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同系列的戒指,”沈泠说道,打开了戒指的模型图。 会议室里的人皆是眼前一亮,许一珞嘴角微微上扬。 沈泠没有看见他们的反应,自顾自的说:“戒指的戒托采用了古典的镂空花纹设计,很漂亮,也有足够的空间感,花纹中同样点缀着钻石和粉色宝石碎粒,让它更符合西方古典大气的审美。然后,戒托的两侧分别延伸出两条相互交织的线条,线条上也镶嵌着钻石和粉色宝石。” 沈泠接着说道:“粉色,花朵,都象征着爱的寓意,特别是戒面盛开的五朵花瓣,有5??个重要的含义:尊重、理解、信任、包容和陪伴,我想这是爱里不可缺少的五个元素。” “也同样是盛世这个品牌对消费者的五个重要元素。” 许一珞看着沈泠,面带笑意的鼓掌,会议室里的人相互看了一眼,眼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也接二连三的鼓起了掌。 桃夭在识海里惊得跳起了奇怪的舞蹈,尖叫道:「不是,你是不是抄袭了,我的发~」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天才需要这些吗?」 桃夭:不怕天才就怕天才有自知之明。 「不过,我的发,我什么意思?」 桃夭:「一个网络感叹词,谁像你活得跟个老头一样。」 沈泠有点不明白桃夭这莫名的怒气。 “好,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沈泠,你待会来我办公室一躺。” 许一珞说完这句话就准备离开会议室。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b组其他成员的目光纷纷投向沈泠,带着一丝好奇与揣测,更多的是不甘又无可奈何,等到许一珞消失在了会议室的门口,众人才开始小声说话,随后又陆陆续续散去。 很不甘心呢。 沈泠靠在椅背上想着。 毕竟是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却被他这么一个新人占了先机,总会不甘心的吧。 “沈老师很厉害呢!” 身旁传来声音,沈泠转头看过去,对上了一轮廓分明的脸:“你是?” “我是新来的实习生,”少年笑着说道,“孟景铄。” 沈泠没怎么关注他身边的同事,自然也不知道什么新来的实习生,好像无聊的时候听后面喜欢聊八卦的那几个人说过,说是个帅哥。 现在看来,也确实如此。 孟景铄生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笑起来时弯成月牙,恰巧会议室外的阳光照在了他的头发上,眉眼间透露着少年的朝气。 沈泠移开了视线,感觉像是被太阳暴晒了一样呢。 “是吗?谢谢你的夸奖。” 孟景铄听后眼睛蹭的一下亮了,从兜里摸出手机:“那我可以加沈老师的微信吗?” 好直接。 沈泠第一次和这种人打交道,也不算,傅文涵也是个死皮赖脸的,不是,孟景铄这应该叫阳光,和傅文涵应该比不了。 沈泠晃了晃脑袋,把这些恶心的思想摇了出去,慢慢拿出手机道:“哦,好。” 孟景铄笑着扫了沈泠的二维码:“同意一下,沈老师。” “可以了。” “我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沈老师吗?” “我……其实也不太懂。”沈泠语气有点生硬的说道。 孟景铄却不这么觉得,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沈泠:“没有啊,我觉得沈老师很厉害呢。” “是吗,哈哈哈,谢谢,谢谢。” 沈泠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现在是真的活在烈日下。 孟景铄比沈泠高一个半头,一米九的大个子就这么跟在沈泠的身边,办公室的其他人都纷纷看了过来。 沈泠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万众瞩目了,以前修为强的时候走到哪里也会被这么看,但和现在这样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旁边还有个叽叽喳喳的人。 “闭嘴。” 第25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25 孟景铄被吓到了一样,停下脚步可怜巴巴的看向沈泠。 周围的人更加好奇的看过去。 沈泠无奈扶额:“少说点话,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话落,孟景铄可怜巴巴的表情瞬间收敛起来,笑嘻嘻的看着沈泠:“好的,沈老师!” 沈泠叹了口气,抬脚往许一珞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孟景铄看着沈泠走远的身影,眼里满是迷恋,转头看向还在看着这边的同事,嘴角带着笑容,眼里的迷恋却早已退散,散漫慵懒:“前辈们都这么闲吗?” 看热闹的几人神色僵住了一瞬,呵呵的笑了两声,移开了视线。 …… 沈泠从许一珞办公室出来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突然想到了公司外面的小吃街,本来要去食堂的脚步停了下来,转头就走去了小吃街。 烧烤、炒饭、粉面、农家小炒…… 沈泠站在街边考虑了一会,走进了一家小炒店。 “请问是一个人吗?” 沈泠点点头。 服务员把他领到一个位置坐下:“您可以扫桌子上的这个二维码点餐。” 沈泠点点头,良久,他抬头看向还没有走的服务员,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女大学生,此时正一脸笑的看着沈泠,眼里满是…… 兴奋? 沈泠脑袋里冒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自己都愣了一下。 “那个……”服务员看着沈泠笑道,“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沈泠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服务员有点失落,又小声的问道:“先生……你真的长得很漂亮,冒昧问一下……您是这个还是这个?” 沈泠一脸懵的看着服务员伸出一根手指,又握了一个拳头。 “这是……”沈泠有点不确定的说道,“什么暗号吗?” 服务员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摇了摇头,用一种要哭的声音说道:“不是不是,您就当我刚刚在胡言乱语就行了,打扰到你了,不好意思!” 沈泠点点头,看着逃一样跑掉的服务员。 桃夭在识海里笑得打滚,然后因为太吵了,被沈泠屏蔽了。 而此时的服务员正一脸生无可恋的蹲在后厨打字。 「家人们谁懂啊,遇见了一个超级无敌好看的男孩子,结果一股脑把自己脑海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我去,有多好看?你不是社恐吗?」 「我也不知道啊,反应过来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说了,真的是美色误人啊(哭)」 「一次外向换来终身内向(奸笑)」 有一说一,这家店的菜确实还不错,虽然说比晏舟做的稍微差那么一点点吧,沈泠这样想着,从店里走出去,餍足的眯了眯眼睛。 刚想再去买个甜点,就被人从后面敲晕了。 街上依旧热闹非凡,没有人注意到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扶着一个人离开了。 “沈泠呢?”许一珞巡视了一圈问道。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摇了摇头。 “沈老师已经很久没回来了,”孟景铄问道,“他不是去找组长你了吗?” 许一珞皱了皱眉,疑惑道:“我和他聊了一会,但因为到午饭时间了,就让他先去吃饭了啊。” 孟景铄拿出手机:“电话打不通吗?” 许一珞点点头,走到孟景铄身边,电话嘟了几声,就响起了忙线的提示音。 孟景铄抬头看了许一珞一眼,说:“要不我去找一下沈老师?” 许一珞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好好工作吧。” 孟景铄点点头,看着许一珞走远。 沈翊寒刚开完会就看见徐喜接了个电话,然后急急忙忙的走过来:“小少爷不见了。” …… 沈泠醒过来只觉得肩膀疼,慢悠悠的睁开眼睛,房间里的光线比较暗,眼睛很快就适应了过来。 “小泠哥你醒了?!” 沈泠呆住了,不太确定的转头看过去,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晏黎,正被绑在一张椅子上。 “晏黎?” 沈泠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暖黄色的灯,墙上挂着很多刑具一样的东西,有一些上面还沾着血,难怪他一醒过来就闻到了一股腥味。 沈泠皱了皱眉,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晏黎被沈泠看得有点心虚,低着头,闷声道:“我只是想出去走走,结果就被人弄晕了,再醒过来就是这里了。” 沈泠盯着晏黎看了一会,不知道信没信晏黎的这一番说辞,移开了视线。 吱呀—— 门被打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走了进来,沈泠抬头望去,一双好看的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好久不见,江少爷。” 江柏溪垂眸看着地上被绑住了的沈泠,浅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忽明忽暗:“确实很久没见。” “沈小少爷可能要受一点苦了。” 沈泠眸光微冷,看向跟在江柏溪身后,坐在轮椅被别人推进来的人。 江柏溪对他点了点头,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挥了挥手让他们两个人出去。 江柏溪点点头,带着那个推轮椅的人,关上门离开了。 沈泠看向男人,上下扫视了他几眼,轻笑道:“我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人,原来站都站不起来呢。” 江北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用暗哑的声音说道:“没关系,待会你就知道我厉不厉害了。” 沈泠眼中戾气一闪而过,平静的问道:“那两个人都是你杀的?” 江北耀推着轮椅走到挂着刑具的墙上,拿起一根带血的鞭子,无所谓的说道:“别这么说,我给了钱的,她没命享福而已。” “你放屁!”晏黎站起身想打他,结果忘记了自己被绑在椅子上,硬生生的摔了一跤。 “米粒根本就不需要你的钱,你就是个变态!” 江北耀看向晏黎,嘴角微微上扬:“你是说那个女大学生吗?” 江北耀瘦弱苍白的脸上泛起笑容,病态的笑了起来:“这不怪我,不怪我……要怪就怪她……长得像那个人,活该!活该!” 晏黎红着眼看着他,死劲的想挣开绑着的绳子。 江北耀倒是很喜欢她这副样子,慢悠悠的推着轮椅走了过去,面目森然:“不甘心,想站起来打我,真可怜啊。” 他摸着手上的鞭子,笑道:“不过没关系,你待会就能见到你的好姐妹了。” 第26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26 鞭子挥下来的那一瞬间,晏黎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落到身上,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眼看过去。 本来应该落在晏黎身上的鞭子,此刻停在了半空中。 沈泠垂眸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江北耀 ,握着他手臂的手稍微用了一点力气,鞭子就从他手上掉了下来,砸在了地上。 “哈……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废物就不要在这个世界上找存在感了好吗?” 江北耀瞪大了眼睛,看着不知道到什么时候解开了绳子的沈泠,想要把手抽出来,却清晰的传来了手臂骨头断裂的声音。 疼痛,很疼。 “啊!啊!……啊啊啊!” 江北耀面目狰狞,张大着嘴巴叫唤着:“放手!啊!沈泠,信不信我杀了你!” 沈泠眉眼微抬,眼神里透露出一丝讥嘲,嘴角勾起一抹笑,声音懒散:“我以为你会很喜欢惨叫的声音呢,原来不喜欢啊。” 晏黎看呆了,她一直以为沈泠是一块香香软软的小蛋糕,说话也轻轻柔柔的,结果现在爆改金刚芭比了?!? 沈泠看着江北耀逐渐苍白的嘴唇和额头上因为疼痛暴起的青筋,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松开手,一脚连着他的轮椅踹了出去,轮椅狠狠的撞在了墙上反弹了一下,江北耀被甩了出来,趴在地上。 江北耀吐了口血,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受了这么重的伤,换作是别人早就晕过去了,可能是死亡的恐惧,他拖着动不了的脚,一点点的往门口趴过去。 沈泠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不远处还和椅子一起倒在地上的晏黎轻咳了一声,轻声道:“那个……能先给我解个绑吗?” 沈泠撇眼看向她,笑道:“不会自己解绑,你是急着来送死吗?” 晏黎心颤了一下,没有说话。 沈泠绕到她身后给她解开绳子。 晏黎爬起来后想去打江北耀,沈泠一把拉住了她:“把他打死了,没有什么好处。” 江北耀爬了十分钟左右,离门口只差一点点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江北耀有点艰难的抬起头看过去,对上了江柏溪浅蓝色的眼睛,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嘶哑的喉咙叫唤了几声:“杀了他们,杀了……” 江柏溪嘴角勾起一抹笑,直接从他身上跨了过去:“该走了,沈少爷。” 江北耀听后,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你在说什么!江柏溪!你想死吗?” 沈泠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晏黎,不知道为什么,晏黎瞬间就知道他想干什么,走过去拿起刑台上的zhi yao 器给江北耀戴上了,顺带还踢了他两脚。 看着终于安静了的人,沈泠对江柏溪说道:“那走吧。” 刚出江家别墅的大门,三四辆警车就开了过来,张皖舟和李思从车上走下来,跟着一起下车的还有晏舟。 晏黎一看见晏舟就想往沈泠身后躲,沈泠侧身道:“要敢做敢认。” “晏黎!”晏舟一脸焦急的跑过来,“你胆子很大,这么危险的事情你都敢干!” “我……错了。”晏黎低垂着头说。 晏舟眼里满是担忧,问道:“有没有受伤?” “没有,”晏黎看了眼沈泠说道,“小泠哥保护着我呢。” 晏舟这才松了口气,满是感激的看向沈泠,心情还没有缓过来,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谢谢。” 沈泠笑了笑,眉眼柔和:“不用,毕竟,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沈翊寒站在不远处看着神色柔和的沈泠,想起了昨天他说的话—— “我发现最近有人在跟踪我。” 沈翊寒急忙否认道:“我最近已经没有让人跟踪你了。” 沈泠笑了笑,道:“不是说你,我想,跟踪我的人是江家的。” 沈翊寒脸色沉了下来:“要处理一下吗?” 沈泠摇了摇头,眉眼里全是自信张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那个视频交给警察了吗?”沈泠走到沈翊寒身边问道。 沈翊寒点点头,有些警惕的看向跟在他身后的江柏溪。 沈泠跟着看了一眼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我还要和他去一个地方。” 沈翊寒担心的看向沈泠,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沈泠挥了挥手:“不用,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毕竟,江柏溪现在不是亡命的赌徒。 车子缓缓行驶在跨江大桥上,江柏溪看了眼旁边一言不发的沈泠,开口道:“你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问什么,”沈泠看向他,“你愿意说的话,自然会和我说。” 江柏溪轻笑了一声,自顾自的说道:“我从小就是孤儿,十岁那年被江北耀领养,从w国来到了a市。” “江北耀小时候精神被他妈折磨出了一点问题,腿也是被他妈打断的,他妈为了一个继承权,让江北耀成了一个压抑着自己情绪的疯子。” “从我被江北耀领养的那天起,就一直在接受着他的折磨,你今天去的那间房间,以前是我睡觉的地方,没有床,就只有一床被子。” “后来江北耀可能是发现自己只会有我这么一个听话又乖巧的继承人,开始允许我走出那间房子,然后我就认识了芝兰。” 豪华别墅的后花园里,眼神呆滞的小江柏溪蹲在花丛边看蝴蝶,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呢?”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就这样凑了过来,看着江柏溪,良久,笑道:“你的眼睛好漂亮啊,像大海一样。” …… “我后来才知道,芝兰是江北耀从福利院新领回来的孩子……” 江柏溪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脸色难看:“他就是一个疯子,他根本就没有想让芝兰活。芝兰来的第一天就受了很重的伤,住在那间房里的人,从我变成了姜芝兰……” 第27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27 “哎呀,”江北耀有点意外的看着站在门口的孩子,眯了眯眼睛,高兴的说道,“你今天晚上也想加入我们吗。” 江柏溪紧紧握着门框,身体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眼神不安的四处扫视着,在角落里看见了趴在地上的姜芝兰。 他身上满是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处理,有一些伤口已经发炎了。 姜芝兰就那样趴在那里,奄奄一息,虚弱的睁着眼睛看着站在门口的江柏溪,眼里早就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光亮,却还是对着他微微笑了一下。 年幼的江柏溪并不懂什么是心疼,他只知道待在那间房间里会很难受,会流血。 可如果那样,能让姜芝兰受的伤少一点,他的心告诉他,他愿意。 江北耀看着关上门颤抖着走进来的江柏溪,眼里的病态更加疯狂,拍着轮椅的扶手,笑道:“哈哈哈,好,好,我们今天晚上换个玩法。” …… 沈泠看向陷入回忆的江柏溪。 “他让我和芝兰自相残杀,告诉我们,谁先杀了对方,就能留在他的身边,当江家的继承人。” 江柏溪苦笑道:“我发了狠,把姜芝兰打得只剩下一口气,江北耀很开心,让人把姜芝兰扔了出去,你会不会认为我这个人,其实挺伪善的?” 沈泠转过头看向车窗外,平静的说道:“可姜芝兰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江柏溪眼里闪过淡淡的笑意,眉眼柔和:“是啊,活的好好的。” “你知道的吧,”沈泠看向他说道,“姜芝兰来找过我,前几天。” …… 沈泠看向从马路对面走过来的姜芝兰,问道:“姜老师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姜芝兰最近瘦了不少,请了病假,眼下的乌青很明显:“我……想请你……帮帮江柏溪!” 傍晚的夕阳照在男人瘦弱的肩膀上,如同垂暮般的无助,眼底的决绝。 …… 沈泠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能从片刻的记忆里,读出姜芝兰走投无路的绝望。 “你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布局了吧,米粒的尸块是不小心掉落的,但第二个出现的尸体,是你故意为之的吧。” 沈泠说道:“还有傅文涵拿过来的视频,张丽被江北耀凌虐致死的全过程,是你拍的,也是你发给傅文涵的。” “包括晏黎,也是你引过去的,如果姜芝兰没有来找我,如果我没有将计就计,第三个死者就是晏黎。” 沈泠眉眼一片冰凉:“或者说,如果当时在宴会上,我没有跟沈翊寒提前走,第一个出现的尸体,是我吧?毕竟,江家小少爷的身份还是比一般人要强上那么一点的。” 江柏溪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却也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反驳,嘴里喃喃道:“沈泠啊……” 车子稳稳停在小区门口,沈泠看着一脸祈求的江柏溪,垂眸道:“我会的。” …… 姜芝兰已经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了,整天的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江北耀的脸。 门铃响了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拖着沉重的身体走了过去,什么话也没有问,打开了房门,抬眼看去,瞳孔里清晰的倒映出江柏溪的面容。 江柏溪看着满脸憔悴的姜芝兰,心底涌起许多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一双浅蓝色的眼睛弯了弯,笑道:“好久不见,阿兰~” 没有任何预兆的,姜芝兰的眼泪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见到江柏溪的这一刻决堤。 沈泠站在不远处看着相互拥抱的两人,抬头看向过道的灯,想起江柏溪最后和他说的话。 “沈泠啊……你不会放过我的,我自私、残忍、卑鄙,我可以为了活命趴在地上当江北耀的狗,我可以苟延残喘般的活着,我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可姜芝兰他和我不一样,他天真、善良、坚强,他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人无法跨过的难关,我求你……用我这不值一提的尊严求你……帮帮他。” “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亲人了。” 沈泠一直都无法理解凡人这复杂的情感,也永远无法抛却最有利于自己的道路,说到底,人和人之间的情感,该怎样清算呢…… “该走了,”沈泠轻声道,“警察还在等着你。” 江柏溪笑了笑,不舍的看着姜芝兰,仿佛要将眼前这个人刻在自己的骨子里。 姜芝兰轻轻揉了揉发红的鼻尖,笑道:“走吧。” 说完,他便狠下心转头关上了门,瘦弱的身体靠着门,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失重般的跪在了地上。 …… 江北耀犯绑架罪、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 江柏溪犯故意杀人罪,因积极配合警方调查,主动给警方提供线索,主动承认犯罪行为,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曾经屹立在a市一方的江家,一夜之间瓦解。 沈泠看着带着手铐的江柏溪,说道:“我不希望你过得好,也不希望你死得太轻松。” 江柏溪笑道:“看来你真的很恨我啊。” “不是我,”沈泠面无表情的看着江柏溪说道,“是沈泠。” 江柏溪不懂沈泠在说什么,来不及问,就已经被警察押送着离开。 米粒的的尸体已经被拼好了,剩下的那些尸块的位置都是江柏溪告诉晏黎的,沈泠不知道晏黎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带着警察去找自己好朋友一块一块的尸体,也不知道,米林因以后要靠什么支撑着自己活下去。 至始至终都没有人来领走张丽的尸体,就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过这个人一样。 沈泠垂眸看着地面,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东西,但又像心脏一样,鲜活跳动着。 沈翊寒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在想什么呢?” 沈泠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回家吧。” 沈翊寒愣了一下,眼眸亮了一瞬,唇边盈着温和的笑:“嗯,回家。” 晏舟看着两人逐渐走远的身影,喃喃道:“总觉得,有些不一样呢……” “什么不一样?”晏黎疑惑的抬起头。 “没什么,”晏舟一脸严肃的看向晏黎,“我还没好好跟你算账呢,回去给我等着。” 晏黎一惊:“这事还没完?” 第28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28 晏黎故意垂下头卖惨,然而晏舟不吃这一套,刚想说什么,李思却往这边走了过来。 晏黎抬头看向穿着一身警服的李思。 李思对两人笑了笑,柔声道:“谢谢你,晏黎。” 晏黎揉了揉头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定位器,还给李思:“也谢谢李警官。” 李思接过定位器:“还有一件事情,我去找了肖雅漾,她说,米粒失踪的那天,她确实在西直街见到了米粒,并叫了她。”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米粒才会惊慌失措,然后……” 晏黎摇了摇头,眼底薄薄的悲凉浮现出来:“就算没有遇见肖雅漾也会这样的,校庆的时候……江北耀就已经见过米粒了。” 她想起江北耀提起米粒时的狰狞。 “这不怪我……要怪就怪她……长得像那个人。” 多么可笑的理由。 “简直就是个疯子……”晏黎瞳孔里翻涌着悲楚,眼泪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 晏舟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 …… 江家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沈泠浑身酸痛的躺在阳台的摇椅上晒太阳,沈翊寒让许一珞给他批了两天假,好好休养。 沈泠无奈扶额,这具身体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弱得很,昨天沈泠大开大合的打了一架,第二天起来就发现腿青了。 以至于现在只能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桃夭不安分的在识海里唱歌,美其名曰,给他解闷。 沈泠只觉得被它唱得太阳穴疼,忍无可忍下想屏蔽识海,结果下一秒就被桃夭察觉到了。 桃夭直接转移话题说道:「你不想听原剧情吗?」 沈泠无所谓的说:「你又不会告诉我。」 「那是之前」,桃夭在识海里转了个圈,「现在说出来帝君也不会怪我的。」 沈泠不想听它讲什么故事,直接问道:「原书里沈泠是江北耀杀的。」 「对。」 「江柏溪想用沈泠的死开棋局。」 桃夭点头:「对。」 沈泠没有再问下去,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眼底复杂的情绪,一阵风吹过,他问道:“让我来这里的意义又是什么?” 桃夭沉默了一瞬,回答道:「或许你觉得没有意义,但在旁人看来并不是如此。」 「至少我认为,你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原书里江柏溪的最后一颗棋子是晏黎,晏黎身上带了定位器,但最后还是没有熬到警察过来,晏舟也因此得了抑郁症。」 「江柏溪在江北耀伏法后,就带着钱逃到了国外,做起了黑手党。」 「可现在不一样了,沈泠,因为你,晏黎活了下来,江柏溪也没有再误入歧途,晏舟也好好的。」 「如果你的存在没有意义的话,故事的结局就不会改变。」 「如果你觉得没有意义的话,也不会答应姜芝兰的请求。」 沈泠没有说话,冬日里的阳光比任何一个季节都要温暖,轻轻的照在沈泠身上。 他也无法解释自己某个瞬间产生的复杂情绪,每当那个时候,他往往会告诉自己。 “跟着心里的想法走就好了。” 事情的结局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他从来不会去想。 但又无法否认的是,现在这个结局,确确实实是他想要的。 然后在某一瞬间庆幸,自己答应了姜芝兰的请求。 「我还要过多久才可以离开这里?」沈泠问道。 桃夭思考了一下,说道:「现在只要完成原主最后的愿望就可以去下一个界面了。」 沈泠想了想,说道:「周年庆珠宝秀之后就可以了吧。」 如果是的话,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这里了。 “在想什么?”沈翊寒悄声走到沈泠身后说道。 沈泠原本微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看向站到了自己身边的人,眸色平静。 沈翊寒眉眼舒展开来,日光倾泻满屋,染上缱绻的风。 沈泠看了他良久,最后移开了视线,重新躺在摇椅上。 沈翊寒刚想说什么,电话铃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沈泠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接通之后就听见了一个吵吵嚷嚷的声音:“沈老师,你身体好点了吗,有没有吃饭,我跟你说……” “闭嘴。”沈泠把手机拿远了一些,顺便把免提给关了。 孟景铄停顿了一下,又立刻用有点委屈的声音说道:“沈老师不在的这几天上班好无聊,沈老师……” “停,”沈泠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我身体没什么问题,已经快要吃午饭了,还有后天我就会回去上班。” 孟景铄听完沈泠的回答之后兴奋的说道:“那我能和沈老师一起吃午饭嘛!” 沈泠满眼的疑惑,无比正经的说道:“你发什么神经?” 孟景铄像是没听见沈泠说的话一样,自顾自的说道:“我来看沈老师了啊,现在在沈老师家门外。” ? 沈泠“啊”了一声,瘸着走到阳台边,还真的看见了一个站在大门口的人影。 沈翊寒也走了过来,顺着沈泠的目光看过去,问道:“他是谁?” 沈泠扶额:“一个同事,让他进来吧。” …… “沈老师!” 孟景铄一看见沈泠就像狗看见骨头一样,眼睛亮闪闪的就扑了过去。 然后在距离沈泠一米左右的位置被沈翊寒扯住了。 孟景铄眼里闪过一丝烦躁,转头看过去,脸上挂起笑容,说:“原来是沈总啊。” 沈翊寒面带笑意的点了点头,拉着孟景铄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孟少爷怎么有闲情跑到盛世来工作了?” 沈泠不明所以的看了眼两人。 孟景铄后牙槽都要咬烂了,笑道:“沈总说的什么话,我学的就是珠宝专业,来盛世也是情有可原,不是吗?” 沈翊寒挑了挑眉:“我还以为是恩诺倒闭了呢。” “沈总多虑了。” 第29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29 气氛有一点微妙。 沈泠没察觉到似的,打开孟景铄带过来的草莓,拿出一个,用手擦了两下,就想往嘴里送。 沈翊寒看了一眼,直接把沈泠即将入嘴的草莓抢了过去,轻声道:“洗了再吃,不干净。” 说完,就拿着那些草莓往厨房走去,临走前还轻轻瞥了一眼孟景铄。 孟景铄从那一眼中读出了蔑视的意味,拳头又紧了一些,笑道:“我来洗吧,沈总一看就不是喜欢干这些活的人。” “大少爷多虑了……” 沈泠看着挤着进厨房的两人,眼里闪过不解:“洗草莓很好玩吗?” 刚从外面买完菜回来的阿姨看着挤在厨房门口的两人愣了一下,跑过去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沈翊寒轻咳了一下,退了一步,还在往前面挤的孟景铄直接一个箭步跪在了地上。 沈泠没憋住,转头笑出了声。 阿姨“哎呀”了一声,赶紧走过去把孟景铄拉了起来:“不用挤,不用挤啊。” 说完,又跑过去把厨房的推拉门全部打开。 “不用挤嘞,把门打开点,过四五个壮汉都没问题。” 沈翊寒看着孟景铄轻哼了一声,眼里明晃晃的写着胜利两个字,气得孟景铄差点没忍住拳头。 “张姨,把这些草莓洗一下。” 张姨点点头,接过沈翊寒手里的草莓,笑道:“这些草莓好看嘞,一个个的。” 沈翊寒瞥了一眼草莓,略带嫌弃的说道:“也就那样吧。” …… 孟景铄吃完午饭后就被沈翊寒无情的赶走了,临走前还祈求的看着沈泠,可惜沈泠也没打算留他。 孟景铄没办法,只好拉着要沈泠送他,结果最后送他到门口的变成了沈翊寒。 孟景铄无比嫌弃的看着站在身边的沈翊寒,默默翻了个白眼:“沈总什么时候这么爱多管闲事了?” 沈翊寒嘴角微微上扬:“小泠的事情可不是什么闲事。” 孟景铄“切”了一声,略带嘲讽的说道:“之前你和沈泠不还闹得不可开交吗,现在演起好哥哥的戏码了?” 其实那些事情都是沈泠单方面在闹,不过沈翊寒也不想解释什么,眼里带着笑意:“也许吧。” 孟景铄盯着沈翊寒的笑脸看了一会,眼里闪过一丝烦躁,笑道:“如果沈文荣知道你在窥觎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盛世还会有你的容身之地吗?” 沈翊寒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一样,依旧笑眯眯的,嘴里说的话却一点也不落下风:“我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靠的不仅仅是盛世,就不用孟少爷替我担心了,比起我,孟少爷不如想想怎么从你哥哥手里,拿到一点恩诺的管理权。” “毕竟,你也不能一辈子碌碌无为的活着吧。” 孟景铄暗骂了一声,看着沈翊寒走远的背影,只觉得被他气得头晕。 …… 沈泠再回到公司上班的时候孟景铄已经离职了。 他愣了一下,在微信上发消息问孟景铄怎么了。 过了几分钟,对面给他回了一条消息。 孟:「回来继承家业了(哭)」 沈泠挑了挑眉,这货还真是个少爷。 珠宝秀的活动流程大体确定下来了,沈泠这几天一直往许一珞的办公室跑,吃饭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好不容易找了个比较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个,结果遇上了姜芝兰。 姜芝兰最近瘦了不少,一米八左右的身高,身上却没有几斤肉,沈泠感觉自己踢他一脚他就会散架。 姜芝兰看着靠在天台栏杆上的沈泠,愣了一下,过了很久,才轻轻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沈泠觉得他喘口气都困难,这都还能来上班,这是该说他敬业还是不惜命呢。 “晒太阳,你呢?”沈泠看着姜芝兰的眼睛说道,“来寻死?” 姜芝兰瞳孔缩小,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不会的。” 最近几天的天气都不错,冬天的太阳总是弥足珍贵的,沈泠不由想起江柏溪和他说的话。 一个人无法跨过的难关吗? 现在看来,江柏溪才是姜芝兰一辈子都无法跨过的难关啊。 姜芝兰慢慢的走到沈泠身边,说道:“我不会寻死的,我的命,来之不易。” 风吹起他藏青色的发尾,一双带着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像是在感慨:“我最近做了一个梦,梦里,柏溪没有去自首,而是回到江北耀领养他的国家,当了黑手党,一辈子都活在杀戮和痛苦里面,我什么都做不了。” “不好吗,或许那才是江柏溪想要的结局呢。”沈泠面无表情的说道。 姜芝兰低头浅笑:“身体自由了,那心呢?” “沈泠,”姜芝兰说道,“有个时候,心灵上的谴责才是最难受的。” 沈泠没有说话。 姜芝兰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你知道爱是什么吗?” 沈泠看向浑身透露着悲痛的人,回答道:“痛苦。” 姜芝兰摇了摇头,残冬的风轻轻拍打在他的脸上,不可避免的带走了一丝温度,似眷恋般的,不紧不慢的说道:“思念。” “爱是思恋,是发现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懂他,也只有他最能让你牵肠挂肚。” 是不可避免无法停止的思恋。 姜芝兰轻轻吐出一口气,笑道:“思恋是不会痛苦的,思恋是活下去的动力。” 沈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听姜芝兰说这些,但最后还是没有离开。 …… 盛世35周年庆很快就来了,很多支持盛世的老顾客都受邀参加,沈翊寒带着沈泠穿梭在人群里,沈文荣也和几个老朋友坐在沙发上聊天。 周年庆的各项环节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沈泠在人群里转得头晕,找了个机会走了出去,沈翊寒看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酒杯跟了出去。 沈泠趴在阳台的玻璃护栏上透气,晚风吹起他额前的头发,总觉得酒气更浓了。 沈翊寒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个之前总喜欢给自己找事情的人,总觉得他变了很多,变得可靠,变得让人看不懂,总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在乎。 月光格外偏爱,轻轻的洒在少年的身上,稍显清瘦的背影笼罩在月光中,冬日夜里的风依旧寒冷刺骨,沈翊寒没由来的心慌,快步走过去把自己的外套真真切切的盖在少年的身上,那股子莫名的慌乱才渐渐消散。 沈泠抬头看向紧紧握着他肩膀的沈翊寒,轻声问道:“怎么了?” 沈翊寒摇了摇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外面风大,进去吧。” 第30章 炮灰豪门真少爷30 距离珠宝秀开场还有五分钟,所有人都在找位置入座。 沈泠坐在了离秀场不近不远的地方,刚一坐下就听见了晏黎的声音,转头就对上了晏黎的脸。 “嗨~”晏黎半举着手晃了晃,笑着看着沈泠。 沈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晏黎?” “嘿嘿,”晏黎看着沈泠的反应,有点阴险的笑道,“没想到我在这里吧,我也是盛世的老客户了哦~” “确实没想到。”沈泠如实回答。 “你哥哥呢?” 晏黎向左侧方抬了抬头:“被别人拉去聊天了。” 灯光逐渐聚焦,有节奏的音乐声响起。 沈泠将目光转移到秀台上。 模特们身着礼服,佩戴着盛世35年来,无数珠宝设计师的心血之作,从容稳定的走来。 每一件珠宝都可以说得上是艺术品,恰到好处的美。 晏黎指了指秀台上的一个模特,小声的说道:“她戴的那条项链,是我哥哥设计的。” 沈泠愣了一下,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过去,极具冲击力的红宝石项链,佩戴在白人模特的脖子上,许多细小的白金流苏随着模特的步伐轻轻晃动着,交缠在一起。 热烈、张扬 沈泠不由想到这两个词。 晏黎眼里闪过一丝怀恋:“我之前一直想买这条项链,可惜没钱,想着过几年买,谁知道它是限量的。” 沈泠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在问,设计者不是你哥哥吗? 晏黎看懂了,笑道:“这个珠宝出来的时候,我还在上初三,我当时都是偷偷攒钱买他设计的珠宝的。” 沈泠“啊”了一声,说道:“这要攒多久?” 晏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我的零花钱可买不起他现在设计的珠宝,现在都是求着他给我买。” “买他以前设计的还差不多。” 晏黎像是想到什么,眉眼带笑:“想不到吧,如今顶顶有名的盛世设计总监,十年前还是个手稿没人要的小透明。” “第一个买他设计首饰的人可是我,”晏黎笑道,“我这也算是,老股东了吧。” “你父母呢?”沈泠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晏舟的父母,也没有听他提起过。 “离婚了,在我十岁的时候。” 晏黎说道:“我出生没多久他们的感情就出现了裂缝,我从小就是我哥带大的,他们离婚了之后就没有再管过我们,每个月给我们一点钱,我哥十八岁成年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沈泠张了张嘴,眼里闪过一丝歉意。 晏黎安慰似的对他笑了笑,挥了挥手。 他突然想起晏舟之前和他说,七岁就会煮菜的事情。 沈泠当时没有多想,现在看来,从七岁开始,晏舟就已经背负了很多东西,一步步走到了别人需要仰望的高度,也难怪原书晏黎死后,晏舟没过多久就自杀了。 晏黎是一个阳光开朗的人,她勇敢、坚强,这背后离不开晏舟的呵护,可同样的,晏舟能一步步走到今天,除了一腔孤勇的梦以外,支撑着他的,只有晏黎。 珠宝秀临近尾声,沈泠的作品做为压轴出场,粉色系列的珠宝首饰瞬间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沈文荣看着眼前的珠宝,眼里闪过一丝欣慰,对身边的沈翊寒说道:“小泠的进步很大。” 沈翊寒笑着点点头:“小泠一直都很努力,在珠宝设计这一方面也有天赋。” 沈文荣叹了口气,感慨道:“他刚回来的时候还是个小混混样子呢,翊寒,还是要谢谢你。” 沈翊寒有点错愕的看向沈文荣,一瞬间又将情绪掩盖了下去:“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周年庆结束后,沈泠和沈翊寒是最后走的,沈文荣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酒,先被司机送回庄园了。 沈泠坐在副驾驶上看着专心开车的沈翊寒,总觉得和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有点不一样,那时候沈翊寒或许还对他抱有偏见,他也把沈翊寒当做竞争对手。 两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点防备,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一起处理完公司的琐事,如此自然的坐在同一辆车里回家。 话说回来,他确实有很多事情要感谢沈翊寒。 沈泠这样想着,也这样说了。 沈翊寒沉默了良久,说道:“不用。” “我自愿的,不用说谢谢。” 沈泠对沈翊寒的回答有点意外,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有些执拗:“需要的。” 或许是不习惯有人自愿为他做什么,不习惯亏欠,他说道:“没有人会不求回报的帮助别人,更何况,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半夜十一点,白日里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此时只有寥寥几个行人。 沈翊寒看着沈泠柔和的侧颜,良久,别开视线:“如果说,我的心里有你呢?” 沈泠侧头看向沈翊寒,不解、惊讶、无措。 哪怕情感再迟钝,他现在也知道沈翊寒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在从前漫长的修仙岁月里也总是一个人。 爱这种情感对沈泠来说太陌生了。 沈翊寒看了眼明显呆住了的人,轻笑道:“这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阿泠,我只是你人生中再平凡不过的一个爱慕者而已。”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没有什么理由让我可以不喜欢你,你也不需要对这份爱感到无措。” 沈泠心里泛起怪异的情绪,转头看向窗外,语气平静的说道:“可是我不懂什么是喜欢。” 沈翊寒眉眼柔和:“没关系的,慢慢来。” “可能我一辈子也理解不了。”沈泠转头看向沈翊寒,无比认真的说道。 沈翊寒稳稳的将车停在庄园外面,看向沈泠,眸光闪动,唇角漾起一丝清浅的笑:“那也没关系,那样,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我爱你。” 从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刻起,沈翊寒就已经做好了沈泠不会回应这份感情的准备。 沈泠看着眼前在某一方面很执着的人,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 车窗外寂静无声,冷风呼啸着,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第31章 归来记得春风面(姜芝兰番外) 芝兰这个名字是爷爷在他出生的时候起的。 后来姜芝兰听爸妈说,刚开始爷爷给他起了两个名字,写在纸团上,让还不会走路的他抓阄,然后抓中了芝兰这个名字。 姜芝兰早慧,父母也都是传统文化的爱好者,耳濡目染下,便也懂得了自己名字的含义。 想乌衣年少,芝兰秀发,戈戟云横。 姜芝兰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很喜欢自己的家,他觉得自己会像芝兰这个名字的寓意一样,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成为像父母那样的人。 他在他十岁生日那天许很多愿望。 也许是他太贪心了。 上天给了他惩罚。 年幼的姜芝兰并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他只知道父母那天出去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接着一大群人围着他,满脸悲悯。 他不喜欢那种气氛,哭着说要找妈妈,一个不认识的大姐姐将他抱了起来,企图像妈妈那样哄他睡觉,谁知道姜芝兰哭得更大声。 就这样吵吵嚷嚷的过了几天,每次都哭累了才睡。 以往每次姜芝兰哭的时候,妈妈是第一个跑过来的。 可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然后不记得在哪天早晨,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福利院了。 福利院的院长对他很好,会讲故事哄他睡觉,会给他准备他喜欢的糖果,也会和妈妈一样读诗给他听。 但姜芝兰更想见到妈妈。 在姜芝兰慢慢习惯了福利院生活的时候。 江北耀如噩梦般的来到了他的面前。 姜芝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人,妈妈说过,这样的人是很勇敢的,他们不能走路,有很多不方便、无能为力的事情,但依旧坚强的生活着。 他想成为一个勇敢的人,成为勇敢的人之后妈妈就会回来看他了吧。 所以,在江北耀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的时候,他同意了。 …… 在疼痛再一次降临到身上的时候,姜芝兰发现自己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皮肤火辣辣的疼,他只能趴在地上,麻木的等着眼前这个人离开。 房间门突然打开。 姜芝兰艰难的抬头看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快疼晕过去了,他好像看见了妈妈站在门口。 是来接他回家的吗? 姜芝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前几天在花园里遇见的那个男孩躺在他旁边。 他看着和他一样浑身是伤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大声哭了出来。 睡着的男孩被姜芝兰的哭声吓醒了,浅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慌乱,凑到姜芝兰身前,用那双染了血的手胡乱的擦姜芝兰脸上的泪水。 姜芝兰哭饱了,脸也脏了一个度。 两个人就那样面对面跪坐在一床被子上,时不时互相看一眼。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姜芝兰肚子响了一声。 男孩眼睛亮了一瞬,从破破烂烂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包子,宛若珍宝般递到姜芝兰面前:“给……给你……” 有点蹩脚的汉语。 姜芝兰没有管那么多,接过包子,两三口就吃完了。 反应过来后,意识到自己吃得太急了,看了眼一直盯着他看的男孩,脸上泛起红晕,幸好脸被血糊住了,看不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姜芝兰小声的问道。 “milo。”男孩回答道。 姜芝兰眨了下眼睛:“你是外国人吗?” milo点点头。 “你长得真好看,”姜芝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特别是眼睛。” milo的中文还不怎么好,只能模糊的听懂几个词,却也能知道姜芝兰是在夸他,耳垂泛起红晕:“你……你也……好看。” 姜芝兰脸上泛起这几天来第一个笑容,他是比较健谈的性格,没一会就和眼前这个男孩子聊了起来。 “我叫姜芝兰。” “姜……子……兰。” “是芝兰,芝。”姜芝兰一边说着,一边在男孩的手上一笔一划的写下芝字。 “芝兰。”milo轻声说道。 “对,”姜芝兰满意的笑了笑,“我名字好听吧。” milo配合的点了点头。 “你有中文名吗?” milo眼里闪过失落,摇了摇头。 姜芝兰支撑着脑袋想了一下,说道:“我给你起一个吧。” milo的眼睛瞬间亮了,期待的看着姜芝兰。 姜芝兰在他的目光下左思右想,眉毛都要皱到一起去了,最后无奈道:“要不你就叫柏溪吧。” “脖西?” 姜芝兰抓过他的手,摊开他的手掌:“柏是这个柏,然后溪——” milo似懂非懂的看着姜芝兰,笨拙的在姜芝兰手掌上写下这两个字。 “对,”姜芝兰嘴角上扬,说道,“这个名字可是我爷爷起的,怎么样?” milo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很配合的点了点头。 姜芝兰满意的点点头:“你知道它的意思吗?” milo又配合着摇了摇头。 “归来记得春风面,岩柏溪桃色笑齐。” 归来记得春风面…… 姜芝兰再一次从梦中惊醒,茫然的看着头顶黑漆漆的天花板,揉了揉头发,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窗外天还没有亮,孤寂感一瞬间涌了上来。 姜芝兰看着自己手臂上淡淡的伤口,嘴里细细呢喃着:“岩柏溪桃色笑齐……” 第32章 皎皎如天上明月(晏舟番外) 第一次见到沈泠,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上。 之前就听说老板家刚找回来的小儿子要来盛世工作,还走了后门。 晏舟还没有见到沈泠之前,对他的看法就是,公司来了个惹不起的公子哥,还马上要成为他的下下属。 所以那天早上在公司看见沈泠的时候,除了对沈泠长相的惊艳以外,还有对沈泠整个人气质的意外。 “立如芝兰玉树 ,笑如朗月入怀”,这大概是他能想到的,对沈泠最为贴切的形容。 只不过沈泠并不爱笑 ,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是在从湘菜馆吃完饭回去的路上。 沈泠眉眼柔和的对他微微笑了一下,走过来轻轻抱了他一下。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情,却让晏舟记了好几年。 很多年以后想起那天晚上,还是忍不住惋惜,为什么当时没有多抱一会。 晏舟刚开始只是对沈泠产生身体上的兴趣,再后面渐渐对沈泠上心,甚至于沈泠还给它的那条围巾,也一直挂在衣柜里没有再动过。 他第一次,这么想得到一个人。 后来沈泠来找他帮忙,他当时有点赌气沈泠说崇拜姜芝兰,也是莫名其妙的想逗一下沈泠,于是说道,整个盛世不都是你家的吗。 现在想想,确实像小孩子拈酸吃醋一样。 沈泠当时的回答是,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虽然还只是朋友,但唯一这个词,让晏舟高兴了很久。 后来顺水推舟般和他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米粒出事的那天晚上,沈泠带着沈翊寒跑了过来,晏舟后来问他为什么那样做。 沈泠思考了一下,毫不犹豫的说道:“本能。” “我的心告诉我,我应该去看看你。” 晏舟呆愣了许久,最后轻笑了一下,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沈泠对他没有高于友情的情感。 但他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沈泠平安的将晏黎救出来。 晏舟知道,如果没有沈泠,晏黎可能会受很重的伤。 他和沈泠道谢,沈泠也只是淡淡的笑道:“不用,毕竟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之前还暗自窃喜的称呼,在那一刻像针一样刺了一下晏舟的心脏。 他不断告诉自己,该知足了。 可当看到沈泠和沈翊寒并肩一起离开的背影,还是觉得嫉妒。 他知道沈翊寒对沈泠的情感和他一样,所以嫉妒他能更加长久的陪在沈泠身边。 嫉妒是不需要养料的情感,只需要一点点刺激,就会像野草一样烧不尽。 晏舟从小就不是一个缺乏勇气的人,一个人把晏黎拉扯长大,一个人在社会的名利场上勾心斗角,带着一腔孤勇,走到了今天。 现在他想得到沈泠,这件事占据了他的头脑。 于是在周年庆快结束的时候,他找到了沈泠。 沈泠眼里闪过淡淡的笑意,“我见到你设计的珠宝首饰了。” “是吗。”晏舟看着眼前如松竹般清冷的人,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那般龌龊的人。 沈泠没有读懂他眼底浓稠的情绪,继续说道:“很漂亮呢,像烈焰一样。” 沈泠看向晏舟,眉眼弯弯,一刹那如春波荡漾出的水花。 晏舟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眼神里浓稠的情绪瞬间无处可躲,狼狈不堪。 沈泠无从得知晏舟的想法,只是轻轻的说道,一如那天晚上的那个拥抱一样,柔和。 “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呢。” 晏舟呆愣了一瞬,直到沈泠转身离开,才反应过来。 他看着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那份执着也莫名的消散了,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像沈泠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被什么东西困住呢? 晏舟轻叹了口气,仰头喝下酒杯里剩下的红酒。 天上的月亮依旧悬挂着,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第33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1 “哎,听说了吗,今年春闱的会元,是沈太傅家的公子。” 听曲的人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开口道:“沈太傅,哪位沈太傅?” “还能是哪位,当今陛下少时的老师,文坛大家沈净。” 一桌的人恍然大悟,又一脸新奇的压低声音问道:“就是那陈郡沈氏?” “可不是嘛。” “沈家的哪位公子,可是那有京都第一才子之称的沈琛?” 提及此事,其中一人来了兴趣,一脸新奇的说道:“什么京都第一才子,我看都是他们为了攀附沈家捧出来的,今年春闱发榜的时候可没看见他的名字。” 一桌的人眼里满是惊讶,愣了许久才开口:“那是谁啊,沈家出色的公子除了沈琛之外都已经当官了吧。” “沈家二房庶出子,沈泠!” 众人皆是一愣,陈郡沈氏闻名天下,可这沈泠,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边话音才落,茶馆外就响起了一声声喊叫,热闹非凡。 听曲的人皆是一愣,相互看了一眼问道“外边这是怎么了?” “状元游街啊!”端茶送水的小厮看了那几人一眼,说道:“今儿个殿试结束,可不就是状元游街嘛。” 屋内的人全都起身凑到了窗边,伸着脑袋往楼下看。 只见那街道两侧围满了人,一只挂着红绣球的白马,缓缓从街道拐角处出现,鼓乐仪仗拥护左右。 少年端坐马背,身上穿着一身正红色官衣,头上戴着一顶方翅乌纱帽,簪着那金丝红缕牡丹花。面若冠玉,鼻如悬胆,双眉如远山含黛,唇色似落日丹霞。 明明是弱不禁风的长相,偏生得一双琥珀琉璃瑞凤眼,如水一般的金色眼眸注视着前方,平添了些许凌厉。 “这是谁家的公子,瞧着倒是不俗。” “岂止是不俗,天地都要逊色几分。” 方才围着一起聊天的几人相互看了一眼,低声说道:“这位难道就是沈家那位?” “可谓是少年英才啊……” 人群中的叫喊声更加嘈杂,不知是谁起了头,纷纷向这位年轻的状元郎扔手帕、香囊。 彩旗摇曳,手帕纷飞,扰的楼上的人都看不清晰,最后只听得惊呼一声,状元郎手拉着缰绳遥遥而去,空余那鼓乐仪队不知所措。 不出一日,街头巷尾就传遍了那新晋状元郎承受不住姑娘们的热情驾马逃走的消息。 姜羡安看着蹲在树底下挖土的红袍少年,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沈状元这是被姑娘吓得要挖个坑给自己藏起来了吗?” 沈泠回头望去,白玉般的面颊上还带有些许泥土,微风轻拂,吹落三五片花瓣,停留在少年的衣袍上,稍显稚嫩的面容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伸手掏出地下埋着的那个坛子:“要不要来一杯。” 日落西斜,丝丝金光从树枝叶间穿过,洒在他乌黑亮丽的头发上,长睫如蝶翼般轻微颤动,显得那琥珀色的眸子更加温润,如一湾清水映秋月。 姜羡安呆愣了一瞬,看向沈泠满是泥土的手,和紧紧抱在怀里的酒,大笑道:“好你个沈民则,竟还藏着这种好东西。” “杨兄呢?”沈泠将那坛酒放在草地上,“莫不是又去那书馆看书去了?” 姜羡安伸手打开坛盖,一股浓烈的酒香味扑面而来:“回家报喜去了,这会应该被别人拉着贺喜呢。” 他抬头看向沈泠,略带迟疑的说道:“你呢,不先回沈家?” 沈泠无所谓的摆摆手:“回不回去都一样,沈家才不在乎一个状元的名声。” 姜羡安眉眼落寞了几分,又问道:“今晚同行的考生在天间酒色设宴,你也不去?” “又非为我设宴,去与不去,没什么区别,”沈泠看向姜羡安,“倒也省得听他们奉承。” …… 夜色渐浓,明月当空,京都城内灯火通明。 京都城外的溪边,白日里名动京城的少年状元郎正席地而坐,高举酒杯:“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身着青色粗布衣的青年男子大叫着“好”,平日里挺立的脊背在此刻微微有些弯曲。 “这碗,敬沈兄一举中状元……” 沈泠含笑喝下碗中的酒,笑道:“初见杨兄时还以为杨兄是书馆请的打手,没想到如今竟成了探花郎。” 杨棣晒成蜜色的皮肤上已经泛起红晕,许是有些醉了:“这就叫……文人骨……” 姜羡安笑着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晚风吹起沈泠鬓角凌乱的碎发,一双琥珀色明亮的眼睛猝不及防地看了过来,两两相望,在心底泛起一丝涟漪,明明没喝几杯酒,却好像有些醉了。 沈泠还想继续喝,姜羡安却伸手挡住了他,略带无奈的说道“明日还要进宫。” 杨棣一拍脑袋,说道“差点忘了这事了,早点休息的好,民则兄,在下就不多陪了。” 沈泠眼巴巴的看着杨棣离开的身影,又看向坐在一旁的姜羡安,眼里有一丝茫然。 姜羡安笑了笑,提起沈泠的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送你回家。” …… 京都城内最为鼎盛的世家贵族就是陈郡沈家,市井流传,沈家一日花出去的银子与宫里的贵人不相上下,更有甚者说,沈家奴仆人人皆穿绸缎。 天子脚下有如此盛宠,自是没有哪家可以比拟的。 姜羡安从侧门把沈泠扶了进去,扶着墙锁好门,喘了口气,继续向前走。 如同沈泠所说的,沈家上下依旧是与平日没有什么差别,此时连奴仆都差不多睡去了,仿佛那中了状元的,不是沈家的人一般。 姜羡安认命的扶着沈泠往他的住处走,好不容易进了庭院,就看见沈泠房间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不记得沈泠身边有奴仆,况且,那人的气质看着也不像奴仆,天色已晚,看不清人脸,便只能借着月光瞧着那人。 那人也注意到了这边,从暗处走了出来,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眉眼如山水画般柔和,锦衣玉坠,更衬得他矜贵出尘。 姜羡安一惊,想行礼,手上却还扶着个沈泠,只好面带歉意,语气恭敬:“沈大人。” 第34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2 沈珩点了点头,看了眼姜羡安旁边醉得站不直身体的沈泠。 少年还穿着那身红色袍子,白嫩的肌肤上泛起红晕,一双红唇张张合合,呢喃细语,听不清在说什么。 沈珩倒是从来没有怎么关注过他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前几日听说他中了春闱会元,今日又在殿试上大放异彩,也许是出于对小辈的关心,他总觉得应该亲自来道个喜。 谁知道对方不在,然后莫名其妙的等到了现在。 姜羡安见沈珩一直盯着沈泠看,眼神四处转了一圈,磕磕绊绊的说道:“民则他……他今天太高兴了……喝过头了……” 姜羡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得亏现在是半夜,没什么噪音,沈珩才听清楚了他在说什么。 “这院中的奴仆呢?”沈珩问道,他从刚才过来就一直没有看见奴仆,洒扫的婢子也没有。 姜羡安伸出空闲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笑着解释道:“民则不喜欢别人伺候,前些年全遣散走了。” “是吗,”沈珩了然,看了看姜羡安,顿了一下,“你是?” 姜羡安只觉得受宠若惊,难掩语气中的兴奋:“姜羡安,字永舒,家父是吏部的姜升。” 沈珩愣了一下,嘴角挂起一抹笑容:“原来是姜尚书家的公子,今天麻烦你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月光细细碎碎的洒在庭院的石桌上,树木静悄,春风缓缓袭来。 姜羡安眨巴着眼睛看着沈珩,又看了看醉得不省人事的沈泠,张了张嘴:“啊?” …… 沈泠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得要炸了,抬头看了看时辰,两眼瞬间瞪大了一些,胡乱的套上衣服就往外面跑。 刚跑到大门外面就一个滑铲撞到了人。 “大胆,什么人在沈府门前乱跑?”赶着马车走过来的小厮厉声对着沈泠喊道。 沈泠只觉得今天诸事不宜,对着面前的人鞠躬道:“抱歉、抱歉……” 刚想继续往前跑,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手:“五弟?” 沈泠听着这声音,僵硬的转过头去,果不其然对上了沈珩那张柔和的脸,只好后退一步行礼道:“大哥。” 沈珩抬手将他扶直,面色柔和,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笑着看向沈泠:“这么急急忙忙的去干什么?” 沈泠垂眸道:“上朝。” 南靖历朝历代的新科进士,在殿试第二天会由君主在朝堂上赐封官职,沈珩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衣冠不整的沈泠,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若是不嫌弃,不如和我一起去吧。” 说罢,还顺便指了指身后豪华的马车。 沈泠怎么可能拒绝,立刻点了点头,屁颠屁颠的跟着沈珩上了马车。 沈泠一坐进来就觉得这里面和平时坐的马车一样,低头看了看垫在上面的垫子,暗自咋舌,虽然不识货,但一看就是好东西。 沈珩看向一直盯着垫子发呆的沈泠,主动问道:“府里没有给你安排马车吗?” 沈泠摇了摇头,无所谓的说道:“平日里不怎么出门,用不着的。” 沈珩没有再说话,昨日去沈泠的院子也没有仆从,沈泠的好友也是说了和这个大差不差的说辞,不知怎得,沈珩很想问一下眼前这个少年,是不是对沈家有什么看法。 沈泠瞧着这个名义上的大哥面色不怎么好,只是觉得奇怪,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好整以暇的靠在车壁上。 幸亏搭上了沈珩的顺风车,准时准点到了庆和殿,一进大殿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张望的杨棣。 沈泠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杨棣一惊,立马转过头,看见是沈泠, 松了口气道:“民则兄莫要吓我。” 沈泠靠在木柱上挑了挑眉:“省之兄为何如此紧张?” “今日可是我们的大事,”杨棣弯了弯腰,小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心里总是不踏实。” 沈泠笑出了声,不远处的官员看了过来,杨棣立马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面色尴尬。 沈泠拍开了他的手,眉眼带笑:“有什么不踏实的,杨省之啊杨省之,过了今天,你就可以一展你的宏图抱负了。” 时辰已到,官员们都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沈泠和杨棣排在了文官的最后面,和他们一样的,还有榜眼蒋澜,沈泠和这个蒋澜倒没有说过几句话,互相看了一眼,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大殿外的太阳缓缓升起,照进庆和殿内,沈泠低头打了个哈欠,只觉得困倦不已,身旁的杨棣见了,用手推了推他,企图把沈泠晃清醒一点。 蒋澜瞥了眼小动作不停的两人,目光停在沈泠那张困倦不堪的脸上,沈泠刚好站在太阳照进来的地方,金色的光流淌在每一寸空气里,丝丝缕缕,照在少年如玉的脸上,像细密的金粉。 蒋澜不知为何,竟看呆了,直到对上沈泠那双被阳光照得更加剔透的琥珀色眼眸,才猛然回过神来,收回了视线,脑海里依旧忘不了刚刚对视的那一眼,让他产生了一种熟读神明的错觉,心中难掩的落寞。 “新科进士上前听旨——” 百官皆跪,唯余一人站立在文官最前方。 杨棣本来就绷得笔直的身子更加僵硬了一些,几乎是同手同脚的拉着沈泠走了出去。 靖帝看着跪拜在最前方穿着竹青色衣袍的人,少年双手伏地,脊背却丝毫不不见弯曲,身姿卓越,依稀可见文人风骨。 靖帝看向站在文官之首面色平静的沈净,想起昨日下棋时他对沈泠的评价,眼里满是笑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命,君临天下,求贤若渴,期得栋梁之才,以辅社稷,以泽苍生。今科考已毕,大典告成,朕亲揽诸生策论,详察才学品行,陈郡沈氏沈泠、蒋氏蒋澜、杨氏杨棣三人,文章锦绣,见解独到,具经世致用之才。朕心甚慰,特颁此诏。” “着,探花杨棣为校书郎,榜眼蒋澜为益州新昌中县令,状元沈泠为国子博士,三人即日上任。” “钦此。” 第35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3 沈泠看着地面的眼眸微微睁大了一些,跪在后面的杨棣不轻不重的打了他一下,沈泠反应过来,起身接过圣旨,跟着说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退朝后沈泠还是一直盯着手里的圣旨看,杨棣不解的看向他:“你怎么从刚才就魂不守舍的?” 蒋澜轻轻瞥了沈泠一眼,声音冷淡的说道:“状元及第后就立马被封了正五品上的官位,沈公子可谓是南靖开朝以来第一人。” 杨棣不懂这些,但也能从蒋澜的话语中听出这件事的特别,皱了皱眉,看向蒋澜:“民则兄才学出众,得到陛下赏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蒋澜倒是无所谓,跟着退朝的官员一起慢悠悠的往殿外走去:“或许吧。” 沈泠抬眼看向走在人群最前面穿着绛紫色官袍的人,眉头微锁,对杨棣作揖道:“民则先行一步。” 杨棣胡乱的点了点头,看着那道竹青色的身影混在一众红蓝色官袍里,只影向前,初升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如春雨过后一夜长成的翠竹,虽还带着露珠的稚嫩,却依稀可以窥见他日后的挺拔。 沈泠喘着气追到宫门外,却看见一辆挂着沈府牌子的马车等在那里,赶马的小厮看了沈泠一眼,走过来作揖道:“大人在马车内等你。” 沈泠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拍了拍那小厮的肩膀:“多谢。” 沈泠刚打开车帘就看见了那身紫色官袍,紧接着对上了沈净的双眼,深邃漆黑,仿佛能洞察人心一般。 沈泠低着头掩盖住眼里的退缩之意,轻声道:“大伯。” 沈净点点头,示意沈泠坐下。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京都街道上,车内的气氛却让沈泠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沈净从沈泠上车以后就没有再看他一眼,闭上眼睛在休息。 沈泠坐立不安,四处打量着。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沈净睁开眼看着沈泠紧绷的神情,“比如说国学博士。” 沈泠低垂着头道:“民则才学尚浅,愚以为……” “并非是我授意。”沈净打断沈泠还没说完的话,“圣心难测,岂是我等可以随意揣测的?” 沈泠看着一脸平静的沈净,低头道了一声“是”。 “你的事情我昨日已经写信传给了二弟,至于官职,圣上许你当国学博士,那便是圣意。” “是。” 沈净看向这个曾经在沈家没有丝毫存在感的小辈,少年即使是低垂着头也难掩身上傲然挺立之气,倒也说得上是少年英才。 “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怀瑾。” “是。” …… “父皇当真封了沈泠国学博士?”秦知简看着跪在下方的人。 穿着一身便服的人抬头:“确实如此。话说起来,这沈泠不过是沈家的庶出子,就算是高中状元,也不该有如此殊荣。” “沈净呢?” “沈太傅与平常……一样,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秦知简眯起双眸,眼底闪过危险的暗光,嗤笑道:“与平常一样才是最奇怪的事情……老狐狸。” “本宫记得,张大人家的公子也在国子监上学吧。” 张兆祥身子一抖,点了点头。 秦知简懒散的靠在座椅上,一双如幽潭般的眸子蕴含着不易察觉的冰冷气息,目光森然:“让他给沈泠找点麻烦,若是能让沈泠滚出国子监,最好不过。” 第36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4 沈泠刚走到自己庭院门口就听见了一声鸟叫,准备跨过拱门的腿收了回来,一双凌厉的瑞凤眼微微扬起,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用力扔了进去。 拱门内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石头砸断了,下一秒,一桶水就那样从拱门上方“哗”的一下倒了下来,将地面浇了个透。 沈泠见状挑了挑眉,拍了拍手上的灰,笑道:“小少爷,出来吧。” 四周寂静无声 沈泠叹了口气,故作烦恼:“既然小少爷不想出来,那我便只好去求见大伯母……” “沈泠你敢!”一道焦急的声音落下,身穿着宝蓝色雨花锦袍的少年从拱门内气鼓鼓的冲了出来,唇红齿白,连头发上配的扎带都是上等的浮光锦,一看便知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 沈泠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我有何不敢,小少爷你天天来找我麻烦,可是大伯母为你准备的那些锦绣文章都已经读完了?” “你闭嘴,”沈琛气得白皙的脸都红了,“要不是你,我娘最近也不会管我管的这么严,我出去打猎的时间都没了。” 沈泠略显无辜的看着面前要气炸了的人,摊了摊手,说道:“我考我的功名,小少爷打你的猎,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 沈琛“你”了好几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气得直跺脚。 沈泠不想再与他掰扯,抬脚就往院里走,末了,还不忘吩咐道:“记得把这里打扫干净,不然我就上大伯母那去告你一本。” “啊啊啊啊!沈泠!” 沈泠哼着小曲走进房间里,无视身后沈琛狂怒的叫喊声。 …… 自从沈泠当上国子博士后每日早晨都要早早起床去上朝,南靖规定,正五品上以下的官员不用每日上早朝,可偏偏沈泠刚好是正五品上的官职,还是个与朝政没什么关系的官职。 卡在这样不尴不尬的位置,天天上朝打哈欠,听那些老头们吵这吵那的,偶尔附和的人多了也跟着附和两句,耳朵受完折磨以后就要去国子监受那些学生心灵上的折磨。 “夫子,此句为何这样断句?” “好翻译。” “夫子……” “在,说。” 沈泠上完一节课后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生无可恋。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个官职还要天天上早朝,别人是有事可论,他说什么,说他在国子监教了多少个学生吗? 沈泠这样想着,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轻轻拉了一下,抬起头看了过去,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个人,正弯腰看着他。 沈泠轻咳了一声,坐直了身子,那人也席地而坐,小声的叫了句“夫子”。 “有什么事吗?”沈泠看向眼前这个胆子有点小的学生,在脑海里想了想,发现自己一个人的名字都没记住。 “学生有问题想请教夫子。”那人小心翼翼的把手中的书放在桌子上,推到沈泠面前,“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学生愚钝,不懂这句所言为何。” 沈泠看了眼被推到面前的论语,笑道:“为何不懂?” “众人厌恶之人必是有其不好的品性,众人喜爱也应是有其好的地方,愚以为,审察不过是多余罢了。” 沈泠挑了挑眉,看着那人闪躲的眼神问道:“那你觉得我是好是坏,是受众人喜爱还是厌恶?” 那人盯着沈泠看了半晌,回答道:“学生不知。” “不,你知道,”沈泠垂眸,伸出手指翻了翻桌上的论语,“你书本上字迹工整隽秀,笔记也并非胡乱抄写,大小道理都懂,为何偏偏不懂这一句?” 那人没有说话,耳垂泛红,低垂着头。 “好与坏并非是众口一词就可以定论的,”沈泠轻轻的将书合上,声音柔和,“是非对错,自是要用心审察。” “你叫什么名字?”沈泠轻声问道。 窗外桃花开得正盛,春风一吹,依稀能闻到花香。 “张煦,字启铭。” “张启铭,”沈泠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我是好是坏,日后自会分明,到那时,你便知道了。” 张煦闻言,抬头看过去,屋外春意盎然,那个修长挺拔的背影只在门口停留了一会便消失在拐角处,张煦却移不开眼,只觉得像他那样的人,若是个穷凶极恶之徒,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能够用双眼找到答案的? 京都张府—— 张兆祥“啪”的一声拍在木桌上,震得茶杯里的水洒了出来。 他看都没有看一眼,气得扶了扶额,背过身去越想越气,一个转身指着跪在地上的人:“我让你去找沈泠的麻烦,不是让你去问他问题的!” 张煦后背笔直的跪在地上,看着地面,执着的说道:“沈泠学识并无问题。” “我当然知道!”张兆祥顺了口气继续说,“我当然知道他的学识没有问题啊,圣上钦点的状元,我质疑他的学识我是不要脑袋了吗?!!” “那父亲是想干什么?” 张兆祥一只手的手背拍着另外一只手的手心,气得脸色通红,凑到张煦面前:“我让你去给沈泠随便找点麻烦,让别人知道他在国子监过的不好就行了啊。” 张煦抿了抿唇,固执道:“此事,非君子所为……” “什么君子不君子的,”张兆祥伸出手要打下去,又硬生生的在空中收了回了,指了指张煦道,“顽固不灵……迂腐不堪!” “怎么了,怎么了?”一道嘹亮的女声闯了进来,屋内的两人皆是一愣。 “哎哟,这是怎么了,启铭怎么跪在地上?”穿着华丽石榴色衣裙的妇人跑过去将跪在地上的张煦扶了起来,一双杏眼瞪向脸色心虚的张兆祥:“你又在嚷嚷什么呢?” 张兆祥瞥了张煦一眼,轻哼了一声。 “来,”妇人拉着张煦在旁边坐下,眼里满是心疼,“疼不疼啊,你爹打你了?” “没有。”张煦摇了摇头。 张兆祥现在看见张煦就来气,连带着胆子也大了起来,又轻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往外走去,留下一句:“妇人之仁!” “哎哟,张兆祥你什么意思你,你回来给我说清楚,你站住!” …… 沈泠在国子监做完了今天该做的事情就准备回家,谁知道刚出国子监的大门就被人拦住了。 沈泠看了眼一身麻布衣,长得有点眼熟的中年男人,眯着眼睛仔细想了一下:“你是……” 中年男人听了一脸期待得等待着沈泠说出后面的话,谁知沈泠拍了拍脑袋,理直气壮的问了句:“你是谁啊?” 那人面色僵了一瞬,下一秒又挂起笑脸说道:“陛下有请沈博士,还请沈博士随咱家走一趟。” 听着那细细的鸭公嗓,沈泠瞬间想起来了眼前这人是谁,拍了拍手,笑道:“你早说话嘛,麻烦公公带路了。” 王公公带着沈泠走到一条巷子口,对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做了个请的手势。 马车到达宫门前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沈泠看了看天色,对身边的王公公小声说道:“待会还得劳烦公公送我回去,放心,咱走侧门。” 王公公微微瞪大了眼睛,不确定的问道:“沈博士自己没有马车和仆从吗?” “我这人节俭惯了,”沈泠轻笑道,“不喜欢别人跟在身边,但今天天色已晚,就劳烦王公公了。” 王公公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段路又不确定的问道:“那你每日早朝……” 沈泠一提到早朝脸色就不太好,咬牙切齿的说道:“对啊,我每日早朝都是走路过来的。” 王公公面露惊讶,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沈泠的小胳膊小腿,眼里带着怜悯,想着等下一定要将这件事情告诉陛下。 “沈博士进去吧,陛下在里面等你。” 沈泠“哦”了一声 ,对王公公行了个礼,推门走了进去。 靖帝正坐在椅子上看奏折,瞧了眼走进来的沈泠,打断了他要行大礼的动作,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直接坐吧。” 沈泠不敢推辞,行礼道:“谢陛下。” 靖帝将手上的奏折扔到桌上,看向已经坐下的沈泠,良久,问道:“这几日上早朝感觉如何?” 沈泠面色微僵,轻笑:“还不错。” 靖帝拿起另外一本奏折,瞥了眼沈泠,又问道:“今早户部提的那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沈泠一愣,户部?什么事? “微臣愚钝。” 靖帝看着低垂着头的人,合上手里的奏折:“那就交给你去做了。” “啊?”沈泠瞪大眼看了过去,反应过来又立马低下了头。 “怎么,不愿意?” 沈泠立马站起身行礼道:“微臣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靖帝盯着沈泠看了良久,像是在思考一样,最后叹了口气:“罢了,看情况再说吧。” 沈泠松了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 “你可知朕为什么要封你为国子博士?” 沈泠装作不确定的看了眼靖帝 ,道:“因为臣才学出众?” “哈哈哈哈,”靖帝像是被沈泠的一番话逗笑了一样,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沈泠的双眸:“你确实才学出众。” 第37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5 “陛下谬赞。”沈泠站起身行礼,语气惊慌。 靖帝看了他半晌,眼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最终挥了挥手,“退下吧。” 沈泠轻轻抬眸看了一眼,行礼道:“微臣告退。” 靖帝看着沈泠消失在屏风后面的身影,放在案台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看了眼刚进来的王喜,“你说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王喜看了眼靖帝,低头说道:“奴才以为,这个沈民则并非无才之人,只不过……” “不过什么?” “只不过在沈家不受重视罢了。” 靖帝挑眉看向王喜,“何出此言?” “方才奴才带沈博士来的时候,沈博士亲口和奴才说,他每日早朝都是步行过来的。” 王喜又想起了沈泠瘦弱的胳膊,眼里闪过怜悯:“沈家高门大户,庶子却连一辆马车都没有……实在是……” “阿嚏……”坐在马车里的沈泠吸了吸鼻子,搓了搓有点冷的手。 马车外赶车的车夫叫了一声:“沈博士,到了。” 沈泠“哦”了一声,走下马车道了声谢,刚想从侧门进去,就看见那车夫把马绳铨在了树干上。 沈泠愣了一下,问道:“你这是今晚在这睡,还是要进来喝一杯?” 车夫呆愣了一下,行礼解释,“公公说这马车就送给沈博士了,让沈博士日后不要再走路去上朝了。” 沈泠两眼放光,走下台阶摸了摸在吃路边草的马,“替我谢谢王公公了。” 车夫走后沈泠还在摸那匹马,拍了拍它结实的肉,轻声道:“以后就是我赶着你去上朝了,好马儿。” 吃草的马轻哼了一声,甩了甩脑袋。 沈泠心情极好的走进侧门,在心里盘算着,正五品上的官员一个月的俸禄是二十贯,然后沈府一个月会发三十两银子,加上他院里没有奴仆,大伯母每个月给他加了十两,之前因为没有要沈府的马车,大伯母也给了一百两的银子。 城西那块宅子已经交了两百两的押金,还差六百两银子,沈泠扳着手指算了算,现在每月再除去喂那匹马儿的银钱,最多一年,他就能拿下那处住宅。 “今天晚上的月亮都圆一些了呢。”沈泠轻哼着小曲往院里走去。 …… 最近街头巷尾都在讨论那位自己赶着马车上下班的俊秀状元郎,沈泠不觉得有什么,反倒和一路上的商贩都打好了关系,特别是卖包子的汪大娘。 “大娘!老样子。” 汪大娘看见沈泠赶着马车来了,笑得眼睛都睁不开,赶紧端开蒸包子的笼子,拿了两个肉包出来,还外加了个鸡蛋,用纸包好,递给沈泠,“沈博士拿好。” 沈泠接过看了一眼,说道:“多了个鸡蛋。”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两个包子怎么可能吃得饱,今儿个大娘送你个鸡蛋。” 沈泠急忙道了谢,临走前趁汪大娘不注意,把鸡蛋的钱放在了桌子上。 “沈博士又去上朝了?” 这次是买馄饨的屈氏夫妇。 沈泠挥了挥手,说道:“晚点过来吃馄饨,屈姨你给我留点啊。” “好嘞,”屈姨笑着应下,用手肘推了推身边的丈夫,“真是个俊俏的好伙子。” “可不是嘛。” 第38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6 沈泠下了朝就想着先去国子监门外的摊位买点桃,前些时日就经常看见那些个红溜溜的桃,他已经馋了好几天了。 谁知道刚走出庆和殿就被穿着官服的沈珩拦住了去路。 沈泠看向站在自己面前欲言又止的人,扫视了一下周围,发现一个围观的人也没有:“要换个地方说吗?” 沈珩愣了一下,摇了摇头终于开口道:“今日回去我会让母亲给你安排几个奴仆。” 原来是这件事。 沈泠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一个人挺好的。” “为何不用,”沈珩好看的眉眼微皱,平日里柔和的声音此刻变得有一些急躁,“街头流言四起,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 沈珩没有再说下去,白皙的脸也因为情绪激动而染上了一点薄红。 “以为沈家亏待了我吗?”沈泠笑着看着沈珩的眼睛,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如春水一样泛着光亮,沈珩不自觉的移开了视线。 “兄长认为朝官与百姓为伍是一件让人羞愧的事情吗?” 沈珩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就是朝官亲自赶马车是一件不雅的事情?” 沈珩垂眸没有回答。 沈泠嘴角勾起一抹笑,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红色官袍:“居高位者,以知人晓事二者为职。民则并非居于高位之上,也不懂如何知人晓事,但关于‘雅’之一字,或许与兄长的看法不同。” “若依兄长的看法,昔日龚少卿任太守,与百姓一起躬耕垄亩 ,是否也不雅?如若是,那为何后世之人对他的评价却是,‘为人忠厚,刚毅有大节’;如若不是,那兄长对雅的评价标准又是什么?” 沈珩无言以对。 沈泠看了看升得越来越高的太阳,语气平静的说道:“民则自然是不能与龚少卿相比,亦没有鸿鹄之志,这一辈子也只想当着这个闲散官,然后稳稳当当的寿终就寝。外界若是传出什么不利于沈家的谣言,我自会出面解释,沈家于我,无愧无咎。” “天色不早了,”沈泠眼角带笑的作揖,“民则还要去国子监,先行告退。” 沈珩呆站在大道上,看着一身红袍的少年郎迈着大步离开,脚步轻快,像是丝毫没有受刚才的话影响,直到再也看不清那道身影,沈珩才回过神来,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垂眸看着地面,矗立良久。 沈泠回去换了身衣服,再赶着马车到国子监门口的时候,摊位上的桃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略带可惜的走了过去,拿了几个还看得过去的,付了钱。 “夫子晨安。” “夫子晨安……” 沈泠一边点头一边咬着桃向讲舍走去。 还没进门就发现所有的学生都已经在里面读书背诵了,作为老师的沈泠深感欣慰,三两口把手里的桃吃完,然后整理了一下仪容,走了进去。 …… “他当真是这般说的?”靖帝看着跪在面前的影卫。 “确实如此。” 靖帝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下一秒,地上跪着的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御书房内安静了一会,传出了靖帝的笑声。 “好一个沈民则,”靖帝看向一旁跪着研墨的王喜,“不爱富贵爱自由。” 王喜附和般的点了点头,笑了笑,“确实是个奇怪的人。” 靖帝眸色骤冷,看着案台上的奏折,轻声道:“还差一把火啊。” 第39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7 杨棣自从当了校书郎之后比沈泠还要繁忙,每日都要对大量的经史进行校对,南靖自开朝以来便重文轻武,经文藏书自是不少,校书郎虽说是个九品小官,却备受重视。 好不容易闲了下来,他便拉着姜羡安屁颠屁颠的跑到国子监来找沈泠。 沈泠正在讲舍内四处游走,坐在里面的学生都在低着头写着什么,窗外阳光正好,照在他月白色的衣袍上,静默中透出一丝柔和。 讲舍里坐在最内侧的学生放下了笔,沈泠看了他一眼,走了过去,停在他的桌边,看了几眼他桌上写着字的纸,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目光停留在最后的名字上。 讲台上燃着的香烧了一半,沈泠走上讲台将它弄灭,然后抬头看着下面还在抓耳挠腮的人,“半柱香已到,可以停笔了。” 众学子纷纷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沈泠。 “半柱香的时间或许对你们来说有点少,没有写完也无需烦恼,”沈泠拿起桌上的书,边走边说,“经义阐释,主要之点,在于自身的思想与见解,破题极为重要。” “方才我在下面看了一圈,各位对‘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破题,”沈泠停顿了一瞬,“也算是各有千秋。” 沈泠看了看坐在角落里的人,移开视线,“有一个破题我觉得还不错。” 众人满怀期待的看着站在前方的夫子。 “学贵时习,圣训昭然 ,其为乐也可知矣。” 话音刚落,坐在角落里的那人瞬间抬起了头,有点惊讶的看着沈泠。 沈泠挑了挑眉,对他轻轻笑了一下,转身回到讲台上,“今日的讲学到此为止,明日课后我要收到你们的经义阐释。” “民则兄如今倒有点正经样了。”杨棣一把挽住刚走出来的沈泠。 沈泠拍了拍胳膊上的手,“杨省之你放手。” 姜羡安看着两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把杨棣从沈泠身上扒了下来。 沈泠雪白的脖颈被勒得起了红痕,如皑皑白雪中的几点红梅,格外醒目。 “几日不见,省之的手劲又大了点啊,是想要谋杀沈某吗?” 杨棣听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亮着大白牙说道:“抱歉抱歉,见到民则兄太过激动了。” 姜羡安看着沈泠脖子上的红痕,压下心里莫名的烦躁,平静的看向沈泠,“有点红,要不要去上点药?” 沈泠摆了摆手道:“不用,过一会就好了。” “民则兄教书讲学也有一套呢。”杨棣跟在沈泠身边笑盈盈的说道。 沈泠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只是将该讲的讲了罢了。” “非也非也,”杨棣走到沈泠前面看着沈泠说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些学子看你的眼神可不是一般的崇拜,不信你问永舒兄。” 沈泠看向一旁的姜羡安。 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姜羡安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杨棣重新走回沈泠身边,爽朗的笑道:“以民则兄此等才学品德,日后追随其后之人,必不会少。” 沈泠笑着摇了摇头,微风吹起他鬓角的几丝碎发,“沈某只是一介俗人,哪里需要什么追随者。” 杨棣低头看着比自己稍微矮了点的少年,眼里闪过一丝茫然,转过头望了望碧蓝的天空,喃喃道:“民则兄可不是什么俗人。” 沈泠看着已经没有什么事了,索性就带着姜羡安两人一起去屈意那里吃馄饨。 杨棣坐在马车里总觉得不自在,没过多久就钻出去和沈泠一起坐在了马车外面,姜羡安见状也移了过去。 三个人的脑袋凑成一排。 沈泠无奈扶额:“为何不去马车里面坐?” “坐不习惯,”杨棣撇了撇嘴,“总觉得闷得慌,更何况还是民则兄亲自赶车。” 姜羡安笑着打趣道:“现在街头巷尾谁不知道国子监的沈博士喜欢赶马车。” 沈泠摇了摇头,眼里满是笑意,“我这叫亲民。” 姜羡安笑了两声,闲逸的坐在马车外面,“别说,这马车外面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你之前不是舍不得买马车吗,怎么现在想通了?” 沈泠故作神秘的眨了下眼睛,小声说道:“天降横财。” 杨棣和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此刻有一些疑惑的看着两人,“为何舍不得买马车,民则兄不是沈家的人吗?” 姜羡安看了眼专心赶车的沈泠,“当然是留着要买宅子啊。” 提到这件事,姜羡安就带着点酸味的打趣沈泠,“不知道是想娶哪家的千金?” 沈泠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道:“闭上你的嘴。” 杨棣“诶”了一声:“为何如此执着住宅?” 沈泠没有说话,看着前方的街道,几年前醒过来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唯有买住宅这件事牢牢地记在心里,或许是什么执念吧。 “屈姨,三份馄饨!”沈泠带着两人在一张桌子前坐下。 屈姨笑着应了声好。 隔壁桌坐着吃馄饨的人看见沈泠,笑着说道:“沈博士又来吃馄饨了?” 沈泠笑着点点头,和他们闲叹了两句。 杨棣一脸崇拜的看着沈泠,一双黝黑的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他,“民则兄好厉害。” 沈泠“啊”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省之你……看着很像是健谈之人啊。” 杨棣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我娘她们都说我只会埋头干活和读书,嘴巴倒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姜羡安轻轻拍了拍杨棣的肩膀,再次扎心道:“确实是少年老成,刚见面的时候我以为你三十有余了,谁知道比民则还小上一岁。” “我……我看着有那么老吗?”杨棣焦急的看着姜羡安。 沈泠笑了笑,安慰道:“看着很硬朗呢。” “馄饨来了~”屈叔笑着顿着馄饨走过来,放在三人面前,“慢用。” “谢谢屈叔。” “不过。”姜羡安指了指馄饨摊不远处的人道:“那是你的学生吗,我看他在那里站着看了我们很久了。” 沈泠闻言转过头去,看见了那一闪而过的人影。 …… “母亲。”沈珩对着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妇人行了个礼。 唐婉茹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书,笑道:“怀瑾回来啦。” 沈珩笑着点点头,在唐婉茹旁边坐下,“母亲又在看什么书?” “无聊打发时间而已,”唐婉茹拉过沈珩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中书省那边这几天如何?” “没有什么大事,”沈珩停顿了一会问道,“母亲,民则院里是怎么回事?” 唐婉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说民则那孩子啊,他自己跑过来和我说不要婢子和奴仆,给他安排马车也不要,我就只好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外加每月多给他分一些月钱。” 沈珩没反应过来,唐婉茹倒是一脸惋惜,“民则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你二叔他一直不喜欢民则,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当官,也从来没有回来看过民则一眼。” 沈珩垂眸没有说话。 “要是你弟弟有民则一半听话,我就不需要整日盯着他了。”唐婉茹一脸嫌弃。 沈珩闻言抬头看了看周围,“今日确实还没见到怀瑜,他人呢?” “跑出去和他那些狐朋狗友玩去了,”唐婉茹轻轻拍了下桌子,“等他回来我就让他爹关他个十天半个月。” 沈珩闻言无奈的笑了笑。 第40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8 “你在这里干什么?”沈泠看着躲在墙角面对着墙壁遮住脸的人。 那人肩膀抖了一下,良久,才慢慢的转过身,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沈泠几眼:“夫子……” 沈泠挑了挑眉,巷子外面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他没有说话,看着眼前穿着学袍低着头的人,思考了一下,轻声道:“苏……砚,是叫这个名字吧?” 苏砚小心的抬起头,立刻又低了下去,轻“嗯”了一声。 “苏将军家的?”沈泠眼里带笑的看着眼前仿佛自己声音再大一点就要吓破胆子的人。 苏砚点了点头,说道:“那是我祖父。” “你为何跟着我?” 苏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一双手焦急的撕扯着学袍的一角,眼尾微红。 沈泠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急忙弯下腰道:“我……我并没有呵斥你的意思。” 苏砚不语,只是一味的点头,眼尾却越发红了。 沈泠第一次觉得如此头大,只好弯着腰,等着苏砚哭完后用衣袖擦眼睛,才轻声开口道:“要不要吃馄饨?” 苏砚愣了一下,抬起哭得绯红的眼睛,有点不好意思的撇过头去,“嗯”了一声。 见他答应,沈泠这才松了口气,领着他往馄饨摊走去。 姜羡安和杨棣已经走了,两人知道沈泠有事情要处理,吃完了那碗馄饨就离开了。 沈泠让屈姨又下了碗馄饨,看着坐在他旁边依旧低着头的人,想问什么,但想到这人哭的模样,终是把话咽了下去。 待他吃完了碗里的馄饨,沈泠才开口道:“你现在要回家吗?” 苏砚愣了一下,紧抿着唇,良久才吐出一句:“谢谢。” “哦,”沈泠无所谓的说道,“没事,一碗馄饨而已。” 话音刚落,一直低着头的苏砚将头抬了起来,一张还未长开却已见绝色的脸上带着几分焦急,“不是这个。” 沈泠愣了一下,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不解道:“那是谢什么?” “经义阐释。”苏砚小声说着。 沈泠听后沉默了一会,柔声道:“为什么要谢我这个呢?那是你本来就写得好。” 苏砚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笑得极为好看的人儿,耳垂一红,又低下了头。 “就是……谢谢。” 沈泠有点无奈的看着他,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那我也要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一篇那样好的文章。” 苏砚自然知道夫子这句话是在安慰自己,可心还是不由自主的疯狂跳动着,震耳欲聋,他只好将头埋得更深,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沈泠看着不说话的人,半垂着眉眼。 生在重文轻武的时代,和太上皇一起骑马打天下的苏家自是难以在朝中立足,苏老将军现在已经拿着个闲职在家休息,好几年没有管过朝堂的事情了。 而苏老将军的儿子,前些年也在剿匪的路上出事死了,留下苏砚这么一个独子。 沈泠只觉得世事无常,昨日还是名满天下的从龙之臣,今日却成了朝堂上的弃臣。 “夫子,夫子?” 沈泠回过神来,看向一脸疑惑的苏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早些回去吧。” 苏砚眼里有些不舍,怯怯的点了点头。 沈泠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朝另一边走去,全然不知身后的苏砚停下了脚步。 苏砚转身,人群拥挤,唯独那抹月牙白色的背影最清晰,迎着夕阳,踽踽独行。 在很多年以后他还是时常会梦到这晚的夕阳,梦到那道仿佛能将全世界隔开的身影。 沈泠回到沈府后就将马车赶到了沈府的马厩,拍了拍黑马的头,吩咐马夫给他喂好一点的草料。 马夫收了钱之后笑着点了点头,沈泠转身打算回自己院里,迎面就看见了牵着一匹白马走过来的沈琛,眉头一皱,当下就想找条路绕过去,下一秒就被沈琛叫住了。 沈泠只好笑着回头,双手交叉在身前。 沈琛抬眸扫了他一眼,轻哼道:“你这个抠门鬼也舍得用马车了?” 沈泠面上带着笑意,“什么抠门鬼,按岁数来算,我还是你哥哥呢。” 沈琛瞬间炸毛了,怒瞪着沈泠道:“你不过比我早出生几个月,你个……” “怀瑜!” 沈琛的话被打断,眨了眨眼,僵硬的转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沈珩,一瞬间哑火,老老实实的喊了声“哥”。 沈珩脸上带着歉意对沈泠点了下头,沈泠倒没有计较这么多,有点幸灾乐祸的扫了眼沈琛,拍了拍衣袖就离开了。 沈珩看着沈泠离开的身影,转头看向低垂着头的沈琛,面色微冷,“今日的事情,我会一一告诉父亲。” 第41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9 沈琛抬起头“啊”了一声,对上沈珩不似开玩笑的眼神,瞬间蔫拉了下来。 另一边,沈泠刚回到院中就觉得不对劲,眼里闪过一丝冷意,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手刚摸到门框,身后就袭来一阵微风。 沈泠平静的转身,一把剑直指他的眼睛,在最后一点点的距离堪堪停了下来,几根断发随着风落在了地上。 空气寂静了一瞬,下一秒,横在眼前的剑收了回去,一道嘹亮的女声响起,“你就是沈泠?” 沈泠看着面前穿着一身紫色胡服的女子,长发高束,眉目清秀,一双眸子明净清澈,眉眼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气,双唇微张,说道:“好胆量。” 沈泠收回视线,后退一步,垂眸行礼,“公主殿下安好。” 秦知妍微微抬眸,凑近一步,歪头道:“你认识我?” 沈泠有点疑惑的看向她,指了指她腰间挂着的玉印。 秦知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明了,眼里闪懊悔,轻咳了一声,“眼神还挺好。” 沈泠不想再站在外面和她多聊,直接了当的开口问道:“殿下找沈某有何要事?” 秦知妍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没事,无聊闲逛。” “噢。”沈泠明显不相信,闲到能逛到他一个庶出子院里,那也是真的很闲了。 “好了,”秦知妍拍了拍衣袖上沾的灰,“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 沈泠看着她转身要离开的背影,轻声道:“公主日后还是不要如此闲逛了。” 秦知妍不解,“为何?” 沈泠转身打开房门,“依本朝律法,无故私闯民宅者,笞四十,如若私闯者携带武器,主人将其杀死,可免罪。” 秦知妍不可置信的看向那道清瘦的背影,怒道:“沈泠你敢!” 沈泠微微侧头,笑道:“为何不敢?太上皇曾手刃强抢民女的中山郡王,亲口说过,哪怕是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 秦知妍身体僵硬了一瞬,天色已晚,一阵风吹过,只觉得头皮发麻,最后咬了咬牙,瞪了沈泠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端王府—— 秦知妍憋着一肚子气冲进了后院的藏书阁,看着站在书架前看书的人,一股脑的将沈泠从头到尾的吐槽了一遍,解气后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水。 站在书架前看书的人见秦知妍消停了下来,将手里的书放回书架上,慢慢转身看向坐在台阶上喝水的秦知妍,眼里带着笑意。 藏书阁的灯光昏暗,淡淡的暖黄色光晕照在他的脸上,冷白如玉的面庞,忽明忽暗间,平添了几许孤寂。 “这件事本来就是你不对,”他柔声道,“换作是其他人,早就已经记恨上你了。” 秦知妍双目一瞪,重重的将手里的杯子搁在地板上,声音不由大了几分,“他那还不算记恨,他都想杀我了!” “阿妍,慎言。” 秦知妍撇了撇嘴,小声道:“三哥,你都不关心我。” 秦知礼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嘴角带着笑,轻轻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身看着秦知妍的眼睛,“阿妍,如若一个人真的记恨上你,是不会说出来的。” “你私闯民宅,又拿着剑指着人家,”秦知礼伸手将地板上的杯子拿起来,轻轻的放回秦知妍手中,“平常人会因为你的身份畏你,但一定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尊严。可那个沈泠将这件事摊开了来和你讲,这就是在告诉你,这件事只要不再发生,就能就此揭过。”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秦知礼站起身看了看窗外渐晚的天色,笑道:“这个沈民则,倒是个坦坦荡荡的人。” 秦知妍听得懵懵懂懂,可能是秦知礼的话很有说服性,心里对沈泠的讨厌倒是少了一点,“那沈泠……确实挺有胆量。” 看着她的剑眼睛都没眨一下。 秦知礼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啊,以后少干这种事情。” 秦知妍心虚的环顾四周,小声道:“外面都在传他是天降英才,容貌更是能令天地失色,我就是好奇嘛。” 话音刚落,秦知礼微怔了一瞬,垂眸深思,“什么时候开始传的?” 秦知妍疑惑的抬头,道:“就前几天啊,街头巷尾都在传,走哪都能听见沈泠的名字,还说他亲民呢。” 秦知礼垂着眼眸没有说话,秦知妍见他面色凝重,眨了眨眼睛,“怎么了吗?” 秦知礼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眼中尽是感慨,喃喃道:“还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秦知妍不解。 藏书阁燃烧着的蜡烛被风吹得晃动了几下,在即将熄灭的时候又燃了起来。 第42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10 沈泠这几日上朝总感觉自己的存在感很强,时不时就发现有几个人偷瞄他,被发现了也不急,慢悠悠的把视线移开。 这股怪异感一直缠绕在心里,一直到有人再次提出豫州的洪灾。 “豫州多地暴雨倾盆,黄河水势暴涨,现如今不止永城,沿岸诸州县皆遭洪灾肆虐,臣惶恐,望陛下怜悯苍生。” 沈泠看着跪在庆和殿前的老臣,想起了那天晚上靖帝说的话,户部提的,应当就是此事。 一瞬间,朝堂众臣皆静默不言,靖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一双眸子冷淡平静,良久,开口道:“前几日已经让你们户部开仓救民了,今日就给朕一个这样的答复?” 余简案抬起头看了眼高坐明堂的人,眼里全是决然,再次磕头道:“虽有救粮,但洪水之势不可挡,若不阻之,恐怕难以平息,臣能浅力薄,愧对陛下。” 靖帝听后,犹豫了一下,皱了皱眉,“那你们觉得,谁有这个能力治这个洪水?”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低声讨论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有一人站了出来,行礼道:“常闻沈博士乃天降英才,臣以为,沈博士能担此重任。” 沈泠心中一惊,看向说话的那人,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并不记得与这人有过任何交集。 有一个人站了出来,那些不知道说什么的大臣也纷纷附和了起来。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世人都传沈博士爱民亲民,常常亲自驾车行于街上,与百姓交谈甚欢,臣以为,沈博士是不二人选。” “臣等附议——” 靖帝挑了挑眉,看向沈泠,“可有此事?” 沈泠深知现在自己处于朝堂正中心的漩涡中,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混着一丝实情的谣言才是最难解释的,沉默了一瞬,行礼道:“确有此事。” 话音刚落,靖帝没有给沈泠任何解释的时间,轻轻挥了挥手,“既如此,那就由你跟着余简案一起,去赈灾。” 沈泠抬头看向靖帝不容拒绝的眼神,心中明了,垂眸道:“微臣领旨。” 沈珩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眉头微锁,语气平静的行礼,看向靖帝,“微臣以为不妥,沈博士在国子监任职,学生不可无老师,学业不可……” “难道眼睁睁看着千万百姓流离失所,就是读书人的风骨吗?”张兆祥双手放在身前,淡淡的看向沈珩,说道,“侍郎公也是文人出身,应当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才是啊。” 沈珩语气有一点焦急,看向仿佛置身事外一般的张兆祥,“可是沈泠他未必有……” 沈净看着一反常态的沈珩,眼神凌厉,刚要开口,下一秒就听见了沈泠的声音。 “张大人所言极是,”一身红袍的少年眉眼带笑的看着张兆祥,仿佛完全不在意刚才的话,“为人师长,自当以身作则,民则受教了。” 张兆祥抬了抬头,瞥了眼有话说不出口的沈珩,嘴角带笑。 沈珩面露不解的看向沈泠,对方却轻轻对他摇了摇头,只好压下心中的情绪,重新站回自己的位置。 靖帝看着平静下来的朝臣,挥了挥手。 王喜了然,转身说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群臣朝拜,高呼万岁。 “你为何那样说?”沈珩快步走到沈泠的身边。 沈泠看了眼沈珩,淡淡道:“有人要借题发作,要把我架在火上烤,任你如何说,不过是以卵投石。” 沈珩愣了一下,“是谁在背后推这件事?” 沈泠点了点头,转过身去,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淡淡的看着前方巍峨矗立着的庆和殿,白玉般精致的脸庞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却平添了一种淡然,悠悠说道:“很多人。” “怀瑾。”沈净慢慢的朝沈珩走来。 沈泠见了,弯腰行礼。 “大伯。” 沈净点点头,看向沈泠,停顿了一瞬,“豫州那边,若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可以写信给我。” 沈泠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沈珩,心里了然,点了点头。 沈泠刚回到自己院里,姜羡安就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直接推门而入,看向站在床前收拾东西的沈泠,喘着气问道:“你当真要去豫州?” 沈泠看了他一眼,“你消息倒是快。” “我爹知道你与我交好,一回来便同我讲了。” 姜羡安走到沈泠身边,再次问道:“你当真要去?” 沈泠拍了拍叠好了的衣服,放进行李里,“百姓拥护,百官推举,陛下旨意,我如何不去?” “可你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姜羡安眼里闪过一丝担忧,“解经着书尚可,可这种事情,一步错,就是万民唾弃,百官拉踩,要说杀身之祸也不为过。” 沈泠将行李打理好,坐在桌前自顾自的倒了杯茶,“逃就有用吗?忤逆圣意是死罪,就算陛下不怪罪, 在百姓受天灾流离失所时选择明哲保身,我日后去国子监,如何拿得起那圣贤书?” 姜羡安垂眸不语。 沈泠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你待在京都,好好看这出戏就可以了。” 姜羡安抬头,沈泠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惧意,“一切有我。” 第43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11 “你倒是对自己很有自信。”姜羡安一把拍掉肩膀上的手。 沈泠眉眼带笑的看着他板着的脸,轻轻揉了揉手背,“那能如何,让我气蔫蔫的去豫州,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意?” 姜羡安看向沈泠,他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已然全部收起,俊秀的眉目凝着淡淡的疏离,音色清润,“我偏要昂首着去,得意的归。” 真的是…… 姜羡安眼里满是无奈,嘴角微微上扬,“你真的是……从来没变过啊。” 豫州离京都四百多公里,沈泠跟着赈灾的队伍紧赶慢赶也用了十天,到达永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余简案吩咐随行的人把赈灾的粮食搬下来,沈泠站在一旁,朝四周望了望,这处宅子地势较高,暂时还没有受到洪灾的影响,空气湿润,能闻到泥土和发霉的气味。 “余尚书。”沈泠垂眸行礼道。 余简案看向这个被百官赶鸭子上架的新科状元,轻叹了口气,“沈大人有何事?” “民则想去周围逛一逛。” 余简案愣了一下,看了看天色,劝阻道:“天色已晚,还是明日再说吧。” 沈泠摇了摇头,“无碍,只是在周围。” 余简案听后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让沈泠自己注意安全,就继续指挥那些搬东西的随从去了。 沈泠看了看忙碌的人群,提起一个纸灯笼,转身走进了黑夜。 安顿灾民的寺庙离沈泠所在的宅子有一段距离,他站在寺庙外,看着寺庙里或站或靠或蜷缩着的人,夜色浓重,围绕在他周围的,只有那只方角灯笼散发出来的淡淡橙光。 寺庙内,靠在母亲怀里困倦的小孩模模糊糊的看着寺庙外渐渐走远的光影,黝黑的眸子里映出了一丝暖黄色的光,伸出还算干净的小手,推了推抱在自己身前的手,“娘,那是神仙吗?” 衣裳破旧的妇女顺着孩子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只窥见了一点灯光,麻木无神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伸出手包裹住孩子的手,小声说道:“是神仙,神仙来救我们了,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回家能吃饱饭吗?” 妇女轻轻拍了拍怀里孩子的背,声音轻柔,“能,回家娘就给你煮好吃的。” 沈泠回到宅子的时候所有的赈灾粮都已经整理好了,余简案看了眼提着灯回来的沈泠,声音冷淡,“所有事情都做好了,沈公子回房休息吧。” 沈泠没有在意余简案对他的态度,问道:“明日几时起床?” 余简案瞥了他一眼,打量了一下沈泠的瘦弱的身板,“沈公子想几时起就几时起。” “我知道了。” 贾诩看着沈泠走远的身影,皱着眉头看向余简案,语气愤然,“这个沈民则,不就是明摆着不想干事吗?我这就去揍他一顿。” “站住,”余简案厉声说道,“去揍朝堂命官,你是想死了吗?” 贾诩低垂着头,眼里闪过不满,“那就让他在这里这样混吃?” 余简案看着沈泠离开的方向,沉声道:“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待洪灾一过,若沈泠真的毫无作为,我自会向陛下禀明。” 相比起永城的压抑,京都街上倒是车水马龙,酒楼花巷,繁华如常。 一身紫色华服的秦知简看着对面不请自来的人皱了皱眉,语气轻佻,“二弟今日倒是好雅兴。” 秦知闲举起手中的酒杯,看着酒楼下热闹的人群,摇了摇头,“大哥此言差矣,我每日都很闲,不然就愧对父皇赐我的这个名字了。” 秦知简眼里闪过一丝不屑,面上却不显,气定神闲的给自己倒酒。 “听说沈家那个庶子去了豫州。” 秦知简抬眸扫了他一眼,“是吗?” “大哥不是应该对此事了如指掌吗?”秦知闲一双狭小的狐狸眼看着面前没有什么表情的人。 秦知简倒酒的手顿了一下,悠悠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不是二弟刚刚才告诉我的吗?” 秦知闲轻哼了一声,仿若无骨的躺在椅子上,歪了歪头,“余简案那个老家伙可不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你说那个沈泠有几分真功夫?” “我怎么知道,”秦知简笑道,“沈博士乃天降英才,我想,治水之事,不过是手到擒来而已。” 秦知闲面露鄙夷,心里暗骂了几句,没有再多说什么。 秦知简看着酒楼下说书的人,想起刚才秦知闲说的话,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说的确实没错,这件事和他没关系,他做的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第二日天还没有亮,贾诩就已经带着人在宅子外面补好场地,准备炖粥施粮,环视四周也没有看见沈泠的人影,心中愈发鄙夷,轻哼了一声,和身边的侍卫说道:“这沈家的人果然骄横。” 侍卫听了面露难色,小声道:“大人还需慎言,那沈太傅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切,”贾诩拍了拍沾了灰的手,面色不愉,“看他能得意几时。” “什么能得意几时?” 贾诩吓了一跳,僵硬的转头看向身后,原本应该在房间里偷懒休息的沈泠此刻正撑着一把纸伞站在他的身后。 沈泠走进施粥棚里,把油纸伞收好,抖了抖上面的水珠,看向明显没反应过来的贾诩,笑道:“贾大人晨安。” 贾诩轻咳了一声,看了看沈泠被雨水打湿了的衣角,“沈博士这是……” “去看了看地势,这边还需要帮忙吗?”沈泠拍了拍衣袖,将伞放到一边。 “不用。”贾诩面色变扭,转身没有再看沈泠。 沈泠见他拒绝了,也没有再多问,抬脚向余简案走去,“余大人,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雨停之后,天才微微亮,粥铺前却已经排了很长的队。 沈泠用臂鞲将衣袖挽起,站在粥铺里面施粥,接过粥的难民脸上没有什么特别激动的神情,一双眼睛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雾,如同这天色一般,阴沉沉的。 余简案站在不远处看着穿着一身素衣,正在施粥的少年,想起他刚才说的事情,神情复杂。 豫州各县或多或少都有收到洪灾的危害,但其中只有最靠近黄河的永城最为严重,永城一万多口人,现如今死的死伤的伤,住在寺庙里避灾的人数,统计下来也只有三千余人。 再加上天气原因,现在躺在寺庙里发烧生病的人也不计其数。 沈泠跟着送棉被的侍卫走在寺庙的观音殿里,看着那仅有的几位医师忙得团团转,眉头紧皱,上前轻声说道:“我来吧。” 忙着给那个手臂受伤的伤者包扎的医师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的不耐在看到沈泠眼睛的时候消散开来,愣了一下,“你行吗?” “之前学过一点药理和包扎,”沈泠蹲下身,“应当是没问题的。” “那就麻烦你了。” 医师呆呆的把纱布交给沈泠,临走时还不忘问道:“你是新来的救灾官员吗?” 沈泠眉眼柔和,点了点头。 第44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12 沈泠从观音殿忙完回来已经是晚上,一个人提着四角灯走回宅子,远远的就看见站在宅子门口提着灯的余简案,在黑夜里格外显眼,待走近了才发现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沈博士。”余简案轻声喊了句。 沈泠微垂着头行礼,灯光照在脸上,羽捷轻颤,琥珀色的瞳孔在黑夜中显得极具野性。 余简案暗叹了一句,说道:“今日早晨沈博士与我说的事情我考虑好了。” 沈泠唇角牵起一抹浅笑,全然没有震惊,仿佛余简案同意他说的话不过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位是永城知府。”余简案伸出左手指向旁边站着的人。 沈泠跟着看了过去,那人处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体态偏瘦,身上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白色麻布衣,隐约之中露出了那张有点苍白的脸,鼻子上的那点红痣更显的醒目,此时正微垂着头看着站在台阶下的沈泠。 “在下林许,字敬轩。” “沈泠,沈民则。” 林许看着没比自己小几岁的少年,轻声笑了出来,“早就已经听说过沈博士的英名了,今日一见倒也……不怎么样。” 沈泠抬头看向他,眨了眨眼,半晌,笑道:“确实普通,林大人应当是被那些流言骗了。” 林许挑了挑眉,有点苍白的唇微微上扬,看着沈泠的脸,“但有一件事情确实没有说错。” “什么?” “容颜绝世……” 余简案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外面冷,我们进去说吧。” 沈泠点了点头,抬脚走上台阶,“走吧。” 京都,姜府。 “你说什么?”杨棣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坐在桌前喝茶的姜羡安。 “放心,民则自有分寸。” 杨棣在屋里转了几圈,语气激动,“你说民则兄那么瘦弱的身体能干什么,到那里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姜羡安一脸无奈的看向杨棣。 “而且救灾之事,兹事体大,这要出个三长两短……”杨棣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拍桌子,“不行,我要去跟陛下请求去豫州救灾。” 姜羡安吓了一跳,急忙拉住要冲出屋的杨棣,“杨省之你个莽夫,你站住!” 杨棣一脸不解的看向拖着他不让走的姜羡安。 “你现在去豫州不仅帮不上忙还会给民则添乱。” “你不是说……” 姜羡安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笑道:“此行确实凶险,但如若民则真的有那个能力救灾,倒也是不枉此行。” “如若没有,”姜羡安看着窗外随着风摇曳的竹叶,语气坚定,“京都中有我有沈家,自不会让民则受一点委屈。” 杨棣听后安静了下来。 姜羡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心等着就好了。” “不能再等了,”沈泠看着面前淡定喝茶的林许,“若想长久安康,就必须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弄好。” 林许抬眸看了他一眼,“那依沈博士的看法应该如何?” “我此前去观察过永城城的地势,想要彻底根治洪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但暂时降低洪水带来的灾害还是可以的。” “如何做?” 沈泠盯着林许黝黑的眸子,“宜疏不宜堵。” 林许愣了一下,半晌,不可置信的笑道:“沈大人的意思是……把洪水疏通?” “对。” “如何疏,又疏去哪里?” 沈泠摊开桌子上的地形图,用手指在上面的一个地点画了一个圈,“根据山脉地形,在此处开沟掘渠,水排到海里去,然后再在这个地方,修堤坝。” 林许看了许久,正色道:“确实是个办法,可是……现如今洪水淹半个永城,能动能干活的人也没有多少,这个方法放在现在过于凶险,我不想拿永城任何一个人的性命冒险。” “我知道的,”沈泠收好地形图,“现如今确实不是最好的时机,待洪水涨势退下,还望林知府能配合。” 林许看着眼前没有丝毫慌乱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点了点头,“对永城百姓有利的事情,林某从不会推脱。” 余简案看两人聊得差不多了,站起身说道:“那此事这样定下来了,当下是要将难民安顿好,待洪水退去,才有力气去管其他事。” 沈泠垂眸想了想,看向余简案,“民则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余简案对沈泠的印象稍有改观,语气也不自觉的平和了许多。 “寒净寺太小,夜寒露重,有许多灾民都已经生病发烧,”沈泠沉声说道,“我昨日看了,这座宅子还有许多空房,我想将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还有带着孩子的妇女,都接到此宅里,一来能更好的保证她们的安全,二来,寺庙里住着的其他人也能更舒适一点。” 余简案沉思了一下,“此事确实可以,只不过……房间置办,那些银钱,现在着实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 沈泠听到余简案没有反对就松了口气,笑道:“沈某身上还有一些银钱,应当够置办两三间房,从其他隔得近的县城运过来,需要三天的时间,至于剩下的……再想想其他办法。” “不用了,”林许看向沈泠,“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第45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13 林许在见到沈泠的时候一直以为他是一个空有皮囊的世家子弟,几番交谈下来,却也不难发现,此人虽没有什么救世救民的大抱负,但胜在心性纯净,天良未泯。 生在京都那般繁花迷人眼的地方还能保持这样的品性,倒也是少见。 “既如此,”沈泠作揖道,“那便交给林大人了。” “三日后,东西会全部送来。”林许说完这句话就起身离开了。 沈泠看着他笔直如松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这几日一直悬在心中的石头才终于消失不见。 余简案笑着拍了拍沈泠的肩膀,“林知府是个好官啊。” “确实如此。” “要是硬说的话,他与你还是有几分缘分的。” 沈泠略有不解的看向余简案。 余简案面露疑惑,“你不知道吗?这个林许就是三年前京都那个不爱权势思故乡的状元郎啊。” 沈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 上一届科考的新科状元郎确实没有留在京都当官,市井街巷流传,陛下问这位状元郎想当什么官,谁知他的回答却是,草民只想回乡。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个状元郎喜极而疯了,寒窗苦读数十载,却不为留在京都。 “后来陛下封了他一个县令,就让他回乡了,”余简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从刚开始的小小县令到现在的一城知府,若没有这次洪灾,永城可是整个豫州最为繁华的地方。” 沈泠回想起林许有些苍白的面色,问道:“林大人,身体不怎么好吗?” 余简案愣了一下,挥了挥手,“永城发了洪灾之后就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能好到哪里去?” 沈泠了然,只觉得像林许这样的人,才算得上真正的天降英才,世间少有。 “我不如他呢。”沈泠轻声叹道。 余简案有点疑惑的看向他,只见少年脸上满是坦然,眉眼柔和,似天上皎皎月。 “老夫近日总有一种感觉。”余简案笑着说道。 沈泠侧头看向他。 “沈博士你看似柔和,实则就像那天上的月亮一样让人感受不到温度。” 余简案抬脚向屋外走去。 “若硬要说你有哪一点与林许不一样的话,或许就是,他真真切切的活在俗世。” 沈泠微怔,看着走出房门的余简案,脑海里回荡着他方才说的话。 虽然不知道林许用了什么方法,但在第三日的中午,所有置办房间要的最基本的东西都送到了宅子上,加上沈泠花钱买的那些,还多出了一些。 沈泠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无奈的笑了一下,这也算是要从头来过了。 当天下午,寺庙里符合要求的人都陆续搬了过来,安顿好她们之后,沈泠让人把那些多余的床铺送到了寺庙里。 也许是住的人变多了,宅子里热闹了不少,近几日都没有下雨,沈泠估摸着,再这样过几天的话,洪水应该就能退下了。 “沈哥哥!”一个穿着浅绿色麻服的小孩拉了拉站在院门口发呆的沈泠。 沈泠回过神来,低头看过去,柔声道:“怎么了?” “娘亲让你去吃肉~” 沈泠一愣,“嗯?” 厨房外围着不少的人,沈泠有点不解的看着面前的场景,带着他过来的小孩赶紧冲进人群里,大声喊道:“娘!沈哥哥来了,娘!” 闻言的人皆看向沈泠,让出了一条路,行礼说:“沈大人。” 沈泠让他们都起身,厨房里端着一碗汤的妇人走了出来,看着沈泠笑道:“沈大人!” 沈泠垂眸点了点头,看向她手里端的东西,“这是?” 那妇人一笑,“天气潮湿,昨晚房间里进了蛇,喊了几个人一起打死了,一看是没毒的,今日一起来就想着用来炖汤喝。” 说着,就把手里的碗递给沈泠。 “尝尝吧,喝了蛇羹汤能抗寒。” 沈泠接过碗,看了看碗里的有点淡的蛇羹汤,嘴角微微上扬,尝了一小口。 “怎么样?” 沈泠点点头,味道虽然有点淡,但确实还不错。 “那就好,”妇人擦了擦手,笑道,“待会我再给他们寺庙里的人送一些去。” 说完,便重新走进了厨房里。 沈泠看着端着一个个端着蛇羹汤从厨房里走出来的人,轻声笑了笑,端着碗走出厨院,迎面就看见了往这边走过来的余简案和贾诩,眨了眨眼,笑道:“余大人和贾大人还是走快一点,去晚了可没有你们的份了。” 余简案面带笑意的看了沈泠一眼,走进厨院。 接下来的几日接连着出太阳,五六天左右,山下的洪水就退了大半。 沈泠和林许一起下山去查看,洪水已经退出了永城,城内所有的东西都被毁得差不多了,石板地上已经长出了新的青苔。 沈泠看着地上被水冲得到处都是的物品,对林许说:“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林许面色凝重,沉声道:“确实,若明日依旧是晴天,我就带几个人下来先清理一些东西,待洪水完全退下,再说重建。” 沈泠点点头,跟上林许的脚步。 “听说,沈博士你是被百官推举避无可避才来这里的?” 沈泠愣了一下,看向一旁在观察木块的林许,好似刚刚只是随口一提。 “确实。”沈泠唇角带着一抹浅笑,没有回避这个话题。 “这确实不是一个好差事,”林许扫了他一眼,面色平静,“做不好就是遗臭万年,也难为沈博士了。” 沈泠停顿了一下,想起了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确实不是一个好差事。” “沈博士出身陈郡沈家,是京都数一数二的世家贵族,哪怕这件事没做的那么完美,也不会有什么事吧。” 林许停住脚步,看向沈泠,眼里满是打量,“既如此,沈博士,为何还如此尽心尽力?” 为何要如此尽心尽力。 观察地势、施粥 、去观音殿帮忙、出钱买棉被还有现如今跟着他一起下山。 沈泠沉默了良久,想起了那晚余简案说的话,眸色微沉。 为何要这么做吗? “林大人放弃留在京都上升的机会,硬要回乡当一个小小县令,又是为什么呢?” 林许不知道沈泠为什么要这样问,说:“永城百姓于我而言,意义非凡,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上京赶考的钱是永城百姓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凑出来的,与其留在京都,我更想回永城。” 沈泠静静的看着他坚定的侧颜良久,别开视线,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天边渐渐落下的太阳:“如果我做的事情非要一个理由的话,那就当我图一个贤臣的名头吧。” 林许看着眼前有一点执拗的少年,恍然之间仿佛看见了三年前跪在庆和殿前的自己。 “你图的不是功名。”林许笑道。 要说眼前这人与自己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做事似乎并没有什么理由可言。 “回去吧,”林许转身轻声说道,“沈民则啊,你这人还真是……” 沈泠并不懂林许的欲言又止,也没有多问,抬脚跟在了他身后。 落日的残阳照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长长的,晃荡在长满青苔的青石板上。 “明日你们什么时候下山?” “怎么,你要跟着来?” “再说吧……” 第46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14 已是深夜,宣政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王喜看了看坐在座椅上批奏折的靖帝,藏在袖子里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握紧。 “啪”的一声,靖帝把手里的奏折重重扔在桌子上,面色阴沉,良久,看向站在下方的王喜,“沈家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王喜闻言,向前走了几步,弯腰道:“没有出什么差错。” 靖帝微言,面色稍微变好了一点,看向方才扔在桌子上的奏折,“边境那些蕞尔小邦倒是越发的躁动不安了。” 王喜闻言低垂着头,看着宣政殿内铺设的地毯。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许多乌云,压得夜色更加阴暗,紧接着“轰隆——”一声,照亮了半边天。 沈泠从梦中惊醒,起身穿上鞋走到窗前,伸手撑开纸窗。 外边的天色隐隐有下大雨的趋势,狂风呼啸着吹,宅子里树叶哗啦啦的声音环绕着耳边。 沈泠站在窗边没有动,任由着那狂风吹得衣角翩飞,吹落桌上的宣纸。 另一边的林许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本来这几天就觉浅,今日好不容易睡得早了些,现如今又被这雷声惊醒了,打开门披着件衣服站在外面。 原本今天早上还好好的天气,现如今说变就变,也只能祈求这场雨下得小一些,下得时间短一些。 一直到早上,一夜没睡的几人不期而遇的在宅子门口碰了个面。 沈泠和余简案看了看面色更加苍白的林许,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余简案皱了皱眉,道:“林大人这几日还是要好生休息,莫不要病倒了。” 林许唇角挂起一抹浅笑,“敬轩虽然身子骨弱,但并不是容易病倒的人。” “昨日夜里只是下了一点小雨,”沈泠说道,“但今日天色还没有放晴,下山的话还是再等几天吧。” 林许听了点点头,“不知道今日还会不会下雨,如果会的话,恐怕再过几日,赈灾粮就要用完了。” 余简案面色微沉,林许说得没错,永城现在发大洪灾,商路是彻底断了,前不久带过来的赈灾粮最多还能再坚持三天。 现在这个关头再下一场雨的话,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可有其他路径能弄到粮食?” 林许摇了摇头,“去年收成并不是很好,再加上今年大发洪水,周边县城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若说布匹还能从其他县城运,粮食是真的运不出。” 沈泠低头,看着地上有些湿润的青石板,半垂着的眸子突然一亮,看向林许,“打猎。” 林许懵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 “前些时日我看见有妇人烹煮蛇肉,想来这天气多雨,山上湿润,确实会有许多蛇出没,除此之外,鸟兽什么的也行。” 余简案沉思了一下,“这些确实可以食用,可……若没有会烹饪这些东西的人,恐怕会出事。” 沈泠轻笑了一下,看向林许:“偌大个永城,难道还没有一户猎贾?” 林许怔了一下,笑出了声,转身就朝寺庙的方向走去。 余简案看着林许毫不停留的背影,喊道:“你去哪啊?” “找猎贾!” 余简案听后摇了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面色平静的沈泠,笑道:“你们两个,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做。” 沈泠挑了挑眉,转身走进宅院,“自是要敢说敢做才能搏出一条生路。” 余简案并肩走在他身边,“前几日我已经向陛下上奏请求救粮了,再过七天新的救粮粮应当就能到。” 沈泠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喃喃道:“那也得撑到第七天才行。” 果不其然,中午的时候再次下起了雨,虽然不大,但陆陆续续持续了很久。 余简案站在屋檐下看着落在院中的雨水,面色凝重。 那边林许已经找到了一户做猎贾生意的人,另外带着好几个人一起去山上捕了些东西回来。 沈泠现在正站在厨房里看着忙碌着的几个妇人,身边还围绕着几个孩子。 “这毒蛇也能吃吗?” 妇人抬头看了沈泠一眼,笑道:“处理起来比较麻烦,但确实是可以吃的,放到集市上卖,比一般的蛇肉还要贵上一点呢。” 沈泠了然,又看向另外一个盆里的东西,“这是……野鸡吗?” “对,野鸡。” “娘,我想吃鸡肉。” 妇人笑着看向站在沈泠身边的孩子,笑道:“今晚就能吃到了。” 沈泠摸了摸那个孩子的头,“山上能弄到这么多东西,为什么之前不弄呢?” 妇人愣了一下,叹了口气:“到山上避难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拿,没有工具怎么可能干得了这活。” “之前还以为自己死定了,也没有这个心思。” “要不是林大人去山下给我们把这吃饭的工具拿上来了,还真弄不到这么多东西。” 沈泠一愣:“林许下山了?” 妇人抬头看向沈泠,“今日林大人确实下了趟山,我男人说没有工具没办法,林大人没过多久就拿着工具回来了。” 沈泠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轻轻推开抱在自己裤脚的孩子,摸了摸他的脸。 “我去看看他,你们忙。” 第47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15 林许从山下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出去,后背被树枝刮到的地方还隐隐作痛,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坐在铜镜前将外袍脱掉,堪堪露出一半的后背,转过身想从铜镜里看看那里怎么了。 沈泠闯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平日里清冷正直的林知府,此刻却坐在铜镜前衣衫不整,光滑白净的臂膀露在外面,肌肉线条清晰,没有松弛或者突兀的部分,看着不像平日里穿上衣服的孱弱模样,肩胛骨处那道隐隐渗出血迹的划痕,蜿蜒地趴在后背。 沈泠回过神来,看向一脸呆滞的林许,轻咳了一声,“敲门你没有应,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林许耳垂微红,面色异常平静的准备穿衣服,却被沈泠一句话打断:“伤口还没有处理吧,我帮你。” 不知道为什么,林许并不想在沈泠面前以这样一个形象和他说话,怪异感充斥在脑海里,“不……” 沈泠却没有管他那么多,走过去拉下他刚穿好的衣服,垂眸看着那道有点长的划痕,语气平静:“还是要处理一下的,我学过一点医术,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这根本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 林许这样想着,没有再多看沈泠一眼,老老实实的坐在木凳上,药膏涂上去带起了一点刺痛感,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力太过于集中了,哪怕现在看不到沈泠的动作,他也能清楚的感觉到沈泠的手指在什么地方,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直冲心尖。 “可以了吗?” 沈泠看了看面色不愉的林许,盖上手里的药膏,“嗯……但是这个药膏一天要涂三次……” “我自己会涂,”林许将衣服穿好,站起身,眸色复杂的看向沈泠,“不需要帮忙。” “哦,”沈泠不明所以,将手里的药膏放回原来的地方,“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林许轻“嗯”一声,没有多说什么,看着沈泠离开的背影,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都没有转晴,但好在没有再下很大的雨,山下的洪水并没有涨多少。 沈泠无聊的时候就去院里教那些小孩读书识字,倒也乐得清闲。 偶尔还会遇见林许,一问起他的伤势,林许就支支吾吾的,沈泠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后来又猜测林许肯定没有好好涂药。 于是在一个下午又闯进了林许的房间,并且再次与正在上药的林许对视,然后在确定他的伤口好得差不多后,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留下林许一个人坐在木凳上表情呆滞。 “沈哥哥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刚写完自己名字的小孩一脸期待的看向沈泠。 其他的孩子也纷纷望过来。 沈泠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个是什么字?”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指着地上的泠字问道。 “泠,”沈泠又重新在地上写了一遍,“愿乘泠风去,直出浮云间。” 那些孩子们听不懂,但也跟着沈泠开口念着那个字。 沈泠唇角带出一抹浅笑。 贾翊看着不远处被一群孩子围着的沈泠,叹了口气,抬脚走过去说道:“沈博士,运粮的人来了。” 沈泠抬头看了看他,站起身,“贾大人额头上怎么都是汗?” 贾诩嘴角一僵,回想起了他刚才飞奔着到处找沈泠的样子,略显尴尬的笑道:“热的。” 沈泠抬头看了看天色,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不理解但尊重,笑着点了点头,往府门走去。 贾诩跟在他身后,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次来送粮的人算是沈大人的熟人呢。” 沈泠一愣,侧头看向贾诩,“谁……” “民则兄!民则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沈泠听着这死动静问都不需要问了,转头就看见了从拐角处小跑过来的杨棣。 “民则兄!”杨棣停在沈泠身前,行了个礼,又看向贾诩,“贾大人。” 贾诩点了点头。 沈泠看着一脸喜色的杨棣,虽然不知道他在喜什么。 “你怎么来了?”沈泠无奈的揉了揉眼睛。 有一瞬间希望这是幻觉。 “圣上让人去送粮,没人愿意,我就来啦!”杨棣围着沈泠转了几圈。 “民则兄什么事都没有呢。” 沈泠一瞬间被逗笑了,“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此行,辛苦了。” 杨棣笑容憨厚的摸了摸后脑勺,小麦色的皮肤衬得牙齿白亮得闪眼,“其实也还好,陛下给我派了几个人,比我在家干农活轻松多了。” 沈泠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走吧,去看看救灾粮。” 杨棣应了“好”,走在前面带路。 沈泠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厚高大的背影,眉头微皱,垂眸看着地面。 一旁的贾诩看着沈泠面色凝重的侧脸,眼神轻轻一凝。 沈泠到的时候,林许和余简案已经安排人将救灾粮安放好了。 余简案看向站在一旁的杨棣,笑道:“我已经让人为杨校书腾出了住的地方,此处偏远简陋,还望杨校书不要嫌弃。” 杨棣忙行礼道:“不嫌弃,不嫌弃,省之只要有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了。” 余简案听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对杨棣点了点头,带着贾诩离开。 林许看了看站在一起的两人,垂眸作揖:“先行告退。” 杨棣连忙还了个礼,看着林许离开的背影,对沈泠说:“他就是上一届科考的状元吗?” 沈泠略带意外的看了杨棣一眼,“你知道?” “三年前状元游街,我恰巧在街上,便看见了。” 杨棣眼中满是怀念,他怎么可能忘记那一日的场景,杨柳街万人空巷,只为一睹那状元郎的风采,白马红衣,令人望尘莫及。 “林知府是一位极有骨气的人呢,”杨棣感慨道,“那或许才叫,文人风骨。” 沈泠看着已经消失在拐角处的林许,唇角微微扬起,“确实。” “我以后一定要成为像林知府那样的人。” 沈泠看着杨棣坚定的眼神,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带你去你住的地方。” “民则兄这几日在干什么?” “休息。” 杨棣小跑到沈泠身边,“那我们多久下山?” 沈泠停下脚步,看了看天色,云层已经没有前几日那般厚了,“等天晴。” 杨棣跟着抬头看了看天,但着实没能看出些什么,继续兴冲冲的问道:“天晴了就能下山了吗?” “对。” 沈泠脚步一顿,转身看向杨棣身后,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杨棣愣了一下,顺着沈泠的视线转过身看过去,除了树和房屋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怎么了?” 沈泠停顿了一瞬,轻轻摇了摇头,眉头放松下来,“可能是最近有点没睡好。” “那民则兄快点去休息!” “现在是早上……” 杨棣眨了眨眼,“想睡觉还要分时间吗?” 沈泠被噎住了,一瞬间竟无言以对,只好伸手推着他往前面走,“闭嘴,先带你去住的地方。” 身后树上的鸟儿忽的一下飞了起来,沈泠推着杨棣往前走的动作顿了一下,杨棣转头看向沈泠。 “民则兄?” “闭嘴。”沈泠看了杨棣一眼,继续往前面走。 第48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16 京都郊外的野河边,秦知简坐在竹椅上,身边用竹支架安放着钓鱼的杆子。 张兆祥走过来便看见这一幕,放轻了脚步走到秦知简身边,弯腰行礼。 秦知简抬眸看了他一眼,伸出手。 张兆祥了然,将袖袋里的纸条拿出来放到他的手掌上。 秦知简慢悠悠的打开手里的纸条,随意扫了两眼,“看来没我们什么事了。” 张兆祥看向面色冷淡的秦知简,出声道:“我们要不要……” “嘘。”秦知简伸出一根手指,不近不远的放在唇前,笑着看向张兆祥。 张兆祥立马低下了头,看着差不多被野草盖住的鞋子。 秦知简重新将视线放回湖面,轻声道:“好几双眼睛盯着那边呢,现在去耍小聪明,就是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上,自寻死路。” 张兆祥不敢抬头,一双眼睛看着秦知简垂下来的袖角,“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湖面泛起一丝涟漪,接着剧烈的泛起波纹。 秦知简面露喜色,伸手握住竹竿,半晌,将鱼收进了竹笼里。 张兆祥看着在竹笼里奋力挣扎的鱼,抬头看向秦知简。 “自然是,”秦知简放下鱼竿,拍了拍手,嘴角微微上扬,“愿者上钩。” “民则兄!天晴了,民则兄!” 沈泠从被子里钻出来,有点懵的看着房门的方向,下一秒,房门就被人重重的从外面推开了。 杨棣看着明显刚睡醒的沈泠,语气激动道:“天放晴了。” 沈泠呆愣了许久,脑子终于反应了过来,“哦,等我一下。” 杨棣眨了眨眼,像是才发现沈泠只穿着一件里衣,面色微红,行礼道:“得罪了,得罪了。” 沈泠微怔,下一秒笑出了声,挥了挥手:“你这样也不是一两天了,你先出去,我穿好衣服就来。” 杨棣点头,连忙退出去关上房门。 “你在这里干什么?”林许看着站在沈泠门前和侍卫一样的杨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杨棣见了林许,忙行了个礼,“林知府。” 林许点点头,依旧面带疑惑的看着杨棣。 杨棣了然,看了看沈泠的房门,笑道:“民则兄在更衣,不方便进去。” 林许听后“嗯”了一声,接着和杨棣一起站在屋外。 杨棣身体瞬间绷直了一些,小动作做了一万个。 林许想忽略他都有点难,最终只能无奈的看向他,“杨校书这是……想干什么?” 杨棣面色一红,双手老老实实的安放在身体两侧,“没……没什么。” 林许轻轻点点头,移开视线。 “林知府平日里会做什么呢?” 林许愣了一下,不解的看向杨棣。 杨棣急忙抬起手,像是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多冒昧,语气焦急的解释道:“我……我……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林知府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我以后……” 林许轻笑了一声,挥了挥手,“我知道了。” “永城没有发生水灾之前,我每日都会去街上逛一逛,偶尔会处理一些审理案件,其实这几年我能为永城做的事情越来越少了。” 林许叹了口气,“现在倒好,一切都差不多回到原点了。” 杨棣眨了眨眼,崇拜道:“好厉害。” 林许面带笑容,“这有什么厉害的,在永城这么久了,还是防不住这个洪水。” “往年的洪水没有今年的这般严重,我便以为那点措施就够了。” 林许面露悔色,“如果早点重视起来的话……”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杨棣轻声说道,“林知府又何必抓着已经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呢。” 阳光轻轻的撒在林许呆愣的侧脸上,良久,沈泠房间的门从里面打开。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 林许反应过来,看向走出来的沈泠,笑道:“闲聊罢了。” 沈泠看了看两人,点了点头,“走吧,准备准备就下山。” 林许点点头,说道:“余大人已经带着人在府门外等我们了。” 杨棣走到沈泠身边,打趣道:“民则兄今日可休息好了?” 沈泠扫了他一眼,“若不是你一大早大声嚷嚷的话,应当是不错的。” 杨棣嘴角的笑一收,眸中闪过一丝哀求,“今日一早看见天放晴了,一下子没忍住。” 林许看着两人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带出一抹浅笑。 二十余人忙忙碌碌的收拾了一整天,永城街内终于干净了一些,剩下的就是住宅重建。 沈泠挽起袖子,看着顺眼了许多的街道,叹了口气。 杨棣一身使不完的劲,一整天到处跑,现在又跑过去帮别人扛木块去了。 林许看了他一眼,走到沈泠身边,“你那个朋友,挺有意思的。” 沈泠看向满脸笑容的杨棣,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省之心中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林许赞同的点了点头,想起早上杨棣对他说的话,轻笑了一声。 第49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17 “换种说法,他是那种不会被回忆纠缠牵绊的人呢。” 林许双手叉腰,看着云层退散的天空,“所以才能义无反顾的往前走吧。”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茫然,看向面色柔和的林许。 林许对沈泠笑了笑,眉眼弯弯,轻声感慨道:“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沈泠,你和他很像呢。” 林许转身,手轻轻放在沈泠的肩膀上,看着前面扛着木块快速往前走的人。 “啊!民则兄,林知府,这儿长了好多蘑菇。” “你是笨蛋吗,天气这么潮湿当然会长蘑菇!”贾诩揉了揉被杨棣吵了一天的耳朵,怒骂道。 沈泠和林许一愣,良久,相视一笑。 “省之,你小心点不要摔着了。” “好的民则兄。” 太阳渐渐的落下,永城郊外飘起黑烟,沈泠等人看着远处燃烧起的柴堆,所有家畜的尸体都堆在里面,没一会皮肉烧焦的味道就若有若无的飘了过来。 沈泠微微皱眉,用衣袖轻轻遮住鼻子。 余简案看了他一眼,说道:“走吧,这个味道闻多了也不行。” 三日后,永城城内基本上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在山上避难的百姓陆陆续续的搬了下来。 “沈大人,杨大人。” “沈大人……” 沈泠点点头,看了看周围忙碌的人,对杨棣说道:“你打算多久回京?” 杨棣四处张望,轻“啊”了一声,看向沈泠,“民则兄多久回京?” 沈泠想起之前和林许约定的事情,“我可能还要过一段时间,你是要和余大人他们一起走还是先回去?” “我不能和民则兄一起回去吗?” 沈泠停顿了一瞬,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解释道:“我已向陛下请求暂时留在永城治洪,等这边稳定下来,才会回京。” “开沟掘渠这个方案是我提出来的,我不能拍拍衣袖就走了。” “你还有许多公务等着你回去,总不能和我一起在这边吧。” 杨棣闻言眼里闪过一丝落寞,“那民则兄在这边万事小心。” 沈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洪灾已过,不会有什么危险,这儿……可比京都安全多了。” 杨棣眼里闪过一丝不解,刚要说什么,就被迎面走来的贾诩打断。 “沈大人 ,余大人找你。” 沈泠点点头,对杨棣挥了挥手,跟着贾诩离开。 杨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沈泠走进房间就看见余简案手里拿着一道圣旨,眼里闪过了然,提起衣摆跪下。 余简案看了他一眼,打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豫州永城水患肆意,经年之久,无法根治,朕心忧之。今查国子监博士沈泠,素有才略,心怀仁民之志,朕特命尔暂且留驻永城,总理治水之务……” 沈泠低头看着灰色的地板,垂眸静静听着。 日光透过窗户,在房间里勾勒出清晰的明暗界限,沈泠跪拜在阳光之中,雪白的华服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晕。 余简案站在阴暗处收起圣旨,看着面前脊背挺直的少年,眼里满是欣赏。 自此一别,再见面,不知是什么场景。 “沈博士,此去一别,他日京都再见,我们两人一定要好好喝上一杯。”余简案将圣旨递到沈泠手中。 沈泠接过,站起身笑道:“他日再见,我请余大人喝酒。” “哈哈哈哈,”余简案笑着拍了拍沈泠的肩膀,“老夫奉陪到底。” 说罢,带着贾翊走出房间。 沈泠站在房内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人,握着手里的圣旨,眸色柔和。 第50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18 两日后,沈泠跟着林许一直到城门口送行,杨棣依依不舍的看着沈泠,沈泠眼里闪过无奈,走过去轻轻抱了他一下。 “保重,京都见。” 杨棣点了点头,又看向站在一旁穿着一身浅绿色常服的林许。 林许愣了一下,和他对视了两秒,不确定的开口道:“保重。” 杨棣哗的一下就哭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将林许一把抱住,哇哇乱叫:“林知府我一定会想你的啊啊啊啊……我以后一定会成为像你这样的人……你真的太……” “你个傻子!”贾诩一脸气愤的将压在林许身上的一大块提了起来,“闭嘴,不要跟崩丧一样,傻*!” 林许揉了揉发痛的肩膀,感激的看了贾诩一眼,然后略带无奈的看向杨棣,“那就祝杨大人此去,鹏程万里。” 余简案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 沈泠唇角带着一抹浅笑,弯腰行礼。 杨棣跨上马背,几步一回头的看向沈泠。 沈泠笑着挥了挥手,直到车队消失在视线内,两人才转身走进城门。 “明日我就带几个人和你一起去看看地形。” 沈泠点点头,看向林许,“林知府,我这算是免费给你打工吗?” 林许愣了一下,笑道:“沈大人还是个爱财的?” 沈泠故作烦恼的皱了皱眉,“沈某平生没有什么特殊爱好,可能唯有这钱财放不开。” 林许轻笑了几声,打趣道:“那没办法了,你这得去问陛下。” 沈泠摇了摇头,看着四周新建的楼房,眼里满是笑意。 关于对河水的梳理很快就实施了下来,刚开始只有七个侍卫加上林许和沈泠九个人,消息传出去之后永城内的许多百姓都加入了进来,开沟掘渠,修筑堤坝。 或许是前些时候把该下的雨都下完了,最近几日的气温越来越高,太阳照在人身上时间久了,已经会有灼烧感。 “沈大人,林大人,来喝点酸梅汤歇息一下吧。”几个提着木桶的妇人站在岸边喊道。 沈泠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点了点头,走上去接过其中一个妇人递过来的碗,随意的坐在阴凉处,和他一起坐在那里的还有之前在山上打猎的那一个猎贾。 猎贾看见沈泠坐在了他的身边,嘴角咧开笑容。 沈泠看了他一眼,在脑海里想了想他的名字,不确定的叫道:“赵瑞虎?” “是俺是俺。”赵瑞虎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沈泠点了点头,问道:“你家的生意最近怎么样?” 赵瑞虎挥了挥手,“还没开张 ,俺和俺家媳妇想着,先等这新的堤坝修好了,再去管其他的,这叫什么,先大家再小家嘛。” 沈泠一愣,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见赵瑞虎揉了揉有点毛躁的头发,脸色微红的说道:“其实俺也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俺媳妇懂得比俺多,俺就听她的。” 沈泠眨了眨眼,脑海里有点模糊的想起那位妇人的脸,了然的点点头。 赵瑞虎像是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一个劲的和沈泠夸他媳妇,沈泠安静的在旁边听着,时不时笑着附和几句。 林许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低头喝下碗里剩下的酸梅汤。 “沈大人是俺们永城的福星呢。”赵瑞虎不知道怎么又聊到沈泠身上去了。 沈泠一愣,笑道:“谁说的?” 赵瑞虎一脸认真,“全城的百姓都这么说,说沈大人一来什么都开始好起来了,沈大人和林大人都是永城的活菩萨,有你们两在,没有什么事是弄不好的。” “俺媳妇就说,只要跟着你们走,准没错。” 沈泠一怔,眸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笑容憨厚的人,“我可不是什么活菩萨。” “反正就是很好。”赵瑞虎摸了摸后脑勺,语气坚定。 沈泠眼里闪过无奈,刚想说什么,就被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 “赵瑞虎你是不是在偷懒!??” 沈泠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还没有反应过来,身边坐着的赵瑞虎就已经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俺没有,媳妇。” 张秋香牵着一个小孩子走过来,先是气势汹汹的看了赵瑞虎一眼,然后视线放在了沈泠身上,眼神一愣。 沈泠被她盯得手上做了好几个假动作,最后像赵瑞虎一样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惹得不远处站着的林许笑出了声。 沈泠尴尬的笑了一声,之前在山上宅子的厨房里倒是不觉得张秋香这么有气势,现如今倒是领会到了。 张秋香看着沈泠瞬间变了脸色,笑道:“沈大人在休息啊,是要休息一下,在天气热得很。” 沈泠笑着点点头,重新坐到地上,看着赵瑞虎和张秋香说话,旁边站着的小男孩笑着看着沈泠,慢悠悠的走过去牵起沈泠的手指。 沈泠低下头看向他,唇角牵起一抹浅笑,伸出手指搓了搓他脸上白嫩柔软的肉。 赵瑞虎重新坐了下来,伸手抱过孩子,揉了揉他的头说道:“兴儿想不想爹爹?” 兴儿眨了眨眼,笑着说:“有娘亲陪着,兴儿不想爹爹。” 赵瑞虎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朝着兴儿的脸伸出手揉搓了两下,下一秒就被旁边的张秋香呵斥道:“你别一会又把他弄哭了。” “不会不会。” 沈泠笑着看着抱着孩子的赵瑞虎,起身走向林许,“新的堤坝修得差不多了吧。” 林许点点头,“排水的渠道也基本上确定了方向,但要挖通它至少要半年的时间。” “我可不会在这里待半年,”沈泠看了看天上刺眼的阳光,“我待会回去把一些重要的事情都跟你讲一遍,最多再过一个月,我就得回京了。” “这么急着回去,怎么,京中有心上人?”林许现在时不时就喜欢打趣沈泠,看着沈泠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只觉得新奇。 “几个月没见我的那些学生了,还确实挺挂念的,”沈泠伸出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况且,我还要回京都赚钱买宅子。” 林许这一个月经常听沈泠提起他的宅子,现在都已经习以为常了,“那确实得早点回去。” 六月的太阳悬挂在天空之上,炙烤着大地,整个世界都被它照得亮晃晃的。 国子监外面的樟树上知了一直叫个不停,穿着白色学士服的少年撑着脑袋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数着桃树枝上站着的鸟儿。 “苏砚!” 话音刚落,树枝上的鸟都被惊得飞了起来,苏砚茫然的回头,看向站在讲台上的夫子,迟疑了一下,老老实实的站了起来。 老夫子轻哼了一声,说道:“你来说说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苏砚一脸茫然,坐在他旁边的张煦轻咳了一声,小声的提醒,“德不孤,必有邻……” 苏砚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不动声色的往旁边移了一下。 “德不孤……” “张煦!” 张煦肩膀抖了一下,坐直身子,看向站在讲台上的夫子。 “你站起来说,你要说什么?” 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张煦耳垂一热,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德不孤,必有邻。” 夫子轻哼了一声,看向同样站着的苏砚,“听清楚了吗?” 苏砚点点头,说道:“学生以为,此句的德,指的是一个人的道德品行。” “德不孤,必有邻。一人若有好生之德,哪怕所求之道再艰险,也一定会有人追随其后。” 夫子挑了挑眉,故意问道:“比如呢?” 苏砚停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沈泠的身影。 “不知道吗?” 苏砚摇了摇头,轻声道:“昔者周公瑾慕孙伯符之名,不远万里赴寿春拜访,少年有志,一见如故,推诚相待结为好友。” “后世称其为‘江东双璧’,哪怕孙伯符身死以后,周公瑾依旧没有背弃他,尽心尽力辅佐其弟,东征西伐。” “学生以为,其二人,称得上是德不孤,必有邻。” 老夫子扫了他一眼,点点头让两人坐下去。 张煦看着苏砚,默默伸出大拇指。 苏砚笑着点了点头,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沈大人,你的信。” 沈泠接过侍卫手中递过来的信封,一眼便看出了这是沈家常用的纸张,将信收进口袋里对侍卫点了点头。 等那个侍卫走远之后,沈泠才重新将信封拿出来,取出里面的信纸,打开扫了几眼,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转身朝林许书房走去。 第51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19 “林知府!” 林许坐在书桌前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外的身影,说:“进。” 沈泠推门走进来,将手里的信递到林许面前。 林许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毛笔,接过信纸,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杨大人都成监察御史了啊,还有贾主事,现在要叫他贾郎中了。” 沈泠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除金银财宝外,陛下还给余大人赐匾赐玺,开朝以来有如此殊荣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确实,余大人官居正三品,又是户部尚书,不可能会轻易升到其他地方去,就只能从其他方面赏赐了,”林许将信还给沈泠,“家书都给我看,心大。” 沈泠将信重新放到袖子里,随意的找了个地方坐下,“算不上家书,也没有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看来你和沈怀瑾的关系还不错。” 沈泠听后想了想,眼里闪过纠结,“一般吧,我觉得。” 林许看着还不自知的少年,轻笑了一声:“那沈大人你回京后想求一个什么官职?” “官职什么的全由陛下决定,”沈泠语气平静的说道,“最好是像余大人那样,赏我金银万两,赐匾赐玺什么的就算了吧。” 林许听到这话,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目光扫过沈泠的脸,像是在说:“我就知道。” 沈泠挥了挥手,站起身来,“好了好了,你也别窝在这书房里了,太阳快下山了,准备准备继续干活吧。” 林许应了声“好”,将桌上的画拿起来挂在墙壁上。 永城的水利工程有条不紊的稳步推进,新的堤坝修得差不多,排水的渠道也挖了三分之一的样子。 沈泠低头看着穿过自己脚趾的浑浊河水,将手放到粗布麻衣上擦了擦,走上岸去,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对还在拿着锄头挖土的林许说道:“我去上游看看。” 林许抬头看了沈泠一眼,点了点头。 因为天气的原因,水流量已经大大降了下去,应该除了上游,其他地方的水都挺浅的。 沈泠这样想着,朝水流的方向走去,结果刚到一半,就发现那儿的水已经比岸要高了,水溢了出来,打在岸边的泥巴上,变得又湿润又滑。 他皱了皱眉,想转身回去告诉林许这件事情。 应该是渠道挖窄了,水流湍急,都被堵在一个地方了。 谁知刚往前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了“噗通”一声响。 沈泠心间猛的一紧,转过头看过去,不远处湍急的河水里有一个人影,水面泛起层层慌乱的涟漪。 “有人落水了,落水了!” 周边正在干活的人一瞬间都围了过去,沈泠推开人群走到岸边,看着正在水里扑腾的人,看样子是一个孩子,但现在水流太急,没有人敢下去救。 沈泠看了看四周,犹豫了两秒,跳了下去。 “诶!沈大人……” “沈大人跳下去了!” “快……快去叫人过来啊……” 刚开始沈泠耳朵还能若有若无的听见岸边的声音,渐渐的只剩下水流的声音,被风推过来的水浪不停地拍打着沈泠的脸,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不停的往前面泳。 身上的衣服渐渐变成了负担,终于在力气快用完的时候,稳稳的握住了那个孩子的手,将他抱在怀里。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沈泠觉得河水的冲击力越来越大了,身体被水流冲击的疼痛感清楚的传了上来,眼睛已经看不清岸边的场景,一股窒息感涌了上来。 是要死在这里了吗…… 脑子里渐渐出现了许多陌生的画面…… 还有一团粉色的东西,那是什么东西,好像还会说话…… 力气渐渐消散,沈泠强撑着身体,意识像被潮水一点点吞没,将那孩子抓紧了一些,意识消散的前一秒,手指稳稳的抓住了岸边的泥土,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里的东西扔了上去…… “沈泠!” 林许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沈泠的手指一点点的松开,像是放弃求生了一样。 岸边的人全都焦急的围在刚刚被扔上来的小孩子身边,全然没有注意到沈泠没有爬上来。 只有林许,绕开人群,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在沈泠即将被冲走的那一瞬间,抓住了他的胳膊。 “沈大人……沈大人?” 沈珩忽的一下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站着的人,点了点头。 穿着官服的人笑了一声,行礼道:“那这件事就按我方才说的那样来,你意下如何?” 沈珩神色迟疑了一瞬,眉眼柔和,笑道:“此事还需上报何令公,还要再等几日,才能给杜大人答复。” 杜大人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讨好,“那还烦请沈中书,帮我在何令公面前美言几句。” 沈珩轻笑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沈某一向只会实话实说,杜大人若是如此说的话,那此事算是找错人了。” 说罢,便要离开。 “别别别,”杜大人急忙拦在沈珩面前,笑道,“实话实说,是什么样子就怎么说,挺好,挺好。” 沈珩扫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杜大人看着沈珩离开的背影,面色鄙夷,切了一声,转身离开。 “父亲。”沈珩心下一惊,看着站在路边等他的沈净,行礼道。 沈净点了点头,微微扶了一下沈珩的手臂,示意他直起身来,“你给民则写信了?” 沈珩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是。” 沈净慢悠悠的往前面走,街边吆喝声不止。 “算起来,民则离开京都也是三个月有余了,”沈净微微侧头看向慢自己一步的沈珩,“其他去救灾的人上个月就已经回来了,陛下却让民则继续留在那里,也没给个一官半职的封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 沈珩默不作声,微低着头跟在沈净身后。 “我听余简案说,是民则那孩子自己要留在那里的,虽说只是暂时,可永城现在刚扛过洪灾,正所谓百废待兴,现在留在那儿,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民则是一个有主见的人,”沈珩轻声说道,“自然知道分寸。” 沈净轻哼了一声,“别到时候把自己搭进去了。” 一条如绸带般的云,贯穿在整片天空之中,割开了夕阳。 “怎么样了?”林许焦急的看向站起身的大夫。 大夫行了个礼,说道:“沈大人体力竭尽,血气衰微,清阳不升,所以才会晕过去,身体并无大碍,再过几个时辰应该就会醒过来。” “我待会开副补气养血的方子,等沈大人醒后,煎给他服用便好。” 林许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伸手将大夫请了出去,“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 林许看着大夫被小厮领着离开的背影,转身隔着屏风,看着躺在床上模糊的人影,眼里的担忧还没有散去。 天知道他当时把沈泠拉上来的时候有多吓人,被冻得乌青的皮肤,要不是还有呼吸,他都要准备给沈泠办后事了。 “大人。” 林许转过身看向站在院门口的侍卫,问道:“怎么了?” “有人在外面求见,说是,沈大人救的那个小孩的父母。” 林许垂眸沉默了一瞬,抬眸看向那个侍卫,“跟他们说,沈大人身体还没恢复好,不方便见客,过几日再来,不必自责。” 侍卫听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第52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20 林许关上房门走进里屋,站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面色有点苍白的少年,眸色复杂,走近将他露在外面的手臂放进被子里盖好。 然后矗立在床前良久,不由想起第一次听说沈泠这个名字的那一天。 科举考试已过去了两三天,永城街上才掀起了对今年那个新科状元的讨论,有人说那位姓沈的新科状元是天纵英才,也有人说那沈民则空有一副好的皮囊,仗着自己是陈群沈家的公子才得了个状元。 这两种说法都传进了林许的耳朵里,他当时只是一笑了之,旁人问他看法,他只说轻声说:“若这个状元真是陛下特意准备给沈家的,那未免寒了天下学子的心,但若那沈泠是真才实学,也必不会止步于此。” “这两种说法,孰真孰假,日后自能见分晓。” 只是当时没有想到,沈泠会走到自己面前来,并且用自己的一举一动来告诉这个曾经对他带有偏见的地方,告诉那些曾在街道上揣测过他的人,这个状元,靠得不是沈家。 林许轻笑了一声,看着即使昏迷不醒也依旧难掩风采的人,喃喃道:“还真是名不虚传呢。” 另一边赵瑞虎躺在床上怎么样都睡不着,张秋香小心翼翼的从房间的那张小床边走过来,看了眼还没有睡的赵瑞虎,坐到床边,小声说:“兴儿喝了药睡下了。” 赵瑞虎语气闷闷不乐,轻“嗯”了一声。 张秋香看向他,眼里满是担忧,“你说,要是沈大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这心里怎么过得去。” 赵瑞虎默不作声,今天是他忙起来没有看住兴儿,让他一个跑去了河边,结果出了这种事情,还好人都救上来了,不然就算是让他去死,都抵不了罪。 张秋香眉头紧锁,眼里满是担忧,赵瑞虎坐起身从后面轻轻抱住她,安慰道:“放心吧,林大人都说了沈大人没事,在休养,不要担心了。” 张秋香扫了眼板着张脸的赵瑞虎,笑道:“还来安慰我,自己心里都急死了吧。” 赵瑞虎没有说话,房间里安静了许久,只有微弱的烛光在晃动着。 良久,传出张秋香柔和的声音,“孩子他爹,就算沈大人这次平安无事,我们也跨不过去心里这道坎。” “我们不能忘记今天是谁救了兴儿。” 沈泠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刚睁开眼,只觉得手和脚都不是自己的,像被车碾了一遍,轻轻提起来就浑身酸痛。 房门被人推开,沈泠艰难的侧头看过去,和走进来的小厮对上了眼,沈泠刚想让他来帮自己一把,他就已经抬跑了出去。 沈泠认命的重新将头转了过来,看着头顶的床闱,大概过了十多分钟的时间,林许带着一个大夫走了进来。 沈泠一脸懵的任由那个大夫对他上下其手,然后看着那个大夫站起来对林许说道:“沈大人身体没有什么问题,接下来几天安我上次留下的那个方子煎药喝,要好好补气养血,不要落下病根。” 林许点点头,拿出一两银子放在大夫的手中,笑道:“麻烦了。” 大夫笑着点了点头,跟着小厮走了出去。 沈泠艰难的用手将身体撑了起来,靠在床头木栏上,声音嘶哑,“行行好,给杯水呗。” 林许扫了他一眼,走到桌前倒了杯温水送到他手上,“你还真是命大。” 沈泠将杯子里的水全部喝完了,伸出衣袖擦了擦嘴边的水渍,语气平静,“我命一直挺硬的,之前有个算命的说我能活到一百岁。” 林许轻笑了两声,将茶杯重新放回桌子上,“一百条命也不够你这么造。” 沈泠眼里闪过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那个孩子呢,没事吧?” “大人,他又来了。” 林许看了眼走到门口的侍卫,转头看向沈泠,“要不要自己当面去问问?” 赵瑞虎背着一筐东西站在知府门外,焦急的看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下一秒,门被从里面打开,刚才说去通报的侍卫走了出来。 赵瑞虎满脸笑意的走上前去,看着那个侍卫。 “沈大人让你进去。” 赵瑞虎笑着行了礼,连声道:“谢谢官爷,谢谢官爷。” 侍卫被叫后背一凉,恶狠狠的看向赵瑞虎,“都说了不要叫我官爷,被我家大人听见了我就完了。” 赵瑞虎现在哪里顾得上这些,嘴上连连说着“好”,人却迫不及待的走进了大门。 侍卫将人领到了沈泠房间外,伸手敲了敲房门,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沈泠还有点虚弱的声音,“进。” 侍卫将门推开,对赵瑞虎使了个眼色,赵瑞虎笑着点点头,走了进去。 沈泠靠在床上看着背着东西走进来的赵瑞虎,眼里闪过一丝意外,“赵大哥?” 赵瑞虎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沈泠,眼眶一红,哗的一下就跪了下去。 沈泠一惊,想起身去扶,结果忘记了自己的腿还是个酸的,一下子就从床上滚了下来。 赵瑞虎被吓了一跳,站起身就跑过去将沈泠重新扶到了床上。 沈泠笑着摆了摆手,嘴上一直说着“没事”。 赵瑞虎深深的看了沈泠一眼,又跪了下去,作势就要给沈泠磕头,沈泠急忙伸手抵住他的肩膀,无奈道:“赵大哥这又是何必呢?” 赵瑞虎眼里晃动着泪珠,鼻头微红,“沈大人对俺是救命之恩,该跪。” “可我不需要你跪,”沈泠伸手想扶起他,“我救那个孩子,不是为了让谁对我下跪道谢的。” 第53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21 赵瑞虎愣了一下,顺应着沈泠的动作站起身。 沈泠示意他去搬根凳子来坐,赵瑞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兴儿怎么样了?” 赵瑞虎搬了跟凳子在床边坐下,“还有点发烧,俺媳妇本来是要和俺一起来看您的,但实在抽不开身。” 沈泠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沈泠看了眼赵瑞虎背着的竹筐,“你这背的是什么?” 赵瑞虎一愣,拍了拍大腿,眼里闪过懊恼,语气激动的说道:“看俺这记性,忘记这茬了。” 话音刚落,赵瑞虎就站起身将背上的竹筐取下来,放在了地上。 沈泠面露疑惑,伸着头去看。 “今早刚猎的梅花鹿,这肉新鲜着呢,”赵瑞虎一脸高兴的看向沈泠,“这鹿肉补气血,沈大人多吃点。” 沈泠张着嘴,良久,“哦”了一声,又看了看竹筐里的肉,“不便宜吧这。” 哪怕是在京都,这么新鲜好看的鹿肉也是不常见的,宫里的那些贵人应该能吃到,现在竟然就这么水灵灵的摆到自己面前来了。 赵瑞虎笑得憨厚,完全不在意这些东西,“这都自己猎的,不用钱。” “剩下的那些还能卖钱,俺还是赚了的。” 沈泠脑子一片空白,表情呆愣的点了点头,“那……多谢了。” “不用不用,”赵瑞虎急急忙忙的挥着手,“是俺该谢谢沈大人。” “沈大人,该喝药了。”林许端着碗走进来,看向站在床边的赵瑞虎,停顿了一瞬,对他点了点头。 赵瑞虎笑了笑,看向林许手里端的药,说:“那俺就不打扰沈大人休息了,俺先走了。” “马上就用午膳了,吃了饭再走吧。” 赵瑞虎对林许摇了摇头,笑道:“媳妇和孩子还在家里呢。” 林许看着赵瑞虎离开的背影,将手里的碗递到沈泠面前,“喝药吧。” 沈泠接过,轻轻嗅了一下,五官都皱到一起去了,“这是什么东西?” 林许幸灾乐祸的看向沈泠,笑道:“遵医嘱,快喝了吧。” 沈泠皱了皱眉,张嘴抿了一小口,“呕……” 林许嘴角的弧度瞬间扩大了一些,笑容灿烂得过分。 “呕——呕……林——呕……” “哈哈哈哈哈。” 林许伸手扶住床杆,喉咙里压抑不住的笑声不断的传进沈泠的耳朵里。 沈泠只觉得,莫名的心烦。 好不容易把药全部喝完了,沈泠只觉得要了自己半条命。 “这是什么东西?”林许低头看着放在地上的竹筐。 沈泠生无可恋的扫了一眼,解释道:“鹿肉,赵大哥带过来的。” 林许抬头看了沈泠一眼,眼睛都瞪大了一些,啧啧道:“沈民则啊沈民则,你也是好上了。” “滚。”沈泠现在只觉得林许碍眼,第一次觉得一个人这么碍眼。 林许挑了挑眉,嘴角带笑,左手拿起那只装了药的空碗,右手提起那个竹筐,“滚就滚,你好好休息吧,晚上还要喝药呢。” “还有?!?” “一天三次,三天,你有福了。” 沈泠看着林许离开的背影只觉得人生算是恶心到头了。 接下来的两天,林许一到时间就端着一碗黑乎乎药走进沈泠的房间,沈泠能下地走路后就想尽办法躲着他,但无论躲到哪里去都能被林许找出来。 沈泠绝望的看着闻起来就很“恶毒”的药,抬眸说道:“能不能别喝了,这几天又是鹿肉又是补药的,我快补出鼻血了。” “是吗?”林许半信半疑的凑近看着沈泠的脸,近得能看清楚沈泠浓密的睫毛,以及睫毛下半遮着的琥珀色眸子,此刻正无比坦荡的与他对视着,林许怔愣了一下,突然就很想伸手去碰一下那双眼睛,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手指已经碰到沈泠脸上了。 “你干嘛?” 林许吓了一跳,手立刻收了回去,直起身看向一脸疑惑的沈泠,轻咳了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颗糖:“遵医嘱,把药喝了,喝完吃点甜的就好了。” 沈泠叹了口气,端起那碗黑乎乎的药就一口气干了下去,一瞬间整张脸都扭曲了,赶紧伸手将桌子上那颗糖的糖纸打开,拿起糖就含进了嘴里。 紧接着闭着眼睛缓了许久,嘴里有点恶心的苦味才散了下去。 然后,他一睁开眼就对上了林许有些许震惊的眼神。 沈泠看了看周围,不解道:“怎么了吗?” 林许张了张嘴,伸手指了指沈泠的脸,面色复杂:“血……” 沈泠“啊”了一声,伸手往鼻子那一摸,一手的血,“补过头了啊……” 林许赶紧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布巾往沈泠鼻孔里擦,沈泠只觉得本来就温热的鼻孔瞬间就扩大了一倍,隐隐有要破皮的架势,急忙伸手握住那块布,仰着头说道:“我自己来,自己来,你是要把我鼻孔撕破吗?” 林许看着手上沾着的血,眼里闪过焦急,抬脚往外面走去,“你那样别动,我去叫大夫。” “诶!” 沈泠抬着头斜眼看着林许走远的身影,喃喃道:“我和他是相克吗?” 没过多久,第三次被拉过来的大夫坐在凳子上,一脸严肃的给沈泠把脉。 林许站在一边仔细的看着,生怕错过了什么。 “沈大人这是……”大夫一脸疑惑的站起身来,看向林许。 林许赶紧追问道:“是什么?” “气血太足了?”大夫看了看明明前几天还面色苍白得很的沈泠,想着自己的那剂药开得有这么猛吗? “沈大人最近可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 沈泠看了眼有点心虚的林许,轻声道:“鹿肉。” “多久吃的?” “这几天,每天都有。” 大夫一听,眼里的疑惑转化成笑意,“那就没错了。” “鹿肉性甘、温,归肺、肾经,有补五肺、调血脉的功效,是大补的东西,然后再加上我给沈大人开的那副药方里面有当归、黄芪,也有温热滋补之性。” “两者一起吃,温热叠加,就会导致体内热邪过盛,迫血妄行,上溢于鼻窍。” 沈泠了然,难怪今天早上起来觉得鼻腔干燥得要命,想到这里,他又扫了一眼逼着自己喝药的林许一眼。 林许假装没看见,抬头看着房梁。 大夫收起自己的东西,笑道:“沈大人这几天少吃那些温性的食物,药的话就不要喝了,其他的没有什么大碍。” 沈泠点点头,起身说:“多谢了。” “没事没事。”大夫笑着点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林大人没什么想说的吗?”沈泠看向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说话的林许。 林许轻笑了一声,走近拍了拍沈泠的肩膀,“最近吃的不错,很补。” “哈哈。”沈泠尴尬的笑了一下,瞬间收起了笑容。 林许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转移话题道:“那个新堤坝已经建好了,排水的渠道也能看出个样子了。” 提起这件事沈泠就想起了落水那天看到的,“渠道口有点窄了,水流一急还是会溢出来。” 林许挑了挑眉,看着沈泠,说道:“前几天你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我就已经带着人去整改了,放心吧,现在什么问题都没有,过个大半年左右就能竣工。” 沈泠琥珀色的眸子轻眨了一下,唇角微微上扬,“那看来就没有我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林许怔了一下,有点不确定的开口问道:“要走了吗?” 沈泠想了想,点了点头:“我待会修书回京,将这里的事情上报给陛下,等诏我回京的圣旨一到,我就可以走了。” 林许微垂着眼眸,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怅然,嘴角微微向上扬起,“那就提前祝沈大人买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宅子。” 沈泠笑了笑,拍了拍林许的肩膀,“一定一定,到时候你要是来京都,我请你喝酒啊。” 林许神色淡淡,温声开口:“一言为定。” 沈泠当晚就写了奏折,第二天一早便去了兵部车驾清吏司,把写好的奏折交给了驿站的人,抬头看了看天色,想着顺道去城外看看新修的堤坝,走到半路就被张秋香拉住了,硬要沈泠到家里去用午膳。 沈泠推脱不了,只好应下了,跟在张秋香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嫂子不是永城本地人?” 张秋香笑着看向沈泠,点了点头:“不是,老家在岭南,但从我祖父那一代就没有回去过了,家里父兄本来是在京都经商,不说大富大贵,也算有点家底,后来生意出了点事,家里的人死的死散的散。” “我算是逃难逃到永城来的。”她面露无奈的笑道。 沈泠听后面露歉意,“抱歉。” 张秋香有点疑惑的看了沈泠一眼,道:“为什么要抱歉,我没有逃到永城来的话,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 “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伤心事。” 沈泠愣了一下,笑着点点头,“听赵大哥说,您喜欢读书?” 张秋香笑着摆了摆手,略带嫌弃的说道:“我那算什么读书,认识几个字罢了。” “当然算,”沈泠眉眼柔和的看着前方的石板路,“世人大多都会把读书的意义定得很高,首先要明事理知大义,然后入仕及第,最好封个伯爵,或者位列三公,光宗耀祖。” “可事实上能做到入仕及第的人就少之又少,也有人穷极一生也无法一展宏图大志。” 张秋香侧头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俊秀少年,眸色复杂。 “我倒是认为,并不是一定要读四书、五经才算得上是在读书,也并不是一定要有一点成就才算读书,”沈泠低头看向张秋香,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通透明亮,“更不是只有男子才能坦坦荡荡的说自己读过书。” 张秋香怔愣了一下,望着沈泠的眼睛,恍然间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对父亲说的那番话。 “我不觉得自己有哪点不如哥哥。” “我不觉得张娘子你有哪一点不如男儿郎。” 就好像多年前用尽毕生勇气说出的一句话,在此刻得到了最好的回应。 张秋香眼眶湿润,转头看着青石板地面,低垂着眉眼,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说道:“沈大人说笑了。” 沈泠看了她一瞬,移开了视线,面上没有任何开玩笑的表情,“是吗?” 沈泠想起赵瑞虎在乘凉的时候说的话,他说他娶了个好老婆,家里的生意都是媳妇在打理,自己只需要埋头苦干就行了。 沈泠轻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兴儿最近怎么样了。” “好多了,这几天已经能去学堂上课了。”张秋香想起兴儿,面色柔和。 沈泠点了点头,看了看天边飞过的鸟,说道:“那就好。” 从赵家用完午膳回去已经是下午,沈泠刚走进府门就遇见了急急忙忙往外面赶的林许,有点疑惑,拉住他的手,“你去干什么?” 林许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将手里拿着的东西藏进了袖子里,沈泠歪头看了眼,什么都没有看见。 “你就回来了?” “我又不去干嘛,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吗?” 林许心不在焉的笑了笑,推开沈泠的手,“我问你那些干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 沈泠“诶”了一声,看着林许离开的背影,神色复杂。 一直到晚上,沈泠都没有再看见林许的身影,心中更加确信林许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但林许自己不说,他也不好去问,万一是人家的私事呢。 沈泠躺在床上想了一会,然后发现越想越不对劲,林许他一个没父母、没家室、也没朋友的人,能有什么私事? 于是又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另一边的林许还在书房里待着,坐在案台前看着手里的信,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以至于沈泠走进来了他都没有发现。 “在干什么?” “啊!” 林许吓了一跳,手里的信也落在了案台上,沈泠扫了一眼,问道:“从京都来的?” 林许急忙伸手将信收好,看向沈泠,“你都不敲门的吗?” 沈泠莫名的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房门,“都要敲烂了,我还以为里面没人,想进来给你把灯灭了。” 林许愣了一下,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眼睛,说:“抱歉。” 沈泠站直身体,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林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良久,摇了摇头。 “出什么事一定要说出来,”沈泠看着林许的眼睛说道,“有些事情不是一个人就可以解决的。” 书房里陷入了沉默,林许没有说话,沈泠也没打算走,像是只要林许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今天就不会轻易放过林许一样。 烛台上的蜡烛燃了一半,烛泪顺着蜡烛滴在了烛台的莲花花瓣上。 林许垂眸看着桌面,半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站起身看向沈泠,轻声说道:“杨棣出事了。” 第54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22 沈泠没有说话,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呼吸的频率,尽可能的想让它慢一点,但那种眩晕的感觉一瞬间冲到了头顶,连带着心跳都停了一瞬,良久,艰难的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林许垂眸,将袖子里有点褶皱的信纸拿出来递给沈泠,“在朝堂上公然指责陛下包庇二皇子贪污受贿,陛下大怒,当场剥了他的官职,打入大牢。” 沈泠紧紧攥着那张信纸,没过一会,就扔下它转身往书房外走去。 林许一惊,小跑过去挡住房门,皱眉看向一脸平静的沈泠,“你要去哪?” 沈泠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偏偏是这样,林许才会觉得奇怪。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沈泠冷淡的说道:“回京啊。” “你疯了?你现在是受命留在永城,诏你回京的圣旨还没到,你现在回京就是……” “受谁的命?”沈泠抬眸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琥珀色的眸子清晰的映照出林许此时惶恐的表情,头脑却比任何一刻都清醒。 “不管是受谁的命,我现在都要回京,你应该知道的。” 一股无力感爬上心头,林许挡在门前的身体微微侧开,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递过去,“我会让人给你准备好马和干粮,拿着这块令牌,守城门的侍卫不会挡你。” 沈泠垂眸看着手里的令牌,轻声道了句谢,抬脚就往外面走去。 “你现在回去,就是千夫所指,弹劾你的奏折能从京都堆到永城,沈泠,你可要想好了。” 沈泠脚步一顿,转身看向站在身后的林许,笑道:“若我此刻选择躲在永城等着我的锦绣前途,你大抵会瞧不起我吧。” 清冷的月光照在少年单薄挺立的身体上,一如初见那晚,但林许此刻的与当时的心态却恍若两人。 初见时以为站在眼前的是一个空有其表的世家公子,后来才惊觉眼前的人与他前半生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有着经世之才却没有入世之心,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前些时日还以为与他的分别会是长亭古道、西风瘦马,此刻却只有着夜阑人寂,清辉玉臂寒。 林许怔愣了许久,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官道上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总觉得心里缺了一角,是一辈子也无法弥补的。 沈泠一路上都没怎么休息,到达京都也已经是三天后的中午。 京都城的天气阴沉沉的,潮湿闷热,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刮风下雨一样,给人心里平添了几分烦躁。 沈泠身上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灰色麻布衣,将头上戴的草帽压低了一点,尽量不引起旁人的注意,牵着马,背着行李走进城门。 京都城内的样子和沈泠离开时并没有什么差别,一样的繁华迷人眼,却又冰冷的让人觉得虚假。 “小二,还有房间吗?。” “还有的,客官,这马可需要喂草料?” 沈泠扫了他一眼,从怀里拿出一块碎银递给小二,“最好的。” “好嘞,客官里面坐。”小二笑着接过银子,牵着马往马厩走。 沈泠点点头,走进客栈,“一间下房。” 算账的老掌柜抬头看了眼面前低着头的人,淡淡道:“下房只有最差的位置了,紧邻厨房的后场,要不要?” “可以,”沈泠将钱放到柜台上,“再来一道小菜二两酒。” 老掌柜点了点头,收好柜台上的钱,拿出钥匙递给沈泠,“上楼左拐。” 他接过钥匙道了声谢,背着行李上了楼,打开房间看了两眼,环境不是特别差,只是靠近厨房会有油烟味,还会特别吵,不过也还好,因为这个原因,这间房比其他的房要便宜三文钱。 沈泠走进去关上房门,将行李放到桌子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才刚坐下没多久,外面就有人敲门。 沈泠转头看过去,房门外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那里,听见里面没人应,又抬起手敲了两下。 “谁啊?” 房门外的人顿了一下,说道:“送菜的。” 沈泠站起身来,放轻脚步走过去,“我没有点菜啊。” 安静了一瞬,外面的人还没有走,继续说道:“客官不是点了一道小菜二两酒吗?” 沈泠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门打开了,确实是送餐的,但却不是小二。 “好久不见。”姜羡安端着餐盘看着面前穿着一身麻布衣的沈泠。 沈泠愣了一下,侧身让他进来,问道:“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这家客栈是我名下的,你说我怎么找到的?” “我没有用真名。” 姜羡安将菜和酒放到桌子上,点点头,“我知道啊,我跟他们说,如果来了个自己住得差给马喂得最贵的人就告诉我。” 说罢,抬头看了看房间。 “沈民则你是穷得见鬼了吗?” 沈泠没有理他,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就准备吃东西。 “你是因为省之的事情回来的吧。”姜羡安看着他说道。 沈泠点了点头。 “沈家没打算管这件事,你最好别去。” “为什么?”沈泠放下筷子看向一脸严肃的姜羡安。 姜羡安皱了皱眉,眸色复杂,“这件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陛下这次在朝堂上大发雷霆,谁都不想现在去触这个霉头。” 沈泠垂眸沉默了一瞬,抬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羡安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应该是十几天前的事情了,具体的我也不怎么清楚,省之邻居家的妹妹在街上不小心冲撞了二皇子,二皇子应该是喝醉了酒,让人把她给绑了,带回了府中。” “那姑娘的父母知道后求到了省之家里,省之本来就是个心善的,马上就去了趟二皇子府,结果带回来的只有一具尸体……” 姜羡安眉心紧皱,眼里闪过一丝不忍,“第二天上朝省之就把这件事上奏给了陛下,陛下当时说会严查,结果过了几天也没有一个交代,省之倒是自己又查出了二皇子贪污受贿。” “证据都递到陛下案前了,这件事也没有个交代……” 沈泠面色平静的看着姜羡安,“所以我为什么不能管这件事情?” 姜羡安见沈泠油烟不进,站起身说道:“怎么管?秦知闲是当朝萧贵妃唯一的儿子,刑部尚书邬翰的外甥,丞相萧暮山的亲外孙!” “其他两个都无所谓,你拼上一条命还能把省之救出来,可那萧暮山在朝堂上的地位能和你伯父沈净争上一争,他不想让省之出来,你怎么去救?” 姜羡安脱力般的坐回木凳上,挥了挥手,“而且陛下现在明显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处罚秦知闲来得罪萧家。” “你吃了这顿饭就回永城吧,没有陛下的诏书就不要回来。” 沈泠垂眸看着杯子里的酒,脑海里想起殿试结束那天晚上和杨棣在郊外喝的那坛酒,抬头看向姜羡安,眸中带着一丝笑意,“永舒,我不能回去。” “这件事省之并没有做错,如果非说错,错就错在他太相信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了,太相信有冤就能平反的佳话,又或者说错在他的义无反顾。” 沈泠站起身,端起桌上的酒,“哪怕他真的错了,我也不会走,无论能不能救他,我都要试一试。” “就凭这一杯酒的交情。” 第55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23 姜羡安凝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神色自若的沈泠,久久,移开视线:“随你。” 他比杨棣更早认识沈泠,算得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或许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沈泠这个人,无论什么事情,在沈泠那里只有愿不愿意做,从来没有可不可以做。 所以他无比清楚的认识到,当沈泠说出那番话的时候,谁劝都没有用。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跟我提,”姜羡安起身朝房门走去,背对着沈泠说道,“绝不推脱。” 沈泠笑着目送他离开,将房门关上,下一秒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半晌,面色凝重的拿起一旁的草帽走了出去。 沈珩刚处理完中书省的公务,出门就遇见了戴着草帽站在门口等他的沈泠。 起初他只以为是一个拦路的乞丐,直到那人抬起头露出那张熟悉的脸,沈珩愣了许久,警惕的抬头看了眼四周,拉着沈泠就往巷子里走。 “你怎么在这里?”沈珩转头看向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沈泠淡淡的说道:“来找你。” “不是,”一向冷静自持的沈珩现在只觉得自己脑袋里乱成一锅粥,张开手掌不可思议的看着沈泠,“我当然知道你是来找我,我说问你……你……你怎么在京都!?” 沈珩最后几个字的音量都压小了许多,生怕让谁听了去。 沈泠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沈珩,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转向别处,“杨省之。” 沈珩愣了许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无诏回京,沈民则你就不能再等几天吗?” “等不了,”沈泠看着沈珩的眼睛说道,“大伯和陛下都知道我与杨省之交好,我若是等下去,能不能在杨省之活着前回京都不知道。” “沈家不想管这件事,陛下也不想让沈家的人管,林许不告诉我,我就会一直被瞒着,对吗?” 沈珩微怔,看着眼前带着几分执着的少年,移开视线:“没用的,你应该知道余简案和林许都已经上书求情了,萧暮山不松口,陛下不会为了一个监察御史让朝局动荡。” “什么求情?” 沈泠琥珀色的眸子里染上了一点愤然,眉头微皱,“错的不是省之,为何是求情,就因为死的人是个平民百姓,就因为杨省之是没有靠山的五品小官,就凭他秦知闲是皇亲国戚?” 沈珩看着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情绪失控的沈泠,身侧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攥紧,沉声道:“是,就因为他是秦知闲。” “民则,南靖早就没有什么人人平等了。” 沈泠心底涌起一股无力感,良久,轻轻的说道:“我要见杨省之。” 沈珩垂眸看着他,明明知道现在应该将面前这个人赶回永城去,但理智的天平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偏向了他,犹豫许久,答应了下来。 沈泠装扮成小厮的样子跟着沈珩进了大牢,沈珩花了点银子将四周守着的侍卫全遣散了,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人,将手里的钥匙递给他,“去吧,半柱香,我在外面等你。” 沈泠道了声谢,拿出钥匙打开了铁门走了进去,坐在角落的杨棣听见动响抬头看了一眼,本来想转移的视线硬生生停住了,带着血丝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确定的开口道:“民则兄?” 沈泠点了点头,蹲下身看着面前清瘦了许多的人,唇角带笑,“怎么才一个月没见,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杨棣垂眸,眼里闪过一丝落寞,轻声说道:“自讨苦吃呗。” 沈泠轻笑了一声,在他对面坐下,“这可不算什么自讨苦吃,省之,面不公起而论之,是对的。” 杨棣眼眶微红,几日来压抑着的情绪一瞬间涌了上来,平日里再苦再累也不会哭的人,此刻只觉得心力交瘁,恨不得再出去大声的骂一场,然后痛痛快快的赴死。 沈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会没事的,有我在。” 杨棣擦了擦眼尾的眼泪,笑道:“民则兄不用这样说的,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一人承担,就算再重来一次我也会那样做。”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里上了年纪的父母。” 杨棣笑着看向沈泠,语气里染上了一丝哀求,“如果我出了什么事,还希望民则兄逢年过节能去看看他们二位。” “我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 “我不会答应你的,”沈泠站起身垂眸看向面色憔悴的杨棣,冷声道,“自己的孝道就自己去敬,交给我一个外人算什么事?” 杨棣抬头看着沈泠,眼里闪过一丝释然,笑道:“如若我有这个命,自然是我回去敬孝。” “一定。”沈泠垂眸轻声说道。 沈珩站在牢房外面看着阴沉沉的天,总觉得再晚些时候就会下雨,转头看了眼朝他走过来的沈泠,“聊完了?” 沈泠点点头,将钥匙还给沈珩,“你说……” 沈珩“嗯”了一声,侧头看向沈泠。 “这世道算什么世道?” 沈珩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将钥匙拿在手中,看了看天色,“走吧,再晚点可能要下雨。” “我能见见大伯吗?” 沈珩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站在原地没有动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第56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24 “带我去见大伯吧。”沈泠看着沈珩,脸上笑意未达眼底,眉梢眼角尽是苦涩,眸中的光如同被蒙上了一层雾霭,黯淡了许多。 “好。” 沈珩转过身去不敢再回头看一眼,只低低应了一声,便继续往前走。 沈府内一切都井然有序,丫鬟仆从都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似乎一点都没有被这糟糕的天气所影响,对自家少爷身后那个穿着普通的人,也全然没有一丝好奇心。 沈泠低着头跟着沈珩来到沈净办公的书房外,沈珩看了他一眼,伸手敲了敲门,下一秒,里面传出沈净的声音,“进。” “父亲。”沈珩推门走进去行礼道。 沈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有什么事吗?” 沈珩停顿了一瞬,没有说话,走到一旁,将身后站着的人露了出来。 沈泠向前走了两步,行礼道:“大伯。” 话音刚落,沈净握着书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良久,将手上的书放到桌上,看向沈珩:“你先出去。” 沈珩看向沈泠,眼里闪过一丝担忧,犹豫了许久,点了点头,行礼退了出去,将书房的门带上了。 书房里瞬间安静了不少,沈泠那清楚的听见沈净向他走来的脚步声,最终停在了距离他三步左右的地方。 “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沈泠抬起头,眼里没有一丝惧意,语速不急不缓,清晰的回荡在空气中:“民则想求大伯带我进宫。” 沈净挑了挑眉,看着沈泠的眼睛,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良久,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去救那个监察御史。” “大伯会吗?” “不会。”沈净笑着说道。 “不过进宫倒是可以。” 沈泠松了口气,下一秒就听见沈珩说:“进了宫见了陛下,今天晚上弹劾你的折子就能送到陛下的案台上,就算你现在是有功之臣,白的也能被他们说成黑的。” “民则知道。” 沈净看着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沈泠,没有再多说什么,走向书房房门,“那就走吧,我带你进宫,陛下见不见你,就看你自己的命数了。” 沈珩站在房门外,看着自己父亲走出来扫了他一眼,眼神闪躲,看向跟在后面的沈泠。 沈泠停下脚步对他行了个礼,“多谢。” 沈珩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眸色复杂。 沈泠坐在沈净的马车里,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皇宫,到达朱红大门外,守门的士兵见了沈净,行了个礼,马上将门打开了。 沈净走下马车,看向站在一旁的沈泠,“进去吧,我可不会在外面等你。” 沈泠了然的点点头,行礼后直起身就往门口走。 “既然是自己选的路,那就不要后悔。” 沈净留下这句话就上了马车,沈泠转头看了看后方刻着沈净名字的御赐木牌,没有犹豫的继续向前走去。 赶马的车夫看着沈泠离开的背影,对坐在马车里的沈净说道:“大人,我们现在就走吗?” “回府。” 宣政殿内,靖帝专心的看着桌子上的棋盘,良久,落下一子,看向坐在对面的秦知礼。 王喜端着已经凉了的茶水往外走,下一秒就撞上了走进门的小太监,急忙稳住托盘里的茶壶,小声的怒骂道:“不长眼的东西,你跑什么?” 小太监面露惶恐,跪在地上就磕了几个响头,王喜嫌弃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快说有什么事。” “外面有人求见陛下。” 王喜一愣:“哪位大人啊?” 小太监断断续续的说道:“他说他是……沈泠。” 王喜手一抖,托盘上的茶壶差点就摔地上去了,“谁?” “在下沈泠,求见陛下。”沈泠看着小跑出来的王喜,笑道。 王喜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走到沈泠面前,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茶壶的小太监。 “还望王公公禀报陛下。” 王喜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面色更加难以言说,看着坦坦荡荡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泠,“沈大人你这是想干什么?老奴我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你这样吓啊,你快回去吧,回去吧。” “老奴今日就当没见过你。” 沈泠不语,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烦请公公禀奏陛下,就说,罪臣沈泠求见。” 王喜伸手想去扶跪在地上的沈泠,想到什么又收回手,面色焦急的看了看四周,求助似的看向站在身后端着茶水的小太监。 小太监立马低下头,王喜气得拍了拍手,叹了口气,认命的走进宣政殿内。 靖帝抽空看了眼去而复返的王喜,问道:“出什么事了?” 王喜笑了笑,低着头没有去看靖帝的脸色,“沈大人求见陛下。” “沈净?”靖帝看着秦知礼刚刚落下的棋子,说道,“让他直接进来就行了,这种事情还用你来讲?” “并非沈太傅。” 靖帝拿棋的手顿了一下,看向王喜,“那是谁?” “沈泠,沈博士。” 默不作声的秦知礼闻言,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眸光一闪。 沈泠跪在冰冷的石板上,看着门口,良久,王喜再次从里面走了出来,停在沈泠身边,低声劝解道:“陛下不见,沈大人还是请回吧。” 沈泠闻言没有起身,王喜叹了口气:“陛下没有治沈大人无诏归京的罪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现如今沈大人你应该快快回永城,然后耐心等候陛下的圣旨。” 沈泠依旧没有说话,执拗的跪在石板地上,王喜见劝解无果,直起身走了回去。 秦知礼自从听到沈泠的名字后心思就不在棋盘上了,靖帝看了他一眼,落下一颗子,“再不用心,你就输了。” 秦知礼回过神来,专心看着桌上的棋局,已显受制之象。 窗外忽的传来雷声,紧接着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秦知礼拿棋的手一顿,要落下的棋子转移了一个方向,下在了其他地方。 靖帝眯了眯眼,笑道:“好一个破釜沉舟。” 秦知礼垂眸没有说话,只觉得窗外的雨下得心烦。 靖帝将手里的棋子扔进棋盒里,“你认识沈家那个庶子?” “儿臣并没有见过他。”秦知礼如实回答道。 靖帝看着秦知礼没有丝毫慌乱的表情,对一旁站着的王喜说道:“让他进来吧。” 王喜松了口气,点头行礼,走了出去。 秦知礼见状也站起身来,“父皇政务繁忙,儿臣不便久留,先行告退。” 靖帝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 秦知礼见状,直起身往殿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就遇见了浑身都被淋湿了的沈泠,脚步一顿。 沈泠也同样注意到了他,一旁的王喜见状,行礼道:“三殿下慢走。” 秦知礼点了点头,深深看了沈泠一眼,抬脚走了出去。 沈泠没有在意那么多,对王喜道了声谢。 靖帝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有些许狼狈的少年,沉声道:“我让你回京的圣旨还没到永城,你人就已经先到京都了,沈泠,你是在抗旨吗?” 沈泠闻言,垂眸行礼,“微臣只是想来求一个公道。” 靖帝轻笑了一声,目光从沈泠笔直的脊背上滑过,良久,说道:“你过来。” 沈泠抬起头,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靖帝指了指桌上还没有下完的棋局,看向浑身都被雨淋湿了的沈泠:“你觉得此局谁会赢?” 沈泠垂眸看过去,棋盘上的白子已经被黑棋逼得退无可退,隐隐有破釜沉舟之势,黑棋虽说占上风,但也依旧有许多漏洞,无论哪边,都有可能赢。 “微臣愚钝,不知。” 靖帝放声笑了许久,从棋盒里拿出一颗黑子,下在棋盘上,随后指了指装白子的棋盒,对沈泠说道:“该你了。” 第57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25 “父皇当真召见了沈泠?”秦知简躺在听雨轩的躺椅上,看着面前的棋局,手上的黑子迟迟没有落下。 “确实。”张兆祥说道。 “那几位知道这件事了吗?” 张兆祥看向举棋不定的秦知简,“宫中眼目繁多,萧贵妃娘娘应当已经知晓此事,其他几位也差不多,不出一个时辰,京都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能知道此事。” “是吗,”秦知简嘴角微微扬起,眼里满是愉悦,“那我们就坐等好戏开场。” 手指夹着的棋子慢慢的落在棋盘上,黑白错杂,大局已定 “你输了。”靖帝将手里的棋子扔进棋盒里,看向坐在对面的沈泠。 沈泠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垂眸不语。 “你方才若是放弃那一处的棋子,或许能赢我,”靖帝站起身走到批阅奏折的案台前,“一个人若是什么都放不下,是走不了多远的。” “牵绊越多,在棋局上就越被动。” 沈泠站起身,面向坐在案台前翻阅奏折的靖帝,许是之前被淋湿的衣服没有及时换,面色稍许有一点苍白,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靖帝,“微臣从小感情就淡薄,不懂什么生死离别,但自认为,人与棋子是不一样的。” 靖帝抬头看向他,轻笑一声,面露讥讽,“所以你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沈净,结局就会不一样。” “你从永城千里迢迢的赶回来,无非就是想求我放过杨棣。” 沈泠垂在两侧的手指渐渐握紧,平生第一次对一件事情感到无力。 靖帝看着沈泠,仿佛能从他的眼中看透沈泠此刻内心深处的无助、迷茫与不甘,良久,沉声开口道:“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杨棣是生是死从来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沈泠一直到走出宫门,都没有从回过神来,外面还下着一点毛毛雨,落在他的身上,却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狂风吹起地上被水浸湿的树叶 ,翻了个滚。 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前方,沈泠抬头看过去,沈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儿,撑着一把纸伞走了过来,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将手里的另一把纸伞递到沈泠面前。 沈泠低头接过纸伞,抬起有点干涩的眼睛,看向沈珩,笑道:“多谢。” 沈珩点点头,转身向前走去,“马车在前面等着。” 朱红色的围墙将镜头拉长,沈泠撑开手中浅蓝色的纸伞,站在青石板路上,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窥见了权利的真面目,身上被雨淋湿的衣服寒冷刺骨,心里的欲望却依靠着这份寒冷,渐渐发芽。 马车里暖烘烘的,沈泠看向手中被沈珩硬塞过来的手炉,道了声谢。 沈珩看了他良久,眼里莫名的闪过一丝怀念,开口说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像现在这样安静,不过是醉得不省人事。” 沈泠一愣,不理解沈珩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沈珩解释道,“你中状元那天晚上,是我扶你上的床。” 沈泠眨了眨眼,不知道沈珩为什么要突然提这件事,语气平淡,“我不知道,我以为是姜永舒。” 沈珩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看向马车窗帘上刺绣的花纹,“那天我听同僚说沈家出了个状元,自己却对你没有任何印象,实在感到惭愧,于是决定亲口去跟你道句喜。” “喜是没道成,后来还猜测着你对沈家有所不满。” 沈珩轻笑道:“我其实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奇怪的人,许多人无法割舍的东西你能说放就放,取舍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沈泠看向沈珩柔和的侧颜,移开视线,神色淡淡,语气却没有丝毫犹豫,“杨省之不一样。” “你若是想劝我在这种情况下舍弃他,就不用多言了。” 沈珩心头一颤,嘴角带起一抹苦笑,“我知道了。” “可这般以卵击石又能有什么用呢?” 他皱眉看着坐在对面的沈泠,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民则,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所有人都告诉我,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所有人都劝我回永城去等着锦绣前途,”沈泠看着手里精致的手炉,“如果我从来不认识杨省之这个人,我断然不会管这件事,可我偏偏认识他,并且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秉性。” “如果连我都选择舍弃他了,他那个傻子大抵真的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第58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26 沈珩的肩膀微微下垂,像是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满眼无奈的看了沈泠一眼,移开了视线。 马车外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狂风吹动着车帘上的流苏,掀起车帘的一角,然后无情的闯进车厢里,打在车里坐着的人身上,吹起他身上褐色的衣角。 “大人,到了。” 车外的马夫撑着一把伞将踏板放下,伸出手将马车上的人扶了下来,那人落了地,松开马夫的手臂,抬头望了望纸伞边缘落下的雨滴,“这天气惹得人心烦。” 马夫笑了笑,撑着伞跟在他的身旁向前走去。 “祖父。”苏砚拿着纸伞站在府门外,对着那人行礼道。 苏靖远看向穿着一身青绿色衣袍的苏砚,冷锐的眼神里泛起丝丝笑意,嘴角缓缓上扬,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快步走到苏砚身边,宽大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旁边的马夫笑道:“几日不见,又长高了不少。” 马夫点头:“少爷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苏靖远大笑了几声,拉着苏砚就往府里走,马夫看着前面共撑一把伞的祖孙俩,眼里满是笑意。 将军府内比别的府上都要简陋些,全府上下别人看得上眼的,也许就只有府门前挂着的那副先皇亲笔御赐的牌匾。 苏砚将手里的伞交给身后的马夫,跟着苏靖远走进中堂。 “祖父此次为何回来的这么早?”苏砚拿起茶壶给苏靖远倒了杯热茶。 苏靖远自从不管朝堂事之后,每年六七月都会去乡下休养一段时间,往年最早都是八九月才回来,现如今才七月中旬。 苏靖远端起桌上的茶杯,想起几日前收到的信,看向苏砚,思考了一瞬,觉得也没有什么好瞒的:“陛下几月前就曾托人来问我近况,前些时日又写信给我,恐怕边境那边又生了什么事端。” 苏砚愣了一下,垂眸掩盖住眸中的情绪,“朝堂重文轻武,陛下何不让那些个得宠的文臣去打仗。” 苏靖远看着好似赌气般的苏砚,闷声低笑,“你啊,和你爹一样的性子。” “先帝在时就对我苏氏一族多有防备,当今陛下登基之后,也不过是跟着先帝的思想行事,文安朝堂,武保社稷,千百年来都不会变的真理,乱世要武将,盛世要文臣。” 苏靖远轻声说道:“若处在盛世苏家还享着万千恩宠,那才是自取灭亡。” “可如今边境出事,兜兜转转能想到的也只有祖父你一个耳顺之年的老臣,难道不觉得可悲吗?”苏砚眼里滑过一丝嘲讽,嘴角带着笑。 苏靖远轻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心底却莫名的涌起一丝悲痛,国无可用的武将,确确实实是一件心寒的事情,如若先帝还在,见到南靖这副场景会做何感想。 苏砚抿了抿唇,压下心底的不满,起身行礼道:“孙儿今日还有功课没有温习,先行告退。” 苏靖远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看着少年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对身旁站着的马夫说道:“逸飞这孩子不好糊弄,太倔。” 马夫眼里满是欣慰,“与将军你很像呢。” 苏靖远两眼一瞪,辩解道:“我何时像他这般说话不留情面了?” 马夫挑了挑眉,笑道:“将军莫要再辩解了,雀生跟在你身边三十余年,这件事断然不会说错的。” 苏靖远闻言摆了摆手,眼里满是嫌弃,“怎么可能像我,像我那整天胡言乱语的儿子还差不多。” “你们不都是流着一样的血吗?” 苏靖远一瞬间被噎住了,眼神看向别处,沉默了良久,突然开口问道:“若逸飞那孩子身子骨再好点的话,或许还真的能超过我呢。” “不过习文也挺好,武夫粗鄙,逸飞那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看着就讨喜。” 雀生看着精分了一样的苏靖远,那双眼眸仿佛被岁月摩挲的古木,淡淡的说道:“小少爷房间里摆放着不少兵器。” 小时候还缠着雀生教他练剑,只可惜身子骨太弱,没练多久就生了场大病。 苏靖远沉默了良久,站起身拍了拍衣袖,看向站在一旁面容严肃的雀生,笑道:“这就是天生的文人身,武将骨。” 雀生笑着点了点头。 “啪——” 手中的剑再一次掉落在地上,苏砚看着自己已经磨红了的虎口,隐约的能看见几处薄茧,像是极力想证明什么,生长在手掌的皮肤上。 手腕处因为刚才长时间舞剑,已经开始酸痛。 苏砚垂下眼眸,弯腰捡起地上的剑,剑柄以精钢打造,剑身修长,宛如一泓秋水,折射出光芒。 “听说了吗,那个苏砚是武将出身。” “开什么玩笑,我感觉我一拳能把他打趴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 苏砚心头一颤,手指被剑锋划出了一道伤口,一滴血滴在明亮的剑身上,映入眼帘,沉默良久,房间里响起一句叹息,“这也算是……给你见了血了吧。” 沈泠回京的消息没多久就传了出来,国子监的那几个老顽固在朝堂之上狠狠的痛批了沈泠一顿,说什么妄为师长,御史台的那些个鹌鹑这些时日也跟疯狗一样,逮着沈泠一个人批斗。 沈净只是淡淡的听着,没有任何要帮沈泠的意思,靖帝倒是什么都没有说,也不像是要发落沈泠的样子,也是因为这个,其他还没有站队的官员都选择置身事外,按兵不动。 沈泠现在每天上朝就是听着那几张嘴骂自己,话说过来说过去也就那么几句,有时候是真的想替他们骂自己几句新鲜的。 除此之外,最近几日朝堂上武官的地位高了不少,沈泠站在后面看着站在武将最前方的身影,眸中闪过一抹深思。 “苏老将军!”沈泠绕开往外走的官员,小跑着叫住了即将上马车的苏靖远。 苏靖远停下脚步,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沈泠,“沈大人这是……” 沈泠向前走了一步,雀生眯了眯眼,抬脚想挡在苏靖远身前,苏靖远一把将他推开,“挡什么,你认为他能伤到我吗,雀生不是我说你,你一天天脑子里在想什么,现在已经这么多年没上战场了,还这副德行……” 沈泠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苏靖远转头对沈泠轻笑了一下,解释道:“雀生之前是死士,习惯了,沈大人莫要见怪。” 沈泠闻言摇了摇头,“可否换个地方说话?” 苏靖远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眯了眯眼睛,笑道:“自然。” 将军府后院,雀生将手里的茶端到沈泠桌前,转身走到苏靖远身边站好。 沈泠对他点了点头,算是道谢,但好像人家根本就没有看他一眼,只好默默的喝了口茶。 “我之前听逸飞提起过沈大人,”苏靖远看着沈泠,“逸飞在国子监让沈大人费心了。” 沈泠摇了摇头,笑道:“苏公子确实颇有才学,谈不上费心。” 苏靖远轻声笑了笑,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欣慰,“那沈大人今日来找我这个老头子,所为何事?” 沈泠看着苏靖远,一时沉默无言,半晌才重新开口道:“实不相瞒,民则今日求见,是为了好友。” 一旁站着的雀生闻言,转头看了沈泠一眼,见他神色坚定,没有丝毫说谎的痕迹。 苏靖远眉眼微微上扬,喝了后茶,“哦,这件事老夫确实有所耳闻。” “只是不知,沈大人为何会找到我这来?” “我想让苏老将军您帮我。”沈泠说道。 苏靖远眼里闪过一抹惊讶,自嘲的笑道:“我一个朝堂弃臣,如何帮得了沈大人,与其在这里找我,沈大人不如去找你大伯。” “帮得了,”沈泠执着的看着苏靖远,语气平静,“近几日陛下召见了苏将军四五次,在朝堂之上也屡屡赞扬提拔武官,若民则没有猜错,边境那边恐怕是越发不太平了。” 话音刚落,沈泠的脖子上已经横着一把剑,房间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沈泠心头一颤,看向站在自己面前拿着剑的雀生,眼里闪过一丝震惊。 这个人不简单,沈泠只觉得头皮发麻,一瞬间,只不过三秒的事情,若他刚才再多说一句话,现在头颅或许已经分家了。 苏靖远看着完全不像是被吓到的沈泠,轻咳了一声,示意雀生将剑收起来。 雀生点点头,将手里的剑收了起来,站回原处。 “沈大人,有些话还需慎言。” 第59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27 “民则不过是说了心中想说的而已。” 苏靖远一愣,有点意外眼前坐着的这个年轻人刚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嘴还这么硬,是不怕死还是傻? “就算真的和你说的一样,我又如何能救你朋友?” 沈泠笑道:“若说如今朝堂之上能在萧暮山面前说上一句话的,除了沈伯之外,就是苏老将军您了,民则不求别的,只求将军能在朝堂之上为杨省之说上一句话。” 苏靖远看着沈泠,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丝毫没有动摇的痕迹,“就算如此,沈大人也说了,除我之外,还有沈净,论亲疏远近,也不能求到我这里来。” “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愿意摊这趟浑水,凭什么认为我这个与你才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愿意帮你?” “再者,我帮了你,你能给我什么?” 沈泠垂眸没有回答,恍然间发现,自己除了姓沈,背负着一个状元郎的名头之外,什么都没有,世人追捧,也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 苏靖远站起身来,看向沈泠,“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沈大人,请回吧。” 沈泠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向来挺拔的脊背此时看起来有些许落寞,走到门口时脚步停顿了一瞬,低声问道:“苏老将军也是那为利而往的人吗?” 没等苏靖远回答,沈泠就已经走出了房间,消失在空旷寂寥的后院,后院中仅有的几株黑松这几日让雨水淋了个透,针叶上还带着水珠。 刚从国子监散学回来的苏砚站在长廊中,望着沈泠刚刚离开的方向,对身旁的小厮问道:“沈博士为何在府中?” 小厮行礼道:“沈大人是与老爷一起来的。” 苏砚点点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苏靖远。 朝堂上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凝重,大臣们上朝时皆垂首敛目,进言也往往成为了一个人的独角戏,没有人再跟着装腔作势,都害怕一不小心搭上自己的性命,避之不及。 前几日致力于弹劾沈泠的人也渐渐觉得无味起来,纷纷放弃,靖帝也没有再提他私自回京的过错,亦没有提对沈泠救灾治水的封赏,看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眼下这把火,只差一粒火子就能烧起来。 “臣,有事启奏。” 沉默不语的朝臣微微看向站在庆和殿中间的人,沈珩眉头一皱,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靖帝坐在龙椅上看着站在下方,穿着一身官服的人,微微向上抬了抬头,“讲。” 沈泠闻言,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册子,双手奉上道:“陛下圣明,臣前些时日听闻二皇子殿下有贪污受贿之嫌,心中忧虑难安,故特意私下调查了一番,结果令人发指。” 靖帝挑了挑眉,向前靠了靠,笑道:“怎么说?” “二皇子殿下不仅贪污受贿,还多次于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将其绑入府中凌辱至死,实乃人神共愤之举。” 话音落下,朝堂上依旧安静无声,并没有惊起什么波澜,甚至已经有人在心底嘲笑沈泠此举不自量力,然而下一秒就听见沈泠接着说道:“臣还查到,二皇子殿下府内门客众多,良田二万亩,商铺私宅更是处处皆有,更甚者,这些商铺中有十余家都在私造兵器。” “皆列于此册中,还望陛下明查。” 靖帝闻言面色阴沉了一分,下方的人都低着自己的头,心头一颤。 若贪污受贿只是受一点小利,那对皇子来说跟本就不算什么,可若真如沈泠刚才所说的那样,二皇子这就只差把“我要造反”这几个字写在脸上招摇过市了。 “无知小儿,你莫要血口喷人!”穿着官服的刑部尚书邬翰想站出去与沈泠对峙,结果被前方穿着紫色官袍的萧暮山挡住了。 萧暮山笑着看向跪在地上的沈泠,眼神冰冷,笑道:“沈大人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无凭无据,呈上一份册子就想污蔑皇子,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我如何知道的不重要,”沈泠望着站在一旁的萧暮山,眼里带笑,气势没有让一分一毫,“是不是真的,陛下看完之后自有定夺,轮不到萧丞相操心。” 靖帝注视着底下剑拔弩张的两人,看向王喜。 王喜当即明了,小跑走下台阶,接过沈泠手上的册子,双手递到靖帝面前。 萧暮山眉头一皱,看着翻阅着那本册子的靖帝,刚要开口,就见那本册子被靖帝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陛下息怒!” 文武百官皆跪地不起,心头一颤。 靖帝眼里满是怒火,对着身边的王喜扬声道:“让秦知闲给朕滚过来!” 第60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28 秦知闲被找到的时候,正在百花巷喝酒听曲,一屋子的男男女女眼睁睁的看着闯进来的官兵将喝得半酣的秦知闲抬走,想起身阻拦,为首的官兵一拔剑便吓破了胆。 秦知闲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路跌跌撞撞的,最后被扔在了地上,差点吐了出来,伸手撑着地直起身体怒骂道:“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 “信不信本宫杀了你们全……全家!” 朝堂之上的官员皆吸了一口凉气,头埋得更深了。 邬翰只觉得两眼一黑,从地上爬起来就给秦知闲来了一脚:“混蛋,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 秦知闲刚支撑起的身子又被这一脚踢到了地上,莫名觉得这个声音耳熟,摇晃着脑袋看过去,终于看清楚了邬翰的脸,愣了一下,“姨夫?” “你也要杀了朕的全家吗?” 靖帝的话语在秦知闲耳边炸开,酒意瞬间清醒了大半,惊恐的看向四周跪在地上的朝臣,连滚带爬的面向靖帝磕了几个头,语气里带着一丝颤抖,“儿臣不敢,儿臣喝酒喝糊涂了,还望父皇恕罪!” 靖帝压下怒火,看着低下跪着的一片人,“都起身吧。” 所有朝臣闻言皆扶着膝盖站了起来,秦知闲见状也想爬起来。 “你给朕继续跪着!” 秦知闲吓了一跳,堪堪站起的身子又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心里把这几日发生的事都回想了一遍,良久,确定自己没有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才抬头看向靖帝,问道:“儿臣不知道何处触怒了父皇,还请父皇明示。” 靖帝轻哼了一声,指了指被扔在台阶上的册子,“朕要请你明示才对。” 秦知闲闻言心头一颤,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小跑过去捡起台阶上的册子,翻看了两眼,面色阴沉,立马跪在地上说道:“这本册子上所列举的私宅商铺,确实有几间是在儿臣名下,乃父皇你亲自所赐,至于其他的商铺私宅儿臣一律不知。” “是一律不知,还是假装不知,二皇子殿下自己心里应该清楚。”沈泠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笑道。 秦知闲面上闪过一丝烦躁,抬起头看向说话的人,眼里率先闪过一丝惊艳,下一秒想起他刚刚说的话,立刻转变成了厌恶:“不知这位大人是?” 沈泠闻言,行礼道:“在下沈泠。” 沈泠? 秦知闲面露讥色:“若本宫记得没错,沈大人是无诏回京的吧。” 沈泠没有回答,看着秦知闲有恃无恐的表情,眼眸微暗。 “父皇,儿臣认为这本册子之上所列罪证,字字皆假,句句冤枉,实乃有人蓄意陷害,欲致儿臣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地。” “臣附议!”邬翰见状赶紧站出来说道。 本来还很安静的群臣纷纷讨论了起来,不一会,就紧接着站出了几个人,跟着行礼道:“臣附议!” 其他朝臣见状眼神都渐渐犹豫起来。 沈泠转过身看向站出来的那几人,眉眼柔和,指向其中一个人笑道:“若我没有记错杜大人前几日还让人给邬尚书送了一份大礼,想为你那无用的嫡子谋份官职。” “还有程大人,你可是二皇子府里的座上宾,下官这个教书的见了你怕都要自惭形秽。” 程秸眉头一皱,刚要开口训斥,就见沈泠将矛头转向了另外一个人。 “这位就是吏部的冯大人吧,昨日从丞相府出来后面色不佳,看你这像是一夜没睡好的模样,想必今日再去一定会心想事成吧。” “诶,林大人怎么……” 沈净站在一边,侧耳听着沈泠说的话,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面如猪肝的萧暮山,嘴角微微扬起。 “沈民则你莫要血口喷人!” “啊~莫不是我戳到林大人的痛处了?”沈泠笑着扬了扬眉,说出的话却像刺一样扎进别人的心里。 靖帝看着底下被沈泠说得无言以对的臣子,揉了揉太阳穴,“够了!” 正要对着沈泠破口大骂的几人闻言,眼里闪过不甘,闭上嘴,低头行礼。 靖帝面色严肃的看着低着头,不似刚才锋芒毕露的沈泠,轻声问道:“那依沈泠你的看法,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话音刚落,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萧暮山面色一凝,看向坐在上方的靖帝。 “微臣觉得,既然二皇子殿下认为此事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不如让微臣与御史台察院的诸位大人一起将此事彻查清楚,如若是假,也能还二皇子殿下一个清白。” “如若是假,那这造假之人又该如何呢?”萧暮山眼神微冷,看向沈泠说道。 沈泠笑着与他对视,“如若二皇子殿下当真清白无辜,这造假之人自当依法处置。” “准。”靖帝疲惫的闭上眼睛,挥了挥手,不想再多说。 沈泠低头谢恩后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微臣查案还需一人协助,望陛下恩准。” 靖帝张开眼看向沈泠,“谁?” 沈泠面色严肃的跪下说道:“原御史台察院监察御史杨棣。” 靖帝轻笑了一声,盯着跪在底下的沈泠,面色难测。 “不可,那杨棣如今是有罪之人,怎可协助查案。”萧暮山压着心里的怒火说道。 沈泠眉头一皱,刚想要开口,就见一旁的苏靖远开了口。 “老夫倒觉得可以,那杨省之不也算得上是此案的事主吗?”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看向一脸随意的苏靖远。 萧暮山轻笑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就被站在自己身边的沈净打断。 沈净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沈泠,向靖帝行礼道:“臣也觉得此事可行。” 靖帝深深看了沈泠一眼,站起身向下走来,“那便让杨棣协助查案。” 沈泠低头谢恩,站起身看着靖帝从台阶上走下来,靖帝也同样在打量着他,经过沈泠身边的时候轻声说道:“你倒是下了一盘大棋。” 沈泠垂眸不语。 靖帝大步走出庆和殿,王喜拿着沈泠交上去的那本册子跟在身后。 朝臣们见靖帝离开了,看了眼沈泠几人一眼,转身陆陆续续的走出庆和殿。 沈泠轻轻握了握垂在身侧的手掌,吐出一口气,才惊觉自己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嘴角牵起一抹浅笑。 萧暮山看着沈泠轻哼了一声,挥了挥衣袖转身,秦知闲瞪了沈泠一眼,抬脚跟在萧暮山的身后离开。 “方才,多谢苏老将军。”沈泠看向打算离开的苏靖远说道。 苏靖远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一双黑眸看着沈泠,“你该谢的应该是逸飞。” 沈泠愣了一下,看着苏靖远离开的背影。 “你胆子倒是大得很。”沈净轻笑了一声,看向沈泠。 “伯父……” 沈净轻哼了一声,打断沈泠即将要说的话,抬起脚步往外走去,“不用急着谢我,我从来不下没有胜算的棋。” 沈泠站在空落落的庆和殿中,转头望向台阶之上的座椅,想起刚刚靖帝说的话,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是一步险棋。 第61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29 “喂,你可以出去了。” 杨棣看着打开的牢房门,真愣愣的说:“你不是来送饭的吗?” 狱卒一愣,只觉得这人有毛病,低骂道:“有毛病,天天想着饭饭饭。” “走不走,不走算了。” 杨棣闻言,站起身就往外面走,路过狱卒身边还对着他笑了笑,待在牢房里一个月没有打理自己,本来就不是很白的皮肤显得更加黑,结果衬得那一口整齐的牙白得亮眼。 狱卒嘴角微抽,只觉得眼前这个高大的人冒着一股傻气。 确实傻,不然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皇帝。 沈泠站在牢房外,看着从牢房里走出来的杨棣,眉眼柔和,“省之。” 杨棣顺着声音望过去,阳光穿过云层照在面前的人身上,只觉一刹那间四周所有杂乱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唯有面前的人,唯有那一句“好久不见”清晰的传进了耳中。 “民则兄!” 沈泠笑着看向小跑过来的杨棣。 杨棣本来想抱他一下,但看了看自己身上脏得不能见人的衣服,硬生生停了下来,“民则兄,我怎么被放出来了?” 沈泠伸手拿掉杨棣肩膀上的干草,说道:“你先回家把自己收拾一下吧,之后我再和你慢慢讲。” 杨棣面色一红,看着自己脏乱的模样点了点头。 大皇子府,秦知简看着手里刚收到的信,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伸手将信纸放在蜡烛火焰上,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五官更显得凌厉,“沈民则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萧暮山这次被气得不轻。”躲在暗处的黑衣人轻声回答道,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破了一样,声音嘶哑难听。 秦知简轻笑了一声:“不气一气他,天天不知道摆着那副脸色给谁看呢。” “如果沈泠真的坐实了秦知闲谋反的心思,对我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秦知简拿起烛台旁的剪刀将烛心剪短了一些,一双眼眸里映出烛光燃烧的样子,“你让人去跟着沈泠他们,必要的时候帮他们一把,但如果能拿到证据,沈泠死了也没关系。” “是。”黑衣人低声应道。 秦知简放下手里的剪刀,看向黑衣人站着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你说,沈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的?” “永舒兄?”杨棣眨了眨眼,一脸惊讶的看向沈泠,“永舒兄竟然知道这么多?” 沈泠喝了口茶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点了点头:“也不全部是,还有一部分是我写信给林许让他查的。” “我在永城救灾的时候,曾和林许一起去山下单独查看过灾情,我当时就有注意到一家铁匠铺里有一些没来得及带走的兵器,过了几天再去看却都消失不见了。” “回京后我特意让林许去查了那家铁匠铺,不出意料,扯出了秦知闲。” 杨棣恍然大悟,然后又问道:“那永舒兄为何知道那么多?” 提到姜永舒,沈泠眼里的笑意更浓,“他可不是个简单的,虽然入仕不行,但有一个会经商的头脑,不说整个南靖,京都上下,不少茶馆、酒楼、客栈都在他的名下。” “你想想,茶馆、酒楼、客栈这三个地方的人流量,想要打听出一点蛛丝马迹,轻而易举。” 要不是如此,当初他私自回京第一个知道的人也轮不到姜羡安。 杨棣听完后一脸震惊。 “不过有一件事秦知闲说得没错。” 杨棣不解的看向沈泠,只见他一脸严肃的说道:“那本册子里的铺子确实有一些不是他名下的。” “册子里罗列的罪状也是真假参半。” 话音刚落,杨棣瞬间就睁大了眼睛,有点不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东西,声音有点颤抖:“这……这可是欺君之罪。”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看向明显被吓傻了的杨棣,叹了口气,笑道:“也不算很假了啊,算是我的猜测吧。” 就是因为如此,才会在事情结束后感到后怕,他或许应该庆幸秦知闲喝了点酒,然后脑子也不太好使,没有那么仔细的去看去想。 这是一步险棋,成功了杨棣就能出来,失败了他就要进去陪杨棣,但就目前来看,这一步是他赢了。 沈泠想起苏靖远离开时说的话,垂眸思考了半晌,抬头对杨棣说道:“你好好休息,我有事,先走了。” 杨棣哦了一声,站起身要送沈泠,顺便问了一句:“有什么事?” 沈泠看向站在身后的杨棣,眉眼柔和,“去见一个人。” 苏砚从国子监出来就看见了站在街对面树下的身影,脚步停了下来,站在门口。 这条街上的人一向很多,现在又是下学堂的时间,世家贵族子弟的马车络绎不绝,只一眨眼的功夫,对街的样貌全部被马车遮住了。 苏砚眼里闪过一丝焦急,穿过车流就往对面走去,结果却发现原本刚刚还站在树下的人,现在却已经消失不见,往两边张望了一下也没有找到,心里涌上一股酸涩,刚想垂下头去,就听见身后响起一句话:“苏公子在找什么?” 心里难言的酸涩瞬间被冲散开来,眼里满是欣喜,他转过身去,对上了那张许久未见的脸。 沈泠看着眼前明显长高了不少的人,“确实没有之前那般容易害羞了,长大了不少。” 苏砚闻言,想起自己第一次和沈泠见面的场景,耳垂一红,低下了头。 沈泠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孩好逗,打趣的问道:“最近还喜欢哭鼻子吗?” 第62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30 苏砚头埋得更深了,看都没看沈泠一眼转身就想逃。 沈泠见状笑着拦在他的面前,低举着双手求饶:“不说了不说了,苏公子赏个脸别走。” 苏砚闻言,才慢慢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笑得极为好看的人,心里莫名的有点埋怨。 沈泠歪着头看着苏砚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笑意,随意般地问:“去吃馄饨吗?” 屈氏夫妇家的馄饨摊依旧有很多人,沈泠和苏砚在旁边等了一下才有空余的座位,沈泠刚坐下就对正忙着的屈姨喊了句:“两碗馄饨,一碗不要葱花,谢谢屈姨。” 苏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跟着这人来了,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前的桌子上已经摆着一碗热乎乎的馄饨,只好拿起筷子和汤匙拨弄了一下馄饨汤,眼里闪过一丝不解,看向沈泠的碗。 沈泠抬起头:“怎么了?” 苏砚看着沈泠碗里漂浮着的葱花,怔然问道:“我的为什么没有葱花?” 沈泠闻言轻“哦”了一声,解释道:“我看你上次将碗里的葱花都弄出来了,以为你不喜欢吃,你要加吗?” 苏砚摇了摇头,低头安静的吃馄饨,耳尖却悄然爬上了一抹红晕。 沈泠并不知道面前的人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一味的低头吃馄饨,吃饱喝足后才悠悠开口:“杨棣的事,多谢你。” 苏砚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沈泠今天突然来找他的目的,心里那股酸涩又涌了上来,他的唇线拉直,抬睫盯着沈泠的眼睛,声音又冷又硬:“不用,杨大人是个好官,若因此丧命,祖父心里也会觉得惋惜。” 沈泠笑着点点头,苏砚沉默几秒,垂眸看着桌上的碗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他中午回府的时候就已经听祖父说了今早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心里不受控制的为沈泠担心。 沈泠倒没有发觉眼前这个少年的小心思,有点奇怪他为什么要问这件事情,但也如实的回答道:“等呗。” “啊?”苏砚面色复杂的看着面前一脸平静的说出那两个字的人。 沈泠笑着将馄饨钱放在碗边,琥珀色的眸子里划过凌厉锋芒,语气柔和,“等谁先按捺不住。” “蠢货!” 萧暮山看着跪在面前的人,高声骂道,脚前还有刚才摔碎的杯盏。 秦知闲跪在地上的身子抖了一下,一旁的邬翰见状出眼劝解道:“岳丈大人莫要因为此事气坏了身子,依小婿看,此事也不全然是二殿下的错。” 萧暮山闻言,面色稍有好转,跪在地上的秦知闲也抬起头附和道:“姨夫说的对,若不是那沈泠……” “你给我闭嘴,”萧暮山现在看见秦知闲就头大,怒其不争的指着他,“你日后能不能长点心,别天天就知道吃喝玩乐,陛下让你做个闲散皇子你还真演上瘾了是吗!?” 秦知闲低垂着头,眼里闪过一丝憋屈。 萧暮山叹了口气,“今日那本册子,你可还记得里面写的是什么?” “啊?”秦知闲一脸茫然的张了张嘴。 邬翰和萧暮山皆是一愣,半晌,认命般的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秦知闲也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了什么,手指不安的揉搓着衣角,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萧暮山扶着椅子坐下,揉了揉眼睛,看向邬翰,“先将京都的那些东西运走,我们现在不知道沈泠知道多少,永城那边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但京都这边不能等。” 今日朝堂上沈净和苏靖远那个老家伙都站出来为沈泠说话,沈净倒没有什么,苏靖远这些时日因为边境的事情颇受陛下信赖,现在正是多事之秋,苏沈两家要是联合在一起趁火打劫,那就不好办了。 邬翰显然也是想到了此事,点了点头,行礼道:“我这就去办。” 萧暮山轻“嗯”了一声,看着邬翰离开的身影,又说道:“务必小心沈泠。” 邬翰微微颔首,片刻不留的离开了房间。 秦知闲看了看离开的邬翰,又望向坐着的萧暮山,“外祖父,那我呢?” 萧暮山闻言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你这几天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府中,要是再惹出什么乱子被沈泠抓住了把柄,你就等着死吧!” 秦知闲吓了一跳,立马低下头,“孙儿知道了。” 杨棣在家里休息了两天,他娘天天给他杀鸡煮肉吃,眼看着家里的鸡越来越少,杨母却还一直说他瘦了,终于,杨棣忍无可忍的逃到了沈泠院里。 沈府自然不会放他这样的人进去,他又没有请帖,思来想去只好爬墙,刚坐上墙头,就对上了在院中石桌边喝茶的沈珩和沈泠。 沈珩今日休沐,想着来找沈泠聊一聊秦知闲的事情,却不想看见了这一幕,眨了眨眼,不确定的看向坐在身边的沈泠。 沈泠也呆住了,看着坐在墙头要下不下的杨棣,张了张嘴,轻笑了一声,“杨省之你是贼吗?” 杨棣面色一红,慌乱的想爬下去,结果太急了脚步不稳,直接从墙上摔了下来。 沈泠和沈珩见状立马站起身走过去。 杨棣缓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摔了个底朝天,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上方沈泠和沈珩面带关心的脸,立马爬起身,“没事,没事。” 沈珩看着杨棣头上缓缓流下的血,轻声道:“真的没事吗?” “杨公子只是头磕破了一点皮,骨头没有事,伤口这几日不要碰水,好好休息几天就可以了。” 沈泠点点头,将大夫送了出去,转头看向头上缠了一圈绷带的杨棣,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日后来我这不要再翻墙了。” 杨棣眼神闪躲的不看沈泠,“都说了没事的,一点小伤而已啦。” 一旁的沈珩看了他一眼,接着沈泠的话说道:“杨公子走正门,让守门的小厮传报一声就行了,这种事情日后还是少做为好。” 杨棣闻言点了点头,莫名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又想不出是什么意思,木讷的点了点头,“谢谢啊,你是个好人。” 莫名其妙被发了好人卡的沈珩面色复杂,良久,轻笑了一下。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沈泠问道。 杨棣看了眼没有打算走的沈珩,“没事,我就是想来找民则兄说话。” 沈珩自然察觉到了杨棣对他的防备,垂下眼眸,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留了,民则,我改日再来找你。” 沈泠“哦”了一声,目送着沈珩离开,转头看向杨棣:“说吧,什么事?” 杨棣见外人走了,话匣子立马打开了,一股脑的把这几天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沈泠静静的在一旁听着,“所以你是为了躲你娘才来我这的?” 杨棣无比坚定的点了点头。 沈泠看了看他头上新增的伤口,犹豫道:“你这样回去,你家的鸡是不是又要遭殃了?” 杨棣这才反应过来,仿佛天塌了,一脸求救的看向沈泠。 沈泠看着他这副模样,眼睛睁大了一点,“我是不会收留你的。” “民则兄!” “民则兄~” 良久,沈泠揉了揉被吵得胀痛的太阳穴,看向一脸无辜的杨棣,“我这里只有一间杂物房。” “能躲雨就行。” “我喜欢吃素。” “我没问题。” “……” 他还能说什么呢? 沈泠无奈,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了。 杨棣瞬间喜笑颜开,跟在沈泠身后,“那我们多久去查案?” 沈泠脚步一顿,看了看天色,“再过一天。” 第63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31 杨棣就这样在沈泠院里住了下来,沈泠最终还是心软给他弄了张床过来,给杨棣感动得泪眼汪汪。 “住嘴。”沈泠看都没看杨棣一眼,走出了杂物房。 今晚的月亮比前几天的都要亮一些,院里的玉兰树下掉满了白色的花瓣,花期将要结束,平日里若有若无的香味已经消失得差不多。 沈泠看着在月光的照耀下发着淡淡光芒的花瓣,心里只觉得可惜,错过了它花期最盛的时间,回来时只能见到它的落败。 杨棣整理好床铺走出门就看见了沈泠站在台阶上稍显落寞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像平日那样走上去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无比认真的注视着那道稍显瘦弱的背影。 杨棣不是一个细心的人,大多时候都显得没心没肺,可这次哪怕他再迟钝,也能猜出来沈泠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若说沈泠是一个喜欢惩恶扬善的人,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从他认识沈泠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沈泠不是这个俗世里的人。 他将沈泠拉进了这件事情里,如果沈泠出了什么事,杨棣垂在身侧的手掌渐渐握紧,如果沈泠出了什么事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杨省之你很喜欢在外面吹风吗?”沈泠看向才回过神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杨棣干笑了两声,看着天上的月亮,“今天晚上的月亮挺好看的。” 沈泠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过去,哦了一声,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那你自己慢慢看吧。” “沈泠。” 沈泠转身看向一脸严肃的杨棣,心里有点疑惑他怎么叫自己全名。 “怎么了吗?” 杨棣沉默了良久,最后吐出一句,“我们以后还会一起喝酒的吧。” 沈泠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只当作是他莫名其妙的感慨,转头继续向房间走去,“那当然。” 杨棣看着消失在走廊上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转身走进房间。 他的觉是比较深的,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困了就能立马睡着,所以当他被沈泠摇醒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嘟囔了一句想转过身继续睡。 结果还没过两秒,头上的伤口就迎来了一记重击,杨棣立马清醒过来,从床上爬起身,一脸懵的看向站在床前穿戴整齐的沈泠,“民则兄?” 沈泠将衣服甩到杨棣身上,说道:“起床干活了。” 杨棣看着手里的夜行衣,再看向同样穿着一身夜行衣的沈泠,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现在?” 沈泠点点头,“就是现在。” 杨棣虽然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将衣服穿上了,“去干嘛?” 沈泠打开房门,看向一脸懵的杨棣,微微一笑,语气低沉悦耳,“捉老鼠。” 吏部尚书府,姜羡安看完信鸽刚刚送来的信,抬起手将信纸放到烛台上烧掉,随后走到书桌前摊开信纸抬起笔,半晌,将信纸收进信封里。 守夜的小厮看着走出来的姜羡安,行礼道:“少爷。” 姜羡安轻轻点了点头,抬脚往外走。 “少爷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小厮挡在姜羡安身前问道。 姜羡安脚步停了下来,“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小厮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低头行礼道:“老爷说了,这几天少爷不能出去。” 姜羡安眉头一皱,眼神凌厉的看向小厮,沉声道:“你该听谁的话你心里不清楚吗?让开!” “让开之后你要去哪?” 姜羡安一愣,转头看向还没有睡的姜升,“父亲。” 姜升挥手让小厮退下,看向一脸焦急的姜羡安,“你要去哪?” 姜羡安眼里满是焦急,他知道如果他不说实话的话,今天晚上就别想出去了,无奈只好开口道:“去孙御史府上。” 孙御史就是御史台察院的老大,姜升盯着姜羡安低垂着的眉眼,“去干什么?” “送信。”姜羡安说道。 “不干别的?” 姜羡安点点头,“不干别的。” 姜升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心里猜出了几分,看着姜羡安坚定的眼神,最终只是挥了挥手,“早去早回。” 姜羡安面色一喜,松了口气,行了个礼就往府外跑去。 姜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转身走回自己院中,牧秋怀披着外衣坐在床上看向回来的姜升,轻声问道:“永舒呢?” “出府了。” 牧秋怀一愣,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你不是说这件事很危险吗?” 姜升蹲下轻轻握住牧秋怀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挡不住的。” “永舒他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能做的只有替他想好退路。” 牧秋怀眉头微皱,良久,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京都城外的破庙中,一个穿着麻布衣的魁梧大汉将肩膀上扛着的人扔到地上,站在一旁的其他人看了过来,好奇的问道:“你给谁扛过来了?” “都要逃命了还带个人,甘殷你也不嫌累。” 甘殷呸了一声,一双眼睛里满是戾气,看向起哄的几人,说道:“这tm是沈家的小崽子。” 话音刚落,破庙里坐着的人都转头望了过来,几个侍卫打扮佩着剑的人更是走到了甘殷身边,“哪个沈家?” 甘殷笑道:“还能是哪个沈家,他自己说的,他爹是沈净。” 那几个侍卫闻言相互看了一眼,走向晕倒在地上的人,谁知道刚靠近其中一个侍卫就被踢飞了出去。 沈琛爬起身就想去摸腿上藏着的匕首,结果发现自己的手被绑住了,下一秒就被人踹飞了出去,撞到了墙上,只觉得五脏六腑要炸了,“靠,你有本事把小爷我放了,你绑着我算什么本事。” 甘殷暗骂了一声就要上去打沈琛,被一旁的侍卫挡住了。 第64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32 “待我禀报大人后再做决断,先留着他的命。” 甘殷闻言轻哼了一声,看着哇哇乱叫的沈琛,抓了把干草走过去给他嘴巴堵住了。 月光洒在破庙的烂瓦上,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叫,寂静中平添了几分诡异。 破庙外停了三四辆旧马车,每辆马车旁都守着四五个侍卫,地上的篝火徐徐燃烧着,砰的一声响,离火最近的侍卫瞬间惊醒,转头看过去,只见火焰上爆出许多火星,于是收回视线,打了个哈欠,下一秒脖子上就多了一条刀痕,来不及说话,坐在马车旁的身子就那样直直往后倒去,在落地前的一秒被一只手稳稳的接住。 杨棣跟在身后看着沈泠手上扶着的人眼睛瞪大了一点,刚想说话,沈泠转头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示意他不要出声。 杨棣听话的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人轻轻将手里的那具尸体放倒在地上,握紧手里的匕首,本来是想着他来保护沈泠的,现在看来谁保护谁还不知道呢。 沈泠看着前面都已经睡着了的侍卫,小心翼翼的走到马车后面,掀开帘子,马车里空无一物,杨棣不解的看向沈泠,只见他又伸手敲了敲车厢的底座,除了“咚咚”的沉闷声外还传出了“当当”“咔咔”的撞击声。 这阵声响在夜里格外响亮,隔得近的另一个侍卫模模糊糊的张着眼睛,张口说话:“谁啊?” 杨棣一激灵,两三步走过去拔出匕首就给那人来了一匕首,那人伸出一只手捂住脖子上不断出血的伤口,另一只手想伸手去拿身边的剑,结果下一秒人和剑都倒在了地上,这一声响直接把其他睡了的侍卫吵醒了,沈泠面色凝重,放下马车的帘子,握紧手里的剑。 “有刺客,有刺客!” “你是谁……” 沈泠看着倒在身边的侍卫,转头看向没有技巧一身蛮力的杨棣,咽了咽口水,“留活口。” 杨棣一听,点了点头,然后伸手一拳将手里的侍卫打晕了过去。 沈泠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那个侍卫骨头断裂的声音,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向自己冲过来的侍卫,后退一步伸手夺过他手里的剑,抬脚将人踢飞出去。 杨棣两眼一亮,看着沈泠手里夺过来的长剑,“民则兄刚刚用的是什么功夫?” “太极。” 破庙外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破庙里熟睡的人都被吵醒了,沈琛说不出话,只能努力挪动身子,伸着脑袋睁着一双眼睛往外面看,以为是沈家带人来救自己了,结果下一秒就看见一身黑衣的沈泠握着剑走了进来。 沈琛眨了眨眼,这怎么不算是沈家的人呢,不过为什么是沈泠? “呜……唔!” 沈泠向前走的脚步一顿,侧头看向一旁发出奇怪声音的人,愣了一下:“沈怀瑜?” 沈琛激动的点了点头,伸出被绑着的手看向沈泠。 沈泠看了眼他的手,抬起手里的剑向沈琛的手砍去,沈琛被他这架势吓得两眼一闭,良久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看着地上被斩断了的麻绳,动了动自己还健在的双手,松了口气。 “呸呸呸,”沈琛将嘴里的干草拿出来,低头伸手解开脚上的麻绳,抬头就对上了站在沈泠身后拿着匕首的甘殷,面色一惊,大叫道,“身后……” 话音还未落,甘殷嘴角就流出了血,手里的匕首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一双狭小的眼睛微微睁大,看着面前背对着他没有转过身的少年,不敢相信的低头看向插在自己身体里的剑。 沈泠握剑的手一用力,身侧的剑又往身后插进了几分,耳边传来甘殷疼痛的闷哼声,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笑,看着坐在地上的沈琛,将他面上的惊恐收入眼眸之中,“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琛看着沈泠身后张着嘴疼得说不出话的甘殷,再看向身上没有沾一丝血迹的沈泠,明明这人脸上还带着往日那般的笑容,可却让沈琛说不出一句话。 沈泠看了眼明显被吓傻了的沈琛,眼里闪过一丝无趣,伸手将插在甘殷身体里的剑拔了出来,抬脚往一旁走了两步,甘殷的尸体重重的倒在了沈泠刚才站着的位置。 沈琛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看着倒在地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大汉,想站起身来结果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险些跪下。 收拾好外面的杨棣跑进来就看见了这一幕,看着沈琛的脸总觉得似曾相识,转头看向沈泠:“这谁啊?” 沈泠将手里带血的剑扔给杨棣,转过身轻声道:“算是自己人吧。” 破庙里的其他人都被刚才的那一幕吓到了,沈泠一转过身来就不约而同的后退了几步。 他垂眸看着他们有点发抖的腿,轻笑了一声,“怕什么?” 几人都没有说话,警惕的看着面前站着的少年。 “你们都是京都的铁匠吗?” 没有人回答,沈泠笑着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眼寺庙上方破了个窟窿的屋顶,月亮不知道去了哪里,天色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暗了,“现在不说也没关系,抓你们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京都城门口,守夜的士兵被叫了起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御史台察院查案,将城门打开!” “快点快点!” 孙霖恪一身轻装,手里握着剑,看着用力推开城门的士兵,抬脚走了出去,身后的人立马跟了上去。 一大群人朝城外走去,街边刚出摊的商贩远远望着,心里猜测着出了什么大事,角落里的邬翰眸色复杂,转身消失在巷子里。 丞相府,萧暮山一夜未眠,坐在书房的案台前,只觉得右眼皮跳得厉害,下一秒就见原本应该在自己府上的邬翰小跑了进来。 邬翰停下脚步,看着坐在案台前的萧暮山,喘着气说道:“孙霖恪带……带着人往城外去了。” 萧暮山一惊站起身来,“怎么回事?” 邬翰眉头紧锁:“我的人说有个铁匠把沈净的儿子抓过去了,我本来是想出城亲自看一下,结果在半路就遇见了孙霖恪。” 乱了,一切都乱了。 萧暮山面色凝重的转了几圈,指向邬翰说道:“备车,我要出城,你让人带着闲儿马上离开这里,去荆州。” 邬翰愣了一下,“那我和殿下在荆州等您。” “你走什么走?”萧暮山厉声看向邬翰。 “你先留在京都,如若事情还有转机,就对外说我和闲儿出去游玩去了,如果没有,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邬翰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眼底满是戾气。 萧暮山看着他轻哼了一声,走下台阶,“你有什么不满吗,如果不是萧家,你能走到刑部尚书的位置?” 邬翰没有说话,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过是萧暮山提拔上去的一个傀儡,秦知闲也一样,不过现在秦知闲身上的皇室正统血脉还有用,而他已经成为一颗弃子。 “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按我说的做你搞不好还有活命的机会。” 说罢,萧暮山抬脚走出了书房,独留邬翰一人站在那里。 第65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33 良久,他像是认命了一样,用力握着的手慢慢松开,转身向书房外走去。 秦知闲前些日子被萧暮山骂了一顿,这几日都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府里,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个药师,整日拿府里的仆从试药,自己坐在躺椅上,看着蜷缩在自己腿边像条狗一样的人,心情大好。 “喂,你给本宫爬起来,听见了没有?”他伸脚踢了踢地上趴着不动的人,见那人没有反应,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药师。 戴着面具的药师见状蹲下身探了一下那人的鼻息,对秦知闲摇了摇头。 “无趣,这么快就死了。”秦知闲张了张嘴,送到嘴边的葡萄却掉到了地毯上。 旁边端着水果盘的婢女看着从手里掉落的葡萄,眼里满是惊慌,身体颤抖着跪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知闲嘴角的笑容渐渐消散,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婢女,“你也瞧不起本宫吗?” 心里的恐惧渐渐将意识淹没,婢女噫噫呜呜的一句话都说不通,只能不停的摇着头,眼里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滴在地毯上。 秦知闲扬了扬眉,一双狭小的狐狸眼看着地毯上被泪水湿了的地方,慢悠悠的说道:“又被你弄脏了,怎么办好呢?” 话音刚落,一旁的药师就识趣的伸手抬起她的头,喂下去了一颗药丸。 婢女惊慌的伸出手指去抠喉咙,一声声干呕声回荡在房间里,秦知闲眉眼满是戏谑,看向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药师,笑道:“虞药师毒术这么高超,嗓子是自己毒哑的吗?” “我的嗓子没有哑。” 秦知闲皱了皱眉,听着他那像是被什么摩擦着的声音,“这和哑了有什么区别,你以后还是不要说话了。” 面具下的眼眸一暗,刚要开口,邬翰就从外面闯了进来。 “姨夫你来干什么?”秦知闲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邬翰问道。 邬翰看着一副吊儿郎当样的秦知闲,眉头一皱:“起来,跟我走。” “走?”秦知闲晃了晃摇椅上的脚,闭眼听着婢女药效发作的痛苦叫声,“去哪,外祖父不是不让我出去吗?” “闭嘴,说了走就走。”邬翰肚子里憋着气,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秦知闲闻言,从躺椅上站起身,慢慢走到邬翰身边,他比邬翰高半个头,隔得近了只能垂着眉眼看邬翰:“我心情好才叫你一声姨夫,你还真当自己是长辈了?” 邬翰心里漏了半拍,看着躺在地上打滚的婢女,脑子终于清醒过来,低声解释。 秦知闲静静听着,未了,轻笑道:“所以我们这是要逃了?” “丞相是这样说的。” 秦知闲眯了眯眼睛,看着窗外渐渐破晓的天空,“那就走呗。” 京郊破庙外,沈泠看着赶过来的孙霖恪等人,行了个礼:“孙大人。” 孙霖恪点点头,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愣了一下。 “大部分都还活着。”沈泠解释道。 “哦,好,多谢了。”孙霖恪点点头,挥了挥手,身后的人走上前去,一半的人去看地上躺着的人,另一半的人走进了寺庙里。 “庙里的那几人应该都是二殿下名下店铺的,”沈泠走到一辆马车边掀开车帘,拿出匕首撬开车厢木板,下一秒露出了一个暗格,里面满满点点塞着的是弓箭,“孙大人应该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孙霖恪走上前去拿起一支箭,只一眼便确定的说道:“这是战场上专用的箭。” 打猎箭的箭头形状多样,箭杆注重的是柔韧性和轻量化,而战场上专用的箭头多为眼前这样的三菱形,注重穿透力和杀伤力,箭杆材质也要求坚固挺直,这样才能保证在远距离飞行和撞击中不折断。 按照南靖律法,孙霖恪现在手中拿着的这种箭是不能随意造的,没有上头的允许私造那就是死罪。 “这些弓也是上好的弓呢,不知道这箭配上这弓,能不能百步穿杨。” 沈泠边说着边走向其他的马车,一辆一辆里,皆藏着兵器,满满四车,足够一支中小型的队伍使用。 孙霖恪眉头一皱,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东西。 “着还只是一次的量,不知道以前还送出去过多少次,”沈泠轻叹道,“说不定其他地方也有这种大逆不道的东西。” “沈大人放心,此事我会如实禀报陛下,绝不姑息。” 沈泠看着孙霖恪不似说谎的面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我真的觉得你很眼熟,你叫什么名字?” 沈琛从破庙里走出来,一脸不耐烦的看向跟在身后不依不饶的杨棣,“你管小爷我叫什么名字,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你。” “不应该啊,”杨棣轻叹道,余光扫到前方的孙霖恪,立马站直了身子,走过去行礼,“孙大人。” 孙霖恪点了点头,看向站在杨棣身边的沈琛,微微点头道:“沈公子。” “沈公子?”杨棣直起身看向沈琛,“你也姓沈?” 沈琛没有回答,转头看向其他地方,杨棣倒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你是不是沈侍郎的弟弟?” 沈琛被他吵得耳朵疼,轻轻“嗯”了一声。 “我就说你怎么这么眼熟,你长的和沈侍郎真像。” “我和我哥是亲兄弟,亲兄弟,你懂什么叫亲兄弟吗?” 沈泠笑着看着拌嘴的两人,刚想转头和旁边的孙霖恪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微风,没来得及做其他的反应,转过身就对上了直面飞过来的箭,下一秒眼前一黑,先是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紧接着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最后耳边传来了一声闷哼。 “喂!?”沈琛张大眼睛看着刚才还在自己身边站着的人。 眼前慢慢变清晰,沈泠呆呆的站在那儿,白玉般的脸上溅了几点血。 孙霖恪心头一颤,看着倒在地上后背中箭的杨棣,望向箭飞过来的方向,只看得清两个骑着马的身影。 “杨大人?杨大人?”来不及多想,孙霖恪蹲下身摇了摇杨棣的肩膀,对着身边的侍卫喊道,“快,送医,送医!” 比起躺在地上杨棣,沈琛现在更加关注的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沈泠,他只觉得这人是被吓傻了,刚想出声安慰,就见沈泠抬起脚走向装着弓箭的马车,握起一把弓搭上两支箭,拉满弓,瞄准一个方向就射了过去。 咻的一声,不远处的两匹马都应声倒地。 沈琛嘴巴张了张,看着沈泠扔下手中的弓,夺过一旁侍卫的剑,抬脚就朝马倒下的地方走了过去。 孙霖恪反应过来,却已经来不及阻止,只能看着沈泠握着剑往前走去,自己立马跑了上去,却还是慢了一步。 秦知闲伸手抽出被马压断了的左腿,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提着剑走到自己面前的沈泠,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你……你想干什么?” 沈泠看了眼旁边倒下的另一匹马,马上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他是谁?” 秦知闲现在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握着自己的左腿:“沈泠你这个样子就不怕父皇降罪吗,本宫……” 话还没说出口,沈泠手中剑就已经抬了起来。 秦知闲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是这样的死法,哪怕当初答应和外祖父一起造反的时候也没有想过,当自己的脑袋从自己身上离开的时候,那一瞬间他只能不甘的睁着眼睛,原本狭小的眼睛瞪得比任何时候都大。 孙霖恪跑过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少年手里的长剑滴着血,脚边滚动着的头颅,是前几日才在朝堂上见过秦知闲。 他张了张嘴,想问沈泠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又该怎么收场,可抬起头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沈泠双目无神的侧头看过来,琥珀色的眼眸里溅了几滴血进去,他却毫无察觉,只是默默的看着站在身侧的孙霖恪。 第66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34 只此一眼,让孙霖恪从心底涌上了一种恐惧,面前的人长着一副怜悯众生的慈悲面貌,哪怕现在脸染了血也只会惹人怜惜,可偏偏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没有丝毫情绪,让人头皮发麻。 “沈民则?”他轻声叫了一句。 沈泠没有回答他,转过头向前走了两步,弯腰抓起秦知闲头颅上的头发,将它提了起来,血流不止。 孙霖恪看着沈泠提着那东西向他走来,下意识的想后退两步,结果双腿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泠从他身边走过,血溅到了他的衣摆上。 “孙大人不需要担心,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孙霖恪不知道他这句话指的是什么,是杨棣中箭和自己没有关系,还是秦知闲的死和自己没关系,总之,心里莫名的松了口气。 沈琛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看着一群人把倒在地上的杨棣抬走,然后就看着沈泠提着一个东西慢慢的走了过来,定睛一看,他手上提的分明是一个人的…… “你……” 沈泠面无表情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琛,将手里染血的剑扔到地上,沈琛吓得退后了一步。 开什么玩笑,沈民则手里提的是个什么东西,我靠,见了鬼了。 沈琛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忘记了,死死的看着面前一脸淡定的人,就好像他的表情就好像刚才不过是做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是疯了吗?”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胆子,沈琛反应过来对着沈泠大声吼道。 沈泠移开视线,翻身坐上旁边的马背,一只手拉了拉缰绳,“杨省之拜托你了,这次算我欠你的。” “喂,你这算什么话,什么叫算你欠我的,小爷需要你欠吗,你给我回来!!!” 沈琛向前追了几步,看着沈泠骑着马消失在视线里,心里没由来的恐慌,理智让他追上去,拦住沈泠不能让他离开,告诉他如果进了京都,一切就完了。 可就是追不上,怎么都追不上。 他永远都追不上沈泠,就像沈泠从来不会停下来等他一样。 沈琛慢下脚步,眼泪一瞬间模糊了视线,揪心的痛。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 过了一会,孙霖恪小跑过来发现沈泠不见了,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沈琛问道:“沈大人呢?” 沈琛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恶狠狠的看向孙霖恪,“进京了,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如果沈泠出了什么事的话,信不信我也把你的头砍下来?” 孙霖恪愣了一下,满眼疑惑,这小少爷又发什么神经,但也没有管那么多,听见沈泠进京了心头一颤,转身带着剩下的人,赶着那些装着兵器的马车追了上去。 太阳慢慢从远方的山峦背后浮现,照在京都街上。 经年之后,孙霖恪也不会忘记这天,世人口中温润如玉的状元郎,提着血淋淋的头颅纵马飞奔在去往皇宫的官道上,十里长街都染上了血,但无一人敢阻拦。 无数人仰望过的承天门挡住了那匹瘦马,却没有挡住沈泠往前走的脚步,无数的羽林卫将他团团围住,一直到御道前,他才停了下来,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刀刃。 庆和殿内,靖帝看着底下安静的群臣,对王喜挥了挥手,王喜点点头,刚要喊退朝,下一秒见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跌倒在地板上。 “大胆,谁让你闯进来的?” 王喜刚准备让人将小太监拉出去处死,就见那小太监惊恐的抬起头说道:“禀报陛下,外面……沈泠沈大人来了。” 站在一众文官里面的邬翰侧头看过来,袖子里的手渐渐握紧。 “都要退朝了还来干什么?”靖帝撑着脑袋看着下面跪着的小太监,半晌,挥挥手道:“罢了,让他进来吧。” 小太监磕磕绊绊站起身行礼,转头跑了出去。 御道台阶中间,沈泠看着躺在地上打滚的羽林卫,低垂着眉眼,将手中未开鞘的剑扔到地上,手臂上的伤口流出了血,混着头颅的血滴在地上,晕染开来。 坐在庆和殿内的靖帝全然不知外面的场景,困倦的半瞌着眉眼,下一秒就看见沈泠提着一个满是鲜血的头颅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一身黑衣,眼眸微红,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一瞬间,庆和殿内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每个人都紧紧的看着慢慢走近的少年,连呼吸都放慢了一些。 王喜皱了皱眉,拦在靖帝面前,大喊道:“沈泠,你在干什么?” 沈净看着明显已经听不进任何话的沈泠,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来给陛下送一件礼物。”沈泠轻轻笑道,将手里抓着的头颅扔到地毯上,弹了几下,被头发遮挡住的脸露了出来。 胆子小的官员皆被吓得后退了一步,纵使是见惯了生死的苏靖远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这是二殿下!” “是二殿下!” “沈泠砍了二殿下的头!” “沈泠!” 靖帝站起身推开挡在身前的王喜,胸膛剧烈起伏着,双眼死死盯着地上秦知闲那张狰狞的脸,大声怒喝道:“既然你想死那朕就成全你,来人!” “陛下息怒!”沈净站出来弯腰行礼道。 靖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息怒? 沈泠把他儿子的头颅甩到了在庆和殿前,竟然还有人让他息怒! “沈净你也想死吗?” “陛下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杀二殿下呢。”沈泠挡在沈净面前说道。 沈净愣了一下,不解的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靖帝刚要开口,孙霖恪就从外面跑了进来。 “臣有事启奏,二殿下于京都城外偷运兵器,被微臣与沈大人当场抓获,人证物证现在都在皇宫外。” 话音刚落,邬翰后退了几步,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沈泠微红的眼眸。 靖帝跌坐在龙椅上,看着站在下方半步不让的沈泠,拍了拍座椅,喊道:“这也不是你私自动刑的理由!” “微臣不是私自动刑,”沈泠向前走了两步,面色平静的轻声说道,“秦知闲私造兵器,视人命如草芥,意图谋反,事情败露之后还想杀人灭口,如此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辈,死有余辜。” “陛下会念及血脉亲情,可秦知闲和萧暮山不会,我想,邬大人很清楚吧。” 邬翰身子一抖,低垂下头。 “萧大人今日还没有来上朝,是上哪去了?邬大人为什么不和萧暮山一起逃呢,你这个……弃子。” 靖帝面色凝重的看向躲在人群里的邬翰,呼吸重了几分。 “奸佞当道,忧国之危,微臣是在替陛下,”沈泠望着靖帝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说道,“清君侧。” 此话一出,一向冷静自持的沈净都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沈泠,其他朝臣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历朝历代敢与帝王争辩的人不是没有,但像沈泠这样胆大妄为的倒是第一个。 好一个忧国之危,好一个清君侧。 第67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35 靖帝静静的看着站在台阶下方的沈泠,明明自己坐在比他更高的位置,却莫名的感觉后背发凉,这位年过不惑的帝王,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第一次觉得自己心里那些隐秘的想法无处可遁。 可偏偏是这样,他在这一刻才无比清醒的认识到他的想法是没有错的。 “沈民则,你不怕死吗?”靖帝轻声问道。 沈泠没有过多的犹豫,反问道:“陛下现在会要微臣的命吗?” 话音刚落,站在沈泠身后的沈净眸光一闪,看向高坐在龙椅上神色复杂的帝王。 靖帝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朝庆和殿外走去。 庆和殿里面除沈泠以外的人都在心里默默猜测着靖帝的这一举动,但无论如何,沈泠经过今天的事情还好端端的活着,那么今后在整个京都城中,将没有任何人再会轻看沈泠半分。 孙霖恪从头到尾见证了这件事情,现在他站在庆和殿内,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本来以为是山穷水尽,现在看着却像是破局重生。 沈泠垂眸看了眼掉落在地上没有人管的头颅,转身朝想偷偷离开的邬翰走去,紧紧拉住他的手,“京郊城外,和秦知闲一起离开的人是谁?” 邬翰面色惊恐的看着沈泠,声音颤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那是他府上的药师,我不认识。” 药师? 沈泠愣了一下,松开邬翰的手,转头看向后方的孙霖恪,“此人就交给孙大人了。” 孙霖恪点点头,眼里满是惶恐。 开玩笑,现在他看见沈泠和看见陛下是一个级别的恐怖,永远不会有人理解他看见沈泠一剑砍下秦知闲头颅时的阴影,更恐怖的是现在这个人还好好的活着。 沈泠微微颔首,抬脚走出了庆和殿。 杨棣被孙霖恪的人送去了离城门最近的医馆,沈琛一直跟在身边,又是付钱又是到处请医师,到最后把全京都一半的医师都找过来了,挨个给杨棣把脉,到最后杨棣也没有醒过来,只能说还活着。 沈泠走进房间的时候,第十位医师正在给杨棣把脉,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沈琛,轻声问道:“如何了?” 沈琛摇了摇头,“一直没醒,脉象奇怪,一直查不出来是什么原因。” 沈泠闻言,眉头一皱,看向站起身的医师,那医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位公子的脉象怪异得很,老夫从医多年从来没见过这种脉象。” 沈泠沉默了一瞬,说出了自己心里最不希望发生的猜想,“是不是中毒?” 医师一愣,转过身伸手撑开杨棣的眼皮和嘴巴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脉搏,沉声道:“若说中毒也不太像,如果真的是中毒,那下毒之人一定精通药理,这毒说不定是他精心配置出来的。” “果真如此的话,老夫也无能为力。” 沈泠没有说话,和沈琛一起将医师送出去。 “现在怎么办?”沈琛看向沈泠说道。 沈泠抬头看了看天上刺目的太阳,没有回答沈琛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办才能救杨棣,怎么办才好,要找到那个药师,又要去哪里找? 大皇子府,秦知简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自顾自的坐到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受了这么重的伤?” 过了一会,嘶哑的声音在房间响起,“还好。” “沈泠这次倒是大显身手。” “他很厉害。”床上的人听见这个名字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秦知简摇了摇手里的杯子。 “可惜今天没能杀了他。” “没事,”秦知简站起身来,看着床上的人,“迟早会死的,挡在我面前的人都会死。” 自从沈泠提着头颅闯进皇宫后,街头巷尾对他的评价来了个大转变。 目无君上,悖逆狠戾,肆杀妄为,欺上瞒下。 传言甚至说见过沈泠的小孩晚上都噩梦缠身,不得安宁。 京都的其他大臣倒是对沈泠保持着观望态度,从永城水灾到京都御史案,靖帝闭嘴不提对沈泠的赏罚,若说功过相抵,沈泠这几日却备受圣宠,每每下朝靖帝都要留他一会,若说无过有功,兜兜转转依旧还站在原地,依旧还是一个小小的国子博士。 沈泠倒没有想这么多,这几日一直在想办法找那个药师,宫的御医也来替杨棣把过脉,依旧没有任何用,他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天跑掉的药师身上。 可连续几天都毫无音讯,邬翰描述的那个人,翻遍了整个京都也没有找出来,就在沈泠走投无路的时候,昏迷了四天的杨棣却突然醒了过来。 沈泠愣了许久,赶紧找来大夫给他把脉。 “公子的身体只是有些许亏损,没有其他问题。” 沈泠听了这话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却没有落下,“当真没有问题吗?” 大夫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大碍。” “多谢了。”沈泠将大夫送走,看向坐在床上的杨棣。 杨棣也看着他,眼里还有些许迷茫,“民则兄,我还活着啊……” 沈泠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笑道:“活得好好的。” 杨棣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看了看自己已经结痂了的伤口,愣了一下,“我睡了很久了吗?” 沈泠点点头,“整整四天四夜。” “啊,”杨棣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外面走,“不行不行 ,我要回家了,再不回去我娘要报官了。” 沈泠看着他穿上衣服急急忙忙往外跑的背影,心里莫名的慌乱,拉住了他的手。 杨棣停顿了一瞬,转过头看向沈泠。 “杨省之,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第68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36 杨棣难得严肃了一回,一张稍显稚嫩却早已被风霜磨砺过千万次的脸上扬起浅浅的笑容,眸子平静而柔和的看着面前语气担忧的少年,“放心吧。” 沈泠慢慢松开手看着杨棣的背影消失在街头小巷,久久没有回神。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已经告一段落,沈泠回到了起早上朝,听着朝政打哈欠的日子,听其他国子监的博士说,那些学生自从他回来以后上课的精神气都好了不少。 沈泠不懂,反正他的精神气没好到哪里去,那些个学生聒噪得很,问的问题也是无奇不有,他有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合理的回答,索性就找一些挂钩的事情糊弄过去。 但杨棣自从那天下午分别后就再也没有来找过他,沈泠觉得奇怪,去杨家找了杨棣几次,杨母都说杨棣不在,然后又去问了姜羡安,姜羡安也说不知道。 沈泠的心中愈发不安,于是特意休沐一天,蹲在杨家门外等着,从早上到正午,杨家的门一直紧闭着。 沈泠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等了多久,有多少个人从他身边经过,直到最后终于等不下去了,翻墙进了杨家,低低矮矮的篱笆墙其实挡不住什么人,沈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外面站那么久,一直到看见杨棣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他才知道,他迟迟不肯踏入的是自己的心。 沈泠学过一点药理,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门外汉,自然知道没有什么病能昏迷四五天后自己突然好了,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自认天资聪明,没有什么能瞒过自己的眼睛,可唯独不知道的是,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第一个选择视而不见的就是自己的心。 他心存侥幸,所以迟迟不肯踏入。 “沈大人……”端着药从厨房走出来的杨母看着呆站着的沈泠,满是憔悴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沈泠闻言转过身来,轻轻关上杨棣房间的房门,走下台阶行礼道:“杨伯母。” 杨母点点头,看了看房间门,良久问道:“沈大人都知道了?” 沈泠垂下眼眸,没有回答。 “省之他回来后的第二天就吐血不止,我请了好几个大夫,好不容易止住了磕血,人却不行了。” “他晕倒前交待我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你,说已经麻烦了你很多了。” “沈大人……一直以来省之这孩子都麻烦你了。” 姜羡安是在京都城外的溪边找到沈泠的,少年坐在溪边的桃树下,静静的看着眼前不断向前流动着的溪水。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姜羡安看了半晌,抬脚走到沈泠身边坐下。 杨棣的模样一直在沈泠脑海里挥之不去,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自此之后,心中有了一道跨不去的天堑。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姜羡安嘴角牵强的笑容消失不见,想起自己去杨家探病的那天,“嗯。” 他不仅知道,还亲眼目睹了杨棣磕血的样子。 “省之今年才二十有三。” 沈泠看着被阳光照得发亮的溪水,姜羡安紧抿着唇没有说话,眼眶却不自觉的红了。 “科考结束那天,我还和他一起在这里喝酒,”沈泠像是自虐一般,自顾自的说道,“他比我更有志气。” “第一次见他,还把他认成了书馆请的打手,现在看来,省之的文人骨当真是无人能比呢。” 姜羡安认同的轻轻笑了一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静静的并列坐着,良久,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我不如他。” 天边的晚霞变成了深红色,伴着渐渐变暗的天色,一种接近绚烂的悲凉感油然而生。 沈泠回到住所就看见了早已在小院里等着他的王喜,眸光一闪,弯腰行礼道:“王公公。” 王喜笑着看向沈泠,“沈大人,陛下有请。” 宣政殿内,靖帝独自坐在案台前,盯着面前错综复杂的棋局,手里握着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 沈泠跟着王喜放慢脚步走进去,王喜见已经将沈泠带到,行了个礼就又退了出去。 沈泠点点头,向前走了一步:“微臣沈泠,拜见陛下。” 靖帝没有说话,从棋局中抬起视线扫了沈泠一眼,良久,沉声道:“自己找地方坐。” 闻言,沈泠环视周围,发现除了靖帝对面之外,没有其他可以坐的地方,嘴角挂起一抹苦笑,抬脚走了过去。 靖帝听见动静,抬头看了眼在自己对面坐下的沈泠,故作疑惑的向四周望了望,“没有其他可以坐的地方了吗?” 沈泠看着靖帝疑惑的侧脸,语气平静的直接说道:“臣,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坐了。” 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靖帝将头转回来,眼里带着笑意,“这是你自己选的。” “确实是臣自己选的。” 靖帝的手指揉搓着夹在指尖的那枚黑棋,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对面面色平静的少年,眸色复杂,“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沈泠唇角带出一抹浅笑,声音轻轻柔柔的,让人觉得这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微臣从前只想要一座属于自己的宅子。” “现在呢?” “权利。” 靖帝眸色一凝,一眨不眨的看着沈泠。 “微臣现在想要仅次于陛下的权利。”沈泠眸色淡淡的说道,没有野心,没有渴望,就好像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一样。 靖帝轻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伯父都不敢如此和朕说话。” “所以伯父成为不了陛下手中想要的剑,”沈泠语气平静的说道,“陛下从刚开始就在逼臣。” “蒋澜的文章明明比臣的更符合南靖如今的状况,可陛下你偏偏要赐臣状元,赐臣开朝以来状元入仕的第一个正五品官位,为的就是让臣上朝听政。” “永城水灾,京都御史案,一直到刚才,陛下都在逼臣做决定。”沈泠一字一句的说道。 宣政殿内靖帝沉默了良久,手中的棋子终于落在了棋盘上,“沈民则,朕能给你一人之下的权利,你能给朕什么?” 沈泠看着棋盘上新落下的棋子,轻声道:“微臣能给陛下什么,陛下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了。” 靖帝紧紧的盯着沈泠,半晌,大笑了几声:“沈泠啊沈泠,这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第69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37 “微臣不懂陛下在说什么,”沈泠垂眸站起身,“如若没有其他的事,微臣先行告退。” 靖帝眼里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散去,对着沈泠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沈泠见状,草草行了礼,转身走出了宣政殿。 宣政殿外天色已晚,空荡荡的石板路上零零散散的站着几个侍卫,朱红色的宫门敞开着,沈泠跨过门槛,走入长廊。 路过的太监婢女都停下向他行礼,沈泠微微颔首,继续向前走去,路过一个转角处的时候,一道黑影突然冲了出来,扑到他的身上,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袖。 沈泠眼眸一冷,伸手往那人的脖子抓去,借着昏暗的宫灯看清了那人的脸,用力的手骤然松开。 “就是你杀了我的儿子,就是你!”那人嘶吼着,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不远处的几个侍卫闻声赶了过来。 “在这里,这里。” 说着,就要拉着地上歇斯底里的人离开。 那人死死挣扎着,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沈泠,恨不得扑上去咬断沈泠的脖子,“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 “贵妃娘娘,诅咒人是没用的,”沈泠看着挣扎着不肯离开的人,轻声说道,“如果诅咒有用的话,二殿下现在应该在十八层地狱。” 萧荷月被沈泠说的话刺中了心里最痛的地方,瘦弱的身板不知怎得挣开了那两个侍卫的手,向沈泠扑了过去。 沈泠见状面上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往旁边移了一步,萧荷月的手指擦过沈泠的衣摆,然后整个人狠狠的倒在了地上。 沈泠垂眸看着倒在地上满眼仇恨的女人,眼神淡淡,“娘娘,你或许是一个好母亲,你爱二殿下,你珍惜他,所以你恨我。” 萧荷月红着眼望着像看客一样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泠,一行泪水从眼眶里滑落,轻轻又重重的落在地上。 沈泠低头看着她的这副模样,脑海里浮现出杨母佝偻着的背影,继续说道:“可娘娘有没有想过,二殿下害死的那些人,也是别人的孩子。” “我可能不配和你说这些,因为我不懂你这种感觉,我只知道杀人偿命。” 萧荷月看着说出这句话的沈泠,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人这么淡定的站在这里和她说这些,是在嘲笑她吗,还是在可怜她? 沈泠抬头看了看天上成片成片的星星,转身继续向前走,“对别人而言,我杀的是一个贼子,但对于娘娘你而言,我杀的是你最爱的儿子,我在你这里是罪人,如果你真的这么恨我的话。” “我会随时做好被你杀死的准备。” 我等着你来报仇。 萧荷月呆呆的看着沈泠离开的背影,她在这一刻清楚的意识到,沈泠和她说的每一句话,既不是嘲笑,也不是怜悯,他只是站在不同的角度无比冷静的分析着每一种情绪,所有人都会认为如今的萧家,如今的她,只不过是强弩之末,可沈泠脑子里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或许说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所以才会用那样严肃的语气对她说出“我等你来杀我”诸如此类的语句吧。 越是明白这些,萧荷月心底就越发悲凉,就好像自己苦苦寻觅的仇人,从来就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推脱过,哪怕是一刻,哪怕是一刻的推脱,她都会假装义正言辞的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气。 可偏偏这人坦坦荡荡,可偏偏她心中有愧。 沈泠回到自己院中的时候已是亥时,杂物间里的床还摆在里面,他抬脚走进去,静静的站在床前,想起前几日杨棣笑嘻嘻的收拾床铺的模样。 心头那股莫名的疼痛又开始折磨着他,他想起林许之前说过的话。 “他是那种不会被回忆纠缠牵绊的人,所以才能义无反顾的往前走吧,真不知道是好是坏呢。” “沈泠,你和他很像。” 沈泠轻笑了一声,他想林许这次算是看走眼了,他和杨省之一点也不像,在他还想着置身事外的时候,杨省之早就已经带着他的一腔孤勇闯进去了。 他做不到像杨省之那样的决绝,比起救世救民,他只想偏安一隅。 耳边那一声声“民则兄”依旧清晰,沈泠琥珀色的眼眸黯淡了些许,转身离开杂物间,紧紧的将房门关上。 第二日上朝,靖帝当着群臣的面,升沈泠为尚书令,统领六部,辅佐参政。 庆和殿内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随即明白靖帝此举的意思是完全不论沈泠的罪过,只提功劳。 可就算知道如此,一下子从正五品的国子博士升到正二品的尚书令,还是不免让人咂舌,有的人一辈子都走不到这个高度,而此刻的沈泠也不过二十余岁,就已经成为了天子的左肩右臂,日后是什么长景,谁也说不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沈泠还没走出庆和殿就有一堆人前来道贺,沈泠看着那一副副嘴脸,嘴角微微扬起,“我记得林大人之前还说我血口喷人来着。” 被点到名的官员面色一僵,随即笑道:“都是误会误会,是我血口喷人。” “那林大人可要好好漱口,”沈泠面上带笑的看向另一个人,“余大人之前还狠狠的参了我一本,看来对我怨恨已久。” “不敢,不敢,小人那是有眼不识泰山。” 沈泠看着面前一群满嘴谎话的人,眼眸里闪过一丝烦躁,冷声道:“各位大人不必如此讨好我,往日种种,我不会忘。” 闻言,围在四周的官员都识趣的散开,心里升起一股不满。 “你这样日后可不好过。”苏靖远将这一切收入眼底,走到沈泠身边轻声说道。 沈泠看着前方望不到头的路,面色平静,“苏老将军会为了日子好过一点而选择趋炎附势吗?” 苏靖远闻言大笑了两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走上了马车,雀生站在马车旁对沈泠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问好。 沈泠一愣,回了个礼。 第70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38 沈泠看着远去的马车,转身走向自己那辆破旧的小马车,笑着拍了拍越发健壮的马儿,那马儿似乎有灵性似的,伸头蹭了蹭沈泠的胳膊。 “好马儿。”沈泠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坐在马车前,拉了拉缰绳,向前方走去,来到街边的医馆,停下马走了进去。 药店的掌柜见了他那一身官服,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一些。 沈泠伸手将袖子里写着字的纸拿了出来,递给掌柜。 掌柜愣了一下,接过那纸看了两眼,眉头微皱。 “这方子有什么问题吗?”沈泠紧盯着掌柜的表情。 掌柜的看了看周围的人,凑近了一点,小声道:“大人是要用这方子害人吗?” 沈泠眼眸微冷,“何出此言?” “这方子上的药材虽然都是无毒之物,但药性相克,”掌柜的轻笑了一声,声音压得更低,“我想,这方子应该还差几味药材。” 沈泠心里了然,之前请了宫里的御医给杨棣看过之后,那御医就眉头紧锁,回去思索了几天,然后今日上朝的时候早早守在宫门外给了他这张纸,说和杨棣所中的毒有关,却闭口不提救治的办法。 “你知道这剩下的几味药是什么吗?” 掌柜的摇了摇头,轻声叹道:“这种方子不是谁都知道的。” “不过却和之前我听说过的一个方子很像。” “什么?”沈泠追问道。 掌柜的思索了一下,起身走出柜台,凑到沈泠身边:“黄梁梦。” 沈泠闻言,眼里闪过一丝不解,“黄梁梦?” “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江南虞家,江南虞家在十多年前就因为江湖恩怨被灭了满门,江南虞家子弟世代习医,但最擅长的不是救人而是杀人。” “这黄梁梦就是虞家的独门绝技,听说中了此毒的人会昏迷不醒,没有任何症状,过不了几天就会自己醒过来,看着没什么事,其实是死期将至。” 沈泠脑子里像是有什么炸开了一样,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紧,“什么叫死期将至,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掌柜的挥了挥手,“小人年轻的时候是行走江湖的,略有耳闻。” 沈泠猛的抓住掌柜的衣领,眸色凝重,“那你可曾听说过解毒之法?” 四周的人都被这边的动静惊动,纷纷看了过来。 掌柜用力想挣脱沈泠的手,“我怎么知道,中了黄梁梦的人就没有活下来过,虞家人自己都解不了,指望谁都没用。” 沈泠手上的力气一瞬间泄了下去,掌柜被勒得猛咳了几声,小跑着重新回到柜台里面,暗自低骂着。 沈泠却好像失了魂一般,再没有看那掌柜一眼,抬脚走出了医馆,刚上马车,便看见了朝他跑来的姜羡安。 沈泠一愣,问道:“你这般慌张干什么?” 姜羡安大喘了几口气,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泠,满眼焦急。 沈泠见他这副模样,心里莫名的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下一秒就听见姜羡安说道:“省之……醒了。” 京都街上,一道身影骑着马快速的向前飞奔,路过的行人纷纷退到一旁,满脸惊恐。 沈泠嫌马车太慢,在客栈门前抢了个客人的马,一路快马加鞭到了杨家,京都城内不允许纵马,姜羡安无奈,只能跟在他身后收拾残局,又是付马钱,又是挡官府的那些人。 杨棣确实醒了,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面颊凹陷,一双眼睛却依旧亮着,好像永远都不会熄灭般的看着喘着粗气站在房间门口的沈泠,唇角带起一抹浅笑,“民则兄。” 沈泠对走出房门的杨母点了点头,看着杨棣的面容,移开视线,心里露出了些许胆怯。 “民则兄是在生我的气吗?”杨棣故作玩笑话的问道。 沈泠藏在衣袖里的手渐渐握紧,抬脚走了进去,坐在杨棣床边的椅子上,这一过程中,他始终是低垂着眉眼的,没有看杨棣一眼。 杨棣看着面前稍显脆弱的少年,抬起头不让眼泪流出来,声音虚弱嘶哑:“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好想再见民则兄一面,民则兄不想见我吗?” 沈泠低头看着灰色的地面,紧紧抿着嘴唇,一股难言的情绪徘徊在心里,越发难受,“没有……” 杨棣不是个喜欢哭的人,他从小到大哭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可当再次听见沈泠的声音的那一刻,他突然就想自私一点,想哭,想大声质问沈泠为什么不敢看他。 “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是冬天吧。” 沈泠点点头,“对,冬天,隆冬。”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在想什么吗?”杨棣眉眼柔和的看着沈泠,满是怀念。 “我在想,”他轻轻的叹息道,“这人怎么长得跟天仙似的。” 沈泠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比起他认识杨棣,杨棣其实要先认识他,只是书馆门前的轻轻一瞥,便从来没有再忘记过。 他那时候便想,这世间怎么会有人长得那般好看,科举同堂,他又想,这人怎么长得好看学识也高,后来关系越来越好,他便开始担心沈泠,眼前这人有时太过于安静了,安静到让人觉得随时会离开,像风一样,他担心沈泠,于是他开始频繁的闯进沈泠的生活里。 现在想来,其实一路走来好像都是沈泠在迁就着他,如果他当时就认清这个问题,或许现在的悲伤就会少一点。 “抱歉。”杨棣轻声说道。 沈泠看向杨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一如往常般的平静,“为什么要说抱歉。” 杨棣看着那双依旧让人赞叹的琥珀色眼睛,张了张嘴,最终又闭上。 太多他觉得抱歉的东西了,该怎么说才好。 沈泠却对这句话格外执着,继续追问道:“为什么要说抱歉,杨省之。” 对啊,为什么要说抱歉。 明明自己也很庆幸能认识沈泠,很庆幸能和他一起喝酒闲聊。 杨棣轻轻咬住下唇,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的流了出来。 怎么办,该怎么办,真的,真的一点也不想死…… 怎么办才好啊…… 一股温热的感觉涌到喉咙上,杨棣轻咳了一声,一口血从嘴里涌了出来,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背对着沈泠,伸出手去擦。 沈泠看着被血迹弄脏了的棉被,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烦躁,他站起身将杨棣转过去的身子扳回来,看着面前满手是血的人,语气愤然:“为什么要挡那一箭,杨省之你有病吗,你想干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死的人不是我……” 沈泠的语气渐渐染上一股无力,近乎哀求的看着面前无措的人。 如果死的是自己就好了。 杨棣想伸出手轻轻拍拍沈泠的背,抬起手却发现自己手上全是血。 啊……怎么办,他低垂着眉眼看着自己的手,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突然觉得好累,好想睡一觉。 睡一觉之后还能见到沈民则吗? 姜永舒还说要带他去见世面,他得狠狠坑他一笔。 他娘这两天瘦了好多,应该杀只鸡给她补一补的,还有他爹,得想办法让他不要干那些重活了,不然以后一身病。 是啊,以后。 以后还有好多事要做,可是怎么办,好累,身上好痛,好痛,痛死了…… “杨省之?杨棣!”沈泠半晌没听见声响,抬起头就看见了杨棣一脸痛苦的表情,直起身就要去叫大夫,衣袖却被杨棣轻轻拉住了。 “别……走。” 沈泠脚步一顿,略显僵硬的转过头去,杨棣发青的嘴唇张张合合的,像是在说什么,可是声音太小了。 他蹲在杨棣的床边,凑近了一点,终于模模糊糊的听清了杨棣说的话。 “沈泠……我不要后世功名……我求你……照顾好我爹娘……” 沈泠抿着忍不住颤抖的唇,点了点头。 杨棣见状,嘴角牵起一抹笑容,看着自己手指拉着的衣袖,有点发黑的血沾到了那一身官服上,“沈泠,你要好好活着……这是你欠我的……” 话音刚落,沈泠感觉自己衣袖上的手指渐渐松开,他低头看过去,那苍白的手指松松垮垮的搭在他的衣袖上,莫名的一滴眼泪落在那了那手背上,沈泠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传来一阵湿润。 杨母守在门外,听着里面良久没有声响,一脸惊慌的冲了进去,看着躺在床上好像睡过去了的杨棣,闭着眼睛不让眼泪流下,腿脚失重般的跪在了地上。 姜羡安处理好一切便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站在院中,看着沈泠平静的从房间里走出来,房间里哭喊声一片,他却好像听不见一般,安静的出了杨家的大门。 姜羡安牵着那匹抢来的马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沈泠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可姜羡安知道,身边这个人的心里不比任何一个人少一份煎熬。 沈泠从小有什么事都不愿意和别人讲,他不讲,就没有人会知道,没有人比他更会掩盖自己情绪,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小心思能从他的眼里逃过去。 姜羡安一直很担心这样的沈泠,太多的事情藏在心里不说不是一件好事,杨棣出现后,沈泠肉眼可见的比从前要开心一些。 杨棣他天真,没什么小心眼,心里更没有什么事是需要藏着的,他和沈泠是完完全全的两种人,这样的人出现在沈泠身边,对沈泠来说是一件好事。 可要将这样一个人从生活中移出去,也是一件难事。 街边的人声嘈杂,姜羡安看着身边突然停下来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后听见他轻声说道:“你说,我当时如果再强大一点,是不是就能有更好的办法救他。” 就不会铤而走险,杨棣就不会中箭。 姜羡安看着沈泠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的侧脸,心头一颤,半晌都没有说话。 他该怎么说呢,无论说什么都太轻了。 沈珩得知杨棣的死讯是在那天下午,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沈泠,急急忙忙的往沈泠院里赶,却看见沈泠正拿着把锄头给院里的那棵玉兰树除草,许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回头看了过来。 “有事吗?” 沈珩回过神来,走到沈泠的身边,观察着沈泠淡淡的神色,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沈泠见他没有说话,转头继续锄草,丝毫不见悲伤。 “没事,”沈珩轻声说道,“就是来看看你。” “哦。” 沈珩看着面前被一点点铲除的杂草,莫名其妙的问了句,“为什么要锄草?” 沈泠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回答道:“草多了来年开不出好花。” “是吗?” “嗯。” “我方才听父亲说,”沈珩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沈泠心里有点堵,想着无论是什么情绪都好,于是说道,“萧暮山投靠了北梁。” 话音刚落,沈泠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直起身子看向沈珩。 “他带着三万精兵投靠了北梁,北梁大军昨日压到了边境。” 沈珩轻声说道:“陛下今日午时诏苏老将军进宫了。” 沈泠眼眸微冷,放下手中的锄头,拍了拍衣袖。 “你要现在进宫吗?”沈珩看着擦肩而过的沈泠,转过身看向他的背影。 沈泠脚步一顿,看了看天边慢慢落下的太阳,轻声说道:“我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宣政殿内,靖帝和苏靖远面对面站在案台前,商讨着什么,守在门外的王喜轻轻推门走进来,行了个礼。 靖帝抬头看了眼,“什么事?” 王喜道:“沈令公求见。” 靖帝一愣,和苏靖远对视了一眼,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沈泠走进宣政殿看着站在台阶上的两人,弯腰行礼。 “平身,”靖帝看着站在下方的沈泠,眼眸微闪,说道,“你来干什么?” 沈泠直起身看着站在一旁的苏靖远,微微颔首,转头对上靖帝的眼眸,“萧暮山的命无论谁去取,微臣都不安心。” 第71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39 “你这是什么意思?”靖帝微眯着眼看着面前不像是在开玩笑的人,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沈泠道:“微臣愿与苏老将军一同前往边境。” 苏靖远眼眸微闪,皱着眉看向沈泠,沉声道:“沈大人,战场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没有人说过,文官只能待在朝堂,”沈泠平静的看着苏靖远,用再平常不过的声音说道,“也没有人说过武将不懂政局。” “苏老将军应该知道,如今的南靖对抗在马背上成长起来的北梁,不过是以卵击石。” 宣政殿内安静了一瞬,苏靖远心里再清楚不过沈泠说的话,正因为如此,才会觉得沈泠提出的要求是无理取闹,“即使如此,老夫也定会战至一卒不剩,血沃疆场,死而后已!” 话音刚落,原本面无表情的沈泠轻笑了一下,靖帝垂眸不解的看过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年眉眼间闪过一瞬的不耐,平日里柔和的眼眸此刻只透着彻骨的寒意,“在那之后呢?” “北梁的铁骑依旧会踏入南靖,百姓照样流离失所,什么都改变不了,唯一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只有苏老将军你那不值一提的顽固。” 沈泠想起杨棣那日在医馆前离开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苏老将军,既然一人之力无法做到的事情,为什么不寻求帮助呢。” 苏靖远嘴角挂起一抹苦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泠的问题,南靖重文轻武不是一时,如今朝堂之上真真切切从战场里杀出来的武将,只剩他一个人。 “那依沈大人你的意思,你去了就能赢吗?” 沈泠道:“能赢。” 苏靖远一愣,看着下方面色冷静的少年,眉头紧锁,“战场之事,岂是儿戏。” “能赢,”沈泠轻声说道,看向一脸沉思的靖帝,“若违此言,微臣自会于万军之前枭首示众。” “那便去吧。” 苏靖远看向说出这句话的靖帝,眼里满是不解,“陛下……”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靖帝挥了挥手,示意苏靖远不要再说了,“你先回去吧,沈泠留下。” 苏靖远闻言,只能将没说完的话咽下,深深看了沈泠一眼,走出了宣政殿。 靖帝走到座椅前坐下,良久,抬眸看向沈泠,“为什么要这样做?” “想做,便做了。” 靖帝轻笑了一声,“刚给你升了官,你又要去边境,沈民则,你当真能赢?” 沈泠神色从容,淡淡道:“没把握。” 靖帝一愣,想起刚刚沈泠信誓旦旦对苏靖远说的话,随即大笑起来,站在门外的王喜听着里面的笑声只觉得惊奇。 沈泠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看着靖帝站起身从台阶上走下。 “沈民则,你这是在,”靖帝轻哼了一声,甩了甩衣袖,走出宣政殿,“自寻死路。” 沈泠转身看着靖帝离开的背影,眸中神色难辨。 日落西斜,疏散的阳光透过枝桠洒在石板路上,沈府大门口的两座石狮无比威严的矗立在那儿,沈泠刚下马车就看见了站在石狮旁的苏砚,脚步一顿。 “你来干什么?” 苏砚看着牵着马绳的沈泠,眼里染上了一丝怒气,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声音不自觉的大了些:“刀剑无眼,你一个文官去凑什么热闹?” 沈泠被他吼得一愣,呆呆的看着面前一脸怒气的人,良久,轻笑了一声。 苏砚面色微怔,不懂他在笑什么,下一秒就听见面前的人感慨般的说道:“什么嘛,你的胆子不是挺大的吗?” 他心里轰的一声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干什么,揪着衣领的手慢慢放开,稍显不自在的撇过头去,不再看沈泠一眼。 沈泠倒没有在意他莫名的动作,伸手理了理被抓乱了的衣领,“你觉得战场之上靠的是什么?” 苏砚想也没想的回答道:“自然是武力。” 沈泠闻言嘴角带起一抹浅笑,看着沈府走出来的小厮将马车牵走,“还有呢?” 苏砚不解:“兵器?” “莽夫之见。” 四个字给苏砚怼得无言以对,只能站在那儿看着沈泠从自己身边走过去。 “疆场之间,如果我方兵多将广,凭勇力取胜确实易如反掌。但如果敌众我寡,仍以武力与兵器相抗,直如飞蛾扑火,自蹈死地 。” 沈泠脚步一顿,站在台阶上回头看向站在下方的苏砚,柔和的眉眼中平添了几丝凌厉:“就算势力旗鼓相当,谁能将损伤降到最少,谁才能笑到最后。” “苏逸飞,”沈泠说道,“这些都不是只靠武力和兵器可以决定的。” 苏砚心头一颤,瞳孔缩小了一些,心底深处被遗忘的渴望渐渐浮现出来。 “不要将自己的才能局限在世人规划的圈子里。” 沈泠转过身说道:“想去做什么,别人说的不算。” 苏砚看着那道瘦弱的背影,这样一个比自己看起来还弱的人,凭什么说出那些话的。 “如果你不信的话,”沈泠轻声说道,“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话音刚落,苏砚后退了一步,心里那些想法无处可逃。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苏砚唇角带起一抹苦笑,不过才几面之缘,眼前这人却对自己了如指掌,那些隐秘的不堪的,他全都知道。 反而是自己,始终都看不明白眼前这个人。 出征的圣旨当天晚上就送到了沈泠手中,沈泠谁也没见,第二天天还未亮就跟着出城的军队离开了京都。 沈珩去找沈泠的时候扑了个空,看着更加安静的院落,心里满是无奈,轻叹了口气,转过身就看见了朝他走过来的唐婉茹,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行礼道:“母亲。” 唐婉茹面色焦急,一双眸子微红,手里拿着一封书信,递给沈珩:“这可怎么办啊……” 沈珩眉头一皱,接过她手中的信纸。 “你怎么在这里?”沈泠低头看着龇牙咧嘴躺在地上的人,周围站着几个士兵。 沈琛揉了揉自己被踹了一脚的肚子,看向沈泠眼神闪躲,嘴里说出的话却依旧不见示弱:“我怎么了,你都来了,我不能来吗?” 沈泠眉头一皱,随即看向那几个神色警惕的士兵,笑道:“他不是什么贼人,家里的小孩,给各位添麻烦了。” 周围的士兵相互看了一眼,对沈泠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沈琛却突然炸毛了,“什么小孩,沈泠你也就比我早出生几个月,我是小孩那你……” “闭嘴,”沈泠皱眉看着面前咋咋呼呼的人,伸出手指放在眼角揉了揉,“回去。” 沈琛闭着嘴不看沈泠,将头转到一边去。 “再说一次,回去。” “现在离京都有三座城池那么远了,我才不会回去,你有本事把我扔在这里。” 沈泠见他真的没有打算回去的意思,语气重了几分:“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把你扔在这里?” 沈琛闻言低垂着头没有说话,良久,沈泠觉得不对劲,轻声问道:“听见了没有?” “没听见!”沈琛红着眼睛看向沈泠,显然是哭过。 “我又不是跟着你去的,关你什么事,我去边境是去上战场的,又不是去玩的,整个南靖都在招兵,谁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沈泠见他这副模样,轻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这个才让你回去,你这一行没有和家里人说吧。” 沈琛身子一抖,抿了抿唇。 沈泠了然,“回去,不要让伯母担心。” “不,我能打能跳,我才不回去。” 还真是个熊孩子,沈泠气得要去拉他,站在一旁听了很久的苏靖远却突然开口道:“那就让他去吧。” 两人皆是一愣,齐齐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了的苏靖远。 “不过边境可不比京都,没有人会迁就你。”苏靖远说完就转身离开。 沈琛闻言瞬间喜笑颜开,挑衅似的扫了眼沈泠,从地上爬起来追上苏靖远的脚步。 第72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40 沈琛自从得到苏靖远的同意后,很快就和同行的将领还有士兵混成了一团,然后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雀生教了他几招武功。 沈泠觉得肯定是那人死皮赖脸去求的,毕竟现在沈琛天天追在雀生身后叫师傅,雀生没有理他也没有否认。 沈泠看着手中从京都送来的信,再看向兴致勃勃拿着剑在那里练的沈琛,轻叹了口气,回到暂时休息的帐篷里,拿起纸笔写下几行字。 沈珩收到沈泠的回信时,沈泠一行人已经到了边境的碎叶城,他看着信纸上的寥寥几行字,递给一旁几天几夜没睡好的唐婉茹。 「苏老将军并未怪罪,怀瑜此行也非玩闹,且随他去吧,一切有我。」 唐婉茹盯着那几行字看了良久,最终叹出一口气,挥了挥手:“罢了,让他出去闯闯也好。” 边关,碎叶城。 沈泠看着空空如也的城门口,拉了旁边的一个货夫问道:“守城门的士兵呢?” 货夫看了沈泠一眼,只觉得稀奇:“什么士兵,这城门好几年没人守了。” 沈泠一愣,回头看向坐在马背上穿着盔甲的苏靖远。 碎叶城兵营外,一大群军队停在了外面,沈泠几人下马跟着苏靖远走了进去,训练场上的木桩丝毫没有损伤的痕迹,人影更是没有看见一个,倒是不远处的营房内传出嬉闹的声音。 “钩在左手,这次肯定在左手!” “在你手上是不是……” “错了错了,罚酒罚酒!” “喝喝喝……” 苏靖远掀开帘子看见的就是眼前这一幕,几十个人围在一起藏钩,脚边倒着几个酒壶,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走了进来,一股酒臭味扑面而来。 沈泠伸手轻轻挥了挥,被那股味道刺得睁不开眼。 苏靖远眼眸微冷,拔出身侧的剑,抓住离得最近叫得最起劲的人,将他的头压在桌子上,手中的剑贴着那人的眼睛刺了下去,眼下的皮肤瞬间出现了一道划痕,溢出血珠。 周围的那几人瞬间傻眼,特别是被压在桌子上的那人,看着眼前刺穿了桌子的剑,身体一抖,被吓得失禁了。 苏靖远略带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将剑收了起来,放开了那人的头,下一秒就见他跪在了地上。 “你们都督呢,让他滚过来。” 营房里的几人闻言,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没跑多远就看见了站在军营外数不清的兵马,脚下一软,当真是从军马前爬了过去。 沈泠看了眼躺在地上被吓晕过去的人,唇角带起一抹浅笑:“苏老将军还真是宝刀未老。” 苏靖远扫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 等了一个时辰,碎叶城的都督才带着几个人慢悠悠的骑着马走过来,抬眼看了看站在军营前的军马,没有下马,反而骑着马走到了苏靖远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马前的人,轻笑道:“苏老将军远道而来,本官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苏靖远抬头看着跨坐在马背上的人:“曹都督还真的是日理万机。” “哈哈哈,”曹志成轻笑了两声,“不敢当不敢当,不如我们移步去酒楼喝两杯?” 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雀生眼眸微冷,伸出未开鞘的剑重重的打向马脚。 那马吃痛,惊了一跳,不管不顾的乱动起来,坐在马背上的曹志成见状脸上闪过惊慌,半边身子被甩了出去,死死的抓紧马绳:“该死,你们几个还不快过来。” 站在一旁的仆从见状,神色犹豫,根本不敢上前去。 没过一会,曹志成就从马背上被甩了下来,狠狠的摔在地上,沈泠瞧见他那副模样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受惊的马依旧没有停下来,一双前蹄扬起来就要朝曹志成踏下去,雀生见状跑上前去,翻身跨上马背,死死的拉住缰绳,一双马蹄向旁边移了半分,重重的落在了曹志成脸边,停了下来。 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旁的仆从见状反应过来,急忙上去将躺在地上的曹志成半扶起来,不停的给他顺气。 “大……大胆!” 曹志成一脸惊恐的看着端坐在马背上的雀生,喘了几口粗气。 一旁的沈泠轻笑了一声:“雀将领方才救了曹都督一命,何来大胆一说?” 曹志成深吸了几口气,推开一旁蹲着给他顺气的仆从,爬起来指着那匹马道:“来人,给我把这匹马杀了。” “南靖律法,私杀军马者,论罪处置。” 曹志成一脸怒气的看向沈泠:“这算个屁的军马。” “现在算了。” 第73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41 “此马四肢健壮、皮毛光滑、蹄子坚实……是匹好马,最重要是性格温和,充当军马再好不过。”苏靖远笑道。 去他的性格温和,曹志成揉了揉摔疼了的屁股,恶狠狠的看着面前一唱一和的两人,苏靖远也一样看着他,眼神凌厉,曹志成眼神闪躲了一瞬,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本官还有事没处理完,就不多陪了。” 沈泠笑了笑,行了个虚礼道:“曹都督慢走,小心脚下。” 话音刚落,曹志成就踩着石子滑了一下,旁边的仆从一股脑的围上去扶住了他。 周围传来一声声轻笑,曹志成回头瞪了沈泠一眼,甩了甩衣袖快步离开。 苏靖远看着曹志成离开的背影,扫了眼旁边眼里带笑的沈泠,轻哼了一声,“口舌之强。” 沈泠心情显然不错,闻言也只是弯了弯眼眸,跟在苏靖远身后,“苏老将军现在打算怎么办?” 雀生从马上下来,将缰绳递给旁边的另一个将领,追上苏靖远的脚步,“等消息就好了。” 沈泠一愣:“等谁的?” 话音刚落,沈琛跳脱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我回来了!” 众人齐刷刷的回头看过去,沈琛小跑到雀生身边,笑道:“师傅!” 雀生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进去说吧。” 沈泠特意慢了半拍走到沈琛身边,看了看他的一身装扮,“你干嘛去了?” 好像从进城开始就没有看见沈琛的人影了,他问了雀生,雀生只是轻笑了一下。 沈琛轻咳了一声,微微抬头,眼里尽是得意,故作平静的说道:“当然是去刺探军情去了。” 沈泠扫了他一眼,“你去?” 沈琛不知道从这句话里品出了什么意思,音调不自觉的大了一点,“我怎么了我,我告诉你沈民则,我现在可厉害了,我现在可是有师傅的人。” “哦~”沈泠拉长音调的应了一声,想起来苏靖远之前和他提过的,雀生年轻的时候是死士,死士在战场上的存在就是,随时准备为大局而牺牲。 在战场上就算是最普通的死士,他的武功也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那日见雀生出剑的果断和速度,自然不可能是一般的死士。 而且陪着苏靖远在那尸山血海里肆杀,却还依旧活着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实在少见。 “看你这样子,学到了不少。” “那当然。” 沈泠看着沈琛那样子,莫名的就想到了姜羡安之前养的那只玉面狸,轻笑了一声,掀起营帐,走了进去。 苏靖远站在桌前看着走进来的沈琛,示意他说话。 沈琛点了点头,“看北梁军队扎营的数量,兵力差不多有二十万,目前没有什么动作,但训练场上有在操练。” “二十万……”苏靖远喃喃道,眼眸微垂。 沈泠说道:“萧暮山带走的那些都是精兵,兵器都上好的。” 沈琛看了看面色凝重的几人,“有什么问题吗?” 沈泠抬眸看向他:“我们现在可只有十二万兵马。” “把碎叶城的兵也算上,二十万正好。”雀生轻声回道。 “也不是不行,”沈泠想了想今日被吓晕了的人,“好好拉练几天也能上。” 苏靖远闻言沉默了良久,点了点头。 碎叶城是南靖货物和其他地方流通的必经之路,城内自然不比京都差到哪里去,但因为这几年城门没有把守的士兵,通关文牒什么的根本就是摆设,城内更是鱼龙混杂,什么都有。 沈琛去街上转了两圈,回来身上一分钱也不剩,并不是买了什么东西,而是被偷了个精光,去吃了顿饭结果发现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最后被店家扣留下来,刷了那一整天店里所有的碗。 从小金枝玉叶的小少爷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一回到军营里就抓着沈泠哭诉了一通。 沈泠看着眼前手上全是伤口的人,心里了然:“没少打碎碗吧。” 再次被扎心的沈琛嘴一拉,心情更加不好了。 沈泠却没察觉一样,继续说道:“店家心善,遇见你也是吃了个哑巴亏。” “沈民则你有完没完!”沈琛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腕,语气里满满的怨气。 沈泠挑了挑眉,伸手从衣袖里拿出一瓶药膏轻轻放在桌子上,“一日三次,涂在酸痛的地方,按摩吸收。” 沈琛扫了那药膏几眼,面上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却莫名的有一点开心,扬眉看了沈泠一眼,磨磨蹭蹭的将桌上的药膏收起来,轻哼了一声。 沈泠见他收下,抬脚朝营帐外走去,“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早上你可是要早起晨练的。” 未了,回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沈琛,补充道:“还有,这是我的营帐,你睡大通铺。” 沈琛怔住了,呆呆的看着一脸平静的沈泠。 “不愿意睡现在就回京都去。” 一听见这句话沈琛就炸毛了,“谁说我不愿意睡了,小爷我最喜欢睡大通铺了。” 话落,沈琛气冲冲的站了起来,擦着沈泠的肩膀走了出去。 沈泠看着他带着怨恨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深夜,沈琛抱着棉被走进营帐里,看着各自摊着各自被子的人,小心翼翼的走到自己的床位边,将手里的棉被放下,眼神四处扫着,看了半盏茶的功夫。 “要我帮你吗?”睡在沈琛旁边的士兵看着沈琛还没有摊好的床铺问道。 沈琛轻咳了一声,视线转向其他地方,点了点头。 那人见状拿过沈琛的棉被就动了起来,“你也是第一次离家吗?” “嗯。” “你叫什么名字?” 沈琛犹豫了一下,慢吞吞的说道:“沈琛,字怀瑜。” 那人哦了一声,“我叫郑井。” 沈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看着三两下将被子铺好了的郑井,轻声道了句谢。 郑井笑了笑,回到自己的床铺上。 没过多久烛火就被吹灭了,沈琛躺在梆硬的床铺上,只觉得搁得自己骨头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良久,看了眼旁边躺得好好的郑井,轻声问道:“睡了吗?” “没睡。” 又安静了一瞬。 “你为什么来参军?”沈琛没话找话的问道。 郑井沉默了一瞬,轻声回道:“有钱。” “啊?” “官府招兵,去的人会给二十文,我爹前几天干活摔断了腿,缺钱。” 沈琛没有说话,这种事情向来是离他很远的,沈家深受圣恩,连府里的下人都没有说缺钱的,如果不是这次,沈琛或许一辈子也听不到这两个字。 郑井侧头看向沈琛,问道:“你呢?” 沈琛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嗯……和你一样。” 话音刚落,郑井就轻笑了一声,沈琛不解的看向他。 “你看着不像是缺钱的人。” “为什么?” “穷人一般是不会有什么字的,怀瑜,一听就是个好名字呢。” “哦……是吗。” “而且你连床都不会铺。” 沈琛抿了抿唇,无法反驳,刚想换个话题,营帐里就响起了一个暴躁的声音:“睡不着就滚出去聊!” 沈琛想骂回去,郑井却先他一步道了歉,然后就没有声响了。 沈琛看了看明显要睡觉的郑井,翻了个身,结果还是睡不着,更可恨的是,没过多久营帐里就响起了鼾声,还不止一个人,沈琛忍无可忍,但又不敢惹出什么事情来,那样的话沈民则肯定又要让他回京了。 最后在生气和发狂之间选择了躲在被子里生闷气。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模模糊糊的睡了过去,第二天还在做梦的时候就被一旁的郑井摇醒了。 沈琛撑开疲惫的眼皮,不耐烦的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人,“干什么?!” 郑井一脸焦急的看向沈琛,“要晨练了,迟到一定会被罚的。” 沈琛现在才不管什么罚不罚,只知道自己眼皮困得睁不开,将郑井烦人的手拍开,“滚。” 郑井一愣,看着重新睡下了的沈琛,又看了看已经陆续收拾好走出去的人,满脸焦急,继续摇着沈琛,最后见实在摇不醒,只好先离开了。 训练场上,邱栾看着站整齐了的队伍,前后走动了一下,数了数人数,皱了皱眉,又重新数了一次,“还有一个人呢?” 站着的人相互看了看,都没有说话。 邱栾见状也没有在意,“不说也没事,待会苏将军查营抓住那人的话就直接滚蛋。” 郑井闻言,心头一颤,本就心虚,没犹豫多久就站了出来。 “你知道?” 郑井抬头看了看邱栾,点了点头。 第74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42 沈琛是被痛醒的,张眼就看见自己躺在地上,床铺抱在别人手里,下一瞬就被扔出了营帐。 邱栾看着坐在地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沈琛,沉声道:“要睡觉就回家睡去,现在马上给我穿好衣服围着军营跑十圈。” 沈琛看着自己消失不见的床铺,抬头看了看一脸严肃的邱栾,心里一肚子火一瞬间蹭了上来,爬起来就朝邱栾打去,邱栾能做到一个小队的将领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三两下就把沈琛重新摔到了地上。 “脾气还挺大。” 邱栾轻哼了一声,看着躺在地上起不来的沈琛,转身要离开,下一秒本来还躺在地上的沈琛蹭的一下就爬了起来,趁其不备,一把将邱栾甩到地上,一双脚死死的夹着他的脖子,嘴里骂骂咧咧的。 沈泠走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不确定的沉默了两秒,皱了皱眉,怒喝道:“沈琛!” 沈琛脑袋一瞬间清醒了不少,转过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沈泠,手上一松,下一秒就被邱栾挣脱开来,人又重新被他摔到了地上。 沈泠走过来,对着站着揉脖子的邱栾行了个礼,略带歉意的说道:“沈琛多有失礼之处,邱将领可有什么大碍?” 邱栾看着躺在地上恶狠狠的看着自己的沈琛,眼里闪过笑意,轻哼了一声:“没事,还挺有劲,再加十圈。” 说罢,转身离开了营房。 沈泠叹了口气,转头看从地上爬起来了的沈琛,“还不快把衣服穿上?” 沈琛撇了撇嘴,老老实实的穿好衣服,然后走出去将自己的床铺抱了回来。 沈泠看着他一脸委屈的表情,轻声问道:“觉得苦了?” 沈琛低头拍了拍自己棉被上的灰,小声道:“有本事你来试试……” 沈泠闻言,轻扫了他一眼:“路是你自己选的,沈怀瑜。” “是我自己选的,但是……” “但是什么?” 沈泠拉着他走到营帐外,训练场上训练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和你一样,这里是战场,没有人会把你当成京都沈家的小少爷。” 沈泠轻叹道:“还是那句话,受不了了就回京去。” 沈琛这辈子最受不了的就是刺激,什么烦闷什么憋屈都不管了,“我才不回去,不就是二十圈,我跑就是了!” 说罢,就小跑着离开了。 沈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转身走向苏靖远的营帐。 苏靖远看着桌子上的地形图,抬头看了眼走进来的沈泠,“来了?” 沈泠轻声应了一句,走到桌前。 接下来没有过几天,北梁的军队就踏过了边境线,苏靖远带着兵和他们打了四五场,死伤对半,但战局显然是北梁更占优势。 沈泠站在城墙上,看着已经在碎叶城五里外安营扎塞的北梁兵,眸色平静。 沈琛这几日已经适应了军营里的生活,身上全是血腥味,若是放到以前早就已经闹腾不停了,现在每天都累得要死,沾到床就睡了。 郑井这几天的话却越来越少,每次沈琛和他说话的时候他都在发呆,偶尔还会被沈琛的声音吓一跳,沈琛觉得奇怪,但也没有细想,直到半夜被渴醒,听见了旁边传来的抽泣声。 沈琛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躺在床上细细听了一会,确定是从旁边发出来的,才小心翼翼的坐起身,将头伸到郑井面前,看着郑井哭的微红的眼睛,幽幽道:“你在干什么?” 郑井被他吓了一跳,大叫出声,下一秒就被沈琛捂住了嘴。 沉默了两秒,确定周围没有人醒过来,他才将手拿开。 “叫什么,我又不是鬼。”沈琛轻声吐槽道。 郑井许是因为被吓到了,眼泪也流不出来了,看着坐在床铺上的沈琛,“你不睡吗?” “你哭那么大声我哪里睡得着?” 其实前几天晚上睡得跟死猪一样。 郑井却不疑有他,轻声道歉。 沈琛看了他一眼,良久,问道:“你哭什么?” 郑井犹豫的看了沈琛几眼,“没什么。” 沈琛困得很,也没有听出郑井不想说的意思,直接说道:“没什么还哭?” 郑井抿了抿唇:“就是……有点想家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 “为什么?” 郑井满眼恐惧的看了沈琛一眼:“这几天死了好多人,前些时候还和我说话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还有那些被砍断了手脚的,叫得可凄惨了。” 沈琛闻言没有说话,显然也想起了白日里的惨状。 “你就不怕吗?万一回不去了,我爹娘可怎么办……” 沈琛看了一眼马上就要哭出来的郑井,翻身滚进被子里,背对着他,闷声道:“怕有什么用。” 第75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43 郑井看着背对着他的沈琛,吸了吸鼻子,“你说,如果我杀敌勇猛一些是不是就可以活着回去见我爹娘了?” 沈琛轻啧了一声,不耐烦的说道:“一天天见你爹娘,你还没断奶吗?快点睡觉。” 郑井闻言没有再说话,老老实实的躺了下来。 北梁军队试图占领碎叶城的第五天,南靖军队损伤惨重,死伤七万余人,三战两败。 碎叶城外尸横遍野,大量的黑鸟被血腥味引了过来,矗立在尸体上,尖锐的喙啄着尸体上已经开始腐烂的肉。 沈泠站在城墙上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转身走向军营,苏靖远坐在长桌前看着桌上的军事地形图,雀生抬头看向走进来的沈泠,微微颔首。 “如何了?”沈泠问道。 “没有,”苏靖远面色阴沉,“让人骑着马出城跑了四五里,粮草的影子都没看见。” 说好的兵马先行,粮草紧随,现在却丝毫没有看见粮草的影子,军营里现在剩下的粮草省着用也只够坚持三天,那么多伤兵,不能说不管就不管了。 三天…… 沈泠看着桌上的地形图,转头对雀生说道:“雀统领可否帮我做一件事?” 雀生看了看苏靖远,最终点了点头。 沈泠见状刚要说什么,营帐外就响起吵吵闹闹的声音,几人相互看了一眼,走了出去。 “滚开,什么东西,”曹志成一把将拦在面前的士兵甩开,“再拦我打断你的狗腿。” 苏靖远眉头一皱,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曹志成:“曹都督这是何意?” 曹志成停下脚步对苏靖远笑着点点头,“苏老将军好久不见啊。” 苏靖远没有回答,曹志成见状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士兵继续说道:“苏老将军的兵连我这个都督都敢拦,好大的胆子。” 苏靖远扫了那几个士兵一眼,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曹都督此次过来,所为何事?” 曹志成双手交叉放在前方笑道:“我身为军营的都督,来看一下有什么奇怪的吗?” “反倒是苏将军你,知情不报,是想让全城的人陪着你丧命吗!?” 苏靖远眉头一皱:“什么知情不报?” 曹志成轻哼了一声,大声喊道:“军粮紧缺,屡战屡败,死伤惨重,苏将军是要等北梁的军马打进了城内才想办法应对?” 周围站岗的士兵闻言都小心翼翼的朝这边看了一眼。 沈泠看着曹志成一脸得意的表情,眼眸微冷,面带笑意的问道:“那依曹都督所言,该如何应对?” 曹志成微微抬头,想也没想:“怎么应对?当然是谈和,保全百姓。” “谈和?”沈泠向前走了两步。 曹志成见状莫名的觉得心慌,不经意的后退了一些。 沈泠见状轻笑道:“是保全百姓,还是保全你这条狗命?” “大胆!”曹志成怒骂道,面色微红,“我乃陛下钦点的都督,当今皇后娘娘是我表妹,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辱骂皇亲!” 话音刚落,蹭的一声响,曹志成低头看着脖子上横着的剑,吓软了腿。 雀生低头看向自己剑鞘里消失的剑,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沈泠将剑架到他的脖子上,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曹志成跟着他的步伐不停的往后退,最后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大……大胆……” 沈泠低头看着跌坐在地上的人,唇角依旧带着一丝笑容,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杀意,“动摇军心,挑唆主将,欲至南靖于耻辱之地,我就算杀了你,陛下也只会拍手叫好。” 曹志成眼里满是恐惧,看着眼前比他瘦弱的少年,心头一颤。 “等事情结束,我自会将这一切上奏给陛下,但若你此刻再说一句投降,”沈泠语气平静的说道,“人头落地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话落,横在曹志成脖子旁的剑收了回去,曹志成一瞬间瘫倒在地上,良久才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恶狠狠的看了沈泠一眼,转身逃一样的离开。 沈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转身将剑还给雀生,“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雀生不解的看了眼沈泠,接过剑收好。 曹志成回到府中越想越难受,一辈子得意惯了,一下子被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教训了两次,只觉得自己面子全失。 下一秒,窗口飞进一只信鸽,曹志成一愣,走过去将信鸽腿上的信取下,拆开看了许久。 接下来北梁的军队安静了一天,苏靖远却没有松了口气,越是这样就越不利于形势,北梁军队休息一天是补充体力,他们休息一天军粮就少一些,根本耗不起。 沈琛看着变得愈发安静的士兵营,转身走向中军大帐。 苏靖远看着一脸怒气闯进来的沈琛皱了皱眉,沉声道:“出去。” 沈琛打开侍卫的手,面色凝重的看着站在营帐里的人,“你们是想干什么,贪生怕死,别人按兵不动我们就不敢动,然后再送上门去让别人打吗?” “不会打仗当什么将军,你不就想让我们送死吗,我告诉你……” 苏靖远重重的拍了拍木桌,看着面前顽固不灵的人,轻哼了一声,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沈泠。 沈泠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向沈琛,“我何时说让你们去送死了?” “难道不是吗?”沈琛一脸怒气的回道,“不是的话为什么不敢主动出兵!” 沈泠接着问道:“主动出击之后呢?” “当然是和他们血战到底!” 沈泠皱了皱眉,向前走了两步:“沈怀瑜,那才是送死。” 沈琛依旧不服:“那也总比现在憋屈的活着好。” “为什么不想想能活下来的法子?” 沈琛一愣,眼里满是不信任,“有吗?” “报——” 众人侧头看向营帐门口,传信的士兵小跑进来,单跪在地上说道:“曹志成投靠北梁,现已骑马出城。” 沈泠闻言一笑,拍了拍沈琛的肩膀,“这不就有了吗?” 沈琛不解的看向营帐里听到这个消息面露惊讶的众人,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沈泠走到长桌前说道:“粮草不足,兵马不精,死生之地,然后存亡也。” “是存是亡,全在一念之间。” 城外北梁暂时驻扎地,呼延隼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拿起旁边侍女端来的酒,“你说的是真的?” 曹志成跪在地上,音量不觉大了一些:“确实如此,如今碎叶城内粮草不足,都是些残兵败将,将军你只要一声令下,突破城门不过是必然的事情。” 呼延隼大笑了几声,他还以为南靖重文轻武这么多年还能有这么多军马,原来不过是在虚张声势,难怪迟迟不敢主动迎战。 “照你这么说,城内现如今加起来也只有十三万兵马,精兵更是少之又少?” “确实如此。” 呼延隼盯着跪在下方的曹志成看了许久,挥了挥手,“来人,带曹大人下去好好休息。” 一旁的护卫看着曹志成离开的背影,对呼延隼说道:“将军当真信这人说道话?” 呼延隼嘴角带起一抹浅笑,一双浅绿色如狼一般的眼睛看着曹志成离开的方向,“是真是假,明日去探一探虚实不就知道了。” 护卫了然,行礼走出营帐。 碎叶城是南靖边境重地,四面环山,易守难攻,西城门向前走八九里就是山关,道路比其他地方狭窄,两边山上树木茂密,遮天蔽日,夜晚根本看不清路,也名阎罗关。 “北梁军队现在安营的地方在这里,距离山关还有三四里的距离,得想办法让他们后退到山关。” 苏靖远不解的看向沈泠,“如何让他们退?” “火攻。” 沈琛看着前面营帐燃起的火,穿着北梁军队的衣服转身离开。 凄惨的喊叫声不停的传进他的耳中,夜幕被火烧红了半边天,一阵大风刮来,带起无数的灰烬。 沈泠站在城墙上看着手中落下的灰烬,嘴角带起一抹笑,看向旁边放着的纸伞。 “火攻之后呢?” “会下雨。” 沈琛想起中军大帐中沈泠说的话,抬头望了望天,一滴不大不小的雨落在他脸上。 “你不是雀统领的徒弟吗,放个火这件事应该拦不住你吧。” 他看着前方烧得差不多的营帐和越下越大的雨,回头看向不远处站在城墙上隐隐约约的身影,轻笑了一声:“那当然。” 第76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44 营帐被烧又下起了大雨,火虽然被浇灭了,但也住不了人了,呼延隼带着剩下的兵后退到山关,正想带着兵回大营,后方就传来一阵阵脚步声,转头看过去,一大群南靖士兵向这里走过来,骑马走在军队最前面的是苏靖远。 呼延隼看了看那一个个身体柔弱,目露胆色的南靖士兵,轻笑了一声,拔出腰间的弯刀:“残兵败将,有何可惧,都听好了,谁拿下南靖将领头颅,赏黄金千两!” 北梁的将士一听,心里所有的慌乱全都消失不见,拿起刀高呼道:“杀!杀!杀!” 苏靖远看着面前士气很足的北梁军,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只派十万弱兵?”苏靖远看着一脸平静的沈泠。 “够了,曹志成一定将城内的情况告诉了呼延隼,大火烧营,天降大雨,若灰溜溜的跑回去,只会动摇军心,但如果此时眼前出现了一个他潜意识里认为能打赢的仗,以呼延隼的自负一定会选择应战,十万弱兵,只会让慌乱的北梁兵看见希望。” 兵器撞击的声音响起,苏靖远拿着长枪刺向旁边的北梁兵。 比起北梁的精兵利刃,南靖很快就显现下风,呼延隼面上一喜,提着刀就朝苏靖远砍过去,下一秒,一支利箭从后方擦着他的脸射中了一个北梁士兵。 呼延隼大惊,向后方看去,山关中一片漆黑,但能清楚的听见后面响起的肆杀惨叫声。 苏靖远一枪甩开一旁的北梁兵,看向山关内,大笑了两声。 “到了那个时候,邱将领,你带一万精兵从山上绕到北梁军的后方,不一定要杀死多少人,制造出有很多人从后面冲上来的气势就可以了。” 沈泠看着渐渐停下的雨,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看着天边亮起的信号弹。 “呼延隼应当只带了十三万兵马,剩下的七万余兵马还留在山关后六里的大营等候命令,大营背靠河水,雀统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剩下的两万精兵,就交给你了。” 山关内的北梁兵看着天上亮起的信号弹,纷纷大惊失色。 “大营被入侵了!” “大营没了!” 呼延隼青筋暴起,拿起刀就将旁边大喊大叫的北梁兵砍死了,心里满是惊恐,不是说只有十三万兵马吗,现这架势可不像只有十三万兵马的样子。 苏靖远看着军心溃散的北梁兵,高声喊道:“此战,凡英勇杀敌者,论功行赏,金银财宝,高官厚禄,绝不食言,若能斩杀主将,封侯拜相!亦非难事!” 天梯就在眼前,且敌方士气低迷,剩下的南靖士兵一听,不管不顾的往前冲,势如破竹。 沈泠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时间差不多了,拿起纸伞走下城墙,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将城内可用的兵全部都调走了,城内怎么办?” “城内有我。” 曹志成在北梁驻营起火的时候就逃了出来,一路朝城内跑,趁着苏靖远带兵出城的缝隙跑了进去,一路逃回府中,收拾好自己藏着的那些金银财宝就想坐上马车逃。 谁知刚掀开马车的帘子就看见了端坐在里面的沈泠。 曹志成踏上马车的腿后退了一步,滚下了马车。 沈泠见状掀开帘子走下马车,“曹都督这么着急是去干什么?” 曹志成包袱里的珠串掉了出来,然后又被他急忙塞了进去,笑呵呵的看向沈泠:“有事,有事,大人您还在城内啊。” 沈泠拍了拍衣袖,“我是文官,出去打打杀杀干什么?” 曹志成点了点头,想爬起来。 沈泠从袖子里拿出匕首扔到地上,看了眼弯着腰的曹志成:“我记得我之前说过,曹都督若是投降,我会杀了你。” “但我现在不想杀人,所以曹都督还是自己动手吧。” 曹志成看着地上的匕首,伸出颤抖的手握住它,拔出刀刃,下一秒猛的向沈泠刺过去。 沈泠见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曹志成手上拿着的匕首就掉了下去,被沈泠的另一只手稳稳接住。 曹志成一惊,下一秒脖子上就多了一条血痕。 沈泠垂眸松开握住曹志成手腕的手,看着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的人,将手里带血的匕首扔到他的身边。 “都说了我不想杀人。” 第77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45 天还未亮,城内就传来了南靖将士大获全胜的消息,举城欢庆。 雀生拿了北梁军队的粮草,运了回来,呼延隼战死,北梁投降。 沈琛跟在雀生身后走进城内,看着都已经回到城内的士兵,面露喜色,冲进去寻找郑井,却迟迟找不到他的身影,嘴角的笑容渐渐消散,抓住一个和他同兵营的人问道:“郑井呢?” 那人愣了一下,指了指伤兵所在的地方,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沈琛推开了。 沈泠看着沈琛离开的身影,面色平静的跟了上去。 郑井的左手臂被砍断了,此时正面色苍白的躺在地上,一旁的医师正在给他包扎。 沈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场景,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沈泠。 沈泠看着那个断臂的士兵,轻声问道:“你认识?” 沈琛沉默了良久,轻嗯了一声。 “听苏将军说,此人杀敌勇猛,呼延隼的头颅是他砍下的。” 沈泠垂下眼眸,一代枭雄到头来却死在了一个无名小卒的手中,呼延隼若是知道自己的结局,还会不会发起这一次的西下讨靖。 “不过他现在断了左手,封侯拜相是不可能的了,但也能保他一辈子荣华富贵,吃喝不愁。” 沈琛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转身朝沈泠怒吼道:“那才不是他想要的!” 沈泠一愣,眼眸微眯的看向沈琛。 沈琛想起郑井晚上因为想家哭红了的眼睛,沉声道:“他想要的才不是什么封侯拜相,荣华富贵。” “他只是想活着回去而已。” 话说完了,沈琛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谁,一脸无措看向沈泠。 沈泠垂眸看了他许久,转过身去,“你知道就好。”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只是想活着回去而已。” 沈琛看着离开的人,怔愣了一瞬,握在身侧的手重新握紧。 第二天下午北梁就派人过来商谈议和,沈泠出面和他商谈,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北梁使臣就一个个面色铁青的从营帐里走了出来。 苏靖远见状看向眉眼柔和的从营帐里走出来的沈泠,“你和他们说什么了?” 沈泠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的开口道:“自然是一些让他们不舒服的东西。” 不出一日,南靖上下都知道了边境战胜的消息,靖帝大喜。 与此同时,还有人说军营里的那位少年权臣向北梁使臣提出了一些过分的要求,不仅要叛贼萧暮山,还要北梁割地赔款,向南靖称臣纳贡,如若不然,定马踏北梁都城。 “你当真是这么讲的?”沈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淡定的坐在面前喝茶的沈泠。 沈泠放下茶盏,点了点头:“差不多。” 沈琛一听,往前凑了几分,“人家不答应你你还真要马踏北梁都城啊?” 沈泠扫了眼沈琛一脸震惊的样子,轻声道:“蠢不蠢,虚张声势不懂?” 沈琛轻切了一声,沉默了一瞬又问道:“你怎么想出那个办法的,还有天要下雨你都知道?” “因为我聪明。” 沈琛:“……” “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沈泠停顿了一瞬说道,“混淆视听,浊水摸鱼,兵者,诡道也。” 沈琛有点听不懂,一脸懵的看着沈泠。 沈泠见状轻叹了一声,“听伯母的话,多读点书吧。” “你什么意思,沈民则!”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没有回答。 沈琛一脸气愤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弱弱的说道:“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早一点用这招?” 沈泠扫了他一眼,“早不了,这一招也不是放在什么时候都能用的,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沈琛不解。 “北梁军队在城外驻扎后,我就日日观测天象,最后推算出下雨的时机,此乃天时;山关狭窄,光线本来就不足,天黑下雨之后只会让人在心理上产生恐惧,而山上,因为有不少猎户会上去打猎,自然有路可走,此乃地利。” “呼延隼自傲,再加上碎叶城久攻不下,曹志成投敌告诉他南靖士兵不过是强弩之末,之后看见那十万怯弱的士兵,自然会应战不逃,此乃人和。” 沈泠笑道:“这里面只要有一步出错了,今天我们两个就不可能还坐在这里。” 话是这么说,可眼前这人眼里没有半分惧色,就好像生死不过是寻常事。 沈琛喉咙吞咽了一下,后背发凉,“你怎么知道山上有路可走?” 沈泠眉眼柔和,“雀统领去看过。” “好你个沈民则,”沈琛站起身看向面前的人,难怪听见曹志成投敌的消息,中军大帐里的那些人都只有震惊,全然没有恐慌,“你从刚开始就在策划这些。” 沈泠眼眸弯了弯,笑道:“自是要有万全的准备。” 不出五日,北梁使臣就答应了沈泠的要求,将萧暮山五花大绑的送了过来,还带着割地赔款,称臣纳贡的国书。 苏靖远将北梁国书用盒子装好,沈泠则是慢慢的走到萧暮山身边,看着坐在地上被麻绳绑着的萧暮山,轻声道:“萧丞相,好久不见。” 萧暮山自从叛逃之后就没有再听见有人叫过他丞相,如今这个称呼从沈泠的口中说出来,早已变了味道。 他只觉得心里满满的屈辱,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良久移开视线:“沈民则,你赢了。” 沈泠闻言,沉默了一瞬,抬头看着已然放晴的天空,“没有,我也没有赢。” 第78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46 “萧丞相,我们都没有赢,”沈泠转身说道,“我的局,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输了。” 萧暮山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满是不解。 边关安定下来后苏靖远很快就收到了班师回朝的圣旨,剩下九万兵马,留了六万由邱栾带领继续留在碎叶城镇守边关,其余的人都跟随苏靖远一同回京。 从边关到京都快马加鞭用了十天的时间,与去时的悄然无声不同,京都城街道两侧早早就站满了人,一见到归来的军队就开始欢呼。 苏靖远骑着马走在最前面,沈泠和雀生骑着马并排走在他的身后。 观者如堵,沈泠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不远处看着他的姜羡安,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眼眸微弯对他笑了笑。 四周欢呼的声音更响了,引得一旁的雀生侧头看向不明所以的沈泠。 不远处的姜羡安见状,嘴角微微上扬,转身走进马车里离开。 “娘!娘!我回来了!” 沈琛一脸笑意的跑进唐婉茹院里,一进院门就看见唐婉茹一脸严肃的坐在石凳上,一旁的石桌上还放着一把戒尺,戒尺上的字已经有一点磨损,一看就没少打人。 沈琛一见到那把戒尺就跪在了地上,没错,就是打他打磨损的。 站在院门外的沈泠看着跪得无比丝滑的沈琛,转头看向和他一起站着的沈珩,沈珩眼里闪过笑意,微微摇了摇头。 “你还知道回来。”唐婉茹轻哼道。 沈琛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低头看着地面。 “可有受伤?” 沈琛摇了摇头。 “当兵都不受点伤,你是去当少爷去了吗?” 沈琛一愣,抬头看向一脸严肃的唐婉茹,一双眸子里全是清澈的愚蠢。 唐婉茹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更是心疼,面上却不显:“倒是黑了不少。” “也瘦了。” 良久,她轻叹了口气,站起身说道:“回去好好休息。” 沈琛眼眸一亮,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打了吗?” 唐婉茹脚步一顿,转头扫了他一眼,“你想想你爹回来你该怎么办吧。” 沈琛闻言,嘴角瞬间拉了下来。 唐婉茹走到院门口,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泠,眉眼柔和,“你回去也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和伯母说。” 沈泠垂眸行礼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让厨房今天多做点吃的,你可有什么想吃的?” 沈泠一愣,说道:“今晚陛下在太和殿设庆功宴。” 唐婉茹闻言拍了拍手,眼里满是失落,“差点忘记这事了,那你就好好回去休息吧,一路上辛苦了。” 沈泠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旁边的沈珩从刚开始就一直盯着沈泠的脸看,沈泠想忽视都不行,“大哥还有什么事吗?” 沈珩反应过来,移开视线,“没有。” “那民则先行告退了。” 是夜,月色如银,十里长街热闹非凡,太和殿内歌舞升平,沈泠端坐在木桌前,旁边坐着的是许久未见的沈净,沈琛没有官位,但因为是功臣又是沈家的人,所以位置不算靠前也不算靠后,相对于沈琛,郑井的位置才算是偏僻。 沈净从开宴到现在都没有看过沈泠一眼,更不要说和沈泠说话,坐在上方的靖帝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待一舞终,对着下方的舞姬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都退下。 王喜见状瞬间明了了靖帝的意思,对旁边的侍从挥了挥手,藏在帘子后的侍从立马端着木承盘走了上去。 正在说笑的大臣看见承盘上放着的圣旨相继放下手中的酒杯,对着上方低头伏地。 王喜对靖帝行了礼,拿起旁边承盘上的第一道圣旨,打开念道:“郑井,上前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勇士报国,不避险阻,诚为社稷之干城,心怀天下,诚乃黎庶之楷模,又闻其左臂伤残,朕心甚怜。今赐尔黄金百两、良田百亩、城中住宅一所,以供安居。另许其家族子弟,可优先入国子监就学,若有才能,量才授官。” “钦此,”王喜看向跪在下方一只手伏在地上的郑井,“壮士,还不上前接旨谢恩。” “草民接旨,吾皇万岁。” 沈琛看着接旨回到座位的郑井,总觉得面前的人消瘦了一些,眼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琛?沈琛?” 王喜一脸不解的看向跪在地上抬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连续叫了两声,最后还是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 沈琛回过神来,看向旁边跪在地上低着头推他的官员,以为是自己抬头被发现了,立马低得更深了。 坐在座位上不用跪的沈净和站在台阶上的王喜皆是两眼一闭。 王喜无奈的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沈琛,上前听旨。” 见沈琛终于走了出来,他才将手里的圣旨打开。 沈泠跪在地上看着地面,听着耳边宣读的圣旨,果不其然,沈琛最终也只是得了一些奖赏,靖帝对封他官的事情闭口不提。 不过想想也知道,萧暮山倒台后,沈净是名副其实的文官之首,沈珩也官居正四品,现如今沈泠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尚书令的位置,如若沈家再出个武将,那才是真正的权倾朝野。 至于苏靖远,靖帝封了他靖江郡王,并许子孙世代袭爵。 沈泠眼眸微闪,苏老将军的靖远二字本就是先帝所赐,靖一字乃国号,整个南靖冠以此名的,再找不出第二个,现如今爵位也加上了靖字,是何等殊荣,自是不用多说。 苏靖远站起身接过圣旨走回自己的位置。 众人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承盘,纷纷直起身坐好,心下觉得怪异,眼神若有若无的看向面色平静坐在前方拿着酒杯的沈泠。 靖帝看着沈泠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轻笑了一声,开口叫道:“沈泠。” 沈泠闻言,抬起头看向靖帝,坐在位置上行礼道:“陛下。” 靖帝看着他微微弯曲的脊背,语气随意,“你想要什么赏赐?” 太和殿的朝臣皆看向沈泠。 少年一身正红色的官袍,眉眼柔和,轻声说道:“全凭陛下旨意。” “那便许你当个丞相吧。”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本以为萧暮山倒台后,陛下会趁机取消丞相制,谁知道现如今立马提了个人上去,还偏偏是沈泠。 想要牵制沈净吗,但沈泠也姓沈啊。 而且,什么叫,那便许你当个丞相? 丞相官很小吗? 还是说二十余岁坐上丞相之位的人很常见? 沈泠闻言抬起头看向坐在上方的靖帝,眸色淡淡,低头接旨。 其余的朝臣心思各异,坐在上方的秦知简和秦知礼都看着沈泠,而秦知妍明显还没有从刚才那句话的震惊里反应过来。 沈泠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成为了众人视线的中心,心里却没有其他想法,依旧如之前那般端起桌上的酒杯。 靖帝见时候差不多了,站起身想离开,坐在座位上默默喝酒的沈泠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站起身,“还有一事,要请陛下明察。” 靖帝见状,看着沈泠平静的眼神,心里总觉得没什么好事,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站了出来的少年说道:“此次抗击北梁,虽说是有惊无险,但臣还是想斗胆问一句,说好的粮草紧随,去哪了?” 第79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47 苏靖远闻言也抬起头看向靖帝,太和殿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那些隐隐约约的视线一瞬间化为实质的盯着站在大殿中间的沈泠。 靖帝眼眸微眯,重新坐下,看向坐在席位上的余简案,“余尚书,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余简案站起身来,走到殿中央对沈泠轻笑道:“好久不见,沈大人。” 沈泠闻言微微颔首。 余简案转头看向端坐在上方的靖帝,轻声道:“回陛下,犬子近日身中奇毒,如今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老臣心力交瘁,故而粮草一事,全由户部郎中张兆祥张大人全权负责。” “老臣对此事也不清楚。” 靖帝面色凝重,轻笑了一声:“好一个不清楚,那好,张兆祥你来讲。” 沈泠不动声色的扫了眼走上前来神色平静的张兆祥,神色淡淡。 张兆祥行礼,丝毫没有惊慌,“回陛下,粮草一事,确实是臣疏忽,襄城突发民乱,将运粮的大部分侍卫打伤了,身体要紧,于是就耽误了几天。” 话音刚落,靖帝面色稍微好了一些,刚要开口,就被沈泠打断了。 “张大人说身体要紧,那边关十几万士兵的身体不是身体吗?” 沈泠绕过余简案,走到张兆祥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这确实是你的疏忽,说的好是耽误了几天,说的不好就是失职,如若此战没赢,张大人,你就是那千古罪人。” 张兆祥坦然的看着沈泠的眼睛,良久,转向别处:“下官不知道沈丞相在说什么。”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紧盯着张兆祥不放,“是不懂,还是懂了不敢说,张大人在怕什么?” 张兆祥喉咙吞咽了一下,后退了一步。 “怕什么?不如让我来猜猜。” “怕我,还是怕苏将军,怕陛下又或者说……” 沈泠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转头看向上方坐着的靖帝,不一会儿又将视线移到好像事不关己的秦知简身上。 “够了!”靖帝一脸怒气的看向沈泠。 太和殿的众人纷纷跪下,“陛下息怒。” 连接旨都可以不跪的沈净此时也低着头,大殿之上,唯有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年丞相,脊背挺直的站在大殿中间,一双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上方发怒的帝王。 靖帝看着下方不跪的人,眼眸里闪过一丝杀意,半晌,站起身挥了挥衣袖走出太和殿,“张兆祥延误粮期,耽误军情,革职入狱,再作论处,此事到此结束。” 沈泠看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靖帝,眼眸微冷。 靖帝离席后,其他的大臣也纷纷起身离开,沈净深深看了眼依旧站在原处的沈泠,再看向明显不想走的沈琛,沈琛眼神闪躲,最后老老实实的站起身同沈净一起离开。 张兆祥被殿外的侍卫带了下去。 余简案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了口气,“沈大人,凡事过犹不及。” 沈泠扫了眼憔悴了不少的人,轻笑道:“那余大人为何还要说实话?” 余简案心头一颤,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沈泠继续说道:“余大人这般说,不怕令郎出事吗?” 太和殿内的人越来越少,余简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身姿笔挺的少年,一如当时在永城那般。 他大笑了两声,转过身去,轻声与沈泠说道:“老夫总觉得该为沈大人做些什么,毕竟沈大人你现在走的这条路,看不到头。” 话落,余简案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沈泠嘴角带起一抹浅笑,看向从自己身后走过来的人,出声叫道:“大皇子殿下。” 秦知简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挑了挑眉,“沈丞相有什么事吗?” “我和大殿下是第一次见吧。”沈泠问道。 秦知简思索了一下,点点头。 沈泠见状向前走了一步,“陛下对大殿下你很是宠爱。” 秦知简不明白沈泠叫住他说这些干什么,但也没有急着走,眼里满是玩味的站在那儿,看着面前这个二十余岁就名震天下的权臣。 “大殿下身上有股药材味,”沈泠抬眸看向秦知简,“是府里有什么人喜欢药理吗?” 秦知简眼眸微眯,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确实有,沈大人很感兴趣吗?” 沈泠紧盯着眼前肆无忌惮的人,秦知简继续说道:“听说沈大人有一个朋友前不久中毒死了,还请节哀。” 说罢,就转身离开。 沈泠看着大步走出殿门的背影,眸色阴沉。 太和殿的宴会以靖帝的发怒收尾,沈泠回到院中没多久就看见唐婉茹端着一碗面走进来,起身行礼道:“伯母。” 唐婉茹轻笑了一声,示意他坐下,将手里装着面的碗放到石桌上,“我听你大伯说你今日宴上只喝了几杯酒,想着你回来肚子会饿,便亲自给你下了碗面,尝尝吧。” 沈泠看着桌上的面,张了张嘴,“我不饿。” 唐婉茹叹了口气,拉着他在石凳上坐下,“不饿也得吃,你这样瘦可不行。” 沈泠无言以对,只能在唐婉茹的注视下拿起筷子。 唐婉茹看着面前安静吃面的少年,眉眼柔和,“民则今年也二十有几了,成大孩子了。” 沈泠手指一顿,抬头看向笑着看着他的唐婉茹,下一秒就听见她说道:“可有心仪的姑娘,伯母帮你去说亲。” 他闻言站起身想说话,一瞬间被嘴里的面呛了一下,轻咳了几声,“多谢伯母好意,只不过,民则此生并没有娶妻的打算。” 唐婉茹一惊,良久像是想到什么,叹了口气,“罢了,那便等你什么时候突然想了再与我来说,只要是你喜欢的,伯母一定给你摆平了。” 沈泠见唐婉茹好像并没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眼里闪过一丝无奈,重新坐下吃面。 唐婉茹还想继续说什么,却瞥见了走进院里的沈净,站起身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沈净拍了拍她的手,看了眼坐在石桌前吃面的沈泠。 唐婉茹了然,对沈泠轻笑了一下,走出院子。 沈净走到石桌前坐下,看着放下筷子同样看着他的沈泠,“今天的事情,你太冲动了。” 沈泠闻言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沈净见状,轻叹道:“大皇子是先皇后之子,陛下登基之前遇袭,先皇后舍命相救,留下还不足一岁的大皇子。” “大皇子对陛下而言,并非是一个皇子那么简单。” 第80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48 “人越是往上走就越能理解孤独,”沈净喃喃道,“越是孤独,就越喜欢回忆过往欢快的日子。” “大皇子殿下长得很像先皇后。” 沈泠看向显然已经陷入回忆里的沈净,他那张稍显沧桑的脸上难得的染上一丝柔和,“我有时看见大皇子殿下,就觉得静安还活着。” 沈净轻叹了声,撑着石桌站起来,“民则,有些人一旦成了另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遗物,他活着的意义就已经变了。” 沈泠垂眸看着石桌上放着的碗,良久,对即将走出院门的沈净说道:“伯父,如果先皇后还活着,她应该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大殿下吧。” 沈净脚步一顿,抬头看了看院墙上缠绕着的绿藤,“如果静安还活着,大皇子不会成为这个样子。” 所以才会觉得愧疚吗? 沈泠盯着碗里已经坨了的面条,半晌,站起身走进房间。 一天之内,靖帝封沈泠为丞相的事情就在街头小巷传开了,张兆祥入狱的事情也闹得人人皆知,但比起前者平民百姓更在意后者,北梁一战,死伤无数,活着回来的也有伤残。 士兵大部分都是平民,一个人的力量或许微不足道,但若是一万甚至十万人,那就是必然。 必然注定了张兆祥的死。 无论在盛世还是乱世,百姓对待战争都带着恐惧的想象,对试图让战争走向不可控局面的人都怀有厌恶。 张兆祥三日后将于午时在京都东市斩头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 沈泠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不肯起身的人,轻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张煦抬头看着沈泠,眼下乌青一片,声音嘶哑:“学生求丞相救家父一命。” 沈泠垂眸看着他,面色平静,随意般的问道:“我为何要救他?” “张兆祥失职,延误军情,人人都想杀之而后快,你来求我一个同样在战场上死里逃生的人救他?” 话音刚落,原本还挺直着脊背的人下一瞬弯了下去,额头狠狠的磕在并不平整的地面上,语气呜咽,“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 “丞相曾与学生说过,好与坏并非众口一词就可以定论的,学生此次前来,只为家父求一个公道。” 沈泠看着张煦消瘦了许多的脊背,偏过头去,唇角带起一抹苦笑:“张启铭,我也给不了你公道,我也不知道公道在哪里。” 张煦闻言肩头塌了下去,良久颤抖着脚站起身来,看着沈泠不愿看他的侧脸,柔和的眉眼中带着一丝悲悯,伸手从袖中拿出一堆皱皱巴巴的竹纸,有一些还被撕破了。 沈泠余光看着他走到石桌前,将手上的宣纸轻轻放在石桌上。 “学生不欲置丞相于不义之地,只是想告诉丞相,家父虽无大志,有时还喜欢贪小便宜,但从来都没有过害国害民的想法。” 张煦说完,行了个礼,消失在庭院中。 宣政殿外,王喜看着快步向这边走过来的沈泠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向前行礼问道:“沈大人有什么事?” 沈泠没有回答,面色平静的拿着手里的竹纸就往宣政殿内走,王喜见状又不敢拦,只能不停的追在沈泠身边。 “沈大人,沈大人……” “老奴我还未禀报陛下,您不能进去……沈大人……” 站在多宝格后把玩着玉器的靖帝闻言微微低头,从格框中看了眼快步走进来的沈泠,放下手中的玉器,绕到书架前,“你来干什么?” 沈泠停住脚步,看着一脸闲逸的靖帝。 王喜见状也停了下来,对靖帝弯腰行礼,靖帝垂下眼眸看着他,挥手让他退下。 “说吧,什么事。” 沈泠将手中的竹纸扔到地上,靖帝眼眸微眯,低头扫了一眼。 “张兆祥是替死鬼。”沈泠一瞬不瞬的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帝王。 靖帝抬起头,走到案台前坐下,“替谁死,他自己的问题,又能怪到谁身上?” “怪天,怪地,怪世道不公,怪天子寡恩薄义,”沈泠眼里尽显锋芒,语气里带着一丝讥讽,“但独独怪不到他自己身上。” “沈泠!”靖帝面色微红,满眼怒气的看着面前胆大包天的少年,“你以为朕不会杀你吗!” “那陛下就杀了臣讨大皇子一个笑脸好了。” 话落,沈泠转身就拿起多宝格上摆放着的宝剑,递给靖帝。 靖帝后退了一步,伸出颤抖的手指着沈泠,欲言又止。 “陛下之前问臣能给陛下什么,”沈泠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靖帝,“臣能为内忧外患的南靖扫清障碍,臣可以做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剑。” “可为何,陛下如今却迟迟不肯让剑出鞘,陛下在怕什么,心里在内疚什么?” “住嘴!”靖帝双目泛红的瞪着沈泠,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沈泠却没有因此停下,继续说道:“陛下逼我入局的那天就应该知道,我不可能做一颗随意摆弄的棋子。” “陛下不敢做的,不想做的那些事,我去做,陛下不敢落的子,我替陛下落,从今以后,陛下无需再有什么担忧。” 靖帝看着面前毫不退缩的人,明明是那般柔和的一个人,此刻却好似藏在暗处的一把冷剑,终于显现出来,发出刺眼的寒光。 他错了,他之前怎么会产生能掌控住这人的错觉。 就此放弃吗,弃掉这颗棋子? 那下一颗能力挽狂澜的棋子又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他能等到吗? 靖帝不甘心,他筹谋半生下的这盘棋,绝不能因为一个沈泠乱了,也不能因为一个沈泠毁了。 “那你就去做!”靖帝将案台前放着的令牌用力扔向沈泠,“我倒要看看你能做成什么样。” 沈泠没有躲闪,玄铁做的令牌硬生生的砸在他的额头上,然后重重的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低头看着躺在脚边的令牌,弯下腰将手里的宝剑放在地上,拿起那块令牌,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靖帝见状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靠椅上,良久,叹了口气。 任何事情都没有大局重要,这是他一直以来都不曾动摇过的想法,不能将信任交付给任何一个臣子,这是帝王不可遗忘的。 可刚刚就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偏向了静安,于是为了将局面拉回来,他又将信任交付给了沈民则。 这一次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站住。” 沈泠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拦路的守卫,举起手中的令牌。 守卫一见,立马跪了下去。 “传陛下口谕,粮草一事另有隐情,罪臣张兆祥虽有包庇之罪,但罪不致死,废其官职,贬为庶民。” 守卫闻言相互看了一眼,最终只好走入大牢内将人放了出来。 张兆祥稍显惊讶的看着站在门口等着他的沈泠,一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一瞬间好像忘记了眨眼,死死的看着沈泠,良久微微行礼道:“多谢沈丞相。” 沈泠看着他,语气平静,“救你的不是我,张兆祥,你有一个好儿子。” 张兆祥一眼不解的看向面前额头上还带着血痕的少年,“启铭顽固,当不起丞相这一句话。” “那你写满数十张竹纸,推算无数种方法仍找不到偷偷运粮的途径时在想什么?” 沈泠轻声问道:“写给陛下的奏疏被你亲手撕掉的时候你又在想什么?” “身后没有一条退路,宁愿背负那千古骂名也要保全妻儿的时候你又在想什么?” “张兆祥,比起顽固,你一点也不逊色张启铭。” 沈泠向外走的脚步一顿,“不过我还是不怎么喜欢你这个人,蜷缩着活在角落里,却又不坏得彻底一点,你说,你到底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回家吧,你的妻子很想你。” 张兆祥被放出狱的消息很快就扩散开来,不知道是借了谁的势,是丞相沈泠救了奸臣张兆祥的事情如风一样的传入了每家每户。 百姓大惊,流言挑起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不出半日,街头巷尾就将前些日子还连连称赞的人说成了一个不仁、不义、不孝的隐君子。 杀人如麻,嗜血成性,不辨是非,是为不仁。 用朋友的命换锦绣前途,是为不义。 二十三年未曾探望过亲父兄,是为不孝。 “放屁!”姜羡安一脸怒气的看着面前传话的小厮。 小厮身子一抖,闭上嘴没有再说话。 沈泠曾提着秦知闲的头颅骑马奔于京都城内,百姓见了难免心生恐惧,可后面那些个莫须有的事情算什么。 什么不辨是非,什么用朋友的命换锦绣前程,什么二十三年未曾探望过亲父兄,他们知道个屁。 唐婉茹也这样觉得,平时本就雷厉风行的性格,此刻更是一刻也坐不住,站起身就让人备马进宫,站在一旁的沈泠急忙拦住了她。 唐婉茹不解的看向沈泠。 沈泠眉眼柔和的摇了摇头,“有所得,必有所失。” “况且,民则本就不在意什么身名利禄,外人怎么说,我不在意。” 唐婉茹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心疼,然后就听见面前的人继续说道:“还有一事。” 唐婉茹愣了一下,点点头,“你说。” “前些时日我去看了座宅子,觉得还不错,就买下了,想着搬过去住。” “你要搬走?”唐婉茹大惊。 沈泠见状轻笑了一声,“是的。” 她看着沈泠不似开玩笑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也只好微微点点头。 “伯母待我很好,”沈泠眉眼柔和的看着唐婉茹,“但民则终归还是想住在属于自己的宅院里。” 唐婉茹轻笑了一声,“我自是不会如此想你的,只是,终归有点舍不得。” 沈泠是唐婉茹看着长大的,他从小就不怎么喜欢吵闹,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院里,稍微长大一点就找到她,说要遣散了院里所有的丫鬟仆从,自那之后,每逢过节唐婉茹都会去找他聊聊天,比起沈琛那个混小子,唐婉茹其实更担心安安静静的沈泠。 直到沈泠不知道怎么认识了姜尚书家的公子,那时唐婉茹才稍微松了口气。 “有时间就回来住两天。” 沈泠闻言,点点头。 沈泠买的宅子是在城东,不算大,但已经是他目前能买的最好的了,原本是想再过一段时间买城西那座宅子,可现如今看来是不行的。 他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不像以往那般可以随意,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只愿不要连累到沈家。 “大人,东西全搬上去了。” 沈泠回过神来,对着那仆从微微颔首,道了声谢。 仆从一愣,看着沈泠驾着那辆破马车离开,良久才回过神来,抓了抓后脑勺,奇怪,哪有主子跟下人道谢的。 沈泠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以后还有可能回沈家住一两晚,自然又有很多东西不用搬,最后清出来需要搬走的东西,也只有几件衣服,两床被褥,以及他喝茶用的那套茶具。 还有就是这辆陪了他有一段时间的马车,沈泠摸了摸毛色越来越有光泽的马背,眉眼柔和,嘴角微微上扬。 下一瞬,马车前突然冲出一个人,沈泠急忙拉住缰绳停了下来。 马前的人显然也被马吓到了,跌坐在地上,下一瞬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喊骂声:“你给我站住!” “贱人,”几个大汉急急忙忙的围了上去,其中一个人抓起地上的人就扇了一巴掌,“老子让你跑了吗,让你跑了吗?” “你爹都把你卖给我们了,你要跑到哪里去?” 说着,又对着地上那人拳打脚踢起来。 “我让你跑,跑……” 沈泠眉头微皱,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起初并不想多管什么,打算换个道继续走,直到地上躺着的人睁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看着他,里面有祈求,有绝望。 良久,沈泠轻叹了口气,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钱袋扔到地上,“喂。” 那几个大汉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看了眼地上的钱袋。 “我买下他,怎么样?” 为首的大汉看了眼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的人,弯腰捡起地上的钱袋,掂量了一下,扫了眼沈泠赶着的破旧马车,半晌带着身后的人离开了。 沈泠见状,赶着马车就继续往前面走,谁知道地上躺着的人一把抓住了马车的前轮,沈泠一愣,看着下方的人,“放开。” 那人像没听见一样,丝毫没有放开手。 “你想让我带你走?” 那人点了点头。 沈泠轻叹了口气,只觉得头疼,拉了拉缰绳,“自己跟上来,跟不上来,就不要缠着我了。” 那人闻言,握着车轮的手终于松开了。 沈泠见状赶着马车向城东的宅子走去,从正街到城东要半盏茶的时间,到宅子外面的时候,他根本就不觉得那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追过来,结果刚把东西搬进去,一出宅子就看见了晕倒在宅子外面的人。 段阿弟从地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身上好痛,她抬起头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在宅子里面的地上,心里莫名的松了口气,想站起身找今天在街上救她的人,却迟迟没有看见那人的身影。 而这边沈泠正蹲在大皇子府外的巷子里,看着面前被自己打得奄奄一息的人,伸手摘掉了他的面具,露出了一张被火烧毁了的脸。 虞冶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从后门出来拿一下药材就被守在外面的沈泠捉住了,二话不说的就给他打了一顿,现在还摘了他的面具。 沈泠看着眼前的这张脸,想起医馆掌柜说的话,手上的动作一僵,良久抬在空中的手垂了下去,手中的面具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终于,找到你了。” 第81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49 虞冶一愣,抬起那张被烧毁了的脸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人,心头一颤。 他也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眼神,但就在那一瞬间,他心里忽的产生了一种想法,人生到此或许就要结束了。 十二年前虞家的那场大火也未能让他有这种感觉,虞冶心里轻叹了口气,或许从那一箭将他射下马的时候,他就已经预知到了自己的结局,那时这人也如现在这般,让人只是远远望上那么一眼,心里就产生了逃的冲动。 沈泠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就往大皇子府的后门走去,虞冶感觉自己被提了起来,再次落地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沈泠看着桌子上那些瓶瓶罐罐,将一旁的虞冶拖了过来,“这些都是毒?” 虞冶不敢反抗,只能点点头。 沈泠见状指了指左边的第一个瓶子,“这是什么毒?” “牵机。” “这个呢?” “醉心。” “这个?” “文殊兰。” 沈泠点点头,指向中间那个最小的瓶子,“这个是什么?” 虞冶眼神闪躲了一瞬,转过头去,下一秒就被沈泠抓着头发扳了回来。 “我问你这个是什么?” 虞冶面色痛苦,顺着沈泠的力道往后仰,咬了咬牙,说道:“黄梁梦……” 沈泠闻言松了手,拿起那个最小的瓶子,摇晃了一下,“没解药吗?” 虞冶停顿了一瞬,点点头。 沈泠看着手里的瓶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莫名的问了一句,“你说,如果这几种毒混在一起,会怎么样?” 虞冶惊恐的抬起头,望向面前一脸平静说出这句话的少年。 沈泠转头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的人,将他眼里的惊恐全都收入眼中,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笑盈盈的开口道:“要不要试试?” 虞冶不知道怎么突然来了力气,爬起来就往门口跑,下一秒,后背的骨头一响,猛的被踹到了地上。 “怕死吗?”沈泠一步一步的走到虞冶面前,微微蹲下身说道,“那我给你一个机会怎么样?” 京都余府—— 余简案看着从床前站起身的大夫,急忙上前问道:“如何?” 大夫摇了摇头,“此毒毒性不烈,但就是折磨人,若不及时解毒,只恐……” 余简案闻言,心里了然,眼神空洞的看着躺在床上面色痛苦的人。 “大人,大人!”门外的小厮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手上还捧着一个东西。 余简案转头看向他,声音微弱沙哑:“怎么了?” 小厮捧着手里的东西走到余简案面前,跪下说道:“有人将这个放在了门口。” 余简案闻言伸手打开那个盒子,里面除了一粒药丸之外,还有一张字条,他看着那张字条,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颤抖着手将那个盒子拿起,看向小厮,“送药的人呢?” 小厮摇了摇头:“没看见人。” 站在一旁的大夫也看了过来,眼里先是一喜,然后又闪过一丝警惕,“余大人,这药不知真假,真的要喂给公子吗?” 余简案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拿起木盒中的纸条,将药交给大夫,“不会有假的。” 大夫看着手里的药,不解道:“大人认识送药的人?” 余简案小心的将手里的字条收好,望了望从窗口打进来的月光,“见字如面。” 沈泠是看着那小厮拿着木盒走进去之后才离开的,刚走出没多远,就看见了一身便衣站在路边等他的王喜,王喜身后还站着两个穿着黑衣的人。 他看向沈泠,微微行礼道:“沈丞相。” 沈泠冷眼看着面前的人,轻笑了一声,“王公公大半夜不休息,在街上站着干什么?” 王喜看了眼一身轻装的沈泠,“沈丞相不也一样吗?” 未了,又说道:“陛下有请。” 沈泠抬头看了看天色,故作烦恼的看向王喜,“天色已晚,陛下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再说?” 王喜一愣,许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回答,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看着沈泠从自己身边走过去。 旁边站着的两个黑衣人见状蹭的一下就向沈泠冲了过来,沈泠弯了弯腰,头顶的匕首挥空,下一瞬,另一个黑衣人不知怎得绕到了沈泠的身后,手中的匕首朝着他的背就刺了下去。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烦躁,扫腿将身后的人弄倒在地上,一脚踩在他拿着匕首的手腕上,转头抬手接住前方砍过来的刀刃,血顺着手掌的纹路流了下来。 一旁王喜看着沈泠紧握着刀刃的左手,面露惊慌,后退了一步,下一秒就看见沈泠一拳打在黑衣人的肚子上,骨头碎裂的声音传了过来,刚刚还站着挥匕首的黑衣人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带血的匕首掉落在地上,沈泠全然不顾还在流血的左手,侧头看向面前唯一还站着的王喜,“王公公,今天能不去了吗?” 王喜看着倒在地上一个昏迷一个死死的捂着手腕的人,喉咙微微吞咽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也不让公公难做,”沈泠扬起自己还在流血的手掌,“王公公就和陛下说,沈泠仪容不整,恐惊天颜。” 话落,沈泠不再管身后的人,转身消失在长街夜色中。 他当然知道靖帝找他是为了什么,让王喜带人守在余府外面就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可无论怎么样,这件事,他非做不可。 沈泠推开府门,一眼就看见了还坐在地上没有走的人,轻叹了口气,“我没有多余的钱给你。” 段阿弟闻言急忙摇了摇头,跪在地上看着站在月光下的少年,诚恳的说道:“我不是要钱的。” 沈泠垂眸看着面前如果不说话,浑身脏得根本看不出是个女孩子的人,“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是来报恩的。” 沈泠看了她良久,最终移开视线,抬起脚往院里走:“我不需要。” 段阿弟闻言却没有放弃,双手伏在地上,高声说道:“我需要,我虽然没有钱还给你,但不想欠你什么,等还清了,我自己会走。”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过了很久,久到段阿弟以为沈泠已经回到房间睡觉去了,她才抬起头看过去,结果对上了不远处站在原地侧头看着她的沈泠。 少年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动,如一潭死水般的看着跪在地上无比执着的人,“你能做什么呢?” 段阿弟面上一喜,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什么脏活累活都可以。” 沈泠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段阿弟。” 天上被乌云遮挡的月亮显现了出来,月光冷冽的照在她的身上,她看着不远处的少年沉默了一瞬,转过身没有再看自己,良久,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以后就叫段槿吧。” 段阿弟怔愣住了,半晌喃喃的念道:“段槿……” 第二日沈泠直接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没有去上早朝,谁知午时王喜又带着人找到了他府上。 段槿打开府门看着外面站着的人,一眼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不一般,弯腰道:“我家大人身体不适,不见客。” 王喜看着面生的段槿,皱了皱眉,拿出袖子里的圣旨,厉声道:“陛下召见,烦请沈丞相走一趟。” 段槿一愣,跪了下去,想起沈泠今早与她说的话,语气没有丝毫动摇,“我家大人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大胆,”王喜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将这个刁奴拿下。” “王公公好大的威风。” 王喜闻言抬头看过去,沈泠穿着一身竹绿色的华服走了出来,眉眼带笑的看着他。 段槿看着走出来了的沈泠,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王喜轻哼了一声:“奴家不如沈丞相威风。” 沈泠看了眼手指微微发抖的段槿,转头看向王喜,眉眼柔和,“陛下见我有什么事吗?” “丞相去了便知。” 沈泠抬头扫了眼高高悬挂在天上的太阳,心里算了算时辰,半晌轻笑了一声:“陛下就算叫我去,如今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大皇子府。 秦知简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戴着面具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用尽所有的力气打翻桌子上的茶杯,“你……” 话还没说完一口血先吐了出来。 “你……给我下了什么?” 虞冶静静的站在桌旁,看着秦知简趴在地上朝他爬过来,后退了两步,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放在地毯上。 秦知简见状急忙拿了起来,不管不顾的全倒进了嘴里,下一瞬疼痛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剧烈,只觉得五脏六腑全都移了位置,一股窒息感涌了上来,一双红得能滴血的眼睛望向虞冶,“不……不是解药……” 虞冶淡淡道:“小人并没有说那是解药。” 秦知简张嘴咳了两声,一口血喷了出来,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只觉得有什么从眼眶里流了出来,伸手摸到了温热的泪水,但又好像不是泪水,有一股血腥味,下一瞬视线变成了一片红色。 求生的欲望驱使着他离开这里,虞冶要杀他,疯子,都疯了。 “后院住的真是个怪人,每次给他送饭都戴着个面具,什么话都不说。”端着饭菜的丫鬟对旁边的丫鬟说道。 旁边的丫鬟轻打了她一下,警惕的说道:“那位是府中的贵客,不可乱说,等下被别人听去了……” “啊!”端着饭菜的丫鬟惊恐的看着前方,手中的饭菜掉在了地上。 另一个丫鬟也转过头看过去,只见一个人从房间里吃力的趴了出来,七窍流血,下一瞬滚下了台阶,没了动静,身后是一条被拖出来的血路。 消息传到宣政殿的时候,靖帝煮茶的手顿了一瞬,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刚进宫的沈泠。 沈泠听着王喜传来的消息,嘴角微微上扬。 靖帝挥了挥手,让王喜退下,将茶瓯里的茶叶倒入茶壶中,淡淡问道:“为什么?”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不解,似乎不懂眼前这人为什么问出这句话,“没有为什么,陛下想留大殿下一命,所以一而再的诏我入宫。” “可在我这里,秦知简从来就没有什么活路可言。” “借刀杀人,你现在这样当着朕的面说出来,”靖帝将茶壶里的茶水倒出来,“就不怕朕治你的罪吗?” “陛下不会,至少现在不会。” 沈泠说道:“陛下也同样不想让大殿下居于朝堂之上,种种宠爱也不过是对先皇后残余的情意而已。” “说到底,在陛下心里没有什么比江山重要。” 沈泠拿起桌上温热的茶杯,刚送到嘴边,手上一顿,停了下来。 殿内香炉里的青木香燃烧着,丝丝缕缕的烟雾缠绕在周围,不肯散去。 靖帝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茶喝了下去,轻笑了一声,“沈泠,你说的对,我这一辈子确实对权利最为痴迷,谁也不能动。” 秦知简中毒身亡的消息很快传了出来,虞冶于房中持剑自刎,留下一张宣纸,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这些年秦知简干过的事情,桩桩件件,闻而生厌。 世人都说两人是畏罪自杀,也有人猜测是谁蓄意谋之,总而言之,曾经深受圣恩,最有望成为太子的大皇子,一日之间成了尘土。 往日支持大皇子的朝臣这几日在朝堂上皆是一言不发,唯恐被谁捉住了尾巴。 张兆祥举家搬离京都,离开时特意去丞相府求见沈泠,沈泠没有见他,段槿将人请走了,回到院里看着躺在玉兰树下的躺椅上的沈泠,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 姜羡安找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玉兰树上的花已经掉落的差不多了,仅存的几片花瓣死死的抓住那枝条,好似只要不落下,花期就还没有结束。 杨省之没死前,沈泠时常像现在这般安静,但会说一些俏皮话,杨省之死后,沈泠也时常会望着某一处发呆,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份安静里面多了几分寂灭般的悲凉。 姜羡安没有上前打破这份寂静,远远的站在院外,窥看着这个外界传言不可一世的少年权臣,只觉得像他这般的人,人生不该留下一件憾事。 明明一切都已经做到最好了,老天爷怎么偏偏喜欢将人戏耍呢。 第82章 乱世中的炮灰权臣50 南靖永乐六年十月二十七日,靖帝大寿,各地官员皆受邀入京,普天同庆。 那日京都城内格外热闹。 华灯初上,照亮了半边夜色,街边酒楼客栈的屋檐下挂着年边才会挂的大红灯笼,红绸丝缎随风扬起。 取一碗甘泉酿酒,折一枝桂花泡茶,青石路上闪着的月光被踩得细碎,笑声、乐声、叫卖声,声声入耳。 彼时皇宫,靖帝于瑞鹤园内大摆筵席,上至王公贵胄,下至微末官吏,皆能斟酒言欢,人群熙攘,座无虚席。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问了个礼,方才还在谈笑的官员纷纷放下手中的杯盏回头望去,园口慢慢走进一个身影,一身降紫色朝服,锦缎之上,丝线勾勒出的云纹瑞兽若隐若现。 段槿站在园外望着走进园内的沈泠,无数道视线聚集在这人身上,这人却好似没察觉似的,没有丝毫停留的向前走,周围的人低头纷纷行礼。 林许坐在席间望着不远处被众人问好的少年,面色复杂,永城一别,还以为此生不会再见,只是今日一见,总觉得与往常不同。 沈泠淡淡的应了周围的人几句,转身朝自己的席位走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他怔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转头望去。 不远处的青松下,蒋澜一身蓝衣的站在那儿,一双桃花眼带着些许笑意的看着不远处神色淡淡的沈泠,抬脚走过去,“好久不见,沈大人。” 沈泠看了他许久,唇角带起一抹浅笑,“蒋希贤。” “难为沈丞相还记得下官。”蒋澜轻笑道。 确实已经许久未见了,沈泠看着面前还如之前那般嘴上不饶人的蒋澜,眼里久违的染上了一丝真切的笑意,“蒋大人还是如此。” 蒋澜闻言面上的笑意不减,别时还是同科进士的人,现如今却成了闻名于天下的权臣,沈泠的所作所为他远在益州也有所耳闻,今日故人再见,确实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沈大人倒是变了许多。” 蒋澜说道:“不似从前那般锐利了。” “是吗?” 蒋澜静静的看着面前丝毫不在意的人,继续说道:“我可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在才学上输给了你。” 沈泠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周围的人都朝这边望了过来,面露不解。 林许看着不远处难得那么畅怀大笑的少年,眉间的愁绪渐渐消散,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蒋澜则是微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莫名笑得很开怀的人,心里的烦闷涌了上来,刚想说什么,就见沈泠满笑意的看向自己,眼眸湿润,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微弱的灯光下折射出一点水光,一如当时在庆和殿内的惊鸿一瞥,蒋澜心头一颤。 沈泠看着面前眉眼疏淡的人,微微颔首,笑道:“我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赢了你。” 若硬要将他与蒋澜相比较,只能说一句,各有所长。 蒋澜闻言微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弯腰向沈泠行礼,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沈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转头看向从园口走进来的靖帝,瑞鹤园内的所有人见状都跪了下去,沈泠微微弯了弯腰,低头行礼。 靖帝看了沈泠一眼,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平身,走到上方的座椅上坐下,同行的妃子也相继入座。 沈泠看向多日不见的沈净,沈净扫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靖帝到了之后众臣就开始纷纷献寿礼,沈泠安静的坐在席位上,沈净突然开口说道:“你伯母知道你不会准备这些东西,让我替你备了一份。” 沈泠一愣,看向一旁一脸严肃的说出这句话的沈净,良久点点头,“民则改日再亲自与伯母道谢。” 沈净轻嗯了一声,目光都没有分给沈泠半分,看着从下方席中走出来的人,眉头微皱。 “陛下洪恩广布,泽及万民,值此万寿圣节,臣沈沐,今献此薄礼,愿陛下如南山之寿,国祚绵延,千秋万代。” 沈沐? 靖帝端着酒杯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下方弯腰行礼的人,半晌没有说话,又转头看向同样在看着沈沐的沈泠,轻笑了一声,“沈卿有心了。” 沈沐闻言站起身走回自己的席位上坐好,全程都没有看沈泠一眼,倒是对沈净微微点了点头。 一旁的沈净看着沈泠低垂下眉眼,犹豫了许久开口道:“二弟此次入京不会待太久。” 沈泠眼中清明,笑着看向沈净,“大伯无需担心,民则与他并没有什么情意可言。” 沈净闻言移开视线继续看着前方,宴会差不多要结束了,一直没有说话献礼的苏靖远此时才站了起来,走到靖帝下方。 靖帝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靖江郡王是给朕准备了什么压轴礼吗?” 苏靖远看了坐在上方的靖帝一眼,跪下行礼道:“臣没有给陛下备礼。” 沈泠闻言抬起头看向苏靖远,靖帝的面色此刻也好不到哪去,眯了眯眼睛,“那靖江这是何意?” 苏靖远从袖中拿出一个木盒,双手奉上,“臣想将此物交还给陛下。” 靖帝看了眼苏靖远手中的木盒,拿着酒杯的手指收紧,对身边的王喜使了个眼色,王喜急忙走下去将木盒拿了上来,打开递到靖帝面前。 木盒中,一块虎符静静的躺在里面,平日里古朴威严的东西此刻却显得无比乖顺,靖帝眼里满是笑意,扬了扬眉,看向苏靖远,“苏老将军这又是何必呢?” 苏靖远低垂着头,大声说道:“承蒙陛下信任,奉臣于危难之间,由是感激,今战事已平,虎符在此,恭请陛下收回。” 沈泠看着苏靖远,心下了然。 如今苏家可谓是京中新贵,谁人见了都要避让三分,不同于往日的萧条,如今若不及时藏锋,恐怕日后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靖帝封他郡王的时候可能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步,苏靖远不痴于朝堂之争,又极其疼爱其孙子苏砚,若想在权利的棋局里全身而退,唯有交出虎符,老老实实的做一个闲散郡王。 见想要的东西已经得手,靖帝也不欲多留,站起身奖赏了苏靖远几件东西,说了几句话,就带着一众人离开了。 沈泠见状也起身向沈净告别,走出了瑞鹤园,刚带着段槿走至宫门,就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转过身去,看见了小跑过来的林许。 林许轻喘了口气,看向站在宫门前的沈泠,轻声道:“沈民则。” 一如永城初见那夜,月光淡淡的洒在少年紫色的衣袍上,洁白如玉的脸颊上神色自若,羽捷轻颤,琥珀色的眼眸静静的望向自己。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是久别重逢。 “敬轩。”沈泠眼眸一瞬间染上笑意,向林许走去。 林许穿着深红色的官服,眼角被风吹得泛红,此刻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人,弯起了眼眸,鼻尖上的那点红痣好似活了过来,让人忍不住地想触碰。 段槿看着面前谈笑的两人识趣的离开,去宫外先将马车赶了过来。 林许走出宫门,看着坐在马车前的段槿,侧头问道:“这位是?” 沈泠看向段槿,“段槿,府里的人。” 林许闻言点了点头,打趣道:“你可算是买了心心念念的宅子了。” 沈泠想了想与林许讲过的城西宅子,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算不上是心心念念。” 话音刚落,林许侧头看着沈泠的侧颜良久,语气平静,“沈民则。” 沈泠抬头轻嗯了一声,听着面前的人说道:“出什么事了一定要说出来。” 林许看着面前明显比之前落寞了许多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担忧,“有些事情不是一个人可以解决的。” 沈泠听着这话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后来发现自己曾经也和林许说过同样的话,只是不同那时,现在好像没有一个人能帮他,半晌,他轻声回道:“林敬轩,你很闲吗?” 林许怔愣住了,看着面前说出这句话的人,心里莫名的烦躁。 沈泠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话已经说出去了,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抬眸看向林许。 林许轻叹道:“我可不闲,但是,沈泠,我们是朋友吧。” 沈泠停顿了一瞬,随即点点头。 林许见状扬起一抹笑,眉眼柔和,“既然是朋友,那我就有足够的理由帮你,不是吗?” 沈泠看着林许柔和的面容,心中那坛平静的死水微澜,半晌移开视线,语气别扭,“喝酒吗?我请。” 林许一愣,想起之前沈泠在永城说过要请他喝酒的事情,眼里满是笑意,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离开永城有一段时间了,明日清晨便要启程回去,下次一定。” 沈泠闻言,看着林许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默默念着他最后说的那四个字,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抬脚走上马车,对段槿说道:“回府吧。” 城东丞相府外,沈泠一下车就看见了蹲在府门口的一众人,脚步一顿,抬头看了看牌匾上丞相府那三个大字,才确定段槿没有走错地方。 段槿也一脸不解的看着守在门口的一众人,恭敬的对沈泠说道:“要不要报官?” 沈泠摇了摇头,走了过去,看着面前有点眼熟的人,面露疑惑,“张启铭?” 张煦闻言抬起有点困倦的脸,见到沈泠的那一瞬间,本来还微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大,啪的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沈泠一愣,伸手想去扶,“你这是干什么?你没有和你爹娘一起离京吗?” 张煦没有起身,说道:“学生是来投靠丞相的。” “投靠?”沈泠不解,看了看张煦身后的一众人,甚至在里面看见了苏砚的身影,一瞬间像是被气笑了,眼里闪过无奈,“简直是胡闹,现在马上都给我回去!” 说罢,沈泠就带着一旁站着的段槿走上了台阶,掺和在众人中的苏砚见状也走了出来,与张煦一起跪在地上说道:“学生愿誓死追随丞相,此生不悔。”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跪下行礼道:“学生愿誓死追随丞相,此生不悔。” 沈泠走进府门的脚步一顿,回头望向那一张张都有点印象的脸,这些人都是当时他在国子监教过的学生,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再回头看,或许还真应了杨省之的那句话。 “以民则兄此等才学品德,日后追随其后之人,必不会少。” 沈泠轻叹了口气,看着跪在身后的一众人,轻声劝解道:“我现在可是外人口中的奸臣。” “不仁,不义,不孝之辈。” “这样你们也要拜入我门下吗?” 张煦抬头看着站在上方的少年,语气坚定,“是好是坏,自有后人定论,学生只相信自己的心。” 沈泠闻言沉默了半晌,最后转身走进府门,低声说道:“随你们去吧。” 段槿看着下方一个个面露喜色的人,转身跟在沈泠身后走进府门。 寿宴结束第二日,靖帝就颁旨封三皇子秦知礼为太子,并许蒋澜为太子少傅,消息一出,从前一直名不见经传的蒋澜一时成了京都城内新的饭后闲谈。 随后没过多久,靖帝突发恶疾,连夜诏太子入宫,准太子代替监国,不出半月,靖帝病逝,举国同悲。 南靖永乐六年十一月二十日,太子秦知礼继位,改年号为元启。 元启一年六月,太傅沈净辞官返乡,其子沈琛屡立战功,拜上将军。 同年七月,苏靖远于乡下小院病逝,其孙苏砚拒绝袭其爵位。 同年十月,户部尚书余简案辞官回乡,户部侍郎贾翊升为户部尚书。 余简案看着站在城门口来给自己送行的沈泠,已经开始模糊的眼里满是笑意,“沈丞相,此去一别,不再相见。” 沈泠闻言,微微弯腰行礼,“保重。” 余简案看着面前直起身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怀念,“我之前说沈丞相不像是这个俗世里的人,确实有些许偏差。” 元启三年三月,南靖开朝以来第二十二场春闱开始,群才聚集,难分高下,后世将这一年参加科举考试的学生称为南靖的半壁江山,而力压群雄夺得魁首的是靖江郡王之孙,苏砚。 元启七年二月,丞相沈泠颁布多条律法,减轻税收,百姓称其好。 同年三月科举,张煦中榜眼。 连续两届科举,封官进士皆出自丞相沈民则门下。 元启七年冬,沈泠看着站在院里扫雪的段槿,轻声问道:“你要学武吗?” 段槿一愣,不解的看向沈泠。 沈泠只是淡淡的解释道:“你是女子,学一些武功傍身,以后孤身一人自是好一些的。” 段槿闻言只觉得这句话还带着点别的意思,但又实在难以捉摸,想着自己再过不久就要离开了,学些武功自是没有什么坏处的,回答道:“我想学。” 沈泠闻言点点头。 元启八年冬,元启帝诏丞相沈泠入宫,沈泠回府后吐血不止,数日未曾上朝。 姜羡安从外地赶回京都见到沈泠的时候,眼前这个无所不能的少年权臣此刻已经双目失明,只是安静的坐在那棵玉兰树下,太阳从光秃秃的枝桠里照下来,洒在少年无神的双眼上。 姜羡安放轻脚步走到沈泠身边,张了张嘴,一瞬间发不出声音,眼眶湿润的看着面前的人。 沈泠像是感觉到了身边来了人,侧头道:“段槿?” 姜羡安一愣,只觉得眼前这人不是自己认识的沈民则,沈民则的武功那么高,此刻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站在他身侧的人是自己。 “沈民则……” 沈泠一愣,听着耳边模糊的声音,良久心里了然,唇角带起一抹浅笑,“永舒啊。” 姜羡安转头看向别处,良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怎么回事。” 沈泠静静的听着,然后好似无所谓的说道:“中毒。” “什么时候的事情?” 沈泠想了想,“很久以前了,先帝还在的时候。” 靖帝其实是一个比谁都狠的人,从殿试看到沈泠和蒋澜的文章起,他就将这两人加入了自己的棋局中。 后来沈泠渐渐逃离了他的掌控,他便开始想着怎么能稳住局面,于是,每每沈泠来的时候,宣政殿内都燃起了熏香,沈泠刚开始并没有在意,直到秦知简死的那一天,他在宣政殿内端起那一杯茶的那一刻,他才惊觉,原来自己的命早已被眼前这人握住了尾巴。 从沈泠一剑砍下秦知闲头颅的那一日起,靖帝就已经将棋局矫正了一次,将蒋澜这颗棋子留给了秦知礼。 然后,为了让沈泠放松警惕,靖帝自己也吸入了许多熏香,日积月累,毒入肺腑,无药可解,搭上了自己的命,才堪堪在自己的棋局上赢了沈泠半子。 乱世需要像沈泠这样的奇才,挽大厦之将倾,可盛世却不需要沈泠这样不把皇权放在眼里的人,于是,有了蒋澜。 已经从太子少傅成了太傅的蒋澜看着外面难得的烈日,转头问身边的侍卫,“今日沈泠也没有出府吗?” 侍卫回道:“沈丞相一直未曾出府,姜尚书家的公子倒是进了丞相府。” 姜羡安啊,那个经商能力出众的姜家嫡子。 蒋澜想道,说起来,这个姜羡安与沈泠算得上是至交。 侍卫犹豫了一下,问道:“沈丞相此次病重,是陛下做的吗?” 蒋澜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看着外面的枯藤。 现如今的陛下才不会害沈泠。 他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朝堂三百七十官,官官不离沈民则。” “你说,这样的人谁能放得下心来呢?” 元启九年初春,沈泠感受着外面已经变暖了许多的太阳,轻声与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姜羡安说道:“春天了啊。” 姜羡安看着面前日渐消瘦的人,知道他的耳朵已经听不见自己说话了,却还是轻轻的嗯了一声,“是的,春天了,沈民则你要好起来啊。” 沈泠摸索着轻轻握住姜羡安的手,苍白的嘴角牵起一抹笑容,“永舒,我这一生,没有半分是虚度的。” 姜羡安点点头,眼泪不断的从眼眶里流出,打在沈泠苍老了许多的手背上。 段槿站在门外看着这个曾经无所不能的少年权臣此刻奄奄一息的躺在椅子上,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 元启九年春,丞相沈泠病逝,元启帝闻言卧病在床,醒后赐沈泠谥号为文忠。 而本该在沈泠死后就离京的段槿却又留了下来,日日打扫着城东的那座宅子,一年又一年,院里沈泠最爱的玉兰自沈泠死后再也没有开过花,无论段槿如何精心照料,也无可奈何。 段槿却很执着的请了很多了解玉兰树的人来看了,结果那些人都说这棵玉兰树早就已经死了,她愣住了,明明前几年还开花开得好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段槿蹲在树下失声痛哭起来,她十七岁遇见沈泠,没有见过沈泠从前的狂妄,只记得沈泠成为丞相后的淡薄,寿宴结束那晚,她看着府门外跪着的一众人,心里满是不解,为什么天上地下偏偏要追随眼前这人呢? 但或许,从沈泠为她着想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明白过来了,并且,从那一刻起,她就无比清楚的认识到,从此以后,无论生死,她都愿意追随在这个人身后。 段槿擦干眼角的泪水,站起身望着眼前的玉兰树,良久,泪水再一次从仰起的侧脸上滑落。 南靖佳康十二年灭国,曾经无比繁华的南靖盛世就此结束。 后世史书记载,南靖中期数次波折,沈泠一人,给国力衰竭的南靖续了三十年。 后人谈及南靖后期的柱石之臣,皆拜师于沈门。 第83章 明月高悬独不照我(秦知礼番外) 我叫秦知礼,南靖靖元帝第三子,我母妃是一个小小琴师,于宫宴中被靖元帝一眼看中,入宫后也受了一段时间恩宠,但没过多久就和后宫中的其他女人一样,被厌弃了。 我三岁那年,母妃病逝,皇宫的冬天格外的冷,我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在太后的宫殿里,那个祥和的老妇人抚摸着我的头,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后来太后就以调养身子的理由将我留在了宫里,她请夫子教我读书识字,记得我的喜好,除此之外,与我一同陪在太后身边的还有一个女孩子,她也是靖元帝的孩子,只不过与我不一样的是,她极其受靖元帝喜爱。 南靖昭明二十四年,太后病逝,靖元帝大悲,改年号为永乐。 永乐一年,十七岁的我被封为了端王,自此在皇宫外安府,被封了王,大体上就是丧失了皇位的竞争权,再加上我并不讨靖元帝喜爱,我的那两个哥哥和朝臣们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秦知妍倒是时常来我府上找我,她性子洒脱,不喜拘束,而我性子冷淡,又因为身体原因不喜跳动,所以时常会听见她说我无趣。 “日后哪家姑娘嫁给了三哥你,整日待在府里不得无趣的发霉。” “我以后一定要带着嫂嫂多出去走走,哪有像你这么无趣的人。” 我每次只是笑笑不说话,她在旁边说累了自然而然的就闭嘴了。 我就这样待在端王府里整日喝茶看书,无聊起来就在园子里种几株花草,偶尔听秦知妍发一下牢骚,日子也算闲逸。 直到那天下午秦知妍再一次闯进我的书房,这次她难得的没有对着我说无趣,而是不停的骂着一个叫沈泠的人,直到天色变暗才停了下来,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沈泠这个名字,秦知妍一堆话说下来,我却觉得沈泠没有说错什么,反而觉得他这人有趣极了。 其实从秦知妍口中得知街边对沈泠的传言时,我便已经可以从中窥见沈泠日后的路,那时我便想,这样一条路,那个世人追捧的状元郎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后来监察御史杨棣触怒靖元帝,沈泠无诏归京,跪在宣政殿门外。 那几日的天气格外燥热,每一刻都让人难熬。 许久没有见过的靖元帝突然诏我入宫,我本以为是有什么大事,他却只是叫我一起下棋,沈泠没来之前 ,我落下的每一颗棋子都只能说是无功无过,靖元帝也不急,每次都在可以赢的时候露出一个不能忽略的破绽,让我不得不在那一处落子。 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得知沈泠跪在门外的消息后,我原本就不在棋盘上的心思更加分散。 “再不用心,你就输了。” 我看着说出这句话的靖元帝,棋盘上的局势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按照我之前的想法,现在就应该老老实实的落在一个掀不起任何波澜的地方,然后站起身说一些恭维的话,转身离开。 可莫名的,我想起了还跪在外面的沈泠,窗外突然下起的雨让人心烦 ,原本应该落下的棋子换了个方向,下在了其他地方。 靖元帝看着落下的那步棋,问我是不是认识沈泠。 哪有什么认识,只不过是对他的事比其他人要有兴趣一些罢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沈泠,难得狼狈的沈泠,没有人知道我那时平静外表下的喧嚣,那一眼,好像就已经注定了我的内心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随意。 我开始刻意关注沈泠的消息,开始担心他,开始费尽心思的接近他,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沈泠太忙了,他忙着查案,忙着救人,后来又远赴边关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名扬天下,成为了南靖开朝以来最为年轻的权臣。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这样的人我该怎样才能让他分一丝光亮给我呢。 我不得其解。 后来最有望成为太子的大哥也死了,平日安静的端王府一夜之间成为了朝臣们的眼中珍,来访的人每日数都数不清,以往没有任何交集的人也全都找了上来。 唯有沈泠,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等到沈泠。 他难道不想要权力吗,如果他想的话,那个位置我也可以坐,他想要的东西我也能给,他只需要分一点目光到我身上就可以了。 这样就足够了。 没有任何意外,靖元帝寿宴结束后昭告天下封我为太子。 他死前的那一晚诏我入宫,往日难以捉摸的帝王在那一刻终于放下了心中所有的防备,他和我说了很多,他说蒋澜有才,比沈泠更适合以后的南靖,朝中所有事情,他都一一告诉了我。 “沈泠不会成为阻碍的。” 他这样说,我心里涌起了不好的预感,可在这之后,靖元帝什么都没有说,就好像看透了我心中的阻碍一样,就好像在告诉我成为帝王必须要放下什么一样。 可对于沈泠,我没有任何办法。 我一直对靖元帝死前说的那句话耿耿于怀,王喜在靖元帝死后就消失不见了,无可奈何之下,我找到了沈泠。 我看着坐在我面前的人,他还是如以前那般,但又有一些不同。 听完我说的话后,沈泠没有任何反应,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看着我,良久,说道:“陛下不需要为这件事而忧心的。” 话音刚落,我心里所有肮脏的心思仿佛都被搬到了太阳底下,无处可逃。 “沈民则,我是在担心你。” 沈泠闻言并没有多大的波动,唇角依旧挂着那应付人的笑容,“先帝若是还在世,大抵会后悔自己将皇位传给你。” 我不解,“你什么意思?” “陛下想知道先帝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沈泠说道,“臣告诉陛下就是了。” “臣中毒已久,现如今已武力全失,死期将至。” 死期将至? 我看着面前无比平静的说出这句话的人,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周围安静了下来。 聪明如沈泠,或许早已预知到了命运的死局,并且无比清醒的计算着自己剩余的时间,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到了极致。 怎么能有人对自己这般心狠? “你……为什么告诉我?” 事到如今,我不相信面前这人对死亡有任何恐惧,又或者说对我有任何怜悯,可怎么办呢,哪怕他说出这句话是带着目的的,我也愿意将性命全权交付到他的手上。 “陛下如果觉得愧对于臣,臣只希望,臣死后,陛下能善待朝中沈门子弟。” 沈泠看着面前的年轻帝王,无比坦荡。 我沉默了许久,忽的低笑起来,这算什么事。 我多年以来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小心思在沈泠眼里早已显现出来,没有戳破,没有意外,只是在死前坦荡的拿出来做最后的筹码。 沈泠对任何一个人都无比宽容,可偏偏对我,没有丝毫怜悯,不给一丝念想。 “沈民则,我会恨你的。” 心里的无奈驱使着我说出了这句话,以此来伪装出一副铠甲,仿佛从此以后就能将他从心里拔出来。 “陛下,恨一个死人是没有用的。” 我看着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像从前一样,很忙,挂心着身边的人,忙于政治,心系百姓。 我当时就想,如果我不是皇子,不姓秦,没有坐上皇位,我是不是也能在平常的一天搭着他的肩膀叫一句民则。 大部分人的死会让亲近的人丧失活下去的希望,但还有一些人的死能让人在心死后继续活着。 沈泠就是这一种人,他的死没有带走任何一个人,但同样的,所有人都被困在了他还活着的时候。 我大病了一场,梦里浮浮沉沉,我梦见了母妃,梦见了沈泠还梦见了太后,到最后醒过来,守在床边的只有秦知妍。 我说不清我对沈泠到最后是爱多还是恨多,但自此之后,每每见到与沈泠有关的人,都会不自觉的宽容两分。 那时我才知道,这么多年,我爱那明月,也恨那明月独独不照我。 秦知妍一生都没有被什么束缚,南靖繁华不需要什么和亲,她可以选择她可以选择的一切,三十岁的生辰宴她在京都城内放了三个时辰的烟花,京都城内所有的人都挤在街头仰望着天上绚烂的花火。 烟花声中,她转头看着我,眼里少了些许少时的肆意,添了几分悲情,对我说道。 “总觉得,沈丞相那样的人,不该是这一种结局呢。” 第84章 言不尽,难顿首(沈民则番外) 段槿打扫沈泠书房的时候在书案下找到了一封没送出去的信,这是沈泠死后的第五天,她看着信封上难掩傲气的字迹。 “伯母沈氏唐夫人亲启。” 段槿伸出手指抚摸着那几个字,低垂下眉眼。 莞州陈郡,沈府老宅内,唐婉茹看着面前洒扫的婢子,慢慢走到凉亭下的石椅上坐下,眉头微皱,顺了顺气,近日来她总觉得心烦意乱,眼皮跳得厉害,前几日半夜还被梦惊醒了,沈净安慰她没事,但她一想起那个梦就觉得不安心。 “大公子可回信了?”唐婉茹看向身边的老嬷嬷问道。 老嬷嬷摇了摇头,宽慰道:“陈郡离京都路途遥远,大公子事务繁忙,回信应当还需要几天。” “是吗,”唐婉茹轻叹了口气,“钱姨,我前几日做了个梦,梦里所有的花草都枯死了,山崩海啸,不见天日。” 钱嬷嬷看着面色凝重的唐婉茹,沉默了一瞬,走上前去伸手帮唐婉茹揉肩,“许是这几日夫人你一人打理府上事物累着了,这人一累啊,就容易做噩梦,不是什么大事。” 唐婉茹闻言眉头松开了些许,轻轻拍了拍钱嬷嬷的手背,“希望吧。” 话音刚落,远处小径上一个小厮跑进了凉亭,看着唐婉茹行礼道:“夫人。” 唐婉茹看向他,“怎么了?” 小厮继续说道:“府外来了个女子,求见夫人,说是有东西要亲自交到夫人手里。” 唐婉茹一愣,和钱嬷嬷对视了一眼,犹豫了一瞬,起身走出凉亭,朝府门走去。 沈府老宅外,段槿牵着马站在台阶下,头顶的太阳照在她的脸上,一滴汗水从脸颊左侧滑下。 唐婉茹看着面前一身红色骑装的女子,在脑海里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下,发现并不认识这个人,但就是觉得有几分眼熟,“姑娘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段槿闻言向前走了两步,从怀中拿出那封信,双手递到唐婉茹面前。 唐婉茹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那封信,看着信封上的字,面色一喜,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此人,“你是民则府上的人。” 段槿一愣,点点头。 “民则近况如何,可还好?”唐婉茹语气里满是激动。 段槿看着面前一脸欣喜看着自己的妇人,抿了抿唇,低垂下眉眼。 唐婉茹见状神色一怔,沉默了一瞬,小心的开口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段槿不语,行了个礼转身骑上马就离开了。 唐婉茹往前追了几步,看着骑着马快速离开的背影,低头看向手里的信。 “伯母沈氏唐夫人亲启。” 只犹豫了一下,便拆开了信封,展开信纸—— 伯母大人膝下: 侄儿沈民则叩禀金安。 元启一年六月一别,已是许久未见,不知伯母大人与伯父大人身体是否康健,望安好。 城东住宅的玉兰已经开始发芽,但总觉得比起沈家小院的差了一些,可能人越是闲下来就越容易思旧。 当伯母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民则大抵已经离世,怀瑾兄长应当还未曾告诉你这个消息,愚以为,伯母定不愿从他人口中听到民则逝世的消息,故写此信告知。 民则一生命途多舛,到头来功成名就,却并非心之所愿,憾事良多。 一憾身不由己,二憾友人离世,三憾不能长伴于伯母膝下,孝义两失。 那日伯母深夜送面,民则未曾细想,后来永舒提及,方才知那日其实是民则生辰。 伯母心细,送面饱腹是假关心民则是真,后来先帝寿宴,伯母交代伯父为民则备礼,本应当面感谢,却迟迟没有去见伯母,实乃惭愧。 民则幼时不得父亲喜爱,父亲几次动用家法,伯母常常挡在民则身前,指着父亲叫骂,外人当时皆传伯母为悍妇,民则不以为然,自认为,伯母乃当世之时最为英勇之人。 民则从小不善言辞,伯母打趣我,欲将民则比做那榆木呆子,说到最后却言,安静一点也不会有任何人会说你半分不是。 后来父亲远居,伯母力排众议将民则留在沈家,民则与他早已无半分真情,先帝寿宴时遥遥一望,只觉物是人非。 民则一生未曾见过母亲大人,也未曾有过什么念想,自以为生性凉薄,面对死生之事亦没有放在心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伯母。 二十年来,伯母常挂心民则安危,民则由是感激,只此一事,二十年不敢忘却。 伯母闻此噩耗,定要伤怀,民则不孝。 夫死生为昼夜常理,自古圣贤亦不例外,民则不过先行一步,伯母务悲。 万千情绪,言不尽,难顿首,唯愿伯母日后常喜乐,身常健。 不孝侄儿沈民则敬上 手中的信掉落在地上,唐婉茹按住自己微微发抖的手,嘴唇轻颤,跪在了地上。 钱嬷嬷见状急忙上前去扶她,只见面前总是无比坚强的妇人此刻泪流满面,手指颤抖的抓住自己的衣袖,嘴唇张开了几次却说不出话来,只能蜷缩在钱嬷嬷身边。 沈净回府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他心头一颤,跑过去用蛮力扶起跪在地上起不来的唐婉茹,双手支撑着她的身体,轻声安慰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不哭。” 唐婉茹一瞬间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手指死死的抓住沈净的衣服,指尖泛白,大声哭了出来。 “我要回京,沈絮呈,我要回京!” 沈净愣了一下,拍着她的背,“好,好,回京。” “我要回京,”唐婉茹喉咙已经开始嘶哑,一双眼睛红透,“我要回京……” “他们都欺负他……” 沈净没有说话,听着唐婉茹像是呛到了一样,撕心裂肺的咳了两声,继续说道:“好多人都欺负他,我要回去……” 沈净的心沉了下去,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抱着哭得快断气的唐婉茹静静的站在那儿。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没由来的一阵凉。 第85章 燕鹤骨(林许番外) 林许是流民带到永城的孩子,后来那一对流民死了,林许从此就没了家。 街边的百姓见他可怜,时常会给他一些吃的,常常来给他送饭的老婆婆给他找了一处破旧的住宅,里面只有一张木床,被褥都没有,但好歹能遮风挡雨,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林许的家。 永城的百姓对他很好,林许能在无数个冬日活下来,全靠他们的棉被和食物。 住在他隔壁的邻居是一个教书先生,就是他教林许识字读书的,林许早慧,只要是读过的书无论过了多久都不会忘记。 教书先生觉得林许是一个可塑之才,从那以后每每有时间就给林许讲课,林许没钱上学堂,靠着那一个月的三两节课,十二岁时便能将教书先生反问到无言以对。 那老头见状也只是笑笑,拍了拍林许的肩膀,然后问林许想不想继续读书。 林许点了点头。 “那你读书想干什么呢?” 林许不解,“喜欢。” 教书先生摇了摇头,“学而优则仕,是读书的最终目的。” 林许愣了一下,“因为喜欢而读书就不能算是目的了吗?” 先生不语,转而问道:“你如今有什么呢?” 林许想了想自己的东西,回答道:“我有一间屋子,还有一点吃的。” “那不是你的,”先生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小孩,眼里满是笑意,“那是别人给你的。” “你那是要还的。” 林许看了看自己身上破旧的衣服,“我没有东西还。” “你有,”教书先生笑道,“你学的知识是你的,你可以用你学的东西去考取功名,然后报答那些帮助过你的人。” 林许了然,眼里闪起一丝亮光,“那我要考取功名。” 教书先生见状,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你悟性高,若有才能入朝为官,定要做一个为民为国的好官。” “哦。”林许静静的听着,点点头。 教书先生出钱给他上了学堂,周围认识的人听说后,又往林许屋里塞了不少东西,说是吃好了才有力气读书。 永乐一年一月的县试,林许拿了第一,但在林许打算奔赴京都赶考的第二天,教书先生病逝了。 世人皆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林许毅然决绝的放弃了那次赴京赶考的机会,永城的百姓皆为林许感到惋惜。 林许却不这么觉得,如果没有这个老头,他或许现在还找不到人生的方向,不过只是一次科考而已,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永乐三年三月,第二次参加科考的林许带着永城百姓一分一分凑出来的钱来到了繁华迷人眼的京都。 那时的他就在想,如若此次能金榜题名,它日一定让永城也如京都一样繁华。 上天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大殿上,林许成了圣上钦点的新科状元,京都十里长街,都染上了他的颜色。 后来靖帝想将他留在京都,林许拒绝了,驳了皇帝颜面,下场自然不怎么样,本来能在京都当个还不错的官,结果成了永城一个县的小小县令。 林许却不觉得有什么,他只要能回去就行了。 世人都说京都繁华迷人眼,他却只想回到永城去。 回到永城去,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也是好的。 林许相信,凭自己的才学,未必不能在永城做出一番事业,未必不能造福永城的百姓。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仅用了一年的时间,从县令升到了永城知府,又用了两年的时间,将永城变成了他之前所期望的那样,成为了不比京都差多少的地方。 百姓安居乐业,没有人再挨饿受冻。 可偏偏,一场洪水毁了这一切,三年来的心血付之一炬,林许看着为了躲避洪水挤在寺庙里的难民,曾经以为凭自己的才能什么都能做到的少年第一次感到了无措。 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办才能让他们重新看到希望。 林许低垂着头,心底涌起一股悲凉。 一直到余简案找到他,一直到他见到沈泠的那一夜,林许才重新捡回了往日的意气,沈泠一个外人尚能如此,他身为一城的父母官又怎能轻易倒下。 说起沈泠,他是一个不错的人,林许是这样认为的,或者说在他的思想里,对百姓好的人就是一个不错的人。 也是有了沈泠和余简案的帮助,灾情才慢慢稳定下来。 林许日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后来他又认识了杨棣,在遇见杨棣之前,林许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能成为谁的榜样,毕竟自己疏漏了一个那么大的问题。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林知府又何必抓着已经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呢。” 林许怎么也想不到最后来宽慰自己的是比自己小上许多岁的杨棣,但在那一刻,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心里的那道隔阂彻底消散了。 是啊,何必耿耿于怀呢。 现如今可不是计较自己过失的时候,永城内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洪灾并非小事,他连续几个月和沈泠一起修建新的堤坝,开始挖排水的渠道,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因为有了这个,永城之后的几年都没有再受到水灾的侵害,而那个当年为永城百姓出谋划策的少年权臣却突然离开了人世。 沈泠的死讯传开后,永城的百姓聚在一起,来到沈泠曾经住过的山宅旁,建了一个寺庙,里面不供鬼神,供奉着的,是南靖那个名满天下的第一权臣。 林许每年都会去庙里坐坐,看着来往不绝的香客,望着神坛上如月般淡漠的人像,一年又一年。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那座人像太过冷淡了,让他不禁想起沈泠在永城暂住的那段时日,沈泠偶尔也会流露出少年的稚嫩,也许只是一瞬间,但只要有人窥见了,心里就会冒出一个想法,面前这人也不过才二十有余。 启元帝是一个明君,他在位之时,重用贤臣,南靖在经历过内忧外患后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可林许这么多年来一直待在永城当着那个知府,不是没有升官的机会,而是永城承载着他太多的回忆了。 这样一个装满了他人生的城,他怎么能够说走就走呢。 后世史书评价这位本能有更好前途却弃而不选的知府,身怀惊世之才,守一城三十余载,不然神仙姿,不尔燕鹤骨。 然而这些林许都不得而知,他在死前的那一秒,又想起了在宫门前见到沈泠的最后一面,少年语气别扭的想请他喝酒赔礼。 而这一次,他同意了。 第86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1 沈泠从精神识海里醒过来的时候桃夭正趴在识海里睡觉,沈泠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伸出手提溜起桃夭晃了两下。 结果桃夭竟然没醒,沈泠眉头一皱,手一甩就给它扔了出去,还在睡梦中的桃夭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碰的一下撞上了什么东西,蹭的一下就弹了起来。 “谁,是谁!” 沈泠看着已经醒过来了的粉色气体,眉头松开,语气平静,“解释一下。” 桃夭听见这许久没有听过的熟悉声音,粉色的身子一抖,下一秒讨好似的飘到沈泠身边,围着他的身子转了两圈,“仙君,这是帝君交代的,小仙也只是奉命办事。” 沈泠闻言瞥了眼一脸献媚样的桃夭,沉默了良久,不想再和它计较什么,一口一个帝君,听着就生厌。 “那这次的任务成功了吗?” 桃夭闻言身上的精气抖了两下,语气兴奋的回答道:“不算。” 沈泠:“……” 那你在兴奋什么? 桃夭见沈泠有点嫌弃的表情,急忙继续说道:“原主的愿望是在京都买一座宅子,远离朝堂,安度余生。” “宅子你是买了,但后面那两个都没有做到。” 沈泠闻言移开视线,“那就是失败了呗。” “原则上是这样。” “你能不能一次说完?” 桃夭看着沈泠一副随时会拔剑的样子,虽然现在身边也没有剑,但还是让它下意识的往后飘了一点,“能的。” “仙君这次虽然没有按照原主的愿望那样远离朝堂,但也帮助原主活出了另一种人生,还救了很多人,南靖没有因为北梁一战而沦为北梁的附属国,百姓没有流离失所。” “而且在仙君死后,还有人为仙君建了神庙,日日受香火,自是功德无量。” 沈泠一听见功德无量四个字眼睛亮了一瞬,平静的语气里也难掩那一丝期待:“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桃夭一愣,又往后退了一点,见已经到了安全的位置才继续说:“不可以。” “哦。” 桃夭还想说什么,沈泠继续问道:“那我以后去其他世界都不会有记忆了?” “是的,为了让仙君更能感受到人间疾苦,以后的世界都会这样。” 沈泠沉默了良久,想到自己上个世界的所作所为:“你会将原主的愿望刻到我脑海里,如果我再像上个世界那样违背了,怎么办?” 话音刚落,桃夭围着沈泠转了一圈,语气欣喜,“这个帝君已经与我说过了。” “帝君说,是非对错仙君自有分辨,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这些都是仙君自己的选择。” 沈泠闻言,继续问道:“那如果做错了呢?” “那当然是仙君自己的错。” 沈泠一瞬间被气笑了,伸手就去拍飘在空中的那团粉色精气,下一秒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桃夭看着消失在识海里的人,松了口气,还好自己传输得快。 …… 夏于时推门走进阁楼的时候阁楼里一片漆黑,完全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阁楼外的雨声不绝,偶然还伴着几道雷声。 他取下头上的斗笠,身上的蓑衣还滴着水,他往前走了两步,取出怀里护着的火折子,没过一会儿,阁楼里的闪起微弱的光。 夏于时借着火光看着阁楼里年代久远的木梁,想起父亲交代自己的话,犹豫了一瞬,大声叫道:“晚辈长春派夏于时求见阁主大人。”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阁楼里,随后没有收到半句回应。 “晚辈夏于时求见阁主大人,还望阁主大人出面相见。” 依旧没有人回应,夏于时眉头微皱,心里更加烦闷,只觉得这个破阁里根本就没有住人,一定是父亲打听错了,转身就想离开。 下一秒,本来还敞开着的房门无缘无故的关上了。 夏于时心头一颤,藏在袖子里的飞刀向身后甩去,阁楼里的蜡烛一瞬间全都燃了起来,飞在半空中的飞刀还没有刺中人就已经在半路裂开了,碎片在空中停留了一瞬,随即掉落在地上。 夏于时见状后退了一步,看着地上的飞刀碎片,满眼震惊,他的飞刀都是上好的玄铁打造而成,坚硬无比,而此刻却碎成了好几段。 “求见我,却又对我出手。” 夏于时闻言猛的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身影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夏于时一惊,伸手握住腰间的匕首,好似已经做好了随时冲上去杀了那人的准备。 但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楼梯上的那个人影突然间就消失不见,紧随其后的是自己手中握着的匕首被人从身后夺了去。 他出于本能般的转过头看向身后,属于自己的那把匕首擦着自己的脸飞了过来,插进了身后的木柱里。 一道血痕出现在脸颊上,他伸出手擦掉留下的血珠,借着灯光终于看清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人,面前的人一身红色衣裳,面色苍白,五官艳丽,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生得极为好看。 夏于时一时看呆了,随即反应过来,后退了两步,眼里满是警惕,“你是人是鬼?” “这世上可没有什么鬼。”那人看着面前动作僵硬明显不相信的少年,向前走了几步。 夏于时见状也后退了几步,心里莫名的涌起一阵慌乱,下一瞬,看见面前的人走过来拿起木柱上的匕首。 那人看着手中的匕首,在乐于时防备的目光下,拿着手中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割了一下,一条血痕出现,鲜红色的血珠滴在地板上,他慢慢的举起手臂,像是在向夏于时证明自己是人一样。 夏于时这一刻确定了,面前这人,或许是个疯子,还是个很厉害的疯子,难道他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父亲交待他的事情他还没有做完,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容不得多想,他又听面前的人说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夏于时一愣,看着面前的人。 “在下沈泠,为你解忧。” 第87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2 “你就是这儿的阁主?”夏于时看着沈泠问道。 沈泠将手中的匕首递到夏于时身前,夏于时伸出手接住,看着面前的人走到阁楼大堂的柜台前。 沈泠伸手拿起柜台上的算盘,抖了抖上面的灰尘,“我是。” 夏于时闻言急忙将手中的匕首收起来,二话不说的就跪了下去,“还请阁主救我姐姐一命。” “哦,”沈泠冷淡的应了一声,拨动着算盘上的珠子,掀起眼皮看向跪在地上的夏于时,“先给钱。” “啊?”夏于时呆呆的看着面前无比平静的说出这句话的人。 “没钱吗?”沈泠见状放下手中的算盘,转身就想离开,下一秒就被跪在地上的夏于时叫住了。 “家父说阁主看了这个东西就知道了。” 沈泠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夏于时手里拿的东西,是一支簪子,白玉为体,金丝做配,属于是贵家少爷喜欢的款式。 他伸手接过那支簪子,眼里闪过一丝了然,轻叹了口气,将它随意的丢在柜台上,“你姐姐怎么了?” 夏于时看着在柜台上滚了两下的玉簪,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接,抬头就对上了沈泠的眼眸,伸出去的时手又蹭的一下收了回来。 “喜欢?” 沈泠拿起柜台上的那支玉簪,抚摸着上面的金丝纹路,说道:“你父亲几年前帮过我,我将这支簪子给他当作谢礼,可现在又退了回来。” 他垂眸看了眼夏于时 “你若是喜欢,三百两,怎么样?” “不用。”夏于时急忙摇了摇头。 沈泠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继续问道:“所以是什么事?” 昭魏上凉城,嘉王府上一阵混乱,女人痛苦的嘶吼声从房间里传出来,婢女端着水急匆匆的跑进房间里,没过一会,一盆血水又被端了出来。 门外,穿着一身粉衣的女子看着急急忙忙的奴仆,耳边的惨叫声从刚才就没有停过,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往旁边的男人怀里凑近了一点,语气焦急:“王爷,你说姐姐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嘉王冷哼了一声,眉眼冷漠的听着房内传出来的惨叫声,“这件事本就是她的错,和你没有关系,如果她此次能顺利为本王生下嫡子,本王倒是可以不追究她的过错。” 粉衣女子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紧紧握住嘉王的衣袖,刚想说什么,一个侍卫满身是血的跑了过来,绊倒在她的脚边。 “啊!”粉衣女子看着自己沾上了血的裙摆,急忙躲到了嘉王身后。 嘉王见状,厉声呵斥趴在地上的侍卫,“你干什么!” 侍卫艰难的抬起满是血的脸望向嘉王,手指动了动,指了指府门的方向,“有……有人……” 嘉王看着他这个样子自然也知道出事了,眉头一皱,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不再看那个还留着半口气的侍卫半眼,抬脚就往府门的方向走去。 房间里的嘶吼声渐渐变弱,嘉王府外却早已血流成河,一具具尸体躺在府门外,其他拿着剑的侍卫站在府门内不敢再轻易上前,眼里满是恐惧的看着站在门外戴着面具穿着一身红衣的人,那人的容貌被那张黑色的鬼脸面具完全遮住了,唯留着那一双没有什么生气的眼睛,此刻如看死人一般看着他们。 嘉王走过来,看着府门外惨死的侍卫,眼里闪过一丝怒气,看向提着剑站在府门官道上的人,“阁下是谁,为何无故杀本王府上的人?” 沈泠没有回答,抖了抖剑上沾着的血,向前走了两步。 下一秒,府门内的侍卫都后退了一步,嘉王看着这一幕,心里越发不舒服,“阁下到底想干什么!” “我来带夏于筱走,”沈泠望向站在台阶上的人,“放人,饶你一命。” 话音刚落,嘉王轻哼了一声,冷笑道:“本王还以为是谁,不过是长春派的一条狗。” “你回去告诉夏寂,他女儿既然已经嫁入王府,就已经算不上江湖上的人,三十年前就已经定下规矩,江湖之人不可干涉朝堂,不可威胁朝堂之人,本王今日不让,你还能杀了本王不成?” 沈泠闻言,面具下的神色淡淡,慢慢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帕子,将剑上的血擦干净。 嘉王看着他的动作自以为自己赢了一局,嘴角微微上扬,转身想离开,结果下一秒就听见身后的人继续说道:“交出夏于筱。” 他回头看向面前执迷不悟的人,面上的笑意消失不见,对着身后站着的侍卫挥了挥手,“杀了。” 侍卫们相互看了一眼,又看向已经将剑放入了剑鞘的人,只犹豫了一瞬,冲了上去。 嘉王见沈泠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自以为他必死无疑,转身牵着刚刚小跑过来的粉衣女子就往府内走,结果却看见面前站着的女人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身后,他眼里闪过狐疑,转身望去。 所有冲过去的侍卫都站在离那人五步的地方动弹不得,手上的剑像是被什么阻碍挡住了一样,半分都向前不了。 沈泠伸手轻轻拨开挡在面前的剑,抬脚向嘉王走去。 嘉王后退了两步,眼里终于浮上了一丝恐惧,眼前这人武功绝对在自己之上,不仅如此,也许连皇宫里的那位都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 他早该想到的,自己府上的侍卫死了大半,而眼前这人身上一滴血都没有沾到。 “大侠,大侠饶命……” 嘉王连连后退,喉咙吞咽了一下,语气讨好:“大侠武功如此高强,不如入我嘉王府,功名利禄、美人美酒……应有尽有。” 沈泠扫了他一眼,看向站在一旁的粉衣女子,问道:“夏于筱在哪?” 粉衣女子刚来,不知道沈泠找夏于筱干什么,不过之前听府里的婢女说夏于筱年轻的时候是混迹江湖的,结仇不少。 想到这个,她的眼眸一亮,下意识的将沈泠归于是夏于筱的仇人,面上一喜,指了指府内的一条路:“她现在在后院,你若是寻仇的话现在是好时候。” 沈泠闻言抬脚朝后院走去。 嘉王见状扬起手就狠狠的打了粉衣女子一巴掌,“贱人,谁让你说的!” 说完,他就想往府外跑。 “再往前一步,刀剑无眼。” 沈泠转头看着半只脚已经踏出府门的人,轻声道:“带路。” 嘉王没有办法,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讨好似的笑着朝沈泠走去。 嘉王府后院房间内,躺在床上满头汗的女子喘着粗气,眼角流下一滴泪水。 站在床尾的接生婆语气焦急:“夫人再用点力,看见头了。” 夏于筱闻言咬了咬牙,手指死死的攥紧床梁上挂着的布条,嘶哑的喉咙发出呜咽声。 沈泠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杂乱的声音,微微皱眉,看向站在身后的嘉王,“我听说,嘉王妃怀孕不足八月,这是怎么回事?” 嘉王闻言后背一凉,低着头不说话。 沈泠见他不说话,移开视线,看着屋内不断进出的婢女,“罢了,过了今日,她与你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第88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3 话音刚落,房间里就传来了婴儿的哭叫声,嘉王闻声抬起了头。 下一瞬,房门从里面打开,一个老嬷嬷欣喜的对着嘉王喊道:“王爷,生了,是个小姐。” 嘉王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嫌弃,沈泠将他眼里的情绪全部收入眼底,抬脚往房内走去。 老嬷嬷见状伸手拉住走过来的沈泠,“你是谁,内房岂是你说进就进的?” 沈泠低头看向一脸警惕的嬷嬷,语气淡淡道:“小孩没事,那大人呢?” 嬷嬷眼神闪躲了一瞬,看向别处,下一秒一把剑横在了自己面前,吓得她连连后退,跌坐在地上。 “夏小姐怀胎不足八月,贸然保胎已是危及性命的事情,”沈泠举着剑向前走了两步,“我方才站在外面见那一盆接着一盆端出来的血水,可不是平常产妇会出现的情况。” “报喜不报忧,你居心何在?” 嬷嬷双手撑着身体往后退,眼里满是恐惧。 沈泠也不想再与她多说,绕过她就往内房走去,走到屏风处的时候停了下来,隔着屏风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只犹豫了一瞬,行礼说道:“夏小姐,在下是夏掌门派来接你回家的。” 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夏于筱闻言原本快闭上的眼睛张开了一点,艰难的转头看向站在屏风外的人影,喃喃道:“父亲……” 沈泠见她回应,接着说道:“在下懂医,夏小姐如今的情况,在下想亲自替你把脉,不知可否?” 话音刚落,站在床边的女医见状厉声呵斥道:“哪里来的狂徒,还不快滚出去。” 沈泠没有理她,看着床上模糊的身影,“在下会闭上眼睛,绝不会……” “进来吧……”夏于筱打断了沈泠的话说道。 女医见状眉头一皱,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夫人此举打算置王爷于何地,置王府的脸面于何地?” 沈泠脚步一顿,侧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夏于筱。 这说到底也只是长春派与嘉王府的事情,他只是收了东西办事,是去是留,全看夏于筱的意思。 夏于筱轻喘了几口气,只觉得眼皮很重,模模糊糊的听清楚了女医说的话,嘴角扯起一抹苦笑:“我夏于筱这一辈子从来不会看别人脸色活,外人喜欢说,就让他们说。” 沈泠闻言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绕过屏风,闭上眼睛走到了床前。 女医见状气得不轻,转身就往门外走去,一出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嘉王,眼眸一亮,走过去行礼将房内的事情说了一通。 嘉王想起刚才自己对沈泠点头哈腰的样子心里就堵得不舒服,他现在已经不想管什么夏于筱了,只想把沈泠杀了,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对着一旁站着的女医挥了挥手:“你去官府报案,就说有贼人私闯嘉王府,毁了王妃名节,闹得越大越好。” 女医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嘉王看向她轻哼了一声,说道:“不忍心,你的命重要还是良心重要?” 话音刚落,女医面色惊慌,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开了。 沈泠抱着从头到尾裹在斗篷里的夏于筱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房间外已经围满了带刀的侍卫,为首的人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戴着面具的沈泠,“来者何人,何门何派?” 还不等沈泠回答,站在一众侍卫身后的嘉王就已经先攘攘起来了,“他是长春派的,一看就是这个贱人的情夫,你们快点将他拿下。” 侍卫首领闻言眉头一皱,看向表情狰狞的嘉王。 “无门无派,”沈泠扫了眼急得跳脚的嘉王,轻声说道,“你很急着死吗?” 哗的一声,周围佩刀的侍卫都将刀拔了出来,齐刷刷的指向沈泠。 侍卫首领看向沈泠怀里抱着的人,“阁下将王妃放下,可留全尸。” 沈泠闻言扫了眼周围站着的侍卫,语气平静,“王爷写下一纸和离书,也可留全尸。” “大胆!” 嘉王面色通红,一扫之前的讨好姿态,指着面前言语狂妄的人,眼里满是恨意,张开嘴就要骂,下一秒只觉得自己大腿一阵刺痛,啪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侍卫首领见状,抬脚向嘉王走去,弯下身看着插在嘉王大腿上的银针,眼里闪过一丝震惊。 方才他根本就没有看清楚那个挟持着嘉王妃的人出手的样子,亦没有感受到什么霸道内力,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只能说眼前这人,就算不用内力,武功也在他之上。 沈泠轻叹了口气,解下自己的外袍摊在地上,将怀里的夏于筱轻轻放下,“夏小姐稍等一下。” 夏于筱面色虚弱的点了点头,看着面前戴着鬼脸面具的少年拔出手中无比锋利的剑,抬脚走下台阶。 官府的侍卫见状看了眼蹲在嘉王身边的首领,然后往前冲过去,无数刀刃向沈泠砍过去,下一秒却全都被眼前这人轻松化解。 嘉王捂着自己插着银针的腿不敢动,看着不远处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挪过的人,看着眼前的侍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而那个人身上依旧没有溅上一滴血,眼里满是痛苦和恐惧,推着身边的侍卫首领道:“你怎么不去,你去给本王杀了他,去!快去!” 侍卫首领看着面前的一幕僵硬的摇了摇头,瞳孔缩小。 这根本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了,而是要考虑活不活得下来。 嘉王府为什么会惹上这样的人。 上凉城外,夏于时脸焦急的站在马车旁,身旁赶马的小厮已经看着他围着马车转了十来遍了,只觉得头都要晕了,“公子,要不休息一会吧。” 夏于时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坐在马车车架上的小厮,“我怎么休息,我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 要不是父亲说此事长春派不能出面,他才不会管这么多,不知道那个什么鬼阁主是不是真的有那个本事。 这几天和他一起赶路,一直闻到他身上的药味,不会是个喜欢装神弄鬼的病秧子吧。 “不行,”夏于时眉头紧锁,“我要进城。” 第89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4 嘉王府内,沈泠看着挡在侍卫身前的人,剑上的血滴在了他的脖子上。 宋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挡在这把剑身前,明明不久前才当上了这么个小小侍卫首领,逼还没装完,现在就上赶着送死。 他在心里把嘉王骂了个遍,什么皇亲国戚,到底来还不是个心胸狭窄,贪生怕死的隐君子。 宋兆紧闭着眼,下一秒只觉得自己脖子一凉,一滴水滴在了自己脖子上,他张开眼看着横在自己脖子前染满了血的剑,下一秒,剑收了回去。 沈泠看了眼旁边捂着大腿望着自己的嘉王,收起手中的剑,轻声说道:“王爷不写和离书也行,在下这里有一份夏小姐亲笔所写的休夫书,王爷在这上面签字画押就可以了。” 嘉王一听,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靠坐在门框边的夏于筱,“你敢!” 夏于筱没有回答,沈泠刚才为她施了针,但身体亏虚严重,总归没有起多大的作用,现在是一句话也不想说,特别是和眼前这个男人,现如今看一眼都觉得污了自己的眼睛。 沈泠看了眼扭头不愿看这边的夏于筱,不露声色的向旁边走了几步,挡住了嘉王的视线:“王爷宠妾灭妻,王府上下皆有目睹,休夫有何不可?” “夏小姐为人正直,自不能与王爷此等小人为伍,”沈泠停顿了一瞬,看向嘉王大腿上插着的银针,“方才我在那银针上下了毒,王爷怕是就此……” 嘉王顺着沈泠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小家伙,面色铁青的抬起头,如果眼神能杀人,他现在应该已经把沈泠大卸八块了。 沈泠语气平静的说完就转身朝夏于筱走去。 “站住!” 嘉王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朝沈泠伸出手。 沈泠的脚步却丝毫没有停,走到夏于筱身边将她抱起,扔下休夫书,转身就往府门方向走去,“若想解毒,还请王爷亲自拿着休夫书,于长春派门前三叩九拜,或许可以。” 夏于筱听着沈泠说的话,嘴角微微上扬,晕过去前身后传荡着嘉王不停谩骂的声音。 夏于时赶到嘉王府外的时候沈泠刚好抱着晕过去的夏于筱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婢女,那婢女眼眶湿润,看向夏于时,上前跪了下去,“奴婢无能,没有保护好小姐。” 夏于时看向沈泠怀里身形单薄的人,张了张嘴。 “先出城。”沈泠扫了他一眼,抬腿向前走去。 城外小道上,夏于时手指轻轻放在夏于筱脉搏上,半晌眉头紧锁,收回手将人好好用斗篷盖住,侧头看向摘下面具一言不发的坐在自己对面的沈泠,“多谢。” 沈泠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夏于时闻言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伸手接过幸蕊手中的婴儿,幸蕊见状行了个礼,弯腰走出了马车,和小厮一起坐在马车外。 襁褓里的婴儿还没有睁开眼睛,手指时不时的动着,夏于时低头将自己的手指放到她的手中,下一瞬就被她握住了。 “她你打算怎么办?”沈泠看着眼前这一幕问道。 夏于时看着怀里的婴儿嘴角微微上扬,柔声回答:“姐姐她与嘉王年少时也是别人口中的才子佳人,可人心易变,仅仅三年便物是人非。” “这一段感情要了姐姐半条命,我不希望这个孩子成为姐姐以后的负累,不希望姐姐日后看见这个孩子就想起这一段不愉快的日子,我知道稚子无辜,可她先是我姐姐。” 夏于时看向一旁面色苍白的夏于筱,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沈泠面色平静的移开视线,马车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夏于时伸手逗着怀里的婴儿,半晌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沈泠安静的侧颜,犹豫了一瞬,问道:“你……得了很严重的病吗?”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不解,眼神淡漠的看向夏于时,“为什么这么说?” 夏于时看了看沈泠身上的红衣,“你身上有药味,感觉像是泡在了药罐子里。” 虽然说不难闻,不懂医的人或许会以为是什么熏香,但长春派是药门,夏于时从小就和药材打交道,见到沈泠的那天晚上他就已经闻出来了。 沈泠闻言垂下眼眸,轻声道:“没有。” 夏于时看着面前明显不想再多说的人,没有再多问。 长春派位于齐州,门派所在地坐拥药山,门下弟子世代习医,以医术闻名于江湖,而现在的长春派掌门夏寂在江湖上更是有神医圣手之名。 沈泠跟在夏于时身后走进石门,夏寂早已带人在教场等候,看见夏于时等人,立马走了上去。 “如何了?”夏寂问道。 夏于时看着夏寂将手放在夏于筱的脉搏上,轻声道:“姐姐身体太过虚弱,幸得沈阁主施针,不然现在恐怕凶多吉少。” 夏寂眼里满是心疼,吩咐夏于时将人快点送进房间里,不要受风,转头看向幸蕊怀里抱着的孩子,没有丝毫要伸手去抱的打算,下一瞬将视线转移到沈泠身上,笑道:“沈公子,许久未见。” 沈泠闻言微微颔首。 “这次的事情麻烦你了。” 沈泠回答道:“掌门当年对我有恩,今日权当是还了掌门当年对我的恩情。” “若没有什么事,在下先行告退。” 夏寂看着打算离开的少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沈公子可否移步偏堂,老朽有一些话想与你说。” 沈泠转身看向面前的人,只犹豫了一瞬,点了点头。 长春派后院,夏于时看着面前替夏于筱输送真气的大长老,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燕桧,想起沈泠身上的药味,问道:“师兄,雪参加上血竭是治疗经脉损伤的吧。” 燕桧一愣,不明白夏于时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认真的点点头。 “如果有一个人身上满是这种两种药材还混着其他药材的味道,那可能是什么情况?” 夏于时一瞬不瞬的盯着燕桧,燕桧看着他,沉默了一瞬,回答道:“经脉寸断,将死之人。” 偏堂内,沈泠看着面前替自己把脉的夏寂,神色淡淡。 夏寂运行内力将它传输到沈泠体内,半晌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急忙将手收了回来,轻咳了几声。 沈泠见状将手收回来,心里没有任何意外的情绪。 夏寂伸手擦掉嘴角的血,看向沈泠,轻声问道:“沈公子,老朽当年给你开的方子还在用吗?” 沈泠轻嗯了一声,“只不过近期觉得药效越来越差了,夏掌门当年说的方法,这几年也差不多全用到自己身上了。” 夏寂闻言心沉了下去,当年他在崖底捡到沈泠的时候,这人就已经脉寸断,身上还有余毒,花了无数珍贵药材才将沈泠救了回来。 经脉却依旧没有治愈,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问题也愈发严重。 沈泠修炼的武功内力极其霸道,沈泠现在还活着能用内力,除了他开的药方和沈泠自己这几年自己琢磨出的医术之外,全托了那本功法的福,但同样的,这种功法非常排斥其他内力进入体内。 “真不知道是祸还是福啊。” 夏寂轻叹了口气,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丸,递给沈泠,“此药搭配着我之前开的那副药方一起服用,如若有不时之需,也可单独服用,可缓解疼痛。” 沈泠伸手接过,抚摸着瓶身的纹路,说道:“多谢。” 夏寂看着面前明明年纪轻轻却给人一种行将就木之感觉的少年,心下只觉得可惜,“沈公子,过往之事你还没有放下吗?” 沈泠没有回答,当年夏寂将他从崖底救出来之后,他忘记了很多事情,除了身上有一块刻着自己名字的木牌之外,再记不起其他事情。 “既已是过往之事,不如放下,好好过好以后的日子。”夏寂劝解道。 沈泠嘴角挂起一抹苦笑,眼里闪过一丝苦涩,看向夏寂,“夏掌门,人就算是死,也得要死得明明白白。” “不是吗?” 他对以往的事情格外执着,就好像那是一段不能忘记的记忆,如果忘记了,或许入了轮回都不得安生。 夏寂闻言怔愣了许久,心中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牌,递到沈泠面前。 沈泠低头看过去,听着夏寂继续说道:“老朽碰巧得到了一块明月楼的玉牌,沈公子可以凭这块玉牌,知道自己想知道的。” 沈泠抬头看了眼夏寂,伸手接过玉牌。 “江湖天下事,明月无不知。” 夏寂起身走出偏堂,“沈公子,老朽能做的全都做了,后事如何,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第90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5 沈泠看着夏寂走出去的背影,将手里的玉牌收好,起身朝外走去,在拐角处对上了同样朝这边走过来的夏于时。 夏于时看着面前脸色依旧苍白的人,眼里闪过一丝不忍,移开视线不去看他。 沈泠只倒没有在意那么多,绕过夏于时就想离开。 “我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夏于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句毫无缘由的话,明明沈泠救夏于筱不过是因为那一支簪子,但他现在总想和面前这人说点什么,什么都行。 沈泠闻言轻嗯了一声。 “这次你救了我姐姐,日后有什么事我也会帮你。” 沈泠侧头看了眼夏于时,良久回道:“不用,我这次本就是还恩。” “你还的是我爹的恩,我是我,我爹是我爹,”夏于时看向别处说道,“我自己说欠你一个恩情就是欠了。” 沈泠看着面前不知道在说什么好似梦游一样的人,皱了皱眉头,“随你。” 夏于时见状又想到了什么一样,从腰间取下钱袋,递给沈泠,“那支簪子,三百两,我买了。” 沈泠用的那些药材都不便宜,难怪第一次见他像是那么缺钱的样子。 沈泠低头看着面前的钱袋,“簪子现在不在我身上。” “那就先欠着,”夏于时将手中的钱袋放到沈泠手中,转身离开,“下次见了再给我。” 沈泠掂量了一下手中不止三百两的钱袋,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儋州城客栈,沈泠从长春派出来后就一路往明月楼赶,再过两天应该就能到达明月楼所在的青州,其实明月楼在齐州就有分部,可沈泠所问之事,那些分部也无法回答,无奈之下只能连夜赶往青州。 “客官打尖还在住店?” 沈泠看着迎面走过来的小二,将手中的马绳递给他,“住店。” “好嘞,烦请客官去掌柜的那边交钱画押。” 沈泠点点头,走进客栈。 儋州郊外这边土匪格外的多,所以一到晚上,周边的客栈全都早早关门了。 沈泠将床铺收拾好,没过多久就灭灯躺下了,经脉损伤,前几日又动用了内力,现在就算是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干,身体里也传来如无数只蚂蚁啃咬般的疼痛感,闭着眼睛也难以入睡。 他想起前天夏寂给他的药丸,起身走到桌边,从包袱里拿出那瓶药,刚打开瓶盖,一根银针就从身后射了过来。 沈泠歪头躲开,转身朝身后看去,许是疼痛让他的警惕意识下降了,房间里什么时候进了人他都没有察觉到。 穿着一身黑衣,脸也被布条遮住的人见沈泠已经发现他了,索性就不躲了,快步朝沈泠冲过来,一拳打向沈泠。 沈泠来不及躲避,只能伸手接住那一拳,手中的药瓶啪的一声打翻在地上,药丸滚了出来。 这个黑衣人武功不低,沈泠身上又有伤不能再轻易动用内力,没过多久就处于下风,手臂上被划伤了几处。 沈泠靠在墙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眉眼冷淡,“影堂的人?” 黑衣人闻言轻笑了一声,灵活转动着手中的匕首,一双上挑的狐狸眼中闪过一丝愉悦,“有人花大价钱买你的命。” 沈泠心中了然,看着再次朝自己刺过来的匕首,侧身躲开,下一秒就被一脚踢到了墙上,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暮云丘看着面前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收起匕首抬脚慢慢走过去,本以为站不起来的人下一瞬却突然站了起来,手里还握着不知什么时候从地上捡起的花瓶碎片。 窗外一声惊雷落下,暮云丘眉头一皱,看着那块带着一点内力的碎片插进自己肩膀,伸手掐住沈泠的脖子。 闪电一瞬间的光亮照在面前这人的脸上,暮云丘眼中的杀意一顿,看着面前这人惨白的脸色,唇却因为沾上了血而显得格外鲜艳,发丝凌乱,一双好看的眸子此刻满是杀意的看着自己,像是被彻底惹怒了的野兽。 他掐着沈泠脖子的手下意识的松了点,刚想说什么,下一秒,面前这人就吐出一口血来,往后倒去。 暮云丘一惊,全然不顾还插在自己肩膀里的玻璃碎片,快步走上前去接住了他。 第91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6 沈泠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身体里的疼痛轻了一些,他睁眼看着上方的床闱,脑子里一片混乱,床边突然传来暮云丘的声音,“醒了?” 他侧头看向坐在木凳上看着自己的人,眉头一皱,想说什么轻咳了两声。 暮云丘手里握着药瓶,里面的药都是他昨天晚上一粒一粒从地上捡起来的,“你伤成这样了还活着,都是靠这个药吗?” 沈泠没有理他,一是他现在没有力气,二是眼前这人让人琢磨不透,昨天晚上还要杀他,后来却救了他。 说到救,沈泠手指动了动,运动体内的内力,发现除了自己的内力之外,体内还残留着一丝其他的内力,他看向旁边眉眼带笑看着自己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你渡了内力给我?” 暮云丘嘴角微微上扬,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没有我你现在怎么可能醒得过来?” “诶,不过,你练的功法叫什么名字,竟然能承受住我渡过去的内力?”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看来他并不是排斥别人的内力进入体内,而是只能接受和他同样强的内力。 如此看来,面前这人的武功现在肯定在他之上,除非自己的经脉恢复,不然要想赢他的话,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现在可没有八百够他损,搞不好眼前这人还没死,他自己就先死了。 暮云丘站起身走到沈泠床前,摇了摇手中的药瓶,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这个药,很重要吗?” 沈泠看着眼前这人明显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不懂的恶劣性质,双手支撑着自己上半身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床边,将手掌伸到暮云丘面前,“给我。” 暮云丘扬了杨眉,将握着药瓶的手背到身后,看着靠坐在床上五官艳丽的少年,笑道:“不给,除非……” 沈冷眸色淡淡的看着他,“除非什么?” “你跟我回影堂。”暮云丘一双狐狸眼里满是笑意,就像小孩发现了一个很好玩的东西一样,势在必得。 沈泠眼眸微冷,他不喜欢面前这人的眼神,手中隐隐聚集出内力,“为什么?” 暮云丘自然也感受到了面前这人心里的杀意,不过丝毫没有在意,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因为你长得好看。” “我喜欢好看的东西。” 沈泠手中的内力散去,眼里满是不解的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的人。 暮云丘眉眼弯了弯,“你跟我回影堂,我一定将你养得好好的,毕竟,像我这样能给你传输内力的人不多吧。” 沈泠不懂这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但到目前为止,能给他传内力的确实只有眼前这人,“是吗?” 暮云丘闻言眼眸一亮,点点头,面前这人身体太差了,面色苍白,如果养好之后一定会比现在还要好看,暮云丘一想到这种可能,现在就想把眼前这人打晕带回影堂。 “不去。”沈泠说完就移开了视线。 暮云丘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一双狐狸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为什么?” 沈泠看着面前过分执着的人,揉了揉眼睛,“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况且……” 他掀起眼皮扫向暮云丘,语气带着一丝冷意,“我讨厌别人威胁我。” 暮云丘看着面前明明利爪都被磨平了却还依旧不肯屈服的人,轻笑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那就等你做完了你的事情后再跟我回影堂。” 纵使是沈泠这般冷淡的人此刻语气也不免带上了一丝烦躁,“你听不懂我……” “要么死,”暮云丘打断眼前这人的话,笑道,“反正带具尸体回去也差不多。” 沈泠眼眸一凌,伸手就朝暮云丘打去,手中残弱的内力打在暮云丘昨晚被刺伤的肩膀上,还没处理的伤口下一瞬流出了血,“你说什么?” 暮云丘伸手抓住肩膀上那只要他命的手,弯下腰去,一双桃花眼里闪着笑意,看着跪坐在床上的人,沈泠想将手抽回去,却丝毫动弹不得,下一瞬一阵暖流顺着手上的经脉穿便全身,体内隐隐躁动的内力瞬间平息了下来。 沈泠眼眸微睁,抬头看向在握着自己的手渡内力的暮云丘,他们现在离得很近,近到沈泠能看清楚暮云丘眉尾处那道淡淡的细小疤痕。 “我说,”暮云丘垂眸看着面前这人仿佛能夺人心魄的眼睛,轻声说道,“我做你的药。” “事情结束之后,你归我。” 第92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7 沈泠抽回自己的手,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痕,语气淡淡,“如果我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我会先杀了你。” 暮云丘直起身,将手中的药瓶扔到被褥上,转身回到桌前,“那就这样决定了,等你要做的事情做完了,就跟我回影堂。” “如果你能杀了我的话,”暮云丘回头看向沈泠,眼里没有丝毫惧意,“那就尽管来。” 沈泠扫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起身将外衣穿上。 “对了,”暮云丘凑到沈泠面前,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泠依旧没有回答,绕开暮云丘,将药瓶收入衣袖中,整理好床铺。 暮云丘见状也没有生气,继续说道:“我叫暮云丘。” 沈泠收拾东西的手一顿,侧头看向旁边没有个正形的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看了暮云丘一眼。 青州气候温暖,沈泠到达青州城内时,城内的桃花早早便已经开满了,一阵风吹过,花瓣带着香气迎面飘过来,沈泠伸手扫开马背上的花瓣,暮云丘在他离开客栈不久就消失不见了,沈泠却知道他并没有离开。 毕竟影堂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藏身之术。 沈泠也不想在意这么多,虽然不知道暮云丘在想什么,但他若有性命之忧,暮云丘在身边也确实有用。 他跨下马背,牵着马走进街道人流,周围贩卖的叫声传入耳中。 因为明月楼的缘故,青州城内常常来往着不少江湖人士,奇装异服的亦不少,所以戴着一张鬼脸面具的沈泠放在人群中根本就没有人会注意到。 他看着手中夏寂给的地图,牵着马往前走,时不时抬头看看周边的建筑,完全没有注意身边擦身而过的人。 刚从茶馆走出来的青衣男子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刚刚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沈泠,眼里映着那道熟悉的背影,握剑的手渐渐用力。 明月楼处于青州城最中间的位置,明月楼主坐拥天下情报网,每日上门求见的人数不胜数,但明月楼的玉牌却少之又少,除了玉牌之外,要想见到楼主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破解楼主留下的谜底。 据说自明月楼成立以来,破解谜底见到楼主的只有一人,而自那人之后,新的谜底已经在榜上留了十年。 十年之久,再无第二人。 沈泠自然不想去解什么谜底,无视楼内看着他的一众人,从怀里拿出玉牌,递给大堂的掌柜。 掌柜看了眼,确认无误后带着沈泠走上了三楼。 沈泠看着周边华丽的装饰,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他伸手摸了摸汉白玉做的楼栏,心里也不禁惊叹这楼主的奢侈。 “贵客在此等候片刻,待小人进去禀报楼主。”掌柜带着沈泠在房门前停下,行礼道。 沈泠点点头,看着掌柜敲门走进房间,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踩着的真丝羊毛地毯,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都睁大了一些。 掌柜走出来就看见站在外面的人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叫了沈泠一声。 沈泠心里正算着这些东西卖了值多少钱,抬头看向已经走出来的掌柜,面上没有半分心虚,微微颔首。 “楼主有请。”掌柜伸出手掌指向半开着的房门,说完就转身下楼。 沈泠见状抬脚走进房间,若说外面的明月楼是风月奢华,那这间房间内的明月楼或许才是它的真正面目,整个房间的灯光很足,但每一处都透露着主人的严谨,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的放在该放的地方,连那些已经皱巴了的纸张都被顺平了码在一处。 他看着坐在案台前看书的紫衣男子,弯腰行礼。 楼鹤抬起头望向站在书架旁的人,将手中的书放下,站起身慢慢走到沈泠面前,一双眼眸含笑的看着面前的人,半晌,开口道:“阁下有求于我,为何不敢以真面示人?” 沈泠闻言一顿,犹豫了一瞬,伸手摘下脸上的面具。 楼鹤看着面前渐渐显现出来的面容,眼中的笑意更浓,眉目柔和,似是怀念般的语气,“别来无恙,沈公子。” 沈泠闻言心头一颤,看着面前明显认识自己的人,握着面具的手指微微收紧,良久,哽塞道:“我们……见过吗?” 楼鹤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看着沈泠看向自己明显很陌生的眼神,随即明白了什么,心下一沉,“沈公子此次来找我,为了什么?” 沈泠向前走了一步,一瞬不瞬的看着楼鹤的双眼,企图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我来找我的往事。” 话音刚落,楼鹤低笑了一声,转身走向书架,“沈公子和当年还真是没有半分变化。” 沈泠眉头一皱,看着楼鹤走到书架前,从一本书中拿出一支已经干了的桃木细枝。 “沈公子可还记得,这是当年你给我的谜底答案。”楼鹤将手中的桃木细枝举到沈泠面前说道。 沈泠脑中没有半分印象,摇了摇头。 “这桃树细枝是在青州城内折的,”楼鹤看着手中的桃枝,眼里闪过一丝怀念,“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沈公子,这是你当年给我的答案。” 楼鹤将手中的枯枝重新放到书架上,“如今这也是我要给你的答案。” 沈泠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沈公子失忆的这几年可曾听说过逐凌宗?”楼鹤问道。 沈泠闻言在脑海中想了想,“未曾。” 楼鹤从书架的暗格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沈泠,“这也很正常,逐凌宗五年前惨遭灭门,传闻无一人生还。” “当年江湖上剑术武功最强的并非是现如今的断岳宗。” “而是逐凌,逐凌掌门梅疏英,江湖上有人称他为剑圣,逐凌宗三位长老的剑术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除此之外,当时世人认同的武术天才,有六人是出自逐凌,江湖上称之为,逐凌六子。” 楼鹤轻叹了口气,“这般厉害的门派一夜之间被灭了门,自此成为了江湖上不可谈论的禁忌。” 沈泠看着手中的信,心中莫名的涌起一股酸涩,良久,抬头看向楼鹤。 楼鹤见面前这人并没有什么大波动的情绪,继续说道:“逐凌六子中有一人极其隐秘,传闻他是二长老芳思的亲传弟子,却很少有人见过他,江湖中人只闻其人,不知其名,未见其貌。” “很多人认为此人不过是别人编纂出来的,当时世人皆认为年轻一辈剑术最为精湛的是断岳宗的周之仪,于是专门为此开了个赌局,赌周之仪与芳思的亲传弟子谁的剑术更胜一筹。” “周之仪年少气傲,寻了个机会就找上了逐凌宗,结果大败而归,剑心受损。” 楼鹤看着面前眸色难辨的人,“自那之后,再没有人敢怀疑此人的真假,与之一同出名的,还有他手中所执的剑。” “也就是现如今号称天下第一剑的岁晩剑。” 沈泠后退一步,听着楼鹤说的话,看着他那仿佛能透射人心的眼睛,头脑里闪过一些画面。 楼鹤向前走了一步,直勾勾的看着面前一脸迷茫的人,一字一句道:“世人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但瞒不过明月楼的眼睛,沈泠,你来找我问往事,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你是逐凌宗二长老芳思的亲传弟子,是五年前世人称道的逐凌天才,是天下第一剑,也是逐凌宗唯一还活着的人。” 沈泠只觉得现在自己脑海里一片混乱,零碎的几个片段闪过,却又马上消失不见,无论他如何抓都抓不住。 第93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8 楼鹤说完这些就不愿意再多说,他转身回到案台前坐下,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人,“我知道的事都告诉你了,至于其他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沈泠低头看着手中的信纸,眸色难辨,抬头看了楼鹤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 “沈泠,”楼鹤看着即将推开门的人说道,“有些事情忘记了或许是一件好事。” 沈泠闻言脚步一顿,低头将手中的鬼脸面具重新戴上,一言不发的走出明月楼。 天色渐晚,他站在明月楼外,抬头望向天边慢慢升起的月亮,心里满是迷茫,天下之大,他现在又该去哪? “你是逐凌宗二长老芳思的亲传弟子,是五年前世人称道的逐凌天才,是天下第一剑,也是逐凌宗唯一还活着的人。” “逐凌宗……”沈泠脑海里回荡着楼鹤方才说的话喃喃念道。 青州城外,沈泠策马狂奔在竹林的小道上,一身红衣在翠绿的竹林间极其耀眼,夜晚的冷风刮在他的身上,发丝飞扬。 沈泠看着前方看不到尽头的小道,手中紧紧的握着缰绳,无论有没有用,他现在只想去逐凌宗看一眼,或许那里已经荒废,又或许已经被别的宗门占用,他不指望自己能想起什么,只是想去看一眼。 夜间竹林的雾气很重,隔远了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沈泠发现有人站在小道中间的时候,马已经狂奔到了那人面前,他眉头一皱,死死的拉住缰绳,马一吃痛,仰头大叫了一声,一双前蹄高高扬起,落在了离那人一步左右的地方。 下一瞬一把剑扔了过来,沈泠往后一仰躲了过去,看着落在地上带着剑鞘的剑,转头垂眸看向站在马前的人,那人什么话也没有说,拔出手中的另一把剑就刺了过来,招招致命。 沈泠双手撑着马背躲过刺向自己腰的剑,翻身落在地上往后退了几步,方才掉在地上的那把剑又被眼前这人扔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他刺过来的剑。 沈泠看着面前步步紧逼的人,眉头微皱,眼见避无可避,情急之下,手稳稳的握住了方才眼前这人扔过来的那柄剑的剑柄,抬剑挡在身前。 哐当一声响,那人刺过来的剑打压在了沈泠手中还未出鞘的剑鞘上,一股强大的内力迎面而来,沈泠运转内力抵挡在身前,抬眼看着停在半空中双手握着剑狠狠压过来的人,眸色微冷,左手拔出剑鞘中的剑,寒光乍现。 那人见状急忙收回长剑,侧身挡住沈泠挥过来的剑,即使如此也依旧后退了两步才堪堪停下,他看着被震得发麻的手心,抬眼望向站在不远处戴着鬼脸面具一身红衣持剑站立着的少年。 夜风拂过少年半扎着的长发,即使看不见他的脸,也不免被他挥剑时的风姿所惊艳,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刚才挥出去的那一剑完全是左手发力,并且威力不减。 沈泠看着站在不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握剑的手紧了紧,足尖轻点,快速刺了过去。 那人反应不及举剑挡住,利用轻功转身飞到沈泠右侧,手中的剑朝着沈泠的脖子挥过去,下一瞬被沈泠手中的剑打开,立马改变姿势重新挥了过去,沈泠提着剑接招,两人身法灵巧,每一剑都直指对方的命门。 周围的竹叶哗哗作响,沈泠原本要刺向那人心脏的剑一顿,一瞬间转变了方向,挥向那人的双眼,那人一惊,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剑堪堪在剑意落下的那一秒挡住了,强劲霸道的内力顺着剑身传了过来,那人手腕一颤,剑身插地,往后滑了一段距离。 站在竹枝上看着下方打斗的暮云丘眼眸微眯,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沈泠刚刚那一剑用的是右手,平常人用右手挥剑并不奇怪,可偏偏沈泠第一剑的时候用的是左手,暮云丘便认为他是左撇子,可眼下瞬间从左手切换到右手的这一剑,真真实实的推翻了他的猜想。 小道上,单膝跪在地上的人伸手擦去嘴角流下的血迹,眼里满是笑意,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红衣少年,大笑了几声,站起身来,眼眸微红,“秋霄落雁,双利手,果然是你。” 周之仪在青州城内见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时还不确定,而如今他无比确信眼前这人就是五年前那人,世间剑修多用右手,也有天生习惯用左手的,可如眼前这般能随意切换并且威力不减的人,他如今只见过一人。 想要达到双利手这种境界,练剑者在剑术上不仅要有极高的天赋,还需要比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世人常常将这种人称为,天生的剑痴。 而刚才沈泠下意识用出的那一套剑法,周之仪做梦都不会忘记,秋霄落雁这四个字,早在五年前就深深的刻在了他骨子里。 沈泠听着面前这人说的话,面具下的神情不变,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或许这人认识他,但一见面就想置他于死地,绝非是曾经与他交好的人,今晚如若他不让道,那必定是一场苦战。 周之仪闻言轻笑了一声,指向沈泠手中握着的剑,“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难道不认识它吗?” 沈泠闻言低头看向刚刚情急之下拔出的剑,剑柄上雕刻着醒目的红色鎏金云纹,剑刃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约约泛着淡红色的光芒。 剑身上篆刻着的剑名映入他的眼眸,苍劲有力的两个字——岁晚。 周之仪看着垂眸不语的沈泠,向前走了一步,“传言岁晩剑嗜血泛红,其实不过是它的主人极其喜欢红色,于是用玄铁加上赤铁矿,千锤百炼锻造出来的。” “你说对吗,沈泠?” 沈泠抬眸看向周之仪,心中了然。 这人带着岁晩剑来找他,从始至终都不过是在试探他罢了,招招致命,逼他拔剑,逼他出招。 “是又如何呢?” 周之仪一笑,手中的剑指向沈泠,“他们说你死了的时候我还觉得挺可惜的,如今看来,倒也不必觉得可惜。” 说罢,手中的剑脱离了手掌,被内力托举在空中,发出嗡嗡的剑鸣声,月光照在剑身上,四周纯正磅礴的内力泛出淡淡的光芒,下一瞬,被内力带动着朝沈泠刺去。 沈泠眉头一皱,挥剑抵挡,下一秒,周之仪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动到了沈泠身后,手掌握拳,打向他的后背。 来不及躲闪,沈泠硬生生的抗下了这一拳,打开挡在面前的剑,左腿往身后一踢,周之仪伸手挡了下来,后退半步,稳住了身形。 沈泠轻咳了一声,喉咙里充斥着血腥味,面具下的唇色苍白。 周之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被内力控制着的剑飘回他的身边,“你是在逗我玩吗?” 去他的逗你玩。 沈泠暗骂了一句,死命忍住喉咙里即将吐出来的血。 他可没有那么多内力用那些装逼的招式。 沈泠握着剑的手渐渐收紧,看着面前明显还没有尽全力的人,心下一沉。 暮云丘看着下方的情况,心里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出手,结果下一秒就看见沈泠手中握着的剑渐渐飘起,剑刃上的红光混杂着内力变得更加浓郁,犹如一道徐徐燃烧着的火焰,耀人眼目。 暮云丘将这一幕收入眼中,暗道不好,脚尖轻点朝沈泠飞过去。 第94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9 周之仪看着指向自己的剑,眼神有一瞬的恍惚,红,无比张扬的红,一如五年前的那晚,时隔五年,夜夜出现在他梦中缠绕着他的场景,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可五年前战败的失落早已在他心中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那一阵阵直击心头的战栗感。 他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手中的内力更加磅礴,过了今晚,那日日夜夜缠绕着他的梦魇就会消失不见,自此之后,再没有人能烦扰他至此。 沈泠额角流下一滴汗水,被内力包裹着的手指已经微微发抖,嘴唇发紫,幸好有面具的遮挡,才不至于显得太过于狼狈,手中的剑稳稳当当的定在半空中,下一瞬分散出两道剑影,与岁晩的红不同,这两道剑影纯粹是由沈泠的内力幻化而成,透如明镜,没有一丝杂质。 暮云丘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那两道剑意,眼里满是惊讶,世上至纯至净的内力极其少见,内力化剑的人也少之又少,面前这人也不过十九岁有余,如若不是经脉问题,在江湖上或许已无敌手。 眼前这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拖着一副残破不堪的身子活到现在。 沈泠紧抿的唇角溢出一丝血迹,手掌向上抬,做出剑指的手势,手腕微微转动指向提剑朝他冲过来的周之仪,空中的剑带着威压朝周之仪刺去。 周之仪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手中带着内力的剑向空中挥去。 一阵狂风荡开,周围的竹林皆向后弯曲。 暮云丘伸手挡开飘过来的竹叶,手中的匕首对准周之仪内力最薄弱的地方掷了过去,带着内力的匕首穿过了那层围在他身后的薄弱内力,直直的插进了他的左肩。 周之仪闷哼一声,低头看向穿透了他左肩的匕首,嘴角溢出血,剑意一转,向身后挥去。 暮云丘侧身躲开,看着沈泠的剑稳稳的朝周之仪的心脏刺去,嘴角微微上扬。 下一瞬另一道剑意从暮云丘身后传来,擦着暮云丘的肩膀打向岁晩剑,原本要刺向周之仪的剑被打开弹了出去,落在了地上。 沈泠终是支撑不住,“砰”的一声双膝跪了下去,面具下溢出血迹,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混在泥土中。 暮云丘看着身后赶过来的一众人轻啧了一声,转身捡起地上的岁晩剑,抱起沈泠就急忙离开了。 搞笑,那么一大群人就算武功全在他之下也能靠数量把他磨死,更何况那里面还有个厉害的。 沈泠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处都像断了一样,轻飘飘的,但又疼的厉害,随后,一道暖流从后背传了过来,身上的寒意渐渐被驱散开来,整个人像是落入了棉花中,身上的疼痛却没有减轻半分。 是要死了吗? 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是什么…… “阿泠,这里!” “小师兄快点!” 好吵。 沈泠慢慢的睁开眼睛,阳光一瞬间刺了过来,他立马又闭上了眼睛,下一瞬身体被人拉了起来。 “晒个太阳还把你晒困了?” 沈泠眉头一皱,睁开眼就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下意识的就叫道,“师姐。” 梅悭雪轻嗯了一声,看着面前叫完她就呆住了的人,眼里满是无奈,“阿泠这是睡傻了吗?” “喂,沈泠,你给我快点起来!” 元琼一脸气愤的走到沈泠身前,伸手抓住沈泠的后领,下一瞬将他整个人就那样提溜起来,向前边走边说:“今晚山下可热闹了,要是因为你错过了时间,我非打死你不可,你个小屁孩。” 小屁孩? 沈泠更加不理解,抬头看向提着他后领的人,确实比自己高大许多,但自己也不至于到小屁孩的地步吧? 元琼似有所觉的垂眸看向沈泠,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怎么,不服?你要是想打过我再等几年吧,臭小孩。” “二师弟不可如此。”站在不远处的严迢见到被元琼提着衣领走过来的沈泠眉头一皱,伸手打掉元琼的手,指责道。 元琼一瞬间泄了气,双手背在身后,眼神心虚的看向别处。 一旁的梦行云见状起哄道:“二师兄欺软怕硬。” 说完就躲到严迢身后,伸头看着一脸气愤的元琼,做了个鬼脸。 严迢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轻轻拍了拍身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沈泠,“阿泠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泠摇了摇头,看着面前有点不真实的一幕,身侧的手掌渐渐握紧,直到有了一丝痛意才松开。 “我看他就是晒太阳晒糊涂了,”元琼说道就抽出自己腰边挂着的双剑,“来被师兄狠狠的打一顿就可以了。” 梅悭雪刚走过来就听见这句话,一巴掌拍在元琼的后脑勺上,“要不要和我来比一场?” 元琼闻言急忙收起手中的短剑,“不敢,师妹想怎么打我就怎么打我。” 第95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10 梅悭雪轻哼了一声,转头对沈泠笑道:“今晚花灯节,阿泠可想好下山做什么了吗?” 沈泠还没来的及说话,躲在严迢身后的梦行云先跳了出来,语气兴奋,“我要去放花灯,听说在彩袖河放花灯许愿最灵了。” “小师兄和我一起去吧!”梦行云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看着沈泠说道。 沈泠看着面前笑起来有两个浅浅酒窝的少年郎,许是被他眼里的情绪所感染,嘴角微微上扬,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别处,轻轻嗯了一声。 “好耶,”梦行云见沈泠答应了,拉着沈泠就往山下跑去,“放花灯去喽!” 元琼望着被梦行云拉着不停往山下跑的沈泠,见他步伐踉跄,眉头一皱,抬脚追了上去,指着梦行云就骂道:“小兔崽子,你跑慢点!” 梅悭雪见状轻笑了一声,看着几人的背影,“还是像以前一样闹腾。” 严迢闻言笑着点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担忧,“阿泠要是能和他们两个一样就好了。” “阿泠和他们两个一样才让人头疼吧。” 两个喜欢闹腾的就已经让人头疼了,梅悭雪想了想沈泠和那两人一样闹腾的场景,后背一凉,甩了甩头,将脑子里那些邪门的画面甩了出去。 严迢显然也想到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要我说安静点也好,”梅悭雪拍了拍严迢的肩膀,依稀还能听见元琼在不远处骂骂咧咧的声音,眼里满是笑意,“有行云和元琼在,阿泠不会有事的。” 严迢微微颔首,“走吧,得看着他们几个一点,免得惹出什么事来。” 扬州城内,十里长街在月色的笼罩下渐渐热闹起来,河岸边的桃花被风吹散,花瓣在空中转了几圈,伴着楼台上的丝竹歌声,轻轻的落在了湖面上,泛起一涟漪。 “小二来两壶烈酒!” “好嘞。” “今日我要与你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梅悭雪躲开喝醉了乱撞的人,走到栏杆旁,抬头看向扬州城内零零散散升起的几盏孔明灯,眉眼柔和。 严迢走过来看着这一幕,愣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走过去站在梅悭雪身边,撑着栏杆低头看向被灯火映照着的河面,游船划过,将那灯光荡开、细碎。 “今年花灯节比往年要热闹一些。” 梅悭雪闻言点点头,“下月武林大会要在灵刀谷举行,灵刀谷离扬州不远,现如今无数江湖侠客都聚在这扬州城内。” “人越多越容易出事,”严迢左右看了一眼,神色一滞,“他们三个呢?” 扬州城靠近郊外的烟火坊,沈泠侧头看着和自己一样蹲坐在树枝上的人。 元琼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掀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树叶,“喂,你真的看见那人跑到这儿来了?” 梦行云无比确信的点点头,“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孙子敢偷我的东西。” 沈泠眼里满是无奈,本来刚开始几人是在街边准备买花灯的,结果梦行云腰间的玉佩被人顺走了,几人一顿追,追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元琼看着站守在烟火坊外的人,面色犹豫,“要不算了吧,这要是惹出事来大师兄和师妹不会放过我的。” “不行!”梦行云一脸怒气的看向元琼,“那是我娘给我的玉佩。” 元琼闻言急忙伸手拍了拍梦行云的背,安慰道:“好好好,师兄给你拿回来。” 沈泠看着守在烟火坊外的人,明显都是会武功的人,一个小小的烟火坊不应该有这么多人把守。 “我们要怎么办,”梦行云同样一脸愁容的看着守在外面的人,“直接杀进去?” “不行不行不行。”元琼一听到这句话就已经能想象到严迢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连连摇头。 且不说拿了梦行云玉佩的人是不是真的跑到里面去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挨揍的肯定是他。 沈泠显然也想到了这个,眼眸向周围扫了两圈,良久开口道:“我有一计。” 烟火坊后院的围墙下,沈泠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碎渣,转身看向从狗洞中爬出来的梦行云,伸手拉了一把。 梦行云扶住沈泠的手站起身,“不是,我们非得这样吗?” “这儿围墙太高了,用轻功的话容易惊动守在周围的人。”沈泠说着,看向好不容易从狗洞里挤出来一个头的元琼。 梦行云愣了一下,随即捂着肚子低笑起来,看着努力挣扎着的元琼,“师兄,你一身腱子肉就不要硬挤了吧。” “闭嘴!”元琼低骂了一句,满脸通红,硬生生是挤了进来。 梦行云侧身躲开元琼站起身踢过来的那一脚,靠着沈泠的肩膀笑得发抖,却又不敢大笑出声。 烟火坊内,几个穿着粗布麻衣拿着刀的人看向那个刚跑回来的灰衣男子,“你又干什么去了?” 灰衣男子粗喘了几口气,双手支撑着膝盖,“被几条狗追了一路,快点给我水。” 其中一人见状将水递给他,皱眉道:“小心一点,坏了主公的事有你受的。” 灰衣男子连续喝了几大口水,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走开,“知道了,知道了。” 他将手中攥着的玉佩收好,走到房间里的大铁笼边,“这次的货还不错。” 黯淡的烛光下,一张张惊恐的面容显现出来。 灰衣男子随手挑起其中一人的下巴,啧了两声,对身后的人说道:“你说,那人要这么多女的干什么?”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干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灰衣男子见状撇撇嘴,眼里满是不服的走到一旁坐下,拿出自己怀里刚偷过来的玉佩。 蹲在窗外的几人听着里面的动静相互看了一眼,沈泠站起身伸出手指在纸窗上搓了个洞,梦行云凑了过来,正好看见了坐在墙角的灰衣男子,以及他手上把玩着的玉佩,一脸兴奋的推了推旁边的沈泠,“我的,我的。” 沈泠急忙点头应着,蹲在地上的元琼见状好奇的问道:“你们两个看到什么了?” 说罢就直起身凑了过来,“让我也看一下。” 元琼本就人高马大,突然这样凑过来,本来挤在纸窗洞口就没站稳的梦行云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谁!”房内的几人皆看了过来,直接对上了元琼刚放在纸洞前的眼睛。 元琼眨了眨眼,看着屋内已经看见了他的几人,后退了一步,看向一旁站着的沈泠。 沈泠无奈扶额,“我引开里面的其他人,你们抓住那个灰色衣服的人,拿到玉佩我们就走。” 话音刚落,他就故意发出声响往其他地方跑去,屋内的几人对视一眼,拿起刀就朝沈泠离开的方向追去。 元琼带着梦行云躲在暗处,等那几人都走了,看向屋内被留下来守东西的灰衣男子。 刚开始追着沈泠的人只有屋内那三四个人,到后面被这边声音惊动的人越来越多,沈泠往后看了一眼,脚步加快,带着一群人围着烟火坊不远处的树林绕了三圈,见时候差不多了才甩掉身后的人往烟花坊内赶去。 一进门就看见躺在地上晕过去了的灰衣男子,然后就是站在铁笼旁的两人,沈泠见他们两个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走过去拍了拍梦行云的肩膀,“走不走?” 梦行云转头看了眼沈泠,示意他看向铁笼。 沈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十几个衣着破烂的女子被绑着脚关在笼子里,满脸恐慌的看着他们。 另一边,在树林里找了几圈都没有看见沈泠身影的人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耍了,咬了咬牙,拿出手中的信号弹朝天空放去。 烟火坊外留下的人见状急忙往坊内跑去,走进房门就看见了被砍断了的铁锁,铁笼里空空如也,后门那儿还站着三个来不及离开的陌生人。 元琼脚步一顿,看着最后一个女孩消失在视线内朝狗洞跑去,“看来这次是不得不动手了。” 沈泠叹了口气,接过梦行云递给他的匕首,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人。 那些人用的武功都是些无门无派的散功,但却出乎意料的缠人,根本就找不到脱身的机会。 梦行云看着陆续赶回来的人,喘了口气,看向不远处被布罩着的东西,眼珠一转,对身后的两人说道:“待会我喊一二三,一起跑。” 沈泠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知道眼前这人要干什么,点点头。 扬州街上,梅悭雪已经找了三条街了,依旧没有看见沈泠他们的身影,另一边的严迢也一样,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 梅悭雪揉了揉眉头,压下心里不好的猜想,刚想继续往前走,“砰”的一声响,周围的人都抬头往天上看去。 “好美啊……” “娘亲,娘亲,是烟花,烟花!” 四周的人群都热闹起来了,酒楼茶馆里的人全都探出头来,看着天边不停炸开的花火,眼里满是惊艳。 “现在就放烟花了吗?” “好美……” 天边的烟花不停,照亮了半个扬州城,绚烂得将彩袖河上满片的花灯都比了下去,飘在高空中的孔明灯纸在烟花的照耀下忽明忽暗,扬州城内万人仰望。 梅悭雪看着天空中放了许久都没有停的花火,再看向被火光烧红了半边天的方向,眉头一皱。 烟火坊外,满身是灰的几人躺在草地上,呆愣愣的看着天空绽放着的花火。 良久,梦行云喃喃道:“还挺好看。” 沈泠眼眸中映出烟花的色彩,向来淡漠的脸因为刚才跑动得太快,染上了一丝红晕,“确实。” 元琼现在却没有心情看什么烟花,坐起身看向旁边的人,“现在怎么办?” 沈泠一愣,想起严迢和梅悭雪下山前的叮嘱,转头看向梦行云,“怎么办?” 梦行云张了张嘴,半晌…… “怎么办?” 第96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11 烟火坊火光冲天,梅悭雪和严迢赶过来的时候,沈泠三人正一脸愁容的盘腿坐在草地上,浑身是灰。 严迢见状握着剑大步走到元琼身后,垂眸看着元琼。 沈泠和梦行云望着严迢阴沉的脸,后背一凉,不自觉的直起了背,元琼见状仰起头往后看去,完美对上了严迢的眼睛。 来喜客栈内,严迢看着老老实实跪成一排的几人,揉了揉眉心,“那照你们说的,那座烟花坊内关了不少女子。” 元琼急忙点头。 “你们是为了救人才放火烧坊的?” 梦行云想了想,低头扣着自己的手指,“算是吧。” 其实是不想再打下去了。 严迢轻叹了口气,看着梅悭雪推门进来,站起身问道:“如何了?” “那些女子已经在扬州城内安顿下来了,”梅悭雪看着排排跪的几人,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听她们的描述,那些人应该都是些江湖上的散修,无门无派。” 严迢点点头,“此事回去后我会如实告知掌门。” “至于被烧毁的烟火坊,”他垂眸看向几人,“我也会如实告知几位长老。” 沈泠移开视线不看严迢,心里轻叹了口气,想到芳思只觉得头痛。 “什么,小泠儿把烟火坊烧了?” 严迢看着面前一脸不可置信的人,行礼道:“芳长老,确实如此。” 芳思闻言围着沈泠转了一圈,最后颇为感慨的拍了拍沈泠的肩膀,“有出息。” 严迢对芳思的脑回路已经习以为常,说了几句后就行礼离开了。 严迢一走,芳思便更加不遮掩的追着沈泠问事情的细节,沈泠打不过,逃不脱,只能老老实实交代出来 。 “这么说你们就只是简单的烧了个烟火坊?”芳思一脸气愤的看着沈泠。 沈泠从三岁时就跟着芳思一起生活,可到现在,还是摸不清面前这人的脑回路,只觉得世上没有比眼前这人还要怪的人了。 “嗯。” 芳思一拍桌子,站起身道:“怎么能就这么放过了那些人?” “我告诉你,小泠儿,这个世上欺负女人的男人是最该死的,这种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就应该和你们一起下山,要是我在……” 沈泠看着一脸气愤喋喋不休的人,眼里满是无奈。 “说到底也还是轻了,”芳思眉头紧锁,重新坐回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那些女子现在如何了?” 沈泠回道:“师姐已经安排妥当。” 芳思闻言点点头,半晌想到什么,看向沈泠,“你今年也有十四了吧。” “刚满十四。” 芳思起身拿起木桌上的两个盒子,举到沈泠面前,“看看这个。” 说罢,打开盒子,一黑一红的两块铁摆放在木盒中。 沈泠见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伸出手指触碰那块赤铁矿。 “你上次说想要一把佩剑,”芳思将木盒放到桌上,“我总觉得陪伴自己一生的剑自然是要自己亲手打造。” “这两块铁可是为师花了大功夫寻过来的,”芳思拍了拍沈泠的肩膀,“现在就当做给你今晚烧烟火坊的奖励吧。” 沈泠看着木盒中的铁块,眉眼柔和,“多谢。” 芳思摆了摆手,转身走出大堂。 接下来的一个月沈泠都和那两块铁矿一起待在铁匠坊中,梦行云被三长老关了禁闭,至于元琼,直接被大长老扔出了逐凌宗,命令他不在外面闯出个名堂来就不要回来。 逐凌宗少了这三个人瞬间安静了许多,梅悭雪和严迢却没有心思在意这么多,天天都往山下跑,忙着处理花灯节那晚的事情。 一直到武林大会召开前三天,沈泠才从铁匠坊中走出来,怀里抱着一把剑就往芳思院里跑。 芳思见状心中了然,看着难得情绪外露的少年,接过他手中的剑,伸手拔开。 “噌”的一声响,剑刃出鞘,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一丝红光。 她眼中闪过惊讶,伸手轻轻摸了摸剑刃,手指瞬间出现了一条血痕,“是把好剑。” 沈泠闻言唇角扬起一抹浅笑。 芳思看着剑身上刻着的两个字,轻轻念道:“岁晩……” “为何叫岁晩?” “岁晩,晚秋之意。” 沈泠笑道:“秋叶有情 ,落叶归根。” 第97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12 芳思抬眸看向沈泠,良久勾唇轻笑了一声,将手中的剑合上,还给沈泠:“既是你自己的剑,那日后就要保管好它。” “小泠儿,修剑之人,最不可遗弃的就是自己的剑。” 沈泠低头抚摸着剑柄上的纹路,轻“嗯”了一声。 “好了,”芳思拿起石桌上的信,一脸笑意的递到沈泠面前,“你出来了,那就替为师去做一件事。” 岷南轻尘山下,一道红色的身影快速穿梭在树木之间,步伐轻盈,所过之处草木不动分毫。 “岷南秋家出事了。” “关我什么事?” “当然关你事了,秋家早年于逐凌宗有恩,你是逐凌宗的人,当然和你有关系。” “那要我做什么?” “秋大侠留有一子,现如今下落不明。” “早去早回,说不定能赶上武林大会的最后一天。” 沈泠脑海里回想起芳思说的话,眉头一皱,看着前方的大树,足尖轻点,落在了树枝上。 “你们想干什么?滚开!滚开!” 山崖下,一群黑衣人围着一个衣裳不整的人,手中的刀刃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寒光。 “嘿,这人还真长得跟女人一样。” “你说把他的衣服全部挑开长什么样?” “哈哈哈哈……” 秋时阴看着围在面前的人,抓着破烂衣服的手指骨微微泛白,双目泛红,眼底涌起一丝杀意,右手慢慢背到身后,握住藏在后腰的匕首,下一秒,面前的几人身体一颤,随即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秋时阴握着匕首的手一愣,低头看着面前莫名死了的几人,慢慢抬起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立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入目便是耀眼的红衣,但比起红衣更加耀眼的是他那艳丽的五官,乍看起来分明就是富贵人家金枝玉叶的公子哥,可偏偏那一双极为好看的丹凤眼此时正冷淡地看在躺在地方毫无生气的几人,手中的剑沾上了血,在太阳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红光。 秋时阴只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后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他看着面前这人拿出帕子仔细的将剑上的血擦干净,侧头朝这边看过来,眼神冷淡。 微风拂过,吹起少年肩上的发丝,刹那间,草木、太阳都做了背景,秋时阴握着匕首的右手慢慢松开,紧盯着面前这人,心跳声震耳欲聋。 “你可认识秋家的人?”沈泠看了眼面前衣裳被刀刃割破了的男子,移开视线问道。 秋时阴反应过来,心里的防备不知为何,在此刻消失不见,“我就是岷南秋家的。” 沈泠闻言一愣,轻声道:“秋时阴?” “我是。” 秋时阴的左腿腿筋被人挑断了,沈泠轻轻掀开他的裤腿,随后便听见了一身吸气声,他抬起头看向好似下一秒要哭出来的人,轻叹了口气,“伤口化脓了,我得帮你处理一下,不然腿就保不住了。” “你忍一下。” 秋时阴点点头,看着面前低头仔细看着自己脚腕的人,耳垂微红。 沈泠从腰间取下水壶,将里面的水倒出来冲洗伤口上沾染着的土屑残渣。 秋时阴的脸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大叫出声,手指死死扣着地面,碎石插进指甲缝中,溢出了一丝血,钻心的疼痛让大脑混乱起来,可渐渐的,却有一股暖流从脚踝处传来,全身的疼痛都慢慢的散去。 他怔愣了一瞬,低头看过去,少年手中不断的溢出内力,覆盖在他受伤的腿上。 “这样就不痛了。” 秋时阴闻言呆愣了良久,随后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嗓音嘶哑,“谢谢。” 沈泠简单的帮秋时阴包扎了一下,将他扶起来,看向他身上穿着的衣服,胸口处已经被刀尖割成了一块一块的布块,垂眸思考了一下,说道:“我背你,可以吗?” “啊?”秋时阴一愣。 “你这样走太慢了,”沈泠语气平静的分析道,“从这里到城内有五六里,你这样走到城内至少得一天。” “我背你快一点,也不会撕破伤口。” 秋时阴闻言,犹豫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沈泠背着秋时阴跑起来的速度也没有慢多少,秋时阴稳稳的趴在少年宽厚的背上,良久,将头慢慢靠在他的肩膀上,鼻尖传来淡淡的香气,应该是皂角香,清爽、干净,连日来紧绷着的神经在此刻放松下来,没过多久,困意席卷而来。 沈泠赶到城内的时候,背上的秋时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过去了,眉头微皱着,看着像是睡得不安稳。 他犹豫了一瞬,最终没有叫醒他,背着他走进一了一家客栈,将人安顿在床上躺好,让小二去买了身新衣服,叠好放在秋时阴床边,随后走出房间。 沈泠刚关上房门,原本躺在床上睡觉的秋时阴慢慢睁开眼睛,侧头看向房门位置,目光停留在那一套新衣上,眸色复杂,良久重新闭上了眼睛。 沈泠一晚上都注意着隔壁房间的动静,凡是接近那间房间的人都被沈泠发现了,无一例外,全是些混迹江湖的匪贼。 秋时阴睡了一晚上,沈泠就杀了一晚上的人,一直到天破晓,才回到自己房间洗掉了一身的血腥味,收拾好自己,刚走到秋时阴门前,就听见里面传来“砰”的一声。 他眉头一皱,推门走进去,看见原本躺在床上的秋时阴,此刻手上拿着衣服摔倒在地上。 沈泠心里松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说道:“我来帮你吧。” 秋时阴闻言面色微红,急忙摆了摆手,“不用……” “没关系,”沈泠走过去弯腰伸手将地上掉落的衣服捡起,“你脚受伤了也不好穿,今日我会带你启程回逐凌宗,我师父会为你疗伤,抓紧时间,拖久了对伤口不好。” 秋时阴见状没有再推脱,任由沈泠将他扶起来。 岷南距离扬州不算远,沈泠买了辆马车载着秋时阴没日没夜的花了四天的时间,半点没把秋时阴当受伤的人看待,一到逐凌宗就把几天都没休息好的秋时阴扔给了芳思,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往徐州赶。 秋时阴看着一步都没有停留的少年,心里满是落寞,想起这几天的事情,才知道原来一切不过是因为眼前这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罢了。 沈泠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灵刀谷所在的徐州,武林大会的比试已经接近尾声。 他倒不指望自己这次能上去比试,只是不想错过严迢他们的比武,为此还特意写信让严迢他们慢点上场。 严迢等人只觉得好笑,但也依着沈泠的意思将逐凌宗的比试推到了最后。 第98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13 每届武林大会比试分为三个擂台,一个主擂台,两个侧擂台,不限人数不限宗门,凡江湖侠士皆可抢占擂台,一直到大会结束,最后站在主擂台上的人就是赢家,而占据侧擂台的人亦能名震江湖。 往年从大会开始第四天,三个擂台上站着的就全都成了逐凌宗的人,而今年逐凌宗却迟迟没有弟子上擂台,众人心里都觉得奇怪。 严迢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沈泠应该已经在赶往灵刀谷的路上了,对一旁的梅悭雪点了点头。 “没有人了吗,那在下就拿下这个侧擂台了,各位也不过如此。”左侧擂台上拿着把大刀的壮汉大笑道。 下一秒身后袭来一阵风,他后背一凉,急忙侧身躲开,手中的大刀向身后砍去。 梅悭雪运转内力挡开,后退了两步,抱拳行礼道:“逐凌宗梅悭雪,请赐教。” 张昌低头看着面前仿佛自己一只手就能捏死的人,半晌,大笑出声,手中的大刀重重砸在地面上,“我还以为是谁,逐凌宗是没人了吗,竟然让个女娃娃来打头阵。” 梅悭雪闻言唇角带起一抹浅笑,眼眸一凌,右脚后退一步成弓步,伸手抽出腰间别着的软剑,噌的一声响,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却已经快速绕到了张昌的身后,手中的剑刺了下去。 张昌心下一惊,急忙抬起刀挡住,剑尖落在了刀身上,他后退了一步,用尽全力将梅悭雪的剑从刀身上抵开。 梅悭雪脚尖刚落在地上,张昌手中的大刀径直就砍了下来,周围的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下一秒却见大刀稳稳的被那柄软剑剑身撑住了。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梦行云松了口气,一旁的严迢见状轻笑了一声,看着擂台上已经轻松化解那一招的梅悭雪,“不必担心。” 梦行云侧头看向他。 “以硬碰硬自然赢不了那人的天生神力,但以柔克刚,未必不能。” 擂台上的张昌此时只觉得自己被面前这人当猴子耍,无论如何挥刀都碰不到她的衣角,反观自己身上已经被软剑割伤了,无数条细小的伤口不停的往外冒血,这让他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耻辱。 “你们逐凌宗只会打这种软趴趴的剑吗!” 话音刚落,梅悭雪手中的剑便直直的朝张昌的手腕刺去,张昌来不及躲闪,手腕被软剑的剑身铨住,下一秒,手中的大刀被梅悭雪一脚踢飞,落在了擂台外。 张昌一惊,垂眸看向梅悭雪,下一秒脸上就狠狠的挨了一脚,手腕上也传来疼痛感,软剑松开,整个人飞了出去。 他本就高大,此刻被踢飞出去,直接把擂台上的木桩撞裂开了,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把剑就已经横在了自己脖子上。 四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齐齐望向站立在侧擂台上的梅悭雪,紫衣飞扬,风姿绰约。 众目睽睽之下,她垂眸看着靠在木桩上面露不甘的手下败将,眉眼柔和,“软剑亦是剑,亦有杀意亦有血性,女子又何妨?” 话音刚落,群侠皆拍手叫好,“不愧是梅掌门之女,剑术了得啊。” “不输于男子半分……” 现如今,左侧擂台被逐凌宗占据,右侧为兰山派,而占据主擂台的是断岳宗。 方才众人都惧怕张昌的天生神力,不敢上前,现如今换成了梅悭雪,却又冒出几个人上台比试,但无一例外,皆被打下了擂台。 梦行云看着端坐在右擂台上的兰山派弟子,眼眸一亮,转头看向旁边坐着的三长老时未空,“师父?” 时未空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垂眸思考了一下,点点头。 梦行云见状立马站起身,拿起一旁的剑落在右侧擂台上,“在下逐凌梦行云。” 参北道听见动静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乳臭未干的少年,一双狭小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小友,还是快点下擂台为好。” “为何?” 参北道慢慢站起身,眼眸阴沉,没有再说话,手中的毒针朝梦行云飞去。 梦行云没有后退半步,拔剑在身前挽了个剑花,那几根毒针皆落在了地上,“我可从来不会躲。” 参北道见状面色阴沉,袖中的飞镖再次扔了出去,趁着梦行云抵挡飞镖的空隙,手中的九节鞭朝梦行云挥去。 梦行云将剩下的几个飞镖打落,剑向前一挥,九节鞭死死的缠在剑身上。 参北道用力抽不回来,伸脚朝梦行云踢去,梦行云伸出手臂挡住,谁知下一秒,参北道的鞋尖上冒出利刃,朝着他的脖子刺去。 梦行云急忙将头往后仰,刀刃擦着他的脸滑过,白净的脸颊上瞬间出现了一条血痕。 他却像没有察觉到一样,用力抽出被九节鞭缠住的剑,挥手就朝参北道脖颈刺去,参北道连连后退,伸着手腕直接接住梦行云的剑刃,想象中的血腥画面并没有出现,哐当的一声,倒像是打在了铁上。 梦行云看着接着他剑的手腕,心下了然,手中的剑从右手中落下,参北道见状低头看去,本来应该落在地上的剑,此刻被少年的左手稳稳接住,向上一扬,迎面对着他低下去的脸划了一剑。 “啊啊啊……啊……”参北道后退了几步,捂着自己的脸,手上满是鲜血。 左手挥剑比右手的力道轻很多,梦行云这一剑也只是在参北道脸上留下了一条不深不浅的伤口,不致命,但很痛。 参北道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少年,一双眸子像浸了毒一样。 梦行云将左手上的剑换到右手,横在参北道身前,毫无惧意的看着面前脸色阴沉的家伙,“你应该庆幸遇到的是我,如果是我小师兄,刚才那一下,你的头应该已经开了。” “顽豚劣儿!”参北道大叫了一声,什么也不顾的冲了上去。 席上的时未空眉头一皱,看着下方从袖口扬起一阵粉末的参北道,站起身来。 梦行云见他像不要命的对着自己的剑冲了过来,心下一惊,剑收了回来,下一秒,眼前被粉末遮住了视线,什么都看不清,紧接着,重重的一拳打在了自己肚子上,整个人直直飞出了四五步的距离。 参北道一脸凶狠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手中的拳头再次扬起,对着梦行云拿剑的手腕就要捶下去,他握拳的那只手是铁做的假手,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幕心下皆是一惊,严迢站起身就朝擂台冲去。 擂台下的守卫也连忙敲响了锣鼓,却未见参北道停下来。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逐凌那个小弟子拿剑的手必定会断的时候,一把剑横在了参北道脖颈上,仅仅只差一尺的距离,参北道的拳头终于停了下来。 严迢看着这一幕松了口气,停下脚步,望向站立在擂台上的红衣少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梦行云看着站在自己身前,戴着一个很丑很丑的面具的人,一下子笑出了声,刚才被打了一拳的肚子更痛了。 沈泠扫了他一眼,转头看向脖子上已经出血的参北道,眸色微冷,“比武,点到为止,你若是想死,我亦可成全。” 参北道闻言慢慢直起身,看着横在自己面前的剑刃,脖颈上火辣辣的痛,举起手后退了两步。 第99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14 沈泠看着后退的参北道,收起长剑,伸手将地上的梦行云拉起来,梦行云也不客气,整个人压在沈泠的肩膀上,凑过头去笑道:“你上哪找的这么一个丑面具?” 沈泠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无奈,“金长老前日给我算了一卦,说我今日不宜露面。” 梦行云闻言了然,闷笑了几声,“那你好歹找个好看点的吧,你这是干嘛,唱白脸吗?” 还有金谷,这人虽说剑术超绝,但平时最大的爱好却是算卦,还出乎意料的算得准。 “金长老可说了你露面会怎么样?” 沈泠将梦行云扶到座位上坐下,淡淡道:“没说。” 时未空闻言轻哼了一声,“装神弄鬼。” 梦行云嘴角憋着笑转过头去,他师父与金长老一向不对付,听说还没进逐凌宗之前,两人在江湖上就是死对头,偏偏他师父还次次比试都被金长老压一头,进了逐凌宗后算是休战了,但嘴却像灌了毒一样,见到金长老就怼。 说到骂人这一方面,金长老还是比不过他师父。 这算什么,贱术? 另一边的右擂台上,参北道虽说赢得不干净,但又让人挑不出什么错,也算是暂时保住了右擂台的位置。 可这个位置还没坐热,严迢就走上了右擂台,他看着脸上被划伤了的参北道,手中的剑出鞘,一言不发的朝参北道挥了过去。 沈泠看着严迢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大师兄的剑法,当得上是天下无双。” 梦行云点点头,随即又侧头看向沈泠,心里叹了口气,眼前这人比起大师兄也不过只是小了几岁罢了,说到底还是这人恐怖一些。 参北道和梦行云打了一场,虽说已经精疲力竭,但还没有到看不清对手步伐的地步,可到现在,他连眼前这人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单方面在挨打,几次投降的话都到嘴边了,接过面前这人突然给他来上一拳,到嘴边的话全打散了。 严迢做为逐凌宗第十六代弟子中年龄最大的人,向来都是稳重的,但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时不时的一拳是带着点怨气的,明明可以一剑定胜负,偏偏把这人按在擂台上磨了一盏茶的时间,“你不是很会出阴招吗?” “要不要和我来试试,我不像行云,或许真的会让你去死。” 参北道眼里闪过一丝屈辱,扬起铁手就朝严迢打去,下一秒拳头却被严迢的手掌稳稳接住,内力荡开,坐得近的人都不由后退了一些。 严迢嘴角微微上扬,握着参北道的拳头,手中的剑转了一圈,重重的砍在参北道的胳膊上,“太慢了。” 话音刚落,参北道的那条铁手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哐当声。 参北道看着自己被斩断了的假肢,胸口一闷,一口血吐了出来。 四周寂静无声,良久,严迢收起手中的剑,转身朝主擂台走去。 沈泠看着严迢毫无压力的将主擂台也夺下,站起身想离开去别处转转,刚转过身,一声剑鸣响起,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转过身看去,一把剑不偏不倚的插在主擂台正中央,周身带着内力,下一瞬,一个白色的身影稳稳当当的站在了剑柄之上一个拳头的位置。 “在下断岳宗周之仪,请赐教。” 沈泠看着下方一身傲气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重新坐下,“这人不简单。” 时未空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内力雄厚,方才投向擂台的那一剑,也不简单。” 梦行云听着两人说的话,眉头紧锁,看向站在主擂台上的严迢。 严迢显然也知道眼前这人的武功不俗,后退半步,将手中的剑拔出。 周之仪见状轻笑了一声,如履平地般的走到擂台地面上,手轻轻举起,插在擂台地面内的剑瞬间回到他的手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主擂台,剑乃百兵之首,但世人大多练的都是轻剑,轻剑灵敏,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周之仪也不例外,可偏偏严迢练的是重剑,并且其剑术丝毫没有重剑的拖泥带水,如此一来,轻剑在体型和重量上所占的优势瞬间变成了劣势。 他却没有丝毫慌乱,就好像严迢的每一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截剑后翻,然后手腕一转手中的剑朝严迢的身上挥去。 严迢无可奈何,后退一步挡住,周之仪的剑打在他的剑身上,但依旧震得他手腕发麻。 周之仪见状将剑收回,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后退了两步,神色自若,“看来你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 严迢闻言眉头一皱,握着剑的手指渐渐缩紧,直起身笑道:“何以见得?” 话音刚落,他周围的气流渐渐凝固,身侧的落叶飘在空中没有落下去,双手握起剑,仿佛撕裂空间一般,朝周之仪挥去。 狂风带着灰尘扬起,四周的人皆以袖遮面,沈泠却一眨不眨的看着擂台上的比试,周之仪只是不紧不慢的后退了一步,成弓步横剑挡住了严迢这重重的一击。 沈泠眼眸中映出周之仪后退那一步时的动作,嘴角微微上扬,或许很多人都不会在意那一步,但偏偏是那一步,让眼前这人成功挡下了这一击,临危不乱下的一步,没有丝毫破绽。 周之仪笑着看着面前的严迢,体内的内力疯狂运转,重重的压向严迢,严迢心头一颤,只觉得被人掐住了喉咙,下一瞬手中的剑插在地上,整个人后退了两步,死死握着剑柄支撑着身体,才没有跪下去。 无论自己想不想承认,此刻,面前这人无论是剑术还是内力都在他之上。 周之仪收起手中的剑,看向严迢,抱拳行礼道:“承让。” 香炉中的香燃尽,三次高声锣响起。 最终主擂台时隔三十年再次回到断岳宗手中,而另外两个侧擂台皆属于逐凌宗。 沈泠看着被人扶过来的严迢,抬头望向越走越远的周之仪,那人像心有所感一般,脚步顿了一瞬,回头望过来,对上了他的眼睛。 沈泠却丝毫没有偷看别人被抓个正着的心虚,淡定的移开视线,朝严迢走去。 周之仪看着那个红色的背影,那人戴着面具看不清脸,但刚刚在侧擂台上拦住参北道的那一剑,并不弱,可偏偏他从未听说过逐凌宗还有这样一个人。 他移开视线,看向朝他走来的断岳宗弟子,轻声问道:“那个红衣少年,你认识吗?” 断岳宗弟子一愣,抬头看向逐凌宗那边,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没有印象。” 周之仪闻言心里莫名的闪过一丝失落,“是吗……” 或许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人。 第100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15 武林大会一结束,这几日聚集在灵刀谷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而经此一战,周之仪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人人口中相传的剑道天才。 梦行云一路上听着那些称赞周之仪的话,耳朵都要起茧了,无聊的躺在马车内,看向一旁闭目养神的严迢,“师兄,那个周之仪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严迢慢慢睁开眼,沉默了一瞬,回答道:“不出意外,十年之后,江湖谈及剑道必定不会忘了他。” 沈泠闻言侧头看了严迢一眼,眉眼微垂,眸色淡淡。 “那是阿泠的佩剑吗?”严迢看向沈泠手边的岁晚剑问道。 沈泠点点头,拿起那把剑,递到严迢面前。 梦行云见状也凑过头来,看着沈泠手中拿着的剑,目光停留在剑柄上,“好漂亮啊,这个花纹。” 严迢眼里满是笑意,“还真是阿泠一贯喜欢的风格。” 逐凌宗弟子本来入门一年就可以挑选自己的佩剑,可他挑来挑去就是没有自己喜欢的,后来芳思大手一挥,随他自己去了。 沈泠这个人外表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但其实心里挑剔的很,从小就挑食,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宁愿不吃东西也不会碰那个菜,芳思没少因为这件事追着沈泠打,扬言要饿死沈泠。 后来梅悭雪知道了,就时不时做一些沈泠爱吃的东西送过去,后果就是把他的嘴养得更刁了。 还有沈泠院里的那些花,全都是他自己亲手种下的,几年前的冬天下了场大雪,严迢去沈泠院里找他 ,结果发现院里的花开得好好的,一点雪没沾。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沈泠嫌花枯了太丑,用内力给那些花支起屏障,花了那么多内力,仅仅只是因为不想让花枯萎。 不止如此,这人对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像只喜欢红色一样固执,梦行云和元琼只是嘴巴说说,沈泠他是那样说了就一定会那样做。 严迢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这个一举一动都让人想不到的师弟。 该说是年少气盛不知天高地厚,还是通透知性却依旧随心所欲。 但不得不说,这个世界上能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喜欢什么,厌恶什么的人,其实不多。 “这几日芳长老让你去干什么去了?” 沈泠闻言想起不知道现在如何了的秋时阴,对严迢说道:“救人。” 话落,严迢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可是岷南秋家?” “对。” “秋家主可还好?” 沈泠摇了摇头,“秋家如今只留有一人。” 严迢心下一沉,手指渐渐握紧。 沈泠犹豫了一下,“师兄怎么知道?” 梦行云也同样一瞬不瞬的看向严迢,严迢轻叹了口气,解释道:“花灯节那晚的事,和岷南有点关系,秋家在岷南威望很高,秋家主侠肝义胆,我与悭雪猜想那些人若想在岷南安定下来,第一个要除掉的或许就是秋家。” “本已写信告知秋家主,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 沈泠闻言心里了然,想起救下秋时阴时杀的那几人,还有在岷南城内住的那一晚,“那些人都是些江湖匪贼。” 梦行云问道:“和我们在烟火坊遇到的那些人一样?” 沈泠点点头,“差不多,只不过比那些人的武功高一些。” 严迢低头看着车厢木板,面色微冷,“此事掌门已经决定追查到底,过几日我和悭雪会去一趟岷南。”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梦行云一脸兴奋的看向严迢,未了还转头问沈泠,“小师兄去不去?” 沈泠垂眸看着手中的剑,脑海里回想起周之仪挥剑的样子,摇了摇头,“我要待在宗门里练剑。” 梦行云闻言兴致减了一半,“好吧。” 马车慢慢在逐凌宗门口停下,沈泠一下车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秋时阴,看样子腿是完全好了,一见到沈泠就慢跑过来,叫道:“师兄。” 师兄? 沈泠一愣,望向站在门口看天看地唯独不看他的芳思,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到她面前,“你怎么收徒弟了?” 芳思抬头看着树枝上站着的鸟,底气不足的说道:“人家现在无处可去,特意去求的掌门,掌门塞到我这来的,我也没办法啊。” 沈泠眼里满是疑惑的问道:“收了你就会教吗?” “师父,这个是什么意思?” “师父也不知道。” “那师父怎么会?” “因为师父是天才。” 沈泠两眼一黑,想起这些年来自己一步一步摸索过来的道路,只觉得秋时阴的未来很危险。 芳思干笑了两声,拍了拍沈泠的肩膀,“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什么意思?” 芳思一把拉过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的秋时阴,看着沈泠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做为我座下的大弟子,自然是要为师弟答疑解惑啊。” 未了,看向秋时阴说道:“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你师兄,他很厉害的。” 秋时阴闻言眼眸一亮,眼底闪过一丝期待,看向沈泠,语气小心,“真的可以吗?” 沈泠看着面前满是拘谨的少年,眼里染上了一丝无奈,良久点了点头,抬脚走进宗门。 秋时阴见状眉眼间满是喜色,追在沈泠身边一口一个师兄的叫。 梦行云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眉头紧锁。 严迢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了?” 梦行云摇了摇头,“没事。” 总感觉芳长老新收的那个徒弟眼里只有小师兄一个人,方才他们几人下马车,他却好像只注意到了沈泠一人。 好吧,或许是自己也想被人叫师兄了。 梦行云想到这儿叹了口气,颇为感慨的看向站在一旁的时未空,时未空扫了他一眼,实在不懂自己这个徒弟又怎么了。 第101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16 另一边沈泠看着一直跟到了自己房间门口的秋时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了一瞬,从怀里掏出一本武功秘籍塞到秋时阴手上,“自己拿去看,不懂的来问我。” 秋时阴嘴角的笑意僵住,看着手中皱皱巴巴的武功秘籍,“师兄还会贴身带这些东西吗?” 沈泠一脸理所当然,“无聊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是吗……”秋时阴翻开那明显被翻了很久次的书。 “好了,”沈泠打开房门走进去,转身看着站在房门外的秋时阴,“自己好好琢磨。” 话落,门就关上了。 秋时阴在门外站了几秒,将手中的武功秘籍收好,转身往院门外走,脚步一顿,目光停留在花圃里种的那株红山茶上,那株山茶应该种了有些年头了,枝干已经有一个壮汉大手臂那么粗,若想看到开得最高的那朵花,还需要微微仰头。 整个院中最耀眼的就是这株山茶,花开满枝,红花承着绿叶,却又在一瞬间掉得果断,整朵花没有丝毫留恋的掉了下来,决绝而洒脱。 秋时阴弯腰捡起方才掉下的那朵红山茶,放在手心上端详了许久,最后将它轻轻放入自己袖中,抬脚离开。 没过多久严迢就带着梦行云几人去了岷南,芳思不知道又听说了什么好玩的,背着包袱就连夜离开了逐凌宗。 庭青院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沈泠就日日待在院内琢磨剑术,有时一练就是一整天,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到饭点,秋时阴就会端着饭准时出现在沈泠面前。 久而久之沈泠也就习惯了,偶尔吃完饭后还会和秋时阴闲聊几句。 “师兄这般努力练剑为了什么?”秋时阴看着坐在石凳上仔细擦拭着手中剑的少年,问道。 沈泠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剑身上刻着的字,想也没想,“想和剑待在一起,还需要理由吗?” 秋时阴闻言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师兄有想要赢的人呢。” 沈泠拿剑的手一顿,想起周之仪的背影,沉默了一瞬,眉眼柔和,轻声说道:“确实有一个想比一场的人。” 秋时阴看着面前这人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嘴角的笑意渐渐消散,藏在袖中的手指握紧,良久装作不在意的说道:“这世上还有能让师兄惦念的人啊。” 沈泠不明所以的看向面色不对劲的秋时阴,有点不懂他口中所说的惦念是什么意思,但如果是说周之仪的话,沈泠确实很想和他比一场。 秋时阴抬眸对上沈泠看过来的眼神,一瞬间又将头低了下去,端起石桌上的托盘,站起身,“时阴想起自己今日还有事情没做,先行告退。” 沈泠闻言点点头,看着秋时阴离开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接下来的几天秋时阴都没有再来过庭青院,沈泠休息的时候有时会想起他,但一拿起剑就忘得一干二净。 而经过这些天的磨练,沈泠与岁晩剑的契合度也越来越高,已经没有第一次摸到这把剑时的生疏,就好像这把剑已经融进了他的骨血里,哪怕闭上眼睛,失去所有记忆,也不会忘记拿起它挥出的一招一式。 他看着手中的剑,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转身走向石桌,刚端起石桌上的茶杯,一道影子从正上方映在石桌上。 沈泠眼眸一凝,抬起拿着剑的手挡住,一阵风荡开,水杯中的水却没有泛起一丝波纹,稳稳当当的被沈泠握在手中。 他侧头看向左上方双手拿着剑压下来的人,眉眼柔和,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到石桌上,“二师兄,我们一见面就只能打架吗?” 元琼轻哼了一声,后退落在地上,挥了挥手中的双剑,“让师兄来看看这么久没见你长进了多少。” 话落,元琼快速的挥剑冲了过来,沈泠稳稳当当的接住他这一击,微微侧剑挥向元琼,兵器相撞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元琼平时没少锻炼自己手臂的肌肉,所以用双剑时,左手没有生疏感,而沈泠与他不一样,沈泠对剑天生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手感,再加上日夜苦练,左手挥剑自然不在话下。 两个双利手打在一起,自然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元琼之前就喜欢找沈泠比试,今日一回到逐凌宗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沈泠,从沈泠接他的第一招开始,他就已经发现沈泠的剑术已经与之前不一样的,内力也比之前雄厚了不少。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果断的将剑挥过来,举起右剑挡住,手腕一麻,后退了一步,眼里满是笑意,左手的剑对着沈泠就割了过去。 沈泠见状向后仰起后退了几步,下一瞬,元琼的剑刃已经到了面前,剑刃带起的寒光映照在他眼眸中。 元琼看他的动作原以为又是要挡住这一招,结果那剑意一恍,比他手中的剑先一步刺了过来,直指他的心脏。 他看着抵着自己胸口的剑,眼里闪过一丝不解,放下自己手中举着的剑,“你这又是哪招?” 沈泠笑着自己手中的剑,“秋霄落雁,我琢磨出来的新招式。” 元琼闻言轻哼了一声,“幻术就幻术,还起个这么文绉绉的名字。” 沈泠没有说话,刚才那一剑可不是什么幻术,他只不过是将自己的优势用到了极致,说到底还是因为看了周之仪的剑术才想出来的。 剑乃百兵之首,其厉害之处不在于防守而在于攻击,挥剑的速度,挥剑的招式,以及那一剑挥出去时的心情,都极大程度的影响着那一剑的精度。 临危不乱,化防守为反击,剑道也。 “二师兄这次出去看来也收获了不少。” 话音刚落,元琼眼里闪过一丝骄傲,“你现在下山打听打听,江湖上谁人不知我元琼的名字。” 沈泠闻言一愣,随即轻笑了一声,“也是,不然金长老也不能让你回来。” 元琼一听眼里闪过一丝惧意,四处看了看,低头小声说道:“我师父可没有准我回来。” “那你这是?” “我是跟着大师兄他们回来的。”元琼说道。 沈泠看向元琼,“大师兄,他们不是在岷南吗?” 元琼点点头,在石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解释道:“我一路游历到了岷南,恰巧碰上了岷南那边出了失踪案,想着追查下去,谁知道倒后面遇见了大师兄他们。” “什么失踪案?”沈泠问道。 元琼一提起这个就来劲了,“就和我们上次花灯节碰见的一样,失踪的都是一些年轻女子,你猜那些人抓她们是干嘛?” “干嘛?” “喝血。” 喝血? 沈泠面露不解,元琼见状一副“我懂你”的表情,拍了拍沈泠的肩膀,“我刚开始也觉得很荒谬,听那些人说,喝阴血能练什么神功,更是觉得荒谬。” 沈泠垂眸思索了一番,面色凝重,“确实像听了谁的无稽之谈。” 第102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17 “修个屁的神功,不还是被我一剑一个弄死了。”元琼眼里满是厌恶,说完还轻“呸”了一声。 “这么说,岷南那边的事情算是解决了?” 元琼点点头,“都解决了,我躲几天再去见师父,也不知道他气消了没有。” 沈泠想起金谷现在日日沉迷占卜的样子,调侃道:“金长老怕是早将二师兄忘了吧。” 元琼当真了,眼眸一亮,随即又想去金谷把他扔出逐凌宗的样子,后背发凉,摇了摇头。 “不说我了,听说芳长老新收了个徒弟?” 沈泠点点头,轻声道:“住在云信院。” 一有新弟子入门,元琼就喜欢跑过去和他比一场,其实就是单方面碾压,沈泠从小就在逐凌宗,算是元琼看着长大的,因此才逃过一劫。 但自从知道沈泠能双手耍剑之后就开始逮着沈泠打了。 元琼,逐凌宗一款无差别攻击机器。 沈泠算了算,全宗上下除了掌门、三个长老和梅师姐之外,其他人都和元琼打过一场,和严迢打的时候,元琼直接被那没出鞘的重剑扇飞出去了,所以一直到现在,能压住元琼的也就只有严迢。 元琼听着沈泠说的话,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我方才去云信院没看见有人啊?” 沈泠拿剑的手一顿,侧头看向元琼,想起这几天好像消失了一样的秋时阴,心里才觉得不对劲,转身就朝云信院走去。 云信院内秋时阴的东西都还在,唯独你不见他人影,沈泠看着木桌上留下的字条,伸手拿起。 元琼凑过头来,看向字条上写的字,喃喃念道:“时阴下山游历几日,师兄勿忧。” 断岳宗孤鸿院,周之仪看着端着茶水走来的断岳宗弟子,问道:“谁让你来的?” 穿着外门弟子服的人微微弯腰,语气恭敬,“掌门得了一罐好茶,听闻师兄喜欢品茶 ,让弟子拿来给师兄尝尝。” 周之仪闻言,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提起木盘上的茶壶,手腕一弯,茶水倒入一旁的茶杯中,“我请你喝茶如何?” 屋内的烛火轻轻晃动了一下,转瞬之间,面前低着头的弟子手中的托盘掉落在地上,一把匕首迎面向周之仪挥去。 周之仪后退一步,侧身躲开,手掌按在那人的手肘上。 那人一愣,想将手抽出来,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你是谁?” 周之仪眉眼带笑的看着面前明显用了易容术的人。 那人见状没有说话,眼里闪过一丝杀意,手腕一转,手中的匕首换了个方向朝周之仪眼睛刺去,同时长腿一扫,踢向他下方。 周之仪面上的笑意消失,松开握着那人的手肘,一只手挡住挥过来的匕首,另一只手握住那人踢过来的脚。 烛火承受不住强风熄灭,房间内一瞬间陷入黑暗,下一瞬一阵巨响,房门从内被撞开,支离破碎,一个人影直直飞了出去,撞在院中的桃树上,树枝剧烈晃荡起来,一大片花瓣落了下来。 一滴血滴在飘落的花瓣上,那人轻咳了一声,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迹,抬眸看向慢慢从房间内走出来的白衣少年,眉头微皱,眼里的杀意不减。 周之仪对上他的眼眸,脚步一顿,“我与你有什么怨什么仇吗?” 那人没有说话,扶着树干站起身,身形摇晃。 “江湖之上,易容之术最为精湛的乃岷南秋家,”周之仪看着面前武功并不算很差的人,“可秋家前些时日已经灭门,你是谁?” 话音刚落,一阵烟雾飘起,待烟雾散去时原本站在桃树下的人早已消失不见,周之仪抬头望向屋檐上运用轻功快速逃离的人,眸色微冷。 逐凌宗云信院,秋时阴手撑着墙,撕掉脸上的人脸面具,一口血吐了出来,手脚无力的跪在地上,黏绸的血淌在地面上,一阵脚步声由远到近传进他的耳朵里,眼前已经变得模糊,极力支撑着才没有晕过去。 他顺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慢慢抬起头,眼神里的杀意在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泠时消失不见,少年背对着月光站在他身前,神色淡漠的垂眸看着他。 秋时阴对上沈泠冷淡的目光,喉结微滚,轻轻呢喃道:“师兄……” 晚风吹动少年高高束起的发丝,在月光的照耀下好似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嘴边还沾着血迹的人,语气没有丝毫波动,随意般的问道:“你去哪了?” 秋时阴闻言低头看着石板上的血迹,没有回答。 当时沈泠和他说了那句话后,他思来想去现如今年轻一辈剑术最强的只有不久前名震江湖的断岳宗周之仪,于是准备了几天就上了断岳宗,但这些事是绝对不能告诉眼前这人的。 沈泠见状心下了然,也没打算再多问,抬脚往院外走去,“死不了就行。” 话音刚落,秋时阴握着衣摆的手指渐渐收紧,心头一瞬间喘不过气来,沉声道:“我去断岳宗了。” 沈泠脚步一顿,侧身看向微微弯着腰的人,“我知道。” 秋时阴神情一愣,随即看向自己身上还穿着的断岳宗弟子服,急忙站起来转身,像是急切的想从沈泠眼眸中看到什么一样,“我去找了周之仪。” 沈泠轻“哦”了一声,看着秋时阴,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秋时阴见状眼里闪过一丝无措,“师兄不在意吗?” “为什么要在意?” 秋时阴不知道沈泠说的是不在意周之仪还是不在意他,亦或者是两个都不在意,总之,此刻他的心里绝对说不上好受。 他现在想冲上去遮住沈泠的眼睛,不看那双好看却又过于薄情的眼睛,然后质问沈泠,为什么要在院里等着他,为什么看见了他却不关心他,为什么不像在岷南时一样,关心他痛不痛…… 沈泠看着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站了一会,转身离开了云信院。 梦行云从岷南回来的第二天下午就嚷嚷要办什么庆功宴,把沈泠几人都拉到了自己院里,说要亲自下厨,结果还没一盏茶的功夫厨房就烧起来了,一群人跑断腿才将火灭了。 最后抵不住梦行云的死缠烂打,把庆功宴从梦行云院中搬到了沈泠院中,做饭菜的也变成了严迢和梅悭雪。 为此,元琼还特意挖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酒,拉着沈泠和梦行云就要一醉方休。 不知道为什么被拉过来了的秋时阴看着元琼搭在沈泠肩上的手,眸色难辨。 元琼只觉得后背一凉,转头看向安安静静坐在自己身后的秋时阴,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脚就要朝秋时阴走去,旁边的沈泠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伸手挡住了元琼,轻声道:“他受伤了,二师兄想打架还是改天吧。” 秋时阴不知道沈泠和那人说了什么,只知道那个想朝他走过来的人满是遗憾的看了他一眼,转过身继续和沈泠说话去了,他藏在衣袖里的手指渐渐握紧,眼眸微垂,半晌,眼前出现了一盘点心。 “吃点吧,”沈泠在他旁边坐下,将点心盘子放在他手上,“梅师姐做的,很好吃。” 秋时阴一愣,握紧手中的点心盘,心头的苦涩慢慢退散,语气涩然,“谢谢师兄。” 沈泠侧头看着拿起一块糕点细嚼慢咽的秋时阴,沉默了一瞬,“下次不要干这种事了,师父知道定会担心。” 秋时阴拿着糕点的手顿了一下,抬眸看向沈泠,“那师兄呢,师兄会担心我吗?”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不解,良久没有回答。 担心什么的,沈泠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不觉得身边有谁是需要他担心的,但芳思与他不一样,芳思看着心大其实心细得很,有些别人认为无关紧要的事情,能烦得她一晚上睡不着觉,最后还要装作不在乎的去解决那件事情。 秋时阴现在拜入了芳思门下,如果出了什么事情,芳思一定会自责,沈泠不想看到她那样,自然而然对秋时阴要关注一点。 秋时阴看着沉默不语的沈泠,刚想继续说什么,梦行云的惊呼声就传了过来。 “我就说点心怎么少了,沈泠你不仗义!”梦行云说着就要去拿秋时阴手中点心盘里的点心。 秋时阴见状眉头微皱,一把握住梦行云伸过来的手。 梦行云一愣,抬眸对上秋时阴微冷的眉眼,眼里闪过一丝不解。 “我的。” 梦行云闻言抽回自己的手,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力气还挺大,喂,你也要叫我一声师兄,你知不知道?” 秋时阴不语,一味的吃着手中的点心,还不忘把手中的点心盘护好。 梦行云见状就要继续去抢秋时阴手中的点心,下一秒被梅悭雪的声音打断。 “行云你过来搭把手!” 梦行云闻言急忙应了下来,小跑了过去。 沈泠侧头看着旁边面色不愉的人,“行云他其实不坏,你多和他说说话……” “我喜欢沈师兄,”秋时阴眼里满是委屈,抬头看向沈泠,“我想永远和师兄在一起。” 天边的云层慢慢遮住了月色,院中开得最高的那朵酡红山茶被风轻轻一吹,跌落了下来,停在枝叶的缝隙之中。 沈泠看着面前不像是在说谎的人,“我不喜欢你。” “从岷南到现在,我与你交情甚浅。” 秋时阴没有说话,他以为沈泠会惊讶、会厌恶、会不知所措,可偏偏他最冷静最清醒,而被困在岷南那一日里出不来的人,只有自己。 院中梦行云和元琼吵闹的声音不断传入他耳中,秋时阴半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即将翻涌而出的情绪,“如果只有我和师兄两个人就好了。” “可师兄在意的人太多了。” 逐凌宗太元阁,金谷盘腿而坐,望着天边少数还亮着的几颗星,再次将手中的铜钱扔出去,三枚铜钱在地上滚动了几圈,慢慢的停了下来。 金谷看着那三枚铜钱所处的位置以及卦象,抬头看向渐渐被云遮住的星辰,面色凝重。 第103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18 自从那晚之后,秋时阴就没有再找过沈泠,偶尔两人遇见了也是远远的对视一眼,每次都是秋时阴先移开视线。 元琼因为偷偷回来被金长老打了一顿,在自己院里躺了好几天,梅悭雪倒是时常下山去看那些花灯节救出来的女子,严迢带着梦行云去游历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秋时阴这几月练剑倒是越发刻苦,没过多久就在江湖上闯出了一番名声。 江湖现如今人人皆知逐凌宗有六个天赋异禀的小辈,至于为什么把沈泠这个没露过面的加上了,全靠梦行云在外面的宣传,将沈泠说得天上有地下无。 那些话传到沈泠本人耳中的时候,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沈泠的生活倒还是和往常一样,早上练剑,晚上打坐,期间金谷找过他一次,问他要了十岁时在青州明月楼取下的玉牌。 那玉牌对沈泠来说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不过是十岁时和元琼一起游历到青州,听说明月楼有一道万古谜题,年少轻狂,做了万人做不了的事情,最后发现自己没有什么需要问的,于是取了一块玉牌。 沈泠看着握着那块玉牌的金谷,问道:“金长老有什么要问的吗?” 在沈泠印象里,金谷想知道什么事都是自己算的,虽然有时算得也不是很准。 金谷闻言轻笑了一声,抬头看向面前这个从小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眉眼柔和,“确实有一些想问的。” 沈泠见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行礼离开。 金谷看着沈泠离开的身影,手指磨搓着手中的玉牌。 “真的要如此吗?” 时未空从屏风后走出来,垂眸看向金谷手中的玉牌。 “如果逐凌宗到最后只能活下一个人的话,就让沈泠活下去吧,这对他或许很残忍,但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金谷将手中的玉牌放在木桌上。 太元阁内卜六卦,卦卦不得生,唯一的微弱星辰对应着的却是这个天生情感淡薄的少年,金谷也不知道这事到底该找谁问去。 “如若他日后不想追问前尘,那也是件好事。” 这种事情,活着的人或许才是最痛苦的。 金谷看向时未空,“古人常说,精通占卜之术者,乃先知,耗尽寿元,可逆天改命。” “你说,我怎么就做不到呢?” 时未空垂眸看着金谷布满血丝的眼睛,轻哼了一声,抬脚走出房门,未了,还不忘说道:“你算什么先知,半个神棍都不算。” 这边,沈泠刚回到庭青院就看见了坐在石桌前的人,眸色微闪,“周之仪。” 周之仪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泠,确信他就是武林大会那天戴着面具的那人,唇角带起一抹浅笑,握着剑站起身,“你是芳思的亲传弟子?” 沈泠闻言点了点,下一秒,就见眼前的人伸手向他打了过来,沈泠伸手接住他那一掌,两人皆后退了一步。 周之仪见状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手中的剑出鞘,没有任何预兆的挥向沈泠。 逐凌山下,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伸着头望着山上,站了一个时辰也不愿离开。 “你说那芳思的亲传弟子真有那么厉害吗?” “不知道,我赌了周之仪赢,一百两银子呢。” 梅悭雪看着围在山下的人,眼里满是疑惑,手中还提着别人送的蔬菜,半晌拉了一个人问了问。 那人看了梅悭雪一眼,认出了梅悭雪,笑道:“他们都在赌周之仪和梅女侠的师弟谁赢,不如梅女侠给我们透个底?” 梅悭雪一愣,下一秒就听见有人喊着:“快看那是不是?” “好像是……” 梅悭雪闻言抬头望去,一红一青两道身影在空中一时间不分高下。 “什么,赌局?”远在甘州的梦行云看着面前的说书人,一脸震惊。 说书人点了点头。 梦行云转身看向严迢,“我们去赌一把?” 严迢揉了揉眉眼,只觉得没有比这还要难处理的事情了,“算了吧你。” “什么,”梦行云拉着严迢就往外面走,“这可是个发财的好机会,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小师兄比那什么周之仪强多了。” 两人刚走出茶馆,街边就有人嚎叫,严迢一愣,看着一个个天塌了一样走出赌亭的人。 “周之仪败了!” 梅悭雪望着山上站在树枝上单手持剑的少年,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逐凌山壁上那仿若要开天辟地的剑痕,向世人宣誓着这场比试的结果。 众人望着山壁上深深的剑痕,显然还没有从刚才那一剑中回过神来,然后又不得不接受自己输了几百两的事实。 梅悭雪轻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自此之后,阿泠那把天下绝无仅有的剑,倒要出名了,要说这江湖还真是说不明道不清,昨日还战无不胜,今日或许就败北,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有意思。 沈泠看着手中的剑,抬眸看向周之仪离开的身影,心里莫名的涌起一丝可惜,转身回到自己院中,全然不知山下的议论。 梅悭雪将手里的东西放好之后就去了沈泠的院子,一进院门就看见了正在擦剑的少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沈泠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梅悭雪,眉眼柔和,站起身,“师姐。” 梅悭雪围着他转了一圈,点点头,“不错,这就是一剑劈天门的大侠风姿吗?” 沈泠闻言一愣,下一秒见梅悭雪从袖中拿出一支簪子,举到他的眼前。 簪子是上好的羊脂玉打磨而成的,玉身上镶嵌着金丝,细看之下就会发现金丝的纹路也别有一番心思。 “喜欢吗?” 沈泠伸手接过那支簪子,抬眸看向梅悭雪。 梅悭雪笑道:“今日下山看见了这支簪子,觉得与你很配,便买下了。” “虽然阿泠还未到行冠礼的时候,但现在送也不算早。” 沈泠道了声谢,看着手中的簪子,一瞬间恍了神,只觉得在哪里见过。 梅悭雪见状喊了沈泠几声,沈泠闻言抬起头,刚想说什么就见面前的人嘴角慢慢流出血来。 “师姐?” 梅悭雪轻“嗯”了一声,好似没有察觉到一样,看着沈泠。 沈泠想说什么,喉咙却被死死掐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后退一步,周边燃起了烈火,原本远在别处的严迢不知道怎的也出现在了这里,一只左臂沾着血掉落在地上。 沈泠晃了晃脑袋,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乱了,地上的尸体,燃烧着的山茶树,还有……为什么自己的内力用不了? 为什么用不了…… “师兄,我给你沏了一壶茶,你尝尝吧。” 谁,是谁…… 沈泠转过身去,一把剑直直的刺入了胸口,压抑了许久的血吐了出来。 “沈泠……” “沈泠?” “沈泠……” 暮云丘看着面前将淤血吐出来了的人,一只手死死撑着他的半边身子。 沈泠模模糊糊的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眼的是地上那一滩黑血,随后又昏了过去。 暮云丘见状将他重新扶到床上躺好,伸手将他唇边的血迹擦干净,眸色阴郁,转头看向站在房间里的夏寂,“这是怎么回事?” 第104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19 夏寂闻言走上前去手指放在沈泠手腕脉搏上,随即说道:“沈公子五年前中了软筋散,内力无法施展,可他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强行运转内力,导致经脉寸断,后来又摔下山崖,淤血堵塞,如今吐出来了,是件好事。” “是说他身体没问题了?”暮云丘眼里闪过一丝喜色问道。 夏寂莫名的看了他一眼,“是身体有大问题了。” 话音刚落,暮云丘的匕首就已经横在了夏寂脖颈上。 夏寂见状轻哼了一声,看向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少年,“我说的好事,是他过往之事皆记起来了。” “但同样的,他这次又强行动用了内力,这些年好药好丹养着的经脉,更差了。” “福祸相倚,”夏寂伸手推开脖子上横着的匕首,转身朝门外走去,“有所得必有所失。” 暮云丘垂眸看着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的人,握着匕首的手指渐渐缩紧。 夏寂刚走出房门就看见了趴在窗口偷听的夏于时,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放轻脚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夏于时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躺在床上的沈泠,眼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猛的被人拍了拍肩膀,身子一抖,眼神迷茫的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夏寂,“爹。” 夏寂轻哼了一声,看着面色心虚的夏于时,“你在这干什么?” 夏于时闻言眼神扫了两下,双手背过身去,走到栏杆前看了看天色,笑道:“我……闲逛。” 夏寂也不想拆穿他,“我让你背的你都背完了?” 夏于时背瞬间直了不少,双手老老实实的放在身侧,身体僵硬,“背……背完了。” 说罢,眼神闪躲的看向别处。 夏寂见状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猛的弯腰咳了两声,手指颤抖,压抑着自己的喘息声。 夏于时见状急忙扶住他的手,眼里满是担忧,“爹?” 夏寂挥了挥手,慢慢直起身子,顺了口气:“没事,老毛病了。” 夏于时眼里的担忧并没有散去,夏寂虽说他这个咳嗽是老毛病,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愈发严重。 “你年纪大了就更要好好养着自己的身体,这么咳下去也不是办法。” 夏寂眉眼带笑的看着面色别扭的夏于时,又将话题转移到他身上,“我倒是想好好养,如果你好好背医书,好好跟着你燕师兄识药行针,我身体能好到围着长春派跑三圈。” “得了吧,”夏于时眼里闪过一丝无奈,“那些东西我一看就头痛,学不了,学不了。” “长春派有燕桧师兄顶着,我以后给他打下手。” 他一脸狡黠的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背对着夏寂挥了挥手,“我去姐院里看看,先走了。” 夏寂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良久轻叹了口气,转身看向被暮云丘扶着走出来的沈泠,面色一顿。 “夏掌门,好久不见。” 夏寂看着面前唇色苍白的少年,稍显浑浊的眼眸涌起一丝无奈,“沈小友,多年不见。” 暮云丘知道他们有事要说,把沈泠扶到房间的木椅上,识趣的关上房门出去站着去了。 沈泠看着面前平静摆弄茶具的人,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开口道:“上次见夏掌门还是九年前。” 夏寂轻笑了一声,看着杯中温热的茶水,“时间过得真快啊。” 沈泠闻言沉默了一瞬,“夏掌门为什么要这样做?” 夏寂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为什么要从齐州赶到扬州救我,为什么救了我却又装作不认识我?” 沈泠看着面前面色柔和的人,语气执着,仿佛今日夏寂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不会轻易放弃。 夏寂心里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走到房间的书架前取出一封信,递给沈泠,“逐凌宗出事后,我收到了这封信,还有那块明月楼的玉牌。” “逐凌宗一事扑朔迷离,此事一出,江湖上与逐凌有来往的人都选择沉默,老夫与金长老乃年少好友,他求我救人,不危及长春派,我定是要去的。” “从齐州到扬州整整三天,又在山崖下找了一天,才找到经脉寸断,命若悬丝的你。” 夏寂想起自己五年前见到沈泠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不忍,纵使见过了许多生死之事,那一幕还是久久不能忘怀,若是换作平常人或许已经将命留在那山崖下了。 可面前这人就像是吊着一口气不肯死一般,硬生生撑了过来。 “金长老给我的信中说了让我救你,也说了让我想办法封住你的记忆,说你若不问前尘,便不提。” 沈泠看着信纸上熟悉的字迹,手指微颤。 “可谁知你坠崖时头部磕到了山石,加上经脉问题,淤血堵塞,我还什么都没做,你便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夏寂眼里满是感慨,“然后我又以为我不强行给你弄出那块淤血,你便一辈子都不会想起这些事情,谁知道命运就是这般喜欢捉弄人。” “听外面那人说,你遇见周之仪了?” 沈泠压下心头的苦涩,将手中的信放在木桌上,轻“嗯”了一声。 夏寂垂眸看着木桌上的信纸,“周之仪啊,话说,当年周之仪与你逐凌比武后便消沉了许久,后来逐凌出事,他再次出山,辗转几次寻到了岁晩剑,随后便带着岁晩剑游历江湖,如今江湖之上,数他剑术第一。” 沈泠闻言面色平静,并不在意这件事,站起身就往门外走。 “沈公子日后打算怎么办?” 他握着门框的手一顿,下一秒将门拉开,语气冷淡,“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暮云丘听见动响转过身去,看向走出来的沈泠,神色复杂。 沈泠也同样看着他,半晌,轻声道:“谢谢。” 暮云丘别扭的移开视线,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面前的人继续说道:“日后若有机会,沈泠定会还今日之恩。” “你什么意思?” 暮云丘眉头微皱,看着面前面色平淡的人。 沈泠长睫一颤,垂眸看着地面,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倒像是在叙述事实一般,“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暮云丘沉默了一瞬,伸出手指勾起沈泠肩膀上落下的发丝,轻声道:“你是我的……” “我不是任何一个人的,”沈泠掀起眼皮淡淡的看向暮云丘,“你这样死缠烂打,是还没长大吗?” 说罢就转身离开,暮云丘看着手中慢慢滑落的发丝,眼里闪过一丝迷茫。 沈泠走到一半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暮云丘并没有跟上来,心里松了口气。 夏于时刚从夏于筱那回到自己院里就看见了站在院门口等着他的沈泠,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抬起头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轻咳了一声走了过去,“你……” “簪子不能卖给夏公子了,抱歉。”沈泠将手中没打开过的钱袋递给夏于时说道。 夏于时一愣,还没回过神,钱袋就已经落到自己手中了,他急忙转头看向已经走出有一段距离的沈泠,大声问道:“喂,你不待在长春派养伤要去哪?” 那人没有回答,半步不停的往前走,渐渐消失在夏于时的视线内,他低头看向手中还带着余温的钱袋,眸色复杂。 长清郡郊外,沈泠伸手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色,轻声问道:“老伯,还有多久进城?” 坐在前方赶车的人回头往沈泠的方向看了一眼,“再走半天。” 沈泠闻言放下车帘,看着手中握着的纸条,纸条下方印着明月楼专用的图案,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头靠着车壁,闭上眼睛。 第105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20 沈泠到达长清郡内的时候天色已晚,随意找了一家客栈,小二带着他来到房间外,弯腰恭敬的笑道:“客官可要沐浴?” 沈泠走进房间轻“嗯”了一声,“过半个时辰送来就好。” “好嘞。”小二对沈泠笑了笑,转身走下楼梯。 沈泠关上房门,这次出行他没有带什么行李,在往生阁转了几圈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带的,沈泠住在里面的这几年除了学医煎药就是拿钱杀人,赚的钱全拿去买药了,可以说是一穷二白,如果梦行云知道他现在活成了这个样子,大抵能和元琼笑一整天。 想到这里他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走到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刚拿起水杯,窗口处就传来一阵声响。 沈泠手上的动作一顿,放下水杯,向窗口走了几步,下一秒还好好的窗口就被人从外面撞开,沈泠眼眸微冷,手中的银针闪着寒光,刚要动手,整个人落入一个满是血腥味的怀抱中。 死死禁锢着,仿佛要将他融入骨血里。 沈泠手上的动作一愣,看着趴在自己肩膀上的人,“暮云丘?” 话音刚落,暮云丘轻笑了一声,喉咙里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喉咙像是几天没喝过水一样,语气沙哑:“我离开影堂了,你一辈子都别想甩掉我。” 沈泠犹豫了一瞬,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暮云丘侧头看着沈泠耳后的红痣,一双上挑的狐狸眼里满是愉悦,“你体内有我的内力……” 沈泠等了半天都不见他继续说下去,后退了一步,原本趴在自己身上的人一瞬间倒在了地上,身后还背着一把剑,彻底晕死了过去。 “客官,客官?” 沈泠转头看向房门的方向,抬脚走过去打开房门,看着面前的热水轻声道了句谢。 小二伸着头想往房间里看,下一秒就被眼前的人挡住了视线,只好呵呵的笑了两声,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方才传来一阵大声响,客官可有听见?” 沈泠垂眸看着面前的人,提起水桶,“是吗,可能是打雷了吧。” 打雷? 小二一愣,看着沈泠不像说谎的样子,只好作罢,刚想转身离开,就听见身旁的人继续说道:“好像还把窗户震碎了。” “啊?” 沈泠伸手拿出自己为数不多的银子交到小二手上,“明日找人修一下吧。” 说罢,关上了房门。 小二看着自己手上的银子,面色疑惑,“哪来的这么大的雷。” 沈泠提着水桶看着还躺在地上的暮云丘,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暮云丘是被冷醒的,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显然是处理过的,但自己却躺在硬邦邦的地板上,垫的都没有,更别说盖的了。 “醒了?”沈泠端着一碗面走进房间,看着一脸茫然坐在地上的人。 暮云丘闻着面香站起身,“给我的吗?” 沈泠扫了他一眼,轻声道:“看来还没醒。” 暮云丘眼眸微睁,坐在沈泠对面控诉道:“我可是为了你才这样的,你一碗面都不给我?” “我没有说要你这样,”沈泠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我也没有钱给你买面。” 暮云丘闻言瞬间安静了下来,低着头不看沈泠,半晌,肚子传来一阵响声。 沈泠刚开始觉得没什么,直到面前这人肚子一直响个不停,他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认命般的站起身走到包裹前从里面掏出一张饼,递到暮云丘面前。 暮云丘见状赌气般的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伸手接过。 “你跟着我没饭吃的。”沈泠坐下说道。 暮云丘闻言眉头一皱,“你这么穷吗?” 沈泠想起昨天晚上的窗户就有点不待见眼前这人,没有回答。 暮云丘见状却以为沈泠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伸手在身上摸了摸,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全拿了出来,摆在桌子上,推到沈泠面前,“全给你。” 沈泠看傻子一样看向他,半晌,问道:“影堂第一杀手脑子这么不好使吗?” 暮云丘闻言一噎,也不问沈泠是怎么知道的,毕竟自己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名有姓,停顿了一瞬,低头继续啃自己的饼,“第一杀手跟着你,你就偷着乐吧。” 沈泠看着面前从初见就莫名其妙的人,没有再说话。 “你来长清郡干什么?”暮云丘边吃边问道。 沈泠夹起碗里的最后一口面,眸色难辨,“找一个人。” 第106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21 “找谁?” 沈泠没有回答,起身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收拾好东西就要出门。 暮云丘见状提起旁边的剑袋看向沈泠,“你的剑。” 沈泠一愣,看向暮云丘手中灰色的剑袋,良久伸手接过,将它和行李放在一起,“谢谢。” “你不带着它吗?”暮云丘看着被摆放在桌边的剑问道。 沈泠摇了摇头,“太麻烦了。” 说罢,便转身出门。 暮云丘犹豫了一瞬,背起那把剑跑到沈泠身边,“带着吧,我背。” 长清郡在江湖之上以美酒出名,天下豪杰莫不贪恋那一坛金盏醉,可美酒一杯千金难买,唯一的机会,是在每月十五秦苑夕的比武上夺得头筹,故而闻名而来的侠客自是不少。 暮云丘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人,侧头看向一旁没有戴面具面色如常的沈泠,“你不戴你的面具了吗?” 沈泠漫无目的的向前走,“没多少人认识我。” 暮云丘眼里闪过一丝了然,指着背上背着的剑说道:“所以你才不带你的剑?” 毕竟沈泠的剑比他这个人要出名多了。 话音刚落,沈泠脚步一顿,侧头看向暮云丘。 “那把剑是岁晚吗?” “好像是……” “那人是谁?” 秦苑夕河畔聚集着的人都朝一个方向看去,只见一黑一红两个身影从船上走下来,那红衣少年郎手中赫然拿着那把传闻能开天辟地的岁晩剑。 暮云丘看着走在前面光明正大拿着剑的沈泠,自从听了他的那句话后,这人就将那把本来觉得麻烦的剑从剑袋里拿了出来,不仅如此,还到这江湖侠客聚集的秦苑夕来了。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暮云丘眼里闪过无奈,低声问道。 沈泠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什么问题?” 暮云丘还想说什么,秦苑夕阁楼上的铜锣鼓声就响起了,手持团扇的红衣女子被一群人簇拥着来到栏杆处,低头看向早已经聚在下面等候多时的侠客,笑道:“各位久等了,今日还是与往常一样,一柱香的时间,站在台上不倒者,得金盏。” 说摆,拍了拍手,两个侍女端着一小坛酒走到栏杆前,放在栏杆前摆放的木桌上。 楼下的众人闻言细细低语起来,没过一会就有人就站上了比武台。 沈泠和暮云丘站在人群最外圈看着台上的比武。 “你想要那坛酒?”暮云丘抬眸看了看阁楼上的那坛酒问道。 沈泠侧头看向他,良久摇了摇头,“不是。” 秦苑夕三楼窗口,谢无惑看着楼下不停往比武台上走的人,摇了摇手中的酒杯,笑着对坐在对面的青衣男子说道:“苏兄这里还是这般热闹。”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紧紧看着站在人群外面的那抹红色身影,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台上的比试已经逐渐热闹起来,有时三四个人一起上前,可以说是大乱斗,而现如今还留在台上的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沈泠抬头看向已经燃了一半的香,抬脚朝比武台走去,暮云丘一愣,伸手想拉住他,结果只碰到了一片衣角。 周围的人闻声回头看过去,看着沈泠柔和的眉眼,不自觉的让出一条路来。 台上剩下的人现在都不敢轻举妄动,沈泠一上台,几人的视线齐刷刷的看了过去。 其中一个看着沈泠瘦弱的身子又盯着他手中的剑看了半晌,轻哼了一声,“拿着把破剑就想吓唬人,老子先把你送走。” 说罢,那人就伸手打了过来,其他几人见状相互看了一眼,下一秒也一同拿着武器朝沈泠打了过去。 暮云丘看着这一幕眉头一皱,下一秒就看见沈泠足尖轻点踩着木桩绕到了那几人身后,接下来就像逗狗一样带着那些人在台上转,一盏茶的功夫下来,那几人累的喘气,却连沈泠的半片衣角都没有碰到。 “躲来躲去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就拔剑!” 那几人看着沈泠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的站在自己身前,眼里闪过一抹狠色。 话音刚落,台下的人也起哄着让沈泠拔剑。 “就是啊,拔剑,这样有什么意思?” “莫不是怕了……” “再不拔剑我都要睡了。” 暮云丘听着身侧几人的话,垂眸看向那几人,语气微凉,“再说杀了你们。” 那几人只觉得后背一冷,转头看向比自己高大许多的暮云丘,喉咙里骂人的话又咽了下去,转过身低声怼了一句:“有病……” “既然如此,那就换你们躲吧。”沈泠听着台下的声音,慢慢拔出手中的剑,月光照在剑刃上,红光泛起。 “真的是岁晩剑……” “这人是谁?” 秦苑夕窗边,谢无惑看着台上手持岁晩剑的少年,眼眸微眯,看向对面同样紧盯着下面的人,“难道这位是当年那位?” “拿把剑就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了?”台上的人相互看了一眼,话这么说着,手上的武器却握得更紧了。 沈泠闻言轻笑了一声,“我可没有说自己是天下第一。” 话音刚落,手中的剑就朝着几人挥了过去,几人见状也没有躲避,仗着人多,一起朝沈泠打了过去。 台下的人看着台上的形势,对面明明人多势众,而那红衣少年却没有丝毫慌张,一招一式没有丝毫漏洞,剑法灵活,变幻莫测,细看之下却发现这人两只手皆可持剑挥剑。 当今江湖上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人并不多,眼前这少年剑法精妙,剑意凌厉,若是这江湖中人,不应该默默无闻才对。 台下的人议论起来,纷纷猜测着这人的身份。 “能做到这个地步,又拿着岁晩剑的,莫不是逐凌那位?” 其他人闻言接倒吸一口气,随后又反驳道:“逐凌出了那么大的事,那人若是还活着怎么可能沉寂这么多年,早就死了吧。” “那是谁?” “可是往生阁那位?” “哪位?” “就是专门干杀人那勾当的那位。” 众人闻言相互看了一眼,瞬间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那位不是只接有钱的事情吗?” “这金盏醉可值不少钱呢。” “也是。” 这边聊得热火朝天,台上那几人却没有这么好受了,打了半天,结果发现打不过人家就算了,逃也逃不过人家,刚刚是被沈泠当狗逗,现在是被沈泠当老鼠捉。 明明眼前这人半分内力都没有用,明明他们人多势众,为什么落得如今这场景呢。 沈泠看着皆落下台的人,停住了脚步,收起手中的剑。 暮云丘看着站在比武台上衣袂翩飞的人,心中难言的情绪翻涌,下一秒就感受到阁楼上传来一阵威压,眉眼一凌,转瞬之间挡在了沈泠身前,手指往前一伸,一把飞刀稳稳的夹在指尖。 二楼香炉上插着香刚好燃尽,铜锣声响起。 谢无惑见状收回了手,眼里满是可惜,轻叹了口气,“还有高手在啊。” 二楼,一个侍卫从门口走出,停在红衣女子耳边说了几句,红衣女子手中轻扇着的团扇一顿,垂眸看向比武台上站着的人,轻轻点了点头,看着那侍卫退下,转头对上沈泠看过来的眼眸,“奴家先恭喜两位了。” 随即面色困扰的看着两人,继续说道:“只不过往常站在台上的只有一人,而今日你们二位都好好的站在台上,而这金盏醉却只有一坛……” 暮云丘闻言将手中夹着的飞刀扔在地上,扬声道:“我不用。” 红衣女子一愣,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嘴角的笑却没有下去,“这怎么能行,来者皆客,这秦苑夕的规矩定在这里了,说了一炷香燃尽站在台上的能得金盏醉就不能食言。” 暮云丘问道:“那你想如何?” 红衣女子轻轻扇动手中的团扇,示意婢女拿起旁边的金盏醉,“我家主子说了,这坛金盏醉赠与公子你,至于那位红衣少侠,我家主子想亲自将金盏醉交于少侠手上。” “还请少侠移步。” 第107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22 此话一出,台下的众人皆是一惊,这秦苑夕的东家可从来没有在江湖上露过面,秦苑夕一家这么大的产业,却从来没有人敢找秦苑夕的麻烦,背后自然不是什么没有身份的人。 暮云丘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张口就要拒绝,下一秒被身后的人挡住了,转头看去,沈泠轻轻对他摇了摇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沈泠向前走了一步,对楼上的红衣女子行礼道:“还请姑娘带路。” 红衣女子一笑,让婢女将手中的金盏醉拿下去送到暮云丘手中,随后又让她带着沈泠离开了。 暮云丘看着沈泠消失的背影,握着手中的金盏醉。 沈泠跟着那婢女左拐右拐,最后上了几层楼梯,上了秦苑夕的三楼,到了三楼婢女就停了下来,对沈泠行了个礼,“主子在前面等着少侠,少侠自行前去即可。” 沈泠闻言点点头,看着婢女走下楼,转身朝深处走去,掀开珠帘,入目便是木台上摆放着的红山茶,目光在那上面停留了一瞬,移开看向坐在窗边的人。 那人端坐在案台前,木案上放着一壶酒,那人对面还放了一只杯子,显然刚才对面是有人的,沈泠眼眸微垂,刚才那个飞刀明显是从那个位置射向他的,眼下坐在那儿的人不知道是走了还是如何,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看向沈泠问道。 沈泠闻言将视线移到面前这人身上,良久说道:“问别人名字前不应该先说自己的名字吗?” 话音刚落,那人轻笑了一声,“苏逃禅。” 沈泠垂眸看着面前年龄与自己相仿的人,沉默一瞬,轻声说道:“沈泠。” 房间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苏逃禅面上的笑意消失,一双眼睛紧盯着面前面色平静的人,慢慢站起身向前走去,在沈泠面前停住了脚步,“沈少侠是哪门哪派?” 沈泠嘴角微微上扬,带起一抹浅笑,“往生阁。” 苏逃禅眼神一顿,良久转身向桌前走去,拿起桌上早已准备好的金盏醉,走到沈泠面前,“好酒赠侠客,沈少侠方才的比试非常精彩。” 沈泠伸手想接过那坛酒,谁知面前这人握着酒的手并没有松开,他抬眸看向苏逃禅。 苏逃禅轻笑道:“方才见沈少侠进来时目光停留在那山茶盆栽上,沈少侠也是爱花之人?” 沈泠回道:“不是。” 苏逃禅却并不打算就此放手,“既如此,沈少侠是喜欢那盆山茶?” “不是,”沈泠眉眼带笑的看向他,“我可怜它。” 苏逃禅眼眸微眯,“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怜它。” 沈泠看着苏逃禅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我可怜它明明可以见到更广阔的天地却被囚于这阴暗的房间中。” “我可怜它明明有更高大的枝干却被人折剪压迫,终身不得凌云。” “我可怜它耗尽一生却开不出一朵自由的花。” 苏逃禅心头一颤,后退一步,手一松,那坛酒落在了地上,酒坛四分五裂。 金盏醉的酒味缠绕在房间中,沈泠向前一步,踩在那一滩酒水上,“你说对吗?” “秋时阴。” 苏逃禅眼神闪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泠看着他与从前完全不一样的面貌,轻声说道:“秋家易容之术天下第一,你这样是换了一张脸吧。” 苏逃禅手指渐渐握紧,看向面前一脸平静说出这句话的人。 沈泠后退一步,继续说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我还活着,你都是逃不掉的。” 秋时阴闻言向前一步,眼底的疯狂情绪涌了上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人,“我没有想躲。” “我一直都知道你没有死,我从来没有想过躲!” 沈泠不想再听他多说什么,直言道:“逐凌宗当年的事情,你知道吧。” “你不要否定,你知道的,不然也不会给我的茶里下软筋散,你一直都知道,甚至还在后面推了一把,对吗?” 秋时阴轻笑了一声,“对,我知道。” 沈泠看着面前的人,不想再问为什么,秋时阴说的每一句话都已经不需要他再多问什么,问一个人为什么去做那件事是需要情分的,而他与秋时阴之间,没有什么情分。 第108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23 秋时阴满是怨恨的看着面前的人,下一瞬肚子一痛,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在案台上,上好的紫檀木应声而碎,不等他反应,沈泠再次打了过来。 “师兄为什么不拔剑?”秋时阴站起身躲开,看着拿着剑却始终没有拔出来的沈泠,轻笑道,“莫不是还惦记着你我之间的情分?” 沈泠没有说话,握紧拳头朝他打去,秋时阴侧身躲开,下一秒膝盖处被狠狠的踢了一脚,整个人不平衡的往前跪去,脸上挨了一拳,倒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 秋时阴张开眼睛,看着上方沈泠再次打下来的拳头,这一拳是带着一点内力的,如果打在他脸上,可能半边骨头都会碎,心头一颤,忍着疼痛,脸往旁边偏了半分,一阵风吹过,耳边传来地板碎裂的声音。 他偏头看去,那打入地板的拳头已经渗出了血,却依旧死死攥着,修长白皙的手指早已不似当年那般。 啊……是这样啊…… 秋时阴心里明白了什么,大笑起来,一双眼睛看着面前依旧是当初那副清冷做派的人,肩膀颤抖,嘴角微微上扬,声音嘶哑悲切却又无比确信的说道:“沈泠,你恨我。” “你恨我……你恨我哈哈哈哈……” “你竟然舍得恨我。” 除了悲凉之外,他心里莫名的涌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就好像花了这么多心思,过了这么多年,终于把那朵开在月光下的花摘了下来,染上了尘土…… 哪怕只有恨也够了。 沈泠不明白面前的人在笑什么,拳头再次扬起打下去,这一次却被秋时阴握住了。 秋时阴看着沈泠手指关节处渗出的血迹,体内内力运转,慢慢渗出。 沈泠一瞬间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股凉意从后背升起,眉头一皱一脚踩在秋时阴身上,甩掉他的手后退了一步。 秋时阴见状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嘴角还带着与往常一样的笑,双眸却像是被雾气笼罩着,身上的伤口在一瞬间愈合了。 沈泠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难怪秋时阴一直没有反击,除了刚才那带着内力的一拳外,其他的都硬生生的接下了。 “我好像还没有和师兄比试过,”秋时阴笑着拔出摆放在一旁剑托上的剑,“师兄还没有见过我的剑法吧。” 沈泠闻言轻扫了眼他手中的剑,“五年前,参与那件事的还有谁?” 秋时阴慢慢握紧手中的剑,笑道:“师兄赢了我,我就告诉师兄怎么样?” 秦苑夕外,原本聚集在外面的人都已经被请走,暮云丘看着坐着船离开的人,转头看向围守在阁楼外武功不凡的人。 “公子。”一旁的婢女伸了伸手,示意暮云丘快点上船。 暮云丘闻言犹豫了一瞬,抬脚走上船。 “公子坐稳喽。”船夫见人站了上来,就握着双桨向对岸滑去。 今晚来秦苑夕的人太多了,现在一齐被送走,河面上的船也变得拥挤起来,船夫看着前面堵住了的水路,轻叹了口气,回头对坐在船上的人说道:“公子不要急……” 话还没说完,发现船上哪还有什么人,船夫左右看了一眼,甚至伸着头往水下看去,最后站直身体抓了抓头发,“人呢?” “躲躲藏藏可不是师兄的性格。”秋时阴提着沾着血的剑慢慢向前走,眼神扫视着周围。 书架后面,沈泠看着掌心上发黑的血,伸手擦去嘴边的血迹,他垂眸看着微微颤抖的手指,扯下头上的红发带,缠绕在握剑的那只手上,将剑柄紧紧的绑在自己手上,听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秋时阴慢慢走近,看着书架缝隙中漏出来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手中的剑落下,书架应声倒地,面前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随即眼前一黑,房间里的烛光全都熄灭,一阵风从身侧吹过。 他身形一顿,原本往前挥的剑立马向后挡去,哐当一声响,月光照在打在一起的剑刃上,寒光乍现。 秋时阴眼眸微眯,看着面前嘴唇上染了血的少年,轻笑道:“师兄,你忘了,我的剑法都是从你那学来的。” 沈泠看着不断用力压过来的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眼前的景象慢慢变模糊。 秋时阴看着他被红发带绑着的手和剑,眼里的笑意更浓,“没有人比我更懂你,你为什么不懂我呢?” 沈泠一愣,听着秋时阴说的话,良久笑出了声,眼神施舍般的看向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秋时阴眼眸微冷,手上的力道更大,“你笑什么,你凭什么这么看着我!” 话落,剑意一转,对着沈泠挥去。 沈泠后退一步,手中的剑压在他的剑上,砰的一声,秋时阴看着手中死死被压在地上的剑,面色阴沉,用力打开压在上面的剑,一脚踢到沈泠身上。 沈泠撞在花几上,手中的剑插在地板上,身影微弯,那盆山茶摇晃了两下,掉落在地上,厚厚的陶瓷盆发出沉闷的声音。 秋时阴没有任何停留,手中的剑对着沈泠的肩膀挥了下去,下一秒被沈泠手中的剑挡住了,沈泠抬眸看着面前面色阴沉的人,轻声道:“秋时阴,是我给你什么错觉了吗?” 话落,秋时阴眼里闪过一丝不解,随后手腕一疼,手中的剑被眼前这人打落,他急忙伸手接住,下一瞬头上猛的迎来一脚。 沈泠看着面前倒退了几步的人,体内的内力慢慢凝聚在剑刃上,红光照在他苍白的侧脸上,被血染红了的唇轻轻扬起,“你为什么会觉得你懂我呢?” 秋时阴一愣,看着面前的人,恍然之间被拉回了六年前第一次见到沈泠的样子,那时也是这般,那时眼前这人也是这般意气风发,仿佛这世间什么事都不能让他挂心一样。 他手中的剑微微颤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份情感再次被挖了出来,酸涩充斥在心尖,挡着沈泠挥过来的剑,不停的往后退,一直被逼到了墙角。 沈泠一剑刺在他肩膀上,看着渗透出来的血迹,语气平静,“五年前那件事,谁是主谋,谁又是帮凶?” 秋时阴细细看着沈泠脸上的神情,试图从其中找出一点点不一样的情绪,最后却发现,肩膀上的疼痛倒如眼前这人的绝情来得真切,“我不会告诉你的。” 他这样说着,泛红的眼眸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全然不顾还插在自己肩膀里的剑,一步一步朝沈泠走近,“我不会告诉你的。” “沈泠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秋时阴嘴角流出一丝血迹,肩膀上的血顺着手臂聚集在指尖,滴落在地板上,“我就是这样的人,当初在岷南你就应该一剑杀了我。” “后悔吗?”秋时阴笑着看着沈泠没有丝毫波澜的眼眸,“你当时要是杀了我,你现在或许就已经解脱了。” 沈泠眼睫轻颤,看着面前近乎癫狂的人。 “活着很累吧,”秋时阴看着沈泠苍白的脸色,“那你就继续这样痛苦的活下去吧。” 沈泠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剑上的内力聚集在秋时阴肩膀上,“你的身体能自愈吧,但是,这样应该就不能了。” 秋时阴眼神一顿,眉头微皱,一口血吐了出来,“为什么……” 沈泠手中的剑又刺进去了几分。 秋时阴感受着体内的内力慢慢散去,才知道原来死亡来得这么真切,他抬头看着面前的人,格外固执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我爱你啊,我爱你啊,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有错吗!” “明明只要五年前你不强行动用内力,我们就能永远的在一起了,”秋时阴死死的抓着沈泠的衣领,用尽所有的力气吼道,“明明最在乎你的人是我,你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凭什么恨我!” “你为什么不恨你自己,你凭什么恨我,如果不是你,逐凌宗就不会这样,最该死的人是你,你怎么不去死!” 秋时阴看着已经刺到了自己心脏的剑,眼里疯狂的情绪不散,手指死死攥着沈泠的衣领,“最该死的人是你……我等着你……” 沈泠低垂着眉眼,伸手解开手上绑着的发带,秋时阴倒在地上,被剑穿透了的地方还在流着血。 他站在原地看着已经没有气息的人,良久转过身去,对上了暮云丘的眼睛。 暮云丘从刚才秋时阴大吼的时候就已经站在那了,刚要说什么,沈泠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暮云丘见状向前走了几步,垂眸看着倒在地上心脏处还插着剑的秋时阴,弯腰将剑拔了出来,环视了两圈,又找到了剑鞘,这才急忙小跑出去追沈泠。 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晚风吹起散落在地上的书,一朵已经干扁褪色了的红山茶慢慢从书页间显现出来。 第109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24 沈泠看着秦苑夕外倒在地上的侍卫,脚步一顿,耳边传来一阵窸窣声,他侧头向柱子那边看去,只见一片粉色的衣角露在外面。 沈泠慢慢走过去,看着满脸惊恐躲在柱子后面的婢女,蹲下身轻声说道:“放心,我不会杀你。” 婢女闻言半信半疑的看着沈泠,听着面前的人继续说道:“你知道今日与你家主子一起喝酒的人是谁吗?” 婢女犹豫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 暮云丘跑出来的时候,沈泠正面对着他站在台阶处,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走到沈泠身边,还没有说话,面前的人就径直倒了下来。 “沈泠!” 长清郡客栈内,暮云丘背着沈泠从窗口跳进房间,小心的将背上的人放在床上,又立刻从行李里翻出药丸喂到沈泠嘴中,手中的内力源源不断的往沈泠体内输,半晌才停了下来,看着躺在床上面色没有转好的人,手指颤抖的放在沈泠手腕上,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才松了口气。 没过多久,窗边传来一声鸟叫,暮云丘闻声转过头去,看着站在窗口的信鸽,抬脚走过去,取出信筒里面纸条,明月楼的印记显现在眼前。 沈泠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这次许是真的累了,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坐起来,最后还是暮云丘端着早膳进来才给他扶了起来。 “谢谢。”沈泠看着站在床前的人,靠在床边轻声说道。 暮云丘沉默了半晌,将袖中的字条递到沈泠面前,“夏寂病逝了。” 沈泠一愣,看着面前印着明月楼印记的字条,良久,没有伸手去接。 暮云丘见状轻叹了口气,“收手吧,沈泠。” 沈泠抬眸看着面前眼里满是担忧的人,眉眼柔和,“不。” 暮云丘知道谁都没有资格让面前这人收手,可人向来都是自私的,他也一样,他不想承受沈泠随时会死去的提心吊胆,他希望眼前这人能放下过去好好活着。 可沈泠却说不。 “你现在这样又能干什么?”暮云丘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从来都不是我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沈泠垂眸看着自己手指关节处已经结痂了的伤口,“我一直都知道。” “可唯独这件事情,不是说能放下就能放下的。” 沈泠想起很久之前自己问芳思为什么带自己回逐凌宗。 芳思闻言故作高深的看着他,“自然是我见你根骨极佳,乃练剑奇才。” 沈泠一愣,“眼神挺好。” 芳思摆了摆手,“骗你的,因为你当时没人要,我就只好当那个冤大头了。” 沈泠是芳思在边关捡到的孩子,当时战乱,人人都想着活命,根本就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孩子的死活,如果不是遇见了芳思,或许早已死在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了。 沈泠时常会说芳思多管闲事,芳思闻言笑道。 “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的。” 沈泠说罢,紧盯着暮云丘的眼睛,语气中掺杂着一丝偏执,“你会帮我的。” 暮云丘神色一顿,看着面前倒像是在陈述事实一样的人。 “你说过的,你是我的药。” 沈泠唇角带起一抹浅笑,一双眼睛微微弯起,语气柔和,“暮云丘,你会帮我的。” 暮云丘举起的手轻轻垂下,良久,叹息道:“我要怎么帮你?” 第110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25 秦苑夕一夜之间死伤无数的事情没过多久就传得满城皆知,垂柳河的河水红了三天,官府也没有人想管这件事,秦苑夕虽说算不上是江湖门派,但也时常掺与在江湖纠纷中,江湖上的事情一向复杂,官府自然是不想蹚这浑水。 曾经无数文人侠客聚集的水河梦乡,一时间成了人人眼中的肥肉,街边无数的乞丐一蜂窝的跑进了秦苑夕,也不管什么忌讳,疯狂的在秦苑夕中搜寻,城内的其他人得知也纷纷坐船冲了过去,连躺在地上的死人都被搜刮了一番。 河岸边的船夫远远望着,看着那座日日维持着他们生计的阁楼被无数贪婪的人啃食着,最后一把大火燃起,所有如梦般的繁华,皆化成了灰烬。 “秦苑夕没了。” 吴松端着茶水的手一抖,抬眸看向坐在自己对面摇晃着折扇的人。 谢无惑看着他有点惊讶的眼神,轻笑了一声,“吴掌门干嘛露出这么一副表情,当初做那件事的时候就应该要想到这个结果。” 吴松放下手中的茶杯,沉默良久,轻声问道:“谁干的?” 谢无惑慢慢收起手中的折扇,脑海里闪过那一抹红色的身影,“沈泠。” 话音刚落,吴松站起身来,眉头紧锁,看着不似说谎的谢无惑,语气生涩,“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谢无惑端起自己桌前的茶杯,眼中满是讥讽,“谁知道当初秋时阴给沈泠端过去的是不是刚开始说好的毒茶。” “现在他死了也只能说是自食恶果。” 吴松闻言重新坐回石凳上,垂眸思索着,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眸色复杂。 谢无惑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难道吴掌门已经见过沈泠了?” 吴松抬眸对上他含笑的眼睛,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握紧,“没有。” “我想也是,”谢无惑说道,“如果吴掌门见到了现在的沈泠一定会大吃一惊。” 吴松不解的看向他,“为什么?” 谢无惑想起自己射出去的那一刀,眉眼间满是愉悦,“等吴掌门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现在的沈泠,早就不是五年前的那个天才了。 “一个月后的武林大会会在断岳宗举行吧。” 吴松点点头。 谢无惑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吴掌门,这武林盟主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吴松看着谢无惑离开的身影,垂眸看着摆放在石桌上的茶杯。 断岳宗孤鸿院,聚在院内的弟子看着走进来的人纷纷行礼道:“掌门。” 坐在石凳上的周之仪见状也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掌门。” 吴松对周之仪轻轻点点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其他人,轻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其他弟子见状弯腰行礼,“是。” 待那几人走远,吴松才重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面色苍白,显然是大病初愈的周之仪,“伤怎么样了?” 周之仪闻言回道:“好得差不多了。” 吴松点点头,扶着周之仪的手让他坐下,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眼神澄澈的少年,沉默了一瞬,“青州城外,那人是不是沈泠?” 周之仪面色一滞,从他醒过来到现在,吴松和其他长老没少问他青州城外发生的事情,他都敷衍过去了。 他不知道吴松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眼神闪躲的看向别处,没有说话。 吴松见状心中了然,轻叹了口气,后退了一步:“之仪,莫要为一个外人乱了剑心。” “我知你还在为六年前的那场比试耿耿于怀。” “还有一个月便是武林大会,”吴松双手背到身后,轻声说道,“届时,沈泠一定会来,到时候谁是天下第一,自有分晓。” “好好养伤吧。” 周之仪抬头看着吴松离开的背影,肩膀处的伤口隐隐作痛。 徐州长春派,夏于筱看着已经在灵柩前跪了一天一夜的少年,眼里满是心疼,刚想走过去就被一旁的燕桧拉住,燕桧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夏于筱见状沉默良久,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燕桧看着不远处脊背笔直的跪在草垫上的夏于时,想起夏寂死时说的话,眸色淡淡,最终走了过去,跪在他的身边,拿起一旁的钱纸,一张一张的放入燃烧着的火盆中,“掌门死时并没有什么痛苦。” 夏寂早年混迹江湖的时候受了不少伤,老了身体自然不可避免的出了很多小毛病,小毛病是最不好治的,与其日日受着身体老去的疼痛,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 夏于时没有说话,慢慢往火盆里扔纸钱,几天没喝水的嘴唇已经干得起皮,眼下满是疲惫。 燕桧看着这样的夏于时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开解般的说道:“掌门愿意将大任交到你手上,自然是对你……” “我什么都做不好,”夏于时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眼中映照着火苗跳动的样子,“我就是个废物。” 燕桧闻言眉头一皱,伸手抓过夏于时的衣领,“你说什么?” 夏于时看着眼前面色阴沉的人,嘴角微微上扬,继续说道:“我就是个废……” 话还没说完,燕桧的拳头先落在了他的脸上,夏于时倒在地上,下一秒又被燕桧伸手抓起来,“你现在是在说什么?” “掌门尸骨未寒,长春派如今群人无首,正值乱事横生之际,你告诉我你现在在说什么?” 夏于时不知道被燕桧哪句话刺激到了,连日来压抑着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垂在两侧的手抬起来,用力抓着燕桧的衣领,双目透红,“我说我是废物不对吗!比医术我不如你,炼丹更是连一个外门弟子都不如,这些年整日想着闯荡江湖,结果到头来武功也学得一塌糊涂!” “你告诉我,我这样怎么去安抚人心,告诉他们没关系,你们的新掌门连你们都不如?” “还是当有人三跪九叩到长春派大门前时,我却说我不会,我救不了,我没本事?” 夏于时语气里渐渐染上哭腔,手上的力气渐渐消散,似哀求般的喃喃自语道:“为什么是我……” 燕桧看着眼前终于哭出来了的人,吐出一口气,松开手,看着自暴自弃般倒在地上的人,站起身:“夏于时,没有人生来就是天才的,有些人或许在那一方面确实有天赋,但他所得到的成就也绝非偶然,这世上没有什么天命已定。” “你若不去搏一搏,如若就此认命的话,谁都帮不了你。” 燕桧说罢走到门口的脚步一顿,侧头看向蜷缩在地上的人,“你若还是这个样子,还是趁早滚出长春派,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灵堂内的烛火微微闪动着,照在蜷缩在灵柩旁低声哭泣的少年身上。 长春派山下,暮云丘看着站在旁边的沈泠,轻声问道:“不上去吗?” 沈泠闻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不去了。” 暮云丘看着大老远从长清郡赶到长春派山下站了半个时辰的少年,抬脚跟了上去,“我们现在去哪?” “甘州。”沈泠轻声回道。 暮云丘一愣,眼里闪过一丝不解,“去甘州干什么?” 第111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26 “甘州忠义帮那可是江湖上的一股清流!” 暮云丘听着楼下说书人慷慨激昂的语气,看向坐在对面不紧不慢吃东西的人,“我们已经在这个酒楼吃三天了。” “这儿的菜真有这么好吃?” 沈泠闻言慢慢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背上依旧背着岁晩剑的暮云丘,“你吃饭都不放下那把剑吗?” 暮云丘撇了撇嘴,“我爱背,你管我?” 沈泠轻“哦”了一声,看向楼下的说书人。 “说时迟那时快,那飞刀无比精准的刺在了那人的命门上,一击致命!” “这忠义帮由江湖各地的侠客聚集而成,功法杂乱,用的武器更是多得数不清,但他们每个人都怀着一颗兼济苍生的忠义之心。” “传闻忠义帮的帮主那更是少年英才,生得丰神俊朗,气质不凡,惹得江湖各派的小姐投之以芳心,心甘情愿守在这帮主身边。” “搞什么,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 说书人听着台下人的反驳,站起身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可不止长相,这帮主身怀神功,带着忠义帮除恶扬善,听说不管武功有多强的人,遇见他,十步之内必死无疑。” 台下的人皆倒吸一口凉气,相互看了一眼。 楼上的暮云丘闻言轻笑了一声,“说的比唱的好听。” 随即向楼下喊道:“说了三天了,这忠义帮的帮主叫什么啊?” 话音刚落,一楼坐着的众人皆附和起来,“对啊,叫什么啊?” “说了半天也不说叫什么……” “莫不是编出来的……” 说书人轻轻捋了捋胡子,气定神闲的重新坐下来,伸手拿起桌上抚尺,用力拍了两下,“安静,安静。” 众人正讨论得起劲根本听不到抚尺的声音,说书人更加用力的往桌上拍了一下,台下的人被吓了一跳,安静了下来。 说书人见状这才清了清喉咙,高声说道:“这忠义帮帮主乃兰山派掌门义子,江湖第一公子——” “谢无惑是也!” 酒楼外,暮云丘看向旁边从酒楼出来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沈泠。 自从进了甘州之后,沈泠又重新戴上了那鬼脸面具,还换了一件浅灰色的衣服。 暮云丘看着沈泠被面具遮住了的面容,问道:“你说,那谢无惑真有他说的那么厉害吗?” 沈泠闻言轻声回道:“你不如像当初找我那样去找他试试?” “不要,”暮云丘看着街边小摊上的东西,语气随意,“我现在可得惜命。” 沈泠问道:“为什么?” 暮云丘凑近了几分,看着沈泠的眼睛回答道:“因为我现在的命是你的啊。” 沈泠闻言眉头微皱,移开视线,嘴唇微张:“有病。” 暮云丘也不恼,继续凑到沈泠身边说道:“你就不好奇我当初为什么要杀你?” “收钱办事有什么好奇的?” 暮云丘眼眸微弯,“他给的那些钱可请不动江湖第一杀手。” “哦,所以呢。”沈泠无所谓的说道。 “所以是我想杀你。” 沈泠脚步一顿,看向旁边一脸平静对着他这个受害者说出这句话的人,眼里闪过一丝不解。 暮云丘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继续说道:“我看嘉王把你说得那么厉害,平常在江湖上也时不时会听到往生阁阁主的名声,就想着这样的人应该死在我手上才算是精彩。” 谁知道现在自己所做的这些全然违背了当时的想法,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陪着身边这人走了这么远的路了。 “哦。” 沈泠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说到嘉王,看来他是求药不成恼羞成怒了,动不了长春派,就将怒气转到了他身上,找上了影堂。 他边想着边向前走去,全然不在意旁边正一瞬不瞬看着自己的人。 “你就不再感慨两句吗?”暮云丘一双狐狸眼里满是震惊,紧跟着沈泠说道,“我这么厉害的一个人想杀你,现在还跟在你身边,你就哦一声?” “不然呢?” 暮云丘一把拉住沈泠的衣袖,沈泠停下脚步看向面前有点委屈的人,“干嘛?” “你前几天让我帮你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暮云丘像是抓到了沈泠的命门一样,“你信不信我转头就回影堂去了?”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轻声说道:“还请天下第一杀手,大人不计小人过。” “是沈某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暮云丘闻言轻哼了一声,松开沈泠的衣袖,背着手继续往前走,“这才对嘛。” 沈泠心里叹了口气,跟在他身后。 “你好像很在意那个谢无惑。”暮云丘问道。 沈泠身侧的手指微颤,眉眼柔和,“有点好奇罢了。” 暮云丘侧头看向他,良久轻声说道:“你现在的身体可不能再折腾了。” 沈泠笑着点头回道:“杀手大人说什么是什么。” 暮云丘耳根一热,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反正你不能胡来。” 沈泠闻言没有回答,看着前方人来人往的街道,眸色难辨。 第112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27 两人刚回到客栈沈泠就以要休息的理由将暮云丘赶回隔壁房间去了,他看着暮云丘离开的身影,关上门摘下脸上的面具,抬脚走向自己的行李。 天还未黑,上弦月就已经早早从东方升起,太阳的余晖照在它身上,良久,却没有沾染一丝太阳的热烈,依旧那般清清冷冷的,像笼罩在一层薄雾中,给人以疏离。 暮云丘在房间怎么睡都睡不着,谁好人家天还没黑就要休息的,但一想到沈泠的身体,他又没有一点办法,只好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床闱叹气,就这样东想西想了一个时辰,最终还是爬了起来,看着外面已经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抬脚朝沈泠房门口走去。 沈泠的房门紧闭,暮云丘犹豫了一瞬,伸手轻轻敲了两下,说道:“你饿了吗,要不要用晚膳?” 没有人回答,想来是沈泠还没有醒。 暮云丘轻叹了口气,趴在沈泠房门口的栏杆前,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客栈,看着楼下吃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又走到沈泠房门前敲了敲门,“晚上好歹要吃点东西吧?” 依旧没有人回答。 暮云丘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距离他们回到客栈已经过了四五个时辰了,休息也不需要休息这么久,而且沈泠也不是贪睡的人。 难道是旧伤复发了? 他想到这儿,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没有再继续等下去,伸手想推开沈泠的房门,结果发现房门从里面锁上了。 楼梯口小二端着饭菜走上来,刚想转弯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手上端着的木托盘一抖,侧头看过去,一个人影踹开一间房门就冲了进去,他见状大叫了两声,端着手里的饭菜就小跑过去,“你干什么……你这样要赔钱的。” 暮云丘一脸焦急的走到床前,结果发现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半点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更没有看见沈泠的人影。 “你快跟我去掌柜那记账。”小二走到暮云丘身后说道。 话音刚落,他衣领就被眼前这人拎了起来,暮云丘看着面前端着饭菜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怒火,“这间房的人呢?” 小二看着面前比自己要高许多的人,面色苍白,断断续续的说道:“不,不知道。” 暮云丘闻言松开了小二的衣领,沉默了一瞬,从袖子是拿出几块碎银,伸手抓住要偷偷跑走的人,语气平静,“抱歉,修门的钱,剩下的就给你了。” 小二看着放在木托盘上的碎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呆愣愣的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就见面前的人从自己身边离开了。 他看着暮云丘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木托盘上的碎银,眉头一皱,“这还能剩?” 小二眼里闪过一丝鄙夷,但也不敢说太大声,生怕那人又折返过来,只能低声吐槽道:“没钱还装什么财主,装货。” 甘州城西,一个黑影轻巧的跑在屋顶瓦片上,屋檐下矗立在屋梁上的鸟转动这漆黑的眼睛,丝毫没有察觉到上方的声音,唧唧的叫了两声。 宅院中,一群人聚在一起相互敬酒,丝毫没有注意到瓦房之上藏匿在黑暗中的人。 “我敬张兄一杯。”穿着一身玄衣的大汉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看向坐在对面的青衣男子。 张适闻言也举起自己身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笑道:“今日可还是要多亏了陆兄啊。” “哪里哪里,”玄衣大汉大笑了两声,对周围的人说道,“我们这些兄弟,不过是看不惯那些人那般欺负张兄罢了。” 话落,周围的人附和起来。 张适闻言面露感激,“各位从今以后就是我张某的恩人,有什么可以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吩咐。” 陆樘站起身走过去伸手圈住张适的肩膀,握着酒杯的手伸出一根手指,摇晃着说道:“我们忠义帮,向来只行忠义之事,结交天下忠义之人,张兄要是这般说,就是不把我陆樘当兄弟了……” 张适闻言眼里闪过一丝了然,满脸笑意的给陆樘空了的酒杯满上,“能与陆兄成为兄弟,自然是小弟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好!” 陆樘仰起头一口喝下酒杯中的酒,下巴处的疤痕在月光下格外显眼,藏在屋顶上的黑衣人盯着那道疤痕眼神一凛,手指微微握紧。 “只是不知,小弟我什么时候有幸能见帮主一面?”张适一脸笑意的看着摇摇晃晃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的陆樘说道。 陆樘坐下伸手拿起桌边的酒壶,“帮主可不是你能见就能见的。” 张适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恼意,但依旧点头应道:“是是是,只望陆兄能帮我在帮主面前美言几句。” 陆樘掀起眼皮看着坐在对面的张适,挥了挥手。 张适也不知道他是答应了还是其他什么,却也不敢再多问,喝了几杯酒就寻了个机会离开了,刚走出宅院面上的不屑就显露出来,对着身后就轻声“呸”了一声,“一个土匪还真把自己当大侠了。” 说罢就继续朝街道前方走去,喝了几杯酒头昏昏沉沉的,月光本就暗,张适摇了摇头才勉强看清前面的路,脚步虚浮的转了个弯,然后路过一个小巷的时候被一只手拉进了巷子里。 陌生的气息围了上来,一瞬间所有酒意都消失不见了,张适睁着眼睛看着面前伸手捂住自己嘴巴的人,那人轻声“嘘”了一声,声音阴沉的说道:“你要是敢叫出来我现在就杀了你。” 说罢另一只手握着的匕首抵在了张适脖颈上,张适见状眼里满是惊恐,急忙点了点头,心提了起来。 “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 张适再次点了点头,看着捂着自己嘴的手掌松开,提起来的心却没有放下,脖颈上传来一丝疼痛。 “你和忠义帮是什么关系?” 张适以为自己遇见了忠义帮江湖上的仇敌,急忙回道:“我和他们没关系,他们帮了我一次,我只是想见忠义帮的帮主而已。” 那人闻言,手中的匕首更近了一点,“你见谢无惑干什么?” 张适听着眼前这人说出了谢无惑的名字,更加确定自己遇见忠义帮的仇敌了,两眼一闭:“我……我只是找他有点私事……我……” “那你刚才出来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啊?”张适睁开眼睛,看着打断了自己说话的人,思考了一瞬才想起自己刚才出来骂的那句话,解释道,“大侠有所不知,这忠义帮里面的人之前都是些匪贼,干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前几年谢无惑当了他们的主子才带着他们转了道,成了现在的忠义帮。” “匪贼,”那人语气疑惑的问道,“哪儿来的匪贼?” 张适眼睛一转,思索了片刻不确定的回答道:“听他们的口音,各地的都有,但前些日子和他们聊天,听他们说……他们之前好像是在……” 张适眉头一皱,看着面前好像有点不耐烦的人,大脑飞速运转着,最后终于抓住了一点记忆,语气激动的说道:“岷南!” 暮云丘沿着客栈前面的街道找了半个时辰都没有找到沈泠,站在空落落的街道上,面色焦急,轻喘了几口气,蹲在石板路边,望着天边半圆的月亮,恍然间想起今日午时在酒楼听到的东西,猛的站起身。 沈泠垂眸看着面前被吓晕过去了的人,眸色复杂,转身离开,刚飞上屋顶,迎面就对上了同样站在屋顶上距离自己不远的暮云丘,眼神一滞,“你……” 第113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28 暮云丘紧紧盯着面前蒙着脸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泠,悬着的心落了下去,随即想到什么,一声不吭的转身就走。 沈泠见状嘴边的话收了回去,抬脚不紧不慢的跟在暮云丘身后,一直到客栈,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沈泠换好衣服,走出房门,看着隔壁紧闭的房门,犹豫了一瞬,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开门。 沈泠见状轻叹了口气,站了一会,转身想朝自己房间走去,下一秒身侧的房门哐当一声打开了,他脚步一顿,侧头看过去。 暮云丘面色阴沉的站在房门口,看着面前明显打算回房间的人,握着门框的手指微微用力,“你是不会说话吗?” “我……” “多在门口站一下是会委屈你吗?” 沈泠摇了摇头,看着面前明显已经委屈上了的人,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随即就听见面前的人继续说道:“你知道我在你房门口等了多久吗?” 沈泠继续摇了摇头,暮云丘只觉得心堵得慌,眼前这人或许从来就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可偏偏自己还像个傻子一样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什么时候被甩了都不知道,语气生涩:“你有什么事就非要瞒着我吗?” 沈泠看着面前明显不高兴的人,微垂着眼眸,眼里闪过一丝愧疚,轻声解释道:“这件事比较复杂,你……” “再复杂和我说一声是什么难事吗,”暮云丘紧盯着面前的人,“你不让我去,我又不是什么狗皮膏药。” 沈泠闻言沉默了一瞬,最终点了点头,看着暮云丘的眼睛说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暮云丘看着面前这人不像是说谎的眼神,心里才算是舒服了一些,别扭的移开视线,肚子却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本来还强撑着的怒火瞬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耳尖的红晕。 沈泠见状看了看已经熄灯了的楼下,又看向暮云丘咕咕响的肚子。 暮云丘显然感受到了沈泠朝自己看过来的眼神,语气生硬的说道:“看什么,我才不饿,气都被气饱了。” 话落,面前的房门“砰”的一声就被关上了。 沈泠看着紧闭的房门,眼里闪过一丝疲倦,打了个哈欠,转身离开。 房间内,暮云丘靠在门边看着走远了的身影,面色懊恼。 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 关门关的那么急不会被吓到了吧。 思来想去半盏茶的功夫,最终叹了口气,满脸后悔的直起身,手刚摸上门框,房门外就走来了一道身影,暮云丘要开门的手一顿,下一瞬就听见门外传来沈泠的声音:“睡了吗?” 暮云丘立马拉开房门,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手里端着一碗面的少年,心头一颤,不敢相信般的问道:“你从哪弄来的?” 沈泠将手中的面端到暮云丘身前,语气平静:“去厨房转了一圈,放心,不算偷,留了钱的。” 暮云丘呆愣的接过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清汤面,“你……煮的?” 沈泠眼里的困倦更浓,随意的点了点头,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吃完就早点睡吧。” 暮云丘“诶”了一声,看着已经走回自己房间关上门的沈泠,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热面,眼眸一湿,抬起头强忍着眼泪。 第二日沈泠一出门就看见了端着饭菜等在自己房门口的暮云丘,眼前这人一扫昨日的怨气,一脸兴致冲冲的看着沈泠。 沈泠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比平时还要不正常的暮云丘,轻声问道:“干嘛?” “吃饭,”暮云丘端着饭菜走进沈泠的房间,将木托盘上的饭菜摆到桌子上,“你平时都是这个时辰起床,我就提前了一会去买饭菜,还热着。” 沈泠关上房门走过去看着桌上清一色自己喜欢吃的菜,轻声道了句谢。 暮云丘看着面前安静吃饭的人,眼里满是笑意。 沈泠只觉得头皮发麻,轻轻放下碗筷,抬眸对上暮云丘亮闪闪的眼睛,“怎么了吗?” 暮云丘一愣,摇摇头,问道:“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从昨天晚上沈泠偷偷去忠义帮暮云丘就知道沈泠这次来甘州的目的是谢无惑,既然如此,后面肯定会做一些事情。 要像上次秦苑夕一样吗? “去雍州。”沈泠端起轻声说道。 暮云丘闻言眼里闪过一丝不解,“去雍州干什么?” 沈泠看着碟子里的菜,想起昨晚张适说的话,“武林大会。” 第114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29 雍州距离甘州不算远但也不算近,沈泠两人骑马紧赶慢赶也用了十几天的时间,到雍州境内时离武林大会开始只剩下两天的时间。 断岳宗山下的客栈已经人满为患,沈泠两人一进客栈门就感受到了十几道朝这边望过来的视线,小二见状也急忙小跑了过来:“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沈泠淡声说道:“住店,还有房吗?” 小二闻言面露难色,看了看旁边站着的暮云丘,“房倒还有一间下房,可二位住的话可能会有点挤。” 话落,沈泠从衣袖里拿出钱袋,“既如此不如便宜一点?” 这已经是两人走的第六家店了,离断岳宗最远,谁知道人还是多成这样。 小二闻言小跑到柜台前问了问,不一会就跑回来对沈泠两人行礼道:“二位楼上请。” “我家掌柜说了,大家都是江湖上的人,这房钱就给少侠对半砍了。” 沈泠闻言眉眼带笑的看向小二,将手中的钱放到他手上,“多谢,剩下的钱能麻烦加床被褥吗?” 小二看着手里明显超出预算的钱,急忙笑着点点头,“待会就给少侠送过来。” 暮云丘看着喜笑颜开离开的人,转头对沈泠说道:“这房间两个人怎么住?” 沈泠看着房间里摆放着的一张小床,语气平静:“你睡地上。” “为什么是我?”暮云丘一愣。 “难道是我吗?” 暮云丘闻言也没有想为什么不能是沈泠睡地上,撇了撇嘴,低声说道:“就不能都睡床上吗?”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不解,指了指只能躺一个人的床,“你先下去还是我先下去?” 暮云丘没有再说话,看着沈泠伸手接过小二送来的被褥,递到自己面前。 “很厚的,不会冷到你。” 暮云丘摸了摸手上明显很新很厚的被褥,莫名的有些失落,如果床再大点就好了。 沈泠伸手将脸上的面具取下来,看向同样带着面具的暮云丘,“秦苑夕那晚不少人见过你的样子,最近几日还是小心点。” 暮云丘见状也摘下脸上的面具,想起刚才楼下看着他们的人,“你不觉得我们两个一人一个面具不更可疑吗?” “江湖上怪癖的人多得去了,没有人会在意这些。”沈泠给自己倒了杯水,将药瓶取出来打开。 暮云丘看着沈泠倒在手心里药丸,眉头一皱,“这次事情结束之后再去一趟长春派吧,药也没多少了,至少得求个药方。” 沈泠闻言手指一顿,垂眸看着手心里淡红色的药丸,眸色难辨,良久轻“嗯”了一声。 暮云丘走到他身边坐下,盯着沈泠的眼睛,语气难得认真的问道:“你上次说的那个方法,不会有什么事吧?” 沈泠坦然的回望他的眼眸,唇角带起一抹浅笑:“你愿意信我吗?” 暮云丘看着面前这人没有丝毫破绽的神色,心里轻叹了口气,就算有问题,眼前这人认定了的事,也不会改变。 为什么偏偏生了个这般固执的性子呢…… “武林大会那几天,我要跟在你身边。”暮云丘垂眸低声说道。 沈泠点点头,“可以。” 话音刚落,楼下就传来了一阵打斗的声音,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向下望去,只见一张木桌被推到空中,下一瞬便被人砍得四分五裂。 沈泠看向楼下那道有点看不清的身影,面色一顿。 “灵刀谷的?”暮云丘同样看着楼下方才砍碎桌子的人说道。 沈泠点头轻“嗯”了一声,看着楼下拿着大刀的黑衣女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暮云丘见他这样子一愣,低声问道:“你认识?” 沈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的笑意渐渐消散,侧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回道:“与我不熟。” 暮云丘闻言再次低头看向楼下明显打赢了的女子,“听说灵刀谷谷主之女江回燕泼辣无礼,目无尊长。” 沈泠收起手中的药瓶,神色淡淡:“江湖之上,没有什么礼不礼的,刀剑之下才谈这些虚的。” 暮云丘转身听着沈泠继续说道:“只有在刀剑上占不到便宜的人,才会有心思去鸡蛋里面挑骨头。” 话音刚落,暮云丘轻笑了一声,嘴角微微上扬,伸手关上窗户,点点头,“也是。” 楼下本来低头看着地面的江回燕耳朵一动,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抬头向楼上望去,结果什么都没看见,眉头一皱。 旁边站着的黑衣男子见状顺着江回燕的视线看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吗?” 江回燕看着楼上紧闭的窗户,轻轻摇了摇头,“可能是错觉吧。” 刚才总觉得有人站在楼上看着自己,江回燕轻叹了口气,看向躺在地上打滚的人,对旁边的人说道:“走吧,昨日没休息好我得去补个觉。” 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朝楼上走去,路过柜台的时候还不忘扔出一块银子,“赔桌子的钱。” 掌柜紧锁的眉头瞬间被眼前摆着的一大块银子抚平了,笑着看着几人走上楼梯。 第二日清晨,城内所有江湖侠客都不约而同的朝断岳宗走去,沈泠和暮云丘也混在人群中,暮云丘看着旁边戴着面具看不清神色的人,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眼里闪过一丝担忧,犹豫了许久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但无时无刻不关注着沈泠的状态。 沈泠自然也感觉到了,心里轻叹口气,看向旁边紧绷着的人,眸色柔和,轻声说道:“放心,我没事。” 暮云丘闻言提起来的心也没有落下,只不过减少了朝沈泠那边看过去的次数,一直到断岳宗门前,都没有和沈泠说一句话。 断岳宗门前早早就有断岳宗的弟子守在那儿了,看着赶来的众人,抱拳行了个礼:“各位请跟我来。” 断岳宗建在雍州城内最高的山上,植被葱茏,云雾缭绕,竟也有了一丝人间仙境的感觉。 进了宗门,沈泠将手中往生阁的木牌交给走到自己面前带路的弟子,跟着他来到这几天住的地方,暮云丘看着那人手中拿的木牌,眼神微闪,待人走后,笑着对身侧的沈泠说道:“我什么时候成你往生阁的人了?” 沈泠不明所以,“我也没说你是,不是你自己跟过来的吗?” 暮云丘闻言眼神看向别处,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的往生阁里有几个人?” 沈泠伸手推开面前的房门,回答道:“就我一个。” “那加上我现在是两个了喽。”暮云丘眉眼带笑的想跟着沈泠走进房间,结果下一秒就被挡在了门外。 沈泠看着站在门外的暮云丘说道:“你的房间在隔壁。” 暮云丘还想说什么,面前的人就已经将门关上了,他看着紧闭的房门神色一怔,反应过来轻叹了口气,抬脚朝自己房间走去。 沈泠听着已经走远了的脚步声,喉咙刺痛,一口热血从嘴角流了出来,滴落在地板上。 第115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30 这次武林大会结束之后就是断岳宗掌门吴松的寿辰,这次武林大会特意下帖请了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那些往年不凑这个热闹的门派都应约前来,因此断岳宗后院的厢房没有一间是空着的。 长春派刚换了新掌门,自然是不能错过这次在江湖上露面的机会,可现在依旧还在守孝期间,长春派众人权衡利弊之后,还是选择了由夏于时和夏于筱带几个人一起上断岳宗。 故而在一众五颜六色的衣服之间,长春派清一色的素衣自然是最惹眼的,夏于时到房间后就接二连三的有不少夏寂生前的熟人前来拜访,他并不是一个善于处理这种事情的人,而且最近几天的心情也并不是很好,夏于筱见状只好将那些人请到院中。 夏于时看着一群人离开的背影轻轻关上房门,从怀中拿出临走前燕桧给他的医书,坐到木桌旁翻看。 另一边的夏于筱看着终于送走了的一群人,轻叹了口气,转身想回房,抬眸就看见了不知道在她身后站了多久的人,神色一顿。 谢无惑靠在院口的石拱门旁,看着站在面前穿着一身素衣身上没有丝毫装饰的女人,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刚想说话,就见夏于筱直接从他身边绕了过去,眼里的笑意更浓,“夏小姐为何如此不待见谢某?” 夏于筱闻言脚步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背对着自己的人,面色平静:“恕小女子眼拙,方才没有看见谢帮主。” 谢无惑转身看着脸上没有丝毫愧疚的夏于筱,自然不信她说的话,轻笑了一声,走近了几步,手中的折扇轻轻拍着另一只手的手心,“我还是喜欢前些日子夏小姐在长春派对我的态度。” 夏于筱闻言抬眸看向谢无惑带笑的眉眼,想起半个月前谢无惑以吊唁的名义来长春派时对她说的话,眼眸一凛,“谢帮主若还是为了上次那件事而来,怕是白跑一趟了。” 谢无惑闻言眼眸微眯,看着面前这个油盐不进的人,语气冷了几分:“为了一个‘义’字,让夏前辈花了一辈子心血的长春派就此陨落,夏小姐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亲吗?” 夏于筱闻言轻笑了一声,语气坦荡:“幼时父亲曾与我说过,江湖之上讲的就是一个‘义’字,长春派治病救人,还要讲一个‘仁’字,‘仁义’二字若是丢了,长春就不是从前的长春了。” “我如果为了活命答应了谢帮主,”夏于筱走近一步,双眸望着谢无惑说道,“那才是真正的无颜面对父亲。” 谢无惑见状面上的笑意消失不见,良久嘴角挂起一抹冷笑,“既如此,是谢某不识好歹了。” 说罢,转身想离开,走到院门时停下了脚步,侧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夏于筱,语气悠悠,“夏小姐真的以为你不站队,沈泠就能活吗?” 夏于筱没有说话,看着谢无惑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松开早已出汗了的手掌,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六月二日清晨,各门各派早早聚集在断岳宗,高阳台旁的广场上,数十张桌椅摆开,沈泠跟着带路的弟子入座,抬头就对上了坐在对面紧盯着自己的周之仪,眼眸一顿。 坐在沈泠身旁的暮云丘自然也注意到了,望着不远处直愣愣看着这边的周之仪,眉头一皱,轻切了一声,上次那一刀怎么没把他弄死? 周之仪看着对面一身红衣的少年,眼眸微闪,强迫着自己移开视线,下一秒就看见对面的少年对他轻轻笑了笑,眉眼柔和,比起五年前的张扬,此刻的沈泠多了一丝岁月沉淀的宁静,眉眼间掺杂着的淡淡愁绪,让周之仪心头一颤,逃似的低头移开视线。 周围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目光落在沈泠身上,“那个红衣服的是谁?” “听说是往生阁的。” “往生阁?” 那几人闻言面色一愣,仔细思考了半晌,“这是何门派?” 旁边那人轻笑了一声,“你从北方来的自然没听说过往生阁,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门派。” 那人刚说完,高阳台上就传来了吴松的声音:“各位英雄豪杰,今日聚在我断岳宗,实乃我吴某之幸。” 话音刚落,一时间周围的人皆捧场的说了几句,吴松笑着看着台下的众人,扬声说道:“今日武林大会,旨在切磋武艺,以此台为界,出台者输,点到即止!” 吴松说着走下高阳台,坐上主座,举起手:“现在,各位自便。” 四周的人相互看了一眼,还在犹豫要不要第一个上去的时候,就见已经有人走上了高阳台,待看清楚那人的面貌,人群里的议论更大了一点。 吴松眉头一皱,看着走上了高阳台的周之仪,眸色复杂。 周围细碎的话语不断,而站在高台上的周之仪仿佛听不见一般,一瞬不瞬的看着台下坐在人群里的沈泠,“无人敢应战吗?” 沈泠见状移开视线,看向别处,而坐在他身后的人却像受到了刺激一样,拿起武器就纵身跃到了高阳台上。 “我来会会你。” 话落,还没有三招就被打下了高阳台,周围的人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心下一惊。 暮云丘看着高阳台上换了一个又一个的人,以及铁打不动的周之仪,侧头看向事不关己一样的沈泠,笑道:“人家一直看着你呢。” 沈泠没有听出暮云丘语气的不对劲,轻“嗯”了一声,端起面前的茶水。 一直到没有人再敢上台,周之仪轻喘了一口气,再次看向沈泠,刚要开口,不远处的吴松就打断了他要说的话,“各位好像都有点累了……” 吴松看向刚才被周之仪打下台的那些人,笑道:“不如今日就到此结束?” 武林大会第一天就被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人打得满地找牙,无论是上台的人还是一直在台下观望的人面子都挂不住,现在吴松给了这么一个台阶,多数人自然是想顺着台阶下,但总有一小部分人是不想下这个台阶的。 江回燕轻哼了一声,看着吴松,拿起一旁的刀就要起身,却不想有人比她先一步站了出来。 “吴掌门这话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周之仪看着台下终于站起身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江回燕朝那边望去,看着那道有点熟悉的红色身影站起身走向高阳台,手中的剑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醒目,她看着那把剑,握着刀的手指微微收紧。 沈泠一步一步走上高阳台,眉眼柔和:“比武讲究的是尽兴,在下看周少侠这样子,显然是没有尽兴,你说是吗,周少侠?” 话音刚落,兰山派席位上坐着的参北道心头一颤,方才看见那把剑还以为只是巧合,但是这声音是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呼吸渐渐变重,看着站在台上拔出手中红剑的人。 那人慢慢举起手中的剑,笑道:“逐凌宗未亡人沈泠,特来赐教。” 第116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31 多少年没有再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台下的其他人齐齐望向站在高阳台上的少年,逐凌这个名字再一次出现在江湖之上竟是以这种方式。 “红衣岁晩……” 江回燕喃喃道:“原来他就是沈泠。” 吴松看着活生生站在台上的人,面色阴沉,不动声色的望向坐在席间的谢无惑。 谢无惑倒没有觉得意外,好整以暇的靠在椅背上,望着台上站如松竹的少年,轻轻挑眉,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若说仙人之姿也莫过如此了吧。 周之仪面上的笑意不减,手中一直未曾出鞘的剑终于拔了出来,台下的吴松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沈泠举剑横架住朝自己挥过来的剑,卸力回刺,身体向后仰。 周之仪看着手中的剑从沈泠脸上挥过,眉头一皱,侧身避开沈泠刺向他腰的剑,剑尖插地,腾空翻身。 两人的位置交换了过来,沈泠转身手中的剑向后刺去,半路手腕一转直刺过去的剑改为了横削,对上了周之仪斩下来的剑刃,下盘微微蹲下,一只脚支撑着地面,另一只脚快速扫向周之仪。 周之仪见状手中的剑收了回来,后退一步,手指扣住沈泠踢过来的脚,沈泠却借着他的力,另一只脚也横踢过来,让他不得不松手后退。 沈泠脚刚落地,手中的剑就朝着周之仪的方向一挥,一道剑气直直向周之仪斩去,周围的空气一瞬间似乎被撕裂了一般,隐隐能看清楚藏在空气里的细小灰尘。 吴松心头一颤,站起身来,刚要出手就见周之仪右脚后退一步,手中的剑横在那道剑意前,雄厚的内力自体内溢出,挡在剑前。 长春派席位上,夏于时看着那两股内力撞在一起,一股窒息感从心尖涌了上来,眉头紧锁。 “低头!”江回燕看着台上的两人,大喊了一句,伸手将一旁夏于时的头按了下去。 话音刚落,一阵内力撞开,成圆形扩散开来,台下那些来不及躲闪的人皆被打倒在地,断岳宗两侧山上的石壁一震,几块不大不小的石子滚了下来,下一瞬,石壁裂开了一丝缝隙。 树木晃动,绿叶如满天飞雪一般飘落下来,接近高阳台的一瞬间化为了灰烬。 良久,台下低着头的人慢慢抬眸向台上看去,谢无惑收起周身的内力屏障,看着地上围着自己落了一圈的绿叶,掀起眼皮看向台上背对着自己的背影,身姿如鹤,衣诀翩飞,红色的发带混在黑色的发丝之间顺着风吹的方向飘动着,映入眼帘。 良久,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谢无惑收回视线,手指轻轻磨搓着扇骨上镶嵌着的白玉,“和上次不一样了啊。” 说罢,望向坐在对面一脸平静看着台上的暮云丘,眼眸微眯,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了然,轻哼了一声。 吴松看着握着剑站起身想继续打的周之仪,将视线移到同样没打算停手的沈泠身上,面色微沉,手中的内力挥了过去。 沈泠眼睫一颤,左手握着的剑往旁边一挡,手腕微微发麻。 这一击并不重,所以就算他这样硬接下来也只是一瞬间的不适而已。 “沈小友,点到为止。” 沈泠垂眸看着自己握着剑的手腕,眸色微沉,抬眸的一瞬间将它压了下去,唇角挂起一抹浅笑,笑意却不及眼底,“是沈某失礼了。” 说罢就要转身走下高阳台,身后的周之仪却阻拦道:“输赢还未见……” “之仪!”吴松沉声说道。 沈泠侧头看向手慢慢垂下去了的周之仪,没有丝毫停留的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夏于筱看着前面没有什么事的沈泠,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侧头与一旁的夏于时对视了一眼,夏于时轻轻摇了摇头。 沈泠刚坐下暮云丘的手就伸了过来,轻轻放在沈泠的手腕上,一丝内力顺着他的经脉转了一圈。 沈泠看着一旁没看出什么异样的暮云丘,移开手轻声说道:“没问题,放心。” 暮云丘闻言慢慢收回自己的手指,看着前方,沉默了一瞬,“今日不准再动内力了。” 话落,沈泠眼里闪过一丝无奈,顺着他的话点点头,“不用,不用。” “和那小子有什么好打的?”暮云丘喃喃道。 沈泠没有回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手,抬头望向站在周之仪身边的吴松,嘴角微微上扬。 第117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32 逐凌宗虽然在五年前就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但以当年逐凌宗的盛况,江湖上与逐凌交好的人自然是不少,沈泠今日这么一闹,还未走出广场就已经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其他站在旁边见机行事的人见状也围了过去。 大多都是想叙旧的,可惜沈泠并没有什么旧可以和他们叙的,不咸不淡的回了几句就找机会离开了。 “沈少侠!” 沈泠碰到了门框的手指一顿,回头望去,只见夏于筱拉着夏于时一路小跑过来。 暮云丘见状扬眉看了一旁的沈泠一眼,识趣的转身走进自己房间里。 “沈少侠。” 沈泠弯腰行礼道:“夏小姐,夏掌门。” 夏于时闻言眼神闪躲,看向别处。 夏于筱见状心里轻叹了口气,明明方才还眼巴巴的看着人家,现在真站在面前,却不敢看了。 “沈少侠,好久不见。” 沈泠眉眼柔和的看着面前状态明显比第一次见面时好上很多的人,没有提夏寂的死,也没有提其他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就如很久没有见面的朋友一样,不缓不急的和夏于筱聊天。 夏于时就站在一旁看着,一句话都没有说,但也不愿意走,时不时踢踢脚边的石子,在第三次想抬头望天的时候,对上了沈泠朝他看过来的眼眸,一瞬间像是忘记能移开视线一样,就那样呆呆的和沈泠对视着。 一旁站着的夏于筱终于看不下去了,不重不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臂,“沈少侠问你话呢。” “啊?”夏于时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看着眉眼柔和看着自己的少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泠见状也没有生气,走近了一步,“上次夏公子说喜欢我的那支簪子,可惜那支簪子于沈某而言意义非凡。” 夏于时不知他为何要说此事,下一瞬就见眼前这人张开自己的手掌,一支黑檀木簪静静躺在他的手中,形似带着竹叶的竹枝,形态上给人的感觉却比竹的不屈多了一丝可以随意锻造的柔韧。 “这算是在下给夏公子的赔礼。” 夏于时怔愣了许久,慢慢伸手拿起那支簪子,半晌问道:“你自己做的吗?” 沈泠闻言笑着点点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面前比以往安静了许多的少年,轻声道:“夏公子近日似乎有些迷茫。” 夏于时抬头看向沈泠。 眼前这人虽穿着一身如天上悬日般热烈自由的红衣,给人的感觉却似夜色幽潭中生生世世逃不出的那一轮月影,柔和的让人觉得不真切。 可就是如此这般的人,此刻却满眼笑意的看着自己,笑着说道:“还有什么事是夏公子做不到的吗?” 夏于时眼眸一颤,握着簪子的手紧了几分。 “竹有节,却不易曲折,故而人们若想将它做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必要将它放在烈火之上烘烤,才能使其杆弯曲。” 沈泠轻声说道:“而竹这种东西无论被做成什么,都不会是无用之材。夏公子,如若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保持原来的样子,可若是不能,你又为何要妄自菲薄呢?” 话落,沈泠没有再看夏于时,侧身对一旁的夏于筱微微行了个礼,“沈某还有事,恕不多陪。” 夏于筱闻言神色一顿,不再看旁边呆愣的站在原地的夏于时,轻声问道:“今日前来其实还有一事。” 沈泠垂眸看着夏于筱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到他面前。 “父亲死前让我交给沈公子的。” 沈泠看着她手中的瓷瓶,良久伸手接过,嘴角泛起一抹苦涩,“多谢。” 夏于筱想起今日高阳台上发生的事情,犹豫了一瞬,开口问道:“沈公子的身体……” 沈泠闻言抬眸看向夏于筱满是担忧的神情,轻笑了一声,将手中的药瓶收好:“好得差不多了。” 一旁的夏于时闻言抬眸看着沈泠,也没管什么,伸手就要去把沈泠的脉,下一瞬被沈泠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时间也不早了,”沈泠后退一步笑道,“改日再叙?” 两人见状也只好离开,夏于时听着身后的关门声,转头望去,看着慢慢关紧了的房门,手掌紧紧握着那支黑檀木簪。 断岳宗孤鸿院内,吴松放在周之仪后背的手掌慢慢松开,沈泠那一击是实打实的,内力霸道无比,周之仪能挡住就已经不易,体内虽没有什么大伤,却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周之仪感受着身上细微的疼痛消失不见,抬头看向吴松,“师父……” “今日之事我暂且不追究,”吴松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日后不可再如此莽撞。” 耗费那么多体力只是急于和沈泠打一场,吴松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头疼。 周之仪微垂着眉眼,看着放在一旁的剑,“徒儿从前以为普天之下,剑道也不过如此。” “逐凌宗一战之后,才恍然之间发觉,原来挡在我身前的是一座巍峨大山。” 吴松低头看过去。 “徒儿一辈子所求的,不过是天下第一剑的名声罢了,”周之仪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我不觉得今日做的有错。” “也同样的,输的心服口服。” 吴松闻言沉默了良久,轻叹了口气,恍然之间想起六年前周之仪从逐凌宗回来后的样子,眸色复杂,“之仪,你不是一个人,你身后还有一整个断岳宗。” “我老了,总有一天这个重担要交到你手上。” “莫要再如此任性了。” 说罢,吴松转身离开。 周之仪静静的坐在石凳上,半晌伸手拿起石桌上摆放着的剑,“噌”的一声拔开,剑身上刻着的字露了出来。 他伸手摸着这两个自己十二岁时亲手刻下的字。 沈泠回到房间后就一直盘腿坐在床上,一直到晚上,体内暴虐的内力终于平静了下来,后背的衣服早已被汗浸湿,他慢慢睁开眼睛,眼睫上挂着的汗珠抖落了下来,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缓了片刻,他才站起身,轻声朝房外走去,看着旁边紧闭的房门,沈泠松了口气,刚想叫人送热水过来,旁边的高墙上闪过一道身影。 沈泠眼眸微眯,足尖轻点,纵身一跃,追了上去。 一直跟到断岳宗的后林,那道身影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沈泠站在树林之间,看着四周蒙着一层雾的树林,月光透过树叶照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上,一双眸子满是寒意:“既是来找我的,为何还要躲躲藏藏?” 话落,一阵风从身后传来,沈泠头轻轻侧向左边,转过身去,手掌对上那人打过来的手掌,眉头一皱,喉咙里一股腥味涌了上来,后退了几步堪堪停下。 他抬头看着片刻不停的再次朝自己打过来的人,侧身用手背挡住,望着那人面罩之下的眼睛,“关山掌。” “吴掌门好久不见。” 那人闻言眼眸微眯,挣脱沈泠的束缚,一拳打去,被沈泠伸手接住,两人皆后退两步。 沈泠将微微发抖的手背到身后,看着面前一句话都没有说的人:“五年前吴掌门用的也是这一招吧。” 吴松闻言也不再装,伸手取下脸上的面具,“你早就知道了?” “没有很早。” 沈泠想起自己在甘州从张适嘴里听说的。 “听说吴掌门与谢帮主关系不错。” 吴松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如果说沈泠听张适说想通过谢无惑认识吴松的时候只是心起疑窦,那吴松今日在高阳台对他打出的那一击,就是让他确定了这件事。 沈泠对内力的感知力向来就很强,越是武功精湛的人,内力的风格就最为独特,而五年前,逐凌宗灭门那晚,最后一个与沈泠对招的就是吴松。 “我记得我与吴掌门无冤无仇。”沈泠轻声说道。 吴松闻言轻哼了一声,“我与你是没有仇。” “可你偏偏挡了别人的路。”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了然,“是周之仪吧。” 到了这个地步吴松也不想再隐瞒什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吴松少年时就拜入了断岳宗门下,那时的断岳宗已然衰落,吴松的师父也就是断岳宗的前掌门,穷尽一生也没能让断岳宗回到之前的样子,到了吴松这一辈好不容易让断岳宗有了起色,面前又出现了一个逐凌宗,吴松想着,或许这就是断岳宗的命。 可偏偏这时周之仪出现了,吴松看着这个各方面都比自己优秀的少年,第一次有了想争一争的想法,但这个可以算得上天纵奇才的少年,只是去了一趟逐凌,回来便失去了从前的意气。 吴松在院中枯坐了一夜,直到谢无惑找上他。 他其实打心底的瞧不起谢无惑那种阴险狡诈之人,可人这一生总被一些别人看起来觉得不重要的东西撑着,吴松执着一生的,就是断岳宗。 “断岳宗八十年才等来一个周之仪,他不能毁在我手里。” 第118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33 沈泠听着他说的话,良久轻笑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讥讽,“所以你今日是要来除我这个后患吗?” 吴松闻言没有否认,轻声说道:“逐凌一事我虽是参与者,却所知不多,断岳宗其他人也皆不知,不过我如今这样说你或许不会信。” “思来想去,与你有仇的是我,我不想死,”吴松拔开手中的匕首,“那死的便只能是你。” 话落,手中的匕首朝沈泠刺去,沈泠见状脚步轻移,上身一侧,手背挡住吴松挥过来的手腕,另一只手快准稳的将他手中握着的匕首打落,脚尖对着刀柄一踢,原来要掉落在地上的匕首直直的插在了不远处的树干上。 吴松见状反手一拳对着沈泠打去,强劲的内力扑面而去。 沈泠心下一惊,手背抵挡在身前,硬生生挡下这一拳,后退几步,体内刚平复下来的内力又开始在经脉内乱撞,只觉得喉咙干涩,一丝血迹慢慢从嘴角流出。 吴松见状眼眸一眯,看着眼前这个与白日不一样的人,不管是今日与周之仪交手的样子还是五年前,沈泠接住这一拳断然不可能如此。 “如果吴掌门见到了现在的沈泠一定会大吃一惊。” 他想起谢无惑说的话,今日上午只觉得谢无惑这话是在说沈泠比以前更强了,可如今看来,却不是如此。 可就算现在的沈泠是强弩之末,吴松也没有丝毫放松警惕的想法,运转内力再次朝沈泠打去。 沈泠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人,月光照在他艳丽的五官上,嘴角被指腹拉出的血痕格外显眼,手上的内力慢慢凝聚。 吴松看着面前并不打算躲的人,眼里满是狠厉,内力即将打到沈泠的一瞬间,一把小巧的短剑从迷雾中飞了出来,剑意凌厉,直冲吴松的眼睛,周身的内力被震散开来。 沈泠看着那把短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手中凝聚着的内力一掌打在吴松身上。 吴松看着那柄擦着自己脸飞过来的短剑,还来不及思考,肩膀上就挨了一掌,直接飞了出去,跪地滑了一段距离停了下来,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吴掌门又何必欺负一个孩子?” 沈泠闻言抬头望去,一抹玄色的身影稳稳的落在树枝上,月光照在她身侧的大刀上,眉目之间尽是不屈的野性,声音朗然:“不如与我来比一比?” 江回燕看着单膝跪地的吴松,嘴角微微上扬。 话音刚落,江回燕和吴松都还来不及反应,沈泠就已经握着方才插入树干里的匕首,一瞬间移到了吴松面前,手中的匕首没有丝毫犹豫的刺向刚受了重伤的吴松。 吴松两眼一睁,看着没入自己心脏的匕首,嘴唇微张,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似是不甘心一般,用尽全力朝沈泠打去,下一瞬被眼前这人一脚踢了出去,身体撞在树干上。 江回燕看着躺在地上没了动静的人,神情一僵,低头对上沈泠抬头看过来的脸,夜色太暗,少年那一双眼眸依稀亮着,却不见一丝温度,白净的脸上此刻沾染着血迹,恰如他身上穿着的那一身红衣,惊觉人间竟有此人的同时,却也窥见了他心底藏着的嗜血。 明明此刻站在高处的人是她,江回燕却觉得后背一阵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但忘记了自己还站在狭窄的树枝上,失去平衡的往后倒,面色一惊,但好在反应的快,落地没有那么难看。 沈泠看着面前一手撑着地面站起来的人,捡起旁边的短剑递了过去,“多谢。” 江回燕接过他手中的短剑,抚摸着剑柄上刻着的字,笑道:“你可知这剑是什么来头?” 沈泠看着剑柄上熟悉的花纹,沉默了一瞬,转身想离开。 “喂,”江回燕伸手拦在沈泠身前,“你这人怎么和你师姐一样招人讨厌?” 沈泠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手臂,后退一步,看向一脸气愤的江回燕。 江回燕扬起手中的短剑说道:“这是我第一次赢梅悭雪的战利品。” 沈泠闻言看着她手中的短剑,剑刃锋利,剑身没有一点锈迹,一看就是有人经常擦拭的样子。 他恍然想起梅悭雪和他们说,有一个女孩儿一直追着她比武时,眼里的笑意与无奈,而江回燕手中这把说是赢来的战利品,其实是梅悭雪特意为江回燕准备的生辰礼。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啊。 久到沈泠方才看见这把短剑时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你现在把吴松给杀了,明日怎么办?”江回燕见沈泠不说话,看向不远处显然已经断气了的人。 沈泠语气平静的说道:“我没有想过明日的事。” 江回燕神情一顿,抬头看向沈泠淡漠的眉眼,良久轻笑了一声,“你是没关系,我倒是被你拉进来了。” 沈泠沉默了半晌,刚想开口道歉,就听见眼前这人继续说道。 “不过,见到你还活着……真好。” 江回燕轻叹了口气,收起手中的短剑,眼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抬脚要离开,走到沈泠身侧时顿了一下,轻声说道:“你内力紊乱,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能稳到现在的,但今日之后不要再轻易动用内力了。” “小心经脉出问题。” 沈泠转身看着消失在迷雾里的身影,面色平静。 如果江回燕知道他的经脉已经废得不能再废了,或许会骂他一句疯子吧。 吴松的尸体是在第二天中午被发现的,比武场上迟迟不见吴松的身影,断岳宗的人找了几个时辰,才在后林深处找到了已经遇害了的吴松。 一时间断岳宗所有的出口都被断岳宗弟子围住了,比武场上也围了一圈的人。 比武场上的众人皆是一惊,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武器。 “断岳宗这是何意?” 其中几个在江湖上威望比较高的老者怒视着眼前对自己拔剑的断岳宗弟子。 暮云丘见状看了眼一旁面色平静的沈泠,沈泠侧身不解的回望:“怎么了?” 暮云丘摇了摇头,收回视线,看向从人群中走出来的谢无惑和周之仪。 谢无惑轻笑着看向那几个怒气冲冲的老者,行了个礼:“此举确有冒犯之处,但实乃无奈之举,还望各位能理解。” “什么无奈?这是武林大会,不是他断岳宗的一言堂,说围就围,今日是打算在老夫面前耍威风了吗?” “吴松人呢?让他出来!” 周之仪闻言眉头一皱,握着剑的手指微微收紧,语气涩然:“师父已经遇害,如今尸体正躺在断岳宗大殿内。”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一惊,相互看了一眼,人群里声音杂乱,有人大叫了一句:“所以你们就怀疑我们是凶手?” “把我们围在这里是想压着我们的头认罪吗?” 周之仪看着面前语气愤然的人,纵然知道人命在个人利益面前不值一提,此刻心里也不免升起一丝怒火,手中的剑拔出,向前一掷,重重插入地面内。 广场上的人连连后退了几步,瞬间安静了下来。 谢无惑看了眼一旁面色阴沉的周之仪,看向面前安静了许多的人,“谢某自然知道在场的各位都是坦荡之人,可怕就怕那杀人的小人就混在这其中。” 话落,就有人问道:“你什么意思?” 谢无惑打开手中的折扇,笑着看向站在人群之中的沈泠,“谢某的意思是,在查出杀人凶手之前,任何人都不能离开断岳宗半步。” 第119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34 “那要如何去查,难道查不出来,我们就要一辈子待在断岳宗?” 有人问道,其他人随即附和起来。 谢无惑闻言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各位放心,卖谢某一个面子,如若三天之后还没有找出凶手,谢某自会让周少侠放各位离开,你说对吗,之仪?” 周之仪看着第一次和自己见面的人,不懂这人怎么就叫上自己名字了,但似乎现在他的话语权更高一些,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其他人见状面上的不满收了回去,“既然谢帮主这样说了,那就这样办吧。” 谢无惑抱拳微微低头道:“多谢各位了。” 说罢,周之仪挥了挥手,周围站着的断岳宗弟子将手中的剑收了起来,让开路来。 “那这几天还请各位待在断岳宗内,若有什么事,还望各位配合。” 暮云丘和沈泠两人跟着人群离开,从比武场到住处,一路上都听见有人夸赞谢无惑,说他重情重义,与吴松一面之缘却愿意在这种关头出手相助,说他乃侠义之人,容不得那奸诈小人在眼底溜走。 暮云丘闻言轻哼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不屑,谁知道那小子肚子里卖的什么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沈泠一路上倒是安静得很,一句话都没有说。 暮云丘侧头看向他,犹豫了一瞬,轻声问道:“你昨晚去哪了?” 昨晚暮云丘沐浴完后去找沈泠,结果发现沈泠又偷偷跑出去了,刚想出去找,就看见沈泠从院门口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桶热水,说是去厨房去了,暮云丘却有点不信。 总觉得沈泠有很多事瞒着自己,明明这人就站在自己眼前,却又好像隔得很远。 沈泠抬眸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的说道:“就是出去走了走。” 暮云丘看着他这样子就知道问不出什么,轻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两天,断岳宗的人时常会来客房搜寻一番,晚上巡逻的人也加多了不少。 但一直到第三天上午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本以为此事会不了了之,结果刚用完午膳就有人来请他们去广场。 一众人见状接二连三的走到广场上,看着站在高阳台上的周之仪和谢无惑,“周少侠请我们过来可是找到凶手了?” 周之仪闻言没有说话,一旁的谢无惑见人都到得差不多了,笑着解释道:“今日请各位来,关于有人谋害吴掌门之事确实有了一点进展。” 台下的人闻言相互看了一眼,齐声问道:“所以谁是凶手?” “对啊,谁啊?” “各位稍安勿躁,”谢无惑看了眼旁边的周之仪笑道,“昨日午时,之仪在吴掌门肩膀处发现了一个掌印,除此之外,吴掌门体内还残留着一些凶手的内力。” “这……”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能将内力留在他人体内之人,所修内力不是纯阳之力就是极其霸道的内力功法,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人可以办到这件事,那就是内力极其深厚之人。 这三种无论是哪一种都只能说这人不一般。 吴松已经死去有一两天了,体内还残留着他人的内力,只能说那人当时是下了死手的,那一击,或许已经伤及肺腑。 谢无惑看着台下明显已经开始猜测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之仪应该对那股内力极其熟悉才是吧。” 台下的人闻言纷纷看向周之仪。 周之仪从沈泠出现时就一直看着他,眸色难辨,沈泠自然也发现了,心里了然,坦然的回望着周之仪。 谢无惑见周之仪半晌都没有说话,只好看向沈泠继续说道:“沈少侠应该也极为熟悉吧。” 话音刚落,众人的视线齐齐朝沈泠望去。 沈泠见状面上没有丝毫慌乱,看着谢无惑,语气平静,“沈某不懂谢帮主在说什么。” “不懂?”谢无惑轻笑了一声,从袖中拿出往生阁的木牌,“往生阁是做什么买卖的,就不需要在下细说了吧。” “沈阁主这次来参加武林大会,到底是意在比试,还是受人之托呢?” 话落,站在沈泠周围的人皆后退了一步,如避洪水猛兽一般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红衣少年。 暮云丘见状刚要说话就见台上的谢无惑将话题移到了自己身上,“沈阁主旁边站着的那位少侠,谢某若是没有猜错的话,你是暮云丘吧?” 暮云丘? 广场上的人皆是一惊,影堂在江湖上可没有什么好名声,影堂的暮云丘更是让人避之不及,听说这人嗜血成性,杀人从来没有失手过。 两个干杀人赚钱买卖的人凑在一起能憋出什么好屁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所有人都将杀害吴松的罪名安在了这两人头上。 沈泠看着他们慢慢拔出的武器,向前走了两步,一瞬间所有人的刀都对准了他,沈泠却好像没有察觉一样,继续向前走了一步,面色如常:“为什么不能是谢帮主你杀的?” 话落,周围的人脸上满是不解。 谢无惑闻言面上的笑意更甚,“我与吴掌门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吴掌门?” “因为我。” 谢无惑眼里闪过一丝讥讽,“你?” “因为我,因为逐凌宗,”沈泠眉眼柔和的看着谢无惑,“你说是吗?” 谢无惑闻言眼眸一眯,面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沈少侠在说什么?” “谢帮主在说什么,我就在说什么,”沈泠笑道,“谢帮主能靠着一点点事情就说沈某是凶手,沈某自然也能这样说谢帮主。” 周围的人越发不解,不懂这件事和谢无惑有什么关系,和逐凌宗有什么关系。 “往生阁建立以来有三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不杀,忠义英勇之人不杀,快死的不杀。” 沈泠朗声道:“吴掌门在江湖乃忠义之人,我为何要杀他?” 谢无惑握着折扇的手渐渐握紧,看着面前句句在理的人,一股气涌了上来,“不为钱自然是为怨!” “那我与吴松又有什么怨?!” 第120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35 话落,台下的众人皆看向谢无惑,等着他的解释。 周之仪侧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脸色阴沉的人,良久都不见他继续说下去。 沈泠一瞬不瞬的看着谢无惑的眼睛,步步紧逼:“谢帮主为何不说?” 谢无惑眼中的杀意骤起:“你与吴掌门有什么怨,我如何得知?” “谢帮主当然知道,”沈泠笑道,“既然谢帮主不想说,那沈某来帮你说。” “五年前逐凌一事,谋害逐凌满门三百余人,谢帮主,你良心何安?” 沈泠这句话一说完,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几百双眼睛看着说出这句话的红衣少年,尘封了几年的事情,在此刻被掀起了一个角。 谢无惑闻言轻笑了一声,“沈少侠莫不是寻仇寻疯了,五年前谢某在江湖上不过是个不出名的小喽啰,你现在将逐凌宗灭门惨案扣在我头上?” 四周的人闻言点了点头,五年前莫说逐凌宗是何等大的门派,就算是个小门派,也不是谢无惑说能灭就灭的。 “五年前谢帮主可不是什么小人物,”沈泠转身看向站在人群里的忠义帮,“六年前岷南秋家惨案,血教会成立,后被逐凌宗摆平,血教会的教主是谢帮主的父亲吧。” 话音刚落,人群中的江回燕神色一怔,随后听人群中间的少年继续说道:“当年血教会虽说被铲除,但难免有漏网之鱼,而如今的忠义帮,就是血教会的漏网之鱼。” “放屁!”站在一旁的陆樘厉声呵斥道。 谢无惑闻言刚要说什么,就见沈泠一步一步朝陆樘走去,“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你下巴处的疤痕是怎么回事,换了张脸就以为别人认不出来了,换了张脸就以为能从匪贼变英雄了吗?” 陆樘闻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的想遮住下巴处的疤痕,下一瞬高阳台上就传来了谢无惑的怒呵声:“够了!” “什么够了?”沈泠转身看向站在高台上的谢无惑,“谢帮主敢做不敢当吗?” 周之仪看着台下双眸微红的少年,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那我可能比谢帮主坦荡一点,”沈泠唇角带起一抹冷笑,“吴松是我杀的,我不仅要杀他,我还要杀你,所有与我有怨有仇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话落,手中的岁晩剑朝谢无惑掷去,站在谢无惑身边的周之仪眉头一皱,足尖轻点后退了一段距离。 谢无惑仰头躲过飞过来的剑,直起身就见沈泠的拳头已经到了眼前,手中的折扇一挡,刚想说什么,肩膀处传来一阵疼痛,低头看去,只见本来应该在他身后的岁晩剑,转了个弯刺了回来,穿过了自己的肩膀。 台下的人看见这一幕皆是一惊,刚想上前去,就见谢无惑推开身前的沈泠,后退了几步,运转内力将插在肩膀内的剑震了出去,本来应该血流不止的伤口下一瞬却慢慢愈合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泠面色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仿佛是在预料之中,当年元琼从岷南回来与他讲了血教会神功的事情后,他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于是去翻阅了无数古籍,最后终于在一本书中找到了一丝关于以血练功的方法。 取阴血食之,加之以功法,可获永生。 “这是……什么邪功?”台下的其他人一脸惊恐的看着伤口完全愈合了的谢无惑,还不等他们细想,站在人群最外围的兰山派和忠义帮就已经将手中的武器拔了出来。 到了这一步,众人还有什么不懂的,提起武器就想杀出一条路来。 站在兰山派中间的参北道见状轻声道:“我劝各位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自己中了毒都不知道吗?” 中毒? 被围在广场内的人下意识的想动用内力,下一瞬却纷纷跪倒在地上。 暮云丘看着跪倒在地上的众人,想起这几日沈泠倒掉的饭菜,眸色微沉。 谢无惑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被刺破了的衣服,一脸笑意的看向沈泠:“这可是上好的云丝锦,沈少侠,既然活下来了又何必来找死呢?” 沈泠看着面前卸下了伪装的人,手上的内力涌动,躺在地上的岁晩剑再次朝谢无惑刺去。 谢无惑手中的折扇横挡在剑前,看着握着剑站在自己身前的少年,面上的笑意不减:“逐凌宗一事早已过去许久,沈少侠又何必抓着不放?” 沈泠没有说话,手中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一招一式剑意凌冽。 谢无惑被逼得后退了几步,看着面前明显不想放过他的少年,沉声道:“沈泠,我自认为逐凌宗一事不过是一怨还一怨,逐凌杀了我父亲,还不许我报仇了吗?” “这世间恩怨算不清,”沈泠一剑刺入谢无惑的肩膀,“我也不想算。” 谢无惑看着越插越深的剑,手中的折扇打开,一排刀刃出现在折扇之上,朝沈泠挥去。 沈泠后退一步,手中的剑在谢无惑肩膀内转了一圈,惹得眼前这人疼出了声,下一瞬被重重的踢飞了出去。 谢无惑支起身体轻咳了两声,眼前的灰尘还未散去,沈泠的剑就已经闪着寒光刺了过来,侧身一躲,退到了一旁,“你以为你现在一个人就能活着走出断岳宗吗?” 沈泠闻言看向扶着肩膀站在一旁的人,“谁说我是一个人的?” 话落,台下两把短刀朝围在一旁的兰山派弟子射去,一击毙命。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参北道一惊,一双狭小暗沉的眸子看着什么事都没有的暮云丘,手中的九节鞭挥了过去,半路却被一把大刀砍成了两段。 江回燕挥了挥手中的大刀,看着手里握着那半节鞭子的参北道,冷哼了一声:“从哪捡来的破鞭子?” 参北道闻言面色一沉,将手中的鞭子扔在地上,对身边的人挥了挥手。 下一秒,围在周围的兰山派弟子和忠义帮的人纷纷朝两人冲了过去。 暮云丘和江回燕能打,不代表广场内其他中毒的人能打,夏于时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人眉头一皱,想拿起兵器,手脚却没有任何力气,只能看着那把刀离自己越来越近,下一瞬,一股热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夏于时一愣,看着倒在自己身前的人,望向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边的周之仪。 周之仪弯腰点了夏于时的几个穴,随后又将一粒药丸塞到夏于时的嘴里,“他说,拜托你了。” 夏于时一愣,看着提着剑去帮暮云丘的周之仪,手中的内力渐渐凝聚起来,眼眸一喜,起身走向倒在一旁的夏于筱。 周之仪一加入,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断岳宗弟子也纷纷拔出了自己的剑。 或许是因为长春派在医术这一方面格外厉害,参北道给长春派下的毒要比其他人更狠一点,也更加用心。 可偏偏夏于时内力至纯至阳,没过多久就将长春派其他几人体内的毒素逼了出来,其他中毒的人也纷纷得到了医治。 形势慢慢倒向暮云丘这边,不出一个时辰,广场上所有的兰山派弟子和忠义帮的人都清理了个干净。 周之仪看着躺在地上没有声息的参北道,伸出手指轻轻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神色淡漠。 暮云丘解决完这边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高阳台上的沈泠,却发现原本还在高阳台上的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断岳宗后院屋顶上,谢无惑一掌打在沈泠的胸口,看着面前后退了几步的人,脸上的伤口渐渐愈合,“沈泠,你这又是何必呢?” 沈泠掀起眼皮看向面前衣服破烂,身上却没有伤口的人,唯手中沾了血的岁晩剑证明着眼前这人之前经历过什么。 这人的功法和秋时阴的不同,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神功”吗? 还不等沈泠细想,一把扇子飞了过来,沈泠仰身躲过,下一秒,眼前出现了谢无惑的身影,谢无惑看着沈泠,脸上尽是愉悦之色,一脚踩在了沈泠来不及直起的身上。 “轰”的一声,屋顶开了一个窟窿,一阵灰尘扬起。 谢无惑垂眸看着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的少年,嘴角微微上扬,“这个样子看你倒是顺眼多了。” 沈泠伸手握住谢无惑的脚,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你练成这个样子,没少喝血吧,真惨。” 谢无惑眼眸一眯,脚下的力道更重,“你在可怜那些女的吗,只是可惜了,那些人都是心甘情愿的,因为她们爱我啊,用不着你来可怜。” 沈泠闻言面色一冷,一双眼眸死死的看着面前毫无波澜说出这句话的人,袖中的银针射了出去。 谢无惑一怔,翻身躲开,下一瞬沈泠就握着剑刺了过来,躲闪不及,肩膀上的发丝被斩了下来,随后剑意一转,直直冲着他的脖颈挥了过去。 谢无惑眼里闪过一丝惧意,手中的扇子急忙挡住沈泠挥过来的剑,谁知眼前这人瞬间换了一只手持剑,剑意偏离了几分,从扇骨边滑过,刺穿了他的鼻骨。 “我是在可怜你啊。” 一股疼痛涌了上来,谢无惑大叫了一声,不管不顾的打开沈泠,伸手捂住血流不止的鼻子,后退了几步。 沈泠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剑继续朝谢无惑挥去,而谢无惑却一直在躲闪,沈泠看着他愈合得非常缓慢的鼻骨,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听说你是天才?” “曾经也有人这么叫我,不过,我比你强多了。” 话音刚落,谢无惑拿着折扇的右手被砍了下来。 惨叫声响彻整个房间,谢无惑看着躺在地上的手臂,一双眼睛满是恶毒的看向沈泠,一脚将旁边的布袋踢向沈泠。 沈泠眼眸一冷,一挥剑将那布袋斩开,下一瞬“砰”一声响,布袋内装着的东西瞬间炸开,火星落在四周的布条上,瞬间燃起了火苗。 沈泠低头看向地上滚落的炮竹筒,抬头望向想离开的谢无惑,足尖轻点,一剑挥在了谢无惑脖颈上,谢无惑睁大眼睛看着一脸平静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那一瞬间脖颈上的疼痛远不及心头涌起的惧意,意识消散的前一秒,他听见眼前这人轻声说道:“师父说,欺负女人的男人是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上的。” 沈泠垂眸看着倒在地上头颅滚落的人,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体内的内力在本就脆弱不堪的经脉间横冲直撞,眼前慢慢变得模糊,随着一声烟花的响声,跪在了地上。 这间房内存放着的烟花本来是准备给吴松寿辰庆生的,他没用上,却在此刻燃了起来。 房间里的火越燃越大,烟雾弥漫,沈泠却像是如释重负般的弯下了脊背,嘴角的鲜血滴落在地板上,他慢慢抬头看向天上绽放着的绚烂烟火,恍然之间回到了那年花灯节。 真美啊…… 他这样想着,也许是房间内弥漫的烟雾熏红了眼眸,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滴在滚烫的地板上,瞬间被蒸干。 “沈泠……” 沈泠一愣,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火烧得格外大,烟雾弥漫,几乎挡住了他的视线,窗口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显现出来。 “沈泠……” 沈泠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裂开了,耳边的声音却还不肯散去,眼眸闭上的前一秒,他看见有人朝他跑了过来。 或许是师兄他们来接他了吧。 他这样想着,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无力的手指慢慢抬起,下一瞬,整个人向前倒下。 “沈泠!” 第121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36 周之仪一众人赶到后院时,天边的烟花还在不停的燃放着,夜色渐晚,烟花绚烂之下,众人恍然之间看见有人从那座燃起来的木房内跑出来,手中的剑拔了出来。 待那人走近了才发现,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周之仪看着朝这边跑过来的暮云丘,神色一顿,紧紧的看向他怀里抱着的人,刚要说什么,就见他从自己身边跑了过去,“啪”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周围安静了一瞬。 夏于时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暮云丘,他的身上满是被烧伤的痕迹,手臂死死护着怀中的少年,平时不可一世的人此刻却像被人狠狠的砸碎了骨头一样,跪在自己脚边,弯曲着腰。 “救他……” 暮云丘抬起头望向夏于时,眼眶里的泪水流了下来,滴在怀中那人的手臂上,“救他。” “求你……” “救救他。” 夏于时看着他怀里眉眼紧闭的少年,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凝固,后退了一步,眼眸微颤。 后院的火映红了半边天,天上的烟花终于停了下来,断岳宗的弟子端着水往这边赶过来,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已经结束,又好像才刚刚开始。 “他用了秘术。” 燕桧将手指从床上那人的手腕上移开,站起身看向身后的暮云丘,“你帮了他。” 暮云丘一愣,想起沈泠之前与他说的话,“他说过没事的。” “对一般人自然是没有性命之忧,”燕桧轻声解释道,“可他的经脉本来就有大问题,你渡了大半的内力给他,他施针封住自己的穴位,单单是这两样,就够他爆体而亡。” 暮云丘闻言后退一步,垂在身侧的手指渐渐握紧。 燕桧轻叹了口气,“我给他喂了千年雪参,算是吊住了他半口气,七天。” “七天之后,他若是还没醒,就只能收尸了。” 说罢,燕桧看向站在一旁的夏于筱,神色一顿,问道:“于时呢?” 长春派书房,地上散落着一片书籍,夏于时跪坐在地上,看着手中夏寂留下的笔记,夏寂习惯记录每一个患者,而他手中翻看着的,是关于沈泠的。 他仔细看着手中的册子,生怕遗落一个字,一直到最后一页。 夏于时看着最后一页上写着的那几个字,手指一愣,半晌,低笑出声。 客房内,暮云丘蹲坐在沈泠床边,手指轻轻搭在沈泠掌心。 夏于筱端着面走进来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吃点东西吧。” 暮云丘看着递到了自己身边的热面,神色一顿,恍然之间想起在甘州吃的那碗面,良久,伸手将碗接过。 夏于筱看着他端着面慢慢走到桌前坐下,心里松了口气,放慢脚步轻轻走出房间。 暮云丘拿起筷子夹起碗里的面条,放入口中,面汤上的葱花漂浮着,看着味道很不错的面,此刻吃进嘴里却尝不出任何味道,一阵酸涩涌了上来,他大口吃着碗里的面条,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早应该知道的,一直以来支撑着沈泠活下去的只有报仇。 逐凌宗灭门的那天晚上,那个江湖上传闻天下第一的剑客,也自此丢了剑心。 他早已窥见了沈泠自毁的心思。 无论是在青州城外,还是沈泠于长春派醒来的那日,亦或者长清郡内。 暮云丘一次一次捡起沈泠随意丢弃的剑,紧紧的跟在他身后,以为这样就能留住这个留不住的人,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多一点活下去的理由。 可偏偏到头来什么都抓不住。 第122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37 青州明月楼,楼鹤看着手中的信纸,良久,将它放在烛火之上,瞳孔里映照着火焰燃烧的样子,看着它慢慢燃烧殆尽,慢慢松开手指,仅存的纸角飘落在地板上。 夏于筱看着地板上散落的书籍,一时找不到了落脚的地方,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书,向前走去。 夏于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夏于筱听说来送饭的人全都被轰出去了,心里放心不下,想着来看看,一打开门就看见了这副景象,眼里的担忧更甚。 她看着跪坐在地上衣服满是褶皱的人,放慢脚步慢慢走近,蹲下身看着身侧满脸疲惫的人,夏于时全然没有注意到蹲在他身侧的人,直到转身去拿书,对上了夏于筱的脸,神色一怔,良久才轻声说道:“姐。” 夏于筱看着面前眼里满是血丝的人,伸手将他脸侧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手掌轻轻放在他的脸侧,许久没打理的胡渣刺着她的手掌,心头传来一阵绞痛,眼眶一热,她急忙收回手低下头,将怀里从地上捡起来的书,整齐的放在地上。 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卡在喉咙里,像刺出了血一般,干涩的铁锈味涌了上来。 情绪将她吞没,眼泪不知何时流了出来,滴落在书页上,晕染开来,视线模糊之间,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擦掉她眼下的泪水。 夏于筱抬头看去,眉眼间皆是疲惫的少年此刻满眼笑意的看着自己,手指轻轻擦掉她脸颊上的泪水,语气沙哑:“我可以的,对吗?” 夏于筱闻言嘴角微微上扬,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夏于时捡起地上的册子,手指指着册子上的几个字轻声道:“父亲去世前一直在想办法救沈泠,这个或许能行。” 夏于筱闻言顺着夏于时指的地方看去,“消凝丹?” 夏于时点点头,轻声解释道:“消凝丹,消凝,就是将他体内的内力全都消散,再重塑经脉,但这种重塑的经脉,是不能练功的。” “而且,很容易出意外。” 房内安静了一瞬。 “这是唯一的办法。” 夏于筱看着那本厚厚的册子,沉默了良久:“这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哪怕只有一种救沈泠的办法,哪怕这个办法有风险,那也是一件好事。 她得承认她现在是自私的,她这一刻根本就没有去想过沈泠愿不愿意醒过来,愿不愿意那样的活着,她只知道太多人想让他活下去了。 夏寂、夏于时、燕桧、暮云丘包括她自己。 这么多人托举着沈泠向下沉的灵魂,所以,哪怕只有一种办法,她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夏于时闻言一愣,低头看着册子上的字:“还差一味药材。” “我与燕师兄找了很多古籍,那味药好像已经绝迹了。” 话音刚落,房门再次被人打开,燕桧小跑进来看着蹲坐在地上的两人,举起手中的信条,“明月楼。” 夏于筱闻言站起身来,接过他手中的信条,待看清信条上的字,眼眸一颤,“嘉王府。” 夏于时手指一顿,看了眼燕桧。 “我去吧。”夏于筱收起手中的纸条,笑道。 夏于时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夏于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说道:“沈阁主于我有恩,此事,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而且,嘉王府对现在的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夏于筱说着就往门外走去,“你们准备好其他的,等我回来。” 夏于时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面色凝重。 嘉王是昭魏唯一一个异姓王爷,老嘉王陪着先帝打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先帝登基后封他为异姓王爷,准其后代袭其位,享千金食禄。 昭魏安定不久,老嘉王就因为身体旧伤,生了场大病,卧床不起,昭魏帝得知后,命人寻药,无数珍贵药材如流水一样送入嘉王府,可惜到最后老嘉王也没能挺过那个冬天。 而那些没用上的药材也全都锁在了嘉王府的药库之中,而炼制消凝丹必要的血玉藤,就在其中。 夏于筱到凉城的时候是晚上,秉着越快越好的想法,穿上夜行衣就往嘉王府赶去。 她在嘉王府生活了三四年,嘉王府哪里守卫少,哪里守卫多,她心里一清二楚,利用轻功躲开了巡视的侍卫,往药库赶去。 去药库最近的路要经过嘉王的寝房,夏于筱脚刚落到嘉王的房顶,就听见了下方传来的惨叫声,眉头一皱,刚想抬脚继续朝药库走,却发现那道声音越来越熟悉,到最后惨叫竟渐渐转换成了欢愉。 夏于筱脚步一顿,犹豫了一瞬,将瓦片轻轻掀开,借着房内的烛光终于看清了房内的景象,那笼罩着轻纱的床上隐隐约约能看见三四个身影,见那身形,好像还全是男子。 夏于筱眼睛睁大了几分,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嘉王被沈泠扎了一针后好像已经不能干那档子事了,那现在这一幕。 夏于筱抬头看了看天,一时没反应过来,深吸了一口气,人的好奇心果然不能这么重。 这般想着,夏于筱将手中的瓦片放下,抬脚继续朝药库跑去。 药库周围的守卫并不多,嘉王对这些药材什么的并不感兴趣,哪怕是御赐的东西。 故而夏于筱并没有用多少时间就将那株血玉藤弄到手了,本想当晚就启程回长春派,可算算时间,这么晚城门应当早已经关了,无奈之下只好先找一家客栈住下,待第二日一早再启程。 结果第二日一早城门口的守卫就比平常加了一倍,夏于筱看着拦守在城门口的人,眉头一皱,转身躲进旁边小巷的人群中,周围的讨论声不止。 “听说昨晚嘉王府遭贼了。” “难怪今早城门那么多守卫,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听说是御赐之物……” 夏于筱将头上的帷帽压低了一点,听着旁边那几人说的话,眼眸微垂,她还以为那个怂包会将这件事瞒下去,现在看来应该是猜到了什么。 她轻叹了口气,刚想转身,一个人影冲过来,明晃晃的对着她肩上背着的包袱抢去。 夏于筱眉头一皱,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拧,将他甩到了地上。 那人的惨叫声瞬间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夏于筱看着渐渐在周围围成圈的人,后退一步,转身想离开人群。 “站住!”一道声音慢慢从人群中响起。 夏于筱脚步一顿,转身看向带着侍卫走进来的人,握着剑的手渐渐收紧。 宋兆看着躺在地上不肯起来的人,“怎么回事?” “她……她无缘无故打我……”那泼皮无赖大叫着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夏于筱,“官爷你要为小的我做主啊!” 宋兆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面纱遮面的女子,问道:“可如他所说的这样?” 夏于筱眼眸微冷的看着躺在地上一脸得意的人,“不是,是他要抢我的东西。” “放屁,”那人大喊大叫道,“老子才不稀罕你的那些东西,一身穷酸样。” 宋兆没有说话,听着眼前这女子说的话,总觉得有点耳熟,一阵风吹过,一股淡淡的草药味传入鼻尖,他眼眸微睁,沉默了一瞬,看了旁边的侍卫一眼,侍卫见状立马明白了过来,转身将围在旁边的人群疏散开来。 “姑娘可否移步说话?”宋兆对一旁的茶楼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夏于筱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侍卫,轻轻点了点头,抬脚跟在宋兆身后。 躺在地上的无赖见状马上就要起身,结果被周围的侍卫擒住,边挣扎边骂道:“你们这群狗崽子……” 夏于筱听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叫骂声,看着带着自己走到一个偏僻角落的宋兆,手中的剑慢慢拔出,走在前方背对着她的宋兆却在此刻突然转过身来,垂眸看着夏于筱拔出了一点点的剑,夏于筱一怔,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宋兆见状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姑娘,在下武功不高,但胜在耳力好。” 夏于筱闻言慢慢将手中的剑收好,淡声问道:“要多少钱?” 宋兆一愣,良久低笑了一声:“夏姑娘,我们应该算故人吧?” 或许也不算,宋兆这样想着,夏于筱还是王妃的时候,他与她也不过只有几面之缘,最后一面还是她被人带走的那日,想想也不可能记得他这个小喽啰。 夏于筱确实不认识眼前这人,但可以感受到眼前这人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沉默了一瞬:“你是谁?” 宋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夏小姐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 夏于筱平静的回答道:“凉城是不准我来吗?” “当然不是,”宋兆解释道,“只是没想到夏小姐还会来凉城。” 夏于筱看着面前的人,心里盘算着什么,犹豫了一瞬开口说道:“你……能不能帮我出城?” 凉城城门口,守门的侍卫看着亲自赶着马车的宋兆面色一愣,小跑过去,“宋统领这是要去哪?” 宋兆垂眸看着站在马车旁的侍卫,眉头一皱:“我去哪里也要和你说?” 侍卫闻言连连赔不是,小心的瞥了一眼紧闭的马车帘,下一秒就被宋兆抓了个正着。 “看什么?” 侍卫被吓了一跳,摇了摇头,“不看什么。” “我现在能出城了吗?”宋兆扬声问道。 侍卫急忙点了点头,招手让挡路的士兵让开,对宋兆做了个请的手势,看着那辆马车走出城门,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 能让一个统领赶马车的能是什么小人物,侍卫拍了拍胸口,他要是挡了才是傻子。 “陛下有意要拿嘉王府开刀,”宋兆看着前方的路,轻声对马车内的夏于筱说道,“嘉王府里的人现在都是宫里的眼线,嘉王这次若是找不到昨晚丢的东西,或许就真的完了。” 夏于筱闻言眼里闪过一丝了然,昭魏朝堂近几年并不太平,当年陪先帝打江山的那几个家族,如今都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新帝现在是想拿嘉王府开刀,杀鸡儆猴。 难怪平日遇事就逃的嘉王今日这般果断,一想到嘉王再也找不到丢的血玉藤,夏于筱的心情就好了几分。 宋兆将夏于筱送到了驿站就停了下来,夏于筱在驿站买了匹马,翻身上马,看着站在马车旁的宋兆,语气柔和:“多谢。” 宋兆闻言轻笑了一声,看着转身要走的夏于筱,眼里满过一丝犹豫,向前追了一步,问道:“那位公子如今可还好?” 夏于筱面色疑惑,侧头朝宋兆看去。 宋兆握着马绳的手指微微收紧,语气紧张:“就是……那日将夏小姐带出嘉王府的少侠。” 话落,夏于筱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看着宋兆的眼眸,沉默良久,轻声说道:“很好。” 旧仇得报,自是好的。 宋兆面色一喜,唇角带起一抹浅笑:“如此便好。” “在下幼时也有过闯荡江湖的想法,只可惜事与愿违。” 夏于筱闻言一愣,看着面色有些许落寞的人,轻笑出声。 宋兆眼里闪过一丝不解,看向夏于筱。 “公子,江湖无处不在,又何须记挂着别人的江湖?” 说罢,夏于筱拉了拉缰绳,骑着马往向前奔去,“江湖之大,自有再见之时。” 宋兆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内的身影,夏于筱好像比做王妃时开心了不少,他轻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伸手摸了摸一旁的马背,想起那日在嘉王府仅有过一面之缘的鬼面少年,抬头望向天边开始南迁的群燕。 如果能再见到那个少年,宋兆一定会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崇拜他,多么想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对宋兆而言,沈泠就是他幼时最想成为的侠客,人人皆说江湖复杂,可偏偏是这般复杂的江湖才能孕育出一个个有血有肉的灵魂。 驿站外的马车掉转车头,慢慢朝凉城驶去,落日烘烤着大地,泛起金色的光芒,渐渐拉长,渐渐模糊。 夏于筱快马加鞭带着血玉藤回到长春派的时候已经是沈泠晕过去的第六天下午,她将血玉藤交到夏于时手中。 夏于时半刻都不敢耽误,拿着装着血玉藤的木盒走进炼丹房。 燕桧看着走近夏于时瘦了许多的背影,眉头紧锁。 夏于筱抬头看向他,“你不去吗?” 燕桧摇了摇头,“消凝丹的炼制需要炼丹人内力至纯至阳,心静不燥。” “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是一早就注定了的事情,燕桧抬头看向天边残缺的月影,“等着吧。” 第123章 武侠后宫文里的炮灰阁主38 夏于筱闻言垂眸看着地面,心里叹了口气,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发颤。 今夜的长春派格外安静,六月稍显燥热的风吹在两人身上,树影晃动。 客房内,暮云丘坐在地板上,轻轻握着沈泠冰冷的手,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弱脉搏,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 窗外月光淡淡,照在花圃里零散的几株花上。 烛台上的烛火摇曳,蜡液顺着烛台慢慢流下,周之仪慢慢擦拭着手中沾着灰尘的剑,剑身在烛火下折射出淡红色的光芒。 这是断岳宗弟子从后院烧掉的库房内找出来的,周之仪看着手中拭去了灰尘的岁晩剑,想起自己得知吴松死后,沈泠来找他的场景。 他们两个好像从来没有好好的坐下说过话,每次见面总是先拔剑,而唯一一次难道坐下来聊天,却是以仇人的身份。 周之仪想起沈泠坦然告诉他杀死吴松的人是自己时的平静,仿佛那不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听着沈泠一字一句说出逐凌宗当年灭门的真相。 “周之仪,我不认为我自己做错了,”沈泠一脸平静的看着面前明显还没反应过来的人,“吴松对于你来说是一个好师父,对于我来说,是仇人。” 周之仪后退了一步,眼里的愤懑,心里的无奈,纠缠在一起如何都理不清,“你不怕我现在杀了你吗?” 自己平日里尊敬的师父是五年前逐凌惨案的帮凶,自己又何尝不是帮凶,如果自己当年没有意气用事去逐凌找沈泠比试,如果那场比试没有输,如果自己输后的落魄没有被吴松看见,如果自己不执着于那“天下第一剑”的名号,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沈泠一双眸子静静看着面前的人,仿佛真的在分析如今的周之仪对自己的威胁,良久,轻轻吐出一句:“你赢不了我。” 周之仪一愣,听着沈泠继续说道:“你赢不了我的,周之仪,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而你身后是整个断岳宗。” 沈泠说的没错,从吴松死的那一刻起,周之仪想做什么就已经不是他自己能够决定的了,如果说从前的周之仪可以为了“天下第一剑”的名头什么都不顾,那现在的周之仪就必须为了断岳宗三千名弟子活下去。 自此之后江湖上少了一个周之仪,断岳宗多了一个周掌门。 周之仪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将手中的剑收好,轻轻放在木桌上,站起身走到门口,伸手打开门。 残月悬天,夜色已深,晚风也渐渐染上了一丝凉意。 夏于筱揉搓着手掌,轻轻呼出一口气,一旁的燕桧见状轻声说道:“你先回房休息吧,赶了这么多天的路。” “不用。” 夏于筱摇了摇头,看向紧闭的房门,眼里满是担忧,下一瞬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一阵响动,两人皆是一惊,一瞬不瞬的盯着房门。 那扇紧闭了一晚上的房门打开,夏于时面色苍白的看着站在外面看着自己的两人,眼里闪过一丝柔意,慢慢举起手中装着药的木盒。 夏于筱连日来提起的心在见到那枚丹药的瞬间落了下来,想笑,眼泪却先一步落了下来。 燕桧看着夏于时手中的药,眼眸微垂,“有没有用还未尝可知,先给他喂下吧。” 夏于时点点头,转身就往沈泠房间跑去,夏于筱想跟着一起,结果被燕桧拉住了。 燕桧看着面前满脸疲惫的人,轻叹了口气:“去休息吧。” 夏于筱一愣,看着夏于时走远了的身影,点点头。 夏于时一走进客房,迎面就对上了暮云丘扔来的匕首,吓了一跳,侧身躲开,看着站在床边神情紧绷的暮云丘,面色一顿,慢慢走过去:“是我。” 暮云丘闻言揉了揉眼睛,“抱歉。” 夏于时没有说话,这几天暮云丘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神情紧绷,现在还没晕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暮云丘看着他手中的药丸,呆滞的眼神闪过一丝亮光,伸手握住夏于时的手臂,语气沙哑:“这……” 夏于时点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能救他,你先回房休息吧。” 暮云丘闻言面色一喜,松开握着夏于时的手,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轻声说道:“不用,我还不累。” “你在这影响我了,”夏于时看着他眼下的乌青,“我要给他施针。” 听了这话暮云丘没过多久就离开了,夏于时看着终于劝走了的人,虽然不知道他离开了会不会去休息,但总归是能放松一下了吧。 他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眼眸紧闭的人,将手中的药放在床边,从袖中拿出银针袋,摊开摆在床边,随后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根银针。 夏于时年幼习医时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有一双很稳的手,在别人还需要练手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能够做到针针不误。 可此刻,这双手此刻却止不住的缠抖,他死死按住自己颤抖的手臂,心里念叨着让自己放松,可事实上身体僵硬的跟块铁一样。 “还有什么事是夏公子做不到的吗?” 沈泠那日的话在耳边响起,夏于时轻轻吐出一口气,看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少年,他知道自己的医术并不精湛,他也想逃,可偏偏这件事只有他能做到,他不能逃,如果这就是命运使然,那就来吧。 银针稳稳的扎入沈泠的穴位中,夏于时拿起消凝丹给沈泠喂下,手中的内力慢慢凝聚,源源不断的涌入沈泠体内,没过多久,原本还浑身冰冷的人,脸上出了一层薄汗。 夏于时见状,手指快速的在沈泠胸口点了几下,下一瞬,沈泠一口血吐了出来,夏于时慢慢将内力收回,弯腰替他把脉,眉头紧锁。 脉象都很正常,可这口血吐得有点蹊跷,夏于时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伸手擦去沈泠嘴边沾染着的血迹,蹲坐在地上。 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了,如果明天早上沈泠的经脉还不见好转,那一切就成定局了。 夏于时再一次感到自己的弱小,如果是夏寂,如今一定能比自己做得更好,他想起夏寂在世时对他说的话,想起那一本本生涩难懂的医术,想起自己自以为是的小聪明,现在想想真是…… “蠢到家了……”夏于时轻轻呢喃,握着沈泠手腕的手掌慢慢收紧。 房门的烛火一点一点燃烧着,夏于时趴在床边,连日来的疲惫涌了上来,没过多久就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他梦见了第一次见到沈泠的时候,一座破烂空荡的阁楼,连绵不断的雨声,还有沈泠那张比别人苍白许多的脸。 “你不是说要还恩吗?” 夏于时看着沈泠后退了一步,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一个劲的摇头。 “你怎么这么没用……” 不是的……不是的…… 夏于时先前跑去想握住沈泠的手,下一秒眼前的人就消散不见。 整个阁楼又只留下他一个人,夏于时惊恐的看着四周,拼命的想发声音,到最后只能无助的跪在地上,拳头一拳一拳的砸到地板上,企图以这种方式制造出一点声音。 可偏偏什么都没有。 阁楼在一瞬间坍塌了下来…… “沈泠!” 夏于时猛的睁开眼睛,低头看着眼前的地板,大口喘气。 还没有从刚才的那个梦中反应过来,耳边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做噩梦了吗?” 夏于时一怔,慢慢抬起头看向床上躺着人,对上了沈泠那双柔和的眸子,一瞬间忘记了眨眼。 沈泠……醒了…… 醒了……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明明是应该高兴的事情,眼泪却先流了出来。 沈泠看着蹲坐在床边满目悲切的少年,神色一顿,僵硬的想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下一刻手掌却被面前的人死死握住。 “啊啊啊啊啊啊啊!”夏于时额头抵着沈泠的手掌,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肩膀颤抖着。 刚打开房门的夏于筱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微微仰起头,鼻腔里的酸涩像是要将她淹没,良久,喃喃道:“父亲,看到了吧……” 琉璃瓦上停留着的云雀梳理着自己的毛发,下一瞬飞向天空,带起一阵微风。 楼鹤拨弄着盆土中的枯枝,一旁的侍卫静静的站着,良久轻声说道:“楼主,这盆花已经死了,要不属下拿去给你换一盆吧。” “不用。”楼鹤手中的的内力慢慢注入那枯枝中,下一瞬收了回来,抬头望向天边飞翔着的云雀。 侍卫低头看向盆里的枯枝,下一瞬间那枯枝的顶端冒出了绿芽,随后越长越绚烂。 楼鹤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走进房间内,“这样不就,枯木逢春了吗?” 第124章 烟花三月下扬州(番外) 沈泠在长春派养了四五个月,觉得好得差不多之后就带着暮云丘离开长春派了,至于为什么要带着暮云丘,自然是这人独一无二的死缠烂打。 暮云丘满脸笑意的看着眼前这人,慢慢将马车车帘掀起,伸手示意沈泠扶着自己的手臂上去。 沈泠冷淡的扫了他一眼,扶着车边就跨上了马车,徒留暮云丘伸着手臂站在那儿,良久,他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坐到车前扬了扬马绳:“你现在身子骨弱,好歹依靠一下我吧。” 沈泠听着车外暮云丘的声音,轻哼了一声,“我只是不能习武,不是废了。” 暮云丘闻言无话可说,说到习武,他又想起了那个什么周之仪来送剑的样子,还好那人有事脱不了身,不然指不定现在还赖在沈泠身边不走。 还有那个夏于时,也闲,这掌门就活该他们当。 沈泠不知道外面那人在想什么,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良久,听见暮云丘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沈泠慢慢张开眼眸,眉眼柔和:“扬州。” 从齐州到扬州快马加鞭也就半个月的路程,但现在沈泠的身子弱,暮云丘赶马车的速度跟散步似的,原本半个月路程用了一个半月才到。 恰好赶上了扬州一年一度的花灯节,街边人潮涌动,各色各样的花灯悬挂在小摊上。 暮云丘看着那些花灯,挑了两盏自认为好看的款式付了钱,将其中一盏递给一旁的沈泠:“给你。” 沈泠一愣,伸手接过那盏花灯,刚想说什么,身后传来一阵声响。 “沈公子?” 沈泠转头看去,身后穿着淡粉色衣裙的女子呆呆的看着自己。 暮云丘看了两人一眼,“你认识?” 沈泠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 那粉衣女子见状语气激动的走到沈泠身前,“公子可还记得六年前花灯节救的女子?” 话落,沈泠神色一滞,看着面前面色红润的女子,半晌,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记得。” 暮云丘见状就知道沈泠这是遇到故人了,刚想回避一下,就见这粉衣女子极为热情的要拉着他们两个去吃晚饭。 推脱不了,只好跟着她走了一条街,来到一处宅院门前。 粉衣女子一进门就大声喊道:“姐妹们,有贵客。” 沈泠正看着周围明显精心打理过的花圃,闻言抬头望去,看见几个身影从房内走出来。 “什么贵客?”拿着白菜的女子问道,下一瞬看见沈泠的脸,手上的动作一顿,白菜掉在了地上。 暮云丘看着没过多久就被一群女人围住了的沈泠,眉头一皱,伸手将人拉到自己身旁。 沈泠显然也被眼前的场景弄懵了,看向那个粉衣女子,语气疑惑:“她们是?” 话落刚落,粉衣女子就跪了下去,其他女子见状也跟着跪了下去。 沈泠一惊,急忙要去拉几人,下一瞬便听见眼前的人齐声说道:“谢沈公子当年救命之恩。” 沈泠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明白过来,眼前这些人都是六年前花灯节那晚烟花坊那些女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伸手将她们扶起来。 粉衣女子看着面前比以前瘦了许多的人,眼里一阵心疼,下一瞬大手一挥就让人去杀院里的鸡,沈泠想阻止,结果自己被人阻止了,被人按着坐在石椅上。 粉衣女子笑着看向沈泠,“公子放心,我们姐妹这些年有不少积蓄,杀一两只鸡还饿不死。” 沈泠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今天那鸡是非死不可了,“你们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粉衣女子一愣,随即说道:“很好,当年出事之后,梅姑娘就一直在照顾我们,给我们找了住所,还让我们学到了赚钱的本领,如果不是你们……” 说着,又要给沈泠下跪,下一秒被沈泠伸手扶住,“能活下去是你们的本领,和我没有多大关系。” “你们很厉害。” 沈泠看向院子里一派欢乐的气氛,面色柔和。 粉衣女子闻言唇角带起一抹浅笑,在沈泠对面坐下,看着不远处在捉鸡的女子:“我们在别人眼里就是失了贞洁的女人,没有家,也没有人敢娶,这世道不让我们活,可我们偏要好好活出个名堂来。” “这些都是梅姑娘告诉我们的,这些年……过得真快啊。” 从宅院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因着花灯节的缘故,街道上还有许多人。 暮云丘硬要拉着沈泠去放花灯,沈泠轻叹了口气,只能由着他去。 “听说彩袖河放花灯许愿最灵了。”暮云丘看着渐渐飘远的花灯笑道,“你猜我刚才许了什么愿?” 沈泠摇了摇头。 暮云丘仔细打量着眼前面色柔和的少年。 若有人遇见现如今的沈泠,或许会问,少年郎,曾经的你是怎样的呢? 可暮云丘不会,他不在乎沈泠从前是什么样子,是意气风发的天下第一剑,还是逐凌山下的孤魂野鬼。 他只在乎现在的沈泠过的怎么样,像沈泠这样的人,无论活在哪一个阶段都是与旁人不同的。 所以…… 沈泠,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把自己丢在过去,不要回头。 第125章 汀花雨细,又是秋来(暮云丘番外) 暮云丘从小就在影堂长大,七岁起就开始接受训练,影堂不是什么名门正派,训练的方法自然也是残酷的,每天死的人都不少,活下来的一些也离死差不远了。 而暮云丘是比较幸运的,可能自己天生就有成为杀手的潜力,十三岁第一次接任务的时候没有出一点差错的完成了。 随后几年里他开始接更难的任务,有时会花很多时间,会流血会受伤,但从来没有失败过。 一直到十七岁,他杀了一个武功很强的老头,那老头在江湖上威望挺高的。 从此,影堂第一杀手的名号打了出去。 人人都说他是一个冷血冷情的家伙,唯一的乐趣就是杀人。 确实说的不错。 但其实暮云丘心底还有一个小秘密,他喜欢漂亮的东西。 影堂的地理位置并不好,暮云丘房外更是照不到太阳,可偏偏是如此,墙角却长出了一株不知名的野花。 九岁的暮云丘发现了它,自那以后便日日想着它,每次训练一结束,第一时间就是去看看那朵花。 那朵花好看极了,花瓣上妖艳的红色与这不见天日的影堂一点都不配,明知如此暮云丘也想着办法去呵护它,想让它长得高点壮点,伸到墙外面去,这样就可以看见阳光了。 但那朵花最后还是枯萎了,暮云丘将那株枯萎的花从土里挖了出来,以为给它找个好地方它就能再活过来,最后却发现它再也活不过来了,于是将它带回了自己房间,藏在了木盒中。 他想着,那墙角或许还会长出一朵这样漂亮的花来的。 但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让他想藏起来的东西。 一直到遇见沈泠,他看着面前这人仿佛一折就断的生命,看着他像是恨不得扑上来咬断自己脖子的眼神。 心头一颤。 他想将沈泠带回影堂藏起来。 可到最后,自己却对着沈泠一再让步,甚至为了能跟他在一起,离开了影堂。 离开影堂要过三十六道阎王关,暮云丘从里面出来后便顺着体内内力的指引去了长清郡。 他要一直留在那个少年身边,就像九岁那年守在那朵花身边一样。 他陪着沈泠从长清郡到甘州,再从甘州到断岳宗,最后又陪着沈泠回到了扬州。 沈泠花光了所有积蓄,在逐凌山下买了一座小宅院。 暮云丘就成了沈泠院里唯一的奴仆,又是洗碗做饭,又是洗衣服种菜,忙来忙去还要给沈泠捏捏肩。 沈泠偶尔会在院里舞剑,暮云丘就会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 这几年沈泠越发喜欢自己手中的剑了,有时能将那剑从里到外擦半天,暮云丘就会骂他剑痴,沈泠也不理他,已经仔细擦拭着手中的岁晚剑。 暮云摇了摇头,看向沈泠头上束发的簪子。 沈泠二十岁生辰那日,暮云丘说着要给沈泠送东西,谁知道这人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羊脂玉簪。 “你什么时候买的?”暮云丘看着手中不便宜的东西。 沈泠神色淡淡:“师姐送的。” 暮云丘叹了口气,到最后也只好送了个发冠。 他轻轻握住少年柔顺的长发,手指一顿,看着手中白了几根的发丝,良久都没有动作。 沈泠侧头问道:“怎么了吗?” 暮云丘摇了摇头,伸手将手中的发丝梳起来,用发冠固定好,簪上那支羊脂玉簪。 那日过后,暮云丘特意找了染发的东西过来,想趁着沈泠熟睡给他头上的白发都染黑,谁知道最后还是被沈泠抓了个正着,还因为紧张摔了一跤。 也许是心里觉得难堪,暮云丘一连两天都躲着沈泠,直到沈泠提着他的衣领问他原因,他才说了出来。 最后少不了沈泠一顿嘲笑。 “你笑什么?” “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他一愣,随即低笑出声。 暮云丘一直认为沈泠是一朵难养的花,他花尽了所有心思,到最后才恍然发现,自己比起沈泠也好不到哪去。 沈泠收起剑看向又在发呆的暮云丘,挥了挥手:“收魂了。” 暮云丘回过神来,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看向沈泠手中的剑,问道:“为何叫岁晚?” “晚秋之意。” “秋叶有情,落叶归根。” 第126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1 “欢迎!欢迎!”桃夭围着醒来的沈泠转圈,语气兴奋的说道。 沈泠掀起眼皮看了它一眼,只觉得眼前这一团粉色的东西是真的有点碍眼,“功德还不够吗?” 桃夭闻言语气心虚的说道:“还不够呢。” “况且仙君你的历练也不够,”桃夭幻化出手指数了数,“最少还需要二、三、四……” “好,闭嘴。”沈泠站起身说道。 桃夭见状立马停了下来,沈泠垂眸看着它身侧幻化出来的手:“你什么时候能化物了?” 话音刚落,桃夭就全方面的展示出自己的手臂,“蹭”的一声还变出了两条短腿,未了,还“嘿嘿”笑了两声。 “怎么样,好看吗?” 沈泠眉头微皱,看着面前长手又长腿的粉红色水滴状物体,“你开心就好。” 桃夭没有觉得有哪里奇怪的地方,特意变出一块镜子前前后后照了几分钟,最后才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沈泠说道:“对了,仙君你这次在小世界里把男主杀了?” 沈泠一愣,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谁是男主?” “谢无惑啊。”桃夭回道。 沈泠眼神无比真切的看着桃夭:“男主是人就能当吗?” 桃夭一瞬间没反应过来,随后晃了晃手解释道:“这我也不清楚啊,这些小世界都是一本本书,简单点说,这本书的创作者想让谁当男主,谁就能当男主。” “而且,剧情的最后面谢无惑也洗白了,并且还妻妾无数,听别的精灵说,人类世界有些人很吃这一类的男主,叫什么……反英雄男主。” 沈泠不理解,但大为震撼:“你是说,有很多人希望像谢无惑这一类人活下来?” 桃夭转了几圈,“可以这么说,毕竟人类的感情是复杂的,故事由谁来展开,心自然而然的会偏向谁。” “其实主角光环不在主角身上,而在读者心里。” “那我杀了主角,会有什么问题吗?”沈泠垂眸问道。 桃夭晃了晃身子:“没有问题,帝君才是天道,帝君说没问题就没问题。” “仙君想做什么就做。” 沈泠闻言点点头,“那下一个世界吧。” …… 八月,烈日将整座城市蒸发开来,大街上的人都想快点找个地方躲避阳光,低着头看着地面,完全不想去望远处的高楼大厦。 “你看那个,好帅。” 人群中传来一句,瞬间引起了几个路人的兴趣,纷纷抬头看去,结果什么都没看见,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眼眸微抬,看向面前高楼上的横屏,神色一滞。 那应该是哪个乐队的演出场景,和平常的演唱会没什么区别,而唯一让人心头一颤的,是站在乐队左后方手握着贝斯弹奏的少年。 黑蓝色的贝斯斜挎在少年肩膀上,黑色的背心松垮的穿在身上,手臂上蓝色的飞鸟刺青在冷白肤色的衬托下格外显现,随着音乐的激昂格调,那只飞鸟似乎活了过来。 一曲终,望着屏幕的路人全然不记得他们刚才唱的是什么,眼神一直停留在那个贝斯手身上,看着他的弹贝斯的手渐渐放下,耳垂上的银白色钉在舞台灯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寒光。 一直到横屏上播放出卖奶粉的广告,路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太阳底下站了这么久,低头呢喃了几句,转身走进商场。 “刚才那个是最近很火的乐队吗?”高楼上,坐在顶楼落地窗前的男人看着对面横屏上的广告问道。 办公室内,坐在办公桌前处理文件的人闻言抬头看向休息区,眼里闪过一丝不解:“什么乐队?” 窗前沙发上的男人闻言就知道他不知道什么,摇了摇头:“没什么。” “赵意隋你这么闲吗,你已经在我这坐一上午了。” 赵意隋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办公桌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你过得这么惨我肯定要来看看。” 韩然看着面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赵意隋,嘴角一抽:“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我怎么帮你,”赵意隋笑道,“谁让你去招惹别人的心肝的。” 一提起这件事,韩然就觉得头痛,“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文件合上:“我哪里知道那小子还对他余情未了,不都分了几百年了吗,还不准我撩一下了?” “再说了,圈里不都在传那小子还养着个情人吗,真的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贱得慌。” “小爷我……” 赵意隋看着一说起这件事就停不下来的人,心里叹了口气,站起身说道:“我想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不是,你现在走什么?”韩然看着快点走出办公室的赵意隋,刚说到兴头的话题就这么被硬生生掐断了。 赵意隋刚开着车从地下车库里出来没多久,就接到了他妈打来的电话,说要吃以前那家的糕点,无奈之下只好掉了个头往那家糕点店开去。 现在正是学生放暑假的时间,恰巧又赶上周末,路上的车子自然是不少,一路上堵了三四次车,最后花了三个小时,赵意隋才成功到那家糕点店,让店员按以前的规格打包了一份糕点,提起就往电梯走去。 电梯门打开,赵意隋站在电梯门口刚想走进去,看向电梯里站着的人,脚步一顿。 背着黑色贝斯包的少年站在电梯内,脸上戴着口罩,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露在外面,看着站在电梯门口没有动作的人,轻声问道:“你不进来吗?” 赵意隋反应过来,轻“嗯”了一声,走进电梯内。 电梯门慢慢关上,赵意隋透过电梯门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年,下一秒就对上了少年看过来的眼眸,心头一颤,立马移开了视线,看向别处。 少年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人,长得很像那种喜欢挑剔别人的人,周身的气质也像,不过他的睫毛为什么那么长,皮肤也很好,如果多笑笑的话,应该会很招人喜欢。 不笑的样子应该也能招人喜欢。 赵意隋感受着旁边的打量的眼神,握着糕点的手掌出了一层薄汗,第一次觉得这个电梯这么小,感觉要快喘不过气了。 电梯终于到达了负一楼,赵意隋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快步走出电梯,将旁边的人狠狠的甩在了身后,找到自己的车坐进去,才松了口气。 赵意隋看着被自己随意丢弃在副驾驶上的糕点盒,心里轻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今天跟中邪了一样,打开窗户透气。 刚要开车出去,就听见车库内传来一阵喊叫声,随后一群举着牌子的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径直的朝一辆车子冲去。 赵意隋眉头一皱,看着那群人手中举着的牌子,喃喃念道:“沈泠?” 第127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2 车慢慢驶去,那几个举着牌子的人依旧紧紧跟在车后,甚至还有人跑到前面去堵车。 赵意隋看着恰好挡在他车前的人和车,抬起手看了看腕表,随后掀起眼皮看向前面挡路的人,眸色平静,手掌一直按在喇叭上,刺耳的喇叭声一直在停车场内响个不停,车灯亮了起来,径直照着前方的人。 那群人听见响动转头朝身后看去,刚要张嘴说话,看见那辆车的车标,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低声呢喃了几句,却还是老老实实的让开。 车内的沈泠见到这一幕侧头看向车窗外亮着车灯的劳斯莱斯逐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对前方的司机说道:“快点走吧。” 司机见状也急忙点了点头,一脚踩在油门上就离开了,坐在沈泠身边的蒋云飞见状轻笑了一声,“还好这车的车标显眼,这要是换成其他车,那群人估计还围着呢。” 沈泠闻言侧头看向旁边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还是给别人造成了困扰。” 话音刚落,蒋云飞伸手揽过沈泠的肩膀,一双桃花眼满是笑意的看着沈泠的脸,语气低沉:“你怎么这么怕给别人添麻烦?” 这种距离已经不是正常的社交距离了,沈泠感受着蒋云飞手掌的温度,眉头一皱,伸手推开紧挨着自己的人:“有吗?” “当然,”蒋云飞顺着沈泠的力道回到座位上,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看着前面司机的座椅背,眼眸微冷,“看来他也不怎么样。” 沈泠自然知道他在说谁,毕竟也不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这话,心里轻叹了口,转头看向车窗外。 蒋云飞侧头看向默不作声的少年,栗棕色的发色在阳光的照耀下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微卷的头发显得他整个人格外的温顺。 但其实沈泠的长相是比较有攻击性的,蒋云飞第一次见到沈泠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外国人,沈泠跟他说中文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结果发现人家不仅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性格也不如想象中的恶劣,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软弱? “喂,你跟着他也不怎么样,不如跟着我?”蒋云飞看着面前皮肤白皙的少年说道。 沈泠转头看向他,听着他不知道说了几百次的话,眉眼柔和:“谢谢。” 蒋云飞见沈泠这样就知道这人根本就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从小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蒋云飞哪有说话被人忽视的时候,偏偏眼前这人还一脸笑意,让他有气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撒。 车子慢慢停在一个小区门口,沈泠开门的手一顿,转头对一旁好像是在赌气一样的蒋云飞说道:“二十号的那个演唱会,你别忘了。” 蒋云飞家里不缺钱,自己又是家里最小的那个,自然没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他去做的,来和他们一起弄乐队也不过是因为感兴趣,演出什么的更是看他心情。 沈泠一想起蒋云飞上次没来台下粉丝的样子就觉得头疼,因此才特意与他说这么一句。 蒋云飞扫了沈泠一眼,还在为沈泠刚才的不以为然而生闷气,但依旧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下来了。 沈泠见状放下心来,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再见。” 第128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3 蒋云飞看着沈泠离开的背影,眸色复杂,良久收回视线,对前面开车的司机说道:“送我回家。” 司机闻言有一瞬间的为难,从后视镜中看着坐在后座的蒋云飞:“张哥让我带你去找他……” 蒋云飞瞥了一眼说出这话的司机,他当然知道张畅找他是为了说什么,但他凭什么听这个前不久莫名其妙安排来的经纪人的话,“我说送我回家。” 司机听了也不敢再说什么,老老实实的转了个道,朝蒋云飞城东的别墅开去。 另一边的沈泠刚刚走进客厅就看见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那个身影,神色一顿,走过去轻声问道:“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陈淮闻言抬头看向沈泠,其实从沈泠开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动静了,可偏偏要等沈泠跟他搭话他才正眼看向沈泠,半晌语气冷淡的回答道:“公司这几天没什么事情。” 沈泠闻言轻“哦”了一声,坐在陈淮对面的沙发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空气再一次安静下来,又过了半晌,陈淮看着坐在对面不说话的人,继续说道:“明天钱会到你账户上。” 沈泠轻轻点了点头:“谢谢。” 话落,客厅再次安静了下来,陈淮看着没有任何话要对自己说的沈泠,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站起身走向书房。 “陈先生要吃午饭吗?”沈泠侧身看向已经走到楼梯口的陈淮问道。 陈淮闻言回头看向依旧坐在沙发上的人,阳光从落地窗照了进来,他看着那张和记忆中有几分相似的脸,心里莫名的平静了许多,“嗯。” “那我待会叫你。”沈泠起身走向厨房说道。 陈淮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回答,直接上了楼。 书房里摆放着的全是陈淮的东西,这间房间沈泠从来没有进去过,陈淮也不会让他进来,对于陈淮而言,沈泠或许只是闲暇之余养的一只宠物,他可以给他绝对的自由,但也有宠物不能去的地方,这间书房就是其中之一。 陈淮走到书桌前坐下,目光落在办公桌摆放着的相框上,眉眼柔和了几分。 没过多久,书房的门就被敲响了,陈淮翻动着纸张的手一顿,起身走到门前打开门,看着穿着家居服站在外面的沈泠,语气平静:“怎么了?” “可以吃了。”沈泠说道,丝毫不好奇书房里面是什么,转身走下楼去。 陈淮看着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人,心里莫名的有点不舒服,却还是关上书房门走了下去。 楼下餐桌上,两碗面摆在上面,面的中央还摆放着一个煎蛋,加上葱花,看着好像很香的样子,但陈淮还是不免皱了皱眉。 沈泠看他这个样子,开口解释道:“冰箱里没什么菜了,好像都不是你爱吃的,抱歉。” 陈淮闻言面色才稍微好了一点,在餐桌旁坐下,拿起筷子:“你最近很缺钱吗?” “啊?”沈泠眼里闪过一丝不解,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不是,我只是不怎么去买菜。” “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凑合一下,”沈泠坐下继续说道,“陈先生下次过来还是和我说一声吧,我好准备一下。” 陈淮听着这话像是被气笑了,明明自己才是面前这人的金主,结果来找他还要先通知,一口一个陈先生,除了疏远之外也不见得有多少尊敬。 “不用,我让许乾每个星期送点菜过来。”陈淮将口中的面咽下说道。 沈泠闻言也没有推脱,毕竟也省了不少事:“那就麻烦许助理了。” 第129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4 陈淮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吃完了碗里的面,沈泠刚将餐桌收拾好,转身就发现陈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他将盘子里洗好的水果放到客厅桌子上,一个人吃了起来,丝毫没有被陈淮突然的出现又突然的离开而影响。 毕竟陈淮从来不会在这套房子里过夜,这套房子除了房产证和那间书房外,其他地方全是沈泠的,全都有他生活的痕迹。 沈泠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他知道陈淮把他留在身边是为了什么,他也知道离开陈淮后自己的处境会是什么样子。 一切他都懂,可惜他没有什么骨气,如果有机会让自己喘口气的话,他会死死抱住那块浮木。 好在陈淮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无非是想将沈泠养起来当只金丝雀,无聊的时候逗一逗,但从来不会有过多的留恋。 这也让沈泠有了更多自己的时间。 沈泠将果盘中的最后一颗葡萄吃掉,转身回到卧室换了件衣服,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有些疲惫的人,嘴角微微上扬,理了理衣角,走出房间。 嘉鑫医院,来来往往的护士在大厅走动着,其中一个护士往门口瞥了一眼,手上的动作一顿,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走过去轻声问道:“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沈泠轻轻点了点头,将脸上的口罩拉下来一点,眉眼柔和:“她刚休息下吗?” 护士闻言点点头:“对,徐女士刚睡着,我下来有点事情,马上就上去。” “没事,”沈泠将口罩重新戴好,朝电梯走去,“我去守着就好,你先忙吧。” 护士看着沈泠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心里轻叹了口气,转身重新走回前台处。 icu病房外,沈泠透过房门上的窗口看着房内病床上熟睡了的人,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哪怕知道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他的脚步也不由自主的放轻了一些,慢慢靠着病房外的墙蹲下。 嘉鑫医院在海青市对肿瘤癌症这一方面的研究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但因为是外资控股的私立医院,价格比普通的医院要贵上很多,光药价就要贵百分之二十。 沈泠望着医院雪白的墙壁,如果没有陈淮的话,他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蹲坐在这里。 钱是个好东西,只要你有钱,阎王爷的生死簿上都可以慢点勾你的名字。 这一点沈泠在五年前就已经知道了。 “先生?” 沈泠回过神来,侧头看向旁边走过来的护士,站起身来。 护士看着这个蹲在病房外戴着口罩的人,眉头微皱:“先生,这里是icu病房,您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可以换个地方。” 沈泠闻言轻声解释道:“我是这个病房里住的人的家属。” 护士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现在是休息时间,还没到探视的时间,您来得有点早了。” “没事,我等等。” 护士听了这话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拿着手上的东西就转身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说道:“外面走廊那儿有座椅,还是不要在这里蹲着了。” 沈泠闻言点点头,道了句谢,转身从房门窗户内看见病房里的人已经转醒,正在自己试着自己坐起来,沈泠见状急忙推门走进去。 徐家幸看着走进来的人,撑着床用力往上的手一顿,随即虚弱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泠泠来了啊。” 沈泠看着她一脸笑意的样子,走过去一手将她扶起来,一手将枕头竖起来着,让她靠在枕头上,眉眼微垂,“妈,你有事可以按铃的,这个病房有很多护士守着。” 徐家幸拍了拍床边的椅子,示意沈泠坐下,嘴角的微笑自从看见沈泠起就没有下去过,苍老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握住沈泠的手掌,语气柔和:“妈知道。” “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了,不是说乐队那边很忙吗?” 沈泠抬头看着她,轻声解释道:“这几天没什么事,来看看你。” 徐家幸挥了挥手,语气嫌弃:“我有什么好看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啊,趁着年轻要多去做点你想做的事情,别一天天没事就往医院跑,你不……” “好好好,”沈泠急忙堵住徐家幸说个不停的话,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我不是一直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吗?你就不要为我操心了,好好治病,然后说好了要去看我演出的,不是吗?” 徐家幸看着面前一脸轻松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担忧,握着他的手慢慢收紧。 她比谁都清楚沈泠的性格,他不是一个喜欢对别人诉苦的人,小时候确实有点喜欢玩乐器,但自从沈泠父亲出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乐器,再后来她生病了,沈泠当时就想放弃自己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大学,被她用命威胁拦下了。 徐家幸知道这样做并不能让沈泠好过一些,反而会让他的处境更加难,可偏偏她不想让沈泠因为任何原因放弃什么。 哪怕是因为她。 几年前沈泠莫名的捡起了从前丢掉的贝斯,徐家幸知道后也为他感到高兴,可心里的担心没有丝毫减少。 虽然沈泠闭口不谈钱的事情,但徐家幸从这间病房以及那些护士的服务态度就知道这不是一点点钱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她不知道沈泠从哪弄来的钱,她也不敢问,她不想让沈泠为难,她在等着他主动告诉自己。 “我的病现在差不多稳定下来了,”徐家幸轻轻拍着沈泠的手背笑道,“医生说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可以准备做手术了。” 自从沈父去世后,徐家幸就将整个家庭的担子挑了起来,沈泠从小就懂事,但也帮不上什么,经年累月,一直到徐家幸查出肿瘤,身体已经被透支得差不多了,贫血、低蛋白血症、营养不良,再加上肿瘤晚期的体积以及并发症,无法接受手术。 刚开始在别的医院医生都是直接让沈泠看开点,转到嘉鑫才稍微好了一点。 沈泠不奢求其他的,他现在只希望徐家幸死的时候是不带着痛苦死去的,为此,什么事情都是值得的。 嘉鑫icu病房每天的探视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后面会有医生来做检查,家属不方便待在病房里,徐家幸也不想让沈泠在这儿多留,好说歹说的把沈泠赶走了。 沈泠看着病房里的医生,转身走向电梯,伸手按了按电梯按钮,没过多久电梯门就打开了。 他抬眸看去,待看清电梯内站着的人,身色一顿。 赵意隋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这人,虽然眼前这人现在戴着口罩, 但仅凭那一双眼睛,赵意隋就可以肯定自己没有认错。 沈泠犹豫了一瞬,抬脚走进了电梯。 明明是很正常的安静气氛,毕竟是两个陌生人,但是赵意隋就是莫名觉得不自在。 很少有能让他不自在的东西,可现在每次遇见这人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上心头,赵意隋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一样。 赵意隋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垂眸看向站在自己前方的人,浅蓝色的衬衫穿在他身上显得后背更加单薄,可赵意隋知道当他脱下这件衬衫,胳膊上还是有点肌肉的,那次在韩然办公室对面的大屏上看见的就是他穿着背心弹贝斯的画面。 还有胳膊上纹着的那只蓝色飞鸟,赵意隋像是想到了什么,眸色微沉,移开了视线。 沈泠心里松了口气,自从乐队红了之后,他对别人的视线越发敏感,刚才身后那人看他的视线很强烈,他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也许是成名之后的小毛病,他总觉得身后这人不对劲,如果一次是巧合,两次也有点奇怪了,但看那人的样子也不是做狂热粉的样子。 沈泠压下心中的疑惑,电梯门打开之后就走了出去。 赵意隋走出电梯,看着沈泠离开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磨搓着,不一会,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到了赵意隋身边。 “董事长,所有的事情都已经交代清楚了。” 赵意隋侧头看向站在身边的简央,轻轻点了点头,沉默了一瞬,说道:“你知道violet乐队吗?” 简央抬头看着赵意隋,眼里闪过一丝不解,却还是老实的回答道:“知道,我妹妹很喜欢这个乐队。” 赵意隋想起今天在地下停车场看到的,眼里闪过一丝了然,轻“嗯”了一声,抬脚朝医院外面走去。 简央不知道自家董事长为什么要问这些,但总之董事长做什么都是对的,压下心头的疑惑跟在赵意隋身后。 第130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5 沈泠本来是想去挤地铁的,但现在这个点是下班放学的高峰期,他就算戴着口罩也难免不会被人认出来,所以到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打车,结果点开高德地图,打了五分钟都没有人接单。 路边的出租车更是一辆也不停,沈泠轻叹了口气,站在路边低头看着自己打车的界面。 赵意隋看着不远处站在那儿的人,侧头对身后追上来的简央说道:“我记得你下班会跑滴滴?” 简央虎躯一震,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神色淡漠的人,僵硬的点了点头。 其实简央每个月的工资并不少,可以说是可观的,而且赵意隋性格随意,办事能力也强,很少让他加班什么的。 但简央就是单纯的喜欢赚钱,一刻也闲不下来,不加班就是五点下班,这么久的时间简央觉得不能这么浪费了,所以就在滴滴软件上注册了个账号,不加班就去跑车。 赵意隋知道后也没有管什么,毕竟下班了就是员工的自由时间,只要简央不影响到第二天上班,他就不会说什么。 简央不知道现在赵意隋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情,心提起了一瞬,结果就听见赵意隋下一秒说道:“你现在去接单吧。” “啊?”简央一愣,身侧的手掐了掐大腿,疼痛涌了上来才发现不是自己幻听了,“现在……现在吗?” “嗯,”赵意隋淡淡回道,“我让别人来接我,你现在下班了。” 简央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要被炒鱿鱼了,刚想说什么,就看见赵意隋指了指站在路边等车的人。 “有钱还是要赚的吧,今天的工资也不会少你。” 简央闻言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心头虽然还有一些不解,但没有再多问什么,犹豫了一瞬说道:“我车还在家里呢。” 赵意隋看着路边还在伸手拦出租车的人,收回视线,语气平静:“就开我那辆。” 简央脑海里浮现出那辆劳斯莱斯逐影的样子,咽了咽口水,开着一个亿的车去跑单吗? 有点意思。 还不等简央说什么,一旁的赵意隋就已经打着电话走远了。 简央手抖的拿出自己口袋里的手机,颤抖着点开自己的跑单软件,下一秒就接到了一个订单。 沈泠看着手机上终于被接了的单,心里松了口气,没过多久一辆有点熟悉的车停在了自己面前。 沈泠记得这辆车,今天刚在商场的停车场见过,还不等他细想什么,车窗就慢慢降了下来。 “索哭,造恩搓了喽。”(帅哥,上车了喽。) 一口正宗的海青话响起,沈泠愣了一下,看着手机上的车牌号和车型,再抬头看向坐在驾驶位上的司机:“我吗?” 简央心里掐了把汗,笑道:“就是你,就是你。” 随后举起自己的手机给沈泠看,“我今天车子坏了,换了一辆,你放心。” 沈泠仔细看着他的接单页面,眼里的疑惑压下去了一点,沉默了一瞬对着眼前这辆车的车牌拍了几张照片,随后坐了进去。 “尾号多少。”简央看着坐在后面的沈泠松了口气,拨弄着手机界面问道。 “8256。”沈泠看着他的侧脸说道。 简央轻声应了句“好”,将尾号输入进去,开车朝目的地驶去。 沈泠看着窗外移动的景象,随意般的问道:“司机这车不便宜吧。” 话音刚落,简央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急忙点了点头:“还好还好。” 还好个屁,卖了他也买不起。 “为什么想出来跑车?”沈泠看着前面满脸笑意的人,语气平静。 简央立马应道:“谁会嫌钱多?” “这不是即赚钱又体验生活吗?” 沈泠闻言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是吗?” 说罢,不再问什么,转头看向窗外。 第131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6 简央倒是时不时从后视镜看沈泠一眼,一直到小区门口,才犹豫的问道:“先生,你是不是violet乐队的?” 沈泠闻言侧头看向坐在驾驶座的人,眸色平静,“不是。” 简央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看着沈泠有点熟悉的眉眼,虽然现在这人戴着口罩,但只要见过他一面就很难认错。 简央这样想着,更何况他妹妹房间里全是那人的海报,天天拿到自己面前,自己怎么也不可能认错啊。 “是吗,”简央笑了笑,将车门打开,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妹妹是violet的粉丝,我还想着给她要个签名什么的,抱歉哈。” 沈泠摇了摇头,走下车回头透过窗户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简央,淡淡道:“谢谢。” 简央看着沈泠的眼睛,总觉得这句谢谢有点别的意思,但又不知道是什么,只好应了下来,看着沈泠消失在小区门口的背影,收回视线。 沈泠刚回来没多久就接到了乐队经纪人的电话,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电话备注,犹豫了一瞬,接了起来。 刚接通对面就传来了张畅冷淡的声音:“你现在和蒋云飞在一块吗?” 沈泠看着落地窗外的天空,回答道:“没有。” 张畅闻言沉默了一瞬,从中午开始他就一直打不通蒋云飞的电话,去接他们的司机也说蒋云飞是回自己公寓去了,他又特意跑到蒋云飞公寓外,结果人影都没有看见,无奈之下只好打电话来问平生在乐队和蒋云飞关系最好的沈泠。 “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吗?”张畅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 沈泠微微垂下眼眸,“不知道。” 话落,张畅又沉默了一瞬,继续问了沈泠一些事情,见问不出什么最后才放弃了,话题一转继续问道:“上次说的那些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沈泠闻言沉默了一瞬。 张畅没有听见对面人的回复继续说道:“你们乐队这几年的人气是越来越高了,但带给公司的商业价值也没见得多了多少。” “我的想法还是希望你们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公司那边也同意这个方法,对你们未来的路也有好处。” 沈泠垂眸看着从楼下树枝上飞起的灰鸟,耳边是张畅喋喋不休的声音,良久沉声回答道:“我知道了。” 张畅闻言才挂了电话,现在对他来说最难搞的就是蒋云飞那个大少爷,一想到他那张脸就觉得头疼。 沈泠看着已经熄灭了的屏幕,将手机扔在一旁的沙发上。 violet乐队是在两年前成立的,沈泠进入乐队的原因除了陈淮的要求之外还有卫褚的死缠烂打,卫褚是他大学学长,也是现在乐队的队长,乐队里的其他几个人都是他拉过来的。 要是沈泠对音乐有多少热爱,其实也不见得有多少,或者说他早已没有什么热爱的东西了。 可现在张畅提出的这个方法依旧让他觉得不舒服,也难怪蒋云飞最近总是缺席乐队的活动。 沈泠心里轻叹了口气,violet乐队能火起来其实全靠运气,毕竟现在能活跃在大众视线内的乐队都是有过硬的实力在身上的,而现在的violet就算再火在这个圈子里也没有多少地位。 相比起来,确实如张畅所说的那样,适合走其他的路。 哪怕他们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接下来的几天,沈泠不是往乐队跑就是去医院陪徐家幸,张畅时常会找他聊天,话里话外不过是那些事情。 一直到二十号的演唱会,沈泠才见到了消失了大半个月的蒋云飞。 蒋云飞依旧像之前那样自然而然的揽住沈泠的肩膀,语气吊儿郎当的:“这么久没见有没有想哥?”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看着蒋云飞的脸,神色带着一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嫌弃,挣开蒋云飞的手:“没有。” 意识到自己过于油腻的蒋云飞轻咳了一声,跟在沈泠身边走进后场,卫褚等人已经在那儿上妆了。 张畅听见响动,看向从门口走进来的两人,目光停留在半个月没见的蒋云飞身上,站起身朝他走过去。 沈泠见状识趣的走到卫褚身边,看着蒋云飞被张畅带走的身影。 卫褚从刚才就一直关注着那边的事情,现在看见蒋云飞被叫走,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看向坐在旁边的沈泠:“张哥和你说了那件事情了吧。” 沈泠闻言点了点头。 “你怎么想?”卫褚看着旁边神色自若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沈泠低头看着地面,良久,侧头看着卫褚的眼睛,语气平静的问道:“你呢,你怎么想?” 卫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看着面前与初见没有什么差别的人,眼里闪过一丝自嘲。 他刚开始组建这个乐队确实是因为对音乐的喜爱,没日没夜的找公司找资源,看着这个自己一手组建起来的乐队越来越红,却也越发清楚自己在音乐上的天赋。 “我们的歌其实没有多少人爱听,”卫褚说道,“你贝斯和吉他弹得挺好的,云飞的唱功是我们乐队最好的,还有阮蓝的高音,应萱也不错。” “如果你们单干的话可能会比现在好上很多。” “你呢?”沈泠问道。 卫褚神色一滞,沉默了一瞬:“我乐谱写得不怎么样,歌词也是,但张哥说了,公司给我找了一条适合的路。” 沈泠心里了然,“所以你是同意了吗?” 卫褚看着镜子里沉稳了许多的面容,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这样是最好的,不是吗?” 现在喜欢他们的粉丝大多是因为他们的脸,可在这个娱乐至上的时代,靠脸吃饭是最走不长久的,况且他们还是一个乐队。 容颜总有衰老的一天,才华总有凋谢的时候,卫褚无比清楚这一点,所以在容颜衰老才华凋谢之前,必须要找到一个稳定的位置。 沈泠刚想说什么,外面就传来了惊呼声,随后就是别人拉架的声音,他急忙站起身来,走到场外,入目便是倒在地上挨打的张畅和站着被人拉扯着的蒋云飞。 蒋云飞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留情,就算身边有人拉扯着,落在张畅身上的拳头也不轻。 沈泠见状急忙跑过去握住蒋云飞要继续打下去的拳头,“你干什么?” 蒋云飞听着这句话好像清醒了不少,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泠,手上的力气慢慢卸下,语气平静:“没什么,看不惯,想打一顿。” 张畅被人扶了起来,想说什么但对上蒋云飞的眼睛就露怯,最后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 待周围的人都散去了,沈泠才松开握着蒋云飞手腕的手,坐在一旁的台阶上问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蒋云飞看了眼沈泠,回答道:“没什么。” 沈泠闻言轻叹了口气,想起刚才卫褚说的话,犹豫了许久,最后站起身朝后台走去,“不管是什么,今天的演出不要搞砸了。” 虽然有这样一个不愉快的插曲,张畅也没有说什么,可能是因为蒋云飞的背景,又或许是其他的,后面的环节都没有意外的进行着。 八点演唱会开场,沈泠等人踏上舞台的那一瞬间,台下的欢呼声响彻整个体育馆,随着伴奏的响起,台下又陆续安静了下来。 坐在台下中间位置的陈淮看着台上站着的人,神色平静,可能是最近太闲了,听说沈泠乐队的演唱会就让助理买了一张票。 现在坐在这里,却发现其实挺没有意思的,陈淮目光落在握着吉他的沈泠身上,看着他嘴角的笑意,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这是陈淮第一次来看沈泠的演出,他想起第一次见沈泠的样子,那时沈泠才十九岁,身上给人的感觉却像是迟暮。 比起沈泠与那人有几分相似的容貌,更吸引陈淮的其实是沈泠给他的感觉,所以在了解了沈泠的身份背景后,他才提出了那个条件。 他记得他问沈泠会不会弹乐器或者唱歌时沈泠的回答,“如果陈先生希望的话,我可以往这方面发展。” 犹如提线木偶一般,陈淮瞬间觉得没意思极了,但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这样的。 沈泠弹吉他时的表情是骗不了人的,陈淮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其实这几年来零零碎碎和沈泠的接触,他不难发现沈泠是一个没有什么棱角的人,圆润得让人觉得没有什么攻击性。 但此刻的沈泠却像是亮出了自己藏在心底的另一面。 肆意,张扬,难得自由的一面。 第132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7 沈泠好像从来没有和他说过乐队的事情,陈淮双手交叉安放在腿上,看着站在舞台上的人,眸色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下看不清晰。 又或者说他与沈泠这两年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交流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养情人养到他这个份上也是独一份了吧。 本以为是个供人观赏的花瓶,结果却是一颗落了灰的珍珠。 不过发现得也不算太晚。 演唱会结束是十一点,陈淮没有留那么久,看了一会就觉得有点犯困,站起身刚想离开,侧头就对上了不远处朝这边照过来的摄像机,紧接着一阵惊呼声响起。 沈泠看着大屏幕上熟悉的脸,握着吉他的手渐渐收紧了几分。 陈淮抬头看向舞台上的大屏幕,一双丹凤眼微微掀起,面上并没有被选中的慌乱与欣喜,眉眼凌厉,细看之下还有一丝无奈的情绪夹杂在其中,微微直起的身形又弯了下去,重新坐到座位上,扬起右手对着屏幕打了个招呼。 场内的尖叫声更甚,坐在陈淮前面的人纷纷回头看过来,在人群中寻找着。 violet乐队的粉丝大多数都是颜粉,这次来看演唱会本来就是奔着自己喜欢的人来的,此刻却全被陈淮吸引了目光。 会场里一两千人自然有几个关注财经或者家里在海清有背景的,她们看着出现在大屏幕上的陈淮,眼里满是诧异。 卫褚显然也愣了一下,他看着屏幕上举止有度的人,还有手腕上那块腕表,心下一惊,很快调整好状态,对着话筒半开玩笑的说道:“这位先生真的是帅得要命啊。” 台下的粉丝闻言纷纷附和起来,陈淮闻言也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 卫褚见状继续说道:“帅哥今天是特意来看演唱会的吗?” 陈淮看向站在卫褚左后方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 “哇塞,”卫褚取下支架上的话筒,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外向的人,之前这种环节都是台下的人特别热情的那种,这次遇到了陈淮这种,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假装很忙的向前走了两步,“今晚海青的温度很高啊,很热,谢谢你对violet的喜爱,能够来到这里。” 摄影师可能也发现了这个没什么卖点,等卫褚继续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换了一个人。 沈泠却依旧看着坐在台下不远处的陈淮,男人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装,靠坐在椅背上。 陈淮并不喜欢穿正装,只要不是重要的场合,他都是怎么舒服怎么穿,但就算如此,从小养尊处优的生活环境,这么多年的商场沉淀,也足以将他与旁人区分开来,哪怕现在与上千人同处在一个环境中。 只需一眼,差距就这样拉开了。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移开视线。 陈淮同样在看着沈泠,将他那些细微的动作都收入眼中,眼里的笑意不减,低头看了眼腕表,站起身朝体育馆场外走去。 演唱会散场的时候差不多十一点,沈泠在后台卸完妆收拾好东西之后已经是凌晨一点。 一旁的杜阮蓝已经累瘫在椅子上了,沈泠垂眸看着穿着个背心躺在椅子上要睡不睡的杜阮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着凉。” 蒋云飞闻言看了过来,嘴角微微上扬:“一整晚就他跳得最欢,他能站着走下台就不错了。” 杜阮蓝头靠在椅背上,睁着疲惫的眼睛望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沈泠,声音嘶哑:“好想睡觉……” “再撑一下吧。” 沈泠说着打开手机看时间,一大堆消息弹了出来,沈泠看着那一大堆软件信息,刚要一键清除,微信一条消息露了出来。 他手指一顿,点开看着那个聊天界面,良久将手机放入口袋中,拿起一旁的吉他包说道:“我先走了。” 蒋云飞回头看向背上了吉他包的人,手上的动作一顿,“你一个人回去吗?” 沈泠点了点头,抬脚朝外面走去:“有人来接我。” 卫褚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轻声交代道:“小心一点,可能还有粉丝蹲在外面。” 沈泠应了声“好”,打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蒋云飞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像是猜到了什么,眸色微沉。 沈泠走了一条比较远的路,绕到了停车场外,抬头就看见了停在不远处的黑色宾利,车内的人显然也已经看见了他,按了按喇叭。 陈淮看着打开车门坐进来的人,眸色平静:“今晚演出不错。” 沈泠没想到陈淮会来看演唱会,但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侧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陈淮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专心的看着前面的路,良久,听见身旁的人轻声问道。 “晚上演唱会大屏幕的事情,要不要处理一下?” 沈泠看着窗外依旧人来人往的街道,语气平静。 陈淮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手掌握着方向盘转了个弯,随意道:“不用。” 沈泠闻言转头看向陈淮。 陈淮见状侧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满过一丝笑意:“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吗?” 沈泠看着陈淮含笑的眼,他总觉得最近的陈淮有点奇怪,压下心中的怪异,摇了摇头:“没有。” 话音刚落,车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这是两人常有的事情,对于这种安静的气氛沈泠都已经习以为常,当他以为要一直这样到小区的时候,向来不会找话题的陈淮这次却开了口。 “你上次演出是在丹里吗?” 沈泠闻言轻“嗯”了一声,“在丹里迈城那边。” “是吗,”陈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已经问出口了就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说下去,“你们下次演出会是什么时候?” 话落,沈泠沉默了良久,想起张畅和卫褚说的话,抬头看着窗外静静悬在天边的月亮,“不知道。” 陈淮听见这句话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许是有点不习惯车内的安静,打开了音乐。 一晚上的演出结束,沈泠本来就有点累了,现在听音乐就等于在催眠,没多久就轻轻打了个哈欠,手机屏幕在这个时候亮了起来。 他垂眸看去,一个熟悉的名字挂在娱乐头条上出现在眼前,眼里的睡意消散了大半,轻轻点开那条新闻,看了半晌,将它递到陈淮身边。 陈淮不解的低头看去,一张熟悉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新闻加粗的黑色标题映入眼帘。 “全球知名歌手齐彦现身海青国际机场!海外成绩斐然,回国能否再创佳绩?” 沈泠看着陈淮明显怔愣了一下的神色,收回手机,语气平淡:“听说齐先生这次回来是打算在国内发展了。” 陈淮闻言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收紧了一些,唇角带起一抹浅笑,语气却没有丝毫波澜:“是嘛。” 沈泠不觉得这么大的事情以陈淮的身份会不知道,但刚才见陈淮的反应,显然是才知道这件事情,“陈先生要把握好这次机会。” 陈淮闻言像是觉得有点荒唐,眉眼间满是不解,哪有情人让金主去找别人的? 可偏偏沈泠确实是这样说了。 陈淮这辈子也算是见到这种人了,他们这个圈子养情人的不少,养了情人心里头还有个白月光的也不是没有,但他还真是头一次见像他们两个这样的。 “我该怎么把握这次机会?”陈淮随意般的问道。 沈泠沉默了一瞬,没有回答。 陈淮见状继续说道:“以我们两个现在的关系,最不该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就是你了吧。” 沈泠闻言抬眸看向他的侧脸,良久转过头看向前方,语气淡淡:“陈先生对我不是爱情,我对陈先生也只有感激,若有一天陈先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会祝福你。” 十三岁亡父,十八岁母亲生病,十九岁走投无路的时候遇见了陈淮。 沈泠从来不觉得自己当时没有遇见陈淮,现在会好到哪去,社会很少会眷顾被苦难笼罩着的人。 如果没有陈淮,他现在不知道在干什么,他母亲或许早就已经离开了。 所以他从来不会奢求从陈淮那儿再得到什么。 陈淮听着这句话,眼里的情绪渐渐褪去。 沈泠是一个极为温柔的人,可能是经历的苦难多了,所有的棱角都被磨平了,造就了这份能包容所有的温柔。 而陈淮恰恰最讨厌他这份温柔,相处的这几年里,他从来没有一刻把沈泠当成齐彦,他无比清醒的知道两人是不一样的。 而沈泠也无比清醒的将自己放在该放的位置上。 齐彦或许只是他青春年少时一场没有做完的梦,他会永远怀念那段时光,可从来不会被困在里面。 这也是为什么齐彦出国这么多年,他却一点也不在意他消息的原因。 陈淮将“爱”和“留恋”这两种情绪划分得极为清楚。 但若是说起沈泠。 沈泠在他这里又算什么呢? 第133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8 第一次见到沈泠是在海青大学外的咖啡馆里。 沈泠在海青大学的名声挺大的,毕竟长得好看成绩也好,还参加了很多比赛拿了很多奖,唯一不足的地方或许就是原生家庭。 但仅凭前面那几点也引得不少人去追求他,找机会和他说话。 陈淮比沈泠大一届,也不经常在学校待,自然而然对沈泠的传闻了解的少一些,就算知道的多,以他的性格也不会亲自去见一个人。 所以一直到陈淮毕业,他都没有见过沈泠一面,后来回大学有一些事情,走进了那家咖啡厅,和拿着外卖穿着外卖服的沈泠撞了个正着。 纸袋里的咖啡撒了一地。 一个非常狗血的相遇,后面的剧情自然而然是沈泠提出给他把衣服拿去干洗店。 陈淮其实不在意那一身衣服,他并不是脾气暴躁的人,刚想说“没事” ,抬眸就对上了沈泠看过来的眼睛,嘴里的话最后变成了一句“好”。 若说沈泠在他心中算什么,也许是一个用来打发时间的玩具,又或者是一件装在玻璃柜里回忆过往的纪念品。 陈淮当时是这样想的,但有时闲下来就会想到那双好像自带忧郁的眼睛,哪怕那人再无趣,他也想找他说两句话。 也许是因为和沈泠说话不需要太多的弯弯绕绕,他很聪明,也很坦率,尽管他们两个待在一起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也比和其他人待在一起要好一些。 仅此而已。 陈淮慢慢将车停在小区门口,侧头看向旁边的沈泠:“到了。” 沈泠闻言点了点头,打开车门走出去,从后座拿下吉他,对陈淮说道:“谢谢。” 说罢,转身朝小区门口走去,消失在夜色中。 陈淮坐在车里看了许久,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才开着车离开。 齐彦回国的事情在当天凌晨就上了热搜,除此之外,和他一起上热搜的还有violet乐队的演唱会。 关于演唱会大家讨论的却不是乐队,而是互动环节被抽到的陈淮。 陈淮在互联网上并不是什么小透明,相反,他在财经方面很出名,没过多久身份就被人扒了出来。 一时间网上像炸了锅一样,每个帖子下最少都盖了几千层高楼。 “我勒个,霖创科技的总裁去看小乐队的演唱会?” “这几个词恕我有点不能排在一起。” “violet乐队唱过什么歌?” “当我意识到自己读到了什么的时候,我的脑袋已经读完了。” “……” 沈泠看着屏幕上的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微信群通话里,杜阮蓝的声音响起:“我今天早上起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还是真的。” 卫褚想起昨天晚上见到的人,那人周身的气质确实不一样,但从来没有想过他的身份能砸出这么大的水花。 蒋云飞现在估计还没有醒。 一向话很少的应宣这次都难得的多说了几句。 沈泠滑动着那些评论,心里轻叹了口气:“张哥这么说?” 卫褚闻言沉默了一瞬,“他让我们借助好这次的流量,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试着联系一下这个陈总。” 话落,沈泠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张畅总归是个商人,自然是利益为上。 几人心里都清楚,但各自想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卫褚继续说了一些事情,沈泠仔细听着,未了回道:“我知道了。” 第134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9 沈泠将视频通话挂断,起身去洗漱。 热搜的事情没有这么快容易下去,他不知道陈淮是怎么想的,但看他昨天晚上的态度,这件事再怎么闹也不会影响到他,既然如此,只要这件事不对乐队产生负面影响,自己也没必要去找陈淮。 如果卫褚昨天说的话是真心话,那这次的热搜或许可以作为他的跳板。 沈泠这样想着,刚打开冰箱门餐桌上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他回头看向手机屏幕,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屏幕上是一个串没有备注的号码,可落入沈泠眼中却显得无比熟悉。 他拿起手机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刚接通对面就传来了一道淡漠的声音:“早上好。” 沈泠闻言轻“嗯”了一声,从前总觉得这人打电话的问候有点过于官方了,但现在听久了也习惯了,“早上好。” 话落,对面没有丝毫停留的继续说道:“和星帷的那个合作项目出了点问题。” 沈泠往杯子里倒水的动作一顿,沉默了一瞬,“什么问题?” “是我们的问题,我们的人在最后签合同的时候打伤了星帷的经理,星帷那边现在已经暂停了有关我们这个项目的一切。” 沈泠将手中的茶壶放下,背靠在沙发上。 星帷在国内可以说是人工智能方面的领头羊,而他手上的这个公司只能说是一个刚出世的婴儿,能和星帷合作可以说得上是天上掉馅饼,本来还想抓住这个机会提前上市。 沈泠轻叹了口气,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的付楚江闻言将事情的起因和经过全都说了出了,末了,停顿了一瞬,继续说道:“那女员工说是星帷的人先挑的事,言语上也有羞辱,按她那样说的话,她其实也没有做错。” “但现在主要的是,星帷那边就是想让我们开除那个女员工然后让利。” “就等于这个项目我们要从原本的五五分变成二八分,这和送给他们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儿,付楚江的声音不禁大了几分,窗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整齐没有一丝褶皱的黑色西装上。 对面的人沉默了良久,付楚江刚想问该怎么办就听见沈泠说道。 “一分也不能让,人也不能开。” 沈泠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垂眸看着楼下冷清的道路,“你把星帷掌权人的信息发我,然后再想想办法能不能帮我约一下那个经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不管星帷这次是想干什么,是有意还是无意,用这个事情来逼他们让利,未免太不把他们放在心上了。 付楚江闻言应了声“好”,随后与沈泠说了几句,沈泠就先挂断了电话。 他看着已经熄灭了的屏幕,又想起今天早上看见的热搜,心里轻叹了口气。 付楚江和沈泠是大学舍友,两人学的是一个专业,付楚江家里有点小钱,可以说得上是暴发户,但付楚江不喜欢暴发户这个词,就好像所有的努力就仅仅被运气两个字掩盖住了一样。 他上了大学之后就一直在找机会创业,有基金有想法,最后还缺一个和他志同道合的人。 当然,沈泠肯定不是和他志同道合的人,但相反的是,沈泠很缺钱,他又刚好是个暴发户,他当时真的无比庆幸自己有钱,然后将沈泠拐了过来。 沈泠很聪明,付楚江一直知道这个事实,可偏偏这般聪慧这般通透的人,上天好像总是要多给他一点苦难。 沈泠和陈淮的事情,付楚江是唯一一个清楚知道全部的人,他见到了沈泠最脆弱的一面,却无能为力,他拿不出那么多的钱。 沈泠答应了陈淮的要求后就搬出去住了,很少和他联系,付楚江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了,谁知道没过多久沈泠就打来电话,问他之前说的事情还算不算数。 于是这几年来,旗亭明面上的创始人只有付楚江一个,但实际上大部分股权都掌握在沈泠手中。 沈泠一边应付着陈淮,一边跑乐队演出赚钱给公司周转,一边兼顾公司这边的一些事情。 基本上只要是他能做到的事情,他都会去做。 付楚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沈泠却说他很缺钱。 第135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10 旗亭现在在人工智能行业里根本就排不上号,哪怕这个公司经过付楚江和沈泠这几年竭尽心力的经营,在偌大的海青市也只能说是有这个公司在,不至于淹没在行业的竞争内。 沈泠收到付楚江发来的资料的时候天色已经将黑未黑,自从几年前星帷的董事长去世后,星帷现在新的掌权人很少出现在大众视野中,但并不代表可以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如果说从前的星帷是一头强势张狂的雄狮,那现在由这个新掌权人带领的星帷就是一只巨蟒,表面什么事情都没有,但暗地里商业版图已经扩张到了旁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沈泠看着付楚江花了不少功夫找到的资料,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良久轻叹了口气。 人比人真的能气死人。 资料里没有出现过那个人的照片,他垂眸看着首页上的那几个字,手指轻轻碰了碰,“赵意隋……” 下一瞬,付楚江的消息弹了出来。 “明天下午三点半,星帷总部大楼下甜品店,肖经理会在那儿等你。” 下面还附带了肖乔峰的个人简历和这些年关于他的事情。 沈泠看着那条信息,眼里闪过一丝嘲讽,还真是贵脚一步不能抬。 不过照星帷现在的势头,一个经理就足以借势一飞冲天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次这个项目是自己一手操办的,绝对不能在这最后关头让人撕一块肉去。 演唱会结束后张畅本来想借着陈淮的热度趁热打铁,安排violet乐队去参加几个节目,可偏偏蒋云飞不吃这一套,而且在乐队里蒋云飞的粉丝是最多的。 蒋云飞不参加,乐队其他成员都去的话,不知道会被有心之人说成什么样子。 故而张畅打得噼里啪啦响的算盘也是遇到了蒋云飞这个拨不动的实木头,只好作罢。 但动不了这个念头就动了其他的念头,沈泠在到达星帷大楼下的时候,接到了张畅的电话,说是给他单独报了一个综艺节目。 沈泠沉默了一瞬,听着那边张畅喋喋不休的话,“张哥这是在通知我吗?” 张畅说教的话语一顿,继续说道:“不管怎么样,这个综艺都已经给你报上去了,这是个转型的好机会,其他几个人我也安排了。” “你们几个好好抓住这个机会,以后的路就宽了。” “你也是我手底下的人,我怎么可能会害你呢?” 沈泠看着前面已经坐在甜品店里的人,轻声说道:“原来我还是人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提款机。” 张畅一瞬间没了声音。 沈泠边往说边往甜品店走去,“张畅,我不喜欢别人给我安排什么事情,然后再来通知我,特别是还摆出一副对我好的样子。” “如果真的是对我好的话,现在就给我转一百万,可以吗?” 说罢,不等张畅再说什么,沈泠挂断了电话,推开了甜品店的玻璃门。 “欢迎光临。” 前台立马有服务员走了过来,想给他指引位置,“先生是一个人吗,我们这边有些位置是被客人预定了的……” 沈泠摇了摇头,指了指坐在墙边的人,笑道:“我和那位先生是一起的。” 服务员见状礼貌的点了点头,看着面前戴着帽子和口罩身材高挑的男人,总觉得有点熟悉,但也没有细想,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泠抬脚走到那个穿着西装有点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面前,将手伸到他的面前,“肖经理,我是智核项目的总负责人mort,幸会。” 肖乔峰闻言仰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沈泠站的位置正好挡住了落地窗外的太阳,阳光照在他耳侧浅色的发丝上,一双琥珀色的深邃眼眸在暗处也格外的显眼,也许是戴着口罩和帽子遮住了大半面容的原因,肖乔峰的视线不自觉的对上了他那双眼睛,一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似的,想移开视线,大脑却根本不听使唤。 沈泠看着肖乔峰愣住了的神情,轻笑了一声,“肖经理这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吗?” 话落,肖乔峰回过神来,佯装镇定的握了握沈泠伸到了面前的手,然后立马松开了,“你好。” 沈泠见状收回手,坐到肖乔峰对面的位置上,看着桌上一样一份的甜品,轻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肖乔峰能在这个年纪坐上星帷经理的位置自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刚才被沈泠身上的气势唬住了,但也马上反应了过来,眼里闪过一丝警惕,看向沈泠:“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你们调查了我?” 肖乔峰记得自己并没有见过眼前这个自称mort的人,但这个人却能在这么大一个甜品店里精准的找到自己。 沈泠闻言轻笑了一声,后背虚虚靠在沙发靠椅上,眼里满是坦然:“肖经理也不是什么小透明,我应该还用不着去查吧。” 第136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11 肖乔峰闻言心里了然,气定神闲的靠坐在沙发座椅上,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甜品:“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这几样是我平常喜欢吃的,mrot先生可以尝尝看。” 这家甜品店的甜品价格不用想就知道不便宜,地段好、服务好、环境好,仅凭这三点,就有人愿意为这个价格买单。 沈泠看着面前桌上摆着的七八样甜品,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伸手拿起其中一份,顺着肖乔峰的话说道:“那就谢谢肖经理了,肖经理一次点这么多,怕是花了不少钱吧。” 肖乔峰面上不显,心里却想着眼前这人还挺上道,一双眼睛平静的看着面前拿起甜品却丝毫没有取下口罩吃的人,“没有,星帷的员工平时都喜欢来这家店,离得近,又不贵。” 沈泠闻言点点头,将手中的甜品放下,“我今天来找肖经理是为了什么,肖经理应该很清楚。” 肖乔峰看着又被沈泠重新放到桌上的甜品,面上的笑意不减:“我来见mort先生是为了什么,我想先生应该也清楚了。” 沈泠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人,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身体重力微微往那边倾斜,松垮宽松的蓝色条纹衬衫短袖穿在身上,被领口半遮半掩的锁骨上依稀可以看到一颗红痣,手掌十指交叉虚握着放在身前,右食指不紧不慢的点着,良久,轻笑了一声。 肖乔峰看着面前穿着简单气势却一点都不输的人,眉头微皱。 “我还真不知道肖经理为什么愿意来见我,是来给旗亭的女员工道歉的吗?”沈泠眼眸微弯,语气柔和的说出这句话。 肖乔峰闻言脸上的伪装差点没挂住,嘴角的笑意僵了几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不是你们旗亭的员工来向我道歉吗?” “当然不是,”沈泠眼眸微扫,看向肖乔峰额头上明显才结了痂的伤口,“医药费倒是可以去旗亭楼下求一求。” “你!”肖乔峰面色阴沉的看着面前眼神坦荡的人,手指微微握紧,深吸了一口气,“mort先生,我今天来见你,是出于对你的尊敬,我敬你有那样的才能,才愿意不计前嫌来这里和你见面,你现在却对我说这些话?” 肖乔峰轻哼了一声,继续说道:“mort先生是认为这次这个项目的事情是星帷在动手脚吗?” “你也看到了,星帷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放弃这个项目,放弃这个项目对我们不会有任何坏处,又何必为了那几分利而惹得一身腥?” 说到这儿,肖乔峰故作可惜的轻叹了口气:“本来是抱着不想让这么一个好项目被埋没的想法,想帮上一把,结果现在倒被泼了一身脏水,我到哪说理去?” “先生如果硬是认为是我们星帷想要这个项目的话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但就是怕,先生是被有心之人挑唆,毕竟星帷的名声摆在那儿不是吗?” 话落,甜品店轻松愉快的钢琴曲响起。 沈泠看着面前有点得意的人,沉默了一瞬,眼眸微垂,伸出手指拿起桌上的叉子,“我当然不敢质疑星帷的实力,不过,星帷这么大一个公司,肖经理在里面工作,压力也不少吧。” “你什么意思?”肖乔峰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沈泠将手中的叉子插入碟子中间的甜品上,推到肖乔峰面前:“很久没有拿出满意的成绩了吧。” 肖乔峰看着桌前碟子中的甜品,似是被搓到痛处了一般,眼底涌起一丝阴郁。 “损失这个项目对星帷来说确实不算什么,毕竟星帷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了,”沈泠语气平静,“但对肖经理应该会有影响。” 沈泠见肖乔峰没有说话,眉眼柔和,继续说道:“听说肖经理喜欢背着老婆去夜店,看来压力是真的不轻。” 话音刚落,肖乔峰就伸手拍了拍桌子,压低声音吼道:“闭嘴!” 沈泠闻言却越说越起劲:“像你们这一辈的人,不是最喜欢说什么,多大的能力干多大的事吗?” “肖经理脑子不好使又管不住自己的身体,又何必这样勉强自己呢。” 话落,沈泠不等对面的人再说什么,站起身笑道:“旗亭确实比不上星帷,但也不是像你这样的人想怎样就怎样的,好的项目不怕找不到合作人,将这个项目交给你这样的烂人,才是真的浪费。” 肖乔峰双目微红的望着站在自己面前语气柔和的人,眼眸死死撑着,没有眨眼,像是要将面前这人撕碎,可偏偏面前这人还是一副无所谓的的样子,甚至伸手将桌上的一碟甜品推了过来。 “肖经理还是多吃点甜品吧,”沈泠语气悠悠道,“听说吃点甜的能让脑袋转的快一些。” 说到这儿,沈泠沉默了一瞬,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肖乔峰微微发福的身体,“不过,像肖经理这样光吃不动的人,吃多了应该只会高血压。” 肖乔峰闻言立马站了起来,涨红了脸,抬起手指向沈泠。 沈泠见状眼眸一弯,轻声说道:“恕不多陪。” 肖乔峰一瞬间觉得自己喘不上气了,跌坐在沙发上,轻咳了几声,看着沈泠离开的身影,眸色阴沉。 星帷科技大楼下,赵意隋接过简央递过来的文件,抬脚走出大门,手指翻动着纸张,对着简央指了几个地方。 简央看着那份文件上赵意隋指出的那几个地方,立马反应过来,接过文件解释起来。 赵意隋一边听着,一边走进停在公司门前的车子里。 简央坐在副驾驶,说完后将文件合上,看向坐在后座的赵意隋,语气恭敬:“就是这样的,董事长。” 赵意隋闻言轻“嗯”了一声,看着简央手中的文件,面色平静:“让他们改了再拿过来给我,明天。” 简央闻言了然,这份方案策划显然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还有几处地方容易让人误会,拿着这种方案交到这位面前,就不要想着糊弄过去了,心里替那几位烧了三炷香,轻声应下。 赵意隋没有再说话,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侧头看向窗外,车子经过对面广场旁的时候,他毫无预兆的对上了那双带着野性的琥珀色眼眸,心头一颤,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早已开远。 简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从后视镜里关注着自家老板的表情,看到赵意隋神色愣了一下,眼里不禁闪过一丝疑惑,下一瞬就在镜中对上了赵意隋看过来的目光,手指一抖,立马转过头看着前面的路。 赵意隋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眼眸微垂,看着放在身前的手,脑子里想的却是刚刚在广场那看到的人。 沈泠一出甜品店就收到了付楚江的消息,他看着屏幕上的字,平静的打过去三个字“谈崩了”。 消息发过去,沈泠将手机收起来,下一瞬,一辆有点眼熟的车从眼前开过,他抬眼看去,那辆卡宴三个八两个六的车牌号映入眼帘。 海青市的卡宴不少,但带着那个显眼车牌号的好像只有一辆。 沈泠想起昨天付楚江给他的资料,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第137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12 付楚江是在沈泠回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打来的电话,刚开口就直奔主题问那个项目现在该怎么办。 沈泠听着他完全不像是乱了阵脚的语气,扬了扬眉,故作懊恼的说道:“现在把人得罪了个透,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啊。” 付楚江闻言轻哼了一声,翻动着办公桌上的文件,眼睛都没有抬一下:“还有你没办法的事情吗?” 付楚江没遇见沈泠之前是全然不相信什么天才的,直到遇见了沈泠,他才发现,原来哪怕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是努力无法弥补的。 沈泠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这是付楚江认识沈泠以来对沈泠最深的印象。 沈泠伸手将别墅门推开,走到玄关处就看见了整齐摆放在鞋柜里的鞋,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对付楚江说道:“这件事我有安排,到时候再和你细说,我还有事,先挂了。” 付楚江一愣,抬头看向放在一旁的手机,上面显示着通话结束。 “去乐队了吗?”陈淮看着走进客厅的人,轻声问道。 沈泠闻言摇了摇头:“没有,出去走了走。” 乐队有没有事陈淮稍微一查就能知道,虽然他多半不会为了自己的一句话去查这种东西,但还是小心一点为好,至少在合同生效的这段时间里,不能被揪出一点错来。 陈淮自然不会去揪着沈泠这句话不放,很快就转移话题说道:“许乾说要来给你送菜,我跟着来坐坐,好像很久没有吃你做的菜了。” 话落,沈泠立马识趣的往厨房走去,没有半句多余的话。 毕竟人家又是给钱又是给住的地方,还不图他的身子,难道就真的只图他这一张脸吗? 徐家幸现在一天的病房钱就是八千,不加别的费用,一个月也要二十多万,更别说加上那些药物和检查治疗。 等价交换,物有所值,是每个商人刻在骨子里的东西,陈淮不例外,沈泠也不例外。 陈淮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窗外的阳光照在男人单薄的肩膀上,双手的袖口挽了起来,露出白皙的手臂,手肘关节处的皮肤微微泛着粉色,一举一动落入陈淮眼中,一阵微风从半开的窗口吹了进来,带起一阵恍惚。 人生给予的苦难好像从来没有在沈泠身上显现出来,陈淮这几年来一直是这样觉得的,哪怕第一次见到沈泠时他是那般的狼狈,但依旧保有柔和与风度,如果没有对上他那双忧郁的眼眸,没有触及他心里藏着的伤痕。 陈淮可能会认为沈泠是与自己在同一个环境里长大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是属于他的,哪怕是他卑鄙的用协议将人绑在了身边,哪怕他的出发点并不是好的,此刻这一幕还是给予了他很大的满足。 没有哪一个人会不为这一幕而动容,从前陈淮就喜欢看沈泠煮菜的样子,前几天看过沈泠的演唱会后再来看现在这一幕,心底涌起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绪。 永远这样也挺好的。 见到了沈泠在舞台上肆意张狂的样子,再来看他的柔和,就如同一只翱翔于天空的鹰被束缚起来,关进了笼子里。 而自己却是这个笼子的主人。 陈淮想到这儿,心底一惊,将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想法赶了出去,但心底总是留下了一丝印记。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沈泠于他,已经从一个可有可无的花瓶,到了不能让别人发现、侵犯、占有的所有物,自己真正的将沈泠划入了自己的领地。 “可以了。”沈泠看着面前看着自己发呆的人,眼里闪过一丝不解,再次出声说道。 陈淮闻言反应过来,看向餐厅轻“嗯”了一声,站起身往餐厅走去。 沈泠跟在他身后坐下,慢慢端起桌上的碗。 两人都没有吃饭说话的习惯,所以这个时候哪怕不说什么话,气氛都不会显得怪异。 陈淮看着桌上简单的家常菜,胃口却格外的好。 沈泠做菜的味道其实一般,刚好卡在了毒不死,不难吃的那个范围。 他看着今天胃口格外好的陈淮,面上闪过一丝茫然,再次尝了尝碗里味道熟悉的菜,松了口气。 差点以为自己成为神厨了。 第138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13 一顿饭吃完,沈泠基本上没有吃什么,陈淮倒是把桌上的菜扫了个干净。 沈泠看着淡定的拿起餐巾纸擦嘴角的陈淮,嘴角微抽。 这人是饿了三天过来的吧。 事实上陈淮确实是饿了一顿过来的,在公司加了个班,然后没吃早餐就来这了,再加上以前每次都剩很多菜,所以沈泠这次少做了几个菜,自然而然的被他扫荡光了。 又或许是因为这次的心情好一点。 反正陈淮是没有一点自己吃多了的想法,极为自然的站起身往客厅走去。 沈泠收拾好厨房和餐厅后发现他还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脚步一顿,没有说什么转身朝楼上走去。 这栋别墅的主卧一直是陈淮的,沈泠住的一直是侧卧,但陈淮好像从来不会在这儿留宿 至少从沈泠搬进这栋房子起,陈淮就没有在这里睡过了。 偶尔也会在这里待很久,但一到晚上就会离开,所以当沈泠洗漱完走到阳台,看见同样穿着睡衣坐在阳台木桌旁喝茶的陈淮时,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 陈淮侧头看向站在阳台门口的沈泠,眼神一顿,刚洗完澡发尖还带着水珠,也许是在浴室待久了的缘故,眼尾和耳垂微微泛红,一双眸子闪动着一丝水光看着自己,浑身清冽的香味顺着风飘了过来。 陈淮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僵硬的移开视线,良久又像是想掩盖什么,说道:“喝茶吗?” 沈泠闻言摇了摇头,没有问陈淮为什么还在,看他这样子就是打算在这儿睡一晚上,而且这里是他的房子,再怎么算也轮不到自己来问。 “不用 ”沈泠说罢转身走进房间里,走到一半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瞬,转身问道,“你房间的床单需不需要换一床?” 他也不知道陈淮有没有什么洁癖,但那间主卧已经很久没人住了,心里多少会有点膈应。 话音刚落,陈淮就拒绝了:“需要的话我自己会换。” 沈泠倒是没想到陈淮还会这些,见好就收,转身利落的回到了自己房间,刚关上房门,手中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低头看过去,张畅的名字显眼的出现在屏幕上,手指轻轻滑动了一下屏幕,举起手机放在耳边。 对面先是传来了书页翻动的声音,显然对面的人没想到沈泠会接得这么快,过了一会才出声说道:“小泠呐。” 沈泠慢慢走到落地窗前的摇椅上坐下,“有什么事吗?” 张畅闻言立马说道:“就是今天早上和你说的那个综艺,相关的信息都已经发到你邮箱了,你记得看一下。” 沈泠想起今天上午和张畅说的话,手指慢慢点开自己的邮箱,看着刚刚发过来的那个文件。 “其他人我也给他们安排了行程了,这次给你的这个综艺含金量还是挺高的,如果抓住机会的话,升咖也不是不可能。” 沈泠慢慢滑动着,下一瞬,手指微微顿住,目光落在嘉宾栏上。 “而且这个综艺齐彦也会去,你应该听说过他吧。” 张畅轻叹了口气,劝说道:“公司对violet乐队未来几年的前景并不看好,乐队文化在这个社会并不吃香,更何况你们乐队有多少潜力你应该很清楚,难道真的要为了什么年少的梦想拼个十几年,把自己最有价值的这几年搭进去,就为了在乐队圈混出个名头来?” “现在你们是挺火,粉丝数量也很可观,可娱乐圈更新换代太快了,火一时能火一辈子吗?” 房间里并没有开灯,落地窗外天色渐晚,沈泠靠坐在躺椅上,昏暗的光线打在他的侧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蒋云飞他有背景,我也不能说什么,但沈泠你要想清楚你要的是什么。” 张畅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安静的等待着沈泠的答复。 沈泠沉默了良久,轻笑道:“张哥对其他人也是这么说的吗?” 背景和钱确实是一个人的底气,蒋云飞有这两样东西,所以可以毫无顾忌的走自己想走的路,这是乐队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的事情,现在被张畅这样干脆的说出来,也不过是为了推倒他们心里最后一面墙。 张畅没有回答,语气稍显不悦的说道:“你自己好好想一下,这个综艺你是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了,不去就算算违约金吧。” “去,”沈泠轻声说道,“谁会和钱过不去。” 话落,张畅愣了一下,许久才轻声应了一声,似是没想到平时和蒋云飞一样倔的人现在竟然答应了下来,本来已经坐好了和沈泠战斗到底的心思了,现在看来倒有点多余了。 “那……你好好准备一下。” 沈泠轻“嗯”了一声,不等张畅再说什么,挂断了电话。 微博上一张照片挂在最上面,沈泠垂眸看着照片上卫褚微笑的脸,以及文案上带着的综艺标签,心里轻叹了口气,关上手机,站起身打开房间的灯,往浴室走去。 陈淮敲响沈泠房门的时候,沈泠刚吹干头发从浴室走出来。 他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口的陈淮,“陈先生。” 陈淮看着面前神色淡漠的人,轻咳了一声,问道:“你这有多余的牙刷吗?” 沈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陈淮房间里的东西这么久没用,大多都要换新的了,转身朝房内走去:“有。” 陈淮看着走进房间没多久就拿出一个牙刷递过来的沈泠,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牙刷,轻声道了句谢。 第139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14 张畅给沈泠报的那个综艺是在八月初,看张畅发过来的文件,这个综艺还是以现场直播的方式播出,也难怪张畅说让他准备一下。 但这些沈泠都没有放在心上,最让他在意的还是陈淮这几天的举动,自从那天开始,陈淮就一直住这栋别墅里。 沈泠算了算,这几天他们两个见面的次数比之前一年还要多,这也代表着他的工作量直线增加了,以前一个人住,早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但和陈淮在一起就不一样了。 沈泠这几天算是摸清了陈淮的作息规律了,六点起来晨跑,七点吃早餐,早餐不吃辛辣的,八点去公司,不忙的话十一点左右会回来吃午饭,七点吃晚餐,然后晚上十点半睡觉。 谁能来管管吗? 沈泠躺在沙发上轻叹了口气,反正他不会六点起床,但现在金主都起来了,他也不能赖在床上。 他想起那次八点起床看见陈淮穿戴整齐站在玄关处和他对视的场景,自己穿着一身睡衣,脚上踩着凉拖,桌上还摆着金主给自己留的早餐。 这好像有点不合理。 所以从那之后,沈泠的作息硬生生被陈淮掰了过来,再加上陈淮一直往他这跑的原因,一直到进综艺组都没有找到时间见付楚江,两人只好在手机上聊智核项目的后续发展。 “你明天就要进组了吧。”付楚江看着平板视频通话上的人脸,轻声问道。 沈泠闻言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轻“嗯”了一声。 “我查了一下你们要去的地方,”付楚江低头看着手中刚送来的资料,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有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沈泠见状问道:“什么?” 付楚江轻轻挑了挑眉,故意卖关子:“到时候说不定你就知道了。” “说不定这次能有点收获。” 付楚江举起手中的文件笑着看向沈泠。 沈泠看着他手中的东西,眼里闪过一丝了然,这几年在一起工作的默契,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陈淮吃晚餐的时候也问起了沈泠综艺的事情,沈泠闻言并没有隐瞒什么。 “去几天?”陈淮看着面前吃完放下筷子的人问道。 沈泠想了一下,轻声回答道:“一周左右。” 话落,陈淮夹菜的手停顿了一瞬,又立马恢复正常:“你们去的那个岛有点远。” 这个综艺的名字叫《声浪共潮》,选的地点也在临海的地方。 “岛上气温变化快,”陈淮犹豫了一瞬,话在脑子里过了许多遍才说了出来,“你多带几件外套。” 沈泠闻言一愣,点了点头,轻声道了句谢。 “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联系许乾,他会解决。”陈淮放下手中的筷子说道,一张好看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手上的动作依旧和往常一样沉稳,就好像自己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可陈淮之前从来不会过问沈泠除合同条款之外的事情,哪怕在知道沈泠真的去参加了乐队的时候也只是不咸不淡的问了两句。 沈泠自然也不指望再从陈淮身上得到什么,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眉眼柔和的道了句谢,随后说道:“陈先生明天还要上班,早点休息吧。” 陈淮闻言站起身点点头,转身的一瞬间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还坐在位置上的沈泠,眼眸泛着星星点点的光亮,“你也是。” 第二天下午沈泠就坐上节目组派来的车到了机场,从沈泠到达机场的那一刻起,直播就已经开始了。 第一个和沈泠碰面的节目嘉宾是之前在网上很火的歌星,沈泠对他有点印象,刚想伸手和他打招呼,结果被人家一把抱住了,半举着的手僵在了空中。 范希松开被自己抱在怀里的人,仔细看了看沈泠,眼眸亮了几分,笑道:“范希,希望的希。” 沈泠点点头,柔声说道:“沈泠……” 还没说完,站在自己对面的范希就再次开口道:“我知道你,violet乐队的吉他手。” “对。” 范希一把揽住沈泠的肩膀,语气热情:“你弹贝斯的样子好帅,你这次带贝斯了吗?” 沈泠闻言摇了摇头。 范希见状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犹豫了一瞬,“要不我现在给你买一把吧。” 沈泠:“……” 范希看着沈泠不解的眼神,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我可是看了你弹贝斯的视频才成为你的粉丝的,你要理解一下一个粉丝对让自己偶像复刻入坑场景的执着。” 这句话一出,不仅沈泠愣了一下,直播弹幕瞬间安静了一瞬,下一秒扣了一排问号出来。 随后又有人陆陆续续的站在了范希这边—— “虽然但是,我也是看了泠泠弹吉他入坑的,后面发现贝斯也是个好东西。” “本颜狗表示理解范希的想法。” “泠泠为什么呆住了,你以为自己很凉吗……” 范希轻笑了一声,“你弹得很好呢。” “谢谢,”沈泠轻轻点了点头,觉得不能再就着这个话题聊下去,看了看周围问道,“其他人呢?” “先走了,”范希解释道,“他们先登机了。” 飞机肯定是不方便直播的,所以就只能由嘉宾采用录视频的方式,后期放在彩蛋里。 两两一组,沈泠和范希刚好坐在一起,为了不影响其他乘客,范希每次录视频说话的声音都很小,沈泠干脆不说话,在每次范希将手机怼过来的时候笑一笑。 一直到飞机落地,又坐了半个小时的船,晚上九点半才到目的地。 沈泠站在船上看着不远处的岛屿,海风轻轻吹在脸上。 “听说这是个私人岛屿,”一旁的范希望着远处不大也不小的岛,眼里满是感慨,“也亏导演能从这座岛的主人那把岛借过来拍摄。” 毕竟能买得起一座岛,也不是什么钱不钱的事情了。 第140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15 沈泠两人到达岛上的时候,其他的嘉宾都已经到齐了。 因为是私人岛屿,岛上很多地方都保持着原始的样子,没有过度开发,海浪拍打岩石留下一声声柔和清脆的水流声。 建在岛屿中间的别墅内灯火通明,齐彦看着拖着行李从门口走进来的两人,目光落在沈泠身上,目光一顿,随即站起身笑道:“欢迎。” 其他人见状也站了起来,招呼沈泠和范希过来坐,行李被一旁的工作人员推到了一边。 沈泠见状走了过去,在木椅上坐下,道了句谢。 “现在应该都到齐了吧。”穿着浅粉色长裙的女人笑道。 范希闻言看向她,下一瞬站了起来,眼里满是惊喜,“彩云姐。” 话落,沈泠顺着范希的视线看过去,心里不禁感叹,岁月好像并没有在面前这人身上留下多少痕迹,曾彩云在乐坛成名的时候也不过才二十余岁,从乐坛升起的新星到现在的情歌天后,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 三十年或许可以改变很多,但好的歌曲会经久不衰,所以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哪怕歌坛换了几代人,只要提及曾彩云,总有几句歌词能从嘴里哼出来。 沈泠再次感叹这档综艺的含金量,虽然一直知道张畅除了爱钱之外眼神一直很毒辣,但还是为这次的阵容感到诧异。 “小范,我们很久没见了啊,”曾彩云笑着和范希轻轻拥抱了一下,“上次见面还是在那个歌手大赛的综艺上吧。” 范希点点头,“彩云姐还是和之前一样漂亮。” 曾彩云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 一旁的齐彦见状轻声开口道:“既然都到了,那就先相互认识一下吧。” “那我先来吧,”穿着棕色衬衫的男人开口道,“贺兰山,一个……流浪汉。” 话落,客厅内的人皆是摇了摇头,嘴角微微上扬。 “你还流浪汉?”曾彩云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指了指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打理的头发,“老贺你也就这头发像流浪汉了。” 曾彩云笑道:“你们别听他瞎说,他就喜欢搞这种流浪艺术,人也经常流浪在全球各个地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很难见到人影。” “我看这是叫疯子,”曾彩云眼里满是揶揄之色,“音乐疯子。” 话落,客厅内有人轻笑了一声。 贺兰山挥了挥手,“你懂什么。” 曾彩云轻哼了一声,对着其他人笑道:“我是曾彩云,我应该是在场年龄最大的了吧,都可以叫我一声彩云姐啊。” 范希第一个应了声好,随后自我介绍道:“范希,希望的希。” 齐彦点点头,目光落在一旁站起身的沈泠身上,“齐彦,就是最近在微博上天天回国的那个。” 说是天天回国,也不过是一些狂热粉丝把齐彦回国的视频剪辑了好几千个视频,在热搜上挂了五天。 不知情的网友热评“怎么天天看见这男的回国?” 在场的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齐彦说的是什么,眼里的笑意更甚。 沈泠就站在齐彦身边,自然可以感觉到这人时不时看向自己的目光,面色平静的回看了他一眼,随后看向在场的其他人,眉眼柔和:“沈泠,violet乐队乐手。” 贺兰山闻言抬头看了沈泠一眼,眉头一皱,像是在想什么,随后不确定的问道:“你……是弹吉他和贝斯的那个吧?” “是的。” 贺兰山见状拍了拍手,指向沈泠说道:“你头发再留长点更有艺术性。” 话落,沈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旁传来一阵闷笑声,他侧头看了眼嘴角憋笑的齐彦,随后对上了范希的眼睛,范希见状对他眨了眨眼,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曾彩云看着沈泠眼眸一亮,仔细打量了一下,随后又看向站在沈泠身边的齐彦,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最后一个说话的是一个女孩子,见轮到了自己,她面色一红,有点紧张的拍了拍大腿,随即站起身笑道:“姜文英,摇滚歌手,但更擅长写歌词。” 话音刚落,曾彩云就附和道:“文英写的词我是第一个认同的,我去年出的那首歌,就是她给写的,写的好喽,歌唱的也好。” 姜文英闻言耳垂更红了,微微弯腰:“谢谢彩云姐。” “谢什么,”曾彩云挥了挥手,“是我该谢你好吧。” 沈泠和范希是最后到的两个,一路上紧赶慢赶,可以说是没什么时间吃东西的。 节目组自然也早有准备,在场的人最早来的是曾彩云和贺兰山,他们两个是下午六点半左右到的小岛,那个时候节目组就已经让人开始准备晚餐了。 不过现在吃的话,应该可以算是夜宵了,而且还是在沙滩上。 夜里的海风是带着一丝凉意的,白天的热被一扫而空。 沈泠并没有吃晚餐的习惯,但今天饿了这么久,刚看见食物肚子就出于本能的响了一声。 贺兰山是一个酒鬼,不仅如此,喝醉了还喜欢唱歌,不出意外,没过多久就已经抱着他的那把旧吉他唱起来了。 也许是由于此时此刻的气氛扇动,看起来最腼腆的姜文英却是最先放声跟着贺兰山唱起来的,随后就是范希。 曾彩云笑着看着他们几个,时不时唱两句。 沈泠也被贺兰山捉着灌了不少酒,看着面前这一幕,轻轻晃了晃脑袋,慢慢走到一旁的沙滩上坐下。 贺兰山刚唱完一首歌,将手中的吉他交到了范希手中,随后拿起酒就要敬齐彦。 齐彦面上满是笑意,酒杯在贺兰山的酒杯之下碰了碰,随后就找机会溜走了。 他看着双手撑坐在沙滩上静静吹着海风的身影,慢慢走了过去:“你是叫沈泠吧。” 沈泠闻声回头看去,抬头望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齐彦,轻“嗯”了一声。 齐彦垂眸看着面色泛红的人,唇角带起一抹浅笑,在沈泠身边坐下,看了看全照着餐桌的摄像头,放低声音道:“我们长得有点像呢。” 第141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16 “除了眼睛。”齐彦一双桃花眼微微弯了弯,长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让人琢磨不透。 沈泠听着他的话,面上没有丝毫慌乱,毕竟两张脸摆在这里,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确实很像。” “你说,屏幕前的那些观众现在在说什么?” 几人上岛后,节目组就以保护嘉宾情绪,不让嘉宾被直播言论影响的理由收了手机,所以几人自然不会知道外界现在在谈论什么。 但如果就着沈泠和齐彦这两张脸的话,其实不难猜。 沈泠轻笑了一声,侧头对上齐彦含笑的双眸,“齐先生想知道的话,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在场几个人,比起在国内影响比国外大的曾彩云,当然是在全球影响都大且前途不可限量的齐彦更值得关注一些,导演自然而然的会多一些偏袒。 齐彦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收回视线,看着前方不远处漆黑一片的海,“我不喜欢有人拿着和我一样的东西走到我面前,特别是……低配版。” “你说是吗?沈先生。” 沈泠看着齐彦那张与自己有几放相似的侧脸,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显而易见,不看自己却句句在点自己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齐先生,我们确实在外貌上长得相似,但这不是我能改变的事情,反过来,我倒觉得能在这万万人海中遇到一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人,是命运埋下的缘分。”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两个不一样的人,”沈泠撑着身体站起来,垂眸看着抬头望向自己的齐彦,“我永远不可能成为齐彦,沈泠也永远只会是沈泠。” “你们在说什么呢?”范希走过来挽住沈泠的肩膀,笑嘻嘻的问道。 沈泠摇了摇头,拿开范希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我说我有点困了,先去休息了。” 说罢就朝别墅走去。 范希见状立马跟在了沈泠身后,“我也困了,导演说两人一间房,我和你一起吧。” 齐彦站起身看着那道越走越远的背影,淡淡的灯光照在他微微掀起的眼眸上,长睫投下一片阴影,良久,轻笑了一声。 别墅的使用权只有第一层和第三层,第三层有六间客房,有三间自然是要给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的,剩下的三间留给嘉宾。 范希死缠烂打的和沈泠住进了一间房,曾彩云和姜文英一间,剩下的一间就归贺兰山和齐彦。 贺兰山喝了不少酒,几个工作人员合力才把人抬上了楼,一直忙活到后半夜才睡。 这些都没有影响到沈泠,毕竟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影响到沈泠的是范希那张永远有话说的嘴。 房间很大,足够摆下两张床,两张床中间的距离也不近,但因为没有什么噪音的缘故,范希正常说话的声音能一字不差的,清清楚楚的传进沈泠耳朵里。 “沈哥今年多少岁了?” 沈泠躺在床上听着范希说的话,就好像这人是趴在自己耳边说的一样,想忽视都难,“二十三。” 其实这些官方和百度上都查得到,沈泠不懂为什么这人一边说是自己的狂热粉丝,一边问他的年龄。 “那你比我还小一岁诶,”范希像是有点纠结的说道,“那我叫你沈哥会不会不合适啊?” 沈泠没有回答,没过一会又听见范希说道。 “不如我叫你泠泠吧,阿泠也可以。” “怎么样?” 沈泠只觉得困意已经占据了整个大脑,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赶了一天的路还这么精神,这几天被陈淮影响的作息正催促着他快点睡觉,听着范希说的话也只是胡乱“嗯”了一声,叫什么也不会让他掉一块皮,但如果能让范希闭嘴的话那再好不过。 范希见状立马试探性的喊了几句“泠泠”,沈泠刚开始还有气无力的答应着,到后面直接选择了沉默,范希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到最后那两个字像是在心中徘徊了许久才轻声说了出来。 房间里寂静无声,范希看着并没有回答自己的人,一双眼眸在昏暗的环境中闪着亮光,唇角的笑容从刚才就没有下来过,良久,轻声呢喃道:“晚安。” 第142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17 生物钟是个好东西。 沈泠在昏暗的房间里坐了半个小时,最终妥协,轻声走到阳台外面,看着刚刚从地平线升起的太阳,眼里没有丝毫睡意。 岛屿早上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在人身上却格外的柔和。 范希还躺在床上睡觉,沈泠也不想现在下楼被摄像机拍,索性坐在阳台上摆放的木椅上等着范希醒来。 从沈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和高度,刚好可以看见大海,海水似乎还没有从沉睡中醒过来,顺着微风的力道微微泛起蓝白色的波纹,随着太阳的升起,远处海面上的红晕慢慢荡开。 范希醒来看着拉开了一半的窗帘,还未完全睁开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双手支撑着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朝阳台处走去,走到一半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海风顺着打开的推拉门吹了进来,窗帘的一角微微掀起。 阳光透过那缺口,在房间内划出了明暗交界线,范希站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着背对着自己坐在木椅上的背影,暖橘色的阳光照在他单薄的肩膀上,整个人好似与外面的风景融为了一体,宁静、柔和。 范希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阳台上的人似有所觉的侧身看过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通透,猝不及防的闯入眼帘。 “醒了啊。” 沈泠慢慢站起身,走进房间,看着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范希,柔声说道:“洗漱一下就下楼吧。” 范希呆愣的点点头,看着沈泠走进洗漱间的背影,心头那股悸动,久久没有平复下来。 沈泠两人下楼的时候,节目组的其他工作人员都已经早早在下面等候了,但并没有看见齐彦等人的身影。 范希四处张望了一下,凑近沈泠耳边说道:“我们俩好像是第一。” 沈泠有点不适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冷淡的“嗯”了一声。 范希却丝毫没有在意沈泠拉开的距离,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沈泠微微泛红的耳垂,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这人的目光太过直白了。 沈泠心里轻叹了口气,侧头对上范希的眼睛,问道:“怎么了吗?” 范希眼眸弯了弯,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本就阳光的长相在此刻更让人觉得亲近,“没什么。” “泠泠的耳朵好像很敏感。” 沈泠闻言并没有在意,转身朝餐厅走去。 范希见状立马跟在他身后。 节目组先给沈泠两人上了早餐,两人差不多要吃完的时候,曾彩云和姜文英才从楼上下来。 范希看着一脸没睡醒的两人,站起身打了个招呼,沈泠也转过身去对两人轻笑了一下。 曾彩云笑着回应着他们,走到餐桌旁坐下:“你们两个起这么早吗?” “还好,刚起没多久,”范希看着曾彩云笑道,“彩云姐熬了夜脸色也很好呢。” 曾彩云闻言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真的?” “当然。” 曾彩云听了这话自然是高兴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看着一脸笑意的范希,语气柔和了不少:“就你嘴甜。” 两人有说有笑的,沈泠在一旁默默吃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拿着餐巾擦了擦嘴角。 “兰山哥他们两个呢,”范希说着就朝楼梯处看去,“还没有下来吗?” 曾彩云挥了挥手,“贺兰山昨天晚上喝了那么多,现在怎么可能起得来,还有齐彦那孩子,跟他住一个房间肯定也没睡好。” “就这德行。” 沈泠闻言微微垂下眼眸,贺兰山在圈内是出了名的随心所欲,背景强,本身的实力也硬,故而无论做什么他的粉丝都见怪不怪。 更何况,他除了喜欢背着吉他到处跑和爱喝酒之外,没有其他什么爱好。 这次节目组能把他请过来,肯定是给了他百分之百的自由的。 不过就算没给,在综艺喝得酩酊大醉也是贺兰山能做出的事情。 一直到曾彩云两人吃完早餐,齐彦出从楼上下来,依旧不见贺兰山的身影。 不过好在今天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做,节目组安排也只是让嘉宾随意在岛上逛逛,熟悉一下岛上的环境。 依旧是按照房间的分组,曾彩云带着姜文英去逛去了,而失去了搭档的齐彦也非常自然的混在了沈泠和范希两人之间。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范希走着走着总会把齐彦挤开一点,到最后变成了沈泠和他两个人走在前面,齐彦走在两人身后。 沈泠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这些小动作,眼里闪过一丝不解,从昨天见到范希到现在,沈泠都认为他是一个比较圆滑的人,像他这样的人应该很少和别人发生矛盾。 但现在看来,范希好像对齐彦带着一丝敌意。 沈泠看着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已经可以想象到直播弹幕吵成什么样子了,脚步一顿转身对齐彦说道:“齐先生平时喜欢听什么歌?” 范希说话的声音一顿,心里升起一股不满,侧头看向被自己挤到身后去了的齐彦。 齐彦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轻“哦”了一声,淡淡道:“什么都听。”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三人就以这么一个奇怪的站位站着。 沈泠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显然齐彦也不是,而唯一健谈的范希,现在却好像罢工了。 “是吗。” 沈泠心里轻叹了口气,继续朝前面走去,却刻意放慢了脚步。 贺兰山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他看着从外面走回来的几人,揉了揉有点乱的头发,“你们起这么早吗?” 客厅内,包括工作人员都沉默了一瞬。 曾彩云嘴角微抽,“贺兰山你是没手机就分不清白天黑夜了吗?” 贺兰山闻言一愣,看了看明显不属于早上的阳光,眼里闪过一丝尴尬:“开玩笑,开个玩笑哈。” “不过你们精神是挺好。” 下午导演依旧没有说有什么别的安排,沈泠几人又只能继续在岛上游荡,好在这岛上的风景不错,找个阴凉处坐一下午也不会觉得无聊。 更何况沈泠身边还有一个话永远说不完的范希,讲到最后他都觉得累了,身旁的人却丝毫没有要结束话题的意思。 “你一直都这么……健谈吗?” 话多两个字在嘴边转了一圈,收了回去。 范希闻言回答道:“没有吧,可能和偶像在一起有点激动。” 话落,沈泠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最后只能选择沉默,保存体力应付他后面说的话。 “和泠泠待在一起很开心,”范希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身侧坐着的人,“就想着多了解你一点。” 沈泠闻言侧头看过去,对上了范希看着自己的眼睛,眼底丝毫不掩饰的欲望,让他眉头微皱。 从见到范希开始,沈泠就总觉得面前这人披着一层很厚的伪装,看似笑盈盈的,可偏偏每次的笑意都不达眼底。 那现在这样子是他真正的样子吗? 沈泠看着他格外执着的眼睛,眼睫微颤,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第143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18 《声浪共潮》播出的第一天并没有掀起什么大波浪,但也在热搜上占了两个位。 一个是贺兰山醉酒晚起,还有一个就是齐彦,不出意外,范希将齐彦挤到后面的那一段,被做成了几十个视频,还有视频是慢速拆解。 评论区下就是两家的粉丝互掐,谁也不让谁,但显然是齐彦的粉丝更胜一筹,毕竟这件事就算是外人来看也是范希的过错多一些。 而且齐彦就算才回国没多久,在国内的影响力也比范希高一点。 粉丝在每个视频和帖子下面的评论区盖起了千层楼,没过多久就把这件事顶到了热搜第二。 陈淮看着手机屏幕上推送的热搜,手指放在《声浪共潮》的综艺名上停顿许久,最后还是点开了。 他看着那些视频里的画面,注意力却在站在两人身边的沈泠身上,以至于看着那个什么范什么的动作哪哪都不顺眼,打开评论区翻了翻,将所有骂范希的评论都点赞了一遍。 许乾站在一旁看着自家总裁一脸严肃的点赞,伸手扶了扶眼镜,轻声问道:“老板,要不要让人把这件事解决一下。” 一直没有在意许乾站在自己身边的陈淮听见这句话,手指一颤,给一条维护范希的评论点了个赞。 许乾看着屏幕上哪个有点碍眼的红星,慢慢直起身子,目视前方。 陈淮抬眸看向站在自己身边拿着文件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人,慢慢取消掉刚才点的赞,“不用了。” 毕竟沈泠好像并不想让他插手自己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和沈泠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许乾闻言依旧不敢看陈淮的眼睛,目视前方微微点了点头,“好。” 说罢就找理由走出了办公室。 陈淮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目光继续落在屏幕上。 《声浪共潮》播出的第二天,节目组终于有了动作,一大早吃完早餐,就开着船艇拉着几人离开了岛屿。 沈泠看着越来越模糊的岛屿,摸了摸船艇的栏杆扶手,再一次感慨节目组的壕气。 “我们这是要去干什么?”姜文英看着海面上飞着的海鸟问道。 曾彩云拿着两杯果汁走过来,将其中的一杯递给姜文英,轻声回答道:“我刚刚听导演说好像要去什么渔村。” “去渔村干嘛,捉鱼吗?”贺兰山闻言半开玩笑的说道。 曾彩云摇了摇头,“这个就得问导演了。” “我感觉我们像是在度假的。” 坐在指挥点的导演听见这句话,嘴角微微上扬,一脸贱嗖嗖的表情看向一旁的副导。 与此同时,摄影师将镜头对准了导演,企图拆穿度假的假象。 泥螺湾渔村是沿海一带比较出名的渔村,节目组的游艇到达渔村海岸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有少量渔船停靠在码头,渔夫拿起一上午捕来的鱼,走下船,末了,抬眼望了望停在岸边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游艇,随后又不在意的走进了村庄里。 导演早就让人和当地的村长打好了招呼,村长也格外热情的找了几个人来帮节目组搬东西。 一番折腾下来,早就过了吃午饭的点。 最后在村长的热情邀请下,整个节目组的人都留在村长家里吃了午饭。 导演过意不去,硬塞了几百块钱给村长,结果还是被还了回来。 沈泠看着周围充满岁月痕迹的房屋,并不是那种古老的瓦房,而是十九世纪那种比较好的水泥房,早就不复当年那般白净的墙壁上,因为海边潮湿的缘故,长满了青苔。 刚才一路走过来看见的都是这种房子,依稀可以窥见村庄当年的模样,就好像这座村庄永远被留在了那个时候,没有往前发展,然后随着岁月的流逝,正在慢慢老去。 吃完饭后,导演给在场的嘉宾颁发了今天的第一个任务——自己找留宿的地方。 这个消息一出,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脸疑惑的看向导演。 导演清了清嗓子,再次说道:“除了村长家之外,你们几个要自己找到住的地方,当地民风淳朴,相信你们很快就能找到的。” 果然没憋出个好屁来。 第144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19 泥螺湾渔村的科技发展比其他地方要落后许多,用智能手机的也只有少数的几个年轻人,而现在节目组收了沈泠等人手机,几人都没有带现金的习惯。 用金钱这一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打消了。 曾彩云本想用手上的手链当借宿费试试,但又想到当地的中老年人根本用不上什么手链,对自己是很贵的奢饰品,但对于她们来说,可能还不如几条鱼来得实在。 所以只能作罢,想着碰一碰运气,曾彩云带着姜文英随便找了一家,房子主人是一对五六十岁的夫妇,女主人看见曾彩云浑浊的眼睛亮了一瞬。 沈泠等人站在不远处看着前面聊得起劲的曾彩云,相互看了一眼,下一秒就见曾彩云回头比了个ok的手势。 “就找到了?” 贺兰山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满脸笑意的朝这边走过来的人。 曾彩云轻“哼”了一声,拍了拍贺兰山的肩膀,“加油吧,姐先休息了。” 贺兰山看着朝行李走去的曾彩云,看向姜文英问道:“怎么回事?” 姜文英现在也处在被带飞的状态中,整个人感觉晕乎乎的,木讷的性子也藏不住脸上的笑意:“那个女主人认识彩云姐。” 未了,小声的补充道:“好像还是彩云姐的粉丝。” 话落,在场的几人都愣了一下,贺兰山挠了挠头,往村子里面看了看。 “还能这样?” 贺兰山看向齐彦,“你说,有没有可能遇见我的粉丝拯救我?” 齐彦闻言犹豫了一瞬,老实的摇了摇头。 曾彩云在那个互联网还不发达的年代,靠着电视节目和广播电台算是火到了全国皆知的程度。 可以说是妈妈辈的偶像,所以在这个渔村里遇见认识自己的人也不奇怪。 其他人自然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沈泠和范希找了几家都说房间不够,到后面两人分头行动,问了十来分钟,各自找到了借宿的地方。 贺兰山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几条鱼,靠着和别人喝酒的交情,也不知道是怎么和别人喝上的,反正到最后是让自己和齐彦有了个休息的地方。 跟着几人的摄像头将这一切都录了进去,弹幕上笑倒一片。 “贺兰山到哪都能和别人喝上「笑哭」” “也是凭着几杯酒和屋主人处成兄弟了。” “齐彦宝宝好乖……” “突然发现沈泠会的还挺多……” 这条弹幕一出,不少人将注意力放在了沈泠的直播间内。 沈泠住宿的交换条件是给屋主人干活,本着不能只说不做的原则,一放下行李就帮着屋主人喂鸡、砍柴。 屋主人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因为长年住在海边,皮肤黝黑,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皱纹,放在黝黑的皮肤上,有点看不清晰,身体还算硬朗,不用什么人搀扶,乐呵呵的站在沈泠身边看着沈泠忙活。 他还养了一只黄狗,黄狗亲人得很,刚见到沈泠就一个劲的凑上去闻,随后尾巴摇得欢快,跳起来前脚落在沈泠裤腿上。 沈泠看着一直围着自己转的黄狗,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随后很自然的“嘬嘬”了两声。 黄狗见状更欢了,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对着沈泠叫了两声,做出下犬式的动作。 屋主人见状弯腰拍了拍它的头,低声说了句什么,黄狗抬头蹭了蹭他的手,舔舔舌头,安静的趴了在了地上。 沈泠将院里前前后后的事情都做了,屋主人和黄狗就在一旁看着,偶然看见沈泠有干得不对的地方,屋主人就会上前去搭把手。 太阳渐渐落下海平面,沈泠将最后一捆柴绑好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去,晚风吹在出了汗的后背,一股凉意涌上心头。 一旁的黄狗叫了一声,沈泠朝它看去,原本还和黄狗站在一起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一股烟从厨房飘了出来,紧接着灯亮了。 “吃饭喽。” 屋主人端着一碗简单的酸菜走出来,配上一小碗花生米,就是今天的晚餐。 沈泠见状走了过去,坐在破旧的木桌前,一旁的摄影组自己带着东西吃了,没有一点饿意的举着摄像机对着房间。 黄狗一到吃饭的时候就格外的乖,老老实实的蹲坐在老人的脚边,尾巴一摇一摇的扫着地面。 “喝酒吗?”屋主人从白色的塑料瓶里倒出一杯酒递给沈泠问道。 沈泠摆了摆手,“不用。” 屋主人不是个话多的性子,见沈泠拒绝将手中的酒杯摆在了自己面前,拿起筷子说道:“吃。” 沈泠点点头,拿起筷子夹菜。 屋主人姓刘,虽然话少,但好像格外的喜欢酒,喝醉了后再闷的性子话也多了起来,与沈泠扯东扯西的聊了起来,还让沈泠直接叫他的名字,沈泠没好意思,依旧一口一个刘大爷。 刘大爷却一点一不嫌的一口一个小泠的叫了起来,从节目组问到沈泠身上,最后又问沈泠他们在这里待几天。 “明天待一天,后天走。”沈泠回答道。 “哦,”刘大爷点了点头,“那你们明天干什么?” 沈泠想起拿行李的时候导演交待的第二个任务,怕刘大爷听不清,声音放大了一点,“明天和你们去捕鱼!” “捕鱼啊?”刘大爷放下手中的酒杯说道。 沈泠点了点头,“对。” 刘大爷闻言哦了一声,随即又换了个话题,到最后喝得脸有点红了,才作罢。 黄狗将自己盆里的饭吃完就跑到外面去趴着去了。 沈泠将最后一口饭吃完,放下碗,刚想说什么,屋外传来一阵狗叫声,随后就看见了范希小跑过来的身影,身后还跟着随行的摄影师。 “你怎么来了?” 沈泠和刘大爷说了一声就走到了院中。 黄狗见状低声哼了一声,转身走进屋里。 范希看着沈泠眼眸一亮,小跑到他的身边,献宝似的把手中拿着的东西递到沈泠面前。 月光淡淡的照在两人身上,沈泠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范希手中拿着的东西,是一盒薄荷糖。 “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薄荷糖。”范希说着将手中的薄荷糖塞进沈泠手中。 沈泠看着手中的薄荷糖,自己确实在一次问答采访中说过这个,但也不是因为他喜欢吃这个品牌的薄荷糖,而是这个品牌的薄荷糖是最平价最好吃的。 不过这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眼前这人倒还记得。 “你哪来的?” 村里确实有小卖铺,但范希身上没钱吧。 范希笑着眨了眨眼:“我打入内部了。” 沈泠一愣,随后不确定的说道:“你住在小卖铺?” 范希轻哼了一声,微微抬了抬头,“我帮小卖铺老板看店,还教他儿子学习。” 沈泠看着一脸求夸的范希,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手指轻轻握住手中的薄荷糖,轻声说道:“谢谢。” 弹幕在此刻吵得不可开交,之前范希排挤齐彦的视频除了两家粉丝互撕之外,还发展出了一支莫名的军队。 他们谁也不骂,纯磕。 甚至已经起好了cp名,以至于现在弹幕被这股莫名的力量给攻陷了,两位正主唯毒粉当然看不下去,骂起来了。 海青市繁红小院。 赵意隋看着电视屏幕上站在月光下的两人,手指不紧不慢的点在沙发扶手上。 房间里并没有开灯,另一只手上拿着的红酒杯轻轻晃动,在微弱光线的照耀下颜色更加妖艳,下一瞬他举起酒杯,将杯中剩下的红酒一口喝了下去,目光却依旧紧紧盯着电视屏幕,长睫轻颤,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屏幕上,沈泠打开装薄荷糖的盒子,轻轻倒出两粒糖丸,放入嘴中。 赵意隋的目光跟着沈泠的手指落在他的唇瓣上,良久,喉结微滚,似是强迫自己一样,移开了视线看向别处。 第145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20 渔村虽然临海,但因为人多的缘故,前半夜的温度比岛屿要高上许多,房子里没来的及和太阳一起降下的余热,让人觉得闷得慌。 村里的院落都没有熄灯,三三两两的搬着椅子坐在外面乘凉。 刘大爷也不例外,拉着沈泠坐在外面,手中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动着,喝酒喝得胀红的脸,晚风吹拂下渗出几分酒气,飘散开来。 到了后半夜就要凉快许多了,刘大爷家的房子不大,余下能给沈泠借住的房子刚好能放下一张床,没有什么席梦思床垫,一床自家打的棉被铺在下面,还有有点土的床单。 大爷笑呵呵的让沈泠早点睡,随后又不知从哪里搬出一台风扇,摆在沈泠床前。 沈泠看着那台落地风扇,比平常的落地风扇要小上许多,一看就是几年前的旧款,扇翼上落满了灰,其他地方却被擦得干干净净。 “吹吧,”大爷插上点按下开关,“我都好久没用了,还好没坏。” 沈泠一愣,看了看大爷手中握着的蒲扇,道了声谢。 热的问题是解决了,但蚊子也不少,就算点了蚊香,一晚上下来却总感觉有蚊子在耳边嗡嗡叫。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被黄狗的叫声吵醒了,一只狗叫了,村里其他狗也跟着叫了起来,没完没了。 沈泠从床上撑起身,侧头看着床边卖力转动着的风扇,屋外的天色还没有破晓,但差不多到了要渔船出海的时间。 他揉了揉睡乱了的头发,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好往外走去。 跟着沈泠的摄影师已经举着相机在外面等着了,除此之外,大爷早已经换好了衣服,在收拾待会出海要用的东西,见沈泠走出来,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小伙子起得挺早。” 沈泠闻言走过去搭了把手,一手拿着桶和网,另一只手拿着馒头,跟在大爷身后,往海岸走去。 两人到达海岸没过多久,节目组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赶到了海岸,随后,船夫们各自检查着自己的渔船。 沈泠侧头看着一脸没睡好的范希和齐彦,睡意莫名的也涌了上来。 以往每次出海捕鱼最少也是三天起步,这次出海是节目组准备的活动,所以并没有很长的时间,白天出去晚上差不多就能回来。 沈泠站在渔船内看着越来越模糊的岸,低头帮大爷弄渔饵。 今天是个大晴天,海上没有什么风浪,船只还算平稳,鱼却没捞上几条大的。 “风越小鱼越小,”大爷一边将网拉上来一边说道,“浪费了一些好鱼饵。” 沈泠将那一条条鱼弄进渔箱里,然后学着大爷的样子重新撒下网。 捕了半天鱼箱里的鱼全都是小个的,船夫们午饭一般是不回岸上吃的,大爷从桶里拿出早上准备好的馒头递给沈泠,沈泠接过,坐下慢慢吃了起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大爷看着低头吃着馒头的沈泠问道。 沈泠抬起头,想了想:“唱歌的。” 大爷听了这话倒也没问为什么唱歌的到这儿来了,而是“嘿”了一声,说道:“我也爱唱歌,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们,看电视也没看过你们。” 沈泠想着大爷看的节目,又想了想参加这个综艺的其他人,轻声回道:“我们很少上节目。” “哦,”大爷点点头,“那我这次能在电视上看见你们吗?” “能。” 《声浪共潮》直播完之后会有回放,应该是能看见的。 “你说你是唱歌的,你认识那个唱那个……” 大爷思考了一下,唱了起来:“无论天涯与海角……” 沈泠闻言眨了眨眼:“难忘今宵吗?” “对对对,”大爷说道,“你认识她吗?” “听过她的歌,但不认识。”沈泠如实回答道。 大爷闻言面露遗憾,没过多久就让沈泠给他唱两句听听,沈泠闻言也不拒绝,随便唱了两句。 大爷听了一个劲的夸他唱得好,“怪不得能当歌星呢,不错不错。” 话落,沈泠轻笑了一声。 远处传来范希大叫的声音,看着像是捕上了大鱼,在船上跺脚,惹得船夫一阵心颤,按住了下一瞬像是要激动得跳下海的人。 大爷见状笑出了声,扬声喊道:“德生,你的船莫要翻了喽。” 说罢,又看向自己船上的网,眉头一皱:“怎么我这边就不上大鱼呢。” “换地儿,换地儿。” 沈泠看着大爷不信邪的将船划远了些,然后又将网撒了下去,还放了几个鱼笼。 “你们捕到的鱼怎么处理,卖出去吗?”沈泠问道。 大爷抬头看向他,“有人来收,没事的时候还可以拿到镇上去卖卖,也不赚几个钱。” “都是靠海边长大的,鱼都吃腻了,不是什么稀罕物,最主要的还是别人来收鱼赚得多。” 沈泠点点头,想起没几个年轻人的渔村,犹豫了一瞬,问道:“大爷你的孩子是出去了吗?” 大爷闻言点点头,“外面好一点嘛,现在的年轻人都觉得待在这渔村没什么出息,都想去外面闯一闯。” “挺好,”大爷轻笑了两声,“给他们读书就是让他们出去闯的,像他爹一样天天捕鱼才是没出息。” 沈泠看着他嘴角泛起的苦涩,微微垂下眼眸,“这儿是个好地方呢。” 大爷点点头,“听村长说过几年要在这发展旅游业,能不是个好地方吗。” 沈泠闻言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难怪这次综艺会选到这儿来,除了本身有这个环节之外,也是想帮渔村宣传一下吧。 他想起昨天热情满满的村长,眼里的笑意更浓。 一直到太阳快落山,大爷才把最后一网收了上来,连带着那几个鱼笼。 沈泠看着鱼箱里一大群的小鱼,看来看去,到底还是一条大鱼没捕到。 “收工,收工。”大爷说着就划着船往岸边驶去。 节目组最后将每个人带回来的鱼计了数,沈泠还算好,没有排在最后,范希倒是排在第一,笑嘻嘻的走到沈泠身边,说着今天捕鱼发生的事情。 其他几人看着兴致也起来了,特别是贺兰山,拉着船夫就要上船钓鱼,说着在这儿一定能钓上好鱼。 一向平静的齐彦此刻也一脸笑意的看着鱼箱里的鱼,白净的脸被阳光晒得泛起了红晕。 导演看着几人,拿起喇叭喊道:“晚上八点在沙滩集合。” 沈泠闻言眼里闪过一丝不解。 一旁的范希出声说道:“听说有篝火晚会。” “你听谁说的?”沈泠侧头看向他。 范希扬了扬眉,“昨天晚上和村民聊天知道的。” 沈泠几人刚来的那天刚好碰上了出海半个月的船队回航,渔村的传统就是在渔船大丰收回来后举行篝火晚会。 因为节目组的缘故,将本应该昨天晚上举行的篝火晚会放到了今天晚上。 沈泠回住处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穿着从小卖铺想办法买过来的凉拖就走到了沙滩上。 迎面碰上了许久没说过话的齐彦。 齐彦也停下脚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犹豫了一瞬,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沈泠见状也点点头,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人。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齐彦就没有和他再多说过什么,就好像那天晚上暴露出的恶劣只是沈泠的幻觉罢了。 范希倒还是和之前一样健谈,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已经和村里大部分人说上了话,有些甚至到了可以称兄道弟的程度。 贺兰山这点也没差到哪去。 也许是氛围和环境的调动,沈泠的话也变多了一些,甚至能和小朋友玩到一块去。 天色渐暗,沙滩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人群正中间的柴堆一瞬间被点燃了,大火冲天。 几颗火星在燥热又潮湿的空气中飞舞着,一天的劳累被蒸发开来,风吹过,扬起一阵欢呼。 在海岸边长大的人总是格外热情的,就像那开得热烈的海石竹,又像那广阔的大海,经历的磨练多了,成就了淳朴柔和的性格。 干柴在烈火中噼里啪啦的响着,火焰照耀下,一群人手拉着手围着篝火,手脚欢快的动着,口中唱着的,不是那些流行于网络的歌曲。 “风儿大 波儿高 小小船儿浪中漂 嘿呀呵 嘿呀呵……” 沈泠坐在沙滩上看着这一幕,或许这不是最符合当下时代的场景,但绝对是最符合渔村的淳朴。 站在场外的导演也被村长拉了进来灌了几杯酒,顺手还塞了一条烤鱼给他。 节目组的其他人也不能“幸免”,要不是要留一只手拿摄影机,可能两只手上都握着鱼了。 曾彩云带着姜文英混在篝火旁围的圈子中,和一旁的人手拉着手。 范希和贺兰山则已经和村民混成了熟人。 屏幕前的观众也被这一幕感染,纷纷刷屏道。 “人生是旷野。” “不行,今晚火车上见。” “想掏空我的钱包吗?” “我果然还是贪心……” 齐彦看了一圈,最后还是坐到了沈泠身边,将手中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果汁递到沈泠面前。 沈泠见状接了过来,道了句谢。 第146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21 “嘿呀嘿呀嘿呀呵” “处处浪头高” “处处浪头高” 歌声响在耳边,沈泠轻抿了一口果汁,身旁的齐彦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 奇怪的是,气氛并没有很怪异。 也许是周围的气氛很火热,哪怕两人不说话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篝火晚会一直到半夜十一二点才结束,范希累得躺在沙滩上不想动,沈泠扶不起,只好和他一起坐在沙滩上。 海上的星空比其他地方的要亮一些,一望无际的星空和一望无际的海面,像梦一样。 海风吹在两人身上,所有狂热散去,剩下的只有疲惫。 范希没多久就在沙滩上睡过去了。 沈泠没办法,只好找来了工作人员,又是几个人一起将人抬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节目组起航回岛,大爷特意带着黄狗到海岸边送沈泠,黄狗似乎是知道沈泠要离开,急得在海岸上大叫起来。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随后又揉搓了几下,黄瓜见状凑上来想舔他的脸,被沈泠一把握住了嘴巴。 “再见。”沈泠轻声说道,额头轻轻碰了一下黄狗的额头,站起身朝游艇走去。 游艇起航,黄狗依旧在叫,大爷对着沈泠挥了挥手,嘴上说着什么,距离太远,听不清晰。 一直到渔村在视野里变成一个小点,沈泠才收回视线。 范希在清自己的行李,小卖铺的老板给范希带了很多吃的,什么零食都有,特别是薄荷糖。 姜文英坐在他身边,看着那几包辣条眼里闪着光,问了范希之后就成功拿走了。 游艇回到岛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几人刚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导演就将所有人聚到了一起,发布了开播以来第一个与音乐有关的任务。 根据这两天的生活即兴弹奏一曲。 旁边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乐器。 沈泠最后选择的依旧是自己最为熟悉的贝斯,手指抚摸着许久没有碰的弦,心中升起一种久违的感觉。 几人陆续弹完之后,节目组又给出了下一个任务——“为曲填词。” 即兴弹出来的曲,现在却让他们填词,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好在有两天的时间。 接下来的两天里,六人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给自己弹奏的那首曲子作词。 吃饭都很少能聚在一起,直播间的人却不减反增。 在节目现场作词作曲还是第一次,好奇的人自然多。 一直到第二天晚上,节目组让所有人都一起下来吃晚饭,并且突然掐断了直播画面。 沈泠看着关掉了的摄像头,眼眸微垂,走进餐厅。 餐桌前除了导演和其他五位嘉宾之外,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沈泠看着坐在最前面的人,以及他那张有点熟悉的脸,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消失不见。 导演见最后一个人也来了,站起身笑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这次的节目赞助商,同样也是这座岛屿的主人,赵总。” 赵意隋并没有在意导演说的什么,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坐在最远处的沈泠,嘴唇轻启:“赵意隋,我的名字。” 第147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22 话落,沈泠垂眸看着碗碟的眼睫一颤,抬眸对上赵意隋赤裸裸看过来的视线。 “赵总这次是特意来感受一下我们这个节目的气氛,大家不要拘束啊,”导演说着就举起一旁的酒杯,“来,赵总我敬你一杯。” 赵意隋闻言侧头扫了他一眼,嘴角挂着得体的笑容,摆放在身前的手动都没动一下,轻声说道:“我不喝酒。” 导演见状一愣,干笑了两声,放下手中的酒杯,四处看了看,手掌磨搓着西装裤,“那我们吃饭,吃饭。” 其他几人闻言点点头。 最拘束的应该是你吧,导演。 一顿饭吃下来有一种缺氧的感觉,特别是离赵意隋最近的导演,沈泠已经见他擦了不下十次汗了,其他人倒也还好,只是话说得比平时少了许多,连一向最闲不住嘴的贺兰山和范希都安静了下来。 反观赵意隋倒自在得很,做什么都不紧不慢的,吃好了也没有急着离开,坐在座位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导演说着话,但每次的话题都被导演精准的捂死了。 懂的人知道他是太紧张了,不懂的人还以为他是瞧不起赵意隋。 在场的其他人低着头憋着嘴角的笑,手上的筷子看起来很忙,但一口东西都没有吃进嘴巴里。 赵意隋看着导演那副随时都有可能要晕过去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站起身说了两句体面话就要离开。 导演见状刚想站起身就被赵意隋轻轻按住了肩膀。 “慢慢吃。” 说罢,赵意隋抬脚走出餐厅。 赵意隋一走,餐厅的气氛立马活跃了起来。 沈泠看了几人一眼,放下筷子轻声说道:“我吃饱了,先上楼了。” 范希见状也想和沈泠一起,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旁的贺兰山压了下去。 “来来来,小范尝尝这个……”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沈泠抬脚走上楼,路过二楼的时候脚步一顿,目光落在半掩着的房门上,灯光透过门缝露了出来。 只犹豫了片刻,沈泠就抬脚朝那间房走去,手指轻轻在房门上敲了敲,等了几秒,赵意隋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进。” 沈泠闻言伸手推开房门,看向坐在沙发上看书的人,“赵总。” 话落,赵意隋翻书的手指一顿,抬眸看向从门口走进来的沈泠,靠在沙发上,慢慢合上手中的书,“你是?” 沈泠望着赵意隋带笑的眼眸,轻轻将房门带上,“我叫沈泠,我们刚刚见过。” 赵意隋看着被关上了的房门,眼里闪过一丝戏谑,“有什么事吗?” 沈泠显然也看出了赵意隋存心想逗弄自己的心思,面上没有一丝不满,慢慢走到赵意隋对面,语气柔和:“我想找赵总谈一个合作。” 赵意隋伸手示意沈泠坐下,顺口问他是什么合作,语气里却没有丝毫好奇。 沈泠心里轻叹了口气,将智核项目的事情说了出来,语气不急不缓,每一点都讲得很详细,自然也没有放过肖乔峰弄出来的那些事情,未了,看向对面一直盯着自己,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的赵意隋:“我认为星帷现在依旧是这个项目最好的合作伙伴。” 赵意隋闻言沉默了一瞬,眉眼间看不出什么情绪,“那你又凭什么认为星帷一定要接受这个项目呢?” “我不觉得星帷一定要接受这个项目,”沈泠轻声说道,“但我觉得这个项目缺少一个像星帷这样有经验的合作伙伴。” “所以我现在在争取。” 话落,赵意隋看着沈泠平静的神色,刚想说什么,就见面前这人站起身说道:“如果赵总刚刚没有听清楚的话,我楼上有文件,赵总可以慢慢考虑。” 说着就要上楼拿文件,赵意隋看着朝门口走过去的沈泠,手刚举起来,人就已经离开了,抬在半空中的手愣了一下,轻笑了一声,垂了下来。 沈泠是跑着去拿文件的,除了不想让赵意隋多等外,最主要的还是不想遇上其他人。 他站在门外顺了口气,拿着文件推开门走进去,将手中的文件放到赵意隋身前的桌子上,“不管怎么样,我可以保证,旗亭对这个项目是百分百用心的,我们并不是想让星帷给这个项目镀金,这个项目本来就是块金子。” “我今天是站在平等的位置上,邀请赵总,合作共赢。” 赵意隋看着桌上那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眼眸微垂,声音冷了几分,抬眼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沈先生这是……等着我来啊。” 沈泠一愣,面上的笑容依旧,“赵总也是来找我的,不是吗?” 付楚江和他说这次可能会有收获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一点,特意去查了一下这座岛屿的购买者,然后准备了这份文件。 沈泠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想见的人,但准备着总是好的。 他见到赵意隋的第一眼,确实愣了一下,毕竟前不久他还以为眼前这人是什么狂热粉丝,谁知道是星帷那个未曾露面的掌权人。 而赵意隋看他的眼神以及刚才那些明显就是明知故问的话,都在告诉沈泠,我是来找你的。 虽然这个想法有点不可思议,但确确实实又是这样。 赵意隋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想象中要聪明的人,眼里的兴趣更浓。 他确实从简央那里了解了这个星核项目,底下的人做了什么事,他也一清二楚。 不管是沈泠出现在这个岛屿还是今晚的晚餐,都是他特意安排好的,从医院那一面,从他知道智核项目的实际负责人是沈泠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在盘算这一切。 不出意外,赵意隋会在这个综艺里以岛屿主人的身份第一次与沈泠说话,他会一步一步织起一张巨网,将眼前这个让自己变得奇怪的人,困在身边。 可他想到的手段还没有开始用,眼前这人好像就已经自己掉进来了。 赵意隋的心思丝毫不在那份文件上,直愣愣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手指慢慢的敲打着身侧的木质扶手,良久轻笑了一声,伸出手道:“合作愉快。” 沈泠闻言心里松了口气,看着赵意隋伸到了面前的手,轻轻回握道:“合作愉快。” “赵总可以将您助理的联系方式留一下,后续有什么事情,我可以通过他联系你。” 赵意隋闻言轻“哦”了一声,拿出手机,递到沈泠面前,嘴角带笑:“不用那么麻烦,加我就行。” 沈泠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上加好友的微信二维码,面上闪过一丝歉意:“手机被节目组收了,抱歉。” 赵意隋闻言一愣,沉默了一瞬,起身走到办公桌上拿起一支笔,在文件上写下一串电话号码,递给沈泠:“我的电话。” 沈泠伸手接过,应了句“好”。 见目的达成,赵意隋也没有再多留,抬脚朝房门走去,路过沈泠身侧的时候轻声说了句:“下次见。” 沈泠看着消失在房间的身影,心里松了口气。 节目组的人已经休息了,沈泠关上房门看着外面漆黑的走廊,抬脚朝三楼走去。 谁知刚上三楼就看见了站在楼梯口的齐彦,沈泠后退一步,下意识将手中的文件往身后藏了一下。 齐彦垂眸看着站在台阶上的人,周围光线不足,所以他没有注意到沈泠的小动作,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你在下面干什么?” “有东西落在餐厅了。”沈泠这样说着,看向穿着睡衣的齐彦,“你要下去吗?” 齐彦闻言轻咳了一声,“你没有回来,范希来我这里问。” “哦。” 沈泠沉默了一瞬,“那你出来干什么?” 齐彦一时说不出话来,自己总不能说是因为范希说找不着他,睡不着觉,想出来看看吧。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干嘛睡不着觉。 明明前几天还对面前这人恶语相向,现在这个态度是被夺舍了吗? “没有什么。” 齐彦现在也顾不上沈泠到底在下面干什么,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沈泠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走到自己房门前,拿出钥匙打开房门,想着范希应该睡下了,就没有开灯,放轻脚步走进去,抬眼就对上了坐在床边望着自己的范希,心头一颤。 “你还没睡吗?” 沈泠没有急着开灯,走到自己行李箱前将文件收好,随后才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小夜灯。 范希看着神色自若的沈泠,眸色复杂,轻“嗯”了一声。 沈泠闻言朝卫生间走去,“我还怕打扰到你呢。” 范希没有回答,看着走进卫生间的那道身影,犹豫了许久,才轻声问道:“泠泠认识那个赵总吗?” 沈泠拿牙刷的手一顿,“不认识。” “是吗。” 范希垂眸看着地面,想起刚才自己下楼看见的,眼底郁色渐浓。 沈泠探出头轻声问道:“怎么了吗?” 范希抬起头轻笑了一下,“没什么,明天还有事情,早点睡吧。” 《声浪共潮》节目开播第五天,小岛下起了雨,海面涨潮。 本来是有室外活动的,现在也不得不取消。 沈泠打开推门,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海浪打击岩石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 节目组今天一大早就把收走的手机还了回来,说是太久没和外界联系了,让他们和家里人说说话。 沈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徐家幸,当即就给她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几声就接通了。 徐家幸柔和的声音从手机内传出,“今天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了?”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柔声回答道:“节目组这几天收了手机,今天发下来了,你最近怎么样?” 徐家幸轻笑了一声:“我身体怎么样,医生不是每天都会给你报备吗?” 徐家幸住的是icu病房,主治医生和护士每天都会把她的作息和身体状况发给沈泠,沈泠只需要看那些数据就可以知道徐家幸的身体状况。 要不说还是花钱好呢。 “什么时候可以做手术?”沈泠低声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半晌轻声说道:“快了。” “你前几天去的那个渔村挺漂亮的。” 沈泠轻“嗯”了一声,看着海面上随风卷起的海浪,“等你病好了,可以带你来去那儿短住一下。” 徐家幸闻言打趣了沈泠几句,说他又要做苦力住别人的房子了,“不过那儿的人都挺好的。” 沈泠想起刘大爷和村长,还有那条亲人的黄狗,面上的笑意更浓。 “不说了,我有点困了。”徐家幸说着。 沈泠闻言应了声“好”,交代了几句,被徐家幸嫌啰嗦,挂断了电话。 沈泠低头看着屏幕上被挂断的电话,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想起昨天晚上拿下的合作,点开和付楚江的聊天框,将这件事情和他说了一下。 消息发过去没多久,付楚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沈泠看了眼身后坐在床上玩游戏的范希,走进厕所关上门接通电话。 “你见到赵意隋了?” 第148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23 “见到了。”沈泠轻声回答道。 电话那头,付楚江垂眸看着落地窗下川流不息的街道,眸色难辨,“赵意隋可不是那么容易搞定的人。” “沈泠,你答应了他什么?” 星帷这几年的行事风格算不上光彩,往往都是在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将利益扩到最大,这或许会招惹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可偏偏就是这样的行事风格,让星帷在短短几年内走到了旁人无法触及的高度。 无商不奸,在赵意隋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沈泠闻言想起昨天晚上赵意隋的态度,眸色平静,“没有,答应合作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坏处。” 付楚江轻叹了口气,走回办公桌,从一堆文件里抽出一份文件,“智核这件事算是解决了,后面项目的运行推进我会让人去和星帷的人对接,你把联系方式告诉我就可以了。” “不用,”沈泠想着赵意隋昨天给他的电话号码,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我来对接。” 付楚江闻言一愣,“你……有时间吗?” 如果沈泠有时间,智核项目由沈泠全权负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但一直以来沈泠的时间就像海绵挤水一样,一边跑乐队,一边还要应付陈淮这个金主,还有徐家幸那边。 而且沈泠现在是公众人物,如果被爆出和旗亭有关系的话,对旗亭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 “有,”沈泠轻声说道,“张畅已经有解散violet乐队的想法了。” 付楚江手上的动作一顿,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怎么回事?” “一堆人聚在一起赚一份钱,当然没有分开赚得多,”沈泠唇角的笑容依旧,“而且,我们乐队并没有什么潜力,转型或许是个好选择。” 付楚江闻言沉默良久,“卫褚呢?” “他……”沈泠垂眸想起卫褚,眉眼间的笑意渐渐散去,“或许也是这样想的吧。” 付楚江轻叹了口气,他是亲眼见证这个乐队是怎么建立起来的,不止是沈泠,乐队里除了蒋云飞是自己找过来的之外,其几个人都是卫褚一个一个死皮赖脸拉进去的。 如果说谁最在意violet乐队,付楚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卫褚。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付楚江轻声问道。 沈泠听着付楚江明显失落了许多的语气,轻笑道:“我还是不适合混其他圈子,等乐队解散后,我打算慢慢淡出。” “智核项目启动是在下个月底,我那个时候应该没多少事了,放心吧。” 付楚江闻言沉默一瞬,恍然间想起当初沈泠刚进乐队拿起吉他的样子,心里总觉得堵得慌,良久,喃喃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你说什么?” 沈泠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付楚江却只是说了句“没事”,随后又说了几句就将电话挂断了。 沈泠走出洗漱间的时候范希正坐在阳台上吹风。 许是听见了响动,范希转过头看向沈泠。 沈泠见状也看向他,下一瞬范希却移开了视线,沈泠神色一顿,从昨天晚上回来后,他就感觉范希有点不对劲,话少了很久,看他的眼神也很怪,沈泠说不上那是一种什么眼神,给他的感觉和上次那个眼神一样。 执着,赤裸,却又像一张网,死死压抑着什么。 “你要下去吃午餐吗?”沈泠轻声问道。 范希闻言轻轻点点头,站起身走到沈泠身边,语气低沉,“走吧。” 导演没有安排什么事情,嘉宾也没有必要一起吃饭,沈泠和范希两人下去的时候,齐彦和贺兰山已经吃完了。 贺兰山看见两人笑着打了个招呼,齐彦看着范希点了点头,到了沈泠这边却什么都没做,淡淡的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沈泠准备打招呼,看见这一幕也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眼齐彦上楼的背影,回头就又对上了范希看着自己的眼眸。 “怎么了?” 话落,范希像刚回过神来一样摇了摇头,抬脚走进餐厅,“没什么。” 《声浪共潮》这个综艺是全程直播的,所以即便没有什么活动,房间和楼下的摄影机也会拍摄到晚上九点。 沈泠回到房间后就继续写前几天弄没有没有填完的词,抱着贝斯在床上反复弹了几遍曲子,又提笔在纸上改了改。 范希全程都没有说什么话,看似一直在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实际上每隔几分钟就会看沈泠一眼。 沈泠感受着身后的视线,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刚要拿起草稿本,身侧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他低头看去,拿起手机的动作一顿,犹豫了一瞬,拿着手机站起身,推开门走到了阳台,“陈先生。” 陈淮看着电视屏幕上直播的画面,风吹动窗帘,那道消瘦的背影在窗帘摇晃间若隐若现。 沈泠看了看手机屏幕,确定自己是接通了的,再次说道:“陈先生?”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传来陈淮轻“嗯”的声音。 “你有什么事吗?”沈泠看着远处暗涌的海浪,轻声问道。 陈淮闻言沉默了一瞬,随后道:“你多久回来?” 沈泠好像记得自己和陈淮说了综艺录制结束的时间,但陈淮估计已经忘记了,算了算时间,回答道:“再过一天。” 话落,电话那头又安静了良久。 沈泠看了眼手机屏幕,显示还在通话中,“有什么事吗,陈先生?” 陈淮看着电视屏幕上的画面,眼里闪过一丝懊恼,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一通电话。 但从早上坐到现在,他都没有等到沈泠一个电话,前几天是没有手机,今天也是吗? 想到这儿,心里那股莫名的烦闷又升了起来。 沈泠刚想再说话的时候却见电话已经被挂断了,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犹豫了一瞬,没有再给陈淮打过去,收起手机转身走进房间内。 屏幕前的陈淮看着又继续坐在椅子上若无其事的拿起贝斯的沈泠,深吸一口气,拿起遥控就将电视关掉了,站起身朝房间走去。 半个小时后,房间的门又打开了,随后客厅的电视又亮了起来。 陈淮手拿着遥控器在屏幕上翻了翻,却发现直播已经结束了。 沈泠等直播结束后就将明天要用的歌词整理好了,范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下了,沈泠看着背对着自己缩在被子里的人,没有吵醒他,慢慢走到行李箱前将昨天赵意隋写下的电话号码找出来,拿出手机在微信好友搜索框里打下那一串号码。 赵意隋的微信头像是一只猫,沈泠反复看了两遍发现自己并没有输错电话号码,不信邪的又重新搜索了一次,最后还在对那个猫猫头像发送了好友申请。 不到三分钟,等沈泠再去看的时候,那条好友申请已经通过了。 对面一直没有发消息。 沈泠犹豫了一瞬,发了个“你好”过去。 对面很快就回复了个“你好”的可爱表情包过来。 沈泠看着那个可爱表情包,深吸一口气,打下一串字发送过去。 星帷办公室里,赵意隋看着屏幕上发过来的消息,手上的翻文件的动作一顿。 s:请问是赵总吗? 沈泠看着那个兔子表情包,揉了揉眼睛,再次找出赵意隋昨天写下的电话号码,就在他认为是赵意隋写错了数字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绵绵:是。 屏幕上缓缓扣出一个问号,又被沈泠删了重打。 赵意隋发完那句话后就没有再看手机,一直到把所有的文件看完,才再次打开手机。 s:赵总你好,我是沈泠。 s:关于智核项目,以后有什么事我会在打电话或者发消息和你联系,你如果有什么事也可以发消息,或者打下面这个号码。 s:xxxxxxxxxxx「电话号码」 赵意隋看着那串电话号码,复制到电话联系人里保存了下来。 沈泠看着一直没有回消息的人,刚打算睡觉,微信消息铃声就响了一下,他抬眼看过去。 绵绵:好。 说话方式却和赵意隋一样,沈泠看着那个头像和昵称,抬手将备注打成了赵总,随后手指放在赵意隋那张猫猫头像上,良久,退了出去。 如果微信能改别人的头像就好了。 第149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24 海青市天桥下,一辆海洋蓝色的古思特快速驶了过去。 赵意隋坐在车内垂眸看着没有新消息弹出来的聊天框,眉头紧锁,手指动了动,想翻看了一下前面的聊天记录,结果发现不用翻就已经到头了。 简央从后视镜中看着后座上已经盯着手机看了一路的赵意隋,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老板这么晚了还加班? 赵意隋自然没注意简央往后面看的眼神,手指在键盘上打下一行字,没过多久又全都删掉。 打打删删七八次,到最后一个字都没有发出去。 另一边的沈泠看着聊天框上赵总两个字一闪一闪的,最后又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结果等了半天,什么消息都没有收到,聊天框上显示的字又变回了冰冰冷冷的“赵总”。 沈泠轻轻打了个哈欠,见那个备注一直没有再变,退出微信就睡下了。 明明今天没有做什么事情,沈泠却感觉格外的困,头一沾到枕头就睡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沈泠了个身,半梦半醒之间,微微睁开眼睛,入目的不是黑暗,而是一双直愣愣看着自己的眼睛。 睡意一瞬间全部散去,沈泠看着那双眼睛懵了两秒,慢慢坐起身,看向坐在自己床边地上看着自己的人,抓起手机打开屏幕就朝他照过去。 “范希?” 沈泠眉眼微锁,看着坐在自己床边面色平静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你干什么?” 范希抬起微微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看向沈泠,许久没说话的缘故,导致他的声音嘶哑了许多,“你想要的我也可以给你。” “什么?” 沈泠看着面前仿佛着了魔一样的人,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缩紧。 范希眉眼间尽是执着,“我说,赵意隋能给你的,我也可以。” 沈泠闻言眼眸微眯,想起范希昨天晚上奇怪的态度,声音冷了几分,“你昨天晚上……看到了什么?” 范希看着眼前这人防备的眼神,本就难受的心脏在一瞬间像是被人狠狠的扔在地上碾碎,语气里染上了几分颤抖,“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沈泠眼眸微垂,观察着范希的情绪,握着手机的手指放松了几分。 “赵意隋那种人不会随便给别人东西的,”范希想伸手去握沈泠放在被子上的手,下一瞬却被沈泠躲开了,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你跟着他会受很多委屈,但我不一样。”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想。” 沈泠闻言一愣,随即心里松了口气。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不懂的。 violet乐队刚火的时候,就有他的黑粉在网上说他背后有金主,并且还有人拍到了他进出高档小区的照片。 但沈泠那次去的只是蒋云飞新买的公寓,却被网上那些人传得跟真的一样。 虽然他真的有个金主…… 后来公司做了公关,舆论渐渐压了下去。 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沈泠看着范希眼尾泛红的样子,这人应该是看出了昨天赵意隋在餐厅对自己的态度,随后又刚好看见了赵意隋走出二楼的房间,没过多久自己就拿着文件回来去了。 前前后后联系到一起,范希自然而然就把赵意隋当成了那个金主。 这应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呢…… 沈泠轻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范希闻言一愣,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沈泠话锋一转,“不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空气安静了一瞬。 范希耳垂泛红,那双好似下一秒就能哭出来的眼睛直愣愣望着沈泠,嘴唇微微颤抖了一瞬,声音压低了点,但在安静的黑夜里依旧无比清晰的传进了沈泠的耳中。 “我喜欢……泠泠。” 第150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25 房间内安静了许久。 久到范希以为沈泠睡着了,他垂着头看着手中紧握的被子,慢慢抬起头,眼里细碎的委屈在一瞬间颤了一下。 沈泠正垂眸看着自己 ,手机屏幕昏暗的光线打在侧脸上,映出眼眸中的情绪,冷淡,清醒,仿若置身事外。 平日里一惯的柔和依旧还藏在眉眼间,可偏偏此刻让范希觉得如坠冰窟。 “骗人。”沈泠看着范希的眼眸轻声说道。 范希抓着被角的手指一僵,接着听见沈泠说道。 “已经很晚了,早点睡吧。” 说罢,还不等沈泠熄灭屏幕,睡衣领子就被人一把揪了起来,一股大劲扯着他向前,手中的手机顺着这道力掉到了地面上,屏幕朝地,房间一瞬间暗了下去。 范希紧紧揪着沈泠的衣领,“我没有骗人。” 心中除了愤懑,竟还涌出了一丝迷茫与羞愧,声音不禁压低了一些,语气里满是不甘:“你凭什么说这些话,凭什么摆出这副表情看我……” 沈泠看不清眼前的人,感受着揪着自己衣服的力道,知道今天不把这件事说清楚,是不可能安心睡觉了,心里轻叹了口气。 “你喜欢我什么呢?” 范希闻言沉默了许久。 沈泠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眼里却没有丝毫慌乱。 良久,房间里响起范希微弱的声音。 “你……温柔,好看,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沈泠听着他说的话,微微垂下眼眸,“你知道在我眼里你是什么样的吗?” 范希一愣,不等他回答,沈泠便说了出来,语气里满是凉薄。 “你虚伪、自私、懦弱。” 沈泠嘴角挂起一抹浅笑,“整天装成阳光开朗的样子不累吗?” “范希,装得再好,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话音刚落,范希手中的力气又大了一些,沈泠整个人顺着他的力道向上仰起头,“闭嘴……” “我不可否认,你对我和旁人确实不同,”沈泠仰头看着范希的眼睛,轻笑道,“不同到你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爱我的吧。” “可偏偏你眼里只有让人恶心的欲望,刚刚为什么不敢看我?” “你自己也知道自己……” “我说闭嘴!” 范希猛的松开手后退了一步,沈泠跌坐在床上,手撑着身体。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走到今天,又是为什么成为这个样子的。” 床头的小夜灯亮了起来,沈泠收回开灯的手,理了理被扯乱了的衣领,抬头看向范希,“我没兴趣听你讲什么悲惨人生,心甘情愿也好,身不由己也罢,都和我没有关系。” “如果你指望我成为唯一理解你的人,”沈泠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捡起地上掉落的手机,语气冷淡,“那很抱歉。”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关心别人的生活情感。” 范希看着沈泠平静的眼眸,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握紧,脸上已经和皮肉一起生长的面具,被沈泠毫不留情的揭了下来,鲜血淋漓。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沈泠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未接电话,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轻声回道:“一直。” 从见到范希的第一眼起,沈泠对他的第一印象就不怎么样。 而范希口中说的喜欢,也不过是懦弱性格作祟不敢说出口的占有而已。 “我……”范希看着重新回到床上准备休息的沈泠,嘴张了张,声音低落,“我确实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怎么样,但我可以确定的是,我对你肯定是不只只是感兴趣那么简单的。” “那又怎么样呢,”沈泠唇角带着浅笑,掀起眼皮看向范希,“这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吗,你只是我人生中再平凡不过的一个爱慕者而已。” 人心中某一种情感达到极致的时候就会变得自私,渴望那个他付之情感的事情能以最好的结果来回报他。 也有人说,被人喜欢不是你有多好,而是喜欢你的人很好。 东亚人往往喜欢在一些值得骄傲的事情上谦虚。 沈泠以往也是这么觉得的,但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告诉他。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这或许是自我不允许被反驳的自尊,但又有什么问题呢。 如果有人喜欢自己,那一定是自己身上有值得一提的优点,或许是不可缺少的感觉。 总而言之,人这一生谁不会喜欢几个人又被几个人喜欢呢。 手机上的时间来到了十二点,沈泠看着未接电话上赵意隋的来电,犹豫了一瞬,没有再回电话去打扰他,熄灭屏幕。 “时间不早了,我困了。” 说罢,他伸手熄灭床头柜上的小夜灯,背对着范希躺了下去。 房间再一次陷入黑暗,范希却没有再说什么。 沈泠本来就困,被范希这么一闹,躺下去刚沾到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沈泠醒过来的时候范希已经下楼了。 今天是《声浪共潮》录制的最后一天,导演的情绪前所未有的高涨,连早餐都比前几天丰富了一些。 沈泠看了眼坐在贺兰山身边的范希,抬脚走到餐桌旁最后的空位上坐下,一旁的齐彦见状眼神略显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曾彩云看了看沈泠眼下的黑眼圈,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小泠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沈泠闻言轻“嗯”了一声,“昨天晚上有点吵。” 姜文英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轻声说道:“房间隔音挺好的啊,我这几天晚上都没有被吵醒过。” “我也觉得,”贺兰山笑道,“我刚才还笑范希眼睛像被人打过一样,结果你也这样,你们两昨天晚上是打了一架吧。” 话落,餐桌上一片寂静。 一向习惯暖场的曾彩云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致选择了沉默吃饭。 “怎么都不说话?”贺兰山看了看几人,眼里闪过一丝不解。 沈泠闻言轻笑道:“没有,我手机设的闹钟忘记关了。” 说罢,心里轻叹了口气,贺兰山倒是真的没什么心眼,虽说是随意说出的话,但差不多也说到真相上了。 他抬眸看了眼范希有些憔悴的脸,显然一晚上没睡的样子,看着比自己惨,黑眼圈也比自己的大,心情莫名好了点。 昨天淅淅沥沥下了一天雨,今天雨虽然停了,天气却依旧没有放晴,乌压压的一片云悬在天上,海浪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沙滩上散落着许多被浪冲上来的贝壳。 节目组为了安全起见,把本来定在沙滩上的歌会,改到了其他地方。 沈泠抬头看了看随时都有可能下雨的天气,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沙滩可以退让,但让导演放弃准备了这么久的室外歌会,绝对不可能。 第151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26 《声浪共潮》最后一天,每个平台观看的人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数量,虽然这个综艺完全属于轻生活一类的,但架不住请的嘉宾火。 沈泠看着坐在钢琴前弹奏的齐彦,再一次觉得导演这次可能真的是烧高香了。 刚开始张畅给他这个综艺的时候,他也以为这是一个没什么潜力的综艺节目,毕竟这个导演在圈内并不出名,甚至还接连拍了几个烂综。 所以在看到这次受邀的嘉宾时,沈泠有一种全世界都在陪导演胡闹的错觉。 不管是阵容还是选的地点,都是其他综艺很少见的,一个字,壕无人性。 而且这次导演还放弃了他那狗血剧本。 所以这个综艺火,其实是早就可以预见的。 这个名额能砸到自己头上也挺神奇的。 不过管他呢。 这或许只是富人的一场游戏,沈泠这样想着,但却依旧在在场的所有人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笔。 齐彦按下最后一个钢琴键,站起身来。 坐在周围的人都鼓起掌来,曾彩云惊呼了两声,眼里满是诧异。 齐彦这次的歌曲风格与他以往的风格不一样,可以说是一种新尝试,融合了很多种元素,却又以最传统的方式呈现在听众面前,有一种解开了束缚后依旧保持自我的感觉,让人耳目一新。 在此之前,姜文英已经给众人带来了一首摇滚乐曲,姜文英虽然平时看起来有点内向,但每次拿起乐器的时候都没有怯场过。 摇滚本身就是一种让人听后难凉热血的音乐流派,再加上姜文英爆发力,整个歌会的气氛都被抬了上来。 而在此之后的齐彦,可以说是再次给这个歌会增添了一份惊喜。 导演看着屏幕上铺满了的弹幕,嘴角想压都压不下去。 这样一来,下一个演唱的人可谓是压力山大。 沈泠挑了挑眉,看了看自己手里刚刚抽到的号码,反正下一个不是自己。 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了,抽到了最后一个。 今天去买个彩票应该能中奖。 其他人都唱完后,沈泠才抱着那把贝斯上场。 综艺请来了几个伴奏的,前几天导演就让所有人把自己演奏需要的乐器说了出来,随后把乐谱收集了上去。 沈泠这首歌有些地方需要架子鼓,他当然不可能一边弹贝斯一边唱歌还一边弹架子鼓,其他人也一样,考虑到这一点,导演从岸上拉了个街边乐队过来。 沈泠看了坐在架子鼓旁的黑背心小哥一眼,微微点点头,将手中的贝斯挎在腰间,走到话筒前,轻轻拨弄了几下贝斯弦。 贝斯和吉他最大的区别就是音色,比起吉他的张扬,贝斯则要低沉许多,弹出来的声音也没有那么尖锐,贝斯声和架子鼓衔接在一起,就如同可乐里加冰,没有一丝违和,甚至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贝斯声混着鼓声的前奏一出来,在场的人眼睛都微微睁大了一点。 贺兰山看着沈泠拨动着贝斯弦的手指,身体也不由自主的跟着音乐节奏晃动了起来。 沈泠看着坐在前方的人,唇角带起一抹浅笑,顺着音乐唱出“哒哒哒”的音调。 “我应该留下” “投入那热情的怀抱” “世界安静 你能不能再唱起那首歌谣” “hey, baby、baby、baby” “the stars are so beautiful tonight.” “hey,baby、baby、baby” “it was a good night.” “嘿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 “我不能望向你的眼眸” “我会看见那沧桑” “沧桑却不能把你擒获” “你说” “hey,baby、baby、baby” “the flowers are still bright.” “raindrops are just its nourishment.” “hey,baby、baby、baby” …… 轻快的音符飘荡在空中,曾彩云跟着音乐的节奏轻轻点着头,笑着看向坐在一旁的齐彦。 齐彦望着站在不远处弹着贝斯的人,天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放晴了,丝丝阳光从云层中渗透出来,打在沈泠浅棕色的发丝上,泛起淡淡的光晕。 这人,拿起乐器和放下乐器还真是两个样子。 齐彦轻笑了一声,手指却不自觉的收紧了一些。 第152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27 “海浪拍打 如果你在 一定会为此欢呼” 沈泠轻扫下最后一根弦,抬眸看向站在前方的众人,准确的说,是在看摄影师的镜头,眉眼柔和,轻轻笑了一下。 嘉鑫医院icu病房内,站着的护士看着墙上电视上播放着的画面,有一瞬间的慌神,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头看向靠坐在床上同样满眼笑意的徐家幸,唇角带起一抹浅笑。 一曲终,贺兰山带头鼓起了掌,顺手还擦了擦自己眼角渗出的眼泪。 一旁的曾彩云见状愣了一下,语气降低了几分,“哎呦诶,你……” 贺兰山挥了挥手手,示意自己没事,吸了吸鼻子,看向已经坐回了自己座位上的沈泠,心里轻声叹息。 曾彩云见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贺兰山有时候的行为确实让人难以理解。 几个嘉宾都唱完了,时间也到了吃饭的点,本来应该说几句话,收拾收拾去吃饭,人群中不知道谁起了个头,让导演上前面去唱一首,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导演看着屏幕上的好数据也一瞬间被哄得飘飘然,还真的跑到话筒前,拿起了话筒。 在场的人见状皆兴奋了起来,一边鼓掌还一边喊着“唱一个” 。 导演戴着墨镜扬着个笑脸挥了挥手,转身对请来的街边乐队说了些什么,几人笑着点了点头,拿起手中的乐器敲打起来。 《水手》前奏刚响,众人就已经听出了是什么歌,相互看了一眼,小声的跟着音乐哼了起来。 导演倒是热情似火的边唱边把话筒递到周围的人嘴边,半首歌下来,在场一半的人都被话筒怼了一下。 沈泠看着全情投入对着话筒吼的导演,神情一顿,下一秒话筒就怼到了自己嘴边,抬眸就对上了导演满怀期待的眼神。 沈泠眼里闪过一丝无奈,顺着导演的眼神唱出了下一句词。 导演心满意足的走回了回去,嘴里依旧用力的喊着。 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一圈走下来,现在就算他不伸话筒,也有人在大声的跟着他唱,甚至还有人跑到导演面前抢话筒唱。 整个歌会现场可以用混乱来形容,歌词却一句没落下。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 “至少我们还有梦!” 沈泠听着周围鬼哭狼嚎般的歌声,下一秒也被人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毫无边界感的攀着自己的肩膀,一个话筒又伸了过来。 换了几首歌,唱到最后没有一个人嗓子是正常状态,说话都多了一点沙哑。 导演的声音甚至直接变成了老烟嗓的声音。 直播弹幕也闹翻了天,没过多久就上了热搜。 沈泠看着手机屏幕上热搜的词条,点开看着导演声嘶力竭的演唱,把半辈子的事情都想了一遍,还是没压住嘴角的笑容。 不愧是导演,略施小计就把所有人压了下去。 午餐过后,所有人都上楼收拾行李去了。 沈泠刚走进房门就看见了站在床前折衣服的范希,范希侧头看向他,轻轻笑了一下,轻声说道:“沈哥。” 自从昨天晚上的那件事后,两人今天一直没有说话,现在房间的摄像头还是开着的,打招呼这种事情,自然是逃不过的。 沈泠轻轻点了点头,走向自己的行李箱,并没有在意范希为什么又把对自己的称呼改了回去,左右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天气放晴后,剧组临时决定晚餐去沙滩上吃烧烤,而晚餐之前的所有时间都交给嘉宾自己安排。 沈泠看着自己收拾得差不多的行李,拿起手机走下楼,昨天晚上赵意隋给他打电话,指不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说,自己没接到自然不能大晚上的再打回去吵人家。 一楼的摄影机还开着,工作人员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沈泠走出别墅,来到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看着周围没有人,才打开手机回了个电话回去。 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沈泠垂眸看着屏幕,刚想挂断那边的人就接通了。 赵意隋略显疲惫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好。” 沈泠闻言轻声回道:“赵总好,我是沈泠。” 话落,那边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一阵响动,脚步声从话筒内传了过来。 沈泠神色一顿,将耳边的手机举低了一点,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眉眼间闪过一丝歉意,柔声说道:“抱歉,打扰到你休息了。” 现在这个时间刚好是睡午觉的时间,他这几天在这边待着基本上没睡几个午觉,昨天晚上被范希那么一闹,今天又一心想着要给赵意隋回个电话,自然没有注意这个,现在看来,赵意隋算是被自己吵醒了。 赵意隋走到办公桌前,手指翻动着文件纸张,“没事,差不多也要醒了。” “关于智核……” 沈泠认真听着赵意隋说的话,时不时回应几句。 “那就这样,”赵意隋合上手中的文件,看着手机上还在通话的界面,“明天就要回来了吗?” 沈泠闻言在备忘录上打字的手一顿,轻“嗯”了一声。 赵意隋看着办公桌上摆放着的相框,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那我们到时候再见。” 不远处的海滩上,海浪一层一层将海水推上了岸,随后又退了下来。 沈泠看着走出别墅的工作人员,回道:“再见。” 说罢,挂断电话朝别墅走去。 太阳还没有落下,节目组的人就已经把烧烤架搬了出来,食材也差不多准备好了。 范希几人站在桌前串烤串,沈泠则被贺兰山拉去搬酒水去了。 贺兰山抖了抖手中的酒箱,眼里满是笑意,“这个节目没白来。” 沈泠闻言轻笑了一声,“确实。” 今天歌会每一首歌都上了个热搜,也算是小火了一把,到后面会发展成怎么样子,未曾可知,但无论如何,在当下的音综里,再也找不到一个比《声浪共潮》含金量要高的。 单单是曾彩云那首时隔多年的单曲,就足已撑起这个节目,更不要说齐彦这个行走的流量密码。 “你今天那首歌不错啊。”贺兰山说道。 沈泠闻言侧头看向他,眉眼柔和:“贺前辈的也很好。” 贺兰山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认真,“我那是无病呻吟,你的不一样。” 话落,沈泠的脚步一顿。 贺兰山笑着看向面前这个容貌出众的年轻人,重重叹了口气,“一路走来不容易吧。” 歌曲那么欢乐,底色却依旧泛着苦味。 沈泠眉眼一弯,抬脚继续朝前面走去,“还行。” 比起世界上的其他人,他确实是幸运的,老天没有完全堵死他的路,没有将他逼到无路可走。 所以算不上苦,如果硬要说的话,应该算是累了一点吧。 贺兰山看着他单薄瘦弱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抬脚跟上沈泠的脚步,“今天晚上我们可要不醉不归啊,上次是不是你逃了?” “不是我,是齐彦。” “哦,我记起来了,不过你俩……” 沈泠见贺兰山没有继续说下去,疑惑的“嗯”了一声,侧头看向他。 贺兰山看着沈泠的脸,轻声说道:“还真像啊。” 第153章 霸总文里的替身情人28 “是吗。”沈泠闻言面上的笑意不减,目光看向不远处站在串烤串的齐彦,语气里没有一丝不满,“他比我优秀多了。” “我是说你们长得像。”贺兰山解释道。 “我知道,”沈泠微微抬眸看向一旁的贺兰山,“抛开长相,我和他没有什么像的地方,不是吗。” 这个确实。 贺兰山想起这几天和两人的相处,比起沈泠,他和齐彦待在一起的时间要多一点,毕竟两人是舍友。 齐彦和沈泠一样话少,安静,在必要的场合又能无比自然的站出来交谈。 他刚开始觉得两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现在看来,却不尽然。 齐彦身上的那份淡然,是从小的教养和身上的自尊铸造出来的,他生长在一个舒适的环境中,哪怕后来走出舒适圈,一个人出国闯荡,也不过是给他本就丰富的人生增添一些色彩。 他见过维多利亚湖西群山最长的泥罗河,也曾为草原一时的美景逗留过,赛格拉山脉的雪也曾出现在他的歌词里。 如果非要形容齐彦身上那股淡然的话,或许是如刀般锋利的沉寂。 而沈泠却是与他恰恰相反的人,贺兰山这样想着,沈泠身上的淡然很普通,普通到让人有时会忽略掉他的底线。 如同河畔枯木上长出的一朵残花,风吹雨打,命运未卜,他却不会责怪天气的好坏,环境的潮湿,任何在旁人看来难以忍受的苦难,他都能坦然接受,除了死亡以外,没有任何大事。 “你……”贺兰山犹豫了一瞬,将手中的纸箱放到沙滩上,“今年多大了?” 沈泠跟在他的身后,将手中的东西放了下来,“再过一个月,二十四。” 二十四岁啊。 “沈泠……帮我拿一下那边那把剪刀呗。”姜文英伸手指了指对面桌上的剪刀说道。 沈泠点点头,走了过去。 贺兰山轻叹了口气。 也就二十四岁啊。 篝火点燃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橘红色的火焰徐徐燃烧着,跳动着。 姜文英无比自然的将手中已经烤熟了的串分给旁边的贺兰山和沈泠,未了还叮嘱道:“有点烫,你们两个小心点。” “我刚刚吃得太急了,舌头现在还是个麻的。” 贺兰山闻言一愣,看着姜文英。 “怎么了?”手里拿着一串牛里脊的姜文英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看向贺兰山问道。 贺兰山摇了摇头,“我感觉文英的性格开朗了不少呢。” 贺兰山现在还记得姜文英刚来时小心翼翼的样子,和她说话自己都不敢太大声。 姜文英闻言一怔,不确定的看向贺兰山身边坐着的沈泠。 “确实。”沈泠点点头回道。 “文英她就是有点怕生,现在和你们熟了话当然就多了,”曾彩笑着拿着手中的烤串走到烧烤架前,交给站在烤架前的范希,“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话落,贺兰山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张嘴就咬向手中的烤串,结果被烫了一大跳。 “都说了要小心点了。”姜文英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贺兰山呼了几口气,笑着挥了挥手,眼里被痛出了泪花,“没事没事。” 随即又好似感慨般的说道:“就是在想原来过去这么多天了,一时没注意。” 话落,餐桌上的人都沉默了一瞬,一向笑嘻嘻的导演都难得严肃了一次。 齐彦看着自己手中的烤串,有些出神。 范希端着新出炉的烤串走过来,放到桌上,随意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姜文英轻声叹了口气,“就是感觉时间过得挺快的。” “我还记得第一天来的时候,贺兰山也是在这里喝得烂醉,第二天还分不清白天黑夜。” 曾彩云笑着说道:“那天晚上吐了不少,我说你酒品够差的啊,你这得和齐彦赔个不是,人家被你闹得半夜睡不着呢。” 齐彦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 贺兰山见状拿起桌上的果酒就要敬齐彦,一把被导演拉住了。 “兰山啊,我们这个节目,还是要传播一点正能量啊。” 话落,餐桌上的人皆笑出了声。 导演一脸认真的按下贺兰山微微站起的身体,今天为了防止贺兰山像上次一样,他特意让人准备的果酒,鬼知道他上次花了多大的关系才让贺兰山安全过审了。 虽然说喝酒放在成年人里面算不上什么,但看节目的又不止成年人,毕竟还是公众人物,影响还是不太好。 「注:十八岁以下禁止饮酒」 贺兰山闻言略显失落的放下了手中的酒瓶。 “不过,时间过得还真的快啊。”导演说着喝了一口饮料,“我还想着改天再去泥螺湾弄几条鱼吃呢。” 范希拿烤串的手一顿,眼神略显疑惑,“导演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吃鱼了?” 话落,在场的工作人员皆抬头望天。 导演呵呵笑了两声,“你们上次和村民去捕鱼,那鱼村民怎么都不肯收,村长就煮给我们这些工作人员吃了……” 曾彩云闻言一脸诧异,伸手就要指责,结果被导演及时拦了下来。 “不过,村民送给你们的特产我是一点也没碰啊。” 姜文英抬眸看向导演,“还有特产?” 导演点点头,“待会就发给你们。” 沈泠闻言又想起了刘大爷和那条黄狗,泥螺湾的特产他好像确实没见过,待在大爷家的那两天吃的都是咸菜馒头。 渔民对捕来的鱼是非常珍贵的,他们了解每一条鱼的品种,经历过捕它们时的风浪,也指望着用这些鱼换一点米油盐酱醋茶。 特产什么的,自然也是用来对外卖钱的。 可偏偏节目组去的那几天他们对推销特产这件事闭口不谈,临走时却又瞒着他们交给了导演。 或许在他们眼里,这只是对不远千里而来的客人,最得体的送别。 “导演你要不办个第二季吧,我还来。”贺兰山说道。 导演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随即无比现实的说道:“我像有钱人吗?” 贺兰山道:“这次你没赚吗?” 导演看着贺兰山清澈的眼神,轻咳了一声,总不能说这次节目是他找到了散财童子,突发横财吧。 赵·散财童子·意隋:…… “其实现在大多数人提起音乐综艺想到的就是选秀之类的,大部分都是竞技类的,就是要在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首歌里面挑出一个最好的。” 贺兰山轻声说道:“很少有这样一个乐综,它让歌手去回到这个自然中去,回到生活中去,从舞台上走下来。” “虽然你之前的综艺很烂,但这个还真不错。” 导演:“你这在夸我吗?” 沈泠闻言轻咳了一声,含笑的眼眸看向别处,结果对上了同样朝这边看过来的齐彦,神色一愣。 愣神的几秒,一旁的姜文英不知道刚刚埋头喝了多少果酒,脸上泛起红晕,抱着曾彩云的手臂就痛哭起来。 众人皆是一愣,看向一向举止得体的姜文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曾彩云的手,“彩云姐……我舍不得你……” “我以后……以后的很多歌里,或许都会有这段时光的影子,真的……” 话落,在场的人相互看了一眼,眼里满是无奈的笑意。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就坐着船离开了岛屿,《声浪共潮》节目就此结束。 节目组特意对外谎报了回程的时间,所以机场并没有粉丝围堵。 沈泠拖着行李箱刚走出机场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陈淮,神色一顿。 紧跟在他身后走出来的齐彦见状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走到他身旁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