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冰山少主咳血求宠》 第一章 雪坠二十七楼 二十七楼的风,冷得刺骨,带着一种要把人灵魂都冻结的寒意。苏泠夜赤着双脚,站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天台边缘,单薄的红色真丝睡裙被风扯得猎猎作响,像一面破碎的、绝望的战旗。楼下是城市渺小如同玩具的灯火,蜿蜒流淌的车河,一切都模糊不清。 雪花不知何时开始飘落,细小,冰凉,一片一片,落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又迅速融化,留下短暂濡湿的痕迹。她甚至感觉不到那点凉意。身体里喧嚣的、尖锐的痛楚,早已盖过了一切外在的知觉——那是重度抑郁症躯体化的酷刑,骨头缝里仿佛有冰冷的钢针在反复穿刺,关节沉重僵硬得像灌满了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钝痛,胃里翻江倒海,却空无一物。 喉咙干得像沙漠里灼烧了千年的砂砾。一杯水……仅仅是一杯水而已。几天了?她记不清。那个曾经面容娇憨、眼神纯澈的“闺蜜”乔皙宁,最后一次送来食物和水时,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淬了毒的快意笑容。水里加了东西,苏泠夜知道,那会让她痛得更厉害,让她像疯子一样抽搐、哀嚎、丑态百出。她宁可渴死。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皮鞋踩在天台水泥地上,笃定而从容。苏泠夜没有回头。是裴砚修。那个她曾倾注了所有炽热爱恋与信任的男人,那个她以为会携手走过一生、却亲手将她推入无间地狱的男人。 “泠夜,”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伪的关切,如同最上等的天鹅绒,温柔地包裹着淬毒的刀锋,“上面风大,别闹了,跟我下去。皙宁很担心你。”他甚至还提到了乔皙宁的名字。担心?苏泠夜嘴角扯出一个破碎的弧度,比哭更难看。是担心她死得不够快,不够狼狈吧? 是他和乔皙宁联手,编织了一张致命的巨网。精心策划的金融陷阱,一环套着一环,生生将她父亲呕心沥血打拼的苏氏王国蛀空、拖垮。伪造的“证据”,将她正直的父亲推上“商业欺诈”的审判席。最终,是那场被动了手脚的“意外”车祸,带走了她父母温热的身躯。而他裴砚修,踩着苏家的尸骨,戴着痛失所爱的伪善面具,顺理成章地接管了苏氏庞大的遗产,登上了权力财富的顶峰。而她苏泠夜,在他口中,在乔皙宁“忧心如焚”的证词里,成了一个承受不了双亲离世打击、精神彻底崩溃的疯子。 她被囚禁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疗养别墅”里,隔绝了所有阳光和联系。没有自由,没有尊严,甚至连一杯干净的水,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那些被偷偷注入饭菜和饮水里的不明药物,日夜啃噬着她的神经,加重着她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负担,让她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绝望中沉沦、挣扎,最后连挣扎的力气也耗尽了。 “泠夜,听话。”裴砚修的声音又近了一些,带着诱哄的意味,仿佛在安抚一只不听话的宠物。“回来吧,我会让人好好照顾你。外面冷,你会生病的。”他的脚步声停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 雪花温柔地、无声地落在她的睫毛上,融化,带来细微的冰凉湿意。苏泠夜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曾经盛满璀璨星光的眼眸,此刻枯竭如同两口废弃的深井,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刻骨的冰冷恨意,直直地刺向身后的男人。 她的目光掠过裴砚修那张依旧英俊得无可挑剔的脸,掠过他眼底深处那抹掩藏不住的、属于胜利者的得意和冷酷。 “裴砚修,”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着朽木,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她仅存的生命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呼啸的风雪中,“乔皙宁……还有你……”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他身后的虚空,仿佛穿透了时间和风雪,看见了某些遥远而模糊的影子。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无法磨灭的痛,有深入骨髓的恨,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与探寻? “……我在地狱尽头,等着你们。” 话音落下的瞬间,苏泠夜猛地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那空气像是无数细碎的冰刀,割裂了她的咽喉和肺腑。她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往前迈了一步。脚下骤然踏空! 冰冷的空气瞬间变成了狂暴的湍流,狠狠地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她单薄的身体。失重的恐惧感如同实质的巨手,攫住了她的心脏,疯狂撕扯。灌满双耳的是凄厉尖锐的风啸。身体不受控制地急速下坠,视野里混乱不堪地闪过冰冷的钢筋水泥墙体、模糊的霓虹光影。 她猛地闭上眼,等待着最后的、将一切痛苦终结的撞击。 然而,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未到来。 身体像是撞进了一团巨大的、没有实体的量子泡沫里。无数混乱的光影碎片如同失控的万花筒,在她紧闭的眼前疯狂旋转、炸裂。巨大无匹的撕扯感从灵魂深处爆发出来,仿佛要将她的意识彻底碾碎、重组。无数个声音在脑中尖叫、重叠,有裴砚修虚伪的安抚,有乔皙宁恶毒的嘲笑,有父母生前温暖的低语,还有一个……一个极其模糊、低沉而压抑,仿佛浸透了无尽孤寂和痛苦的男声…… “泠夜……” 那声音微弱得像濒死前的叹息,却又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沉重力量,在她急速坠落的意识深渊里,短暂地撕开了一道裂口。 “——泠夜!快看!裴学长亲自给你挑的礼物哦!真的好羡慕你呀!” 一个刻意拔高、甜得发腻的女声,如同尖锐的冰锥,狠狠刺穿了苏泠夜混乱的意识!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下一秒,又疯狂地、失控地擂动起来,撞击着她的胸腔,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回响。 她猛地睁开双眼! 刺目的、温暖的光线瞬间涌入视野,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槟清冽的芬芳、甜腻诱人的奶油蛋糕香,还有混杂着各种昂贵香水的气息。华丽的巨大水晶吊灯倾泻下璀璨的光芒,将宴会厅内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 她正站在一片柔软昂贵的地毯上。眼前,是一张精心妆扮、挂着完美无瑕笑容的脸——乔皙宁。那张脸如此年轻,充满了胶原蛋白,眼神闪烁着刻意伪装的纯真和无辜,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惹人怜爱的羡慕。正是她记忆深处无数次午夜梦回时,恨不得撕碎的那张脸! 乔皙宁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丝绒礼盒,正笑盈盈地递过来。周围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宾客,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愉悦的笑容。背景音乐是优雅流转的华尔兹。 十九岁生日宴!这里是苏家那座奢华无比的海滨别墅宴会厅! 重生?这个荒谬绝伦的字眼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响!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十年前,这场命运彻底转折的起点?回到了所有噩梦、所有背叛、所有毁灭尚未真正开始的时刻? 前世冰寒刺骨的绝望,父母惨死的悲恸,被囚禁的屈辱,身体里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她的剧痛……还有裴砚修那张虚伪的面孔……乔皙宁这张看似无害的笑脸……所有被背叛的痛苦、刻骨的仇恨,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滚烫的岩浆混着冰棱,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堤坝! “泠夜?你怎么了?快看看砚修哥送你的项链呀,据说是专门找了意大利设计师……”乔皙宁见她眼神直愣愣地有些吓人,脸上笑容依旧甜美,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和不耐烦,声音甜得发齁,甚至刻意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礼盒。 就是这张嘴!前世用最温柔的语气,吐出最恶毒的谎言!就是这双眼睛!看似清澈无辜,却闪烁着最阴险算计的光! 所有的思绪,所有的确认,都在那股狂暴的、几乎要焚毁她五脏六腑的恨意冲击下,变得无足轻重!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啪——!!!” 一声清脆炸裂、响彻半个宴会厅的耳光声,如同惊雷般劈开了悠扬的华尔兹旋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乔皙宁脸上那完美的、甜腻的笑容瞬间碎裂!她被打得整个人狠狠偏向一边,精心打理过的蓬松卷发凌乱地糊在瞬间肿起的脸颊上,精心描绘的眼线花了,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殷红的血痕。她捂着脸,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到极致,瞳孔里满是惊骇和茫然,精心粘上去的假睫毛被打得飞出去一半,滑稽地挂在红肿的眼睑下方。 那个包装精美的丝绒礼盒脱手飞出,滚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整个宴会厅瞬间死寂! 所有的谈笑声、碰杯声、音乐声,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断!无数道震惊、错愕、难以置信的眼神,如同探照灯般瞬间聚焦在风暴的中心——苏泠夜和狼狈不堪的乔皙宁身上。 “你……泠夜……你……”乔皙宁捂着脸,剧痛让她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配合着那半边迅速肿起的脸颊和嘴角的血丝,看起来楚楚可怜到了极点。她像是不认识一样看着苏泠夜,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委屈,“你疯了吗?你为什么打我?我只是……只是想给你看礼物……” 那副柔弱无辜、饱受欺凌的模样,瞬间激起了在场不少人的同情心,众人看向苏泠夜的目光立刻带上了一层审视和不满。 就在这时,一个挺拔的身影分开人群,迅速冲了过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愠怒。 “泠夜!皙宁!你们在干什么?”裴砚修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白色燕尾服,俊朗的面庞上写满了震惊和担忧。他几步走到乔皙宁身边,小心翼翼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肩膀,用带着薄怒的眼神看向苏泠夜,“泠夜,今天是你生日,大喜的日子!你这是做什么?皙宁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当众羞辱她?”他的语气里有责备,更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替“弱者”出头的气势。 看着这张熟悉到灵魂深处都在憎恶的脸,看着他此刻护着乔皙宁的姿态,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猛地涌上苏泠夜的喉咙!前世被囚禁时那无数个日夜的绝望和痛苦,父母冰冷尸体的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反复凌迟着她重生的灵魂! 羞辱?这就叫羞辱了? 那他们前世对她做的那些……又算什么?! 熊熊的烈焰在苏泠夜冰冷的眼底燃烧,烧干了最后一点点迟疑和动摇!她看着裴砚修那张貌似担忧正义的脸,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刺骨的冰寒和浓稠的恨意,仿佛从万丈深渊里爬出来的复仇修罗。 清脆的耳光只是个开始。 “裴砚修,”苏泠夜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你问我做什么?” 她微微歪了歪头,冰冷的视线如同手术刀般刮过裴砚修的脸庞,又落到他紧紧护着乔皙宁的手上。那眼神,让习惯了掌控苏泠夜情绪的裴砚修心头莫名一跳,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我只是……”苏泠夜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声音骤然凌厉,“在清理垃圾!” 话音未落!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苏泠夜猛地动了! 没有人看清她的动作!只见那抹穿着精致晚礼服的纤细身影,如同捕食的猎豹般迅捷!她甚至没有去管捂着脸泫然欲泣的乔皙宁,目标极其明确! 她的右脚,那双镶嵌着碎钻、本该优雅跳舞的高跟鞋,带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狠戾风声,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狠踹在裴砚修毫无防备的左侧肋下! “呃啊——!!”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混合着骨头断裂的细微脆响,紧接着是裴砚修猝不及防发出的、惨烈到变调的痛嚎! 那一脚的力道大得惊人!穿着高跟鞋的纤细身影,此刻爆发出的力量却如同凶兽! 裴砚修整个人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狠狠撞上,白色燕尾服的身影凌空飞起,狠狠砸向身后摆放着香槟塔的长桌! “哗啦啦——轰隆!!” 高大的香槟塔如同多米诺骨牌般被撞倒崩塌!晶莹剔透的酒杯碎裂成无数的碎片,冰凉昂贵的酒液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将裴砚修从头浇到脚! 他狼狈地摔在冰冷湿滑的地板上,混着酒液和玻璃渣,昂贵的白色礼服瞬间变成肮脏的拖布。他蜷缩着身体,抱着剧痛的肋骨部位,脸色惨白如纸,额头青筋暴起,大口大口地倒抽着冷气,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像垂死的鱼一样在地上抽搐、翻滚。碎裂的玻璃划破了他的手背和脸颊,留下刺目的血痕。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第二次、更加彻底、更加死寂的真空!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彻底傻了!石化了!大脑一片空白! 如果说刚才那一巴掌是令人震惊,那现在这一幕,就是彻底的颠覆与恐怖!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站在一片狼藉中央的苏泠夜。 她还是那个苏泠夜吗?那个在裴砚修面前总是带着点羞涩和依赖,对乔皙宁言听计从的苏家大小姐? 此刻的她,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把出鞘饮血的利剑!晚礼服的裙摆微微摇曳,沾上了些许飞溅的酒液,却无损她此刻迫人的气势。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冻彻心扉的冷漠,眼神扫过地上痛苦翻滚的裴砚修和一旁吓傻了的乔皙宁,如同在看两堆令人作呕的垃圾。那眼神里翻涌的东西太过沉重黑暗,让所有接触到目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啊——!!!杀人啦!苏泠夜杀人啦!!”乔皙宁终于从极度的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看着裴砚修那副惨状,发出凄厉到破音的尖叫,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鸡。她惊恐地想要后退,却发现双腿发软,根本动弹不得。 几个和裴家、乔家交好的人反应了过来,连忙惊慌失措地冲上前去,手忙脚乱地想要扶起裴砚修,查看他的伤势。 “裴少!裴少你怎么样?”“快!快叫救护车!”“苏泠夜!你疯了!你这是故意伤人!” 场面一片混乱。咒骂声,惊呼声,催促叫救护车的声音,乔皙宁刺耳的哭泣尖叫……交织在一起。 苏泠夜却完全无视了周遭的混乱和那些指向她的愤怒目光。她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再给地上的裴砚修和尖叫的乔皙宁。强烈的眩晕感和灵魂被撕扯的剧痛再次袭来,那是跨越生死界限的后遗症,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她需要立刻找一个地方,理清这足以摧毁她神经的现实! 她转过身,眼神冰冷地扫过挡在面前的人群。被她目光触及的人,无不被那眼底深藏的骇人戾气所震慑,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苏泠夜迈开脚步,每一步都踩在碎裂的玻璃和流淌的酒液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微声响。她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通道,径直朝着宴会厅侧后方那道通往露台的玻璃门走去。那里连接着一个安静的观景露台,此刻应该没人。 就在她推开通往露台玻璃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花园草木气味、却比外面喧嚣冷冽许多的空气迎面扑来。同时,一道极其隐晦、却带着难以言喻穿透力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背上。 冰冷,沉寂,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遥远感,如同寒夜里无声注视猎物的孤狼。 苏泠夜的心脏骤然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近乎本能的巨大悸动席卷了她!那悸动里混杂着深入骨髓的痛楚、无尽的心悸,还有一丝……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熟悉感? 她猛地停住脚步,豁然回头! 目光如电,瞬间刺向那道视线传来的方向! 那里是宴会厅最深处、靠近厚重窗帘的一个昏暗角落。巨大的室内盆栽和阴影巧妙地掩盖了那个位置。光线很难直接照进去,只能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极其挺拔的轮廓。 一个男人。 他安静地坐在一张丝绒高背扶手椅里,几乎与浓重的阴影融为一体。深色的西装剪裁极其完美,贴合着他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身线条,透出一种低调却不容忽视的矜贵。他姿态放松,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端着一杯浅金色的液体,大概是香槟。 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具体五官,只能感受到一道极其清晰、极其专注的目光,正穿透人群的喧嚣和距离,精准地落在她的身上。 那目光太沉!太重!像承载了整个夜空的重量! 苏泠夜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呼吸也随之停滞!前世坠楼时,那最后回荡在意识深渊里的、模糊而压抑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在她耳边响起—— “泠夜……” 那声音……那感觉…… 是他吗? 那个在她坠楼时呼唤她名字的声音?那个前世为她复仇、最后殉情的男人? 就在苏泠夜心神剧烈震荡,几乎要不顾一切冲过去看清楚对方的脸时—— 阴影里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过于锐利的回视。他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苏泠夜清晰地看到,那只骨节分明、异常好看的手,握成拳,抵在了唇边。 “咳……咳咳……” 压抑的、沉闷的咳嗽声,隔着喧闹的人群,微弱地传来。 下一秒,就在苏泠夜紧缩的瞳孔注视下,一抹刺目到令人心颤的鲜红,如同最妖异的花朵,赫然绽放在男人指缝间捏着的一方深蓝色丝帕上! 那方丝帕的材质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柔润的光泽,一角似乎绣着某种极其繁复、古老而神秘的暗纹,像是纠缠的星轨,又似冰冷的弦月。 殷红的血,正迅速在那深蓝色的丝帕上洇开,如同雪地里绽放的寒梅,散发着一股残酷而惊心动魄的美感。 露台微凉的风吹拂着苏泠夜鬓边的发丝,带着花园里草木的清冽气息,却丝毫吹不散她心头骤然升起的、冰冷彻骨的寒意。 夙隐洲…… 这个名字如同烙印,带着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和难以言喻的沉重宿命感,狠狠地撞入了她的意识深处。 她死死地盯着阴影里那个咳嗽的身影,盯着他指缝间那抹刺目的红,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传来一阵窒息般的绞痛! 前世他为她付出了一切……那他此刻指间的血色,又意味着什么代价? 露台的门在苏泠夜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宴会厅内的喧嚣与混乱。昏暗的光线下,那个隐藏在阴影深处的男人缓缓放下了抵在唇边的手。 染血的深蓝丝帕被他悄然收起,动作优雅而克制。 隔着玻璃门,隔着重重人影,他的目光似乎依旧锁定在她身上。那双在阴影里辨不清情绪的眼眸里,有什么极其深沉的东西,无声地翻涌了一下。 第二章 断骨碎渣 露台微凉的风,带着咸涩的海水气息,吹拂在苏泠夜滚烫的脸颊上,却丝毫无法冷却她胸腔里翻腾的岩浆。玻璃门隔绝了宴会厅内的喧嚣,却隔绝不了那道穿透一切、沉甸甸落在她背上的目光。 夙隐洲…… 这个名字在她舌尖无声滚过,带着前世模糊记忆的碎片和一种近乎宿命般的沉重感。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了立刻冲回那个角落的冲动。 现在不行。还不是时候。 她需要冷静。需要确认。需要……力量。 深吸一口气,苏泠夜强迫自己转过身,背对着那道让她灵魂都为之悸动的视线,面向露台外无垠的夜色。远处,墨蓝色的海面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宁静而深邃。这熟悉的海景,曾是她前世最爱的风景,如今却只让她感到一阵阵冰冷的讽刺。 宴会厅内的混乱声浪透过厚重的玻璃门,变得沉闷而遥远。裴砚修痛苦的**,乔皙宁尖锐的哭喊,宾客们惊惶的议论……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背景噪音,反而让苏泠夜混乱的思绪在极致的喧嚣中,诡异地沉淀下来。 重生……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十年前,这场名为“生日宴”的灾难起点。 前世,就是在这场宴会上,裴砚修送上了那条镶嵌着蓝宝石的“定情”项链,在所有人的祝福和乔皙宁艳羡的目光中,亲手为她戴上。那一刻,她以为自己握住了幸福。殊不知,那是她亲手为自己套上的绞索开端。 而刚才,她亲手撕碎了这虚伪的开场!那记响亮的耳光,那断骨的一脚,是她向过去、向仇敌发出的第一声战吼!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复仇快意和巨大悲怆的情绪在她胸腔里冲撞。她需要发泄!需要确认这具身体,这重获新生的力量! 露台角落,摆放着几盆高大的、用于装饰的盆栽铁树。厚重的陶盆,坚硬如铁的墨绿色叶片,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苏泠夜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锁定了其中一盆。 没有任何预兆! 她猛地一个旋身!纤细的身体在月光下拉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那条价值不菲的晚礼服裙摆,因这迅猛的动作而高高扬起! “呼——!” 右腿如同钢鞭般撕裂空气,带着一股令人头皮炸裂的恐怖劲风,狠狠扫向那盆足有半人高的铁树!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巨响! 坚硬的陶盆应声而碎!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瓷器,瞬间四分五裂!沉重的泥土和碎裂的陶片混合着被硬生生踢断的粗壮根茎,如同爆炸般向四周飞溅! 那株生命力顽强的铁树,整个被连根拔起,巨大的植株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露台冰冷的金属栏杆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枝叶断裂,狼狈不堪地歪倒在一旁,彻底报废! 露台的地面一片狼藉,泥土、碎陶、断枝散落得到处都是。 苏泠夜缓缓收腿,稳稳地站在原地,呼吸甚至都没有丝毫紊乱。晚礼服的裙摆轻轻落下,遮住了那刚刚爆发出恐怖力量的小腿。月光洒在她清冷绝艳的侧脸上,勾勒出紧绷而锐利的线条。 她低头,看着自己白皙纤细、骨节分明的手。刚才那一脚的力量……远超她前世的认知!这具身体里,似乎蕴藏着某种陌生的、爆炸性的能量!是重生带来的“馈赠”吗?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露台通往宴会厅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 “泠夜!你……你没事吧?”一个穿着深紫色旗袍、气质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惊慌失措地冲了出来,正是苏泠夜的母亲,林婉容。她身后跟着同样一脸焦急和难以置信的父亲苏正宏。 显然,宴会厅内的混乱已经惊动了他们。他们看着露台上一片狼藉的景象,再看看站在狼藉中央、神色冰冷、裙摆沾着些许泥土的女儿,脸上的担忧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取代! “这……这是怎么回事?”苏正宏看着那盆惨不忍睹的铁树,又看看女儿,声音都变了调。他无法理解,自己那个从小被娇养、连重物都没提过的女儿,怎么可能造成这样的破坏? 林婉容则更担心女儿的状态,她快步上前,想要拉住苏泠夜的手:“泠夜,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里面……里面砚修他……”她的话没说完,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不安。女儿刚才在里面的举动,简直像换了个人! 苏泠夜看着眼前父母鲜活而充满关切的脸庞,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又酸涩的手狠狠揉捏了一下。前世父母惨死车内的冰冷画面瞬间闪过脑海,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已经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坚冰的冷静。 “爸,妈,我没事。”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坚定。她反手轻轻握住了母亲微凉的手,那真实的触感让她指尖微微颤抖,却给了她无穷的力量。“里面的事情,我会处理。你们先别进去。” “处理?你怎么处理?”苏正宏眉头紧锁,语气带着商人的沉稳和父亲的威严,但更多的是担忧,“砚修伤得不轻,肋骨可能断了!皙宁的脸也肿得厉害!外面已经有人报警了!泠夜,你告诉爸爸,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他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他了解自己的女儿,虽然有些娇气,但绝不是无缘无故发疯伤人的性格。 苏泠夜看着父亲眼中毫不掩饰的信任和维护,鼻尖猛地一酸。前世,就是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被裴砚修和乔皙宁利用到了极致! “爸,”苏泠夜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裴砚修和乔皙宁,他们就是两条披着人皮的毒蛇!他们接近我,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目的,就是苏氏集团!” “什么?!”苏正宏和林婉容同时失声惊呼,脸色剧变!这个指控太过骇人听闻! “泠夜,这话可不能乱说!”林婉容抓紧了女儿的手,声音都在发颤,“砚修那孩子……他对你……” “妈!”苏泠夜打断母亲,眼神锐利如刀,“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现在立刻去书房,打开保险柜,找到那个标着‘城西7号地’的蓝色文件夹!里面有一份裴砚修‘精心准备’的、关于我们苏氏资金链‘存在问题’的分析报告!那就是他计划的第一步!他很快就会利用这份报告,在董事会上发难,联合其他股东,质疑爸你的决策能力,为后续夺权埋下伏笔!” 她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苏正宏的心上!城西7号地是苏氏近期最重要的项目,那份报告……他确实收到过裴砚修私下递来的“建议”,当时还觉得这年轻人眼光独到,心思缜密,是个人才!难道……那竟是毒饵? 苏泠夜不给父母消化这惊人信息的时间,继续抛出更致命的炸弹:“还有乔皙宁!她利用我的信任,早就偷偷复制了我书房电脑里所有关于‘星海’智能家居系统的核心设计图纸和专利文件!她父亲乔振邦名下的‘启明星科技’,下个月就会推出几乎一模一样的‘晨曦’系统!他们想用我们的心血,打垮我们!” “星海”系统是苏氏未来五年的战略核心,投入了海量研发资金!如果核心机密被窃……后果不堪设想!苏正宏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额头青筋暴起!林婉容更是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惊骇! “爸,妈,相信我!”苏泠夜紧紧握住父母的手,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恳切,“现在,立刻去处理这两件事!销毁那份报告,或者将计就计!立刻更改‘星海’系统的核心加密算法和外观设计!时间不多了!宴会厅里的烂摊子,交给我!我能应付!”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那是一种历经生死磨砺后沉淀下来的、足以让人信服的强大气场。苏正宏看着女儿那双仿佛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往日的娇憨依赖,而是一种让他这个在商海沉浮半生的人都感到心悸的决绝和洞悉! “好!”苏正宏猛地一咬牙,当机立断!女儿的反常和那骇人的指控,虽然匪夷所思,但那份报告和“星海”系统的重要性,让他不敢有丝毫侥幸!他用力拍了拍苏泠夜的肩膀,眼神复杂而沉重,“这里交给你!小心点!我和你妈处理完立刻回来!”说完,他拉着还有些回不过神的林婉容,转身快步从露台另一侧通往别墅内部的通道离开。 看着父母匆匆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苏泠夜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了一丝。至少,最紧急的危机暂时解除了。父母有了防备,裴砚修和乔皙宁的第一步毒计,就休想得逞! 她缓缓转过身,再次面向那扇通往喧嚣的玻璃门。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褪去,只剩下冰冷的肃杀。 该回去收拾残局了。 深吸一口气,苏泠夜推开了玻璃门。 宴会厅内的混乱并未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裴砚修已经被几个跟班和酒店服务生小心翼翼地抬到了一张长沙发上,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昂贵的西装外套被脱下,露出里面被酒液浸透的衬衫。他捂着左肋下方,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抽搐和**,显然断骨之痛非同小可。一个穿着酒店制服、像是经理模样的人正拿着对讲机,焦急地呼叫着救护车。 乔皙宁则被几个名媛围着,拿着冰袋敷着她肿得老高的半边脸颊,她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抽一抽,断断续续地控诉着:“……我真的不知道泠夜怎么了……她突然就……就像疯了一样……呜呜……砚修哥只是想劝她……她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好可怕……”她的话语,成功地将周围人的同情和怒火都引向了苏泠夜。 当苏泠夜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时,整个大厅瞬间又安静了几分。所有的目光,惊惧、愤怒、鄙夷、探究……如同无数根针,齐刷刷地刺向她! “苏泠夜!你这个疯子!你还有脸回来!”一个平时和乔皙宁交好的富家女,仗着人多,指着苏泠夜尖声骂道,“你看看你把砚修哥和皙宁害成什么样子了!报警!必须报警抓她!” “对!故意伤人!性质太恶劣了!”“苏家怎么教出这种女儿!”“简直无法无天!” 指责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苏泠夜却置若罔闻。她的目光冰冷地扫过沙发上痛苦**的裴砚修,扫过捂着脸哭泣的乔皙宁,最后落在那个叫嚣得最凶的富家女身上。 那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如同看蝼蚁般的漠然。 被这目光扫到的富家女,声音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瞬间卡壳,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苏泠夜一步步走向场中,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她径直走到离裴砚修和乔皙宁不远的地方停下。 “报警?”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好啊。我正想请警察来查一查。”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猛地射向还在装可怜的乔皙宁。 “乔皙宁,需要我提醒你,上个月十五号晚上十点,你在‘迷迭香’酒吧的vip包厢里,偷偷用手机拍下了什么吗?”苏泠夜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精准地劈在乔皙宁的头顶! 乔皙宁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肿胀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极度的惊恐!那双还含着泪水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她……她怎么会知道?!那件事她做得极其隐秘!连裴砚修都不知道! 苏泠夜看着她骤变的脸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前世,乔皙宁为了抓住某个纨绔的把柄,曾偷偷拍下对方聚众吸食违禁品的视频。这件事,直到苏家败落后,才被乔皙宁当作炫耀的资本说了出来。现在,这就是悬在乔皙宁头顶的第一把刀! “还有,”苏泠夜的目光转向沙发上因为剧痛和震惊而暂时忘了**的裴砚修,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锥,“裴学长,你放在‘云端’私人加密文件夹里,那份关于苏氏城西7号地项目的‘风险评估及收购预案’,需要我当众念一念里面的精彩内容吗?比如,如何利用虚假报告制造恐慌,如何联合‘启明星科技’低价收购苏氏核心资产?” 裴砚修的身体猛地一僵!剧痛都压不住他眼中瞬间爆发的惊骇和恐惧!那份文件……是他最核心的机密!是他整个计划的关键一环!加密等级极高!苏泠夜……她怎么可能知道?!难道她一直在伪装?一直在暗中调查他?这个念头让他遍体生寒! 苏泠夜的话,如同两颗重磅炸弹,在原本就混乱的宴会厅里轰然炸开! 刚才还在叫嚣着报警、指责苏泠夜的人,瞬间哑火了!所有人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在脸色惨白、惊恐万状的乔皙宁和裴砚修之间来回扫视! 迷迭香酒吧?偷拍?云端加密文件?虚假报告?收购预案?启明星科技(乔家的公司)? 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苏泠夜刚才那骇人的举动,难道并非发疯,而是……事出有因?甚至,是发现了什么可怕的阴谋? 气氛变得极其诡异。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迅速生根发芽。那些原本同情裴砚修和乔皙宁的目光,开始变得复杂、审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警惕。 “你……你血口喷人!”乔皙宁第一个反应过来,尖声反驳,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心虚而扭曲变调,“苏泠夜!你打人还有理了?你为了脱罪,竟然编造这种恶毒的谎言污蔑我和砚修哥!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苏泠夜冷笑一声,那笑容冰冷刺骨,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乔皙宁,你的手机云端备份里,那个命名为‘生日礼物’的加密相册,需要我帮你解锁密码吗?提示一下,密码是你第一次偷走我设计稿的日期。” 乔皙宁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那个相册……那个密码……她怎么会知道?!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 裴砚修也挣扎着想开口辩解,但肋骨的剧痛让他一吸气就痛彻心扉,只能发出痛苦的抽气声,额头上冷汗涔涔,看向苏泠夜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至于你,裴砚修,”苏泠夜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再次转向他,“你的那份文件,加密方式确实不错。可惜,你用来做密钥的,是你母亲去世那天的日期。”她微微俯身,凑近他因痛苦和惊骇而扭曲的脸,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同恶魔的低语,“你说,如果我把这个密钥,还有你文件里那些精彩的‘收购’细节,一起发给你那位一直想把你踢出裴氏继承序列的‘好’大哥……会怎么样?” 裴砚修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死死地盯着苏泠夜近在咫尺的、冰冷无情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灭顶之灾”的恐惧!她不是人!她是魔鬼!她怎么会知道这些?!连他母亲忌日这种极其私密的事情…… 巨大的恐惧和剧痛的双重冲击下,裴砚修眼前一黑,喉头一甜,竟硬生生喷出一小口血沫,头一歪,彻底晕死了过去! “砚修哥!”乔皙宁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整个宴会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的混乱!所有人都被这急转直下的局面惊呆了!看着晕死过去的裴砚修,再看看如同索命修罗般站在那里的苏泠夜,一股寒意弥漫在每个人心头。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别墅外。 警察,终于到了。 苏泠夜直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冷漠地扫了一眼晕厥的裴砚修和吓傻了的乔皙宁,然后,她的目光,再次穿透混乱的人群,精准地投向宴会厅深处那个昏暗的角落。 阴影里,那个挺拔的身影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指间那方染血的深蓝丝帕,似乎已经被收起。 但苏泠夜能感觉到,那道沉静而专注的目光,依旧落在她的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还是别的什么? 她微微眯起了眼。夙隐洲,你到底……是谁?你又在看着什么? 第三章 暗夜之瞳 警局询问室的白炽灯光惨白而刺眼,毫无温度地打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反射出令人眩晕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廉价茶叶混合的沉闷气味。 苏泠夜安静地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背脊挺直,像一株在风雪中绷紧的青竹。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内侧,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前世被束缚的冰冷触感。对面两个年轻警官,一个负责记录,一个审视着她,眼神里混杂着公事公办的警惕和一缕不易察觉的……困惑与忌惮。 “苏小姐,请你再详细陈述一遍,在苏家别墅宴会厅内,你掌掴乔皙宁女士,并用脚踹伤裴砚修先生的具体过程。”负责问话的赵警官敲了敲桌面,试图维持审讯的严肃氛围。但眼前这个女孩太平静了,平静得近乎诡异。她身上那件沾了酒渍和些许泥土的昂贵晚礼服,与这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更衬托出她身上那种冰冷、疏离又暗藏风暴的气场。 “过程?”苏泠夜抬起眼睫,那双经历过地狱淬炼的眸子,清澈得如同寒潭,毫无波澜,“已经重复过三遍了。他们挡了我的路,我清理了一下垃圾。仅此而已。”她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谈论天气。 “清理垃圾?”旁边负责记录的年轻警员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苏小姐!那是故意伤害!裴砚修先生两根肋骨骨折,一根骨裂,伴有肺挫伤!乔皙宁女士面部软组织挫伤,耳膜轻微受损!你管这叫清理垃圾?!”他们处理过不少富家子弟的冲突,但像眼前这位出手如此狠辣、态度又如此轻描淡写的,还是头一回见。 苏泠夜的目光淡淡扫过激动的年轻警员,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嘲讽。“警官,如果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垃圾,或许就不会这么激动了。” “你……”年轻警员被她噎得一窒。 赵警官眉头紧锁,经验告诉他,眼前这个女孩绝不简单。她身上那种超乎年龄的沉冷和隐隐透出的危险气息,让他本能地警惕。“苏小姐,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伤人的事实。至于你提到的所谓裴先生和乔女士针对苏氏的阴谋,那些是需要另外立案侦查的。一码归一码,你现在涉嫌故意伤害……” 他的话被询问室的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一个穿着酒店安保制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正是之前宴会厅里试图维持秩序的安保经理。他脸色有些发白,手里拿着一块平板电脑,眼神躲闪地看了一眼苏泠夜,又转向两位警官,语气急促而惶恐:“赵警官!王警官!出事了!你们最好看看这个!” 他把平板电脑放到桌上,屏幕亮着,上面正反复播放着一段监控录像。拍摄角度正是通往露台的玻璃门附近那个监控探头。 画面里,清晰地记录着裴砚修走向神色冰冷的苏泠夜,伸手似乎想去抓她的胳膊。乔皙宁则紧紧跟在裴砚修身后,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煽动性?就在裴砚修的手即将碰到苏泠夜手臂的瞬间——苏泠夜动了! 她的速度快得惊人!监控画面甚至出现了轻微的拖影!一个凌厉的耳光精准地甩在乔皙宁脸上!紧接着,在裴砚修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的刹那,苏泠夜那条穿着高跟鞋的腿,以一种违反人体力学的角度和速度,带着恐怖的爆发力,狠狠踹在他的肋下!裴砚修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飞了出去! 最关键的是,监控清晰地录下了裴砚修在靠近苏泠夜时,压低声音说的一句话!虽然有些模糊,但经过技术放大处理,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询问室里: “泠夜,别闹了!跟我回去!否则……你父母那边……”话语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戛然而止! 录像播放完毕,询问室里一片死寂。 赵警官和王警官的脸色都变了。这份录像角度刁钻,不仅清晰记录了裴砚修言语威胁在先(尽管未说完),苏泠夜动手在后,更重要的是,它清晰地显示了苏泠夜那惊人的速度和力量!那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爆发力!她的动作精准、迅捷、狠辣,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杀戮般的效率? 安保经理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声音发颤:“赵警官,这……这录像是从备用服务器里找到的。主服务器……就在刚才,莫名其妙中毒瘫痪了,所有主监控记录都……都丢失了……”他说着,眼神惊恐地瞥向苏泠夜。这一瞥更像是确认了什么可怕的猜测。 两位警官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样,死死聚焦在苏泠夜身上。那份录像带来的冲击太大了!言语威胁在前,苏泠夜的反击变得情有可原,甚至可以说是自卫过当的范畴。但更让他们头皮发麻的是……她那非人的速度和力量!这女孩究竟是什么来历?那身手,简直像……像从特种部队或者顶级杀手训练营出来的! 苏泠夜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屏幕上播放的惊悚画面与她无关。她甚至微微侧头,看向脸色惨白的安保经理,语气平淡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你们主服务器中的是‘ragnarok’蠕虫变种第七代,勒索病毒嵌套逻辑炸弹。想恢复数据?建议你们放弃,直接物理销毁硬盘比较安全。否则,病毒会在72小时后引爆,烧毁所有关联设备电路板。” 安保经理:“!!!” 赵警官:“!!!” 王警官:“!!!” 她在说什么?!她怎么知道服务器中的是什么病毒?!还精确到第几代变种?!甚至知道引爆时间和破坏方式?!这已经不是身手恐怖的问题了!这完全是……怪物级别的黑客知识和……威胁?!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询问室!比空调的冷风更刺骨! 赵警官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他死死盯着苏泠夜,眼神锐利如鹰隼,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苏泠夜!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跟‘ragnarok’组织是什么关系?!还有你的身手……” “警官,”一个平静、低沉、略带一丝岁月沧桑感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在门口响起,打断了赵警官疾言厉色的质问。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询问室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穿着深灰色中式立领长衫的老者。他头发花白,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沉静锐利,如同古井深潭。他站姿挺拔,双手自然交叠垂在身前,浑身散发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沉稳与威严。正是夙隐洲身边那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祁襄。 祁襄无视了室内紧张到几乎凝固的气氛,目光平静地落在赵警官身上,微微颔首致意。“赵警官,深夜叨扰,还请见谅。” 赵警官显然认识这位老者,脸上的怒意和惊疑瞬间收敛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恭敬和……忌惮?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祁老先生?您怎么……”他目光扫过祁襄,又看向依旧平静坐着的苏泠夜,心念电转,一个令他更加心惊肉跳的猜测浮上心头。 祁襄步履从容地走进询问室,目光在苏泠夜身上掠过时,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审视,随即收回。他走到桌边,从长衫内袋中取出一份做工考究的文件袋,轻轻放在桌面上,推到赵警官面前。 “这是关于今晚苏家别墅事件的补充说明和相关证据。其中包括裴砚修先生通过‘云端’账户多次非法入侵苏氏集团核心网络的记录日志,以及他与启明星科技负责人乔振邦先生关于窃取苏氏‘星海’项目机密、并恶意做空苏氏股价的通话录音及资金往来证据。”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却字字千钧! 赵警官和王警官的瞳孔瞬间收缩!两人几乎是同时伸手抓住了那份文件袋! “另外,”祁襄的目光转向旁边面如土色的安保经理,语气依旧平和,“关于贵酒店主服务器遭受的网络攻击,夙氏集团信息安全应急小组已经介入处理。相关损失和责任认定,后续我的助理会与酒店管理层详细沟通。病毒源头已锁定为境外跳板,与苏小姐无关。”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苏泠夜纤细的手指,“事实上,若非苏小姐及时提醒病毒变种及引爆时间,贵酒店的损失……恐怕远不止于此。” 安保经理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看向苏泠夜的眼神已经从惊恐变成了彻底的敬畏和后怕! 赵警官迅速翻看着文件袋里的证据,越看脸色越是凝重。那些通话录音的时间戳、网络入侵的ip痕迹、大额的异常资金流动……铁证如山!指向一个精心策划、意图彻底摧毁苏氏的商业阴谋!而裴砚修和乔皙宁(及其家族),正是核心操盘手! 有了这些证据,苏泠夜在宴会上那雷霆般的举动,性质彻底逆转!不再是简单的故意伤害,而是面对严重人身威胁和家族巨大危机时的激烈反抗!甚至可以说是……正当防卫的范畴! 赵警官合上文件,深吸一口气,看向苏泠夜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他挥了挥手,对旁边的年轻警员道:“小王,记录一下……苏小姐的行为,初步判定为在遭受言语威胁及预见到重大财产安全侵害情形下的防卫行为。具体性质,待补充证据链完善后……再议。”他艰难地修改了之前的定性。形势比人强,夙氏管家亲自送来的这份证据,其分量和背后代表的势力,让他不得不重新考量一切。 他转向祁襄,语气带着敬意:“祁老先生,感谢您提供的关键证据。关于裴砚修和乔皙宁涉嫌商业犯罪的部分,我们会立刻立案侦查。”他又看向苏泠夜,语气缓和了许多,“苏小姐,笔录基本完成,你可以离开了。后续如有需要,我们会再联系你。” 苏泠夜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她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掠过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祁襄身上。 祁襄微微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姿态恭谨而疏离:“苏小姐,请。” 苏泠夜没有多言,迈步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询问室。走廊里冰冷的空气钻进肺腑,让她微微眯了眯眼。警局的喧嚣被甩在身后。 警局大楼外,夜色深沉。一辆线条流畅、低调奢华却透着强大压迫感的黑色轿车静默地停在路边,如同蛰伏在暗夜中的猛兽。车身上没有任何显眼的标志,但那厚重的质感和独特的哑光黑,无声地彰显着不凡的身份与力量。祁襄快步上前,为苏泠夜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苏泠夜没有立刻上车。她站在车边,夜风吹拂着她鬓边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她看向祁襄,那双经历过生死、看透太多虚伪的眼睛,此刻锐利如刀,直刺向这位老管家沉稳的眼眸深处。 “是他让你来的。”这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陈述。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祁襄平静地迎视着她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微微躬身:“少主交代,确保苏小姐安然无恙。”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恭敬却带着无形的屏障。 苏泠夜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沉凝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穿透力。“他怎么样了?”她的声音压低了几分,里面压抑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急切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眼前再次闪过宴会厅昏暗角落里,那只抵在唇边、指缝间绽开刺目鲜红的手,以及那方深蓝色、绣着神秘星月纹路的丝帕。 祁襄的身体似乎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万分之一秒。他那双阅尽沧桑、本该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深沉的哀恸和无奈。这丝情绪快得如同错觉,却没能逃过苏泠夜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老管家垂下眼睑,避开了苏泠夜过于锐利的逼视,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少主……无恙。劳苏小姐挂心。” 无恙?苏泠夜的心猛地一沉。祁襄那瞬间闪过的哀恸绝非作伪!“无恙”两个字,在此刻听来,更像是某种沉重的宣告。她想起了自己重生后那超出常理的力量,想起了在宴会厅爆发时、以及在警局动用黑客知识后,心脏深处那两次骤然闪现的、如同被冰冷钢针穿刺般的尖锐刺痛! 那痛……是否与他指间的殷红有关? 一丝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悄然缠上了她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预感。 “把这个交给苏小姐。”祁襄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伸出手。那只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掌中,静静躺着一个约莫三寸高的微型琉璃瓶。瓶身剔透,没有任何标签,里面盛放着浅浅一层无色透明的液体,在路灯下泛着微弱而清冷的微光。 “这是?”苏泠夜没有立刻去接,目光审视着琉璃瓶。 “安神。”祁襄言简意赅,“少主说,您今日……过于透支了。”他将“透支”两个字咬得很轻,但那深重的意味却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透支?苏泠夜眼神一凝。是指她突然爆发的身手?还是指她在警局展现出的、远超前世能力的黑客知识?夙隐洲……他果然知道什么!他一直在看着她!甚至知道她使用这些能力后的状态?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琉璃瓶身。就在琉璃瓶落入她掌心的刹那—— “嗡!”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伴随着尖锐的心脏刺痛,毫无预兆地再次猛烈袭来!比她之前感受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骤然在她心脏上狠狠拉扯!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甚至泛起了诡异的血色光斑!她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苏小姐!”祁襄眼疾手快,瞬间抬手虚扶了一下她的胳膊,避免了她的踉跄。他那双沉静的眼中,此刻清晰地映照出苏泠夜瞬间失血的惨白脸色和额角渗出的冷汗。 祁襄的动作极快,也极有分寸,仅仅是提供一个支撑点,并未真正触碰她。他的眼底深处,那抹哀恸之色更加浓重了。他看着苏泠夜痛苦蹙眉的样子,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沉重叹息。 苏泠夜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了那阵几乎要将她灵魂撕裂的剧痛和晕眩。她紧紧攥住手中冰凉刺骨的琉璃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冰冷坚硬的感觉,如同握着一块万年寒冰,似乎能稍稍冻结那心脏深处的剧痛。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受伤的孤狼,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固执,再次直视祁襄的眼睛:“告诉我!那蓝手帕上的血……还有我这心口的痛……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 祁襄深深地凝视着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沉重的悲伤,有无力的怜悯,还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守护。他沉默了几秒钟,夜风吹动他花白的鬓角,空气仿佛凝固了。 最终,他只是缓缓地、极其沉重地摇了摇头。那摇头的动作,仿佛承载了千钧的重担,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苏小姐,”祁襄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有些事情……您现在知道,对您、对少主……都太过残忍。时候……未到。” 他避开了苏泠夜逼问的目光,微微躬身,再次指向洞开的车门,姿态恭敬却带着不容抗拒的送客之意:“夜深风寒,请上车吧。司机会送您回家。” 苏泠夜站在原地,夜风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心口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冰冷而绵长。她看着祁襄那张写满了痛苦却守口如瓶的脸,看着眼前这辆如同巨大黑色棺椁般的豪华轿车,一股巨大的、带着血腥味的无力感和愤怒猛地攥紧了她!残忍?什么比他咳出的鲜血更残忍?! 她捏紧了手中冰凉的琉璃瓶,指尖用力到几乎要将其捏碎。冰冷的瓶身硌着她的掌心,如同夙隐洲无声的警告和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最终,她没有再追问。所有的质问和愤怒,都被她强行压回了那一片冰冷的深渊之中。她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祁襄,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守口如瓶的老人连同他背后隐藏的所有秘密都穿透。 然后,她一言不发地弯腰,坐进了那辆散发着冷冽皮革气味的轿车后座。 车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外面寒冷的夜风和祁襄那沉重如山的目光。 车内空间宽敞奢华,温度适宜,却像一座移动的冰窖。隔绝了外界,却反而让心口那尖锐的刺痛和脑海中的风暴更加清晰、更加喧嚣! 琉璃瓶被她死死攥在掌心,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却丝毫无法冷却她胸腔里翻腾的岩浆。祁襄那沉重摇头的画面,那压抑着巨大悲恸的眼神,还有那句“太过残忍”、“时候未到”……如同魔咒般在她脑中反复回荡。 代价……透支……蓝手帕上的血……心脏的刺痛……那个在阴影里咳血的男人…… 无数碎片化的信息如同疯狂的潮水,冲击着她重生的灵魂!她猛地闭上眼,试图在混乱中抓住一丝线索。前世坠楼时,那穿透灵魂的模糊男声……夙隐洲殉情在她墓碑前的画面……还有那份深入骨髓、无法解释的悸动…… 就在她的意识被这股混乱风暴撕扯得头疼欲裂之际——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能量波动,如同一圈无形的涟漪,毫无征兆地穿透了车体厚重的隔音层和她紧闭的眼睑,猛地撞进了她的感知! 那波动……冰冷!古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和……一丝熟悉的灵魂悸动?! 苏泠夜骤然睁开双眼!那双经历过绝望深渊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如同宇宙星河般璀璨旋转的冰蓝色光芒!那光芒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却在她瞳孔深处留下了一道冰冷的印记。 她猛地转头,透过深色的车窗向外望去! 车子正平稳地驶过一片临海的盘山公路。下方是漆黑翻滚、吞噬一切光线的墨色大海。而就在靠近崖壁方向的、一片远离尘嚣的密林深处,一座古老而恢弘的中式府邸,如同蛰伏在夜色中的史前巨兽,静静地矗立在悬崖之巅! 飞檐斗拱,青瓦白墙,在浓重的夜色里只剩下庞大而沉默的剪影。整座府邸被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力场笼罩着,隔绝了外界的所有窥探。那是一种源自岁月沉淀的孤寂和冰冷,带着拒人千里的森严感! 然而,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苏泠夜无比肯定! 那股微弱却奇异的能量波动,那让她灵魂深处都为之悸动的熟悉感……正是从那座如同孤岛般矗立在悬崖之巅的古老府邸中心——最深处散发出来的! 如同一颗濒死的心脏,在无边的黑暗里,发出沉重而……悲伤的搏动。 夙隐洲……就在那里! 苏泠夜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夜幕下那座庞大的府邸轮廓,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心口残留的刺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仿佛一根无形的丝线,穿透了空间的距离,将她与那座府邸深处未知的存在紧紧相连。 她缓缓低下头,摊开掌心。那冰冷的琉璃瓶静静地躺着,瓶内无色的液体在窗外掠过的昏暗光线中,似乎……隐隐折射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冰蓝色的光晕? 第四章 碎月之吻 浓稠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裹挟着灵魂沉向无底深渊。意识在剧痛与虚无的边缘挣扎,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心脏处撕裂般的绞痛狠狠拽回。苏泠夜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叶子,在混沌的漩涡中无力飘荡。 “……夜……” “……泠夜……” 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声音,如同穿透厚重冰层的微光,断断续续地呼唤着她。那声音低沉、压抑,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悲伤。是夙隐洲! 这声音像一根救命稻草,让苏泠夜濒临溃散的意识猛地一颤!她拼命地想要抓住它,想要回应,想要冲破这片禁锢她的黑暗! “呃……”一声痛苦的**从她干裂的唇间逸出。 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巨石,她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不清,只有一片朦胧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其清冽、仿佛混合着雪松、冷泉和某种难以名状的古老药香的气息,与她喝下的琉璃瓶中药液的味道同源,却更加纯粹、更加……靠近源头。 这不是她的房间。 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她试图移动身体,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异常宽大柔软的床上。身下是触感冰凉丝滑、仿佛某种珍稀蚕丝织就的床单,身上盖着一床轻薄却异常温暖的锦被。房间的光线很暗,只有角落一盏造型古朴的落地宫灯,散发着柔和而朦胧的暖黄色光晕,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 房间极大,陈设却异常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空旷。除了她身下这张巨大的床榻,只有不远处一张线条冷硬的黑檀木书桌,一把同样材质的椅子,以及靠墙摆放的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大量线装古籍和皮质封面的厚重书籍。整个空间透出一种极致的清冷、孤寂和……一种沉淀了漫长岁月的厚重感。 这里是……夙家!悬崖之巅的那座府邸!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让苏泠夜瞬间清醒了大半!她强忍着心口残留的闷痛和脑袋里针扎般的眩晕,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别动。”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疲惫感的声音,在她身侧很近的地方响起。 苏泠夜猛地转头! 就在她床边,紧挨着床沿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同样由黑檀木打造、线条简洁的圈椅。一个身影深陷在宽大的椅背阴影里。 夙隐洲。 他依旧穿着深色的衣物,只是不再是宴会厅里那身笔挺的西装,而是一件质地柔软、样式古朴的深灰色丝质长衫,更衬得他身形清癯。他微微侧着头,靠在椅背上,似乎在小憩。柔和的灯光勉强照亮了他半边脸颊。 那是一张足以令任何人心悸的容颜。轮廓深邃而完美,如同最杰出的雕塑家用寒玉精心雕琢而成。鼻梁高挺,薄唇的线条优美却缺乏血色,此刻正紧抿着,透着一股压抑的痛楚。他的皮肤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近乎透明的苍白,在昏黄的光线下,甚至能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纹路。 然而,最让苏泠夜呼吸停滞的,是他此刻的状态。 他闭着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微微颤动着,显然睡得极不安稳。他的眉心紧紧蹙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仿佛在睡梦中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的呼吸很轻,很浅,带着一种令人揪心的微弱感,每一次吸气都似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每一次呼气都带着一种破碎的、压抑的颤抖。 他的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的扶手上,指骨修长分明,却同样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而另一只手……那只手正以一种极其虚弱的姿态,轻轻地、几乎只是指尖触碰着,搭在苏泠夜盖着的锦被边缘。 就是这个极其轻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触碰,让苏泠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前世坠楼时那穿透灵魂的呼唤,宴会厅角落里咳血的剪影,祁襄那沉重摇头下的绝望……所有的画面在这一刻轰然炸开! 是他!真的是他!那个为她复仇殉情的男人!那个此刻正承受着巨大痛苦、守护在她床边的男人! “夙……”苏泠夜张了张嘴,想叫他的名字,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带出一阵压抑的咳嗽。 这细微的动静,却如同惊雷般惊醒了浅眠中的男人。 夙隐洲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苏泠夜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寒夜星空中最遥远、最孤寂的两颗星辰骤然点亮!他的眼眸是极其深邃的墨色,如同蕴藏着无垠的宇宙,此刻却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浓重得化不开的疲惫与痛楚。那眼神深处,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沉寂,仿佛隔绝了世间所有的温度。 然而,当他的目光聚焦,看清床上已经苏醒、正怔怔望着他的苏泠夜时,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冰封的湖面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剧烈地翻涌了一下!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混杂着惊愕、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悲伤? 但这情绪如同流星般一闪而逝,快得让苏泠夜几乎以为是错觉。下一秒,那双眼眸便迅速恢复了惯常的、拒人**里之外的冰冷与疏离,甚至比之前更加幽深,更加……戒备? “你醒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刚睡醒的微涩和一种刻意压制的平静。他迅速收回了搭在锦被边缘的手,动作快得有些仓促,仿佛那轻微的触碰是什么烫手的东西。他试图坐直身体,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眉心蹙得更紧,一丝极力压抑的痛苦之色掠过他苍白的脸庞,呼吸也瞬间急促了几分。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苏泠夜强撑着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里面同样质地的丝质睡袍。她无视了身体的虚弱,目光紧紧锁住夙隐洲,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是你救了我?祁襄呢?” 夙隐洲避开了她过于直接、过于锐利的目光,微微侧过脸,看向房间角落那盏散发着暖光的宫灯,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愈发冷硬而脆弱。 “夙宅。你强行冲击家族信息壁垒,精神力严重透支,引发反噬,昏迷不醒。”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祁襄在门外。他带你回来。”他刻意省略了“我”字,将一切归咎于祁襄。 “强行冲击?”苏泠夜捕捉到了关键,心脏猛地一沉,“你知道我在查你?你知道我用了那种力量?那反噬……是不是和你有关?”她步步紧逼,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前倾,“还有宴会厅那次,警局那次!我每次使用那些能力,心口都会剧痛!是不是……是不是你在承受代价?!”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带着压抑已久的恐惧和愤怒!她死死盯着夙隐洲,不放过他任何一丝反应。 夙隐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依旧没有看她,只是那浓密睫毛下的阴影,似乎更深沉了些。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他压抑而微弱的呼吸声,和她自己因为激动而略显急促的心跳。 沉默,如同冰冷的潮水,在两人之间蔓延。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回答。 “回答我!”苏泠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愤怒,更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她害怕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夙隐洲终于缓缓转回头。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苏泠夜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深海。痛苦、挣扎、一种近乎绝望的守护欲,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冰冷怒意? “代价?”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苏泠夜心上,“苏小姐,你僭越了。”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而冰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警告:“夙家之事和警告:“夙家之事,不是你该探究的领域。你所谓的‘力量’、‘反噬’,不过是无知者无畏的莽撞带来的苦果。与我何干?” 他试图用冰冷和疏离筑起高墙,将她隔绝在外。那刻意撇清的话语,那拒人千里的姿态,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在苏泠夜的心上。 “与我何干?”苏泠夜重复着这四个字,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她猛地掀开锦被,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黑色大理石地板上!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却压不住她心头翻腾的火焰! 她一步步走向夙隐洲,脚步有些虚浮,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星辰! “夙隐洲!看着我!”她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圈椅里、因为她的突然靠近而身体瞬间绷紧的男人。她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无法掩饰的痛楚和……一丝慌乱? “你告诉我与你无关?”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破碎的颤音,“那前世呢?!前世我坠楼时,是谁在叫我名字?!是谁为我报仇雪恨,屠尽仇敌?!又是谁……最后抱着我的墓碑殉情而死?!也与你无关吗?!” “轰——!” 苏泠夜的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夙隐洲强撑的冷静面具上!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骇然、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彻底撕开伪装的、深入骨髓的剧痛!他苍白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那双总是冰冷沉寂的眼眸,此刻清晰地倒映着苏泠夜决绝而痛苦的脸庞,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令人心碎。 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根根凸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 “你……你……”夙隐洲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他试图站起来,身体却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和本能的虚弱而剧烈一晃! 就是现在! 苏泠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不再犹豫,不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她猛地俯下身,双手捧住夙隐洲冰冷而微微颤抖的脸颊!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她心头一颤,却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 在夙隐洲惊愕、混乱、甚至带着一丝茫然无措的目光中,苏泠夜闭上眼,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和深入骨髓的心疼,狠狠地、用力地吻上了他那双因为震惊而微张的、同样冰冷而苍白的薄唇! “唔……!” 夙隐洲的身体如同被最强大的电流击中,瞬间僵直!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冰冷,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被这个突如其来、带着血腥味和绝望气息的吻,彻底击得粉碎! 她的唇瓣柔软,却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一种不顾一切的蛮横,重重地碾压在他的冰冷之上。那温度,像熔岩,瞬间灼穿了他用万年寒冰筑起的心防!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剧痛、酸楚、以及一种深埋心底、早已被他视为禁忌的、汹涌澎湃的情感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前世……她竟然记得前世?!她竟然知道……他殉情?! 这个认知带来的巨大冲击,比她的吻更加致命!将他彻底拖入了无边的混乱与痛苦的深渊! 他僵硬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抗拒,而是因为那汹涌而来的、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情感!他想推开她,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他想逃离,双脚却如同被钉在原地。他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带着血腥、泪水和无尽悲怆的吻,感受着她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冰冷的脸颊上,如同滚烫的烙印。 这个吻,没有半分旖旎,只有绝望的求证,只有深入骨髓的心疼,只有跨越两世、以命相搏的孤注一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打破了这窒息般的死寂! 夙隐洲书房那扇厚重的、雕刻着繁复星月纹路的黑檀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 “少主!药熬好……”祁襄焦急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管家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玉碗,僵立在门口,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那张布满皱纹、总是沉稳如山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浑浊的老眼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房间内那惊世骇俗的一幕—— 昏暗的光线下,他家那位清冷孤绝、不染尘埃的少主,正被苏家那位大小姐以一种近乎强硬的姿态捧着脸,深深地吻住!少主苍白的脸上是祁襄从未见过的、近乎破碎的茫然和……一种深沉的、无法言说的痛苦?而苏泠夜紧闭的双眼下,泪水正无声地滑落…… 空气死寂得可怕。只有玉碗中深褐色药液散发出的苦涩药香,在无声地弥漫。 祁襄手中的玉碗,“哐当”一声,脱手坠落,摔在冰冷坚硬的黑曜石地板上,瞬间四分五裂!滚烫的药液和碎裂的玉片四处飞溅! 这刺耳的碎裂声,如同惊雷,终于将沉沦在混乱与痛苦深渊中的两人惊醒! 夙隐洲像是被这声音狠狠刺了一下,身体猛地一颤!那双被巨大情感冲击得有些失焦的墨色眼眸,瞬间恢复了冰冷,不,是比之前更加刺骨的冰寒!那冰寒之下,是翻涌的惊怒、被窥破隐秘的狼狈,以及一种近乎毁灭的暴戾气息! “滚!”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夙隐洲紧咬的齿缝中迸发出来!这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恐怖威压,瞬间席卷了整个房间! 他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开了近在咫尺的苏泠夜! “唔!”苏泠夜被他这含怒一推,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根本无法抵抗,踉跄着向后连退数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黑檀木书桌边缘!尖锐的疼痛从脊背传来,让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 而夙隐洲在推开她的瞬间,身体也因这剧烈的动作和翻腾的气血而剧烈摇晃!他一手死死抓住圈椅的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另一只手则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咳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了他!他单薄的身体在圈椅里痛苦地蜷缩起来,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身体剧烈的痉挛,那声音破碎而痛苦,听得人揪心裂肺! “少主!”门口的祁襄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看到夙隐洲咳得撕心裂肺的样子,脸色剧变,再也顾不得其他,踉跄着就要冲进来。 “别过来!”夙隐洲猛地抬起头,厉声喝止!他的声音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嘶哑变形,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暴戾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他捂着嘴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指缝间,刺目的、新鲜的、比在宴会厅时更加汹涌的殷红鲜血,如同决堤的溪流,无法遏制地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他苍白的手掌,也染红了他身上那件深灰色的丝质长衫! 那抹刺目的红,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最残酷的烙印,狠狠灼伤了苏泠夜的眼睛! “噗——!” 夙隐洲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一大口滚烫的鲜血终于无法抑制地喷溅出来!星星点点,如同凄艳的寒梅,洒落在他面前冰冷的地板上,也溅落了几滴在苏泠夜赤着的、沾着药液和碎玉的脚背上! 那温热的、带着铁锈腥甜的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苏泠夜浑身一颤!她看着夙隐洲咳血不止、痛苦蜷缩的身影,看着他指缝间不断涌出的、仿佛流不尽的生命之红,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灭顶的恐惧! 她终于……亲眼看到了这代价!这血淋淋的、由她亲手引出的代价! “夙隐洲——!”苏泠夜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呼喊,不顾一切地想要扑过去。 “滚出去!”夙隐洲却猛地抬起头,沾满鲜血的手指向门口,那双被血丝和痛苦充斥的墨色眼眸,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和绝望,死死地钉在苏泠夜脸上!那眼神里,有痛,有怒,有被彻底撕开伪装的狼狈,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悲伤。 “祁襄!带她走!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夙家!永远……永远不许她再踏进这里一步!”他嘶吼着,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泊里捞出来,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绝望和决绝! 第五章 囚凰之笼 冰冷。刺骨的冰冷,混杂着浓郁的血腥味和苦涩的药气,从四面八方向她挤压过来。沉重的黑檀木门在身后“嘭”地一声合拢,隔绝了门内那令人心碎的咳嗽声和绝望的嘶吼,也将苏泠夜最后一丝力气彻底抽空。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光滑的花梨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光滑的木质触感透过薄薄的丝绸睡袍传来,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森寒。她赤着的双脚踩在同样冰凉、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黑曜石地板上,方才夙隐洲咳出的鲜血有几滴溅落在她脚背,此刻已变得粘腻冰冷,如同跗骨之蛆,带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苏小姐……”祁襄苍老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叹息,“少主他……”他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哀恸之色浓得化不开,眼神复杂地看着苏泠夜惨白如纸的脸颊和她脚背上刺目的殷红。 苏泠夜缓缓转过头,目光空洞地掠过祁襄,然后死死地钉在那扇紧闭的、雕刻着繁复星月纹路的黑檀木门上。门内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并未停止,反而变得更加急促、更加破碎,如同濒死的困兽在绝望地撞击着牢笼的栅栏。每一声咳嗽都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她的心上!鲜血淋漓! 滚?永远不许再踏进这里一步? 是她!是她逼问出了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是她不管不顾的吻,如同点燃了引信的火星,引爆了他体内本就濒临崩溃的火山!让他咳出了比宴会厅那次更加触目惊心的鲜血! 那刺目的红,他眼中被逼到绝境、带着毁灭意味的疯狂和绝望……如同最残酷的烙印,深深灼刻在她重生的灵魂上!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她害了他!她又害了他!前世因她而死,今生又因她而伤! “不……”一声压抑的、破碎的泣音从她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她猛地挣脱了冰冷的门板,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不顾一切地再次扑向那扇紧闭的门扉! “夙隐洲!开门!让我进去!”她失控地拍打着坚硬冰冷的门板,发出“砰砰”的闷响,指尖因为用力而瞬间泛红!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绝望,“我不问了!我什么都不问了!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你怎么样了!求求你……开门……” 门内,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骤然拔高,变得更加急促和痛苦,夹杂着无法抑制的呕吐声和某种东西被撕裂般的声响!仿佛是灵魂在哀鸣! 紧接着,“砰!”一声巨响!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砸在了门板上!巨大的震动感清晰地传递到苏泠夜拍打门板的掌心! 是夙隐洲!他在砸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拒绝着她!驱赶着她! 那剧烈的撞击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泠夜的心坎上!她拍打的动作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股冰冷彻骨的绝望感,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席卷了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宁可把自己撞死在门内,也……不愿见她? “少主……少主息怒!您不能这样!您的身体……”门内传来夙隐洲身边另一个心腹护卫秦川焦急惶恐到变调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混乱的拉扯声响。 “滚!都给我滚出去!咳咳咳……滚——!”夙隐洲嘶哑破碎、充满了暴戾和毁灭气息的怒吼穿透厚重的门板,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狠狠冲击着苏泠夜的耳膜!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苏小姐!”祁襄脸色剧变,再也顾不上礼节,猛地伸手死死攥住了苏泠夜再次想要拍门的手腕!那力道极大,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硬和一种深沉的悲悯!“别再刺激他了!算我求您……走吧!立刻走!” “不……”苏泠夜挣扎着,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地从那双充满了巨大痛苦和恐惧的眼眸中滚落,“是我害他这样的……是我……”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无尽的悔恨和自责。 祁襄看着眼前崩溃绝望的女孩,看着她脚背上刺目的血迹和她脸上那毁天灭地的痛苦,浑浊的老眼中也泛起了水光。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磐石般的沉重决心。他不再言语,只是强硬地、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浑身冰冷、如同失了魂般的苏泠夜,拉离了那扇如同地狱门户般的黑檀木门,沿着冰冷空旷的回廊,一路踉跄着走向夙宅深处。 夙家的府邸大得惊人,也空旷得可怕。沉重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每一个角落。只有廊壁上相隔甚远才悬挂一盏的、散发着微弱幽光的古式壁灯,勉强勾勒出飞檐斗拱的森严轮廓和脚下冰冷光滑的石板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处不在的沉重压抑感,混合着古老木材、沉淀的尘土和一种极其清冽却苦涩的、类似常年熬煮汤药的冷香。这里的寂静是死的,没有一丝活气,仿佛一座巨大的、埋葬着时光的冰冷陵墓。 祁襄拉着苏泠夜,最终停在了一处位于府邸极深处、被层层幽深庭院拱卫的独立小院落前。院门紧闭,门楣上挂着一块没有任何字迹的黑色匾额,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沉寂。 “苏小姐,在少主……恢复之前,请您暂居此处。若无召唤,不得踏出院落半步,更不得靠近书房区域!”祁襄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拿出一个刻着繁复符文的青铜钥匙,打开了沉重的院门锁。 “吱呀——”木门打开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苏泠夜被祁襄推了进去。院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合拢,随即是沉重的落锁声!那声音,如同丧钟敲响,宣告着她被彻底囚禁! 她踉跄着站稳,环顾四周。 院落不大,布置得倒是雅致,假山流水,几竿修竹,一座小巧的石亭。院落尽头,是一栋同样由黑檀木构建的精致两层小楼。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在青石板地上投下斑驳而冰冷的光影。 然而,这看似雅致的院落,此刻在她眼中,却是一个精美华丽的囚笼!无形的冰冷栅栏,将她与那个咳血的男人彻底隔绝!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一种极其隐晦却强大无比的禁锢力量!如同透明的蛛网,笼罩着整个院落,束缚着她的行动,压制着她重生后觉醒的那股力量!每一次试图凝聚心神,心脏深处都会传来更加剧烈的、如同钢针穿刺的刺痛! “呃……”苏泠夜闷哼一声,捂住剧痛的心口,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单薄睡袍。这力量……夙家的禁锢结界!在阻止她再次“透支”!或者说……在阻止她再次伤害夙隐洲?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猛地攫住了她!她像个困兽,猛地冲向紧闭的院门! “放我出去!祁襄!放我出去!我要见他!”她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坚硬冰冷的木门,声音嘶哑绝望,指甲在坚硬的木料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门外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夙隐洲!你这个混蛋!你出来!你凭什么关着我!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她对着空旷阴森的庭院嘶喊,声音在冰冷的空气里回荡,很快便被无边的死寂吞噬。回应她的,只有竹叶在夜风中的沙沙声,如同嘲弄的低语。 喊到最后,力气耗尽,声音也变得破碎不堪。她无力地滑坐在冰冷刺骨的石阶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起来。泪水汹涌而出,砸落在冰冷的地面,留下深色的水痕。 后悔吗?后悔那个不顾一切的吻?不!她只是后悔……为什么没能再快一点?没能再强大一点?没能……在他推开她之前,将他紧紧抱住!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夜露浸湿了她的鬓发和衣衫,带来刺骨的寒意。久到她以为整个世界只剩下这无边的冰冷和死寂。 “吱呀……” 沉重的院门锁,再次被打开了。 苏泠夜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和绝望的脸上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如同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希冀光芒!是他?他终于肯见她了? 然而,推门进来的,并非那个清冷孤绝的身影。 是秦川。 那个夙隐洲身边沉默寡言、气息冰冷的贴身护卫。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同样散发着浓烈苦涩药味的汤药,还有一小碟精致的素点心。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冷硬,眼神锐利如刀,戒备而冰冷地扫过苏泠夜狼狈不堪的样子,尤其是在看到她脚背上干涸的血迹时,眉头厌恶地皱起。 “喝药。”秦川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带着公事公办的漠然,他将托盘放在石亭里的石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甚至懒得走近苏泠夜。 那冰冷的、如同看一件麻烦物品般的眼神,深深刺痛了苏泠夜的心。她挣扎着从冰冷的石阶上站起来,赤脚踩在粗糙的石板上,一步步走向秦川。她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固执。 “他……怎么样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 秦川面无表情,转身就往外走,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负担。 “站住!”苏泠夜猛地提高了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质问,“告诉我!他咳血止住了吗?!他现在怎么样?!” 秦川的脚步顿住了。他缓缓转过身,那张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却清晰地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一丝不加掩饰的憎恶! “怎么样?”秦川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苏泠夜心上,“苏小姐,您满意了吗?” 苏泠夜的身体猛地一晃! “少主刚刚服下三倍剂量的‘凝魄散’,才勉强压住被你激发的血脉逆流!”秦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过来,“他心脉受创,旧疾彻底引爆!谢医生在里面抢救了两个时辰才吊住一口气!现在还昏迷不醒,高烧呓语!全身经脉如同烈火焚烧、万针穿刺!您觉得他怎么样?!” 每一个字,都如同裹着冰渣的利刃,狠狠捅进苏泠夜的身体!三倍剂量?血脉逆流?心脉受创?昏迷不醒?万针穿刺?! 是她!果然是她!是她那不顾一切的吻,是她那歇斯底里的逼问,将他推向了这万劫不复的痛苦深渊! “不……不可能……”苏泠夜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不可能?”秦川嗤笑一声,那笑声充满了冰冷的讽刺和愤怒,“苏小姐,少主为你承受了什么,你永远不会知道!”他猛地向前一步,逼近苏泠夜,锐利的眼神如同匕首,仿佛要将她刺穿,“我警告你!离我家少主远点!你的每一次靠近,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毒药!收起你那些廉价的眼泪和自以为是的关心!你根本不配!” 说完,他不再看苏泠夜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猛地转身,如同躲避瘟疫一般,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院落。沉重的院门再次被无情地锁上,发出沉闷的、令人绝望的响声。 “致命毒药……不配……” 秦川冰冷刺骨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苏泠夜耳边反复回荡。她像个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破布娃娃,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石地上。寒意顺着石板的纹理,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钻进她的四肢百骸。 她抱着冰冷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无声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比之前更加滚烫,更加绝望。她以为重生归来,是命运的恩赐,是让她弥补前世的遗憾,报恩赎罪。却没想到,她的每一次靠近,每一次情感的波动,都如同无形的刀刃,狠狠扎在那个人本已千疮百孔的身体上! 他是她的救赎者,她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这巨大的讽刺和绝望,几乎要将她彻底压垮。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石桌上的药汤都彻底凉透,凝结了一层油膜。久到东方天际隐隐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惨淡的青灰色。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幽魂低语般的脚步声,踏着冰冷的晨露,停在了院落的墙根之外。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收敛和……虚弱感? 苏泠夜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带着惊疑。是谁?祁襄?还是秦川又回来了? 她屏住呼吸,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如同最警觉的猫,悄无声息地靠近那堵高大冰冷的围墙。围墙由厚重的青石垒砌而成,上面爬满了干枯的藤蔓。 靠近墙根,那细微的脚步声更加清晰了。似乎就在一墙之隔的院外小径上徘徊。接着,一个极其压抑、带着浓重伤痛和沉重疲惫的男声,如同梦呓般,断断续续地飘了进来。那声音……是夙隐洲身边那个总是愁眉苦脸、提着药箱的神秘医生——谢枕微! “少主……您何必……咳咳……强撑着过来……您这身子……经不起再折腾了……”谢枕微的声音充满了焦虑和浓浓的心疼,似乎一边走一边费力地搀扶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闭嘴……咳咳……”一个虚弱到极致、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冰冷意志的声音,如同寒风般刮破了黎明前的死寂,清晰地钻进了苏泠夜的耳中! 是夙隐洲! 苏泠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他醒了?!可他刚刚才经历那样凶险的吐血昏迷!他拖着这样的身体……要去哪里?!他强撑着……到这里来做什么?! 一种近乎本能的预感攫住了她!她猛地踮起脚尖,手指死死扣住冰冷粗糙的青石墙面,指甲几乎要嵌进去!她努力地抬头,透过墙上藤蔓枯枝间一道极其狭窄的缝隙,向外望去! 墙外是一条仅供两人并行的、铺着青石板的小径,蜿蜒在庭院深处。冰冷的晨雾弥漫着,带着刺骨的寒意。 就在那浓重的雾气里,两个模糊的人影正艰难地移动着。 一个身形相对清瘦些,穿着医生的白袍,正吃力地半搀半抱着另一个几乎挂在他身上的人——正是谢枕微! 而被他搀扶的那个人…… 苏泠夜的瞳孔骤然缩紧! 是夙隐洲! 他整个人几乎完全倚靠在谢枕微身上,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自己的力量。他穿着一件更加厚重的玄黑色斗篷,巨大的兜帽罩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下巴轮廓。那件斗篷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却掩盖不住他身体的虚弱和摇摇欲坠。 他似乎极其痛苦,每一步移动都异常艰难。谢枕微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支撑着他,两人步履蹒跚,如同风中残烛,缓慢地向着院落的后方——那片更加幽深、更加黑暗、被参天古树笼罩的区域挪动。那里似乎是整个夙宅最核心也是最隐秘的禁地区域。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再次从斗篷下传出,夙隐洲的身体痛苦地佝偻下去,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颤抖。 “少主!停下吧!求您了!禁地祭坛的‘镇魂引’对您现在的情况是饮鸩止渴啊!”谢枕微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的劝阻。“您的心脉已经……已经……” “走!”夙隐洲猛地打断他,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戾和决绝!他强撑着直起身体,似乎想摆脱谢枕微的搀扶,自己向前挪动。然而这个动作让他斗篷下捂着嘴的手猛地一紧!苏泠夜的心脏也随之一紧! 就在夙隐洲强行站直身体、微微仰头的瞬间! 一阵冰冷刺骨的寒风呼啸着掠过庭院! 那巨大的兜帽被风猛地向后掀开了一角! 黎明的微光虽然惨淡,却足够清晰! 苏泠夜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精准而骇然地捕捉到了—— 在夙隐洲那线条优美却苍白脆弱的左侧锁骨下方,靠近心脏的位置! 一处狰狞的、如同被烈火灼烧过、又像是被最恶毒的诅咒烙印下的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赫然是扭曲纠缠的星辰与一弯冰冷的弦月!与她喝下的药液在瓶底折射的光晕,与她昏迷时感知到的能量波动,与那方染血的蓝帕角落的暗纹……一模一样! 正是那神秘古老的星月纹路!只是此刻,这烙印在他苍白皮肤上的星月纹路,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暗红色,如同刚刚凝结的、带着诅咒的污血!在那暗红的纹路边缘,皮肤微微肿胀,甚至能看到极其细微的、如同蛛网般蔓延开的、新撕裂的血丝! 仿佛是某种活物,正在贪婪地啃噬着他的血肉和生命! “呃……”夙隐洲似乎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寒颤,痛苦地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想要重新拉拢兜帽。然而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栽! “少主——!”谢枕微发出惊恐的呼喊,奋力将他瘫软的身体重新架住。 狂风卷着冰冷的雾气,瞬间淹没了那两道踉跄而绝望的身影,将他们拖向庭院深处那片更加黑暗、更加不祥的古树阴影之中。 苏泠夜如同被最冰冷的闪电劈中,僵立在冰冷的墙角!她死死抠住墙壁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惨白,指尖渗出血丝都浑然不觉! 她的眼睛瞪大到极致,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那惊鸿一瞥、却足以让她魂飞魄散的景象——夙隐洲锁骨下那狰狞的、如同活物般撕裂流血的星月烙印! 那烙印……那诡异的暗红色……那新撕裂的血丝…… 一个冰冷彻骨的、带着浓浓血腥味的答案,如同狰狞的恶鬼,撕裂了所有的迷雾和侥幸,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不仅仅是一个纹身!那是一个诅咒!一个烙印!一个……以他的血肉和生命为燃料、换取她重生的……血祭契约! 第六章 碎镜重圆 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那是青石墙面粗粝的纹理,混杂着指甲断裂处的细微刺痛和一丝粘稠的湿润——是她自己抠出的血。苏泠夜死死地抠着墙壁,身体如同被最粗壮的冰棱贯穿,僵硬地钉在原地。黎明的寒雾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脚踝,顺着小腿向上攀爬,带来刺骨的战栗。可这冰冷,远不及她灵魂深处爆开的、那足以冻结一切的恐惧与绝望。 烙印!诅咒!血祭契约! 夙隐洲锁骨下方那狰狞的、如同活物般撕裂流血的星月烙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她的视网膜上,也深深烙印在她重生的灵魂里!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被最残酷、最血淋淋的现实证实! 他的咳血,他的虚弱,他冰封千里的疏离……他推开她时的绝望与疯狂……一切都有了答案!是她!是她逆转归来的生命,在日夜不停地、贪婪地汲取着他的血肉和生命!每一次她使用那重获新生的力量,每一次她情感的剧烈波动,都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那脆弱的契约烙印上,加速着它的撕裂,加速着他走向毁灭! 难怪祁襄摇头说“残忍”!难怪秦川骂她“不配”!难怪夙隐洲要推开她,要将她囚禁!他是在用尽最后的气力,试图隔绝她这个“源头”,试图延缓那宿命的绞索收紧的速度!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濒死哀鸣般的哽咽,从她喉咙深处挤出。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逆流,冲向冰冷的大脑,带来一阵阵眩晕的刺痛。她猛地松开抠着墙壁的手,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院墙上!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仿佛这样就能堵住那即将冲破喉咙的、毁天灭地的悲啸! 指甲断裂处的血珠沾染在唇上,带来浓重的铁锈腥甜。这味道,与夙隐洲咳出的血,何其相似!她才是那个刽子手!披着重生恩赐的外衣,将一把把无形的尖刀,亲手捅进那个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心口! 秦川冰冷的警告声如同魔咒般在脑中炸响:“你的每一次靠近,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毒药!……你根本不配!” “不配……毒药……”苏泠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巨大的痛苦和灭顶的悔恨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吞没!她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粗糙的青石板地上!膝盖传来剧烈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头那凌迟般的万分之一! 她像个被彻底摧毁的偶人,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地面,肩膀剧烈地抽搐着。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砸落在石板上,留下深色的、瞬间又被寒意冻结的水痕。无声的痛哭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剧烈的颤抖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是她……是她害了他!前世因她而死!今生又因她承受这无边酷刑!她所谓的重生,所谓的报恩,根本就是一场更加残忍的索取!她才是寄生在他生命之上的、最恶毒的诅咒! 不知哭了多久,久到泪水几乎流干,久到四肢麻木冰冷得失去了知觉。一股巨大的、带着血腥味的疲惫感沉沉地压了下来。心脏的位置,那熟悉的、如同被冰冷钢针反复穿刺的刺痛感,再次毫无预兆地猛烈发作!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都要持久! “嗯!”她痛苦地蜷缩起身体,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石板间的缝隙,试图用这外部的痛苦来抵御心脏深处那撕裂灵魂的剧痛。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那钢针的搅动,带来一阵阵濒死的窒息感。 透支……反噬……他在承受契约的反噬,而她的心脏,在承受他所承受的痛苦的……余波?这是契约的纽带?还是她强行窥探他秘密的惩罚? 就在这剧痛几乎要将她意识彻底碾碎之际——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寂静的院落中心荡漾开来! 源头……来自那座黑檀木小楼的二层! 苏泠夜布满血丝的瞳孔骤然一缩!她猛地抬起头,死死盯向小楼紧闭的二楼窗户!这股波动……冰冷!古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和……一种极其隐晦的、与夙隐洲身上那份契约烙印同源的……召唤感?!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个疯狂而孤注一掷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她绝望的心底疯长! 夙家禁地祭坛!“镇魂引”!谢枕微绝望的呼喊声在脑中回响:“禁地祭坛的‘镇魂引’对您现在的情况是饮鸩止渴啊!” 饮鸩止渴……他在用更残忍的方式压制伤势!他在燃烧最后的生命去填补那个因为她而产生的巨大窟窿! 她必须去!必须阻止他!哪怕……哪怕要用她的命去换! 一股诡异的、比心脏剧痛更强烈的牵引力,如同无形的绳索,死死缠绕住她的灵魂,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拖拽起来!她踉跄着,如同被操控的提线木偶,一步一步,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麻木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推开小楼虚掩的门扉,踏着冰冷木质的楼梯,走向那散发奇异波动的二楼。 二楼只有一个房间。门虚掩着。 她推开门。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古老尘埃、陈旧木材和某种奇异药草腐败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房间很大,却异常空旷。没有床榻,没有桌椅。只有房间最中央,矗立着一面巨大得令人心悸的……镜子? 不,那不是普通的镜子! 它高达近三米,宽逾两米,边框似乎是某种暗沉如血的黑色金属铸造,上面缠绕着无数扭曲、狰狞、如同活蛇般的荆棘藤蔓浮雕,荆棘的尖刺闪烁着幽冷的寒光。镜面本身却并非光洁的玻璃,而是一种浑浊、粘稠、仿佛凝固了无数岁月污血和怨念的暗红色晶体构成!镜面深处,有无数细小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红色光丝在无声地流动、纠缠,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冰冷邪恶气息! 这面妖异的巨镜,如同通往幽冥地狱的入口,静静地矗立在房间中央,散发出强大的、充满禁锢和不祥意味的能量波动!正是这股波动,在召唤她!在引诱她! 苏泠夜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的剧痛在这一刻诡异地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大邪异力量攫住心脏的窒息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她本能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这面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镜子! 然而,就在她脚步微动的刹那—— “嗡——!” 那浑浊粘稠的暗红镜面猛地剧烈波动起来!如同投入巨石的深潭!镜面中流淌的暗红光丝瞬间加速、扭曲、汇聚! 紧接着,一幕让她血液冻结的画面,毫无征兆地、清晰地浮现在那妖红色的镜面之上! 画面剧烈晃动,光影破碎模糊,如同信号不好的老旧电视画面。但足以辨认! 地点是她无比熟悉的——前世她葬身的那栋“疗养别墅”的天台边缘!寒风呼啸,漫天风雪! 画面中,一个浑身浴血、如同刚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身影,正一步步走向天台边缘!他步履踉跄,身形摇摇欲坠,每走一步,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留下一个刺目的血脚印! 是夙隐洲! 他不再是苏泠夜记忆中那个清冷孤绝的贵公子!他身上的深色西装早已被鲜血浸透、撕裂,裸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口,有些深可见骨!他脸上也溅满了血污,衬得他那张苍白俊美的脸如同索命的修罗!最触目惊心的是他手中紧握着的一柄造型古朴、刃口却明显崩裂卷刃的长刀!刀身被粘稠的鲜血覆盖,滴滴答答地淌落在地! 他身后,天台上横七竖八地倒伏着数十具穿着黑色西装的尸体!血流成河!如同人间炼狱!裴砚修和乔皙宁的尸体赫然在列!裴砚修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不甘,心脏处一个巨大的血洞!乔皙宁则被一刀斩首,头颅滚落在几米开外,那双曾经伪装无辜的眼睛里只剩下死寂的茫然! 画面剧烈地切换晃动! 夙隐洲站在了天台边缘!正是苏泠夜坠落的位置!下方是渺小的城市灯火。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沾满仇敌鲜血的双手,又抬起头,望向无尽的风雪夜空。那双染血的、如同寒潭般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苏泠夜从未见过的、足以焚毁整个世界的悲伤、绝望和……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死寂! 那不是复仇后的快意,那是……万念俱灰! 他丢掉了手中卷刃的长刀。刀身砸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镜外苏泠夜灵魂都为之撕裂的动作! 他猛地撕开了自己早已被鲜血浸透的左胸衣衫! 在冰冷的月光和飘落的雪花映照下—— 在他左侧锁骨下方,靠近心脏的位置! 赫然烙印着一个扭曲纠缠、散发着幽暗红芒的星月图腾!与今生她在他身上看到的烙印别无二致!只是此刻,那个烙印如同被激活的火山熔岩,散发着妖异而暴虐的红光!烙印周围的皮肤,如同被投入岩浆的纸张,正在迅速地焦黑、碳化、剥落!露出了下方同样被灼烧得发出细微“滋滋”声、冒着诡异黑烟的肌肉组织! 那是契约的反噬!在他完成复仇、耗尽力量之后,彻底爆发了! “泠……夜……”一个沙哑到极致、仿佛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的声音,从夙隐洲沾满血污冰碴的唇间艰难地溢出。那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却蕴含着穿透时空的、足以让山河为之变色的深沉爱恋和无边绝望! 他染血的指尖,如同抚摸着最珍贵的易碎品,极其轻柔、极其颤抖地拂过天台边缘冰冷的栏杆——那里,正是苏泠夜最后站立的地方!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气息。 然后,在那双被绝望彻底吞噬、只剩下无边死寂的瞳孔注视下—— 夙隐洲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朝着苏泠夜曾经坠落的方向,没有丝毫犹豫地……向前倾倒而下! “不——!!!!!”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苍穹的悲嚎,从苏泠夜口中爆发出来!她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前扑去!双手失控地、狠狠地拍在了那面妖异的暗红巨镜冰冷的镜面上! “砰!” 掌心与诡异镜面接触的瞬间! 一股冰冷邪异到极致的能量如同狂暴的电流,瞬间从镜面窜入她的双臂,狠狠撞进她的身体!同时,一股庞大得足以摧毁凡人神智的、属于夙隐洲前世跳崖那一刻的极致悲伤、绝望与毁灭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进了她的意识深处! “噗——!” 双重冲击之下,苏泠夜眼前猛地一黑,喉咙一甜,一大口滚烫的鲜血无法抑制地喷溅出来! “嗤啦——!” 滚烫的鲜血如同泼洒的朱砂,星星点点地溅落在冰冷粘稠的暗红镜面上!鲜血接触到镜面的瞬间,竟如同强酸腐蚀般,发出细微而诡异的“滋滋”声!那浑浊的镜面仿佛颤抖了一下,表面浮现出一层极其短暂的、水波般的涟漪! 就在这涟漪荡开的万分之一秒! 镜面深处那片混沌压抑的暗红血色之中,极其突兀地、清晰地倒映出了一个冰冷的、坚硬的、沾着些许泥土和暗褐苔藓的物体轮廓—— 那是……一块墓碑的上半截! 墓碑的材质并非普通的青石,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暗沉黑色晶石!碑身上没有任何名字!只有一行龙飞凤舞、却透着一股孤绝死寂气息的阴刻大字,在溅落的鲜血映照下,清晰地穿透了镜面的混沌,瞬间烙印在苏泠夜失焦的瞳孔之上: “吾妻苏泠夜之墓” 落款是——“未亡人夙隐洲” 吾妻!未亡人!夙隐洲!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泠夜濒临崩溃的灵魂上!前世殉情,他竟为她立碑刻字,以夫之名?!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紧随而至的,是滚过天际、震耳欲聋的惊雷! 刺目的电光透过窗棂,如同探照灯般,瞬间照亮了镜面上那行冰冷孤绝的刻字! 就在这惨白的光线下! 镜面深处那块暗沉黑色墓碑的右下角!一道极其细微、如同天然纹理般的、散发着极其微弱冰蓝光泽的扭曲符文,在闪电的光芒和溅落血珠的映衬下,骤然清晰地显现了出来! 那符文的形状……扭曲、古老、繁复……与夙隐洲身上那撕裂流血的星月诅咒烙印的核心结构……惊人地相似! 第七章 双王猎杀 “噗嗤——!” 滚烫的鲜血如同朱砂泼墨,在冰冷粘稠的暗红镜面上溅开妖异的图腾。墓碑上那行孤绝的刻字——“吾妻苏泠夜之墓”、“未亡人夙隐洲”——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了苏泠夜濒临溃散的意识! “轰隆——!” 窗外惨白的电光撕裂黎明,惊雷炸响!刺目的光芒穿透窗棂,瞬间照亮了镜面深处墓碑右下角那一闪而逝的、冰蓝色的扭曲符文!那符文的形态,与夙隐洲身上撕裂流血的诅咒烙印核心,惊人地重合! “呃啊!”巨大的信息冲击和邪异镜面的能量反噬,让苏泠夜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筋骨,软软地向前栽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刺骨的镜框底座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剧烈的眩晕和灵魂被撕扯的痛苦瞬间将她吞没!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中急速下坠…… “苏小姐!苏小姐!醒醒!” 一个焦急而苍老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水底传来,带着嗡嗡的回响,不断撞击着苏泠夜沉沦的意识。 “咳咳……”她艰难地呛咳出声,浓重的血腥味在喉咙里翻涌。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万钧巨石,每一次试图掀开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头痛。 模糊的视线里,是祁襄那张写满了担忧和恐惧的脸。老管家半跪在地上,正小心翼翼地用温热湿润的毛巾擦拭着她额头撞破的伤口和脸颊上残留的血污。他的动作很轻,但那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您……您怎么敢碰那‘血孽镜’!”祁襄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惊悸,“那是封印着夙家世代怨念和诅咒之力的邪物!活人直视,轻则魂魄受损,重则被怨灵缠身,永堕无间啊!”他一边说,一边紧张地看向房间中央那面再次恢复了浑浊死寂的暗红巨镜,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忌惮。 血孽镜?夙家怨念?诅咒之力?苏泠夜的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镜中看到的画面碎片般闪过——夙隐洲前世浴血复仇、跳崖殉情、墓碑刻字、以及那道冰蓝色的符文…… 符文!诅咒烙印! 一股冰冷的刺痛感猛地扎进心脏!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涣散的眼神瞬间凝聚!不顾额头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她挣扎着想要坐起! “符文!墓碑右下角……冰蓝色的符文!和……和他身上的烙印……”她喘息着,声音沙哑破碎,死死抓住祁襄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那是什么?!告诉我!那是不是……是不是解开诅咒的关键?!” 祁襄的身体骤然僵住!他看着苏泠夜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疯狂和绝望求知欲的眼睛,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那眼神里的惊骇和恐惧,比看到苏泠夜倒在血孽镜前时更加浓重! “您……您看到了什么?!”祁襄的声音尖锐地拔高,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猛地甩开苏泠夜的手,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踉跄着后退一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仿佛在看一个被诅咒缠身的怪物!“不可能!血孽镜只会映照过往最深沉的怨念和绝望!您怎么可能看到……看到那些东西?!” 他的反应,无疑是最残酷的确认! 苏泠夜的心沉入了万丈冰窟!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再次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那不是镜子的幻象!那是真实的烙印!是连接前世今生、纠缠着夙隐洲生命的诅咒核心! “代价……是什么?!”苏泠夜的声音如同寒风刮过冰面,冰冷而带着毁灭一切的偏执,“逆转生死,逆天而行!他到底付出了什么?!是不是……是不是他的命?!”她再次猛地抓住祁襄的衣袖,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那布料撕裂! 祁襄被她眼中那毁天灭地的痛苦和疯狂逼得步步后退,老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沉重的、无尽的悲伤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压垮。 就在这时—— “砰!” 院落的大门被猛地撞开!秦川如同一阵裹挟着血腥味的疾风冲了进来!他脸色铁青,眼神凌厉如刀,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戾气。他一眼就看到倒在血孽镜前、额头带伤、嘴角染血、正死死揪着祁襄追问的苏泠夜,眼中的怒火和憎恶瞬间如同火山爆发! “苏泠夜!”他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整个房间嗡嗡作响,“你到底还要把少主害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他几个箭步冲到苏泠夜面前,毫不留情地一把将她从地上粗暴地拽了起来!巨大的力道让本就虚弱的苏泠夜痛哼出声,眼前阵阵发黑。 “秦川!不得无礼!”祁襄惊怒交加地试图阻止。 “无礼?”秦川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祁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祁伯!您还要护着她?!您知不知道!就是刚才!就在她碰那面该死的镜子的同时!少主在祭坛上……”他说到这里,声音猛地哽住,脸上肌肉扭曲,充满了痛苦和一种近乎毁灭的暴怒! “少主……少主怎么了?!”祁襄的声音瞬间变了调,带着不祥的惊恐。 秦川狠狠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抑住即将喷发的怒火,他猛地将手中紧紧攥着的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狠狠拍在旁边的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自己看!” 祁襄颤抖着手,抓起那张纸。那是一份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打印机温度的财经快讯简报。 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触目惊心: 【突发!裴氏集团核心项目“启明星城”工地惊现大面积地基沉降开裂!或面临百亿索赔及无限期停工!裴氏股价开盘暴跌35%!市值蒸发超两百亿!】 简报下方,附着几张清晰度极高的照片:巨大的施工基坑边缘,触目惊心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巨大裂缝!扭曲变形的支撑钢架!惊慌失措的工人! 苏泠夜的目光扫过那张简报,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冰封千里的寒潭之下,一股沉寂了太久、压抑了太久的滔天烈焰,轰然点燃!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所有的悔恨,在这一刻尽数转化为焚毁一切的冰冷杀意! 时机……到了! 前世,就是这个被裴砚修和乔家鼓吹为“未来新城标杆”的“启明星城”项目!裴砚修利用从苏氏窃取的城西7号地规划机密作为幌子,伪造地质报告,贿赂监管部门,将原本地质结构极其不稳定、存在巨大地下溶洞群的湿地强行开发!最终在主体建筑即将封顶时,发生了震惊全国的地基沉降坍塌事故!造成数十名工人死伤!裴氏也因此彻底崩盘!但那时,苏氏早已被裴乔联手掏空,成了他们转移债务的替罪羊! 而今生!在她重生归来的第一次反击中,她当众点穿了裴砚修那份关于城西7号地(与启明星城实际地块地质结构相似)的虚假报告!裴氏为了掩盖真相,必定仓促加固、欲盖弥彰!而这份仓促,正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只需要一点火星—— 苏泠夜猛地抬起头,脸上最后一丝脆弱和彷徨褪尽,只剩下一种淬炼过地狱之火的、冰冷刺骨的决绝和疯狂!她无视了秦川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也忽略了祁襄惊疑不定的眼神。她推开秦川的钳制,踉跄却坚定地冲到房间角落那张黑檀木书桌前。 桌上,那台造型古朴、仿佛与现代科技绝缘的黑色座机电话,安静地躺在那里。 苏泠夜毫不犹豫地抓起冰冷的听筒! “你干什么?!”秦川厉声喝问,上前一步想要阻止。 苏泠夜猛地回头!那双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眼眸如同淬毒的利刃,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狠狠刺向秦川!那眼神里的疯狂杀意和不容置疑的决绝,竟让一向以冷酷狠戾著称的秦川都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心头莫名一寒! “嘟…嘟…嘟…” 苏泠夜不再理会他,手指在拨号盘上飞速跳动,拨出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迅速接通。 “喂?”电话那头传来苏正宏沉稳中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显然,裴氏启明星城出事的风暴已经席卷而来,作为竞争对手和曾经的受害者,苏氏此刻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爸,”苏泠夜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冰冷、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杀伐决断,瞬间穿透了电话线的距离,也穿透了夙家别院冰冷的空气,“立刻动用集团能动用的所有资金!联合陈叔、李伯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做空裴氏和启明星科技的所有关联股票、债券!尤其是他们海外发行的垃圾债!杠杆加到最大!目标——让他们彻底崩盘,永无翻身之日!” 她的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电话那头的苏正宏显然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充满血腥味的指令惊住了,沉默了两秒,声音带着凝重和迟疑:“泠夜?你……你在哪?现在做空?风险太大!而且监管部门那边……” “风险?”苏泠夜冷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疯狂的戾气,“爸!裴砚修那份关于城西7号地的虚假风险评估报告,就是启明星城地质造假最直接的证据链起点!您书房保险柜里的原件,就是捅死他们的第一把刀!苏氏前两年被启明星科技恶意窃取‘星海’系统的核心专利,国际法庭的申诉材料早就完备,现在就是递出去的最佳时机!还有裴氏财务造假、非法转移资产的证据链……”她语速越来越快,一条条致命的杀手锏如同冰冷的毒蛇,从她口中清晰地吐出! “记住!目标不是赚钱!是让他们死!彻底死透!”苏泠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草除根的狠戾,“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一次,我要裴砚修和乔皙宁……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永堕地狱!” 电话那头的苏正宏倒吸一口凉气!女儿话语中那滔天的恨意和玉石俱焚的杀机,让他心惊肉跳!但更让他震撼的是,女儿所点出的每一个要害,都精准致命!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可怕? “好!”苏正宏毕竟是商场沉浮半生的枭雄,瞬间便做出了决断!女儿的反常和那份恨意背后隐藏的东西,此刻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确实是千载难逢、彻底埋葬对手的机会!“我立刻去办!你……自己小心!”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苏泠夜缓缓放下听筒。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祁襄和秦川都如同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刚才那一番话,哪里还像一个十九岁的豪门千金?那是一个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步步算计、招招致命的复仇修罗! 她转过身,背对着那面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孽镜,一步步走向紧闭的窗户。冰冷的晨雾被狂风吹散,一缕微弱的天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她猛地推开沉重的雕花木窗! “呼——!” 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冰冷的钢针,瞬间灌满了整个房间!吹散了浓重的药味和血气,也吹起了她散乱的发丝和单薄的睡袍! 她迎着刺骨的寒风,站在窗口,如同站在悬崖之巅,俯瞰着下方夙家那庞大、冰冷、如同巨大陵墓般的府邸轮廓。她的背影挺得笔直,单薄却带着一种千军万马也难以撼动的决绝! “秦川。”苏泠夜的声音在寒风中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秦川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眼神依旧充满警惕和敌意,但深处却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忌惮。 “给我准备一套衣服。”苏泠夜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要最烈的红。”她顿了顿,补充道,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像血一样的红。” 秦川瞳孔微缩,还没来得及反应。 苏泠夜继续说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呼啸的风声: “再告诉祁襄,准备直升机。”“一小时后,我要去——”“城西7号地,启明星城工地现场。” 她抬起手,指向窗外遥远的天际线,那里,正是裴氏“启明星城”工地方向!指向那片即将被她亲手点燃的、焚毁仇敌的滔天烈焰! “这场猎杀……”“开始了。” 随着她冰冷彻骨的话语落下—— “嗡!” 一股庞大而冰冷、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无形威压,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骤然苏醒!以她单薄的身影为中心,骤然爆发开来!瞬间席卷了整个房间! “噗通!” 距离最近的秦川,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重压如同山岳般当头砸下!双膝一软,竟无法控制地、重重地单膝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膝盖撞击黑曜石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窗口那个被寒风吹拂着的、纤细却散发着无边戾气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这力量……这威压……竟然……让他这位夙家精锐护卫都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 就连远处见惯风浪的祁襄,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充满毁灭气息的威压逼得踉跄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书架上!他看着苏泠夜的背影,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一种……如同看到宿命轮回般的深沉悲哀! 与此同时。 夙宅最深处,那座被参天古树笼罩、散发着无尽阴冷气息的禁地祭坛核心。 巨大的、由不知名黑色金属浇筑的祭坛表面,布满了古老而繁复的符文,此刻正流淌着微弱却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光芒。祭坛中央,一个由冰冷寒玉雕琢而成的平台上。 夙隐洲静静地躺在那里。 沉重的玄黑斗篷被褪在一旁。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丝质里衣,衣襟微微敞开,露出左侧锁骨下方那狰狞的、如同活物般撕裂流血的星月诅咒烙印!那烙印此刻呈现出一种极其刺目的暗红色,边缘新撕裂的血痕如同蛛网蔓延,散发出灼热而邪恶的气息。他的脸色苍白透明得如同最脆弱的水晶,毫无生气,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眉心处,一点诡异的暗红光芒如同烛火般明灭不定,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波动。 谢枕微寸步不离地守在寒玉台边,额头上全是冷汗,正紧张地监测着旁边几台闪烁着复杂数据流的精密仪器。仪器屏幕上,代表着夙隐洲生命体征的几条曲线都在危险的临界值附近疯狂波动!尤其是心脏位置的能量读数,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就在苏泠夜在别院爆发那股庞大威压的瞬间! “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如同厉鬼的尖啸,猛地从一台仪器中爆发出来!屏幕上那代表心脏负荷的曲线如同失控的野马,瞬间飙升到一个极其恐怖的血红色峰值! “噗——!” 昏迷中的夙隐洲身体猛地剧烈痉挛!一口滚烫的、夹杂着诡异细小冰晶的暗红色鲜血毫无预兆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星星点点,如同凄艳的冰血之花,溅落在冰冷的玉石平台上和他苍白的脸颊上! “少主!!!”谢枕微发出一声肝胆俱裂的惊叫!他手忙脚乱地扑向仪器,试图输入指令稳定暴走的数据!同时另一只手飞快地捻起数根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银针,颤抖着刺向夙隐洲心口周围的穴位! 然而,就在他银针即将刺入的刹那—— 寒玉台上,夙隐洲紧闭的眼睫,如同濒死的蝶翼,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 眼眸深处,不再是混沌的黑暗,也没有痛苦或清醒。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如同亘古冰原般的……死寂的灰白。 而在这片无边死寂的灰白瞳孔深处—— 极其突兀地、清晰地倒映出一抹正在急速放大、燃烧着焚世烈焰的……猩红身影! 第八章 光渡我 染血的深蓝丝帕,如同折翼的蝶,无声飘落。时间在那一刻被冻结,祭坛上流淌的暗红符文仿佛凝固成血痂。祁襄压抑的呜咽是这死寂里唯一的声响,像钝刀割着苏泠夜的神经。 她动了。 猩红大衣下摆扫过冰冷的地面,像一道撕裂黑暗的血痕。高跟鞋踩在祭坛古老的符文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踏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她走向那黑色晶石王座,走向那个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男人。 谢枕微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惊骇欲绝的恐惧:“别过来!契约反噬已到临界!你的靠近会彻底引爆……”他的话被苏泠夜一个眼神钉死在喉咙里。 那眼神里没有疯狂,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一片沉入骨髓的、冰封万里的死寂。那死寂之下,是比祭坛符文更古老的决心。 她停在王座前。夙隐洲歪着头,灰败的脸颊贴在冰冷的晶石上,散乱的黑发遮住了他大半面容。敞开的衣襟下,那星月烙印如同活物,暗红光芒在焦黑碳化的皮肉下疯狂脉动,每一次搏动都带出细微的“滋滋”声和更浓重的焦糊味。新撕裂的血口边缘,暗红的血混着淡黄色的组织液,正缓慢地、粘稠地渗出。 苏泠夜缓缓蹲下身。冰冷的祭坛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刺骨的寒意。她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轻轻拂开他脸颊上被冷汗浸透的墨发。 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重死亡气息的寒意,如同毒蛇般顺着她的指尖猛地窜入!心脏深处那根无形的钢针骤然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她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苏小姐!”祁襄惊惶地想要上前。 “别动!”苏泠夜厉声喝止,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硬生生将那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剧痛压了下去。她不能退。一步都不能。 她的目光落在夙隐洲无力垂落的手上。那只手苍白得近乎透明,指骨分明,曾经优雅地端起过水晶杯,也曾握紧染血的长刀为她复仇。此刻,它却像一件易碎的玉器,冰冷地搁在同样冰冷的晶石上。她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用自己的双手,包裹住他那只冰冷刺骨的手。 他的手好冷。像握着一块从极地深渊挖出的寒冰。那寒意顺着她的掌心,一路冻结到她的心脏。 “夙隐洲……”她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他冰冷的手背上,声音轻得像叹息,破碎得如同风中残烛,“我来了……我抓住你了……这次,别想再推开我……” 滚烫的泪水,无法抑制地涌出,滴落在他苍白的手背上,留下灼热的湿痕,又迅速被那刺骨的冰冷冻结。 就在泪水滴落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共鸣感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从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荡漾开来!苏泠夜心脏深处那根钢针的剧痛,诡异地……减弱了一丝! 与此同时,夙隐洲那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加深了一点点? 这变化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如同黑夜中的第一缕微光,瞬间点燃了苏泠夜眼中死寂的冰原! “谢枕微!”苏泠夜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跪在一旁、面无人色的医生,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疯狂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告诉我!契约反噬的原理!告诉我怎么分担!告诉我……怎么救他!”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血块。 谢枕微浑身一颤,看着苏泠夜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又看向王座上少主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生命体征,脸上充满了巨大的挣扎和恐惧。分担?那是比饮鸩止渴更可怕的禁忌! “说!”苏泠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狠戾,“否则,我现在就引爆这该死的契约!要死,我陪他一起死在这祭坛上!”她握紧夙隐洲冰冷的手,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威压再次从她单薄的身体里弥漫开来!这一次,目标直指祭坛上那些流淌着暗红光芒的符文! “不要——!”祁襄和谢枕微同时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引爆契约?那将是真正的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谢枕微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看着苏泠夜眼中那毫无作伪的疯狂,终于崩溃般地嘶喊出来:“是血!是灵魂的共鸣!契约以他的血肉灵魂为薪柴,点燃你的涅槃之火!反噬就是薪柴将尽的业火反扑!分担……除非……除非你能找到与他灵魂同频的‘弦’,以你的生命力为引,构筑临时的‘桥’!分担业火的灼烧!但这‘桥’……是双刃剑!业火会顺着桥烧过来!你会承受和他一样的痛苦!甚至……灵魂都会被灼伤烙印!而且……而且这只能暂时缓解!治标不治本!一旦开始分担,你们两人的生命就彻底绑在了一起!一损俱损!你……” “怎么构筑?!”苏泠夜厉声打断他冗长而恐怖的描述,眼神亮得惊人,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告诉我方法!现在!立刻!” 谢枕微看着苏泠夜那双燃烧着不顾一切火焰的眼睛,又看了看王座上少主那灰败的脸色,绝望地闭上了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需要……媒介……他心头精血……和你……灵魂的主动牵引……” 心头精血! 苏泠夜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夙隐洲左胸那狰狞蠕动的诅咒烙印中心!那里,是业火最炽烈的地方!也是……他生命本源最核心的所在! 没有一丝犹豫! 苏泠夜猛地松开夙隐洲的手,身体前倾!在祁襄和谢枕微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她低下头,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虔诚和决绝,将自己温热的、颤抖的唇,印在了夙隐洲左胸——那最靠近心脏、诅咒烙印最狰狞、皮肉焦黑碳化最严重的中心位置! “唔——!” 双唇接触到那滚烫、焦糊、甚至带着细微“滋滋”灼烧感的烙印皮肤的瞬间!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将灵魂投入炼狱熔炉的极致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接触点猛地爆发!狠狠刺穿了她的唇舌、她的神经、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啊——!”苏泠夜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剧烈地痉挛起来!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血红和黑暗交替覆盖!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抓住,狠狠按进了沸腾的岩浆里!每一寸肌肤都在被灼烧、撕裂、融化! 与此同时! 一股庞大、狂暴、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暗红色能量洪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火山岩浆,顺着两人唇与烙印接触的地方,疯狂地涌入苏泠夜的身体!那是夙隐洲体内肆虐的契约业火!此刻,正沿着这以她灵魂为引、以她生命为桥的脆弱通道,汹涌地反噬过来! “噗——!” 苏泠夜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滚烫的鲜血溅落在夙隐洲苍白的胸膛上,与那暗红的烙印和焦黑的皮肉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幅妖异而残酷的图腾!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狂风暴雨中的枯叶。皮肤表面,以心脏为中心,开始诡异地浮现出淡淡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暗红色纹路!那纹路灼热滚烫,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她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中沉浮,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溃散! 然而! 就在这灭顶的痛苦洪流中!就在她的灵魂几乎要被业火彻底吞噬的刹那!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带着冰冷安抚意味的灵魂波动,如同黑暗中伸出的一只手,极其艰难地、极其温柔地……触碰到了她濒临崩溃的意识边缘! 是夙隐洲! 他那双死寂灰白的眼眸,在苏泠夜喷出的滚烫鲜血溅落在胸膛的瞬间,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涣散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点,在无边的死寂中……极其艰难地挣扎着,试图重新凝聚! 他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那不顾一切扑向他的灵魂!感受到了那为他分担炼狱之火的决绝!感受到了……唇上那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温度!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比契约业火更加炽热、更加汹涌的情感洪流——混杂着无边的痛楚、深沉的悲伤、以及一种足以焚毁一切桎梏的、不顾一切的爱恋——猛地冲破了业火的封锁,逆流而上!狠狠撞进了苏泠夜被痛苦淹没的意识深处! 这股情感的洪流,如同最温暖的泉水,瞬间包裹住苏泠夜被业火灼烧得千疮百孔的灵魂!那灭顶的剧痛,在这股温暖而强大的灵魂共鸣下,竟然……诡异地开始减弱!虽然依旧如同置身炼狱,却不再是无法忍受的毁灭,而变成了一种可以咬牙承受的、带着奇异联系的……共担! 苏泠夜猛地睁大了眼睛!泪水混合着血水,从她苍白的脸颊上滚落。她看到了!看到了夙隐洲那死寂灰白的瞳孔深处,那一点微弱却无比清晰、如同寒夜孤星般重新亮起的光芒!那光芒里,倒映着她布满血污和泪痕的脸! 他醒了!他在看着她! “夙……隐洲……”她艰难地、破碎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唇依旧贴在他滚烫的烙印上,每一次吐息都带着灼痛和血腥味,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心疼。 夙隐洲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没有声音。但他那双重新凝聚起微弱光芒的眼眸,却清晰地传递出千言万语。那里面有震惊,有痛楚,有被强行分担业火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足以融化万载寒冰的、深不见底的……温柔与悲伤。 他那只刚刚恢复了一丝力气、依旧冰冷的手,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颤抖的指尖,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仿佛触碰易碎梦境的力度,轻轻地、轻轻地……拂过苏泠夜被血和泪浸湿的、滚烫的脸颊。 指尖的冰冷,与她脸颊的滚烫,形成了最强烈的对比。 那冰冷的触感,却像最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苏泠夜灵魂深处最后一丝阴霾和恐惧。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混合着心口依旧灼烧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无边的黑暗沉坠下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只感觉到那只冰冷的手,似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温柔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轻轻托住了她倒下的头。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的温柔: “傻……瓜……” 紧接着,是祁襄和谢枕微带着哭腔的、劫后余生的呼喊:“少主!”“苏小姐!” 黑暗彻底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 意识如同沉在温暖的水底,缓慢地上浮。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被拆开重组过,残留着酸涩的钝痛。心口的位置,那如同钢针穿刺的剧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被温暖泉水包裹的疲惫感,以及一种……奇异的、仿佛与另一个生命紧密相连的脉动感。 苏泠夜极其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了片刻,才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雕刻着繁复星月纹路的黑檀木床顶。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雪松冷泉气息,混合着一丝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药香。她正躺在那张宽大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轻薄却异常温暖的锦被。 她回来了。回到了夙隐洲卧室外间的这张床上。 她微微侧过头。 就在床边,紧挨着床沿的位置,那张熟悉的黑檀木圈椅里。 夙隐洲静静地靠坐着。 他依旧穿着深色的丝质长衫,衣襟却严谨地系到了领口最上方的一颗盘扣,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胸膛。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是一种大病初愈的、缺乏血色的白,但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死寂和灰败已经褪去。他闭着眼,似乎在小憩,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眉心不再紧蹙,呼吸平稳而悠长,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那种令人心碎的破碎感。 最让苏泠夜心脏停跳的是—— 他的一只手,正以一种极其自然、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姿态,轻轻地、稳稳地……覆盖在她放在锦被外的手背上。 他的手,依旧带着一丝凉意,却不再是那种刺骨的、属于死亡的冰冷。那是一种温润的、如同上等玉石般的微凉。他的指尖修长,骨节分明,此刻正以一种极其轻柔的力度,虚虚地包裹着她的手。仿佛在睡梦中,也在确认她的存在,守护她的安宁。 窗外的天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洒下几缕柔和的光束。光束中,细微的尘埃如同金色的精灵,在静谧的空气里缓缓舞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舞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温柔。 苏泠夜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丝细微的动静,就会惊扰了这如同易碎琉璃般的宁静,惊醒了身边这个刚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的男人。 她贪婪地看着他沉睡中安静的侧脸,看着他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心口那奇异的、与他生命相连的脉动感,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而温暖。那是一种超越了言语的羁绊,一种以血与火、以灵魂共鸣铸就的……共生契约。 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涌上眼眶。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冰冷,而是滚烫的、带着劫后余生狂喜和巨大心酸的暖流。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自己的手指,从那微凉的掌心下,轻轻地……翻转过来。 然后,用尽全身的温柔和小心翼翼,将自己的指尖,一点一点地……嵌入他微凉的指缝之间。 十指……缓缓相扣。 肌肤相贴的瞬间,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灵魂悸动,如同温暖的电流,瞬间传遍两人的身体。 夙隐洲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手指,似乎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那动作细微得如同蝴蝶振翅,却带着一种无意识的、本能的回应。 他依旧闭着眼,呼吸平稳。 但苏泠夜却清晰地看到,他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耳廓,在柔和的光线下,悄然地……染上了一层极其浅淡的、如同初雪映朝霞般的……薄红。 第九章 暖光渡我 暗红色的能量洪流如同亿万烧红的钢针,在苏泠夜的四肢百骸、经络灵魂中疯狂肆虐、穿刺!每一寸血肉都在被撕裂、灼烧、融化!意识在无边炼狱的火海中沉浮,灵魂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契约业火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要将她拖入永恒的黑暗。 然而…… 就在这毁灭的烈焰深处!一股冰冷、坚韧、带着无尽悲伤与爱恋的灵魂波动,如同黑暗中破冰而出的泉流,温柔而强横地包裹住她濒临溃散的意识! 夙隐洲! 他感受到了她!他用灵魂回应了她!那无言的共鸣穿透业火的封锁,如同最坚实的锚,将她沉沦的意识牢牢抓住! 剧痛依旧如同附骨之疽,但不再是孤身承受的毁灭。那灭顶的灼烧感被一种奇异的脉动分担、调和,变成了一种可以咬牙忍耐的、带着奇异联系的……共担!仿佛有两颗心脏,在业火的煎熬中,以相同的频率搏动、分担着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呃……” 沉重的、如同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的吸气声,打破了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苏泠夜猛地睁开了双眼! 视野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后又骤然松开,带来一阵剧烈的、带着窒息感的抽痛。喉咙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她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残留的、如同被重型卡车反复碾压后的酸痛。 “苏小姐!您醒了?!”祁襄布满血丝、写满疲惫与担忧的老脸瞬间凑近,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感觉怎么样?心脏还痛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泠夜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扫过祁襄焦虑的脸,扫过旁边同样脸色苍白、正紧张地盯着旁边几台精密仪器的谢枕微。仪器的屏幕不再是刺眼的报警红光,几条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虽然依旧在低位徘徊,但已经脱离了最危险的临界值,呈现出一种相对平稳的……虚弱状态。 她回来了。没有被业火烧成灰烬。 她活下来了。那么……他呢?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苏泠夜的心脏猛地一揪!巨大的恐惧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疼痛!她猛地扭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射向床边的位置! 在那里—— 夙隐洲依旧靠坐在那张宽大的黑檀木圈椅里。 他闭着眼,头颅微微偏向一侧,靠在冰凉的椅背上。墨色的发丝有些凌乱地散落在苍白的额角。灯光下,他的脸色是一种大病初愈后的、近乎透明的脆弱白,看不到半分血色,唇瓣也干燥得起了些许皮屑。他的呼吸很轻,很浅,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然而,让苏泠夜瞬间屏住呼吸、心脏狂跳的是—— 他的一只手,那只骨节分明、依旧带着一丝病弱凉意的手,正以一种极其自然、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姿态,轻轻地、稳稳地……覆盖在她放在锦被外的手背上。 指尖微凉,掌心却带着一丝奇异的、仿佛源自生命深处的温热。 覆盖。守护。 不再是昏迷前的虚弱无力,也不是强行推开时的冰冷疏离。这是一种下意识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确认与牵挂。 “他……”苏泠夜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刺痛,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少主他……”祁襄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和后怕,“您分担业火之后……少主的心脉负荷奇迹般地降下来了!谢医生紧急处理了您分担反噬造成的创伤……少主虽然还没有苏醒,但……但最凶险的一关,算是……暂时熬过去了……”老管家说着,用袖子用力擦了擦眼角。“全靠您……全靠您不顾性命分担啊……” 分担。同频。灵魂之桥。业火灼烧。灵魂烙印…… 谢枕微之前的嘶喊如同魔咒在脑中回响。苏泠夜的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感受着手背上那微凉而坚定的覆盖。心口处,那奇异的、仿佛与另一个生命紧密相连的脉动感,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如同温暖的泉水,冲刷着灵魂深处残留的灼痛。那是一种超越了契约、超越了生死的……共生羁绊。 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模糊了视线。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冰冷,而是滚烫的、混杂着劫后余生庆幸、失而复得狂喜和巨大心酸的暖流。他还在。他熬过来了。她抓住了他。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自己的手指,从那微凉的掌心下,轻轻地……翻转过来。 然后,用尽全身的温柔和小心翼翼,将自己的指尖,一点一点地……嵌入他微凉的指缝之间。 十指……缓缓相扣。 肌肤紧密相贴的瞬间! “嗡——!”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清晰、更强大的灵魂悸动,如同温暖的电流瞬间传导!一股源自夙隐洲灵魂深处的、温暖而坚韧的力量,顺着十指紧扣的通道,温和而坚定地涌入苏泠夜被业火灼伤的身体! 这股力量所过之处,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她经络灵魂的残余业火灼痛,如同冰雪遇到了暖阳,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融!减轻! 苏泠夜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夙隐洲虽然依旧昏迷,但他的灵魂深处,正本能地、源源不断地通过这“灵魂之桥”,向她输送着温暖坚韧的治愈力量!他在用自己刚刚稳定下来的、极其宝贵的本源力量……安抚她分担业火带来的创伤! “他……他在……?”苏泠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看向谢枕微。 谢枕微此刻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惊悚”来形容。他死死盯着连接在夙隐洲身上的几台仪器,眼睛瞪得滚圆,下巴几乎要掉下来。屏幕上,夙隐洲原本极其虚弱的心电图波形,在苏泠夜与他十指相扣的瞬间,极其诡异地……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却无比清晰的向上脉冲!紧接着,代表生命本源能量水平的曲线,竟也随之极其轻微地……上扬了一丝! “同……同频共振……灵魂互哺……”谢枕微如同梦呓般喃喃自语,声音充满了惊骇和一种颠覆认知的震撼,“我的天……理论的极致……传说中的……灵魂层面的……‘暖光’……竟然……竟然真的存在……”他看着苏泠夜,又看看沉睡的夙隐洲,眼神如同看着两个活生生的奇迹。 暖光?灵魂互哺? 苏泠夜听不懂这些术语,但她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涌入体内的温暖力量,如同最纯净的生命泉水,在修复她受损的经络,抚慰她灼痛的灵魂。而随着这股力量的流入,夙隐洲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手,那微凉的指尖,似乎也悄然地……多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就在这时—— 夙隐洲靠在椅背上的头颅,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覆盖在苏泠夜手上的那只手,指尖也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紧接着,他那浓密的、如同蝶翼般安静垂落的眼睫,极其艰难地……颤动了几下。 苏泠夜的心跳瞬间漏跳了好几拍!她屏住呼吸,连眨眼都不敢,死死盯着他的脸! 在祁襄和谢枕微同样凝固的、充满巨大期待的目光注视下—— 夙隐洲那双紧闭了仿佛一个世纪的、深邃如同寒潭的眼眸,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 起初,那瞳孔是涣散的,带着刚从无尽黑暗中挣脱的茫然和疲惫,如同蒙着一层无形的薄雾。 室内的光线似乎有些刺眼,他的眉心下意识地微微蹙起,带着几分病弱的不适。 这细微的动作,却让苏泠夜心头狠狠一酸,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他醒了。他真的醒了! 仿佛感应到了那灼热的视线和汹涌的情感,夙隐洲那涣散的目光缓缓移动,如同慢镜头般,极其艰难地……聚焦。 最终,定格在床沿。定格在苏泠夜布满泪痕、写满了巨大惊喜和心疼的脸庞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夙隐洲那双刚刚恢复了一丝焦距的眼眸深处,倒映着苏泠夜的身影。震惊、茫然、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细微的涟漪。随即,那深潭之下蛰伏的冰山轰然碎裂,一种深沉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悲伤与心疼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一切! 他看到了她苍白憔悴的脸颊。看到了她额角尚未完全愈合的、在血孽镜前撞出的伤痕。看到了她眼中汹涌的泪水和那不顾一切、深入骨髓的心疼。更感受到了……两人十指相扣间,那灵魂深处传来的、清晰无比的灼痛余烬和……那份因他而起的创伤!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他愚蠢的守护!因为他该死的诅咒契约!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从夙隐洲干裂的唇间艰难地挤出。那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晶莹的泪水,不受控制地瞬间盈满了他深邃的眼眶,顺着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一滴。两滴。滚烫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珍珠,砸落在两人十指紧扣的手背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他哭了。那个前世浴血复仇、跳崖殉情也未曾落下一滴泪的男人。那个今生咳血濒死、推开她时眼中只有毁灭与绝望的男人。此刻,看着为他承受业火灼烧、伤痕累累的苏泠夜,第一次……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那泪水里,是深入骨髓的心疼,是无边的悔恨,是无法言说的恐惧,更是……失而复得、铭刻灵魂的……爱恋。 他动了动被苏泠夜紧紧扣住的手指,似乎想抬手,想拂去她脸上的泪痕,想触碰她额角的伤痕。但刚刚分担业火苏醒的身体,虚弱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这个微小的挣扎,只换来一阵剧烈的、压制不住的呛咳! “咳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再次席卷了他刚刚稳定下来的身体!他痛苦地蜷缩起来,肩膀剧烈地耸动,每一次咳嗽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少主!”“别动!” 祁襄和谢枕微同时惊恐地喊出声,就要上前。 “别动他!”苏泠夜却猛地出声阻止,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量。她紧紧扣住夙隐洲试图挣脱的手,阻止他无谓的挣扎消耗本就微弱的体力。同时,她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毅力,不顾全身的酸痛和虚弱,猛地从床上撑坐起来! 动作牵动了心口分担业火留下的灼痛,让她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但她咬牙忍住了! 她倾身向前,另一只手极其温柔却坚定地绕过夙隐洲剧烈颤抖的肩膀,将他单薄虚弱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守护意味,轻轻地……揽进了自己怀里! 他的身体冰冷而僵硬,带着病弱者的脆弱感。 苏泠夜用自己温暖的怀抱,紧紧地、牢牢地圈住了他。她的下巴轻轻抵在他冰凉微湿的鬓角,感受着他因剧烈咳嗽而颤抖的身躯。一股混合着雪松冷泉、苦涩药味和他身上独特清冽气息的味道钻入鼻腔,让她那颗饱经折磨的心,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充实的安定感所填满。 “嘘……别动……没事了……没事了……”她的声音贴着他的耳畔响起,沙哑,轻柔,如同最温暖的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带着无尽的安抚和心疼,“我在……我抓住你了……这次……换我守着你……别怕……” 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和力量,为他支撑起一个虚弱的避风港。 在她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安抚下,夙隐洲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奇迹般地……一点点平息了下来。他紧绷僵硬的身体,如同在寒风中跋涉了太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暖炉,一点点地放松、软化下来。那颗在无边痛苦和绝望中挣扎了太久、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似乎终于找到了一小块可以短暂栖息、汲取温暖的港湾。 他极其疲惫、极其缓慢地,将沉重的头颅,轻轻地、依赖地……靠在了苏泠夜温暖柔软的肩窝里。散落的墨发蹭着她的颈侧,带来微痒的触感。 一滴滚烫的泪水,顺着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无声地洇湿了苏泠夜颈侧的衣衫。 房间里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只有两人交织在一起的、轻微而平稳的呼吸声,和仪器发出的规律而微弱的“嘀嗒”声。 窗外的天光似乎更加明亮了一些,柔和的光束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如同金色的薄纱,温柔地笼罩在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幅劫后余生、无声胜有声的剪影。 祁襄和谢枕微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震撼人心的一幕,老管家眼眶通红,无声地用袖子擦着眼泪。谢枕微则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无比欣慰的笑容。 暖光无声,悄然渡我。 在这片劫后余生的静谧里,两颗穿越生死、历经磨难、以血与火铸就羁绊的灵魂,终于卸下了所有的冰冷伪装和沉重负担,在这短暂的、只属于彼此的温暖港湾中,汲取着生命中最珍贵的……安宁。 第十章 星月同辉 窗外的天光透过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惨淡的光线。卧室里只开着一盏光线柔和的壁灯,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药香,混合着若有似无的雪松冷泉气息。 夙隐洲靠在床头,背后垫着两个柔软的枕头,身上盖着轻暖的锦被。他闭着眼,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几缕墨色的碎发散落在光洁的额角,衬得皮肤愈发透明,甚至能看到皮下淡青色的血管。他的呼吸很轻,很缓,胸膛的起伏微弱得近乎停滞,只有眉心处那一点极其细微的、如同烛火般明灭不定暗红光芒,昭示着他体内依旧存在的、被短暂压制下去的契约业火。 谢枕微刚刚做完晨间的检查,眉头紧锁,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他收起几根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银针,压低了声音对守在床边的祁襄和苏泠夜道:“少主体内业火虽被分担压制,但本源亏损太重,心脉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稍有不慎……昨夜强行催动力量探查裴氏工地,更是雪上加霜!现在全靠‘凝魄散’吊着这口气,‘镇魂引’也只能暂时安抚躁动的契约之力,绝非长久之计!”他的语气充满了沉重的忧虑,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夙隐洲左胸口衣襟严实遮盖住的地方。 苏泠夜坐在床边一张矮凳上,紧紧握着夙隐洲那只放在锦被外、依旧带着一丝冰凉的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细微的颤抖和掌心的微凉。谢枕微的话像冰冷的钢针,一根根扎在她心上。分担业火带来的灼痛余烬依旧在体内隐隐作祟,但比起他此刻的煎熬,她那点痛楚根本不值一提。 她垂下眼睫,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的手指修长却无力,透着一股病态的脆弱。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枕边一角——那块染血的、熟悉的深蓝色丝帕! 它静静地躺在那儿,边角依然残留着几抹暗褐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如同永不愈合的伤疤。但更吸引苏泠夜目光的,是帕子一角那古老繁复、由银线绣成的星月暗纹。昨夜混乱中未曾细看,此刻在柔和的灯光下,那纹路仿佛活了过来,银线流转着奇异的微光,核心处那纠缠的星辰与弦月的结构……竟与血孽镜中那座黑色墓碑右下角的冰蓝符文,以及夙隐洲胸口那狰狞诅咒烙印的核心形态,隐隐重合! 一股奇异的悸动猛地攥住了苏泠夜的心脏!几乎是本能地,她腾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虔诚,轻轻捻起了那块染血的蓝帕。 指尖触碰丝帕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冰冷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从帕子上传导至她的指尖!这股能量冰冷古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仿佛沉睡已久的灵魂碎片被骤然唤醒! 是她重生后觉醒的力量气息!是她灵魂深处的共鸣! 更让苏泠夜心脏狂跳的是!就在这股冰冷能量涌入她指尖的刹那,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些如同跗骨之蛆、源自分担业火的灼痛余烬,仿佛被投入了一块万年玄冰,竟然……极其明显地……减弱了一丝! 这帕子……能压制她体内的业火反噬?!甚至……能呼应她重生的力量本源?!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瞬间劈开了她心中的迷雾!她猛地抬头,看向昏迷中依旧眉心紧蹙、承受着巨大痛苦的夙隐洲!如果……如果这帕子能呼应她的力量,甚至能轻微压制业火……那它……能不能成为分担他痛苦的……媒介?!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她全部的意志! “谢医生!”苏泠夜猛地转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神亮得惊人,死死盯住谢枕微,“血魄契约!同频分担!这帕子……能不能成为‘桥’?!更稳固的‘桥’?!”她举起手中那块染血的蓝帕,帕角星月纹路流转的微光,刺痛了谢枕微的眼。 谢枕微浑身剧震!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如同见了鬼一般盯着那块蓝帕,又猛地看向苏泠夜,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一种颠覆认知的震撼!“你……你怎么知道……‘星晷碎片’?!它……它怎么可能主动回应你?!这……” 星晷碎片?! 苏泠夜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那面血孽镜中显现的墓碑!那冰蓝色的符文!这块染血的蓝帕!果然都是同一源头! “告诉我!能不能?!”苏泠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和玉石俱焚的疯狂!她猛地抓紧了夙隐洲冰凉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意志都传递过去!“告诉我方法!用这帕子!分担他!现在!立刻!” 她的眼神如同燃烧的星辰,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威压和不容置疑的信念!那眼神让见惯生死的谢枕微都感到一阵心悸! “疯子……你们两个都是疯子……”谢枕微喃喃自语,脸上挣扎与恐惧交织,但看着床上夙隐洲越来越微弱的气息和苏泠夜眼中那毁天灭地的坚持,他终于狠狠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决绝!“帕子是媒介!核心在你!用你的灵魂力量!最大程度地共鸣帕子的星月之力!然后……然后引导它!顺着你们十指紧扣的灵魂通道!如同……如同补天的针线!去修补他破碎的心脉!去压制他体内的业火!但你要记住!”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警告,“业火会顺着桥疯狂反扑!比上次更猛烈!你分担的将是具象化的‘业火之毒’!一旦开始,除非他彻底稳定,否则强行中断……你们两个……都会被反噬撕碎!魂飞魄散!” 业火之毒!魂飞魄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苏泠夜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只有一片淬炼过地狱之火的、冰封万里的决绝!她不再看谢枕微,目光重新落回夙隐洲苍白脆弱的脸上。 傻瓜……前世你用命换我重生,今生,换我用命……稳住你的魂魄!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所有的意念,所有的力量,所有源于重生的灵魂本源,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朝着她紧握着蓝帕的那只手汇聚!掌心处,那块染血的蓝帕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冰蓝色光芒!帕角那古老的星月纹路如同被点燃的星河,银线流转,光芒大盛!一股冰冷、浩瀚、仿佛源自宇宙星海深处的力量波动骤然扩散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祁襄和谢枕微被这突如其来的、神圣而冰冷的光芒逼得下意识后退一步,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撼! 就是现在! 苏泠夜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眸子里不再是人类的瞳仁,而是旋转流淌着璀璨星河的冰蓝色漩涡!她将那块爆发出浩瀚星光的蓝帕,极其轻柔、却又无比郑重地,覆盖在了她和夙隐洲十指紧扣的手上! 冰蓝色的星光瞬间顺着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流淌开来! “嗡——!” 一股远比上次分担业火时更加庞大、更加凝练、更加冰冷浩瀚的灵魂力量,顺着十指紧扣的通道,如同奔腾的星河,汹涌澎湃地涌入夙隐洲冰冷枯竭的身体! 这股力量,冰冷而纯粹,带着星月亘古的秩序之力! 它所过之处,夙隐洲体内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心脉和生命本源的契约业火,如同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发出了无声的、绝望的尖啸!暗红色的业火被这股冰冷的星月光辉强势压制、驱散、净化! “呃……!”昏迷中的夙隐洲身体猛地一震!发出一声极其压抑、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的痛苦闷哼!他苍白得透明的脸上瞬间涌起一股极其不正常的潮红!眉心那点暗红光芒疯狂闪烁,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 “少主!”祁襄惊呼出声。 “稳住!业火在反扑!”谢枕微脸色剧变,嘶声提醒! 苏泠夜紧咬着下唇,鲜血从唇角溢出!她清晰地感受到那顺着“桥”汹涌反扑回来的恐怖业火之毒!那不再是虚幻的灼痛,而是如同亿万只淬了剧毒的蚂蚁,钻进她的血管、经络、骨髓,疯狂地啃噬着她的生命力!带来一种足以摧毁任何神智的、凌迟般的痛苦!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表面再次浮现出可怕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暗红纹路,比上次更加清晰、更加灼热!额角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 不能退!一步都不能! 她疯狂地压榨着自己的灵魂本源,催动着帕子传递来的冰冷星月之力,死死地顶住那汹涌反扑的业火洪流!如同用血肉之躯,在惊涛骇浪中构筑一道守护的堤坝! “泠……夜……”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角力中!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到了极致的呼唤声,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地响起! 夙隐洲……醒了?! 苏泠夜猛地低下头! 夙隐洲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不再死寂灰白,而是恢复了墨色的底色,只是瞳孔涣散,充满了刚从无边痛苦深渊挣扎出来的巨大疲惫和茫然。他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勉强聚焦,视线艰难地落在苏泠夜痛苦扭曲却异常坚定的脸上。 当他看清她皮肤表面那狰狞蔓延的暗红业火纹路,感受到她体内正承受着怎样恐怖的业火反噬时—— 那双墨色眼眸瞬间被无边的痛苦和滔天的怒火淹没!一种近乎毁灭的暴戾气息猛地从他虚弱不堪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停……停下……!”他艰难地、破碎地嘶吼着,试图挣脱苏泠夜紧扣的手!他宁可自己被业火烧成灰烬,也绝不能让她再承受这非人的折磨!“放开……我……呃啊——!” 剧烈的挣扎和情绪的剧烈波动,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引爆了他体内本就到了临界点的契约之力! “噗——!” 又一大口夹杂着细小内脏碎块和诡异冰晶的暗红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狂涌而出!溅落在洁白的锦被和他覆盖着蓝帕的手上!那蓝帕吸收了他的鲜血,星月光芒骤然暴涨,随即又诡异地黯淡了几分!同时,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怨毒的业火之毒,如同被激怒的毒龙,顺着灵魂之桥,狠狠反噬向苏泠夜! “唔!”苏泠夜如遭雷击,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喉咙里涌上大股腥甜,被她死死咽下!分担业火带来的痛苦瞬间飙升!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投入了熔岩与冰狱的交界处,冰火两重天的极致煎熬几乎要将她彻底撕裂! “少主!”“苏小姐!” 祁襄和谢枕微魂飞魄散! 就在这千钧一发、两人都将被彻底拖入毁灭深渊之际! 窗外! “轰隆——!!!” 一道前所未有的、惨白刺眼到极致的巨大闪电,如同开天辟地的神罚之剑,猛地撕裂了阴沉压抑的天空!瞬间将整个昏暗的卧室照得亮如白昼!刺目的电光穿透厚重的窗帘,狠狠劈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毁灭般的电光闪耀的刹那! 覆盖在两人十指紧扣的手上、被鲜血浸染的蓝帕,帕角那流转的星月纹路核心,一道细微的、冰蓝色的符文流光,如同被闪电唤醒的沉眠古神,骤然挣脱了银线的束缚! “锵——!” 一声清越悠扬、仿佛穿越了亘古时空的金石铮鸣,毫无征兆地在室内炸响! 那道冰蓝色的符文流光脱离了帕角,悬浮在两人紧扣的双手上方!它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散发出一种镇压诸天、冰封万古的恐怖威压!符文的结构繁复玄奥到了极致,每一个转折都蕴含着宇宙星辰生灭的至理!其核心形态,与血孽镜中墓碑右下角的符文、夙隐洲诅咒烙印的核心结构……完全一致! 在这道古老符文的恐怖威压震慑下! 夙隐洲体内那狂暴反扑的业火,如同遇到了帝王的蝼蚁,瞬间被强行冻结、压制!连带着反噬向苏泠夜的业火之毒也骤然停滞! 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平息! 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窗外滚滚而来的、压抑到极致的雷鸣! 夙隐洲停止了咳血,涣散的瞳孔死死盯着悬浮在两人手心上空那道冰蓝色的符文流光,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悸动! 苏泠夜分担业火的痛苦骤然消失,她喘息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同样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道散发着亘古威严的符文!这就是……“星晷碎片”真正的力量?! 谢枕微和祁襄已经完全石化了,如同两尊雕塑,张着嘴,看着那悬浮的符文,如同仰望神迹! 就在这时—— “嘀嘀嘀——!!!” 夙隐洲床头那台监测心脏负荷的仪器,刺耳的警报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猛地戛然而止! 屏幕上,那原本如同死人心电图般微弱、濒临归零的曲线,在符文出现的下一秒,如同枯木逢春,竟然猛地跳动了一下!紧接着,开始出现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而稳定的……起伏波动! 虽然依旧脆弱不堪,但那不再是濒死的直线! 是生命的律动!是希望的曙光! “心脉……自主波动……稳定了!天啊!奇迹!这是奇迹!”谢枕微第一个反应过来,扑到仪器前,发出语无伦次的、带着哭腔的狂喜惊呼!他看着那道悬浮的符文,眼神充满了狂热和敬畏! 夙隐洲艰难地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苏泠夜脸上。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嘴角残留着血迹,眼神疲惫不堪,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却燃烧着一种永不熄灭的光芒——那是为他燃起的生的火焰! 苏泠夜也看着他,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努力扯出一个虚弱的、却带着巨大欣慰的笑容。紧扣着他的手,微微用力。 无声的交流,在悬浮的符文光芒下流淌。这一次,我们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