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京斩鬼传》 第一章 我·不登校 冰冷——抖动—— 寒意有如冬日踢被，悄然冻醒睡着的人。 睁开眼，受害者上半身躺在床上，下半身也躺在床上，睡得很不安详。 眼球转向震动传来位置，来电提示灯在黑暗中闪烁，随之而来的铃声打破清晨的寂静。 少年没有立刻接电话，而是第一时间捂住喉咙，几次呼吸前这里刚被利刃割开，鲜血飙出两米多高，分外骇人。 万幸，只是梦。 至少，现在还只是梦。 顺带一提，血液摩擦空气的嘶嘶声，很像碳酸饮料刚开瓶时气泡爆裂的声音。 摸索着拿起翻盖手机，这对千禧年后的来人属于不折不扣的老古董。但放到眼下不太对劲的异世界，却属于实打实的潮流新品。 打开翻盖，快捷设置自动接通。 “……”长久的沉默。 “御剑明同学，如果你在听，请不要装深沉。”手机内传来略显疲惫的沙哑女声，还是个烟嗓。 “鬼冢老师？”被称为御剑明的少年缓慢开口，语气飘忽，意识还有相当一部分残留在梦中。 “嗨嗨嗨，这里是三度被放鸽子的可悲女教师鬼冢静。”尽管这么说，但来人的声音听起来却没真生气。 “御剑同学，开学已过去两周，你打算什么时候来上学？” “今天？” “你这家伙，不要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呀。”鬼冢静抬高声量，下意识用出弹舌音。 虽看不见电话那头，但御剑脑中自动浮现某人脚踩座椅冲电话咆哮的画面。 “今天。”少年再度说道。 “喂，你小子声音听起来不太精神啊，失眠还没好吗？”谈到这，刚才还咄咄逼人的鬼冢静语气立刻软化几分。 “快好了。”御剑的回答依旧简短。 “……别逞强。” “不会。” 挂掉电话又过了几秒，御剑明忽然起身拉开窗帘。 哗啦，明亮阳光涌入昏暗室内，映照出一片血腥残酷的地狱绘景。 干瘪浪人手持锈刃，披甲恶鬼头顶角盔，众多栩栩如生的邪魔妖鬼几欲跃出纸面，却是由数十张手绘素描拼凑成占据整面墙壁的巨幅画卷，部分甚至蔓延到天花板上。 尽管笔痕凌乱潦草，个中神意却极为真切，仿佛作画之人并非想象而是亲眼见过怪物的真容。 令人惋惜的是多数绘画都已遭到破坏，赤红笔迹如同肆意流淌的鲜血，化作叉号覆盖其上。 唯独居中占据三大张纸的披甲恶鬼依旧完好无损。 凝视着恶鬼图，少年低声自语。 “确实，快好了。” 将白色刘海向后撩起，他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表情也像涂上色彩般终于多出几分生气。 自我介绍一下。 御剑明，十六岁，是学生，也是穿越者。 来到这个世界已过去四十九天，也可能是十六年，四十九天属于刚觉醒前世记忆的穿越客，十六年则归属以新生儿形态二次诞降的今生。 言归正传，本该前往高中报道的御剑近来遇到些小问题。胎中之谜被无声打破，前世过往化身记忆里的泥头车，将今生种种撞得七零八落，同时附带一个无说明书，无系统面板，无售后服务的三无金手指。 这金手指功能十分单一，基本简述为‘梦中打怪升级’，放到现代社会好像没什么用，姑且能当个vr游戏机or梦中健身器耍耍。 但第一天御剑就察觉味道不对。 首先，难度是魂游标准。 其次，它百分百拟真。 最关键的，这游戏不能暂停和退出，你是茅场晶o做的吗！？！ 一夜惨死三十次，完全真实的杀戮持续至天明，直到太阳升起御剑才从这修罗之梦中醒来。 此番际遇让他差点精神崩溃，只要睡着就强制开始战斗，整个人根本得不到休息，眼看猝死结局不可避免，但人没被逼上绝路往往无法意识到自身潜力有多强大。 生命总会找到出路，抱着既然是游戏就一定能通关的信念，御剑开始进行属于穿越者的顽强挣扎。 嘻嘻，我要活下去呀！ 用整个暑假外加开学两周时间与三无金手指搏斗。如今，希望之光终于初见端倪。 正因为看到希望，才有资格思考未来。御剑决定去上学，没办法，三无金手指爆不出金币，穿越者也要吃饭。不上学，难道以后游过太平洋去当阿美流浪汉吗？ 说起来，我这算不算请假打游戏…… 心中吐槽，御剑侧坐着楼梯扶手滑下。 放以前，他绝不会做这种幼稚又危险的行为。现如今‘死亡常伴吾身’不再是中二发言。生死间反复横跳的经历，终究还是将那个原本安于庸碌的凡人打碎重铸。 至于重铸成什么东西，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总之，不只是身体素质，御剑的思维也发生了一点‘小小’升级。 人生在世已不容易，不妨活得潇洒一点。 至少，要诚于己。 刷牙洗脸，出门上学。离开蛰伏许久的阴暗巢穴，御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沿途街景。 今生所在国度名为东岛，全称‘极东守户列岛联合藩国’，又称‘东国’或‘日岛’，从管理制度到社会风俗再到文学、动画、电影都近似前世曰本，唯有历史走向有所不同，否则国名里也不会保留‘藩国’二字。 相较来时的2024年，眼下世界尚处于千禧年前，社会背景类似八、九十年代，科学技术又不太一样，综合起来有种又新又旧的奇妙观感。 此刻，街上虽看不到rgb跑马灯，却充斥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互联网已开始推广，智能手机却尚未面市，大部分企业单位甚至还在用固定电话。 因为害人不浅的三无金手指，御剑前段时间没心思关注外界，此时倒有闲心四处观瞧，只觉看啥都新鲜。 看着看着，就快迟到了。 “下面的同学，不想迟到就跑起来！”校门慢慢关闭，身形高大的体育老师将双手拢在面前做喇叭状。 “……”坡道下方，御剑抬眼望向建在山上的神鬼院高中，表情十分微妙。 当初选址的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为什么要把学校建在山上？另外，东京这么现代化的大都城，市区里怎会有座山？因为人心中的成见吗？ 无数吐槽化作一声叹息。 “真麻烦。”御剑脚尖轻点，接着原地消失。 另一边，体育老师双眼几乎快要瞪出来。那个迟到还违规染发的白毛不良，先是拖拖拉拉爬完半段上坡，眼见校门即将关闭才跑起来，但他的速度怎会这么快！？！ 日·剧·跑~ 风从耳旁穿过，呼啸又多变，好似一曲恣意妄为的青春摇滚。 血液在躯体内奔流，心跳强而有力，如同充满能量的电音节拍。 肌肉绷紧，劲力自地面升腾，贯穿全身拧作一股，身躯化箭，狂飙突进！ 恣意发挥着年轻身体内积蓄的充沛活力，御剑如瞬移般三步跨越剩下路途，接着又似鹰隼初振翅，自校门上方纵身飘过。 啪嗒，微微前倾卸去冲力。什么嘛，我跑得还挺快，昨天怎会躲不开那一剑？真叫人想不通。 一旁目睹全过程的体育老师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该说什么？同学，校规不允许染发？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回忆刚才一幕，体育老师只觉热血沸腾，隐约看到六校田径联赛的冠军奖杯乖乖躺进校史陈列馆。 “同学，请务必加入田径社！”他几乎是用吼的喊出这番话。 “啊？”御剑愕然看向体育老师。 十五分钟后，他承认摆脱大只佬体育老师的强人锁男，比和怪物打一架还累人。 “所以，这就是你差点迟到的理由？” 抬头打量面前长期不登校的问题儿童，鬼冢静表情十分古怪。 身为高一七班担当教师（班主任），她曾与对方通过数次电话，今天却第一次见到真人。 必须承认，这小子身形修长卖相极佳，左脸写作风华绝代，右脸读作乱世巨星，把颜值换算成战斗力简直就是打弗o萨如街边一条的超赛4孙o空，走在路上1000%会被误以为哪家事务所即将推出的超新星级新人偶像。 即使此刻挂着深重黑眼圈，也会被当做视觉系摇滚歌手故意化的烟熏妆，那叫一个个性。 “嗯。”御剑漫不经心点点头，心里盘算着如何解决卡关boss，活像个打游戏上瘾的问题学生。 他已将初始地图反复血洗，真有类似篝火的安全点，只可能在boss身后的未探索区域。 想必，抵达安全点后应该能睡个好觉吧。 除此之外，他已别无所求。 “田径社啊，倒也不错，反正校规要求起码参加一个社团，你不如直接加入得了？”鬼冢静建议道。 “我会考虑的。”御剑回过神来，用很成年人的方式表达拒绝。 “什么啊，说话一点不像个学生。”抱怨着取出香烟，鬼冢静目光移动到御剑脸上，后者眉头微蹙且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 “可以吗？” “我拒绝。” “怎么这时候突然不圆滑了。” “因为讨厌烟味。”御剑非常直白地说道。 “嚯，还好我从当上老师就开始戒烟了。”鬼冢静坏笑着撕开香烟，原来是给可悲大人准备的戒烟巧克力。 御剑明正视这位班主任，对方染着一头红发，大概率不符合校规，外表看起来不比学生大多少，估计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年轻老师。或许正因为足够年轻，所以才保留了一腔热血，费神费力也要将不登校的问题儿童拉回正途。 但那弹舌音是咋回事？亚库扎？不良？前不良少女转行热血教师？什么校园漫画展开，也太青春了吧。 内里疯狂吐槽，御剑面上却无半分变化。 “对自己诚实没什么不好，况且你小子不爽的样子可比刚才那副梦游表情帅多了。”咔，鬼冢静拿出手机，相当自来熟地拍了一张。 当事人没在意她的行为，而是将目光转向身后。 “鬼冢老师，未经许可盗摄他人影像可是违法行为哦。” 背后传来没听过的年轻女声，让鬼冢老师表情立刻冻结，就如同遇上猫咪的活泼老鼠讪讪收回手机。 “咳，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班的班长-爱染百合香。接下来，就劳烦她带你熟悉熟悉校园吧。” “可这应该是鬼冢老师的责任吧？”女生说道： “唔，拜托了，爱染大菩萨。”鬼冢静双手合十态度极为恳切。 “真拿你没办法。”被请求者无奈叹气，就连抱怨也充满包容感，令人不禁怀疑谁才是更年长那个。 瞥见来人模样，却是位穿着水手服的年轻女生。神鬼院高中制服底色为藏青，边缘装饰有平行纯黑纹路，风格颇为低调，唯有胸前缎带选用鲜红色。 伴随缎带起伏摇曳，女生施施然来到办公桌旁，及腰长发在她身后束成一股，蓬松的麻花辫自然垂落，看起来颇为文静。 唯独脸上带着的老气黑框镜有些影响颜值，从原本的十二分降到只剩9分程度，满分则是十分。 御剑不由多看两眼，对方手里握着一柄古色古香的折扇，让他颇为好奇。 “初次见面，我是爱染百合香，请多关照。”女生欠身行礼，脸上挂着浅笑。 “御剑……明。”吐出有些陌生的名字，御剑皱起眉头，由于两段记忆彼此交织，他还没完全适应今生名字。 “念做‘akira’写作不动明王的明？”爱染百合香意外说出个老漫画梗，考虑到年代，或许现在还算新？ 说起来，那部漫画主角虽遭恶魔附体后获得特异功能，但整体基调颇为黑暗深邃，实在不像女生会看的类型。 “都一样。”御剑对此并不在意。 这个名字今生使用了十六年，但对前世的自己来说仍是个陌生代号。 起初被人如此称呼，他甚至会反应不过来。还好今生父母常年外出科考，倒是给御剑留下足够的缓冲时间，以便理顺记忆并着手解决金手指暴走问题。 此刻，御剑正对另一件事感到疑惑。刚才爱染百合香走到身后他才有所发现，对经历无数血斗的人来说，这属实非常古怪。 越发好奇的御剑明没有拒绝老师安排，由爱染引领着参观新校园。 路上，两人自然而然地攀谈起来。 “御剑同学的白发不是染得吧？看起来没那种突兀感。” “嗯。” “瞳色也是天生的？” “这个应该做不得假吧？”御剑明眨眨眼，映出湖泊般的一汪碧绿。 “不好说，国中二年级时候，就有个同学经常戴红色美瞳上学，还喜欢说什么‘右手又开始痛了，一定是封印在松动。’之类奇奇怪怪的台词。” “我可不是中二病。”御剑明哭笑不得。 “嗯嗯。”爱染百合香用折扇遮住嘴唇，眼中带着笑意。 “姑且，算是遗传吧。”御剑明大致解释一句。 按照今生记忆，因为曾祖父是天朝人，所以御剑家后代往往身形高大，长相也异于旁人。但本世界天朝人同样黑发黑眼，自家这鹤发碧眼又是什么情况？特殊配色的闪光宝o梦？ 思维信马由缰，身体也信步而行，御剑在百合香带领下大致参观完校园。 神鬼院高中创立时间很早，但绝大部分校舍近几年都已翻新。唯独北面留着一栋旧校舍未拆除，仅作为活动教室开放给部分小社团。 不知为何，御剑感觉那栋建筑不同寻常。具体很难描述，硬要说就像直面废弃隧道，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但那一片黑暗却让人下意识感到异样。 “御剑同学想加入什么社团？”百合香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现在不少运动社团都在晨练，刚好可以参观一下。” “我都可以。” 爱染百合香随便一问，御剑明随便一答，结果却是一场席卷各路社团的究极风暴。 “超过一百六十公里每小时的球速！是、是职业大联盟的专业选手吗？” “同学，请务必加入我们棒球社！甲子园在远方召唤吾辈啊！” “半场世界波，哪来的怪物？同学请务必加入我们足球社！” “点三三，你是在侮辱拥有悠久历史的围棋社吗！？！” “不、不可能，这是什么下法，呱呀！是在下之完败！请务必担任鄙社大将一职！” 名为神秘转校生（并不是）的飓风突然降临，给整个神鬼院高中带来崭新气象。不是为了耍帅，只是地狱难度玩多了，偶尔也要放松一下。 进入高一七班，同班同学纷纷投来看珍兽的目光，通过校园论坛他们已提前了解过新同学，此刻关注点多为那头白发以及……脸。 女生们格外兴奋，迅速聚集到百合香身旁问东问西，时不时撇来一眼，立刻发出压低声音的尖叫。 御剑对此毫无反应，他忙着思考攻略，哪有功夫处理人际关系。 一天下来，除开班长百合香外，基本没和其他任何人交谈。 总之，今天的校园格外喧嚣，纷纷扰扰却与御剑无关。 待到窗外天空被夕阳染红，穿越客不由想起鲁迅先生说过的话:人生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于青春的感受。 但他这样的穿越重生之人或许可以？ “大概，这就是青春吧。” “御剑同学，意外像个大叔呢。”身旁传来爱染百合香的声音，这次她又成功接近到近前才被发现。 御剑越发困惑地看向爱染百合香，对方身形纤细，透着文学少女特有柔美，脸上始终挂着微笑，根本看不出哪里像高手，难道是与生俱来的低存在感天赋？也不像啊。 “班长，有什么事吗？”抛开胡思乱想，御剑索性将对方当做普通同学应对。 “嗯，除了剑道社，御剑同学上午已经把大部分社团都逛了一遍吧？”爱染百合香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俯瞰新同学。 “倒也没错。”御剑点点头。 不去剑道社的理由很简单，用惯真枪的人不会对玩具枪感兴趣，他对轻飘飘的竹刀实在提不起兴致。 “也就是说，一个都没看中？” “差不多。” “那，要不要加入我的社团？”百合香张开一张宣传画，上面用彩色蜡笔画着卡通风格的猫咪肉垫。 “猫爪同心会。”御剑念出图案下面的名字。 “那是什么？小动物保护协会？” “御剑同学听过‘忙到连猫的手都想借来。’这句谚语吗？猫爪社成立的宗旨很简单，就是为有需要的人提供帮助。”百合香两句话描述出一个类似志愿者协会的机构。 “所以社团里有很多猫猫？”御剑忽然问道： “……”百合香歪了歪头，才意识到对方在开玩笑。 此刻教室内仅剩二人，夕阳映红了少女脸颊，即使有土气黑框眼镜遮掩，依然透露出一种妖异的美。 没有立刻给出答案，百合香默默将手举到胸前摆出招财猫姿势。 “喵？” “……” 御剑明先是沉默，而后闭上眼睛，又捏了捏鼻梁，心中不断默念‘诚于己’。 最终，少年开口作答。 “我加入！” 第二章 头号委托 “嗨，这是入社申请。” 爱染百合香将表格放到御剑身前，上面需要填写的内容并不多，就是些基本信息之类。 看到入社动机，少年手中钢笔停顿片刻，看到时间安排，他当即写下放学就跑。最后看到监护人许可，御剑犹豫起来。 “怎么了？”爱染百合香问道。 “我父母外出考察，短期内估计不会回来。” “嗯，这的确是个问题。冒昧问下，令尊令堂是做什么工作的？” “考古和民俗研究。”说到这，御剑不禁想要捂脸。 “很少见的职业。”爱染百合香也有些惊讶。 御剑今生这对双亲，老爹是留外归来的考古学家，老妈是京都大学毕业的民俗学者，放到洛o克拉夫特世界观（coc）作品里，简直就是毁灭世界二人组。 整理出的记忆片段中，自己小时候就被他们带着去……去发掘邪马台女王13号疑冢！？！ 我能如此健康长大，还真是拜谢老天保佑。 御剑默默吐槽，实则没想太多。毕竟，除了那个三无金手指，他在这世界还没见过任何超自然力量，自己吓自己大可不必。 写完申请，爱染百合香轻咳一声郑重宣布。 “从今天起，御剑同学就是猫爪社的副社长。” “等等，我怎么就成副社长了？”御剑连忙问道： “因为目前猫爪社正式成员……”爱染百合香伸出两根白皙手指：“就两个。” “可学校组成社团最低人数也需要五个吧？”御剑困惑问道。 “……”爱染百合香竖起食指抵在唇前。 “这是禁止项目。” “好吧。”御剑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接受这种设定喽，谁让他只是区区副社长。 “之后我会把申请书交给指导老师，嗯，就是小静。”爱染百合香说。 “小静？鬼冢老师？”御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最初维持的冷面帅哥人设越发崩坏。 “啊，因为鬼冢老师和学生年纪差距不大，总觉得比其他老师更亲近一些，所以大家偶尔这样称呼她。”爱染百合香食指点着嘴唇，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嘴角不由上挑。 “看来在本班权力架构中，班长高于班主任。”御剑一本正经点点头。 “御剑同学真爱开玩笑。”爱染百合香哑然失笑。 前往社团活动教室路上，身为班长的百合香开始关心起某病弱（并不）请假同学的学业。 “白天的课程，御剑同学还跟得上吗？” “怎么说呢，意外挺简单的。” “学业还是很重要的，别掉以轻心。”爱染百合香给出中肯建议。 “呃。”御剑欲言又止。 通读教科书后，他发现金手指比预想中更给力，所谓升级不只局限于体能方面，还包括人体最复杂的大脑。过目不忘已加入技能栏，只要愿意花点精力，三个月考上东大也不无可能，简直太青春了。 题外话，本地历史离奇到让人摆出地铁老人脸，小小岛国进入现代后居然有两位活爹轮流伺候，实在是大开眼界啊。 可为什么一边普普通通叫做驻军基地，另一边却是古色古韵的迎仙苑、解剑亭。两名字一个效仿唐代宫殿名，另一个出自苏轼诗篇，大概这就是五千年与两百年的文化差异吧。 “对于猫爪社的宗旨，御剑同学不好奇吗？”百合香忽然问道。 “有一点。”御剑没有否认。 “毕竟，社团活动听起来很麻烦又没有任何收获，大部人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对于这番评论，百合香没急着否定反而表现得十分坦然，随后果然听御剑话锋一转。 “但人和人互相帮助，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如果缺乏这种共识，人类多半还在树上当无毛裸猿。” “反而是现代社会把很多事情复杂化了。”御剑耸耸肩，难得多说几句。 “原来御剑同学是这样想的。”百合香微微颔首。 “其实，猫爪社也不是完全无偿。完成帮忙工作后，委托人需要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提供一次帮助。” “嗯，也可以理解为对方欠我一个人情。”百合香说完打开折扇，遮住半边脸，只露出忽闪的睫毛与微微上扬的眼角。 这时，御剑才发现素雅的纯白扇面上，赫然写着‘天下’二字。 “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人愿意还人情，这些积蓄起来的人情也能帮助更多人。” 御剑瞪大眼睛，只想说我们干脆别叫猫爪同心会，直接叫猫爪一心会得了。对了，还得给百合香大人配一只猫，最好是黑猫。 年轻学生或许对此没啥概念，但真正被社会毒打过的人都知道，人情债，最难还。这种以人情换人情的模式一旦滚动起来，就会如同一家高效投资银行，迅速编织出一张基于人际关系、松散却庞大的协力网络，同时更将大幅提高持有者的影响力。 到时恐怕不只班级内部，放眼整个学校，爱染班长的权力都是无限哒！ 如果继续扩展…… 御剑只是个普通穿越者，看不到那么遥远的未来，但他愿意投爱染大人一票。 “所以，不到五个人就能组成社团，靠的也是……人情？”御剑下意识压低声音。 百合香微笑着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班长……你的理想不会是成为首相吧。” “倒也不是不可以。” “认真的？” “也许？” “啧。” 很快，御剑发现两人已来到学校北面，暗自猜测猫爪社的活动教室或许在旧校舍。 考虑到本社截至目前只有两名正式成员，如此安排倒也合理。随后，爱染百合香却带着他绕过旧校舍继续深入，直到面前出现一节………列车车厢！？！ 没有车头也没有铁轨，一节墨绿色人造物就这么孤零零躺在茂密生长的植被间。 不等御剑回过神，百合香已经踩着碎石小路，踏上板条箱堆成的楼梯。身旁是车厢入口处，上方悬着一盏摇铃，造型类似神社拜殿前的祈福铃。 红白交织的摇绳垂下，偶尔被风吹动发出几声悠远铃音。 “进来吧，这里就是猫爪社的活动教室。” “为、为什么学校后山会有列车车厢？”御剑大感意外。 “我也不知道。”百合香收起折扇敲了敲车厢，发出清脆回音。 “校方有联系过列车公司，结果他们那边查不到任何记录。考虑到东京的垃圾处理费尤其贵，两边都不愿出钱，最后干脆不了了之。” 可以，这种踢皮球的感觉，非常符合世界草台班子理论。御剑在心中默默吐槽。 “周围都是居民区，所以后山有很多大件废弃物，没准这节车厢也差不多，只不过乱丢垃圾的不是人，而是大太法师。”百合香开了个玩笑。 所谓大太法师，乃是日本传说中的巨人，起源似乎是神，在古籍“出云国风土记”中以“关东水臣津野命”之名出现，相传身形无比庞大，甚至可以靠行走带动天上浮云引发落雨。 “为什么选这？” “不觉得很有趣吗？” 御剑无言以对，以百合香的人脉网络，想要一间宽敞的活动教室并不难，但她依然选择这节废弃车厢，的确只可能是因为兴趣。 想到这，他干脆找地方坐下。 列车内部被百合香精心布置过，基本看不出车厢原貌，反而像间宽敞明亮的书斋。 大部分乘客座椅都被拆走，一组沙发取而代之，看得出原本也是废弃物，表面虽有修补痕迹整体却很干净。 天花板上用深色涂料划出许多井字格，每一块中又画着不同品种的花卉，显得繁复而美丽。西侧被文件柜与各种杂物占据，百合香或许不是第一代把这当据点的学生，中间放有一张茶桌与四把椅子，东侧摆着办公桌与书架。 仿留声机模样的复古唱片机安静躺在角落，旁边木架上整齐码放着黑胶唱片。 如此安静的独立空间，无疑是许多人梦中的秘密基地。 等爱染百合香开始烧水煮茶，御剑终于绷不住了。 “为什么这里还有电？” “哦，学校模型社的同学欠我一个人情，是他们帮忙拉的线路。”百合香轻描淡写地说道。 很好，不愧是模型社，胶佬果然什么都能做到。 如果放到海o王漫画里，班长大人肯定是面子果实能力者。 御剑心中感慨，考虑到异世界还没有这部漫画，他当然不会直接说出口。 “茶还是咖啡？”百合香左右手各拿起一个铁罐，摇晃着发出‘莎莎’声。 “茶，谢谢。” 御剑接过爱染百合香递来的茶杯，两人手指有短暂接触，而后非常自然地分开。 “爱染同学是个好人，但多少还是有点防范意识吧。”看了眼窗外安静的林地，御剑忽然说道。 “哎？”爱染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 “孤男寡女，私密空间，很容易产生谣言的。”御剑点到为止，但对方反应却出乎意料。 “哈哈哈。”爱染百合香忽然笑起来，声音肆意又不羁，与先前那副好好学生的淑女气质截然不同。 她一直笑到御剑露出尴尬又羞恼的表情才停下。 “我对自己看人的能力还算有信心。”隔着茶杯升起的袅袅雾气，百合香望向少年那对碧色眼瞳。 “这还真是……”御剑说到一半突然扭头望向窗外。 “猫爪社的社团活动，很频繁吗？” “还好，为什么这么问？” 几秒钟后，答案不请自来，就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爱染同学，请问爱染同学在吗？”人未至救救救先至，来者穿过林地着急忙慌拉响摇铃。 百合香将人请进来，对方身穿学兰服，这种服装上身为立领结构，类似去掉肩章的深色中山装，下着为直筒长裤，乃是神鬼院高中男生标配制服。 仅凭这点，御剑却无法假定其性别。对方长相非常中性，还留着一头蓬松柔软的齐肩短发，身形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与其说是高中生反而更像国中生。 “乃木坂琉华同学，出什么事了？你可以慢慢说”爱染百合香奉上一杯茶，气定神闲坐回原位，表情未有半点改换。 被称为乃木坂琉华的拜访者看向御剑，见有预料之外的人在场，立刻显得十分拘谨。 然后，他偷偷看过来一眼，又一眼，又又又一眼。 我问你，你是男的还是女的，这么喜欢看帅哥？ 御剑甩过去平淡一瞥，后者立刻低头盯地板。 “没关系，御剑同学也是猫爪社成员，你可以放心将委托内容说出来。” “好吧，实在惭愧，呃，我刚才有自我介绍吗？”乃木坂琉华问道： “没，但我认识全校所有同学的名字。” 御剑明迅速看向爱染百合香，刚才班长大人好像随随便便说出不得了的话。 一个人的姓名是他自己最熟悉、最甜美、最妙不可言的声音。在交际中最明显、最简单、最重要、最能得到好感的方法，就是记住人家的名字。 在御剑记忆中，历史上能轻松记住周围所有人名字的家伙，都是响当当的响当当。 比如，阿美丽加第32任大统领——富兰克林·罗o福。 “情况是这样，我们灵异社本打算今天举行召唤幽灵的社团活动。” “结果社员们突然集体请假，而仪式至少需要两到三人。我一时间找不到足够人手，又听说爱染同学是个闻声救苦的大好人，所以才冒昧前打扰。” 闻声救苦，难怪鬼冢老师戏称班长大人为爱染大菩萨。 话说，距离高一新生入学不过两周时间，班长大人竟已赚得偌大名声。还有那个灵异社，举行仪式召唤幽灵是什么鬼？难道这世界真有超自然力量？ 御剑坐在一旁充当名为‘安静美男子’的装饰物，实则内心已掀起怒涛般吐槽连发。 “既然如此，我可否认为这是灵异社发起的正式委托？” “啊，我虽然是灵异社的社长，但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事。所以，请当做是我个人发起的委托吧。” “好的，那么乃木坂同学清楚猫爪社的规矩吗？”百合香放下茶杯，与杯托发出清脆响声。 听到这话，御剑越发感觉爱染百合香怀里应该加上一只猫，重复，最好是黑猫。 “嗯，猫爪社不接受金钱和恋爱方面的委托，受助者需在未、未来，力所能及地协助猫爪社行动。”乃木坂琉华磕磕绊绊背诵完这两句。 百合香点点头，起身取出一本软面抄，那种文具店里最常见的笔记本。 上面已有不少使用痕迹，但除此之外只是本普通笔记。 “写下名字吧。”百合香将笔记本递到乃木坂面前。 乃木坂琉华莫名感到一丝紧张，但还是从胸前口袋取出钢笔，用金色笔尖仔细写下自己的全名。 “那么”百合香忽然笑了，以几不可查的声音悄然念诵。 “契约成立。” “嗯？”御剑闻之悚然一惊，如果不是身体控制力惊人，险些打翻手中茶杯。 此刻，夕阳恰好透过车窗，将少女双眼染上一抹金黄。 “乃木坂同学，你的委托猫爪社接下了。” “非常感谢！” “所谓仪式大概什么时候举行？” “啊，按照群星走向，我推测晚上七点最为合适。” “那就得申请夜间留校了，刚好天文社的村上社长欠我一个人情，可以拜托她们拿到许可。” …… 等乃木坂琉华离开，御剑忍不住看向百合香。 “契约，是什么？” “哎？不愧是明（akira），果然有地狱耳，那么轻的声音都能听见。”百合香一拍手，主动把笔记本递给御剑。 里面写着一个个名字，有些已被划掉，有些则多次出现。 “所以，只是中二病？”御剑声音带着不确定。 “哦，我知道了。”百合香忽然靠近两步，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你信了。” “没有！”。 “原来御剑同学也有中二病。”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话！还有，为什么是也！？！” 御剑连连否定，直到看清女孩眼中的笑意，才意识到对方在戏弄自己。是对先前玩笑的回敬吗？想到这御剑不由也露出微笑。 说起来，自从被那个三无金手指坑了，自己好像很久都没笑过。 见到他脸上笑容，百合香忽然一愣，随即不动身色地扭头看向窗外。一时间，车厢改建的社团教室显得格外安静。 “话说，所谓仪式到底要做什么？总感觉不太靠谱。”御剑微微皱眉，似乎理解灵异社其他人请假的原因。 “未曾亲眼见过的东西，很难相信其存在。大概因为灵感比较低的缘故，我从小到大没经历过任何灵异事件，所以姑且先认为这个世界没有鬼。” “以此为前提，灵异社的仪式便只是一场……过家家？”百合香打开折扇掩饰表情。 “很理性的判断。”御剑点点头。 百合香忽然叹了口气：“如果真有超自然力量，想来，世界也会比现在更有趣吧。” 御剑沉默片刻，学着爱染百合香的样子也叹了口气。 “果然，爱染同学才是那个有中二病的人。” “谁知道呢。” “所以，你不信？” “暂时不信，你呢？” “巧了，我也不太信。”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几分默契。 此时，距离灵异社举行仪式不到两小时。 此时，谁都不信幽灵存在。 第三章 银仙仪式 灵异社的活动教室在旧校舍，对此御剑只感觉恰如其分。 真正走进这座建筑，会发现它只是一栋上年纪的老楼，其衰朽表现在各个方面。 脚下木质地板弯曲旧化，踩上去会立刻发出‘嘎吱嘎吱’响动，墙皮斑斓脱落且微微泛黄，走廊里的照明灯只有一半亮着，偶尔还因接触不良而闪烁。 “把灵异社活动教室安排在这，倒也算相得益彰。”御剑冷不丁说道。 “御剑同学的幽默感还真是……”爱染百合香摇摇头。 两人刚才一起吃了晚饭，学校附近拉面店的拉面意外味道不错，就是路过学生投来的目光非常诧异。一个个仿佛虔诚信徒发现菩萨像边上摆了个男明妃。 这、这对嘛？待看清御剑长相后，他们又纷纷露出‘这才对嘛’的表情。 随后，御剑发现爱染百合香在我行我素方面与自己不相上下。她丝毫没有和外人解释的意思，反而更关注随后端上来的大碗拉面。 和纤细身材不同，百合香胃口很好，点的拉面不但选择加面，还额外加了油炸豆腐皮。吃起来不像日岛风俗那样稀里哗啦，而是在保持安静的同时维持可观速度。 “时间差不多了，乃木坂同学应该已经在教室里。” 爱染百合香抬腕看向手表，指针对准六点三十五分。 “三楼？”御剑的耳朵捕捉到些许动静，这个点还留在学校的想来只会是灵异社成员。 “说好了，举行完仪式就给我一千円，一分都不能少！”说话的虽然是个女生，但语气听起来很胖虎，内容也很胖虎。 “一千円，很多吗？”御剑疑惑。 “不算少。”百合香说。 但也不多，这年头普通上班族月薪差不多二十万円。 看来除了委托猫爪社外，乃木坂琉华还尝试过别的解决方法，比如钞能力。 敲了敲门，两人走进灵异社活动教室。发布委托的乃木坂琉华自然早早等在里面，此外，御剑还看到有个陌生人在场。 对方染着金发、登着松糕鞋，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长相还算甜美却画着浓妆，身上制服明显有所修改，高于膝盖的裙摆下露出黑色过膝袜与半截大腿。手机上挂了大把玩偶吊坠，指甲也涂得五颜六色，属于非常典型的辣妹扮像。 “爱染同学、御剑同学你们来啦，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同班的直田沙耶加同学，今晚也一起参与仪式。”乃木坂迎上前来，态度相当热情。 “嗨嗨，叫我沙耶加就行，直田什么的听起来超~土气，总之夜露死苦（请多指教）。”虽然打扮辣妹，但沙耶加的态度倒挺热情，尤其是对御剑。 “帅哥你叫御剑吗？很少见的姓氏。哇，你好高啊，有一米九吗？”沙耶加眼睛几乎亮起小星星，凑过来不断搭话。 “……差不多吧。”御剑看向乃木坂，后者双手合十，一副拜托你当祭品的‘可恶’表情。 “说说仪式。”爱染百合香将话题掰正。 “好的，我打算召唤银仙，这仪式起源于碟仙，但召唤对象不那么随机，限定名为‘银仙’的友善狐灵，只要不触犯禁忌就很安全。”乃木坂开始介绍今晚仪式。 他虽是个灵异迷，但意外还挺谨慎。 通过乃木坂的描述，御剑了解到仪式具体过程大致类似笔仙，材料只需准备白纸、硬币即可。 首先在白纸中心画好形状类似‘开’字的鸟居，再围绕鸟居写下对错、是否、吉凶等简单回答，旁边另附数字与五十音表。 接着，将硬币放到鸟居下方，几位参与者一起按住硬币默念召唤台词，等银币开始移动就表明有灵体附着其上，可以进行占卜提问。随后，对方会通过移动硬币到对应答案的方式进行回答。 完成所有提问，必需默念请灵体离开的送词直到硬币返回鸟居。 仪式相关禁忌只有三条，中途不能松开手指，不要询问关于灵体的隐私，事后妥善处理仪式材料。 御剑在旁边听着，突然心生感叹，前世自己读书时可没有过如此丰富的课外活动。 “总之，参考灵异社前辈留下的笔记，仪式结束前万万不能松开手指。”乃木坂再三强调。 虽然他也是照本宣科，但这方面老实一点反而无大错。 见时间差不多，乃木坂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白纸与硬币，据说是通过灵异论坛高价购买的优秀材料。 不过，御剑只觉那硬币看起来有些年头，白纸也不是光滑打印纸，除此之外啥也没看出。哦，结合刚才沙耶加的话，不难看出这位乃木坂同学是个不差钱的主。 与白天的热闹相反，夜晚的校园格外寂静。点燃四根蜡烛，又关闭灯光，仅以烛火照明的空荡教室立刻有了那种灵异氛围。 “呜哇，感觉有点吓人了。”沙耶加故意凑近御剑，脸上却没有半点害怕，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只需要三个人的话，御剑同学暂时旁观如何？”百合香忽然说道，并向御剑使了个眼神。 “好。”御剑点点头立刻领会对方意思。 这是要自己充当保险啊，明明不信，实际却很谨慎。 “那就由我们三个举行仪式吧。”乃木坂率先坐到桌旁。 三人一同按住银币开始低声念诵‘银仙大人，请出来’的召唤台词。 御剑四处打量未见任何异常，只觉教室内温度略有降低，但白天与夜晚本就存在温差，这似乎也够不着异常情况的边。 “动了！”沙耶加兴奋地叫喊起来。 “镇定，保持镇定。”乃木坂鼻翼煽动，显然也很激动。 倒是爱染百合香始终呼吸平稳，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身旁两人，似乎想看出他们是否在演戏。 御剑恰好也在做相同的事，现在还没进入冬季，三人穿着都不厚重，其中也没有体脂率夸张的胖子，依靠梦中积累的丰富人体切开学经验，他能从肌肉变化准确判断三人的发力方向与大小。 目前，参与仪式的几位同学手臂都很放松，仿佛真是硬币自己在动。 这让原本抱着看戏心态的御剑渐渐打起精神。 “我先问，我先问。”沙耶加抢先提问。 “银仙大人，请问我这学期恋爱运势如何？”说完，她还向御剑眨了眨眼。 话语刚落，被三人食指按住的硬币开始缓慢移动，方向却是‘大凶’。 “喂，别开玩笑啊！为啥会是大凶？” 沙耶加脸色涨得通红，努力想要改变硬币走向却始终无济于事。最后，硬币稳稳停留在‘大凶’位置。不良少女来回打量另两人，眼神渐渐不善，脸上也流露出怀疑神情。 “我啊，可是很希望高中能谈一场超~棒的恋爱呢。”沙耶加意有所指： “但、但这是银仙大人的回答啊。”乃木坂声音讷讷，听起来并无多少说服力。 “哼，就当是这样吧。”沙耶加用鼻子出气却也没纠缠，毕竟对方给了钱。 “接下来谁问。” “我来吧。”爱染百合香开口。 “这个世界上真有幽灵存在吗？” “爱染同学？”乃木坂露出紧张神情，担心触怒灵体。 “这应该不涉及对方的隐私吧？”爱染百合香语气淡然。 硬币接着开始移动，最终停留在‘是’。 “哦~”百合香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 “乃木坂同学，下一个轮到你了。” “好。”乃木坂琉华深吸一口气，表情显得格外严肃，甚至带着几分虔诚。 “银仙大人，请问‘服灵’之法真实存在吗？” 听到他问出的题目，另外几人不由面面相觑，显然都没听过这个词。御剑越发在意起来，难道这世界真有超自然力量？ 硬币首先移动到‘是’，接着又快速移向五十音表格，看样子回答并不如此简单，后续还有更详细的描述。 于是，乃木坂紧张复述起后续内容。 “幽界伟力，凡人，岂能，知晓，嘻、嘻、嘻……这什么意思？”乃木坂琉华的惊讶溢于言表。 “奇怪，怎会如此失礼？和我听过的传言不太一样。”他压低声音，话里虽然没有明确指代，想要表达意思却十分清楚。 “结束吧，有点不对劲。”爱染百合香眉头微蹙。 “我倒无所谓，现在要念那个什么恭送的咒语是吧。”沙耶加反而最放松，因为她真不信这东西。如果不是手头紧，才不会跑来玩如此无聊的游戏。 另一边，御剑从椅子上慢慢坐直，双眼在教室内来回扫视。同时，他双腿微微弯曲，左手下意识按住腰间，整个人进入到最适合发力的待激发状态。 事情有古怪，梦中无数血战磨砺的直觉悄然响应，五感却没发现任何端倪。 略等片刻，御剑索性起身来到窗边，外面一片漆黑，就连远处路灯都显得格外模糊。 “怎么了？御剑同学。”见他突然行动，乃木坂不由心生好奇。 “没什么，快点结束吧，时间不早了。”御剑摆摆手，眉头越皱越深。 “哦。” “银仙大人，请回去吧。”乃木坂率先说道： 然而，硬币没有任何移动的意思。 “银仙大人，请回去吧。”沙耶加不耐烦地重复一遍。 硬币纹丝不动。 “感谢您的回答，请返还来处。”爱染百合香念出备选送词。 硬币微微一颤，还是没朝鸟居方向移动。 见到这一幕，乃木坂琉华额前开始有冷汗渗出。 御剑也察觉到不对劲，三个人手臂肌肉已经绷紧，这说明他们都在用力，硬币却丝毫未动。 “我说，差不多可以了吧？”沙耶加咬牙看向两人，从那个糟糕的‘大凶’起，她就觉得十分不爽，现在越发怀疑有人针对自己。 忽然—— 叮铃铃！！！ “啊！”沙耶加发出一声惊呼差点从椅子上跌落，发现只是手机铃响。 “什么啊，自己吓自己。”抱怨一声，她拿起手机查看，表情随即变得古怪。 “喂？哪位？别不说话吓人。” 沙耶加‘喂’了好几声，一直没得到回应。 “莫名其妙！”她恼怒地结束通讯，结果手机又开始响。 这次不是来电而是信息提示音，沙耶加打开一看，比表情立刻变了。 “怎么都是乱码？” 短信提示接连不断，号码非常陌生，内容从无法解读变得可以识别，期间充斥着各种骂人词汇，这让沙耶加终于爆发出来。 “什么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骚扰短信？是在挑衅老娘吗！？！我要狠狠骂这家伙几句。” 御剑立刻察觉到不妥，从刚才沙耶加的动作不难看出，她很擅长操作手机，指不定上课时能在桌子底下盲打发信，但和人对骂肯定要用最佳状态，也就意味着…… “停下，沙耶加同学！” “等……” “别……” 事发突然，三人几乎同时开口，但御剑站在窗边，另两人因仪式禁忌不能擅动。 最终，沙耶加的手还是远离了硬币。 下一秒，屋内响起第五个声音。 “嘻！” 第四章 骚灵现象 “是谁？”沙耶加愤而起身。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们联合起来整我，欺负青森乡下来的土妞很有趣吗？不过是预发短信加录音机而已，俺有看过天工大师的魔术解析节目！” 一通脾气发完，爆出青森地区特有津轻方言的沙耶加忽然愣住，她这才发现所有人都没在看自己。 “是、是整蛊没错吧？” “嘘。”爱染百合香竖起食指示意沙耶加安静。 现在继续遵守禁忌已无意义，意识到这点，百合香直接将手从硬币上移开。 双目仔细看向周围，虽然刚才的变故很像灵异事件，但也不排除人为可能。而在场嫌疑最大的便是乃木坂琉华，他最为熟悉这间教室，也有充足时间布置一切。 但出乎意料，百合香只瞥去一眼就不再怀疑对方，仿佛只一眼便足以看穿人心。 “有谁知道，刚才那声音是从什么地方发出的？” 众人面面相觑，御剑忽然上前握住百合香的手，将人从课桌旁拉开，他这才低声说道： “……就在你们身旁。” 闻言，乃木坂与沙耶加同时感觉背后发寒，立刻远离那张举行仪式的课桌。 咔！ 角落杂物堆内突发异响，神经紧绷的沙耶加差点放声尖叫，最后一刻她却用力咬住手掌强行迫使自己安静下来，但终究还是发出一点响动。 嗖！ 有什么东西以极快速度划破空气，目标直指沙耶加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御剑忽然迈步上前，袖口内滑出一物被他握住，随即使出一记自下而上的逆袈裟斩！ 叮！ 黑影落地发出清脆响声，一根断成两截的生锈铁钉。 御剑手中握着的则是一柄不过几十厘米长的不锈钢直尺，这本该躺在铅笔盒中的文具竟被他充作兵刃，直教人瞠目结舌难以相信。 考虑到本地铳刀法，这已经是御剑身边能找到的最好替代。 至于他为什么会随身携带一把直尺，实是梦境游戏过于真实，打多了甚至会有后遗症，或者说，ptsd。 但由此换来的，则是一身娴熟至极的古流剑术。 迎着几人投来的惊讶目光，御剑没有多做解释，差点成为受害者的沙耶加这时才感到后怕。 “太过分了……”顾不上道谢，不良少女直接跌坐在地，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让她几乎崩溃，泪水与冷汗将眼线妆容冲得一塌糊涂，看起来比幽灵还吓人。 “不是乃木坂同学。”爱染百合香摇摇头。 “那东西是从旧座椅上直接飞出来的。”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生锈铁钉并非以预先准备好的机关进行发射，而是被某种无形力量直接驱动。 不过御剑有些好奇，百合香是怎么做到，在仅有几根蜡烛照明的情况下，看清昏暗环境中发生的一切？ 但现在并非深究这种事的时候。 “离开这。”御剑当机立断便要开门。 忽然，某种无形波动横扫整间教室，肉眼可见的薄霜迅速向四周蔓延，大量杂物随之剧烈震颤起来，紧接着便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拿起，纷纷漂浮到半空并开始原地旋转。 嗖嗖嗖！嘻嘻嘻嘻嘻！ 大量杂物化作箭矢旋转飞射向众人，期间还夹杂着好似指甲摩擦玻璃的刺耳尖笑。 耳旁不断传来物品划破空气的呼呼风声，但御剑的目光却如鹰隼般敏锐捕捉每道轨迹。 攻击如雨般袭来，他第一反应是卧倒，随即又立刻否决这个判断。 杂物实在太多，即使卧倒躲开第一波，还会有第二波、第三波，而躺地姿态很难继续规避后续追击，所以他选择…… 飞起一脚将课桌踢得凌空翻滚，大量杂物击打桌面发出呯呯闷响。 不等课桌落地，御剑伸手拽住桌腿，修长身形爆发出与外表不相符的强悍力量，竟是将课桌整个抡起，如同挥舞球棒那样，将众多杂物统统打飞！ 论离奇程度，这一幕丝毫不亚于刚才杂物凭空悬浮的魔幻场景。 沙耶加和乃木坂都看傻了，心中莫名感到荒诞。起初只觉对方身量极高，没想力气也如此惊人，外表根本看不出来啊，难道是穿衣显瘦的类型？ 另一边，百合香贴墙快走两步，躲避攻击的同时也将教室门用力拉开。 “各位，这边！” 几人反应都不慢，立刻顺着门口鱼贯而出。 御剑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末了他还不忘将课桌朝里掷出。紧接着，百合香颇为默契的第一时间合拢门扉，沙耶加也跌跌撞撞递来一柄扫把，御剑将之用力插进门把手，让整扇门完全卡死。 直到此刻，教室里才爆发一声尖利嚎叫，然后就是‘呯呯’撞门声。 “跑！”不用多言，四人立刻朝旧校舍一层跑去。 “那、那东西和我听说的银仙不一样。”下楼梯时，乃木坂琉华气喘吁吁也不忘强调这点。 “如果仪式没错，就是材料有问题。”爱染立刻做出另一种推测。 “不会吧……等等，我、我没见过卖家本人，交易全通过网络和黑猫宅急便完成。”乃木坂表情怔怔，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 对于同好者中存在坏人这种可能，他此前根本没有想过。 “很可疑，不，是非常可疑啊！大少爷你还真是有够缺乏社会经验的。”沙耶加忍不住刺了一句，然后低头看向贴满装饰品的粉色手机。 “没有信号，报警电话打不出去。” “我的也一样，卫星通讯都打不出去。”乃木坂掏出一个不起眼的厚重黑色直板手机，背面商标是带有星环的铂金色土星。 御剑没有参与讨论，此刻他的心脏正如擂鼓般跳得飞快。 并非恐惧，而是期待，无与伦比的期待！ 不只是修罗之梦，这个世界真有超自然力量存在！ 当幻想不再停留于漫画之中，当梦想不再是虚妄，很多东西都将发生根本的改变。 哪怕原本如同中二病的呓语，也可称之为求道！ 问此间，有无飞天遁地！可否历劫成仙！ 御使一剑破万法！ 前提是，先从这场异变中活下来。 御剑忽然皱起眉头，回忆刚才拨挡攻击的手感，那力度很……强吗？ “骚灵现象，一定是骚灵现象。”乃木坂语气坚定，同时也很激动，有种又害怕又惊喜的感觉。 “那是什么？”沙耶加问出所有人想问的。 尽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乃木坂还是断断续续说出相关资料。 所谓骚灵现象（poltergeist）是灵异研究者，通常指代民间灵异爱好者，对常见超自然现象的归纳总结。由于多被认为与灵体或幽灵有关，所以又称骚灵现象。词源来自德语“poltergeist”，意为“吵闹的幽灵”。 具体表现为物体无故移动、发出怪声、温度骤变以及电器干扰等等。 “所以，刚才那是幽灵？”百合香若有所思地问道： “嗯。”乃木坂用力点头，眼神颇为复杂。 他一直想找人爽聊这类话题，不想却在被幽灵追杀时得偿所愿。 “我们现在很危险。”御剑忽然开口。 “为什么？那家伙不是已经……啊！”乃木坂话说到一半立刻反应过来。 “幽灵不会被门挡住。”百合香补充道： “我说，现在是几楼？我怎么感觉跑了好久。”沙耶加忍不住问道，她穿着厚底松糕鞋还能跟上大家，属实不容易。 “停。”御剑忽然喊住众人。 他刚才心中默数，此刻本该抵达旧校舍一楼，可先前通往外界的大门已然不翼而飞。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空空如也的走廊。 “这里是一楼还是二楼？”乃木坂压低声音。 “布局。”御剑言简意赅地点出关键。 “御剑同学说得对，如果没有大门，两层楼的布局是一模一样。”爱染也察觉到不对劲。 “门牌……”沙耶加撑着双腿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抬手指向上方。 “教室门牌的第一个数字和层数相同。” “203，这里还在二楼。” “所以……” 话音未落，走廊忽然传出‘咔’的一声脆响。 众人抬眼望去，整排窗户竟齐齐开裂，淡淡雾气从中逸散而出，肉眼可见的霜冻沿缝隙快速延展，将一切都变得朦胧而模糊。 紧接着，玻璃窗上多出一枚鲜红掌印，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噼里啪啦拍打声响成一片，玻璃窗剧烈震颤，掌印彼此相连，仿佛外面有一棵盛开的樱花树，正将满树鲜红花卉的影子投映到窗上。 “啊！”沙耶加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软倒在地。 “有！有东西在外面！” 乃木坂声音尖细得像是掐着喉咙发出，但他没有第一时间扭头就跑，反而拉住沙耶加试图扶起对方。奈何身形矮小的乃木坂力气不大，憋得满脸通红也没能把人托起。 “走。”御剑抓住沙耶加另一只手把她轻松拽起，转头去看百合香时，却发现她只是推了推眼镜，情绪十分镇定。 几人匆忙返回楼梯间，身后传来的声音如同挥舞的马鞭，催促他们越发加快速度。 不知跑下多少层，直到身后再无响动，几人这才重新进入走廊。 大家第一时间看向门牌，上面赫然写着—— 301…… 他们回来了。 重新返回三楼。 第五章 两界重合 望着空荡荡的走廊，沙耶加忍不住发出悲鸣。 “呜，我不要留在这。” “冷静些。”爱染百合香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 “……”乃木坂琉华握紧双拳，有些自责又有些不忿，最后只是低下头默然不语。 “乃木坂同学，你是这里最了解灵异现象的人，有什么主意吗？”御剑开口问道： “我想想，让我想想。”乃木坂琉华抱头蹲下，偏中性的漂亮脸蛋挤成一团，肩膀微微颤抖，奋力思考各种与仪式相关的信息。 另一边，御剑也在进行思考。 空间循环？还是扭曲感官？ 从科学角度出发，前者需要耗费天文数字的能量，很难想象具备如此庞大能量的存在，居然无法瞬杀几个普通凡人？ 那么，可以排除第一种可能吗？ 不，换个角度思考，科学规则真的适用于幽灵吗？这未必不是一种傲慢。 是取巧？还是依靠某种特殊自然现象？ 倘若幽灵掌握某种能够扭曲感官的幻术，什么地方最可能出现破绽？ 脑海中灵光乍现，御剑忽然开口： “沙耶加同学，手机借我。” “哎？好、好的，请别看我的照片。”看到御剑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沙耶加下意识服从他的请求。 待机画面是张合照，几个画着奇怪浓妆的辣妹凑得很近，但另外几人显然心不在焉，不是看手机，就是看美甲，只有沙耶加一个人兴高采烈盯着镜头，感觉合群又不合群。 瞥了眼期期艾艾的沙耶加，现在不是多管闲事的时候。御剑打开手机邮箱，随即微微点头露出果不其然的神色。 “御剑同学有什么发现？”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百合香不禁问道： “短信不见了。” 征求沙耶加同意后，御剑将手机屏幕展示给众人。 短信栏内显示最新一条是在下午三点发出，内容普普通通，沙耶加通过短信向打工的便利店请假。 除此之外，邮箱里再无任何新消息。 “怎么会？那些骂人的邮件全不见了。”沙耶加难以置信地说道。 “之前，我并没听见短信提示音。”御剑缓缓说道： “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没听见，还以为沙耶加同学开了静音。”百合香同样点点头。 “哎？为什么我听到了？”乃木坂琉华愕然： “如果电话和短信都是幽灵作祟，或许对方的能力并不强。”百合香得出一个令人惊讶的结论。 “正常举行仪式时，那个灵体甚至不能影响在场所有人。沙耶加同学的手机也表明，那种幻觉的持续时间相当有限。如果不是实力有限，就是受到某种限制。” “所以，它才要逼迫别人触犯禁忌。”百合香看向沙耶加，后者立刻露出感激的表情。 “的确，我们虽然被困在旧校舍里，但那个幽灵也没继续发起攻击。仔细想想，刚才那些反而更接近恐吓。” 御剑忽然弹了弹直尺，狭长金属条闪着银色光芒，明明只是普通文具，被他握住后却似一柄锋利无匹的短刃，令人望之生寒。 “回教室看看。”说完，他径直走向灵异社活动教室。 “什么？”乃木坂与沙耶加同时惊呼。 “值得一试。”百合香点点头紧跟其后。 拿走卡住教室门的扫把，御剑一把将之拉开。 呼，一阵冷风吹出，教室内没有任何响动，唯独窗户被人打开，刚才那阵风便是因此而来。 “黑板上有人写了字。”跟在御剑身旁的百合香低声说道： “我是鲜花，我是烈酒，我来捉鬼。”依次念出黑板上所写内容，所有人都感觉一头雾水。 “看起来像是疯子的呓语。”百合香说： “幽灵也会发疯吗？”御剑轻声自语。 “我还活着，暂时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百合香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沉稳的简直像是幕后黑手。 御剑被突然冒出的奇怪念头逗乐，随后注意到窗户的异常。现在才刚开学两周尚处于九、十月份，天气并不算特别寒冷，玻璃窗上怎会有霜冻和雾气？ 凑近仔细观察，他发现窗户被霜冻覆盖后根本看不清外部景象，仿佛旧校舍内外被隔绝成两个世界。即使透过那扇打开的窗户，目光也无法穿透外面的浓重雾气，再远处更是一片漆黑。 如此看来，砸玻璃多半也是无用功，御剑默默心道。 “我想起来了！”乃木坂忽然有所动作。 接着，他跑向杂物堆奋力翻找，很快就寻得一本外表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笔记。 “这是以前灵异社前辈留下来的宝物，里面有很多外界论坛都没有的稀有内容，我就是从这学会银仙仪式的。前辈还提到了更危险的碟仙仪式，不过没有记录完整步骤。” 一时间，教室内只剩下翻动书页的哗哗声。 御剑没有被短暂的平静蒙蔽，他悄然闭上双眼转而运用听觉感知外界动静。 先前‘骚灵现象’发生时，御剑没看到任何可疑身影，这说明肉眼无法直接看到灵体，这次他打算试试听觉以及更难以描述的直觉。 老实说，尽管第一次遇到灵异事件，但他并不紧张，反而感觉对方……有点弱？ 最大难点就是找不到目标所在，就像量子力学所说的无法观察便无法影响，让人有力气无处使。 除此之外，御剑的心态就很平和，平和得让他自己都为之惊讶。 回头一想倒也不奇怪，就好比真实战场上滚出来的老兵去便利店买烟，结果遇到小混混拿着铅笔刀抢劫，非但不觉紧张，甚至有点想笑。 三无金手指果然害人不浅，把他一个学画画的，纤细、敏感又善良，考研还落榜的艺科生，活活逼成见惯生死、斩人不眨眼的剑士。 几分钟后，幽灵没出现，倒是乃木坂发出一声欢呼。 “找到了！”他指着旧笔记本上的一页对众人说道。 “借用碟仙生前姓名，就能在灵体失控时将其驱离。如果本身拥有灵能力，甚至可以强行命令对方返回幽界。” 听起来怎么有点像……恶魔真名？这倒能说明银仙仪式为什么比普通碟仙更安全，灵体本身性格良善是一方面，仪式名称直接点出其姓名也很关键。万一发生意外，还可以用这个来中止仪式。 话说回来，幽界又是什么地方？死者的世界？ 御剑心中思量，虽没从那个幽灵身上感到多少威胁，但他并不打算鲁莽行事。 矮个里选高个，既然乃木坂这个灵异爱好者已找到办法，姑且先试试。 “可我们并不知道那个幽灵的名字。你该不会认为召唤来的还是银仙吧？”沙耶加倒也不傻，一句话指出其中关键。 “这确实是个问题。”乃木坂又卡壳了。 按灵异社前辈笔记上记载的内容，举行仪式的材料都很常见，哪怕被困在旧校舍也能就地取材，唯独最关键的真名难以着手。 “乃木坂同学，笔记可以借我……”百合香看了一眼身旁的御剑：“借我们看一看吗？” 得到允许后，她忍不住对手心呼出口气，立刻升起一阵白雾。 不知为何，距离太阳落山还没过去多久，室内温度就已明显下降。 御剑走近两步站到百合香身边，很自然地把外套递给她。百合香没有拒绝，披上后轻轻说了声谢谢，然后将那本旧笔记翻开摊在腿上，稍稍向侧面让开些位置。 于是，两人一起并肩观瞧起这本陈旧笔记。 看着看着，御剑渐渐品出些味来。留下笔记的前任社长虽语焉不详，但从细节上推测，没准对方是个货真价实的灵能力者。 按照他的说法，人类居住的世界以物质为基础，所以被称为‘现世’。而所谓的幽界，则是更偏向精神的另一维度。 两个世界有如一枚硬币的两面，多数情况下不会产生交集。也就是说，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太可能遇到灵异事件，或套用笔记上的专业术语，不会遭遇灵灾。 像银仙这样的简单通灵仪式，可以理解为隔着一道山谷大声喊话，声音虽然能传递过去，人却停留在原地，所以危险性并不高。 但那位前社长在笔记末尾特意强调，千万不要随意改动仪式细节。 尽管几率非常小，大多数‘俺寻思’类改动只会导致仪式失败。可一旦发生意外，参与者必然陷入险境。 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幽界与现实真正联通，届时就会形成被称作‘常世’的特殊领域，幽界个体有可能通过常世干涉甚至进入现世。 那好比将两张纸彼此重叠，原本涂在不同纸张上、互不影响的黑白两色，相互接触后就会将对方染上自身色彩，混同成一抹别样的灰。 常世，便是现实与幽界相互交融产生的灰色领域，往往也是灵灾发生的先兆。 “御剑同学有什么想法？明明发生这种事，但你好像完全不紧张。”百合香低声问道： “对于这点，我也很惊讶。”御剑顿了顿。 “何况班长也很冷静，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哎，难道御剑同学想看我害怕的样子，真是坏心眼。”爱染笑了笑，眼神透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老实说，完全无法想象那种样子。”说着，御剑看向不远处小声争执的两人。 尽管乃木坂有点怕沙耶加，但当后者说话，他又忍不住小声反驳。两个互相争执的家伙，距离反而越来越近，就像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两只刺猬。 或许，那才是普通高中生面对灵异事件该有的反应。 至于这边两位，嗯，他们应该是特例。 “百合香同学觉得这本笔记有用吗？” “嗯，里面对银仙仪式的记录很详尽，关于仪式涉及到的契约、保护以及相关禁忌等方面都做了原理解析，看起来……很专业。”爱染百合香给出中肯评论，其中隐含的意思也与御剑不谋而合。 笔记内容逻辑自恰，行文方式更接近学术论文而非单纯收集坊间谣传，所以百合香得出相似判断，上任社长是真正的业内人士。 “我也这么想。”御剑点点头，看向还在争吵的两人。 “乃木坂同学，我有一个主意。” 见对方投来目光，就听他用平常语气继续说道：。 “再举行一次仪式。” 第六章 狐灵召来 “你疯了？”沙耶加瞪大双眼，将这话脱口而出。 御剑没有回答，倒是百合香向她投去一道平静目光，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 “抱歉，是俺太大声了。” 受到爱染大菩萨看傻孩子的慈爱目光注视，辣妹下意识深深鞠躬，致歉时用的还是津轻方言。 “乃木坂同学，除开前代社长留下的笔记，这里还有其他资料吗？”御剑问道： “没有了，我也是通过这本笔记才了解到相关知识。”乃木坂愧疚的低下头。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再举行一次仪式？”沙耶加鼓起勇气问道： 爱染百合香与御剑对视一眼，两人此刻的表情出奇一致，镇定得不像十六岁高中生。 “名字。”御剑简短道。 “为了得到那个灵体的名字。”爱染百合香补充道。 “与其被动等待，不如尝试反击。”御剑迈开步伐在教室里缓慢踱步，他思考时习惯这么做，平稳且有节奏的步伐能让思路也变得清晰。 “现状是我们被困在旧校舍，随时可能遭遇新的袭击。”百合香说。 “另外，你们有没有发现越来越冷了。” “这……好像还真是。”乃木坂摸了摸手臂，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众人说话间，口鼻不断冒出白雾，这是温度降低到一定程度才会出现的情况。 “如果温度持续降低，我们很可能因失温而昏迷，到时就任凭那个恶灵摆弄了。”百合香说出让所有人心头发寒的话。 “另外，之前仪式出问题大概率是素材原因。想来只要使用正常素材，就能召唤出真正的银仙。” “按照笔记内容，这个仪式的理论是通过灵体沟通幽界进行占卜，答案并不全来自灵体本身掌握的知识。也就是说，有一定概率以此获得恶灵的名字。” “之后，再用笔记上的办法尝试驱离恶灵。” 说完停顿片刻，百合香出于礼貌询问了一句。 “两位怎么看？” “附议！反正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总比坐以待毙强。”乃木坂咬紧牙关，奋力举高手臂以示同意。 “喂喂喂，你们认真的吗？那种恐怖仪式怎么还敢举行第二次？如果又召来恶灵怎么办？我，我才不愿意做这种危险的事！”沙耶加后退两步，双手用力攥紧挡在身前，看起来格外抗拒。 “仪式需要三个人。”御剑一语点出问题的关键。 “不是还有你吗？”沙耶加咬紧嘴唇质问道： 御剑呼出口气，对于情绪上头的队友，他一般懒得废话。 “御剑同学会在旁边作为预备队。有他在，如果仪式又出现变故，比如再召唤出恶灵什么的，至少还有人出手干预，让局面不至于落到最坏。”爱染百合香耐心解释道。 似乎想起什么，她回头看向御剑露出一个了然微笑。 “毕竟，不能一次性赌上所有砝码。” “……喂，你这家伙，把人命都看成什么了啊！简直比冰柜最底层的冻鱼还要冷酷！” 沙耶加惊愕看向百合香，明明是和自己同年龄的女高中生，对方口中却说出如此冷酷的话语。 “不是冷酷。”御剑摇摇头。“是理性判断。” “我同意。”乃木坂琉华鼓起勇气：“奶奶说过，身为投资者，哪怕再看好某个项目，也不能将所有资金全投进去，就像俗话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而且，我对御剑同学以及大家有信心，我们一定会顺利解决这件事！”乃木坂认真说道： “疯了，都疯了！”沙耶加来回扫视三人，见他们表情郑重且认真，渐渐陷入沉默。 “算俺一个。”嘴里嘟囔着奇怪的津轻方言，她最后一个举起手。 “我来准备仪式。”乃木坂琉华积极行动起来，可他娇小的身形连搬动桌子都有困难。 沙耶加见状叹了口气，擦了擦脸上化开的妆，她撸起袖子上前抬起课桌。 “你这城里的大少爷果然不行。” “十分感谢！沙耶加同学。” “真谢谢就加钱啊，精神损失费，我这次可是亏大了。” “也不是不行，十万円可以吗？”乃木坂琉华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 “先前买材料多花了些，这周零花钱只剩这点了。” 御剑一愣，这位乃木坂同学的钞能力等级很高啊，普通上班族月薪不过二十万円，可对方一周的零花钱估计就不止这个数。 同样受到冲击的还有沙耶加，不良少女打扮的青森县土妹子愣在原地，随即烦躁地瞪向乃木坂。 “500円很多了啊喂！还有，别随便说出自己有多少零花钱，你这样很容易被坏人敲诈的。” “学校里那种人不多啦，而且我相信沙耶加同学。” “啧，你这家伙真叫人烦躁啊！” 看着那边一边拌嘴一边做事的两人，御剑不由发出感叹。 “太青春了。” “又来了，御剑同学的老爷爷发言。”百合香捂嘴轻笑。 “很老气吗？”御剑摊摊手。 “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两人也没闲着，百合香开始查看黑板上的字迹，似乎另有打算。 御剑则目的性很强地走向教室一角，那是他先前与幽灵交手的地方，眼下已变得十分凌乱，遍地都是各种杂物碎片。 仔细查找片刻，他果不其然没发现上次仪式用过的钱币和纸张，倒是有一小块物体燃烧后留下的灼烧痕迹看起来十分可疑。 至此，事情的真相越发清晰。 乃木坂虽然有钞能力，但自身缺乏辨别能力，大概率被别有用心之人欺骗，从论坛上购买了来历不明的仪式素材。导致原本相对安全的银仙仪式发生异变，从幽界召唤出危险的恶灵。 但恶灵这么简单就能进入现世？真这样，早该天下大乱了，总感觉还有其他原因…… 也不知日岛有没有处理专门这类事务的机构，可一想到本地公务人员叹为观止的工作效率，御剑感觉最好别对他们抱太大希望。 相反，御剑对他们的下限非常有信心，毕竟某些贵物的下限就是没有下限，尤其是日岛这样擅长鞠躬的地方。 人还得靠自己。 走到门边，御剑捡起原先用来卡门的扫帚。和旧校舍一样，这也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并非轻质铝合金与塑料制成的现代产品，而是用木头和细竹枝编成的传统扫把。 将竹枝部分拆除，约莫七十厘米长的实木短棍比空心铝合金更有韧性。单手握住木棍轻轻向下挥舞，空气立刻炸开一声呼啸。 现世与幽界相互交融便会形成‘常世’…… 果然和梦里很像…… 熟悉着手感与重量，御剑挥舞木棍的速度越来越慢，可随之响起的风声反而变得高亢。 最终，当他朝身侧挥出一记纵斩。 风声忽地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无声无息却又格外强劲的猛烈震荡。 “御、御剑同学，你在做什么？”教室内传出乃木坂结结巴巴的声音。 “吵到你们了？不好意思。”看了看手中木杆，御剑不再继续刚才的举动，他已经摸清这把临时武器承载的上限。 “没，不过仪式已经准备好了。”乃木坂咽了口唾沫，刚才那番动静让他联想到跑车高速行驶时发出的轰鸣声。 “那便开始吧。” 三人坐定，爱染百合香、乃木坂琉华还有沙耶加同时按住硬币。 这是一枚普普通通的五円硬币，因为日语中五円发言与‘缘’类似，所以人们去神社祈福时通常将这个面额的硬币投入奉纳箱，以求与神明结缘并获得好运与赐福。 被卷入灵异事件的几人目前就很需要运气。 “银仙大人，请出来。” 轻声念出仪式开始的颂词，三人态度都格外认真。 重复三遍，放在鸟居图案下方的硬币果然开始缓缓移动，陆续在不同字符上停留，直到拼凑出完整话语。 “吾乃风雅、轻灵、良善、博学多闻、美丽可爱之狐仙阿银是也。”百合香慢慢念出硬币传达的信息。 “真、真是银仙！”乃木坂发出一阵欢呼。 “别轻信。”沙耶加虽这么说，但她的呼吸明显也开始加快。 御剑原本抱胸靠墙站立，此刻却忽然直起后背，身体微微前倾，双目灼灼地看向三人。 视野中的画面并无任何异常，耳朵也没听见什么奇怪声音，但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度出现，就像房间内忽然多出一样看不见、摸不着的事物。 但没有上次仪式令人不适的寒意，温度反而有所回升，就像靠近一堆点燃的篝火叫人莫名心安。 现在是关键时分，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银仙，能请你在黑板上写几行字吗？”百合香忽然开口。 “……”被召唤来的灵体陷入沉默，仿佛因这个奇怪要求而感到惊讶。 乃木坂与沙耶加露出紧张的表情，这似乎已经超出‘回答问题’范畴，同样也超出他们先前预想。 随后，硬币蓦地开始快速漂移，就像有人在光滑地板上进行高速滑跪土下座。 “万分抱歉，竟是如此贵客……嗯，怎么突然停了。”乃木坂跟随硬币勉强念出两句话，漂移的硬币却突然停止行动。 “那边。” 御剑第一个看向黑板，其余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一根粉笔无风自动，漂浮着在黑板上接连写出数句古诗。 “过客设祠祭，狐狸来坐边。怀古未忍还，猿吟彻空山。 明月照高阁，彩女褰罗幕。歌舞临碧云，箫声沸珠箔。 青鸾临南海，天上双白鹤。万里齐翼飞，意求君门乐。” “虽然看不懂，但感觉是很热闹喜庆的诗句。”乃木坂感叹一声。 “还好。”御剑长出一口气。 “嗯，字迹和刚才不同，多半是真正的银仙。”百合香点点头。 “哎？你们俩关注的居然是这个。呜哇，优等生和神秘转校生果然……”沙耶加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扫视，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御剑没理她，百合香却回以微笑，令沙耶加有种立刻土下座的冲动。 “不好意思，尊敬的贵客，贵方目前所在常世位于浅层中的浅层，所以吾辈难以提供太多帮助，仅能履行仪式赋予的简单占卜职能。”阿银继续操控粉笔写出一连串话语。 “既然如此，劳烦告知前次仪式召唤的恶灵是谁？”百合香说： “稍等吾辈这就占卜一下。” 阿银态度好得出奇，旁观的御剑有种微妙感觉，好像对面并非神秘狐仙，而是工作压力再大都得保持微笑的客服小妹。 就，很像那种非常疲惫却突然遇到大客户，于是不得不强打精神的公司社畜。 话说回来，银仙所谓的贵客是哪位？难道乃木坂琉华的钞能力在幽界也能起效？妖怪也要用钱？ “尊敬的贵客，吾辈已探访得出结论，对方乃是凶恶之灵，曾犯下弑杀同族之罪，先前死于复仇者之手，其真实名字为……。” 呯！ 走廊里忽然响起刺耳摩擦声，有某种尖锐物体快速划过玻璃窗。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玻璃碎裂的巨响。 “贵客，那家伙已完全降临常世，而他的全名乃是东乡真一郎！” “请务必注意安全，仪式受到扰动吾辈已无法继续提供服务，期待您的下次光临，再……唧！” 举行仪式的几人还来不及反应，作为通灵媒介的五円硬币就飞快移动到鸟居图案下方，而漂浮着快速书写的粉笔也啪嗒一声掉落在地，速度快得仿佛到点准时打卡下班的日子人。 “狐仙就这么，跑了？”乃木坂难以置信地说道： “准备驱离仪式。”御剑反应很快，立刻上前拦在教室门前。 “我知道了。”百合香点点头，抓起编织成圈的绳结。 这是之前准备好的驱离仪式材料，首尾相连的绳索结成圆环，并像神社注连绳那般系着白色锯齿状纸条。按神道教说法，此种名为‘纸垂’的饰物象征着雷电洁净之力，能驱离隔绝恶灵与污秽的侵扰。 此时此刻，外面走廊的玻璃窗已全部碎裂。深重的黑暗如雾气般涌入，某个若隐若现的身影隐没其中，不断发出阵阵低笑，手里则握着一柄散发血腥味的铁锤。 “捉……迷……藏……” “找……到……了……” “输……家……受……惩……罚！！！” 伴随凄厉尖叫，身影彻底消弭于雾中，而那深沉黑暗的雾气则化作汹涌波涛，翻滚着扑向教室内的众人。 乃木坂与沙耶加害怕地抱成一团，本就不指望他们做点什么，别添乱就算表现良好。 御剑握紧手中木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经历充斥血腥杀戮与痛苦的修罗之梦，他已经熟悉名为战斗的事物，心中虽不至于完全摒弃恐惧，但有些更为冰冷坚硬的东西却能将恐惧等负面情绪彻底压服。 或可称为勇气，也可称之为杀意，乃是人类为了于世间维系自身存在，从内心根源鼓催出的强烈情感。 实心木棍被捏得嘎吱作响，肌肉紧绷着撑起衣衫，就连头顶发丝都有如被风吹拂般根根立起。 这时，爱染百合香上前一步和御剑并肩而立。眼角余光中，少女的身影全无半点动摇。 御剑忽然意识到，有别于修罗之梦的惨烈孤寂，他此刻不是独自一人。 而这种并非为自己一人挥剑的感觉…… 很好…… 不，是相当好！！！ 常世，在这个幽界精神律法与现世物质法则共同作用的特殊区域，人心便是最强之力。 刹那间，御剑心头生出某种觉悟，锐不可当的气势冲天而起，仿佛手中握住的并非一根木棍，而是一柄锋利无匹的绝世宝剑！ 白发碧眼的少年瞳孔深处隐有光芒乍现，如钢铁般凛冽坚定的意志在燃烧。 明明还隔着数米远，漆黑雾气忽然裂开一道缝隙，仿佛撞上禁绝通行的无形铁壁！ 百合香见状立刻平举将首尾相系的绳结，冷声喊出恶灵的真实姓名。 “东乡真一郎。” 刹那间，黑雾如遭冻结般骤然停滞。 爱染百合香胸膛起伏，再度开口。 “退下！” 第七章 拔剑斩鬼 百合香开口那一刻，御剑仿佛听到某种更宏大的声音，那是自幽界深处传来的回应。 隐没恶灵身形的黑雾如被狂风吹拂，被撕扯成丝丝缕缕的模样不断消散，期间显现出一个消瘦佝偻的矮小人影。 对方穿着学生制服，可里面衬衣的白色领口与袖口都沾满鲜红血迹，手里还提着同样血迹斑斑的工具锤。最诡异的莫过于那对眼睛，眼白与瞳孔一片漆黑，显露出正常人绝不该有的可怖模样。 “嚯。”御剑双目微眯，总算见到这头恶灵的全貌。 按照笔记中的记载，驱离仪式效仿大神隔开现世与黄泉的神话，属于典型的神话复现类仪式。顺利举行后，将以注连绳为界隔开活人与灵体，并通过灵体的真实姓名将其呵斥回死者国度。 现在看来，驱离仪式有效果但不明显。没能将恶灵东乡真一郎彻底驱散，却也让它显露出真身。 对御剑来说，这便足够了。 之后，就交给手中的剑！ 双手握住木棍，明明只是从扫把上拆下来的普通短棍，此刻却仿佛一柄寒光熠熠的名剑吸引着所有人注意。 御剑忽然由静转动，整个人如同瞬移般跨越数米，一棍打在恶灵头上。没有夸张的怒吼，也没有什么奇怪特效，只是平平无奇地将木棍自上而下挥舞，身前恶灵的头颅便被彻底打爆！ 东乡真一郎的灵体逐渐化作黑雾。 御剑心中疑惑，不由诧异看向手中握着的东西，这应该只是根普通木棍吧？怎一棍就把恶灵打成灰了？难道这其实是灵体正常消散的样子？ 虽说剑术岂非如此不便之物，但木棍和宝剑终究有所区别，自己也未达到万物皆可为刃的超凡入圣之境，起码还得顿悟一次，才可能打破藩篱得见苍天。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小心。”身后传来百合香的声音，而御剑甚至更早一步做出行动。 看也不看向右侧退出半步，少年以毫厘之差避开呼啸铁锤。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东乡真一郎怪叫着连续挥舞凶器。但御剑只靠脚步腾挪就轻松化解这轮攻势。 当它忍不住怒吼着再次砸下铁锤。 御剑忽然原地站定，任由攻击命中左肩。 出乎所有人预料，看似沉重有力的铁锤如幻影般一穿而过，没造成任何伤害。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能力。”说着，御剑向左侧空无一物处刺出一击。 紧接着，那里居然传出痛苦闷哼，东乡真一郎的身形自空气中浮现，捂着胸口连退六、七步跌坐在地。 这家伙身高不过一米五，四肢也相当瘦弱，除开那对诡异的全黑双眼，外表与正常人差别不大，至少看起来不大。 “我很好奇。”御剑面色平静地向恶灵走去。 他是真感到好奇，看不见摸不着的时候，灵体这东西确实很麻烦，何况对方还能用幻术干扰正常人感官。 但被驱离仪式强制显形后，一个身形矮小、不擅长武艺更没多大力气的家伙，怎敢向自己这般十六岁就身高超过一米八，久经战阵剑术通达的人主动发起攻击。 哪怕五感被干扰，身为剑士对杀意的敏感也会告知敌人所在。 或许，恶灵还藏着某些底牌。 “我很好奇。”少年再度重复刚才话语。 “人无法承受的攻击，恶灵能承受几次？” “一次？两次？还是三次？四次？”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刻意放大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 语言，表情，动作，各种要素汇聚，此刻的御剑明却是比恶灵更凶、更恶！ 嗷—— 东乡真一郎嘶吼着猛然抬头，五官流淌出暗红鲜血，全黑双眼与所有人齐齐对视。 刹那间，视野扭曲变化，御剑听到身后传来乃木坂与沙耶加的惊恐尖叫，仿佛正在目睹此生最害怕之物，而他看到的……却是一片竹林。 “真眼熟。”御剑颇为感慨地点点头。 这是自己梦中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每晚，三无金手指都会把他丢进这片竹林。里面埋伏着无数形如干尸的浪人剑客，只要看到活人就会不顾一切发起攻击。 首次品尝苦涩的死亡，首次沾染杀戮的鲜血，御剑在此习得剑术，也在此完成从猎物到猎人的转化，从单纯的被追杀，转而狩猎目之所及范围内所有怪物，顺带将自身技艺磨练到未曾想象境地。 但内心深处，我或许仍在恐惧这片竹林。 那么…… 就把恐惧本身也斩了！ 心中突兀升起这般念头，立刻如野火般一发不可收拾。 是了，我在恐惧什么？我在畏惧什么？少年时最狂野的幻想与追求，此刻却能稳稳握在手中。这个世界真真切切存在着超自然伟力，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犹豫！ 历劫成仙！不老不死！ 一切，都充满无法预测的可能性！ 时间并未停止，梦中的少年高举双手伸向渴求之物。 一秒经过，恶灵东乡真一郎从地上爬起，它必须先干掉那个最具威胁的家伙。 两秒经过，恶灵东乡真一郎脚步踉跄，五官持续淌出更多粘稠血液，它从未发现维持幻觉是如此艰难之事，但只要去到那个地方…… 三秒经过，恶灵东乡真一郎终于来到御剑面前，血迹斑斑的铁锤被它高高举起。 梦中，少年猛然挥出以意志、幻想与此生所求共同铸造的狂念之剑！ 现实中，御剑猛然睁眼，双手同时握住木棍，接触位置爆开道道裂隙，难以承受的巨大力量贯彻其中，无法动摇的意志超越其上。 那是他对虚无缥缈之物的渴望与求索。 此为，求道第一剑！ 斩！！！ 无形有质的气劲喷薄而出，呼啸之风吹过走廊去到极远高的剑道止境。 恶灵东乡真一郎瞬间原地静止，不到一个呼吸的短暂间隙，在它苍白如死尸的皮肤上突兀浮现一道血线，猩红沿额头向下快速蔓延，直到将身躯平整分为左右两半。 它，死了。 死人，还能再死一次吗？ 御剑呼出一口气，看着倒地毙命的怪物，心里不由升起个古怪念头。 忽然，恶灵残骸竟开始无火自燃，仿佛被不可视之炎焚毁，化作丝丝缕缕的灰雾升腾而起。 似曾相识的一幕让御剑感到分外惊讶，只因梦中怪物败亡后也会像这样消散，最终成为某种力量被自己吸收。 几次呼吸过后，雾气以旁人难以察觉的方式融入御剑体内，熟悉的温暖蔓延至全身。 恶灵东乡真一郎的生前种种也被他充分知晓。 第八章 幕后之手 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电影院中央，御剑整个人非常放松地瘫软进沙发靠背。 此刻，他左手抱着大份爆米花，右手一杯冰可乐，前方大银幕正在播放恶灵东乡真一郎的一生。 三无金手指营造的修罗之梦中，御剑击败敌人不但会获得身体强化，还有一定概率抽取败者记忆。其中内容较为清晰的部分大多仅限武学，日常生活片段却很模糊，就像存放过久后遭到磨损的电影胶片。 正是靠着这个机制与‘一点点’天赋，他得以在短时间内拥有一身娴熟剑术。 御剑偶尔也会开玩笑的猜想，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前世喜欢看电影，特别是没有人的午夜场，所以穿越外挂才会变成这幅模样。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现实中杀死的恶灵居然也在金手指起效范围内，所获得的记忆甚至更清晰，总不会是因为现杀的比较新鲜吧？ 这让他不由深思三无金手指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奈何情报太少，想再多也是毫无头绪。 只得感叹，这场幻梦不愧是修罗之梦，胜者掠夺一切的规则必然导致争斗不休、血战不止，除非以大毅力自我约束，从而超越本性。 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电影’本身，读书，上学，被家长唠叨，东乡真一郎的人生大部分内容乏善可陈。 唯独十五岁那年，他变了。 他，变态了。 最初，只是单纯的学业压力以及转学导致人际关系断裂。奈何有些人天生不配为人，只是凑巧披上一张人皮。 看着银幕上东乡真一郎从虐待动物，到用铁锤将背对自己的小学生砸倒。这家伙不但毫无同理心，还自以为是在反抗压迫，反抗不公正对待，故而写下洋洋洒洒的犯罪预告信，声称警察必抓不到自己，因为他们都是没用的大人。 受到压迫，所以要欺凌弱小？且不论上学怎么算是压迫。排解压力的方法有很多，伤害他人无疑是其中最恶劣的。 御剑捏紧拳头，露出厌恶的表情。奈何，他想知晓对方变成恶灵的真正原因，只得捏着鼻子继续看下去。 对这个世界的超自然力量，御剑充满好奇与渴望，同时还有与之同等分量的警惕与戒备。 拿起遥控器，御剑按下快进，画面随之加速。 因情节极端恶劣，‘没用’的大人们只用一周时间便将东乡逮捕归案。 随后的发展却变得魔幻起来，主犯未成年加上律师出具的精神异常诊断书，这家伙没被判死刑而是进入少年院服刑。 所谓少年院是日岛用以管理15-21岁犯罪者的特殊监狱。除开不能自由出入外，与普通学校并无太大差别。颁发的毕业证书，效力也与社会上同等学校相同。 真是便宜这人渣了…… 御剑眯起眼睛，之前不该只一刀便了结这家伙，该用一千刀慢慢杀。 刑满离开少年院后，东乡与无良出版社合作出版纪实自传小说，还在全国到处开签名售书会。每到公众场合就声称自己是制度的受害者，都是因为应试教育有问题才会催生自己这样的可悲青年。 对受害者家属来说，这无疑是最无法接受的卑劣行径。 于是，a类车辆驾驶证的价值得到最大体现。 前方大银幕上，东乡被泥头车轻易碾成东乡酱。 啪啪啪，御剑面无表情地用力鼓掌。恭喜，好死。 至此，只是一个变态杀人狂罪恶的一生。影片似要落下帷幕，画面却没立刻结束。 “很有活力的死人。”笑声在黑暗中回荡。 御剑闻言不禁想要吐槽，‘活力’和‘死人’这两个词真的适合放一块吗？ 画面渐渐清晰，一个轮廓模糊的臃肿身影俯瞰着镜头。或许恶灵的记忆被动了手脚，亦或对方刻意遮蔽形貌，以东乡视角无法看清来人外表。 唯独能看到一只苍白骨手遥遥虚浮在半空，在它手腕、食指以及小拇指部位分别带着黄金指环与腕轮，彼此间加以细长锁链相连，勾勒出奇特的黄金三角。 “继续你的游戏吧，有活力的小家伙，让我看看你能成长到什么境地？” “或许，你会是下一个天邪鬼也说不定呢~” 在东乡前额按下一个印记，骨手向后消失于黑暗中，那声音也随之远去。 于是，曾经的连环杀人犯以恶灵之身再度行动。被灵异社召唤前，它已通过各种方式杀死不下七人。每每都是通过各种网络上传播的通灵仪式入侵现世，其间不乏银仙这种公认相对安全的仪式。 天邪鬼？有‘人’在做实验…… 御剑很快得出上述结论，眉头不由皱得更紧。 这种事很难追溯，乃木坂是通过网络与对方联系，涉及到线下实体的只有素材递送环节，而相关物证已在先前仪式中损毁，不，更像是自毁。 如果换做其他人举行仪式，大概率会直接死在召唤出的恶灵手中，这样也不用考虑幸存者问题。 人证、物证都被消除，大概率会被相关部门当成意外处理。甚至，还会埋怨外行人胡乱举行通灵仪式，给他们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想出这个计划的幕后黑手很狡猾，也完全漠视人命。 那么，要不要报警？ 御剑有些犹豫，被自己视作金手指的修罗之梦，现在看来也很可疑。 他倒不至于怀疑穿越也与幕后黑手有关，此事涉及到时间、空间乃至平行宇宙，真有那实力还玩什么恶灵，直接打上月球不好吗？ 但修罗之梦将败者的灵魂与记忆都榨出来的行径…… 嗯，和自己的穿越者身份一样绝对不能暴露。 单纯以通灵仪式受害者的身份出面？ 尚未得出答案，有关恶灵东乡真一郎的影片便宣告结束，孤独影院开始由外向内消失。 当御剑重新回到现实中，时间只过去短暂一弹指，面前恶灵残骸化作一簇灰白尘埃，但其他东西却没有消失。 一道夸张的斩击痕迹径直延伸到走廊尽头，因认识到超自然伟力的存在，从而超越极限爆发出的求道一击比预想中更具威力，旧校舍的窗户以及地板均遭到严重破坏。 那道深深的沟壑看起来完全不像剑痕，整条走廊仿佛被路过的泰坦巨人用斧头狠狠劈了一下，翻卷破碎的木质纤维肆意暴露在空气中，金属窗框连带砖石墙壁齐齐扭曲变形。 比起幕后黑手，更为现实的问题摆到御剑面前。 这个，要不要赔？ 冷汗顺着少年额角流下，他不知这时该做出什么反应，能不能靠面无表情扮酷混过去？ 变化再次出现，远处道路上传来逐渐清晰的车水马龙声，笼罩旧校舍的黑雾也随之淡去，就连御剑刚才砍出的破坏痕迹都在缓缓消弭。 由远及近，就像时光倒流般修复着破损之处，最后只剩脚边一道三米多长的裂缝。 怎么停了…… 御剑瞪大眼睛，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但不能停在这种地方啊！加油再修三米好不好？ 教室内，传出乃木坂琉华惊讶的声音。 “我们回来了？” “所以，刚才还是常世，此刻才是现世？”百合香用折扇抵住下巴，默默思索着。 “也就是说，我们终于安全了？”沙耶加呆愣片刻，然后猛然抱住（看起来更像勒住）身旁乃木坂琉华的脖子。 “好耶！” “沙、沙耶加同学？快放开，我不能呼吸了。”乃木坂红着脸难以挣脱不良妹怀抱，不论身高还是力气他都不是沙耶加的对手。 “你这家伙，是时候把钱交出来了！工资还有精神损失费，1500円一分都不能少！” “哎~” 两人闹做一团，百合香则来到御剑身旁。 看到那条剑痕，她不由挑了挑眉露出了然神情。 “看来常世与现世之间，既相互独立又相互影响呢。” “或许如此，但……”御剑抬手扶额。 “这影响就不能再努力点吗？” 第九章 餐厅夜话 好不容易从沙耶加掌心逃出，乃木坂惊愕看向地上那道剑痕。 “呜哇，好夸张的痕迹，御剑同学难道是什么传说中的剑豪吗？居然用木棍就能做到这种事！” 刚才他们光顾着张口闭眼尖叫，倒是没看到御剑一剑砍出剑气的离谱行径。 说实话，就连当事人自己都对此感到惊讶，本世界的剑术居然能做到这种事，明明自己才修行一个月多点，掌握的剑术中，也没有任何超出凡人理解范围的东西。 但脚下的痕迹做不得假，刚才那道形似新月的剑气同样真实不虚。 “只是学过剑术，普通那种。” 胡乱应付一句，御剑感觉有些混乱，心跳快得难以平复。 击败恶灵后，身体强化并不明显，反而是另一种感受让他记忆犹新。那是以剑为媒介将自身意志向外延展的奇妙感受。 就好像突然学会骑自行车，言语很难具体描述，身体却能将之记住。 超凡之力，该去哪里获得？ 这是他此刻唯一在意的东西。 忽然，御剑听到乃木坂琉华与直田沙耶加同时开口： “抱歉。”x2 “该说抱歉的是我，如果没有御剑同学和爱染同学，我，还有大家，实在是……”乃木坂咬紧下嘴唇，眼睛里噙满泪水，已然愧疚得说不出话来。 “我也有错。”沙耶加上前一步，情急之下习惯性用出方言。 “俺不该乱发脾气，更不该一被挑衅就胡来蛮干。” 说完，沙耶加双手撑膝用十分不良少女的形式深鞠一躬，接着才起身看向乃木坂。 “酬劳什么的，请当做玩笑话。” “不，明明是我没做到位。”乃木坂摇头。 “哈？”沙耶加一瞪眼，不良少女的气势让乃木坂立刻后仰。 沙耶加前进两步，乃木坂后退两步。 沙耶加再进，乃木坂又退。 进，退，进进退。 “年少轻狂未足奇，知错能改真俊杰。”御剑忽然说道： 他刚刚巩固那种感悟，然后就看到两个人在自己面前跳探戈，也可能是表演二人转。 相互推卸责任的人，他不论前世今生都见过很多，猛然见到抢着背锅的，这还真是…… “确实，说到底乃木坂同学是被人欺骗，沙耶加同学则是被恶灵蛊惑。”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与其沉溺于无谓的自责，不如将这份懊悔转化为前行的动力。记住教训，汲取经验，另外……哭出来也没关系的。”百合香微笑着看向两人。 “唔，谢谢爱染同学。”乃木坂抬起手臂遮住脸，发出呜呜呜的哽咽声。刚才他几乎被自责吞没，此刻忽然感觉心中一松，不由流下泪来。 “ma……非常感谢！”沙耶加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最后干脆又深深鞠了一躬。 啪啪啪，御剑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旁边轻轻鼓掌，这反而让百合香有些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片刻后，几人相视一笑，原本郁结于心中的某种东西忽地烟消云散。 御剑不由感叹，年轻人真好，单纯，不记仇，一是一二是二。 接着，他开始为另一个问题苦恼。 尽管穿越过来已有段时间，但御剑对本地货币的持有并不算多，具体价值也是一知半解。 总的来说，他不缺零花钱却也称不上手头宽裕。一个悲伤的事实，今生记忆尚未理顺导致他想不起来，父母留下那张银行卡的密码。 之前被三无金手指坑害，御剑顾不上处理这问题，短期内纯靠现金也能度日。 可是…… 看着全长超过三米的地板裂隙，面对恶灵也未曾后退半分的少年剑豪不禁陷入纠结。 溜之大吉或许不道德，但溜之大吉确实能解决问题。 只是过不了心里那关，感觉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比如说节操。但节操不是随地就能捡到的东西吗？毕竟乱丢节操的人实在很多。 “啊，御剑同学在苦恼地板的修理问题吗？别在意，明天我会找人解决的。”乃木坂此刻的声音宛如天籁，传说天使就使用男女莫辩的中性嗓音，现在看来简直再正确不过。 “乃木坂，谢谢你。”御剑用力点头，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尽管只是很微小的表情变化，可结合白发美少年属性依旧产生堪比闪光弹的效果。 “哦豁。”x2 乃木坂琉华发出奇怪声音，旁边同时响起沙耶加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神情。 “真是没有自知的家伙。” 爱染百合香在旁用折扇轻敲前额，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冒昧问一下，乃木坂同学接下来准备怎么做？要不要报警？” “如果可以，我希望大家暂时不要宣扬这件事。”乃木坂挠挠脸颊，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是有什么深层原因吗？”御剑单刀直入地问道，对方刚帮自己解决一个麻烦，如果此次事件真有什么后续问题，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我的身份有些敏感，暂时不确定是不是有人故意针对，所以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乃木坂琉华认真起来： 御剑和百合香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神情中的了然。 “既然如此，猫爪社尊重委托人的意见。”百合香拍板决定。 御剑点点头不再多言，他暂时不方便说出恶灵背后另有其人，好在乃木坂也没有轻视此次事件。 尽管消息来源不太方便和众人解释，御剑还是决定之后私下调查一番。除开还人情，他也承认其中不乏对超自然力量的好奇与追求。 这个世界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和…… 心中暗自警醒，御剑等人快步离开旧校舍，他们都不想继续待在这。 来到校门口，一辆丰田世纪从街角缓缓驶来，直瀑式镀铬进气格栅在路灯下折射出银色光芒，承托得车首金色凤凰标记更加显眼。 “哇，有辆看起来就好贵的车开过来，普通上班族不吃不喝干十年不知道买不买得起这车。”沙耶加嬉笑着调侃了一句，然后就听乃木坂琉华随口说道： “是家里人来接我了，大家要搭便车吗？” 这让沙耶加立刻尬住，有种背后开玩笑被当事人听到的窘迫。 “谨谢不敏，现在还不算太晚，我准备坐地铁回去。”百合香婉拒。 “我和社长顺路，就不麻烦乃木坂同学了。”御剑同样说道： “我也……”沙耶加暗自松了口气，她其实有点想搭便车，毕竟从没见过这么贵的车，又因为刚才的尴尬发言以及心中微妙的想法，不是特别想。 “如果我没记错，沙耶加同学好像和乃木坂同学同路，都是往新宿方向走？”百合香忽然说道： “哎？那刚好。”乃木坂热情地凑过来。 “沙耶加同学一起走吧，路上还能聊聊天。” 身形高大的司机并没有加入讨论，只是默默下车替乃木坂琉华打开后车门。 乃木坂微微点头致谢，而后十分自然地坐进后排车座，接着主动向里挪了挪，抬手轻拍让出的座位对沙耶加露出十分期待的眼神。 “不要随便露出这种小狗狗一样的眼神啊。”沙耶加肩膀一垮，嘟囔着坐进车里。 挥手送别两人，御剑诧异地看向百合香。 可是他还没说话，就听爱染百合香主动开口。 “很奇怪吗？只是有点小期待而已。”少女浅笑着打开折扇。 “乃木坂同学因长得像女孩以及家世的缘故，在班级里被人敬而远之，没有一个朋友。” “而沙耶加同学因为青森口音也被其他女生排挤，只能靠扮成辣妹勉强挤进涉谷系小圈子，但那些辣妹也不待见她。因为沙耶加同学很少参与唱卡楼ok之类需要花钱的集体活动。” “如果那两人能成为好朋友，或许高中生活能留下不那么孤单的回忆。” “……”御剑沉默片刻。 既是为日岛神经病一样的合群社交关系感到惊叹，也为百合香意外婆妈这点感到意料之中，诸般复杂心绪最后化作一句感慨。 “班长，还真是温柔啊。” “哎，被御剑同学这样说可真让人害羞。”百合香打开折扇遮住下半张脸，这次扇面上显露的汉字不再是‘天下’，而是‘人心’。 爱染班长的的确确很懂得聚拢人心…… 瞥了一眼对方，对自己诚实的御剑忍不住心中嘀咕。 “话说回来，愿意为刚认识的人冒险，明明御剑同学才是那个过分温柔的人吧？”百合香半是挪揄半是感慨地说道： “只是猫爪社成员的责任而已。”御剑扭头看向旁边，态度冷淡的否认。 “哼哼，姑且就当是这样吧。”百合香背着手再次绕到御剑面前。 “御剑同学为什么愿意加入鄙人的小小社团呢？” “为什么呢？我也在寻找答案。” 御剑长叹一声，仰头看向云层后方慢慢露出真容的那轮明月。 答案，其实早在他心中。 因为孤独。 哪怕有今生记忆缓冲，也不能改变那种忽然来到另一个世界的强烈突兀，还有随之而来的陌生。 朋友，家人，一切的一切都发生改变，唯有自己依旧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种仿佛内心被挖去一块的空洞虚无，被修罗之梦中接连不断的死亡越发强化。 时至今日，御剑甚至怀疑自己的精神还有几分正常。 或许，他之所以为超自然力量的出现感到激动，也只是因为追求这股伟力，能带来足够填补自身空洞的……安心。 再之后，御剑发现打断哲学思辨or文青犯病的，可能是美少女的笑容，也可能是单纯的肚子饿。 咕噜噜噜噜…… 身体强化带来的影响开始显现，低沉雷鸣自洞府内传响。那是大胃神的歌声，是五脏庙显灵，更是身体发出的示警，提醒御剑赶紧找点夜草吃，不然年纪轻轻就要掉膘了。 “……”抬头望天，御剑无奈长叹。 “噗嗤。”爱染百合香忍着笑扭头看向旁边。 “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家庭餐厅，分量足价格也不贵。” “走。” 进门，点单，坐好，命令唾液腺开始战斗准备。 家庭餐厅氛围很温馨，主要以暖色装修为主，就连灯光都是偏黄的暖光，这让刚刚经历恶灵袭击的二人感到心安。 好吧，这两个家伙心理素质变态，与其说被吓到，不如说是激动。 “没想到这个世界真有幽灵存在。”百合香感叹道： “确实，但意外让人……高兴？”御剑神情微妙，因为他在百合香话语间也感到相同情绪。 “御剑同学果然是个怪人。” “彼此彼此。” 御剑扯扯嘴角，百合香脸上的笑容毫无掩饰，显然在为发现崭新世界感到兴奋。 和女同学聊着灵异话题，他从旁抽出根筷子随手挥舞，以此加深之前那一剑的感悟。 将剑化作自身意志的延展，从而干涉外部世界，这感觉玄妙到令人心醉又着实难以复现。 冥冥中，直觉告诉御剑这就是剑术的更高境界，能帮助自己打败原本难以匹敌的强者，但总感觉隔着些东西无法完整掌握。 还得继续努力啊，等到击败那怪物找到安全点，想来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没过多久，两人点的料理陆续上桌。百合香胃口意外很好，尽管已经过了晚餐时间却点了一大份牛肉盖饭，又叫牛丼。 她吃东西的样子也不算淑女，总是一口气吃进很多食物以至于脸颊像仓鼠般鼓起，必须承认，虽不端庄但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百合香吃饭的样子有点像大叔。”御剑忽然说道： “哎，有吗？”百合香对此并不在意，倒是对他直呼自己名字有些意外。 注意到御剑清澈而茫然的眼神，她立刻明白这家伙大概率缺乏常识，或者说不了解日岛社交规则。 这边的社交规矩是，普通同学同事关系一般以姓氏相称，只有相对亲密的朋友或家人才会直呼名字。 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因今生部分记忆混淆的缘故，某个穿越者就像刚来此地的外乡人，对本地常识并不了解。换做旁人或许会觉得他失礼，但百合香显然不在此列。 “既然如此，那以后我也称呼御剑同学为小明咯。”百合香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为什么要加小。”御剑放下第九个空盘板起脸问道： “因为很适合。”百合香说着不由笑起来。 “真拿你没办法。”御剑摇摇头，小明就小明吧。 吃完饭，百合香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牛肉果然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百合香这么喜欢牛肉？”御剑好奇问道。 “嗯，最喜欢了。”百合香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放到古代，这可是个祸国殃民、倾国倾城的爱好。” “也对，毕竟是牛啊。”御剑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 耕牛在古代东方可是宝贵的生产资料，别说吃，用都得小心用。但用‘祸国殃民、倾国倾城’来形容未免有些夸张吧？ “所以，请高呼现代文明万岁。”百合香歪了歪头，非常俏皮地说道： “不应该感谢牛吗？”御剑说： “要感谢现代文明才对。”百合香竖起手指强调道： 随后，少女眼神飘忽一瞬，似在回忆某些久远记忆。 “现代文明，超棒的。” 第十章 入睡之前 等下一份料理上来前，已经吃完牛丼的百合香取出笔记本。御剑瞥去一眼，看到她正在写社团活动日志。 “原来我们真是正经社团。”这番话不禁脱口而出。 “哈哈哈。”爱染百合香发出棒读笑声。 “难道御剑同学以为不是吗？” “抱歉。”总之先道歉。 百合香哼着歌自顾自写着，但旁边观瞧的御剑却表情越发奇怪。 在班长大人的生花妙笔下，灵异社搞通灵仪式结果真召唤出恶灵这种恶性事故，居然画风一变成为探索民俗传统、感受小众文化的研学活动。 “以小静的性格，多半不会认真看日志。不过，乃木坂同学既然有自己的考量，今天的事暂时还是保密吧。”百合香说道： 写完日志，或许是眼睛有些发酸，爱染百合香摘下眼镜侧身揉了揉额角。 低头吃饭的御剑察觉到异样，仿佛有人按下暂停键，本来吵吵嚷嚷的家庭餐厅突然陷入寂静。 等他好奇地抬头，立刻意识到一件事。吃牛肉的爱好不见得祸国殃民，但有这个爱好的人确实称得上倾国倾城。 “失礼了。”百合香重新带上土气黑框眼镜，将堪称非人的美貌封印至人类范畴，周围这才传来一阵吸气声，仿佛刚才忘记了呼吸。 “难怪班长要戴这种眼镜。”御剑点点头，表情十分淡定似乎全然不受影响。 实际上，他先前正把勺子往鼻子送。 “我觉得御剑同学也该有点自觉。进店以后，从收银台阿姨到来打工的女大学生，还有其他女顾客全在偷瞧这边吧？”百合香小声还击。 “要试试吗？我还有一副备用眼镜，也是平光的。”百合香打开书包露出一幅圆框眼镜，尽管款式不同，但同样是低调的黑色大框。 “敬谢不敏。”消灭完最后一口料理，御剑十分干脆地表示拒绝。 “遗憾，本来还想看看御剑同学戴眼镜的样子。”百合香略微拉下眼镜，那双漂亮到近乎妖异的丹凤眼越过镜框上方打量着御剑。 忽地想起这世界有超自然力量，难道眼前的少女并非凡人？摇摇头将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甩出脑海，如果百合香不是凡人，先前怎会和自己一起被那种级别的恶灵困住？ “……”御剑深吸口气，他可不是真正的十几岁小年轻，而是具备充足定力的硬派男儿。 就听他说：“倒也不是完全不行。” 在轻松氛围中，猫爪社第一次全员聚餐圆满结束，戴着黑框眼镜的两人一同踏上返程。 御剑先到家，分开时百合香忽然喊住他。 “明天，要一起上学吗？” 御剑原定愣住，白天自己吐槽别人的高中生活真是有够青春。哪成想，晚上就轮到自己被青春之雷劈中脑袋。 他忍不住扯了扯衣领，又整了整衣袖。 “好。”御剑说完扭头就走，只是原本如尺子丈量般井然有序的步伐，此刻却多出几分凌乱。 “怎么走那么快，还想交换下电话号码和邮箱的。”见到这一幕，百合香不禁捂嘴轻笑。 “不是冷傲的黑猫，而是大个子的温柔缅因吗？”少女摇摇头，随即露出诧异目光。 “咦，御剑同学后颈那是……胎记？”她从后方看去，发现御剑脖颈原本被衣领遮住的地方，因刚才扯动衣领的动作露出一块五芒星形状的胎记。 夜色中，这块淡红胎记仿佛一簇正在燃烧的火焰，亦或刻画在神社灯笼上的净灵桔梗印，分外显眼。 返回家中的御剑对此并不知晓，那个位置除非刻意照镜子，否则当事人也不容易注意。他这段时间被三无金手指折腾得够呛，就连错乱的今生记忆都顾不上整理，何况胎记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家中，看着整理一新的床铺，御剑不由露出复杂表情。 就像站上起跑线的运动员或即将进入竞技场的角斗士，他现在对睡觉这件事会下意识感到紧张，根本没有临睡前该有的放松与悠闲。 等等，等我把这破外挂殴打至顺服，不会因为害怕床这种怪事继续失眠吧？ 打了个冷颤，御剑决定不要多想。 就在他与枕头接触的瞬间，修罗之梦悄然而至。 御剑‘安稳’入睡，东京都内的另一处机构却刚开始进入加班地狱。 几十分钟前，突如其来的警报让他们匆匆返回岗位，原本负责夜晚值班的人员更早早投入工作。 “玄武大人，加油，你可以的！”白石一骑握紧双拳，给正在工作的老前辈加油鼓劲。 篆刻透明八卦的城市沙盘上，学名‘三线闭壳龟’俗称“金钱龟”的占卜灵龟正在艰难爬行。 终于，占卜灵龟四肢发软停在一处方位。隶属超自然灵灾对策课的白石一骑见状，连忙上前判断灵龟是不是累趴下了。 确定对方不是累倒而是完成卜算后，白石一骑立刻出声高呼。 “已测定灵灾方位！” 他几乎喜极而泣，要知道这头占卜灵龟乃是从东方宗主国进口，本身智力堪比人类，对灵力波动反应也非常灵敏，且探测范围极大，唯一的缺点是无法准确判断灵灾精准位置。 但是…… “玄武大人辛苦了！” 一身正装公务打扮的白石躬身行礼，小心捧起快要吐白沫的灵龟，将之恭送回豪华水族箱休息。 尽管龟类动物普遍寿命悠长，这只灵龟又是被灵气侵染的稀有个体，但它的服役时间最早可追溯到上次世界大战，是位不折不扣的老老老前辈，动一下都要费老鼻子劲。 虽然，宗主国那边早就完成技术革新，但他们这些跑来跑去还不怎么听话的海外藩国，短期内就别做梦了。 另一边，同属超自然灵灾对策课的相泽桐正百无聊赖坐在一台机械前，时不时抬手以斜四十五度角不轻不重地拍拍前方装置。 这东西和灵龟不同，乃是从西方大国进口的先进灵子能检测装置，能感应各种灵力波动，优点是响应速度非常快，缺点则是运行当中非常容易卡顿，且测算范围相当有限，好吧，其实是小的可怜。 原因自然是西方大国卡脖子，限制出口技术代次，就连采购总数都卡得死死的，令这边无法靠增加数量来监控整个城市。 本来，对策课想着两种方法也算高低搭配，上下这么一合不就完美了？ 结果却是哪哪都不行，只能知道有事件发生，具体定位既不准时也不精确，最后甚至要靠普通警察走访排查才能确认，非常符合日岛公务部门的行事风格。 “已通知机动小队待命，正通过警视厅系统检索可能存在的报警电话。” “等等，幽界突触回缩，常世化区域开始消退！” “这……” 意料之外的变故让人不知所措，直到坐镇指挥的女课长下达命令。 “机动小队转入值班状态，外派人员继续寻找案发现场。” “是。”卑微的社会公器们立刻忙碌起来。 “神宫寺课长，你觉得可能是什么情况？普通灵异事件可不会出现如此反应强烈的常世化波长。”女性课长身后站着的年长男子低声问道： “不好说。”姓神宫寺的女课长将双手搭在身前，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笑意。 “常世消退可能是入侵的幽界个体被民间驱魔人消灭。” “毕竟，不论神祇厅的诸位大人还是宗教委的诸位高僧，他们做事前可不需要和我们打招呼。而掌握阴义的剑术流派和袭名传甲的武家集团更懒得看这边。” “说什么宗教委、环境省、科学省三方共管的对灵灾特别部门，实际上根本是三方踢皮球，只剩各家经验不足的年轻人偶尔来练练手，顺带当做打工赚点零花钱，哈，当我们这边是路边便利商店吗？” “有时候真觉得这破对策课干脆解散得了。”神宫寺嗤笑着低声抱怨。 “课长，慎言。”年长男子无奈扶额。 “呵，我还没说涨潮后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哦，还有超~能力者。” “对了对了，万万不能忘记一东一西两位老大哥，这才是真正的重量级。新兴财团和各方政客哪个背后没有他们的身影？更别提高高在上的天人十二家，他们干脆就是东……” “舞，这是提都不能提的。”年长男子忽然按住神宫寺的肩膀，他头顶白发原本梳得一丝不苟，此刻却忽然弹起一撮，仿佛是被气得。 “啊呀，忘记老师你也是他们的人，红豆泥私密马赛，请饶过我这卑微的小小官僚。”神宫寺舞双手搭成三角形，挡住嘴的同时忍不住继续碎碎念。 “无妨，鄙人只是血统不纯的旁支末流，在本家眼里大概就比家畜高一级。” “呵，真正的家畜表示，我原以为只有狗才讲血统。”被熬夜加班惹毛的神宫寺舞火力全开，念及旧情她还是补从了一句。“抱歉，清川老师不在其中。” “无妨，有时候我也这么觉得。”年长的清川闭上双眼长叹一声。 “奈何青州细犬天生就比本地柴犬跑得快啊。” 与此同时，名叫御剑明的穿越者正在梦中绝赞砍人，当然，也可能砍的不是人。 第十一章 修罗之梦 疯都浪人，这是修罗之梦中最常见的怪物。 它们身材矮小，破衣烂衫，形容枯槁，外表甚至没有丧尸游戏里的杂兵来得吓人。 我当初居然被这玩意追的上蹿下跳？ 看着冲向自己的怪物，御剑感觉十分微妙。 摇摇头，感叹物是人非的同时，他随便一脚将对方连人带刀踢飞数米。 御剑没学过武术但踢过足球，知道怎么用腰腹核心肌肉带动背部与腿部力量。 此外，他身高接近一米九，对方堪堪一米五出头，后者放到江户时代大概不算太矮，但两相对比立刻让御剑显出一种数值的美。 再加上修罗之梦带来的‘一点点’身体强化…… 疯都浪人哀嚎着划出一道抛物线，数秒后才被地心引力从最高点拽下。 远远看去，这幅画面根本就是成年人对着小学生开大脚，冷酷又残暴，残暴又冷酷。 但考虑到先前被类似怪物杀过不知多少次，御剑瞬间与自己和解，又不是真的在踢小学生。 不紧不慢上前两步，反手一剑精准插进对手眼窝，锈迹斑斑的刀身干脆利索地断成两截，来不及起身的疯都浪人也就此扑街。 习以为常丢掉断刀，御剑从腰间挎着的三把打刀中又抽出一柄。 这是备用以及备用的备用，同样也是无奈之举，他没找到更好的武器，至于疯都浪人手里夺来的武器往往保养程度堪忧，不堪大用。 眺望远方，地平线尽头挂着一轮硕大的夕阳，昏黄光芒斜斜映照出古城剪影。几道若有若无的黑烟弯曲着飘向天际，如同一颗颗垂死枯木，将根系深植于遍布火灾肆虐痕迹的破败都城之内。 截至目前为止，御剑都没能靠近那座废都。 从游戏玩家角度出发，他的开荒速度无疑相当拉胯。但修罗之梦可比电脑游戏复杂得多，与真实无异的痛觉更加重了挑战难度。 敌人尸体很快无火自燃，强化身体的暖意稍瞬即逝，这种普通敌人已无法带来明显提升。其记忆也没有汲取必要，御剑直接挥散雾气，全当按下不存在的skip键跳过对方的人生。 是时候打通前往下一关的道路。 冷风吹过，御剑此刻身处一片竹林，如果修罗之梦是场游戏，这里便是初始地图或者说教学关。 起初，他畏惧竹林，后来却习以为常，甚至将生死战斗视作修行。毕竟梦中不会真的死去，只要能忍受痛苦终会有所收获。 从夺取到的记忆推断，竹林内埋伏的疯都浪人生前多为出生九州萨摩的下级武士，习练剑术主要是萨摩示现流与药丸自显流。 后者乃是前者分流出来的分支，双方差异并不大，核心理念都强调爆发力。 招式方面，基本可归纳为双手握剑高高举起，然后怪叫着朝敌人脑袋全力劈砍！一刀不死就再来一刀！ 简单粗暴却容易上手，只是御剑不喜欢怪叫，只喜欢砍得敌人呱吔怪叫。 必须承认，有的天赋可能一辈子甚至两辈子都不会发现。 如果没有修罗之梦，御剑做梦也不会知道，自己居然在舞刀弄剑方面极具天赋。 敌人记忆中展现的招式和构型，他看一遍就能完全记住，观两遍就能运用。加上修罗之梦不会死的特性，剑法进步速度堪称离谱。 现在，御剑已经充分掌握示现流与自显流的招式构型，就连下级武士难以接触的核心奥义都能尝试一二。 握住兵器那个瞬间，他忽然领悟到某些东西。 被敌人追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于是便握住了剑…… 紧张、焦虑、惶恐等等无用情绪统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踏实，无与伦比的踏实，仿佛找到解决所有问题的终极办法。 海渊般无边无际的漆黑宁和中升起至纯至臻的杀念。 想要活，唯有杀！如此，便够了！ 剩下的全部交给勇气去补足！ 没准我是个很危险的家伙…… 回忆狂笑着与敌人互砍的场面，御剑不禁心有戚戚然，接着信手挥出一剑。 有如背下敌人出现的顺序与位置，前方阴影中跃出的偷袭者反而比他慢上半拍。 后发先至的利刃如风迅捷划过对方咽喉，鲜血快速喷溅，与空气摩擦发出‘呲呲’轻响。 说来也怪，明明这群干尸模样的剑士各个形容枯槁，偏偏出血量超大。 切换反手握持，心中的吐槽并不影响砍人，御剑头也不回向背后刺出一击。利刃贴着侧腰掠过，精准扎进后方来袭敌人腹部，狠狠搅动着破坏肝脏让敌人瞬间失去全部力气。 抽刀连带切开濒死者半边身子，御剑超强挥出自下而上的逆袈裟斩。 咣，伴随金铁交鸣声，他以攻对攻强行打偏第三个敌人的劈砍，连带着还靠力量优势令对方姿态失衡。 剑路翻转，没有错漏这个机会，御剑双手同时握住剑柄，在一个呼吸不到的刹那，朝前挥出势大力沉的正位袈裟斩！ 高大身形与夸张力量完美结合，利刃切开空气的速度似乎连风声都追之不及。 只一剑，就将敌人从右胸到左跨斜斜分成两片。 如此剑术，或可称之为仁。 想着只有自己懂的地狱笑话，御剑轻锤震落刀上血渍，然后用臂弯夹住刀背抹去残留污血。 他身旁不多不少倒下三具尸体，分别占据不同方位组成阵型，赫然是一队训练有素的专业剑士。 从结果来看，此番围杀毫无作用，最多用血污了御剑这身衣服。那身白色单衣本与周遭世界格格不入，溅上一抹猩红反倒显得融洽许多。 浪人尸体很快无火自燃，化作丝丝缕缕的烟雾飘散空中，隐约可以看到雾气里浮现支离破碎的简短文字。 【疯都浪人：失去人性，拥抱兽性，形如野犬之辈也有着野犬的野望，重复着过去的刺杀，身披不知从哪找来的破败浅葱色羽织，生前被同样服饰的强大剑士斩杀，即使死后也对此感到无比畏惧。可悲？可叹？】 修罗之梦中杀死怪物有概率得到其名字或称谓，里面蕴藏着部分相关信息，内容大多支离破碎，甚至前后矛盾。 结合白天上课听闻的历史知识，御剑倒是品出些东西。这帮家伙，多半是维新志士中担当天诛执行者的人斩。难怪一个个出身低微却剑术娴熟，哪怕没得到完整技艺传承，平日里也训练得十分刻苦。 野犬吗…… 想要出人头地，这在哪个时代都没有错，但…… 御剑摇摇头没有过多评论，接着穿过竹林来到一座拱桥前。 这是他目前最远探索到的地方，止步于此便是因为桥上那道格外高大的恐怖身影。 一头长有双角、背生第三条手臂的狰狞恶鬼。 战斗中，剑术技巧固然会极大影响胜负天平，但身高体重无疑也是十分重要的砝码。举个简单易懂的例子，手长的人挥刀攻击范围也更大。 最初，不会剑术的御剑就是靠现代文明喂出的好身板强行殴杀对手。 可现在双方局势逆转，拱桥上的拦路恶鬼有着接近三米的非人身高。 此外，空手与持械间存在一堵难以翻越的高墙，无甲与全甲间更有着一道无法横跨的鸿沟。 这恶鬼头戴乌黑混铁南蛮兜（一种日岛工匠模仿西方甲胄制作的全覆式头盔），外披浅葱色羽织，内套三层连环锁子甲，换用本地叫法可称为‘锁具足’，乃是一台彻头彻尾的重装单位。 这根本就是甲弹对抗啊…… 御剑觉得自己很需要穿甲弹，不，请给我准备机关枪。 现实是，从疯都浪人手里夺来的武士刀大多锈迹斑斑，这类兵器本就不是用来对付全甲敌人，面对锁具足与南蛮兜的组合，那是拼尽全力无法破防。 如若叹息之壁，碾压级别的装备差足以让人绝望，更别提对方身体素质同样非人。 恶鬼背后手臂虽然只有一条，却能使用野太刀这种长度接近两米的重兵器，另外两条手臂也握着打刀与长枪，简直就是台会呼吸与思考的血肉坦克。 打也打不过，绕也绕不过，御剑先前算是被这怪物死死卡住进度，只觉非常之头大。 万幸，只要不靠近拱桥恶鬼就不会主动攻击，如果战前向它行礼甚至还懂得还礼。 可今时不同往昔，回忆斩杀恶灵那一剑，少年已触碰到剑术的更高境界。 此乃修罗之梦…… 持刃舞于庭者即为修罗战鬼…… 剑，是媒介。剑术的更高境界，便是用剑贯注意志，想要改变世界的强烈意志。 如果修罗之梦是与常世类似区域，就不该拘泥于肉体力量，更要呼出精神与意志之力。 当御剑睁开双眼，手中兵刃已与过去不同，并非剑术或兵器品质的提高，而是持剑者身心蜕变带来的改变。 剑身轻轻鸣动，某些超越物质的力量开始附着其上。 呼—— 长长吐出一口气，御剑的表情变得专著而决然。纯白发丝无风自动，周遭空气也仿若凝固。 “御剑明，参上！” 少年忽然一笑，带着欢快语气高声念出这般话语。 闻言，桥上驻守的恶鬼似乎意识到什么，呆滞神情随之活转过来。 微微躬身行礼，重装恶鬼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呼和。 “多磨，吾乃离群之狼！” 第十二章 梦醒时分 我在，笑？ 御剑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不经意扬起。 是了，修罗之梦是纯粹的，将尔虞我诈转为更加直接了当的刀剑相向。 不用考虑社交辞令，不用思考行为礼貌。唯一要做的，就是握紧手中剑！ 以钢铁来阐述一切！ 刀刃朝前，刀尖微垂，锈迹斑斑的太刀高举至右肩上方，御剑双腿前后开立，似蜻蜓倒悬。 此乃‘蜻蜓-八相’，示现流最著名的起手式，号称“如蜻蛉振翅，瞬息万变”可在攻防间自如转换。 同时这又不只是蜻蜓八相，结合自显流‘腰沉之构’的特点，御剑将后腿深屈近乎跪地，重心完全下沉，整个人如同一块扎根土间的石头，展现出难以撼动地稳固。 由此可接续施展自显流招式‘直下’，乃是利用身体自重产生下压力，从而大幅增强第一击伤害的招式。即使攻击被对手用武器格挡，也能如典籍中记载那般“刀落如山崩，一击断枪杆。”。 示现流强调‘以刚猛无二为极意’，自显流则讲求‘去繁就简，以直劈破万法’。 后者本脱胎于前者，御剑便靠自身天赋将二者融会如一。 实话说，他此刻动作并不好看，很像田间高举锄头对准大地的老农。但二流归一的技巧却让其中蕴含无比可怕的爆发力，能瞬间联动腰、腹、背、腿、手多处肌群共同发力，从而产生一股贯穿人体的合力。 换言之，便是将全身之力皆尽灌注刃上！ 此刻，御剑脑海中仅剩一个念头： 一击必杀！断钢斩铁！ 轰隆！！！ 天空炸开一声雷鸣，御剑心头也仿佛炸开无量光明。 通过修罗之梦获取的无数剑术记忆再度浮现，许多本只是随意瞥见的话语都自忘却中归来，彼此交错着融为一束璀璨光芒。 意志前所未有集中，却是让刀身放出点点毫芒，破旧兵刃表面锈迹如红沙般簌簌落下，道道裂痕毫无征兆地自内部生出，眼看整把刀形将崩溃，却有某种极其霸道的力量将之强行捏合。 那是持剑人的意志！ 桥上耸立的重装恶鬼似感到威胁，遍布利齿的血盆大口发出低吼，声音一度盖过天上雷鸣。 紧接着，异常畸变的三条手臂挥舞起三把武器，如同配合默契的三个武士从不同方向一起发动攻击，寒芒瞬间笼罩御剑全身各处要害。 不好的记忆浮现，过去的惨败再现，犹记得被恶鬼以长枪挑杀七次，野太刀斩杀一十三次，打刀腰斩五次，割喉八次，每每历历在目，实是深仇大恨！ 无关正义，没有交易，此乃纯粹至极的私人恩怨。 愤怒之火呈现出燎原之势。 倘若幽界是精神的世界，情绪便是灵魂的呐喊，意志则是灵魂的肌肉。 力量，给我出来！！！ 即将斧钺着身的御剑猛然挥出后发先至的一击。 刀光如云破日出，敌未觉而身已裂。 示现流奥义——云耀！ 不，不仅是云耀，斩落的剑呼应着天上雷鸣，天候变动的强大意象附着其中，化作足以撕裂云层，贯穿天地的嘹亮咆哮。 也许以后很长时间都难以复现这一剑。 然此刻，少年手中剑，仿如天之落雷！ 野太刀断裂！长枪断裂！打刀，亦是断裂！ 装甲恶鬼只觉一阵长风从头顶吹入，并非风，而是剑，杀人斩鬼之剑！ 混铁质地的厚重头盔一分为二，人身最坚固的颅骨裂作两半，再往下是被锁具足覆盖的脖颈、脊椎以及整个躯干。 鲜血喷溅，如同原地升起一轮新月，颜色并非月白而是猩红。 滚烫的黑红血液如雨点般落下，御剑沐浴其中白色单衣快速染上血色，令少年剑士全身赤红。 一时间，竟难以分清谁才是那头生双角的可怖恶鬼。 叮—— 手中锈刃片片破碎，它的使命已然完结。 恶鬼庞大身躯僵停在原地没有立刻倒下，从它口中发出低声呢喃。 “如此的…迅猛…副长，是你吗？” “是了，讨伐逃兵……本就是…队长们的责任。” “最后……由你来执行，也好…也好……” 本只是一道黑线的斩痕渐渐壮大，恶鬼之躯最终轰然倒地，一股烈焰冲天而起照亮整片竹林。 包裹在焚烧恶鬼的熊熊烈焰中，御剑却没感到半点不适。 相反，力量源源不断涌入体内，生命本质开始朝某种更强大形态蜕变，额前隐隐有些发痒，似要长出什么，但很快又被火焰加力焚烧，化作无任何倾向的纯粹增强。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段记忆，一段支离破碎却让当事人刻骨铭心的记忆。 ——既不够忠诚，又不够叛逆，令人发笑。 ——拿好了，这可是新选组鬼之副长的右手，让花魁太夫都赞不绝口的黄金右手哦~ ——如果坟冢里要埋点什么，就埋葬这只手吧。而我，将与这座城一起燃烧，才不会把首级留给那群野犬，啊哈哈哈！ ——总长！副长！还有大家！可恶啊！！！撒由那拉！！！ …… 耳旁回荡着有如狼嚎的苍凉悲鸣，败者生前种种飞速掠过，剩下唯有其掌握的精湛剑术。 名曰天然理心流，曾被蔑称为农民剑法，后来却一度打出赫赫威名的乡下流派。 当御剑睁开双眼，首次没有以死亡结束而是如正常睡眠那般从梦中醒来。 许久未曾有过的舒畅让他不禁伸了个懒腰，浑身骨节发出咔咔脆响，整个人似乎又长高些许。 感受着自身变化，御剑略作思索便原地倒立着撑起身子，各处肌肉绷紧突显出清晰线条，并非那种夸张到异常的大块隆起，而是一块块彼此精密咬合的梭型肌肉群。 每一丝，每一毫都是为挥剑而特化，呈现出宛如水中游鱼、天上飞鸟般无比流畅的弧形。 慢慢收起左手，然后是右手尾指、无名指、中指乃至食指。 最后，御剑竟是用一根大拇指稳稳立在地上。即使身体被引力拉拽也无半点摇晃，就像一杆扎进大地的长枪挺拔而坚毅。 灵活地弹跃而起，然后翻转着轻巧落下。不只是力量方面得到跨越式提升，更具备无与伦比的身体协调力。 初步确认自身情况后，御剑双眼流露出思索之意。 杀死重装恶鬼并没结束修罗之梦。 顺利穿过拱桥，他向远处那座遭火焰焚毁的废都进发。 没走多远，前方就出现许多颜色艳丽的火红蝴蝶，它们环绕御剑翩翩起舞似在引导什么。这是他第一次在修罗之梦里见到中立生物，所以印象格外清晰。 复行数十步，火红蝴蝶齐齐向前飞落在一处，显眼的红色令被覆盖东西看起来好似熊熊燃烧的火炬。 等御剑靠近两步，蝴蝶们又忽地散开显露出下方物品的真容——一座高约两米的佛龛，也可能是神龛。 神龛通体檀木打造，边缘贴有金箔装饰，顶部呈飞檐反宇结构，如同一座迷你小巧的唐朝宫殿，蕴含浓郁东方美学元素。 神龛四面遍布华丽画作，以壁画形式描述一段古老故事。其中用到的技术类似螺钿，却是将玉虫鞘翅制成细小碎片后进行填充，由于玉虫（吉丁虫）鞘翅的颜色并非色素色，而是通过物理结构折射叠加光线产生的结构色，所以由此制作的画作即使历经漫长岁月也不会褪色。 神龛本身固然精美异常，但接下来才是真正重点。 当御剑伸手触碰那古老造物—— 梦，醒了。 “那就是，篝火？”御剑低声自语，渐渐双目放光。 这下，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滚蛋吧！三无金手指！ …… 嘴角略微扬起，又重新归于平静。 扪心自问，自己真会放弃修罗之梦中的无数冒险吗？ 别忘了，这是个拥有超凡力量的世界。如果将超凡力量比作枪械，你可以不用却不能没有，只因周围环境中存在其他拥枪之人。 长长吐出一口气，回顾从恶鬼处夺来的记忆，御剑发现里面关于剑术传承的内容远比普通浪人丰富，其中还提及名为‘阴义’的概念。 看描述，似是专门用来对付非人的特殊奥义。 由此进行推断，许多原本不合理的招式忽然有了解释。本以为是疯都浪人学艺不精，现在看来居然另有隐情。 念及此处，御剑有种冲动立刻睡个回笼觉，去修罗之梦里看个究竟。 不过，屋外传来的敲门声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开门，爱染百合香的笑颜映入眼帘。 “早安，御剑同学。” “？” 是了，他该去上学了，但不再是一个人。 第十三章 高一七班 世界变得不同了。 除开身体素质变化，御剑明确意识到自己的感官也悄然发生着变革。 并不是看得更清楚或听得更明白，而是一种有别于寻常五感的特殊感知，也许可称之为第六感？ 那种感觉非常奇特，就如同穿透表层水域，注视更加深邃幽暗的底层，那里游动着庞大而伟岸的存在，其身形仿佛幽邃之影，岸上的人只能隐约察觉，却无法窥见全貌。 眼中看到的世界似乎多出些什么，也可能它们本就存在，只是细小而隐秘，令常人无法得见。 御剑此刻看来也朦朦胧胧，仿佛将醒未醒时眼角余光瞥见的掠影，努力去寻找又看不真切。 思索间，身旁传来女生绵密温和的声线。 “说起来，御剑同学的家很有特色呢。”爱染百合香好奇打量着前方建筑。 这是座不大不小的一户建，造型也是普普通通现代风格，唯独后方竖起一座足有十五米高的白色灯塔。 市区里建灯塔堪称有个性过头，也不知相关部门为什么没来找麻烦…… 御剑想了想，从逐渐理顺的今生记忆中找出答案。 “嗯，据说是曾祖母的主意，因为曾祖父是位旅行家，她希望远行的曾祖父返回时能第一时间找到家的位置，所以才建了这座小型灯塔。” “真浪漫，后来呢？”百合香一拍手，眼睛都亮了几分，看来就算爱染大菩萨，也无法抵抗罗曼蒂克的八卦诱惑。 “她没等到。” 御剑摇摇头，他是从父亲口中得知长辈的故事，尽管只是寥寥数语，其中蕴含的情绪却格外深沉。 “莎士比亚式结局。”百合香感慨地叹息一声。 两人聊着天前往学校。 至于为什么要上学？ 扪心自问，说什么穿越者也要吃饭，那不过是开玩笑而已。 如果只是为金钱，以御剑现在的身体素质，去当个运动员可以轻松实现财富自由。或者去当个偶像，靠颜值也能随便获得海量人气与财富。 哪怕在家开个社区剑道馆都能简单混到温饱。倘若有人质疑他的资质，示现流姑且不说，自显流免许皆传标准写得明明白白，只要能用袈裟斩把人分成两半就算合格，御剑可以当场给他表演一个。 既然这些东西俯拾即是，反而显得没那么有吸引力。 真正宝贵的，是如奇迹般千金不换的第二次青春啊。 然后，青春的上坡路开始袭击青少年小腿。 “这坡道。”御剑摇摇头。 尽管不是第一次看到，但他还是感叹学校选址之离谱。那么大市区，偏偏要选一座山，哪怕大部分建筑都在半山腰，也足以对莘莘学子造成巨大挑战。 “神鬼院高中以前是座寺庙，所以校区才会建在山上，这点从学校名称上就能看出一二。”爱染百合香的回答解开了御剑的疑惑。 说起来，百合香的体力似乎挺好的。这么长一段上坡路，走完也只是微微喘息，甚至没有出汗。嗯？关注这方面是不是有些失礼…… 御剑闻到一股淡淡的月桂香，并不刺鼻也不明显，是非常淡雅的草木气息。 迫使自己不要多想，御剑用力摇摇头与百合香一起走进班级。 瞬间，无数目光从各处射来，五感强化甚至获得第六感的御剑能清晰捕捉所有视线，其中多为好奇，也有些带着奇特的审视，令他感觉十分微妙。 还好百合香主动上前两步和同学们打起招呼，大部分视线立刻散去，御剑对此乐得其见，他虽不是社恐却也不喜欢无意义的社交。 但刚才的感觉是什么情况？难道我们班其实卧虎藏龙？ 来到自己的座位，以御剑的身高自然得坐最后一排，这到方便他暗自打量班里其他人。 微微挑眉，班级同学乍看起来就是普通高中生，可让御剑察觉异样的也有不少。 比如那边因花粉症带着口罩的男生，对方虽与别人随意聊着棒球比赛，行动间却隐隐有受过训练的痕迹，掩饰得不错但还缺点火候，或许是家传技艺？ 还有角落那个女生，看起来柔柔弱弱，第六感中却传来微弱刺痒，就像冬日干燥空气引发的静电，酥酥麻麻。 御剑开始挠头，总不会因为我是穿越者，所以身边会出现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角色吧？没道理啊。 但最特殊的，无疑是被人群众星捧月的爱染百合香。 尽管她话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微笑着倾听他人述说，但人群始终以她中心，所有话题都被她悄然牵引，或是一句普通建言，或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就能改变其他人，简直就像…… “爱染同学，简直就像卑弥呼一样。”身旁传来的声音让御剑不由点头。 卑弥呼是日岛古代女王，据传掌握方术，有着极其神秘的力量，如此比喻自然是在感叹爱染在人群中的地位。 然后，他发现说话的居然是乃木坂琉华。 怎回事，你不是隔壁班的吗？ “还没上课，所以过来串下门。”乃木坂微笑着说道： “我有说出来吗？”御剑面无表情。 奇怪，百合香也就罢了，难道是个人就能看穿我的想法？ “御剑同学虽不怎么爱说话，但其实蛮好懂的。”乃木坂挠挠脸，接着正襟危坐向他微微躬身。 过程中，那头栗色短发向前甩动，露出刘海下隐藏的豆豆眉，让人忽然联想到柴犬这种生物。 “昨天实在过于紧张，竟忘记向御剑同学正式表达感谢。回家后，奶奶严正批评了在下之失礼，烦请御剑同学见谅。” “没事。”御剑下意识挺直腰背，点了点头又感到有点尴尬。 好在乃木坂立刻收起严肃模样，重新变回小孩子似的活泼。这家伙身形娇小，长得也很可爱，很难想象居然会没有朋友。 嗯？也许正是因为没有朋友，所以才会跑到隔壁班和昨天刚认识的人搭话吧。 想到这，御剑表情也变得舒缓下来，他也有过类似经历，同时刚好有些话想和对方打听。 “阴义？这倒是没听过的词，不过既然和剑术有关，为什么不去剑道社问问呢？” “确实。”御剑不由颔首，倒是自己一叶障目了。 现代剑道与古流剑术虽有所差别，却有着十分直接的传承关系，相关人士大概率对古流剑术不陌生，完全可以从他们口中打探消息。 这时，御剑注意到乃木坂正打量着自己的头发。 “怎么了？” “冒昧问一下，御剑同学的头发是染的吗？” “不，天生如此。”御剑随口回答，然后就看对方慢慢张开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乃木坂快速合拢下巴，甚至发出牙齿撞击的咔哒声。 “抱歉，在下失礼了。” 乃木坂习惯性道歉，随后忍不住发出赞叹。 “完全没有一点杂色呢。” “很稀有吗？又不是蓝色绿色。”御剑好奇地问道： “当然，话说人真会长出蓝色或绿色的头发吗？” “小丑不就是绿的。” “可那是漫画吧。” 发色的话题自然而然转到漫画方面，御剑也不再关注乃木坂先前反应，天生白发本就少见，普通人对此感到意外实属正常。 聊了两句，御剑也变得话多一些。 他又不是北方来的孤狼，之前冷着脸不说话主要是被修罗之梦折腾到心力憔悴。从中解脱后，自然开始恢复年轻人该有的模样，在熟悉的人面前甚至有些话痨。 预备铃响起，乃木坂一步三回头地返回自己教室，看得出他是真没什么朋友，简直小孤独一个。但话说回来，御剑自己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几个朋友。 啧，微妙有点可悲。 一拍脑门，他这才想起忘记问乃木坂昨晚事件的后续。如此不上心，大概是因为那恶灵太弱了，弱得让人想打哈欠，甚至睡了一觉就抛到脑后。 至于恶灵背后隐藏的力量…… 御剑不太了解乃木坂家里的情况，考虑到本地区半封建半那啥的实际情况，就算只是单纯有钱，应该也能请到靠谱的驱魔人或灵媒。 日岛这方面业务还挺发达，原本他以为那都是些装神弄鬼之辈，但真有超自然元素存在，里面或许有真货？ 高中课程乏善可陈，胡思乱想间很快就混过一上午。 御剑成绩本就还行，全面强化后，学点高中课程更是无比轻松。 在修罗之梦摸爬滚打这么长时间，算上昨晚杀死的那只恶鬼，他各方面素质都被提升至非常惊人的地步。 虽还停留在凡人层面，但这种全面本就是一种非人或者说超人的表现。 单论力气或神经反射速度，几十亿人类总能找到与之不相上下的，但将这些全部集中在一人身上，大概只能说外表还像个人，内里则是某些其他东西。 正常方法根本无法做到这种事，因为部分属性在提升过程中甚至彼此冲突。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体脂率不变的情况下，肌肉与体重呈正相关，可奔跑速度却与体重呈负相关。 所以，御剑实则已触碰到某个临界点…… “喂，靠窗的帅哥，上课不要望风景，操场上穿运动短裤的jk很好康吗？”讲台方向传来鬼冢老师的调侃，同时还飞来一截粉笔头。 风声入耳，御剑未卜先知般伸出食指和中指。接着，粉笔就像自己飞进他手里一样被轻松夹住。 教室内立刻热闹起来，有窃窃私语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高声叫好的坏小子。 鬼冢静瞪圆眼睛，喉咙里滚动的弹舌音蓄势待发，结果下课铃比她更早发起‘偷↑袭↓’，叮铃怪叫着预示课程结束。 “小鬼，算你捡了条命。”鬼冢静压低嗓音照搬昨晚特摄剧台词，引得学生们一阵哄笑。 伴随‘下课、起立、老师再见’，走廊立刻传来嘈杂响声，那是冲向食堂的饿人大军。 御剑本想起身加入他们，结果一只紫色便当盒抢先落在面前。 “早上就注意到了，御剑同学果然没有带便当。” 抬头，爱染百合香笑眯眯的脸闯入视野。 御剑扶额，捏鼻梁，然后深呼吸。 完蛋，要出现人生三大错觉了。 第十四章 四人拼桌 起手“照顾社员是社长的职责。”，连携“不好好吃饭可不行。”，终结技“真拿你没办法啊。”。 好，这下婉拒的话彻底说不出口了。 但话又说回来…… 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大师宫本·雅o曾经说过‘英雄好……’多说无益，御剑实际诚于己也。 “百合香，真厉害啊。” 第一口咽下，少年便发出由衷感慨。 “哪有，只是普通的家庭料理而已。”百合香单手托腮，笑眯眯看向这边。 舌头会骗他人，但舌头骗自己的可能性不大。尽管都是些家常菜，但不论味觉还是颜色搭配，眼前这份便当都称得上尽善尽美，就连分量都比她自己那份增加不少，绝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是蓄意。 虽然只是一份便当，但里面蕴含的女子力远超高中生级别，不，是连成熟太太都做不到的程度呀。 “御剑同学平时午饭吃什么？记得听你说过家里人经常出差来着。”爱染百合香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便利店的便当，或者面包什么。”御剑低头猛吃，几乎顾不上回答。 先前与三无金手指鏖战时，他基本靠速食食品和便利店便当凑合，那些东西虽不至于难吃，却也和真正的美味相差甚远，吃多了也不太健康。 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为御剑当时没精力顾及这些事，另一方面却涉及到他本人的‘致命’弱点，暂且按下不表，以后有机会也尽量别让旁人知道比较好。 “那可不太健康。” 爱染班长兼社长兼菩萨大人，针对御剑自我管理不到位的地方给出严厉批评，随后又下发妥善解决方案。 “不介意的话，明天的便当也交给我吧。” “……”御剑停下筷子。 “会不会太麻烦。” 百合香闻言一笑：“捎带手的事，我本来也要准备自己那份。” 这时，门口一上一下探出两个脑袋。 “哦豁，这就是所谓‘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吗？段位超~高的说。” “是啊是啊，传说中的玉轿之术也莫过如此吧。” “那是什么？” “沙耶加同学没听过玉藻前的故事吗？传说中，九尾妖狐会用美食、美酒、美人把男人变成离不开自己的废材。由于这个传闻，戏剧里玉藻前经常坐着以玉器装点的轿辇登场，而被她魅惑的男人往往置身其中无法离开，也有说是不想离开的。” “原来如此，类似‘今晚不让你走’吗？长见识了。” “那是什么？” “嘻嘻，是好孩子不该懂的领域。” 御剑动作停顿一瞬，百合香却似没听到两人调侃，反而友善地对他们招招手。 嘀嘀咕咕的两人自然是沙耶加和乃木坂琉华。显而易见，他们打算过来拼桌一起吃午餐。 现在是午休时间，不同班级的学生相互串门也很正常。那些初中是同班同学，高中却分到不同班级的好朋友经常这样做。 乃木坂手里捧着三层叠在一起的黑色漆盒，沙耶加也提着粉红色便当盒，这倒与她辣妹外表给人的刻板印象不同。 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美好的午餐时间继续。 “乃木坂的便当，好夸张……”沙耶加瞪大眼睛，下意识将自己的便当往后藏了藏。 “因、因为今天想和大家一起吃便当，所以我有努力拜托家里的厨师长。”乃木坂羞涩地绞着手。 “看得出来。”御剑点点头，注意力却被便当盒本身吸引。 那是一只很有高级感的黑色漆盒，整体风格内敛，通过反光盖板上隐约浮现出金银两色的兰花图案。其中运用了名为蒔絵的古老技法，通常只在名家手工制作的少数产品上出现。 另外，御剑注意到漆盒部分装饰物有修复痕迹，那是被称作「金継ぎ」的修复技术，这部分痕迹往往被视作藏品历史价值的一部分。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御剑自己也好奇了一瞬。略作思索便想起这是今生的父亲，一位考古学家言传身教的结果。 虽然是个全年大半时间在外乱跑的撒手没，但专业知识相当扎实，与对方大学教授的身份相匹配。 深色漆盒里盛放的食物外表很朴素，只让人感觉颜色搭配看起来十分舒适。但当乃木坂热情地与大家分享时，感知敏锐的御剑立刻从中品出不一样的味道。 一句话简述，是金钱的味道。 “真好吃。”沙耶加直球称赞，除此之外她也说不出其他。 “不愧是专业人士。”百合香同样点头附和。 之后，众人才聊起昨天灵异事件的后续。 “对方在宅急便公司留下的信息全是伪造的，灵异论坛的注册信息也一样，甚至账号本身都在两天前就被注销。短时间内，就连专业人士都很难查到有用线索。” 乃木坂叹了口气，原本和朋友一起吃午餐的好心情都变差几分。 “如此完善，对方显然不是第一次。”御剑一语点出其中关键。 “有没有相似案例，或许能得到有用的线索。”百合香说道。 “嗯，奶奶也是这么吩咐的。”乃木坂顿了顿，有些不安地继续说道： “从调查结果看，大概率不是针对我个人或乃木板集团，而是更恶劣的无差别作案。” “……”御剑眼神一紧，神情变得凝重。会做出这种事，已经不能视作普通犯罪者。 “也许，杀人并不是他们的目标。”百合香用筷子点了点下巴面露思索。 “看起来更像某种实验，如果是这样，幕后之人便不会在意受害者的身份，只需完成实验目标即可。” 御剑不由对少女的敏锐感到惊讶，自己通过恶灵的记忆才了解到类似信息，百合香不清楚这些却能几句话得出类似推论，真是了不得。 “有什么咱可以做的吗？吃了这么好吃的东西，可不能一点力气都不出。”沙耶加举起手说道： 讲真，无差别袭击、幕后黑手，这些词听得沙耶加非常紧张，但她还是这么说了。 “如果是实验，肯定需要观察后续发展。沙耶加同学和乃木坂同学一个班，平日里可以多留心周围有没有奇怪的人出现。” “当然，前提是保护好自己。”百合香叮嘱了一句。 “放心吧，我可是很胆小的，绝对不会逞英雄。”沙耶加立刻拍胸脯保证。 “大家，十分感谢，明明是我惹出来的麻烦。”乃木坂低下头声音讷讷。 “别这么说，如果真是无差别作案……”御剑双目微阖，掩饰眼神深处翻滚的情绪。 人之所以追求力量，或许是出于自保，或许是出于渴望着什么，终究有所求。 而他，大概是想要拥有选择的权力。 就好比此刻，对正在发生的恶事，当我想做些什么的时候，便需要足够的力量。 诚于己…… 心头默念新生后的觉悟，如此，就没什么好犹豫的，全当是天性多管闲事吧！ 御剑刚想开口却见百合香微微一笑。 “就当是猫爪社对委托人提供的后续服务吧。” “乃木坂同学别怪我们多管闲事就好。” “怎么会。” 爱染百合香的话让午餐氛围重新变得轻快起来，御剑看着她，过了许久才重新低下头吃饭。 之后，说是要谢谢乃木坂同学的款待，百合香与沙耶主动拿着大家的便当盒准备去清洗。 这让御剑感到不好意思，于是询问旁人想喝什么。 “可乐！非常感谢！” “我的话，草莓牛奶就可以。” “噗噗，好像小学生。”沙耶加立刻挪揄一句。 “沙耶加同学你在说什么啊，草莓牛奶世界第一。”乃木坂脸一红，细声细气地为自己推的饮品争辩。 “咖啡，只要不是麦克思的就行，那个太甜了。”百合香也没客气。 “哇，爱染同学的选择好成熟。”混熟以后，区区沙耶加居然也敢‘挑衅’爱染大菩萨。 “中午适合用咖啡提神。”百合香并不在意这点，反而担心起另一件事。 “不过，明君知道自动贩卖机在哪吗？”爱染百合香单手抚着脸颊，忽然用名字称呼御剑。 “……”御剑动作一滞，显然不只是因为被这样称呼。 “别小看我。”嘟囔了一句，他立刻起身离开，百合香摇摇头似是猜到后续发展。 回过神来，教室里只剩乃木坂一个人可怜巴巴坐在椅子上，周围全是陌生同学，这让他下意识缩成一小团，心里不断嘀咕着：爱染同学、御剑同学，还有沙耶加，不论谁都好，你们快回来呀…… 另一边，御剑独自行走在校园中。 神鬼院高中虽建在山坡上占地面积却不小。由于不熟悉校园环境，他绕了好几圈也没找到自动贩卖机，反而十分无语的发现自己迷路了。 就在御剑思索该怎么隐藏迷路糗事时，前方忽然传来尖利喝骂，同时伴随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凌乱响动。 “你这家伙现在还这么嚣张，真是有够愚蠢的，当大家还会继续讨好你吗？” 第十五章 新的委托 争执发生在转角后方，御剑稍微上前就看到一位女生跌坐在地，周围散落着画笔、纸张以及其他杂物。 令人意外，她脸上表情并不恐惧也不愤怒，只有一种茫然，是那种根本无法理解现状的茫然。 另外三名女生将她团团围住，时不时上前踢开画笔或别的东西，嘴上也说个不停。 嗯，听得出本地人并不擅长骂街。除此之外，御剑没得出任何结论。 从头到尾，那三个女的只会骂‘麻烦鬼，讨人嫌，笨死了’这类杀伤力可笑又毫无信息的话，然后就是呵斥对方‘不知道尊敬前辈’、‘不懂得读空气’。 御剑听得直皱眉，刻意加重脚步继续靠近，随后果然看到那三人停止辱骂将目光转向自己这边，接着……你们脸红个什么鬼？ 此刻，御剑充分了解到一件事，长得好看的人在地球online就是简单模式。 他这边既没有厉声喝止，也没有拔刀相助，三个疑似霸凌者的女生就自顾自开始脸红害羞。 刚才那种嚣张跋扈的气势一下全没了。但这时才揪着裙摆装淑女会不会太晚？喂，你们脚还踩在受害人（疑似）的素描本上没挪开啊。 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是冷面帅哥，内心却已化身吐槽役疯狂吐槽。 “让让。” 上前两步，御剑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让对方不得不抬起头仰视。 然后，当场就有三张鼓被小鹿用头撞得呯呯直响。 见有外人在场，三个女生多了些顾虑。 “算你运气好！”冲蹲在地上收拾物品的女生甩下句狠话，她们故作轻松地退开。 临走前不忘回头看一眼、两眼、三四五六七八眼。 不是，你们有完没完？ 御剑冷冷看过去，示现流和天然理心流里都有类似‘目打’的技巧，但用在这里大可不必。 想了想，他拿出百合香赠送的黑框眼镜自顾自戴上，本以为这能像收刀入鞘般降低杀伤力，好让对方快点走。 哪曾想其中一人先是脸色通红，然后开始流鼻血，最后竟头一歪软倒在同伴肩上，另两人大惊失色急忙红着脸将她架走。 见鬼，遇到眼镜控了。 御剑一脸黑线地用力摘下眼镜，然后看到刚才被欺负的女孩正仰头看着自己。 此刻，正午阳光披在少年身上有如光芒织就的斗篷，背后蔚蓝色天空遥遥俯瞰大地，被风吹动的云层似羊群游牧又似巨鲸游弋，自高天垂下与他头顶纯白发色融为一体，来者仿若并非凡人，而是上界降下的无暇天人，熠熠生辉。 如此，也难怪三人组做出那般夸张反应。 但御剑本人对此毫无所觉，他当帅哥不过月余，严重缺乏自我认知，此刻反在心中吐槽： 不是，难道你也要表演类似节目？ 端下去吧，已经品鉴得够多了。 “天空的颜色。”女孩喃喃自语。 “啊？”御剑一愣。 女孩忽然起身，凑近打量着少年的发色，清汤挂面的细软黑发几乎甩到御剑脸上。 御剑没有立刻躲开，女孩眼神非常纯粹，就像在观察一座山或一朵云，没有掺杂半点其他东西。 “需要帮忙吗？”御剑出言打破这种奇怪氛围。 “……”女孩愣了愣，摇头表示不用。 这下御剑也没办法，当事人本身拒绝帮助的话，外人很难插手这种事。 “听说过猫爪社吗？如果想要求助，可以去那边看看。”留下这么一句，他重新踏上寻找自动贩卖机的漫漫征途。 捧着四瓶饮料返回教室，御剑将刚才遇到的事告知三人。 “啊，那大概是绘画社的一色茜前辈。”不曾想，居然是沙耶加率先给出答案。 “我给她打过工，虽然是个奇怪的家伙但也算好人，至少给钱很痛快，更不会没事找事。” 居然又是打工认识的……难道你其实是打工皇帝或传说中的雇佣兵吗？御剑心中吐槽，接着又听沙耶加继续介绍。 “我记得她在绘画社地位挺高啊，毕竟是拿过大赛金奖的天才，据说家里人也是绘画名家，怎么可能被‘论资排辈’这种理由霸凌。”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些。”乃木坂忽然搭腔。 “一色学姐的父亲是有名的西洋画大家，我在奶奶书房见过他的作品，是颜色很漂亮的风景画。” “乃木坂，你这家伙总是随随便便说出不得了的话。”沙耶加扶额叹气。 “啊？有吗？”乃木坂一脸茫然。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爱染百合香若有所思地抬起折扇点点下巴。 “嗯，爱染同学猜的没错，大概一个月前，一色学姐的父亲在自家画室内离奇失踪。据说当时门窗都从内部反锁，是不折不扣的密室案件。” “警视厅一直没给出具体说法，现在连相关报道的热度都开始下降。”乃木坂摇摇头，对日岛警视厅的拉胯感到司空见惯，只能说是毫不意外。 “真可怜。”百合香露出怜悯眼神，随后却话锋一转，语气莫名变得轻柔而绵密。 “话说回来，明君，那位一色学姐长得可爱吗？” “……”御剑心头警铃大作，不知为何，反正就是警铃大作。本能告诉他，假如回答错误就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比如明天的午饭。 “一般。”冷面帅哥面无表情、轻描淡写地给出评论，就像在描述路边看到的平凡野花。 “哎，看来明君的要求很高呢。”百合香忽然高兴起来。 “是‘那个’吧？”沙耶加捂嘴凑到乃木坂耳旁。 “嗯，我也这么觉得，毕竟很合适呢。”乃木坂下意识点头，然后感到耳边吹来的热气，脸颊立刻红得像猴屁股。 “两位，我有听见哦。”爱染百合香转头看来，表情明明在笑，却让两人如同被蛇凝视的青蛙般瑟瑟发抖。 午休时间无事发生，下午的课也乏善可陈。 等到放学，御剑自然而然跟上百合香脚步，两人一起向猫爪社专属活动教室——那截废弃列车走去。 还没抵达列车车厢，就见一道身影独自立在前方。对方上身穿着水手服，下身是垂过膝盖的百褶裙，深色系制服上沾着不少颜料，看起来……很有艺术范。 “一色学姐？”尽管没见过，但百合香很快猜出对方身份，主动向她打起招呼。 一色茜没立刻接话，反而十分认真地用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游走。 “请，帮我。”一色茜结结巴巴说道。 然后，她拿出素描本摊开向二人展示，上面涂着大片看不出具体形状的油彩，各种颜色混作一团，很难称得上好看。 唯独中间一抹纯白，突兀而显眼，与周遭其他色彩完全区分开来。 “我……”一色茜欲言又止，看起来很不擅长与人交谈，或者说，是个社恐。 但最后，她还是努力说出自己的请求。 “想要画出，天的影子。” 第十六章 密室失踪 那是什么？ 御剑不清楚‘天的影子’究竟指代何物，更不明白一个父亲失踪月余的人为什么还有心情画画。 但他没有将问题立刻宣之于众，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随便乱说只会伤害他人，并让自身愚蠢一览无余。 所以，他只是静静听着。 眼前这位一色茜学姐显然不擅长与人交流，勉强挤出两句话就陷入沉默。 还好，现场三位合起来竟拥有百人份社交力，其中两鶸加起来勉强凑够半份，剩下九十九点五份尽数归于闻声救苦、乐善好施且爱管闲事的爱染大菩萨。 “请进来慢慢说吧。”爱染主动打开车厢门，踩着充当台阶的板条箱率先进入。 御剑紧随其后，但他在门口停顿片刻，沉默着向踌躇不前的一色茜招招手。结果后者下意识牵住，御剑愣了愣索性将她拉进车厢。 刚一进门，御剑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像箭矢般从内射出。并非箭矢却更难闪躲，是目光，是来自爱染百合香的犀利目光。 御剑立刻松手，面无表情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自觉去到办公桌旁烧水泡茶。 百合香收回目光，将一色茜引到长沙发旁坐下，自己则坐进旁边的单人沙发，这才语气温和地开口询问。 “一色学姐，请问‘天的影子’是指什么？” “我……”一色茜欲言又止，抬起手想比划什么，尝试数次又颓然放下。 这已经不是社交恐惧而是社交障碍了！ 御剑在心中无声吐槽。 好在百合香非常有耐心，她随意聊着普通话题让一色茜渐渐放松，然后一点一点引导对方吐露真实情况。从旁观察的御剑思索片刻也展开行动。 “茶。” 御剑将盛放茶具托盘挪到茶几上，然后指了指一色茜随身携带的素描本。 “如果说不出来，可以用画的。” 闻言，一色茜双眼放光，立刻将素描本平摊在膝上，抽出铅笔低头快速描绘起来。 “明君，观察得很仔细啊。”百合香忽然换用更亲近的称谓，御剑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劲，却又不知具体原因，索性不再多想。 “只是有过类似阶段。”他十分感慨地长叹一声，其实是想起前世自己。 那时候，从讨厌社交即将发展到讨厌人类程度的他，也是这般沉浸在自我世界中。 奈何，人不能永远生活在真空里，只有极少数人能把兴趣变成职业并养活自己，而且还能在这过程中继续保持热爱。 前世他学习成绩普通又恰好喜欢画画，小时候还想当个漫画家，于是便成为一名艺术生。 结果考了两次才进入相关大学，之后研究生考试又再度折戟。遂熄了艺术家之梦，转而成为另一种从业难度较低的业内人士，就是那种尤其擅长拷贝名家名作的画匠。 这类工作做久了，偶尔去国外美术馆参观时甚至会生出奇异错觉，那副挂在三层防护玻璃后面的画怎么这么眼熟，是不是上个月还摆在我画室里? 可就算技法再怎么娴熟，前世他终究只是个匠人，没能创作出拥有真正‘美’的艺术品。 大概，就是缺乏这种灵性吧？ 望着一色茜用寥寥数笔画出的精美作品，御剑不由自嘲笑笑。 所幸，他已与自己和解，不会因此生出不该有的情绪，很快就将注意力集中到画上，可看着看着御剑眉头不禁蹙起。 对方所画内容非常直白，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地方。蓝色小人向上掉进大片大片漆黑色彩之中，其大部分身躯已被漆黑吞没，动作与溺水之人类似，表情也十分痛苦。 为什么是向上？ 如果要描画一个溺水之人，通常会着重表现他正在下沉却努力向上挣扎的动态。 可一色茜画中景象刚好与之相反，陷入困境的蓝色小人努力向下挣扎，身躯却不断上升，唯独头发依旧被地心引力牵扯，披散着朝地面垂落。 “爸爸，掉进了影子里，天空的影子，我，后来才看到。”指着那片漆黑色彩，一色茜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 对于有沟通障碍的人，这无疑相当困难，可她始终没有放弃。 将手从‘天空的影子’上移开，一色茜拿起彩色铅笔新添一个站在地上的红色小人，然后又拉出条直线，一端与溺水的蓝色人相连，另一端连在红色小人手上。 “茜，这个名字还代表傍晚的红色，所以这是学姐本人？而蓝色的则是令尊？”百合香迅速领会对方的意思 “嗯！他需要，帮助。”一色茜用力点头，眼中升起希冀的光芒。 “我可否认为，学姐的委托其实是找回失踪的父亲？”百合香咔地在胸前展开折扇，显露出‘人心’二字。 “对！”一色茜双手握紧画笔，木讷的表情第一次发生变化。 之前，即使被绘画社其他人欺负她也没有太大反应，此刻却显得格外激动。 御剑目光微妙地旁观整场对话，从一色茜的表现可以看出，不论警察还是别的什么人都没相信这番话。 他们大概认为一色茜是被父亲失踪刺激到精神不正常，以至于说出如此毫无逻辑的证词。 但经历过通灵事件，不论是百合香还是御剑自己都不这样想，反而第一时间从对方没有撒谎的角度出发，尝试结合其他信息进行推理。 果不其然，百合香没有再多问什么，自顾自取出让御剑眼熟的老旧笔记本。 “贵方的委托，猫爪社接下了。” 很快，笔记本上多出一个类似小孩涂鸦的签名，而爱染百合香也再度低声念出那句台词。 “至此，契约成立。” 于是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什么是天空的影子？ 随之也引申出新的问题，为什么画出天空的影子就能带回失踪者？ “天空的影子究竟是什么？” 百合香微微皱起眉头，她并没有质问的意思，只是在思考。 一色茜闻言却急了，越急她就越不清楚该如何表达。铅笔在纸上划出大团大团的混乱线条，整个人焦虑到十指发颤，几乎无法握住画笔。 百合香刚想劝解，御剑忽然按住一色茜的手。 少女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御剑缓缓开口。 “去画室。” “好、好的。”一色茜低着头小声同意。 三人离开废弃列车，一色茜快步走在前面，御剑和百合香默契地落后两步。 既然已接受委托，猫爪社自会全力以赴。 这不，社长和副社长正打算商量具体对策。 面对有交流障碍的人，要十分注意谈话方式不能过度刺激对方。御剑本想这么说，未曾想百合香忽然凑到他耳旁低声呢喃： “刚才，御剑同学很帅气哦。” 御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社长，你在说什么啊？社长！ 少年瞪大眼睛，明明还没说话，就听百合香继续说道： “没什么，只是在夸奖鄙社优秀的副社长而已。” 爱染百合香背着手，蓬松的发辫在身后轻轻摇曳，如同狡猾狐狸身后摇曳的骗人尾巴。 去往画室的路上，御剑绷着脸一言不发，默默思索这件事可能在什么方面涉及超自然元素。 倒是百合香不断尝试与一色茜搭话，两人聊得内容非常随意，丝毫没有谈及失踪案件。但经过一小时左右的车程，她便充分获得委托人信任。一色茜虽然偶尔还会说话磕巴，但情绪已趋于稳定。 御剑默默在心里给自家社长比个大拇指，同时他还有个困惑没有解开。 为什么一色茜觉得自己能帮她画出‘天空的影子’‘？ 带着疑惑，三人抵达一色茜父亲的画室。 这是栋两层独立建筑，外部还有两米多高的铁艺围栏，青翠色藤蔓植物攀附其上，使整座建筑看起来郁郁葱葱分外幽静。 考虑到对方是位著名画家，即使未完成作品也价值不菲，所以每层楼的窗户都装有防盗设施，大门也是全金属材质。 一色茜取出钥匙时，御剑特意留心钥匙模样，确认正门所用的锁具拥有防盗功能。 呃，至于他为什么懂得这些，只能说是工作需要。身为一个想当漫画家的人，知道些奇奇怪怪的知识也很正常……吧？ 进入画室，御剑立刻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颜料以及松节油与亚麻仁油的气息。 表面上，这只是一间普通画室，实际看起来，这还是一间普通画室。 一层被当做仓库与休息室，充当卧室的房间关着门，客厅与其他屋都摆满各种杂物，如果不是一色学姐亲自带路，很难想象这里会是位知名画家的工作室。 穿过带锁门廊，一色茜领着两人前往二楼，那里才是她父亲真正作画的区域。 据她所说，这层楼被完全打通，除承重部分外没留下任何隔断。 打开工作室金属门里面出乎意料的空旷，地上随意放着几个打开的颜料桶，看容量不像是为普通大小的画作准备，而里面的颜料也已完全干涸板结。 令御剑感到更为疑惑的是，环顾四周他没看到任何画布或画纸，只有一把人字梯孤零零立在工作室中央。 “这里应该是案发地点，看样子没有能藏东西或密道的地方。真要找那种东西，警察和专业侦探肯定比我们更擅长。”指着门口残留的警用胶带，百合香轻声说道： 御剑点点头，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有别于五感的特殊感知。这是斩杀恶鬼后，他新获得的能力之一，不像是修罗之梦带来的强化，反而更像自行领悟出的东西。 御剑暂时不确定其本质究竟为何？之后多半得找个业内人士问问。 现在……能用就姑且先用着。 奇妙的感知涌上心头。 不是看到，也不是听到，而是用意识去洞察。 随即，天花板传来异样反馈。御剑立刻抬起头，眼前画面让他一度屏住呼吸。 注意到御剑的动作，百合香也仰头望向天花板，随即同样露出惊讶神情。 “这是……藻井？” 第十七章 天空之影 “藻井”这个词最早见于汉赋。 东方古代建筑中，天花是指遮蔽建筑内顶部的构件，而其中呈穹窿状的就被称为“藻井”，通常饰以花纹、雕刻、彩画。 西方也有之相似的艺术形式，那被称为天顶画，常见于大教堂或宫殿，内容多为各种宗教经典故事。 二者的本质都可理解为，将天花板作为画布制作大型壁画及雕刻。 此刻，御剑等人看到的便是此类作品。 画的边缘痕迹稍显凌乱且并未完成，看起来只是草稿而非正式作品。 即便这样，眼前的画作也具备震撼人心的美。 绚烂到难以描述的色彩彼此混合、搅动，直至汇聚成巨大漩涡，周遭却是大片没有上色的建筑物草图，可其间夹着的复杂道路反而被涂成鲜艳色彩。 就好像颜色都被什么东西顺着道路吸走了。 强烈对比下，明明是绘制在平面上的二维图案，却仿佛真正存在的海中漩涡，以肉眼可见的动态旋转着凹陷下坠，散发出超越现实的魔幻气息，随时可能将人吸入其中。 “这是江户城？不，街道十分规整看起来更像京都，也许是二者杂糅后的幻想产物。”爱染百合香认真观察着外围建筑群。 “用西式油画技法来描绘东方古城，真有创意。” “但真正的江户或京都，市中心应该没被开出这么大的洞吧。”御剑望着画作正中央的漩涡低声自语。 他感到一阵熟悉，总觉得画中城市有些似曾相识。 屋内此刻只有三人，可直面如此恢弘大气的巨幅壁画令他们下意识放轻声音，唯恐惊动画中人。 实际上，这幅巨大天顶画中没有任何人物形象，只有中央大片大片的色彩漩涡以及外围环绕着的一圈建筑。 一色茜呆呆望着天花板上的画，眼神渐渐有了焦点。 然后，这位不擅交流的学姐表现出极强行动力。她默不作声从楼下搬来画架、画板以及其他作画所需工具，御剑和百合香虽不清楚对方具体意图却也伸手帮忙。 等一色茜在画架前站定，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解释，不由涨红脸看向两人。 “请，站、站在那，不要动。” “我？”御剑抬手指了指自己，还是不明白具体原因。 “云的颜色。”一色茜调配着颜料，时不时瞥向少年独特的纯白发色。 “天空的影子，云，爸爸迷路了，要帮他。”握紧画笔，女孩此刻眼神无比坚定。 “我已经大致清楚了。”爱染百合香一拍手。 “一色学姐的父亲掉进那片画中出不来，她要画出天空的影子以此重新打开通路，让里面的人能够返回现世。” “所谓天空的影子便是云，而明君的发色有类似观感，所以她才来猫爪社下达委托，实际是请你充当绘画模特。” 社长，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这段话听起来有逻辑吗？而且，你真的不会读心术？ 御剑眼神古怪地看向百合香，拒绝的话却是完全说不出口。 经历过恶灵事件，他已不再迷信旧有常识。毕竟，这世界与前世不同，真有超自然力量存在。 根据灵异社代代相传之社长笔记中记载的内容，幽界是偏向精神的维度，而艺术家本就给人神神叨叨感觉，指不定那位大画家一不小心灵感爆发触动某些幽界力量，这才被困画中。 似乎也说得通？ 但一色学姐又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 “观，用心观。”一色茜变得惜字如金。 我刚才有说话吗？ 御剑转而看向百合香，后者扶额做老妈妈叹气状。 “御剑同学，下次委托我会帮你准备一张面具，保证很合适。” “……”御剑明不说话了。 随着时间推移，一色茜调配色彩的动作越来越夸张，就连穿着的水手服都被溅上大块色彩。 百合香无奈取出湿巾帮她擦拭脸上沾到的颜料，后者也没拒绝反而任凭摆弄，只要不妨碍自己画画就行。 但她怎么越凑越近了！？！ 一色茜摇摇晃晃迈出几步，双手‘啪’的一声捏住御剑脸颊。 女孩死死盯着少年那对碧色眼瞳以及那头纯白发丝，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找到了！”快要碰到前，一色茜松开手冲回画架旁，将调色盘里原本配好的颜色直接洗掉，抓起颜料展开新一轮‘战斗’。 御剑愕然后退半步，感叹自己果然没有当艺术家的天赋，最多只是个匠人。 随后，他感觉越发不对劲。一色茜双目涣散，对外充耳不闻，整个人进入比心流更专注的诡异状态，手上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仿佛不是在绘画而是将颜色向纸张倾倒。 超越五感的特殊感知持续搏动，仿佛预示着某种庞然大物正在逼近。 不是，充满艺术气息的惹麻烦天赋原来也能遗传吗？ “停下。”御剑提高声量，内心大为震撼。 可一色茜已无法停止，百合香见状抬起手想做些什么，但很快又重新放下。 “来不及了。”这是她最后说出的话语。 下一秒，御剑瞬间跨越三米远，即将触碰画架时却发现自己无法再进半步。双脚悄然离开地面，某种力量无声无息抵消地心引力，将三人向上方拉扯。 难以描述的混沌色彩凭空飘出画纸，看起来无需任何媒介承载，也可能是任何普通媒介都难以承载。 接着，三人齐齐朝着天花板……坠落！！！ 失重感笼罩全身，御剑在最后时分伸手抓向作画工具。 面对突如其来的异变，他第一反应是不能空手。虽不清楚具体抓到什么，掌心传来温润的木质触感，前方却折射出属于金属的银色反光。 当脚下重新传来踏实触感，御剑已身处一座陌生城市。 周围没有任何喧闹，大片木质建筑间徘徊着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的寂静。 低头看去，自己手里正握着一柄16寸调油刀，这是油画工具的一种，全长超过半米，只有制作大幅画作时才会用到，显然是为那幅天顶画所准备。 其外形类似面包刀，前方刀条造型微微有所区别且没有开刃。 情急之下，这大概是御剑手边最接近武器的东西。 理论上用不锈钢制作的调油刀兼具韧性与硬度，不会轻易折断，但那是建立在正常作画前提下。 如果将之强行当做武器，御剑很怀疑这东西能否撑过三回合。 至于这里会不会用到武器…… 大概要问问身旁的一色茜。 女孩此刻已陷入昏迷状态，整个人斜斜靠着墙壁软倒，在她上方突兀挂着一副看不清内容的模糊画作。类似物品几乎遍布周围每栋建筑的外墙，使这里看起来不像街道，更接近挂满艺术品的画廊。 御剑眯起双眼，将调油刀横置于身前摆出防御构型。 百合香不知所踪，他很担心对方的安危。同时，血战磨砺出的战斗本能也察觉到危险临近，可周遭环境中看不到除己方外的任何活物。 只有……画？ 嘶—— 身后传来毛发摩擦纸张的奇特响动，御剑毫不迟疑侧身挥出一斩。 下一秒，没有开刃的调油刀精准命中画框里跃出的狰狞黑影。 紧接着，对方居然被这把钝刀轻易分成两半，残躯‘啪叽’一声分别砸在左右两侧，地面上迅速弥漫开大片鲜红。 吸呼…… 御剑抽了抽鼻子却没闻到熟悉的血腥味。 鼻腔中充斥着另一种辛辣气味，仿佛置身松叶林间，到处都能闻到松针与松脂的气味。 这是……松节油的味道？ 第十八章 抹除之刃 微微有些辛辣，但又称不上刺鼻。 新鲜松节油便是这种气味。 随时间推移，松节油越放气味越重，颜色也会渐渐变成黄色乃至琥珀色。 画家们会用松节油来稀释颜料，以便绘制底层或用在需要薄涂的地方。通常与亚麻仁油混合一同使用，部分时候还会加入树脂制成光油或釉染媒介。 并且，这东西还是画室常用清洗剂的一种。可以说画室里出现这味道再正常不过，但御剑此刻并未身处画室，而是置身……画中？ 刚才发起偷袭的怪物此刻已完全没了声息。 这东西通体鲜红却没有任何五官，面部只是一片多种颜色混合成的浑浊，外表酷似人类又混合野兽特征，看起来就像把人和动物放进搅拌机打碎后重组而成。 从它身上流出的红色液体并非血液，而是一滩渐渐凝固的鲜红颜料，正散发出浓烈的松节油气味。 奇怪，修罗之梦没有发动，这是什么原因？ 是对方太弱吗？还是缺乏某些关键要素? 御剑忍不住看向手里拿着的调油刀。 这东西属于油画创作中的常用工具，形状类似抹刀，刀身扁平、刀头圆钝或尖细，多为金属材质。 主要用来将不同颜料快速混合，避免画笔反复调和导致的颜料浪费或色彩浑浊。偶尔也会被直接用以作画，比如用调油刀将浓稠颜料直接刮涂到画布上，从而形成更为立体的笔触以增强画面质感。 除此之外，调油刀的最大作用是充当刮刀，抹除多余颜料与错误部分以便进行修改。 御剑对它并不陌生，毕竟临摹梵高作品时经常需要用到这类工具，以之施展厚涂技法会表现出浓烈而富有张力的笔触。 但不论什么型号的调油刀都比不上刀剑锋利，怎会把画中怪物轻易切成两截？ 回忆刚才的斩杀手感，就像用烧至发红发亮的热刀去切割黄油，根本没受到半点阻力，不比分开一块湿润的泥巴困难多少。 难道说…… 御剑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忍不住抽动数下，然后抬头扫视周围。 不知何时，数以十计的鲜红怪物自画中悄然现身，它们就像发起围猎的狼群，将御剑与昏迷的一色茜团团围住。 然而，数量并非决定胜负的关键，有时反而是少数包围多数。 “来。”御剑沉着脸将一色茜护到身后。 即使不考虑道德，想要离开画中世界多半少不了画家帮助。 何况，他听到自己的心在说：兄弟，你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混球，便按自己想做的去做吧。 御剑高举起调油刀，金属刀身折射出耀眼银光，仿佛那不是区区作画工具而是传说中的圣剑。 这动作讲真有些好笑，但如果他猜得没错，手里的东西在画中世界没准比真正的圣剑还厉害，就如删除键之于电脑程序。 另外，百合香哪去了？ 既然这世界有怪物存在，班长看起来又不是擅长战斗的类型，自己必须抓紧时间找到她。 这么一想，心中立刻升起一股焦虑。 啧，反正是些毫无收益的杂鱼，速速死在我这无敌调油刀下！ 吼—— 造型各异的鲜红怪物嘶吼着发起攻击，伴随毛发摩擦纸面的奇特响声，它们行进如风，爪牙似剑，奔跑间彼此交错成不同色块，迅速化作一团杂乱不堪的浑浊颜色。 单手握住调油刀，御剑将重心在双腿轮番切换，搭配小幅跳跃，整个人如同一团难以捉摸的虚影来回穿梭。 示现流步法-蜻蛉足，以这般诡谲难测的方式显现。 紧接着，虚影周身多出一抹银白，上下翻飞的画具折射出道道光芒。尽管长度有限，却将触及范围内所有怪物统统切成碎片。 构成怪物的基础果然是各种各样的色彩，而调油刀这用来抹除色彩的绘画工具，对它们而言简直就是白银长剑之于吸血鬼，一触即溃！ 无物不断的宝剑配上技艺精湛的剑士，其效果远大于一加一，根本就是将高纯度金属钠掷入湖泊深处，究极剧烈之瞬间爆炸！ 画中怪物别说靠近御剑，就连他身后昏迷的一色茜也无法触及。 而御剑则像一个拿到新玩具的孩童，情绪格外高涨，好似刚长成的年轻猛兽不断用猎物测试自身爪牙锋锐程度，分外好斗。 几个呼吸后，最后一只鲜红怪物突兀僵停在原地。细长光芒从它头顶贯穿而下，轻而易举地将之分为左右两片。 刷，御剑一甩刀具，残留的红色颜料在身侧地面划出醒目弧线，与四周慢慢流淌来的其他色彩相互交融，再也难分彼此。 原来用趁手兵器劈砍敌人是如此爽利，虽然这东西大概率限定画中世界专用，但御剑还是感到一阵畅快。如果修罗之梦或现实里也能有这么方便的武器…… 嘴角抑制不住上扬。 最好是剑，长枪也不错，哪怕是火器都可以接受，自己擅长剑术但并不挑食。顺带一提，火器里他最喜欢左轮，尽管根本没碰过，纯属叶公好龙。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一色学姐，醒醒。”御剑用力摇晃一色茜。 他需要确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还得尽快找到失踪的百合香。 “唔。”一色茜揉着眼睛醒来，立刻被周遭景色震撼。 她瞪大眼睛，不愿错过每一处画面。 “好漂亮！” “这种，浓烈的画风，是父亲！”一色茜用力抓住御剑的手，看起来格外激动。 “一色学姐，这是哪里？”御剑立刻问道。 “那幅画，天空的影子里。”一色茜给出预料之中的答案。 “百合香在哪？”御剑追问道： “唔。”一色茜张望片刻，忽然抬手指向某处。 “那边，有相似的色彩，贝紫色。” 御剑一挑眉，就像优秀画家与普通人对颜色的敏感程度不同，他只能隐约察觉到些许异样，一色茜却能用类似辨识色彩的方式明确具体方位。 但为什么是贝紫色？ 个人特色？ 紫色在古代，无论东西方都非常罕见。 贝紫，便是古地中海区域一种闻名遐迩的稀有染料。该染料来自五种骨螺，产量极少，大约需要三千到一万只才能提炼出一点点，其价格之昂贵可想而知。 据说贝紫色与寻常紫色不同，掺杂鲜红色泽，又被蓝色影响，宛如春日绽放的妖娆玫瑰，似红却非红，带有强烈的神秘色彩。 如此看来确实很符合百合香的风格。 但紫色明显更适合成熟女子，对于少女来说未免过于老气。实在不清楚一色茜是怎么得出这般结论…… “我们得尽快。” 御剑看向一色茜不由皱了皱眉，女孩身形非常纤细甚至称得上瘦弱，不用问也知道肯定不擅长运动。 “失礼了。” 说着，他把这位学姐扛上肩头，就像扛起一袋土豆，这样能解放一只手以应对突发情况。 一色茜非常顺从并没挣扎，反而伸手揽住御剑脖颈，同时好奇打量着周遭景色。她以前可没有从这个高度俯瞰过世界，居然显得有点高兴。 比土豆轻多了…… 御剑心想，然后迈步撞向距离最近的墙壁。 就在即将撞上前，他忽然抬腿登墙借力反向跃起，而后又在对面墙壁再度借力，凭借夸张的身体素质与堪比猫科动物的优秀平衡感，重复这种方式不断攀升高度。 画中世界道路错综复杂，而建筑屋顶却是一片雪白，唯独外墙被涂抹成各种凌乱色彩，简直就像一座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迷宫。 为加快移动速度同时避免迷路，御剑的选择是—— 直接上房顶！ 第十九章 空白之国 吼！ 一头怪物从房顶边缘扑来，御剑随手挥出调油刀。 红色颜料冲天而起，却是将那怪物脖颈轻松斩断。 虽然看着吓人，但这些画中怪物不论力量还是速度都很有限，大多数甚至比普通人还弱一些，除开能通过画框穿梭的特殊能力，大概就是缺乏锻炼的居家宅宅级别。 它们的行动落在御剑那对碧色眼瞳之中，不比鹰隼眼中的乌龟快多少。 如果这片常世里全是这种怪物，他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了。 与先前那只怪物一样，修罗之梦这三无金手指依然没起效，御剑对此有些在意，但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 屋顶站定，御剑与肩上扛着的一色茜同时打量四周。 放眼望去全是各种古色古香的旧时代建筑，尽管墙壁上充斥着奇异色彩与各种挂画，但所有屋顶全是一片空白，就像还没来得及上色的草图。 更远处倒是能看到一片赤红，房屋建筑乃至道路全都如此。 除此之外，另有七座天守阁拔地而起，以极为突兀方式插入只有两三层高的普通建筑间。 它们的风格依旧保留东方建筑特有的飞檐造型，体积却比日岛历史上任何一座建筑都要大上好几倍，简直仿若童话故事中的城堡般巨大高耸。 天守阁的外墙也与周遭普通房屋截然不同，分别呈现赤橙黄绿蓝紫白七种颜色，远远看去就像正常血肉上长出的畸变肿瘤般异样。 此刻，七座巨大建筑各自占据一方区域，隔着中央大漩涡遥遥对峙， 似乎与进来前看到的那副画不同…… 御剑默默思索，他记忆里那副天顶画中并没有天守阁这般高大的建筑，很可能是是这幅画变作常世后产生的异变。 但一幅画也能变成常世吗？常世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话说回来，自从加入猫爪社后连续两次委托都发生离奇变故。这次更是堪称大场面，直接来到一座风格迥异于现实的常世之城。 至于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他索性懒得多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姑且先走着。 “一色学姐，可以确定百合香是在那个方向吗？”御剑指着远处那座唯一没有上色的苍白天守阁问道： “嗯。”一色茜的声音意外透露出几分失落。 “怎么了？”御剑问道： “父亲画的太好了，我，还差得多。”一色茜垂下眼帘，低声说道： 直接进入父亲用画笔创造的奇幻国度，放眼看到的景色都显露出极高艺术造诣，这有如童话故事的发展起初让一色茜十分激动。 渐渐地，她反而感到挫败，就像精疲力尽的攀岩者抬头一看，发现山顶还在遥不可及处，那种无力感是旁人很难理解的。 “意识到差距，才是追赶的开始。”御剑轻声说着。 “不可能的，父亲可是真正的……我…没可能的……”一色茜涨红了脸不再言语，她本就不善交流，情急之下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别急，学姐才十八岁吧？未来还很长。” 说着，御剑开始在屋顶上快步奔跑起来，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让一色茜渐渐镇定下来。 随后，她忍不住看向御剑的侧颜，只觉脸颊再度发热泛红。 御剑对此并不知晓，即使背着一人，他的速度也非常快，没过多久便来到距离那座苍白天守阁不远的街巷。 刚才御剑就注意到，不同颜色天守阁附近的普通建筑也被染上相似色彩，越靠近的颜色变化越明显。以红色举例，外围只是粉红或浅红，但天守阁附近区域却是大片大片的深红。 至于眼前这座苍白天守阁，附近所有房屋依旧像没有上色般呈现空白模样。 按照日岛一城一国的划分，这里大概可以称之为白之城或空白王国。 出乎意料，进入白之城后两人再没遇到任何怪物，仿佛周围所有怪物都出门赶集去了，分外空荡。 御剑没有放松警惕，只是将一色茜从肩头放下，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向天守阁所在。 渐渐地，前方传来喧闹声，难道这附近的怪物真在赶集？ 御剑放慢脚步，示意后面跟着的一色茜保持安静，自己则贴着墙角慢慢伸出半截调油刀，靠刀身光滑金属面的反光小心探视街道景象。 然后，他看到了百合香…… 少女此刻一身盛装打扮，如同一位受人爱戴的女王，满脸微笑地端坐在由数十只高大怪物肩扛起的华丽神舆中。 所谓神舆乃是日岛传统文化中代表神灵巡游时“乘具”的移动神社，其内部往往会放置象征神灵的牌位或御灵代（如神镜、御币等），通常视为神明领域的一部分。 这座神舆外表看起来像是精美装饰过的华丽车辇，顶部模仿神社建筑常见的唐破风结构。层层叠叠的屋瓦飞檐向上隆起成山字型，屋脊两端有瑞兽模样的金属雕像。 屋檐垂下各种挂坠，移动时会如风铃般摇曳着发出清脆响声，四周皆为龙凤、狮子或花卉造型的漆金浮雕，边缘同样镶嵌着金属装饰。 单看外表就能知道，这东西的分量有多夸张，即使身形高大的怪物也得几十只凑一起才能抬起。 但它们脸上分明挂着极其灿烂的笑容……等等，这里的怪物怎么有五官？ “爱染同学……是神明吗？”一色茜忍不住喃喃自语。 “啊，这下真的变成爱染大菩萨了。”御剑也发出感叹。 此刻百合香所在位置，就是神舆原本用来放置神灵牌位的御座。 另外，御剑注意到爱染百合香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各种怪物兴高采烈地追随在神舆后方，排成长队挨个登上神舆向她躬身见礼，任由对方在自己脸上涂抹几下，随后又欢天喜地离开神舆，带着新鲜出炉的五官。 “一只画笔？”御剑忽然明白了。 于是，他起身走出街巷，只身拦在簇拥神舆的游行队伍正前方。 怪物们立刻发出咆哮，各种奇奇怪怪的叫喊交织成嘈杂声浪，扑面而来。 对此，御剑只是默默举起手中握着的调油刀。 霎时间寂静笼罩全场。 有了嘴巴的怪物们第一次喊出人能听懂的话语，但内容…… “祓滅三千……是‘恶刃·祓滅三千空寂’呀！” 御剑听得一头黑线，因为画家是日岛人，所以你们这群画中怪物也染上了中二病是吧？ 一把普通调油刀，怎么被喊得像妖刀魔剑似的！ 尽管被区区作画工具吓得鬼哭狼嚎，但怪物们并没有就此退走，反而将百合香所在神舆团团围住，脸上新鲜出炉的五官不断流出鼻涕眼泪，嘴里依旧叫嚷着保护大人。 然后，然后它们就看到自家女王陛下牵着裙子，一路小跑到那人身边，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红晕。 啊？ 啊！！！ 第二十章 血色之潮 “御剑同学，一色学姐，你们果然没事。”百合香提着裙子小跑到御剑身旁。 “嗯，百合香也没事吧？”御剑上下端详。 少女脸上挂着两抹红晕，水手服外多出一整套层层叠叠的十二单和服，除此之外倒并无变化。 “爱染同学，简直就像大河剧里的姬君殿下一样。”一色茜小声称赞。 “是新朋友送的礼物，我只帮了点小忙，他们就送来好多东西，实在是太热情了。”爱染百合香张开手转了一圈。 与夸张外表相反，也许是运用了常世材料的缘故，这套复杂和服意外很轻便，少女只稍稍旋身，层层衣摆裙琚都如盛开花卉般随身姿飘扬，好似蝴蝶展翼翩翩而行，美丽且灵动。 从中可以看出满满的诚意，当地人确实很感谢百合香为他们做的事。 只是，这里的‘人’很……和善？ 回想那些被自己砍死的鲜红怪物，御剑忍不住神情微妙。 细细询问后，他才得知生活在白之城附近的居民与自己遭遇的鲜红怪物存在显著差别。 白之城居民看起来就像许多凌乱线条缠成一团，主色调为纯白，类似没有上色的纸张原色。 身形圆滚滚好似直立行走的毛线团，头部与身体几乎看不出分界线，四肢短小，脑袋上多出两缕向上竖起的椭圆，远远看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兔子。 此刻，白之城住民们一副害怕又努力想靠过来的纠结模样。 显然是在畏惧御剑手中那把调油刀，可这群画中生命又是从何处知晓这把作画工具的功能？ “没事的，他们是我的朋友。”百合香摆摆手，白色毛线团们这才齐齐长出口气。 “百合香刚才是在……”御剑的目光看向少女右手，那里赫然握着一支画笔。 “帮新朋友画五官啊，这样他们彼此间就能正常交流了，不会动不动因为一点小误会就发生争吵。”说到这，百合香忽然眼睛一亮。 “一色学姐也来帮忙吧？你可是专业人士，肯定比我画得更好看。” “不、不行的，他们都是父亲的作品，我不能……我没有资格……”一色茜低下头，双手用力揪住衣角。 “学姐。”百合香没有多说，只是将画笔塞到一色茜手里，然后伸手挑起她下巴迫使对方看向周围。 毛线团似的白之城居民纷纷面露希冀，其中绝大多数都没有清晰五官也没法说话，但那种无需言明的感情却充斥在每个最轻微的动作间。 “我……我不行的！”一色茜丢下画笔，扭头就向街巷深处跑去。 然后，破风声自身后传来，御剑如影随形出现在前方。 与此同时，他手里提着一位特别小只的白之城居民，后者玩偶大小的身形瑟瑟发抖，然拼尽全力也无法从冷面大魔王指掌间逃离，只能发出叽叽叽叽的尖叫。 “叽呜——”没有五官的毛线团拉长音，一色茜只好停下脚步不再逃跑。 “试一试吧。”百合香再度递出画笔。 “……”一色茜默默接过，触碰画笔的瞬间，颤抖着的手忽然变得格外稳定。 寥寥数笔过后，小毛线团放出银铃般笑声。御剑恰到好处的松开手，小家伙立刻飞奔到其他同伴面前，来回展示水汪汪的大眼睛与兔子似的可爱小嘴，引得阵阵赞叹。 “这不是画得很好吗？”御剑摇摇头，不枉自己当了回坏人。 常世总带着些毫无逻辑的混乱，却也不乏令人会心一笑的美好。 接下来，一色茜开始为白之城居民陆续开眼画嘴，现场氛围重新变得热闹欢快。 御剑走到空闲下来的百合香身旁，看着把工作甩给别人对方还要说谢谢的社长大人，不禁感叹其在某些方面堪称天赋异禀，简直生来就该做棋手。 “没有哦，我只是想偷点懒而已。”百合香一如既往地使用了读心术（并不），御剑对此习以为常，或者说已经麻了。 也许，他真该给自己准备一张面具，哪怕冷面帅哥的人设早已崩塌，至少别那么快暴露吐槽役本质，那种事不……好像也没所谓？ “对于这次的事件，百合香有什么头绪吗？”御剑问道： “嗯，如果没猜错的话，我们多半和之前一样进入了常世，但这次深度应该更深，起码周围看不到任何现世的影响。”百合香用折扇轻点下巴。 深度吗？御剑想起灵异社代代相传笔记中提及的概念，不由认同地点点头。 “和本地居民聊过后，我发现他们虽然有类似情绪的表现，但对自我、对世界都没有多少概念。与其说是人，反而更接近某种回音或镜中倒影。”少女微笑着给出近乎冷漠的判断。 “那么，他们会是谁的倒影呢？” 爱染百合香转身看向御剑，在那双独特的碧眼青瞳中，她没有看到迷茫或惊讶，唯有一阵平静，如金属刀剑般巍然不动的平静。 “原来如此。”御剑点点头。 “找到人，找到路，然后回家。”说着，少年将目光投向自己来时的方向。 “我们好像有麻烦了。” 呜—— 白色天守阁上传来一阵低沉号角声，毛线团模样的白之城居民们齐齐惊呼。 紧接着，他们立刻簇拥到百合香与一色茜身旁，将两人抬起来就往天守阁方向送。 虽然毛线团们表现得很急切，但御剑没从他们身上感到恶意，所以没有出手阻止，反而跃上房顶与‘人’群一同向天守阁移动。 另一边，被抬起来的一色茜忍不住发出惊呼，百合香却能保持端庄坐姿，两人如同坐在飞毯上被毛线团们送入天守阁，身后立刻传来大门关闭的沉重响声。 “是赤之国，它们又打过来了。” “我们明明没有色彩，为什么还要袭击我们。” “它们要血，我们的血。” 有了嘴巴的毛线团发出吵杂议论，御剑皱了皱眉，忽然屈指一弹刀身。 铮—— 空旷环境内，金属颤音格外悠长冷硬，回音如飞鸟展翅，盘旋不休。 来自‘恶刃·祓滅三千空寂’的震响立刻令所有毛线团噤若寒蝉。 “堵住所有出入口，别让外面的怪物进来，个子最大一批人带好武器跟我去外墙防守。” 或许是‘跟我上’这句话有着奇特魔力，尽管御剑是个初来乍到之人，白之城居民却下意识服从指挥，依次分为几波开始准备各种守城事宜。 与西方城堡不同，天守阁没有那种极为高大的城墙。主要靠建立在地势较高区域，以护墙、护城河以及狭窄上坡构建出多道防线。但因为撤离过于匆忙，白之城外围防线被全部放弃，只剩本丸也就是天守阁本身这最后一道防线。 白之城居民有着毛茸茸的外表，不论个头大小都不擅长战斗。它们能拿出来充当武器的东西，也只是长短不一的几根木棍。 对于诸般不利条件，御剑没有抱怨只是默默清点人数，而后开始思索自己能做什么？ 说来好笑，这种应对突发情况的镇定心态，除开被修罗之梦整麻了以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是被moba游戏‘优秀’的匹配机制磨练而成。 对于置身网络另一头的野生路人队友，破口大骂毫无用处，甚至会造成对方的逆反心态。本质上那属于难以干涉的外部因素，惟独自身行动却具备真正的可操作性。 所以，与其对旁人产生不切实际的期待，不如努力思考现在能做些什么。 就好比这身剑术，简直就是为此时特意准备的。 快速巡视一遍，御剑只身来到天守阁顶层，眺望远方就见一道赤红浪潮正翻涌着向白之城推进。 那是由诸多画中怪物组成的军团，尤以居中那位身披大铠的古代武士最为显眼。 正在御剑猜想对方身份时，背后忽然传来一色茜的声音。 “那是红王，统治赤红王国的勇气之王。” 第二十一章 赤红之王 “我想起来了，这是小时候父亲给我画的绘本故事。” “鲜红之王身披不破大铠，以勇气统治七分之一天下。” 一色茜此刻表情怔怔，对故事变成现实这种事感到难以置信，以至于说话都变得利索起来。 随后，她将儿时阅览的绘本故事向众人娓娓道来。 七位国王统治着和平美丽的色彩王国，但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贪吃无度的邪恶黑龙。 如果说邪恶黑龙代表人性中糟糕的那部分，七位国王则与之相反，各自代表一种美好品德。 如果小朋友疏远七位国王，过分贪吃糖果，黑龙就会半夜钻进他们牙齿里捣乱，不但留下难以清理的黑色脚印，还会让牙齿变得疼痛难忍。 好吧，大画家也不见得特别会讲故事，这绘本就是在告诫小朋友少吃糖才不会蛀牙，顺带引导他们学习几种美好品德。 考虑到一色茜现在还记得故事剧情，这份老父亲手作绘本也不算失败。 但故事中并没有提到白之国，同时这片常世里也少了一个青之国，如此倒显得白之国像某种未完成品，难怪居民们看起来如此潦草随便。 另外，故事里象征勇气的红色国王，此刻看起来也与‘勇气’这个词存在一定差距。 倒不是说它胆小如鼠。 恰恰相反，这位国王陛下有些太过勇猛。 军阵中，有如古代武士的赤红之王静静端坐在怪物拉拽的战车之上。 那身日式大铠在阳光中泛着红芒，铁札如龙鳞般森然密布，头盔顶部装饰的前兜上斜贯一道划痕，威绳结成的搭扣鲜红无比，就连内衬也渗出刺眼夺目的赤色。 那是血的颜色。 “血，更多的血！”红王以空洞嗓音发出渴望呼号。 紧接着，所有鲜红怪物齐齐咆哮，如同向方糖表面攀附的蚂蚁，开始疯狂进攻白之城天守阁。 几乎像是按下快进，战斗从一开始就迅速进入白热化阶段。外表酷似毛线团的白之国居民，尖叫着用木棍把敌人向外推出，它们并不擅长战斗，此刻却不得不为生存而竭尽全力。 带着野兽特征的鲜红怪物比前者凶狠太多，往往不管不顾地扑上来疯狂撕咬，大量带着刺鼻气味的颜料从双方伤口中喷出，将地面染上奇异色彩。 御剑惊讶发现白之国居民流出的血液居然是透明的，但很快他就不顾不上思考其中缘由。 大量鲜红怪物如潮水般涌来，除开试图攀爬城墙的少部分癫狂者外，它们大多沿一条上行坡道发起猛攻，而这也是进出白之城天守阁的唯一道路。 御剑不得不镇守在上行坡道最前端，他不明白常世究竟依据何种法则运转，居然让本来平平无奇的作画工具，拥有堪比《星球o战》光剑的惊人威力。 任何画中生物都无法阻止其锋刃，几乎稍有触及就会被斩成两截，比用锋利剪刀剪开一张纸还轻松。 搭配御剑惊人的身体素质与剑术，根本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可他的体力存在极限…… 随着战斗持续，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肺部好像燃烧着两团火焰，舔了舔嘴唇，就连口鼻都传来烧灼般难耐的干渴。 怎么办？ 离开白之城的道路已被敌人封锁，自己也不可能像修罗之梦中那般拥有重新再来的机会。倘若突围，其他人又该如何？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刚刚生出，就被更实际的想法瞬间取代。 我现在能做些什么？ 挥剑…… 这一念瞬间占据御剑全部意识，注意力被完全集中，诸般杂念则被彻底摈弃，手中冰冷金属仿佛变得灼热起来。 于是，少年开始挥剑。 每次挥剑都比上一次更迅猛。 每次挥剑都在超越前一秒的自己。 与其说是学习，反而像是将空桶置于寒潭之中，即使什么都不做，周遭冷泉也会自然而然流入其中。 经过修罗之梦强化的身体，让御剑的剑术天赋得以充分发挥，就如同足够强大的硬件才能运行最尖端的图像引擎，有些变化好似流水自高处落下般自然发生，又仿佛太阳东升西落般理所当然。 体力消耗渐渐降低，呼吸频率也慢慢减缓，并非战斗烈度下降，而是效率的极致提升。 轻描淡写挥出一剑，超过三头怪物被同时腰斩，鲜红颜料扑面而来，御剑只向后退开半步，就确保自身衣物干净得像是刚从晾衣架上取下，不沾半点污垢。 随后，他感觉前方视野忽然一空，自己居然已来到坡道入口，数不清的鲜红怪物尸体在周遭堆积成山，它们身上大多只有区区一道伤口，仅仅一道便足以致命的伤口。 真好用…… 这是御剑第一时间的想法，不只是感叹手中‘兵刃’之锋锐，更是对快速进步的剑术感到由衷喜悦。 那感觉如同格斗游戏新手经过长期锻炼，终于能做到一口气把强敌连割到死，岂一个爽字了得。 这是非常纯粹的快乐。 “御剑同学！” 头顶传来百合香的声音，御剑抬眼望去不由挑眉。 两个女生此刻同时握住画笔，正在凭空勾勒出一大块圆形石头，随着色彩不断填充，那块石头也变得越发真实起来，甚至隐隐开始具备沉重质量，让她们额前渗出点点汗水。 御剑立刻明白小伙伴们想做什么，再度挥出一剑逼退围拢过来的鲜红怪物，然后立刻顺着上行坡道连带白之城居民们一齐撤回天守阁。 鲜红怪物像是没有思考能力般紧追其后，可迎接它们的却是一颗自上方落下的球形滚石。 嘎——！ 怪物们发出尖叫，但这显然无济于事，滚石咕噜咕噜沿坡道流畅运转，将沿途所有怪物都压成一滩扁平颜料。 “……好凶残。”御剑眼皮微跳，不由感叹女人狠起来是真狠，哪怕还只是女孩。 突然发生的变化让战争强制进入中场休息。 御剑抓紧时间恢复体力。出于责任心，他没有立刻躺倒，而是拖着疲惫的身体沿楼梯一直来到天守阁顶层才缓缓坐下。 这里视野足够好，能对下方局势一览无余，如果鲜红怪物再发起攻击，他也好第一时间察觉并做出判断。 “辛苦了。”爱染百合香递来一张手帕，用的却是左手。 “谢谢。” 过于疲惫之下，御剑没有察觉到同伴的异样，如果可以，他现在很想要一大杯冰可乐，或者水也行。 但当他看到一色茜与百合香同样干裂的嘴唇，立刻意识到画中世界隐藏着另一重威胁。 这里没有食物也没有水…… “刚才，多谢了。”御剑再次说道： “应该的，可惜用不了几次，凭空生成物品比修改已有物品要辛苦太多，即使两个人的体力加起来也只能画出那块石头。” 百合香叹了口气，抱着膝盖坐到御剑身旁。 后方，一色茜学姐已整个人向前扑倒，简直就像个燃烧殆尽的下班社畜，这时候暴毙都无法报工伤。 实在不行，就只能找地方突围了…… 御剑默默想到。 尽管百合香判断白之城居民并非真实生命，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随便放弃这些会哭会笑的存在。 也许，这也是青春吧，傻乎乎的，愚蠢的，天真的青春。 十年后的我，前世的我，肯定都会做出更为理智的决断。 但此刻…… 御剑这么想着，心中却生出新的疑惑。 为什么这些画中生物会彼此攻击？他们在绘本故事中不是同伴吗？总该有个原因吧？ “我好像知道了。”百合香忽然压低声音。 顺着她的目光，御剑看到下方战场上正发生惊悚一幕。 身躯庞大的赤红之王如野兽般趴伏在地，前方无数尸骸堆积如山。它就如同畅享美酒般，大口啜饮着尸体内流出的颜料，不分敌我。 每饮下一口，那套鲜红大铠的颜色便加深一分，体积也随之膨胀一分。 渐渐的，原本威风凛凛的古代武士，越发接近野兽而非人类。 “原来，它们是在狩猎。”御剑喃喃自语。 第二十二章 天赐之剑 狩猎，是生物为满足食欲而发起的进攻行为。 野兽会狩猎，人类也会狩猎，但目标通常是其他物种。 若是以同族为目标，便只能称之为怪物。 一道鲜红之径从外向内，以笔直姿态刺入白之城所在领域，就好比画家不小心带出的错误笔痕，沿途留下无数断壁残垣与血腥赤红。 童年绘本里的勇敢红王，已然堕落为率领怪物集群吞食无数生灵的血之暴君。 呕—— 目睹这一幕，刚站起来的一色茜立刻捂住嘴，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哪见过此等画面，她几乎无法抑制胃部涌上的强烈反呕，迅速倒退数步瘫坐在地，整个人颤抖不已。 御剑与百合香默默注视着下方，这是何等触目惊心的地狱绘景。 鲜红怪物们将被俘获的白之城居民集体押送到一处水池边，里面空空如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但很快就被填满，用死亡与鲜血。 怪物们毫无怜悯地咬断所有俘虏的喉咙，用力踩踏它们的身躯，甚至把还活着的俘虏生生撕裂，伴随凄厉至极的惨叫悲鸣，无色透明颜料从死者体内倾泻而出。 饥渴的红王四肢并用以野兽身姿爬进水池，顶盔掼甲的身躯完全没入其中，如同浸泡在酒池里的古之暴君不断大口畅饮，持续吞噬着画中生灵的血与存在，也即构成它们本质的一缕色彩。 渐渐地，覆盖红王全身的日式大铠多出无数尖刺，颜色也从鲜红变作近乎漆黑的暗红，仿佛每一块甲片都沾满干涸血迹，狰狞而恐怖。 其身形膨胀数倍有余，高度堪比一台重型卡车，庞大质量轻易踩碎坚实地面。就连所持兵器都从原本碗口粗细，变得如罗马柱般沉重庞大。 此刻，红王手中提着一柄通体暗沉的赤色铁棒，上端遍布形似獠牙的暗金钉刺，轻易便能撕扯下大片血肉，重量更是惊人，单单只是挥舞就足以掀起令人站立不稳的狂暴烈风。 低头看看不过全长不到五十厘米的调油刀，御剑表情变得如封冻之湖般无比冷硬。 修罗之梦虽然折磨人却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眼下倘若被眼前这怪物锤上一记…… 呼—— 长长吐出口浊气，仿佛要将恐惧等杂念皆尽吐出。 御剑知道不能再等，任由对方继续吞噬下去，且不说其实力会成长到什么程度，自身挥剑的锐气都将被消磨殆尽。 毕竟，我只是个弱小的凡人…… 这么一想，忽然感觉轻松起来，以凡人之躯挑战凶残怪物，还有什么能比这更青春热血的？ 胸腔内升起一股炽热，耳旁隐隐响起海浪的声音，并非海浪，而是血液，如长河大川般奔流猛进的血液。 嗒，御剑踩住天守阁最高层护栏，整个人屹立在迎面吹来的冷风中，以渺小的凡人身姿俯瞰下方恐怖骇人的鲜红暴君。 双方四目相对，即使隔着遥远距离依旧能感受到彼此心中沸腾的杀意。 那么，便战吧！ 御剑的衣袖忽然被扯住，转身却看到爱染百合香脸上表情，她手握着那支来自现实的画笔。 少女示意他稍等片刻，将画笔悬停在调油刀上方。 御剑一愣，随即看到调油刀的轮廓开始波动。 这也行？ 他倍感意外，又觉情理之中。 这个常世的本质终究是一幅画，所以手中这把绘画工具能轻易破坏画中存在，而百合香带进来的画笔也能修改画中事物。 调油刀本身虽来自现实此刻却也置身画中，理论上拥有被画笔改变的可能。 以此类推，能不能直接把怪物改成毛绒小熊？或者把人画成超人？ 百合香遗憾地叹了口气，一如既往猜出御剑心中所想。 她抬起右手，数枚指甲已然崩裂，伤口流出股股鲜血，显然是才出现不久的新伤。 御剑下意识想抓住百合香的手却被她阻止，少女的眼神温和而坚定。 “没关系，只是轻伤而已。” “即使是普通的画中生物，只要它们主观不愿意接受改变，就很难对其施加影响，甚至会反过来因此受伤，何况那个怪物看起来就不普通。” “同样，像我们这样来自现实的人也无法被画笔改变，否则就不必让御剑同学一个人战斗了。”百合香脸色越发苍白，手中动作却没有停止。 “但只是物品的话，似乎还有一点可能。” 百合香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吃力，这种改变显然并非毫无代价。 御剑刚想要阻止，又有另一双手狠狠握住画笔。 “一色学姐。”百合香倍感意外地看向对方。 这位不善交流却画技精湛的少女此刻涨红了脸，咬紧牙关竭力拒绝着笔尖传来的阻力，以及心中想要逃跑的冲动。 “爸爸的画，才，不该是，这种样子！” 她绝不接受父亲的作品被歪曲成如此丑陋模样！ 一色茜奋力挥动画笔完成最后一划，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向后倒飞出去，连带着百合香也差点摔倒。 刹那间，天守阁顶层光芒大作。 起初只是轮廓微微晃动的调油刀眼下彻底变了容颜。 原先那把寻常画具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泛着幽幽冷光，装具齐备的苍白太刀。 此刻焕然一新的兵刃倒真有几分妖刀模样，配得上画中生灵饱含敬畏念出的名号——坏刃·祓滅三千空寂！ “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 扶起昏迷的一色茜，爱染百合香冲御剑眨眨眼，老旧眼镜从鼻梁滑落，疲惫的脸上唯有微笑。 那一瞬，仿佛天边升起第二轮太阳，令人目眩神迷。 “御剑同学，接下来一切就都交给你了。” “……” 御剑不禁用力握紧手中兵器。 “那么，我去去就来。” 话语未落，少年已然跃出天守阁顶层。 被风吹动的外套在身后猎猎作响，宛如猛禽张开双翼将阴影投向大地。 同时投下的，还有那凛冽如霜的杀意！ 御剑坠落的身影如一羽漆黑箭矢，贴着墙壁垂直向下发起冲锋。 落地之前，他用极其精准的受身动作，结合匪夷所思的协调能力，将下坠之力统统转为前冲之势。 飞速掠过地面，步伐让尚未凝固的血色颜料荡开层层涟漪，数不清的鲜红怪物被少年甩到身后，根本无法阻拦他前行的斗志。 与此同时，御剑脑海中飞速思考着关键问题。 示现流不行，凡人怎能在力量比拼中胜过怪物。 自显流同理，也无法适用接下来的战斗。 那么，还有什么流派可用？ 自修罗之梦获取的完整剑术惟有上述两个流派，其余大多残缺不全，仅剩只言片语以供参考。 看着红王硕大无比的雄壮身躯，御剑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身影，一个手下败将的身影。 对方同样披挂甲胄，同样身形高大，甚至同样拿着沉重武器。 正是那只占据拱桥，头生双角身披锁甲的重装恶鬼。 其掌握的剑术名为——天然理心流！ 该流派风格强调迅捷、精准，招式讲求实战至上，核心却只有一个字。 快，无与伦比的快！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其奥义乃是将贪、嗔、痴、慢、疑三千烦恼皆尽弃绝的无明瞬杀！ 然而，即使以御剑有如天赐的惊人禀赋，想要习得一门全新剑术，至少也需要三…… 3！ 2！ 1！ 天然理心流——雷走剑！！！ 第二十三章 斩首之行 更快点！ 御剑心头只剩这个念头。 再之后，他便将这个念头也完全舍弃。 以近乎无想无念的极端专注，将记忆中刻录的剑术精义转化为操控自身躯体的明确指令。 天然理心流-雷走剑！ 压低身躯，辅以缩地步伐，用近乎滑走的方式从敌人侧面掠过并发起攻击。之后还可迅速起身，向敌人背后追加二次攻击。 并不光明正大甚至略显卑鄙的剑术，但有用！ 此刻，御剑远比红王渺小的身形反而成了优势，后者来不及做出反应，他便从对方脚踝旁掠过，顺带快速拔刀劈中膝盖后方。 一剑飙血，古老的日式大铠可没保护关节内侧！ 红王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音听起来如汽笛般尖锐刺耳，仿佛胸膛内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一台始终维持高温高压状态的蒸汽轮机。 与其说是因为受伤，更多原因却是愤怒，愤怒于自己竟被如此渺小的凡人所伤。 没有去管敌人毫无意义的咆哮，御剑始终铭记天然理心流保持速度的战场要诀，当即施展出流派秘技——缩地。 愤怒的红王刚要发起攻击，那个渺小身影便已从视野边缘消失，如果不是伤口隐隐作痛，它甚至怀疑那一剑是从虚空中斩出的。 并非超自然力量造就的奇迹，而是凡人苦思冥想后总结出的精湛技艺。 天然理心流——缩地，结合腿部力量、呼吸法和身体协调，以爆发性力量踩踏地面，在极短时间内完成变向位移，从而造成仿佛“瞬间消失”或“一步跨过数米”的视觉效果。 这招类似传统武术中的‘寸步’或‘滑步’，强调高效移动且避免多余动作。 成功‘消失’的御剑，下一秒就从红王身后发起卑鄙背刺，泛着幽幽冷光的苍白太刀轻易击碎甲片，却没能像往常那般直接斩开对手。 庞大身躯中蕴含与之相匹配的海量生命力，明明被利剑击中背心要害，红王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自顾自高举武器用力猛砸。 仿若罗马柱般粗大的狼牙棒狠狠落下，地面瞬间炸开无数碎片，光是扬起的尘土就令周遭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烟尘中。 简直不像肌肉挥舞冷兵器造成的攻击，更类似火药爆炸推动的重炮轰击。 抬手挡住飞溅的碎石，御剑脸颊被划出一道血痕，对红王的强大并不意外。 第一剑没砍断对方右腿已经让他心生警惕，大量吞噬画中生物后的红王简直与妖怪无异，绝非什么轻易就能杀死的存在。 就见它周身浮现一层血色雾气，甲片表面裂痕随之快速消弭。 御剑注意到那套大铠的颜色似乎有所变化。幅度非常微小，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即使以他的五感也只能勉强察觉些许。 但终究还是有所变化。 红王修复大铠时，似乎从甲片裂缝内渗出些许红色颜料？ 所以，这怪物也会流血啊…… 御剑忍不住露出笑容，以缩地向后退开十数米，让红王胡乱挥舞的铁棒完全落在空处。 这一剑有效，但还远远不够。 深深吸气，将呼吸调整为逆腹式，又叫丹田呼吸法，强制提升心肺运作效率，迫使身体压榨出更多力量。 少年满头白发微微炸起，隐隐似有光芒流转，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让全身肌肉进入极度兴奋状态。 但更快发起攻击的却是红王，堪比工业造物的高大身形顷刻间撞破烟尘，如同一台全速前进的重型坦克，爆发出足以令大地震颤的可怖威势。 血之暴君发起冲锋，誓要将眼前这渺小凡人彻底碾作齑粉！ 御剑并未逃跑，只是默默将单手握剑改为双手。 他知道自己没有半点容错率，当红王挥舞起那把沉重到夸张程度的兵器，哪怕只被余波擦到也足以教普通人骨断筋折，再起不能。 尽管如此，御剑意外没生出半点恐惧，只剩一阵平静。 敌人身形如怪物般庞大。 敌人可以自行修复损伤。 敌人在力量上占据绝对优势。 敌人拥有难以突破的坚硬甲胄。 我，能做些什么？ 挥剑…… 唯有挥剑…… 之所以渴求力量，就是为在这种时候不至于沦落到什么都做不了的可悲境地！ 拒绝自己不认同的蛮横暴行，反抗自己看不惯的残忍与不公。 什么啊，哪怕年岁长大，曾经那个想当大侠、想成为英雄的中二小鬼也没有彻底消失，他只是躲进内心深处的狭小果壳，在那不为人知角落安静等待。 等待着无需忍耐的那一天！ 遍布金色獠牙钉刺的沉重铁棒狂暴敲击地面，喧嚣之上的烟尘遮天蔽日。 红王形似恶鬼的铁面后方传出阵阵低吼，疑惑于那个蝼蚁的二次消失，也疑惑于有没有彻底消灭对方。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下一秒，渺小身影如子弹般快速冲出。 四肢百骸拖曳着丝丝缕缕的烟尘，御剑竟踩着红王手中兵器向上攀升。 速度，极致的速度，天然理心流核心要义被展示得淋漓尽致。 庞大身躯此刻反而成为制约红王行动的负面因素，粗大的狼牙棒凶悍却沉重，即使有着足以击碎大地的力量，如果无法命中敌人便也毫无价值。 此刻，御剑只感觉自己将诸般烦恼皆尽弃置身后，天然理心流种种招式也被统统忘记，剩下的唯有对速度的极致追求。 肌肉在嘶吼，骨骼在咆哮，灵魂在高歌。 超越云耀的急速突刺于此现世！ 天然理心流奥义·无明剑！ 坏刃·祓滅三千空寂如一束光芒刺中红王脖颈，后者惨叫着剧烈摇晃身躯。 御剑半跪在这头怪物肩上强行稳住姿态，右手握紧剑柄前端，左手死死按住剑柄末端，用尽全身力气推动兵器，直至完全没入敌人咽喉！ 伤口崩裂，大量鲜红似血的颜料顺着甲胄表面如瀑布般流淌直下。 嗬——嗬—— 红王喉咙里传出怪异嘶吼，足以捏住整个人的大手高高举起，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势狠狠拍下。 阴影瞬间笼罩御剑全身，扑面而来的巨大手掌扬起阵阵狂风，他甚至可以闻到敌人甲胄缝隙间透出的刺鼻腥气。 但御剑没有躲开。 眼中闪过比剑刃更锋锐的寒芒，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张口发出无声咆哮，少年将自身以及所有人的生命一同压上，嘶吼着横拽手中兵器。 不再有什么高妙的剑术技巧，动作单纯得如同奋力扳动铁道闸口开关。 这是最为原始的厮杀！ 嘎吱——卡啦啦啦！ 明明是刀剑与血肉相抗衡，却发出有如金属扭曲的刺耳响声。本该无物不断的坏刃·祓滅三千空寂此刻竟显得分外滞涩。 伴随越来越多的鲜红颜料喷涌而出，红王周身铠甲颜色也随之不断淡去。 最终，它的手掌停留在距离御剑仅有毫厘之差的位置。 鬼面头盔连带红王首级一同坠向泥泞的大地，无头之躯彻底沉寂，如同一尊无法言语的庞大石像，虽身形屹立不倒却已被死亡的灰白所笼罩。 呼、呼…… 一时间，御剑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在场其他鲜红怪物齐齐溶解成一滩滩颜料，白之城天守阁传来阵阵欢呼，形似毛线团的本地居民们蹦跳着挥舞手臂，隐隐还能看到天守阁有光芒闪烁，那是百合香用化妆镜折射过来的一缕阳光。 御剑不禁露出微笑。 什么嘛，这不是能做到吗？ 就在此时，耳中忽然听见如海浪般连绵不绝的脚步声。 御剑表情一变，踩着红王高大残躯举目远眺，随后看到无数冰蓝组成的整齐军阵。 当先一人骑着麋鹿，动作优雅地前出军阵。 他头戴亮蓝王冠，身披华丽苍蓝甲胄，背后还拖着一袭湖蓝色斗篷。 七位国王之一，统御蓝色国度的王者不期而至。 第二十四章 蓝国之主 不知何时，冰蓝军势已将白之城完全包围。 那些身披铠甲的人形士兵动作整齐划一，盔甲边缘垂挂着凝结冰柱，外表好似寒冰封冻中的披甲剑士。 面对如此军容齐整的大军，御剑表情晦暗眼神失焦了几秒，此刻他的体力早已耗尽，视野边缘甚至隐隐发黑。 与脚下无头之躯一样，少年剑士也陷入死一般寂静。 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去短短一眨眼时间，苍白的坏刃·祓滅三千空寂被再度举起，哪怕身体濒临极限，握剑的手也没有半点摇晃。 身处处于极度虚弱状态，可御剑的思维反而变得无比清晰，某种感觉曾被他刻录在灵魂深处，那是第一次知晓世间拥有超越常理的神秘伟力后，自身以近乎虔诚的狂念挥出的求道之剑。 那一斩真正超越凡人剑术，乃是持剑者自身意志向外界延伸、侵蚀乃至将其支配的实质化表现。 有如发出号令的君王令世界倾听吾一人之声，是以一人之力压服世界一角的奇迹。 最终成果，便是有如神话传说般不可思议的破空剑气。 此刻，御剑躯壳内空空如也，全身肌肉再无半点力量，可意志、精神乃至灵魂都处于前所未有的激昂状态，隐隐再度触及曾经超越极限后踏足的剑道止境。 手中兵刃慢慢泛起光芒，那光芒比苍白更苍白，又比晨曦第一缕天光还要明亮，本就处于某种临界状态的御剑整个人开始悄然变化。 精神在燃烧，肉体在沸腾。 那感觉很难描述，就像站在楼梯之前的人，犹豫着是否要踏上第一阶梯。 只要踏出第一步，他可能会跌落无底深渊，也可能迈上登神长阶，开始蜕凡成仙。 于是，要做出选择吗？ 要现在，就做出选择吗？ “停下，年轻人，我不是你的敌人。” 骑着蓝色麋鹿的王者忽然说道，他翻开面甲露出一张普普通通的中年脸庞。 御剑眼帘微垂，踩着暴君的无头尸体，默默俯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第二位色彩国王。 背光站立的少年，那张俊朗的脸庞此刻却被黑暗笼罩，唯有两道目光仿若实质般彰明昭昭。 明明只是被一人注视，可数量庞大的蓝色军团却为之动容，如同将巨石投入平静湖泊，原本整齐划一的队列泛起难以掩饰的波澜。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 蓝色国王发出很有中年人风格的感叹，然后磨磨蹭蹭地从麋鹿上下来。 尽管这匹坐骑外表神俊异常，可它主人的动作却与潇洒沾不上边，活像个从摩托车上艰难爬下的老父亲。 见状，御剑不由一愣，凛冽气势都为之缓和两分。另外，他很肯定有看到那匹麋鹿悄悄翻了个白眼。 现在，御剑真有点相信对方不是来打架的。 “爸爸？” 身后传来一色茜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和不确定。在她身旁是神情疲惫的爱染百合香，还有不少手持杂物的白之城居民，他们脸上都带着防备与警惕。 蓝色国王摘掉头盔，又喘了口粗气，这才笑容满面挺起胸膛，对一色茜张开双臂。 “茜茜，是爸爸哦。” “真的吗？你的胡子为什么变成蓝色了？” 一色茜忽然说话流利起来，这反而让蓝色国王多的话几分可信。毕竟，很多交流障碍人士只在家人面前能正常对话。 “呃，准确的说，我是大部分爸爸，但也是茜茜的爸爸哦。”蓝色国王摸了摸那两撇很有绅士风格的八字胡，解下配兵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大部分爸爸？”一色茜愣愣地搞不明白状况： “这孩子……”蓝色国王一时语塞，御剑看到他的眉毛像跳舞般上下抽动，最后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蓝袍蓝甲的中年人双肩一耷，转而看向御剑明与爱染百合香，微微欠了欠身这才十分礼貌地说道： “两位是茜茜的同学吗？实在抱歉，我家孩子似乎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您客气了。”百合香下意识回礼，但御剑注意到她的目光依旧带着一股警惕意味，尽管掩饰得很好。 即便如此，气氛还是变得融洽，对方大概有所保留，但现在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自己的状态很差，白之城整体状态也与‘好’字搭不上边。 看着百合香与对方妥善交流，御剑索性将武器收回鞘中。 不管怎样，至少能休息一段时间。 他需要尽快恢复体力并找个地方静静感悟。自身正在变得不同，并非单纯的身体强化或剑术提升，而是发生在精神与境界层面，更为不可思议的变化。 冥冥中，御剑似乎快要冲破某种极限。如果他能再度挥出超越凡人极限的破空剑气，想来也不用担心什么阴谋诡计，有问题就直接掀桌子。 百合香和御剑相互对视一瞬，用微不可查地动作点点头。 真有默契啊，社长…… 御剑微微一笑，也不担心什么晦气不晦气，直接在红王高大如巨人的无头残骸上盘坐下来，开始默默感悟自身变化。 对于败者，他一向很宽容，就算真有亡魂残存，也不介意被骂几句。 当胜者挥剑时，便注定会听到败者的诅咒，不过是连风霜都称不上的杂音而已。 “呃，那位同学。”蓝色的国王欲言又止。 “不用在意，御剑同学只是喜欢高处而已。”百合香给出一个看似合理实则毫无诚意可言的回答。 “哦，我年轻时候也喜欢登高望远，希望能画出更美丽的景色。”蓝王感慨说道： 这番话似乎让一色茜终于确认他的身份，立刻冲过去抱住对方，然后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抱歉，是爸爸不对。”蓝王叹气，轻轻拍打女儿的后背。 那头麋鹿也凑过来舔了舔一色茜，表现得非常亲近。 “一色先生，请问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片奇特的色彩王国又是怎么回事？”百合香问出关键问题。 “哦，说来惭愧，大部分责任都要怪我，是我过于异想天开了。” 说着，蓝王挥手示意后方大军退去，那些沉默的冰封战士随即退入阴影，如同沉默漂浮的庞大冰山。 蓝王找了块平整的地方，搂着泣不成声的一色茜坐下。 “这件事还要从我的一位学生说起。准确的说，他并非我的亲传弟子，只是曾经受过些许指点。” “那天，这位年轻人前来拜访我，同时带来一种神奇的颜料，据说里面运用了最新科技，能让颜料随画者心情变化，显现出最能表达当时情绪的色彩。” “这听起来可不太科学。”百合香摇摇头。 “我只是个画画的并不懂太多科学知识，还以为是某种没听过的新发明。”蓝王表情无奈，也不介意自揭其短。 “等那人离开，我一时间想不到画什么，忽然翻到以前给茜茜制作的绘本，于是冒出个非常异想天开的点子。” “如果，我用自我暗示结合催眠的方式催生七种强烈情绪，从而获得与之对应的特殊色彩，是不是就能画出最有感染力的绘本作品……”蓝王说出非常有艺术家风格的抽风点子。 即使如爱染百合香这般雍容内敛的性格，此刻也不由挑了挑眉，好不容易才忍住没问出‘您是否正常’之类十分失礼的话。 之后，御剑没有继续倾听，因为他已陷入某种更加深层的入定状态。 眼见，弃绝。 耳听，弃绝。 鼻嗅，弃绝。 舌尝，弃绝。 身触，弃绝。 意念，弃绝！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剩下的唯有‘我’之一物。 然后，他开始向内求索。 于是，便看到一柄剑。 一柄残破的剑。 第二十五章 月下夜宴 这柄剑与其说是武器，反而更像祭祀用的礼器。 其通体遍布青金色锈蚀，握柄部分尚且保留完整，但剑刃部分却严重破损，只剩四指宽的一截，侧面还有一段与之相连的l型小枝。 古剑残余部分看起来就像一把类似ㄣ的闪电型短剑，可以想见其完整模样估计也十分奇特，大致类似普通长剑两侧加上数量不明的l型小枝。 御剑不知为什么会在体内感知到一柄剑。这么古老的东西究竟从何而来？今生记忆中是否有着与之相关的内容？ 问题的答案并不明朗，但直觉告诉他修罗之梦与之脱不开关系，甚至自身超乎常理的剑道天赋也有受其影响。 御剑开始尝试触碰这柄古剑，随即意识到黑暗中自己的身躯并不存在，五感也完全消失，唯有意识仍在思考。 所以，不是看见，不是触碰，而是想到…… 这念头刚刚伸出变化随之而来。 以剑柄为初始点，无数金色光芒化作笔直线条从断剑边缘向上延展，于黑暗中勾勒出酷似电路板的庞大树状网络，其尽头没入不可知晓的遥远彼方，只可窥见些许光芒闪烁。 一道悠远钟鸣自黑暗深处传来，仿佛来自深不见底的闇渊却不令人感到恐惧，只有前所未有的平静。 没来由的，御剑忽然意识到那便是幽界之声。 猛然睁开双眼，少年从入定中归来。 太阳不知何时落下，白之城天守阁在烛光映照下隐隐绰绰仿佛一座山岳的剪影，可以听到其中传出各种欢庆的声音，似在举办庆典。 远道而来的冰蓝军队依旧站在原地，此刻它们所在区域已被夜色淹没，就像没入海水中的巨大冰山，静谧而沉重。 从红王庞大的无头尸骸上站起，御剑仔细确认着自身变化。 身体素质没有跨越式发展，剑术新获得‘天然理心流’相关技法，最大变化在于五感之外的第六感，这种特殊感知变得极其敏锐，甚至他可以在闭上眼睛后察觉周身一定范围内的异常。 比如现在，御剑能清楚洞察手中苍白太刀的特殊之处。 画具的本质与画中世界这处特殊常世相共鸣，机缘巧合下使其成为独特物品，能对画中存在进行强制抹除，似乎还有更深层的概念有待挖掘。 想来，百合香手里那支画笔应也是如此。 另外，御剑此次最大提升便在剑道境界。他已领悟起将自身意志灌注剑中的方法，距离真正踏入超凡境界或许也只差最后一步。 起码，能清楚知晓二者间的差距。 御剑目前所在境界，可以将意志贯彻于剑从而影响触碰到的物体。只不过，维持这个境界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简直就是精神层面的高强度无氧运动，难以持久。 但哪怕只开启一瞬，也足以做到用塑料直尺强行斩断钢铁。 如果要给这个境界或状态取个名字，‘斩铁’无疑是最合适的。 至于真正的超凡境界，大概就是让意志顺着剑向外继续延展，从而突破精神与物质的边界，形成更广阔范围内的实质影响。 剑术尚且如此，不知道其他超自然力量又会有何种表现？ 真让人期待啊…… 明明刚经历过生死，御剑此刻却在想这种事，实在不好说他的精神状态是否健康。 另一边，看到御剑站起身，几个早早等候在旁的白之城居民立刻靠过来。 “剑士大人，吱，您还好吗？爱染小姐拜托我们在这等候差遣，吱吱。” 毛线团模样的白之城居民发出夹杂‘吱吱’叫的说话声，听起来有点像小动物。 “剑士大人？”御剑一愣，才意识到这是在称呼自己，摇了摇头并没深究。 “辛苦了，劳烦带我去见百合香。” “您太客气了！这是吾辈的荣幸！吱吱！” 一行人打起火把，沿着还未收拾的街道徒步返回白之城。 穿过城门，这里果然在举行庆典，到处可以看到摆摊的人群与各种表演。沿途景象让御剑逐渐理解为什么百合香说这些画中生物只是‘回响’。 摊贩与表演者看起来虽然像那回事，但仔细观察就能感受到那种似是而非的意味。 就像一个没见过大象的画师，单靠旁人描述勉强尝试画出的大象，可能技法与美学都没有问题，但真正见过大象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个中端倪。 毕竟，真正的大象不可能把鼻子长在屁股上，哪怕那看起来很像一条尾巴。 摇摇头，没有沉溺在欢快的氛围中，御剑直接朝着天守阁顶层进发。 向导在下层停住步伐，微微行礼便恭敬退下。 御剑稍稍点头回礼，对方立刻露出高兴表情，就像得到主公认可的臣子一样。 可真正的人类也会因这点小事就感到由衷的喜悦吗？ 御剑沉默不语，独自迈步走上天守阁顶层。 这里正在举行一场小型宴会，参与者只有三人，其中两位是身穿华丽服装的爱染百合香与一色茜，剩下那位则是已经换下盔甲的蓝王。 “哦，我们的剑圣醒了。”蓝王举起金灿灿的酒杯向他示意。 御剑脚步一顿，随后另外一张矮桌后方的人影夺取全部注意力。 少女原本那身纯白衣裙已经变成灿烂色彩，十二重深浅交叠的紫苑色袿衣，如暮色中随风动换的云雾，自浓绀到藤紫层层渐变。 明月照耀下，让人分不清是月光为华服镀上光芒，还是衣裳本身泛起光芒，恰似遗落人间的无缝羽衣，承托得少女好似一位谪落凡世的天人姬君。 “……”如果不是对方还带着那副黑框眼镜，还有身后那条垂直腰际的蓬松发辫，还有如本体般始终捏在手里的折扇，御剑几乎认不出此刻的爱染百合香。 在她身旁，一色茜虽也换上相似华服，源自晚霞的数种红晕侵染其上，但她就如同玉盘周遭的星光，完全被前者的光辉遮蔽。 “是不是看呆了？鄙人姑且是位画匠，对画技还算有些信心。”蓝王凑到他身边，笑容带着过来人的了然。 “嗯。”御剑下意识点头。 年龄不同，心理年龄又有些接近的男子汉迅速建立起友情。 当然御剑也感到疑惑，以百合香的行事风格断然不会轻易亮出底牌。 但略一思索，他便明白过来。守城战时暴露画笔的存在已经暴露，此时大方展露出来反而更显诚意，多半是打算与对方联手找到离开的办法。 爱染百合香见他表情变化，有些好笑地摇摇头，随后主动为两人介绍起彼此。 “御剑同学，这位是一色蓝先生，一色茜学姐的父亲，刚才他告诉我们很多有关色彩王国的消息。老实说，现在的局势不容乐观。” 此时，一色茜低头坐在父亲身边，有些拘谨却又靠得很近，深怕对方再次失踪不见，但御剑总感觉她看起来有些奇怪，好像在担忧着什么。 “放心吧，在老夫心中茜茜才是最可爱的。”蓝王，或者说，一色蓝义正言辞地说道： 一色茜红着脸用力去扯老父亲的衣角，偶尔向御剑撇去一眼又立刻收回，显得比刚认识时活跃许多。 一番打趣后，御剑与一色蓝相互对坐，中年画家主动为他斟上满满一杯酒。 “哎呀，那可真是精彩无比的一剑，我在远方看着都感觉热血沸腾。不介意的话，我想把那画成一幅画，想必会成为非常精彩的作品。” 一色茜在身后猛拽老父亲衣角，后者愣了愣，看向御剑的表情变得古怪。 “茜茜也想画啊？嗨呀，这可真叫人苦恼。” “……”一色茜脸颊红得厉害，手肘连锤老父亲肚腩，却没有否认这番话。 “饮酒就不必了，我还没到二十岁。” 御剑摇摇头，本地法律规定二十岁前不能饮酒。当然，他拒绝的原因并非如此简单。 “没有关系哦，只是看起来像酒，闻起来像酒，喝起来也像酒的本地特产而已。”一色蓝笑道： “不必担心像服下冥界水食的伊邪那美那般无法离开。” 一色蓝意有所指地抬抬手，桌上摆着各种奇怪食物，样子看起来仿佛画出来的，却散发出真正食物应有的香甜。 接着，他郑重其事地从怀中取出一方漆匣。 “实际上，老夫已找到回去的办法。” 打开盖子，金光从中透出，里面盛放着一汪透明如清泉的发光液体。 “此乃王之血，以之勾画门径便可回返现世。” 第二十六章 破晓灭国 “那么，代价是什么？” 御剑微微前倾身子，双目与对方平视。 “代价啊。”一色蓝感慨地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 自己年轻时候可没有这么清醒，即使听到返回现实世界的方法，第一反应既不是欣喜若狂也不是激动万分，反倒最先关注其中潜藏的风险。 “整个色彩王国本该有七位国王，想要集齐足够的王之血打通门径，就需要杀死所有国王。” “这，便是代价。”一色蓝一字一顿说道。 眼前的中年人看起来并不威严，甚至还因中年发福而有着一点小肚子。 可说出这句话时，他身上对应父亲身份的温和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身为王者无比凝重的肃穆。 “你也包括在内？”御剑问道。 “所有色彩国王都包括在内。”蓝王没有半点迟疑，立刻点头肯定。 “啊！”一色茜尖叫一声，立刻抓住父亲的手，交流障碍让她不知说些什么是好，只能任由惶恐与焦虑在心中横冲直撞。 “茜茜，没有关系的，只要你能回去，这是可以接受的代价。”蓝王慈祥地看着女儿。 “我以前只知道沉迷画画，对你和你母亲实在亏欠良多，直到她去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混球。这次，让我再任性一回吧，就当爸爸又变回那个该死的、不值得在意的老混蛋。” “不要！”一色茜像个小孩子似的哭闹起来。 百合香默默上前将她拉开，给两个男人留出足够的谈话空间。 “抱歉，让你见笑了。”蓝王稍稍欠身。 “无妨。”御剑摆摆手，目光依然没有移开。 “为什么说自己只是部分的一色蓝？” “这个啊，当然是因为一色蓝的其他部分已被另六位国王分食，不，它们已经不再是国王，而是堕落为无法自控的凄色暴君。”蓝王平静说出耸人听闻的事实。 “……”御剑不由微微睁大双眼，手下意识搭在剑柄上。 “别紧张，这件事说来话长，给我点时间。”蓝王抬手虚按，随后将真相娓娓道来。 原来，一色蓝为了创作最有感染力的画作，通过自我暗示催生出七种强烈情绪，而他本身的人格也在此过程中悄然发生变化。 实际上，那种特殊颜料绝非单纯的感应情绪，更接近双向共鸣或者说连接，当七种强烈情绪令颜料生出七种极致色彩时，也随之诞下七个子人格。 一色蓝用七种色彩作画时，子人格便悄然壮大，并利用双方密不可分的链接暗中施加影响。 或许，就连幕后创作颜料的人都未曾想到这种变化。 当一色蓝画出色彩王国的大致模样，这种共鸣链接被激发到极致，常世随之降临，而真正的一色蓝也在此过程中分裂成七份王之血，被统治不同区域的色彩国王各自获得。 “可白之城的国王并没有出现。”御剑立刻意识到其中错漏。 “因为这里本就是未完成领域，所以才被称为空白之国，原本应该统治该区域的青之王还来不及诞生，反倒是真正的一色蓝率先裂成七份。” “也就是说，有七分之一的王之血下落不明？” “对，这是个问题，但首先……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蓝王忽然说道： 接着，他起身看向东北方向，那里忽然亮起大片红光，紧接着传来有如天崩地裂的巨响。 一时间，欢庆的白之城居民们面面相觑，而身在高处的御剑则看得分明。他记得那正是自己来时的方向，也是红王大军最初现身的方向。 “那是红王的国度？” 这个问题的答案御剑早已知晓。 “是啊，它们的王死了，王之血就是蕴藏在国王心脏内的特殊颜料，同时也是支撑色彩王国的基石。” “当一位色彩国王死去，他的国度也会随之崩溃，就像刚才那样，变成任何人都无法进入的止墟白渊。” 蓝王点了点盛放王之血的漆盒，里面泛起层层涟漪，本来金色的光芒渐渐变为红色，随波澜平息又重新变回金色透明液体。 “还剩五种色彩，但我们的速度必须要快，身为创造者的七分之一，我能感到整片国度与现实的距离正不断拉远。如果拖得太久，你们可能会再也回不去。” “事实上，距离最初异变过去这么久，这片国度早该与现实断连。” “如果不是茜茜与我存在血亲间的特殊联系，加上她似乎有些隐藏的特殊天赋，想从原本入口进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有两人在场的情况下，蓝王直接说出残酷真相。 御剑不由屏住呼吸，直到剑柄传来丝丝凉意，这才从种种情绪中挣脱出来，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事情的关键。 “集合两个王国的力量，能不能在其他王国反应过来前将它们逐个击破？”御剑单刀直入地问道： “前期有一定可能，但最后我们肯定会面对多个王国的联队。它们虽然外形与人类不同，但一样有着动物求生本能。”蓝王坦然说道： “我知道了。”御剑点点头，闭上眼睛陷入思考。 蓝王也不再说话，注视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年轻人，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忌惮与感慨。 当御剑重新睁开双眼，他说出的第一句话是： “天明出发，先灭一国。” “……啊？”蓝王一愣，随即感觉背后似有冰块划过，寒意让全身肌肉下意识绷紧。 在少年那双碧绿如湖泊的瞳孔中，他没有看到任何波动，仿佛并非与人商议酷烈的灭国之举，而是在阐述一件必须去做的事，无论困难与否。 “真是不得了的年轻人。”蓝王喃喃自语。 欢乐的宴会在寂静中结束。 当第二天太阳升起，出现在御剑面前的是一支军队。 通体披挂白色重甲，每一个都身高超过两米，武器皆为遍布钉刺的粗大铁棒或长柄战斧，简直就像由传说中的鬼族组成的可怖集群。 一脸疲惫的百合香笑着看向御剑，在她身后是完全累趴下的一色茜。后者似乎哭了一夜，鼻子眼睛都发红发肿，可她显然没有光顾着哭泣。 “时间有限，暂时只是这些，其实还有更多居民愿意成为战士，他们都想报答你的恩情。” 也就是说，眼前这些体型夸张的战士，昨晚还都是白之城居民？那些看起来像毛线团的可爱生物？ 御剑欲言又止，他已经猜到爱染百合香与一色茜都做了什么。 主笔肯定是一色茜，百合香从旁辅助，她们借助画笔的神奇力量，将白之城居民改变成更适合战斗的模样。 这显然不是毫无代价，两人此刻脸色无比苍白就像刚刚大病一场。 爱染百合香姑且还能站着与自己说两句话，另一边一色茜已经彻底扑街，只剩食指勉强还能动弹，蛄蛹着在地上写了几个字。 学弟……加…油…… 最后一笔弯弯曲曲拉长，活像犯罪现场指证凶手的字迹。 “长大了啊，茜茜。” 蓝王摸了摸胡子，召来一辆马车，心疼地抱起女儿送进车厢，途中一色茜用力抓住他的衣袖，仿佛松开就会彻底失去对方。 但蓝王并没有就此停下，很快便重新来到御剑身旁。 “距离最近的王国是我的蓝之国，后面近邻着紫之国。我已提前切断所有消息传递通道，它们应该还不知道这边的情况。” “年轻人，是时候出发了。” 御剑不置可否，转身面向沉默不语的白武士。 他慢慢将手中握着的坏刃·祓滅三千空寂高高举起，然后迎着阳光一点一点拔出。 刀刃折射出明亮光芒，也照亮了战士心中的斗志。 “战斗，然后胜利。” 御剑的声音并不激昂，却在一瞬间传入所有人耳中。 短暂寂静过后，身披重甲的白武士齐齐发出呐喊。 “胜利！” “胜利！” “胜利！！！” 第二十七章 闪电突袭 “真是不得了。”御剑站在高处眺望蓝王的军队。 外表虽是被冰封的金属盔甲却能行动自如，就连脚步声也分外整齐，竖起的长枪如同一片移动中的钢铁森林，透露出冰冷杀机。 如果每个色彩王国军队都有这种水准，之后的战斗肯定不容易。 御剑呼吸略显急促，稍作调整又将其平复。 “走吧，我们也该出发了。”说着，回头看向身后。 建筑顶端，十三位身披重甲的武士或跪或立化作高低不同的深邃剪影，与先前白之民热闹活泼的模样截然相反。 按照百合香的实验结果，大部分画中生灵只要主观层面没有抵触，就可以被画笔正常影响，改变越大难度越高，消耗也越多。所以，她便用画笔赋予这些白武士鹿的轻灵与熊的力量。 虽然不清楚真正的熊和鹿能做到什么程度，但接受改造后白武士的力量与敏捷都变得相当优秀。 而他们身上的盔甲，则是一色茜学姐效仿当世具足的模样绘制，她以前有看过浮世绘作品，设计理念多来自其中，虽然不太现实，至少比凭空想象更合理。 就结果来看，这些盔甲有着远超老式大铠的防护力，且不会过度影响穿戴者行动。 盔甲整体极具东方特色又结合部分西方板甲优点，四肢与下摆遍布细密甲片，躯体部分则是一体化胸甲，最大特点要数白色头盔两侧安装的金色鹿角，这令白武士本就高大的身影多出几分野性威慑，看起来分外显眼。 至此，原本羸弱的白之民消失不见，他们舍弃过去成为了拥有强大力量的白武士。 借助鹿的灵便，这些战士即使身披重甲也能跟上御剑的步伐，此刻正直接踩着建筑物顶部进行城市跑酷。 不得不说，常世建筑虽然看起来像木结构，实际上要坚固得多。 但披着重甲跑酷…… 光看文字描述就能品出这件事的离谱味道，简直如同战斗机驾驶员忽然在无线电通讯频道大喊：“六点钟方向有一辆坦克追上来了！有五对负重轮！” 种种强化后，尽管白武士总数不过十三人，却是一股足以影响战局的力量。 御剑知晓整件事来龙去脉后不禁再次思索，常世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画一幅画就能造就一片国度，用一支画笔就能塑造战力惊人的军队。其中的关键究竟是什么？ 感叹之余，队伍的行动却没半点拖延。 按预定计划，蓝王会率领大军与紫之国军队交战，御剑与白之国的战士们则作为隐藏力量，在恰当时机从侧方或后方杀出。 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突击对方大帐，争取在最短时间杀死对方国王。 这是再标准不过的斩首战术。 两方人马迅速穿过蓝之国，这是一片冰封国度，建筑外墙大多被深浅不一的蓝色冰层覆盖，居中那座天守阁同样如此。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沿途并没看见任何普通蓝之国居民，虽然有可能是被大军威势吓退，但御剑心中还是感到些许异样，于是默默记了一笔。 前方很快就能看到紫之国边境，周遭建筑物颜色从冰蓝转为淡紫，街巷中升腾起淡淡雾气将一切全部淹没，能见度逐渐降低到仅有十几米的程度。 “放缓步伐，确认人数。” 御剑抬手握拳，身后白武士们立刻停止前进，相互确认后，手持狼牙棒的带队大将上前报到。 “十三骑，具在。” 原本白之城居民如同小动物的声音，此刻已换作酷似食肉猛兽的低沉吼声。 尽管变化巨大，但他们却完全听从御剑指挥，只是表现有些呆板，也不知道真正上战场时能起多大作用。 御剑深吸一口气，说完全不紧张，那肯定是谎言。 大军团战场与少数人之间的厮杀截然不同，哪怕经历过修罗之梦他也没把握全身而退。先前防守白之城的战斗姑且还有地利优势，这次进攻紫之国反而是对方具备地利。 所以…… 御剑感觉心跳越来越快，现在不是迟疑的时候，想到这点，他立刻率领白武士们继续前进。 情况已非常明了，不击败其他几位国王就无法返回现世，甚至战斗时间都不能拖太久，必需用最快速度获取胜利。 战斗即将开始，御剑心中意外没有多少紧张，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或许，修罗之梦对自己的改变远比预想中深远。 带着这般想法，战争开始了。 紫之国的军队从雾气中杀出，它们浑身上下缠着层层轻纱，手中握着两柄弯刀，动作如舞蹈般优雅，身形却与人类似是而非，或多出一两个关节，或扭曲到非人角度，整体显得十分怪异。 尽管外表奇特，但这些轻纱舞者的战斗力却不容小觑，每每前一刀还未劈中敌人，第二刀已尾随而至，甚至后发先至。 战场上刮起一阵刀刃风暴，蓝之国士兵靠铠甲与长矛阵与之对抗，尽管被砍得火星四溅，却也维持住己方阵线不至于溃退。 但雾气的存在却让战局变得扑朔迷离，轻纱舞者虽然无法突破军阵，却能在发起袭击后从容撤入雾中，两边都很难给对方造成有效杀伤，但紫之国却能决定战斗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拥有更大的主动性。 长此以往，就有可能发生变故。 何况，时间紧张的是己方。 御剑用力握紧苍白太刀，只看了一眼就命令武士团加快速度。 一行人从战场边缘快速绕过，径直冲向紫之国中央天守阁。这一路上并不平静，遮蔽视野的雾气成为对方最可靠的帮手。 “咿呀！”轻纱舞者挥舞双刀从雾中杀出。 御剑眼神一冷，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刹那间，利刃出鞘。 光芒乍现，浓厚雾气骤然裂开一道口子，随后才听见空气中响起一声轻鸣，舞者口中吟唱的怪异曲调戛然而止，血液淌落的潺潺水声没过众人双耳。 挥刀血振，利刃还鞘。 “继续。”御剑下达简短指令，所有人立刻跟上。 尽管什么都没说，可武士团的士气以肉眼可见程度狂增猛涨，简直就像被点燃的烈酒，散发出令人狂热的气息。 御剑始终保持在队列最前端，以自身为矢锋争取在尽快消灭察觉己方小队的敌人。 同时，他也在熟悉着天然理心流。 御剑发现，这个流派与自己先前掌握的示现流与自显流存在相似之处，同样讲求实用为主。 或许，当时能广泛传播的流派都有这个特点。仔细想想倒也不奇怪，毕竟战斗的成本可比普通生产生活更多，每个投身其中的人都需押上身家性命，怎么可能不讲求实用。 天然理心流中不但有各类剑术构型，同时还融入杖术、枪术等等技法，就连拳脚法门都有涉猎，甚至有挥剑格挡时抽冷子给人一耳光这种技巧。 有趣的是，这招在流派典籍中被称为虎掌波，可门人弟子却更习惯叫它猫探爪，身为猫爪社副社长的御剑不由感到巧合，并打算立刻尝试一下。 他也尝试这么做了。 效果十分拔群。 啪！ 御剑挥出太刀拨开对方攻击，紧接着五指收拢呈虎爪状，狠狠一击捣在对方脸上。 咔嚓，手指刺入敌人眼窝，同时掌心也让鼻梁骨应声断裂，掌根持续发力将碎骨进一步向内推入，直至深深扎进脑组织，让跳出来偷袭的轻纱舞者当场暴毙。 这么好用…… 御剑不由低头看了眼沾满紫色颜料的左手，同时看也不看右手挥刀横拦。 心头秉持斩破万物的坚定意志，苍白太刀率先击中第二名敌人手中弯刀，踏入斩铁境界的剑道造诣搭配坏刃·祓滅三千空寂自身特质，就像切开一张纸片般，轻而易举地将对方连人带刀斩成两截。 轻纱舞者本就扭曲的身子滚落在地开始疯狂挣扎，御剑视若无睹地从旁走过，倒是白武士领队看不下去一棍锤烂舞者头颅，结束此等有如人间地狱的极致痛苦。 御剑抬头看向前方。 此刻，距离紫之国天守阁仅有一步之遥。 这座庞大建筑的真容自雾气中显现，少年随即露出愕然表情。 紫之国天守阁正面被绘上一副巨大壁画，图中衣衫不整到败坏风气程度的古风女郎双眼迷离着匍匐跪地，整个人好似一滩醉倒芙蓉。 上方承托着顶层楼台，而她微微张开的娇艳红唇间正‘含’着天守阁入口。 紫之国不是爱之国吗？原来肆这个爱吗！？！ 御剑，大受震撼，一时间竟望而却步。 第二十八章 弹指破门 时间紧迫，不能停在这种地方。 旁人眼中的御剑根本没有停顿，直接持剑冲向天守阁正门。 七座城堡各有不同，但他现在也来不及慢慢试探，要抓住紫之国大军在外的机会，以最快速度打穿天守阁的防御。 果不其然，御剑刚跑过一半路程，画着超大色图壁画的天守阁内部便响起号角。 示警声传向远方， 如果此刻停下，就会被回防的军队和留守的部队两面包夹，所以御剑选择继续冲！ 天然理心流-缩地被最大程度运用，再结合奥义-无明剑中短距离直线突进的技巧，少年以体力极大消耗为代价几乎达到三倍于常人的奔跑速度，身后仿佛拖曳出道道残像。 与此同时，无数苦无、千本以及数量更多的箭矢从天守阁上方抛射而下，但它们都错估了提前量，被御剑突然爆发的速度全部甩开。 紧随其后的白武士直接以护甲硬抗，除开甲片表面多出几道划痕以及几根箭矢外，根本没有半点损伤。 就连这些看起来插在身上的箭矢，实际上也并未真正刺入，它们只是透过缝隙卡在第二层锁甲上，很快就随奔跑动作纷纷掉落。 是的，白武士不止披挂一层甲，而是人均双甲带重兵器，可谓全副武装中的全副武装。 靠着速度御剑率先抵达城门附近。这扇木质大门外部包裹一层厚度可观的铁质金属，后方还能听到人群集结的嘈杂脚步声。 正常情况下，古代攻城战中，单兵突进到如此距离已颇为困难，想要攻破大门必然需要动用攻城器械，但那种东西没可能由单兵携带。 然而，这个世界存在超凡威力，哪怕表面上看不出多少端倪，暗中却有无数波涛涌动。 御剑深吸一口气，拔出苍白太刀高高举起，刀锋对准大门正面。 呼—— 长长的气息吐出，竟是化作灼热白雾自嘴角逸散，宛如即将喷吐烈焰的恶龙在积蓄澎湃狂怒。 时间紧急，没空在这浪费！ 斩！ 光芒爆发四散，数道细线交织着覆盖整扇大门。 下一秒，伴随金属与木质纤维撕裂的杂乱响声，门扉连带后方抵住大门的士兵，顷刻间都被分割为大小不一的碎片。 御剑只觉精神与肉体传来明显疲惫。 即便如此，厚重庞大的天守阁大门已被他一人攻破！ “有死之荣！无生之辱！剑士大人已为吾等打通前路，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武士们发出猛兽般的怒吼，高大身躯踏着震天步伐奋力前冲，手中沉重兵器带起阵阵劲风，争先恐后踏破大门残骸，如出膛炮弹般径直撞进人群。 以白武士的身高体重计算，那根本就是十三门正在开火的人形重炮，而炮弹就是其本身！以及被他们打飞的倒霉蛋！ 在御剑呼吸回气的短暂数秒内，仅有十三人的白武士便将天守阁一层杀穿，此刻正齐聚在通往二层的楼梯位置发起波次冲锋。 这是御剑预先吩咐的战术，针对防守方仓促组建的防线起到不错作用，可现在却遭遇阻碍。 楼梯上层伸出密密麻麻的长枪，同时还投下大量暗器，尽管暗器无法突破白武士的双重甲胄，但长枪却不好对付。 本身为防守特别设计的楼梯宽度仅容两人通过，哪怕白武士不畏刀剑也会无法快速突破，往往冲上去一段，就被长枪强行推回来。 如此憋屈的战斗惹得众人怒吼不已，眼中隐隐泛起红色光芒。 “让开。” 后方传来熟悉的冰冷声音，白武士们纷纷发出喜悦高喊。 这群两米多高的重装士兵体型也如同棕熊般壮硕，此刻却恭敬地让开通路，御剑本来接近一米九的身高从中走过竟显出几分‘削瘦’，实是对比过于强烈。 嗖—— 一枚箭矢从二楼射来，御剑甚至没有抬眼细看，直接挥刀向前，锋利剑刃擦着箭杆削下一层薄木片，而后在极短时间内拨动箭矢令其倒转方向再旋身甩出。 “呃啊！” 二楼立刻响起惨叫，张弓搭箭那人仿佛就在松开弓弦的下一秒，便被自己射出的箭矢贯穿咽喉。 如此耸人听闻的事自然引起极大恐慌。 画中生物体内流淌的颜料哗哗涌出，御剑毫无怜悯一剑砍向天花板。 剑光冲天，仗着手中兵器锋锐，御剑强行将狭窄的楼梯间生生扩大两圈，来不及反应的守军就像落水老鼠般跌入一楼。 不等它们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白武士手中握着的沉重兵器已经劈头盖脸砸下，立刻像捣烂番茄那样，令地面铺满紫色颜料。 放任士兵们清理残党，御剑自己踩着只剩三分之二的楼梯来到二楼。 除开曾经出现过的轻纱舞者，这里的敌人还有许多不同类型，但他懒得分辨，直接催动斩铁之力结合坏刃·祓滅三千空寂对画中生物特攻的性质，势如破竹般冲进人群。 不管是武器还是人体，任何东西都无法阻拦御剑手中锋刃。 天守阁内部的日式纸拉门仿佛成为他的画纸，任由少年剑士以敌人血肉为颜料，刀剑为画笔，肆意挥洒名为杀戮的精湛画技。 白武士团越发激动，他们虽然没有武艺，但重武器只要挥起来就是最简单直接的威胁，总共十三人的小团体居然把数量成倍于自己的敌人碾着打。 就这样，白武士压缩敌人活动空间，御剑为矢锋不断突入造成杀伤，两两配合，敌人的尸体就像飘落在河水上的枯叶般顺流而下。 连续突破二层、三层乃至第四、第五层。 整座天守阁一共只有七层，当他们进入第六层，却看到一间空空如也的宽敞和室。 御剑抬手示意白武士们止步，第六感传来一股很模糊的威胁，就像雾气中透出的一缕微弱光芒，虽看不真切却能清晰感知到其存在。 威胁的方向，来自头顶！ “散开！”御剑厉喝一声，耳旁紧接着传来劲风呼啸。 有什么庞大而轻灵的个体从上方一跃而下，随之而来的还有如月光般清亮似水的迅捷锋芒。 万幸，御剑提前感知到危险并发出示警，他与白武士都没被攻击直接命中。 狭长刀光直接劈砍在和室铺设的榻榻米上。 咔—— 只一瞬，整层楼完全垮塌，所有人连带大量建筑碎片一同跌回五层。 扬起的烟尘遮蔽视野，御剑立刻闭上眼睛防止异物伤害视觉，同时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听觉、嗅觉等其他感知。 果不其然，危机再度袭来，这次居然占据正面一百八十度范围内所有空间。 御剑不退反进，前冲加速的同时身躯猛然向后躺倒，整个人借助惯性向前滑行，手中兵刃也如疾风般飞掠而过。 天然理心流——雷走剑！ 第二十九章 疤痕舞者 奇怪的触感。 剑刃似乎切开了什么东西，却又快速滑开，并没有将敌人一分为二的实感。 御剑旋身而起，目光透过渐渐落定的扬尘看清来犯之敌。 对方四肢比例长得怪异，身高也极其夸张，即使站在完全打通的两层间，依旧需要佝偻着背脊才不至于撞上天花板。 与弯曲的背脊不同，它，或者说，她踮起双脚，足弓与小腿弯曲成优美弧线，宛如正在翩翩起舞的芭蕾舞者。 浑身以半透明轻纱笼罩，缕缕轻纱长长垂落，末端挂着金色铃铛，随动作叮当作响。 然而，半透明布料之下却非引人遐想的婀娜曲线，而是层层叠叠向外翻起的可怖疤痕，那些交错纵横的增生组织编织出第二层衣裙，同时也是她的贴身护甲。 任何武器劈砍上去都很容易被翻起的结痂偏斜，哪怕再锋利都是一样。 疤痕拉奇萨（rā-qi-?ah）…… 雾气被兵刃搅动，以高妙技巧写出一行艺术化字体。 拉奇萨（rā-qi-?ah），由天方语中女性舞者一词音译而来，所以她其实叫做疤痕舞女或疤痕舞者。 至于御剑为什么会懂天方文？这份偏门知识来自身为考古学家的便宜老父。 此番自我介绍不论方式技巧都堪称华丽，舞者手中握着的长鞭与弯刀，既是她用以搅动雾气的签字笔，也是先前击破楼层的危险兵器。 前者整体由无数短刃勾连组成，明明是软兵器却能像弯刀那般切割劈砍，同时还保留长鞭灵活变换的特点。 后者并非寻常弯刀，造型类似刃口竖起的镰刀，形制接近古埃及镰型剑，刀背缀着无数流苏，挥舞间上下翻飞令人看不真切身具体位置。刀柄末端以锁链下挂一颗镂空金球，黄金制成的轻薄外壳内，不断散发出阵阵雾气。 御剑只闻到少许，便有一阵强烈眩晕感袭来，眼前光线开始扭曲变换，无数五彩斑斓的小人牵着手跳起怪异舞蹈。 致幻毒气！ 御剑立刻捂住口鼻，但那雾气却变得越发浓郁，直至取代扬起的烟尘充斥被打通的两层空间。 “退回下一层！阻击回防的敌人！” 御剑向白武士们发出指令，后者立刻顺着楼梯退下。 铃声大作，疤痕舞者在雾气中癫狂起舞，轻纱旋转飞扬，带动末端悬挂的金铃发出接连不断的脆响，如同一场瓢泼大雨彻底掩盖所有声音。 浓雾，遮掩视觉。 铃声，干扰听觉。 毒气，屏蔽嗅觉。 人最主要的五种感知中有三种都被干扰，如此手段堪称狠毒卑劣却又难以破解。 怎么办？ 御剑闭上眼睛，视野陷入漆黑，耳旁叮当作响的铃声越发悠长直至连成一片，无法获得氧气的肺部徒劳起伏，窒息进一步加剧了致幻毒气带来的眩晕。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铃声中夹杂着异响，长鞭呼啸而来，将雾气撕开一道裂缝，同时也狠狠击打在距离御剑一步远的地方。 这是他上个呼吸前所在位置 刚才，所有感官都被严重干扰，御剑硬是靠着战斗本能与第六感在最后关头做出闪避。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缺乏容错率的人只要赌输一次就会坠入深渊。 怎么办？ 御剑心中忽然生出一个疑问。 声音和雾气并非单向起效，对方又是如何绕开诸多干扰准确找到他的位置。 来不及思索，疤痕舞者修长扭曲的身姿已然再次靠近，右手镰型弯刀贴地横扫，大片雾气翻滚浪涌，将刀刃隐没其中，只剩引而不发的森然杀机。 御剑只能看到极近处发生的事，无法呼吸带来窒息还让视野边缘发黑变暗。 镰型弯刀的寒意在感知中若隐若现，仿佛无处不在，如同迎面撞来一整堵墙，令人根本无处可退。 那就不退了！ 御剑猛然呼气，吹开前方大片烟雾，借此机会在最后关头看清舞者攻击路径，然后双手握紧苍白太刀竖直插入地面。 叮！ 清脆悠扬的金属碰撞声响起，舞者虽身形细长却也有着十分高大，其力量自然不容小觑，强烈冲击之下御剑几乎无法握住手中兵器。 但他也有自身优势，坏刃·祓滅三千空寂对画中世界任何物品都有着极强的切割能力，结合斩铁境界的强横加成，哪怕沉重宽大的金属武器也不例外。 镰型弯刀居中断裂，出乎意料的变化让舞者动作为之一滞，御剑立刻用为数不多的力气猛然刺出一剑。 这一剑并没有瞄准舞者致命要害，只是以堪称恶毒的刁钻角度割断其跟腱。 呃嗬嗬——舞者发出喉咙受伤之人特有的怪异声线。 可是，从她伤口中喷出的并非如血颜料，而是更加浓重的致幻毒气，哪怕只稍稍触及皮肤都让人感觉天旋地转。 御剑用力咬紧嘴唇，疼痛刺激大脑勉强维持清醒。 刚才攻击对方跟腱时，他发现值得注意的信息。 遮蔽视野后，疤痕舞者双脚不再踮起而是完全贴合地面，结合对方只以轻纱遮蔽的暴露着装，御剑隐约猜到对方是如何感知外部环境。 震动，地面，气流，皮肤。 行走乃至心跳都会产生或或强或弱的震动，而地面作为固体传导震动时有衰减小、速度快两大特点。 答案呼之欲出， 对方很可能是靠皮肤触觉来感知周围情况。而她大多数时候之所以踮脚走路，很可能是因为足底皮肤过于敏感。 那么，此刻就是最好的机会！ 喷溅的颜料血液流淌在地上，滑腻触感大大影响感知，舞者来回扭动头颅，短时间内丢失了敌人的方位。 御剑此刻已退到墙边，天守阁外墙乃是砖木混合结构，正常情况下没有重武器很难将其破坏，但他手中握着的兵刃在画中世界无物不断！ 双手握住苍白太刀，御剑将兵器用力刺入墙壁，刀身没入大半立刻传来穿透手感。 接下来要做的就很简单。 跑！！！ 御剑不顾毒气，咬紧牙关贴墙发力狂奔，刀刃在他身后拉开一道狭长豁口，就像用力拉开厚重的帷幕，刺眼阳光顺着外墙裂隙刺入天守阁内，将黑暗彻底驱逐至角落，也让浓重雾气快速向外逃逸。 御剑一举突破毒气封锁，同时他也在期待另一件事。 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被阳光骤然照射，很可能陷入混乱。 “呃嗬嗬！？！” 舞娘抬手想要遮蔽阳光，扭曲身形仿佛遭到火焰灼烧般连连后退。胡乱挥舞的长鞭在她周身形成无差别攻击，就连空气都被抽打得哭嚎尖啸。 难怪如此强力个体会留在天守阁内，居然有着这种显著缺陷。 御剑气喘吁吁地靠着墙壁，哪怕拿着坏刃·祓滅三千空寂这种神兵利器，用蛮力切割城堡外墙也让他感觉体力飞速流逝。 再加上维持斩铁境界大量消耗的精神，令御剑不得不半跪着以剑拄地才没彻底倒下。 可不能，停在，这种地方！ 心中发出无声咆哮，肌肉明明已经抽搐痉挛，可意志却在这一刻压服凡人躯壳，令御剑如提线木偶般强行控制四肢站起。 看着阳光下发狂的疤痕舞者，他心中没有半点怜悯。 只是默默以双手将兵刃高高举起。 示现流奥义——云耀！ 两道身影交错而过。 再之后，长鞭寸断，舞者授首。 第三十章 紫王之爱 铃声止息。 雾气散去。 致命的刀鞭之舞归于寂静。 捡起疤痕舞者的头颅，御剑看到一双清澈的眼睛。那就如同两枚打磨精致的宝石，镶嵌在遍布疤痕的丑陋容颜之上。 这是位值得一战的对手，不论技巧还是战术策略都堪称优秀，两相结合之下给御剑带来不小的麻烦。 但是，尽管对手如此难缠，修罗之梦依旧没有半点反应，仿佛他击败的只是一团空气。 御剑并没失望，反而对三无金手指的运作逻辑有了新想法。 原本只是猜测，现在他大致可以确定修罗之梦需要的‘燃料’究竟是什么。 众所周知，如果炉子点不着，要么里面装着《博o传》那样的不可燃废弃物，要么干脆就是没有燃料。 夹杂着记忆，需要从败亡者身上提取，除开灵魂还有什么同时符合这两个要素。 哦，总不会是直接抽取对方的存在本质吧？ 真是有够邪恶的能力，也不知道是什么存在基于什么目的创造，算了，现在想这些毫无意义…… 画中生灵作为刚刚诞生出来的造物，没有灵魂并不奇怪，这里除开从现世过来的几人，也许只有七位色彩国王拥有一部分人类灵魂。 也就是说，调油刀与画笔这些基于本地常世的特殊物品，有很大概率难以对其生效？ 幽界，真神奇啊…… 不知道是否因为毒气影响，御剑此刻思维异常发散，简直就像喝了很烈的酒。 好在，身体全方位强化自然也包括免疫力和抗性，而他刚才吸入的毒气剂量又很少，通过身体自发的新陈代谢很快便消除影响。 听到下方楼层传来喊杀声，御剑知道那是白武士集团正在与回防的敌军进行战斗。 别胡思乱想了，御剑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将修罗之梦的特殊暗暗记下，他准备日后另行调查。 至于眼下，先做好自己能做的事。 提起舞者头颅，御剑神情冷峻地迈步走向天守阁顶层。楼梯没有被彻底摧毁，几个跳跃跨过断裂处，他终于抵达第七层。 出乎意料，顶层并没有任何伏兵，反而充斥着悠扬的丝竹乐曲，更有无数婀娜身形翩然起舞，空气里还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期间混杂着若有若无的刺鼻腥臭。 仅仅一层之隔，却是截然不同的两幅画面。 六层楼中以死相博，天守阁外大军交战，可这些与端坐第七层的紫王全然没有半点关系。 长相酷似一色蓝的中年男子仰躺在王座边，身上胡乱披着一件黑色吴服，里面本该搭配白色衬里，此刻却直接袒着胸露出两排凸起的肋骨。他的脊背后方似乎有什么隆起，仔细看去却是一对残缺不全的翅膀，上面的羽毛脱落大半，只剩下丑陋与怪异。 紫之王双目失焦，神游天外，完全没有在意周遭表演，自顾自端起酒杯大口啜饮。 在他手边摆着用一整块翡翠挖空制作的盒子，里面盛放着颜色相似的绿色粘稠液体，旁边则是散发着浓烈酒气的葡萄美酒，两者被紫之王混合为浑浊饮品，哪怕相隔甚远也能闻到异样气味。 御剑隐隐猜到那是什么，不由皱起眉头，有些东西那虽然能给人带来强烈的迷幻刺激，但其本质却是剧毒，能同时毒害精神与肉体的剧毒。 “哦，好一位英俊少年。”紫之王哈哈大笑，遥遥举杯致敬，他嘴角还有溢出的浆液淌下，看起来分外癫狂。 注意到御剑冰冷的眼神，他既不生气也不害怕，反而跌跌撞撞走近两步，大咧咧摊开双手露出毫无防护的胸膛。 “别这么看我，只是一些小小的助兴物品，用来激发艺术家灵感，好创作出更伟大的作品。” “需要这种东西的人，不配称为艺术家。”御剑一字一顿地说道。 心中怒火越发升腾，他的面容反而越发冷漠。 虽然自己没有成为真正画家的天赋，却看不得旁人用这种恶心东西来污蔑曾经喜欢的行当，更厌恶以艺术之名行丑陋之事的杂碎。 御剑面无表情甩手将舞者头颅抛进紫之王怀中。 后者先是十分丢脸地发出尖叫，随后声音却变为惊喜，居然将头颅高高举起，甚至狠狠凑到近前。 “哦，吾之舞女，吾之爱妾，你还是这般美丽，甚至远比刚画出来时更加美丽。” 御剑呼吸停顿了一瞬，紧接着直接抽出兵刃。 这家伙也有画笔，留他不得！ “别急，别着急，艺术创作需要时间。”紫之王宽敞衣袖中滑出一支画笔，只轻轻一挥，周遭雾气中扭动身姿的婀娜身影立刻发出凄厉尖叫。 紧接着，她们亦或它们纷纷化作与疤痕舞者类似的扭曲身姿，挥舞着长鞭、弯刀等兵器将御剑与紫之王层层隔开。 这时，御剑才发现它们拿着还保留人类模样的脸看起来似曾相识。 先前他就直到这个世界与前世存在类似之处，其中就包括各种文艺作品，而相关演员也存在异世界同位体。 于是，御剑对紫之王的审美及虾头程度有了充分了解并表示理解。 这战争时期还不忘开impart的杂碎，口味倒是很西化啊，还挺会挑，老派审美很有品味，但依旧无法改变他是个杂碎的事实。 那些过往电影中的美人，此刻表情空洞动作僵硬，只剩面容依然展现出铭刻于旧日胶片中的不变之美。 “很眼熟吗？不过是模仿人类起舞的猿猴罢了，不，连猿猴都不算，充其量只是傀儡，只是影子。” “与真正的‘美’存在天然之别，那差距堪比从东土到天竺的漫漫长路。” “过不去，我过不去啊！成不了，我成不了！”紫之王忽然嚎啕大哭。 “伪物，全都是虚假的回音！消失，全部从我耳中消失！”紫之王再度挥舞画笔，扭曲成怪物的美人哀鸣一声，齐齐化作雾气融入周遭烟云。 御剑默然，他完全搞不明白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算了，大概这就是毒虫吧…… 咔，地板破裂，少年踏步缩地，身形瞬间原地消失。 似是预感到什么，紫之王站在原地露出一个诡异微笑，他就如先前那样张开双臂，任由骨瘦如柴的胸膛暴露在刀锋之前。 噗嗤—— 兵器贯穿血肉的声音。 御剑用剑轻而易举刺穿紫之王心脏。 “痛快！”同样有着一色蓝面容的颓废之王放声高呼，宛如正在嚎叫的夜枭。 “这样，就不必……恐惧……了。” “这座城，这片国度，本身也会变成他人的猎物，外面窥视的幽界怪物正拿着刀叉呢，仙神妖魔、恶鬼精灵，谁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统统留给还想奋力挣扎的可怜虫去应对吧，嘻嘻嘻嘻—噶！” 咽下最后一口气，紫之王就此殒命。 画笔从他手中跌落，落在地上留下最后一笔绘痕。 第三十一章 斩后残心 不知所谓…… 不知所谓……吗？ 御剑看着紫之王的尸体怔怔出神，对方最后那段话令他联想到很多事，一时间思绪万千。 与此同时，外部笼罩整个王国的浓重雾气，也随着统御此地的凄色暴君的逝去而消散，那些造型奇异的士兵纷纷干涸破碎。 身后传来沉重步伐，御剑神情微动，在旁人抵达顶层前俯身拾起地上那支画笔。 紫之王遗留的画笔不过十几厘米长，很轻松就能收入袖中藏好。 拔出插进紫之王心口的兵器，对方身上色彩快速消退，很快就与先前的红王一样变成灰白色石雕，脸还上保留着死前那癫狂中带着一丝解脱的诡异笑容。 御剑忽然动作一滞，他看到紫之王伤口处流出泛着金光的透明液体，正是蓝王先前展示过的王之血。 就在此刻，修罗之梦居然呈现出激活前兆，他第一反应当然想要阻止，王之血是离开这片常世的关键物品，可不能随随便便消耗掉。 然后，御剑就发现自己能控制这股力量。 那感觉很神奇，就像凭空多出一条看不见的手，五指灵巧捏着打火机随时可以点燃败亡者灵魂，从中萃取出强化自身所需的祭品。 此乃祭祀，接受祭祀的便是御剑明本身。 少年沉默下来，站立在众多尸体间陷入思索。 白武士是最早抵达顶层的，见御剑独自站在原地，他们也没有上前打扰而是沉默地排成数列，在楼梯口组成防守阵型，封锁出入天守阁顶层的唯一通路。 随后，其他人也陆续赶到天守阁。 “小哥，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全副武装的蓝王快步上前，口中虽然说着关心话语，手里却捧着令人眼熟的黑色漆匣。 白武士们伸手将他拦下，直到御剑回头看向这边。 “我没事。”御剑简单回答一句，挥手示意白武士们放行，同时主动让开紫之王尸体前的身位。 果不其然，蓝王点点头立刻上前将漆匣凑到紫之王伤口旁，散发淡淡金光的王之血自动流入其中，与先前盛放的另一份合二为一。 “如此，便是两份了。” “该离开了，这个国度之后也会崩溃吧。” 御剑沉声道，语气虽略显沙哑，目光之锐利却更胜往日，只是被他完全掩饰在垂下的眼帘中。 接下来，御剑没有与蓝王进行过多交谈，自顾自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天守阁。在他背后，蓝王也毫无谈兴，只是低头凝视匣中盛放的王之血，眼神再没看向任何地方。 “御剑同学，没事吧。” 刚离开天守阁，御剑就看到爱染百合香快步向这边走来。在她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一色茜学姐正在窗口探头探脑。 “有没有受伤？” 见御剑没有回话，百合香脸上笑容收敛立刻上前仔细检查，直到对方反应过来握住她的手。 “我没事。”御剑沉声道。 忽然想起自己手上还有颜料，便打算松开，结果被百合香反过来握紧不放。 “身体没有受伤，那么精神呢？”爱染百合香认真看着御剑的眼睛。 “真的没有关系吗？” 御剑愣了愣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此刻，周遭尸体虽然破碎消散，不再完整，但街道上依旧满是颜料与松节油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分外刺鼻。 这反而形成一种对比，让百合香身上散发出的月桂香变得十分明显。 这气味并不浓烈，淡淡的草木气息让人感到宁静与祥和，大多数时候都很不起眼。 但此刻，那股月桂香却如明月夜当空降下的流光，让对此习以为常的人，骤然意识到其始终存在于天地间。 御剑肩膀忽地往下耷拉，整个人显得十分疲惫。 “确实，有些累。” 百合香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他的手，将自身温度传递过去。 杀戮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不只是身体，还有精神，以及发生在人性层面的磨损与消耗。 当生物可以很轻易的毁灭另一个生命，便很难正视其存在，这往往是傲慢的开端，也可能是扭曲的开始。 御剑以为自己早已习惯杀戮，但看着爱染百合香的眼睛，感受掌心传来的温度，他有种想要倾诉的冲动，甚至想要大声呐喊。 他甚至觉得是因为自己太过多管闲事，才害得猫爪社全员再度陷入常世危机。 但百合香却让御剑感到释然。 最终，少年露出一个微笑。 “我们会回去的。” 刷刷刷，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抬头看去，就见一色茜正双目炯炯地盯着这边，面无表情的同时手上动作不停，甚至冲两人点点头示意保持这个动作，自己马上就好。 然后，另一边也传来刷刷刷的声音，却是换下盔甲的一色蓝正在做相同的事。 “别管我，你们随意，我就画个画。” 氛围变得奇怪起来，御剑与百合香却忍不住笑了。 一色蓝立刻拍着大腿呜呼哀哉表示错失良机，而他女儿一色茜却高高兴兴跑过来，将刚画好的素描展示给大家。 画面中，残破萧条的空荡大街中央，少年少女彼此对视，紧握的双手间流淌着好似血液的颜料，成为整幅构图中最显眼的色彩，也让周围末日般的毁灭景象反过来突显出人物的美与浓烈的情感。 尽管只是用铅笔绘制的素描草稿，那种苍凉，孤寂却又保留一丝温暖的意境彰显无疑，充满艺术感。 御剑看了看就扭头望向边上，脸可疑的红了一下。 “真厉害啊，一色学姐。”百合香倒是不吝赞叹。 “是…我…要说谢谢…会帮你们画的，以后也，会的。” 羞涩的一色茜交流障碍大发作，但她想表达感谢的心意却顺利传达给二人。 然后，御剑意识到一个问题。 “一色学姐，铅笔是哪里来的？” “哦，那边有很多。”一色茜指向街角。 那里原本躺着紫之国轻纱舞者的尸体，现在都干涸破裂成紫色碎块，半点看不出先前那灵动危险的模样。 “能让我看看吗？”御剑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听到他的话，一色茜很乖巧地摊开手，掌心静静躺着一根类似干式颜料棒的细棍。 大概，这曾是某个轻纱舞者的手指。 御剑和百合香还来不及说什么，旁边看乐子的一色蓝已经乐不出来。 刚才他还在为自家宝贝女儿的天赋沾沾自喜，此刻这个有些中年发福的大画家，喉咙里炸开一声好似开水壶烧开的尖叫，冲过去劈手夺过尸体碎块，就像投棒球那样远远抛飞。 在一色茜哭出来前，他用最快速度将正常铅笔放到女儿手里。 身为色彩国王，让手下工匠做点铅笔还是很简单的，顶多没有从现实中带来的画具那般神奇能力而已。 不过，画中生物的残骸和他们的血，原来真可以当成画画的原料啊…… 御剑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些什么。 众人没有停留太久，大军很快再度出发。 身后，紫之国就如开始倒伏的多米诺骨牌逐渐崩塌下沉。不知什么原因，这次比之前红王之死导致的国度崩塌更快、更猛烈。 没过多久，原地留下深深的凹陷与大片空白，这便是色彩王国的终末——止墟白渊。 色彩王国生于绘画，死后重归一张白纸。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循环。 第三十二章 拭剑明心 前往剩余三个国度的道路比预想中更为漫长。 待到太阳落下，大军便停止前进，选择就近扎营。 蓝之国的士兵酷似一具会行走的冰封甲胄，所以它们扎营时无需帐篷也不用篝火，只要相互并排站立就会彼此冻结成一整块坚冰。 相比之下，活人们就要麻烦许多。 整个色彩王国就是一座巨大的古代城市，御剑他们干脆在路边找了栋适宜防守的建筑住了进去。 十三位白武士分散开来轮班值守，御剑发现他们小声唱着歌，但白之城居民本来的声音属于尖细轻快的类型，变化后粗野的嗓音并不适合他们会唱的歌，那些风格可爱轻快的歌曲，硬是被唱出狂暴如重金属的摇滚味道。 御剑看的不忍，听的难受，当然主要是后者，便起身去找百合香帮忙。 听完描述，百合香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 顿了顿，她转而看向御剑。 “御剑同学，有时候太过温柔是会伤到自己的。” “为什么这么说？”御剑不解地问道。 “你应该清楚，画中生灵并非人类，它们只是一些看起来像是生命的存在，类似影子或动画中的人物。” “但他们也会感到快乐，也会感到难受，所以，稍微尊重一些也没关系？” 百合香的话让御剑回想起紫之王死前的癫狂话语，但他还是这么说了。 “你确定那是真正的情感吗？本质上或许只是一种模仿。”爱染百合香收起笑容，严肃看向自己的副社长。 “不要向虚假的东西投入过多情感。” 既没有大声呵斥，也没有情绪激动，但少女此刻表情就是让人没来由心生敬畏，可谓是威严满满。 同样在和室休息的一色茜打了个激灵，仿佛受到惊吓般猫猫祟祟向门外爬去。 另一边，御剑反而认真思考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长出口气。 “你说的对，但我好像做不到永远理性地对待每件事。”御剑挠挠脸颊不自觉笑了起来。 百合香极其难得的杏眼圆睁，明明在辩驳中占据上风，现在偏偏感到一阵不爽。 “太过婆妈！” 从两人认识以来，少女第一次提高音量，已经爬出和室的一色茜立刻起身就跑，噔噔瞪的脚步声反而打破房间内越发低沉的氛围。 御剑与百合香对视一眼，绷不住同时笑了起来。 “真拿你没办法啊。” 百合香摇摇头，取出画笔和御剑一起来到与和室相连的缘侧。 这里也叫‘侧缘’，是传统日岛建筑中类似门廊的结构，可以理解为有屋檐覆盖的悬空走廊，通常也会铺设地板并与内部房间相连。 百合香招手示意白武士过来，她的身高在女性中不算矮，踩着门廊刚好可以用画笔触碰他们咽喉，但白武士却十分恭谨地跪坐下来。 “之前改造时，我发现世界本身会让画笔产生的变动趋于合理。尽管没有添加相关设定，可白武士的嗓音还是变得粗野低沉，仿佛大家潜意识里认为强壮生物就该发出那样的声音。” “常世，幽界，总感觉原本普通的世界正变得越来越陌生。”百合香顿了顿：“也变得更有趣了。” 说着，她快速在白武士肩甲上画出一只小黄鸭。 “好了，试试用它唱歌吧。” “喏——”白武士恭敬地鞠躬行礼，膝行退出一段距离这才站起，以近乎古板的方式完美复刻本地礼仪，似乎武士就该如此，但实际上并没有人教导他们这些东西。 稍作尝试，小黄鸭就从盔甲上跳出，站在白武士肩头显得有些呆傻。 “不是直接修改吗？”御剑好奇问道： “我不确定二次修改会不会有连锁反应，不改动本体新添了一笔可能更安全。而且那并非独立个体，差不多可以理解为小鸭子造型的变声器。”百合香颇为严谨地回答道： “哦，是嘴替。”御剑秒懂。 “哎？”百合香自然没听过千禧年后衍生出的词。 “发言人。” “哦，那确实差不多。” 这边两人闲聊的时候，那边白武士已经学会使用自己的嘴替，小鸭子开始发出悦耳叫声，逐渐化作欢快的歌曲引来阵阵惊叹。 随后，其他白武士也陆续拥有嘴替，不用时那会变成一块盔甲上的图案，远看类似武士家纹。 但真正的武士想来不会用小猫、小狗、小鸭、小鸡以及小兔子充当家纹，否则上了战场，还没开打对手没准就直接笑死了。 并排坐在地板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聆听白武士们用新鲜出炉的小动物嘴替合唱欢快歌曲。 直到这帮家伙开始进行创新填词，内容多为赞美与感谢，方式非常朴素，用词十分直接，而他们赞美的对象自然是御剑与百合香，简直尴尬到令人想要扣出一座地下城。 两人只得落荒而逃。 御剑将百合香送回房间，临走前他忽然握住少女的手。 百合香先是一愣，随即感受到有东西顺着衣袖被悄然传递过来，立刻领会意思，不动声色地低头故作羞怯，她身上依旧穿着华丽和服，袖口颇为宽大可以完全掩饰这点小动作。 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御剑独自朝屋外走去，他有些剑术上的领悟需要实践一二。 接着，御剑就在庭院枯山水间看到一色茜的身影。 “一色学姐？”御剑刚想上前，就看她肩膀一抽一抽。 明明白天看起来和个没事人一样，但夜晚独处果然还是不能释怀。 父与女只能活一人的残酷事实摆在面前，哪有儿女愿意眼睁睁看着父母为自己牺牲的。 御剑没有立刻上前，因为他看到假山阴影中正站着一色蓝的身姿。 虽然是位艺术家，但他穿盔甲时的气势并不弱，也不奇怪，任何行业能站到金字塔顶尖的那一撮人显然不会是弱者。 但一色蓝此刻背脊微微弯曲，看上去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疲惫老父亲，全然没有半点气势。 看到走廊边的御剑，他努努嘴示意后者去安慰一色茜，自己则拖着沉重步伐默默退回阴影之中。 不知为何，那身形越走反而越发挺直，仿佛下定某种决心，变得不再迷惘。 御剑思索片刻，这才来到一色茜身旁。 “别哭了。” “呜。”一色茜转过身来，脸上满是眼泪，哪还有天才少女画家的风范，简直就像个哭花了脸的小女孩。 也不顾男女有别，她双手哐一下勒住御剑脖子，就像抱住大号玩偶那样嚎啕大哭起来。 御剑无奈拍了拍一色茜的后背，结果她哭得更加厉害，仿佛要将内心深处积蓄的所有悲伤全部宣泄出来。 人类，真的是很脆弱的生物。 御剑忽然生出这般想法。 面对天灾，面对人祸，面对各种各样的悲剧，大部分人能够做出的选择非常有限，别说是身边的人，就连自身想要活下去都得拼尽全力。 现在的御剑也是如此。 修罗之梦就像一个看不见具体形貌的对手，与他纠缠至今，将原本脆弱的平凡之人撕碎重铸，变成令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别样姿态。 此刻，他剑术超群，他身姿如电，他坚毅果决，纵使与千百人为敌也全无半点迟疑。 但，他依旧是个凡人。 我应该可以做得更好…… 感受着肩头传来的压迫感，那是悲伤的重量。 即使在前世那个和平安稳的国度，御剑依然从各种渠道见识过令人或悲伤、或愤慨的事。 他觉得那是错误的，不只是他，往往有很多人都认为那是错误的。 但并非所有的错误都能得到修正。 人们总是期待天降英雄，天降猛男。 那么，这个英雄猛士为什么不能是我？ 经历过转世重生，连死亡都跨越过一次的我，能否成为改变所有歪曲，让事物重归正轨的人？ 不是英雄，不是神明，而是人。 诚于己…… 这个曾经下定决心作为今生守则的信念，此刻被御剑再度擦拭。 看似简单的信条实则有着超乎想象的沉重，想要贯彻到底绝非易事，甚至会随着接触的人越多，拥有的东西越多，人生阅历的增长而变得越发困难。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他说风雨中，那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只是梦？ 不，不只是梦。 还有刀剑！还有力量！ 还有不屈不挠的意志与死不悔改的顽固！ 御剑停止哼唱，像是输入解锁密钥般，碧绿双瞳被更加明亮的金红色取代，升腾的信念在虹膜上倒映出一轮淡淡辐光。 今夜，有些东西被永远的改变了。 第三十三章 两路敌军 次日清晨，大军再度开拔。 “调配紫色时，我选择的自我暗示是爱情的甜美与欢快，红色则是充满勇气的心。”一色蓝骑在麋鹿上，向身旁骑着白马的御剑述说着已知信息。 这匹马是蓝王清早带来的，同时还有一队骑兵加入其军势，说是从蓝国派来支援的新部队。 御剑觉得好奇，外加也用得上，于是便抽空在出发前学了学骑马，靠着优秀到逆天的身体协调能力，他花五分钟时间便熟悉了这门技术，然后就乐在其中。 大概汉代的老祖宗追着匈奴高唱一路向西时，便将骑马砍杀的相关记忆刻录进dna。骑上小马，快乐自来。 但御剑显然没有忘记正事。 昨夜之后，身旁这位蓝王变得越发沉默，气势却陡然增强数倍，简直就像心中燃起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 男人有了觉悟，变化居然会这么大…… 御剑哑然随即又觉正常，自己不也是一样吗？ 轻按剑柄，不再是那种强行迫使自己摒弃所有负面情绪的冷静，那其实是对人也对己的冷酷。 现在，御剑只感觉非常平静，哪怕大战在即也是如此。 以剑为尺衡量万物，便可从容应对诸般种种。 昨夜明悟自身所愿所求后，他的心态发生了一定转变，尽管不至于天翻地覆却也影响深远。 最直接的表现，他发现自己可以更加稳定持久的开启斩铁模式，心态变化对能力的影响，进一步证明超自然力量与意志、精神的强相关。 “剩下的绿色代表放松，橙色代表活力，还有代表自信的黄色。但结合先前的情况，我总感觉这些情绪在对应的色彩国王身上发生了异变，显得十分……极端。”蓝王皱起眉头，露出忧色。 “冒昧问一句，你代表哪种情绪？”御剑表情复杂地看向蓝王，很快他便低下头让阴影遮蔽自身面容。 行在前方的蓝王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是大大方方继续说道。 “没什么不可以说的，蓝色代表冷静，极端化大概会变成冷酷。正因如此，我才能保持相对正常的思考模式，也更容易还原一色蓝本来的样子。” “还原？”御剑牵着缰绳的手不由一顿。 “是啊，我毕竟只是七分之一的一色蓝，除开对茜茜的情感。绝大部分时候，都是通过分析原本的一色蓝来判断自己该做何反应。” 蓝王的坦诚缓解了这番话带来的冲击，但御剑心中还是升起一丝波澜。 哲学僵尸吗？ 哲学僵尸（英语：philosophicalzombie，或称p-zombie），也可称为哲学丧尸，那是一个假设存在。指代外观和物理组成上与普通人类无异，实际并没有意识、感觉或情感的个体。 简而言之，这种东西会表现出疼痛，却不会感到疼痛，它只是在扮演而非真情流露。 但，似乎又不太一样…… “如果真是如此，为什么偏偏与一色学姐有关的感情能保留下来？”御剑直截了当地问道。 作为社交鶸，他与陌生人的交流方式与自身剑法一个风格，讲求单刀直入毫不拖泥带水，可以说活该不擅长社交。 蓝王并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你其实想问这份情感是否为真吧？” “……”御剑沉默以对，但这也是一种回答。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蓝王回头看了一眼大军后方。 爱染百合香与一色茜乘坐的马车被保护在中军深处，隔着庞大军阵，被士兵们严密隔绝的车厢显得十分渺小，只能模糊看出大概轮廓。 “可是，讨厌不起，割舍不掉，清理不完，看到茜茜第一眼，我感觉自己仿佛真的变成了一色蓝，原本那个一色蓝。” “关心呵护子女的想法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心中凭空多出杂乱情绪，根本不像是代表理智的色彩国王。” 蓝王脸上不自觉浮现出笑容，除开奇特的蓝色须发外，他看起来与正常人别无二致。 “如果搞不明白，就不要想了。”御剑说。 “是啊，跟着感觉走，未尝不是一种选择。”蓝王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接下来的战术与先前一样，我带大军负责正面，你去绕后。” “好。”御剑干脆利索的应下。 或许是砍了太多的疯都浪人，那帮家伙里充斥着大量负责天诛任务的人斩，他发现自己十分适应突袭斩首战术，说是得心应手也不为过。 老实说，这感觉还挺酷的…… 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剑客得出非常有嗜血yer风格的结论。 冰蓝色军势继续推进，虽然经历过昨天的战斗，可蓝王的军队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更加庞大。 御剑看到其中不止多出一队骑兵。 冰封盔甲骑着同样被寒霜覆盖的战马组成一整队甲骑具装，看起来宛如一台中世纪坦克，散发着无比沉重的威势。 心中略一思索，御剑不禁按了按胸口，那里原本藏着从紫之王手里夺来的画笔，此刻却空空如也。 轰——！ 一声巨响从道路两旁炸开，紧接着便有两支颜色不同的军队自左右杀出。 右边为橙色，那是一群直立行走的……恐龙？ 御剑瞪大眼睛，他小时候超喜欢恐龙的，可看到手持战斧嚎叫着扑过来的三角龙狂战士，第一反应便是抽刀斩击。 坏刃·祓滅三千空寂的光芒照亮军阵，身高超过三米的三角龙狂战士被瞬间斩首。 巨大脑袋落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埃，这就如同开赛前响起的发令枪，让数以千计的战士立刻投身血腥沙场。 御剑扯动缰绳，控制马匹朝侧面冲去，十三位白骑士也乘坐特意挑选的高大战马紧随其后。 他们前面是各种人型恐龙组成的橙色军队，另外一侧杀出的军队色彩与之不同，乃是穿着黄色华服的高大剑士。 这些肩扛双手大剑的剑士外形类似中世纪雇佣兵，头戴精致大羽毛帽或装饰华丽的宽檐帽与贝雷帽，搭配长条绑腿和灯笼袖上衣，还在袖口等位置特意开出切口露出下方昂贵华丽的丝绸衬里，看起来格外骚包。 最大的特点在于它们都有着一颗猫科动物的头。 见鬼了，猫科动物版都卜勒剑士是吧？反应速度是不是七倍于普通剑士？ 御剑骑马撞进恐龙狂战士军团，他甚至有些庆幸这边是身形高大的狂战士。 以猫科动物的反应力搭配双手巨剑的恐怖杀伤力，此等高配promax版死亡螺旋桨一旦转起来，即使是他也没把握全身而退。 俯身避开一头恐爪龙接连挥出的锯齿双刀，刚学会骑马的御剑能做到这点属实不易。 好在距离已经拉开，大部分恐龙狂战士被正面迎敌的冰封盔甲们牵扯住，只有少数跟随自己以及白武士团脱离主战场。 于是，御剑索性从马上跃下。 找到敌人国王大帐发起斩首行动前，得先消灭这群紧追不舍的吊靴鬼。 “吼！” 又是一头三角龙狂战士挥舞着双斧扑来，御剑没打算硬抗这种史前巨兽的恐怖力量，可他依旧不退反进地加速奔跑起来。 即将被命中前，他猛然倒地滑步以类似铲球的动作避开攻击，紧接着从三角龙狂战士身侧一穿而过。 同时，手中苍白太刀也如鹰隼振翅，灵活自如地‘擦’过对方腰腹，切开一道容五脏六腑轻松出逃的宽敞开口。 天然理心流——雷走剑！ 第三十四章 龙兽王者 恐龙反应慢，但恐龙好耐杀啊！ 御剑之所以生出此番感悟，是因为他看到五脏六腑都自由出逃的三角龙狂战士，居然还能挥舞斧头朝自己来上一下。 咣！ 凭借坏刃的锋利，御剑直接把斧面砍掉三分之一，手腕嘎吱作响，好不容易才把这出乎意料的一击强行化解。 然后，就有更多恐龙狂战士嚎叫着扑向这边。 “啧。”御剑咋舌，身旁十三位白武士同样陷入苦战。 他们本就是硬桥硬马的粗粝打法，对上毫不防御的恐龙狂战士，两边立刻形成打铁之势叮叮当当混做一团，彼此砍得火星四溅，血花四溅，声势更是格外浩大。 这样不行，必需尽快突破。 御剑心中打定主意，手中长刀转换构型摆出示现流-蜻蜓八相架势。 耐杀，就杀到对方彻底归亡！ 挥剑！挥剑！挥剑！ 御剑保持着无呼吸连斩，以大上段左右接连挥出威力惊人的袈裟斩。 配合坏刃·祓滅三千空寂的锋利，往往不是斩首就是将身躯一刀两断，即使以恐龙狂战士惊人的生命力，也难以抵抗这种直接把结构打到支离破碎的猛烈攻击。 杀到最后，御剑浑身沾满橙红色血液，像是刚做完两百杯手打柠檬茶，啊不，是手打活力橙。 呼——呼—— 少年大口喘气着，高强度无氧运动让他手臂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但随即用力捏紧的五指却是将肌肉抽搐强行压服。 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 御剑抬头仰望朝这边走来的硕大身影，刚才的激烈战斗吸引来某些存在注意，这或许不是坏消息，却也称不上好消息。 橙之国的统治者，龙兽之王震撼登场！ 身形堪比一栋建筑，顶着霸王龙脑袋的橙色肌肉巨人迈步而来，脚下大地都为之震颤。 与普通恐龙狂战士相同，它身上没披挂任何护甲，只以黑色镶钉皮带在胸前交叉出x型，下身则是后方开孔三角皮裤，露出两条肌肉虬结的大腿与比目鱼肌突起的小腿，还有一条如钢鞭般粗大有力的铁尾。 这装扮看的御剑眼睛疼，不禁思索起大画家内心的狂想是不是有些过于狂野，否则怎么会分裂出这样的子人格…… 龙兽之王双肩挂着黑色镶钉皮甲，但装饰作用远大于防护作用，甚至无法遮住它那格外发达的三角肌。 如此装束并非自大，却是因为龙兽之王的皮肤比任何盔甲都更坚固，御剑亲眼看到射中它的箭矢直接在上面撞断，而士兵手中的刀剑同样无法攻破，只能徒劳留下一道白痕。 龙兽之王不分敌我一击扫退周边所有士兵，尸骸如落叶般高高扬起，而始作俑者则发出近乎歇斯底里的咆哮。 “最后一战！谁来赐吾毁灭！死亡！终结！” 活力之橙，可这似乎已经不能用有活力来形容了。 御剑思索着没有立刻发起攻击，但龙兽之王显然没有半点迟疑，双手从后腰抽出两把色如血橙的巨大战斧，庞大身躯居然高高跃起！ 该死，霸王龙哪有这么粗长的手臂！ 御剑忍不住在心中大声吐槽。 龙兽之王虽顶着霸王龙脑袋，但与复原图中霸王龙那对小短手截然不同，他的双臂就像两条百年原木，无比粗大且长度还垂过双膝。 两把斧头隔着老远便落向御剑头顶，相比之下少年手中兵刃根本连对方的汗毛都触之不及。 轰！ 战斧劈在空处，烟尘喧嚣直上，动静更是堪比重型热武器。 御剑以最快速度冲破烟尘，回头一看，就见地面被直接砍出一条深邃狭长的沟壑。 这是什么战斧？ 阿美丽加兵工厂生产的那种吗！？！ 这怎么打？即使力量强悍的红王体型也没有这么夸张。 御剑第一次感受到剑术存在极限。 不…… 下一秒，他便斩杀了前一秒生出的懦弱想法。 存在极限的不是剑术，而是现在这个不够坚定也不够强大的我。 倘若想要达成那般宏大愿景，即使是身为凡人的我也不会、不能、不该存·在·极·限！ 这一刻，尚未超越人类的少年，决定创造属于人类的奇迹！ 刀刃翻转原地旋转一周，御剑以剑挑起烟尘融入周遭环境，自身短暂消失在龙兽之王视野范围内。 但战斧依旧轰然砸落，地面震动让御剑奔跑的身姿歪斜一瞬，险些摔倒。 尽管只是速度稍有减缓，那两把硕大战斧立刻贴着地面削来。 御剑在紧急关头纵身跃起，竟是以背越式跳高动作从两把平行挥砍的战斧缝隙间穿过。 那一刻，他只觉全身汗毛倒竖，几乎能感受到粗粝斧刃搅动的每一道气流。 哪怕不太锋利，被巨兽挥舞的沉重兵器，其上蕴含的力量直接就能将人砸成烂泥。 这又是一场不容半点错误的极限战斗。 御剑奋力思考战术，周围白武士们同样陷入苦战，虽然他们无法加入这种级别的战斗，但好歹拖住了龙兽之王的亲卫。 那是一群只披红色斗篷的狂战士，手中武器多为巨大盾牌，搭配三叉戟，力量十分夸张还拥有远超普通恐龙的反应速度。 一时间，双方打得难舍难分。 可这种局势显然不会持续太久，一旦龙兽之王转而攻击白武士，很快就会能把他们全数消灭。 必须加快速度…… 御剑迈步踏地，全力施展天然理心流-缩地，整个人仿佛化作一羽贴地飞行的箭矢，主动冲向龙兽之王。 化身为风暴吧…… 心中升起莫名想法，御剑旋身躲开竖直劈落的战斧，身后炸开的冲击波反而变成他的助力。 只有风暴才能击倒大树……吗？ 全力思考的大脑内，种种想法纷至沓来，而御剑的动作没有半点迟疑反而越来越快。 是了，战斗的方法已经想到。 虽然那群浪人记忆里没有与巨大生物交战的经验，但除开现实还有其他东西可以用来借鉴。 只是需要赌上性命！ 天然理心流-雷走剑！雷走剑！雷走剑！ 战技复读的御剑化作难以捕捉的虚影，在龙兽之王双腿周遭反复纵横滑走。 苍白太刀不断切开龙兽之王刀枪不入的皮肤，这柄曾经的画具在画中世界有着无物不断的奇迹特质。但它的尺寸对龙兽之王来说实在过于渺小，约等于一把开快递的小刀，很难造成致命威胁。 但御剑并没有放弃，而是持之以恒地发起攻击，相信这能积累出足够影响整场战局的变数。 很快，变数出现了。 龙兽之王怒吼连连，它从未遇到过这般恶心的对手，绝不正面交手又如牛皮糖般纠缠不清。 仿佛一只快速飞舞的蜜蜂，又如同夜色中悄然移动的飞蚊，时不时刺来一下，疼痛且充满挑衅意味。 这才不是它想要的战斗！绝不是！ 不过数个回合，龙兽之王双腿自膝盖往下部分，全都被御剑用‘小’刀刮得血肉模糊，仿佛伸进大号绞肉机里走过一遭。 这头巨兽终于不堪受辱，仰天长啸一声便奋力向空中跃起，当它沉重的身躯再次落下，双腿狠狠踩在地上掀起有如地震的强烈晃动，紧接着又用尾巴来回鞭挞。 一时间，周围区域爆发了小规模地震，所有人都站立不稳。 龙兽之王停止动作，周围烟尘尚未平息，它便用那对竖瞳快速扫视，期待看到对手无法行动甚至血肉模糊的身影。 可是…… 一股怪异触感从身后传来，龙兽之王连续使用尾巴攻击造成巨大动静，同时也让这条肢体因连续撞击而变得麻木，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异样。 此刻，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尾巴向它身上进发。 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心头，龙兽之王下意识就想甩动尾巴让那东西远离自己，但它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咔嚓—— 御剑将太刀对准龙兽之王尾巴末端与腰椎连接处，那里正对着脊椎中段，由五块脊骨组成，乃是任何脊椎动物都无法忽视的要害。 “和你的下半身说拜拜吧！” 少年剑士罕见地在战斗中大喊出声，只因他刚才也打得无比憋屈。 如果可以，谁愿意像蟑螂那样战斗！ 刹那间，利刃刺出，脊骨断裂！ “呃啊——！！！” 龙兽之王惨叫着高高仰起头，霸王龙那巨大嘴巴张到极限，甚至连嘴角都撕裂出道道血迹，可见其感受到痛楚有多强烈。 但很快，痛苦忽然消失不见，同时消失的还有龙兽之王眼中光芒以及它对下半身的控制。 巨大的橙黄色眼瞳中浮现出一丝茫然。 它麻了，或许是因为用力跺脚，总之就是麻了。 第三十五章 音波咆哮 即使只有双臂能够活动，真正的战士也不会放弃战斗！ 至少龙兽之王起初是这样想的。 但当背脊自下而上接连传来穿刺剧痛，它骇然发现脖子以下都没了感觉，只剩那对橙黄色兽瞳还能转动。 脸颊传来触感，有什么东西踩着龙兽之王脖颈一路走上头顶。 “嗬……”龙兽之王失去控制的肌肉甚至无法吼叫。 “这计划居然真起效了。”耳旁传来人类的声音。 御剑站在龙兽之王头顶，惊讶于自己居然真的做到以凡人之躯击倒巨兽。 不过，他没有羞辱对手的恶癖，直接将坏刃·祓滅三千空寂对准龙兽之王眉心要害。 “你是个不错的战士，但我赶时间。” 少年剑客双手同时握住剑柄。 “再见！” 扑哧——兵器向下刺出，利刃完全没入血肉，一路穿透颅骨进到大脑深处，彻底吹熄龙兽之王那无比旺盛的生命之火。 至此，御剑自己都有种恍惚感。 他扯动武器却没立刻拔出来，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深处将其牢牢拽住。 御剑不由露出惊讶神情，略一停顿开始加大力量输出。 最终，右手猛然拔出太刀，喷溅的血液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弧线，同时也带出一抹泛着金色微光的透明颜料。 那是！王之血！ 不等御剑反应过来，王之血迅速融入太刀内部，遍布刀身的橙红浸入深处，让原本的银白金属色染上血管般密布的金色脉络，仿佛将整把刀碎成无数片又诡异的粘合在一起。 吼！ 耳旁隐约响起巨兽咆哮，龙兽之王的力量居然主动融入其中。 可这王之血是要用来打开门径的啊！ 御剑一时间感到强烈动摇，很快又迫使自己冷静，接下来还有两位国王需要斩杀。如果它们实力与龙兽之王相当，除剑术外无甚过人之处的自己很难保证必胜。 龙兽之王性格有缺陷，另外两个可不一定。 并且，色彩王国的王者与士兵似乎都会随时间推移而变强，前面的红王与紫王可没有龙兽之王这么夸张。 但自己这边的蓝王却和普通中年人差不多。 等等…… 御剑忽然皱起眉头，事情真是这样吗？ 战场另一边传来极大喧哗，距离御剑杀死龙兽之王只过去不到三秒钟，橙色王国军队已经随着国王之死化作齑粉，但剩下的两位王者尚未分出胜负。 御剑抬眼就看到蓝王正对上黄王。 前者一身盔甲，手持单手剑做骑士打扮。 后者顶着猫头，头戴大礼帽身穿华丽制服，不同于使用双手大剑的部下，它手里握着一把全长不到一米的西洋剑，动作却快如闪电。 奋力的剑尖如疾风骤雨般刺出，蓝王身上甲胄接连爆开大蓬大蓬火星，如果不是那身中世纪晚期风格的板甲遮盖度拉满，当事人已经可以去厨房当个筛子。 相对的，蓝王手中骑士剑没能造成任何伤害，因为那只灵巧的黄猫剑士有一块神奇的半肩斗篷。 这块斗篷的面积只能盖住单侧身体，可当它与剑刃接触瞬间便会浮现一层黄光，硬化得堪比钢铁，如同盾牌般轻松格挡攻击。 局势陷入焦灼，两位国王一时间都无法拿下对手。 没时间好犹豫了…… 御剑四处张望寻找跑开的白马，同时准备支援麾下战士，却见本来十三骑白武士此刻只剩一位还勉强站立。 他们身旁倒下数倍于己方的恐龙亲卫，堆积起来的红斗篷尸体仿佛一座小山，而最后的白武士正屹立其上。 “去吧！剑士大人！就当是为了我们所有人！” 白武士用粗野嗓音喊出接受改造后最长的一句话。 然后，画在他肩甲上的小黄鸭忽然开始唱起欢快歌谣。 后方烟尘滚滚而来，那是分队追击而来的双手剑士集群。 “没时间好犹豫的！”御剑大声喊道，也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别人。 他确实有听百合香说过，这些画中生灵并非这种的生命。 但人不可能永远保持理智，当有人愿意为你去死时，哪怕他只是虚拟作品中的角色，但凡还有些良心都会为此感到悲伤。 跃上奔来的白马，他一骑绝尘冲向正在交战的两位王者，身后传来伴随歌声的剧烈武器碰撞声，还有白武士发出的豪迈咆哮。 “有死之荣！无生之辱！” 努力迫使自己不要回头，御剑握紧缰绳。 男人哪怕悲伤也不会哭哭啼啼，而是会立刻行动起来！ 剩下三王中的两位都已联合，尚未登场的第三位是否也在联盟之内？ 糟糕的预感很快得到应验。 地平线上渐渐浮现出第三支军队，无数长着褶皱皮肤的树木巨人迈开步伐朝战场一点一点进发。它们的速度并不快，却带着难以阻止的惊人气势。 树人之中，包围一团奇怪物体，直觉告诉御剑那就是最后登场的绿之王。 其外表很难描述，看起来就像用一团凝胶将树皮、树干以及各种植物的组成部分混合起来，行动方式类似毛毛虫，移速相当慢，但它的体型却是所有色彩国王中最庞大的。 这种东西，要怎么对付啊！ 御剑一时语塞，但他的剑却开始咆哮！ 吼！！！ 龙兽之王的头颅虚影从剑身探出。 略一迟疑，御剑果决伸手探入其中。 锵鎯—— 拔剑瞬间，金属摩擦声响起，被王之血凭依的坏刃再度出鞘，霸王龙首级化作一团虚影裹挟在刀镡周围，刀身从它口中吞吐而出，好似睚眦衔剑。 这是什么东西！？！ 御剑一愣，但现状由不得他迟疑。如果这边不能阻击绿之王，蓝王及其麾下军队就会遭遇两面包夹。 届时，一切都晚了。 不管了！ 御剑摒弃所有杂念，哪怕只有一个人也驾驭奔马冲向拦在绿色大军前方。 然后，他才真正认识到这支树人军队有多离谱。 它们每个看起来都像拔起树根漫步在街上的行道树，越是靠近越能体会到其高大。 树人的绝对高度虽不如龙兽之王，数量却是后者的十几倍。御剑骑着马冲入其中，就感觉像是置身一片移动森林。 树叶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意外的是，树人没有在意御剑只是自顾自蒙头前进。 那么…… 让我看看被王之血凭依的兵器有何威能！ 握着形态改变的兵刃，御剑抬手砍向距离最近那棵树人。 刹那间，刀镡外裹挟的龙首张口咆哮，声音居然伴随劈砍方向化作实质音波冲击，在利刃破坏目标前早一步轰击其上。 咆哮剑-音波斩！ 高大的树人打着旋飞上天，御剑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一把剑居然能爆发如此夸张力量，这哪里还是普通的剑，根本就是声波发射炮！ 周遭树人军团终于意识到冲入阵中的渺小人类。 它们反应非常迟钝，抬手想要拍打，抬腿想要踩踏，可动作像是慢放数倍的视频。 御剑轻松躲开，震荡却让他骑着的白马嘶鸣不已。 这匹骏马虽也是画中生灵，却没有什么特异之处，此时自然会感到惊惧。 御剑索性跳下马，握住被龙兽之王凭依的武器，脑中快速回忆自身掌握的剑术流派，立刻便寻得适合现在场景使用的剑术。 自显流——地摺连斩。 这招需以药丸自显流标志动作“腰沉构型”蓄力，然后贴近地面横扫攻击敌人下肢，若未命中便顺势上挑再接直劈，形成“横→上→直”的三段追击。 御剑自然不会拘泥于原本的招式，他索性舍弃后续两段追击，直接以战技复读模式反复施展地摺连斩第一段横扫。 顺着斩击动作，咆哮剑音波斩放出的锥形音波冲击在树人间来回抽打，竟生生将前排打翻打乱，连带整支军队的秩序都被彻底搅碎。 然而，音波斩的威力能够轻松掀翻树人，但这群新登场的怪物却有着匪夷所思的强韧生命力，哪怕被打断半数树枝，也无法彻底停止其行动。 倒下，爬起，再次击倒，再次爬起。 这样可不行…… 御剑在心中默默想道，激活咆哮剑会让使用者耗费额外体力，他此刻清晰感受到四肢百骸传来疲惫感。 人的身体并非机械不可能耐力无限，即使真的机械运转起来也会造成磨损并需要不断消耗燃料。 如果不能阻止树人们前进，就算将它们击倒再多次也毫无意义。 何况，那位绿之王至今还未出手。 看着远处造型奇异的黏胶团，御剑不禁陷入思索。 这种东西要怎么打？或者说，人该怎么和面团打架？ 第三十六章 叱咤一剑 怎么办？唯有杀！ 问题的答案自然而然涌上心头。 明明身为发动斩首战术的突击小队，此刻却被迫独自力战两军，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心中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但敌人已竟在眼前。 那么，便杀吧！ 至少剑还握在手中！ 我需要更高强的剑术！ 阴义…… 这个词忽然浮出脑海，令御剑全神贯注的精神都为之一滞。 所谓阴义，按照已知信息乃是专门针对超自然力量发展出的特殊剑术。不是每个流派都有阴义，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和必要学习这类剑术。 毕竟，大多数剑士需要面对的敌人只是人类而已。 记忆中未曾使用的招式浮上心头。 示现流气合技巧-猿啸，即双手握剑劈砍时发出高声呐喊以震慑敌人。 原本，御剑觉得这招过于丢人，他能接受自己砍得敌人吱哇怪叫，却不希望自己砍人的时候像个猴子般怪叫不已。 但正常修行示现流与自显流的剑士都将此作为重点训练，使用方法也别无二致。 令御剑比较在意的是，有疯都浪人生前偶然偷听地位旗本武士谈及阴义，流派中往往只有那些出身更好的人才有资格学习阴义，他们便提到过气合技-猿啸。 示现流明面上传承的奥义-云耀乃是急速斩击，如果内里传承的对超凡剑技‘阴义’与猿啸有关，比如需要将二者结合起来一起使用什么的…… 吼—— 手中激活咆哮剑形态的苍白太刀再度发威，锥形声波冲击打得树人军团溃不成军却没能完全杀死对方。 御剑猛然一个激灵，高到不讲道理的剑术天赋自行启动，冰凉理智瞬间覆盖所有杂乱思绪。 焦虑、紧张、烦躁，种种种种全都不见。 只剩一片毫无波澜的心潭镜湖。 怒吼的剑士与闪耀的剑光，两种意象彼此重叠同调后融合诞生出全新力量。 可行！ 现在不是在乎形象的时候…… 御剑在心中对自己说道，迅速摆出起手式蜻蜓八相示现流奥义-云耀已然蓄势待发。 肺部极力扩张，腹部核心肌肉发力，舍弃虚荣去战斗的少年剑士挥出手中利刃，同时按记忆中气合技巧全力咆哮！ 刹那间，御剑清晰感受到自身意志参与到剑术施展过程之中。 他仿佛看到曾经开创示现流的强大剑士，即使面对无数强敌，也叫嚣着自己才是最强之剑，其余剑客必会倒在吾之剑下，统统死去！ 此乃，凶顽之剑！ 如此意象刚一出现就被御剑完全领悟。 原来是这样，有些类似斩铁境界，却要简单一些。 所谓阴义是在躯体挥舞利剑的同时，将自身意志灌注进招式中，并结合流派剑术传承的特定意象，产生有如化学反应般的奇妙变化。 但学习猿猴的啸叫，让自己的剑带上凶顽之意，只是这样会不会有些……小家子气？ 这念头刚刚升起，示现流招式中蕴含的凶顽意象就被御剑自身更强大的意志压服乃至吞噬。 他本就是达到斩铁境界的剑术达人，对自身意志的掌握远超普通剑士。 此刻，被龙兽之王凭依的太刀恰到时机发出咆哮。 人与剑，二者的怒吼几乎完全重叠在一处。 区区猿猴，不上台面！ 于是，不再是尖利刺耳的猿猴啼叫，甚至超越山君猛虎的震天咆哮。 那声音仿佛并非地上响起而是自高天落下。 恰似游弋云中见首不见尾的苍龙，能够驾驭风雨、呼应雷霆，发出仿若念诵经诗般悠久苍茫的天象吟咏。 示现流秘传阴义——龙吟气合，叱咤一剑！ 吞噬凶顽之意后更进一步的霸王之剑！ 见者臣服！ 不再是限定角度的一束音波冲击，环形声浪化作实质冲击波向四面八方急剧扩散。 越是靠近御剑的树人所承受冲击越大，坚固褶皱的表皮一层层碎裂剥离，大量绿色颜料迸溅而出，同时它们的意识也如遭雷击陷入停滞。 那感觉就像置身祭坛上的无助祭品，接受着来自天空的俯视，不自觉陷入震慑之中。 整支军队都像按下暂停键瞬间静止。 好机会！ 树人们陷入震慑导致阵型出现破绽，通往绿之王的道路已经打开，这是御剑唯一可以彻底消灭整支军队的机会。 只要用最快速度杀死绿之王，它麾下这群树人也会自行崩解。 踏踏踏！ 御剑快步冲向外形怪异的绿之王。 他不知道对方有什么能力，但现在不能有半点迟疑，局势已经岌岌可危，但同样也能看到胜利的曙光。 自己不是什么走一步定十步的老谋深算之辈，甚至懒得走一步算三步，可手中握着的兵器始终传来真实不虚的触感。 那么，便做好自己能做到！ 咆哮剑斩！龙吟叱咤！ 不用于先前的无差别震慑，御剑第二次发动阴义时越发主动地控制招式，意志才是‘阴义’与普通剑招最大差别。 想来，也只有迈入斩铁境界，能以自身意志贯注剑中的剑豪才有资格完全掌握阴义的力量。 很快他就顾不上思考这些细枝末节，全力施展的剑招将咆哮音波压缩在极小角度，让冲击顺着劈砍方向层层推进，实质化声浪如音频分析柱状图般节节攀高。 这一剑让御剑不由想起自己曾经用出的剑气斩击，哪怕有所差距，威力同样不容小觑。 黏胶状的绿之王完全没有闪躲，任凭攻击落在自己身上，周身杂物好似喷泉般向外喷吐飞溅，它凝胶状的身体泛起剧烈波动，伴随着有气无力的哀嚎快速变化形状，并未就此死去。 就像是招式部分威力被……吸收了？ 御剑猛然想起蓝王提到几位色彩国王所对应的情绪。 如果暴走异变后的色彩国王会让情绪极端化，那代表轻松的绿之王会变成什么情绪？ 怠惰，哪怕利剑加身也不愿挪开半步的极致怠惰。 强大生命力快速恢复伤势，蠕动的形体缓缓将刚才喷出的杂物碎屑重新包裹，这团黏胶看起来只是有些疲惫而不至于死去。 我果然很讨厌无脑堆肉的家伙！ 御剑面无表情，是他最不擅长应对的类型。 如此一来，双方怕是要陷入僵持了。考虑到蓝王一方拥有更庞大的军队，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战场上的变化往往出人意料。 一声凄厉的嘶鸣直冲天际，所有人不禁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是正在进行王者对决的两位突然分出胜负。 猫首剑士松开五指，任由单肩斗篷掉落在地，它已不再需要这块神奇披风充当盾牌，因为一把闪着寒光的骑士剑将其咽喉贯穿。 一色蓝，不，蓝王冷漠地抽出剑，紧接着刺进黄之王胸口正中央。 散发金色光芒的透明颜料顺着伤口汩汩流出。 “如此，王之血已筹齐七分之五。” 陷入死寂的战场上，蓝王的声音格外清晰。 “是时候结束这毫无意义的战争游戏。” 第三十七章 伤心小箭 果然变成这样了…… 虽然惊讶于对方的发言，但御剑没有感到多少意外。 情况变化得太快，他与百合香本来已经分工合作，自己负责战斗，百合香负责调查蓝王的真实目的，之后再讨论如何应对。 但此刻蓝王的表现显然提前达成某些目标，难道说不需要全部的王之血，只用七分之五也能打开通往现世的门径吗？ 他接下来会做什么？真会牺牲自己？别开玩笑了…… 不再与绿之王纠缠，这个代表怠惰的怪物没有太多主动性，就连它麾下树人同样缺乏攻击性，御剑确定这点后，立刻停止攻击并尝试撤离。 结果无比顺利，树人们只是默默聚到绿之王身边，供它吞噬以修复自身伤势。 这帮家伙，真就是群懒狗啊…… 另一边，藏在蓝王军队中的马车，也在白武士护送下强行脱离阵列。 画中生灵并非真正的人类，但它们的思想也比许多人类更单纯，因恩情与百合香个人魅力向她效忠的白之城居民，实际上不止最初现身那十三骑白武士，而是足足一百零八骑！ 与蓝王及其军队合流后，几乎周围都是他的下属，天知道爱染百合香是怎么藏住这批武装力量。 不过，御剑本以为她这样胸有丘壑的聪慧女子会准备什么精巧谋略，没想到居然是直截了当的以力破局。 一百零八骑白武士杀出来的时候，冰蓝色军阵被直接打穿，那些冰封盔甲根本拦不住手持重武器的高大战士，哪怕后者全无技巧也靠数值将它们打得凹陷变形。 某种意义上，百合香又一次与御剑不谋而合，前者使用藏兵战术，后者憋着想要突破剑术境界，大概这也可以称之为默契。 三方势力开始两两对峙着，战场诡异地陷入寂静。 并没有持续多久，蓝王和绿王率先展开交战，准确的说是前者向后者发起强攻。 无数冰封铠甲迈步冲向树人组成的移动森林，两股不同色彩就此碰撞交汇。 “御剑同学，你还好吧？” 百合香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 掀起窗帘，她向御剑投来关切的目光。 此刻，少年身上遍布擦伤划痕，虽没有太过严重的伤势，看起来却也十分狼狈。 不过与百合香对视后，御剑忽然松了口气，或许是经历过太多战斗，尽管只分开没多久，也让他感觉仿佛过去很长时间。 “无妨。” 御剑想要微笑，却发现脸部肌肉僵硬得可怕，不只是面部，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肌肉不再申请休假。 一只手按到肩上，微微捏紧就让他差点原地崩起。 “别动，我看过小儿按摩的书，有用的。” 百合香把手压在御剑肩膀上却发现捏不动，于是换成肘关节并辅以体重往下钻，以此强行揉开僵硬的肌肉。 这动作确实没错，但御剑整个人更加僵硬。 太柔软，不对是太酸痛！ 御剑整张脸差点抽起来。话说为什么百合香会去看小儿按摩？ “哦，以前去孤儿院当志愿者的时候，有些小朋友白天跑太疯，晚上就会变成小哭包。”百合香说完便笑着望向御剑。 “想来，明君应该不会变成小哭包吧？” “不会。”御剑咬紧牙关挤出一句话。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靠根性忍住了！ 一阵酣畅淋漓的贴身近战，百合香擦了擦额前汗水，满意地叉着腰站起。 御剑满脸迷茫地瘫坐在地，整个人仿佛化作灰白色，脸上还带着微笑。 肌肉确实不再僵硬，但其他东西好像也坏掉了。 与此同时，蓝王的军队与绿之王的树人军团交战正打得非常——焦灼？ 树人能轻松压扁蓝王麾下的冰封盔甲，但后者仿佛源源不断般持续冲击前者，御剑怀疑蓝王对灭亡国家的残渣做了些什么，所以麾下军队才会在短时间内增加到如此数量。 相对的，生命力顽强的树人们也是格外难杀，战场诡异地陷入均势。 这下，爱染百合香悄然积攒的白武士团居然成了左右胜负的砝码。 “局势的发展，嗯，倒也不出意外。” 百合香悄然自语，在她身后车厢内坐着陷入昏睡的一色茜。后者虽知道蓝王不是真正的父亲，但人类的情感绝非那么简单的东西，百合香能把她带出来想必也经历过好一番劝说。 “没有哦，我只是劝学姐休息一会儿。”爱染百合香微笑着看向御剑。 后者微微张口，而后自觉闭嘴。 靠着车轮，尽管肌肉不再僵硬但御剑现在很想躺下，连续战斗令人心力交瘁，但现在万万不能示弱。 于是，他只得通过对话强行打起精神。 “大叔，不，蓝王想要做什么？” “时间太短，估计与画中生灵天然受到的限制有关，总有人不意臣服命运。”百合香的话意有所指。 “不管怎样，我们现在也不是全无筹码。” 掌握一份王之血，至少有谈判的可能。 然后，御剑等人就看到蓝王取出黑色漆匣，里面盛放着足足五份王之血，甚至包括自己心脏中的那份，可他看起来丝毫没有要死的征兆。 显然，蓝王最初便有所隐瞒，消失的青之王与那份王之血早早成为其囊中之物，就连蓝王这个身份都…… 御剑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能暗自提高警惕。 “你们多虑了。” 不顾身后相互缠斗的两只军团，蓝王骑着麋鹿独自向这边行来。 他的态度并没多少变化，只是显露出几分疲惫。 “我会遵守约定送各位返回现世，但是需要用到那支画笔。” 御剑与百合香对视一眼，后者毫不犹豫直接把画笔丢了过去。 说到底，这只笔无法影响来自现世的几人，同时…… 蓝王见状有些惊讶，但他没做任何多余的事，十分干脆地拿起画具，令其沾染王之血后凭空划出一道圈。 “我希望你们把那份王之血交给我。返回现世后，那不过是些颜料。” 御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向蓝王凭空画出的圈。以王之血勾勒的几何图案内部，竟真浮现出画室内的景象。 对方没有食言，确实用王之血打开了通往现世的门径。 “我先来。”百合香迈步走下车厢，穿过人群向圆环走去，步伐非常稳健没有半点犹豫。 御剑刚想阻拦，就被她抬手制止。 然后，他看到百合香将手背在身后，接连比出剪刀、石头、布、石头的手势。 虽无语言交流，但御剑立刻明白对方意思。 沉默中，百合香走到蓝王身旁。 “先生，这段时间给您添麻烦了。”少女很有礼貌地略作欠身，但御剑注意到一个细节，她没有继续称呼对方为一色先生。 “不，没有的事。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居然能不声不响备下这手棋，实在让人叹服。”蓝王微笑着发出夸赞。 百合香笑了笑没有接话，直接迈步跨过以王之血勾勒的发光圆环。 随后，她的身影便出现在现实那件画室中。 除开刚进去时微微摇晃一下，爱染百合香似乎安然无恙。只有那身华丽的十二单消失不见，只剩原本穿着的普通水手服。 百合香原地旋转一圈，向御剑表示自己完好无损，接着又快步走向窗户，进一步确认是否真的返回现世。 “谨慎。”蓝王摇头叹气。 “啊，她一贯如此。”御剑随意附和一句。 “年轻人，找太过聪明的女人当老婆，婚后会很辛苦的哦。”蓝王忽然说道： “哪怕是天下第一美人也是如此。” “哈？”御剑愕然，表情有一瞬间崩坏，随后立刻变回冷淡模样。 “哈哈哈。”蓝王大笑出声。 “不如考虑一下我家女儿如何？她很有绘画天赋，长得也很可爱，心思还特别单纯。” 御剑表情再度崩坏，瞠目结舌地望着蓝王全无防备的身影。 然后，他才发现百合香正透过现实通道看向这边，脸上带着……带着令人沉醉且不安的神秘微笑。 少女抬手按向前顺序依次比出手势，证明自己没有被掉包，也不是幻术制造出来的假象。 蓝王不禁回头看了眼御剑，一副‘你瞧我刚才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这一套下来，基本可以确认百合香的确安全返回现世，御剑等人似乎已不必继续战斗。 就连身旁的白武士团也纷纷点头挥手做出告别动作。 御剑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们，然后从车厢中抱出一色茜，迈步向蓝王靠近。 “帮我照顾好茜茜。”蓝王同样神情复杂。 “一色学姐远比你想得坚强。”御剑沉声道。 “是啊，茜茜是个好孩子，如果、如果我真是她的父亲该多好……” 蓝王惆怅地看向天空，那里不断有闪电划过，仿佛预示着整个画中世界即将迎来某种异变。 这时，御剑感觉怀里传来颤抖，一色茜已经醒了。 “学姐，如果有什么话想说，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一色茜自行站好，转身看向满脸期待的蓝王。 “请……”少女哽咽着无法流畅说话。 蓝王也没催促，只是耐心等待着。 一色茜握紧双拳，脸色涨得通红，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呐喊： “请把父亲还给我！” 蓝王瞬间如同被箭矢刺中心脏，整个人呆立当场。 御剑反而笑了，自嘴角咧开毫不遮掩的笑容。 是啊。 再怎么慈爱，再怎么友善，再怎么关怀有加。 蓝之王，终究是分食一色蓝后诞生的常世怪物。 才不是一色茜的父亲！ 第三十八章 擢跃之虫 啪—— 御剑抬手将一色茜推入门径。 反手抽出蓄势已久的坏刃·祓滅三千空寂，堂堂正正一剑劈向蓝王。 “你……” 蓝王没有愚蠢到抽剑格挡，否则这场战斗会在一开始便宣告结束，而是果断抬起画笔挡住这一击。 他此刻的动作比先前任何时候都更迅猛，甚至包括刚才与黄王的一战。 来自现实的两件画具狠狠撞击在一块，剑刃与笔杆摩擦着崩出绚烂明亮的火星，竟如同两把金属刀剑彼此角力厮杀。 蓝之王表情狰狞，眼睛瞬间变成犹如野兽的棱形竖瞳，脖颈处隐隐浮现蓝黑色半透明鳞片。 “为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 即使遭到袭击，他还是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 “你之前甚至不认识一色蓝这个人！” “对。”御剑对此予以肯定。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这般无礼！？！” 蓝之王厉声咆哮质问，两人间爆发出更多饱含杀意的光芒。 “没有。”御剑冷冷注视着对手。 “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故事。” “你说什么？”蓝王愕然，紧接着立刻向后退开。 无数坚冰自他肩膀生出，勉强偏斜开御剑瞬间劈出的反手逆袈裟斩，不至于被一剑削首。 “说吧，绘本故事的后续是什么？” 御剑冷冷问道，不等对方反应他便自行说出答案。 “黑色的龙蛇吞噬七国，从原本没有后肢、没有翅膀的丑陋林德虫（lindworm，北欧、中欧一片地区的民间传说中的龙蛇之属），变作真正统御天际的邪恶巨龙。” 那天夜晚，哭泣的一色茜将完整绘本故事告知御剑，让他得以还原整件事的全貌。 王之血，权力自下而上选出。 所谓的‘王之血’实乃王国之血…… “故事的结局，七位国王以美德之力斩杀黑龙，剖开龙的肚子救出被吞下的人们。大雨过后，太阳重新升起，邪恶黑龙化作烟雾消失在虹桥之下。” “失去王之血依旧能存活的你，根本不是七位色彩国王的一员。” “所有的所有都只是相互嵌套的谎言，而建立在空壳鸡蛋上的童话城堡，不论看起来多美好终究只是虚假之物。” 御剑的话前所未有的多，大概是因为他曾觉得蓝王是个值得来往的人，而后却发现对方另有所图，当残酷的真实完全暴露，无法相互理解的双方便只能以刀剑交谈。 “假的就不行吗？哪怕是虚假的东西，我也在思考，也在活着，也想要拥有未来啊！”再也不被称为一色蓝的凄色暴君眼角流出血泪，那是深邃得近乎漆黑的浑浊颜料。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三次发出咆哮的蓝王全身盔甲吱嘎作响，他的肉体膨胀挣脱盔甲束缚，皮肤表面生出鳞次栉比的半透明冰晶，头顶更是长出一对鹿角。 “你没错。”御剑摇摇头重复先前的回答。 “想活下去是任何生物的本能。” “但，我也没错。” “毕竟，一诺千……金！” 言语已经没有意义，被金红血迹脉络侵染的苍白太刀开始替代御剑阐述自身意志。 叮—— 铛—— 锵—— 铮—— 武器接连碰撞，画笔在最后一次交击时已变得面目全非。 笔杆变作漆黑沉着的冷硬钢铁，笔尖生出锋利尖爪抠住原始粗粝的棱形水晶原矿，赫然变作一柄象征暴力与暴政的钢铁权杖。 “我要谢谢你们。”蓝王的声音从原本温和模样变得如野兽般嘶哑。 “将我最喜欢的画笔送进这片世界。” “十六年前，我就是用这支笔画出那副《浮世绫波·黄金木実》，以此赠予乃木坂家的老夫人报答长久以来的支持。” “现在想来，还真是遥远的记忆。” “但这支笔始终陪伴着我，或许它才是我真正的伙伴。” “不，那是一色蓝的伙伴。” 御剑冷声挑破蓝王最后的幻想。 “牙尖嘴利的小鬼！” 逐渐失去人形的蓝王发出震天怒吼。 “什么正义！什么对错！你这修罗剑鬼根本只是想要看到血流成河而已！” “哈！”御剑哑然失笑，声音中灌注强大意志，却是再度施展出阴义·叱咤一剑。 蓝王身形僵硬一瞬，随即看到无匹剑光自头顶落下。 怎么可以死在这种地方！我明明已经…… 咔嚓—— 权杖在最后一刻险之又险地拨开剑刃，让蓝王不至于身首两断，却也不是毫无代价。 坏刃·祓滅三千空寂干净利落地斩下蓝王头顶一截鹿角，蓝黑色血液喷薄而出，战场上响起充满愤怒与痛苦的野兽嗥叫。 蓝王的军势一度想要冲来，却被百合香留下的白武士团以霸道强硬之势横拦阻击。 御剑没有错过这个机会，接连九剑强攻蓝王各处要害，双手大臂、小臂、双腿、胸、腰、腹以及头颅，将对手呈现出野兽身姿的躯体砍得到处飙血。 也许因为一色蓝只是个画家，从他身上诞生出的色彩暴君哪怕都有着凡人难以匹敌的蛮力，却全无半点战斗技巧。 如此一来，便是人的胜利。 “呼——呼——”蓝王单手握住权杖，以此支撑着伤害累累的身体，血液几乎将他全身染成黑色。 “认输吧。”御剑垂下剑，高强度无氧运动让他刚恢复些许的肌肉再度变得酸疼。 “我没有折磨对手的癖好。” 重新举起剑，他打算用一招砍下蓝王首级，予以对方干脆利落的死亡。 至于怎么回去，之后再说！ “真是……了不得的……年轻人。”蓝王忽然笑了。 “居然，把我逼迫到这种境地。” 御剑当机立断挥剑砍下，根本不打算给敌人留下任何机会。 然而，一根裹挟着大量树枝树叶的黏胶触手远远伸来，堪堪挡住这必杀一剑。 居然是与蓝王敌对的绿之王出手相助。 御剑感到棘手，对方虽然不会任何战斗技巧，却有着最长的血条，是他现阶段相性最差的敌人。 “我们合一。”绿之王咕哝着发出低沉话语。 然后，巨大的黏胶团通过变形原地起跳，砸在地上包裹住重伤濒死的蓝王。 与此同时，五份王之血汇聚而成的圆环也被无形之力牵引，遥遥飞入其中。 被王之血环绕的蓝王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御剑，反握权杖猛然刺入自己胸膛！ 糟糕！ 御剑心头生出不好的预感，可绿之王体表层层叠叠的杂物与黏胶拖延了他的脚步。 当剑光再度升起，黏胶居然变成某种漆黑坚硬的物质将之挡下，那看起来宛如正在羽化的硕大虫茧，亦或漆黑之卵。 情况急转直下。 当御剑咬紧牙关奋力思考着破局之法时。 变故却比办法更早到来。 咔—— 充斥各种声音的嘈杂战场中，忽然响起物体开裂的声音。 这声音是如此清晰，以至于所有人动作不由一滞。 那是什么…… 御剑脑海中的想法还没转完，一道漆黑迅猛的影子便重重击打在他胸口。 噗！ 鲜血在空中飞散成片片红雾。 黑影随后现出真容，却是一根覆盖狰狞甲片的长尾。 下一秒，卵状黑茧被从内部撕开。 龙，诞生了！！！ 第三十九章 黯阳辉尽 七王之王，请披上华丽鳞甲。 七王之王，请披上锋锐棘刺。 七王之王，请披上弯曲利爪。 七王之王，请披上森白尖牙。 七王之王，请披上钢之长尾。 七王之王，请披上遮天双翅。 七王之王，你那象征无上权柄的喰日角冠去哪了？ 梦中歌谣戛然而止，龙的早产儿带着怒火与残缺破壳而出。 在向世界宣告自己的诞生前，它便已完成一次谋杀。 一次不那么成功的谋杀。 剧痛之下，御剑怀疑自己的肋骨大概断了两排？无法确定碎骨有没有扎进内脏，但肺部呼吸时，疼痛像是海啸般席卷大脑。 人体，真脆弱啊…… 画面如同车祸现场，他整个人先是高高飞起又重重砸落，感觉和被车辆正面撞上别无二致，看在身体还算完整的份上，估摸不到超载泥头车那个级别，大概也就吉普车级别。 口鼻溢出鲜血，视野边缘不断变黑，耳中充斥大量杂音令人分不清到底是风声还是耳鸣，四肢难以控制，就连脊背都隐隐感到麻木。 这是比疼痛更可怕的征兆，前者至少还证明你活着，后者却是死亡降临的预演。 但有时候死亡并不是最恐怖的，御剑此刻并没有失去对外界的感知，所以他还能看到、听到正在发生的事。 白武士团咆哮着不顾一切冲向这边，蓝王的军队被分出来拼死断后之人阻拦，其余成员则以最快速度冲向那破茧巨兽，想要挡住它前进的步伐。其中还分出一支前来救援御剑。 但迎接白武士团的却是一道遮天蔽日的可怕身影。 多种颜色相互混合不一定会变得缤纷绚烂，还有可能呈现出极致的黑暗。 身披黑鳞的巨兽仿佛一座移动山岳，轻易便将大地践踏、凌辱，它的利爪可以撕碎盾牌，它的尖牙可以咬碎刀剑，无比巨大的双翼自背后张开，拍打着掀起阵阵狂风，仿佛连天上的太阳都可以遮蔽。 这是一条足以吞噬七国的毁灭之龙。 白武士团没有退却，哪怕他们相比黑龙不过是大一些的蝼蚁，但这些画中生灵依旧咆哮着发起攻击。 漆黑之龙探出利爪轻易撺住一人，可怕的力量让受害者肉体瞬间扭曲迸裂，整个过程不比普通人捏碎一枚西红柿来得困难。 更多白武士继续冲向这头怪兽，黑龙甩动长尾打飞一整队，他们落地后便没了声息，其余人像是没看到一样立刻跟上。 这种举动似乎激怒了黑龙，它就如同真正的野兽那般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一名武士。 金属盔甲变形破裂，弯曲如刀剑的尖牙深深没入血肉躯干。 白武士并未放弃战斗，他强忍住剧痛，将手中带着尖刺的流星锤狠狠砸向那颗近在咫尺的昏黄眼球。 漆黑之龙只是合拢眼皮，覆盖其上的鳞甲便轻易弹开沉重的流星锤，恶龙下颚发力，只一下就将白武士狠狠咬成两截。 武士发出痛苦的哀嚎，响了半声便被他自行抑制，即便死也不要让恶龙感到畅快，更不能影响其他战友的斗志。 光荣的死亡静静到来，战场随之变得更加喧闹。 一百零八位白武士先为断后牺牲三十七人，与黑龙搏斗又在转瞬间又死去两倍于前者的数量。 面对强大恐怖的骇人巨兽，被画笔强化的白武士团就像玩具锡兵般脆弱，勇气与生命好似脆弱烛火，被黑暗之风轻易吹熄，不断吹熄。 “走……”御剑咬紧牙关想要命令白武士们撤退，哪怕所有国度最终都会被漆黑之龙吞噬，但多活一秒也是活着，活着才可能迎来变数与希望。 但白武士没有一人后退，更没有一人逃跑，他们拼尽全力战斗至彻底终结，而其中被选中那位已来到距离御剑仅数步之遥的位置。 “剑士大人。”最后的白武士伸手想要扶起御剑。 可一只利爪从天而降，伴随金属变形的嘎吱响动，将他彻底按入泥土深处，再无半点动静。 无色透明的颜料洒满战场，就像清晨露水打湿每一缕阳光。但在御剑眼中那分明是鲜红的血液，诠释着死亡与牺牲的血液。 这种时候，可不能继续躺着…… 全身上下每根骨头似乎都被折断，每根肌肉都被撕裂，但有些东西可以超越肉体。 御剑明，我命令你站起来…… 嘎啦咔滋，耳中传来碎骨被肌肉裹挟着游移的杂乱声音，就像是齿轮间落入杂物的机器正在强行运转。 异响声不绝于耳，但御剑的视野逐渐从仰头望天变为俯瞰大地。 他低垂着脑袋，双臂无力挂下，高大修长的身姿此刻必需弯曲着才能勉强站起。 血液顺着十指一滴滴滚落，流淌着将苍白太刀染上一抹猩红。 他，没有松开剑。 是还想继续战斗吗…… 脑海中浮现这念头的瞬间，御剑感到有什么力量涌了出来。在骨骼折断肌肉撕裂的当下，还能有什么可以称得上力量？ 答案是意志。 现实的基盘乃是物质，而幽界却是精神的维度。 二者接触所产生的常世同时受两种规则影响，便生出超越自然法则的神秘伟力。 意志，开始干涉现实，但这终究还是太慢了。 吼—— 漆黑之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波化作实质快速向前推进，连带地上植被都被翻卷着拔起。 身受重伤的御剑也不例外，整个人顷刻间向后飞出十数米又重重砸在地上。 口中再度喷出血雾，就连刚才还握着的武器也脱手而出，高高抛起后笔直插入泥土。 剑身上王之血的光芒慢慢熄灭。 黑龙喘息着迈步走来，在身后留下一串焦黑脚印。 那深邃色彩如同流淌的毒液从它身上不断溢出，持续向四周扩散开来，令七个国度陆续被属于夜晚的漆黑覆盖吞噬。 这是最后的王之血…… 黑龙心头有个声音喃喃自语。 俯身对地上插着的苍白太刀深深吸了口气。 嘶—— 伴随毒蛇吐信般快速尖锐的气流声，金色透明的王之血被强行抽出，坏刃·祓滅三千空寂的刀身迅速腐朽破碎，最后只剩半截残兵落入泥泞大地。 最后的王之血融入体内，漆黑之龙头顶开始长出四根扭曲弯角，它们彼此交错着形成类似王冠的造型，缝隙间闪烁着属于夜晚的黑暗色彩，仿佛要将周遭光芒全部吞噬。 希望不再，就连天空中的太阳都变得晦暗难明。 如同故事中描述的那样，整个画中世界都被漆黑之龙侵染腐化，即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吞入其腹中。 不见生机，胜利无踪，战友已全部牺牲，世界无法抑制地滑向毁灭深渊。 御剑开始失去对四肢的感触，但他依旧没有闭上双眼，反而死死看向视野范围内唯一亮着的光明，那颗尚未熄灭的太阳。 可就连这最后的光明也在逐渐消失。 隐约间，有什么东西忽然遮蔽太阳光投下一道影子。 阵阵发晕的视野看不真切，御剑本能地抬手想要抓住什么，就如同至今也没有放弃的意志。 于是，他便见证奇迹的发生。 一副铠甲自太阳中心降下！ 第四十章 七重美德 “回来了？” 不久前，爱染百合香略一踉跄。 仿佛从水中踏上陆地，骤然变化的环境如同整个世界都在微微晃动，叫人难以站稳。 又过了几息时间，她才重新找回平衡感。 百合香看向四周，发现正是进入常世前三人所在的画室。 在她身后却有着一副非常超自然的画面。 淡金色透明液体勾勒出的圆环中呈现奇异景象。远方两支好似从奇幻故事中走出的军队正在激烈交战，近处身披铠甲的蓝王微笑着看向这边，在他附近则是满脸严肃的御剑明。 “真是的，别总皱着眉头啊，会生出皱纹的。” 百合香叹了口气，脸上如往常那般挂着温和微笑，就好像先前不过是普通外出郊游，而非跌落到危机四伏的异域常世。 她转了一圈表示自己没有任何问题，接着来到窗边看向远处，耳中能听到警车的声音以及城市内其他杂音。 路灯的光芒透过窗户照在少女脸上，营造出忽明忽暗的交错光影，令爱染百合香周身显露出一丝极其细微的冷意。 早些时候一色茜绘制天空影子的画架与纸张都保留在原地，上面呈现出一轮被多种颜色包围的太阳，看起来就像她父亲画作的粗劣仿品，从构图到颜色搭配都很相似，但细微处又有所不同。 确认无误，百合香这才转身面向传送门径，按之前顺序比划出不同手势表明自己的身份。 那边两人似乎交谈了几句，也不知道关于什么内容，本来一副严肃模样的御剑明脸忽然红了一瞬，接着立刻轻咳两声，恢复往常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按照学校女生间流传的说法，这似乎叫……鲸鱼系？还是禁欲系来着？ 百合香不太了解这些流行词汇，她也不需要太过关注所谓的时尚。至于重要信息，围绕在身边的众人会自然而然将之分享或者说汇总给她。 总之，既然确定返回现实，细节之类的事便也无关紧要，可惜这次委托多半是要失败了。 百合香叹了口气，微笑看向传送门径另一头。 然后，她那完美的表情隐隐裂开道缝隙，就见自家副社长忽然将委托人一色茜推进传送门径，然后拔剑挥向身份不明的蓝王。 是的，百合香早早便察觉对方异样，并暗中提醒另外两人。当时两边处于联盟状态，身边又多是对方的人，她平日里就表现得十分乖巧，仿佛什么也没看出来。 直到用画笔暗中积蓄足够兵力，这才一举发难，让局势变成现在的均势。 本来，结局已经注定，虽然称不上最完美却也可以接受。 奈何我家副社长是个温柔过头的家伙啊…… 透过传送门径，看着与蓝王战成一团，招招直取对方要害的御剑明，爱染百合香无奈叹气。 “一色学姐，你还好吧？”拉起一色茜，尽管百合香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动作却称不上温柔甚至隐隐有些粗暴。 “那边发生了什么？” “御剑同学说，他会把父亲大人带回来，然后，然后就和那个怪物打起来了。” 对话间，传送门径另一头局势风云突变，御剑起初占据上风，接着绿之王忽然参战，短暂僵持过后，蓝王与绿王合二为一，并将那柄龙爪权杖狠狠刺入自己胸膛。 一色茜忍不住惊呼一声，百合香也默默推了推眼镜。 等到构筑门径的王之血被抽走，两人再也看不到另一头发生的事。 但正上方那副天顶画却开始缓慢改变，就如同逐张播放的幻灯片，整幅图从原本绮丽非常的风景画，变作拥有两位主人翁的叙事画，其中充斥着强烈的宗教意味。 构图酷似米开朗基罗绘制在西斯廷教堂天顶的名画《创造亚当》。 恐怖狰狞的黑龙盘踞右上方，延颈露出锋利如弯刀的满嘴獠牙，其上不断滚落漆黑毒液。 而身受重伤的少年剑士倒卧在左下方，扭曲断裂的坏刃·祓滅三千空寂静静躺在手边。 中间另有无数白武士前赴后继，渺小的他们很快便迎来凄惨败亡。 百合香下意识按住衣袖，那里正藏着分别前少年暗中转交给她的关键物品。 “一色学姐，我们必须做些什么。” “可、可是……”一色茜脸色苍白，本来因为关系熟络而缓和许多的交流障碍再次发作。 “想想你最擅长什么。” 百合香逼近两步，态度强硬地将一支画笔交到她手中，正是御剑斩杀紫之王后的意外所获，能够改变画中世界的第二只画笔。 “……”握住笔的瞬间，一色茜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于是她的肩膀不再颤抖，眼神也不再游移。 少女画家深深吸了口气。 “我知道了！” 作为画家，一色茜能做的当然是画画。 但她忽然陷入迟疑，这幅巨大天顶画出自油画大师一色蓝之手，而自己不过是个初窥门径的年轻学徒，真的有资格对其进行修改吗？ 爱染百合香没有催促，只是在画室内到处寻找，普通颜料显然无法修改常世中的事物，必需找到一色蓝曾经用过的那种特殊颜料。 灯光照在她身上，仿佛隔着一层面纱，无法完全照亮那张拥有非人之美的容颜。 “故事，不该这样结束。”百合香轻声说道，在她面前放着一小碟透明颜料，其中闪着淡淡光芒，令人分外眼熟。 “……嗯！”一色茜用力点头，然后奋力将画笔沾满颜料。 她，要用自己的作品挑战身为知名画家的父亲！ 拉过绘有天空影子的普通画架，一色茜全神贯注地工作起来。 起初，她想要直接结束战斗。 可不论添加什么样强大的武器或存在，颜料都无法显露颜色，画上去就从纸上脱落。 直到一色茜想起童年看过的绘本故事，于是颜料忽然闪烁起七种色彩的光芒，过去的童话于此刻重现纸上， 画笔落在那轮苍白太阳正中央。 但故事的主角却从七位国王变作一位年轻勇者。 他身披世界上最坚固的勇气铠甲，那是红王的馈赠，保护勇者不受任何伤害。 他头戴世界上最冰冷的理智头盔，那是蓝王的馈赠，令勇者永远保持冷静。 他还有赋予无穷体力的橙色指环，能够飞行的金黄斗篷，以及充满生命力的绿色药瓶，踏水而行的青色长靴，带来无穷信心的紫色护身符。 七重美德赋予七种道具，伴随一色茜竭尽全力的绘制，所有装备最终却失去自身轮廓，集体汇聚成一整套无比瑰丽的全身甲。 各种颜色彼此交融却没有成为浑浊之黑，而是变作包含全部七种色彩的至臻纯白。 “武器，勇者还需要一件武器……”一色茜喃喃自语，随后骇然发现自己已用完所有颜料，不由显得手足无措。 “怎么办？颜料，没有颜料了！” “不，颜料还有的是。”百合香拿着一把小刀出现在她背后。 噗嗤！ 伴随一色茜的尖叫，画室内响起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 “这不是很多吗？” 百合香抬手悬在调色盘上方，握紧手掌让鲜血顺着伤口不断流淌。 滴答滚落的红色让人几乎无法移开视线。 普通颜料无法运用到画中世界，但她们都服用过那个世界的食物，血液中便蕴含了些许画中世界的残留。 所以，这有可能成为特殊颜料的代替。 “画吧。”百合香悄然低语。 “给明君画出这世上最好的剑。” “而他也将成为本世代最强大的剑士。” 第四十一章 铠甲合体 “什么啊，这种动画大结局一样的登场方式。” 望着从太阳中心降下的铠甲，御剑忍不住笑出声来。 太阳在铠甲后方化作一圈光轮，将其承托得格外瑰丽光亮，铠甲外表融合东西方甲胄精华，呈现出无与伦比的美。 羽毛状雕刻遍布周身，一直从肩甲、胸甲蔓延至臂铠和护胫甲，像是无数对张开的羽翼从后往前包裹住穿戴者全身。 头盔也是如此，覆盖金色装饰的纯白独角从眉心竖起，两对羽翼上下张开，一对扬起斜向外侧，一对向内侧垂落覆盖双颊。如钢琴按键般奇异的面甲黑白分明，一条条白色平行钢羽为装甲，狭窄的黑色缝隙则是容视线穿过的目孔，完整遮住上半张脸。 盔甲的色彩起初好似雨后长虹，又在下落过程片片剥落，只剩最为纯粹却能包容所有颜色的至臻纯白。 那是阳光的颜色。 御剑吃力地抬起手，鲜血顺着指缝不断滴落脸上，但他却忍不住露出笑容。 童年回忆袭来，哪怕近在咫尺的恶龙也无法阻止他大笑出声。 会做这种事的，怎么想都只会是百合香。考虑到画中世界特点，一色学姐肯定也参与其中。 什么啊，毫不掩饰自己中二热血的本质吗？ 这种坦诚让人根本讨厌不起来。 不，应该说真叫人欢喜！ 御剑站了起来，哪怕身体支离破碎，但他依旧再次站起。 没什么可犹豫的，最好的画笔已递到自己手中，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奉上最棒的画作！ 笔锋为剑，碾敌作墨，天地一画纸！ “来！” 剑士以绝强意志压迫残躯发出响彻天地的呐喊。 黑龙愤怒地仰天咆哮，可它现在不过是绘本故事中的一道背景装饰，根本无法影响故事走向最后的终局之战。 铠甲合体，武装起来！ 华丽的全身甲猛然张开，好似活物捕食猎物般飞扑向御剑。 黑龙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当即喷出一口充斥着鲜红色彩的暴怒烈焰将人与铠甲同时吞没。 但预想中的惨像并未出现，龙之吐息如气球般急速膨胀，紧接着由内而外瞬间破裂，如同被什么东西从中击碎！ 伴随四散的余火，一条覆盖华丽甲胄的右臂率先撞破飞焰。 而后是仿若要将大地踏碎的一步。 钢铠着装的左腿、右腿、左臂、身躯陆续登场。 最终，火焰中浮现被头盔鬼面完全遮蔽的铁之颜！ 咔咔咔咔咔咔！ 无数卡扣咬合锁死，彼此迸发出大量耀眼火星，黑白交错的面甲落下覆盖御剑沾满血迹的脸庞，眉心独角左右分离为金色双角。 力量如尖刺扎进少年剑士全身上下每块肌肉，将暴虐的生命力完全装填进周身脉络。 白色铠甲缝隙间依次亮起七种光芒，那是色彩国王本该具备的七种美好情绪，也可称作七种美德。 当世具足·圣白誓七徳威胴！ 亦可称为——纯白美德！ “龙啊，现在是第二回合。” 御剑漂浮在空中，右手猛然振臂横展。 大气化作鼓面，被这强化力量冲击得发出滚滚雷鸣。 蕴含七国之力的盔甲咆哮着完成着装，将力量源源不断赋予穿戴者。 下一秒，虚握五指被剑柄瞬间占据，那是先前支离破碎的坏刃·祓滅三千空寂。 尽管剑已折断破碎，但他根本毫无畏惧。 勇气源自信任，对同伴的信任。 嘶—— 仿佛刀剑水淬时响起的沸腾之声。 空空如也的剑柄向外生长出鲜红如血的崭新剑刃。 此刻，剑身犹自散发着光芒，宛如尚未冷却的灼热红刃。 不知何时停止咆哮的漆黑邪龙默默把嘴闭上，它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大概唯一能做的，就是扑上去试试对方有几分真本事！ 吼—— 恶龙二度咆哮，红蓝二色交融的恐怖烈焰从它遍布獠牙的血盆大口中汹涌喷出，来自赤红暴君的狂怒与冻蓝暴君的冷酷彼此冲突，迸发出具备极致毁灭的撕裂力量。 龙之吐息瞬间吞没与铠甲合二为一的御剑。 但下一秒就像撞上礁石的浪花般轻易破碎。 残余火焰如蝴蝶般肆意翻飞，身着纯白美德的御剑毫发无损地悬停在原地。 金色单肩斗篷如丝绸般顺着他左肩飞扬，两道光芒从斗篷末端延伸覆盖钢铁长靴，在脚踝处形成左右各一的光芒翅膀。 这种感觉很神奇，明明生来只是个凡人，根本没有体验过何为飞行，但御剑就是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是了，简直就像在梦中一样……自由！ 呯！ 空中炸开爆响，御剑瞬间原地消失，只留下一团环状云气。 漆黑之龙茫然地扭头四处观望，却没见到对方踪影，紧接着翅膀传来剧烈痛楚，却是翼膜上多出一个前后洞穿的口子。 毒液般的黑血瞬间流下，伤口周边快速生长出一根根肉芽，填补空缺形成更加厚实的纤维化瘢痕组织。 刷，御剑的身形重新出现，纯白甲胄上沾染点点血迹，很快就像水滴遇到海绵般迅速消失，并非蒸发而是吸收。 见到这一幕，黑龙体表立刻覆盖上一层淡淡黄光，本就刀枪不入的鳞片变得更加坚固，这头巨兽咆哮着煽动翅膀来到空中。 似曾相识的画面让御剑确认一件事。 七位凄色暴君的能力已经全部汇聚到黑龙身上，就如同它真的吞噬七国本身一样。 这下，倒是有些相像了。 勇者与龙，拥有类似的力量，甚至源头都出处一致。 穿上这身铠甲，他便无形中知晓许多隐秘，不论黑龙还是自己，所拥有的力量都来自故事本身，或者说，都来自画中世界这个特殊常世的支持。 至此，无需多言，故事的结局已昭示双方只能活下来一个的残酷真相。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战！ 红刃与利爪碰撞，来自故事的力量被画具强化，本来二者应该不分胜负，可当御剑开启斩铁模式，强烈意志灌注刃中，利剑便像劈砍木柴般轻易地切下黑龙指爪。 身披铠甲的少年剑士驰骋纵跃，飞行的感觉就像踩着空气冲刺，他很快将缩地技巧运用其中，连续三次变向避开黑龙的攻击与防御，直接撞进被迫露出破绽的胸腹间。 下一秒，重获新生的红刃·祓滅三千空寂顺势劈开厚重鳞甲。 那层黄光确实带来些许滞涩，以至于御剑完成攻击后没来得及避开黑龙剧痛下暴起的反抗，巨大力量打得他直接撞进大地深处。 但纯白美德保护了穿戴者，甲胄缝隙间一阵光芒高频闪动，就这样抵消大半冲击力。 下一秒，御剑再次冲上云霄，铠甲光辉有所减弱，很快又在太阳照射下恢复原状。 与此同时，黑龙身上的巨大伤口也以肉眼可见速度修复。这家伙完全具备七位凄色暴君的力量，其中就包括绿之王可怕的生命力。 真叫人不容小觑…… 但我也一样！ 利刃划破天际，直接砍断恶龙一条前肢，血液如雨点泼洒，咆哮的愤怒龙息击碎大地，连带着更有铺天盖地的无形威压充斥整片大气。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身披纯白甲胄的勇者骑士驰骋于苍穹之上，化身战机翱翔避开恶龙之怒。 而他手中握着的红刃则化作霹雳落雷，一次次切开恶龙鳞甲，甚至斩断恶龙肢体，让漆黑血液洒满整片大地。 宛如神话再现，就连现实画室中的天顶画都为之发生影响。 原本右上左下的龙与少年，颠倒过来变作左上右下的崭新构图，酷似伯纳特·马托雷尔创作的传世名画《圣乔治屠龙》。 与此同时，画中世界的局势也不断向终章攀升。 御剑纵身砍向恶龙头颅，对方立刻闪躲，动作中暴露一丝古怪，它明明可以用更坚硬的前额和龙角来格挡剑刃，偏偏要将更加柔软的脸颊主动送上，甚至不惜被刺瞎一只眼睛。 “我明白了。”御剑忽然开口。 纯白甲胄不断被漆黑毒血覆盖，看起来就像勇者骑士本身也被染上一抹污秽。 “终究只是野兽，无法控制自己的本能反应。” 话语间，少年剑士再度原地消失。 恶龙眯起仅剩的左眼，这种精密器官即使以它的生命力，想要恢复也需一段时间。 因为少去一半视野，那张遍布鳞片的脸庞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紧张。 眼角余光瞥见一抹赤红，黑龙立刻张口喷出一道烈焰，但那只是一把旋转掷出的兵器。 御剑的身形从黑龙右侧视野盲区杀出，直接来到它头顶正上方。 双脚践踏龙首，双手同时握住四根漆黑弯角构成的喰日角冠。 这一刻，御剑发出宛如刀剑相撞的铿锵之音。 “将军（checkmate）！” 第四十二章 断空我斩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滞，御剑双手握住喰日角冠爆发全身力量。 纯白美德铠甲缝隙张开露出七色交融的结晶框架，从中喷出道道灼热蒸汽，流淌在缝隙间的色彩能量开始高频闪动，直至彻底化作夺目鲜红，几乎将整套盔甲映照得一片赤色。 双方同时发出咆哮，黑龙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而御剑的声音却带着无与伦比的决然与一丝抑制不住的肆意狂放。 一人一龙，明明体量差距明显，此刻却仿佛两头同等位格的怪兽相互厮杀至最激烈阶段，其中一方已然咬住对手咽喉！ 咔—— 硬物开裂的声音无比轻微，这本该被咆哮声完全盖过的细小声音，不论漆黑邪龙还是御剑明都无比清晰地捕捉到。 一者情绪高涨，心脏急剧跳动。 一者鳞甲皆张，全身肌肉紧绷。 “喝啊！！！” 长时间超负荷运作下，即使是美德铠甲自身都无法支撑不断暴增的力量，更别提具备强大力量的角冠也在剧烈抵抗。 两股力量不断冲击双方，黑龙角冠破损瞬间，裂缝也自臂铠飞速向上延伸到双肩以及背后，御剑对此自然再明白不过，可现在不是迟疑的时候，这本就是一场勇敢者游戏，最终获胜的只会是更加坚定偏执近乎疯魔之人！ 后背铠甲崩开两道巨大裂缝，失控暴走的力量由内而外炸裂，红色光芒奔涌着如张开的羽翼般向外激射，又仿佛苍茫苍穹上睁开一对燃烧着火焰的猩红双眸。 一时间，御剑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臂，但他完全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因为喰日角冠破碎的景象已然映入眼帘。 血液在沸腾，身躯在燃烧，大脑内部自我保护教条被意志撕碎，精神在此刻压服躯壳，而后又以躯壳驾驭铠甲武装，展现出最纯粹直接的暴力。 昂———————— 啊—————————— 龙的悲鸣与人子的咆哮彼此混合，化作超越风暴的震天呐喊。 故事走向终局，好似被同时点燃两端的火柴，画中世界向着毁灭踩死油门，七个国度都被急剧扩散的环形冲击波摧毁蹂躏，地面裂开巨大鸿沟，建筑物成片垮塌，大小碎片如流水般被中央大旋涡牵引着向核心处螺旋汇聚。 这座人造常世正在坍缩。 当彼此冲击的两股力量同时抵达巅峰，全部声音忽然消失一瞬，种种颜色皆尽消亡，只剩单调的黑白两色笼罩这片天地万物。 嘎啦啦啦啦啦—— 破碎的声音响彻云霄，漆黑弯角构成的狰狞冠冕被御剑徒手掰断！ 漆黑颜料化作血雨冲上云霄，御剑被发狂的黑龙甩下头顶，可喰日角冠已然破损！ 这一次，龙躯上的伤势没有自我复原。而化作红刃的祓滅三千却已回到御剑手中。 漆黑邪龙失去再生能力，现在是杀死它的最好机会。 人与龙再度碰撞。 即使失去再生力量，黑龙依旧无比强大且更多一份疯狂，那副如山岳般的身躯简直就是天灾二字具现化，轻易便将整片区域摧毁殆尽。 倘若黑龙是天灾的化身，御剑手中利刃便是对准苍天竖起的战旗，一而再再而三地将锋锐刺入黑龙躯壳，哪怕自身被击退无数次，总会再度归来，仿佛永远杀不死的正义，誓要以剑锋将恶龙斩杀当场。 斩铁模式全开，剑道境界完全激活，黑龙的利爪明明如原木般粗大，此刻却像腐朽的枯柴被一击斩断。 伤口喷涌出的已不再是如血液似的颜料，还有熊熊燃烧火焰能量，其中蕴含来自常世深处的精华。 无数光点飞散空中，那是黑龙持续啃噬色彩王国后继续在体内的某种本源力量，也是王国不断走向崩溃的关键原因。 与此同时，御剑身上的纯白美德也在走向崩溃，他的力量逐渐向凡人跌落，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无可挽回的悲剧？ 谎言！ 故事的终局由我决定！ 凡人之剑，亦可弑杀邪龙！ 踏—— 御剑重重砸在天守阁废墟顶端，费力将身躯从凹陷中强行抽离，他将上身竭力向前俯低，铁甲覆盖的靴子则向后划出一道弧线，地面上留下深深沟壑，整个人如同一台正在拉开的超巨型钢铁攻城弩，不断积蓄全部力量。 受损严重的铠甲如同一位忠诚老将，哪怕自身不断崩溃依旧顽强维持运转，让御剑得以在最后剩下的九点九九秒内依然拥有超越人类极限的战力。 仿佛感应到主人那沸腾的杀意，新生的红刃·祓滅三千通体泛起耀眼光芒，哪怕只是一缕微风吹过都被炙烤成烟气袅袅的焚风。 剑尖从低垂变得直指前方，身体与灵魂在此刻几乎不分彼此，御剑整个人也好似与剑熔铸一体。 诸般奥义流过心头，如百川千流汇海又似万水亿云复归高天。 透过手中之剑，御剑恍然窥得更广阔的的新世界。 本来只偶然涉足的剑道止境再度向他敞开怀抱。 意志在转瞬间突破剑这一媒介的束缚。 一道剑气破体而出直冲云霄。 剑、士、铠，三位一体。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天然理心流奥义·无明剑！ 缩地！踏空！剑刃断裂，铠甲破碎，热血洒满苍穹。 赤红光芒将只剩黑白两色的昏暗世界彻底照亮！ 这一剑，贯穿天地！！！ 御剑的身影出现在漆黑邪龙背后。 一缕阳光穿透乌云，照在浑身浴血的少年剑士身上，令他仿佛黄金铸就的勇者，完美至臻。 “呼——”黑龙长叹一声，脖颈上浮现细微红光。 “结束了。”御剑收刀，刀镡与刀鞘发出轻响。 黑龙咽喉居中爆开一道直径惊人的圆形缺口，大片大片漆黑颜料如暴雨飞溅向四面八方，仅剩残破角冠的头颅以山崩之势砸落。 铠甲发出悲鸣，御剑悬停到恶龙尸体前。 落地瞬间，纯白美德响起最后赞颂，终究化作无数碎屑飘散空中，只留下一截遍布羽翼浮雕的笼手残留在御剑右臂。 画中世界即将走到终点，由常世力量锻造的勇者铠甲还能有残片剩余已是个奇迹。 “辛苦了。”少年剑士接住盔甲碎片，目送它化作点点光芒。 随后，红刃·祓滅三千再度出鞘，刀身严重受损到只剩三分之一，看起来就像用折断太刀重新打磨而成的短肋差。 但那锋刃依旧锐利得足以剖开龙鳞。 御剑靠近过去，如果早些时候的猜测没错，恶龙肚子里没准会藏着些什么。 没去管胃部，战斗中他就将那切开过数次，真要藏着东西多半在其他脏器内。 果不其然，当御剑挖出恶龙的心脏，就发现里面明显包藏异物。 嗯，这或许也算包藏祸心。 那东西看起来约莫一人多高，被层层心肌与筋膜包裹，只能隐约看出大致轮廓，好像是个人，生死暂且不知。 如果是正常故事，里面多半能切出位漂亮公主，可惜这次不是…… 逐渐恢复日常状态的御剑心中吐槽，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 只一剑，他便精准切开心脏肌腱与筋膜，动作干脆利索又潇洒，简直酷到没边。 出乎意料，心脏内居然还有大量龙血，被切开瞬间立刻兜头盖脸喷出，把御剑全身上下淋了个遍，就连脚后跟都没放过。那感觉就像没注意温度便打开淋蓬头，差点烫得他不顾形象吱哇乱叫。 最终，阻止御剑叫出声的东西……叫偶像包袱。 自己装的o咬着牙也要撑到底，硬顶着龙血灼烫，御剑伸手探入心脏内部，被烫得倒抽冷气的他怀疑自己甚至不小心吞下一些。 总之，好不容易算是将被困其中的受害者解救出来。 两撇八字胡，中年啤酒肚，手里还捏着一根断成两截的画笔，身上却没沾到半点污渍，看起来十分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此人正是失踪多日据传被七等分的一色蓝本尊。 话说，父亲的名字叫蓝，为什么女儿叫茜？按正常逻辑不该是青吗？毕竟青出于蓝嘛。 心中忽然想到的冷笑话并不能让御剑心生怜悯，反而无比‘冷酷’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糊上去。 要不是这老小子突然化身点子王，哪有后面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破事！ 别人随便拿来的妙妙小颜料上手就敢用。 多大人了，就不知道长点心眼吗？ 你今年几岁？几岁？几岁啊！？！ 啪！啪！啪！ 事实证明，连环巴掌比真爱之吻更有唤醒效果。 “别打了！别打了！马上就好，马上就画好，我有灵感了，不会继续外出采风的！” 御剑无语，寻思这位大画家难不成背地里偷偷给漫画杂志供稿？不至于吧？个人兴趣吗？ 被打蒙圈的一色蓝满地乱滚，好一会儿才像忽然从噩梦中醒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睁开双眼。 待到看清御剑长相，他下意识按住自己脖子。 “别砍我！吔，我头在否？” “怎么离开这？” 两人同时发问又同时陷入沉默。 再然后，御剑举起了刀。 第四十三章 世界终结 御剑的表情是冷的，像一块冰。 御剑的刀子是烫的，像一把火。 一色蓝脖子上的汗毛都被断刀烫得卷曲起来。 “冷静！冷静！” 此刻，一色蓝全无名家风范，毕竟刀架在脖子上，谁有那个美国时间去保持狗屁名家风范。 大画家高举双手像个法兰西人，如此熟练的动作或许是因为他有过巴黎留学经历。 “说，你是谁？” “一色蓝，我是一色蓝啊！” 按照绘本故事内容，御剑推测真正的一色蓝就被困在恶龙肚子里，只要战胜那怪物便有可能救出对方。 结果虽略显不同，但考虑到心脏和肠胃都在肚子里，姑且也算可以接受的小小偏差。 但此人刚才的话语却让御剑不由怀疑起对方身份。 真正的一色蓝怎会有被自己砍脑袋的记忆。 难道是黑龙伪装的！？！ 此刻，背光站立的少年剑士整张脸都被阴影笼罩，令人看不真切他面上表情，唯独手中提着的刀依旧散发出灼热红光。 “我真是一色蓝啊！” 大画家十分崩溃地双手按住脑袋，苦思冥想该如何证明我是我。 见他这副模样，御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凯o琳·泽塔……” 听到这个名字对方立刻愣住，随即脸颊开始充血，并非害羞而是急的。 一色蓝此刻表情无比凝重，就像家里小孩带着同学玩电脑，结果同学随手就要点开被命名为‘学习资料’的隐藏文件夹，而他就是平日里使用那台电脑的老父亲。 “莫妮卡·贝o奇，克o斯蒂亚娜，耶里，苏菲·玛o，波o·小丝，詹妮弗·康纳o……” 每念出一个名字，大画家的腰便弯下一分，最终整个人以orz姿势蜷缩在地上，似乎想要找个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也就是说，七王的记忆全部汇聚到你身上了？” 御剑收起刀表情十分古怪。 “是。”一色蓝耷拉着脑袋，满脸写着‘你不如一枪打死我’的悲戚表情。 另外几个暴君也就罢了，虽然那些记忆堪称恐怖片素材，但身为画家，他甚至可以从中汲取一二灵感，千万不要小看文艺工作者对狂想的承受能力呀。 只要疯得够厉害，深渊看到人类开裤链也得羞愧的低下头。 但紫之王的虾头做派…… 如果让女儿知道，自己身为父亲的威严，不，身为人的社会生命便要终结惹。 此刻一色蓝眼中的御剑明，仿佛半边脸皮脱落露出机械结构以及红色义眼，口中即将发出那句经典台词。 你被终结了.jpg 那种事，不要啊！！！ “……我不会告诉一色学姐的。”御剑按了按眉心。 “万分感谢！”一色蓝瞬间有如从地狱重回到人间，双眼饱含热泪，展现出艺术工作者充沛过头的感性。 只是不知为何，双方冷静下来后，御剑总感觉对方盯着自己那头白发看，羡慕年轻人的发量吗？ 算了，那不重要，此刻摆在两人面前的关键问题只有一个。 怎么回去？ 因为之前的战斗，整个常世已濒临崩溃，御剑甚至能透过破碎的边缘瞥见外部，那应该是真正的幽界，似乎有什么巨大物体静静驻足，等待世界破碎后攫取其尸骸。 食腐动物？还是某些更危险的存在？ 御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大叔，你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知道怎么返回现世吗？”或许是见过对方最狼狈的一面，御剑对这位大画家微妙有种自来熟的感觉。 “这个啊。”一色蓝挠挠头，抬手沾了点龙血。 就见这位大画家哼着民谣小调，以破碎建筑的断壁残垣为画纸随手画出一扇线条优美、装饰典雅的门扉。 接着，他姿态潇洒地轻轻一推…… 门纹丝不动。 寂静的空气中弥漫开一股令人难耐的尴尬。 御剑也没说话，就是静静注视对方，手指有意无意敲击着剑柄。 一色蓝脑门开始冒汗，不顾形象奋力用双手去推、肩膀去撞刚扇画出来的门。 动啊，为什么不动？那小子手里还拿着刀呢！天知道他急了会做什么？ “我来吧。”御剑摇摇头上去就是一脚，然后他就感觉不对劲。 地面裂开道道缝隙，墙壁正面没反应，后方却像点燃炸药般直接爆开。 怎么动静这么大？别把墙壁都踹倒了。 咣！ 好在画出来的门扉并未破损，而是直接向内洞开，露出一条充满光怪陆离景色的漩涡通道。 明明只是目视，御剑却感觉像从干涸沙漠一跃进入充满水源的浩瀚洋，有什么东西顺着视力流向大脑甚至更深处，第六感前所未有清晰，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在传递着欢呼与雀跃。 紧接着，体内涌现出一股狂暴无匹的生命力，贯彻周身血肉骨骼以及每寸皮肤，眼瞳有那么一瞬短暂变成金色棱形。 脖颈后方忽然传来惊人灼热，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将前者完全束缚，就像给猛犬系上碗口粗的纯钢锁链，对方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最后，御剑只记得自己不断向前走去，同时没忘拖上某个高呼等等我的大画家。 在他们身后，画中世界开始走向真正的终末，无数巨大阴影从外界扑来，某种意义上它们确实是食腐动物，不过是专门等待世界之死的幽界存在。 但这次，它们没能如愿以偿。 一只燃烧着火焰的大手接住整个画中世界，恐怖威势吓得所有食腐动物如鸟兽散。五指合拢，缤纷色彩被全部凝固，残破世界顷刻间烧制成漂亮的玻璃球，任由制作者信手带走。 这些与顺利脱离的御剑毫无关系。 等回过神来，他已站在熟悉的画室中，手里没有任何东西，身上也没有任何变化，只剩一件破破烂烂的学生装。 屠龙沾染的血污纷纷自行剥落，就像极度干涸的颜料块，稍作触碰便化作碎屑，彻底消散。 “欢迎回来。” 熟悉的声音传入御剑耳中，抬头就见百合香正微笑看向这边，不知为何少女手上缠着绷带。 看到少年脸颊上沾染着一块暗红颜料，百合香很自然地抬手想要帮他擦掉，结果刚抬起手立刻又缩回去，换做另一只手。 御剑没有避开，愣愣地任由百合香揉搓自己的脸，表情难得柔和下来，如刀锋般冷冽的气质也随之淡去。 但百合香手上的绷带叫人在意，就当他打算说些什么时，身后忽然传出一声怪叫。 “宇宙，永恒，太美了！” 大画家一色蓝躺倒在地，像上岸的鱼般抽搐弹跳，同时不断发出各种梦呓。 显而易见，因为通道内源自幽界的奇异景象，他承受了巨大冲击，整个人被刺激得一时陷入魔怔。 原本，看到老父亲安全归来，一色茜表现得格外激动。可看到他如今这幅表现又立刻停下脚步，反而拿起扫把远远戳了戳自家亲爹，就像在戳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刚才还很正常的。” 御剑板着脸，他本想用一句‘幸不辱命’潇洒结束本次委托，现在却不得不考虑如何解释眼前这一幕。 好在，一色蓝很快停止抽搐，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得从地上囫囵爬起，然后对女儿张开双臂。 “茜茜，我回来了！” 熟悉的台词让一色茜立刻警惕看着他，然后…… 躲到御剑与爱染百合香身后。 “茜茜，是爸爸哦。”一色蓝声音中已经带着颤抖。 “……”一色茜探出脑袋，还是一言不发。 “为什么啊！？！”一色蓝先生崩溃地张开双手，满脸难以置信。 “你、你最喜欢的明星是谁？”一色茜忽然开口。 “什么女明星？爸爸推崇的都是大画家或诗人哦。”一色蓝满脸认真地说道： “假的！打他！”一色茜发出尖锐爆鸣，脑袋立刻缩回御剑身后。 “小哥，帮我解释解释啊。”一色蓝双手合十，态度极为诚恳地请求道： 御剑耸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笼手与红刃都消失不见，是遗失在通道中还是来到现世后消散了？看来常世中的物品想要带到现世远没有那么简单。 对此，御剑倒也没感到意外，支持那副特殊盔甲与兵器的力量都来自常世画中世界，源头已经断绝，衍生物随之消亡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惜了，不论盔甲还是武器，他都用的十分顺手。 另一边一色蓝终于认命，不管是否有其他人在场，开始往外吐露名字。 御剑和百合香都露出意外神情，那几个名字即使是他们这样不追星的人也有所耳闻。 这家伙……口味很挑啊。 不对，他有这么大魅力吗？念起名字来一个比一个亲昵。 御剑心中腹诽，与百合香快速交换眼神，显然两人看法一致。 旁边，一色茜鼓起脸不爽地扑过去用拳头旋风猛锤老父亲，后者痛并快乐着。尽管笑得比哭难看，但好歹是在笑。 打了两拳，一色茜转身捧起画板快步跑到御剑身前。 “送……谢谢！”女孩涨红了脸，低着头将画板递给他。 在她身后，一色蓝的面容忽然变得棱角分明，眼神也开始不善，那是独属于老父亲的红色警戒模式。 “学姐，不必如此，猫爪社的委托不需要额外酬谢……”谢绝的话忽然停住，御剑在那副画上感到一阵熟悉的气息。 等等，画中世界不是已经彻底毁灭吗？ 为什么还会有残留气息！？！ 第四十四章 余火之种 没道理啊，御剑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天花板。 作为画中世界起点与基石的天顶画早已荡然无存，而一色茜创作的新画却显露出截然不同的鲜艳色彩。 御剑记得最初一色茜以他的发色为参考，绘画出天空的影子从而成功与画中世界取得连接，进而引发随后那场突如其来的画中大冒险。 那时，画中图案背景还是多种色彩混合成的奇异夜空，中间唯有一片垂下的纯白云朵。 此刻这幅画已全然变了模样，依旧有多种混乱颜色充斥其中，但却存在一道清晰分界线，暗淡色彩向下沉淀化作漆黑之龙，而轻灵色彩则向上升腾为……我？ 御剑瞳孔地震，大感窘迫，就像私下里玩cos被熟人看到一样，当场就想把熟人变成熟人。 等等，我又不会喷火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画中人赫然是御剑身披当世具足·圣白誓七徳威胴的模样。 只不过，别名‘纯白美德’的华丽铠甲在画中已被暗红侵染，背后喷出两道血色光芒，有如一对张开的赤红羽翼与手中红刃·祓滅三千空寂彼此呼应，仿佛是火中走出的焰之勇者。 这位勇者左手平举在胸前，掌心托着一簇将熄未熄燃烧的细小余火，右手则紧握鲜红之刃向下贯穿黑龙咽喉。 巨兽伤口中流淌出汩汩血液，如藤蔓般向四周延伸流淌，将原本割裂的两部分连成一个整体。 至于画中唯一保留的纯白色彩，便是天空中那轮燃烧着一圈金色烈焰的纯白太阳。 独特构图让这轮太阳悬浮在御剑画像后方，简直就如神佛壁画中用以象征其神圣与智慧的光相，也就是神佛脑袋后面那一圈光。 现在，御剑的画像脑袋后面也悬着这样一圈光，尽管理论上那应该是太阳，但看起来根本没有区别。 按照传统命名方法，这幅图大概可以叫御剑屠龙，或者—— 小明屠龙图。 顺带一提，这名字已经被一色茜写在画稿角落，和她的亲笔签名一起。 “噗。”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御剑一个猛回头就见百合香捂着嘴转身背对自己。 “……” 注视着她微微晃动的肩膀，御剑莫名感到一阵无力。 算了，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集中注意力以第六感找寻画中世界的气息，御剑发现那气息居然来自画像左手托举的余火…… 进一步深入，御剑随即‘看’到一座小小庭院。 原本由七个色彩王国组成的画中古城已全部毁灭，偏偏有这么一座古色古香且分外雅致的东方庭院得以保留，就好像整棵树都被火焰焚毁，唯独留下一片小小枫叶完好如初，令人感到难以置信。 白墙红瓦，夕阳飘枫。 宛如一缕烛火，渺小却犹在燃烧。 红色的枫叶，便是这座庭院给御剑的第一印象。 庭院正中央是一片枯山水，白色砂石上摆放着御剑颇为眼熟的笼手，正是纯白美德铠甲留下的最后残片。 笼手造型相似三对羽翼向内合拢成臂铠模样，中间镶嵌一枚宝石，闪烁着构成与纯白甲胄相反的深邃色彩，隐约似有火焰般波纹闪过。 除此之外，只剩三分之一的断剑也躺在笼手旁边。 断剑与笼手交相呼应，简直像是被人特意摆在那的。 第六感传递的信息告诉御剑，这两件物品虽破损严重，却和这座小小庭院一样都是火种，只要投入足够薪柴便能以崭新形态重生。 斩杀邪龙之剑，遍染恶龙鲜血之铠，光是这两个要素就足以证明其无穷潜力，重获新生的剑与铠必然会变得更加强大。 但，总觉得有些奇怪的既视感…… “常世到底是什么啊？”他不由发出感叹。 顺带，也用看神仙的目光看向一色家的父女俩。 当爹那个挥手划出整个国度，女儿虽然不至于那么夸张，却也从崩溃的国度中切下一个小院。 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画画的？ 开什么玩笑！ “咳咳，我知道你们大概有很多话要问。”一色蓝轻咳一声。 “但，请让我先打个电话。” 画室二楼作为工作间当然不会有电话。 于是，几人返回一楼。这里虽然堆满杂物，但好歹有沙发可以坐。靠墙摆着的餐边柜上也安装了电话和咖啡机等日常小家电。 途中御剑看了看手机，发现距离进入常世竟才过去几小时，这可与自身体感时间相差甚远，让他越发好奇常世的运作规则。 但在跌进沙发瞬间，疲惫感立刻席卷御剑全身上下每个角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与精神都已超越极限的累。 这是要猝死的节奏啊…… 眼皮耷拉着往下坠，耳旁隐约可以听到百合香与一色茜正在交谈，不远处传来大画家打电话的声音。 出乎意料，他用的居然是汉语雅言。 尽管这么做有些失礼，但御剑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可听着听着他的眼皮就开始打架，最终还是睡了过去。 “喂，老吴，是我，一色蓝。” “嗯，没事，只是在人生的道路上稍稍迷失了一下。” “我知道一个月时间有点长，但这次真是突发情况。” “谢谢，不用派人过来，别别别，真没事，不用给警视厅施压，我已经安全了。” “嗯，细节之后和你详说，有个事比较急。” “帮我打探一下小林元太的近况，我这次可被他坑惨了。” “对，就是那个年轻画家，最近弄出点名声那个。” “什么？死了！？！真的假的？怎么死的？” “车祸？确认是普通车祸？” “见鬼，事情麻烦了。” “对，和那家伙有关，他先前给我带了点很……很怪的东西，结果惹出一堆破事。” “不是那种东西，老吴，你是知道我的，我是个正直的人，绝对不会碰那种东西。” “什么叫我肯定又胡来？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们可是在同一屋檐下度过三年美好时光的挚爱亲朋呀。” “混蛋！你再骂我挂电话了。” “我的我的，别骂了，哥，别骂了。” “是我乱来惹到鬼，这就连夜订机票投奔你。” “还有个事，茜茜的天赋好像觉醒了。好，这次我把她一起带来见见师公。” “对了，你有姓御剑的老乡吗？” “哪两个字？御驾亲征的御，投剑化龙的剑。我汉语都是你教的，不会弄错的。” “我确认，就是这个姓氏，怎么了？” “还能从哪听来，女儿的同学而已。” “真不认识？好吧，大概是我弄错了。” “总之多谢了，嗯，下次我请，你随便开酒……别太过分啊！你这家伙！” 一色蓝表情就像川蜀文化遗产似的变来变去，而御剑的意识却早早沉入梦乡。 他实在太过疲惫，明明很在意百合香的手怎么了，可刚坐进沙发便不可抑制地睡去。 身体渐渐歪倒，却被人在最后一刻扶住，只觉脑袋似乎垫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 来不及细想，黑甜梦境已将御剑完全捕获。 爱染百合香俯身让御剑枕在自己腿上，低头看向他睡着后依旧皱眉的容颜，脸上不由浮现出怀念神情。 先前动作让她领口滑出件东西，却是枚挂在项链上的玩具戒指。 造型颇为幼稚，银白色塑料戒托上固定着大到一眼假的透明钻石，灯光下折射出注塑技术落后导致的清晰水纹，正面隐约可以看到两个很小的名字，笔痕幼稚似乎出自小孩子之手。 一个便宜塑料玩具饰品，与百合香的美貌丝毫不符。 但如果是十年前的小朋友，便会一眼认出这是戒指糖三十周年推出的纪念珍藏款，整整一集装箱的糖没准只塞了一个这种不是用来吃而是收藏的个例，乃是仅存在于都市传说中的超级稀有物。 “什么啊，这么大的人，睡着以后反而像个小孩。” 拨弄了一下御剑的纯白刘海，百合香忍不住笑起来。 不是她平时挂在脸上那种礼貌而亲切，会让人下意识放松的温和微笑。 反而是带着些许戏谑意味，如同戏耍鼠鼠的猫儿般，称之为坏笑也不过分的愉悦笑容。 但非常真诚，任何表演技巧都无法模仿的真诚。 “记得上次靠这么近还是在幼稚园时期。” “居然把人家彻底忘了。” “真是坏心眼的明君。” 第四十五章 国度崩塌 御剑沉入梦乡，百合香陷入回忆。 但有人还在努力工作，甚至是加夜班。 早些时候，一色家画室所在城区，两位巡警打扮的人正沿街道漫无目的走着。 “前辈，我们还要巡逻多久啊，这都快过去一个月了。”本月刚加入对策课的新鲜人大和正己拖长腔调问道。 “闭嘴，玄武老爷子都没回水族箱休息，你还想提早下班？”白石一骑‘啪’的一记拍在后辈头顶，打得对方连连痛呼。 虽然他加入对策课也不久，但前辈就是前辈，日岛自有一套历史源远流长的论资排辈法门，哪怕只是床位号更靠前，也要在螺蛳壳道场内分出个大小王。 “这也不是个事啊！虽然有些失礼，但过去这么长时间，那位卷入灵灾的大画家八成是没救了。”大和正己苦恼地摇了摇头。 “态度！这是态度问题！”白石一骑又给后辈一个脑瓜崩，这才压低声音。 “普通画家哪怕名家也就那样，但人家有海外关系的懂不懂？”说着，白石一骑暗中指了指西方。 “据传，他有个老同学可是那边的名门正派弟子，失踪案一出，问询电话直接打到外交大臣私人宅邸里。普通警察也就罢了，反正帮不上忙，但我们对策课至少得摆足态度，否则就等着被穿小鞋吧。” 说个反直觉的热知识，日岛的西方并非西方某大国而是东方某大国。 对策课两人此刻一身巡警打扮，口袋里也揣着真到不能再真的警察证件，惟独腰上挂着一柄打刀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只不过，这把刀并没有传统配剑那种古典外观，所有装具都四四方方充满工业简约风格。 刀镡与刀鞘以螺栓加固，保险锁定机构上闪着红色指示灯并装有一小块类似寻呼机显示屏的液晶板，看起来更像电棍而非刀剑类冷兵器。 “说起来，前辈你觉得大画家是遭遇了什么？怎会突然密室失踪？”过于无聊的巡视工作让大和正己继续没话找话。 “你驱魔专科学校是怎么毕业的？靠走后门吗？”白石一骑白了他一眼。 “艺术家、学者、宗教人士，这类人群灵觉普遍较高，哪怕没经过正式修持，也可能因自身思维方式极度感性容易遭遇灵灾。” “那些为追求艺术偏执成狂的类型尤其危险，最吓人的就是这种灵机一动，仿佛被幽界赐福般冒出神奇点子的极少数案例。” “最有名的莫过于但丁。” “三重常世的创造者，进入灵薄狱又全身而退的那个但丁？”大和正己愣了愣，他在速成驱魔专科学校的成绩并不理想，却也听说过这位的大名。 “对，但丁·阿利吉耶里，他在成为第六阶的魔人前，只是个完全没修持过任何秘法的诗人，大·诗·人！”白石一骑唏嘘地摇摇头。 “呃，真恐怖。”大和正己咋舌，然后他脑海中冒出个奇怪想法。 “前辈，偶像算不算这类人？” “哈？”白石一骑噗地笑出声来。 “你是说那些穿着超短裙，在舞台上蹦蹦跳跳就有阿宅心甘情愿送上钱包的小女孩？” “咳，如果她们将成为超级偶像视作终身所求，并虔诚地投入大量情感与专注，根据‘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定律，或许真会产生类似效应。” 说到这，白石不由停顿片刻。 “如果真是那样，微妙的还挺恐怖。毕生信念都投入到变得更讨人喜欢、更有魅力，没准会成为比传说中魅魔更离谱的存在吧。” “呃，这么想还有点小期待。”大和正己小声嘀咕了一句。 “哈？” 闲聊间，两人的通讯器忽然传出急促铃声，这让他们迅速收起原本懒散的神情。 “这里是白石，请说。”白石立刻按下通讯器按钮。 “啥？检测到第五能级的灵力波动？就在市区内？课长你认真的吗？” 白石一骑瞪大眼睛，几乎不敢想象自己听到了什么。旁边大和正己直接张开下巴，一副被吓到失去语言能力的搞笑模样。 “是，我马上进行原地排查！明白，原地排查！” “好，我一定会千万小心。” 关闭通讯，两人大眼瞪小眼。 “大和，你返回总部，汇报先前的巡查结果。” “前辈那你怎么办？这种事我们根本管不了吧！？！” 大和正己急切问道，虽然这前辈平时不怎么着调，却也算得上照顾自己，现在丢下对方跑路怎么都…… 好吧，涉及到第五能级灵力波动，他这种纯新人留下来也没半点用就是。 难道期望用自己的血滑倒怪物吗？笑死，人家没准是飞的。更可以随手一击把自己打得连渣都不剩。 “放心放心，你是小杂鱼，难道我就不是吗？” “前辈，别这么说自己。” “你闭嘴。” “总之，身为刚摸到正格灵能力者边边的中等杂鱼，我肯定不会做什么冒险的事。何况课长只要求原地调查，原地懂不懂？” 白石一骑强调‘原地’两字，同时用力拍打大和正己肩膀。他的声音不断拔高，显然没有说得这么镇定。 “总部已经在联络神祇厅和宗教委的驻守高手，那边很快就会出动的……大概。” “实在不行就去求上国的大老爷，或者给欧米鬼畜的驻军塞点钱，那个五星上将天天吃好喝好睡好，这种时候总该做点事吧！” 尽管这么说，但白石一骑的手还是抖个不停。 身为社会公器的一份子，他怎么会不了解日岛行政机构的办事效率。 按照国际灵子能机构颁发的通用评定标准，能爆发出第五能级灵力波动的存在，最低也等同于人类大师级灵能力者。 那可比自己足足高了三个能级，多数情况下一个能级就已是天差地别，三个，那基本就是大象和蚂蚁的差别。 虽然幽界存在进入现世后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削弱。但保底第五能级的存在要对付自己这种小虾米，撑死只需一个眼神甚至一个念头就够了吧？ 不，或许那都算超饱和攻击了。 “没事的，也就现在是和平时代。听老前辈说，战争时期第五能级波动天天都有，太平洋上甚至爆发过更夸张的魔神战争，那才叫……总之你快滚回去报告情况！” 白石一骑作势要踢大和屁股，心里其实也在打鼓。 这件事约等于防空雷达发现在途的轰炸机编队，战争时期可能的确司空见惯，但和平时期遇上真就属于天大的事。 这时，一辆本田出产的小型巡逻车行驶到附近，两位隶属交通科的普通女警打开车窗看向这边。 “发生什么事了？刚才好像听到这里在吵架？” “没有没有，我们是本地交番（类似地区派出所下属街道警务站）的巡警。刚才收到通知，有疑似重度凶恶犯的危险分子进入附近街区，所以说话声音大了些。”白石一骑一边展示自己的警察证一边说道。 “什么？可我们没有收到通知。”女警诧异。 重度凶恶犯通常是指谋杀、抢劫等严重刑事案件的相关嫌疑人，普通警察很少会遇到，更别提管理道路交通的交警。 随后，车载电台里立刻传出相关通知，命令直接来自警视厅本部，言辞与态度都非常严肃。 这下四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嗯，总之，先行动起来吧。通知居民锁好门窗不要轻易离开建筑。”白石一骑苦笑着说道： 好不容易糊弄走对方，他发现大和正己有些脸红。 “刚才那两位小姐还挺可爱是吧？”白石一骑斜着眼看向年轻后辈。 “嗯，嗯。”大和正己猛猛点头。 “嗯个屁！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妹子！所以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甜（日语读音类似天真）了。”白石一骑飞起一脚踢在后辈屁股上。 两人正打算展开行动，忽然感到腰间的剑开始剧烈震颤。 更夸张的，夜色中隐约浮现出一座常人无法看见，但灵能力者却历历在目的大城虚影。 一道红色光芒直冲天际，仿佛神话传说中撑天驻地的神柱，让那座大城迅速崩塌落入毁灭倒计时。 算算时间，刚好是御剑斩杀黑龙之际。 “前、前辈，这又是什么情况？”大和正已紧张又困惑地问道，然后发现前辈正双目发直。 “……”这次轮到白石一骑张开下巴合不拢嘴。 就像机械超负荷运作后开启的强制散热装置。 半天，他才牙齿打颤地憋出一句话。 “怪不得会有第五能级波动。” “常世破碎，国度崩塌，有人在观想启示录级意象！” 低头看了眼震颤不已的三式驱魔刀，白石一骑忍不住又来一句。 “含有剑之要素的攻性意象！” 第四十六章 镜心明智 外部世界风起云涌。 掀起波涛的弄潮儿本人却身处梦中。 “果然，没有出现在竹林。”御剑自言自语地看向周围。 离开常世后，睡着的他如往常那般进入修罗之梦。 醒来时，好吧这么说确实有些怪，总之，梦中睁开双眼的御剑发现自己正靠坐在神龛旁。 太阳依旧挂在地平线上斜斜照耀远处废都，带有唐朝建筑特色的神龛静静伫立原地，以玉虫鞘翅制作的鲜艳壁画颜色不改。 御剑先前查过资料，本地语言中“玉”字读音与“魂”发音十分接近，而玉虫鞘翅的颜色因为是结构色，不会随时间推移而褪去。 因此，本地人相信它们是不灭灵魂的化身。 至于上方好似建筑模型的木质造物，按照工匠书籍内的划分被称为模写佛堂，就是将小尺寸复刻的寺庙放在须弥座（安置佛、菩萨像的台座）上，不论建筑、雕刻还是绘画等工艺美术都等比例重现，故而显得格外精美。 四周那些壁画描绘着神话故事，现在暂时被尘埃与污渍遮蔽，难以看清具体内容。 御剑抬手轻轻触碰神龛想要拂去灰尘。 可不等他有所动作，神龛便微微震颤起来。 呼—— 屋顶四角垂挂的铁艺灯笼亮起烛光，仿佛居住古代建筑中的人忽然醒来，随即点起灯盏。 灰尘污渍簌簌落下，整个神龛顷刻间焕然一新。 壁画内容也得以看清，这似乎是一篇神话故事的开端，主角作为王公贵族之子诞生，度过了悠闲快乐的青葱岁月。而后却因地上充斥的刀兵劫难，在一次次际遇中感悟世人面对的生、老、病、死种种苦恼，最终生出救世大愿。 壁画的末尾写着一行字，御剑下意识念出。 “天地哀鸿乱世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话音未落，变故徒生。 吱呀—— 正面两扇柜门大小的浮雕花板，无风自动向两侧徐徐张开，露出里面造型奇异的小巧神像。 御剑仔细打量其中供奉的神像。 乍看起来那是一座普普通通的佛像，三头六臂的明王雕像盘坐莲台之上，身侧是一圈象征火焰的起伏图案，三张脸各自朝向左、中、右，头顶冲冠怒发鲜红如血。 比较奇怪的是，明王像本该右手持剑，左手持索，前者象征斩断烦恼与恶魔，后者表示自在方便以及捆绑一切内外魔头。 而这座佛像却双手空空如也，什么法器都没拿。 此外，本地信仰的明王雕像通常将面容刻画得丑陋歪斜，以表示其威严与凶恶，而眼前这座明王像的三张脸都雕刻得颇为俊美。 左边那张脸看起来眉眼低垂显得格外疲惫，右边的则闭上双眼神情悲悯且哀伤，唯独中间那张面无表情。 但任何人只要看着他的双眼，就能感受到莫大愤怒。 无声处听惊雷，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遂生出将整个污浊世界彻底摧毁的极致暴怒。 简而言之，和世界爆了。 另外，这三张脸看起来有种微妙的熟悉，又说不清具体在什么地方见过，感觉非常矛盾。 御剑心中打定主意，之后要去老爸书房翻翻资料，外形如此有特色的明王像如果历史上真实存在过，想必肯定能找到相关记录。 现在的话，姑且先拜拜，反正不要钱。 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御剑虽不信佛，但和众多天朝人一样，路上遇到正神拜拜也无妨，不求祂啥，就图个心安。 对这类人来说，拜神即是拜己。 呼哧—— 火焰燃烧声响起，当御剑裂开睁开眼睛，却看到神龛前方多出个双手合十的陶土小人。 陶土小人造型颇为粗粝，显得制作人技法一般。但御剑依稀注意到那张脸看起来十分眼熟。 仔细想想，这不正是自己吗？就是捏得有点丑。 这算啥？ 御剑警惕地四下打量却没发现任何异常，然后心头冒出个奇怪想法。 这玩意，该不会是存档吧？ 没有去动突然出现的陶土小人，御剑若有所思地离开神龛，迈步朝废都前进。 不知为何，与黑龙交战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变得更加轻灵，随便一跳就能踩着树干跃上枝头。力气也变得更大，随手一砍就能用生锈破刀平整切开岩石。 哦，后者也可能是因为越发熟练的斩铁境界。 御剑对于斩铁的领悟，认为完成整个斩铁过程需要以剑为媒介，并用自身意志去干涉接触到的存在，只要坚信自己挥出的剑无物不断，哪怕手里拿着木刀亦可断钢斩铁。 别的剑士怎么想御剑不知道，就他本人而言，并不是对剑的信任，而是信任着由‘我’挥出的剑。说起来有些绕口，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与黑龙一战后，御剑越发清楚地认识到这点。 于是，原本还需要集中精神维持的斩铁模式，现在从主动技能变成被动技能，不用特意关注，只是开启后会持续消耗精神力。 但自信带来的也并不全是好事。 御剑一边走一边随手用刀挥着玩，居然找回几分小时候提着小区里最好的树枝，沿绿化带走一路打一路的简单快乐。 哈，那时的自己能把一楼大爷家养的旺财看成地狱三头犬刻耳柏洛斯，嗯，更可能当时自己根本不知道地狱三头犬具体叫什么。 童年记忆涌上心头，前方道路旁也渐渐多出各种建筑残骸，随之而来的还有低矮丑陋的疯都浪人。 这群家伙对于现在的御剑来说，只是如飞虫般令人厌烦的无趣东西，往往一剑就能送其化灰。 由此获得的强化只能说聊胜于无，倒是他们脑海中获得的剑术记忆还有些价值。 一段时间过后，御剑不由感叹废都不愧是江户和京都融合而成的超级大城，就连浪人懂的剑术都比外面丰富。尽管大多数剑招都七零八落不成体系，但好歹有点新东西可以看。 逆正袈裟斩二连！ 连续两招袈裟斩，御剑确认一件事，完全发挥斩铁之力的自己，用刀背都可以将疯都浪人分成四块，堪比传说中没有枪头也能捅死人的唐o霸王枪。 但消耗也会随之提升，大概自己潜意识都觉得这样做太过分，所以需要投入更强的意志去造成影响。 同理，材质不同的目标也会有不同消耗。毕竟人肯定认为钢铁比木头坚固。也可能因为前者密度比后者更大？到底是因为物理还是因为心理？果然还要多多研究。 记忆伴随残骸燃烧生成的雾气被吸收，结合先前所获御剑总算将一门新剑术凑得七七八八，其名为镜心明智流。 找了个安全地方大致浏览一番，御剑表情变得十分古怪。 这是一门很难描述的剑法，重点讲究‘位’，力求让剑术的形态、姿势都充分显露出优美和潇洒，据说创始人本身就是一位美男子。 不是，哥们，我要这种剑术有什么用？ 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术。 虽然这话出自漫画，但里面的道理也有可取之处。好看的剑术，那除了好看还有什么用？ 不如起舞。 细细浏览过相关记忆后，御剑意识到自己可能有所错判。 战报会吹牛，战线无法骗人，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都可能是表象，唯有实战案例才是最真切不虚的东西，因为那必须用一条条鲜活人命堆出来。 别的不说，幕末最强天诛刽子手号称人斩的冈田以藏，其惯用剑术就包括镜心明智流。 除此之外，这个流派的发源地桃井道场之后也被列为幕末江户三大道场之一。与神道无念流的练兵馆和北辰一刀流的玄武馆齐名，分别拥有“技之千叶”，“力之斋藤”，“位之桃井”的美名。 自己是否有什么理解错误的地方？毕竟只是通过他人的记忆复现，多少会受到些当事人第一印象的干扰，也许多掠夺几分记忆交叉对比，才能得出更加客观的判断。 御剑沉下心再度品鉴这门剑术。 稍微认真一些，他那有如天赐的剑术禀赋自然发动，随即品出些别样意味。 好看只是附带产物，这门剑术的关键是‘站位’和‘走位’，核心则是对敌人行动的预读。 将己心化作明镜映照出对手一招一式，而后做出从容明智的应对，这便是镜心明智流。 最高明的镜心明智流剑士，甚至能不出一剑便让敌人撞死在自己刃上。 这点可以从许多细节看出，比如该流派以上段姿势挥砍后，会接一个剑尖上挑的小动作，看起来不起眼甚至有些意义不明，但如果把握好敌我距离并对敌人的下一招做出预判。 看似躲开攻击的对手，当他发起反攻时，就会把自个儿串到微微抬起的剑尖上。 如此看来，有余力展现‘美’或许也是剑术的一环。 这个流派的‘奥义·明镜止水’干脆就是一种心态，通过调整呼吸以及日常经年修持令人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冷静，从容应对各种突发情况，并以最快速度完成思考和判断。 “文人之剑。”御剑感叹一声。 别的不说，其中关于‘预读’的技巧还是颇有价值。 正想着，脚下泥泞道路开始变成石板路，说明御剑已穿过废都外围的郊区。 正想着要不要投入精力学习新流派，自己虽然学习剑术速度极快，但上手是一方面，想要百分百掌握又是另一个层面的概念。 思索着，前面传来一阵沉重脚步声。 之后，御剑看到对面拐角走出一队高大恶鬼，心中不禁生出想要骂人的冲动。 装备锁子甲的恶鬼……一整队！ 第四十七章 龙血身铠 不论小说还是游戏作品，都有个词叫战力膨胀。 大致可以理解为前期难以对抗的关卡boss后期变成路边一条。 御剑木着脸，看着整整一队披甲恶鬼从街角走出。 六头青面獠牙的恶鬼身披浅葱色羽织，内里却清一色横染浅黄条纹黑底衫，实际上那是一套锁具足，外层布料只是为减少磨损并减缓生锈腐蚀。 这群恶鬼就连头顶鬼角的数量都与先前拱桥上那只一模一样，顶多在长短、轮廓等细节方面有所差分。 最大差别在于它们没有第三只手，整体看起来只是寻常人型，但平均身高也超过两米，好似小巨人一般。 这合理吗？ 御剑想要大声质问，怎么前面地图的守关boss，刚到下一章就列装至路边巡逻队，还是说自己选错路线误入黑色高级图了？ 多说无意，双方几乎同时发现彼此，足足六个高大恶鬼立刻发出怒吼，纷纷抽刀冲向这边。 御剑无奈摇头，打算飞起来潇洒甩掉这群被重力束缚的可悲亡灵。 然后，他原地跳了一下，又跳了一下。 美德铠甲召唤者御剑明尝试在没有装备铠甲的情况下原地起飞.jpg 冷汗刷得流了下来。 糟糕！大意了！膨胀了！ 美德铠甲早已破碎，此刻自己只有一身免费白衣，根本不具备飞行能力。 短短几个呼吸间，御剑以最快速度拔出腰间锈刀，右手将刀横举过头顶，左手抵住刀背靠近前段三分之一位置，整个人半跪在地形成类三角形稳定架构。 紧接着，刀光剑影劈头盖脸砸下来。 那一瞬御剑有种自己脊背已经折断的错觉。 他开始反思，自己果然是膨胀了，不过杀了一条由人变成的画中黑龙而已，还是借助伙伴远程支援的强力铠甲并持有专属特攻的妖刀。 凭什么自大？凭什么自满？ 没那个资格懂不懂！ 仔细一想挨这顿打倒也不全是坏事，修罗之梦好歹有重来的机会，梦中被恶鬼群殴打醒总好过现实里狠狠跌一跤。 翻滚着狼狈逃脱围堵，御剑的脑子还在反思，他的手已十分熟练地开始砍人，真是两条成熟可靠的好胳膊。 少年以近乎躺倒在地的姿势向前挥刀。 甚至不需要用到斩铁模式，恶鬼身上披挂的锁具足可没有护住脚踝，哪怕只用一把锈刀也能轻易割开它们的跟腱。 关节受伤让其中两头恶鬼立刻倒下，御剑毫无贪刀想法马上向后翻滚，以毫厘之差顺利避开紧接着劈下来的两把太刀。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爬起，他这才摆出蜻蜓八相架势。 恶鬼似乎意识到其中危险，因为生前种种经历，它们自然不会对这个动作感到陌生。毕竟，与之敌对的维新志士中，最不缺的就是示现流和自显流高手。 就见居中一头恶鬼摆出天然理心流标志性起手式-平青眼，刀身与地面平行，刀尖微垂倾斜，直直对准御剑右眼，整个人仿佛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刀尖就是其毒牙，哪怕保持静止也散发出极强的压迫感。 旁边两人摆出中规中矩最不容易出错的中段架构，看得出他们有习练北辰一刀流，这个流派最擅长以‘切落’攻击对手的武器或持有武器那条手臂。 巡逻队中的第四人在外围游走，随时可能从背后或侧面突然杀出。 这种默契配合绝非寻常浪人可以对抗。 但御剑此刻却在思考另一件事。 我什么时候变成传奇耐揍王了？ 刚才，足足六个身高超过两米的恶鬼以非人力量将他围起来圈‘踢’，哪怕最危险的刀刃被武器格挡，哪怕其中能全力攻击的只有正面三人，但依旧无法解释御剑为什么还活着？ 没被直接打死的他感觉脊背快要折断，但从刚才利索无比的动作来看，显然没有真的折断。 情急之下，御剑甚至顶着三四把武器的合力，直接挣出一丝空隙用以脱身。 要知道，那些武器的主人可不是普通剑士，而是身形高大、力量骇人的长角恶鬼，自己居然可以与之短暂抗震乃至瞬间压制。 如此力量隐隐已不可称之为人，骨骼更是坚韧得异乎寻常。 绝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事的时候，见御剑没有主动攻击，恶鬼们索性维持着阵型向前推进。 两人护住侧翼，一人居中突击，一人外围游击，这种简单战阵因足够简单反而更难破解，除非对方人更多或者拥有极其高超的剑术，否则就得老老实实硬碰硬或干脆逃跑。 御剑选择逃跑。 毫无半点心理负担，一身轻松地扭头就跑。 他虽然对自己的剑术有信心，但手里只有一把生锈破刀，对面却是六个配合默契的披甲壮汉，这种时候不跑难道等着被人围起来二次圈踢吗？ 何况，逃跑也不见得就是真的跑。 以缩地技巧短距离冲出几十米，御剑身后除开那个同样擅长天然理心流的恶鬼紧追不放外，其他几头恶鬼都被拉开一段距离。 瞬间止步，御剑右脚前伸在地上拖拽出一道痕迹抵消惯性，反手就是一剑劈向恶鬼头顶弯角。 这不是天然理心流的剑术，而是天诛刽子手最擅长的战术！ 毕竟砍了那么多疯都浪人，御剑多少从他们记忆中学会一些砍人小窍门。 另一边，生前隶属新选组的恶鬼也反应极快，立刻凭经验举剑横挡，可双方兵器碰撞产生的冲击出乎意料得弱。 虚招！ 提前预判对方应对的御剑只用三成力挥剑，借助对撞产生的反作用力，瞬间后撤拉开一步距离，紧接着抓住这极短空间完成二次发力，以恶鬼反应不及的速度刺出又一剑。 剑尖精准无误刺入恶鬼咽喉又立刻拔出，精准的后撤步提前避开恶鬼的最后一击。 御剑立刻上前补了一剑，这次他瞄准的是眼窝。两处要害接连中剑，即使强壮如恶鬼也无法继续承受，立刻不再动弹。 镜心明智流意外还挺好用的…… 御剑心中感慨，刚才他尝试运用镜心明智流的预读技巧，配合小范围走位成功在规避对手攻击的同时，顺带进行一次追加攻击。 直到此刻，另三头恶鬼才堪堪追上。 御剑还是选择扭头就跑，身后恶鬼尸体燃烧着化作灰烬，烟雾涌入体内带来一阵暖意，同时也勾勒出该类怪物的称谓。 【鬼武士·壬生狼：无墓之骸，皆化狼形。拥有主人的狼，是否还能称之为狼？旧国度已然没落，身为将军最后拥趸，或为金钱，或为野心，亦或只为荣耀与友情，出生乡野的年轻武人以爪牙战至最后一刻，徒留狼之名号。】 果然是他们。 御剑对此毫不意外，这点早从战败者记忆中猜出一二。 加快脚步冲进前方小巷，墙角堆砌的杂物让他眼前一亮，立刻以此为踏板爬上旁边那栋二层小楼。 等身形高大的鬼武士勉强挤进小巷，御剑已沿着屋顶绕到它们身后。 三、二、一！ 从天而降的少年剑士避开鬼武士头顶尖角，精准踩中它的肩膀，手中锈刀则借助下坠重力笔直刺进敌人脖颈侧面，一路贯穿心脏。 抽刀，血液化作喷泉飙到半空中，而御剑的身影已在这阵热雨落下前悄然退开。 没有与剩下两头鬼武士纠缠的意思，他反身跑向双方最初遭遇的地点，那里还有两个失去行动能力的家伙等着收割。 等两头鬼武士怒吼着追来，御剑已完成第四次击杀。 足足四头鬼武士全部化作资粮，可实际感受到的强化却不明显，整体提升连半成都不到。 御剑脑海中闪过某些可能，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 势大力沉的一剑居然直接将高大恶鬼砍飞出去。 如果没猜错的话，果然是因为…… 第四十八章 自我校准 看着就地滚出去的恶鬼。 此刻，敌人六剩其二。 己方毫发无损。 好吧，也不能说完全无损。 突然折断的刀让他错估距离，以至于没有一剑劈死那恶鬼。 看着手里断去半截，外表已经和锯条没啥区别的锈刀，御剑干脆将之丢弃。 曾经沧海难为水，体验过祓滅三千那仿佛以无厚入有间的锋利，才知道对剑士来说，一把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绝好兵刃有多重要。 奈何绝好剑已经折断，自己只能适应当下条件，姑且用用村好剑。 或许，这世上存在能重铸祓滅三千的能工巧匠？ 御剑暗暗记下此事。 修罗之梦中，敌人的武器装备与记忆一样属于概率掉落。这次他运气还不错，鬼武士躯壳无火自燃后，原地留下一柄配兵。 让我试试新选组配发的制式兵刃…… 想着，御剑拔出插在地上的剑。 这是一把标准打刀，弯曲弧度适中，便于快速拔刀应对突发战斗。刀镡有所破损，能看出原本内侧应该是个「忠」字，握柄以白鮫皮包裹，外缚朱红绳线柄卷，与深红色刀鞘相呼应，后者装饰不多，惟独刀镡与刀柄连接的吞口部分，被雕刻成精美兽首。 随手掂量一下，御剑发现这把打刀不论长度还是分量都恰到好处，重心也十分优秀，不愧是新选组剑士的配兵，需要上战场的东西品质属实有保证。 总的来说，是把还算精美的武器。 但化作恶鬼的剑士终究与人类不同。失去思考能力后，怪物对配兵的保养约等于无。 此刻，刀鞘上原本金灿灿的纯铜部件已爬上青绿铜锈，刀身同样可以看到点点锈迹，仿佛无法拭去的血色污渍。 但这依然是御剑在修罗之梦中见过的村好剑。 牙丸，鬼武士消散生出的雾气勾勒出剑的名字与介绍【壬生狼将配兵视作利齿之延伸】。 快速检视过新武器，御剑重新看向两位鬼武士。 向前的愚行让他察觉到自身问题，自己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什么新剑术，而是校准。 对自身的校准。 只好麻烦两位武士大爷用小命给小明帮个小忙了。 首先是力量…… 御剑依旧没有使用任何花哨技巧，直接以大上段挥出全力一剑。 当先那位鬼武士怒吼着举剑格挡，这次结果与先前不同，先是被瞬间砍断兵器，紧接着一条手臂开始奔向自由的明天。 这刀虽然老旧，倒也称得上相当锋利啊…… 御剑思索的同时也没停止攻击，反手一剑刺入鬼武士背心，锁子甲对于斩铁境剑士来说不算麻烦，只需费点精神就可将其洞穿。 然后是速度…… 第一位鬼武士还没倒下，它的队友已经挥剑扑上，甚至抓住御剑攻击的空挡，试图用抢攻占据优势。 却见御剑直接松开卡在鬼武士身体里的剑，以缩地步伐原地消失，实际是进入到敌人视野盲区，这一过程中，他确认此刻自己的移动速度比过去明显快上一截。 等鬼武士被遛得气喘吁吁，御剑已基本完成对自身的认知校准。 失去美德铠甲与红刃·祓滅三千空寂后，他虽不再是那个足以和恶龙战斗的勇者，却也称得上今非昔比。 结合先前经历，御剑已猜到导致自身变化的最大可能。 沐浴龙血，这在许多神话传说中都值得大书特书的离奇际遇，让御剑全身属性得以提升，隐隐踏入超越凡人极限的境界。 这种变化目前还不夸张，倘若持续足够长的时间，御剑怀疑自己将来能徒手捏碎恶鬼脑袋，这倒与传说中那些沐浴龙血的神话英雄有些相似。 除开力量与速度外，他还发现另一项变化…… 吼—— 鬼武士拼尽最后力量挥出一剑，御剑稍作思索便目光一凛将手臂横在身前。 叮—— 清脆声音响起，打刀切入手臂足足三分之一。 但也只是区区三分之一……而已！！！ 锋利刀刃被臂骨挡下，仿佛那不是由钙质组成的人体骨骼，而是一截用铁水浇筑冶炼而成的钢筋！ 感受着伤口传来的剧痛，御剑却咧开嘴露出森然笑容。 刀枪不入，这是刀枪不入啊！ 好吧，还有点差距，但鬼武士体格超人，由它发起的攻击尚能被挡下，寻常人只用刀剑类冷兵器恐怕很难对御剑造成威胁。 皮肤，肌肉乃至骨骼与内脏，全部因沐浴龙血而得到强化。 一脚蹬在鬼武士胸口，两米多高的强壮恶鬼居然被少年剑士踹得连连倒退，最后干脆翻倒在地，看起来分外狼狈。 御剑盯着鬼武士，缓缓将左臂举到近前，舔了舔还在流淌的鲜血，口腔立刻传来腥甜味道。 通过观察伤口止血速度，可以确认身体自愈能力也得到加强。 对于这个世界的修行，御剑似乎捕捉到一丝灵感。 幽界，精神的世界。 现世，物质的世界。 但二者真就那么纯粹吗？ 有趣，好有趣，新世界实在是太有趣了！ 单手握住牙丸，雪亮刀身倒映出一张笑得格外阳光灿烂的脸。 意识到自身失态，御剑收起笑容轻咳一声。 君子不欺于暗室，修罗之梦里同样得留心自省。 但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这般可以重来的特殊场景，他也不会如此莽撞粗暴的进行测试。 为表谢意，御剑朝着鬼武士微微点头，然后一剑砍掉对方脑袋。 没有物品掉落，习武记忆倒是有一段，主要是天然理心流还有部分北辰一刀流相关内容，哦，有趣的流派。 此外…… 嗯？御剑一挑眉，根据鬼武士残留记忆，天然理心流道场【试卫馆】就坐落在附近。 然而，历史上新选组主要活动区域应该是京都，试卫馆却处于江户市中，这两个地方说是天南地北也不为过。 虽然知道修罗之梦与现实世界并不相同，但这种把著名‘景点’隔空缝到一块的行为，还是让御剑感到十分奇怪。 尽管现在对镜心明智流比较感兴趣，但秉承来都来了的想法，他在好奇心驱使下开始向试卫馆进发。 关于这座道馆，曾经发生过很多故事。 据说，因招收的弟子多为周围乡下青年，甚至不是武家人，所以其他道馆经常讽刺试卫馆为「芋道场」，意思是里面都是吃芋头长大的乡巴佬。 当时武士才有资格将大米作为主食，乡下农民辛苦种出来的水稻光是交税都不够，能吃的自然是芋头这类东西。 嗯，他们那时骂得有多难听，之后被人上门踢馆时便哭得有多响亮。 其中涉及到三个主要人物，壮如猩猩近藤勇、卖药混混土方岁三，以及画风完全迥异于二者的……天剑冲田总司。 才能有如天赐，示剑足可照空。 回想在文艺作品和历史文书中看到的内容，御剑不禁有些期待起来，前方建筑逐渐密集，看起来有点像江户时代的商业街。 敌人倒是没几个，偶尔只有一些疯都浪人从巷子里撺出，往往连御剑一招都接不住。 实力提升后，这修罗之梦居然有几分旅游模拟器的感觉，这让御剑不禁感慨良多。 穿过商业街前段，他终于看到试卫馆的牌匾。 挂着牌匾的建筑是一座中等规模庭院，其坐落在街巷深处，这种地段的房屋价位肯定比不上临街，考虑到天然理心流出名前的际遇倒也正常。 轻轻推开腐朽木门，御剑立刻睁大眼睛。 院中既没有贵族庭院中作为装饰的枯山水，也没有平民百姓家用以装饰的简单植被。 充斥整座小院的，是一座座彼此紧挨着的灰色墓碑。 这还真是…… 御剑意识到自己没走错地方，因为正中那块墓碑上赫然写着‘近藤讳昌宜，武州多摩人，少与土方义豊（岁三）共学撃剣，以忠勇称……’的墓志铭。 其中内容已点明死者身份，既然这里都是逝去之人，那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御剑刚想退出，迎面忽有一道剑光刺来。 这一剑仿若浑然天成，根本避无可避！ 第四十九章 神龛密藏 怎么可能？ 我根本没听到声音…… 无声无息出现的利刃几乎贴着咽喉划过。 用受伤左臂为盾牌，御剑让雪亮剑身顺着桡骨间的空隙穿过，疼痛沿神经不断冲击大脑，但他却强忍剧痛收紧肌肉扭向侧面。 对手十分明智地没有继续攻击而是抽刀后撤，顺带格挡住御剑挥出的横斩。 直到此刻，御剑才看清对方外表，来人身形相当矮小，只比干枯缩水的疯都浪人高上些许。穿着素白色剑道服，容貌被白色面纱遮蔽大半，透过面纱与衣领间的缝隙，可以看到大片暗红色烧伤从下巴延伸至胸口。 面纱左上角用朱红墨水书写‘诚’字，最后一笔向下拖长，仿佛正在流淌的血泪。 御剑此刻状态不佳，连续两次受创导致左手现阶段算是彻底废了，想要恢复只能去死一死，所以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对方所用技巧，那种快速且安静的突进步伐分明就是缩地，而且比自己用的更好。 因为那人不只熟练掌握招式，还在流派基础上加入自身理解，让招式技巧完美贴合自身特性，从而达到更高效且合理的运用。 无声无息宛如灵猫捕猎。 好强啊…… 御剑在修罗之梦中从未见过如此剑术高强之人。 鬼武士顶多只是力气大，剑术虽然能压着复数疯都浪人打，但不如纯靠天赋修行月余的御剑，更别提领悟斩铁境界。 但眼前这人不同，绝对不同，大大不同。 刚才兵刃相交瞬间，御剑本想靠斩铁境界强行破坏对手兵刃。结果却感到一阵清晰阻力，自身意志无法顺利作用到对方剑上，仿佛两把剑同时也在精神层面激烈碰撞。 对方也已达到斩铁境界！ 有意思，同为斩铁剑士，相互对敌时居然会有这种变化。 看来，只有彻底压倒对手意志，才能靠斩铁境界的领悟破坏其兵刃，就如同在精神层面的角力中胜过对方。 此外，从装扮上不难看出，来人应该也是出自天然理心流的新选组成员，之所以会攻击自己，难道是因为进入墓地前没有参拜行礼？ 下次会记得的…… 御剑的表情越发严肃认真。 刚才他还在感叹镜心明智流也有可取之处，但眼前这位剑士运用的‘缩地’就如当头棒喝，充分表明为什么当年不起眼的乡下道场，能培育出压服整个时代所有剑士的强者团队。 感慨之余，御剑也有留心观察对方脚步，既然左手无法发力，便只用右手握剑柄。 他的力气足够大，只用右手也能让剑身稳定与地面平行，剑尖则微垂向右倾斜，指向对手右眼方向。 此乃天然理心流起手式-平青眼。 然后，对手也摆出相同动作。 平青眼vs平青眼！ 这下成门派内战了。 倒也不坏，让我看看拥有自身风格的高手会如何使用天然理心流！ 踏步缩地，御剑超人的敏捷让他快速穿过双方间距，新入手的打刀牙丸好似短枪，被沐浴龙血后强化的力量驱使，尖端刺破空气发出呼呼啸声，直指对手胸口。 然后，他看到了神佛…… 一尊虚影从对面剑士背后浮现。 其面容同样被轻纱遮蔽，身上披挂一套古老甲胄，胸甲密布梵文錾刻，其余每片铁叶也仿佛浸透百年战尘。 虚影作丁字步站立，上身微向前倾，如在京都清凉寺古画里描述的唐式“弓箭步“。手中提着一柄金刚杵，三棱铁杵横架在右臂弯处，杵尖微微上挑，如同此刻剑士手中挑起的剑尖。 御剑的兵刃被拨开了，轻纱遮面的娇小剑士速度快到仿佛行走在另一个时间维度，如光似电，只一抬手便荡开他的突刺，紧接着顺势发起反击。 剑身与剑身相互摩擦，剑尖如手指划过丝绸般无比顺畅地刺中御剑心口。 沐浴龙血后格外坚韧的皮肤多争取了一刹那，竟如同刀剑碰撞般迸发出些许火星。 但对方所用兵器格外锋利，加之还附有斩铁意志，最终在物理层面获得胜利，顺利刺穿心脏。 紧接着，拔出刺向咽喉，贯穿。 最后，三度发起突刺，直接刺中眉心，却被人体最坚固的颅骨挡下，但已无济于事。 一切都在刹那间结束，连续三次突刺快得仿佛同时发生，就像一道强光直接照亮通往黄泉的冥途。 就连死亡的阴影都比之慢了一步。 御剑没来得及感到疼痛，便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与此同时，三段突刺附带的冲击力也让他一路退到玄关外，等双脚站在大街上，整个人这才无力倒下。 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许多背向挂着的名牌。 布置在道场入口显眼位置的木质名牌，通常用以记录弟子姓名，其排布顺序还能反映学徒加入的时间和辈分资历。 另外，名牌最大的作用就是签到，抵达道场的弟子会将写有名字那面朝外，离开时再将背面翻转过来。 此刻，天然理心流用以悬挂名牌的墙壁上，几乎所有木质小牌都背向摆放，象征着其对应之人已经外出，唯独只有一个名字孤零零站在众多牌位间。 藤原光子…… 那是谁？新选组有这个人吗？ 带着疑问，御剑陷入漆黑死亡。 “呼哈！”猛然翻身坐起，他发现自己果然出现在神龛近前。 修罗之梦中死亡的感觉就像突然睡去，起初并不痛苦，随后就会发现无法感应身躯所在，那种超越小黑屋的虚无感，差点让御剑患上幽闭恐惧症。 再次见到光芒，就像溺水之人重新返回陆地，心中充满了喜悦。 好在，御剑在修罗之梦中已经死过很多次，逐渐习惯这种感觉后，甚至可以压制身体近乎本能的不适。 就好比现在，明明刚死了一次，他甚至有闲心回味那三连突刺。 细细评鉴后，御剑意识到那其实是天然理心流奥义·无明剑的另一种运用方法。 一次突刺不行就再来一次，依次瞄准心脏、咽喉、眉心，借助敌人格挡的力量更快调整姿态动作，以发动神速三段连击。 如此直指要害的剑术属实凶狠，也透露出强烈的实用主义精神。 好东西，韩了！ 镜心明智流是什么东西？不认识的三流玩意，果然还是天然理心流天下无敌呀！ 御剑闭目凝思，胡思乱想，然后忽然从地上坐起。 牙丸没有破损此刻就躺在他脚边。修罗之梦中掉落的武器只要还能用，就会随复活出现在御剑身旁。 拾起这把村好剑，御剑再次摆出天然理心流起手式-平青眼。 对着前方一棵小树，他口中喃喃自语。 “好像，是这样……！”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前方树干瞬间多出三个空洞。 这招叫什么名字？之后去问问那位吧。通过把他灵魂和记忆都夺过来的方式。 御剑不自觉笑起来，那副表情简直就像个坏透了的邪恶大反派。 但回想刚才那个面纱混蛋被神佛虚影加持后的惊人速度，御剑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这世界果然很大很神秘，所以别膨胀，也没资格膨胀，任何时候都不能骄傲自满。 要记住，你只是个新来的…… 心中反复念叨，御剑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快步走到神龛附近，随即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先前参拜后突兀出现的陶土小人，此刻已经变得支离破碎。御剑很有耐心地将陶土小人拼起来，发现破损源自胸口、咽喉以及眉心三处。 这让他越发肯定心中猜想。 果然是存档啊，还带死亡回放功能。 将陶土小人放回神龛前，御剑打算再去挑战两次。 找到神龛后，修罗之梦也有所变化，睡着时会保留对外界的感应，不至于被人丢进东京湾都不醒，和正常人没太大区别。 但御剑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身后传来‘咚’的一声。 回头看去，破碎的陶土小人因为没用胶水，勉强拼凑回去的碎块很快自行掉落，砸在神龛下方垫着的须弥座上发出刚才那声响。 让御剑感到奇怪的是，那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空？ 不顾形象，他直接在神龛前趴下，耳朵贴着四四方方的须弥座，然后屈指一敲。 咚！ 果然不对劲！ 御剑不由挑了挑眉。 咚咚咚，他沿底座敲了个遍，终于在背面找到几乎与装饰浮雕融为一体的暗格。 接下来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是打开看看咯。 第五十章 鸟兽戏画 哗啦—— 暗格被御剑向外拉开，他也没担心可能的机关暗器，自己和复活点处于贴脸距离，真有机关也只是原地做个仰卧起坐。 好在，暗格里什么机关都没有，只是静静躺着一份卷轴。 御剑挑了挑眉，秘籍这个词几乎瞬间从他脑海中浮现。 心情激荡下，他用对待以新生儿般的小心慢慢取出卷轴，其外表为藏青色，卷布材质是光滑丝绸，轴杆则选用防腐抗虫能力极佳的昂贵桧木制作，造型却非常朴素，只在两端雕刻出两个球形把手。 御剑凑近观瞧，非常惊讶地发现轴杆两端的球形装饰，实际是两个不能旋转的小巧地球仪，不由感到大为惊讶。 这东西看起来可有些年份，当时的人们连大地是球形这个概念都不一定有，怎可能制作出如此精确的地球仪。 所以，里面到底记录了什么东西？ 带着好奇，御剑缓缓展开卷轴，发现上面画着……画着好多人模人样的动物。 …… “啊？” 御剑不禁发出愕然呼声。 没有修行功法秘籍，也没有拳法剑招的示意图。 展开的画卷上，以水墨风格通篇绘满各不相同的鸟兽虫鱼，它们自顾自做出狩猎、奔跑等动作，野性与灵性并存，堪称勃勃生机、万物竞发。但这些动物同时又穿着人类的衣服，拿着人类才会使用的工具，彼此间的互动隐约还带着点剧情，微微有些沐猴而冠的滑稽感。 也许是因为年代过于久远，上面绝大部分动物绘图看起来都很模糊，就像保存不善后遭到磨损的古画。 御剑下意识看向卷首，想要找到这幅画的题跋。 那里原本以肆意张扬且充满锐意的狂草写着一行字：开天碎地，化身为… 可当御剑目光扫去瞬间，笔迹忽地变作充满戏谑意味的圆体，非常随意地写着四个字。 “《鸟兽戏画》” 一字一顿念出画卷之名，御剑不由越发皱起眉头。 本以为是技能书，结果发现是古代四格漫画。 这感觉还真叫人失望。 深吸一口气。 他再度想起试卫馆中那位轻易击败自己的剑士。 天然理心流学徒众多且大都参加了新选组，对方的身份并不太好猜。 那人全身被丧服遮盖，日岛以前丧服也是白色，近代才陆续演变为黑色，连脸都用纱巾蒙着，根本找不见任何特征。 更让御剑在意的是，对方在背后召唤出的虚影，那究竟是什么？居然能瞬间将速度提升到如此惊人的程度。 但这种问题他也不知道能问谁？想来只有击败那个强敌后，从对方记忆中慢慢找寻相关答案了。 今天暂且如此，现实里还有些手尾需要处理，之后就拿出攻略boss的顽强架势与对方战个痛快吧！ 御剑下定决心。 拥有自由进出修罗之梦的权限后，他忽然发现自己对此地并没有那么厌恶。 打剑，其实还挺开心的！ 说是发现，不如说是认清，尽管只有月余时间，但修罗之梦对御剑的改变远比预想中深远。 总之，诚于己。 双手合十拜了拜神龛中的明王像，拿了礼物至少得说声谢谢，至于对方有没有说送自己，嗯，就当是默认吧。 抱歉，我是学生，我真的很需要这个.jpg 致谢后，御剑抬手触碰神龛果然十分顺利地离开修罗之梦。 睁眼，他发现视野被一片黑色遮蔽，自己并没有如预料那般躺倒在沙发上。脑后倒是传来软软的触感，略微动弹两下就听一个熟悉声音发出‘咦’的轻呼。 “御剑同学这么快就醒了吗？再休息一会儿也没关系哦。” 原来是百合香啊…… 等等！为什么她的声音这么近？ 御剑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评鉴过的事，整个人立刻像被点了穴般完全僵住。 是、是膝枕呀！ 这时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比较好？ 少年躺在少女膝上，表情乍看起来格外冷淡，可实际上并非冷淡而是僵硬，如果拥有热感视觉，就能看到他的面颊正在快速升温。 “哎~” 百合香发出饶有兴致的声音，向前弯曲身子让目光越过重重阻碍，终于看到御剑越来越红的脸。 “多谢款待，不，失礼了。” 御剑用尽可能自然的动作，以近乎逃出夺命陷阱的急速立刻坐好。 接着，他扭头看到一色茜正拿着铅笔哗哗哗画着。 素描本上，一副充满青春酸甜气息却未得到当事人允许的素描已然成型。 见御剑投来目光，这位高年级学姐立刻竖起大拇指示意不用管她。 总感觉这画面似曾相识…… 御剑无奈扶额。 “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大概就十五分钟左右。” 百合香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把发梢缠在指头上把玩，笑眯眯看着御剑。 “一色先生呢？” 御剑打量画室一层，并没有找到那位大画家的身影。 “他说要订飞机票，看到你睡着后，就去隔壁房间打电话了。” “这么急？明明刚经历过那种事。” “嗯，也许是因为有什么隐情吧？” “这件事不对劲。”说着，一色蓝推门而入，显然有听到两人刚才对话。 “给我送颜料那个年轻画家突然遭遇交通意外，算算时间正好是失踪案爆出来那两天，简直太巧了。” “他死后，想弄明白特殊颜料的来历和具体成分都会变得非常困难。所以，这根本就是在破坏证据，灭口知情者。” “幕后肯定存在着十分危险的隐藏势力，两位同学务必不要对外声张，我已经联系有能量的朋友暗中调查，至于本地朝廷。”大画家露出一个大家都懂的表情。 “他们，嗯，态度还是相当端正的，只是能力有限而已。” “原来如此。”御剑点点头，倒也不奇怪。 虽然他才穿越过来月余时间，已经从周围人的表现和各种报纸新闻中，充分理解日岛本地小朝廷的可靠程度，其中绝大部分人都非常擅长鞠躬，除此之外嘛。 哈哈，我们来说点开心的事吧？消防员昨天成功救下一只很可爱的小猫，还是黑白花色的奶牛猫哦~。 御剑心中一动，将此次事件与先前乃木坂在网上的遭遇联系到一块。 二者乍看起来毫无关联，可他总感觉内里运作过程存在相似之处。 或许，在城市的阴影中有什么东西正悄然涌动，风雨欲来的感觉虽称不上昭然若揭，却已经能窥见些许蛛丝马迹。 将两件事联系到一块，御剑猜测一色蓝并非幕后黑手最初想要利用的对象。 对于隐于暗处的阴谋者来说，他的名气太大，一旦出事就会引发各种不可控变数，哪怕明面上的舆论被暂时压制，察觉不对劲后开始暗中调查的正道人士反而更难应对。 总的来说，不论对方有什么目的，一色蓝都不适合充当试验品。相反，那个年轻画家又有技术，名气又不大，反而非常合适。 这么一看，没准那人真是因为仰慕一色蓝这位业内大前辈，所以将‘意外’得来的稀有颜料作为礼物送上。 不曾想，这位大画家如此有天赋，居然引动幽界深处某种力量，生生画出一片常世之国，还差点把自己也赔进去当原材料。 属于好心点炸药了…… “警方那边我会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茜茜找你们帮忙的事应该没多少人知道吧？”一色蓝十分认真地看向两人。 “当然，猫爪社一共只有两名成员。”百合香接话道。 “那就好，这样一来只要你们自己不说，就不会有人把事牵扯过来。” 一色蓝像个长辈般认真说着相关事宜，百合香的应对也非常得体，即使听到可能有非法灵能力者组织在幕后策划阴谋，依旧显得从容不迫。 在御剑看来，这种沉稳实在不像个十六岁少女，也不知对方过去经历过什么，大多数早熟的孩子都有着不太幸福安稳的童年。 等等，我在想什么？ 收回灼灼目光，御剑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后果。 日岛朝廷在有点本事的人看来都不值得信任，无论是乃木坂集团还是刚认识的大画家，遇到这种事第一反应都是自行解决，或找靠谱的专业人士解决。 “一色先生了解有关超自然能力的事吗？”御剑突然问道。 “哦，你是说里世界吗？”一色蓝十分坦然地说道。 “年轻人，你很有剑道天赋也很有正义感，去当个运动员或警察都能轻松获得成功。因为一些历史原因，警视厅那边擅长剑道的职业组升职特别快。” “但如果可能的话，别再涉足那边的世界了。”一色蓝神情严肃。 “那是属于强者的领域，容不得半点温柔。” 第五十一章 里界常识 御剑没有立刻反驳，一色蓝也没有继续纠结于这个话题，转而说起有关里世界的信息。 “灵感够高的人才能察觉幽界力量，那是一种有别于五感的感知，也有别的地方将这种特殊感知称为灵视、灵觉或别的什么。” “高灵感人群可以通过先天觉醒或后天修炼，从单纯察觉幽界的存在，进而控制并吸收其中力量，这些人便是灵能力者。” “不同文明与地区对这类人的称呼也不尽相同，东亚这边因为上国的影响普遍称为修行者。” “第二次终战之战结束后，为确保灵子能相关技术不被滥用，各国联合建立了国际灵子能机构，将此类人统一称为灵能力者。” “官方全称是‘掌握灵子能研究使用技术技巧的人类特殊能力者’。”这又臭又长的称呼念得一色蓝直翻白眼，仿佛舌头都快打结了。 御剑眼神微动，为确保不滥用？也就是说本世界超自然力量曾不受约束的大规模使用过？是投入战争了？ 他立刻想到一色蓝刚才提及的另一个词——终战之战。 不同于世界大战，终战之战（thewartoendallwars）听起来就充斥着一股可怕气势。 前世人类曾这样称呼过一战，只因那场战争的惨烈程度超乎过去所有战争，仿佛要一口气把人世间的战争全部打完，或者直接打到人类灭亡，那便不会再有什么战争，就连后来的二战也被视为一战的延续。 但在这里，如此刻骨铭心的战争居然打了两次！？！ 第一次或许是因为将机械载具、长距离通讯以及化学毒气等新技术运用于军事领域。 第二次，难道是因为灵能力？ “某种意义上，灵能力者就是现代社会中随身带枪的危险分子，普通人甚至看不见那把枪以及从中射出的子弹。”一色蓝望着御剑的眼睛，态度极为认真。 “这样说，能理解吗？”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御剑轻声问道。 “你之前明明可以一走了之，为什么要留下来和……那家伙战斗？”一色蓝嘴角抽动几下，他说的那家伙自然是指吞噬七王的黑龙。 “没细想，各种原因都有一点吧。”御剑摊了摊手直接说道； “啧，下意识反应最能表现出一个人的本性。” 一色蓝无奈扶额，旁边百合香也露出无奈表情，就连不善交流的一色茜都担心地看向御剑。 “过于温柔的人，在强者的世界是很难生存下来的。” “绝大多数国家的里世界，也就是灵能力者组成的社群，虽然也有最基本的秩序与规则，但归根到底还是讲求实力，其中最为安定的大概只有上国……。”似乎想起什么，一色蓝露出感叹神情。 在他的描述中，里世界，又被称为暗界，地下国，夜集，总之就是各国灵能力者组成的小社会，往往存在各种有别于日常社会的地下法则，虽然也有类似正道门派的秩序维护者，但比起普通社会还是更加混乱一些。 “幽界本就诡异莫名且无比危险，掌握幽界力量的灵能力者不见得都拥有道德底线。” “像你这样看到别人需要帮助，第一反应是伸出援手去管闲事的性格，哪怕剑术天赋超群也不适合成为灵能力者，”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御剑打断道。 “我当时只是想和龙打架而已。” 说着，他不自觉笑起来。 如果是在梦中，哪个少年能拒绝勇者斗恶龙的诱惑？ 但常世与梦终究还是不一样。 所以，当时御剑是基于什么想法来到恶龙面前，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一色蓝慢慢张开口，被御剑的发言震惊到半天说不出话。 末了，大画家按住额头眼神古怪地说道：“那你没准会成为了不得的大人物。” 还有半句话他没说，前提是不死。 “一色先生是修行者吗？”百合香忽然开口： “不算，我只是灵感稍微高一些。灵感这东西，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点，但绝大多数人约等同于没有，一辈子都与幽界无关。” “足够高的灵感是成为灵能力者的前提，茜茜就属于灵感特别高的那类人，所以她才能意识到我掉进了画中。” “我原本不希望她成为灵能力者，但经过这次的事，她的天赋已被完全激活，平日里会看到很多怪东西，必须找专门人士处理，所以我才急着去买飞机票。当然，也有躲麻烦的意思。” 一色蓝怜惜地看向女儿，同时对目前情况感到颇为棘手。 御剑皱了皱眉，自己那种特殊感知或许就是灵感，可他平时并没见到什么怪东西，难道自己天赋很差？点数都划拉到剑道上了？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为什么平日里看不到相关消息，是被刻意封锁了吗？”百合香继续问道： “嗯，幽界是偏向精神的世界，不只个人，人类族群本身的集体潜意识也会影响幽界，哪怕其中绝大部分人根本感知不到幽界存在。” “所以，国际灵子能机构建立后，大多数国家都选择减少里世界相关信息传递，以降低普通人群体对幽界的影响，这种方法可以间接降低幽界活跃程度，减少常世生成概率，有点类似人工消雨。” “但实际上，这么做还是因为各国对灵能力者的管控以及对灵灾的处理能力有限，像上国那样监管到位、秩序稳定的里世界，他们甚至……”一色蓝噎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甚至把灵能力纳入高考加分体系，按能力境界不同从五到十五分不等，最高档加分力度仅次于烈士子女，真叫人叹为观止。” 御剑微微愣神，就连百合香也不由扶了扶眼镜。 御剑甚至暗暗盘算，要不我直接打个飞的润回上国得了。 “一色先生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虽然涉及个人隐私，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多吗？实话说吧，我知道的这些都是皮毛，既不涉及到具体修行法门也不清楚各类仪式。”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只是因为大学时有个室友是真正的修行者，他当时作为上国留学生去巴黎学习西洋画，有一次我们喝醉了打赌……”一色蓝忽然卡壳，露出一丝尴尬。 “打赌谁画的美人更像真的，单论技法当然是我赢，但那家伙使诈用灵能力让画上的人走了出来，这还怎么比！？！”即使过去许久，谈起这件事一色蓝还是忍不住直拍大腿。 “画的谁？”一色茜忽然冷不丁问道： “当然是大明星玛丽莲·o露，我第一次看到荧幕上的金发美女在那么近距离跳康康舞，简直惊得下巴都合不拢，当场乖乖投降，把一打啤酒全输给那家伙。” 一色蓝继续用力拍大腿，一副记忆犹新的模样，却没意识到刚才问话的人是谁。 “第二天酒醒后，他又跑来拜托我千万别出去乱说，什么国内管得严，要是捅出去铁定被师父用戒尺抽成陀螺。哼，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说完强行挽尊的话，大画家忽然回过神来，扭头就看到女儿正用鄙夷的眼神望着自己，不由整个人都僵住了。 “……茜茜，不是你想的那样，爸爸也有年轻的时候呀！”一色蓝双手揪住头发开始怪叫。 不管那边老父亲怎么挽回自己的形象，御剑以男人的角度暗自嘀咕，真的只是跳跳舞吗？ 但能让画中人走出来，修行者的能力还真是神奇啊。 御剑露出期待神情，旁边百合香忍不住开口。 “御剑同学是想要成为修行者吗？” “……”御剑默然。 “我这样的乡下老鼠，见过大城市的光鲜景象哪还回的去。”少年微笑着开了句玩笑。 事实也是如此，来自没有奇迹与魔法世界的他，比任何人都更渴望那种力量。 甚至，没想过用这股力量得到些什么。 哪怕单纯让指尖亮起一缕微光，也足以让御剑感到由衷的欣喜。 是夜，少年下定决心。 我要成为修行者！ 第五十二章 退一进二 “从概率学角度出发。” “再不找本修行秘籍看看，天知道下次猫爪社委托会遇到什么样的大场面。” 御剑开了句玩笑，结果百合香脸上的微笑却消失了。 见状，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产生歧义。 “抱歉，我没那个意思。” 百合香叹了口气。 “不，确实是身为社长的我失职了，没有做好风险评估。” 两人间的气氛变得尴尬，御剑不知说什么是好，他本就不擅长和人交流。 忽然，鼻腔中闻到细微的血腥味，这让御剑立刻眉毛倒竖。 没有说话，他快速抓住百合香的手，上面缠着的绷带此刻已渗出鲜红色。 这时，好不容易安抚完女儿的一色蓝凑过来。 “今天已经很晚了，我开车送两位同学回家吧。嗯，爱染同学的手怎么了？” “没事。”百合香下意识想把手往背后藏，却发现御剑握得很紧，自己根本抽不出来。 御剑态度强硬地握住百合香手腕，仔细看向她被绷带包扎的掌心。 尽管先前就有注意到那里缠着绷带，百合香自己也没提，便以为只是小伤口。可过了十几分钟，血不但没止住反而向外渗出来，这便不容轻视。 “画武器的时候颜料不够，爱染同学，就用小刀……”一色茜低声解释着。 御剑忍不住瞪大眼睛看着百合香，后者悄悄将目光移向旁边。 “让我看看伤口。”一色蓝这时总算表现出中年人该有的靠谱。 稍作检查，他立刻做出判断。 “伤口有点深，估计需要缝合，再不处理容易感染，最好还是找医生看看。” “一色先生会医术？”御剑意外问道： “不算专业，只是年轻时候被迫学会一些。”一色蓝惆怅叹气。 御剑脑子一转不由表情微变，从对方的年龄以及从事文艺工作这点，不难猜出一色蓝年轻时为什么会对急救有所了解，八成是…… “我先去开车，这个时间大医院就别考虑了。不过我有认识的朋友开了家私人门诊。放心吧，那家伙很擅长缝合外伤，不会留疤的。”日岛的医疗资源令人暖心，一色蓝毫不犹豫推荐私人诊所，然后拍了拍御剑肩膀。 “话说回来，你应该不打算这个样子出门吧？” “嗯？”御剑愣了愣，低头才发现学生制服早已破破烂烂，裤子还算完好，上衣却是连乞丐服都不如。 “我偶尔在这边过夜，房间还有些旧衣服，茜茜你帮御剑同学拿一身。但他那个身高可比我高多了，估计只能穿得下吴服。” “嗯。” 一色家父女俩各自离开，屋内只剩百合香与御剑。 “手。”百合香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哦。”御剑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松开少女的手。 于是他松开手，然后就不知道做什么。 百合香将掌心朝里翻转，让人看不到逐渐染红的绷带，然后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托着下巴，整个人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御剑。 看的后者开始叹气。 “百合香，为什么会主动帮我？明明才刚认识不久。” “哎？居然直接问出来了。”百合香拉长音调，惹得御剑眉头忍不住抬高。 “因为御剑同学长得好看。”爱染百合香微笑着打出一记高速直球。 “啊？”御剑瞪大眼睛。 “因为御剑同学长得好看。”百合香再度丢出一记高速直球。 “不是，等等。”御剑抬手张开五指做阻拦状，身子却下意识后仰。 “因为御剑同学长得好看！”百合香斩钉截铁地投出第三记高速直球。 三振出局，御剑像被重拳ko的菜鸟拳击手般跌进沙发，抬头看着天花板又用手遮住脸，全然不敢与百合香直视过来的目光相交汇。 心情复杂已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是被150重炮连打三发的君士坦丁堡，完全乱套呀！ 什么？君士坦丁堡没被150重炮打过？ 这就对了，某穿越者也两辈子都没听过这种话，甚至怀疑自己中了幻术。 今生记忆的混乱导致御剑重生后对自己是个帅哥这件事毫无自觉，年轻的身体也让他的心态更接近十几岁时的自己。 坚定的意志确实能压服身体本能，但也要坚定的意志本身想要压过呀。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他感觉百合香好像，大概，也许是故意的？ 不是因为这个理由，至少不只因为这个。但回想镜子里看过的脸，好吧，也不能完全且彻底地否认这种可能。 但可疑之处真的很多，明明第一次帮自己带便当却能准确把握口味偏好，初见时熟稔的态度还可以说是自来熟，可社交距离这种受潜意识影响的方面，百合香也从一开始就拉近到亲朋层次。 简直就像认识很久一样。 这合理吗？ 御剑还在头脑风暴，百合香却自顾自继续说着。 “哪怕是流浪小动物，人们也更倾向于帮助那些好看又干净的，不是吗？” “……我是哪里的大型犬吗？”御剑想要冷笑一声，发出的却是含糊不清的嘟囔。 “从行为方式来看，更接近大型猫科动物。吃饱了就很温柔，平日里偶尔亲人，不经意间又会暴露出顶级猎食者的冷酷天性，这种反差感微妙的有点刺激，但我个人不讨厌哦。” “好怪。”御剑立刻吐槽。 “没办法，发现的时候已经变成这样了。”百合香毫不反对，坦然承认自己很奇怪。 “我啊，对过于普通的东西才没兴趣。” “这种发言给人很强的既视感。” “错觉。” “……” 谈话忽然中止。 “我没有责怪社长的意思。”御剑低下头与百合香对视。 “确实是我的问题，不过，听起来副社长桑不打算离开鄙社？”少女忽然问道。 “从来没有。”御剑想也没想下意识说道。 “切，真狡猾。”百合香轻啧一声。 “啊？”御剑茫然看着她。 不管怎样，误会似乎解开了。 大门被人打开，早就等在门外的一色茜兴致勃勃捧着一堆衣服撞进来。 “爱、爱染同学，要一起来吗！” “咦？”百合香瞥了一眼，瞬间双目放光。 御剑愣愣看着两人。 等等，你们是在进行什么加密通讯吗？我为什么完全听不懂？ “哎，我看御剑同学是完全不懂现在的处境呢。”百合香哪怕一只手受伤，也摩拳擦掌地来到衣物旁。 “总之，先脱了再说。” “啥？” “乖，脱衣服。” “这时候我该喊救命吗？” “晚了。” 算了，就当照顾伤患吧。 …… 等一色蓝将车开出车库，看到门前那个挺拔如青松的身影，画家对美的本能驱使他下意识想找素描本。 然后，一色蓝猛地一拍额头。 “这个败家女儿。” 尽管如此，大画家不得不感叹自家女儿不愧是天才画家，在审美方面绝对数一数二。 她帮同学挑的衣服，除开太贵外并无半点不妥。考虑到自家性命都是那小哥从阎罗王笔下强行抽回来的，一件衣服算得了什么。 此刻，御剑换上一整套纹付羽织袴。 这种日岛传统衣服源自上国，可在一定范围内调节以适应穿戴者身形，令人不得不感叹上国先民的智慧。 白色羽织庄重且典雅，一般来说这个颜色的外套容易显矮显胖，但以御剑的高挑身形完全撑得起，羽织颜色反而与少年发色相呼应，显出几分潇洒飞扬。 内里的黑色吴服和外套颜色截然相反，让整体不至于太过跳脱，并定住基调确保风格变得更为紧凑。 此刻，御剑只是站在那，就仿佛一位少年剑士正从幕末的冷雨下穿行至霓虹灯光芒中，周身笼罩着格外凌厉的气势。 不行，我必须马上开始画画…… 等等，我们得去医院吧？现在是挑衣服的时间吗？ 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女孩在想什么…… 看到一色茜脸颊红红，一色蓝感到一阵不爽，连连按喇叭催促年轻人们赶紧上车。 坐进后排时，御剑注意到驾驶座遮阳板上，别着一张折叠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箓。不等他多问，一色蓝便踩下油门朝新宿方向驶去。 离开时，他们与一队风驰电掣的警车擦肩而过。 “嗯？开这么快？是抓什么危险重刑犯吗？难得见警视厅办事这么积极啊。”一色蓝嘀咕一句。 御剑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隐约察觉些什么。 两边就这么背向而驰，直到看不见彼此尾灯。 第五十三章 地下诊所 “一色先生，这是去医院的路？” 看着路边经过的第不知道多少家写着王道征途粉红泡泡浴招牌的店面，御剑不禁低声问道。 “是啊，这种时候还开着的诊所，当然会比较偏。”一色蓝双手抓住方向盘，眼睛不断扫视前方，驾驶态度十分认真。 他们现在行驶的这条路位于新宿区歌舞伎町，因为是深夜，所以街道上到处是喝到醉醺醺的人，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特色，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大家都有钱了，当然是怎么快乐怎么来，至于以后嘛…… 但对开车的人来说，那根本就是满街乱走的定时炸弹，指不定就窜出一个跑到街道中间表演彩虹大奔流，然后拖曳着彩虹尾迹被车车创上天。 所以，一路上一色蓝开的格外小心。 好不容易穿过灯红酒绿的歌舞伎町，车辆行驶到一条街道背面的小巷。 “到了。” 指着前方挂着理发店标记的冷清店面，一色蓝示意几人下车。 所谓标记，其实是个旋转的圆柱形灯箱，由红、白、蓝螺旋条纹共同组成，看起来十分显眼，大多数理发店门口都会摆这么一个东西当做标记。 但御剑看到上面画着的工具并不是剪刀，虽然外表有些类似，但仔细观瞧就会发现那其实是止血钳，旁边还画着手术刀和绷带卷。 这什么复古派医院啊…… 御剑心中感叹，他知道理发店在中世纪也兼职外科手术。当时的tony老师们多才多艺，承接从剃须、剃头到帮人拔牙、放血、小刀割瘤子、大锯拉腿子等一系列业务。 而那个红白蓝三色螺旋标记，最初其实是一根悬挂染血绷带的木柱，随风旋转时会呈现出红白相间的条纹形状。 后来，大概觉得这样不卫生，或单纯讨厌因此飞来的苍蝇。便直接用红白两色的柱子代替血液与绷带，后来又加入代表静脉的蓝色，演变为最终确定版三色柱标志。 “我那个朋友开的私人诊所比较特别，进去以后尽量别说话，不要和人起冲突，我担心……” 话说到一半，一色蓝忽然卡壳，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脑海中浮现来自某黑龙的亲身经历。 好吧，如果起冲突，他更应该担心对方会不会被身边的小年轻斩成十七块才对。 尽管这位年轻人此刻手里没有剑，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大画家，他知道有些剑士，特别是和里世界相关的剑士，不可用常理衡量。 剑术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好。” 御剑自然不清楚大画家一瞬间想了这么多，于是很随意便答应下来。 推开理发店大门，御剑立刻知晓一色蓝为什么要这么说。 店内空间不大不小，门厅摆着两排长椅，通往里间的门被关着，上面亮着红色的【烫发中】指示灯。 真正与普通医院最大的区别在于客人。 正常医院不该有的烟味此地却格外浓郁，一个个身穿花衬衫染着五颜六色头发，同时发型也一个赛一个离谱的家伙三三两两盘踞在各处。 一群不良，不，应该说是一群雅库扎。 “雅库扎”，源自花牌（可以理解为日式扑克牌）中最烂组合「八九三」（ヤクザ），后来演变为指代本地有活力社会团体的专属名词。 见御剑等人进来，立刻有数道目光打量他们，发现其中有非常漂亮的年轻女孩，便有人想要吹口哨，结果被随行大哥一巴掌拍在脑袋后面。 “闭嘴，这里是黑医的地盘，还有，多少长点眼力劲吧……”那人压低声音，似乎这座医院的规矩很大，同时他忍不住向御剑投去忌惮目光。 即使在日岛，除开婚礼和丧礼以及特定庆典，平时也没多少人会穿着纹付羽织袴这种老派礼服出门。 尽管只是三代组织的小干部，但他好歹跟着自家老大见过不少市面，尤记得自家老大的老大的老大，也就是上级组织的组长便是常年一身吴服出行。 再联想这家医院专门针对的顾客群体。 别是哪家老牌社团的少主吧…… 虽然不知道对面具体什么来历，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真惹到不得了的人，还是因小弟乱吹口哨这种近乎搞笑的理由。 见鬼，难道这是什么搞笑艺人新编的段子吗？ 顺带一提，那个年轻人旁边站着的人他认识，同时擅长浮世绘与西洋画的大画家。 之前，自己跟随老大拿真金白银上门求取，花大手笔才买到一幅怎么看都像涂鸦的东西，老大偏偏还特别高兴地挂到办公室最显眼处。 真不理解啊，大概这就是自己和老大的差距吧。 不过，对方据说失踪有两天了？怎么突然出现在这？算了，艺术家的事不用弄太懂。 “一色先生，久疏问候。”带着墨镜长相凶恶的男人主动上前行礼。 “哦，你是哪个，上次来求猛虎图那位的下属？抱歉，我现在有点急事。” “理解理解，您请便。”说完，他还冲御剑也点点头。 如此表现弄得御剑一头雾水，一色蓝倒没啥顾虑，随便敷衍两句便向店内走去。 路上没有发生其他插曲，他们很快来到前台。 “麻耶酱，劳烦帮我登记预约一下，要尽快。”一色蓝非常自来熟地说道： 前台坐着个染金发的黑皮辣妹，脸上浓妆浓到看不清具体长相，身上倒是穿着一套护士服，但怎么看都更像情趣服装而不是工作制服，哪有金色渔网袜配粉色短裙的正经护士服。 辣妹闻言懒洋洋抬头，看清来人后才算有点精神。 “哎，这不是一色先生吗？今天怎么有空来歌舞伎町了？难道是想请良子桑……呃，你带女儿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被称为麻耶的女护士用古怪目光看向一色蓝以及藏在他身后的一色茜。 随后，护士小姐的目光立刻被旁边站着的御剑吸引，一时间两个鼻孔都因吸气而张大，乍一看还以为她有四只眼睛。 “哦豁，一色先生居然还认识这样的帅哥，怎么不早说！” “麻耶，之后会给你介绍的，拜托先处理正事，有个孩子不小心割伤了手，这个时间点去大医院估计得拖到明天，只好来麻烦良子桑了。”一色蓝无奈道。 对于日岛的医疗系统，就算他这样有名气的人，这个时间点想要跑完流程排上队也得废很多事，不如来找认识的医生处理，对方技术精湛、收费合理，唯一的缺点不过是没有行医执照……而已。 “哦，没问题，我这就安排。”麻耶眼睛放光地看着御剑，手上动作飞快。 御剑无语地移开目光，然后发现百合香笑眯眯看着自己，心中不禁吐槽，你手不疼吗？这时候还有心思看队友笑话。 至于一色茜，本就有社交障碍的她此刻只想缩到众人身后。 嗯，经历过这一堆事，几人姑且也算成为朋友了。 百合香见状低声和一色茜交谈起来，两句话功夫就让后者放松下来，令人不由感叹不愧是爱染大菩萨，有着三人中最强的社交力。 很快，烫发间上面的灯变成绿色，里面推出个包成木乃伊的家伙。 顺带一提，这家伙是躺在滑轮急救床上被人蹬出来的，滑行过程中脸上满是惊恐表情，生怕被二次伤害直接送去墓地，又因被绷带与石膏牢牢固定，既不能动弹也说不出话。 简单的说，满脸都写着‘绝望’二字。 御剑对此感到十分惊讶，这边动手术难道都不打麻药吗？怎么患者这时就醒了？还是说医生对麻药剂量的控制登峰造极，能让患者在术后第一时间醒来。 那，就有点恐怖了，不，是堪称魔幻啊…… 滑轮咕噜噜碾过地面，立刻有两个雅库扎迎上去接住，看架势早有准备，显然非常熟悉这家医院的待客风格。 “好了，拖回去养两天，相关事宜不用我多说，刀伤、骨折加烧伤，这些你们应该都不陌生。必须承认，这家伙还挺难杀的。” 屋内传出个疲惫中带着不耐的声音。 “医生！非常感谢！” 雅库扎们非但没有抱怨，反而齐齐双手支撑大腿深鞠躬致谢。 没办法，像他们这样经常打打杀杀的工作，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医生啊。 雅库扎们马不停蹄带着人跑路，医院可不止为他们一边服务，如果带着伤员撞上不对付的家伙，哪怕医生不允许院内发生纠纷，也是件麻烦事，人家可以等在路口啊。 “下一个。” 烫发间，或者说手术间里再次传出那个不耐烦的声音。 “良子，是我。”一色蓝主动打起招呼。 “嗯？”那声音显出几分惊讶。 随着一阵高跟鞋踩地的哒哒响动，里面走出个披着白大褂的身影。 来人一头短发，白大褂下面穿着套女式西服，天知道为什么给人动手术还要穿西服，面上有道非常显眼的缝合疤痕，几乎贯穿整张脸，但依稀可以看出是个漂亮女人，至少曾经是。 见一色蓝安然无恙，名牌上写着‘间黑良子’的女医生先是松了口气，然后立刻露出讥讽笑容，伸过手来用力猛戳他胸口。 “接近一个月没消息，原来你这家伙没死啊！” 第五十四章 医院夜话 “差点死了。”大画家捂着胸口向后闪躲。 “哎，茜茜居然也出来了，你怎么带她来歌舞伎町这种地方，终于彻底傻了吗？”间黑良子瞪了一色蓝一眼，然后十分熟悉地和一色茜打招呼。 结果后者缩了缩脖子，勉强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阿姨好’，即便如此女医生也立刻笑了。 不过，她很快就表情一肃变得认真起来。 “先处理正事，哪位是伤者？” “这边，掌心，割伤，伤口渗血不止。” 御剑连忙将百合香推过去，并简洁明了说出已知信息，少女一脸无奈看着他这幅小心模样。 “嚯~”间黑良子见到御剑不由挑了挑眉，接着看向百合香，于是又挑了挑眉。 “如果只是这样，我会缝得半点疤痕都看不出来。”说完，女医生冲御剑眨眨眼。 “安心吧，男友君。” “……”御剑愣了愣，刚想否认就听百合香说。 “谢谢医生。” 然后，两人走进挂着【烫发间】名牌的处理室兼手术室。 “放心，良子可是专业的。”一色蓝拍拍御剑的肩膀安慰道。 “希望如此。” 没过多久，绝对不超过一刻钟，烫发间的灯牌就从红变绿。 百合香甚至是自己走出来的，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挂着仿佛永远不会变的温和笑容，掌心重新包扎上绷带，看起来已经处理完毕。 “没事吧？”御剑上前问道。 “嗯，间黑医生的技术很厉害，完全不痛，和我聊两句话的功夫就顺手缝好了伤口。”百合香赞叹道。 可能是疲惫也可能是药物影响，她看起来有些困，说着说着便开始打哈欠。御剑抬手扶住她，后者笑了笑干脆闭上眼睛小憩起来。 第一次见百合香如此表情，御剑不由多看两眼，这才回过神来向医生表示感谢。 “谢谢医生。” “哼，这种话不必说，我收钱从来不便宜，就算多说两声谢谢也一分不许少。”良子耸耸肩似乎并不接受谢意，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一色蓝憋着笑摇头，作为老相识他可是非常了解身边这家伙刀子嘴豆腐心的本性。 “我知道了，一定不会拖欠。” 御剑微微颔首，作为拥有斩铁境界的剑士，他哪怕去抢银行都能快速成为业内翘楚，当然肯定不会这么做，总之钱不是问题。 “别，爱染同学也算为救我受伤的，怎么可能让你们出医药费。”大画家拍拍胸脯走上前，然后就被间黑医生一把薅住衣领。 “好了，病人的事处理完，该说说你这家伙怎么突然失踪了？老吴连我这都打了七八个电话，你们真不是那种关系？听说搞艺术的很容易分不清那啥。”说着，间黑良子比了个手势，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隐隐有些咬牙切齿。 “你不要污蔑我的清白！这里还有小孩！”一色蓝大惊失色。 “你的清白早在被非洲食人族光着屁股挂上烤架时就没了，庆幸那帮原始人没有玩食物的癖好吧。”间黑良子戏谑地看着大画家一色蓝。 “这是可以在孩子面前说的吗！？！”一色蓝悲愤地嚷起来，然后立刻做出狡辩。 “我那分明是在写生！” “o体写生？自己是o体那种？哈哈哈！” 实际上，那也是两人初次见面，作为无国界医生前往非洲的间黑良子，与丧偶后自我放逐跑到非洲去的一色蓝邂逅于——食人部落篝火晚会上。 只不过，一方是客人，一方是食材。 总之，那是属于长辈们的故事。 一色蓝看到三个青少年听得津津有味，就连一色茜都从另两人背后探出脑袋。 “说到小孩，你和身边几个孩子身上怎么有那个世界的味道？和今晚的大场面有关？”间黑良子压低声音问道，她所说的那个世界自然是指幽界。 “你看到了？好吧，也不奇怪，毕竟自古巫医不分家，你连祝由科的仪式都会用。”一色蓝叹了口气。 此刻医院里没有其他患者，身为前台的麻耶正在收拾手术间，肯定听不到这里的声音。 “间黑医生也是那边的人？”御剑隐晦问道： “半个圈内人，我没那个运气进行正式修行，只掌握一些隐秘知识。除此之外，就和这家伙一样灵感比较高而已。大画家眼神好，我则是鼻子灵。”间黑良子摇摇头，接着饶有兴致地围绕几人打转，时不时抽抽鼻子。 “灵感不是第六感吗？”御剑问道： “理论上确实如此，但这项感知官方全名叫做通灵感应，实际上与普通五感截然不同。”间黑良子张开五指晃了晃。 “我们普通人的理解能力存在极限，如果不想大脑像爆米花那样炸开，最好将灵感与普通五感混合使用，实际体验硬要比喻的话，有点像ar吧（现实增强技术，相关概念最早于20世纪60年代由伊凡·苏瑞兹提出）。” 间黑良子的话让御剑感到困惑，他本以为灵感就是灵感，并非肉体感知，而是用意识直接洞察世界的特殊感知。 难道我用错了？御剑不禁陷入思考。 “小孩，你身上有血的味道，很浓很浓，一部分是死人的，还有一股类似颜料味，嗅，好像是大型猛兽，不，比那种东西还要夸张，哦，让我猜猜……传说中的妖怪？”间黑良子饶有兴趣地看向几人，鼻翼扇动数下忽然露出惊讶神情。 “火焰的焦味，还有这种吓人的威势，不会是龙种吧？” “活见鬼了，你们究竟去到什么样的常世，怎么会遇到那种怪物？“间黑良子瞪大眼睛看向一色蓝。 “呃，说来可能你不信，我画出来一个常世，具体什么规模看不出来。”一色蓝弱弱解释一句，他也不好说太多，毕竟涉及到很多隐秘。 “噗？人工稳定常世？你难道不知道这可是公认的里界难题？除开古代遗留，只有少数几个国家掌握相关技术。如果你一个外行人都能做到，那我就可以尝试复活死人了。” 间黑良子大笑出声，直到她看见其余几人认真的表情，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笑容渐渐消退。 “你是说笑的，没错……吧？” “应该和你说的不一样，毕竟加起来也只维持了月余时间，先前那副大场面就是常世崩溃的后果。”一色蓝露出无辜眼神。 “……”间黑良子看向几人。 “你还真是不声不响弄出天大的事来。”女医生扶额叹气。 “所以，我已经买好飞机票准备出去避避祸。” “把茜茜也带上。”间黑良子果断说道： “我本来就是这样想的，她的天赋觉醒了，与色彩还有绘画有关，刚好介绍给老吴那边。” “不过，至于这么担心吗？违法灵能力者或地下组织哪有这么大胆子？”一色蓝不太确定地看着良子医生。 “我只是个医生，哪知道那些人会怎么想？但涉及到这种级别的技术，你敢保证对方背后没有大人物支持？” “还好你画出来的常世崩塌了，失败案例虽然也有价值却不一定被对方重点关注。小心无大错，刚才有人看到你来过，所以我也得出去躲一段时间，真是被你这混蛋坑惨了！” 间黑良子不断抖腿，最后忍不住抽出一根香烟，看到有未成年人在场又恨恨收回去。 “呃，机票钱我出？”一色蓝弱弱问道： “我要头等舱！”间黑良子大吼一声。 御剑在旁全当是看电视剧，忽听半眯着眼好似打瞌睡的百合香幽幽来了句。 “医生，都快笑出来了。” “嗯。” “大人，真不干脆。” “确实。” “你也差不多。” “……” 两双眼睛对视一瞬又默默移开。 第五十五章 一只小鹰 事实证明，间黑良子确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她快速安排前台小妹放假回老家，然后不忘叮嘱御剑和百合香平时多多留意周围，并记得过段时间去正规医院拆线。 顺带她劝御剑把头发染回黑色，这样可以减少自身特征，避免被人认出来，毕竟刚才那些雅库扎也有看到他。 不过，人类的记忆比预想中更糟糕，很多画面如果没有多次反复记录，很快就会遗忘掉大量细节。 之后间黑良子又安慰两人不要想太多，毕竟最吸引‘火力’的靶子是今夜就要远行的大画家本人，他们只与一色茜有关联，而且还只是同校同学这样的弱关联，正常情况下不太可能被找上。 御剑认真听着，却也有些一头雾水的感觉，什么叫染回黑的，他头发本来就是白的啊。 但这种细节没必要计较，对方也是一片好心。 按良子医生的说法，藏在阴沟里的老鼠终究畏首畏尾，哪怕日岛这边的朝廷很拉胯，好歹也是受赐金印的正经藩国。 实在不行本地贵物们还有最后一招‘父上救我’以及不太体面的‘干爹救我’。 考虑到父上和干爹不对付，同时喊偶尔能起奇效。 当然，也可能被两边一起教训。 总而言之，当一男一女带一娃跑路时，御剑与百合香还处于懵懂状态。 目送一色茜学姐趴在车后窗不断挥手远去。 御剑与百合香突然有种奇特感觉。 “总觉得，今天还真是漫长啊。”百合香语气悠闲地说道。 “嗯。”御剑声音有点沉闷。 老实说，他现在稍觉尴尬。 与百合香认识不过三两天，本该还处于新朋友相互接触状态。却因为一起展开的大冒险迅速拉拢距离，变成十分熟悉的程度。 他虽然是个穿越者，但前世常年不出门，今生记忆又乱成一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人际关系，属实有些措手不及。 “哎，一色学姐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这人情怕是收不回来喽。”百合香故意摆出一副精于算计的模样，看起来就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至少，我们救到了人。”御剑倒是看得开。 另外，直觉告诉他，百合香其实不在意这点人情。在那股对外一视同仁的温和下，似乎隐藏着某些更加坚硬的本质。 “嗯，去到那么神奇的地方，还真是从未有过的体验，简直就像旅行一样。”百合香背着手走在前方。 “百合香不害怕吗？” “没想过。” “明呢？” “有一点，但后来好像……”御剑微微蹙起眉头。 “乐在其中？” 难道我天生是个危险分子？少年剑士不禁这般想到。 “真是个危险的boy。”百合香叹气。 “无法否认。”御剑捂住脸。 “不要迷失自己哦。” “我尽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此刻距离御剑家还有一百米，距离百合香家还有一百多米。 但这段路似乎远比一百米更长更长。 忽听不远处路灯下传出扑棱扑楞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乌鸦沙哑难听的叫声与另一种更为尖锐高亢的唳叫。 御剑与百合香对视一眼，本着多一事那就多一事的心态迈步靠近。 昏黄路灯只能照亮一小块区域，有不少黑色飞鸟正围绕什么东西展开围攻。 先前的声音就是从那传出。 “啊，我挺不喜欢乌鸦的。”百合香忽然说道： “为什么？”御剑下意识接话： “很烦，很唠叨，喜欢亮闪闪的东西，虚荣又自以为是，又非常爱炫耀。对了，还喜欢翻垃圾桶捡人家不要的东西。”百合香难得表现出对某个事物的明显反感。 “你确定是在说乌鸦而不是具体某个人？”御剑表情微妙地问道。 “你猜？” “我拒绝。” “明君，真是个无趣的男人。” “嗯，确实如此。” 谈话间，无趣的男人御剑明从书包里取出笔袋，里面虽然只放着文具，但文具里也包括美工刀这东西。这东西放学后被放在书包里一起带去画室，没想到此刻居然意外用到。 于是，御剑捏着巴掌大的美工刀信步走向一群乌鸦。 作为远比鸟类体型更大的恐怖直立猿，他甚至不需要做什么，那群乌鸦就自觉飞开，这点比许多人类还要明智。 “小心点，乌鸦偶尔会围攻猛禽。”身后传来百合香的提醒。 鸦科动物在鸟类中属于非常聪明那种，它们很记仇而且能主动察觉栖息领地内的威胁。为此，乌鸦们甚至会团结起来，群殴落单猛禽并追杀其幼崽。 当然，这种行为并不总是成功。乌鸦也可能变成飞行外卖，自己送上门那种。 御剑很快看清被围攻的生物，一只亚成体游隼。 它的肚皮一片雪白看不到多少斑点，背部羽毛也没完全换为成年个体的黑褐色，此刻正趴在地上发出救救救的叫声。 虽然可以归为猛禽，但游隼真是这么叫的。 不过，叫归叫，这小东西在自然界也是一霸。 游隼的体重大多不超过两斤，但其俯冲捕猎时最高速度可达389公里每小时，穿过整个体育场只需一秒钟，根本就是颗会飞的活子弹。 “嘎！”旁边屋檐上传来一声乌鸦叫。 御剑扭头看去，发现是只体型特别大的乌鸦，此刻正虎视眈眈看着地上的游隼还有站在旁边的他。 头目吗…… 似乎是被这叫声引动，其他乌鸦纷纷开始乱叫，甚至飞起来在上空盘旋。 相比于乌鸦的爪子和喙，御剑更担心另一件事。 这帮家伙不会想玩shi到临头的把戏吧！？！ 念及至此，他根本不敢赌，毕竟这身昂贵羽织是向别人借的，真要沾了鸟屎也太不像话。 “走开。” 喉咙滚动，御剑的声音并不高亢也不嘹亮，却蕴含叱咤一剑的阴义效果。多次使用后，他对这门技术越发得心应手。 哪怕手里拿着的只是美工刀，但美工刀也是刀，武士刀都能被本地人自由心证为剑，总的来说，问题不大。 顶多影响点威力，但用来对付鸟还要多大威力。 事实证明，现世同样可以使用阴义，只是威力明显小于常世，暂不清楚是因为环境因素还是因为美工刀，反正乌鸦们先是呆落木鸡，而后纷纷蛮挡坠机。 一时间，空中到处飘飞着黑色鸦羽，围绕身穿白羽织的御剑缓缓飘落，画面竟有几分残酷的诗意与美感。 百合香看的啪啪拍手，弄得御剑一阵尴尬，又微妙的有点高兴。 俯身想要检查小游隼的状态，结果这只处于应激状态的猛禽抬头便是一口。 但它显然选错了对手呀！ 御剑目光如电，左手吧唧一下捏住游隼双腿把它倒提起来，活像从菜市场买了只老母鸡正打算提溜回家。 一瞬间，鸟儿就露出清澈而愚蠢的茫然眼神，完全忘记反抗这件事，整个傻掉了。 入手傻鸟一只。 御剑仔细看了看大致做出判断。 “好像是翅膀骨折，但没有明显变形应该不严重，附近有宠物医院吗？” “这个时间点已经关门了。” “没办法，只能先带回家放一晚再说。” “完全没想过丢地上不管吗？真是温柔。”百合香抬手想要打开折扇，才意识到折扇已丢失在画中世界，表情不由微微停滞。 御剑看了一眼少女空空如也的手并没有多说什么。 “……总感觉百合香所说的‘温柔’别有所指。” “错觉哦。” “给它取个名字吧。”御剑扯开话题。 “听这小家伙的叫声，干脆叫啾啾好了。”百合香非常随意地说道。 听到这话，小游隼立刻瞪圆了眼睛。好吧，它的眼睛本来就很圆，活像两颗晶莹剔透的橙黄色玻璃弹子。 “好随便。”御剑当场吐槽出声。 “那御剑同学有什么好建议吗？”百合香反问。 “瓦尔啾蕾如何？” 御剑想半天才憋出个女武神的名字，唯一修改的地方就是模仿日语发音进行变体。 “那不还是啾啾吗？”百合香捂嘴偷笑。 总之，回家路上的御剑捡到一只小鹰。 但他不知道今夜的收获远不止如此。 第五十六章 最强之眼 “那么，御剑同学明天见。” “嗯，明天见，百合香。” 百合香背着手倒退两步，一身深色水手服渐渐融入夜色之中，有如出处同源。 仿佛一缕月光，非人美丽只是表象，面纱下永远藏着难以看穿的真相，周身萦绕的神秘感才是其本质，叫人琢磨不透。 目送对方离开，御剑又过了几秒才收回视线。 “现在就剩我们了。”看着乖巧停在手上的游隼，他没来由叹了口气。 打开家门，玄关摆放的博古架让御剑脚步一顿。 博古架属于中式传统家具的一种，主要用于陈设古玩、玉器、瓷器等珍贵物品。 简单的说，就是古代胶佬用来放珍藏胶顺带臭显摆的展架。 御剑家玄关正对着的博古架上，放着来自不同文明与地区的各类纪念品，其价值或许不大，但都有各自的历史与故事。 它们是御剑今生父母外出科考带回来的纪念品，统一摆在博古架上意外很有气势，每次回家都感觉像是走进博物馆。 迎面就是几百上千年历史共同营造的厚重直拳。 其中产地最遥远的藏品甚至来自北极，据说是爱斯基摩人萨满举行祭祀时用到的妙妙道具，代表北极熊的灵体，象征狩猎的力量与勇气。 呃，外表看起来就是个白色毛皮制品，有点像帽子和面具的结合体。 御剑在博古架前驻足片刻，灵感并没有被触动，但直觉却微微有些异样，难道里面混了什么涉及幽界力量的东西？ 想了想，御剑还是没有随便动。 灵感没有被触发，而这些东西又都是老爹老妈的珍藏。平心而论，如果自己摆在架子上的模型被家里人乱动，他肯定会感到生气。 何况这些东西里，最早那批甚至比御剑年纪还大，在他出生前就已来到这个家庭，他才是后来者。在一个正常运行许久的系统没有出问题前，最好不要乱动。 总之，下次问问父母具体都有些什么吧？ 把瓦尔啾蕾小姐放到玄关下沉的土间（注1），从重量和体积上可以直观分辨游隼的公母。啾啾还未成年就有接近两斤的体重，所以肯定是只母隼。 瓦尔啾蕾在土间来回走动，游隼走路样子挺有趣，脑袋前伸，肩膀一耸一耸，两条腿左一下右一下迈着八字步，颇有几分摇头晃脑的流氓样。 御剑打算先给这只鸟驱虫，野生鸟类身上寄生虫可不少，而他绝对不希望家里多出些来历不明的住客。 但具体方法又有些头疼，这深更半夜去哪找驱虫药剂啊，还得是鸟也能用的那种。 想了想，御剑忽然冒出个点子。 “别动。”他吩咐一句，这鸟儿意外通灵性，居然真站在原地不再走动。 随后御剑拿来一把菜刀，虽然这玩意与剑相差甚远，但姑且算是利器，凑合着也行？美工刀都可以，没道理菜刀不行。 看到御剑手里的东西，瓦尔啾蕾瞬间炸毛却又不敢乱跑，只能保持傻愣愣样子立在那。 “没事，不会伤害你的。”御剑说着开始回忆示现流阴义·叱咤一剑的相关知识。 “离开！”手拿菜刀的少年剑士发出一声低吼。 叱咤一剑震慑敌人的威能被他顺利施展出来。 御剑不知自己对阴义的掌握算什么程度，虽然还不能空手施展，但拿把菜刀或铅笔刀就算数，想来应该比初学者好点。 听闻他的呵斥，瓦尔啾蕾全身羽毛炸得更夸张，简直就像个膨起的毛茸球球。同时，屈指可数的几个小虫僵硬着从它身上跌落，黑黢黢撒在地上。 御剑一皱眉，难道是自己对技能掌握不够纯熟？野生动物身上怎么可能这么干净？ 又试了几次，担心把啾啾吓死，他无奈停止试验，将震下来的少数寄生虫就地格杀而后清扫出门。 今天姑且这样，明天再带这傻鹰去宠物店做内驱。 摸了摸被吓得呆若木鸡的游隼，御剑开始给她仔细检查身体。出乎意料，这只游隼格外干净，羽毛根部也没看到剩余寄生虫，简直像是家养而非野生的。 至于她的伤势，大多都是皮肉伤骨骼并无问题。 这鸟儿也就是被太多乌鸦围住发挥不出速度优势，否则铁定能把那帮家伙当球踢。 没准，她心态好点都可以直接杀出去。 然后就是鸟联组骑士踢环节，游隼捕猎方式就是高速俯冲然后猛踹猎物狗头，往往能一脚踢断其脖颈，动作属实非常来打。 顺带一提，这帮飞天街溜子甚至会去踢其他猛禽乃至猎豹的头，非常大胆，非常流氓。 给啾啾切了些冷冻肉并用厨房纸吸干水分，屋里没有新鲜的，但这鸟居然对肉没有丝毫兴趣，反而扑闪着翅膀往冰箱凑。 御剑愣了愣，干脆打开冰箱看她要做啥。 然后，就见啾啾迈开两条腿摇摇晃晃跑到冰箱前，勉强飞到上方保鲜层里，踩着隔板叼出一只……苹果？ 你不是猛禽吗！？！ 御剑大为震撼，这只游隼居然不吃肉一个劲狂炫水果。 难道是因为本地水果比肉贵？ 真难伺候啊，扁毛玩意！ 御剑干脆给它切了一盘水果，这才回屋换下那身夸张吴服，这种衣服之后得找个专业干洗店，洗干净以后再还回去吧。 正思索着，忽然从吴服里掉出什么东西，看清那是什么后，御剑立刻表情大变。 猛然抓起，拉开一看果然是修罗之梦中那卷《鸟兽戏画》！ 梦里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带到现世了！？！ 怎么做到的？ 御剑开始思索离开梦境前自己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发现除开通过触碰神龛离开外，与先前死出去并无任何差别。 所以关键还是神龛吗？ 但当时他身上明明还有别的东西，比如打刀牙丸，为什么没有一起带出来？ 看来，有必要再入梦试试。 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御剑忍不住开始研读这幅奇怪画卷。 参看历史文献，所谓《鸟兽戏画》全称《鸟兽人物戏画》，乃是一副约在平安时代至镰仓时代创作的古画，内容描述了动物戏剧与人类活动，号称漫画始祖，目前收藏于京都国立博物馆。 说起来，自己国中三年级毕业修学旅行去的就是京都来着，刚好也参观过那家博物馆。 记得京都国立博物馆近期并未传出被盗信息，自己手里这幅也与资料上的照片不太一样。 名字里有带人物，可这幅画上的人去哪了？ 《鸟兽戏画》并没有任何人类相关内容，动物画像数量虽多却每种只有一只，而且看起来略显模糊。各种动物分别做着不同的事，整体沿一条弯成山字型曲线的河流分布，远远看去像在排队舞龙。 啾啾叫了一声，也凑过来观瞧花卷，御剑顺着鸟儿的目光发现图上也有鹰隼类动物，不由将她与之对比，越看越感觉奇怪，就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另一个维度发起呼应。 嗯？这东西果然不一般！会是技能书吗？ 虽然有金手指但没有系统的御剑不由这般想道。 三无金手指果然是三无产品，技能书连个加点学习功能都没有，还带自己摸索具体用法。垃圾，日oo，退钱！不退货！ 心中隐隐有所领悟，御剑索性把啾啾捧到腿上，目光来回在游隼与画中飞鹰间徘徊。 渐渐地，他的目光开始涣散，精神却格外集中，通灵感应自发启动，开始勾连遥远幽界的力量。 唳—— 一声虚幻的鸟叫从幽界传出，卷轴上模糊的图案居然在发光。 紧接着，一道鹰隼模样的虚影以极快速度冲入御剑双眼，连带着还有一股来自幽界的力量。 御剑下意识向后仰倒，却没能避开这超过三百公里每小时的急速突袭。 万幸，双眼没感到疼痛也没有流血受伤，只是微微酥麻，接着便扩散开阵阵清凉。 嗯？ 御剑松开手，发现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本来，屋内只开着一盏台灯所以显得有些昏暗，可他现在看出去却与白昼无二，只靠台灯有限的光芒，便能看到远近明暗范围内所有细节，就连身旁瓦尔啾蕾瞳孔处的极微变化也清晰可见。 直觉驱使御剑走到窗户边举目远眺。 无比清晰而广大的世界就此展现。 距离自家数公里外，透过平时看去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写字楼窗户，他看到有人正不拉窗帘在玩惊险刺激的双人游戏。 非礼勿视，再看一眼。 惊叹着收回目光，御剑望向窗玻璃中的倒影，原本碧绿眼瞳周围多出一圈金色外环，宛如雄鹰之目。 右眼上方，一簇修长翎羽结附在剑眉上斜斜扬起，并非实体而是半透明发光虚影，令人立刻联想到灵体之类的词。 凭依？附体？ 凭依物是什么？眼睛？眉毛？亦或视觉本身？ 各种问题纷至沓来，御剑走来走去心情难以抑制的激动，好不容易才找到开关能力的方法。 心念转动，结附在眼眉上的鹰之翎羽自然消失，但视力强化以及夜视效果依旧得到保留，并非短时间强化，而是承载视力的眼球本身得到提升。 再次看向《鸟兽戏画》，御剑的表情彻底变了。 大多数动物图案依旧模糊，唯有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正在灵觉中闪着明亮光芒。 不同于其他水墨风格的存在，它看起来就如同活物般清晰，浑身每根翎羽依稀可见，锐利双目更是那光芒源头，简直就像悬挂于天空中的太阳与月亮，灿烂且明亮。 这哪是什么古代漫画，分明是某种行之有效的修行法门！ 从现在的收获来看，该法门会让人具备各种动物异能，具体修行方法暂不清楚，或许需要用到对应动物。 至于获得复数动物异能后会有什么变化，目前还看不出，想来不会太弱……吧？ 毕竟，御剑从中获得的初始能力，就是具备夜视、千里视以及超强动态视觉的鹰之眼。 此乃，最强之眼。 第五十七章 哦发光了 刚刚获得最强之眼的御剑兴奋到难以入睡。 与真正的鹰隼相比，他虽没有利爪，也没有羽翼，却有着属于自己的剑。 以剑术搭配具备超绝视力的最强之眼，光是想想就让身为剑士的他感到兴奋呀。 同样，这座城市里还有其他不少人也正难以入眠。 只不过他们不是兴奋到睡不着，相反他们感觉非常困，但加班这个恶魔却死死抓住人不放。 “我感觉自己在变老。” 神宫寺舞看着报告喃喃自语。 “没有哦，课长永远年轻。”相泽桐盯着灵子雷达屏幕，双目满是血丝。 是夜，对策课一如既往地忙乱，灵龟玄武在占卜，灵子雷达在尖叫，就连送材料的新人都被前辈猛踹屁股要求用跑的。 突如其来的五级灵力波动令所有人进入最高警戒。 这种级别的灵力波动，如果不是达到第五能级的灵能力大师在全力施法，就意味着某些至少拥有等五能级力量的幽界生物，已来到靠近现世的幽界浅层活动。 剩下的可能并不多，其中之一便是距离现世不远的浅层常世陷入巨大动荡，足以导致常世崩塌那种，且相关常世规模绝非花露级那种转瞬即逝的小东西，至少也是国度级起步。 不论真相是什么，都不是超自然灵灾对策课这种战后新成立的小趴菜机构所能应对，他们在日岛里世界的定义基本约等于片警加普通刑警而已。 课长神宫寺舞虽出身驱魔名门，但面对这种情况她一样无能为力，就算解封家族内传承百年的灵剑荒鹫，对策课也找不到能驾驭这种级别灵剑的剑豪，更别提能超越极限发挥灵剑威能的剑圣。 前者好歹还是百年一遇，运气好点几十年也能出一、两个，遇上所谓黄金一代、梦幻一代，可能同时代接连冒出好几个。 但后者，整个日岛历史上也只出过两个，还是师徒。 综上所述，如果是普通灵灾，身为课长的神宫寺舞早就全力以赴地展开工作，尽管超自然灵灾对策课本月已不知第多少次紧急动员。 但面对第五能级波动，她反而表现得十分淡定，吩咐完下属如何应对后就开始躺平，只等面前那台固定电话响铃。 这台特别选用红色涂装的电话，仅能被有限的几条线路接通，在物理层面和术式层面都进行过高度加密，几乎不可能被人监听。 对策课只有课长神宫寺舞有权限使用，但她在几条通讯专线上并无拨出电话的资格，只有接听的份。 “小桐，你觉得今晚最先打进来的会是哪边？” “不知道哦，课长。” “神祇厅？宗教委？不会是比叡山吧？” “那我希望是电音梵唱团的前任队长亲自打电话，据说他有望接任天台宗大僧正来着。”神宫寺舞忽然兴奋起来，很快又无力地趴回桌上。 今天，对策课返聘的顾问清川元梦不在，她便有些放飞自我。 “为什么课长不提上国？”相泽桐忽然问道： “你会在意门外的流浪狗被人打吗？”神宫寺舞斜斜瞥来一眼。 “哇，课长骂的好难听。”相泽桐棒读道：“好歹历史上，德川殿下也上表自请极东门户列岛守户御犬将军一职，怎么也算家犬吧？” “是啊是啊，可惜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呀。”神宫寺舞戏谑地笑笑。 “课长，我们聊这些真的没问题吗。”相泽桐翻了个白眼。 “啧啧啧，用清川老师的话来说，这是提都不能提的东西。”神宫寺舞咂舌道： 两人的闲谈被一阵急促警报打破。 原本，作为先进灵子能检测装置的灵子雷达，今晚始终处于满屏红色状态，嗯，这破东西因技术有限所以经常误报或错报，精准探查范围也小，属于上上代产品。 但是此刻，灵子雷达正在……发光。 “课、课长，这玩意在发光哎？” 相泽桐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干涉又结巴，就连那对死鱼眼都多了几分神采，考虑到她已经吓傻，更可能是眼球正在反射雷达光芒。 伴随不详的‘嘎啦嘎啦’声，工龄比相泽桐还长的灵子雷达内部迸发道道光芒，这东西的原理是同频共振，所以能对一定范围内灵力波动产生反应。 但如此强烈的共鸣反应，证明其检测到的波动已不只是能级过高这么简单。 神宫寺舞拍案而起，整个人看不出半点懒散。 “龟前辈！位置！” 听到这个称呼，对策课众人用近乎惊骇的目光看到，平日慢如乌龟，好吧它本来就是乌龟，的玄武前辈居然站起来了！ 玄武前辈正在用两条后腿站立热身！ 玄武前辈正在跑步进场！ 玄武前辈倒下了！ “呼哧呼哧呼……”以对乌龟来说的冲刺速度抵达目标地点，玄武立刻口吐白沫倒下，彻底昏厥前不忘伸长前肢指明正确方位。 虽然只是普通灵兽，但它毕竟干这份工作已经几十年，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如果以躺上一段时间为代价，也不是不能迅速测出灵灾爆发位置。 “照顾好玄武前辈，等等，那个区域是！” 神宫寺舞表情变得格外严峻，她记得今夜对策课一支外出巡逻的队伍就在那，之前爆发第五能力波动时，她还叮嘱对方原地调查，千万不要轻敌冒进。 “啧，别死啊。”拿起通讯器开始呼叫前方外勤，神宫寺舞心中警铃大作。 通讯刚一接通，里面立刻传出白石一骑鬼哭狼嚎的叫声。 “课长！是国度崩塌！而且是人为崩塌！有、有人在观想启示录级意象啊！周围十几公里内所有刀剑武器都出现共鸣征兆，是含有剑之要素的攻性意象！” “如果我回不去，请告诉……”白石一骑声音哽咽，正打算给自己背后狠狠插两杆大旗。 “闭嘴，汇报具体情况，遗言死了以后再说！”神宫寺舞厉声呵斥。 “城区上空出现大规模常世蜃楼，但凡灵感高一点的人都能看到，直径以公里计算起码也是国度级常世，今天的灵力波动多半就源自那里。” “所以，刚才有人将常世破坏了？” “对！一道红光贯穿常世，然后投影在3.75秒内消失，我看着手表算的，可能有误差但不会太大。” “消失前可以清晰观测到常世崩塌迹象，课长我们该怎么办？”白石一骑已彻底慌了神，还懂得记录相关信息已属于平日里训练有素。 “启示录级意象，需要这种级别构成组件的观想法全世界也没多少，为什么会在东京出现？没道理啊……”神宫寺舞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她立刻回过神来。 “别管什么数据了，你们先撤，这种事情只有真正的高个子能顶住，走，快走！” “是！”白石一骑立刻结束通讯。 彻底断开通讯前，隐约能听到那边传来自行车被蹬出火星的咔咔声。 没记错的话，他们今天伪装成交番巡逻警，也就是日岛片警，唯一的交通工具就只有脚踏车。 “启示录级意象，上次看见这个词还是在索多玛之火相关历史文献里。” 神宫寺舞来回踱步，整个对策课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空气变得分外凝重。 “红光，剑要素，攻击性……难道是诸神黄昏中的燃烧魔剑莱瓦汀？难道真和索多玛之火有关？据传其组成就包括这个意象。” “小桐，去查出入境资料！看近期有没有北欧方面的高等级灵能力者入境？” “是！”相泽桐立刻扑到电脑面前。 这年代网速虽然远不如千禧年后，却也不是没有。 “其他人，都别干站着，动起来！” “难道要等索多玛之火砸到脑袋上才知道跑吗？” 神宫寺舞用力拍手，对策课所有人都像被抽了一鞭子般飞奔起来。 看着忙碌的众人，神宫寺叹了口气。 “幽界潮汛，千年一遇，这种大好事怎么偏偏被我撞上了。” “这下完蛋了。” 第五十八章 净火之庭 对策课忙上天的同时，御剑正在翻书。 他又不是只会舞刀弄剑的莽夫，有必要同样可以静下心来扎进故纸堆找寻有用信息。 此刻，御剑身边正摆着两件物品，得自一色茜的礼物画作还有《鸟兽戏画》卷轴。 刚才他已再次确认过，由于不明原因一色茜的‘画作连通一座常世庭院，其规模非常小仅限于院墙范围内，向外望去就是大片大片白色迷雾。 进入庭院的方法是触碰画中御剑明手捧的那簇火焰。 拜访者首先会出现在大门外，这里既是入口也是唯一没被院墙包括的地方，离开的方法与之相反，只要从庭院内侧向外跨过大门就会返回现世。 站在门下，抬头可以看见一块木匾，上面写着此地名称。 ——净火之庭。 火吗……倒是与院中红枫格外相配。 虽然面积有限，净火之庭内里布局却是非常标准的寝殿式园林。 两侧为连接院墙的门廊，左右各对接一座侧殿，居中是更为宽敞的寝殿，几处建筑都显露出非常明显的东方风格，具备标准屋瓦飞檐结构。 寝殿前设有一片开阔区域，四周种植着树木与花草，中心地面则铺满白砂构筑出枯山水的景致，由于庭院面积有限，所以并无水池与中岛，角落倒是有一口水井，里面的深井水甘甜冷冽可谓品质极佳，就是不知源头在哪？ 并且，园中的枫树也给人不一样的感觉。上面不但满是红色枫叶，还挂着许多晶莹剔透的水晶吊坠，御剑抬手轻轻触碰，立刻听见一声如梦呓般并不清晰的‘主公’。 白之国居民的精神体？ 御剑对此表示惊讶，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现在什么也没法做，只得心中默默记下，然后在庭院里继续游走。 他感觉这片园林看起来有点熟悉。 仔细一想，倒是与前世玩过游戏中的场景十分相似。准确的说，应该是游戏场景模仿了现实中的庭院设计，所以才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 嗯，当时他拿中庭那个大胖子山贼头目和下属杂兵刷了很多钱，足够让不苟言笑的忍者都忍不住笑出声那么多，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除开建筑外，庭院里还收藏着御剑曾用过的剑与铠，虽然已经残破，但依旧价值非凡。 御剑试着将其带到现实，结果即将穿过门口时感到一阵阻力，为避免残片进一步破损，他没有强行尝试。但通过将现实物品带进来又拿出去的实验，御剑确定自己获得了一块面积不小的秘密仓库。 考虑到纸张容易破损的特性，将整幅画随身携带并非明智之举。 实际上，御剑模糊感知到常世庭院与现实的连接点是那一小撮火种。但他没有胡乱尝试，或许等自己的灵感进一步提升后，可以尝试准确定位连接点，甚至将之剥离并转移到更方便携带的物品上。 至于现在，姑且当做藏在挂画里的秘密基地好了。什么哆啦o梦道具现实复刻啊，简直太浪漫了！ 自从见过百合香的列车基地，御剑感觉自己部分心态退化回十岁以前，岂是一个羡慕可以形容，根本就是超级羡慕。 他也想要这样的秘密基地。 好了，这下有了，一本满足。 御剑发现画作与自己拉开一段距离后，那种与常世相连的奇异感觉就会消失，也许只有进入过画中世界的人才能察觉庭院存在。 于是，他打算之后将类似《鸟兽戏画》卷轴这样的珍贵物品都存放其中，以免遭了梁上君子。 放在修罗之梦里应该也可以，但那个地方，御剑并不完全信任。 至于今晚，他怀疑自己多半是睡不着了，所以从父亲书房找来各种资料，打算仔细研究研究。 回忆修罗之梦中剑士背后冒出的神佛虚影，御剑不由陷入深思。 起初他怀疑那是一种特殊的阴义，但《鸟兽戏画》激活能力后出现的虚影，又让御剑猜测那可能与本世界的修行方法相关。 具体如何，还得找专业人士问问，但自己并不认识这类人，唯一与里世界有所联系的大画家，今晚已经拖家带口一溜儿小跑出国。 等等，灵异社…… 御剑忽然想到那本陈旧的笔记。 另一个办法自心头浮现。 说起来，如果虚影与修行法门有关，或许可以先查查是否存在现实原型，其外表有很明显的佛教风格，只要对照资料应该不难找到。 并且，他对那座摆放在神龛中的明王像也感到好奇。 摊开画纸，不一会儿，御剑面前就多出两张细致入微的素描。 一者为三面六臂的不知名明王像。 另一者为披坚执锐，手拿降魔杵的神秘虚影。 由于母亲是民俗学者，所以御剑家还有不少与佛教相关的书籍。明王像暂时没找到关联资料，但那座身披梵文铠甲的虚影反而很快寻得答案。 “韦驮天……” 望着书籍插图上的雕像照片，御剑低声念出这个名号。 韦驮天乃是佛教护法天神，二十四诸天之一。其名字可直译为“阴天”，梵名则是韦驮尊天菩萨，又称塞建陀天，私建陀天，建陀天。 世传佛陀涅槃时以火焚身，后烧出舍利若干。谁曾想舍利刚刚显露，就有一个捷疾鬼凭借速度盗取一对佛牙舍利。 这魔物既然名唤捷疾鬼自然脚力非凡，速度竟快到众罗汉都无法追上。 此时，名为韦驮天的护法天神当先追去，跑了三天三夜，经行九天十地，终算追上那恶鬼，一同好打才将佛牙舍利夺回。 因为这个典籍故事，人们印象中的韦驮天便与神速联系起来。 御剑下意识摸了摸咽喉，犹记得那不明身份的剑士三剑开出三窟窿的神速突刺。对方剑术非凡，速度更是快到如光似电，就连沐浴龙血的自己也无法追上。 但现在他有了鹰之眼，或许可以试试再与之一战。 说到龙血强化…… 御剑取来一把水果刀，小心贴着皮肤划过。果然没留下任何痕迹，多加三成力依然如此，直到他再使出几成力，总算切出一道白痕。 御剑停止实验，现实里没必要弄到见血，又不是修罗之梦死了立刻刷新状态。 上述行为已经证明现实中的身体也被龙血改变。 幽界、常世、现世，总感觉三者间的关系并非那么绝对，或许有着某种内在统一的规律。 一枚硬币的两面，终究也是同一枚硬币。 另外，这卷轴到底要怎么修炼？难道对照上面每种动物都养一只？ 先不说家里放不放的下那么多动物，其中不但有狮子、老虎以及大象这种体积庞大的种类，更有许多法律保护的稀有物种，养一只进去蹲三年、吃一口进去坐三十年的那种。 御剑不禁叹息，看了眼纸板箱里伪装走地鸡的游隼瓦尔啾蕾，他忽然冒出个点子。 养了很多动物的地方，不是有现成的吗？ 动物园！ 不过一人去动物园是不是有些太…… 念及此处，御剑脑海中立刻浮现某人身影。 是了，自己已经不是打破胎中之谜时那般孤家寡人。朋友什么的，还是有那么两三个的。 嗯，好歹有两三个了。 收拾好物品，御剑刻意将画挂在显眼处。 考虑到这幅图的内容，哪怕有外人偷偷进来，除非感应到常世气息，多半只会当成小年轻中二病发作的产物大加嘲笑，很难意识到其真正价值。 说起来，自己屋内的画作也可以加点东西了。 正这么想着，御剑手中铅笔已经在白纸上勾勒出一条狰狞黑龙的粗糙轮廓。 之后，御剑一边刷牙一边罗列接下来要做的事。 第一件，从乃木坂那要来灵异社前辈的联系方式，他有必要接触一下真正的业内人士，免得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撞。 第二件，继续寻找与特殊明王像相关信息，修罗之梦是自己除穿越外的最大秘密，必需深挖。 第三件……请百合香一起去逛动物园吧。等等，该怎么开口？会不会过于突兀？ 啊，好头疼，好麻烦，烦死了！！！ 注意到白发少年忽然开始乱抓头发，趴在写着‘完熟芒果’字样纸箱里的瓦尔啾蕾，先是十分可爱地歪了歪头，然后露出看傻子的眼神。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人与鸟的更是如此呀~ 第五十九章 偶遇强敌 最后，御剑还是找到了解决办法。 他尤记得百合香的折扇遗失在色彩王国，虽然说‘物不如新，人不如旧。’但就他对百合香的了解，与其买把新的，不如想办法把旧的找回来。 再次进入净火之庭，御剑开始地图式搜索。 既然自己的剑与铠能被妥善收好，想必其他人丢失的东西也可能在这里找到，反正直觉是这样告诉御剑的。 对于这座突如其来的常世庭院，他的态度相对佛系。虽然不清楚色彩王国的残余怎么意外凭依到画上，但与其思考自己目前无法处理的问题，不如想办法做好此刻能做的事。 姑且先用着，遇到问题再解决问题就是。 杞人忧天式苦恼毫无意义。 哼着古早记忆中的动画主题曲，独处时有些放飞自我的御剑居然真在净火之庭偏殿某个角落，找到百合香遗失的折扇。 这么偏僻的地方，简直像被人故意藏在那的。 看了看手中这把小巧折扇，外表上平平无奇，既没有按下就从扇骨弹出锋利刀刃的机关，也没有一扇就生出地火水风的法术效果。 总之，就是把普普通通还有些陈旧的折扇。 但，可以看出折扇的主人很爱护它，哪怕平日里随身携带也保养的很干净，没有多少长期使用的痕迹，纸面微微泛黄却不至于显得脏污，反而透露出一种旧物特有的意境。 好，‘人质’到手，明天就用这个胁迫百合香陪我去逛动物园！ 御剑面无表情地高举起折扇，莫名脸一红，放下折扇就开始打滚。 旁边完熟芒果纸箱里的瓦尔啾蕾见状，再度露出看傻子的眼神。 人类果然很奇怪呢。 异常聪明的鸟鸟如是想道。 找来一块方手绢将折扇包好，把游隼连箱子一起搬进封闭阳台，御剑终于躺上床结束这漫长的一日。 然后，他就在梦里被打了。 清晨天刚蒙蒙亮，御剑一个激灵从床上滚下。 见鬼！那家伙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双手撑地剧烈喘息，汗水顺着御剑脸颊滑下，还没滴落就化作道道蒸汽，仿佛流淌在高温钢铁上，就连衣物也开始起皱。 某些变化正在悄然发生，屋内似乎存在一个高温热源，其中心便来自御剑本人，但他对此并无自觉。 昨夜，御剑再度尝试通关天然理心流道场-试卫馆。 结果，那个身形娇小的面纱混蛋又一次展现出超乎想象的神速。 是，新获得的鹰之眼不愧最强之眼的名号，确实精准捕捉到对方身形，但能看到不代表能跟上，御剑也需要时间适应这新能力。 那时候，他凭借优秀动态视力追踪对手身形，甚至预判其下一步行动。 接着，御剑惊愕地发现自身剑术居然被压制了！ 甚至是在力量、动态视觉等多项身体素质占优的情况下被压制了！ 他的剑术天赋堪称非人，不过月余时间就已达到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境地。但那个面纱混蛋不仅天赋丝毫不弱于御剑，甚至在剑术掌握的广度与深度两方面还胜过他几分。 这就意味着对方生前绝对是个努力的天才，不是凯那种，而是既有天分又无比努力的究极学神卷王。 既是学神，还tm是卷王！ 隔着欧巴累呢！ 御剑挽起袖子，用力捏紧牙刷狠狠刷牙，镜中那对碧色眼瞳仿佛燃起熊熊烈焰。 偶遇强敌，激烈攻防，拼尽全力难以胜利，实在无奈。 今日，我心动。 今日，我手震。 今日，我御剑明身为剑士的斗志正前所未有地高涨！ 我偏不信这个邪！修罗之梦里的最强剑士只能是我御剑明呀！ 御剑用凉水猛冲脑袋。 冷静下来想想，如果对方那招唤出护法神将·韦陀天虚影也是阴义，就说明自己从鬼武士记忆中获取的天然理心流难道并不完整。 或者那是个仅凭一己之力就开发出阴义的天才? 果然，什么示现流、自显流都只是过去的女人，镜心明智流更是随便玩玩的京都花魁，真正天下第一的美人还要数天然理心流啊！ 不止要击败对方，还要把那招赋予神速的阴义也学（牛）过来！ 话说回来，御剑昨晚也试过用阴义·叱咤一剑震慑对方，结果其意志坚定到足以抵抗吼声带来的威慑之力。 这再次给御剑敲响警钟，哪怕阴义修炼起来并不简单，甚至大多数人都没有资质修行，也万万不能盲信其力量。 不过，昨晚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从砍死的几个鬼武士身上爆出其他流派的记忆，其中最多的就是江户三大道场相关。 分别是北辰一刀流的玄武馆、镜心明智流的士学馆以及神道无念流的练兵馆。 其中镜心明智流早已完整，但不同人对剑法理解角度也不同，他们的记忆任有一定参考价值，而北辰一刀流记忆碎片还差部分就可以凑齐，倒是剩下那个神道无念流只算初步了解。 这些收获没能让御剑心情变好，当他一脸低气压地推开门，就见爱染百合香俏生生立在院外，正抬手看向腕上戴着的女士手表。 “真巧啊。”少女恰到好处地露出笑容。 “……早。”御剑整理好心情，尝试露出微笑，结果立刻遭到安慰。 “那是什么表情啊，明君，不必为难自己哦。”百合香噗嗤一声，努力憋住才没继续笑出声。 “你不如直接笑。”御剑无奈扶额。 “哈哈哈。”百合香果断笑起来。 “形象崩溃了哦。” “哎，难道你更喜欢这副样子。”说着，爱染百合香瞬间变脸，露出平日里对外专用的温和微笑。 恶寒，吓人，御剑抖了抖肩膀，以前明明不觉得，怎么现在看来莫名感觉好违和。 “倒也不必如此……这幅样子，反而感觉很遥远。” “不愧是明君，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百合香一拍手故作惊喜道，动作稍稍有些变形，显然是因为掌心的伤口。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拿起书包，两人开始向车站走去。 “手，还疼吗？”御剑放慢脚步忍不住问道。 “哦~上来就先关心人家吗？好猛烈的攻势。”百合香抬手晃了晃，表示并无大碍，但说出的话却让御剑头上直跳问号。 “啊？” “居然是无意识用出的，真是不容小觑的男人，一不小心绝对会变成不负责任的花花公子呢。” 百合香故作警惕地退开半步，今日她比过去活泼许多，居然有种跳脱的感觉。 “不要给人随便增加莫须有的属性啊。”御剑叹了口气，嘴角不自觉笑了起来。 “嗨嗨，明白了，鄙社的吐槽役担当。”百合香背着双手，在他身前倒退前进。 御剑刚想吐槽这种行为容易摔跤就听百合香忽然问道。 “明君吃过早饭吗？” “没，车站那边有便利店，到时候随便买点好了。” “不健康。”百合香摇摇食指。 “当当当当。”伴随口动配音，她一个转身不知从哪捧出用手帕仔细包好的东西。 “桃太郎团子。”百合香手里拿着用糯米和黄糖制作的吉备团子，也就是桃太郎故事中能够增长力气，并被他用以收复三位动物伙伴的妙妙小道具。 “那我是雉鸡、猴子还是白犬？”御剑面无表情地问道。 “嗯，吃了团子的还有桃太郎本人和恶鬼吧？”百合香又笑起来，却对刚才的问题避而不答。 “所以我是鬼吗？” “总之快吃，糯米很有营养的。” “那我便心怀感激的收下了。” 几分钟后，御剑表示糯米团子当早饭或许不好消化，但百合香做的糯米团子真的很好吃。 “啾啾还好吗？”百合香关心起昨天捡到的鸟鸟。 “皮肉伤，放学再带去宠物医院看看，估计过几天就能放生了。”御剑如此说着。 虽然觉得那只鸟很好看，但毕竟是野生动物，不一定适合居家环境。在他看来，把最擅长飞行的游隼关在低矮楼宇中，根本就是一种折磨。 两人一路继续聊着各种话题。 总的来说，今天看起来是美好一日，但事情总不会很完美。 “喧哗上等！”身后传来怪叫，梳着飞机头的不良少年骑着装饰浮夸的摩托以极快速度穿过街道。 高速行驶的摩托带起阵阵狂风，拆除消音器的排气管更是炸开刺耳噪音，人们纷纷皱眉，穿短裙的女生更尖叫着连忙按住裙摆。 这副景象让那帮不良暴走族笑得越发猖狂。 御剑皱皱眉带着百合香退开两步。 不是给傻瓜面子，而是给工业机器面子。哪怕本质上属于肉包铁，摩托车速度也能达到百公里以上，再考虑到那满满一箱油，这东西的破坏力可比寻常子弹大多了，堪称现代版陆上人操鱼雷。 本地暴走族最早出现在五十年代，当时的年轻人因经济困境及社会压抑，选择通过改装摩托车来宣泄情绪，从而形成这种非常叛逆的亚文化。 最初他们被称为“雷族”，因拆除摩托车消音器产生巨大噪音得名，后来开始以团体形式活动，于是又被称为“游行族”。 某种意义上与前世的鬼火少年存在异曲同工之处。 尽管讨厌扰民的傻瓜，但必须承认，机车这东西不愧是具备百年历史的工业造物，属实很有几分让男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硬派机械美学。 哪怕被傻子骑着，至少看起来还是很帅的。 “明君喜欢摩托吗？”看到御剑一直注视着对方远去，百合香不由问道。 “单论车确实喜欢，毕竟看起来很酷，但自己骑就算了，我对这两条腿暂时没什么意见，不打算换用轮椅出行。”御剑收回目光，十分辛辣地讽刺道。 同时他也有点奇怪，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意摩托车？ “而且，像那样在路上乱跑，威胁到的可不只是自己的命。”摇摇头，御剑刚想再说两句怪话，忽然表情一凝。 许是受到外界信息刺激，尚未理清的今生记忆忽然浮现出一段久远内容，好吧也不算太久远，大概就是国中二年级时期的事。 那时他因父母常年外出，约等于空巢留守儿童，于是…… 尘封许久的记忆变得越发清晰。 然而，却是段黑历史！ 第六十章 剑道少女 鬼火少年竟是我自己！ 闪回的记忆画面支离破碎。 国中时期御剑的身量已有一米七八，记忆中正穿着深红机车服，左侧从肩膀到小臂改成更鲜艳的赤红色并添加额外护具甲片，好似古代凯尔特狂战士。 同样深红色全覆式机车头盔也被魔改成武家铠甲风格，护目镜正前方喷涂着露出獠牙的狰狞鬼面，金色楸形角“立物”与白毛盔缨一前一后加装，根本就是在模仿武田信玄著名铠装-诹访法性头盔。 就连机车也是一水红色系涂装，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欢红色。等等，是因为战队特摄剧吗？因为红色是c位队长，所以就要选红色？好幼稚的小孩想法！ 哦，我也是这样想的，那没事了…… 当时还未觉醒前世记忆的御剑，靠超过同龄人的身高假装高中生，勤勤恳恳打了好几个月零工才攒够买装备的钱。 也不知该夸他毅力可嘉，还是骂他脑子不清醒把钱花在这种方面，不过也确实很青春就是。 至于青春鬼火少年会不会梦到钢卷百吨王？ 大概只有天知道。 与普通暴走族不同，御剑对飙车的喜爱相当有限，反而很讨厌暴走族扰民的引擎声。 当时，他和他的追随者们，是的，国中二年级的御剑被动组建了属于自己的飙车团伙——红线。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只想晚上普普通通骑个车放松一下的白日上班族，不知御剑国中生身份觉得雷德（假名）大人太酷了的迷弟迷妹，以及被他用拳头和车轮收复的各路龙场‘豪杰’。 红线组建的目标很简单，消灭所有炸街扰民且敢在非固定道路上飙车的混蛋暴走族。 简而言之，就是给全东京暴走族、飙车党—— 立！规！矩！ 以竞速决斗的方式！ 记忆里，国中二年级御剑的可查战绩是……全胜。 然而理论上，现在满十六岁的御剑才有资格考取普通二轮驾驶执照，而大型二轮更是要年满十八周岁后才能申请。 自己当时乃是无证驾驶，简称无证骑士！ 中二毕业后，那辆车连同所有装备都被御剑以漆黑の防雨油布封印进车库深处。所以觉醒前世记忆后，他才没看到任何相关事物，也就没因此引发记忆闪回。 如果不是今天撞见暴走族炸街，多半要等整理到国中二年级的记忆才会想起。 御剑冷汗直流，今生自己能健健康康活这么大，绝对是被老天或别的什么东西认真看护了呀！！！ 话说回来，每次挤地铁上学还挺麻烦的。 要不要…… 不对，我都在想什么！黑历史必需彻底封印！ “百合香觉得骑车上学如何？”御剑下意识开口询问身旁人的意见。 “自行车吗？”爱染百合香用食指点点嘴唇。 “算算距离倒也合适。”忽然，她冲御剑露出略带调侃的坏笑。 “哎，难道说明君打算让我坐后座吗？这可是违反道路交通安全法的哦~” “……”御剑脚步一顿，下意识想到那副画面。 夕阳西下，少年、自行车，以及后座的少女。 青春！简直青春到整个人都燃起来了！ 她好会，我，我不是对手呀！ 必需转移话题。 “只是随口一提。”御剑说着从书包里取出用手帕包好的折扇。 “喏，昨天偶然发现的。”说着，他故作轻描淡写地递过去。 “哇！”爱染百合香惊喜地一拍手。 “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少女眼中似有星辰闪烁，哪怕依旧被黑框眼镜封印部分威力，也让人感觉难以直视其冲击。 “是在哪里找到的？”百合香追问道： “嗯，秘密，下次带你去就知道了。”御剑扭过头避开视野，同时故作镇定地说道。 “太感谢了。”爱染百合香握紧折扇，整个人充满失而复得的喜悦。 “就当，是桃太郎团子的回礼了。”御剑嘀咕一句，全然忘记昨天打算用这充当‘人质’，邀请百合香陪自己去逛动物园的打算。 “嗯，那明天继续咯。”百合香不经意定下约定。 “加糖的糯米团子吃多了会胖的。” “明君胖一点比较让人安心。”爱染百合香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划出很小距离。 “胖这么点就够了。” “为什么？”御剑露出困惑表情。 “如果明君变胖了，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吸引女生。” “哼哼，不止如此，还要留长刘海遮住上半张脸，头发染回黑色，再带上又大又丑的黑框眼镜。”百合香描述得格外清晰，好像亲眼见过这副装扮似的。 “……何等险恶的心思，而且完全不遮掩吗？”御剑侧身拉开距离，面无表情地进行激烈吐槽。 “因为……”爱染百合香快走两步，斜十五度回头看向御剑。 “是明君嘛。” 噗叽q，空气中仿佛响起子弹击中标靶的幻听。 于是，抵达校门时某人脸上多出一副平光镜。 偶遇百合香。 激烈攻防难获胜。 并非当场输。 无所谓，刚好可以遮蔽一下过于锐利的目光。 或许是因为昨夜与强敌交手的影响，御剑尽早周身散发咄咄逼人的锋锐气息，同时还夹杂着一股仿若烈火般灼热的恐怖威势，直到与百合香交谈许久才渐渐软化下来。 常人灵感较低，所以对此没有直观感受，但他们的身体却下意识做出反应，即便是最为拥挤的早高峰地铁，御剑周围也自发空出一圈。 总之，抵达学校门口时，御剑已经变得和平日区别不大，他本人对此并不清楚，只觉心情轻快许多，还以为是和百合香聊天的原因。 “哦，今天是铃音酱执勤吗？明君的头发看来要保不住了。”看了眼坡道上方校门口执勤的高马尾少女，爱染百合香忽然露出奇怪眼神。 “那是谁？”御剑不解，他的头发怎么就保不住了？ “天羽铃音，比我们大一级的学姐，剑道社王牌，现任学生会会长，性格超级认真哦，但总的来说是个很有趣的孩子。” 百合香笑眯眯掰着手指报出区区一个校门站不下的头衔。 “能让百合香觉得有趣，所以对方也是个怪人？”御剑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道。 “会被说教哦。”爱染百合香露出期待神情。 经历过两次常世大冒险，她选择在御剑面前充分显露本性，嗯，包括恶劣的那部分。 “那边的同学，请等一下。”一个十分认真的女声从上方传来。 御剑闻言抬起头，便撞见一双英气十足的眼睛。 “校规虽然只要求着装整齐，但染发并不适合青少年，望贵方认真考虑。” 来人背脊挺得笔直，仔细梳成一股的高马尾在身后微微摇晃，极好的发质让她哪怕快步行走，身后马尾也保持着垂直稳定，头绳却意外是可爱风格的熊猫造型。 周围立刻传来窃窃私语，偶尔夹杂着来自女生的兴奋声音，对方似乎在同性间也格外有人气，真搞不懂现在的女子高中生在想什么呢~ 至于她说的话，御剑完全不在意，因为有更重要的事值得关注，他从对方身上感到熟悉的东西，那是属于剑士的气质。 剑道社社长，看起来还真有些东西…… 她的体型并非纤细类，反而带着一种林中之鹿般的矫健，其身高放在男生里都不算矮，穿着50d黑色丝袜的双腿像两根铅笔般戳在地上，步幅却比普通人更小，而且像丈量过一般，每一步都保持着相同距离，那是受过专门剑术训练的痕迹。 “北辰一刀流？”御剑低声念道。 “嗯？”来者一惊，明显没想到这种展开。 “真是麻烦，为什么都认为我这是染的。”御剑摇摇头，目光极具侵略性地在对方小臂、小腿以及肩膀等处游走。 来人先是皱起眉头，接着忽然露出意外神情。 面前少年的目光中全无半点情欲，反而透着极为尖锐的审视。 狭路相逢的剑士总会下意识评估对方实力。 一眼扫过，御剑很快得出结论，对方是个受过良好训练的合格道场弟子，甚至还经历过实战考验。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古流剑术在当下已经式微，里世界或许还有流传，但普通社会早就是剑道的天下。这里说的剑道并非以剑求道，而是日岛进入现代后逐渐形成的竞技剑道，其本质更接近体育运动而非杀人术。 这种情况下，对方不但掌握古流剑术居然还有实战经验，怎不叫人感到好奇？ “你是什么人？”高马尾女生压低声音，本能地伸手架在身前。 就如同御剑一样，她也在第一时间眼前的陌生剑士进行评估。 随即却感到一阵茫然，因为自己完全看不出任何东西，就像在黑夜中摸索一面找不到边界的长墙，虽隐约感受到呼吸的律动与体温，却不知其完整模样。 “路过的男子高中生而已。”御剑信口胡诌着继续打量对方，目光变得比早些时候更加锐利。 他现在也不算正常，昨晚被面纱混蛋彻底引爆身为剑士的好胜心，也就是说，御剑现在满肚子炸药一点就爆，非常想找人打剑，打架也可以，总之就是十分好斗！ “早上好，铃音酱~”爱染百合香迈出一步拦在两人之间。 “啧。” 见到那张毫无破绽的笑脸，被称作铃音酱的高马尾女生立刻退后半步，就像受惊炸毛的猫儿般露出警惕表情，显然不擅长应对百合香。 麻烦的狐狸女…… 尽管没说出口，但御剑却从对方嘴型变化读出这个词。 哦，这便不能当做没听见了。虽然他也总感觉百合香狡……聪明似狐，但由旁人说出便是万万不许呀。 于是，十分好斗的御剑默默开始挽袖子。 “早，爱染同学。”尽管不擅长应付对方，天羽铃音还是十分板正地躬身行礼。 “真是疏远的称呼，既然校规没有明确要求，那明君的发色也不是非改不可吧？”爱染百合香微笑着继续逼近。 “咕。”看到那张绮丽的脸，天羽铃音不由一噎，本还想用称呼表明自己公事公办的态度，此刻却被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但、但是……” “还是说，铃音酱想用剑道社的办法来决定？”百合香忽然问道。 “那是什么？”御剑好奇看向她。 “哦，算是本校剑道社传统吧。”爱染百合香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游走。 “简单说，就是打架决斗。” “啊？这么狂野的吗？”御剑都为之一惊。 “才不是打架，是堂堂正正以剑道对决来解决社员间的纠纷，通过剑与剑的激烈碰撞明了彼此心意，从而达成相互理解、消除误会的目标。”天羽铃音立刻予以纠正。 “不还是打架吗？”御剑扭头看向对方，少女的脸以肉眼可见速度变红。 绝非看到超高校级帅哥而害羞，分明是被这对男女给气得！ 始终一本正经的天羽铃音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来。 “决斗！” 第六十一章 弈剑交心 有热闹看了，这是在场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但不论御剑明还是天羽铃音都没打算在大庭广众下进行演武。 将风纪工作暂时拜托给其他值日生，后者便大踏步带着两人向剑道社走去。 作为实力雄厚的老牌院校，神鬼院高中专门给剑道团准备了道场，还是功能齐备的体育馆式现代建筑。 距离上课还有段时间，最先得知消息赶过来的便是剑道社其他人。 旁人不能围观，他们却能以观摩社长技艺的名义，堂而皇之跑来看热闹。 于是，御剑刚走进体育馆造型的现代道场，便看到一群身高体壮的男生怪叫着冲过来。 他本已做好被敌视甚至和人干架的准备，结果对方却清一色投来敬佩的目光。 “新生，很勇啊！居然敢挑战天羽社长！” “是啊是啊，自从上次那人被社长送进医院以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做了！” “我怎么听说那人是被直接送进墓地的？” “有吗？如果是社长，嘶，也不是不可能啊。” 这就是你说的，在剑与剑的碰撞中，人与人能够相互理解并消除矛盾？ 御剑表情古怪地看向天羽铃音，少女此刻什么也没说，但她通红的脸庞与握紧的拳头已在无声中表明一切。 咚，天羽铃音用力一脚踩在地上发出很响亮的声音，手里拄着不知何时取来的竹刀。 “你们这帮家伙，晨练结束了吗？还不快去训练！” “是~”在社长的怒喝声中，社员们纷纷嬉笑着跑开。 “哦~铃音酱好有魄力，如果是男生一定会成为学校里最有人气的王子殿下。”百合香轻拍手背，就像歌剧院里最有礼貌的观众。 “百合香，你这家伙别开玩笑了。”天羽铃音一扭头，不去看那张漂亮笑脸。 “你们很熟？”御剑好奇地问道： “是青梅竹马哦，我可是从小时候就认识铃音酱了。某种意义上她可是我们猫爪社的元老级顾客，欠下的人情即使不算利息也快有……” “啊！！！”天羽铃音发出很大的声音强行盖过爱染百合香的话。 “该比试了！喂，新生，不想受伤就快去换护具，我在道场里等你。”说着，高马尾剑道美少女就像逃跑一样消失在女更衣间门里。 下一秒，她又探出头来满脸认真地问道： “新生，你会剑道吗？我不欺负普通人。” “会一点。”御剑坦然道。 “那么，你的名字是？别误会，记住对手的名字不过是应有礼节。”天羽铃音警惕地看过来。 御剑忽然感觉她头顶应该竖起一对猫耳，还要搭配哈气动作。 “明，御剑明。” “阿基拉（あかり，akari）吗？我记住了！” 说完，天羽铃音重新缩回屋内并‘啪’的一声关上门。 见对方消失，御剑没有立刻去拿什么护具，而是转身看向爱染百合香。 “哎~如此热切的目光，明君好大胆。”少女拉长音调缓步后退，同时举起失而复得的扇子遮住半张脸。 啪！ 壁咚，再标准不过的壁咚。 御剑单手按住墙壁，俯身看着保持优雅动作以扇遮面的百合香，少女此刻明显在憋着笑。 “不解释一下吗？” 刚才他就有所感觉，百合香似是故意要激天羽铃音与自己对决。 “嘛，算是有一点小小的私心。”爱染百合香将折扇下移，露出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与御剑对视。 “铃音酱，我和她是在孤儿院认识的，很小就是朋友。嗯，虽然她可能有点不同看法。” 御剑后退半步，似乎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铃音酱的性格过于认真，总希望所有事都做到完美。进入高中后，当上学生会长的她近来变得很急躁，我担心出了什么事，但她却开始躲着我，所以……” 百合香叹了口气，露出担忧神情，那副模样简直我见犹怜。 此乃伪装，御剑知道其中至少九成属于表演。 但，居然还有十分之一是真在担忧对方。 看来那个叫天羽铃音的女生，确实被百合香视作朋友，嗯，也可能是因沉没成本过高。毕竟，对银行来说欠钱多到一定程度就会从孙子变成大爷。 “所以，需要有个剑术高强的侠义之士出手打醒铃音酱，让她知道偶尔也是可以依赖一下朋友的，而不是路上遇到都装不认识。” “这个侠义芝士是不是身高八尺，擅长用剑且非常闲？” 御剑斜眼看过来，他严重怀疑百合香是因天羽铃音胆敢装作不认识自己，所以决定找人打（重音）醒那姑娘。 “这不是刚好遇到吗……”百合香眯起眼眉笑了笑，意思再明白不过。 “只是这样？” 御剑忽然意识到两人距离有些太近了，不动声色又退后两步看向窗外。 这下反而是百合香凑过来。 “生气了？” “有一点。” “因为我自作主张？” “对。” “其实吧，之前明君和乃木坂谈到‘阴义’时，我有听到哦。”百合香继续靠近，御剑扭头不去看她，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来。 “铃音酱也说过类似的词。” “什么？”御剑立刻看向百合香，结果发现两人已经靠得非常近，远小于普通朋友的社交距离。 “铃音酱可能是那边的人，而剑道社奕剑交心仪式的赌注，就是败者要答应胜利者一个合理要求。以铃音酱过分认真的性格，肯定会解答你的问题。”百合香笑眯眯说道。 御剑这下不说话了，但少女绕到正面歪着看向他。 “还生气吗？” “无路赛。” 御剑叹了口气，仰头盯着天花板，努力不让百合香看到自己此刻表情。 某种意义上，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哎，居然嫌人家烦，明明这么为你着想。”百合香再度打开折扇从旁边遮住脸，声音带上几分哽咽，可谁哭得时候会忍不住笑两声啊。 “我去换护具。”御剑急急而奔。 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这下他跑得更快了。 走进男子更衣，这里已经有个高壮男生早早等着。微妙的既视感涌上心头，还好对方没开口来一句“boy，nextdoor.” “是御剑同学吧？我是副社长山内大辅，对决的事天羽社长刚才提过，这些备用护具你可以随便挑选。”随后，他忽然又说了一句。 “请务必加油！” “你们都这么期待别人挑战自家社长吗？”御剑忍不住问道。 “啊，社长她……”自称山内大辅的高壮男生表情变得严肃。 “有些迷失了。” “怎么说？”御剑皱眉，他虽然渐渐习惯日岛人充满中二气息的说话方式，但还是希望对方能更直白些。 “她明明处于焦虑之中又极度重视责任，始终以最高标准要求自己和身边的人，就，我也说不太清楚，总感觉这样下去社长的身体会撑不住的。”山内大辅大致说明了原因。 “是这样啊。”御剑沉吟片刻。 联系百合香刚才的话，意识到天羽铃音大概率已经化身压力怪，继续下去社内氛围会被破坏殆尽，连带对方的人脉关系一起。 “她以前也这样吗？” “不，这周才开始的。”山内大辅摇摇头继续说道： “以前社长只是普通认真，大家还因为这点都挺尊敬她，毕竟不是每任社长都会认真处理所有社内事务，高二开始她又兼职了学生会长的工作，这就更让人佩服了。” “还有别的变化吗？” “学校里没听说有特别大的事发生。但社长这周开始频繁请假，据说是家里人身体不好，需要经常去医院照顾。”山内大辅说完，打开柜子向外搬护具。 御剑皱了皱鼻子后退一步。 常年使用的剑道护具多少有些味道，哪怕再怎么清洗也无法完全消除。 那种味道对于五感都得到强化的御剑来说，简直就像电梯里的一个屁般格外明显。 “请务必全力以赴。”山内大辅诚恳说道。 “你倒是对我很有信心啊。”御剑有些好奇。 “能和那位爱染同学站在一起的人，肯定不会是凡俗之辈。”山内大辅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牙齿。 “居然是沾了百合香的光。”御剑抿了抿嘴，丝毫不觉意外。 然后，他直接向更衣室外走去。 “等等，护具不要了吗？”山内大辅惊讶地喊道。 “啊，味道有点大，不必了。”御剑背对着他摆摆手。 “会受伤的啊。”山内大辅连忙抱着一套护具追来。 然后，他看到那个白头发学弟随手抽出一柄竹刀。 “你们搞错一件事。”御剑朝身侧一挥竹刀。 风声瞬间灌满整条走廊。 “她才是挑战者。” 第六十二章 循规蹈矩 虽只是早上，剑道社专属训练场内却已人声鼎沸。 作为神鬼院高中热门运动社团，剑道社本就参与者甚多，而无聊的高中生活但凡有点热闹看，学生们自然会齐聚而来。 “今天的挑战者是谁？居然上来就挑战社长。” “御剑明，没听过的名字，据说是高一新生。” “奇怪，如果他属于国中就开始参加剑道社的人，肯定有听过天羽社长的威名吧？” “确实，社长国中时期就拿过三届联赛冠军，今年更是要带领剑道社冲刺玉龙旗。” “会不会是那种家传流派的类型？社长不就是。” “谁知道呢，只希望别是个想出风头的笨蛋。” “哦，那家伙来了，等等，他怎么没穿护具！？！” 当御剑走进道场，这里已经齐聚了很多人。 他们都是听说有人要挑战社长，所以特意过来的。 被众人围观，御剑并没有感到半点紧张，他只是不喜欢社交又不是社恐。 倒是手里这把竹刀…… 御剑掂量掂量露出很不适应的表情。 所谓竹刀乃是一种为降低训练受伤风险，让剑术传授过程更为安全的训练用品。 其由四枚竹片按对称角度排列，中段以尼龙绳或牛皮绳捆扎固定，剑尖还要包裹皮革并涂胶加固。依靠高韧性竹片的形变，从而吸收打击时的冲击力，减少可能造成的伤害。 配合护具使用，练习者可以全速全力进行高强度对抗训练，而不需要每次消耗一个同门师兄弟（大误）乃至一位师父（特大误）。 在传授剑术这种危险技巧时，此举相当有必要。 不过，竹刀的发明也推动古流剑术从“杀人技巧”向现代剑道这种“竞技运动”转型。 原因并不复杂，竹刀很轻且现代剑道只要击中就算得分，凑够两分即可获胜。许多剑术技巧随之改变，甚至变得只适用于竞技剑道。 有些人觉得这是在阉割剑术，让原本的杀人技变成小孩子游戏，从而十分厌恶这种东西。 御剑对竹刀的看法倒没这么极端。 哪怕从最冷酷的实用主义出发，竹刀也能有效增加剑术传承的效率与成功率，从而培育出更多剑士投入战场。 而依靠竹刀熟悉剑术技巧后，换用真剑也只需度过短暂的适应期即可。 反过来也一样，当然那需要点时间。 御剑尝试挥舞竹刀，感觉十分不得劲。脑中下意识回想起某只猴子的著名台词。 轻！轻！太轻！不称手！ 奈何，现实里没有东海龙王免费送上趁手兵器，他只好连连挥舞竹刀，以求尽快熟悉这种有别于真剑的新奇手感。 场地周围的声音越发嘈杂，有好心人忍不住大声提醒御剑快去换上护具，否则真会受伤的。 但渐渐地，那些声音都自发停下。 “哎，应该说不愧是明君吗？” 爱染百合香不知何时出现在道场边缘，此刻正露出果然如此的满意笑容，奈何周围人已无心留意这幅美景。 道场中央，御剑皱着眉不断挥舞竹刀。 在他周身隐约浮现某种常人无法看见的虚影，空气像是被火焰灼烧般扭曲变形，整座体育馆彻底归于寂静，每个人额前都开始渗出汗水，仿佛置身散发高热的锻炉附近。 但他们依然目不转睛地注视那个挥舞竹刀的身影。 呼—— 呼———— 呼—————— 沉重的威势无声无息充塞四方，明明只是在挥舞一把轻巧竹刀，可周遭大气却化作鼓面被他任意捶打，风声由低转高，又重新归于寂静，但给人的感觉好似整座场地都开始微微颤抖。 “哦，有点找到感觉了。” 御剑单手握住竹刀，横置身侧，而后自上而下挥出一剑。 轰！！！ 没有太过夸张的光效，但气流却似逃窜般疯狂涌向四面八方。 “差不多就这样吧。” 御剑呼出口气，摘下百合香塞给自己的黑框平光镜，之后需要稍作运动，万一弄坏肯定要被那婆娘说教，到时便样衰了。 注意到刘海有些长了，他又想起一直忘去理发店的旧事，不由感叹过目不忘也不代表完全不会‘忘’事啊。 捎带着，御剑抬手将垂下的刘海向后撩去。 见到这个动作，爱染百合香不笑了，她忽然意识到哪怕剑道社这种男子汉氛围浓郁的体育社团，也有一定数量的女性社员。 “啊，糟了。” 百合香面无表情地提前抬手，将左右两边的耳朵全部捂住，嘴唇也抿成一条中间微微凸起的曲线。 就如她预料的那般，道场内突然响起阵阵尖叫。 男生们姑且不论，女性社员不约而同地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发出欢呼，闻名不如见面，原本只在校园论坛上看到过些许传言，没想到真人杀伤力远比照片更强百倍呀。 与女生的激动狂乱不同，男生们先是一阵沉默，然后有人率先开口。 “社长怎么还不来？” “是啊，好希望看到社长痛扁那个新生。” “但他似乎有点实力的样子，社长没问题吗？”也有人提出不同意见。 “你觉得呢？那可是天羽社长，被称为‘神鬼院的鬼神之剑’的天踩，啊疼。” 发言之人不断握拳挥手显然对天羽铃音很有信心，但念到其外号时，还是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老实说，我一直觉得那个外号很拗口。” “无法否认。”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之后打破这份寂静的话语却有些奇怪。 “呃，你们不觉得那个新生好帅吗？” “你不对劲！”其他男生立刻远离发言者。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我只是觉得，如果明年招新时，让他和社长进行试合演武，会不会召来更多女生加入我们剑道社。” 听到这话，男生们先是沉默，然后一脸激动地汇聚过来，轮番举手拍打说话社员的肩膀。 “我的朋友，你简直是个天才！” “无法否认！无法否认啊！” 群情激奋间，有人托着下巴道: “前提是新生先从社长手里活下来吧？” “他连护具都没穿，绝对会被社长狠狠教育的。” “呃，倒也是。” “确实。” “不一定”一个低沉声音表示反对。 来者正是山内大辅，此刻他正提着一副护具，眼神却格外凝重。 尽管只学习过现代竞技剑道，但山内大辅无疑是比较有天赋的类型。天羽铃音没进入神鬼院高中前，就是他自以为大将带领剑道社两次挑战大赛，可惜未曾获得冠军，每次都惜败于决赛轮。 但刚才看到的景象让山内大辅确定一件事。 或许，这次的挑战者……是社长！ “为什么不带护具！” 一个愤怒的声音盖过所有议论。 只见，社长天羽铃音正快步走向道场中心。 她已换上剑道服，高马尾披散下来用头巾全部包裹，保护身躯的胴甲，保护手腕和小臂的甲手以及保护腰部和大腿的垂摆都已装备，惟独被称为‘面’的头部护具还没穿戴。 那张愤怒的面孔得以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众人目光中。 天羽铃音柳眉倒竖，双目圆瞪，上身微微前倾，步伐越走越重，右手将竹剑握柄捏得嘎吱作响，整个人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雌豹， “剑道对决必须穿戴护具！” “为什么不守规则！？！” 第六十三章 战败咕叫 “有人说，遵守规则就是最好的自我保护。” 御剑忽然如此说道，倒是让天羽铃音愣在原地。 “有些人严格遵循他人制定的规矩，有些人只遵循自己内心的法则。” “我不知道你属于哪种，但不能理解规则运行的原理却一味讲求遵守，就只是盲从而已。” “你……”天羽铃音停下脚步，表情显得十分错愕且茫然。 御剑停顿一下，意识到和她说这些没用。 “剑道之所以要装备护具，根本目的是为避免受伤。倘若对局双方实力差距过大，护具便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而已。” 白发少年平静地中止阐述。 接着，他举起了剑。 意思再明确不过。 “你！”天羽铃音牙关紧咬，套上头盔便一剑砍向御剑左手。 北辰一刀流-拔打！ 少女身形与手中竹刀连成一条直线，手臂是躯体的延伸，而竹刀则是手臂的延伸。 由于竹刀没有刀鞘，所以省略了拔刀的步骤，但出招时刀身角度与身体中线完全对齐，配合向前滑动脚步的‘送足’技巧，下一秒便出现在御剑身前。 “手！”天羽铃音大声喊道： 哪怕含怒出手，这一击依旧做到快准稳，无比熟练且没犯下任何错误，完美符合北辰一刀流‘心、技、体统一’的纲要。 她甚至不忘按剑道规则明确喊出即将攻击的部位。 但无错，便是对吗？ 御剑既没后退也没侧身闪避，就那样普普通通站在原地，单手提着竹刀任由攻击落向自己。 直到攻击临身时，他才眨了眨眼将竹刀横移向身侧，后发先至地格开天羽铃音的攻击。 这只是个开始，少女立刻发动宛如疾风骤雨般迅猛的连续攻击。 “胴！” “手！” “手！” “胴！” 明明喊得响亮无比，可天羽铃音却越打越心惊，甚至感觉比刚才还要茫然，自己的抢攻非但没产生任何效果，就连让对方移动半步也做不到。 那感觉如同浪花对礁石发起攻击，无论多么努力都只是徒劳。 不，那不是礁石，而是一座山岳！ 两把竹剑狠狠抵在一处，御剑眼神平静地注视着气喘吁吁的天羽铃音，他开始有些明白百合香在担心什么。 “不攻击头部？不攻击双腿？不攻击胸腹要害？” 他这般问道，声音与某人那种温和语调如出一辙，隐约像是在和小朋友逗趣。 “我有些糊涂了，这真是决斗吗？” 天羽铃音咬牙切齿推开御剑，当然这是因为后者从决斗伊始便将自身素质维持在常人层面，否则比赛会在瞬间宣告结束。 再度发起攻击的天羽铃音明显比刚才更快，动作技巧也开始悄然变化，渐渐从竞技体育转变为真正的杀人技。 果然，对方是有着正统剑术传承的人。 而且剑术天赋极佳。 御剑都会称赞一句‘不错’的那种。 剑上传来的感觉让他知晓，原来剑士真可以通过与对手之剑相互碰撞，从而理解彼此内心的想法。 不是什么玄而又玄的东西，而是从力量、动作以及技巧中分析对手的状态。 如果是两位剑豪，或许能更加直接感受对手的心灵，通过剑与剑的碰撞。 天羽铃音看似完美无瑕的招式中，御剑却能品尝出近乎寡淡的茫然。不是因为用剑之人此刻身处劣势，而是她对未来或某些事物感到无措与困扰。 真是的，我又不是什么心理医生，为什么要来做这么麻烦的事。 尽管心中吐槽，但御剑的招式却滴水不漏。 或许可以试试冲击疗法…… 啪！两把竹刀再度抵在一处，但这次天羽铃音感到一阵战栗，似乎有什么恐怖而庞大的存在正漠然注视着自己。 那东西……近在咫尺！ 抬头，一双碧绿如深潭的眼睛正注视着她，其深处隐隐透着暗淡如墨的乌金。 “你的剑。”御剑声音忽然冷了下去。 “没有杀意。” 下一瞬，白发少年首次主动发起攻击。 那一剑自上而下平平无奇，可天羽铃音却有种仿佛直面天之落雷般完全无法与之抗衡的无力感。 汹涌杀意如洪水般自高处倾泻，连带着落下的还有一把轻如鸿羽又重若万钧的竹刀。 待到清醒过来，天羽铃音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背后传来地板坚硬冰冷的触感，手中握着的竹刀抵住金属框造型的护面。 就在刚才，她被人从正面一剑击倒。 剑道规则中首先达到两分即获胜，而击中面部就会立刻得两分，这便是一击制胜。 但御剑攻击时没有喊出‘面’，这又违反了剑道规则，需要进行判罚。 所以到底是胜是负？ 一时间，天羽铃音的心乱了。 三个负责担当裁判的学生也都忘记吹哨，刚才那一剑好似雷霆霹雳，在众人视野中留下久久难以消去的光斑，竟使全场寂静到只剩呼吸声。 嗒嗒嗒。 脚步声传来，爱染百合香走进道场。 “铃音酱，你还要在地上躺多久？” 百合香理了理裙子，撑着膝盖蹲在天羽铃音身旁，这才语带调侃地问道： “咕。”天羽铃音咬着嘴唇发出奇怪声音。 “弗朗茨·卡夫卡说过，无论规则多么离奇荒谬，甚至看起来不合逻辑，大多数人都会毫不犹豫选择遵守。 因为只要遵守规则，或许事后需要付出额外代价，但不遵守它，立刻就得付出违反规则的代价。总之，早晚都会付出代价。” 御剑站在比赛场地另一边，脸上带着惆怅，口中说着代价，只因他手中竹刀已变得如章鱼香肠般四面开花、破破烂烂。 大概，要赔钱咧…… “遗憾的是，我们人类永远倾向于拖延。毕竟，那在精神层面更容易接受。”最后，御剑是这样说的。 “这个就叫逃避哦。”百合香微笑着补刀。 “咕！”天羽咕咕鸡再度发出奇怪声音。 “顺带一提，卡夫卡书里有这段话吗？”百合香开始转火御剑。 “那就当是我个人理解好了。”御剑明脸不红心不跳地狡辩道。 “明君看的书好多。”百合香看似恭维了一句，但结合她刚才的话，听起来反而更像调侃。 “抱歉没有爱染大菩萨那般博闻广记。”御剑撇撇嘴，看向一言不发的天羽铃音。 “还打吗？” “呜。” “看来是不想打。” “哼！” 直到此刻，场外其他剑道社成员才反应过来。 “社长居然败了！？！”第一句话就充满杂鱼观众既视感。 “社长败了？社长败了！” “社——长——” “他们还挺关心你的。”御剑瞥了眼还赖在地上不起来的天羽铃音，然后发现少女眸中隐约有水光闪动。 洗马达。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百——合——香——你这坏家伙就知道找人欺负我！”天羽铃音一把扯下头盔，咬牙切齿或者说双目飙泪地扑向爱染大菩萨。 然后，她被后者一把捏住脸颊挡在绝对防御圈外，百合香掏出手帕快速擦掉天羽铃音脸上汗水，这才搂着她的脑袋轻拍后背，动作无边娴熟，让旁边某人立刻产生微妙的既视感。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没事没事，胜败乃兵家常事。” 百合香低头看着泪眼婆娑的天羽铃音，明明她比对方还小一岁，此刻却散发出有如母亲又似菩萨般的慈悲光芒。 “不过。” 爱染菩萨妈妈的黑框眼镜片上，忽然闪过一道与慈悲毫无关联的冰冷反光，就见她凑到天羽铃音耳边，悄然发出无慈悲的恶魔低语。 “答应的事可不能反悔哦。” “咕！”天羽铃音发出小动物悲鸣。 “我、我什么都会做的！” 第六十四章 阴义详解 你说，什么都会做是吧？ 御剑下意识想起类似段子，然后就见百合香微笑看向自己。 出于保全剑道社社长仅剩那点名誉与威望，几人将谈话地点转移至冥想室。 一路上，御剑看到山内大辅向自己猛猛点头，一副非常感谢的样子。 显然，天羽铃音化身压力怪这段时间，他这个副社长是最大受害者。 如此看来，刚才那种当众破防也不全是坏事，至少社员们心中的不满会降低很多，美少女社长都被打哭了，还要她怎样呀？ 唔，人类的天性真可悲啊。 感叹间，冥想室已至。 不得不说神鬼院高中对优秀社团的投入堪称不惜成本，这座现代化剑道馆不但拥有完备的训练设施，甚至连专门进行冥想的和室都有准备。 顺带一提，这里还兼职茶室。 御剑不喜欢别扭的跪坐姿势，说起来他家里也不像本地人布置有和室，反而在房间里摆了一张古色古香的罗汉床。 说是床，实际上作用更接近沙发，通体呈现出十分大气且内敛的深琥珀色，仿若玉石的木材质地看起来就很有年头，其上纹路起伏流转好似山水风景，带着一股水墨画特有意境。 他虽是年轻人，但看着那张老物件也感觉十分舒服，据说是曾祖父早些年从上国老家带来的。 曲着一条腿，御剑姿态随意地坐在榻榻米上。 对面，天羽铃音已恢复最初那副认真模样，此刻正保持最标准的正坐姿势，只是看起来扭扭捏捏，一副想说又说不出口的别扭模样。 “所以，铃音酱最近有遇到什么麻烦吗？”百合香语气温和地展开拷问。 “没有。”天羽铃音用力摇摇头。 “自从国中毕业后，我们差不多有好长时间没这样仔细聊过吧？为什么进入同一所高中后反而躲着我呢？” “还是说，你终于要摆出前辈的架子来了？明明只大一岁而已。”百合香轻摇折扇，露出一副十分悲伤的表情。 “才没有！”剑道少女立刻否认，同时目光克制不住看向百合香被绷带包着的手，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担忧。 御剑板着脸忍住嘴角上挑的冲动，他当然知道百合香是在借题发挥，但看天羽铃音如此反应，这姑娘完全被爱染大菩萨温柔地玩弄于股掌之上呀。 天羽铃音低着头，双手抵住膝盖，脸颊向内凹陷咬着腮帮子，最后依旧闷闷地重复一句。 “没有。” “哎~”百合香收起折扇抵住额头脸上写满了无奈。 “既然如此，便只好把你交给御剑同学了。” 嗯？还有我的事吗？ 御剑愣愣看向百合香，尽管依旧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神中却透露出询问。 百合香眯起眼睛冲他笑了笑，也没多做解释直接起身离开和室。 房间内，只剩御剑明与天羽铃音两个初次见面就打了一架的人。 忽然，百合香又将和室拉门拉开一道缝隙，侧身透过缝隙盯着天羽铃音。 “刚才，某人说自己什么都会做的是吧？” “咕！”天羽铃音发出悲鸣，百合香却充耳不闻直接关门离开。 “天羽学姐，这样称呼可以吗？”寂静和室中，御剑尝试开口。 “！”天羽铃音后仰拉开距离，同时投来戒备眼神。 “我不会提什么过分要求。”御剑继续道：“如果可以，请说说有关‘阴义’的知识。” 天羽铃音闻言认真打量御剑片刻，然后一开口就说出让他惊讶的话。 “你们果然接触里世界了。” “为什么这么说？” “嗯？你刚才那股威势不是借用了部分意象之力？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意象，但普通人可做不到这点。” “……”御剑露出茫然的眼神。 什么叫借用部分意象之力？我身上有那东西？我连什么是意象都不知道。 “我有说错什么吗？”天羽铃音皱眉。 “不，但意象是什么？” “啊？” “嗯。” 跨服通讯终于无法持续，天羽铃音按了按眉心。 “难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事实上，进入高中前，我完全不知道任何与幽界或修行者相关的信息。”御剑坦然说道。 “怎么可能？等等，难道你们卷入灵灾了？”天羽铃音差点蹦起来，她本打算立刻去找百合香，但一想到两人都好好出现在眼前，结果自然是安然无恙。 “嗯，差不多可以这么说。” 御剑想了想，画中世界相关信息需要保密，但灵异社那件事姑且也算灵灾吧。 嗯，不行，好像也答应乃木坂暂时不要外传来着。 真苦恼啊…… “你们运气不错。”天羽铃音长出口气，并没有过多追问细节，显得很有边界感。 “说实话，我对修行者了解的也不多，只从养父那听过部分信息。他是一位退役的驱魔剑士，所以知道些关于幽界与修行的知识。” “可惜我没什么修行天赋，所以养父也不愿细说。” “意象好像是生灵的精神意志结合灵力，也就是幽界力量，从而形成拥有特殊力量的象征形象。” “其可能代表某种自然现象，也可能代表一段故事，总之挺复杂的，据说还和观想法有关，那就是我所不知道的部分了。” 御剑注意到，提及不能修行时天羽铃音表情一黯，提到养父时，整个人都像被暴雨殴打的花骨朵般低落下来。 他并没打断对方的话，只在心中悄悄记下，打算之后当个耳报神把消息反馈给爱染大菩萨。 这种麻烦事，还是让不怕麻烦的百合香去解决吧。 至于自己，哎，看都看到了也不能当没看见啊。 天羽铃音很快摆脱情绪，正色道：“至于‘阴义’，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倒可以详细说说。” 御剑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所谓‘阴义’，其实是战国时代的剑士为对抗幽界存在，也就是传说中各类妖魔鬼怪所研发出的特殊秘奥义。” “战国时代的幽界虽进入衰退期，但当时灵能力者数量远比现在少，先前涨潮期又留下各种常世秘境，再加上混乱的时局，很多妖魔鬼怪堂而皇之行走现世，将人类视作奴仆乃至食物。” 提起这段历史，即使没经历过那个时代，天羽铃音还是不由自主压低声音。 “因为大部分幽界生物的本质乃是精神，进入现世后虽通过受肉拥有实体，但普通刀剑很难对其造成致命伤害，并且它们往往身形庞大且掌握特殊力量。” “那些高级武士或大名好歹还有家传守护灵庇佑，但普通下级武士以及更底层的庶民们，便只有手中的刀剑可以依赖。” “于是，便有了阴义。” “守护灵是什么？”御剑好奇问道： “好像是接受供奉并签订契约的幽界存在，又和完全天然的不太一样，据说能通过‘袭名传甲’的特殊仪式在家族血脉内代代传承，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说回阴义。”天羽铃音摆摆手，听得出她对守护灵了解有限。 “本质上，阴义是对观想法的拙劣模仿，通过与创造阴义的前辈强者进行精神共鸣，得以将自身意志融入招式获得能够威胁到妖魔的力量。” “观想法又是什么？”御剑忍不住再次打断，因为‘观想法’这个词让他联想到很多东西。 “别打断，我只知道那是修行法门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似乎能让人得到十分强大的力量。”天羽铃音皱起眉头。 “那为什么剑士不直接修行观想法？”御剑刚说完心中便隐隐有所猜测。 “你以为灵感高的人很多吗？” 天羽铃音眼神古怪，只是基于礼貌才没有说的太难听。 “说来有些惭愧，剑士这般学习武道的人并不算修行者，单纯武道发展潜力有限，而灵感高的人就像你说的那样，完全可以直接修行观想法。” “另外，观想法也不是超市里卖的便宜蔬菜，即使在修行门派内部，那也是最重要的根本，怎么可能随便让人学到。”似乎想起什么，天羽铃音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放到现代也是一样，观想法是各方势力最重要的底牌，除从小培养的门人弟子根本不会对外传授。有能力的人如果愿意献上忠诚并辛苦效力数十年，或者通过入赘成为婿养子之类的方法，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可能得传部分低等级观想法。” “……”御剑沉默不语。 日岛的里世界听起来根本就是封建社会啊，都快千禧年了还搞人身依附那套啊，真是个坏消息。 但，《鸟兽戏画》会不会是观想法？ 如果是，具体又该怎么修炼？ 不会真靠和动物相互呲牙来领悟吧？ 话说回来，这部功法级别高吗？之前就感觉不太高级的样子，不过是让修行者得到动物异能……而已？ 另外，阴义如果只是用剑施展出的特殊奥义，梦里的面纱剑士怎能召唤韦驮天虚影？还是说，对方其实是掌握观想法的修行者？ 这点值得推敲…… 御剑心中不断闪过各种念头，但他清楚短期内自己多半无法得到其他观想法。 所以，还是先将注意力集中在剑道方面吧。 “除开阴义，剑士还有其他方法与幽界生物战斗吗？”御剑不动声色问道： “有。”天羽铃音点点头。 “意志坚定如铁，精神燃烧似火，哪怕不掌握灵力也拥有斩铁之力，那样的剑士通常被冠以剑豪之名。” “你说的这个斩铁之力，是不是能用来斩断钢铁。”御剑语气变得古怪。 “那当然，这还只是斩铁之力最初步的运用。”说着，天羽铃音露出激动神情。 “事实上，几乎所有阴义都出自剑豪之手，他们能将自身意志灌注剑中，创造出远超普通剑术的秘奥义。” “通过学习剑豪们留下的招式，普通剑士能通过领悟其挥剑时的精神，间接发挥相近力量，这就是‘阴义’的本质。” “战国时代是个剑豪辈出的年代，进入和平时期数量便直线下降，就连剑术也因不再需要对抗妖魔，转而主要用来对付人类，导致拥有阴义传承的剑术流派逐年变少。” 天羽铃音遗憾地叹了口气，很快又露出憧憬的神情。 “我也想成为那样的强者，到时候就能……” 天羽铃音截住话头，轻咳一声继续说道： “咳，总之，那是非常了不起的境界，往往需要数十年如一日的苦修以及最顶尖的剑道天赋，才有些许概率踏足。” “原来如此。”御剑表情微妙地点点头。 “剑豪之上还有更高境界吗？” 天羽铃音沉默片刻。 “有。” “剑豪依旧受限于剑本身，但更强大的剑士却能超越剑的边界，让世界直接聆听自己的声音。” “那，便是剑圣。” 第六十五章 名侦探香 “让世界倾听自己的声音……吗？” 御剑看向窗外，品味着这句话，总感觉有所领悟又无法用言语说明。 “嗯，这是曾经的剑圣冢原卜传留下的箴言，据说明悟其中深意就能成为剑圣。” “剑圣能做到什么？” “不知道。”天羽铃音非常干脆地说道。 “历史上一共只有两个剑圣，他们留下的信息非常少。” “根据历史记载，只知道就剑圣能安然无恙地穿过妖魔吹出的任何邪风恶火，还可以隔空出剑，像切开一片叶子般轻易斩下妖魔首级。” “样本过于稀少，所以缺乏详细数据？”御剑托着下巴露出思索的神情，没来由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斩出的求道一剑。 飞翔斩击是不是剑圣标配？ 会不会有点过于简单粗暴了？ “这么说未免有些过于失礼了。”天羽铃音瞪大眼睛，不满地看过来。 而后她拍了拍手挺直腰背，变得比刚才更加严肃。 “好了，剑圣的事过于遥远，继续说说阴义。” “既然你知道这个词，想来也接触过古流剑术，看刚才的架势是示现流吧？如果没有正规师承，建议不要随便尝试学习阴义。” “为什么？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御剑表情不变心中却泛起嘀咕，他使用阴义也不是一两次，好像没啥不良反应，总不会是因为个人体质不同吧。 “哪怕修行有成的剑士也不会连续使用阴义。因为使用过程中需要模仿招式创始人的精神意志，如果修习者自身意志不够坚定就可能受其影响，严重的甚至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历史上因此发疯的剑士可不在少数。” “这种情况很难避免，因为修习阴义的过程中，需要尽可能贴近创始人的状态，最好就连武器形制也一比一还原，类似……。”天羽铃音思索片刻。 “cosy？”御剑接上话头，眼神却变得越发古怪。 “对。”天羽铃音点头。 “所以，不要轻易尝试修行阴义，一定要在有经验的师父指导下进行。” “嗯，如果，我是说如果，不考虑与奥义创造者精神共鸣，或随便拿点别的武器有可能使用阴义吗？”御剑用尽可能随意的态度提出这个问题。 他尤记得，昨天晚上分别用铅笔刀和菜刀使用了示现流阴义-叱咤一剑，现在看来好像有点，呃，不尊重前人劳动成果？ “绝对不可能！”天羽铃音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阴义乃是后来者通过效仿创始人以达成精神共鸣，借此接近对方境界后，还原出部分招式威力。如果不能与创始人精神意志保持同步，哪怕动作再标准也只是普通挥剑而已。” “除非……”天羽铃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除非使用阴义的人也是剑豪，那样就不需要考虑精神共鸣。理论上，一位剑豪完全可以借鉴阴义创作者的灵感与思路，然后以自身意志进行还原。” “大致明白了。”御剑点点头。 哦，原来我是剑豪啊。 所以，斩铁境界其实是很不得了的东西？为什么完全没有实感呢？ 御剑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被那个面纱混蛋连续教训两次，深刻明白天外有天的道理，所以自己才能保持如学徒般十分谦逊的心态吧。 真论起来，他反而对所谓的剑圣境界更加好奇。 那听起来实在有点像一剑破万法。 如果真是这样，简直太酷了…… 是的，就是如此简单有如幼稚小孩的想法，让御剑内心开始蠢蠢欲动。 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短暂触及过那个境界……两次或三次？ 决定了！ 接下来试着在三个月内成为剑圣！ 对此，御剑还是略有信心的，毕竟他成为剑豪也只用了一个月多点。 三倍时间，姑且当做是对剑圣头衔的尊重吧。 “还有什么疑问吗？剑术修行是很严肃的事，千万不要擅自胡来。”天羽铃音再三强调。 “谢谢，我暂时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御剑点头致谢，虽然对方是在完成赌约，但确实对自己有所帮助，教导态度也十分认真。 “……” 和室忽然陷入令人尴尬的寂静。 天羽铃音上身保持正坐姿态，垫在身下的两只脚丫却纠结地挤来挤去。 “那个……”她欲言又止。 御剑秒懂。 “想问百合香的事？” “嗯，她的手，要紧吗？” “你还挺关心她的。”御剑揶揄地看向少女。 “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宿敌，因为这种小事落后而已。”天羽铃音小声辩解。 “安心吧，百合香的手没事，只是小伤罢了。” “呼，那就好。”天羽铃音拍拍胸口，整个人放松下来。 但很快她又露出认真表情。 “对了，如果你们之前经历过灵灾，最好找正规神社做个祓除法式，否则会因为身上幽界气息的残留，变得比普通人更容易遭遇灵灾，似乎还有更深层原因，但我也只是听家里人提过，具体不太了解。” “嗯，我会和百合香说的。”御剑说完便想起身离开。 然后，他看到天羽铃音咬着嘴唇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这姑娘还真不干脆啊。 “还有什么事吗？”御剑索性主动问道。 “你和百合香是什么关系？”天羽铃音闭着眼睛，以豁出去的气势把这问题喊出来。 御剑被噎了一下，但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门外传来百合香的声音。 “哎？没想到铃音酱这么关心我。” 不知何时起出现的爱染百合香，双手抱胸斜倚着门框静静看向两人。 “啊啊啊啊啊！百合香你这家伙，这么多年过去，走路还是没有半点声音吗！？！” 天羽铃音整个人就像受惊的鸽子般原地蹦起，同时发出很响亮的声音。 原来我不是唯一受害者…… 御剑面无表情，心里忍不住吐槽。 他还记得自己刚来学校的时候，两次被百合香从身后靠近却没发现，当时还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天赋。 “好了好了，快上课了，明君我们走吧。” 没有在意身后鸟鸟怪叫的天羽铃音，百合香微笑着轻推御剑后背向外走去。 离开和室前，她背对屋内忽然开口。 “铃音酱，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天羽铃音站在原地，低着头，双手攥紧，半晌没有说话。 “那，这次就先再见吧。”百合香没有回头，推着御剑快步离开。 可等到走出剑道社道场，御剑看到百合香已经收起温和笑容，眼神……眼神很淡漠。 “铃音酱，绝对遇上很麻烦很麻烦的事了。” 百合香将折扇拍在掌心，明明是受伤那只手，表情却没有半点变化，就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似乎和她养父有关。”御剑毫不犹豫开始打小报告，丝毫不顾刚才天羽铃音悉心科普里世界常识的情分。 “原来如此，是院长先生出事了吗？” “院长？” “就是铃音酱所在孤儿院的院长，他收养了好几个孩子，孤儿院本身并非公立所以都属于私人领养，但他没要求孩子们和自己姓，说姓氏是父母留给他们的最后礼物，应当好好珍惜。总的来说，是个很有风度的老好人。” 说着，百合香从书包里取出一本让御剑感到眼熟的笔记本。 “哎呀呀，总感觉被铃音酱看轻了。” 此刻，虽然百合香重新笑起来，但御剑却从那副笑颜上感到难以言述的压迫感。 “所以，爱染大菩萨要开始行动了？” “那当然。”百合香快速翻动笔记簿，上面写满了人名。 同时，少女不忘向身边的少年发起组队邀请。 “明君，请助我一臂之力。”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第六十六章 开始行动 之后，御剑也提了天羽铃音建议两人去神社做个净化仪式的事。 “祓除仪式的事不用担心，我会拜托认识的同学准备，我们班其实有现役jk巫女哦，是不是很期待？” 开了句玩笑，看御剑不为所动，至少表面不为所动，百合香笑了起来，便将话题拉回原位。 “首先，需要弄清楚铃音具体遇到什么事。“说着，百合香开始翻动手中笔记簿。 御剑私底下把这簿子称为‘账单’或爱染大菩萨的人情奉纳箱，至于当面喊出来，还是饶了他吧。 “原来，我们猫爪社没有委托也可以主动发起帮助吗？这会不会与社团成立的初衷相违背？”御剑用尽量随意的语气问道。 “那个啊，忘了吧。”爱染百合香轻描淡写说出不得了的话。 御剑脚步一顿，但很快又走到与百合香并行的位置。他感觉这时候不用多说什么，只要当个树洞就好。 哪怕爱染大菩萨，偶尔也是需要发泄一下的。 因为是很要好的朋友，所以格外重视吗…… “明君，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夸，但我应该不算很笨。”百合香漫无目的地翻动纸张发出‘哗啦哗啦’声。 “书本上的内容大多看两遍就能明白，身边人的想法就像写在纸上的字一样好懂。出生以来十六年，这个世界对我而言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普通，嗯，也可以称之为无聊。” “我大概属于物欲比较低的类型，平时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也可能是因为什么都不缺？” 似乎想到有趣的事，爱染百合香将笔记簿抬高遮住半张脸发出‘吃吃吃’的笑声，听起来很奇怪，带着种空洞感。 “进入高中后，我决定组建一个社团看看别人都想要什么，总感觉那样或许能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并且，帮有趣的人圆梦，这件事本身也挺有趣。如果是无趣的人，看他们为自己其实不想要的东西竭尽全力，也未尝不是一种有趣的表演。” “是因为无聊吗？”御剑语气轻松地附和道。 “差不多哦，不是因为善意，只是因为无聊，啊啊啊是不是有种看错人的感觉？”百合香进一步拉高笔记簿，将整张脸都挡住。 “不，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御剑继续与少女并排前行。 说什么只是因为无聊，既然会在帮助人过程中感到快乐，这本身就能说明很多事。 “什么啊，原来被看穿的不是明君，而是我吗？”注意到少年逐渐柔和的面部轮廓，爱染百合香不再发出那种奇怪笑声。 御剑抬手拦住爱染百合香，临近上课走廊里没多少人，但见到这一幕还是纷纷投来震惊的目光。 “去社团教室。” “哎，可是快要上课了。” “我无所谓。” “不愧是明君，真是霸道。” “小静老师的粉笔头不太快。” 御剑说出个答非所问的理由，百合香反而笑起来，这次她的笑声并非之前那种，而是平时两人相处时的正常声音。 “说起来，你和天羽学姐的约定是什么？” “哦？她居然连这个都告诉你了，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爱染百合香光速拉下笔记簿，脸上表情已恢复往常模样，只在眼神中透着一丝狐疑。 “对方说漏嘴了而已。”御剑稳稳接住这枚炸弹。 “呼，那就好，还以为真要和铃音酱割袍断义了。”百合香轻抚胸口长出口气。 “？”御剑歪了歪头一副‘你在说什么怪话’的表情。 “约定啊，算起来已经过去有十年了。 大概就是铃音酱六岁的时候，说自己未来要成为法务大臣，好把所有杀人犯全送上绞刑架。” “啊？”御剑脚步差点一个踉跄，这对拥有剑豪实力的他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实在是因为百合香说出的话过于惊人。 古代日岛有着许多残酷死刑，但进入近现代后就只剩下绞刑一种。 但绞刑其实也很痛苦。 六岁就这么凶吗…… 脑海中浮现出奇怪画面，萝莉版本的天羽铃音一身法官袍带着假发卷坐在审判席上，冷着脸看向下方犯人，然后用大拇指快速划过脖颈，比划出世界通用的抹脖子手势。 [死刑！] 太怪了！又不是阎萝王四季o姬！ 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做事认真的天羽学姐，居然有这么惊世骇俗的理想。 “于是，我就说‘好啊好啊，如果铃音酱想当法务大臣，我就去当首相和你组成最佳拍档吧。’” “说起来我当时怎么想的来着？哦，大概是觉得凭自己心意去摆弄整个国家，没准也挺有趣的。” 爱染百合香用十分轻松语气说出不得了的暴论。 “原来首相也是过家家中的可选职业吗？” 御剑面无表情也可能是一脸呆滞地发出吐槽，至于后一句话，他决定当做没听到。 不曾想百合香成为首相的理想居然源自一场儿戏。 “哎，我没说是过家家哦。”百合香笑了起来。 那就更恐怖了…… “大概因为首相比法务大臣官职更高，结果激发了铃音酱的好胜心，于是说我们就变成青梅竹马加宿敌的奇妙关系咯。” “还是约好一起打进国会议事堂的那种吗？”御剑立刻接上吐槽。 “搜达哟。”百合香毫不否认地点点头。 “话说，为什么天羽学姐会有这么……少见的理想？”御剑好奇地问道： “因为她全家都被连环杀人狂杀害了。”爱染百合香一句话击沉御剑。 好沉重！ 突如其来的真相简直让人无法呼吸。 御剑被爱染百合香一句话搞沉默了，尽管还维持着往常那副淡然表情，但眼神已变成乱七八糟，怕是半夜都要爬起来抽自己两下。 “现在看来那件事显然不对劲。普通杀人狂怎可能独自把十几口人的大家庭全部杀死，还是在一夜间悄无声息完成作案。也许，其中涉及到灵能力者或幽界存在。” 百合香眯起眼睛，翻动笔记簿的动作也稍作暂停。 “这样一想，孤儿院里的大家都有些奇异之处，院长先生的身份也很值得推敲啊。我本以为他是退出组织的雅库扎，毕竟手臂和脖颈上都有很夸张的疤痕，还有纹身残留的痕迹。” 只获得少许线索，就能从原有信息中推算出一堆新情报，这就是属于爱染大菩萨的千里眼吗？ 御剑心中吐槽，忽然发现这样还挺轻松的。自己不用想太多，只要乖乖出力，动脑子的工作全外包给百合香就好。 emmmm，要不要给百合香准备女式半脸蝙蝠面具，然后我自个去找条红披风？ 那可得多多修炼，否则可配不上红披风。 来到后山那列车厢，百合香推开门快步走进，接着便取出手机放在桌上开始键入信息。 途中，鬼冢静老师有打电话进来，被她三言两语轻易消除不满与疑虑，最后甚至主动提出需要帮助的话务必第一个联系她。 吓人…… 御剑堵着耳朵挂掉电话，他刚被鬼冢静夺命连环call外加劈头盖脸一通说教。 倒也不至于生气，毕竟这样有责任心的老师在任何时代都值得尊重，只是感觉两边态度差异过于明显，属实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啊。 接下来五分钟，御剑看到百合香用手机不断发出短信。 其中措辞堪称古朴，开头不是‘贵安’就是‘敬启’，与其说在发短信，反而更接近以前人写纸质信的感觉。 “没办法，小时候我经常帮奶奶给她的朋友回信，渐渐就养成这种书写习惯了。”百合香笑着解释一句。 “原来如此。” 奶奶吗？看来自己先前猜错了。 大概只用十分钟左右，爱染百合香便合上笔记簿，双手离开手机停止操作。 闭目思索几秒，等她再度睁开眼睛，脸上已满是沉着与肯定，只在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 “我问了六个人，最后从区役所（日岛基层行政单位）那边得到个坏消息。” 哦，六人法则，御剑瞬间想到这个词，但他没打断百合香的话。 “孤儿院那边主要是资金短缺问题，而院长本人突发疾病住院，区役所正考虑要不要将孩子们转移到其他孤儿院。” “原来如此，所以才越来越焦虑吗？”御剑恍然。 “日岛朝廷官办的孤儿院可不算什么好地方。”百合香喃喃自语，然后推了推黑框眼镜，镜片闪过一道反光。 “事情确实很急切，但因此躲了我两星期。” “果然是被小看了啊。” 第六十七章 钱的问题(为盟主‘一条毫无疑问的咸鱼\’加更) “所以，首先是钱的问题。”御剑一针见血地说道。 “确实如此，一家小型孤儿院的雇工费用加基础支出，每月大概需要两百万到三百万左右，还要考虑房屋和场地租赁费用，实际可能更多。” 百合香蹙起眉头，这笔钱对高中生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即使爱染大菩萨也得认真思考解决办法。 钱的问题啊…… 御剑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冒出的奇怪脑洞。 凭借剑豪斩铁之力，能不能用普通西瓜刀劈开银行金库大门？ 不，考虑到后续转移账款的需要，也许直接在墙上或地板、天花板上开洞更有可行性。 尽管金库外墙多为全钢保险墙，内部同样有合金防护层，但这么做胜在出入口可选度更高，不用局限于大门所在位置。 除此之外，还应借鉴历史上各路强人的成功案例，并从他们的落网过程中吸取教训，得像阿美丽加银行抢劫业的至圣先师赫尔曼·拉姆先生那样制定周密方案。 首先，用几周时间进行准备工作，提前去目标银行踩点，最好画下地图与示意图。 其间，可以假装记者或对银行工作感兴趣的应届大学生了解银行内部运作。 日岛现阶段，各路名校大学生可是非常抢手的人才，所有公司与银行都抢着要，只要稍作伪装大概率不会被怀疑。 然后就是招募靠谱成员，关键是给每个人细致分工，谁放哨，谁看守大厅，谁破坏金库，谁驾驶车辆，争取将责任细致承包到个人，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正式行动前，最好租用一间仓库进行演习，一方面增加成员信心减少临场紧张，另一方面也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错误。执行过程中需严格划分时间，并叮嘱所有人规定的时间一到，不管拿没拿到钱都必须离开 最后，提前侦查好不同天气情况下的逃跑路线，并计算所需时间。 对了，还要在车上备好精确度与实效性都靠谱的专业地图，从先师拉姆的遭遇来看，这点非·常·关·键。 回过神来，御剑已完成打劫银行金库的基本方案策划，就差招募各路英雄豪杰再找个合适银行干一票。 啊，修行者果然都是社会不稳定因素…… 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御剑自觉打消这个非常可刑可狱的‘好’点子。 “总感觉明君在想很危险的东西。”百合香投来古怪目光。 “我讨厌过于敏锐的孩子。” 御剑阴沉着脸，故意让刘海投下阴影遮住双眼，声音也变得低沉且充满气泡音。 百合香‘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完全没被唬住。 “嚯，这话听起来很有反派风范哦。” “确实。” “话说，明君的头发是不是有点不一样了？” “有吗？我没注意。”御剑看向身旁窗户。 玻璃倒影中，那头白发并没什么变化，然后他看到百合香打开台灯对准自己。 灯光照耀下，原本纯白发色竟开始发光，御剑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自己昨天才刚洗过头，总不可能一晚上就油到这种程度吧？ 揪下一根发丝放到灯光下细细打量，他这才确认并非太久没洗头，而是外界光芒穿过发丝时在内部进行漫反射的结果，简直就像光纤一样。 之前好像从没注意到这点。 “难道进出常世会对人体造成潜移默化的影响？也不知道是好是坏。”百合香眉头微微蹙起，她以前也见过白头发的人，但那看起来和御剑完全不同。 “或许，我们应该先找神社完成祓除仪式。” “不是因为那个。”御剑摇摇头，他想起昨晚的离奇经历，那只融入眼睛的飞鹰虚影。 观想法…… 如果《鸟兽戏画》真是观想法，那自己或许已经开始修行。 至于头发产生变化的缘由，可能是观想法本身导致，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比如幽界力量对人体的影响。 这么说来，穿过门径返回现世时，他好像自发地吸收过幽界力量，而修罗之梦中消灭敌人时那种暖流似乎也有类似之处。 呃，这具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御剑心中嘀咕，面上却不希望百合香担心。 “我没感觉不舒服，或许只是青春期新陈代谢比较快吧。”他故意这样说道。 “要保持卫生哦，我可不觉得男子汉气息过于浓郁是什么优点。”百合香作势要掩鼻子。 “我有注意个人清洁啊。”御剑无奈看着她临时转职戏精，不，或许不是临时转职而是长期任职。 “好了，不开玩笑，如果真感觉不舒服，千万不要强忍着。”百合香仔细叮嘱完，这才继续思考起如何帮助天羽铃音。 没过多久，就听她忽然来了一句。 “晚上放学去跟踪铃音酱吧？” “嗯。”御剑习以为常地点点头，然后才意识到不对劲。 “这合法吗？” “等我成为首相就给你批特赦令。”百合香大手一挥用力拍着胸脯保证。 看在这份上，御剑选择相信她。 虽然，日岛首相好像也许大概没那个权力。 这边能签发特赦令的是内阁，还需通过天皇这个名义上的国家象征履行认证职责，尽管只是形式上的。进入现代社会后，得到特赦的对象通常是交通违法这种轻罪。 所以，理论上百合香得一统内阁然后成为女天皇才有资格发布特赦令。 真麻烦，还是别告诉她比较好…… 御剑心中腹诽，同时听百合香继续阐述接下来的行动。 “虽然用地图也能推测出院长在哪个医院，但直接跟踪更有效率，还能抓个现行。” 明明已经想到更简单快速的方法，关键却是抓现行吗？ 不愧是童年好友，在相互下手方面堪称毫不留情。 “确认一下，我们是要去帮人没错吧？” “不冲突。” 大致讨论好接下来的计划，见下课时间还早，暂时不想回教室的两人索性在校园里闲逛起来。 路上大部分时间都是百合香在说，御剑听得很认真，提供了充分的情绪价值。 等经过旧校舍时，他忽然驻足不前。 之前就感觉这栋建筑，因为常世冒险进一步提升自身灵感后，御剑越发从中感到某种幽界力量的……残余。 非常淡，不像是常世入侵也不像有什么幽界生命寄宿其中，更像某种年代久远的残留。 “怎么了？”见他停下，百合香转过头来。 “旧校舍以前发生过什么吗？”御剑想了想问道。 “不确定，但可以去查查校史。” “算了，先处理眼前的事。” “真让人感动。” “太容易感动了吧？” “哎，难道人家被当成很容易搞定的类型。”百合香捂着脸露出自怜自哀的神情。 “……”御剑就这么静静看着她演。 “话说回来，以明君这副尊容，大概不存在难以搞定的女人吧。”百合香忽然甩出一记直球。 “无聊。”御剑迅速扭头看向别处。 “嘻。”百合香抬起折扇掩口轻笑。 回教室后，果不其然迎来一阵狂风骤雨，不过鬼冢静老师骂人前把两个小鬼拖去办公室，算是给学生（主要是百合香）留足面子。 但她关起门来发脾气的样子，简直像同时在唱重金属和摇滚。 末了，鬼冢静忽然来了句。 年轻人要注意安全哦~ 先前那些话御剑完全不在意，反正被老师骂同样是青春的一部分，何况日语骂人也就那样。 反倒是最后一句话让他格外绷不住，差点维持不住冷面白发帅哥的表象，像个薄脸皮普通高中男生那样跳起来大声抱怨‘这是老师该说的话吗’。 狼狈（主要是御剑明）逃出办公室，身后远远传来鬼冢静得意又嚣张的哈哈哈哈哈。 白天的时间过去很快，御剑发现百合香一直在看手机，由于距离隔着有点远，所以暂时不清楚她在做什么。 中午吃饭时间，乃木坂琉华照理像柴犬般带着大大笑容跑过来，身后还跟着气鼓鼓的沙耶加。 直田沙耶加最近和那些辣妹朋友疏远了一些，于是今天就被人传谣说和乃木坂怎样怎样，结果这女孩意外硬气得狠，咣咣两巴掌把那个多嘴的家伙抽肿脸。 不过，她现在也算被班级其他人彻底孤立，御剑听闻此事不由再次感叹，日岛这社交规矩真是有够神经。 话说回来，他似乎在班级里也没几个朋友，考虑到一共上学就没几天，好像也正常？ 总之，白天安然度过，等到晚上放学，百合香一把抓住御剑的手冲出门，留下满教室目瞪口呆的其他同学。 教室里随即响起几乎掀翻屋顶的惊呼。 当两人来到校门口，刚好看到天羽铃音坐进一辆黑色高级迈巴赫扬长而去。 那可不是一个孤儿能拥有的车。 “铃音酱难道……”百合香颤抖着抬手摘下眼镜。 天空仿佛都在呼应她剧烈波动的情绪，竟是晴天闪过一道霹雳。 御剑一哆嗦，看了看手机上雷阵雨的天气预报才松口气，接着出声劝诫。 “冷静，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着，他微微皱起眉头。 被《鸟兽戏画》强化的视觉，让御剑哪怕隔着很远距离瞥去一眼，也在极短时间内看清车内景象。 除了一身水手服配黑色丝袜的天羽铃音外，里面并没坐着什么大腹便便的富态中年人，只有一位头带兔耳发箍，身穿高叉紧身泳装，体态曼妙的…… 兔女郎？ 第六十八章 无双潜行 兔女郎，英语原称bunnygirl，日语写作バニーガール，其经典款服装由兔耳发箍、高叉紧身泳装组成，后来也会搭配渔网袜或丝袜。 最早，这是花花俱乐部的女服务员特有制服，其中包括door兔女郎、香烟兔女郎、floor兔女郎、ymate兔女郎和jet兔女郎（花花公子jet的女服务员，不得不说真是会玩）。 要成为一名兔女郎可不容易，各种训练不说还得学会如何辨认143种酒的品牌，并知晓调配20种不同鸡尾酒的方法。 理论上，真正合格的兔女郎，只有俱乐部内地位最高的c1“keyholders”会员方可与她们约会。 当然，在现代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多半是营销手段。 在那之后，日岛进一步将兔女郎元素发扬光大，尤其是在二次元领域和色o领域。 不妙啊…… 御剑挠头，百合香摘镜，而在那辆驶离的迈巴赫中。 钢屋素子正饶有兴致打量着天羽铃音，她便是那个身穿兔女郎制服的怪女人，同时她像披斗篷一样，将一件薄款长风衣披在肩头，显得奇特又潇洒。 黑发在脑后扎成高雅的发髻，以造型原始古朴的鲸骨簪子固定。身侧座椅上靠着一根木杖，上面装饰着羽毛、彩布并以皮草包裹，看起来充满荒蛮气息。 “铃音酱，刚才那是你的同学吗？”钢屋素子笑眯眯问道。 “好威武的年轻人，那双眼睛简直就和长生天的使者一模一样，难道以双翼统御天穹的神鹰也会落到地上寻找同伴？” “……不关你的事。”天羽铃音冷漠地驳斥道。 “真冷淡。”钢屋素子翘起腿，双手抱胸，脸上笑容不改。 “既然你主动联系我，想来已经做出决定。” “钱。”天羽铃音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字。 “没问题，首批一千万日元很快就会打到孤儿院账上。我下午已经让下属去办理千叶先生的转院手续，今天他就会在公司名下最好的私人医院接受治疗。” 钢屋素子看起来十分高兴，眯起的双眼满是笑意。 “放心，你可是实验必不可少的珍稀零件，不是区区金钱能够衡量的。” “哼。”天羽铃音低下头，默默咬紧嘴唇。 这时，始终保持沉默的司机兼保镖忽然开口。 “boss，后面有一辆出租车正在跟踪我们。” “嚯，有趣。”钢屋素子回头看了看，瞳孔一阵收缩变焦，发现确实有辆黄色出租车正遥遥缀在后方。 “等等！”天羽铃音忍不住开口。 “只是朋友担心我，和他们讲清楚就没事的！” “哦，第一次见铃音酱这么主动，看来是很重要的朋友呢。”钢屋素子摆摆手，示意司机继续开车。 反正，他们这次要去的也不是什么秘密地方。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入名为‘东都先进医疗再生所’的私人医院。 这里位于东京湾港区附近，黑色迈巴赫毫无阻碍驶入其中，但黄色出租车却被门口的保安拦下。 “给您添麻烦了。”爱染百合香向司机欠身行礼。 等到出租车远离，御剑看着私人医院低声说道： “看来就是这里了。” “嗯，院长先生大概就住在这里。” “铃音酱，宁愿跑去找可疑的有钱人帮忙也不愿相信朋友，哎呀呀微妙的有点不快呢。”百合香推了推眼镜，闪过一道反光。 “需要我进去看看不？”御剑手指微动。 他对自己现在的心态非常了解，无非就是心怀利器杀心自起，虽然需要克制，但总的来说不至于失控。 只是需要三省吾身罢了。 老祖宗的智慧啊…… 听到他的话，百合香想了想才问道。 “有把握吗？” “一半一半。” “那就别冒险了，我可以从其他……”百合香立刻摇头拒绝，可御剑忽然喊住她。 “百合香。” “我好像还挺强的。”御剑语气轻松地说道。 “那，注意安全。”百合香便也没坚持，指向路边的咖啡店，表示之后在那汇合。 御剑点点头，他并没有直接朝大门走去，而是围绕私人医院缓步走了两圈。 从担当天诛刽子手的疯都浪人记忆中，御剑学到不少潜入技巧，虽不见得完全适用现代社会，但基础理论却有相通之处。 如果之后遇到忍者类敌人，没准他还能试着学点忍术什么的。这么一想居然有点小期待，属实动漫看多了。 就刚才的观察结果来看，这家私人医院的安保制度非常专业，但相关人员只是普通人。 沐浴龙血后，御剑的身体素质某种程度已跨越人体极限，缓步迈入非人领域，目前正处于与日俱增的上升期。搭配斩铁境界以及至少两个流派免许皆穿的剑术，嗯，他已经做好潜入失败就转无双割草的心理预期。 现在能阻止御剑的，大概只剩法律与道德。 考虑到现实世界毕竟不是常世，多少蒙个面吧。 就在御剑观察环境时，忽然有个陌生人从身后叫住他。 “小哥，我看你身上有股黑气直冲天际，多半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要不要来我家事务所做个驱邪仪式？现在办卡有九点五折优惠哦。” 回头，御剑看到一把扫把。准确的说，是梳成扫把模样的奇怪发型。 说话的人身穿普通兜帽卫衣，带着一副墨镜，除开发型比较奇怪外，看起来就是个东京都随处可见的时尚小青年，可他周身那种感觉却让御剑不由重视起来。 微弱却平稳有序的幽界气息。 一个修行者，或者说，灵能力者？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而且……不是很强的样子。 根据天羽铃音透露的信息，真正的修行者远非寻常剑士可以比拟，但直觉却告诉御剑对方并无威胁，和普通人差别不大，甚至不如一个拿枪的武装人员。 难道是在上限方面拉开的距离？ 正思索着，来人十分恭敬地双手递来一张名片，御剑沉默地接过，就见上面写着： ‘超灵媒事务所-樱井敏夫，承接各种灵媒相关事宜，兼心理医生，兼指压按摩，兼房屋清洁，兼小家电维修……’ 然后是一排价目表，其他几项也就罢了，与灵媒相关的条目价格之昂贵，令人不由生出‘做这行居然这么赚？’的惊叹。 “最近有没有感觉肩膀很沉重？是不是还伴随耳鸣眼花、浑身乏力、睡眠不佳等症状？ 我告诉你，这些都是灵体作祟的缘故。只要办理超灵媒事务所的夏日驱邪套餐，分分钟就会好起来哦。” 面对喋喋不休的推销者，御剑皱眉思索着对方目的。 这个时间点纠缠过来，很难不让人怀疑其身份。 但看到对方手腕上代表临时访客的医院纸带，御剑又有些不太确定，难道真是凑巧碰到的？ 想了想，他收好名片。 “不好意思我现在另有要事，驱邪什么的之后再说吧。”御剑绕开樱井敏夫向另一边走去。 “一定要来哦。”身后传来对方热情满溢的声音。 等转过街角，御剑重新掏出名片快速背下上面写着的号码与地址，随即屈指一甩，让名片旋转着如飞镖般射进垃圾桶。 自己对里世界了解有限，天知道对方有没有在名片上动手脚。 与此同时，樱井敏夫也咂舌不已。 “哇，灵力波动和没修行过的普通人差不多，偏偏那股气势真是有够夸张，希望别冲我家委托人去，唔，要不还是报警吧……” 另一边，御剑买来赤井o一同款黑色针织帽，尽力遮盖那头独特白发，接着又带上同样颜色的口罩，这才重新返回医院附近。 没再看到樱井敏夫，他暂时放下怀疑。 现在天色已渐渐暗淡，私人医院的安保团队随即做出调整，显露出相当程度的专业性。可惜，整套安防系统设计之初只考虑到普通人。 而这个年代的监控摄影机相关技术并不完善，固态摄像机虽已有雏形，但管式摄像机仍占主导地位。 主流技术尚处于模拟信号摄像头阶段，必需依赖磁带录像机进行存储，图像清晰度低且易受干扰，最关键的传输距离有限还非常不稳定。 所以，无法像后世那样铺天盖地给每个角落都安上摄像头。 于是…… 五分钟后，御剑出现在医院七楼外墙。 他只用几根手指扣住墙缝，表情虽然镇定，动作却十分惊险，正以近乎平行地面的姿态避开屋内值守人员的目光。 不对劲…… 外围安保系统普普通通，内里却严格得不像样，仿佛设计之初就考虑到可能有个美国队o举着盾牌冲进来一样。 如果不是自己经验丰富（赵括版），指不定刚进来就要开无双了。 躲开安保视野，御剑纵身跃入一间没有开灯的病房，打算找机会深入探索第七层。 然后，抬头就看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与自己对视。 第六十九章 装备掉落 咔嚓，这是薯片被咬碎的声音。 眼睛主人坐在病床上，于没开灯的黑暗环境中……吃零食？ 目睹御剑从打开的窗户无声跃入，她依旧选择先把薯片塞进嘴里，结果导致两侧脸颊明显鼓起，看起来就像正在运输坚果的松鼠大队长。 难道对方是那种明天要手术，医生再三嘱咐别吃饭喝水，于是决定吃点零食垫垫肚子的抽象人？ 御剑眉头一挑，作为纸上谈兵级潜入大师，经验告诉他现在应立刻制服对方，然后用窒息、断颈等安静、高效且不会散发血腥味的手段将其灭口。 但！是！ 现在是法制社会，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就算偷偷潜入私人医院被发现，考虑到自己还未成年的现状，顶多被警察教育两句。 尽管如此，但一位蒙面男子突然出现在只有一位女性的病房中，怎么看都非常可疑啊！ 对面正打算放声尖叫，御剑情急之下忽然想到个歪点子。 于是，他轻轻拉下面罩。 此时屋内虽一片漆黑，窗外却有月色应邀而来，轻纱窗帘随风摇曳，少年的脸庞被清冷月光笼罩，仿佛镀上一层薄薄光晕，碧色眼瞳好似两颗绿宝石，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一阵清风吹过，纯白刘海微微晃动，不知在扰动谁人心弦。 就这样，病人几欲脱口而出的惊呼化作一阵呛咳。 宁猜怎么着？ 她搁这噎住啦~！ 看着脸色发青猛锤自己胸口的病人，御剑满脸无语递过去一瓶矿泉水，甚至贴心的帮忙拧开瓶盖，只希望对方别告他谋杀就好。 那人顾不上多想，连喝几口总算把食物咽下去。 “谢谢，你是我的粉丝吗？违法闯入可不好哦。” 她虽然说着责备话语，但完全没有反感的意味，反而双眼放光地不断打量御剑。 果然，地球ol这个烂游戏毫无平衡可言。 御剑板着脸尽量维持冷面帅哥人设，同时心中快速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靠脸魅了发现者，接下来就该使用话术进一步蛊惑对方，可他……社交力只达到可悲的零点五。 属于日常交流没问题，但想要口吐莲花还是回家做梦比较好。 算了，实话实说吧，希望对方能够理解。 御剑轻咳一声。 “我是来探望病人的。” “哎，那为什么用这种方法进来？”病床上的女子有些提防地拉高被单，同时又忍不住好奇问道。 “因为对方家人不允许。”御剑继续说着实话。 天羽铃音确实不希望百合香参合这件事，自然也可以理解为不允许探望那位院长先生。 然而，这种话从趁着夜色潜入医院的神秘帅哥口中说出，属实很容易让人误解。 女子瞬间脑补出一连串如少女漫画般可歌可泣又充满罗曼蒂克色彩的传奇故事，不由露出感动神情，全然不知对方真正的探视对象，其实是个满身疤痕的中年大叔。 “所以才悄悄潜入吗？简直就像电视剧里的剧情一样！”她有些激动地小声说道： “嗯，理解万岁。”御剑点点头也不多做解释。 “总之，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我这就离开。” “等一下，那个，你没认出我？”女子忽然有些奇怪地问道。 “请问阁下是？” “啊，看来还需要继续努力积攒人气，才能成为最强最棒的爱抖露（偶像）啊。”女子叹了口气。 月光角度变化照亮她的脸，对方年纪比御剑要大一些，约莫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还可以称之为少女却又带着点成熟女人的风韵，就像刚刚泛起一半红润色彩的青苹果，十分有魅力。 她的五官相当精致，脸颊微微有些圆润但不显胖，反而带着点古典美人标准鹅蛋脸的意味。 除此之外，让人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那双起初给御剑带来惊吓的大眼睛。 非常有神且始终散发着几乎满溢而出的活力。 御剑挠挠头，这动作逗得对方又发出一阵轻笑，他隐约感觉这张脸有点印象，但脑子又没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以自己如今超群的记忆力不该出现这种情况，难道是今生记忆中尚未理清那部分？ 想到对方刚才提及粉丝一词，御剑歉意笑笑。 “抱歉，我属于不太关注演艺界那类人。” “哎，现在还有这样古板的年轻人吗？”对方拖长语调，但很快又维持不住假装生气的模样。 “算啦，不逗你了。”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外面可是有保安的哦，那些大叔看起来就很凶，你这样的美少年跑过去八成会被直接按倒。”女子露出古怪表情。 “那确实挺糟糕的。”御剑顺着对方话说下去。 这时，他发现旁边柜子上堆满各种东西，里面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这些都是粉丝寄来的慰问品，我最近嗓音出了点问题，查来查去都找不到原因，只好住院观察一段时间，结果被狗仔报出去惹来不小风波，真让人困扰啊。”女子解释了一句。 “但，怎么会有刀？”御剑眉头抑制不住地挑高。 哪怕他不追星，也知道这玩意不该是送给偶像的礼物啊。 “虽然作为偶像不该这么说，但粉丝里确实什么人都有呢。”女人摊摊手。 “名字好像叫【金刚智火退魔锷】，据称是能驱邪的古物，被人连同‘铳炮刀剑类登陆证’一起寄给我，说如果医院还解决不了的话，可以去神社或寺庙看看。” 女子说着又笑起来，也不知她是天生笑点低，还是生来爱笑，好在并没有令人讨厌的不合时宜，反而显得很有活力。 “我可以看看吗？”御剑忍不住蠢蠢欲动。 成为剑士后，不，即使在那之前，他也无法抵抗一把漂亮冷兵器的诱惑。 “请便，男孩子果然更喜欢舞刀弄剑啊。”女子双手叉腰摇了摇头。 “嗯，从九岁到九十岁都是如此。” 得到对方许可后，御剑伸手拿起古刀仔细观摩。 从形制上来看这属于一把胁差，黑鞘蓝柄的装具煞是精美。 御剑抽刀出鞘，刀身约莫四十厘米，和成年男子的小臂差不多长，其上遍布木纹状肌理，乃是以古法反复折叠锻打后生成的痕迹，刀反（弯曲度）较小，刀尖稍有延长，锋利异常。 刃纹呈波浪形，同样属于古刀制作风格，乃是烧刃时覆土厚薄变化形成的动态火焰纹。 黑色刀鞘表面以莳绘手法嵌入金银箔樱花纹，并搭配黄铜制作“三日月”装饰。刀柄则包覆鲛皮缠深蓝色柄卷，刀镡镂空雕刻着“不动明王火焰背光”的纹路。 靠近刀背处两面各有一行铭文以及阴刻的梵文种子符，与刀柄目贯上的铜制“卍”纹相呼应。 “摧破障山，焚尽三千恶海。” “瞋恚道中，照破八万业劫。” 御剑轻轻念出铭文内容，单看外表确实有着很浓的宗教意味，没准这把刀真有驱邪作用。 但灵感毫无反应，嗯，也可能是故意弄得花里胡哨去骗有钱人的样子货。 由于看不见刀根，暂时不确定是哪个匠人打造的，但价格铁定不会便宜。 粉丝里会出现这种有钱到可疑程度的家伙，没准对方真是不得了的超级爱抖露。 但对御剑来说。 首先，它是一把刀。 “你该不会打算用这个威胁安保吧？达咩哟。”女子忍不住问道，随即用双手比划出x造型。 “这可是违法的，而且他们都拿着电棍和电击枪，刀这种老古董肯定没用啦。” “倒也不一定。” 说着，御剑慢慢举起尺寸并不夸张的胁差。 月光照在刀身上，反射出一缕银光。 “我其实挺擅长这个的。” 话音未落，一股凌厉感扑面而来，女子下意识屏住呼吸，双目炯炯注视着月下手持古董兵器的少年剑客。 半响，她忍不住双眼放光压低声音道： “卡库一（かっこいい好帅）。” 第七十章 剑赠英杰 “这个能借我用一下吗？” 御剑感觉脸皮发热，故作镇定地把话说出口。 勇者总是得从意想不到的地方获取道具…… 如果是还在上大学时的自己，八成会因为脸皮开不了口。 只能说工作经历确实会让人变得成熟，哪怕居家办公也得通过网络和人对线。起初腼腆的年轻人，往往会在一次次口腔体操中变得务实，也可能单纯只是脸皮变厚。 “可以是可以，反正我对这种男孩子的东西兴趣不大，但随便拿出去的话似乎会违反铳刀法哦。”女子好心提示道。 铳刀法，全称《铳刀法剣类所持等取缔法》，其中对于各类刀剑及复制品、仿照品提出要求，只要是长度超过15公分就属于严格禁止拥有或携带。哪怕通过申请，一旦遗失后没有申报也会被处罚一笔可观金额，后果严重的甚至会坐牢。 简单来说，就是现代版废刀令。 御剑略一沉思，难得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微笑。 “只要不被发现就没关系。” “哇，你是不良少年吗？”女子先是微微愣神，然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随即，她转了转眼睛。 “送你了。” “嗯？这个应该很贵吧。”这下换御剑发愣，像这样附带鉴定证书的古物，绝对价值不菲。 “因为很合适哦。”女子用略显任性的娇蛮语气如此说道。 没办法，那副月下美少年剑士拔刀的画面根本挥之不去呀。 “之后我会第一时间挂失，至于这把【金刚智火退魔锷】，呜啊这名字好绕口。总之，这把刀遗失后被人捡去用作什么？” “明美不知道哦。”女子露出十分诚恳的表情，看起来全无破绽。 难怪张o忌他妈会说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此言不虚，不过好像他妈也是漂亮女人来着…… 御剑忽然意识到自己还不知晓对方姓名。 “冒昧问一下，请问你是？” “现在才问不觉得有点晚吗？算了，既然汝诚心诚意的发问了，我便慷慨大方的告诉你。” 女子充满表演欲地单手抚胸，明明坐在病床上却仿佛整个人置身歌剧院中心，立刻显得光彩熠熠。 “林原明美，记住这个名字，未来会踏上歌手与偶像双重顶点的女人。”略一停顿，自称林原明美的女子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 “如果不是嗓子出问题，或许今年就能站上其中一个位置，真是世事难料啊。” “我记住了。” 御剑十分认真地点点头，心中思量之后有机会，一定要去找找治疗嗓子的方子或仪式，或许可以问问间黑医生，但具体怎么联系对方还得另想办法。 总之，他不是那种白拿别人东西还心安理得的混账玩意。 这个人情需要记住。 “哎，作为交换，你的名字呢？”林原明美向前一摊手，五指扭来扭去，活像个正在讨要糖果的小孩。 “……我好像是非法闯入者来着？”御剑面无表情地说道。 “切，小气。”林原明美撇撇嘴，忽地又露出笑容。 “那，作为回报，至少叫声姐姐听听。” 努力维持第一印象的御剑听到这个实在有些绷不住。 支支吾吾半天，看在漂亮大姐姐刚赠送那么贵的古董刀剑份上，他勉强从牙缝间挤出一句很小声的。 “姐、姐姐（おねえさん）。” “哦豁。”林原明美一把拉起被单，遮住自己发红发烫的脸，只把左手留在外面连连挥舞，示意御剑速速离开。 “那，我就先告辞了。”同样感觉尴尬的后者来到门口，听了听外面动静便迅速离开。 来到走廊，御剑立刻长出口气。 真是的，为什么年长的女性总喜欢逗弄比自己小的异性，可他又不是真正的十六岁少年，呃，但身体确实是十六岁没错，等下好像也不算亏。 用力甩了甩脑袋，御剑将胁差【退魔锷】挂在腰带上，这把胁差装具齐备，甚至附带将刀鞘与腰带相连的配件。 那东西看起来有点像古代版武装带，实际功能也类似。 别说，胁差的长度还挺适合隐蔽携带，简直就像手枪一样。 难怪江户末期，这东西会取代打刀和太刀，成为大多数武士以及富商随身携带的身份证明和防身武器。当然，也有打刀不能带入部分场合的原因。 作为一名精通剑术的现役高中生，空手状态下的御剑与持械状态大概有着类似五星角色和六星角色的差异，前者当然也不弱，但后者……嗯，比较超模。 总之，以相对隐蔽方式将胁差挂在后腰，御剑就如普通访客般顺着走廊经过一间间病房。 他的思路很直白，既然对方能够坐那种豪车出行，大概率不会选择普通病房，所以选择直接来到七层。 这里是vip病房所在楼层，从刚才林原明美那间病房不难看出，与其说是病房实际更接近高级酒店套间，只能说不愧是私人医院果然有够奢华。 为保护病人隐私，本层安保力量主要集中于电梯口与楼梯间，楼层里并没有安排人长期驻守，但会有专门的安保小组定期巡逻。 因为错开巡逻时段，所以御剑没在第一时间被发现。 优秀的五感让他隔着房门也能隐约听见其中声响。 随便走两步便找到天羽铃音所在病房。 “你个外人，为什么擅自把大哥转移到这种名字听都没听过的医院，这不是单纯肉体损伤，而是妖魔留下的诅咒。” “那你们这些自称家人的家伙又做了什么？既不能斩断诅咒源头，又不去找能驱散诅咒的灵能力者。什么都不做，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父亲慢慢死掉吗？” “你懂什么！？！” 屋内传来激烈争吵声，但让御剑在意的却是某个攀附在门框上的虚影。 那东西看起来像蛇，躯体却并无实质反而呈现出半透明状。 此刻，那条蛇形虚影也向他投来目光。 双方对视瞬间，御剑还没做什么，蛇蛇它…… 死掉了？ 准确的说是僵硬了，看起来就和突然暴毙一样。 据说，小动物遇到预料之外的超级掠食者，如果跑不掉就会选择装死。 就赌对方不吃死的东西。 好像也没啥特别的…… 本来听天羽铃音描述，御剑还以为剑士和正规修行者差距无比大，但就他最近遇到的情况来看，似乎与预想中不太一样？ 还是谨慎点，也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这小东西看起来是个放哨的，既然已经暴露御剑索性不再掩饰，就当他想要敲门直接进去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礼貌却不失警惕的提问。 “请问是病人家属吗？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御剑动作一滞，背对来人慢慢拉上黑色面罩。 转身，就见三位配备电棍和电击枪的保全人员正面露警惕地看向这边，其中一人已经将手摸向对讲机。 “真是麻烦。”御剑低语一声，抬手搭在后腰胁差上，随即又重新放下。 没必要做到那种程度，几个保全人员身上没有幽界气息，显然只是普通人。 但御剑停手不代表对方也会停。反倒是因为他刚才触碰武器的动作，几个去阿美丽加培训过的保全人员果断扣动扳机，电击枪瞬间射出两枚拖曳着导线的带电飞镖。 这东西早在七十年代就正式投入执法领域，能够通过瞬间放电让人失去行动能力，现在已经拥有相当成熟的便携型号。 但用来对付一位年轻剑豪显然不够看。 御剑瞳孔一阵收缩。 鹰之眼，启动！ 第七十一章 阴义新用 哪怕拖曳着导线，电击枪发射的飞镖速度也能达到五十至六十五米每秒，虽不如手枪弹却绝非区区人眼能够捕捉的。 奈何，御剑拥有一双鹰眼。 能跨越遥远距离看清猎物的千里之眼。 能在近四百码急速中捕捉移动物体的锐利之眼。 虹膜周围亮起一圈金色圆环，御剑没有拔剑出鞘，只微微抬起剑柄便拨开带电飞镖，随即如瞬移般出现在三位保全人员背后。 天然理心流-缩地。 没有下重手，对方只是在完成工作，他也不是什么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充其量只是将人击晕而已。 这一幕，让某个透过门缝偷偷打量走廊景象的爱抖露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咬住袖口才没有尖叫出声。 那道站在三具‘尸体’（并不是）间的少年剑士，眼神平静而淡然，似在思考生与死的奥秘（其实是在计算量刑和逃跑路线）。 简直就像剑戟片一样呀呀呀！ 黑o明作品爱好者，林原明美小姐在心中疯狂尖叫。 御剑回头看到对方脸上露出惊愕表情，便抬手将食指竖在嘴唇前方比划出‘嘘’的手势，示意对方关门。 回头，他发现刚才那只小蛇虚影已消失不见。 看来是去报信了，也不知它的主人是谁？ 出乎意料，等御剑重新返回病房前，却听见里面依旧争吵不休，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灵能力者？哼，充满西洋异味的称呼，修行者这源自上国名词是多么具备传统美感，所以说外行就是外行。” “总之，我不允许大哥待在这种地方。”刚才那个语气愤慨的声音还在继续输出。 “像这种全是普通人的医院又能做什么？大哥当年承受的诅咒就连神社里的神主都无法驱散，如果不是他修行北辰梦想流境界直追先代，甚至没可能坚持到现在。” “你知不知道，精通诅咒这种偏门力量的研究型修行者，全世界加起来也屈指可数，想要请人回来绝非短时间内就能做到的。” “至于杀死诅咒源头，连真正古流剑术都未曾修习过的你没资格说这个。” 这家伙明显是在推诿吧…… 不过，修行者确实比灵能力者叫起来更顺口。 就御剑个人而言，修行者这个称呼也符合心中的武侠梦、仙侠梦。 我们东方人是这样的，年轻时希望事业有成，真的事业有成后又希望归隐山林，过上闲云野鹤的生活，于孤独中寻得内心的真正安宁。 但…… 尽管理由不同，可是和那种思维由内而外散发腐朽气息的家伙想法一致…… 呕，御剑感到一阵不爽，正想着要不要进去把那人从窗口掷出去，就像1419年愤怒的捷克人民把市长掷出窗外一样。 不过有些古怪的是，为什么召唤灵体的修行者没有叫破他的行踪？理论上对方应该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你们不敢去，那就把北辰梦想流教给我，由我去杀掉那家伙！” 天羽铃音低吼一声，明明心中满是怒火，可她说话的声音反而比对方轻，大概是不希望吵到病房内昏睡的养父。 “怎么可能教给你这种外人，除非……你愿意嫁给家族年轻一辈，那还可以看在你的剑术天赋以及大哥养女的身份上考虑考虑。”说到最后，那声音竟带上几分和善的笑意。 “你！” “铃音酱，我说的没错吧？这些老古板可还生活在上个世纪，想要他们变得开明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屋内传出第三个声音，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奇装异服的家伙，你又是谁？” “不才钢屋素子，现任钢屋株式会社社长一职。” “痴迷外道的机巧师钢屋一脉？听说你们当了阿美丽加人的狗。” “别说的这么难听，充其量只是接受投资并获得一部分技术转让而已。” “哼，随你怎么说，但她好歹是千叶家的养女，就算没有得到古流传承，也不是你们这些三流货色能觊觎的！” “你！”天羽铃音为对方的厚颜无耻感到出离愤怒，声音中却带着有如困兽的压抑。 “哈哈哈，这话可真有趣。”钢屋素子不怒反笑。 “千叶秀良是吧，区区没落驱魔家族的代理家长，你有什么资格轻视鄙社？” “况且，我们好歹还会和天羽小姐签订劳务合同，并为此支付足够的劳动报酬。你们呢？一句轻飘飘连承诺都算不上的话，就想让别人献出一切，太可笑了吧？” “眼看都要千禧年了，收起那套过时的封建主义吧，不强求你们学上国那样坚定选择大有之道，起码玩点资本主义好吗？拜托了，大家好歹都是现代人呀~” 钢屋素子的声音带着玩味与毫不遮掩的嘲弄，立刻让对面那个叫千叶秀良的家伙激动起来。 但他显然不是钢屋素子对手，几句话功夫就开始叫骂与怒吼，反而显得十分没品。 御剑眉间挤出一个川字，虽然早就对日岛本地里世界现状有所猜测，但如此毫不掩饰的可憎嘴脸，还是让他感到十分不快，手下意识按到剑柄上。 这分明就是吃绝户吧？听起来双方还是亲兄弟。 忽听屋内忽然传出钢屋素子的声音。 “门外的朋友还打算继续听下去吗？” “什么？”其余人纷纷惊呼。 御剑没有接话，直接推门而入。 “你是什么人？” 发出喝问的人是个头顶微秃，身穿吴服且身材有些走形的中年男子，在他身后站着几个相当精壮的年轻人，同样身穿吴服，腰间佩带着明显违反《铳刀法》的精美武士刀，看起来就像历史书里走出的剑士。 御剑一眼看出这些人都修行过剑术，但那个中年秃子大概率已经荒废，走形的身材与浑浊的眼神都能证明这点。 除此之外，屋内三人的反应也各有不同。 自称钢屋素子的女人一身兔女郎装扮，看得人眼皮直跳，也不知是什么癖好。对方目光中带着审视与惊讶，也可能是看到意外收获的惊喜。 在她背后站着一个足有两米多高的男人，全身肌肉极其发达简直就像一台双开门冰箱，又或是一头人立而起的棕熊，穿着符合保镖刻板印象的黑色西服，即使在房间内也带着墨镜，始终保持沉默。 但御剑能感到对方投来的目光，居然让他感到些许刺痛，就像剑士与剑士狭路相逢时，那种因对方存在便自然而然生出的危机感。 好一条汉子…… 相比之下，病房内其他人就没什么威胁。 天羽铃音眼中满是愕然，显然是从学生制服与身形上认出御剑。 而剩下那个秃子还有他身边的杂鱼，哦，不重要。 “吾乃北辰梦想流第十三代传人-千叶秀良，回答我，你是何人！？！” 御剑近乎无视的眼神显然激怒了对方，他变得越发情绪亢奋，甚至嚷嚷着叫身后几个年轻剑士把对方赶出去，大概率是因刚才的事找个理由迁怒旁人。 也可能，乱开怪是本地傻子古往今来的通病。 御剑反手握住剑柄，正打算吐气发声，用阴义·叱咤一剑震慑几人，可他忽然想起天羽铃音对阴义的介绍。 如果我已是剑豪，有必要完全复刻相关动作吗？ 单纯只是借鉴创意与精神状态的话…… 以剑为媒介，借助声波扩散影响，叱咤一剑无疑很有创意，但其中包含的创始者意志却只是靠野兽般的凶狠去威慑对手，实在称不上有多高明。 早在最初使用时，御剑就将那种粗野的凶顽，转变从正面压服所有敌手的威道之势，如秦王挥鞭，似霸王冲阵。 正所谓有理不在声高，行动比言语更有力。 没有开口呵斥，御剑以近乎放松的姿态单手扶住剑柄，另一只手举到与眼眉齐平高度。 然后，打了个响指。 啪—— 第七十二章 装备启动 遮面黑衣的闯入者抬手打了个响指。 他的站姿非常放松，看起来完全不打算与人战斗。 但当那清脆声音在病房内传响，其中却流转着属于剑豪的无比真实的绝强意志。 所有听到这声轻响的人都感觉浑身一颤，难以形容的威势充斥四面八方，化作看不见形体的沉重铅块覆盖每寸皮肤。 那些冲过来想制服闯入者的年轻人首当其冲，全部扑倒在地再起不能，哪怕手臂用力去推地面也无法撑住身体，大腿同样震颤不已，根本用不出半点力气。 另一边，高大保镖上前一步将钢屋素子挡在身后，带着的墨镜莫名裂开几道缝隙，浑身肌肉也用力绷紧，让西服立刻发出布料被撕扯的声音。 看也不看这帮家伙，御剑全神贯注体会着以这种方法使用阴义的全新感觉。 剑只是媒介，自身意志才是根本。 这，就是阴义的本质。 为什么受限于剑？ 不知道…… 直觉告诉御剑，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或许会成为突破剑豪境界的关键线索。 清几个杂兵都能有所感悟，真是意外之喜！ 少年面罩下的嘴角不自觉扬起，在场众人当然看不到这表情，只觉心头也仿佛压上沉甸甸的大石。 “示、示现流阴义-叱咤一剑？但、但是，怎可能如此随便的用出……” 千叶秀良向后坐倒在地，整个人抖若筛糠。他虽是个荒废修行的老朽之辈，却因家族传承在剑术方面有着足够多的见识。 一个念头几乎瞬间浮现脑海。 冰冷感随即笼罩全身。 难道说……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几乎荒谬的念头 示现流，江户时代末期因乱兴盛的剑术流派。 因为易学难精所以传播极广，因此打的实战够多，取得的成果也不少，甚至一度出现新生剑豪，将流派旧有阴义进一步发扬光大。 千叶秀良对此并不陌生。 云耀，猿啸全是剑术界声名远播的招式，而借助音波间接扩大阴义影响范围的创举，也让很多历史悠久的古老流派都为之惊叹。 如果没有天然理心流那把可憎可怖的天剑…… 但，怎可能用一个响指就释放阴义。 难道！ 是剑豪…… 和平年代悄然诞生的当世剑豪！ 眼前之人年龄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甚至更小。 不，还是不对，哪怕当年创出招式的剑豪亲临，也不可能这般随意用出阴义。 除非…… 更为荒谬的想法冒出，眼前正在发生的现实却证明其真实，以至于千叶秀良整个人陷入思考不能的呆滞状态。 啪啪啪。 房间角落传来鼓掌声。 “准确覆盖，舍弃咏唱，无固定动作，整个过程没半点灵力波动，纯以意志激发现界干涉，现在的年轻人可真吓人。” 钢屋素子笑容满面地上前一步，微微前倾展现玲珑有致的曲线，同时向来人伸出手。 “少年，你的名字是？考虑一下加入我们公司如何，待遇很优厚哦~。” “不必，我已经有社团了。” 御剑随口应了一句便不再理这个陌生女人，他转而看向天羽铃音。 少女此刻正站在病床旁，就像一只努力张开翅膀保护折翼老鸟的雏鸟，将身后的病人与其他‘访客’相隔开。 “天羽学姐，你的朋友很担心你。” “……”天羽铃音不由睁大双眼，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开口先说这个。 “为什么？”她低着头声音有些沉闷。 “嗯？”御剑歪了歪头。 “你们根本没必要参合进来，为什么总这样擅作主张，我明明没有……” “因为看到了。”御剑坦言道。 “作为朋友，你还不熟悉那家伙的性格吗？” 考虑到有外人在场，他没直接说出百合香的名字，但天羽铃音显然能理解这话指的是谁。 “帮助他人不需要太多理由，帮朋友更是如此。” 御剑这样说着，同时也是这样想的。 就好比你看到朋友拿着很多东西，自己又正好空着手，顺带帮一把有什么问题？难道还要等朋友跪下求自己？那还叫朋友吗？ 嗯，这种时候不应该走神才对…… 御剑沉思片刻，发现维持冷面帅哥来规避无意义的社交其实也很麻烦。 要不还是算了吧，反正身边几个朋友早看出自己婆妈吐槽大王的本质。 正思索着，忽然听到那个叫钢屋素子的女人无奈叹气。 “哎呀，原来是上门抢生意的恶客。” “那便不能坐视不管了。” “这里是私人医院，没有得到允许的闯入者要接受惩罚哦~。” 听到这话，御剑终于将目光看向身穿兔女郎装的艳丽女子。 对方约莫二十六七岁样子，衣着不必赘述，外表十分美丽却带着一种不真实感，就像刻意营造出来的人造工艺品，令人不适。 “生意？”御剑低声重复对方刚才提到的词。 嘴角的笑意渐渐退去，刚从阴义震慑中挣脱出来的千叶秀良与其他年轻剑士，此刻又感到一阵更加恐怖的威势。 仿佛某种难以窥见其完整形貌的恐怖巨兽于小憩中醒来，遂探出云端俯瞰大地。那感觉并非冰冷刺骨的惊恐忧惧，而是被迫体悟自身渺小后生出的无助绝望。 钢屋素子脸上原本挂着的轻松也荡然无存，瞳孔不断变换聚焦，仿佛想要从对方身上看出些什么。 “这种感觉，汛期到来不过十六年，理论上没可能吧……” 她忽然变得兴奋起来，对着身旁的保镖迅速下令。 “冈太郎，试试这位年轻人的实力，允许启动阿素洛框架！否则我担心你撑不过三回合。” “等等！”天羽铃音大惊失色，可她在此地显然没有话语权。 至于那个戴墨镜的肌肉壮汉，哪怕被雇主怀疑实力他也只是冷漠地点点头然后用力一拍胸口，衣服下方随即响起一阵蜂鸣。 从人的血肉之躯上传出机械运转声？ 眼前发生的离奇变故让御剑不由愣神一瞬。 大概就是一次呼吸左右的功夫，被称为冈太郎的男子已经扯下西装外套，架起双臂摆出极其标准的拳击姿势。 在那身西装下方并非常见的衬衣，而是一身漆黑紧身服。 这套紧身服其他部分正常，唯独双臂十分奇特，并非使用布料而是将一片片银色长条金属彼此接合，就像打绷带那样一圈圈紧密缠绕在手臂外层。 此外，他还穿着一套类似罗马角斗士的护具，左胸被三角形护心甲覆盖，四肢分布着银色护肘、护臂与隐藏在裤腿下的护膝、护胫。 这东西看起来十分新奇，似乎是现代科技与古代盔甲相结合的产物，护具间以黑色软管和高强度凯夫拉防弹织带相连，边缘还能看到泛起微光的红色线缆。 伴随电机运转的蜂鸣声，两条非常明显的机械结构从背后越过肩膀，与双手护臂以及紧身衣金属部分紧密相连，似乎是某种紧贴手臂的半身框架。 就在冈太郎摆出拳击抱架的瞬间，银色三角护心甲也亮起绿色指示灯，从中传出电子提示音： 【授权已通过，登录名-安野吕冈太郎，试做型阿素洛框架-v0.78beta版启动完毕。】 第七十三章 铁甲钢拳 这是什么东西？动力外骨骼？ 我还在八、九十年代吗？这里还是带点玄幻元素的异世界吗？ 画风完全不同啊！ 御剑一脸惊讶地看向那套装备。 代号‘阿素洛框架’的科幻装备启动非常快捷，一按开机，即使以他的速度想要阻止也很困难，如此设计显然有考虑到面对修行者的实战需求。 于是，御剑感觉兴奋起来。 和装备外骨骼的强壮拳击手交锋，这根本就是科幻小说才会有的桥段！ 但这里是病房，自己首先需要…… 嗒！ 地面爆开一片网状龟裂，启动阿素洛框架的安野吕几乎瞬间出现在御剑身前。 被那套装备增幅后，这个身经百战的雇佣兵不论速度还是力量全都超越人体极限，普通人级别的动态视力甚至无法捕捉其身影。 但御剑看到了。 虹膜周围亮起金色圆环，鹰之眼清楚看清对方体表肌肉的每一丝震颤，甚至隐隐观察到空气被推开产生的透明波动。 就像水面荡开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 以动力外骨骼驱动的刺拳具备可怕威力，足以将正常人的脑袋一拳打飞。 对手也可能会在最后一秒停手，他那副出拳姿态无比老练，明显只用七成力，好将拳头百分百置于自身掌控中，显露出极其丰富的战斗经验。 就这样，紧握的拳头在御剑眼中‘慢速’放大。 这一击掀起道道狂风，可谓快准狠兼具。 距离被拳头命中只剩短短一刹那。 御剑像被吓住，但他之所以没有行动，只是在思考一个简单问题。 面前站着的不是常世怪物，而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现实不像修罗之梦存在各种条条框框，哪怕超凡者也需要遵守已有秩序。 并且，对方实力不俗，想要像应对普通安保那样以温和手段将其放倒，基本不可能做到。 所以，名为御剑的年轻剑士，是否做好违背法律取人性命的准备？ 答案毋庸置疑。 杀，便杀了！ 咔—— 反手按住后腰别着的胁差，刀镡与刀鞘发出脆响。 冰冷沉重的杀意好似瞬间将空气置换为钢铁，令周遭所有人都感到呼吸困难。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雇佣兵，安野吕瞬间将警惕心拉到最高。 同时，安野吕也对此番变化感到难以理解，年轻优秀的灵能力者自己见过很多，他们或许潜力十足且天赋异禀，却往往缺乏经验。 所以，如此可怕而坚定的意志以及近乎冷酷的果决，怎会出现在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年轻人身上。 他在非洲也见过少年兵，可那不过是建立在愚蠢与绝望下的疯狂。 眼前这人不同，他从始至终都很冷静且……放松？ 安野吕为之愕然，挥拳的速度反而变得更快。 此乃属于战士的交流方式！ 御剑仰头以极小差距避开直拳，劲风带起刘海又吹拂过鼻尖，除此之外别无所获。 锵——金属摩擦声响起，他终于从后腰拔出黑鞘蓝柄的胁差【退魔锷】。 对于这种尺寸不同于太刀或打刀的短武器，天然理心流亦有记录相关使用技巧。 单论技法，这个江户末期才出现的流派不算特别精妙，但作为实用至上的‘乡下’剑法，其中融入大量奇怪元素，甚至包括部分杖术，以及抓脸，戳眼，抱摔、扭关节等等乡下人打架技巧，堪称一锅大杂烩。 普通人学习这种流派大概会感觉过于冗杂，但对真正的天才而言，其中却蕴含着种类与储量都极其丰富的‘营养’，所以…… 统统吃掉！ 又是一拳打来，御剑反手握住四十厘米长的胁差，让刀背与小臂紧密贴合。 他没像往常那样直接挥砍，而是抬起刀柄如使用短棍般准确戳中敌人手腕。 刚猛有力的直拳立刻动作变形，斜斜偏向别处。 安野吕心头一紧，刚才他感受到的力度之大，如果没有护腕保护，光这一下就足以令手腕折断。 但他没有后退，反而进一步接近对方以求压缩挥剑空间，紧接着打出一连串格外凶悍的连续组合拳。 左摆拳、右摆拳接连续刺拳，明明是个身高两米多的壮汉，动作却如蝴蝶般灵活，攻势更似一阵狂风，呼啸着笼罩御剑上半身。 竟是纯靠力量与速度将手持利刃的敌人暂时压制。 安野吕此刻表面冷静，心率却已陡然攀升到超过每分钟220下的夸张程度，这一切自然被监控其身体数据的钢屋素子知晓。 【“冷静点，冈太郎。”】 钢屋素子看起来没有任何动作，但她的声音却立刻传入安野吕冈太郎意识中。 【“对方剑术水平极高，留心防御那把刀。”】 话音未落，御剑终于出剑了。 少年剑士反手一记撩斩，如同螳螂用镰刀状前肢发起捕猎那般，紧贴手臂的武器伴随挥砍动作向前快速弹出。 安野吕冈太郎反应极快，靠着灵活的拳击步伐在极短时间内向后滑出半步，但胸口依然传来一阵微凉。 紧接着，那股凉意就被刺痛取代。 在护心镜边缘没有甲片保护的位置，具备防割防刺功能的紧身衣，此刻却像是一层纱巾般被轻易穿透，约莫巴掌长的切口向外渗出汩汩鲜血。 安野吕额前冷汗狂流，但凡自己动作慢上半点亦或伤口再深入少许，他的内脏就该外出放风了。 那种毫不犹豫便决定取人性命的意志堪称冷酷，让他感觉喉咙仿佛时刻紧贴着一柄利剑。 安野吕立刻开始高频且快速地变换步伐，整个人呈现出难以捉摸的移动轨迹。 “阿里的蝴蝶步？”御剑的声音透着一股子见猎心喜。 尽管运用了拳王的步伐，但对方所用技法并非受到拳台规则层层束缚的拳，而是充满残酷与凶狠，真正要人性命的街头铁拳。 招招对准下巴、咽喉等处，期间还夹杂着扫腿，折关节等绝对不被拳击规矩允许的险恶招式。 交手不过几回合，两人已冲出病房来到外面的走廊中。 安野吕看了看被击倒的三位安保，又看了看面前气定神闲的年轻剑客，终于意识到战局从始至终都被对方掌握。 他是故意引自己来到外面的。 心跳速度越来越快，壮汉的脸庞依旧没有表情，就像一块冷硬的石头。只允许被击碎，却不允许像泥巴那样轻易改变。 于是，战斗烈度进一步提升。 【“信息分析完毕，是天然理心流。”】 意识中再度响起钢屋素子的声音，对方就像另一双眼睛，不断给安野吕提供有关对手的各种数据，同时也像操控提线木偶般快速下达战斗指令。 两人配合默契，局势立刻发生改变。 御剑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这种更加高效的战斗风格与先前截然不同，简直好像换了个人上场，甚至针对自己所用流派的技术特点调整了攻击方式。 既然如此，先破坏掉对方的装备吧。 反正这里就是医院，容错率相对较高，哪怕不小心失误了，比如破坏装备时连带砍下对方一两条手臂，多半也接的回去。 念及至此，古老兵刃瞬间折射走廊灯光，仿佛自身也开始发光一般。 斩铁模式启动！ 御剑低头躲开一记摆拳，将【退魔锷】从反手切换回正手，紧接着自右向左斜斜挥出。 逆袈裟斩！ 【“不对劲，快用骸金护具格挡！”】 脑海中传来钢屋素子的声音，安野吕奋力扭动身躯，勉强弯曲左臂迎上锋利刀刃。 下一秒，银色护臂与灌注剑士意志的斩铁一击猛烈碰撞。 空气中好似燃放烟花般陡然炸开大捧大捧火星。 出乎意料，御剑居然没在第一时间将护臂斩断。 这感觉…… 御剑心头一怔，来不及细想其中缘由，对手的拳头已扑面而来。 其中蕴含的巨大力量，哪怕还未真正触及便掀起道道劲风，直接刮走少年头顶戴着的黑色针织帽。 得手了！ 第七十四章 当世剑豪 得手了……吗？ 哪怕是安野吕这样身经百战的老兵，此刻也不由感到一阵欣喜。 但很快，他脸上还没来得及浮现的笑容，就被一抹深深的苦涩取代。 滑步，垫步，配合迅速切换的重心，少年整个人就像一道不存在的虚影，完全无法捕捉其行动轨迹。 御剑赫然效仿安野吕刚才施展的蝴蝶步，让后者的拳头就像自己打歪般落在空处。 距离刚刚才过去多久？三秒钟？亦或仅仅三次呼吸？ 是以前练过吗？但为什么细节习惯也和我一样？ 只可能是现学的啊…… 现在的年轻人真可怕，我还是回老家种田吧…… 安野吕非常想叹气，本就沟壑纵横的坚毅脸庞又多出几道皱纹。 此刻，他深切感受到独属于中年人的疲惫。 “那是什么？”御剑后退拉开距离，皱眉看向多出一道豁口却没被彻底斩断的金属护臂。 踏入斩铁境界后，他的斩切能力便不再受限于所持兵刃，哪怕提着一把木刀都能截断钢铁。无非会因攻击目标的厚度与密度，增加精力消耗与完成切割所需的时长而已。 但眼前这块装甲，看起来既不宽厚也不沉重，怎能短暂抗住斩铁之力的攻击？ “后生可畏啊，骸金含量高达4.5%的幽界合金钢，差点一击都没挡下。”回答他的人并非安野吕，而是从病房中施施然走出的钢屋素子。 “年轻人，你今年才多大？居然能做到这种事。” 这女人此刻双目放光，就像看到稀世珍宝。 “不愧是……当世剑豪！” 被认出了吗…… 御剑对此倒不意外。 他此刻还没有正式修行，身上并无那什么灵力，手里这把武器除历史价值外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能破坏那种特殊材料制作的护甲，只可能是靠自身特殊力量。 再加上刚才展示出的剑术，以排除法都能推测出斩铁之力。 但，骸金又是什么东西？ 御剑很想了解其中缘由，但现在不该暴露自己门外汉的本质。 那个叫做安野吕的家伙也没打算放弃战斗，立刻挥拳冲上，态度虽然变得谨慎些许，但手上的力量却没半点减弱。 靠着那套装备加成，他能够轻易击碎钢筋混泥土材质的医院外墙，而那些轻薄的建筑内墙更是像纸张般被轻易洞穿。 御剑小跳着用蝴蝶步避开一记左勾拳，前段有着类似指虎结构的铁拳立刻在墙上开出大洞，尘土与碎屑到处飞扬，轻松地就像徒手在泡沫板上掏个缺口。 “冈太郎，这是公司下属医院，注意修理费啊……” 钢屋素子适时补上一句。 两人对此充耳不闻，一个连连后退，一个不断追击，整个七楼有如拆迁般地动山摇起来。 就连病房门都被击穿一扇，里面有个老爷爷被吓了一跳，手里正在修剪的盆栽直接被连根误剪，让他瞬间心痛到难以复加，整个人原地软倒下去。 御剑眼神一变，他可不希望把无辜之人卷入战斗，必须尽快中止这没意义的打斗。 就当他双手同时握住胁差准备再次动用斩铁之力时，对面那个叫安野吕的家伙居然主动后退。 “被看穿了。”沉默寡言的壮汉第一次开口。 御剑挑了挑眉没有继续追击。 在那套装备加成下，对方身体素质惊人。 自己虽沐浴龙血且经历过修罗之梦的全面强化，属性方面并不输给对方多少，但前者还没有完成全部强化，后者暂时抵达某个瓶颈。 总的来说，现阶段只能和启动动力外骨骼后的对手五五开。 令人感叹现代工业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 所以，不能直接来硬的。 但眼下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御剑快步穿过被打穿一个洞的房门，走到软倒在地的老爷爷身边。 他第一时间查看床头贴着的简要信息，确认是心脏类疾病后，便开始寻找急救药物。 万幸对方早有准备，颤抖着伸出手指点了点盆栽。 不是？老爷子你现在还考虑盆栽的事？ 御剑很快反应过来，随即在盆栽边发现一个药瓶，看过说明书确认是急救药物后，他直接按瓶身说明书倒出相应数量给老爷子灌下去。 可能有吃错药的风险，但总不能看着人死吧？ 还好，整个过程中，那个壮汉并没有继续战斗的意思。 而老人呼吸也逐渐平复，御剑有些不好意思地将他搀扶到病床上，确认对方脉搏也趋于正常后，这才从房间里退出。 “放心吧，我已经联系楼下的值班医生，应该马上就到。”钢屋素子如是说道。 “哎呀呀，果然不该在自家产业内动手，这下又要被财务小妹妹抱怨了。”这女人大咧咧走到御剑身旁。 她倒是胆子很大，居然撇开保镖来到身份不明的闯入者旁，那套暴露的兔女郎装显然藏不下武器，但行走间能够充分显露成熟女人的风情。 御剑只是撇去一眼便不再关注。 人的阈值是会被提高的，尤其是审美方面，由于某位主打一个陪伴的爱染大菩萨，某当世剑豪的阈值已在无形中被提高到相当夸张地步，大概真魅魔来了也只会说句‘就这？’。 另外，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虚假的气质，就像一盘没有锅气的菜，哪怕看起来色香俱全，却少了些最本质的东西，那就是味道。 但表象终究还是有点作用的。 御剑眼神转动，无奈叹了口气。 “你还是先出去吧，这套打扮对老年人健康不利。” 话刚说完，房间里隐约传出十分可疑的咳嗽声，听起来像是装的。 “哦豁，你的嗓音比想象中更年轻，boy你不会还没成年吧？”钢屋素子退开两步，脸上满是玩味笑容，眼神深处的惊讶却越发强烈。 “……” 御剑没理会对方，他自然不想暴露个人信息。 但考虑到大公司的信息收集能力，这点伪装多半瞒不了太久。 真让人无奈…… 不过好像也无所谓就是。 至少，今晚行动目标已经达成。 御剑转身便看到天羽铃音探头探脑地望向这边，随意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那位学姐立刻长出一口气。 至于她养父家的几个败类，不知为何始终没出现，难道是被吓破胆了？ “少年，你和铃音酱什么关系，难道是这个？”钢屋素子非常八卦地竖起一根小拇指。 日岛这边也用小拇指代表拉钩，同样还有约定的意思，于是又从中引申出指代情人的第二重含义。 “说说交易吧。”御剑直接问道： “哦？难道你要帮她支付代价？”钢屋素子眼波流转，脸上依旧带着笑意，目光中却满是思索与计算。 “不行哦，铃音酱对我来说是不可或缺的珍惜物品。” “物品……吗？” 御剑咀嚼着这个毫无半点人情味的词。 下一秒，胁差【退魔锷】就比在钢屋素子修长白皙的脖颈间。 第七十五章 成年人们 “别把人当做物品。” 御剑的声音从近处传入钢屋素子耳中，那听起来就像钢铁般坚固而冰冷。 安野吕见状，瞬间从小腿隐秘枪套里拔出手枪，原来这家伙有带热武器啊。 御剑投去冷冷一瞥，眼神十分平静，似乎对人类历史上杀人数量最多的武器完全不在意。 自己尚未挑战过子弹，也不知本世界修行者进入近现代，是如何应对火药驱动的热武器。 似乎可以试试用刀格挡？ 劈开还是算了，感觉会变成无用功。 但战斗没有继续，钢屋素子抬手制止保镖的行动。 “可怕，真可怕。” 虽然这么说，但她语气中却听不出任何恐惧。 目光隐晦地瞥过御剑头顶白发，又在那把充满古韵的胁差上停留许久，钢屋素子忽然笑了起来。 “简单来说，铃音酱为我工作，我向她支付足够维持孤儿院运营的资金，并对千叶秀一郎先生提供最高标准治疗。” “这可都是钱哦~” 对于她的话御剑不置可否，心中却不由叹了口气。青春热血vs现实压力吗？ 真是他最讨厌的题目。 虽然有考虑过抢银行之类的主意，但那终究只是开玩笑罢了。 现代社会，没钱确实很难啊。 特别是对有底线的人来说。 “除非，有人愿意替她。” 御剑没打算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 “多少钱？”他直接问道。 “嗯？”钢屋素子愣了愣接着露出难明的表情。 “我是问，需要多少钱能结束这件事。”御剑眼神坚定地注视着她。 钢屋素子慢慢收起脸上笑容。 “看到那副装备吗？” 她指了指正将西服重新套上的安野吕冈太郎。 “那还只是实验阶段做出的小玩具，而我接下来要开发的东西，足以改变灵子能应用领域的未来。这个过程中，铃音将发挥不可或缺的作用，所以不必担心她被当成便宜小白鼠。” “于是，这不只是钱的问题，能理解吗？” 御剑缓缓点头，事情比预想中还要麻烦。 涉及到跨国公司、外国势力、先进灵子能技术，除非自己现在就拥有等同一枚核弹的威慑力，否则很难靠武力强行说服所有人。 啊，青春的感觉越来越少，要被成年人相互妥协的世界拉过去吗？ 真是令人分外讨厌的感觉…… 此刻，天羽铃音站在远处病房内，正用震惊又担忧的目光看向这边。震惊于御剑展现出的实力，又担忧他此刻的处境。 至于那些讨厌的亲戚，不知为何依旧保持土下座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一下。 安野吕冈太郎握着手枪，但枪口已经垂下来对准地板。 安静中，就听钢屋素子继续说道： “除了铃音酱，我现在发现了更好的合作对象。” 女人目光灼灼看着眼前年轻到难以置信程度的当世剑豪。 “是合作哦。”钢屋素子低笑着以十分亲昵的态度凑到御剑耳旁。 “来吧，我会帮助你成为史上最年轻的……” “剑圣！” 她的声音非常轻，只有近在咫尺的御剑能够听到，言语间充满蛊惑以及一丝压抑不住的欣喜。 “真是的。”御剑终于开口。 “不要随意破坏年轻人宝贵的青春啊。” 收刀入鞘，现在不是用热血战斗解决问题的时候。 正在讨论的，是冰冷无情的利益交换。 他，最讨厌这东西了。 听到御剑的话，钢屋素子不知为何眼神柔和了一瞬。 “boy，人不可能永远拒绝长大哦。”穿兔女郎装的大姐姐惆怅地说道。 “确实，就连彼得潘也可能成为一名律师。” 御剑双手环抱向后靠在墙上与钢屋素子对视。 “但逼迫彼得潘长大的大人，知道自己会付出什么代价吗？” 这么说着，御剑眼神逐渐晦暗，就连那头纯净白发的色彩似乎都在变化。 此时，他的情绪虽然变得低落，思维却无比清晰，足够强大的意志完全摒除这种来自激素的肉体影响，就仿佛有两个灵魂正在同时思考，一个像普通年轻人那般失落着，另一个却以俯瞰角度冷眼观瞧世上种种。 只是，他依旧感到一种挥之不去的……厌烦。 对这个迫使人从青春之梦中醒来的世界感到……厌烦。 “胡克船长被鳄鱼一口一口活活吃掉了，落入让他焦虑、烦躁且永远恐惧的死亡之中。”少年开口吐露出残酷话语。 他的声音清越而淡漠，不像大多数少年人那般跳脱青涩，反而有种奇异的通透感。 “是啊，因为胡克船长想要让那个唯一不会长大的孩子长大，想把他带入残酷冰冷又无情的成年人世界。”钢屋素子幽幽说着，眼角余光快速瞥见周围。 夜色不知何时变得更加深沉，就连医院走廊里冰冷白皙的光芒也被迫暗淡下去。 “梦幻岛是独属于童年的乌托邦，但孩子们最终还是要回归现实世界。”女子继续说道。 “那么，就说点现实的话吧。”御剑长出一口气，两句话功夫已经调整好心态。 他毕竟不是纯粹的十六岁少年，却有着比少年人更执拗的意志，也可以称之为偏执。 决定‘诚于己’的第二次人生，便是要对不认同的事坚定说不！ “公司需要利益，商人追逐金钱，别说什么技术突破，如果你们的研究没有价值，自然会停止计划，不是吗？” “哦，少年，你是想否认钢屋会社成百上千人，投入漫长时光与精力研发出来的新技术吗？”钢屋素子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真那么自信就不会畏惧挑战。”御剑用出毫不掩饰的激将法。 “原来如此，你的挑战鄙社接下了，时间就定在三个月后的季度展销会上吧。”钢屋素子点点头，同样毫不犹豫地接下挑战。 “形式，自然是真剑决斗！”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透露出抑制不住的兴奋。 旁边听到这番话的安野吕忍不住挑了挑眉。 社长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别和十几岁的人计较啊，他还只是个孩子。 不对十几岁的剑豪，也tm太恐怖了…… 算了，我只是个拿钱干活的雇佣兵，管这么多作甚。 “我不同意！那太危险了！” 天羽铃音快步走到两人中间，挡在御剑身前恶狠狠盯着钢屋素子，就像一只被激怒的猫儿。 哦，对于钢屋公司正在研发的东西，看来天羽学姐已经知晓部分信息。 御剑心中想着，然后拍了拍天羽铃音的肩膀。 “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你！”天羽铃音眉头倒竖，刚想喊明明是我比较大，却担心暴露御剑身份，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 也就是她太过年轻，不知道资本公司的力量，光是那句天羽学姐就已经暴露足够多的情报，何况御剑连校服都没换。 归根到底，还是某位剑豪对此并不在意。 修罗之梦对他的改变远比当事人料想得更加深远。 那是一种……疏离。 “鄙社可以签署合同，保证铃音酱在接下来一季度的工作中不接受任何危险实验，只作为装备测试员完成最基础的调试任务。” “但相对的，工作减少工资也要减少，提供给孤儿院的经费会下调一部分。除开房屋和场地租赁费，雇员工资以及日常花销就靠你们年轻人自己解决咯。” 钢屋素子坏笑着表现出属于商人的斤斤计较，也可能是一种相对温和的……威胁。 “除非，剑豪大人也来公司做点事如何？就当是打零工吧，我开价很大方哦~。” “不行！” 御剑还没说什么，天羽铃音已经严词拒绝。 “剩下的钱我会想办法解决，不许把其他人……更多的牵扯进来。” 剑道少女回头看向御剑，眼神十分坚定。 “我会努力保护大家的日常。” 听到她的话，本想说些什么的御剑愣了愣，面罩下的脸上多出一丝笑意。 想来测试员的工作并不单纯，所以天羽铃音才会那么果断拒绝对方的胁迫。 而且，年轻人的觉悟还是要多多保护的。 至于钱的问题……也不是没法解决。 “我倒是无所谓。” 钢屋素子笑着看向好像老母鸡般挡在御剑身前的天羽铃音。 明明是被护着的一方更高更强，但这副模样还真是有够青春的。 看的大姐姐笑个不停，只是不知她心中是否真的在笑。 “三个月后的季度展销会，期待看到一场精彩对决。” “不论输赢结果如何，一位当世剑豪，想必都会为鄙社吸引来更多投资人的关注。”钢屋素子直言不讳地说道。 “真是有够商人思维的。”御剑摇摇头却没有否认对方的提议。 “谁让现在是金钱的时代呢。”钢屋素子毫不否认这点，反而得意的耸耸肩。 “要签合同吗？” “不必了，那种东西能动手脚的地方太多。”御剑低着头，掌心看似不禁意地磨蹭着剑柄。 “我会用其他方法确保这份约定得到执行。” 说完，御剑搂住天羽铃音的腰，不顾后者难以抑制的惊呼，直接带着她向后跃出窗户，就此消失在夜色中。 钢屋素子来到窗边，单手托着下巴，嘴角微微上挑。 “哇，真是个有够危险的男孩。” 第七十六章 钱是问题 目送二人消失在夜色中。 钢屋素子眨了眨眼，感觉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许久未曾有过的刺激感，就像与狮虎贴面而舞。 “真可怕……”女子喃喃道，耳边隐隐传来狼嚎声与其他啼叫，那是她感召的自然灵体。 “没关系，刚才你们出场也不见得能对付。” “老板。”安野吕凑过来展示拆下来的护臂，赫然已经被一剑砍穿。 如果不是突发意外，刚才再打下去，他觉得自己的胜率大概是三七开，三剑分成十七块。 至于手枪，他又不是没见过修行者如何应对热武器。 “别看我。”钢屋素子摆摆手。 “其他东西都停留在实验室阶段，本来还指望铃音酱今天能帮忙测试的。太平洋对面那帮见鬼的投资人催得又急，也不怕暴露后招来铁拳。” 不是实验阶段的玩具，而是现阶段唯一能摆到台面上的实物。 钢屋素子扶额叹气，身为经营者有时候就得嘴硬一些。 “幽界素材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纯度较低的骸金价格都是等重黄金的6倍，而且这种稀有材料只有罗马夜集会少量流出。” “你今天的战损……大概等于之后十年的工资。” 安野吕表情不变，依旧是那副冷酷模样，只是手微微抖了一下。 “之后怎么办？” “哦，这个简单。”钢屋素子摊了摊手，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苦练三个月土下座，之后抓准机会用出就好。” “老板？”即使是安野吕，听到这回答声音也不由抬了抬。 “不然呢？” “你看那边的人，想土下座都没人看。” 说着，钢屋素子迈开高跟鞋哒哒哒来到千叶秀良身旁。 “人都走了，你还要跪到什么时候？”她语气嘲弄地说道。 千叶秀良抖了抖，缓缓直起身，喝退左右年轻人，这才露出纠结与惶恐的表情。 “哟，你这是也看出来了？”钢屋素子笑呵呵地问道。 “鹤发天颜，碧眼方瞳，那么明显的特征，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千叶秀良低吼着攥紧拳头。 见他这副模样，钢屋素子笑得越发灿烂。 “啊呀呀，真没想到区区落魄驱魔人家族的养女，居然会与那样了不得的人扯上关系。” “难道因为你哥哥秀一郎先生好事做的多，所以得了好报？” “说起来，那一位确实是个老好人。哪怕在灵灾退治中重伤退役，依旧坚持收养那么多死去同伴的孩子，实在很有担当啊，简直是个再硬派不过的好男人~！” 看了眼病房内昏迷的男子，又看看眼前咬牙切齿的千叶秀良。 钢屋素子不由暗自摇头，惊讶于一个屋檐下居然能同时生出正直高洁的白鹇，以及追逐腐肉的豺狗。 随后，她又感叹起那位年轻人的目光之锐利。 之所以会留下那位病重的院长先生，是判断对方身体情况过于糟糕，必须长期靠医疗设备维持生命体征吗？ 而且真正有价值的是活人。 所以强行带走铃音吗？ 如此近乎冷酷的果决判断，很难想象出自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年轻人。 不像有的人，年纪一大把还是又坏又蠢，真以为别人看不出他都做了什么吗？可笑。 钢屋素子转头看向千叶秀良，毫不犹豫展开毒舌攻击。 “嘻，看来秀一郎先生的福报没应到你们头上，是因为那位先生因伤退役后，你们和他切割得太果断、太彻底吗？” “啧啧啧，你这个代理家主甚至连给别人的家族年金都降到最低档。” “听说秀一郎先生之所以旧伤复发，就是因孤儿院资金不够，悄悄出去接驱魔任务导致的。”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千叶秀良忍不住想要反驳。 “得罪天人十二家，就算有欧米鬼畜给你撑腰，也别想讨得好去！” “这可不一定。”钢屋素子摇了摇手指，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她心中也在思索相同的问题。 照理来说，同时具备鹤发与碧瞳两个显著性状，只可能是那几家的嫡系传人。 作为日岛少数睁眼看世界的修行者，从上国公开史料中知晓真相后，钢屋素子只觉那帮插起孔雀尾羽伪装成凤凰的家伙就是一群笑话，偏偏还有很多无知者愿意和他们一起演这出滑稽戏，就比如面前的千叶秀良。 不过，刚才那个年轻人没半点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气质，只在骨子里有着一丝引而不发的骄傲。 反而与那些谦逊度日的上国子民更加像，他们大多是黑发黑眼，有着别人眼中不必要的道德感。 而除了数百年前向外迁徙的那几家所谓贵胄，剩下拥有鹤发碧眼表征的，就只有…… 钢屋素子为心中升起的猜测感到一阵战栗。 无论如何，这是个机会。 她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一脚踢开背后投资人的好机会。 但也很危险，如若不是自己还有点用，刚才谈及小飞侠故事时，多半就……啧，现在的年轻人真可怕。 与此同时，百合香正在教训两个擅作主张的家伙。 她刚刚了解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由重重叹了口气。 “铃音酱，正坐。” “是、是。” 家庭餐厅内，天羽铃音可怜兮兮地跪坐在椅子上。在她面前是双手抱胸，显露出一百零五公分威严又平易近人的爱染大菩萨。 桌子另一边，御剑普普通通坐着，但背脊也下意识挺直，微妙有种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既视感。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放学看到铃音酱坐进陌生豪车，还以为是那种很糟糕的展开。” “我才不会去做那种事！”天羽铃音大声反驳。 然后，她就被百合香捏住脸颊，两只手上下揉搓发力。 “咕！唔芝戳撸！”天羽铃音艰难出声，像个法兰克人一样高举双手，打出标注‘已老实’的免战牌。 “哼哼。”爱染百合香这才松开手，任由脸部红肿的剑道美少女哭唧唧缩回座位。 “至于明君。”爱染大菩萨扭头看向御剑。 “你刚才好像说只是去探听一下消息吧？怎么就演变出三个月后和人真剑胜负了？” “事情的变化总是很突然。”御剑面无表情地说道。 “真的？”百合香欺身上前，双手撑着桌子，将脸凑到距离御剑不远处。 天羽铃音在旁边看得双颊绯红，虽然抬手挡在面前，却将指缝张得大大的，根本就是掩耳盗铃。 “小明。”这次，爱染百合香没用敬称，而是非常亲昵地直呼御剑名字。 “能不能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面对近在咫尺的百合香，御剑默默将目光移向旁边。 “在不知道对方掌握什么力量，拥有什么底牌的情况下，擅自做出这种决定是不够谨慎的行为。” 爱染百合香并没有厉声呵斥，但这番平静叙述却让御剑感到汗颜。 他刚想说，自己三个月后没准就是剑圣了，却听少女继续说道。 “但错的不是明君。”百合香叹了口气。 “而是那群家伙。” 御剑愣愣看着她，内心深处有个叫理智的天使小人高呼‘清醒点，快清醒点’。然后，理智天使就被通体粉红，胸口写着‘爱·感·性’，其中‘爱’字超级大，的感性恶魔当场打成两截饼饼。 百合香重新坐回原位，摘下黑框眼镜，慢慢揉着太阳穴，仿佛在压迫大脑加速思考。 “对方有所隐瞒。” 说到这，百合香抬手捏了捏鼻梁。 “事情比预想中更复杂，早知道不该把御剑同学卷进来的。” “明明之前你都不认识铃音酱。” 御剑没有直接反驳百合香的话，只是提出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除开天羽学姐，孤儿院里还有很多需要帮助的孩子吧？” “嗯，大概十几个，最小的还需要穿纸尿裤。最大的就是你眼前这个只会咕咕叫的笨蛋。”百合香明白了御剑的意思，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格外柔和。 “谁是只会咕咕叫的笨蛋啊。”天羽铃音小声辩解道。 “诚然，需要帮助的人很多，但一双手是帮不过来的。”百合香淡然道。 “你说得对，这件事也确实非常麻烦。” 嘴上说着麻烦，心里也确实感觉棘手，短期内就连真正的敌人是谁都尚且未知。 不只是百合香的分析，直觉也告诉御剑，暗中还藏着什么，跳出来的不是喽啰就是丑角，所以要先静下心来看清帷幕后真相。 尽管觉醒胎中之谜不过月余，自己已然已握住无比锋利的剑，但他不打算像个疯子一样胡乱挥舞手中利剑，越锋利的剑越应该对准正确方向，否则便只是暴走的狂乱之剑，总会撞上令自身崩断的钢岩，除非能凭一己之力轰下整个世界，那又是另一回事。 至于为什么自找麻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只能说有些东西是埋在东方人骨子里改也改不掉的。 何况，他已经听到了。 “既然已经听到，总不能放着不管，毕竟我以前也受过很多人帮助。”御剑面露怀念，他说的以前是比今生更久远的过去。 百合香不由叹气。 “这样会活得很辛苦哦。” “但欺骗自己的心会活得更难受。”御剑自然明白百合香的意思，但他对自己有信心。 “半夜睡不着那种。” “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明君难道是某种一撒谎就会死的妖精吗？”百合香抬起头，眼睛笑成两道弯弧，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男妖精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御剑一脸黑线，这称呼让他想到了古早鬼畜作品中，某个能用胸肌放光芒的森の妖精。 “我只是想做到‘诚于己’而已。” “……”百合香歪了歪头。 “你不诚实。” “呃。” 被这么一说，御剑立刻低头看向餐厅提供的免费茶，仿佛可以从茶叶渣中占卜出未来一样。 这时，他眼角余光看见天羽铃音正坐在位置上默默流泪。 “铃音酱，怎么了？”百合香同样发现了，连忙关切地问道。 “我……我真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的笨蛋，害得大家也被卷进麻烦里。”天羽铃音啜泣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以她的性格原本不该如此脆弱，但这段时间的经历实在过于坎坷，明明才十几岁却得扛起整个家庭的沉重责任，身边更是群狼环绕。 不论钢屋素子还是千叶秀良，尽管两边态度各异但都有着自身诉求。就像追逐同一头幼鹿的两匹孤狼，彼此间虽没有合作，可对猎物来说无非是撕咬位置不同罢了。 可御剑和百合香不一样，两人本没有任何责任，却毫不犹豫地向深陷泥潭的自己伸出援手，完全不怕被她拉下水。 “没事的。”百合香伸手摸了摸少女发质很好的马尾。 “只要大家一起努力，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啦。” “百合香！”天羽铃音扭过头，露出被眼泪鼻涕弄得一塌糊涂的脸。 “stop。”爱染大菩萨捏住想要扑过来的天羽咕咕鸡，用纸巾帮她擦干净脸。 “总之，先解决钱的问题。” “百合香有办法吗？”御剑不解地问道： “如果我愿意用人情去交换金钱，倒也不难。”百合香顿了顿。 “可猫爪社的委托不涉及金钱与恋爱，同样寻求契约者帮助时也不会用人情直接索取金钱。” “这么做会带来很糟糕的后果。” 百合香低垂着眼帘，语气幽幽地说道。 “……确实如此。”御剑缓缓点头。 虽然慢一拍，但他也大致明白百合香的意思。 这当中甚至涉及到人情与金钱的本质差别。 毫无疑问，爱染大菩萨真的很懂人心。 而且，她似乎在用自己的行动与坚持，和某些看不见的东西或者说某种变化趋势做斗争。 那甚至是比自己面对过的诸多怪物加起来都更庞大的存在。 所以，才需要成为首相吗？ 御剑隐隐察觉到些东西。 目前说这个有点过于遥远，先得解决眼前的问题。 尽管这么想，但他还是在心中默默记下一笔。 “况且，钱在这件事中只是问题，却不是关键。” 百合香语气平缓有力地说道。 “那家公司背后的秘密与我们无关，眼下真正需要解决的问题只有两个，一是治好院长先生的伤，二是找到足够维持孤儿院运转的资金。两件事某种意义上也算同一件。” “考虑到钢屋公司对铃音酱有所需，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只会咕咕叫的家伙哪里有价值，至少短期内院长先生是安全的。” 不顾天羽铃音瞪大的眼睛，百合香看向御剑。 “明君，应该也注意到这点吧？” “嗯。”御剑点点头，救治被误伤的无辜路人时，他便注意到那一层医疗器械非常完备。 不考虑幽界力量或诅咒什么的，将重病患者留在医院是最理智的选择。 但他却在担忧另一方面。 “千叶家有问题。”御剑言简意赅地说道。 “怎么会……”天羽铃音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她只是没往这个方向想过，一旦点破许多事就变得隐隐相连。 突如其来的旧伤复发，恰到好处的切断资金，如果说钢屋公司是闻着血腥味过来的鲨鱼，那千叶秀良就可能是预谋已久的豺狼。 “他为什么这么做？院长和他不是亲兄弟吗”天羽铃音忍不住喃喃自语。 “谁知道呢，没准只是嫉妒。” 百合香放轻声音，哪怕说到兄弟相残的人伦惨剧，她也没有表现出多少情绪波动，只是微微眯起双眼看向远方。 “现在上门多半找不到任何证据。总不能因为怀疑就把别人全部干掉吧？任何社会都有一套基本秩序，里世界想来也不例外。” “没有能力重建一套规则体系前，最好不要随意破坏，毕竟规则本身也是会反击的。” “先治标，再治本。” “我们的目标是保住铃音酱的家。” “首先要解决钱的问题。”百合香一锤定音地说道： 御剑听着的她的话，心中也在思考解决办法。 说到钱，一张名片的内容忽然浮上心头。 第七十七章 想个办法 御剑记得名片上面的电话号码以及事务所地址。 那个发名片的人自称樱井敏夫，如果对方没有胡说，灵媒收入远比普通社畜高太多。 凭自己现在的实力能赚到这份钱吗？ 御剑正在思考，就听百合香继续说道。 “打工肯定是不够的。”她第一句话就听的御剑心里咯噔一下。 “只能试试不那么稳妥的办法。”百合香看了一眼餐厅免费提供的报纸，其中财经版面正朝上弹开，于是心里便有了计较。 “百合香这么说，总感觉有点危险。”御剑缓缓开口。 “确实。”天羽铃音附和道。 “安心安心，我不会去做没把握的事。” “说起来，这把漂亮的古董刀是哪来的？” 爱染百合香手指点向御剑身旁用外套包裹的某物。 虽然几人特意挑选了偏僻座位，但家庭餐厅毕竟是公众场合，所以御剑进来前就用制服外套仔细包好【金刚智火退魔锷】，免得因携带危险管制刀具被人报警。 面对百合香的问题，御剑面不改色地喝了口免费茶。 好心漂亮大姐姐送的，这是他心里想的。 “好心人送的。”这是他嘴上说的。 “哎，居然有人送明君这么贵重的东西，一定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吧。”百合香拉长语调。 “不，只是刚认识而已。” “刚认识？好可疑！”百合香凑过来，鼻翼微微翕动仿佛一只小狗在闻人类身上的味道。 这时，御剑注意到天羽铃音正向自己打眼色。 但她显然不擅长用那双睫毛弯又长的大眼睛发摩尔斯电码，折腾半天也没表达出完整意思。 “嗯？”百合香眉头一挑，露出狐疑神色。 “除开一股檀香味，怎么还有点香水味，还是很贵那种。” 百合香抱起御剑的外套，认真嗅着里面包着那把古董刀上残留的气息。 这副样子……很糟糕啊！ 御剑表面上不动如山，心中却在惊呼，脸颊也开始感到热度，而旁边看着的天羽铃音直接霞飞双颊。 “李子、藏红花、乌木、琥珀、冷杉，emmmm居然还有梅花的味道，前调、中调和后调都很有品味呢。”百合香似笑非笑地瞧向某人。 御剑抬起右手捂着脸一副没眼看的模样。 “百、百合香，矜持一些。”天羽铃音扯了扯青梅的衣角，脸已经红得和猴子屁股一样。 “什么啊，我只是好奇而已。”百合香终于放下御剑的外套，一副正气凛然模样。 “就，路上遇到的好心人，我一开始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御剑故作正经地说道。 “哼哼。”百合香双手抱胸斜看过来。 “钱的问题确实麻烦，短期内大概很难解决。总之我会想办法的，倒是御剑同学这边……”百合香收起玩笑神情，显露出严肃而认真的表情。 “有把握吗？” “不好说，得先了解一下对方的情报。”御剑颇为谨慎地开口。 涉及战斗，他从来都是这副态度，尽管有时候会享受那种畅快的感觉，但绝不会将之真正视作儿戏。 生命是值得尊重的东西，不论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 说到情报，两人同时看向天羽铃音。 后者下意识一缩脖子，这姑娘外表那么飒爽，怎么一遇到百合香就变成软乎乎的受气包了，你们是有属性克制吗？火克钢？ 御剑脸上不动，内心却忍不住开始吐槽。 “才没有。”天羽铃音小声嘀咕。 “？”御剑挠头。 “哎，在自己人面前放松下来，就会变成什么都写脸上的类型吗？某种意义上还挺可爱的。”爱染百合香单手托腮笑眯眯说道。 “……”御剑再次抬手掩面。 “总之，天羽学姐对那家公司有多少了解？” “嗯，他们大概是几天前主动联系上我的，那时父亲突然昏迷不醒，千叶家随后便停止资金提供，虽然本就不多，但对当时的大家来说，根本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天羽铃音眼眶泛红，双手紧紧攥着百褶裙边缘。 “所以，我就答应了那个女人的要求。” “起初，他们说自己研发的是为残疾人准备的新型义肢，后来才知道那其实是一种专为剑士开发的新型装备，能让灵感较低的武者获得极大提升，从而对抗原本无法应对的敌人。” “具体有什么说法吗？”御剑心中好奇忍不住开口追问。 “外表类似某种铠甲，但和历史上出现过的都不同，灵感似乎源自一件千年前的古董，据说是偶然得到的残片。” “由于无法还原其中技术，只好用现代科技成果进行替代，搭配尖端灵子能技术以另一种方式予以复现。” “至于更具体的，我还没见过实物暂时不太清楚。” “那个男人身上的东西，是实物？”御剑问道。 安野吕冈太郎身上的东西，看起来类似某种并未完成的动力外骨骼，但以现阶段科技真能做到这种事？软件硬件都有很大差距吧？ 所以，才需用到灵子能技术吗…… “有可能，但和我看到的资料不太一样，大概只是其中一部分。”天羽铃音绞着手指，眼神看来看去，显然无法肯定自己说的内容。 “既然如此，麻烦铃音酱多打探一些。对方既然让你继续担当所谓的测试员，多半没打算遮掩相关情报，是对自己有信心？还是说……” 百合香慢慢放低声音，用折扇抵住嘴唇陷入思索，渐渐表情变得微妙起来，目光时不时看向御剑。 “别有目的？”御剑补上一句。 “嗯，不能排除这种可能。”百合香点点头。 “也许，对方打算利用这件事，达成某些不为人知的目的。” “……”御剑看了看百合香，然后又看了看天羽铃音，发现对方也在看百合香。 啊，不愧是百合香……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 “真没想到御剑同学居然是当世剑豪。”天羽铃音忽然说道。 “我其实对这个没什么概念。”御剑摊了摊手。 他虽在修罗之梦中获得很多剑术修行记忆，但不论萨摩示现流还是天然理心流，都属于江户后期逐渐成型的剑术流派，尤其是后者，对阴义之类有关幽界的记载接近于无。 简单的说就是底蕴有限，只考虑如何对付人类。 另外，御剑现阶段在修罗之梦遇到的敌人，大多只是下级武士或脱藩浪人，他们能接触到的隐秘信息就更少了，甚至传承都不完全，需要御剑自行推演。 而看如今的架势，难道要灵气复苏了？ 那普通剑术还够用吗？ 御剑思索片刻，他猜天羽铃音也不清楚相关信息。 或许是出于里世界约定俗成的规则，也可能是因为她自身灵感不高，那位养父始终没有明说，看样子只能去问问真正的修行者才行，比如那位樱井敏夫先生。 老实说，他现在对修行者的世界越发感到好奇。 先前那种掺入骸金的特殊钢铁，居然能短暂抵挡斩铁境界的破坏力，尽管只是一瞬。 当时剑刃上传来的手感，远比斩开普通钢铁要生涩。 幽界及其相关事物果然有着很多秘密。 真叫人好奇。 “那个……请问御剑同学，能不能在剑术方面指点一下我？我也想帮上你、帮上大家的忙。”天羽铃音说着说着就低下头去，脸再度红得和猴子屁股一样。 少年人脸皮还是太薄了。 “当然可以。”御剑倒是答应的很爽快。 他平日里同样需要和人切磋，即使技术差距比较大，也可以通过教学的方式重温相关知识，算是一种巩固基础的修行。 况且剑道社里，估计天羽铃音就是技术最顶尖那批人。 “哎，这个要不要算成一次委托呢？”百合香冷不丁忽然插嘴。 说着，她打开令人眼熟的笔记簿，上面至少有两三页已经密密麻麻写满天羽铃音的名字，其中字迹从生涩到熟练存在明显变化，最早那行记录甚至是用蜡笔写的。 “咕！”天羽铃音发出被欺负的声音。 “我、呃，这个，那个，啊哈哈哈，下次再说可以吗？” 这孩子果然是爱染菩萨手里捏着的大客户，没准从幼儿园时期就开始上钩了…… 御剑抿紧嘴唇努力憋着笑。 百合香见好就收，放下笔记簿拿起菜单。 “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第七十八章 接受挑战 “那个，要不去我家？我有些担心弟弟妹妹。” 天羽铃音弱弱地举起手，这幅样子和她高挑修长的身姿完全不相符。 “咦，铃音酱，终于愿意和我继续做朋友了吗？好高兴哦。” 百合香牵住她的手，脸上挂着温和笑容，眯起来的双眼牢牢盯着天羽铃音，这让后者立刻开始发抖。 “咕，是我错了。” “哼哼。” 百合香捏了捏她的脸，算是原谅对方。 “什么也不点直接跑路，大概会让服务员小姐生气的，这样的话就只能……”爱染大菩萨叹气。 “偷偷跑吧。”御剑拉高口罩与她几乎同时说道。 “可、可以吗？”天羽铃音不安地看看已经站起的两人。 然后，她就被一左一右架着，直接一路小跑出家庭餐厅。 身后隐约可以听到服务员用鼻子出气的哼哼声。 三个年轻人当然没生气反而莫名傻笑起来。 天羽铃音一开始没好意思笑，最后却笑得最大声，就像要把这段时间的委屈全部宣泄出去一样。 爱染百合香和御剑都没有说什么，只是陪着她一路返回家中。 前方是一排两层高的旧式公寓楼，外形与日剧和动画里经常出现的便宜出租房类似，周围只用水泥砖墙简单围了围，二楼全黑着只有一层靠外面的两间房还亮着灯。 嘎吱一声推开生锈的栅栏门，天羽铃音率先走进其中，百合香也非常熟悉地跟在她身后。 “话说，百合香是怎么认识天羽学姐的。”御剑看了看周围环境不由心生好奇。 “嗯，这个就有些说来话长了。”百合香摇晃着折扇，目光看向低矮围墙边一处破损小洞，又看了看杂草丛生的庭院，随即露出怀念的神情。 “我啊，小时候和家人一起来东京旅游，结果不小心和他们走散了。正不知所措时，就被铃音酱非常果断地捡回家了。” “当时她哭着求院长先生留下我，那副小哭包模样和现在英姿飒爽的剑道社王牌可完全不像哦。”百合香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什么啊，人总是会成长的。”天羽铃音嘟囔着走在前面却没否认她的话。 “我回来了。”天羽铃音冲着一楼最靠近大门的那间房喊道。 “姐姐？”走廊里噔噔噔跑出一个小登。 来人是个约莫七、八岁样子的女孩，脸圆圆的带着些婴儿肥，头上扎着两个包子型小揪揪，身形矮小地盘很低动作非常灵活。 “啊，糟了。”看到来人，百合香忽然轻呼一声。 什么糟了？御剑还在疑惑她为什么这么说？随后发生的事迅速告诉他答案。 小女孩猛地一刹车，用双脚滑行的搞笑动作停在不远处，接着抬头仰望跟在天羽铃音身后两人，特别仔细打量了一下身形高大的御剑，然后萌萌地猛猛吸气。 “天羽姐姐带男生回来了！！！” 小小身体里爆发出村口大大喇叭级别的洪亮声音。 御剑下意识抬手捂住耳朵，然后就见一楼房门连续打开两三扇，从中倒出一堆圆滚滚的小孩。 虽然不至于肥胖，但一个个看起来明显没有饿着。 “什么？难道是天羽姐姐的男朋友吗？” “不，不要啊！我不要看到那种东西！至少十年，不二十年内，这种事不要啊！” “发现很漂亮的大哥哥！” 叽叽喳喳像是一群小麻雀，围着三人蹦蹦跳跳。 但莫名很有距离感，特别是百合香身边那些。孩子们显然以前就认识她，十分礼貌且整整齐齐行礼并喊了声爱染姐姐大人，这才很随意地和天羽铃音打招呼。 总之，充分显露出本地生态环境中的等级差异。 “天羽姐姐难道要搬出去住了？” “天羽姐姐什么时候结婚？” “天羽姐姐不要走！呜呜呜！” “你们这帮小鬼！！！” 被问烦的天羽铃音熟练至极地挽起袖子，从身边‘怪堆’里随机挑选出两个幸运小孩，给他们一人屁股上来一巴掌。 被打的也不哭，和其他孩子一同嬉嬉笑笑，簇拥着天羽铃音向房间内走去。 “还是这么热闹。”百合香感叹一句，顺带牵起最早嚷嚷起来那个孩子的手。 “麻理亚，你这会儿倒是不出声了？” “嘻嘻。”被称为麻理亚的女孩笑而不语。 御剑看到她冲自己挤眉弄眼，感觉人类幼崽还挺可爱的。 然后，就听麻理亚用十分天真的语气发出拱火的声音。 “大哥哥，你更喜欢哪个姐姐？” 御剑脸一黑。 明白了，这是个天然黑的邪恶小鬼！ 对付这种小屁孩，必需出重拳，就用挠痒痒一百零八式！ 但率先出手的却是百合香，纤细修长的手指快如闪电，一把捏出女孩两侧脸颊，然后开始揉搓捏提抖。 “啊啊啊啊啊啊，百合香姐姐大惹，窝搓拉~” 爱染百合香对麻理亚的‘惨叫’充耳不闻，又捏了好几秒这才放过她。 “麻理亚，院长先生有教过你这个道理吧？没得到允许不能随便去碰其他小朋友的玩具哦。” “明、明白了。”麻理亚鼻尖发红，非常干脆地认输投降，顺带向御剑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这孩子，没准以后很有前途。 毕竟如此识时务。 御剑选择性无视某人调侃自己的话语，也不能说是完全无视，他毕竟不是瞎子，脚步大概停留了一瞬，接着就十分坚定地迈向前方。 嗯，我可不是婆妈的人…… 这样想着的御剑越走越慢，然后被百合香一把拉住拽进屋内。 “别害羞嘛。” 耳旁传来少女的声音，御剑发现这栋楼一层几个原本是小套间的屋子，现在被全部打通连成大间。 各类家具都很老旧，有一些还能看到修补痕迹，但总体相当整洁，就连孩子们的玩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不算天羽铃音，总共有十五个孩子住在这，大部分都是女孩，其中六、七岁的麻理亚居然属于比较大的，最小那个甚至还需要穿尿不湿，此刻正扶着婴儿床围栏蹲起蹲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看向这边。 屋内气氛与其说是孤儿院，反而更像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 “明君，看样子雇工们都暂时离职了，所以得麻烦你照顾一下孩子们，我和铃音酱会尽快做好晚饭的。” 不知何时，百合香已经围上围裙，此刻正掀起厨房门帘稍稍弯腰看向御剑。 从她背后映照出来自厨房内部的暖色调灯光，显得爱染百合香整个人仿佛置身暖阳中。 啊，百合香是能够成为…… 御剑猛猛摇头把奇怪的动漫梗甩出脑袋。 “嗯，好的，我尽力。” 虽然前世今生都是独生子女，但御剑感觉应该不会太麻烦，毕竟这些孩子貌似都挺乖巧的，显然被监护人管教得很好，全然没有大多数孤儿敏感、冷漠畏于社交等特点。 等百合香放下门帘，御剑回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此刻，小朋友们正在排排坐看电视，屏幕中东京电视台一如既往放着动画片。 几个小女生时不时向他挤眉弄眼似在暗示什么，然后她们身边的男孩子就露出慌了的表情。 御剑慢慢挑起眉头，他们刚才离我有这么近吗？ 下一秒，总计六个年纪不同的男孩子突然起身，他们纷纷从各种隐秘角落抽出海绵剑与表面写着‘1000t’字样的充气玩具锤，然后整齐划一地扑向御剑。 “才不会把姐姐随便交给外人！” 就，他们是这样喊的。 至于具体哪位姐姐。 小鬼们没说，御剑也懒得去想。 白发少年一脸冷漠地随手抓起身边长度最合适的‘武器’，尽管只是根末端雕刻成迷你手掌造型的痒痒挠（不求人），但他还是非常帅气地用力一挥。 风声呼啸，当世剑豪接受挑战！ 小屁孩们速速败在我这无敌痒痒挠下口牙！ 第七十九章 男孩子们 “太卑鄙了！” 约莫六、七岁模样的带头大男孩怒视御剑，以不会被厨房里两人听见的声音愤愤不平地喊道。 “居然用院长的痒痒挠当武器！” 其他孩子没有说，但他们下意识捂住屁股的行为已经表明了一切。而带头大男孩将手藏到背后的本能反应同样如此。 懂了，御剑心头升起一阵明悟，自己无意间竟拿到本地最强‘神兵’，等同于七匹狼之铜头皮带的高贵特攻武器。 “哈哈哈！” 不知何时，电视机里的动画片已经结束。后续播出的是正在热映的最新特摄剧-假面连者。 此刻，反派怪人发出嚣张大笑，与男孩们脸上悲愤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假面连者，你们中计了！” 电视机里，特摄剧仍在继续播放，而御剑则冷酷无情地向前迈出一步。 “接下来，给俺统统败在这美式刷锅水博士最新发明的等离子邪影棍下吧！” 长着老虎头的反派怪人举起一根手电筒模样的黑色塑料短棍，顶端可以看到一颗颜色很邪恶的鲜红塑料宝石，电视中适时跳出财团b的插入广告，东京电视台这一刻显得非常卑鄙，居然对小孩子使用此等阴谋，不，阳谋！ “一起上，我们人数比较多！北辰一刀流，花泽健二，见参！” 带头大男孩怪叫一声，双手握住扭来扭去且毫无挺拔感的海绵剑，以并不标准的剑道姿势辟出一记大上段！ 孩子，你刚才说了‘人数比较多’是吧？ 这可是禁句哦。 御剑嘴角露出冰冷笑容，以绝对高度优势俯瞰从四面八方发起攻击的小屁孩们。 然后，他没有后退翻滚也没有侧身闪避，而是直接原地背越式起跳。 在男孩子们难以置信的目光与小女孩们崇拜的目光中，如同高速跃出海面的黑白虎鲸，于宽敞的客厅中央划出一道优美弧线。 人尚在空中便快速挥出六下连打，以弹额头力度同时击中全部六个小屁孩的后方凸起。 “啊！” “哦！” “嗯！” “呜！” “吔！” “嗷！” 六个小孩齐齐捂着屁股向前扑倒_(:3」∠)_。 考虑到这家里的孩子就没一个瘦的，全被喂得好似小牛犊般结实，御剑下手也比较随意。 嗯？难道天羽学姐小时候也这么敦实吗？看她现在这幅长腿jk模样，完全想象不到胖萝莉版本的天羽学姐会是什么样子。 等等，如果百合香也在这边住过一段时间，难道她也…… 无法想象，完全无法想象圆滚滚的百合香是什么样！？！ 可恶，开始好奇起来了！ “败、败了！” “难缠的白毛怪人。” “呜呜呜，没有守护住姐姐！” “这家伙一定是不良，姐姐们不要被他骗啊！” 一时间客厅内哀鸿遍野，御剑却对此充耳不闻，只是表情冷漠地将痒痒挠插回背后。 撒——孩子们，男子汉的世界就是这般冷酷无情赢者通吃，今天不过是区区第一课！ “你们在做什么？”百合香端着一盘菜无语看向‘惨案’现场。 “切磋，只是切磋而已！” 带头大男孩一吸气把鼻涕眼泪全憋回去，然后故作无事发生地起身拍拍屁股，主动凑近御剑好像两个人关系很好一样。 “对。” “爱染大姐姐，我们只是在玩游戏而已。” “嗯，勇者斗恶龙的游戏。” “是啊是啊！” 男孩子是这样要面子的，从六岁到六十岁都有可能突然化身煮熟的鸭子，突出一个嘴硬。 “那你们眼光还挺好的。”百合香摇摇头不置可否地返回厨房。 经历这么一出，男孩间快速建立起友谊，虽然差了大概十岁，但他们很快就坐到电视机前，和乐融融地一同观看今晚的假面连者剧集。 只不过，旁边时不时撇来一道不甘心目光，让御剑感觉如芒在背个屁咧，他超级愉悦好吗？ 乍一看，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眼神和五官的细节微表情都快把得意写脸上了。 “吃饭了。”天羽铃音端着一锅饭出现在厨房门口。 这妹子虽然腿长腰细，给人的感觉却非纤弱类型，八成就是给家里这么多口人做饭练出来的肌肉，考虑到百合香和她们这么熟，后者的厨艺没准也是这样锻炼出来的。 御剑一边想着一边上前主动接过那口锅。 “等等，那个还很烫。”天羽铃音连忙想要阻止，结果却见御剑投来诧异的眼神。 “嗯？” “没事。” 御剑也有些惊讶，他本来打算迅速端过去，这样烫一点也没啥，结果手上并没传来很烫的感觉。 想了想，难道这也是因为沐浴龙血的缘故？好像没听说齐格飞除了刀枪不入外还水火不侵啊。 要感谢一下那位短暂化身点子王的大画家吗？算了吧。 考虑到需要赌上性命去和一条灭世黑龙打架，这点收获充其量也就收回成本而已。 哦，副作用还有食量增加导致的伙食费上涨。 这里不得不批评一下日岛银行工作效率之低下，忘记银行卡密码后，自己发起申请已经过去好几天，结果现在还没走完相关流程。 围坐在餐桌旁，尽管饭菜普普通通，但在百合香的神奇厨艺下，所有孩子都吃得很开心，他们中每一个都很乖巧，就连还需要喂饭那个最小的孩子也一样。 起初，御剑感叹居然有这么好带的小孩，可一想到他们的孤儿身份，不由慢慢停下筷子。 直到孩子们都吃完了，他也只吃掉半碗饭，与这段时间持续增加的食量完全不符。 我刚才是不是应该下手轻点…… 然后，他眼角余光就瞥见刚才那个带头大男孩正用弹弓瞄准自己，选择的弹药是一团湿哒哒的纸巾。 考虑到对方曾被自己打到满脸鼻涕眼泪，那里面的内容物就显得越发可疑！ 决不能被这种东西打中！ 于是，在带头大男孩无比震惊的目光注视下，御剑用筷子夹住他一个好兄弟的后衣领，就那么举重若轻地一提溜。 防·御·降·临！手持式小屁孩装甲！ 啪！可疑纸团糊在无辜bro脸上。 “花泽哥，你打的是友军！” 男孩，这就是第二课，男子汉的战场没有友军，只有我以及除我之外的其他人。 “花！泽！健！二！”天羽铃音黑着脸挽起袖子向这边走来，在她身后是捂嘴轻笑的百合香。 天羽铃音开始和带头大男孩花泽健二痛陈利害，男孩也通过用臀部脂肪猛击‘敌人’手掌的方式予以反抗，结果自然大获全胜，就是叫起来有点凄惨。 百合香则把那个无辜中‘弹’的小倒霉蛋拉到一旁，十分细致地帮他把脸擦干净，御剑看着看着就开始后悔用这小子当挡箭牌了。 然后，他看到天羽学姐揪着那个叫健二的孩子向这边走来。 啊，别扯耳朵行吗？那个超痛的…… 童年回忆袭来，御剑表情不由抽了抽。 “健二，该说什么？”天羽铃音双手叉腰，摆出一副长姐如母的架势。 “呜，对不起。”尽管道歉了，但这个男孩还是撅起嘴一副不服输模样。 御剑抬手示意天羽铃音先别急着说教，接着蹲在这孩子面前与他平视。 “是有什么想说的话吗？男子汉之间的？” “嗯。”花泽健二点点头。 御剑也不急，等着他慢慢开口。 花泽健二看了眼天羽铃音，将始终背在身后的手慢慢伸到面前。 “白头发的大哥哥，经过测试，我发现你还蛮强的。”花泽健二小声说道。 “所以？”御剑顺着他的话问道。 “所以，在我还没长到你那么高之前，姑且！暂时！勉强同意你保护一下姐姐吧。” 艰难说完这番话，他摊开刚才捏紧的五指，掌心躺着一枚两个巴掌大的木剑，造型十分简陋表面却打磨得十分光滑，显露出制作者格外认真的态度。 “这是酬劳，我最喜欢的剑，可是对照忍者超人那把苦无丸做的！” “好，你的委托我收下了。”御剑满脸认真地双手接过这把小小木剑。 “约好了！说到就一定要做到！”花泽健二鼻子泛红，尽管不服气却有种属于小孩子的坦然。 “嗯，这是男子汉间的约定。”御剑点点头。 “大哥，刚才对不起了。”花泽健二脸忽然红了红，用比先前诚恳多的语气再次道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你也得和自己的小兄弟说声对不起吧。” 御剑指了指另一边摆出‘狰狞’表情的弹弓发射纸团事件受害者。 闻言，花泽健二却学着电视里的男主角那样耸耸肩。 “他会理解的，这可是战争。” “花泽，你这家伙！”受害者发出咆哮，半点没有理解的意思。 果然人与人之间是无法相互理解的。 笑闹一阵，天羽铃音督促其中较大几个孩子去写作业，她自己则开始算账。 御剑发现这位学姐心算能力极强，不需要计算器就能快速完成各种验算。而且对数字很敏感，那种老长一条的超市小票，扫一眼就清楚各种优惠折扣前后金额差距。 又过了一会儿，吃饱饭的后遗症开始显现。 孩子们个个开始像小海狸那样揉眼睛打哈欠。 于是，天羽铃音安排他们排队前往二楼。尽管孩子们需要四五个人挤一间房，但基本都有属于自己的床铺与书桌，生活环境虽普通却不算差。 看着被孩子们簇拥着的天羽铃音与爱染百合香，御剑不由放松下来。 房舍老，屋宅旧，却有家的氛围与温度，作为失去亲人的可怜孤儿，这些孩子能拥有如此平常的生活已非常难得。 所以，天羽铃音才会那么努力想要保护这个家啊。 否则以她的能力，自己一个人生活也完全没有问题。 那么要继续帮忙吗？看起来可没什么好处。 答案不言而喻。 有些东西哪怕没有回报也值得为之行动。 况且，自己已经提前收取过酬劳了。 把玩着手里的木雕小剑。 御剑眯起眼睛。 一想到有人连孩子们仅有的丁点幸福都要剥夺。 剑士的剑就开始微微震颤，似乎那冰冷钢铁正在渴望鲜血，恶人的鲜血。 第八十章 无声之爱 “铃音酱，那我们就先告辞了。”百合香拿起书包正打算离开。 “稍等一下。”天羽铃音忽然出声制止。 “尽管老爹不允许，但现在应该算特殊情况。”她小声嘀咕着似在说服自己。 “哦，难道铃音酱终于要当个不守规矩的坏孩子了？”百合香闻言立刻来了精神，那对漂亮的丹凤眼几乎放出光来。 “才没有！这属于特殊情况！”天羽铃音撑着手大声强调。 这姑娘熟悉以后还挺好逗的…… 御剑不语，只是吐槽。 “所以，到底什么事？” “跟我来。” 天羽铃音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将两人带到一楼最里侧那间屋子。 “这是老爹的书房，平时不允许其他人进去，就连打扫卫生都是他自己来。” “尽管不清楚对方会出动什么力量，至少不能让你空手对上他们。”天羽铃音如是说道。 “难为你了。”御剑非常诚恳地说道。 对于这种做事一板一眼格外认真的人，能让她主动破坏原本遵守的规矩，实属非常难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天羽铃音叹了口气，非常熟稔地从角落摸出一把备用钥匙，迅速打开被锁上的书房大门。 等等，你为什么这么熟练？说好的遵守规则呢？ “哎，铃音酱真是第一次进院长先生的书房吗？”百合香坏心眼地用折扇戳了戳天羽铃音的后腰。 “是、是啊！”后者一边身体闪躲一边说话躲闪。 这孩子看起来很不擅长撒谎呢…… 御剑心中腹诽，并没有加入欺负老实人的行列，他可是正派的好人，大概。 “就，老爹那副样子做家务实在太辛苦了，所以我偶尔偷偷进去帮他收拾一下，这属于特例。”天羽铃音强行辩解道。 “好啦好啦，相信你。” 三人走进书房，打开日光灯就发现里面堆满各种陈旧书籍与杂物，属于非常典型那种男人的书房兼工作间。 “难怪你要进来帮忙收拾。”百合香道。 “是啊。”天羽铃音叹了口气。 “父亲退出一线后本该长期静养，可是为了让大家过的好些，他明明少了一只手还偷偷出去接委托补贴家用。 我私下劝了好几次，可他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又把这话忘记了，真是个讨厌的笨蛋老爹。”天羽铃音擦了擦眼角，强行挤出笑脸。 “不过，老爹能顺利完成驱魔委托，私下肯定准备了武器道具。等到事情结束，我会向老爹道歉的，现在大家一起找找看吧。” 御剑和百合香对视一眼同时说道： “好。” 三人开始行动，结果却一无所获。 书房里只有各种普通书籍以及报纸杂志，后者多半是囤积起来打算找时间一起扔掉或卖给中古店（二手商店）。 不过，御剑发现这位院长先生很喜欢看推理小说，书架上除开各种文献资料外，最多的就是各类侦探文集。 《地狱门扉列岛》、《a坂杀人事件》、《怪盗二十一面相》《黑桃q的血咒》、《狗知道》等等等等，就连近几年才出版的新书《炼金术杀人魔法》都有收藏。 显然是个资深推理爱好者。 除此之外，他们没找到任何特殊武器道具，也没发现任何与幽界或修行相关的资料。 “铃音酱，书房的挂钟是不是坏了？指针不动了哦。”百合香突然开口。 “那个啊，坏了有段时间，老爹总说自己会找人去修，结果一直放到现在。”天羽铃音随意说道。 “……”御剑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又看了看书架上一堆推理小说。 “天羽学姐，那位院长先生以前有和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吗？” “嗯？”天羽铃音投来不解的目光。 想了想，她才说道： “没有……吧？硬要说的话，他之前身体不舒服的时候，经常和我强调一定要修好家里坏掉的东西，比如二楼地板什么的，千万别让弟弟妹妹们因此受伤。” 天羽铃音一愣神，发现爱染百合香和御剑齐刷刷看向那台挂钟。 “铃音酱，以后有事情一定要先来找我。”百合香突然叹了口气。 “哎？”天羽铃音露出茫然表情。 见她这幅模样，御剑同样叹了口气。 这孩子虽然做事认真，但好像不太聪明，嗯，也可能只是脑子比较轴，不擅长脑筋急转弯。 “明君，麻烦你了。” “好。” 御剑上前一抬手就将挂钟取下，立刻发现其重量不对劲，屈指轻敲外壳，内部果然传出空荡荡的回音。 本来，他还以为需要从指针对准的方向找起，经过一系列缜密推断找到对应位置。但考虑到天羽铃音刚才的表现，那位院长先生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毕竟父母往往是最了解子女的。 “啊！难道说……”天羽铃音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 找来一把螺丝刀，御剑将挂钟后方盖板小心拆开，发现里面没有任何该有的机械装置，根本就是个空壳。 伸手进去摸了摸，便从中取出一本泛黄的手抄本。 封面写着一行字‘《北辰梦想流》’旁边是一个人名——千叶秀一郎。 尽管只是普普通通几行字，可字里行间却透露出有如剑锋般的锐利，让同为剑士的御剑几乎无法移开目光。 “啊！这是爸爸的修行笔记！”天羽铃音发出惊呼。 听到这话，御剑便不再多看，而是将手抄本直接递给对方。 天羽铃音颤抖着接过，眼前景象变得模糊不清，却是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爸爸他，明明说碍于家族规定不能传我的，所以只教了北辰一刀流的普通剑术。而北辰梦想流作为北辰一刀流的前身，乃是战国时代传承下来的古代剑术，里面有着能对抗妖魔的珍贵阴义——梦想剑。” 她断断续续说着，忽然又将手抄本塞回御剑手中。 “御剑同学，你是当世剑豪，老爹曾经短暂接近过这个境界，想必他亲手写下的秘传书应该对你有所帮助，请务必不要拒绝。” “真的可以吗？这是那位院长先生留给你的宝物吧？” 御剑看了看重新跑回来的手抄本却不着急翻阅，反而定睛注视着天羽铃音。 “老爹他明明是那种很在意规则的人。” 天羽铃音抬手擦着眼泪，又忍不住露出笑容，一时间显得格外狼狈，但不论百合香还是御剑都没有笑。 “他一定是非常非常担心弟弟妹妹，才会破例把这东西藏下来。” “不。”御剑打断天羽铃音的话。 “他最关心的是你。” “……” “是啊，铃音酱，院长先生如果不是关心且信任着你，怎么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藏在只有你会偷偷进来打扫的书房中。”百合香扶住天羽铃音肩膀慢慢说道。 “呜呜呜！”天羽铃音再也无法忍耐，靠在友人怀中大声哭泣。 书房内回荡着哭声却不让人感觉悲伤，因为这是被爱着的象征，哪怕失去父母双亲，依然有人用行动而非言语爱着这里的每一个孩子，无声无息又无边无际。 御剑默默打开手抄本，决定接下这份无比沉重的馈赠。 目光快速扫过，他看到一把剑。 一把无限延伸的梦想之剑！ 第八十一章 梦想天生 等到御剑回过神来，时间已经来到第二日清晨。 昨天，见他开始全神贯注地研读典籍，百合香与天羽铃音便安静退出书房。 因为过于离奇的际遇，阅读书籍学习剑术对御剑来说反倒是种新奇体验，不同于修罗之梦中浏览败亡者记忆，以此学习剑术需要耗费更多时间，至少得用一晚上左右。 “原来剑术还有这么多讲究。” 御剑长出一口气，合上手抄本揉了揉眼睛，并未感到有多疲惫，反而觉得格外兴奋。 这份既是流派秘传书也是剑术修行笔记的手抄本中，记录了北城梦想流的全部招式奥义，普通招式与北辰一刀流颇为接近，二者有着相当明显的传承脉络，后者将梦想流中对人部分提炼出来，然后结合一刀流技巧总结出更加简练的剑术。 这部分对御剑来说有点用，但他显然更关注里面记录的各种幽界信息，那是千叶秀一郎本人对于驱魔工作的各种心得体会，这是他现阶段最需要的东西。 奈何，这位千叶秀一郎先生虽然精通术法，但文字功底比较一般，除开剑术部分显得十分严谨外，其他方面经常想到啥写啥。 好在，相对重要的内容他都有讲清楚，比如与妖魔战斗后要定期祛除残留妖气，看描述那似乎是幽界力量的残渣，积累过多可能酿成祸端。 又比如平日里需要注意控制自身气势，这样能减少不必要的精力消耗，也可在战斗时爆发出更强气势等等等等。 如果说御剑先前学习的剑术技巧，是不断磨砺剑锋的战斗之法，这些就属于收刀入鞘后的配套养护法门。 前者固然重要，后者同样不可或缺。 之前他没出问题，大概是修罗之梦提供的全方面强化过于给力，后面又沐浴了龙血，整个人的体质逐渐向着人外程度靠拢。 就，现在学也不算晚。 此刻，御剑第一次主动激发自身的灵感。 更加专注于这第六种感官后，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反应传入大脑，有点类似用力吸气与普通呼吸的差别，虽然都是用鼻子吸气，但前者显然效果更为明显。 以前只是被动使用，此刻却如同新生儿第一次睁开眼睛，瞬间感应到大量信息。 御剑察觉周身缠绕着十分淡薄的幽界气息，就像吸烟后残留在衣服上的味道，本人很容易忽视，但即便过去很久也能闻到。 祓除仪式应该就是针对这些残留气息进行处理…… 御剑心中想着，既然能够发现，那自己能不能直接消弭残留气息？ 相比普通剑士，他的灵感无疑要高一些，具体高多少暂时不清楚，但……试试？ 御剑伸手想要触碰残留气息，结果后者就像烟雾般稍一触即散，却没有就此消失，反而始终缠绕在身体周围。 御剑皱起眉头，他自觉没有洁癖，但看着这些残留气息就好像白衣服上溅到的一、两滴黑色酱油般格外难受。 不疼不痒但膈应啊。 我就不信了…… 而且，刚才这玩意是不是亮了一下？ 握住【金刚智火退魔锷】，主动调用灵感时，他隐约发现其中传出着些许光亮，这也是先前不曾察觉到的。 这柄大姐姐送的古董刀剑看样子确有来头，先前只是引而不发，没被察觉而已。 抽刀出鞘，御剑原地站定摆出架势。 喝！ 低啸一声，少年轻轻挥剑。只见他周身肌肉发劲，室内响起空气被割开的呼啸。 斩铁意志涌入胁差，结果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御剑福至心灵，低声念出刀身铭刻经文。 “摧破障山，焚尽三千恶海。” “瞋恚道中，照破八万业劫。” 念到‘照破八万业劫’时，他感觉自己似乎接触到一小簇火苗，虽微弱却灼热，那股力量顺着刀柄流向全身。 顷刻间，就将残留气息全部焚烧殆尽。 然后，没了。 呃……是用法不对？还是这东西原本就是用来清除气息残留的？没有其他功能？ 御剑挠头，御剑不解，御剑放弃。 使用这把剑的净化能力消耗不大，类似连续看一小时的教科书。主要都在精神方面，体力什么的完全没感觉到消耗。 考虑到自己和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差异，御剑也就释然了。 走出书房，接下来要测试的东西可不适合放在室内。 调整着呼吸频率，御剑开始回忆北辰梦想流中记录的秘奥义，也就是该流派的阴义——梦想剑。 不愧是战国时代生生打出来的剑术流派，其阴义果然有着和平年代那些新生流派难以企及的威力与……想象力！ 御剑将胁差【退魔锷】横置身前，其刀身只比小臂长上一些，在胁差中也属于相对较小的尺寸。 如果用这种东西与妖魔战斗无疑相当吃亏，可能用力砍上一刀也只堪堪划破对方表皮。 如果妖魔的体型进一步放大呢？ 想必就连打刀、太刀也会出现杀伤力不够的问题。 而北辰梦想流的先祖便发明了应对这种办法的阴义——梦想剑。 就像道路会一直延伸下去，人类的梦想也永远不会停止。 以上，就是御剑对北辰梦想流宗旨的粗浅解析。 “真是的，有咩有咩的好烦啊。”御剑低声笑了笑。 我们剑士大多是很纯粹的，尤其是能够开创阴义的各时代剑豪，如果不够纯粹便不会拥有绝对坚定的意志。 从招式中，御剑感受到跨越漫长时光传承下来的强烈情感，那也是创造者内心深处最真切的想法。 为守护人类的梦想，愿化身不断延长的无限之剑，以此保护剑之所及范围内所有人，杀尽肆意破坏众人梦想的妖魔鬼怪，哪怕要去到看不见的彼岸也绝不停歇。 具体表现就是…… “北辰梦想流·阴义——梦想剑。” 御剑竖起食指与中指，从刀身靠近刀镡部分开始，沿平滑侧面朝刀尖缓慢抚去。 淡淡光芒随即亮起，好似将钢铁剑身不断加热，橙红火光朝刀尖快速蔓延，即使占据全部刀身也不曾停止，反而顺着手势所指方向继续延伸。 本来不过四十厘米长的胁差，竟化作长度超过一米七的大太刀且还在继续！ 精力与体力都在快速消耗，御剑有种正在进行高强度无氧运动的感觉，眼前更隐约浮现某种奇异幻觉。 不太舒服却还能坚持。 典籍中，千叶秀一郎曾感叹该奥义过于艰深且消耗太大，以至于传承多年也没几个人达到真正高深境界。 他多次强调，不必强求梦想剑的长度与威力，能作为杀手锏起到一锤定音效果就足够了。 但御剑亲身尝试发现并没有那么难。 也许，这也是一种小马过河似的因人而异吧。 按照秘传书描述细节，施展梦想剑时需要将强烈的情绪与信念填充其中，才能化作不断延伸的无限之刃。 不同情绪会影响刀身色彩，修行到高深处还会有其他效果。 御剑此次选择的情绪……是愤怒。 他在修罗之梦中积累最多的情绪就是愤怒。 不论是对平静生活被打破的愤怒，还是被敌人击杀的愤怒，亦或是对战斗中犯下各种错误的自己的愤怒。 总之就是非常愤怒。 这种情绪持续且汹涌地流淌在少年剑士心中，那是对糟糕现状的不满，也有对世态炎凉的失望。 此刻，愤怒就如积蓄已久的火山般猛烈爆发。 以意志与情绪构筑剑身的梦想剑，最终竟来到超乎想象的两米二！ 看着散发耀眼红光的大大大太刀。 御剑陷入沉默。 另外，虽然还不到自身极限，但应该属于比较成功的尺寸……吧？都已经是野太刀规格了。 但这外表看起来根本就是把光剑啊！ 真的没有版权问题吗？ 抬起这把长度在大太刀中也属夸张的……胁差。 轻轻一挥，庭院中落下的叶片齐齐分成两半，就像瀑布被居中切断一样。 御剑瞬间得到大量情绪价值！ 他现在非常开心。 “那是……什么东西！？！”身后传来天羽铃音震惊到困惑的声音。 她似乎刚刚睡醒，穿着一身画着可爱猫猫头的轻薄睡衣，此刻却顾不上其他快步跑进庭院。 “梦想剑啊，从院长先生留下的剑术笔记里学会的。”对于少女的话，御剑也露出困惑神情， 难道自己有什么地方练错了？ 他连忙追问道：“和天羽学姐以前见过的不一样？” “……一晚上就，学、学会了？”天羽铃音嘴唇抖了抖。 她当然见过梦想剑，却没见过这种样子的梦想剑。 大部分北辰梦想流剑士，往往选择在出招瞬间发动阴义，以刀身突然增加的额外长度重创敌人。 不论是养父千叶秀一郎，还是那个讨厌的叔父千叶秀良，虽然后者很勉强，两人都是这般使用梦想剑。 但！是！ 不论长度还是持续时间，其他人施展的梦想剑远没有这么……这么变态啊！ 他们充其量只能延伸出手掌长度的梦想剑！ 眼前这还是她认知中的梦想剑吗？ 连颜色和亮度都如此离谱！ 你是会原力的绝o武士吗！？！ （星o大战第一部1977年上映，当时还没遭了达斯米o的黑手。） 第八十二章 深入敌营 直到吃早饭时，天羽铃音依然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少女脸颊上有一块红印，别误会，不是别人打的，而是她为确认有没有睡醒时自己打的。 “据说，梦想流的开创者曾有幸跟随剑圣，得到过来自那位大人的指点。” “但……总之你用的应该没错，方法可以更隐秘一些，比如挥剑时突然增加长度。” “那样的话，还得提高熟练度才能做到，大概得多用点时间。”御剑点点头。 这也是剑术笔记中有所记载的小窍门，以他现在对梦想剑掌握程度，想要做得至少还得再练半小时以上。 就目前而言，御剑发现梦想剑延伸出的剑身硬度有限，不适合当做实体剑使用，最好也别用来格挡。 但锋利度却很可观，再加上斩铁之力的保障，配合梦想剑长度可以变化的特点，应该能有很多别出心裁的用法。 总而言之，尽管如何投入实战还需斟酌，但这毋庸置疑是个好技能。 御剑，心情大好！ 虽然表情没有明显变化，但他的眼神与面部细节将这句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今天是周六，大家有什么打算？”爱染百合香一边给孤儿院的孩子们盛饭一边问道。 “按照合约，我要去钢屋公司进行体检。”天羽铃音情绪一下变得低落。 “这样啊。”百合香沉吟片刻。 “明君，如果你没有什么事，请陪铃音酱一起去吧。” “好。”御剑毫不犹豫便点头答应。 两人都没提让天羽铃音拒绝钢屋公司的话，对方虽然削减了支付给孤儿院的经费，但剩余部分也能解燃眉之急。 在找到唤醒院长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前，暂时与之虚与委蛇也有一定必要。 按已知线索推断，对方大概是来捡便宜的秃鹫，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不会轻易对还活着的猎物出手。 哎，刚刚升起的好心情被破坏了。 御剑依旧面无表情，百合香却像是看出什么般默默给他添了一碗饭，于是少年紧锁的眉头立刻舒展开。 天羽铃音看着两人互动，表情不由古怪起来，她本以为如当世剑豪这般强者会非常难以相处，性格孤僻或高傲什么的，可眼前的白发少年似乎……挺好懂的？ 看百合香这幅架势，已经熟练掌握与之交流的方法。 不愧是百合香！ 天羽铃音这般想道。 “百合香呢？白天打算做什么？”她用尽可能平常的语气问道。 “我要去一趟图书馆，有些资料需要查阅。” “这样啊。” “……”听着两人对话，御剑欲言又止。 他昨天本想邀请百合香一起去动物园，别误会，只是为修行《鸟兽戏画》进行的尝试而已，并没有什么多余想法或不必要的情感。 但由于突如其来的变故，眼下显然不适合提出此事。 不解决问题就没法与百合香一同粗去玩吗？ 幕后黑手，这笔债我记下了。 之后，几人打算分头行动。刚一开门，便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街对面。 “万事小心。”百合香向两人轻声叮嘱。 “嗯。”御剑点点头，率先向那辆车走去，身后是亦步亦趋的天羽铃音。 见两人靠近，驾驶座的车窗自动降下，露出安野吕冈太郎那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 对方依旧戴着那副破损墨镜，只在裂缝处贴了一小块白色胶带，微妙透露出一种搞笑的感觉。 冈太郎冲御剑盯了一会儿，刚开始好像还想抬手摘下眼镜认真看，终究这家伙啥也没说，也没有阻止他陪同天羽铃音。 上车后，车内氛围异常凝重，御剑不由抬手碰了碰外套内侧挂着的胁差。 昨天晚上百合香帮自己改了一下配件，能够像隐蔽式枪套那样把胁差挂在腋下。但毕竟是四十厘米长的东西，只能稍作遮掩不至于走在大街上时过于显眼。 熟练一番后，御剑便适应这种携带方法，甚至可以用上臂夹紧刀鞘然后单手拔剑。 就是需要小心别伤到下巴，他暂时不想变成中间有道沟的屁股下巴。 一路上，三人都没有交谈。 车辆很快离开市中心前往东京湾附近新开发的工业园区。 按照新闻内容，这里被称为海滨新生地，靠近台场，该区域大量土地都是通过填海造陆完成。据说，之后还会在木更津和川崎两地同时制造第一、第二人工岛，以求通过进一步填海造陆缓解首都圈越发趋于紧张的用地需求。 按照现任东京都知事的说法，这项计划将把整个首都圈扩建为从未有过的超大都市。 新工业园区内的许多公司都是为此而来。 期待从这史无前例的巨大工程中分一杯羹。 但……御剑总感觉这计划听起来不靠谱，不是计划本身的问题，而是执行方令人怀疑。 不过考虑到异世界目前处于八、九十年代，两雄争霸带来的特别经济环境让本地朝廷吃了不少边角料，没准还真能做到？但对虫豸予以信任本身就是一种搞笑行为啊。 思索间，车辆已经进入工业园区内部。 好大！ 御剑与天羽铃音同时发出感叹，同时降下车窗看向两侧，道路两旁的建筑并非摩天大楼那种极其高耸的细高类型，而是一座座如低矮丘陵般占地面积极大的综合厂房。 “到了。”冈太郎今日第一次开口，声音浑厚而低沉，让人莫名联想到火车头。 御剑和天羽铃音一同下车，随后仰头打量面前建筑。 作为钢屋公司本部，这座通体银白的大楼是整片工业园区中占地面积最大、楼层数量最多的建筑。 与其说是办公楼，更像一座多功能复合工厂。 据说连地下都有好几层。 “欢迎来到钢屋株式会社！” 玻璃自动门打开，前台接待小姐以百分之二百的热情高声喊道。 目送三人走进电梯，她们这才直起身。 “哇，你刚才那么热情，难道是看人家帅？” “哪有！好吧，也有一点点原因啦。” “真是一点点吗？” “别闹，虽然不知道那两位是什么来历，但给他们带路的是安野吕先生哦。” “哎，难道很有来头？” “谁知道啊，别乱打听比较好，我们公司这方面还挺吓人的，甚至有奇怪的传言说……” 随着电梯门关闭，外面传来的小声议论也被阻隔。 多次强化让御剑五感足够敏锐，即使两位前台小姐隔着很远距离还压低了声音，依旧能清晰听到。 这家伙看来不只是个司机兼保镖。 注视着安野吕冈太郎宽厚壮硕的背影，御剑心中暗自想道。 同一时间，安野吕冈太郎正在心中大声咆哮。 我为什么不靠墙站着？为什么习以为常站到楼层按键旁边？是因为给那个懒女人当保镖太久了吗？ 把后背近距离暴露给一个当世剑豪，这和被人用枪抵着后脑勺有什么区别！ 肌肉紧绷，汗毛倒竖，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目光，安野吕冈太郎实际后悔中。 另一边，御剑感觉天羽铃音抓住自己臂弯。 尽管从上车后，她始终表现得很镇定，现在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淡定。 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穿越者如是想到。 没事的。 御剑冲她眨眨眼，然后天羽铃音立刻收回手并仔仔细细退开三步。 啊？ 好在这时目的地到了，电梯门自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极其宽阔的办公室。 整层楼几乎被完全打通，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能看到大片彼此相连的落地窗。 整个房间空旷得异常。 “社长在等你们。”说完，安野吕冈太郎就自顾自搭乘电梯离开了，全然不担心社长的安危。 明明不久前才刚打过。 这什么情况？ 御剑微微皱起眉头。 “少年少女们，欢迎来到梦想之地。” 黑暗中响起一声语气欢快的高喊，某个背对电梯门的身影转过身来张开双臂，以极其花哨的方式行了一礼。 伴随她的动作，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瞬间点亮。 在天花板与地板则画着一副巨大装饰画，内容充斥着各种野生动植物，展现出一个充满生命力的自然世界。 与此同时，御剑感觉眼睛被晃了一下。 那家伙今天居然穿了身通体金色的兔女郎装。 光滑至极的复合布料在灯光下折射出‘布林布林’光芒，仿佛自身也在发光一样。 这女人什么癖好！没有审美吗？ 御剑眯起双眼心中腹诽不已。 就这样，白发美少年当世剑豪与高科技邪恶资本公司钢屋株式会社的反派女总裁展开第二轮交锋。 从被高亮度金色兔女郎装晃到眼睛开始。 第八十三章 通灵萨满 “这是第二次见面吧？” 钢屋素子打了个响指，那动作让御剑感到眼熟。 当时只觉很帅，可被别人学着摆出却有种莫名羞耻。 不对，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白发少年剑士冷着脸站在原地。 随后，一堆圆滚滚的机器人从各个角落滚出来，用非常符合刻板印象的电子音轮番高喊。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砰！ 小机器人猛然弹开上半个脑袋。 御剑眉头挑了挑，直觉没感到任何危险，逻辑判断同样如此。 果然，里面喷出的只是彩带和彩纸屑。就连刚才那声响，也不过是压缩空气罐产生的动静。 御剑眯起眼睛，天羽铃音也摆出相同表情。 两人此刻想法高度同步。 那家伙，是故意的。 “哈哈哈。”钢屋素子笑了两声，挥手遥控小机器人滚回原位。 字面意思，这群家伙的常规移动方式，就是让球形身体在地面上滚动，除此之外也没有能做出其他动作的肢体，让人不解是出于什么目的制造这种产品。 “最新款时尚玩具，怎样？以年轻人的角度看有吸引力吗？”钢屋素子自来熟地走上前开口询问。 “……”御剑想说这是时尚小垃圾，但到时候亏了又不是他的公司，自然是张口就来。 “要是加入改造接口和模拟对战功能，比如像陀螺那样转起来相互对撞，先跌下擂台就判负，大概会有人感兴趣吧。” “类似竞技比赛吗？哦，没想到少年你在商业领域也有些天赋嘛，越来越想让你加入鄙社了。” 御剑摇摇头，没把这话当真。 天羽铃音倒是上前两步挡在他面前。 “按照合同我来了。”她看着这个始终笑呵呵的女人，内心警惕却提到最高程度。 可恶，难道这个老女人想骗走百合香的朋友，身为挚友兼宿敌的我可不能坐看这种事发生！ 天羽铃音心中开始咆哮，外在表现就是瞪大眼睛，努力摆出凶狠表情。 但…… “哎呀，别摆出这幅流浪猫似的表情，我没什么坏心思啦。就算以前有，现在也不敢有哦。” 钢屋素子摆摆手，完全没在意天羽铃音的态度，反而感觉她很可爱。 “今天主要是检查一下你的身体状况，记录相关数据，然后做一些新装备的初步测试，哪怕对小朋友来说也很安全那种。” “总之，快去换上给你准备的特别制服吧，待会儿测试时需要用到。” 钢屋素子笑呵呵地指向旁边，那里提前布置了一间用可拆卸支架与帘幕组成的移动更衣间。 天羽铃音踌躇片刻，御剑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会看着这家伙，她这才迈步走进更衣间。 “好了好了，这边的剑豪大人也别板着脸了，坐下喝杯茶吧。” 钢屋素子指了指旁边纯黑色的真皮沙发，自己则返回宽大办公桌旁边。 看到她拿起一根长长的木质手杖，御剑立刻将注意力投射过去。 木质手杖造型十分花哨，缠绕有各种彩色丝线与布条，中段裹着光滑皮草，顶端则挂满各种骨头制作的饰品。 最为重要的是，其上散发出一股井然有序又充满勃勃生机的幽界波动。 “哦，看来你察觉到了，来和我的小伙伴们认识一下如何？” 说完，也不等御剑开口，钢屋素子摇了摇木杖发出一连串清脆响声。 “大家，出来见见客人咯。” 五道光芒跃出木质手杖，落在地上分别化作五种动物形态的灵体。 分别是棕色的豪猪、银色的水獭、白色的兔子、绿色的蛇以及体型最大的蓝色灰狼。 这些家伙中水獭、兔子以及蛇一出来就躲到钢屋素子背后，用非常警惕的目光看向御剑。 而狼和豪猪则弓起背挡在主人面前。 我好像什么也没做吧…… 它们在怕什么？ 御剑对此感到不解。他没察觉什么危险气息，倒是因为第一次看到动物灵体有种新鲜感。 “嚯，剑豪大人似乎对自己身上的气味没有认识？难道你还是个新人？”钢屋素子笑眯眯地问道。 实际上，她内心也感到十分惊讶。 不过一夜时间，这位年轻剑豪身上气息就已归于平静，整个人仿佛从一柄寒光熠熠的宝剑，变成一柄躺在鞘中默不作声的黑剑。 如果不是萨满感召的动物灵伙伴远比常人乃至普通动物更敏锐，多半也无法注意到那一丝隐藏着的恐怖威势。 此番变化，真叫人叹服。 “我有名字。” 御剑轻呼一口气，表情变得像钢铁般冷硬，让人再也读不出半点信息。 就如同百合香说的那样，猫科动物会在亲近对象面前袒露柔软腹部。 但对别的东西，便只剩锋锐利爪。 “敢问尊姓大名？”钢屋素子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击木杖，这次她居然用的是汉语雅言。 实际上，她早早便调查过对方背景，顺着白发与制服两条线索很快找到其姓名，然后……调查就被一堵不见边际的无形长城彻底阻拦。 就如经文中鸽子对海洋的要求那般：‘汝只可至此，不可越过。汝之狂傲浪涌需在此止息。’ “御剑明。”御剑也换用汉语。 “很少见的姓氏。”钢屋素子握紧木质手杖。 她慢慢走到御剑身旁，俯身凝视着那双眼睛，虹膜外围闪耀着一轮金色圆环。 “这双眼睛可与长生天的使者真像啊。” “你是萨满？”御剑直接问道。 “有点关系而已。”钢屋素子摇摇头。 “知道吗？日岛这个小地方已经停滞不前很多年，但外面的世界却每分每秒都在发展。” “我啊天生就有很高灵感，却在岛内屡屡碰壁。后来得罪了很麻烦的家伙，只好灰溜溜逃走。”尽管这么说，但她脸上笑容不改，显然已完全跨越这段糟糕的过去。 “之后，我走过很多地方，深入草原，攀上雪山，直到在意想不到的西伯利亚得到了传承，毫无任何索取的，无私的传承。” “那位老婆婆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传承者是个好人。” “哦，你做到了吗？”御剑忽然发问。 “如果我想，我可以做到。”钢屋素子侧坐在沙发扶手上，眼神奇异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白发少年。 “不必这么警惕哦，或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日岛不过是一口逐渐干瘪的枯井，而你这样的天才值得更好的，就像草原最强壮的神鹰理应占据最广阔的猎场一样。”女人口中说出充满引诱意味的话语。 “我换好了！”天羽铃音的声音忽然打断她的话。 御剑抬头便看到一张红到快要烧起来的脸。 “你们准备的都是什么服装，太、太不知羞耻了！” 天羽铃音声音都在颤抖，此刻她左手上挡，右手下遮，奈何需要遮挡的面积实在太大，区区两只小手完全管不过来。 “你们这公司，正经吗？”御剑喃喃自语。 此刻，天宇学姐正穿着一身酷似兔女郎装的所谓特别‘制服’。 头上是遍布传感器的兔耳发箍，衣服款式本是连体紧身衣，哑光黑与深灰色的低可视度色差撞色组合极具科幻感，也不至于太过突显身材曲线，但四肢侧面却开出长条缺口，让少女白皙的手臂以及修长双腿部分肌肤暴露在灯光下，显得有点……性感？ 就那种，不明显的性感。 有点色，但不多。 具体很难形容，反正御剑看得直皱眉。 嗯，一边皱眉一边看，严肃且带有批判意味地认真观察着。 “啪啪啪。”钢屋素子用力拍手。 “bravo！（精彩，叫好，喝彩）” 第八十四章 人造修罗 “铃音酱，nicebody！” 钢屋素子高举双手欢呼，然后像个中年大叔般吹了声又湿又长的口哨。 “自信，你要对自己有足够信心呀。” “大胆展现你的美。” “哎、哎？”天羽铃音不太确定地看向她。 御剑无奈扶额，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太过耿直，总感觉很容易被人骗的样子。 明明刚出场时那么飒爽英气，结果本质上是个天然呆吗？ “有必要？”他直接问道。 “当然有必要，到时那些地方都要与感应电极直接接触，以便检测铃音酱的运动神经信号。” “说起来，原本是要用探针刺进去的，就连女孩子宝贵的头发也得剃光光，说不定还要这样那样，桀桀桀。” 钢屋素子张开五指不断开合，天羽铃音全身僵硬，但依旧紧咬牙关站在原地，用十分倔强的目光狠狠瞪过去。 干什么？你也要开启棘背龙形态吗？ “哼哼，看在剑豪大人面子上，姑且放你一马，要对剑豪大人抱有感恩的心哦。”钢屋素子怪笑着说道。 御剑看了看这家伙，不知道对方壶里卖的什么药。 心中忽地一突，如果实验进展不顺利，受资本驱使的邪恶公司未必做不出更过分的事。 天生邪恶的公司玩意，看我这就用传统方法让问题迎刃而解…… “算了，不逗你们了，直接去实验室看看吧。”钢屋素子挥了挥手杖收回五个灵体，率先走向电梯。 “就这样走出去吗？我做不到！”天羽铃音红着脸发出尖锐爆鸣。 “……”御剑无奈叹气，脱下外套丢给她。 “谢谢。”天羽铃音小声道谢，然后用最快速度披上男式外套。 双方身高存在差距，天羽铃音虽然也有一米六八、六九样子，但御剑身高接近一米九，前者披上他的外套就和穿了件短风衣差不多，只将半截大腿露在外面。 另一边，钢屋素子却将目光看向御剑身上挂着的胁差。 没有外套遮掩，黑鞘蓝柄的【金刚智火退魔锷】充分暴露在外，这让她忍不住心中泛起嘀咕。 那天没来得及细看，居然真是智火之退，尽管这把胁差过去名声不显，可也是天台宗的驱魔灵剑之一。 最重要的是，其前任使用者听说都快当上大僧正了。 难道那帮家伙也提前下注了？ 摇摇头，她感到一阵紧迫，决定立刻加大力度，投资要趁早，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效果好。 几人搭乘电梯一路向下，来到底层也没停留而是继续深入。 超过地下三层后，电梯面板自动解除光学伪装，显露出隐藏的地下楼层。 御剑和天羽铃音都看的一愣一愣。 难怪这公司没安排电梯小姐，居然还有这种隐秘设计。 “海滨新生地本就通过填海造陆而成，而钢屋公司在计划开展早期就加入其中，所以本部下方有些秘密小空间也不奇怪吧？”钢屋素子挑了挑眉说道。 叮。 电梯门开启，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格外宽敞的试验场。 电梯出口位于悬浮架设的二层平台，下方巨大空间则是集合靶场、运动测试场等多种功能的复合场地。 其他与二楼平台等高位置，也都有布局结构类似的封闭观察室。 除开正面装有硬化玻璃的透明舷窗外，这些悬挂式舱室周围全被厚重金属装甲墙包裹，简直就像战列舰的装甲舰桥一样。 显然，下方场地要测试的东西绝非普通日用品，而是极其危险的军事武装。 但目前能看到的，只有场地中央摆着的封闭金属箱。 御剑心思一动，在第三方国家秘密开发军用装备，这展开还真是令人有些眼熟，就不怕…… “这就是鄙社的得意之作。”钢屋素子干脆利索地按下操作台上某个按钮。 嗤—— 伴随气流发出的尖锐摩擦声，体积可观的金属箱在内部机械驱动下层层开启，显露出一截充满白色雾气的柱形玻璃容器。 钢屋素子率先打开旁边的气密门，沿舷梯走进下方测试场地。 出于好奇心，御剑紧随其后走下去，天羽铃音见状原地跺跺脚也跟了上去。 来到下方测试场，地面铺设了高分子材料的超耐磨地坪，能够承受大质量载具反复通行且防滑耐腐蚀，具有较好的抗磨损属性与一定的弹性。 周围墙壁全是表面哑光防锈处理的合金装甲板。 如果不是钢屋素子本人率先进入，御剑肯定不会主动走进这种地方。 好在，对方确实如之前所言，打算好好利用当世剑豪的名声打响三月后的展销会，所以表现得十分坦率，没做任何多余的事。 “要摸摸看吗？”钢屋素子倚着柱形玻璃容器怪笑着问道。 御剑沉默上前，抬手按住表层玻璃，其中传来一股凉意。 “集中注意力，三个月后你就会对上这孩子哦。”钢屋素子浅笑着按下开关。 容器内部充斥的白色雾气被从下方快速抽空。 于是，御剑看到一面镜子，一面银镜。 其中正倒映出他自己的模样。 后退两步，这才看清那是一块光滑如镜的装甲。 容器内站着一个高度超过两米、甚至接近三米的人形存在，周身由银色金属铸造而成，造型类似当世具足，又带着古代大铠特有的华丽装饰，仔细查看还会发现其细节轮廓充斥着冷硬的现代军武风格。 仿佛现代科技与古代甲胄相互杂糅后的产物。 虽然像是一套甲胄，但御剑发现其头部没留出窥视外部的观察口，只有一枚固定在轨道上的红色机械眼，宛如传说中的独眼巨人。 但独眼巨人头顶显然不会竖起一高一低两根天线，脸部也不会有六片可开合信号强化天线，那就如合拢的花苞般覆盖独眼周围。 老实说，前者看起来有点像兔耳。后者，直接就显得怪异了。 “试做型动力装甲——铠武者·阿素洛α，以科技之光战胜妖魔、退治灵灾的人工圣剑。”钢屋素子自豪地说道。 “怎样？是不是非常帅气？” “你就这么喜欢兔子吗？”御剑不禁问道。 “因为兔兔是我最先感召到的灵体。”钢屋素子耸耸肩随意答道。 “铃音酱之后也会搭乘这孩子哦，有没有期待起来？” “别叫那么亲热。”披着外套的天羽铃音随意嘟囔一句，可她的目光根本无法从那台甲胄上移开。 再次强调，我们剑士是很纯粹的。 喜欢就是喜欢，御剑也一样。 目光凝视着那套银色甲胄，欣赏之余他却从中感受到一阵异样。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仿佛隔着厚重墙壁传来的些许声音，隐隐绰绰，听不清楚。 御剑眯起双眼，调动自身灵感，结果看到丝丝缕缕蓝色微光如粘稠液体般从甲胄表面向上升腾，并不明显，但切实存在着。 是其中运用的灵子能技术吗…… 独自思忖片刻，御剑没有过于声张。 “好了，现在这孩子还只是展品，今天要拜托铃音酱测试的是早期实验版本，毕竟人总得先学会走再尝试跑嘛。” 说着，钢屋素子再次按下按钮，让白色雾气充满圆柱状透明容器。 御剑察觉到那些蓝色光芒随即淹没在雾气中。 好不容易将目光从安置阿素洛α的容器上移开，他这才看到钢屋素子所说的早期版本。 “好丑。”天羽铃音忍不住小声嘀咕。 这同样也是御剑的第一观感。 那东西体型比阿素洛α还要大，但外表看上去却简陋许多，简直就是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区别。 外观方面有点类似安野吕身上那套半身框架，但去掉护甲并增加腰部与双腿部分，反而显得更加宽大且笨重。 其四肢外侧还依附着一圈更大的框架，以至于双腿看起来像是踩高跷，双手则像是套着两只超大号手套。 当使用者将手臂伸进去后，他的五指并不直接伸入框架中，而是依靠机械结构连动控制前方的机械手指，类似《星o争霸》中50块好兄弟的设计。 总的来说，不怎么帅气，甚至有点丑。 但依稀能够看出，这是类似外骨骼装甲的设备。 天羽铃音的眉头肉眼可见耷拉下来。 御剑的关注重点却不是这个。 阿素洛…… 总感觉哪里听过这个词。 记忆快速扫过，他立刻从脑海中翻找出相关信息。 这个词源自古代身毒的巴利语，也可以被意译为‘非天’。 其还有一个更广为流传的音译——阿修罗！ 第八十五章 武道极限 天羽铃音走了过去，她看起来十分拘谨。 不过钢屋素子倒是很细心，特意选了几位女性研究员在场陪同。 通过研究员的耐心介绍与劝说，天羽铃音总算渐渐进入状态。 但她依然很紧张，直到要正式装备外骨骼框架时，才在旁人提醒下一路小跑回来，将那身男式外套脱下还给御剑。 “御剑学弟，请、请别盯着我看。” 天羽铃音结结巴巴说完接着扭头就跑。 御剑沉默片刻，自顾自把外套搭在臂弯上，然后非常‘诚于己’地目送这位学姐蹦蹦跳跳返回试验场。 干什么？说了诚于己，就要诚于己！ 在研究员指点下，天羽铃音顺利钻进装备内部，动作有点类似特摄剧皮套演员从背后进入皮套，当然，这东西不需要拉拉链。 感应到人员就位，原本宽松张开的框架自动收拢，内侧金属贴片与皮肤接触瞬间，冰冷触感让天羽铃音下意识抖了抖，整台装置也随之一颤。 主从追随式操作？ 御剑立刻想到这个词。 简单的说，外骨骼动力装甲的设计原理就是在装备者行动时，以自带动力源的机械结构施加同方向助力，并通过外部框架承担外力负荷，由此达到增幅运动能力与负载能力的目标。 而主从追随式操作，会将穿戴者的动作幅度放大，以此达到更加高效且大幅度的行动强化。 目前看来，不论是哪种操作方式，天羽铃音无疑适应得很快，很快就在测试场内缓慢行走起来，没过多久又开始提速到接近小跑的程度。 “不愧是数学成绩满分的剑道天才。”身旁传来钢屋素子的声音。 “数学？” “是啊，如果测试员只需要身体健壮，为什么不去找运动员？研究发现，对数字敏感、心算能力强的人，往往能更快适应阿素洛框架的操作，就像优秀的坦克手通常数学好一样。” “知晓里世界存在，拥有优秀武道天赋，灵感却不足以直接修行观想法，身体健康且擅长数学，满足上述所有条件的年轻人真不多。”钢屋素子掰着手指说道。 “……”御剑沉默，他的数学成绩比较一般，前世选择学画画未尝没有这方面原因。 要知道，万一爆发全面战争需要大范围征兵，理科生会被召集起来撤往后方组织生产，而文科生和艺科生却是第一批填线宝宝呀。 扯远了。 “这东西叫什么？”御剑说。 “阿素洛框架v1.0测试版。”钢屋素子昂起头道。 “完整状态就像刚才展示的样品，需要加装外部装甲、探测雷达等辅助设备，关键还会搭载实战用的各种兵器。” 原来如此，难怪这东西看起来像个半成品。 御剑心中腹诽，但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这种东西，民间公司有资格研究？” “你猜。”钢屋素子习惯性反问。 “我不喜欢猜谜。” 御剑身体不动，头部微微转动，冷冷撇去一道目光。 于是，后者立刻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好吧好吧，不开玩笑。” “如果情报泄露，不论是日岛朝廷还是大洋彼岸的投资人都会表示，他们对此完全不知情，纯属民间公司私下违规操作。” “手套。”御剑吐出一个词。 “没错，钢屋公司看起来庞大，实际上只是真正大人物需要的灰手套，如果不能隔绝外部脏污，就会被无情抛弃。” “我只是个高中生。”御剑垂下眼帘看似不经意地道。 心中却波澜骤生，这种消息如果暴露出去足以让钢屋公司惹上很多麻烦，甚至就此破灭也不无可能。 所以，对方为什么突然告诉自己这条信息？ 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除非别有所求，且所求甚大。 “高中生，你刚才看到几只动物灵？”钢屋素子忽然问起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五。”御剑想了想坦然道。 “连最隐秘的柳絮儿都被看到了，你的灵觉果然远超常人，甚至比刚踏入修行领域的学徒级灵能力者还要深入。”钢屋素子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学徒级？”御剑皱了皱眉。 “国际灵子能机构颁布的通用灵能者等级评定标准，完成‘服灵’阶段，拥有可检测到的最低能级的灵力，就算得上学徒级。” 钢屋素子耸耸肩，随即露出戏谑神情。 “嘛，大部分传统修行者势力完全不把这标准当回事就是。” “毕竟，现实可不像rpg游戏那样亮个等级就能分出强弱，何况就算rpg游戏里，实际战力也要受到装备、技能等等因素影响。”（最早的rpg游戏发明于1974年，1978年开始电子化） 骤然听闻有关修行的知识，御剑表面上依旧淡然处之，实际上在意得不得了。 要不，把这家伙绑起来拷问清楚？ 对与错，求道之路，御剑皱着眉头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最后，他之所以没有恶向胆边生的原因，不光是出于心中的是非观，还因为对方投降速度比己方进攻计划还快。 你法兰克人吗！？！ “如此高的灵感，看来你不需要走那条名为剑圣的崎岖小路，虽然那是凡人武者超越极限后达成的珍稀奇迹。”钢屋素子眼神复杂地看着御剑。 “小路？”御剑低声重复。 “是，任何地方的任何武道，终究受限于物理法则。”钢屋素子叹了口气。 “肉体锻炼无法一蹴而就，必须吃好喝好练好。即便这样，大多数人能抵达的上限往往受限于人体本身，彼此很难拉开绝对差距。” “修行艰难，上限难破。” “所以，这才被称为一条崎岖小路。” “哪怕通过漫长苦修，依靠对自身的绝对信任与近乎非人的坚定信念达成剑豪成就，那种等级的武者也只能短暂超越肉体极限。” “阴义。”御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对，并非依靠灵力引发的现界干涉，而是以自身意志强行引发类似效果，其他地区的武者也有类似技巧，只是不叫阴义罢了。” “什么是现界干涉？”御剑忽然问道。 “法术效果的官方称呼，理论上说是幽界力量对冲物质世界规则后引发的奇特现象，巴拉巴拉，一堆专业术语没什么好听的。”钢屋素子摆摆手。 “你自己就是剑豪，应该知道武道修行有多困难。” “难吗？”御剑下意识反问。 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属于特殊案例，不能把每天死几十次的人当成正常武道修行者。 “……”钢屋素子表情古怪。 “对常人来说还挺难的。” “毕竟人的意志就算再顽强，终究很难与整个世界相抗衡。” “同理，阴义在剑豪与普通武者手中差距极大。” “就比如示现流·叱咤一剑，普通剑士用出来大概只能让周围有限范围内的人吓一大跳，甚至呆愣一两秒。 虽然这足够训练有素的剑士将目标击杀不止一次，但没可能像你那样直接把人吓到站不稳，都快接近上级灵能力者的精神威压了。” “因此，你那天一发动阴义，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剑豪了。”钢屋素子笑了起来，御剑却不禁暗自摇头。 还是吃了太年轻没见识的亏。 但他很快调整好心态，虽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这样免费大放送修行知识，但姑且先听着。 反正不要钱，多少听一听。 “那剑圣呢？”御剑干脆问道。 “据说剑圣能进一步突破物理限制，甚至让自身意志短暂超出肉体禁锢，达成远距离引发现界干涉的奇迹。除此之外，还有某些更神秘的能力，我对此不太清楚。毕竟，在下只是个商人而已。” 钢屋素子摊摊手露出爱莫能助的眼神。 她显然没说真话，至少没说全，御剑心想道。 否则，先前凭什么说能帮自己成为最年轻的剑圣呢？ “归根到底，武道很难与通过观想法直接锻炼精神力量的修行者相媲美。后者无论是上限、修行速度还是适用性都远高于单纯的武道。” “何况，你有没有发现，武道走到高处也要通过锤炼精神才能突破极限。”钢屋素子一语道破关要。 “剑意？”御剑喃喃自语。 听到这个词，钢屋素子猛然瞪大眼睛，半响才艰难地憋出一个字。 “对。” 然后，她立刻将话题转向别处。 “话说回来，你的身体强度不是纯靠武道修行吧？我家小蛇可是感受到某种极强的意象残留呢。” “意象？” 御剑感觉满脑袋问号，直想化身十万个为什么。 考虑到修罗之梦，也可能是磨刀霍霍。 “哎哟，我看你是完全不懂呢。” 钢屋素子忽然来了精神。 “今天大姐姐会全~教给你的。” 她顿了顿露出意义深长的微笑。 “就当是提前投资了。” 第八十六章 修行之秘（二合一） 然而还没等殷胜之仔细看，一切再次变动，依旧是那座高山，无数的人们围着高山祭祀舞蹈，向着那座高山供奉。 掌握着朝廷的权柄，自身武力值也让人绝望，所有人都毫无反抗之力。 除了龙夏、星条旗国、咖喱饭国、欧州各国外，其实全球这天总兽潮数量，足有爆发上百处。 不过，三头龙皇很是厉害，但是方青山和大统领等人也不是吃素的。 除了各个势力，如你这般的散修商人也是不少。各个势力忌惮我们落羽岛的影响力扩大，但是散修不会。只要挣钱，他们不在乎挂什么招牌。”易寒解释着。 几人清理出一处干净的地方，坐着休息，梦蓝雅找了些干些的草铺垫着。 “岛主，这好像是一个阵法。”这时吴梓航上前几步，挨着易寒说道。 徐越本身就一直坐镇九幽裂口，加上身具魔佛纪元终结的象征，对于九幽的亲和力也是奇高。 说着青阳桓起身撂下了血精石，就要离开这座木屋，等到他离开后，石佛方才转醒过来。 一名跟着谢涛一起出来的病患，吓得嗷一声，推开身边的人就要往里跑。 眼看着老爷这些时日对她恢复了往日的宠爱，这个贱人就看不得她好了，便是非要让王沁儿登门来给她添堵。 那人屠器灵有些讨好地笑道，升腾起那似人非人的虚影，双手交叉在胸前，炯炯有神的眼警惕地环视着四周。再怎么说，人屠刀昔日也是高高在上的神器，此时活脱脱的一条忠犬的模样，旁人见了，必然大跌眼镜。 只是，实主以上的实力，相较于古灵山俯瞰而下的存在，要少上太多。 要说最为激动的还是魔皇，听到帝天的话后原本平淡如水的面庞顿时就充满了激动的神采，魔皇本来也是一个绝世美人，这样反而平添了几分美感。 体力不支的凤泽早就躺在后排座位上气喘吁吁的了，也没对林漫漫的吐槽说些什么。 莫然预测的果然没错，一楼急诊处虽然各类药品都已经被清空，但是基础的医疗工具和设施还在。 还没等王宇把某人的话改编完，“砰、砰”他的脑门上就重重的挨了两下。 今天累了一天了，本来想晚上能睡个好觉，可没想到江苏来了这么一场。 还有一种就是外接杀毒软件，也就是让队友或者尾兽扰乱被施术者的查克拉波动规律，百试百灵。 哪怕浪费珍贵的副本锚都是可以的，至于胖胖虫，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 唐红惠攥着丝帕子，攥得帕子抽了丝。唐红惠瞧着顾见骊光明磊落的样子恨得牙痒痒！顾见骊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发火不哭鼻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择床还是别的原因，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安宁，睁着眼看天边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姬星漏笑笑，欠身，将康星澜的手从她身后拉到面前。他把康星澜手心朝下握成拳的手一根一根掰开手指,又将她的手翻转过来，手心朝上，拿着帕子给她擦手心里的汗。 顾见骊将手搭在陶氏的手背上，陶氏望着交叠的两只手有些不自在。 韩子路睁开眼睛，一字一顿的对林源说道，言语中很认真，完全没有管林源那调笑的语气。 我不知道自己还会遇到什么，也不知道他还会怎么做，我并没有他想象当中那样坚强。 “远的先不说，先不管什么最强王者。你要是能把九叔的号带上黄金级别，那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胖子有点激动。 就连秦峥自己也不知道这个表情触动了他什么心绪，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像抚摸什么动物一样，摸了摸白鹿的头发。 这个疑是“鬼王传人”的“吸血鬼”，居然和龙门游龙堂的杨炜是这种关系？ 陆瑾年哪里不知道宋相思是在调侃自己，神情清淡的往沙发上靠了靠，没有给宋相思任何的回应。 见骆宁心有意转移话题，金御风和沈自开也就不再提极乐宗的事。两人互相补充着，把发生的情况说了。 “没有我，你可进不了苏家，我能让你进苏家，也能让你被苏家厌弃，一切的决定权都在我的手上，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苏四儿子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她面前的藕色抹胸。 叶青璃那个贱人，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厉害过自己的父亲和大师兄吧？ 苍天在上，他不想出来的，可是有人推了他一把，他才不得已出来了。 元霄笑完了，感觉着心尖那处开始蔓延出来的痛楚，他又再一次把眼睛闭上。 古兽的头顶上还长着一支粗壮锋利的独角，让人看上去就觉得不寒而栗。 “五影蛇，又称无影蛇，可瞬间隐匿行踪，攻其不备，一招便可使敌人丧命。属于一击必中的魔兽！”玄洛黎凝着眼眸解释道。 王嬷嬷还记得，当年正牌夫人想要打发下人的时候，经常就会这么说话，她以为，是自己老了，这段时间才受了冷落，如今沈冰娆终于要打发她走了，当即老眼含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