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天下》 第1章 豆腐西施 周朝末年,天下大乱。群雄辈出,逐鹿中原。连年征战,百姓颠沛流离,苦不堪言。 纷纷攘攘数十载后,才由一代明君高家天子定了江山。定国号为梁,建都平阳,改元泰始,总算是给了天下一个太平。虽然仍有少数前朝余孽作乱,但大势已去,不足为患。 ※ 泰始五年,十一月初七。 距大梁王朝都城平阳西南二千多里,梧桐山脚下一处名为怀安的小镇正迎来新的一天。 青色的炊烟在稀薄的白雾中袅袅升起,家养的母鸡咯咯叫着,在经霜凋零的草叶中寻找越来越稀少的昆虫。 忽地,一只秋蟋蟀奋力跳起,惹得鸡群一窝蜂般的涌向一处焦黑的断壁残垣。看那形迹,这处人家应该是刚刚遭了火灾不久,还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焦糊味儿。 “去去去,少来添乱!”一个年轻妇人忽地从断墙那边,垮了一半的厨房立起,挥舞着锅勺驱赶着鸡群。 她看来也就三十许人,虽荆钗布裙,但相貌却是乡间少见的美丽,尤其是那双丹凤眼,顾盼生辉,就是发着脾气,也让人赏心悦目。只是此刻紧皱着眉头,显然心情十分不好。 路过的乡亲们瞧见,无不心生怜悯。 这位美娇娘原是镇上做豆腐的施家女儿,后战乱中嫁了个姓沐的落难公子,奈何又因战乱分离,至今仍带着女儿住在娘家。偏娘家近日又遭了火灾,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透顶。 “哟,沐家娘子,这一大早的是谁惹你不快?”说着话,一个身材高瘦,鬓边插花的老妪就从小巷那边笑着过来。 沐家娘子欲待不理,可低头再看一眼自家被柴禾熏得黢黑的灶台,还是强自忍耐着挤出了几分笑意。 “何大娘这一大早的又是给哪家说亲去?好歹也告我一声,帮衬下我家好伐?” 何媒婆笑得老脸上的皱纹都开了花,跨过残破的短墙,也不嫌弃的迈步进来,“这不正是有个天大的好营生要关照你?” “有营生关照我?”沐家娘子不信任的滴溜溜打量起何媒婆来,这老货从来是无利不起早,自家烧得就剩下两间孤零零的破瓦房了,她还能有什么想头? 何媒婆略有些尴尬,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咱们进屋谈。” “不用了,屋子里老老小小全都病着,不便见人。大娘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沐家娘子断然谢绝,揭开锅盖搅了几下锅里的粥。 何媒婆瞅一眼锅中之物,急中生智找到话头了,“啧啧,这大清早的光煮点红薯菜叶也够吃?沐家娘子,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老的小的想想不是?听说你爹你娘和你闺女都伤得……” “好啦!你有什么说就直说吧,甭跟我在这儿打马虎眼。” 见她要翻脸,何媒婆索性牙一咬,把实话道出,“素闻沐家娘子你是个爽快人,那大娘我就托大说句不中听的话了。你男人一走十几年,恐怕早已是凶多吉少。不过娘子你却是个有福的,城东的胡员外你知道吧,那可是个大财主。他刚没了正室,谁知就看上你了?现托我带了话来,只要你肯点头,他立马三媒六聘的娶你过门……” “我呸!”沐家娘子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本想泼这老货一身滚粥,可想想这还是一家人的早餐,实在舍不得,于是蹲下抓了一把石子扔了出去。叉腰怒骂,“亏你还知道我是有男人的,有这么跟人说亲的吗?我虽没读过书,可我男人却是正正经经的大家公子,至少教会我认廉耻二字!他一天没消息,我等他一天。他一辈子不回来,我等他一辈子!就算是改了朝换了代,也没哪条王法是要逼着有夫之妇嫁人的。你这老货要是再敢来纠缠,当心我一状告到衙门去,看不扒了你这层皮!” 何媒婆给骂得又羞又臊,眼见四邻街坊已经有不少人站出来指指点点,只得半捂着脸道,“我是一片好心,眼见你家遭了灾才给你寻个出路。不过是个卖豆腐的破落货,喊你两句豆腐西施可别以为自己真成金凤凰了。往日跟男人打情骂俏的也没少见,这会子又假装什么清高?” 沐家娘子大怒,提着锅勺就追打上去,“姑奶奶开门做买卖,一不偷二不抢,不过跟男人说句话怎么啦?难道比你这成天挑三窝四,耍嘴皮子的老货还不如?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我跟人打情骂俏了?这话你要不跟我讲清楚,姑奶奶这就抠了你的眼珠子当泡踩!” 说话的工夫,二人就在小巷里撕打起来。 何媒婆毕竟也是五十大几的人了,怎么样也比不上沐家娘子年轻灵活,一连挨了好几下,疼得杀猪似的叫唤。鬓边的红花也早落在地上,踩得不成形状。 眼看着何媒婆吃了大亏,才有邻居上前劝和,“好了好了,何大娘你确实不该说这样的话,还不赶紧给沐家娘子赔礼道歉?难道真要咱们把保甲请来你才服气?” 何媒婆心里那个恨啊!奈何自己没理在先,说不得只好含羞忍辱,给沐家娘子赔礼道歉。又取了一把铜钱赔罪,才得脱身。 赶走了这糟心的老货,沐家娘子给邻居们道了谢,又立时拿着钱去买了些小米回来,加进粥里熬好端进了屋。 “爹、娘,起来吃饭了。” 一声苍老的叹息幽幽响起,“蕙娘啊,你这又是何苦?虽说那何媒婆可恨,但你将人打一顿,岂不遭人忌恨?万一人家怀恨在心,找上门来,你一个妇道人家要怎么应付?” “可我若不声不响的,人家岂不更要欺负到头上来?”沐家娘子,施蕙娘撒娇的翻了个白眼,把原本先捧给老爹的粥递到娘手里,转身又去端第二碗。 施大娘叹了口气,“老头子,少说两句吧。反正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再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咱们左右都是住了几十年的老街坊了,姓何的老货再怎样,难道还真敢来杀人放火不成?你倒是想想,咱们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怎么过?我哪知道!”给转移话题的施老爹也是一肚子火,“家里烧得精光,你我又伤成这样,每天光是药钱都要不少。咱们活着就是拖累孩子,还不如当时死在火场里!” 施大娘哭道,“你以为我不想死?我只是不放心蕙娘母女。你说念福那傻丫头,当时跑来救咱们做什么?害得她那么个小人儿给砸得至今不能开口说话,看不到她安好,我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 一提到外孙女的伤,施老爹又勾起心头旧恨,“都说养儿防老,可施瑞那个混帐东西我算是看透了,他媳妇就更不是个东西!不过是给念福说了户好人家,她居然就能狠下心来放火!结果弄得整个家当都烧没了,他们却把咱们扔下,自带着儿女跑了。要不是蕙娘逃过一劫,咱们爷孙三个就坐着等死吧!” “呸呸呸,一大早的说什么死呀活的?”又端着粥进来的蕙娘进门就啐了老爹一口,“你们命硬着呢,起码得活个百八十年才够本。要是敢不声不响的扔下我和念福走了,我就是追到阎王殿也要把你们的魂儿要回来!” 施家二老本是满肚子愁肠,可给女儿这番话说得又好气又好笑,再想想,又是说不出的窝心。都说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这话真是不错。这些天要不是有她忙里忙外的撑着这个家,老两口早寻个绳子上吊去了。 “一大早的别说这些鬼啊神的,当心报应。你把粥放下,这儿你娘还能动,你赶紧去看看念福吧。” “那我就不管你们了啊。”蕙娘确实也挂念女儿,看老娘已经自己一口,喂老爹一口的吃上了,便不客气的把粥搁下,转身往外。走到门口那儿,她忽地想起一事,转头笑道,“才隔壁李大娘来跟我说,一会儿带我去欧阳家试试。要是他家肯留我帮工,咱们就不愁没钱了。” 施大娘没听清,“哪个杨家?” “什么杨家,是那个五进院子的欧阳家!”施老爹鄙视了老伴一眼,转而对女儿道,“那可是户好人家,你去了好生回话。要是能留下,怎么说也算是个正经去处。” 嗳!蕙娘甜甜应了一声,开开心心的去瞧女儿了。 可他们不知,薄薄的板墙隔壁,有双眼睛早已悄然睁开了。 (粉嫩新书上传,各种卖萌打滚求票票~~~*_*) 完本作品:[bookid==《庆丰年》][bookid==《重华》][bookid==《冲?帧?[bookid==《家有鲜妻》] 第2章 瞎操心的女儿 (网络故障,折腾到现在才上来,路由器还被折腾得失灵了,内牛满面。>_<决定从明天起还是用存稿箱吧,8点准时发文,请大家多多捧场。看过的也请顺手丢几张推荐票哈,爬去网购路由器了。。。) “娘的宝贝儿,你醒啦?”蕙娘才到隔壁,就瞧见女孩眼中连日少见的清朗。欢喜不胜,合掌望天,“谢谢老天爷开眼,让我家念福好起来。就是折上我十年,不,二十年的寿也情愿!” 看着她一脸挚诚的慈母情怀,女孩眼中不觉就泛起了波光,沙哑着嗓子低低唤了声,“娘――” 嗳!蕙娘干脆甜美的答应着,拿被子垫在女孩身后,扶她坐起,“让娘好生看看,娘的宝贝闺女。嗯――这回是真的醒了,不比前些天总是昏昏沉沉的,跟你说话也不应,可把娘吓死了。你要有个好歹,娘还有什么活头?万幸你没事,脸也没烧着。丫头,要不要自己照照镜子?” 女孩似有些紧张,软软的半倚在母亲温暖的怀里点了点头。 蕙娘一笑,从桌上拿了块破了一半的小铜镜来,拿袖使劲擦了擦,举到女孩跟前,“看,娘没骗你吧?脸上没事。” 镜子里的女孩看起来约摸十四五岁,和蕙娘生得甚为相似,娇俏妩媚。尤其是那双几乎一模一样的丹凤眼,清丽照人。不过眼下病着,显得有些苍白憔悴,却也更加惹人怜爱了。 只蕙娘又执起女儿的右手,望着手腕上的伤疤叹息,“后脑上的疤梳了头就看不见了,只可惜这里也留下个疤,怕是日后戴不成镯子了。” 女孩目光微闪,似对手腕上那个二三寸长,有着奇怪花纹的伤疤不甚在意,反而细声细声的问,“娘,您是要去别人家帮佣吗?” “你都听到啦?是啊。不过你别担心,那欧阳家可是书香世家,家里大爷还做着官呢。只怕人家不肯留我,要是肯把你娘留下,家里的日子就不愁了。” 女孩犹豫了一下,才试探着道,“那样的大户人家,定是人多口杂。娘若去到那里,可得多留些心,省得招惹是非。” 蕙娘素来爽直,听了反倒笑道,“你这妮子,小小年纪怎学得如此多心?你娘又不是去打秋风,正正经经的干活,又有什么是非?你呀,就只管好生养着,少操这些大人的心。” 见女孩还想多说,她拍着女孩的手安抚道,“娘知道,你也是怕人欺负了你娘。可咱家眼下这情形,你娘要不去,哪里有钱给你和姥姥姥爷治病?就算是皇帝老儿家里,说不得也要去闯一闯了。好了,娘不跟你扯了。我去拿粥来喂你喝了,就得出门了。等娘回来,要是找着事了,就给咱闺女买糖吃!” 服侍着一家老小吃了饭喝了药,蕙娘才匆匆将锅中剩下的一点米汤喝掉,重又洗了把脸,梳了梳头,找隔壁嫂子借了身象样些的衣服,才跟着李大娘去欧阳家面试。 这一去,直过了午时方才归来。 一进家门就见她肩扛手提着米粮点心,显是面试成功,所以喜气洋洋。女孩在这屋,就听着母亲在那屋先给老人家讲起面试之事。 “……他们大户人家规矩大,怕下人手脚不干净,所以请人都是要卖身的。我求了三太太半天,只要不卖身,就是让我刷马桶也行。可她说家里并没有这样的先例,留不得我。听得我那心呀,顿时瓦凉瓦凉的,还以为这事就要黄了。谁知天无绝人之路,竟让我遇到她家老太太了。听说我不肯卖身,还夸我有志气呢。我见这老太太面善,便把咱家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老太太很是同情,又知道咱家是做豆腐的,这手艺年下正用得着,便作主把我留在厨下,还格外交待跟他家正经下人一样,每月都有五百钱呢。我本在想,要怎么张口先支一点出来,人家老太太就让人先把这月的工钱全给了我。过后我还听说,若是干得好,过年还可以有红包拿呢!我见这家人这么好说话,便主动到厨下帮忙预备了午饭才走,这才回来晚了。” 施大娘听得不住念佛,此时忙说不妨事不妨事,就连施老爹也是喜上眉梢,不过又想到一事,忙忙嘱咐女儿,“李大娘给介绍了这么好个差使,你还不赶紧买点东西谢谢人家去?” “这还用您教啊?”蕙娘斜睨了老爹一眼,略带着几分小儿女的娇俏道,“回来的路上我就买了,才送到李大娘家去了的。不过她死活不收,说咱家正遭难,邻里之间搭把手是应该的。我寻思着要不索性缓缓,等到过年再给她送份厚礼,好生谢谢人家。” 施老爹连连点头,“很是,应该。” 蕙娘拆了原做礼物的一盒桃酥,给爹娘递上,“您二老定是饿了,先吃两块垫垫,我这就去做饭。” 施老爹却不肯接,“我们不饿,你收着留给念福吃去。她小孩子家家的,连吃了这些天的苦药,定是难受得很。你忙活这半日,定也饿了,先吃了再去做饭吧。” 蕙娘却不依,硬是给爹娘嘴里各塞了一块,这才得意洋洋去了隔壁。二老相视一笑,只觉从嘴里甜到心里。 只是蕙娘见了女儿,还没来得及堵上她的嘴,就见她问,“娘既已去了欧阳家的厨房帮忙,有没有上下打点一二?” 蕙娘一愣,“打点什么?” 女孩略带嗔意道,“娘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你是新人,又得了他家老太太的照拂,难保旁人不会眼红。先使几个小钱,买些糕饼果子笼络人心本是人之常情。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就是心里有十分不满,也不好在面上带出来了。” ?悖∞ツ锾?衷谂??媲耙换樱??辉诤醯牡溃?拔宜的阏庋就罚?媸潜饶憷牙牙岩?俚男幕苟啵?压终庑n碜庸且恢毖?缓谩h思夷茄?拇蠡?思遥?芸吹蒙显勖锹虻募缚槠频阈模磕贸鋈ケ鹦Φ羧说拇笱溃≡偎盗耍?夷玫那?桥费艏业模?植皇钦馄鹱优?诺模?傅米盘趾盟?敲矗俊?p>女孩一哽,“那娘您好歹去给他家三太太跟前讨个好卖个乖吧,她不想留你,人家老太太留了你,省得人家记恨上你。” “你这丫头越说越奇怪了。那三太太不留我,老太太留了我,你不让我讨好老太太,反倒去讨好三太太,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娘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弯弯道道!你听你娘的,好生保重自个儿的小身子骨,你娘不知少操多少心呢。快吃!” 女孩的嘴被蕙娘果断塞过来的桃酥堵上了,无奈的眨巴眨巴眼,张嘴,开吃! ※ 几场雪过后,一天冷似一天了。 很快入了腊月,家家户户都开始忙年,蕙娘在欧阳家帮佣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常常是天不亮就得出去,干到黑灯瞎火才能回来。 幸而是在家操劳惯了的,倒也给她撑了下来。只是看她每每一进家门,就累得哈欠连天,连筷子也提不起来,爹娘女儿俱都心疼不已。 好在女孩年轻,恢复得快,虽然后脑给狠砸了一下,但并不算太重,将养了大半个月也就能起来帮忙了。 只是蕙娘心疼女儿,大冬天的怎么也不肯让她浸在冷水里洗衣做饭。虽每日已经这么辛苦了,却还是早早起来,料理完家事,做好一天的饭菜才走。只让女儿在家伺候着二老,熬药热饭便罢,坚决不许她出门吹风受冻。 只这样一来,她就更辛苦了。人望着就瘦了下去,成天顶着两只黑眼圈,显得又累又乏。见此情形,施家二老时常背地里抹泪,深恨帮不上忙,拖累了女儿。 可他们年纪大了,火灾时又为了护着外孙女,烧伤严重,兼之天又冷,就是再心急,那伤口恢复得也慢。幸亏外孙女伶俐,瞧出老人心结,时常说说笑笑安慰二老,才稍解了些心中愁苦。 这一日,正是腊月二十一。 眼看中午好不容易出了日头,女孩忙把全家人的被褥抱到院子里去晒。在最后收拾自己床铺时,忽地从枕头里抖出一个小荷包,叭嗒一声掉在地上,还挺有些声响。 女孩好奇的打开一瞧,见里面居然还装着几块碎银并铜板,当下想想,拿进屋交给姥姥姥爷,笑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还以为咱家真是一穷二白呢,没想到还是有余粮的。” 谁知二老见了这荷包,却是相顾无言,半晌,施老爹才长叹一声,“到底咱们施家的男人,还有一个有良心的。” 见女孩疑惑,施大娘反觉奇怪起来,“这是你给你阿贵弟弟做的荷包,你自己怎么反倒不认得了?我就奇怪怎么咱家烧了,连装银子的匣子也找不到了,想来定是被你那不争气的舅舅舅母偷去的。这银子定是阿贵走前私拿了来,藏在你枕头底下的。他一向肯跟你好,把钱藏你那儿也不奇怪。” 女孩表情微有些不自然,不过很快就遮掩过去,“怪道我瞧着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想来是脑子被砸了,连记性都坏了。” 施大娘听了忙道,“你小孩子家的,本来神魂就没长全,更何况这回给砸得这么厉害?等到你娘过年放了假,带你去王母庙里磕几个头,让王母娘娘保佑你神魂齐全,回头就好了。” 施老爹听得也连连点头,又问施大娘家里还有没有头巾,让女孩赶紧系上,生怕冷风吹到她头上的伤处,落下旧疾。 看二老毫无保留的一片慈爱之心,女孩背过身去时,不由悄悄红了眼眶。[bookid==《冲?帧?[bookid==《家有鲜妻》] 第3章 火烧得真好 晚上蕙娘刚进家门,老两口就向她传达了务必要带女孩去拜神的重要任务,听得蕙娘脸上一紧,赶紧拉着女儿坐下,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 女孩笑道,“除了记性有些差,其他真没有了。娘别说我,你今儿怎样?快坐下歇着,我去给你端饭。” “你们先别忙,看看这是什么?”眼见女儿无事,还能说笑,蕙娘这才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掏出一样事物。 施家人定睛一看,俱都吃了一惊。 手绢里,包着一对银光灿灿的银耳环,打的是喜上眉梢的图案。虽然小巧,但那梅花和立在枝头的喜鹊都做得讨喜精致,掂掂份量,就算统共不到一两,至少也有七八钱。这东西对于有钱人家或许不算什么,可对于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来说,却是价值不菲了。 施老爹忙问,“哪里来的?” 蕙娘得意笑道,“欧阳家赏的!今儿合该我走运,原来管送饭的青杏丫头病了,临时让我去,谁承想刚好撞见三太太在看过年打的新首饰,他们三老爷也在,见了我就问,‘都说新来了个做豆腐的厨娘,昨儿那盘子豆腐是不是你做的?’我应了,三老爷就赞了一声好,然后说要赏我,让我自个儿去那首饰堆里挑。我哪里敢往大里挑?见这对耳环小巧别致,意头又好,就给念福拿回来了,正好过年给她戴上,沾点喜气。” 听得来路明确,施家二老放下心来,可女孩却是立即变了颜色。 “娘,这耳环不能要,你明天赶紧给三太太送回去!再去磕头赔个不是,把谁让你去送菜的一五一十说清楚,就算三太太要打要罚,你都得受着!” 蕙娘本欢欢喜喜的想拿新耳环给女儿戴上试试,谁料女儿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听得二老都变了颜色。 蕙娘不禁嗔怪道,“你这孩子,不过是被砸了一回,怎么连胆小也变得小起来?你当你娘傻么?要是三老爷单赏给我,我必不能要。可这是三老爷当着三太太的面赏我的,三太太还主动要我去挑,有什么好怕的?你小孩儿家的不知道,这欧阳家可不比普通人家,这些首饰不过是打赏下人和来拜年的孩子的,没事。” 可女孩却急道,“娘您也不仔细想想,欧阳家是三太太在当家,真要是她跟前的丫头病了要人送饭,这样露脸的差事怎么就这么巧落到你这外人头上?还偏偏就撞上他们家三老爷,让你讨这个好?这分明是有人下了套,把你往虎口里送呢!” 施老爹咂摸一时,也回过味来了,“念福说得有理。蕙娘你想,三老爷都说了要赏你,三太太纵是心里不乐意,能当着旁人的面打自家老爷的脸么?自然是要装大方的。你自幼生得比旁人好看,虽说因此得了些便宜,但听过的闲话还少么?不管这耳环是不是人家真心赏你,你明儿就照念福说的先拿回去,向三太太赔个不是。要是三太太一定赏你,你就接着,但总得把这层意思告诉人家,让人家知道咱们不是那等见钱眼开的人。” 见老爹也这么说了,蕙娘不由得信了七八分,不过摩挲着那对耳环,她还有些舍不得,“真要退回去啊?我还想留给念福做嫁妆的。” “退吧!不是咱们自个儿挣的,拿着也不安心。”这回,连施大娘也站在外孙女这边了。又从怀中掏摸出荷包来,“你瞧瞧这是什么?是阿贵留给他姐的钱呢!今儿念福晒被褥时翻出来了,刚好拿着过年。你去给念福和自己都扯一身新衣裳,再买两朵花戴。那欧阳家的东西,咱们不要也罢。” 听说这样好事,蕙娘也自欢喜,终于答应退耳环了,不过对那意外之财的用途,她却另有打算,“实话告诉你们,我早跟前头针线铺子的林婶说好了,足足称了七斤新棉花,正给你们做袄子呢。过两天就得,这钱刚好拿去付账。” 女孩忙问,“那你呢?” 蕙娘一笑,“我年轻力壮的,穿那么厚实反倒烧得慌。倒是你们老的老,小的小,不穿厚实了仔细生病。再说,等你们的新衣裳回来了,我拿你们的旧衣改改也尽够了,何必多花这冤枉钱?” “胡说!”施大娘生气了,指着蕙娘的手道,“你要不冷,这冻疮是怎么生出来的?依我说,咱们一把年纪,穿得再破,总是在家也没人瞧见。何况屋里有火,也不那么冷。倒是你个年轻小媳妇,在外抛头露面的,可不能穿得太寒碜。你快去告诉林婶,把我那身改成你穿的。你若不依,便是做回新来,我也不穿!” 女孩连忙附合,“对!娘你不穿新的,我也不穿,怎么说,我比你还年轻呢!” 蕙娘无法,只得悻悻骂起女儿,“你个死丫头,真是学坏了!好好好,我也做一身。不过离年下也没几天了,估计赶不上。我就等年后再做,说不定还能算便宜点。” 施大娘沉下脸来,“不行!要是林婶没空,你去她家把棉花棉布扯回来,我给你做。算了,这事不找你,明儿念福你拿着这钱去找李大娘,让她带着你去把东西买回来,省得你娘又不听话。” 嗳!女孩刚应了,蕙娘就把她接钱袋的小手拍开,没好气的道,“行啦行啦,我自己去还不成么?别让念福出门了,我晚上回来觉得怪冷得慌,搞不好明儿要下雪,让她好生在家呆着吧。” 施老爹呵呵笑着瞧这娘仨儿拌嘴,直到此时方出来打圆场道,“那就这样定了,快吃饭吧。孩子累了一天,该饿坏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用过晚饭,蕙娘去厨房涮碗,女孩打了热水伺候姥姥姥爷洗漱。等二老睡下,回房一看,蕙娘累得连鞋都没脱,就半歪在床上睡着了。 女孩心疼不已,忙拿被子先给娘盖着,又提了一壶热水来,给她脱了鞋袜烫脚,当看到蕙娘脚上数个青紫红肿的冻疮时,不由得潸然泪下。 “唔唔……念福……”似是察觉到什么,蕙娘挣扎着想从梦中醒来,女孩忙抹了泪柔声道,“娘您好生睡吧,我给你按按。” “不用……”蕙娘心疼女儿,很想收了脚,无奈实在是太累,眼皮酸涩得似有千斤巨石压着,怎么也睁不开,而脚上传来的感觉又太舒服,让她几乎是没有抵抗的就陷入一场甜梦。 次日一早,女孩醒来的时候,蕙娘已经收拾完家务又要去上工了。再三叮嘱她别忘了去林婶那儿给自己订棉衣,再把耳环还了,一家人这才依依惜别。 女孩一直在门口站着,直到看不见蕙娘的身影才进屋来。 明天是腊月二十三,就要过小年了。虽然家里贫寒,但多少还是要准备点东西的。大鱼大肉家里没有,但好歹也要做点好吃的,意思意思。 女孩看家里还有几只打了蔫儿的白萝卜,便削了皮拿来擦丝,施大娘知道这是想做萝卜丸子,却不懂女孩为何把皮削了,“这皮儿虽蔫了,但擦成丝不一样吃么?白扔了多可惜。” 女孩笑道,“姥姥放心,我不扔。这皮老了,做丸子里未免起渣,不如切了泡在姜葱盐水里做泡菜吃,那才咯吱咯吱的有嚼劲呢。” 施大娘点头,一时又见女孩不是拿盐,却是拿糖去腌擦成细丝的萝卜,不免急道,“念福你是不是拿错了?那是糖,不是盐。” 女孩又笑,“姥姥放心,我知道这是糖。用盐虽能杀出水来,却没有用糖杀出来的鲜,一会儿我炸出来您就知道。再说这水,到时还能给您和姥爷喝了润润嗓子呢!” 施老爹听得呵呵直笑,“瞧咱们运福,可比你能干多了。只可惜咱家没有豆腐了,要不炸几个豆腐丸子该有多美?” 说起豆腐,施大娘又想落泪了。这做豆腐的人家没豆腐,该是怎样凄凉?却听女孩笑道,“姥爷你做了一辈子的豆腐还嫌不累啊?这时候也不想换换口味,还惦记着那玩意儿,真是没追求!” 施大娘忍不住噗哧笑了,心里那点愁肠也随之散去,忽地记起后院还存着半麻袋花生,虽在火灾中有些毁损,但仍让女孩提了来,和老伴躺在床上,一粒粒的把好的挑出来,让女孩拿去炸。 女孩炸了部分,又拿了蒜捣来,让二老帮忙将其中少许捣成细细的花生碎,然后拿只鸡蛋和糖一起打匀,再加了些面粉和花生碎一起调成糊状,等到萝卜丸子炸出锅了,就着锅里的底油,拿个小汤勺一勺一勺舀进去按平,慢慢烘成两面金黄的小薄饼。虽不怎么好看,可放凉了吃到嘴里,却是浓香满口,酥脆之极。 这回连施大娘也惊喜了,“真是好吃,比外头买的花生糖都好吃。那个粘牙,这个却不会。” 女孩得意道,“那当然!若是有芝麻,再加点黄油,就更好吃了。” 施老爹没注意到这个,却发现另一个亮点。他看着每一块都两面金黄,没有半点焦糊的小饼啧啧赞叹,“念福你这火烧得真好,烘得真是漂亮!” 呃……女孩目光忽地闪烁起来,不太自然的把右手腕上那个奇怪火疤往袖里藏了藏,讪笑着谦虚,“运气,运气而已。” 好在二老对外孙女有种天然的盲目信任,没有在意,只略尝了尝那饼,就舍不得再吃,让女孩把这花生小薄饼收起,留待蕙娘回来。 (谢谢阿九和荔枝投的评价票,也请大家不要忘了投票哦。然后,花生芝麻饼真的超级好吃的,是偶最爱烤的小饼干了。)[bookid==《重华》][bookid==《庆丰年》] 第4章 说中了 (求推荐票票,求收藏~~_然后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那个被宣称须更新的路由器被更高级别的技术男修复了,前后不到5分钟,吼吼,太给力了有木有?) 只是这一天特别的冷,午时没到就呼呼刮起北风,云层渐厚,象堆了一堆洗不干净的旧抹布,变得灰扑扑的,过了没一会儿,就飘起了雪花。 起初还小,只零零星星的往下落,可到了约摸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就纷纷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很快就染白了天地。 祖孙仨再怎样苦中作乐,此时未免也焦急起来,都挂念着蕙娘,怕她在外头冻坏了。女孩几次三番想去送件衣裳,都给老两口拦了下来。 “你身子骨也没好利索,这么大的雪,万一冻着了或是跌着了,反叫你娘操心。倒是去看看厨房里还有没有姜,细细的切碎了,给你娘浓浓的熬上一碗,等她回来喝了,也好搪搪寒气。” 女孩忙去照办,又想着实在太冷,老人家也有些受不住,便把院里火灾后剩下的破桌子烂椅子统统拖到后院,连同那半块西施豆腐的招牌一起劈了,抱进屋里来当柴烧。 施大娘原还有些不舍,倒是施老爹想得通,“烧就烧吧,难道还能用吗?只是念福,这火别生得太大,我和你姥姥不冷,等到你娘回来再烧。” “没事,先烧着吧,后头院子里还多着呢。”女孩撒了个小小的谎言,却暗下决心,要是明天还这么冷,就偷溜出去拾柴。 许是对蕙娘的担忧太过,又或者对外孙女信任太深,所以老两口都没注意到,那些本在院中浸了风霜雨露的湿木头,居然烧得无比之好,连烟都不多冒一缕。 下雪的天,黑得特别快。一家人的心,也越揪越紧。 可蕙娘却偏偏左等也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直到一更天的梆子敲响,女孩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抱着把破伞,就要去寻人了。 老两口也是心急如焚,见实在没法子阻拦,施老爹便把身上仅有的大棉衣脱下,让外孙女严严裹上,再看她包上头巾,才许她出了门。 夜深更重,风狂雪大。 女孩顶着风,在几乎过膝的大雪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前行。虽然穿得这么多,可凛冽的寒风还是跟冰刀似的往她瘦弱的小身板里刮,跟凌迟似的剐得人全身上下无一不觉得透心的冷和痛。 想着蕙娘就在这样的严寒里日日为一家生计奔波,女孩咬着被冻得乌紫的唇,更加急不可耐的想要快点寻到娘亲。 幸好才走出两条巷,借着旁人家的灯火,就见一个穿着蓑衣的熟悉身影正扶着墙,一瘸一拐的往回挪。 “娘!娘你怎么啦?”女孩又惊又喜的欢呼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快步迎了上去。 “慢点!念福,你慢点,仔细滑!娘没事,就是才摔了!”蕙娘的声音干涸,透着极度的疲惫,但对女儿的担心和焦灼却是半分不减。 短短一段路,在她看来却是如此漫长。好容易等女儿走到自己面前了,蕙娘先就责备起来,“这么大雪,你不在家好生呆着?跑出来干什么?” 女孩撑起破伞,遮着娘亲,“这不是担心你吗?怎么弄到现在才回?” 蕙娘忽地声音一黯,低低道,“回去再说。” 女孩心知必有事故,在外也不便多问,扶着快冻成冰棍的娘亲,母女二人又艰难的顶着风雪,回了家。 等进了家门,在明亮的灯光下一瞧,全家人都惊着了。 蕙娘浑身上下竟是湿透,手上额上还有擦伤,整个人面色青白,又冻又乏,显得狼狈之极。 施老爹心一沉,“你怎么弄成这样?今儿这是出什么事了?” 蕙娘望着女儿,艰难的挤出丝苦笑,“还真是让念福给说中了!” 提起今日的遭遇,蕙娘觉得简直就象一场噩梦。 她今儿一到欧阳家,还没等她去找三太太还了那副耳坠,就被厨房里的邹嫂子给叫住了。似笑非笑的把她带到后院,说是年关将至,欧阳家发了善心,要给周边各个庙宇供奉些豆腐香干等物,然后指着那一大缸泡好的黄豆就让蕙娘去磨,连小毛驴也不给一头。 蕙娘这下子终于相信女儿所言非虚了,可想找邹嫂子去说说情,人家根本不肯搭理她,只一味的催促她干活。蕙娘无法,只得开工。 施大娘听说,心疼得眼泪直流,“你这傻孩子,知道人家欺负你,就辞了工回来呀!还在那儿给人当牲口使唤做什么?” 蕙娘看了二老一眼,只说,“我哪儿想得到那些?” 可一双冻得冰冷的手却被女儿握住了,看着女孩含着泪光却满是理解的双眸,蕙娘心中很是欣慰。家里这样的状况,她要是撂挑子不干了,这寒冬腊月的,真让一家子喝西北风不成? 于是接下来的事,蕙娘怕老人担心,便不肯细讲。只道,“其实干起来活来,也不觉得累。只他家大少爷可真是个好人,他本住在后院隔壁的那屋,听我磨了半日,后又下起那么大雪,便打发人来叫我去歇着。我那时活也没干完,怕给人惹祸,便不敢歇。他家大少爷便使人牵了他的马来,替我把余下的豆子磨完了,又借了我件蓑衣,等干完了我才回来。” 她再看女儿一眼,努力笑道,“不过走前,我可听你的话,把那对耳坠子给三太太送去了。我想着此时三老爷只怕也在家,就没进她的院,只悄悄在外头把东西给了看门的小丫头,然后把你教娘的那些话说了。等那小丫头出来,便说三太太叫我明儿还接着去。显见得,是没事了。” 看她故作轻松的样子,施大娘张了张嘴,却是再没把话说出口。 明儿腊月二十三,就开始过小年了。按照一般的惯例,蕙娘这样去给人打短工的就应该领个红包放假了。可眼下三太太这么说,分明是整个年都要蕙娘去欧阳家帮忙,受这个累了。 见二老沉默着心酸的样子,蕙娘尽力又笑了笑,“好了,我今儿可累坏了,不跟你们说了。念福,过来扶娘回去睡觉,你们自吃吧,我在欧阳家吃过,就不必了。” 可这脸色青白的样子,哪里象吃过饭了?怕是一天都没喝上一口热汤吧?但女孩没说话,弯下腰,几乎使出全身的力气,才把瘫软的娘亲扶起来,把她搀回了房。 可留下的两老又如何看不出内情?对视一眼,相顾泪流。 回了房,蕙娘再没力气伪装,脸上的疲态尽显无疑,“念福啊,给娘把衣裳脱一脱,娘真是动不了了。” 女孩忍着泪,带着浓浓的鼻音应了,先伺候着蕙娘躺下,再去厨房,在早熬好的红糖姜汤里冲了两个鸡蛋,再拌点面粉,做成一碗甜辣疙瘩汤端了来喂她。 蕙娘已经累得连眼睛都打不开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只是机械的不停吞咽,可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却看得女孩愈发心酸。 等她吃完,女孩又打来热水给蕙娘擦身,直到把她冰冷的身子擦热乎了,女孩才放心的把屋里的火盆烧旺,让娘好睡。 转头再来伺候姥姥姥爷吃饭,并不住宽慰老两口,让他们别太担心。等到一家子都睡下了,女孩才闩门熄灯,抱着被子和蕙娘睡在一处,尽力给她多一点温暖。 雪下到半夜,也就停了。可等到清早女孩醒来,却见蕙娘两颊潮红的躺在那儿,手一摸,额上滚烫,显见得昨儿自己虽做了那么些预防,却还是寒气入体,发烧了。 女孩立即跳下床,开门就要去请大夫,可蕙娘却也醒了,怎么也不肯放她出去,“这样冷的天,不许出去!娘没事,回头干点活,发身汗就好了。” 见她还要去欧阳家,施大娘急得在隔壁就喊,“蕙娘啊,你都病成这样还做的什么工?算啦!家里还有点吃的,不行就把你新做的棉衣当掉,先把你的病瞧了再说。回头娘就是去讨饭,也不能叫你们娘俩饿着!” “说什么胡话?咱们可以舍去这张老脸,你让孩子怎么办?”施老爹的话,让施大娘哑然了。 是啊,他们可以不顾脸面的去讨饭,可外孙女都订了亲了,还是城中的富户,难道能让她有一对做叫花子的姥姥姥爷? 只听施老爹又道,“念福,你还是去找李大娘,把咱家这房子卖了吧。虽说这屋子烧了不值钱,可这块地还是能值几个钱的。让人家行行好,容咱们过了这个冬天就搬。” 女孩霍地站了起来,“姥姥姥爷,你们别急,我有办法。娘,你只管安心躺着,欧阳家那儿,我去说!” “你这孩子,要干什么……”蕙娘还想硬撑着爬起来,可刚一抬头,只觉头似有千斤重,眼前发黑,一下又倒了下去,都没看清,女儿单薄的小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外。 时候不长,隔壁的李大娘就带着大孙女,十二岁的红玉过来了,“你们一家子都别急了,才念福到我家,把事情都说了。我让孩子他爹领着念福去欧阳家,回头再请个大夫来。红玉就留在这儿,有什么事,你们叫她就行。红玉,快去厨房把早饭做了。” 事情已经这样了,施家三口也没了法子,只盼着外孙女能够去欧阳家请上几天假就好。可没想到,等到李大叔领着大夫回来时,却告诉他们,“你家念福说,愿意顶替她娘在那儿干活,欧阳家便把她留下了。” 蕙娘一听,惊得非同小可。那欧阳家的活岂是这么好干的?她当即就要掀被起来,大夫见状怒道,“你这是不要命了吗?若是不要命的话,那也不用请我来瞧了!” 李大叔忙把蕙娘拦下,“你听我说完,你家念福机灵着呢。她跟人说,她年纪小,干不了什么精细活,也就是生火还可以,也不知怎地,就把人家给说通了。我看生火这活不累,又冻不着,才放心离开。走前她还让我告诉你们,别担心她,她会照顾好自己。只是蕙娘你可一定要听大夫的话,好生吃药。否则你让她一个不见了爹,又没娘的孩子可怎么办?” 最后一句,狠狠戳中了蕙娘的心。 再不反抗的躺下,让大夫把脉开药,满心只盼着一副下去就能好起来,可心里更加记挂在欧阳家的女儿。自己这么一把年纪都吃了恁大个亏,她那么小小年纪,能应付得来吗? 完本作品:[bookid==《庆丰年》] 第5章 贵客到 (周一了,走过路过的把票票留下好咩~~~星星眼求!★~★) 欧阳家。 已经忙完了午饭,下人们都到前院去领过年的新衣新鞋,顺便躲懒八卦了,厨房里难得有片刻的清静。只见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姑娘独自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四五个炉灶的火出神。 这位,认得的人便知是沐家娘子的女儿,沐姐儿。可那些人却统统不知,这具身子里的灵魂已经不是原装货了。 为什么?不解释。 反正地球人都知道。既然她来了,她就得顶着沐姐儿的名头活下去。从此以后,她就是沐念福,沐念福就是她。 擦! 她能庆幸自己不叫穆念慈么?念福,念父。蕙娘是有多直白,才会给女儿起了这么苦逼的名字啊。 在若干年网络小说的荼毒下,女孩也曾经想过,如果自己有机会重新投胎,她希望爹是官二代,妈是商二代,嫁个老公是高富帅,从此就能过上无需奋斗,也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幸福生活。 只可惜,她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果。 眼下她那个便宜老爹虽说是官二代,却是前朝的,职权已过期不说,还被列为失踪人口。老妈是商二代,却是卖豆腐的,经营本不善,目前还已破产,本人重病在床,有一家老小要养。 至于未来的老公,似乎跟富沾了点边,否则也不会让那位便宜舅妈妒忌得跑来杀人放火了,只是高不高帅不帅的暂不明朗,是爱软妹子还是好男风也不明朗。 别怪念福多思,实在是穿越文风太多样,她不得不多考虑一层。 眼下这走的到底是种田流、宅斗流还是耽美非主流,她究竟是女猪、女配还是坑爹的炮灰npc,谁能给她个准话啊啊啊? 女孩心中有个涛哥在咆哮,只能祈祷穿越大神正常一点。沐念福已经很悲催了,千万千万不要再弄出个杨康来祸害自己。如果实在要弄的话,咱还是要完颜康吧。起码是个小王爷,跟着他起码还能过上几天富贵日子不是? “厨房还有人没有?赶紧都预备起来,有贵客要来!” 猛然有人闯进厨房吼了这么一嗓子,吓得沐念福一个激灵,赶紧在小板凳上坐直了,假意专心看火。 这一看可不得了了!给家里各位主子煲着老火汤的那眼灶里,小小的火苗已经成了火星。得罪谁也不能得罪boss,女孩手忙脚乱的赶紧塞了两根木柴进去。 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那几点小小的火星呼地一下就将木柴点着,不紧不慢的烧着,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女孩这才淡定的转过头去,还露出一个欲盖弥彰的微笑,“厨房里的人都到前院去领新衣了,不在。” “吓!”闯进来的黑小子显然也被那满脸烟灰中露出八颗牙的妖怪吓了一跳,待看清是个面生的小丫头,这才放了心,“你谁呀?厨房的人呢?” 念福只好又解释一遍,“我是来帮工的,厨房都去领新衣了。” 那小厮一听就急了,“那可怎么办?舅老爷好不容易给大少爷把先生请了来,人就快进门了……” 念福听得大少爷三字,决定指点下这个没头苍蝇般的小厮了,简短的打断他道,“若是急等着置办酒菜,你赶紧到前院把人喊回来不就完了?”跟她在这里废的什么话。 “也是哦!”小厮一拍大腿,跑了。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念福老气横秋的腹诽,转头扫一眼手腕上的疤,继续烧火。 那日,重伤昏迷的时候,她隐约曾听得有个声音在耳边说,“……念尔一片孝心,特赐火神祝福一枚……” 如果真是什么神祝福,就不能来个厉害点的吗?眼下除了生火方便点,念福真不知还有啥用途。如果这是个修真的世界,搞不好自己这点异能还能算做异火。唔……难道是穿越大神要她走修真流,往战天斗地方面发展? 可念福很快就没时间瞎琢磨了,厨房的人全都匆匆赶了回来。 有贵客到!三太太可说了,要拿出全部看家本领招呼。一时间,厨房里忙的是鸡飞狗跳,用火需求大增,念福也忙得不亦乐乎。 当然,因为有作弊神器,丫是装的。所以,丫还能分出心神,各种偷瞄。 管厨房的差使油水都厚,欧阳家也不例外。 余大娘能够掌管这家厨房,仗的正是自己是三太太的陪房,人又圆滑晓事。所以今儿听说是大房那边的舅老爷领着贵客前来,三太太又当着众人的面格外强调了要拿出看家本领,她稍加琢磨,就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樟茶鸭子、酱烧肘子、秘制卤鸡、干烤鳜鱼,这鸡鸭鱼肉就都齐了,再来两道当地极富盛名,也是待客最为隆重的红烧果子狸和火腿炖甲鱼,再配上林林总总十几个菜,任谁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等到预备齐全,热火朝天的把菜送上去了,余大娘撇撇嘴角,得意一笑,觉得自己又立一大功。 可一回头,却无意间瞧见那个新来的沐姐儿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瞧着她,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余大娘微觉不快,又有几分讪然,谁知这丫头咽咽口水,直言道,“好家伙,这样丰盛的酒席,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呢!” 余大娘顿时心安,顺着她的话就显摆道,“你这年纪,能见识多少?若是到了三太太娘家,只怕下巴都要掉了。不过我们也算是尽力准备了,贵客要瞧不上眼,那也是没法子了。” 事关厨房整体,众人听了这话,当然无不附合。 独邹嫂站出来道,“若是三太太家的舅老爷带了客来,只怕还会瞧不上眼。可大房那边的舅老爷,只怕这客人也贵得有限了。” 一时之间,她那又尖又细的笑声竟是把众人都盖了去。做白案的刘嫂忍不住低声道,“再怎样,那也是亲戚,况且今儿请的是教书先生,也算是清贵人了。” 邹嫂拉长了下嘴唇讥讽道,“是呀,要不是亲戚,能三天两头上门来打秋风?这也是咱们三太太好说话,要是我家,早赶出去了!你倒是忠心,怎么不跟回原主子家去?” 刘嫂本是老实人,不惯言语的,听得这样抢白,涨得脸通红也说不出话来。倒是同做白案的陈嫂仗义道,“她虽是跟大太太陪嫁来的,但也嫁了咱们家的下人,自然算做咱家的人了。便是忠心,也是没错的,难道非要做个没良心的,才算是好人?” 邹嫂还待争辩,余大娘却清咳一声,“行啦,都少磨些牙吧。有这工夫,不如歇歇,今儿过小年,晚上的家宴可又要好一通忙碌哩。” 管事的都开了口,大家便没了言语。 关于欧阳家的事情,念福也曾听蕙娘说过一些。 知道他家大老爷在京城做官,元配亡故,只余一子在老家教养,便是府上的大少爷了。而二爷早逝,眼下家里独大的便是三爷一房。 只是蕙娘于这些事上并不留心,略知道个大概而已。今日听她们磨牙,似乎这大太太娘家已然没落,而三太太娘家正盛。 眼下已过了午饭时候,客人定是用过饭才来,三太太却故意让人整治这样一桌浓油赤酱的大鱼大肉送去,足见是想坏了大少爷的好事。可偏还挑不出来她的错来,毕竟这真的是很丰盛呀! 沐念福心中叹息,宅斗神马的,果然不是那么好玩的。自己那个家虽穷,可一家人却和睦相亲,便是过得苦些,心里也甜。要是跟这位大少爷似的,有爹生没娘爱,还得被人各种穿小鞋,真也没啥意思。 不过这位大少爷昨儿毕竟帮了蕙娘一把,念福也希望那位贵客跟自己一样,是个肚里没油水的货,对着那桌子大鱼大肉还能吃得下去就好。 可把菜端上去不久,就有一个十八九岁,身段苗条,穿着蓝绸袄子的体面丫鬟不悦的过来传话,“老太太叫赶紧准备几个小菜给前头送去,客人都不动筷子,这传出去咱们府上还有面子么?” 余大娘故作惶恐,“牡丹姑娘,这可不是咱们不尽力,不信你可以去那桌上看看,咱们是十八般武艺样样都用尽了。要是还入不了客人的眼,又让我们怎么办?要不,姑娘再去问问老太太,看是要做什么,吩咐下来,我们照做就是。” 叫牡丹的丫鬟一哽,急道,“这会子人家都要走了,哪里还等得了去请示老太太?将你们拿手的点心准备几样,这总可以吧?” “行啊!”余大娘爽快的应下,立即回身吩咐众人,“大家都赶紧的打起精神来,好好做一炉咱家最拿手的四色酥,可别让人小瞧了咱们家!”转脸又赔笑道,“姑娘你先去回老太太吧,咱们即刻就来。” 看她们确实在忙活了,牡丹这才转身离去。可她走没多久,最擅长做白案点心的刘嫂忽地惊呼一声,手被邹嫂突然提起来的铁壶烫到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真是越忙越添乱!还不快把刘嫂子送回去上药?”余大娘厉声斥责完邹嫂,眼看她把人拖走了,又道,“我去找宋大娘领一套摆酥的精致碟子来,陈平家的,你赶紧的把点心做了!” 陈平家的,就是那位陈嫂还没反应过来,余大娘已经脚不沾地的走了。剩下她跟一厨房的人大眼瞪小眼,怎么办?[bookid==《重华》] 第6章 砍人与砍柴 (礼拜二,路漫漫,求推荐,求收藏~~~~~~) 四色酥,又名满堂彩,是欧阳家极负盛名的一道家传点心。 这道点心是用黑芝麻、绿薄荷、黄豆酥和玫瑰红糖分别做出四种不同颜色和花型的酥糖来,做好的成品要只有鸡蛋大小,抓起能成块,提起能成带,入口酥松,甜香满口,吃起来不粘牙不掉渣,吃过后嘴里不发干不发腻,尝过的客人无不赞好。 但这味点心目前就刘嫂做得最好,眼下她这一走,余大娘又不见踪影,让剩下的人怎么办? 再蠢的人也咋摸出几分不对来,不过大家都不吱声,只把目光投向临危受命的陈嫂,余大娘走时可交待给你了,你说怎么办吧? 陈嫂一下就慌了,“都别看我呀!我哪儿会呀?” 正在此时,又有个清俊小厮跑来了,眼看是真急了,跺着脚道闹,“各位大娘婶子,算我求求你们了,能不能快点?眼看就要冷场,再没什么留人的,大少爷的先生可就没了!要是惹了老太太生气,回头谁也保不住你们!” 厨房众人听闻此言,纷纷将陈嫂一指,“那你找她去,余大娘刚把事交给她了。” 陈嫂急得跳脚,“各位姑奶奶,别把我往外推啊?真有了事,谁跑得了?” 这话虽俗,倒有几分道理,有明白事理的人就道,“大伙儿是要一起想想法子,赶紧弄几样点心先端上去再说。没得等责罚下来,就不好看了。” “反正我有的是力气,可就是不会做。” “就算是会做的,可这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出来啊?” 听得众人七嘴八舌的拿不定主意,陈嫂快急哭了,“诸位,求你们行行好,赶紧出个主意吧,谁要做得好,我情愿重礼相谢!” 终于,一个娇嫩的声音怯怯响起,“其实……我倒是会一道菜,做起来也极快的,就是不知道合不合用……” 清俊小厮看着那个满脸烟灰的小姑娘,不信的问,“你行不行的?” “不行也让她试试!”陈嫂眼下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将念福从炉灶前扯出来,连称呼都变了,“好姐儿,你要是能帮咱们过了这一关,嫂子回头就给你买花戴!” 沐姐儿犹豫了一下,然后很认真的问,“我不要花戴,嫂子能给我买几个肉包子吗?我娘和姥姥姥爷都病着,许久没吃过肉了。” “?悖?庥惺裁囱剑砍?税?樱?以俪屏浇锶馑湍悖∷蛋桑?趺醋觯俊?p>“那敢情好!”有了甜头,沐姐儿一下来了兴头,“那请各位婶子大娘暂且听我的,都把手上的活放下,赶紧将那新鲜的水萝卜等能生吃的菜都切成细丝,白菜叶子也捡那嫩的撕下备用。再将府里的梨子花红山楂等各色鲜果要一些来,一样去皮去核,切成小丁。然后还要些小金桔,最好是青皮黄皮都要一些,还要将坛子里的腌黄瓜等爽脆小菜取些来切了备用。” 然后,她自己转身取了四只鸡蛋,打到碗里,又拿只汤勺将蛋黄完整取出,分别放到两只大碗里,一个碗里只洒了细砂糖,另一个碗里却加了糖和盐两味。对着众人一笑,“现在就请两位力气大的来打吧,记住,只能顺着一个方向,不能停,要是累了,请旁边的搭把手,直到我说停为止。” 这些都不难办,那清俊小厮看念福胸有成竹,自告奋勇的去取鲜果了,余下众人开始各行其事。 可她这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念福没时间解释,眼见陈嫂那碗蛋黄打得很快体积膨胀,颜色变浅了,她拿起一壶菜籽油闻闻,略皱了皱眉,却仍是小心的往她碗里加了一点。等到那油打得看不见了,又加了一点。 很快,旁边那碗也打好了,念福也给她加了点油。一时小厮取了金桔来,念福拿起一个青皮的,略咬一口,顿时酸得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又换一面破开,挤出汁来,分别给二人碗里滴了几滴,仍让她们继续打。 就这样,工夫不大,碗里鸡蛋变得跟往常所见都不一样,象是淡黄色的白云,又象是两捧滑腻的雪似的,看着就让人欢喜起来。 此时众人已把其他材料备齐,全都过来围观。 念福正想着再给陈嫂碗里加一回油应该就够了,忽地身后有人一推,拿油壶的手一泼,原本打得好好的鸡蛋被那么多油一冲,顿时就毁了。 “你这是干嘛?正好好的做事呢,你跑回来捣的什么乱啊?”陈嫂性子急,顿时就梗着脖子嚷起来。 而那在背后撞了念福的妇人,正是之前送刘嫂回家的邹嫂,此时她不说道歉,反倒有理了,“今儿过小年,晚上那么忙,我来厨房难道错了吗?” “我看你就是想晚上的打赏!” “纵是有打赏那也是我应得的!” 忽地,就听沐姐儿道,“好了,都别吵了。邹嫂也不是故意的,要是真得罪了客人,难道厨房能落着好?” 她的话一出口,顿时就有数道不善的目光齐唰唰落在邹嫂身上,大敌当前,老鼠屎什么的最讨厌了。 “都看我做什么?”邹嫂没啥意思的给众人目光逼退到了墙角,再想到那些菜跟前,已经有人不动声色的拦住了。 而说话的工夫,沐姐儿已经另敲了两个蛋黄,递到陈嫂跟前了,“继续打,有这一碗毁了的做底,也会快些。” 幸亏陈嫂到底还是明白事理,忍气接了来继续,她这一化怒气为力量,更加打得飞快,不一时,重又打出一碗莹白如玉的酱。 此时,旁边那一碗加了糖盐的已经先好了,念福只伸指蘸了试试味道,便将处理好的蔬菜和腌黄瓜什么的全都倒进去,只搅拌搅拌便挑出来用盘子装上,旁边再拿了切好的萝卜花等装饰。 等到陈嫂这碗也打好了,就拌进那些鲜果丁子,略摆摆盘,便道,“好了,赶紧送去。” “这……就这样?不过火也不加热?”陈嫂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这两盘东西看起来确实挺清新爽洁的,可这样的东西能吃吗? 沐姐儿嘿嘿一笑,“嫂子放心,要是客人怪罪下来,你就说是我做的。要是侥幸得了个好,你别忘了答应我的包子和肉就成。” 行!陈嫂一咬牙,亲自端着盘子送走了。不是她想去露这个脸,实在是没人愿意去碰这个烫手山芋。 她前脚刚出门,余大娘后脚就拿着一套精致碟子回来了。听说没做那四色酥,而是送了两盘谁也叫不出名儿的生菜鲜果上去,余大娘的脸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邹嫂不免幸灾乐祸的道,“这沐姐儿可是有大才,第一天来就敢做出东西往上端,再往后,咱们都不用混了,全指着你得了。” 念福却好似听不懂一般,娇憨道,“嫂子太夸奖了,真正动手洗菜切菜做菜的,全是各位婶子大娘,我就动动嘴巴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 邹嫂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只听余大娘放下脸对众人道,“我走前是怎么吩咐的?你们就敢这样胡来!” 有年纪大的看不下去,便开口了,“那满堂彩除了刘嫂,咱们厨房谁做得出来?再说本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得的东西。” 又有人道,“您老要是怕我们乱来,怎不打发了小丫头去取碟子,自己盯着?或许方才也就不用沐姐儿来教咱们怎么糊弄了。真若是什么也端不出去,您是体面人当然没事,可难道要我们这些没体面的大过年的挨板子?” 余大娘心中暗恨,却是自己理亏在先,无法辩驳,而且再闹下去,恐怕要激起众怒,于是只得按下气头,只让大伙儿准备晚宴不提。 至于那个惹祸的头子,余大娘便赶到后院去劈柴了。 对这样的打击报复,众人很是不屑,可沐姐儿却无所谓的拎着把斧头就走了。 老鸟欺负菜鸟,本地的欺负外来的,哪朝哪代都是一样。没见那旅游区还专捡旅客宰?要是连这点子气都忍不下来,也就别出门混了。不过总结总结今天的事,也能认清几点现实。 一,坚决不能让蕙娘再回来了,此地太凶残,不适宜她那样的小家碧玉。别看老妈表面挺泼辣,可心地太纯良,在这些宅斗老油子跟前,太容易吃亏。二,邹嫂跟她们有仇。 之前哄蕙娘去三太太跟前现眼的人就是她,后来叫蕙娘去推磨的也是她,要说她只是习惯性咬人,那就是疯狗了。可她明显不是,还懂得用点策略,那其中铁定有文章。这个得弄清楚,才好确定打击面。 而这个邹嫂显然在厨房人缘不大好,只是抱上了主管领导,也就是余大娘的大粗腿才能这么嚣张。不过余大娘虽然让人忌惮,但也不是能完全服众。不过她能爬到这个油水丰厚的位置,就不会是盏省油的灯,得慎重。 分析明确,念福很快做出结论。 首先,自己得争取在欧阳家留下打工。等蕙娘病好了,让她继续经营家族企业,咳咳,虽然是豆腐摊子这样的小微企业,好歹也是自主创业的不是?争取内外结合,全面开花。一旦经济形势好转,自己就辞职回家,深化经营。 其次,报仇。 肯低头是一回事,但有仇不报就不是好孩子了。不管邹嫂是为了什么祸害完蕙娘又来祸害自己,总之这个仇一定要报。哪怕后面是余大娘,也不能放过! 蕙娘有一点,还是很对念福的脾气。那就是不管怎样,绝不能让人骑到头上去!其实砍人和砍柴差不多,只要你敢下刀了,管你劈得怎样烂,迟早总是能劈开的。 我劈,我劈,我劈劈劈! 正拿木柴当仇人砍得兴高采烈,忽地前任烧火丫头,春桃跑来喊她了,只是瞧着沐姐儿那神色不敢上前,只道,“前头叫你过去呢。” 小丫头心中疑惑,怎么劈个柴也能劈得这样高兴? [bookid==《重生小地主》][bookid==《冲?帧? 第7章 有一种酱叫美滋滋 (居然上新书榜了!差点闪瞎某人的眼,谢谢大家的支持,还请有推荐票的继续丢哦,没收藏的就请收藏一下啦。也谢谢花裙子和cs168111投的评价票,开心哟。o(n_n)o)来厨房叫念福去前厅的是老太太身边的体面丫鬟茶花,她没有之前来过的牡丹好看,但却显得更难对付。这点,从余大娘见了她的笑脸就能看出来。 茶花先是看到念福那满脸烟灰就皱了眉头,随手将春桃一指,“把你今儿领的新衣裳给她换上,再来个人打盆水,赶紧的让她洗把脸随我见客去。” 这事倒不难,唯独春桃有点不情愿,小声扯了个谎,“我的新衣裳给我娘拿走了,姐姐好歹换个人借吧。” 茶花一听,顿时冷哼起来,“要扯谎也得编个全乎的,你娘在浆洗上头当差,她们的衣裳是一早就送到那边院子里去的,什么时候又得空来收你的?再这么磨磨蹭蹭的,信不信我现就回了主子,把你的衣裳赏了她?” 春桃再不敢多话,乖乖把自己的新衣拿了出来。 念福接时,却低声道,“姐姐别恼,今儿沾了你这新衣的光,若是有甚好处,回来我分你一半。若是捱了责罚,我回头也请你吃零嘴,可好?” 春桃毕竟年岁尚小,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那点不高兴顿时就散了。再想起今日若不是念福来了说要烧火,又举荐自己上案学厨,自己只怕还不知要等多久。于是也冲她笑了笑,只交待她别把衣裳弄脏了就行。 快速洗了手脸又换了衣裳,虽只是一身普通棉布衣裳,但再看这沐姐儿,却已经显出清秀俏丽的本色来,看得茶花暗自吃了一惊。听说她娘就美得可以,这女儿自然也差不到哪去,真怨不得三太太会妒忌。伸手略沾了些洗剩的热水,抓紧时间又给念福蓬乱的头发顺了顺,便要带她去了前厅。 余大娘满心不快,却不好拂了茶花的面子,只能不阴不阳的交待,“到了那儿好生答话,别连累大家大过节的跟你吃排头!” 念福只应不答,随茶花走了。 到了厅外,只见陈嫂正眼巴巴的站在那儿,也不敢走,也不敢言语。念福冲她微微一笑,一派天真的进去了。 躲身后,学着茶花的样儿福了一福,就听她恭声道,“回三老爷,人带来了。” 念福没敢抬头,就听一个略显油滑的中年男声响起,“吴先生,您看,就是她了。” 当即有个嗓音淳厚动听如大提琴的男子接过话来,“你这丫头,先抬起头来我瞧瞧。” 哗!这声音,跟赵老师都有得一拼。念福顿时幻想起各种帅大叔,可抬眼一瞧,却跟一个白白胖胖,细眼小鼻的中年男人看了个正着。 噗哧!念福笑了,又大感羞愧的低下头去。以貌取人只是心理问题,可当面取笑就是形象问题了。捂脸。 “没规矩!还不快给先生赔礼认错?”旁边,有个年轻清润如小提琴般的声音急急训斥,却也解了念福的围。 才要道歉,就听那位吴先生不甚在意的道,“十个人里有九个见到我,就算面上不笑,心里也是要发笑的。这丫头不过是随心所想而已,比起那些皮笑肉不笑的伪君子,可坦诚太多了。不过丫头,我可不是叫你来笑我的,只是听说今儿这菜是你做的,想问问可有什么名头,你又是从何处学来?” 见他确实大度,念福心下稍安,低头回话,“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正经菜,原是我幼时随家人进城,无意中跟个小孩儿学来了。若说起名字,我也不知,就管它叫美滋滋。” 沙拉千岛啥的解释不通,蛋黄酱又太寻常,所以念福把美乃滋改了改,博人眼球而已。 “美滋滋?”吴先生果然来了兴趣,“这名字倒有几分意趣。听说此物就是用蛋黄和素油糖盐等物搅打而成,这是从何想来,你能大致说说么?” 念福从容浅笑,“曾听位外地客人说起家乡有道名菜,叫做芙蓉虾仁,是用打发了的鸡蛋清和虾仁一起炒制,嫩滑可口,鲜香爽洁,想来这酱也是一样的道理。至于说到做,那全亏了厨房的诸位大娘婶子们,我就动了动嘴,什么也没干。” 外面陈嫂听到这话,总算是松了口气。她才送菜来时,这位吴先生本都起身要走了,结果看到这菜,又留了下来。初时没在意,没想到一口接一口,直把两盘子蔬菜果子全吃完了,还意犹未尽。论理此时本该她上前邀功,可没想到这位吴先生对饮食颇有研究,问了大致做法,又要追根溯源,这下陈嫂答不上来了,只好把念福推了出来。原以为这场功劳就飞了,没想到这丫头倒是个知道好歹的,讨人喜欢。 听念福说起美食,吴先生兴趣更大,“原来还有这等做菜的法子?那是哪里的名菜你可晓得?” 芙蓉虾仁是鲁菜精品,从前去泰山旅游吃到时,念福还跟闺蜜说,想不到咱们中式大厨早知道打发蛋白了,也不知有没有蛋糕方子流传下来。只是眼下这话她如何讲得?只能摇头,“那客人不过是来我家喝碗豆腐脑就走,哪儿人我也不知。” 吴先生听得一愣,旁边小提琴解释道,“她家原是我们镇上做豆腐的,因遭了祝融之灾,才来我们府上帮工。也没学过什么规矩,还请先生海涵。” 念福听及此,插进话来,“这府上老太太三太太都是好人,也没让我们卖身。今儿一听先生要来,三太太还格外吩咐要厨房用心。先生,您也是好人,就留下来教教我们家少爷吧。” 旁边当陪客的舅老爷开口了,“季深兄……” 吴先生却一摆手,只问念福,“你不过见我一回,怎么知道我是好人?” 只听这沐姐儿道,“我姥姥常说,好吃的人总坏不到哪里去。” “此话怎讲?” “因为坏人成天要琢磨心眼子,哪里还吃得出味来?便是吃下去,也长不出您这样一身的福气来。” 哈哈哈哈!吴先生拍案叫好,“这么多年,这是人家夸我夸得最合我意的一句话了。丫头,就为你这句话,我可以留下来,不过你可得保证给我多做些好吃的哦。” 没问题!念福才想再卖个萌啥的,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忽地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抢先跪在了吴先生面前,“学生拜见先生!” 呃……这位貌似也长了不少福气。念福识趣的退下,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不到,就有人送来了赏赐。 余大娘似笑非笑将一小锭银子送到念福跟前,“这回你可是露大脸了,喏,吴先生单独赏你的。” 春桃想着那分好处的话,喜得直把念福往前推,却见沐姐儿大方笑道,“什么赏我的,这分明是吴先生赏大家的。我知道这点钱在诸位眼里算不得什么,但今日大家都辛苦了,很是该分上一分,不为别的,只为沾沾喜气。劳大娘把这银子换了散钱,就连刘嫂子也别拉下。尤其陈嫂,吃了惊吓,很该拿个双份压压惊。大伙儿说,是不是?” “是!”这下子厨房都高兴了,有钱分谁不要谁是傻子!蚊子再小也是肉的不是? 余大娘见此,却是有些笑不出来了。 陈嫂将念福一拉,“我怎好意思吃双份?要拿也是你拿,全是你出的好主意。” 念福却眨了眨眼,“我说这话也是有私心的,怕嫂子这会子就忘了答应我的肉包子和两斤肉了,所以先给你点甜头,回头我好张嘴呀!” “你这丫头,忘不了你!”陈嫂乐得合不拢嘴,众人撺掇着余大娘称了银子,换算成铜钱,很快就分了清楚。 厨房人多,那么一小锭银子分下来,一人也就三十二文,可这份喜气却让大家都开心不已。只那邹嫂没人肯算上她的,数度张口可总是被人打断,生生的只好看人家分了钱,自己却妒忌红了眼。 只是余大娘这样分到钱的,也高兴不到哪里去。 先生是请到了,却不肯让小提琴和小福气行拜师礼,只说先指点指点,打赏完就闪人了。小福气白跪了一回,回去气不忿,被三太太修理走了,这就把念福招走了。余大娘一琢磨,赶紧的悄悄跟上,到了三太太屋,先被领到隔壁了。 只听那边三太太说话了,“你今儿可是立功了,说来,我也该打赏你的。” 那沐姐儿道,“不用了,吴先生已经赏过了,太太不嫌我没用,肯让我替我娘干活已经很好了。再要赏赐,就是不知好歹了。” “你倒是个懂事丫头,哟,长得也真好看,跟你娘一样。” “太太夸奖了,我们家都是干粗活的,长得好不好的不顶用,要能干活才行。眼下娘病得不轻,可能有一阵子要休养,我虽没用,但肯干活,求太太开恩,容我在此多干一阵子,行么?不瞒太太说,我已经订了亲了,想多孝顺一天,也让家里人能轻省一天。” “哦,既然如此,不如我就成全了你的孝心。嗯――再调你去书房伺候吧,那里的活轻省,平素也就是大少爷在的时候最多。他是个斯文人,不会难为你的,再说你也投了吴先生的缘,回头他来了看着你也欢喜。” “我不去!”女孩明显急了,“我已是订了亲的人,出来抛头露脸已经很不该了,若是再去书房那样的地方,人家不说,自己也该羞死了。求太太体谅!” 三太太又劝,“放心,咱家不比别处,都是有规矩的人。何况去那里干活,工钱还高,还要给你添新衣裳呢。” 可不管怎么劝,沐姐儿就是执意不从,苦苦哀求。末了,三太太才松口道,“那好吧,你就在厨房好好烧火,有空再多琢磨几个新菜就是。” 听得沐姐儿走了,余大娘在隔间心中已翻了几个来回,惊出一身细细的冷汗来。再进去时,原先有些小心思便收了起来,另换了副肚肠。 [bookid==《家有鲜妻》] 第8章 各种脑补 (突然的,就大风下雨的降温了。。。文艺范儿的求票求收藏取暖,蹭~~~) 天色已暗,灯火已明,映得坐在上头的妇人似是笼在一层纱里,莫名的柔和几分。 平心而论,三太太长得不差,但也只是不差而已。端正平和的相貌,年轻时更不出挑,但在年过三十之后,倒是显出几分气势。尤其盛妆之下,便更加贵气逼人了。 余大娘定了定心神,小小心心的开口了,“奴婢无用,没当好差,特来请太太责罚。” 三太太半晌没出声,只是捧着个小手炉,专心看着自己身上绛紫色对襟长袄上绣的山茶花,一朵一朵的,无比仔细。 屋里静得连根针掉下都听得清,余大娘大气也不敢喘,半蹲在那里,很快腿就酸得站不住。一咬牙,她索性跪下了。那块地方正好是地毯没铺到的,大冷的天,寒气很快就透过衣裳渗上来,冰冷刺骨。 约摸有一盏茶的工夫,三太太才似忽地瞧见了她,“哟,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言语一声?快起来说话。” 余大娘哪里敢起来?越发伏低身子,“今儿这事,是奴婢没当好差,让个外来的小丫头打了咱们的脸。那日沐家娘子会闯到太太这里来,虽不关奴婢的事,却也是奴婢没约束好厨房的人,才让那起子小人有机可趁,惹太太心烦了。” 听她这么一说,三太太不装慈祥了,放下脸来冷哼,“我还当你是老眼昏花了,谁知你还不聋不瞎。既都看明白了,怎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你是我的陪房,又是我抬举出来管事的,却在你的手下接二连三的闹笑话,这不是成心拆我的台么?” 余大娘连连叩头求饶,“委实不是有心,求太太原谅。” 等着瞧她额上都红肿一片了,三太太才终于发了话,“行了,大过年了,一会儿还要从我这儿出去,别让人说我克薄下人。既知道错了,可知道如何改么?” 余大娘战战兢兢的回,“知道。奴婢往后会约束好厨房一干人等,再不犯这等错事。等过了年,再寻个错处,让沐姐儿自动请辞,绝碍不着太太名声。” 三太太轻轻一笑,“还算有点长进。不过那沐姐儿,且放一放吧,恐怕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你只管盯好,不许她作怪就是。” 余大娘心中虽有些疑虑,却不敢多问,撑着肿痛的膝盖应了,一瘸一拐的退下了。 心腹通房丫鬟珍珠上前悄声笑道,“这余大娘也很该敲打敲打了。上回那事幸好还不是单独在三爷跟前,否则谁知道要捅出什么篓子?” “可不?”三太太提起来就一肚子火,不过转念又是一笑,“所以我才把沐姐儿留下,好让她警醒警醒。这丫头可是个明白人,听说得了赏,立马就散给众人了。今儿在前头若不是她几句话应得巧,庆哥儿只怕还没这运气搭上吴先生呢。” “那也是太太神机妙算!”觑着她得意,珍珠奉承道,“让二少爷在后头一直候着,关键时刻往前一推,任谁也说不出什么了。” 三太太更加得意,“老太太不肯替庆哥儿出头,眼下我不求她,不也一样办成了事?哼,我就没见过这样偏心的。就算老爷不是她亲生的,可好歹也在身边服侍这么多年不是?那亲生的倒好,还做着官呢,怎么不见接她去享福啊?” “就是。”珍珠顺着话道,“老太太只怕是老糊涂了,也不想想,不靠眼前的儿子媳妇,还能靠谁去?太太也别生气了,伤了自己身子不划算。只是那吴先生可是崔家那边请来的,能靠谱吗?” 三太太笑了,“这你就不懂了。崔家别的没有,往日的名声还有一些。若非如此,也请不来这位吴先生。你别瞧他长得不怎么样,那可是前朝和当今皇帝都亲自下诏请过的人。只是人家不愿意,否则早做官去了。庆哥儿虽然没拜师,但好歹在他跟前挂了个名,日后给人问起,都能占好些便宜的。对了,你明儿记得把他房里的人叫来,我得好生敲打一番。这些日子,让他好好收收心念念书了,不许带他招猫逗狗的,要知道外头不知多少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 说及此,忽地想起自家根基浅薄,虽在战乱中大发横财,到底比不得崔家那样的书香门第,不免又觉不快。 偏珍珠不知,以为她心情尚好,红着脸低低道,“太太旧年跟我说,让我新年停了避子汤药的,昨儿吴大娘来问这边配药的事,我那份……就不要了吧?” “你慌什么?”三太太眼角依旧带笑,却多了三分冷意,“我旧年是说过这话,不过眼下家里忙,还离不得你。再说,万一你要是有了,老爷又弄人进来,你心里能好受?不如再等两年吧,不急。这时辰也不早了,走,咱们也吃团年饭去。” 珍珠柔顺应着,可落在三太太身后的脸上,却露出一抹苦涩和幽怨。 ※ 忙了一天,总算能回家的念福只觉脚步格外轻快。才到门口就忍不住嚷嚷起来,“娘!姥姥姥爷,我回来了!”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分开这短短一日,就连院里那些破烂在她眼里都显得可爱起来。 “沐姐儿,快别叫了!你娘才睡下,别吵着她。”李家闺女红玉一面说着,一面赶上来开了门。 念福顿时噤声,笑着拍拍小丫头的黄毛脑袋,“好妹妹,谢谢你替我看家了。我刚给你家送了大肉包子,特意让李大娘给你留个大的,快回去吃吧。” 红玉笑着道了谢,转身跑了。 听姥爷在屋里呼唤的苍老声音,念福眼珠一转,把两手背在身后,蹿进屋时冷不丁的亮了出来,“当当当当!你们看,这是什么?” 二老眼睛亮了,“哟,哪来这么好的肉?” 念福得意道,“我挣的!” 当下就把今日在欧阳家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并重点说明,她并没有得罪人,还讨了三太太的欢心,二老听说也很欢喜。 只是听说念福做的那道沙拉酱,施老爹似有些犹疑不定,半晌才试探着问,“丫头,那菜不会是从姥爷带你去侯家时学来的吧?” 侯家?神秘未婚夫?念福有点奇怪,“不是呀。姥爷怎么这么说?”就算是从他家学的,又怎样了? 看她的懵懂样儿,施大娘笑道,“傻孩子,象这样的家传菜就跟咱家做的豆腐一样,没经过主人家许是不能偷师的。否则人人都会了,他家还有什么招牌?” 呃……念福忽地想起,古人还是很注重知识产权保护的呀,怪不得失传了n多的手工艺。就连吴先生那样的吃货也只问了沙拉酱的大致做法,却并没有涉及细节。 才想要怎么圆这个谎,施老爹却是兴致勃勃的道,“应该是我们搭车去时,那家的孩子跟你说的吧?我记得一路上就数他话多,讲这吃那吃的,也亏你有心,居然记得了。那户人家好象是萧还是什么来着?” 咳咳,会脑补的姥爷是好姥爷。念福在心里偷偷点了个赞,借口要剁肉包饺子,遁了。 施大娘急得直捶床,“别!那么好的肉,放着过年呗!你要想吃,就包你和你娘的!” 很快,外孙女就一脸严肃的跑了回来,“不许吵,娘还在睡觉呢。眼下我才是一家之主,我说吃什么就吃什么。一会儿我剁好了,你们要帮我包,否则我就饿给你们看。” 看外孙女神气活现的又跑了,施家二老先是忍俊不住的一笑,又同时浮起愁色。只是这份忧愁,是绝对不能被外孙女发现的。他们得忍住,忍住! 当蕙娘被叫醒时,闻到一股久违的肉香。 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嘴里已经被女儿塞了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水饺,“吃吧,猪肉白菜馅的,我没挤菜汁,可有营养呢,姥姥姥爷那边已经吃上了。” 蕙娘没听明白,好容易吞下一只,想问问这是打哪来的,又一口饺子汤到了,“食不言,饭不语,吃饱了再说话。” 于是母女俩你一个我一个,一共消灭了两大碗后,念福摸摸蕙娘的肚子,煞有其事的道,“西瓜熟了。” 蕙娘忍不住嗔一眼过去,“你这丫头还小呢?没大没小的!” “有力气骂人,看来是这饺子见效了。”念福嘻嘻笑着放下碗筷,把今日得的赏钱拿了出来。 蕙娘吓了一跳,“这哪来的?呀!难道是那三老爷又瞧见了你?” 念福翻翻白眼,过度脑补的老妈不是好老妈。赶紧把今日在欧阳家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跟在姥姥姥爷跟前报喜不报忧不同,她把今日邹嫂和余大娘的为难也说了。 “娘,咱们到底是挡了她们哪条道,要如此针对我们?” 蕙娘给女儿问得面有惭色,“这个……娘也实在不知。要不是后来遭了那番罪,我都没看出这些人来。跟余大娘统共就没说过几句话,那邹嫂也只觉得她太懒了些,怪话多了些,哪知道还有这样的坏心?” “得!那你就甭操心了,这事交给我吧。”念福收拾了碗筷作势要走,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今儿家里出了什么事?怎么姥姥姥爷看起来有心事?” “啊?呃……没有的事!?悖?阏夂19泳褪嵌嘈模?兰颇憷牙牙岩?褪强次也x耍?偶钡摹!?p>哦――女孩应了一声,没在意的出去了。蕙娘松了口气,可眼底也浮上一层忧色。 但她却不知,出了门的念福还躲在门缝后偷瞧着,直到看清她脸上的那抹忧色,转头想想,这才去了厨房。 把搁外头冻好的生饺子装篮子里盖上,又把锅里煮剩下的几个饺子添碗里收好。女孩如常收拾了厨房,又烧水给一家老小洗漱,然后是检查门窗,熄灯睡觉。(ps:传统做饺子馅等一般是把青菜里的水份用盐逼掉再拌肉,但会流失掉大量营养,所以现在更健康的做法,是先用油拌菜锁住水分,再加肉等调味。只是喜不喜欢的,看个人口味了。嘿嘿,送给看到最后的亲们!(^_-))[bookid==《家有鲜妻》] 第9章 反省 (周末愉快,晚上看爸爸包子卖萌去。呵呵,大家看完女主卖萌,也丢个推荐,加个收藏好啵?^_^) 可能真的是吃了饺子补充到了营养,歇了一夜,蕙娘就好多了,次日念福早起时,摸着她已经退下烧来的额头,很是松了口气。不过仍是按着让她再睡一会儿,自己又是熬药又是做饭的去忙活上了。 等洗漱好了,红玉也打着哈欠过来帮忙了。念福先把她拉到厨房,端出一早炕得黄澄澄的饺子,就见小丫头很明显的吞了吞口水。 念福笑得一脸真诚,半点不象诱拐小红帽的狼外婆,“好妹妹,今儿又要辛苦你了,也没什么好东西,就这点饺子,给你吃吧。” 红玉有点不好意思,“昨儿才吃了你家的包子,怎好又吃你家的饺子?奶奶知道会骂的。” “没事儿,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再说我们家昨天都吃过了。”念福硬是塞了一个到她嘴边。 小丫头到底没抵抗住诱惑,张嘴接了,然后就听念福问,“昨儿我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红玉吃不下去了,就听沐姐儿道,“他们是不是不让你说?唉,其实我娘昨晚说梦话,全讲出来了,我是怕他们担心,所以才想跟你先通个气儿。” “?悖毙⊙就饭?簧系保?偈奔钡溃?般褰愣?惚鹉压??愣际撬?羌叶┫吕吹南备玖耍??怖挡涣苏说模?p>※ 今儿念福在欧阳家烧火的时候,颇有些心不在焉。 拜饺子开道,她终于从红玉嘴里套出实话,原来昨日竟是宣城侯家来人了。 要说过小年走亲戚原是常事,但侯家来人不送米,不送油,却是送来二十两银子,就颇有些蹊跷了。 虽说施家遭了灾,正是困难的时候,可但凡做人都要个脸,尤其是这样的未婚亲家之间,大过年的,你送什么不行,干嘛就送雪光放亮的二十两银子?这要真收了,往后又还不出礼来,让人家闺女嫁过去怎么做人? 所以这钱,施家没收,又让人拿回去了。只是施家二老和蕙娘心里也都犯起了嘀咕,所以才被念福瞧出端倪来。 唉!念福开始痛恨起万恶的旧社会来。 包办婚姻是不必担心做剩女了,可盲婚哑嫁也不利于构建和谐家庭好不好?眼下虽然民风不算太封闭,可女孩子主动去打听夫家的事,终归是件羞耻之事。况且侯家是在好几个山头外的宣城里,念福就算能厚下脸皮,她要找谁去问呢? “沐姐儿!沐姐儿,叫你呢!” 直到给人推了一把,沐念福才醒过神来,赶紧先看一眼炉里的火,见都很好。这才转头去问,“什么事?” “是我找你,在这儿呢,过来说话!”是昨天见过的那个清俊小厮,应是大少爷身边的吧,正喜眉笑眼的冲她招手。 念福呆呆过去,“干嘛?又有贵客来呀?” 小厮噗哧笑了,“你这姐儿说话真逗!放心,今天吴先生没来,不过他打发人来说,昨儿那个美滋滋初尝虽觉新鲜,但回味起来菜油味儿太重了些,有些犯腻。你能不能想个法子把它消了?” 呃……这是遇到高手了啊! 念福当然知道,做沙拉酱最好的就是用橄榄油,其次是无色无味的色拉油,可问题是她上哪儿去弄这些呀?眼下欧阳家所用的菜籽油已经算是上等货了,但那股子菜油味说实话是挺重的,她也不喜欢。可这个油和芝麻油已经是当今唯二可以选择的两个素油了,比起芝麻油来,菜油味儿还算轻的。再要弄别的,她也不会呀! 那小厮见女孩半天不说话,便有些不悦,不过瞧她生得好看,语气才和顺了些,“不管怎样,你先想想办法。这先生可是好不容易才请来的,若是因你飞了,主子们肯定要怪罪的。” 尼玛这是强制消费,还不给拒绝啊!念福心中欲哭无泪,只能以吞了苍蝇似的表情道,“那我试试吧。” “那你可快着点。”小厮应了要走,想想又转身指着自己鼻子道,“我叫白宣,是伺候大少爷的书僮,还有个黑的叫墨云。二回见着,你叫我声白宣哥哥就是。” “哦。”念福瞥他一眼,心内却在狂吐。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想学人家调戏小姑娘?由此可见,那大少爷只怕也没这么好吧? 转过身来,念福赔着笑脸在厨房里问,“刚才诸位婶子大娘也听到了吧?你们比我见识广,可知道还有什么味道清淡的素油么?” “我们哪儿知道这些呀?虽说我们是下人,可也是大户人家,平常难得出趟门。哪里比得上你家在外卖豆腐见识广?” 邹嫂这样的尖酸刻薄,念福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在厨房又问了一圈,见大家对她或多或少都有些敷衍之意,心下觉得不太妙了。 昨天分钱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今天风向就变了?是余大娘背后策反,还是怎地? 本想找素来爽直的陈嫂问问,可她目标太明显,念福想了想,趁个空档假装小解,追着小丫头春桃一起出去了。 “姐姐且等等,跟我说句话好么?” “你有什么话?”春桃警惕的看她一眼,还往后退了半步。 我身上这是有病毒还是怎么吗?念福心里有气,脸上却不得不继续赔笑道,“我实在不知,自己是哪里做错了,惹得大家这样对我,姐姐好歹告我一声,让我明白,行么?” 春桃轻哼一声,“你没做错什么,只是太聪明了!连我娘都说,你这样的不好惹,让我离你远些。省得哪天给你卖了,还替你数钱呢!” 她自走了,留下念福在那里似是给雷劈了一样。 自己这是脑子给驴踢了吗?怎么忘了职场大忌,还没站稳脚跟,就想着拉拢人心?表面上看昨天主动把赏银分了是大方之举,可等人家回过味来,不觉得你包藏祸心才怪!你跟人家很熟吗?示好也不用这么大方吧?再说了,人家都是体制内的长期员工,跟你一才来的临时工打得火热又有什么用?亏你还是搞人事的,怎么就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 且不提念福天雷滚滚的自我反省,那白宣把难题丢下,从厨房出来,绕过后院,过一道夹墙,便回了自家公子的小院。 这是个名副其实的小院,一共只有三间房,两明一暗,本就小了些,偏还塞着七八个人,越发显得局促了。 见白宣进来,一个面貌和他有五分相似的忠厚男子先不悦的横过来,“你又乱跑到哪儿去了?” 白宣顿时嘟着嘴反驳,“我才没有乱跑,是去干正经事了,大少爷呢?” “大少爷到老太太那里去了。你爹不过问上一句,你好好说话不行么?”一位中年妇人慈和的走了出来,“这么冷的天,快进屋烤烤吧。才青竹她们烤了板栗,我特意给你留了。” 白宣顿时喜道,“那你去把大少爷屋的那瓶蜂蜜拿来,涮了那个才更香甜呢!” 妇人才答应下来,忠厚男子,也就是白宣他爹白祥不悦道,“有你这么惯孩子的么?这在主子院子里就这样放肆,让人怎么说?” 白祥媳妇却无所谓的道,“这有什么?平时大少爷在咱们也是这么着,都多少年主仆了,偏你总这样计较。” 她话音未落,旁边一扇窗户推开,一个面容端肃,年轻不轻仍梳着未婚发髻的女子道,“任他多少年,主子总是主子。再和气,心里也得记得分寸。那蜂蜜是老太太舍不得吃,特意留给大少爷晚上读书兑茶食宵夜的,你们倒是拿来烤板栗,这若是给老太太知道了,不说咱们没规矩,岂不显得大少爷也不懂事,胡乱糟蹋长辈的一番心意?” 白祥媳妇听了未免讪讪的,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掀起门帘道,“行啦行啦,都少说一句吧。反正也没拿,大家记着就是了。” 白祥媳妇有了台阶,带了儿子进屋吃板栗了,白祥扶着老妪进屋,对那女子致歉,“兰姑,是我们家那口子不好,你别跟她计较。” 兰姑停下手中正赶制的新鞋叹道,“我跟她从小一块儿服侍小姐,还不了解她的性子么?你能管好你儿子就不错了。若在屋里闹闹倒也罢了,回头到外面也带出形迹来,让人怎么说?尤其眼下大少爷好不容易才请了吴先生肯来指点,若是让人看着他身边的人这样没规矩,岂不连他也小瞧了?” 白祥听得更加羞惭,老妪沈嬷嬷忙解围道,“其实白宣也是个懂事的,就是年轻。小孩子家嘛,馋一点也是有的,兰姑你也不要太较真了。” “可……”兰姑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沈嬷嬷强制压了下来,只得低头继续做针线。 白祥出来,心下觉得怪没意思的。大少爷好不容易请了名师,兰姑立即动手给他缝制新鞋,让他见人有面子。可自家的婆娘却是什么也不肯多干,满心就是她儿子。 白祥心中郁闷,却又无法言说,只好到马厩去给大少爷的坐骑梳毛。想自己多干点活,来弥补妻儿的不足。没想到那儿已经有人了,墨云正梳得不亦乐乎。这孩子没自己儿子精明,可干活却实在多了。白祥再次叹气,得,擦马蹬吧。 而此时,他们的大少爷,跟沐姐儿一样,都在悲催的自我反省。[bookid==《庆丰年》] 第10章 危机攻关 檀香袅袅,烟灰静静。 尺许高的白玉观音下跪着一个背对着门的紫衣青年,他还没到二十,所以未曾束发,墨黑的披散下来,幽幽的泛着光。 在他的身侧,欧阳家的老太太身着酱色绣松鹤纹的厚重皮袄,闭目捻动着手中的佛珠,宛如入定一般,要不是微微翕动的双唇显出还在念着佛经,直让人以为她已睡去。 等眼角余光再一次瞟到年轻男子呲牙裂嘴,偷偷揉搓膝盖的小动作,老太太几不可察的微叹口气,终于睁开了苍老的双目。 “知道错了么?” “孙儿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 “你若不知,就接着跪,跪到你想起来为止。” 目光闪了闪,年轻人泄气般的嘟囔,“孙子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再说要不是她,孙儿也不至于拜不了吴先生为师!” 老太太微有怒意,“你还知道她在作梗?那为何不在餐桌上为她说几句好话?连沐姐儿这点都比你强!” 青年忿忿,“那是她年幼无知,不知她的底细!” 老太太轻哼,“说到年幼无知,我觉得你比她更甚!她娘累成那样回去,这丫头又不是傻子,怎不知其中蹊跷?她若是个心地糊涂的,能出来替你做那道菜吗?还故意说那样的话,让你婶娘可以把庆哥儿推出来拜师,这是个笨人干得出来的事吗?” 青年忿然起来,“若是她心地明白,知道自个儿的娘受了委屈,还要巴结奉承仇人,也足见是个没骨气的!” “骨气?骨气能比全家性命还要紧么?你瞧不起她巴结奉承,若是换了你,你又能担得起全家的重担?” 青年傲然道,“就是去做苦力,我也能养活一家人!” 老太太嘿然冷笑,“就凭你这倔强性子,哪里有人肯请你?况且这寒冬腊月的,你让她们一家上哪儿找活干?人家忍辱负重的来了,看你遇到难处,便想着你那点小恩小惠,想要报答,还不敢得罪了你三婶,这得是多么犯难的事?可人家一个小姑娘生生的就办到了。她若是跟你似的讲骨气,今儿索性不来,这吴先生你可有办法留住?” 青年一哽,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叹道,“好男儿是须有傲气,可也得用对地方。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那日,你见沐家娘子遭罪,好心帮她。可你知不知道,你三婶回头就跑来问我,要不要在你屋里放个人,省得你对个无男外妇那么好,万一传出些不中听的话来,败坏了家里的名声。” “她!她欺人太甚!”青年气得面皮紫涨,霍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恨不得立时就冲出去跟人理论。 “她就欺负你了,你能怎样?你去找她理论,就是对长辈不尊。就算给你吵赢了,结果又能怎样?这些口舌是非只会越描越黑,你是能割了她的舌头,还是堵上她的嘴?”老太太忽地流露出几分悲戚,“祖母已经老了,替你挡不了几年的风雨了。你要不能快点长大成人,将来难道要窝在这个家里,受你叔婶一辈子的气?” “我――”青年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来了,只有满眼与年纪不相符的苍凉与悲愤,令人心酸。 一滴浑浊的老泪落了下来,老太太伸手把青年揽到怀中,抚着他的头颈道,“好孩子,老天是待你薄了些,却也不是最薄的。你看那沐姐儿,岂不比你更难?可人家一个小姑娘都撑过来了,你堂堂一个男子汉,又有什么好怕的?眼下祖母还在,自当为你的前程筹谋。等你长了本事,翅膀硬了,又何须再看人眼色?只是在这之前,你一定要忍。” 她轻哼一声,低低道,“你三婶不过一浅薄妇人,虽说她娘家现今阔了,总不过一暴发户尔,能不能维持得了这一代都难说,你又何须跟她计较?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跟着吴先生,好好学点本事。这不光是书本上的知识,还有做人的学问。吴先生是个极有见识的人,你舅舅能把他请来,是你的福气,你可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 青年哽咽着用力点了点头,“是孙儿莽撞,让祖母操心了。不过,那吴先生还不肯收我……” 老太太拍着他的背笑了,“人啊,都是相处出来的。吴先生既答应指点你,你就好好表现给他看,等到他看到你的好处了,自然就会收你。你先别灰心,回去好生温习着,等到过了年,吴先生闲下来了,咱们再去请他来,你再跟他好好亲近亲近。” 青年点头应下,说现就要回去读书,告辞离开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了,老太太的脸上却重又挂起愁容。 多年的老仆贺嬷嬷端了杯参茶上前,轻声劝道,“老太太别太过虑了,大少爷宅心仁厚,必有后福的。” “希望如此吧。”老太太的目光落在压在柜顶上的一封书信上,深深叹息,“本就没了娘,还摊上这么个爹。老天若是再不肯开眼,真是不给人活路了。” 贺嬷嬷尽力说笑道,“老太太过虑了,想着咱们大少爷,真是好心有好报,才帮了沐家娘子,她女儿就来还情了。那可真是个伶俐丫头,亏她逗得吴先生高兴,还弄出那样新鲜有趣的菜来。” 老太太却又叹道,“伶俐是伶俐,我只怕她伶俐太过,不知收敛锋芒,反而惹祸。” “不会吧?”贺嬷嬷还想多说几句,忽地眼角一闪,瞥见门外一角石榴红裙。才要喝问,老太太忽地伸手捻了她一把,如常道,“总也不是咱家的正人,且不必理会。倒是庆哥儿那里,让人去传个话,让他也好生温着书,省得回头一问三不知,丢了家里的脸。” 贺嬷嬷答应着出去传了话,老太太便继续闭目念起了经。 ※ 太过伶俐的沐姐儿今天蔫了,不声不响的蹲在厨房生着火,十足的小透明模样。 很快,又一锅黄豆炸出锅了,当然,每颗豆子都炸得很好,酥脆金黄,可问题是,那大豆油却怎么也炼不出来。眼看这锅油再炸下去就要废了,念福愁得就地画起了圈圈,自言自语,“怎么就是不行呢?” 还是爽直的陈嫂,实在看不下去了,好心提点,“沐姐儿你这样恐怕不行吧?不如问问余大娘?” 邹嫂顿时说起风凉话,“哟,人家自己都没张嘴,你操这个冤枉心干什么?沐姐儿要是没点本事,昨儿能给你们弄来赏钱?你就安心吧,说不定人家这回弄好了,还能给你们挣锭银子呢!” 眼看这样被挤兑,念福也没动怒,反而可怜巴巴的道,“嫂子这样说,是怪我昨日做错了么?若是的话,你就直说,可千万别赶我走。我家里还有姥姥姥爷和阿娘都病着呢,要是我把这差使弄砸了,一家人就真的没活路了。在来这儿之前,我们家都只能喝点红薯和菜叶汤,眼下好不容易有点粥,要是连这也没了,那可真是活不下去了。” 看她说着说着,眼泪都下来了,不少人于心不忍了。大家都有儿有女,也知道过日子的难处,想想这丫头虽然精明了些,但委实境遇可怜。昨日她肯把赏银分了,也未必是想收买人心,只怕是自己独吞会得罪人,所以才如此小心吧? 陈嫂对念福印象不错,听她一说,当下就红了眼眶,“沐姐儿,别这么说,没人赶你走。只是我们也不知道那炼油的法子,你还是出去打听打听吧。” 就见沐姐儿擦擦眼角,就势上前团团给众人行了个礼,怯怯道,“我知道自己年纪小,也没学过什么规矩,要是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还望诸位嫂子大婶别见怪。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好歹让我能在这儿干过这一冬,不至于一家饿死。我在此,先谢过诸位了。” 看她说得悲悲切切,柔弱如小白兔任人欺负的样儿,邹嫂那些风凉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连余大娘都开始怀疑,这丫头是不是自己太高看了,其实根本没什么战斗力? 大伙心中都在想,她一个外来的,又干不了几天,能折腾出什么?如此一来,危机感解除,人人神色都和缓起来。 余大娘更是大方表示,“行了,不用这么着。难得共事一场,没太太发话,谁会赶你走?横竖该忙的也忙完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家里还有病人,就早些回去吧。” “那怎么行?”念福一个劲儿摇头,就是不敢早走。 余大娘倒替她想了个现成的借口,“那你就去粮油铺子问问,还有什么可以打你那个酱的油,也算是一桩正经差使了。” 沐姐儿这回才总算是应了,转头出来,微松了口气。 额滴娘呀!这场危机攻关总算是见效了。要是连扮小白花都不行,她也不知要怎么化解大家对她的戒心了。 才要出府,忽地有个肤色微黑的小厮追了来,“沐姐儿,沐姐儿!” 念福仔细一瞧,认得,是上回来厨房叫人那个,白宣说他叫墨云的,“有事?” 墨云提着一只小布袋递上,“我们大少爷说,这个或许能拿来炼先生要的油,你要不试试?” 念福将信将疑的打开一看,然后,很想再喊一声额滴娘呀!(继续求推荐,求收藏!) 第11章 好东西当然是费劲的 (新的一月了哦,求收藏求推荐了哦!\(^o^)/) 余大娘照管完了晚饭,又安排了值夜做宵夜的人便回家了。 一进家门,就见自家怀着五六个月身孕的媳妇笑吟吟的端上热茶,“娘,累坏了吧?快坐下歇歇。饭都好了,等爹回来就能吃了。” 余大娘一杯热茶下肚,只觉舒心不少,虽说知道媳妇这是看在自己能撑钱,待她娘家也大方的份上才如此殷勤,可世态炎凉,谁又不是如此呢? “今儿家里都好吧?你也还好?” “都好。自上回您拿了一瓶太太吃的雪梅丹回来,我每天早晚一粒,就不觉得恶心犯呕了。对了,今儿晌午,张旺媳妇打发丫头把这个月返给您的利钱给送来了。”余家媳妇一面压低声音说着,一面把银子拿出来交给婆婆,又掩嘴笑道,“那时节阿胜也在家,他还纳闷,我就说是先前借了咱家的钱,现在来还的。否则他要知道了,还不定怎么大手大脚呢。” 余大娘一笑,把钱点清收好,“你做得很好。这钱我们攒下来,也迟早是要交到你手里的。胜儿大手大脚,有你细心管着,我们也放心。” 余家媳妇笑得更甜,却见余大娘自揉起太阳穴,忙上前接过手,“娘怎么又头疼了?可是那邹嫂又捅娄子了?” “怎么这么说?” “?悖?饧改昴镂??俚男幕股倜矗克渌档?妥奘褰磺楹茫??奚┳愿龆?蔡?徽??耍?臀?艘??鍪裁慈思艺沂拢?蠢慈トド厦帕硕嗌倩兀苦止镜梦叶疾话??恕k稻洳桓盟档幕埃??樟巳思业睦瘢?醪蛔约合敕ㄈジ?思野焓拢壳蟮皆勖钦舛?矗?孟蠡故窃勖歉酶??焖频模?揖筒话??强谄?!?p>余大娘一时触动心事,想起邹嫂陷害蕙娘,却连累自己在三太太那里跪了许久,未免也有些不快。不过又想着两家交好,只得叹道,“她这人别的是不行,可跟我,倒还是一条心。” 余家媳妇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娘若肯跟人结交,哪有人不巴结着的?象那王三媳妇,一样来求事,可人家这三不五时的送了多少礼来?也没象她那样讨债似的催。” 余大娘闭着眼不语,媳妇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却不知余大娘心里头早已暗悔把邹嫂弄进厨房里来,原想给自己添个臂膀,却不料添个累赘。手艺平平不说,脑子还很有限,人又懒又馋,更是三不五时的借着自己的势,在厨房里作威作福,也不知得罪多少人。要不是自己仗着太太陪房,还有几分脸面,早不知给人掐死多少回了。 就象今日,那沐姐儿炼不出油来,陈嫂不过是帮着说了两句,她的怪话就出去了。说来人家又不是要问她,是问自己来着,她抢在前头插一杠子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以后别人跟自己说句话还得她先同意?真是不知所谓! 且不提余大娘烦恼,那边施家人倒是个个精神抖擞,正在集体――磕瓜子。 只不过他们磕的不是熟的,而是生的。 在打开欧阳大少派人送来的袋子时,念福很想抽自己一耳光。 她肯定是脑子里进大豆油了,所以忘了这世上还有葵花籽油。 这也是清淡无味的好物有木有?如果说大豆油炼制起来可能有点麻烦,葵花籽油应该会容易些吧? 当念福扛着袋瓜子早退回家之后,都不用找香油铺子,直接从姥爷这里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想当年,我还跟念福这么大的时候曾在香油坊里干过,虽说多半是拿芝麻榨油,但有些乡民收了有多的葵花子的时候,也会拿来央我们一起榨,只不过榨出来的没什么香味,多半还得混在芝麻里才行。” 看施老爹一副自以为内行的嘴脸,施大娘忍不住嗔道,“说你胖你还喘了!都那么多年前的事了,你还会吗?别白糟蹋了好东西。” “你怎么瞧不起人哪?那打小的手艺还能忘了?” 感冒渐好,也起身帮忙的蕙娘跟着打趣,“别说娘不信,我也不信。爹您既有这手艺,怎么干起了磨豆腐?”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消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点用武之处的施老爹很是得意的开始科普。 “做香油最关键的是两件事,一个是磨,一个是水。你们没见那香油磨坊多建在上好的溪水边?一是要用水车来推磨,把芝麻细细磨成粉,好制成酱胚。二是要用油浮于水的道理,用上好的水把油慢慢淘澄出来,这样做出来的油才香,才卖得起价钱。可你们想想,光这一个磨坊得要多少钱?寻常人家谁置得起?我们从前那家磨坊主说要给独生女儿招赘,说亲的立马踏破门槛,全是瞧那座磨坊的面上呢!” 施大娘才要打趣老伴是不是也动过心,却听外孙女一副大开眼界的模样惊叹道,“我还以为油是火炼出来的,没想到竟是水磨出来的。” 施大娘不觉忘了要说什么,接着话笑道,“火炸出来的是猪油,你在家只做过这个,哪里会知道旁的?不过老头子,你既这么说,咱家又没好磨,又没好水的,能做得出好油来么?” 施老爹满不在乎道,“没事儿!她要得也不多,别看这袋瓜子不少,真磕出来的仁就有限了,再一榨油,就更少了,咱家那台石磨足够用了。” 念福趁便问起,“姥爷,那您再受点累,咱试试能磨出豆油来行不?” 施老爹噗哧笑了,“你若要问别的倒也罢了,可你姥爷做了一辈子豆腐,这大豆油却是我从来没听说过的。虽说做豆腐时,表面也能挑起一层豆油皮,可那也不是能拿着当油使的东西啊?” 念福很执着,“真的能做的,姥爷你再想想!” 蕙娘忍不住白了女儿一记,“你说这葵瓜子吧,油乎乎的,能拿来榨油倒有几分可信。可那黄豆怎么泡也是半点油星不起的,怎么能榨出油来?它要真能炸出油来,我看黄豆也能当猪肉吃了。” “娘你这么能这样打击人呢?算了,我不跟你说。等我日后炼出来,你才知道呢!” 看小丫头气鼓鼓磕着瓜子的样儿,全家人都笑了。 不过笑过之后,施大娘又想起一桩事来,“念福啊,这眼看就要过年了,你能在欧阳家请几天假么?人说初一的香烧了最灵了,你还得去拜拜的。” 念福点头,“行啊,我明儿就去问问。反正吴先生过年也忙,肯定不会来教书的,若是有事,来喊我一声也就罢了。就是要扣几天工钱,咱们也认了。” “很是这个话。”施老爹点头之余,忽地也想起一事。 看他想讲不好讲的样子,施大娘嗔道,“这个老头子,一家人在一起,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蕙娘促狭的抿嘴一笑,“怕是想孙子了吧?” “我想他们做什么?”施老爹忙撇清自己,“我是在想,这葵瓜子若是真能炼出油来,这方子要不要告诉欧阳家?毕竟是人家大少爷想出的点子,又是他给的瓜子。” 念福想想,“方子就不用了。不是我藏私,是实在没必要。你们想啊,连姥爷这几十年前学过的人都知道,他们家要是真想做,随便找个香油铺子就能问出来,回了干什么?况且大少爷跟三太太关系又不好,这瓜子是他家大少爷送来的,我若特特去回大少爷也不妥,回三太太就更不妥了。横竖他们家要的是酱,又不是要油,咱们只管做出酱来送去,也就完了。” 宅斗的女人不好惹,做她手底下的打工妹,就更要小心了。 几人听得不住点头,施老爹此时也耍起小心眼,“便做好了,念福你也不用着急把东西送去。嘿嘿,姥爷教你啊,想要好东西,当然是费劲的。你一下子就捧了出去,人家还以为多容易似的。依我说,最好是大年三十再往他家送,那才显得贵重呢!” 看着姥爷那副小奸商的得瑟劲儿,念福忽地觉得,那个真正的念福,不管她投胎到哪里,有这样的基因遗传,想来也会过得平安顺遂吧?不,那一定是必须的! 于是,在接下来又去欧阳家做烧火丫头时,念福一面继续扮演小可怜,一面愁眉苦脸的望油兴叹。 人人都以为她做不出吴先生要的那种油,怕被赶,都很同情。之前被刷下去的好感度,又唰唰的往上涨。 当然也有乐得看笑话的,比如邹嫂,不过眼下跟念福这小白花战斗太有损内存,所以她只好忍着发痒的舌根,去磕瓜子解闷了。 倒是那位欧阳大少是真心着急,看葵瓜子没动静,又一大袋一大袋的往念福这里送花生核桃杏仁松子等油性干果,弄得念福颇有些过意不去。可事情没成之前她也不能跟他说什么,只好由着那位大少爷急得跳脚去。 亲,时候没到,想发货还要再耐心等等哦! 至于拿着人家送的东西,在家私做的核桃酥、花生糖、杏仁饼、还有松子糕等等,嚯嚯,不好意思,就当欧阳小老板关爱临时工,发放的过年福利了哈。[bookid==《庆丰年》][bookid==《重华》] 第12章 帅也不能这样 (唔……开始pk了,能在求推荐求收藏之余,再求几张pk票吗?量力而为,不用勉强,谢谢。) 一晃大年三十到了,念福已经提前一天请好了假,并且说定初五这日再来上工。三太太没赏她过年红包,倒是把之前那副蕙娘交上去的银耳环又赏了下来。 “……你娘也是太小心了,这么点子东西亏她还想着还。我一直忙着,也不知此事,今儿瞧见才晓得。你又不是我们家的奴婢,也没得过年衣裳那些东西,还是把这个拿去吧。再到厨房装点糕饼吃食,也给一家子都尝尝。” 沐念福没矫情没客气,道谢领赏,打包回家过年。 不过这副害得蕙娘大病一场的耳环她才不要戴出来添堵,只妥善收好,预备等着家里揭不开锅时,再拿出当钱使唤。 三十一早在家忙活完了事情,又吃过午饭,刚过晌午,念福怀抱着姥爷的小奸计,又到欧阳家来了。 她已经换了一身茜红色的新棉衣,红彤彤的跟个小辣椒似的,脑门左右的一对小丫髻上,没舍得花钱买花戴,就扎着两尺红头绳,梳得油光水滑,倒也平添几分喜气。本来出门前,蕙娘还想拿剪窗花剩下的红纸给她两颊抹一抹,被念福严辞拒绝了。 其实,好吧,她不是不想打扮,而是看到隔壁红玉给李大娘用同样手法抹的那张脸,对蕙娘的手艺就基本不抱希望了。 姐才不要猴子屁股呢! 只是那小奸计还有点沉,初时不觉得,走长了还有累。念福站在欧阳家的门外又稳了稳,才跟抱西瓜似的,抱着那对半尺来阔,用大红纸包着坛口的小圆坛子,从角门进去,踩着点儿到了厨房。 这时候刚忙完午饭,余大娘这样有脸面的仆妇都赏了席面吃酒去了,剩下也有回家团圆的,也有去别的院子走亲访友的,厨房管理松懈下来,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但一般人都知道适可而止,只邹嫂一向是个贪心的。刚打包了一堆菜回去,偏她小儿子爱吃其中的卤水,吃完了还闹着要,邹嫂于是又回来施展搬运大法了。 念福躲在瞧着,又左右一望,恰好四下无人,便是一喜。故意蹑手蹑脚走到她身后,然后重重道,“邹嫂,过年好啊!” 邹嫂刚捞完了卤水,又贪心的去挟篮子里油炸货,给念福这一吓,刚包好的油炸货撒了一地,人也吓得脚下一滑,一屁股就摔了下去。 “哎哟!这是怎么了?摔着了吧,快起来快起来!”念福故作吃惊,把坛子妥妥的放下,再柔弱的,很不容易的把邹嫂扶了起来,还假意给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只是掸灰的劲略大了些,又正好拍到邹嫂的痛处,只听她一个劲儿吱哇叫唤,“行了行了,不用拍了!” 哦。念福老实的收回爪子,天真无邪的问,“嫂子这是干嘛呢?” 邹嫂讪讪着胡诌,“这是太太让我打包了散给外头人吃的,瞧,全给你洒地下了。嗳,你不请假了吗?还跑来干嘛?” 念福于是很好心的蹲下帮她捡东西,只是一边捡一边还偷偷往脏处蹭了蹭,“上回吴先生不是要这个美滋滋酱么,我直到今儿才终于出了一小瓶子,赶紧做出来就给府上送来了。劳嫂子去帮我跟三太太说一声,也是我家的一点心意。” 邹嫂没注意到念福的小动作,没好气的把她拣起的东西收回,“那你自己去不行么?干嘛叫我?” 念福客客气气的道,“我也不是有心要支使嫂子的,只是不知三太太有没有空,若三太太有空,那我现在就过去啦。让三太太看了,也高兴高兴。” 邹嫂一听高兴二字,顿时警惕了,“站住!我刚想起来,主子们刚用了饭,只怕都在休息,你还是放下,回头我替你去说吧。”想去领导面前讨好卖乖,才不给你这个机会呢! “这样啊?”念福还有点不想走,邹嫂横了一眼过去,拿出几分狠劲道,“瞧你这小家子气的样儿,大伙儿都知道你在做油,难道我还能抢了你的功劳不成?” 女孩似是怕了,顿时改了口,“那就劳烦嫂子得空替我跑这一趟了,我这就回去了啊。” 邹嫂心想,等你一走,我就往你这酱里加点好料。到时惹太太一生气,立时就要赶你走,我就好说介绍人进来的话了。 未料女孩才抬脚却又回过头道,“哦,对了,我这坛口是封了泥的,一敲开就还不了原了。嫂子好歹跟人说一声,别乱动了,省得拿到主子跟前不好看。” 邹嫂暗自气结,鬼丫头,心眼真多! 念福却不管她这些,送完礼就施施然走了。出门没两步,还故意高声招呼起刚回来的春桃,“我刚送了两坛子酱来……邹嫂在屋里呢,她答应帮我跟三太太说的。” 有了证人,邹嫂想摔也摔不了了。想想又不甘心给人作嫁衣,便把两坛子酱往底下一藏,想着过年人多事杂,要混忘过去,或是被不知情的人拆了用了,都属寻常。 因念福近来刷好感度刷得比较成功,春桃等站开些,悄悄多问了一句,“你信她?还不如我替你跑这一趟呢。”小丫头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想去卖个乖。 可念福却摇了摇头,“我是故意给她的,她跟余大娘交好,不管怎么做都没错。万一你去替我递了消息,不定要惹出什么闲话来呢。你要是愿意,去给大少爷悄悄说一声吧。他之前来问过许多次,我既好不容易做得了,也不好不告诉他一声。只别让人发现是你说的,省得给你惹麻烦。只你若是不方便,那就算了。对了,这是我家自做的酥饼,不是很好看,你吃着玩吧。” 春桃笑着道谢接过,也从荷包里翻出糖来,“这是府里早上发的,你也拿着吃。你放心,我认得大少爷院里的人,去说一声不碍事的,横竖你来时也多跟人说说,到时就连累不到咱们头上了。” 听她这么说,念福忙道,“幸好你提醒,回头我遇着人就都说一声。话传开了,也就不碍事了。到大少爷那儿也别提我,只当寻常就行。” 春桃一笑,“放心,都交我身上了,你安心回去吧。” 念福挥一挥衣袖,走了。 春桃颠颠的去找大少爷了,平常主子院可不能乱闯的,尤其大少爷生得好,老太太管得更严,就算是一个屋檐底下,她也有许久没见过大少爷了,好容易逮个机会,正好过去走动走动。 鱼有鱼路,虾有虾路,春桃走的是小丫头绿柳的路子,俩丫头小时候一起玩大,虽说绿柳因长得机灵些,便分到了更好的去处,可从前的小姐妹托她带句话,还是没问题的,尤其这事还是大少爷成天念叨的。 绿柳听说那酱得了,忙道,“那你先坐会儿,我赶紧去回一声。你可不知道,要不是我们这儿没锅灶,大少爷都能自己亲自下厨炼油去!” 春桃听得不信,吃吃直笑,可没一会儿工夫,当大少爷来到她面前,要她带自己去找酱时,春桃有点子信了。 他们到厨房时,邹嫂早回家去了,翻拣一时,从桌底寻出酱来,大少爷问,“那沐姐儿还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春桃结结巴巴的说着,有点不受控制的脸红。 原来大少爷真生得这样好看,从前小还不觉得,这几年不见,怎么一下就成帅小伙了? 大少爷想了想,三下五除二把一坛号称不能拆的酱顺利的拆开了。打开一闻,清香扑鼻,丝毫没有那股子厚重的菜油味。蘸了一尝,酸甜可口,极是开胃。 大少爷大喜,顿时抱起另一坛没开封的抬脚就走,“备马,我要出门!” ※ 回家的路上,念福袖着手儿想,只要春桃能把话带到,而那位大少爷又不是太笨,应该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虽说大年三十已经过了一半,但此时送份人情去,岂不更显得礼轻情义重? 正出着神,就没留意到身后有一匹快马飞驰而过,“让一让,请让一让!” 虽然马上之人奋力在喊,可前面那一身茜红新袄的丫头却是恍若未闻,依旧慢吞吞的不避不让。马上之人无法,只得减下速度,可马蹄溅起的雪泥点子,仍是甩了那丫头一裙子。 当念福终于发现了,也为时已晚了,“喂!你这人怎么回事?有没有公德心啊!” 错身而过的时间极短,就是马上之人想回头说句抱歉都没时间,只能转过头来笑笑,然后抱紧怀中的坛子,往前看路。 身后的丫头呆呆失神了半晌,方才又嫌恶的瞅着新衣裳上的泥点子嘟囔,“长得帅也不能这样啊,起码下来道个歉,让人多看两眼嘛。” [bookid==《冲?帧? [bookid==《家有鲜妻》] 第13章 酷毙的老妈 大凡名士,必要有点藐视世俗,不拘小节的行事与作派,才能显出那卓而不群的气质,为世人敬仰。 吴先生是当代名士,吴先生曾拒绝过新旧两个王朝的招揽。但吴先生也是人,是人就免不了吃五谷杂粮,受凡俗滋扰。 咳咳,谁叫他一家子不都是名士呢? 当然,吴先生的出身还是很高贵的。官宦门第,世家大族。当然,一般般的人家也很难养得出这种怪胎。就好比吴先生,只不过是年轻时曾跟人打赌,说了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到如今奔过四张奔五张了,依旧单身。 不知道的,说他是享受单身快乐太多年,不想有人管。也有人说他取向有点弯。对于前者,吴先生倒也勉强认了,可后者他就冤屈死了。哥是当朝第一直男好不好?不信去问问他那些红颜知己,哥可是纯爷们! 其实吴先生就是对于婚姻的态度太谨慎了,所以一般人理解不了,不肯放任自家正经女孩儿来跟他谈情说爱,而可以谈情说爱的又绝无可能登堂入室,所以才造成吴先生的苦逼。 每到年关就过得凄凄惨惨,悲悲切切。原因无他,被人催婚啊! 如果有可能,吴先生也不想回家过年。无奈你不回家,别人都回家,剩下你一个光杆跟谁风流潇洒吟诗论画去?就是不畏寂寞的想独自去放浪形骸也得有地方不是? 这儿又不是京城,大过年的,连秦楼楚馆都关了门,甚至肚子饿了想在路边吃碗阳春面都找不到,你除了回家蹲着还能怎么办?可一回家,三姑六婆、七叔公八娘舅的就全跑出来了。平时逮不到你人,这大过年的还不好好念叨念叨? 吴先生真心忧伤。 他在外头,人人尊称一声先生,再不济也要唤一声季深兄。可在这里,他只是阿勉,任谁都能呼来喝去。甚至有些辈份大的,还要拿着拐棍敲他脑袋,“阿三,你读书读傻了么,也不知道讨个媳妇生个儿子先!” 吴先生,单名一个勉字,字季深。在家排行老三,小名阿三。 今日大年三十,家家户户要吃团年饭,吴家又是个大家族,光是男丁这一拨就开了整整三十二席。 这团年饭的规矩是要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的,可也不能一直吃的不是?三百多号人聚在一块,吃饱饭没事干什么?吉祥话说完了,老的就开始教训小的,长辈就开始教训晚辈。 而吴阿三,作为家族排名第一的剩男no1,理所当然得到最多的炮轰。 如果是在外头,吴先生还可以拍案而起,舌战群儒,但在天地祖宗面前,他只能夹起尾巴,老实做人。 “……你教书育人,这是好事,但学生跟子女又能一样吗?你看看这大年三十,有哪个学生能来看你?你若有个什么,还不得有子女侍奉床头?” “你就是抹不开那个面子!年轻时谁不说几句大话,便是违背了,又能怎样?” …… 眼看又是一轮狂轰乱炸,吴先生越发神情萎靡,凌乱憔悴。 忽地家丁过来回话,“外头有位欧阳家的公子,自称是三爷的挂名学生,来送什么酱的。” 呃?一屋子都愣了,这大年三十的,哪个学生还这么勤快的跑了来送礼? 连吴先生自己都没想起来,他什么时候还收了个姓欧阳的家伙?不过眼下可是扳回面子的好时候,吴先生顿时抖擞起精神,“快让人进来!” 时候不长,人来了。 还是个挺养眼的小伙子,只是一张小脸冻得青紫,鼻尖通红,里面还暗藏着两管清鼻涕。一身新衣虽看着质地不错,但下摆却沾了不少泥点子。尤其那鬓发散乱,显然是一路奔波而来。 见吴家这么大的阵势,小伙子有点发懵,抱着怀里圆滚滚的东西,不知该往哪儿迈步。 “小伙子,过来。”坐在吴先生上首的七老爷发话了,这是吴先生的亲叔,自吴先生爹娘过世后,他就是吴先生的第一直系领导人。 虽然平常也没少念叨这个侄子,但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侄子做脸的。所以吴七老爷和颜悦色的召唤了人来问,“你是我这三侄子在哪儿收的学生呀?怎么大过年的还跑了来?” 小伙子定定神,过来回话了,“小可是怀安崔家的外甥,腊月二十三那日有幸请了先生到家中小坐,先生曾答应指点小可学业一二的。因先生喜欢我家那日招待的一道酱,又觉有些美中不足,所以今日中午才做出新的,就赶紧给先生送来了。” 哗!人群中有人惊呼起来,“你从怀安来的?离这七十多里路呢。” 小伙子腼腆一笑,“骑马也就走了一个多时辰,不算太远。” 一个多时辰,是不算太远,可问题今天是大年三十,外面还冰天雪地的。他就为了给还不是正经先生的先生送一坛子酱,跑了这么远的路,这份心意,实属不易。 不少老年人已经开始捋须点头,连带着,吴先生的腰杆也挺直了几分。脸上更是笑得和蔼可亲,如春天般的温暖。 “冻坏了吧?快坐下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难得听到这样的好言好语,小伙子激动得耳朵都红了,带着忐忑把坛子献上,“多谢先生好意,只是佳节当前,孤身离家本是不该,还得尽快赶回去,以免祖母忧心。请先生试试这酱可还中意?若是不妥,学生也好回去告诉一声,看是怎么改进。” 哦哦,一屋子人看着这小伙子的眼神更加柔和了,多懂事孝顺的孩子啊。你说这阿三怎么就这么不开眼,这样的好孩子还没收入门墙呢! 吴七老爷干咳两声,斜睨了侄子一眼。 吴先生收到讯号,微微颔首,却不直言,只问,“这酱是沐姐儿做的?” “是,午时才刚刚送来。”想了一想,小伙子又补了一句,“她直在我家忙到昨晚才告了假的。” 吴先生点了点头,令家丁打开坛子,就见里面装着一坛雪白新酱,闻之清香扑鼻,观之色泽如玉,对于吴先生这样的老饕,只须一眼就能断定,此酱必是上品。交待下人拿去厨房加菜哄这帮老少爷们,他这面就考问起青年来。 “那日匆匆一见,也不及问你,你师从于我,是求名还是求利?是想闻达于天下,还是致力于朝堂?” 小伙子怔了,有这么考问人的吗?读书不就是为了立身扬名加官进爵? 吴先生笑得意味深长,“你不要想太多,依着本心作答即可。” 本心?小伙子眼前忽地浮现出祖母日渐苍老担忧的脸,叔叔婶娘嫌弃鄙视的脸,浮现起自己从小到大这十几年间的种种际遇,然后,又似是听到那日沐姐儿初见吴先生时的一笑。 小伙子眼中神色变幻,有愤怒、不甘、委屈各种神色闪动,忽地就见他眸光一定,迎着吴先生考较的目光坦然道,“学生也不知自己求的是什么,若说本心,那便是愿祖母不再为我牵念,自己不再为人鄙夷,凡亲我者能以我为荣,尽我之力能保他们一份安乐太平,余愿足矣。” 吴先生半晌不语,小伙子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着,也不知自己答得对不对。就见这位吴先生吩咐,“你且回去,把三字经再重新读一遍,回头我要考你。” 啊?小伙子傻眼了,三字经是启蒙认字的读物,他现在都能背出来,还要去学?吴先生笑而不答,只是让他赶紧回去。 一头雾水的走出大门口,就见一个书僮捧着本旧旧的三字经追出来,“这是我家先生命给你的,你拿回去好生的看,仔细不要弄坏了。” 小伙子翻开书页,在看到上面细细的各种批注时却是瞬间就明白了。当下喜出望外,在门口深施一揖,“替我谢过先生,告诉他我一定会认真拜读!” 怀里揣着那本书,小伙子只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一路快马加鞭,就是再冷的风吹在身上―― 啊啾!那也还是冷的。 欧阳大少有点后悔,还是应该讨两杯热酒喝了再走的。唉,失策。不过回去之后,真要好好谢谢沐姐儿。 都肯给他留作业了,这个先生有希望了! ※ 大年初一一大早,念福就被蕙娘从热乎乎的被窝里挖出来,顶着寒风一起出了门。 “快快快,拜神要趁早,否则等到人一多,神仙就听不到你在求什么了!” 嘤嘤,神仙也有可能睡懒觉的好不好?念福抗议无效,被康复后恢复战斗力的老妈拖着一路小跑,直奔王母庙而去。 走到一半,路上的行人渐多,看着提着香烛烟火,就知道都是同道。蕙娘催得越发急了,只恨不得肋生双翼,拖着裹成棉球的念福生生跑出一身汗来,在她觉得自己要断气之前,总算是圆润的滚到了王母庙前。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只有一进的小庙里已经很热闹了,看着挤了一院子的人,念福喘着粗气道,“都这么多人了……还,还要拜吗?” “当然!”蕙娘漂亮的丹凤眼一瞪,杀气腾腾,“咱们大清早的跑了来,这样诚心要是还不显灵,那就是这庙不灵!” 呃……念福能表示,老妈你酷毙了么? 上香参拜,供奉完毕,蕙娘把自家篮子里每样吃食拣一样留在王母娘娘的神龛前供奉,又把下剩的提了回去。 念福不解,只听老妈喜滋滋的道,“在神前供奉过的东西都沾了福气的,回头带家去一起吃。嘿嘿,我还把你姥姥姥爷用的药膏拿来供奉了下,肯定效果会更好。” 呃……念福能再次表示,老妈你酷毙了么?满天神佛完全为你所用啊! 且不管女儿心思,拜完神灵,了了心愿的蕙娘拽着念福回家了,一路上看见后来人都不自觉的觉得高人一等,“看!娘说早点来没错吧?等到现在,想挤都挤不进去了。等到十五,你再请一天假,娘带你去逛庙会,那才热闹呢。” 走着说着,念福发现不对劲了,“娘,错了,这不是回家的路。” 蕙娘一笑,“没错,跟娘走就是。”(谢谢克夫命童鞋的pk和评价票票,大家看得顺眼也丢几张哈。蕙娘在此拜谢大家了。o(n_n)o) 第14章 炒鱿鱼和便宜爹 (谢谢夏川的pk票,也请大家继续支持哦,推荐收藏神马的,都是好物来着!) 来到欧阳家门口,念福再笨也知道是来拜年的了。 “可是,有这必要吗?人家会不会以为我们是来讨赏的?” 蕙娘嗔了女儿一眼,“就算是,大过年的也没人会小气这个。走吧,进去给她家老太太和三太太说几句吉祥话,眼下也算是咱们半个东家,很应该去一下的。” 好吧。想想这时候的人是比较重视人情世故,念福跟着进来了。 依旧是走偏门进厨房,可巧遇到刘嫂了。这是个老实人,蕙娘笑着上前跟她问候新年,才说了想去拜见老太太和三太太,刘嫂忽地面色有些不自然,再想开口,却见余大娘领着一帮人说说笑笑的过来了。 见了她们母女,顿时住了脚步,“哟,沐家娘子也来了?这是来给太太拜年的吧?正好太太这会子得空,不如我带你们过去吧。” 她怎么这么殷勤?念福寒毛顿时竖了起来,但是这时候又不能不答应,只得暗地和蕙娘对个眼神,示意她小心,跟着余大娘走了。谁也没留意到,一向尖酸刻薄的邹嫂却是少见的低调起来,躲开了去。 很快三太太那儿得到通禀,冷哼一声,“她们还敢来?让她们进来!” 余大娘肚里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了。 蕙娘母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按例给三太太行礼,说了吉祥话。三太太面上也是笑呵呵的,客套两句后,就开始道起了家务艰难。 “……外头瞧着我们家好,谁知道其中的艰难?都说有大老爷在外做着官,可那毕竟是山高水远,照应不到。这过个年,不知多少亲朋故旧的来来去去,个个都想要帮衬一把,简直是花钱如流水一般,弄得我都不敢出门了。可就这样,也难保人家不找上门来。眼看不行,说不得也只好狠狠心,发卖几房家人出去了,省得跟着我们也是受穷。” 话说得这儿,要是再听不出来,那就真是个呆子了。 念福还在琢磨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三太太,蕙娘已经开了口,“今日前来,虽是拜年,其实也存了点小意思在里头。我们麻烦府上太久了,以后……也不好意思再来了。” 三太太忙道,“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们家老人还没好全,我们家再艰难,也不至于见了乡亲有难还袖手旁观的,安心留下吧。” 她越这样客套,蕙娘越是坚持要走。几个回合下来,三太太假笑着道,“既然人各有志,那也不好强留。这大过年的不好找活干,我让人去帐房取一个月的工钱来给你们拿着吧。” 这钱蕙娘当然不肯要。正在推辞之际,念福忽插进话来,“太太仁厚,娘,要不我们就收下吧。要是吴先生还想吃那酱,也可以来找咱们。” 念福想来想去,除了昨天送了两坛子酱,并没有别的地方会惹到三太太,所以才会故意挑起这个话头。 要炒她鱿鱼可以,可搞不清状况,会郁闷死啊! 听及此话,三太太终于露出几分不快,挑了挑眉道,“那怎么好意思?横竖先生是大少爷的先生,沐姐儿再有什么事,就直接去找大少爷便是。” 听她这几句夹枪带棒的话,念福终于可以确定,肯定是那两坛子酱惹事了!具体怎么惹事她不清楚,可其中十有八九,脱不开邹嫂的干系。 “男女授受不亲,我们怎好去找府上大少爷?就是昨儿送了酱来,我也是托了邹嫂来回禀太太的,并没有交给旁人。” 余大娘心里一个咯噔,怎么这事又跟邹嫂扯上了? 昨日大少爷拿了念福送来的酱去吴家献宝,回来喜不自胜的样子可把三太太气坏了。当下就发作起来,说大少爷私下做人情坏了规矩,又不带着二少爷,结果闹了好大一场不痛快。最后硬是逼着老太太大年三十的罚大少爷去抄家规,又一大早的逼着他带着二少爷去给吴先生拜年才算作罢。 余大娘先还以为,是念福受了大少爷什么好处,所以才把酱给他,可她要是说先给了邹嫂,那岂不又是厨房的不是? 三太太疑惑起来,“大少爷那里的酱,真的不是你去送的?” 念福一脸无辜,“我连府上大少爷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如何去说与他知道?太太不信,请叫邹嫂来与我对质,那两坛子酱是不是交给她收在厨房里的?当时春桃也听到了的。要不是的话,任太太责罚!” 三太太一时脸上柔和起来,却有些不太好发话。毕竟她刚说了家境艰难,要赶人家走,现在又要反悔的话,未免也太没面子了。想想只得给自己解围,“那可能是下人没说清楚,弄得我也误会了。” “没事,蒙太太关照这么久,把话说清楚了就好。娘,咱们也该告辞了吧?”念福也硬气得很,你心胸狭隘动不动就炒人,那她也没必要死皮赖脸的在这儿伺候了。 蕙娘也是这个意思,客套了两句,带着女儿转头就走,半点也没有拖泥带水。 余大娘心中暗叫糟糕,果然转过脸来就见三太太发作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把邹嫂叫来!” 命人去跟邹嫂一说,她哪里敢来?可余大娘这回是打定主意,再不能替她背这个黑锅了。 “去吧,好生求求太太。若不去,你还躲得了一辈子?” 邹嫂只得去了,扯了个谎说自己收了酱又去忙别的事了,就把这事给混忘了。 三太太冷笑连连,“我倒不知,你竟是个能人,年三十的饭都吃过了,还能忙成这样。既如此,我也不敢太劳烦你,你就回家忙你的去吧!” 邹嫂顿时面如土色,本是想看念福的笑话,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余大娘也不敢出言相帮,到底没奈何,只得含羞忍辱卷包袱走人了。 等远离了欧阳家,蕙娘这才促狭问起,“咱们走都走了,你又扯出邹嫂做什么?故意的吧?” 念福不忿道,“那当然!数她最坏,几次陷害咱们,眼下都要走了,再不报仇更待何时?” 蕙娘噗哧笑了,“真不愧是我的女儿!你说,三太太会怎么处置她?” “打一顿板子,或者跪上半日,最好是也赶了她走,那才出气呢!” “就是!”母女俩乐呵了半天,蕙娘忽又叹道,“是我不好,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寻这个门道。这欧阳家是好,在他家干活比外头轻省,工钱还高。可娘真怕你做惯了奴才,连骨头都软了。” 念福还真没想到,老妈居然会有这样的担忧,不由道,“谁吃饱了没事干,愿意看人眼色,当人丫鬟?” 蕙娘却道,“认真说起来,做大户人家的奴才可比咱们这平头百性的日子好过多了。尤其,你还姓沐。” 她抱歉的冲女儿笑笑,“你爹虽然不在,可我总想替他守着点什么。他从前常说一句话,叫做什么士可杀不可辱。娘也不太明白,却是记了下来。总之,那意思好象就是不能给人做奴才。唉,要是让他知道,我让他的女儿给人做了烧火丫头,还不定得怎么心疼呢。” 看着她眼中泛起的波光,念福的心忽地就软了一块,挽着她道,“娘,这不是你的错,只是一时逼到那份上,没办法的事情,爹若知道,会明白的。反正我们又没卖身,现在也走了,不提也罢。不如你跟我说说爹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蕙娘脸上一红,带着少见的娇羞,却也有掩饰不住的骄傲,“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爹读过很多书,说话总是四个字四个字的,可有学问呢!” 然后,等到家时,念福基本摸清他爹的基本状况了。 沐绍勤,京城一带人氏,官宦子弟。长得很帅,际遇很惨。 听说他本是家中幼子,很是娇惯,奈何遇到兵匪作乱,家破人亡。慌乱中逃了出来,全靠典当随身物品度日。等遇到施家人时,已是山穷水尽,快要活不下去了。 机缘巧合之下,蕙娘好心帮了他一把。然后,施家就多了个免费的长工。 后来见这后生人品不错,虽是富家出身,却并不骄纵,又几次三番在兵荒马乱中,舍命护着蕙娘。施家二老看出二人情意,干脆便让他们完了婚,一来路上方便,二来也算是给女儿找个依靠。 当蕙娘初有身孕时,听说京城那边局势稍定,沐绍勤便想回去寻找失散的亲人。虽然不放心,可蕙娘还是通情达理的打包送行了。可沐绍勤刚走没多久,又打了起仗,乱七八糟的也不知是哪个打哪个。总之,逃来逃去的,沐绍勤就这么失去了联系。 “不过,我总觉得你爹没死。”蕙娘从床底下搬出自己珍藏的一只土坛子,取出里面的东西给女儿看。 里面有一套已经发黄变旧的丝绸内衣,料子很不错,显出主人从前的尊贵。还有大红纸写的结婚庚贴,上面也是一笔好字,圆润规矩。 据说这是沐绍勤亲笔,看得念福啧啧称赞。如果字如其人,那她爹应该不会太对不起观众。只是最后那个签名,看得人肠子打结,反正念福不认得。 蕙娘不无得意道,“我怕老鼠啃了箱子,毁了你爹留下的东西,所以全都打包塞在坛子里了。若非如此,上回一把大火可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念福竖了竖大拇指,忽地问起,“既然娘觉得爹没死,怎么不去找找看?” 反正天下太平,找个人应该没那么难吧?万一他爹家业还未凋零,她是否也能拣个现成的小姐做做? 这件事情很重要好吧?念福瞬间就激动了。[bookid==《庆丰年》] 第15章 坑爹的现实 念福正激动着,蕙娘一巴掌,就把女儿的小姐梦给拍熄了,“你以为我不想去找你爹啊?可是盘缠从哪儿来?就算有了钱,可这里离京城二千多里地呢,就是咱们一家子都上路,遇到个老虎豺狼怎么办?” 呃……念福又忘了,眼下可不是遍地柏油马路,想看个野生动物都得花钱买票的时代。景阳岗上的老虎正饿着呢,不是名叫武松的兄弟就不要往上硬闯了。 蕙娘白女儿一眼,又叹了口气,“从前每逢听说有人要上京城,我就托人捎信去。可这些年,也没等到个回音。” 念福再度惊疑不定的问,“那……会不会是爹……”故意的? “不会,你爹才不会变心。”蕙娘很肯定的摇着头,“那三人又不是咱们本地人,去的是不是京城还未可知,恐怕只是哄我钱的也不一定。就算是侥幸把信带到了,可你爹要是没钱,怎么送信来?又或者遇不到来这里的人,那要怎么带信给我?” 呃……十几年,就三封信,还是这样山高水远的,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人的概率估计跟中头彩也差不多了吧? 很显然,蕙娘跟大多数人一样,没那运气。 再想想著名的寒窑女士王宝钏,念福有点不淡定了,“娘,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爹,我不是说他变心,如果说他爹娘看不上咱们,那……” 官宦人家,很有可能啊!这婚事又没有男方的父母之命,又没有男方的三媒六聘,男方翻脸不认账完全说得过去啊。 蕙娘瞧女儿一眼,颇有点心虚的道,“你爹娶我时,爹娘就都没啦。他说他的婚事,自己能做得了主的。他那时回去,要寻的是家里的哥哥姐姐们。” 趁女儿呆滞的工夫,蕙娘又喜孜孜的取出一只荷包,“喏,你看,这是我们成亲当日,你爹绞了头发跟我编在一处的同心结。他说人一辈子就只能结一次发,这辈子我都是他的大老婆,没人能改的。” 好吧,回过神来的念福表示不再怀疑她那个便宜爹了。那个旧旧的大红荷包里,除了两股头发编成的同心结,还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平安符。 “这些年,我每到庙里去烧香,除了求你安好,就会替你爹求一个平安符。请菩萨保佑他在外安好,能早日与我们母女团聚。”蕙娘含着笑,把今天新求的一个也放了进去。又摩挲着女儿的头道,“一晃你都要嫁人了,真希望你爹能亲眼看上才好。” 念福只觉心里颇不是滋味。 她当然不能说蕙娘太傻太天真,人能相信爱情是件好事。可是,她却更加理智的觉得,蕙娘这些年的信任与等待究竟值不值得,需要事实来验证。 而验证的地方远在京城,一个对于她们来说,几乎无法企及的地方。 眼下连欧阳家的临时工都干不成了,她们一家人首先要解决的是吃饭问题啊,这坑爹的现实! 丢了工作,这样的大事是不可能瞒住两位老人的。新年才有的一点喜悦还没过去,施家二老就是愁容满面了。 这不是他们不乐观,而是更加见惯天道无常。知道风雨过后可能是彩虹,也有可能是更大的风雨,或者再来点洪水。你不做好准备,到时要怎么办? 半晌,施老爹开口了,“眼下愁也没有用,咱们还是想想法子,看能做点什么吧。” 这是实在话,施大娘道,“我眼下可以动了,去接点针线活是无妨的。” 蕙娘顿时摇头,“你那眼睛早就花了,做做自家针线无妨,外头谁要啊?你们二老还是好生养着吧,我一人出去干活就够了,家里有念福照看着就行。” “那怎么行?”念福坚决不同意,“我也要出去找活干,能分担一点是一点。不过娘,你打算上哪儿找活干?” 这下蕙娘也答不上来了。 就算她们全家个个勤劳,可大过年的,哪有地方招人? 打了沙拉酱去卖?太不现实。这是一个超级费油的东西,自家榨的那点子葵瓜子油,做完那两坛子酱就没剩一点了,而且这东西还不一定有人跟吴先生一样识货,能卖得起价。 念福是会烧火,可没有菜,任她有再好的火,又有什么用?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是如此了。 ※ 欧阳家。 一阵剧烈的咳嗽伴随着青年愤怒的声音,“……太不象话了!我只是拿了家里的东西……逼我带庆弟去拜年也就罢了……怎么就容不下人了?这样把人赶走……大冷的天,让人怎么活?” 欧阳老太太劝道,“你都咳成这样了,还动的什么气?快把药吃了,先把自己身子养好再说。” “不行……我要去看看她们……再不行,给人家送些财物也是好的。咳咳咳……” “不许去!你要是去了,岂不更加惹人口舌?先前祖母跟你说的,你难道都忘了吗?” “可她们……咳咳……她们是被我连累的……” “这才几个时辰,人家哪里就过不下去了?你这样不听话,难道是要逼着祖母给你跪下么?” 终于,青年不出声了。半个时辰后,老太太拖着疲惫的身子出来,却严厉叮嘱,“都给我好生伺候着大少爷,他没好之前,连房门也不许他踏出半步!谁要是敢护着他做些什么,就是不想在府上留了。” 下人们唯唯诺诺,把老太太送了出去。 白祥回头便跟媳妇道,“大少爷病得这样重,让宣儿晚上留下来守夜吧。” 白祥媳妇却不情愿的道,“眼下时气不好,宣儿身子又弱,万一过了病气怎么办?” 白祥才要发火,忽听兰姑淡淡道,“不用你们了,白天让沈嬷嬷带着青竹绿柳守着,晚上有我和墨云值夜就行。” 白祥一哽,还想说什么,却给媳妇暗地里一拉,笑道,“那好,这里头不用我们,我们就把外头的事管好。你还不快跟了大夫去抓药?” 白祥只得作罢,白祥媳妇回头把儿子悄悄带回房烤火,端了姜汤道,“你快喝了,娘放了好多红糖的,去去寒气,省得也病了。” “我才不要喝!”白宣颇有些不乐的道,“一样都是少爷,看看人家二少爷身边的人过得什么日子?咱们又过得什么日子?今儿一起玩骰子才知,那边跟着二少爷的小子光是过年的红包就比咱们这边多了两倍不止!” “你还敢说?当心你爹听到揍你!又输了多少?娘补给你。” “你那儿又有几个钱?要说你们就是死脑筋,别人都知道跟着三太太??上水了,就你们留在这里过苦日子!” “话也不能这么说,当年太太对我们一家还是不错的。再说这边虽然穷点,可大少爷多好伺候?旁的哪有这么舒服的活?” “我就瞧不起你们这样!一点那个啥,上进心都没有。都是一个府里的人,凭什么干一样的活,咱们钱少又受气?哼,你们不帮我,我自己帮自己!钱给我。” “嗳,你上哪儿去?” “赶本去!” 未过多时,这边的喧嚣已经传到三太太的耳中,还带着几句“善意”的提醒,“大少爷这回病得不轻,三太太可要当心,万一老太太发了脾气,可不是好玩的。” “呸!”三太太把瓜子皮儿吐下,冷笑连连,“她发脾气任她去,关我什么事?就是让他带庆哥儿去拜年,也是她自个儿同意的。我们庆哥儿年纪小都没事,他要有事也是他的身子骨有毛病。你们都别闲着了,快去把我明儿要带回娘家的礼物再点一遍,要是出一点子纰漏,别怪我揭了你们的皮!” 下人们不敢作声,有那良心好的,却是在想,这样大雪的天,二少爷是坐着暖和的车子里去,大少爷却只能骑他的马。昨儿跑那一趟,本就受了凉,偏昨晚还受了罚,今儿再跑这一趟,不病才怪!这样大过年的,三太太的心,委实也太狠了一点。 只是三太太却不觉得自己心狠,反倒觉得自己受了欺负,问那个十二三岁,胖乎乎的小男孩,“你也是的,人家去了都能混本书回来,你去了怎么连句话也没捞着?亏你娘还准备了那么多的礼,是不是全给那边抢去了?” “没有!”小胖子不高兴的道,“那里不知多少上门拜年的,见着统共都没说上三句话,先生就打发我们走了。白颠了一路的屁股,累死我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过年的,说什么死呀活的?那你快去歇着吧,明儿去见你舅舅,可得打起精神来!” 小胖子来了精神,“舅舅今年能给多少红包?” “去你的,小钱眼子,总之少不了你的!”三太太笑嗔着,把他推出去了。又命下人好生伺候着,省得误了明日的行程。 旁边伺候的下人凑趣道,“都说甥舅甥舅,最是亲近不过,二少爷去别处不成,一看去瞧舅舅,顿时就开心了,足见老话不错的。” 三太太也笑眯了眼,只有通房丫鬟珍珠,望着孩子留下的笑声,怅然若失。(好不容易约了人想去学学打网球,感受一下娜姐的v5,结果被放了鸽子。忧伤的爬过来求推荐,求收藏,求pk……)[bookid==《重华》] 第16章 伺候不了 (周末愉快,继续求推荐呀求推荐,求收藏呀求收藏!) 大年初二。 一大早,别人尚在好睡,可施家人却已早起了。在隆隆的磨声里,开始了新的生活。 泡好的黄豆在一圈一圈的研磨中,化为雪白的浓浆落下,再经过两次纱布过滤,上锅煮熟,然后倒出三分之一的豆浆,在大桶中点上卤水,再将那取出的豆浆由高处飞泄倾下,使其与底下的伴了卤水的豆浆在欢快的翻滚中融合,等待片刻,撇去浮沫,一锅雪白凝滑的豆腐花就做好了。 这是念福第一次尝试家传的手艺,等着看见豆腐花完美出锅,竟是长出一口气,有股说不出的兴奋与满足。 经过再三思量,一家人还是决定以老本行来谋生。幸而当日三太太给来的那对银耳坠念福没矫情的不要,就靠它跟人换来了黄豆,再添补些在火灾中毁损的工具,才能重操旧业。 蕙娘将热腾腾的新鲜豆花添了一碗出来,洒了糖递给女儿,“累坏了吧?快趁热吃。” 念福也不客气,享用起自己的劳动成果。留下两桶准备挑出去卖的,蕙娘又轻轻舀出些豆腐花来,搁在已铺好布的木盘上,包好压起。等这个定型,就是嫩豆腐了。再压得结实些,就是豆干。 才要去准备酱料,却见一勺豆腐花已经送到嘴边,望着女儿香甜的笑脸,蕙娘只觉这一早的辛苦都不翼而飞了。 “娘吃一口就够了,下剩的你自己吃。” “我已经饱了,你可别想抢我的活。”念福把剩下的半碗硬塞进娘手里,“快吃,我去准备小菜,一会儿别耽误出门啊!” 蕙娘笑得欣慰之极,就见女儿细细切了香葱芫荽咸菜酱料,又将烤得香酥的花生、核桃、杏仁等各色干果碾碎,带了姜汁煮过的糖水,母女二人就可以出门了。 天才刚刚亮,小镇人陆续起床的时候,就听见宁静的清晨里,飘荡起女孩甜美的嗓音。 “豆腐花!又香又甜的豆腐花,热腾腾刚出锅的豆腐花呐……” ※ 三太太的娘家姓吕,离欧阳家大概也就十几里路,虽不属怀安镇,却也隶属同一县尊管辖。 不过这几年吕家着实是发了,盖起高楼广厦,修得气派之极,硬是比欧阳家流传上百年的五进老宅显得还要阔气。 初二是回门日,一路上来来去去回娘家的女眷不少,不过三太太从车中掀帘瞧了好几回,总没见着有她这样整整拖着一车礼的,心中不禁有些自得。 等到了娘家,互致安好,把礼物卸下捧出,看着众人惊羡的眼神,三太太更得意了。只是居然不见兄长出来相迎,未免有些不快。 嫂子方氏忙解释道,“你阿兄昨儿还预备着要迎你来着,只是一早却被县衙的县丞大人请去了,也不知有什么事,格外嘱咐你们若来了,且不要怪罪。” 三太太听得这才顺了气,等不多时,吕大舅回来了,只是面带愁容,似是遇到了烦心事。 “这是怎么了?” 她就是不问,吕大舅也要说的,关了房门,令下人退下才道,“县尊大人的夫人有喜了,本是喜事,偏偏害喜害得厉害,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寻了无数大夫来看,什么梅子蜜饯都试过了,就是不行。所以县丞大人私下唤了我去,想让我荐个好厨子。我当下就把咱家拿手的几个菜报了,可人家一听直摇头,说都试过了,不中用。你瞧瞧这事,怎么办才好呢?” 本地的县尊大人姓唐,上任之初欧阳家的三爷也去拜会过,是以他的事三太太也听说过一些。知道这位唐大人已经四十有余,眼下这位夫人却是新娶。年轻一大截不说,家族也颇有几分来头。若不是战乱中蹉跎了青春,断不至于嫁他。而县尊大人为了娶她,也狠心的把元配谎报了一个亡故,这才如愿以偿。 眼下这新夫人有了身孕,自然是唐大人心中的头等大事,倒不在乎生不生儿子,更要紧的是夫人不能出事。谁若是能办好这件事,在他跟前就好张口了。 吕大舅眼下就正好有一事要求到唐大人。他在战乱中很是发了些不明不白的横财,威风是威风,可也怕有人秋后算账。故此眼下正在活动,想谋取一个乡团练的差使。 那差使不过是个虚名,没啥品级俸禄,说白了,就是个民兵头子。但非得要有这个虚名,才能名正言顺的蓄养乡兵,持棒弄枪,借维护一方平安之名,看家护院。 那县丞也是收了吕大舅不少好处,才肯把这消息提前放给他。而吕大舅想着自己想要立下此功,还非得来求妹子不可。 “人说三代看吃,五代看穿。那位县尊夫人也是个尊贵人儿,要伺候得了她那一口,恐怕还得你们从欧阳家弄个人来。若是事成,哥哥有了好处,必也忘不了你们。” 三太太听得得意轻笑,“哥哥这话就见外了,不过一个厨子,我回头就让余大娘亲自带人过来,多留几天都没关系。” 吕大舅喜出望外,连连道谢,回头给外甥的红包,自然也让小胖子非常满意。 一晃到了年初五。 初三一早带着厨房精英团队离开的余大娘灰头土脸的回来了,“……那位夫人口味实在刁钻了,又不能吃凉的,也不愿吃热的,又不要酸的,还要能开胃的,我们在那儿呆了两天,头发生生愁白了几根……” 三太太眼睛一瞪,只问结果,“那就说不行?” 余大娘不敢吭声,旁边送她们回来的吕家管事还帮忙求情。说她们实也尽了心,吕大舅并不见怪云云。 并格外赞了句,“其实你家送的那个什么美滋滋酱倒是好的,只可惜拌的是生冷菜,大夫怕吃了不好,不许夫人多吃。后面就刘嫂做的一道蟹壳烧饼合了夫人的意,可惜只好做早点,不过县尊大人还是赏了钱的。” 可那酱是人沐姐儿做的,刘嫂是大太太崔氏带来的人好不好?吕家管事不知内情,夸完之后三太太只觉更加丢脸了,忍气把人送走,顿时就火冒三丈,“没用的东西!平日就会在家吹嘴,怎么出去一见了真章就不行了?” 余大娘哭丧着脸,又不敢反驳,可要是不吭声,看三太太这正在气头上,搞不好跪一天都是有可能的。 死马权当活马医吧!余大娘心一横,咬咬牙就说了,“想那县尊夫人不是一定要做得多好,而是要吃个新鲜,那沐家姐儿倒是个伶俐的,说不定能有法子?” 三太太听得心头一动,可自己已经把人赶走了,再要叫回来,多没面子? 此时余大娘为求免了责罚,也顾不得体面了,道,“若是太太觉得可以,不如就让奴婢去请上一请?至多不过出上几两银子,她也未必不依。” 三太太听得这才顺了气,“那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去!” 余大娘心中一喜,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可站了半天,也不见三太太开口给她拿办事的银两。 “怎么,还等着领赏么?” 余大娘一听这话,就知道要自己放血了,屁话也不敢放,转身出门。 可沐家姐儿,却并不在家。 她早上和蕙娘一起出门卖热豆花,下午还要卖一趟豆腐豆干。只是这生意虽然做得,却着实辛苦。 蕙娘还舍不得让她挑担,只让女儿跟在身边帮手,可就这样,几天下来,念福的脸也吹皴了,嗓子也哑了,看得蕙娘好不心疼。 恰昨儿又下了雪,今日本不让女儿出来,可念福也心疼母亲,死活非要跟着。幸好天寒地冻的,街坊邻居们瞧她们母女可怜,再说豆腐这小菜哪里都用得着,能帮的就帮一把,卖起来倒是格外的快。眼看今天的豆腐就要卖完了,母女俩都很高兴。 念福看着剩下的两块豆腐道,“娘,这个咱们就别卖了吧,都有些破了,若是跟昨日那样贱卖,还不如晚上回去我烧个松仁豆腐咱自己吃,还是一道菜呢。” 蕙娘也正有此意,“那好,我把这盘豆干给宋大娘送去,你拿着豆腐先回去吧。” “想自己出去玩?没门儿!”念福冲母亲顽皮的皱皱鼻子,拎起一只篮子,将那盘豆干装上,蹦蹦跳跳的往前走,“我先给宋大娘送去,你先回去吧!” 蕙娘怎放心女儿独去?无奈的宠溺笑笑,挑着担子加紧脚步跟上,“你慢着点,小心摔了!” 宋大娘家在城东,开了镇上最好的一家酒楼。今日要这许多豆干,是预备明日初六开市,招待伙计和客人们的。 念福把豆干送去时,见宋大娘正跟一管事在门口说话,她便站了等着。 就听那管事难掩失望之情,“就这些么?” 宋大娘苦笑,“我们能做的菜谱全在这儿了,要是您老瞧不上,我们也没法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管事道,“你好歹帮帮忙,给想想法子吧。要是能用,我们老爷必亏待不了你们。” 宋大娘道,“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岂有把送上门的买卖往外推的道理?实在是伺候不了,还请不要见怪。” 她一抬眼,就瞧见念福了,“丫头,快进来!外面冷,我给你结账。这么大雪天,你怎么一人来了?” “我娘在后头呢,我让她慢慢走,先给您送来了。”既然听了一半,念福也不免多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bookid==《冲?帧? 第17章 舍帅哥而抢饭碗 (ps:啊啊,才发现设错了时间,赶紧发!谢谢小克的打赏pk,还有小马的打赏,呵呵,又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真是高兴啊。周末快乐,请大家也表忘了,推荐和收藏哟~) 见念福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询问何事,那管事虽不至生气,却也想她年轻,帮不上自己的忙,便叹道,“算了,跟你个小孩子也说不清楚。” 宋大娘却帮着念福说了一句,“对了,你家夫人吃豆腐的么?她家是专做豆腐豆干豆腐花的,手艺不赖,我都从她家拿货。” 那管事本要上马,听此又略停了停,皱眉道,“可豆腐做来做去不也那个味儿?估计夫人也不会爱吃。” “那可不一定啊!”念福隐隐觉得这是条大鱼,赶紧卖力推销,“请问夫人是不是有了身孕?有身孕的人多吃点豆腐好,又好消化,又好搭配。苦辣酸甜,想怎么吃都行。” 管事的给逗乐了,“你这丫头倒是聪明,怎么猜着我们夫人在害喜?” 念福抿唇一笑,“若不是害喜,哪家会满大街的找吃食?大叔你若信得我,便带我去一试可好?” 这管事才要答话,忽地就见一位青年公子从隔壁急急追了出来,“且住且住!我给你举荐一人,说不定就能做出府上夫人要吃的菜来!” 眼前这位公子,年纪不大,也就十七八岁,还未及冠,着一件烟灰底子织枫叶纹的缎面直襟长袄,一头墨黑般的头发衬着白皙精致的五官,就连念福这样见过各种美男的人,也有一瞬间的呆滞。脑子里只有一句很矫情的话:君子如兰,温其如玉。 吼吼,念福无法淡定了。 因为她也同时迅速的想起,这花样美男就是那天溅她一身泥点子的家伙!可他为什么要来跟自己抢饭碗? 念福急了,帅哥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鱼和熊掌,当然舍鱼而取熊掌,帅哥和饭碗,当然舍帅哥而抢饭碗! 她急急道,“你这人有理没理?明明是我先来的!” 美男认真的看她一眼,眼中同样掠过一抹小小的惊艳,不过也同样执着的道,“学无长幼,达者为先。这位姑娘你虽是先来,但也不能阻止旁人举荐的不是?” 他的声音略有点哑,细看那脸也略有些白,好似大病初愈。要是平时,念福一定不忍心欺负这样一个弱受,可事关全家生计,由不得她道,“你既是读书人,岂不知君子有成人之美?看你穿戴,也不是个为了生计犯愁之人,何苦跟我个大过年还要出来讨营生的小女子相争?” 美男没料到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下脸色缓和不少,诚恳的道,“若是为我,必会不与你相争。可我要举荐之人,也是为生计所困。说来,可能比姑娘你更可怜哩。” 念福不忿,“既是知道人家可怜,你怎不去帮上一把?反而要来挡我的路?” 美男面有窘色,“非是我不愿相帮,实是其中有些不得已的隐情,也不便相告,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我给你行了方便,那谁给我行方便?你好心帮了那家人,却害得我们一家没饭吃,这让我们上哪儿说理去?” 美男怔在当场,只觉这问题竟是比生平任何一道书本上的难题都要刁钻,一时之间,竟是不知所措。 倒是那位管事和宋大娘在一旁听了半天乐子,此时宋大娘方道,“你们两个也别争了,依我说,管事的,不如你把这二位都带回去,谁做的好留下谁不就成了?横竖他家夫人也不是吃一样东西就作罢的,你们若有本事,还怕没有施展的地方?” 呃……这话也是啊,念福不好意思的道了个歉,“刚才一时情急,多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矛盾解除了,还是要给帅哥留个好印象嘛。 美男也从善如流的道,“方才也是我莽撞了,竟没有思量周全,还望姑娘见谅。”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拜来拜去的了,又不是要拜天地。”那管事的随意开了个玩笑,逗得二人都有些脸红耳热,他才问起花美男,“你可是崔家的什么人?” 美男一笑,“那里是我舅家。” 哦!管事点头,“原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失敬失敬。只是崔家虽是老户,却说并没有留下好厨子了,公子你又要举荐何人?” 其实在他心里,这美男可比念福靠谱多了。起码穿戴得象个大户人家,说不定真知道好厨子。 就听美男兴冲冲的道,“是城中做豆腐的施家,他家有个外孙女,极是聪明伶俐,想来能做出让府上夫人满意的菜。” 啊呃……这下傻眼的不仅是念福,还有宋大娘。怀疑的再度上下打量这位美男一眼,“你要举荐的是沐姐儿?” 美男点头,“是啊,就是她啊!您也知道?” 宋大娘不语,只将念福一指,“那你可认得她是何人?” 美男老实摇头,“初次见面,并不认得是哪家小姐。” 再看一眼对面那女孩漂亮的丹凤眼一直呆呆看着自己,却又有些不自觉的微微脸红,心跳也有加速的迹象。哎呀,她怎么还看! 宋大娘想想又问,“你怎知那沐姐儿会做菜?” 美男努力不让自己去看那女孩,如实答,“她从前在我家帮过厨,所以晓得。” 念福瞪大双眼,连小嘴也张成傻乎乎的o型,抖着嗓子问,“你……你是欧阳家的大少爷?” “正是。”美男承认,疑惑的再看她一眼,“在下欧阳康,姑娘你认得我家的谁?” 天! 他姓欧阳,居然还敢叫康?念福脑子里已经自动脑补出两大渣男合二为一的恐怖场景。 宋大娘却噗哧笑了,“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啊,也不能这么说。”她笑呵呵的指着念福介绍道,“这位就是沐姐儿,你要举荐的人,就是她!” 这回,轮到“双重渣男”傻眼了。傻眼之后,一张俊脸烧得跟煮熟的大虾似的,结结巴巴的道,“这……这可是怎么说的……我,那个我……” 宋大娘笑着把还在魂游天外的念福往管事的面前一推,“瞧瞧瞧瞧,连欧阳家的公子都来举荐她,必是不错的。不如你就将她带回去试试,若是能行,一来完了你的差事,二来也可是帮帮这姑娘。她家年前遭了灾,这寒冬腊月的还出来卖豆腐,着实不易。大过年的,能帮就帮一把吧。” 管事的也听得笑了,“好说好说。不过沐姐儿,若是我请你,你什么时候能去?” 念福回过神来,赶紧回话,“我明儿就能去!只不知你家多远,要怎么走?” 管事的颇有些踌躇,“我家倒好打听,你问县衙在哪儿就是。只是这雪天难行,离这儿还有十几里路呢,你有法子自己过来么?” 念福听得有些犯愁了,十几里路,说起来不远,走起来你试试!眼下也没有个柏油马路,老百姓连好一点的官道都不许走,那些民用通道,坑坑洼洼全是泥,这点路就够走上大半日的。 她问宋大娘,“大娘能帮忙雇个车的么?或者驴子也行。我还想带点豆腐过去,手可拿不了。” 宋大娘为难的摇了摇头,“若是等到十五之后,想雇车也不难,可眼下上哪儿寻人去?我家倒有个平板车,可只能推的,再说我这明儿就开业了,也抽不出人手来陪你啊。” 欧阳康忽地道,“这个我有办法,明儿是去你家接你么?” 美男真好!念福顿时眼冒红心,“那就有劳了。豆腐施家许多人都知道的,一打听准错不了。” 眼看事情谈妥,那管事的真要走了。他还是觉得念福不靠谱,打算多跑几个乡镇,找几个酒楼厨子来试试。 念福虽看出他那意思,却不多说,只跟欧阳康讲清自家方向,然后跟宋大娘结算了干子钱,高高兴兴的往来路小跑着去接蕙娘。 按理说,蕙娘就是挑着担子走得慢些,也不至于这么久还没过来。正奇怪着,当念福出了这条街口,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一个吃得醉醺醺的猪头,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还带着两个下人,把蕙娘堵在一条小巷里,纠缠不清。 蕙娘气得进退两难,可那条路上偏生没什么人经过,她又不能当真跟一个醉汉计较。这要伤了人,就是她的不是了。偏那猪头不知好歹,还踉踉跄跄的一个劲儿往她身上倒,想占便宜。蕙娘又怕沾着这人,又怕他砸了自家的担子,只能处处避让。 看母亲受欺,念福那满腔热血顿时冲上头顶,跑过去从地上团起一坨雪泥就往那醉汉后颈砸去,跟小母鸡似的冲上来护着母亲,冲那人吼,“滚开!喝醉了回自家耍酒疯去,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虽然生气,可念福理智未失,知道某些调戏良家妇女之类的话是坚决不能说的,万一给有心人听说,没事也变得有事了。 这样大冷的天,冰凉的雪泥掉到脖子里的滋味可不好受,那人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不少。待见到是一个青春貌美,与蕙娘甚是相似的小姑娘时,怔了一怔,“咦?怎么又来一个蕙娘?” 旁边有下人扶住了他,“老爷,这个是蕙娘的女儿。” 那猪头忽地笑了,明明眼神已经清明起来,却仗着酒劲道,“嗬,没想到豆腐西施的女儿也这么漂亮。那正好,买大送小,不如一块儿随老爷回府去吧!”[bookid==《家有鲜妻》] 第18章 你想闹出人命吗 (天气一干燥,皮肤就各种不好,总有小痘痘下不去。忧伤的求推荐,求收藏~) 见那猪头出言猖狂,念福听着不好,忙回身问道,“娘,这是什么人?” 蕙娘低低恨道,“这就是上回何媒婆来说的那个姓胡的!” 这只猪头其实年纪不算太老,过了三十,正往四十奔的时候,家里是开当铺的,乱世中没少发黑心财。从前有一回蕙娘去当东西给他瞧见了,从此就纠缠不清。家里老婆死了没俩月就想娶她,这种人谁还敢嫁? 况且长得又矮又胖,说是猪头还真不冤枉他。当然吴先生也胖,可人家胖得有气质,胖得有风度,不象这个猪头,猥琐下流,看着就让人恶心。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没什么比孩子更重要的。如果说蕙娘之前还爱惜财物,眼下见那猪头色眯眯的打量起她的女儿,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说着话的工夫就把担子放下,将扁担暗暗抽了出来,“念福,你快跑!” 念福按住她的手,“娘你别动,让我来。” 她想着自己年纪小,就算是做些冲动之事,也不怕人说三道四。可蕙娘却不肯撒手,“你年纪小,哪里有力气?快走!” 母女二人正在推让之际,不防那位胡老爷对下人一使眼色,竟是上前直接抢人了! 直到被人大力拉过去,念福这才愕然发现,自己这细胳膊细腿在竟是毫无还手之力。 “你放开她!”蕙娘一见女儿被抓,顿时急红了眼,抄起扁担就打过去。 可那狗腿子也坏,知道她心疼女儿,偏偏把念福挡在身前当肉盾,一边挡,还一边拖着她往回走。 那胡老爷的算盘打得很精,只要把念福抢进家门,还怕蕙娘不跟来?到时门一关,不消两个时辰,这对母女就算是还能清清白白的从他家大门走出去,只怕也声名扫地了。那时自己再随便弄点聘礼往施家一扔,那两个病得爬都爬不起来的老东西难道还能跟他去打官司?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胡老爷得意之极,扶着另一个家丁上马,连连催促,“快走快走!” 念福的脸都吓白了,不需多想,她就能看出胡老爷的险恶用心。可是被那强壮如牛的家丁拖着,她别说施展什么防狼术了,连想踢咬对方都根本做不到!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教官在教她们防狼术时,曾经意味深长的说过一句话,“如果真遇到不好的事情,永远记住,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在绝对的力量悬殊之前,什么防狼术全是狗屁! 可在法制社会,生命是第一位的。眼下这却是该死的封建社会,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今日真要是进了这胡老爷的门,估计她们母女,包括姥姥姥爷都只剩下组团上吊的份儿了! “不!” 撕心裂肺的惨叫象是从地狱中发出,吓得人的心都颤抖了起来。在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那抓着念福的家丁只觉得手上火辣辣的疼,象是抓着一把火,痛得他瞬间就甩开了手。 而此时,有人骑着马提着鞭子就赶了过来,“混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吗?无耻!流氓!” 正是欧阳康,他大病初愈,到舅舅家拜完年,正准备回去,却听前面有女子尖叫,知道不好,立时就骑着马赶来了。 “哎!哎你怎么打人啊?”胡老爷给抽得抱头鼠窜,一边躲,一边还不忘反驳,“我是找她们去买豆腐的,你别红口白牙的诬赖人!” “这时候你还满口谎言?足见是存心作恶!”欧阳大少那鞭子下得是更快更急了。 念福看着胸中畅快,只可恨自己手上没有武器,不能打死这个王八蛋!她左右看看,搬起一块大石,二话不说的就砸了过去。 “啊哟!”这一下可真的不轻,直直的砸到了胡老爷的后腰上,然后石头滚落下来,又砸了那马一下,惊得马儿一跃,把胡老爷四仰八叉的就颠了下来。 看念福又搬了石头还想去砸,欧阳康吃了一惊,“不可!” 还是蕙娘反应快,将女儿一把抱住了,“丫头,你想闹出人命吗?” 这一嗓子总算是把念福的理智给喊回来了,再看一眼跌在地上,疼得哎唷哎唷直叫唤,连爬都爬不起来的胡老爷,她将手上的大石丢掉,喘着粗气,平复急剧跳动的心脏。 欧阳康瞪了那个犹犹豫豫想上前搀扶胡老爷的家丁一眼,“还不快滚?” 那家丁飞快的背起胡老爷,另一人牵着马,主仆三人迅速撤了。只是那个伤了手的家伙,回头死活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被烧伤的。只以为是念福身上藏着火折子一类的东西,可为什么被烧伤的是掌心呢? 见人走了,欧阳康也从马上下来了,“你们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回过神来的念福小脸煞白,只觉得全身都止不住的发抖,手脚冰凉,心突突的跳得厉害,太阳穴更是怦怦直跳,似是有人拿锤子砸似的,一阵阵的后怕涌上心头。 要是刚才真给人拖走了怎么办?要是刚才自己不管不顾的一石头砸下去怎么办?都说冲动是魔鬼,可人都被逼到那个份上了,还能保持镇定吗? 蕙娘也是又惊又怕,她倒不怕自己出什么事,就怕女儿出什么事。她还不认识欧阳康,当下抹着眼泪过来道谢。 欧阳康却猜出她的身份了,“你们别怕,我去弄个车来,这就送你们回去。白宣!” 这一叫,躲在后头的白宣才总算是过来了,“少爷你怎么这么冲动呢?万一伤着回去可怎么向老太太交待?” 欧阳康没旁的废话,“快把我的马牵到舅舅家去,把车套出来,送沐家母女回去。” 白宣看了受惊的母女一眼,倒是没有二话的去了,不一时,他赶着辆小车出来,后面还跟着崔家舅舅和一个年纪较长的老仆妇。 过来瞧了沐家母女无事,只是惊吓过度,崔舅舅也放下心来,只是嗔怪外甥多事,“你要助人这是好的,怎么平白就打了人?回去把事情跟你祖母说说,不要惹出是非来。让方大娘跟着,送了人回去,就赶紧回家。” 欧阳康点头答应,送念福母女回家了,快到时多问了一句,“明日还去得了县衙吗?要是去不了,我打发个人帮你去说一声吧。” “没事,去得了。”折腾到家,念福的心总算是平静许多,再次向他道了谢,正要送人离开,却见余大娘从自家屋里钻了出来。 “咦?大少爷,您怎么也来了?” 一句话说不清楚!欧阳康也知这种事不好宣扬,只道,“我在路上看她们母女摔了,便把她们送了回来。你来什么事?” 余大娘赔着笑脸,“我这不是来请沐姐儿回去的么?她这么好的手艺,我还想跟她多学学呢。” 欧阳康嗤笑一声,心知其中必有原故,只不点破,反顺着话道,“你想拜师,可带了束?没有?” 余大娘讪讪敷衍,“带了,带了的。” 念福心情还未完全平复,并不想接话,只道,“大娘别逗我了,我哪有什么能教你的?今儿实在是没心情,请你改日再来吧。” 可余大娘在这儿等了半日了,她要是完不成任务,回头怎么向三太太交待?所以即便是看出念福母女脸色不好,还坚持道,“我的好姐儿,拜托你进来跟大娘说几句话,就两句话就行。” 蕙娘无奈道,“那就请大娘进屋吧。大少爷,我们这破屋子,也不好招呼你进去坐……” “无妨。”欧阳康摆了摆手,不过看了念福一眼,却多说了一句,“若是余大娘诚意相请,不如再回我们府上,总也好过在外头刮风淋雨的,也没人照应。” 念福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欧阳康清咳两声,便要告辞。蕙娘忽地想起,请他略站一站,进屋把念福鼓捣的那些点心一样抓了些,包好递上。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自家做的,大少爷赏给下人吃吧。” 欧阳康点头道谢,提着东西上车走了。崔舅舅家早养不起马车了,只有一辆旧车,需得借他的马拉才行。来时为了避嫌,他一路都跟在马车旁,走了两脚的泥,这下回去,兰姑肯定又得念叨了。 他自走了,念福进了屋,余大娘也不来那些虚的,直接指给她看自己送来的一桌子礼,就道,“县尊夫人害喜,想些新鲜菜吃,你素来是个机灵的,劳烦你去看看吧。” 一听这话,施老爹忙道,“府上那么多能人,靠我个小外孙女有啥用?”官家最不好打交道,老人家可不放心让外孙女过去。 “姥爷。”念福忽地打断了他,明白告诉余大娘,“我今日遇到县尊府上的管事了,已应了他明日去做菜的。若是三太太有什么吩咐,就请明言。” 余大娘一听,可是喜出望外,“就知道沐姐儿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也没什么吩咐,就是去了好好干就行。要是不行,还回府上来。” “那你回去替我谢过三太太,明日必去。不过我原先不知此事,还找大少爷借了车的……” “这个好说,我回头跟大少爷说一声,不用麻烦他就是。到时必有车来接你!” “家里寒酸,我就不留大娘了。” 余大娘使命达成,哪里肯呆?立时走了。 关了门,蕙娘倒是纳闷,“你怎么这么快就答应回欧阳家去了?” 却不料念福却落下泪来。[bookid==《庆丰年》] 第19章 不爱吃 (新的一周,要大力的求推荐,求收藏,求留言哦!要是有长评就更幸福了~~然后也谢谢小克又送来的pk票,还有慕容奏儿的打赏。么么哒~) 念福哭了。 不为别的,她是真的后怕了。还有莫名其妙到了这个时空的不适,恐慌,艰难,困苦,统统在一家人关上门的时候,化作泪水,倾泻而下。 施家二老还不知发生何事,吓了一跳,“好端端的哭什么?到底出什么事了?” 却见蕙娘也跟着哭了起来,然后一面哭,一面就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 顿时把二老气得,直恨不得剥了那姓胡的皮!可气过之后,二老也跟着哭开了,“这全是我们没用,护不住你们,让你们母女在外头受委屈了。” 哭过之后,施老爹咬咬牙道,“这话本不该在孩子跟前说,可今儿出了这事,咱们还是合计合计,早些把念福嫁了吧。到时咱们就在他家附近寻一个容身之所,自己做点豆腐什么的,也能度日,到时有念福女婿在,咱们不必象如今这般受人欺负了。” 可施大娘听了这话又哭开了,“就是过了年,念福还不满十五呢,哪有这么早嫁人的?再说咱家烧个精光,连份寻常的陪嫁也送不出,到时念福纵嫁过去了,不也一样受人白眼?” 施老爹叹息着道,“说不得到时只好我厚着老脸,去求求侯家老哥,借几两银子,给念福置办嫁妆遮羞。起初肯定是要看看人家眼色的,不过日子总是人过出来的。相处久了,慢慢也就好了。” 是这样吗?谁都不敢肯定。 本来就是高攀的婚事,还这样不体面的嫁进去,往后的日子,只怕是难了。 可眼下要愁的又岂是这一件?既然答应了县尊府上,又有三太太在后头盯着,总也得把那家的孕妇伺候好了才行。 唉,这日子,怎一个愁字了得! 次日一早,蕙娘还担心女儿情绪不稳,没想到念福昨儿尽情的大哭一场后,反而把郁积心中多日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虽眼睛有些红肿,但精神却是已经好起来了。 “娘,放心吧,我没事了。咱们今儿少做点豆腐花,够我带走的就行。剩下的你也别拿去卖了,就分给左邻右舍,然后把昨儿的事都去说道说道,万一那姓胡的上门闹事,也好让邻居们帮着些。” 蕙娘点头,这时代邻里关系还很重要的,别说遇到点事,就是没事时候,也要相互多走动走动的。尤其经过昨日那一闹,她也觉得要在家里避几天风头。万一自己走了,胡家来闹事,留下两个老人家可怎么应付?横竖这几天还攒了几个钱,歇几天也没什么大碍。 “那你自己出门可得小心些,宁可讨不着好,也别弄得县尊夫人怪罪。” 念福应了,跟蕙娘一起做好了豆腐花,热气腾腾的装上一桶,又带了独门秘制的各种作料,才收拾妥当,余大娘亲自带着人来接了。 三太太昨天得到回报还是很满意的,唯一纳闷的是念福母女怎么会又跟大少爷扯一块儿了?欧阳康编的那什么摔了的谎话哄别人还成,哄她却是不成的。于是一早又着人去打听昨天谁跟的他出门,非要弄个水落石出才行。 而昨日之事,欧阳康却是如实回禀祖母了。老太太听了,虽也责怪孙子莽撞,却不象崔舅舅似的,反而赞孙子打得好。 “对付那样的恶人,就用不着手下留情,你舅舅就是太讲道理了,殊不知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吃硬不吃软的。只不过你个青年男子,去替人家母女出头,旁边没有见证,难免会落人话柄。以后遇着这种事,多寻几个帮手就无事了。” 欧阳康受教,自回房歇息,一时从袖中取出沐家所赠糕点,看着外形不咋地,随手就赏了小丫头青竹拿去分给众人吃。 小丫头嘴馋,当下就抓了一个尝了,倒是赞道,“还挺好吃的。” “是么?”欧阳康将信将疑的也抓了一块过来,“唔,是核桃的,味儿不错。这个是什么?” 然后,小丫头就见这位爷左一块右一块,不多时,就把一包糕点吃得干干净净,然后突然很疑惑的问,“我给她的那些干果,难道没拿来炼油,而是做了糕点?”那怎么没分他点? 青竹很郁卒,我才吃了一块,怎么知道那么多?不过想想刚才那饼实在好吃,忍不住建议,“等她回来,让她再做些糕点送来吧。” 欧阳康却警告了一句,“就是回来了,也少去麻烦人家。再说这些甜点,我也不是很爱吃。” 不爱吃?那刚才那些酥饼进了谁的肚子?看这位爷一脸正直的去了书房,小青竹内伤的退下了。 ※ 再说这边念福出了门,在车上就打听起那位县尊夫人的喜好来。 余大娘倒不拿假话哄她,毕竟念福现在是欧阳家送去的人,她能讨着好,余大娘回去也能交差。只提起就是满肚子苦水,“真没见过这么害喜的孕妇,连喝杯糖水都要吐。但凡吃点东西,还得拿个桔子皮在旁边烤了闻着,否则连口粥也喝不下。人都说孕妇爱酸,可放了醋的她又说倒牙,简直是没办法伺候了!” 念福暗暗记下,心里已渐渐有了盘算。 差不多大半个时辰后,县衙到了,这还是念福第一次看到这时代的政府部门,很是感慨了一番。真是……很破啊! 怪不得常听古人说什么“官不修衙”,除了外面的门楼还维持着应有的体面,里面却是破破烂烂。要是不知道,她多半会当成危楼避开了去。 事实上,这县衙确实也是前朝留下来的,还留有不少战火纷飞时的痕迹,从某一方面看,简直和目前的施家都有得一拼。 只是绕到后门进来,却有修缮过的痕迹了。墙上刷得很白,地下的砖也铺得整整齐齐,院子四角还各摆着梅花冬青等四样盆景,虽没有欧阳家漂亮,却收拾得清清爽爽,很能住人了。 她们到得略有些晚,昨儿那个姓冯的管事刚带一个厨子送进一碗三鲜面进去,可不多时,又原封不动的退了出来。 只听县太爷在那里骂人,“一个两个除了吹牛,半点真本事没有,全都我叉出去!” 冯管事忙将人带出去,抬眼瞧见念福了,他倒是好心,不想让个小姑娘再碰钉子,“要不你还是回去吧,今儿老爷也在,要是伺候不好,弄不好就得触霉头呢。” 余大娘已认得他了,忙上前道,“冯管事,这姐儿也是我们太太荐来的。她点子多,你好歹让她试一试。” 冯管事听如此说,未免对念福有几分刮目相看起来,招手叫来一个夫人身边服侍的丫鬟,带她们去厨房了。 见她们还带了豆腐花,丫鬟倒是欢喜,“夫人一早起来还没吃东西呢,我将这个热了盛一碗过去。” 念福笑着问她,“要甜要咸?要不各来一碗?” 她最近生意也做熟了,口齿也伶俐,那丫鬟笑道,“那就劳烦你了,只是都要少一点。” 接过她递来的小碗,念福很麻利的弄了两小碗出来,只那丫鬟端走时,见她又往咸的碗里加了一点辣油,忍不住问道,“夫人还好这一口?” “我们夫人是湘江那儿人,就好这一口。”丫鬟笑着答了,先端豆腐花进去了。没想到那位夫人却是吃了甜的,咸的分毫未动,说还要一碗。 念福想了想,低声问了那丫鬟一事,那丫鬟略显诧异,却是点了点头。余大娘不解,这是打什么哑谜? 念福却道,“劳烦姐姐去回夫人,这豆腐花虽好,却是寒凉之物,不宜多吃。且稍等片刻,我即刻做了早饭送来。” 余大娘很关心,“那你要做什么?” 念福笑道,“大娘帮我洗几个土豆蒸了碾碎,再有香菇之类的也寻些出来泡上,再寻一个小石磨,一只鸡来。” 这些东西厨房倒是现成都有的,看这姐儿年纪虽小,但做事却很清楚,那丫鬟很快找了人来帮手,给念福准备齐全了。 “不过我有件事可得提醒你,我们夫人自有孕后,就不吃荦的。不管怎么做,就是吃不下去。” “无妨。”念福笑着让人把鸡拆了,留下鸡腿鸡翅另有用处,只把那鸡胸肉拆了撕细,又将泡好的冬菇切丁,加了胡萝卜丁一起炒香,加水焖煮,最后放入蒸好的土豆泥,搅拌成糊,又放入石磨中磨了一遍,再将那磨碎的汁倒入锅中复又煮开,再加盐、胡椒粉调味,最后装碗,用几片碧绿的香菜叶子,在粥面上摆出一朵小花的造型,让丫鬟送进去了。 “别告诉夫人里面加了鸡肉,只说吃了通肠胃的,让她试试再说。要是夫人肯把这碗都吃了,早饭也不用再吃别的了。” 这一碗粥,闻着倒是挺香,看着也挺美,丫鬟将信将疑的端进去了。县尊夫人见了,果然有些意动,尝一口觉得还不错,入口鲜香,又不油腻。不知不觉一碗就都吃了,没一会儿的工夫,便觉肚痛,她不生气,反而高兴起来,等到入房后出恭了一回,只觉浑身轻松不少。 当下便带了三分笑意,“这是哪家厨子的手艺,端的是好。” 丫鬟总算是松了口气,欢喜回道,“夫人可知,那粥里还加了鸡肉的,这么多天,您可算是开了荦了。” 县尊夫人听得诧异,而县尊大人已经高兴得击掌相庆了,“这个厨子居然让夫人吃下肉了?快叫进来,有赏!” 可话音未落,却见方才还没事的县尊夫人又吐了。 得,县尊大人空欢喜一场,他不怪自己多话,反怪厨子手艺不精,“好好的怎么让夫人吃吐了?该罚!”[bookid==《奈何春风不回头》][bookid==《逼草为妖》] 第20章 佳偶天成 (设了630的闹钟,说要早起,然后到点醒了,然后按了闹钟,想,我就闭一会儿眼睛吧,然后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840了。掩面~~~继续求推荐,求收藏,今天更新字数不少哦。。。) 余大娘真心觉得倒霉。 头一次来虽然无功,可也无过。哪象这一回,抱着满满希望而来,结果却是叭唧一下摔到地上,还要挨罚。 “这可真不关我的事!这丫头也不是我们家的丫头,不过是从外头请的……”余大娘还没来得及把念福完全推出去,赦令就来了。 丫鬟玉簪出来道,“我们夫人好心,在老爷那里替你们求了情,说是自己吐的,不关旁人的事,若是为了这个罚人,她心里更加不安宁。于是老爷便发话说,要你做出夫人能吃得下又不吐的菜来,否则不许走。” 听了事情经过,念福心内腹诽得厉害。果然官字两张口,说话有两手。这位老爷可不傻,看出自己有点办法,又知道夫人心善,所以想双管齐下,让夫人吃得下饭。 不能说他做得错了,可他下完令,只管拍拍屁股走了,留下的念福却很是犯愁。听玉簪说,她家夫人都怀孕四个多月了,可愣是一两肉也没长,反而望着人就消瘦下去。若是再这样,怕是就算撑到分娩,也是绝计生不下来的。 这丫头很是自责,“方才都怪我多嘴,明明夫人都吃下那么一大碗肉粥了,可我一说里头有鸡肉,她就全吐了。” 可听着这话,念福却觉得有些奇怪了。 给人做饭说来简单,烧好你的菜就是。但真要让人吃得好,却还得多琢磨点客人心思。 好比县尊夫人明明喜食辣椒,之前吃豆腐花时却弃辣而选甜,念福就估摸着她是不是遇到孕妇常见的便秘问题了,所以才特意煮了一道鸡茸蘑菇土豆浓汤。 这菜不仅好消化,富含营养,那土豆更是缓解孕吐,润肠通便的好物,所以县尊夫人吃得很满意。但她早不吐晚不吐,为什么偏偏在听说里面有鸡肉时才吐?那能否认为,让她吐的根本不是肉的问题,而是她的心理问题? 可这又说不通了。哪一个当妈的不想可着劲儿的多吃点,吃好点,给肚子里的宝宝多点营养,而这位夫人却是见不得半点荤腥?若说她是想在丈夫面前撒娇,那也未免太矫情了,而且玉簪也说,这已经是关系到她的生命问题了。 念福忽地想起,余大娘来时曾提到过,这位县尊夫人年轻貌美,而县尊已老,娶她也是用了点不光彩的手段,于是,念福开始华丽丽的展开联想了。 余大娘却在一旁催促,“你别光出神,赶紧想个法子再做点吃的呀!” 念福不悦的睨她一眼,语带讥讽的道,“大娘方才不是还说,我跟你又不是一家人,这会子我做不出来,自有我挨罚,你急个什么劲儿?” 这一下,反把余大娘给拿住了。悻悻的磨着牙,躲一旁生闷气去了。 打发了她,念福把玉簪往旁边请了请,“好姐姐,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家夫人从前有什么爱吃的菜?我再做了给她,可好?” 玉簪很是为难,“真若说我们夫人从前,就是喜欢辣的,可眼下非得忌口,根本不能吃。” 念福听得也开始犯愁,要说辣妹子其实不难伺候,多少经典川菜湘菜都很家常啊。麻烦的是她现在既有身孕,又有便秘症状,再吃辣的无异于火上烧油。可不做辣的,给她做什么呢? 正想着办法,一个婆子拿着两个烤得微焦的橙子过来了,“夫人嫌这两个烤得没味儿了,你们谁要吃谁就拿去吧。” 念福却是心中一动,“府上还有橙子?” 那婆子倒不小气,顿时递了给她,“这是外头孝敬我们老爷的,姐儿拿着尝尝,听大夫说,这样烤过的还能治咳嗽呢。” 念福有主意了,“拿几个新鲜的给我,给你们夫人做道点心。” 橙子也能做点心?婆子很诧异,“我们夫人可不吃酸的,嫌倒牙。” 念福笑道,“保管做出来的不酸,还要一节藕,府上有会做藕夹的吗?” 这个很家常,谁不会呢?余大娘赶紧凑上。万一做得好了,她也有功劳不是? 这样的劳动力,不利用白不利用。念福选了一段大小适中的藕节,让她刨皮洗净,然后切了一段小指厚的,竖切成半圆形,然后再横剖至尾相连,成一个半圆的夹心状拿去蒸熟。再让余大娘蒸了点芋头,加冬瓜糖、枣泥、桂花等物,和熟猪油一起拌成八宝芋泥馅,夹在藕间,再去炸制定型。 这边等橙子取来,她选了几只,留下两只让人放案板上揉搓,其余都让人去皮取肉了。等那两只揉搓得软了,就在顶上切一刀,取个顶盖,把里面的瓤掏出来,然后跟之前的果肉一起用纱布包住,拧出橙汁,再加鸡蛋和糖打散,倒进那两只空橙子里,把盖盖上,用牙签封好,上笼去蒸。 不一时,两样东西都已得了。 念福把那黄澄澄圆滚滚的橙子用小碟子固定,摆在盘中,旁边将炸好的藕夹竖着立起,在那半圆形的顶上夹上几根菜叶切成的小耳朵,顿时生出不一样的感觉。连余大娘都觉得这样一摆出来非常可爱,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上前咬一口。 当然,她也只能想想而已。 念福摆好盘,让玉簪送去,“告诉你家夫人,这两样可都是素的。要是她问起名儿,你说这道小点叫佳偶天成,是我和我娘为想念我爹做的。” 玉簪端着走了,送到县尊夫人跟前,她果然就吃了。只是吃着吃着,她忽地再看看这两样东西,就怔怔滚下泪来。 夹藕、甜橙,便是不说,又会很难猜吗? 玉簪不知何故,顿时就慌了,“夫人可是吃着不好?” 夫人摇摇头,拭了泪幽幽叹道,“她怎么就想起做这个?” 玉簪忙道,“听那沐姐儿说,这菜是她和她娘为想念她爹做的。夫人要不要叫她进来,问问来历?” 县尊夫人没有反对,玉簪就把人带走了。余大娘想跟上,被直接刷下了。 “又不是你做的,跟去做甚?” 等见到念福,县尊夫人和气的问,“你今年几岁?这手艺是哪里学的?” 念福偷瞧这位夫人,不过是二十许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可眉目间却有股浓浓的郁色,想来生活并不开怀。她心里多了几分底,便温言回道。 “回夫人的话,我快十五了,因姥爷开着豆腐店,常听些南来北往的客人说些新鲜事儿,这些吃食便是这么胡乱学来的。” 县尊夫人发现不对劲了,“你怎么跟着姥爷过活?”女子出嫁从夫,若是还跟着外家过活,不是被休弃,就是有问题。 念福回道,“我娘是在战乱中与我爹相识,由姥爷主持完的婚,奈何又在战乱中离散,所以我们母女至今仍跟着姥爷过活。” 县尊夫人半晌不语,然后才缓缓道,“那你们母女也真是不易。” “确实不易。”念福觑着她的神色道,“不过我娘常说,人总要好好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县尊夫人的眼神飘忽起来,“是啊,你们还有希望。好好活着,说不定哪天还能遇上……” 念福大着胆子道,“我倒有个不肖的想法,说出来夫人别见笑。” “你说,没事。” “我是想着,就算我爹已经不在了,我也要和我娘好好活下去,这样我爹在天上看着才欢喜,要是我和我娘天天愁眉苦脸的,甚至于活不下去,那逝去的人如何心安?” 县尊夫人怔了怔,忽地道,“那若是你爹真的去了,你们就忍心把他一人孤零零的扔在那边?” 念福和善一笑,“夫人,不知您信不信缘分,只我是信的。我娘常说,她今生能和我爹做夫妻,是有莫大缘份。而我能跟我爹做父女,自然也是有缘。若是我爹当真去了,我必不甘心,此生连他一面也没见着。想来他也是如此,等到投胎转世时,说不定就会求了阎王老子,再来到我们母女身边,另结一种缘。怎么能说就把他一人扔下了?就好比夫人眼下怀的这个孩儿,为什么天下那么多的人家,他偏偏投胎到您怀中?足见是大机缘的。” 县尊夫人浑身一震,不觉伸手抚上几乎看不见的腹部,“大机缘?” “是啊。有些事,我们凡人无法参透,恐怕只能等到进了黄泉才得明白。若是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白白错过了有缘人,等到了黄泉,又哪有后悔药可吃?” 县尊夫人一时听得呆了,好半晌才让念福下去,又交待下人,“好生看顾那女孩子,莫难为了她,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玉簪退下,奶娘上前守着,心中却在为自家夫人垂泪。 这县尊夫人本姓黄,也是大户人家的好女儿。跟表哥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双方家长也成人之美,早早给他们订下亲事。本以为终生有托,谁料风云突变,天下大乱,表哥死在了战乱之中,而黄氏也错过了女孩一生最美好的花信。 因不忍心看年迈爹娘为自己生生愁白了头发,不得以,唐氏以二十多岁的“高龄”嫁给了年过四十的唐县令。 比起英俊多情的表哥,唐大人既老且丑,更加利欲熏心,为了迎娶黄氏不惜伪造发妻身故,实则那老妻仍在家中侍奉长辈,照顾儿女。 黄氏心知肚明,却苦于无法言说。她明白,若自己苦苦相逼,前妻就只有死路一条,而前妻留下的那些已成年的儿女必将恨自己入骨。可自己若不相逼,就得接受这荒唐的命运。这对于才二十多岁,仍心怀梦想的青年女子来说,该有多么的残酷? 所以当知道自己怀着孩子时,黄氏彻底绝望了。她觉得,这孩子是自己背叛爱情的罪证,所以她可劲儿折腾自己,吃什么吐什么,但求一死。 但是,今天念福的话,却仿佛给她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如果表哥在天上,并不希望她死呢?又或者说,这孩子就是表哥投胎转世,来跟她另结一种缘? 见她心意已动,奶娘垂泪上前低语,“老奴自是知道夫人心事,可表少爷已然过世,夫人眼下不仅要为自己活,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活,还要为家里的老爷夫人,兄弟姐妹们活。只有您活得好了,才能让家人放心,让九泉下的表少爷真正瞑目啊。” 县尊夫人闭目落泪,却道,“跟厨房说,我想吃面。” 当念福接到新任务时,就明白这位夫人已经想通了,可她却真的真的很想吐槽啊! 难道生活真的就象强*,当你无法反抗,只好学着享受?啊呸!她要求反攻。 [bookid==《庆丰年》] 第21章 涨工资啦 (呃……要是什么都不说,会涨推荐和收藏吗?⊙_⊙这是在可耻的卖萌。。。) 欧阳家。 当看到早上出去,晚上就回来的余大娘时,三太太不高兴了,“怎么?还是不行?” 念福在一旁暗暗翻了个白眼,瞧这问话的领导水平,啧! 只见余大娘喜笑颜开的道,“没有没有!还是沐姐儿有办法,一去就给县尊夫人开了胃,我们是伺候了晚饭才回来的。县尊夫人体谅,说沐姐儿还有母亲长辈要照管,又是年轻姑娘,不好离家在外,所以才让我们回来。还说以后不用每天去了,只让沐姐儿留了几个菜谱,说回头要是吃着腻了,再请她去。” 三太太听得这才欢喜起来,再看着念福的脸色也慈和起来,“你也辛苦了,快回去歇着吧,明儿还是来府上当差。” 念福应了,却是不走,反而道,“太太对我家有恩,本不必如此客气。若是只为县尊夫人召唤,我还是回家帮忙吧,有需要时来叫我一声就成。家里现在每天要做豆腐,少了我还真忙不过来。” 啊……呃?三太太忽地会过意来,敢情这丫头是在跟她谈条件呢!若是真让她平日都在自家忙活,只等县尊夫人召唤才去,那欧阳家成什么人了?若是传到县尊府上,她这脸还要不要的? 三太太不是不明白,她只是想装糊涂,把念福这事就这么给揭过去的。依旧把她算作自家打短工的丫头,每月也就五百文的事,没想到这小丫头竟是不肯吃这个哑巴亏,要跟她秋后算账了。 不过再一琢磨,这丫头本是自己赶走的,让她去县尊府上帮忙,她也二话不说就应了,现在事情也漂亮的解决了,这会子想谈点条件也属正常,况且后面还有用着她的时候。 所以三太太虽然有点不爽,但还是给自己打了个圆场,“哎哟,是我忘了,没把话说清楚。眼下既是我们府里请了你来,自然不能跟从前一样,往后你每个月就拿一两银子的份例吧。” 念福紧接着问,“谢太太抬举,只是这么高的工钱,那我照管什么呢?若是和从前一样只管烧火,只怕旁人要怪罪的。” 涨工资是应该的,可工作职责也要明确!你不能给我一两银子,就把人当牛马使唤,那样算下来,自己还是亏的。 三太太耐着性子道,“火就不用你烧了,你以后就只管县尊府上和吴先生的菜式吧,早饭不用你管,主要是午饭和晚饭。”想想有点亏,又道,“唔……若府上有什么招待饮宴或是想吃点什么特别的,你也帮着余大娘想些新点子。珍珠,你带她下去领两身二等丫鬟的新衣,既在府上干了,出门总得有个样子。” ok。念福并不贪心,这样的工作待遇已经不错了。说实在的,她跟蕙娘一天到晚的沿街叫卖,辛苦不说,还真心赚不了这么多。 她这边跟着通房丫鬟珍珠退下,那边三太太细问余大娘在县尊府上的经过。只可惜关键场合余大娘不在,也不知念福到底是怎么跟县尊夫人谈的,只知道她送了一道鲜橙蒸蛋和芋泥夹藕之后,便打动了县尊夫人的心。 “不过,那县尊夫人倒是赏了不少的东西。夫人您瞧,这些布匹可都是好东西。还有这些鲜货,全是人家孝敬县尊大人的,都是拿钱买不着!” 余大娘也藏了点私心,没说沐姐儿懂规矩,没主动要,反倒显得是她弄来这些好玩意儿一样。三太太再看一眼礼物,心里也高兴了。虽说给念福涨了点工钱,但光这些礼物都值十几两银子了,如此算来,自己倒也不亏。 如此一想,对于念福要求涨工资的小小不快也就烟消云散,反而大方的拿了两匹不太起眼的布道,“你也辛苦了,这个赏你,这个给沐姐儿。” 见三太太终于有了个笑脸,余大娘也想学着念福谈谈条件,于是腆着脸求起一事,“太太,既是不让沐姐儿烧火了,那厨房可就差了一个人,要不要再补一个进来?” 三太太顿时又不高兴了,“从前厨房本也没这个人,怎么眼下似乎离了她还不成?” 余大娘没想到碰一鼻子灰,可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讲下去,“这不是我要偷懒,只是邹嫂也刚走,那儿还有一个缺没补上呢。您看,是不是先加一个?” 三太太心说这还有完没完了?讨好县尊夫人的又不是你,人家沐姐儿办完了事来提提条件也就罢了,你凭什么也跟着凑热闹?让我掏腰包给你做人情?做梦! “别打量我不知道!那邹嫂我都听说了,原就不是个会做事的。多她一个少她一个根本没区别。依我看,眼下厨房这些人手就足够,你要管不了,我这就换个人去!” 给劈头盖脸这么一训,余大娘灰头土脸,讪讪而退。却不妨念福已经领了新衣回来,站在门外把最后几句都听见了。余大娘更觉没意思,把布分了她一匹,借故溜了。 念福又进去跟三太太道了谢离开,珍珠跟这小姑娘没什么冲突,便好意提点了一句,“今儿这事你可别到外头去说了,省得余大娘忌恨。” 念福谢过,心想这珍珠姑娘看着倒是不错。听说三房除了一位少爷,至今并无庶出子女,想来三太太治下还是极严,在她这样人手下讨生活,日子应该不太好过。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念福心里暗暗划下一个可结交线,却吸取了上回赏钱事件的教训,并没有过多的跟人套近乎,只是态度和善的道了谢,留下好印象,就家去了。 倒是珍珠望着她的背影暗暗叹息,她倒不求母凭子贵,若是能跟蕙娘似的,有个贴心的闺女,下半辈子也算是有点指望了。否则,等到自己人老珠黄,还有什么想头? 忽地就见院中丫鬟趁着天色已暗,引着一个小厮鬼鬼祟祟的进来,珍珠还怕是有什么苟且之事,顿时沉了脸要上前质问。 却不料那丫鬟冲她摆手,悄声道,“是太太让引人来的。” 珍珠定睛细看,才认出来的不是旁人,却是大少爷身边的书僮白宣,正望着自己笑得讨好谦卑。 珍珠顿时明白了,心里对这种卖主之人颇为不屑,面上却淡淡的,只道,“正好太太那儿没人,快进去吧。” 丫鬟领着白宣进去了,珍珠本想跟过去听听,可想想又觉无趣,终归自己回了房。 那边三太太听白宣说了欧阳大少和念福巧遇的经过,倒是有些咂舌。原以为二人是暗中勾结,眼下看来倒真是巧遇了。只不过这位素来清高的大少爷肯替念福出头,还想把她举荐给县尊大人,也算是对这丫头有心了。 如此一想,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好比一样东西,明明是她看中了,想拿来使,偏偏旁人也看中了,也要拿来使,这就让三太太不高兴了。 可念福毕竟是人不是东西,三太太还要想想这事要怎么处理才好,就没心思再跟人说话。 “难为你跑这一趟,这事我心里记下了。”示意丫鬟拿了钱打赏白宣,三太太想打发人走了。 可白宣却单膝点地道,“奴才虽然在大房伺候着,心却是向着三太太的,要是太太赏脸,容我跟着庆哥儿,奴才便是赴汤蹈火,也是情愿的。” 三太太倒是笑了,“你一家子可都是大房的人,怎么想着到庆哥儿这边来?你不怕你老子娘骂你?” 白宣笑道,“奴才不懂事,可也知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大少爷虽是欧阳家的主子,二少爷也是欧阳家的主子,大少爷年纪已大,用不着奴才操心,倒是每每冷眼旁观着,二少爷那儿,还有用得着奴才的地方。至于老子娘,虽是长辈,可他们也都是欧阳家的人,只要太太张口,哪个做奴才的敢违背呢?” 三太太笑着看他,“看不出你还有张利嘴,想来这些年跟你们大少爷没少学。行啦,你且去吧,这事我心里有数。” 白宣道谢,拿钱走了。只觉晋升有望,浑身骨头都轻了三斤。却不知三太太背过身却冷了脸,“这样无情无义的贱胚子,还想来带坏庆哥儿,没门儿!” ※ 扛着匹布回家的念福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小荷包,这是她从县衙离开时,玉簪私下塞给她的。因在外头,又有余大娘,她也不好意思打开来瞧,直到家中才取出来。 却见里面塞了两只一两的小银锭,全家人顿时喜出望外。有这二两银子,念福又能重新在欧阳家上岗,还涨了工钱,家里的生计暂时是不愁了。 蕙娘当即决定,“这布和银子都留着给你置办嫁妆,你在欧阳家赚的银子也是一样。家里的吃穿,娘去卖豆腐也能挣得出来,如此过上半年,差不多能有个七八两银子,好歹也可以给你置办几件嫁妆了。” 其实念福对那侯家亲事还存有顾虑,无奈全家人一致通过,她反对也无用,便只问道,“如今娘也不好出门做生意,怎么赚钱?” 蕙娘却笑,“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你娘自有办法。” 原来过年各家菜品消费巨大,她们母女卖了几天豆腐,今天没出门,还有人家找上门来要,幸而早上做豆花时有多,蕙娘便压了两盘豆腐,也很快就卖了。 后来还是施老爹想了个主意,反正那开酒楼的宋大娘也开业了,不如就在自家和她家各设一个代销点,那边给宋大娘一点分红,蕙娘也不用跑,那边也能多一个销售渠道。 蕙娘觉得好,请隔壁李大娘陪着,去找宋大娘谈了一回,那边很好说话的答应了。知道她家艰难,也不要蕙娘的分红,只让她把供应酒楼的豆腐等物算便宜点便是。 念福知道原委,也能放下心来了重新上岗了。[bookid==《重华》] 第22章 表哥表妹 (看过请丢几张推荐票票吧,要是肯出来冒个泡就更好了,星星眼等着~)在欧阳家的第二次上岗还算顺利,因为已经在县尊府上露过脸了,所以当她穿着二等丫鬟的新衣再回到厨房里时,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是高看一眼的。 念福知道,这时候再拿出那种小白花的姿态,未免就让人觉得矫情了。反正邹嫂已经卷包袱滚蛋了,厨房里也没有人那么明显的针对她,所以她也可以让这朵小白花显得坚强一点,告诉大家过年那几天是如何跟蕙娘做了豆腐四处去卖,如何吹皴了脸,冻伤了手,然后怎样又遇到余大娘上门,才又回了府上。 这样的故事大家还是爱听的,在同情念福之余,也多了一抹敬佩。这姑娘不管她们是不是喜欢的,起码人家肯跟家里大人一起挑起生活的重担,就这一点,就可以作为那别人家的小孩,去教育自家的小孩了。 只有一人对念福的归来有点不爽。 看春桃提着一篓炭进来,念福快步上前帮她抬了放下,“要不你到灶上帮忙,这里有我。” 春桃不大高兴的瞧她一眼,“太太都说了,不让你干烧火的活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念福却笑着捅她一记,“都是一个厨房的,做什么这样见外?眼下正是忙的时候,我帮你盯着火,你帮着准备灶上的东西,大家都得便,何苦难为自己?” 看她和颜悦色的样子,春桃也不好再闹情绪了。其实她也知道这不关念福的事,可就是心里不爽。想她好不容易才升到案上帮忙,冷不丁的念福走了,她又降了回去。等念福再来了吧,人家居然直接越级升职了!这让她如何好想?心里便憋着股气。 念福明白她的心态,职场中总有这样一类人,不怪自己没本事,反而老是妒忌别人。如果她不回来,春桃只会自认倒霉。可念福一来,她就觉得该是自己压她一头。也不想想,人家能去县尊夫人那儿露脸,你露得了么? 不过念福肯帮忙,却不是怕了春桃,而实在是――咳咳,好吧,她实在闲得有点无聊了。除了花点小心思把菜品摆得更漂亮些,她这几天完全无事可干,闲得手心都快长草了。反正炭已经搬来了,她不过是伸手往炉灶里加一加,干嘛不做个顺水人情?再有,春桃心眼又不深,职场上还是需要搞好这些同事关系的。 于是,被顺了毛的春桃高高兴兴上灶忙活去了,念福也在厨下找到了事做。厨房的人还觉得沐姐儿有眼力劲,肯顾大局,无形中又给她刷上几个好感度。 一时间厨房里是煎炒烹炒,忙得热火朝天。 正准备装盘上菜之际,忽地有人来传话,“舅老爷家的表小姐来了,老太太那边让多加一份饭菜。” “知道啦!怎么偏赶这时候来?”余大娘虽嘀咕着,但还是迅速的分出一份客餐。 欧阳家的客餐一般是四菜一汤,外加四道小点,一道甜汤。别的东西都好说,只那甜汤却不够了。 余大娘想想,“沐姐儿,要不你把那天在县尊府上做的鲜橙蒸蛋再做一遍吧?” 没问题,只要有材料,十分钟就能搞定。念福答应着起身洗了个手,很快就做出两个鲜橙蒸蛋。因为是送到老太太那儿去的,所以多做一个,给老人家也尝尝鲜。 很快,菜已备齐,流水般送到各房主子那里去了。 接下来,厨房众人就可以吃饭了,等主子们用完了饭,才是各房下人吃饭的时间,这一点,厨房倒是比其他下人都优先。 因为关系缓和,所以午饭时春桃特意和念福坐在一处,把自己碗里的大排骨挟给她了,“你吃吧,我还没动过的。” 大户人家这点好,下人们的卫生意识普遍较强,不会做出用沾了自己口水的筷子给人夹菜的举动。念福笑着谢过,随口八卦起来,“那表小姐是哪家的?常来吗?” 春桃边吃边回,“是崔家那边的表小姐,因住得近,常来。老太太三太太跟前,都说得上话。” 念福心中暗暗纳罕,大房明显跟三房不对付,她还能左右逢源,这是个人才啊! 此时,被念叨的“人才”忽地很想打喷嚏,赶紧拿手绢捏住鼻腔死死忍住,就听对面的表哥说,“既然上饭了,那我就先回去了,祖母和表妹慢用。” 表小姐正在紧要关头,开不得口,就听老太太轻飘飘一个好字,顿时人就起身走了。 表小姐心中郁闷之极,那位表哥倒是松了口气。只是在出门时,他不小心瞟见下人手上托着的两只橙了。黄澄澄的搁在雪白的小盅里,分外好看。这橙子显然不是生的,还冒着热气,一阵阵的橘香飘过来,令人食指大动。 那是什么?表哥故作淡定的走开,可心里却象有只小猫在挠似的。余大娘断想不出这样灵巧的心思,又是那个沐姐儿做的吧,可她到底究竟做的是什么呢?甜的还是咸的?好吃么? 君子不能馋嘴,可君子很好奇啊。 屋里的表妹不知道表哥心里的纠结,也没注意到那只橙,却是在忍住喷嚏后暗暗揪紧了手帕,埋怨老天不开眼,生生的让她又错过和表哥共进午餐的机会。 倒是老太太对那只橙来了兴趣,“嗬,这是个什么新鲜玩意儿?拿来我瞧瞧。” 丫鬟牡丹忙将橙子捧上,小心的揭开上面的小盖,顿时露出一朵用鲜红的枸杞拼成的小花,搁在黄澄澄的鸡蛋上,分外好看。 老太太看着就有了食欲,拿舀了一勺尝尝,只觉甜香嫩滑,还带着天然橙香,不觉赞道,“好巧的心思,琦姐儿,你也尝尝。” 欧阳大少的表妹,崔琦小姐这才注意到那只橙,拿起来一试,也觉好吃,“还是老太太会调理人,瞧这橙子都做得比别家精致。” 老太太笑道,“就你这丫头嘴甜!” 可夸完之后,她也不多说,就开始用饭了。大户人家讲究个食不言饭不语,吃甜点时偶尔开心一下可以,认真吃起饭来再说话就要给人笑话了,表妹也只好跟着暂时关闭了语音功能,不过表哥家的菜真好吃。崔表妹很给力的展开光盘行动,吃得干干净净。 一时饭毕,老太太便露出倦色,不太想说话了。崔琦也另有心事,起身告辞。 老太太笑道,“我老了,精神也不济,你去三太太那儿说说话再走。茶花,送表小姐过去。” 茶花端庄稳重的站了出来,带着崔琦走了。贺嬷嬷扶着老太太回房休息,让牡丹拿了美人捶给老太太捶腿,自去指挥小丫头给老太太铺床燃香了。 牡丹见四下正好无人,觉得是个好机会,便抿嘴悄悄笑道,“方才大少爷在门口很是看了那橙子两眼呢,要不要叫厨房也蒸一个送去?” 老太太没抬眼,闭眼安神道,“饭都送上了,还折腾那些个做什么?” 牡丹才觉讨个没趣,却听老太太又道,“难为你竟服侍得这样仔细,就让厨房晚上送一个过去吧,二少爷那里也送一个。” 牡丹重又欢喜起来,敲打得也格外卖力。 一时贺嬷嬷过来请老太太进去安睡,低低道,“这牡丹,年纪也大了。” 老太太淡然道,“女大不中留,都一样。” 贺嬷嬷一听心里就有了底,“老太太既这么说,显是有主意了,是老奴多嘴。” 老太太抬眼一笑,“你这嘴多得才讨人喜欢呐。” 贺嬷嬷也笑,“只要老太太不嫌弃,我就在您跟前多嘴一辈子。” 老太太眼中多了几分温情,“那倒是我的福气了。行了,你也去歇歇吧。” 贺嬷嬷放下帐子,自也去午睡了。 崔琦随茶花到三太太这儿,她倒还没有午睡,正歪在榻上算计后日元宵节的各样事物。 崔琦便笑,“可是我来得不巧了,打扰太太办正经事了。” “什么正经事?全是些鸡毛蒜皮,你们且退下,快请表小姐坐下,上茶。”珍珠忙忙招呼着,又让人把自己的份例饭菜取来,请茶花先用。 茶花在外头一副凛然不为所动的样子,可进了屋,四下没了人,便跟珍珠亲近起来,“我还是回去吃吧,省得招眼,你这儿先给我几口垫垫肚子就行。” 珍珠忙端了热热的鸡汤来给她淘了半碗米饭,茶花三两口吃了,嘴一抹又出去当差了。 屋里头,三太太因那鲜橙蒸蛋正跟崔琦说起念福。听着她的来历,崔琦当然要吹捧三太太几句善心什么的,可三太太看看她,忽地想起一个主意来。 眼波流转间,便半真半假的道,“说来这丫头还真投大少爷的缘,竟不声不响的就把她往县尊府上举荐,没想到咱们府上已经先跟人说好了,真真有趣得很。” 崔琦顿时心中一动,她这表哥从来于女色上就谨慎得很,怎么会一个丫头特别留心? 三太太觑着她的神色,“要不要把人唤来,给你瞧瞧?” “好啊。”崔琦笑得一脸娇憨,于是乎,不幸躺枪的念福被抓来了。 [bookid==《冲?帧? 第23章 男女授受…… (周末愉快,求推荐,求收藏,求留言!) 念福对崔琦姑娘只是一知半解,但三太太却是知根知底。 这位崔大姑娘今年已经十六了,正在说亲的时候。她爹崔大舅原是前朝官员,也曾镇守一方。因为在改朝换代中坚持气节,痛骂逆贼,直接被喀嚓掉了。崔琦她娘怕受辱,跳井了。临死前把小崔琦托给心腹家人,送回老家,交到了崔二舅,就是眼下崔家唯一硕果仅存的崔舅舅的手上。 要说崔舅舅对这个侄女可是真好,全家人穷得都要当裤子了,还坚持给她最好的装备。但是没有里子,又能撑起多好的面子? 于是崔琦姑娘头上也戴着金钗,里面却是银的。手上的镯子猛一瞧水头不错,可若是把上面的包银的花儿去掉。咳咳,那就不能看了。 而崔琦姑娘此人……还是用旁人的一句话来注解吧。 “表面上看着象个大家闺秀,其实比市井的小丫头还会算计。看样子,是随她娘了。”这是三太太背后说过的原话,难得的传到老太太耳朵里时没有半点反驳。 补充一点,崔琦姑娘不是崔大舅原配所出,乃是通房丫头所生。崔夫人跳井的时候,怕没人监管,那丫头会玷辱崔大舅的名声,先把她给推下去了。 不过崔琦姑娘怎么着也是崔大舅留下的唯一骨血,所以在家里还是很得宠的,基本上没人会认真管她,从小也跟着崔舅舅学了些琴棋书画,知道怎么附庸风雅。只可惜除了偶尔到表哥家来秀一秀,崔琦姑娘的这份风雅基本上没什么地方用得着。 不过女人一次投胎没投好没关系,还有嫁人这第二次机会。 崔琦姑娘知道,以自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条件,很难找到一个既有才又有财的男人来娶,那么就近选择,欧阳表哥无疑就是最好的出路。 人长得帅就不用说了,主要是家里硬件过得去。虽然要受叔婶的气,但崔琦姑娘很自信,觉得以她的能力,就算嫁进来头三年需要做小伏低,但凭她的才智,会很快pk掉三太太,独掌大权,到时就能出人头地,当家作主。 所以,她一直很努力的跟府上两位女主人都搞好关系,为自己的婚事做好铺垫。目前,在她看来,一切进展良好,就等着最后捅破那层窗户纸。 可要是念福知道,一定会吐她一脸口水! 两个明显不对付的领导,你永远只能投靠其中之一。想脚踏两只船,请问你会一字马么?还是说你是开着金手指的志玲姐姐,人见人爱,车见车爆胎? 可眼下,念福不知,自己正被三太太树立为崔琦姑娘的假想敌,要进行磨砺了。 “哟,这丫头生得真俊,我一看就喜欢上了呢!” 看着眼前这个生得虽有几分姿色,却明显带着世俗气息的表小姐,念福心内默默吐槽,姐,这台词out了,明显一听就是妒忌了。 三太太笑道,“只可惜这丫头不是我们家的,否则你喜欢,纵送给你又何妨?” 便送了,崔琦也养不起,不过暂借几天还是可以的。她心中暗暗拿定主意,道,“既然她做得一手好菜,可否请回我们家去准备元宵节宴?客人们来了,也好添添光彩?” 你家还有客人?三太太肚内讥讽,面上却笑,“那有什么问题?沐姐儿,那你就跟去几天吧。” 你都答应了还问我个毛啊,暗自奉送两个小白眼,念福答应退下,暗自琢磨三太太究竟是何用意。可领导的心思有时还真难猜,念福想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干脆不想了。反正又不少她一天工钱,哪儿干活不一样呢? 这边崔琦又谢过三太太,起身回府了,一路上净在琢磨着要怎么给予念福各种敲打。在她看来,一切漂亮丫头都是想爬她表哥床的。必须掐死,狠狠掐死! 不得不说,崔琦姑娘脑补得太多,也兴奋过头了。 转过头来,珍珠却不太理解三太太干嘛要把念福送到崔家去,“太太不还想着要收伏她么?怎么反让她跟崔家亲近去了?” “亲近?”三太太噗哧一笑,也不点破,“你就等着瞧好吧。” 经她挑拨,崔琦肯定是要为难念福的。等着她在崔家各种备受摧残,一定会对大房深恶痛绝,到时只要自己施予一点点的关怀,她一定会死心踏地投向自己的怀抱。 毕竟,念福可是订了亲的人了,只要她脑子没抽,就绝不会做出有碍名声之事。可问题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没有告诉崔琦啊! 呵呵呵呵,三太太越想越得意,随手就把一颗椒盐小核桃当成果脯扔进嘴里,嘎崩一咬! 珍珠还来不及提醒,杯具已经发生了。三太太捂着腮帮子吐出一口血沫,疼得掉出眼泪。 珍珠忙上前来看,冷不丁三太太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扇过去,“黑心烂肠的死蹄子,这是想看着我出事怎么着?” 珍珠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哭着跪下,“才要提醒的,已经晚了。” 可此时再说什么三太太根本听不进去,到底是拿着她撒气,狠捶了一顿才命人去请大夫,给自己看牙压惊了。而被打得浑身青紫的珍珠只能忍气吞声,回到房中默默流泪,连午饭也没吃。 但这些事念福却是不知道的,她按老太太的吩咐,给两位少爷上了鲜橙蒸蛋,又按余大娘的吩咐,给三老爷三太太也各准备了一份,便按点下班了。 只是下班的时候,给珍珠的小丫头蔓儿叫住,赔笑着道,“好姐儿,我出不去,能不能麻烦你给我家姑娘买一瓶跌打酒回来?我这儿有钱。” 念福一愣,随即压低了声音,“珍珠姑娘伤着了?怎不找药房的吴大娘拿?” 珍珠这人还不错,上回提醒过她,所以念福才多问一句。 蔓儿见要求人,只得附在她的耳边悄悄把原委说了,念福点头接了钱,“那行,你且去转一会儿,我这就去买了送来。” 蔓儿感激笑道,“多谢姐儿体贴。” 念福出了门,左右张望两下,就见蕙娘在路口冲她招手了。因有过胡员外之事,蕙娘每日必要亲来接送,才肯安心。咳咳,念福每每颇觉有点象小学生放学,不过心里还是很暖和的。 先跟蕙娘把事一说,蕙娘比她对城中更熟,很快带她去把跌打酒买了。念福看钱还有多的,便让大夫开几颗疏肝理气的丸药,一起送了回去。 蔓儿哪敢走得太远?一直就在附近转悠,念福进去她就瞧见了。忙忙上前拿药道谢,念福又告诉她,“虽说汤药比丸药好,但怕你们煎着不便,便多拿了这个给她吃的。回去也劝劝你们姑娘,别太怄气。晚上厨房有莲藕排骨汤,你给她盛一碗,那也是健脾顺气的。” 蔓儿感激不尽,要拿钱谢她,念福却不肯要,“你们姑娘也是个苦人儿,攒点钱不容易,快走吧。” 蔓儿这才再三谢过走了,转头念福和母亲回家,蕙娘倒挺赞成她这举动,“人家有难处时帮一把,总能结点善缘。” 念福却不尽赞成,“那也得分人,这世上多得是恩将仇报的。” “就你这丫头心眼多!”二人说笑着,自家去了。 次日念福还是先去欧阳家报到,然后再去的崔家。不是她勤快,而是她不认识路。虽然见过崔舅舅一次,那也是在慌乱之中,还只知道个大概方向,眼下一个人怎么走? 三太太刻意要挑起矛盾,特意让人去请大少爷,说是他舅舅家请的人,也得劳烦他去带路。 欧阳康乍一听说此事,便觉不妥。就舅舅家那样穷法,别人不清楚,他还不了解?就请个御厨也做不出花儿来!可三太太已经答应,若自己再拦着,未免有些令舅舅家太没有面子了。 于是欧阳大少决定亲自走这一趟,不是为了提点念福在那边好生伺候。而是想暗地里给她塞几个钱,帮衬一把。 念福还不知这位爷的盘算,倒是知道了有谁要对她不利。因为昨儿帮了珍珠一把,珍珠一早又命蔓儿来悄悄寻她,只告诉她一句话,“小心崔家大姑娘。” 好吧,念福会小心。可自己一个帮工的,碍着崔大姑娘什么事了?念福摸摸自己的脸,难道长是美也是一种错?可她脸都皴了,也没那么招人好不好? 不过她这小动作落在某些有心人眼里,却领会出别样的用意。 “这里,且等一下。”欧阳大少忽地在一家店铺前勒马停下,把缰绳扔给书僮白宣,自己进去了。 待念福瞧清是间脂粉铺子,暗自腹诽,已经长得这么妖孽了,还要打扮?让不让女人活了?要是拿去勾搭小姑娘,就更不应该了! 不一会,欧阳大少冷着脸出来。继续上马,念福继续在底下跟着。 万恶的旧社会,没吃脑残片,就不要想神马人权和绅士了。 忽听白宣问,“少爷刚刚进去买什么了?” 欧阳大少一本正经的答,“没什么,不过给舅母她们买点小物件。” 等到了崔家门口,趁白宣牵马到后院,左右无人的工夫,欧阳大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中掏出东西,扔给念福,“拿着!这里的事,你多照应。” 念福还来不及细看,已经有人已经迎了出来。这男女授受的,落谁眼里都毁名声,所以念福想都不想,就配合极好的把东西藏兜里了。[bookid==《家有鲜妻》] 第24章 情敌 崔舅舅家的人口很简单,除去一位崔老姨娘,就是崔舅舅崔舅妈和他们的三个儿女,十四岁的崔珩,六岁的崔琳和两岁半的崔琰,外加一位崔琦姑娘,并两个老仆,统共九口人,加一个外雇帮工的大丫头,就住在离宋大娘酒楼不远的一所小宅子里。 这宅子并非欧阳家的,更不是崔家产业,崔家祖宅早毁在战火中了,没毁的也凋零得差不多了。要说起这宅子,还真得感谢过世的崔氏。这是她从前拿自己的嫁妆,在怀安镇投资的一处小小房产,原本是看中临街的位置,想做个小小铺面,谁成想生意没做成,竟成了庇护自己娘家的居所。也正因如此,崔舅舅才肯住进来。否则,他宁肯从欧阳家借钱租房也是不会住这儿的。 念福来了没半日,在稍稍了解到这家的情况之后,深觉无语。 你说人都穷成这样了,完全靠亲戚接济度日,不想法子挣钱,还讲那些破规矩做什么? 你说自家是书香门第,不愿意做生意,那你可以把临街的铺面租出去啊。人家不!直接改成两扇宽敞的大门。 这改就改了吧,可里面本就不大的一个院子,为什么又硬是要在当中竖一堵墙? 美其名曰内外有别,实际上就是把十四岁的崔珩隔在外头。 可事实上,这家就这么屁大点的地方,你在这头打个喷嚏,全家都听得见。再说上个茅房吃个饭什么的,哪里能不照面? 就因为那堵墙,还生生把屋子里的光线弄得黑黢黢的,念福大白天的进了厨房,都简直是两眼一抹黑,连油盐酱醋在哪儿都找不着了。点灯费蜡的不说,关键是憋屈啊!在前世住够了鸽子笼,念福看着这样乌漆麻黑的房子就头疼。偏偏崔琦姑娘还要生事,就更加令人头疼了。 唔……要说欧阳康也挺讨厌舅舅家这些死抱着不放的臭规矩,但对于男女大防这一条还是愿意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因为房子小,也因为规矩所限,崔琦表妹每回想找他单独谈谈人生谈谈理想,旁边总有一双以上眼睛盯着。 好比今日,他送了几盒抹脸的面脂来,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可崔琦很高兴,觉得这就是送给自己的。于是崔琦含羞带娇的说,“谢谢表哥有心了,只是我每常听说那铺子里有上好的玫瑰花脂,只可惜要一两银子一盒呢,也没使过,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那么好。” 欧阳康听得眼角直抽抽,头一个念头不是意识到表妹在向他暗示什么,而是在想,真黑!他一月的月钱也才可怜巴巴的二两银子,就这还得管他自己的笔墨纸砚以及日常零花。光那一盒脂粉就要一两银子?抢钱呐! 眼看欧阳康半晌不接这话茬,崔琦又怕他误会自己了,赶紧端出贤良淑德的范儿,“其实,我也觉得那东西太贵,也未必就那么好,其实这茉莉花脂就很好使了。” 欧阳康也这么觉得,五盒一共才一钱五分银子,这价格才亲民。 “你们女孩子就爱说这些脂啊粉啊的,我们也不懂。表哥,你跟我来,看看我最近的画,可有长进?”崔琦还想说些什么,可崔珩却把表哥拖着走了。 等进了他的房间,崔珩立即闩了门,然后神神秘秘的取出一个画轴,笑得跟朵花似的,“嘿嘿,表哥,这回又要麻烦你了。” 欧阳康没好气的瞪表弟一眼,却是接过了画轴,“总这样装神弄鬼的,小心舅舅哪天发现打断你的腿!” 崔珩不满嘟囔,“穷得连饭都没得吃了,还端着那臭架子干嘛?表哥你就不该总接济我家,省得爹和姐姐还总以为咱们是什么大户人家!” 欧阳康就手拿画轴敲了他脑袋一记,“背后说人长短,可不是君子所为。尤其一个还是你长辈呢!” 崔珩心疼那画,不顾反驳,只道,“你小心着些,还指着它卖钱呢。” 欧阳康展开一看,却见画上又是一个工笔美人,轻衫薄袖,身姿曼妙,尤其那**,似嗔似笑的风情,更是撩人之至。任谁也想不出,竟是出自一个十四岁少年之手。 不觉叹了口气,“你把心思全用在这上头,将来可怎么办?” 崔珩却道,“将来?将来就是我们一天天大了,姐姐的嫁妆不用说,纵是要卖我为奴,爹也会让她风光出嫁的。可琳儿将来要怎么嫁人,我和琰儿将来又要如何娶妻?难不成一辈子靠你接济?表哥你的日子也不好过,眼下我能有这点小手艺,能赚一点是一点,横竖又不偷又不抢,我自个儿心里也踏实。” “少胡诌!你是长子,如何会卖你?只是……” 想想舅舅那个脾气,欧阳康也很无语,把画一卷,“我会让人给你带出去卖掉,只是你也放些心思在读书上头吧。眼下新朝刚定,百废待举,说不定就有你我出头一日呢?” 崔珩应下,送表哥走了。 只是回家之后,欧阳康跟兰姑报账时,有点对不上了。 “那茉莉花脂我记得是三十文一盒,少爷您买了四盒,怎么花了两钱银子?莫不是那伙计坑您,多收您的钱?” 欧阳大少摸摸鼻子,“他们……没坑我吧,可能是我给不小心给打赏了。” 咳咳,他真不是有心撒谎,只是看那丫头脸都吹皴了,又吃人家那么多东西,才想着给她拿一盒的,其余四盒才是顺便。至于多的钱,是给她的小打赏。不过这要是给人知道,那还了得?所以欧阳大少死活不能认账。 可惜那边崔琦姑娘就是不知道底细,也因他的离去生出满腹幽怨,要去找“情敌”算账了。 念福是真心搞不清这位的战斗目的。无冤无仇,难道她属性疯狗,见人就咬? 可女人妒忌是需要理由的吗?尤其看着她那张明显胜过自己的漂亮脸蛋,崔琦姑娘就不高兴了。 可人家是小姐,是小姐就要有小姐的款儿,于是崔琦端着架子,温柔高贵的微笑着,把她叫进来了,“沐姐儿,既请了你来,少不得要麻烦你的。钱已经准备好了,菜单也拟定好了,明儿过节,可就全看你的了。” 她冲旁边略一颔首,六岁的崔琳,充当堂姐的小丫鬟,乖巧的捧着个盘子就送过来了。 听堂姐说,明天这个新厨子会做出好多好多好吃的,全是肉!小丫头已经很久没开过这样的大荦了,所以一双大眼睛很是期待的冲念福不停的眨啊眨的。 妹子,别卖萌了,姐受不住啊!念福努力把注意力放到重点上,那托盘里装着一串钱,估计也就在一百文左右,旁边还有一张纸,才想拿起来看,突然想起自己是“不识字”的,于是她就笑了,“我也没读过书,要做什么菜,还是请大小姐直接告诉我吧。” 很显然,这个大小姐让崔琦很爽,下巴不觉又抬高了两分,矜持的拿手绢捂着嘴刻意笑了笑,“原来你不识字啊,我们家可是连这么小的丫头都是要识字的。” 听着她那一串意味不明的笑声,念福有点?濉d训浪?錾狭舜?抵胁蛔骰崴佬侨耍拷隳芨嫠吣悖?闶鞘芄?叩冉逃?拿矗克懔耍?罡>龆u桓?飧隽?厍蚴窃彩欠蕉几悴磺宓难就芬话慵?丁v皇枪室庹龃笏?郏??判〈蘖蘸艽苛嫉奈剩?霸?凑馐茄就钒。课一挂晕??歉?系亩?隳亍!?p>…… 念福你坏了。明明已经见过崔家的几个老仆,还睁着眼睛说瞎话。 崔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再怎样,能说堂妹是自己丫头么?咽下好几口气,她才能说出话来,“她当然是府上二小姐,我方才那话,不是说她是丫头,是你听岔了。” 哦,念福从善如流的点头,“那就请二小姐告诉我,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好吗?” 跟小萝莉说话,可比对着她那张假仙脸舒服多了。 “好呀!”崔琳早等着这一刻了,很欢快的答应着,连看都不用看的就开始扳着小指头数,“红烧排骨、粉蒸肉、芋头烧鸭、糖醋鱼,还有水晶蹄膀,油焖大虾……” 小姑娘想了想,又小小声对念福伸出一根手指头,“还能要一个鸡蛋羹么?弟弟还小,他爱吃那个。” 要说崔琦姑娘真心要求不高,全是耳熟能详的家常菜,可念福硬生生扭过脖子,再看一眼那吊钱,确认那不是金也不是银之后,她说了,“最后一个没问题,要前面的,恐怕还要麻烦大小姐再加点钱吧?” “我是最不惯理这些俗务的。”崔琦一脚就把皮球踢了回去,然后优雅的起身,“钱不够的话,跟余妈拿。好了阿琳,跟姐姐进去,我教你弹琴。” “我,我能不去么?”那显然不是个好差事,小姑娘一听,清秀的小包子脸顿时出现万分纠结的神色,象是吃了苦胆般皱成一团,可到底还是给大堂姐拎着走了。 只是走前,崔琦姑娘貌似教育妹妹,实则又给念福留下一句话,“难道你忘了,表哥可是说过,会抚琴的女子才雅致呢!” 那你家表哥有没有告诉过你们,没钱的厨子可做不出雅致的你要吃的肉? 忿忿甩一记白眼,念福去找方大娘了。反正是你家的主子要吃,你们想法要钱去! (忘了收藏的请点一下加入书架,有推荐票的就动动鼠标支持下哈!) [bookid==《庆丰年》] 第25章 大餐来啦 (推荐,收藏,留言!偶深情的呼唤着你~~~) 方大娘听说崔琦开出来的菜单,却是一声叹息,什么话也没说就进屋了。等出来时,她已经脱下身上大袄,换了一件薄薄的夹袄,卷了个包袱让余大叔拿去当。 念福愣了。 余大叔问,“你这是干什么?这样冷的天,换得这样单薄,冻病了怎么办?” 方大娘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瞟念福一眼,低低道,“我不当衣服,难道又去当夫人的?她生下琰哥儿还没调理好呢,经不得病了。大姑娘在家呆不了几年,给她做顿好的吧。” “可……”余大叔到底一声长叹,又把衣服给方大娘塞了回去,“我再去外头找找有什么活能干,实在不行,当我的吧。” “都别当!”崔珩的房间离厨房近,已经听到他们的谈话了,气呼呼的冲出来,“凭什么她想怎样就怎样?没钱还充的哪门子阔气小姐?她想吃好的让她自己弄去,我们没这个本事,伺候不起!” 方大娘急得直要去堵他的嘴,“我的小祖宗,你这又是干什么?让人听见,又一场气生!” “我就是要让她听见!这日子早就没法过了,还成天捂着盖着,有什么意思?”崔珩甩开方大娘,就要去找人理论。 可是忽地,沐姐儿挡在了他的面前。 念福真不是见义勇为,她就是看这小子生气跳脚的样子突然很顺眼,然后很想去挠一把崔大姑娘的面皮而已。然后,偷偷的说,后者比较重要哦。 于是,崔珩就见这位沐姐儿笑意盈盈,“方大娘,你们误会了,我把菜单报给你不是找你拿钱的,不过是告诉你一声而已。你放心,这菜的事情就交给我了。我现出去买菜,你要不要跟着记个账?” 方大娘张大嘴巴,“这……这可只有一百文呢。” 这点钱,买几斤猪肉就没了,难道还怕人家贪污?那才是笑话了。 念福拍拍小胸脯,“我既然是你们大小姐请来的,总要想想办法才行,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她忽地冲崔珩一笑,“你有什么想吃的?你妹妹给你弟弟点了个鸡蛋羹,你想点什么?” 崔珩完全给弄懵了,呆呆的问,“那能给我两块红烧肉么?” 天知道他馋这个馋多久了?连大年三十都没吃上好不好! “没问题,就两块!”念福露齿一笑,走了。 剩下崔珩方大娘他们大眼瞪小眼,想不明白这沐姐儿会有什么办法。 话说念福离了崔家,哪儿也没去,她直接回家了。 蕙娘忽见女儿回来了,很是吃了一惊,“你今儿怎么这么早?” 念福嘻嘻一笑,财大气粗的把一百文钱往她面前一搁,“我特意来关照你生意,老板娘可要多给点优惠哟!” 看她这小样儿,蕙娘顿时就一脑门戳过去,“有话好好说!这是欧阳家要的?” 念福揉着可怜的小脑门,甩了个小白眼,“动手动脚,不是好家长!这不是欧阳家要的,是他家亲戚要的。也不全要豆腐,得要点豆干豆腐皮。哦,对了。” 她从怀里摸出欧阳康打赏的五钱银子添上,“还要半斤五花肉,几个鸡蛋,再加些冬瓜土豆胡萝卜山药吧。咱家明天不也要买过节的菜么,一并买了,回头分我些就是。” 蕙娘皱眉,“你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呀?” 念福却不肯说,“总之娘您买回来就是,对了,家里有糯米粉吗?没有我去买,一会儿先把元宵做起来。” “那你自个儿去吧。”蕙娘抓了把钱给她,念福拿了冲她扮了个鬼脸,进屋跟姥姥姥爷逗几句闷子,嘻嘻哈哈的跑了。 次日一早,蕙娘起来,先被女儿抹了满脸的油。 “我不要!你留着自己使。” 念福可不依,这一盒茉莉花脂算是她来之后得到的第一件护肤品,啧啧,没想到还是个帅哥送的,当然要全家共分享。 虽说三十文钱不贵,可她们家还真心舍不得买。不为别的,施家二老的医药费太贵了。没有医保的时代,老百姓真心看不起病啊! 你别说,这盒茉莉花脂虽然包装简陋了一点,但真的是货真价实。就用小指甲挑出那么一点,抹在整张脸上就又滑又润的,可是舒服多了。 蹂躏完了老妈,念福又去祸害姥姥姥爷了。 老人家这辈子都没抹过这种金贵东西,别扭得不行。待要伸手去擦,外孙女顿时大叫,“钱擦没了,钱擦没了!” 弄得二老哭笑不得,等蕙娘端了热乎乎的汤圆来,才算是消停。 只见今年的元宵跟往年不同,不再是清一色的色,而是五颜六色的。个个只有小指尖般大小,小巧可爱。 施大娘饶有兴趣舀起一勺,里面就有黄绿红三种颜色,“念福啊,你这都是怎么做的?” 家里现在最爱作怪的,除了这个外孙女,不作他想。 念福呵呵一笑,“黄的是南瓜,绿的是青菜,红的是红豆,那白的里面掺了芋头,你们快试试,好不好吃?” 元宵糍性大,老年人吃多了不好消化,若是做馅又要猪油来拌才好吃,念福昨儿一琢磨,索性配点杂粮,做了些五彩小汤圆。又好看又不费料,吃起来也没那么腻人了。 果然一家子吃了都赞好,回头念福给隔壁的李大娘送去时,她都舍不得吃,光瞧着就喜欢得不行。 因见念福依旧穿了丫鬟衣裳,李大娘不免多问一句,“这大过节的还要上工啊?” “可不?不过下午就能回来了。要是今儿能讨着赏钱,回头我再给您带礼物。走了啊!” 看她笑嘻嘻的边说边走,李大娘忙追着喊,“别糟蹋钱了,邻居街坊客气什么?你早些回来就是。” 念福笑着走了。李大娘转过头来,却见自己的小儿子李小虎望着女孩远去的方向,看直了眼。 李大娘顿时放下脸来,将手上抹布拍过去,“看什么看!” 李小虎猛地吓一大跳,揉眼抱怨,“娘您干什么呢?甩我一脸灰!” 李大娘瞪他一眼,“人家生得再好看,那也是有主儿的,不许动歪心思!” “瞧您说的,我就看看怎么啦!”李小虎嘟囔着,到底有几分不好意思的走开了。 漂亮女孩,哪个不愿意多看几眼? 崔家。 在念福答应置办一桌丰盛酒席后,崔琦决定请表哥来吃饭了。晚上人人都要一家团聚,中午过来没问题吧? 帖子送过去,欧阳康请示了祖母,答应了。唔……沐姐儿可在那边呢,她今儿会做什么好吃的?欧阳大少有点期待了。不过一扭头,他发现祖母的早餐桌上多了一样五颜六色的东西。 “这是何物?”没有外人,欧阳康也好意思问上一句了。 老太太一笑,“是沐姐儿早上送来的,说是自家做的汤圆,给家里人尝尝。厨房弄了,就送过来了,你要想吃,就拿碗分几个去。” 甚好。欧阳康不客气的在祖母身边坐下来了。 那边三太太也收到了念福做的小汤圆,珍珠端上来时笑道,“沐姐儿今天还知道送汤圆回来孝敬,也算是有心了。” 这话说得三太太心里舒坦。而在经过美滋滋酱事件后,余大娘也不敢随便克扣念福送来的东西了,听说是孝敬老太太三太太的,赶紧就煮了端上去,再有责任可就别找她了。 不过三太太对这种小玩意儿显然没什么兴趣,可是欧阳庆喜欢,小胖子毕竟也是小孩子,看着这颜色鲜艳的东西就喜欢,况且念福那汤圆都是配了杂粮做的,个头又小,没平常的那么腻人,所以欧阳庆一口气全吃完了,还觉得意犹未尽。 “娘,这个东西做得好,就跟上回的那个橙子蒸蛋一样有意思。” 眼下没有减肥意识,听儿子喜欢,三太太就高兴,“你既喜欢,让厨房中午再给你蒸个蛋就是。” 未料小胖子却一脸嫌弃,“不要!她们做的不好吃。还是让那个厨子回来做吧。” 看着三太太不善的目光,余大娘在旁边略显尴尬。念福做那鲜橙蒸蛋时并未瞒人,可她们过后无论怎么模仿,欧阳庆却总说不好吃。这让她们怎么办? 看儿子歪缠着自己,想要念福回来了,三太太也颇有些心动。说实话,经念福摆过的盘,那菜看起来似乎都好吃许多。只是她磨砺念福的目的还没达到,此时把她召回,岂非前功尽弃? 于是哄了小胖子几句,把他劝走了。只是心里也有些惦记起这个厨子的好来,再看看小胖子吃空的碗,到底是多吩咐了一句,让人把元宵节应打赏下人的过节之物也给她留了一份。 所以说,适当的拍拍领导马屁还是有好处的。 好比三太太,干嘛没事接见崔琦?不就是想看一个曾经的大户人家的女儿奉承自己,得到某种心理的满足?打工仔太清高了,可是很难升职加薪的哟。 此时,临时短工沐念福童鞋已到了崔家,当然也给他们带来了一份汤圆。本来就是很便宜的东西,她做得份量又多,那就充分展现一下她的大方豪气吧。 虽然都已经吃过早饭,但崔家人还是很给面子的吃了一锅。只有崔琦姑娘,心里虽然也想尝尝,却又舍不得中午的大餐,生生的空着肚子忍了下来。 等到晌午,欧阳康准时前来赴宴。一声开席,只见红烧排骨、粉蒸肉、芋头烧鸭、糖醋鱼,还有水晶蹄膀,油焖大虾等菜全都如流水般端上了桌。 崔琦姑娘看直了眼,口水忍不住的咽了又咽,连美人表哥也没心思看了,一筷子下去――吃![bookid==《重华》] 第26章 抓破美人脸 (新的一周又来了,重复求推荐求收藏~) 这一筷子下去,崔琦姑娘有点无语。 她夹的明明块排骨,可吃在嘴里,为什么不是排骨味?吐出来一看,这哪里是什么排骨?分明是用茭白切成棍,穿在素鸡里,裹了面粉炸了再烧的。 假货! 崔琦姑娘再次戳向那有红有白的油焖大虾,却是用煮熟的山药泥和胡萝卜丝捏成的。 粉蒸肉是用冬瓜烧的,再淋上米粉醪糟甜面酱烧成的汁浇上的。而芋头烧鸭里的芋头是真的,鸭子是用油豆腐皮包着蘑菇胡萝卜笋丝,炸好之后切块定型配上的。 糖醋鱼比较复杂,是用熟土豆压成泥,涂在豆腐皮上,中间放入豆腐冬菇笋丝等,包成鳜鱼状,用两片冬菇制成鱼腮和鱼眼,将薄豆腐片作鱼尾,在鱼身上涂一层面粉糊,入锅炸至皮脆,色呈金黄时出锅,再浇上糖醋汁做的。 至于水晶蹄膀那就更简单了,那是用藕粉调成糊状,里面加了花生碎,再放在碗里搁外头冻上,吃时倒扣出来而成。旁边点缀一圈油淋青菜,很是赏心悦目。 崔琦姑娘愤怒了,崔琦姑娘发飙了。长这么大,从来没人敢这么阴她!啪地将桌子一拍,立意要在表哥面前展现她当家作主的霸气。 “这是怎么回事?沐姐儿!” “我在这儿呢,大小姐有何吩咐?”念福上完菜就躲门口看好戏了,此时见这位大姑娘气变了脸,她笑吟吟的进来,笑得说有多讨厌就有多讨厌。 崔琦寒着脸道,“我不是给了你钱,叫你整治一桌酒席吗?你怎么就拿这些青菜豆腐充数?” 念福笑了,斜睨了上首的崔舅舅等人一眼,不慌不忙的道,“崔大小姐,你一共给我一百文钱,让我置办这样一桌酒席……” 崔琦忽地粗暴的将她打断,“你不要扯这些乱七八糟的理由,你没有办好酒席就是你的错!亏你们三太太还说你能干,我看就会滥竽充数!算了,我说话你也不懂,余妈,把她拉下去,打她二十耳光!” 旁边崔舅母听着,脸色不觉微微一变。 崔家是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说白了,崔舅舅是甩手派,什么都不管。一应家用都是崔舅母在开销,但是崔琦渐大,也想多挣几个零花钱自己使,于是就经常以协理家务为名,从家用中刮些油水。这回元宵节,因见请了外人来帮厨,崔舅母怕面子不好看,一共是给了她三百文,可崔琦一下子就克扣了三分之二,这手还真黑! 可崔琦欺舅母素来柔弱良善,舅舅又一味纵容,虽觉有几分难堪,却并不十分害怕,反而看欧阳康在旁边瞪大眼珠的表情,还颇有几分自得。心想表哥肯定是受够了三太太的气,最讨厌温柔如水的女子,自己这么厉害,肯定让他刮目相看了吧? 可惜崔琦姑娘不是表哥肚里的蛔虫,欧阳大少确实对她刮目相看了,却觉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 想他打小,受够了专横跋扈的三太太的气,要是还能喜欢上这样的女子,简直就是抖m了。只可惜欧阳大少没有找虐的嗜好,所以他这副表情,是在对这位表妹重新定位。 还来不及对此事表示下态度,沐姐儿先开口了。既不讨饶也不求情,而是娓娓道来,“从前有个南郭先生,不会吹竽却混在乐队里假装自己会吹竽,等到喜欢合奏的老王死,喜欢独奏的新王立,南郭先生混不下去,只好逃走,这就是滥竽充数的故事。大小姐,我虽然不怎么识字,可故事还是听人讲过一二的。要不要我再讲个东郭先生救了狼,狼却要恩将仇报的故事你听?” 崔琦摆出一副我就霸道我怕谁的表情,“你扯那些做什么?我只问你,我要的菜呢!” 这丫头真是欠收拾,没见崔舅舅他们都面有惭色了么?就你还嚣张!于是念福也不客气了。 “大小姐既要算账,我可以一一算给你听。不过我想你一定不爱听,因为这些全是俗务,您这样尊贵的人肯定不愿搭理。不过我只想说,就因为你点了那些菜,方大娘就要去当过冬的棉衣,如果她的不够,还有方大叔,甚至其他人的。我是个外人,并不敢管府上的事,只是觉得,如果方大娘冻病了,这府上就没人洗衣做饭打扫收拾了,到时还得劳烦大小姐您来干这些俗务,实在是得不偿失。于是,我就用一百文钱,办了一百文钱的酒宴。您点的菜,我全都上在这里了,又何错之有?如果说大小姐一定要吃您所谓的那些菜,好办,前面不远,宋大娘的酒楼已经开张,现去叫一桌都来得及。这桌素菜还我,一百文钱我还给您,如何?” 这话不仅堵得崔琦无话可说,就连崔舅舅也面红耳赤。身为主人家,不仅照顾不了老仆,还逼得他们为了满足主子的需求去想法赚钱当衣,这传出去好听么? 从前全家人为了顾及崔舅舅的面子,都有意无意在他面前遮掩了这些俗务,是以他并不知情,眼下一旦被人挑破,那大家真没必要再装了。 崔珩早对家中这装腔作势的调调有意见了,此时愤然道,“既然读过书,就应该知道什么叫量体裁衣,什么叫适可而止!有多少钱办多少事,没钱充那个场面干嘛?真当自己还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人家?真要那么清高,不理这些俗务,索性当神仙去,不食人间烟火,那才叫真清高呢!” 说得好!有人在心里暗暗鼓掌,也有人气白了脸。 崔琦转头看看舅舅,生生挤出两滴泪来,“你们都欺负我,欺负我这没爹没娘的孩子!” 这话是她无往不利的利器,果然,那位崔姨奶奶一听,忙出来打圆场,“算了算了,都少说一句吧。” 念福却见不得这种和稀泥的烂好人,可她一个外人,确实不好多说。 此时,欧阳康开口了。 有些话,他早想跟舅舅说了,奈何他是晚辈,实在开不了口,今日沐姐儿替他说了出来,实在是心头大快。眼下见表妹又要扮可怜,忍不住道,“表妹,容我说句公道话。在这个家,你的吃穿住用,已经全是头一份了。眼下不说了琳妹,就是珩弟小时候都捡过你的衣裳穿,没少给人笑话。若是这样,还说舅舅舅母有克薄你的地方,那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崔舅母早就红了眼圈,听着这样体贴的话,抱着幼子扭过头去偷偷抹起了眼泪。 说来她从前也是读书识字的小姐,可嫁过来过的是什么日子?崔舅舅只知自己每每上欧阳家去举债就是最尴尬之事,却不知,每天都要操心这些鸡毛蒜皮却是更加的折磨人。 若只是穷点苦点还没什么,可这崔琦年岁越大,越难伺候,家境这样艰难,她还要从中揩油。要不是顾念她是个女孩,在家呆不了几年,她早就忍无可忍了。 眼看连欧阳康都出言教训起自己,这下崔琦是真的没脸呆了,霍地一下站起身,“好好好,你们都欺负我,我不吃了!” 她一转身,跑了。 看崔舅舅眼中又流露出怜惜之色,欧阳康眉头一皱,心想表妹这脾气,全是给舅舅惯出来的。可他要怎么说呢? 忽地就听沐姐儿不轻不重的感叹了一声,“这样的性子,啧啧。” 再配上一抹惋惜的眼神,忽地让崔舅舅警醒过来。侄女这样的性子,在家里有人纵容,可若是嫁出去呢? “吃饭吧。”欧阳康的话接得刚刚好,把崔舅舅最后一点想要起身去看的念头打熄了,“我瞧这些素菜做得很不错呢,活灵活现的,象真的一样。” 崔舅舅这才记起,眼前这位外甥才算是真正的客人。哪有请了客人来吃饭,却放着菜凉着,让人干坐着的道理?于是崔舅舅只得压下心思,不知是叹息是妥协的道,“吃饭吧。” “哦,对了。”念福故意一拍脑袋,假装此时才想了起来,“二小姐那日还点了个鸡蛋羹,大少爷还点了个红烧肉的,我这就去拿。” 之前说了,崔家很小,咳嗽一声大家都能听见,何况是念福故意想说给人听? 崔琦暗暗躲在房中咬牙,心想那肯定也是素菜,没什么吃头。可是菜从厨房一端出来,她就闻着那香味儿不对劲了,这回可不是假的,全是真的! 一大碗炖得嫩嫩的鸡蛋羹,底下还藏着剁碎了的肉末,用盘子倒扣着蒸出来,淋上香油异常香滑软嫩,尤其适合老人小孩。 而崔珩想要的红烧肉,真正是两块,小孩巴掌大的两块。念福一早用瓦罐小火慢炖出来,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好吃得简直让人想把舌头吞掉! 就是份量太少,两大块红烧肉一分,一人就只尝了一小块而已。崔舅母连那一小块也舍不得吃,全塞给崔珩了,只舔舔筷子,尝尝味儿而已,看得崔舅舅几欲落泪。 严格说来,今天的素菜都不错,荦菜当然更好。可欧阳大少很怨念,他没吃好。 红烧肉就尝了那么一点,完全不够塞牙缝的。还有那个鸡蛋肉末羹,都被崔琳崔琰给包圆了,也就是崔姨奶奶分了两口,其余人谁好意思跟小孩子去抢? 早知道沐姐儿做得这么好吃,他应该多赏点钱。那样她是不是就能多做点? 那是当然。念福再好心,也不能倒贴了钱给人家做吃东西呀,说来她现在也是穷苦大众中的一员咧。宴席完毕,她要回去做饭饭p>在欧阳大少无限幽怨的目光中,念福欢快的下班了。抓破美人脸神马的,实在是很爽啊哇哈哈![bookid==《冲?帧? 第27章 节操掉了一地 (今天文中要提到的那个红烧肉的做法真的是非常经典,经过本人无数次实践和大量群众检验的,怕胖的mm千万不要怕,因为这种做法能把肉里的油逼出来,非常健康,还不需要乱七八糟的香料。只要有耐心,一定能烧得非常棒!看完记得投票哦~)无论崔琦再怎么生气,到底是一口红烧肉和一口鸡蛋肉末羹都没捞着,甚至就连念福指导烧制的那些素菜也全被一扫而空,连根菜毛都没给她留下。 崔姨奶奶后来给她送鸡蛋面时还说,“知道你爱干净,嫌弃人家吃过的,所以另给你单独下的面,快趁热吃吧。” 崔琦姑娘心中泪流。她是爱干净,可不代表她就愿意放弃美味。方大娘原是家中的管事妈妈,虽然忠诚可靠,但她厨艺不好啊!虽然崔琦只吃了半口念福做的红烧素排骨,但那已经比方大娘强了好几倍了。这一碗清汤素面看着就没胃口,让她怎么吃得下去?可要是不吃,肚子实在是好饿的说! 到底,崔琦姑娘还是强忍满腹心酸,把淡而无味的面条吃了。吃完也没脸出去送表哥,躲在屋里,就听着崔珩把她的如意郎君送走了。 至于崔舅舅,今天受的刺激有点大,得跟崔舅母在房里好生谈一谈,了解一下家中的运营状况。 于是崔珩牵着小崔琳,送欧阳康出来时就问了,“表哥,晚上灯节你出来玩么?阿琳,你想表哥来么?” “想啊!”崔琳忽闪着大眼睛,很配合的说。 欧阳康一笑,知道舅舅管得严,要是自己不来,表弟晚上出不来的。再说崔珩他本来也不是只顾着玩,上元灯节多有女子出门,将是个绝佳的观摩美人的机会,于是便道,“要是家中无事,我回了祖母就来。” 崔珩喜道,“那我可就等着你了。” 正要分别,他忽地打了个饱嗝,有些不好意思的随口扯了句闲话,“沐姐儿做菜真好吃,也不知她家去了又弄什么好东西。” 呃……一句话,把欧阳大少好不容易镇压下去的馋虫又勾了出来。 小崔琳就直白得多,想起刚才的美味,小姑娘吞了吞口水,“哥哥,你画画不是可以卖钱么?能不能给她画一副,我们晚上去她家换顿饭吃?” 这……这法子能行么?崔珩有点心动,却道,“这大过节的,怎好上人家家去?再说哥哥画画的事情可不能乱说,万一让爹听见,哥哥会挨打的。” 小崔琳立即警惕的捂住了小嘴,随即又小小声的说,“那等不过节了,咱们能去找沐姐姐么?我好想吃那个鸡蛋羹,还有红烧肉哦。” 你哥也想呢!崔珩也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怕再说下去太丢脸,赶紧跟表哥道别,扯着妹子回家了。 可欧阳大少满脑子也想着那两道菜啊!尤其是那个鸡蛋羹,他还没吃过呢,到底什么味儿啊? 一直到欧阳家的元宵家宴摆上,欧阳康也没回过神来。吃什么菜都觉得比不上那两道,想得抓心挠肝的。 老太太瞧他这样子笑了,“想来是约好了弟妹去看灯吧?这就坐不住了。也罢,你们年轻人先去玩吧,回来再吃也是一样的。只是穿厚些,把手炉带好,别着凉。” 欧阳康也不好辩解,起身谢过就要出门,不料欧阳庆也闹着要一起去观灯。 三太太劝了半天,可小胖子死活不依,只得由他了。反正有大把的仆役跟着,也不怕欧阳康把好她儿子拐去卖了。 她勉强,欧阳康一看要带这么个小拖油瓶也有些不情愿。可毕竟是亲堂弟,又不好拒绝,只得拖了他一道出门。 没成想好人有好报,刚说要出门,珍珠那头就让人把留给念福的元宵物资带出来了,托出门的仆役顺道送一下。大过节的,也给人家添几分兴头。 欧阳康听见,觉得是个机会,“反正时间还早,不如一起去吧。”顺便去看看那丫头到底在家弄什么好吃的。 欧阳庆只要出门就觉得高兴,反正不用他走路,他也无所谓。于是一行人调转车头,直奔施家而去。 念福中午就回了家,忙活了一下午,总算是整出四菜一汤,一家人刚坐下来准备吃饭,人来了。 见两位少爷亲自给她送了过节的礼物来,念福很是受宠若惊,和蕙娘一起迎了出去。其实东西并不贵重,就是一盒府里做的元宵,外加几样点心。按说接了东西,说几句吉祥话就可以走了,没想到小胖子鼻子还挺尖,闻闻香气,就跳下车来,“你家做什么好吃的了?让我进去瞧瞧。” 这下念福连拦都拦不住,欧阳康顺势跟进,进门就见那桌上的小砂锅里刚好摆着整整一锅他中午见过的红烧肉,还是切成小块的!旁边还有一碗鸡蛋肉末羹,另有几个菜,他还不太认得。 咳咳,欧阳大少比较注意形象,只拿眼睛瞟啊瞟,可欧阳二少已经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伸手去捉筷子了。 “好香,让我尝尝!” 施老爹很和气的让人坐下,“恕老儿无礼,身上不好,就不起来了。” 欧阳康头一回暗赞这个弟弟真是给力,从善如流的跟过去坐下,客套两句,玉白的手提起一双竹筷,优雅的一伸,居然就这么挑起一大筷带着肉末的鸡蛋羹来,还准确无误的放进自己面前的碗里,愣是没滴出半点汤水,技术好的让人惊叹! 而旁边那个小胖子的动作就更加生猛了,尝了一筷子红烧肉觉得好吃,索性就拨了小半碗去! 念福简直欲哭无泪,她辛辛苦苦烧一桌菜容易么?怎么一下子招来这样两个吃货? 因为男女不能同席,施家又只这一张小方桌,摆在床头,由施老爹陪那俩吃货吃吃喝喝。真的是陪,因为施老爹太客气了,基本上全是乐呵呵的劝人吃,自己都不怎么动筷子。 这样下去就亏大了! 念福受不了了,蕙娘也受不了了,女儿辛辛苦苦烧的菜,她也还没吃到呢!看那两位公子吃得满嘴流油,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不好意思,她也不客气了。 拿了只大碗,给施大娘盛了半碗饭,又把菜赶紧给她拨上,“娘,您吃。” 然后如法炮制,给老爹、自己和女儿各添了一碗,剩下的就让那弟兄俩抢去,反正不能让他们一家饿着。 因为施家穷,灯光幽暗,小胖子只顾吃自己的,一时没留意到场上大势,倒是欧阳康注意到了,不声不响的在施家装完他们的之后,把剩下的一网打尽了。等到小胖子终于抬起头来,却诧异的发现所有的盘子都已经被清得干干净净。 “怎么就没了?”小胖子略带不满的问,他还没吃好呢! 念福没吱声,不过却把那位优雅的大少爷的小动作看了个清清楚楚。并且得出一个结论,这货是个有心机。因为他会抢食! 既然饭毕,蕙娘便泡了一壶茶来,“咱家也没什么好茶叶,这就是用大麦炒焦泡的水,虽然有点苦,可也是能助消食的,二位少爷都尝尝吧。” 两位吃货都从善如流的举起了茶碗,欧阳康还挺有兴致的问起,“沐姐儿,你那几个菜都怎么做的,能说说么?” 小胖子立即附合,“对,那个红烧肉最好吃!” 念福今天没吃好,没兴趣说。倒是施大娘很有兴致的开了口,“那个其实也不难,不过是先将五花肉切了放有料酒的水里浸上一刻钟,再洗净换水用大火烧开,再转小火焐上半个时辰,再搁冰糖酱油,用大火收汁上色,最后洒些盐巴便是。只是来来去去大火小火的要讲究一些,才烧得出这样好吃。” 欧阳庆点头,“那个比我吃过的都好,一点不腻人。” 算你有眼光!念福暗哼一声,这种苏式冰糖红烧肉可是她前世的大杀器,吃过就没有不说好的。不过一想起小胖子扒拉了那么多,她心头又开始滴血。姐一共才买了三斤五花肉,分了崔珩两大块,剩下他起码吃了一半有木有? 欧阳康又问,“那个松仁玉米粒是怎么做的?” 蕙娘接过话去,“这是过年时姐儿折腾出的新吃法,家里原有些老玉米,都咬不动,也没人爱吃,她就拿来搁糖水里煮至清甜软烂,再配上少爷你给的松仁,一起炒了,她还给起了个名儿叫金玉满堂,我们一家都还挺喜欢的。” 念福无语的望着心直口快的老妈,用人家的松仁干这样私活,你就不怕人忌恨?果然,欧阳大少别有用意的目光顿时瞟了过来,“金玉满堂,果然是好名字。那个豆芽炒的又是何物?” “那个是磨黄豆剩下的豆渣,从前都给人喂鸡喂猪的,偏这丫头说好,就拿来炒了。”蕙娘索性一口气说完,“那个鸡蛋羹是倒扣着盘子蒸的,汤是买肉时管人要了点猪肝什么的猪下水一起熬的,虽上不得台面,但喝起来倒好。” 就在念福准备打断老妈的自吹自擂时,蕙娘颇有些得色的又道,“我家丫头可会弄吃的呢,过年时家里的什么花生酥、芝麻饼全是她烤的。” “那还有吗?”小胖子眼巴巴的望着念福,要是他现在有条尾巴,一定欢快的摇起来了。 “要那些就没了,不过她今天还烤了些猪油饼挺香的,你们要不要试试?” 嘤嘤,念福欲哭无泪了,老妈你要不要这么好客的?那是她准备拿去赚钱的啊! 可惜有强大的老妈在,猪油饼到底还是被贡献出来了。 新鲜的小饼松软可口,里面裹着香葱芝麻和椒盐拌成的馅,一口下去,层层酥脆,咸香惹味,极是好吃。 “不过这是猪油做的,晚上不宜多吃!”眼看那俩吃货吃完还想再拿,念福不干了,抢先一步把东西收起,开始转移话题,“这灯市已经开始了吧?二位少爷不赶紧去逛逛?” 你们不要再在我家呆了,都快被你们吃穷了! 欧阳康颇为遗憾的站起身来,谁知今日的欧阳庆就象是他的贴心小棉袄一样,小胖子摸摸涨鼓鼓的小肚子,很热情的说,“沐姐儿,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逛逛吧。这饼,可以带在路上慢慢吃。” 尼玛还要消化一轮慢慢吃?小胖子你节操掉了一地!旁边那个哥,你怎不去捡捡?还笑得一脸花样是为了毛?[bookid==《家有鲜妻》] 第28章 吃货的报答 怀安是座小镇,纵有元宵灯会,也不是多热闹的大事。 无非是在王母庙附近人们惯常赶集之处摆上夜市,挂上些灯笼应景便是。当然,有些宽裕些的人家还会设几个灯谜,放些彩头博人一笑。 但这些游乐设施在念福眼里全都烂得可以,只是在这时代的人们心中,却是一年一度的盛会了。四里八乡,只要是走得动的人家全都出动了,尤其是大姑娘小伙子,更是心潮澎湃的左顾右盼,期待能发生什么一见钟情的传奇故事。 蕙娘笑呵呵的从欧阳家下人手里把豆腐花的担子接过放下,然后便把女儿往外推,“你别在这儿堵着了,跟少爷小姐们一起也去逛逛。这钱给你,喜欢什么自己买。” 如此佳节,正是做生意的好时候,蕙娘自然不肯错过。早就做好了两大桶热气腾腾的豆腐花,再加上女儿烤的一篮子猪油饼,正好卖给晚上的游人,攒钱给女儿办嫁妆。 只是她在这儿做生意,却不希望女儿跟着受罪。见念福以她一人不安全为由不肯走,她还以为女儿是担心那胡老爷又来闹事,低声解释,“你放心,晚上人多,没人敢当众闹事的,再说都有多久没见过那混球出来闹事了?估计也歇了这个心思了,娘在这儿不怕的。” 念福还不想走,可小崔琳却很友好的跑过来,拉起她的手,“沐姐姐,我们一起去玩吧,我也有钱,你看,一共有三文呢。娘说可以买糖吃,我请你吃。” 呃……好吧,小萝莉神马的,最有杀伤力了。念福只得再三叮嘱母亲小心,这才随一大帮子人开始逛起了灯市。 确实是一大帮子人,欧阳家的两只吃货从施家出来,带着蕙娘母女又去接了崔家姐弟,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崔琦姑娘。 怄了一下午的气,等到欧阳康来接人时,崔琦姑娘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想想如果自己不去,别人也是要去玩的,那她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所以“大度明理”的崔琦姑娘决定不与人一般见识,依旧保持着她端庄优雅的姿态出来了。一路上还恪守长姐风范,热情的照顾着欧阳庆,就是亲堂弟亲堂妹都要靠边站了。 哼!崔珩勾起嘲讽的一笑,并排跟表哥走在最后,并不去看那位长姐“风范”,倒是一不留神听到了一旁小妹跟沐姐儿的对话。 “沐姐姐,你今天做的鸡蛋真好吃。” “是吗?谢谢。” “肉也好吃。” “呵呵。” “别的菜也好吃。” 摸摸头。 “沐姐姐,那你明天还能接着做么?”小丫头的小尾巴很快就藏不住了。 念福心想,你家要有钱,顿顿吃都行。不过她却不忍心让金钱过早的伤害到这样纯真的小萝莉,故此只是一笑,“可是明天不过节了呀?” 小丫头有点失望,“只有过节才能吃吗?” 念福点头,“姐姐家里,也是今天才吃了一回肉呢。” 小丫头嘟起了嘴,“我知道,表哥也去吃了。” 提起这个,念福又忍不住想在心里扎小人了。 小崔琳忽地又问,“沐姐姐,你想画像么?” 这话题不要跳跃得太快哦。 小丫头神秘一笑,伸手指指后面的崔珩,拉低了她说,“我哥哥会画像,让他给你画一个吧。” 崔珩有点不好意思,“阿琳,说什么呢!” 小丫头却很认真的道,“哥哥,你帮姐姐画张像吧。以后挂我屋里,我要是想吃肉了,看看姐姐就不会那么想了。” 这话说得很让人有点子心酸了,念福一时无语,崔珩心里更难受。上前牵过妹妹,给念福赔了个不是,“小妹年幼无知,请姐儿勿怪。” 念福想笑着说没事,却偏偏笑不出来。 崔珩年少气盛,说出这样的话,自己心中也是不平,不由懊丧道,“枉我身为七尺男儿,不说建功立业,连一家温饱都挣不到,还有什么用?” 念福一时怔住,却见欧阳康肃然接过话道,“昔日便如韩信这样的大丈夫也曾有不能养活自己的时候,可后来不也一样封侯拜相?表弟你还年轻,怎可如此妄自菲薄?人生际遇本就有高有低,若是发奋图强,未必没有机会出人头地,可若是连你自己都放弃自己,还有什么前途?冒昧说一句,要说艰难,沐姐儿可比你艰难千倍万倍,可她都能想法给家人挣顿肉吃,你怎么就不行?” “说得好!与其临渊羡鱼,何不退而结网?珩侄,你可是着相了。”旁边忽地有一人笑吟吟的从轿中看过来,哈,居然是吴先生! 他曾去过崔家,崔珩自是识得,忙上前施礼。可他却望着欧阳康,问,“我给你的书,你看得怎样了?” 欧阳康更加惊喜,知道老师在考较自己,恭敬答了一句三字经里的经文,“彼女子,且聪敏,尔男子,当自警。” 吴先生点头,“不要嫌这些话粗浅,有些越是粗浅的道理反而越容易被人忽略。你若是已经读熟了这个,回去就看看史书吧,回头我要来考你的。” 欧阳康急忙应下,又请先生家去。吴先生却笑道,“如此佳节良宵,岂可辜负?丫头!”他忽地冲念福笑道,“下回我来,也要尝尝你做的肉,好好预备着!还有,你家这个饼不错。还有豆腐花,我全包圆了。你娘说先跟人回去了,让你慢慢玩,别着急。” 看他从轿子里拿出一张猪油饼来招摇,后面还有家丁挑着自家的豆腐花桶,念福很是高兴,决定不去跟人说她已经闻到轿子里透出来的脂粉香气了。 反正老剩男没老婆,想跟谁共度佳节又有什么不可以? 念福不承认自己的节操也掉地下了,挥手跟吴先生作别了。 只是吴先生虽走,他那两句话却留在崔珩心里了,不由又羡又叹,“表哥你真是好运气,能请到这样一位好老师。听说吴先生的好友,倪泰宇先生的画也极好,只可惜我却无缘拜入门下。” 他家虽素有书香门第之名,却是清贫,自然不敢请夫子。崔珩只能跟着父亲读书,一点丹青之术也是自学成材。 欧阳康同情的看表弟一眼,不想沐姐儿忽道,“崔少爷你要这么想,便是没领会吴先生的真意。这世上是有嫌贫爱富之人,但为人师表者,总希望自己弟子有几个能够光大门楣,传他衣钵的。你若真是有心,怎么不去求那先生试上一试?就算现在付不起学费,难道一辈子付不起?大不了折个面子,你这年纪轻轻,又值几何?” 这话说得崔珩浑身一震,欧阳康再看她一眼,拍拍表弟肩头,低语,“不妨一试。” 且不提崔珩给念福一句话勾得心中如何翻腾,前面欧阳庆和崔琦见他们半天没有跟上,有些不悦的在那儿催了。 原来是欧阳庆看中一家做猜谜彩头的小孩弓箭,可惜猜了数次,都不对。崔琦也没法子,才叫众人上前。 其实那谜语并不算难,欧阳康思忖一时,便知道是什么了。但他看那弓箭似乎颇有杀伤力的样子,再想想欧阳庆那无法无天的个性,故意只说猜不着。 欧阳庆不干了,崔琦为了哄他,便要拿钱去买。 偏那家主人见她盛气凌人的样子,只是不愿,“我家又不是以此营生,不过是大过节的给众位父老乡亲讨个乐子,谁稀罕你那几个钱?” 崔琦碰一鼻子灰,讪讪的只觉好没意思。 念福又不屑道,“这小孩用的木头弓箭有什么意思?男子汉大丈夫要玩就玩真弓真箭才威风哩。” 这样一说,欧阳庆又觉得这副弓箭没什么意思了,不再纠结的撂手走开,很快又发现了其他好玩的东西。 欧阳康看着那些没什么杀伤力的奖赏,帮小胖子猜中了几个,乐得他直合不拢嘴,重又兴致勃**来。只是崔琦再想往他身边凑,就凑不上去了。 小胖子一脸嫌弃,“你又不会猜谜,过来作什么?” 没地方施展长姐风范的崔琦姑娘失落了,一失落就越发怨恨起念福,觉得全是她的缘故,才害自己失了欧阳庆的欢心。 一时见众人都猜中了谜语,便过来找茬了,“沐姐儿,你怎么不猜一个?哦,我差点忘了,你不识字,就是看也看不懂,又怎么猜?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念一个呀?” 听着她那捂着嘴发出的呵呵笑声,念福很想掐她一脖子! 不过这死女人说的也没错,她一直假装不识字,怎么猜谜?可要是不会猜就得被这死女人笑话,猜也不一定猜得中。哦哦,这感觉实在太憋屈了有木有? 念福正在怨念,却是欧阳康心细,注意到她们的动静,悄悄给她递了个眼色。 念福顺着瞧过去,就见一户人家的灯笼上画着一副画谜,还言明猜中者可以任取下面盘子里的铜钱。 念福走上前去,就见圆圆的灯笼上画着青天白云,还有柳树桃花,大大小小十几只小鸟。画工稚拙,似是孩童所为。 见她上前来看,崔琦还要奚落,“这画儿你看得懂么?” 输人不能输阵!念福斜睨她一眼,“你知道?” 崔琦有意显摆,傲气十足的道,“主人家,你这是不是打一句诗,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主人家笑道,“姑娘好文采,只可惜这画只是小儿信手涂鸦,上面虽有青天翠柳,却没有黄鹂白鹭。此谜是家祖母所出,言明若是有人猜出,只管上来取钱就是。” 欧阳康低咳两声,背着旁人,冲念福暗暗打了个手势。念福瞅瞅,啥意思啊?再抬头把画看看,哈哈,她明白了!(ps:昨天说到那个炒豆渣的菜,有人问了,忍不住多8两句,这个菜真心挺好吃的,而且特别健康,对于便秘的人很有效。就是要大量的豆渣,而且要用纱布捏得很干再炒。多放点油,把蒜头爆香,下豆渣,再放些香葱和盐就行了,加辣也行,加点菜杆子也行,只注意菜不要多,要豆渣多才好吃,还要炒干才香。要是豆渣少,只能去做粗粮馒头或面包窝头什么的了,嘻嘻~~最后再要下推荐收藏,有就支持下吧,谢谢。偶这也算是吃货的报答吧,哈哈!o(n_n)o)[bookid==《重华》] 第29章 什么人哪 (再冷也不能忘了求推荐,求收藏!挥着毛茸茸的爪子喊~~~) 二话不说,念福上前当着主人的面,在装彩头的铜钱盘里数了八十四文出来,笑道,“有您这样孝顺的儿孙,怪不得会有这样高寿的祖母。真是有福人家,让人羡慕。想来你们家往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红火的。” 那主人家很是欢喜的拿红绳把钱串起给她,“多谢姑娘美言。” 崔琦看得傻眼了,继而又怒了,“你这主人家好偏心,凭什么她说几句吉祥话就让她拿钱?既如此,我也要!” 那主人家有些不悦,“你这姑娘好生无礼,人家已经猜中了谜语,自然可以将彩头拿去。你自己猜不出,却怪谁来?” “可她哪里猜出了?”崔琦更憋屈了。 主人家撇了撇嘴,出言解释,“我家祖母今年已经八十四了,所以在这灯笼上,我家小儿共画了六只八哥,四只斑鸠。六八四十八,四九三十六,可不正好是八十四么?这位姑娘方才过来取了八十四文,足见是猜出来了。我方才已经提示过你,说这谜语是我家祖母所出,又言明猜中即可上前取钱,你自己想不明白,还恼个什么劲?” 围观众人听得哈哈大笑,灯火明亮,更加映得崔琦一张脸又红又白,显然又羞又窘,气得不轻。 崔珩也讨厌这个堂姐尖酸刻薄,但毕竟是一家人,眼看她出丑,也觉没意思,便让小妹上前,把堂姐拉回来。 谁知崔琦好大气性,人家给她台阶下,她反而把崔琳拉着她的手一甩,差点把小姑娘摔到地上,她却连看也不看,自顾自的快步走开,还叫嚷着,“这里一点也没意思,我要回家!” 还是念福反应快,先一步扶住了小姑娘。可小崔琳受了惊吓,瘪着小嘴,那眼泪就在眼圈里开始打转了。 崔珩赶紧上前,“阿琳,你没事吧?” 崔琳委屈的把小脸埋进哥哥怀里,把眼泪偷偷藏了起来。 崔珩心疼坏了,一把将妹妹抱起,冲崔琦背影道,“自己没本事,就拿小妹子撒气,真是好威风啊!” 崔琦已经走开有十几步了,闻言转过头来又要跟他吵架,却冷不丁的跟个买包子的年轻人撞了一下,顿时气性更大了,“你长没长眼睛啊?走路不看人的吗?” 那人也恼了,他手上包子被这一撞,撒了一地,根本没法吃了,“明明是姑娘你突然撞过来,赖我做什么?” 崔琦更怒,“你个男人,撞了人还有理吗?道歉!” 那人也生气了,“凭什么?你以为你是女人就了不起,人人都要让着你?呸!” 崔琦还要跟人争吵,欧阳康看不下去了,“行啦!这么多人看着,这样吵吵闹闹很好看吗?” 他上前给那年轻人施了一礼,“不好意思,我家表妹心情不好,得罪之处,请多包涵。” 年轻人横崔琦一眼,算是勉强接受了,“算了,大过年的吵架也没意思。” 他不想再纠缠此事,转身要去付账,可是手往腰间一掏,脸色变了,“我的钱袋呢?呀,糟糕!” 他忽地想起,刚刚和崔琦撞到的时候,似乎旁边还有个人撞了他一下,应该是遭了偷儿吧? 看他倒霉,崔琦只觉心中痛快,故意嗤笑,“装什么呀?明明就没钱,还出来充什么公子哥?瞧你穿得也人模狗样,没想到却是个吃白食的!” “你!”那年轻人气得不轻,一张略有些婴儿肥的圆脸涨得面红耳赤。忽地,只见一只素白的小手抓着一串红绳串着的铜钱递到了他的面前。 跟那光秃秃没有半点修饰的手一样,年轻女孩脸上也没有半点脂粉,却笑得善良可爱,“没事,我借你。” 年轻人正是尴尬之际,陡然看到这样的雪中送炭,不觉心中一热,看着念福顿时生出好感,“谢谢姑娘,这钱我一定会双倍还你!” 念福笑了,漂亮的丹凤眼忽闪忽闪,“好啊,那你记得要还钱就去找镇上的豆腐施家,可别忘了哦。” 那年轻人忽地呆了呆,旁边崔琦却更不高兴了,“哼,借给这样的登徒子,谁知道是不是骗子,还是看着人家衣裳好,就想着攀……” “表妹,你够了!”欧阳康是真的生气了,一张俊脸绷得死紧,在崔琦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把她打断了,“你要回去,就赶紧上车去!” 崔琦从来没见表哥对她发这样大的脾气,着实吓了一跳,想想到底不敢得罪,乖乖走了。 而这边,年轻人已经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问念福,“请问姑娘你,可是施老丈的什么人?” 念福听这人口气有礼,爽快笑道,“我是他外孙女。” 那年轻人的嘴巴不觉张大了,说话也开始结巴了,“那……那你可是姓沐?” 念福倒有些惊奇了,“你认识我姥爷?是啊,我就姓沐。” 年轻人似要确认一般,又追问了一句,“你叫念福?今年……” 他倏地又闭紧嘴巴,唇角却添了几分笑意。念福好奇的望着他,“你知道挺多的嘛,你谁呀?” 年轻人突然就涨红了脸,夜市的灯光照在他略有些婴儿肥的脸上,念福突然发现,这年轻人也长得挺帅的嘛。 当然,跟欧阳康那样的斯文俊秀的好看是另一种风格,这年轻人更加明朗而阳光,粗黑的眉下是爱笑的眼,一看就家境优渥,生活无缺。可念福想破头也想不出,她家怎么认得这样一个人? “少爷?少爷!” 见有人找来了,那年轻人似是如梦初醒,忽地抓紧那串铜钱,抽出几枚付了账,望念福笑得温柔,“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还你钱的。对了,这块玉佩留给你当信物,你收好,等着我啊!” 等他消失在人潮里,念福还有点犯傻。 这什么人哪?那八十四文她也没说要全借他啊,他怎么就拿走了呢?还给她一块破玉佩,这到底值不值钱的呀?万一他要不回来,她不就亏了?她本来还指望拿这个抵那俩吃货饭钱的说! 少了一个崔琦,大家逛起来都舒心许多,慢慢的把小崔琳也重又哄开心了,大家看天色不早,也准备回去了。 只是走前,欧阳大少又趁黑走到念福身边,跟做贼似的塞她一锭银子,低低留下两个字,“饭钱。” 算他识相!沐姐儿心痛了一晚的菜钱终于有着落了,连那没捂热就飞走的铜钱也没那么伤感了。 只是女生只有一辆车,上去就又得面对崔琦这位大小姐。 因表哥不在,她顿时打开嘲讽模式,还拿刚才那事说事,“哼!见个姑娘就丢块破玉,这种浪荡公子哥只怕出手也没什么好东西吧?” “才不是!”念福懒得理她,小崔琳出来打抱不平了。她虽然年幼,却单纯的知道谁对她好,谁对自己不好。提起念福手中那块如羊脂雪白,又带一抹艳红的玉佩,小姑娘气鼓鼓的道,“我看这个玉,比你的东西都好!” 连你个小丫头也敢造反?崔琦本要发火,可车外的灯火恰好照进来,映得那块玉明艳生辉,光华流转,一看就是上品。 崔琦忽地哑然,难道她刚刚得罪的,真是位有钱公子哥? 崔琦姑娘忐忑了,陷在可能得罪一个潜在贵婿人选的不安里,暂时没心思跟人斗嘴了。 表哥虽好,但如果有更好的大鱼出现,她为什么不能有更好的选择?哎呀呀,她刚才真是失策了!否则这块玉现在就是她的,眼下落到念福这个笨丫头手上,真是浪费,太浪费了! 念福不知她心中已出现若干传奇故事,只看她目光突然开始放绿,果断将玉收起了。 次日一早,继续去崔家上工时,崔琦姑娘有动作了。笑得无比亲切迎上前来,“沐姐儿来啦?一早就想着你呢!” 念福听出一身的鸡皮疙瘩,你最好还是别想了,姐一点也不想跟你百合。 接下来,崔琦姑娘很大方的取出两朵绢花,“昨儿过节也忘了给你封个红包,今天补也不好看了。看你头上素的,连朵花也没有,这两朵绢花是我极心爱的,就送你戴吧。” 念福看看那两朵明显旧了的绢花,假装认真的想了想,“既是大小姐心爱之物,我怎么能要?不如还是给红包吧。我们家穷,不讲究这个。” 崔琦姑娘噎得差点翻起了白眼,不过想想她的目的,还是重又打起了笑脸,“好好的小姑娘家,哪能没有几朵花戴?你快过来,让我把花给你戴上,包管你戴上就舍不得摘了。” 只怕戴上就赖不掉了吧?念福迅速撤退,“谢谢小姐的美意,可我真的不用。” 崔琦还要追上前去,可是忽地抽动两下鼻子,“什么味儿?” 念福有点意外,抬袖自闻,没什么味儿啊?她是穷了点,可还是很爱干净的。 崔琦再看看她那白中透粉,明显嫩滑不少的小脸蛋,轻咦了一声,“你也用的茉莉花脂?” 呃……念福差点把这个给忘了,有点小小心虚,面上却很淡定,“是啊。” 崔琦姑娘有点不高兴了,感觉自己的档次瞬间被拉低不少。一个丫头凭什么用跟表哥买给自己一样的东西?顾不得大事,崔大姑娘先黑着脸问,“从哪儿来的?” *** ps:推荐一个新人的书:书号:3051706作者名:两个核桃书名:[bookid==《悦农门》] 简介:一户农家,几亩薄田,纷争不断,一双盲眼,指点贫家,愉悦农门 第30章 人不要脸 (周末了,求推荐,求收藏!) 崔琦姑娘很不高兴,“三十文一盒的茉莉花脂,你也用得起?怕是从哪里捡来的吧!” 听她这说话的口气,念福那小小心虚不翼而飞,也不高兴了,“三十文一盒又怎样?欧阳家给我一两银子一月呢!” 什么?崔琦姑娘顿时杏眼圆睁,“你有一两银子一月?” “是啊。”反正这时代也没什么工资保密制度,看她这身衣裳,下人们就知道她拿多少薪水了,所以念福大胆仰着下巴吹嘘,“就我一月的工钱,一天买一盒来使都够,怎么就买不得?” 崔琦姑娘森森的妒忌了。 她一月零花钱才一百文好不好?这虽然已经是全家最高的,可却混得比个下人还不如,这叫她情何以堪? 等她将来做了欧阳家的女主人,首先就要把这不合理的工钱制度好好的改一改。做下人的,命都是主子的,管他一日三餐就够了,凭什么还要钱?凭什么? 崔琦姑娘在这儿拼命怦击人家的工钱制度,人家家里正好也派人上门了。 来的还是余大娘,赔着笑道,“不好意思,这元宵节也过了,念福也该家去了,就不在府上打扰了。” 她嘴里说得客气,可动作却没有半点客气的。说完话,就想带念福走。 崔琦不乐意了,“去跟你们太太说,我还要借她几天。” “对不住。”余大娘可没工夫陪她磨叽,“表小姐要还要借人,请跟我们太太说去,家里还忙着呢。念福,走。” “不许走!”崔琦毛了,怎么回事?难道她连个下人也留不住? 可是崔舅母已经闻讯赶来,“哪有这样的道理?沐姐儿本是人家的奴仆,就是琦姐儿你再喜欢,也没有强扣在家里的道理。余大娘,知道你们家忙,我就不留你了,去吧。” 崔琦火更大了,怎么连一向温吞水的婶娘也敢来管她了? 可还不等她发火,崔舅母便柔柔道,“姑娘大了,自是懂道理的,快别使小孩子性子,省得传到亲戚家里,让人笑话。” 一句话,戳中了崔琦姑娘的软肋。她还没嫁过去,还不想给对方留一个不敬长辈的印象,所以把这口气暂时咽下去了。却道,“沐姐儿走也可以,不过得把那块玉佩留下。” 众人诧异。 就见崔琦姑娘理直气壮的道,“昨儿她跟着我们出去,得了位公子的玉佩。要是有人说我们趁人之危,占人便宜怎么办?所以这块玉佩理当留下,交给我们家保管,等到人家来寻, 我们也好原璧归赵,方不堕了我们家的声名。” 哈!念福再次对这位崔大姑娘表示刮目相看了。这丫头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这样厚颜无耻的话也能被她说得振振有辞?这就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吧? 崔舅母也同样气得不轻,昨晚崔珩回来,已经一五一十把观灯的事情全都告诉母亲了。要是从前,崔舅母还要劝儿子忍让,可是这一回,她却是忍无可忍了。崔琦在外头都敢动手推她女儿,可见她心里没有半分骨肉之情! 况且昨儿崔舅舅被念福刺激到了,问她家计艰难,还叮嘱她好好管教下崔琦,莫让侄女太没有规矩,日后嫁了惹人笑话。崔舅母有了这样的尚方宝剑,怎还肯继续容忍崔琦?眼下听她说出这样不要廉耻的话来,又气又羞,恨得想把她嘴皮子缝上才好。 “姑娘书上的道理倒是读得明白,既然如此,就该知道宜未雨而绸缪,勿临渴而掘井。昨日那位公子是感激沐姐儿出手相助,给她留了块玉佩,以作日后报答信物。咱家又没出一分力,凭什么让人家把玉佩留下来?就是人家找上门来,难道谁还好意思去受这份恩情?” 眼见崔琦还想??拢??苯幼?淼溃?胺酱竽铮?惴龉媚锘胤咳プ稣胂甙伞d闶迨遄蚨?顾担?阏庑┠晔橐材畹貌畈欢嗔耍??媚愫煤醚?┱胂叱?铡9媚锶羰遣恍牛?】梢匀ノ誓闶迨濉c褰愣??恍荒阏饬教煸谖壹野锩Γ?獾闱?歉鲂∫馑肌!?p>她倒是拿出一个早准备好的荷包要打赏念福,念福本不欲拿,可为人家面子计,还是接了,和余大娘转身就走,留下崔琦只能干瞪眼而已。 她是有多不容易才想出这个借口,要来玉佩搭上那条大鱼,谁知道却被婶娘就这么破坏了!崔琦怒不可遏,转头就去找叔叔告状,可家中房舍窄小,崔舅舅早听到她那番高论了,只觉又羞又愧。 崔琦不开口,他反倒先道,“我真是愧对大哥大嫂,没有把你教好。你一个女孩子,上赶着要人家男子的随身之物,这才真正是堕了崔家的家风!” 崔琦没想到,连一向宠溺自己的叔叔也开始指责自己,她哪受得了这个气?当即在家中哭闹不休,弄得鸡犬不宁。 若是从前,崔舅舅或许还想着她是女孩,年纪又小,总是会息事宁人,可如今既已被念福点醒,他自己心中首先就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侄女的所作所为,然后自然能看到这其中的诸多弊病。 人心就是这样,只要你能成功的在他心里扎下根刺,再好的感情也总会慢慢的生出裂痕,产生各种病变。啊!应该是拨开云雾见青天,让他慢慢看清真相。深觉自己做下一桩好事的念福回到欧阳家,才发现自己还用一顿饭在某人心上种了一棵草,一顿不吃就馋得慌。 “沐姐儿,你可回来了!”听说她回来了,某人特意蹬蹬蹬往厨房跑了一趟,“中午给我做点什么好吃的?要不把昨天那个肉再烧一次吧。” 小胖子真是跑来的,还带粗喘,呼呼有声。余大娘一见这位小祖宗,那笑得比在三太太跟前还甜。她也是做娘的,当然知道讨好人家孩子,比讨好他家大人还受人待见。 “行啊,你想吃什么就叫沐姐儿做,一准儿就得!” 谁知念福却道,“那肉虽好,但到底有些油腻,天天吃只怕要长个大胖子出来,那可就要给人笑话了。不如咱们换个花样,你自己来挑,想吃什么?” 余大娘听着不悦,才要发落念福来讨好小胖子,不料一向难伺候的欧阳庆竟是摸摸自己的胖肚子,皱眉点了点头,“那也行,不过我就爱吃肉,不爱吃别的。” 念福笑了,“爱吃肉也没什么,尤其你们男孩子,更要吃了肉才有力气。那我做道水煮肉片给你,怎样?” 小胖子听着前面只觉无比悦耳,可一听菜名马上大摇其头,“不要不要!那水煮有什么吃头?从前她们做过,蘸那个酱料,一点都不好吃。” 念福凑前一步,笑着低语,“你放心,我既要做,肯定跟她们做得不一样,到时你要吃得不好,只管退来。” 小胖子想想她家那些好吃的,下决心信她了,“那行!咱们可说好了,你做好吃点啊。” 念福忍不住伸手摸摸他头,冬天穿得厚,小胖子还戴顶毛绒绒的帽子,看着跟个毛球似的,实在手痒,“交给我吧。这里脏,你先回去。” 小胖子嘿嘿一笑,没说什么就走开了。念福一脸满足,绒毛呐,冬天摸起来感觉不要太好哦。 旁边余大娘却看得不是一般的羡慕妒忌恨!欧阳庆讨厌人家摸他的头可是全家都出了名了,连三太太平常也捞不到两下,怎么沐姐儿就摸到了?不行,这样的重大情报必须向三太太汇报,立即就要去汇报! 等听完余大娘含酸带妒的汇报工作后,三太太反倒笑了,“难得庆哥儿有个合得来的丫头,我这当娘的都不酸,你吃的哪门子飞醋?行啦,我知道你那点子心思,无非是怕沐姐儿在主子跟前讨了好,冷落了你。可你也不想想,沐姐儿又不是咱家的什么人,她再好我能让她接了你的厨房?不过是小孩子爱个新鲜,你至于这么猴急么?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有这工夫,你倒真应该向沐姐儿学几招,好好在厨房上用点心吧!” 余大娘告状不成,反给敲打一顿,惭愧退下。 可三太太心里也不好过,你说她好不容易把念福放到崔家去拉仇恨值了,结果人家拉是拉了,不过就拉了崔琦一人的,完全不干旁人的事,那丫头也没因着一个崔琦就恨上大房。搞得她想献爱心也没处献,多憋屈? 不过珍珠却来问了一事,“前儿老太太吃了个鲜橙蒸蛋,就想着给大少爷和二少爷都送了一份。今儿二少爷过去点了菜,要不要也给那边送一份?” 三太太有点不高兴的瞥她一眼,“你倒想得周全。” 珍珠忙道,“我不是有意记着的,只是听昨儿回来的小幺儿们说,昨晚遇到吴先生了,还跟大少爷说过些天就要来的,便想着此时不如对大少爷好些,后头在书房里,他也能照应着二少爷。这不过是我的一点傻念头,要是太太听着不好便算了。” 这样一说,三太太想想也觉有理,可又不愿承认她对,只道,“那做人情也该是让庆哥儿去做,罢了,就由你去跟沐姐儿说一声,只说是二少爷交待的。我也得去瞧瞧庆哥儿了,这年也过了节也过了,他也该收收心读读书了。” 珍珠伺候她出了门,后脚便去了厨房。[bookid==《重华》] 第31章 药补不如食补 (虽然一心盼着暖和起来,可看了这期的爸爸,突然又想下雪了。这纠结的人生啊,需要求推荐,求收藏~~~) 水煮肉片,是川菜经典。 不过这时候辣椒还是个稀罕物,除了在县尊夫人那里看到过一回,念福还真没在别处见过。可这不代表,她就不能做水煮肉片。 选一块梅头瘦肉,丢出去略冻一冻,让人切成薄薄的大片,拿盐、酱油、蛋清、生粉和少量清水拌匀后,再将肉片放进腌上。又让人切了些酸菜,选一口阔口砂锅,等油热后下姜蒜爆香,再放进酸菜呛炒,然后放了些香菇冬笋豆芽炒香,放进高汤滚开。只可惜这时代没蕃茄,否则味道会更鲜美。 待这锅素汤煮开后,转小火,一片一片将腌好的瘦肉抖开平铺在锅面上,待大火重又煮开立即将砂锅从火上移除。另起一锅热油,待油热后爆了些花椒花生碎上,闻到香味立即将热油浇在汤面上,听得嗤啦啦一阵爆响,香气更加浓郁了。 盖上盖,这菜就算完工了。 等念福停下手,珍珠先把三太太交待的事说了。反正材料都是现成的,念福很快又弄出一锅来。 交待人送走,这才空下来跟珍珠说话。 二人出来,珍珠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也不拿假话哄你。总之三太太和大房之间的事,你警醒些。我来,是特来谢谢你,上回你给我抓的药,还教我喝的那莲藕排骨汤,果然身子轻快许多。” 念福见她心地不坏,便多说了几句,“我弄的这些不过小巧,有些厉害的,还能拿菜来调养身子呢。” 未料却触动珍珠心事,急急追问,“真有这么灵验?” “你没听过药补不如食补么?听说有钱人家都有药膳的,咱们穷老百姓没那福气,但若是注意平时饮食,对身体也是有大好处的。” 从前念福认识位大姐,婆婆是个老广东,煲得一手靓汤,天天根据时气季节什么的给家人滋补,养得她年过四十还皮光水滑,比一众小姑娘看着都年轻,极是让人羡慕。 珍珠心动了,她最大心事就是没有孩子,又怕三太太天天给她灌避子汤,早晚弄坏身子,心中权衡片刻,她决心冒一次险了。 把拉着念福走远一点,珍珠诚恳道,“沐姐儿,现我有一事想求你。可你也知道,我没什么好报答的,你还愿意帮帮我么?” 念福睁大了眼睛。 等她回去时,就见余大娘在里面嘀咕,“那菜也不过是些寻常材料,能好吃么?” 春桃很信,可没敢吱声。方才沐姐儿教她把肉搁外头窗台上冻冻再切,果然顺手许多,她做的菜,肯定没问题。 倒是一向老实的刘嫂说了一声,“我看可以吧,闻着挺香的。” “有人问你么?平时不吱声,这时话倒挺多,既闲着就去把四色酥做一份出来当点心吧。” “好啊。”念福掀帘子进来,“上回就说要做,我还没见过呢,这回正好跟刘嫂学学。” 余大娘翻了个白眼,到底不敢拿念福怎么样。只盼她送的水煮肉片不受欢迎,被打回来才好。 没想到悄悄一打听―― “……光就着那个菜,二少爷就一连吃了一大碗饭呢。肉没了,连里头的菜也吃完了,平时可是怎么劝也劝不进的。” 至于没打听的大少爷那边更让人郁闷,那么大只砂锅还来时除了姜蒜,连汤都没了。 真有这么好吃?余大娘不高兴归不高兴,到底不吱声了。 念福心中却笑,这缺了辣椒,俩吃货就吃得这么高兴,要是加点辣椒,估计欧阳家就该添两饭桶了。 学会了四色酥的做法,晚饭时再准备几份肉末蛋羹,念福拍拍手,下班回家了。 余大娘认真全程观摩了一回,回家也切了肉,打了蛋,做了水煮肉片和鸡蛋羹。唔……这味道确实不错。不过也没好到那地步啊?念福做的怎么就那么让人喜欢? 抄袭是不道德滴,念福才不会告诉她自己有火神作弊器呢。 归家帮忙弄过晚饭,正吃着时,念福在一家人跟前说起一事,“今儿三太太跟前的珍珠求我一事,想让我帮她暗地里配饮食调身子,你们说此事做得做不得?” 蕙娘不解,“她想看大夫,自己去找不成?干嘛来求你?” 还是施大娘老于世故,先回过味来,“是不是她家三太太不许她生养?” 看外孙女点了点头,施大娘道,“这个忙可不好帮啊。若是帮了她,就是得罪了三太太。万一迁怒到你,可怎么办?那你答应了没?” 念福道,“我让她自己先想想清楚,就算我肯帮她,她也能怀上孩子,可万一孩子生下来,三太太不待见,甚至不许她养怎么办?我让她想清楚,再来找我。不过,我觉得她怪可怜的。” 蕙娘撇撇嘴,夹了块肉给女儿,“既知可怜,当初又为什么要给人家做小?受人拿捏也是活该。” 原来老妈还是正室党。念福一面扒那爱心肉,一面道,“她说给三老爷做小本不是她情愿的,是三太太为了笼络人心,硬是把她开了脸。她一个卖了身的丫头,又能怎样?” 这样一说,蕙娘倒有几分同情了,“那就是三太太不该,弄了人来,又不许人家做娘,这女人嫁了人又不许养孩子,活着还有啥想头?” “可不正是这话?”念福给母上大人也挟了块肉尽孝,却被迅速塞回嘴里,只得边嚼边道,“咱们帮她,估计也讨不到什么好。弄不好被三太太发现了,还得惹一身不是。可若是不帮,我又有些于心不忍。这不回来跟你们商量了么?” 珍珠今天求来的时候,念福很是吃了一惊。她还以为是不是三太太变相试探她的一种把戏,后来想想珍珠年纪已不算小,怎么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所以才觉得纠结。 可这问题把施家老小都给难住了,确实是念福说的那话。帮了吧,怕惹祸,还涉及到人家大小老婆之争,不帮吧,又实在狠不下心,一家子都是良善之人,做不到见死不救。 末了,施老爹做了决断,“帮吧。能帮到哪步是哪步,多的咱们也不求,只求心安。只是念福你做得小心些,别让人发觉才好。” 念福心里也是这个意思。 按理说,这个忙她不应该帮。大家不过是普通同事,为什么要为了你冒险得罪大boss?但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真不能什么都算得太清楚。 眼下看来,她帮珍珠,好象得不到回报,白做了一回圣母。可谁知道哪天你有没有求人的时候?或许那时不是珍珠,但念福也希望有人能来拉她一把。 有段时间,自私凉薄的女主很流行,凡事都要算计个“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总之不能吃亏,吃亏就是二百五。当然,念福也承认,人的本性没那么好,好心不一定有好报。可她却觉得,在现实生活里,你要是做人真的这么计较,那是绝对没有朋友的。 而没有了能相互帮衬的朋友,你真的能靠着男主一人的迷恋就活得嚣张肆意?亲,拜托,现实点吧。这可不是写文,是生活! 所以,念福在得到全家的一致通过后,决定助人为乐了。 在想了一夜之后,珍珠来找念福了,一脸坚决的告诉她,“你帮我吧,我只求留个后,绝不会出卖你。若是我撒谎,就叫我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纵使生了也养不大!” 听了这样狠毒的誓言,念福也没二话了,带着蕙娘早上药铺打听好的消息悄悄告诉她,“大夫说了,那避子汤药里面多少都含有阴寒之物,女子服得久了,确会伤身。要是可以,弄个方子来他看了才好决断。若不行,就多吃些白萝卜绿豆汤,也能解些药毒。我看府上几位主子炖的汤里常常也要加些红枣肉桂什么的药材,你看能不能寻些来我偷偷替你煲上。若是身子有什么不爽,细细把症状说来,我再去打听。” 末了,念福又假托大夫之口,把如何按压舌根催吐,和“前七后八”安全期的事情也隐晦跟她提了几句。 珍珠聪慧,一听就明白了。暗暗记下,又取出大半积蓄酬谢,念福自是不要,珍珠心中更加感念。此后有意无意,总是对她更加回护,两人也渐渐形成一份默契。 自此之后,珍珠在饮食上格外留心,若是三老爷,三太太剩下的好汤,她也不嫌弃,但凡是念福说过对自己好的就悄悄吃掉,有些拿不定主意的,就去请教念福。至于那避子汤,更是开始找地方偷偷吐掉。 时日一长,她那身子便渐渐调养过来了。旁人不知,但珍珠自己心中却是明白。再去服侍三老爷时,更加记准日子。平常要是日子不对,她宁可装傻,也绝不过去讨好,倒让三太太欢喜她懂事明理。 一晃入了二月,杏花初绽,柳芽新萌,一日暖似一日。 可如此大好的天气里,三太太却添了两件烦心事。一是她哥哥,吕大舅要捐的那团练使一职似乎有眉目了,要四处寻好东西送礼。二是她儿子,欧阳庆年后终于迎来了新老师。 送给官家的礼物不好找,吴勉吴先生更难对付。初次上门考问了小胖子后,咬文嚼字的说了一通,说得小胖子云里雾里,连三老爷都不大懂,只觉得不象是什么好话。 三太太愁得只能想法让念福多做点好吃的,搞好师生关系,因此还打赏了她好几回。于是念福,就成了府里最开心的。 (ps:谢谢炎tt,大迷糊dudu、克夫命的打赏,还有小克那么温柔的催更,好乖,摸摸~~) [bookid==《冲?帧? 第32章 非礼 (去楼下买菜,打价要排长队,买单要排长队,排骨肉摊前更是需要手急眼快的去抢!这到底是肿么了,这么多人从哪里冒出来的?眼冒金星的求推荐求收藏~~~) 这天下午,阳光晴好。 念福正在厨房里忙着,珍珠又来了。因为吴先生刚到,三太太怕儿子又挨批,不放心的又打发她来交待要用心做点好吃的。 “知道啦!”念福转头跟珍珠笑着,手上不停。将斩好氽水的排骨洗净,洒了些淀粉和少许盐在炖盅里抖着。 吴先生从来没个准日子,就象今儿下午,突然就来了。说想喝汤,又不要太腻,念福就赶紧给他老人家准备了一份清蒸排骨。 见厨房正好没人,珍珠就多问了两句,“我虽不怎么做饭,也知肉先放盐会煮不烂,你怎么就先加了呢?” 念福一笑,“肉放盐早了是会煮不烂,可我做的这道菜,要是不先搁点盐进去,回头这排骨就一点没味儿,不好吃的。没看我也只洒了少许么?只是为了打个底味出来。加了生粉会特别嫩,不信下回你自己试试。” 说着话,她在抖好的排骨上头又放了洗净的淮山薏仁,想想又切了块新鲜猪肝,生姜拍松散了一起搁进去,沿着盅壁徐徐注入清水,注意不激起排骨上的生粉,这才加盖放入蒸笼里细火慢炖去了。 这些时帮珍珠打听调养身体之事,念福也多学了些东西,知道春天到了要补脾养肝,所以才炖了这个汤。一会儿再调个汁配上,就不嫌清淡了。 两人正闲聊着,忽地就见老太太那边的小丫头来了。端着一盅中午送去的乌鸡红枣汤道,“老太太中午懒怠吃,一直搁到现在,方才想起来说赏你了,这些时为了伺候二位少爷的饮食,你也辛苦了。” 念福忙道了谢,送走丫头就把汤热热,找来两只小碗与珍珠分食。这些时受她熏陶,珍珠也知道乌鸡是对女人身子极好的补品,也欣然接了过来。才吃了两口,却听门外男子清咳一声,念福挑帘出去一瞧,却是欧阳康亲自来了。 他显然也看到厨房里的珍珠了,却并不准备过去打招呼,只是告诉念福,“先生说茶喝了腻味,想弄一碗豆腐花来。我现去你家,可还有么?” 念福心想这先生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也不知是来教书还是蹭吃蹭喝的,“豆腐花就一早才有,卖不掉的我娘肯定都压豆腐了。” 欧阳康有点为难,“那可怎么办?先生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得罪不起啊! 念福心一软,“算了,我做个杏仁豆腐给他吧,跟豆腐花吃起来也差不多。” “那就多谢了。”欧阳康给她施了一礼,这才回去读书了。 珍珠见她要忙,也来帮忙。其实要做杏仁豆腐并不难,把甜杏仁用热水泡透后去皮磨成细汁,然后过纱布滤汁两遍,如做豆腐般煮熟点卤,等其凝固后浇上蜂蜜便成。只是念福还在当中摆上一圈葡萄干做花,当中放几粒切碎的樱桃干做蕊,打扮漂亮了,这才送去。 没办法,谁叫吴先生挑剔呢?经常吃样东西还得刨根问底,所以每回他来,都得念福亲自去送。 才到书房,却见小胖子正在手持戒尺的吴先生面前,磕磕巴巴的背书。稍错一点,吴先生那戒尺不落到他的身上,却会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吓得小胖子一下一个激灵,背得快痛哭流涕了。 念福甚是同情,都是从应试教育下过来的,不容易啊! 这一分神,就错过了欧阳康递给她的小眼神。 欧阳大少有些不悦的开腔了,“放下吧。”端着不累么?那边又有什么好看的? 念福倒是没听出这位爷的不悦,依言把吴先生的杏仁豆腐先放在一旁,又给他的面前也摆了一碗。总之是做了,多做少做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他家出钱,念福要不是喝了鸡汤,她还要偷吃一碗呢。所以不仅是欧阳康,欧阳庆也有一份。 欧阳康瞧一眼那漂亮的杏仁豆腐,心里就满意了三分,但老师没来,他是不会先吃的。反倒趁着那边在背书的工夫,悄悄跟她说,“谢谢你有心了。可有时候太好心,也未必是件好事。” 念福搁下杏仁豆腐的手一顿,就见欧阳康两只白玉般修长漂亮的手指摩挲上腰间荷包上装饰用的小珍珠。 她明白过来,却是笑了笑,同样低语,“凡事不可只看一面,好比张三爱甜,李四爱咸。今日大少爷看我好心,或许明日又该我庆幸呢?有时候,坏人堆里的一句提醒,可比好人堆里的一颗老鼠屎要有用多了。” 念福这话可不是随口说的,因白宣过年赌钱输得厉害,被追债的逼着从欧阳大少院里偷了东西去当,前几天闹将出来,虽然欧阳康自己掏钱把东西赎了,到底有些没脸。 虽然知道念福是好意提醒他注意防人,可欧阳大少护短,明明自己心里也不痛快,却偏要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想想怕她听不懂,紧接着又道,“是人总有犯错的时候,总不能一棍打死。” 念福一笑,“那也得知道改才行。”不改不如早打死。 欧阳康听她这话,微微侧过脸来。早春稀薄的阳光斜斜透过窗棂映在他脸上,更加显得肤白如玉,细腻得连个毛孔也不见。尤其念福突然发现,这位爷居然有一对乌黑纤长的眼睫毛,侧侧一看,笔直挺立,衬着那双亮如繁星的眼,简直俊美如三春之花。 不行了!念福迅速调转视线,美人都是大杀器,看得她小心肝儿扑通扑通的,居然手痒得想上前去掐一把非礼两下,这可实在不妙。 见女孩脸颊微微透出粉色,大杀器只觉得也在欣赏一副动人图画。念福身上的衣服并不出众,不过是二等丫鬟标配的豆青色袄子,外罩蓝灰色长比甲,只有领口和腰带才许带一抹并不艳丽的水红色,很是素净。可就这样,年轻女孩的青春美丽也是挡不住的,就象是二月枝头的杏花,即便清浅,也有了醉人的芬芳。 忽地,吴先生一声干咳,背完书的小胖子终于可以回位子上找回丢失的三魂七魄了。而大杀器忽地惊醒,自己这样盯着一个年轻女子是什么意思?失礼,太失礼了!赶紧收回目光,君子非礼勿视,此非礼也。非礼! 不过吴先生好象没怎么留意到他,倒是对杏仁豆腐大加赞赏,不仅自己吃,还招呼两位学生一起吃。尝了两口,觉得味道不错,只是看着那些红红的樱桃干,忽地又勾起一抹惆怅,“想吃樱桃,还得等好几个月呢。” 念福一喜,“先生也爱吃樱桃?”同好啊! “是啊。只可惜此物太难保存,每年能吃的就那么几天。虽然也有晒干的,可总觉得没那么好吃了。” 念福顺口就道,“要是先生喜欢,等今年樱桃下来,我给你做一罐子酱存着。若是存得好,可以放一年呢。” 呃……不对,念福忽地想起,现在可没有冰箱,也没有那种铁口玻璃瓶,还没有防腐剂,要怎么存一年? 可吴先生已经颇有几分激动了,“真的?那你到时可得多给我做点。要钱要什么东西只管说,千万别省料就是!” 念福苦着脸讨饶,“我就是随口一说,应该放不上一年的。” “那我不管,你既说了,定是有法子的。这事儿我可记下了,不许抵赖的。”吴先生忽地嘿嘿一笑,“就是看在我帮你家卖那么多饼的份上,你也该孝敬我呀!” 念福无语了。 自那日元宵,吴先生带了一篮子猪油饼走之后,没几日,施家的猪油饼生意就意外好起来。眼下已经成了除豆腐外的另一大招牌了,蕙娘每天都得做好几篮子出来,还经常不够卖。 念福当然知道这饼是在什么地方红火起来的,也只有那种地方的消费力才最生猛。可难道不赚这种钱么?当然不。劳动不分贵贱,鄙视她们,还不如鄙视如吴先生这般去消费的男人们。 只是说到那饼,欧阳康却有一事想提,“这个猪油饼虽然好吃,但名字实在不雅,你们家有没有想过换一个?” 欧阳庆吃了碗杏仁豆腐,感觉掉光的血槽又涨些上来了,跟着弱弱道,“上回我要我娘买些去送舅舅,她也说名字不好听,送人不好看。”小胖子忽地出了个主意,“他们说你家原叫西施豆腐,不如这个就叫西施饼?” “不好。”这提议被吴先生一口否定了,“他们家姓施,又做豆腐,借下西施之名倒也无妨。可一个油饼要以西施之名命之,岂不唐突了佳人?” 念福眼珠一转,“不如请先生赐名!” 吴先生当仁不让的想了想,“你们这小镇既叫怀安,何不就以怀安饼来命名?又简单又好记,往后人家想买了送人,也算是个地方特色了。” 这个主意好!念福才欢喜应下,却见欧阳康又提着支毛笔冲她眨了眨眼。 念福收下这把秋波,会意的嘻皮笑脸上前,“既蒙先生赐名,那就请先生再提个字,最好再写两句吉祥话,回头找人做了匾挂上,也让咱们家沾沾名士的光。” 吴先生瞟一眼假装低头写字的欧阳康,“这也不是不行。只不过……” 念福那小腰杆子顿时挺起,“放心,樱桃酱,包在我身上。” 至于吃不吃得到一年,她才不实行三包呢。 吴先生还想说些什么,偏念福怕他不答应,又作狗腿状道,“以后不管您想来我家吃怀安饼,还是吃豆腐,全随便!” 噗!最后一句,成功让吴先生破功,最后一口杏仁豆腐喷出七尺,名士形象全毁。 欧阳康以拳捂嘴,忍笑忍得脸都扭曲了。 偏欧阳庆不解,还茫然问,“哥,你们笑什么?” 念福一阵错愕,忽地会过意来,顿时面红耳赤,只觉一张老脸掉地上摔成八瓣,羞得赶紧往外跑。可跑了一半,想着脸已丢了,不如多讨点好处,于是又老着脸折回来扒着门框说,“先生,我们家的豆腐匾也没了,麻烦您就一处写了哈!”然后抱头鼠窜。 欧阳康还自扭曲着,吴先生已经正了形容,微一挑眉,“既已笑过,大公子不妨前来,说说什么叫非礼勿视,非礼勿言,语出何处,当作何解?” 呃……这算是打击报复么?名士不是应该襟怀坦荡,不拘小节的么? 时候不长,欧阳庆就托着胖嘟嘟的腮帮子同情的看着堂兄。很显然,他被考问得快要痛哭流涕了。 [bookid==《家有鲜妻》] 第33章 提亲 (编编通知本书下月要上架,大家这月能不能攒张小粉红,下月支持下?会加更酬谢滴哟!o(n_n)o) 忽忽又是半月过去,花朝过去,清明将至。时不时就飘一场春雨,气温反复。身上的大棉袄是脱了,可夹袄比甲什么的仍需多添一件,让爱美的姑娘家烦恼不已。 这日好容易天气晴好,眼看可以穿春装了,崔琦姑娘便急不可耐的翻起了箱子。可惜去年才做的新衫,今年却让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只想着要去再做几件新的才好。 只是她这两年并没有再长身高,想做新衫也没了借口。正在琢磨要怎么把衣服抠几个洞弄成虫蛀的模样,却听小堂妹崔琳在天井中欢快的拍手高喊, “燕子来了!阿弟你快过来看,咱家的小燕子又飞回来了!” 很快,家里最小的崔琰也在院子里高兴的“燕燕燕燕”的喊起来,孩童奶声奶气的声音本就高亢而响亮,尤其落在有心人耳里,更加刺耳。 “一个破燕子,有什么好看的?年年跑来,吵死人了!”崔琦正为衣裳的事满心不快,此时扔下旧衫就冲了出来,抓起门边晾衣服的长竿,就去捅那个旧旧的小燕子窝。 “不许捅!”小崔琳急了,跟小母鸡似的扑上来。连才走稳当的崔琰也“坏坏”的叫着,要上前阻拦。 眼见弟妹哭闹,崔琦心头火气越大,一下把他二人推倒,“我就是要捅!怎么样?” 今日恰好家中无人,崔琳崔琰年岁尚小,给欺负得哇哇直哭,就见那竹竿三两下就把燕子窝捅破,惊得小鸟儿叽喳乱叫,瞬间飞走,哭得更伤心了。 “这是干什么?”方大妈才买完菜回来,推门一瞧可是吓了一跳。忙把崔琦手中的长竿夺下,急道,“姑娘再怎么使性子,跟个鸟儿见什么气?有燕子来是福气,旁人家想还想不来呢,怎么还要赶它们走?” “狗屁!”崔琦正要骂上几句,忽地就见门外街上来了一匹骏马,马上端坐一位年轻公子,穿一件簇新湖蓝团花锦袍,外罩一件银灰缎子宝相花纹的斗篷,若隐若现的腰带上缀着老大一块翡翠,浑身上下透着一团富贵气息,正器宇轩昂的往前而去。 崔琦心中一动,这是哪里来的人?怎么看起来竟似比表哥还富贵?她顿时放下长竿,轻巧的躲到门边张望。 方大娘急着要去安抚崔琳崔琰,也没空理她。崔琦便半掩着门,细细看了一回。就见那位公子身后还跟着两辆车,看起来就很阔绰,下面还步行跟随着的十来个仆役,声势不小。 等到宋家酒楼跟前,当先的公子停下,回身向后,对那车子伸出一手。 崔琦心中忽地妒忌起来,只愿那女子跌个大马趴才好。 谁知人家就那么稳稳当当的下来了,同样一身新衫,那满头珠翠在春日丽阳下更是晃得人眼花缭乱。 崔琦心中大恨,无法言说,却见那女子似有所感,忽地转过头来,恰恰把崔琦看了个正着。 崔琦先是一惊,忽地却是一喜。 因为那女子转过头来时,她才看清,人家可是中年妇人,且面貌和那位青年公子颇有几分相似,想来是对母子。她此时才忽地记起这样看人实在不雅,赶紧低下头去娇羞无限。 只可惜白浪费了她这么好的表情,人家却已转头进了酒楼,还嘀咕了一句,“哪家的姑娘?好没礼貌!” 酒楼老板宋大娘赶上前来,只听那公子吩咐,“有干净的上房赶紧打扫一间,再备好热水,请我母亲上去歇息。茶水点心拣最好的上来,别拿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讨骂。” 宋大娘见是豪客,自不敢怠慢。她这酒楼下面吃饭,楼上就是住宿,赶紧让伙计开了上房打扫,亲自把人送上去了。 崔琦姑娘在下面见不着人,心中自是抓耳挠腮,不得安宁。而上面的贵客在安顿下来之后,却也不得安宁。 关了门,没了外人。 年轻公子跟扭股糖似的缠着母亲,“娘,都已经走到这里来了,你就去见见她吧。我保证,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不去!”贵夫人显然有些恼火,“我就说怎么好端端的你这么勤快,愿意陪我去给外公上坟,原来打的竟是这主意。这门亲事是你爷爷一时糊涂定下的,我和你爹都不同意,躲还来不及,你怎么还上赶着往这儿凑?” 年轻公子也不高兴了,拂袖道,“你们也知道我已订亲啊?那怎么还成天的想把我跟旁人往一块儿凑?” 贵夫人顿时怒了,“合着人家姚小姐还比不上一个卖豆腐的?这亲事若成,还是咱们高攀哩!” “既是高攀,那咱们就别娶了嘛!爷爷订的这个不挺好的吗?都是做买卖的人家,我不嫌弃她,她也不会嫌弃我。” “嘁!一个卖豆腐的穷光蛋,能跟咱们家比吗?那丫头连个爹都不在,还不定是什么来路呢!也就是你爷爷昏了头,才要订这门亲事。” “那凡事总有个前来后到吧?就算沐家姐儿再不好,也是爷爷先订下亲事的,你们不能趁着爷爷病着,就让我退亲吧?” 贵夫人忍气耐心解释,“我们不是不讲道义,爹娘就你一个亲生儿子,怎会不处处为你打算?你看我和你爹,都已经准备好了,整整二百两银子,怎么不够那姑娘风风光光再嫁个好人家?说句难听点的话,你就去买十个奴仆回来打死,也就是这个价了。” 年轻公子又恼了,“钱钱钱,你们眼里就只有钱!你以为人家稀罕你这点钱啊?沐姐儿不是这种人!” 贵夫人气得笑了,“你不过才见她一面,又怎知她是哪种人?你信不信,你现在改名换姓,重重的砸下银子,说要娶她为妻,她一准儿就得答应!” “不可能!” “你娘吃的盐可比你吃的米还多,什么人没见过?那日要不是看你穿得人五人六的,你以为她会帮你?不就是几十文钱么,亏你个傻蛋还给了一块那么好的玉出去。嗳,正好,既然来了,让人去把玉佩要回来。那可是家里最好的一块玉了,以后还要拿着给你提亲的。” 这位年轻公子,崔琦姑娘忘了长相的,就是元宵夜有过一面之缘,念福的未婚夫侯方裕。 此时听了母亲的话,侯方裕怒了,“娘,那不如我们就赌一把。我现就改名换姓去哄她,她要是变心,我就依了你们退婚。可她若是不变心,你们就依了我,让我娶她!” 侯夫人冷哼,却不给准话,只道,“这可是你自己要赌的,回头可别怨我们无情。我让你贵叔进来,把银子带足,去陪你去走这一趟!” 终于,在家中坐卧不宁的崔琦姑娘就见那位年轻公子又出来了。站在酒楼门前等下人从后院把马牵来,似是要出去。崔琦才想着要怎么打听打听那位的事情,却见叔叔婶婶已经坐着墨云驾的车子回来了。 崔舅舅今日挺高兴。 元宵那日受了念福刺激,崔珩便用心作了副画,不声不响的托表哥,通过吴先生送了张画给倪泰宇倪先生。谁知倪先生一眼就相中了,想要见见这位同好。 倪先生可是当代的书画名家,崔舅舅久闻其名,只恨无缘得见。眼下见他有收自己儿子为徒,且不收学费的的意思,便给儿子打点了行囊,和崔舅母一早将崔珩送出十几里外的一个码头,让方大叔陪他同去,这才回家。 到了家门口,把崔家的小车卸下,墨云憨憨的笑,“方叔不在家,有什么劈柴挑水的重活要我干的吗?” 崔舅母忙说不要,还要拿钱打赏给他。可墨云却不肯收,牵着欧阳大少的马就走。 此时,那位年轻公子正好也骑马过来了,崔琦姑娘眼珠一转,随手从荷包里掏出几颗鱼皮花生,往墨云脚下一洒,决定赌一把了! 因鱼皮花生外壳坚硬,又圆又滑,墨云踩在上面就是一滑,整个人往下跌去,恰好拦住了后面的年轻公子。 “公子小心!”崔琦姑娘婉转清啼,勇敢的扑了出去,还优雅的摔了一跤。 谁知年轻公子不但不怜香惜玉,感谢她的提醒,反而差点拿鞭子抽她,“你有病啊!冲出来想干嘛?” 崔舅舅还在门口没进去,他没看清事情经过,反怒道,“这位公子,我侄女好心提醒,你怎么反倒怪她?” 侯方裕指着地下的鱼皮花生忿然道,“你以为我是瞎的?明明是她把这些东西撒出来,害那前头小哥摔倒,怎么反倒成她的好意了?我看你还象个读书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哦!我知道了,你们一家其实是做暗门子的,想玩仙人跳骗我的钱的对不对?少做梦呢,小爷才不上当呢!” 崔舅舅听了这话,差点没气晕过去,转头怒问崔琦,“这是不是你干的?” 崔琦吓得脸都快白了,鱼皮花生是她昨儿才从货郎那儿买的,瞒不了人的。于是只得假装拭泪道,“我,我也不是有心的,只是手滑了……” 崔舅母已经羞得无法可想,掩面进去,根本不愿搭理这烂摊子。 崔舅舅也怄得快要吐血,却不得不上前赔礼,“请公子口下留德,我侄女不过是一时失手,并非有意。方大娘,还不快扶大姑娘进去?” 看崔舅舅还算讲理,侯方裕也不追究,只说声晦气,便带人走了。 等关了门,崔舅母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一个书香世家的姑娘,当街勾引年轻爷们,给人骂作暗门子,这一家子还要不要脸了?她的儿女将来还要不要结亲了? 崔舅舅同样气得浑身发抖,崔琦见势不妙,倒是不敢如平常那般拿腔作势,早躲进房里。 只崔舅舅思来想去,到底一跺脚,一狠心,“罢了,女大不中留。我就丢一回脸,替她去欧阳家提亲!”[bookid==《家有鲜妻》] 第34章 如花似玉小白脸 (上某苏姓网站订购一台取暖器,网站上写明第二天送达,结果白等一天又说要排到后天。嘤嘤,受伤的小心灵要推荐要收藏来安慰啦~~~) “老板,我来拿匾啦。” 今儿三房都回三太太娘家上坟祭祖去了,念福一看厨房没什么事,午饭后也告了个假,出来拿吴先生给她提好的匾。 那日虽然闹了一场笑话,但吴先生最后还是给她提了两句挺靠谱的话。 一般来说,黑底金漆的匾最好看,可是金漆太贵,施家现在虽然在慢慢恢复元气中,却还做不起这样昂贵的匾额,于是只好退而求次,选了红底黑字的样式,挂门口跟春联似的,倒也说得过去了。 一时伙计把匾搬来,却见上面写的是:怀安有饼满口香,施家豆腐美名扬。 这对子浅显易懂,又暗含了怀安饼与豆腐施的名号,念福当日看了就很是满意。可等到做匾的时候,伙计一问“横批呢?”念福这才傻眼,知道又被那吴先生摆了一道。 回去找他,他却扣着那张写有“小镇双绝”的横批怎么也不肯给她,反而贼笑嘻嘻着说,“樱桃酱还没到手,不得扣点尾款么?” 凸! 念福当时真心想戳他那个油光放亮的大脑门一把,怪不得这老剩男找不到老婆,太坏了!不过活人不能给尿憋死,原单弄不到,山寨也流行。 于是念福请欧阳康照样给她写副对子先挂上,也不雕板,只用油漆把字涂上就行。等到她拿樱桃酱换回那横批了,再重新好生刻一回匾额,那做牌匾的木头也不用浪费,说不定那时还能有钱做金漆。 吴先生听了她这主意,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斜睨着欧阳大少笑笑,“既要写,那就写好点吧。” 欧阳康不敢怠慢,打点起精神,在家苦练数日,连胳膊都快写肿了,才写出吴先生表示“差强人意”的对子。 眼下念福拿到的,就是出自这位大少爷的手笔。 要说念福欣赏书法的眼光确实有待提高,除了看得出吴先生那副是行书,欧阳康这副是正楷,字迹都很端正漂亮之外,啥也看不出来。 于是被油漆店的小伙计狠狠刺激了一把,“这匾额上的字端正富丽,笔锋间又隐隐透着股锐气,想来是出自大户人家的年轻公子写的吧?” 念福大惊,“你连这都看得出来?” 伙计一笑,“我们就是吃这行饭的,要是连这也看不出来,将来可怎么混呢?” 果然术业有专攻。念福竖起大拇指,怀着森森敬仰,背着三块匾往家去了。 春日昼夜温差大,下午两三点钟的太阳晒在身上,要是坐在院子里不动是极舒服的,可要是背着十几斤的东西走在大街上,那就会热得冒汗了。 走不多时,念福就汗如雨下,直想把身上的棉衣脱了凉快凉快。可眼下这世道,她还不敢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举动,只能站在一家店铺前的荫凉处停脚歇歇,抬手甩一把额上的汗,继续前行。 “咦?”那带着咸味的汗珠子好巧不巧的就甩到了侯方裕的脸上,他刚买了几样礼物,要去拜访未来的丈母娘,不巧就给人甩几滴汗珠子上来,沾到唇上――咸。 侯方裕有点不高兴了,难道他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一个女的给他甩花生,再来一个甩汗珠子? “你这姑娘怎么回事?” 才想质问几句,那姑娘已经察觉不对,转过头来,“对不起啊,我真的没注意。” 啊啊啊!侯方裕的嘴张大了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念福不认得他,他却是自从元宵节后,就把未来媳妇牢牢记在了心里。每天还拿出来不时想念一番,所以一照面,他就认出来了。 好些时日没见,侯方裕头一念头就是,他媳妇怎么越长越漂亮了? 跟出来的侯贵瞧着皱眉,少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见着个漂亮姑娘就开始犯傻?在旁边清咳两声,总算是让侯方裕回魂了,又惊又喜。 “好巧!怎么是你?” 念福皱眉,“你谁呀?我认得你吗?” “你不记得我了吗?咱们元宵节时见过,你还替我付了包子钱的!” 念福眼睛顿时亮了,“你是来还钱的吧?不用客气!”她把小巴掌一扬,准备收钱了。 霍霍,八十四文呢!够她们一家过好些天了。 可侯方裕注意到她手上细小的划伤,还有冻伤留下的痕迹,顿时心疼了,“你的手怎么伤了?” “做事弄的呗。”念福并不是太在意,却也不愿别人嫌弃她的手丑,拿条干净帕子铺在掌心,意思是可以放钱了。 看她这样着急,侯贵眼神有点鄙视了,这样爱财的市井女子,估计一会儿就得露馅。他又清咳了两声,示意侯方裕注意,可以开始演戏了。 侯方裕在见到念福的时候,就开始后悔了。 他干嘛要答应母亲去这样子试探人家?看她这小小年纪,手就粗糙成这样,瘦瘦小小一个人,还要扛这样重的牌匾回家,累得(实际上是热得)满头大汗,就算是接受了他的钱,那也不能说明她品质败坏,只能说人家家境太过贫寒罢了。 不知不觉在心里为念福找好理由,侯方裕先伸手接她背上的牌匾,“我这次来就是为还钱的,还给你家买了点礼物,不如我先送你回家,再好生道谢。” “不用了吧?”念福肩膀一轻,确实舒服不少,但是带个陌生青年男子回家,似乎不太好吧? 可侯方裕却转手就把牌匾递侯贵了,“没事的,送你回家,也费不了多少事。再说,我也很该拜见下你家人的。你上马,我牵着你。” 念福瞪着那边马身上挂满的礼物颇有几分怀疑,就为了八十四文,至于吗? 可侯方裕却蹲下要给她当上马凳了,念福忙道,“不用了,那就走吧,我也不太会骑马的。” 哦,侯方裕以为她害怕,立即把马牵到左手边,好让念福走在自己的右边。 念福看他如此体贴,心里却暗暗皱眉。这人干嘛对自己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啊?可是自家的牌匾已经到了他的手里,好歹带他回趟家吧。反正青天白日的,他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 不多时,进了家门,却见白宣也在院子里。见她回来,还很高兴的道,“可算把你等来了,大少爷都坐半天了。” 大少爷?谁?侯方裕顿时警觉的看向念福,却见她也一脸惘然,“他等我?干嘛?” 听到外面说话,欧阳康已经出来了,“这不听说你去拿匾了么?我特意来看看,写得怎么样?” 突然见到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白脸,侯方裕脑门上的神经又绷紧了三分。 却见伤好得差不多的施大娘柱着拐棍出来笑道,“你娘带你姥爷去瞧大夫了,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呼的,委屈大少爷了。念福,你快去隔壁借点果子茶叶回来。呃,这位公子是来买豆腐还是买饼的?” 见施大娘终于注意到自己,侯方裕先按下见到欧阳康的不快,先上前行礼,“晚辈……游方,拜见大娘。” “不敢当,不敢当。”看他深深折下腰去,倒把施大娘唬了一跳,“公子快别行此大礼,折煞我这老婆子了。” “当得的。”侯方裕奉上礼物,又把元宵节之事一说,施大娘这才恍然,“这点小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那钱也是我外孙女赢的彩头,用来帮人再好不过,实在不必客气。” 看老人家谦和亲切,侯方裕笑得快到嘴角,可一看小白脸还在一旁欣赏他提的匾额,心里颇为不爽,挽袖子上前了。 “你要干嘛?”看他突然对自己扬一扬拳头,欧阳大少不由退了半步,脸上分明写着,君子动口不动手。 侯方裕轻蔑的瞥这小白脸一眼,将拳头放鼻下一擦,“挂匾!” 不过回头就得拆下来,干嘛挂个小白脸写的字?就算小白脸的字比他似乎好上那么一点点,那也不可以。 “这可使不得。”施大娘哪好意思让客人动手?可想拦却拦不住。 感受到莫明的敌意,欧阳大少也很不爽,“不消兄台对手,让家下人做就是。白宣!” 看他叫人,侯方裕可不高兴了,你个小白脸凭什么在我媳妇家指手画脚? “你这人怎么这么多事?我又不在你家挂匾???率裁矗?p>念福去隔壁李大娘家借了点茶叶和果子,回来就见那位游公子拿着块匾站在凳子上,跟底下的欧阳康杠上了。他们这是要闹哪样? 别说施大娘对侯方裕的所作所为无法理解,念福也有点晕,倒是同为男子的欧阳康已经揣摩出了三分,皱眉不悦道,“游公子,若说此处不是我家,我做不得主,你又何尝不是一样?” 侯方裕给噎住了,那句“我就是这家女婿”的话差点就蹦了出来,只是又被侯贵的咳嗽打断了。 暂时咽下这口气,侯方裕把目标对准自己的小未婚妻,“沐姑娘,你说,我帮你挂这牌匾,可以么?” 可这要念福怎么答?如果说同意,难免惹得boss家的公子不高兴,如果说不同意,这个姓游的不还她钱怎么办?这年头,打工妹不容易,黄世仁更不容易! 念福心思急转间,智生一计,“姥爷之前说过,要挂这牌匾还得挑个黄道吉日的,这件事恐怕还要等他老人家回来做主。姥姥,您说是不是?” “是是是!本来就是要看时辰的。”施大娘赶紧配合,“二位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要怎么挂还是等我家老头子回来再说吧。” 这个理由找得极好,谁也无法反驳。于是侯方裕只得悻悻下来,欧阳康也暂且收兵。 可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男人么,谁不好点面子?谁先示弱谁丢脸![bookid==《庆丰年》] 第35章 就是来提亲的 (昨天收到取暖器了,结果一打开就发现是坏的,要退换货麻烦死了,吵了几架,生了一肚子气。奉劝大家别去苏姓电商家买东西了,售后真心很坑爹。。。然后还是要祝大家圣诞快乐,也谢谢小克、小炎和小星的打赏,谢谢~) 暂时稳定下局势,念福去烧水泡茶了,施大娘去摆果子。 只是她们刚一走开,侯方裕就又看对面那个小白脸不顺眼了,“既然你是来看牌匾的,现在已经看过了,怎么还不走?” 欧阳康挑眉轻笑,“听说公子是来还钱的,可来半天也不还。在下不才,愿留下来做个见证。” 侯方裕眼珠一瞪,“这是我们家……我自己的事,不用你个外人插嘴。” 欧阳康越发慢条斯理,“沐姐儿怎么说也在我家帮工,算不得外人。尤其施老爹还未归来,家中没有男人,我这个乡邻坐下来陪陪你这个外客也是理所应当。” 侯方裕气得不轻,恨不得在那小白脸脸上挠两道,偏偏侯贵又开始咳嗽了,“公子,夫人交待的正事要紧。” 侯方裕更不爽了,当着这小白脸的面哄自己未婚妻,将来岂不得给这个小白脸笑死? 可眼下这情形,欧阳康摆明不肯走,再想想母亲那顽固性子,只好忍了。 很快念福和施大娘又过来了,端茶奉点心。 怕那小白脸又拿话刺人,侯方裕先奉上一大锭银子,“这些,算是谢过当日姑娘的救人之急。”他真心不小气,尤其头回上未婚妻家门,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 施大娘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光桌上这些礼物就太多了,我们实在是收不起。” “这怎么会多呢?”侯方裕是真心觉得怠慢了,怀安是个小镇,比不得宣城,他半天才花了二十两银子不到,连他身上这套衣裳钱都比不上,实在是让他觉得很惭愧。 可对面那小白脸却冷哼一声,轻飘飘吐出五个字,“无事献殷勤!” 侯方裕火又上来了,“你这人什么意思?我就是献殷勤又关你什么事?” 欧阳康也不客气了,“不过是路见不平,怕你拐带良家女子罢了。” “我怎么会……” 侯贵的咳嗽声再度响起,可这回侯方裕彻底毛了,“别咳了!有病去吃药,老这么咳来咳去的你不嫌累,我听着都累了!” 他霍地冲到念福跟前,“沐姑娘,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实话跟你说了吧,那日元宵见过后,我就看上你了。这回前来,就是来提亲的。你们要是同意,我这就找媒婆去,万儿八千的,想要多少钱都行!施大娘,您放心,我绝对委屈不了你外孙女。就是你们,婚后也可以跟我们一起住!” 前面都是气话,后面一句他是真心的。 欧阳康看得下巴差点砸地上,有……有这样拿钱来砸人的么? 侯贵也觉得这戏演得惨不忍睹,不过说实话,效果不错,起码看施大娘和沐姐儿那表情,似是都信了。于是他配合的取出一张银票,上前道,“这是二百两银子,若是你家同意,现就放下当聘礼了。” 念福眨巴眨巴眼,再眨巴眨巴眼,确信自己耳朵没有毛病后,以无比复杂的眼光看着侯方裕,“游公子,恐怕要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订亲了。” 哈!欧阳康等的就是这一句,跷起二郎腿看好戏。心想沐姐儿肯定是鄙视死这二货了,却不知念福其实是在惋惜。 这真是个脑缺么?可要是真这么忠犬又这么多金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哟。起码,她也可以试试在豪宅里做女王的滋味了。 侯方裕听了她这回答,同样欢喜,面上却作出恶霸状,“那是哪家的?去退了不就完了?” “公子此言差矣!”施大娘早已黑了脸,愤然道,“我们虽是小户人家,却也知道信义二字。我外孙女早就许配了人家,怎能退亲别嫁?你纵是搬座金山来也没用!把你的东西都拿走,省得脏了我们家的地!” 念福老神在在的点头,同时伸出小手,“既然公子这么有钱,就把欠我的还给我吧。不多不少,我只要八十四文。” 末了,她还挑了挑眉。 哎呀呀!侯方裕简直是爱死小媳妇这个调调了,只觉她横眉冷对着自己,似是藏着小爪子,随时准备扑出来挠人的小模样,怎么看怎么有意思。 看少爷发起花痴,侯贵不高兴了,夫人交待的可是要退亲,怎么能让她们态度坚决的占着理?看自家少爷都快绷不住笑开了花,他眼珠一转,开口了,“请老夫人息怒,也请姑娘三思。我们家远的不说,在这片地方还是有些人脉的,任你家闺女许了哪户人家,只要我们少爷不高兴,总是有法子搅黄这婚事的。你们要是识相,不想给夫家找不痛快,还是顺了我家少爷的心意吧。” “呸!”施大娘气坏了,上前狠狠啐了一口,“别看我们家穷,可结的亲事却是宣城侯家,那也是富贵人家。不比你们差!” 侯贵故作傲然道,“我当是哪家,原来竟是他家么?那我可得告诉你们一声,那侯家可是在我们家手底下讨生活的,只要我们家老爷发个话,他家必来退亲。再说,他家少爷可比我家少爷差远了!” 这话能算表扬么?侯方裕听得很郁闷。而施大娘更生气了,“人家要来退亲,那是人家的事,可我们家绝不做这样的事!” 她正想转身扔东西,却不知外孙女几时进房打了一桶凉水出来,提着把舀子,对着这主仆二人就劈头盖脸的浇过去,“我婆家好不好轮得到你们在这里混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骗子,枉我好心帮你,真是救了白眼狼了。快滚!” 这法子好!欧阳康在一旁看得兴高采烈,舞枪弄棒的有伤和气,泼点冷水又不伤人,还可以让人知难而退,要不是碍于身份,他都想去插一手了。 “嗳嗳!你这是干什么?”侯贵连连躲闪之间,已经给淋湿了一头一脸。这样的早春季节虽没那么冷,但那滋味也绝不好受。 侯方裕心里却是开心得紧,宁可被小未婚妻多淋几下,回头好找他娘显摆去! 忽地就听门外有个苍老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侯贵抬眼一瞧,哎呀不好!是施老爹回来了,他兴许不太认得侯方裕,却一定认得自己。当下再不敢多留,拽着侯方裕迅速闪人。 可施老爹还是瞧见他了,心里还觉奇怪,此人怎么那么象亲家府上的管家? 念福气愤的正跟姥爷蕙娘解释,那边施大娘还想把礼物扔出去,却被欧阳康拦住了,“大娘不可!万一他家借此生事怎么办?这些礼物你们还是收着,以备他家前来讨要。若是弄坏,要你们赔怎么办?” 施大娘听得有理,忙又把扔出去的东西收回来。欧阳康回眼瞪一下白宣,他只好偷偷将趁乱私藏的一件小礼物赶紧放回去,主仆二人这才告辞。 等听完事情经过,蕙娘也极生气,倒是施老爹沉住了气,“那种浑人,别理他就是。” 只是心里一则以忧,一则以喜。 喜的是若真是侯家有心试探,自家的表现是没话说的。忧的是好端端的哪有做亲家的这样来试探?万一闹不好,这难道是要跟他们退婚? 再看小外孙女一眼,施老爹真心有点忐忑了。大夫已经明说,他已残了,将来就是全好,也干不得重活了。老伴本就身子不好,管些家务还只能是轻活。纵蕙娘再能干,一人又能做得了多少生意?要是侯家退亲,那念福再嫁就难了。若是没个好人家要她,她这辈子得有多苦?早知如此,自己何苦要去攀这门亲?弄得儿子媳妇也跑了,好好的家也毁了,要是这亲事也黄了,那一家人可还怎么过? 这一夜,施老爹是辗转反侧,夜不能眠。只盼着是自己眼花,错认了侯贵,又或者侯家只是来试探他们是否真心结亲,并无旁的意思才好。 可施老爹的担心并不多余,当侯方裕湿淋淋的回到母亲面前,没得到一个好评,反招来一通怒骂。 “这丫头好没规矩!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泼人一身湿?眼下春寒未尽,万一病了怎么办?还不快伺候少爷去洗个热水澡,再请个大夫回来瞧瞧!” 侯方裕急道,“这些有甚么要紧?重要的是人家可说了……” “不管她说什么,你先去把衣裳换了!你要是病了,看打上不上门去教训那丫头?” 看母亲发威,侯方裕无法,只得先去洗沐换衣。打发走了儿子,侯夫人才有心思安坐下来,召侯贵来细问。 侯贵跟着侯老爷做生意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倒也有几分眼力,“据小的看来,那施家人都有些古板,恐怕拿再多银子也很难让他们就范。到时事情闹大,旁人未免要说我们府上闲话,于名声不利。再说,若少爷十分的闹起来,也伤了骨肉亲情。夫人不如暂退一步,且再寻思寻思,可有更好的法子。” 侯夫人很是气闷,揉着太阳穴想了想,“那你让人留心,先慢慢打探打探他家事情,看能不能寻个把柄出来。” 回头等大夫说过侯方裕无事,她借口头疼不适,连一句话也不让儿子留下,就把人抓了回去。 [bookid==《重华》] 第36章 我不愿意 三太太今日回娘家祭祖,回来时却不知怎地有些不大高兴。珍珠觑着她阴沉着脸,心就先怯了三分,悄悄把跟去的丫鬟叫到一旁,问是怎么回事,谁知那丫鬟也不知。 反倒是白宣趁天黑过来了一趟,想把欧阳康白日在施家的事情跟三太太汇报汇报。可三太太根本没心情见他,白宣只得扫兴而去。归家的时候,偏又给兰姑撞上,说了他几句,白宣心中早生异心,当然不服,顿时就口角起来,直等欧阳康出来才勉强弹压下去。 等及回了房,兰姑未免抱怨起来,“大少爷也真是的,总这么纵着他,哪里还有个下人的样儿?” 欧阳康叹道,“好歹也是打小儿服侍了我一场,这些年跟着我也吃了不少苦,能带过就带过吧。” 看他如此护短,兰姑未免又生气又心疼,“大少爷是好心,可也得看人家领不领情。我看人家的心可高着呢,未必瞧得起咱们这个小庙。” 欧阳康还待分说,却是老太太有请,便将此事撂下,先过去了。 谁知老太太派来的人已经看到了这边吵闹,未免就要回报上去,老太太听了叹道,“大少爷肯念旧情,这是好的,只是未免太宽和了些,将来少不得要吃点亏的。算了,有些事多说无益,总得让他自己碰个头破血流才知道疼,且由他去吧。倒是叫他进来,我有正经话说。” 欧阳康进来,老太太摒退下人,令贺嬷嬷守着房门才道,“你舅舅下午来了,求我一事。他想把你琦姐儿许配给你,你可愿意?” 欧阳康很是吃了一惊,“这……这话如何说起?” 老太太肃然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是正理。这些年,我就不信琦姐儿的心思你一点都没看出来。这里就咱们祖孙二人,你也不用害臊,愿不愿意的,认真给句话,我好去操办。” 欧阳康一时面红耳赤,想来想去,他咬牙跪下了,“按说母亲不在,舅舅家如今又没落至此,琦表妹自幼失了双亲,身世可怜,我若娶她,不仅于她,对崔家都是最好的。可是――” 他重重叩了个头,“请恕孙儿难以从命!老太太替我回绝了吧。” 老太太眼皮子一扫,“你不愿意?你不怕你舅舅家伤心,说你不顾念着你故去的母亲?” 欧阳康双拳紧握,比女孩还漂亮的眼眸中却透出真正男子汉的坚毅,“我不愿意,并不是不顾念故去的母亲,但凡琦表妹有半分可取,我纵是不愿,也会娶她。可她那为人,非是孙儿要在背后议人长短,实在是难做贤妻!舅舅家没落,我也伤心,可要振起舅舅家业,并非只有联姻一途。孙儿私心再怜悯舅家,也记得自己是姓欧阳的。将来我若有余力,必将提携珩表弟和琰表弟,但要孙儿娶琦表妹,那就是毁了自己,就是母亲泉下有知,也必不会答允这门亲事。求老太太体谅!” 听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老太太倒是欣慰笑了,“我还真怕你这傻孩子太过心软,要应了这门亲事,难得你还能明白这些事理。起来吧,这门亲事我下午就替你回了。” 下午崔舅舅来提亲时,老太太也不指责崔琦有什么不好,只问崔舅舅,“康儿的处境你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我也老了,看顾不了他几年了,他的将来全要靠自己打拼。你觉得琦姐儿能帮着康儿立起一份家业来么?” 崔舅舅思忖良久,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他虽不管家务,可也看出来了,这个侄女就是等人伺候的命。尤其这些时日崔舅母在枕边慢慢告诉他一些家务,令得崔舅舅对这个侄女未免更加失望。老太太会回绝,其实早在情理之中。 崔舅舅再迂腐,毕竟也是读过书的人,能明白事理。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眼下就敢当街拦人家公子,谁知她将来能干出什么丑事?于是崔舅舅不顾脸面的又去找另一户好友提亲了,毕竟是兄长留下的唯一骨血,不好撒手不管。唉,只盼她早嫁早安心。 虽不知这些,可欧阳大少听亲事不成,是真心的长出一口气。 从前只觉表妹喜欢拿腔作势,忍忍也就过去了。可近来几回相处,尤其是跟沐姐儿在一起时,简直让人觉得面目可憎,忍无可忍。 不过到底是亲戚一场,欧阳康未免也要关心几句,“那祖母拒绝了,舅舅又是怎么打算的?若能照拂一二,还求祖母怜惜。” 崔家没落,已经没有什么得力的亲朋故旧了,想要说亲,难度不小。如果老太太不肯出手,崔琦的婚事就难了。 老太太赞许的看他一眼,“你放心,到底是崔家女孩儿,就是不看着你,看着你母亲的面上,我也要管的。已经说了一户还不错的殷实人家,只等你舅舅回家拿主意。” 欧阳康听得放下心来,他那表妹,说穿了就是想嫁个有钱的。老太太不提旁的,只提殷实二字,想来这婆家就错不了了。 可没想到,崔琦姑娘居然不领情! 因不是亲生的,就算崔琦今日做出那等丢脸之事,也没有人打她骂她。崔舅母找到她时,只明白无误的告诉她,目前就两个选择,“一户人家是你舅舅从前的同窗,也是书香门第,跟咱们一样败落了。不过那孩子你舅舅见过,模样齐整,人也上进,家里就弟兄两个,守着几亩薄田,奉着寡母过活。他家兄长已经成亲,你嫁过去就是次媳,凡事有长嫂料理,你的担子不重,日子也不难过,就是清贫了些。另一户人家是老太太说的,祖上也有做官的,却不是什么世家大户,但他家家境颇为殷实,公婆俱在。只一点,那家先是娶过妻的,元配生产时亡故,遗下一子,男方比你要略大上几岁。你嫁过去算是继室,但日子就比咱家好过得多。” 崔琦姑娘很不满,反正她今日也出了丑,面子已撕破一回,不在乎再撕第二回了,“怎么都是这样歪瓜裂枣的?舅舅若是真心疼我,怎不去与我说合表哥?” 崔舅母没想到她白天去拦马,晚上还敢说出这样话来,气得一阵肝疼。别说读书识字的大家闺秀了,就是人家小门小户也没这样厚脸皮朝三暮四的! 好容易才咽下气冷冷道,“你当你舅舅不知你那点心思?他今日一去,提的就是你表哥,可老太太不同意,你舅舅才求的这家。按说你的婚事我们长辈作主就是,不用问你的意思,可你舅舅疼你,才要格外问一声,到底要选哪家,你自己快拿主意。” 崔琦不高兴了,“这两家都不好,我都不要!我不信老太太会不要我,让我去欧阳家,我亲自跟她说!”她觉得自己选欧阳康已经很委屈了,居然还敢不要她?老太太一定是老眼昏花了,她得去让她清醒清醒! 崔舅母已经气得懒得跟她废话了,直接站起身道,“我劝姑娘还是给自己留几分脸面吧,你无父无母,自家人会怜悯,可外人听起来却是要嫌弃的。这两门婚事已经是做长辈的煞费苦心才给你寻来的,再不好可都是三媒六聘的正头娘子!” 崔琦却赌气道,“我宁愿给人做妾,也好过这样憋屈的正头娘子!谁爱嫁谁嫁,反正我不嫁!” 崔舅母二话不说调头就走,可走到门边又气不过的转身冷笑,“姑娘有这样的志气,只可惜咱家还丢不起这样的脸!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些不着调的心思,好好选一家吧。” 她甩门而去,气得崔琦又哭又闹,又不知砸坏多少东西,撕坏多少衣裳。不过听说她那“大志”,连崔舅舅也气得浑身直颤,怕她当真做出丑事,牢牢看着她,再不许她踏出家门半步。 这些事本来念福是不应该知道的,奈何这位崔大姑娘在家闹得动静实在太大,连左邻右舍都有所耳闻,虽不知详情,却也略略听到个影儿。 这日蕙娘来宋大娘家的酒楼送豆腐豆干,就听说了几句,回来八卦给女儿听,很是有几分瞧不起,“好好的姑娘家,在家哭闹不休,可得多让人说闲话?真是不懂事!” 念福想想苦逼的欧阳大少,忙道,“娘,这些是非少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那毕竟是大房舅家呢。” 蕙娘一时自悔失言,“我就回来跟你说说,哪里会往外说?” 念福笑着打个岔也就过去了,不过次日她却忍不住趁吴先生来的时候,悄悄在欧阳康面前略提了几句,“到底还是一家子亲戚,有什么事也去劝劝,别闹得满城风雨,姑娘名声不好了,家里也得受连累。” 欧阳康心里很谢她肯来提醒,只是有些说不得的难言之隐,只能叹气,“到底是大舅舅家遗下的唯一骨血,谁好意思认真说她?” 念福小嘴一撇,那水红菱般的鲜美红润看得欧阳大少眼角忽地一跳,就听那张小嘴一开一合道,“你们家也真是奇怪,左右不过是个女孩子,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有这工夫紧着她,倒不如给你大舅舅那边过继一个儿子,这才是日后传承香火的呢!”从前看的古言里,可都是这么写的。 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么?欧阳康的眼珠子立即瞪圆了,额头正中却忽地挨了一记纸团。 吴先生不太高兴的道,“不如你今日就来讲讲君子立德吧。” 小胖子欧阳庆顿时一脸同情的递上一方素帕,擦汗擦泪擦鼻涕神马的,都不用客气……(咋觉得小胖子越写越萌了捏?(^_-)) [bookid==《冲?帧? 第37章 脱! (周末愉快!谢谢上弦微凉、昕?d宝贝、朱老咪的票票,也请大家有空时多多留言哦!)听说了沐姐儿的高招,老太太倒是满脸笑意,“这丫头倒是有几分见识,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了。” 欧阳康了讶异,“莫非祖母早就想到了?那怎不早些提点孙儿?” 老太太呵呵笑了,“我提点你做什么?又不是要你去过继。” 见逗得孙子涨红了脸,如窗外新绽桃花般好看,老太太这才心满意足的道,“从前你舅舅就珩哥儿一个独子,怎好说这样话?后来虽添了琰哥儿,毕竟还小,养不养得大且是一回事,我作何要开口?不过眼下珩哥儿大了,琰哥儿也快有三岁了,倒是正好可以提提这事了。你若有心,去跟你舅舅说说也行。只不要到他家去了,把人请出来寻个酒楼说话,倒比去他家还方便些。” 欧阳康点头称善,抬脚就要出门,老太太却把他叫住,递个眼色给贺嬷嬷,捧了些银两出来,“悄悄拿去,别声张。” 欧阳康心中感激,深深一拜,这才接了出去。可想想始作俑者,他又从荷包里摸出一小锭银子来,叫白宣给念福送去,“就说是赏她中午那个盐?h鸡做得好,你可不许管她讨赏。” 白宣有点不悦,嘟着嘴到底是给念福送去了,钱不多,也就两三钱而已,可念福却知道帮上了忙,很是开心。 嘿嘿,就算不为钱,光想着那位崔大姑娘从此不再被独宠,她就高兴。 古龙大侠早说过,千万别得罪女人。她们小气起来,可记恨你一辈子! 只是念福的高兴没能维持到下班,在准备回家时,被另一个不能得罪的女人叫走了。 才进屋,珍珠就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然后再进去时,就见三太太笑得特别和蔼。 “来啦,快坐吧。” 见这狼外婆式的热乎劲儿,念福瞬间把警报系统拉到最高等级,迅速反省,自己最近做错了什么? 推辞几番后,在三太太脚边的小板凳上坐下,念福赔笑着道,“太太叫我来,可有什么事?”有事您说话,别吓人好不? 三太太偏不如她的意,反而东扯西拉起来,净说些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然后似忽然想起来,又让人拿了时新首饰和衣料来,一样一样往念福身上比划,“到底是年轻,模样儿也俊,穿什么都好看,不比我们,人老珠黄???p>念福听得越发胆战心惊,这是要卖人的前兆啊!可她没什么把柄落三太太手上吧,她也不是她家奴婢啊? 兜了半天的圈子,三太太忽地落下两滴泪来,“看着你这样子,就想起我那苦命的侄女儿了。” 嘿嘿,念福傻笑着就是不接话,三太太只得自己把场子圆下去,“我那侄女儿也是跟你一般年纪,可就要给人做妾了。可有什么法子呢?外人都只看到我哥哥的富贵,谁知他的苦处?想拿个团练使的事儿就差那临门一脚办不下来,眼下不就给人欺负到头上来了?非得拿我那侄女儿去填坑不可!” 三太太想让自己说得更加声情并茂一点,奈何她那位侄女儿不过是吕大舅身边妾室所生,实在没感情,哭也哭不出来。倒是想着哥哥被从前的同伙威逼,要赔送一大笔嫁妆很是心疼,倒挤出几滴泪来。 念福继续装傻,两眼无辜的望着她。心说我都是有婆家的人了,你总不至于还想打让我代嫁的主意吧? 三太太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想了半天,见这丫头就是不开窍,她索性把下人遣退,跟她道出来意,“实不瞒你,我娘家办那团练使的事,已经活动得差不多了,只差一尊玉观音。若说这东西也不算太贵重,我娘家也不是置办不起,可偏偏上头的贵人就好个老物件,可偏偏有那老物件的人家又跟咱们家有些不对付,眼下就有用到你们家的地方了。” 三太太大方的往旁边铺一堆的衣裳首饰一指,“只要你家肯帮这个小忙,这些东西就全给你们了!” 重赏之下,必有阴谋。boss突然大方,不是让人去炸碉堡,就是堵枪眼。念福连连摆手,“这可不敢当,我这么年轻,除了做几个小菜,哪有恁大本事?” 三太太笑着把她手一拍,“这事除了你们母女,还当真没人办得成。”她略顿一顿,眼神闪烁了下,念福耳朵竖起,知道戏肉要来了。 “咱们镇上,有个恒昌当铺你知道吧?贵人看中的那尊玉观音,就是那里的。” 念福脸色顿时就变了,她怎么能不知道?她恨不得一把火把那个当铺烧掉!因为那个当铺就是调戏她和她娘的胡老板的产业! 三太太自己也觉有几分讪讪的,“我知道你们之前有点误会,不过有件事你兴许还不知道,胡员外那日被你砸中之后,却是伤得不轻,养到如今竟是不能走路了,眼下正寻思着要跟你家打官司呢!我一听说此事,可了不得,忙托人去帮你们说了情,那胡员外倒也不是十分胡搅蛮缠之人,说只要你们母女去他府上认个错赔个罪也就罢了。其实要我说,这冤家宜解不宜结,就去走一趟也没什么。横竖大家都是街坊,谁还能躲谁一辈子?万一你家日后有求到他的时候呢?不如过去说几句好话,服个软不就没事了?” 她越说越带劲,可念福却越听越冒火。最后,实在忍无可忍的霍地站了起来,虽然强压着怒火,但话却是硬梆梆的,“谢谢夫人的好意,您既已知道缘由,必知是那个姓胡的辱我们母女在先,现在要我们去给他道歉,请恕我们做不到!” 三太太给这样干脆的拒绝,面子上下不来,有点不高兴了,“我这样好意相劝,你可别不识好人心,难道你们真的要等他家来打官司不成?” “太太不必说了,我们宁可倾家荡产去打官司,也不愿受这个气!” 三太太怒极反笑,“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上了公堂,要挨板子的话,你个小姑娘家家的名声可就全都毁了。再说了,就是你愿意倾家荡产,就凭你家,能斗得过财大气粗的胡员外吗?小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我劝你,还是回去跟你家大人商量商量再说吧。” 念福忿忿道,“多谢太太的好意!可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去,我们上了公堂,只是可能会毁名声。可若是去了他家,那是必定会毁名声!请太太高抬贵手,不要强人所难!” “好!”三太太也是真火了,没想到念福这样的倔强,竟是软硬不吃。她脸往旁边一扭,冷冷道,“你既决意要打官司,我家也不好耽误。你去账房领了这个月的工钱,这就回去吧。” 走就走!念福昂首高声道,“多谢夫人!” 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了,三太太怒不可遏,眼中阴狠一闪而逝,“去跟账房说,让她把身上衣服脱下来再走,以后可别让人穿着我们欧阳家的衣裳出去说三道四!” 念福在门口就听到这话,也不回嘴,只是冷哼一声,毫不示弱的就站在三太太的房门前就开始脱起衣服来。 以为她会害臊?才不!本来就气得浑身火直冒了,脱了衣裳姐还凉快! 等把二等丫鬟的外衣全都甩在地上,念福还高声跟旁边人道,“这衣裳我可是好端端放在这儿了,请哪位姐姐收了,回头可别又赖我!” 这样的公然挑衅,让三太太在房中听得肺都要气炸了,却偏偏无法出去跟人对质。只要念福骂她一句拉皮条,她这名声可就毁一世了。以那个丫头的脾气,她还真不敢赌这种可能。所以只能在房里气得干瞪眼,盼着念福出了门给人笑话才好。 等念福先冲去账房领了工钱,再往大门外走时,遇到欧阳康了。 他才去见了崔舅舅回来,进门就瞧见个丫头只穿着一身红色的中衣,雄纠纠气昂昂的往外冲。 欧阳大少才想起非礼勿视,已经瞧清那丫头不是旁人,正是念福了。 欧阳康吓了一跳,在想清楚之前,人已经迎上去了,“这是怎么了?” 念福现在看所有欧阳家的人都不顺眼,冷着脸道,“没什么,回家!怎么,不行吗?” 听她这样冲的口气,欧阳康知道,她定是受什么委屈了,也来不及细问,先道,“你先别发火,怎么都要先去找身衣裳吧?走,你跟我到祖母那儿去。” “不去!”念福虽然生气,可听到欧阳康这话,心里还是有几分安慰的。起码他还想着找人护着自己,可找了老太太又能怎样?又不可能把三太太绑起来打一顿,何苦让人家为难? 所以念福不仅不给欧阳康面子,反而更快的往外走去。欧阳康无法,左右一看,都是看热闹的,没一个肯出头帮忙的。他也有点火了,这个家,还算是书香世家吗?这样欺负人家小姑娘,还扒了人家的外衣,真要让人走出去,被笑话的不仅是念福,还有欧阳家。 所以,下人就见他们的大少爷脱下外袍,三步两步追上念福,把衣裳给她披上,“等着,我去门口给你叫辆车。” 披上还带着他体温的衣裳,看看欧阳大少不顾形象的冲进门外的车水马龙里,念福咬了咬唇,突然有点想哭。 有时候,恶毒的伤害只会让人更加坚强,而逆境中的温暖才会让人特别感动。 可她到底没哭,等车来了,低低说了声谢谢,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bookid==《冲?帧? 第38章 报复 (谢谢小克的打赏。本书快上架了哦,上架之后,会双更的,粉红20再加更。大家攒个保底月票,到时支持一下哈!)胡老爷的报复来得很快,一听说欧阳家所念福赶出家门,顿时一纸诉状把蕙娘母女告到了本地县尊唐大人的面前。 要不是念福曾经给唐夫人做过饭,好心开导过她,只怕顿时就要跟母亲一起,给披枷带锁押解进公门了。 不过私下来报信的冯管事也明确告诉她们,“状纸都递上去了,老爷不可能不受理。你们赶紧去请个状师,好生来应答吧。” 蕙娘急道,“那日明明是他无礼在先,怎么反倒要告起我们?” 冯管事瞟了一眼念福,斟酌着道,“旁的倒还罢了,他主要告的是沐姐儿那日砸了他后腰一石头,害他堕了马,将养了好几个月伤也没好,反倒连路也走不得了,连屎尿都在床上。大夫都说是那日受伤所致,这却是有些麻烦。” 蕙娘惊得变了颜色,念福却知,这多半是摔到尾椎骨,瘫了。这样的伤情就是到了现代也不一定治得好,何况是古代? “那……最坏的情况会怎样?” 看小姑娘白了脸,冯管事也有点不忍心,却只能如实告诉她,“这件事虽是胡老爷无礼在先,但他辩解说是当时喝了酒,神智不清,且是准备逃走时被你追打,若认真理论起来,倒也有他的几分道理。若是定罪,要么你家能赔出足额金银,了结此案,要么就得罚没家产抵债,说不得还要当堂受刑。” 施大娘顿时吓黄了脸,老人家深知,受刑可不是好玩的,那是要扒光了裤子打屁股的。有些女性受害者,宁可吃下闷亏也不敢进公堂,就是这道理。 “我们念福还是小姑娘家,就是蕙娘,也是年轻媳妇,她们怎能进那公堂?不如就请管事帮忙说说,由我代去吧。”施老爹身为家中唯一男性,责无旁贷的站了出来。 冯管事为难道,“施老爹你愿意出面当然可以,但她们母女是被告,到底也还是要往公堂走一遭的,别让大人难做。我先走了,你们也赶紧核计核计,那胡家请的状师可是附近首屈一指的老练刑名,连唐大人都要忌惮三分的,你们也得寻个厉害人才是。对了,这里有夫人给的十两银子,你们且拿去用吧。” 蕙娘急道,“那能不能央你们夫人说说好话……” “娘。”念福忽地出声,上前接过银子,“多谢大叔帮忙带话。” 冯管事的话,已经很明白了。眼下天下初定,官员考核必然还算严格,尤其对方还请了厉害状师,唐县尊不可能为了他们一家子拿自己的官声冒险,所以办这个案子必将四平八稳,跟冯管事所说差不多。他们就是再求县尊夫人,除了让人为难,根本没有任何用处。说白了,县尊夫人送来这十两银子只怕也是委婉告诉他们,能帮的只能到此为止。 冯管事见念福只取一锭五两,还给自己留下五两,明白这是给他的辛苦费了。若是旁人,他也没什么好客气的,可看这一家老少病弱,冯管事还真有些于心不忍。尤其见念福懂事,并没有跟着蕙娘为难他们夫人,他把那五两银子也塞了过去,“不必客气,快去忙吧。” 他扭头走了,剩下施家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八辈子都没打过官司的人,让他们上哪儿找状师? 其实念福想到,吴先生若是肯帮忙,此事就有几分把握。可问题是从来都是他到欧阳家来,眼下她们跟欧阳家已经闹掰,要上哪儿找他去? 不得已,只好去央隔壁李大娘,看有没有熟知的人了。 这边施家满城寻状师,那边有一位却摩拳擦掌,想要毛遂自荐。 “祖母,您就让孙儿去帮帮她们吧。要说那事,孙儿也有责任,要不是我去揍了那姓胡的一顿,后面怎会害他堕马?” 老太太气得笑了,“那你是不是要上公堂,说你其实才是凶手?就你这口才,三句话就能给人拖下水去,你还想去帮人,不添乱就不错了!” 欧阳康一时语塞,半晌又道,“那也不能放着不管吧?那她们也太可怜了!” 老太太瞥他一眼,“非亲非故,纵是可怜,也是她们的事,你干嘛这样热心?一个大家公子,也不怕给人闲话。回去,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欧阳康还想争辩,却被贺嬷嬷拉出去了,悄悄告诉他,“你放心,老太太已经打发人去给他们请状师了,不让你管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她们母女的名声着想。” 欧阳康听得这才放下心来,重又笑道,“我就知道祖母不是这样狠心的人。” 看他走了,贺嬷嬷才回去问老太太,“这事可还干系到三房那边,老太太须早做打算才是。” 老太太拈香敬在佛前,又拜了两拜,方才低语,“放心。” 忽地又冷笑起来,“不过为了一尊玉观音,就能把人往虎口里逼。这样的心性,还能有什么指望?” 贺嬷嬷叹道,“说起心性,倒是二爷最好。那么个小不点的时候,见老奴打个盹,都知道给我拿件褂子来披一披,只可惜走得太早了些。” 老太太也叹息起来,“那孩子吃亏就吃在心太善了,当年遭难逃命的时候,老三割破个手指头,就嚎得惊天动地。可他呢,都病成那样了,还生生的忍着,到底弄到不治。否则,现有他在跟前,我也没这么凄凉。” “可不是?毕竟是您亲生。三爷小时候还不太显,自有了媳妇真就疏远了。到底还是隔了层肚皮,枉您白疼了他一场。” 老太太却冷哼起来,“就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不也有白疼的?都是要看人的。” 贺嬷嬷知她说的是家中大爷,欧阳康亲爹,心中难过,也不好劝。可老太太眼皮子一入抬,就看着门外映进来的人影了,知道有人偷听,她故意提高了嗓门,“我这几个儿子都是靠不住的,眼下也就康儿还心善几分,将来我有什么好东西,可都是要留给孝顺我的人,其他人休想沾边!” 至夜,这话就传到三太太耳朵里了,气得她当即砸了手边的茶杯,“凭什么?就那个小杂种是她孙子,庆哥儿就不是么?” “太太快请息怒,倒是想个法子应对才好。”一向端庄的茶花露出不为人知的嘴脸,低低道,“老太太那儿的好东西可是不少,可惜全都锁得严严的,从不叫人过眼。要是当真都给了大少爷,那二少爷可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眼看着吧?” “那依你说,该怎么办?” 茶花笑道,“要是现在的大少爷,那当然没有办法,但若是一个名声毁掉的大少爷,老太太纵是还要把东西给他,您也可以让他带不出府去!” 三太太一怔,“你这话的意思是――” “眼下正好有个机会,那施家不是在打官司么?跟大少爷也多少有些关系的,他又一门心思往上凑,若是弄出什么是非来,太太您想……” 三太太点了点头,忽地和颜悦色道,“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也为我办了不少事,等此事了结,我就给你寻户殷实人家做正经娘子去,连卖身契都一并还你。” 茶花带着几分羞意道谢,可脸上却连半点红晕都未曾泛起。等她退下,三太太想了想,“珍珠,珍珠!” 好一会儿,珍珠才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太太,什么事?” 三太太不悦的瞪她一眼,“你上哪儿去了,弄得脸这么白,跟见了鬼似的!还嚎丧了?” 珍珠赶紧抹去眼角的泪痕,尽力笑道,“没事,就是方才吃坏东西,吐了两下,所以弄成这样了。” 三太太不再细问,只道,“你去把白宣悄悄找来,我有事吩咐。” 珍珠应了出来,却是又一阵干呕涌上心头,可她没有半点不悦,眼中反而射出欣喜的光。传了话后,自回房中,两手护着小腹,目光渐渐沉着下来。 没几日,施家的官司开打了。 因为事情没完,老太太没让人吭声,所以施家人还以为很幸运的请到一位不错的状师,到唐大人那里递上了他们的应答状。 两方人马召齐,唐大人择一日升堂开审了。而此时升堂,还讲究个公正公开,所以衙役们会敲锣打鼓,提示告示,引来不少乡亲围观。 先说话的是原告,也就是苦主胡老爷,他是由人抬着进来的,比之从前,明显虚胖很多,就算出门前特意洗了澡熏了香,可身上依旧散发着挥之不去的臭味,令人作呕,想来是真的瘫了。 代他讲话的是一位姓章的状师,这家伙一开口,念福就生平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巧舌如簧。他完全避重就轻,把胡老爷的过错最小化,反而说成是醉汉喝多了跟沐氏母女开个玩笑,却遭到有心报复毒打致残,令得有些不明真相之人,反而对蕙娘母女颇多误解。 蕙娘气得几次三番想要说话,都被念福死死拦住了。 县衙可不是开在自家门口的,这边离她们那儿还有十几里路,人生地不熟的,便说了谁会信你?不如等到已方状师开了口再说。 [bookid==《家有鲜妻》] 第39章 行刑! 替施家辩护的状师姓赵,也是个积年的老先生了,办事很有经验。研究案情后,他便提出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胡老爷的伤,究竟是摔下马时跌伤的,还是医治不妥弄得伤上加伤? 这跟念福的思路不谋而合。 人的脊椎神经最是复杂,就象出车祸的人是不能随意搬动的,否则极容易造成二次损伤。只要能证明胡老爷的伤是治疗中造成,那就相当于撇清念福的大半责任了。 可对方的章状师却说,“胡老爷家资颇丰,他受了伤,怎会不请名医医治?这么多人都治不好,显见得这伤本来就重。若论根由,还是沐家姐儿砸人在先,若非如此,胡老爷又怎会跌下马摔伤?此后种种,皆是因此而起。眼下诸位请看我这苦主,原本年富力强,是家里的顶梁柱,如今却不得不缠绵病榻,坐卧皆须人扶持。家中长辈无人奉养,幼儿无人管教,试问诸位若易身处地,当作何感?” 这一番几乎称得上声泪俱下的表演把些老年人的眼泪都招下来了,看向蕙娘母女的目光更加不善,甚至有些人跳出来说,“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惹了祸还不思悔改,反而一个劲儿的找理由开脱,不重重处罚不足以平民愤!” “对,打板子,打她板子!” 看着周围不明真相的群众被成功的煽动起来,章状师略带得意的往念福这边瞟一眼,对打赢这场官司更有把握了。 卑鄙!居然雇水军?念福恨得牙都要咬出血来了,万想不到,这时代居然也有这样龌龊之人。怪不得胡老爷一来就老老实实扮鹌鹑,就是想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博同情吧?可真要让他得逞,她们母女怎么办? 念福暗下狠心,拿指甲尖掐了自己一把,痛得眼泪当场就掉了下来。她扮出害怕状,一个劲儿的往蕙娘身后躲,“娘,我怕,我怕!姥姥、姥爷,我害怕!” 她这一哭,可把蕙娘和一家子都吓坏了,“好孩子,别怕别怕,有娘在这儿呢!姥姥姥爷也在,你别怕,别哭。” 话虽如此,到底一家子的眼泪不觉也跟着掉了下来。眼看老弱病残的一家子抱着哭作一团,倒比众人簇拥的胡老爷坐在一旁扮鹌鹑更加可怜了。 此时,就听人群中又有人喊,“这样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算什么好汉?人家小姑娘才几岁,要不是被吓坏了,怎会拿石头砸人?都说是那马惊了才颠的人,怎不问问那马是谁家养的?” 这一下,立马又给沐氏母女拉回不少同情分。 赵状师马上接口道,“大人,沐姐儿虽然是拿了石头砸了人,却没有把人砸下,是胡老爷自家的马受了惊才将他颠下。冤有主,债有主,怎不问那牵马家丁的罪,倒一个劲儿的怪沐家姐儿?” 章状师一看情形不对,也立即道,“马虽是胡老爷家的,可毕竟是个畜生,又不是人。就算是人,方才赵状师也说,沐姐儿吓坏了会做错事,何况是个畜生呢?马的力气又比人大,就算有牵马的家丁在,他拉不住又能奈何?” 念福快气得吐血了,这样的鬼话连篇,偏tmd还有几分歪理,让人怎么辩驳? 此时就听唐大人将惊堂木一拍,断案道,“此事原本虽是苦主不对,但被告确实也有过错。既然当时苦主已经上马欲走了,你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全因你掷人石块,才致使苦主重伤致残。按本朝律法,本官现判你赔苦主一半的医药费并部分抚恤之资,以惩效尤。至于苦主,若非你酗酒闹事,也不至于招此飞来横祸。被告虽有错,你却是有过在先,所以此案你也要承担一半责任,结案后也不许再生事,你可服气?” 章状师心头一松,这结果虽然没他预料中的好,但也不差了。暗给胡老爷递个眼色,示意同意,递上一张早准备好的清单,“这是苦主这些天来的医药费,上面还有多位药堂大夫可以作证,请县尊大人明查。” 蕙娘母女彼此握紧了双手,心都快提到嗓子眼里了。赵状师之前也跟她们打过招呼,此案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毕竟残了一个人,不可能没有半点处罚的。这其中的关键,就在医药费里了。 唐大人将清单交由书吏验过,当场宣读道,“苦主共花费医药费合计二百八十七两三钱,被告承担一半,须一百四十三两六钱五分。另苦主既已伤残,日后终生需人服侍,按请一个下人月钱五百文计,苦主这年纪至少还有三十年可活,施家需赔银二百两,以作其抚恤之资。以上两项合计,限你家十日内缴清,否则就需以持械伤人论处,当庭杖二十,以完此案。” 施老爹一张老脸白了又白,可怜他家连十三两都没有,要怎么去凑那三百多两银子?说不得只好拼上一把老骨头,去替外孙女挨打了。于是,就听老人家颤声问道,“草民无钱,愿意受罚。敢问老爷,能否让草民代外孙女受罚?” “不!”念福流着眼泪跪下了,姥爷这么大年纪怎能挨打?“人是我打的,祸是我闯的,真要罚,就罚我吧。” “傻孩子,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能受这样刑罚?还请老爷开恩,让老头子代她去吧!” “不,爹,应该让我去。”蕙娘也哭着在女儿旁边跪下了,“要不是为了护着我这个没用的娘,我女儿也不会闯这样的祸,求大人可怜,让我来受刑吧。” 眼看这家子抱着哭作一团,唐大人有些于心不忍了。可他这样轻判,说实在的,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再要减刑的话,那就会有人参他罔顾国法了。 可要是当庭扒了这小姑娘的裤子打屁股,这丫头一辈子的名声就全毁了。可就是他肯通融去打施老爹,这老头子一看也经不住啊?再说国有国法,被告是念福,他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换个人来顶罪啊? 正在为难,章状师忽地道,“大人,苦主觉得,与其结怨于乡邻,不如化干戈为玉帛。他身既残,就是有这些银子,也换不来他一身康健。所以他想求大人,免了沐家母女银钱,只让她们去府中伺候他几月便是。也让她们知道给苦主带来多么大的痛苦,让她们能诚心悔过。” 人群里又有水军说话了,“真是仁义啊!都伤成这样了,还这样宽宏大量。哪里去找?” 可念福的肺都要气炸了,让她们母女去伺候这头猪?她们还要名声不要?这样的仁义,你怎么不让你老婆女儿去? 人群中,似是有人猜到她心思般说话了,“什么仁义?我看是假仁假义!你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让人家母女去给你端屎端尿,人家还要脸不要?除了你亲娘,亲老婆,就是你亲闺女恐怕也不好意思这样伺候你。你到底收了姓胡的多少好处,这样卖力给他说话?” 民心是善变的,听了这话,再看向胡老爷,眼中也多了些鄙夷。 “肃静!”唐大人再拍惊堂木,压下了场外的议论纷纷,“既然施家无钱赔偿,那就只有当庭行刑了。” 这话一说,两旁衙役顿时抬起长凳,就要把念福往上拉。旁边施老爹蕙娘当然不让,施大娘更是径直趴到了凳子上,“要打打我,别打我外孙女!” 唐大人看着不象样,略一皱眉,立即有人把施大娘强架下去了。念福给人摁到长凳上,恨得眼泪长流。 姓胡的王八羔子,姐这辈子都跟你没完! 唐大人虽然不忍,可还是从签筒里挚起根签,正要扔下去,忽听人群中又有人喊,“老爷且慢,我愿替她还钱!” 念福回头一瞧,却是个熟人,欧阳康身边的小厮墨云。 他急匆匆递上一块玉佩,“老爷,我虽没有现银,好歹这玉佩还值几个钱,暂且寄存在此,回头就把银子送来,如何?” 胡老爷眼看那差役就要扒念福裤子了,心中正是痛快,忽见有人来还钱,他当然不悦,头一次不扮鹌鹑,他出声了,“你是何人?凭什么替她还钱?莫非你跟这姑娘有私情?” “你!你你……”墨云素来嘴拙,给人这样一讲,涨得面红耳赤,心中气急,就是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难道你敢说跟她没有半点关系?那你为何要替她出这个头,还这个钱?” 墨云急得更是说不出话来,欧阳康要是能露面不早露了?何须一直躲在人群中暗中相助?他今天跑来听审还是瞒着家里偷偷跑出来的,这要是给人知道,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章状师见他眼中犹豫,立即咄咄逼人的道,“连句话都说不清楚,怎可相信?万一是诓人的,谁又有工夫在这儿陪你胡闹?大人既已决断,还请立即执行!” 唐大人这一下可真是没法再帮了,只好重挚了签文道,“无关人等且请退下,莫要耽误了行刑。” 施家二老哭得几乎要昏死过去,蕙娘一个劲儿给唐大人叩头,很快额前就红肿一片,“求求大老爷开恩,让民妇替了我女儿吧!” 念福没有说话,闭目等着最屈辱的一幕。虽然告诉自己不要怕,可牙根已经咬出血来,嘴里又咸又涩。她再怎样,也是个女孩子,又有哪个女孩子能受得了这样的屈辱? 终于,签文落地,伴随着“行刑!”两个字,衙役上来扒念福裤子了。 [bookid==《庆丰年》] 第40章 媳妇原来是土豪 (星星眼求推荐、求收藏、求留言哦~★~★) “住手,快住手!” 衙役才要去扒念福的裤子,忽地给人喝断。唐县尊抬眼一瞧,就见一个挺俊俏的小伙子挤开人群,站出来了。 蕙娘顿时眼泪唰唰往下掉,哽咽着叫一声“大少爷”,就再也说就不下去了。 今天为了来听审,欧阳康特意换了身下人衣裳,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的。可他此时却选择了站出来,那就是准备表明身份,替她家出这个头了。 有胡老爷方才那番话,蕙娘知道,这要站出来,真是要鼓起好大的勇气。毕竟欧阳康还是个没成亲的年轻小伙子,跑公堂上来替一个小丫头出头,这得多招人闲话? 可欧阳康真是看不下去了。 他自幼丧母,全赖祖母抚育成人,眼见施家老小哭得这样凄惨,尤其看着念福这样一个好好的小姑娘要遭人污辱,他真的做不到置身事外。 所以即便是知道站出来就会面对很多问题,他还是如实的告诉唐县尊,“请大人明鉴,小生便是怀安镇的欧阳康。那日沐氏母女受胡老爷纠缠,是小生亲眼所见,也是小生帮忙才把人赶走的。虽说沐姐儿拿石头砸人的举动是有些欠妥,可那也是惊吓过度才会有的反应。也请诸位父老乡亲想一想,若当日恰好没人经过,她们母女二人被胡老爷拖回府去,她们今日又要如何自处?” 这话说得不少人暗暗点头,对妇人而言,若名节被毁,那真是不要活了。 唐县尊听着欧阳这名字,忽地记起,这也是官宦人家,虽然交往不算深,但卖个好总比结个梁子要强。 正想着要怎么把场子圆过来,只听欧阳康又道,“当然这案子大人断得清明,小生并无意见。只不过想给沐家母女出一份力,帮她们缴了这份罚金,并无其他,还请大人明鉴。” 他跟吴先生上了这些时的课可不是白上的,果然这话说得唐县尊很是顺耳,正要顺水推舟把这人情给欧阳康做了,忽地又有人喧哗。 “大人!请等等,我要替被告出首!” 唐县尊一看,嗬!又来个年轻小伙子,气喘吁吁的冲进公堂,“你又是何人?” 谁知那小伙子长得挺精神,可一出口就乱套了,“我是她媳妇!” 饶是唐县尊人到中年,也差点噗哧笑了出来,只能握拳以假咳掩饰。那小伙子还浑然不觉,冲上去就把条凳上的念福扶了起来,望着哄堂大笑的众人一头雾水。他是说什么了吗?怎么这些人乐得这么开心? 念福再看他一眼,愣了,“游公子?你来干什么?” 游公子,啊不,应该是侯方裕的注意力迅速被吸引过来,再看一眼念福脸上的泪花,别提有多心疼了,撩起衣袖就要给她擦擦,“不哭不哭,念福妹妹,我来了啊,没事没事。” 念福脸一沉,一把将他的手拍开,“公子请自重!” 侯方裕想追上去,却被欧阳康堵住了,皱眉瞪他一眼,“你来捣什么乱?” “我怎么是来捣乱呢?”侯方裕看这小白脸越来越不顺眼,“倒是你跑来干什么?明明我们家的事,哪里要你多嘴?” 他们还在这里争执,那边唐大人已经把脸拉下来了。再次拍响惊堂木,“来者何人?无故扰乱公堂,是何道理?再不说清缘由,先打你二十大板,治你一个擅闯公堂之罪!” 侯方裕吓一跳,却是施老爹抢先说话了,“大人且息怒!”他揉了揉昏花的老眼,细看一番才疑惑着问,“莫非你是姓侯?” “正是!”侯方裕对着施老爹深深一拜,“晚辈便是宣城侯家侯方裕,您未过门的外孙女婿。” 欧阳康不信,“你不是说你姓游么?” 侯方裕略有些讪讪,“那是哄你们的。不过这事一时也说不清楚,总之我是千真万确的侯方裕,她――”他伸手将念福一指,“千真万确是我没过门的媳妇儿。我只听说她被人告到衙门,就唬得魂飞魄散,顿时赶到这里,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大人,这是怎么了?不过我记得本朝刑法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重罪,都允许花钱来赎的。甭管这施家犯了什么罪,我花钱替她赎还不成么?” 唐县尊听得乐了,这年轻人看来是个有钱的主,不宰他宰谁去?往旁边使个眼色,那书吏顿时捧着文书上前,把判决结果给他说了。并道,“你私闯公堂,论理也要打二十大板,既然你愿意拿钱就赎,就一并罚钱吧。” 侯方裕听得松了好大一口气,“我当是多大的事呢!不过是几百两银子,小意思。我一共给你五百两,扣完给那姓胡的,剩下的都当给大人修府衙了。” 他爽快的掏出一张空白银票,当场填写完毕,盖上私章,交付书吏验证无误,这场官司就算完结了。 胡老爷气得不轻,可偏偏他也是生意场上人,一听宣城侯家,就知道是比自己更财大气粗的大财主。若是再斗下去,只怕也讨不着好。只得忍气吞声在状纸上签字画押,自认倒霉了。 这边官司了结,那边念福还没从自己的“媳妇”原来是土豪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侯方裕就要急着带她去宣城了。 “我原是来接你去给爷爷拜寿的,还有姥姥姥爷和……”他看蕙娘一眼,到底把丈母娘三个字换成了“沐大娘。要是走得开,就一起去吧。” 眼下既已无事,欧阳康很知趣的告辞先走了。心里却有些颇为遗憾,你说那个傻小子怎么就这么好的福气,讨了个这么个会做饭的媳妇?啧啧,那他以后真是有口福了。 可没做成救美人的英雄,欧阳大少虽省了银子,可心里到底有几分不爽,忍不住往旁边问,“墨云,你说那姓侯的怎么样?” 墨云是个老实人,只说老实话,“真有钱!”一出手就是五百两,比他们家公子可阔气多了。 可欧阳大少却不大高兴的翻了个白眼,哼,有钱了不起么?等他哪天有了钱,也随随便便洒一千两出来当英雄。左手五百,右手五百,比他还豪气! 可“哪天”要到什么时候呢?欧阳大少想着自己长这么大甚至都没一次性花过五十两,忧郁了。 而那一边,回到施家的施老爹不太放心的问,“你爷爷过生日,怎么无缘无故请我们去?” 不怪老人家疑心,未婚夫妻不是应该避嫌的么?就算不避嫌,也不应该让你来请啊? 侯方裕却从怀里掏出一把巴掌大的小算盘,“爷爷就知道您会这么说,所以特意让我把这个带来。说您看了这个,就会去了。您看我没骗您吧,这可是爷爷随身的东西呢。” 施老爹不吭声了,默了默,道,“蕙娘,你带念福进屋去,给她收拾收拾。回头我跟丫头一起去。家里你就照看着你娘,小心门户。” 他又望着侯方裕道,“我这腿脚,只怕要劳烦你去雇个车了。” 侯方裕见他答应,顿时喜滋滋的去忙活了。 见他一走,老伴的脸就拉了下来,施大娘不解的问,“老头子,这是好事,你愁什么?” 施老爹叹了口气,“你别问了,也给我收拾收拾吧。” 施大娘无法,给他也收拾了个小小包袱,然后把家里积攒的一点金银给二人带上,嘱咐他们,“出门在外,别心疼银子,该花的就花,别让人小瞧了。啊?” 念福同样带着满腹狐疑,和姥爷一起登车走了。 侯方裕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脸上的笑容洋溢得都快漫出来了。 上一回,他淋了那盆水没病,却让侯夫人灵机一动,借机装病,硬把他拖回了宣城。然后侯方裕亲耳听见,爹娘暗中商议,想等爷爷一过世就毁了他的婚事,好让他跟那个姚小姐结亲。 侯方裕当然不乐意,青年男子,情窦初开,自然是倾慕于自己心仪的女孩。趁着爷爷病得好些,他悄悄把事情一说,侯老爷子在病榻上差点就气得背过气去。 不过回过神来思忖半晌,若是硬来只怕把事情弄得更糟,便让孙子私下去把施家老少请来。想趁着自己还有这口气,借着过寿为由,把小两口的事昭告众人,让嫌贫爱富的儿子媳妇没办法反悔。 可侯方裕是侯夫人的眼珠子,更是她连生了三个女儿之后才生下的唯一男丁,一时不见了都要问三遍的,侯方裕悄没声息的跑出去半日不归,侯夫人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再一查老爷子身边的人,儿子的去向已经是昭然若揭了。侯夫人火冒三丈,顿时去寻了丈夫侯祥麟。 侯祥麟能掌管这么大的家业,自然也有几分本事。况且正值年富力强,脑子精明,思忖一时,倒是没有象侯夫人这样生气,反而笑道,“既来了也好,你也多花点心思招待招待,若是让他们自己主动开口,岂不比我们说一千道一万更有用?何必要我们自己去做坏人,反弄得跟爹不开心,裕儿也跟我们生份了。” 侯夫人顿时会意。 再一细想,竟有些迫不及待盼着施家祖孙快上门了。[bookid==《重华》] 第41章 进门 (即将送上第二更~~~) 这一次进城,念福算是见识到古代交通的不便了。 宣城只是离怀安镇不到百里的一个城镇,要是有汽车,不到一小时的事情,可她们却整整走了两日。一路上翻山越岭,高低起伏,颠得人屁股疼不说,还想吐。 真不是念福矫情,没坐过古代马车的人是不会懂的。这时可没有什么橡胶轮胎,所有的车都是木头轮子套个铁箍而已,那个减震性能有多高?要不是因为赶时间,她宁可步行! 倒是侯方裕骑惯了马,在外面自在,只是看念福祖孙二人被颠得脸色苍白,很有些过意不去,“其实还有条水路可走,不过更慢一些,要不回去的时候坐船吧,就没这么颠簸了。” 拉倒吧!坐车会晕,坐船难道就不会晕?念福宁可时间短些,也想少受点折磨。 其实她倒是想出去骑马,只是不会。要是跟那个准女婿同乘一骑,又怕惊掉旁人下巴,于是只好什么都不说了。 倒是施老爹客气了句,“无妨,马上就到了,不妨事的。” 侯方裕再看一眼他的念福妹妹,嘴角怎么忍不住往上翘。 等回了家,由爷爷做主把他们的亲事当着众人的面说清楚,谁再想来阻拦他娶他的小媳妇都没用啦! 施老爹眼虽花了,可心不糊涂,这两日早已看出侯家这个傻小子真是一门心思喜欢自家外孙女的。想来日后成亲,小两口的感情是不用发愁的。只是他们这亲成得了吗?老人家带着疑虑,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走到城门口时,日头已经偏西,侯方裕想直接回家,可施老爹却表示要去买点东西,再怎样也不好空着手到人家家去,更何况他还带着外孙女,便想在客栈住一晚,明日再去拜寿。 不料刚进城,就见有侯家的家丁在这儿守着了。见了侯方裕顿时都跟众星捧月似的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道,“少爷你总算回来了,这出门怎么不叫小的跟去?害夫人一顿好说,差点没打我们板子!” “好了好了!”侯方裕抓一把银子堵住这些人的嘴,就要引他们来拜见施家祖孙。 可那些家丁一见念福祖孙衣着寒酸,多少露出些轻视之色,勉强拜了,却也不心诚。 其中有个老成些的道,“既是来了,就一起家去吧。哪有让客人在外头住的道理?” 施老爹听到客人二字,心就是一沉,还待推辞,却有回去报信的家丁赶着侯府的马车来接了,热情相邀,“夫人听说施家老太爷也来了,务必叫请回府里去呢!” 施老爹有些糊涂了,这些下人明明都有意无意回避了亲家的称呼,显出生分,可若当真没半分念头,侯夫人又怎会如此热情的邀他们回府? 想想自家情形,老爷子还是善良的又把人往好里想了想,客随主便的随他们去了。 念福这是头一回到侯家来,不免认真打量一番。 那车夫似是知道她的心思,不直接进府,却是拉着她们祖孙先在侯家门口转了一圈。 如果把欧阳家的五进大宅比作沉稳内敛的大家闺秀,那侯家就是盛气凌人的富家千金。座落于宣城最繁华的大街上,往来宾客络绎不绝。 侯方裕看着自家门口大张旗鼓的张灯结彩,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解释,“我家平常也不这样,这是因为要给爷爷办寿宴,所以才隆重了些。” 念福没吭声,施老爹温和道,“应该的。” 马车一拐弯,没让他们在宾客出入的大门下来,却是绕到了顶后头的僻静角门上了。 侯方裕顿时发作了,“怎么把车停在这儿?赶回大门去!” 车夫赔笑,“少爷不知,因往来的客人多,从前头走难免让宾客指指点点,不如从这里进去,直接就能到后院,少好些麻烦。快让客人下来吧,太太还在里头等着呢。” 施老爹听了忙道,“那就是这里了。念福,咱们下车。” 眼看老人家已经起身往外走了,侯方裕只好作罢,却把那要上前帮忙的小厮赶开,亲自给他们祖孙摆好小梯子,扶着二人一一下来。 看念福唇角柔和的道了个谢字,侯方裕心里就比蜜还甜了。把刚刚的不快抛去脑后,走在前头亲自引着她们祖孙进门。 才过一道垂花门,就见一个华服少妇迎了上来打趣,“哎哟哟,可算是把你这只金凤凰盼回来了!再不回来,娘就要亲自去接了。” 侯方裕有几分不好意思,回头介绍,“这是我三姐,最爱开玩笑的。” 侯家的三姑奶奶,走过来就携起念福的手,“这就是沐家小妹子吧?生得真是好看呢。” 念福大方的对她福了一福,“三姑奶奶好。” 侯方裕对这样明显见外的称呼愣了下,但侯三姑却很满意,“真是个懂事的丫头,娘若见了,一定欢喜。对了,你们长途远道,一定累坏了吧?要不请老爷子先带妹妹回房休息,洗把脸什么的,回头再见。” 侯方裕一哽,不说他娘正等着见媳妇么?怎么又让人回房了?可施老爹已经客气的点头了,“正是累了,有劳费心。” 再看看这祖孙二人身上的风尘之色,侯方裕想想便道,“那你们先回房歇着,我回头再来看你们。” 见弟弟没再闹腾,侯三姑心里也松了口气,堆起满脸的笑,亲自送念福她们去客房。又佯嗔着拍了弟弟一把,“你也不快回房洗洗?瞧这脏的,都成泥猴了!” 侯方裕嘿嘿笑着跑开,很快念福祖孙也到了给他们安排的房间,一个颇为僻静的小院子。 侯三姑把他们领进来笑道,“不要见怪,家里贵客多,前头都住满了。这里虽偏僻些,却是难得的清静。又在后宅,且是刚打扫干净的,住着却是舒心。” 施老爹继续笑着客气,念福却走到桌边,有意无意的伸指往桌上一只大花瓶旁一抹,顿时手指就黑了。 她似是不甚在意的当着侯三姑的面轻轻拍拍手,然后提起茶壶往下一倒,那茶水倒是满的,就是半分热气也无,看那成色,搞不好还是隔夜的。 念福只作不知,还把茶水端到侯三姑面前,“劳烦三姑奶奶带路了,请喝一口茶吧。” 侯三姑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接了茶就骂起外头的小丫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养你们何用?” 施老爹想这也许只是个意外,便想出来打个圆场,却见念福悄悄对他摆了摆手,施老爹就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一时就见进来四五个小丫头,慌慌张张不仅有拿着抹布擦灰的,还有去床上换那些表面看着似乎挺鲜亮的被褥的。 施老爹见此,脸也沉了三分。任由外孙女扶着他到厅中坐下,什么话也不说了。 侯三姑只觉实在难堪,想说点什么,却见老人家已经闭了眼,而念福更是埋着头,根本就不搭理。 侯三姑也不好走开,只得站在那里,指挥着小丫头们又把屋子认真收拾了一遍,换了被褥热水,这才上前赔笑,“都已经收拾好了,要不你们先歇着?” 施老爹这才点了点头,“辛苦了。” 侯三姑福了福,一阵风似的走了。 念福和姥爷对视一眼,竟是不约而同的又把眼光错开,五味杂陈。 等了一会儿,念福才道,“姥爷,我给您打水洗脸吧。” 老人家轻轻嗯了一声,苍老的声音里却分明透着一股无奈。 那边,侯三姑已经快步到了侯夫人面前,“那丫头,不是个笨的,也不是个好对付的。” 侯夫人问明白事情来由后却是冷笑,“纵使有些小聪明小手段又怎样?再本事也只是个卖豆腐的。晚饭时你再去把人带来,我自有安排。对了,让人看住小少爷,别让他跟那丫头走得太近!” 话音未落,就有人在窗外吵嚷起来,“什么叫不许我跟人走太近?” 说着话,侯方裕已经掀开门帘闯进来,仗着家中素来溺爱,愤愤然道,“亏我还以为您已经愿意接受她了,还想着来跟您道个谢,没想到您背地里还在打人家坏主意!我不管,反正她是爷爷订给我的媳妇,不管您喜不喜欢,我都要娶她!” 侯夫人又气又怒,“有你这么跟母亲大呼小叫的吗?” 可到底有些心虚,因此吼了一嗓子之后,也无法对儿子再凶下去,只拿着下人们出气,“你们都是死的吗?连个通报也不会了?还有规矩没有!” 侯三姑素来圆滑,否则侯夫人也不会独独叫这个女儿回来做帮手了,见此忙上前打圆场,“小弟,是你听岔了,娘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和沐家姐儿虽订了亲,毕竟是未婚夫妻,老是见面岂不惹人闲话?就是我们也要避避嫌的,省得她小姑娘家不好意思。” 毕竟是亲娘,侯方裕也不愿把侯夫人想得太坏,听三姐说得有理,浑身气焰就消了三分。 侯三姑笑吟吟又把他往娘面前一推,“娘方才还说晚上要整治一桌上好酒席给人接风,你就跑来胡闹,还不快过去道个歉?” 侯方裕这才欢喜起来,反正他在家是老幺,从小就没皮没脸惯了的,虽当着姐姐的面,也好意思就往侯夫人怀里滚。 侯夫人脸上顿时绷不住了,笑嗔着把他推开,“都多大了,还跟孩子似的!” 腻歪了一时,打发走了儿子,侯夫人便让人把箱子里一块上好衣料拿出来给了女儿,“听说是这料子是送上京专供贵人们的,你爹好不容易才弄了两块来,你弟淘气拿走一块,只剩这一块了。要是给你们姐妹仨,就不够分了。你悄悄拿去做身新衣裳,只别说是我给的。” 侯三姑知道是对自己的奖励,也不客气的收下了。 转眼天色已暗,她去邀请施家祖孙来赴宴了。[bookid==《冲?帧? 第42章 接风【为果妈的和氏璧+】 (上架前收到果妈的和氏璧了,好开心!老规矩,加更庆祝。也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 希望今晚0点上架之后,能有更多打赏。还有小粉红和订阅,请亲们多多支持新书,正版订阅。只有大家的支持,偶才会有动力更多的加更哟。 至于盗文的筒子,还请手下留情。偶不想放什么狠话,但本人是靠码字养家糊口的,所以请不要让偶从新年第一天起就在电脑后头扎着小人默默念你。 然后明天应该会有三更庆祝,当然啦,要是大家能丢20张粉红过来,或者明天再砸块和氏璧,偶还是会加更滴,哈哈!o(n_n)o~) 作为侯家现任男女主人,侯夫人所居的院落却不是全家最好的。因为还有侯老太爷在,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住到主院东面次一等的院子里。 按理说摆宴招待客人应该去后院的厅里才显得慎重,可侯夫人却不愿让念福祖孙在人前露面,于是把宴席设在了自己院子里的偏房里。 眼看女儿已经去了一时,却迟迟没有过来,侯夫人有点不大高兴了。难道那施家祖孙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不成? 正打算叫个人去催一催,人来了。 当下人回报,将门帘撩起时,侯夫人刻意正了正姿态。谁料当先走进来的竟是自己的宝贝儿子,亲自打起门帘,含笑看着身后。 先是侯三姑进来了,然后是施老爹,已经换了身新衣裳,但老人家也谈不上有多好看。可当最后那个女孩走进来时,侯夫人眼前似是骤然爆开一朵灿烂的灯花,亮了。 女孩不过十四五,身形纤秀,微露婀娜。本就柔美明丽得令人如同初春枝头上的娇花一朵,偏身上还穿着件如盛开的桃花般织就的交领长衣,更灼得人眼疼了。 女孩步步进来,灯火或明或暗的投在她身上,又让人隐隐绰绰看到衣料上浅浅绣着的葡萄纹,精雅别致之极。 侯夫人自然认得,这衣料可不就是宝贝儿子从她手上讨去的那一块?可这衣料自己搁身上比划时也只觉得分外好看而已,可此时穿在女孩身上,偏偏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贵气,让人不觉生出三分敬意,不敢随意造次。 “娘――”侯三姑轻唤一声,总算才把侯夫人从惊艳中惊醒。 暗自定定神,再看一眼女孩,侯夫人心下顿时生出不快。一半是为了引发自己失神的羞恼,另一半也是因为儿子用心讨好的妒忌。 看着娘亲不加掩饰的不喜,侯三姑有些皱眉。同样是女人,她当然理解侯夫人的心情,当她看到沐姐儿换上这身打扮居然如此漂亮时,她也不免有些妒忌。可此刻人家怎么说也是客,怎好如此冷脸相待?没看到小弟的脸色又不好看了么? 侯三姑尽职尽责的笑着上前,“方才小弟带他们去见过爷爷了,我一路找过去才遇到,故此才来得迟了,娘可不要怪我办事不利哦。” 听着爷爷二字,侯夫人总算清醒了过来,迅速调整了脸部表情,尽力堆出亲切和蔼的笑容,“看我,只顾着瞧人,都忘了请你们坐下了。快坐吧,上菜!” 她说着这话,已经不客气的在主位坐下了。 这难道是让施老爹坐在她下手?到底她是晚辈吧,有这么没礼貌的么?念福刚想说点什么,侯方裕先不干了,“娘,怎么能不请施姥爷坐上头呢?我刚去见爷爷,爷爷还说,他不能做陪,要爹一起来陪施姥爷吃饭的。您快起来让开!” 侯夫人才沉下脸,却见侯祥麟显是被儿子派人也给叫来了,进门就拱手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来得迟了。施大叔,您一向身子好啊,赶紧请上坐。” 在目光扫到念福身上时,侯祥麟显然也被惊艳到了。不过他是男人,倒不会生出侯夫人那样的妒忌之情,只觉得不过是个漂亮丫头而已。 有他在这儿唱红脸,施老爹也不好见气,到底是给让到了上首,然后侯祥麟自己坐下,又对那几个站着的女眷和儿子笑道,“又不是外人,何必客气?都坐下吧。” 于是,侯夫人拉着念福,又给女儿使个眼色,让她和自己一起,把念福夹在了中间,而把想凑过来的侯方裕赶到了侯祥麟那边去,“你们男人要喝酒的,少来这边闹。” 侯方裕只好恹恹的坐过去了。 下人们如流水般端上菜来,在共同举杯,略说几句远来辛苦的客套话后,侯夫人就指使丫鬟把一道菜端到施老爹面前,满面笑容道,“这是他们外头才送来的新鲜货,预备给老爷子明日做大寿的,您老请先尝尝吧。” 可施老爹看着那道菜,硬是下不去手。这什么玩意儿啊? 侯夫人心中得意,你不是要当长辈么?那就请你先出丑吧。 侯方裕看出施老爹窘境了,可他才要帮忙,却见沐姐儿先开口了,“姥爷受了伤,还没全好,手指头也不那么灵活,还是由我来伺候他吧。” 就见她告罪起身,伸手从那盘子里挟了一只施老爹眼中的怪物出来,利落的掐头去尾,再拿筷子一捅,一块完整的肉就剔了出来,送到施老爹面前。 侯方裕惊喜了,“念福妹妹,原来你们家也认得这富贵虾啊。” 念福轻轻一笑,“你们叫富贵家,我们却是叫皮皮虾、濑尿虾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临海的地方,一捞一大把。别看这东西长得怪吓人的,其实就是个纸老虎,没什么厉害的。唔,你家用这盐水来煮虽也不错,但椒盐的其实更好吃。开了春,正是这虾肥美的时候,有空不妨多试试。” “还有,”念福又指着放在自己面前的生鱼片和整整一盘褐色芥茉酱道,“若是府上爱吃这种生鲜可要小心,虽说芥茉能化解鱼蟹之毒,但听说吃得多了有人肚子里还是会生虫的。可不要贪一时口腹之快,吃出毛病来才好。再说这芥末酱吃多了也伤胃,往后端上来,只要那么一小碟子就好,这么多吃不了也白浪费了。” 侯夫人只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手里的帕子都快给绞碎了。这两道菜是她特意花高价买来,要看施家祖孙踢铁板的好吧?可怎么眼下,踢到铁板的倒成自己了? 什么纸老虎,这是在骂她吗?她不是一个卖豆腐的吗?怎么懂得这么多? 施老爹淡淡一笑,接过话来,“行啦,知道丫头你懂得多,少在这里显摆了。不管人家端上来的东西值不值钱,总是人家的一份心意。小孩子家,怎好胡乱评判?” 他这话好象是在教训外孙女,可听着却更象是在教训侯家人。尤其侯夫人,几乎快要坐不住了。 “是,我知道错啦。”念福很乖巧低调的重又坐回去了。 心中却在冷哼,你尽管再端碗鱼翅上来,看姐会不会当成粉丝! 侯祥麟笑得也有些勉强,“我就说这生吃的东西不好,偏你们不信,要闹这新鲜玩意,这回给人说着了吧?还不快撤下去,弄熟了再来?” 他又对施老爹道,“我于饮食上倒不是怎么留心,没想到侄女倒懂得多。来,您尝尝这个肘子,炖得可烂呢,正适合你们年纪大的人。” 施老爹见他转变态度,也就含糊说笑着,不再多说什么。 一顿饭总算是平平静静的吃了下来,饭后侯祥麟父子陪施老爹喝茶消食,侯三姑见母亲状态还未恢复,谨记自己的任务,故意拉着念福闲话。 “……我家前头姐妹三个,乳名分别叫招娣、带娣和引娣,好不容易由我引了个弟弟来,爹娘可宝贝得跟个眼珠子一般。要是日后哪家闺女做了我弟媳妇,那可是不容易呢!” 这东扯西拉的,就带着念福到了里屋一尊巴掌高的金寿星跟前,她又故意问旁边的管事妈妈,“这是谁给爷爷送来的寿礼?” 管事妈妈配合笑道,“姑奶奶这一问,还真把我问住了。这成天不是金就是玉,也不知道是哪家送的。不过瞧着这个头也不大,算不得什么。咱家的正经亲戚里,要送可也没这么寒酸的,姑奶奶就不必在意了。” 这是在讥笑她们家没钱送礼么?念福也笑了,面上一派天真,“妈妈这话说得可真在理,反正这东西你们家想来多得是,丢几个也不可惜。三姑奶奶也不必向妈妈问得这么仔细,省得把你也显得寒酸了。” 啪! 一番话,象是两记响亮的耳光,火辣辣的抽在侯三姑和管事妈妈的脸上。 身为奴仆,不看管好主人的财物,这还有理了?身为主子,连过问这些“寒酸”礼物的资格都没有,你这主子还当个p呀? 侯三姑真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忽地,侯夫人忽地发话了,“沐姐儿,你跟我过来。三姐儿,你出去。” 侯三姑一愣,却见母亲已经沉下了脸,完全不似平日玩笑神色,看着念福就象看着一个正经大人,“沐姐儿不是笨人,不用你在这里敲边鼓,你出去吧,让娘跟她好生说说话。” 侯三姑不敢吭声了,老老实实带着下人们一起退下,还把房门给带上了。 侯夫人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念福,念福也同样静静的看着她。 好一会儿,侯夫人才叹道,“你是个聪明姑娘,若我还有第二个儿子,必会让裕儿娶你。可我此生,唯有这一个孽障,故此虽然会对不起你,我也要得罪了。” 念福依旧静静的,看着侯夫人抹了抹眼角,也没有半句安慰的话。别人都要得罪她了,难道她还要同情她吗?那才是圣母小白花了! 她不动,是想听一听,这位侯夫人到底打算怎么得罪她。 “我家虽是阔了,但烦心的事依旧不少,最麻烦的是,在官场上没个庇护,许多事上难免受人拿捏。所以裕儿非得去结个官亲不可,否则,否则……” 本以为理直气壮的话,可在女孩沉静的目光里,侯夫人自己也觉说不下去了。 不结个官亲又如何?难道就会家破人亡?赚不了钱?当然不会。可是,可是如果能跟同知家结亲,这将带来多大的好处? 虽然同知只是从六品的官儿,却掌管着一地河工水利。侯家做的是木材生意,多要从水路运输,要是有同知家的庇护,远的不说,就是在报税上弄点手脚…… 侯夫人想到那大把大把的金银,那点子良心又烟消云散了,带着热切与希翼看着对面的女孩,“你这么聪明,一定明白的,对吗?” [bookid==《家有鲜妻》] 第43章 呸! (新书上架,求订阅!) 侯夫人的意思,念福明白吗? 当然明白。 无非是侯家想赚更多的钱,想得更多的利,所以才拿着儿女婚事做筹码,想做一单更大的交易。 可她为什么要这个明白? 你要嫌贫爱富,贪婪无度就直说,干嘛还要假装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让别人来体谅你,同情你? 呸!做了婊子还想要牌坊,天下哪那么多便宜的好事? “你……你怎么不说话?你是明白的,对不对?”侯夫人急了,恨不得念福立时懂事的承认下来,好让自己心安,也让她的行为更加的理所当然。 念福看着她那嘴脸,只觉说不出的恶心,突然一刻也不想再跟她啰嗦下去,站起身来轻轻一笑,转身就走。 她那笑是什么意思?是明白过来妥协了,还是要跟她死磕到底?侯夫人眼睁睁的看着念福把她扔下,果断离开,却是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忽然有些怕了,若是娶进这样一个儿媳妇,她还真不敢保证自己下半辈子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她是不是太把人逼得太紧了?侯夫人难得的忐忑起来。想想那小姑娘临走前的眼神,实在是有些瘆人。 不久,侯祥麟回来了。 见她神色惶恐,他倒是莫名其妙,“怎么,有人吓着你了?” 确实是受惊吓了,侯夫人顾不得多说,一把抓住丈夫,“你说,要不。我们还是认下这门亲吧?” “你胡说什么呢!好不容易才攀上同知府上那门亲事,你现在反悔,不怕人家掐死咱们?”侯祥麟袖子一甩,坐到了她的对面。 表面上看,他是家里的和事佬,万金油。总是乐呵呵的最好说话。可侯夫人却知,丈夫的心可比自己更冷更硬。 不过眯眼又想了想,侯祥麟忽地笑了,“真没想到沐家那姐儿竟出落得如此漂亮,看着人也机灵。要是她肯做妾,给裕儿娶来倒也没什么。正好拿来压一压同知家小姐的傲气。省得她日后在你我面前摆官家小姐的做派。” 他这想得比自己还美。侯夫人懒得打击他,只道。“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恐怕人家未必答应。” “笑话!就施家穷成那样,又给咱家把亲退了,还能嫁什么象样人家?便是做妾,我这也还算是抬举她了呢。” 侯祥麟颇不以为然的道,“便是不愿也没什么。总之这门亲是一定要退的。该讲的话我已经跟那老东西讲清楚了,他要是还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了。” 方才。他已经跟施老爹大吐苦水,讲了种种生意上的艰难,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能听出弦外之音来。 看丈夫决心已定,侯夫人只能道,“那你也别太不给人面子了,毕竟做事还是要留三分余地的。” “你素来是个有决断的,怎么这会子又妇人之仁了?” 侯夫人苦笑,“我本是妇人,有些妇人之仁又怎样?我只觉得那沐姐儿一双眼睛太毒,不想把她逼急了。” “一个小姑娘,有什么毒不毒的?实在不行,把她灌醉了往裕儿房中一送,想不做妾也不行了。”侯祥麟随口说着,却唬了侯夫人一跳,“你可别乱来,小心闹出事来。同知府上也不好看。” “瞧把你吓得!所以说,女人到底是成不了大事。”侯祥麟不屑的摇摇头,忽地下人来报,“夫人,您派去怀安镇的人回来了。” 侯祥麟诧异道,“你什么时候还派了人去怀安?” 侯夫人没精打采道,“不过是怕裕儿出事,让个人跟去看看。眼下裕儿都回来了,叫他领个赏回去歇着吧。” “可金管事说有要事回禀呢!” 侯祥麟没在意的道,“那就让他进来吧,听听他有什么要说的。” 谁料金管事一进来就贼眉鼠眼的道,“可了不得了!启禀老爷夫人,原来那沐姐儿在怀安惹上官司了!” 侯祥麟和侯夫人的脸色同时变了,对视一眼,“说!” ※ 回到客房的念福和施老爹面面相觑,有好一阵子,两人都没开口说话。 还是服侍的小丫鬟想下班休息,怯怯的上前问要不要打水来洗漱,才算是把这祖孙俩的魂给招了回来。 等小丫鬟打了热水来,念福仍是亲自伺候着姥爷洗漱,又给他泡了一回脚,揉通血脉,才扶着姥爷躺下,要小丫鬟进来收拾了。 “姥爷,你不问我怎么知道那些菜的事?”念福低低问着,眼中有几分忐忑。 可施老爹看着念福的目光,却露出满满的骄傲与信任,“我的外孙女聪明伶俐,难道我还要疑心?” 念福忽地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抓着老人枯瘦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心里只觉无比熨贴。她来到这里虽然不幸,可有这么好的姥爷姥姥,还有一个那么疼她的娘,该是多么幸运? “念福妹妹!施姥爷,你们歇了吗?”忽地,侯方裕来了。 带着满脸的歉意,嗫嚅着解释,“我是替我爹娘道歉来的,他们平时其实不这样的。” 在饭桌上的为难,他到底也看出来了。当时不好说,可眼下却一定要来道个歉的。 “我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施老爹微笑着打断了他,“今儿晚了,我就不招呼你了,让你念福妹妹送你出去吧。” 这不是送客,是给年轻人说话的机会。 侯方裕带着念福出了小院,挥手斥退下人,低声下气的赔不是,“我爹娘只是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等我们日后相处长了,就好了。其实,其实他们都是很好的人。真的。都特别疼我的,我说话他们会听的!” 看他攥起拳头,一脸的紧张和慎重,念福忽地就柔柔笑了,“我知道,天下哪有不疼孩子的爹娘?你又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怎么会不疼你?” 侯方裕悄悄松了口气,试探着问,“那我娘方才叫你去说什么了?” “没什么。”念福摇了摇头,笑容依旧,“不过是说些你爷爷办寿宴的事情,没什么特别的。” “哦。这样啊。”侯方裕应了一声,有些将信将疑。可再想想明天就是爷爷的寿宴。只要爷爷到时把他们的婚事一公布,就算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侯方裕重又鼓起勇气,握住了念福的手,“念福妹妹,我以后叫你福妹可好?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不会让人再欺负你的。”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她脸上未散的笑意,侯方裕忽地咧开嘴。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那你快回去歇着,我就在这儿看着你进去。” 女孩似是想说什么,可想想到底什么也没说,就这么转身走了。 直亲眼看到那抹纤秀的身影消失在门里,侯方裕才大步离开,暗暗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爷爷公布他们的婚事! 回到房中的念福重又走到姥爷床边,老人家显然没睡,只是那么看着她,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半晌,念福把姥爷的手轻轻一拍,微笑着道,“姥爷放心,我好得很。晚了,睡吧。” 施老爹扯动嘴角勉强笑了笑,可那笑里也说不清到底都夹杂着什么,如噙着枚青橄榄般,五味杂陈。 这一夜,施老爹彻底难眠。他相信,小外孙女肯定也没睡好。否则不会早起时,还带着两个黑眼圈。只是在他们的眼底,却有了某种相同的情绪。 “你想好了么?”这是施老爹在问。 “想好了。”念福干脆的答应。 施老爹又笑了,只是此时的笑比起昨晚的笑来,少了许多牵挂,多了一抹如释重负,“那就赶紧!” 洗漱过后,爷孙俩重又恢复了神清气爽。趁着下人还没来,念福扶着姥爷,慢慢走出了小院。清晨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去,淡淡模糊着爷孙俩的背影。只是那里的一份坚定,却是表露无疑。 侯方裕昨晚也没睡好,却不是因为忧心,而是梦到了自己洞房花烛,乐得一大早就笑醒了。然后再也睡不着,一直眼睁睁守到天光,便来约他的福妹去给爷爷磕头拜寿了。 可来这小院一瞧,却是爷孙俩都不见了。问这里伺候的小丫鬟,竟是没一个知道。 侯方裕气得直骂人,“让你们在这儿伺候,却连人去了哪里都不知道,真是一群废物!” 一个路过的婆子听到,告诉了他,“恍惚看见人到老太爷那里去了,要不少爷过去找找?” 侯方裕急急赶了过去,果然就见施老爹正坐在爷爷床边,两位老人家不知在聊些什么,笑得很开心。 一时见他来了,脸上还挂着些未消的怒容,施老爹先呵呵笑了,“这一大早的,裕哥儿你是怎么了?今儿可是你爷爷的好日子,再怎样都不许发脾气的哦。” 侯方裕看见他在,那心顿时就定下一大半来。颇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不会的。唔……念福妹妹呢?” 施老爹笑道,“我们来得匆忙,什么寿礼也没来得及准备,我这张老皮子老脸倒也罢了,只你念福妹妹觉得不好意思,说要去给你爷爷做点吃的。你去旁边厨房看看,她应该就在那儿。”他又望着侯老太爷笑道,“用你们家的东西给你做寿礼,这还能算数么?” “能算能算的!对吧,爷爷?”侯方裕先抢着答了,又不意思的望了自家爷爷一眼。 侯老太爷笑着打趣,“我若说不算,你肯答应么?” “爷爷——”侯方裕臊了个大红脸,“我去厨房给你们拿点好吃的,等我啊!” 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跑了,全没留意到爷爷望向自己背影时的复杂眼神。 第44章 红颜祸水 (继续求支持,求订阅!) 因侯老爷子重病,所以侯府在他这院子附近,单独设了个小厨房,专门给他煎药熬粥。眼下念福就是在这里忙活,她已经换下了那身漂亮的新装,依旧穿着自己的旧衣,高高挽着袖子在那里忙活。 可饶是如此,也让侯方裕觉得美不胜收。再没有一个姑娘能比他的小媳妇更加精神,更加好看的。 “福妹!”打发了厨房里的小丫头去给老人家送点心,侯方裕高高兴兴的进来帮忙了,“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吩咐。说吧,今天我听你指挥!” 生平第一次下厨房的侯方裕同样高高挽起了衣袖,一脸的跃跃欲试。 念福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什么,不过很快就用更大的笑容掩饰了过去,“那行,你来帮我打鸡蛋吧。” 她把一只大盆递过去,里面已经有五只蛋清了。 “放心吧,都交给我了!”侯方裕拍着胸脯说得很豪气,可没一会儿就开始手酸了。 打鸡蛋是不累,但要顺着一个方向不停的快速搅打就很累人了。尤其是没做惯的人,更觉辛苦,不一时,侯方裕的鼻尖就冒出了一层细汗,可他却依旧咬牙忍着。 当念福看过来的时候,还冲她微笑,看得女孩微微的有些失神。 小媳妇这是心疼他了吧?侯方裕咬着唇,却依旧克制不住要拼命咧开的笑意,不得不背过身去,才把自己的笑容藏住。 可当女孩背过身时,却差点落下泪来。 当二人合力,将一只色泽金黄。充满浓郁香气的大蛋糕从锅中取出,侯方裕心中无比满足和幸福。 “真香!看来我这力气没白出。”这可是他跟他的小媳妇第一次合力孝敬长辈的东西,光这层纪念意义,就让他觉得无比骄傲了。 念福又拿了一早熬好的鲜红果酱,“来,你写一个寿字。要写得漂亮点哦。” 侯方裕当然会用心,几乎是使出平生力气,在蛋糕上写下个大大的寿字。侯方裕笑得分外畅快,忽地又有几分不好意思,“其实,我从来没做过吃的。不过往后。只要你喊一声,我都来厨房帮你!” 看着他那双充满欢喜的眼睛里全是关于未来的幸福憧憬。念福微微一顿,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可是侯三姑亲自找来了,“客人已经上门,娘让你快去迎客!” 让侯方裕先走一步,把蛋糕装进托盘里。细心摆好,念福仍换了那套新衣裳,出来拜寿。 “同知大人送礼来了!” 今天是拜寿的正日子。侯家张灯结彩,宾客云集。可听说同知大人家里送了寿礼来,侯祥麟和夫人顾不得这满屋子宾客,竟是一齐奔了出去。笑逐颜开,跟平添一层光似的。待到把寿礼迎进门来,人群中有些人开始暗暗嗤笑了。 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原来只是一块圆径尺许,写着个大红寿字的普通年糕而已,根本不值几个钱。偏侯祥麟两口子当成个宝贝似的,命人拿大红盘子托了,搁到所有的寿礼的最顶上去。 侯方裕只觉丢脸,忍不住低低抱怨,“又不是翡翠白银,你们何苦至于?这让其他宾客看着怎么想?” 侯夫人却瞪起眼珠,把儿子一拍,“少胡诌!东西是小,难得的是这份体面。你看多少商家做寿,有官员肯来送礼?再说这白年糕看着就象银子似的,摆在上面也招财啊。” 侯方裕还想再说什么,可侯夫人眼一瞟,已经看到后面也捧着个托盘出来的念福了。重又堆起笑来分散儿子的注意力,“沐家姐儿也过来了,你快去招呼着。” 果然,说这个最讨侯方裕欢心,暂时把不快放下,过去招呼他的念福妹妹了。 照规矩,念福的寿礼也要送到寿礼架上展示一番。可见她送来的也是一块糕,侯家二姑奶奶先就寻起不痛快来,阴阳怪气的道,“我还以为沐姐儿你就会做豆腐,没想到你还会做糕啊!” “二姐!”侯方裕顿时恼了,“你怎么说话的?这寿糕还有一半是我帮忙做的,怎么?我们亲手给爷爷做份礼物不行么?难道不比你找旁人做的衣裳鞋袜还真心?” 侯二姑涨红了脸,气得无语。她家阔气之后,自是买得起许多好东西,但在教养上仍跟乡下丫头似的,粗手粗脚,于针线刺绣等等细活一概不会,为此没少听婆家的闲言碎语。 今日老人家做寿,侯二姑是按规矩捧来几样针线,可没一针是她动手。眼看弟弟又拿她的痛脚在外人面前说话,侯二姑有心抢白,却不敢得罪家中这个最被宝贝的弟弟,只得忍了下来。 转过头,侯方裕就要亲自把念福做的蛋糕往顶上放,可侯夫人不依,“哪有把他人做的东西跟官老爷放一块儿的?搁底下是个意思就行了。” 侯方裕不干,“你方才不还说,那个白的,算是银子,那这个黄的,不就是金子?金自然比银贵重,福妹比起旁人,自然与咱家更亲,怎么就不能放顶上?” 侯夫人顿时往念福怒视而去,偏偏给侯老太爷瞧见,打了个圆场,“既然都是吃食,也不好久搁,不如拿去切了,分给这一桌的长辈们吧。他们年纪大些,很该占个头彩。” 听他这一说,侯夫人才不情不愿的把那块年糕拿了下来。很快厨房切片煮了糖水,给长辈一桌。这边蛋糕是侯方裕亲自要了刀来,按念福所说,把蛋糕切成小块,分碟装上了。 一时之间,就见那些长辈们吃过蛋糕后,人人脸上都露出满意笑容,很快就没有剩下的了。 作为寿星的侯老太爷当然吃了块最大的,吃过之后不住点头,“这个做得真好。清甜绵软,入口即化,正适合我们这些老掉牙的家伙!” 他这一说笑,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人人赞起施家养的好外孙女,施老爹只觉面上很是有光。 可侯夫人看那年糕滞销,赶紧上前道,“请诸位叔伯婶子也尝尝这年糕,可是同知大人家送来的呢!” 就见众人笑笑,有些厚道的便挟一筷子意思意思,可更多的只是喝口糖水便罢。 侯夫人还待再劝,有位爽直的七婶便笑道,“侄媳妇莫怪婶子我不会说话,甭管这是铜知铁知哪个大人送来的,不就是块年糕?瞧这味道,一看就是东街上老王家做的,最是粘牙不过,我们这些老家伙如何吃得?万一粘颗牙下来,这算谁的?” 老人家们给道穿心事,全都笑了,侯夫人只好讪讪退下。 整张桌上就数施老爹笑眯眯,显得最开心。照规矩,这些献给老寿星的食物,给人吃掉才是有面子有福气的事。他家小外孙女做的蛋糕受了欢迎,那就是他们家的光彩。不说别的,光一个孝字,外孙女就占住了头条。 侯夫人有些不爽,可侯祥麟却干咳两声,给她递了个眼色。侯夫人一想还有后招,心里倒没这么在意了。一时吉时已到,要开始拜寿了。 因侯家并不是官宦人家,所以拜寿也没有将男女内外分得太清。仍跟乡下似的,只按辈份。先由儿子媳妇来拜,再是女儿女婿,侄儿外甥,再次便是孙字辈的。等自家人拜完了,后面才是邻居友人。 原本念福是想等到孙字辈里的侄甥那一拨去拜的,没成想,侯老太爷点名把她给叫上前来,让她跟侯方裕一起拜。 要知道侯方裕的三个姐姐都已经出嫁,她们只能在弟弟拜完之后才能跟夫婿儿女出来一起拜,所以念福一走出来,就是跟侯方裕两人在那儿拜。 侯方裕以为这是要说自己的亲事了,早已激动得涨红了脸,早早跪下,等着念福。旁边有人看他脸色,已经猜出了些端倪,目光在他和念福身上溜来溜去,有羡慕美人得抱的,也有羡慕得嫁金龟的。 侯老爷子正指着念福,乐呵呵的跟人说,“这丫头就跟我的亲孙女一样……” 话音才落,念福正要跪下去,人群之中有人惊呼起来,“怎么是她?那个给人调戏,又致人伤残,还闹上公堂的小娘子?” 一句话,三个重点。 给人调戏过,残花败柳;致人伤残,心狠手辣;上过公堂,名节已损。 所有宾客的目光齐唰唰落到了年轻女孩的身上。 其实就算没人喊这一声嗓子,大家也早就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或明或暗落在她身上了,毕竟,这样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可不是常常能遇见的。眼下听到还有这样的绯闻艳事,怎不叫人更加生出猎奇之心? 侯夫人还来不及上前阻拦,侯方裕已经快人一步的从地上站了出来,气愤之极的指着那个陌生人,“你胡说什么呢?” “我可没有胡说八道。”男人两手一摊,很是笃定的指认着念福,“这小娘子明明前几日就在唐大人那县衙里打过官司,是我亲眼所见。告她的人是怀安镇开当铺的胡老爷,只因她把人打伤致残,还赔了钱的。” 此语一出,众皆哗然。 赔了钱,那就是定了罪?说得这样有鼻子有眼,又怎会是胡编乱造? 再看一眼这美丽女孩,大半人心中已经给她定了罪了。红颜祸水,狐媚惑人,生得这样招人,怎会不害人? 第45章 人言可畏 (三更求订阅!求粉红!求打赏!) 尤其那位爽直的七婶,方才对念福的好感顿时给满满的怀疑所取代,“怪道用几个鸡蛋就做出那么好吃的东西,里面是不是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施老爹气得手足冰凉,浑身直抖,脑仁里嗡嗡直响,他拼命想说此什么,却苦于完全发不出声音。 此时,就见侯祥麟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满脸赔笑,“误会误会,可能是人有相似,兄台误会了。这位沐姐儿可是我家请来的客人,她姥爷还是家父的救命恩人,最是清白人家,怎会扯上官非?” 这话到底是辩解,还是把人往泥潭里推? 念福一张俏脸更白了些,锐利的目光直直向他看去。 就见那男客更大声的指认道,“没错,就是姓沐!她外家姓施,爹也不知是何人,那沐家娘子一向带女儿跟二老过活。年前她家中还遭了火灾,儿子媳妇带着孙子孙女跑了。后来听说那胡老爷向她娘提亲,不知怎地母女二人大过年的却当街打了起来,这丫头才误伤了胡老爷。那日在公堂上,可有好几位公子要争着替这姑娘出钱赎罪呢。不信你们去打听打听,可有此事?这姐儿长得这样漂亮,想来见过的人定都不会忘记的。” “你……你冤枉好人!”施老爹抖着手,气得眼中都快冒出火来!这是血口喷人,要置他小外孙女于死地啊! 是,他家遭了难,儿子媳妇却跑了,是不仗义。可在这人别有用心的说词下。会让人怎么想他们家的家风? 又说念福没有爹,那不是说她来历不明?还故意模糊用语,说她母女二人当街打了起来,误伤了胡老爷,这岂非是在说她们母女二人争风吃醋?最后又说有什么公子哥争相出钱,这不更加从实了外孙女的罪名? 施老爹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要解释的话太多,可偏偏人年纪大了,一激动竟是脑子更乱,完全不知从何说起。 只听那侯祥麟还道,“这位兄台,今日乃是家父寿宴。还请不要节外生枝,有什么话。私下再说。” 他就是和稀泥怎么也不看看时候?这不是帮倒忙么?施老爹心中更急,逼得快要吐血了。要是今日不当着众人的面解释清楚,回头难道还要一个个的找人说去? 人言可畏啊! 施老爹挣扎着想站出来,却听外孙女已经一字一句的开口了。 “侯伯伯,您不用忙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来说!”女孩雪白着脸。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 侯夫人示意侯三姑上前拉住她,可念福转头望过来,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竟是带着一片墨黑的肃杀之色。生生将人逼退!只能由着她上前瞪视着那个说话的男人,不许他离开半步。 “这位大叔,你说你亲眼见到我打官司,那应该把整场官司都听得很清楚,怎么却如此颠三倒四,胡言乱语?我不过一个小小卖豆腐人家的女儿,有什么值得你这么煞费苦心的来这里揭人阴私?莫非,是有人指使了你?” 她的目光毫不避讳的就往侯祥麟脸上看去,饶是侯祥麟在风尘中多打了几十年的滚,此刻却也有些受不住。 “没有!”男人果断的否定了,反而挑衅道,“沐姐儿,难道我说的不是真的么?” “当然不是。”念福眉梢一挑,傲然道,“我是打了场官司,却不是你造谣的那样。大叔,你既说你是亲眼所见,那么我想请问一句,你家在何处?尊姓大名?那日是恰好经过,还是有意围观?” 男人眼神明显闪烁了几下,“你问这些干什么?难道还不许人说话了么?” “话也要分怎么说!我想问问诸位乡邻,要是有人诬陷你们家的女儿,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败坏她的名节,你们会怎么做?” “先打掉他的牙齿,再去报官!看他的舌头怎么给拔去!”侯方裕提着拳头站到念福身边,全然没有看到爹娘眼中一闪而过的骇色。 念福死盯着侯祥麟的眼睛,不肯松开半分,“有侯哥哥这句话,那我就大胆说一说了。首先,我不是没爹的孩子,我爹叫沐绍勤,和我娘是有婚书的明媒正娶。他是因战乱与我母女失散,却不是没有来处的!” 她又转头看着那男人,“你因不知我爹是谁,就说我没有来处。若这样的话,我也不认识你,更不认得令尊令堂,难道我就能说你是野地里捡回来的?” 男人一窘,众人开始点头,觉得方才他那话实在有些无礼。可这女孩的官司又是怎么回事? 念福继续高声道,“我娘一个有夫之妇,那胡老爷却打发媒婆硬要上门来求娶。若我娘是个爱财的,早早答应了不就完事,何必后面又要惹了这场官司来?诸位要是不信,大可以到我家附近去打听,那日媒婆上门,是不是被我娘打出来的?我娘一门心思等着我爹回来,这一等就是十几年,就算不夸她两句贞烈,难道还非要因为被那姓胡的找上门来,就能把脏水往她头上泼吗?” “不能!”侯方裕继续坚定的站在念福这边,替她摇旗呐喊。 而这话把在场的许多人也都问住了,天下虽已安定,但因战乱造成的夫妻离散,甚至别娶另嫁并不在少数,所以念福这话一说,大家对她们母女的遭遇反倒同情起来。 侯祥麟一看势头不对,想要说点什么,可念福已经接着说了下去,“我家遭了灾,大过年的也没法休息。别人家都守在屋子里,烤着火炉团圆,我和我娘却要大清早的起来磨豆子,做好豆腐花挑到街上叫卖。我记得初四那日下了好大的雪,初五一早起来特别的冷,那风就跟刀子似的往人身上刮。我和我娘都冻得直哆嗦,可还是天没亮就起来磨豆子,我推一时,我娘推一时,好容易身上有了点热气,可脚上却又全给磨豆子的水打得透湿,冻得半截身子都是木的……” 念福说到这里自己眼眶都湿了,人群中有许多过过苦日子的已经潸然泪下,施老爹更是老泪横流,心疼得直恨不得立时死去,再不拖累她们母女。 侯方裕更是红了眼,看着女孩,就见女孩把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咽了回去,昂然道,“也就是那日,我和我娘卖完了豆腐,却遇到胡老爷带着家丁前来纠缠,还要把我们母女抓回府里去。我和我娘当然不依,拼死反抗。就在那时,遇到欧阳家的大公子路过,路见不平,好心搭救了我们。慌乱之中,我曾举了块石头砸了胡老爷一下,惊着了他的马,把他跌下来受了伤。后来他治了几个月不见好,胡老爷便把我们母女告了。经县尊大人断案,判我一个误伤。却因错不在我,所以只罚我出些药钱。因我家贫,无力支付胡老爷的药钱,本要受刑,是欧阳公子站了出来,愿意替我出这份钱。不过我没要他的,而是由姥爷作主,找侯家哥哥借了五百两银子,完结此案。我想问问大家,我这样做到底错了吗?若是你们家的妻女遇到这样事情,是不是就应该不吵不闹,乖乖跟人回去,然后等你们上门去寻?”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真要等人上去寻,那黄花菜都凉了! 就跟唐大人的判罚一样,所有人都觉得,念福所做的,是合乎这个时代道德标准的正确行动。她拼死捍卫了自己和母亲的贞洁,而在这过程中不小心失手,重伤了那个姓胡的,只能说是运气不好。有不少人心里其实在想,就那样的畜生,凭什么还要被判罚,砸死他都活该! 一片静默中,侯夫人忽地轻飘飘的开了口,“原来,你借了五百两啊,怎地没听裕儿提起?” “娘――”侯方裕还沉浸在念福悲凉中的叙述中回不过神来,忽地听这一问,气得不轻。他娘平时瞧着也挺明白事理的呀,怎么此时偏问起这个? “正是!”念福斩钉截铁的转过头来,略带轻蔑的瞟了她一眼,“借据已经在侯爷爷手上放着了,夫人若是不信,尽可以回去查看! 施老爹此时总算是缓过劲来了,愤慨的目光从侯祥麟脸上移到侯夫人脸上,“确实是今儿一早写的借据,当面交到侯老哥手上。只因这五百两数额太大,我们不敢约定还期。但在这里,当着所有父老乡亲的面,我可以搁下句话,这笔债,只要我老头子还有一口气在,我这小外孙女还有一口气在,我们家就一定认!哪怕是我们都死了,只要重孙子辈上还有人,都绝不会赖你们家一文钱!” 侯夫人羞惭不已,大恨自己为何会提起这话,平白又自取其侮辱。侯祥麟想解释,却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 就见施老爹已经举起拐杖指着那个造谣中伤的男人,满脸恨意,“此人一来,就黑白颠倒,乱说一气,还请大家作个见证,帮忙把此人拿下,送到官府去治罪!” 那人慌了,一双眼睛直直看向侯祥麟,终于喊了出来,“侯老爷!”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喊他作甚?难道今儿这事,竟是侯家自编自导的一出戏?那这事做得也太不地道了吧? 第46章 孽子,跪下 (啊啊,昨晚上传设定好了,才突然发现粉红已经到20了,原来到7号都是双倍计。囧,居然现在才发现,偶还素老作者么?捂脸。好吧,桂子说过的话不会赖皮,就算双倍也是20+,请大家多多支持。偶会努力码字的,加上粉红加更,今天也会有三更哦!) 当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侯祥麟身上,把他看得脸色发青,脑子里急速想着如何应对之际,侯老太爷费劲的出声了,“施老哥,请给我一个薄面,今日这事既已分说明白,接下来的,就私下说好么?” 看他眼中分明已含着泪的祈求,施老爹回过神来,忙道,“是我莽撞了,今儿还是老哥你的好日子呢,怎么能让这起子糟心东西坏了大伙儿的兴致?” 侯老太爷感激的点了点头。 旁边七婶面红耳赤的又来赔罪,“真对不住,我就是这么个急性子,方才错怪了你们,实在是对不起了。” 施老爹宽和的摆了摆手,“都是被这起子小人调唆的,不怪老姐姐你误会。” 看他们家人这么好说话,七婶心里更愧疚了,也更恨那个造谣生事的男人。才要去骂那男人几句,却见侯祥麟已经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子工夫,让两个家丁把那男人带下去了。 转头赔笑道,“这可真是对不住了,家下人也没个成算,竟让这样人混进来扰了大家兴致。裕儿,你还不快跟沐姐儿一块拜寿?” 亏他还有脸说!七婶是个直肠子,却又不是个傻子。心想这是你家办寿宴,要不是你故意放人进来闹事,这人怎么进得来?她们这些老乡亲进门,都是要凭帖子,查得也严。这人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呢? 这样的疑问,不仅是在七婶心中,大半乡亲都是这么想的。不过再看一眼面如白纸,气喘吁吁的侯老爷子,大家心中到底又有几分不忍。不管侯祥麟怎样让人鄙视,今儿总是老爷子的好日子,闹得太难看,让老人家怎么下台? 就见那沐姐儿上前,重给老太爷拜寿了。 侯老太爷受了她半礼,就忙让人把她扶起。面上呵呵笑着,可眼中却已泛起湿意,哑着嗓子跟众人道,“这丫头,原本我是看好了想聘她做孙媳妇的。可是你们也瞧见了。这么好的姑娘家我还真怕我孙子耽误了人家,于是现在,只能认做干孙女了。” 此言一说,不说侯方裕,连念福也呆了一呆。 “老哥哥……”施老爹似是想说什么,却给侯老太爷摆手打断了,他咽下心中苦涩,尽力笑道,“今儿就请大家做个见证,也是给我这老家伙再添一层喜气。施老弟。你养了个好外孙女啊,容我厚颜,求你也分我点福气吧。” 侯祥麟脸皮子抽搐两下,万没想到自家老爹居然会在这时候来个大逆转! 他当众否认和施家的婚事,又认了沐姐儿做干孙女,那侯方裕和同知家小姐的喜事,不就十拿九稳了?要早知如此,他还煞费苦心的演这些戏做什么? 还来不及懊恼,侯祥麟就被巨大的惊喜砸到了,短暂的错愕之后,那嘴角是笑意是怎么也压不住。 可是侯方裕,却是显然被这样的事实打击到了,“爷爷,您说什么呀?福妹,念福妹妹不是说好要给我……” “裕儿!”侯老太爷陡然提高了嗓门,可忽然又软和下来,透着十分不忍,“你念福妹妹可怜,也没个亲兄弟姐妹,往后,你要把她真当亲妹子一样看待。知道吗?” “可是……”看着爷爷殷切又悲凉的目光,侯方裕干张着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可侯老太爷已经没力气再说了,忽地低头剧烈的咳嗽起来,念福含泪上前,替他抚着背,哽咽着叫了声“侯爷爷”,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今儿在侯家,受了这样的羞辱,就算有了自己的辩白,可到底怕有心人说三道四,可侯老太爷作主,当众表示收她作了干孙女,那就是对她清白的最大力挺。 好半天,侯老太爷才顺过气来,抱歉的望宾客笑笑,“不好意思,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请容我回去歪着。招呼不周,请大家海涵。” 侯方裕还呆呆的站在那里,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却见念福忽地望着他求援的道,“请哥哥过来帮忙扶一把吧。” 不是念福故意示弱,确实是她发现根本扶不起老人家了!侯老太爷额上已经冒起了虚汗,方才她还不小心瞟见,老人家已经咳出了血丝。 当过来扶爷爷时,侯方裕也发现不对了。再看念福一眼,他咬牙没有吭声,先把爷爷架回了房去。作为孝子贤孙,在拜托了女儿女婿招呼客人之后,侯祥麟夫妇也亲自跟了过来。 可这样的寿宴还有什么吃头?侯老太爷一走,七婶再度跟施老爹陪了个不是,就首当其冲的带着家人走了。老人家的面子已经给到,剩下的也就不用给了! 有她这一带头,宾客们呼啦啦顿时散去大半,望着桌上刚刚摆上,却无人愿意享用的豪华佳肴,侯家三个女儿女婿面面相觑,无一不觉得丢脸之极。 还等不及进门,侯老太爷在院门口就颓然倒下,全赖侯方裕把人背了进去。 侯祥麟也吓坏了,“爹,爹您怎么了?” 侯老太爷抖着手指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样子,半晌忽地直直喷出一口血来,喷了侯祥麟满脸。 侯祥麟彻底呆掉了,还是念福慌着高声叫,“快去请大夫啊!” 可侯老太爷却摆了摆手,指着桌上茶杯,示意念福递上,待漱了口缓过气来,却吩咐人把门关上,“孽子,跪下!” 见老爹完全不给面子,居然当着儿子,甚至还有外人的面教训自己,侯祥麟也火了,抬手将脸上的血一抹,怒道,“爹,您是不是老糊涂了?” “我要老糊涂就好了!这里没有外人,你摸着良心说说看,今儿那人不是你找来的吗?不是的话,我跪下来给你磕头!” 侯祥麟面皮一僵,说不出话来了。 到底是夫妻一场,侯夫人不忍见相公受辱,出来跪下,“这事是我做的,爹你有气就冲我来。不过这事媳妇要说一句公道话。不管是谁,听到自家没过门的儿媳妇上过公堂,难道不能问一问?” 侯老太爷怒不可遏,“你要问关上门哪里不好问?偏偏要寻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去问?你不是存心祸害人么?” “没错!我就是存心的又怎样?”侯夫人见事情已经无法返回,反而顶撞起来,“要不是爹你订下这门糊涂亲事,何至于把我们逼到如此地步?” “你,你还怪起我来?” “难道不是么?从来婚姻大事,当由父母作主。爹您虽是长辈,可要给裕儿说亲,怎不跟我们商量一声?”侯夫人眼见自己跪着,念福还站在那儿看着,是越发生气,指着她就翻起了旧账。 “要说她外公从前抓壮丁时救了您,那是应该报答。可您真要报恩,用什么法子不行,非得要让裕儿去结亲?我们可就这么一个命根子,您也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孙子。怎么就舍得让他去娶这么个丫头?真要把她娶进门,可不得让人笑话死!您怎么都不想一想的?” “我觉得爷爷想得挺好的!”侯方裕只觉浑身的血都冲到头顶了,头皮一阵阵发麻,脑子里嗡嗡作响,连自己说话都听得到回音。 “福妹有什么不好?娶她有什么可让人笑话的?再说当年要不是她姥爷救了爷爷,死里逃生回来做木材生意发了家,咱家现在能有这光景?你们不就是看福妹家穷,所以才嫌弃她吗?亏我还以为你们改了心意,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侯夫人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跳出来跟自己作对,她不好跟公公吵,可难道还不能教训儿子?也不等侯老太爷吩咐了,她自己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学会顶嘴了是不是?那好,那我就来跟你讲讲这个道理。你说咱家有钱,没错!咱家的钱最早是你爷爷赚来的,可现在呢?要不是靠你爹和我这些年操心出力,咱家能挣下这么一大片家业吗?你说这个丫头好,可她除了一张脸,又有什么好的?” 眼看母子俩又要吵闹,侯祥麟不想跟亲儿子伤了和气,把侯夫人拦了拦,将语气放柔和些,“裕儿,你还没真正接触到咱家的生意,不知道创业难,守业更难。别看咱们全家现在都穿得风风光光的,走出去哪里都要奉承,可真要遇着点事,咱家做商人的是半点法子都没有。咱们这么大个家业,将来迟早都是要交到你手里的,我和你娘想给你寻个好帮手,难道错了吗?” “那错的,就是我了?”忽地,侯老太爷冷冷出声了,“我倒不知道,原来你们这些年守着这份家业,过得如此艰难,那么要不要把这家财散一散,也让你们别那么辛苦,还得千方百计去外头帮手!” 侯祥麟一哽,皱眉道,“爹!您就别来添乱了行么?您摸着良心说句公道,要是没有当年那一出,裕儿取同知大人家的小姐,难道不比娶个卖豆腐的强?” 侯老太爷眼中陡然放出凌厉之色,吼道,“我还宁愿裕儿就娶个卖豆腐的!别说你们不知道为什么!” 第47章 小女子恩怨分明 (咳咳,二更继续求订阅,求粉红~) 就听侯老太爷忿然道,“那姚大人家的六小姐,是个什么好出身吗?她娘不过是个窑姐儿,不知给多少男人睡过,就这样的女人居然还给接进府里,允她生儿育女,这样没有体统的人家,旁人躲都来不及,就你们还敢往上攀!” 侯祥麟老脸一紧,看着儿子瞪视着他那又是受伤又是不可思议的目光,忙解释道,“那六小姐的出生是低了些,可我早打听过了,她和她娘在家都是极得宠的,在同知大人面前也说得上话。况且那六小姐又不是外头养的,一生下来就做了官家小姐,岂会有不如人的地方?况且说句难听点的,要不是这样,人家也未必看得上我们。真要是能结成这门亲,万一将来遇着点事,人家回趟娘家,可不就能给咱们搬来救兵?” 他瞥了念福一眼,见今日已经把人得罪彻底了,也不怕多得罪点了,“真要是娶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万一有个什么,她能帮得了咱家什么?” “够了!”念福死死抿着唇,一双眼睛亮得怕人,几乎随时都能喷出火来。 她吼了一嗓子之后,得深吸好几口气才能平复下胸中翻腾的气血,昂然说出话来,“侯伯伯,侯伯母,看在侯爷爷的面子上,我还喊你们一声伯父伯母。不错,我就是个卖豆腐的,除了卖豆腐,我还在欧阳家打过短工做过丫头,可能还比不上你家一个管事的有钱。可是有句话。我却是想提醒二位,十年风水轮流转,谁知明年到谁家?我现在是穷,可不代表我会穷一辈子!” 她径直走到侯方裕跟前,道。“方裕哥哥,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为我说话,可我有件事要告诉你。这门亲事,是我坚持要退的。不为别的,就因为舅舅舅母都跑了,丢下姥姥姥爷无人奉养,还有我娘,更是孤苦伶仃。要是我嫁了来,他们必不好意思跟随。就是勉强跟来了,只怕也要听人闲话。我心里实在不忍,故此只好对不住你了。就在今儿一早,我已经跟姥爷来,和侯爷爷说好了此事。所以这件事。你别怪任何人。” 再看侯氏夫妇一眼。念福就是要告诉他们,不是你们家不要我,是我不要你们家! 不过有句话,她还是要说,“尤其别怪你爹娘。他们再不好,你也说过,待你是极好的。你若为了我一个外人跟他们生分了,我心里也是不会安乐的。” “福妹,我……”侯方裕哽咽着,那么高高大大的一个男孩子居然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总是无忧无虑的脸上满是悲愤难言,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意。 福妹会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早察觉到了爹娘对她的不满,所以不愿带二老和蕙娘来受辱吧? 要是从前,侯方裕还能信心满满的拍着胸脯说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可是现在,他真的不知道了。 为什么疼爱自己的爹娘,会这样残忍的去伤害自己心爱的姑娘?他们口口声声说着是为自己好,可为什么又要让自己去娶那样一位出身的小姐? 侯祥麟和侯夫人也没想到,念福小小年纪居然能大度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觉脸上有些热辣,那头也低了下去。 念福却望着他们狠狠道,“伯父伯母嫌弃我不要紧,什么事都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我也不是缺了你们家的这门亲事就活不下去。可你们今日在众人面前这样公然辱我及全家,这个梁子咱们算是结下了。大丈夫恩怨分明,我虽是小女子,却也不是黑白不分的人。侯爷爷和方裕哥哥对我的好我会记得,可你们对我的不好我也会记得。希望你们这辈子顺风顺水,永远不要有求到我的时候,否则今日之辱,我必将双倍讨回!” 转头给侯老太爷深鞠一躬,又对侯方裕深福一福,念福当着他们的面,说一声“告辞!”就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不多时,便有下人过来回禀,“沐家姐儿已经带着施老爹走了,少爷您给他们的衣物,还有您的那块玉佩,都搁在屋子里了。” 呵呵,哈哈! 侯老太爷忽地和侯方裕一起大笑起来,只是一老一小的笑声中都透着股说不出的悲凉,闻之心酸。 侯祥麟和夫人本听说施家祖孙走了,松了口气,可一见这情形,又愁上心来。 怎么办?这回怎样都是把老爹和儿子得罪了个彻底。只能盼着日子长了,慢慢淡了此事吧?可真能淡得了么?夫妻二人都有些惴惴。 念福带姥爷离了侯家,当天就雇了车往回赶去。 回去的路,当然跟来时一样摇晃,可奇迹般的,祖孙俩都没有晕车,精神得不得了。只是两个人都不说话,沉默的望着不知名的远处,相对无言。 至晚找到店家投宿,一夜无话。 到第二日早起时,天却下起濛濛小雨。 难道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掉下的眼泪?施老爹心中正在叹息,就见外孙女神清气爽的进来了,“姥爷,您睡得好不?” “好,好。”施老爹言不由衷的应着。只见小外孙女忽地推窗深吸了口气,转头灿然笑道,“都说春雨贵如油,咱们这一退亲回来就下起了雨,可见是老天爷也同意呢。” 施老爹迟疑片刻,到底忍不住问道,“丫头,你真的没事?” “当然没事呀。是我不要他们,又不是他们不要我们!”念福指着自己鼻子笑得娇俏,“亏得我英明,一早让您去把事情说清楚了,又立了份借据,否则现在咱们可真要哭啦!不过昨儿咱们怎么忘了带点东西回家?也没上街逛逛,白花了这么多车钱。” 眼见外孙女是真的精神起来了,施老爹终于放了心,也露出笑容,“没事,攒下钱来咱们等过年全家一起来逛,多买些好东西回去。” 嗯!念福重重点头,高高兴兴的跟姥爷一起吃过早饭,继续出发了。当晚,爷孙俩就回到了怀安镇。 可一进家门,就觉出气氛不对了。施老爹疑惑的问,“这是怎么了?” 施大娘见他们有说有笑的回来,气色看起来也不错,以为和侯家相处甚欢,便道,“你们回来得正好,赶紧央个媒婆去侯家订日子吧,快些让念福嫁过去!” 施老爹一时噎住,“这……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事情要从念福离开的第二天说起。 前一日恰好是欧阳家的三太太刚过完小日子,三老爷欧阳钰便留宿在了太太房中,小别胜新婚,自然很和谐。到次日早起,便惯常叫珍珠进来服侍。 就在三太太拿欧阳大少在公堂上见义勇为,却被人家准未婚夫中途劫杠一事取乐之际,谁知珍珠突然就脸色煞白的吐了。 三太太顿时就责骂起来,可欧阳钰却是疑惑着多了句嘴,“珍珠,你别是有了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接下来,大夫的诊治确认了这一消息。 欧阳钰很是欢喜,他一直不知道珍珠被灌了避子汤药,还以为自己这把年纪已经不行,没想到居然再次开花结果,那就证明问题不是在他身上了。 别有用意的看一眼三太太,欧阳钰亲自发话,给珍珠提了个姨娘身份,又给她另拨了几个丫头婆子,伺候她好生安胎。就算三太太醋坛子打翻了一地,也拦不得劝不得,因为人家的理由杠杠的。 “家里就庆儿一个,未免也太单薄了,还是要开枝散叶,才是家业兴旺之兆。就算这孩子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了,难道将来不管你叫一声母亲?不是庆儿的手足?” 三太太无法,这时代可不是越独生越娇惯,而是越独生越愁人。不说旁的,只说万一家中有什么事,难道要欧阳庆连个可以帮衬的兄弟姐妹都没有?三太太知道,这件事既然已经过了欧阳钰的眼,这个孩子就无论如何得让珍珠生下来,起码她不能使坏了。好吧,看在给自家儿子添个帮手的份上,三太太决定忍了。 可接下来,欧阳钰提出第二个要求。既然他还能生,珍珠又不能服侍了,是不是应该再提拔一个新人上来补这个缺?开枝散叶嘛,总得有地方播种才有收获啊。 欧阳钰自认已经很尊重太太了,所以也没有往外头去觅些奇女子回来做知音的意思,只让太太做主。 可让三太太在遭遇这样的重大打击之下,还让她来做这样的主?对不起,她没那么大的肚量。 当然,三太太不会笨到找自己的男人撒气,也不会找自己孩子撒气,那找谁呢? 三太太盯上珍珠了。 不是要去对珍珠不利,而是要搞明白,她这肚子到底是怎么搞大的?不是有灌药么?怎么一项纯娱乐还是搞出了人命? 掌管药房的吴大娘是首先被抓来撒气的,可吴大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每次珍珠服侍完,她都有给煎药,也看着她喝了才走,要是有问题,只能是药方有问题。 可那药方吃了好多年,怎么从前没问题,现在却出了问题?三太太百思不得其解,想把珍珠的小丫头蔓儿抓来拷问,可蔓儿现在跟避猫老鼠似的,整天死守在珍珠屋里,怎么也不肯离开半步。想要去叫,又怕惊动了欧阳钰,落下妒忌之名,三太太只能背地里去查。 这一查二访的,倒真给她理出眉目了。 第48章 绯闻男女【粉红20+】 (新书榜好凶残,请大家继续支持订阅,粉红和打赏!今晚还会有一更,答应过大家的,桂子就会做到哦哦哦。所有的粉红和打赏,会在月底做个单章感谢。先去码字了!) 有线人通报,近来时常看见沐姐儿跟珍珠躲一处说话,还时常拿些剩菜给她吃,搞不好这其中就有什么蹊跷。 三太太原本还有些将信将疑,专程找了个大夫打听,结果那大夫老实,直接告诉她,“原本许多菜都是可以入药的,若是吃得得宜,调养身子也不是不可能。” 真凶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三太太这个气哟,简直恨不得要冲到施家,亲自打念福四十大板!可是真凶早已经被她逐出家门,距离落网之日遥遥无期。 就这么放过她?绝不!当晚白宣就进了三太太的院子。 次日正好是吴先生来上课,念福打官司之事他也有所耳闻,所以听说她离开了欧阳家,倒也不怎么奇怪。再说他今日前来,也不是为了传授学问顺便混吃混喝,而是来辞馆的。 “我有位族弟,本在任上,不幸英年早逝。家中命我即刻前去迎归骸骨,接他孀妻弱子重归族中,恐怕这一走,没有三五个月是回不来的,故此只好跟府上告辞了。” 这是人之常情,任谁也留不得。老太太明理,让人取出厚厚一份赠礼,谢过吴先生管教辛苦。 吴先生没有推辞,还很尽职尽责的给两个学生各自上了最后一课,不过在跟欧阳康授课时。悄悄告诉了他一件事情。 欧阳康听了,没什么可说的,跪下给吴先生规规矩矩行了弟子拜师才该有的大礼。哽咽道,“先生虽不认我,可我心中。却一直敬先生是老师,此生必铭记先生大恩!” 吴先生叹道,“我本不愿将此事告知于你,实在说来,你的学问根基虽然不错,可为人处世上却还待磨练。我还真怕是助人不成,反拔苗助长害了你。可待要不说,又恐误你前程,负了你除夕那日,冒雪前来拜师的一番诚意。罢了。眼下你既给我磕了头,我也少不得再赠你一物。你且收好,若是他朝能助你一臂之力,也不枉我们师徒情份一场。” 等吴先生走后,欧阳康立即去寻祖母把事情说了。听得老太太当场就拍了桌子。“竟有此事?” 欧阳康咬牙低着头,一言不发。 老太太嘿嘿冷笑,“好啊,这等大事居然还要等着一个外人来告诉我们,这可真是好极了!你且回去,此事祖母必然与你作主。” 欧阳康回去了,却书也看不进,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胸口只觉堵着一口闷气,郁闷难消。 正在此时,忽地听见门前一阵吵闹。正想喝斥。却见小丫头绿柳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大少爷,您快出去看看吧,崔大姑娘正堵着门口哭呢,说一定要见您,已经引来好些人了!” 欧阳康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出了什么事? 等他大步匆匆赶出去,就见表妹崔琦正在自家门口,掩袖哭泣,旁边观者众多。 见他出来,崔琦姑娘顿时指着他的鼻子,劈头盖脸就问,“表哥,你是不是看上姓沐的丫头,所以不肯娶我?” 此话从何说起?欧阳大少给问得目瞪口呆。 就见表妹已经开始了不知第几场哭闹,“我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若是父亲还在,我也该是官家小姐,奈何如今落魄,竟是连青梅竹马,自小一块儿长大的表哥都不理我了。表哥,表哥,那沐家丫头到底是有什么好,难道你为了她,竟连我们这么多年的情份都不顾了么?” 欧阳康一张俊脸由白变红,由红变白,尔后彻底黑了。表妹这话,句句诛心,不仅是指他喜新厌旧,败坏他和念福名声,实在还有逼婚之意! 最后一丝亲情被生生斩断,只余残余的理智在维系,“表妹,请慎言!” “什么慎言不慎言?”崔琦彻底撕去那层斯文面具,指他质问,“难道那丫头的茉莉花脂不是你送的?我已经亲自去打听过了,你那日明明买了五盒,可只送来四盒,还有一盒不给她是给谁了?” 一句话问得欧阳康心中一沉,那日和念福去崔舅舅家,只有白宣跟着,知道他是去哪家买的脂粉,难道是他说的?可他人在哪里? 见他不说话,崔琦越发得意,“没话说了是不是?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忽地,她眼角瞥见一人,顿时换了副嘴脸,软下来道,“表哥,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你只是一时给那狐狸精迷惑,你还是向着我的对不对?” 老太太闻讯,已经亲自出来了,面沉似水的望着崔琦,“康儿,你妹妹病了,你怎么还不快去给她请大夫,反由着她在这里说胡话?” 崔琦方才就是看到她出来了,才故意软了态度,此时听老太太这话,既惊且怕,心虚的直往后躲,“我,我才没病。” 却见老太太态度更加柔和下来,满脸的慈爱,“是啊,好孩子,你没病,一点病也没有。听话,过来,听到没有?” 眼看老太太这么一说,崔琦脸色变了,欧阳康已经迅速反应过来,“我这就去请舅舅和常给表妹看病的大夫来!” 看他调头就走,崔琦急了,越发大叫大嚷起来,“我没病!我真的没病!唔,唔唔!” 贺嬷嬷早带着几个粗壮婆子不声不响的走到她身后了,此时一个眼色,众人齐齐动手,迅速把崔大姑娘拿下。捂嘴的捂嘴,抬人的抬人,闪电般把她抬进家门了。 老太太站在门口,一声长叹,潸然泪下。“请诸位街坊莫要见笑,这丫头小时候原也是好好的。只是一场风寒,就……” 老人家似是说不下去了,只顾抬手抹泪,半晌才道。“还请大家看在大家世代乡邻的份上,口下留德。” 旁人不知真相,倒是同情的居多。只以为崔琦是发了花痴,所以才会这样。 只是在府里端坐,苦心设计了这一石二鸟之计的三太太听说后,冷笑一声,“姜到底是老的辣,可众人的嘴是堵得住的么?” 于是乎,在念福不在家的这些天,小镇上还是流传起她和欧阳康的绯闻。 “那崔大姑娘呢。她后来怎样?” 看念福关心外人竟胜过自己,蕙娘忍不住又戳她一指头,“你管这些闲事干什么?总之这回你一定得尽快嫁了,否则这闲话要是传到亲家耳朵眼里,可如何是好?” 念福和施老爹面面相觑。爷孙两个同时很想扮鸵鸟。 因前些天是清明。本地习俗家家户户都要炸春卷,一来祭祀先人,二来打打牙祭。可李大娘家上回做少了,隔了些天家里人又嘴馋念叨着想吃,今日便索性多做了一些。晚上看还有没吃完的,便捡了一盘,让孙女红玉给隔壁施家送去。 小姑娘捧着春卷过来,站在低矮破损的院墙外,就从施家的窗户里,瞧见施大娘满面怒容的捶打着施老爹。 “你个死老头子。这办得叫什么事?” 红玉还在纳闷,又见一个纤巧的身影从屋里蹿了出来,“别打,娘,别打了!” 蕙娘捡起一根门闩就追了出来,“你个死丫头,竟然敢退亲?你是疯了还是怎地?” 红玉听得吓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沐姐儿边躲边回头,差点撞她身上了。 “哎哟!”两人同时惊呼出来,眼看着红玉手上的盘子就要落地。 幸好念福反应快,顾不得捱打,先把这盘春卷给抱住了。红玉也自松了口气,砸个盘子大户人家不算什么,于她们可是笔不少的开支。 听着外头动静,里面也静了下来。 蕙娘见有邻居家孩子过来了,立刻把门闩扔下,堆出笑脸,“哟,红玉你怎么来了?” 红玉再看她一眼,又记起方才之事了,本想问问,可小女孩虽然年纪不大,可也知道退亲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只道,“是奶奶让我给你家送春卷的。” “谢谢啊,你等一会儿,我换个盘子就还你。”念福抱着盘子迅速躲进厨房,换了自家盘子又把人家的洗干抹净才送出来。 蕙娘已经满面春风的跟红玉聊上了,“你姐姐啊,就是个不省心的,我正骂她呢,你方才都听到什么了?” 红玉立即摇头,“什么都没有。” 蕙娘尴尬笑笑,一时见女儿重又出来,冲她狠狠丢几把眼刀,“还不把盘子还给人家?” 念福万分不舍的把盘子还了,将红玉送出门去。 小姑娘忍不住又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蕙娘立即关门关窗,挡住了外人的视线。红玉捧着盘子一路往家走,一路想,刚才那事是不是真的? 却不防跟一人撞了个满怀,在施家没摔的盘子,在家门口摔了。 “小叔!”红玉急了,奶奶一会儿肯定又要骂她了。 可李小虎更关心另一件事,“施家吵什么呢?” “不知道,好象说是沐姐儿退亲了。”红玉嘟着嘴,去拿笤箒了。 啊?李小虎先是瞪大眼珠子,忽地又露出一丝近似于惊喜的表情,讨好的帮大侄女扫碎瓷,“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玉才要说话,忽地听到身后一声断喝,“你们俩鬼鬼祟祟的在这扫什么?” 叔侄俩同时僵硬的扭过脖子,“就……就不小心打了个盘子。” “你们这两个败家的!”李大娘大怒,扬手就要打人,忽地被儿子拦住,“娘,娘您先别恼。听红玉说,隔壁施家好象出事了,沐姐儿退亲了。” 呃?李大娘停手了,“真的假的?” 红玉怕挨打,跟着小叔哄着李大娘一起进屋了,“我方才过去,只听到……” 第49章 老太太的算计【为小克MM的和氏璧+】 (四更了,勤劳的桂子星星眼求订阅,求打赏,求粉红~~~~) 此时,被念福惦记的崔大姑娘在被关了数日的小黑屋里再次以死明志,“想让我从这个家门出去,除非我死了。你们既毁了我的名声,就合该养我一世!” 看着她抵在喉边的利剪,欧阳康真恨不得帮她戳下去! 反倒是老太太表现得异常平静,只瞅了瞅崔琦是将剪刀背面对着脖子,就什么话也不说的叫欧阳康回屋了。 “祖母!” 欧阳康简直是快被崔琦逼疯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女子发起疯来,竟有这么的可怕。当然,那些在背后推动她发疯的人,更加可怕。 老太太回屋坐下,喝了口茶才悠悠问道,“你最近觉得怎样?” 怎样?毫不夸张的说,欧阳康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托生在这个世上! 那日崔琦在门外公然叫骂的时候,欧阳康已经是怒火中烧了,要不是老太太沉稳机变,迅速把表妹弄进来,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不过眼下也不清白。虽然足不出户,可家里的下人们难道不会议论纷纷?那些别有用心的目光跟看不见的软刀子似的,一刀一刀刮着他的心。 在把崔琦暂时带进府来之后,也不知是谁教唆的,她居然赖着不走了。每天饭照吃,觉照睡,只是一旦想动手把她送走,她立即寻死觅活的闹得天翻地覆。 她的目的很明确。就要嫁给欧阳康。除非能给她更好的选择,否则她就赖着不走。 老太太放下茶杯,看看孙子近来被折磨得形神消瘦的模样也自心疼,可她知道。这是必须给他的教训。 不过眼下看来,这教训差不多是时候了。 于是老太太扫了贺嬷嬷一眼,贺嬷嬷会意的下去,不多时就跟几个婆子一起,把身边两个大丫鬟茶花和牡丹都提上来了。 牡丹一脸惊恐,茶花也是懵然不知发生了何事。欧阳康虽在一旁看着,却哪有心思理这俩丫头的心情? 只听老太太发话了,“你们两个也都大了,眼下,我想选一个到大少爷院里去伺候。你们谁愿意去?” 原来竟是为了此事? 欧阳康听得一愣。这节骨眼上祖母怎么起这心思? 可牡丹素来藏不住心事。已露出几分欢欣之意,可瞟一眼恢复镇定自若的茶花,又不好意思表示愿意。只说,“听凭老太太吩咐。” “那你呢,茶花?”老太太问得平淡之极。 茶花想想,跟牡丹说了一样的话,“听凭老太太吩咐。” “好。”老太太捻动着手中的佛珠,云淡风轻的道,“那从明儿起,牡丹就去大少爷房中伺候,茶花赏一套银头面首饰,三日后与白宣完婚。” 什么? 牡丹多年心愿得偿。欢喜不已,连连叩头,“谢老太太恩典!” 可茶花却脸色煞白,“老太太,您……”她哆嗦着话都说不清了。 老太太眼皮子都没抬,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之事,“我把牡丹给了大少爷,总要再给一个庆哥儿才公平。等你和白宣成了亲,就不必过来了,一起到庆哥儿跟前去伺候吧。横竖大少爷大了,也用不了这么多人。” 茶花一屁股坐在地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老太太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从前是看上了欧阳康,可看老太太没有半点往他屋里放人的意思,便另投靠了三太太,想着日后嫁个体面管事,或是乡下财主,也能过得不错。可要是嫁给白宣那个眼高手低的混帐东西,还能有什么前途? 眼下去求三太太是不中用的,茶花没时间多想,赶紧跪好连连磕头不止,“老太太,奴婢方才说谎了,我想去服侍大少爷,求老太太开恩!” 比起嫁给白宣,做个通房丫头或许还是更好的出路。 牡丹不高兴了,谁愿意还没上岗就多个竞争对手?“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怎么能一下子一变?咱们做奴才的,命都是主子的,还由得你挑?” “老太太,大少爷,我有一事要禀告!”命运关口,茶花为了自保,指认道,“表小姐那里的剪刀是牡丹的,是她教唆表小姐寻死,赖着不走的!” 牡丹又惊又怒,可她还没反驳,欧阳康先沉着脸发问了,“方才就我和老太太去看过表小姐,你怎知她是用剪刀寻短见?” 茶花一哽,忽地膝行上前抱住他双膝,再不似平常清高,梨花带雨般道,“求大少爷可怜!奴婢一直心中有您,见不得表小姐这么败坏您的名声,才故意给了她剪子,想她死了就一了百了,是奴婢错了,求大少爷体谅!” 欧阳康一脚将她踹开,怒火中烧,“都到这时候,你还哄我?真当我是傻子么?” 要是她跟白宣没什么勾结,为什么祖母偏拿她去许人?她又为何这样害怕? 老太太沉声道,“拉她下去!堵着她的嘴看管起来,不许她乱说话,也不许她寻死。再把大少爷院里的人带上来!康儿,他们就由你亲自发落。” 欧阳康眼中掠过一抹刺痛,可到底还是站了出来,走到白祥等八人面前,“你们皆是陪伴我多年的老人了,有些还是伺候过我娘的人。按说我这个做主子应该让你们过得好一些,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常使得你们受委屈了。” “大少爷这说得是什么话?”兰姑昂起头来,“奴婢们服侍您本就是本份,怎么还能提到委屈二字?” 欧阳康看着她,眼中终于露出一抹暖意。可再看旁边目光闪烁的白宣,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憎厌之色。 “兰姑你觉得不委屈,可我知道,有些人觉得委屈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不拦着。白宣,方才老太太已经作主,把茶花许配给你了,三日后你们完了婚,就到二弟房中去伺候吧。至于白叔和白婶,就由三婶做主安排吧。其他人,愿意走的现在就站出来,我还会给你们寻个好去处,可过了今日。就不要再想了!” 没人再敢站出来。只有白祥又震惊又难过的问。“大少爷,你要赶我们走?” “什么叫赶我们走?大少爷不过是让我们换个地方孝敬主子而已!”白宣急了,生怕他爹把事弄黄了。扯着他的衣袖嘟囔。 “说得好。”老太太忽地一笑,“正好我还有一物,你们这就给三太太带过去,也算是个见面礼吧。” 同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老太太那边闹那么大的动静,三太太怎么可能不知道? 正想等着看那边窝里反,忽地有人来报,“白祥一家三口来了,说是还有老太太要送给您的礼物。” 三太太一怔,还以为是婆婆要拿什么东西敲打自己。可等白宣欢天喜地的抱着一尊白玉观音进来说要送给她时,三太太彻底傻眼了。 这尊观音是老太太娘家给的陪嫁,料子极好,听说已经在老太太家传了几代,一直供奉着,香火不断,可比胡老板那当铺里的还要好。只是,这老太太怎么就舍得送给自己了?还有,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要求一尊玉观音的? 白宣不知道她心里的百转千回,只见她脸色古怪,还以为她不喜欢这尊观音,忙道,“要是太太不喜欢,小的便替您砸了。反正老太太已经给了您,就任您撒气。” “胡说!”三太太陡然放下脸来,先把玉观音妥妥的收好,才转过脸来望着白宣,“你们一家是过来做什么?” 白祥媳妇也很高兴的上前请安,“老太太把茶花赏我们家阿宣了,说让我们一家往后就在太太这里做事。” 白宣急忙补了一句,“老太太说让我跟着二少爷的!太太――” 他故意喊一声又不说完,只拿一副我已经立功,你快打赏我吧的表情看着三太太。谁料三太太挑眉一笑,“那好呀,长辈赐,不敢辞。这样吧,茶花以后就负责庆哥儿那边的浆洗,你就负责庆哥儿那边挑水搬炭,你们小两口也算有个照应了。至于你们两个嘛――” 白宣已然听得傻了。他做的好多事可都是三太太的吩咐。怎么一下子就把他给炮灰了? 看三太太又把目光投入自己,白祥媳妇慌了,“太太,我们在大少爷那里可都是做细活的,这些粗活可不是我们做的。” 白祥倒是硬气,此时见妻儿慌张,反倒冷笑起来,“不过是换个地方孝敬主子而已,一样都是奴仆,又有什么做得做不得的?随太太吩咐!” 看他这样,三太太反而高看了一眼,“我记得你给大少爷把马养得不错,往后还是干这个吧。至于你媳妇,就让她去厨房打个下手吧。” 横竖余大娘管她要人,索性补上一个,一来堵了她的嘴,二来也算是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别把这家人逼急了闹事,那就不好看了。 老太太把人送来,虽是敲打自己,可她又送了玉观音,分明就有和解之意。她们婆媳虽素来不和,却也没有彻底撕破脸。 三太太占了便宜,解了燃眉之急,自然也不在乎也给老太太留点面子。和欧阳康与念福的恩怨,也可以暂时放一放了。 至于老太太,在用雷霆手段收拾了孙子屋里这些人之后,她坐下细细琢磨起来。 吴先生送来的消息已经确认是真的,那她一定要早做打算了。只是沈嬷嬷年老已不堪任用,青竹绿柳又年纪太小,眼下唯有墨云兰姑二人。只可惜这二人虽然忠心,却一个憨,一个迂,非得有个伶俐的在一旁帮衬不可。 那是谁呢?老太太眼前浮起一张面孔,却又很快的压下去,因为那人,是绝不可能的吧? 第50章 再议亲事 (看偶多乖,感觉这章3k断了不合适,主动就加了1k。求粉红啊!只要7票就能翻倍到40了,不想看加更么?嘿嘿,周末愉快~~) 直到被三太太发落了,白宣才想起来,欧阳康对自己有多么好。而三太太只是将自己当作对付大少爷的工具而已,根本没有重用他的意思。既然如此,那他不如再回去啊。 他想得理所当然,便鼓捣他娘去求他爹。 “娘你也不想去厨房干粗活的对不对?不如就和爹一起去求求大爷,让我们回去吧。你们都是服侍过太太的老人了,说说好话,大少爷会念这个旧情的。” 不等媳妇张口,白祥直接冷着脸回绝了这母子二人,“走的时候是谁在那儿说大话了?谁要有脸谁去说,反正我是再没这个脸去见大少爷的!” 白宣急了,还要再念叨几句,忽地就见墨云过来,交给他们一个大大包袱,“大少爷说,主仆一场的缘份虽然尽了,但他总记得你们一家从前伺候过他的好处。这些东西原是你们的,现还都给你们。另有些钱是大少爷给你们防身的,他说往后关照不到你们了,一切自己保重。” 白宣还想托他帮忙求情,只听墨云道,“大少爷还有几句话单交待给你,他说就算是个傻子,可谁对他好,是不是真心都是知道的。你以后好好跟着二少爷,踏踏实实做上几年。也未必没有出头之日,若再朝三暮四,想着回他那里去,到哪里都是会给人嫌弃的。” 白宣给说得哑口无言。白祥更是羞愧难当,“是我们对不起主子,有今日也是活该!” 墨云憨憨一笑,并不多说什么,便回去了。 欧阳康听了他回禀,忽地问,“你想不想离开?若想,我也可以给你寻个好去处。哪怕不在这府里,送你出去都可以。你大胆说,没事。我现在问你。自然不会怪你。” 墨云却抓了抓头。“可我觉得这里已经很好了。吃得饱穿得暖,大少爷你也不打我骂我,为什么还要走?” 欧阳康道。“可你跟着我,远的不说,连庆哥儿身边人也比不上,你没看白宣都想走了吗?” 墨云听着更糊涂了,“我不知道白宣怎么想的,不过庆哥儿身边有好些人,有些混得还不如我呢。再说白宣走了,也没比这里好啊……” 欧阳康忽地有些气结,“罢了,你下去吧。” 墨云老实退下了。欧阳康独坐默然,这回的事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教训。 他自问对白宣已经够好的了,可他还是背叛了自己。这其中固然有他贪慕荣华的原因,可自己也同样失之管束了。 祖母说得对,“这世上人多是得陇望蜀,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和兰姑一样忠心,当主子的,若不能给下人更好的生活,起码也别让人生了异心。若是生了异心,那便赶紧打发了,省得夜长梦多,反给自己惹出事端。” 想想崔琦,要不是有白宣,怎会闹得满城风雨? 兰姑铺好床铺,见他今日气色与往日有很大不同,不免有些忐忑起来,低低问了一句,“大少爷可是心情不好?” “没有。”欧阳康淡淡笑了笑,却不再言语。 若是往日,他早就解释清楚了,可眼下只是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看起来倒有几分老太太处事的味道了。 兰姑想想,便问起一事,“老太太说把牡丹姑娘拨过来,您看是怎么安排?” 欧阳康淡淡道,“院里少了三人,什么活都多,你看她适合干什么便干什么吧。只一条,进了咱们这院,往后就得守着规矩来。若是乱了分寸,该怎么责罚就怎么责罚。不要顾念是老太太给的人,就束手束脚。” 有他这话,兰姑心思定了。 等到次日牡丹带着三分娇羞,精心打扮而来时,头一件事就是被洗脸了。 兰姑严厉警告她,“大少爷是读书人,最讨厌做丫头的弄得这样花枝招展。洗了脸去把外头柜子好生擦了,没有吩咐,不得乱闯少爷的房间。” 牡丹不服,“我可是老太太打发来的!” 兰姑冷笑,“老太太打发你来,是花枝招展在少爷跟前乱晃的吗?你若不服,现就跟我去回老太太。” 忽地一个晴天霹雳,打得牡丹顿时懵了。细细回想,老太太昨儿只说让她来大少爷院中服侍,却没有半字提及要给她开脸的话,那她?难道她就是来做下人的? 小丫头青竹很厚道的把抹布塞她手里,“牡丹姐姐,少爷房间我们已经打扫过了,你只要擦这边的几间房就行,我们没那么讲究,过得去就行。” 牡丹美目含泪,想寻大少爷,看能不能得到垂怜。谁知绿柳一盆冷水泼下,“别看啦,大少爷一早给老太太打发出门了。你从那边过来,难道不知道?” 牡丹真不知道。 欧阳康确实是去接客人了,还是老太太娘家那边的亲戚。 正午时分,把人迎进家门,一个长得挺精神的小伙子首先趴在地上给老太太磕头,“……大嫂于上月初五平安诞下一子,母亲说,这些年全亏了姨婆照应,家里有了长孙不能不报姨婆知道。也略送几个红蛋,让姨婆跟着高兴高兴。” “好好好,怪不得前些时总是左眼跳,原来竟是应到你们家的好事了。康儿,快扶你表哥起来!” 欧阳康扶起这位一表三千里的顾雍顾表哥,心里却也为他家的喜事高兴。 这顾家祖上是和老太太沾亲带故,但并不十分亲近。意外的是。顾雍的母亲却在当年战乱中很是尽心尽力的帮了欧阳家一把,因此和老太太结下深厚的情谊。 顾家虽穷,可顾大娘为人却很傲气,并不想沾欧阳家的光。领着一家人耕种纺织,样样都肯下力气,渐渐的也挣起了一份小小家业,虽称不上富裕,却也算殷实了。 只有一件烦心事,那就是顾雍大嫂进门五六年都没生养,把全家人都急得不行。可乡下地方缺医少药,怎么治也不好。到底还是求到老太太这里,请了一个从前在宫中供奉过的老太医,细心调养了大半年。方才怀上。没想到这回一举得男。全家人都欢喜不尽,刚忙完春播,就让二儿子顾雍上欧阳家来报喜了。 顾雍磕头起来。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家母亲笔所写,给您请安的。” 老太太一看封皮上端正娟秀的字迹就笑了,“你娘这笔字这些年倒是没拉下,当真不容易。” 顾雍笑道,“娘常说,家里虽穷,好歹祖上也曾是读过书的人家,不好太粗俗,是以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虽不怎么读书了,却是打小都要天天练字的。” 老太太点头赞许,“这才是持家有道的样子,你娘很好,你们几个都要多向她学着才好。” 欧阳康不由接了一句,“开荒南野际,守拙归田园。耕种之中也不忘读书人的本份,象我这样久在樊笼里的人,却是要惭愧了。” 顾雍爽朗笑了,“表弟你就别掉书袋子,就算是夸我,我也听不懂呢。” 老太太笑得撑不住,“你这猴儿,还跟小时候一样淘气。康儿,你带表哥去用饭吧,回头就在你院里歇下,好生留他住几日,也让你多惭愧惭愧。” 欧阳康笑着带表哥离去,可这边的笑声早已惊动一个人。 虽被关着,可崔琦姑娘仍听见有陌生年轻男子爽朗笑声传来,不由意动,“是谁来了?” 看门的小丫头翻个白眼,“关你什么事?” 崔大姑娘回她个白眼,心思却活动开来了。 她被关了这么些天,也基本看明白了,别说老太太绝不会允她过门,就是表哥也是不肯要她的,她难道真能在欧阳家赖一辈子?如果是老太太家的亲戚,想必是错不了的,不如求求她,让她给自己另择一门好亲? 谁知那边老太太看完顾氏来信,竟也生出同样心思。 “我正愁后院那个祸害不好料理,这顾家倒是帮我大忙了。快来人,去请崔家舅爷。” 贺嬷嬷打发了小丫头出去传话,转头问道,“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放下信笑道,“顾家那媳妇托我给顾雍说媳妇呢,所以特意让他来报喜,也是给我相看相看的意思。琦姐儿不是高低都看不中吗?不如就跟了他去,保管顾家媳妇把她治得服服帖帖!” 贺嬷嬷有些犹豫,“这样妥当吗?那丫头,这品性,合适吗?” 老太太笑了,“你不知道,这顾家大儿媳妇到底年纪大了些,这回生养很是吃了点亏,又要带孩子,恐怕两三年都沾不得家务。可她家一共兄弟四个,顶小的一个才是闺女。眼下闺女帮不上忙,父子几个全在田里,光靠顾雍他娘一人怎么忙得过来?于是急着要接个媳妇回去分担家务。也不要什么嫁妆,只要身家清白就行。她信上说了,只要有愿意嫁来的,哪怕脾气坏点,从前没干过家务,只要家里长辈不抱怨,她就能把人性子扭过来。你瞧,这不刚好正适合琦姐儿么?” 贺嬷嬷一想,也自笑了,“说来倒也真是,那顾娘子别的不说,管教人是把好手,家里几个儿女都教得很好。” 老太太忽地叹了口气,“我若是心狠一点,就把那丫头强压着随便配个小子,想她舅舅也没二话。不过想想,总是误了人家一生。若是去到顾家,有个这样厉害又端正的婆婆,料她也翻不起什么浪来。顾雍这孩子又是个随和好脾气的,说不准还真能凑成一对。可想想琦姐儿之前闹的那些事,你说,就这么放过她行么?我是不是越老越没用了?” 贺嬷嬷抿嘴笑了,“老太太不是没用,是在给大少爷积德呢。到底是姓崔的,她若过得太凄凉,大少爷脸上不好看不说,难免还落下人怨恨,这又何必?再说,把她嫁到顾家去,只怕真是要生生磨去几层皮的,也算是一个教训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琦姐儿虽是可恨,但她会有今日,也实在是父母早逝,家中又管教无方所致。罢了,咱们不看活着的,且看死了的份上,最后帮她一把吧,以后是好是歹就都是她的命了。康儿走之前,我能把这些事能安排好就都安排好,让他走得也安心。” 贺嬷嬷犹豫一会儿,“不如,我跟着大少爷上京吧。” 老太太苦笑,“你要能折腾得动,我也能亲自陪他上京了。不过就兰姑和墨云两个,确实是单薄了些,况且又都不会做饭。偏康儿实在是个挑嘴的,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我真怕他吃不消。” “要是……”贺嬷嬷说了半句,忽地又咽了下去,却见老太太眼中也掠过相似的神色。 只是主仆俩都不说下去了。 那边欧阳康陪顾雍用了饭,带他回房歇息,忽地顾雍笑问起一事,“恕我冒昧,打听一事。听说你们镇上有个沐姐儿,你可知她家的事?” 欧阳康心一沉,难道他们的绯闻已经传得那么远? 可顾雍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欧阳康震惊了。 “那位沐姐儿可真是个好样的,小小年纪居然就挑起一家人的担子,那侯家不识宝,居然还要退亲,真是瞎了眼睛。” 退……退亲?欧阳康几乎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可顾雍接下来的话,让他慢慢知道了事实。 施家。 从一大早起,就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中。 作为事件当事人,念福异常小心的端着个小竹箩跟只小老鼠一般蹑手蹑脚的进了屋,从屋角的袋子里倒了些黑芝麻出来,要拿出去淘洗。怀安饼一直卖得很好,一早做的已经卖完了,她想趁下午有空再做一些。 就在前脚要迈出门槛的时候,蕙娘进来了,看样子也是来拿芝麻的。 白了又抢她活干的念福一眼,从她手中夺过小竹箩,转身要走。却听施大娘冷不丁的开口了,“现在还想挑挑拣拣,将来遇不到更好的怎办?” 念福顿时脖子一缩,贴着墙根就快速溜了出去。却不走远,只听蕙娘在那儿嘟囔着回,“总都这样了,还能差到哪里去?” 第51章 天上掉银子啦 (继续喊:有票的请捧个票场,木票的请给个打赏,木打赏的给个订阅也行哈!) 施大娘明显急了,瞪着蕙娘好半天却不知说什么,转头又骂起施老爹,“全都是你这老东西挑出来的事!要没这前头一出,现在能这样吗?” 施老爹埋头剥豆子,半字不敢反驳。 念福同情的看姥爷一眼,抬脚想溜,却被蕙娘不声不响的追了上来,拽住了她的小辫,低骂,“全都是你这丫头惹的祸!” 冤枉! 鼓着脸跟娘进了厨房,念福才道,“对李大娘家我是没什么意见,只要那人愿意到咱家来过活,我无所谓。” “你这死丫头是成心跟我作对么?”蕙娘恨得把女儿额头使劲一戳,“你姥姥这么说你也这么说,有点主见好不好?” 得,念福不吭声了。 这事摊谁身上有地方说理去? 她被退亲了,隔壁李大娘家听到风声,顿时上门来给她儿子李小虎提亲来了。 人家是一番好意,退了亲的姑娘一般是很难再说到好人家的,可李大娘不仅不嫌弃,还表示可以成亲后让李小虎搬到施家来住,帮着照顾施家老小,继续做她的豆腐与饼。 施大娘很感动,也想答应。可谁都没想到,这个关键时候,蕙娘却不肯了。 也不说个所以然,只说女儿还小,等两年再说。把个施大娘气得跳脚,生恐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至于念福。要说心里话,她也是不太乐意的。这不是嫌弃李小虎,人家也算是相貌端正,勤劳朴实。从家世上说。和念福倒也般配。问题是两人完全没有感情基础,怎么过到一处去? 可眼下这个年代是给你谈恋爱的么?所以从现实角度考虑,念福又觉得施大娘说得有理,自己这年纪是该订亲了,再往后拖,就又是剩女了。反正这时代都是先婚后爱,不如先抓个男人慢慢调教,假以时日,说不准也就脱贫致富奔小康了。所以她倒还能接受,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蕙娘就不肯了呢? 一家子正别扭着。忽地听到门外有人嚷。“施大娘,沐婶子,在家么?” 事件当事人之另一个。李小虎来了。 肩上还挑着两大桶水,热情十足的一步跨过低矮的院墙缺口,咧嘴傻笑,“我想着你们家早上做豆腐,用得水多,等做完午饭肯定就没了,就去给你们挑了两桶来。施大娘,你看够吗?不够我再去。” “哎呀,那可真是辛苦你了。家里正好想去挑水呢,你就来了。”施大娘道着谢。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那表情怎么看怎么象老丈母娘看女婿。 念福看得生出一身鸡皮疙瘩,再抬眼去看那个准丈母娘的反应,却见准丈母娘把自己往里一推,硬是挡住了挑水好青年往这里瞟来的视线。 老丈母娘不乐意了,心说这当娘的也太没有眼力劲了,可当着李小虎的面,也不好发作。正想着问问准外孙女婿想不想吃猪油饼,一会儿让外孙女做了给人送去,却是有人来了。 “请问这里是施家吗?” 施大娘看人眼生,愣了愣,“是啊,你是来买豆腐还是怀安饼的?那饼现在可没有,豆腐豆干倒是有的。” 那人一听就笑了,“原来就是你家啊!”他抬脚进门,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串钱塞施大娘手里,“别嫌弃,就一点子心意。” “嗳!你这是干嘛?”施大娘急得高声叫人快回来,可那人却两下就跑了。 施大娘赶紧把钱往李小虎手里一塞,“快,追上去,还给人家!” 李小虎倒是听话,立即就跑了,可一柱香的工夫回来,到底还是拿着这串钱回来了,“那位大叔说没有恶意,让您放心收下。” 可这不明不白的,他干嘛要给她家钱呢? 自从开了这个头,古怪的事连二连三发生了。这日后来又有三拨来送钱的,有直接交到沐家人手上的,也有扔她们家院子就跑的。 尤为过份的是念福刚烤了一炉猪油饼出来,就被人以十两银子的高价买走了一个。找都不让找,直接就说算小费了。 念福眼珠子差点快吓得掉出来了,那可是十两一个大元宝啊!她在这里混这么久,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么大的钱。 可这些人到底都是怎么了? 全家人暂且把在念福亲事上的分歧抛到脑后,惴惴不安起来。这天下掉银子,谁知道是福是祸啊? 施大娘特意寻了个坛子,把钱全丢里面。又寻了个炭枝在墙上划着不同的图形来代表男女和所赠金钱多少,就怕回头说不清楚。 可这哑谜没打多久,解谜的人来了。 看着念福的绯闻男主角欧阳大少带着个面生公子亲自登门造访,施家只觉牙疼。 正是风头浪尖上,他来做什么?还怕闲话不够多么? 可面上却是要好生招呼的,不过有句话念福要提前说清楚,“大少爷,我们家现在的生意不错,娘一个人忙不过来,离了我可不行呢。” 欧阳康脸皮一热,知道念福是告诉他,自己再不可能回欧阳家去了。想想三太太给人的侮辱,又哪好意思张这个口? “沐姐儿不必多虑,其实我今日来,除了应表哥之托,也是祖母有命,想请沐婶子过府一叙。” 呃?蕙娘讶异了,“老太太要见我?” 欧阳康很恭敬的答,“原本祖母是要亲自来的,只是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所以还得请沐婶子上门走一趟了。” 这个没问题,可还有一个问题要问。蕙娘上下打量一眼顾雍。“顾公子来也是有事?” 顾雍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这是我出门前家母亲手所装,让我务必送来你家的。” 这话听得一家人又懵了,“怎么连你也往我家送钱?” 顾雍笑看念福一眼。看得蕙娘心头忍不住怦怦跳了两下,这小伙子看着似乎比李小虎要强些,是否可以考虑哦? 不料人家却道,“沐姐儿小小年纪就能处变不惊,从火场中救出长辈,又不畏辛苦支撑门户,我娘听说之后十分感动。我家虽不富裕,可我娘也要我送点钱来,虽是俗物,只盼可以帮到你家些许。” 啊?全家人面面相觑。念福追问了句。“你们家是怎么知道我的事?” 顾雍一笑。“宣城之事,早已经传开。不过还请你们一家放心,乡亲们只有说好的。没一个说歹的。我想若还有人送钱来,只怕跟我家是一个意思,想帮沐姐儿早点还请那笔钱呢。” 啊!全家人再次面面相觑,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醒过神来之后,蕙娘带了些压抑不住的兴奋问,“顾公子,你说真的?乡亲们没笑话我家女儿被退亲?” 顾雍正色道,“这有什么可笑的?再说了,那侯老爷子不是当众说想结没结成么?” 看他一个眼色,蕙娘这样直肠子的人也终于会意了。“对啊,我家念福本来也不算订亲!” 咳咳,施老爹干咳两声,打断了这个越说越漏嘴的女儿,问道,“那乡亲们也没嫌弃我家外孙女上过公堂?” 顾雍脖子一昂,“沐姐儿是为了救母才出手伤人,她又不是故意,一个小姑娘家吓坏了,一时失了分寸也是有的,便上了公堂也不是她的错。乡亲们都还在说,判你们家还钱着实有些冤。凭什么要赔那个姓胡的?” 施老爹听到这里,总算是可以长出一口气了,“县太爷判的也是国法,谢谢乡亲们仗义。” 蕙娘更是激动得抓着女儿的手,已经眼泪花花的,“念福,你听到没?乡亲们都不怪你,也没有笑你!” 念福确实也很高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谁愿意顶着个坏名声过日子? 那日在侯家一闹,念福还以为自己就算解释清楚,难免也要落人闲话,只没想到老百姓心中还是有公道的,是非曲直大家看得很分明。她都没吭声,谁知乡亲们已经替她这样宣扬开来了? 压在心底多日的阴霾终于散去,念福这回再也不怕那些流言传回怀安镇时,对自己的名声不利了。 嘿!又能抬头挺胸做人的感觉真好。 可是小少女努力的挺起初初发育的小胸膛,显出少女的美妙弧线时,却招来旁边两道算不上轻薄可也不能算完全纯洁的目光。 咳咳,这能说什么呢?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错,非礼勿视!他是君子,君子不能看!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施家人再遇着有人多给银子,也就不那么害怕了。不过他们还是尽力想把钱推让出去,“家里还过得去,那债我们慢慢还,不必破费了。” 可是人家既然来了,大多打定了主意务必得把钱留下。实在推辞不过,便把她家的豆腐或是猪油饼拿上一块,算作结账了。 施大娘很是感叹,“这世上到底好人多。” 这话念福绝对赞同,她数了一下,就这两天她家已经零零碎碎收了五六十两银子了,照这速度发展下去,很快就能把欠侯家的钱给还了。 只是蕙娘在那日单独去欧阳家,见过老太太之后,回来就有些心神不宁。有时看着念福会怔怔的出神,有时又会把那个装着婚书的坛子抱出来痴痴的看。可问她什么她也不说,弄得念福心里七上八下的。 老太太究竟跟老妈背地里商量了什么事? 第52章 家长的秘密会议 (啰嗦几句,新书期间,订阅粉红等等数据都很重要,重要到直接关系到后面的推荐,而推荐又关系到书的成绩,成绩又关系到作者的写作信心和动力,所以拜求大家多多支持正版订阅,多多投票了。谢谢!) 这天晚饭后,蕙娘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啪地将筷子碗放下,吓了全家人一跳。 “唔……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吓你们的。”先道个歉,蕙娘开口了,一如既往的简洁明快,“我想过了,让念福跟欧阳家的大少爷去京城,找她爹。” 啊? 全家人都掉了下巴,蕙娘甚有气势的将念福一指,“你先去收拾碗筷,我和你姥姥姥爷商量下路上的事。” 这种关键时刻怎么能不让她参与?念福不想走,却被老妈强行赶走了。她想躲回来偷听,门窗全都关了,而且蕙娘还是压低了声音跟二老商量的,任凭念福怎么趴墙上偷听,也没听到半个字。 这怎么有点感觉象卖猪仔啊?念福嘟着个嘴死心的去洗碗了。 屋子里,蕙娘告诉爹娘,她这些日子以来的纠结。 “我也不是嫌李大娘家不好,咱家又能强到哪儿去?可念福到底是姓沐,不是姓施的。她爹就留下这么一点骨血给我,我要是不能让她嫁个象样点的人家,日后她爹问起来,我可怎么交待?” 施老爹理解的点了点头,他与那个女婿虽然相处的时日不长。但他看得出来,那真正是个好人家的公子哥,举手投足都透着那么一股说不出的范儿。说得不好听一点,连欧阳康还不一定赶得上。 蕙娘抹了抹眼泪。低头道,“我也知道,想再找一个象侯家那样富贵的只怕是不容易了。可我总想着,要是念福能嫁个读书人,哪怕是个穷秀才,日后给她爹知道,也比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粗汉子要强些吧。” 可施大娘听得也抹起了眼泪,“可真要那样,日后受苦的就是念福了。纵是秀才说来好听,可若是干不得活。岂不比粗汉子还要不如?” 蕙娘道。“我也有这个担心。所以娘一提隔壁小虎的事,我虽没点头,也没反对的不是?不过眼下。欧阳家的老太太却给了咱们另一条出路。” 欧阳家。 同样早已用完晚饭,但不同于施家的平静,老太太屋里却显得有些忙乱。其实,也不算忙乱,不过是老太太让丫头高举着烛火,拉着欧阳康的手,一样样将箱子里的东西指给他看。 “这个云纱被又轻又暖和,外面都已经缝了棉布的套子,别嫌粗糙,出门在外。还是朴素些好,连那些衣裳我也一色都给你选的素净料子。记住遇事不可冒头,切记财不可露白。” “谢祖母教诲,孙儿谨记了。” “这一包是保济丸、紫金锭还有跌打损伤等各色常用药丸,在路上不比家中,有什么不舒服了赶紧用药,少逞能。” “祖母放心,不会的。” “这是专门让铁匠给你打的一套锅碗瓢盆,特意让人做得小巧精致些,你带在路上烧茶做饭都方便,又不怕摔。可不许偷懒,记得要吃热水热饭,别凑合。只是铁器烧热了可烫得很,拿时一定要用布包着,这都给你准备好了。呀!治烫伤的药带了没?” 贺嬷嬷忙道,“带了带了,不信您看!” 老太太这才放心,却见孙儿拉着她的手,不说话了。 察觉到他情绪不对,老太太忙问,“怎么了?” 欧阳康低着头,用大拇指揉搓着老人已经生出褐色斑点,如鸡皮般皱起的手背,默默无言。 老太太忽地就明白过来,眼眶一阵湿热,却强忍着心中的酸涩笑道,“傻孩子,我知道你舍不得祖母,可男孩子长大了,哪有不出去闯闯的?难道一辈子要祖母牵着你的手?” 欧阳康终于闷闷的出声了,“有祖母一辈子牵着,才是福气。” 老太太那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下来了,她赶紧扭过头去,尽力眨掉眼中的泪才转过来,“你这孩子,怎么还没走就招祖母的眼泪?” 老人家想笑,可说着说着嗓子却哑了。欧阳康俯身,将老人家抱住,哽咽着道,“祖母,我舍不得你……” 老太太说不出话来了,只紧紧抱着这个自己从就一只枕头大小,一点一点拉扯到比自己还高得多的孙子,老泪滂沱。 舍不得啊!真心舍不得。要是可以,老太太真恨不得能跟孙子一块儿上路,可这可能吗?不可能。 这回新年,朝廷下表征召天下有志青年入京选拔任用的消息,还是吴勉吴先生告诉他们的。老太太就不信了,自己儿子在京城,天子脚下,哪怕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怎么会不知道?可他偏偏没打发一个家丁回来提起,甚至都没有片言只语寄回来,这让老太太怎么办? 打发孙子去京城,可以说是让他们父子团聚,也可以说是孙子渐大,需要父亲教诲。可若自己跟去了,那让孙子他爹的脸往哪儿搁? 身为长子,却不奉养老母,扔在乡下这许多年,以至于老母亲自己拖着嫡长孙从乡下跑来,这不是给御史找事做么? 所以再心疼,再舍不得,老太太这回也得狠下心把一手带大的孙子送出家门去。 眼下行李已经齐备,只有一件烦心事未了,还得等人回话才是。 施家。 家长会议已经进入到秘密阶段了。 不自觉的把声音压得极低,施老爹已经被女儿说服,只悄悄问起最关键一事,“让念福跟欧阳家去京城也不是不可以,可这一路上能有长辈跟着?她一个小姑娘,名声要紧。” 施大娘也连连点头,“要不,你跟着一起去?我们两个老东西少做点豆腐和饼,也是有饭吃的。要不就招个学徒来?” 蕙娘却摇了摇头,“咱家穷得这样,哪里还请得起人?您二老又身子不好,我可不放心。再说上京也不便宜,几个月的吃住下来得花多少钱?人家带念福一个已经是不容易了,我怎好意思开口?她家老太太说了,没有长辈跟着,但还有个小厮和一个年长的姑姑。让念福跟去,主要是看她机灵,还有会做饭。要是一路无事倒也罢了,要是真有点什么……” “那就怎样?”二老同时提起了老心肝。 蕙娘悄声在他们耳边说了句话,二老对视一眼,又各自低头想了半天,施大娘才点了点头,“老太太是实在人,这话也不算诳咱们。” 施老爹却道,“口说无凭!管他们要个字据或者信物什么的,万一真有什么,总不能让咱们丫头吃亏。” 蕙娘一听,“那您二老这也是同意了?” 二老再看一眼,同时点了点头,却又叹息起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愿念福这一路顺顺当当,别出什么岔子,回头能找着她爹才好。” “算了,不说这些了。”施老爹大手一挥,“既然都决定了,就赶紧给那丫头打点行李,怎么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施大娘却嗔道,“就是出门在外,才不可招摇,更何况还有欧阳家的公子呢。穿得花里胡哨的,没事也给说成有事了。依我看,就把念福几件旧衣裳浆洗干净就是,只是给她多带点钱,等她到了京城,再置办新衣不迟。” 这话也很有道理,不过蕙娘却是笑道,“这个我却有个主意,比爹那个还好。” 二老瞪大眼睛,什么主意? 次日天明,欧阳家的三太太刚起来用早餐,就听凡事不管的三老爷忽地问起一事,“那个沐姐儿可还在府上?” 三太太一愣,“老爷找她做什么?” 难道老东西动了色心?还是说要按那样标准找新姨娘?那她可坚决不能同意! 欧阳钰笑道,“你不知道,那丫头现在可出名了,人人都说是孝义烈女,昨儿出去吃酒,张员外还向我打听,说人要是还在府上,他想打发人送点银子来。” “无缘无故给她送银子来干嘛?”三太太更诧异了。 欧阳钰好脾气的解释,“听说这丫头上回为打官司一事,借了宣城侯家五百两银子,本来两家是要结亲家的,可侯家小子的爹娘反悔,弄得亲事也没结成。事情渐渐从宣城传开,大家伙便都想上帮一帮,只是这官司是县尊大人定的,也不算违反律例。大家不好明里说官府断得不对,只能暗暗塞钱了。” 三太太听着倒有几分幸灾乐祸,“说句不好听的,这事也是她活该,红颜祸水么,没事长那么招人干嘛?” “住嘴!”欧阳钰怒道,“眼下人人都夸这丫头忠烈节义,偏你怎么这么歹毒?人家长得好就是错么?那是天地钟灵毓秀,你想祸水还祸水不起来呢!” 三太太给噎得脸发青,就听欧阳钰冷哼一声又道,“去,到账房取二十两银子,回头就给这丫头送去,人家都要送钱帮这丫头还债呢,咱们家怎么能不表示表示?方才那些话可不要到外面去说了,省得人家听了戳你脊梁骨!” 三太太怄得吐血,可一转头,就有下人来报,“沐娘子带着人来了,已经到后院去见老太太了。” 那正好。欧阳钰瞥一眼三太太,故意道,“一会儿请人过来,我亲自打赏!” 第53章 打赏父子兵 “好!好好好,真是好。” 被欧阳老太太围着,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转着圈儿看,念福的鸡皮疙瘩都被看了一地。末了,老太太还吩咐下人,“快去把大少爷请来,不许跟他说谁来了,只让他来就是。” 于是,念福还得在这儿站着,等着人来参观。 等不多时,欧阳康抬脚进门了。一进来就觉气氛不对,院中下人们虽是守着规矩的静默着,但那脸上的笑容却是绷不住的。 这是怎么了?欧阳康再往前打量,就见一个略有些眼熟的小厮迎上前来,“大少爷,请。” 欧阳康应了一声,没多想就抬脚往前。 可听到旁边丫头隐忍的笑声,他不由得又停下脚步,转头再把那小厮细细一打量―― 欧阳大少的下巴快掉地下了,“沐……沐姐儿?” 哈哈,院子里好些人都笑了,老太太乐呵呵的走出来,“连你不细看都分辨不出来,看来沐姐儿这身打扮是可以的了。” 蕙娘得意的一笑,那是。她这个造型师水平不赖吧?把念福满头青丝梳起束好,换一身男孩的青衣小帽,顿时就是一个俊俏的小郎君了。 横竖念福还小,身形纤细,并没有怎样发育,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这样打扮,上路就方便多了。 可欧阳大少还没有接到这个通知,看着念福这样,他震惊了! “祖母。这……”难道要这丫头跟他一起上路? 答对了。老太太喜气洋洋的把他拉进屋,让他给蕙娘见礼,“是我特意求了沐家娘子,让她同意让沐姐儿跟你一块儿上路的。有她在。这一路我也不必担心你饿肚子了。” 欧阳大少俊脸一红,他是那么挑食的人吗?他其实很能吃苦的! 蕙娘忙还礼道,“是我们麻烦了府上才对。等到了京城,还请大少爷帮忙,去寻寻我们沐姐儿她爹。” 欧阳康一听这话,本来想要推辞的话又收回来了。原来沐姐儿不光是给自己做饭,她还要去寻爹?那可太好了!他是很能吃苦,但能吃好的还是吃好的吧。 欧阳大少强忍着心里翻腾的笑意,道,“婶子不必客气。都是乡邻。相互帮忙也是应该的。” 当然。寻爹比做饭重要,所以他带沐姐儿出门,做饭绝不是重点! 既已见好了面。老太太跟蕙娘约好出门时日,请她们母女先行回去。转头就把孙子叫进房中,松了口气,“有沐姐儿跟着,我这一路也能放好些心了。” 欧阳康盘算一时,认真道,“那恐怕还得带上油盐酱醋吧?还有要带什么,是不是得提前知会沐姐儿一声?” 书上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好厨子也不能没有好调料啊! 老太太看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噗哧笑了,“放心,这些事还不用你操心。你就操心怎么好好的把人带到京城就行!” 欧阳大少再次俊脸一红,不好意思了。 老太太忽地让贺嬷嬷把下人都带了出去,关门闭户,从桌上拿过一个锦囊,悄声道,“这是我让人去给你换的银票,你自己贴身收着,等到了京城再拿出来用。” 欧阳康打开一瞧,惊呆了,“祖母,这……这也太多了吧?” 老太太苦笑,“若在咱们乡下,这算是多的。可到京城,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因怕招了你三叔三婶的眼,这些银子还是我偷着拿你娘和我的细软送去当铺换回来的。” 略顿了顿,她还是低声交待了句,“别看祖母这儿还有不少箱子笼子,几番战乱,已经全都空了。不过是为了怕你三婶闹腾,才一直锁着,不敢让她晓得。这点东西已经是祖母最后一点积蓄了,你小心着用,到了京城,也别过了你爹的眼。要是能省下来,将来也还是你自己的。” 欧阳康浑身一僵,黯然点了点头。 揭过这节,老太太又拿出一只殷红的翡翠镯子交给他,“这样东西我没当,也给你收着。” 欧阳康愣了,“这不是娘陪嫁的那一对……” 老太太缓缓点了点头,往后面的小佛堂一指,“去,跪下。当着菩萨的面,我要你指着你娘的镯子,立一个重誓。” 老太太陪嫁的白玉观音已经给三太太,取而代之的只是一副观音画像。可当将那只玉镯放上去时,欧阳康却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沉重。 他看着老太太,一字一句的说着誓言,不敢有半点杂念。 东院。 再次见到蕙娘母女,三太太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们。偏偏那个不管事的欧阳钰半点也不知道她们母女和自家老婆发生的龌龊事,还非要她陪同亲自接见她们一回以示郑重,连三太太想装病都不行。 “老太太找你们何事呀?”导入正题之前,欧阳钰还是要多问一句的,如果是母亲先放了赏,那他这个做儿子就得酌情减一等了。 对这位爷,蕙娘还有点心理阴影,小心答道,“老太太仁善,让我们姐儿跟着府上去京城寻亲呢。这丫头别的不会,烧火做饭还是行的。” 欧阳钰一听就皱起眉头,“这怎么行呢?你家丫头可是个好的,怎么还能让她干这些粗活?” “是呀,要不还是留下吧。”三太太抽抽嘴角,咬牙切齿的笑着说。对她来说,让欧阳康和她们不好过,自己就能好过,所以她也顺着欧阳钰的话挽留。可估计要真把人留下了,她又要牙疼了。 念福刚想刺她两句,却听蕙娘道,“老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尽孝是大事,我们姐儿一天天大了,总不好连爹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纵是寻不到人,能找到其他家人。或是去祖宅看一眼,磕个头,也算是知道这辈子根在哪儿了。所以这回,是无论如何得让她去的。” 念福有些刮目相看了,娘不错啊,这话说得有水平! 果然,欧阳钰也法子反驳了,偏三太太不死心,还要咬着牙根,酸不溜秋的道。“这道理原是没错。可她一个丫头跟我们大少爷孤男寡女的上路。岂不坏了你家闺女名声?” “太太多虑了。又不是就我和大少爷两人,还有兰姑和墨云呢。”念福皮笑肉不笑的望着这一位,“再说了。我是什么身份?不就是个做饭丫头?要是连这也要避讳的话,那天下的爷们还怎么出门?” 这话说得很是,哪个老爷少爷出门不带几个丫头仆妇?结合最近小老婆的人选一直没敲定,欧阳钰觉得老婆这就是在指桑骂槐,很不高兴的道,“沐姐儿好歹也算是半个家里人,难道家里的不让带,反要从外面弄人去?” 三太太顿时噎得说不出话来了,她是听出欧阳钰的言外之意了,这简直是对她赤裸裸的逼迫! 欧阳钰看她脸色不善。心中更不高兴,让人取出早准备好的银子,“这二十两你们拿着,算是给沐姐儿的盘缠。太太那儿还有二十两,就留着家用吧。” 既然老婆惹他不痛快,他也要让她不痛快! 三太太果然又惊又恼的转过头来,不是说好了二十两么?怎么一下子又多出二十两? 欧阳钰斜睨她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的写着,爷就看人长得美,高兴打赏怎么样? 三太太正自恼怒着,小胖子欧阳庆噔噔噔的跑了进来,“沐姐儿,听说你要跟我堂哥去京城?” 念福低头微笑,“是,谢二少爷挂念了。”他娘是讨人嫌,可这胖子倒跟她挺投缘。 欧阳庆一脸失望,“那不好久吃不到你做的菜了?我还想让娘把你请回来呢。对了,他们都说你被退亲了,是真的吗?” 念福还没开口,欧阳钰先开口了,“别听外头那些人胡说。沐姐儿原先就没订亲,怎么退亲?她在府中这些天,可给你做了不少好吃的,这要走了,你不送个礼吗?” 三太太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这合着一个送钱还不够,还要拉上她儿子? 满心指望欧阳庆这小钱眼子拒绝,没想到他却难得的大方起来,“等着!” 他噔噔噔的跑出去,又噔噔噔的跑回来,直接拎个沉甸甸的小钱匣子递给念福,“拿着吧,早去早回,我还等着你回来给我做好吃的呢。你瞧够不够?不够我还有!” 念福傻眼了,那匣子被小胖子一打开,里面宝光四射,满满的一匣子铜钱、银子,甚至好象还有几锭金锞子? “不行,这也太多了!” “多什么呀!”欧阳钰父子俩异口同声的开了口,欧阳钰看着儿子,只觉顺眼之极,脑子里就一句话,上阵父子兵,不愧是他的种! 三太太脸都快绿了。这钱多半是她的私房,还有从她娘家搜刮来的好吧?就这样送了? 念福真就这样拿走了。 三太太忧伤了,可更让人忧伤的是,她自己大大的破了一注财不算,她娘家也来破财了。 吕大舅挺高兴的找到她,“那个沐姐儿还在你家么?” 三太太已经不抱希望了,“你不会也来找她送钱的吧?” “是啊!”吕大舅很自豪的道,“我那个团练使的位置终于捐下来了,眼下正是要做出表率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吧,这沐姐儿的事已经惊动官府了。虽说唐县尊这案子断得是没错,可官府里好些大人都说是律法无情,不是官员无情,所以大家商议着,要怎么替这小姑娘还债呢。尤其是唐县尊的夫人,都快生了,还记得这事,说要带头捐钱。” 说到这儿,他特意感叹了一句,“这是在给唐县尊博名声攒资本呢,不过这手玩得真是漂亮。既不违国法,又做足了人情。我一听,就把事情应承下来了。名单我都拟好了,全是以这些大人夫人或母亲的名义来捐,也就能说明这些大人的心意了。不过她家只欠了五百两银子,实在有点少,不好给各位大人多写点,显出他们的仁义。嗳,她人在哪儿,我赶紧送去,否则给人抢了先,这样的好人情可就不归我了。” 三太太两眼一翻,送客! 第54章 还我清白 没人知道,念福在抱走欧阳庆那匣子钱时,曾悄悄告诉小胖子,“你爱吃肉,不想戒也就算了。只记得少吃些肥的,多吃些青菜瓜果,这样才长得高。然后别忘了去学骑马学射箭。等我回来,从京城给你带副好弓箭,咱们一起去打猎,可好?” “行,一言为定!”小胖子两眼放光的记下了。 欧阳康要走的消息老太太并未瞒人,于是关在后院的崔大姑娘也知道了。 眼看着近日大家都在为了欧阳康要走之事忙忙碌碌,也没人管她,崔琦寻了个空档,闯了出来。径直冲到老太太跟前跪下,“我既进了欧阳家的门,横竖是要求老太太给我一个说法的。否则我就吊死在此,让表哥出不得门!” 老太太抬起眼皮往地下一扫,知道她的心思已经活动了。算算日子,顾雍早已归家,顾娘子看了信,愿不愿意也就在这两日会有回话了。 于是也不多说,“那你且回去等着,你表哥走前我给你个说法就是。” 崔琦喜得心花怒放,才要起来,却听人报,顾雍又来了。而且是穿着簇新衣裳,带了礼物来的。 老太太一听就明白了,微微一笑,让人放下帘子,趁顾雍在门口等的工夫,指着人让崔琦自己来看。 “你表哥是有亲爹的,现叫他上京,也不知几时回来,你要想嫁他,那是没可能的。不过眼下这倒也是个人选,他叫顾雍,是我娘家侄孙。祖上也有做官的。可他家穷,比不上我之前给你说的那个做继室的人家有钱。家里兄弟又多。公婆俱在,且都严厉,比不上你舅舅给你说的那户人家清静。可你那两家都不愿意,可愿意跟他?” “愿意!”崔琦一看人家长得端正,又一身新衣。便满口应了,末了才又腆着脸补一句,“我……我听长辈作主。” “强扭的瓜不甜,愿不愿意的,还得你自己说了算。要不这样吧,干脆现就去把你舅舅舅母请来,要是你乐意,咱们就当面把这事订下。如何?” “嗳!”崔琦姑娘喜滋滋的应下,火速回房,梳妆打扮去了。 心里盘算着,父母俱在,说不定早已年老体弱。兄弟众多,说明家大业大。尤其这可是老太太的侄孙,怎么会错得了? 所以当老太太请来了崔舅舅崔舅母,非要她立下文书字据。保证将来不得埋怨时,她还以为是故意给自己的考验,顿时就按上了大红手印。 还大言不惭的道。“管他有钱没钱,总是我自己选的,必不怨人,这可使得?” 这话说得好。老太太顿时让她自己把这一句也添上去了,然后就借欧阳府的地方,火速操办起婚事。 一看日子。就给欧阳康选定出门那天就是黄道吉日,于是两好就一好,同时送二人出门。 念福真没想到,好不容易来一次伤离别,居然还能遇到崔大姑娘出门子。有这样一支送亲队伍吹吹打打的跟在一旁,连想洒几滴眼泪都没那个情绪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让姥爷姥姥和娘伤心。 看着身后的锣鼓喧天,爆竹声声,赶着车的墨云忽地疑惑着来一句,“怎么搞得我们也跟送新娘子出嫁似的?” 欧阳康听得眼角一抽,顿时甩一记眼刀过去。他是新娘子吗?那谁是新郎?忽地看到车上一身男装,俊俏灵巧,正扒着窗子使劲往回张望的沐小郎君,欧阳大少一阵恶寒,提马扬鞭,“快走!快走!” 且不提他们这路,单说崔大姑娘一早出门,直走了三日,方到了顾家。 新娘子不能揭盖头,所以崔大姑娘是一路盯着地上的红纸走进顾家的。 怎么没铺红毡?虽然红纸两边围满了人,可那些人脚下的间隙里怎么全是土路?连块砖也看不到?等看到砖了,又是那种乡下屋子最普通的青砖,连她家也不如。再说这些人也是布裙布鞋,甚至还沾了不少泥,脏兮兮的,这都是哪来的乡下亲戚? 崔琦姑娘正皱眉疑惑着,给人扶着到个蒲团跟前要跪下拜天地了。她莫名的有些心慌,这一拜下去可就真的要把终生大事交待在这儿了,所以想掀起盖头看看周围到底是什么情况。 可有人比她出手更快,直接拿膝盖在她膝盖窝里一磕,崔大姑娘腿一软,肩膀就给人摁了下去。 “一拜天地!” 随着司仪的声音高高响起,崔大姑娘就身不由已的给人摁着强拜下去。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慢着!”崔大姑娘好不容易给人拉起来,顿时高声叫了起来,自己把大红盖头一掀,看着屋里屋外的情形,惊呆了。 这不过是一所普通的农居,青砖瓦房。身边满满挤了一屋子的宾客,全是布衣荆钗,十足的农人模样。 崔琦姑娘再往对面看一眼,那新郎官却没有换,依旧是在欧阳家看过的顾公子,可他身边的人怎么都变了? 崔大姑娘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堂上坐着的一个中年妇人笑呵呵的说话了,“看样子我这新媳妇倒是个爽利性子,都等不及让人掀盖头,就想拜见公婆了。” 人群中有那促狭的笑道,“只怕是等不及洞房吧!” 哄堂大笑中崔大姑娘更加慌了,拉着顾雍就问,“你怎么把我带到这儿来了?” 顾雍牵着红绣球,也是一笑,“这是我家,不来这儿去哪儿?” “你别开玩笑了,这怎么能是你家?快带我回去!”崔大姑娘急得满头大汗了。 旁边却有那爱开玩笑的小伙子就势把她往顾雍怀里一推,“赶紧拜了,带新娘子回去入洞房吧。嫂子都等不及了!” 笑声更猛。 崔大姑娘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这些人说什么。整个人跟做梦似的。如在云里雾里一般。只恍惚听到那又高又尖的“夫妻对拜”声,就给人强压着拜了下去。听到礼成二字时,便觉身子一轻,竟是给顾雍打横抱起,入了洞房。 然后这一场梦。直到宾客散去,天已透黑,她才渐渐醒了过来。 顾雍拍拍她脸,“行了,起来吧,娘在外面叫咱们呢。” 啊!崔琦姑娘一声尖叫,“我……我不去!我不要嫁,我不要嫁了。” 顾雍呵呵笑了。自顾自的穿上裤子,从床上抽出已经染上落红的元帕,在她眼前晃晃,“说什么傻话呢?都已经行过周公之礼,你还想出这个门子?我娘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 崔琦姑娘,啊不,现在已经糊里糊涂成顾崔氏了。怔怔的看着自己不着寸缕的身子,再看看那副染血的白帕,忽地就扑打了上去。“你个骗子,骗子!你还我清白,还我清白!” 可还没等她多打两下,忽地只觉头上一痛,然后是身上一痛,竟是给人拎着头发从床上直接摔到了地上。 啪啪两个耳光。打得崔大姑娘眼冒金星,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再睁开眼时,顾雍已经不见了,站在面前的是刚才在堂上说话的那个中年妇人。她个子不高,面相端严,此时瞪着崔琦,仿佛会吃人一般。 “谁是骗子?谁又骗过你?”她不屑的扫了崔琦一眼,冷冷道,“老太太来信说你是个贪慕虚荣,不识大体的,我原还不怎么信,总觉得读书人家的姑娘再差能差到哪里去?可如今看来,倒是老太太说得客气了,象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东西就得好好管教才行!” “你……你们家本来就骗了我,明明,明明不是这样的。” 崔琦还想理论,却见这妇人从怀里取出一纸文书,“这是成亲之前,你亲笔签字画押的,要不要我一条条念给你听?我们家的情况可是半个字都没有瞒过你,你最后不还说,‘管他有钱没钱,总是我自己选的,必不怨人。’这句话还是你自己亲笔加上去的吧?谁蒙过你?” 崔琦忽地想到一种可能,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了!老太太骗我,你们根本不是她家亲戚!” “胡说!”妇人又是一记耳光打过去,“老太太不是咱家亲戚,怎会操你这份心?以后再听你胡诌,看我怎么打你!” “可你们,你们……”崔琦捂着打得红肿疼痛的两颊,想犟却实在不敢再犟下去了。 妇人轻哼,“你不就是嫌我们家穷么?可皇帝还有三门草鞋亲呢,谁规定了老太太家的亲戚就得有钱?再说了,谁家也不是生下来就富的,总是靠人一点一点做起来的。以后只要你肯好好干活,等你到了老太太那个岁数,未必没有一份象样的家业等着你!” 到老太太那个岁数?还不如杀了她吧! 可崔琦当然不会死,在顾娘子大棒耳光的伺候下,她不过短短一个晚上,就老实下来了。烧水做饭,洗衣缝补。虽然做得不太好,但毕竟是动手开始干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乡下地方,她想跑都不知往哪儿跑!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三就能熟能生巧。有顾娘子这个厉害婆婆亲自盯着,崔琦想偷工减料都不成,到底是一点点的熟识起家务来。 只是私底下她还是会时常含着两包眼泪在想,原来老太太真的是不说假话的。要是当初她听了老太太的话,去做那个填房,日子应该好过很多吧? 至于顾雍,起初看她时常落泪,只当她不惯家务,还好心帮着,可后来听到崔琦无意中抱怨出这样的话,他也恼了。 “都嫁人了,还想着旁人,你当我是什么?” 他彻底撒手不管了。崔琦,现在是顾二嫂,那眼泪都没处流了。 能怎么办?好好干活,努力挽回丈夫的心呗。 第55章 彪悍的读书人 在崔琦姑娘开始劳动改造,向着顾二嫂的方向进军时,欧阳大少带着念福,翻山越岭的来到宣城对岸。 梧桐山上的水流在这里汇集一处,形成一条不算太窄的河道,若是绕道,起码得再走半日,可要是直渡,就非得排队坐船不可。 “怎么会这样?”念福从马车上下来,向那帮忙摆渡的和尚打听,“师父,我记得前些天来还有座桥的,那桥呢?” 和尚叹道,“几场春雨,水位猛涨,又把那座浮桥冲垮了。你仔细看那儿,不还有木桩的痕迹?” 念福定睛细看,果然看到在岸边水下一尺深的地方,就有从前的木桥和铁索。 欧阳康也过来问了,“既然年年淹水,怎不求了官府在此建座石桥?” “怎么没求?可这个地方处于几个城镇交界处,正好是个三不管。且前些年天下大乱,哪有人管?如今虽然新朝已立,可哪个衙门也不富裕,这让我们上哪儿化缘去?” “那怎不找附近的有钱人募捐?这也是一件功德啊。” “公子可能来得少,不知我们本地情形。这里虽是到宣城的近路,可一路上山高路陡,有钱人家有好马车,跑起来快,倒是宁愿绕远些,可以走得更加稳当,故而不大肯捐。从这儿走的多是两边赶路的贫苦百姓,又能捐得了多少?” 和尚指指半山上的一处飞檐,又指指渡口边上摆着的一只功德箱,“你们瞧。我们那南台寺就在这半山腰上,主持师父从年轻时起就想做起这件大功德。可募捐了几十年,每年凑的钱只够等水退了搭浮桥的,可你又不能不修,否则大家更没法子渡河了。” 欧阳康听得心中一动,“那要建座石桥。大概得要多少钱?” 和尚认真的看他一眼,见他衣着虽然朴素,但相貌很是不俗,或许是个金主,便诚恳道,“其实也要不了多少的,这些年师父每常带着我们挑山挖石,已经积下不少材料了。只要请个会建桥的能干工匠。再有个二三百两银子足矣。你们放心,这钱小庙可不敢贪分文,只会用上造桥上的。不信公子可以看看我们的功德簿子,这几十年来每次收到的捐款,还有花用的去处都明明白白,绝不哄人。” 欧阳康笑了笑,“师父客气了,这个我们信得过。” 看他说完什么表示又没有了。和尚原本闪着希翼的双眼又黯淡下去,低低叹息一声,转过身去擦了擦眼角。“眼看师父来日无多,也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亲眼见着这桥落成的一天。” 念福疑惑的看了欧阳康一眼,却见他微微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还排着长队的众人,念福明白了,不再言语。 只兰姑看着他二人眉来眼去的样子不明何意。不由皱起了眉头,可当着外头这么多人的面,她也没有吱声。 等了快一个时辰,终于等到他们主仆四人了。 渡船窄小,人好过去,马车就有些麻烦了,只能拆卸下来,几个和尚先把车扛上船拖过去,再让墨云牵着马来,一共主仆四人,倒是分了三趟,十分的浪费时间不说,还累得那几个和尚上来下去的在水里折腾半天。 欧阳康十分过意不去,让兰姑拿了一锭银子谢过他们,和尚却不收钱,只道,“本是做功德的事,不敢收钱。要是公子愿意,就留个姓名,以作修桥捐资吧。” 欧阳康点头,就以兰姑名字捐了钱,然后套好车继续带人上路了。 等进了城,找到客栈歇下,关了门,念福取出自己的大包裹,“我这就有多出二百多两银子,你的意思是在这儿捐了?” 方才在渡口那里人多,欧阳康不让她多言,是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却见欧阳大少挑眉一笑,冲她勾了勾手指头,“过来,你听我说。” 尼玛这也太妖孽了,看到没,还有酒窝,是梨涡浅笑呗!沐小哥抵不住美色诱惑,凑了上去。 二人低低咬起耳朵,兰姑端了茶水进来看见,眉头皱得更紧,重重清咳一声,才把二人惊散。 不过分开之后,念福也没脸红也没避开,仍站在欧阳康对面,疑惑着问,“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欧阳康下巴一扬,“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可若是人毁你一粟呢?” “我毁他十粟?” “错!”欧阳大少眉梢一挑,用那恨铁不成钢的小眼神狠狠鄙视了念福一把,“损人不利己的事有什么做头?你至少应该夺他十斗!” 好吧,怪不得人常说,其实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彪悍起来更凶残,念福知道该怎么做了,包袱款款的去数钱了。 兰姑好不容易寻着机会提点下欧阳康,“沐姐儿毕竟是姑娘,就算是男装,也不可在外头过于亲近,万一给有人心瞧出来,彼此名声都不好。” 欧阳大少不知想到什么,瞬间红了脸,应承会记下,兰姑满意收工,又想着什么时候还得适时敲打下沐姐儿才行。让她记得自己的身份,就算不是自家的奴才,可怎么能处处都和她家大少爷平起平坐,也不知谦让的? 这些心事暂且不提,到了次日,恰好是四月二十八,药王菩萨生辰,好些人家都要去宣城中的方广寺拜一拜。有病的求个平安,无病的求个心安。 一众香客来来往往,和尚们念经诵法,到了正午,正是布施斋饭的热闹时候,忽地有小和尚往里禀报,说,“南台寺的主持福远大师来了!” 庙里白白胖胖的主持觉慧大师一听,顿时神色一变,“快请!” 别看他如今混得比梧桐山上那位穷苦清贫的福远大师要强得多,但那位大师论起辈份来,可是他的师叔,尤其人家一心向佛,修的是苦行禅,十分的令人敬佩。 亲自迎将出去,就见久不见面的老师叔明显更老更瘦了,须发全白,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可眼神却是格外的明亮。 “师叔,您亲自下山,怎不让师侄前去迎候?” 福远大师乐呵呵的摆了摆手,苍老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喜悦,“有这几个小徒弟抬着,哪里还用你接?不过我今日前来,倒是当真有件事要麻烦你。” “说什么麻烦?师叔快请吩咐。” 觉慧这才留意到,师叔今天少见的穿了一身正式的方丈袈裟,虽然都已经洗得发白了,却干干净净的披在身上,显出十分慎重。 福远大师招了招手,从身后招出一个娇俏可人的小丫头来,“我今日来,是知道你人面广,能不能请你帮忙去把侯家的老爷夫人请过来,借你这块宝地,给这丫头办点事?” 觉慧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侯家老爷夫人他都熟啊。两人刚好都在庙里呢,去请过来就行,可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侯祥麟和侯夫人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觉慧方丈要单独给他们施什么福了,兴致还挺高。 说来自从在侯老爷子的寿宴上闹了那么一出闹剧,他夫妇二人的日子着实不好过,众人明里不说,暗地里的唾沫星子都快把人给淹了。尤其侯方裕自那日之后,就搬到爷爷的院子里,衣不解带的侍奉汤药,对外界之事一概不闻不问,要是逼急了他,只说,“你们不来孝敬,难道我代你们来孝敬爷爷还有错么?” 呛得侯氏夫妇有火也无处可发,而老爷子自那日吐血之后,身子大不如前,不管是为了名声,还是为了挽回儿子的心,侯氏夫妇都得做点什么。恰逢药王菩萨寿诞,二人便商议着给老爷子大大的做一回法事,再请了城中药堂大夫过来赠医施药,倒也赢得不少赞誉。 夫妇二人刚觉得重建树立起声望,带着几分自信来到大院,就见已经有许多香客围在那里了。 小和尚喊一声,“请让一让,侯老爷侯夫人来啦!”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来,让这夫妇二人通过。 享受着这样的礼遇,他们还颇觉骄傲,可走进人群一看,就见觉慧大师旁边还站着位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得道高僧的老和尚,而老和尚的旁边,怎么还有个娇俏美丽的小丫头? 夫妇二人心中同时一哽,这是怎么了?这丫头怎么又跑来了? 却见觉慧大师先给双方做了个介绍,然后笑道,“请侯老爷,侯夫人过来不为旁的,只为了结一桩旧案。小施主,你自己说吧。” “谢谢大师父。”念福今日特意换了家中带来的,打补丁的女装,清脆的应了,走到众人面前,团团行了个礼,“诸位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哥哥姐姐们好,我是怀安镇施家的外孙女,沐姐儿。” 这话一落地,人群顿时爆发出阵阵惊呼,“这就是沐家姐儿?好个标致的小娘子!怪道那胡老爷要生坏心,果然不是冤他的。” 听众人议论,念福大方一笑,“想来我的事,大伙儿都听说了,那想必也都知道我欠了侯家五百两银子吧?” 侯氏夫妇听得心中一沉,这丫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此事,她到底是要干什么? (嘿嘿,接下来,大家都懂的~~~) 第56章 还债【粉红40+】 (到7号的粉红翻倍还有2天,大家还有的,可以快点砸哦。偶是多么的勤劳啊,连这都要提醒~~) 在侯祥麟和侯夫人忐忑又不安的目光里,只听沐姐儿清脆笑道,“承蒙各位乡亲父老们帮忙,我家欠侯家的这笔银子如今已经凑足了。数一数,竟还有多的。所以今日特此前来,一是还债,二是想当着菩萨的面,请两位大师和众位乡亲父老作个见证,把多的钱全捐给南台寺的福远大师,以作那梧桐山脚下修桥之资。日后也给乡亲们往来行走,添个便利。” 轰!人群之中默了默,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愿意站出来看热闹的,多半是寻常百姓,大家自然听说过那座桥修得有多艰难。而无数富户官衙都不肯干的事,让一个穷人家的小姑娘干了,这得是有多了不起? 福远大师已经激动得热泪盈眶了,而侯氏夫妇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已经不知如何自处了。 偏偏沐家那个姐儿,还要站在众人之前,清清楚楚的一笔一笔,把自己是怎样收到人家的几两几文说个明明白白,然后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由无数人凑起来的,或是带着油腻,或是带着泥垢的铜钱,一枚枚的给他们清点清楚,整整装了一大箱子。 五百两银子,侯氏夫妇见得多了,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由张家五文,李家七文凑出来的五百两。看着这笔钱一点点的在箱子里累积,升高,侯氏夫妇只觉得是拿把钝刀子在一层层的剐他们的脸皮一般。 好容易五百两凑足了,可还不能走,念福又取出一个大大包袱,似笑非笑的道,“这是上回府上管家去我家时送来的,他当时走得匆忙,没顾得上拿。现也全部还回来了。请二位点点,可有遗漏?” 这让侯氏夫妇怎么清点? 那回是侯夫人让侯贵带侯方裕上门故意挑事,要是给这丫头当众说出来,他们家还要不要脸? 根本就不敢多说什么,夫妻二人平素的伶牙利齿再也使不出半分。只能一味的点头。收了东西。就赶紧告辞。 可要走之前,偏那丫头还要当着众人的面,给他们行个大礼。“虽说当日是侯家哥哥不打招呼,私自作主借了我这么大笔银子。但这五百两银子不管怎么说,都解了我家大围,否则我就要在公堂受辱了。所以无论如何,还是得谢谢您二位了。” 这到底是夸他们还是损他们?直到抬着那箱钱和东西从方广寺出来,侯氏夫妇都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烧得慌。 而院墙内,依旧可以听到里面百姓继续清点钱财时的喜悦欢呼。 “陈老夫人捐资二十两,一共七十五两!” “黄夫人捐资五十两,一共一百二十五两!” …… “觉慧师父说。众人拾柴火焰高,今日就把我们庙里的香火钱也全部捐出来,给大伙儿修座好桥!” “好!”如雷鸣般的掌声再次响起。 然后有更多的百姓往寺院内涌去,还边走边议论。 “这样好事,不如你我也去凑个份子吧。这回多亏了沐家姐儿好心资助,看来这回的桥。一定能修起来了。” “嗯!再问问要不要帮忙的,到时咱们也去搬块砖挑担土。能让大伙儿早些用上新桥,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就是,总不能辜负了沐姐儿的一片好意。这姐儿如此孝顺刚烈又好心,眼下做了这么大件功德。只怕日后是要有大福气的。” “可不是?不过那侯家可就没福享了,也活该他们没眼光!放着这么好的姐儿不要,可不是蠢么?” “其实人家老爷子和侯家少爷都不蠢,蠢的是那对当爹娘的,坏事就坏在他们头上!” …… 等人走过,侯家夫妇才敢遮遮掩掩的上车,命人快走。上了车夫妇俩你也不看我,我也不看你,不是相互置气,而是实在觉得没脸见人了。 等回到家中,关上家门,夫妇二人倒是有志同心的抬脚就到了侯老太爷的院子,也不管儿子正在伺候老爹吃药,把钱财东西往地下一扔,侯夫人顿时就哭开了。 “那丫头是存心不想让我们做人啊!这样当众打我们的脸,她怎么就那么狠?” 侯祥麟也恨恨道,“幸好没让她进门。你们瞧瞧,她这做的叫什么事?”明明有那些大头银子,为何却偏还来这一大箱子散碎零钱? 瞧着那些东西,侯方裕便是不问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霍地站起身道,“你们骂人家狠,可人家做什么了?不是把你家的银子和东西好端端的还来了么?难道非要人家欠着你们的银子和东西,听你们闲话,受你们白眼才是好的?你们现在觉得不好做人了,可你们当日在爷爷寿宴上闹起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人家要怎么做人?” 侯氏夫妇给儿子这番话骂得全都惊呆了,侯夫人甚至连哭都忘了,似是不认识这个儿子一般,呆呆的看着他。 “裕儿你怎么……” “我不想再听你们这些话了!我长大了,是黑是白,是对是错,我自己有眼睛,我看得清楚!”侯方裕端着药碗,重又坐下,既悲且愤,“爷爷还在养病,你们就不能让他清静一会子,安安生生的吃碗药吗?做什么偏要到他跟前来闹?” 原本黑着脸想动手教训这不孝子的侯祥麟,抬起的巴掌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了。 看看病得形销骨立的老爹,再看看儿子泛着水光的通红眼角,一肚子的气就象是被戳破的气球般,唰地就没了不说,反而平添了几分羞愧。 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跑到个老人家的病床前闹什么闹?是成心想逼死自己亲爹么?侯祥麟怪没好意思的拉着夫人一起走了,可没过一个时辰,却听得下人来报,“沐家姐儿上门来了。” 家丁报得一脸心虚,死活不敢抬头看主子的脸。 难道那丫头还要追上门来给他们不痛快?就算起初是他们的不对,可这样没完没了的来打人的脸,也做得太过了吧? 侯祥麟怒了,“让她进来!我倒要去看看,她究竟还想干什么?” “我也去!”身为母亲,侯夫人平素就溺爱儿子,眼下儿子心里明显看重另一个女人比她更甚,她同仇敌忾的心比侯祥麟更甚。 可是,当侯氏夫妇怒气冲冲的迎向大门时,就见沐家姐儿扶着位年纪极大,一身布衣的秃头老先生慢悠悠的进来了。两人还在低声说着些什么,声音很轻,旁人也听不清。 这谁啊? 侯家夫妇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认得。看二人也不理会他们,就这么自顾自的往里走,夫妇二人不高兴了,正想发火,可侯祥麟眼皮子一抬,看到后面那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了。 他惊得顿时变了脸色,舌头都开始打结,“孙……大夫,您怎么亲自来了?” 这可是全宣城最好最出名的大夫了,听说他爷爷还在前朝宫里做过御医的。平素他们想要请这位孙大夫看病,都得提前十天半个月的上门去预约,可今日,他怎么就亲自上门了?还走在最后面? 侯祥麟和侯夫人立即迎上去,想把他请到前头来,可孙大夫却是一笑,“祖父在前,可容不得我们做后辈的放肆。” 什……什么?侯家夫妇的眼珠子差点掉地上,前头那个不起眼的秃老头竟是大名鼎鼎的孙老太医? 此时,孙大夫看到他们的反应反倒笑了,“怎么?不欢迎?” “怎么会?岂敢啊!这……这怎么也不提前使人来说一声?让我们好出来迎接?” 侯家夫妇激动得连话都不会说了,恨不得焚香沐浴,铺上红毯迎接这位。这可是传说中的御医,给皇上看病的人啊!今儿怎么就来了他家呢? 孙大夫淡然一笑,“本来祖父年事已高,早已不再悬壶济世,是沐家姐儿托人求到祖父跟前,才来瞧瞧你们家老爷子的。” 她托人?她能托到什么人? 孙大夫当然不会告诉他们底细,只是吩咐,“赶紧去老爷子房中准备准备,要是点了香什么的,赶紧撤掉。让下人们也都下去,我祖父瞧病时,不喜欢人吵。” 是是是!侯氏夫妇哪里还顾不上跟念福算账?脚不沾地的跑了,两人跟没头苍蝇似的,简直不知道做什么好。 最后到了侯老爷子的房中,还是侯方裕最为镇定,“这里有我就行,你俩快去准备诊金礼物。” “儿子这话说得对。”侯祥麟赶紧把侯夫人往外推,“你赶紧去库房挑几件好东西出来,别心疼银子。”见侯夫人不解,他又急得咬着耳朵交待,“人家虽是前朝的,可也是正正经经的五品官呢,能来咱家,这往后就是大大的门面,懂不懂?” 一听这个,侯夫人懂了。他家一心想攀亲的姚同知,不过才从六品,这五品官儿进了门,还是越老越值钱的太医,自然得大力巴结。 她那边自去忙碌,这边孙太医已经扶着念福,慢悠悠的进了侯老太爷的门。 再次看到念福妹妹,侯方裕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又酸又甜,又苦又涩,象是咬到一口还没成熟的青涩毛桃,既难以下咽,却又舍不得吐出。 第57章 走吧 (新的一周,求订阅,求粉红!) “方裕哥哥。”低低的上前福了一福,念福心里也不好受。 短短数日不见,侯方裕明显瘦了一大圈。从前眼中那层无忧无虑的阳光里象是平添了几分阴霾,虽有了成熟的味道。可这份成熟的得来,却让人心酸。 念福不忍多看,扶着孙老太医就到了侯老爷子的跟前,一看老爷子病得如此憔悴,念福再也忍不住,心中一酸便扑簌簌落下泪来,带了几分泣音喊,“侯爷爷――” 这一声,喊得老爷子的眼泪也下来了,连侯方裕也背过身子,掩去眼中的泪光。 有多少的无法诉说的情感,都在不言中了。 “别哭别哭。”孙老太医乐呵呵的在床边坐下,孙大夫立即手急眼快的搭好脉枕,又替侯老爷子推拿了几下,给他顺气。 “老人家哭什么?你这孙女儿虽是干的,我看比亲的还孝顺呢。您得好好保重身子,才不枉费孩子们的一片孝心。” 这话说得侯祥麟只觉得又有些站不住了。 等念福收拾好了情绪,上前安慰几句,侯老爷子总算擦干了眼泪,让人开始枕脉了。 先是左手,再是右手。孙老太医沉吟一时,忽地问道,“老哥哥是不是近日动过大怒,还吐过血?” “正是。”侯祥麟还没来得及掩饰,侯方裕已经抢着答应了,“爷爷近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一夜里总是醒好多次,人看着就瘦了。老爷爷,您帮忙想想办法吧!” 孙老太医摆摆手,笑了,“不妨事。其实这口血吐得很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侯老哥当年应该受过内伤,又没来得及医治,对吧?” 侯老爷子惊讶了,“老先生如何晓得?当年兵荒马乱时,我曾经给支乱军抓去过。叫人冲心窝子踹了一口。当时就吐了血。要不是念福她姥爷救我一命,眼下我早不在人世了。” 提起往事,老人家又伤感起来。深觉对不住施家祖孙。 只听孙老太医道,“您这病就因此而起,当年的淤血未曾吐尽,渐渐郁结于五脏六腑,耗得元气大伤,而今那口淤血吐出,这病根可就去了。” 侯祥麟眼睛一亮,刚觉得自己有了点功劳,就听孙老太医又道。“若再好生调理,益寿延年本不在话下。只不过老哥你忧思太重,方不思饮食,这样虚空,可不是福兆。” 眼看人家说着话,目光就有意无意往自己扫来。侯祥麟又没处站了,只能往后一缩再缩。 侯方裕急忙问道,“那老爷爷您看要怎么治?花多少钱都没关系!” 孙老太医笑着看他一眼,“你爷爷这病,乃是由心而生。让病人保持心情愉快是最要紧的,钱不钱的倒在其次。去,把原先大夫开的方子拿来我瞧瞧。” 侯祥麟噎得没话讲,才想去找方子表表孝心,谁料儿子已经一字不拉的把药方背了出来。 孙老太医赞赏的点了点头,“难为你这孩子,倒是一片纯孝。不过这方子开得过于注重补养气血,你爷爷这样年纪大了,一味的进补,便如在个浅水池里拼命放鱼,纵是再精心喂养,可地方只这么点大,要怎么养得活?所以依老夫看,还是应以调理脾胃为主。先进饮食,调养脾胃,等把水池挖深了,人慢慢有了底气,再徐徐的放鱼进去,就有效果了。” 他忽地看向念福,“就好象沐姐儿方才说的,药补不如食补。不如你也说几个方子,我看能不能用。” 念福认真道,“调理脾胃,我知道的不多,只记得胡椒芡实炖猪肚、山药莲藕炖排骨等等都是可以的。不过侯爷爷年纪大了,若是总炖鱼肉,饮食过于荤腥精细,只怕也不适合。倒是乡下有些穷法子,就是熬些米汤豆浆,也不知能不能用。” 孙老太医听得连连点头,“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有些富贵人家生病,不是吃得不好,而是吃得太过精细所致。比如壅疾脚弱,胸痹心痛,常常就因此而来。以后侯老爷子的饮食,三分荦,七分素,吃饭吃个八成饱,足矣。我这里拟个方子,你们先抓来吃着,再在饮食上留心,尤其老人家要把心思放宽,这才是养生之道。” 侯方裕一直听他们说着,目光落在女孩身,不觉早已痴了。 他的福妹根本就不是心狠无情之人,她虽是来还钱,可也想着要请人来给爷爷看病,她还会为了爷爷哭,为爷爷花心思。可爹娘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福妹推出门去? 将厚礼奉上,把孙家祖孙送出门去,念福再度回到侯老太爷床前时,又噙着了泪,“爷爷,您可不能有事。您要有个什么,岂不全是我的罪过?” 侯老爷子心疼的道,“傻孩子,这又关你什么事?全是我家对不起你。” “您快别这么说了!”念福看侯方裕父子都没回来,悄悄的道,“您就是不为自己,也得为方裕哥哥多保重着些,难道您忍心看他就这么下去?” 侯老爷子脸色一变,不说话了。 他原先是有些心灰意懒,既然儿子媳妇这么不愿意他管事,他就早点闭眼,撒手不管算了。可近来看孙子如此伤心憔悴,老人家又不忍心了。尤其是念福的这句话,让侯老爷子顿时明白过来。 要是他当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虽然儿子媳妇也是疼爱孙子的,可他们会真正为他的幸福着想吗?若是当真由着他们的心思,跟那个什么同知家的小姐结了亲,招来麻烦不说,万一那小姐跟侯方裕合不来,岂不害了孙子一生? 不行!为了孙子,他得打起精神来。再说……老爷子再看念福一眼,暂且压下了心思。 此时侯方裕送人回来,看着念福,只觉满肚子的话说不出来,半晌才道,“你最近,还好吗?” 念福有点难过起来。无论侯氏夫妇怎么对她。伤害更多的是她的自尊,而不是感情。可侯方裕不一样,他是真拿自己当媳妇,认真想要娶她,跟她过一辈子的人。他现在受的伤应该比自己更重吧? 低了头。轻轻应了一声,她换了话题,“我这回来。是路过。我明儿就要走了,跟欧阳家大少爷一起,去京城找我爹。” “什么?”这回惊讶的不止是侯方裕,还有侯老爷子,“丫头你要去京城?” 念福点了点头,“娘惦记了爹十几年,无论怎样都要去找一找才安心。欧阳家的大少爷人很好,他爹又在京城,一起过去。也好有个照应。还有几个下人,我就管烧烧饭什么的,也不会太辛苦。” 侯方裕和爷爷对视一眼,心里更难过了。 要不是侯家夫妇拆掉这门亲事,眼下陪着念福去京城寻亲的应该就是侯方裕这个未婚夫,而不需要委屈他的福妹又去给人做丫头。 侯老爷子想了许久。仍是叹了口气,只让孙子去取了些银票来给念福,“想你路上也用不着,只是侯爷爷想略尽点心,给你留着防身吧。” 念福却不肯收。“侯爷爷疼我,我心里知道,可我这一路的盘缠都已经足够了。拿着这些反倒提心吊胆,心中不安。” 侯老爷子早知如此,念福这性子就跟施老爹一样倔强。就算穷,人家也穷得有骨气。侯祥麟和夫人总不能理解,为什么侯老爷子不肯拿钱去还当年的救命之恩。因为他们不明白,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情是不能拿钱去算计的。 如果不是为了让外孙女有了好前程,侯老爷子相信,施老爹这辈子都不会求他任何事情。可就是这样唯一一件事情,也不算人家占他家的便宜。念福是个多好的女孩儿?送给你家当媳妇有什么可挑剔的?侯祥麟他们是给家里的钱迷了心窍,还不明白,人一辈子相处下来,最重要的是有一颗好心,其余什么都是浮云。 可眼下这么好的女孩儿却偏偏不能再做自家的孙媳妇,甚至连钱都不愿意拿一文,侯老爷子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只能点点头,说一句保重,让孙儿送她出去。 只是侯方裕忽地似下了决心般,“福妹,你等等!” 他快步跑了出去,再回来时,竟牵出一匹马来,“你既要上京寻亲,一定需要脚力,紫霄是我亲自养大的,不怕黑,不怕水,长途赶路也不怕辛苦,又聪明又忠心,你带去吧。” 念福虽然不懂,可看那匹毛发黑中带紫,神骏非常的大马也知道必是价值不菲,连连摇头,“这么好的马,必是方裕哥哥心爱之物,我怎么能带走?” 侯方裕眼神一黯,“莫非你连这也嫌弃?” “我……”念福张了张嘴,却是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侯方裕上前一步,将马缰绳塞到她的手里,拍了拍马脖子,强自欢笑着道,“紫霄乖,好好跟福妹上京去,她是女孩子,你是男子汉,要好好保护她,知道吗?” 念福听得快哭了。 而那匹通人性的大马似是听懂了人话,知道要与主人分离,葡萄般的大眼睛里,已经默默落下了泪水。 “走吧!我……我还要照顾爷爷,就不送你了。这旁边的褡裢里装了些银子,不是给你的,是给紫霄一路吃用的。它别的都好,就是有些挑食,爱吃豆子和糖果,你路上遇着给它买些,否则会掉膘的。” 侯方裕强忍着心中的不舍,把他的福妹和爱马送出家门。见门外有个小厮在等着,想是欧阳家的人,便扭着脸再也不看念福一眼,转身进去了。 第58章 福女下凡 等念福回到客栈的时候,眼圈还是红的。 欧阳康吓了一跳,“谁欺负你了?墨云,我不是让你跟着沐姐儿么?怎么回事?” “不关他的事。”念福用力吸了吸鼻子,清清微哑的嗓子,“是我看侯爷爷病得憔悴,心里难受。谢谢你今日请了孙老太医来替侯爷爷看病。” 欧阳康摆了摆手,“这也不算什么,都是祖母的面子。” 可兰姑却道,“我才看见你牵了好大一匹马回来,这也是侯家送的?” 念福刚点了头,兰姑就道,“这么大匹马,养它得多费银子?一路到京城,花销可不少呢。” 念福再迟钝也听出她的不满了,才想说话,欧阳康就道,“咱们赶这么远的路,就靠小白龙一匹马怎么成?正好多一匹,既给小白龙作个伴,也有个替手,这是好事。一点草料又能用得了多少钱?” 念福什么也没说,把侯方裕给的银子递上,“紫霄的草料钱侯家已经给了,兰姑要是用完了,记得找我拿。” 兰姑尴尬的不吭声了。 恰好此时伙计送了饭来,欧阳康便打圆场道,“先吃饭吧,耽搁了一天,明天一定得启程了。” 念福没多想就坐下了,可兰姑又瞧她一眼,补了一句,“少爷您快吃,我们等着。” 念福微觉异样,再看兰姑一眼,不确定是不是要站起来。前几日在路上也没分得这得清楚,眼下是要立规矩了? 欧阳康皱眉道。“出门在外,还讲究这些做什么?都坐下来一起吃吧,一会儿饭菜凉了,吃了当心肚子疼,病倒了才更费事。” 兰姑听了这话,终于肯在念福身边坐下来了。可她那筷子总是故意当着念福的面往素菜里伸,点的糖醋鲤鱼和土豆烧肉,若是看到念福伸了筷子。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做些小动作。 念福这回真有点不高兴了。 她是没交伙食费,家里得了捐助的那些银子都捐了。唯二留下的,一是三老爷欧阳钰指名给作盘缠的二十两,念福带了十两,另十两给家里留下应急了。另一份是小胖子欧阳庆给的,统共也有七八十两的样子,可念福已换成了几片薄薄的金叶子,没打算动用,打算给他上京城带弓箭的。 可不能因为她没交钱。就这样区别对待吧?你忠心事主不愿意吃好的,可别强求别人跟你一样啊!所以念福不顾兰姑的明示暗示,筷子依旧向鱼肉伸去。还一连吃了好几块。也不知是累着了。还是路上辛苦,念福觉得自己特别的馋,直吃到餍足,才肯停下。 兰姑无法,当夜无话,次日一早。主仆四人继续上路。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到了次日,半个宣城的人都知道了念福捐资修桥的义举。无数的百姓感动了,争先恐后的涌去。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还有人出重金请动了一位极高明的造桥师傅。不上五日,就画出了图纸。 一个月后。一座崭新的五孔大石桥就出现在了梧桐山脚下。足以容纳两车并驰,坚固之极。石桥护栏上,还雕了九十九个憨态可掬的小和尚,而在桥头位置的第一根护栏上,特别雕了一个丹凤眼的漂亮女娃娃,纪念那个捐资修桥的孝女。 在大桥开通的那一天,几乎全宣城的百姓都来了。扶老携幼,争相来看这一盛事。 当第一个被请到桥上时,福远大师哭了,抱着那个女娃娃的雕像老泪纵横。 老和尚怎么也没想到,他一辈子的心愿,一辈子的梦想,终于,由一个不起眼的乡下女孩子给他实现了。 指着桥上镌刻着他名字的地方,福远大师泣道,“这桥,不该叫福远桥,该叫念福桥啊。要不是那个好心的姐儿,我这心愿还不知哪日才能实现呢!” 来捧场的觉慧大师却说,“沐姐儿名字里有个福字,师叔的法号里也有个福字,足证她和师叔有缘。想来,是师叔这么多年的诚心感动了佛祖,所以特意借她的手来替师叔实现这个夙愿。这福远桥里本就含了你们二人的名字,就这么叫又有何不可?” 这么一说,百姓们纷纷赞同的道,“这桥就是念福桥和福远桥,有你们两个福星坐镇,这桥一定会长存百年!” 福远大师再次号啕大哭,可这一回流下的不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幸福喜悦欢欣满足的泪水。 想着他这么多年的坚持,这么多年的等待,大桥两边的百姓,一个个也红了眼眶。 是夜,一代大师含笑圆寂。 在焚烧他的遗骨时,竟然红光冲天,而在他的遗骨里,也烧出了罕见的舍利子。 这样的祥瑞不仅震动了佛门,也惊动了官府。当地知府赶紧飞报奏请朝廷,要在南台寺给福远大师建一座塔,供奉他的舍利子,庇护一方百姓。 而当地百姓也不知是谁,扯来三尺崭新红绸,披在桥头那小姑娘的雕像身上,并敬献香火。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在百姓当中流传起一个动人的故事。都说那捐资修桥的孝女是天上的玉帝派下凡间来替福远大师还愿的,拜过这个福女娃后,就可保子孙跟她一样孝顺善良。一时间,随着往来过客络绎不绝,这故事也越传越远。 当此事终于流传到当地一位极富盛名的才子耳中时,他却拍案而起,慨然道,“无辜弱女,反抗暴行,竟然还要赔偿银钱?若不是乡亲们仗义相助,只怕此等刚烈女子已经受辱而死,也就不会再有今日修桥建塔之盛事。今圣上既在广招四方有才之士,允提不平之事,我等就应将此事上报朝廷,让天子查遗补缺,不教此等烈女再受折辱!” 于是,一篇洋洋洒洒的万言书,通过才子的数位同窗师长,火速送上了朝廷,摆在了圣上的御书案前。 由此,在朝中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辩论。 法理与民情孰轻孰重?在保护贞洁名誉中过失致人伤残,究竟该如何判罚? 官场从来无小事。 不同的观点,代表的是不同政治立场的碰撞。而政治上的事情一旦扯大扯深,就远远超出这案的始作俑者,沐家姐儿的预测范围了。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与此案相关的人都出名了。 主审此案的唐县尊出名了,本地知府大人出名了,官场上的出名,能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而为了保住他们的官声还有争取更大的利益,整个一地的官员们全都众志成城的开始为本地典范,孝女新楷模摇旗呐喊。 不管外面人怎么看怎么说,反正沐姐儿在老家的名声是如日中天,香飘四溢了。 京城的故事还在发酵,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念福此时正在上京的路上,欢快的看着欧阳家的大少爷第一百零一次被侯方裕送她的马拒绝。 哦哦,如花似玉的美貌,在紫霄君的眼中,可是不足以让它折服的哟。 欧阳康是会骑马的,他见了紫霄神骏,不免啧啧称赞,然后想爬上去试试。只可惜紫霄君郎心如铁,怎么也不肯答应。 兰姑又不高兴了,觉得这马真是不知好歹,怎么能不给她家大少爷面子? 可欧阳康却赞这马通人性,重情义,是个好马。一路上还挺愿意给它买点零食糖果什么的,又惹得兰姑暗自生气。 念福懒得掺合,欧阳康却很兴致勃勃的主动表示要教她骑马,“这么好的马不会骑实在太可惜了,而且沐姐儿你学会了,万一有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的不是?” 这就跟学开车一样吧?眼下车都配了,难道白晾着不开?念福一咬牙,学! 看欧阳康在下面亲自给她拉缰绳,兰姑又不满了,“怎么能让少爷做这等事?换墨云去!” 可墨云转头问,“我要是去给沐姐儿拉马,这车谁驾?” 兰姑无语了。 只能看着欧阳康乐呵呵在车后步行,给念福拉马。 三五日后,念福渐渐熟识,不用人牵也可以骑着紫霄走上很长一段路了。 欧阳老师对这样的教学成果十分满意,“若是到了平地上,我再带你跑跑,只要不太快,基本就可以了。” 学生念福也很自得,不枉她颠了几天的屁股疼。 可兰姑一个问题却打断了念福的好心情,“沐姐儿,今天中午吃什么?” 头疼。 眼下他们已经进入山区,每天做饭就变得极其艰难。不是做得难,关键是买不到菜啊! 乡下地方,又值春季,青菜瓜果倒是好买,可哪有天天杀猪宰羊的?就是有,又没个冰箱,这么暖和的天,搁马车里走上一日也闷坏了。可兰姑不管,总念叨着她家大少爷可不能光吃萝卜白菜,让念福想想法子。 念福眼下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今天可拿什么打发这位大少爷,尤其是堵住唠叨的兰姑的嘴呢? 忽地,她身下的紫霄猛地提起前蹄,在念福吓得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对着路边的草丛一顿乱跺,把念福颠得七荦八素,差点没从马上摔下去时,这小子终于停下了。高高昂起脖子,唏聿聿长唤一声,一脸求表扬。 第59章 来亲戚了 这是怎么了?兰姑还没来得及责备念福没看好马,就见自家大少爷跳下车,拿树枝从那草丛里挑起一条死蛇,又惊又喜,“哈,原来紫霄还会打猎!” 我点头,我骄傲! 只可惜紫霄君美好的小心情很快被兰姑的尖叫打断,“少爷!快扔了它,有毒,有毒!” 念福本就给颠得两个蚊香眼,再加上兰姑这一通乱叫,吵得脑子更晕了,愣是直等欧阳康把死蛇挑到她面前时,还傻乎乎的说,“这绳子好粗啊。” 欧阳大少哈哈大笑,兴致勃勃把那条死蛇挂在车后,“今天的午饭有着落了。” “少爷,好好的吃它作甚么?快扔了!”一想到有条死蛇在自己身后,兰姑就是躲在车里也浑身瘆得慌。 可欧阳康舍不得,“吴先生可说,蛇可是大补之物,好吃着呢。” “可真不能放车后,得赶紧收起来,否则会招同类报复的。”终于回过神来的念福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恐怖故事了,而且野外生存指南里也说过,一定要及时处理好这些动物尸体,否则血腥味很容易招来食肉动物的追踪。 听她这么一说,兰姑更嚷着要他们赶紧扔了。可扔肯定是不行的,太浪费了。最后折衷了一下,从车里找了个麻布口袋,把死蛇装了进去,然后由念福拿着坐进去,兰姑坐到外头车辕上,这才安心。 至于欧阳康,倒是因祸得福,因为对紫霄的赞美,也可能是不懈的投喂终于起到了效果,紫霄君终于肯驮他了。这可把欧阳大少喜得不轻,又狠狠在马背上吹捧了紫霄一顿。紫霄也似听懂了一般,越发的趾高气昂,还很给面子的驮着他往前跑了一圈。 念福只觉好笑,“原来大师兄还喜欢人拍马屁。” 不料欧阳康耳尖。听到便要追问。 于是念福就开始胡说八道了。“从前有几个师兄弟一起出远门,大师兄最爱探路,打探消息,三师弟勤勤恳恳,挑着行李。” 欧阳康不明就里,一一对号入座,“那大师兄就是紫霄,三师弟就是小白龙?对了,二师兄呢?” 念福睨他一眼,“二师兄就负责欺负欺负大师兄。再欺负欺负三师弟呗。” “那这个二师兄倒是好差使。”欧阳康忽地会过意来,怒了。“你在说我?” 骑过小白龙,又骑过紫霄的可不就是他么?念福放声大笑,想着如果欧阳大少去演猪师兄,该是多么适合。又挑食,又不干活,整个队伍就他最轻省了!就是样貌长得逆天了点,这小样儿估计去月宫。嫦娥姐姐不用勾引,也要思凡了。 欧阳大少虽然不知道这丫头一个人在那儿乐呵什么,不过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他懒得打听了。 只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取笑又惹恼了一个人,兰姑很想回车里跟念福好生谈谈心,可一想到车中之物,又胆怯了。算了,等弄了那东西再说! 走到午时,寻个合适地方。开始生火做饭了。 不过念福是良民,不杀生,也不残害野生动物,括弧,含尸体。至于兰姑,不用想,早吓得躲八丈远了。欧阳大少是君子,君子远疱厨。所以这件事,最后只能靠最老实最好说话的墨云去落实。 闭着眼睛斩了蛇头,剥了蛇皮,再把蛇肚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给去了。剩下的蛇肉洗净切段,拿去炖了一锅汤。 至于蛇胆,谁也不敢生吞,只能跟那些蛇杂碎一起挖坑深埋,又让大师兄过去使劲踩了几脚,才算安心。 不过那蛇汤倒是天然无污染得很,只是放了点姜和盐,居然鲜美无比。然后配两样小菜,也算顿不错的饭了。 只是兰姑死活不肯碰那个汤,还要坐得离那个锅远远的,生怕那蛇肉突然会跳出来咬人一样。念福其实很想开个玩笑,吓她一回,可到底是厚道的没采取有效行动。 或许是她这一念之仁吧,没一会儿,念福就得好报了。 吃完饭准备上路,念福晒在太阳底下,只觉浑身懒洋洋的无比舒服,可她刚从小木桩子上站起来,兰姑就在她身后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念福吓一跳,难道又有蛇来了? 可兰姑很快就红着脸快步跑到她跟前,指着她的衣裳下摆,低低的道,“你快回车里换换吧!” 换什么呀?念福疑惑着把衣裳下摆撩了起来,顿时无语。 一团铜钱大小的殷红血迹明显的彰显着,她来亲戚了! 尼玛这个身体居然在这时候进入青春期了,想着这些天自己又贪吃又犯懒,还有小胸部鼓涨涨的各种不对劲,念福总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可出门时,蕙娘想了无数东西要给女儿带上,却偏偏漏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样。怎么办? “上车来,你用我的吧。”兰姑虽然尊卑观念强了些,但心地不坏。尤其遇到女孩子的第一次,她还挺心疼念福的。 把自己一条缝得很是精细的月经带中间夹好棉纸给念福用了不说,还特意又给她冲了碗红糖水,“荒郊野地的,咱们还要赶路,你快喝了暖暖肚子,下午就别出来了。” “谢谢。”念福红着脸把衣裳换了,红糖水喝了,跟鹌鹑似的老实蹲车里不动了。暗自庆幸,欧阳康和墨云刚才都去树丛后方便了,要是给他们瞧见,那就更丢脸了。 不远处,一人多高的草丛后头,墨云不解的问,“大少爷,我们现在能过去了么?” “差不多了。”欧阳康略有几分不自在的转头瞟墨云一眼,“一会儿不许说咱们躲这儿的事。” 为什么呀?墨云很糊涂。少爷推他躲这儿又没看到什么,可为什么不能说?不过墨云不是多事的人,少爷这么说,那就这么听着呗。 清咳两声,欧阳康带着他慢吞吞的走出来了。本来他午后总有午休的习惯,今日也主动免了,“日头好,我就骑着紫霄走走吧。” 听他这么说,念福在车里也松了口气。少女初潮,又是第一天,她还真怕自己会侧漏。狭小的车厢就这么点大的地方,能避开人好生躺一会儿,身上也能舒服些。 这一觉,就晃晃悠悠睡到日落西山了,因进了山,连客栈也寻不到,只能寻个村子到老乡家里投宿。 晚饭兰姑就没让念福烧了,只给了几个钱,在老乡家里胡乱凑合了一顿。欧阳康这个平素最挑嘴的人也没吭声,只墨云不解,“沐姐儿,你怎么不烧饭了?” “多嘴!”欧阳康顿时瞪了他一眼,“赶一天的路大家不累么?老乡家的菜烧得也很好吃!” 墨云更糊涂了,看着自家少爷只顾扒饭,筷子根本不往那些又咸又厚的咸鱼腊肉和煮得象糊糊里的菜里伸,心里纳闷,这样也叫好吃? 不过少爷不吃,他能吃么?才犹豫着想能不能伸筷子出去,兰姑倒给他挟起一块大肥肉来,“快吃!” 反正都花了钱的,不吃白不吃。 嗯!既然兰姑都同意了,那墨云就努力开吃,就算是咸,好歹也是块肉,能吃就不要浪费。 他和兰姑一起努力开动了,可念福看兰姑照顾了自己,便也好心提醒了几句,“这咸的东西吃多了,晚上会难受的。” 可兰姑却是舍不得吃这个亏,硬是把鱼肉全吃完了。可到了晚上,麻烦事来了,因吃得太咸,二人一个劲的想喝水,可喝了水又不停的想上厕所,这一通折腾,连念福和欧阳康都没法睡了。 “都说了让你们别吃,就是不听。眼下不是苦了自己?” 为了安全,欧阳大少跟墨云这一路都睡在两个女子外间。乡下地方没那么多讲究,今晚他只能跟墨云挤一张床,还是木板的。只要一翻身,就会吱里嘎啦的响,此时旁边还有个人不断要起来躺下,谁还能睡得着? 反正屋里和兰姑同床的念福也是睡不着的,可眼下抱怨有用吗? 兰姑得罪别人都不怕,就怕没伺候好她的大少爷,见欧阳康不悦,她是又羞愧又着急,“那我去弄点醋喝,喝点醋就没事了。” “慢着。”念福披衣坐起来了,“要是白天,你喝点醋还不打紧,这么晚了再喝醋,别把胃伤了,还是我去给你们煮点东西吧。” 反正欧阳康也睡不着了,跟着同去看要折腾什么。当然,要是好吃,他也是可以分一杯羹的。所以他还叫上了墨云,“都怪你贪吃,还不快去帮忙?” 念福一笑,谢过他的好意,也不客气的指挥起墨云来。从行李中抓了两把干黄豆,洗干净后连水一起,在主人家院中的大石磨上简单磨成豆浆,就加水去煮了,大火烧开又小火熬了一会儿,也不放糖也不放盐,就这么端给兰姑和墨云去喝。 “这好喝吗?”欧阳大少很些怀疑,弄了一碗试试,只浅尝一口,顿时皱起眉头,“这也太难喝了吧?” 又不甜又不咸的,什么滋味儿都没有。就靠这玩意儿,能止渴? 第60章 和解 (舌头上长了个泡,以为是缺青菜和水果了,结果度娘说是缺锌,得补花生核桃或猪肝生蠔神马的。晕,补错了方向。然后可怜兮兮的求个订阅粉红打赏留言吧。) 兰姑捧着无味的豆浆,也觉难喝得要命。还在怀疑念福是不是借机故意整她,就听沐姐儿笑道,“这淡豆浆初入口时是没那么好喝,但它含钾量高,正好可以把盐里的钠排出去,对人的身体是极好的。” 什么甲?什么拿?欧阳康听得一头雾水,就见念福又给他的碗里加了点糖,“因为你们吃咸了,我怕增加你们的负担,就不加糖了。真的,你们信我,这豆浆里有样东西,正好可以解渴的。” 有了甜味,欧阳大少的豆浆终于好喝多了。为了表示对沐姐儿的力挺,他带头把豆浆喝了。还督促着那两位,也把不好喝的豆浆喝了。 末了,为了自己的谢意,他还诚意邀请沐姐儿,“别光顾着我们啊,你自己也来一碗吧。” 念福一窘,“谢谢,我不渴。” 豆浆性凉,她才来大姨妈,这要喝下去只怕就要泛滥成灾了。 欧阳大少还想说点什么,可再一瞧念福,忽地又意识到什么,闭嘴了。 苦着脸喝过不好喝的淡豆浆,又上了一回茅房,兰姑开始觉得口渴症状减轻许多,不由惊喜起来,“沐姐儿这法子还真管用!” 念福抿嘴一笑,“要没用我也不敢说,否则你肯定要疑心是我故意捉弄你了。” 兰姑听得有些讪讪,“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否则老太太也不会特意请你来了。其实——”她顿了顿,终于说出心结,“我不是不喜欢你,我知道你不是我家的丫头,没必要守着下人的规矩。只是我们出门在外。总得给大少爷留些面子吧?” 念福正好借机话说开。“所以你觉得大少爷坐着的时候我们就该看着,他吃饭时我们就该看着?” 同事之间,有什么矛盾,只要不是涉及到根本利益,还是早点解决的好。 难道不对吗?兰姑心里微觉不服,“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哪里不是一样的道理?” 念福却不能完全赞同,“咱们出门在外,诸事不便。何不通融一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兰姑轻笑。提起一事,“沐姐儿。我知道你聪明伶俐会说话,可你知道,是谁告诉三太太,你煮了东西给珍珠调理身子吗?” 这个问题念福还真没打听过,就见兰姑一副你绝对想不到的神情,“是竹香,也就是厨房的刘嫂。” 念福微怔。竟会是最老实的刘嫂? 兰姑望着帐顶,低低告诉她,“当日,我们梅兰竹菊四个香一起跟小姐嫁到欧阳家来,梅香命苦,战乱中死了。菊香一向是个不操心的,她就是白宣他娘。至于竹香,从前跟我最好,她那手厨艺还是当年在崔家。跟我娘学来的。只是我打小不爱弄厨房的事,反而不会。等到太太去了,我原以为她肯定会和我一样,一辈子守着大少爷,可她却不声不响的嫁人了,后面还跟了三太太。” 说着说着,她微露怨气,“她为何敢这么做?不就是看太太不在了,大少爷又好性子?知道不会去为难她,才敢这样背叛主子!至于说到你,平素也对她不错了,可她是怎么对你的?哼,可见这个世上有些人就是不能对他们好的,一旦她看出你的好性子,反而更敢来欺你负你!” 念福明白了,“所以你不是真的想管束我,只是怕我这样不守规矩,会带得你们大少爷忘了规矩,以后又给人背叛。或者还会带坏墨云,以及其他下人?” 兰姑可算是松了口气,“我之前怕自己嘴笨说不好,所以一直不知该怎么提,你既明白,那往后能注意点吗?” 念福却问兰姑,“你觉得你家大少爷真是个好性子的人么?想想白宣,他现在在哪里?” 兰姑忽地一哽,想起走前白宣曾来院外跪求,想重新跟着大少爷,一起上京去。可欧阳康是怎么做的?他只让自己送了一瓶活络油,让他揉揉膝盖,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念福又问,“刘嫂揭我阴私,算是出卖了我。可她这么做真的能伤害到我?” 兰姑顿时道,“当然能!要不是因为这样,三太太为什么要一个劲的造你和大少爷的谣?” 可念福依旧心平气和道,“就算珍珠怀孕这事跟我无关,三太太就不会想法造大少爷的谣?刘嫂会去说这事,固然不够仗义,可想来她也只是为了自保,并不是有意要害我怎样,毕竟那时我已经不在你们家了。就象她当年会选择嫁人,去跟着三太太,想来也是一种自保,并不是为了要背叛你们才故意这样。” “可她毕竟背叛了我们,也背叛了你,难道你就不生气?” “当然会生气,可人性本来都是自私的,所以还算能够理解吧。不过我想,她已经受到惩罚了。” 念福笑了笑,“象你,她从前最好的朋友,一直记恨她,再不跟她来往。而她这样的性子,你应该也知道,在厨房里总是受气,交不到朋友。至于我,虽然被出卖了,可我也从她手上学到四色酥的做法,不算太亏。况且我虽不会去惩罚她,但这事她却实在得罪了珍珠。珍珠现在已经是姨娘了,往后要有了儿女,也是她半个主子,你想刘嫂的日子会好过吗?” 兰姑一时语塞,想起竹香小时被卖到府上来,总说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了家,找个老实男人,有自己的儿女。可她如今虽然成了家,有了儿女,可男人懦弱无用,儿女也没一个成器的。本来比自己还小的人,却被生活磨得比自己老了十岁不止,这样的日子她好过吗? “她当年,要是跟我一起留下多好?” 听她喃喃自语,念福却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你自己忠心,愿意留下守着大少爷,可怎么能让别人也放弃一切也这么做?每个人都有权决定自己要走怎样的路,也许我们看刘嫂觉得不值,可她觉得值不值,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是……这样吗?” 念福最后又回到话题上,“我承认,这世上有些人是不知好歹,你敬他一丈,他也未必还你一尺。但就算把表面工夫做足,难道就一定是好的吗?我虽到你家时间不长,却也看出你家大少爷不是那种不分好歹的人,你这样过分的跟他强调礼数,其实于他,反而是种负担。再多说一句,你总说大少爷心地太好,可要不是如此,你这些年又为何会不离不弃?” 兰姑给说得哑口无言,默默想了半夜,而身边的念福早已睡去。 次日起来,神清气爽,重又上路。 不过欧阳康却诧异的发现,兰姑开始没那么讲究规矩了。有时路上不便,大家就一处吃大锅饭,她也没多说什么,反而省了好些心。看她跟念福相处,也融洽了许多,不象之前,只是表面客气。 底下形势一片大好,身为领导人的欧阳大少也放心不少。专心去跟紫霄增进感情,并研究路线。 这时代可没有什么地图,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只能靠打听。幸好欧阳他爹好歹是个官,所以他们还可以走官道。安全性和便捷性都强上数倍,要是去走那些百姓走的羊肠小道,真不知道要弯弯曲曲的摸到哪一年去。不过饶是如此,他们这一路也走得辛苦无比。足足走了将近两个月,从春一直走到夏,才走出将近二千里路。 这日又到一个新地方,依旧是欧阳康带大师兄打前锋,一时回来,激动的告诉众人,“咱们已经到中州的地盘了!再走上十天半个月,应该就能到京城。” 那就是胜利在望了?听得这话,所有人都很激动。欧阳康从马上下来,就拿了自己的本子去写写画画。 他最早本来只是记个地名,知道自己曾到过哪里,可有一日被念福看到,提议不如写成更加详细的游记,再配上草图,记录下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名胜古迹,日后整理成册,也算是一个完整的旅行纪念。 欧阳康觉得这个想法很好,便从那天起,开始每日连载。为了能标注清楚方位,他甚至还在路上买了个罗盘,弄得跟个风水先生似的。被当地老乡拉着要去看宅子,闹了好几回笑话。 念福那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欧阳大少居然会这么当真,瞧他这精神头,她不想当忠心读者也不行,每日都得听欧阳大少讲解一遍,再补充几句才行。 “你来瞧瞧,我这张图画得如何?” 看他寥寥数笔就勾出眼前村庄和远处群山的大致轮廓,念福真心觉得,欧阳大少不去当个驴友版主太可惜了。游记越写越好不说,各种图也越画越出色。搞不好这小子努力努力,日后也能当个徐霞客? “不错,那我们今晚到哪里歇息?” “听老乡说,咱们翻过这座山头,就能到商州。从那儿再往京城,直去就是!” 这话听得真给力,大家振奋精神,连念福也不禁有些心潮澎湃起来。爹啊,终于要见到你了吗? 第61章 噩耗 可等他们翻过山头,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噩耗。 “往京城的官道给大水冲毁了,还在抢修。你们若是准备去京城参加这次大选的,可得抓紧了……” 驿站的驿卒还没说完,后头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了,看那服饰,象是这里的驿丞。就见他满脸的不耐烦,冲那驿卒喝道,“干什么呢?没长耳朵啊?那后头马棚跟你说多少回了也不修,万一倒下砸了人的马,你赔得起啊?” 驿卒虽是接了欧阳家的赏钱,可看看领导这张黑脸,到底不敢多留,赶紧走了。 虽然有些不痛快,但欧阳康还是客气的上前又取出一封红包,“抱歉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驿丞收了钱,可看着欧阳康一身并不华丽的朴素蓝衫,依旧一副债主嘴脸,“公子可别见怪,我们这里人少事多,招呼不周也是没法子的事。尤其最近进京的人多,更是成天乱哄哄的,没个消停的时候。” 欧阳康继续赔笑,“方才那位大哥说到这次大选……”这是重点,不能不问。 驿丞又斜睨了他一眼,倒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倒也没什么,不过是圣上定了日子,说要在七月十八开科比试而已,离今儿刚好还有七日,若是赶一赶,兴许还能赶得上。” 什么?只有七日?欧阳康慌了,没时间计较他的态度,赶紧追问,“那现在不是官道堵了么?我们要怎么走?” “官道不通,还可以走旁的道啊。”驿丞皮笑肉不笑的信手往外一指。“出了驿站往北,过了黑龙口,再翻过五马峰,一路往西就是京城了。走得快些。五六日也是能到的。” 念福对这人很没好感,上前多问了一句,“那边路上可太平?有没有土匪强盗?” 驿丞嗤笑,“小姑娘你是戏文看多了吧?这中州可是天子治下,怎还能容得下那些人作乱?不过说到太平,谁又敢保证?要是不走运,掉片树叶都有可能砸中你,何况去到山中,遇到几只老虎豹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反正话是告诉你们了,走不走随便。只要付得起钱,一直等到官道修通也行啊。” 他慢悠悠的背着手走了。剩下几人面面相觑。要走吗?大伙儿都有点拿不定主意。 最后还是兰姑咬一咬牙,做了决定,“咱们得去!这是关系到大少爷一辈子前途的大事,怎么着也得试一试。再说,既然这官道堵了,必定还有不少百姓往那边往来,想来也不至于有什么大事。” 墨云是个一切行动听指挥的,眼下的目光就落到了念福身上,只有她不是欧阳家的正人,所以必须得到她的同意。 不忍念福为难。欧阳康道。“要不我跟墨云先去。你们在这驿站等着,后面遇到官员家眷了再慢慢跟上吧。” “不。还是一起吧。”念福想想答应了,谁叫这位爷这么通情达理呢?她也不好意思关键时刻掉链子。 既然决定要走,那就事不宜迟。趁着日头还亮,一行人立刻就出发了。 只是看着他们一行走远,那之前招呼过他们的驿卒微微叹息,明明还有另一条道的,可驿丞怎么偏给人指了五马峰? 不远处,驿丞也在注视着欧阳康一行的背影,却是一脸的阴鸷,“哼,这么年纪轻轻就能上京求官,不就是仗着有一个好老子么?论起来,我也是官宦人家的出身,凭什么就只能守着这么个小小的驿站?连个不入流的品级都没有!反正我指这路也没错,若是你们命好,自可以闯过去,若是你们命不好,可别我怪害了你们。要怪就怪这贼老天,为何偏偏对我不公!” 日头渐渐西沉的时候,念福一行人过了黑龙口,入了五马峰。 那五马峰一共是五个山峰,想要过去,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爬上爬下。五次。 看着那高耸入云,高达千丈的五个大山头,念福可以表示,自己能临阵退缩么? 旁边有人感慨,“此时若有能工巧匠削竹木为鹊,带我们飞过去多好?” 他还真敢想!斜睨过去一眼,念福爬上紫霄马背,这样的山,坐车还不如骑马。 呃……这回轮到欧阳大少干瞪眼了。 一共只有紫霄一匹闲置的马,念福骑了,他就只好去坐车了,可这么陡的山,那么高的坡,坐车容易么? 遇到上坡要下来,减轻马的负担,遇到下坡也要下来,牵着马慢慢步行,省得马滑了脚摔了。与其说是坐车,倒不如说是推车。 相形之下,倒是念福最轻松,她身小体轻,虽然山路陡峭,但紫霄一直稳稳的驮着她,攀爬上下,半点事没有。闲下来大师兄还可以在路边啃两个野果,吃两把青草补充下能量,悠闲等着后面拖着马车,慢吞吞的一行人。 兰姑几次心疼得看不下去,想让念福下来,换欧阳康上去坐坐。可这样的话要怎么说得出口? 马是念福的,念福又不是欧阳家的下人,还是个小姑娘,怎好让她去让一个青年男子?所以兰姑只好频频对念福使眼色,希望她能主动一点,大方一点。 可惜,沐姐儿对此一概免疫。反而觉得越是这种困难时候,越应该锻炼下她家大少爷的绅士风度和男子汉气概。 尤其看那张小白脸,几个月下来怎么晒也不黑,真是气死人了!再不流点汗,弄得爷们一点,让天下的女人还怎么活? 是夜,他们没找到任何落脚处。而更糟的是,往这条山道上而来,根本没有遇到任何行人,连个想打听的也找不到。 “怎么会这样荒凉?”欧阳大少有些生疑了,经过一下午的爬山锻炼,他简直快累瘫了。白皙的总也晒不黑的脸上已经黑一道灰一道的淌下数条汗泥,显得邋遢又憔悴,倒有了几分男人味。可累成这样,却连一个书中经常会出现的破庙古宅都没找到,难道是那驿丞骗了他们? “再荒凉,现在想退回去也不成了,这天都黑了,咱们不如就在这里凑合一夜得了。” 看念福指向路边的一处略开阔些的平地,欧阳康很有些瞧不上,“这里有什么好的?不如走到下头的溪边去,我已经听到有水声了。” 念福鄙视了一眼,“现已入夏,山中可能随时会下雨,住在溪边万一半夜涨水怎么办?倒是这个地方,不高不低,打雷打不着,后面也没有斜坡会担心有石头滚落。我知道你嫌身上脏,想去洗洗,可这黑灯瞎火的,谁知道那水边还有些什么东西?不如在这凑合一夜,天亮再说吧。” 兰姑从前是逃过难的,觉得念福这话有几分道理,“往年我们逃难的时候,有人不知道,晚上喝了河里的水,第二天就生急病死了。后来才知,是河的上游堆了死人,那水全是不能喝的。横竖我们车上还有水,晚上是够了。大少爷,不如就听沐姐儿的,歇在这里吧。” 欧阳康想想也有道理,于是不再争辩,就在原地歇下,埋锅造饭。 在外奔波两个多月,念福已经很会做些简易快速的饭菜了。 她前些天路过一处集市,刚好遇见人家卖肉的,当下买了一大块五花肉,让那师傅切成一斤左右的长条,在开水里氽过后,拿盐揉过挂车外晾个半日,晚上再收进搁了糖酱油汾酒陈皮的坛子里腌过,到天明取出再挂出去晾,等到晚上收回,用同样的酱料进行二次腌制,然后吊个两三日等肉干了,就成了简易腊肉。 虽然这腊肉制作方法简单,但味道一点也不比慢工细作出来的差。反而因为两次腌制,更加的酱香浓郁,不管是拿来蒸饭还是炒菜,都很能提味。 象是今晚,把饭煮开,看得到锅中的米形成一个一个小洞的时候,就把切好的腊肉码进去,再打上几只生鸡蛋,盖上盖子用小火焖着。那头就把洗掉的青菜搁开水里烫烫捞起,放油盐里拌了装盘。然后去拍两根黄瓜,用糖杀杀水份之后,用大量的蒜蓉和醋来除菌调味,一来增进食欲,二来也可以防治肠道疾病。 此时把焖饭的锅从火上移开,却不揭盖,让它继续焖着,也等着黄瓜入味,一刻钟后,揭开锅盖,就见那被米饭充分激出的腊肉香气和米香交缠在一起,分外诱人。尤其借着火光,还能看到被米饭焗熟的荷包蛋,嫩嫩的蛋白里透着透人的金黄,一人添上一碗带着金黄锅巴的饭,再码上一筷子青菜,就是极其养眼又清爽美味的丰盛晚餐了。 端着饭,墨云叹了口气。 欧阳康皱眉,“好好的,你叹什么气?” 墨云老实答道,“吃惯了沐姐儿做的饭,以后还怎么吃别人做的饭?” 欧阳康奇道,“你从前不说有饭吃就好了,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墨云为难道,“那是从前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啊,可现在吃惯了,将来要怎么改?” 念福忍俊不禁,“那可好了,要是往后我要你帮忙打架,只要做顿好吃的就行了,对吧?” 墨云忽地转头看了看欧阳康,然后很严肃的告诉念福,“只要不是打我们家大少爷,外人你尽管叫我。” 念福乐不可支。 可欧阳大少却不知是想到什么,再看一眼念福,眼角不禁抽了抽,露出几分怪异之色。 第62章 小蛮腰 一顿香喷喷的晚饭吃下去,连身上的疲惫也觉减轻许多。饭后坐一时,念福又切了个白日买的甜瓜,给大家补充维生素。 这些天路上辛苦归辛苦,可有她一路照顾大家饮食,基本没有出现口唇干裂溃疡,痢疾拉肚等症状。这在长途旅行中算是很了不起的事了,欧阳康虽然不懂其中蹊跷,却也知道,女孩是当真用了心的。 只是今日不让他去洗漱,实在有些难熬。反正脏得难受,不如做点好事,于是欧阳大少爷主动表示,“今晚你们两个女子睡车上,我和墨云轮流守夜吧。” 山中潮湿,坐一会儿屁股都会湿一块。什么席地而卧都是不现实的,这样睡下去,非生病不可。 兰姑正又心疼,忽听念福道,“那不如你和墨云先来睡一会儿,这上半夜我们来守,下半夜换你们来守,这样大家都没那么累了。” 欧阳康本不愿意,可兰姑已经连连点头,把他硬拖上车了。车厢狭小,勉强能容得下两人并卧,欧阳康以为自己睡不着,没想到一躺下去就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兰姑听得抿嘴笑道,“这样子累,还要跟我们客气呢。沐姐儿,你歇歇,我再去拾些柴禾来。” 念福心知她是在谢谢自己发扬风格,让欧阳康先休息。其实欧阳康白天的辛苦她也看到了,不过那个恕她没法子相让,至于别的,她还是很好说话的嘛。 可欧阳康到底也没睡踏实,差不多睡了一个多时辰就醒过来了。但是睡一觉,到底精神了许多。叫了墨云起来,换念福和兰姑去休息了。 谁知睡到半夜,原本繁星满天的夜空忽地乌云密布。喀喇一个闪电劈下,竟是突然下起雨来。这下大家都睡不成了,甚至也顾不得避嫌,四人一起挤在小小的马车里,躲避风雨。 到第二日天亮,雨方渐渐停下,再往外一看,欧阳康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就在山脚下他昨晚听到流水的地方。竟然暴涨出一条汹涌泛滥的大洪水!还有多处山石滚落,树折枝断,倒是念福择的这块地方相对安稳。没什么问题。可眼下这样大的水,他们要怎么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念福身上,可她也没辙啊。她只会那一点野外生存知识,就一伪驴友。按说这样的情形,最安全的法子就是原地等待,请求救援。可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哪有人来救援?而且就算现在想退回去,谁知道后头的路有没有被水冲垮? “试试往前走吧。不是还有罗盘吗?把方位认准,就应该丢不了。”念福硬着头皮做决定了。 欧阳康咬咬牙,“行。那就走。再等下去。也不知这水什么时候会退。总不能困死在这里。” 可是这回想要前行,就没那么容易了。必须得有人在前面探路。后面马车才好跟上。 探路的唯一人选,当然是大师兄,可谁骑它去? 这么大的水,寸步难行,三师弟拖着马车已经很辛苦了,总不能让它还拖着几个人吧?墨云要驾车,必定抽不出手来,兰姑纠结了半天,才出言道,“沐姐儿,眼下事情紧急,顾不得这么多,只好委屈下你,跟大少爷同乘一骑吧。反正山中就我们四人,我和墨云必不会把今日之事说出去,否则就给人剪了舌头毒了嗓子,一辈子再说不出话来!” 其实她大可不必发这样毒誓,念福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她一个人探路实在太危险,非得有个人跟着不可。 不过欧阳大少觉得要同乘就是自己占了念福便宜,思想斗争了老半天,才下定决心骑上紫霄,“得罪了!” 看他这一脸负罪感,念福原本想以柳下惠来举的例子也不说了。嗬嗬,有什么比吃了人家豆腐,还让人家觉得对不起你更有意思?念福正大光明抱住欧阳大少的小蛮腰,一本正经的说,“走吧。” 欧阳大少的目光闪了又闪,耳根已经红了,心说你个女孩子要不要抱我抱得这么实在?可他到底什么也没说,一抖缰绳,当先开路去也。 沿着洪流往上走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处可以淌过的浅滩。艰难的绕过来之后,欧阳大少一手举着罗盘,一手提着缰绳,还得不时关注脚下的路。 这一日的艰辛,难以描述。 当他们好不容易翻过第二道山峰时,才发现山中大水肆虐,厚厚的泥浆已经把道路覆盖,完全找不到出路。 当再一次看到一块眼熟的大石时,念福忽地惊醒,“这地方有磁场,你的罗盘失灵了!” 什么?欧阳大少吃了一惊,仔细一看,果然,那罗盘带他们绕了个圈,又转回来了。 眼下不能再按照罗盘的指示走,只能反着试试。可天色已黑,道路泥泞,浅滩纵横,越发难行。黑咕隆咚中一个不慎,紫霄不知失足一滑,整个马带着人就飘进了急流之中。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大师兄也有点慌了,本能的四蹄刨动起来,好在马儿天生会游泳,倒也不至于沉下去。 而在岸边,跟在后头的兰姑墨云已经尖声惊叫起来,“少爷!沐姐儿你们怎么样了?” 可是抓着缰绳,仍骑在马背上的欧阳康没时间搭理她们,因为他刚刚发现一个更加惊恐的事情,抱着他腰的人呢? “沐姐儿!沐姐儿你在哪儿?” 就在刚刚,紫霄不小心失蹄的时候,念福只觉整个人眼前一晃,脑袋一冰,然后就察觉到整个人掉到水里了。黑漆麻乌的也辨不清方向,甚至连自己的手脚都找不着了。 这是落水了,可姐不会游泳啊! 醒过神来的念福慌了,张嘴就想求救,可是一张嘴。那水就咕噜咕噜往肚子里灌。 啊啊,救命啊!人只要缺氧一分钟就没命了啊,她悲催的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英年早逝吧?她还没见过她那个便宜爹啊! 一片漆黑中,骑在马上被急流冲着跑的欧阳大少已经急出一身大汗了。声嘶力竭的拼命大喊,“沐姐儿,沐姐儿你在哪儿?” 忽地,就见水中亮起一抹红光,虽然那光亮很小,跟只小蜡烛差不多,但足以照见那团黑影,可不就是念福? 不待欧阳康发话,大师兄已经很聪明的游了过去。长嘴一伸,正好叼住了念福的头发,把她的脑袋提出了水面。 呼! 当新鲜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念福知道,自己终于死里逃生了。可头皮怎么被扯得这么疼? 她本能的想伸手往后摸,却被欧阳康喝住了,“别乱动!是紫霄叼着你在。你尽量把身子躺平,不要让它在水下踢到你。你没事吧?” 念福顿时老实下来了,吐了两口水,终于出声了,“我没事。”就是喝了个水饱,肚子涨得难受。 听她说出话来,欧阳大少那颗心才总算放下。可再回头一看。他们已经被冲出老远。看样子是回不去了,只能冲着岸边拼命大喊。“这条路危险,你们自己想法去京城,到了那里再会合!” 汹涌的水流哗啦啦的把他们迅速的冲走,除了听到兰姑和墨云的叫喊声,在说什么,他们一概听不到了。 天越发黑了。 也不知被水流冲了多久,直到紫霄终于找到浅滩,站起来的时候,两人一马全都已经筋疲力尽了。 僵着腿从马上翻滚下来,浑身湿透的欧阳康先去把在水里泡了半日的念福扶起来,“怎样?有没有伤着哪里?” 不知道。念福只觉得身上到处都疼得慌,估计被水里的石头树枝磕伤不少,不过活动活动关节,倒还能动,应该没骨折之类的重伤。 “咱们得,歇歇,生个火。”几乎是咬着牙,她才一串串的蹦出话来。 眼下虽是夏天,但在水中泡了这么久,对体力的消耗是巨大的,一定要生火取暖,补充体力,否则非生病不可。 欧阳康也是这么想的,可眼下全都湿了,怎么生火? “你身上有带火折子吗?” “我有,你去,拖柴。”念福扶着他的手,在溪边寻块大石头一屁股坐下,就再也走不动半步了。 欧阳康留下紫霄在旁边陪她,也不敢走远,就在这河滩上拖了棵半人高,湿淋淋的大树来,“这种能烧吗?” 可以。念福也没力气遮遮掩掩的了,伸手就生起一簇火苗,点在那棵树枝上,虽然一开始冒了不少青烟,熏得人难受,但那火却是生起来了。 欧阳大少看得瞠目结舌,“这……这样也能生着?你用的是什么火折子?” “我,没力气,说话。你,让我歇歇。” 看念福脸色青白,实在是疲倦之极,欧阳康也不多问了。有了火光的照耀,他心里也安定不少,走得更远,又拖来几棵枯树,再回来时,念福已经靠着背后的大青石睡着了。 欧阳康有心解件衣裳给她披上,可自己身上也是透湿的,想把身上衣裳都脱下来拧个水,可看一眼念福,又缩回了手。要是脱衣裳时她突然醒来,那可怎么办? 眼下,欧阳大少不觉羡慕起紫霄来,瞧瞧人家,天然自带马毛外套,左边烤干了,烤右边,不一会儿,聪明的大师兄就烤干了自己,还在旁边寻几口野草补充了体力,然后回来找个合适的位置,烘着小火睡觉觉了。 不过或许是为了将功赎罪,它很老实的挡在了念福身前的风口上,让女孩好睡。 怜香惜玉果然是一切雄性的本能?欧阳大少到底也脱下外衫烤干,搭在念福身上,这才睡去。 第63章 漂亮姐姐 守着火一觉睡到大天亮,念福再睁开眼时,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就象传说中被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辗轧过一样,还好关键部位保住了。身上的衣裳已经被烘干,还搭着一件眼熟的蓝衫。 至于聪明的大师兄,人家早醒了自己钻小树林找吃的去了。旁边不远处还有一位美人横卧,正睡得面如桃花,人事不省,全然躺平等调戏。 呀,不对!念福忽地一惊,上前探一探他额头,果然滚烫。 “大少爷,大少爷你快醒醒!” 可无论她怎么拍,甚至掐,甚至拧,欧阳康就是醒不过来。 念福赶紧把衣裳给他套回去,召唤回了大师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欧阳康跟麻布袋似的给拖到马上,自己也爬了上去,赶紧找出路去了。 这回还算走运,找了半个时辰,终于遇到一位猎户,一看他们这狼狈样儿,就知道遇到事了,忙把他们带回家,煮粥熬药的帮起了忙。 “这大夏天的,你们怎么敢从前山进来?我们这五马峰,前山地势险要,水流复杂,尤其一到春夏季,尤爱变天,只要一下雨必有洪水,连山林里的野兽都不往那边去,你们怎么就这么大胆?” “那不是官道冲了,没法走么?我们又急着上京城,只好冒一冒险了。” “可若是上京城,还有一条道啊,虽然要绕一些,却是平坦无比的,难道没人告诉你们?” 念福哑然,终于知道他们是被那驿丞摆一道了。这个仇先记下,念福只问。“那我们要怎么出去?” 猎户大哥笑了,“还出什么出啊?你们已经出来了。这就是五马峰的后山,从这边出去,再往前走不上三日就能到京城了。你们也算是好运,遇着这股水流是往外的,要是再往大山沟子里转几个圈。困死在里头都没人知道。” 念福总算松了口气,却又紧张起来,“我们还有两个人困在昨日落水的地方,那可怎么办?” 猎户大哥是个热心肠,想想便道,“要不我回头顺着水流去找找吧。要是遇到他们,就带他们出来。不过你得赶紧带你姐姐下山了,她病得可不轻,我这药只能暂时顶一顶,还是得去找个正经大夫才行。” 念福应下。猛地一闪念,又意识到不对了,“姐姐?”她哪儿来的姐姐? 猎户大哥笑了,“小妹子,你就别装了。我知道你们姐俩上京寻亲不容易,所以才扮成男装。可你们姐妹俩生得这么漂亮,尤其是你姐姐,跟仙女似的,谁认不出来?你们这是亏得遇到我了,要是遇到后头阮家兄弟几个。非强留下做老婆不可。那几个小子,简直想老婆想疯了!” 念福僵着脸,看一眼自己身上的男装,再看一眼烧得面若桃花,脸若芙蓉的欧阳大少,识趣的不说话了。 没时间多做停留,在念福填饱了肚子,又撬开“姐姐”的嘴,给她灌了一碗药下去之后,猎户大哥就送她们出山了。 走前念福把身上带着的散碎银子分了那猎户大哥一半。谢他帮忙,也央他帮忙进山去寻寻兰姑和墨云。 可猎户大哥却只象征性的取了几文算是草药饭钱,其余的又退了给她,“出门在外,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我也就是搭把手,没帮上什么忙。你姐姐病着,看大夫抓药是要花钱的,京城什么东西都贵,很是不必客气。真要有心,日后再进山来,给我带些粗布盐巴也就是了。” 谢过这位好心的猎户大哥,又问清他的姓名和这里的地址,念福带着昏迷不醒的“姐姐”走了。 出山走到黄昏,就遇到村庄了,寻了个村里的赤脚大夫来给欧阳康把脉开药,煎了喂他服下,到了夜里,欧阳大少终于悠悠醒转过来。 他还有些摸不清东南西北,不知道身在何方,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却是说不出的爽快。 “你醒了?”一张熟悉的笑脸立刻探了过来,欧阳大少见着安心不少。才想点头问问这是到了哪儿,忽地就发现自己身上竟是光溜溜的,只穿了一条大裤衩。 而那个丫头还笑咪咪的又绞了个帕子站过来,一脸表功的得意,“我给你擦擦,舒服多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 欧阳大少快疯了,这丫头,这个丫头怎么敢?她居然敢,对自己做出这种事?! 头一次,欧阳大少有想要晕倒的冲动。 ※ 烈日炎炎,炙烤着没有半点树荫的大道。官道就是这点不好,为了便捷,沿途都会尽可能的砍伐树木,有车之人是方便了,但骑马之人就悲催了。 看着草帽底下,越发惨白的那张脸,念福老大不忍,终于开腔了,“要不,咱们下来歇歇?” 唉,病美人也是美人,尤其看光人家的又是自己,不怜香惜玉怕是要遭天遣的吧? 欧阳美人瞪她一眼,却好歹开口跟她说话了,“此处又没有萌凉,怎么歇息?不如再走远些,寻个有水源的地方做饭吧。”他声音沙哑,显然重感冒未愈。 呼,终于肯开口了,真不容易。 念福默默叹气,自昨晚欧阳大少从病中醒来,发现他被脱了个精光,还摸了个遍之后,那脑门上就一直罩着块黑云,别提有多难看了。 当然,念福的解释还是很合理的,“你烧得这样厉害,大夫说再不把烧退下来脑子都要烧坏了,我只好用凉水浸了帕子帮你擦四肢降温,眼下你好不容易退了烧,不谢谢我怎么还怪我占你便宜似的?” 咳咳,这话说起来颇有点心虚,因为这不是大夫交待,而是念福自己加上,虽是为了欧阳康好,可她也确实生出过趁机揩油的邪恶念头。 丹凤眼偷偷的往那衣裳底下瞟了瞟,念福心中暗暗咂舌回味。 别看美人脸白,他身上比脸更白。真正是欺霜压雪,没天理了。这样的极品要是掉进腐文里,绝对是众狼攻的最爱。只可惜此文暂时走向不明,念福也不知这位爷的真命cp现在何方。 不过有一点,念福还是觉得很可惜。就是这位爷并没有腐文里那柔若无骨易推倒的好身段,虽然他也瘦,但男人该有的肌肉线条他也有,虽不夸张,却也算健朗。 就算不知道念福脑子里在转什么奇怪念头,不过看她那滴溜溜的小眼神,欧阳康没来由的就是一阵不爽。 谁说男人就没有贞操观念了?很明显,欧阳大少就有。凭什么就给这死丫头看光了,真是讨厌! “要说那天你泡在水里的时间比我还长,怎么你没生病,我反而病了?” 应该是火神的祝福?念福眼都不眨的道,“我们穷苦人家的孩子,怎么能跟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比?我从小就野地里来去惯了,就是大雪天也跟我娘大早起来磨豆子,不也没事?” 想起念福过年间的凄惨遭遇,欧阳大少目光闪了闪,终于柔和了几分,可脸依旧拉得比紫霄那脸还长,“你也别仗着自己没事,就不知保重身子。女孩子到底柔弱些,不比男人,等到了京城也给你找个大夫瞧瞧。有些人看着健壮,那病根其实存在身子里,到时发起来才厉害呢。” 念福没想到他还如此关心自己,倒有几分感动,脑子一热,习惯性的又搂上他的小蛮腰,那话就脱口而出了,“等到了京城,我多煮些好吃的给你补补,就这两天,瞧你都瘦了。” 抱起来手感都不一样了哦! 可话一落地,欧阳大少才多云转晴的脸顿时又黑了三分,顺着他的目光落到自己圈着他腰的手上,念福知道,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才想讪讪的把爪子缩回来,可欧阳康却道,“坐好,别动来动去的。上回就是你不老实,才会掉进水里。那次是好彩把你捞了回来,可岂能次次这么好运?以后骑马的时候可不能这么不专心了。听到没有?” 呃……美人这是破罐子破摔,允许她继续吃豆腐了?念福眨巴眨巴眼,很识时务的绷着脸没让他瞧见自己的偷笑。 好容易遇到一处溪水,二人下马休息,念福看欧阳康虽出了汗,却触手冰凉,全是虚汗,便知他这样子实在是不能再走下去了。 “不如我们到前面的农家借宿几天,等你养好身子再上路吧?” 欧阳康却倔强的摇了摇头,“考试只剩下几天了,要是错过这一次,还不知等到什么时候。我还撑得住,没事。” 看他如此,念福也不好相劝,有心想给他煮点好吃的,奈何所有的家当都在马车上,身边只有一只在农家买来煮水熬药的陶罐和临时置办的一点干粮,这让她怎么办? 欧阳康知她为难,倒比平日更好说话,“你就烧些水,把那干馍泡泡我吃就得了。等到后头市镇,再想办法吧。” 让一个病人吃这些东西?念福实在不忍心。 正焦急着,忽地几个孩童说说笑笑的从溪水上游过来,手里还拎着些筐子篮子,里面分明装着小鱼小虾,还有几个小螃蟹。 念福眼睛一亮,有主意了,“几位小哥儿,你们这些虾蟹可愿卖与我么?” 欧阳康苦笑,“你纵是买了这些,又没锅铲又没东西,要怎么做?” “你个病人就别瞎操心了。”念福快步上前,乐呵呵的跟那几个孩子做起了生意。 第64章 示弱 乡下孩子,摸了虾蟹本是要自家烧来吃着玩的,眼看可以卖钱换糖,自然无不愿意。 “这儿还有几个野果子,也能吃的,要不姐姐你也一起买了吧。”年纪最小的一个弟弟眼看大哥哥们都做了生意,急得挤到前头来,奶声奶气的要念福收下。 念福呵呵一笑,指着他手中的那个小篮子,“那能把你这个篮子一起卖给我吗?” 小弟弟有点犹豫,眼睛看向其中一个大男孩,“这个是云生哥哥给我编的。”他不想卖。 “没事,卖吧,回头哥哥再给你编一个更好的。”叫云生的孩子过来摸了摸小弟弟的头,爽快的连篮子带果子一起给了念福,“姐姐你就看着开个价吧。” 青梅竹马什么的,实在是太有爱了!念福果断的拿出块碎银子,“给你,带你弟弟买点好吃的吧。” 云生不敢接,“这银子也太多了,姐姐你给几文钱就好了。” “没事儿!”念福豪气的一定要把银子给他,这银子估计也就两三分左右,她眼下还出得起,花得开心就值。 云生想想,“姐姐你还要在这里呆一会儿吧,我再去家里给你拿点好东西来。象地里的瓜果蔬菜,行么?” “好啊。”念福很高兴的答应了,“我家正好有个病人,正想吃这些呢,不过你别给我装太多了,我们路上不好带的。” 云生应了一声,把小弟弟托付给旁人,飞也似的拿着银子往家跑了。 这头念福得了鱼虾,赶紧开始垒灶生火,拿瓦罐熬上一锅粥,让欧阳康看着。她去溪边处理虾蟹。可大师兄凑了过来,用嘴拱拱她手,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的瞧着那几个果子。 卖萌可耻!念福只好先将果子洗了,喂了紫霄,再去收拾鱼虾。 幸好欧阳大少还保持着男人爱玩刀剑的习惯,在靴筒里藏了把小匕首。念福处理起来就省事得多。 虾子洗洗就好,小鱼螃蟹就对不住了,拍晕之后去鳞剖腹去腮去肠,洗干净了倒进熬好的粥里,加些盐进去调料,又顺手从溪边挖了棵野葱去腥增香。念福试试,觉得味道还凑合了。 先给欧阳康添了一碗,他还有些将信将疑。也不知这东西会不会太腥,可没想到却是鲜甜之极,就算是他这样病着没胃口的人都尝出味儿来了。 “好吃吧?”看他大口吃着。念福就知自己成功了。 要说虾蟹粥可是粤菜里的宵夜经典,当然,人家多用羔蟹肉蟹,还会拿基围虾头煸出红油来加进去,才更香浓味美。不过他们在这荒郊野外的,能有这样的山寨版也算不错了。 可惜他们那农家就卖了他们一只碗,欧阳康吃着,念福就只能看着,不过这小子还算识趣,吃过一碗。就把碗让给了念福。 她吃了一碗,正又换回欧阳康,就见官道上有一队人马过来了。 浩浩荡荡的,前面七八辆大车,后面还有五六辆小车,拖着满满当当的行李,跟了一溜的护卫家丁,显是富贵大家。 看他们也到溪边歇脚,念福还以为他们会仗势欺人,赶他们走。却不料人家看到她垒灶烧火留下的黑痕,顿时皱了皱眉,另择了一块地方,迅速搭起了宽敞的凉棚,再围上大红帐幔,才请主子出来歇息。 很遗憾,帐幔太高,所以念福没瞧见那位主子的尊容,倒是见着后面不少插金戴银的美丽女子,似是姬妾,说说笑笑跟了进去。 “非礼勿视!”忽地,脚尖被人踢了一脚,念福转头,就见欧阳大少已经露出不悦之色。 管得真多,她又不是君子,看看美女怎么了?念福撇了撇嘴,继续吃粥。 等她又一碗吃完,轮到欧阳康时,那云生带着两个妇人来了,提筐挎篮的,装了不少新鲜瓜果。 那家下人瞧见,顿时就上前拦着,“你们这些东西怎么卖?” 妇人不敢答话,倒是云生答了句,“这不是卖的,是给那边姐姐的。” “那你们能回去再拿些来么?我们也出钱。” 云生老实答道,“那可得等一阵子,我们村子离得远,要是大爷愿意等,我们去拿也成。” 那边下人犹豫了,放他们过来。 瞧见态度更加亲切和善的念福,那两个妇人也敢说话了。原来她们一个是云生的娘,一个是那小弟弟的娘。因念福给了一锭银子,乡下人厚道,不敢贪多,两家一商量,钱就对半分,但各家也拿出相应的东西。 看着这么多新鲜水嫩的黄瓜青菜,还有一篮子鸡蛋和大西瓜,念福真觉得赚了,反而忙忙的跟她们道谢不迭。 却没想到那边又过来一个管事,出手就扔了一大锭银子,“不用找了,这些东西我们大爷全买下了!” 念福还没吭声,欧阳大少先黑着脸说话了,“我们又不是做买卖的,这些东西,不卖!” 那管事的见二人衣衫狼狈,还以为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寻常百姓上了官道,眼见他们傲气,不由得鼻孔朝天,轻蔑冷哼,“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拿了钱赶紧滚蛋,否则爷爷的皮鞭可不是吃素的。光凭这擅闯官道,就够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了!” 却见对面那个病怏怏的书生不卑不亢道,“家父官拜礼部从六品膳部员外郎,不知这位先生令尊官拜何处?这官道为何你走得,我却走不得?” 那管事不过是个家生子的奴才,他爹又怎么可能有官职在身?欧阳康明明看到他的装扮,猜到了他的身份,却故意这么问他,显见得是在故意打人脸了。 不过念福觉得这脸打得痛快,见那管事的紫涨着脸皮说不出话来,她还坏心眼的从云生他们提来的菜中捡了两棵出来,同样掷到那管事跟前,“不用谢了,这是大少爷赏你的,拿回去吧。” “你!”那管事的何曾受过样侮辱?登时大怒,他不敢对欧阳康怎样,却敢对念福撒气,“不过小小一个膳部员外郎家的下人,竟敢如此嚣张!你可知道我家主子是何人?到时参奏上去,定要叫你家老爷好看!” “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念福嘿嘿一笑,“因为我不是膳部员外郎家的下人,他虽是大少爷,却不是我家的。你想攀咬,可惜认错了家门。” 那管事的气得无法,正想动粗,忽地就听有人在身后说话,“人家小姑娘说得对,想要攀咬,也要先认对家门才行。” 一个约摸二十七八,唇边蓄着两撇短须的男人摇着一柄折扇,云淡风清的从帐幔之后走了出来。他的声音并不高,但却似有种无形的魔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成熟、冷静、睿智、世故,在看到这男人的第一眼,念福就知道,这不是个善茬。即使他的唇边一直带着抹淡淡笑意,却没有人真以为他此刻心情很好。 管事的一见他出来,顿时二话不说的垂手侍立一旁,可那主子却指着地上的菜道,“既然没认对,那就把人家的打赏好生收着,只当长个教训。对了,”他忽地转过头来冲念福微笑,“你既不是这位少爷的下人,能代他打赏么?” “自然是能的!她不是我家下人,却是我家街坊,良民打赏一个下人,有何不可?”答话的是欧阳康,他已经站了起来,虽然在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面前,他还稚嫩得很,起码却没有怯场,敢挡在念福身前。 给力!念福在他身后,暗暗给了一个赞字。 就见那位主子望着欧阳康微微一笑,“真是绝色。”紧接着又道,“便是东陵阁的长青公子也须逊色三分。” 欧阳康虽不知那长青公子是何人,但听这人语气,便猜出大半了,顿时气得素白的脸上又冒出虚汗来,念福瞧着不好,忙上前道,“我瞧这位先生,不止相貌好,谈吐更好,更胜在年长几岁,通情达理。若是那什么公子比不上大少爷,想来若比先生,就更差得远了。” 欧阳康一口气本堵在胸中,给念福这么一说,忽地又顺了下来,甚至还有几分想笑。 男子合上折扇,在手中轻敲了敲,笑容依旧不变,看着念福微微摇头,“牙尖嘴利,就不怕惹祸上身?” 念福一笑,“无知幼女,又何须斤斤计较?人说十年修得同船渡,咱们能在路上碰到,也是有缘,天气暑热,难免火旺气盛,不如就由我作个东,请大家吃块西瓜消消暑如何?” 欧阳大少脸一拉,明明局势大好,干嘛主动示弱? 念福暗暗给他递个眼色,敌众我寡,况且京城之中贵人众多,虽然此人无礼在先,但为了一个下人就结下仇怨,值得么? 欧阳大少思忖一时,算了,只当给她个面子,不管了。 男子望念福笑笑,“还算知情识趣。也罢,我就吃你一块瓜吧。”他忽地一转头,看着那管事,“人家打赏你的东西,你怎么不收了?” 那管事的尴尬之极,却仍是不敢有违的把菜捡起来了。 念福心里的气也顺了,却听那男子淡淡又说话了。 第65章 入京 长着两撇小胡子,颇似传说中小凤哥的男子对自家管事淡淡道,“这样热的天,你也该清清肠胃败败火,还不把菜吃了,省得辜负人家一番好意。” 好――狠。 那菜扔在地上,已经落满了尘土,如何吃得?念福爽快之余,也生出几分敬畏,这男人当真不好惹。 就见那管事这回是真苦了脸,却什么话也不敢说,当着众人的面,将两棵青菜生嚼硬吞了下去。 不觉和欧阳康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有几分不忍。可毕竟是人家家事,他们如何管得? 切了瓜给那男人捧上,念福不想表现得太没骨气,可那态度确实恭敬了几分,“请先生尝尝。” 没人嘲笑她懦弱,就连心高气傲的欧阳康都无形中收起了几分锋芒,在这样厉害角色面前拼威风,是嫌活得太舒坦吗? 男人玩味的打量了他二人一眼,很给面子的咬了一口西瓜,目光扫向之前管事扔在地上的银子,“嗯,很甜,这钱就赏给种瓜人吧。” 念福赶紧让一旁早看呆的云生去捡了,又给人道了谢,带那两个妇人走了。等走得远了,男人身上的压迫感没那么强了,云生忍不住回头,看了念福好几眼,想把她的模样牢牢记住。 这个姐姐可真是好人,跟她认识了半天不到的工夫,两家得了多少好处?要是往后有机会,他一定会报答这位好心的姐姐。 既然事情已经揭过,念福也不想跟男人多打交道,可那男人却望了一眼欧阳康道,“你既请我吃了瓜,不如我请你们搭车进京可好?” 欧阳康有些迟疑,可念福却应承下来。“那就多谢先生了。正好这大太阳的,有些吃不消呢。” 来自上位者的善意,还是不要拒绝的好。让他们保持这种优越感,会比懂事的谦让更讨人喜欢。男人对她的识趣很是满意,很快让姬妾腾出一辆车。 等到重新上路,不明所以的欧阳康在车中小声抱怨,“又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占人便宜多不好?” 念福没好气的白他一眼。“那我是为了谁?” 就这一句话,让欧阳大少心中那点子不快顿时冰消雪融了。目光闪了闪,忽地扯起衣衫一角,“这里都破了。你给补补。” 还以为这小子在别扭什么,原来是衣裳破了怕人家笑话?念福好笑的应下。虽然车里的脂粉味略重,却幸好还有被褥,给他收拾了出来,“你赶紧歇歇,早些把病养好是正经。” 欧阳大少哦了一声,很听话的躺下了。一时却又偷瞧着念福给他补衣裳的背影,悄悄往上弯了弯唇角。 不得不说,富贵人家的大马车比他们家的破马车平稳多了。欧阳康确实也是精神不济。这一觉直睡到日落西山才醒。 睡足了觉,人的精神自然就好。车子已经停下,不知道是到了哪里,念福也不在。可衣裳已经叠好,就在旁边放着。欧阳大少心情挺好的抖起来一穿。就见一条难看的蜈蚣疤了。 “你醒了?”念福挺高兴探头进来,“正好晚饭也烧好了,下来吃吧。” 欧阳大少不悦的把衫子在她面前抖抖。 “怎么了?”念福一头雾水。 再抖抖。 念福还是不开窍。 欧阳大少急了,“你这补得是什么呀?能穿出去见人嘛!” 念福满不在乎的手一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没补好你等兰姑回来再给你补,总比破得好吧?” “话不是这样说的,你个女孩子手艺这么差,也不怕人家笑话?” “爱笑笑去!”念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你下不下来?你不下来我自己去吃啦。横竖天也黑了,没人瞧得见的。” 欧阳康无法,套上蜈蚣疤,跟念福下车了。 此时,他们停在一处空旷的原野上,夕阳西下,晚霞似火,天际中不时有归巢的倦鸟掠过,远处的村庄升起了炊烟袅袅,看得人心旷神怡。 “快拿笔来,我要画下来!”欧阳大少一时兴致大发,习惯性的吩咐完了,却被人在手里塞了一碗白粥和一双筷子。 “傻了吧?咱们现在哪还有纸笔?”念福撇了撇嘴,“吃饱肚子再说吧,一会儿还得赶路,争取晚上投宿呢。” 欧阳大少很郁卒的捧着碗坐下了,不过很快就被念福弄的几个小菜吸引了目光。其实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中午云生他家送来的一点菜弄的。 毛豆剥出豆米,跟酸菜一起炒得酸香开胃。茄子手撕成条后蒸一蒸,拌上蒜泥酱醋便是,底下还垫着黄瓜皮切的丝。至于黄瓜芯子,直接做餐后水果了。嗯,大师兄已经先叼了一块去,吧唧吧唧吃得很香。 虽然简单,没有半点荦腥,但欧阳大少吃得很是痛快。转眼间就是两大碗粥下肚了,可还没够。但念福却不给他吃了,捧出瓦罐,从里面掏出两只卤蛋来。 “吃这个,补充点营养。” 虽然不知道营养是什么,但欧阳康还是从善如流的收了鸡蛋,这是煮好了白水蛋,剥了壳放在卤水里浸了一下午的,已经十分入味了。想着念福一下午都在替自己倒腾吃的,欧阳大少觉得那条蜈蚣疤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咱们又没有锅和油,你这些东西怎么做的?” “找小凤哥借的呗!”念福自己也叉起一只卤蛋,美滋滋的啃着,“他也不嫌弃,连这些菜也分了一半去。” 什么小凤哥?叫得这么亲热,还把这些菜分了人,怪不得不够吃!欧阳大少目光闪闪,只觉得那疤又开始难看了。 晚饭后再次出发,直走到二更天才投宿歇下,看来那位小凤哥也很急着入京。 依旧和念福要了一间套房,才要锁门,小凤哥打发人回赠了一盒子糕点过来。念福正好觉有点饿,很高兴的拿来当宵夜了,可欧阳大少却不肯碰一下。 “你真不吃啊,真挺好吃的。”念福托着一块红白相间,精致可爱的糕饼卖力推销。 只可惜欧阳大少志比金坚,说不吃就是不吃,反而捧着衫子瞪她一眼。“走开!挡着我光。” 念福只好自己吃着香浓软糯的小糕点。看着欧阳大少飞针走线。 好吧,这也欧阳大少闹别扭的原因之一。 在苦劝念福拆了蜈蚣疤重补无效的情况下,他只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不仅是把他自己的衣服拆了重补,连念福身上那件外衫,也看不下去的叫脱下来重补了。 “好了。”当念福吃完,欧阳大少也收好了最后一针。在灯光下满意的左右看看,把衣裳给了念福。 “真的不错耶!比我补的强多了。”念福看着整齐的针脚,真心很惊喜。 欧阳康略带得意的瞟她一眼,“所以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不也没做过针线活?怎么就能做得比你象样?” “你有天份。”念福一句赞美。差点让欧阳大少喷出一口老血。 “算了。朽木不可雕也!”欧阳大少放弃说教了,“快进去睡觉,成天就知道吃,也不怕吃成个大胖子。” 嘁,胖女才有帅男友!看在人家刚给自己补了衣服的份上。念福大度的不跟他计较了。 第二日正午,他们一行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梁朝国都――平阳。 既然到了,那也就是时候告别。 欧阳康和念福上前道谢,第一次开口问,“能否告知尊姓大名,容我等日后回报?” 他这话倒不是客套,欧阳大少其实也是恩怨分明的。 小凤哥轻敲着车窗低笑,“我还以为你们永远不会问呢。萍水相逢,我帮你们的不过是举手之劳,无须介怀。如果有天你们遇到难处,可以到如意居来找我,不过那时,我若出手,却是要报答的。想清楚。再会。” 等马车走远,念福忍不住感慨,“这人还真是个人物!” 欧阳大少顿时又拉下了脸,“是不是人物都不好惹。以后碰到他,还是小心着点好。尤其是女孩子,更是要矜持些,别有事没事往人家跟前凑,搞不好就贪小便宜吃大亏了。” 念福翻翻白眼,“是,康伯。” “你叫我什么?” 成天唠里唠叨,不是康伯是什么?念福撇撇小嘴,“好话不说二遍。” “等你吃亏上当,才知道谁是好人呢!”欧阳康忿忿不平的牵上紫霄,向过路的一位大叔,“请问城中最好的裁缝铺子在哪边?” “哦,那小哥你去护国寺那边的东市就行,离这里也近。” 念福一时明白过来,真心笑了,“还是你心细,咱们是很该买身新衣裳再回家,省得给人笑话。等到了你家,你再陪我去找我爹好吧?” 可欧阳康却望她笑笑,“不用了,还是先送你回家吧。你那地址记得清楚么?” “全记在脑子里了。可婚书还在马车上,我就这么过去好不好?”进京之前,念福无数次想着找爹,可是真要去时,她忽地又近乡情更怯了,“要不,还是先回你家吧。” “还是先送你回去吧,我家反正就在那儿,也跑不掉。先去一趟,你也能早点安心。就算没婚书,你跟你娘生得那么象,你爹一见准认得出来,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 会么?女孩忐忑着,却是带着隐隐的期待和欢喜,跟他一步步走进京城,这个蕙娘心心念念了若干年的地方。 爹,我们这回,是真的要见到了么…… 第66章 乞儿县主 (周末快乐!最近气候忽冷忽热,大家要注意保暖,不要感冒哦。:-)) 护国寺旁的东市,一家成衣铺子里。 念福指着墙上的一套新衫,不可置信的问,“就这身衣裳也要二十两?还是最便宜的?” 伙计笑容满面,服务态度真是好得没话说,“姑娘你可能初来乍到,不知道京城行情。我们门面贵,人工贵,所以什么东西比别处都要贵一些。不过这也是物有所值啊,我们店里的衣裳用的可全是最时新最好的料子,就这花色,您买了回家,包管一年之内都没有人跟您重样的,有了您就尽管拿来退货!” 这还真是会说话,大老远上一趟京城就为了退件衣裳?那才真是疯了。 过去看男装区,欧阳康面无表情的回来了,“不用看了,这边更贵。” 那边女装好歹还有二十两一套的,这边光是一双鞋就要三十五两!欧阳大少的心在滴血,跟这比起来,老家那一两银子一盒的玫瑰面脂已经不算什么了。怪不得临行前祖母给他那些银票还嫌少,这京城的物价简直贵得令人发指! 欧阳康悄悄捂了捂胸口,一直贴身收着的那个锦囊,还是舍不得拿出来。这点钱不仅是他,也是祖母的棺材本了。花在这里,他好心痛。 “不如还是回我家吧。”等回了家,爹总会给他们做身新衣裳吧? 可念福想去看她爹了,都到了京城,她突然又有些等不及了。 “兴许咱们来错了地方?换个人问问,我就不信,全京城的老百姓都穿得起二三十两银子的衣服。” 出了商铺,二人正商量着再跟人打听打听,忽地就见大街上一阵骚动。 “让开让开。快点让开!一会儿刀枪无眼,伤了你们可别怪我们没提醒!” 说话间,七八个青衣仆役骑着高头大马提着皮鞭,如狼似虎的冲出来开路,在他们身后,是两队顶盔贯甲,明枪执刀的军装侍卫。 开国初期的士兵们可不比后世那些老爷兵。这些都是真正在刀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身上带着一股冷凝的肃杀之气,人虽不多,但气势很是逼人。就连他们的马也是,一双双眼睛锐利阴沉。令人望而生畏。 别看紫霄平时挺神气,到底是家养的宠物,见着这样的马兄弟,它也不敢往上凑了。本能的咴咴低叫着,拉着主人直往后退。 这群士兵一出来,百姓们都很自觉的贴墙根挤一堆了,让出中间的宽敞大道,等着后面的正主通行。 不多时,就见有人执着仪仗。后面两辆朱顶华盖的大车一前一后。前面的车用了五匹大马拉着。后面一辆稍小,却也足足用了四匹大马。 欧阳康悄悄低语,“这样人家,不是公侯,就是王伯了。” 有个挤在后头的老伯。应该就是本地人,挺爱说话,就是给拦在这里,也忍不住要小声八卦显摆几句,“这是平国公家的马车,后面那辆小的新车,应该是平国公家新封的县主。说来这位县主也真是传奇,原本只是个小乞儿,谁知竟是平国公早年流落民间的长女,年前才给寻了回来,封了县主,这下子就一步登天喽!” 旁边有人附合,“今儿七月十五,正是中元节,想来是国公爷带她去护国寺烧香祈福的。怪不得我之前路过,见大门那儿封着,不许百姓出入呢。” 嗬,那不是现实版的小燕子?念福伸长脖子还待多瞧几眼,马车已经很快的过去了,只有后面的仆妇提着篮子在散发馒头糕点铜钱。 许多百姓围上去哄抢,忽地,有个白衣女子趁乱奋不顾身的人群中冲了出来,凄厉的高声叫嚷,“爹,爹爹!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她不是真的!她是假的,我才应该是县主!不信你让我跟她对质,我能跟她对质的!” 吼吼!难道这儿也有一个紫薇?念福兴奋的想挤上前去看个清楚,却被旁边一个不识相的给牢牢抓住了,“你跑什么?老实呆着!” 念福急得直蹦,“你让我去看看,让我去看看!”这样的真人秀千载难逢啊! 欧阳康不放,抓得越发紧了,“有病啊你,那种热闹是好看的吗?” 念福本不服气,可是很快,她看到的一切让她惊呆了。 那个勇往直前的紫薇虽然冲出了人群,却在离那大车还有五六十岁的时候给人拦下来了。 是个英俊堪比尔康的侍卫,却没有尔康那样多情,冰冷的铁枪直直戳中了女孩胸膛,高高挑起,猛地往人群后面一甩,象是甩掉块破抹布般就那么扔掉了。 人群中的惊呼还没落下,又是几个侍卫赶来,横下枪杆一扫,那小孩手腕粗细的铁枪立时扫得好几个近前的百姓口吐鲜血。 然后, 然后再也没有人敢喧嚣吵闹了,静静的等着那些人走过,象是寒冬枝头上的枯叶,瑟瑟发抖。 他……他们就这样走了?那些伤了的,死了的,就都不管了?念福完全傻掉了,她只觉得浑身冰凉,只有头发一阵一阵的发麻。 似是猜出她的想法,欧阳康低低的叹息着解释,“冲撞贵人,以下犯上,本是死罪。何况她还当众污言秽语,更是罪无可恕。至于那些离得近的围观百姓,谁又知是不是她的同伙?” “可万一,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那岂不是千古奇冤? 可欧阳康悲怆的摇了摇头,“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位县主已经得到了承认,如果没有十拿九稳的证据,又能找到与国公府地位相当的人来作主,谁能驳得倒她?” 他顿了顿,才慢慢道,“我今日总算明白,为何吴先生会说,有些话只有到了那个份上才能说。否则就算是尽人皆知的真理,也没人听的。” 念福转头看着他同样青白,显得很不好过的脸色,不说话了。 而此时,最前面那辆大车里,有人在疑惑的问,“方才是怎么了?怎么好似听到后面有人在哭闹?” 车边的奴婢低眉顺眼的回话,“回国公爷,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百姓们争抢散发的财物,引起些小小的争执。方才县主娘娘已经让人又多送了些东西过去,已经无事了。” “哦,那就好……跟她娘一样,也是心善的女子呢。” “谁说不是呢。所以老天才格外关照,让您寻回了她。” …… 等大队人马过去,人群中才有人敢小声议论,“自从平国公认了个女儿,这京城的女孩子都快疯了。个个都巴不得自己不是家里亲生,而是哪个高官的私生女。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好事?杀一个灭灭那些人的心思也好……” 人群渐渐散去,欧阳康打听到另一个有便宜衣裳的地方,拉着念福离开。 在经过那个已经白衣紫薇的身边时,汹涌的鲜血已经把她全身的衣服,连同身下的地都染红了,已经是回天乏术。可她依旧睁大涣散失神的眼睛,喃喃自语: “你们……怎么都不信?她真的是……假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讨饭……她会做……还是我教的……” 余音袅袅,散在风中,已经没人听得到了。 花光两人身上仅剩的几两银子,给念福买了件便宜新衣换上,欧阳康尽力说笑了半天,终于让念福的心情重又振作了起来。 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扯了扯自己的衣摆,又抚了抚鬓发,念福心里开始七上八下的打鼓了。她爹在家吗?他会另娶吗?他还记不记得怀安镇的娘,他又记不记得自己未出生的孩子? 可这……这样一切,原本都不是属于她的,是属于另一个女孩的呀! 念福突然就有些怕了。腿也开始发软,觉得自己就象个冒名顶替的骗子,她会不会跟刚才那个女孩一样,被人家用枪戳着扔出来? “我说……”念福觉得,她还是不能去,她得先找个地方做下心理建设,再过去比较好。 可才开口时,欧阳康已经跟路人打听了,“请问,升平坊怎么走?” 那人象看怪物一样看一眼欧阳康,什么也不说的走开了。 “他怎么这样?”欧阳大少纳闷了,可接连问了两三个路人,要不是摇头说不知道,就是怪异的看他一眼,快步走开。 念福有点吓着了,“别是我爹,还是什么通缉要犯吧?” “别胡说,你等着。”让念福牵着紫霄等着,欧阳康掏出荷包里不多的一把铜钱,招手叫来一个在店门前招徕生意,看着比较面善的伙计,把钱递上,赔笑着问,“大哥,我们是外地来的,有人托我们给升平坊的亲戚捎个信,所以想打听下那地方应该怎么走。” 那伙计掂掂手上的铜钱,“那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去了。我估计那让你带信的人,是哄你玩呢。” “此话怎讲?” 伙计把他拉到一旁,悄悄耳语,“升平坊的旁边是哪里你知道么?” 欧阳康摇头。 伙计怪异一笑,“那可是芙蓉池。” 芙蓉池是什么地方?欧阳康一头雾水,“我们头一回来,实在不清楚,麻烦你说清楚些吧。” 伙计斜睨了他一眼,“芙蓉池的后面你知道是哪里么?”他顿了顿,才猛地扔出四个字,“那是皇宫!” 第67章 骗人 听伙计说出皇宫二字,欧阳康下巴差点砸地上。 难道念福她爹跟皇宫有关联?那来头也太大了吧!好半天,欧阳大少才拾回了声音,抖着嗓子问,“那,那升平街也是皇宫范畴?” “确实。可你知道是什么人住在那里吗?” 欧阳康摇头,脑子里忍不住在想,难道是皇亲国戚? 可伙计下一句话让他从天上掉地下了,“全是犯官家眷!他们一般都操持着宫中苦役,所以才能住在那里。不过那条街管得可严,平常都有士兵看管,不许人随便进去的。既然不是你家的人,我劝你还是别过去自找麻烦了。” 欧阳康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结果,等走到念福跟前时,也不知应该如何跟她解释。 “怎么样?” 看着女孩希翼的目光,欧阳康不觉就难过起来,“咱们先回家吧。” 念福她爹说他是官宦子弟,又是战乱时认得她娘的。那就很有可能是前朝犯官家眷,在战乱之中因士兵疏于看管,逃离了升平坊,辗转到了怀安。可他毕竟还有家人在此,为了怕蕙娘担心害怕,他只好独自上京寻找亲人,又留下那样语焉不详的家庭情况。 可这些话,要怎么告诉一心等着见爹的女孩呢? 看他这吞吞吐吐的神色,念福急了,“你就照直说吧!不管怎样,我都承受得住。” 长痛不如短痛。既然迟早都要面对的,欧阳康咬咬牙,把实话说了。 “原来。是这样呀……”沉默了许久,念福才低低道,“我还是想去看一看。不管怎么样,他总是我爹。” 欧阳康点了点头。心里沉甸甸的,却尽力说着轻松话宽慰她,“或许你爹早已脱了罪,不住那里了。我们去瞧瞧。说不定他都官复原职了。” 念福无声的跟在他身后,心里头象压着块大石头,堵得她难受。 能怪她爹骗了她娘么?似乎不能。人家真的是官宦子弟,也真的是家住京城。可是爹啊,就算你是犯官家眷,为什么不能对娘说实话呢? 相信以蕙娘那样的性格,既然认定了一个人,无论是上刀山下油锅都不会改了。那你为什么就不肯对她说清楚呢? 当日头偏西的时候,两个人一匹马。来到了归仁街左边第三户的朱漆大门前。 最后一点铜板也在打听消息时用尽了。两个人都没心思也没钱吃任何东西。欧阳康只能指望着进了家门,有口热汤热饭。 谁料刚跟门房通报姓名,却引来一阵嘲笑。 “这年头的人真是疯了!自从出了平国公家那档子事。简直什么人都敢冒充官宦人家了。昨儿还说前面徐大人家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娘,没想到今儿咱们家也来了个大少爷。去去去!我家大少爷好端端的日日都在呢。什么时候冒出你这个乡下土包子来了?少在这里骗人了。” 欧阳康一下子听得就懵了,他是在乡下养大,可怎么在这儿连个名份也没有了?他还怕是自己搞错了,多问了几句,“难道这家的主人不是怀安欧阳氏?我父亲官拜礼部从六品膳部员外郎,早年曾在乡间娶妻崔氏,便是我的生母,他可是这家主人?” 那门房轻蔑笑道,“你倒把我家的事打听得挺清楚,不过你一定不知道,那个乡下夫人和大少爷早死了。眼下我们夫人才是正室,我们大少爷就是长子,你想冒充,先擦亮你的狗眼!” 什么?无故被死亡的欧阳康脸唰一下就青了,“我的母亲是早逝,可我这些年却活得好好的,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敢这样造我的谣?” “大胆!”那门房霍然变了脸色,“这是我们老爷亲口说的,难道还会有假?眼下圣上广召天下有才青年应试,官宦人家的长子均可直接应试,你既是我家大少爷,怎么我们家老爷不给你报名?” 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欧阳康忽地明白,为什么这么重大的消息他爹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写回乡下。只怕这样的好机会,是要留给这边的儿子吧?那自己呢?自己在他心目中究竟又算什么? “说不出话来了吧?说不出话了就快滚蛋!省得脏了爷爷的手。怎么还不走,是不是要我动手啊?” 家丁威胁着抽出一根打狗棒来,可心中气苦的欧阳康早魂游天外,没留意他的动静。 眼看这家丁的棒子就要落下来了,后头一直沉溺于自己思绪中的念福忽地醒过神来了,“你住手!” 压抑心中那难以名状的火气一下就爆发出来,挡在了欧阳康的身前。 “他是不是你家大少爷不由你这个奴才说了算!让你们老爷出来,亲自来认一认。如果他也敢这么说的话,那我们就立时回乡下去,请老太太上京来主持公道!” “哟嗬,你这小妞胆子还挺大,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那好,那你就回去啊,爷爷我就在这儿等着,等着看你又从哪儿弄个老太太来证明他是我家大少爷。嗳,我说小妞,你这么卖力,是不是这小白脸答应娶你做老婆了?我说,跟着这小白脸没前途的,你不如跟了大爷我,好歹也不用穿这双破鞋了。” 哈哈哈哈,门房上坐着的几个下人顿时一起哄笑,看着她脚上鞋子磨破处露出的粉嫩脚趾,目光猥琐。 念福一时脸涨得通红,忽地就见欧阳康铁青着脸,提起马鞭就冲那门房狠狠抽了下去! 那门房原先看他相貌柔美,又沉默不语,只当是文弱书生,也没有留意,猝不及防给打个正着,痛得立即“杀人啦杀人啦”的鬼哭狼嚎起来。 “好小子,居然敢在官宦人家门口动手打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哥几个快来帮忙,再往里头叫人去!” 看几个仆役七手八脚的一拥而上,念福怕欧阳康吃亏,立时把紫霄一拍。“乖!快去!” 大师兄会怕那些带着血腥气的士兵,却不会怕这些一看就缺乏锻炼的家丁。威风凛凛的冲到前面,打两个响鼻,左右前后。四个蹄子一起开工,很快揍得那几个家丁倒了一地。 欧阳康还要举鞭去抽那几个嘴贱家丁,却冷不丁听人一声断喝,“住手!” 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华服青年从轿子里出来,面沉似水的望着他,“兄台无故在我家门前行凶,在这朗朗乾坤之下,真是不怕王法了吗?” 看着他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目,欧阳康无须多问。已经猜出他是谁了。不由得一股悲愤涌上心头。沙哑着嗓子苍凉道。“你家门前?那我是谁?我又是何人!” 年轻人听他语气奇怪,正觉奇怪,忽地就见这位相貌不俗的青年男子身形一晃。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一倒,竟是生生晕了过去。 然后就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忿然上前。当着四周已经探头探脑的街坊们道,“这欧阳家真是好本事!生生把自家嫡出的长子拦在门外,气晕了过去,是不是真的一定要活活逼死他,你们才称心如意?” ※ 华灯初上的时候,才是京城繁华最迷人的时候。 酒楼戏院几乎家家爆满,有钱人坐在楼上喝酒猜拳,一掷千金,穷苦百姓在底下提篮叫卖,讨个生计。 眼看又有几位老爷从酒楼出来,立刻有伶俐的帮闲抢着上前搀扶,“老爷慢来,仔细脚下。可要坐轿?哦,有马车啊,那踩着小的背上去,小人跪着,您踩我的背可比那凳子稳当。” “去去去!”一个喝得有七八分醉意的老爷挺着个大油肚子,将那帮闲一脚踢开,转而扶着身边一位同僚,“欧阳大人,今日你真是太破费了。改日!改日我做东,一样是这间酒楼,一样是今日的酒菜,再把翠云班的小菊仙叫来,好好的还你一席!” 那位欧阳大人明显儒雅许多,脸上虽也红通通的显出几分酒意,但眼神依旧明亮,听了这话笑道,“吕大人说笑了,什么回请不回请的?您肯赏脸吃下官我一顿便饭就是好的,哪里还能叫您破费?您既喜欢那小菊仙也不早说,这样吧,我明儿就打发人去请,约个时间,过几日跟咱们再来此把酒言欢便是。” 吕大人笑着叹息,“怪道人人都说你娶了个好夫人,果然是不一样。象老张他们几个,跟你差不多前后进来,可没娶对人,就成日抠抠索索的,那人缘就差上许多。要说我真的吃了你们许多钱吗?” “怎么会?” “就是啊!这喝酒就是图个高兴,大伙儿意气相投,在一起才开心。要都跟他们似的那股子穷酸劲,看着就倒胃口。就是请我,我还未必去呢!” 欧阳大人却不接这话,只招下叫下人过来,“赶紧的来几个人,好好扶你家老爷回去。” 吕大人却故意凑近他,一脸神秘的道,“你放心,你的事我心里有数。等到八月中秋,你好生准备着,把皇上祭祀和外来使节们的饮食打点好了,我就为你报到尚书大人那里去,指不定明年就能升一升。” 欧阳大人一笑,“若有此日,必不忘大人提携之恩。” 好好的把吕大人送上马车,欧阳锦坐回自家马车时,才收起那虚伪笑意,捏着眼间鼻根,只觉头疼不已。 昏昏沉沉进了家门,他只想赶紧躺下歇息。 才吩咐要去温柔可意的小妾紫云处,偏继室谭氏打发人来请他。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吗?” 见他不甚高兴,丫鬟忙道,“非是夫人故意要打扰老爷休息,只是今儿老家来了人,夫人也不知真假,要请您去看个究竟。” 第68章 放火 (温柔的求订阅,求粉红咧~~~) 从进正室的门,欧阳锦的眉头就高高皱起,“怎么会来人了?端午不是写了信回去么,怎么又来闹?” 他忽地一慌,别是母亲过世了吧?那可要回乡丁忧三年,这官儿可怎么办? 继室谭氏迎上来,一脸委屈,“谁知道呢?一个自称是咱家大少爷的人带着个姑娘突然就冒出来了,我又不识得,自然不敢乱认。结果他们就在门口大吵大闹,还打伤了家丁。说的那些话……算了,老爷您也听不得,免得生气。” 欧阳锦的脸已经沉了下来,“他说什么了?” 谭氏睨他一眼,才怯怯的道,“他说……说他娘,您的元配夫人已经给逼死在乡下了,是不是还要活活把他这嫡出的长子逼死才甘心!老爷,这虎毒不食子。他在咱们家门口说这样的话,让四周邻居听了怎么想?万一传到哪个御史耳中,参上一本,老爷这官还要不要做?” “这个孽子!”欧阳锦刚端起的一盅茶就重重摔下了,“你就没把他堵了嘴捆起来?” “我哪里敢啊?”谭氏可怜兮兮的道,“他一个年青男子,难道还要我去门口跟他吵闹?幸好庄儿回来了,好歹把他弄进了家门。那人也不知是跟谁学的,进门就装死,我也不敢去看,且和那丫头一起放在外头客房了。老爷,您要不要过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 “有什么好看的?”欧阳锦听说事情已经解决,就不想再理了。浑身的疲惫劲儿上来。倒下就想睡觉了,“老爷我要睡觉,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嗳。”谭氏应着,亲自动手给他脱了鞋袜。又让丫头绞了热帕子来,替他敷脸,“老爷今儿可累坏了。” 欧阳锦只觉这话说得才贴心合意,一声长叹。感慨道,“谁说不是?那个吕正铭又忽悠我,说什么要我好好干,回头给我升官。哼,有了功劳是他的,有了黑锅还不得我来背?” “官大一级压死人,怎么办呢?且忍忍吧,谁叫他有个宫里做管事大太监的干爹?” “我也知道如此,可这日子真心难熬。按说我这资历也熬得差不多了。怎么就不能往上升一升?你是不知道。光今天一晚上就吃去三十多两银子。他犹嫌不足,还要我去请翠云班的红戏子来陪,怕不又得二三百两赔出去了?我知道。咱们虽有些家底,可你这些年当家也不容易。哪经得起这么折腾?若是能挪一挪,就好了。” 谭氏似感动般低了头,“有老爷这句话,妾身就知足了。区区银两,又算得了什么?倒是庄儿,好容易熬到这回大比,他自幼受老爷教导,苦读诗书多年,若是他能出来了,也有个人能替老爷分担家计了。” 欧阳锦睨她一眼,眸光沉了沉,“你放心,庄儿也是嫡子,他的名字都报上去了,再不会改的。你料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累了,我就不打扰你了。来人啊,扶我去紫姨娘那里。” 等着欧阳锦出了院门,谭氏的心腹婆子赵嬷嬷才闪身出来,诧异道,“不是都准备歇下了么,怎么又走了?” 谭氏恨恨的把枕头一捶,“他这是逼着我去给他升官儿呢,我偏不如他的意!姐姐那儿的路子也不是随便走的,给他还不如给庄儿用。算了,他爱宠哪个小妖精就由着他宠去,反正也越不过我。他要有本事,让他自己给那堆贱人生的贱种谋出路!打水来,伺候我洗漱。” 赵嬷嬷略劝了几句,才犹豫着道,“那边……似乎情况不大好,那丫头一直吵着要请大夫,夫人您看……” 谭氏一时还没明白过来,直到赵嬷嬷又提到乡下二字,她才冷笑起来,“可不是我不管,我刚才就在老爷跟前提了,可连老爷都不愿去见他,我又能有什么法子?是真是假都不知道,让我怎么请大夫?再说了,现在差不多快二更天,也该宵禁了。想请大夫,等明儿吧。” 看她再不肯理此事,赵嬷嬷只好服侍她歇下就出去了。 出来却见欧阳庄打发人来问,“老爷回来了?可有去看过那边?” 赵嬷嬷道,“去回二少爷,就说老爷已经安排下了,不用他担心,夫人让他只管好生温书,准备考试就行。” 可转过头来,却把明天再相见的话,传到二门外的客房那里。 念福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 这个欧阳家是打定了主意要害死自家长子么?欧阳康晕倒在家门口,还是这家的正经少爷欧阳庄作主,才把人扛了进来,可扛进来之后,就没人管了。 把他们扔在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连副被褥都没有,就这样把人放在冰冷的炕头上,再没人来搭理。从下午进门直到现在,一口茶一口饭都没人给。念福倒是熬得住,可欧阳康怎么办? 她现在真是后悔进了欧阳家的大门,要是在外头,他们就算没有钱,好歹把自己身上的新衣裳卖了,也可换顿粗茶淡饭,给欧阳康换副药吃吧?可眼下呢?困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这是活活要把人给逼死啊! “欧阳康,欧阳康你醒一醒,醒一醒啊!”可无论念福怎么掐人中,拍脸颊,晕过去的欧阳大少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身上渐渐冰凉,还开始发抖。这是打摆子,很危险啊! 念福急了,“我再问一句,你们到底肯不肯请大夫前来?”她使劲一推,却突然发现门上已经上了锁,“你们,你们居然上了锁?开门呀,快开门!放我出去,来人!” 说得没用,她直接开始踹了! 终于有个仆役嫌她太吵,出来说话了。“三更半夜,别吵了。老爷夫人都歇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你们老爷就这么晾着自己生着病的亲生儿子不闻不问,还睡他的大头觉?好啊。很好!” 既然讲道理无用,那念福就不啰嗦了,直接把房间里的桌子椅子拖到门边,开始放火! 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细细的火苗从她的指间流出,象是愤怒的小火龙般瞬间缠上了木制桌椅,然后瞬间涨大,象是急欲挣脱这让人窒息的冷漠,蹿上了窗户,熊熊燃烧。 “走水了!走水了!” 欧阳锦这一夜注定是没法好好睡了,连谭氏都被闹了起来。 京城寸土寸金,家家户户的房子都不大,还金贵得很。一看到有人家屋顶上蹿起火光。都不用主人家说话。左邻右舍自发自动的敲起了锣鼓。来召唤来了水龙队。 “这是谁家?怎么起的火!” 看着一个高大魁梧的军人首领黑着脸带着火龙队踏进自家门槛,欧阳锦老远瞧着都只觉得头皮发麻。心中暗自怨念,是谁这么多事。招来这个祸害? 大梁朝掌管京师消防工作的是金吾卫下属的一支军队,人数大概有五千之众。在京城四处设有小分队,专司灭火救灾。 任何能在京师重地掌管军队的都不会是普通人,说白了,所有金吾卫们就是皇上的一支亲兵。官儿虽不大,但职位重要,在京城从来都是横着走,谁都不敢招惹。 尤其今日来的这位,虽然年轻,却早已大名鼎鼎。这当然不是因为他纨绔,说实话,眼下刚开国,纨绔子弟们还没真正成长起来,能出名的年轻人多少还是得有几分真本事的。 眼下这一位,就是定国公家的嫡孙,辅国大将军的嫡子,年轻一辈中的第一猛将,完全靠自身实力赢得了正四品忠武将军的官职。 当然,那是之前。 这位在战争期间屡立奇功的忠武将军,却在开国平定之后,象是突然就抽了风,数次醉酒闹事,打架斗殴。几年时间,生生的从正四品一路跌到了正九品,半年前才给调到了水龙队,当了一个小小的校尉,刚好就管着欧阳锦家的这个片区。 自这位爷上任以来,要说辖区内的人家,真是全都谨慎小心的看着火,就算是大过年的也不敢懈怠。可谁曾想得到,欧阳家今天就出了状况?尤其那火势还特别的狠,不管家丁怎么泼水都浇不熄,硬是拖到了这位大神亲自带着水龙队,扛着大小水桶、火叉铁锚儿闯进来,还在非常欢快的燃烧着,这是对大神的公然挑衅么? 四周墙头,已经扒着不少邻居家的下人,既为警戒,也想看看欧阳家如何善后。 介绍一句,此人复姓公孙,单名一个弘字。可私底下有人给他起了个绰号,洪峰。人之强势,可见一斑。 眼下不管愿不愿意,洪峰已进门,欧阳锦只能忍着头疼,上前回话,“公孙将军,是下官家一时不查,失了火。” “原来是你家?”公孙弘口里喷出三分酒气,步态微有踉跄,可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挑眉似笑非笑,上前低语,“太后娘家转了弯的亲戚。” 欧阳锦给说得老脸一热,幸好黑灯瞎火的看不清。那公孙弘用力拍了拍他肩,“先别扯这些有的没的,灭了火再说!” 他自小习武,魁梧强壮,这两下子差点把欧阳锦拍得坐下了。幸好欧阳庄见机得快,上前扶了老爹一把,好歹不至于出丑。 欧阳锦只觉难堪之极,回头没话找话,“还不快去给将军端把椅子来?” 谭氏在后头听着,立即让人送了两把椅子出来,意思是给两人一人一张。却没想到公孙弘大马金刀坐下,那小船般的大脚不客气的又直接跷上了另一张搭着锦褥的红木椅,含笑对欧阳锦抱一抱拳,“多谢欧阳大人体贴,正好本官吃了些酒,有些醉意,这样可舒服多了。嗳,对面那屋子里,还有活的没有?” “没有。”欧阳锦才想说那只是间空屋,那火屋里却有人喊话了。 “有!” 第69章 好消息 听着屋子里的声音,欧阳锦的脸唰地就变颜色了。空屋着火不过是小小过失,只要不牵连到邻居家,多半无事,但有人的屋子一旦着了火,那要闹出人命可就是大事啊! “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灭火?里头是哪个房里的丫头,无端端的跑到那个客房去做什么?” 看他在这儿暴跳如雷,旁边有个仆役不得不硬着头皮回话,“老……老爷,这屋子里的,不是咱府的……里面,里面住着今儿从乡下来的……那位,和他的丫头。” 好不容易说完这段话,仆役只觉后背都汗湿了一片。心下却又觉得有些奇怪,那屋子里他们连盏灯火都没放,怎么好端端的就起了火?难道说,真的是老爷,或者夫人…… 这下人不敢再联想下去了。可是欧阳庄已经惊愕万分的回头冲谭氏望去,难道会是他娘? 而欧阳锦却没空追究这些,他唯一想到的是,要是他那个乡下儿子真的在里头给烧死了,那岂不是坐实了他迫害亲子的罪名?这要是给御史揪出来,他这官儿还怎么当? 欧阳锦越发急着要下人去救火了,不料公孙弘坐那儿懒懒道,“这救火是我们份内之事,欧阳大人就不必操心了。儿郎们,拿出真本事来,去!” 一声令下,水龙队的队员们便如狼似虎的往火场扑过去的,把欧阳家的仆役替换下来。他们确实有经验的多,并不只知道往里一味浇水,而是有个小头目先判断了一下火情。看那火主要只在这一间屋子里烧。并未往旁边涉及太广,便让人拿火锚先把着火的几间房上的门窗全部扒拉下来,把火情控制住,浓烟散出。才好救人。 这边士兵们嘿哧嘿哧的勾着门窗在用劲拉,那边欧阳锦真是心疼。他不是心疼别人的力气,而是心疼维修要花的钱。这又得是多大一笔? 可偏偏那位公孙将军还不肯让他消停,漫不经心的翘着脚就开始发问了。“欧阳大人,那里头什么人哪?” 欧阳锦只觉牙疼,含糊着答,“是,是乡下来的亲戚……” 忽地轰隆一声,最大火的那间屋子外的门窗给扒拉了下来。 “里面有人吗?还有活着的吗?” “有活的!也有一个快死的!” 什么?欧阳锦的眼角又抽了抽,女孩在说话,那要死的,是他儿子? 听着那中气十足的女孩声音。公孙弘却来了兴致。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哟嗬,这火烧得人还火气挺旺,出来瞧瞧。是个什么玩意儿?” 听他出言粗俗,里面的女孩不乐意了。“你才是玩意儿呢!要你给人锁在屋子里烧这么久,你火气不大我管你叫祖宗!”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欧阳锦勃然色变,四周还这么多人呢,这个罪名他不能当啊!锁人纵火,那是蓄意杀人,他就是有那么点太后娘家的亲戚关系也不够脱罪的啊。 可已经有火龙队的士兵上前勘察了,“大人,她说得没错。这门外确实上了锁,您看,这锁还在呢!” 欧阳锦这一惊非同小可,回身喝问,“是谁?到底是谁干的?” “这不是您的意思么?”里面的女孩凉凉说着,在那些士兵扒拉开一条道后,终于走了出来。 她一身崭新红衣,但脸上头发肩上都有不少黑灰,只一双丹凤眼,亮若星辰。 叉腰站在众人之前,目光一下就锁定了欧阳锦,“原来你就是欧阳老爷,那我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那乡下元配生的大儿子马上就要死了,你也不用费心巴力的再想招弄死他了。反正你的元配已经死了,等他再一死,估计你远在乡下的老娘也得伤心死,就算不伤心死,她那么大个年纪,也不可能上京来跟你打官司。你就可以尽情的让你现在的老婆做大老婆,现在的儿子做大儿子了!” 哗!不仅是水龙队员,不少围在门口,扒在墙头的邻居街坊们一同倒吸了口凉气。 这欧阳大人还有一个儿子?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家不说欧阳庄才是长子么?可听这女孩的口气,怎么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欧阳锦给众人看得头皮发麻,连手脚都开始冰凉了,“你,你这死丫头不要信口胡说!” “我有说错么?”念福又上前一步,要把这憋了整整一日的怒火喷发出来,“我又不是你们欧阳家的下人,干嘛要吃饱了撑着多这个嘴,理这趟子闲事?难道欧阳康不是你的长子,崔氏不是你的正室?你把他们一扔乡下十几年,不闻不问,眼下你儿子历尽千辛万苦,在五马峰那里几乎丧了命才来到京城,投奔你来。可你倒好,告诉大家乡下的老婆孩子早已经死了,根本就没他这人! 我们一来,门房就拦着不让进,说我们是骗子,我们跟他们讲道理,居然还要打我们。兴许是我太年轻,可我想问问大家,这世上竟还有红口白牙咒自己儿子死的爹么?大少爷本就在来的路上受了风寒,生了病,再给这样一折腾,竟是活活的被气晕了过去。好容易你们家那位大少爷开恩把人抬进门来了,竟是不闻不问。从下午那会子直到现在,大夫不给请,更别说茶饭了,连口水也不给喝!欧阳老爷,你别嫌我这粗人没读过书,说话难听,这样缺德冒烟没礼貌的事,就算是我们乡下最穷的人家也不会做! 我来了你家,从下午一直等到天黑,才终于有个下人来说您回来了,可您辛苦了,您要睡觉,所以没空理你这大儿子。我就想了,既然您这一家子都没空理,那我理他行不行?你们不管,我带他出去看病行吧?可门却给锁了,还莫名其妙的烧了火,这不是活活要困死我们么?” “你住嘴!住嘴!”欧阳锦期间数次打断,可念福却一声比一声高的直到讲完,方才罢休。 末了还道,“怎么?欧阳大人你生什么气?不信的话,你让人出来对质,看今日谁给了我一口水喝?” 欧阳锦气得几欲发狂,这丫头的话,字字诛心,若是给人传扬出去。他不说那个官了,不做牢就算好的! 公孙弘使个眼色,顿时有士兵进房查看,很快出来回报,“里面确实有个病人,也不知是吸了太多烟还是怎地,确实昏迷不醒。” 欧阳庄听了这话,顿时转头看向谭氏,目光中同样充满了愤怒。 母亲不是说把人安顿好了吗?难道她就是这样安顿的?她知不知道,若是当真闹出人命,可就是他身上永远洗不掉的污点!到时别说是做官了,就是人都做不成了。甭管这事是谁做的,可如果这位长兄一死,他就是第一受益人,人们会拿什么样的眼光看他? 真是愚蠢之极!就为了那一点爱子私心,怎么能做出这样为人诟病之事?可眼下当务之急,不是置气,而是补救。 欧阳庄也不等旁人问他了,迅速上前道,“爹,你陪公孙将军坐着,我现就去请城中最好的华大夫来。不管怎样,先把人给治好再说。你们赶紧把我的屋子腾出来,让给他住!” 看他如此吩咐下人,谭氏在后面揪着手绢,很不高兴。 她并不觉得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反正这个乡下野种的事她已经知会过欧阳锦了,是他不愿意理,关她什么事?现在还要连累她儿子让屋子,这凭什么? 可欧阳锦给儿子这一提醒,顿时醒过神来,“对对对,你赶紧去请大夫,别管花多少钱,先把你哥哥治好要紧。我这才回来,怎么也没人跟我禀报此事?养着你们这起子奴才,简直就是反了天了,回头我再一个一个发落你们!” 色厉内荏的骂了一通,他又赔笑着跟公孙弘,也是跟众人解释道,“这位姐儿可是误会了,我可从来没说过长子不在的话,只是他打小身子弱,母亲心疼,便留在乡间作伴,所以下人多半不知。至于这间屋子,一直空着,晚上下人们不知道里头有人,一时忘了锁上也是有的。至于说到有人故意纵火行凶,那就更不至于了。多半是谁不小心失手泼了蜡烛,才引得虚惊一场。既然人都没事,就不必劳烦大人费神查证了。这天也不早了,各位邻居也请回去歇息吧。” 真是巧舌如簧! 念福心中忿然,却见那位公孙将军终于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去火场那儿探了探头,回来将欧阳锦的肩膀拍了两拍,“这位姐儿应该没事,可里头那位有没有事可还真不知道。本官职责所在,难免要多问几句,欧阳大人,你不介意吧?” 公孙弘皮笑肉不笑的两句话,问得欧阳锦顿时僵住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这小子难道真要找他的茬? 可他上前几步,却是去问那女孩了,“小丫头,你说你不是欧阳家的什么人,那怎么跟他困在一间屋子里?你到底又是什么人?” 他身材高大,一走出来就极有压迫感,念福只觉一团浓重黑影顿时罩住自己,不得不仰视着才行。 第70章 睡我那屋 公孙弘的问题并不难答,可念福总觉得此人的眼神太犀利,好象一下子就能看到人的心里去,让人有些莫名的恐慌。 “我姓沐,是欧阳大少爷在老家怀安的邻居。因要进京寻亲,正好大少爷进京又缺个烧饭丫头,所以才答应了欧阳家的老太太,凑一处来的。我们同行还有一个小厮墨云,一个仆妇兰姑,不过因官道被毁,在过五马峰的时候遇到急流,被冲散了。我和大少爷运气好,遇到山中猎户郑三,送了我们出来,今儿中午方才入京。” 听她说得这样清楚明白,有名有姓,既证了二人清白,也让大家相信,她必不是骗人的。 只是公孙弘那双眼却眯了眯,“五马峰确实地势险要,但我记得那里除了官道,还有条平坦大道可通,你们为何偏要走山中小道?” “这是当地驿丞指的路。可能是嫌我们寒酸,打赏不够吧?大人若想知道究竟,何不去问问他?说来我们也很好奇。” 念福不想老是这么被动,转移了话题,“亏大少爷拼死拼活的赶来,还想赶上京中大比,给家里争一口气。眼下看来,纵是他有天大的心,也只能等着咽气了。” 公孙弘笑笑,不再追问,只转头看向欧阳锦,“既然她口口声声说里头那个是你儿子,父要子死,儿子不死,好象也不孝,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等也不好管。不过这丫头却不是你家的人,若是你家真有人纵火行凶,想杀她这良民,我却是不能不管。来人呀。把这个现场保护起来,等到明日再来细细查看。沐家丫头,跟我走吧。省得给人害了,还拖累着我说不清。” 欧阳锦此刻真恨不得自己能立时晕死过去! 什么儿子不死就不孝?虎毒还不食子,他能叫他儿子在闹了这么一出之后,死在他家么?四周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要是屋里躺着那位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还好眼下天热。皇上带着众位大臣都去西山避暑了,留下来的都是虾米,还好遮掩。可这件事必须速战速决,无论如何不能拖到明日。否则传扬开来,可怎么收场? 他赶紧上前,“还请大人行个方便。就不要再追究此事了吧!” 公孙弘瞟一眼念福,“这事你别问我,去问她。民不告。官不究。她若不想告,我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欧阳锦忍气吞声求到念福跟前,“姐儿,谢谢你一路陪伴犬子进京,且等我奉上厚礼,给你压压惊。” 念福心中估摸了下形势,那火是她放的,估计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不如顺水推舟得点好处算了。 “我跟大少爷进京,可不是为了什么厚礼。不过我的行李全都掉了。在京城要吃要住都要花钱……” 这就是典型得了便宜还卖乖!欧阳锦恨不得一把掐死这丫头,可当着众人的面。却不好小气,足足捧出一锭十两的两块大银。 可念福却不去接,只近前一步,低低嗤笑,“大人,你一个犬子就值二十两?还不够去东市买身新衣的。” 欧阳锦无法。又咬牙奉出二百两银票,念福拢进袖中,这才作罢。 跟着公孙弘出了门,她拿出一锭十两抛给高大男人,“谢谢你啦,还要辛苦你一事。” “怎么?”男人掂着银子,目光戏谑,“你还要回去讹人?” 念福有点心虚,狗腿的道,“我请你做一会儿保镖,给我寻个落脚的地方。最好再找个吃饭的地方,我都快饿死了。” 天都黑了,她揣这么多钱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瞎逛,那是自找劫财劫色的节奏么? 男人却挑眉笑笑,“我吃饭的地方都是要喝酒的,全是群大老爷们,你敢不敢去?” “走!”怕他个毛线!敢动歪脑筋,姐再放把火把你烤成乳猪。 男人却不肯走,只把手一伸,“再把那十两银子拿来,我才带你去。” “我不刚给了你十两?” “我这样英俊潇洒的保镖只收你十两银子已经很便宜了,难道你还想包吃饭的钱?” 念福暗自磨了磨后槽牙,可到底是强龙不敢压地头蛇,把那十两银子也扔了过去。 天交二更,到了宵禁时分。各家各户都关门歇业,就算是秦楼楚馆也得停了丝弦,安分做人。 是以公孙弘没带念福去任何一家店面,而是把她带了自己的大本营,火龙队位于宜人坊的根据地。 “厨房里有什么你就去拿什么,只要不再放火烧屋,随你有多大的肚子就吃多少。” 念福没想到这厮还是个奸商,把自己坑到这里来还得亲自下厨,不由饿火中烧,怒视他道,“说我放火,可有证据?” “没有。”公孙弘答得很光棍,“但我要是欧阳家的人,存心想置人于死地,绝不会锁了门再放火,还闹得人尽皆知。更不会把屋里的桌子椅子都堆到门口来烧,要堆也应该堆你身下。” 呃……念福颇有几分心虚的撇了撇嘴,“那难道我疯了,要自己烧自己?再说房中又没有点灯,我是怎么放起火来的?” “这又关我什么事?”公孙弘上下抛着那两锭银子当杂耍,慢悠悠的走过去了,“横竖你不计较了,我何苦要弄个水落石出?” 那你还故意说出来吓人?念福在他背后比了个中指,鼓着脸进厨房了。 好惨。 拿着灯上下一晃,念福算是知道那家伙为什么这么好心放自己进来了,因为这里简直根本没什么好东西。 米面一看都放了有段时间了,那菜就几个蔫巴茄子加土豆南瓜什么的,也不知是哪一年进的货。不死心的左翻右翻,哈!天无绝人之路,居然还有一块五花肉。闻闻还没坏。念福有主意了。 先洗了两把米,把南瓜削皮切块丢进去熬粥,她又寻出一块不知是干什么用的铁板,洗涮干净后切了块肥肉搁火上一面烤一面擦,等着彻底干净了放一边备用。 这边就将五花肉和茄子土豆什么的统统切成片,随手丢些油盐酱料搁一个盆里腌了腌,再一块块挑起平铺在那铁板上,架火上开始烤了。 不多时。五花肉上的肥油就嗤啦嗤啦的带着香味蹿出来,等烤到两面金黄时,念福迫不及待的挟起一筷吹吹,才放进嘴里,公孙弘不知打哪儿又冒出来了。 “这是什么?” “肉呗。”念福不理他,又挟起一筷子土豆放进嘴里。真是饿坏了,就算没有孜然那些烧烤料,她也觉得无比美味。 “唔。是不错。”冷不丁旁边伸出一只大手,也不怕烫,直接挟了一块肉扔嘴里,边吃还边吩咐,“去,进屋拿酒来。” 念福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赶苍蝇似的赶他走,“你的地盘还要我去拿酒?我又不是你家丫头。再说,我可是足足给了你二十两。这些东西全是我买下的,没得你吃!” 公孙弘好脾气的笑了笑。那双眼睛里却闪着狐狸般的算计,“那些菜是卖给你了。可我现在不是在陪你吃饭么?就本官这样的美男子,不收你钱就算好的,你怎么反倒跟我计较起来?来人,拿酒来!” 念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的脸皮能再厚一点吗?” 公孙弘认真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尽力。” 念福无语了。低头开吃。 很快,一个士兵跑出来,抱来一坛酒,“哟,什么东西这么香?我也尝尝。” “不行!”念福急了,“我一天都没吃饭了,你们要吃不会自己弄啊?” “大老爷们要是会弄饭,还要你们女人干什么?”公孙弘甚有男子气概的瞥她一眼,挟筷子肉给那小兵,“吃了赶紧走,别给我再招人来,顺便跟那帮兔崽子们说一声,都不许过来耽误大爷我调戏小娘子。” 小兵嘿嘿笑着,果真吃了肉走了。 可没走两步却在院中吼了一嗓子,“公孙大人在此调戏小娘子啦,都别不长眼的往这儿凑!” 满院哄笑。 念福望天,这就是大梁朝的消防队员?他们好歹是公务员吧,这是神马素质! 可是公孙弘却满不在乎的自斟自饮起来,“你不快着点,一会儿我可吃完了。” 确实,这位爷吃饭速度太快,跟不知道烫似的抓起东西就往嘴里扔,眼看刚烤好的一盘子瞬间被他扫荡了大半,念福没时间纠结了,快抢啊! 一坛子酒下肚,念福辛辛苦苦烤好的菜就全没了。满脸怨念的去砂锅里搅了搅,把已经煮得绵烂的南瓜充分搅进粥里,添了一碗出来。 “你们这儿有咸菜么?” “你问我,我哪儿知道?再说了,这玩意儿甜丝丝的,还要什么咸菜?” 念福一转眼,就见公孙弘已经捧着她的粥碗吹着气,开始往嘴里倒了。 她还能说什么?赶紧吃吧。 两碗粥下肚,差不多觉出饱来了。念福刚打了个饱嗝,对面的男人就笑起来,“看不出,你还挺能吃的。” “跟您老差得远了。”明明吃得最多,喝得最多,还好意思说她?念福甩记眼刀,问,“我晚上住哪儿啊?” 公孙弘痞痞的一笑,“当然是,睡我那屋啊。你既肯跟我回来,难道没有这样的自觉?” 念福还想翻个白眼,说别开玩笑了,可他却忽地长手一勾,捏着念福的下巴,几乎贴到她的唇上。 他……玩真的?她突然心一慌,想起自己认识这男人才几分钟?怎么就傻乎乎的跟他走了? (公孙将军邪魅狷狂的说:软妹纸们,有票的给票,无票的要订阅哦,否则哥哥一会儿就来找你们了哟~~~) 第71章 混蛋加三级 是个女孩都会怕。 一张男人的脸贴在面前,不到一厘米的距离。浑身散发着浓烈热辣的阳刚气息,浓重的压迫着自己,似乎都能听到周遭空气里被这暧昧的氛围,激得噼里啪啦炸起无数细小电流,电得人心怦怦直跳。 眼睛不小心往下一瞟,还能看到他随意敞开的衣衫领口下那蜜色的,虬劲结实的胸肌,疑似,还凸点了。那是,什么颜色的? 呸呸!这个时候你在注意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呀! 念福努力的让自己回过神来,可脸却不知怎么烧得发烫。她才鼓足勇气,想要拿出刚才大骂欧阳大人的气势大骂这登徒子一番。却见对面那人抢先一步放开她的下巴,哈哈大笑。斗大的拳头将桌子拍得山响,疑似眼角都笑出了可疑的水光。 念福先是震惊,然后忽地回过神来,心头不觉一松,可忽地又更加愤怒和羞耻起来,“你你你……” 他居然调戏自己!这混蛋加三级! 公孙弘笑得好不容易才擦了眼角的泪,说出话来,“你个小丫头片子,不会真以为我想把你怎么样吧?就你这没胸没屁股的小身板,白送上门爷我还嫌硌牙呢。瞧你刚才紧张那样,哈哈哈哈……” 他又开始新一轮的放肆大笑了。可这回念福已经不仅是愤怒和羞耻了,更加屈辱而仇恨!浑身的火苗从脚底板蹿上来,烧得念福非做点什么不可! 哗地一盆冷水,对着公孙弘就从头到脚的泼下去。 笑声终于止住了,但也不小的惊呼声响起。是那帮子水龙队的士兵们,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敢泼他们头儿冷水的女孩。怎么看那神情中都充满了看好戏的兴奋与一点点崇敬。 “小兔崽子们,看什么看?”谁料公孙弘没有对女孩发脾气,却是先吼了那帮子士兵一句,在把他们吼回去之后,才转身对女孩和气的赔笑,“不好意思啊,我这人就这德性,嘴上没个把门的。你要跟我生气,那就是自己对不起自己。好啦好啦,怪我刚才没跟你讲清楚,这里就我屋是个单间。你今晚睡我屋,我睡外头去。你放心,在我这儿可安全得很。绝对连个公蚊子晚上都不敢飞你那屋去。你就别哭了,啊?” “我才没哭!”念福狠狠的吸个鼻子,努力把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瞪了回去。指着桌上的碗筷怒吼,“这些归你洗!” “好好好。”高高大大的男人跟个应声虫似的连连答应,女孩这才狠狠的一跺脚,转身冲回他刚才指的那间屋了。然后重重的把门摔上,不出来了。 凭什么说她没胸没屁股,她才刚发育,哪有这么快?太伤自尊了! 听那女孩在房间里拍桌子踢凳子,闹得乒乒乓乓,公孙弘忍俊不禁,招手叫个小兵去洗碗。他自悠游自得的寻张竹床躺下了。 有小兵嘴贱的凑上前揶揄,“头儿。你怎么一看人家哭了就怂了?” “对啊,你平常不是总教我们,这女人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她们越闹就越不能惯着?” 公孙弘顿时大脚就踹了过去,“爷这是怜香惜玉!再说了,那娶回家的跟没到手的能一样么?少啰嗦。睡觉睡觉!” …… 夜色深深,渐渐人都睡去。 当东方的启明星还亮着的时候,念福却是从忽地梦中惊醒。 刚刚的梦里,她第一次梦到了她爹了。 那依稀是个很斯文很清秀的男人,站在浓雾里,一脸愧疚的看着她。他什么话都没说,可念福忽地就懂了。 他是想说,他其实不是故意骗娘,故意连累她们的吧? 犯官家属也不一定就是坏人,说不定是好官被昏君冤枉的?再说爱情本来也没有什么道理,爹和娘既然在战乱中遇到,又因相爱而结合,本来就是很自然的事情,又怎么能说是他故意欺骗了娘? 念福想到这里,再也躺不住了,爬起来就想往升平坊去问个究竟。可往外一瞅,天还黑着,这么早怎么出门? 待要再睡,却了无睡意,忽地见一个高大身影走出房间,和院中士兵低低说话,“这二十两银子拿去,老规矩,还是给那些死伤的兄弟家眷们分去。眼看中秋快到了,给孩子们扯身新衣也是好的。还有昨晚,出去兄弟们的赏银就从我的俸禄里支取。” “这怎么好意思?我们也没干什么,还成天吃您的俸禄。” 男人沉沉的声音在暗处低低传来,“有的吃你就吃吧,反正我光棍一条,留着俸禄也没处用。你们是没赶上好时候,爷从前俸禄高的时候,那帮子混帐成天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也没你这么多屁话。” “大人,恕小的多嘴说一句,您不是个心里糊涂的,怎么就混到咱们这儿来了?” “少屁话!爷高兴不行么?滚,老子今天有正事要办,不跟你啰嗦。” “那您屋里的姐儿怎么办?” 男人顿了顿,“跟那丫头说,要是一时找不着落脚的地方,住我们这儿也行,不过得帮着大伙煮个饭熬个粥什么的,也不用太精细,能吃就行。我每月唔,也给她五百文吧。” 哼,才五百文,姐在老家也不止这个价了。 念福才自鄙夷,却听那小兵叹道,“大人真是好心,在这京城里头,光住宿哪个月不要五六百文?您还管她吃喝,还要自掏腰包给她,她哪就那么好的运气?” 男人少见的没再耍贫嘴,反道,“小姑娘也不容易,能帮就帮一把吧。叫兄弟们别欺负她,小丫头一个人也怪可怜的。” “放心吧,不会的。” 我才不要你同情!念福撅着小嘴,看男人很快就大踏步的出了院子,不多时。就有马蹄声轻快的响起远去。她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却有些淡淡的心安和感动。 萍水相逢,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那自己要不要也帮他做点什么?念福一骨碌爬起来,想看看能做什么。可当她看清这屋子的情形时,傻眼了。 昨晚因为倦极,虽然大大丢了回脸,可她倒在床上各种愤恨着捶枕头扎小人闹了没一会儿。就不知不觉睡去了。根本没注意这屋子里的卫生状况,眼下看来,实在不敢恭维。 床单被褥枕头都不知多久没换洗过了,散发着阵阵异味,原本挺简单的一间小屋子,乱七八糟扔着衣服鞋子不知多少东西。灰尘满地,真不知自己昨晚是怎么下的脚! 念福一面摇头,一面捏着鼻子开始收拾。等到渐渐天亮的时候。终于有个象样模样了。卷了那些脏床单出来,想打听个洗衣妇,那士兵还以为是她想洗,赶紧让她放下。 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们这儿雇的有人洗衣,只是大家懒得收拾而已。” 我勒个去! 念福再一次确信,男人的别名叫懒人。另换了一套干净被褥换上,打听了芙蓉池的位置就出门了。 本想去欧阳家瞧瞧,可想想念福又放弃了。 经她昨日那一闹,相信欧阳家再也不敢再怠慢欧阳康了。想想这位大少爷也真可怜。有那样一个爹,说实话。比她这爹还糟糕。 忽地,念福意识到,自己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在意这个老爹,总是不自觉的就把他往好里想。 可认真说起来,古代讲究连坐,犯官的家眷也是犯人。生的孩子也算。要是老爹只是被家里连累还好,要真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大坏蛋,那可怎么办? 念福一路心事重重的揣着银票先去找了家钱庄,兑了二十两银子出来,给自己买了双新鞋,把破鞋换下。 昨天那样被人取笑,她还是记在心上的。这要去见爹,不能弄得太寒酸。路上随便买两个包子,念福一路啃着也没尝出滋味,忐忑不安的往升平坊去了。 当天光大亮的时候,她终于到了。看着那石门上镌刻的升平坊三字,念福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往前走。 此时,一缕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爬到房中的青纱帐上,似是有感应一般,经过京城名医诊治一夜的欧阳康,终于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刚睁开眼,欧阳大少脑子还有些晕,只觉似在梦中。 身上好软,底下也很舒服,那些头疼难受仿佛都离他而去,全身软绵绵,轻飘飘的,好似睡在棉花团里。 渐渐的找回视线,欧阳大少发现头顶的青纱帐子好高档,身上被子也是,尤其鼻端还闻着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气,沁人心脾。 可这究竟是哪里? 忽地,一只涂着鲜红蔻丹的纤纤玉手掀开帐子,一个鹅蛋脸,笑起来很温柔很和善的丫鬟柔柔问,“少爷醒了?身上可觉好些?要不要奴婢扶您起来靠着?我叫阿绮,您有什么事就吩咐我吧。” 欧阳康暗自在被子底下掐了自己一把,确认不是在梦中之后,他沙哑着开口说话了, “沐姐儿呢?” 住是好不好说实在话他并不太关心,可这个丫头却是必须要时刻确认的。 就见那丫鬟一时色变,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欧阳康顿时急了,“快,让她来见我!你们,你们把她弄哪儿去了?” “别着急,她没事。”忽地,一张与自己略有几分相似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欧阳康定了定神,他想起来了,这是他昨天他晕倒之前见过的那个年轻人。脸色不由沉了三分,只望着他,也不说话。可那目光中的意思,却是显而易见的。 欧阳庄微微叹了口气,“是这么回事……” (公孙将军环抱光果的胸前,娇羞恼愤:乃们都素坏银!调戏人家,妹纸们都好可怕,嘤嘤嘤嘤嘤~~~) 第72章 绍勤 “你,你说什么?” 在搞清楚自己目前身处状况后的欧阳康不是欣喜于他终于确认了身份,被欧阳家接纳,也不是感动于欧阳庄的兄弟情,让他住进了原本属于他的豪华房间。欧阳大少在听明白始末之后,首先红果果的愤怒了。 “你们怎么能让沐姐儿一个人走了?她在京城无亲无故,你们让她一个女孩子上哪儿去?她遇到坏人怎么办?快扶我起来!” “少爷,您要去哪儿?大夫说了,你不能受风的。” “少啰嗦,我要去寻她!” “少爷,您不能去啊!” 眼看一众丫鬟拦不住,早惊动了后宅,管事冯妈妈出来了,厉色道,“少爷,请自重!那姐儿昨晚已说清并非我们家的人,况且她还口口声声诬陷我们家说要烧死她,这样的人值得你不顾身子去寻么?” 欧阳康冷笑着下了床,“诬不诬陷的且待两说,只是把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女扔在家门外,祖母可从来没教我,欧阳家能干出这样的事!她确实不是我家的人,可她是我家的乡亲,是跟着我一起从乡下,千里迢迢来到京城的人!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妈妈你是京城人,只怕一辈子都没去过,也永远不会去我们乡下老家。可我是在乡下长大的,我从没想过这辈子来了京城就再也不回去!所以我不能做出这样的事,不能让乡下的父老乡亲们日后指着欧阳家的祖坟山骂我们是如此的不仗义!你们不愿去寻她,也罢,我自己去寻!” 他一把推开旁边扶着他的丫鬟,头重脚轻的就往外走。冯妈妈给骂得脸色发青,堵着气就是不吭声。如此一来。一帮子小丫鬟也不敢乱动。 欧阳康心中一凉,看来自己这个“少爷”也不过如此了。他咬着牙,跌跌撞撞就想往外走。可才迈出两步,就有一双手伸出,牢牢的托住了他。 欧阳康知道是谁,却极不愿意看到这张脸。才要甩手把他推开,就听欧阳庄说话了,“既然兄长一定要去。不如就由我陪着你吧。你们快去吩咐套车,再给大少爷拿件披风。” 冯妈妈脸上一僵,“大少爷,您没两日就要考试了,夫人可说了,这几日都不许你出门的。” 欧阳庄却把脸一沉。“什么大少爷?大少爷就在这里坐着呢,我是二少爷才对。往后再有叫错的,自己出去领耳光子!” 这算什么?算是占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名份。占了自己前途的补偿?欧阳康没那么单纯,不会因为这样几句话,就接受这个弟弟的“好意”。 欧阳庄看着他,目光微闪,却到底什么话也没说。 很快,马车备好,可谭氏那边也打发了人来,“太太让……二少爷过去说话。” 再看欧阳康一眼,欧阳庄道,“先送大少爷好生上车。我即刻就来。” 何必做到如此地步呢?欧阳康扭头扶着丫鬟阿绮的手,走了。 欧阳庄去见谭氏。就一句话,“如果母亲还想我下场比试的话,现在就什么都不要说。有什么事情,都等我回来再说。” 谭氏无语,直等儿子走远了,才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我这都是为了谁?” 门外,刚想进来请安的庶女,才五岁的欧阳慕梅顿时吓哭了。幸好袁姨娘见机得快,一把捂着女儿的嘴,快步抱着她下去了。 一个十三四岁,看着就有几分油滑的哥儿觑着谭氏的脸色,却依旧赔笑着进来,“母亲可是又为了那起子不相干的人生气了?若是当真恼了,不如打儿子几下出出气也是好的。” 谭氏看他一眼,脸色总算是和缓了三分,“你倒是个懂事的,比你哥哥还会体贴人。” 欧阳家的庶子,原先的二少爷,如今的三少爷欧阳廉上前给谭氏斟了杯茶,“哥哥自然比我强上百倍,母亲也无须着恼,等回头哥哥回来,有什么事说开就好了。” 谭氏接了茶,意思意思的抿了一口,“行了,我知道你孝顺,不必在我跟前杵着了,下去读书吧。” “是。”欧阳廉慢慢的退了出来。 只是刚一出来,就落了亲娘伍姨娘的一番埋怨,“那里头的事,你跟着去搀和什么?没瞧见太太正心烦么?今儿算你运气好,躲了开来,可万一惹恼了太太,谁护得了你?” “姨娘放心,我总也没指望过你。”欧阳廉不屑的抬脚走开,暗自怨念,要不是她婢妾的出身,自己用得着过得这么辛苦? 这年头的庶子还是要分三六九等的,一等是如袁姨娘那般,正经好人家的出身,只是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委身于父亲作了侍妾。次一等是如眼下最得宠的紫姨娘般,由官场友人所赠,背后总有几分情面,最差的就是伍姨娘这般卖身而来的婢妾。 说句不客气的话,就是将来欧阳庄这嫡出长子有个什么意外,家里的爵位财产也不会尽数落到欧阳廉身上。更何况眼下还来了个名更正,言更顺的大少爷?欧阳廉觉得,自己的人生规划一下子被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大少爷打乱了,他得重新再琢磨琢磨才行。 而离了家的欧阳康倒是不笨,第一个要去找的,就是昨晚来的火龙队。 “这里是宜人坊,那公孙将军就在这里。” 都没交流过意见,但欧阳庄就是猜到了欧阳康的心思,直接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欧阳康眼眸闪了闪,到底别别扭扭的扶着这个弟弟的手,从车上下来了。 地方是没找错,可念福却不知上哪儿去了。 看门的小兵也不瞒他们,“那姐儿一大早就起来出了门,也没说去了哪儿,可能是去找房子了吧?” 可欧阳康想了想,说。“去升平坊。” 欧阳庄瞧他一眼,目光中分明有几分诧异,可看着欧阳康不想解释的样子,他也识趣的没有多问。 他对京城可比欧阳康熟多了,迅速带人到了地方。 这里虽是大白天,却静悄悄的好似没有半点人烟,除了巡守的士兵走来走去,了无人气。 欧阳庄还在想。是不是欧阳康弄错了地方,就见那个哥哥象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奔着一个蹲坐在地上,几乎要融进背景墙的女孩面前去了。 “沐姐儿,你怎么在这儿坐着?找着人了吗?还是他们不肯搭理你?” 念福木木的抬起头来,一双总是无比精神的丹凤眼里此刻一片空洞。黯淡得令人心酸。 欧阳康心一沉,“到底怎么了?” 女孩呆呆的答,“我问过了。他们说。没有这个人。” 欧阳康一下子怔在那里了,没有这个人,那是什么意思?是念福她爹故意报的假地址,还是根本就骗了她们家? “你有没有问清楚?或许是前朝的人,现在的人不知道?” 女孩扯扯嘴角,挤出一个惨淡得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前朝战乱的时候,这里也死过不少人,可没有一个是姓沐的。” 女孩从没有想过,她千里迢迢跑过来。千辛万苦的找到这儿,甚至已经做好做一个罪臣之女的打算了。结果问到的话却是——查无此人。 她爹到底是谁? 她娘的丈夫到底是谁? 那个让蕙娘等了十五年,盼了十五年,死心塌地的信了十五年的男人究竟是谁? 她这个念福,十五岁的念福,到底是念的哪一个父? 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角落下,瞬间汹涌成河。 念福死死的盯着那处至今仍是关押犯官家眷。寂静得跟死一样的街坊,恨不得挖地三尺,揪出那个人来质问。 “他为什么要骗我们?不管他是谁,他说啊!干嘛一定要骗我们?我没想过要他怎样飞黄腾达,可他既然选择当人的爹,当人的丈夫,为什么还要撒谎?他不知道,他这样会害一个女人一辈子吗?还有他女儿,难道他不知道,一个没爹的孩子有多受人欺负吗?” 狠狠的抹一把眼泪,念福不知道是在为自己哭,还是在为那个本来叫念福的女孩儿哭,“他的女儿,在从小给人欺负,给人笑话是个没爹的孩子的时候,他在哪儿?他的女儿,在给火烧了,头上磕了那么大个口子,伤得快要死的时候,他在哪儿?还有他的老婆,和他的女儿,在大过年的早早起来磨豆腐,还给人调戏,给人逼上公堂,甚至于当众羞辱,给人退亲的时候,他在哪儿?在哪儿?” 女孩哭着,骂着,霍地站了起来,指着那个寄托了蕙娘十几年念想的地方,泪出雨下,“就为了这个破地方,他的老婆足足记挂了十五年,就为个这个破地方,他的女儿差点连命都送在路上!可是等来的是什么?是什么!沐绍勤,你出来呀!你混蛋,你是天下最混最混,最坏最坏的王八蛋!你出来呀,沐绍勤!” 欧阳庄在后面站着,看着,听着,却一句话也插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兄长,那个乡下来的哥哥,一步步上前,抱住了女孩,让她在他的怀里哭。 其实哥哥,也是很想哭的吧? 女孩足足等了十五年,才找到这里,可哥哥呢,他今年十八,还是十九了? 欧阳庄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今年十七了,从他一出生就没有离开过爹娘一天。 他不知道,在没有爹娘的日子里,这个哥哥,在乡下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又是怎样的长大?他是否也同样思念着他的父亲,思念着这个本该与他最亲近的人? ※ 寂然无声的升平坊里,有人疑惑着问,“我怎么似乎听到,有人在喊绍勤?” “你听错了吧?这世上哪还会有人知道这个名字?” 哭声渐渐嘶哑,终渐不闻。那人轻轻哦了一声,微露怅然。 第73章 必须在一起 “我不去。” 尽情的大哭了一场,平静下心情的念福红肿着眼睛,哑着嗓子拒绝了欧阳康的邀请。然后顺便,在他身上蹭了蹭眼泪。 肩头已经湿了一大片,可以煮盐的欧阳大少不顾形象上前一步,执着的不肯放弃,“你不跟我回去,还能去哪儿?别使性子了,听话。” 可念福却倔强的斜睨着他,“那是你家,又不是我家,我凭什么跟你回去?你又凭什么管我?” “就凭我――”欧阳康忽地顿了顿,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然后义正辞严的道,“就凭你娘,还有你姥姥姥爷亲手把你托付到我手上。你应该没忘吧,走时他们怎么说的?他们托我好好照顾你,还嘱咐你要听我的话!” “哪有?”前一句是真的,可后一句她怎么没听过? “总之意思差不多。”欧阳大少欺瞒不成,索性也刁蛮任性起来,“反正我是答应了他们要好好照顾你的,所以你就得跟我在一起。等到哪日我把你好端端的还到他们手上了,那时你要上天下海我都不管,可是现在,你必须跟我在一起。” “我不要。”念福瞟了欧阳庄一眼,故意高声道,“我把你们家的人都得罪光了,现在回去不是自讨没趣么?到时你也护不住我,等门一关,又让我吃闷亏怎么办?” 欧阳康抖着手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死丫头,不是答应过兰姑。不在外面拆他的台么?怎么现在这样! 欧阳庄清咳一声,上前了,“沐姐儿,虽说之前你和我们家有点误会,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眼下我兄长请你回家,你就是我家的客人。对待客人,请相信欧阳家的礼数还是有的。如果你还是有所顾虑,不如这样吧。你跟我们回去,和我大哥一样,就住在我的院子里。我吃什么你吃什么,若还有人敢冒犯于你,你即刻来告诉我,我替你理论,这样总该可以了吧?” 欧阳大少眸光闪了闪。本来想说男女大防什么的,可想起这丫头的性子,觉得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比较安心。 看念福还在犹豫,欧阳大少替她做决定了,“就这么定了,你要敢跑,我就是捆也要把你捆回去。你别逼我发火啊!” 看他态度强硬,不似玩笑,念福终于妥协了,“那总要去水龙队说一声吧,人家好心的收留了我一晚,总不好不打招呼就走。” 欧阳庄一笑,“这个自然,要是姐儿不放心,现就随我们一起回去,道了别再走。” 等回去的路上。他还细心的自掏腰包备了几样礼品。念福再看一眼这位二少爷,觉得这要不是个伪君子,还算是个勉强凑合的人。 道别的时候,正巧公孙弘回来了,听说念福依旧要回欧阳家去,他也没二话,只交待了一句,“若是二回再给人赶出来。依旧回来,只要我在这儿,总能管你一顿饭吃,只记得带足银子。” “一顿饭二十两。我脑子进水了才回来!”念福大大甩他一记白眼,扔下礼物走了。 送她出门的,是男人爽朗的大笑。 欧阳庄是个行动派,一进家门,就让人把自己小院,欧阳康隔壁的一间房清出来给了念福。至于他,不等母亲召唤,就去谭氏跟前回话了。此时欧阳锦也从衙门回了家门,正好一并把话回禀了。 “这个丫头必须留下。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百年之后,咱们回祖坟时少挨几个乡亲骂,也不能赶人离开。” 一句话,把欧阳锦和谭氏的所有不满都堵了回去。 勉强咽下这个不快,欧阳锦想着反正也不用见面,迅速转换话题,“留下就留下吧,也不在乎多这一双筷子。正经的,倒是你后儿的比试,准备好了没有?” 欧阳庄道,“工夫也不在这一日半日。倒是想请问父亲,真的让我去考么?” “那不废话?”谭氏急了,忍不住出言道,“你要好生招待那……你兄长,家里也照做了,莫不是你连这也想让?” 再看欧阳锦一眼,她又补了几句,“名都报上去了,岂能随便更改?到时不让人家有现成的闲话说你爹?再说大少爷刚从乡下来,读了多少书,学问怎么样,还没人知道呢。况且他那身子又不好,病病歪歪的,如何下得考场?你就是有心相让,可万一让他去了,也是白浪费这个机会,吃亏的还不是咱家?” 果然,后面这番话,还是更打动欧阳锦一些。他正了正神色道,“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否则要举荐的话,又要等到哪一年?虽说现在圣人在西山避暑,并不在京城,但你们的试卷都是要统一送去御览的。你准备了这么久,万一有幸,雀屏中选,也是全家的荣光。此事不必多言,就这么定了。外头就说你哥病了,所以没报他的名。” 谭氏心中一定,立即接过话来,“老爷说得很是。庄儿你快回去歇着,养足精神,好生备考。” 把儿子赶走了,她才又打听起来,“对了老爷,这回监考的人是哪位,要不要提前下点工夫?” “这你就不用想了。”欧阳锦端起桌上的冰镇酸梅汤,喝了一大口才略带点得意挑了挑眉,“刚传出消息,是平国公。” 谭氏眼神一亮,明显喜形于色,“这可不……” 欧阳锦却一个眼神制止了她,“所以,咱们才什么都不要做。这样节骨眼上,多少双眼睛盯着那里,你还想动手动脚的,不是自己没事找事么?” “到底是老爷,见识就是高明。”谭氏很是夸了几句,又笑道。“圣上把这么要紧的大事都交给了平国公,看来还是很信任国公爷的。” “圣心不可妄自惴测。”欧阳锦先装模作样的训斥了一句,又忍不住八卦,“这么要紧的事情交给谁都是件好事,可也不是件好事。” “哦,此话怎么说?”谭氏心里已经猜出大半,可面上还要敷衍着追问。 欧阳锦卖弄道,“这样要紧之事。交给谁,那就是对谁的信任。可也证明那人绝不在朝政的核心,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是以皇上放心他不会偏私。” 谭氏故意装傻,“老爷说得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欧阳锦更加得意,“不用你明白。好生给庄儿打点好备考之物,送他去考场就是。中秋节的礼物,你也该预备着了,那个才是要紧。好歹是亲戚,提前点送也不算错。” 听他故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嘱咐,谭氏心中翻个白眼,答应下来了。 才想打发他离开。亲自去厨房照看下儿子的饮食,忽地欧阳锦又道,“那小菊仙你别忘了去请一请,吕大人今天又提了。” 一个戏子,还要她亲自去请?你们老爷们下个帖子不就完了?谭氏知道这是欧阳锦要她出钱的意思,可想想儿子这回的考试名额,也只得应下,才去了厨房。 一时想给儿子炖鸡,一时想给儿子炖鸭,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堆到他面前。还有天气这么热。一定得多准备冰块,给儿子又备几款冷饮才行。 欧阳庄倒是诚信,厨房给他备什么,就一样给念福送一份。倒是便宜她,好好吃了两顿,人也恢复了元气。 一日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十七,随着考试临近。家中气氛愈加紧张。 这日下午,快到晚饭时分,忽见下人提进来一篓子螃蟹,个个足有半斤大小。很是新鲜活泼。 来人还不及开口,就见谭氏笑得两眼发光,“这必是姐姐知道庄儿爱吃螃蟹,所以特意打发人送了来尝鲜的,可是也不是?” “可不就是?夫人真是高明,一猜即中。” “那还不赶紧蒸上?一会儿给大少爷送去!” 谭氏习惯性的吩咐完了,却见下人们面色有点怪,她忽地会过意来,笑得有些冷,“这样的好东西,当然也不能忘了大少爷。还有那冰镇酸梅汤,也给那边多送去些。” 看你个病秧子怎么吃! 病秧子是不能吃,可病秧子身边却有个会吃的。 看着晚饭送来的螃蟹,还有冰凉透心的酸梅汤,念福瞅了瞅,凑到欧阳康耳边,“你那兄弟就要生病了,想不想看他笑话?” 什么意思?欧阳大少养了一日,也精神了些,闻言眉头一挑,难道这丫头想干坏事? 却见念福嘿嘿一笑,指了指螃蟹和冰镇冷饮,“这两样东西一起吃,一定会拉肚子。” 可怜欧阳大少乡下孩子,螃蟹吃得少,冰块就更少见了,有些疑惑,“真的假的?” 念福挑了挑眉,“不信就等着瞧呗。” 可等她坐下开始啃螃蟹了,欧阳大少目光闪了闪,翻来覆去到底想不过,突然的就冒了一句,“你要愿说就去说,也没人拦着你。” 念福叼着个螃蟹腿儿,歪头笑问,“你怎么这么好心了?” 欧阳康别过脸去,尖尖的下巴高高昂起,“胜之不武,君子不耻!” 心地好就直说,偏要这么别扭!算啦,念福拍拍手,看在这几日吃得不错的份上,决定好心的过去提醒一声。不过没想到过去说句话,还有管事妈妈阻拦。 见有人拦,那念福就不跑了,“跟你们二少爷说一声,吃了螃蟹就不要再喝冷饮了,会拉肚子的。” 可这位冯妈妈正是在欧阳康跟前吃过瘪的,哪里肯信一个乡下小丫头的话?皮笑肉不笑的道,“那可就谢谢你了。没事还是回屋子歇着,别来骚扰我们二少爷用功,就算是好的了。” “狗咬吕洞宾。”念福知她不信,冷哼一声回屋了。 反正话已传到,爱信不信。欧阳康也是这么个意思,却在接过念福递来的鸡汤泡饭时,郁闷了,“你吃螃蟹,就让我吃这个?”连块肉都没有,就给了点青菜。 “傻瓜,这是为你好。”念福把筷子塞他手里,自己提了个桂花盐水大鸭腿啃着,“你还没全好,吃了大鱼大肉不消化,反倒不妙。按理说眼下应该给你喝稀饭才对,有点鸡汤就不错了。不要急着一下子吞了,慢慢的嚼一嚼,这样才好消化。” “也不知是真是假。”欧阳大少中嘟囔着,到底认命的慢慢数起了饭粒。 至于冰镇酸梅汤,大方的赏了一旁伺候的丫鬟阿绮。 到了晚间,谭氏忽地接到急报。 她儿子,拉肚子了。 第74章 沐大夫 谭氏匆匆的穿衣赶来,看着儿子憔悴的脸,急得直跳脚。“怎么会突然拉肚子了?你们究竟是怎么服侍的?” 欧阳庄已经没力气讲话了,丫鬟阿罗上前进了一言,“夫人,还是赶紧打发人去请大夫吧。” 眼下已过二更,开始宵禁,若是有下人出去,还得让欧阳锦起来写条子。 谭氏才要让人去请欧阳锦,欧阳庄却挣扎着出声了,“此时若是去请大夫,来回折腾的请脉熬药,这一晚算是彻底不能睡了。我就歇歇,说不定过会子就无事了。” 若是往日,谭氏宁可让儿子错过明日的考试,也不忍心让他受这样的罪。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就在这个院子里,还住着一位名正言顺的大少爷。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还真说不好往后有没有这机会了。 想想功名前程,再看看儿子难受的脸,谭氏心里真是毛焦火辣的煎熬,对欧阳康的恨意又添三分。要不是他无故跑来,哪能有这些事? 可眼下恨人无用,只得关切的去问儿子,“那你可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可一听到吃喝二字,欧阳庄只觉腹中又是一阵绞痛,来不及回话,他扭曲着脸又奔后头的恭桶去了。 谭氏追出两步,才想起不妥,只得原地站住,却急得直跺脚,“怎么偏偏赶上这时候闹肚子?” 可眼角一瞟,却见冯妈妈有些畏缩的往后退了退。这是何故?她再往两边一看。就见分到欧阳康那边服侍的阿绮也听到这边的动静,过来帮忙了,站在那儿欲言又止。 难道是那个乡下野种使的坏?谭氏一时想歪了,忽地沉下脸来,扫一眼房中的丫头婆子。“让你们好生伺候着少爷,你们是怎么做的?若是误了少爷明日的考试,谁都别来讲情,我非把你们一个一个揭了皮卖出去不可!” 此言一出,满屋子的丫鬟婆子全都吓得跪下了,唯有阿绮出声了,“太太勿急,此事或许沐姐儿有法子。” 谭氏一怔。“她还会治病?”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不过下午夫人打发人送饭菜来的时候,恍惚听着沐姐儿曾经跟大少爷说,这菜吃了是要拉肚子的。” 谭氏一惊,“她如何晓得?这菜有什么不对?” 阿绮瞟了冯妈妈一眼,没敢吱声,只道。“这个奴婢也不晓得。” 谭氏急急吩咐,“那还不快把她叫来?” 阿绮去了。可念福刚刚睡着就被吵醒,十分的不快,裹着被子翻了个身,“不去!有病找大夫,我又不是。” 阿绮急得快跪下了,“好姐儿,求你了,去看看二少爷吧。再这么下去,明儿那考试真得误了!” 念福嗤笑。“现在知道来求我,可我早说这话时,有人听么?” 阿绮知她心里有气,不敢再难为她,只得去回了谭氏。 谭氏气得桌子一拍,“她好大的架子!也不看看这是谁家,哪由得她放肆?” “娘!眼下人家是家里的客。您凭什么对人家呼来喝去?”欧阳庄脚步虚浮的从里屋出来,脸色更憔悴了三分。方才的话他也都听见了,很快就抓住重点,“既然沐姐儿说了那菜吃了会有问题,怎么没人来报我?” 阿绮不敢说话,冯妈妈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那姐儿是来说了一声,可谁知她说的是真是假,故此……” “糊涂东西!”谭氏一巴掌就呼了过去,“管她说的是真是假,什么时候轮到你这老刁奴来作主了?” 她满腔怒火,这一巴掌可半点不讲情面,是以打得冯妈妈半边脸火辣辣顿时肿了,也不敢喊疼,只忙忙的磕头求饶,“是奴婢的错,请太太息怒!” “回头再收拾你!”谭氏强压着怒火,让人把冯妈妈叉下去,转头对阿绮道,“你再去请人过来!等等,先去库房,拿两匹上好的衣料给她送去。” 这还差不多!见着礼物,又有个请字,念福终于爬起来了。 一面进屋,一面还要给自己寻个退步,“我来看看是可以,可不包能治好,真个要看病,还是得请正经大夫。” 谭氏怄得不轻,偏偏面上还得堆出十分客气,“有劳姐儿了。” 嗯。老气横秋的应了一声,念福进屋来瞧欧阳庄了,左右看看,也不把脉,她就直接下方子了,“去个人,到厨房剥几粒生大蒜来。” 不等谭氏吩咐,立即有人飞跑着取好送来了。 念福托着生蒜瓣就往欧阳庄面前一递,“吃吧。” 谭氏瞪大眼睛,“就……就这样生吃?” “是啊,就生吃才最有效果。”念福老神在在的道,“之前我就说那菜有问题,结果大少爷特意叫我来说也没人信。眼下请了我来,还是不信。既然如此,你们还是去请大夫吧。” “嗳,你别走!”谭氏咬咬牙,死马权当活马医吧,“庄儿,你要不试试?” 念福又凑回来,贱兮兮的问,“二少爷,你不会怕辣吧?” 怕―― 可欧阳庄能说么?男子汉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生大蒜,也能吃! 欧阳庄拈起一枚,狠下心闭着眼咬了下去,顿时一股子刺鼻的辛辣味直冲脑门,呛得他一下就吐了出来,“这,这实在是难以下咽。” 谭氏急道,“这可怎么办?” 念福故作深沉的想了想,“还有一个法子,你们且等等,让个人带我去厨房。” 阿绮亲自跟去了,谭氏不必多说,心腹婆子赵嬷嬷也跟了过去。 不一时,阿绮捧着个漆盘回来了。赵嬷嬷冲谭氏点了点头。示意沐姐儿并没有捣鬼。 欧阳庄就见漆盘上放着一小碟切好的馒头片,还有一碗黑乎乎的酱料,“这是什么?” 念福隆重推介,“这个是香醋拌的蒜泥,还搁了香油的。你蘸着馒头吃了,虽然没有生蒜效果好,但也能治拉肚子的。” 欧阳庄这回再试,只觉好入口了许多。而且蒜泥在加了醋和香油之后,反而调和出一种说不出的美味,一时竟是越吃越上瘾。 可念福却不许他多吃,“大蒜虽好,可吃多了也烧心。你明儿还要早起。早些歇下吧。晚上茶水一概别用,若是口渴,只拿清米汤加少许糖调化饮用就是。” 见她起身要走,谭氏有些发急,“姐儿你还是在这里守着吧。” 欧阳庄却道,“很是不必。若这方子有用,要人守也是白守。若是无用,也不关沐姐儿的事。夜已深了。娘你也回去歇着吧。” 算他识趣,两匹布可买不来美容觉,女人熬夜是很容易老的。念福拍拍屁股走了,只谭氏这个当妈的不怕老,非要亲自守在儿子身边才肯放心。 谁知念福这方子却是灵验非常,欧阳庄吃过之后,真的就不再拉了。 他也给折腾坏了,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谭氏在旁边守了整整一夜,见欧阳庄都没再起身。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暗暗称奇。 怪不得这丫头才来他们家就如此硬气,原来当真有几分本事,怪不得那乡下死老太婆会请她来给欧阳康生火做饭,还是有些道理。只可惜不是她家正人,否则留下伺候欧阳庄该有多好? 一夜琢磨着各种心思,直到次日五更天。谭氏才不得不把儿子叫起洗漱。欧阳庄睡了个好觉,只觉神清气爽,没有半点问题。就是肚子饿得受不住,想吃东西。 可谭氏吃过亏了,哪里敢给再乱给他吃东西?喝过念福交待的甜米汤,眼看那边还不起床,谭氏只得又取出一副银手镯让阿绮送去,把沐大夫请来。 两次好梦都被人吵醒,就算有打赏,沐大夫也有些不高兴。打个大大哈欠,抱着枕头不肯撒手,就这么如梦呓般告诉阿绮,“别给你家二少爷吃东西了,让他忍一忍吧。实在想吃,就拿拌了盐的蒜蓉搁馒头片上烤烤,给他吃两片就得。” 阿绮一听,忙哀求道,“好姑娘,求你好人做到底,去弄弄吧。回头我给你捶腿,伺候你再好生睡一觉,行不?” 哎!好吧,谁叫沐姐儿是个好姑娘呢?随意将头发一挽,套了件外衫,念福睡眼惺松的去给欧阳庄烤馒头了。烤干的蒜蓉酥香黄脆,洒在抹了薄薄腐乳的馒头上,非常好吃。 她忍不住先就吃了两块,有了点精神,就又烤了几个白果,一起给欧阳庄送去,“这白果吃了可以一段时间不小便,去考试时最方便不过。” 那一定要吃。欧阳庄现在已经深信不疑,只谭氏还有些将信将疑,这玩意儿真的会管用? 不管有没有用,现在都得赶紧出门了。 只是欧阳锦一早起来,听说儿子昨晚生病,立刻皱起眉头,“要是考不成,可别勉强,不如换你哥去,省得浪费一个名额。” 儿子病了,他不说关心下生的什么病,人要不要紧,倒先想着名额不要浪费掉?谭氏一口气堵在胸口,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倒是欧阳庄,突然就有点体会到了那个乡下大哥的心情。 (一个要好的作者生病了,医生让挂水,可她说没时间,开了点药就回来继续码字,因为怕读者久等。突然觉得作者真心都是折翼的天使,一旦开文,就全年无休了,连生病请个假还觉得万分抱歉。我们这么替大家着想,大家是不是也要多多支持下我们这些睡三更熬五更的作者? ps:今天介绍的这个小偏方治痢疾拉肚真的非常有效,是桂子从小亲身体验过的,诚意推荐给大家!) 第75章 平国公【粉红60+】 (亲们的留言太可乐了!投票也是,准准就到该加更的时候了。好吧,偶很乖,偶加了。挨个摸头,谢谢支持,留言回头再回哈,先去码字,码字龟速的妹纸日夜盼望着能长出三头六臂~~~) 泰始六年,七月十八,注定会铭记在许多人的记忆里。 随着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数千才俊走进大梁王朝的厚重宫墙,欧阳庄的心情有点忐忑,有点复杂。 这是一个还没有科举的年代。 不说新鲜出炉的本朝,就是往前那几千年也从来没有过这样大规模集中考试选拔人才的举动。一旦雀屏中选,那是否将是载入史册的荣耀? 相信今天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有点小小的憧憬和澎湃。 可欧阳庄知道,原本这个机会应该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他占了,应该觉得羞愧才对。可为什么,自己心里会有那么一丝自己都无法否认的庆幸? 或许,对于任何一个想要做出一番功业的男子来说,这样的机会都太难得了,难得的让他们不想也不愿错过。 欧阳庄知道,自己自私了。 曾经他也想过,要不要跟欧阳康谈一谈,剖白一下自己的心迹。可是数次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说什么呢?能说什么呢?如果欧阳康说,我理解你,可我还是希望你把这个机会还给我,他要怎么办? 想想昨晚,如果移身易位。换作他的话,会不会愿意让沐姐儿来救治自己?虽然那位兄长全程没有露面,但欧阳庄知道,如果不是得到他的默许,沐姐儿不会来管自己。 可现在还想这些有什么用? 紧了紧拳头。欧阳庄定了定神。与其有那个心思愧疚,不如全力以赴博个好前程。一不负自己的生平所学,二也可以向世人证明,他这个占位的,还是占得有道理的。 至于亏欠了旁人的,那就放到日后慢慢弥补。 鸦雀无声的列队走进宫墙,就见空旷的大正宫前已经整整齐齐摆好了数千张一模一样的草席,四周列队站着明火执仗的数千士兵。 随着太监的指引。每一个士子走到一张草席上坐下,旁边就会立即跟上一位士兵。发一张指定编号的白纸,让他记下数字,然后在白纸上写上自己的家乡姓名,祖宗三代,便得和随身包袱一起,交到这位士兵手里。 不用问。谁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天还没亮,但在四周火光的映衬下。欧阳庄已经注意到,有不少才子在交出包袱时脸色开始变了,手也有些抖。 这就是功夫在诗外吧?欧阳庄颇有些不屑的想起,记下自己的编号,爽快的交出了随身之物。 忽地,有个身材特别魁梧,特别高大的将军指着一个才子说,“请把你的披风也脱下来。” 那才子死死裹着披风,抖得象秋风中的落叶。“我……我不脱,我……我怕冷。” 那将军忽地一笑,雪白的牙齿在仍闪着星光的暗蓝天幕下象是嗅到血腥的野兽獠牙,带着说不出的威胁与戏弄。 伸手从小兵身上解下战袍,温柔的给他披上,“还是换一条吧。一条不够,我可以给你借十条。十条不够。还可以借十条。乖,脱吧。” 欧阳庄忽地认了出来,这可不就是那位公孙家的逆子,京城的小霸王? 才子的披风到底给剥了下来,不过迅速给叠好收起,只是欧阳庄已经眼尖的瞟见,那披风里面密密麻麻的绣满了字。 只是那个才子,经受不住这样温柔,在公孙弘起身时,就一下子晕了过去。然后似是会传染一般,数千人中接二连三晕倒了好几个。 “身体这么不好,还来考试做什么?”男人啧啧叹息着,让士兵们把负责的才子请到一旁休息。 可人都晕了,怎么请?一个机灵的士兵干脆一手挟着包袱和长枪,一手拖着负责的才子,把人拖到墙角去让医官们救治了。剩下的立刻效仿,一一拖着才子们,跟拖死猪似的拖了过去。 欧阳庄闭了眼,不忍再看。 好吧,他承认自己的不忍,是怕看了会笑出声来。如此懦弱,着实活该! 等该晕的都晕过去了,主考官平国公终于走上了大正宫前的玉阶之上。 那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远远的看不清容貌,但他一身御赐紫袍,全副仪仗走出来时的气度风华已经令无数人为之折服了。 平国公,出身于真正的名门望族。传承数百年,出了无数名流名士,朝廷重臣,皇后贵妃,以及她们的子女。 可以说,许多皇朝里都有他们家的半壁江山。 可就是这样一个声名赫赫的家族,在前朝战乱中,遭到灭顶之灾,几乎全族覆没。当世唯二幸存的嫡系人物,一位是当今皇上的老妈,本朝的太后娘娘,一个就是这位平国公。太后娘娘的老爹在晚年喜得的贵子,她的幼弟。 不过这位平国公却没有随着长姐帮他那皇上外甥打出一片天下,事实上,这位国公爷相当的低调,直到本朝新立,天下才知还有这么一位的存在。 虽说他对本朝的创立没做出任何贡献,但因为人家胎投得好,所以理应封王列侯,还没有人能说半个不字。 可这位国公爷自己偏偏说不了。 再三推辞之下,朝廷只好给他封了一个国公,但这位国公却有着比王侯更尊贵的待遇,没法子,连皇上都得管他叫声舅,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pk? 不过这位国公爷素来体弱多病,别说从不在朝堂上露面,就是私下里见过他的人也很少,是以想pk估计也没什么机会。 不过这位平国公最近却很出名,全因他认了一个乞儿做长女,还为她求来了县主的诰命。惹得全京城的女子为之疯狂,恨不能投胎于他的膝下,靠上这样一个实力雄厚的老爹。 可对于今日的考生们来说,估计有不少关心的是这位国公爷好不好说话,要不要招女婿。而其中一些更加醒目的,从今日这考试的行事来看,就不难猜出这位国公爷即便体弱多病,只怕也不是个任人忽悠的无能之辈,当他的女婿只怕不易。 可当他的考生呢?这么严格的监考,那这回的考试是凭真本事录取吗? 欧阳庄下意识的握紧拳头,抬头看了看天。 今天的天气很好,只有几抹淡淡流云,随着太阳的升起,也渐渐散去。一只小鸟儿不知从哪儿飞来,忽地一声清啼,跃上天际。 直上青云。 脑子里不可遏制的突然出现这四个大字,欧阳庄深吸了口气,静下心来,准备考试。 欧阳府里,此时有人也注视着万里晴空,默默无语。 夏日清晨还不算十分炽热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活泼的落到他身上,越发衬出人的清静淡远,象是一副山水画般的好看。 阿绮站在他的身后,有些微微的失神。 这个乡下来的大少爷,生得可真好看。从前,她只觉得二少爷就是生得顶顶好看的男子,可是大少爷一来,她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认真看来,两位少爷的眉眼生得颇为相似,应该都是随了老爷。可同样的眉眼,生在老爷脸上,只让人觉得可畏可惧。生在二少爷的脸上,会让人觉得如沐清风,却又捉摸不定。可生在大少爷的脸上,却只剩下叹息了。叹息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眉眼,这样的人物? 大少爷的娘,应该是个极美的人吧?起码会比现在的太太谭氏要美。因为二少爷随了她的那些地方,生生就给他拉了不少分,而大少爷不似二少爷的地方,全是给他加分的。 只是一个男子,生得这样美,真的好吗? 阿绮虽然只是个丫头,但有些深宅内院的龌龊事也是隐约听说过的。看着这样好看的大少爷,她突然就生出些隐隐的忧来,但愿大少爷的这张脸,不要给他惹祸才好。 “想什么呢?”忽地,一个女孩欢快如山林间的小鹿般跳出来,不止吓了大少爷一跳,也吓了阿绮一跳。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热,赶紧去倒茶了。 “你这一大早的,倒是精神得很。”欧阳康瞥了念福一眼,转头回房。 念福跟个小尾巴似的粘上来,“你还说?一大早的就被你那好弟弟吵起来,昨晚上还被他闹了半夜,弄得我都没睡好。” “那你还这么精神?” “这不是起都起来了么?回去睡也睡不着,我就去看大师兄了。那天我走,差点把它都给忘了!可这个没良心的,倒是吃得香睡得着,还一气吃了我三块西瓜,五块糖!” 提起紫霄那只馋嘴吃货,欧阳康也露出几分笑意,不过很快又正起神色,“以后别老想着走,但凡我能呆的地方,总能容得下一个你,和你的大师兄。” 阿绮送上茶来,念福接过笑道,“阿绮,别把我当成客人,要茶要水我自己会说,你去忙吧,我跟你们少爷说会儿话。” 阿绮含笑退下了。这位沐姐儿此时说的话应该是很无礼的,孤男寡女怎么能共处一室?可偏偏她说起来就是这么理直气壮,让人想生疑都难。 没了外人,欧阳康也不客气了,瞟她一眼,径直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第76章 人财两空 念福甚没形象的半趴桌上,撑肘托腮的看着他,一脸坏笑,“你是不是妒忌了?” 一句话,戳中大少爷的心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欧阳康忿然扭过脖子,“我有什么好妒忌的?考不考得上还是一回事呢。” 念福撇嘴,“那就还是妒忌了。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本就是人之常情嘛,干嘛这么虚伪?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今后怎么办?考试已经没了,咱们还在京城呆着么?” 欧阳康听出她那意思来了,“你想走?” “我留下来干嘛?”念福收手在他旁边坐下,声音里有了几分沉闷,“我一个外人,难道好意思在你家赖一辈子?反正爹也没了,我还是回去算了。不过我爹的事你可别对旁人说,我不想让我娘伤心,只当没找着吧。” 欧阳康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倒是念福大方道,“想说什么就说吧,反正我已经哭过了,不会再哭了。” 欧阳康的声音忽地也沉闷下来,“你这又是何必?强颜欢笑,有意思么?” 女孩两手一摊,“不然能怎么办?难道天天愁眉苦脸的过日子?我可告诉你,我在我娘、我姥姥姥爷面前都没这么哭过。这回给你看到了,是你赚到了,可不许说给人听。否则我就说你占了我的便宜,非赖上你不可!” 欧阳康前头听着还有些不好过,可听着后面却怒了,“这样的话也是个女孩子说的?” “我就说了,怎样?”念福得瑟的挑着眉,反正最糟糕的样子也给这人看过了,还有什么装头? 欧阳大少狠狠回瞪她一眼。发现自己还真生不起来这个气。 从前,女孩在他面前出现时,总是那么乐观,那么坚强,可直到昨天她扑在自己的怀里痛哭失声。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女孩子不是不会难过,不是不会受伤。她只是把自己的难过。自己的伤心全都藏了起来。 日子过得苦时,她没哭;被人退亲时,她也没哭;她不是不想哭,而是怕亲人担心,所以才忍着眼泪,告诉自己没事,没事。 就象。他自己。 从小到大。欧阳康不知多少次羡慕过人家有爹娘。自己没有。可每次他一露出这样的表情,祖母总是会在背地里偷偷的哭。 后来,他渐渐懂事,再也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再也不会在人前哭。 可不哭难道就代表不会难过? 当然不是。 欧阳康无比理解,为什么当念福发现那个一直惦记着的爹可能骗了她们时,她会哭得那么伤心。因为对每个孩子来说。父亲,永远是象山一般的存在,就算没有母亲水一般的温柔,可有他在,心里总是踏实的,好象总有个靠山,有个指望。 可是一旦这个山塌了,指望没了,如何能让人不哭? 欧阳康心里忽地怪不好受起来,想了半天才道,“你也别那么伤心了,兴许你爹……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或许吧。算了,不说他了。咱们说正经的,你到底想不想走?” 这个问题把欧阳康给难住了。 不走吧,这里明显不欢迎他,留下来又有何益?可回去的话,那里又何尝是他的家?再说了,出来的时候,全家人都知道他是奔前程来了,现在什么都没干,让他拿什么脸回去? 念福倒是替他认真想过一回,“你这处境,其实比我更尴尬。好歹我回家去,没人会不欢迎我。只不过你要是这样回去,日子就不好过了。不如留下来,在京城谋个出路吧。” 欧阳康震惊了,“原来你早打算好了?那你是打算一人回去?” 念福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放心,找个过路的客商,带我一程就是。你要不放心,等兰姑她们来了,让兰姑或是墨云跟我回去呗。” “不行!”欧阳大少黑着脸,断然拒绝了。 “为什么?”沐姐儿傻眼了。 “不行就是不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欧阳大少拒绝回答。 宣城。 七月十八,对京城的考生们来说是个大日子,对这里的百姓来说,也是黄道吉日。虽然天气着实有点热,但城里光娶媳妇,嫁女儿的就有好几家。 金媒婆今儿真是忙晕了,身为宣城首屈一指的金牌媒婆,指定官媒,今天有好几家说亲保媒的都找到了她。还有几家已经办喜事的要去凑凑热闹。 一上午足足跑了三家,中午匆匆吃了半桌酒席,还来不及歇个午晌,又开始跑起来了。没法子,这家给的赏钱多,不卖点力她也不好意思。 拿着生辰八字,到了宣城同知姚大人府门口,金媒婆在车里擦擦鼻尖的汗,又掏出小铜镜补了补妆,正一正衣衫,才下的车。 她这张脸是惯常出入城中大户人家的,门上的家丁都认得了。一见面就笑嘻嘻的打趣,“您今儿可是发财了吧?可怜我们还苦兮兮的守在大太阳底下呢!” “少说废话!快去给你们五夫人通报一声,有好处必短不了你们的。”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为他们耽误正事可划不来。再说金媒婆今儿确实收红包收到手发软,很是大方的撒出一串钱,给这些家丁们分去了。 有钱就是好办事。不一时,金媒婆就进了姚府大门,熟门熟路的跟着小丫鬟到了五夫人的院子里。 可还没进门,就听到屋子里男女的调笑之声。饶是金媒婆老经世故,也不由得暗自腹诽,这样大热的天,还是大中午的,也不嫌腻歪!可掂量掂量兜里的银子,她还是控制了神色,不露半分。 到旁边耳房慢悠悠的喝了碗茶,终于听见有大丫鬟出来要水,她便知道,可以进屋说话了。 屋子里的凉榻上,斜卧着一个穿着浅紫衫子的美貌妇人,年约三旬,可依旧保养得十分妍丽。尤其脸上犹带着春意后的酡红,那浑圆雪白的饱满胸部更是几欲从绣着繁复花纹的轻薄夏衫中跳出来,显得极是诱人。 窑姐儿就是窑姐儿,就是当了官太太也脱不了这贱德性!金媒婆心中鄙夷,面上却客套奉承起来。 “行了行了,这些客气话都不必说了。眼看我都是要做外婆的人了,还什么青春貌美啊。”五夫人略带得意的慵懒坐起,“正好,您今日不来,我也是要打发人去请您的。” 金媒婆一顿,微觉有些不妙,“夫人找我,是为何事?” 五夫人瞟她一眼,似笑非笑,“还不是为了我们六姐儿的婚事?我原说结个本地的普通人家就行。可我们老爷偏不肯依,也怪我没把这丫头看好,前些天我们老爷请客吃饭,谁知这丫头误打误撞就在园子里就给刺史大人瞧见了,唉,不说了,都是缘字害人。这下子弄得不想嫁过去也不行了。只好央你去跟刺史夫人说合说合,挑个好日子,让他家来接人吧。” 金媒婆脸皮不受控制的抽了抽,想了想道,“本来夫人有托,我是不敢相辞的。只不过刺史夫人那儿,我一向没有交道,只怕去了倒给夫人打脸,故此不敢应下。” 五夫人睨她一眼,明显冷淡下来,“那也就罢了,你还有什么事么?” 金媒婆为难道,“按说夫人方才说了那事,这话就不该提,可毕竟是受人之托,所以……” “不好意思,我累了,送客!” 被请出姚府,金媒婆窝了一肚子火。 呸!真是没规矩,就这样的青楼婊子怎么也能接进府,还管家理事?哪个正经人家会让一个姨娘出来说儿女亲事? 什么误打误撞?分明是姚家想巴结上司,故意拿着女儿去献宝,他们肯定以为别家都跟他们家一样没规矩,仗着年轻貌美就能哄住老头子,把持家业。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去吧!刺史家的夫人可不是善茬,人家有儿有女,出身名门,可不是正经姚夫人那般蠢钝无用的婆娘。 金媒婆忿忿着,吩咐车夫去了侯府。 侯夫人正在家中等着好消息,却见金媒婆气冲冲的进来,张口就道,“夫人,您说早跟姚家说好了,怎么我一去,却给人家赶了出来?” 啊?侯夫人傻眼了,等金媒婆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侯夫人只觉心中一阵发慌,“她……她已经收了我足足五千两银子,居然还敢反悔?那她退钱没有?” 嘁!金媒婆心中冷笑,“我是媒婆,又不是牙婆。夫人若有什么经济往来,还是另寻个人去问吧。反正五夫人是没跟我提过此事,告辞。” 金媒婆扭头就走,留下侯夫人脸色青白,大热的天,却一阵阵冷得发抖,几乎连站也站不稳了。赶紧命人去把侯祥麟请回来,侯祥麟气得顿时抬腿就走,“我上门找她去!” 整整五千两啊,对侯家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 可是这一回,他们夫妻二人连姚府的大门也进不去了。 五夫人只打发了个管家出来说话,“你们说我们夫人拿了你家的银子,可有借据?如果没有,那就是诬陷朝廷命官,信不信我们大人马上可以把你们抓进大牢吃官司!” 第77章 帅气与委屈的男人们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侯祥麟气得血往脑门直冲,两个太阳穴一跳一跳,四十多岁的人,却恨不得亲自动手打一场了。 侯夫人在一旁更是痛哭失声,“让五夫人出来,让她跟我对质。她不能这样,做人怎么能这样不讲信用……” 那管家脸色一沉,正要下令拿人,却冷不防后头站出一个年轻人,把侯氏夫妇拉了回去,“钱没了还可以再赚,人没了可怎么办?” 侯氏夫妇看着儿子,不由得悲从中来,“裕儿,是爹娘对不起你!” 好端端的毁了儿子姻缘,还损失了大笔钱财,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眼下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又有何用?走吧!” 侯方裕带着爹娘离开,却不知这一幕却被一位躲在姚家大门后的女孩尽数看在了眼中。 转过头,女孩到了五夫人跟前,“我不要嫁给刺史老头做小妾,我要嫁给侯家公子!” 五夫人怒了,“娘不是早跟你说了吗?年轻帅气不能当饭吃,有钱有权才最实在。一个商人家的公子有什么好的?刺史大人虽然老了点,但人家有权,只要你好生把他哄得开心,想要过什么样的好日子没有?” “就象你哄爹一样么?我才不稀罕!” 啪地一记耳光,把女孩打得哭着跑了。旁边婆子劝道,“六小姐年纪小还不懂事,您可别生气。” 五夫人美目一沉,“什么小?老娘在她这个年纪,早已经……算了,去把老爷请来。哼,那侯家竟然还敢闹上门来。不给他们点厉害的,他们还真当老娘是吃素的!” 京城。 午时刚到,大正宫前的考试便宣告结束了。不管答没答完的,一律收卷。不过当日头爬起来时,已经有许多才子受不住烈日炙烤。提前交了考卷,但也不许离开,全部随看管士兵到宫墙边的荫凉处休息。 等全部考卷收齐。再把写着姓名的编号用黄纸封包,主考官平国公宣布考试结束,下令打开宫门,放考生们出去。宫门外,早已聚集着人山人海,有看热闹的,不过更多的。还是接考生的家长和奴仆们。 谭氏自然也在其中。欧阳锦在衙门里办完了事。也曾过来看过,不过听士兵说得等到午时才放人出来,他嫌天热,不耐烦等就回家了。 谭氏一听坐不住了,特意把念福再次请了来,带了米汤点心,迎接儿子。所以念福有幸。目睹了大梁朝第一次国考盛景。 当然,这时候的考试跟后世的科举还是有很大差别。 但是,这却是一个信号,证明国家不再一味的世家大族中选拔人才,也给了出身低微的寒士们一个机会。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再过若干年,科举制度也应该慢慢出现了吧,只是不知欧阳康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等到了。 正感慨着,忽地就听家下人欢呼起来,“少爷!是二少爷出来了!” 远远的,看欧阳庄出来,立时有家丁跑上前去搀扶。因外头人多,谭氏不便下车,可也挑起车帘,眼含热泪的一直盯着。 等欧阳庄上了车,没有二话,首先将一大碗温热的甜米汤喝了个涓滴不剩,才有工夫一口说话,“可是渴死了!” 见儿子脸色有些苍白,神色憔悴,谭氏着实心疼不已,忙又拿了点心给他,“这些都是按沐姐儿吩咐,做的清淡少油的,你先吃几块垫垫肚子,回家再好生吃饭。那考试的地方,没给水喝么?” 欧阳庄狼吞虎咽的很是吃了几块,才重又开口回答提问,“哪有那么好?全在大太阳下晒着呢。” 才要诉苦,一时见着念福,他倒是先跟她道了个谢,“沐姐儿,这回真是多谢你了。亏得你给我吃了那白果,所有的考生,只要是中途想走开的,都得立时交考卷,可真是严格。” 念福倒也不谦虚,“帮上忙就好。你们都考什么了?” 说起考题,欧阳庄也觉有几分意思,“考题有好几道,其他倒还罢了,不过有一道,却是要以一个未婚女子遭遇强暴,在反抗中致人伤残为例来进行评判,着实有些不好下笔,耽搁了许久。” 呃?念福睁大眼睛,怎么此事与她的遭遇这么象? 谭氏没心思问这些,只絮絮问儿子安好,念福识趣的不再打听,坐到了外头车辕上。只见所有的考生,不管考得怎么样,此刻都如同凯旋而归的将军般被迎回各自家人身边。 只是考场人多车多,想要顺利通行就成了不容易的事。有好几家性急争道,更是发生了磕碰事故,在那儿扯皮拉筋,惹得后面人怨声载道。 此时忽地就见一个年轻高大的将军带队冲了出来,几鞭子下去,抽得人哭爹叫娘,却也生生的把堵路的车马分开,重新腾出两条道来。 “左出右进,谁再敢乱,小心讨打!” “是定国公家的公孙弘!那个疯子,不要惹他!” 在强有力的交警干预下,各家各户都老实下来了。 道路终于恢复了畅通,可以通行了。但没人敢走第一个,谁都怕这位爷又突然发疯。 忽地念福就见高大男人恰好向她扬了扬下巴,她赶紧让车夫驾车出来,做了排头兵。有人带队,大家立即很自觉的一个接一个的跟上,道路很快如流畅起来,聚集的人流也渐渐散开了。 错身而过时,念福冲男人挥了挥手,算是打个招呼。 公孙弘看她一眼,也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继续维持秩序。 再回头看一眼,念福也不得不说一句,这男人干起正事来,还真是很帅气的。 顺利的回了家,全家人如众星捧月般拥着欧阳庄先去见欧阳锦了。那个老爹再不靠谱,毕竟是家长。而且他也是家中唯一官员,答题情况先向他汇报一番,也能得到个初步评判。 念福没跟去凑热闹,中途就闪人了,本想去找欧阳康说说刚听到的消息,可再想想,却又拐进了厨房。 眼看念福出去半日,回来时竟提了一个食盒,欧阳康有几分诧异。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还顺便下厨给你做了几个菜,这么热的天,你说我对你好吧?”不管什么年头,做了好事都要说,雷锋也需要宣传才会红。 欧阳大少目光闪了闪,忽地别扭的轻哼一声,“这算什么?同情我?” “算啦,实话告诉你,我其实是嘴馋了,看见厨房里有桂花鱼,嘿嘿,就打着你的招牌要了一条来。先申明,得跟我一起吃。” 欧阳康依旧绷着脸,可眼中却多了一抹暖意, “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不过眼下可不是在外头,你要跟我一起吃,也得先去把门关上才行。否则让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不用念福张嘴,旁边阿绮已经很自觉的去掩了门,然后退回来,口角含笑,随侍一旁。 这个沐姐儿,其实真的是个很体贴的人。她虽不会做饭,也不怎么通医理,却也知道桂花鱼可是三花五罗里的上品,最是补人。她特意弄了这个鱼来,只怕是特为大少爷补养身子,慰藉心情的。 不过她弄的桂花鱼倒是别致,并不是清蒸或是红烧,而是用许多香葱干煸出来,在这样的大热天,绿绿白白的清爽宜人,光闻着那香气就止不住的咽口水了。 一时二人吃过,念福指着那单留下的半条鱼尾望她笑道,“你要不嫌弃,这个就赏你了,也尝尝我的手艺。” 阿绮笑着应下,正待收拾碗筷,却听到院中响动,是欧阳庄回来了。 可怜的二少爷虽然已经不拉肚子了,可饮食还是不敢随便,于是考完也不能吃庆功宴,只吃点清粥小菜,很快便完事了。 见这边刚吃过饭,他想想还是抬脚过来了。主动笑着跟欧阳康打了个招呼,“大哥吃完了?今儿我去考试,几道题出得还怪有意思的,我只怕自己答不好,你帮着我参详参详如何?” 这是要加深兄弟友情的节奏啊,念福识趣的准备退下,却不料听到欧阳康不冷不热的道,“我才从乡下来,如何能有本事替你参详?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一句话,把欧阳庄僵在那儿了,尴尬得不得如何是好。 阿绮不敢说话,念福只得上前解围,“大少爷身子还没完全好,二少爷你刚考完也累了,还是早些去歇着吧。” 欧阳庄再怎样负疚也没了心情,转头走了,淡青色的衣角勾起一道清冽的风,可那华贵的衣料却再次灼痛了欧阳康的眼。 使个眼色,阿绮低着头迅速退场,念福才沉着脸道,“你怎么回事?” “什么叫我怎么回事?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欧阳康扭过头,手上青筋微微突起。 “行!算我多嘴,我多管闲事,行了吧?”念福扭头就走,半点不停。 欧阳康看着她的决然背影,只觉心中怒火更盛。明明是他受了委屈,她为什么要来跟自己生气?至于挑起争端的被占了名额一事,倒被他给忽略过去了。 七日后,京郊西山的皇家别苑里,收到了此次大考试卷。 第78章 对不起 西山行宫的御书房里,淡淡的龙涎香和着窗外的清风飘散开发,越发让人的心思沉静。 当朝御前太监总管承平,恭顺的回禀大梁首任开国皇帝高显,“平国公呈上来的折子说,送来的试卷都是已经过了初选的,那些在试卷中夹带了姓名籍贯,答非所问的全都另存在了一处,陛下随时可以使人查看。” 高显笑了笑,眼角的鱼尾纹显得有点深,其实他才不过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但看上去并不象人们想象那般白胖富态,反而黑黑瘦瘦,倒有些象个大头兵,只是个子特别的高,手长脚长,显出几分传说中的帝王相。 “小舅舅做事难道朕还有信不过的?使人告诉他,那些没送上来的都不用再看了,就存在他那儿,等到成绩出来,当众发还给那些考生,让天下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承平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他比皇上大上几岁,原是高显家奴,也有妻子儿女,只因服侍主子多年,主仆情深,又因高显登基为帝,碍着宫中规矩,不得已才选择宫刑近身服侍,倒比寻常太监更能与这位开国君主说得上话。 于是便进谏道,“陛下虽是好意,想警戒世人,可这些才子大多还是年轻人,难免一时糊涂做下错事,若当众发还试卷,必累及全家。不若封起,令他及全家心明肚明即可。” 高显闻言一笑,“原是想狠狠刹刹这股风气,你倒是好心。也罢,姑且容此一次。但下回如有再犯,可不就是公布姓名这么简单了。” 承平道,“那奴婢先代这次考生谢过陛下仁慈。只是平国公折子上还说,他那儿虽然过了初选。却仍有两千四百七十九份试卷呈上。若是全靠陛下来看,费时不说。也实在太过辛苦。不如请朝中大臣和诸位皇子分别阅卷,先拟个大致次序来,再呈交陛下。若担心有人通风报信,就请阅卷之人辛苦几日,集中在一处检阅。若怕一人意见有失偏颇。便可使每份卷子都由三位大臣评判。” 高显连连点头,“小舅舅想得很细。这法子好,待会儿就传丞相来,挑几个人把事办了。” 承平又奏,“平国公还奏请道,若是陛下选中之人,自然另有安排。可没选中之人,是否再给个机会留下备用?万一先前取中之人并不能胜任陛下托付,正好有个替补。况且许多士子从两三千里之外赶来,往返一趟着实不易。还请陛下圣裁。” 高显叹惜起来。“真是难为小舅舅了,事事想得周全。若有他入朝相助,岂不又给朕添个臂膀?只可惜了他那身子……唉。这样大热的天,连西山都来不了。” 承平劝道,“御医说了,平国公体质虚寒,并没那么畏暑。是以这回他家夫人也过来了,想来平国公在京城并无大碍。” 高显微微颔首,“朕这位舅母倒是出了名的贤惠。她都肯放心出来,想来小舅舅确实安康。不过这回替朕操了这么大的心,还是得好好补一补。去传朕的旨意,把那宫中刚得的虫草燕窝什么的都给平国公多送些去。对了,也给他那个女儿――” 承平忙忙补上,“瑞安县主。” “对,瑞安县主加食邑两百户,也让他高兴高兴。” “是。” ※ 欧阳家。 念福已经无聊到只能拿根草去逗弄马厩里的大师兄,当紫霄终于玩得不耐烦,对她手中的糖果都不屑一顾的时候,念福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拍了拍手,她回了院子,打算换个人玩。 自上回吵架以来,她跟欧阳康,欧阳康和欧阳庄,都陷入了冷战。那两只身体上的小小毛病都已康复,只是心里都别别扭扭的拿对方当空气,虽是同住一个院子里,气氛却沉闷得要死。 当然,他俩再别扭毕竟也是人家兄弟俩的事,念福主要挂心的是另一桩事。 这都七八日了,兰姑和墨云怎么还没上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再说了,他们迟迟不到,念福怎么回去? 有心想叫欧阳康去提一提,让欧阳家派几个下人去打听打听,可这小子的处境也着实可怜,来了这么些天,欧阳锦竟是一次也没有召见过他。就把他晾在这个小院里,好似没这个人似的,完全不闻不问。让他去提,只怕也是鸭背子泼水,完全没有效力。可总也不能放着不管吧? 念福想想,决定直接去找欧阳庄了。这当然不是变相跟欧阳康和解,她才不会同情那个别扭的家伙呢! 可才到欧阳庄的门口,却意外的看到欧阳康正从里面出来。见着她,臭着个脸,也不说话就回房了。 念福好奇跟上,“你们和好啦?”这就是相爱相杀的兄弟情? 欧阳大少瞪她一眼,“这叫什么话?我不过是拜托他派几个人去寻寻兰姑和墨云而已。”顿了顿,他又别过脸去,“等人来了,我们也准备准备回家吧。早些时候走,还能回家过年。” 念福先是一喜,忽地又替他难过起来。等了这么些天,亲爹连见都不愿见上一面,是彻底绝望了吧? 不过既然欧阳大少先低了头,那沐姐儿也不会小气计较的。拿手肘捅了捅他,女孩笑得特别阳光灿烂,“喂,既然决定要走,不如一起去京城逛逛吧。天天闷在家里,多无聊啊。” “不去!”欧阳康断然回绝,依旧拉长着脸,却小小声补了句,“你想去就自己去吧。” 看他那副古怪神色,念福怔了怔,忽地明白过来。 他没钱。 他们的钱财都在兰姑车上,哪里有钱闲逛?只她身上还有从欧阳锦那儿讹来的二百两银子没花完。 眼珠子转转,念福扮出可怜相,“哎呀,这京城这么大,人家一个女孩子出去逛会害怕啦!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就算没有坏人,可是遇到刮风下雨,打雷闪电,人家搞不好心里一慌,就会迷路了找不到家啦!我一人出门哪里行?又不好意思叫你们家的人陪,不如你就陪我一起出去嘛,就出去一会儿就回。” 给她拉着袖子左摇右晃,还听着那娇嗲的萝莉音,欧阳大少鸡皮疙瘩掉一地,立时就绷不住了,“行啦行啦,我陪你去就是。真是麻烦!” 搞定!念福觉得自己开始有点摸着这小子的脉了,吃软不吃硬。 迅速回房收拾了一个包袱出来,走,逛街去! ※ 庆隆当铺。 一个汉子刚夹着个包裹挑开蓝布门帘进来,就见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正跟高高柜台里的伙计争执。 “我们这布是全新的,半点没有动过,外头绸缎庄里卖,单匹就得要五两银子,怎么到你这儿来当,两匹只给一两银子?莫非看我们是外地人,故意欺负我们?” 那汉子听得眉头一皱,不由得紧一紧怀里的包裹,站在门口有些犹豫了。 只见那伙计不高兴的道,“什么叫故意欺负你们?那外面卖的和送进当铺里来的东西能一样吗?天知道你们这是打哪儿弄来的,死当就是这个价钱了。爱当不当!” “那我们不当了!留着自己穿也好过受你这口气!” 两个年轻人忿然从汉子身边经过,里头伙计再看那汉子一眼,没好气的问,“你有东西要当的吗?” 汉子迅速摇头,也跟着出去了。 伙计不屑的甩记白眼,“乡巴佬,能有什么好东西?” 话音才落,却不意脑门上挨了一记爆栗。掌柜的黑着脸出来,“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好好的生意都给你搅黄了,做我们这行是讲究个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但你师傅有没有教过你诚信二字?那姑娘的布匹明明可以用三折价来收,你压得那么低,无非是想自己做手脚,是也不是?还有那汉子,他那包裹一看里面包的就是古董,搞不好就是个前朝古物,全给你这混蛋弄砸了。从今儿起,你再到下头去当三年学徒!” 伙计灰溜溜的下了柜台,可外面的念福仍旧气得不轻。 欧阳康安慰道,“算了算了,不就是两匹布么?带回家也不算累赘,兴许回怀安还能卖个高价呢?” 念福想想也是,可还是忍不住嘟着嘴抱怨,“我都打算五折出手了,可那伙计居然说那样话,真是气死人了!” “不气不气。你要想换钱,拿回去卖给我呗。你说我们要不要贩点东西,带回去赚他一笔?” 念福怔了,“你怎么对做生意感兴趣了?” 欧阳康耸了耸肩,“总不能跟我三叔似的无所事事吧?我想过了,回去之后,就把家分了。往后接了祖母跟我一块儿过活,去置些田地农庄,慢慢的也能有个进益。” 知他想通,念福也笑了,“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不过了。那你还生你弟弟的气么?” “我要生气,今天就不会去找他了。横竖也不是他的错,我怪他又有何用?”欧阳康借着机会,终于别别扭扭的跟她也道了个歉,“对不起啊,那天不该对你发脾气的。” 第79章 京城处处是买卖 欧阳康终于道了歉,念福也不计较了。 “没事没事,反正我这人大度。不过你虽想通了,可有句话我还是想告诉你。这世上没有谁欠谁的,好比你爹,你肯定觉得他对不住你,可兴许他还觉得是你拖累了他。所以,当别人愿意对你好的时候,就别太使性子了,否则吃亏的还是自己。” “就是别给脸不要脸,对吧?放心,我记下了。”欧阳康自嘲的一笑,“从前吴先生说我为人处世幼稚得很,我心里还有些不服气,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念福一本正经的告诉他,“那怕什么?起码证明,你还年轻。至少,你不会混到吴先生那把年纪还连个老婆孩子都没有,成天被人逼婚,对吧?” 想起吴先生的糟心事,欧阳康也不厚道的笑了。可笑完却又谦逊而诚恳的道,“以后我再有犯倔的时候,你就直说,别象之前那样不理不睬,行么?” 末一句里,已经带了几分小小的忐忑了。想来冷战的这几日,欧阳大少的日子也不好过。 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念福老气横秋的应道,“行啊!嗳,既然决定要回去了,那到时咱们合伙做生意吧?嘿嘿,你来当我的保护伞,咱们一起发财!” 虽不太明白保护伞是何含义,可欧阳康却为那合伙、一起的等字眼逗得心情舒畅之极,伸手把那装着两匹布的大包袱接过背上,跳过这个问题,只是问她,“你那镯子还当么?” “算了,布都卖不出去,那个就留下吧。回去给我娘一只,我姥姥一只。也让她们风光风光。” 欧阳康正想夸她几句有孝心,忽地有个汉子跟上来。“二位,你们有银镯子?愿不愿意换我这个古董?” 正是刚才那个也去当铺的男人。 念福摇头,“古董我可不懂。” 可欧阳康来了点兴趣,“拿来看看。” 汉子把他们拽到角落,神神秘秘掀开包袱。露出一只青瓷小罐,做成只憨态可掬的小熊模样,两只前爪搭在一起,好象正在吃东西,背上有孔可以注水,嘴巴那里又可以出水。 念福不认得,“这是个壶么?怎么没盖?” 那汉子也不认得。“大概是个玩物吧。实不相瞒,这原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因老娘偏心,弟兄几个分家不公。我便偷了来想换几个银子出出气,听二位口音是外地人,我才敢卖。也不要多。给我看看你们的镯子,要是行,咱们就换了吧。” 欧阳康倒是个实诚人,弹了弹告诉他,“这其实是个砚滴,书房里用的,可我如今有了。用不上。” 可念福挺喜欢那只小熊的,觉得做工精巧,很是讨人喜欢,尤其还是个吃货。想想谭氏送的镯子也没多贵重,就取出一只来,“我用一只换你这个,行不?” 那汉子有些犹豫,欧阳康顿时唱起了白脸,“这么好的镯子换这个干嘛?不要。” 汉子立即抓着镯子不放手了,“那就换吧。” 于是,买卖成交。 这要是让当铺掌柜的瞧见,估计还得捶胸跺足的让那伙计在下面去干三十年。 等那汉子走了,欧阳康才悄悄告诉念福,“你没亏。这砚滴如果不是做旧,就应该很有些年头了。这种样式我曾听祖母说过,她小时候家里就有过这样一只熊。这底下还有铭文,虽然我也不大识得,但这样精美的东西换你那只镯子还是值的。” 念福顿时有种占了小便宜的欢喜,好好的把小熊拿手绢包了收起,“你既知道,刚才还那样说?” 欧阳大少挑眉得意,“虚虚实实,才让人防不胜防?怎样,我没有做买卖的潜质?” “你简直太有才了!”念福狠狠的夸赞了一句,二人正要离开,又有个妇人过来问,“你们身上的布可是想要卖的?” 这京城怎么人人都爱做买卖? 就见那妇人抿嘴一笑,“我才买东西时,瞧你们从当铺门口出来了。那里的价钱压得很低吧?若是你们愿意,我可以介绍你们去个地方卖。保证价钱合理,还是现银交易,若是谈成,我只收一成的茶水费,行不?” 念福上下打量这妇人一眼,就见她大概三十许人,衣裳倒也整齐干净,容长脸,皮肤白皙,眼神精明,只是看着颇有几分操劳的痕迹。 “谢谢,我们不卖。”欧阳康警惕的想拉着念福离开,可那妇人却是一笑,“欧阳大少爷,你放心,我真不是坏人。” 呃?欧阳大少诧异了,这女人认识自己? 重又回到念福之前打听过价钱的一家绸缎铺子,唤来一个伙计,很顺利的把谭夫人赏的两匹布以市价六折的价格卖出去了。 念福奇道,“之前我就问过他们,他们都说不收的。” 将六两银子交到念福手上,又讨回六钱银子的好处费,妇人才笑着告诉他们,“你个生面孔去问,他敢应承才怪。若是给店里的掌柜拿住,必要打个半死。不过若是熟人就不一样了,这些布他们可以自己存着,打个折扣私下卖给些相熟的老客户,便是给掌柜知道,就说是老客户相托,掌柜的听着有名有姓,也就不会多说什么。” 有熟人就是好办事,看来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只是,你怎么认识我的?”欧阳大少很好奇。 妇人笑了,“不知我的事你们有没有听过?我就是那个徐大人家里找上门来的娘。” 这话一说,欧阳康和念福都有点印象了。 那妇人不避讳的笑笑,“当然,我这年纪,养不出徐大人这么大的儿子,不过我却是他乡下老子娶的正经后娘,按理说,我确实也是他娘。” 呃……这样似乎也说得过去。 “原来是徐夫人。” 看欧阳康客气,徐氏却摆手笑道,“很不必如此,我知道自己就是个乡下妇人,也当不起什么夫不夫人的,你们若是愿意,喊我一声徐大婶就行。下回要是还有什么东西想脱手或是要帮忙的,到明义坊东头左数第五家找我就是。我毕竟比你们早来几天,多知道点京城的事。这会子我要去买东西准备晚上的夜市,就不跟你们多说了,你们慢慢逛,走了啊。” 看她脚步匆匆的离开,念福跟欧阳康对视一眼,同样冒出个念头,这个女人不简单。一个乡下妇人跑到京城来找丈夫的前头儿子,还顽强的在这里生存了下来,真是不容易。 不过布匹脱手,身上轻松了一大截,也好去逛街了。在街边吃了碗云吞面,两人去了京城久负盛名的护国寺。 烧香拜佛是次要的,主要是去参拜这座古寺里一位非常著名的肉身菩萨,听说那位清净大师生前佛法高深,死后肉身不腐不烂,已经供奉了三百多年,依旧保存完好。 因为有这位大师的肉身在,无数名士文人都曾经来此游玩,在这座寺院的白壁上留下墨迹。而有些墨迹随着时间流逝,已经价值千金。 曾经有不少宵小之徒想来盗挖墙上的墨迹,可神奇的是,无论是什么人来,只要敢挖,就一定会死。 死法也各种离奇,有出门就给毒蛇咬死的,有给天上掉下来的冰雹砸死的,还有更悲催的,在挖掘现场就突然暴毙的,反正你只要敢拿,你就得准备好随时各种横死的命运。 但是,只要把盗走的墨迹还回来,这可怕的诅咒就停下了。人都说是清净大师在庇佑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于是渐渐的,护国寺的香火更加旺盛,也少有宵小敢来光顾。 但总也有人不信这个邪,就在二十年前,有一位乱世豪杰不服气,想来挑战这位清净大师的神圣光环。你说盗挖不行,那我就来强抢。不仅抢墨迹,我还要毁了那具肉身! 可就在他下令士兵放火焚烧供奉肉身菩萨的木楼时,天上一记雷降下,正正的劈中这位豪杰,有没有带他飞升重生穿越不详,反正肉身是死得不得再死了。 嗳,真是不怕做人没文化,就怕情商太低下。你说你好端端的来上柱香让他保佑你称王称霸不行吗?人家都死几百年了,又碍不着你什么事,你犯得着跟人过不去?劈死也活该。 “给钱!” 刚听完老和尚讲古,欧阳大少不客气的冲她努了努嘴。 念福伸脖子瞅瞅,原本是本从庙里墙上拓下来的字帖。算啦,这也算是有文化的香火钱,支持。 “多少?” “十两。” 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了,沐姐儿眼珠瞪大了,“这什么字帖,这么贵?” 欧阳大少一副我很委屈我很节俭的表情,“我还没买那正品的拓本呢,那个光一张就要五十两银子了。这个是从摹刻的碑文上拓的,一本才十两。多便宜啊!” 呜呜,文化好贵。可在过分灵验的菩萨面前,念福不敢吱声,抖着手从荷包里掏出银子,又有些犹豫,“能便宜点的么?” “俗!”欧阳大少一把将钱抢去,给了和尚,又瞪她一眼,“回去还你就是。” 念福忽地精神了,“不用你还!” “你想干什么?”这丫头笑得好恐怖,欧阳大少把字帖宝贝般的抱进怀里,迅速退开一步。 (吃货小熊举着两只肉肉的小前爪,求票票,求打赏,以及各种虎摸~) 第80章 再见县主 念福摸摸下巴,摆出一副奸商样,“我不要你还这十两银子,你借我点钱吧。咱们把这字帖贩一批回去,是不是也能卖个高价?” 有时候男人的钱,比女人还好骗。一本十两,回去就卖他二十两!十本就是一百两,要是一百本……不用想了,估计欧阳大少也没这么多钱借。不过好歹可以借个几十本的出来吧? 可人家直接翻个白眼,将她拖走,“人家又没来见过真迹,凭什么信你?少做梦了,有这钱还是留着回去买田买地吧!” 没出息,投机倒把才是致富捷径!沐奸商不肯承认自己判断有误,却撇着嘴没再啰嗦的跟他出来了。 二人去了最近码头,上了游船。 平阳城,九水环绕,号称是九龙围城,有天子之气,是以不仅本朝,前朝,还有前前朝都定都于此,前后累计都快八百年了。而坐在船上,欣赏京城的落日余晖,也是来京游客必做之事。尤其夏日傍晚,凉风清送,看着湖光山色,繁华盛景,极易让人生出天地何其浩瀚,众生何其渺小的感慨。 才想着有什么诗句能跟此情此景应上,显摆显摆肚子里不多的那点墨水。就听旁边有人兴奋的指着对面驶来的一艘船八卦,“瞧,是那个乞儿县主来了!” 此人的声音略大,而恰好距离那艘船又略近,只听一语毕,顿时有一个十四五岁,红衣华服女子冲出船舱,从身边侍卫手上夺过弓箭,看也不看抬手就射。 一箭,带着凌厉的破空啸音,没射向那个多嘴的人,竟是直勾勾的往念福面前袭来! 吓傻了的念福完全不会动了,眼睁睁的看着这支箭直奔自己的心窝,直到旁边有股大力推来。抱着她一起摔到了地上。 痛! 念福的眼泪当场就掉下来了,只觉半边身子都痛得麻木了。夏天衣衫轻薄,直接撞上木制的厚厚地板,那样剧烈的疼痛让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可她,毕竟还是幸运的,因为她躲过了那支箭。 可在她身后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因为他们一家刚好是背对着念福。在欣赏游船另一面的风景,所以根本不知道避让。 那只箭一下子就射中了父亲怀中的孩子。凶残的插进孩子幼嫩的肩头,疼得那孩子连半声都没有发出,就直接晕死了过去。 船上的人群静默了一时,然后才开始尖叫。有些胆小的妇人孩子,已经开始惊恐哭泣。 看着这样一幕,念福连自己身上的痛都忘记了,浑身颤抖着,手足冰凉。如果刚才不是欧阳康推她那一把,现在躺在那儿不知死活的就是她了吧? 可是凭什么?她凭什么就这么随意动手伤人?就算是人家说了她几句闲话,那又怎样?那就要置人于死地吗? 巨大的惊恐。还有说不出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滔天的洪流,逼迫着念福想要做点什么,说点什么,或者干脆尖叫。说不定能让那汹涌得快让人爆开的情绪释放一些。 可偏偏身上的欧阳康死死的抱着她,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叫嚷,也不让她有机会冲动。 这时候,没人管他们男女授受,在生命的威胁之前,一切都不存在了。所有的人都又惊又怕的低着头,耳朵却全竖了起来, 听那红衣县主高傲的站在对面的甲板上,如手握生杀之权的神,厉声喝骂,“本县主是得到太后娘娘亲封的皇室血脉,岂是你们这等下贱之人可以随意诽谤的?这一箭只是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教训,要是再敢让本县主听到任何不敬之言,一定将你们全部砍头!听到没有?” 所有的人都不敢出声了,船主和船工们甚至已经伏跪请罪。 而偌大的河面上,数只大小游船看到这一场景,却没有一艘敢随意划动靠近,有些离得远的,甚至开始调头。方才还觉得无限美好的湖光山色,此刻看来,却只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血腥恐怖。 “宝儿,宝儿……”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那个母亲低低哭泣,“相公,相公这可怎么办哪?” 孩子的父亲也很年轻,突然遇到这样的事,青白着一张脸,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是听方才摔倒的年轻人低声提醒,“快让船主靠岸,去寻大夫!” 是是是!那父亲顿时连滚带爬的往船主方向爬去,“求您了,快靠岸吧,要多少钱都行,快靠岸让我们去找大夫呀!” 可船主畏惧的看一眼县主,见人家完全不理那伤着的孩子,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他根本不敢动。 那父亲一撩袍子,就跪下来了,冲着对面的县主嘶哑着嗓子道,“县主娘娘,求求您发个话吧,我们全家可没有半点不敬之意。况且我那孩儿方才五岁,求您饶他一条生路吧!” 红衣县主就那么站在甲板上冷冷的看着,也不说话,也不肯让。 因为离得远,念福看不清那位县主现在是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心情目睹这一幕,可她却看得见那个无辜受伤的小男孩因为巨大的失血量,小脸很快变跟得纸一样惨白。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蓦地,欧阳康只觉手上一痛,是念福狠狠咬了他一口,才总算挣脱了他的怀抱,三两下爬到那个不知所措的母亲身边,“快找刀来!得把这箭剪掉,把他的伤口包起来。再不止血,他会死的!” “可我……我哪有刀啊……”那母亲急得泪流满面,四下张望,可所有的人都转过头去,怕惹祸上身。 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拿着把小匕首过来,母亲再一次泪崩,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一片冷漠中的温暖而感激的落下眼泪。 欧阳康尝试去割那箭杆,可他的匕首又不是削铁如泥的神器,而那箭杆分明是行军打仗所用,又硬又结实,实在是割不断。若是加大力度,还怕把孩子的伤口越弄越大。 这可怎么办?他的额上已急出汗来了。孩子的母亲更急,恨不得能替儿子去流血去死! 转头看她的相公,已经在船头给县主磕起了头,可饶是他磕得砰砰直响,很快额前青肿一片,也没有半点效果。 孩子的母亲快要绝望了。天!这真的是不给人活路吗? “给我。”念福从欧阳康手中拿过匕首,只觉自己的心神是从未有过的集中。小小的匕首在她的手中很快泛起了暗红。尤其前面尖端更是象被火烧透一般,再削向粗硬的箭杆时,终于如刀切豆腐般切断了。 那母亲泪眼婆娑的根本没看清,看清的欧阳康还帮着遮掩着旁人的视线。 等那箭杆掉落,那母亲立即撕下自己的裙子给孩子包扎起来。可夏衫轻薄,光靠那点布条怎么够? 念福正想撕自己的裙子,欧阳康把刚买的字帖贡献出来了,毫不犹豫的分两半一扯,给那孩子前后肩一夹,再撕下衣袖缠上一圈。好歹总算是把血止住了。可船不能走,孩子又能撑多久? 那父亲几要泣血的苦苦哀求,“县主娘娘,求求您了!您要是想出气,捅小人一刀。可以么?可以么!” 在红衣县主还不肯发话时,一艘不大却速度极快的游艇划了上来,船头立着一位男子,丰姿出众,神态从容,“县主娘娘好雅兴,今日也出来游玩么?我这儿正好带了几件珠宝,县主可愿赏玩一二?” 错身而过之时,念福清楚的看见,那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上京路上遇到的小凤哥。 他似乎也认出了念福,转过头来,冲他们这边微微点了点头,还挂着他千年不变的笑意。看着那抹笑意,那位孩子的母亲脸上也多生出几分希翼。 也不知这小凤哥到底是何人,总之当有下人上前跟那红衣县主低低做了介绍后,那县主竟然客气的笑一笑,让下人放下舢板,“久闻公子大名,请上来吧。” 小凤哥过去,和县主一起入了船舱。县主船上的侍卫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可以走了。 只是大家游兴全无,全都不约而同的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船头跪立的男子几乎力竭的瘫软下去,而船主终于敢吩咐船工调头了。 回了码头,念福一直跟着那对夫妻带孩子去到药堂,等着大夫取出小孩体内的铁箭头,说可以保住性命,这才和欧阳康相视一眼,安心离去。 “十两银子,没了。”欧阳康抖抖身上染了血还撕破的衫子,“这副样子,可怎么回家?” 念福原本一直绷紧的神经象是突然给割断般,一下子松了,却又有些后怕,“今天真是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我送你一身衣裳吧,反正也是你家的钱,不用还了。” “不,给谁了就是谁的钱。”欧阳大少一本正经的道,“再说,你也不该谢我,要谢应该谢谢护国寺的清净大师,要不是他在那么关键的时候推我一把,我怎么知道扑出来救你?实话说,那时我自己都觉得脑子完全是懵的,好象给谁推了一把似的,这才冲了出来。有什么失礼之处,你可别怪我啊!” 当然不怪!念福给他这番说辞忽悠得胆战心惊,没留意欧阳大少眼中的一抹狡黠,赶紧双手合十,诚心望着虚空拜了几拜。 再想想今日这一摔,难道就是自己企图还价的报应?不过幸好当时没还成,否则这要是大师的保佑再打个折扣,那可说不好伤的是谁了。 念福决定了,“赶紧的,咱们拿银票去兑了银子。一会儿再去买两本字帖,再给菩萨好生磕几个头。” 欧阳大少微微皱眉,颇有几分心虚,“一本就够了吧?你又不识字,买了干嘛?” 念福很认真的告诉他,“保家宅平安啊,我还要带回家去供奉起来!你也是,以后可得小心敬着点。” 欧阳大少暗自撇了撇嘴,有些心疼。 二十两啊! 第81章 恩仇 平国公府。 红衣县主欢欢喜喜的回来,见了管家迎上,就不客气的吩咐,“我今日买了两件首饰,不贵,也才花了八百两银子。你回头跟夫人说一声,把银子备好,会有人来取。” 管家什么也不问便恭声应下了,倒是有个丫鬟悄悄跟他说,“今天县主在外面惹了点事,差点闹出人命……” 管家听完却立时就抬手给了那丫头一记耳光,“差点,不就是还没有?既然没有,又有什么可说的?夫人早就说过,国公爷身子不好,什么烦心的事都不许跟他说。别以为夫人现在在西山,就以为管不了你们了。你们可都给我记住,谁要是敢让国公爷有一丁点不痛快了,夫人就能让他一辈子不痛快!记住没有?” “记住了。”挨打的丫鬟含着眼泪,和一众下人们噤若寒蝉的应下。 躲在外头的红衣县主听见,得意非凡。 从前做乞丐,看人白眼,听人闲话的滋味她已经受够了。如今既有了这么个好爹,她就永永远远,再也不要受一丁点闲气,看一丁点眼色了! 谁叫她这么有福气,做了这个县主呢?那些还想瞧不起她,笑话她的人,就等着去死吧! ※ 药堂里。 当孩子的救治终于结束,看小小的人儿服了药,脸上恢复了几分血气,沉沉睡去,那对小夫妻总算是想起要感激他们的恩人了。可此时再追出来找人,却哪里还有二人的身影? 那丈夫捧着染血的字帖和半幅衣袖,捶胸顿足,懊恼不已,“我们怎么如此大意,连恩公的姓名也忘了请教?这回头可怎么报答?” 妻子却道,“你不是擅画么?不如回头把二位恩公的相貌画出来,咱们日日对着,就不怕忘了。只是――”她忽地眸光一冷。取出那柄沾血的断箭,犹如被伤了小兽的凌厉雌兽,“相公,咱们记着人的恩,也不能忘了人的仇!” 丈夫的脸也寒了下来,重重冷哼,“瑞安县主。这个仇。我们王家记下了!” 当念福和欧阳康买了新衣服新字帖回家,见到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 好消息哭着扑上来。“少爷,可算是见着你了!” 坏消息立在一旁,“既然见着你家主子,这回可以跟我成亲了吧?赎身的银子我是没有,不过我带来这么多的猎物,总该够了吧?” 念福和欧阳康面面相觑,是他们回来的方式不对么? 这个大夏天还围着虎皮裙,手持钢叉的野人是从哪个山林跑出来的?还有,这一院子的伤残动物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熟面孔,救过念福和欧阳康的猎户郑三赔笑着上前。“二位,借一步说话。” 然后郑三很是疑惑的看了欧阳大少几眼,这真是个男孩子?怎么跟那日生病的美女那么象?不过怕人家生气,憨厚的郑三哥没好意思问。 欧阳康把他请进自己屋子,念福把兰姑带回她屋。时候不长,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可弄清楚之后,二人更头疼了。 那日兰姑和他们走散后,不走运的遇到了郑三口中想媳妇快想疯了的阮家五兄弟。 一看兰姑生得眉目清秀,虽然年纪略大了些,但外面那个野人,也就是阮大虎也表示不嫌弃了。就想把她留下来,先解决一个老大难再说。 兰姑当然不干,寻死觅活的不答应。可深山老林里,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知道。 一个墨云完全顶不上用场,三两下就被捆到后院去跟他家的看家狗作伴了。山里人彪悍,打的是豺狼虎豹,驯养的看家狗也是童叟无欺的大尾巴狼。 虽然人家从良做了狗,但除了在主子面前偶尔卖个萌,对外人还是青面獠牙的。可怜的墨云,那脑子本就不够用,再经这一番惊吓,彻底傻了。乖乖做起了俘虏不说,还是心灵饱受催残的那种。 要说阮大虎还是个好人,本来兄弟们都撺掇着他直接霸王硬上弓,早点把生米煮成熟饭得了。可他老人家还挺传统,觉得人生大事,不能马虎,起码应该摆桌酒,拜个天地才对。可就因为这么一弄,耽误了两天,就给郑三找来了。 他既受了念福所托,当然就劝阮家兄弟放人。可阮家兄弟不干,前些年是兵荒马乱的没心思,眼下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了,怎么还拦着不让他们娶媳妇? 做人下人了不起啊?他们赎不就完了?正好既然郑三认得人家主子,就帮他们把赎身银子带去完事。 郑三弄得哭笑不得,他知道这兄弟几个一直有点憨,可没想到憨到这种地步。这些天,不知费了多少唇舌,才好不容易说动阮大虎带兰姑到京城来走一趟,有什么事当着人家主子的面说清楚再说。 “那墨云现在可好?”欧阳康听完,先急着问了这么一句。从小伴大的书僮,再笨也是有感情的。 郑三不好意思说,那倒霉的熊孩子还被关在山沟里与狼共舞呢。 欧阳康顿时火了,“把我的人随便扣下,还要娶走一个?天下间有这样办事的么?” “当然有,不讲理的就是呗。”念福倒是心平气和许多,“难道咱们还能为这点事情报官,然后官差还能去山沟里把墨云给救出来?” 不可能。欧阳康知道,就算是自己出了事,他那个老爹也不见得会同意去报官搭救。 “那可怎么办?”兰姑是带着最后的希翼回来的,她这些天的神经已经被折磨得快崩溃了,要是再让她回去,她真的宁可吊死算了。 念福想了想,“我们的马车都还在吗?东西丢了没?” 她怎么不关心人,只关心这个?兰姑多少有点心寒,却还是如实道,“马车和东西都带来了,就是墨云给扣下了。” 念福松了口气,问欧阳康,“如果花点银子就能摆平这事。你愿不愿意?” 兰姑一下明白过来,未免有些耳热。念福问东西,不是在意那些钱财,而是怕没钱给她们解决问题。 虽然很不甘心,但欧阳大少还是臭着脸点了点头。算了,花就花吧,就当报答人家的救命之恩吧。 那就行了。念福让郑三把阮大虎请进来问。“你是想娶一个媳妇,还是想让你们弟兄五个都娶上媳妇?” 还有这等好事?阮大虎顿时两眼放光。“你家还有姐妹愿意嫁来?跟着我们不说别的,天天有肉吃,老虎肉都行!不过这个不能天天有。” 念福赶紧说重点,“如果你想给你家兄弟几个都娶上老虎,啊不,是媳妇,那就听我的。把这些猎物收了,我去寻法帮你卖掉,带你买五个女人回去可好?若钱不够,我们大少爷帮你补足。这总行了吧?” 郑三一听,这是个好法子,赶紧撺掇着阮大虎答应,“既是买来的人,那卖身契都在你手里。必会死心踏地的跟你们兄弟过日子,不拿狼看着都不敢跑的,多好?再说婢嫁平民,所生子女也是平民,咱们这样穷苦人家,又有什么怕人说道的?” 阮大虎想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便伸手把兰姑一指,“那她要多少钱,先算她的。” 他怎么还没明白?念福换了个法子跟他解释,“这个太贵,你买这一个,你兄弟四个就娶不上老婆了。你若不要她,可以买足五个,一人一个,那多好?” 欧阳大少听着颇觉无语,又不是小孩子分果果,有这么形容的么? 可阮大虎偏偏只能理解这样的,抓抓头,他想半天才疑惑着问,“那便宜能有好货?” 哟,还不算太笨。念福也不哄他,“那个得看运气了,兴许更好,兴许你也看不中。但看不中的话你可以不买,等着看到合适的再买,不就行了?” 阮大虎再看兰姑一眼,虽还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决定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了。 事不宜迟,赶紧行动。 明义坊虽然归仁坊离得不远,但明显环境就差得多。如果说归仁坊还算是中高档社区,那归仁坊就是农民房了。基本都是三五家合租的四合院,只有一进院落,里面衣服尿布菜干横七竖八的扯得满满当当。 因为地方狭小,天气又热,多半人家都端了小桌小凳在门口吃饭。念福还在瞧那徐大婶在哪儿,冷不丁旁边钻出一个画了半边的人头,“欧阳家的姐儿,你找我?” 哟!她不是寡妇么?怎么还涂上脂粉了? 徐大婶倒没什么不好意思,“晚上要出去做买卖,收拾得利落些,客人也愿意帮衬。” 那正好。念福回手把阮大虎一指,“这位阮大哥有一批新鲜猎物要出手,大婶能帮忙介绍个地方吗?” 阮大虎将钢叉上的两只兔子往前一伸,卖力推销,“活的。” 真的很卖力,吼得中气十足,钢叉上还刮着小风。徐大婶被吓了一大跳,脸上脂粉都扑簌簌往下掉。 念福忙解释道,“阮大哥人就这样,可心地极好的。我们院子里还有很不少呢,这大热的天,堆着也不是个事儿,能不能帮忙想个办法?” 徐大婶有些为难,“要说这京城的酒楼我倒是不太熟……” 念福心一凉,那可怎么办?欧阳康也不富裕,若全要他出,那可真是笔不小的负担。 (昨天出门维修电器,折腾了一天,累得快趴下了。结果这个刚弄好,手机又故障了,orl,这是趁年底了都来找事对吗?悲愤!投票留言啥的看到了,可真没时间回,先去码字了,回头再来回复。谢谢大家,继续继续啊,我每天看得都很欢乐,再辛苦也有动力码字了~(^o^)) 第82章 凉薄 此时,院中有个老妇人端着碗粥过来,跟阮大虎套起了近乎,“大兄弟,你这些东西要卖的话,不如我给你介绍吧。” 徐大婶顿时放下脸来,“老周家的,你什么意思?人家明明是来寻我的,谁让你多嘴多舌?” 周老太不甚高兴的拉长了下嘴唇,“不你自己刚说没门道么?我帮着人家介绍,又有什么不对?哼,也不知道是谁成天总说自己是官家老夫人,怎么也不去你那官儿子家住,反跟咱们这些穷老婆子抢生意,还画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也不嫌害臊!” 徐大婶气得差点倒仰,等这周老太噼里啪啦说完,顿时两手叉腰,火力全开的反击了,“哎,老娘本就有个官儿子,怎么,你妒忌啊?有本事你也去扯一个呀。再说我住这儿跟你抢生意怎么了?你抢不过走啊。说这些怪话,没用!嫌我画成猴子屁股不害臊,那你也画呀!起码老娘画了,上街还有男人愿看,你要画成猴子屁股,看走到那深山老林里,有没有个公猴子愿意搭理!” 嘿!阮大虎忍不住笑喷了,“你这女人,真有意思,我这买卖就跟你做吧。” 徐大婶顿时跟得胜的孔雀似的,挑衅的冲周老太高高扬起了下巴。那周老太想骂却又顾忌着牛高马大的阮大虎,到底嘟囔着谁也听不见的话,端着碗走了。 不过转过脸来,徐大婶倒对力挺她的阮大虎说了句实诚话,“既然大兄弟你这么赏脸。我不帮忙也说不过去。这样吧,你们赶紧回去收拾了猎物,跟我一起上夜市去。趁着眼下正是酒楼吃饭的时候,我带你们去城中的大酒楼碰碰运气。要是卖得好,大兄弟你就随便看着打赏我几个,要是卖不出,那你们只好再想别的辙了。” 这话说得有理。念福立即带阮大虎回去。依旧是用小白龙拖的那辆车,卸下行李,将猎物装上,就又出发了。 兰姑算是怕了阮大虎,死活不敢跟他们出门。可欧阳康不放心。必要跟着同去。 念福想想,把郑三也叫上了,很客气的告诉人家,“不是不留你们,只是这个家你们也瞧见了,实在是房舍窄小。住下也怕委屈了你们。不如就请二位晚上去客栈歇上几日,所有房钱饭钱,都由我家大少爷来出。可好?” 阮大虎是个憨人,只听得懂徐大婶那样不带拐弯的话,念福这话里一兜圈子,他就不明白了。憨直的道,“那有什么?我们粗人就是随便打个地铺也能睡的,何必还要破费?” 郑三哥却比他多明白些人情世故,忙道,“这是城里的规矩,别让人家为难了,就听他们的吧。” 阮大虎犹自不解。可欧阳康听着心中却很是难受。 按道理说,有朋自远方来,不管是因为什么事,收留人家住一晚,请人家吃个饭都是最起码的礼貌。尤其郑三哥和阮家怎么说也是救了他们的恩人,可眼下因为自己在家不受宠,所以只得将恩人送到门外去住客栈,这让人家怎么说? 可要是留下他们,只怕不仅得罪人,还会更加尴尬。所以欧阳康只能顺着念福的话,再三跟他们赔了不是,又私下跟念福道了个谢。 念福倒是理解的什么也没说,只是说笑,“咱们帮阮大哥把媳妇娶上,就是报了他的大恩了。对了,郑三哥,你要讨个老婆么?” “算了,你饶了我吧。”难为郑三哥这么大年纪个人,竟是老脸一红,很有几分不分意思,“我们山里人实在,不说假话。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从前其实是讨过老婆的。可那女人实在是太烦了,每天我洗不洗脸,换不换衣裳都要管,后来实在是过不下去,只得好说好散,让她带着女儿走了,唉,这一晃也有十来年了,也不知她们母女如今到了哪里,过得怎样。” 明明挺悲催的故事,为啥念福听得这么想笑?不止她一人,连欧阳大少的脸皮绷得都有些难受。咳咳,就为了不想洗脸不想换衣服分手,这位仁兄也算是奇葩一朵了。 闹哄哄出了门,与徐大婶会合,她已经收拾停当,挎着一大篮子自己做的吃食,身后还跟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面黄肌瘦,也很怕生,躲在她身后,完全不敢吭声。 阮大虎最直白,直接就道,“这谁啊,不会是你的种吧?”完全跟泼辣的徐大婶不搭调嘛! “少胡浸!”徐大婶虽要做他生意,可也有任何一个母亲维护孩子的本能,“拴儿当然是我亲生,他不过是生下来时没赶上好年成,没养好。等过几年,我攒了钱,吃得好了,日后也让他做个有个服侍的小少爷。” 有理想的老妈都是伟大的老妈。念福笑着想去摸摸孩子的头,却不妨孩子胆怯的躲开了。 欧阳大少凑近低语,“不觉得她有些象你娘么?” 早就觉得了,否则念福尽可以自己带阮大虎去各大酒楼推销,又何须一定要找她帮忙?不过是觉得徐大婶和蕙娘都是那种泼辣积极,又特别维护孩子的母亲,都不容易,想帮她一把。 徐大婶跟儿子交待几句好好看家,就随他们出门了。因车里堆了太多猎物,除了驾车的阮大虎,只有两位女士能在车辕上搭个便车,欧阳大少只好跟郑三步行相随。不过暮色渐重,街上的行人不仅不少,反而越来越多,马车行走困难,便是跟着走,倒也不算太赶。 而郑三哥某些方面虽奇葩,可人情世故还算明白,欧阳大少放下架子跟他聊聊山中生活,风土民情,倒也不觉无聊。 听说欧阳康他们走了,谭夫人才算是松口气。 转头又忍不住跟欧阳锦抱怨,“瞧瞧你那好儿子,成天都把些什么人往家里带?什么死鸡死鸭都敢往里拖,臭烘烘的也不嫌脏。让左右邻居看着,象什么样儿?” “行了。”欧阳锦不悦的将她打断,“这不已经把人带走了么?啰嗦!对了,我让你去请那小菊仙,你请到没有?今天吕大人又念叨了,我都快烦死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谭氏又有话说了,“请了!可人家说了,不来。有钱有什么用啊?人家可是京城红角,请的人多了去了,人家也是要挑拣家世的。咱们本就家世低微,再来些不着调的,就更让人看不上了。” 欧阳锦不想那长子完全没见过外人,怎么让人看不上?却因谭氏这话想起自己的乡下出生而颇觉羞恼,只觉得那乡下儿子的一出现,就平空拉低了自己好不容易爬高的档次,可又不好明说,只拿小菊仙说事,“凭他怎么红,不过一个戏子,怎么?咱们这当官的人家还请不动他?你再多加点钱,让人去!” 谭氏冷笑,“你倒是说得轻巧,可银子从哪儿来?马上中秋了,紧跟着就是年下,处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你还想要我打点些体面礼物送人。可现在家里又多了一位大少爷,什么吃穿住用都要最好的,这笔钱从哪儿来?” 欧阳锦不悦道,“不过添双筷子,能花得了多少?” 谭氏挑眉,“就算这些花不了多少,可眼瞧这位大少爷年纪也很不小了,马上就要说亲,若在京城完婚,没个三五千两的银子怎么够?也不知咱家老太太怎么想的,偏这时候把人送来。老爷你一年的俸禄有多少你比我还清楚,就是家里的田庄,一年又能有多少?一分钱不给,让咱们上哪儿再去添这么大一桩出处?可人都这么大了,又找到京城来,要不拿出银子给他办事,人家又要怪我这后母心肠歹毒。况且有他在,底下几个还怎么说亲?所以我劝老爷,往后还是省着点吧。宁可咽下这口气给吕大人赔个不是,也别打肿脸充胖子了。” 眼看欧阳锦的脸越来越黑,她又唯恐不够的下了一味猛料,“哦,对了,马上皇上也快从西山回来了。等到中秋过年有什么宴会饭局,老爷也带咱家的大少爷出去应酬应酬,都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好老藏着掖着不是?” 现在带出去,那从前那些年要怎么说?欧阳锦半晌不语,好一时才道,“母亲尚在,咱们长房没个儿孙在跟前侍奉也实在不象样。我是官身,忠孝难以两全。他自幼蒙祖母抚育,又错过了这回大选,不如等过几天就叫他回去吧,也省得母亲惦念。” 谭氏终于暗暗得意的松了口气,知道那位大少爷算是彻底没戏了。 可欧阳锦忽地又道,“既然请不到小菊仙,也不好总这么拖着,你去账上拿二百两银子,我晚上请吕大人去外头坐坐也好。” 谭氏刚有的那一点得意之情又没了。二百两银子,那要去哪里坐,还用问吗? 算了,能打发走那个乡下野种,还是值得的。否则有那人在,自己的儿子始终前头就总拦着一个人。只要没了他,自己儿子还是这京城欧阳家货真价实的大少爷。 不过想想,又觉得欧阳锦实在凉薄。亲妈亲儿子都如此相待,自己难道还能靠得住么?不如好好给儿子谋个前程,再挑个贤惠乖巧的好媳妇,日后就依着儿子媳妇过活才实在。 第81章 纯洁的君子 那一边,念福在车上,听徐大婶滔滔不绝讲起京城繁华。 原来平阳城,这个八百年的古都,一共分东西南北,共有十三个城门,“东南西边都是三个城门,唯有北边靠近皇城那里有四个城门,应着一年十二个月份,多一个就是闰门,不过那是只许皇家出入的。而在这城中,一共有四大市四小市一共八个集市,其中东南西北八大市,全是大客商,大店铺,东西也贵。四小市的东西就便宜得多,象我们上回碰面那个庆隆当铺,就在四小市之一的柳条坊市。现在我要带你们去的是最近南市,那里的酒楼也很不错,晚上我一般就在那边做生意。要是你们谈不成,就自己再去其他几个市碰碰运气,应该问题不大。” 念福听得不住点头,“那这八大集市应该也会各有侧重不同吧?” “那是当然。东市的古董字画最好,西市的胡商珠宝最多,北市最杂但东西最齐全,什么稀罕物都有,至于南市……”徐大婶忽地神秘一笑,卖了个关子,“等你去了就知道了。不过你家大少爷倒是个没架子的,宁肯走路也要跟着你出来,你们是不是……” 看她挤眉弄眼的笑意,念福知道她误会了,赶紧正了正神色,“别误会,我其实不是他家丫鬟,我也是良民,不过是街坊,跟他上京来寻亲的。他答应了我家人照顾我,所以才格外客气。” 这样吗?徐大婶的八卦之心有点失落,不过又关心的问。“那你寻的什么亲,寻到了吗?” 念福心中一痛,看她神色,徐大婶知趣的不再问了。 一盏茶的工夫,南市到了。 此时天已将黑,商家全把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有些商铺甚至还别出心裁的用灯笼在楼顶串起了巨大的彩棚。犹如霓虹灯一般,很是醒目。 先找到一家酒楼,试着问了问价钱,可那厨子只肯要一只鹿和两只兔子,价钱出的也不高。只肯给五两。 阮大虎觉得不错了,可徐大婶觉得太低,暗地里把念福一扯,“你们要不嫌弃,我带你们去个地方,包管能卖出起码高两成的价来。” 念福还有些没明白过来。可忽地听到前方不远的小楼上,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招徕楼下客人的调笑声,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徐大婶终于揭了底。“这个南市,有全京城最多的姐儿,每到夜晚,这里的夜市也是最热闹的。客人出手大方。窑子里也愿意弄些新奇东西。你们要不嫌弃,就把东西卖过去,横竖赚了钱就走,又怕什么?” 呃……这个念福倒是可以接受,想她家从前在乡下,那怀安饼不也给吴先生带到这种地方卖火了?后来她家遭难,那些姐儿还有送钱来的。虽然施家人没问。可心里都清楚。这些女子,虽然从事的行业不太光彩,但又不是妖魔鬼怪,所以念福倒是觉得没什么。只是欧阳康能接受么? 算了,别污染欧阳君子的纯洁心灵吧。念福偷偷跟徐大婶商量,“那我们去试试。有男人在,只怕还不好说话。要是行了,再回来跟他们说。” 徐大婶深觉有理,那种地方,漂亮女孩子太多,男人一去十个有九个要昏了头的,少去少闹心。 可欧阳大少是什么人?念福小尾巴一摇,他就发现不妥了,把人衣袖一拽瞪起了眼睛,“不许去!就为了几个钱,去那种地方,还要不要廉耻的?” 徐大婶耳尖,已经听到这话了。她也是在这里做生意的,不由得有些生气,“那里的人就不是人了?要没有男人,她们做得起生意么?说到不要廉耻,怎不去教训那些读书当官的大老爷?” 欧阳康一哽,耳根微微发红。他又不知该如何跟徐大婶吵架,只能拽着念福的衣袖不撒手,反正就是不许她去。 “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念福忿忿白他一眼,把袖子往回扯,“徐大婶说得对,我们只是去做生意,很快就回来了,再说,这又不是你的货物,是人家阮大哥的。多卖几个钱,不也能早些给他解决事情?” 看他依旧不肯撒手,念福也恼了,“你当我愿意去啊,还不是你家惹出的事?你不愿意我去,我还不管了呢!” 没想到,她这一发飙,欧阳康却是把手松开了,目光闪了半天,才闷闷的道,“那应该是我去才对。” 见他如此不甘,念福又觉可怜,让一个纯洁的君子干这种事,确实不容易,“你别去了,我和徐大婶一起,很快就回来了。” 可欧阳康却坚持得很,无论如何得跟着一起去。 也行,反正有这么个貌美如花的大帅哥跟着,估计那些女子看了也会自惭形秽,不好意思过来了。 留下阮郑二人看车,三人先去了这里一家徐大婶经常进去卖小吃的青楼,名字很有文化气质,叫添香书院。 在念福好奇的左右瞄瞄时,欧阳大少不悦的推了她一把,“快走,别看了!” 怎么了?念福一转头,这才发现,虽然欧阳大少已经尽量低调,可已经有不少妓院姑娘注意到这位美貌公子了。不过人家可没有自惭形秽,反而露出那种母狼见着鲜肉般的闪亮眼神,有几个热情似火的,甚至已经迎面走来,想来个擦肩而过。 可是姐姐,你这是想擦肩吗?怎么把那白皙高耸的胸脯送上来了?哎呀呀!眼看就要撞上凛然不可侵犯的欧阳美人,念福赶紧舍身先堵了枪眼。 一股浓香,一缕温暖。黑――了两张脸。 黑着脸的姐儿一声冷哼,甩一记眼刀,扭着屁股走开了。 黑着脸的欧阳大少把念福又扯到自己那边。似是嗔怪她多管闲事。不过那脸上的气色却好了许多。快步跟在徐大婶身后,进了书院。不多时寻到鸨母,听说有一车野味要卖,那鸨母倒是挺有兴趣,叫了个厨子先出去看看。 厨子看了回来道,“东西倒还可以,不过不少都已经受了伤。这样热的天,要是死了,搁不了一夜就会坏掉,要买也就只好买那几个活物了。” 可念福一听这样不行,“我们要卖。就得一起卖。要是专把好的挑走了,剩下的可怎么卖?” 那老鸨道,“这么一车东西,也实在太多了。我们这里客人虽多,只怕也吃不了。姐儿你若是再放,只怕到明日更不好卖了。还不如今儿先把活的卖我,我给你个好价钱便是了。” 念福有些不甘心,徐大婶却想卖这鸨母一个人情。便撺掇着她点头,“人家说得也有道理,咱们先卖了一家,再去别家问问吧。” 念福还在犹豫。未料欧阳康不愿意了。 他肯进这一家青楼就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还要他再跑几家,那可真是要他了命。于是也不吭声,直接用脚投票,扯了念福的衣袖就往外走。 倒是鸨母以为他们是故意串通好的演白脸红脸,怕他们带走东西,带旺别家生意。忙忙把人喊住,给出了个折衷意见,“你们要是实在想卖,我也可以全部收了。不过我这人手不够,你们得留下打个下手,全做出来才行。” 妓院厨子还没明白过来,“老板娘,咱们做了也吃不下啊?” 那鸨母瞪他一眼,“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还不快下去?” 可念福已经明白过来了,一面暗暗佩服这鸨母精明,一面笑道,“老板娘倒打得好算盘,你这一家店吃不完,一条街总是吃得完的。若是今晚你家挂出独此一家的招牌,不定能吸引多少客人过来。到时您再倒个手,想卖多少不都是您说了算?” 眼看心思被这小丫头识破,鸨母也不客气,“恕我直言,就你们那一车东西,给谁家谁家都吃不消。况且其他人家也不一定有地方料理,倒是我家厨房宽大。不信你问问徐大婶,若非如此,她怎么首先就带你们来我家?” 徐大婶忙捧场的道,“难得的是刘妈妈人也最好说话,我自己都愿意跟她打交道。” 可念福已经有了新主意,笑对那鸨母道,“妈妈勿恼,实话说来,我也算是半个厨子。不过就象你说的,我这车猎物到得急,也想快点出手。既然你这么好说话,不如咱们打个商量,我借用你这儿的厨房和炉灶,整治这些东西,当然还是从你的店里往外卖,由你来订价,但是我要所有卖得钱的八成,你看如何?” 刘鸨母听得一怔,“你自己会做?这么小小年纪,别是吹牛吧?” 念福一笑,“我若吹牛卖不出去,照样付你炭火和调料钱,你只用出几个伙计帮忙吆喝,就能轻轻松松赚两成,这生意可不算亏吧?况且你还可以搭着卖酒菜什么的。” 欧阳康不愿意,把她一拉,“你怎么还要在这里做菜?这得弄到什么时候?” “放心。二更天有宵禁,我保证在这之前弄完回去。”念福安慰的拍拍他肩,却换来欧阳大少又一个白眼,迅速撤开一步,让她落了空。这么多人呢,也不知道注意点! “那好。”看念福如此自信,刘鸨母左算右算都不吃亏,爽快的答应了。 立即让阮大虎和郑三哥将马车从后门赶进来,念福挽袖子开干了。 徐大婶见买卖谈成,自己要去忙活了,念福好心道,“大婶今晚这些东西别卖了,过来帮忙吧,我多给你些钱。” 可徐大婶不信,“我这些都做好了,要是不卖掉也浪费了。你们做你们的,我就不耽误了。” 既如此,念福也不多说什么了,掏了身上最后一锭银子谢她。徐大婶看那足有五钱,很是满意的收下走了。 那就开工。念福豪气干云的对欧阳大少及阮郑二人道,“咱们今天争取赚一票大的!” 第84章 发财了 徐大婶提着篮子叫卖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忽听得添香书院门口就有小厮抬出一块大红招牌来吆喝了,“本店今日新到一批野味,各位想要进补的大老爷们就进来试一试吧!有新鲜蛇汤鹿肉,包管您吃了龙精虎猛,威风八面!” “是不是真的?”当时街上就有不少人调笑起来。 正好后面有人送出一把烤串出来,香气扑鼻,大夏天的看着又不象大块的烧肉那么油腻,很是吸引了一些人围观,表示想要尝尝。 那小厮是惯会打哈哈说笑话的,很大方就发出去几串,“这些可不是普通的猪肉羊肉,全是山里新鲜的野鸡兔子山猪肉,哪位不信,尽可以到我们后院厨房去看,现宰现杀,童叟无欺。几位爷吃得好就给我们点个头来个赞,说真的,闻得这么香,小的都想啃一口了。只后面妈妈有交待,一串得要十文钱,哪位大爷吃得好的也赏小的一串?省得小的馋得要半夜去偷吃哪位姑娘的奶子。” 众人哄堂大笑,不过有几个尝到的却是眼前一亮,“好吃!真是好吃,再来几串!” 小厮乐呵呵的把手一伸,“对不住了大爷,先给钱吧。要不请屋里坐,来壶小酒,叫个姑娘陪着您慢慢吃?” 行啊,有几个原本就在找去处的抬腿就往这里走了,还有几个答应了要去别家见老相好的有些犹豫,“我们买了带走行么?” 小厮痛快点头,“当然行,不过我们妈妈说了,进店吃是十文一串,在外头买就得十五文一串。进来吃得多还能有优惠,在外头吃可就没了。” 于是又有几人犹豫了,商量着要不先过去吃一回,再去见相好的。小厮赶紧把人拉进去了,至于留不留得住。就是里头姐儿的本事了。 徐大婶看着这边热闹,未免有些心痒痒的,可想着一串才十文,也不知卖多少串才到她收的那五钱银子,于是也就没当回事。只是那肉闻着真香,连她也不禁吞了好几口口水。 可是很快,添香书院烤肉销售的火爆程度就让徐大婶震惊了。 不上半个时辰,添香书院已经爆满,再来的客人,已经没有姐儿可以招呼了。连院子里从前最不入流的三四等姐儿们都忙得不可开交。头一次尝到了众星捧月的滋味。 其实谁愿意看这些要姿色没姿色。要身段没身段的老货?可是没法子。刘妈妈精啊!想进来吃烧烤?每桌必须有一个姐儿相陪,没有姐儿就请到门外去排队。 原来外卖十五文一串?不好意思,那是优惠期,眼下是正常时段。每串二十文哟,亲。 徐大婶眼红了。 她在一条街上来来回回走了半天,篮子里的小点心一个也没卖出去。人就是这样奇怪,送上门的没人吃,挤破头的反而愿意往里凑。一时之间,几乎所有的人都涌到添香书院门口去尝鲜了,就是在其他青楼坐着的,也打发家丁仆役们去排队了。 不止是徐大婶,整条街的小贩都眼红了。全都眼睁睁的看着那里的长龙毫无办法,有些叹口气,暗叫一声倒霉,就提了篮上别的街市去叫卖。有些机灵的也跑去排队了,想尝个鲜回头自己也学着做。 唯独徐大婶。进退两难,走的话舍不得这火爆场面,可此时就算是她想放下身段再回头去帮忙,可添香书院早已围得水泄不通,她又怎么挤得进去? 这回真是亏大发了!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徐大婶暗骂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争气?眼皮子浅的只看到那五钱银子,真个要是留下来帮忙,今儿不得赚它好几两? 幸好她不太了解烧烤业的暴利,要她知道念福今晚一共赚了多少钱,只怕是恨得一夜都睡不着了。 两个时辰不到,厨房里已经没有肉可以供应了。 沐大厨抬袖抹一把头上的汗,问欧阳康,“记清楚了没有?” 欧阳大少瞥她一眼,“我办事,你放心。” 行,那就去找刘妈妈结账! 不用她叫,刘妈妈火烧屁股似的赶来了,“姐儿,姐儿,你怎么不做了?前头还那么多人等着要呢!” 此时,她看着念福的目光,就象是看着她们院里的头牌红姑娘,整个一会走路的摇钱树啊! “没肉了,还做个毛啊?”念福不客气的道,“一更天的梆子都敲过三回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妈妈赶紧把账给我们结了吧。” “哎呀,你们别急着走啊。这野味做完了,不还有猪肉么?再把院里的鸡鸭全都杀了,我一会儿派轿子送你们回去!” “不好意思,实在没力气了。” 念福懒得多说,下巴往旁边一抬,欧阳管事很快的接过话去,“我们一共烤出七千三百零一根竹签,那些骨头蛇汤一共炖出七锅,共分了一百二十四碗。蛇汤你卖一两银子一碗,就是一百二十四两,竹签是十文钱一串……” 念福忽地接了句,“十五文一串。” 一旦算起账来,刘妈妈笑容一顿,脑子立刻清醒了,“明明是十文钱,怎么成十五文了?” 虽然很累,但念福还得跟她打这个嘴皮子官司,“妈妈你就别忽悠我们了,外头的肉早涨到二十文一串了。我只收十五,已经算是良心价了。您算算今日,您光是酒水还有姑娘们的打赏赚了多少?别太难为我们这些卖苦力的了,不信您过来闻闻,闻闻我身上是什么味儿?” 刘妈妈给她那一身的油烟味熏得连连后退,旁边欧阳管事已经迅速心算出来,“那竹签肉就一共是一百零九两五钱一分半,加上汤水钱就是二百三十三两五钱一分半,我们分八成就是一百八十六两八钱一分二,没错吧?” 郑三哥和阮大虎面面相觑,已经听得合不拢嘴了。 要说辛苦,他们今天是最辛苦的,宰杀、剥皮、分肉、削竹签子,两只胳膊都酸得快抬不起来了。可跟欧阳康报来的总数相比,这又算什么! “我说大兄弟。你没算错吧?真有这么多?” 郑三哥不可置信的问,他们山里人家,一般自给自足,偶然遇到过路客商,卖些野味,不过是给个几十文一串钱而已。哪里见过这许多银子?就算是偶尔弄些值钱的皮货,比如老虎黑熊那些,又几乎是要以命相博,一辈子也整不出象样的几件。 可这一晚上就赚了一百多将近二百两,这几乎是他们一辈子的收入啊!就在刚才。他们去第一家卖野味时。人家挑肥拣瘦的。不过也才出了几两银子而已,就是全按那个价卖了,也赶不上这个零头啊! 那老鸨顺着郑三哥的话问,“那些签子。哪有记得那么准的?” 欧阳大少转手亮出一把小匕首和一大包竹签头子,“每从厨房送出去一个签子,我都切了一截下来,谁若不信,尽可以来数,看有没有错。” 刘妈妈无语了。 郑三哥激动的回手就捶了阮大虎一拳,“兄弟!你这回可真是发财了,这么大笔银子,别说五个媳妇。十个媳妇都娶得起了!” 还不用去买,只要肯出到十两银子的彩礼,想在周边乡村娶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也不是难事啊! “真的?那我也要不了那么多啊?”阮大虎忽地娇羞起来,“我娘说过,媳妇多了。会打架的,我只要一个就好了。” 真受不了!欧阳大少一阵恶寒,阮大虎忽地冲他嘿嘿傻笑起来,“兄弟,你要不嫌弃,那多的媳妇就送你吧。唔……不行,还得给这小妹子留两个。今儿全亏你,谢谢啊!” 这……还可真大方。念福想笑,看看欧阳大少那张死绷着的脸,又不好意思笑,只把刘妈妈一瞅。 阮大虎虽憨,但这个意思还是明白的,大手往刘妈妈跟前一伸,“给钱!别耽误老子哥几个娶老婆!” 若是换了旁人,兴许刘妈妈还要讨价还价一番,可这位爷往她跟前一站,瞧瞧那水桶般的腰,瞧瞧那满是老茧的大手,再看看人家楞比自己高出大半个的身高,真要打起来,别说自己不够瞧,就是满院子的龟公小厮加一起,估计也干不过这位爷。 刘妈妈屁话也不敢放的去取银子了,阮大虎数也不数,先扒拉一半给念福,又抓了一把给郑三哥。 “谢谢几位仗义相助了,我阮大虎虽是个粗人,可也是个讲义气的。大家若是瞧得起我,就都收了!” 可念福笑嘻嘻挑了两块最大的银子,分一块给欧阳康,余下的又给他放回去了。学着他的语气道,“若是阮大哥瞧得起我,这钱你先拿去娶媳妇,若是我日后有事,求到五马峰,你别不理我就是!” “那哪儿能呢!”阮大虎痛快道,“好,小妹子,我阮大虎哥几个交下你这个朋友了。你要不嫌弃,以后喊我一声大虎哥,你就是我们家的小六妹了。” “好啊。”念福挺高兴的认下一个哥,欧阳大少却清咳两声,“该走了吧?还得给阮大哥和郑三哥寻客栈呢。” 确实该走了。可那刘妈妈是真舍不得念福,“好姐儿,你什么时候还收了野味,可一定要来找我啊!” “行啊。”念福笑着出了门,见院里院外还有不少因烧烤供应不上的客人失望的叫嚷。 她突然有点可惜,可惜自己不会做啤酒,否则这些人非疯了不可。不过想想古人拿着瓶子吹啤酒的样子,念福突然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 旁边顿时有人凉凉道,“不过是赚了点小钱,傻笑什么?” “这还叫小钱?”念福看郑三哥和阮大虎走前头去了,忍不住出言讥讽,“一晚上二百多两呢,有本事你赚给我看看?” 欧阳大少不高兴了,拉长着脸正想追上去跟她讲讲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好姑娘应该淡泊名利的道理,忽地背后有人把他叫住,“这位公子,请留步。” (修一盏灯花了90,嘤嘤,早知我就去买个新的了。抱抱求摸~) 第85章 我本良家子 盏盏红灯,深深浅浅的照在街边青年的脸上,似是在他如玉般白晳而透明的脸上蒙了一层神秘而透明的纱,越发诱得人想更近一步。 可更近一步,又看到他在灯下回身时扭动的腰背,是那样的挺拔而舒展,如玉树临风。即便是他的衣衫朴素,也没有任何香料和名贵配饰来打扮,却半点也掩不去天生清华明净如美玉般的气质。偶有夜风撩起他的长长的鬓发和衣角,越发的风华绻缱,令人见之忘俗。 “果然是妙年同小史,姝貌比朝霞。”吕正铭望着对面年少男子,张嘴呆了半晌,忽地摇头晃脑,故作风雅的跩起古人留下的一句诗词来。 可看他这哈喇子都快留下来的样子,欧阳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说来他并不太喜欢狎玩男子,总觉得女人软玉温香,前凸后翘的抱起来才更舒服,但自古风气如此,不少达官贵人就好这一口后庭花。所以有时逢场作戏,欧阳锦也不得不应酬一二。 渐渐熏陶出来之后,他也渐渐习惯。但相对而言,他更喜欢十二三岁,雌雄莫辨的美少年。眼前这个青年显然超出了他喜好的年龄范围,但那相貌却又足以弥补这个缺憾了。 尤其今日没请到小菊仙,弄得吕正铭老大不爽,欧阳锦正想着要如何赔罪,忽地见到这样一个绝色,都不用动脑子,他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带着几分惯常的儒雅笑意上前,又矜持的带着官威在他面前三步停下,“没听到吕大人在赞你么?还不快过来道谢?” 在他看来,这青年既从添香书院出来,必是风尘中人。看他衣衫朴素,想来还未大红大紫,所以对于这种人实在是无须太过客气。自己肯纡尊降贵过来说话已经是十分的给面子了,对面只要不是个呆子,就该立即感激涕零的爬过来。 只没想到,对面的青年听了他这话后。顿时气得涨红了脸。偏欧阳锦不知,还以为人家是羞的,顿时带着中年人惯有的油滑调笑起来,“哟,难道恁大年纪还是雏儿?吕大人,那你这回可拣着宝了。” 脑满肠肥的吕大人摸着下巴笑得跟朵花似的,盯着青年的目光就象是盯着自己的囊中之物,说不出的猥琐与下流。 却不料那青年将袖子忿然一甩,转头就走,根本不跟他们说话。若不是听到大人二字。怕给家里惹祸。他几乎当场就要翻脸了。 “怎地如此没有礼貌?”欧阳锦脸一沉。一个眼色过去,两旁下人顿时上去,围住了那青年。 其中有个下人瞧清了那青年的长相,略有些疑惑。却又不敢出声,埋下了头。 青年怒了,终于开口了,“你们这是何意?” 欧阳锦冷冷上前,“何意?既然敬酒不吃,就只好喂你吃罚酒了!快,去向吕大人赔罪。” 青年甚是气愤,忍不住开口了,“看二位也象个做官模样。怎么如此不讲道理?我这走在大街上,既没招惹二位,又没得罪二位,怎么就谈到赔罪二字?” 欧阳锦轻蔑一笑,玩味的打量了他一眼。“你走在大街上,可不就是为了招惹人的?既然招惹了,又没礼貌,可不就是得罪人了?” “你强词夺理!”青年气得额角青筋都爆出来了,“这大街又不是你开的,如何我就走不得?照这样说法,那天下还有王法吗?” “王法?他居然跟我们讲王法!”欧阳锦失笑,转头望吕大人道,“大人,要不要您来教教他,什么是王法。” 吕大人觍着肚子上前,色迷迷的打圆场,“好啦好啦,年轻人有些傲气是应该的,不过惹恼了欧阳大人却是不对的哦。老爷我们既然是官,自然就代表了王法。要说今天这大街你走得很好,好极了!恰好走到老爷我的面前,可不正是缘份么?走走走,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的喝几杯,你也跟欧阳大人好好赔个罪,可不许使小性子,知道么?” 在他开口说到欧阳二字时,那青年就僵住了,象是中了魔咒一般,连被抓着手吃了豆腐都没查觉。 直到一个女孩冲过来,才算是叫醒了他,“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快把人放开!” 女孩才开口,青年就意识到不妥了,跟摸到毛毛虫一般,恶心的把那只咸猪手甩开,往后猛地退了一大步。 “休得无理!”欧阳锦皱眉上前,眼前的女孩长相不错,可身上却有一股子浓重的油烟味,一闻就知道是从厨房里出来的。不过,怎么隐隐有点眼熟? 可他来不及多想,就对那青年道,“别忸忸怩怩玩欲擒故纵那一套了,开个价吧,老爷不差你这点子钱!” “你有钱……”那女孩还想说什么,却被那青年拦下了。 惨白着脸上前,低头施了一礼,艰涩的道,“对不起,我想二位是误会了。我本良家子,并非风尘中人。” “少来这一套!”欧阳锦半点不信,决心一定要拿钱把人砸下,反正这个衣着寒酸,看起来也不贵,“说吧,要多少?二十两够不够?” 怎么又是二十两?那女孩听着声音有点耳熟,忽地倒吸一口凉气,“你是……” “对不起!”青年提高了声音,再次打断了她,“我说过了,我是良家子!” 他的声音里,已经隐隐含着几分屈辱和泣求了。 可欧阳锦越发不肯相让,“二十两银子已经不少了,就算是去买一个你这样的贱人也尽够了。别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拿矫作势,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最好识相点,老实跟我们离开,再这样耍花样,可就别怪我让人动粗了!” 那女孩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又转头看着那青年,目光里除了怜悯,还有几分心疼。 欧阳锦不知何故,给这女孩的目光牵引着再去看那青年一眼,突然觉得很不舒服。心跳也莫名的紊乱起来,好象自己无形之中做错什么事似的。 “这是怎么了?”两个猎户赶着马车过来接人,一看这情形,一个年长些的很快大步赶了过来,“可是他们欺负你们?” 欧阳锦给这粗汉直白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太舒服,才要压下心中那些怪异的思绪,谁知吕大人忽地怪异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马车上会挂着欧阳大人家的铭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那辆马车上的陈旧铭牌,欧阳锦茫然不知所谓的情绪忽地象是给人撕开一道裂缝,透进一丝光亮来。 可这光亮太过刺眼,刺得他突然就不想去看那光亮下的真相了。他突然很想让眼前之人赶紧滚蛋,可是那个憨憨的猎户却硬是不识相的把那层遮羞布当着他的面就彻底撕开了。 “这本来就是欧阳大人家的车啊?大少爷,您说是吧?” 吕正铭倒吸了一口凉气,“欧阳家?哪个欧阳大人?” “归仁坊的欧阳大人啊。”郑三哥不知道欧阳锦的官职,只能报出地址。 可这一句话落地,却是让欧阳锦的脸色瞬间铁青! 半晌,才听吕正铭疑惑着问,“欧阳大人,归仁坊又新搬来了个你的同宗?可这朝堂上,也没听说过还有姓欧阳的啊?” 欧阳锦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强忍着难堪道,“不好意思,大人,这件事我可能要回去弄个清楚,今日招呼不周之处,请多海涵,改日我定当亲自上门赔罪。” 吕正铭哦地应了一声,也觉气氛有些微妙,不过再看那青年一眼,他仍有些舍不得,努力端出最慈祥和善的笑意,掏出一大锭雪白银子上前就想往他手里塞,“好孩子,你别怕,留个姓名住址,回头我再来找你,咱们一起喝喝茶,聊聊天,慢慢来。” 那青年这回没有避让,却是抬头看了一眼欧阳锦,眼见欧阳锦没有半分回护之意,反而急着匆匆离开,青年的眸光里隐隐掠过一丝什么,然后象是掉进冰窟窿般,发着抖,从牙缝中一字一句挤出话来,“回大人,在下复姓欧阳,单名一个康字。家住归仁坊,祖籍怀安!” 啊啊——吕正铭有点傻眼了,叫住了急欲离开的欧阳锦,“欧阳大人,这是你的同乡?我记得你也是怀安人吧。” 欧阳锦尴尬得无以复加,才要上马车的脚又收了回来,“大人好记性,所以此事还得等下官回去弄个清楚。告辞,告辞!” “嗳,你别走啊!”吕正铭有点不高兴,一把将他抓住,“合着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耍着我玩啊?他也姓欧阳,他也是怀安人,他还住归仁坊,那不就是你家吗?可你怎么还装着不认识他?让他到我跟前来招眼?欧阳锦,我可告诉你,你这话今天要不说清楚,你明儿也不用来衙门了!” 欧阳锦现在简直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他他怎会知道这个“贱人”居然是他儿子?他不怪自己行事无状,却恨不得一把掐死这个孽子!干嘛没事要出来招人现眼? 可是现在,吕正铭的话却不能不答,于是,他只能含羞忍辱的解释,“实在对不起,这个,这个可能是我……儿子。” 第86章 巴结 (新滴一周,出来卖个萌,求个票票打赏啥的~~~) 吕正铭微怔,再看一眼欧阳康,“你家长子不是欧阳庄吗?他这年岁看起来比你长子还大,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欧阳锦越发无地自容了,遮遮掩掩道,“这是从前在乡下所生,多少年不通音信,我也不甚清楚,还得回去请教家母才行。” 吕正铭思忖一阵,忽地哈哈大笑,“我说欧阳大人啊,可真有你的。自己有个这么大的儿子都不知道,还得请教令堂,说出去你也不怕人家笑话!” 他使劲拍了欧阳锦两下,然后一松手,走到欧阳康跟前,和气亲切的又象个淳厚长辈了,“不好意思啊,我跟你爹多喝了两杯,误会,纯属误会。” 他把那锭银子塞回袖里,将腰间的一块玉佩解了下来,“大侄子,初次见面,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这块玉佩给你拿着,算是压惊,回头我就让人补份见面礼给你。吓着了吧?没事啊,拿着。” 眼看欧阳康不肯伸手来接,他也不生气,只是回头道,“嗳,欧阳大人,瞧把孩子吓的,快让他接着呀!” 欧阳锦巴不得赶紧完事走人,恨恨的磨牙跺脚,“让你拿,你就拿着。” 欧阳康倔强的紧攥双拳,到底没接,是念福替他接下了,也不说谢,就这么睨着他们,目露鄙视。 吕正铭倒是不恼,回头拍拍欧阳锦的肩头,别有所指的道,“欧阳大人,你可养了个好儿子啊!” 他心情愉快的走了。 欧阳锦心情一松,转头却又喝骂道,“孽子,还不快走!” 骂完他就自顾自的上车走了。 剩下念福望着欧阳康,只觉那满街红光落在他单薄的肩头上,分外刺目而凄凉。 ※ “老爷回来就进书房了?” 听到下人回禀。谭氏颇觉几分古怪,夫妻十几年,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欧阳锦是那种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一定要搂着女人才睡得着的那种人,这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弄得老虎居然改吃萝卜了? 下人不知,只道。“不过跟老爷出去的人说,大少爷就在后头,叫留着门。” 这就更蹊跷了,“他们路上碰到了?” “这个却是不知。无论怎么问,他们都不敢说路上发生了何事。” 谭氏想想。还以为是欧阳锦说了让欧阳康回去的话,可能又说得不大好听,所以下人们不敢乱传。于是也不多话,只吩咐人去库房里准备些早过时的布匹花瓶等等霉烂没用的东西,到时给欧阳康带回乡下去,也算是个节礼。 一夜过后。 念福早早起来。便去厨房忙活了。等到欧阳康一打开房门,就见她提着一个食盒进来,笑容阳光明媚,“吃饭了!” 看着这样充满元气的笑容,似乎一股清泉注入房间,连带着阿绮脸上也精神了三分,偷瞧着自昨晚回来就低落之极的大少爷眼中也有了三分光彩,不由得心情一松,上前接过食盒。笑着打趣,“沐姐儿。你可不能再这么抢奴婢的活干了,再这么下去,等奴婢养出一身的肉来,定要给罚去做粗活了。” 念福笑出八颗小白牙,“胖怕什么?女孩子胖一点,才有前有后的好生养呢!” 这个姐儿,倒是什么话都敢说。阿绮红了脸,却听大少爷已经放下脸来,“姑娘家说话也没个遮拦!这一大早的,你又去捣鼓什么了?” 看他并没有怪罪的意思,阿绮心中暗笑,别看大少爷面上对沐姐儿凶得很,其实从来就没有认真对她发过脾气。 从食盒里拿出黑绿黄红四色点心来,阿绮不禁眼前一亮,“这是什么?好精致啊!” 欧阳康看着碟子里的点心,目光柔和下来,“这是四色酥,又叫满堂彩,是我们老家做得极好的一道家传点心,你也尝尝。” “我等少爷和姐儿用了再吃。”阿绮虽知这位大少爷好脾气,却还是非常守礼的摆出点心,又取出粥来给二人添上。 只念福格外交待,“给你们二少爷一样送一份过去。” 阿绮瞧了欧阳康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没有半分不悦,反而跟念福道,“那就借你的光了。去跟二少爷说,昨儿兰姑回来时,我也不在,多谢他照拂了。” 阿绮柔顺的拿着东西走了。 念福低声打趣,“你来了没几日,这丫头倒是听你话得很呢。喏,拿着,这个送你。” 先白她一眼,再看她把那个小熊砚滴取出,欧阳康有些诧异了,“你不是很喜欢这东西么?怎么给我?” 念福一笑,“我昨日收了你一块玉佩,自然要还你一样东西啊。这砚滴那日被你推得我那样摔都没摔坏,就不定跟你还挺有缘的。虽然你的玉佩比砚滴值钱多了,但你就勉为其难跟我换了吧。一会儿让我拿玉佩出去换成银子,好给我娘和姥姥一人打副新手镯,行不?” 一提起吕正铭给的那块玉佩,欧阳康的目光顿时沉了下去,可再听念福后面这些话,他的目光又晴朗起来。板着脸接过那只砚滴,口不对心的道,“算了,那我就吃个亏吧。反正你不识字,留着这些文房之物也是糟蹋。” 放下砚滴,嘴角微翘的捧起粥碗换了话题,“嗳,你这是煮的什么?八宝粥?可怎么放了绿豆?” 念福挑了挑眉,“做人别那么古板好不好?眼下是夏天,当然煮的八宝粥也要和冬天不一样啊。这是我一早去厨房,拿绿豆糯米莲子百合许多东西一起熬的,清热解暑的。早上吃点甜食,一天都有好心情!” “不过是煮个甜粥,偏你有这许多怪道理。” “哼,好心没好报,早知道这个砚滴我就不送你了。” “送了人的还想收回去?你也太没皮没脸了。”欧阳康骂她一句,忽地话锋一转,“等吃完了我们上街去,把该买的买了,等老爷回来。跟他告个辞,挑个日子就回家吧。” 念福筷子一顿,多往欧阳康看了两眼,见他云淡风清,神色不变,便也扬起大大笑脸,“嗯!回家!” “谁要回家?”忽地。兰姑听了半截话,从门口进来了。见念福又忘了规矩,公然跟欧阳康坐一起吃饭,她又觉得别扭起来。 可欧阳康随即说的话。让她没工夫去理这些小小别扭了,“兰姑。你快想想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咱们一会儿上街去置办,过几天就走。” 什么?兰姑呆了一呆,“咱们这才来,就要回去?” “是啊。哦,你可能不知道。我和沐姐儿被水冲走那日就病了,要不是沐姐儿,恐怕小命都没了,只可惜赶到京城也没能赶上考试,咱们再留下来也没用,倒是祖母年纪大了,我实在不放心,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这么千辛万苦的赶到京城,居然还是误了考试?兰姑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大少爷的前途毁了,前途毁了! 可是。忽地,她似是抓住根救命稻草般想起来,“那大少爷也不用回去啊,有老爷在这儿,咱们为什么要回去?” 未料欧阳康少见的对她放下脸来,“兰姑,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你是贪慕京城荣华不愿回去?那好,你留下,总之我是一定要走的。” 兰姑被他呛得说不出话来,心下又慌又急。大少爷这次若是回去,恐怕就再难上京城来了。到时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想想三老爷和三太太的嘴脸,他还能有什么日子好过? 虽然来到这里只有短短一日,可兰姑已经明显感觉到,同在一个院子里的二少爷,就明显比大少爷强多了。这不是说他长得好或者学问好,而是眼界和气度。在京城长大的人,能跟在乡下长大的人一样么?可这些,原本也是她的大少爷应该拥有的啊! 可欧阳康没给她机会说话,吃完早饭,他就跟念福一起出门了。因还要去见阮大虎和郑三哥,兰姑一听就不去了,独坐在家,迎风落泪,故意在人前伤心。 阿绮觉得奇怪,上前打听,兰姑便红着眼圈问,“是不是老爷不喜欢大少爷,所以大少爷才要走?” 阿绮心下一酸,老爷这些天根本就见过大少爷,喜不喜欢还用问吗?不过大少爷这样的人,回乡下也好,清清静静的过一辈子,也未尝不见得是件好事。 很快消息也传到欧阳庄耳中,他独自默坐良久,命人去把自己的私房尽数取了出来,又去见了母亲一面,“不管如何,他总是欧阳家的长子,虽是回了乡下,但若是半点也不照拂,于母亲面上又有何光?等到咱们百年之后,总是要回去的,只当是为了将来相见留一条退路,母亲,您也给兄长留一点颜面吧。” 知道欧阳康要走,谭氏心中一喜,既然那乡下野种如此识趣,那她也不妨做一回慈母,让儿子心安。便命人去取了二千两的银票,给儿子看过,“咱们在京城花销大,给他带回去乡下,好好成个亲,做个富家翁,也不算是亏待他了。” 欧阳庄这才点头不语。 打发走了儿子,可没曾想,不一时竟有人送了礼来。 谭氏瞧着那一桌子琳琅满目的东西吓了一跳,“真是吕大人送来的?”那个铁公鸡从来都是捧高踩低,怎么会突然给他家送礼? “吕家送礼的人来说了,这是给大少爷的见面礼,还叫别嫌简慢。等年下得了好东西,再给大少爷送来。” 谭氏这回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个乡下野种有什么好,居然值得吕正铭这么巴结? 第87章 青青子衿 去客栈接了阮大虎和郑三哥,欧阳康叫了辆车,带着念福等人一起上街血拼。 四大市的东西太贵,他们买不起,四小市倒是可以逛一逛的,半日工夫已经堆了大半车,全是各人置办回家的东西。 念福欧阳康想着来京城一趟不容易,阮大虎要给兄弟几个说亲,要置办的东西都不少。当然,念福也没忘了答应小胖子的弓箭,可阮大虎却说城里卖的全是哄人的。若要好的,就贵得离谱。如果真想要那种能打猎的弓箭,他家倒有几副,回去翻新一下送来,比外头买的要强。念福忙忙谢过,也发挥所长,帮他看衣料,砍价钱。 只有郑三哥,买了几身成衣鞋袜就不知道该买什么了,看他们在那里商量着这个东西好那个东西划算,不觉有些眼热,忽地也动起心思,是不是要寻寻他那个多年未见的女儿。 让念福也帮他选了几件银首饰,把身上钱都花得差不多了,一行人才心满意足的寻个酒楼歇脚。 阮大虎早说好了他要请客,还要请大家大大的吃上一顿好的。知他昨天赚了钱,也没人跟他争。 有了昨日念福帮他赚的那些银子,阮大虎已经不用再去买奴婢来做妻了,决心托郑三哥帮忙,寻个厚道的媒婆,娶几个良家女子为妻。 “所以,你昨日给的钱里还有谢媒钱的是不是?” 面对念福的打趣,阮大虎笑呵呵从怀里掏出一副他本说要买来送给未来媳妇,让念福帮忙挑的首饰。 “你既说好,必是喜欢的。拿着,就当哥哥认下你的见面礼。” 念福张大嘴巴,这个憨货居然也会玩这一招?实在是太感动了有木有? 念福抱着首饰,顿时就不撒手了,“那可是咱们说好的啊,回头我到五马峰,你可不许再讨回去!” “哦。你们也要走了?” 欧阳康微瞟念福怀里的首饰一眼,接过话来,“确实,过几天我们也要走了,劳烦阮大哥照顾墨云几日,回头我们再去接他。” 这个没问题!阮大虎很豪爽的道,“我回去他就是我们家的贵客了。自然会好好招待,不再让他蹲狗窝了。到时你们来了,先去郑三哥家落脚,让他发个信号。我们必来相迎。好歹也去我们家歇几日,回头我们再送你们出山。包管出不了错。对了,当时谁给你们指的道啊,那么缺德。” 一提起这个,欧阳大少和念福顿时都红果果了,异口同声道,“就是前山那个驿丞!” 阮大虎大手往胸脯一拍。“行,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郑三吓一跳,“你可别乱来,人家好歹也是个官儿。” 阮大虎嘿嘿笑得颇有几分山里人的狡黠,“放心,我回头只把我们家狗放出去就是。” 你们家那是狗么?那是狼好吧。不过欧阳康和念福对视一眼,都表示他们没听懂。 心情好,自然多喝了两杯。 就连念福也不例外,横竖这时代还没有太高浓度的白酒。酒都甜丝丝的,也不太醉人。她也高高兴兴的喝了一碗。 难得欧阳康也放下架子,跟阮大虎还有郑三哥喝成一片,三个男人,尤其是那两个男人一下就干掉四五坛子,很快就有了醉意,在那里胡言乱语,唱起不着调的山歌戏文,笑得念福眼泪都快出来了。 忽地就见欧阳康也霍然站起,两颊带着酒醉后的酡红,慨然高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念福傻眼了,欧阳大少是真的在唱歌。 虽然听说过汉乐府在从前都是能唱的,可真正的听到人唱出来,那种腔调,那种语气,怎么那么让人想起鸡皮疙瘩? “咱能不唱么?”念福受不了了,象阮大虎和郑三哥唱什么她反正也听不懂,倒也不觉得怎样难听,可陡然听到一个人用那种字正腔圆的奇怪腔调唱一首她熟悉的诗词,这实在是有些象听到老外在用英文唱蹩脚京戏一样,说不出的别扭。 可欧阳大少兴致已经来了,根本不听她的,反而在她上前阻拦时,把她的手一拉,定定的用那双亮若星辰的眼睛看着她,继续吟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子……” 受不了了!不要用这种深情的目光看着我,姐会把持不住的!念福把他往旁边一推,欧阳康一个站立不稳,差点摔在地上,可身形一晃,他忽地捂住了嘴。 “这有痰盂!”幸好念福见机得快,往屋角一指。 欧阳康踉跄的冲过去,张嘴就吐,那股子难闻的味道,就别提了。 阮大虎和郑三哥还在一旁拍着桌子哈哈大笑,“没事儿,吐完了咱们接着喝!” “都不许喝了!”念福翻个白眼,大发雌威,叫伙计进来,把屋子里没喝完的酒全收走了。倒了杯清茶送到欧阳康嘴边,“你傻呀!跟那两个家伙拼什么?瞧他们那身板,一个就顶你俩了,你跟他们拼,不是吃饱了撑着吗?” 欧阳康吐完接茶漱了漱口,终于觉得脑子清醒了几分,无力的背靠着墙,抚了抚滚烫的额,“我方才没干傻事吧?” “干了。”念福不负责任的胡说八道,“你刚才拉着我的手,说你好喜欢我,准备娶我。” 噗! 欧阳大少含在嘴里的一口茶立时喷了出来,惊疑不定的看着她,目光已经清醒了十分,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刚才……” 看他吓成这样,念福哈哈大笑,“瞧把你吓得!放心,你刚才就是唱那个对酒当歌什么来着。” 欧阳大少刚松了口气,却听她又道,“还对我念什么青青子衿,啧啧,真受不了。” 欧阳大少的脸又可疑的红了,掬把清水拍了拍脸,解释,“那个……我喝多了。” “废话。”念福白他一眼,“知道自己不能喝就少喝点,吐的滋味很舒服么?”尤其长得这么祸害。万一姐把持不住,把你祸害了怎么办?到时娶个这样的老公,每天精神压力得有多大啊! 欧阳康给她说得有些不爽,却是嘟囔了句,“我心里有数,要不是你在身边,我才不会这么喝。” 念福很想再翻个白眼。可心里却有些暖又有些酸。她知道,欧阳康是信任自己,才敢在自己面前卸下伪装,小小的放纵。可他这样喝法。又何尝不是借酒浇愁?唉,摊上那么个老爹。说真的,还不如她这样,好歹眼不见心不烦。 叫伙计送了醒酒汤来,念福盯着他们几人俱都酽酽的喝上一大碗,又要了主粮来吃过压压胃,再闲话一时。喝杯茶,见几人身上的酒气都解得七七八八了,才放心结账离开。 虽还有几分醉意,但阮大虎和郑三哥都惦记家里,执意今日就走,念福帮他们雇了车,将他们送到城门口,才和欧阳康拖着二人的东西回去了。 在欧阳家门口一下来,忽地就见家丁一窝蜂般热情拥了上来。“哎呀,大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怎么出门也不叫小的跟前?这些东西哪用您拿,给小的就是!” 欧阳康定定神,他没醉吧?这些人叫的是他? 念福抱着怀里的东西不肯撒手,“嗳!你们可别想歪了,就是你们帮着拿了,我们可也没钱打赏!” “嗐,瞧姐儿你说的什么话?奴才哪有这样的胆子?您放心,这些东西交给我们,包管给您好好的送回屋去,若是弄坏了一丝半点,您只管让小的赔!” 这是临别福利么?念福的下巴也快掉地上了,等到回了院子,瞧见欧阳康屋子里堆的那些礼物,她更加合不拢嘴了。 兰姑倒是异常高兴的迎上来,“少爷怎么这时候才回来?老爷都等您好半天了,让您一回来就去见他。可怎么弄得这一身的酒气?” 欧阳康摆手,“没事,跟几个朋友在外面喝了点酒。换件衣裳就好。” 可兰姑还是嗔怪的看了念福一眼,“姐儿既跟着,怎么也不劝劝?” 这有什么劝头?念福心里清楚,欧阳康是心情不好,所以才让他喝一通发泄发泄,你看现在,可不比早上那强颜欢笑时的神情轻松了许多? 她还没解释,欧阳康先帮她说话了,“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高兴。你去给我打盆水来,我换了衣裳就去见过老爷。” 怎么每回一说到沐姐儿,大少爷就护着?兰姑郁闷的走开了。 念福抱着自己东西回屋,想想还是跟欧阳康说了句,“好歹留份情面,日后好相见。” 别人听不懂,欧阳康却是懂了,“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随手又把一个纸包扔念福怀里,“送你的。” 见女孩不解,欧阳大少眼神闪了闪,装作不在意的又补了句,“阮大哥送你的那套首饰虽好,到底老成了些,留着回去给你娘带吧。回头瞧见好的,我送你一套。” 这么大方?女孩很怀疑,这是要卖自己的节奏? 不料欧阳大少却仰着下巴道,“反正你昨天给我那锭银子还没用完。” 想刷好感也不用这么烂的借口吧?反正东西没见到,念福也不客气的笑笑,回房看礼物了。 那是一身湖蓝色的衣料,当时在绸缎庄里看到,念福一眼就喜欢上了。可价钱也实在太贵,没舍得。没曾想却是欧阳康有心,暗自买下了。 心里不由得一甜,这家伙,嘴上虽凶,但心地倒是极好的。欧阳大人不识宝,把这么个好儿子往外推,只能说他没眼光。 可念福不知,她这回可是严重低估欧阳大人了。 第88章 馅饼 经过昨晚在书房一番深思熟虑,回来又听谭氏说起吕正铭送来的那么些贵重礼物,欧阳大人已经知道,自己这回是捡到宝了。 还是奇货可居! 吕正铭送的这些玩意儿算什么?只要运用得当,自己还怕不会升官发财么? 眼中勾起一抹得意,当着谭氏的面,把管家叫来狠狠骂了一顿,“大少爷来了这些天,怎么出门连个小厮也不跟着?他房里现有几个丫鬟服侍,几个仆妇打理?还有院子,怎么也不给他单独安排一处?去,照着二少爷的样子,再给大少爷收拾一处出来!” 别的倒好说,可这房子管家为难了,“老爷,您看全家都住得满满当当的,哪里还腾得出来空地儿?” 欧阳锦似笑非笑的看谭氏一眼,“怎么没有?东边那儿不还有一处?正好东西都是现成的。” “老爷!”谭氏忍无可忍了,“那是给庄儿成亲准备的新房!” “庄儿本就有自己的院子,还要一套做甚么?正好给他兄长,也免得兄弟两个挤在一处不便。对了,你再去寻几个顶好的裁缝来,给大少爷添置几身新衣。算了,那料子就不用他选了,我来选,给他量了身段就行。” 谭氏愤怒了,“老爷,您不说好了让大少爷回去的么?” “胡闹!”欧阳锦板起脸来,一派正人君子模样,“康儿乃是我的长子,哪有不在我身边的道理?母亲把他千里迢迢的送来,自然是要为他谋个前程的。家中尚有三弟。也不怕母亲无人奉养,你要实在不放心,不如亲自回去侍奉婆母。说来你进门这么多年,还从未到母亲跟前尽过一天孝呢。” 谭氏倒吸一口凉气。却见欧阳锦已经把命令一条一条传达了下去。当下,所有的下人都知道,家里的风向怕是要变了。所以欧阳康回来时,才有那样的热情待遇。 欧阳廉想了想,去寻了欧阳庄,客套一番后便抱怨起来。“那个人一来,就把大哥你的新房都占了,爹也偏心得实在太不象话了。” 欧阳庄却淡淡道,“三弟你又叫错了,我是你二哥,可不是大哥。再说爹也没做错,大哥本是嫡长子,他住家里的一套院子又有何不可?总不过是家里的东西,又分什么你的我的?” 欧阳廉还想说什么,可见欧阳庄已经低头看起了书。他只好识趣的告辞了。 可等他出了门,欧阳庄手上的书却叭地一声摔在了桌上,方才还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到底忍不住的沉了脸。 爹一向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他这回打的是什么主意? 洗了脸,换了衣裳,欧阳康神清气爽的站在了父亲的书房外头。 真乃绝色。 这是欧阳锦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清他的长子。夏日午后的阳光褪去那份炽热,疏懒的落在欧阳康的身上,越发映得他肤光皎皎,眉目如画。乌黑的长发半垂于肩,犹带着几分少年的稚气,但那属于青年的俊朗干净的气息却是扑面而来。 正是绝佳的好时光。 欧阳锦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自己的儿子,那目光就象是在评估一张待售的画。浸淫官场多年,他当然了解那些达官贵人的喜好。娇小可爱的美少年固然受宠,但这样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绝色,却更是那些人眼中的极品。一定会令他们趋之若鹜。 欧阳锦甚至开始遗憾,为什么这是个儿子,而不是个女儿? 如果欧阳康是个女儿身,那他毫不犹豫的会将这个女儿送入皇宫,相信以他的美色赢得圣宠生下一男半女不是难事。那到时,他就可以父凭女贵,一跃成为皇亲国戚。毕竟,有血脉相连的姻亲关系,可比断袖之交要稳固得多。 “老爷,”欧阳锦还沉浸在自己的遗憾里,冷不防对面的儿子静静出声了,“我上京已久,也该回去了。今日正好跟老爷说一声,等打点好行装,过几日就走。” 欧阳锦一怔,“好端端的走什么走?是不是有人怠慢你了?说出来,爹为你作主。” 听得那个爹字,欧阳康只觉耳中一刺,手中的拳不由紧了一紧,随即又若无其事的松开,努力调整着呼吸,“并没有什么人怠慢我,只是挂念祖母无人服侍,所以想早些回去。” 欧阳锦浑不在意的道,“那里还有你三叔,怎么叫无人服侍?你且安心留在京城,为父定会给你谋个前程。” 他怎么突然变了?欧阳康虽对这个爹相知不深,但这些天受到的待遇却让他心生警惕。略顿了顿,索性把话说开,“恕孩儿无礼直言,三叔三婶与祖母并不亲近。此次回去,还望老爷能出具一份文书,与三叔把家分了吧。祖母那里,已经没有多少私蓄了,所有产业皆在公中,想断也不是太难。老爷做官辛苦,又是为国尽忠,祖母那儿,由我去侍奉就是。” 欧阳锦还以为他是闹小孩子脾气,可瞧他连分家的话都说得这么清楚,倒不象是个没主意的。不过这样也好,太柔弱的全是绣花枕头,就是博得宠爱也难以持久。那让他先去投谁的所好呢? “你会做诗么?琴棋书画,可会些什么?” 欧阳康没想到他突然问出这么一句,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听欧阳锦又宽容的道,“不会也没关系,请个先生回来学就是。唔,你就以我这书斋为题,先做副对子吧。” 欧阳康懵了,他不是要走么?怎么突然考较起他的学问来?半晌回过神,随口对了一联,“竹送清溪月,松摇古谷风。” 欧阳锦颇为意外的点了点头,“倒还差强人意。不过太过清高孤僻,不够讨人喜欢。回头我送你两本诗词,你倒是学学那些富丽堂皇的诗句,也显得大气有身份。你那院子我已经着人安排了,回头就有人来给你量尺寸做新衣,先生的事倒要再等几日,你就先在那些诗词上多用些心吧。” 看他说完就想打发自己走,欧阳康忍不住道,“老爷,我都准备要走了……” 欧阳锦皱了皱眉,“都说了让你安心住下,怎么还闹?难道你祖母让你入京,不是让你来求个前程的?对了,你祖母有叫你带信来吧?信呢?” 欧阳锦一时愣住,临行前,老太太当然有写信给他。可来了这么些天,欧阳锦哪有一次问过?怎么偏偏就在此时问了?要说祖母信上内容,欧阳锦便是不看也知。无非是让欧阳锦对这个儿子多操点心,别不当回事。可要是从前,欧阳康是十分想让欧阳锦看到这些话了,可现在的他,已经改变主意了好不好? 可到底还是把老太太的书信呈了上去,欧阳锦匆匆看完就笑了,“你看,你祖母都说了要你留在京城,还让为父给你寻门好亲,你怎么又要闹着回去?” “可祖母那里――” 欧阳锦沉吟一时,“老太太尚在乡下,我们长房没个人去侍奉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不如这样!”他忽地击掌而笑,“就让你三弟和二妹过去,他们年纪小,正好过去承欢膝下。对了,你还没见过他们吧?今晚办个家宴,你也认识一下。” 这也太跳跃了吧?哪有这样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根本不听别人的话,完全要按照他的意思来,就算是父子,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欧阳康瞠目结舌的给他爹打发出来,突然发现,自己想要回去的难度加大了。 怎么办? 想回房找人商量商量,却见自己的行李,连同那两个人都已经不见了。 欧阳庄出来解释,“父亲已经给兄长准备好了新房,下人们已经帮忙搬过去了,不如我送兄长过去吧。” 可怜欧阳康来了这些天,真没出过院子,只能劳驾欧阳庄带路。 一路上,欧阳庄还给他大致介绍了下自家宅院。欧阳家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后面甚至还带了个小小的花园。当然,全家最好的院子自然是欧阳锦的主卧,次一等的,就是分给欧阳康的新院子了。 就在东北角上,单独的一个二进院落。小巧安静,门窗桌椅无一不精致新巧,后面甚至还单独开着一扇角门,方便进去。 这样的院子不说比起欧阳康从前在老家的院落,就是比起现在欧阳庄的院落,还要强上三分。只是欧阳大少很是不解,为何这样精巧的崭新院子,会留给自己? 祖母从小教导他,一旦天下掉馅饼,下方必定有陷阱啊! “少爷你也真是太多心了,既然是老爷安排的,咱们就放心住下呗!”兰姑倒是很高兴的吞下这块馅饼,还特意指着后头一间离角门较近的卧室告诉他,“这是沐姐儿挑的房间。” 对于念福识趣的选了一间离欧阳康卧室较远的房间,兰姑还是很欣慰的。可欧阳康瞧见之后,顿时指了一间让给换过来。 兰姑急了,“这间是给少爷准备的书房,怎么能让她住?” “她一个女孩子,还是客人,怎好让她住到门口去?”欧阳大少有句话藏在心里没说出来,那样适合作奸犯科,逃跑私溜的地方怎么能给沐姐儿去住?那丫头可贼滑得很,不放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他不放心! “对了,沐姐儿呢?” 第89章 留下来好吗 见欧阳康如此关心一个“外人”,兰姑不高兴的嘟囔,“沐姐儿给一个姓徐的婶子请去了。” 徐大婶?她有什么事?可不要又把沐姐儿拐着往南市去吧?欧阳大少想及此坐不住了,抬脚就要出门寻人。 可他才想动,立时有一群下人围上来了,“大少爷要去哪儿?可要马车不?还是让小的去给您牵马?” 欧阳康看着颇为心烦,“不用你们跟着了,我走走就到。” “那怎么行?快,抬轿子来!你们几个,去把大少爷出门的衣裳汗巾茶水什么都准备着……嗳!大少爷,这还没准备好,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欧阳康随手指了一个小厮,趁他啰嗦的工夫,抬脚出门了。 那小厮努力巴结,“小的名叫来福……” 却见自家大少爷忽地脚步一顿,然后直接瞪过来,“名儿改了,以后叫来寿!” 小厮不知哪儿惹了这位爷,苦着脸道,“来寿已经有人了,就是那个高高瘦瘦的。” “那就来喜!” 小厮更委屈了,“来喜也有了,还是个丫头。” “那就来……阿来吧。”欧阳大少不想再动脑筋了,反正也叫不了几天。 听出他的不耐烦,小厮弱弱道,“我爹小名就叫阿来。” 欧阳大少无语了,“阿去有人不?要不阿灰、阿土……” “小的阿去谢大少爷赏名儿。”小厮心中嘤嘤哭泣,阿去也好难听的说。不过阿灰是条狗,阿土……算了。他要真叫这名儿更得被人笑话死了。 等欧阳大少找到徐大婶家,却意外的得知她出门了。 家里只有她儿子,那个八九岁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怯生生的告诉他。“娘说,过一会儿就回来,让我看着家的。” 欧阳大少头上乌云又多了三分,他一个青年男子总不好在单身妇人家久候,只能悻悻的拔脚而归。 阿去不禁在想,难道这小子的娘是个绝色?惹得他们这么漂亮的大少爷还亲自来找?却不知欧阳大少心里毛焦火辣的。那个死丫头,到底跑哪儿去了? 其实念福就在这条街角不远的小茶寮里,欧阳康刚刚从她身边来回路过了两次。 徐大婶亲自让了一回茶,又要了两小碟茶果,客套完了,才开口说起正经事,“沐姐儿,我今儿请你来,真是有件正经事想跟你商量的。” 她是个爽快人,爽快人说起话来就没那些弯弯道道。奔向主题后她也不含糊,直接就提了,“是这样的,我看你有门好手艺,那日烤肉赚了不少吧?那你想不想留在京城多赚点钱?” 念福一愣,留在京城?这个问题她还从来没想过。想一想,摇了摇头,“我还有亲人在乡下,不可能的。” 徐大婶却不意外,理解的笑笑,“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如果有办法谁愿意千里迢迢跑到外头来?姐儿你知道我为何要厚着脸皮上京城来么?” 念福当然不知,听她说起自己的故事。 “我头一个男人姓方,是邻居家打小一块儿长大的,稍觉人事了。就彼此心中都有了意。横竖两家都穷,也没什么大户人家那些说道。他家割了两斤肉,扯了身红布衣裳,我就带着自家酿的两坛酒,嫁过去了。” 徐大婶反手抚过鬓边的碎发。露出几分追思与怀念,“那时候真是年轻啊,也不知天高地厚,总以为只要两个人勤扒苦做,总能挣下份家业,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可谁曾想,老天爷尽是会捉弄人的。我们一家躲过了兵祸,可等到天下太平时,他却给自己的发小给害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喝多了几杯,两人口角起来,结果大牛哥生气的拿酒碗砸了他脑门,就那一下就要了他的性命,也生生毁了两个家。” 她垂下头,眼角的皱纹似又重了三分,“大牛哥是偿命了,可我们要他那条命有什么用?可当时却是不懂,一定闹到衙门,逼得大牛哥伏了法,结果他媳妇当天夜里就投了河,丢下三个娃儿跟着家里亲戚,在乡下那样穷地方,简直跟乞儿差不多。我原本也是不想活的,可看到他家孩子那副鬼样子,就想着,若是我走了,拴儿可怎么办?于是,我不死了。我要找个人,再嫁一回。” 她抹一把眼泪,颇有些赧然的看了念福一眼,“姐儿,你别怪婶子没廉耻,不肯守节。我们家穷,拴儿他爹没了,我若不嫁,家里就得多养活两口人,我若嫁了,好歹还能给拴儿他爷爷奶奶撑些棺材本,你懂么?” 念福懂的,蕙娘曾经私下跟她闲聊过,幸好舅母这把火是眼下才放,也幸好施老爹虽是做的小本买卖,但好歹攒下了几个钱,否则还真不可能养着她们母女这么些年。 象徐大婶这样可以自己作主的还算家里人厚道,要是遇到个不厚道的,娘家婆家还要为了寡妇的归属权厮打起来,因为不管人从哪家嫁出去,都是可以收一注彩礼的。 徐大婶叹了口气,又苦笑着道,“因想拴儿过得好点,我就嫁了徐大人他爹。想着他虽又老又槽,好歹有个做官的儿子,日子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没曾想,等嫁了才知,原来这徐大人虽是那老头的亲子,却是打小就过继出去的。人家给那正经爹娘教养成了材,怎肯回头认那酒糟老头?日子仍是一样的苦。只是幸好那老头喝过了量,不上一年工夫就死了,我在家里想来想去,还是带着拴儿上京了。” 她收起那些悲苦,目光里有了几分光彩,“真正是上了京城我才知道,原来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地方,日子还能过得这般过活。我知道徐大人不会认我这个娘,可我就是故意到他家跟前去闹。闹得徐大人受不了了,只好让人给我租了院子,又送钱送东西来让我消停。你要问我是怎么知道那些卖布卖东西地方,只因我从前也是跟你这么过来的。不过,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靠徐大人一辈子。” 徐大婶带了几分傲气道,“我虽穷,却不是那等好吃懒做之人。只想弄点本钱,自己做点小生意,慢慢攒了够给我拴儿娶媳妇,再置个几亩田地的钱,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 她把目光看过来,“沐姐儿,我知道你不放心家里,想回去,可你家乡能有京城好挣钱么?那一晚上你挣了不少吧?若是干上三年五载,攒足银子再回家乡嫁人,或是就在这边寻个合意之人,成个亲再回去,你想想可有多风光?” 不得不说,念福心动了。 就算按她那晚卖烤肉的一半来算,在京城打一晚上的工,也够她在家赚大半年的。当然三年五载有些长了,若是干上一年半载,挣下个几百两银子,不说大富,也能回家当个小富婆了。到时嫁个象样的汉子,不也能慢慢做起一份家业? 直到撞上一人胸膛,念福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吓了一跳,“你在这里干嘛?” 欧阳大少的脸又黑了三分,“我在这里干嘛?这是我家,难道我不该在这?倒是你,跑哪儿去了?我这么大个人,一直就站在这里,你还直挺挺的往我身上撞,你这出趟门是给人勾了魂还是怎地?” 念福给他这一通说得不高兴了,“这不是徐大婶找我出去了么?我跟兰姑说过的呀!” 可她委屈,欧阳大少更觉委屈,“说过你就可以走得不见人影?知不知道我上徐大婶家找不着你有多着急?你跟她很熟吗?万一她把你拐了卖了怎么办?就算她不拐卖你,可万一遇上船上那回的事怎么办?” 念福本来极不耐烦的都要发火了,可听到最后一句,想起上次船上的凶险,她忽地就生出几分歉意,放软了态度解释,“我也没走远,就在她家旁边的小茶寮里坐了一会儿。我哪儿知道她会带我出去?要早知道我就肯定要说一声的。” 看她低头,欧阳康忿忿的白了一眼,到底也消了一半的气。至于之前的那一半,在看到人平安无事回来时,已经消掉了。 “你既然记得,以后别再犯就是。要不就着人留个话,也省得让人担心。” 看他拂袖要走,念福这才觉出奇怪来,“这都要吃晚饭了,你还要上哪儿去?” 欧阳大少不大高兴的嘀咕,“去赴家宴。你晚上自己吃吧,你闲着没事,也让兰姑教你怎么裁剪,别成天到处乱跑。” 念福连连摇头,“算了吧,我没那天份。有这工夫,不如琢磨着做点什么挣钱。” “你说什么?” “没什么!”念福察觉到说漏了嘴,急忙转移了话题,“你还不走?家宴迟到可不好,快走吧!” 本来都迟到了,也无所谓多迟到一会儿了。 “我可警告你,别动些不该动的歪脑筋!”恶狠狠的扔下一句,欧阳大少盘算着回头一定好生拷问一番,暂且拂袖走了。 可出了院门又不放心,特意嘱咐小厮,“回头跟门上人都说一声,以后没我的许可,不许沐姐儿出门,尤其是院子后头那个角门!” 小厮应下,却又有些好笑,看大少爷紧张沐姐儿的模样,倒象是人家老爹紧张女儿一般。有必要么? 第90章 歪脑筋 好容易把欧阳大少打发走了,念福回头想进屋,可一抬脚,丫头就告诉她走错了。 “大少爷把您的屋子换到这边来了,还拨了奴婢们伺候您。姐儿您现在是想吃饭吗?要不奴婢先去传个话,再服侍您洗把脸,等收拾好了,饭也该来了。” 哈!原来她也有了这样腐败的待遇?念福被强行换房的小小不悦顿时丢到脑后了,学着小姐范儿,矜持的昂起了下巴,“那就这么办吧。” 快点快点,都来侍候本小姐! 她在屋里自得其乐的时候,欧阳康进了花厅,初步认识了他老爹家的人。 欧阳大人现有一妻三妾,子女四枚。刚好两男两女,可以凑一桌麻将。 当然,年纪最小的欧阳慕梅是不行的。不过她娘袁姨娘倒是可以顶上,这也是几位姨娘当中气质最为出众的一个,双目有华,说不定还认识几个字。 母亲长得好,女儿也歪不到哪里去。别看慕梅才五六岁,是个看着比小表妹崔琳还要矮三分的小丫头片子,但举止大方得体,迈着小短腿上来给他行礼时极有规矩,“给大哥哥请安!”五个字也说得清脆流畅。 这点比起那个叫欧阳廉的三弟可强多了,瞧那一副油滑虚伪的样儿,说实在的,欧阳康觉得简单直白的小胖子欧阳庆都比他讨人喜欢。 他那个娘也是,好似是姓伍的吧,望着已经快四十的人了,偏偏跟年轻女郎一般,穿了件粉红的衫子,越发衬得人老珠黄,不堪入目。尤其旁边还站了一个最年轻标致的紫云姨娘,这一对比。差距就更大了。 欧阳锦不忍再看,把目光挪到地上,却忽地瞧见有双银红色的绣花鞋带着幅藕荷色织银丝水草纹的百褶裙向自己这方向快速移动而来。 “咱们大少爷生得可真是好看,我不依嘛老爷,日后您也要让我生个跟大少爷这么好看的孩子才行!” 欧阳康给这娇嗲的腔调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欧阳锦倒是受用得很。任由目前最受宠的爱妾摇晃着自己的衣袖,故作风流的一笑,“那也得你自己的肚子争气!” 欧阳康能忍。崔氏忍无可忍了,“这还当着孩子的面呢,说这些话也不怕人笑话!” 在欧阳锦沉下脸之前,她又迅速端着笑道,“大少爷,原本今日你大妹妹也要回来见见的,可家里热,她给她姨母接去避暑了,过几天才回。” 欧阳锦脸色一缓。不说话了,欧阳锦却有些暗暗稀奇,看来这个继母的娘家很有些不一般啊。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一顿饭吃得各怀鬼胎,草草结束。 欧阳锦给小妾紫云拖去检验她肚皮是否争气了,欧阳廉想留下来跟主母嫡兄增进下感情,可谭氏明显没这个需求,把他打发走了,独把欧阳庄留下,忿忿怨念。 “亏你还好心要给那个野种银子,可人家转个背就哄了你爹留下。这日后可如何是好?” 欧阳庄倒没有母亲这般惊惶失措。他冷眼旁观。就见今晚只是自己老爹剃头挑子一头热,那位兄长可不冷不热,连声父亲母亲都没叫过,一律老爷太太的客气。 所以他给谭氏留下“静观其变”四个字,就挥一挥衣袖走了,只把个谭氏留在云里雾里,以为自家儿子太过单纯老实。不懂得提防人心善变。 可欧阳锦再怎样也毕竟是大家长,他要强行把欧阳康留下谁能阻止得了?谭氏坐卧不安,可怎么也想不出该发什么招,倒是赵嬷嬷给她出了个主意,“不如,去请大小姐回来?” 谭氏不以为然的皱眉,“叫她回来有什么用?老爷又不会听她的。” 赵嬷嬷老成一笑,“老爷是不会听大小姐的。可夫人亲自去接大小姐,不也可以顺便见见姐妹?一家人嘛。说说闲话,聊聊家计艰难都是可以的。” 谭氏眼前亮了。 ※ 女孩两眼也放着光,却是凶狠的光,“说!为什么不让我出门?” 刚回屋的欧阳大少完全没被她的眼神杀伤,反而挑衅的斜睨,“黑灯瞎火的,你要出去干嘛?” 你管得着吗?眼看威胁没用,念福软了语气,“我也不是做坏事,就是想出去逛逛,看看京城的夜市。” 哼!欧阳康冷笑,一副你那点小心思还逃得出我的法眼的表情,忽地也换了语气,“哎呀,这京城这么大,人家一个女孩子出去逛会害怕啦!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就算没有坏人,可是遇到刮风下雨,打雷闪电,人家搞不好心里一慌,就会迷路找不到家了啦!” 太恶劣了! 念福抖着手望着面前捏着嗓子学她说话的欧阳大少,无语凝噎。又不是模仿秀,要不要这么好记性的把她的话背得一字不差? 看她一脸吃瘪的表情,欧阳大少得意的恢复了真声,“大白天的你都这么害怕,这大晚上的还敢出门?趁早歇了这心思吧!往后没我的吩咐,就算白天你也不许随意出门。” 这是剥夺人生自由!念福怒了,“我不住你家了!”她要散伙! 可欧阳大少背着两手,凉凉的看着她的背影,“你以为这是客栈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念福还没迈出十步,两个丫鬟已经堵住了去路。 念福愤而转身,“你没权力关着我!” 欧阳大少仰起俊秀的小下巴,眼角眉梢都透着股得意,“那你去告我呀!去找你娘来,找你姥姥姥爷来,看他们怎么说。” 嘤嘤,欧阳康是大坏蛋!他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无赖了? 念福转过身,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抹了把脸,又狗腿的挂着八颗牙的灿烂笑容回来了,“大少爷,要喝茶不?要捶腿不?” 欧阳康到底年轻,一张嫩脸绷不住,几不可查的抖了抖,白她一眼,转身坐下,“说,到底想去干什么?是不是徐大婶又约了你去那种地方做买卖?我可告诉你,那种地方去一次就够了,别想二回!” “放心,放心!”念福想给他端杯茶顺顺毛,可惜欧阳大少又白她一眼,“才倒的,烫!” 念福无法了,左右瞄瞄,想找点献殷勤的东西,到底是欧阳康自己看不下去,从袖中取出柄折扇往桌上一拍。 唰地一下摇开折扇给这位爷扇着小风儿,挥手让丫头们都下去,念福小小声的说话了,“我跟你说啊,徐大婶找我也是一片好心……” 兰姑自欧阳康一进门,侍候完了茶水就去准备洗澡水了。可等她弄完了回来,就见丫头全在屋子外头打蚊子,而湘妃竹帘里,只有沐姐儿和他二个在窃窃私语。 兰姑眉头一皱,心想这沐姐儿怎么越来越不讲究了?还有大少爷也是,那沐姐儿可摇的可是他的折扇,害得他自己都没得用了。 才想进去说说,忽地就听欧阳康在里头霍地将桌子一拍,“不行!说好了回去就得回去,这京城可不比怀安,等到十月就会下雪,眼下不赶紧走,一耽误就是整个冬天走不了了。到时万一做不下地怎么办?喝西北风啊?再说了,又不是没饭吃,就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值得吗?” “你听我说啊……” “我不听!你赶紧回去睡觉,少动这些歪脑筋。” 欧阳康一面说一面往外赶人,恰好看到兰姑了,顺手就问,“洗澡水准备好了?把她带下去洗洗!”d,姐又不是衣服,还要人洗。念福恨恨的一跺脚,去沐浴香汤了。有便宜不占,那是傻蛋! 兰姑还想说什么,可欧阳康却先开了口,“这几天盯紧沐姐儿,别让她乱跑。也教她做做针线,磨磨她的性子。” 然后,走了。 兰姑甚是无语的回了房,对着空荡荡的房间,突然有点失落。 欧阳康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再往后,他会有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到那时,恐怕少爷会越来越没时间跟她说话,听她的想法吧?到那时,自己又要怎么办? 不知为何,兰姑突然想起那个又憨又蛮又不会说话又不懂温柔的阮大虎来。 那几天,住在他们家的时候,那个汉子可是从一睁眼起,就围着她打转。那时的她只觉得烦不胜烦,甚至又害怕又恐惧,可现在没了人在身边,为什么又觉得冷清了呢? ※ 第二天一早,欧阳康想去见欧阳锦,早些把要走的事说定,也省得念福出幺蛾子,可欧阳锦却生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 咳咳,大夫来把了脉也不太好说,只是嘱咐多休息,然后把药方开了给了家里人看。谭氏不识字,递给了欧阳庄。他倒大方,也为避嫌,拿到欧阳康面前一起参详,可俩人一看,顿时相对无语。 虽说他们也不是太通药理,但看上面的鹿茸等几味温补之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暗骂一句老不修,欧阳庄袖了药方,安排人去抓药。只是回头暗中告诉母亲一声,气得谭氏回头就把紫云关了禁足。 第91章 大小姐 欧阳锦这一病,倒没心思再管别人,他一向颇为惜命,既然病了,那必须好好保养。衙门里差人去告了假,一应家务更是不理。 于是欧阳康请辞不成,倒是等来管家带的裁缝。听说欧阳锦已经挑好了衣料,本着不做白不做的理念,欧阳大少爽快的让人量了身形。 又把兰姑和念福叫了出来,“她们随我上京辛苦,也一人做两身新衣吧。还有一个小厮,拿他旧衣去量,也做两身放着,这份钱我自己出。” 可管家多会来事?“大少爷说笑了,一家人怎么还算两本帐?您放心,丫鬟小厮的衣裳都是有定例的,小的去库房取两匹布给人做了就是。” “慢着。”欧阳康又把他叫住,目光略有些不太自然的闪了闪,“沐姐儿不是丫鬟,是客。” 管家迟疑一会儿,问,“那是按照小姐的份例做?”这个恐怕得请示谭氏了。 “那倒也不必。”欧阳康从自己那日买的一堆东西里精准无误抽出两块衣料,“拿这个给她做,不要太花哨,简单大方就行。” 这样就好办多了,一点工钱倒是没什么。可等管家把衣料拿出去一看,倒是有些啧啧称奇。倒不是说这衣料有多好,而是这位大少爷也太细心了些,每包衣料里都配好了衣裳裤子裙子,甚至连中衣里衣的衣料都配齐了。 看来这个沐姐儿,在大少爷心目中很不一般啊。管家感慨着,办事去了。 因为欧阳锦这一病,谭氏原本想出门的计划也搁浅了,可没曾想,三日之后,女儿自己回来了。 进门没去见她,没去见爹。而是冲到欧阳庄的院子,去找她哥。 可惜欧阳庄不在,一个同窗过生日,大家相约去给他庆贺生辰了。 欧阳家的大小姐急得不行,“这个节骨眼还过什么生日?快去把他找回来!” 家里小厮顿时飞一般的走了,谭氏听到消息,匆匆赶来,“这到底是怎么了?” 欧阳大小姐颇为不耐的摆摆手。“我跟你说不清!” 谭氏气得眼冒金星,“你是我生的,有什么话跟我说不清?” 欧阳大小姐两手一摊,甚是无辜,“看看看看,我这还没说什么呢,您就又急得跟我吹胡子瞪眼睛。您这样子,我还敢跟您说话吗?” 我这上辈子到底是作了什么孽,生下这样一个东西?谭氏咬牙切齿。只觉太阳穴一阵阵发涨,眼前发黑,竟是要晕倒的迹象。 可欧阳大小姐见此情形,不仅不扶,反而立即蹦开三丈远,“这可不关我的事,快着人去请大夫!” ※ 念福正在家里第一百零一次抓耳挠腮想着如何说服欧阳大少,答应她出门,裁缝送衣服来了。 一件橙色织蔷薇花的上衣,配樱红色长裙。一件春水绿的上衣。配湖蓝色有蝴蝶纹的长裙。两套衣服,都没有繁复的花样,也不是特别清亮出挑的颜色,还略有些深沉,但搭配到一块儿,意外的合适。 尤其是念福换上之后,连那送衣裳来的裁缝都眼前一亮。“真是好看!姑娘可真是好眼力,这两身在我们店里做好的时候,好多人都赞好看,没想到姑娘您穿上之后,更好看了!” 念福也挺臭美的,得意的转来转去。欧阳康站在一旁,带着如种花老翁般的神情欣赏。咳咳,这丫头虽不是他种出来的。可这两身衣裳却是完全由他搭配而成的。 抛开不能出门的不快,念福甜笑着问。“好看吧?” 欧阳大少眯眼答,“好看。”自己的眼光,那是相当的不错。 念福笑得又深了两分,“你怎么这么会搭颜色?”这当然也是一种夸奖。 欧阳大少撇嘴,“你又不爱干净,成天跟那小猴似的爬上爬下,弄那些浅色一下弄脏了,还是这样好,脏了也不显。” 满腔喜悦顿时化作愤怒的小火苗,你才不爱干净!你才是猴!你们全家都是猴! 可欧阳大少浑没留意到她的目光,反而注意到她那双鞋略有不搭。完美主义的欧阳大少才想着要问那裁缝能不能再做两双鞋出来,忽地有人在窗外疑惑的问,“难道是我听错了?其实我不是多了个兄长,是多了个妹子?” 一屋子转头望去,那人却已经离了窗子,进门来了。 进了屋子,猛地又吓了一跳,甚至往后退了一大步,直直的望着欧阳康,“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欧阳家的大小姐,欧阳慕兰就以这样别开生面的方式,和大家认识了。 俗话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念福没正式见过欧阳锦和谭氏,所以对这位欧阳大小姐的容貌不好做评论,但欧阳康是刚刚拜见过的,所以他很有发言权。 可是,这叫他怎么说? 欧阳锦的眉眼生得不错,谭氏虽然不漂亮,但也不是丑人。至于欧阳庄和欧阳廉,虽然没有青出于蓝,但也不丑,尤其欧阳慕梅,更是随了生母袁姨娘,玉雪可爱得紧。 可为什么这位欧阳大小姐,却偏偏生得这样……好吧,欧阳大少厚道的想,女子无才便是德,心灵美才是真的美。可这个妹妹的五官确认不是长错了位? 可他还没表示心中的疑惑,那丫头却已经大惊小怪起来,“天哪!天哪天哪天哪!我在这个家已经很没有地位了,现在还来了长得这么好看的大哥,那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呗。”念福把话接了过去,“难不成还为了别人几句话,就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了?” “说得好!”这位一看就甚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欧阳大小姐并没有半点生气,反而象找到知音一般拍了拍念福的小肩膀。没办法,这丫头生得虽然不漂亮,但身材颀长,颇为健美。相比之下,念福那小身板就象豆芽菜了。 “你是我哥的屋里人吧?你天天看着他这张脸都不怕,我也不怕了!” 喂喂,上帝难道拔高了她的个子,也放空了她的脑子? “休得无礼!”欧阳康耳根一红,冷着脸发话了,“她是我们家邻居,沐家姐儿,跟我上京来寻亲的。” 欧阳慕兰哦了一声,再度看向念福,“那是她大还是我大?” 唔……这个问题要回答可不大容易。 念福瞟瞟那她明显发育良好的胸部,再看看自己的小豆包,分明有些气馁。 欧阳大少是君子,当然没关注到这些,接过话道,“她是八月里生的,今年该满十五了。” 啊?念福瞪大眼睛,这件事连她自己都没搞清楚,他居然知道? “原来你比我大啊!”欧阳慕兰有些失落的哀怨道,“我是十月生的,刚好比你小两个月,不过,你怎么这么矮?” 念福无语了,打击人也不带这样的!不过,她能庆幸她没说“你怎么这么小”吗? 又是欧阳大少出来发言,“沐姐儿也不算矮了,总会长个的。唔,妹妹你今日回来了?” 不太高兴的瞥了一眼明显矮人家半个头的豆芽菜,欧阳大少一面琢磨着是否要给这棵豆芽进点补,一面跟这个从天而降的妹妹转移了话题。 “是呀。”欧阳慕兰似乎不知道客气为何物,一屁股在房中坐下,直接指着个丫头吩咐,“我口渴了,去给我们倒茶来,大哥你也坐,跟我说说你们乡下好玩么?” 欧阳康的眼皮子跳了跳,他怎么忽地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回倒是念福拉了他一把,“我们乡下没什么好玩的,倒是大小姐,你这些天去哪儿了?”她也不客气的在一旁坐下了。 欧阳康松了口气,让女孩子们玩去吧,男人不用掺合,可慕兰却把他叫住,“大哥你别走啊,这回我还有个大消息要告诉你呢!” 什么消息? 慕兰卖弄起来,“要不是为了这个,我也不会一口气从西山赶回来,就为了提前告诉你们一声。” 欧阳康心头一紧,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只见这个妹妹摇头晃脑的告诉他,“大哥,哦,现在是咱们家二哥这回可出名了。考试结果出来了,他进了前三百,皇上要亲自召见呢!” 果然! 欧阳康心里头象是打翻五味瓶一般,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到底是第几?”念福觑着他的神色,追问了句,“第一和三百之间,还差二百九十八个呢!” 是啊,欧阳康心头莫名一松,竟隐隐有种希望越靠后越好的期盼。 可欧阳慕兰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在西山听说了这个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回头娘肯定又要骂我了。” 欧阳康突然觉得有些站不住,也没告辞就回房去了。呆呆的坐在书桌前,一时心中没来由的羞愤着,觉得应该赶紧离开。一时又心潮汹涌着,想着如果他去参加考试了,是不是现在皇上召见的三百人中就有自己? 可现在已经没有如果了,那么他该怎么做?留下,还是离开? 第92章 烤虾 时候不长,捷报的喜气已经传遍了欧阳家的每一个角落,虽然还未得到吩咐可以张灯结彩,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连脚步都轻快许多。 “老爷,您看咱们到时是到哪里包家酒楼,要请多少人,这名单怎么拟?” 相较于谭氏的喜形于色,欧阳锦觉得自己就沉稳得多,“慌什么?等到皇榜正式出来再说。不过你可以先去酒楼把位置订下,省得到时给人占了。记得再去订个好点的戏班子,菜也要好,不要吝啬。” “是。”谭氏从来没有这样痛快的答应过,那拉得长长的尾音里都透着浓得化不开的骄傲与喜气,却又转瞬抹起了眼泪,“也亏得庄儿这些年熬三更起五更的,真是不容易。” 欧阳锦却微嗔了她一眼,“慈母多败儿,不吃得苦中苦,怎做人上人?些许辛苦,有什么好说的?” 谭氏会意,立即赔笑,“全是老爷素昔教导有方。” 嗯――欧阳锦这才拉长鼻音,舒服不少。 不过细想想,儿子这回几千人中考取前三百,倒当真是不容易。想他当年虽也读书,说句良心话,真没有儿子这样辛苦,这个官当得也还比较顺坦。当年欧阳老爹曾是大周朝的官员,后来辞官不做,按惯例举荐子弟入职,正好就轮到欧阳锦了。那时候,新婚妻子崔氏的娘家还很有几分势力,他带着书信来了京城,很顺利的就入了职。 然后朝政动荡,崔家失势,正焦急着没人倚仗,正好老婆死了,赶紧继娶了谭氏,虽然没崔氏那样显赫,人家好歹是条地头蛇。在本地有关系。于是依旧仗着妻子,欧阳锦这官儿虽不大,却一直安安稳稳做到前朝垮台,然后投奔了新朝。 等新朝刚立,又来个意外之喜,妻子娘家出了位好姐姐,一下就显赫起来。连带着他都从那正八品的小官儿连升三级,到了如今的从六品。 但,还是忒小了点。 最起码,欧阳锦觉得自己可比那个脑满肠肥。一肚子酒糟的吕正铭可强多了,如果自己有机会爬到他那个位置,再往前奔一奔,熬到九卿。那才算是真正走进大梁朝的权力核心。 心中思忖着,眼光不觉落在那略显狭小的门窗上,又很快嫌恶的把目光挪开,这样的小破屋子连请个客摆个酒都不方便,以后谁还愿意住? 眼下儿子出息了,可也只是能给府上添点光。并不会立即带来什么实际的利益,不过倒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摆一回宴席,把长子带出去。相信有他的襄助,自己能得的助力会更多。 想到这儿。欧阳锦只觉病也好了三分,浑身都有使不出来的劲儿,立即把管家唤来,“我让你给大少爷做的衣裳做好没有?” 管家如实道,“已经送去做了,但是大少爷吩咐先给沐姐儿……” “那些话不必多说,只告诉那裁缝铺子,赶紧先把大少爷的衣裳赶出来。我过几天就要带着他见人了。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谭氏听着不高兴了。“老爷,这回考中的可是庄儿,您是不是吩咐错了?” 女人家。就是没见识!欧阳锦懒得跟她多说,“那就给二少爷也加两套,对了,大少爷的佩饰也得准备一套全新的,不可有丝毫马虎!” 看他重点依旧是在欧阳康身上,谭氏那气又添了一层。偏偏下人还来报,“大小姐说,晚上要请大少爷和沐姐儿出去吃饭,算是给他们接风,二少爷也一并请去了。” 这死丫头!谭氏觉得自己又快有晕倒的迹象了。 ※ “这鸿兴楼做得最好的就是鱼虾螃蟹,等中秋过后,来这里吃小笼蒸蟹、酱香鲜蟹是最好不过的。就是太贵,而且排队的人也实在太多。不过眼下吃螃蟹还有些早,我就请你们吃他家的烤大虾吧,也是很出名的哦。对了,那日我让姨母送回来的螃蟹,你们吃到没有?” 念福和欧阳康对视一眼,深觉这位欧阳大小姐实在是个妙人。 不是妙在她的长相,其实坦白讲,她的五官拆开并不丑,只是合到一处就各种别扭了,连清秀也谈不上,只能说还不算不堪入目。 不过此女的个性实在是妙,也不知是怎么养成这样一种自来熟的脾性,在和念福聊了一下午之后,就很热情打着给他们接风洗尘的旗号拉着他们出来吃饭了。 看着她这兴致勃勃的样子,欧阳康深表怀疑,这个妹妹确实不是拿他们当幌子,找借口出门游玩的? 不过就算欧阳慕兰是为了自己出门游玩,念福也愿意跟她出来,天知道她有多想出门?尤其是晚上!而她早已经在陪聊时就跟这位大小姐说好了,一会儿吃了饭,她会继续做东,带他们去逛夜市。 吼吼,天赐的慕兰小姐,代表火神祝福你! 一盏茶的工夫,四只精致白碟装着烤得通红的对虾送上来了。 一只碟子里就两只,但每只虾都足有三寸来长,烤得红润光亮,香气扑鼻。 欧阳慕兰示范着先在搁了菊花的水里洗了洗手,然后动手剥了,“有些人家讲究的要下人剥了,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吃,可真要吃得痛快,还是拿手吃才好。你们不会嫌弃吧?” 怎么会? 念福伸手就去抓了。先习惯性的拿起一只研究了下,这说是烤,其实应该是拿油煎过,再拿酱汁煮熟的,应该叫油焖大虾才对。 先试试酱汁,嗯,调得不错。 可这虾子怎么没看见背上开边?那怎么取的虾腺?念福正想剥开做进一步的深入了解,忽地就听欧阳康呸了一口,皱眉吐出一口虾肉。 “哎呀,是我忘了说了。”欧阳慕兰略带些赧然的看着她的美人大哥,“这虾子尾巴有个沙囊,是不能吃的。” 欧阳康却疑惑的看一眼念福,“我记得你从前也做过虾,怎么没见有沙?” 念福白他一眼,“那都是我一只一只挑出来的好不好?”她小心的剥开自己的虾肉,从背后撕下一长条肉来,露出一条黑色的肠线,“看,这个就是虾腺,也就是她说的沙囊。” “我看看我看看。”欧阳慕兰凑了过来,随即露出一脸崇拜,“是哦,你怎么这么会吃?我都吃多少年了,也没发现你这个法子。是不是这样一弄,就能把沙囊弄出来了?哎呀,不行,断了。” “当然会断啊,因为这肠子生的才好挑,煮熟就不行了。”念福随手召来了伙计,指着手上那只裸露着的黑黑虾肠道,“你们这店怎么回事?做虾哪有不挑沙囊的?这还让人怎么吃?赶紧去换一盘来!” 那伙计愣了愣,然后奇怪的看她一眼,“姐儿怕是说笑了吧?哪有做虾就要挑沙囊的?我们鸿兴楼做了多少年,可都是这样的!” 看他一副你别想来找茬的模样,念福也有点生气了,“你这话说得奇怪了,哪有做虾不挑虾腺,亏你们还说做多少年了,难道就是这样坑顾客的?” “嗳嗳,你这姐儿怎么说话的?来找茬吗?” “我怎么说得不对吗?”念福真生气了。 还想再吵,一个身影挡在了她前头,不悦的瞪她一眼,转头对那伙计道,“你不过一个伙计,我不跟你说,去,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要说欧阳大少虽然俊美,可一旦板起脸来还是很有几分威势的,起码比念福这样的小姑娘有杀伤力得多。 伙计一下被他镇住了,嘟囔着走了,欧阳慕兰此时才反应过来,急急道,“大哥,你可能真的误会了,这里做虾就是这样的,从来没有沐姐儿说的挑什么沙囊的。” 这是人家的风俗?念福再看那黑黑的虾肠一眼,有点底气不足了。不过欧阳大少却道,“就算从前如此,可那就是对的吗?你也说了烤大虾是这里的名菜,既是名菜,肯定不便宜吧?可就这样不便宜的东西还吃出沙来,有道理吗?” 对!念福瞬间掉下去的底气又涨回来了,“从前的人还茹毛饮血呢,那也是对的?” 欧阳慕兰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唱一合的两只,突然就觉得自己还是不说话的比较好。很显然,欧阳庄也是这样意思。 不一会儿,掌柜的来了,还带了几个伙计。看着倒是个挺精明的中年人,进门就抱拳施礼,“各位,不好意思啊,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几位是因为小店的虾没挑沙囊而不满么?如果是的话,那可就不好意思了,因为小店历来都是如此做法。并不只是针对你们一桌客人,不信的话,请看。” 他往后一招手,一个伙计顿时剥开一只同样熟煮的大虾,果然也有虾腺,再挑一只,也是如此。如是者三之后,那掌柜的才道,“想来各位也都看到了吧?要不信的话,可以去问本店的老客,看是否如此。当然,这也不是我们一家店,今儿我站在这里,敢说句话,全京城,除了皇上的御膳房我不清楚,可这些大大小小的酒楼可真都没有挑沙囊的。如果有,诸位尽可以来找我。” 他话说得虽然客气,但神态中却有掩饰不住的盛气凌人,一副我们这里就是这样规矩,你爱理不理的模样。 (过小年了哦,差点忘了。这日子过得。。。orl昏天黑地的码字存稿,准备应付过年的各种状况。到时是一更还是二更呢,大家会不会忙得没时间看?) 第93章 赌 念福看得火又开始往上冒,最讨厌这样的商家了,货既售出就概不负责,他凭什么? 欧阳大少斜睨了那掌柜一眼,“全京城的酒楼怎样我不知道,可少爷我自打生下来就从来没有吃过没挑沙囊的虾,今儿头一遭在你这里遇到了,还硌了满口的牙,怎么?你觉得就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交待过去了?” 看掌柜的神情一变,他又慢悠悠的道,“当然,你可以放心,少爷我不是从皇宫里出来的,不过是初来乍到的一个外乡人,可能我家乡那小地方你也没听说过。不过今日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世上也不只是京城这一个地方才有好酒楼,好厨子。天下之大,有才之者众多,别动不动就把皇宫挂嘴边,好似自己多不得了似的。” 欧阳庄听着这含沙射影的话,不觉有些尴尬,就见那位乡下大哥用白玉般修长的两指拈起一枚虾,挑眉道,“我知道你们能在京城开酒楼的,背后肯定都有些门道,可我今天就是要说,这虾做得,差劲透了!”顿了顿,又叹息一句,“这个鸿兴楼,也不过如此。” 念福两眼发光的看着高傲的欧阳大少随手把虾子一扔,还不屑的洗了洗手,直恨不得扑上去山呼女王万岁! 哈哈哈哈,看那个掌柜的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念福只觉得这一耳光甩得痛快极了。 尤其是最后那个语气,那个停顿,那个转折,那个叹息,是多么的有女王范儿啊,简直让人憋屈得想死。 当然,憋屈的是对方。作为同盟者,念福坚定的支持着她家女王,并且很狗腿的上前娇滴滴的捏着嗓子说。“大少爷,这里的东西做得这么差,这沙囊吃了又腥又苦,也不知道会不会拉肚子,不如咱们还是换一家吧。” 饶是知道她是故意的,可欧阳康也有些受不了的抖了抖,却到底是嗯了一声,回头望了欧阳庄和慕兰一眼,“不好意思,扫了弟妹的兴了。下面改由愚兄做东,请你们吧。” 这……这钱还没给呢,能走么?欧阳蕙兰是个厚道的姑娘,不安的看了二哥一眼。大哥这意思,是要吃霸王餐吗?打小没干过这种事,不习惯啊! 她不习惯,欧阳庄就能习惯?可再怎样,一笔写不出二个欧阳,硬着头皮。走吧。 可掌柜的不干了,“请留步!” 他蹬蹬蹬大步冲到欧阳康的跟前,“公子说我们家的虾做得不好,那你们家的做得又怎样?难道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想赖账吗?” 欧阳庄听着这话不高兴的,“掌柜的,你睁开眼睛看清楚,这虾我们可动了多少?难道不是刚端上来就叫你们伙计来的吗?” 掌柜的攥着拳头,咬着牙根,“可也不能就这么几句话就让我们免了这单吧?这位公子既然说你吃过更好的,那就请报上名来,看是出自哪位名厨之手。也好让我等服气。” 欧阳康轻蔑笑了。不过这回还不及他答话,念福终于找到机会表现了一番,“哪里还用什么名厨现手。就连我这小丫头都知道做虾要挑沙囊,你们这些开酒楼的却是不知,也实在是让人笑掉大牙。” “好!”那掌柜的本就一肚子憋屈,终于找到个机会,立即就指向了她,“既然姐儿你说得这么本事,不如就由你来露一手,也好让我们心服口服!否则的话,就是没事找茬,故意来闹事!” 念福瞪大眼睛,干嘛干嘛?怎么找上她了? 可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欧阳康就斜睨着那掌柜的,霸气十足的道,“你想让她露一手,她就露一手,你以为你是谁啊?想用激将法偷师也不带这样的!” 那掌柜哽了好半天,再看向欧阳康时,那已经不仅是愤怒了,还有些阴沉,“那依公子说,该打如何?”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才对。”欧阳大少气死人不偿命的道,“你想请人教你,总得先表表诚意,否则,你让人家凭什么出手?” “好!”那掌柜的重重答应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就斗胆请这位姐儿来比试比试。如果你做的虾比我们做的好吃,那我就砸了这鸿兴楼的招牌,以后再也不做这道菜。但若是姑娘做的不好吃,公子,请问你们又待如何?” 念福给他凶狠的目光看得心里有点发毛,可欧阳康却依样画葫芦的道,“那我也砸了她的招牌,从此以后再也不许她做这道菜!” 不做虾倒没什么,只是念福不解的眨了眨眼,她有招牌吗? 欧阳大少回眨一眼,没有怕什么?现做一个呗。 呃,连神经大条的欧阳慕兰也忍不住觉得自己这个大哥有点无耻了。人家一座酒楼的招牌能跟沐姐儿一个小姑娘的一样? 可欧阳大少就决心这么无赖到底了,你能做到的,我们一样做到。至于所谓的公平,那是神马东西?有人给过他们吗?那他们凭什么给别人! 护短。 极端的护短。这是欧阳庄对他这个大哥的重新定义与认识。 掌柜的目光沉了沉,发话了,“既然公子这么说了,那就不如这样。如果我们输了,那我就当众跪下给你和这位姐儿磕头认错,从此再不踏足京城半步。若是你们输了,也请公子收回刚才的话,承认你们错了,给我们磕头认错,从此也不能再踏足京城半步,如何?” 这个赌约有点大了。 砸招牌什么的还是小事,可真要当众跪下了,那可就是大事了。男人膝下有黄金,要是欧阳康这一跪,丢脸的不仅是他,还有整个欧阳家的人。 欧阳庄觉得,自己这位大哥不至于这么笨,为了一个邻居家的小丫头做到如此地步吧? 可欧阳康偏偏就答应了。 “好!” 欧阳大少回身向念福一望,“打起精神来好好教教他们,别给我丢脸!” 可是大哥,你就这么信得过我?被这样力挺的念福也不好示弱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大不了跟着欧阳康一起丢了脸,躲回乡下去呗。 她硬着头皮上前,增加了补充条款,“掌柜的,你既是要跟我比,就得请人来做个见证。为免你我双方各执己见,还得请些不相干的人才好。” “可以!”掌柜的伸手往外一指,“今日要不咱们就当着满楼食客的面做个评比,谁做的好,谁做的不好,由客人们说了算!” 行。转头和欧阳康对视一眼,二人眼中均是一样意思了。只不过欧阳康对弟妹交待一句,“这里没你们的事,先回去吧。” 欧阳庄知道,这是不想牵连到他们。反正他们在京城算是生面孔,就是输了估计也没多少人认得出来。 可欧阳慕兰却不肯,“我不走!” 看她满脸兴奋,等着看好戏的表情,欧阳庄有些理解母亲的痛苦了,这个妹子生来似乎就少了根筋,她怎么就不知道害怕?万一输了,这得有多丢脸? “二哥你要是害怕就先回去吧,反正我是不怕的。” 到底是亲兄妹,欧阳慕兰就算是少了根筋,却敏锐得可怕,一下子就戳中了欧阳庄的小心脏。可她都这么说了,还让欧阳庄怎么走? 去他娘的!欧阳二少也在心里爆了句粗口,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反正已经有两个姓欧阳的要丢脸了,多他一个不多! “妹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自然应该同进同退才是。” “好样的,不愧是我哥!”欧阳慕兰很豪爽的拍了他一记,又想来拍欧阳大少,却被他不着痕迹的躲开了。这位妹妹似乎力气还不小,没看她拍欧阳庄时,那位克制着扭曲的表情吗? 欧阳康可不想接受这样的支持,“你们就在房间等等,我们去去就来。” 欧阳慕兰还想跟去看热闹,这回却被欧阳庄拉住了,“那厨房油腻腻的,有什么去头?” 留下已经是力挺,真没必要出去抛头露脸的丢得那么彻底。 可那掌柜的似是成心要扳回一城,直接下令人去后头搬火炉锅铲了,“一会儿就请公子和姐儿下来,咱们就在这大堂之中比个高低!” 没问题。欧阳康人前表现得意态潇洒,满不在意,可等到人一走,欧阳大少顿时凑近了问念福,“怎么样?行不行?” 原来大哥你也不是这么有自信啊?念福红果果的看着他,无言的告诉他,现在还问这个有意义吗? 欧阳康收回目光,严肃的想了想,“那你好好准备准备吧,有什么要人做的,或是要什么调料工具赶紧说。” “我就要那个。” 念福手一指,欧阳慕兰顿时跑过去拿了。 “牙签?你要牙签干什么?”难道给虾子剔牙?欧阳慕兰一脸不解。 可沐姐儿决定不解释,“说不清楚,做了就知道了。” 欧阳大小姐两眼亮晶晶的眨啊眨的,“那我一会儿给你打下手吧。” 你是想去玩的好吧?欧阳康清咳一声,“妹妹你是女孩子家,还是坐在屋里看吧。” “不要!”欧阳慕兰抱紧牙签盒,一脸坚决,“我们是一家人,要同进同退。” 第94章 惹到神了 不仅是欧阳大少,欧阳二少也很想抚额。 战乱多年,有许多礼法都名存实亡了,眼下的妹子可都彪悍得很。尤其是在这京城之中,大家闺秀出门游玩嬉戏的不在少数,矜持点的还知道避下人,象欧阳大小姐这样平易近人型的就完全和民众打成一片了。 这也是谭氏总是头痛的重要原因之一,可怜天下当老妈的,真心都不容易。 伙计们已经在外面吆喝起来,“各位客官,打扰了!今日有位姐儿,说小店的招牌大虾做得不好,要跟我们大厨比上一比,请诸位有兴趣的就过来做个评判。放心,绝不收钱,所有来做评判的我们还免费赠送本店的招牌大虾一对,有愿意的就请举个手。良心话,可千万别看在那对免费大虾的份上,就选了小店,咱们做的是开门买卖,一定得大伙儿吃着好,才是真的好!” 嗬!这话说得可真漂亮,顿时就有不少老食客替他们捧场道,“这是哪里来的不长眼的小丫头片子,竟然敢来这里挑事?亏你们还愿意搭理,要我就大巴掌轰出去了事。” 伙计笑得更加自信了,话却说得更加谦卑,“瞧您说的,就算是人家故意来挑事,也是瞧得起咱们小店才来。权当陪她耍耍,也给诸位客官逗个闷子,一会儿你们多喝两杯,也算是助个兴消个食了。” 啊呸!谦虚也要有个度,这不是把姐姐当成猴来耍了?念福原本的七分怒火,一下涨足十分,蹬蹬蹬走上了酒楼的戏台子,直接冲那伙计就叫板了。“这话我可不爱听,大家都是手艺人,凭本事吃饭的,就是今日比试也是事关颜面招牌的大事,可不是你这取笑逗闷子的!诸位!” 她朗声冲底下人道,“我听这里的伙计念叨半天。偏偏最要紧的一句话没说到。我今日要来比试,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点了这里的招牌虾,却发现虾里的沙囊没有除去,才跟店家争执起来。可这店家偏偏死不认错,还要以言语相激。逼得我跟他比试。我们刚刚已经说好,他要是输了。就要把鸿兴楼的招牌砸了,跪下给我磕头认错,再不踏足京城半步!掌柜的,我可没说谎吧?” 哗! 满座皆惊,居然下了这么大的赌注?这就不是一顿饭几只虾的事情了,这决定着一家店的兴衰和存亡啊。 都给人点名叫阵了。掌柜的再不情愿,也黑着脸出来了。他刚才故意让伙计们没提到赌约之事,是想私心的给自己留条退路。又或者等到对方输了,可以以此要胁,摆摆派头,做足架子,出一口胸中恶气。可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当众就说了出来,这下可好,大家都别藏着掖着了,背水一战吧! “姐儿,不过你好象也忘了一条,要是你输了,你可也要跪下跟我磕头认错!” “不是她,是我。”欧阳康施施然登上台来,抱拳冲众人行了个礼,又望着那掌柜的道,“答应你的是我,可不是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嘤嘤,欧阳康你真好。念福刚决定以后再不跟他抢他喜欢的菜了,欧阳大少转过身来却是从牙缝中低低挤出一句话,“你要是敢输,看我回去怎么掐死你!” 震惊得还没回过神来,代表鸿兴楼出战的主厨出场了。此人三十上下,年富力强,一看就很厉害的样子。 可台下更多的人,注意的是欧阳大少。有人甚至惊呼,“这样好看的公子,莫非是天上的神仙?” 神仙你个头!念福在心中鄙视,明明是个假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个君子还威胁弱女子。 还没开始,鸿兴楼前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把刚刚里头打赌的事情对外说了,顿时半条街都轰动了。这是多大的新鲜事啊,怎么能算是逗个闷子取个乐呢? 可以说鸿兴楼是整个南市餐饮业的老大了,要是他今天真的给人砸了场子,毁了招牌,这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酒楼掌柜,吴华手心有点冒汗了。 他开始后悔,自己方才的话说得太大太满了,要是今天真的输了,对面的小丫头片子只是输一张脸,可他要赔的是整个酒楼啊!这上上下下几十口子人还要不要活?他们各自家里的人还要不要活? “别慌,稳住。”忽地,身后传来一道低沉但沉稳的声音,有些老食客开始惊呼,“哟,是宋大老板亲自来了!今儿您是要亲自出手么?” 宋思源,本店的东家,这座鸿兴楼就是由他的父亲,宋鸿兴所创办,烤大虾等几个家常菜,也是宋家父子毕生心血凝聚。 “东家。”吴华转过身,眼中有宽慰,也有忐忑。 “没事。”宋思源一面含笑跟认出他的老食客拱手问好,一面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面的女孩。 身形娇小,双臂纤细,脸上身上干干净净,身上并没有那种长期在厨房做事的烟火气,怎么看也不象是个专业厨子啊?宋思源心中暗暗稀奇,却不敢小觑。 他走上戏台,原先的主厨,他的大弟子立即躬身退到一旁,规规矩矩做起了下手。宋思源先抱拳团团对众人施了个礼,然后对念福笑道,“这位姐儿,不知如何称呼?” “你叫我……” “英雄莫问出处。”念福才想答话,却给欧阳康挡了回去,“我们来又不是扬名立万的,不过是觉得你们菜做得有问题,想提提意见而已。谁知你们不领情,还要倒打一耙,非说我们闹事。既如此,只好登台比试一番,让大家伙儿知道,这世上还是有厨子会挑了沙囊做虾的。” 厉害! 欧阳庄心中暗暗佩服,别看这位大哥从乡下来,但口齿利落,脑筋清楚。重要的是,反应够快。一见宋大老板出来了,迅速以退为进,态度要嚣张,但道理要讲清,迅速把过错推到对方头上,并给对方一个合适的台阶下来。 宋思源听了这话,果然脸色缓和多了,“原来如此,那倒是我们误会了。既然如此,那便是以菜会友,之前的意气之争,便算不得数了。” 听他这话,门外顿时有人喝起倒彩来,“宋老板,你不会是怕了吧?” 估计那是同行家的伙计吧?可宋思源并未生气,只是微微一笑,“我只说那意气之争算不得数,可没说这比试算不得数。依旧是那句话,要是大伙儿觉得我家的虾不如这位姑娘的,那我们鸿兴楼从此再不做这道招牌虾!” 一句话,铿锵有力的落下。并没有之前吴华那种赌气的凶狠,却带着更加沉甸甸的压力。 欧阳康忽地意识到,既然两边已经闹到这个份上,想要大事化小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宋思源又转过脸来,微微笑道,“姐儿,那咱们可以开始了吗?每人各做二十只烤虾,请下头的客人品尝,谁好谁不好,现场就见分晓,如何?” 念福忽地有些紧张了,这位大叔的气场太强大,她有些hold不住啊。 “没事。”欧阳康忽地在她耳边低低道,“我就觉得你做的比这个店里做的好吃。” 大哥,这种时候这样的安慰不起作用啊!还不如骂几句。 心理已经紧张得开始扭曲的念福咽了咽唾沫,看了看台上已经摆好的各种调料和工具,弱弱的举起了小手,“那我……我可不可以再要一把剪刀?” 她的声音虽小,但还是有不少人听见了。人群默了默,忽地发出一阵爆笑。 有人就开始取笑了,“我说姐儿,要不要再给你拿些针线来?你好绣一只烤虾跟宋师傅比?” “真是笑死人了,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做菜还要用剪刀的!” “要是不行就早点下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 看着台下就跟烧开了的水似的沸腾起来,念福一张小脸,红到了耳根,简直都快要冒青烟了。 忽地,就见欧阳慕兰抱着牙签盒冲到前头,“你们笑什么笑?一个师傅一个做法,谁说不许人拿剪刀做菜了?我们高兴,你们管得着吗?沐姐儿,别理他们,咱们做咱们的就是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对付这些流言蜚语,还是彪悍的态度比较有用。 人群中的笑声虽还有,却小得多了,宋思源却若有所思的看了念福一眼,命人取了一把剪刀来。 念福握着剪刀,定了定神,把脸上的热辣压下去几分,望着宋思源点了点头,“开始吧。” 那行。 宋思源微微一笑,亲自动手了。 先准备辅料,他的大弟子想上前来,可宋思源微一抬手,那大弟子就知趣的退下了。 台下众人就见宋思源取出一块生姜,手上一把明晃晃的大菜刀却灵巧的犹如他的手指一般,快速而轻柔的在那块生姜上推过,就顺着生姜的长势,削下薄如蝉翼的姜皮来。真正是添一分嫌多,减一分不够。 不说别的,光看他亮出这神乎其技的一手,台下食客们就已经开始鼓掌叫好了。就是门外想看笑话的同行,也不得不承认,怪不得人家能做南市老大,瞧这手刀工,实在漂亮! 念福也傻眼了,这……她这是惹到神了么?她这个三脚猫的小菜鸟跑出来跟厨神pk,是嫌活得太舒坦了么? (周末了,大家愉快不?看偶还在苦逼的码字准备过年双更的份上,来点支持吧,啥米都好,你们懂的~~~) 第95章 最后一票 看宋厨神炫完了技,台下众人再看沐姐儿,都有些无语。 念福拿着一把剪刀,望着那盆在清水里鲜活游动的对虾硬是下不去手。好半天拈起一只,却又滑溜得抓不住,给虾子一个弹跳从她手中弹出,好巧不巧甩了她脸上一尾巴,然后重又蹦回盆中,骄傲的直线游开。 众人哄堂大笑,连欧阳康也有点看不下去了,才要上前帮忙,却听她又心虚的问,“有冰么?” 饶是宋思源沉稳,也有些皱眉了,这丫头到底会不会做菜的? “给她!”吴华眼看念福下不去手,却是豪爽的立即让伙计去取了。就这样子,她能不能把虾弄熟还是一回事呢,亏自己之前还那么担心,看来全是多余! 很快两大块冰砖冒着寒气送来了,念福拣一只虾,就默念一句阿弥陀佛,把二十只虾摆在了冰砖上面。 宋思源心想,这是干什么?可他又不好问,幸好欧阳慕兰忍不住替他问了,“这是干什么?” “降低它们的活性。”沐家姐儿是不杀生的! 飞一般的切好姜末,备好配料,宋思源收手了,因为对面的对手还蹲在原地,瞪大两眼看那几只虾。就这速度,他不等着点怎么办?到时自己一盘菜做好放凉了,可还有人吃? “好了没?”欧阳慕兰问。 “还得等一会儿。”念福也知道,自己的表现差劲透了,底下肯定有很多人在笑,可是肿么办,这些虾子太活泼了。她下不了手啊。 好歹等到那虾冻得快不行了,念福可以下手了。拿起来一只只修剪掉蛰人的虾须虾枪,还有易爆水的虾眼,再从头颈部挤出黑乎乎的虾脑,同时注意保留虾黄,并把虾肠抽出。没抽干净的。就得管欧阳慕兰要牙签了。 从虾背尾部第二节间插入,轻轻一挤再一挑,连着黑色肠线的沙囊就给挑出来了。 “真的挑出来了!”欧阳大小姐从长久的沉寂中爆发出来,兴奋的挑着那根肠线展示给众人,“你们看!她真的会挑沙囊!” 这高兴得也未免太早了吧?吴华冷着脸道,“会挑沙囊也不代表会做。又不是比赛挑沙囊。” “掌柜的,你这话可不对了。”欧阳康不高兴的站出来。“这证明做虾之前是可以挑掉沙囊的,你们为什么不挑做?” “可这沙囊吃了也没事,为什么一定要挑?”有个鸿兴楼的老食客忍不住帮腔了。 念福呆呆抬头,“鱼不剖肚子,也是能吃的,你吃吗?” 呃……这话说得不能联想。一联想就想吐了。 “对,这没挑沙囊的虾就相当于没剖肚子的鱼!吃不死人,腥死你!”偏偏欧阳大小姐还要画蛇添足来这么一句。弄得好多人望着自己面前的虾,有些食不下咽了。 连宋思源身边的伙计们都不确定的看了那些虾一眼,他们今天要不要挑沙囊?挑了就证明之前做的是错的,不挑这心理都有阴影了啊!而且,他们谁都不会那女孩的技法啊,也不知当中有什么讲究没有。 大徒弟生气的道,“我们鸿兴楼的烤大虾端上桌时可吃得出半点腥味?做好自己的本份就是。” 是!众伙计们齐声答应,甚有气势。 可宋思源却微微皱了下眉,他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当然知道虾子挑去沙囊会口感更好,可因为太麻烦所以放弃了,那女孩是怎么做的? 念福看他们一眼,也不说话,低头继续去挑沙囊了。二十只虾线挑出,她又问了一次,“宋师傅,我们今天是做烤大虾,对吗?” 宋思源有点奇怪,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 念福得到确认,似是松了口气,拿剪刀从虾子后背剪开,然后将虾肉剖开,一只只平摊,再用刀背拍松,要了些竹签子从虾腹插了进去。 有些人看不明白,还在那里笑,“到底会不会做,从来没见过拿竹签做菜的。” 可宋思源的表情却有点凝重了,还在看着,这女孩却抬起头来,很认真的告诉他,“宋师傅,您得抓紧了,我这个一串好,做起来就快了。” 宋思源忽地觉得,自己的自信没那么足了。 雪白清亮的猪油下到热锅里,五六成热时,下姜末爆香,再放入对虾,用大火翻炒至通红油亮微带焦黄时,放入秘制的酱汁和高汤,小火焖上四五分钟,再用大火收汁,快起锅时撒入葱花,便是鸿兴楼招牌烤大虾。 一个老饕不用尝,只闻着那个香气就赞了句,“地道!就是这个味儿,我都吃了几十年,绝不会有错。” 真的没错吗? 宋思源一面烹制,还分神注意的看着那女孩的动作。 她把对虾剖好之后,只加了盐、料酒、生抽、糖还有姜末等几味简单的作料腌着入味。然后切了大量的蒜末,放点菜油拌了拌,然后小心的铺在腌好的虾背上,一条一条的摆好在事先准备好的狭长铁盒上。 铁盒里已经铺上一层烧红的炭火,将二十条虾均匀的摆成一排。旁人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宋思源忽地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猛地睁大眼睛,竟然开始希望女孩的做法中会出错。 但让他失望的是,随着虾子铺排整齐,女孩只不过的随意的拿酒往那些虾子上一泼,那火红的炭火立刻蹿起高高的火苗,把所有的虾子都包裹住了。 底下的食客们惊叹着张大了嘴,却没有人说得出话来。 所有的嘲笑都已经收起,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那高达半尺的火,一直均匀的燃烧着,好象只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忽地,有人轻咦了一声,那是离得最近的欧阳慕兰。因为她已经闻到一股很特别的香气。她形容不出来,却只觉得非常的香,非常的诱人。 紧接着,香气四溢,所有张大的嘴巴不觉都闭上了。因为再不闭上,就会流口水! 欧阳大少得意的眉眼微挑。掸了掸衣襟上却不存在的灰尘,再看一眼念福,那目光象是看着自己一般的骄傲。 可念福却紧紧盯着那团火,不敢有半分懈怠。 从外人来看,是这个女孩一脸平静,就象传说中的绝顶高手在面对挑战时的专注与冷静。只有念福心里哭号,尼玛在大庭广众之前做弊实在是太辛苦了! 这时代哪有二锅头那样的高度白酒?她只是借那酒水的掩饰。完全凭意念在控制火来烤虾的好不好?不过奇怪的是,她突然发现她可以操纵的火不再是原先那样一整团了,而是随着二十只虾分成了整整二十份,更加精准的控制着火候。 难道这火神的祝福也会进化?可这样的进化对操纵者来说,好辛苦。因为你脑子里必须全神贯注,而这种看起来什么也没做的体力消耗却是极其惊人的。 终于。当那香气达到最浓郁的时候,念福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也象是被过度透支而从里面掏空一般,快要坚持不住了。 撤火! 那包裹着二十只虾的红色火焰迅速退下。烤架上,露出二十只金黄红润,油光放亮的大虾。 宋思源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可背影却略略显出几分强弩之末的颓势。 “好了。”女孩抬手,随意的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利用高热后余温激发出葱香,不仅好看,更加令人食指大开。 这就好了?念福觉得时间很长,但实际上大家看她操作却是极其迅速的,还有些没看过瘾,怎么就结束了? 大弟子就见师父那一向宽厚沉稳的肩膀有些不太自然的动了动,然后低低开了口,“下面就请二十位食客上来品评吧。” “不,是十九位。”欧阳康不客气的走上前来,“省得打成平手,不太好说。下面,有哪位愿意上来?” 底下的人群象是突然被惊醒一般,一个个望着那道特别的烤虾,争先恐后的举起了手。 “我!我我我!”许多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上台,急于品尝那道香飘四溢的烤虾到底是什么味道。 欧阳大少出了个主意,“请大家稍安勿燥,为显公平,不如就由我们两边随意点选客人上来,反正我们在京城是谁都不认识的,也不怕有人说作弊。” 这小子,别看长得人模人样,实在是太坏了!吴华暗自攥紧拳头,他这么一说,就等于让他们也不能选取交好的熟客了。 可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是怕输?吴华忽地一惊,背后出了身冷汗。再看那盘虾一眼,他的目光开始犹疑不定了。 其实同样忐忑的还有念福,她都忘了尝一尝了,那虾到底味道怎么样啊? 而此时,欧阳康随意点选的第一位食客已经上台了,这也是个鸿兴楼的老主顾,城中著名的老饕。 兴奋的走上台来,尝一口念福做的虾,顿时两眼放光的站在了她这边,“好吃!没有半点腥味,外焦里嫩,真是好吃!” 念福一颗提在嗓子眼里的心顿时安定了。 吴华忙道,“请也尝尝我们这边的?” 那人却摆摆手道,“你们的虾我都吃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什么味儿么?不用试了。” 吴华脸上一黑,咬了咬牙,顾不得人嘲笑,指向跟他们店交好,就是方才闻到香味就赞了宋思源的那位食客。 那人厚道,上台之后,先尝了尝宋思源做的虾,然后不客气的道,“这份做的才是地道的鸿兴楼烤虾的味道,其他人,还是略逊一筹。” 后面的大徒弟羞愧的低下了头,那人又来到念福面前,试了一串她的烤虾。良久方才叹道,“论理这份也算极品了,可我吃惯了鸿兴楼的味道,还是要投他家一票的。” 这显然的人情票令得吴华的面皮一僵,宋思源背在身后的两手也抖了一抖。 接下来,欧阳康点的八人,全都投了他们的票,而吴华点的八人,也全站在了他们那边。 欧阳慕兰不服,明明吴华点的都是关系户,这明显就是在打人情牌,不公平! 可是,念福却拉了她一把,“还有最后一票。”她想了一想,伸手一指,“这最后一票,不如就找他吧。” 第96章 调戏人【粉红80+】 念福随手往门口一指,众人就见那里扒着门边,刚刚挤进来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瞧他破衣烂衫,浑身脏兮兮的,分明是个小乞丐,此刻正睁着一双墨黑的眼珠子,眨也不眨的盯着台上的食物。 吴华才想反对,欧阳慕兰已经抢先开口了,“这样好!小孩子不会撒谎,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都会说实话。小孩儿,你过来。” 看那小男孩胆怯,她亲自下台想把他拉进来,可有一个稍大点,十二三岁的乞儿站了出来,“你们要他回答问题,能给两个馒头的么?” 欧阳慕兰豪爽的道,“岂止两个?二十个都成!” “那行!”大乞儿牵着小乞儿走进来了,“我这弟弟人最老实,从来不撒谎的。让他先吃哪个?” “先吃我们的。”吴华想博个好印象,先拿了一份虾过去。 念福也不争,就看着那小乞丐犹豫的看了大乞儿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才伸出污黑的小手抓起那虾放在嘴里,然后很快皱起了眉头,但他还是万分纠结,一脸痛苦的把那只虾吞下去了。 大乞儿笑了,“我这弟弟不会说话,他这表情就是这虾没坏,能吃,但是不好吃。” 吴华大怒,“你胡说什么?” 嗳嗳嗳!欧阳蕙兰挡在他身前,“你什么意思?刚刚也是你同意人家来试吃的,怎么就不许人说实话?” 吴华鄙夷的看一眼那小乞丐,“就这样的小乞丐,他能分得出什么好坏?” “等等。”宋思源忽地出声了。对着那大乞儿和善笑道,“那是怎么个不好吃法,你这弟弟能说出来吗?” 大乞儿转头又对着小乞儿连比带划的说了一遍,就见那小乞丐似是明白了过来。先是捏着鼻子,做出扇风的姿势,再用两只小手并着,做了个游鱼的手势,然后张开小嘴,夸张的嚼了几下,又指了指地上。 大乞儿明白过来了,“他是说,这个虾子的味道难闻。有鱼的腥臭味,然后吃起来还有泥沙。” 宋思源脸上笑容一僵,吴华也哑然了。 大伙儿都看到了,这个小乞儿是刚刚才挤到人群中来的,他还是个哑巴,又那么点小,就算是来得早,也根本听不懂他们大人的话,那他怎么知道念福曾经提出过的缺点? 欧阳慕兰得意一笑,“现在让你弟弟试试我们的。”她亲自拿了只虾送到小乞儿面前。“尝尝看我们的。” 小乞儿再次拿过,放进嘴里,不过这回的表情却变得有些迷茫。 大乞儿甚少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也有些奇怪,“怎么了?” 小乞儿吃完之后,歪着小脑袋似乎有点想不明白,伸出小手又对那虾指了指。 哈!那大乞儿笑了,“他肯要第二个,就证明这个东西还不错。” 话音落地。所有人都沉默了。其实这样的结果早在众人意料之中。如果不是因为吴华点了那些熟客,恐怕鸿兴楼今天早就输了。 宋思源不再说话。只是脸色有些难看。他才想开口说话,没想到念福先一步站出来了。 “诸位,请听我说一句好吗?” 宋思源心中一紧。他已经准备认输了,难道这女孩还要赶尽杀绝? 却见女孩甜甜一笑,“我想说件事,就是今天宋师傅跟我比的是烤大虾,可是他的虾子是烤熟的吗?分明不是。” 吴华急了,“这个菜明明就是这么……” “愿赌服输!”宋思源国厉声制止了他,“从今天起,鸿兴楼再不会卖烤大虾这道菜了。” 念福又笑了,“是啊,你们是不应该卖烤大虾了。” 台下众人听着,心想这女孩也太直接了,就这样来打人的脸,是不是也不太厚道? 只听女孩又道,“我觉得这道菜应该改个名儿,叫油焖大虾才对。宋师傅,你说是不是?好啦,比划完了,咱们也该走了。至于欠这个小兄弟的馒头,就由掌柜的你来付了。当是对你的惩罚,可好?” 就象是看到高高一根棒子举起,末了却轻轻落下,吴华惊呆了。 只要二十个馒头? 他愿意,他太愿意了! 就见女孩歪头冲宋思源顽皮一笑,“走了!” 她拉着欧阳慕兰出了门,欧阳康在后头高傲的轻哼一声,果断跟上,至于欧阳庄,已经不声不响的到了门外,备好了马车。 四人上车,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人群中有惊叹的,也有赞服的。看人家小姑娘年纪不大,行事真是漂亮。明明占了理在先,但最后还是与人为善。真是厚道! 是啊,离开鸿兴楼的念福也觉得自己真是厚道。绝对不是对那宋厨神一身真功夫的仰慕,更不是因为有火神作弊的心虚。绝对不是! 只人都走了,那大乞儿却怯生生的问,“那……我们的馒头?” “少不了你的。去厨房拿二十,不,两百个馒头来,给你们吃个饱!”吴华回过神来,只觉欣喜若狂!一个馒头才几文钱?比起鸿兴楼的招牌来,这又算得了什么? 大乞儿欣喜若狂,也不嫌弃的就在小乞儿脏兮兮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听到没有?小哑巴,咱们有两百个馒头了,今天大伙儿全都能吃饱了!” 热闹看完了,也该散场了。 那个带头支持鸿兴楼的食客走到宋思源身边,诚恳的说,“宋师傅,你家的虾虽然做得好吃,但真的该学着挑沙囊了。” 等他离开,宋思源忽地转身,把念福烤的最后一只虾放进嘴里,只咬了小半口,他的眼神就忽地亮了。然后把这只虾包好,快步走了。 在离开酒楼之后,宋思源没有回家,却是乘车去到一户人家的后院。匆匆推门而入,“师叔,您请尝尝这只虾。” “什么东西,还是人吃过的也拿来给我?” “师叔,您就试试嘛,试试再说。” “……呸!甜味过了,酒也用得太差,蒜蓉不够,这菜根本就不用姜!就是这把火用得还凑合。这是哪个蠢蛋做的?趁我老人家心情好。叫他滚进来!” 宋思源忽地后悔的直跺脚,“我怎么就忘了问问那姐儿的姓名?” “是个丫头?你还不认识?哎哟喂,那还不快去找?真是气死我了!找不到人,你也别来见我了!这不调戏人么?” 念福忽地打了个喷嚏,谁在念她? “嗳,你们觉不觉得今天那个小乞儿很厉害?居然一下子就吃出那油焖大虾的毛病来了,嘴巴真刁。” “再刁也没你刁。”欧阳大少不满的把她往旁边一拽,“好好的酒楼不坐,非要满大街的吃东西,也不怕难看!” 回个白眼。嘟囔,“有本事你别吃。” “我做的东,我不吃才傻了呢!” 吃人家嘴软,忍吧。 ※ 两日后。 “夫人,夫人!”才从私库里拣出几件精致首饰,想拿去给儿子换块更好的玉佩,就见丫鬟喜滋滋的跑进来,“陆尚宫家的嬷嬷来了!” 谭氏才皱起的眉头立即消了下去,也不嗔怪丫鬟莽撞了。带着笑意赶紧吩咐。“备好茶,请人进来!” 不一时。一个上了年纪有身份的嬷嬷带着四个丫头并捧着许多礼物进来了,进门就给谭氏道喜,“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了!这回庄哥儿可是大大的给您争了口气,往后的富贵荣华,是指日可待了!” 谭氏又惊又喜,“消息确定了?” 老嬷嬷笑道,“要不是在宫里抢先一步看到消息,我们太太怎会打发老奴过来?原来太太要亲自前来的,可一想这消息马上就要出来了,府上必是忙乱,就不过来添麻烦了。只让老奴赶紧把礼物送来。这回庄哥儿这么争气,连我们太太听着都觉脸上有光呢!” 谭氏一颗心终于安定了,这位老嬷嬷来自陆家。这陆家世代供奉王朝饮食,家中出了几位尚宫娘娘,虽不是高官,但不论前朝新朝,都站住了脚,这就是人家的本事了。 谭氏能跟陆家搭上关系,全亏了这位太太。二人原是姐妹淘,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极是要好。尤其近年来谭氏一直想让把那个不着调的女儿嫁进陆家,于是与陆太太的关系就更加亲密几分。 道过谢,又重重打赏了这位嬷嬷,谭氏方才道出难处,“虽是喜事,可也为难呢。首先就是家中地方狭小,摆不开筵席。” 她话音才落,老嬷嬷就掩嘴笑了,“来前我们夫人曾说,要是您不问起摆宴之事倒也罢了。要是问起,就说,我们家要地方没有,要拆腿烂手的人还有两个,帮忙烧几个小菜还是行的。” 谭氏顿时抚着胸口,红着眼眶道,“到底还是她知道心疼我。” 老嬷嬷忙又劝道,“可是老奴多嘴了,好好的怎么招下太太的眼泪来?这样大喜的事,您可千万别如此。我们太太就是跟您交好,才会这么说。” “我哪里不知道呢?等我家定好地方,必亲自上门去谢过你家太太。到时也请你们家的几位公子小姐一起出来逛逛,彼此热闹。” “不必客气,自然会来。” 又闲话一些,老嬷嬷告退离开,等到中午欧阳锦上衙门回来,果然喜气洋洋的告诉谭氏,“皇榜已经送到,刚刚张贴出来了,庄儿确实是中了。” (啊啊,亲们太给力了,一下子就加到80了,可是忙着码字差点都忘了加更了。那啥,我才不会告诉你们我还不小心把锅烧糊了。。。) 第97章 余波 欧阳锦颇为得意的告诉谭氏,“这回庄儿中的是第一百七十三名,虽然不是太靠前,但也没有掉得太后。皇上已经下旨,八月中秋那日要请这三百才子赴宫中领宴。那老张家的侄儿这回也是走狗屎运中了,他家没什么亲戚,说是后日就要请客。咱们也得抓紧点时间,要不中秋之前搞不好都排不上了。或者到时来的人少了,咱们不就亏了?” 这个问题上谭氏倒是跟他保持了高度统一,忙也说起,“今日陆家使人来送了份厚厚的礼不说,还愿意帮咱们出几个厨子。你是知道的,他们家的人可不轻易出来,还多有女儿家,我想着莫若这回干脆就大方些,把那庆云楼包下来算了,又清静景色又好,后面还临着江,这时节看着水,眼睛也敞亮。” 欧阳锦连连点头,“这是应该花的,不能小气。那戏班子呢?” 谭氏笑容一顿,不过很快道,“要说想请好的戏班子,拼着多花几个钱也是可以的。只是我却想着,若是包下了庆云楼,这笔开销就很不少了,还有马上预备庄儿入宫的衣物佩饰,老爷过节的新衣,委实是有些吃不消。莫若老爷来拿个主意,看是怎样?” 欧阳锦心里一盘算,谭氏这话不算诳他,想想到底放弃了,“戏班子寻常就寻常点吧,不过总得有几个特色的节目,不能显得太寒碜了。” 谭氏松一口气,“这个我却也有想过,到时找几个耍百戏的。弄些新奇节目,想来人也爱看。老爷不如早些去把宴客名单定了,好发请柬。” 欧阳锦点了点头,去忙活他的了。 可没曾想。欧阳康找来了。翻来覆去,他还是那句话,“我想回去。” 欧阳锦颇有些不耐烦的道,“好好的怎么总要回去?可是因为这回考试没赶上在置气?那我可以告诉你,听风声说剩下的那些考生,朝廷只怕还有进一步安排,兴许你还能有第二次机会也不一定。” 可欧阳康却失了兴趣,“这样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时已入秋。再耽搁一冬就过去了,祖母……” 欧阳锦眉头皱得更深,“你别成天祖母祖母的,又不是没长大的孩子,还离不得你祖母么?听我的,就安心呆着,听为父安排就是。对了,我上回问你,可会什么乐器?” 欧阳康见完全是鸡同鸭讲,只得如实道。“在乡下也曾跟学过几年琴。” 欧阳锦顿时露出喜色,“那便好,我这儿有张琴,你先拿去练练,到你弟弟摆酒那天,少不得要你出来献艺。” 什么?欧阳康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让他当众弹琴哗众取宠?他是戏子吗? 可欧阳锦却不管这么多,塞了张琴就把他给打发走了。 憋着一肚子气回到院子,念福又凑了上来。“大少爷――” “别叫了。我心情不好!”欧阳康把琴往桌上一扔,闷闷的进屋了。 念福瞅瞅。又跟了上去,“谁惹你了?” 欧阳大少坐在那儿,只觉胸闷气短。到底还是憋得难受,于是说了,“他让我在二弟摆酒那天出来弹琴!” 念福噗哧笑了,“那要不要我去敲个锣?你看是不是这样。”她清清嗓子,忽地摆出个江湖卖艺的把式,学着某只红人憋了一口方言一本正经道,“在下沐小福,怀安人氏。为了寻亲和大少爷来到贵宝地,不料爹没找到,我们又生了场大病,差点送掉小命!身上的钱,全部用完,只好斗胆献丑,让大少爷弹首小曲给大家听听。希望今日前来的老爷少爷,姑娘大婶,发发慈悲,打赏几个,让我们筹到回乡的路费。各位的大恩大德,我们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欧阳大少绷了半天,到底没绷住的破功笑了,“成天就知道装神弄鬼,没个正经!” “哪有?”念福深觉冤枉,“我这不才把你逗笑么?这叫心理大夫,最难当的。其实当众弹琴也没什么,好比许多小姐聚一块儿,也要比拼才艺的,难道也都成戏子了?” 欧阳康疑惑看她,“你从哪里知道这些?大妹妹告诉你的?” 全是从小说电视剧里看来的好吧。“不管这些了,我跟你说件正经事,你觉得我去摆个粉丝摊子怎么样?” 那日考查夜市,让念福很是震惊。 她不过是卖了一回烤肉,立即就有人开始效仿了。虽然做得没有她好,但人家也烤得似模似样,关键是便宜。一下子就吸引了一些没吃过的顾客,把这生意做起来了。 这其中,就包括徐大婶。 那天在夜市上碰到她,她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可念福却想得很通。就象你卖了包子,难道全天下就只准卖馒头么?不可能的。有模仿不可怕,只要你能做出特色来,还是能吸引人。 只不过她对烧烤却没了多大兴趣,一个是没了阮大虎和郑三哥,切肉串签子的太麻烦,再一个也是烧烤油烟太大了,念福可不想那么早就被熏成黄脸婆。 “眼下入秋,正是吃鸭子时候。我们不弄鸭子,只买鸭血回来,做个鸭血酸菜粉丝煲,热乎乎的汤汤水水,成本不高味道又好,你觉怎样?” “好!”门外,应得痛快的是欧阳大小姐。 可看一眼她身上的衣裳,再闻闻她身上的味道,不止念福,连欧阳康也觉得颇有几分逃难的味道。 “你这是怎么搞的?” 欧阳慕兰嘿嘿赔笑,“没事没事,就是去厨房学做菜,出了点小状况而已。哥,我晚上就在你这儿吃饭啊,正好沐姐儿,你再给我讲讲那个粉丝煲是什么东西。” 真的是小状况吗?深表怀疑啊! ※ 入夜时分,南市的夜市依旧繁华似火。 尤其皇上带往西山避暑的大批官宦贵族已经陆续回城,京城更是热闹三分,可又有些不一样了。 添香书院里,一个公子哥把刚吃到嘴里的烤肉呸地吐出来,拍桌子叫来了老鸨刘妈妈,“你这做的是什么呀?别以为爷的钱是好糊弄的,这完全不是那日吃到的味儿!” 刘妈妈涂着厚厚脂粉的老脸抖了抖,兀自强嘴,“怎么会不对味儿?这整条街上,就是我们家带着做起的烤肉串,不信您去问,看我可有扯谎。” “我又没说不是你家。可我也是来吃过的,明明比这个好吃多了,你说实说吧,是不是换了厨子?” 刘妈妈支支吾吾的道,“哪有啊?明明用的都是一样的调料,兴许是肉换了,所以爷吃得不习惯吧?不过那样的野味岂是天天有的?” “少在这儿扯由头!”公子哥眼珠子一瞪,“让头先的那个厨子再烤了来,否则把这退回去,爷不要了!” 刘妈妈逼得无法,连连给那旁边服侍的姐儿使眼角。可姐儿才堆起笑,却被那公子哥一把推开,“滚,少来这一套。又不是什么天香国色,要不是看在你这儿烤肉还不错的份上,谁愿意来捧场?既是没有好烤肉,爷也不稀罕!” 看他径直站起,一文钱不付就走人,刘妈妈是想拦也不敢拦,想骂也没底气,正纠结着,又一个姐儿哭丧着脸进来,“妈妈,冯公子刚才也不高兴的走了。说咱们烤的肉味道不对,您到底是快点想想办法呀!” 管账房的龟公似是唯恐天下不乱,也过来抱怨,“这几日烤的肉基本都卖不动,退的客人越来越多,要是再这么赔下去,大家都要喝西北风了。” 刘妈妈焦头烂额,发狠似的一跺脚,“把烤肉全都撤下,拿盐腌起来搁明儿吃。另去几个人,给我把徐大婶找来!” 旁边两位刚走进来的客人望着这一幕,停下了脚步。 前头一人颇为尴尬的道,“听说这里的烤肉不错,还想请您来试试,却不知竟是这样,让您扫兴了。” 后面那人个子不算太高,比前面这位起码矮了一个头,但胜在气度沉稳,让人第一眼虽不会注意到他,可最后留意的一定是他。 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有你这份心思,吃什么都是好的。想着从前咱们在锦州一役时,连油盐也没有,从山林里打了几只兔子,就着村中破酒坊里掏出的半缸残酒,不也吃得痛快,喝得痛快?” 前面那人听着也笑了,似是又明白了什么,“若公子有兴致,那咱们何不去寻那打兔子的人?他现就在宜人坊,离这也不太远。既是来到他的地盘,很该让他请咱们喝酒吃肉才对!” “也好。” 见二人连坐也不坐就转身离开,旁边本想迎上前招呼的姐儿心中更是哀怨,她虽不是一线红牌,可也不到人老色衰的地步,想想那日卖烤肉时被众星捧月的感觉,再对比下今天这样冷冷清清,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想及此,她倒是有些理解那些嫖客的心思了,既在这儿吃到最好的,你再换些寻常货色,又有谁接受得了? 一辈子穷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让一个穷人突然暴富,让他尝到了阔气的滋味后,再让他过回从前的日子,那样才真正的要人命。 姐儿决定,也去找刘妈妈哭诉了,不管多贵,还是把那天烤肉的师傅请回来吧。否则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第98章 夜邀 欧阳府。 灯光下,谭氏还算清秀的眉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半晌没有说话。 赵嬷嬷思忖半晌,还是轻言细语的出声了,“太太,您就别生气了,大小姐也是一番好意……” 啪,谭氏一巴掌拍在桌上,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发了出来,“她这样还叫好意?她差点就没烧了厨房!我已经不指望她能干什么让我舒心的事了,可她怎么就不能让我消停一会儿?闯了祸还不出来认错,居然躲到那个野种的屋子里去了。她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姓什么的?” 赵嬷嬷心中无奈,那个野种可也是姓欧阳的,论起身份来,还应该是这府里子女中最尊贵的才对。可这样的话她能说么?只能把祸水往外人身上推,“您自个儿养的大姐儿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性子么?最易给人鼓动的。若不是多了一个爱在厨房捣鼓的,大小姐也不至于给勾引成这样。” 说得没错!谭氏此时已经忘记了那人的吃食还救了儿子的前程,反而把女儿的莽撞推到她的身上,“真是讨厌极了!乡下来的野丫头,半点规矩没有,偏又赶不走,眼下还不知老爷要把那个野种留到什么时候,还把庄儿的新房都霸占了!” 一桩桩的新仇旧恨,令得谭氏怒火中烧。 赵嬷嬷想了想,欧阳康不好直接得罪。但那个沐姐儿却是不怕的。再怎样也不过一个乡下丫头,大少爷又能维护她多少? 于是便献了一策,“太太也不需烦恼,那丫头既是外人,寻个错处让她呆不下去也就是了。” 可那错处要怎么寻? 赵嬷嬷一笑,“这个就让奴婢去做吧。” 正待细问。忽地听到负责监视欧阳康的小厮来报。“那水龙队的公孙将军使人来请大少爷和沐姐儿出去了。” 谭氏一愣,“他来请大少爷做甚么?” 这个小厮也说不出所以然来,“还说不让带下人,派了两个兵来接的。” 谭氏心头的阴影又重了三分。 比起女儿差点烧了厨房,还是欧阳康的动向更值得警惕。他来京城才几日,怎么就跟公孙弘勾结上了?这么晚了还请他出去,难道他们之前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谭氏越想越不安。不免到欧阳锦面前去上眼药了。 “那日起火之事老爷不觉得奇怪么?怎么火才起来,那公孙弘就来了?而且之前的火怎么扑都不灭,可水龙队的人一来,火就灭了,这会不会……” 她故意隐住不说,心想欧阳锦怎么也应该把欧阳康跟公孙弘往不好的方面想一想,没想到欧阳锦想是想了。却得出一个跟她完全不同的看法。 “看来。这回庄儿的酒宴,我应该给定国公府也下张帖子了。” 看他又开始算计,谭氏噎得无语,他怎么就会想到如何巴结权贵? 转过身,她又去找到欧阳庄,“你这个哥哥。怕是不能小看的。” 欧阳庄却跟他爹又不一样,“娘。如果我真有个得力的大哥,你不觉得这是好事吗?他的生母已经不在了,您就是他的嫡母。趁他还没成亲,对他好些,日后不也是一个助力?横竖我现在已经通过考试,前程有望,若是大哥也能谋一份前程,将来于我,不正好守望相助?” 谭氏跟亲生儿子不必客气,顿时就开骂了,“你怎么这么天真?这就象是一个锅里的饭,你让他盛了,你自己不就少了?这个家是我辛辛苦苦攒下来了,我为什么要让这份家业白便宜个外人?” 欧阳庄却也有些不悦了,“娘,我知道你这些年为这个家精打细算,操了不少心,可如果没有爹,光凭你一人,又怎么攒出家业来?大哥是爹的儿子,他就应该也有一份。” 谭氏气得快无语了,“那行。我不跟你说别的,只告诉你,你大哥方才给公孙弘请去了。你该知道他家吧?你在京城这么多年,有没有办法跟那家搭上关系?可你这个好大哥来了才几天,他怎么就能给人请去做客了?这些年咱们家是怎么对他的,你自己看在眼里。你觉得要是你被这样对待了,还能心平气和的拉扯你的弟弟?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谭氏怒气冲冲的走了,欧阳庄的心却到底还是给她的这番话扰乱了。 是啊,如果自己换作欧阳康的处境,给丢在乡下备受冷落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机会翻身,他会大度的原谅隔了层肚皮的兄弟? 欧阳家的人不知道,他们其实都把事情想复杂了。如果现在有个人肯去问下已经躲回自己房间的欧阳大小姐,那她一定会大咧咧的告诉他们, “是公孙将军要请沐姐儿去做菜,大哥不放心,才跟着一起去的。” 事实的真相,就是如此。 依旧是水龙队的小院,依旧是水龙队的厨房,念福再次挽起袖子,认命的开始烤肉。 “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还麻烦你们。”一个和公孙弘同样高大,却比他显得憨厚正经得多的青年赔笑着跟欧阳康解释,“实在是出去吃饭没找到好地方,所以才临时起意过来的。兄台要是不嫌弃,也过来喝两杯吧。” 我跟你有什么好喝的?欧阳康没好气的暗自翻个白眼,还以为公孙弘这么急着请念福来做菜是有什么要紧事,没想到只是几个狐朋狗友的小酌。 正想说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可念福却代他答应了,“好啊,不过我们大少爷不怎么会喝酒,你们可不许欺负他。要是你们敢欺负他,我就做很难吃的烤肉给你们!” 青年笑了,“不敢。欧阳兄,请吧。” 欧阳康还想推辞,却接收到念福的眼神暗号了。多个朋友多条路,别矫情了,去吧! 要是从前的欧阳康还未必当回事,可是在京城遭受诸多挫折的欧阳大少却学乖了许多,想想便收拾心情,跟人出去了。 “不知兄台尊姓大名,怎么称呼?” 青年爽快一笑,“我姓段,在家排行老七,你叫我段七就行了。公孙在我们这拨人里排行老幺,至于那一位,你叫他一声公子就行。” 欧阳康不是笨人,知道此人不想说实话,也就不去胡乱打听。不过能让公孙弘这样的浪子都称呼公子的人,应该不是凡品吧? 沐小厨娘也是这样想法,所以今天的肉要好好烤,说不定还能得个大点的打赏,正好作启动资金。怀抱着伟大梦想,沐小厨娘开始努力了。 月牙弯弯,星光淡淡。 院子里没有点灯,也不太看清各人的样貌。这样最好,欧阳康也不必担心自己一张脸总被人盯着看了。 只是他虽来了,却一直插不上话,因为那位公子和公孙弘段七一直在说些他们从前行军打仗之事。不过欧阳大少既然肯来,自然也是放下了身段,于是认真听他们讲话,倒也津津有味。 “我来晚了,自罚酒一坛!”忽地又一青年过来,高冠芒鞋,衣袖飘飘,作道士打扮。此时正好踏月而来,颇有几分得道高人的风范。 看位置不够,欧阳康忙起身相让,又让小兵添了一张凳子,在旁边坐下。 夜色昏暗,那人也没太过留意欧阳康,上前就把酒坛拍开,开始筛酒。 段七深吸口气,“真是好酒,莫非是通济坊小杜家的?不过他家一到黄昏就不卖酒了,你这是从何得来?” “你这狗鼻子还真灵。他家不卖了,我不会提前买了存着么?” 欧阳康离着近,已经注意到坛口上沾着的一点红纸了。不过他只是目光闪了闪,却没多嘴。 反倒是那位公子笑道,“你就别装了,这样一整坛子酒,怕是人家送你爹的贺礼,给你偷来的吧?” 这位道士笑了,“到底是公子,果然好眼力。不过我冒了这么大风险偷来,你们喝了可别声张,否则回头我若挨了板子,必得来找你们!” 那公子笑着摇头,“不是我好眼力,我只是看到欧阳公子神情有异,所以诈你一诈,没想到却是真的。” 欧阳康不意话题突然落到自己身上,忙急中生智指着那坛口也说笑起来,“也不是我好眼力,我只是看到这儿的红纸屑神情有异,所以才有些诧异。” 众人默了默,忽地一起爆笑起来。 “贺老六啊贺老六,亏你还号称神机妙算,算无遗策。留下这么大个破绽,你也好意思往外端?” 贺六摸摸鼻子,“没想到贫道一世英名,今日竟毁于这点纸屑。大意,真是大意!来,欧阳公子,既然这纸屑独独向你道屈,那就请你代他饮了这杯酒吧!” 欧阳康笑着随和接过,尝了一口,却不想这酒闻着没什么味儿,可入口却是辛辣之极,待要喷了,却觉失礼,只得强忍着那份烧灼生生忍下,可这一咽下,却又品出这酒回味的甘甜淳美来。不禁赞道,“果然好酒!” 贺六挑一挑大拇指赞道,“这酒有个浑名,叫辣死人不偿命。头一回喝的人多半会直接喷了,看不出你柔柔弱弱,骨子里倒刚强。你哪家的?” 说及此,欧阳康知道,这些人总算是正眼看他一回了。 第99章 嫁给我吧 不用欧阳康自己开口,一直沉默着的公孙弘替他做了个介绍。 那为首的公子忽地问道,“这回皇榜上的三百才子里我记得也有个姓欧阳的,那是你兄长?” 欧阳康心中一痛,面上却淡淡道,“那是舍弟。因我上京来得迟了,故此没赶上此次大比,眼下正准备回乡下去继续侍奉祖母呢。” 那公子却笑,“错过一次怕什么?陛下正准备扩建国子监,你大可以留下再去考一次,若是选拔出来,日后还是有机会的。便是你家祖母,想来也会原谅你的。” 欧阳康眼睛一亮,待要再打听下详情,那公子却又和那些人扯起了别的话题。欧阳大少忽地警醒,人家能提点到这里,已经算是不错了,自己可不能贪心,于是也就不再啰嗦。 不多时小兵送了烤好的各式肉串还有豆干茄子出来,吃得这些个人人满嘴流油,一坛子酒喝个謦尽,最后竟是弹剑而歌。 歌声豪迈,隐隐带着金戈铁马之气,不知不觉,连一院子的小兵也听住了,有些还远远的跟着他们唱合。 欧阳康羡慕的看着他们,倒是念福烤完东西出来,递了他一碗小米汤。 “你羡慕人家,可没见人家当中的老幺都比你大了好几岁?年轻就是本钱,好好努力,将来你也会有一帮子朋友,陪你一起唱歌的。” 会吗?欧阳康有些不太自信。 他自小在乡间长大,生命里除了祖母还有三叔舅舅两家人,当真与外界没什么交往,更没有什么朋友。说真的,他在某些时候还真的不太会和人相处。 可身边的女孩鼓励他道,“人心都是肉做的,只要你诚心待人,不拿别人当傻子,你将来也会交到许多朋友的。” 欧阳康有点心动了,看着眼前这几人的模样,他的心里就象是被播下一颗小小的种子,开始萌动着小小的渴望。渴望着能有一帮这样的朋友,渴望着有一个属于男人的天地。 就算是唱到最后,会跟贺六一样大哭,会跟公孙弘一样仰天长啸,那也是属于男人的真性情吧? 二更将至的时候,这群人就很自觉的散场了。 那公子对欧阳康笑笑,又对念福笑笑,“沐姐儿,你烤的东西真的很好吃。” 然后,他就和贺六段七一起走了。 沐小厨娘等人家出了门,才突然想起来,她的打赏呢?打赏,打赏,打赏!呜呜…… “我送你们回去吧。”公孙弘虽然也喝了不少,但目光依旧明亮,不见醉态。 “反正离得不远,不如走走吧。” 欧阳康也看出来了,这位公孙将军有心事,还是很重的心事。要不然,刚才那些人来的时候,不会尽拣从前的光辉岁月,兄弟情深的事说。他虽然单纯,却也听得出来,这是一个团队在召唤离群的伙伴。可这位公孙将军不是听说背景很牛吗?那他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都看出来了,念福当然也看出来了。不过她没有欧阳大少的好奇心,只顾默默数着步子。九十八、九十九。再来一次,一、二、三…… 呃,刚才烤肉的时候,沐小厨娘也边烤也喂了自己不少,有点撑着了。不消化消化,怕晚上睡不着。 清冷的长街,把三个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快至欧阳家的时候,公孙弘突然出声了,“今晚的事,你们不要跟人说了。就是欧阳大人,也一样。” 欧阳康会意的点头,“我省得的。” 至于念福,却是促狭一笑,“我留着回去讲给我乡下姥姥姥爷听,告诉他们我在京城见到大人物了!” 公孙弘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却又认真说了句,“谢谢你今晚肯来帮忙,我原还以为,你不会来的。” “所以现在知道我是好人了吧?”念福扮个鬼脸,笑得甜美之极。 许是夜色太撩人,许是酒劲现在才发作出来。公孙弘忽觉心中一动,想也不想就问,“你订亲没有?” 欧阳大少蓦地警惕起来,他想干嘛? 却听念福重重叹了口气,装出一副很可怜的样子,“订过,可又被人退了。” 公孙弘的目光亮了两分,“那我娶你吧。” 欧阳大少下巴掉地下了,是他听错了么?还是他走错了时空?怎么这人居然就当街求起了亲?还当着他的面,这可绝对不行! “为什么?”念福没有半点娇羞,反而有点诧异。 公孙弘想也不想的道,“你饭做得很好吃,笑得也很可爱。娶回家,应该是个不错的媳妇。” “我也这么觉得。”念福大言不惭的点头。 “那你是同意了?”公孙弘不愧是当过兵的,雷厉风行,“把你乡下地址报来,我这就让人去提亲。” “等等!” 欧阳大少受不了了,这完全当他是空气吗?清咳了两声,他一脸便秘表情的看向公孙弘,“公孙将军,你喝多了。”然后瞪一眼念福,“别胡闹!” 念福一脸无辜,“胡闹的是他,不是我。” 公孙弘却道,“我是认真的。” 在欧阳康想说话时,念福却笑了笑,“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不过就因为你认真我才不要。” “为什么?”公孙弘的眼里有一抹淡淡的受伤。 念福撇了撇嘴,扳着指头数给他听,“你说喜欢我会做饭,可这个需求一个好厨子就能满足你。然后说我笑得可爱,我敢打赌,你现在去南市,会有大把的姐儿对你笑得比我更可爱。” 然后她两手一摊,大言不惭的道,“你的需求太低,我的配置太高,咱们不兼容。” 公孙弘愣了愣,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 欧阳康怕他怪罪,忙又嗔了念福一句,“胡说八道什么呀!公孙将军,她小孩子家,口没遮拦的,你别见怪。”可心里的欢喜却难以描述。 公孙弘复又笑笑,“是我唐突了……” 忽地欧阳家的角门开了,欧阳锦亲自迎出来,满面春风,“公孙将军,怎么有空过来坐坐?” 公孙弘笑容一顿,“不了,告辞。” 欧阳锦还想开口的话一下子就给噎了回去,忙将一张帖子塞欧阳康手上,“快,给人送去!” 欧阳康尴尬之极,倒是公孙弘主动停下脚步,“何事?” 欧阳锦忙又赔笑上前,“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那二儿子得中皇榜,家里要摆几桌酒热闹热闹,想请定国公府上赏光,也来坐坐。” 公孙弘从欧阳康手中抽走请帖,“行,那我知道了。” 欧阳锦喜出望外,“多谢多谢!到时就恭请赏光了。” 公孙弘未置可否的大步走了,欧阳锦回头再看儿子一眼,忽地觉得念福有点多余,“你先回房休息,你跟我到书房来。” 可欧阳康不动,“今儿晚了,也实在是累了,请老爷先回去歇着,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得出欧阳锦想问什么。 念福上前唱双簧,“大少爷刚在外头还喝了不少酒,老爷有什么话,还是等他清醒下再说吧。” 她假装上前扶了欧阳康一把,做戏做全套,快倒到我的怀里来。 可这高度……欧阳康瞥她一眼,略往她身上歪了歪。 闻着欧阳康身上的酒气,再看他脸上的酡红,欧阳锦皱了皱眉,忽地又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宽容的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只欧阳大少和念福都被他最后那个“慈祥”的笑容惊得抖了抖,掉一身鸡皮疙瘩,回房了。 进了门,欧阳康不忘塞了一锭银子给念福,“今晚上你辛苦了,早些歇着去吧。” 哦哦,终于有打赏了,好感动!可念福又把银子还了回去,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你就允我去练摊吧,这比给钱强。你瞧,人家公孙将军都特意请我去做饭了,这不证明我做的还不错?再说了,你爹这儿也说不好什么时候让你走,不如就让我试试呗?” 欧阳康想着那位公子说的话,原本坚定的心意也有点动摇起来。 如果真的还能给他一个机会,那他为什么要回乡下去?如果曾经的他还可以宽慰自己淡泊名利也是君子所为,可今晚听到那些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谈论着曾经的金戈铁马,指点江山的快意生活,欧阳康的心也激荡了。 好男儿在这世上不就应该干出一番轰轰烈烈,起码无愧于心的事业吗?他还年轻,又不是七老八十,现在就让他退居田园,等到老了,自己会不会因为曾经的退缩而后悔? 所以,在念福几乎不抱希望的时候,突然就听欧阳康说,“你要实在想去试试也行,不过得让兰姑跟着你,不许独自去见那徐大婶,更不许去那种地方摆摊。要做什么必须得提前跟我说一声,你能做到吗?” 念福惊喜了,恨不得扑上去亲他一口,“保证完成任务!” 欧阳康笑了笑,依旧把那锭银子塞给她,“这个就当是给你做本钱用的,记住不要把自己累得太辛苦,不行就上外头请个丫头帮忙。但这个府上的人就不要使唤了,省得闹出些闲话来扯不清。” 念福真的感动了,“还是你对我最好。” 这样的话,除了亲人,或者真正把你当作亲人的人,是不会说的。 不料欧阳大少忽地把脸一拉,“这种话也是能混说的?快回去休息!” 念福莫名其妙的走开,不知道欧阳大少的耳根已经开始发烫的。死丫头,真是口没遮拦,心里知道就好了,干嘛一定要说出来? 公孙弘回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rs 第100章 粉丝在哪里 方才先走的贺六站在清冷无人的巷口,堵住了公孙弘。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老大,要回来了。” 公孙弘默然半晌,忽地抬脚大步走开。 可贺六在他身后激愤道,“你这又是何必?难道你真的要为了这件事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毁了吗?” 公孙弘没有回头,声音却格外苍凉而苦涩,“如果毁了前程可以让一切重来,那该多好?” “可你自己也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老大……” “够了,是兄弟就别说了!”公孙弘忽地急速奔跑起来,似是要摆脱贺六,又似是要摆脱那份难言的苦涩。 直到一个不知名的墙角处停住,他再无法忍受的大吐起来。等到胃吐空了,心里好象有一角也空了。然后眼前似是浮现出一个女孩的明媚笑颜,看起来,与那位沐姐儿似是有几分相似。 可惜,她不是。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擦干嘴角,公孙弘找到回宜人坊的路,大步离开了。只是那样高大的背影,显得分外孤清而萧瑟。 ※ 次日天明,不等念福出去找她,徐大婶又找上门来了。这回欧阳康不再吱声,只叮嘱兰姑盯好念福,不许她做些太出格的事情,便跟欧阳庄一块儿出门了。 这倒不是什么为难人的事,而是欧阳庄的庆功宴已经定下时间了。有些同学老师需要他亲自去送请柬。欧阳锦便交待二儿子,要带他这位兄长一起出去走走,以显慎重。欧阳庄心里清楚,老爹这么做,无非是想让欧阳康先到自己的圈子里混个脸熟,可这样的要求他又实在无法拒绝。 只是在跟欧阳康出门之后。他也不能免俗的问起昨晚之事。 欧阳康说是公孙弘突然想喝酒了。所以让念福去做些小菜而已。欧阳庄有些将信将疑,可又不好追问,只是心里多少起了些疙瘩。 尤其是带欧阳康见到恩师,当得知这个不起眼的乡下大哥居然是当代名士吴勉吴先生的学生时,看着恩师那明显高看不少的眼神,欧阳庄心里更膈应了三分。 唉,他也想有个好兄弟。只是眼前的人,值得信任吗? ※ 徐大婶原本是受了刘妈妈所托,来请念福回去的,可念福一听就猛摇头,“这可不行,我家大少爷吩咐过,不许我去那种地方。” 其实念福自己也觉得。青楼虽然赚钱。到底是个是非之地。象那日欧阳康不过是走在大街上,都差点被自己亲爹调戏,能不沾染还是不沾染的好。只要她有手艺,怎怕没有饭吃? 徐大婶听得大大松了口气,“说实话,我还真怕你答应了。毕竟刘妈妈给的工钱可着实让我听着都眼红。不过你要是想自个儿做,那就算我一个。我别的不行。但出力的事还可以,跟你搭个伙行不?” 念福想了想,“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一家生意要是有两个老板,迟早会出问题。徐大婶你是个爽快人,我也就不拿假话来哄你。这样吧,你要是真心愿意跟我合作,就给我十两银子算是入股。往后我是老板,做什么吃的由我决定。招徕顾客,卖东西就由你负责,我不给你发工钱,但每日赚的钱刨去成本之后的三成都归你。你若哪天不想干了,这十两银子我依旧退给你,你看可好?” 徐大婶听着想了半天,“那三成是不是有点少?你给那刘妈妈还是售价的两成呢,怎么给我就要扣去成本了?” 念福淡淡笑了笑,“我给刘妈妈两成,是因为她有那么好的店铺和一大帮子伙计。那日我还借用了刘妈妈的厨房,一应炭火作料也全是她的。要是徐大婶能给我这样的条件,我也给你售价的两成,如何?” 徐大婶老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 她也知道,念福给她的条件挺优惠的,她交出去的十两银子又不是真的给念福了,这钱还是她随时可以拿回去的。于她来说,一样是吆喝出力,从前自己提篮做买卖本钱全是自己的,卖不出去就得亏。可现在相当于本钱全是念福的,只负责做个伙计吆喝着卖,就能拿三成的收入,这实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可人就是这样,有了总想要更多,明知对方开出这么好的条件,还是忍不住想杀杀价。 念福可以理解,但绝不会纵容。她再怎么欣赏徐大婶有蕙娘的气质,毕竟这又不是她亲妈,她干嘛要这样惯着她?于是把丑话都说到前头,两人议定,很快就开干了。 头一件事,就得去买原料。 兰姑从来对厨房的事就没什么兴趣,在她心里,还隐隐有点瞧不起厨子,因为这些都算是大户人家的粗活,不是她这样做细活的丫头应该管的。可怎么办呢?欧阳大少非把任务派给了她,兰姑也只得尽力去配合了。 只是没想到,一行人到了号称全天下货品最齐全的京城北市,居然找不到粉丝! 站在一家米面铺子前,她再一次比划,“就是那种细细圆圆,长长的透明的,煮在汤里的东西,怎么会没有?” 那伙计想半天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进去把掌柜的叫出来了,念福再解释了一遍,那掌柜的也不知道。 兰姑听得有几分高兴,“既然这么难买,那就不做算了。” 徐大婶很失望,可那掌柜的听兰姑一个难字,忽地把脑袋一拍,“啊!我想起来了,这个东西是不是煮出来象团乱麻似的,缠成一团?” 念福大喜,“正是,正是!您知道在哪儿?” 掌柜的笑笑。“那个东西非我朝所有,是西南滇国的特产,也不叫什么粉丝,而是叫米缆。我也没见过,只不过从前有西南来的客商曾经也来打听过,想买这玩意儿解馋。只不过那东西好象都是现做现吃。极难保存。后来我把他介绍到了西市去寻会做的家乡人了。要不姐儿你也去那边打听打听?” 那就没必要了。 念福很是失望,她知道,她要的粉丝和这个掌柜的所说的鲜米粉还不是一样东西。不过要是连米线都没有,她可怎么做夜市?小摊生意,最要紧的就是快捷方便,要是还得自己想法去做粉丝的话,那她不如自己弄个作坊专门生产原村料得了。可眼下看来。明显是不现实的,那她还能做什么? 看她意志消沉,徐大婶怕她失了兴趣,忙道,“那还不如卖烤肉,有姐儿的手艺,也是行的。” 可眼下已经秋凉。没有铺面。露天烧烤能做几天?念福正想说回去再想想,忽地见一个小孩抓着两个煎得金黄的猪肠糯米片高兴的进来,“爹,隔壁张婶做了给我的。” 念福眼睛忽地亮了。 ※ 没有了念福,没有了大哥二哥的家,一下子变得无聊起来。 欧阳大小姐百无聊赖的抓着小妹慕梅。把她的头发一会儿拆下,一会儿又扎起来。就跟摆弄布娃娃似的。 可怜的欧阳慕梅还不太懂事,只知道大姐姐要给她扎一个最漂亮最漂亮的辫子,所以就乖乖的任由着她胡乱折腾了。 谭氏倒是不管这些闲事,事实上,只要这个大丫头肯安安生生,不给她添乱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夫人夫人,沐姐儿回来了。还扛了不少米啊面的,还管厨房借火,似是要做什么。” 听到下人回禀,谭氏和赵嬷嬷相视一笑,才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这样好事上哪儿找去? “趁着大少爷不在,赶紧把事情办了。” 谭氏低低又交待了一句,赵嬷嬷应了退下了。 可欧阳慕兰听说念福回来了,顿时扔下扎了半条小辫的妹子,又想跑了。欧阳慕梅一脸委屈,“姐姐,我的头发还没梳好!” 欧阳慕兰迅速给妹妹戴一堆珠花,“就这样,好了。” “真的么?”小姑娘疑惑的转头,看着镜子里顶着一头乱七八糟花儿朵儿的自己,这就是最漂亮最漂亮的新发型? “当然,这就是西山最流行的样子,公主们都梳成这样!”不负责任的忽悠完小妹,欧阳慕兰迅速跑了。可走走又有点良心不安,于是回头又道,“这些花儿全送你了,想怎么戴就怎么戴吧!” 袁姨娘摇头无奈的进来,重新给女儿拆散了头发,绑好了辫子,柔声细语的告诉她,“姐姐梳的发型是大姑娘才能梳的,梅儿还小,还是梳成这样子,好吗?” 差点被扭曲了审美观的小姑娘终于又恢复过来,拿起一朵珠花笑得满足,“姐姐把这些都给我了呢!” 袁姨娘笑笑,“那你回头可记得要谢谢姐姐。” 嗯!小姑娘重重点头,突然趴在耳边告诉袁姨娘,“我知道的,虽然姐姐不太会梳头,可她其实是个好姐姐。不象三哥那么坏。” 袁姨娘赶紧左右看了看,嗔了女儿一眼,“这些话,也是能说的?” 欧阳慕梅知道母亲并没有真的生气,揽着她的脖子偷偷道,“三哥让我带小花猫到大哥院子里去捉迷藏,说那里地方够大又好玩,我知道他没安好心,就没去。” 袁姨娘听得心先是一紧,后又松了口气,奖励的亲亲女儿小脸,“梅儿很乖,很聪明,没上你三哥的当,以后记得离他远点,知道吗?” 小姑娘点头答应,袁姨娘心中却有些隐忧。她是读过书的人,不比那没见识的紫云和伍氏,关于家中的情形,她虽然不管,却不是看不分明。 新来的大少爷不管好歹,都会是谭氏的眼中钉肉中刺,连欧阳廉都知道要挑拔女儿去闹事讨谭氏欢心,那谭氏一直隐忍不发,又能忍多久? 似是被她一语成谶,母女正安安静静在这儿消磨时间,忽地听到前头院子里吵闹了起来。 第101章 小偷 慕梅想出去看看,袁姨娘却把她拉住,只让身边的丫头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结果消息传回来,连袁姨娘也吓了一跳。 “听说是那沐姐儿手脚不干净,偷拿了府中的米面想做买卖,后来还在她房中搜出一根大小姐遗失的银簪子。” “那她不就是小偷?” 欧阳慕梅话才一出口,立即就给袁姨娘沉着脸捂住了,“你才几岁?这些事你又懂得什么?老实去屋里呆着,没事不准出去。” 可她们想独善其身,有人偏偏不让她们如意。 只见欧阳廉带着谭氏身边的丫鬟一起闯进来,拿着一只小玉兔跟献宝似的道,“这样东西可是小妹的?” 欧阳慕梅不敢答话,袁姨娘心知不妙,上前应道,“瞧着有些眼熟,确实象是二小姐的东西。也不知二小姐是在哪里疯玩弄掉的,倒是有劳三少爷捡到了。” 欧阳廉得意洋洋的道,“什么我捡到的?是从大少爷那院子里搜出来的。只怕也是有人手脚不干净,偷拿了去。袁姨娘,你带小妹去太太跟前做个见证吧。” 袁姨娘心知有鬼,却不得不带着欧阳慕梅也去正房了。 屋子里,就见沐家姐儿气得涨红着脸,下来了,却生生的忍着,只在眼眶里打转,可那样一副冤屈悲愤的样子,又怎是作假? 袁姨娘心中暗自叹息,上前老实回了话,就退到旁边不言不语。 谭氏高高在上,脸沉似水,“沐姐儿,你还有什么话说?” 念福就是再蠢,也知道这是针对自己的一条计了。 “我有什么话说?太太不是应该问,我打算什么时候滚蛋!” “你这什么态度?”谭氏怒极反倒笑了,“那你的意思是说,你手脚不干净,我们还说不得了?” 念福攥着双拳,胸脯剧烈的一起一伏,“太太说我手脚不干净,可有人证物证?” 赵嬷嬷厉声道,“事实俱在,还容得你狡辩?” 念福却是冷哼,“事实?什么事实?我出门去买了些米面回来,交待了让兰姑好生看着,可一转眼的工夫,就凭空又多出这些精米细面来。我倒是不明白了,我是怎么有这么大的能耐,从府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扛这么大袋东西出来还没人知道?” 赵嬷嬷一使眼色,一个厨房的大娘顿时站了出来,“沐姐儿,你这话可说得不对了。要不是你让兰姑来哄我说要这些米面是大少爷的吩咐,我怎会给你?” 这样的无中生有,念福的肺都快气炸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兰姑,你来说!” 兰姑也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委委屈屈的上前,“不是你让丫鬟来跟我说的么?还说是要做给大少爷吃的,可你买的全是放了半年的老陈米,这些如何能给大少爷吃得?” 念福真想给她一巴掌! 闹来闹去,到底还是内部不团结,才会给外人有机可趁,“我要做一样吃食,必得放半年以上的陈米,这些话我不是在买米时就说过吗?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怎样?” “怎么?没对好词儿,急了眼了?真是笑话,有什么样的吃食不能用新米,还非得要陈米?”谭氏凉凉的瞟过来一眼,“要不要让大少爷也回来一起对质?” 兰姑一听,急得浑身的毛孔都炸开了,这样手脚不干净的是非,如何能让欧阳康沾染上?她倒是庆幸欧阳康现在不在家,免过这场是非。毫不犹豫的扑通就跪下了,“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们的错,请太太不要为难我们大少爷!” 谭氏却不肯放过念福,“可有的人,还觉得自己没错呢!” 兰姑没有半点思量的就膝行着转身了,“沐姐儿,求你了,给太太认个错吧!” 在她看来,不管这事是不是念福干的,谭氏要的不过是她服个软,既然如此,那就认个错又有什么关系?念福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说得难听点不过是寄居欧阳家的平头老百姓,难道还要什么尊严? “娘,”欧阳慕兰迟疑着出声了,“自沐姐儿回来,一直跟我在一起,我真没看见她吩咐人去让兰姑换什么米面的。” “谁要你来多嘴?”谭氏同样为内部出的“叛徒”气得不轻,“你这么信她,可你的簪子怎么到了她的包袱里?” 这话说得欧阳慕兰自己也糊涂了,她是愿意信任念福,可她的记性本就不好,经常丢三拉四。从前就有丫鬟欺她这性子,暗地里偷了她的首饰出去卖,结果被谭氏拿住,打个半死,回头又把她给骂个半死。欧阳慕兰自己也觉很没面子,从此对这种事是深恶痛绝。她认识念福就这几天的工夫,要她百分百信任她确实有点难度。难道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赵嬷嬷冷冷的又把欧阳慕梅的小兔玉佩拿上前来,“就算二小姐是不小心把玉佩弄掉的,可沐姐儿拣到了怎么不交出来,却也藏进自己房里?难道这就是做客的规矩?” 念福气红的脸已经转为青白了,兰姑还在拉扯着她的裙摆,企图让她认错,念福半天扯不开,忍无可忍踢了她一脚,才总算是把她踢开。 “兰姑,你愿意为你家大少爷担个贼偷的罪名是你的事,可不是我干的,我却坚决不能认!”她昂然望着谭氏,“我虽是小户人家出身,可也不是为了根银簪子和玉佩就会动心的人。你们没经过我的许可,就翻动我的包袱,谁知道这些贼赃不是你们塞进去的?再说了――” 她忽地从怀里掏出一只贴身藏着的锦囊,亮出一包金光灿灿的金叶子,“这是我出门前,你们老家的二少爷送我的,足有一百多两。我要拿去买那簪子和玉佩,只怕至少也能买个七八个吧?可我连这些东西都没要,岂会贪图你家那点子东西?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眼下你们非要睁着眼睛说瞎话,硬是诬赖我偷了你家的东西,我一个人说不清,那不如咱们就来赌个誓。” 她把右手高高举起,神色肃然,“举头三尺有神明!欧阳夫人,我若是有偷拿过这府上的任何东西,就叫我这辈子嫁不出去,即便是嫁了人也无儿无女,为夫家休弃!” 这样的誓言,对于一个未婚女孩来说,实在是太重了。几乎是瞬间,欧阳慕兰就信了。 念福又欺身上前一步,那样灼灼的目光,看得谭氏一阵阵心虚。 “太太,您敢不敢也立个誓?如果今日之事,是你指使人诬赖我,就让你的儿子讨个厉害媳妇,一辈子跟你过不去!” 谭氏立不了这样的誓言,所以她只能色厉内荏的道,“大胆!如此放肆,还有没有规矩?” “太太,你不敢,对吗?”念福蔑视的一笑,“你要是不敢,那就别再这里充什么青天大老爷,企图治我的罪!你不就是想让我走么?我走就是。可我要是再听到府上有人敢这么说我,我就天天求神拜佛,请菩萨一定要给你个厉害媳妇,才知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沐姐儿,你住嘴!”欧阳慕兰终于忍不住站出来了,就算谭氏有多少不好,她毕竟是自己亲娘,哪有女儿能眼睁睁看着亲娘受委屈的? “娘,你要问心无愧,就立个誓言,怕什么?” 可谭氏怎么敢立?她也怕有报应。 欧阳慕兰看她除了干瞪眼也不说话,心里隐隐明白了几分,又是难过又是失望,忽地就也举起右手,立下誓言,“沐姐儿,不管怎么说,我娘都高你一辈,不如今日就由我代我娘立下誓言。如果将来咱们府上还有人诬赖沐姐儿,说她偷了东西,就叫我这辈子嫁不出去,即便是嫁了人也无儿无女,为夫家休弃!” “慕兰!”谭氏尖叫一声,差点晕死过去。这死丫头,她怎么敢拿自己赌这样的毒誓? 再看一眼脸色惨白的谭氏,念福轻哼一声,扭头就走,“我现在要走了,谁要是不服,就来查我的行李。现在我还许你们看,可要等到我出了这个门,谁要是想看,那可就不行了!” 一屋子人望着谭氏,谁也不敢上前。只有欧阳慕兰,又羞又恼的瞪了老妈一眼,扭头气跑了。 当欧阳康回来时,只觉家中人神情有异,分明透着一种古怪。他疑惑着回了房,问起兰姑,“这是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 兰姑闪烁其词,“也没……没什么。” 欧阳康左右再看一眼,忽地发现不对劲了,“沐姐儿呢?我不让你看着她的么?她人呢?” 兰姑再也隐瞒不得,“沐姐儿她,她跟太太吵了一架,走了。” 欧阳康倒吸一口凉气,“你把话说清楚!她怎么跟太太吵的架?又是怎么走的?”念福虽有些小性子,可绝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她这样离家出走,是受了委屈吧? 兰姑把事情说清,末了却道,“这沐姐儿的气性委实也太大了些,就算是有些误会,好好解释清楚不行么?怎么能这样跟太太吵闹,闹得彼此都下不来台,可还怎么住下去?不过大少爷请放心,这事太太说不再追究了,也不许下人们再乱嚼舌头根子,您放心,不会牵连到你……少爷!” 她忽地惊呼起来,因为欧阳康对着她高高扬起了巴掌! (简直都要忙晕了,都没时间回复留言,群么么大家,一晃都大年二十七了,偶连卫生都木有打扫…)rs 第102章 老婆本 兰姑给欧阳康的举动吓坏了,他这是要干什么?总不会是给她打蚊子吧?那他,他是要打她? 看着她惊愕又委屈的目光,欧阳康这一巴掌是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了,忍气收了手,却是冷声道,“跪下!” 什么?兰姑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从小敬她如姨娘的大少爷,她一手带大的大少爷居然要她跪下? “你没听见么?”欧阳康铁青着脸又说了一遍,兰姑才呆呆的问,“少爷,你要我跪下?” “是!”欧阳康望着她,象是望着一个陌生人,甚至连兰姑也不叫了,唤起了她的本名,“兰香,你跟着我有二十年了吧。这二十年来,虽然你屡屡犯错,可我一直念着你的忠心,从来不忍责罚于你,可是你这次,实在是令我太失望了!” 犹如一道闷雷从耳边滚过,兰姑脸都白了,“少爷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我屡屡犯错?你从小到大,难道不是我把你……” “看看,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欧阳康不想再听这些陈腔滥调了,愤怒的将她打断,“你总说你忠心,总说你是为了我才拒绝成婚,可这些事,难道是我让你这么做的?兰香,你总觉得是你受了委屈,你总觉得我应该对你另眼相看,可你到底是我的什么人?你凭什么要这么待你?” 兰姑已经含着泪了,“大少爷,你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 “我没良心?我要是真没良心,早就把你打发出去嫁人了!从来在咱们的小院里,只有你能说我,别人说我你就要跟别人吵,可你这样就是对我好吗?你要是真的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不把白宣一家管得好好的,为什么不去替我跟三叔三婶争?” 兰姑用手背掩着面,惊骇得连眼泪也忘了流,让她跟三太太三老爷争,她怎么敢? 欧阳康讥讽一笑,“你会说,自己不配,对吗?可你既不敢为我出头,又不能管好院子里的事,又凭什么要我那样特别的对你?我承认,从小到大,你是替我做了许多针线活,待我也真心,可这些本来不就是一个丫头应该做的吗?我们家买下你,付你工钱,不就是让你照顾我饮食起居的?” 应该做的,原来她做的都是应该做的?兰姑拼命的告诉自己,欧阳康说的不对,可她现在的脑子好象一下子给人抽空一样,完全无法思索,更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值得说道的。 只听欧阳康又道,“认真说起来,沐姐儿虽然不是我家丫头,可她为我做的,比你多得多。因为有她,我才能拜吴先生为师,因为有她,我才能平平安安来到京城。而这些,比你给我绣两个荷包,端两杯茶水重要得多!你明白吗?” 兰姑隐隐明白,可又不想去明白,“可是……大少爷,我也是一心为你好的呀?” “一心为了我妈?那你今日怎么会糊涂到帮着太太赶沐姐儿走?”欧阳康真是恨不得把她的脑壳扒下,看看里面究竟塞了多少稻草,“今日这事,分明就是太太设下圈套要赶沐姐儿走。可沐姐儿说到底也不是我们家的人,太太到底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定要逼她走?你还不明白吗?这事就是冲着我来的!你以为你主动认个错就能把事情担下来了?愚蠢!沐姐儿是我的客人,你是我从老家带来的人,你这一跪下认错,岂不就是告诉大家,你们是偷儿,我就是贼头!” “怎么会?”兰姑极力否认,“太太已经说了不追究……” “太太这样做,那也是因为沐姐儿逼得!要是沐姐儿不这么做,你以为太太会息事宁人?简直愚不可及!”欧阳康气得懒得跟她再说了,抬脚就往外走。 兰姑本能的冲上前,抱着最后一丝她也说不清的希翼去拉了他一把,“大少爷,你不要去跟太太吵。反正沐姐儿已经走了,何必跟太太再伤和气?她到底也是个外人呀。” 欧阳康将她一把拂开,“你还真以为这是我家,老爷是我父亲,太太是我母亲?” 兰姑听得怔了,难道不是这样? 可欧阳康冷哼一声,再不理她调头就走。 他没去找谭氏吵架,也没去找欧阳锦告状,出了门直接往明义坊而去,果然在徐大婶家里找到了念福。徐大婶看他神色不善的进来,很识趣的带着儿子走开了。 “你不用说了,反正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念福气鼓鼓的才一开口,没想到欧阳大少就取出只贴身的锦囊交到她手上,“拿去,租个好点的房子住。” 呃?念福打开那锦囊,顿时震惊了。这是银票,还是三千两!亏她一直以为这小子穷得很,原来竟是个土豪? 欧阳康没好气的压低了声音,“别看了,你又不识字,能看出什么来?这是三千两的银票,却不是让你拿去花的,只是让你心里有个底。我……祖母也只有这些了。” “光看不能用,还要来干嘛?”念福嘟囔着,把银票装好又交还回去,坚决不承认自己已经感动得一塌糊涂。看他连老婆本都肯拿出来的份上,这就值了。 可欧阳康眼神闪了闪,想想还是没接,“算了,给你收着吧。听说没赶上上回考试的可能还会有机会,或许我也得在京城再呆些天,你别那么小气了,把那些金叶子拿出来用了吧。去典个好点的房子住,这地方人多手杂的,太不安全了。” 念福看他一眼,“这事我心里有数,不是刚从你家被赶出来么,我一个女孩去住客栈只怕也不方便,所以才来了徐大婶这儿,拜托她帮我打听下房子的事。唔……那我到时租个大点的地方?” 欧阳康瞟瞟她,闷闷的说,“最好是独门独院的。宁肯贵点,环境要好点。” 孤男寡女商量这种事,怎么听怎么别扭。所以欧阳大少很快就决定换个话题,“我想法找人去给阮大哥带个信,把墨云叫回来。到时让他跟着你,也安全一些。不过他没来之前……” “我就住徐大婶这儿,别人都不用来了。”念福颇有些怨念的看他一眼,千万别找你的好兰姑来。 欧阳康很无奈,“我已经教训过兰姑了,她是有些糊涂,可心地不坏。” “那我就是坏人吗?反正我不想见到她。”念福不小气,可也没大方到那个程度。这种队友,省省吧。 欧阳也无法了,只能默默在心里暗叹几句,回家去了。 谭氏等着欧阳康的暴风骤雨,没想到这位大少爷静悄悄的出去,又静悄悄的回来了。除了听说把兰姑骂了一顿,竟是半点没有找任何人的麻烦。 当然,也还是有一个小麻烦的,就是欧阳康光明正大的向欧阳锦请求,派个家丁出去找他的小厮。 这个属于合理范畴,况且看这个大儿子不再闹着要走,欧阳锦便欣然同意了。然后关心了一下他的琴艺进展,听欧阳康保证练习,而在当晚也确实听到他那小院传出来的悠扬琴声后,欧阳锦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心备战欧阳庄的庆功宴,并迎接皇上的圣驾回京。至于沐姐儿走不走什么的,完全没放在他的心上。 只是谭氏想着女儿当日的誓言,着实心里不安,到底是去庙里大大的捐了一笔香油钱才罢。回头再看那日推波助澜的欧阳廉,也越发的堵得慌。到底寻个由头,也把他罚了一回才罢。 八月初三,黄道吉日。 皇上的圣驾从西山浩浩荡荡的回来了,许多闲得没事的老百姓都跑去看热闹,但念福却忙着去看房子。 不租不知道,原来京城的房地产市场竟如此难搞!不是说没有房子可租,而是好的房子特别贵,尤其是欧阳康要求的独门独院,要是地段环境再好一些,不说那租金奇高,而且根本是有价无市,别说典了,想租也租不到! “沐姐儿,这个真不是我诓你。你要在京城租套好点的房,还不如干脆买一套得了。就算是你住上一年半载就离开,到时这房子再一转手,起码能加上一成的价。”徐大婶托人寻来的伢记蒋先生,在茶寮里抹一把头上的汗,跟念福建议。 瞧他一脸实诚,念福颇有些不好意思,忙体贴的倒上一碗茶水。说实话,她这几天也看烦了,谁知道在京城寻一套合意的房子竟然这么难?可买房这事情太大,她还得跟欧阳康商量商量。 “那蒋先生有什么好的介绍?我们可没有太多钱,买不起太好的。” “你大概能出多少钱?” 念福想了想,“大概四五百两,能不能买套?” 蒋伢记笑了,“五百两若是放在乡下,足够买些良田置份很象样的家当了,可要在京城,没有二三千两是买不到什么象样房子的。也罢,你先回去等着,我再去给你寻寻,明日一早再来寻你去看房如何?” “那就辛苦你了。”跟他道了别,念福急急去寻欧阳康了。rs 第103章 鬼宅 当然,念福是再不会进欧阳家门。 来到角门让人去把欧阳康叫出来,把事情一说,欧阳康想了想,“买也不是不可以。我记得从前听祖母说过,从前看天下初定时,就曾想来京城买套房的。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拜托,于是只得作罢。只是我记得朝廷律法有规定,求田问舍,先问亲邻,这些方面须得谨慎,要不我明天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那就最好了。谈完正事,念福打算离开,兰姑颇有几分尴尬的出来打了个招呼,念福不冷不热的答应一声,走了。 兰姑只觉老大没趣,可再一回头,欧阳康也自顾自的回屋了。他这几天总不爱搭理自己弄得兰姑心里怪不是滋味的。才想着要不要回房去给念福绣个手绢算赔罪,忽见阿绮端着盘点心给欧阳康送来。 自从给欧阳康单列了院子,阿绮也回到了欧阳庄的身边。不过她到底服侍了欧阳康一回,对这边还颇有几分感情,今儿听外头有叫卖新鲜上市的栗子糕,就买了两份,一份给自家主子,一份就给欧阳康送来尝鲜。 兰姑在这院子里本没几个熟人,好容易见着一个,自然分外亲热的迎上去,“阿绮来了,给我拿吧。” 她想伸手去接,可阿绮却瞧着她轻哼一声,“不敢。万一到时又传出什么话来,可不又劳你担责么?” 兰姑手上端了个空,本自尴尬,再听她这番讥讽,面孔一下涨得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阿绮似又有些不忍,再看她一眼,却还是加快脚步走了。 兰姑咬了咬唇,正待回房。忽地后头有人把她叫住,是院子分管来的管事妈妈,兰姑只得把脚站住。 那妈妈道,“兰姑,有件事我早想提点你了,可想着你也是服侍大少爷的老人了。必然知道进退,可怎么如此不懂规矩呢?” 兰姑愣了。“我有什么地方不规矩了?” 那婆子不阴不阳的上下打量她一眼,“你这个人就不规矩呀。” “你!”兰姑气得手脚冰凉,眼泪都快出来了。 只听那婆子冷笑道,“难道我说错了么?你这名字难道不是犯了咱们大小姐的名讳?你要是个懂规矩的,早就知道要改过来了。怎么来府这些天也不提?这还有没有规矩?” 兰姑不想哭,可不争气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说出的话也有几分可怜兮兮的味道,“可我这名字是太太取的……” “太太怎么会跟你起跟大小姐一样的名儿?”那婆子故作听不懂,“后面还加个姑字。带着辈份,怎么,你是想做大小姐的姑姑,老爷的姐妹不成?” 这明明,明明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兰姑很想勇敢一回,象欧阳康希望的那样。去跟人吵,跟人争。却悲哀的发现自己除了浑身颤抖着,竟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那婆子故作好心的又道,“算了,瞧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我也不难为你,赶紧去跟大少爷说一声。把名儿改了吧,省得让主子问起来,你自己反倒没脸。” 婆子走了,兰姑胸脯剧烈起伏了好一时,才终于能动。可她能动了又怎样?只能冲回自己的房间,抱着被子哭。 而窗外,不知哪几个促狭的丫头,还在嚼舌根。 “有些人呀,真是脸皮厚。自己愿意做老姑娘,还非得赖上主子,不过仗着几分旧日的情份,难道真要把她当作主子太太一样供起来么?” “就是!也没见她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成天摆什么臭架子?要说忠心,谁又没有呢?” “眼皮子又浅,见着什么好东西都想往屋里划拉,还打着主子的旗号,谁知道是不是有些人存了私心?” “你我虽然没读过书,好歹还知道做人要讲义气。可有些人出了事却只会往旁人身上推,幸好咱们离得远,说不定也要给牵连上!” 听着这样明目张胆含沙射影的话,兰姑更加羞得无地自容了,脸上火辣辣的发烫。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明明是一番好心,却弄得欧阳康也怪罪,沐姐儿也得罪了,下人们更是结起伙来的欺负她。 难道真的是她做错了? ※ 次日一早,欧阳康跟着念福去看房子了。 蒋伢记又带了个人来,说是姓孔,也是个伢记。长得还算老成,话也不多。直接带着欧阳康和念福先去看了套价值七百两的房子,就一明两暗三间房,房间还算干净,位置也算可以,据说那家是急着出手,才如此便宜。可二人一看周边乌烟瘴气的环境,立时就摇了头。 再带他们去了一处名为里仁坊的巷子,倒是有一处不错的小宅。小小巧巧三进院子,布局合理,窗明几净。 尤为难得的是,主屋里还带个面积不小的阁楼。采光极好,又宽敞又明净,布置成里面是卧室,外面是书房的模样,还带着整整一面墙的书柜,窗户外面就是个郁郁葱葱的的小花园。 欧阳康只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多少钱?” 孔伢记道,“这套房子相中的人不少,但要价也贵,所以一直没脱手。若公子果然想要,我去说说,看看三千两能不能说下来。” 这么贵?欧阳康有些肉疼,念福也想杀杀价,“那这旁边住的是什么人?” 孔伢记道,“左边是工部侍郎家,右边是京兆府户曹参军家。” 欧阳康一听就惊着了,这些都是朝廷大员啊,怎么会住这种地方? 倒是念福,这些天看了不少的房市,有些了解了,低声告诉他,“这还不算什么,我租房时在和尚庙也遇着一位大人呢!” 孔伢记老实道,“在京城,也不是每个大人都能买得起、租得起好房子的。许多大人原本家境平平,妻子若也没有丰厚嫁妆的话,就只能租些便宜的房子。比起大杂院来。庙里的僧舍还算是象样些的,所以租的人也最多。若是想住得好一些,又没有钱,就只能住到城郊去了。不过那样每天上朝光来回就得骑马跑上大半个时辰,实在辛苦。好些大人就干脆孤身住在衙门里,把妻儿安顿在城外。每逢休沐才回家一趟,着实不易。” 听他说得明白。欧阳康和念福心里也有些犹豫。他们又不要上朝,要不干脆住到城郊去?可那样做生意就不方便了啊。况且欧阳康觉得,城郊的治安未必好,念福又是个姑娘家,放在外头多不安心? 只听那孔伢记又道,“其实这几年因天下初定,京城的房价还不算贵,要是从前象这样一套房子,没有七八千两问都不要问。不过这也是笔不小的开销。二位不妨再回去考虑清楚,其实要是能忍,租房还是便宜些的。只不过公子要是住得太偏,日后结交了同窗好友,想赴个宴做个诗会什么的就不大便利了。所以我倒建议,不如就租到庙里去。虽敲钟打鼓的吵了些,到底方便。”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欧阳康和念福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伢记老实,对他卖的这套房更加心动了。 再想想前世越限越涨的恐怖房价,念福把欧阳康往旁边一拉。“要不咱们就买这个吧,京城的房子,想来也不会跌到哪里去。” 欧阳康也觉得可行,“若是三千两银子谈得下来的话,我们就买。” 孔伢记不敢答应,说要去跟房东商量商量,回头再给答复。念福忙掏出一锭银子谢他,请他费心。 可这孔伢记当真憨厚,“买卖没谈成,不收佣金,等到谈成了,再打赏也是一样。对了,二位这几天都有空吧?” 欧阳康忙道,“后日我没空,最好明天来。” 孔伢记应下走了,念福和欧阳康感慨着这伢记的仁义,开始商量要买什么家具,怎么布置。 次日等一天,那伢记也没来。再等一日,就是欧阳庄办酒的日子,欧阳康再怎样不放心,也只得去那边应酬了。 日上正中,念福正心不在焉的炒着菜,想着那孔伢记会不会不来了,没曾想那人就满头大汗的赶了来,“好容易那房东肯了,左右邻居也签了同意书,你快随我去衙门把事情办了吧!” 徐大婶忙接过锅铲,“这是正事,你快去找大少爷。” 念福急道,“他家今日摆酒,眼下肯定不在,这可怎么办?” 孔伢记道,“这可没法子了,那房东本就嫌价低,好不容易说动了他,要是再拖,只怕二回就不是这个价了。” 念福牙一咬,“算了,那我随你去吧。” 很快随孔伢记一起见到房东,听说那房东不耐烦等,已经走了,只留个管家拿着主人的印信在那里等着。念福有心套两句近乎,那人却木讷得很,问什么都不答。 等到一起上了衙门,他倒是有话说了,“主人吩咐过,这样便宜的价钱,须得一次性付清全款,若是拖欠,就不卖了。” 小吏不高兴的翻个白眼,问念福,“那你带够钱没有?没有的话就赶紧回去,别耽误我们吃饭!” 看他神情很不耐烦,念福无法,只得拿出三千两银票,当面验清,小吏写下交割文书,办讫手续。 等到事成,那管家收了银票就收,孔伢记拿了他应得的佣金也说有事先告辞了。唯有念福,拿着那张轻飘飘的文契,忽地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三千两银子,就换了这么个东西?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头脑发热了。怎么一时冲动就买下了?可是现在再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念福想着那套宅子,不住安慰自己,没事,房地产,会增值的。 可是就在她刚走出衙门口时,忽地听到身后的差役在小声嘀咕,“里仁坊那个破烂鬼宅居然也卖了三千两,现在的人是不是疯了?” 第104章 相遇 念福心一惊,“什么鬼宅?大叔你再说一遍?” 那差役却又生怕多事的摇着头,转身离开,不再多说半字。 念福慌了,忙把地契拿出来再看一遍,上面清清楚楚,没写错啊? 她赶紧拉了一个过路的读书人问,“这位大哥,麻烦你帮我看看,这上面究竟写的什么?” 那读书人倒是很热心的念了起来,“没问题呀,里仁坊,怎么了?” 念福不知道。 但心里头有种极其不祥的预兆在扩散,她想了想,揣上这纸文书,决定再回去看看那套房子。 可等她重回到那座小楼时,却见大门已开,有一群明显是长途而来的家丁正在往里搬东西。 念福顿时急了,抓着一个就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跑我家来了?” 那家丁不悦的将她一甩,“你疯了吧?这是我们家,什么时候成你家了?” “我有房契!”念福慌得手脚都发软了,好不容易才抖着手取出房契,一个管事过来一瞧就嗤笑起来,“姐儿麻烦你看清楚,你买的是里仁坊的房子,这是利仁坊。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北,差了十万八千里呢!别胡闹了,这里可不是一般人住的,快走吧。” 大太阳底下,念福只觉得眼前一阵阵止不住的发黑,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雇的车,怎么到的里仁坊,只是当她脸色惨白的走到房契上标注的那处房屋,看着那一地的断壁残垣时,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疯了。 她被骗了! 他们被骗了! 三千两银子啊,欧阳康的老婆本,就这么没了! 旁边路过的人在窃窃私语,“这姑娘怕是中邪了吧,怎么跑这个鬼宅来了?” 忽地,就见这个姐儿木木的转过头来,“这里,还闹鬼?” 有个好心人大着胆子上前,“姑娘你不知道吗?这所宅子虽大,可一到晚上,经常能听到呜呜呜的哭声。人都说这里靠着升平坊,搞不好就有那边冤死的鬼魂跑这儿来了。” “还有后头紧靠着的芙蓉池,听说前朝战乱时,可有不少宫女太监在那里投水自尽,冤魂不散的,听说有时还能瞧见鬼影在这里晃呢,姑娘你还是别呆了,快走吧!” 他话音还未落地,忽地就见这个姐儿身形一晃,然后两眼一翻,直挺挺的一头栽倒下去! “哎,哎你这怎么了?大伙儿看着,这可不关我的事啊!” 旁边很快有几个百姓围了上来。 “这姑娘怕是晕过去了吧?” “那得赶紧叫大夫。你刚才不跟她说话么?你去叫吧。” “可,可我又不认识她,再说这男女有别,万一她有个好歹,她家人赖上我怎么办?” “这话说得也是。上回我那邻居就是好心扶了个摔破头的小孩儿,结果给人家家长诬赖上了,非说是他推的,要他赔钱,气得他有理讲不清,差点就寻了短见。” 于是这样一来,虽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不敢有人轻易动作。 直到一乘小轿行来,听到外头人议论纷纷,轿中人问,“停轿,外面出了什么事?” 下人不太想多管闲事,随意看了一眼便道,“是个姐儿晕倒了,可能是中暑吧,应该没事,咱们走吧。” 一个中年男人顿时从轿中下来了,一身青衣布衫,十分的朴素,他生得不错,只是面色中略带些病弱的苍白,但气度清华,令人见之不忘。 “那还不快把人扶起轿子里,送到医馆去!” “可是,国公爷……” “休要多说!还不照做?” 那下人无奈,只得带人去了。 这位中年人扶着另一个仆役的手,“反正这么近了,咱们步行过去也使得。” 拐了个弯,他们居然慢慢的走进了升平坊,而那些看守的士兵似是也见惯了,并不多礼,只是躬身退到一旁,让他们主仆进去。 走到巷子尽头一道黑漆小门前,推开进去。 念福是在一间小医馆里醒过来的,旁边守着个面相慈和,年纪颇大的大夫,旁边还有几个陌生的家丁。 “姑娘,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把捻动的银针收起,老大夫温和的问。 念福有些犯晕,头也疼得厉害,“我……我这是怎么了?” 大夫将她扶起靠着,“没事,你只是气急攻心,晕过去了。” 旁边家丁将一纸房契递上,“这是你的东西吧?” 见着这个盖着大红戳的要命玩意,念福顿时就哭开了。 各种委屈不甘自责内疚涌上心头,比糟蹋了自家的钱更加心疼。欧阳康的处境已经够艰难的了,眼下要是连这笔钱也弄丢了,他可怎么办? 那大夫见这小姑娘哭得这么伤心,知道必是遇到难事了。可他一个大夫能力有限,又能管得了什么?不由得就往那几个家丁看去。 他虽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却看得出绝不是普通的大户人家。这些人既然肯送这小姑娘来就诊,肯不肯好人做到底,管管这闲事? 可那家丁明显不想做好人,“小姑娘,既然你醒了,那我们可就走了。这就诊的银子我们已经付了,不管你有什么伤心事,还是好好活下去吧。” 念福用力抹了眼泪,沙哑着嗓子问,“几位大哥,谢谢你们了。不知是哪位救了我,能留个姓名,容我x后报答的么?” 就你这份报答,我们家可不稀罕。若是问了名字,只怕日后还要来找麻烦。为首的家丁微撇了撇嘴,不冷不热的道,“我家主人救你可不是为了贪图你的那点子报答,不必客气,告辞。” 他带人迅速离去,似是生怕沾染上念福身上的秽气。念福又哭了,现在的她,还有什么资格说报答?三千两银子就换了那样一个破宅,她光是欠欧阳康的就已经还不清了。 倒是老大夫好心,怕念福想不开转头就去跳了湖,便多嘴问了一句,“小姑娘,你别哭,有什么为难的事说出来,或许老夫帮不上忙,但总能替你排解排解。” 念福好不容易有个可以说话的人,当下就眼泪汪汪的把事情说了。 那老大夫听得捋须叹惜,“你这是遇到仙人跳了。京城惯有这样的人,做起笼子来合伙骗外地人的。你现在再回去找那伢行,十有**是找不到人的。银货既然两讫,买卖自愿,想打官司都不容易。” “那我怎么办?”念福真是恨死自己了,干嘛要这么心急,不多找个人打听打听?想想从这个孔伢行打听欧阳康什么时候没空,又偏偏挑这时间来就有问题了,可恨自己怎么偏偏就没发现? 老大夫劝道,“你也不必过于自责,别说你这个小丫头了,有些四五十岁的老买卖人不也上过这种当?你这还算好的,到底有个宅子。就在两三年前,京城西边,有人花了八千两银子买了一座粪池,把一辈子的家业都赔了个干净,不也只能自认倒霉?” 那真是比她还惨!念福心里多少舒服点,却又无比同情,“那他家也没吿到官府去?” “怎么没告?可是你拿不到人啊。官府又不可能满天下给你寻人去,就算寻到人,钱财多半也花光了,除了劝自己想开点,还能怎么办?” 老大夫又宽慰她道,“你那所宅子我晓得,听说还是前朝宫里的什么人置下的,地方倒是不小,你进去瞧瞧,兴许修修还能住。至于闹鬼一说,也只是说说而已。你若不放心,请几个和尚道士来念念经超度超度,说不定就没事了。人这一辈子啊,总会遇着点沟沟坎坎的,想开点就没事儿。想想老夫我,原本一共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多好的一个家?可是战乱一起,全都没了,就剩我孤零零一个老头儿,不也还活着么?” 老大夫劝着她,自己却也勾起伤心事,落下泪来。 念福也跟着又哭开了,“爷爷,你别难过,你今儿救了我,往后我就是你孙女儿,你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老大夫咧开嘴想笑,可那眼泪却落得更凶了,“这都多少年了,我做梦都盼着听我那没见过面的小孙女喊我一声爷爷啊!她要还活着,也该有你这么大了。” 一老一小,不由得抱头痛哭,似是要把满腹的伤心,尽数哭个干净。 升平坊尽头的巷子里,中年男子坐在桂花树下的书房里,默然出神。忽地只觉胸口一痛,又是那种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惹得人直欲堕下泪来。 家丁瞧他神色悲戚,轻手轻脚上前给他加了件披风,“老爷,该回去了。再晚了,夫人要担心了。” 中年男子微咳了两声,沉默了一时,才慢慢的站起身来,却忽地想起一事,“方才那小姑娘,怎样了?” “没事,就是中暑了,人已经醒了,大夫说没事的。” 哦,中年男子放下心来,没有多疑的扶着他的手走了。 清风吹起,将一朵早开的金黄桂花吹落枝头,飘进窗口,落在书桌上的一本册子上,那底下赫然落着两个字—— 绍勤。 (今天去找社区的老爷爷写了一副春联,笔墨飘香,闻着就觉得好有年味呢~只可惜现在会写各毛笔字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尤其桂子,离了电脑,连字都快不会写了,捂脸…)rs 第105章 庆云楼【粉红100+】 临江的庆云楼,今日中午整个被欧阳家包下了。 谭氏一早就带着人过来,装点得花团锦簇。又分派丫鬟仆妇小厮下人,哪几个人照管茶水点心,哪几个人照管马匹粮草,迎送亲友的,引座安排的,务必安排得滴水不漏。 就连近来因为念福之事跟母亲斗气的欧阳大小姐,也得了一个招呼亲友间姑娘小姐的工作。一切以大局为重,就算心里跟母亲还有些别别扭扭,但看在二哥面上,她也主动承担了自己的那份责任。 至于家中几个姨娘,除了袁姨娘因为家教较好,人也懂事听话,让她带着欧阳慕梅一起跟了过来做欧阳慕兰的帮手。 如此安排连欧阳锦也挑不出毛病,妾毕竟是妾,关了门再怎么宠个不着调的都可以。但要是出门,还就得要读书识字懂规矩的。 别人倒也罢了,只有伍姨娘很是不平,“若不要我去也就算了,凭什么不带你去?” 欧阳廉心中正没好气,再听她这话更加恼了,“你有本事,自去太太跟前说去!” 伍姨娘拉长个脸道,“亏你从前还说嘴,总夸自己在太太跟前如何讨她欢心,可上回你帮忙偷了二丫头的玉佩送去,可结果怎么反换禁足半月?连这样的大日子也不让你去,日后越发没人知道你这个三少爷了!” “那我能怎么办?”欧阳廉心中也很郁闷,他上回明明是帮太太出气来着,怎么过后反倒被过河拆桥了? 伍姨娘见他意动。终于说出自己心意,“你好歹也是这个家的爷们。就自己去了又怕什么?自己哥哥的大好事,如何去不得?等到了那里,太太难道还真能当众把你撵出来?” 欧阳廉有些犹豫,就算不把他撵出来,可惹恼了太太回头怎么办? 但伍姨娘却道,“听说今儿国公夫人也是要来的。你瞧大小姐,不也不受夫人喜欢?可她就是讨好了国公夫人,所以太太哪怕再气,又何曾真正对她怎样?” 欧阳廉心思动了,忘了这个大小姐可是谭氏亲生,却只想着这对母女总是斗气,却每每都是谭氏败下阵来。不就是因为这个长姐在国公夫人面前讨喜?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欧阳廉狠狠心,也换了件干净衣裳。偷偷出门了。 ※ 这是欧阳康第一次参加这么盛大的宴会,也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在乡间还自以为不错的生活,放在京城简直就是个穷酸。 不平衡吗? 有点。欧阳康知道,老爹当官的这些年,除了家书和一些不算太贵重的节礼,可是一文钱也没给家里寄过,反倒是写信来管祖母要了好几回的钱。可是看看他们摆一次酒的花销,够他们在乡下生活多久? 羡慕吗? 倒也没有。欧阳康知道。这所谓的寒酸与体面无非是酒楼与菜肴呈几何倍数的差别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 真要他羡慕的,可能就是这场宴会的主角,欧阳庄了。 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 他此时心情应该就是这样了吧?站到窗前,看着到来的宾客无不上前恭喜道贺,越发衬得那谦逊的青年更加风姿出众。 一个男人长得好算什么本事?只有真正有事业有自信的男人才是最有魅力最吸引人的男人。 一口饮下杯中的茶,任那淡淡的苦涩在口中蔓延开来。欧阳康忽地觉得,自己被父亲藏在这个阁楼里,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起码,他不用在底下那样近距离的面对着兄弟的得意。原本有可能,属于他的得意。 忽地听到下面的人群一阵骚动,“是平国公夫人和公子来了!” 是那位平国公?欧阳康已经听欧阳慕兰说过,谭氏有一位姐姐,就是那位传奇的平国公夫人。虽然不知道为何以谭家这样并不显贵的出身,女儿却如此高嫁,但欧阳康也不能免俗的好奇挑开窗帘,向下张望。却只见到更加众星捧月的一群人拥着一位华服贵妇,和七八岁的小公子进屋了。 便是见到了又能怎样?一事无成的自己又要如何见人?略有些自卑的黯然坐下,欧阳康的心,有点乱了。 后面又来了些什么人,他已经没注意到了,直到一个家丁进来,吩咐他开始表演,欧阳康才似是突然从梦里惊醒一般,回过神来。 捧着琴走上戏台,四周已经垂下浅粉色的透明纱幔,层层叠叠的,象是一场杏花春雨,笼住人的视线。人在雾中,看不清外面的人,也不知道未来的方向。倒有些象他如今的处境。 扯着嘴角自嘲的一笑,本来缭乱的心,莫名的安定下来。捧着琴在早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下,静默了片刻,手指按在了琴弦。 一个音如勾魂夺魄般响起,四周忽地安静了。 琴声悠悠,却绝不谄媚讨喜,似还带着股难言的悲愤与隐隐不平,却并不凄凉,而是在困境中企图杀出一条血路的勇气和决心,只是有些迷茫,如在漫天风雪中,不知前路何方。 是的。如果琴声可以传心音,此刻的欧阳康就希望能用自己的琴声寻找到他的伯乐。 父亲,是他指望不上的。可是万一,如果万一有幸,在今天来的贵客中,有一个能读懂他琴音的人呢? 好一时,有笛音婉转传来,与他的琴声应和。就象是一个完全读懂了他的心事,神交已久的老友在与他一唱一合。 欧阳康心神一震,难道他今日,真的遇到了他的伯乐?定下心神,他越发把自己的感情融进琴中,而那笛声也越发柔和温情。可是,欧阳康隐隐觉得不对了,他要的不是柔和的安慰和理解,他要的是能给他一个机会的伯乐。 试着把琴音一转,带出几分慷慨激昂,而那笛声却似不甚赞同的尽力把他往下拉,似乎在说这样蛮干是不行的,只有徐徐图之才有可能。 会是吗? 欧阳康不能确定,于是在一个转折处果断停下了。四周的仆役不知扯动什么机关,周遭高悬的粉色纱帘尽数垂了下来,象是一朵巨大的荷花陡然绽开,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把花心里的欧阳康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有数道讶异的惊呼同时响起,欧阳康愣了愣,茫然四顾,却不知他这副模样落在一些有心人眼里,却是怎样的活色生香。 欧阳锦不动声色的左右一瞟,知道自己精心安排的这出大戏终于没有给那个孽子演砸。早说了让他随便弹首清雅淡然的曲子就好,他干嘛弄得这样苦大仇深? 不过这些话可以以后再说,眼下他却是站起来,带着儒雅得体的笑意,向宾客们介绍,“这是犬子欧阳康,因自小体弱,家母笃信神佛,一直带在乡间养大,不肯说与人知,前不久方才许他入京。” 真能忽悠!欧阳庄在这一瞬间,从父亲隐晦的笑意里看出他的真实企图和打算了。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只觉得遍体生寒。 这可是他的亲生儿子,还是长子啊!他居然也舍得? 再看一眼这几天还曾被他暗暗妒忌着的哥哥,却只觉得说不出的可怜。 因离得远,欧阳康并没有注意到欧阳锦和他身边那帮子贵客的表情,倒是注意到了一个拿着紫竹笛正向戏台走来的年轻人身上。 他似乎比自己还小上一点,一双圆圆的眼睛非常可爱,尤其笑起来露出一对虎牙,很是讨喜,“欧阳公子好,在下徐子骞,方才看你操琴,一时忍不住技痒,卖弄起来,还望不要见怪。” “不会不会。”欧阳康连声客气着,心里却有些失落。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一个年轻人读出他的心事? 而台上,大人们也注意到了这位虽然不及欧阳康貌美,却同样清秀讨喜的青年了。 “这是哪家公子?” 旁边一人躬身答话,“下官国子监学正徐少春,那是下官的犬子徐子骞,一时莽撞,惊扰诸位大人了。” “无妨无妨,令郎既通韵音律,容貌又佳,和欧阳公子站在一起,那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不如叫上前来,让我等细看一番。” 欧阳锦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被叫来见人的时候,欧阳康还毫无察觉,可欧阳锦让他给诸位官员一一敬酒,欧阳康微微有些色变了。 他又不是戏子,为什么见一个长辈就得敬一杯酒?尤其这当中还有他看了就想吐的吕大人。再说,今日的主角欧阳庄可有这样敬过? 见他不动,欧阳锦脸虽笑着,可眼神已经沉下来了,倒是那个徐子骞柔顺乖滑,很快拿起酒杯一一开始敬了。 当欧阳康亲眼瞧着有位大人居然“亲切”的伸手摸向徐子骞白皙细腻的颈脖时,他终于明白过来了。 可这一番明白,却是怎样透彻心扉的寒凉? 再往那边看一眼,却见欧阳锦又狠狠递了个眼色过来,欧阳康竭力隐忍着,可紧握的指节已经开始泛白。 而吕正铭已经眉花眼笑的端着杯酒下来,“贤侄,多日不见,你可是出落得越发清逸了!上回见得仓促,也不及细叙,快到我这边来坐坐,咱们叔侄俩好好聊聊。” 看他伸出那只又肥又腻的咸猪手想要抓住自己,欧阳康终于忍无可忍了。 (呃,为免影响大家过节的心情,在此小小剧透一下。呐谁,福爹绝不会是白莲花,所以大家别生气了。真实原委,会一层层揭开的。。。) 第106章 狼来了 欧阳康很想揍那姓吕的死胖子一拳,可看看周遭的人,他到底还是往后退了一步。可不曾想,身后猛地跟个什么东西撞上,然后发出女子的惊呼。 再转头看,却见一个蓝布包头的青衣女子正端着一盘菜出来,恰恰撞上他的背,那一盘糖醋鱼,带着浓郁酱香的粘稠汤汁,就这么泼在他淡绿色的外衫,油污了一大片。还滴滴答答的,已经没法见人了。 “怎么弄的?”欧阳锦眉毛竖起,脸瞬间就黑了。 他不是心疼别的,而是欧阳康身上那件新衫贵且不说,还是他精挑细选特意准备的。况且,衣裳一脏就得去换,这样大好的机会给弄没了,他今天这番心血岂不就白浪费了? 才要发火,那青衣女子却怯怯的道,“对不起,欧阳大人,奴婢回头就去陆家厨上领罚。” 欧阳锦一口气提上来,忽地又生生憋了回来。他忽地想起,今日可不止有自家奴仆,还有陆家借来的人,这些人可得罪不起。 于是只得拂袖瞪一眼欧阳康,“冒冒失失,还不快下去!” 欧阳康退下的时候,好几位大人还着急着喊,“换件衣裳,就让他快回来吧。” 回来你个头!欧阳康忍气离场,不料那青衣女子忽地转头吐舌一笑,圆圆脸上漾出一对小酒窝,“你不去谢过我家小姐么?” 欧阳康一怔,什么小姐? 那女子顽皮的指向墙角一位和她同样装束的高挑女子,“要不是我们小姐让我过来救你,你当我真有那么笨手笨脚?” “紫姜,休得无理!”那女子已听到她的话了,忙上前给欧阳康见礼,“欧阳公子,婢子顽皮,请勿见罪。” 看这女孩眼眸清润,神态正直,尤其身上也带着和念福一样烟火气,欧阳康不由就生出三分好感,“多谢姑娘。” 那女子一笑,“公子琴声清正,没有半点靡靡之音,本就不是那等俗人可以攀附的。只是这京城繁华,易迷人心,还望公子记着今日抚琴时的心情,不要失了这一份真性情。” 她转身携着女婢走了,只留下欧阳康站在那里心中,只觉五味杂陈。 蓦然回首,就见那徐子骞已被灌了许多,有些不胜醉意。可他的父亲在一旁不说拦着,反而帮着那些大人,竭力让儿子再喝。 欧阳康看不下去了,正待要走,忽地就见欧阳廉没头没脑的闯进来。欧阳锦本已十分不悦,可见着他却似又眼前一亮,重又笑盈盈的抓了他上前应酬那些客人,才十三四的孩子,倒显得比自己还油滑。 可这样就能挣出所谓的前途?欧阳康素着脸,也不在意身后的那大片油污,就这么茫茫然的出门走了。 远远的,那青衣女婢回头看一眼,问她家小姐,“您向来不爱管闲事的,怎么今日倒是特别?莫非是瞧上了这位公子?” 那小姐嗔道,“休得胡说!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晓得?方才听他琴音是一方面,也是听欧阳大人说他是乡下来的,我才决定帮他。唉,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小姐,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就不要再想了。” 叹息着,二人走远了。 不知不觉,欧阳康也不知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却终于还是回到了欧阳家的那个小角门前。 唇边勉强扯起一丝苦笑,除了这里,这京城之大,他又能去哪? 可不意间,却见门前不远的墙根那儿坐着一个女孩,就那么可怜兮兮的抱成一团,象是等待主人的小猫小狗。 欧阳康心头忽地一酸,突然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这京城虽大,可真正能相互依靠相互取暖的也唯有眼前这个女孩了。 咬了咬牙,把心里的酸涩压下。欧阳康快步上前,根本就没有多想,第一次喊出在心中打转千百回的名字,“念福,你来了?” 女孩眼中含着泪,满怀愧疚的望着他,“欧阳康,你骂我吧,想打也行。我,我把事情搞砸了……” 不需要过多的语言,几句话讲清了整个骗局。 念福没有半分推诿,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头上,“全是我的错!我会想办法还钱给你的。你,你别吓我,先说句话吧!” 眼看欧阳大少听完事情经过,脸色发白的站在那儿,念福心里更难过了。 可欧阳康似是忽地醒过神来,“啊,是这样啊。没事没事,不就是上当受骗了,也怪我不好,要不是我说喜欢那所宅子,又告诉人家今天没空,也不会给人钻了空子。不关你的事,别哭了啊。” 看他这么容易就原谅自己,念福更加自责了,“欧阳康,你别这样,你打我骂我吧,那样我会好受点……” 欧阳康伸出冰凉的手,却是温柔的落在她的头上,“傻丫头,本就不是你的错,我打你骂你做甚么?是那骗子可恶,又不是你存心骗我,我怪你干什么?对了,你忙活一早上还没吃饭吧?肚子饿不饿?” 念福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原以为,搞砸这么大件事,欧阳康就算是不怪她,肯定也会气得不轻,可他怎么会这样轻言细语的跟她说话,还问她饿不饿? “走,咱们先去吃饭,吃了饭再想想应该怎么办。”完全忘了旁人的眼光,欧阳康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牵着她的手,出了小巷,进了最近的一家小饭馆,点了两人爱吃的菜。 念福原本还犹豫着不太敢吃,可看见欧阳康带头捧起一大碗饭开始狼吞虎咽,她把眼泪一抹,也拿起了筷子。 饭一入口,才觉出自己是真的饿了。等到两大碗饭下肚,两人同时长出一口气,只觉心中安定不少。然后目光对视,竟是同时轻笑起来。 欧阳康从怀中取出丝帕递上,念福有点不好意思的取出自己的,“我有。” 可看她胡乱擦了半天,也没擦对地方,欧阳康唇角笑意更深,忍不住伸手替她揩去脸上的饭粒,“跟小孩子一样。” 听着这样轻轻的嗔念,念福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没来由的心跳也乱了。忍不住暗暗唾弃,自己这是怎么了?眼下这是什么时候,脸红心跳个毛啊! 倒是欧阳康很快换了话题,“那所宅子能住人吗?” 听着正事,念福忙点了点头,“可以的。就是破了点,但地方够大,高爷爷说,住人不怕的。不行,他也可以搬来作伴。” 高爷爷?那是谁?算了,这个回头再问。只要确定那边的房子可以住人,欧阳康就做了决定,“那行,咱们收拾收拾,这就搬过去。” 哦,念福应了一声,忽地错愕了,“咱们?” 欧阳康又笑了,“花这么大笔钱买的新房,我要不去住岂不太可惜了?当然要一起。走吧!” 他率先出门,念福才注意到他那件淡绿色新衣背后大片的污渍。这是怎么回事? 等回到欧阳家,欧阳锦他们还没回,但意外的是遇到了刚刚到家的墨云。 还来不及上前倾诉他离家这些天的惊险刺激,欧阳康拍拍他肩,“回来就好,赶紧面把咱们的马车牵出来,准备搬家。” 什么?墨云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就很习惯成自然的去干活了。 欧阳康转头跟念福道,“你是先去徐大婶家收拾东西?还是先进来帮我收拾?” “那我还是回去收拾吧。”念福不知道欧阳康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可她决定无条件的服从。 因为这个时候的欧阳康跟平常有点不一样,他也许不是拯救事件的英雄,也不能扭转眼下糟糕的局面,但此刻他坚定从容的态度却给了念福莫大的鼓舞,好象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什么都可以面对,什么都不用怕了。 只是在才要迈步的时候,念福突然觉得自己裙子似是被什么东西勾到了。 低头一瞧,一只灰色的小小毛团正揪着她的裙摆,企图往她身上爬。 这是个什么东西?念福好奇的弯腰抱了起来,毛茸茸的小家伙见被抓住了,突然就歪着小脑袋睁着乌溜溜的圆眼珠子看着她。 好萌好可爱! 女生天生的母性陡然暴涨,正当念福露出笑容,想再仔细看看这只小东西时,冷不丁它突然就扭头在她手背上咬了一口。 呃,居然不疼?小东西估计还是乳牙期,根本不具备攻击力。可它却还是很执着的咬着那个地方,还各种变换角度。 念福被它咬得有些发痒想笑了,忽地就见欧阳康大喝一声,“狼!” 念福吓一跳,手一抖,就把小家伙摔了下去。 幸好小东西咬人不会,但反应够快,四只小短腿没头没脑的一顿乱扒,顺着念福身上滚了下来,倒也没怎么摔着。只是不满的冲欧阳康低嚎了一声,然后继续扒念福的裙子,似乎要再接再厉,再去咬上一口试试。 这真是个狼?念福瞧着这个呆货笨德性,深表怀疑。 可欧阳大少已经奋不顾身的堵在了她前面,一脚把小狼从念福裙边拨拉开来,“你快走!” 念福很想感动一把,可是康兄,你要英雄救美,能不能别发抖的? (今天家里就将迎来七大姑八大姨亲戚团,估计接下来十几天里桂子会被组团群刷,码字将变成一件相当有挑战的事情。不过偶会尽量坚持定点双更,万一顶不住了,也请大家多多包涵。还有,本月的加更已基本及时完成,但2月的加更就可能就没那么快兑现。但桂子保证,绝不食盐!信偶者,请继续支持,不信者,那就等3月吧。嘻嘻~~)rs 第107章 搬家 去徐家收拾了东西,徐大婶听说念福上了大当,颇有些过意不去,“那个蒋伢行我也不大熟,真不知道会串通骗子来害你们,我可是半分好处也没收他的,真的!” “我知道。”不是念福没起过疑心,而是欧阳康都那样大度的原谅了她,她也想给别人一点信任。可该说她也要说,“反正这事不算完,迟早我还是要找他的。” 徐大婶听她这话,却松了口气,“你们要不还是去报个官吧,就算抓不到那骗子,起码也不能就这么自认倒霉不是?到时我去给你们作证。” 听她这话,念福心里有底了,应该不关她的事。 “这个回头再说。只是徐大婶,往后我住得远了,咱们合作的事情可能都得再想想了,你要不还是自己先找找辙,等过几天我们安顿下来再来找我。” 徐大婶点了点头,心里却未免有些泄气,赔了这么多钱,她们难道还能东山再起? 念福又交待一句,要是之前订做的那些工具弄来,请她让伙计们送到新住址。 出门时,拴儿颇为不舍的拉着她,“沐姐姐,你以后还会来吗?” 这个姐姐虽然相处时日不长,但特别会做饭,煮什么都比徐大婶好吃。更重要的是,她还会讲好多好多故事,个个都精彩得不得了。 念福捏着他的瘦弱的小脸笑笑,“你要想我了,来找我玩也可以的。” 说着话。墨云帮忙把念福的东西装车里,依旧是欧阳康骑着紫霄。她和兰姑坐车,往里仁坊而去。 再次和念福同坐一车,兰姑颇有些羞惭,想说话也不知从何说起。念福也不理她,只顾逗弄那只小狼。 听墨云说,这是阮大虎家的狼和野狗杂交所生。一窝之中就数这只最为孱弱瘦小,一条前腿在娘胎里被压着了,显得有点瘸,于是一生下来就遭到亲娘嫌弃,硬是从窝里给扔了出来。 倒是墨云好心,便把自己的口粮喂了小狼几次,从此小狼就粘上他了。这回欧阳家打发人去接他。这只小狼也撒泼打滚的非要跟了来。憨厚老实的墨云狠不下心,也实在是摆脱不了这只没皮没脸的小东西。只好把它也带上了。 不过走前有过多年养狼经验的阮大虎很认真的把了把关,觉得这只小家伙虽然有些顽皮,但野性不强,相信养熟了还是能看家护院的。 真的吗?念福决定试一试。从现在开始,她要好好跟这只小混血狼培养下感情,等到养熟了,再遇到那伙骗子,一定要它扑上去咬两口肉下来才解恨! ※ 等到欧阳锦结束晚宴回家。只听下人们回报,大少爷已经收拾行李走了。走前留下话说,想寻个清静的地方读书,就不在家中打扰了。 因男女分席。欧阳慕兰一直呆在后院招呼女眷,并不知前头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觉得奇怪,“大哥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他能去哪里住?” “这个小人也不知道,大少爷也没让人跟着。今日家里在外头摆酒,府中仆役甚少,小人怕出事,也不敢随意乱走。” 欧阳庄抿了抿唇,目光里闪过一丝悲悯,却没有作声。 而谭氏却暗暗松了口气,她虽不在前头,但自有耳目听到前头发生了什么。虽然也觉得欧阳康被这样逼走很可怜,但对于她来说,确实是少了一个劲敌。 只欧阳锦目光阴沉,“那就由他去吧。对了,他拿了什么东西走没有?” 管事一愣,没想到他会关心这个,忙摇了摇头,“除了大少爷自己从老家带来的东西,什么都没拿。” 算他识相!欧阳锦微舒了口气。才想进去歇息,忽地伍姨娘大惊小怪起来,“哎呀老爷,三少爷呢?” 欧阳锦眉头刚皱起来,谭氏先沉下脸了,“我不是让廉哥儿在家守着的么?你怎么让他跑出去了?还喝得那样烂醉,吐得一塌糊涂,真是丢尽了我们家的脸!” 伍姨娘嗫嚅着不敢出声,只见欧阳锦把袖子一甩,也发起了脾气,“让他在家好好反省,也认真学点本事,什么都不会,简直是烂泥糊不上墙!” 伍姨娘不知儿子是哪里惹到他了,倒是跟去的袁姨娘好心,让下人把欧阳廉背回了房。回头伍姨娘向她打听,袁姨娘却是半字也不敢多说。 她心里清楚,今日要不是欧阳庄好心,故意把欧阳廉弄得吐了,只怕这位三少爷今晚是回不来的。就算回来了,也会留下永远的污点。 这还是儿子,欧阳锦都能如此狠心,那么他对女儿,又怎会怜香惜玉?看着慕梅那张玉琢雪雕般可爱无邪的小脸,袁姨娘一阵阵心寒。 不行!就算她没有谭氏那样的姐姐可以撑腰,也一定要想法给女儿寻个出路,保她平安。 那还能有什么人,是制住欧阳锦的? ※ 三日后,估摸着念福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徐大婶去集市上割了两块肉,又打了一壶油,提了一篮子鸡蛋,带着儿子去看望他们。 拴儿看着这么多的好吃的,忍不住嘴馋,“娘,这是要买给沐姐姐做来吃的么?她做饭可真好吃,我一人就能吃两个大鸡腿!” 徐大婶苦笑,“好孩子,这是送沐姐儿的,可不是给你吃的。等娘再攒些钱,给你单买,好吗?” 拴儿有点失望,但还是懂事的点了点头。 母子二人刚走出明义坊不远,忽地就见一个熟人迎面而来。徐大婶还以为是给自己送钱来的,忙高声招呼,“小公子,这里!” 徐子骞瞧见她,颇有几分尴尬。但街上人多,也不好怎地。只得快步上前低语,“我不是来找你,是去找欧阳大少爷的。” 徐大婶听着一愣,“你要找他?他现在可不住欧阳家了。” 什么?徐子骞怔了怔,“你如何晓得?” 徐大婶狡黠一笑,“你要见他。不如跟我走吧,只是我这拿了这么多东西,还牵了个孩子,想走也走不快。” 徐子骞明白了,转身雇了辆车。徐大婶道过谢,带了拴儿上去,才道。“我跟大少爷虽不熟,但跟他身边那沐姐儿却是相熟的……” ※ 平国公府。 八月的天气虽已入秋。但还不算太冷,只是身处在这样简单朴素的青砖瓦房里,却无端端生出一股子凄凉萧条之意,要不是有求于人的话,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呆。 “爹,十五那天,我也想去宫中看看热闹。难得咱们大梁朝头回办这样的盛事,您就让我去见识见识嘛。德清、昌乐她们几个公主还约了我。不好失信的。” 一向儒雅的中年人微露不悦,但语气仍是温和的,“她们几位公主年纪大了,这回是要选驸马。你跟去凑什么热闹?不如在家,好好陪爹过个中秋,然后爹再带你去个地方……” “您就让我去嘛!”女孩却迅速不满的把他打断了,“反正晚上我也要回来的,到时再过节不也一样?” “可是阿福……” “爹!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叫我的小名了。人家长大了,不喜欢这个名字了!以后说好了,就叫我瑞安,要是您再叫错,我可生气了!” 女孩撒娇跺着脚,佯怒的高高撅起了小嘴。 男子无奈的妥协了,“好。可是阿……瑞安,你真的不能在中秋留下么?你可知……” “哎呀,我都说一百遍了!我不是不陪您,等到晚上就回来陪您了。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啊,我现在赶着出门,去做一身新衣服,到时才不会丢爹的脸。” 女孩欢欢喜喜的快步出门了,留下中年男子落寞的守着空荡荡的屋子,微微叹了口气。然后眼中,也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疑惑。 门外的贵妇听着那声叹息,嘴角勾起一抹得意。 轻轻把身边的小男孩往前一推,小男孩很机灵的跑进屋里,扑到长得和他没有半分相似的男人面前,圆圆的小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意,“爹,中秋那天我们要怎么过?要不您带我出去玩吧?您每年都会出去,也带我一次嘛!” 中年男子抬手搭上他的头,脸上带着同样温柔笑意,却到不了眼底,“让你母亲陪你玩吧,爹身子不好,就不陪你了。” 男孩失望的走开,回到贵妇面前时,是一脸的委屈,“爹不喜欢我,他只喜欢姐姐。” 贵妇冷着脸,眼中隐隐有了几分恨意。 ※ 里仁坊。闲置已久的鬼宅终于住进了一户人家,当徐大婶过来打听时,几乎没人不知道那么出名的地方,一听说是新搬来的,立即就给她指了路。 看她带着拴儿,有些人还好心的提醒她,“这么小的孩子就不要带进去了,孩子眼睛干净,容易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省得招了邪祟。” 徐大婶带着几分将信将疑,牵着儿子和徐子骞到了那家门前,就见早已丢失的大门索性就这么敞开着,但里面的路打扫得却还算干净。 “有人吗?”看看头顶上的艳阳高照,徐子骞壮着胆子上前问了一声。 没什么动静。 再喊一嗓子,里面终于有人答话了,“来了来了!” 伴随着铃声叮当,就见一只灰色的小毛团快速的滚动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轻小厮,还在不住喝斥那只小毛团,“旺财,回去!别吓着人了。” 那不就是个小狗么,有什么好吓人的?还没等徐子骞看清楚,那个小毛团已经被赶回去了。或者说,是被院子里传来的一阵香气勾引回去的。 这是在做什么? 第108章 第二次机会 闻着院子里传来的香气,徐子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墨云上前行了个礼,“这位公子,请问你找谁?” “我找欧阳大少爷,他在吗?” “还有我们。”徐大婶带着儿子走上前来,“我认得你们家沐姐儿,她约我来的。” 墨云哦了一声,“我听沐姐儿说过你。人都在呢,快请进吧!” 一路进来,徐子骞和徐大婶一路四下打量。 这所宅子其实原本应该是很不错的,进门绕过一座假山,就是一片开阔的庭院。庭院后面的那所房屋应该是第一进院落,只是毁损严重,现在更是彻底将门窗拆了,只留下支柱,形成一个极为宽敞的走廊,可以通透的看到后面的第二进院落。 那里是个两层楼,之前设计的应该是会客之所,但因为保存得较好,就将能用的门窗全都拆了装在那边,改成了住人的地方。 而左右两边连着的耳房,一个做了杂物间,另一个就给改成了厨房。 那食物的香气正是从厨房里传出,而从敞开的窗户里,还能看见沐姐儿从一个奇形怪状的方形铁笼子里抽出抽屉,然后揭起一层雪白的皮,往上头抹了些东西,又放进去。 见他们进来,沐姐儿一笑,“请先进屋坐一会儿吧,正好尝尝我新做的吃食。” 说着话的工夫,就见欧阳康从楼里出来,他方才已在楼上看到来人了,于是匆匆换了件干净衣裳,但头发上还留有灰尘,一看就是在打扫。 离老远就冲徐子骞带着歉意拱了拱手,“不好意思,家里太乱,实在怠慢了。” “没事没事。”徐子骞虽然好奇于念福摆弄的那个大玩意儿,不过他今天来,却是另有正经事,“欧阳公子,能借个地方说话吗?” 那是要单独说了。 欧阳康往里一请,“若不嫌寒酸,就请上楼坐吧。” 徐大婶识趣的没有跟阒,她跟拴儿显然对念福摆弄的吃食更有兴趣,把礼物送上,说几句客套话,就留在了楼下。 “真是劳你破费了。”趁着间隙,念福笑看着面黄肌瘦的拴儿道,“我之前就觉得拴儿瘦得有些古怪,昨儿我认得一个大夫高爷爷过来时便替他问了几句,结果没想到高爷爷说,拴儿这样很有可能是肚子里长了虫。不信你看,他脸上还有些白斑。” 徐大婶听了吃一惊,再在阳光下细看儿子的脸,果然就能见到一块一块隐隐的圆斑,“怪道拴儿总说肚子痛,有时揉一揉就见好,莫非这就是有虫子作怪?” “可不是?我在你家住时就见过好几回了。按理说,他这岁数,饭量又不差,真不该养不好的。” 拴儿自己听着也有些害怕起来,“沐姐姐,那可怎么办?” “别怕别怕。”徐大婶忙安慰起儿子,“不就是虫么?娘从前在乡下听过一个偏方,用炒香的使君子来治,可使得?” 她这后一句话,问的当然是念福。女孩笑道,“当然使得。高爷爷也是这么说的,不过炒好的使君子,得按拴儿的年龄,每岁每日服二粒来算,每天最多不得超过二十粒,分三次嚼服,连服三日算一个疗程。如果打出虫来便罢,要是不行,就再吃一次,要是还不行,就得去找个正经大夫瞧瞧了,省得耽误了孩子长身体,害了他一辈子。” 徐大婶听得连连点头,拴儿是她的命根子,怎能不上心?“我一会儿回去路上就买。说来也真是惭愧,我这个当娘的都没留意,倒是劳沐姐儿你挂心了。” “都这么熟了,客气什么?拴儿既叫我一声姐姐,我自然也要对他上心。” 那边徐子骞跟着欧阳康上了楼,才发现这所宅院真的很大。放眼望去,才知自己原本所见不过是这所宅子的五分之一还不到,只是后面荒草丛生,残破不堪,就是大白天瞧着也阴气逼人,难怪有鬼宅之名。 这座小楼虽已修葺,但里面并没有多少家具摆设,就窗边摆一张圆桌两把椅子,就算是个简简单单的客厅了。 一个年纪颇大的丫鬟上来奉上茶水,欧阳康再次表示歉意,“真是太简慢了,还望徐公子不要嫌弃。” “没事没事。”徐子骞接了茶水喝过一口方才问道,“欧阳公子,虽然你我只见过一面,可那日与你琴声相和,我却把你引为知己。恕我冒昧问一句,你这是因何非要搬来此地?” 欧阳康明显不想多谈,“个中原委,实在是一言难尽。不是我不愿意如实相告,实在是事涉家中,不好多言。徐公子,你今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徐子骞微一踌躇,“你也知道,我爹在国子监任职,今日我刚刚听到消息,说皇上特别开恩,给了国子监一千个名额,允所有落榜及漏考之人再去应考,得中者就有机会参加明年朝廷下次科举。” 看欧阳康并不十分惊讶,徐子骞倒有些奇怪,“莫非公子早已知道,那你怎么还搬出来?” 这回轮到欧阳康觉得奇怪了,“此事我虽不知,可跟我搬出家里有何干连?” 徐子骞嘲讽的笑笑,“欧阳公子,我当你是个知己,你怎么总跟我来这些虚的?我知道你那日离席,是受不得折辱,如今离家,也是跟令尊闹翻了吧?” 欧阳康脸色一变。 徐子骞笑得却有几分苦涩,“你是不是觉得我那日陪人喝酒,很无耻,很自甘堕落?我知道你是欧阳家嫡出的大公子,不知你懂不懂庶出的苦。我家嫡出的大哥,愚笨木讷,什么都不如我,可就是因为他占着嫡出的名头,凡事都压着我。这回考试也是,本该我去,却因他是长子,只得还是由他去。走前父亲还让我做了夹带给他带进考场,可是没想到那日查得极严,以大哥那个水平,当然是名落孙山。父亲这才肯把我带去你家赴宴,无非是想让我攀附个权贵,再谋出路。” 欧阳康听得不忍,“你既有聪明才学,那何不把握这次机会,争取高中?” “谈何容易?”徐子骞冷冷一笑,“那一千个名额你当全都是公平录取么?如果还是平国公监考我自然不怕,可这回却是国子监自行考试。而且所有的考生,必须要有人引荐。我爹因在国子监入职,为规避嫌疑,不能引荐我,他让我自己去找门路,你懂这是什么意思么?” 欧阳康心一沉,“你的意思是,我也得回去找我爹?” 徐子骞颇为同情的看着他,“除非你能找到其他官员或者国子监的博士为你引荐,否则这个头,你非低不可。” 欧阳康一哽,说不出话来了。 跟楼上的凝重气氛不同,楼下一炉吃食做好了。 雪白晶亮的粉皮夹着金黄的鸡蛋皮,再包裹上炒好的肉末青菜和生抽酱料拌好的作料,卷成一团,用铲刀切成小块,挟起一块放进嘴里,鲜滑软嫩,说不出的美味可口。不用去尝,光站在楼上,看底下徐大嫂和拴儿脸上的惊喜,还有旺财那个小没出息的使劲舔着女孩的脚,讨好的想往上凑的小样儿,就知道这东西有多好吃了。 察觉到楼上的视线,女孩仰着明媚的笑脸冲他招手,“快下来呀!” 欧阳康忽地只觉得积压心头的阴霾根本算不得什么了,转而笑道,“徐公子,下去尝尝我家的新吃食,包管你没吃过。” 徐子骞愕然抬眼,他是听错了么?不是在说国子监之事,怎么又突然谈起吃的来?可看欧阳康脸上的笑容,实在不象伪装,他不由得问道,“莫非欧阳公子早有应对之策,所以才如此轻松?” 欧阳康目光清亮,坦诚以告,“我上京之前,老师曾经给了我一封书信,说若是遇到难事,可以去国子监寻一位苏博士帮忙。我原以为用不上,眼下看来,倒是得去麻烦人家了。” 徐子骞骤然一惊,“苏,苏博士?可是你知不知道……” 欧阳康点了点头,示意他早已知道,“老师说过,苏先生学问极好。况且,眼下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徐子骞一哽,明白他的意思了。 想想有些心动,要不要随他前去拜会下那位苏先生?可是再想一想,他却暗暗摇了摇头,比起应酬官场上那些伪君子,这种真小人,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欧阳康淡淡一笑,什么话也不多说的带他下楼吃东西了。 徐子骞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又劝了一次,“欧阳公子,要不你还是随我一起走动走动吧,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之辱又有何妨?待到来日我们走上朝堂,穿朱着紫,又有谁会计较这等小事?” 欧阳康却坚决的摇了摇头,“徐公子,谢谢你一番好意,特来告知我这消息。但吾意已绝,不必多说。你既如此殷勤劝我,那我也有一语相赠。大丈夫能屈能伸是没错,可我更怕落下一个把柄,留下永生永世的憾事。你若后悔,也可来寻我。某虽不才,必当设法尽力成全你我二人。” 徐子骞默了默,到底什么话也没说的离开了。rs 第109章 那是个断袖 徐子骞心事重重的回到家,等到吃饭时也尝不出什么味来。嫌恶的一皱眉,才惊觉那是自己平日最爱的一道肉末茄子。 见他神色怪异,徐少春不免多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哦,是孩儿今日在外头尝了一道小吃,着实鲜美无比,一时没吃出这菜的味来,所以有些失神。” 徐夫人瞟他一眼,微露酸意,“咱们家的四郎好相貌,自然是有吃好东西的地方,瞧不上家里的。” “这又怪得谁来?不过大郎,你上回虽然落了榜,但这回还是要尽力去考,要争取和你兄弟都考上才好。” 徐家大郎道,“爹,那你不能打听了考题,让弟弟给我做一份么?省得我提心吊胆的不知怎么弄。” 徐少春怒道,“畜生!这种话你也敢说?幸好这是在家里,要是给外人听见,你爹的官还要不要做了?实话告诉你们,这回虽不是平国公监考,但考题却有好几十道,全在皇上手里攥着呢,也不知道会用哪几道,就算我把所有的考题都打听了来,只怕等到考试那**也做不完!还是老老实实用些功吧。” 徐夫人嗔道,“老爷也是的,你要真能打听来考题,大郎一个人做不完,难道不会请几个人一起帮着做了?到时让他背下就是,岂不稳妥?就是多花点银子,又没什么?只要大郎当了官,几年不就回来了?” 徐少春有些意动,眼光却不觉瞟向徐子骞,干咳了两声,“四郎,你上回不是见过钟侍郎了么?近日不妨去走动走动,果然能指点你一二,不说于你大哥,于你自己也有些益处。” 徐夫人忙道,“这样最好,回头我就让裁缝再给四郎你做两身新衣吧,出去见人总要体面些才是。” 徐子骞如常般恭顺应下,心中想起那个侍郎满面的油光,胃里一阵阵的犯呕。那样的货色,还不值得他去牺牲。就算是真的打听出什么来,他也绝不会告诉那个蠢货大哥!可他必须得找一个靠山才是,那是谁呢? 可徐家大郎也殷勤的问,“四弟,你方才说的那个小吃叫什么?要是外头有,大哥给你买去。” 徐子骞一怔,那个东西叫什么?竟没留意。不过面上却故作为难的道,“不好意思,那是人家厨子做的,实在不知道名字。” 徐家大郎略感没趣,可眼下有求于人,只得讪讪的不说话了。 里仁坊里,念福再次向徐大婶纠正,“这个东西不叫粉饼,是肠粉。”差老远了好不? 徐大婶失笑的再次拍了拍额头,“我这怎么回事?老是记错。不过沐姐儿,你这个――肠粉!似乎也不太对吧,你看它一团团,为什么要叫粉呢?这也不是粉啊。” 这个问题念福也解释不清,“那你只说这东西好不好吃?” 徐大婶点头,拴儿帮她说了,“好吃!沐姐姐你做什么都好吃,看,连旺财也爱吃。”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挺着吃撑了的圆滚滚的小肚子,哼哼唧唧晒太阳的小毛团,念福颇有些无语。 你说这小子还能不能再没出息点?怎么什么东西都爱吃?还总把自己撑得不能动,它这得有多大的执念才能吃成这样? 念福道,“既然你们都觉好吃那我从明儿起就开始摆摊了,徐大婶,早上哪个集市比较旺,好卖东西?” 徐大婶愣了愣,“你要做早市?那可是要收税的。干嘛不晚上摆?那个就不收了。” 念福看了欧阳康一眼,“我们现在住得远了,要是晚上再往外跑,实在是不方便,所以就想做个早市算了。收税什么的倒不怕,白天做得时间长,只要生意好,总是赚得回来的。” 徐大婶想了想,“你要这么想的话,不如去四大市。那边人流量大,买卖也好做。管那边的市监要一个牌子,看要收你多少钱。等你办好了,看要不要我来帮忙,我不分你的红,你若赚了,就给我些工钱就好。” 念福笑着答应,把她送走。回头去跟欧阳康商量,大少却道,“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不过我却有一事要跟你商量。” 当下把徐子骞带来的消息一说,欧阳康取出吴勉给的信件叹道,“先生曾经告诉过我,这位苏先生学问极好,却有些怪癖。” 什么怪癖? 欧阳康颇为无奈的道,“他是个断袖。你,懂么?” 念福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喷出来。顿时在脑子里勾勒出一副邪恶老叫兽借教学为名调戏纯情康童鞋的场景,半天才问,“咱,能不找他么?” 欧阳康瞥她一眼,“那难道要回家去?” 念福想想也是。落在欧阳锦手里,不跟落在这老叫兽手里一样? “不过吴先生也曾经告诉过我,这位苏先生虽有龙阳之好,却不是个小人,如果我拿着先生的帖子去见他,想来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吧?”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有些惴惴,毕竟自己亲爹都那样了,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对现在的人心想得阴暗一些。 “对了!”念福忽地想起来,“咱们还可以去找公孙弘!他家不是很厉害么?说不定能帮到你。再说,咱们被骗了买这个破房子的事我还想找他去说一说呢,不如就一起过去走一趟。” 欧阳康有些心动,却又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合适么?” “怕什么?到时不让你开口,我说就是!”择日不如撞日,念福拉着欧阳康就要出门。 “你等等。”欧阳康去把紫霄和小白龙牵了出来,“眼下路远,还是骑马快些。对了,你往后要出门做生意,也换个男装吧。” “那可不行。”念福上了马,跟他边走边说,“徐大婶说过,穿女装做生意才有男人愿意照拂。她还让我买些脂粉打扮打扮,说那样来的人会更多,这就叫美女经济。” “不行!”欧阳康黑着脸果断拒绝,尤其想着徐大婶那样浓重的妆容就是一身的鸡皮疙瘩,再看看念福,想象着这样一张清水芙蓉般的小脸抹成那样的妖精样,不由得就是不寒而栗,不过想想他换了个说词,“就是穿女装也得蒙上面纱,成天风吹日晒的,也不怕变成老树皮。街上好多女子不都这样?” 这话念福倒是听进去了,要是美容不成变毁容,那才叫得不偿失。 欧阳康又道,“其实你不出去做买卖也行的,要是我这回能进国子监,熬上一年半载的说不定也能谋个官职,到时就不用你这么辛苦了。” “那怎么行?你那房子还有三千两呢,就算不要我还,我起码也给你挣出装修的银子来。咱们现在正是最困难的时期,你就不要不好意思了。从此以后,你负责安心读书,我负责赚钱养家,将来等你出息了,咱们再换过来就是。” 看着两人说说笑笑远去的身影,兰姑眼神颇为复杂。 木讷如墨云,也看出不对劲来了,“兰姑,你这些天怎么都不跟沐姐儿说话?” 兰姑尴尬的低了头,却有几分小小的怨念,“哪里是我不跟她说话?明明是她不理我。” 墨云搞不懂女人们这些复杂的小心思,抓了抓头道,“要是你得罪她了,跟她道个歉就好了啊。沐姐儿人很好的,不会怪你的。” 兰姑却眼神闪烁着,含糊应了一声就躲开了。 她知道,她是欠了念福一个道歉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向念福道歉?她已经主动跟她打过两次招呼了,不就算是道歉了?为什么沐姐儿偏还要那样冷着脸待她,不给她一个台阶下来呢? 可念福就是故意不给她台阶下来,兰姑连句道歉的话也不说,就想轻描淡写的把事情揭过去,她要真如了她的心意,她敢保证,要不久多久,兰姑还会故态复萌。不如保持疏离,让她知道自己不是白莲花,才不敢再对自己做出那样过份的事来。 重回到南市,几日不来,竟觉得熟悉的街道也有几分陌生了。 避开归仁坊,来到宜人坊,那里的水龙队依旧还在,可公孙弘已经不在了。 “你说什么?他调职了?” “是啊,公孙大人调到郊区的扶南县去了,那里也属京城地盘,但位置却有些偏,估计快马还得走上个一日工夫,你们要去找他吗?” 念福和欧阳康相视一眼,都掩不住那层失望之色。 到底还是欧阳康先打起精神来,谢过那士兵,客套了一句,“如果你们将军回来,告诉他我们搬到里仁坊了,让他有空来坐坐。”便拉着念福走了。 念福想了想,“其实,我们还有一个人可以去找的。” 欧阳康看她一眼,已经猜出她想去找那位小凤哥了。 “算了。找人不一样得欠人情?若是如此,我宁愿欠老师的,心里还踏实些。先去碰碰运气吧,要是不行,大不了我给你做个账房先生,咱们赚些银子好还乡。” 看他尽力露出的笑容,念福心里又暖又酸。也笑笑道,“既然这样,那咱们不如在街上买些礼物,到时你好送去。对了,我再做些月饼吧。快中秋了,咱们过节也要用的。” 提到中秋,欧阳康不知想到什么,眼光闪了闪,欣然同意了。 (亲戚们一到,偶就从一大早忙到晚上11点才有空上来发文,啊啊,这样的滴节奏偶那点存稿完全不够看啊!今天是除夕,不能呜呜,只好饱含热泪的对大家说,请多支持!无论订阅,票票,还是打赏,都可以随饺子来点~~~)rs 第110章 走就走【拜年喽!粉红120+】 (刚看完春晚,就来给大家拜年啰!祝大家马上有幸福,马上有安康,马上有吉祥,马上有对象,马上有钱,马上有——福!哈哈,新的一年,也请多多支持念福哟~~) 欧阳家。 欧阳锦今日刚一回家,大女儿慕兰就提着纸笔冲到他的跟前,“爹,你快写个荐书,我急等着用。” 欧阳锦莫名其妙,谭氏追出来,眼神闪烁,颇有几分古怪,“兰儿你这是要干什么?你爹才回来,你添的什么乱?” 面对谭氏频频递来的眼色,欧阳慕兰生气的跺了跺脚,“难道我说的有错么?明明是二哥顶了大哥的名额去考试,眼下好不容易皇上愿意给第二次机会,难道不应该给大哥写个荐书?” 谭氏看欧阳锦瞬间阴沉下去的脸,忙把女儿往旁边拽了拽,“这些事哪是你个女孩儿家应该管的?还不快回去!” “我凭什么不能管?”欧阳慕兰越发生气了,她今日听到消息,高高兴兴的回来跟欧阳庄一说,可欧阳庄却让她不要管,跟谭氏一说,谭氏更是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欧阳大小姐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样好的机会自家人宁愿白白错过了,也不给大哥? “爹,你来评评理,我说的该不该?难道大哥不是我们家的人么?为什么把他一人丢到外头不管?” “胡闹!” 欧阳锦抬手就一个耳光想打下去,可欧阳慕兰是什么人?从小被谭氏追得满院子飞,当下虽然诧异,却是本能的迅速躲开了。然后又惊又怒的问,“爹,你干嘛打我?” 欧阳锦一个巴掌落了空,本就尴尬着,见她还这么说话,更加生气了,“我是你爹,教训你个孽子你还敢躲?” 欧阳蕙兰不服气的脖子一昂,“你打得没道理,我为什么不躲?我又不傻!” 欧阳锦一口气怄得差点没喘上来,往旁边一看,连谭氏也怪罪上了,“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瞧瞧她什么德性?” 谭氏也火了。她的儿女,她自己要怎么打怎么骂都可以,但绝不许旁人碰一指头! “老爷,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兰儿做错什么了?您就要骂她孽子?有话好好说不行么,女儿都是家里的娇客,何况这么大的姑娘家了,哪有抬手就打的?” 欧阳锦气个倒仰,“你你你,连你也敢顶嘴?” 谭氏忿然道,“老爷处事不公,我如何说不得?” 欧阳锦铁青着脸,气得两眼喷火,“好啊好啊,你们都反了天了是不是?既然你都说是这么大的姑娘家了,那她也该懂事了吧?” 谭氏听他口气不善,心中一惊,把女儿护在身后,“你想干什么?” 欧阳锦冷哼一声,“让她回乡下,到祖母跟前尽尽孝心行不行?” 谭氏惊呼一声,欧阳慕兰已经快十五了,正是要说亲的时候,她虽然已经有了目标,但这回中秋皇上大宴三百才子,她还是想再广泛撒撒网,看有没有更好的选择。可这时候要是把欧阳慕兰弄走了,岂不是要让女儿在乡下嫁人,毁了她一辈子? 才要出声阻止,欧阳慕兰却一扬眉,“去就去!不过爹,咱们一码归一码,你让我去乡下可以。但你也得给大哥写个荐书,我送了就走!” 她居然还敢讨价还价? “你胡说什么?”谭氏心里已经服了软,赶紧拦着口没遮拦的女儿。 可欧阳锦已经动了真怒,指着女儿鼻子骂道,“你倒是回乡下问问你祖母,看有没有哪家女儿敢要挟父亲做事的!明天就给我滚回老家去,没我的话,不许再上京城来!” “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以为我很稀罕呆在这个家里么?”欧阳大小姐也火了,摔袖子走人,回去就吩咐丫头打包行李。 谭氏还想再跟欧阳锦理论,可欧阳锦脖子上的青筋都已经爆出来了,“你要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让你跟她一起回去!我说到做到,你可别逼我!” 正在气头上的人惹不得,谭氏无奈,只好暂且回房。正头疼着应该怎么办,没想到袁姨娘上前道,“太太,不如就让大小姐回去走这一遭。一来让老爷顺了气,二来也可以显显大小姐的孝心,往后再跟她说起亲来,不也更容易些?” 谭氏心想你安的是什么心?不是你的闺女你不心疼她去那穷乡僻壤受苦? “既然如此,那就让梅儿也跟她姐姐一块儿去!” 没想到袁姨娘竟是微笑起来,“我本来还想求太太给这样一个恩典,既然太太同意,那我就替二小姐谢过太太了。咱们在京城这么些年,老太太都没麻烦过家里半点事,想来是个明理之人。二小姐要是有幸得祖母教诲,倒是她的福气了。不瞒太太,要是您同意,婢妾也想跟去照应呢。” 谭氏却是眼珠一转,顿时警惕起来,自己这当家主母都没去乡下伺候,反而派个侍妾回去,那让人问起来怎么说? 不过袁姨娘这话却提醒了她,老太太在乡下一呆这么多年,都没有吱声,只是朝廷有了大考才让欧阳锦上京,想来并不是个糊涂之人。自己把这么大的女儿送回乡下去,老太太定不会为难,说不得过个年就让人回来了,就算来去些时日,给女儿说亲也不算晚。慕兰脾气爽直,自小没离开过她,让她出去受些挫磨,说不定还能学些乖,又挣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谭氏想通此节,脸色也和缓下来,明白袁姨娘是在提点她,可心里仍有些不爽,不过想想,决定也卖她个人情,“你有这孝心倒是好的,但老爷平素看中你,你若走了,只怕老爷又不顺心,还是让梅儿和兰儿一起去吧。让赵嬷嬷跟着,再多派些管事,想来也就够了。” 袁姨娘二话不说的应承了,等回到房中,却是把女儿叫到跟前,一脸严肃,“梅儿,这回你离了娘,跟姐姐一起回乡下去看祖母。你路上要乖,跟好你姐姐,她吃什么你吃什么,她住哪儿你住哪儿,千万不要落下半步,知不知道?” 小姑娘被她的态度弄得有些紧张了,用力的点着头,“姐姐是好人,我一定会跟好她的。可是姨娘,你不能去么?” 袁姨娘苦笑,把小人儿揽到怀里,低低的道,“太太不会让姨娘去的,所以姨娘现在教你几句话,你要牢牢记在心里,等到无人的时候方才可以说给祖母听……” 念福和欧阳康在集市上买了一堆的东西,却唯独发现,这时候居然没有做月饼的模子! 欧阳康还觉得她问得奇怪,“月饼不就是那样,你还要什么模子?我记得从前家里做些糕点倒是有模子的,月饼可从来没见过。” 索性找了一家点心铺,进去看了看实物,念福明白了。原来这时候的月饼都是北式的,并没有花色,至多在上面拿天然色素画些花,并没有模子可以做那种广式月饼,自己想做恐怕只能找木匠雕一个了。 欧阳康很是不解,“就算是雕一个,可除了好看些,能有什么用?” 念福跟他说不清楚,“等我做好你就知道了。” 她心里却还有了另外一个打算。 欧阳大小姐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毫不含糊,说走就走。连夜打点了行李,次日一早用过早饭就要出门了。 谭氏是又心疼又生气,你说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转弯?但还得认命的收拾了银票,给她贴身收着,“这些全都换成了二十两一张的,你拿出来也不招摇,用起来也方便。路上要小心照顾自己,有什么不合心意就跟赵嬷嬷说,别逞强,别委屈了自己。” 欧阳慕兰点点银票,将手一伸,“那你再多给我点呗。” 谭氏一腔离愁别绪顿时又化作满腔怒火,将她手一打,“足足一千两,你还嫌不够?” 欧阳慕兰理直气壮道,“你说让我别委屈啊?万一路上我生个病遇个山贼什么的,不够花了什么办?” 呸呸呸!谭氏气得又想打人了,“你怎么出门也不说点吉利的?” 欧阳慕兰脖子一梗,“我说的是事实啊!你把我的贵重首饰都收走了,万一银票丢了怎么办?总得多带点备着吧?” 谭氏心说这些事还要你这死丫头来教?赵嬷嬷那儿她都安排好了好不好?可欧阳庄却走上前来,“娘,妹妹说得也有些道理。倒不是怕她在路上花用不够,而是这么多年,咱家第一次有人回老家,不管怎么说,都得多带些钱,毕竟妹妹回去,可就算是代表咱们这一房的人了。” 这话说得还有几分道理,谭氏想想这么些年自己连婆婆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就这么让女儿回去不表示一下也实在说不过去,于是又取出一千两银票来给了女儿,“那就给你带着,以防万一。不过这钱可不能给旁人,要用就只能用在你祖母身上,跟她说,你母亲京城走不开,让你来孝敬她的。” 欧阳慕兰收了钱,犹嫌不足,“娘,我记得你那儿还有一副上好的翡翠镯子,你说是适合有年纪有身份的人戴的,不如也给祖母送去吧。” 谭氏顿时眼睛又瞪起来了,“死丫头,那是给你攒的嫁妆!你要是想光着身子出门,就把这个家都搬去。滚!”rs 第111章 上阵亲兄妹 欧阳大小姐悻悻出门,袁姨娘早已牵着慕梅等在一旁,为了出门方便,小姑娘穿戴得很是素净,也很乖巧的没哭没闹。 倒是把她交托出去时,袁姨娘红了眼圈,“大小姐,这一路就麻烦你多照应了。” “放心吧,我会看好她的。” 伍姨娘凑上前来假惺惺的道,“咱们大小姐是个最能干的,否则老爷也不会放心让她出门了。原本三少爷也是想去的,偏偏吹了阵风就病了,这可实在是没法子的事了。” 袁姨娘不作声,欧阳慕兰却不是个能藏得住话的,顿时讥讽道,“风吹吹就坏了,你当他是纸糊的灯笼么?” 伍姨娘给刺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心说要不是你这傻妞得罪了老爷,怕迁怒到欧阳廉,把他也赶到乡下去,她儿子用得着装病么? 况且上回在欧阳庄的庆功宴上,欧阳廉虽喝了个烂醉,回来着实难受了两天,但他却也入了某些大人的眼,这回国子监那一千个名额,欧阳廉年纪虽小,志气却不小,也想去奋斗一把,怎肯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去乡下? 这番心思虽未明言,可谁又瞧不出来? 欧阳庄眼见差不多了,上前打了个圆场,“行了,外头车马都备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这就走吧。” 欧阳慕兰轻哼一声,牵了妹妹上车,放下车帘,走人。 欧阳庄上马相送,等及走远了,谭氏那口气也消了,再追出来,却已是不见人影。倒惹得她又好一番伤心,掉下眼泪。 只她不知,出了门没多久。她那个女儿没出城,却是让马车一拐,去里仁坊了。 “我这要回老家。总也该跟大哥说一声。看有什么书信和东西,很该替他带回去。” 欧阳庄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欧阳慕兰主动提出来,正好就做个顺水人情,带她过去了。 至于跟去的下人们,又有哪个敢不怕死的到谭氏面前多嘴?这对可是她的宝贝儿女,去告他们的黑状,那不是往虎口里探头? 再说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就算是谭氏的心腹赵嬷嬷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找到里仁坊的时候,除了兰姑,竟是没见到一个人。 “大少爷和沐姐儿都出去了。”兰姑还有点不好意思,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 可欧阳慕兰是什么人?径直就问。“他们到底去哪儿了?我可马上要回老家了,赶紧说了,我好去找人。” 兰姑无法,只得支支吾吾的道,“沐姐儿去北市做买卖了。大少爷呃……也跟去帮忙了。” 说完这话,她都只觉得羞愧无比。同样是兄弟姐妹,欧阳庄和欧阳慕兰在那儿做官宦人家的少爷小姐,可她家大少爷为什么要自甘堕落的去做贩夫走卒?这给人看见,得多丢脸? 可欧阳慕兰打听到确切消息。顿时让调转马头,继续前进了。 兰姑看着那一行五辆大车,浩浩荡荡的队伍,更加又羡又羞。想着自家上京的那辆小马车,她越发弄不懂,为什么大少爷要那么大的气性,好好的少爷不做,非要跟沐姐儿出来住? 北市。 时间虽然还早,但这里的人群已经变得熙熙攘攘,做各种买卖的都有。 可念福站在自家的小摊子前,却是急得不轻。 “肠粉,又香又滑的豉油肉沫鸡蛋肠粉!才十五文一碟,走过路过的请过来尝一尝吧!”墨云站在这儿已经扯着嗓子吆喝好一阵子了,路过的人虽多,可没一个愿意过来尝一尝的。 新鲜事物嘛,人们的接受度还是要打个折扣的。 欧阳康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出来抛头露面,可眼看着半天没生意,他也急了,端着一份肠粉开始向过路的人推销。 “先生,您不过来尝一下吗?真的挺好吃的,里面还有肉呢!” “夫人,您想来试试吗?要不算你家孩子便宜点,十文一碟好不好?” …… 可欧阳大少的美貌在这里似乎不起作用了,他越是卖力的推销,四周的人群越发躲得越远,甚至看到他想走近,就赶紧快步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欧阳康很憋屈。他拿的又不是毒药,怎么就让人避之如蛇蝎? 大清早的天还不热,可念福急得背上都开始冒汗了,这是怎么回事?肠粉明明就是很受欢迎的一种早餐,她做得很挺香啊,为什么就是没人愿意过来尝? 忽地,就听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老板,给我们来两份!” 错愕的转头,就见一个并不算漂亮的高挑女孩下了马车,面无表情的坐到了摊子前的小方桌旁。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冲她们甜甜的一笑,并没有半分轻视,反而有些惊喜和好奇,也跟着坐下了。 心头一热,念福迅速动作起来,两份肠粉从方形的大铁笼中抽出,迅速调味后摆到了两个女孩的跟前。 “二位姑娘请试试,做得不好尽管提。” 嗯。勉强从鼻子里应了一声,欧阳慕兰大口开吃,浑然不顾自己这样是多么失礼。可这样的失礼,看在念福眼中,却是此时美好的风景。 “大哥。” 欧阳康还在怔怔的看着,欧阳庄已经下马走到他身边了,“妹妹为了向爹讨要给你的荐书,跟爹大吵了一架,被赶回乡下了。走前特意来跟你说一声,有什么要带的,让她一并带去吧。” 短短几句话,却让欧阳康从震惊、感动到差点掉下泪来。他跟这个妹妹相处一共才几天?她竟然能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大哥你别觉得过意不去,这是……我们欠你的。”欧阳庄看着他手里端着的肠粉,心酸得也想落泪了。 他在京城虽也经历过王朝更迭,但一直都是丰衣足食的长大,何尝做过这等下贱之事?可是这个哥哥,打小在乡下暂且不说,自来了京城,遭受过多少的不公和冷遇?以至于连家也呆不下去,还得上街来讨生活。相比起来,他们简直幸福得令人羞愧了。 要是从前,欧阳康可能真会觉得是这些弟妹欠了自己。可是现在,他却只是拍了拍欧阳庄的肩,“不关你们的事,既然来了,也坐下尝尝我们这肠粉吧,也提提意见,怎么咱们在这儿摆半天也没个人愿来。” “要我说,首先这名儿就起得不好。”那边厢,已经囫囵扒拉完一碟肠粉的欧阳慕兰直言不讳的开始提意见了,“好好的东西叫什么肠粉?那是不是用猪大肠做的?一大早的谁愿意吃这个呀!你这应该是米做的吧?” 欧阳康忙上前道,“是用米浆做的,味道可还好?” 欧阳慕兰瞟一眼念福,“味道嘛,还算马马虎虎了。不过这名儿一定要改,既是米做的,叫米粉不行么?” 念福有点为难,“米粉不是这个东西。”她还想留着以后用呢,现在占了,将来做出米粉来可怎么办。 欧阳慕梅顽皮的挟起一块肠粉,歪着小脑袋问,“那叫米卷行吗?我看它长得卷卷的,也不是粉。” “那不如,就叫水晶米卷吧?”欧阳庄也坐下吃了一块,点头赞赏之余,更对着那个又薄又韧的肠粉皮产生了好感。 “水晶米卷?水晶卷?”欧阳康在嘴里念叨了几回,“豉油肉末鸡蛋水晶卷?墨云,你改成这个名儿,再喊两声试试?” 墨云提起嗓子,再度开腔了,“水晶卷!又香又滑的豉油肉末鸡蛋水晶卷!十五文一碗,大爷,您要不过来尝尝吧?” 终于有个中年人停下脚步了,伸着脖子往欧阳兄妹几人的桌上看,“什么是水晶卷?用什么做的,好吃不?” “好吃,很好吃的!”欧阳三兄妹异口同声的拼命点头,欧阳慕兰还卖力把自己没吃完的小碟举起来给他看,“有菜,还有肉,还有鸡蛋!” 中年男人终于坐下来了,“那行,就来一份尝尝吧!” 好勒!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顾客啊,念福高兴的几乎使出全身解数,精心烹调了一份肠粉送上。 那位大叔才吃第一口就惊艳到了,“哇,这个做的很好啊!” “真的吗?”念福还有些忐忑,可大叔当即伸出大拇指,“小妹子,确实是好,再给我来一份!” 这就是最大的赞美了,念福和欧阳大少对视一眼,激动得差点就要冲过去来个拥抱了。 此时,又有人好奇的来问了,“真这么好吃?那也给我来一份吧。” “真的很好吃。”这回不用欧阳兄妹再卖力推销了,第一位大叔就帮他们打起了广告,“我都要两份了。” 万事开头难。 真正等到有顾客上门,生意就忙起来了。 念福真的很想很想去感谢欧阳慕兰几句,可实在是走不开,甚至连回去拿礼物的工夫都没有。 就连欧阳康都走不开,墨云已经没时间吆喝,开始跑堂当伙计了,他就是唯一的账房先生。所以只能站在那儿匆匆跟弟妹交待几句,“就说我们在这里一切都好,没什么事可操心的。让家里放心,也不要带什么东西来了,我们这儿什么都有,让他们安心。” 欧阳庄再看一眼说着话,还不忘忙着收钱找钱的大哥,嘴唇抿了抿,点了点头。 第112章 笑纳 临别前,欧阳慕兰往欧阳康手里塞了一沓纸,“你放心,话我会带到的,这个给你们,算是饭钱。” 欧阳大小姐办事爽快,送银票也不遮遮掩掩,“拿着吧,反正是家里的东西,也应该有你的一份。走了!” 看欧阳康还想推搪,欧阳庄道,“大哥,拿着吧。就算是你现在用不上,可要万一能进国子监,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就算你不用,拿着给沐姐儿请几个人,租个铺面正经做生意也好啊。这马上天就要冷了,难道还在外头摆摊?” 再看一眼高高挽着袖子,忙得满头大汗的念福,欧阳康终于把钱收下了,“那这钱,我只当是你们借我的。多谢弟妹,大哥记着了,日后总有归还的时候。” “反正不是我们挣的钱,要还你还不如还给祖母。她是长辈,给她准没错。”欧阳慕兰顽皮的扮个鬼脸,爽快的挥一挥手,跟欧阳庄一起走了。 欧阳康压下心头的万千思绪,把荷包揣进兜里,集中精神,开始干活! 把妹妹送出城外三十里,欧阳庄才又细细嘱咐一番,与她道别。等到回转家中,欧阳锦已经回来了。 听说大女儿已经带着小女儿走了,欧阳锦还有些余怒未消,冷哼一声,并不想多谈。但欧阳庄想一想,还是决定多说一句,“走前,妹妹说要跟大哥道个别,我们便去见他了。” 欧阳锦的神色微微一变,“见到他了?那个孽子现在怎么样?” “居所破旧,大哥跟沐姐儿还在北市摆了个小摊儿。卖十五文一碟的水晶卷。” 哈!欧阳锦怪笑一声,颇为得意的端起杯茶,“还以为离了家有多了不起,眼下吃到苦头了吧?让那个孽子在门口跪下反省反省,我不叫起来。不许进门。” “可大哥并没有说要回来。” 什么?欧阳锦又惊又怒的抬起头来,“他这是认错的态度吗?难道以为让你来说一声,我就会原谅他了?” “爹,我怕您是误会了吧?大哥从来没说过要认错,事实上,我们就是看了他一眼,随便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其他的,大哥什么也没提。” “混账!”欧阳锦气得一下将茶杯摔到地上,“这样死不悔改,别以为我就会心软的给他荐书!去告诉他。我就是宁肯给你弟弟,也绝不会给他。” 欧阳庄看了暴跳如雷的爹一眼,静静道,“爹要是有什么话,还是让下人去传吧。我实在是没脸过去了。否则让人问起来。我该怎么说呢?” “你!”欧阳锦还想骂他是不是也想造反,可这个儿子已经转过身走了。把个欧阳锦晾在那里,气得不轻,转头就去找谭氏麻烦。 可谭氏今日刚送别了女儿,心情悲痛还没有舒缓过来,哪有心情搭理他? “你要不乐意,就把庄儿也赶回老家得了!剩下你自己,看在这个家里还有谁来忤逆你?难道孩子说什么了吗?不过是跟你说一声看到人了,他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要这样迁怒他的?” 欧阳锦给噎得无语。可他还真不敢把欧阳庄给赶出去。毕竟这个二儿子可是马上要面见皇上的人,万一交不出人来,可怎么说? 于是乎,欧阳大人只能不痛不痒的骂上两句,唯妇人与小人难养也,就拿了钱出去寻欢作乐了。 谭氏也不管他,却忍不住把欧阳庄叫来说了两句,“你妹妹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不懂事?那个……人有什么好看的,要是给人瞧见,该怎么说你?” “娘,请您想一想,就算我不去,难道哥哥就不姓欧阳,就跟我没关系了?不管他是为什么到了外头,可咱们要是半点都不照应,外头的人该怎么说?爹可以不讲道理,因为他是哥哥的亲爹,可您呢?” 谭氏给儿子一下问住了。 欧阳庄说得有理,她要是欧阳康的亲娘,对他绝情一点反倒没人说话。可她是后娘,自己的亲生孩儿都在膝下,却把前头夫人的大儿子扔在外头,人家不知道内情的,会不会反怪上自己? “那你说,应该怎么做?” 欧阳庄道,“我看哥哥那意思,是绝不会回来的。原先他那院子里的奴仆都是分给他的,不如就把人连同东西还是送去,每月再按照我的月例也给哥哥和那些下人们把钱送去。哥哥肯不肯收是他的事,可送不送,却在于咱们自己。” 谭氏听得连连点头,可是要送那些给儿子攒的家俱用具她又舍不得,想了一想便让管家赶紧去买了一批不那么好的现成货,也不用车,就让那么一帮子下人肩挑手扛着,趁着天光,浩浩荡荡给欧阳康送去了。 她以为欧阳康会清高怄气的不收,没想到收摊回家的欧阳康居然连人带东西都收下了。 欧阳大少可不傻,他现在这里是家徒四壁,要啥没啥,有这样一批不要工钱的免费长工,还有这些东西,为什么不收? 关键是人,他这个破宅子还有大量需要维修的工作呢。前些天为了整理出前头这一片,雇人干活已经花不少钱了,当家作主的欧阳大少很知道柴米油盐贵。再说了,就是冲着欧阳庄和欧阳慕兰两兄妹的脸面,他也不能这样打谭氏的脸。 所以欧阳大少笑纳了,谭氏郁闷了。 当然,为了省些麻烦,这些事也懒得跟欧阳锦汇报了,等到欧阳大人发现,已经是好些天之后的事情了。 日头偏西,天色渐暗。 欧阳康在灯下扒拉着算盘,清点着今日做买卖的收益。 兰姑送上饭菜,有些心疼,也有些不屑。“大少爷,这些小钱有什么好算的?太太送了那些月例银子来,怎么着也是够了。这账就是要算,交给沐姐儿就是,你又何必这么辛苦?往后再要出门。随便找两个下人去做,就不必您亲自出门了。让人看到,不得笑话?” 这番话,她已经憋一天了。怎么想也觉得自己没错,所以虽然带了几分小心,却还是说了出来。 欧阳康却怪异的看她一眼,“男子汉大丈夫,凭双手赚钱有什么可笑话的?若是光指望那点月例银子,咱们这个家什么时候才能自己立起来?算了,这些事以后不用你管了。你下去吧。要是沐姐儿回来了,让她别着急上来见我,先把饭吃了再过来。” 兰姑委实有点受不了了,“少爷,这商人本就是下九流。您好好一个读书人。怎么能做这种事?” 欧阳康眉头一皱,想想却问,“好,我不做这种事,那你拿出钱来给我修房子。” 兰姑一哽,她上哪儿变钱去?略带些不满嘟囔,“这房子是沐姐儿……” 欧阳康真的有些生气了,声音虽不高,却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兰姑。我最后再说一次,这房子是我同意买的,不关沐姐儿的事。你要再这样不分轻重的话,我真的没办法留你,要不我托个人带你赶一赶,追上妹妹回老家去?” 他略顿了顿,才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的道,“上京前,老太太是把你和墨云的卖身契一并交给我的。你要是实在看不顺眼我和沐姐儿做生意,我给你自由,给你银子,随你自己过活,行不行?” 兰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欧阳康对她真不算无情,几番争吵,走到哪儿还是带着她,再怎样也给她把退路安排好了,可多年的情份,落到如今这田地,又能算善终么? “大少爷……” “你要是还想劝我什么,我实在是不想听下去了。兰姑,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你眼下的好心却真的让我很苦恼。你不如静一静,想想我的话,也为自己打算一下,好不好?” 兰姑无奈走了,可走前犹不甘心的转头问,“大少爷,咱们主仆这么多年的情份,您从来没有说过我半句重话,可为什么一来到京城就都变了?” 看着她咬着唇,眼中含着的泪光,欧阳康心一软,叹道,“兰姑,不是我来京城才变了,是你一直没弄清咱们眼下的状况。你以为你家大少爷还是从前那个只要吃饱穿暖就能高兴得起来的小孩子吗?兰姑,我已经长大了。我是个男人,一个男人就应该有一个男人的担当。别怪我又要说重话,你嫌钱俗,可如果没有钱,你还能安心坐在家里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吗?” 在兰姑想要开口前,他伸手把她止住,“我知道,你想说,我可以管家里要,象二少爷那样就好。可你想过没有,二少爷是太太的亲生儿子,我不是。而我已经这么大了,我也有我的尊严,你要我成天低头去向老爷太太讨钱花,那跟做他们的奴才又有什么区别?” 看着他最后唇边的那缕讥笑,兰姑脸一白,失魂落魄的走了。 大少爷,真的不是从前那个小孩子。 摇头又叹了口气,欧阳康想再算账,却有些心烦意乱。这么多年的主仆,他又何尝愿意对兰姑这样? 叩叩。门被轻轻敲响了,一张俏脸在门边浅笑,“可以进来吗?” 这鬼丫头,肯定都听到了!欧阳康白了她一眼,“进来吧。吃了饭没?没吃赶紧下去,吃了再来。” 念福却从身后笑吟吟端出一只餐盘,“知道你没吃,我特意端上来跟你一道吃的,正好还可以商量些事。” 食不言,寝不语。 欧阳康睨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反而是把桌上的东西清清,给她让出摆饭的地方,又去洗了个手,把自己的饭菜端过来,开吃了。时间紧张,都没空瞎耽误。 “说吧。” 第113章 卖萌可耻 念福跟欧阳康商量的确实是件正经事,“眼下咱们多了不少人手,我刚才已经在下头问过了,有两个丫鬟都是会做饭的,言语也爽利,以后就让她们跟着我出去摆摊吧。你在家中先分派那些人赶紧再收拾收拾,别的不说,先在后头砌一圈围墙,再挖个沟渠,咱们这荒郊野外的,别让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爬了起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一会儿我就召集大伙说一声,以后谁该打扫院子,谁该照管做饭洗衣都要有个章程,这些人要是愿干就留下,不愿干回去。”欧阳康忽地笑了,“不过我估计,太太既然让人来了,他们要敢走,多半还是要被送回来的。” 那当然,念福自然明白,不管谭氏本身愿不愿意,可人送来了,就是她的门脸,真要是给欧阳康退回来还好说,要是自己跑回去的,那不是打她的脸?非大棒子打回来不可。 “你既明白,那这些事我就不管了。只是愿意跟着我出摊的,我会每日再补些工钱,只当奖励她们好好干了。墨云还是跟着我行不行?他有力气,人又老实,使起来顺手。” “带去呗。剩下这些人要是敢作乱,看我一个一个收拾他们!” 念福噗哧笑了,“你连一个也收拾不好,还收拾这些?” 欧阳大少闻言不高兴了,“那不一样。兰姑毕竟是跟了我这么些年,还是有情份在的。” “既是有情份,那你索性再替她多操些心吧。”念福笑得有几分小坏。“我看她,说白了就是闲的。身边没个亲人,就你一个从小带大的主子,自然是当成半个儿子来看的。若是让她成个亲,生几个孩子。看她哪还有心思来折腾你?” 欧阳康有些迟疑,“这――合适吗?兰姑说过,不想嫁人的。” “那是从前,不是现在。”念福挑了挑眉,“告诉你个小道消息,墨云说,兰姑悄悄向他打听阮大哥的事情来着。她要是没动点心思,干嘛关心一个男人?” “真的?”欧阳大少的八卦之眼也亮了,“那要不我寻个人去说合说合?” “晚了!人家现在自有大把姑娘可以挑,哪里轮得上她?” 自打阮大虎带了那么多钱回到五马峰。都不用郑三哥怎么托人,就有媒婆上门了。从前不愿意跟阮家结亲,一是嫌他家兄弟太憨,二个也是嫌弃山里日子难过。可眼下阮家发了财,眼看要过好日子了。那如何不愿意把女儿嫁来? 供需双方迅速调换。眼下可不是人家挑阮家,是阮家开始挑姑娘了。这时候就算是兰姑还愿意,可比起那些十六七岁,青春年少的姑娘家,她又有什么竞争力? 欧阳康很是惋惜,“那眼下怎么办?去替她寻个媒婆?” “这也使得。不过你也别急,先留着心,遇到合适的再说。不过我估计到时不管啥样人,她脸上抹不开,一准儿得摇头。只能由你相看准了。先让她嫁了,等日子慢慢过起来,她才知道你的好。” 欧阳康忽地看她一眼,“到那时,我也会告诉她,你对她的好。” “千万别!”念福对眼下这状态很满意,她才不想跟兰姑交好,就继续保持着这种距离吧。 欧阳大少突然想起,祖母曾经告诉过他,过日子总要有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那,要不就算了吧。存下这份心思,他又和念福讨论起别的家计。 旁的倒还罢了,当务之急是得准备一份礼物去拜见那位苏先生。其实要买也容易,行规送老师的无非就是那几样,只不过欧阳康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够特色,显不出诚意。 “妹妹今日走时倒给了我一千两银子,还是全换成二十两一张的,可二弟说要是入了国子监花销会挺大的,再说马上入冬,这边可冷得很,咱们总也要置几件厚实冬衣,所以这钱我想再放一放。” 念福同意,“这钱不要动了,放箱底等救急吧。那特色的东西交给我,一会儿我吃完饭就弄去。” “你又要弄什么?” 可念福一句保密,就再不肯透露了。 欧阳康横她一眼,却也不多问,只在心里存了个小小的好奇,等着念福给他惊喜。 晚饭后,欧阳康算完了账,自去找下人们训话,念福进了厨房,开始捣鼓她的保密。 她昨儿找的木匠师傅很给力,知道她急等着用,一天的工夫,就给她雕好了一方一圆两块月饼模。念福拿着这两块木模,小眼神里却冒出了火。 哼,那三千两银子的亏,她可不愿这么无声无息的吞进去。就算是要不回来了,也绝不能让那些人好过! 旺财趴在炉边看着她,乌溜溜的圆眼睛里满是不解和好奇。 别看这小东西才来几天,已经知道了,只要念福往炉边一站,就能做出好吃的东西来。所以看念福那表情似有些不开心,旺财想了想,忽地扯扯她的裙摆,又躺下四脚朝天的把小肚皮露出来,咧开小嘴,露出一个近似卖萌的表情。 可还别说,念福还真给逗着了,满肚子火气顿时泄了一半。抬起一只脚,轻轻踩在它的小肚皮上,小东西立即四脚并用的扒上了,然后吭哧吭哧顺着她的腿往上爬。 结果,当然是爬不上去的。 看圆滚滚的小狼崽子费劲力好自己的样子,念福终于忍不住笑了,“行啦,坐好吧,等做好也给你尝尝。不过今天肯定不行,起码得好几天呢。你等不等呀?” 嘎?旺财似是听懂了,从念福小腿上爬下来,乖乖的蹲坐在一旁,舔舔嘴唇,认真甩着小尾巴开始数数,这样,就能让几天快点过去吧? 哦哦,卖萌真可耻。念福忍不住弯腰使劲揉了它两把,重又洗个手,开始干活了。 ※ 不到三日的工夫,大半个北市都知道,新来了一家卖水晶卷的小摊,东西做的特别好吃。你要是没吃过,简直都不好意思跟人搭话。 因为大家现在的流行语都就变成,“吃过水晶卷了吗?” 没吃过,你落伍了。 念福开始只准备了一桶米浆,可很快就远远不能满足大家的需要,于是这日尝试着又加了一桶,可刚过中午的饭点就卖完了。 选来帮忙的丫鬟来喜高兴的道,“晚上回去再多磨一桶米浆,明儿肯定也能卖掉的。” 她算是尝到甜头了,先前别人都笑话她出来抛头露面的不体面,可是现在,她天天拿着念福打赏的钱回去,轮到那帮子“体面人”不淡定了。 为什么采用这种日薪制?因为念福知道,在彼此还不是十分熟悉的情况下,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真金白银可爱。都已经卖身为奴了,还在乎什么面子? 有人开始向念福套近乎了,也想跟来。可念福一概让他们去找欧阳康。这是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他们的正经主子。 就这两天工夫,已经有下人因为欧阳康分派的活计而懒惰怠工,私下抱怨的大有人在。至于原本预计跑回家去告状的,倒是暂时没有。毕竟是在官宦人家混过,都懂得不当出头鸟的道理,都在等着看欧阳康的反应。 念福也在等着看热闹,可她没想到欧阳康居然想出一个这么绝的主意。等了两日,看了看各人反应之后,对各个为人心里有了数,欧阳大少出招了。 一人没做完,全体没饭吃。 这招真是狠,可无数怨声载道欧阳康只当是空气。反正有念福在,他也不担心自己会饿肚子。还很好心的提醒众人,“要是你们能帮着把活干完,就能吃上饭了。要是不愿意的话,大门没锁,可以出去吃饭。不过只要有一人没干完分配的活,我这里就不管饭。三日之后,连住也不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除了跟念福出门的墨云等几个下人,其余全部一视同仁,当然也包括了兰姑。她现在领了全家的针线活,谁要有个缝缝补补的都找她。就算她的活全都完成了,可欧阳康也一样对待。 下人们不乐意了,有几个就闹着要回去告状,可真等出了门,风一吹又冷静下来。谭氏既然舍得把他们送出去,又岂会让他们再回去?欧阳康是主子,主子吩咐的事没做完,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扯? 于是骂归骂,但大伙儿在外头吃了饭,还是回来先帮着把活都干了。没法子,京城物价太贵,随便吃喝就是一二十文,就那点工钱够吃几顿的? 只是大家帮忙归帮忙,但再往后,要是有人还想偷懒,不肯听欧阳康的吩咐办事,都不用大少爷来说,私底下他们就把事情解决了。 讲道理?那太麻烦,拳头就很好用嘛。 再彪悍的人也挡不住一拥而上啊,在几个惯爱偷懒的刺头鼻青脸肿了几回之后,欧阳康这所破宅子的家风总算是慢慢立起来了。 这日回家,念福让来喜把账本送上楼,然后去自己的糕饼箱子里瞅了瞅,又在底下磨蹭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托了两块金灿灿的东西上了楼,“大少爷今日辛苦了,来尝尝这个。” (偶能说大年初一被鱼刺卡到了么。。。旺财,你会吃鱼么?) 第114章 苏先生 欧阳康放下账本,没好气的斜她一眼,“你还真把我当算账先生了?你自己也学着算算吧。” “我看见那些数字就头痛,你就帮我算下得了。”念福正讨好着,忽地只觉裙子一沉,低头看去,一只灰色的小毛团正努力睁大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还眨啊眨的。 它等了几天了!哦哦,吃东西时不要抛下它! “旺财,你到底是属狼还是属狗的?说!” 看念福一脸色厉内荏的挫败,欧阳康不由失笑,从她手中接过那已经切好的黄澄澄的糕饼,先扔了一块给旺财。 小毛团欢喜的扑上去,一口叼住,两下就吞了,然后又开始扒着他的裤腿蹭啊蹭的,开始卖萌了。 急什么?欧阳大少还没品鉴过呢,拿牙签叉一块放进嘴里,他眼睛亮了,“这是何物?” “月饼。”念福得意的挑了挑眉,自己也叉起一块,“这个是莲蓉蛋黄馅的,那个是枣泥的,好吃不?” 太好吃了!尤其是那个咸蛋黄的,非常特别,完全不似平常月饼那样干涩,绵软甜香,极是适口。 勉强又分了旺财两块,欧阳大少三两口把月饼干掉,才矜持的吩咐,“再去拿两只来。” “没了。” 什么? “这玩意儿可油腻得很,吃多了当心三高!”念福伸手给二人各倒了杯茶,“我已经备好了一盒,你明儿拿去给苏先生送礼吧。” “真不能再吃两个?”欧阳康意犹未尽。讨价还价,“唔……三高是啥?” 念福懒得解释,只道,“总之吃多了不好。况且我方才看了,回油的一共只有十个。拿上来了两个,又给你装了六个,真没有了。再想吃得等明后日再回油才得。” 欧阳大少不懂什么叫回油,可他算术好,“二加六得八,还有两个呢?” 呃?念福笑容一僵,“那是我数错了,一共只有八个。” 欧阳康将信将疑看她一眼,“你不会背地里藏两个自己吃吧?” “用得着嘛!你不怕长肉,我还怕长肉呢!”念福鄙视了他一眼。迅速把话题转开,“明儿刚好中秋,朝廷官员也是要放假的,你去送礼也很合适。” 欧阳康却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行了。我知道了。你明日要不也歇一日吧?” “那可不行。才做出些声名来,明儿我还想多卖一桶呢。” 欧阳康却道,“算了,明儿别做那么多,我去送了礼也早些回来,咱们一起过个节吧。” 念福笑道,“是不是想让我回来烧几个好菜?” 欧阳康却把脸一拉,“真是小人之心!明儿你放尽管不做,看有没有饭吃。” 嗬!念福惊奇了,这小子莫非从哪里弄了新厨子? 欧阳康却也要保密了。 次日。中秋。 可街上的人群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甚至念福的水晶卷更好卖了些。午时没到就卖了一空,可她却没有急着回去,而是让墨云带来喜来乐两个丫鬟就在北市逛逛,说她也要去买些东西回家过节。 两个小丫头自然欢喜,墨云更加好哄。 甩开他们,念福本是往南,可忽地调转方向,雇了辆小车,直奔西市而去,跟路人几番打听之后,终于来到了如意居的门前。 ※ 而此时,欧阳康在被灌了一肚子茶叶沫子,跑了三趟茅房之后,终于等到了酣睡才起的苏澄苏先生。 让欧阳大少没想到的是,这位大名鼎鼎的断袖,居然不象那些意图猥琐他的吕大人还有那些色眯眯的大人一般脑满肠肥。此人年不到四十,身高八丈,气宇轩昂,长得仪表堂堂,更兼穿着一身白衣,衬得人翩翩风姿如人中之龙。 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是欧阳康对此人的第一印象,就算是居家随意披散着头发,趿拉着一双布拖鞋,还略带几分慵散,依旧不觉低俗,反而有种真名士自风流的不羁与潇洒。 欧阳康有些惴惴,这真的是苏先生?那个著名的断袖?会不会弄错了? 可那人趁他呆愣,近前一步,伸指在他下巴上轻佻滑过,“真乃绝色!若是来自荐枕席的,吾愿笑纳。” 啊呃――欧阳大少回过神来,差点一耳光抽到他脸上。好不容易把那个呸字咽回去,可已经气得涨红了脸。勉强自己忍下这口气,退开三步远,才把吴先生的信双手托上。 “先生误会了,晚辈是吴先生的弟子,特来求教的。” “嘁!哪个吴先生?吾不认得。”苏澄说着话,就旁若无人的打了个大大哈欠,似是没睡好一般,到厅中横榻上躺下了。 忍着头皮发麻想逃的冲动,欧阳大少继续介绍,“家师尊讳一个勉字。” 哈!苏澄笑了,“我当是谁,原来是吴胖子。你这眼睛是不是白长了?怎么投到那个丑胖子的门下?” 欧阳康有点不悦了,“先生慎言。男子立于天地之间,当以学问才干而论,岂可以貌取人?红颜如花,可数十年后也不过一具骷髅,何足挂齿?” 苏澄放声大笑,“说得好!来人啊,把阿祺唤来。” 欧阳康搞不清他要干什么,不多时就见一个年过五旬,花白头发,满脸皱纹,还带着刀疤的丑陋婆子被唤了进来。 苏澄指着她道,“这阿祺婆婆貌虽难看,但最是忠心厚道,与人为善,她脸上的刀疤便是战乱时为护主而被乱兵砍伤。你既不嫌人相貌,不如就娶她为妻可好?” 这……这是哪一出跟哪一出?饶是欧阳康再想有求于人,此时也气得不愿再开口了。 “我诚心来求教,不料先生竟如此羞辱。那只当晚生没来,告辞!” “慢着!” 苏澄一手支颔,歪在榻上,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你走可以。礼物和信都要留下。虽是吴勉打发你来看我,可本先生难道是想看就能看的吗?去青楼看个姑娘也要留下几个茶水钱,更何况是吾这样的容貌俊俏,玉树临风?” 欧阳康彻底被打败了。 忿忿的上前把信往他面前一扔,放下礼物,扭头就走。心想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再也不要跟这个人打交道了! 可他才出了这道门,就有个下人提笔过来。“公子,请留个姓名住址。” 干嘛?难道发现礼物不够,还想追上门去找他讨钱? 可下人憨憨一笑,“公子别怕,我家主人脾气古怪。有时自己把人骂跑了。回头又要我们满街去找,就请公子留个姓名吧。” “不用了!”欧阳康气鼓鼓的道,“就算他想找,我还不来了!” 这下人脾气甚好,继续赔笑,“公子,还请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是留一下吧,不过是举手之劳,又何必呢?” 欧阳康无法。只得提笔唰唰签下大名和住址,然后把笔扔还这下人手里,“就算他真要你来,你也不必费事,说找不到就算完。” 下人一笑,送他出去。 欧阳康骑上紫霄,一肚子火的回家去了。 而这下人转头把他的签名送回去,房中已经多了一个男子。 那人个子不高,长相也算寻常,似乎比苏澄看起来年纪还大少许,只是笑起来很是温和亲厚,让人心生亲近。他就那么坐在榻上,任苏澄揽着他的腰,跟小狗般的磨蹭。 一同看过吴勉的来信之后,他把苏澄的额头一弹,“你呀,好好的干嘛吓唬人家小孩子?” 苏澄恁大的人,竟在此人面前露出委屈的表情,“好不容易休沐一日,正是春宵苦短,偏他不识相的一大早来打扰,难道不该骂?” 男子无奈摇头,“要骂也不该这样赶人家走,看吴勉的信是数月前写的,可他现在才求到你这里来,必是有了难处。” “我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无非是想来求我写个荐书,参加国子监的考试。可他却不知,这回新加了一千个学生,国子监也要招老师。我早已经荐了吴勉,过些天那胖子就要来了,还用我做什么好人?” 苏澄一面说,一面拆开欧阳康送来的礼物,笔墨纸砚什么的他没什么兴趣,直接拆开了一只包装得很别致,上面还用剪纸精心贴着圆月、小兔子、桂花树和月饼字样的糕点盒。 咦?这是什么?在拿起一只小孩巴掌大的精致糕饼放进嘴里后,苏澄脸色忽地大变,“快快快,去请人回来!” 下人似是对这场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一副早知道就会这样的表情,按图索骥去了。 年长男子犹自狐疑,“怎么了?” 苏澄不说话,只把自己咬过的月饼递他面前。 年长男子细细咀嚼片刻,赞赏的点了点头,“真不错,就是进上也可以了。” “好吃吧?”苏澄又抓起一块想往嘴里塞,却给年长男子劈手夺下了,“行了,也就这么几个了,留着晚上赏月时再吃。” “让我吃嘛!”苏澄缠着他不放,象馋嘴的小孩,“待会儿等把那小子找来,再要一份不行吗?” 年长男子横他一眼,“刚把人家赶走,还好意思管人家要,脸皮真厚!”甩开他的手,男子捧着点心走了,想想不放心,又格外交待一句,“对了,今儿寄生肯定是要来的,那些曲词你整理好了没?别又讨他的骂。” 苏澄颇为头疼的皱眉,“知道了,知道了。真烦,那小子!” 看他嘟嘟囔囔抱怨着,却趿拉着鞋走向书房,年长男子笑了笑,捧着那盒糕点走开,目光温润,“这甜点你一定爱吃,回头我讨个方子给你可好?绍勤,今儿中秋了呢……” 第115章 交换【粉红140+】 如意居。 同样是初次上门,念福得到的待遇比欧阳大少在苏先生那儿的可好太多了,刚坐下就有好茶奉上,再坐没一会儿,就有管事命下人给她送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来。 “姑娘请稍坐,我们大爷忙得很,说不好什么时候会到。快到午饭时候了,您先用个饭,我差人去打听打听,要是行您就留下等等,要是不行也省得耽误您的时间。” 看着面前的四样精致小菜,念福真没什么可挑剔的,道了个谢就开吃了。等她吃饱饭,消息送回来了。 “大爷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知道姑娘来了,让我们好生招呼,您请进去坐吧。” 从外院的小厅走进里面,念福只觉得自己来到了传说中的销金窝。 收敛的华丽,低调的奢侈。 就算是念福这样一个不算太识货的人,也感觉到了房间里扑面而来的强烈气息。似乎每一处都在写着:我很贵,我非常贵,我极其昂贵。 看来无论什么时代,有钱人都喜欢装叉叉。自己找个位子坐下,念福好奇的打量房间里的一切。 那管事却有些微微讶异,一般来到他们这里的人无非三种表情。一种是仰慕夹杂着自卑,一种是苦苦压抑的羡慕妒忌,再有一种便是习以为常的平淡自如。可如今,他却从这个女孩身上看到第四种表情。 她看上去似乎很欣赏,却半点也不自卑,如果你让她任选一样带走。她一定会很高兴,但你要是不给她,她该走的时候也绝不会留恋半分。 她到底是个什么出身?才会养出这样淡定的心态?管事不免有些高看一眼了,可还没等琢磨清楚,主人回来。 可能是过节。小凤哥今天穿了一件绯红底子织菊花纹的新衣,很拉风,也很喜庆。 念福笑呵呵的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公子好。” 小凤哥微微一笑,解下披风递给下人,“你来了,可是有事相求?” 念福点点头,转头把另一份精心包装的月饼送上,“还请公子看看,值不值得交换。” 这一盒当然就是从欧阳大少嘴边夺下的月饼。一方一圆,两种口味。 颇为玩味的看了看她的包装,小凤哥打开盒子,旁边自有下人立即拿出银制刀叉切好摆盘了。 小凤哥先端了杯清茶漱了漱口,才尝了尝那个莲蓉蛋黄的月饼。只一块下肚。小凤哥就笑了,“说吧,你要求我什么事?” 念福心中略定,攥拳上前,目光坚定,隐有愤慨,“我要找一伙卖房子的骗子!” 小凤哥似有些意外,挑眉失笑,“你不会告诉我,那个花了三千两买了城北鬼宅的。就是你吧?” 呃……念福愣了,难道这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脸上一红,浑身的气势不由消了三分,“那个,就是我。” 小凤哥竭力隐忍,可那眼角眉梢的笑意是怎么也忍不住的。 念福略觉尴尬的低头,“你想笑就笑吧,不用憋着,看着怪难受的。” 小凤哥这才捂着嘴,闷笑连连,“你也真是大胆,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居然也敢花三千两银子买房?你可知道,人家拿来哄你的利仁坊的宅子,到底是哪家的?” 念福疑惑的看他一眼,“难道是你家的?” 看她眼睛忽地一亮,小凤哥又给逗乐了,“那宅子虽然好,却也不是我能买下的。”故意停顿下,吊吊人的胃口,他才慢悠悠的道,“那是官宅,还是皇上特赐给常国公主驸马的官宅。” 念福瞪大了眼睛,天!这是撞上皇亲国戚了? 小凤哥笑看她一眼,开始科普,“大梁朝自成立以来,一共封了十三位公主,其中有三位是皇上的姐妹,六位是皇上的女儿,还有两位是功勋忠烈之后破格封赏,可这十二位公主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一位常国公主。你道是为何?” 念福配合的摇头,催他快讲。 小凤哥轻轻笑了笑,“因为以上十二位公主都是只有封号,没有封地的。只有这一位常国公主是以封地为号,换而言之,她是唯一一位手握实权,乃至兵权的公主。可以说,皇上能有今日的江山,常国公主也是立下汗马功劳的。” 念福震惊了,惹到这位,那她这公道还怎么讨? “不过――”睨着她的神色,小凤哥笑得有几分促狭,“常国公主一向替皇上镇守边陲,她在宫中另有自己的宫殿,在利仁坊的那套小宅不过是皇上赐给公主驸马的几处住宅之一。实际上,常国公主和驸马本人既没有来过,也没有住过。就算是他们即将回京,也会住到宫里去,那里只是给其他随从歇脚的地方。” 念福努力的眨了眨眼,抓住重点了,“那就是说,骗我的人是买通了看房子的下人,布了这样一个陷阱,公主和驸马其实并不知情?” 小凤哥用赞许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其实那骗你的人还算厚道,你可知道,你买的那处鬼宅虽然残破,地段又偏远了些,但一旦修葺完好,别说三千两,就是三万两也是值的。” 废话!念福也知道,那么大的地盘,卖三万是不过分。问题光是清理装修就得投两万进去。靠她和欧阳康两个,几辈子才赚得到? 所以念福不想那些没用的,只谈实际的,“我知道就算是追回那帮骗子,估计银子也没了。我也不要你去公主府里帮我讨公道,我只是想揪出那几个骗子来,给他们应有的教训,出了这口气就行。” “那行。”小凤哥爽快的答应了,“你能这么想,这事就交给我了。那两个伢行一个也跑不掉,到时要不要送到你面前来揍一顿出出气?” “那就不要了。”念福连连摆手,可想想又加了句,“等到你弄好了,让我来瞧就是。这个月饼的方子,要我现在写给你么?你放心,这个方子我既给了你,再不会给旁人。除了自家做了吃,我也不会对外卖的。” 小凤哥忽地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我也可以不要你的方子。” 念福一喜,本来很想答应,可不知怎地,脑海里突然就冒出欧阳大少那张黑着的脸,浑身一个激灵,她摇了摇头,“你还是要吧,你要办成这事肯定也不容易,要是什么力气也不出,我会良心不安的。” 直觉告诉她,小凤哥可不是雷锋哥,无缘无故的来帮忙,日后必有所求。算了吧,做人还是本份点好。如此一想,念福眼中的惋惜之色也就没了。 再看她一眼,小凤哥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的味道,似是想说什么,却又还是没说。只让管事把念福和月饼一起带下去,让她去跟糕点师傅讲解去了。 小凤哥想了想,亲自写了张帖子,唤人来道,“送到丞相府,给贺公子。” ※ 同行跟同行还是很好交流的,念福把那方子一说,又有实物做参照,那糕点师傅很快就明白了。再由念福手把手教着操作一番,那糕点师傅也有模有样的做出了生胚。 念福最后很仁义的提醒人家,“这个月饼做得好不好,做糖浆和生胚是一方面,还得看烤的工夫。生胚放进去时一定要刷水,最后才是刷蛋液,除了表面,两边一定不要刷了。这月饼刚烤好时是硬的,还得放几天等它回油才会变得绵软可口,切莫忘了。” 那糕点师傅听她交待得如此仔细,反而有点不高兴了,“姑娘可别小瞧了我们,我们如意居的糕点在全京城都是有名的,油煎炸烤都是会的,你就放心吧。” 见他如此自信,那念福也不好说什么了。 她走之后,那糕点师傅一面让人去雕各色花色的月饼模,一面信心满满的烤了各种口味的一大炉子来做试验。反正表面看起来是很不错的,大家就等着它回油来吃了。 所有人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有一个驼着背送炭进来的杂役,偷拿了一小块念福烤好的月饼吃过之后,不屑的看看那糕点师傅烤出来的月饼一眼,“嘁,这群蠢蛋要是也能烤出这样的东西来,我也能去当皇上了……” 八月十五,三百才子面见圣上的日子。 为了尊重斯文,不体现贫富差距,皇上高显特别下旨,订做了二百九十七件一模一样的新衣提前发放给诸位考生。至于前三名,分别赐以大红、大绿和大蓝,显出一份卓而不群。 中秋一早,才子们纷纷沐浴焚香,梳妆打扮去了,官员们也不能歇着。 虽说今日放假,但按例高级官员和他们有品级封号的妻子儿女也都是要进宫朝贺的。还有番邦来的使臣们,不管人家有没有习俗做这个中秋节,按例这日也要一同招待联欢。 于是乎,象礼部这样平时闲得左手摸右手的部门此时却是他们最忙的时候。不管是招待番邦来宾,还是准备皇家祭拜的仪式程序,都得有专门的官员负责。 当然,还有这么几千号人的吃吃喝喝,那更加要异常小心。虽说皇上皇宫那块儿自有御膳坊掌管,可还有其他这么多的外来宾客可怎么办?那就是礼部底下膳部的事了。 膳部郎中吕正铭大人往下一推,就落到膳部员外郎,欧阳锦大人头上了。 (好啦,胜利完成元月所有加更任务!二月加更可能要等一等,先保证双更吧。哦哦,要攒稿了,马年就要从如此忙碌中开始呀~~~) 第116章 挑事 高显自认还是个很开明的皇帝,建国之初,相当于成家之始,家里没什么积蓄,他也不讲究那些虚礼,但过中秋,四方使节来朝,也不能准备得太不象样,总得说得过去才行。 所以,就连吕正铭这样恨不得每天十二个时辰都能醒摸美人手,醉卧美人膝的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当差了。 要说高显皇帝的要求并不算难达到,中秋这天的早餐皇上不让他们管,晚上也不让他们砭。就是中午要办一顿国宴,款待外国使节和三百才子。等到宴席完毕,就能放大伙回家团圆赏月去了。 其实午餐的国宴,也不需要礼部各位大人亲自动手,只是要按着来宾们的等级和民族习惯,提前跟御膳房报上菜单,到时照管一下,别上错了菜,闹出矛盾就好了。 按理说,这样简单的事情是完全不应该出问题的,可问题却偏偏是个磨人的小妖精,你越不想它来,它却偏要来了。 皇宫,麟德殿。 一片欢歌笑语,大好和谐的气氛中,一个服饰特异的番邦使者站了出来,用熟练的大梁官话道,“皇帝陛下,方才我听到贵国的才子们在吟诗作对,实在是让我这等关外之人羡慕不已。但是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诸位才子。” 这明显是要挑事的节奏啊。高显皇帝微微一笑,心里给这位老兄所代表的乞颜部族记上一笔,面上却谦和大度的问,“何事?” 来自北方草原上的乞颜使者哈斯朝鲁道,“我想请问诸位才子的是,你们汉人有句话。说的是有朋友从远方来,应该如何招待?” 朝中不少人已经在肚内暗骂了,此人从前朝起就专管与汉人打交道,汉文功底极深,可眼下偏偏问一句人人皆知的话,这不摆明找茬? 一个白衣才子霍地站了出来,朗声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此话我想不仅我们大梁百姓是如此说,如此做的,贵族百姓应该也是如此吧?尊使大人这样问,莫非是对我国的招待有何不满?如果有的话,不妨直言,如此迂回曲折,实在失了豁达豪爽的男儿之风!” 高显微微颔首,年轻人。勇气可嘉。直接把国家大事转化为个人风度及民族修养,坦率大气,不错不错。 大太监承平上前密语,“这位就是上万言书,为那位遭遇强暴未遂的姑娘说话的公子,季越。这回取中了第十七名。” 高显更加满意了几分。“仗义执言,又不失机敏,让他去刑部学学断案或是礼部主客郎中底下学着跟各国使节打交道都可。” “是。”承平低眉敛目。迅速取出随身纸笔记下。 可哈斯朝鲁老奸巨滑,却不是这么好打发的,“豪爽大方,迂回曲折都是因为入乡随俗的缘故。既然公子让我直言,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凌厉反击之后,他完全不给大梁才子们还嘴的机会,就从面前高高举起一盘特意给他准备的烤羊肉,“既然贵国上下都知道盛情待客的道理,为何要给我上这种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肉?我记得前朝也曾来这皇城中赴宴,那时也是上的一样的烤羊肉。却是鲜美无比,入口即化,眼下换了新朝。怎么却变成这样了?” 他望着高高在上的高显皇帝,挑衅冷笑,“难道大梁朝觉得我们乞颜族不足以作为你们的朋友,所以连一顿中秋宴席也可以马马虎虎的糊弄过去么!” 这话一说,才子们傻眼了。 这个番邦家伙怎地如此狡猾,不跟他们谈论大是大非,却讨论起饭菜来?可这件事虽小,但要认真理论起来,也算是件大事,毕竟新朝旧朝就差五年,人家拿来对比你也没办法啊? 皇帝的脸色冷了下来,眼睛往旁边一扫,礼部尚书顿时汗都下来了。赶紧让人把膳部郎中,也就是吕正铭叫来,可吕大人一听是这么回事,转手就把另一个人给抓住了。 “欧阳大人,我可是数日前就再三跟你交待,要做好番邦使节的招待事宜,你这到底是怎么做的?” 欧阳锦想骂娘,老子又不是厨子,你往我身上推什么推? “这烤羊肉是由宫中御厨所制,我怎知出了什么问题?要不,把尚食局的蔡公公请来问问,或可得知。” 尚食局的大太监蔡襄正是吕正铭的干爹,一听到事情还要牵扯到他,吕大人顿时脸就黑了一半,可欧阳锦的话也有道理,番邦使节还在大殿里站着呢,光骂欧阳锦有个屁用,又不能把他推出去做菜,还是得找能解决问题的人才行。那不只有御膳房么? 于是吕大人只好哭丧着脸亲自去找干爹了,当然,他也没忘记拽上欧阳锦,关键时候,身边总得留个垫背的。 欧阳锦心里将他骂个半死,却违抗不得。他心里也在一阵阵的发毛,万一这事处理不好,他可怎么办? 而大殿之中,面对哈斯朝鲁的质问,又有一位才子站出来了,“贵使方才有句话说得极好,叫入乡随俗。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们老百姓也常说,到了哪个山头唱哪个歌。眼下换了新皇,自然与前朝有诸多不同。贵使吃惯了前朝的口味,这倒没什么,再寻个厨子给你重做就是。可要是不懂变通之道,那可就不是我们大梁不肯与你们乞颜交好,而是你们乞颜心系前朝,刻意要与我大梁为敌了。请问贵使,是也不是?” 这一番话,软硬兼施,滴水不漏,竟是把个老奸巨滑的番邦使节也堵在了那里。 高显皇帝心中正暗暗喝彩,就见此人又亲自端了杯酒到那番邦使节面前,笑得开怀,“不过我想贵使今日至此,就证明乞颜族是绝不想与我大梁交恶的。不过是些许饮食小事,贵使又何须介怀?来,请满饮此杯,大丈夫襟怀宽广,要是当真为了一盘烤羊肉就闹得两国交兵,那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说得好! 高显眼中露出几分激赏,这一位不再用承平介绍了,看他一身大红袍,在一众白衣才子中凌然卓立,这就是本朝考试第一名――王粲。 哈斯朝鲁给说得哑口无言,只得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末了却也回身用自己的大碗满满奉上一碗,“那就请公子也满饮此杯吧!” 他看这青年文弱,以为他不胜酒力。没想这位王粲接过酒碗,却也毫不犹豫的一气干了,末了还面不改色的拍拍他肩道,“多谢!” 哈斯朝鲁讪讪坐下,一场外交上的挑衅顷刻间化于无形。 欧阳庄因名次靠后,坐得也远,不过他自问就算是自己坐到第一排去,也未必能有这位红袍状元,或者那位季大才子的应对。 看样子,这回录取的还是都有些真材实料的,尤其这位状元,真正好口才好风度,只不知出自谁家,可否结交? 旁边有才子在窃窃私语,“这回的头名,可是出自鼎鼎大名的琅琊王氏。数百年的根基,果然非我等所及。他要不是早有妻儿,只怕这回都是要被皇上招了做驸马的。” “这你可就错了,真正当了驸马,就不能在朝中任职了,只能做个闲散大夫。便是未婚,他也未必愿意。” “这样说来,岂不是你我这等还未娶亲之人要小心?要是万一给哪个公主看上,可就是前程尽毁了。” “可不是?你看我等的衣裳虽然一样,可为什么所有成了亲的头巾上都没有装饰,而我们却多了一朵花?说得好听,是因为咱们年轻人要花团锦簇,给宴会添色,可你看那帐幔后面,隐隐折光的不是女子们佩戴的珠宝首饰么?” 欧阳庄心一紧,下意识的就想伸手去抓头巾旁的那朵花,可还未触及,却又颓丧的放下。若果真倒霉的给人相中,难道还敢不娶?他现在又庆幸自己名次一般,坐得靠后,没那么招摇了。 只是忽地想到大哥,欧阳庄虽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却也庆幸他幸好没来,要是他来了,那绝对是招公主的体质,搞不好还有为他打起来的。到了那时,全家不得跟供祖宗似的供着? 他在这里失笑,却不知他那个爹在后头已经急得快冒泡了。 “此事怎么是我的责任?我是按照方子一份份的抄了来的。那乞颜使者要吃羊肉,这哪有错?” “怎么不是你的错?”吕正铭和他干爹蔡公公一起合起伙来欺负人,“你既负责抄菜,怎么不问清人家的口味?他来了京城也是一天两天了,你要是好好用了心,怎会闹出这样的笑话?” 欧阳锦简直是百口莫辩,欲哭无泪。 利益关头面前,每个人都充分发挥了自己最大的智慧寻求自保。 尚食局的蔡襄一口咬定,厨子做的没问题,有问题的是礼部没交待清楚,客人喜欢更烂一点的。 而吕正铭也帮着把责任往欧阳锦身上推。他可能别的工夫还要差一点,但察颜观色却是一流。如果说,是皇上的御膳房出了问题,那相当于是打皇上的脸,高显皇帝再开明,也丢不起这个脸面。所以只能是欧阳锦这个跑腿办事的传话不利,才闹出事情。 (写到渣爹要倒霉了,开心。。。) 第117章 两个鸡蛋 在人家父子俩的联手夹击下,欧阳锦是有口难言,满心盼着尚书大人来给自己主持公道。可等到礼部尚书亲至,听完却默然片刻。然后先不忙着骂欧阳锦,却是给蔡公公赔了个不是。 宰相门房七品官,更何况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人呢?蔡公公品级不高,却也不是能轻易得罪的。否则人家凭什么掌管着御膳房这块大肥肉? 见他识趣,蔡襄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算是接受了,不过却道,“既然是欧阳大人把菜弄错了,那就让欧阳大人自己想办法弥补吧。横竖方才状元郎已经在前头说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御膳房就是这个口味,现在让我们来改,那不是打皇上的脸?” 欧阳锦生生快逼出一口老血来。 他当然知道,是厨房做不出乞颜使者要的口味,才故意借着皇上来当挡箭牌,可这个挡箭牌是他敢去扳的?横竖不过是丢官罢职,咬咬牙,他也豁出去了。 “诸位大人,就算此事是下官办事不周,可眼下就算让下官出去磕头谢罪难道就能挽回圣上颜面?还请诸位大人行行好,一起想想法子弥补吧。” 这话说得倒有些道理。 蔡公公到这个时候也不藏私了,命人去把御膳房的统领余大御厨请了来。可这老头见面就很明确的说,“前朝烤羊肉的那位你们不用想了,早已化为一抔黄土。就算现在我亲自操刀,也只能保证那个肉,却保证不了那个火候。除非,你们还能找到一个人。” “什么人?”欧阳锦没空骂这死老头吊人胃口,心想只要有人会做。除了十八层地府,十七层他都要找去! “算了,说了你们也不知道。他已经失踪快三十年了,连我也音讯全无。” 这不成心消遣人么? 一群白眼扔过去,不料却又得到一个如果,“如果,要是你们能找到一个前些天在鸿兴楼烤大虾的姐儿。再加上我料理的肉,可能还有几分胜算。” 鸿兴楼烤大虾的姐儿?那要去哪儿找? 余大御厨不负责任的两手一摊,“我只知道这么多。哦,听说那个姐儿身边有个非常俊俏的公子,公子还带着弟弟妹妹。弟弟长得还凑合,妹妹就差强人意了。那个公子似是外地人,他弟弟妹妹倒象是京城人氏。你们不妨去官员家里打听打听,看有没有这样的一家子。” 这……这线索也太宽泛了吧? 忽地,一个看着挺机灵的小太监快步跑了过来。“几位大人,是不是在为烤肉的事情烦心?” 是又如何? 那小太监笑了,“是齐王殿下让我来的,说如果要寻烤肉之人的话,现成的就有一位。” 众人奇道,“那在哪里?” 小太监望欧阳锦笑笑。“就是欧阳大人家,有位姓沐的姐儿烤得一手好菜,非常不错。连王爷也念念不忘呢,所以特地叫小的来说一声。” 啊!啊? 眼看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自己,欧阳锦傻眼了。脑子里跟万花筒似的不停的冒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沐姐儿给三王爷烤过菜?她什么时候给他烤的?在哪里烤的? 欧阳康知不知情,他们是不是一起去的?他们跟三王爷又有什么关系? 吕大人却是会过意来,“那位去鸿兴楼烤大虾的莫非也是她?欧阳大人,你家长子不就是在乡下长大,还容貌俊美,二公子就差了许多,你家闺女我却没见过,长得好么?” 余大御厨一听眼睛也亮了。“真的是欧阳大人家的下人?说吧,她的身价银子多少,我买了!欧阳大人?” “欧阳大人。你倒是说话呀!”还是吕正铭一巴掌拍下去,把欧阳锦拍回神来。 “那个,不是我家丫头!”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急忙又补了句,“虽不是我家的丫头,却是跟我家渊源极深,渊源极深的!” 天啊,欧阳锦心里已经快要开出花来了! 他那个长子究竟带给他多少惊喜?自己长得如花似玉不说,还有一个令王爷都念念不忘的厨子。怪不得那日自己带他去酒宴上他会发脾气,原来是这小子早就不声不响的勾搭上了贵人! 那是王爷啊,尤其齐王可是开朝以来,功劳最大的皇子之一。皇上一直没有册立太子,齐王也是有利的竞争者之一好不好? 不行!欧阳锦不能再想下去了,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都快要沸腾,连心都快兴奋的蹦出来了! “我现在马上去找她来,马上!”欧阳锦连施礼赔罪的时间都没有,撩起衣摆,大踏步的就往外跑了。 不是真着急着做饭,当然那个也急,可欧阳大人赶着离开是因为他已经忍不住要大笑,要狂笑! 达官贵人们除了爱美色,还爱什么?美食啊! 人或者能一天不见美人,可谁能一天不吃饭?那丫头要果真是个有本事的,一定得想方设法把她留在自己府上。 唔……要不干脆嫁给欧阳康,做个妾室? 不行。这样把两个鸡蛋放在一只篮子里,风险太大了。万一这两个小东西联合起来背叛自己怎么办?再说,还有齐王呢,总不能让他心里不快。 欧阳锦已经无法遏制的把儿子想象成齐王的禁脔了,至于那个丫头…… 他忽地脑中灵光一闪,那小丫头其实长得很不错呢!挺鲜嫩可口的模样。虽说脾气爆了些,但只要好好调教,难道还怕她不乖乖就范?而最佳的训导师,除了自己哪里还有别人? 自己以前真是失策,不是从来最爱美人的吗?怎么就眼睁睁的放过了这一个? 欧阳锦想象着沐姐儿在自己面前柔顺如绵羊的小模样,是越想越得意,连在马车里都忍不住放声大笑。吓得车夫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听欧阳锦不断的催促,他也一路快马加鞭的将马车赶回归仁坊。 可欧阳锦一见家门,却是愣了,“谁让你赶回来的?” 车夫满头大汗,“您也没说上哪儿,不是回家么?” “蠢材!”欧阳锦气得在车里直跺脚,“去大少爷那儿!” 啊啊?车夫傻眼了,一帮子上前来迎接的门房也傻眼了。看老爷这怒气冲冲的样子,莫非是要打上门去找大少爷的麻烦? 那可不是他们管得了的,撤吧。 后宅谭氏收到消息倒是颇为好笑,“这大过节的,他爱闹就让他闹去。你们都打起精神来,把晚宴准备好,等二少爷回来,我们娘俩可要好好说说话的。” 而此时,皇宫里也有人急不可耐的想去寻人。 “这些羊肉就照我说的法子腌上,等一会儿我回来料理就是!” “那可不行,还是您亲自来吧。”蔡公公死命把人拖住,“欧阳大人已经去接人了,您又何必亲自去呢?” “不行,我着急啊!有几句话,非亲亲问问那个丫头不可。对了,再来个人,赶紧去鸿兴楼,把宋思源叫来,跟我一起去认认人,看对不对。” “行行行,”蔡公公忙忙的道,“我这就命人去给你备好车,套好马,找到你那个师侄,再给你打听好地方,包管不耽误你出门。您就安心在这儿,先把肉弄了,行不?” 哎呀呀!余大御厨急得直跺脚,却还是不得不亲自捉刀,把羊肉先处理了再说。 而那一边,念福从如意居回来,还没来得及跟欧阳康汇报已经买凶报仇的好消息,欧阳锦就气势汹汹的杀到了。 在欧阳大少的管教下,已经非常有规矩的下人一看有人来了,顿时有先迎上去的,也有有赶紧进去报信的。 还以为是欧阳锦不忿于自己收了家里的人和东西要来闹事,欧阳大少沉着脸迎上去了。他已经下了决心,要是这个老爹真的全不顾念骨肉之情,要赶尽杀绝,那他就回乡下把祖母接上来,拼着父子情绝,也坚决要跟这个老爹把家分了。 可没曾想,欧阳锦气势汹汹的进来,一看见这个如花似玉的儿子还好端端的站在面前,没破相没伤残,那个沐姐儿也瞪着眼睛跟在一旁,看起来十指完好,绝对不会影响做饭的模样,欧阳锦笑了。 笑得春风满面,阳光和熙,甚至隐隐有些过份的灼热,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欧阳康冷着脸上前一步,“请问父亲大人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这样的态度,要是从前的欧阳锦,一定会骂作孽子,可是眼下,却畅快的笑出声来,“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是你爹,过来瞧瞧你不行么?” 你有这么好心? 不怪念福不信任,实在是欧阳锦的笑容太渗人了,就连欧阳康都觉得浑身寒毛直竖,下意识的就往旁边挪了半步,把念福罩在身后。 呃,视线被阻,欧阳锦不知道是自己笑得让人心生厌恶,还自我感觉良好的以为是小姑娘经受不住他中年男人魅力的秋波,害臊了。 于是笑吟吟的又把目光落回儿子身上,“行啦,上回的事是爹失误了。可这不也怪你没提前打招呼么?两父子哪有隔夜的仇,你也别使性子了,一会儿就搬回去吧。那个,你,也一起。” 看着欧阳锦还特意指着自己,又露出那种恶心巴拉的笑容,念福感觉就象一只毛毛虫掉在身上似的,别提多难受了。 他又想干什么坏事? 第118章 前程 欧阳康只觉得跟吞了只苍蝇般的恶心。 念福是女孩子,一时还看不出欧阳锦笑容里的深意,但欧阳康是男人,虽然年轻,但老爹眼神里那种男人对女人的欲望他自问还不会看错。 可他怎么会有这样龌龊的想法?也不想想,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人家才几岁?居然生出这样下流的念头来,他到底还要脸不要? 再次挡住他的视线,欧阳大少的脸彻底冷了,比他自己受到侮辱还要愤怒,“我们在这里住得挺好,就不劳老爷费心了。” 就算欧阳锦有求于人,可看着儿子这样态度也不高兴了。想骂他两句,又顾忌着齐王殿下,到底只能瞪他一眼,勉强压下火气,“算了,你也大了,既想住外面就住外面吧。沐姐儿,你收拾收拾,快随我走一趟。” 他没毛病吧? 念福红果果的瞧着此人,对这位仁兄的大脑构造深表怀疑。他以为他是谁啊?这上下嘴皮子一碰,别人都要听他指挥?做梦! “我又不是你家丫头,为什么要跟你走?” 小丫头反了天了!欧阳锦尽力包容的一笑,“放心,是好事,亏待不了你。” 可对面的女孩完全不给面子,“好事呀,那就留给别人吧。我忙一天,累坏了,恕不奉陪。” 给欧阳康递一个的眼神,念福转身就撤。 “站住!”欧阳锦一下子急了眼,可想想毕竟是有求于人,又放缓了神色,“沐姐儿,你且站着。听我说。” 念福翻个白眼,连客套都懒得奉送了,“不好意思,就是天上掉金子我也限制没兴趣。” 欧阳锦的耐心耗尽,很快变脸了,“你这丫头真是欠管教!过来。” 他这一发怒,比起那诡异的热情。反而让人没那么害怕了。念福回身,叉腰冲他冷笑,“我再欠管教也轮不到你来管教,说这话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 欧阳锦火了,“你这死丫头,如今站在我家的地盘上,居然还敢如此嚣张,等着回头进了门子,看老爷怎么收拾你!” 念福一口气也提上来了。他这说的是什么话?才想发火,欧阳康挡在了她的身前,“老爷,请自重!这所大宅可不是姓欧阳,而是姓沐的。眼下是我们站在她家的地盘上,可不是她站在我家的地盘上。再说了。沐姐儿好好一个姑娘家,自有亲娘长辈为她操心,您就是再大的官儿。也管不着她的事吧?” 欧阳大少现在真庆幸当时买房时,为了怕欧阳锦来捣乱,特意写的就是念福的名字。否则就凭他爹这番话,让人家女孩如何自处? “孽子!你是怎么说话的?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一个乡下丫头,哪里有钱买这所大宅?” “她没钱,就不兴找人借么?” “你还敢顶嘴!” 欧阳锦被顶撞得鬼火直冒,那些伪装的儒雅温和瞬间撕去,露出狰狞冷酷的真面目。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打了下去。 欧阳大少没有妹妹长期训练出来的应变技能,竟是猝不及防,一下子给打了个正着。啪地一声脆响。白玉般的脸上已经落下五个巴掌印。 “欧阳康!” 念福又惊又怒的冲上前来,看一眼那巴掌印,对着欧阳锦怒吼起来了,“我警告你!这里是我家,你就是想撒野也得看对地方,否则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滚出去!” 可欧阳锦却冷冷的把欧阳康一瞧,“别以为你现在傍上了棵大树就有人给你撑腰,你就是找到人给你写荐书进国子监,也得要我这个做父亲的点头同意才行。这一巴掌只是个小小教训,让你不要忘了自己的根本。你要是再这么冥顽不灵,不服管教,一个忤逆的罪名,就能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欧阳康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了。 从前在乡下,日子过得再苦再难,他总有个盼头,想着若是有爹在,必然会是另一番局面。而爹爹不在,也不是不疼自己,只是忙于公务,走不开。 可是来京城之后这短短数月,他已经被伤了太多次,失望了太多次,到现在听欧阳锦说出这样绝情的话,他突然发现,自己都不会心痛了,只是那种厌恶的感觉更深了些。 于是,欧阳锦就见他的长子,顶着五个巴掌印,目光淡然的说,“既然老爷这么讨厌我,索性与我分家算了。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反正老爷已经有了继室和儿女,把长房分出来单过,也是说得过去的。” 这回轮到欧阳锦惊骇了,“你这个孽子,你居然敢,你就不怕……” “进不了国子监,从此仕途断绝?”欧阳康扯动嘴角,生生挤出一抹冷到极致的笑,“我本来就没有这一切,又怕什么?” “欧阳康!”念福又惊讶又心疼的看着他,要闹到如此地步吗?对于一个古代男子来说,绝了仕途,他还能有什么指望?要不她低个头算了,反正她是女子,就算低个头也没什么吧? 可欧阳康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努力望着她笑了笑,“没事的,真的。天下不止是当官一条出路,我总能找到自己能走的路。” 看着他澄静宽厚的双眼,念福心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摊上这样的爹,他这辈子,得注定走得多难多辛苦? 见长子竟是倔强若斯,宁可自断前程也不愿跟自己低头,欧阳锦气得就快暴跳如雷了,又有一种无处落脚的虚浮,只能色厉内荏的道,“你可想好了!再犟下去,吃苦的可是你自己!” 欧阳康看着他,象看着一个陌生人,“那么老爷,你是同意了?” 欧阳锦噎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很想就这么把这个儿子逐出家门。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老太太还在,她一定会拼死护着这个孙子。再说乡下还有族长在,欧阳康又不是干下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要怎么把他逐出门墙?倒是分家真有可能。 可一旦分了家,万一这个儿子真的抱上齐王的大腿,日后发达显贵了,就算不能做官。他光是吹吹枕头风,自己又得蒙受多大的损失?而那些原本都应该是他的好处呀,这让他怎么甘心白白断送?还有眼下,眼下宫里可还在等着沐姐儿去烤肉呢,要是真的走了,他回去要怎么交差? 欧阳锦前思后想,忍了几忍,终于低声下气的道,“让沐姐儿赶紧跟我走。我马上就把荐书给你!”顿了顿,他又补了句,“你不顾念父子之情,我却是要顾念着你过世的母亲。别不知好歹!” 欧阳锦觉得,自己都这样给大家台阶下了,你这孽子就别不知好歹了。 可欧阳康偏偏更加不知好歹的问。“多谢老爷顾念。不过请问,您还记得母亲过世多少年,她的生辰是几时?” 欧阳锦被问得语塞。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些事自己都想不起来了。甚至除了一个姓氏,连元配的闺名相貌都忘得一干二净。 不需要他回答,光看着他的脸色欧阳康就有答案了。 “那国子监的荐书,我曾经是很想要,可是现在,不要也罢。” “你,你不要后悔!”欧阳锦脸色铁青,企图做垂死挣扎。 欧阳康勾起一抹讥笑,就算是为了他死去的母亲。他也绝不会低这个头! “有什么好后悔?不就是个国子监的学位么?不要也罢!” “真的?”一个明显不属于这里的声音横空插了进来。 转头望去,不知何时门口已经站着一个白衣飘飘,气质出众的中年文士。 伸出一根小指掏了掏耳朵。他就这么懒懒散散的走到欧阳家的父子中间,掏出一纸荐书在自己面前边看边叹。 “亏我还费神巴力的写了这个东西巴巴儿的送来,原来有人不稀罕。那可怎么办呢?想我堂堂苏澄,好歹也是个饱学之士,难得动了兴致要收徒弟,人家还不赏脸。哎呀,这要传扬出去我还怎么见人?难道这就是天妒英才,老天逼得我非要去投芙蓉池?” “先生说笑了,您这样大才,小小的芙蓉池怎么装得下您?这东西我就代我们大少爷收下了。”觑着欧阳康震惊错愕,又隐含一丝惊喜的神色,念福小心翼翼的从这位苏先生的手中把那张薄薄的荐书抽了出来,揣进了自个儿怀里。 欧阳康的前程呐!欧阳锦不在乎,她在乎!为了这种渣爹毁掉,那可是太不值当了。 苏澄笑眯眯给念福施了一礼,“小妹子,多谢你,你这可是救了我一命啊。那我也就一事不烦二主,再烦你跟我那学生说一声,师长如父。只要我这个老师同意,不管他爹同不同意,他都是能进国子监的。况且,我苏澄好歹也是混国子监的,怎么说,走个后门,让自己的学生在那一千个名额里头占上一个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念福眼睛睁得溜圆,明显兴奋了。 连欧阳锦都大张了嘴巴,他,他怎么敢如此狂傲?皇上亲自主持的事情,他也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搞小动作? 苏澄唰地一把摇开一柄雪白折扇,故作风流的道,“君子一言,不欺不悔。你若不信,可以满京城打听打听。苏某人虽然不才,可也并非浪得虚名。” 他摸摸鼻子,嘿嘿一笑,“当然,我的徒弟也不能白当,总得有些孝敬才是。” 念福顿时警惕了。这个断袖,他想干什么? (沐姐儿即兴赋诗一首:功名诚可贵,尊严价更高,若为菊花故,两者皆可抛!姓苏的,你可别打歪主意!如果打了,呃……那能给多少聘礼? 欧阳大少:>_<|||) 第119章 上道 苏澄故意凑近些,声音却依旧不高不低,“别看你家大少爷生得不错,就担心他跟着我走上歪路。我苏某人虽是个断袖,却是个高雅的断袖,有格调的断袖,更加是个有品味的断袖。不少人瞧我生得高大英俊,风流倜傥,想跟我断袖,我瞧不上眼,也是不会跟他们断的。故此只要你家大少爷不是借求学为名,一门心思想勾引苏某人,苏某人自信还把持得住。唔,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念福被他噼里啪啦一连串的断袖给绕晕了,傻乎乎的跟着问,“为什么?” 苏澄挑了挑眉,“你猜。” 念福完败。忽地想起,这位苏先生可是吴先生推荐的,所谓名士,能有几只好鸟? 看她一脸挫败,苏澄笑得更加开怀,还很好心的安慰她,“不着急,慢慢猜。” 瞟欧阳康一眼,清了清嗓子又道,“让你家大少爷想清楚了,随时拿着这荐书来找我,苏某人说到做到就是。唔……提醒他再把那个月饼送几个来,就当是做学生的一番心意了。” “什么月饼?”门外又有人跑出来追问了。 旁边一位大叔指着念福兴奋不已的道,“师叔,就是她!她就是那个烤虾的姐儿!” 念福瞪大眼睛,这位不是鸿兴楼的宋思源宋大厨么?旁边这位干巴老头又是何人? 事情很快搞清楚了。 可出乎所有人意外之外的是,沐姐儿并没有听说让她进宫献艺就有半分高兴,反而下巴一扬,硬梆梆甩出三个字,“我不去!” “天下能人异士众多。为什么要她一个小姑娘去?”欧阳康也不同意,甭管来的那个干巴老头到底是不是御厨,他都觉得没必要让念福去冒这个险。 这种事说白了,做好了没功劳,万一出点纰漏搞不好连小命都没了。皇宫,那种地方是能随随便便进去的吗? 余三胜真是给这两个小东西折腾得一点脾气没有了,“你难道不想进宫看看?有多少人做梦都盼着进去瞧一眼呢!御膳房其实很好玩的。里面有好多你没见过的调料和食材,你去帮我烤个肉,那些食材随便你拿!” 嘁,念福翻了个老大白眼,想诱惑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你就是拿了鲍参翅肚来,我也不要。”这么高端的食材,她又不会做,要来做什么? 可余三胜听到鲍参翅肚四字,眼中越发热切了。“你连这些都知道?谁教你的?” “你猜。”沐姐儿现学现卖,将从苏澄那里听到的二字,原封不动的送给他了。 苏澄一笑,却也帮着游说起来,“沐姐儿,容我说句话。眼下这盘烤肉可不仅关系到个人荣辱,还关系到朝廷颜面。咱们身为汉人,难道能给个番邦耻笑?” 念福笑了。“我又不是朝廷命官,朝廷颜面关我何事?谁爱耻笑谁笑去,天塌下来有你们这帮男子汉顶着,只要不笑到我这个弱女子跟前,我管他笑谁?” 想用激将法?没门儿! 这下余三胜可抓瞎了。 可苏澄岂是那么好对付的?他既决定出手,必然还有阴招。听了这话,便把晾在一旁的欧阳锦一指,“你要是不肯去,我就将他参上一本。说欧阳大人无故激怒于你,致使国体受损。你想,皇上会怎样做呢?” “苏大人!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么陷害于我?”欧阳锦涨得脸红脖子粗。是真的怕了。 全京城谁不知道这位苏澄一张毒舌,打遍京城无敌手,更兼下笔如刀,刀刀杀人不见血。原本皇上要把他放到御史台去震慑群臣,好在此人懒散,自请去了国子监,做个教书先生,倒是让文武百官全都松了一大口气。 欧阳锦躲这位还来不及,要是真被他盯上了,那丢官罢职事小,要了脑袋是大! 死断袖!念福再看欧阳康一眼,却是冲苏澄凶巴巴讲起了条件,“要我去也可以,不过你们得保证,万一做砸了,皇上怪罪下来,那可不能关我什么事。” 欧阳锦倒霉倒没什么,可要是连累了欧阳康怎么办?真是打老鼠怕伤了玉瓶,这个苏先生是大大的阴险狡诈! 不过苏澄虽然自问的确阴险狡诈了些,却也不是个蛮不讲理之人。让人取来笔墨,唰唰唰就在他手中那空白折扇上提了一首诗,签上大名递上,“拿去!要是皇上怪罪,就把这个给他,皇上看了就不会怪罪你了。” 这么牛叉?念福将信将疑的把扇子接过,上面的字龙飞凤舞,她一个也不认得。 可宋思源却含笑悄悄道,“苏先生的字可极是有名,这样一个扇面,就是三五百两只怕也是有人要的。他在皇上跟前,也是少数能说得上话的人之一。不行还有师叔在呢,必不会为难于你。” 念福张大嘴巴,就这几个破字就赚三五百两?那这位苏先生每天写上十七八副,岂不是要发死?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苏澄不屑道,“君子岂可因蝇头小利就辱没斯文?你要是死不了,这扇子回头还得还我。” 想得美!小心的把扇子上的墨迹吹干,念福准备出门了。 可余三胜还有话说,“那个月饼是什么东西,还有没有,给我几个试试?” 念福才要拒绝,可欧阳康却已经进屋去拿了。 他早上又偷吃了两块,已经知道放得软的才好吃,进去又挑了几个出来包好,一包给了余三胜和宋思源,另一包给了苏澄。 “几位到此,仓促之间,连杯茶水也未奉送,小小心意,还请不要见怪。” 欧阳康是倔强,却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余宋二位都是顶级厨子,跟他们搞好关系。对念福将来大有帮助。 至于那位苏先生,好吧,欧阳大少承认,在人家拿出荐书的时候,他就已经心动了。再听他跟念福说那番话,欧阳大少已经明白,苏先生之所以之前会那样对他。只怕是故意的。 大凡名士都有些怪癖,象吴先生,起初不也跩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再看人家苏澄随意提扇面的那几笔字,欧阳大少已经服气了。难怪人家敢这么牛气,真是有几把刷子的。所以适当的讨好一下老师,也是很有必要的。 挑了挑眉,给他一个“你很上道”的表情,苏澄袖着月饼,飘飘若仙的走了。 念福给余三胜宋思源拉走了。这对叔侄在啃了一口月饼之后,已经急不可耐的跟她讨论起做法来。 至于欧阳锦,在那儿站了半天,看儿子既不给他拿月饼,也不给他倒茶,不觉有气闷。刚想说点什么找回场子。却发现儿子一转身,招呼也不打的回房了。 欧阳锦正要再骂几句,忽地只觉鞋上一热。低头一瞧。不知何时跑过来一只毛茸茸的小团子,正用那圆滚滚的小屁股对着他,弓着背用力,然后一坨新鲜出炉的臭臭夹杂着热乎乎的便便就正好落在欧阳大人今日特意换的新鞋上,连新衣的下摆也沾染了不少。 小团子拉爽快了,还转过头来甚是无辜的看了欧阳锦一眼,然后迈着小短腿,颠颠儿的欢快走开了。 这,简直忍无可忍! 欧阳锦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抬脚就踹。旺财警觉的往旁边一扑,钻进路边一尺来高的草丛,两下就没影了。 “快。去给我追!非打死这个小畜生,扒了它的皮不可!”欧阳大人看着自己的鞋,简直要气疯了! 下人们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突然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马嘶,一只毛发黑中带紫的高大骏马呲牙裂嘴的站在不远处,冲欧阳锦跺蹄低吼。那个干坏事的小灰团子还在它脚边嗷嗷呜呜的叫唤着,好象还在告状。 呃……好男不跟马斗。那样不善的表情,是个人也不敢靠近了。 欧阳锦又没彪悍到自己敢亲自上前,于是只能在已经走得空荡荡的院子里冲下人们发起了火,“你们,你们统统给我回去!不许再在这里!” 可是,不好意思。除了他自己带来的下人,没有下人出来应他。 县官不如现管。已经吃过亏的下人们深知,这位大少爷可不是好惹的。你们父子斗气,干嘛要我们这些下人当炮灰?况且送他们来的可是谭氏,夫人没发话,谁敢走? 等回头欧阳锦回家换鞋时,谭氏听说了这边的热闹,不过这回她倒是把大局看得很分明,“要是老爷实在不愿意管大少爷,那就用我的私房银子出那边的月例。总不好让人说我这个做后母的跟他一样不懂事。” 总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既然欧阳锦要树立他的酷爹形象,那谭氏自然也会配合做一个无奈又好心的后母。 欧阳锦换了衣裳,又匆匆赶回宫中去了。可才到宫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吕正铭见了他,就头不是头,脸不是脸的,“你这究竟怎么回事?明明是你先去请人,怎么让御膳房的把人带回来了?尚书大人憋了一肚子气,看在共事多年的份上,我不知给你说了多少好话,才让尚书大人勉强把气压下来。下午的事你也不用在这儿管了,先回去吧。” 欧阳锦一怔,不对呀!这吕正铭怎会如此好心放过自己? 另寻了个人一打听,欧阳锦简直肺都快气炸了。 (偶……欠2更了,大家帮偶记着。昨天陪亲戚去逛商场,累得腰酸背痛,人都快倒了,今天争取抽时间出来码字。希望不会有变化来打扰,抚额~~~) 第120章 闯祸 欧阳锦打听方知,原来那沐姐儿来了之后,迅速给番邦使节重新上了份烤羊肉。也不知是那番邦使臣哈斯朝鲁被大梁群臣灌得酒精麻木了,还是那沐姐儿真的有水平,总之他对新烤肉是交口称赞。皇上一高兴,特地命人赏了御膳房。眼下里面大家正高高兴兴等着分礼物,谁愿意还多一个欧阳锦? 可这份功劳原本不应该是他的吗?欧阳锦在回家的路上还在忿忿想着要怎么扳回这一城,却不料第二天就等来了内部处罚。 在皇上没有问罪之前,礼部尚书联合吕正铭已经主动把他报上去当替罪羊了。之前的事情没做好,总得对皇上有个交待吧? 没说的,罚俸。三个月,刚好从九月到十一月。至于腊月能不能拿到钱,还得看他到时候的表现。毕竟年宴,又是一大摊子要紧事的不是? 这是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啊。欧阳锦怄得简直想吐血,年前正是家家户户要用钱的时候,少了三个月的俸禄,这个年让他怎么过? 有心告个病假,索性躲过这一阵,可不好意思,年前太忙,尚书大人虽然也犯了旧疾,但还在“带病”坚持工作,至于其他人,还有想请假的,请自动向尚书大人看齐。 欧阳锦气得绝倒。 尚书大人不过是没事咳嗽两声,哪有什么毛病?没看他上蹿下跳,龙精虎猛得很,向他看齐。那谁还好意思请假? 秋凉的夜里,欧阳锦硬是燥出一身的汗,又气又贪凉的跑去给小风儿一吹,这回是当真病了。风寒。还很严重的那种。 烧得昏昏沉沉的,想告假又给骂作矫情,只能天天苦撑着上衙门当差,那份难受劲就甭提了。不出几日,人就迅速消瘦下去。因为生病,人的精神自然也差了许多,办起事来难免容易出错,又不知挨了多少骂,受了多少气。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眼下还是中秋。在欧阳锦从宫门口给打发走之后。念福完成任务领了赏。也想回家过节了。 余三胜真舍不得她走,这丫头实在是个好苗子,她烤的羊肉他特意留下了一块自己吃了。火候非常老到。甚至余三胜自己来做,都未必有她这个水平,可这丫头到底是怎么烤的? 念福没在宽敞的御膳房里献艺,而是单独要了一只炉子,一间小房,自己进去烤的。最关键的步骤没看到,余三胜心里痒得哟,就象是有千万只小蚂蚁在爬似的。 “这两匹宫绢是皇上赐的,你拿回去做两身新衣。唔……沐姐儿,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瘦小的干巴老头在前面赔着笑。引领着后面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往外走。要不是那姑娘的衣着过于朴素,简直要以为这个老头是不是有什么不良居心了。 念福无奈的叹口气,“余师傅,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对学厨根本没兴趣,我也不想成名成家,就眼下这样,挺好。” 余三胜急得无法,“你怎么能没兴趣呢?你火生得这么好,还会做那么些特别的菜式,你要不是个真心喜欢厨艺的,怎么懂得这么多?” 那都是几千年的智慧结晶好不好?随便派个人回到几千年后,也一样能带回这么多菜式来。念福无力解释,只能告诉他,“我是喜欢琢磨点吃的,可也就仅限于此了。要我偶尔做几道小菜还可以,让我正儿八经的去做什么大菜,我是一概不会的,你就别浪费时间了。” “你这年纪也不大,说话怎么老气横秋?以你这个年纪,好好跟我学上十年,不,五年好不好,我包你能进宫当个司膳女官!” 没兴趣。念福心想,五年十年之后,姐姐早就嫁人生娃了,到时自有长期饭票包养,干嘛还要来个宫中当个煮饭婆? “余师傅,我真的没那么大志向,你就饶了我吧。要是往后你不嫌弃,就来里仁坊找我,要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只除了生火,那个事我也说不清楚,你们也学不会。” 她总不能建议各位先在家里放把火,再等着烙一个火神的祝福吧? “我明白,我明白。”余三胜就很是理解的连连点头,“其实生火在厨房里看似并不重要,实则最为要紧。再好的菜,如果没有好的火候,那也不能充分体现出菜的水平。这个东西是天份,真的没法学,不过……” 他还想游说游说收下这个徒弟,忽地有只手横空伸了出来,“茶来!” 余三胜说话没留神,差点给这人绊一跤。低头一看,却是个红袍青年,一身酒气的躺在路边的栏杆上,也不知睡了多久。眼下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只觉口渴得厉害,也没看清身边是何人,伸手就要茶。 余三胜虽不认识此人,可他知道今日宫中来了不少官员才子,所以虽不认得此人,态度却还不错。只是他要送念福出宫,左右又无旁人,便道,“请大人在此稍候,一会儿我看到小太监,自会让他们送茶水过来。” 可那青年却把他的衣摆揪住,“不行,我口渴得厉害,你就去给我倒碗茶来吧,清水也行。” 这可怎么办?跟个醉汉怎么讲道理?念福瞧此,正好觉得可以摆脱锲而不舍的余三胜了,“余师傅,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人来吧,横竖宋师傅还在宫门外等着呢,一会儿有他送我回去就得。” 把他的手中的两匹绢接过,念福迅速溜之大吉了。这老头实在太唠叨,再听下去,她怕自己会受不了的点头答应,那不是找虐么? 想想宋思源那样的神乎其技,还被这干巴老头骂得狗血淋头,念福真不敢想,要是做了他的徒弟,该是怎样的地狱训练。 顺着这路走不多时,正好瞧见一个小太监拎着壶茶经过,念福忙把人拦下,“那边有位大人要茶水要得紧,你快去吧。” 可那小太监看她那与宫中截然不同的打扮,警惕的问,“你是什么人?怎么到宫里来的?” 念福呵呵一笑,“是御膳房的余师傅带我来的。” 没想到干巴老头的名头还挺好使,那小太监一听,顿时堆起满脸笑意,“姐姐是陆家的人吧?那这壶茶就给你拿去。不是我偷懒,实在是我这壶茶也是贵人要的,现给了你,我还得回头再去拿,耽误工夫就不好了。请姐姐回头见了余统领,务必跟他提一句,茶水间的小井子跟他请安了。” 小太监口齿伶俐的说完,把手中的茶壶带茶杯整个塞她怀里,转身就跑了。 什么鹿家羊家?念福还没搞明白,人就跑没影了。得,念福只好认命的转过身,又往回走去。 可走着走着,她发现不对劲了,她是这绕哪儿来了?四周的花木越来越多,好象已经不是来时的路了。 糟糕!沐路盲正在四下观望,想寻个宫女太监打听打听,忽地瞥见两个衣饰华贵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 “德清,你既看上那个状元郎,不如求皇上作主,把他赏你做驸马不就完了?” “瑞安,我欣赏状元郎,是因为他在番邦使节前给我们大梁争了光,却无关男女私情。再说,他都有妻儿了,我要他何益?” “有妻儿怕什么,让皇上赐下一封休书不就完了?你要还嫌不痛快,索性把她们赐死,岂不清静?” 这什么人哪?明目张胆的鼓动别人做小三,还要逼死元配?念福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可她刚躲到一丛竹子后面,那个叫瑞安的女子却是把德清也往她这边一拉,压低了声音,“你说那个定国公家的孙子真得很帅?” 公孙弘?念福屏住了呼吸,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片竹叶。 对面,那位稍年长些,也更清雅出尘的德清笑得有几分促狭,“怎么?你心动了?” 名叫瑞安的女子一笑,容貌姣好的桃心脸上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确实有一点。不是方才昌乐说,这里所有的男子都及不上他,我才好奇的么?他现在人在哪里?” 德清的笑容里有了几分别样的意味,“他现在可不宫中,听说调到郊区的扶南县去了,你要想见他,恐怕得亲自跑一趟。” 瑞安奇道,“怎么他过中秋也不回家的?” 德清才想答话,忽地瞥见对面的竹叶之间隐隐露出一角红裙,顿时厉声喝道,“谁在那里?出来!” 念福心中叫苦,捧着茶水出来,“我是……” 没等她解释,那个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大,叫瑞安的女子抬手就一耳光打了过来,“贱婢!居然敢偷听本县主和公主说话,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念福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本能的伸出手去挡了一挡,啪的一下,那一巴掌没打到念福,却打在了茶壶上。 滚烫的茶水早已经把壶烫得极热,这一巴掌下去,烫到她自己的手不说,还把茶壶打飞,正好落到德清身上,滚烫的茶水瞬间泼洒出来,立时浸透了大片衣服,烫得德清惊声尖叫。 完了,念福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这下闯祸了。 (谢谢大家的票票和打赏,这几天是真累,做一大家子的饭菜带吃完收摊,简直是百忙之中才抽出空来码了2章,想加更,估计只能等到亲友团离开了,orl) 第121章 贱婢 虽已入秋,但爱美的女孩子却依旧穿得单薄漂亮,用那薄薄的丝绸紧紧勾勒出曼妙的青春,美则美矣,不顶事啊! 眼看德清裸露的胸口已经泛起了大片的红,念福慌了神,“快来人!快叫大夫啊!” 后面远远跟随的宫女太监听她叫喊,全都跑了过来,而那个名叫瑞安的女子却在看清德清伤势后,把念福一指,“把这个贱婢拖下去,打死完事!” 念福张大嘴巴,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怎么就要把她打死?这根本不关她的事啊! 可是后面那些宫女太监哪里知道原委?只看公主受伤,人人都怕牵连到自己受罚,眼看有个替罪羊,那还用客气么?顿时如狼似虎的冲来几人,拖着念福就要往外走。可真要跟他们走了,那还有个好? “救命!救命啊!”危急关头,念福的语言功能终于恢复了,简直是撕心裂肺的在喊,“冤枉!余师傅,余师傅你快来!扇子,我还有苏先生的扇子!” 念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喊什么,脑子里已然是一片空白。在被拖出去数十步时,她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沉而又充满威严的轻喝,“住手!” “参见齐王殿下。” 下人们的脚步终于停下了,因要见礼,念福给扔到了地上。直到被摔的剧痛袭来,念福才恢复了已经麻木的知觉,发现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全是吓的。 在见识过这个时代的强权之后,念福知道。如果没有刚才那一嗓子,她可能就无法幸运的逃过这一劫了。 连滚带爬的奔到那人脚下,念福连看也没看,就拽着人家衣角大哭起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明明是她,是她打翻……” “住嘴!”瑞安气势汹汹的冲上前来,“明明是你这贱婢有意行凶,烫伤了公主殿下,还想狡辩么?看她衣衫破烂,搞不好是从哪里混进来的奸细!” “我不是,真的不是!”念福又气又急,这女人应该身份很高贵吧?怎么比市井泼妇还要霸道蛮横?跟她简直是有理说不清。 此时,旁边又有一人说话了。“这女人打架在我们草原上倒是不新鲜。只不过都是为了争夺年轻英俊的男子。没想到你们大梁朝的后宫之中也有这样彪悍的,那可也是为了抢丈夫?” “无礼!”齐王刚刚皱起眉头,瑞安只觉受辱。又冲了上来,指着那人怒骂,“对本县主不敬,你可知该当何罪?” 哈!哈斯朝鲁不怒反笑了,“齐王殿下,我对大梁朝的律法也略知一二,请问我方才一句玩笑话,究竟该当何罪啊?” 齐王还没说话,可瑞安县主想想自己那个爹,还是保持了她一贯的骄傲。当着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人的面,冷哼一声道,“玩笑?想跟本县主开玩笑,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这下事情大条了。 哈斯朝鲁虽然今日刚刚刁难过大梁王朝,但他毕竟是乞颜使者,而乞颜部族民风彪悍,也确实是大草原上一支不容小觑的生力军。 看他被灌了不少酒,又盛赞了新做的羊肉,高显皇帝也很仁慈的让三子齐王陪他来御花园逛逛,散散酒气,只没想到,却遇上这样一出。 其实,打骂奴婢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当着客人的面喊打喊杀,就太不礼貌了。所以这事齐王必须叫停,只没想到瑞安县主居然如此不给面子,还要把小事闹大,这就实在是太失礼了。 “贵使不必动怒。”齐王温温笑着,给哈斯朝鲁赔了个礼,全没把瑞安的怒火放在眼里,“女人发起脾气来,不管她们身份尊卑,年纪大小,都是一样不讲道理的,还望尊使不要见怪。” 新朝初立,有些姿态还是要做得漂亮些的。 乞颜和大梁比邻而居,真得罪狠了,人家趁着过年南下来劫掳一番,然后往大草原里一跑,这仗让大梁朝打是不打?打的话,国库哪有钱?不打的话,颜面何存?所以能好好相处的时候,还是不要闹僵的好。 县主虽然尊贵,但在国家大事面前,无论如何都是要让步的。所以齐王不动声色的把事件由大化小,把瑞安的无礼说成她一人的任性闹事,这就让乞颜使者好接受了。 可瑞安哪里肯受这样的气?顿时怒了,“齐王,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忘了,论辈份你还应该喊我一声表姑的!” 在高显皇帝的几个儿子当中,这位齐王还真不太显眼。 他非长非幼,只不过是皇上的三子,又因小时身子不好,个子也不高,性格也比较内敛含蓄,行事低调不招摇。瑞安也没怎么跟他打过交情,也不太摸得清他的脾气。可她总觉得自己辈份既高,那大家都应该让着她,捧着她才对。尤其齐王,不是自己的晚辈么?怎么能不帮着自己? 齐王淡淡一笑,“是啊,表姑说得很是。那么若有什么家务官司,咱们回头再打。眼下当着客人的面,还请表姑自重,别让人笑话了去。” 瑞安气得还想上前理论,可是那边,经过紧急处理的德清公主打发人过来说话了,“公主说想先回去疗伤了,请县主陪着一起走吧。” 瑞安不了解齐王,但德清却太了解这个三哥了。他是话不多,可全家的兄弟姐妹没一个真敢惹到他头上的。因为一旦惹到他,那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瑞安可以无理,她毕竟有那么个好爹在那儿罩着,可德清自忖此事若当真闹到高显跟前,自己可讨不到什么便宜,不如早些撒手,省得闹得无法收拾。 眼见德清要走,瑞安终于有几分底气不足了。可要让她走可以,但是,“把这个贱婢给我带走!” “不!” 齐王一低头,就见自己的衣摆被那个满面泪痕的女孩紧紧抓在手里,“公子,我见过你的,你记得吗?我还烤了肉给你吃的!他们说,是你推荐我进宫来的。” 生死关头,念福的脑子无比清醒。瞬间就想起了这位被称作齐王的人正是此前在公孙弘那里见过的公子。 瞧她说出这番话,齐王诧异了,“你是沐家姐儿?” “是,是我。御膳房的余师傅让我来烤羊肉,我烤完了正要回去,路上遇到一位大人说要喝茶,把余师傅拦下了,我只好去找人倒茶水,路上遇到一个小太监,他叫小井子,给了我茶水,我就想送去,没想到迷了路。我怕给人怪罪,就躲在那丛竹子后头,谁料就见这两位贵人过来说话。我不敢走,只好躲在那里。谁料给那位公主发现,等我一走出来,才想解释,这位县主就伸手打我,却不小心打到我手上的茶壶,这才飞出去烫伤了公主殿下。这真的不关我的事!” 她忽地想起,把怀里的纸扇取了出来,“这是我进宫前苏先生给我的,他叫我有事就去找皇上,说皇上会饶了我。公子,你救救我,别让我被带走!” “你这贱婢居然还敢顶嘴?”瑞安一肚子的火又冒上来了,她知道念福说的全是事实,可要是照她的说法,那无理取闹的岂不就是自己?可她堂堂一个县主,怎么可能会无理取闹? “明明全是你这贱婢的错!要不是你躲在那里吓到本县主,本县主会要打你吗?本县主要打你的时候,你好好受着就是,为什么要躲?要不是你伸手来挡,本县主又怎么会伤到手?然后误伤到了德清?到现在还死不悔改,来人呀,把她拖下去,先把舌头给我一寸寸的割了,再乱棍打死!” “齐王殿下,看来咱们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惊动皇上了。”哈斯朝鲁忽地站了出来,弯腰扶起噤若寒蝉的念福,“好姑娘,你别怕。我们草原人都信奉,能做出美味的人,都是被天神祝福,带给人间幸福的使者。你今天烤的羊肉,是我生平吃过最好吃的羊肉。所以,”他转头看向瑞安,神色威严,“你不可以对她不敬!” 什么?瑞安暴怒了,这个男人居然敢扯出什么天神来打自己的脸?这还是在大梁朝的地盘上吧,这还是在她皇上表哥的皇宫里吧,那她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气? “大胆!”瑞安就差指着鼻子冲到哈斯朝鲁面前去骂了,“你竟然敢对本县主如此无礼,那好,来人呀!去请皇上过来,让他看看,在他的家里,他的儿子,是怎么帮着外人欺负我这个姑姑的!” 这――简直就是泼妇!齐王眼底深处掠过一抹厌恶与鄙夷,淡然吩咐,“既然如此,那就让人去把平国公夫妇也一并请来,省得到时表姑姑又说我们欺负你。” 哼!就算他不说,瑞安也是要回去搬救兵的,只要有爹在,还怕皇上不向着她? 可是,才吩咐下去,皇帝高显就来了。 他是给太后和皇后娘娘打发人请来的,她们婆媳带着一帮子嫔妃已经在御花园里悄悄相看了几个很不错的年轻人,有些是想留给自家闺女,有些是想留给亲戚家的女儿。还有些进宫来觐见的诰命夫人们带了未婚女儿,有的也能配给皇子皇孙。所以大家都在眼巴巴的盼着皇上来相看一番,最终做决定。 帝王之家,儿女婚事也是朝堂大事。所以高显不敢马虎,亲自来八婆一回。 没想到才走到御花园门口就听得里面吵闹,抬脚刚往里走,就听到瑞安最后那句话了。 第122章 聪明人 好嘛,这当着外人的面就开始指责自己的儿子偏心了,那接下来见到自己,是不是更要撒泼打滚的要自己主持公道? 大梁高显没说话,可周身的气压却瞬间低了三分。沉着脸过来,先训斥了儿子一句,“你舅祖父一向身子不好,这点小事还要请他来,你是怎么办事的?” 齐王高长信垂首认错,态度恭顺之极。 瑞安见状浑身气焰却又涨了三分,“皇帝哥哥你来得正好,他们都欺负我!” 可她的皇帝哥哥并没有搭理她,只回身随口吩咐,“去把平国公夫人请来,一会儿让她到太后娘娘那儿去接县主。” 这,这是什么意思?瑞安懵在当场,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儿了。 齐王垂下的眼眸中含着一丝冷笑,他爹可是开国皇帝,又不是昏君,再怎样看重尊敬那位小舅舅,也不会无条件的惯着他的女儿。眼下事情都闹到太后娘娘那儿去了,难道瑞安还能讨得着好? 就见父皇转过身,把目光落到哈斯朝鲁的身上,微微一笑,“尊使勿怪,这位县主自幼长在民间,不大懂得礼数,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哈斯朝鲁哈哈大笑,“我当是谁这么威风,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乞儿县主,真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是不虚此行!” 瑞安最痛恨的伤疤被人这样揭穿,顿时气得粉脸通红。“你,你居然敢这样侮辱本县主?” 咦?哈斯朝鲁怪道,“难道你从前没做过乞丐?” “可我现在是县主了,太后娘娘亲封的县主!” 哈斯朝鲁哦地一声。似是恍然大悟,却又问道,“那太后娘娘是在你当乞儿之前封的你,还是你当乞儿之后封的你?难道说,太后娘娘封了你,你就不是乞儿了?” 瑞安被他一口一个乞儿都快气哭了,可左右看看,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她得罪得起的。不!还有一个。 众目睽睽之下,就见瑞安忽地冲到那个平民女孩面前,抬手就要打她。“全是你这个贱婢!” 这一下。饶是高显皇帝都没料到。可当那巴掌落下时。却有一道身影快速冲到女孩跟前,不躲不闪,硬生生的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挨了这一巴掌。 啪! 瑞安的力道很大,一巴掌打在人脸上,很是清脆响亮。 念福怔住了,瑞安也傻眼了。 所有人看着那个替念福挨巴掌的红袍青年,惊掉了一地下巴。 红袍青年挨完打之后,立即就给高显跪下了,“微臣不才,愿替这位姑娘承担一切责罚,还请皇上成全!” 高显也愣了,“状元公。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红袍青年却回身对着念福深深一拜,激动得落下泪来,“恩人,可算是找到你了!” 念福怔得更加彻底了,你谁呀?我认得你吗? 她不认得此人,可在场的所有人都认得他。 王粲。 大梁朝首位状元郎。琅琊王氏的嫡系子孙,名门子弟。若不是早已娶亲,不知会招来多少王公亲贵的青睐。可即便已经娶亲,眼下人家也是本朝第一当红炸子鸡,并且刚刚力挫哈斯朝鲁,为国扬威。几乎没有人会怀疑,此人即将在政坛上大放异彩,而如斯人物,却会为一个平民女子当众挨了巴掌,这到底是怎样的缘由? 说起来,比起念福的诧异,围观的人群更加诧异。 可王粲是什么人? 他是聪明人,还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在大梁朝首度国考中摘得头筹。这当中固然有运气的成分,但实力绝对要占到七成。既然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做傻事。在念福这边闹起来的时候,他和余三胜就已经听到了。觉得有些奇怪,就过来看了一眼,却恰好看到皇帝陛下大驾光临。 皇帝出场,诸人退避。 王粲自然会脚步一顿,也自然会选择先看清场上形势再说。 当刚看到念福跟瑞安县主对上时,余三胜就慌了,人是他带进来了,怎么着也该由他善后才是。可王粲却把他拦了一拦,就是要救人,也得先看看皇上怎么说。可等他再看两眼,却觉得那女孩越看越眼熟,等到哈斯朝鲁一口一个乞儿的骂起瑞安时,王粲想起来了! 这个姐儿!这个姐儿分明是那日救了他儿子的姑娘! 救命之恩,一定要报。而杀子之仇,也绝不可放过。 于是,在瑞安县主刚刚迈脚,往念福走过去时,王粲已经用他状元公的大脑高速制定了一个报恩兼报仇的绝佳方案。 没想到那位县主居然如此配合,看都不看就甩了他一耳光。趁着大家震惊错愕的工夫,王粲已经拜在念福身前,一面使劲的往外逼眼泪,一面把事情说开了。 “恩人,难道你不记得了吗?就在月前那天下午,在平阳城外的游船上,是你和恩公一起,救了小儿一命啊!若不是你,我那可怜的宝儿,才五岁大孩子只怕就要夭折了!不信你看,我这儿还有你的画像。” 王粲此时无比庆幸当日夫人让他用白帕画了二人的小像随身携带,此时从怀中取出,展开一看,可不就是念福和欧阳康么?况且这样的证据,仓促之间,又怎能做假? 见到这方白帕,念福才终于信了,“你,你是那孩子的爹?你们孩子的箭伤现在可好了?” 这句话配合得太恰到好处了,王粲激动得眼泪长流,“好了好了!只是大夫说他年纪太小,那一箭又射得太深,故而伤了元气,只怕日后终归会有所亏损,但是命总算是保住了,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二人话语自然,可隐藏其中的机锋却又怎么让人听不出来? 一个是那射箭之人,惊疑不定的瞪大双眼,已经想溜了。 而另一位,已经冷着脸发问了,“平阳城外有人公然持箭射伤幼子?王卿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高显皇帝很愤怒。京城可是他家的地盘,为什么在他的地盘上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居然没有人报到他的面前来? 结合到当时自己正在西山避暑,高显已经用那当皇帝的发达大脑联想到,连这样的事都有人隐瞒,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这……”王粲欲语还休的样子,一看这其中必有猫腻。 “朕命令你说!”高显皇帝是真的火了。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敢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看王粲这副样子,分明知道对方是谁,却不敢得罪,那一定是某个位高权重的王公大臣。甚至,他还怀疑到诸皇子的头上。难道真的有人敢趁他不在纵容手下为非作歹,那当他是死的么? 王粲还是不肯说,却道,“陛下若一定想知道,还请稍等片刻,容臣先命人回家去取一样东西来。不过这位姐儿,实在于我那幼子有救命之恩。若非要有什么责罚,还请着落在臣的身上。” 又是这个女孩。高显皇帝双目如电的看了过来,“你是何人?今日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这样强大到几乎能看穿内心的目光面前,念福只觉浑身一震,连下跪都忘了,结结巴巴的把今日之事前前后后又说了一遍。 话音刚落,余三胜就出来作证了,“沐姐儿所说全部属实,方才是状元公醉在那里,拉住了奴婢,所以才让沐姐儿单独走动,才引得县主误会。后来状元公醒了,我们也是听到这边争执,才找了过来。可刚来就……” 宫里混的没几个傻子,他聪明的隐住不说。反而是替王粲把可信度又调高了几分。 至于瑞安,还想要辩解已经全无用处了。听说此事惊动了父皇,下去治伤的德清也打发宫女过来回话了,“公主说,是瑞安县主打飞茶壶才烫到她的。” 一句话,足矣。 “可是,如果她不躲……”看着高显凌厉的目光,瑞安还想辩解,但很快就给乞颜使者哈斯朝鲁再次打断了,“你无缘无故的打人家,人家又不是木头,哪有不躲的?就算你当年当乞儿要饭的时候,看见人打也是要躲的吧?” 看着瑞安被气得青白的脸,他嘿嘿一笑,对高显道,“皇帝陛下,现在事情已经清楚了,那就不关这位姑娘的事了。那能不能让我请她出去喝一杯压压惊?这位姑娘做了那么好吃的羊肉给我,我可真要好好谢谢她。” 接下来,是人家要处理家丑了,他个外人,干嘛站在这里给人添堵? 高显笑了,“你当我们大梁的姑娘都跟你们草原上的姑娘似的能喝?真若有心,还不如赏她些东西,让她早点回家与家人团聚吧。” “那是当然。”哈斯朝鲁豪气的答应了,回身就吩咐下人去取礼物。 余三胜立即替念福道了谢,迅速带她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齐王也继续陪着哈斯朝鲁离开了。 高显看了瑞安一眼,也不说话,就带着王粲走了。 瑞安愣在那里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事情就这样了?结束了? 可很快有个老太监道,“县主娘娘,您发什么呆啊?快随老奴去太后宫中吧。” (弄完早饭连中饭,送亲友出去玩,头疼的睡了会儿,然后又开始新一轮的买菜、做饭、收摊。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大人愁过年,因为真心好累!还是小时候好,555,偶能不长大么。。。) 第123章 一种相思 在太后宫里,孤零零的等了一个多时辰,平国公夫人眼圈红肿的来了。 见了她也不说话,只是叹气,“走吧。” 瑞安不安的上前,“呐个,母亲,我没事了吧?” 平国公夫人抬手温柔的抚着她的头,“傻孩子,有你爹在,能有什么事?放心,没事了。只不过你可能要有段时间不能出门了,但那也没关系,就在府中安安静静的呆几天也好。” 只是禁足?那也没什么吧。瑞安定下心来,跟平国公夫人走了。 可她却不知,在看到王粲家人送来的那枝断箭后,皇上发了多么大的脾气。如果不是太后拦着,只怕她这个县主都已经没得当了。只不过皇上前后一共赏的五百户食邑却是全部取消,她现在就是个光杆县主了。 瑞安走了,明黄宫墙内,高显还在生气,“真不知道舅父那么一个明理的人,怎么养出这样的女儿来?简直是有辱家门,连皇家的脸也跟着丢尽了!” 太后叹息,“这也不能怪你舅父,打小在乞丐窝里长大的孩子,怎么能好得起来?你舅母来,也是一肚子的眼泪。这么大的孩子,她说也不好说,管也不好管。稍稍有点什么不如意,就在家里撒泼打滚。出门就是几千几百两银子的花,全然不知爱惜。也亏得你舅母心宽,才忍下这个丫头。不过好在只是个丫头,年纪又不小了。回头给她择个门第不高的亲事,远远的嫁离了京城,也就是了。” 高显听得这才顺气不少,“还有德清她们几个。见着这样人不躲得远远的,还跟她在一处混什么混?都学坏了!” “你放心,皇后方才已经去狠狠骂过德清一顿了,也训诫了家里的几个丫头,往后除了场面上的情份,再不往来就是。好了好了,皇上您也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咱们不提她,倒是说说咱们自家的正经闺女。这头一件事就是绣茹快要回来了,这回真得给她那口子好生寻个大夫才是。” 提起自己最心爱的干闺女。高显也是喜忧参半。“此事我早已传旨太医院。让他们去寻访名医名方了。不过绣茹女婿那病得从饮食上调养起,嗯,我回头再让御膳房去寻几个好厨子吧。” 太后娘娘忙道。“还有你舅父,他身子也不爽利,胃口一向不好。若有好厨子,也给他留着心。” 高显皇帝忽地笑了,“咱们家的男人都要开胃,倒是女人们一个两个全嚷嚷着要节食。今早寿宁那丫头来请安,居然也不肯吃饭了。瞅着桌上的月饼,口水都要下来了,还使劲忍着不吃,真不知怎么闹的。” 太后娘娘也忍俊不禁了。“要说别人节食也就罢了,寿宁才五岁,正长身体呢,她节的什么食?简直是胡闹!回头我打发人去说下郑贵妃,皇上您可别心疼。” 高显一笑,“凭母后要说这后宫什么人,难道朕还会拦着不成?况且母后说的是正理,儿子断没有拦着的道理。” 太后娘娘这才满意一笑,郑贵妃是高显近年来最宠爱的妃子,风头极劲,人也日渐骄纵起来。要不是看在她女儿寿宁天真烂漫极其可爱的份上,太后早下手去掐上两把了。不过眼下既有个机会,那太后自然不会放过。 看皇上警醒,分得清轻重,太后也不多言多语的招人嫌,又说起第二桩正经事,“下午那会子,我和皇后都给人托了几门亲事,全等着您拿主意呢。这头一个呀,就是定国公家的那个臭小子,别看名声那样了,看上的人还着实不少。定国公家倒是实诚,一五一十的报了上来,说全凭皇上作主。” 高显脸上仍笑着,但目光已经恢复了精明干练,“母后别急,慢慢说来细听……” ※ 念福回到家中的时候,欧阳康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见她捧回宫绢皮毛等许多礼物,欧阳康先是欢喜,可转而留意到念福脸上的泪痕,却是吃了一惊,“你哭了?谁欺负你了?” 任谁经受那样一场惊吓,还能精神得起来?念福不想多说,转身给送她回家的余三胜道了个谢,就对欧阳康说,“我累了,想歇一会儿。” 可不知道原委,让欧阳大少怎么安心?尤其看念福的头发衣裳还略有些凌乱,他不由得往最可怕的方向想去,“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我爹又去捣乱了,还是……” “是瑞安县主,差点杀了我。”只解释了这么一句,念福就回房了,把门一关,眼泪到底忍不住又落了下来。 她凭什么那么嚣张?自己又凭什么受这番惊吓?不就是因为她有个好爹,而自己没有吗?要是她也有爹,要是她爹也…… 可世上哪有这么多的要是?没有爹,她也可以过得很好!人家有好爹,她才不会稀罕! 咚咚,门被轻轻敲响了。 忿忿的抹一把眼泪,念福沙哑着嗓子吼,“我说了,不想见人!” 门外静默了一时,然后响起呜呜两声,是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兽鸣。还有爪子在门板上轻轻抓挠的声音,执着而坚定。 扰得人连哭也不安心。忿然走过去开了门,就见灰色的小团子可怜巴巴的被人拴在门口,脖子上绑着张纸条。 “我不是人,可以见你吗?大少爷说,我要是不能把你请出来吃饭,就不给我饭吃。我好饿,带我去吃饭好不好?”旁边还画了个哭脸。 念福忿然转头,就见欧阳大少在屋子那边笑得一脸讨好。皎洁的圆月挂在楼外,明净的清辉洒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人如美玉般俊美飘逸。好似神仙。 一肚子的怨气,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消了一半。 牵着旺财到他跟前,念福梗着脖子嘟囔,“先说好。要是做得不好吃,我可是不吃的。” 欧阳大少笑出一口雪白的银牙,“放心放心,要不好吃,我亲自下厨把旺财炖给你吃。” “想得美!”念福瞪他一眼,“你要敢打这主意,我把你先炖了吃了。旺财,咬他!” 可旺财一脸茫然看看她,又看看笑得纯良的欧阳大少,甚没出息的凑过去。亲昵的蹭了蹭欧阳大少的脚。还讨好的舔了舔。 嗷。小色狼!念福再度鄙视了这一人一兽,进屋吃饭了。 ※ 怀安镇。 一样的圆月高高挂在天上,银白色的清辉洒了一地的水银。那是谁家的多情郎在把相思的笛声遥遥吹响。惹得满怀离愁的妇人倚窗观望。 “蕙娘,来,吃面了。”施大娘端着两碗长寿面出来,一边摆上了一碗。 施老爹呵呵笑道,“过了今日,你们母女可就都长一岁了。来,还是老规矩,爹给你们一人一个红包。” 蕙娘从窗边收回目光,嗔道,“爹。我又不是还小,还要什么红包?念福的我替她收了,我的就算了。” “你就是活到八十岁也是我闺女,爹就乐意给你,快拿着。念福今年满十五了,也算是大姑娘了,这是我跟你娘给她准备的银簪子,你替她收着。” “谢谢爹娘。”接过东西,蕙娘忽地怅然,“也不知那丫头还记不记得自己的生日,知不知道要去吃碗长寿面。” 这话说得二老也伤感起来,儿行千里母担忧,小外孙女一走就是小半年,家里哪个不是日夜惦念? 施老爹强打起笑脸道,“就是忘了也不怕,等丫头回来,咱们再给她过个生日就是。” 施大娘把另一碗面往她面前推推,“你们母女一天生的,你吃个双份也不为过。” 蕙娘忍着思念的泪水,也露出笑容,“好!等那丫头回来,咱们再煮两碗面给她吃,让她往后都记得牢牢的。唔,真好吃,也不知她瘦了没有?” 施大娘想宽她的心,便道,“应该不会吧。跟着大少爷出去,应该不会吃得比咱家还差。” 可施老爹却仍是挂念不已,“那可说不好。外头再好,哪比得上家里?” 施大娘嗔他一眼,“咱们念福可不是笨人,会照顾好自己。” 蕙娘尽力笑道,“我倒不担心她瘦,就怕她太会照顾自己了,给人笑话。” 施老爹忙道,“那也比瘦了好。” ……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吃了面条,也吃了月饼,施家二老便睡了。唯有蕙娘睡不着,还趴在窗外痴痴的看。 看圆圆的月亮,想女儿,更想丈夫。 虽是三十多岁的妇人了,可她此刻的眼神依旧如同十六岁时的纯真。 他答应过她,每年她过生日,都会给她煮一碗长寿面,陪她看一晚上的月亮,给她写一首情诗。可这些事,他只做过一次,就走了。如今女儿十五岁,他就欠了自己十五碗的长寿面,十五个月圆之夜,还有十五首情诗。 等找到他,她一定要把这些连本带利讨回来。她早就告诉过他,自己是绝不要吃亏的。他也笑着答应过她,这辈子绝不会让她在自己身上吃亏。 可是,女儿到底有没有找到他呢? 方才,爹娘,包括她自己都有意回避了这个问题。大家都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女儿曾经问过她,如果爹另结新欢了怎么办?忘了她们母女怎么办? 其实,在离别的无数个夜晚,蕙娘也是想过的,她也是怕着的。 可她还是无比坚定的对女儿说,“你爹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绍勤,我是如此的信任你,你一定一定不要辜负我。 绍勤,如果你还活着,让女儿找到你吧。虽然她从来不说,可是我知道,她跟我一样,这些年来,都无比的思念着你,渴望着见到自己真正的父亲。 你不要让我们失望,好吗? 你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对不对? 蕙娘努力给自己一个灿烂的笑容,关窗睡觉了。可是眼角,却有两行清泪在黑暗中悄悄落下。 绍勤,我好想你。而你是否,也在如此思念着我…… (本来旺财出来是很欢脱的,可偶为毛,为毛最后会写这样一段?写得自己都忍不住代入,然后泪流满面了。。。) 第124章 生日礼物 京城。 在隔了里仁坊两条街的升平坊里,有人独坐其间,对着一碗早已冷掉的长寿面默默无言。 窗外,忽地有人窃窃私语。 “国公爷还不想回去么?” “怎么了?” “县主出事了。她今日在宫中,无礼责打一位进宫帮厨的小姑娘,结果伤到了德清公主,又把来朝贺的番邦使节和齐王殿下都给骂了,最后也不知怎么搞的,居然当着皇上的面打了状元郎。结果又牵扯出前些天,她在游船上差点射杀状元郎幼子之事。人家那孩子才五岁,不过是当时船上有百姓提到一句县主的出身,她就不高兴的射箭伤人了。皇上龙颜大怒,把夫人召进宫里,狠狠的大骂一顿,夺了县主的食邑,不许再出门,让好好管教呢。” 窗外的声音虽然压得极低,但还是传到屋子里,传进那人的耳朵里。 勾起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那人对着那碗面,低低的问,“你说,咱们的女儿怎么会是这样?” “今天是你的生日啊,我想带她来这里,让咱们一家三口好好团聚下,她也不肯……还跑到宫里去闯祸。” “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年不是我怕给你们引来祸事,逃了出去,又过了这么些年才找到你们。她也不至于生来就没了爹,还在你们过世后流落到那种地方,做了乞丐。染了一身的坏毛病。”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教她了。她不喜欢上课,不喜欢读书,她不喜欢有人管……她甚至。都不喜欢我。我有时都会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我们的女儿?可她要不是,怎么会把家里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想管,可又怕她会更加讨厌我。或许,我能做的,只是给她择个老实可靠的夫婿,给她的将来求一份安稳。” “然后,我就来陪你好不好……” 男子痛苦的低语融进月色里,象是悲戚的洞箫。萧瑟呜咽。 而在两条街外的里仁坊里。念福看着面前的面条。有点愣神,“这是……”什么风俗?大过节的不给她吃鸡鸭鱼肉也就罢了,怎么就拿一碗面条来对付她? 可看她错愕。却让欧阳康笑容里多了几分得意,“你生日,难道不该吃面?快吃吧,寿星婆,吃完我还有份礼物送你。”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念福更加奇怪了,生日虽然不是什么大秘密,但欧阳康是怎么知道的? 欧阳大少眼神闪了闪,“听你家人说的啊。快吃吧,再放下去,面都糊了。” 那好吧。念福低头开始吃面了。 可面条一下肚,她觉出不一样了。这面条表面看起来清汤寡水,没什么特别,可一尝才知道,竟是用上好的高汤打底,鲜美非常。在一整根筋道弹牙的面条底下,藏着冬菇笋丝木耳等等琳琅满目的食材,还卧着一个必不可少的荷包蛋,相当的内容丰富而精彩。 “真好吃,哪来的?” 看她吃得幸福而满足,欧阳大少越发得意了,“这是京城福寿堂的招牌寿面,我特意打听了去买的。光是你这份汤底配菜加面条,足足就要二钱银子呢。要是不好吃,那才要去砸招牌了。” 呜呜,念福感动了,“就这一碗么?”感觉有点不够吃啊。 你还挺能吃的!欧阳康忍不住横她一眼,想骂她几句可看在人家今天好日子的份上又忍了下来,只道,“面食晚上吃多了烧心,吃一碗意思意思行了,我还特意让人准备了桌席面,不够再吃那个。” 自家下人做的,虽然比不上福寿堂的,但味道也还凑合,关键是实惠。欧阳大少现在当着家呢,不得不精打细算。除了念福那一碗是买来的面条,其余下人包括他自己吃的都是自做的。 可沐寿星没吃好,不高兴的嘟着嘴,“你不说面食吃多了烧心么?怎么晚上除了面条就是寿包?” 欧阳康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你过生日,不得请人吃寿面寿包啊?你没吃够,多吃些菜不就完了?你看旺财都没你这么挑剔。” 念福一低头,就见一只在她脚边呼噜呼噜吸面条吸得不亦乐乎的毛团子。你说这货还有点节操没有?连面条都吃得这么高兴。真是白投生个狼胎了,简直是狼族的耻辱! “那我的礼物呢?”没面条了,要点东西安慰一下受伤的小心灵吧。 欧阳康眼神不太自然的闪了闪,闪过一抹尴尬,“我现在没什么钱……” “知道知道,我不会管你要贵重东西的。你送什么我都喜欢行了吧?快拿出来看看。” 欧阳大少羞答答的捧出一个盒子,塞给念福时脸都有些红。 到底什么呀?念福打开一瞧,震惊了。 欧阳大少干咳两声,“那个,我看你天天做生意,衣裳老是脏,所以让兰姑做了这个给你。” 尼玛哪有过生日给人家送围裙的?还是带袖套头巾的三件套。欧阳康,你能不能再过份一点? 在念福正要气得暴走的时候,一对精美的银制小花钿送到了她的面前。烛光下,那一对并蒂莲上的细碎珠宝耀得人眼都花了。念福两眼发直的伸手去接,完全忘了方才的怒火。 好漂亮!完全就是女孩梦想中的东西好不好? 欧阳康藏着笑意,“那个是给你平时用的,这个才是礼物。你十五了,也是大姑娘了,以后别再总梳小女孩的头,也可以戴戴首饰了。” 狠狠瞪他一眼,念福抓过花钿问,“你哪来的钱?先说好,再贵我也不退的!” “谁让你退了?放心收着,只是戴时要小心些,可别丢三拉四的弄丢了,可不便宜呢!”欧阳康碎碎念着,深觉拿欧阳锦给他置办的那些华丽衣裳,换了这么个礼物实在是太值得了。 那些衣服只会招蜂引蝶,给人添堵,而这礼物瞧着人多开心?生活总有不如意,但要看你怎么去过了。只要乐观积极肯动脑,这坏事不也能变成好事? 当然,念福也是个中高手。自动屏蔽掉欧阳康的碎碎念,念福喜孜孜的对着镜子就把花钿戴上了。乌鸦鸦的黑发上别上这样的闪亮精致的首饰,真是好漂亮。 “好看吗?”念福忍不住回头问,笑得比并蒂莲花更甜。 欧阳康故作听不懂的答,“我挑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赞几句本小姐会死吗?哼!正怨念着,有客上门了。 老高大夫提着一份念福念念不忘的福寿堂招牌寿面,乐呵呵的道,“恭喜恭喜,没想到你这生日居然这么巧,正好是中秋,我也不知送点啥,就买了份京城的特色面条来。你快尝尝,可好吃呢!” 幸福来得太突然,念福都恨不得一蹦三尺高了,立即要亲自去下面,可怎么能让寿星动手?欧阳康一个眼色,立即有下人接去了。 念福觉得有些奇怪,“高爷爷,您怎么也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高老大夫笑着把欧阳康一瞧,“他一大早就打发人给我送了寿面寿包还有你们自家做的月饼来,如何不知?本想早点来,只是临时来了几个病人耽误了,才拖到这时候。” 再看欧阳大少一眼,念福忽地有几分羞愧。 她今日真是忙晕了,居然忘了去给高爷爷送节礼,亏得欧阳康心细。念福决定了,一会儿的面条一定要分他一点。 虽然欧阳康没说,可看他瞧自己吃面时那悄悄滚动的喉结,应该馋很久了吧? 月上中天,群坐高楼,念福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生日,第一个中秋虽然波折重重,但最后能吃到那样一碗幸福的面条,身边能有这些人陪她渡过,她已经觉得满足了。 “来,旺财,给高爷爷作个揖!”念福很高兴的想弄个余兴节目庆祝下,可灰色的小毛团一见高老大夫,就躲到桌子底下不出来了。 它才不要出去,这个白胡子老头不是好人! 上回他来,摸摸了旺财有残疾的前腿,就给它扎了几针,还给它那条腿裹了味道奇怪的药,绑上了木头,逼得它每天不得不四足落地的走路,完全不是它从前的习惯。旺财花了好几天才适应过来,现在每天玩得久了,那条前腿都会特别的酸。 高老大夫给它那怨懑又害怕的小表情逗得哈哈大笑,“这小东西,居然还记仇了!不过那条前腿可必须逼着你用,否则会越来越萎缩,等到将来长好了,你就要感谢高老爷爷喽!” 小团子听不懂,继续窝在桌子底下当毛球。直到念福的第二碗寿面端上来,给它也分了一点,小东西才哼哼唧唧的钻出来,勉强让高老大夫又给它揉搓了一回,扎了两针。 未了想想觉得吃了亏,又蹭到高老大夫的脚边,趁他不备,把他一只布鞋给偷偷叼了出来扔出去,才心满意足的窝到念福床底下去了。简直就跟个小孩子一样,逗得人捧腹不已。 节过完了,生日过完了。生活还是照常继续。 (陪大姨大妈们逛街,试一件衣服平均要半小时,决定买不买大概再纠结一小时。然后买回来还要一件件的试,然后帮忙各种角度拍照,给出各种意见,不认真还不行哦亲~~~orl) 第125章 新生活 日子过得很平静。 念福继续去摆摊,欧阳康继续管理家务,但也有些不一样了, 起码他们家的这个破园子在欧阳康的指挥下每天都能产生点变化,而念福的肠粉摊子也从最初的一桶米浆加到三桶还是生意火爆,累得她每天收工时,胳膊都抬不起来。 反正配方在自己手里,念福也不怕人偷,索性把做肠粉的手艺教给了最憨厚老实的墨云,自己做起了甩手掌柜,专管后勤。 徐大婶后头又主动来找过他们一次,看念福生意做得这么好,主动拿出十两银子,还想用那种加盟的方式跟她合作。 可念福想了想,回来又跟欧阳康商量了下,决定只卖给她最重要的几样原材料,比如配制好的米浆和酱料,其余让徐大婶自己到南市做去。这样一来,徐大婶更有干劲了,甚至她也请了两个伙计。 而看此情形,又有人出高价来找念福,想寻求合作,可念福想想,到底没有答应。欧阳康说得对,什么东西都是越抢越值钱,真要做到遍地开花,供过于求,反而无人问津了,这点得跟苏先生多学学才是。 说起这位苏澄,欧阳康是越了解就对人家越敬佩。学问是真好,而且特别有见地。 新朝初立,有很多法度规矩都是他帮着高显皇帝制定的。好比井然有序的四大市四小市,好比城门那儿左进右出的行车规矩,还有每日早晚。在京城四角钟鼓楼敲钟打鼓,报告时辰和重大事件的法子,全是这位苏先生提出来的。而他最大的贡献,就是提出了科举制度的雏形。 念福心里清楚。这些在后世看起来几乎是常识的东西,在没有出现之前,要想到可是相当的不容易。苏澄要不是生性懒散了些,又是个断袖,他的成就绝对远远不止于此。 不过眼下他在国子监,倒是给了欧阳康一个极好的学习的机会。 国子监那一千个名额经过朝臣的几番争执,最终把考试定在了年底。没法子,任何时代的变革都不可能一蹴而就。眼下还是士族当道,如果真的马上组织考试,恐怕大部分名额还是会落到教育水平更高的士族子弟头上。而有了这几个月作缓冲。就能为寒族子弟多争取一些机会。 高显心里清楚得很。与士族的较量这才刚刚开始。皇上一点也不着急。 先把第一次考核通过的三百才子按照各人特长和志向分到了朝廷大大小小的部门里,除了极少数佼佼者,其余都没有品级。相当于实习生,每月只拿几吊钱的补助,先把活干好再说。 欧阳庄分到了工部,搞基建去了。 对于贪官这是个肥差,可对于他这样的小啰罗来说,那就是个臭苦力。王朝新建,百废待新,要修的破烂,还有准备过冬给平民的避难所,事情又多又杂。每天天不亮就得出门。黑灯瞎火才能回家。不到十天的工夫,人望着就黑瘦下去了。谭氏心疼不已,可每每炖了好汤好饭,可还没等端上桌,他就已经倒头睡去,人事不省了。 不过每回轮到休沐,他都要来大哥这里坐一坐,看看他们这里的情况,也说些工作上的烦恼。慢慢相处下来,欧阳康跟这个差不多大小的弟弟倒是有了不少共同语言。 别以为他没上班就不知道朝廷动态了,苏先生给了他一份国子监的课表,只要苏澄有课,欧阳康都是要去旁听的。混个脸熟之后,欧阳大少在念福的鼓动下,也不客气的开始横向纵向发展了。 国子监二三十个饱学大儒,统共只教三百来个学生,全是高官显贵之子。这些官二代们凡是跟着老爹扛过枪打过仗的,基本全都当官去了,剩下这些全是年纪较小,养在家里,没经过太多风雨的。 但他们却不同于后世安逸的官二代,毕竟新朝初立才几年,就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成天耳濡目染全是朝廷上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所以他们的话题里就算是在吃喝玩乐当中,也有不少政治色彩。 而因为年轻,这些人说话就无所顾忌,什么样的狠话都敢往外撂,撇开那些华而不实的渣滓,底下还当真藏着或多或少的玄机。 欧阳康从小长在乡下,哪见过这等阵势?跟他们这一接触,当真是大开眼戒,深觉自己从前是井底之蛙,所以不管人家在扯啥,他都很认真的努力聆听。 要说这帮官二代们,有个共同的特性,就是爱显摆,好出风头。那也是呀,个个在家都是金尊玉贵的人物,谁不愿意做那个演讲者,而愿意做那个听众呢? 于是乎,欧阳大少这个认真老实,又不多话,又愿意当听众的土包子倒是意外的结了不少好人缘。 况且他长得又好,用镇远侯那个三代单传的独子,关耀祖的话来说就是,“光看着那张笑脸,小爷也心里也舒坦。要是有人跟他过不去,让他恼了,那就是惹了小爷,可别怪小爷不客气!” 这样的话,要是从前的欧阳康听了,心里肯定疙疙瘩瘩的,以为人家以貌取人,瞧不起人,可如今的他却沉稳老练得多。关耀祖的话是不好听,但人很仗义。一旦把他认作小弟,对他特别关照。有些老师跟苏澄关系不太好的,就不愿他的弟子来上自己的课,可只要有关耀祖在,就没有老师敢对他施以白眼的。 而且关耀祖这人半点不好男风,他说喜欢看欧阳康真的就是纯欣赏。对于这一点,欧阳大少特别满意,所以对他的小小粗俗也就大肚包容了。独生子么,自然是要娇惯些的,况且关耀祖年纪比他还小,只当让着个弟弟就是了。 所以欧阳康在国子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就是这位关大少爷,他要过生日,欧阳康就必须得好好表示表示了。 “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念福拍着胸脯打下保票,“到时我烤个大蛋糕给你撑面子,他绝对没吃过。不过光送个蛋糕会不会太寒酸了些?你看家里还有多少钱,再买个贵重些的东西吧。” 欧阳康摇头,“我是个什么情况他又不是不清楚,打肿脸充胖子也没什么意思。再说真正的好东西咱们哪送的起?到时我就写副字送他吧。” 正说着话,门口忽地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跑了进来,歪着头问,“康叔叔,你又要写字了吗?宝儿又学会好几个呢!” “哎呀呀,宝儿你怎么来啦?”念福顿时扔下欧阳大少,过去逗小孩了。 可宝儿一见了她,就捂着小脸蛋子往欧阳康身后躲,“不要不要!不许揪汤圆!” “不许揪汤圆,那就揪饺子皮,快出来给姐姐揪两下,要不晚上姐姐就不给你做好吃的!” 有这样装嫩的么?明明是阿姨,偏要人家管她叫姐姐。看宝儿纠结的捂着脸,想上前又害怕的样子,欧阳康忍俊不禁,“行啦行啦,你都多大了,还老欺负小孩子。瞧把宝儿吓得,宝儿不怕,有康叔叔护着你,福姨姨就揪不着你了。” “可是,她不揪就不给我做吃的怎么办?”宝儿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无邪的问,“要不,我还是让她揪两下吧。但只能轻轻的哦!” 好好好,念福伸出一双狼爪,揪上小家伙胖鼓鼓的苹果肌,嗬嗬,真是百揪不厌,实在是太好玩了。 “行啦行啦。”眼看她揪起小孩脸上那两团软肉揉捏,欧阳康看着都心疼了,一把拍开念福的手,“等你以后自个儿有了孩子,看你舍不舍得让人揪。” 王粲和妻子在门口看得呵呵直笑,“没事没事,哪有这么娇贵?沐姐儿也是喜欢宝儿才肯跟他玩的,宝儿,你说是不是?” 宝儿揉着自己的小脸蛋,问,“那现在能有好吃的么?” “这孩子!”王夫人忍俊不禁,略有些赧颜道,“从他午睡起来,就吵吵着要到你们家来,实在是哄不住,只好又来叨扰了。” “这有什么?人多吃饭才热闹呢!”念福把宝儿一牵,“走,跟姐姐去吃好吃的,你们在这说话。” 宝儿顿时欢喜了,又问,“那能不能叫旺财来?我还要去看看大师兄和三师弟。” “行啊,让大师兄驮你走两圈都行。”念福把小朋友哄走了,大人们看着他们的背影一笑,可以坐下说话了。 王粲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那日在认出念福之后,甫一从宫中出来,就通过余三胜找到了她家,次日就携妻带子,备了厚礼上门道谢,于是就跟二人熟识了。 欧阳康和念福可没有想到,当日随便救了个小孩,居然会是琅琊王氏的嫡系子孙,还是当今状元郎的儿子,眼下他一举成名天下知,想要巴结攀附的得有多少? 可也唯因如此,王粲夫妇才更觉得当日欧阳康和念福仗义相助有多么难得可贵。锦上添花人人会做,可雪中送炭能有几人?所以他们夫妇是真心想要结交二人,他二人又不笨,自然也会以诚相待。一来二去,走动得就越来越亲。 第126章 关少 只是念福跟王粲一家打了几回交道就感觉出来了,虽然人家表面低调得很,但那是真正的世家大族,就连王粲妻子许氏也是名门之后,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让她这个古文功底不咋样的交流起来着实有点费劲。 念福也不矫情,既然跟人家搭不上话,就不勉强自己硬去往前凑。只从生活细节入手,做好饭菜,带好人家宝贝儿子。这不仅没让王粲夫妻轻视,反而觉得这女孩知进退,懂大局,对她更加高看一眼。 况且念福虽然文学造诣没那么高,但性格明朗,对小孩子又是真心亲近,所以他们夫妇每回来这儿,看她和欧阳康就象一对自家弟妹,相处得很是融洽。 “……你们家这房子可真得整一整了,眼看就要入冬,你这栋楼又宽敞,底下又没个火炕,得烧多少炭才够?炭烧多了,又易中炭毒。不如寻了工匠来,看能不能砌个火墙,否则这个冬天,你们可怎么过?” 听王粲关心起过冬之事,欧阳康忙唤起他的字,“多谢德润兄关心,此事我们也有想过,原先是想做火墙来着,可我二弟来瞧了之后,说这样伤筋动骨,工程太大。后来沐姐儿便说起一种乡下铁皮炉子,极是好烧,又不怕烟气。眼下已经画了图,寻了铁匠去打了。沐姐儿还说,那火炉外头可以做个木头围栏,不仅可以烘衣裳,还能防止孩子顽皮,近前烫伤。到时你们瞧着好。也送你们一个。” 王许氏听得抿嘴而笑,“你们也是的,就一个炉子,还想着我们。不过宝儿确实淘气。等你们做好了,我们再来看看,要是真的好用,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只是这费用,还得我们自己出才是。” 欧阳康忙道,“嫂子客气什么?你们每回来,都带那么多东西,反倒是我们不好意思才对。” 王粲听得一笑,“我们一家住的是族中产业,一应开销皆是公中。哪比得上你们。一针一线全是自己的。原本我还想着。要是你们这里做火墙。只怕我俸禄里的那些炭还不够你们过冬的。既然你们有了新东西,那看来是够了。等发下来,我就让人全数送来。你先预备着两间空屋子装才是。那玩意儿不能靠火,可得小心择个地方才是。” 欧阳康急忙推辞,“这如何使得?” 王许氏笑道,“你就放心收下吧,相公每月俸禄里的炭火,我们拿回家也用不上,送出去换钱又不划算,不如给了你们,倒让我们多个上门叨扰的借口。” 听她这么一说,欧阳康才道谢收下了。 王粲目前确实是那三百才子里混得最好的。只有他,给实实在在授了一个七品官,还直接给皇上身边中书舍人一职。 简单来说,就是皇上的小秘。 这个职位一般有四个缺,轮流当班,皇上所有的发号施令,都要通过他们完成。所以也可以说,他们是除了宫女太监之外,最先知道皇上喜怒哀乐,有没有骂娘,骂了谁家娘的人。故此即便这职位虽然品级不高,却极为要害,是实实在在能接触到朝政核心的。 一般来说,能混到这个地方接受锻炼的,都是皇上眼中可以重点培养的对象。所以,王粲那点俸禄对于他来说真不算个什么。只要他肯在某些特殊时刻,稍微提点下那些朝中重臣一两句,几年的俸禄都有人愿意双手送上。 只不过王粲初来乍到的,跟欧阳康在国子监里是同一个道理,都是关上嘴巴,带上耳朵,多听多看多留意。 “你那国子监里,最近可有什么新闻?” 欧阳康精神一振,知道要紧的地方来了。想了一想,决定就从关耀祖的这个生日说起。王粲笑容不变,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正色。 谁说八卦里头全是无聊的口水?如果是一群朝廷重臣在八卦,这当中会透露多少政治信息?当然,朝廷重臣们没这么无聊,他们真敢聚在一起聊八卦,估计就早叫高显皇帝弄下岗了。 但是一群国子监的学生,却足以代表一个小朝廷,他们之间的冲突和矛盾,或者是一些家长里短的是是非非往往就能折射出许多耐人寻味的东西。 欧阳康最早也不明白这个道理,直到有一回王粲无意中他聊起,然后隐讳的点拨了几句,才让欧阳大少豁然开朗。 有些看起来似乎很寻常的一件事,可认真一分析,就会发现那后头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所有偶然之间都有其必然的联系。 而王粲和欧阳康也没想到,他们意外结交的交情,竟给了他们这样一个交换情报,共同成长的机会。 王许氏一直在旁听,只有某些时候才插一两句嘴。 这时候的夫人不好当,不仅要生儿育女,还要做好丈夫的帮手。王许氏虽然接触不到皇上,也接触不到国子监,可她能够接触到后宅女眷。别看男人们总说朝政大事女人不懂,可女人们的枕头风往往又会出奇制胜。 所以聪明的男人都懂得适当听听女人们的意见,而聪明的女人也知道哪些事该自己管,哪些事又不是自己该管的。 沐姐儿觉得自己就挺聪明的。 所以她才不去掺合那三人云里雾里,要累死大量脑细胞的头脑风暴,她只管烤了一炉小饼干哄宝儿,喂旺财,再带着它们一起去跟大师兄和三师弟去玩了。 买下这个三千两银子的破园子,别人都觉得亏,唯有紫霄觉得值。它在欧阳锦家那个狭窄的马厩里都快憋屈死了,乍一来到这荒郊野外,那是整个马都活泛过来了。整天撒着欢儿在园子里捣乱,还想方设法的拐着小白龙跟它一起去四下探险。 念福曾经尝试过,想给大师兄也套上马车,替替小白龙,可人家死活不干,那脾气大得,简直要摆出离家出走的架式了,念福只得作罢。 只好让大师兄在园子里撒野,反正动物的感观可比人灵敏多了,它要是敢去,那就证明肯定没什么危险。 而下人们看着有马在园子里跑来跑去,也渐渐淡忘了这原本是个鬼宅的传说,住得更加安心了。 骑着紫霄,带着宝儿旺财出去撒了一回欢,念福回来准备做饭的时候,就见那三位的头脑风暴已经结束,王粲正欣然提笔,给欧阳康准备送给关耀祖的那副字旁作画。 看看那当中占据大半篇幅的麻姑献寿图,念福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个捧着仙桃的女子有点眼熟? 王粲笑道,“沐姐儿你别看了,这麻姑就是照你的样子画的,若介意不送就是。” “怎么会?”念福大方的道,“你这一画我可就做神仙了,该我谢你才是。那这位王母娘娘可也是照着人画的?” 看她是真不生气,欧阳康暗暗松了口气,指画笑道,“这王母画的是镇远侯夫人,旁边仙童画的就是耀祖。你没见过,我只略说了说,德润兄就画得很传神了。” 许王氏抿嘴笑道,“我可只见过那镇远侯家的夫人一次,万一记错了,说得不对,你们可别赖我。” 欧阳康笑道,“嫂子太过谦了。兄长早说过,大嫂你可是有过目不忘之才,那日如此惊慌之中,尚能记下我们的相貌,你说的必是不错的。” 念福再瞧着那画,笑道,“其实就算画得不对也没什么,孩子生日就是母难日,很该表表孝心的。只要那关公子画得象,拿回家去,想必做母亲的也是高兴的。” 听她这话,几人都来了兴趣,“母难日?此话怎讲?” 念福两手一摊,“孩子过生日,可不就是母亲遭难,在鬼门关上走一遭的日子?想想母亲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才把你生下来,做孩子的怎么能不孝敬?” 这话说得很是。王许氏生过孩子,更有感触,“从前我生宝儿时,也疼了整整两日,都快以为自己撑不下去了,可想想孩子,还得咬牙忍着。” 王粲多聪明的人?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即接口道,“那往后宝儿过生日,你也跟着一起过。可好?” 王许氏也笑了,“那你要是跟哄宝儿似的,就给我买块糖,我可不依。” 众人大笑,唯有欧阳康想起自己母亲早已不在,未免有些伤感。可再想想毕竟还有祖母老人家在,他又打起精神来。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努力,让老太太享到自己的晚福。 九月廿一,关耀祖的生日。 他是独子,家里自然会摆酒庆祝,可关耀祖一早在家给长辈们磕了头行了礼就溜出去玩了,说好等到晚上再回去吃正席。 可关家等啊等啊等,一直等到城门关闭都没见这位宝贝少爷回来,倒是有个小厮回来说话,“少爷在外头遇到几个朋友走不开,给留在城外了。” 镇远侯关天骁原是武将,凭赫赫军功夺的功名,当下就气得将张桌子拍散了架,“这个孽障,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居然在外头玩得连家也不回。来人呀,备马!待我亲去寻他,还有他那帮子狐朋狗友们,不要让我找到,否则非一起痛揍不可!” 里仁坊里,有人忽地打了个喷嚏,谁在念他? (今天,又是逛街的一天。女人哪,怎么都这么爱逛街???) 第127章 不惯与人睡 关天骁气势汹汹的要出门去教训儿子及那帮狐朋狗友,小厮缩着脖子不敢带路,关夫人忙忙的上前劝解,“许是真有事呢?他也是那么大人了,你这样找去,让孩子多没有面子?” 可关老夫人却沉着脸道,“慈母多败儿。”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关夫人也不敢说话了。 她跟婆婆一直处得不太好,原因无他,不过是关夫人略小气了些,前头左一个右一个生姑娘时,硬是拦着婆婆不让给关天骁纳妾。 幸好关天骁跟她伉俪情深,兼之那些年又征战在外,没多少工夫呆在家里听老妈训斥。于是关夫人也寻了个借口,说要照顾相公,就跟着关天骁出来南征北战了。也就如此,这才能让关夫人在一气生了四朵金花之后,生了关耀祖这个宝贝儿子。 因孩子一直在她自己身边带大,自然跟关夫人更亲,等到天下大定,全家团圆,关老夫人不满意了。凭什么她的孙子不向着她,要向着他妈?瞧那一身的坏毛病,全是给他妈惯的! 于是婆媳之间,各种斗法。 再怎么说,关老夫人是长辈,关夫人总得让着些。 她不能说婆婆,只好眼泪汪汪的看着相公。 多年夫妻,关天骁瞧着又有些心软。想想也是,儿子今天就满十七了,真要是被他冲出去一顿暴打,那还有什么面子? 可这口气不出实在是憋得难受,于是关天骁觉也不睡觉。就搬张凳子守在儿子院子里,只等人回来,就好实施家暴。反正关了门,总该没那么丢脸了吧? 关夫人这下没了法子。只好也不睡觉的守一旁陪着,就等儿子回来挨打时好劝着些。回来说话的小厮倒是想出去给关耀祖再报个信,可关老夫人却下令家门四闭,严防死守了起来,摆明要给孙子一个教训。 小厮心中叫苦,我的少爷,这回小的可保不住您了,您就自求多福吧! 里仁坊。 念福看着欧阳康带回来的一群醉汉,一张樱桃小嘴张成大大的o型,“你们。你们怎么喝成这样了?” 欧阳康俊脸绯红。跟个螃蟹似的东倒西歪的走过来。念福赶紧把他扶住,只听欧阳大少拼命用剩不太多的理智,大着舌头跟她解释。“都……都疯了。在山上这帮人还唱呢,眼下全都不敢回家,只好……只好带回来了。你,你赶紧想个办法安置安置,好歹躲过这一晚再说。” 交待完毕,他脚一软往念福肩上一倒,会周公去也。 唔……睡前好象不小心撞到什么柔软的事物了,只可惜欧阳大少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自己究竟占到了多大便宜,只闻得一缕少女幽香,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呀!念福火冒三丈。把醉猫往墨云怀里一推,让给背上楼去,气势十足的指挥开工了。 把一楼男仆役们睡的大通铺让出来,把这些不知是张三李四的公子哥们全如扔猪仔般一个一个扔上去。 某公子的下人不同意,“姐儿,你家没客房吗?我家公子不惯与人睡的。” 念福阴森森问,“不惯与人睡?那要不要与我家的马睡?” 呃……想想彪悍的紫霄,那家下人不敢吭声了。 念福转头又让人去熬了一大锅米汤,加了红糖后一人灌了一碗,要是有作呕想吐的,就叫人吐,吐不出来的就往嘴里塞一片生姜,还不许吐。 下人们看着敢怒不敢言,没法子,眼下进了这个贼窝,不服管不行啊。不过说也奇怪,自塞了姜片后,就没什么人吐了。 等这帮少爷消停了,再烧了热水给这些人擦了手脸。外衣一脱,大被一盖,好基友们,一同睡吧! 只有欧阳康,得着了特别待遇。念福到他房间时,兰姑已经伺候着他睡下了。 见她进来,兰姑忙起身道,“大少爷也喝过米汤了,不用浓茶么?” “别给他喝茶,伤身的。晚上你要在这守着的话,醒了仍给他喝米汤,旁边也备个痰盂,防着他吐。” 交待完毕,念福才想走,兰姑忽地叫住了她,“等等!” “还有什么事?” 看她一副冷淡的表情,兰姑咬了咬牙,终于道,“我,我真不知道老爷是那么对大少爷的。你们要搬出来,也是因为这些事吧?可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呢?” 这些话,她装在心里很久了。 那天,在欧阳锦跑来,抡起巴掌打在欧阳康脸上时,兰姑彻底惊呆了。 她当时真有股冲动,想冲上前去保护她的大少爷。但是,她终究不敢。就在那犹豫的一瞬间,念福比她更快一步的冲了上去。 兰姑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少爷总对那个家如此反感。虽然她还有许多事情不知道,但也看了出来,老爷对少爷,当真是没有多少父子之情的。可是,为什么这些事没人告诉她呢?如果念福肯早些提醒她,她后来肯定不会那样惹欧阳康不快的。 看着她眼中的幽怨,念福往床上的欧阳康一指,“你心里既有这样的疑惑,为什么不去问他?反而来问我?” 兰姑眼神闪烁了几下,“这种父子间的事,让大少爷怎么好说?” 念福道,“你既知道这是他们父子间的事,那你让我一个外人怎么说?” 兰姑一哽,就听对面的女孩诚实却残酷的道,“兰姑,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咱们一同上京的时候,虽有些小矛盾,但你对我还是不错的。这些好我一直记得,所以我也尽力对你好了。可我真没有义务把我所知的一切告诉你,哪怕当日你没有在谭夫人冤枉我时那么做,我也不会告诉你,关于我所知的欧阳康的一切。” 念福叹了口气,“你瞧瞧他,你的大少爷已经是个大人了,他做事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分寸。我知道你关心他,在你心里,可能是把他当儿子来看待的。可就算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也没有事事向你这个母亲汇报的道理。兰姑,他是一个大人了,还是一个男人,他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眼下你所能做的,只是尊重他的选择,在他累时给他安慰,而不是替他决定他要怎么活。你的放手不是代表你没用,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忠心和支持。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大少爷其实是个顾念旧情的人,不要把你们之间最后那点情份都折腾光了,这样,他也会很伤心的。” 念福真没时间跟她谈心,只能言尽于此,便下去处理那些善后事宜了。兰姑怔怔坐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子,就听楼下已经安静下来了,想来是念福安排妥当,都歇下了。兰姑依旧在出神的想着:尊重,也是另一种忠心和支持? ※ 翌日,又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小鸟儿一早就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闹嬉戏,楼下的大通铺里,一位公子睡得迷迷瞪瞪的被吵醒,首先就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勾引得他空空如也的肚子更加叽里咕噜叫嚣起来。 唔……好饿……这是哪儿? 冷不丁的,一只大腿蛮横的跷到他的胸口,压得他气都快喘不上来了。伸手一摸,怎么这么粗,还毛乎乎的扎手? 混蛋,下去!推不动,就下死力气一揪。 嗷地一声,大腿主人叫嚷起来,“好大蚊子!怎么还咬上了?哎哟,这是谁呀?还敢放臭屁,滚!” “谁踹我?” “啊!你是谁?混蛋,怎么跑小爷床上来了?” …… 咣当咕咚,正当屋里乱成一团时,一张俏脸出现在了门口,大铁勺咣咣砸了两下门,顿时让一屋子人全都安静下来了。 一双丹凤眼凌厉扫过,冷冰冰的刮起一道寒风,“醒了就出来吃早饭!吃完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姑奶奶还忙得很呢,可没空伺候你们!” 好……凶! 各位公子小爷连滚带爬的起来了,不过端上来的早餐却意外的瞧着顺眼。 热乎乎的小米粥,暖胃贴心,煎得酥香的葱油芝麻千层饼,还有那一口一个,皮薄馅大的小肉包,再配上一碟子水晶卷和新鲜炒青菜,吃得人满口余香,然后再嚼几根腌萝卜,那酸爽―― “够了!一人就一份,不许多吃多占!”冰山小美人再度锅勺一挥,很有谁不听话就敲谁脑袋的架式,吓得大家全都缩回爪子,摸着只吃了七分饱的肚子,灰溜溜的走了。出来认认路,一行人作鸟兽散去。 只不过有一位小爷在半道上就得到个相当糟糕的消息,忠心的小厮冒着生命危险,大清早的翻墙出府,躲在巷子门口给他报信。 “老爷一夜没睡,连朝中都告了假,就等着打你呢!连老夫人都发了话,夫人根本劝不住!” 啊? 这……这可怎么办?这位小爷慌了神,左顾右盼间忽地在车上一堆生日礼物中看到一副画轴和一盒精心包装的糕点了。 得,就是它们了。咬咬牙,拼一把吧! 顾不得揉得跟腌菜似的新衣,这位小爷双手高举着画卷,脖子上挂着糕点,弯腰保持成九十度虾米状,进了家门。 第128章 真没有了 才进院门,只听前面一声打雷般的怒吼,“你这个孽障,还知道回来吗?” 镇远侯府的独子,关耀祖关大少吓得腿一软,扑通一声就直接跪下了。手中画卷唰地一下滑开,倒是刚好让关天骁看个正着。 这是什么鬼东西? 关耀祖头都不敢抬,抖着嗓子道,“这,这是儿子特意向朋友求的画。呐个……儿子生日,生日就是,是母难日!娘,娘身子不好,生我时年纪已经大了,差点没了命。儿子……儿子渐渐长大,就想寻个东西向娘表表孝心。这,这就好不容易求了,求了……” 关大少忽地卡壳了,这画他倒还记得是欧阳康送的,可这是谁画的呀? 不过没关系,都不用他再说下去,站在一旁的关夫人已经感动得哭着扑出来了,“我的祖儿,你终于长大了!过生日还想着娘,呜呜……” 在她即将扑到关耀祖身前时,关天骁手疾眼快的一个指令,身边亲兵身手敏捷的把那张画先抢了送过来。关天骁虽是武将,却不是不识字,而上面中书舍人王粲的留名中规中矩,极是好认,一下就吸引关侯爷的注意力。 不可置信的捧着画,再看跟前这个跪着发着抖,从来不着调的老儿子一眼,“这……这真是状元郎画的?” “对呀!”关耀祖终于想起来了,一面扶着哭成泪人的老妈,一面赶紧添油加醋的道。“世人都说状元郎擅丹青,尤擅画人像。所以孩儿才特意寻了朋友,好不容易请他画了这副图。请爹仔细看,那当中的王母画得可象娘亲?那后头的仙童可就是我呀!娘。您也别哭了,快擦了眼泪看看,看看象不象?” 镇远侯脸还板着,但嘴角已经诡异的咧开了,“还真的挺象。可他又没见过你娘,怎么画出来的?” 呃……这个问题要怎么解释? 当娘的再次救儿子一命。关夫人抹着眼泪呜咽着嗔道,“你这话怎么问的?肯定是祖儿说的呀。” “就是就是!” 关耀祖拼命点头,可鉴于这个儿子的斑斑劣迹,当老爹的还不敢十分相信,仔细瞧瞧。关天骁还当真又发现一处问题了。“那这个题字的。叫欧阳康的是个什么人?” 怎么没听说过? 说起这位,关大少终于不怕卡壳,有大把话说了。膝行几步上前,满肚子八卦滔滔不绝,“爹,这位欧阳世兄就是膳部员外郎欧阳大人的长子。说来他也真是可怜,本是嫡出,可生下来没多久母亲就过世了,当时又正好碰到战乱,就给放在乡下,由祖母带大,几个月前才刚刚进京。可还是没能赶上考试。不想就是这么巧,那个瑞安县主射伤状元公幼子时,正好是他在旁边,欧阳世兄可是个大好人,当时什么也没想,就大义凛然的帮了状元公的大忙,所以那王粲跟他关系极好,时常去他家吃饭的。这画儿就是我托了他好久,才好不容易让状元公画的!” 看他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关天骁已经信了八九分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瑞安县主在中秋御宴中掌掴当朝第一位状元郎的事情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可镇远侯还有最后一点怀疑,“那你怎么认识这位欧阳康的?” “他眼下就在我们国子监读书啊!拜在了苏澄苏先生门下,哦,对了,听说他原先的老师也是个当代名士,否则苏先生那样高傲的人怎肯收他?” 关天骁听得微微点头,苏澄虽有个断袖的名声不太好,却是个真正有本事的人。皇上时常在他们面前夸奖的人,怎么可能会差? 觑着老爹脸色缓和,关大少又打起了感情牌,“说来这位欧阳世兄也怪可怜的,家里容不下他,他只好带着几个乡下来的人,住到城北里仁坊的一所破宅里去。可他也硬气,就是这样也硬是没跟家里低头。爹,你是没见着他,欧阳世兄生得可俊俏呢,比那京城最红的小菊仙还标致几分。有些人看他生得好,就想打他的歪主意。儿子我虽是个不成器的,可也从不欺负这样的可怜人。看欧阳世兄给人欺负,就帮着他些,故此他也愿意跟我交好,这回的画也就是他求来的。” 关天骁的脸色更加缓和了,关夫人有画在手,替儿子说起话来也理直气壮得很,“老爷,你平常总怪祖儿不争气,但咱们自家的孩子你还不清楚么?他就是再糊涂,也跟你一样,是个讲义气,心地仁厚的孩子。那欧阳家我虽不熟,可上回去赴宴,却也隐约听人说起过他家的一些事情,好象那欧阳夫人还特意给大公子送了回家俱什么的,说起来也是后母难当,证明祖儿并不是骗人的。” 至此,关天骁终于确信了,眼下手里拿着的,确实是状元郎的真迹。再看儿子一眼,忽地又觉得有几分可爱。毕竟是他的种,嗯,有些优点也是他的遗传。 不过看这儿子已经压抑不住的喜悦,做爹的就算心里再开心,脸上也不能表现出来,仍是拉长着脸教训道,“算你交到一个还能凑合着看的朋友!象这样吃过苦的孩子,日后必是有出息的。你也长几个心眼,好生学学人家的长处。” 关大少听着暗自长舒一口气,知道这关总算是有惊无险的闯过去了。才要爬起来再奉承老爹几句,巩固一下他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正面形象,忽地就听院后有个苍老的声音在问,“耀祖,你这脖子上挂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关耀祖顿时浑身一个激灵,用比讨好老爹还谄媚的笑容对身后的老妇人道,“这不是请人给母亲画了像。又想着奶奶,特意请人给您做了个糕……寿糕嘛!我都没舍得吃,你们瞧。” 蛋糕的名儿关大少想不起来了,顺嘴就胡诌了一个。对于他来说。讨好女人,可比讨好男人容易多了。 把蛋糕盒打开,就见里面装着一只色泽金黄,香气扑鼻的圆形大蛋糕。上面用果酱画着寿桃,还写着祝关耀祖生辰快乐几个大字,瞧着新奇有趣得紧。 关耀祖深切剖白着自己的孝心,“我知道奶奶牙齿不好,一般的寿桃都啃不动,才特特寻人烤了这只蛋糕。可这蛋糕做起来可费劲呢,一直等啊等的。没想到就误了时辰。爹要罚我。也是应该的。” 关夫人收到那么情真意切的一副画。正是母爱暴涨的时候,再听儿子说出这么懂事的话,顿时把他护住。“谁要罚你,就让他先来罚我!孩子这样一番孝心,难道还有错?” 虽放了一夜,但蛋糕还是软嫩可口,入口即化的。关老夫人咽下香甜的蛋糕,老眼一眯,吐出句话,“一夜未归确实不对,但孝心可嘉。” 家里两位女主都达成协议了,男主还闹腾啥?关天骁想站起来走人算了。可坐了一晚上,屁股麻了。 只得把儿子一瞪,“蠢材,还不来扶你爹一把!” 关耀祖狗腿的上前扶起老爹,关天骁板着脸低低问,“还有什么东西,赶紧一并拿出来,别装神弄鬼的了。” 可……没有了啊!关耀祖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爹。就见老爹刚转晴的脸又多云了,再瞟一眼那画和蛋糕,扭曲着嗓子问,“真没有了?嗯?” 明白了,这是要表示哇!仓促之间,关大少哪还有讨好他爹的?忽地灵机一动,一脸坚决的道,“给爹的自然的是最好的。您先去补一觉,回头我就给您送来!” 不管看没看出他的底细,至少能得这句话也让当爹的满意几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关天骁去补眠等礼物了。 可怜的关大少爷顶着两个黑眼圈,转过身就内牛满面的往外狂奔。 欧阳世兄,救命! 里仁坊。 欧阳世兄给从床上强扯起来时,只觉头晕眼花,相当的无奈。 “我起来就是,你轻点,快放手!” 关耀祖见他终于坐了起来,不再往下倒,这才松开狼爪,对旁边吩咐,“快,伺候你家主子洗漱!” 兰姑看他一眼,微露迟疑,那你也不回避回避? 都是男人,有啥好回避的?关大少大大咧咧就往对面一坐,还挑剔起她来,“我说欧阳兄,你怎么也不弄个年轻漂亮的丫鬟在身边伺候,非弄这么个老妈子?要不回头我送你一个吧。” 老……老妈子?兰姑震惊了,端着水都忘了上前,就那么傻呆呆的站在原地,满脑子不住的想,她很老吗?很老吗?很老吗! 关耀祖看不下去了,“瞧这呆的!年纪大了反应就是慢,你们几个,去!” 他带来的小厮立即上前,接过兰姑手中的水盆帕子,麻利的伺候起来。 欧阳康揉揉还有些头疼的太阳穴,看兰姑那样,颇为不忍,给个台阶她下,“还不快去倒茶?” 兰姑身体先于脑子做出反应,失魂落魄的去了。 关耀祖还在摇头嘀嗒,“这么一把年纪怎么还扮成丫鬟模样?难道是有什么毛病不成?” “少胡说!”欧阳康低低把他喝止,可门外的兰姑已经听到这话了。 猛地转过身来,眼中是被伤到的锐利的疼痛。眼泪猛地涌上眼眶,她很想为自己分辩几句,却又不知该怎么分辩。 兰姑一扭头,咬着唇跑下了楼。照着镜子,看着自己韶华不在的容颜,脑子里嗡嗡回响着昨天念福说过的话。 欧阳康已经长大了。 而她,也老了。 再过几年,或许她就会长出皱纹和白发,到那时,她还能死守着她的大少爷,只用一种远远的“支持”过下去吗? (唔,偶已经欠三更了,偶记着的。亲友团还得呆几天,先保持双更,下半个月再加哈。摸摸大家~~) 第129章 偷来的方子 等欧阳康收拾停当,也基本知道了关耀祖的来意,“你还真是会给我找事做!我又不会画画,难道让我给你爹画一副老寿星去?就是这会子我帮你去找王兄也来不及了啊?” 关耀祖可怜兮兮不断作揖,“欧阳兄,你就帮我想想主意吧。我都已经答应我爹了,要是他睡起来我拿不出东西交差可怎么办?” 欧阳康费劲的瞪他一眼,先站在楼上往下瞧了一眼。他虽起晚了,可下人们仍在有序的干活,想是念福交待过的。欧阳大少看着心中安定了些,带着关耀祖一起下楼觅食了。 边走边出主意,“你爹喜欢什么你能不知道么?弄一个回去不就得了?” “嗐!要是有那么容易我至于这么犯愁么?我爹生平最好两样东西,一是好兵器,二是好将士。可我上哪儿给他弄这些玩意去?” 走进厨房,那负责做饭打杂的婆子瞧见欧阳康,忙把给他留的早饭端了出来。 关耀祖看跟早上招待自己的一样,忙道,“再添一副碗筷。”又接着道,“要不问问你们家那个沐姐儿,可还会做什么特色吃的?要是会酿酒也行啊,我爹也好喝两口的。” 欧阳康先喝了口热乎乎的米汤,把躁动的胃安抚下去,才伸手去拿吃的,可关耀祖比他更快一步的抓起块葱油饼扔到嘴里。这玩意儿越嚼越香,他早上都没吃过瘾就没了。 斜睨他一眼,欧阳康忿忿的抓起个小笼包。“你要买酒,怎不去通济坊的小杜酒坊?我们家可不会。” 成天给他们家的沐姐儿找麻烦,岂不累得慌? 关耀祖也喝了口米汤,又手快的抓了块葱油饼。“小杜酒坊的酒我家倒还有,要不让你家姐儿做几个下酒菜吧?我爹就是个乡下土包子,也没什么特别爱好,就一碟花生米也能打发得了。哦,对了,他还特别爱啃骨头。从前在宫里吃过一个糟鹅掌,总赞那个好。后来我娘和我奶奶都做过给他,他总说比不上人家。” 欧阳康再次争抢失败,对这个厚脸皮也没法子了,“那我回头帮你问问。” “不能回头。最好就现在!我爹一会儿可就醒了。” “可她现在在外头忙生意呢。哪有工夫给你做?” 关耀祖顿时道。“那怕什么呀?一会儿吃完了咱们就去找她,说要是耽误了你家生意,该多少我包赔。这总行了吧?” “这就不是钱的事!”欧阳大少很郁闷,你怎么还抢? “是是是,是我俗了。欧阳兄,你就帮我这一把吧,回头我做牛做马的报答你,行不?” “哎呀,真是怕了你了!”面对这种无赖,欧阳大少有什么办法?赶紧吃完走人呗。 可是当他下定决心,要去抢那一块葱油饼时,关耀祖连碟子也端了起来。把最后一块葱油饼连同碟子上散落的芝麻一起扫进嘴里,半点都没浪费。 真就这么好吃?欧阳康没好气的转头吩咐,“再上一盘这个饼。” 婆子上前答话,“大少爷,沐姐儿说宿醉过后,脾胃失和,不能多吃,这早餐每人就准备了一份,您要不够就只好喝粥了,就这个还有多的。” 关耀祖立即道,“那把粥再给我来一碗,还有萝卜干,多抓点来。” 他倒是不怕脾胃失和!欧阳大少恨恨的甩两记眼刀过去,只可惜人家只顾吃粥,硬是拿头皮顶回去了。 ※ 九十点钟,早已经过了吃早饭的时候,但北市一个小角落的摊位前,还是排着十来人的队。 一个圆脸青衣的姑娘上前的好奇打听,“这家卖什么?怎么还要排队?” 前面一位大哥热心道,“小妹子是第一次来吧,你看那个招牌,人家是卖水晶卷的,特别好吃。眼下人还算少的,等到早上中午你来瞧,那队得排出上百号人去,跟抢似的。” “既如此,紫姜,那我们也排队尝尝吧。”一个身材高挑,鹅蛋脸,长得很是端庄秀雅的黄衣姑娘说着话,走了过来。 看她身后背着一个小竹篓,里面放了茴香等调料食材,大哥笑问,“你们是哪个大户人家帮厨的使女吧?买这么多东西,得用多久?” 那圆脸姑娘略显骄傲的才想答话,那略年长些的高挑女子就谦虚的笑道,“大哥好眼力。我们正是厨子,所以时常要出来采买食材作料的。” 队伍虽长,但这家厨子动作迅速,几句闲话后,已经轮到他们了。那黄衣女子留意到这家小摊架在大火炉上一个造型奇特,方方正正的奇怪铁笼。笼上有盖,笼中又有六个抽屉,随着一个抽屉抽出,一个黑大高个的伙计动作迅速的舀起一勺白色的米浆均匀刷在抽屉里,又放回去蒸了。 黄衣女子眼中的兴致明显浓了几分,还想走上前去细瞧,一个生着丹凤眼的漂亮女孩拦在了面前,“二位姑娘,要吃什么?” 布衣女子问,“你这里还有几样东西?” 漂亮女孩口齿伶俐的道,“我们这儿有肉末鸡蛋水晶卷,鸡蛋水晶卷,和只放青菜的素水晶卷。肉末的十五文,鸡蛋的十二文,素的只要十文钱,若是想加块油条,就得再加两文。” “那就试试你家的肉末水晶卷吧,加油条。两份。” 女孩爽脆的冲那伙计喊了一声,就要收钱了,“一共三十四文,谢谢。” 圆脸女孩道,“别人都是吃完再给,你家怎么要先给?” 女孩笑笑,“不好意思,我们家生意太好,经常有客人等不到位置,提着就走。所以都得先付钱的。” “还能提着走?”黄衣女子有些诧异了,那样烫的东西,怎么提? 女孩也不多说,请她们坐下。就见那边有个丫头已经麻利的取出两张早已裁好,又在开水桶里烫过的干荷叶,摆在盘子上。 不一时,一份水晶卷蒸好了。 伙计把抽屉里的白色米卷用铲刀刮出来,盛在铺了荷叶的盘子上,淋上酱料,交丫头送到客人面前。一并送上的,还有旁边开水桶中煮过的竹筷。 若是有客人要打包带走,就用一张大荷叶包起来,再给两根细长牙签当筷子。就能边走边吃了。一点也不耽误工夫。不过那样就得再多加两文钱。也有好多人自带碗碟来买,就省了这笔费用。 黄衣女子赞叹的点了点头,“想不到他们这样小摊居然也收拾得如此干净。还减少了洗盘子的麻烦,客人吃着又快又省事,难怪这么多人愿意捧场。” 圆脸女孩却不服气的道,“东西好不好,关键看味道。光省事有什么用?” 黄衣女子嗔她一眼,“别人的长处我们应该虚心学习,你闻闻人家这香味,味道应该差不了的。” 圆脸女孩鼓着嘴不说话了,抓了筷子就去吃盘子里的食物,可当她颇有不服的挑起一块里面裹着金黄酥脆的油条。外面还淋着浓浓酱汁的水晶卷时,忽地脸色一变,不说话了。 黄衣女子拿起筷子尝了尝,眼中的惊讶更加显而易见。 圆脸女孩急道,“她们,她们怎么会?”她霍地站了起来,厉声道,“老板,你们是从哪里偷来的这个方子?” 这话吓了众人一跳,众多食客包括集市上的行人全都望了过来。 那丹凤眼的俏丽女孩也怔了怔,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上前道,“姑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方子是我自家的,整个京城你打听打听,除了我家,就南市有一家是我允她做的一样生意。这水晶卷我都做了一个多月了,你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说我偷你方子?” 圆脸女孩气愤道,“你还狡辩!这个浆皮明明是我家小姐一年前就做出来的,你到底是从那里偷了来的,快说!” 念福气坏了。 “我说姑娘,看你长得还人模人样的,怎么说话这样恶毒?你们小姐一年前就做出来了,那她在哪里卖过?再说了,就算是她做出来的,可难道不许人家也做出来?你家卖包子,就只许全天下都卖馒头?” 圆脸女孩争不过她,气得端起那碟水晶卷就想往念福身上砸,可刚一抬手,就被那黄衣女子拦住了,“紫姜,不得无礼!” “可是,小姐!”圆脸女孩气得都快哭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说不出的委屈。 念福也气得不轻,冷脸看着她们。只见那黄衣女子还算有礼道,“对不起,我这小婢心直口快,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可念福无端端受这样冤枉,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到底是心直口快,还是蛮不讲理,大家心里有数!” “你!”那圆脸女孩是真的气哭了,眼泪往下直掉,“我,我要报官!” “胡闹!”黄衣女子沉着脸低斥了她一句,转而对念福道,“姑娘,我想你可能有些误会了。这个浆皮确实是我一年前做出来的,这一点我不用骗你。当然你也说得对,我做得出来,也不能代表别人做不出来。那么,我只想请问一句,教你这个浆皮的人是谁,可以告诉我么?” 教我的是度娘,你认得么?念福嗤笑,“你不骗我,难道我就有闲心来骗你?这水晶卷就是我自个儿琢磨出来的,怎样?” “不可能!”那圆脸女孩抹了眼泪又来吵架了,“你如何能跟我们小姐相比?” 嘁!你家小姐很了不起吗?再度上下打量那黄衣女子一眼,念福表示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款的。 唔,太象用来打击人的别人家的小孩了。 第130章 别人家的小孩 有的女孩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但有的女孩就必须用美丽。 人皆有爱美之心,但并不包括让一个女孩毫无保留的欣赏另一个美丽的女孩,这就象一个男人永远无法真正欣赏比自己优秀的男人一样。同性相斥是天性,除非性向出了偏差,否则小小的妒忌总是难免的。 尤其那个女孩还在严重挑衅自己赖以为生的事业,再大度的人,也不可能给她好颜色了。 当着黄衣女子的面,念福甩了个大大白眼,呛了那圆脸女孩一句,“你家小姐了不起啊?多个眼睛还是多个鼻子?” 圆脸女孩气得又要哭了,高个女子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姑娘,你这话可就过分了吧?” 要是你先不那么过分,我会这么过分吗?念福才想呛她几句,忽地有人出来帮腔了,“难道她这话错了吗?难道姑娘你真的多长了个眼睛还是鼻子?” 男人的声音沉稳而又淡然,象是在叙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听不出丝毫的怨气,但就是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让人的火气都跟着收敛起来。 念福转头一瞧,惊喜的目光闪了闪,“是你?” 一身便装的公孙弘依旧是那副痞里痞气的懒散模样,从高高的马上一跃而下,帅气的落到念福的身前,“听水龙队的兄弟们说,你来找过我?” “是。” “可是有事?” 念福裂嘴一笑,“没事。已经解决了。” 虽然小凤哥那儿还没传回消息来,但他既然答应了,念福相信他肯定有办法解决。 可公孙弘还是又问了一遍,“真的不需要我帮忙?” “真的不用了。”念福摇了摇头。她又不是祥林嫂,不想见面就诉苦,给人添堵,反关心起他来,“你怎么有空回来了?这次能待几天?有没有空去我家坐坐?” 公孙弘眼中多了抹暖意,“回来办点事,马上就走。去你家恐怕没时间了,改日吧。要不是有兄弟知道你在这摆摊,我都不一定有空过来。” 念福笑得眉眼弯弯,“那我现在岂不是还挺出名的?让你们兄弟有空多来关照关照我的生意。到时报你的名。我这小本生意虽不能打折。却能给你记份人情的。” 公孙弘给她逗得终于笑了,象是一缕阳光驱散了脸上的阴霾,终于多了几分明朗的意味。 看他们在这儿旁若无人的聊天。几乎当她们不存在,那圆脸女孩忍不住插嘴道,“喂!你还没有回答我们呢,你这浆皮的手艺到底是从哪里偷学来的?” 念福才想答话,公孙弘冷冷的注视着圆脸女孩,气势凌厉的沉声道,“捉奸拿双,捉贼拿赃。你无凭无据,凭什么一再诬赖别人偷了你的东西?你要再这么说,信不信我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 他话音刚落。谁也没看见他是怎么出的手,只听一声响亮的鞭响,一道鞭影几乎是擦着圆脸女孩的侧脸快如闪电的落到地下,那样厚实的黄土都给他叭地打出一道深可及寸的鞭痕。 这要是落到人脸上,那还了得?圆脸女孩惊得浑身一颤,脸唰地一下就白了,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倒是那黄衣女子似是见过些世面的,见状峨眉一蹙,却毫不畏惧的走上前来,“这位将军,或许我们是出言冒犯了些,但你难道能无故当众动手行凶吗?再说,这毕竟是我们女孩子之间的事,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插进手来,也未必见得光彩!” 如果说她前一句话根本没放在公孙弘的心上,但后一句话却着实把他噎在那儿了。 念福见状,立即出头替他找回场子,“姑娘,你既知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为什么又一再纵容你这小婢出言辱我?若不是有他这一鞭子,你们肯好好跟我说话吗?当时跟我吵架的是你们两个,眼下就算我多一个撑腰的,不也刚好打成平手?哼,凭什么说一套做一套的装清高?以为这天下就你一个能人,你做出了这浆皮,别人就都做不了?也太没皮没脸了。有本事就拿出来比比,光用张嘴皮子诬赖人,算什么本事?” 黄衣女子气得怔怔无语,半晌才咬牙道,“好,这可是你逼我的!不过――” 她还是竭力隐忍着怒火,问,“请问姑娘,你师承何处,或是你家长辈尊姓高名?我可不是怕了你,只是怕给我家师父找麻烦。所以多问一句,省得日后麻烦!” “那你就不用担心了。”念福两手抱胸,小下巴一扬,傲然道,“姑娘我无门无派,自学成才。世代就是乡下卖豆腐的,保管跟你师父八竿子也不认得。如何?” 黄衣女子面沉似水,“既然如此,姑娘,那我只好得罪了。三日之后,我会再来此处向你讨教这浆皮的做法!” “比就比!”念福爽快应下,“有竞争才有进步嘛,我等着你!” “那就后会有期!”黄衣女子带着圆脸姑娘,怒气冲冲的走了。 身后念福还在对一众围观食客道,“大家都听得清楚啊,三天后有愿意来的,就来捧场瞧个热闹!” “什么热闹?”关耀祖跟着欧阳康找来的时候,这场热闹刚刚落幕,只瞧见公孙弘还站在原地。 呃……显然,关公子认得那位著名的洪峰,还颇有些敬畏。当下硬着头皮上前,畏畏缩缩的叫了一声,“哥。” 嗯。公孙弘皱着眉头,从鼻孔里勉强应了一声。跟欧阳康点了点头,对念福道,“要是再有人来找麻烦,就让这小子替你摆平。听到没有?” 后面一声大吼,颇有镇远侯的气势。吓得关公子浑身一哆嗦,差点习惯性的跪了下去,好歹撑着应了一声是,公孙弘翻身上马。走了。 关耀祖这才长出一口气,转过头来带了三分敬畏看着念福,“你是怎么认得他的?他居然肯这么柔声细气的跟你说话?” 欧阳大少心道,人家婚都求过,还在乎说几句柔声细气的话? “不过吃过她煮的两顿饭,算不得什么。” 算不得什么?关公子可听不得这样直冒酸气的话。要是公孙弘刚才那样给有些人瞧见,非惊掉一地下巴不可! 公孙弘是什么人啊,那是京城年轻一辈中的老大!几乎京城所有权贵之家的男孩子,几乎就没有不受到他荼毒的。 打从一生下来,耳闻目濡的全是那个公孙家的哥哥是多么的少年英雄。文武双全。稍大了些。开始读书识字。就听说这位公孙哥哥已经扛枪带兵,跟着他们老子一起去打江山了。等到天下大定,他们还在家啃老。人家已经混成正儿八经的大将军了。 等到这位公孙哥哥终于醉酒闹事的做起了坏榜样,自家的大人还要眼珠子一瞪,“瞧瞧人家,你要有本事也跟他那样折腾去!老子就是做梦也该笑醒了!” 不能再说了,再说关公子那是一肚子的辛酸泪啊。 就象念福不喜欢那个黄衣女子一样,公孙弘也是压在所有权贵之家年轻男孩子心头的一个噩梦。 别人家的小孩,实在是太讨厌了! 在关耀祖的认知里,公孙弘一向是骄横傲气的,有什么办法,谁叫人家有这个本钱呢?可他居然会因为两顿饭就对沐姐儿这么客气。那该是多么好吃的两顿饭啊? 关公子的思维诡异的拐了个弯,用力吞了吞口水。怪不得这丫头一大早就敢拿着锅勺对付他们,连著名的洪峰都能收拾得这么服帖,哪里还会怕他们几个? 看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欧阳康鄙视的斜他一眼,问起念福,“他怎么来的?”声音闷闷,隐含了几分他自己也没留意到的醋意。 念福把事情一说,欧阳大少顿时大怒,“这是哪家的丫头,居然这样不讲道理?墨云,你当时就没大棒子把人赶走?” 墨云很委屈,“那是女孩子……”又没上升到武斗级别,下不了手啊。 欧阳康恨恨的剜他一眼,你又没读个书,要这么斯文客气做什么?怜香惜玉是对自己人,对外人一律是红粉骷髅,该下黑手时客气个啥?看看左右,这里人多,不好教育,回去再给这小子洗洗脑。 听说错过这样一场热闹,关公子也有几分遗憾,“要我在的话,一定帮你骂得那丫头无地自容!嘿嘿,沐姐儿,你现在心情好点没?要不要我请你去喝两杯消消气?” 越说越不象话了!欧阳大少黑着脸瞪了那狗腿子一眼,把他的来意告知了。 念福其实早不生气了,只不过再看一眼满脸讨好的关公子,她故意拉长着小脸,矫情的道,“这一时之间,怎么做得出来?” 关耀祖再三作揖,只差没叫姑奶奶开开恩了,念福才勉强应了,“要做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需要五十只鸡爪,你送来的迅速,我做得就快。” 没问题!关公子转身就走,可没两步又回过身来,涎着脸问,“那,你还能不能把那个葱油饼也给我多做点?” 念福不耐烦的白他一眼,“你当我是神仙啊,一下子怎做得出这些东西?到底是要哄你爹还是哄你自己,赶紧二选一!” 那还是先哄老爹吧。关公子心有不甘的走了,决定回头再好好拍拍欧阳世兄的马屁,争取要到那些葱油饼。 (推荐好友寻找失落的爱情新书《美人多骄》,幽默欢乐,人品坑品一流,更新稳定,正在新书榜和pk榜中,大家可以搜索看一看~这里是简介:美人如此多娇,曾引无数俊彦竞折腰!穿越成了绝色美人,面对心怀各异心思深沉的俊彦们,夏云锦压力很大。 桂子书页的直通车上有挂,直接点击可到站。嘻嘻~~) 第131章 谁动了他的爪子 念福要回去烧菜,欧阳康就很自觉的留下来帮忙了,马上要到中午了,又是一波好生意,摊子上没人可不行。 也不跟他客气,念福骑上紫霄,买了些作料就回家了。刚做好准备工夫,关耀祖来了。指挥着下人们吭哧吭哧的抬进一只大筐,里面装着五十只宰杀干净的活鸡。 念福诧异了,“我不是让你买五十只鸡爪么?”难道这么多都要她做?那也太累了。 可关公子豪气干云道,“爪子给我,肉都归你。” 得,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吃爪子扔鸡,也是一种追求。 “不过沐姐儿,你可快着些,眼看要到日中了,我爹可就快醒了。” 没问题。指挥人把五十对凤爪全都斩下,又一只只的修剪掉利爪,当中切开,洗净后放入葱姜料酒水中略煮几分钟,捞出来沥干水份,下油锅炸。 这边炸制的动静略大,噼里啪啦跟爆豆似的,关公子不敢上前,左右看看,他想起一人了,“欧阳兄呢?” 下人答话,“大少爷在摊子上帮着收钱呢,家里人手少,走不开时大少爷也要去帮忙的。” 还有这事?关耀祖眼珠转转,把那下人召上前来,塞一锭银子,“你给我说说,家里现在有些什么人?要紧的是些什么事?” 这下人不傻,知道这位爷跟欧阳康交好,只怕是想帮忙的,于是也就拣些自己知道的说了。 关耀祖听完琢磨一时。把自家小厮召上前来,低低吩咐了几句,小厮赶紧出去了。这边关耀祖已然闻到香气,忍不住上前往厨房探看。 可还没走两步。忽地只觉脚下给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那东西还是个活物,转头就咬上关大公子的小腿肚子。 关耀祖吓一跳,赶紧撩起袍子,就见一只毛茸茸的小灰团子瞪着乌溜溜的圆眼睛,手脚并用的挂在他腿上。 唔……看样子它是守厨房的,自己靠得略近了些,得罪小东西了。 不过这小团子还是乳牙期,咬不疼人。于是关耀祖邪恶的蹲下身子,戳了戳它的脑门。“下不下来?不下来。那就跟本少爷走吧。” 见他转身往外。小毛团顿时松了口,一溜烟从他腿上下来,继续蹲在厨房门口。红果果的瞪着他,用行动坚决捍卫自己的领地。 还知道护食了?有意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无良的关公子饶有兴致的撸袖子上前,想好生欺负欺负这个小东西了。 可蓦地,有人凉凉道,“关少爷,菜已经做好,你不赶紧拿回去么?” 看人家主人不善的眼神,关耀祖讪讪的收回了爪子。就见自己带来的大食盒里已经装上了一大盆金黄油亮的凤爪,闻闻那香味―― 啊啊。不行了! 在关公子伸手想抓一个来尝之际,念福啪地一声将食盒盖上了,差点夹到关公子的手指,吓得他一个激灵。 “走好,不送!” 哼,她家的小狼,她能欺负,别人可不行! 可怜的关公子一个没尝到,还受一肚子惊吓,悲悲催催的拎着食盒走了,念福这才施施然从锅里捞出早藏好的一盘凤爪来。她只要关耀祖准备五十个,那多出的来五十个,只好自己笑纳了呗。 闻着香气,旺财急得不行,恨不得往她身上爬了。先塞一只进自己嘴里,念福才把给小吃货的扔进它的专用小饭盆里,戳着它的脑袋训斥,“记住,以后再有敢欺负你的,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回来叫帮手,千万不能吃亏,知不知道?” 旺财把整个脑袋都埋在了食盆里,呜呜的应着,也不知是赞东西好吃,还是答应主人,只留一根小尾巴,在屁股后头摇得很欢。 念福仰天长叹,尼玛你说她养个狼容易么?这狼品怎么就这么没下限呢? ※ 再说关大公子拎着大食盒上了自家马车,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把食盒打开条缝,将手偷偷摸摸伸了进去。 他就吃一个,尝一个就好。 吃完一个他又在想,一共五十只鸡呢,有一百个鸡爪,他再吃一个吧,再吃一个也没关系的。 然后,等到关大公子到家的时候,才意犹未尽的吮了吮手指头,打着饱嗝,拎着食盒大摇大摆的走进饭厅。有这样的美味,还怕搞不定老爹?只不过,不知是不是吃饱了力气变大了,原先沉重的食盒变得有些轻飘飘的。 饭厅里,全家人都已经就位,正眼巴巴的等着他要带回来的孝敬。 没事儿,一共一百个呢!绝对够吃。 关公子带着几分骄傲把食盒打开,却惊见那大大的菜盆里已经只剩下可怜巴巴的几个凤爪和些汤汁。原先的那满满一盆呢?那一盆都上哪里去了? 关家外头,那收拾马车的小厮很是不解。怎么大少爷坐趟车,车里就多出一堆骨头?不过这骨头闻起来真香,哎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瞧瞧左右无人,快速拣起一块还带点肉丝的鸡爪塞进嘴里,小厮眼睛亮了,连骨头也这么好吃,这到底是怎么做的? 饭厅里,关耀祖左右看看,脸色青了又绿,绿了又紫,变幻数回之后,果断吩咐伺候丫鬟,“还不快拿碟子来,一人装两个?” 松软的鸡爪一吮就从骨头上完全脱落,那绵软中略带韧性的口感,那酱香中带着甘甜的回味…… “拿酒来!”关天骁酒兴大发,“再来二十个!” 关老夫人矜持的道,“这东西软绵适口,倒是适合老人家。” “我也要。”关夫人看着儿子,简直笑得跟朵花似的。“祖儿,你不是要厨房杀了五十只鸡吗?快多拿些来。” 关大公子看着空荡荡的盆子,欲哭无泪。 呜呜,到底是谁。偷了他那么大一盆鸡爪?一定不是他,哦哦,一定不是! ※ 北市一所寻常酒楼房间内。 等候多时的公孙弘终于见到了他要见的人,念福和欧阳康曾经见过的那位贺六依旧一身道袍,匆匆赶至,“你叫我来,可是有事?” 公孙弘什么话也没说,指着桌上的布包,“拿去给他。他的身子弱,寻常大参不能用。这是我在扶南县时。听手下一个士兵说起。他们家乡用这种鸡头参加枸杞子煎水代茶饮,对他那样身子弱的人有益处的。” 贺六微怔了怔,忽地轻叹一声。“你这又是何必?” “我只做令我自己心安之事。”公孙弘站起身来,准备走了。 “等等!”贺六将他叫住,“你就不问,他们何时进京么?” “他们要来,自然会来。问不问又有何用?” 贺六哽了哽,有件事想想到底还是咽了回去,“那你对自己的事情也漠不关心吗?你该知道,你的年纪也实在是不小了。” “又是谁要上我家提亲了?”公孙弘没有回头,唇边却勾起一抹浓浓的讥诮,“就连老爷子都拿我没辙。难道还有人能做得了我的主?” “皇上。”贺六脸上多了一抹凝肃,“若是皇上亲自赐婚呢?让你尚主呢?” 公孙弘终于转过身来,眼神里象是凝着两团火,“不可能!皇上不会这么对我!” “从前是不可能,可如今已经不是从前了。”贺六轻轻打断了他,但话语里却透着一股认真,“你我都知道,一旦尚主就不能在朝中为官,从前皇上爱惜你是个人材,舍不得让你尚主,可如今你成了什么样子?难道你让皇上无限期的等下去?就算皇上还对你心怀愧疚,可其他人呢?也在你一次又一次的任性闯祸之后变得淡然了。” 他的眼眸中露出几分伤感,“十三,我们兄弟一场,本来都是过命的交情,可除去当年战死的老四老五和老十一,如今留下的人,还能信得过,说几句真心话又有几个?江山是打下来了,功名利禄我们也都有了,可当年的兄弟情呢,又在哪里?” 公孙弘紧紧抿着唇,默不作声。 只听贺六幽幽苦笑,“近来,我爹时常一人坐在书房里,对着从前那些老兄弟们的遗物发呆。他老人家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他有隐退的意思了。可如今这格局,他又如何脱得开身?” 再度抬起头来,贺六的眼中多了几分诚恳,“十三,我不想逼你做什么决定。不过身为从前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有几句话我不得不说。不管咱们从前如何,那都是过去了,如今我们既在高位,想要保住身家性命,家族荣辱就不得不朝前看。眼下天下大定,想要靠征战来建功立业的机会虽有,但并不多。你要是当真心灰意懒,不如尚主,既能远离朝政,也能保家族一世平安。你若是不愿受那约束,我可以去求求爹爹,把我家小妹嫁你。她你也认得,虽是庶出,却是个明理懂事的好姑娘,反正你还有嫡出的兄长在,娶了她虽不能说与你添个多大助力,起码能照顾好你的饮食起居,总比你现在孤零零一个人强。况且她的身份又不太高,就是将来有朝一日我爹想拿妹子来制衡与你,恐怕也是不太容易的。” 他压低了声音,“这总比将来……掉进纷争里要强。你明白吗?” 公孙弘明白,所以他看向贺六的眼神终于不再那么固执,而是有了一丝松动。半晌,他艰涩的吐出句话,“谢谢六哥。我会想想,好好想想的。” 留下句话,公孙弘走了。贺六叹了口气,拿着那包药材,没有回家,却是去了如意居。 “柴公子,你上回所说之事,可以。不过一定要小心,不能影响到公主和驸马的名声……” (降温了,倒春寒的天气里大家要注意保暖,多穿点啊。桂子今天又要出门,估计会很晚回来,所以先把明天的第一更也自动设定了,可二更就得等回来再弄了,大家别着急哈,么么。) 第132章 卖钱和做人情 陆家。 进二门时,圆脸姑娘脸上还余怒未消,可黄衣女子却已经恢复了常态。只是眉尖微微蹙起,似是在琢磨着什么。 走过一道穿堂,刚进后院,就见一个三十五六,肌肤微丰的夫人带着仆妇迎面过来,见了她们就客气笑着打起招呼,“三姑娘,紫姜,你们回来了?” 紫姜一怔,顿时收敛了神色下拜行礼,“二太太。” 黄衣女子也停下脚步,“二婶。” 陆方氏虽是长辈,可她此刻看着女子的和善笑容里却透着一份小心的殷勤,“阿滢你也真是的,上回怎么不声不响就去欧阳大人家帮忙了?那事我真是一点也不知道,直到前儿我听他们说起,才知道真是怠慢你了。” 黄衣女子却并不介意,“我也是临时起意,想试试自己的几道新菜才过去的,二婶不必介意。” “那怎么行?正好欧阳夫人要为上回的事还席,特意借了国公府的小园子摆酒,要请咱们家人过去逛逛。我刚才跟老太太一说,她老人家倒兴致挺高,即刻就答应了。你娘说她也要去,只你去不去还得问你一声。你好歹就赏二婶一个脸,一起去逛逛吧。” 黄衣女子还有些犹豫,陆方氏笑道,“说那里有什么好景色估计你也不是很有兴趣,只是这时节那园子里可有好大片的好桂花在开,极是香浓,入药入菜都是行的。你要是肯去。随你采多少,可好?” 黄衣女子犹豫片刻,总算答应下来,陆方氏笑指着她道。“看看,我方才就说,要是跟做菜无关之事,咱们三姑娘必定没兴趣,但若是有些这样想头,她就肯了。” 又说笑两句,陆方氏走远了才疑惑的问,“是谁给咱们三姑娘气受了?没瞧见她进门那脸色,可着实不大好呢。” 旁边婆子笑道,“能让咱们三姑娘不高兴的就只有两件事了。一是菜没做好。二是没买到趁手的东西。看她们今天这样。应该是在集市上没买到她想要的东西吧?” 陆方氏点了点头,也没太在意,打发人去给谭氏回话了。不过回了房。她却坐下沉思起来。这回谭氏可不仅是请她去玩,还想替她家那个长子寻门合适亲事。这件事不高不低的,可实在是不太好办呢。 黄衣女子回了房,就见一个温婉妇人望她笑道,“阿滢回来了,见到你二婶了?” 陆滢放下背篓,上前亲亲热热的喊了声娘,“你都听到了?” “这么点大个房子,想听不到也难。”陆府长房媳妇陆文氏伸手挽着女儿进屋,“快把东西放下。喝口茶歇一歇。老太太高兴,特意请了裁缝来,一会儿要给你们姐妹量衣裳,你也换了衣裳去跟她们玩会儿,别成天钻在厨房里,熏一身的味道。” 陆滢一笑,“娘你就饶了我吧,随便给我选一身得了。我今天出去,又看到些新鲜玩意,正想着到厨房里去试一试呢。” 陆文氏嗔她一眼,“不行!哪有大姑娘不爱打扮的?你也这么大了,也该留心留心自己的事了。” 陆滢脸上笑容一顿,小心的瞧一眼母亲,才低低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不嫁人的。” 陆文氏顿时沉了脸,“那些小时候说笑的话,如何能当真?” “可……” 陆滢还没开口,陆文氏忽地掩面落下泪来,“都是娘,是娘害了你。” “娘,这怎么关你的事?” 陆文氏咬牙切齿道,“那就是你那个不争气的爹!都怪他,拈花惹草的不省事,还弄了那样的狐狸精回来欺负我们。弄得你打小就对男人就没好感,可是阿滢,这世上真的不会全是你爹那样负心的男人,还是有不少好男人的。比如你祖父祖母,不就挺和睦的过了一辈子?” 陆滢冷笑,“和睦?那是祖母好性子,肯忍让。要不三叔和两个姑姑都是打哪儿来的?娘,您别说了,我觉得不嫁人也好,至少落个清静。反正咱们家总得有人进宫的,不如就让我去。若是我嫁了,就依哥哥那个老实性子,怎么护得住你?幸好我那个爹已经不在了,往后但凡有我在一日,总不能再叫咱们一家子受人欺负。” “可是……” “娘您就别说了,我真的还有事。”陆滢转身就去了自己专用的小厨房,陆文氏看着女儿忙碌的背影,只能深深叹息。 ※ 欧阳康从北市忙回来的时候,就见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在一张长条桌前忙活着。 “这干嘛呢?” “做吃的。” 什么吃的要这么多人?欧阳康近前两步,只闻一股浓郁的酸麻香气袭来。大家都用汗巾捂住口鼻,洗干净了手在撕煮熟的鸡肉。 撕好的鸡丝放在一只大盆里,放上酱料和炸好的花生米碎,再拌上切碎的香菜,那香气让人口水直咽。旁边还摆着准备好的干荷叶,应该是用来包装的。 这不用问,定是沐姐儿干的好事,欧阳康往厨房一瞧,果然就见念福正将一只生鸡腿在配好的酱料里浸过,然后码进一只大瓷坛里。 “这是干嘛呢?” 念福转头一笑,“腌。” “腌鸡干嘛?” “烤。” “那外头的呢?” “卖。” 能不能不这么言简意赅的?欧阳大少撇撇嘴,不问了,反正过会儿她也要来说的。 果然,时候不长,念福端一碟凤爪来找他,“跟你商量个事。” “说。”优雅的拈起一块,啃。 “晚上把家里人借我用用。让他们把那些鸡丝带出去卖了。那个关耀祖真是不靠谱,弄了整整五十只鸡来,还全是杀好的,要是不快点处理了。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所以我才赶着做了,让他们今晚拿到几大夜市去卖了。至于腌好的,明晚烤了,留下些吃的,也一样拿出去卖。” “可。”欧阳大少优雅的手指把空碟子往念福面前一推,那意思很明显。 可念福却冲他扮个鬼脸,“喉咙坏啦,多说两个字不行么?没啦!”要不要这么言简意赅的? 看她拍手要走,欧阳康忙道,“明早再做下那个葱油饼吧。我今儿一块都没吃到。全给关耀祖那小子抢去了。” 听他怨念。念福回头嘁了一声,“那可不关我的事,你以为做那个很容易啊。要不是看你带那些人回来,我才懒得做呢!你也真是的,连旺财都会护食,你怎么这么没用?” 欧阳大少不高兴了,“那我不是主人家吗,哪能这么小气的?再说了,我跟旺财能一样吗?”他可比旺财有追求多了! 念福白他一眼,“净会找事。等着看吧,我明早要有心情就给你弄弄,不过可不敢保证。” 看她又想走。欧阳康皱眉道,“站住!你今天跟人打赌的事还没说呢,到底怎么回事?” “我哪儿知道啊?反正就是莫名其妙来了俩妞,非说我那水晶卷的方子是偷她的,我上哪儿说理去?” 欧阳康想了想,“那她到时真要带人来闹事怎么办?要不要我去找下王粲大哥?请几个官府的人?” “不用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哪里真要惊动官府的?她爱来就来,反正又不是没跟人比过,没事。” 想想也是,连鸿兴楼宋大师傅都叫过板了,还怕一个妞儿?咳咳,不对,是姑娘。欧阳康也把心放下,安心去算他的账了。至于那个公孙弘,欧阳大少有意无意就把人给忽略掉了,没事提他干嘛?他又没吃饱了撑的。 晚上麻辣鸡丝的生意不错,很是赚了点小钱,欧阳大少正喜笑颜开的数着钱,念福忽地想起一事,“公孙弘还挺讲义气的,今天也忘了请他吃份水晶粉。反正咱们明天的鸡腿多,要不再给水龙队的兄弟们送些去?” 欧阳康脸上笑容僵了僵,没好气的道,“拉倒吧,拿着关家的东西做人情,亏你想得出来!” “可我们都拿去卖钱了,跟做人情比,不是一样么?”沐姐儿有点疑惑。 欧阳大少理直气壮道,“当然不一样!卖钱是怕吃剩了浪费,跟做人情怎能一样?少想这个歪脑筋,得罪人的!” 是吗?念福疑惑的皱了皱眉,算了,这些礼节的事情她也不懂,还是相信欧阳康吧。 看她不再闹腾,欧阳大少这才满意,可心里到底有些疙瘩疙瘩,直到次日去国子监,一路上都在想这问题。 沐姐儿干嘛对那小子这么在意? “欧阳兄!” “欧阳世兄!” “干嘛?你们想干嘛?”欧阳康有点吓着了,才进国子监的大门,几个那日在他家宿过的公子哥们便跳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一个两个笑得他浑身鸡皮疙瘩直掉,别提有多寒碜人了。 “别理他们,一群吃货!”关耀祖一脸不屑的挤进人群,把他拉了出来,“成天就知道惦记人家家里那些吃的,你们还有点出息没有?” “没有!”一帮子人答得光明正大,无耻之极。 “我有!”唯有吏部尚书家的公子神气活现的冒出来,唱起了反调,“我才不惦记那些吃的呢,我就惦记那个做吃的丫头。欧阳世兄,把她卖我吧。” “卖我!甭管他出多少,我比他多一两。” “那我比他再多一两!” 做梦!欧阳大少黑了脸,他家念福,那是能卖的么? (一更先行送到,二更可能会晚,也可能会惊喜的仍在12点出现。。。) 第133章 坑人不商量 “你们都死了你们这份心吧!” 眼看一帮子无良公子七嘴八舌哄抬着沐姐儿的身价,就快把国子监最好脾气的花美男给惹毛了,关耀祖及时的吼了一嗓子,成功的让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熄了火。 被说出心声的欧阳康坚决点头,只听关公子又义正辞严的道,“朋友妻,不可戏!就算要戏,也只有欧阳世兄自个儿关上门来调戏,你们跟着瞎起什么哄?” 什么妻不妻的?欧阳康耳根一热,嗔道,“你胡说什么?沐姐儿是我乡下邻居,随我来京寻亲的,可不是我家奴才,以后这种玩笑早开!” “邻居?”吏部尚书家的公子玩味的瞧着欧阳康,挤眉弄眼的伸手去捻了他微红的耳垂一下,“那你耳朵怎么红了?” “哪有?”欧阳康顿时退开一步,耳根却不可扼制的更加火热。 “看看看看,连脸也红了!哈,我算是知道了,往后呀,除了表妹,咱们还能有个邻居。大家都懂的?” “懂的,懂的!” 一帮子公子哥们又唯恐天下不乱的开始起哄,把个欧阳大少急得脸红脖子粗,“你们,你们胡说什么呀!” 可除了吹胡子瞪眼睛,没有半分威胁,反博得大家哈哈大笑。 更有人道,“欧阳老弟,你就别解释了。解释等于掩饰,掩饰等于事实。怪不得你宁愿守着那个破宅,也要搬出来住。是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快说来听听,这其中到底都有些什么缘故?再不说,可要大刑伺候了。弟兄们,来几个脱了他的鞋袜。寻根毛笔挠他脚心,不怕他不招!” “你们,你们可别乱来!”欧阳大少好汉难敌群狼,且战且退。 结果后面又有人把他堵上了,嬉皮笑脸的问,“欧阳世兄,你就老实招了吧,你到底是上哪儿拐了这么个会做葱油饼的漂亮邻居来?” “还有那水晶卷。” “小笼包子也好吃。她还有没有姐妹,给我们也介绍一个嘛。” 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并没有人当真对欧阳美男动手动脚。关耀祖又炫耀的补了句。“你们还不知道吧。那丫头后来送了我一盆凤爪,那才叫绝味呢!” “什么?还有凤爪?什么时候的事?” “凭什么给他吃独食?欧阳世兄你偏心!不行,我们也要。否则我就去镇远侯府传谣言,说你们两个有一腿!” “有个腿毛!”关耀祖得意洋洋的道,“你大胆去传,看有没有人信你。” 因为近来讨好有方,近来这位关公子在家的人品那是好到爆。老妈成天捧着那副画,喜孜孜的见人就说她儿子如何孝顺,奶奶的蛋糕虽吃完了,却不妨碍她适当的跟老姐妹们提一提那个令她老怀宽慰的孙子。 至于关侯爷,因为凤爪没啃好,所以略有不满。跟一帮同僚们拍桌子抱怨,“我家那小子成天就知道不务正务,知道老子好啃几块骨头,他就厚着脸皮借着过生日,硬逼着同窗家的厨子做了盘凤爪来讨好老子。真亏这小子想得出来!你们说,是不是?” 所以,近来关耀祖才不怕有人告他黑状。 反正他跟欧阳康的关系已经在家里报备过了,关家几位大佬对于引领儿子走上正道的花美男印象好得很,就算有人挑拔离间,恐怕他们也不会相信。 可这帮子纨绔又哪里是好打发的?就算不能告黑状,他们也有无赖招数,齐齐望着欧阳康道,“你要不给我们做,我们就去你家赖着不走。甭管你那是个女邻居还是什么人,我们就管她叫嫂子,看她好不好意思不给我们。” “那你们去呀!”关耀祖幸灾乐祸,巴不得他们去闹事,好把那个洪峰招来看好戏。 可欧阳康哪能带这帮子无赖回家?沐姐儿不在他饭菜里下毒才怪!正当欧阳大少开动脑筋,想着要怎么突出重围之际,有人伸手,拉了他一把。 “葱油饼、水晶卷、小笼包,还有绝味凤爪?”苏澄也不知听了多久,此时才飘飘欲仙的走出来,优雅的望着众人微笑,“味道都不错?” 看他出来,方才还闹腾得恨不得上屋揭瓦的一帮子纨绔立即老老实实的不敢作声了。 欧阳康心里感动,到底还是恩师好,一出手就救自己于水火。可苏澄随即又拍拍他肩,笑眯眯的道,“你跟同学们相处得不错嘛。” 咦?怎么突然有种被推到泥坑边的感觉? 苏澄又问,“他们是到你家去吃的?” 欧阳同学颇为忐忑的老实答,“是。耀祖过生日,大伙儿喝多了,就去我家歇了一夜,吃个早饭就走了。” 他们真的没干什么。所有人一致无辜的望着苏大先生,眼神诚恳。 苏澄忽地叹息,看着徒弟的目光颇有几分受伤,“听说你那豪宅可是用三千两银子买的,我这个做老师的进去了连杯茶都没喝到,倒是这些同窗还去吃了顿饭。唉,还是老喽,年纪大喽,就不如年轻时受欢迎了。” 欧阳大少猝不及防,扑通一下掉泥坑了。他家宅子是花了三千两,可那是豪宅吗?苏老师,我可是你亲徒弟,就是要坑,也不必下这样狠手吧?至少,也打个商量嘛。 花美男一张俊脸噎得比刚才还红上数倍,好容易才磕磕巴巴挤出话来,“那个,其实,是早想请老师去坐坐的。只是家里还没收拾好,太乱了。等过两天,学生再准备准备,必定亲自登门请老师大驾光临。” 拜托了,快点挂上笑容吧,我请您吃饭还不行么?就是个笑面虎,也比忧郁大叔要强啊。 苏澄终于如他所愿,重又挂上了优雅的微笑,“也不要太麻烦了,有点葱油饼水晶卷小笼包,还有凤爪就行了。酒不用买,我家就有,到时给你送几坛子来。到时我们年纪大的一桌,你们年轻人一桌,大家都能放得开。” 欧阳大少一张脸红了又绿,绿了又紫,别提多精彩了。几坛子酒?那得要多少下酒菜才够?还年纪大的一桌?那他是打算呼朋引伴来啃小了? 可他能不答应么? 老老实实的吃下这个闷亏,欧阳康转头就去找人算账了。 刚才那几个,一下都不能少。尤其是关耀祖,吃得最多,拿的最多,还挑着头儿闹事,他就很该付个双份! “没关系,小意思。正好身上还有张二十两,你先拿去买菜,不够再管我要。”关公子豪爽的掏出钱,欧阳大少毫不客气的就收了。 关耀祖微怔了怔,“你来真的?” 欧阳康理直气壮,“我干嘛跟你客气?这钱于你不过是九牛一毛,于我却不知得几日才赚得回来,我干嘛跟你客气?再说了,回头我还要请你去我家大吃一顿,收你二十两银子,很过份吗?” 关耀祖忽地大笑,“痛快!我原先还怕你蝎蝎蜇蜇,这事不知要怎么开口,如今你既这样讲话,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实话说吧,我给你买了几个官奴,有能写会算的,也有能做针线细活的,都是前朝的官家少爷小姐,懂规矩知礼数,都是已经调教好的。回头就让人送来,你自己挑合意的留下就是。” 欧阳康反倒诧异了,比起二十两银子来,这份礼可算不轻了,“干嘛对我这么好?你又想讨好谁了?” 看他一脸警惕,关耀祖上前勾肩搭背,嘿嘿假笑,“咱俩谁跟谁啊,我对你好不是应该的么?” “少嬉皮笑脸,正经说话,否则我可不收!”欧阳康不肯白吃亏,却也不受无功之禄。 “别!真不是什么大事。”关耀祖低低说了之后,欧阳康甚是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你还真会给我找事!” 关耀祖抱拳连连作揖,“欧阳兄,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就再拉兄弟一把吧。” 欧阳康撇了撇嘴,“那行,我就再帮你一把。不过,有件事,我也想问问你。” “什么事?尽管说。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欧阳康再看他一眼,忽地有几分不自然,面上却强自撑着,装作不在意的问,“唔,那个公孙弘到底是个什么回事?他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也不娶亲,他家也没个人管管的么?” 关耀祖有些意外,“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 “不过是好奇而已。”欧阳康目光闪烁,扭过头去。 关耀祖再瞧瞧他神色,想想那日与公孙弘相遇的情形,忽地噗哧笑了,“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才没有!”一句话,简直象踩着欧阳大少的尾巴,眼看着他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哈哈,“还说没有,瞧瞧你这样儿,分明就是在吃醋!”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要不肯说就算了,人你甭送来了,求我的事也甭想了!”欧阳康气势强硬的要走,可那十分气势里却有七分心虚。 但关耀祖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赶紧把他拉住,“行行行,算我错了,别走,别走呀!我告诉你还不行么?” 这才象话。欧阳大少终于大度的留了下来,竖起耳朵洗耳恭听。 (啊啊,我终于赶回来更新了!虎摸等文的亲们,天气好冷,晚上多吃点。我也饭饭去鸟~~~) 第134章 比 公孙弘的英雄事迹很多,但关公子都选择性的遗忘了,唯独对这位仁兄的堕落记得很清楚。 “……家里大人都不让说,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那点子破事,打量谁不知道么?”成功吊起欧阳康的胃口后,关耀祖才神秘兮兮的告诉他,“听说他看上了一个姑娘,可结果弄掰了,他就成这样了。” “那是哪家姑娘?” “不知道。” “那是怎么弄掰的?” 看着果断摇头的关公子,欧阳康颇有种把他掐死的冲动。这故事讲一半,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是想存心把人急死不是? 欧阳大少不满的睨他一眼,扭头就走,关耀祖赶紧把人扯住,奉送一条最新八卦,“你别走啊,不管这公孙弘当初是为什么弄成这样,不过眼下他的日子可着实不好过。听说,他有可能会尚主呢。” 欧阳康的脚步总算停下了,真要尚主,那应该就不会再来麻烦他家念福了吧?不过想想,以那人曾经的声名,尚主是不是有点委屈? 可关耀祖却满不在乎的道,“真要那样倒是好了,省得成天有人在我耳边念叨,说他怎样怎样,烦死人了。” 忽地又是讨好的一笑,“所以你尽可以放心,他是绝对不会勾搭走你家沐姐儿。” “我才没有不放心!”欧阳康顿时反驳,想想又觉得自己太心急,忙补了句。“上京前,沐姐儿的家人把她托付给我,我自然要对她多上些心。” 这话说完,连他自己也觉画蛇添足了。幸好关耀祖有求于他。并不计较,反倒安慰起他来,“我知道,知道。我托你的事,你可别忘了。” “行啦,知道了。”欧阳康又横他一眼,忽地还是不放心的问了句,“万一他发神经,硬是缠上我家,我是说沐姐儿可怎么办?” “不可能。”这回关耀祖摇头摇得更加痛快。“就算他当真看上了。他家里也是绝不可能同意的。他虽不是长子。却也是嫡出,京里不知多少名门贵女想跟他结亲。连我家当初也想把四姐嫁他,可惜没谈成。” 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欧阳康暗暗松了口气。要是公孙家连那些名门贵女都看不上,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乡下女孩?而念福的小脾气还很不小,要她委曲求全的去讨好人,那除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公孙弘就是有心,只怕也是不可能拐走他家念福的。 可关耀祖想想忽地又无法肯定的迟疑着道,“不过那个疯子做事可不能以常理来推断,他从四品官混到如今,又有谁能想得到?你还是把你家沐姐儿看好,万一真给人拐了去,你哭都来不及!” 这是什么话?欧阳康大怒。暗道我就那么比不上姓公孙的? 可是认真的想一想,自己似乎真的没什么比得上人家的。家世才干就不用比了,就连长相,那个洪峰也生得不差啊。自己对上他,哪里还有胜算? 上课时还好,一放学,欧阳大少的脑子里情不自禁的又冒出这个问题,只好一路纠结着回家了。 等到家门口,才惊觉紫霄脖子后头的那圈鬃毛已经被他卷成了一缕一缕的小波浪。呃……赶紧撤一边把那圈毛扒拉扒拉捋顺,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进了家门。 快到正午,念福那里正是忙的时候,自然没有回家,但之前订做的两只铁皮炉子却送来了,铁匠师傅正在兰姑的指导下生火调试。 欧阳康颇有些意外,兰姑近来极为低调,几乎是连房门都不出半步,她今儿怎么会主动走出来管事了? 兰姑做出这个决定,确实也是做出一番思想斗争的。如果说欧阳康和念福的话分别给了她狠狠一击,可关公子那声老妈子才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闭门枯坐了几日,都没能等来欧阳康的到访开解,而全家仍是有条不紊的运转着之后,兰姑才终于真正有了危机感。 这个世界不是离了她就不行的,如果她真的因此意志消沉,缩在壳里,只会让她的大少爷离她越来越远。而青春已逝的她,如果连欧阳康最后的衣角都抓不住了,那她还有什么指望?所以兰姑走了出来,她想试着按念福的话,去做一个对欧阳康更加有用的人。 有些不好意思的拿出张图纸,她告诉欧阳康,“我看这张图放在桌上,就想先和师傅试着做做,省得你们麻烦。” 这算是个进步么?欧阳康鼓励的望着她点点头,也上前来查看。 其实那铁匠师傅在打制的时候已经听念福讲过大概原理,所以知道怎么弄。再看看图,就更明白了,很顺利的就按指定位置架好了铁皮烟囱。 确保严丝合缝没有漏洞了,费了不大工夫,就火就生起来了,很快炉子一热,烧得整间屋子都暖烘烘的,既能架锅烧水做饭,还没有烧火盆时那样厚重的烟炭气。 把念福订做的木头围栏圈上,又好看,还能烘衣服烘鞋,下人们围着啧啧稀奇,而欧阳康看效果实在是好,一口气又订了六个。 两个大的,就放男女下人房,还得做两个小点的搁楼上,他和念福一人一个。另四个一个送王粲,一个送欧阳庄,一个放厨房备用,还有一个得送他那个无良先生,省得苏澄来看了眼馋又要说。 那铁匠痛快应下,第一次做最是麻烦,再做就快了。 不过看看这铁皮炉子效果这么好,他想了半天才搓着满是老茧的手,赧然问向欧阳康,“公子,你是官家少爷吧?那能不能让小的投奔到你家名下?小的铁匠铺子虽然是小本经营,没甚么大出息。但要是能有这个炉子,这个冬天还是能挣些钱的。况且我看府上挺大,总有用到铁匠的时候,若是收了小的。日后办起事来不是方便得多?” 欧阳康一时愣住,这是个什么意思? 兰姑想分忧,无奈更加听不懂,这人怎么无缘无故要到他家来做下人?还不叫卖身,叫什么投奔? 正大眼瞪小眼的工夫,门外走进一个年约二十七八,长得挺象公子,却作下人打扮的青年男子,老练的问,“你家一共几口人?铺面在哪。平时可有账本。营收几何?” 那铁匠见是个懂行的。忙道,“小人姓石,家住劝善坊。家里一共七口人,就我爹娘老婆,一个弟弟和两个孩子,全是清清白白的正经人,没有残疾。家中铁铺只是小本生意,没有账本,倒是足以糊口,不需要府上费心的。” 那男子点了点头,“那你先回去把家里的人口簿子那些收拾了送来验证,再取几样你打的拿手东西来看。要是公子瞧着可行,说不定就能把你收下。” “多谢管事,多谢公子!”石铁匠感激不尽的走了,才有小厮上前介绍那青年男子,“这是我们少爷给欧阳公子送来的人,外头还有几个,是叫他们一起进来么?” 这个小厮欧阳康认得,是关耀祖身边的人。才想说话,那头先进来的青年男子忽道,“公子,能不能借一步,容小的单独说几句话?” 欧阳康上下打量他一眼,“可以,但得等等。” 先把关耀祖的小厮叫上楼问清楚情况,才让这个名叫庄瑾的男人进来。 庄瑾倒也爽快,进来就开门见山的道,“公子既然已经问过,那小的也不多说什么了。我还有一双弟妹流落在外,要是公子愿意帮我把他们赎回来,小人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若不愿意,小人就算一样为奴,却只会尽个奴婢的本份,断不会做个以命相托的忠仆。” 欧阳康听得摇头轻笑,“生死之事,太难预料了。如果非得用这个法子才能得到一个忠仆,不要也罢。” 庄瑾却道,“如果这个忠仆能助公子在京城立足,并做出一番事业呢?” 欧阳康失笑,“不管你从前如何,可眼下不过一介官奴,说这样话,不怕太自信了些?” 庄瑾坦然看着他的眼睛,“请公子听小人说几句话,如果公子听了不满意,尽可以打发小人离开。如果公子听得尚有几分可取之处,再考虑小人的要求和去留,如何?” 欧阳康看了他好一会儿,眼见庄瑾略有些沉不住气了,才淡然道,“可我为什么要给你这样的机会呢?就算你是个人才,可你也应该知道,你在升平坊里整整呆了五年都没有人要。我要用你,得冒着多大的风险,更别提还要替你寻回亲人了。我知道你在赌,赌自己能否说动我,赌我能否给你一个机会赢得新生。但是很抱歉,你看错了一件事,我不是赌徒。或许缺了你的帮助,会让我损失良多,但也会让我减少许多麻烦。而且,我相信凭自己,总有一天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也许不那么好,但会令我踏实。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庄瑾哽了哽,半晌才叹道,“六年了,我以为自己的心性已经磨炼得足够坚忍,没想到还是不够。也对,在那样的环境里,连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翻身的人,怎么可能真正淡定得起来?又有什么资格跟人谈条件?” 他自嘲的苦笑了下,脸上再不掩饰那份疲态和不安,撩起衣袍跪下,神色坚毅而诚恳,“公子,我求您收下我,脱离苦海。小人必当粉身碎骨,并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欧阳康暗暗松了口气,要学出苏澄先生坑人时的范儿容易么?不过还真管用,看,眼前就蒙倒一个。他这也算是近墨者黑? 不!是近朱者赤才对。 (今天,又将是陪逛的一天,望天。。。不过亲们不用担心,桂子半夜2点终于把2章更新都弄好了,所以今天可以准时放送,大家不用一直刷。么么刷文冻僵的小爪子们~~) 第135章 保护伞 等到念福回来,家里除了多了两只大铁炉,还多了几张新面孔。 首当其冲的这一位,姓庄名瑾,乃是大周末代皇朝最有名的铁面御史,庄文渊的孙子。 御史大夫可是正三品呐,绝对的高级官员,他的孙子自然也是货真价实的官三代。不过这位官三代的命运着实悲催了些,比起欧阳康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情得从他爷爷说起。 庄文渊是著名的清官,在大周朝末代皇帝挂掉之前,这位御史曾多次犯颜直谏,还干过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就抢了太监用作仪仗的金瓜棒,当朝追打奸臣的大无畏事迹。可偏偏因为他的铁面无私,正义直言,所以就算皇上气得七窍生烟,也偏偏顾忌着声名,不能杀他。 是等到现任皇帝兵临城下,逼进宫墙时,却也只有这位庄御史勇敢的站了出来,迎着无数林立刀锋,痛骂高显。 稍稍补充一句,高显,原是大周朝的旧臣,说来还是皇亲国戚。而庄文渊此人,除了正职御史,还兼职教了几个学生。因其博学多才,不少王公亲贵,比如高显皇帝小的时候,就曾投在庄文渊的门下,受过他的教诲。所以庄文渊骂起高显来,那是骂得理直气壮,气壮山河。 然后,山河一片红了。 新老王朝更迭,无一不得用鲜血染就。高显就算再敬重曾经的恩师,也不能跟顽固不化的庄御史客气。所以当他流着泪跪在那里挨骂的时候。有那懂事的家伙一箭就封了庄先生的咽喉。 然后,庄文渊的妻子儿孙全部处死。但孙子辈却没有一网打尽,没成年的没入升平坊,充为官婢。永世不得翻身。 这样做法,有人骂高显心狠,欺师灭祖。也有人赞新皇仁慈,就凭庄文渊那样的大逆不道,不灭九族,没将幸存者充军流放三千里,真算是厚道了。 反正公道自在人心,千秋功过只能任人评说。而庄家人进了升平坊,又能有什么好待遇? 一般的奴仆倒是容易买卖,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也不愁出路。然后那些年纪大些。但有一技之长的中老年人也渐渐有了去处。再加上在牢里病死的,想不开自杀的,五六年的时间过后。一个几百人的大家族就被拆得七零八落,天各一方了。 唯有庄瑾还留了下来。 每天天一亮就被带到牙市上,给人挑牲口一样挑挑拣拣,等到天黑才能回到升平坊,喝口冷水,吃碗馊饭,听无数冷言冷语,受无数折磨。别看他眼下看起来足有二十七八,其实人家芳龄二十一,出事时才十五。那样的老态,全是给生活挫磨的。 念福听得不胜唏嘘,三品官的公子哥儿呀,眼下竟是比自己还低贱的奴隶。 官奴不比私奴,私奴有卖身契,还有主人开恩,发还自由的可能。官奴想得自由,必须遇到朝廷大赦。 但是,庄家人例外。 因为庄文渊是在痛骂高显乱臣篡国是死的,如果赦免了他的儿孙,岂不是告诉天下人,庄文渊那样骂都没问题,你们也能跟着骂? 所以终庄瑾一生,都不可能等到赦免的那一天。唔……如果大梁朝灭亡在他前头,那倒是不成问题。不过这种机率着实有点小,估计比中彩票还难点,所以庄瑾只能寻个好主顾,老老实实做一辈子家奴。 眼下,他看中欧阳康了。 欧阳康背地里说起他来,也是眉飞色舞。此人实在是个人材,短短一面就看出几个问题,而且个个切中要害。 首先,他看出欧阳康一个外地人独居在此破宅,却有京城的奴仆服侍,所以猜出欧阳康在京城有家,却出于一些不方便说的原因,只得只身搬到此处。 其次,从镇远侯府的下人出面买了奴仆送来,并着重挑了些懂经济,会针线懂礼仪的官婢,证明欧阳康人缘不错,有一定的升值潜力,但身边配备较差,急需用人,所以他头先才那样的大胆一博。 不过被人看出他们买这所破宅,十有八九吃了亏的事,欧阳大少是断然不肯提起的,只着重说他如何英明神武,装腔作势逼出了庄瑾原型,决意诚心归服。 欧阳康说起此节颇为得意,可念福却颇有些看不顺眼,“人家正是倒霉的时候,你还这样落井下石,很光荣么?” 看她翻起的眼白,欧阳康急忙辩解,“他又不傻,我要真那么小人,他肯服我么?眼下咱们都是倒霉时候,他只有跟着我们一道吃苦奋斗,帮着这个家越过越好,才有一线希望寻回亲人。我不肯答应他,只是不想给他一个虚无飘渺的希望。哪里是狠心?” 念福听着有些道理,可想想又道,“那为什么不干脆把他荐给关耀祖?那样人家想要寻起人来可比我们要好得多。” “这你就错了。”这种事欧阳康这个经常经历头脑风暴的,可比念福这个外来人士清楚得多,耐心跟她解释。 因为庄文渊死得太过轰轰烈烈,一般的官宦人家都不会也不敢沾庄家的边,肯买庄家人的多是南来北往的客商或者人贩子们。否则,庄瑾也不会在升平坊里整整呆了六年。 不过庄瑾能在那里呆了六年不死不残,也没给卖到不堪之所,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他还是很有几分本事的。 听明白这个道理,念福的同情心大减,又有些担心起来,“那他在那种地方呆那么久,会不会心理扭曲什么的?咱们留下他有没有危险?” 欧阳康又笑了,“放心吧,他眼下来了咱家,可比官奴所好上千倍百倍。况且他想要找回弟妹,非得靠着咱们不可。比起那些位高权重,身边围绕无数家奴的贵人,其实还不如跟着咱们这样一穷二白的有奔头。所以他纵是有什么坏心,断不敢用到咱们身上,定是一门心思盼着咱们家好,绝不愿见到咱们家倒霉的。他自幼在京城长大,虽给关了五年,对这里却熟悉无比,咱们用他,倒是可以少走好些弯路。” 念福终于放心了,却又问起,“那他弟妹究竟在哪儿?可有线索?” 这事庄瑾倒是打听过,不过也只知道他妹妹是给一个南方来的陈老爷买去,弟弟是给一个北方来的胡商带走而已。这一南一北,天下之大,上哪儿找去? 念福听得直摇头,怕她想起自己的爹,感怀身世,欧阳康忙换了个轻松话题,“你可知道,咱家现在也有自己的商户了?” 什么商户?念福听得莫名。 欧阳康笑着告诉她,原来京城有很多商户都会投奔官员,做个挂名家奴,实则还是做他的小本买卖,不过一年按时孝敬些节礼东西,帮忙干些活,用以求得主人家的一个回护。 哦,念福恍然,随即惊喜了,原来自己也有做保护伞的一天?可欧阳康又不是官,如何保护得了人? 欧阳康老神在在的不肯解释了,只让念福别操那么多心,“这些事有我。倒是外头新来的两个丫头,我看人还算伶俐,就放在你屋里伺候吧,你给换个名儿。” 那俩丫头念福回来时照过面了,都生得不错,眉清目秀,她只是不解,“这样好看丫头,你们公子哥不都喜欢搁屋里红袖添香么?给我做什么?” 就是这样才不能留!欧阳康嗔了不解风情的傻大姐一眼,却说,“我不是想让你过把小姐瘾么?那俩丫头,一个从前是五品官儿家的小姐,一个是六品家里的,你有她们服侍,可开心了吧?” 这样,会不会折福啊?念福颇有些忐忑,“算了,还是你拿回去吧。”好吧,她怕人家素质太高,把自己比下去了。 可欧阳大少却坏心眼的非把人推给她,“这两人你可一定要收下,否则耀祖会不心安的。” 这又关那只关猴子什么事?欧阳康告诉她,“关老弟想求你的凤爪。” “拉倒吧!”念福断然拒绝,她近来吃鸡吃腻了,连鸡味也不想闻了,“我给方子他,让他自己做去。” 看她这副横眉毛竖眼睛的小表情,欧阳大少突然很想笑,又想上前揉搓两把,好容易才克制住面部表情,诚恳的道了一个字,“好。” 关耀祖带回家的凤爪过少,全家人都没吃好。没吃好的结果就是碎碎念,尤其是关侯爷,在同僚跟前几番吹嘘之后,大伙儿起哄之余,也要来尝尝他家的凤爪。关耀祖无法,只得托欧阳世兄来拜托念福,并且开出一系列优惠条件。 可那些优惠条件欧阳康可以笑纳,却不打算送凤爪。他的意见跟念福一样,直接给方子。 欧阳康深知,仅靠他和关耀祖之间的小恩小惠,顶多只能留一个好印象,真正想要与人结交,必须还得下大本钱。 镇远侯虽是新贵,却没有什么家传名菜。而欧阳康跟世家子弟王粲接触后,深刻认识到,一道好菜有时也能成为一家声名的重要筹码。三代看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那么,送一盆凤爪哪有送一个方子体面? 不过这种事也不必跟念福说得太仔细,不是欧阳康想有意隐瞒,而是他本能的觉得,这种操心费劲,让肠子打结的事还是自己来吧。至于他家念福,就做几道菜,想点简单快乐的事就好了。 既然念福都这么大方了,那就老规矩,提笔磨墨,听她说,写吧。 第136章 忘了 念福最爱两只爪,一是川味泡椒水晶凤爪,二是她上回做的粤式豉油皇凤爪。 豉油皇凤爪之所以好吃,主要在于它的凤爪先经过高温油炸,把鸡皮炸起泡来之后,才用鸡汤熬制的豉油酱汁,浇在炸好的鸡爪上进行蒸制,让带着韧劲又起了泡的鸡皮充分吸收酱汁的香浓美味,再度松软下来,这样才能得出既绵软又不失口感的美味凤爪。 “这酱汁的做法,我只能说个大概,具体如何让他们家自己研究去。” 欧阳康一面下笔如飞,一面点头,“这样就行了。你倒是说说,那个水晶凤爪是怎么做的?”听起来似乎很好吃的样子。 念福眼神亮了亮,“要说起泡椒凤爪,那就是另外一种风格了,爽脆劲辣,如果把豉油凤爪比作外表妩媚的温柔女子,那泡椒凤爪绝对是外表单纯,内里火热的泼辣妹子。做那个凤爪其实更简单,只要把凤爪洗净浸出血水,再放入盐、花椒、生姜的开水里煮一会儿,再捞出来用冷水冲凉,再放进有花椒泡椒的凉开水里泡上半天,然后捞出来,那滋味,又酸又辣,又麻又香……” 念福说不下去了,狠狠的吞了把口水,无比回味。 欧阳康受不了了,“那就做一回呗,要什么材料,买!”再贵他也认了,看她说的样子,一定很好吃。 可对面的女孩不无遗憾的告诉他,“那泡椒我还真没见过。倒是从前在怀安镇时,黄县丞的夫人那里见了点辣椒,但跟做这个的小米辣还不太一样,要是哪天能弄到这玩意。我一定做你尝尝。” 可他已经等不了了!欧阳康喉头滚动一下,急急追问,“那不能有别的材料替代吗?” 念福为难的摊手,“要做出正宗的泡椒味,还非得那个小米辣不可。用别的,总感觉不地道了。” “那你就做个不地道的先试试呗。”欧阳大少很忧伤,总比把胃口吊一半强啊。 念福不敢立即答应,“那我明儿去北市找找,看有没有可以替代的材料。” 这还差不多。不过欧阳康忽地想起件事来,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开了口。“今儿苏先生听耀祖他们说起那日来家里吃饭的事。表示也要带朋友来坐坐。我想咱们搬了家。还没正经摆过酒,不如借这回一并请了吧,只是到时可能得辛苦你了。不过也不用太麻烦。就把你刚才说的什么白玉凤爪弄些就是。反正咱们就这个条件,也不必大操大办。” 有人想来吃白食?念福扬起了小下巴,轻哼了一声,“想来混饭可以,告诉他们,都得送礼!” “这个自然。”欧阳康早想好了,送礼的事就让关耀祖说去。反正他皮粗肉厚人面广,这种事不交给他交给谁?再说了,国子监那帮公子哥们一个个非富即贵的,干嘛便宜他们? 只是既要请客。总得有个象样地方。 欧阳康打算借这个机会,把眼下住的这栋二层楼给收拾收拾,从左边楼梯那儿,单独砌墙隔出来,楼下做饭厅,楼上做客厅,就显得独立又体面了。 可念福却不甚赞同,“咱们这栋楼虽是空了些,可将来总有人要来住的。象是新来的仆役,或是做客房什么的,你弄一半去做了客厅,人来人往的不说,若底下吃饭的有人喝多了吐一地,那整层楼都没法住人了。还有吃饭必有油腻,秋冬还好,等到夏天得有多招蚊虫?依我说,不如就把前面那所拆了的长廊利用起来,那里原就是用客厅的,地方也够,也好收拾。到时给我建所大点的厨房,做起事来也便利。” 欧阳康走到窗前,看着那处被拆掉门窗,只剩屋顶和地基的屋子直皱眉,“你这想法虽然有理,可你瞧那破得,这光换窗户恐怕就得好几百两银子了,况且一时之间怎么能得?” 念福倒是有个主意,“不用那么麻烦,你就买几匹便宜厚实点的布,当作帘子四面一挂,不就行了?再涮个漆粉个墙,若是怕冷,再把咱们新做的火炉搬两个去,又能费多少钱?” 欧阳康摸摸下巴,觉得这话很是在理。好吧,这事就交给他了,念福忙一天,也累坏了,欧阳大少体贴的手一挥,让她回去休息了。 才要走人,念福忽地顿住脚步,疑惑的问,“我才想着有什么不对劲,你原摆桌上那小熊砚滴呢?” 这个砚滴自送了欧阳康后,他非常爱惜,一直没舍得用。直到要去国子监上学,天天要带套文具走,才把这小熊砚滴取出来,摆在了书桌上。可今儿怎么换成一只粗瓷白盅了?念福相信以欧阳康的细心,断不至于摔了,难道是那小狼崽子干的好事? 可这回念福却是错怪人家了,那砚滴被欧阳康收起来了,至于原因么?咳咳,有些不方便说。 含糊找个借口把念福打发了,欧阳大少却只觉得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在他表示收下庄瑾之后,庄瑾犹豫了下,指着桌上那只小熊砚滴问,“可否问一句,这只砚滴底下,可有木子山人四字?” 木子山人?不是李山人? 看着欧阳康这副表情,庄瑾默了默,斟酌着措辞告诉他,“木子山人乃是前朝咸通年间的瓷器大家,也是位名士,因好烧造,他自己弄了个窑,专门做些文房用具。这只小熊砚滴造型生动自然,包浆肥厚,开片自然,一看就不是凡品。如果真有这个落款,必是木子山人的真品无疑。” 顿了顿,他才告诉欧阳康,“家祖一生除了酷爱读书,还酷爱收藏,我家曾有只鱼形砚台。似与这砚滴曾是一对,只不知如今流落何方。” 看看他满眼的怜爱与暴殄天物的心痛,欧阳大少瞪大眼睛再看着桌上这只憨态可掬的小熊,忍了半天才把这货到底值多少钱的话给咽了回去。只是转手就把这只小熊收拾干净严严实实的包好收起。特特锁在箱子里,这才略略安心。 他不是有心瞒着念福,只是也不太敢轻信庄瑾,想等到日后寻个明白人打听了那只砚滴的底细,问明白身价几何,再给念福一个惊喜。 咳咳,对于他们这样的外行人来说,什么木子李子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价钱!不过就算这只小熊确实值很多钱,欧阳康也没打算卖了这货。这可是念福送他的第一件礼物。多少钱他也不会卖的。 欧阳康在屋那头寻了庄瑾来商量装修请客事宜。念福回房。两个新来的小丫头来求她赐名。 念福本觉不必这么麻烦,原来叫什么现在还叫什么不完了?可两个小丫头却含泪跪下了,“我们好不容易才离了官奴所。求姑娘可怜可怜,别嫌弃我们。有什么不会,请姑娘尽管责罚,我们一定会用心学的!” 呃……念福忽地想起这时代民情不同,奴婢到了新主子家,重新命名就相当于重定义身份,表示主人对奴婢的接受和承可,只有那种准备随时转卖或送人的才会允许保有从前的名字。 闹了个误会,念福挺不好意思的,把人叫起来。和气的道,“我不是嫌弃你们,只是我怕起不好,惹人笑话。” 这两个丫头虽然出身不凡,但却是年纪小小就国破家亡了的。在官奴所里受尽打骂,早失了官家小姐的排场和气度,非常老实听话。听了忙道,“姑娘说笑了,大少爷说过,以后您就是我们的主子,哪怕您叫我们阿猫阿狗,我们也是开心的。” 既如此,那念福就给她们赐名了。她不知谁是五品谁是六品官家的小姐,随意那个稍矮些,长得明媚讨喜的道,“那你以后就叫小舞了。”又望着旁边那个高挑俏丽些的,“你就叫小柳,如何?” 二个小丫头终于破涕为笑,清脆甜美的应下,忙不迭的伺候她洗漱歇息。被这样服侍着,念福还真有些不习惯。 再想想自己那个下落不明的老爹,她突然又没有那么讨厌了。如果那个叫沐绍勤的家伙当真傻乎乎的把她们母女带在一起,如今的她是不是也在做着小舞小柳的事? 这样看来,那个爹似乎也做了一件好事。 算了,不想了,睡觉睡觉。 忙了一天,念福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把一件很要紧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而有人没忘。 在陆府,有人深夜还没睡,正孜孜不倦的制作着一份和念福一模一样的水晶卷。 陆文氏不放心的走来瞧瞧,“滢儿,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陆滢头也不抬的答,“没事的,娘。我弄完这一份就睡了。” 看女儿忙碌的身影,陆文氏帮不上忙,只好表达下自己的关心,问了句,“你那个内贼查出来没有?” “没有。”终于大功告成,陆滢直起酸痛的腰,拿筷子拈了一口试过,半晌,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 陆文氏知道,这是女儿对自己的菜表示满意时才有的表情,也松了口气,便想多追问几句,“那找不出内贼,往后再有人偷你的方子怎么办?” 陆滢回过神来,心情放松的道,“我身边用的都是老人了,断不至于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出卖我,或许真是那姐儿自己研制的也不一定。况且,她做这米浆皮所用的工具确实是我想不出来的。” 陆文氏有点紧张了,“那个姐儿真这么有本事?” 陆滢却自信的一笑,放下手中的筷子,“她就算有点本事,也是卖弄小巧,还不配做我的对手。娘你就别担心了,快去歇着吧。” 陆文氏满是骄傲的看着女儿,“我家阿滢当然是最好的,不过后儿去赴欧阳家的宴会,你可别忘了。” “好的,我不会忘的,不过我要先出去办点事,忙完了就来。” 送了母亲回房,陆滢也休息了,心中充满的是必胜的信念。却不知那个对手,早已把她忘得干干净净。 (桂子是个土人,不大会用各种时髦玩意儿。前些天,编编问偶有木有微博,偶说木有,编编说弄一个吧,然后可以申请加v认证,很方便的。好吧,偶就弄了,以为这样就好了,不用管了。然后编编昨天突然问我,你怎么没粉丝?粉丝不足100,不能认证。。。晕,请问大家有玩微博吗?偶在新浪,叫桂仁_起点,有愿意的就来粉偶吧。汗~) 第137章 还用问么 三日时光一晃即逝。 念福忙着做生意赚钱,而欧阳康就忙着跟庄瑾,哦不,现在是钟山准备装修及宴会事务。 就跟小舞和小柳需要改名字一样,庄瑾也需要换个平凡普通些的名字,才好重新行走江湖。 对这样能鉴别古董的文化人,欧阳大少还是很敬重的。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书本上的一句话了。 钟山之阳,瑾瑜之玉为良。 若把庄瑾改叫钟阳,既能切合了他的原名,又不招摇,只可惜阳字犯了欧阳康自个儿的姓氏,干脆就让他改叫钟山了。 念福不懂这些文绉绉的大道理,她只听到钟山两个字就本能的肃然起敬――中山先生,一代伟人呐! 叫阿山不行么?或者招财?还能跟旺财凑个对。可欧阳大少鄙薄的睨了她一眼,依旧定下了钟山这个名字。 窝勒个去!不听群众意见的领导不是好领导。就凭这一条,念福决定,做好的水晶凤爪一定要多放点茱萸,辣死他! 是的,念福决定做水晶凤爪了。因为她趁着生意清闲下来时候,在北市里找了找,没发现辣椒的踪影,却是找到了辣椒的替代品――食用茱萸。 这玩意儿又叫越椒、艾子,成熟时是一串红通通的小果实,很是好看。放到菜里,也能出现辣味。而市面上居然还有一种用茱萸制成的艾油,又叫辣米油。没有辣椒油那么好吃,味辛微苦。但念福也买了些,打算今晚就拿回去先给欧阳大少开开荦。 带着一抹狰狞坏笑,念福在小吃摊上买了一碗茶食。相当于后世的八宝芝麻糊解馋,琢磨着要怎样不动声色的拿这辣椒油欺负欧阳康一回。 唔,今天欧阳康被家里请回去吃饭了,午饭陷害不到,晚饭可能也陷害不到,那给他做个什么宵夜呢?要不来份红油抄手? 嘿嘿,白生生的小馄饨藏在辣椒油下,舀起一个吃下去,哗哗!香肠唇再现有木有?正想到欢乐处,陆滢带人如约赶至。 可沐姐儿已经完全忘了这事。还在偷着乐。忽地就见浩浩荡荡杀来了一票人马。伸舌舔舔嘴边黏着的糊糊。她还跟人伸长脖子看热闹,直到那票人马杀到自家摊前,沐老板才觉出不对劲来。这谁呀?来干嘛的? 等着瞧见陆滢。念福才瞠目结舌,这丫头竟是玩真的?还弄这么大的排场? 陆滢一共带了二十几个人,有男有女,都很年轻。清一色穿着天水青的布衣,系着蓝布围裙。 所有的女孩子全部把头发整整齐齐的束起,扎着头巾,而所有的男孩子无不例外的戴着顶小帽,同样把头发藏在里面。所有人的衣裳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油污,所有人的指甲都修剪得整整齐齐。露着洁白的月牙边。 光看这架式,就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厨子。 见她回来,陆滢冲她颔首致意,神色肃然,“姑娘,三日之约已到,特来讨教。” 念福输人不输阵,哽着脖子应,“来就来,谁怕谁!” 随着她话音落地,几个青年男子将三张两米多长,一米多宽的桌子搬了过来,叭叭叭拼成一张超长大桌,取一块同样超大的雪白桌布铺上,四角对齐后分别跟最外面的四条桌腿绑住。然后从左至右依序摆上的各种厨具,无一不是干干净净,闪着洁净而耀眼的光。而其中光是各种形状大小的刀就有十几种,火炉三个。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更是念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四周百姓有不少被吸引了来看热闹,有些见过那天两个女孩吵架的,再看念福的目光就象看一个失败者。看人家这架式,岂是念福那小破摊子能比的? 而随着一切准备就绪,陆滢站到了长条桌的后面,望着念福自信的微微一笑,“可以开始了吗?” “那还等什么?快开始呀!”有些好事者已经兴奋的催促起来了。甚至有些念福摊子上的食客端着水晶卷兴致勃勃的跟她打招呼,“小老板,你也快来准备准备,露一手呀!” 可她还有啥可露的?米浆是现成的,酱料配料全是现成的,根本都不用念福动手,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墨云就能做出份跟她动手一模一样的味道来。 眨了眨眼,念福抱着两条小胳膊,把小下巴扬得更高,摆出一副不屑姿态道,“没什么好准备的,给大家吃到的就是我最好的水平了,随便端一份就是。” 这话说得大气,不少食客拿筷子敲着碗叫起好来。 而对面陆滢的笑容里带了几分轻视的味道,“如果这就是你最好的水平的话,那你必输无疑。你不用急着跟我吵,我很快就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她低下头,先在一盆清水里把那双已经很干净的手又洗了一遍,然后,开始动手了。 那跟着她来的二十几个青年男女无一例外都袖手站在一边围成个半圆形,除了护着场子,什么也没干。只是看着念福的表情,都带着说不出的轻视。其中,尤以紫姜最甚。 在全场人的注目中,陆滢平静的打开一只食盆,把已经准备好的各种食材该切的切,该收拾的收拾。 念福面上依旧毫无表情,可只有她知道,自己忍得有多辛苦,要不是顾忌着大众形象,她都已经要破口大骂了好不好? 尼玛这又是从哪里来的一个神!还是年轻漂亮会做饭的女神! 瞧瞧人家,好好的一根胡萝卜在她手上怎么能切成头发丝一样细?关键还很均匀,就跟用尺子量的切出来一样?哦哦,这不科学! 念福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心里在犯酸水,她坚决相信这丫头也得了什么外挂加持,比如刀神的祝福啥的,否则宋思源那样一把年纪的大叔有这水平也就算了,为毛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丫头也能做成这样? 随着一只瓦罐汤锅的烧开,浓郁的香气四下飘散,闻得人口水直流。 “鲍鱼?”一个做海鲜干货生意的老板激动的叫了起来,“天,这汤里居然有鲍鱼?我闻到鲍鱼的味道了!” 两个青年男子带着三分得意上前,把那只汤锅提起,在火炉底下垫上一只当中留有小圆孔的特制陶板,然后再把瓦罐放上去。只用当中的那眼小火,慢慢给汤保着温。 而那一边,陆滢在另一只火炉上架上一只铁锅,把瓦罐揭开,舀了一大勺汤出来,往锅里一泼。 哗! 那香气,简直无法抵抗。 啪嗒一声,念福闻声回头,却见是自家的丫鬟来喜因为闻得太陶醉,以至于把手上客人刚给的钱都掉到了地上。 见她看过来,来喜的脸瞬间红了,赶紧低头把钱拾了起来,却也趁机狠狠的吞了一大口口水。从前只觉沐姐儿煮的东西就已经很香了,怎么这个女孩煮的比沐姐儿还香? 那这场比试,是要输了吧?可来喜再度悄悄抬眼往念福望去,却见沐姐儿又已经转过头去,持续那种淡定的表情。 来喜忽地心里又有些惭愧,沐姐儿是自家人,也是金主,她怎么不想着她赢,反想着她输?东西还没做好,作不得数的。小丫头努力安慰着自己,使劲忍着口水,继续看下去。可这一看,更不得了了。 陆滢用那鲍鱼熬成的汤,氽过切好的食材,然后直接就把那锅汤给倒了! 人群中有人惊呼起来,“这……这是不要了?那给我吧,给我吧!” 可紫姜不悦的瞪了那些人一眼,“别说话!别吵到我们小姐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全都两眼发直的盯着那个安心做菜的女孩,可那样迫切的目光又如何看不出来? 此时,陆滢已经在第三只炉子上架起一口圆形的平底锅,同样是取出一份米浆淋上,用铲刀刮平,然后拨动炉子侧边的一个小开关,那炉子里的火突然腾地燃烧起来,迅速让那份浆皮凝结成形。 旁人看不清,可念福右手食指动了动,那瞬间看清那是加了油的缘故。但这种物理性的加火要掌控火候,说真的,比念福那种随心而动可难多了。不过看那女孩这样熟练的操作,绝不是一朝一夕练出来的。 很快,薄而均匀的面皮在她手下成形,迅速把火灭掉,盖上锅盖,利用余温慢慢焖着。 陆滢回到了第二只火炉跟前,另换了只小巧的干净铁锅,用油炒了作料,再放入调好的酱汁,然后又舀了一勺高汤放下,大火烧开后收成微稠的浓汁,淋在那只平底锅里已经焖熟的浆皮上,再把用高汤氽熟的配菜均匀的摊平在浆皮上。用铲刀在平底锅里将圆形的面皮切上并不相连的八刀,然后从左往右象是叠包袱一样整整齐齐的叠起来,最后再淋上一层酱汁,摆上几朵用食材雕成的花卉装饰物摆盘收工。 所有的人都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们怕一开口就会流下口水!这哪里还是份水晶卷,这已经是一份精美的艺术品,看得让人都舍不得吃。 陆滢望着念福再度微笑,“姑娘,请你过来尝尝,我这水晶卷,比你做得如何?” 这还用问么? (亲友团今日撤离,让偶喘口气,过两天开始加更。) 第138章 输赢 在造型精美,浓香四溢的水晶卷前,输,似乎已经是必然的结局。 老实憨厚的墨云提着根扁担悄然上前,“沐姐儿,要不要我去赶走她们?” 欧阳康三天前刚对他进行过洗脑教育,他每天的任务除了听沐姐儿的话,做好水晶卷,更为重要的是保护好目标人物――此处特指他们家“柔弱”的沐小厨。 虽然墨云并不觉得沐姐儿什么时候“柔弱”过,可他对主子忠心耿耿,凡是欧阳康说的话他都会去做。而且大少爷说得很对,沐姐儿管着全家的饭菜和赚钱养家,别人要是欺负了她,影响了她做生意,那就是断了他们全家的生计和口腹,所以坚决不能让人欺负。 可念福伸出一只手,拦着他上前,自己昂首挺胸的走上去了。 走到陆滢面前,望着她微微一笑,毫不客气的捧起那份刚做好的肠粉,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下去! 她……她就这么吃了?陆滢怔住了,围观的人群怔住了。 就见沐小老板吃完一抹嘴,望着陆滢咧嘴一笑,坦然道,“味道真好,比我做的好多了。” 虽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认输,但陆滢随即还是笑了,那是一种志得意满,早知会如此的笑容。 不是她自夸,以她这个年纪,能比得上她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就算念福有些旁门左道的工夫,可真正较量起来。怎么可能赢过她? 旁边紫姜得意了,率先冲着念福发难,“那你现在总该告诉我们,这个米浆的配方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她还是觉得。这份米浆皮是她家小姐的原创,就算有人能做出一样东西,必然是技艺精湛的老师傅,绝不可能是念福这种小丫头片子。 可念福又笑了,那可恶的小下巴依旧骄傲的高高扬起,“姑娘,拜托你长点耳朵好不好?我只承认你家姑娘这份水晶卷比我做得好吃,可这并不妨碍我也能研制出水晶卷的做法呀,再说了,我也不觉得我的厨艺就不如你家小姐。” 真不要脸!都输成这样了。还鸭子死了嘴巴硬。有意思么? 别说紫姜和那票学厨的青年男女。就是围观百姓也纷纷对念福摇起了头。 陆滢有几分微妙的得意,淡淡讥讽,“姑娘。你既承认这水晶卷比不过我,怎么就是不肯认输?莫非你以为把我那一份水晶卷吃完,找不到人证就没有办法了吗?我能做出一份,自然能做作出千份百份。” “好!”念福忽地打断了她,指着那只被自己吃干抹净的空盘问,“你这一盘水晶卷,能卖十五文一份么?” 陆滢一愣。旁边紫姜不服气的道,“不管花了多少银子,我们小姐做得比你好吃百倍就是!” 念福轻哼,“姑娘。你真不用这么大火气。我问这话,只是想告诉你们,我做一份水晶卷只要几句话的工夫,卖上个十五文我还能小赚几文养家糊口。请问你们这份水晶卷花了几天工夫准备,又用了鲍鱼等多少名贵材料?再加上你们帮忙的这么多人手,这么多工具,得卖上多少两银子一份才够本?如果价钱太贵,就算这水晶卷做得再好,又有几人吃得起?如果大家吃不起的话,你们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尼玛这就象她拿着一把屠龙宝刀,还以为能称霸武林,可突然对面来了把点三八,直接把她秒杀了。拿鲍鱼来砸场子,这不摆明了欺负人? 念福把目光重落回陆滢身上,带了几分挑衅,“我这水晶卷虽不如你味美,却也是货真价实,价廉物美的。姑娘,如果咱们现在一同开档,你也来做我一样生意,能保证用十五文的价钱快速供应出这么大的份量吗?” 陆滢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错愕,竟是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而围观百姓又开始纷纷点头,觉得沐小老板说得很是。如果不是念福做的水晶卷味道又好,又能保证快速供应,大家怎会这样捧她的场?相比之下,陆滢做的东西虽好,可那是寻常人吃得起的吗? “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对美食的追求,不应该是永无止境的吗?”面对念福的质问,一个陆滢这边的青年男子忍不住反问。 念福望他友好的笑了笑,“你说得也对,对美食的追求是应该永无止境。但我觉得,这种追求不应该只是追求世间最昂贵最难以得到的美味。就好比咱们装东西的盘子吧,我用的是五文钱一个的粗瓷,可你们用的恐怕得好几两银子吧?但无论是怎样的盘子,肚子饿的时候,不一样是拿来盛菜吃饭的?当然,我知道这世上有钱人大把,他们跟你们一样,追求的是最极致的享受,需要你们这样的盘子。但也有更多的普通人,只需要用这种粗瓷就够了。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眼下你们却一定比个输赢,这是什么道理?” 确实没有道理。 陆滢眼神复杂的看着她,生平第一次在厨艺上产生了挫败感。 就算她的水晶卷在口味品质上都大大超越了念福,可她也知道,在价钱和快捷性上,她是怎么也比不过她的。 难道说,这个米浆皮真的是女孩自己研制的?这世上除了自己,当真还有一个女孩能想到和自己一样的法子,做出一样的吃食? 要陆滢接受这点,真比承认她输了一场比赛还要难得多。 她家世代供奉宫廷,见识极广,而她更是于厨艺上天份极高,自五岁开始学厨起,几乎从没有任何同龄人能够赶上她的步伐。而今突然冒出一个连师傅都没有的乡下丫头,居然做出和她不相上下的东西。在某些地方比她还要胜出一筹,这让她如何作想? 目光闪了闪,陆滢忍不住问,“姑娘。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你的师傅究竟是谁?或者,有谁曾经指点过你?” 念福摇了摇头,“我真的没有师傅,所会的一些皮毛都是听路人说的。真要说起指点,也就是我家里人曾指点一二了。” 看看她那小摊上准备的葱花菜叶,陆滢目光闪了闪,没再反驳。学过厨和没学过的真的是不一样,看她这些细节,绝对不是经受过专业训练的。可知道了这一层。却让陆滢心里更加不舒服了。 但她并不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人。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也大方的拿出风度来,“今日有幸与姑娘切磋厨艺,实在是三生有幸。耽误了姑娘做生意。真是不好意思。” 五两银子,不多,却能代表一份尊重和歉意。 可念福没收,“都是同行,相互交流也是应该的。钱你拿回去吧,有空时愿意来帮衬一下就是。” 这话说得大气,陆滢只好收了银子,勉强笑笑,“那可否冒昧,请问一下姑娘的尊姓芳名?” “叫我沐姐儿就行。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陆。陆地的路。今日就此别过,再会。” 陆滢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连桌子带火炉工具,迅速收起,很快就消失在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热闹没得看了,围观的百姓依旧该干嘛干嘛去。 反正那样美味的水晶卷他们都没吃到,没有比较也就没有批评,沐姐儿家的水晶卷依旧生意红火,人流如织。 可沐姐儿却有些开心不起来了。 她方才那样强势,都是装的。因为只有念福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的肠粉是怎么来的,比起那只鹿的纯原创,她确实是输了。 可难道就这样认了? 不,念福不甘心。 如果陆滢跟宋思源一样年纪,可能念福输给她还不会太受刺激。可偏偏陆滢却是如此年轻,不仅有那样神乎其技的基本功,还有这样厉害的创新。要念福承认自己这个吸收了几千年后美食精华的人输给她,真是不服气。 方才有句话说得很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对美食的追求,确实应该是永无止境。或许她是没有本钱做到陆滢那样极致,可她的水晶卷有没有便宜又好的办法来更进一步? 沐小厨的斗志被点燃了。 以无比的热情投入到肠粉的改良工作上,要用茱萸整蛊欧阳康的念头不知给抛到几条街外。 恭喜欧阳大少,逃过一劫。 可他今日似乎流年不利,那边躲过了,这边劫来了。 “哥,你在想什么?是这个糕点做得有问题么?”看欧阳康拿着一块菱形的桂花糕翻来覆去的看,欧阳庄有些纳闷。今日是谭氏设宴还席的日子,还为此特意借了平国公府的一处小花园,可自打来了,欧阳康就兴致缺缺,眼下好不容易有点兴趣了,却是对着一块糕点。 他不应该把目光放长远点么?其实也不需要多远,十步之内,已有芳草。 “庄哥哥,你们怎么也不过来玩?老是坐亭子里有什么意思?不如一起过来钓鱼吧。” 才十岁的陆湘是陆方氏的亲闺女,眼下还不算是大姑娘,跟欧阳庄也熟,于是给打发来叫人了。 看一眼在那边钓鱼的窈窕美人,欧阳庄笑得有几分促狭,拖起美男兄长道,“那就一起去玩玩吧,试试咱们今天的手气,谁输了回头可得多喝两杯。” 这是去钓鱼吗?欧阳康颇有些无语。他怎么想得到,今天的宴会虽然没有欧阳锦来扫兴,却有谭氏给他安排的相亲? (唔,鉴于昨日太累,今日先一更,2更下午吧。具体原因可上新浪微博桂仁_起点查询,查询不粉者,每人发瓶辣椒油。。。) 第139章 相亲 窈窕美人手持鱼竿,临水而坐,就算不言不语,本身已是一副美丽的画卷。只可惜,有人偏偏对这样的美丽无动于衷。 不是美人不好,而是原该赏画的人,根本没有这份心思。 丁霜儿偷眼暗暗观瞧,这位欧阳家的大少爷生得可真俊。比许多女子都好看得多,也不知人家看不看得上自己。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回钓杆上,女孩心里一阵轻愁。 她虽然也是官家小姐,却是一个没有爹的孩子。 她的亲爹原是跟着高显起义的一名下级军官,可惜熬过了战乱那些年,最后却在攻打宫城时的战役中不幸阵亡了。等到皇上登基,还算有良心的记得她爹的功劳,追封了一个从五品的游击将军之职。但斯人已逝,这样的哀荣除了说出去时好听些,并没有给他的儿女带来多大的好处。 虽然叔叔是靠着父亲的余荫才在军部里领到一个七品校尉的官职,但眼下丁霜儿和弟妹依附着叔叔婶婶过活,却是颇为受气,日子过得很是不易。尤其丁霜儿都已经快十七了,亲事却还遥遥无期。 只因陆家二太太陆方氏和丁霜儿的母亲有些沾亲带故,所以今日丁霜儿才有机会出来跟欧阳家的大少爷相亲。 在初见欧阳康的第一面,丁霜儿几乎是立即就在心里允了。可看着欧阳康不冷不热的态度,女孩又有些心焦。她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让人家不喜欢?她是真心想快点嫁人。好脱离那寄人篱下的日子。她不怕穷,也不怕苦,只想遇着个良人,能过上几天舒心日子。丁霜儿自问。自己算是贤惠良善的,长得也不丑,可欧阳康怎么就不肯多看自己几眼呢? “阿姐阿姐!”忽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哭哭啼啼的跑过来告状,打断了丁霜儿七上八下的心思,“我才钓起一条鱼,可二堂姐非说是她钓的抢了去,还说我扯谎。” 丁霜儿眼见亲妹妹受委屈,自然也是心疼的。可再看一眼那边叔叔家的女儿,为难的低了头。“算了。不过是一条鱼。给她也就罢了。这还是在外面,哭哭啼啼的多不好看?” 大局,要注意大局。 可小女孩很委屈。“我不是怪她抢了我的鱼,可她为什么要说我扯谎?明明扯谎的就是她,你去帮我说说嘛。” 她去说了又有什么用?丁霜儿强笑着安慰妹妹,“她不是有心的,她是在跟你开玩笑呢。” “可是……” “好了!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略带嗔意的把妹妹镇压下来,丁霜儿不自觉的转头往欧阳康的方向望去,却见那位长相俊美的公子已经走开了。 咦?他怎么就走了? 因为欧阳康心里憋屈! 这叫什么事儿呀?都被人这样欺负到头上来了,怎么当姐姐的连个屁也不敢放?柔顺是够柔顺的,可这样的性子有什么用?别人怎么看欧阳康不知道,他是绝计看不上这样的女子。真要讨个这样的媳妇回去。不被人把骨子渣子都嚼碎了才怪!要是他家念福,早跳起来大棒子挥舞过去了,哪象这样没用?差距太大,根本没有可比性。 虽然不知原因,可看着大哥忽地起身走开的背影,欧阳庄知道,这事没戏玄门传说全文阅读。 平心而论,这门亲事不算太敷衍,丁霜儿的各方面条件都不差。正经嫡出,长相女工都好。可谁知道,她偏偏触到了欧阳大少的逆鳞? 欧阳康讨厌象崔琦那样刁钻算计的女子,可更讨厌象丁霜儿这样的菟丝花。对于前者,他还可以拉下脸来去吵去闹,可对于后者,你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走开,眼不见为净! 越往里走,花香越浓。 转过一道弯,就见湖边载种着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桂花树,在这深秋时节开得正好,星星点点的银白花朵如细碎的珍珠般散落满目浓翠之间,在这黄叶凋零,满目萧索的季节里,显得分外有活力。 长出一口闷气,欧阳康终于有了欣赏风景的心情。 来之前,他还不知道这是平国公的府邸,不过知道之后,他却有几分遗憾。遗憾没把沐姐儿带来,狠狠吃一回平国公府的东西,占一回便宜,把那位乞儿县主气死。 欧阳君子在心里偷偷做了一回小人,再看看这满园满地的桂花,忽觉有些可惜。 这一地的全是钱啊! 昨儿念福还念叨着要去买些干桂花回来做桂花鸭,预备请客,他今儿吃着平国公府上的桂花糕,只觉香气格外浓郁,搞不好就是用这些桂花做的。 那……能不能拾一点带回去? 欧阳大少左右瞄瞄,好象没有人。可要是万一自己动手捡时,给人看见,得多丢脸?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君子得有君子的样子。可是,看着这么多的桂花白白浪费,真的好心痛啊。 正当勤俭节约的欧阳大少在捡与不捡之间纠结之际,有人拎着一篓子新鲜桂花出来了。 四目相对,都有些怔仲。 很快,欧阳康惊喜一笑,上前施礼,“姑娘,上回得你相助,还未及道谢,今日无论如何得请教芳名,让我略表谢意。” 这不就是上回在庆云楼,指使丫头泼他一身油汤解围的姑娘吗? 认出他来,陆滢也露出几分笑意,“欧阳公子,你太客气了。那日不过是举手之劳,真的不必介意。我姓陆,在家行三。” 这么一说欧阳康就明白了,“原来是陆三姑娘,上回舍弟之事全亏你们家帮忙,真是感激不尽。” 他已经听说了,陆家有位才华出众的三姑娘。日后极有可能入宫侍奉。 “真不必客气,说来我还得谢谢你们家给我这个机会试试手艺呢。”陆滢微笑着说了几句话,也只觉得心头的阴霾少了好些。 本来今天跟念福比试一场下来,陆滢已经失了出门做客的心情。奈何母亲坚持要带她来逛。她只好换了新衣裳出门。可来了也没心情跟人玩笑,进门就直奔这片桂花林,一边采撷新鲜可用的桂花,一边调理自己的心情。 念福输给她不好受,她输给念福,打击更大。 天才大多是骄傲的,天才大多也是好胜的。输给旁人也就罢了,输给那样一个乡下丫头,让陆滢怎么接受? 欧阳康心情不爽,过来呼吸两口新鲜空气就缓过来了。可陆滢在这里拾了一篓子桂花也没平复。直到遇到他。说上几句话,才渐渐转移了注意力。 可二人身边又没个下人,孤男寡女的呆久了不好灭世大磨。于是便一面说着话,一面往人多的地方走。 陆滢没想到,这位欧阳大少居然挺有兴趣的跟她谈起吃的,话题就从桂花开始。 “国公府的桂花糕也做得很不错呢。” “那是用窖藏三年以上的桂花加香料蜜渍后做的,所以香味独特。” “哦,怪不得。我们家乡那边就简单得多,似乎是直接用干桂花做的。” “其实那样做也好吃。眼下这个时节,用桂花酿酒也合适。” “那你采这么多桂花就是打算酿酒?” “今年的桂花酒我已经酿了,这些花拿去绞汁晒干,预备做些蜜饯果子。年下用得着。” “那一定味道不错。”欧阳大少肖想着,打算回去让念福也做一些。 可陆滢误会了,“欧阳公子要是喜欢,等我做好,打发人给府上送些来。” “不必客气。”欧阳康有些不好意思了,才要谢绝,却见前面响起哭闹声。定晴一看,又是丁家那姐妹三个。 陆方氏真是头大如斗。 她今日原本只想请丁霜儿姐妹过来做客,偏偏丁家叔婶生怕错失这个攀附权贵的好机会,硬把自己女儿也塞了来。都是小姑娘,来就来吧,也不算什么。只是这丁二姑娘在家骄横惯了,总爱欺负人,方才钓鱼抢了丁三姑娘的,这会子又不知为了点子什么小事,竟把小姑娘推下水了。 虽然今日阳光晴好,水也不深,才到小腿,可毕竟已是深秋,小姑娘跌下去摔一跤,浑身就湿了大半,拉起来时,已经冻得唇都青了。 陆方氏看不下去了,想上前说几句丁二姑娘,没料到丁霜儿却抢在前头赔罪,“都怪我不好,没有看好妹妹,给表姨母麻烦了。” 这还能让陆方氏怎么说? 欧阳康看得胸口又开始发堵,正待走开。忽地只听陆滢上前说话了,“丁小姐真是姐妹情深,这么大的两个妹妹,还要你时时刻刻看着才行。但如此小心,岂不把她们养得跟奶娃娃一般离不得你?幸好今日只是在湖边落水,要是哪日跌进湖心,或是不小心掉进井里可怎么办?” 这一番绵里带针的话听得欧阳康心中痛快,丁霜儿却给讥讽得面红耳赤,话也不敢答,只唯唯诺诺的借口要带妹妹下去更衣,逃之夭夭了。 看她离去时的狼狈,陆方氏没好气的再看她一眼,真有一种烂泥糊不上墙的无力。 贤惠是好事,可过分贤惠那就是懦弱怕事,如何做得好当家主母?欧阳康看不上她,也是情有可原。 于是,等丁霜儿带着换好衣服的妹妹再回来时,惊觉陆方氏对她的态度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简而言之,就是不再把她往欧阳康,也不往谭氏面前带了。 寄人篱下的孩子都是敏感的,丁霜儿瞬间明白过来,脸上就灰了大半。却也只知木木的呆坐一旁,独自黯然,根本不知,也不敢试图去挽回。 这次相亲,以失败告终。 不过陆方氏却诧异的发现,一向心高气傲的陆滢居然却跟欧阳康颇谈得来。 这是无心插柳了? (真冷,恨不得裹上被子来码字。。。) 第140章 豆腐花 平国公府。 听着东北角那所小园子里传来的隐隐唱戏敲锣声,镜前衣饰华丽的女孩问,“是谁在那边请客?” 梳头丫鬟的手一顿,头也不敢抬的怯怯答,“是夫人娘家的妹妹借了那所园子,请几个客人,没什么要紧的。” 女孩转过头来露齿一笑,保养得雪白的牙齿在光线的反射下映出几分森冷的味道,看得那丫鬟心中一惊,手中梳子一不留神就重了些,从那乌云般的发间扯下几根青丝。 看女孩蹙眉吃痛的表情,丫鬟吓得立即就跪下了,“奴婢该死,求县主饶命!” 瑞安县主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嘲讽笑意,低低道,“起来吧,我不责罚你。不过要是我让你去做件事来弥补,行不行呢?” 丫鬟更害怕了,结结巴巴的问,“什么……事?请县主吩咐。” 瑞安往左右不远处静默不语,如木雕泥塑般的丫鬟们看了一眼,问,“我想让你带我去见见父亲,可以吗?” 丫鬟一听,心虚的眼神左右乱瞟,硬着头皮道,“国公爷……正在养病呢,夫人说过,不用县主日日去问安的。您……您好好的,国公爷知道了……嗯,也会好好的。” 瑞安又扯出那意味不明的笑意,不再言语,只是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默然不语。 她住的是一栋三层小楼,从前只觉得这里风景独好,登高望远,极是开阔。可如今看来,这里有什么好的?孤零零一座小楼,前后不靠,就好象她如今的处境。空有个县主的头衔,可是实际呢? 有些事情她从前不明白,可近来似乎却慢慢明白了一些。有些人对你好,其实未必是真的好。有些坏人也不会象戏台上的戏子那样,画着一张代表奸佞的大白脸来让你分辨。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自己还没走到最后一步,她总会有办法的。 暗暗攥紧了手心,任保养得宜的长长指甲把掌心掐痛,瑞安看向窗外的美眸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狠辣。 她好不容易才从那么肮脏的地方爬出来,站在了这么高的地方,她才不要被摔下去。她那个爹不是还在么?那她就还有一张最大的护身符。 不过那个爹的身子实在是太差了,万一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可怎么办?一张护身符还是太少了些,她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能让自己在这么高的地方立足? 见女孩偏着头,流露出苦苦思索的目光,房中丫鬟彼此交换个眼色,有个年长些的上前小心道,“县主要不要过来看看衣料?夫人又给您送了好几匹呢。” 对这些东西,瑞安并没有从前那样的热爱,可也没有拒绝,“先放在那儿吧,我一会儿来看。” 她的目光依旧注视着窗外,不断闪烁。 忽地,远方桂花林边,一个身着象牙白与黛蓝相间儒生衣服的俊美男子闯进了她的视线,那是谁?这世间的男子竟也会有如此绝色? 眯眼看了好一会儿,瑞安才指着那人问道,“那是谁家公子?” 丫鬟们也不认得,却已听说过,“欧阳大人家的长公子生得俊美不凡,料来那人就是他了吧。” “欧阳大人?又是个什么官职?” “欧阳大人是礼部从六品的膳部员外郎,他的夫人就是咱们夫人的姐妹。” 哦。瑞安应了一声,坐下再不言语。 猜不到她所思所想的丫鬟只好把她的一言一行事无巨细的报到了国公府夫人那里,贵妇彼此正在逗弄一只小哈巴儿狗,听了也不甚在意,只道,“好好伺候着,千万不可怠慢了。” 等到人出去了,她才在心腹面前微露讥讽,“现在才知道悔过,不觉太迟么?给我把人看好了,在她嫁人之前,都务必要安安生生的。对了,再去御膳房那里回一句话……” 而在小楼上禁足的瑞安,在苦思之余,又想起白日里惊鸿一瞥的俊美男子,忽地生出个极为大胆的主意。 只是这个主意要怎么落实,还得费一番周折。看看左右这些人,瑞安闭上眼睛,把心事藏起,开始细细推敲。 陆府。 陆文氏一回家就追着女儿进了房,把下人全都打发下去,面带喜色的急急问,“你要觉得那个欧阳家的大公子不错,娘也没意见。” 陆滢错愕的转头,“娘,您什么意思?” 陆文氏掩嘴轻笑,“还不肯承认么?连你二婶都看出来了。娘已经打听过了,这位欧阳家的大公子虽然是乡下来的,却是正经嫡出,论起身份来,比那谭氏的正经孩儿还要尊贵一层。他娘原也是世家大族,只可惜在乱世中凋零了。但我看为人长相都还不错,勉强配你也说得过去了。就是家里穷些,没人帮衬也没什么,正好少些麻烦。反正咱家也不靠他出人头地,只要你中意就行。” 陆滢明白过来,只觉啼笑皆非,“娘,我不过是跟人家多说了几句话,您如何就出这许多念头?我早说过,我是不嫁人的。” “糊涂!”陆文氏真心急了,甚至重重跺了下脚,“进宫侍奉是风光,可是你看你那几个姑奶奶,临老都是什么下场?” 陆滢脸一沉,不说话了。陆方氏掰着指着数给她听,“一个为了保命,跟宫里太监结了对食。一个为了主子间的争斗,丢了性命。还有……” 陆滢忍不住道,“姑祖母不就寿终正寝了?” 陆文氏冷笑,“是啊,她是寿终正寝了。可你知道你姑祖母有多想有一个自己孩子?但你曾爷爷曾奶奶怕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肯尽心为家里出力,硬是死死的拦着不许。你姑祖母就说不从外头收养,过继一个给她也行,可你爷爷他们弟兄几个又怕将来因此闹得厚此薄彼,还是不许。你都不知道,当年我才生下你哥时,你姑祖母还在,那样瞧着他的目光,真是让人可怜到了极点。世上哪个做女人的不盼着做一回母亲,能有个自己的亲生儿女?她为了这个家,进宫当尚宫娘娘,用一辈子的幸福换了全家的荣华富贵,可就连这一个小小的要求,家里也不许,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么?” 掬了把同情的眼泪,陆文氏伤感的告诉女儿,“阿滢,听娘的。娘这把年纪,什么都看透了,也想通了。娘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你想进宫,是想自己混出头来,可以一辈子护着你母亲,护着你哥还有你侄儿,不叫人欺负。你心疼娘,可娘也心疼你啊。这里只有咱们娘俩,娘不怕说个掏心窝子话。你哥再亲,毕竟只是你哥,他有他的媳妇,他的儿女,他最亲的永远是他们。你这个做妹妹的,还得隔着一层。娘能活成眼下这样,已经知足了。至于你哥,他有多大本事就吃多大的饭,更多的,不是你这个当妹妹的应该操心的事。” 拉起女儿的手,摸着那上面因为长年累月练习刀工磨出的薄茧,陆文氏心疼的道,“娘不要你再风光下去了。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好好嫁个人,生几个孩子,不要等到老了,跟你姑祖母似的,身边看似围着一屋子人,却几乎全是惦记着她的方子和东西,没一个真心疼她孝顺她的人。女孩子的青春有限,真要等到那时,你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娘,您别说了!”陆滢听得心里难受之极,她何尝不知道娘说的全是为了她好?可是真要嫁人吗?她还是越不过心里的那道坎。 这世上男子负心薄情的实在是数不胜数,有钱男人这样,没钱男人也这样!就象她那个爹,什么本事都没有,就知道花心。自打她出生到她爹闭目,简直就没让她们母女消停过,没一日不闹得鸡飞狗跳,让人怄气掉眼泪的,真要遇上个这样的男人,那嫁了又有什么意思?可要是想找个重情专一合自己心意的,又哪有这么容易? 好不容易把母亲送走,正想一个人静一静,却不料等来了自己的师父。 见余三胜似是心情也不太好的模样,陆滢强打起精神,把他请进屋倒茶,“瞧您脸色不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余三胜愁容满面,眉头深锁,“平国公病了,懒怠饮食,太后娘娘亲自打发人去问,只说想吃碗豆腐花。可御膳房连接做了好几道送去,都不甚欢喜。太后娘娘急了,在宫里发了脾气。要是再这么下去,连师父也招架不住了。我过来是想瞧瞧你家几位姑祖母从前留下的方子,看看有没有做豆腐花的。” 家里的所有藏书与方子,没有人比陆滢更熟。这当中包罗万象,可唯独没有豆腐花这样普通到极致的东西。 “徒儿觉得,以御膳房几位大师傅的水平,他们做的豆腐花是绝对错不了的。平国公不喜欢,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喜好?” 这话是有道理,可余三胜听着更重的叹了口气,“听说瑞安县主的生母从前就是卖豆腐的,估计平国公是想着那一口了。可这天下的厨子虽多,却是一人一个口味,咱们要怎么才能做出他想要的那种风味?” (双情人节快乐!不去粉偶滴人,偶才不会告诉你们,今天会有惊喜呢~~~知道错了的赶紧去新浪,找桂仁_起点,让偶快点过百加v,否则,哼唧!)rs 第141章 别理我 面对师父的难题,陆滢却觉得再容易不过,“想知道平国公的口味又有何难?把县主请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可余三胜却瞟她一眼,“平国公夫人说,县主来了京城,已经记不得那味道了。” 怎么会这样?陆滢轻轻皱眉,对这位乞儿县主的事迹她也有所耳闻,可再怎样,自己的亲爹病了,她哪有这样一推三不管的道理? 可这些达官贵人的家务事不是她们这些厨子能操心的,所以只能想着如何解决。 师徒俩正犯着愁,余三胜忽地想起一个办法,“你可知道哪里有做豆腐的人?要不干脆买一份来试试?” 豆腐?好似听人说过。对了,是那个姓沐的姐儿!陆滢想起来了,念福曾经说过,她家就是祖传做豆腐的。她连水晶卷也做得出来,说不定豆腐会更好?那要不要请她…… 不! 陆滢突然激起一股好胜之心,就凭自己的厨艺,为什么还要求助于人? “师父,我想平国公从前吃的是民间之物,自然比不上御膳房的精雕细琢,要不我们别做得那么细致,就用民间的做法,做一碗普通的豆腐花,你看如何?” “这――倒也是个办法。”不过余三胜点头之后,却是诧异的又看了徒弟一眼,“你平常总说食不厌精,从不会有如此想法的,怎么今日倒是知道变通了?” 陆滢一哽,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还是把沐姐儿的话听进了心里。美食不仅要给少数人分享,也应该能给更多的人分享。 普通的美味,也应该做出美味。 那这碗“普通”的豆腐花,就由她来准备吧。 欧阳康赴宴回家的时候。就见旺财又尽忠职守的蹲守在了厨房门口,玩着自己的小爪子和毛茸茸的大尾巴。见他回来,转头看了一眼,呜呜叫了两声,算是打个招呼,然后继续拿后爪挠脖,没有半点挪开的意思。一看这架势,欧阳康就知某人肯定又在厨房里忙活了。 到窗边探头笑问,“又忙什么呢?” “别理我,没空!”念福头也不回的继续捣鼓她的新酱汁。努力回想着陆滢煲汤时都用了些什么原料校园绝品狂徒。 当然。她不会抄袭。再说鲍鱼什么的她也买不起,就买了些廉价的虾米鸡架,试图煮出同样鲜美的好味道。 “你没空理我。有空张嘴尝尝这个么?”欧阳康从袖子里掏出两块用干净手帕包好的桂花糕,咳咳,他没好意思去捡平国公府的桂花,却到底是顺了两块糕。 平国公府的人不怎么样,但平国公府的桂花糕是做得真好。既然是好东西,当然要与沐小厨分享。说不定她还能做得更好呢? 欧阳大少的小算盘是打得越来越精了,可念福却回了他一个不耐烦的大大白眼,“没看见人家正在忙么?添什么乱!咦,好香啊。” 美食本身就是最大的说服力,念福的鼻子在闻到桂花糕的香气时。不耐烦的神情就跟翻书一样翻过去了。 啊呜啊呜,在欧阳康的脚底下,刚才还对他不冷不热的小毛团已经殷勤的蹿了过来,无比热情的舔着他的鞋。 “没出息!”如此前倨而后恭,令人鄙视。欧阳大少瞪了旺财一眼,却望着那个同样翻脸如翻书的人得意道,“香吧?赶紧试试,味道很好的。听说这可是用窖藏三年的桂花和香料一起腌制制作的呢。” 念福拿过一块糕,忽地眼前一亮,“对啊,香料?我怎么没有想到?” 迅速把那桂花糕啃一口,在嘴里细细咂摸着它的味道,“嗯,真是不错。应该放了不少东西,可都放了什么?” 这个欧阳康就不知道了,把另一块桂花糕掰下一小块喂脚下没出息的小家伙,另一半仍给念福递去,“留着你自己慢慢研究吧。” 念福嗯嗯的应着,不客气的收了糕,捻了一小块下来,细细琢磨。看她闻闻家中各式香料,又去闻着那糕,边尝味道边冥思苦想的认真样儿,欧阳康笑笑,也不打扰,自去忙他的事了。 自从有了钟山,再没有银钱和一大堆的家务琐事让欧阳大少心烦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本清晰的家务汇报和整理好的银钱账目,处理起来轻松许多。不多时弄完了家务,欧阳康正想找钟山过来商量几件事,钟山自己上来了。 “少爷已经看过账目了吧?现在有没有空下去看看整理好的客厅?” 有眼色的人用起来就是省心,欧阳康欣然答应,随他下了楼。 却见之前那一进房屋已经整理得颇具规模了,之前念福提出挂上布帘,可那样的话,采光的问题就不好解决,为了兼顾美观和实用,钟山去买了一批竹帘。竹帘比布帘重,放下来时可以挡风,卷上去时就能让光线透进来。 而且竹帘比布帘更便宜,在上面用随意绘制些梅兰竹菊,整个房间的文人格调立刻就起来了。然后趁着天还没太冷,从园子里移植了些竹子松柏等经冬花木过来,修修剪剪的布置一番,再点缀些五颜六色的菊花,整体感觉就很不错了。 欧阳康看了很满意,但钟山却仍有遗憾,“这边吃饭是没问题了,可按理应该再给客人准备几间更衣小憩的屋子,可我问了工匠,再怎样节省,那些被褥陈设都是省不了的,暂时可能还得放一放。” 欧阳康想到妹妹留下的一千两了,踌躇片刻道,“其实家里还有点钱……” 不料钟山却带了几分狡黠笑道,“其实少爷不必担心会待客不周,让客人看看寒酸点也未必没有好处。毕竟少爷是离家独居,弄得太好,反让人闲话。再说了,回头收了客人的礼金,再把客房整理下,让客人们下回来看着,才会赞您仁义。” 呃……好吧,欧阳康又学了腹黑一招。“还有什么问题?” 钟山这回不说笑了,从袖中取出一份菜单,“就是这个,还有些问题末日新世界最新章节。” 这是念福负责的差使,会有什么问题? 听完钟山的解释,欧阳康不作声了。默然把菜单收进袖里,示意他去忙的,自去了念福那里。 正好念福试验的新酱汁出锅了,淋在刚出笼的肠粉上,递给欧阳康一份,念福颇有些忐忑的问,“怎样?” 唔,欧阳康点了点头,“不错。” “那你觉得比之前如何?” 嗯,欧阳康想半天,“好象更鲜了一点。” “那还有什么区别?” 呃,欧阳康吃不出来了。 “浪费!”念福忿忿翻了个白眼,心里未免有些泄气。 她是吃过陆滢那份肠粉的,自然知道自己做的跟她比还有很大差距,可究竟是差在哪里?她自己也吃不出来。难道一定要用那些贵重的食材才能炖出最鲜美的味道? 念福感觉颇为沮丧,颇为不爽。 技不如人的感觉真不好,尤其是开了外挂还比不上人家一个本土的小姑娘,这种感觉真的很让人挫败。就连旺财翻着肚皮过来卖萌,都不能让念福提起精神来。 看着她这副模样,欧阳康藏在袖子里的菜单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了。可要是不说,请客就没几天了,到时可怎么办? “你有什么事吗?”还是念福看出他有话想讲的样子,主动问起。 欧阳康无法,只得取出菜单,为难的告诉她,“钟山说,咱们可能还得请个厨子过来帮忙。” 念福准备的几样菜虽然颇有特色,但钟山也老实不客气的告诉欧阳康,不够档次。 卖弄小巧虽然也可以讨好到人,但真正想要办出宴席的档次,可不是念福这个半瓶醋的厨子能够完成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将一只熟鸡斩块再摆出花盘念福都不会,更别提那些需要刀工的菜式了。或许这些东西是没什么用,但你不用却体现不出档次。虽然欧阳康不富裕,但请来的客人都是见过世面的,总不好弄一桌子葱油饼打发客人吧? 吃了这么久念福做的饭,欧阳康当然知道她是个什么水平。家常菜没问题,创新也没问题,可就是卖相上,确实不够专业。但欧阳康觉得,这问题不在她,他家沐姐儿本就不是专业厨子,凭什么要求这么多? 所以欧阳康几经周折,才艰难的委婉跟她把问题指出,“……主要是怕先生挑三拣四,否则就耀祖那些人,哪里轮得到他们挑剔?” 原以为念福听了这话会不高兴,没想到她只是怏怏的应了一声,便通情达理的道,“其实这话我本来也想说的,只是一下忙忘了,既如此,你写个帖子,让钟山去鸿兴楼请宋大厨派个徒弟来帮帮忙吧。咱们打过交道,这个面子他会给的。嗳,对了!” 说起鸿兴楼,念福忽地想起一事,那日比试烤大虾时,有个小乞丐特别会尝味道,若是把他寻来给自己试这个酱汁,行不行呢? 念福瞬间精神百倍了,“不用你派人去了,我自己去找宋师傅!” “嗳,马上要吃饭了,等吃完了再去不迟。” 等不及了!念福甚至连围裙也来不及解,将手指放嘴里吹个响哨叫来紫霄就往外跑了。 第142章 这种货色【为dgfgs和氏璧+】 看念福主人骑着紫霄出了门,旺财个小短腿跟不上,急得扒着欧阳康的衣角呜呜直叫。可怜的小狼崽子来了这么久,还从来没出过门呢。可欧阳主人却不肯放它出门,只是倒吸一口凉气,沉浸在念福刚才吹口哨的惊悚里。 她,她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个?一个女孩子,这也太失礼了吧? 不过看起来,似乎很好用也很帅的说哦。 “墨云,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跟上!” 把那个憨小子打发跟了去,欧阳大少拎着旺财去找马夫了。不行,他也得去学下,总不能给个丫头比了下去。 不多时,兰姑就听见家里响起古怪的口哨声。 那声音挺耳熟,听着竟有几分象是欧阳康,却又象是漏了风一般,怎么吹也不响,听得象哄小孩嘘嘘。忍不住过去瞅瞅,那个蹲园子里正跟马夫坐一块吹口哨的人可不正是欧阳康? 这是公子哥应该做的事么?兰姑张了张嘴,有心想去说两句,可再想一想沐姐儿所说的话,还是停下了脚步。 放手。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又有多么的难? 兰姑心情复杂的站在那儿,忽地就见来喜来乐两个小丫头你推我,我推你的到她面前,羞答答的请求,“兰姑,你能给我们做件新肚兜么?这算我们的私活,会另付钱的。”女孩子的内衣总不好出去买,还是得找人做才行。 兰姑收回目光。打起精神强笑道,“什么钱不钱的。说吧,要什么花色?” 两个小丫头鬼鬼祟祟的把房门关上,取出两截子鲜艳无比的短短布料。兰姑瞪大眼睛,这么点巴掌大的布料,也能做肚兜? 小丫头比比划划的告诉她,“其实很简单的,都不用怎么绣花,就在上下各缝一圈布条收紧,中间放松些,后面订两根带子束上就行。” 兰姑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这样东西也能穿?” 两个小丫头红着脸相视一笑,趴在耳边告诉她。“这是京城流行的新样式。小舞和小柳都见过。她们给那些做歌舞伎的女孩子洗过内衣。知道样子,还说这原是贵人家的小姐穿的。夏天只用穿这个,然后套上外衫就好。有人大胆的,把裹胸和半个胸脯都露出来呢。” 露胸脯,还露肚兜? 兰姑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忽然觉得跟这比起来,欧阳康学吹口哨真是不值一提了。 看她忙活得没时间想旁的事情,两个小丫头相视暗笑。她们几个都得了沐姐儿的吩咐,一旦看到兰姑发呆,尤其是望着欧阳康发呆,一定要给她找点事做,万一产生花销。她负责全报。既如此,那她们还客气什么?反正也不麻烦她什么大事,就做点小针线,能让她忙起来就行。 学口哨也是个技术活,欧阳康学了半天腮帮子都吹酸了,也才学了个半调子,马夫瞧他没什么天分,特意给他做了个树皮口哨,可欧阳大少是多么有毅力有决心的人?口哨收下,但吃了饭还是接着练,等到他终于可以吹出几声响亮的唿哨时,念福回家了官道无疆。 垂头丧气,跟只小落汤鸡一样。 欧阳大少顿时心疼了,“没找着人?其实宋师傅不来也没什么……” “宋师傅答应亲自来了。”念福瘪着嘴怨念,“只是没找着那个小乞丐。” 什么小乞丐?欧阳康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你也不必着急,他既在城中讨饭,咱们总会打听到的。” 念福也只能如此想了,又告诉他一事,“宋师傅本说明天会亲自上门订菜单,我觉得不好,答应了让钟山明天过去的。到时你要弄什么,早些商量好,省得误事。” 这个欧阳康自然会去处理,只是看念福提不起精神来,想想尽力笑道,“我也学了吹口哨,你听我吹得如何?” 为引念福发笑,他故意吹出漏风的效果,果然转换了念福的注意力,“这吹得什么呀,你这样紫霄听得懂才怪!看我的。” 不知不觉,念福从寻人不着的失落中打起精神来,做起教导工作,欧阳康也不说破,谦虚的做起好好学生,随她又练起了吹口哨。 一时吹得兴起,还下楼去找大师兄和三师弟演练了一番。旺财还小,搞不懂这是在干什么,只看着两位马大哥听到口哨都会做出反应,它也跟着凑热闹。 于是,二人又顺带训练起小狼崽子来。 一晚上的工夫,倒是让旺财终于听懂了除它名字之外的第二个口令。 “扑!”随着欧阳康一声令下,小狼崽子顿时摇头摆尾的冲向他手指方向的一棵树,举起小爪子凶狠的抓挠两下,然后屁颠屁颠的回来讨赏了。 赏它一点零食,欧阳康过去检查攻击效果,“还不错,旺财开始长力气。” 念福扶起它那只先天发育不良的左前爪摸摸,是比从前结实也有肉了,“对了,办酒的时候把高爷爷也请来。到时请他再看看旺财,看要不要再给它这腿再弄一弄。” 呜呜!旺财一听高老头要来,顿时不乐意了,努力睁大水汪汪的圆眼睛蹭着念福,各种委屈,各种卖萌。那老头不是好人,它才不要见他! 念福给逗得哈哈大笑,邪恶的威胁,“往后你要不听话,就让高爷爷来给你扎几针,看你还老不老实?” 瞧这小样儿,是不是跟威胁孩子的无良家长一个样?欧阳大少忽地觉得肩上担子又重了两分,要做一个合格的大家长,保持良好的家风,他还任重道远着呢! 夜,渐渐的深了。被逗得重又开怀的念福忘了酱汁带来的挫败,洗洗睡了。睡前忽地一笑,其实欧阳康也蛮可爱的。 平国公府里,有人却是睡不着。 认真听着四下的动静。终于寻了个无人关注的空档,把摆在床头的药悄悄倒进旁边的恭桶里。 单薄的烛光映着他憔悴的容颜,显得分外病弱与瘦削。可男人的脸上却带着奇异的笑意,似是要去一个他期待已久的地方,甚至还有几分雀跃。 “……我就快来陪你了,你高不高兴?”男人手中不住抚摸着一根式样老旧的铜簪子,满足的象是拿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是那样的开怀。 欧阳府上,也有人还没有睡。 不是他们不想睡,而是被欧阳锦折腾得不能睡。 谭氏正跟欧阳庄说起今日相亲之事史上最牛召唤。冷不丁出门喝花酒的欧阳锦回来了。 刚好听到他们说起欧阳康似乎跟陆滢挺谈得来。欧阳庄觉得。这门婚事若能结成,对兄长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那陆家在宫中根基深厚。说不定日后会成为兄长的助力。” 可谭氏不这么看,她跟陆方氏更熟,知道陆家上下都对这个女孩寄予厚望,想让她入宫侍奉。 毕竟陆家就算曾经出过多位尚宫娘娘,也只是个厨子。只有不断有人呆在皇宫里,受到荣宠才能保证一家人的富贵荣华。特别眼下又是新朝,更需要人去打好根基。所以就算陆滢愿意,陆家也未必肯放人。 可她还没开口,欧阳锦就闯了进来,“谁让你们给康儿说亲事的?” 带着一身酒气的欧阳锦看来很有些面目可怖。谭氏吓了一跳,可起来时仍是笑脸相迎,“老爷回来了?赶紧坐下歇歇,上醒酒汤来。” 欧阳锦却冷哼一声,“少来这些假惺惺!我问你呢,怎么就给康儿说亲了?” 谭氏脸上有些挂不住,欧阳庄忍不住替母亲辩白,“爹您误会了,娘是带哥哥去见了见人,可并不算正式相亲。真要有意,肯定会问过您的意思才能做决定。” 欧阳锦冷哼一声,并不看他,却是指着谭氏鼻子骂道,“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想随便给我的大儿子结门亲事,然后好给你的亲生儿子娶个好媳妇,是也不是?” “老爷,这种话也是能混说的?”谭氏忍无可忍,忿然道,“我身为继母,如何不能替大少爷相看亲事?再说我跟他相看的也是符合他身份的,这话放到哪里我都敢这么说!” “可康儿根本就不需要娶亲!”欧阳锦愤怒之极,述说着一件让他愤怒不已的消息,“你们知不知道,那个徐家的儿子,就是那日吹笛子那个,如今已经傍上晋王!徐少春这种货色,如今居然都有人请客吃饭!你们呢,你们都替我做了什么?” 欧阳庄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样的话也是一个父亲能够明目张胆说出来的? 谭氏恨得牙痒痒,这样的小房子,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这样大吵大闹,是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为了全家人的体面,谭氏努力忍气吞声,跟他讲道理,“老爷,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眼下,真不是去麻烦国公府的时候,国公爷正病着……” 欧阳锦暴躁的打断了她的话,“就是病着才好求他办事,否则等他死了,那可怎么办?” 哪有这样说话的?欧阳庄黑着脸道,“爹您醉了,还是等明天醒来再说吧!” 借着酒劲,欧阳锦越发起劲的发起疯来,“我没醉,我清醒得很!” 他对年长的儿子还有三分顾忌,只指着谭氏大骂,“我知道你今日是故意不让我去国公府的,你核计着庄儿已经长大,又在工部领了差使,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可你别忘了,我可是你的丈夫!只要我不乐意,你们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谭氏气得浑身直哆嗦,再也顾不得体面,“来人呀,老爷醉了,送他去紫姨娘那里休息!” 硬是把人拖走了,她与儿子相顾无言,都觉头痛无比。 夫为尊,父为尊。对付这样一个蛮不讲理又得以他为尊的货色,到底要怎么对付? (情人节加更了哟,大家要不要适当打赏下当情人节礼物?偶会借旺财一只一只来叼滴,福家小宠,允许抚摸,不允许调戏哦~~~) 第143章 试试 镇远侯府。 亲自监督着一大锅豉油凤爪做好端出了锅,关夫人要了一块来尝。 当那记忆中绵软中带着韧劲的鸡皮带着酱料的浓香融化在嘴里,她有一种冲动,恨不得连舌头也一起吞了! 急急忙忙打包装盆送上餐桌,一家人早等得不耐烦了。可是当食盒的盖子揭开,那样的浓香传来,全家人的火气都给奇异的平抚下去了。 关夫人略带几分得意的先挑出一盘来摆在婆婆跟前,然后才是丈夫的。 老夫人讲究个体面,动作还不慌不忙,关天骁却等不及的早已抓了一块送进嘴里。 “唔唔,好吃!跟那日味道一样,不,夫人做的,自然更好!” 关夫人笑得眉眼间尽是喜色,“那老爷觉得这道菜以后可做咱家的压轴菜么?” “可以。”发话的是关老夫人,她的动作虽然慢,却不象儿子那样话多,一块鸡爪已经啃得干干净净,横竖这鸡爪绵软得很,吃得也不费劲。尤其她那宝贝金孙可说过,这凤爪里富含什么东西,对皮肤特别好,女人多吃不会老,那她以后每天都要一盘。 关夫人明显跟她一样心思,但关天骁又吃了两个,忽地问道,“你们觉得,这个东西进上可不可以?” 关老夫人想想,点了点头,“不过进上的话,得挑个好时候。否则什么由头都没有,倒显得有些媚上。” 关夫人到底比婆婆年轻许多。脑子也灵活,“这有何难?如今平国公病着,不进饮食,听说太后娘娘正担心着呢。过些天正好是太后娘娘的寿诞。咱们就借着这个由头送去,不就顺理成章了?” 关天骁却摇了摇头,关夫人心一紧,“怎么?这凤爪做得有何不妥?” 关天骁咧嘴一笑,“不是凤爪做得不妥,是名字不好。你们想啊,娘娘是凤,咱们送个豉油凤爪,那是什么意思?得改个好听的名儿才是。” 关老夫人呵呵笑了,“若问这等事。还得让耀祖那孩子来才是。他别的本事没有。这些歪主意倒多。” 关夫人也是一样意见。不过却又多说起一事,“耀祖说,给他方子的欧阳公子过几日就要摆酒请客了。他想要送份好些的礼给人家,你们说呢?” 关天骁点了点头,“就凭这份凤爪,很是应该。” 可关老夫人却微微皱眉,不喜的道,“孩子们之间来往倒没什么,但我却不大喜欢欧阳家的那位大人。把自己元配的嫡长子都能赶出家门,可见是个没情义的。咱们对他儿子太好,岂不让那个老子有机可寻?” 想想老妈的话,关天骁夫妇都觉有理官行天梯。关夫人想了想道,“那就把旧年侯爷过寿时收的那个玉石屏风送去吧,也值不少钱了,他摆在家里,也有体面。” 母子二人俱都点头,不过眼中多少有些惋惜之意。 这样好的孩子,又对关耀祖这样热诚以待,偏偏碍着那个爹,让人不愿结交,真是遗憾。 陆家。 晚饭已过,有人仍在灯下不知疲倦的翻看着饮食典藉。 这些已经泛黄的书籍手册可是陆家世代相传的宝贝,除了少数几个人,其他人连碰也不准碰。 “滢儿,都已经这么晚了,快睡吧。”陆文氏心疼的看着女儿映在窗上的身影,却只恨自己无能为力,替她分忧。 “娘,您先睡吧,我再看一会儿就歇。对了,记得让人留着门,紫姜去平国公府送豆腐花,还没回来呢。” 陆文氏赌气进屋坐下,“你不睡娘也不睡。” 陆滢无法,只得暂且收了书,“好好好,我这就去洗漱还不行么?娘您先回去吧。” “那你可得答应,回头不许再看了。” “是是是。”敷衍着想把母亲送出门,可陆文氏心里还记挂着一件要紧事,“娘上回跟你说的事,你觉得如何?” “什么事?” 陆文氏白女儿一眼,“就是你和欧阳家大公子的事啊!” 陆滢有些无语,“娘,我才跟他见过一面,您能不能别老是把我们往一处凑?” 陆文氏却不依不饶的唠叨说起,“那个欧阳康,娘已经打听过了,真的很不错。他的生母姓崔,原也是大户人家,可惜命薄,生下他没多久就死了,他是给欧阳家的老太太带大的。那位老太太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拉扯着几个儿女成家立业,这么多年在乡下,硬是没跟这边伸过一回手。你看这孩子在京城都肯自己搬出来住,听说还指挥着下人整治房屋,又做买卖什么的,可见跟他家祖母一样,是个有骨气的,并不是那等无用的公子哥儿。滢儿,你听娘说,象这样吃过苦的孩子会知道过日子,也会心疼人,不会跟你爹似的。你就试试,行么?” 陆滢听到最后,不禁失笑,“娘,这种事要怎么试?难道成了亲,过几年不如意再退回去?” 陆文氏急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就是说如果你不反感的话,我就让你二婶再把人约出来见一见,多接触接触,让你再了解了解,行不?” 陆滢听得头疼,“娘,您让我再想想,行不?就算我肯嫁人了,可家里爷爷他们会同意么?” 陆文氏冷哼一声,少见的刚强起来,“不同意也得同意,真要逼着你进宫,除非先逼死我!滢儿,只要你乐意,天大的事你娘帮你扛着。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头就去找你二婶,让她跟欧阳家说说,让你们再见见。” “娘——”陆滢还想拒绝,可陆文氏已经不给她机会反悔,扭头走了。 陆滢抚额,连书也没心思看下去了。她娘才见欧阳康几面啊,怎么就这么执着?难道真的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失笑的摇了摇头,紫姜回来了。 陆滢立即打起精神,问,“怎样?” 今日的豆腐花是她亲手做的,没加任何花巧,尽力做得质朴无华。能过关么? 可紫姜看她一眼,有些泄气,“平国公倒是进了两口,说是有点豆腐花味了闪婚试爱,合约妻子不下堂最新章节。” 那就还是不对味。 陆滢深觉挫败,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她的步骤已经简化得不能再简化了,可平国公怎么还是不喜欢? 紫姜也很发愁,“我今日瞧见平国公,瘦得可真不象样了。走前余师傅让我带个话回来,让你也想想还有什么其他能开胃的菜,要是老这么着,可就真不好办了。” 陆滢心中一惊,平国公虽然一直以来身子都不好,但他要真的因为饮食不进而过世,就算皇上和太后娘娘一时不说,时间一长,总会怪罪到御膳房头上的。 这可怎么办? 十月初七,黄道吉日。 如意居。 负责白案的孙百希孙大厨特意挑在今天才战战兢兢打开糕点箱子,看着里面第五批依旧没有顺利回油,形成完美口感的月饼,只觉欲哭无泪。 大管事不悦的站在一旁,严厉道,“之前你是怎么拍着胸脯保证的?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烤不好几个小小的月饼?哼,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人家沐姐儿来教的时候,都已经仔仔细细的跟你交待过了,要注意哪些事项,可你却仗着自己大上几岁,反嫌人家啰嗦。大爷已经问过几回了,这月饼要是年前再做不出来,你也别想在这混了!” 孙百希哭丧着脸乞求,“大管事,求你念在跟咱们共事这么多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在爷跟前替我美言几句吧。我这就去学,马上就去,还不行么?” 大管事狠狠睨他一眼,“你最好动作快点,要是惹毛了爷,你自己斟酌着办吧!” 孙百希还能怎么斟酌?赶紧去打听沐姐儿的住址呗。 窗外,满身煤灰,弯腰驼背的老杂役听着微微意动。唔,那个会烧火的姐儿倒是个好苗子,只是……那他这一身本事要跟着他进棺材么? 老杂役纠结着,背着炭筐,踽踟而去。 里仁坊。 今天是黄道吉日,虽不利于孙大厨开箱取月饼,却拦不住欧阳康和沐姐儿第一次正经请客。 早在数日前,欧阳庄就收到请柬了。拿回去时谭氏还有些惊奇,“他真要办酒?” 她早知欧阳康入了国子监,但她却想不到,这个乡下来的野孩子,居然还能跟一批权贵子弟混得如此不错。 欧阳庄疲惫的揉一揉眉心,“娘,近来衙门事多,我是实在没心思打点礼物了。不过哥哥既请了我,您就不能装作不知。礼倒是不必,只把那宴席上用得着的东西送些过去就行。” 谭氏听着点了点头,“那我就吩咐厨子做两桌席面送去吧,对了,他共请了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 “具体什么人我倒不知,不过想来国子监里的,都不会太差。只是席面倒是不必,哥哥说他已有安排,不如派几个得力的人过去招呼吧。象我房里的阿绮,那几个大丫头就可以。” 谭氏颇有些不以为然,“凭他怎么能干,能摆出怎样的好席面来?既然你不要我送,我不送就是。只是,这事要不要告诉你爹一声?” (哟,粉红居然吊榜尾了?那素不素要努力码字加更了?好吧,奋力挥爪码字去~~~) 第144章 大厨来了 听娘问起要不要告诉欧阳锦大哥请客之事,欧阳庄轻嗤一声,“算了吧,让他少操点心,也算是我们尽孝了。” 谭氏有些想笑,却又觉得欧阳锦活该。 他如今上班受气,回家就喝酒发牢骚的惹人讨厌,如今全家人都不爱搭理他,就连紫云那个小妖精都不往他跟前凑了。 让儿子下去歇着,谭氏想了想,亲自到库房里去挑了些用来待客的酒水和漂亮碗碟,又让人将菊花松柏的小盆景多多的准备了些,给那边送去。并差人把家里的几样拿手菜和糕点都报了去,问要什么,这边好准备。 没想到下人回来道,“大少爷见了酒水碗碟和盆景菊花,很是高兴,说谢谢太太费心了。菜点那些全都不用,只宴席那天派几个伶俐丫头过去帮帮忙就行。他们已请了鸿兴楼的宋师傅亲自掌勺,大少爷还说到时会送一桌席面回来,也请太太尝尝。” 谭氏第一个念头是不信,“他居然请到了宋师傅?” 她在京城多年,自然知道鸿兴楼的鼎鼎大名。说来就连她自己也未必能请得动人家,可欧阳康怎么就这么本事? 谭氏这回是真有点好奇了,“那大少爷都请了些什么客人?”莫非宋师傅是看在客人的面子上?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好象人不少,至少得有三四桌。请客的地方已经布置好了,虽然简陋了些,但还是挺好看的。” 谭氏挥手让人下去,盘算了一时,决定多派几个得力的人过去帮忙。欧阳庄说得对,不管她喜不喜欢欧阳康,他名义上都是自己的继子,而且这个继子似乎越混越出息了。既然掐不死,那何不与他交好? 为了迁就苏澄的时间,欧阳康特意将请客的时间定在了七号下午,第二天正好苏澄没课,就算晚上多喝几杯,醉了也不怕误事。 看徒弟这么乖巧听话,苏澄也很给面子的提前一天就打发家人送了整整一车酒来,全是小杜酒坊的精品,绝对的有价无市。 念福早已经听说过了,这小杜酒坊从前朝起就供应着宫廷用酒,欧阳康曾经在水龙队里喝过的辣死人不偿命就是他家酿的。 不过为了追求品质,杜家每日做出的酒水份量并不多,要不是苏澄跟小杜酒坊这一代传人杜川关系特殊,也不可能弄出这么多酒来。 秉承着见面分一半的精神,念福留了几坛子在外头待客,剩下的全都搬到楼上新设的库房里藏了起来。难得收到这么好的酒,留着慢慢待客多有面子? 欧阳康是君子,君子要大方,他有些犹豫,“别这么小气嘛,万一不够喝多不好?” 可念福瞪他一眼,“你傻呀?开始给好的,等到喝高了,谁管喝的是什么?那时把你家送来的酒抱出去凑数,只要不太差,也能糊弄得过去了。若是还给这么好的酒,才是浪费呢!” 君子想想也是,于是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当起了帮凶。 虽是下午才请客,但二人在家从一大早就忙活了起来。摊子上的生意不能停,就叫墨云带着来喜来乐去了,反正东西都是现成,他们也干熟了,都是会的。 这边才收好酒水,谭氏打发来帮忙的丫头小厮先就到了。男女一共八人,全都换上了一模一样的干净衣裳,看上去十分整齐。 为首的大丫头正是阿绮,见了服侍过的旧主十分高兴,给欧阳康见了礼,又取出背着的包袱道,“太太命我们给府里管招待的下人也都带了一套衣裳,到时就算咱们手脚笨些,但收拾得精神些,让客人看得心情愉悦,也能多包涵几分。” 这还真是只有当家主母才能想得到的,欧阳康忙又道了谢,决定就让阿绮等四个丫头加舞儿柳儿在宴席上伺候,几个清俊小厮就在门外专管招呼,其他仆役在后头忙活,务必不能失礼。 中午匆匆吃个饭,歇息了一会儿,客人就上门了。 真没想到,来得最积极的居然是苏澄,不过苏大名士可不是自己来的,而是被杜川给抓来的。 念福头回见到小杜酒坊的掌门人,就极有好感。这位大叔的模样虽比苏澄普通多了,却很是耐看,更兼笑容温润亲切,天然让人更愿意亲近。而且,他说出的话可比苏某人更有长辈样子。 “徒弟办酒,当老师的也算是半个主人。阿康,你赶紧先领着他在园子里四处看看,有什么不妥的赶紧弄了,另寻个地方让人带我筛酒去,否则这帮人一喝起来,可就来不及了。” 念福听得心中熨贴无比,这样高品质的优秀大叔,明明是做好老公好老爸的最佳人选,怎么给苏澄这个断袖祸害了? 就在念福决定亲自陪伴,好好与这位大叔亲近亲近时,钟山先一步上前招呼了,“这边请。” 杜川微怔了怔,似是认出钟山。欧阳康上前介绍,“这是我们府上的管家,钟山。” 杜川忽地就笑了,眼中略有湿意,却笑得很是欣慰,“那很好,最好不过了,有劳钟管家带路吧。” 这下谁都不好跟上了,只得让钟山带着人走了。欧阳康陪着苏澄去参观准备宴客的屋子和破宅,念福转头就迎来了宋思源及一帮子徒子徒孙。 宋思源先客气的奉上一份礼物,才道,“师叔临时宫中有事,得晚一会儿到。不过他要做的拿手菜我们已经把原料都带来了,绝计误不了事的。” “你们太客气了!宋师傅肯来已经很给面子了,哪里还敢要余师傅出手?” 宋思源却笑道,“应该的。你要是愿意,帮我看看我烤的月饼,试了好几回了,总没你烤得好,师叔说是配方和火候不对,你能帮我到底是哪里有问题么?” 念福才要答话,忽听门上人报,“有位如意居的孙师傅来了,姐儿,这也是你请的?” 没有啊!先让人进来,孙百希听说刚好赶上欧阳家请客,立即挽起袖子就要来帮忙了。 “别的咱们先不谈,沐姐儿,我先帮你做几道点心吧。”孙百希正想先卖个好,忽地瞧见宋思源带来的月饼了,眼睛顿时瞪得溜圆,“你也会做这个?你是――” 宋思源看着他笑笑,“鸿兴楼,宋思源。” 孙百希张大嘴巴,“呀!原来是宋大老板,久仰久仰。” 宋思源也笑了,“如意居的玉露团、六瓣梅花酥、曼陀罗夹饼,在下也是如雷贯耳,早有所闻。” 趁二人拱手作完揖,念福忙忙插进话来,“宋师傅,真是不好意思,那月饼的方子我给如意居了,所以你做得有什么问题我也不能解答。不过今日我还做了其他小菜,你要是看上什么,我照实说就是。孙师傅,您来是有什么事?” 孙百希惭愧的道,“沐姐儿你上回好心教我,可惜我没往心里去,如今怎么也烤不好那月饼,只好厚颜再次登门求教了。不过这件事先放一放,还是先准备宴席吧。赶紧带我去厨房,我先做几个点心,算是赔罪了。” 宋思源笑道,“要是孙师傅不嫌弃,我也想向您讨教讨教呢。” “哪里话?大家一起切磋切磋就是,走吧。” 好象生怕念福不答应似的,孙百希跟火烧屁股似的拉着宋思源就进了厨房。 本就是一红案一白案,也不怕对方偷师。再说这些老江湖心里都有数得很,从别人身上学到多少,应该教出去多少,人人心中都有数,念福也不用跟去凑热闹,自去准备她负责的小菜了。 鸡爪葱油饼这些苏先生点名要吃的东西都已备好,有些他没点到的,念福也备下了。 等到欧阳庄忙完衙门的事,回家换衣裳准备赴宴的时候,二位大厨联手打造试水的第一桌酒席也打发人送来了。 谭氏瞧着那一桌子琳琅满目,她见都没见过的菜式点心,惊着了,“这……这些都是鸿兴楼做的?” 送菜的下人摇了摇头,“有些是鸿兴楼做的,有些是如意居的大厨做的,大少爷说,过后还有御厨来,再做了菜再送来孝敬您。” 谭氏的下巴掉地下了,一个鸿兴楼就不得了了,还有京城最著名的销金窝如意居?甚至御厨?这个欧阳康眼下居然混到这种地步了? “那小子要请客?怎么没人跟我说一声?”忽地,欧阳锦提前下班回来了,正好堵个正着。 欧阳庄心一沉,这可怎么办? 站在里仁坊的破宅前,看着欧阳康诧异的表情,欧阳庄也觉很对不起大哥。 谁知道欧阳锦居然会这样厚脸皮的非要跟着一起来?毕竟是亲爹,难道能拒绝?再说,就算欧阳庄拒绝了,难道欧阳锦就不认路? 与其让他自己找上门来给大哥没趣,欧阳庄觉得还不如自己当这个坏人算了。起码有他陪着,要挨骂也多个人听着。 看着修缮一新的大门,欧阳锦甚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就要往里迈步,挺胸腆肚的象领导视察,还品头论足,“大门是一家的门脸,怎么弄得这样小气?也不用些花砖砌出样子来,这墙上弄的乱七八糟都是什么呀!还有门前这座假山,难看得要命,快寻些人来赶紧移了它,看着就讨厌!” 欧阳康和欧阳庄对视一眼,颇有几分难兄难弟的滋味在心头。瞧吧,这就是咱们的爹。就算再不好,光一个孝字压下来,就不是他们能说能碰的,这可怎么办?rs 第145章 世伯 “哎哟,这位就是世伯吧!” 正当欧阳兄弟犯着愁,不知拿他们那个爹怎么办时,救星来了。关公子带着大批狐朋狗友捧着礼物呼拉拉刚到门口,就见着一个长得与欧阳兄弟颇有几分相似的中年人。欧阳家里的那点破事他早打听清楚了,顿时就猜出他的身份,也知道该怎么办了。 笑嘻嘻的带着一帮狐朋狗友们上前,把欧阳锦团团围住,个个嘴上跟抹了蜜似的七嘴八舌道, “世伯好,给世伯请安!世伯怎么看起来这么年轻?完全不象是阿康他爹,倒象是他大哥才对!” 看他们服饰华贵,欧阳锦就知道这帮子年轻人肯定出身不凡,只惭愧的是他竟一个都不认识,只能好好的应着,听他们说。不满的往旁边斜睨了欧阳康一眼,还不上前来介绍? 可根本不用欧阳康张嘴,领头的一个绿衣小子就跟猜出欧阳锦心事一般,滔滔不绝给这帮小伙伴们做了个介绍。 当得知眼前这帮人不是尚书家的公子,就是九卿家的少爷,欧阳锦虽有准备,可两个眼睛还是不够瞧。他得赶紧把人记住啊,这是多么大的一份人脉啊! 不住又嗔了大儿子一眼,这么重要的人脉怎么不往家里拉?看人家对自己的态度是多么的热情谦和,想来通过他们跟他们老爹搭上线也不是什么难事。幸亏自己今天来了,否则得吃多大的亏? “世伯,您就别忙着认人了,往后有的是机会,咱们先说点正经事,可好。” 冷不防,绿衣小子话锋一转,兜了回来。 欧阳锦呵呵一笑,尽量表现出他优雅成熟的世伯风范,“好说好说。你是镇远侯家的公子,我没记错吧?” “世伯好记性。”关耀祖也呵呵一笑,客气了句。 见他最为热情谦恭,欧阳锦态度也更好了些,“哪里哪里?康儿年轻不晓事,请客这么大的事儿也没事先知会我这做父亲一声,招呼不周,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没事儿!”关耀祖笑嘻嘻给他作了个揖,“欧阳跟我们熟得很,大家都是好同学,没人计较这个。不过嘛,眼下既然世伯来了,那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应该的。你们有什么想法,只管提。”欧阳锦听出来了,人家这是提要求了。不过这又有什么呢?欧阳锦心里盘算着,反正吃的喝的欧阳康都准备好了,就是再加也有限得很,于是非常豪气的连问都不问就答应了。 关耀祖嘿嘿一笑,“世伯您瞧,欧阳今天是请了大师傅来做饭,可他个穷光蛋小气巴拉的,我让他把翠云班叫来唱两出他也不肯,要不您就帮我们去叫下吧。” “就是。”都不用关耀祖往旁边递眼色,顿时就有同学出来帮腔了,“听说小菊仙最近又排了两出新曲,我们天天忙着上学也没时间去看,有劳世伯帮我们叫下吧。” 呃……欧阳锦脸上笑容僵在那里了,小菊仙他想请多久了?可请动了吗? 又一人蹦了出来,“你们怎么老爱听这些?我就不爱那小菊仙,总唱那些文绉绉的东西闷死人了。要不是看他生得实在漂亮,谁愿意去捧他的场?” 欧阳锦听得刚松了口气,却听此人又道,“世伯,不如去把德庆班和富祥班叫来吧,那打戏才热闹呢!” 欧阳锦一张脸又僵住了。 德庆班和富祥班,全是以武生见长,功夫极好。只要他们演出,那几乎是场场爆满,一票难求。曾经有豪商花重金请二个班子搭台合演为母亲祝寿,据当时赴宴的人说,那样的精彩绝伦,真是毕生难忘。 让欧阳锦去请他们?哪来的重金?欧阳锦还没自恋到那种程度,以为光凭自己动动嘴皮子,人家就会乖乖跟来。 眼睛往欧阳康身上一瞟,他甚有气势的把烫手山芋扔出去了,“没听到大伙说么?还不赶紧去请?” 可还没等芋头落地,关耀祖又当空拦截,重把这烫手山芋扔了回去,“世伯,这等大事欧阳怎么办得好?他来京城统共才几日呀,我们平时约他逛个街他都得迷路。人又老实嘴又笨,最容易上当受骗了。若让他去,一准得让人弄个草台班子来糊弄他。再说,他穷学生一个,哪里有钱去请人?还是劳烦世伯亲自去走一趟吧。” 话都说得这样直白了,让欧阳锦能怎么说?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他好容易又找着一个借口留下了,“那不如……这戏班子改日再请吧。你们也知我这长子才来京城,不大懂京城规矩,今天家里办酒,没个长辈在这里招呼,也实在不象样。” 这老爹还挺难缠! 正当关耀祖没辙的时候,忽听一阵哈哈大笑,苏澄从假山后面转了出来,“欧阳大人,你就放心的去吧。师长如父,你儿子既拜在我的门下,你在我在都一样。再说,对付这帮小兔崽子,我可比你管用得多。你们说,是不是?” “是!”小兔崽子们齐齐躬身施礼,学生见老师,还有不老实的么? 欧阳锦留无可留,才入了大门,连假山都没迈过去,只得扫兴而归。 至于请戏班子?他是缺心眼才会真的去。 不过今天这事给欧阳锦提了个醒,那就是他那个大儿子并不象他想象中的没用。能够拜一向高傲,目无下尘的苏澄为师,还能够结识到这样一班权贵子弟同学,看来,这个儿子跟齐王的关系不错啊,欧阳锦固执的放不下脑子里的龌龊念头,总觉得欧阳康背后有人。 只是放下了对儿子的怨气,他反而有几分后悔。早知如此,从前就不该跟他闹得这么僵,眼下要怎么和解呢? 欧阳锦回去犯愁了。 欧阳康的第一次宴会,终于得以顺利进行了。 念福一直在后头帮忙,等她听说欧阳锦来搅局的消息时,人都给打发走了。怕欧阳康心里不舒服,从锅里捞块骨头神神秘秘的给他,“试试。” 什么呀?欧阳康放嘴里尝尝,呼呼,好辣! 见他急忙伸手吐舌扇风,念福坏心眼的看着他猝不及防被辣红的脸颊和殷红的嘴唇,还问,“怎样?” 欧阳康紧紧皱着眉头,忍着不适,强把那块骨头在嘴里嚼了起来,过了那股子辣劲,再吃起来就品出里面那种浓冽的卤香滋味了。 到底是把皮肉吃下去,骨头吐出来。欧阳大少勇敢的一伸手,“再来一块!” 哟!真看不出,这小子还挺能吃辣的。 “没了。”那样好东西,念福可舍不得给他,另捞了一物出来,“再试试这个。” 这块肉欧阳大少倒是认得,“鸭脖子?” “尝尝好不好吃?” 欧阳康认真尝了尝,这鸭脖子并不是什么好肉,他从前也没怎么吃过,只没想到给卤制之后,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嚼起来倒别有一番风味,也挺有意思。 “可我刚才吃的那是什么?” 念福才不会告诉他,刚给他吃的,那是鸭脚与腿相连的地方,俗名儿叫鸭弯弯,卤制之后最是肥美软糯。 眼下秋高气爽,正是吃鸭的好时候。这次为了宴客,她特意去买了十只鸭,把鸭肉正身那些交给宋思源和余三胜料理,专门把些零碎材料留了下来。 无论是卤鸭脖卤鸭掌卤鸭头还是鸭骨架,哪一样不是下酒的好菜?就是当零食也是极好的。 虽然没有辣椒,但她有上回找到的茱萸,几番试验,倒也可用。只是考虑到现在人的接受程度,辣味并不太重,而且全部准备了不辣的份。 只是没想到欧阳康的接受程度这么高,吃完鸭脖子还有些意犹未尽,站在那儿舍不得走。 看来不上狠料,是打发不走他了!念福左右瞄瞄,见无人经过,赶紧捞了个水晶凤爪出来递上,带着几分狞笑,等着欧阳康求饶。 没想到欧阳康虽然给那又麻又辣的味道弄得眼泪汪汪,却还是勇敢的吃了下去,还说,“味道不错,回头跟那个豉汁凤爪一起上,也好看。” 这……看来这家伙很有潜力啊!调戏不成了。 念福正郁闷的目送着他往外走,关公子自个儿摸过来了,看欧阳康抹着眼泪,他愣了愣,“你不至于吧?被你爹那样一闹就哭了?” “可不是?”欧阳康还没来得及辩白,念福就充当了他的发言人,无中生有的道,“于旁人来说,可能只是小事,可毕竟是他亲爹,多少委屈不得往自个儿肚子里咽?” 呜呜,欧阳大少扭曲着一张脸,真想哭了。他都已经“人又老实嘴又笨了”,要还这么受气委屈,那还怎么活? 活该,谁叫你那么能吃辣的? 念福的小小报复却让关耀祖大为同情,拍拍欧阳康肩头,“你放心,有兄弟我在,日后你爹再来找麻烦就来找我。不过有件事,我还得求你们帮忙。” 看他嘿嘿赔笑,念福就知道没好事,“你又怎么了?” “不就是上回那个凤爪么?我家嫌名儿不好听,想改一个。沐姐儿,你就帮忙想想辙吧。” (原本斗志满满的想多写点加个更的,结果废材了。坐一下午才1900,呜呜,先保证双更吧。康哥,偶要抱着你一起哭~~~)rs 第146章 红酥手 欧阳康心说做菜麻烦下他家念福就好了,怎么这种事也来烦她?才要把人打发出去,念福却挑挑眉,一本正经的道,“要嫌凤爪不好听,那鸡脚呢?” 噗!欧阳康喷笑出来,念福鸡脚二字用的是怀安方言,突然夹杂进来,极具喜感。 关耀祖虽听不懂,却知道不是好话,顿时是瘪了嘴,“沐姐儿,你就别调侃我了嘛。要是我能作主,哪会来烦你?” 欧阳康笑得肚子疼,才要叫他别难为念福了,回头自己帮他出出主意,忽听念福幽幽吐出一个名字,“红酥手,可好?” 红酥手?这个名字雅呀,也太雅了! 关耀祖如获至宝,当即胸脯一拍,“沐姐儿,没说的,你年下的新衣我全包了。你们慢聊,我这就打发人回去说一声。” 看他火烧屁股似的跑了,欧阳康疑惑的看向念福,“这名儿你怎么想出来的?”完全不是她的风格啊! 念福取出一只色泽红亮的卤猪蹄,淡定的告诉他,“这个,在乡下有些地方,也叫红酥手。” 欧阳康看看胖嘟嘟的大蹄子,再想想那纤细的小鸡脚,眼角抽了抽,一言不发的走了。 呜呜,小毛团不知何时又爬起了念福的小厨房,冲着那只大蹄子摇头摆尾,口水滴答。 “这也是你能吃的?”念福鄙视的看一眼它还没两个猪蹄大的小身板,把大红酥手收了起来。另捞了个小红酥手堵它的嘴。 不过看着旺财吧唧吧唧的馋猫样子,念福有点发愁。按理说,动物不能吃太多的盐份,对身体不好。可这小崽子吃油了嘴。现在压根不吃原生态没味道的东西。看来回头还得请教高大夫,给这只馋嘴的小狼崽子想想办法才行。 说曹操,曹操就到。 高大夫乐呵呵的提着两包药来送礼了,“知道你们这里吃的喝的没什么缺的,我就抓了两副解酒汤的药材,回头熬上,一人喝一碗,养生最好了泪石记。” 念福上前道谢,旺财叼着没啃完的凤爪左顾右盼,想找个地方隐蔽起来。 高大夫笑道。“别藏了。我都瞧见你了。客人都还没来呢。你这小子倒是会偷嘴!” 小毛团不满的呜呜闷哼着,似是知道在说它坏话,想跟这白胡子老头打一架。又惧怕他手中银针,偏嘴里还死叼着半只凤爪舍不得放,那副小样逗得人更加发笑。 既然都来到厨房来,自然得有好料,念福不给高老大夫啃骨头,而是端出来一碟卤豆腐,“爷爷你尝尝这个,看看我这家传手艺做得可好?” 哟!高老大夫眼睛一亮,挟起块先炸后卤的豆腐放进嘴里,轻轻一咬。顿时满口汁水,那坚韧的皮包裹着嫩滑的豆腐,咸香诱人之极,“唔……这个好!不愧是家传手艺,我看京城里那些豆腐都没你做得地道。” 念福得意一笑,她也这么觉得。不过是做豆腐实在太麻烦了,要不是欧阳康今儿要正儿八经的请客,她才懒得费这个事呢。 豆腐的做法是施老爹教的,可这道卤豆腐却是蕙娘做是最好。 先要把新鲜豆腐用旺火煮出许多小孔,等放凉了用油炸过再拿去卤,才能让卤水充分被吸进豆腐里,达到一口咬下去,汁水满溢的效果。四周乡亲们但凡喜欢喝两盅的,就没有不爱施家这道卤豆腐的。尤其象高老大夫这样上了年纪的人,牙口不好,就更爱这个了。 今日因为摆酒做菜,家里高汤很多,念福下了大本钱,直接拿高汤来打卤水的底子,味道不好才怪。 才吃着,忽地就见有人探头过来,“这是豆腐?快给我尝尝。” 余三胜的出现并不稀奇,但稀奇的是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女孩。 彼此尴尬的对视一眼,念福颇有些别扭的上前招呼,“余师傅来了,这位是……” “我徒弟。”余三胜一面不客气的自己动手去挟豆腐,一面介绍,“阿滢是陆家的女孩,她们家世代供奉宫廷饮食,有许多独到之处。她的姑祖母陆尚宫也算是我的半个师傅,所以我也收阿滢做半个徒弟,你要是肯拜在我门下,就算是她的师妹了。往后你们两个女孩子在一起,既可以相互切磋,又能做个伴,多好?” 给那丫头做师妹?拉倒吧!不仅是念福,连陆滢都觉得别扭之极。 她今日过来之前,余三胜只告诉要她去认识一个同样在厨艺上很有天分的小女孩,谁会想得到,就是那个做水晶卷的沐姐儿? 要说从前念福曾经还有两分想法拜余三胜为师,眼下是半分也没有了。嘿嘿干笑着也不接这话题,只客气的把人往外请,“余师傅说笑了。厨房这么脏,还是请出去坐吧。” “不必了。”陆滢却略带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一眼,“你这厨房收拾得不错啊。” 那当然。因要请客,念福跟家长欧阳康申请,顺便把家里的厨房仿造现代厨房的设计也改造了一回。 就在新饭厅不远处,选择一个避风之处,将半条长廊改成了功能明确的厨房。洗菜切菜、煎炒烹炸、蒸制煮食相互独立,最大程度的避免了交叉污染和油烟侵袭。尤其念福给自己单设的这间小厨房,更加小巧干净。甚至做了一个水箱,接根水管做成半自来水,洗用起来非常方便。 这也得感谢石铁匠,在钟山的运作下,他现在已经是欧阳康蓄养的第一户私仆了。 念福给他的铁炉样子在他的精心设计之下,已经发展出大中小几个规格和花式,卖得非常红火魅惑长生路最新章节。听说念福想弄个水箱,自然由他全包了下来。 劳动人民的智慧当真是无穷的,只听说念福的一个初步构想,石铁匠动了动脑筋,就弄来一个全新的大浴桶,上面加了盖,底下钻了孔,接了竹制水管到屋里,再做个类似辘轳的架子,方便浴桶上下打水清洗。然后只在一些接头处加铁固定,最后做个简易的水笼头,就成了一个价美物廉的半自来水装置了。 念福不是没想过做成全铁的,可铁匠一听就摇头,京城马上就入冬了,要是做成铁的,等到冬天,水很快就会结冰,根本没法用,还不如做成木头的,保温效果更好。反正现在念福家里有了不少铁皮炉子,烧热水方便,等到天冷时,还可以用热水加在水桶里,使用起来就更加方便了。 陆滢看得啧嘈称奇,就见这里的碗筷也不似寻常人家的碗橱,而是用竹子做成底下有缝隙的架子,盘子碗碟全部分门别类竖起来插放,保证洗完碗后的水都能充分沥干,要取用之前,还可以连架子一起端到蒸笼上去蒸个几分钟,就能消毒了。 至于烧灶窗台上铺着的碎瓷,别人看不明白,陆滢却是一眼就懂了。 再怎么爱干净,灶台上的油烟总是令人讨厌的。宫中为了保持整洁,会用有釉面的陶砖铺上,便于打扫。而念福用碎瓷铺在这里,显然是一样想法。 不过瓷器可比陶器造价高多了,念福看起来也不是很有钱的样子,看她这些碎瓷,很有些品相不错的,她怎么舍得打碎了铺灶台? 似是看出她眼中的疑惑,念福倒也不矫情的大方道,“我们家清理的时候,就拣出许多碎瓷,原本堆在一处也没什么用,后来做厨房时便挪到这里来用了。” 其实这还是欧阳大少的功劳,原本那些碎瓷下人们都是要扔的,可欧阳康心疼钱,想着这样的好东西就这么扔了怪可惜的,就让拢在一处先放放。后来钟山来了,主持修缮工作时,发现那些碎瓷,如获至宝,立即挑挑拣拣,有些据说是古董的东西就给留了下来,剩下一些装饰类的花瓶碎片就拿来做装饰了。 象是大门外头贴的那一圈不规则碎花就是,念福也是看到工匠干这个才突然想起可以用这个来铺窗台的。这时代又没有洗涤剂,虽然打扫厨房自有下人负责,但念福也想给她们减轻点工作量。实际试用后,效果很不错。她已经交待钟山,什么时候有空把家里彻底清理一遍,多寻些碎瓷出来,把整间厨房包括四壁都铺上,那才叫干净呢。 陆滢看一处,是惊叹一处,不明白这个小女孩脑子里怎么有这么多奇妙而又实用的好点子。而余三胜在试吃过念福做的卤豆腐之后,却是神色凝肃了些。 “滢儿,你来尝尝这个。” 念福不明白,自己做的一块小小豆腐,居然让这师徒二人都吃了别样的严肃。 “怎么,这豆腐做得不好?”其实她很想问,是不是又做出陆滢一个味了。 可这回那师徒二人却异口同声道,“这豆腐做得很好,是你自己弄的?” “是啊。”念福这回可一点不谦虚了,真要说起来,她家确实是做得好。水平最高当然是施老爹,其次就是蕙娘,念福虽再次一点,不过比起一般人,水平还是高了不少。 余三胜问,“那你会不会做豆腐花?” 念福摇了摇头,余三胜刚觉得有些遗憾,就听她道,“你们也不早说,我一早做的豆腐花都吃完了,眼下可没有了。” 陆滢略带些赫然,试探着问,“那能不能麻烦你得闲再做一碗?” 念福奇怪的看她一眼,要吃你自己做不就得了?御厨的水平,难道还要她帮忙? 第147章 盛宴 陆滢到底脸皮薄,之前又跟念福有些小疙瘩,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做的豆腐花不合平国公的胃口,才想来求她。 余三胜看徒弟尴尬,接过话道,“不是我们想吃,是有位贵人想吃。可御膳房做来做去都做不出那样味道,沐姐儿,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 他是亲眼看到上回念福和瑞安在宫中起冲突的,所以不好提平国公之名。 念福爽快道,“帮忙倒是没问题,可余师傅,你再别把我往贵人家里带了。我跟那里八字不合,去了又不知要惹什么祸。你们要不嫌弃,等我明日闲了再做一桶豆腐花送你们就是。” 余三胜喜出望外,连连道谢,当下也不含糊的就挽起衣袖,带着陆滢开始干活了。他们的厨艺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也不怕人学去,所以做事并不瞒人,是以念福也得以见识到真正的御厨手艺。 余三胜今天要做他最拿手的菜,名叫鸭饼,很有些象后世著名的北京烤鸭。只不过这鸭并不是烤的,而更象是京酱肉丝的做法。 把鸭子炸后再进行酱制,并用开水烫面,干烙成两面金黄的薄薄面饼,吃前放在蒸笼上大火蒸一会儿,再用又软又烫的面饼包裹上满是酱汁的鸭肉,一口咬下,酱汁浓郁,咸香满口,确实好吃。 不过念福觉得,这么做鸭还是稍嫌肥腻了些,尤其是鸭皮,少了烤制的过程,总觉得那皮有些肥腻。不如北京烤鸭,香脆酥薄,风味独特。 “沐姐儿,你可是吃着有什么不妥?”正出着神,却是陆滢心细,瞧出她眼中的那抹遗憾了。 余三胜立即道,“有什么不好就直说,千万别瞧我一把年纪就藏着掖着。别看余师傅年纪大些,但肚量却是不小的。” 一屋子帮厨的年轻徒弟们听着都吓一跳,余师傅是什么人?人家那是掌管御膳房的大厨,御厨中的御厨!就算有人知道念福会烤几个虾,可她能有几岁?余师傅居然会如此谦虚,别的不说,光这份气度就令人折服。 念福也很佩服,所以不客气的直言道,“余师傅,你这鸭子的酱汁已经是一流了,但仍嫌肥厚了些。如果试试把它吊起来用果木烤制,会不会更加好吃?” 陆滢道,“烤制师傅也试过的,只是效果不太好,肉容易变干,吃起来就没这么软嫩可口了。” 念福望她一眼,“我说的烤制不是寻常的烤制,要做一个特制的炉子,底下生火,上面做一圈铁架,把鸭子开个小口,掏了内脏后浸了原料后挂上去烤。烤制方法有两种,一种是不关炉门,随时翻动,叫挂炉焖烤。一种是关了炉门,用烧过的果木余温进行焖炉烘烤。前者的皮会特别香脆,后者的肉质特别细嫩,喧腾得如同刚蒸好的馒头一样,具体如何我也没做过,你们不妨都试一试。” 别说是陆滢和余三胜,连宋思源和隔壁白案里干活的孙百希都听住了。 这沐姐儿一张嘴就说出两种法子,全是他们没听过也没见过的。但这些厨房老手细细一看,似乎还都真的挺有道理。 孙百希因做面食,烤的东西多也更有经验些,想想就问,“沐姐儿,你说的这两种法子虽有些道理,但是用火很有讲究吧?我知道西市来的胡人有一种贴炉烘烤,就是把面食贴在烧热的炉壁上进行烤制,但那种法子要是掌握不好,要么会夹生,要么会糊,你这样的炉子有什么讲究没有?” 当然有。做烤鸭的炉子上下垒放砖块都是有门道的,只不过,她一时想不起来了。 “具体的我也不知,只是听人说起一句,所以到底怎样,还得你们自己研究。” 如果不是如此,念福也不会大方的就在众人跟前说出这两种烤制方法。单告诉余三胜,那得是多大个人情? 可这样已经足够了。对于余三胜这样的高手来说,只要听个大概,有了个思路,剩下的他总能慢慢摸索出来的。 于是,没得说,再给念福加一道他的拿手好菜吧。 于是,谭氏虽在家中,可除了这道鸭饼,还多收了道凤凰胎。这道菜,其实就是猪肚包鸡,但要是做出余三胜的水平,那可不是件轻松的事。 听说这是御厨做的,谭氏被狠狠的震了一把,而欧阳锦更加悔得肠子都青了。就连伍姨娘,都开始数落欧阳廉,“你也是的,怎么不知跟你大哥搞好关系?这会子要是也请了你去,得多体面?” 可现在后悔还有什么用?难道能象闯庆云楼一样闯去?欧阳廉只盼着能到主桌上去吃两口,尝尝皇上做的菜是什么滋味。可欧阳锦和谭氏明显没有这样的打算,除了留下他们自吃,剩下再多的,谭氏都打包送回娘家显摆去了。 御厨手艺耶,就算是继子总来的,也是给她的一份体面! 而在里仁坊,当欧阳家的宴席一端上来,宾客们饶都是见多识广之人,也是震了一震。 那鸡从猪肚里钻出头来是什么菜?那酱香的鸭子旁边金黄的面饼又是干什么用的?还有那鲜红蜷曲的大虾,跟松鼠尾巴似的鱼,小笼蒸着的螃蟹,六瓣梅花状的面点…… 有这些人见过的,也有这些人没见过了。见过的就知道,这些全是京城几大著名酒楼的菜式啊,怎么全跑到一家来了? 之前念福主打的八道凉菜就已经好吃得不得了,尤其是带辣味的水晶凤爪和卤豆腐,早已经一抢而空。如今再端上这样一大桌子琳琅满目的正菜,看得人就口水滴答的受不了了! 身为主人的师父,苏澄骄傲极了。 深觉自己生平做得第二正确的一件事就是下手迅速,把欧阳康拐回来做了学生,顺带拐到他家沐姐儿这个小厨。 眼看这一大屋子客人,因为自己不发话,谁都不能动筷子,苏澄更加得瑟了。想吃?嘿嘿,可没这么容易! 身为欧阳康在场,唯一名正言顺的长辈,苏澄翩然起身,优雅的端起了酒杯,“多谢诸位今日来我这学生家中捧场,身为老师,有几句话我却不得不说。” 这话听得众人直皱眉,这位老兄又要搞什么鬼? 苏澄在那里扮神仙,“大家也都看到了,阿康年轻,还是学生,却要支撑起这么大个家业,实属不易。我这做老师的数次想要帮他,却被他一再婉拒。” 有这事吗?我怎么不知道?欧阳大少一脸囧然的看着他的夫子睁着眼睛说瞎话。 “尤其为了筹备今日的宴席,阿康可是搜房刮灶,恨不得把那点子家底都掏空才好。这点沐姐儿知道的最清楚,不信你们问她,连这宴席上的豆腐都是她亲手磨的。” 就算念福脸皮再厚,也不禁老脸一红,苏澄这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他就是在红果果的要礼物啊要好处。可大伙来赴宴,就没一个空着手的。尤其关耀祖招呼来的那帮子狐朋狗友,更是被他强压着送了不少金银财帛,眼下还要大家送礼,是不是有点过了? 苏澄忽地将话锋一转,义正辞严起来,“朋友相交,贵在赤诚。今日能到这里来的诸位,都是阿康沐姐儿的前辈好友,再怎样盛情相待都不为过。如果因此就想着如何回报,实非待客之道。所以,阿康啊!” 如神仙般的苏先生回身拍拍他那如在云里雾里的学生肩头,“老师就替你做个主了,把大家送来的礼都还回去吧。” 念福瞪大眼,这么多礼都退了,那岂不亏大了? 苏先生厉害之处就在这里了,再次转折,“大家要是真的有心,不如帮我这学生把这破园子修修吧。这眼看就要过年了,还弄的乱七八糟的实在是不象话。也不需要大家破费太多,只要请些人手来,大致修个几处,有几个见人的地方就行。唔……后头东边那一片就交给老师这一桌吧。” 苏神仙豪气的手一挥,念福顿时不觉得亏了,还很有种天下掉馅饼,又刚好砸中自己的感觉。比起维修东边那一片破园子来,那么点礼钱算什么? 可苏澄交往的岂是凡品?顿时有人抗议,“我没钱,也没人手!姓苏的,你怎么这么不厚道?还以为你真是好心请我们来喝酒,却原来是让我们给你徒弟当肥羊来宰了。不干,坚决不干!” 欧阳大少脸上挂不住,念福低头假装没听见。 苏神仙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腆着脸望着那个嘴上叫嚣得厉害,屁股却不挪半分的好友,理直气壮道,“世人皆知我是个断袖,又没个儿子,难得收个徒弟,不对他好一点,将来谁给我养老送终?我话可搁在这里了,想不出钱不出力的,可以。今天谁能把我和我家小杜喝倒,那就算了。” 又有人抗议了,“苏澄,你这话不是摆明了欺负人?你就算了,你家小杜那是家传的千杯不醉的量,谁干得过他啊?这不公平!” “要公平上别人家去,反正我家没这东西。进了我的门,就得守我的规矩!” (唔,最近有读者对福爹吐槽,桂子又认真梳理了一下剧情,发现要解释清楚这个问题,可能还要一些章节,如果有亲觉得憋屈了,可以攒攒再看…另弱弱的问一句,为何大家都觉得福爹在离开福妈的十几年里都是过的好日子?)rs 第148章 你们认得 摆平了他那桌中年大叔,苏澄再看向关耀祖那帮人时,就更加不客气了,“阿康肯请你们来吃饭,那是把你们当朋友了。老师教过你们,当朋友就得有当朋友的样子,眼下又不是让你们两肋插刀,不过是负责把西边那块地方给收拾好了就行,一个个都别跟我唧歪!至于该怎么干,不用你们操心,只管按我吩咐做就行。关耀祖!” “到!”关公子霍然起立,甭提有多老实了。 苏澄还算满意的微一颔首,“这事就交给你了。” “是!”关公子答得欢快,不就是抓着人出钱出力么?这活他擅长。 别看这帮人年轻,个个都是小财主,欺负他们,苏澄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至于欧阳大少和念福,咳咳,连老的便宜都占了,还在乎这帮小的么?反正挑头的不是他们,不关他们的事。 任务分配之后,苏澄终于舍得端着那杯已经在掌心握得温热的酒发话了,“来,请共同举杯,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还有什么客气好讲?开吃! 不管愿不愿意,都已经被苏澄痛宰一刀了,再不吃回点本来,那可就亏大了。 一时间,筷子与酒杯齐飞,然后时间不长,各个碗盘一空。 真不好意思,做得太好吃了,不管是御厨秘制的大餐,还是念福私房的小菜,全给这帮人扫荡一空。 念福是真不好意思,她的小菜备的量极多。倒是不必再辛苦。倒是要麻烦余三胜宋思源孙百希他们几位大厨,刚坐下没喝两杯又得下厨房去忙活了。 “师父,还是让我们来吧。”陆滢主动带着那帮年轻徒弟们站了出来。 孙百希有点怀疑,但余三胜却笃定的微微一笑。“让年轻人去吧,来,我们喝酒。” 这是念福第一次认真见识到这只鹿的本事,也是第一次认真看到自己和她的差距。 不必说那些基本功了,单看陆滢在厨房里指挥那些年轻弟子们配合完成一道又一道菜式的过程,就是一种享受。 真正的好厨子,不仅是自己能完成一道传世名菜,而是能动用整个团队的力量,完成整桌宴席。这不仅需要过硬的技术,还需要精确的判断与操控力。 今天来的年轻弟子大多出自鸿兴楼宋思源的门下。跟陆滢打过的交道比较少。但仅凭第一次准备菜式的时候。她就能准确的记住几乎所有人的特长。不管是切菜的,和面的,还是做糕点的。总能安排得恰到好处蛋王最新章节。 看没有他们几个老家伙的坐阵,各式冷热菜肴依旧有条不紊的一道道送上来,孙百希不禁赞叹的道,“余师傅,您这徒弟收得可真不错。” 余三胜咧嘴一笑,干巴巴的老脸上绽开菊花般的笑容,“还算凑合,凑合。”可那份得意是无论如何是掩饰不住的。不过他还有点遗憾,遗憾的看念福一眼,这丫头怎么就不肯拜在他的门下呢? 陆滢因为家学关系。只能算他半个弟子,可沐姐儿可是一块璞玉,什么基础都没有,要是能拜在他的门下,就能算作余三胜的嫡传弟子了。将来和陆滢双姝争辉,那是多么荣耀之事? 老头儿的遗憾,孙百希看出来了。再看念福一眼,他也不是没有遗憾的。 这个丫头一看就没过专业训练,却偏生能做出各种新奇菜式。如果不是一开始以那样的方式认识,孙百希都想把念福收作徒弟,跟这丫头好生切磋切磋。可是眼下他有求于人,哪里有脸说这样的话?只盼着往后能搞好关系,多亲近亲近就是。 至于宋思源,眼看念福瞧着陆滢做菜有些失落,他悄悄的寻个由头离了席,想再去游说她一番。,宋大厨也藏了点小私心,念福不愿拜师叔为师,那能不能拜他老爹为师呢? 别怪宋思源不厚道,挖人墙角,这主意是宋老爹出的。宋思源不过是执行人,顶多算个从犯。 他刚一走开,欧阳康来敬酒了。 出于风俗民情,也为了避嫌,几位大厨都不跟那些宾客坐一起。尤其是余三胜,皇上身边伺候的人,哪能轻易出面跟人结交?万一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不过欧阳康很懂事的依旧专程过来敬酒了,对几位师傅很是客气,又是几杯下肚,他量浅,只觉开始头晕。 瞧着念福不在,便借口要去更衣溜到了后头,想到沐姐儿那厨房里去寻碗解酒汤喝。 不料在厨房那儿,意外的遇到一个熟人。 “陆姑娘,怎么是你?” 陆滢也很意外,“欧阳公子,你怎么也在?” 她自来了这里,就直接随余三胜进了厨房,也没机会见家主一面,谁会想到,居然会遇到念福,还能遇到欧阳康? 想起两回相遇之事,二人不由得都是会心一笑。 那笑容落在旁人眼中,却变得别有意味起来。俊男美女,四目相对。惊喜连连,还咧嘴傻笑,这让人能想到什么? 念福突然觉得很不舒服,明明是很顺眼的场景,可她就是觉得象吃了苍蝇一样别扭。 在欧阳康还没来得及跟陆滢寒喧两句之前,忽听她插进话来,“你们认得?” 很平淡的一句话,可不知为何却问得别别扭扭,胸闷气短。 可惜欧阳大少没能听出其中的异样,还笑着介绍,“我跟陆姑娘是……” 他再看一眼左右的闲杂人等,忽地把话咽了回去,被自己老爹当成小倌一样送去待客光荣么?要说起原委来,那不是拔出萝卜带出泥?要解释也等客人走了再解释。 所以他临时换了个说法,“是无意中认识的,陆姑娘还帮过我的忙,一直没机会道谢,没想到今天又麻烦你了。” 陆滢大方一笑,“欧阳公子总是这么客气。” 什么叫总是?难道两人不止这一次交道,还有总是?沐姐儿觉得更不舒服了混世小术士。忽地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闷声闷气的丢了句,“那你们慢慢聊。” 她窝着一股无名火,自回了她的小厨房。 旁边宋思源已是人到中年,看出些不对劲来。可他一个大叔级别的人,怎么好跟些小年轻掺合这些事?所以也只好陪笑一下,重回席了。 欧阳大少只觉心胸坦荡,并没有半分龌龊,所以他依旧自自然然的与陆滢闲话。只不过女孩子天生心思远比男孩子细密敏感得多,看看宋思源的样子,再想想念福的表情,陆滢隐隐猜出些什么来。 不过就算猜出些什么来,难道要她去跟欧阳康解释?那也太奇怪了。大家似乎也没熟到这个地步吧?所以陆滢只装作不知,和欧阳康略叙了几句,知道他要醒酒汤,忙从厨房端了熬好的给他。 “这是宫里的秘方,最是醒神养胃的,你试试。” 欧阳康谢过,接过就喝。他以为既然陆滢来帮厨,那熬的醒酒汤肯定是给大家准备的,却不知在旁边的小厨房里,有人端着一碗高老大夫给的醒酒汤药,正想叫他来喝,顺便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宫里的东西了不起么?哗啦一声把手里的醒酒汤泼到泔水桶里,念福捏着拳头,心里的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死小子,有本事以后都别吃我的东西! 除开这些不和谐因素,欧阳康的第一次宴席,总体来说,办得非常成功。而最后的点睛之笔,是钟山这个高端管家想出来的。 看苏澄已有七分醉意,他准备了笔墨纸砚,让欧阳康去求老师给这宅子赐个名。 苏澄今儿吃香的喝辣的,肚子撑得溜圆,心情大爽,大手一挥,“多备些笔墨,今天跟我来的,所有人都得留下些诗词歌赋,谁不写的,给我吐干净了才许走!” 欧阳康惊喜了。 除开关耀祖那帮子二世祖,剩下这些可都是了不得的人物。苏澄一句话,就给他打劫了这么多的墨宝,将来要是挂在家中,那岂不是熠熠生辉? 可苏澄那帮子老友也不是好相与,闻言一个个又开始痛骂,“苏澄你个老不修!也太偏心眼了,逼着我们给你徒弟修房子不说,还要我们的丹青墨宝?做梦!” “老子不写,老子喝多了,老子要睡觉!” “对!不写,有本事你来揍我呀?” 眼看一帮子高人倒地就想耍无赖,王粲笑笑的站出来帮忙了。他今天也喝了不少,两颊红扑扑的,比他抹了胭脂的媳妇还要艳丽三分。 “诸位先生请听我一言。小子不才,勉强能画几个人像。若是几个先生不见怪,可否让小子入画一观?若是觉得尚可,就题几个字,若是觉得不好,那就当博诸位先生一笑,可好?” “状元郎此言甚是。”一直不太说话的杜川忽地笑道,“你们今日来此游玩,不如就画一副游乐图以咨纪念。久闻状元郎丹青妙手,画人最妙,能入得你画,也是一件幸事。” 旁人说话不好使,但杜川说话很管用。他这一开口,苏澄那帮朋友都不闹腾了。 “小杜都发话了,那就依他的办。否则回头不卖酒我,可怎么办?” 欧阳康大喜,亲自去给王粲捧来笔墨。欧阳庄忙去给哥哥打下手,带人收拾好一张长桌,就开始作画。 (我会说今天下午会有三更吗?如果看到三更,又有新浪微博的,请去关注下桂仁_起点,唔,我能用到100加更来拉粉吗?:p) 第149章 得罪厨子的下场【粉红20+】 王粲也确实厉害,根本不用细细看人,只是略一思忖,几笔勾描,一个人物就活灵活现的出现了在雪白宣纸上。 这是苏澄。端着酒杯,优雅从容。 有人摇头,“这无赖岂配这长相,啧啧,真是枉生了个好皮囊!” 虽是骂人话,却也承认画得着实很像了。 然后一个接一个,或站或坐,或倚或卧,苏澄带来的那桌七个人,连杜川一起,全部跃然纸上。形态生动,面目宛然。 关耀祖那帮子二世祖们看得连连赞叹,真不愧是几千人里考出来的状元郎,确实有几把刷子。 最后一个,画的却是欧阳康和念福,他在前头作揖施礼,念福在后面上菜,灵动活泼,带了几分年轻俏皮,给整张画增添了不少生活乐趣。 苏澄看得技痒,忍不住也提起只笔,在念福脚边补上一只小毛团,“这个小东西可不能忘了。” 看旺财仰脸作乞食状的憨态,大家全都忍俊不禁。 今日来此,除了这家主人,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只小毛团了。专门搁进它专用饭盆的东西不吃,却非要来这里蹭。好象生怕他们吃的比自己的好一样。那副馋样,实在搞笑。 欧阳康和念福同时捂脸,太丢人了!吃货家长伤不起啊。 不过苏澄这一动笔,倒是把大家的兴致都勾起来了,都不用叫,纷纷抓了笔上前,你在我的画像上题两句打油诗,我在你的画像上留几个墨迹。 苏澄见状,急了,“别抢别抢,小杜是我的,不许你们题!” 王粲的画作得很巧,每一张都有特意空下的留白,给他们发挥。等到七张画再次补足,谁都知道,这将是一副无价之宝。 而王粲会白画吗?当然不会。从今天开始,他的名字就将和这七位名士一起,成为江湖流传的新传奇。 最后还是苏澄出马,捉刀给这张行乐图写了个序,想想又跟徒弟商量,“你这园子没个名儿也不象样,不如我来起个名儿吧,唔――就叫破园。” 要不要这么形象的?念福很纠结。可人家名士自有名士的道理,“世间事,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名曰破园,一是取其形象,二也是取其破而后立之意。你看如何?” 欧阳康拼命点头,好名字啊! 这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激励?从一片废墟上建立新的美好家园,将来再让世人看着这个破园,又该是何等骄傲自豪? 于是,苏澄大笔一挥,破园二字落下,这个新家从此有名字了。只是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破园日后还会被赋予别的,更加奇妙的含义。 吃饱喝足,客人们都走了。来帮厨的人也走了,家里顿时清静下来。但还不能休息,善后工作很庞大,也很辛苦。 不过这些都不用欧阳康和念福操心,自有十项全能的管家钟山去操心,二人上楼,各自回房休息。 主人不好当,虽然有那么多的下人当帮手,但最操心的还是主人家。因为陪客,欧阳康还喝了不少酒,回房之后,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得那个香,直到日上三竿才起。 起来自然腹中饥饿,于是下楼觅食。 在见到念福时,他很自然的打了个招呼,“早啊。” 女孩转头看了他一眼,先是很自然的一笑,可那笑容才展开又不知想到什么,忽地收了回去,反而拉长了脸冷哼一声,丢给他一个后脑勺。 这是怎么了?欧阳康给弄得莫名其妙。算了,肚子好饿,没力气思考,先来份早饭吧。 可小舞小柳两个小丫鬟你望我,我望你,犹犹豫豫的才把一份早餐端了出来。 欧阳大少一看就竖起了眉毛,“这是什么东西?” 一碗米粥,两个大馒头,外加咸菜一碟。跟平日的丰盛比起来,简朴得令人发指! 两个小丫头支支吾吾的开了口,“这就是早……早饭啊,章大娘做的。” 章大娘是跟她们一拨送来的厨娘,手艺不错,现在由她担当家里的二厨。可即使她的花样比不上念福,也不至于这样啊? 欧阳大少是吃惯小厨房的人,没这么容易就给打发了,顿时去找他的私厨,却见念福正在自己的小厨房里,独自享用一桌子精美早点。 小笼包、小煎饼、小春卷,都是欧阳康爱吃的,而她今天居然还做了豆腐花! 欧阳康不客气的走进来,“这些吃的怎么不端出去?” 念福睨他一眼,“端出去干嘛?天冷了,端出去都凉了。” 哦,欧阳大少想想也是,于是便自己坐了下来。 对面的人抗议了,“哎哎,谁让你坐的?这是我的早点,你去吃你自己的!” 啥?欧阳康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对面女孩的神色却半点不象开玩笑,“我说,这些吃的都是我的,你要想吃,请出去吃你自己的。” 啊?欧阳大少诧异了,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区别待遇了? 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是不是哪里惹到这位了? 在被轰出自家小厨房的欧阳康郁闷的看着他家沐姐儿一口一口,把桌上美味的早点吃光光,然后打个唿哨,叫来紫霄,扬长而去。 小厮阿去看他家大少爷一眼,迟疑片刻的还是快步跑着跟上去了。墨云带着来喜来乐两个丫头照常去出摊了,今天跟着念福往外跑的活是派给他的。 虽然得罪大少爷会没饭吃,可得罪厨子的下场更可怕。看得到吃不到,他才不要! 念福去哪儿欧阳康不知道,可他去哪儿还得跟家里留个话。 “我到苏先生家把画儿送去装裱,你盯着家里的事。呐个……算了,没事。”本来还想问下钟山,为什么念福突然发起脾气了,可欧阳康想想,到底没好意思问出口,卷着包袱夹着画儿,走了。 两匹马都被带出门了,他不走还能怎么办? 一路上欧阳大少都在纠结,他到底是哪儿得罪人了?没理由啊,他昨天一天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就是想得罪人,也没这个工夫啊? 闷头想着心事,欧阳康也忘了看路,冷不防就撞上一人的轿子,顿时一把刀就架他脖子上了。 “什么人?” 被侍卫那样厉声质问着,欧阳康吓得一哆嗦,手中包袱差点掉到地上。 才出言告罪,就听那轿中有人轻咦一声,“欧阳公子?” 干净***的手撩开车帘,欧阳康看着轿中那人也愣了,徐子骞? 就近寻一个酒楼坐下,欧阳康再度打量眼前的青年。 徐子骞跟从前可大不一样了,锦衣华服,佩饰精美,整个人从头到脚就透着一个字,贵。而他的眼神也变得自信而锐利,那样一种飞上枝头的神采飞扬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当他看着衣着素净的欧阳康时,眼神里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同情和可怜,甚至还有几分隐隐的幸灾乐祸? 欧阳康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主动开了口,“徐公子,看你近来过得似乎不错?” “还好。”徐子骞故作淡然的笑笑,可眼角眉梢却藏不住那得意洋洋。 欧阳康心中有些不屑,徐子骞的事他已经听说了,不是欧阳庄八卦,而是国子监本身就是个散播小道消息的强大是非场。 晋王高长孝,皇帝高显的二儿子,勇猛善战,立下不少功劳,却也以喜好男风著称。他手下有好几员长相不错的青年将领,传说都跟他有些不得不说的故事。 他从前似乎还看上过少年时代的公孙弘,意图把他收编到自己的美少年战队中来。可公孙弘那个疯子岂是好惹的?直接大半夜的把他打成猪头踹出帐篷。当然,晋王也不是弱鸡,把公孙弘也伤得不轻,很是吃了回亏。 不过那回闹得有点大,惹得高显都发了大火。等高长孝伤稍好一点,他就直接把这个儿子踹到最危险的第一线去了。没想到高长孝硬是顶着枪林刀山,冲锋陷阵,把仗打赢了。自此之后,他再也不招惹洪峰,却也树立了他在军营中的地位。 可以说,在大皇子高长忠因病几乎无缘皇位的情形下,他这个皇次子是未来皇位最有力竞争者。徐子骞傍上他,确实是有几分值得骄傲的资本。 可欧阳康会羡慕吗? 嘁! 用关公子的话来说就是,“这样人,就跟女人差不多。爷要是跟他们比,那不就是跟女人比?” 这话虽俗,但欧阳大少觉得,还是有几分道理。所以他眼下看徐子骞的眼光就象看一个女人一样宽容,说话也格外客气,“知道你过得好就行。今儿出门有事?” “晋王说得了副好棋子,约我去下棋。”徐子骞炫耀说着,又问欧阳康,“你呢?还住在那里?” “是啊。”欧阳康憨憨一笑,“先生给起了个名儿就叫破园,呵呵,倒也形象。” 他近来在同学们面前装惯了,这副老实样子果然也博得了徐子骞的好感,眉角又上扬三分,“苏先生也是大才,只可惜游戏人间了些。不过名士高人都这样,你也不必介怀。” 欧阳康继续装傻,但笑不语。 徐子骞又看他一眼,起了几分卖弄的心思,“其实我知道,欧阳公子也是个真有才学的,要不要我替你向晋王引荐一番?这可比你在国子监苦熬要快得多。”rs 第150章 酸涩 脑子一热,说出要替他引荐的话,徐子骞看着欧阳康比自己俊美数倍的长相,忽又有几分悔意。 这样的人若是到了晋王跟前,哪里还有自己立足之地? 幸好欧阳康果断拒绝了,“徐公子太客气了,我从前一直在乡下,也没读什么书,哪有什么本事敢到王爷面前卖弄?我家先生就常骂我笨,说人家就算没长一颗七窍玲珑心,起码也能通个三窍五窍的,就我通了六窍。” 徐子骞一时没听懂,六比三大,也比五大。这难道不是好话? 瞧他这样,欧阳康知他不明,不由肚内暗笑,心道此人也有限得很。这笑话连关公子一听就明白,他怎么就不明白了?面上却是很老实的解释,“七窍通了六窍,不就剩一窍不通了?” 噗! 徐子骞差点笑出声来,想想这是骂欧阳康的话,要这么当面取笑实在不厚道,于是又干咳着掩饰过去。心想这苏澄也太毒舌了,怪不得人人怕他,连晋王手下的谋士几次三番游说他招徕此人,晋王始终不肯点头,想来也是怕了此人毒舌。 “那……苏先生还肯收你?”徐子骞这话问得相当有内涵,根本相当于问他有没有卖身求师。 欧阳康听懂了,心中隐有怒意。他跟苏澄相处日久,当然知道苏澄虽然号称断袖,又喜欢油嘴滑舌的开玩笑,却是个难得肯专情的断袖。这样忠贞别说是断袖之间,就是夫妻之间也很难做到的。他自己被人误会不要紧,可谁要是这样说他的老师,欧阳大少不干了。 不过他护短的老毛病虽然依旧,但护短的本事却见涨,面上依旧装傻,话却绵里藏针,“原本我家先生是不肯收我的。他老人家看人,可不象某些人,只知道看皮相或是贪图人家权势。奈何我从前先生跟他颇有几分交情,先生又是个重情义的人,虽见我资质愚钝,倒还是收了。” 听他话中提及皮相权势,徐子骞略有些赧颜,可偏偏欧阳康说得一脸老实,让他想挑刺都挑不出来。再看欧阳康对断袖之风确实没有半点遐思,他又有些隐隐的窃喜。 即便欧阳康生得再俊美过人,却不懂利用,那也只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美人,想来断然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反正二人也不算太熟,说过几句就无话可说了,再坐下去也有些无聊。徐子骞正想着就此别过,没想到欧阳康却是比他先一步道,“要是徐公子没有旁的事,那请容我先行告退,先生还等着我送画过去装裱呢。” 徐子骞应了一声,扫一眼他那用半旧青布卷起来的画,也没甚么兴趣,只客套两句便各奔东西了。 只是路上想着身边侍卫全是晋王的人,也不知他们见到欧阳康这等绝色会不会跟晋王打小报告,有些不放心的故意寻了那领头的问了一句,“你们瞧欧阳公子相貌可好?” 那领头之人极会来事,顿时就道,“小的们是王爷派来伺候公子的,公子好了,小的们就好。其他人生得好不好都不关咱们的事,只有伺候好了公子才最是要紧。” 徐子骞听得这才安下心来。 那边欧阳康挟着画儿到了通济坊,苏澄才刚起床,他在外是副高人模样,可在家里却邋遢得很,不修边幅,衣歪鞋散,随意如寻常邻家大叔。 欧阳康见惯了,也不以为意,把昨日所作之画一一呈上,苏澄再看一遍,又笑一回。不过笑过之后,他却是把杜川那张画单独拣了起来,“这个我就不给你了,只把剩下的裱起来,日后寻个好地方挂起来,于你也是个门脸。” 欧阳康顺便请求,“那我和沐姐儿的画也不放上去了吧?不过请先生一起裱了,好让学生收着。” 苏澄笑骂,“你这兔崽子倒会顺杆爬,不过这个忙我可不能帮你。我一会儿做着,你自己跟着我学吧,总不能靠你家先生一辈子。” 杜川笑着打趣,“人家是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你总想着教会徒弟,好闲着师父。”又望着欧阳康笑道,“不过他这门装裱的手艺倒是极好,常有人捧着重金上门来求,你好生学着,错不了的。” 欧阳康道谢应下,挽起袖子就问,“那现在干什么?”沐姐儿成天赚钱赚得热火朝天,他也想有一技之长。 这回苏澄倒是和杜川异口同声道,“下厨房!” 什么?欧阳康以为他听错了,装裱还关厨房什么事?难道是苏澄肚子饿了,要他去煮饭?可他要学的一技之长里,绝不包含这个。他是君子,君子远疱厨! 杜川笑道,“放心,不让你煮饭,装裱最要紧的一样就是制糊。老书画虫蛀发霉,翘曲中空这些毛病,无不与糨糊有关。要学装裱,就得从熬糨糊开始,我说得对不对?” 苏澄闻之鼓掌,“甚善甚善,果然已得其中三味。不如你去教他煮糨糊吧,我去你的酒坊看着。咱们也来比试比试,看是谁学得更胜一筹。” “你信得过我,我可信不过你。让你去酒坊,天知道要偷喝多少,掺多少水进去。”杜川笑嗔着,仍是把欧阳康交还给他师父,自去酒坊了。 看他二人相处自然安乐,欧阳康颇有几分羡慕。两个大男人都能过得这么和谐,他跟个丫头怎么还闹别扭? “想什么呢?”杜川走了,苏澄更不用顾忌形象了,伸出巴掌将呆徒弟一拍,“小杜再好,那也是我的,跟你无关。” 欧阳康吃痛,揉着脑门敢怒不敢言。 苏澄嗤笑,“瞧你这呆样,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需不需要为师替你答疑解惑?” 拉倒吧。欧阳康可不想被这毒舌师父取笑死,想想有什么呀?回去问问沐姐儿到底有什么不高兴不就得了?何苦自寻烦恼? 想通此节的欧阳康心情一松,跟苏澄去学装裱了。 念福出了门,按计划是应该直奔如意居的。 她答应了孙百希,要再去教他做一回月饼,可不知怎地,就是没有做东西的心情,于是路上拐了个弯,去看高老大夫了。 才到门口,就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正挑着水桶出门打水,念福有些意外,这不是关耀祖送来的小厮吗?他见他们用的都是欧阳家的下人,没有卖身契在自己手上,想来不敢当作心腹,于是另送了两个小厮连威连成来,专供欧阳康使唤。 “连成,你怎么在这儿?” 连成性子有些腼腆,话说得也慢,倒是跟着念福来的阿去快言快语的道,“这是大少爷吩咐的,让钟管家给我们排了班,轮流来这里挑水劈柴,照顾高老大夫饮食起居,这些天正好就轮到他了。” 念福一怔,顿时明白欧阳康的意思了。正因为连成连威年纪小,又算是他们自己人,所以欧阳康才把人派来照顾高老大夫,这其中未必没有留一个下来的意思。只是不好明说,所以先和欧阳家的小厮混着一起用了,等到习惯了,也彼此了解了,到时高爷爷也未必会拒绝。 明白过来之后,念福心里有点暖,却也有点不安。欧阳康实在是个很细心很周到的人,跟这样一起,总会觉得特别温暖。那么,陆滢会不会也是因为如此,所以对他青眼相待?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小心脚下的门槛。”听着门口的动静,高老大夫已经站在屋前迎接了,老人家笑眯眯的穿着一身旧棉衣,朴素安稳的站在那里,身上天长日久浸染的药味里散发着岁月的沧桑,看着就让人心思安定了下来。 念福心情莫名一松,快步上前扶着他进屋,“爷爷,我又不是客人,您怎么还出来接我?” 高老大夫给她那声爷爷喊得极为受用,呵呵说笑,“我是老了,又不是就成纸糊的了,总是闷在屋子里,你当我是绣花的大姑娘么?” 念福撒娇的靠在他的肩头,大力汲取老人家身上温暖安定的气息,“您成天给人看病,走街串卷的,哪有闷在屋子里?统共就这么两步路,您急个什么?眼下天冷了,万一吹了风可怎么办?” “知道天冷了,怎么还穿得这样单薄?也不知道照顾自己,净让人操心。”高老大夫慈爱的摸摸她单薄的衣袖,嗔了一句。 念福却给这份诚挚的关心感动得鼻子都酸了,“我年轻,不怕冷,爷爷就别担心了。” 高老大夫却就势拿住了她的脉,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嗯,脉象虚浮,心绪烦燥,确实不冷,那是为了什么,弄这么大的火气?” 念福一下给问中心事,脸上的笑容有些撑不住,露出几分委屈。 高老大夫更加亲切和蔼了些,“说吧,到底什么事?别让爷爷跟着操心。” 念福也不知从何说起,拉拉杂杂的,便把陆滢如何冤枉她,来跟她比试,一直到昨天的事情都含糊说了个大概。当然,自动省略了欧阳康那一节。 然后低着头闷闷嘟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一想着她那么好,自己那么差劲,心里就怪不舒服的。其实我也不是要跟她较劲,毕竟她的本事也是从小苦练来的,哪象我这样半路出家的?只是,只是……” 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这份复杂难言的酸涩心情到底是为什么了。rs 第151章 谁做的豆腐花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高老大夫听得笑了,“老话说得好啊,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你这就是妒忌了。先别急着否认,爷爷先问你几句话。” 他忽地神色一正,“阿福,你是不是真心喜欢下厨?” 几乎是不加思索,念福就点了点头。 高老大夫又问,“那你这辈子究竟是想随随便便做个小厨子,还是想认真学好本事,做个大厨?” 念福微怔,不过旋即就明白了老人家的意思。 如果自己只想做个小厨子,那当真没有必要跟陆滢一争长短,她做她的高大上,自己走自己的平实风就好了。这原本也是自己的初衷,为什么会突然变了呢? 高老大夫微微一笑,“其实你会妒忌她,也是件好事。起码证明你还年轻,还有不服输的劲头,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若是到了爷爷这个年纪,就算华佗再世,恐怕也没什么精神去请教了。所以阿福啊,珍惜你这份妒忌吧。善用它,让它成为你进步的动力。人生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现在输了她,顶多也就输上十年工夫。你还年轻,拼一拼还能赶得上来,可若是等到十年,二十年之后,你可就再没有机会赶上她了,到那时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高老大夫的话象一记重锤敲打在念福心间,有些痛,却也震碎了那些纷纷扰扰的念头,直指核心。 重要的不是陆滢如何。而是念福自己,她究竟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从前,念福觉得自己会一点厨艺,能做些新奇食物赚点小钱,这就足够了。可是来到京城,却给她打开了另一扇广阔的大门。 她看到了宋思源的精益求精,看到了余三胜的虚心求教,看到了孙百希的迎难而上,也看到了陆滢巾帼不让须眉的神采奕奕。 他们都是自己的同行,他们都在同一个领域里不停求知探索。努力奋斗。可自己呢?不过是占着一点外来人士的便宜。弄些小巧而已。认真说起来,自己如何比得过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可真要选择走他们一样的路吗? 念福不太能下定决心。 她从来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她相信她们全家也不是那种贪慕富贵荣华的人。她只想赚点小钱,让全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安稳日子。相信蕙娘她们也是这样想的。 如果只用这个条件来衡量的话。她现在已经达到了。光凭卖肠粉。就足以令得全家人衣食无忧。那她为什么还要去奋斗? 念福有些迷茫了。 那,要不要找欧阳康商量下? 脑子里才冒出这个念头,念福忽地意识到件要命的事。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有事要去找他的? 似乎是从搬离欧阳家开始,又或者更早? 哦哦,这不科学! 依赖不是好习惯,他又不是自己什么人,干嘛要事事想到他?不行,要改,这个毛病一定要改! 念福拧着眉头,苦大仇深走进了如意居。 吓,这表情,那点心得有多难做?旁人看得胆战心惊,孙百希更是不敢怠慢的紧跟上去,表情拉成一样的弧度,为了月饼,拼了! 一碗豆腐花,送进了平国公府。 听说又是御膳房送来的,平国公府的女主人,谭夫人不甚在意的道,“照旧给国公爷送去。” 丫鬟领命行事,提着食盒就往国公爷的小院去了。 才到院门口,忽地就见旁边花草丛中蹿出来一人,低低喝止,“站住!” 丫鬟吓得手中食盒差点落了地,一不留神,食盒就给人抢了去。定睛一看,这半路抢劫的人竟是县主。却不知她为何穿一身下人装束,还颇为狼狈。 揭开食盒看见里面的豆腐花,瑞安心中暗喜,这真是天助我也!也不亏她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冒险从三层楼上偷爬出来了。 “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不过想想,瑞安又望着惊惶失措的小丫鬟温和笑了笑,“夫人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我硬抢去的,她不会责怪你的。” 就算还是会被责罚,丫鬟心里已经好过许多。心想县主也不是传言中的那么任性骄傲,还是挺温柔可亲的嘛。难道是夫人…… 丫鬟不敢多想,转身离去了。 瑞安转过身来,望着防守严密的小院冷笑,她千辛万苦才走到这里,还在乎这么点距离?不再隐藏形迹,她径直上前,“让我进去!” “县主?您可不能进来,国公爷正在养病呢。” 瑞安忽地扯着嗓子哭喊起来,“爹,爹您还好吗?我是女儿,我做了豆腐花来看您了,可他们不让我进去!爹——” 等谭夫人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时,已经晚了。不过也不算太晚,正好看见一场父女情深的大戏。 “爹,这豆腐花还是娘教女儿做的,味道可好?” 随着女孩将又一勺豆腐花喂进他的嘴里,男子的表情异样柔和下来,“果然,和你娘做得一样。不过,他们不是说你不会做了吗?” 女孩转头看谭夫人一眼,在她想开口说话之前,轻轻道,“是呀,女儿是有些年头没做了,所以不敢乱说。不过这些天多亏了夫人,帮我找来那些人帮忙,总算是做出来了。爹您若尝着好,回头可要多吃几碗饭,保重好身子。女儿已经没了娘,难道您忍心让女儿再没有爹么?” 听她声音哽咽,男子不忍的伸出手,女孩接过,放在自己脸上,更加懂事的道,“女儿知道,从前是我不懂事。让爹伤心了。不过从今往后我会改的,真的,我全都改了,好吗?爹,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否则,您让女儿怎么办?” 男子脸上又是心疼又是欣慰,还有几分难言的复杂,“你放心,爹总会给你寻个好归宿的。” “不。我要爹长命百岁。一辈子都好好的。” “好好好。都依你,爹都依你。”男子宠溺的答着,骨节分明的瘦削大手轻轻落在女孩头上,嘴里却仍在回味。 那豆腐花真的和记忆中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眼前这个应该是他的女儿。不会有错的。对吧?那么,也不枉自己这样煞费苦心的做这些事了。 自己不能护她一辈子,如果他还能为他们的女儿做最后一件事。就是让她真正学会分辨人心,懂事明理。到那时,就算自己离开,她也能好好的活下去了。 亲眼盯着他服药歇下,瑞安走出房间,看了谭夫人一眼,“夫人,往后我要每天过来侍奉爹爹,应该没问题吧?” 谭夫人看了她一眼,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当然,没有。” 挑了挑眉,带着无法掩饰的得意,瑞安脚步轻快的走出院子,吩咐左右,“以后不用再送豆腐花来了,爹的身子不好,要多吃些好东西才行,哪能光靠豆腐花?” 这是学聪明了,怕穿帮?谭夫人脸上笑容依旧,眼神却有些冷。 是自己大意了,让这个下贱的小乞丐在她眼皮子底下又翻了身。不过别得意,日子还长着呢! 转过身,她悄悄吩咐下人,“备份厚礼给御膳房,就说谢他们今儿的豆腐花做得特别好。” 听说沐姐儿又来教厨房做月饼了,如意居的主子,念福嘴里的小凤哥摸摸唇边的小胡子,微微一笑,却并不打算相见。 “事情还差最后一步,等办妥当了再见不迟。让厨房的人上点心,好生学着。对了,昨儿南边刚送了一批泰和鸡,抓两只给她送去。” 大管事应了,等念福走时,就收到两只喙黑爪黑,浑身雪白的大肥鸡了。 “这是……乌鸡?”念福有点惊喜,来到这时代,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东西。 见她认得,大管事微微有点诧异,不过这个姐儿给他的惊奇实在太多,所以他也只是略怔了怔,很快就从容笑道,“姐儿既然认得,那就不用我再啰嗦了,这鸡确实是乌骨鸡,因产自泰和,又叫泰和鸡,秋冬时节拿去清炖最是清润滋补。前几天送来时,我们爷就专门交待过要给你留两只的。” 听着他这样关怀备至,滴水不漏的话,念福心里却是明白,只怕小凤哥就在此处,送鸡也是临时起意,只是不想与自己相见,所以才这么说而已。 人贵有自知之明,念福可不觉得自己玛丽苏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人家做这么大生意的老板,怎会成天没事惦记给自己送鸡这点子小事?不过既然送了,那这份人情还是要领,所以念福很痛快的道了谢,就要跟孙百希辞行了。 这时代的厨子原比念福想象中更聪明,虽然没有见过烤箱,但他们已经在实际运用中做出了类似烤箱的铁盒子,只是在火候控制方面稍差,所以才烤不出念福那样好的月饼。 念福没法把自己的作弊器亮出来,只得用那个简陋的烤箱,上下左右堆放不同的炭火烤制了几炉月饼,分别做好记录,等过几天看哪种能顺利回油,就是之后能用的方子了。 孙百希非常感谢她的尽心尽力,走时一定要亲自相送。可念福却不肯,“您就别客气了,快去忙您的吧。不过是两只鸡,我骑了马还带了小子出门来的,累不着我。” 可孙百希到底还是亲自把她送出了门,只是念福刚要骑马离开,忽听墙角有人叹息,“鸡啊鸡,可怜你落在凡夫俗子手中,只怕最终就是落得一锅清汤,实在是可惜啊可惜!” (唔,为了涨粉,偶决定以后把剧透的消息都放到微博里去。嘿嘿~~)(未完待续。。) 第152章 知错 念福转头去看,就见是个背着炭筐,满身煤灰的老伯说出这话,未免觉得有三分古怪。 阿去已经冷哼起来,“哪来的老头,好大的口气!姐儿别理他,想是吃不到这样好东西,所以故意在那胡言乱语呢。” 念福却不这么看,人家要是没两把刷子,敢在如意居的门前说这样话?还故意当着自己的面? 就见那老伯听了阿去的话,不服气的道,“小子,你若不信,就把你的鸡分我一只,咱们分头煮过。看是你的好吃,还是我的好吃。” “你还来劲了是不是?” 阿去刚着恼,念福却叫住了他,再看那老人一眼,“把鸡给他一只。” 阿去一惊,那老伯眸光一闪,“你真要给我?就不怕我是哄你玩的?这乌骨鸡可珍贵得很,寻常市面上都是有价无市。你若肯拿出去卖,十两银子都有人收,这就送我了?” 会这么值钱?念福有点没想到,可还是大大方方的道,“这两只鸡本就是别人送我的,算是意外之财,分你一半又如何?就算是你哄我,我也只当日行一善,请位老人家喝鸡汤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老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见念福笑笑又想上马,他忽地厉声道,“丫头,我说话从来算数。明儿一早,太阳出来之前,你到后头那条巷子尽头的破屋来找我,我让你尝尝什么是真正的乌骨鸡汤。” 可念福却摆了摆手,“算了吧老伯,谢谢你的好意了。” “为何?”老人追问。 念福老实望他,“太阳出来之前,我一般起不来。” 老人给这理由噎得一哽,半晌才道,“我煲的可是最好喝的乌骨鸡汤,你当真不来?我保证是你没喝过的!” 怎么感觉有点象在卖毒苹果了?念福有些纳闷,却还是挺客气的道,“老伯,真谢谢你了,可我实在起不来。就是答应,也是哄你的。” 老人有点无语,嘴角狠狠抽动几下,忽地愤然道,“不来拉倒!” 他扭头就走,那佝偻的身影,微瘸的双腿却怎么也走不快,蹒跚着让人心酸。 念福忽地一下子想到施老爹了,想到这孤零零和老人可能好不容易做碗鸡汤却还没人愿意陪他喝,也实在很可怜。 “老伯!要不你炖好了先放着,等我晚点有空再来喝?”咳咳,说这话真让人有点心虚,可是没办法,又不是在怀安镇为生活所迫的时候了,要念福早起那简直是要她的命。尤其天还越来越冷了,每天跟被窝告别很痛苦的好吧? 原以为老人会生气的拂袖而去,没想到他却停下脚步,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回过头来,很勉强的问,“那你什么时候能来?” 这还推不掉了,念福挠挠头,“那……我来吃中饭行么?我自己再烧几个菜带来,好吧?您爱吃什么?” 老人听着后头几句话,总算脸色稍霁,再想想道,“既然如此,那你五天后的正午再来,那天正好轮到我休息。我年纪大了,也吃不惯那些大油大荦,要吃什么,我自己会准备,你到时来做就行。” 也好。念福答应下来,走了。 老人瞧瞧手里白捡的那只乌骨鸡,脸上却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唔……没想象中那么好,可也不算太差。算了,先凑合着试试吧。 他把鸡带回去了,却没有立即宰杀,而是给鸡灌了不少清水,先给它清清肠胃,然后才从床底下搬出一只尘封已久的坛子叹道,“没想到还有用上你们的一天……” 念福回家的时候,欧阳康还在苏澄那里卖苦力。 真的是卖苦力,欧阳大少头回知道,原来装裱是件这么辛苦且麻烦的活,早知道――早知道的话,他还是会学。 毕竟是门技术活,还是能赚钱又风雅的技术活,为什么不学?他家念福成天卖水晶卷难道不辛苦吗?可她为什么刮风下雨还要去做?要是自己能有一技之长,能赚钱贴补家用,哪里还用她这么辛苦? 所以即使再恼火,欧阳大少还是不吭声的埋头干活,并不时的作着记录。看徒弟这么肯上进,苏澄的脸色也还算温和,讲解起来也格外仔细。 可真的是很费劲,光是制作糨糊欧阳康都记了满满几张纸了。 他刚刚已经拿上等花椒熬出汤来,然后等汤冷却,滤去了残渣,再将面粉小心的徐徐筛进水里,待其沉下,就不能动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能拿棍棒搅匀一次,如此反复多日,等浸出黄水后,才要再滤去花椒汤,换上新水。另加白矾、**、除虫菊等等苏澄秘制香料,慢火搅煮成糊,待冷却凝固后切成小块放入花椒汤中保存,随取随用。 “这个给你自己慢慢练,那边是我制好的糨糊。”苏澄拿专用工具从汤盆中挑起一块糨糊,不无得意的道,“用我这种法子做的糨糊,绝对百虫不生。不过你可得记着,这煮糊的火候跟季节也有关系,象是春末到秋初,煮糊宜透,而眼下秋末到初春,煮糊就不宜太过,微见透明即可。这个等到你做时我再慢慢教你。” 欧阳康一一记下,看着旁边的一把造型奇特的工具发问了,“先生,这是什么?” “这是马蹄刀。所有的裁切都要用它来完成,画有十三科,装裱工具也有十三种门类。每种门类里又有不同,比如这糊刷就有糊槊、粘合和寸金,一时也说不了这么细,你先囫囵看个大概,等到用时,我再细细讲给你听。不过有一点你可要记住,光是知道会用这些工具,那只是个工匠。而真正想要装裱出好书画,还要讲究个气韵神形,这就不是一朝一夕练得出来的。你先生我为什么这么受欢迎?除了手艺好,主要就是胜在这个气韵上!” 看某人教学过程中还不忘吹捧自己,欧阳康甚是无语的暗暗撇嘴。男孩子总是喜欢刀具的,他眼下就执起那把马蹄刀转移话题,“我能试试么?” 可以呀。苏澄大方的指个地方,拿了张宣纸和裁尺给他,“试试吧。” 欧阳康一刀下去,咝――纸裁歪了,手指头也割了。 苏澄摇头叹息,提起那张裁坏的宣纸掩住隐忍的坏笑,“怎么搞的?真是浪费!” 他是故意的!欧阳康捏着鲜血滴答的手指头,欲哭无泪。最起码,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也关心关心他的手指头? “得,你今儿先回去吧,明天再来。男子汉大丈夫的,不过是割破手指头,别一副娘们兮兮的样子。” “你说什么呢?”杜川正好过来瞧见,嗔道,“这么锋利的刀,割了还不许疼啊?那日也不知是谁撞了一下桌角,就略青了些还逼着我揉了半日。” 他一面说,一面赶紧取了止血散和干净布条来,先把欧阳康的手指给包好了,才温言道,“学装裱也是个苦活,臂力眼力都要强,你先生就是如今也有割到手指头的时候呢。你回去也提提重物练练胳膊,再养养鸟练练眼神。只是你们那宅子实在太大,真要养鸟还怕招蛇招野猫,还是得围起来才行。” 欧阳康才想说已经有了计划,苏澄就呵呵一笑,“放心,等他们家弄好了,咱们也去弄个别院来住。你看,我连地方都选好了。” 他还真不是说笑,既然决定了要坑人帮徒弟修宅子,苏澄也替自己打算了一把。 欧阳康能说什么呢?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把他给的图纸老实接过去,等着老师抓人来开工。 不过走前杜川倒是想起一事,“没几日就是下元节了,你回去跟沐丫头说一声,让她把昨儿的豆腐多准备一些,到时我想拿着祭拜先人和朋友。” 苏澄嘴一撇,“你跟他们客气什么?”望着徒弟似笑非笑,“别打量我不知道,昨儿请客那酒里掺了不少别的东西吧?” “有……吗?”欧阳康忍着心虚,弱弱装傻。 苏澄愣了愣,忽地大笑,“好!不愧是我的徒弟,学得不错。只是这语气还有些心虚,下回要更理直气壮一点。是沐姐儿的主意?” “不不!是我……”欧阳康怕给念福抹黑,结结巴巴背下罪责,脸都红透了。这么快就被戳穿,好丢脸! 可杜川笑道,“没事。你先生虽然有点没正形,但你跟他学着,吃不了亏的。只那些都是应付外人的,对自己人可不必如此。那天的酒我是故意少送的,就怕他们喝起来没够,醉了伤身子。酒坊里还有专门给你们年下留的,只还要些时日,先给你说一声,你就不必上外头买了。” 欧阳康这回脸红得快烧起来了。 干了小偷小摸的勾当,还企图卖弄小聪明,实在是太不应该了。盯着脚尖一揖到地,他诚心诚意说一声“我知错了”,都差钻地缝里了。 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嘛。杜川和善笑笑,让他回家了。 走出门,欧阳康脸上还火辣辣的,今日之事实在给了他一个教训。君子也许可以不拘小节,但有些道德底细却绝不能触犯。 首先,在真心相待的至亲师长朋友面前,无论如何得诚实。谁都不是傻子,你糊弄别人,迟早有天会被人还回来的。 回头跟他家沐姐儿也上一课吧,这偷酒的勾当,可万万不能再干了。 (预告:啥也不说了,今日三更。一直搞到凌晨三点多…呜呜,求虎摸~~)rs 第153章 闹鬼了 可还没等欧阳康到家门口,半道就给人打劫走了。 管家惊喜交加的拦住他,“大少爷你赶紧随我回去,老爷说有要事跟您商量。” 欧阳康浑身寒毛都快竖起来了,他找自己能有什么要事?可不去二字还没能出口,管家的下一句话,就让他乖乖跟着走了。可他虽然走了,却没忘让管家派个人回去报备一声。 听说欧阳康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念福意外之余,也有点小小的失落。 她都已经决定不跟欧阳康生气了,还让厨房把乌鸡杀了炖汤,可他怎么就不回来了?算了,他不回来,自己吃! 可真等乌鸡汤端上来时,念福还是吩咐,“把鸡汤留一半起来。” 某人口是心非的想,她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可以等到明天再吃。 看她似乎不是很高兴,几个小丫鬟都不太敢近前。倒是兰姑,想着欧阳锦对欧阳康不好,来问了念福一声,“要不要派个人去接下大少爷?万一有什么事……” “你要怕有个万一就自己去接呗,反正别来问我。”念福不想生气的,可到底还是带着几分隐隐的怒气回绝了她。 欧阳康已经这么大个人了,要做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早知道欧阳锦不安好心,他还敢回去,那就是出了事也是他活该!况且他又不是自己什么人,自己凭什么要管这么多? 呜呜,旺财原跳她怀里是来撒娇顺毛蹭零食。怎么今儿改揪毛了?小狼崽子吃痛,从她膝上跳下,忿忿瞪她一眼,决定不多给点好吃的,就一直拿屁股对着她。 兰姑无法,只得又去央了钟山。谁知钟山却是不在,一问才知,他早带车到欧阳家去候着了,根本轮不到她们操心。 小舞听说回来说嘴,念福这才放下心来。却又更添几分莫名的不乐。他回不回来关自己什么事?她才没有很多话要跟他说! 天黑下来之后。就开始起风变冷,念福便早早洗漱上床了。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也不知是多久,忽地醒过来时。就听得外面黑洞洞的天里风声呼啸。似乎还隐隐夹杂着人的呜咽。 起初那声音还小。可随着风声越大,哭声也越大。 念福猛地一下想起这个鬼宅的传说,一时间只觉头皮发麻。睡意全无,心怦怦跳得飞快,各种奇奇怪怪的妖魔鬼怪一起涌进脑子里,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蓦地咣当一声,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给风刮落在地,念福吓得搂紧被子坐起来尖叫,“来人,快来人呀!” 话音才落,隔壁房间迅速亮起烛火,应该是也没睡着,很快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颤抖的哭腔跑进来,“姐儿……我,我害怕。” 黑灯瞎火里,来人无意间把蜡烛放在胸前,随着烛火摇曳,从她下巴底下映上去,说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念福又是尖叫了一声,吓得差点没晕过去。 可小舞被她这一嗓子也吓得不轻,手里的蜡烛跌翻在地,屋里一片黑暗,两个女孩更加又慌又怕。 外头的风声还在凄厉的呼啸,象是挣脱不开的邪恶魔咒,随时都有可能扑到房间里把人吞没似的。 房子太大,也不是好事。 如今念福就被吓得手脚发软,几乎快要哭了。只知道声嘶力竭的喊,“欧阳康!欧阳康你在哪里?” 忽地,有人提着灯笼三步并两步的冲进屋子,“念福,念福刚才是不是你在叫我?” 年轻男人带着阳刚之气的熟悉声音,比灯笼的光明更加能够温暖人心。念福一下觉得瘫软的手足有力气了,从床上直接跳起来,脑子里什么也没来得及想,就光着脚丫跳到那散发着温暖气息的男人怀里,委屈的捶打着他的胸膛,“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今天欧阳康虽然也喝了两杯小酒,但绝对没醉,他清醒得很。 所以他很清楚的感受到了有两只柔软的小肉包带着少女独有的幽香撞上了自己,虽然很快又弹开了一些,但女孩还面对面搂着他的腰,他甚至能感觉到女孩纤秀的双腿此刻正紧贴着自己的大腿,还随着她的动作蹭来蹭去。 欧阳康的心,就象是猝不及防被打开的万花筒一般,被念福这一下子全撞乱了。 他只觉得喉咙发干,浑身发热,全身的血液不受控制的流得飞快,耳膜甚至被冲击得听得到那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的声音。 他从来没有一刻这样清醒的认识到,他家沐姐儿是个大女孩了。 而他,是个男人。 这……那……他现在应该怎么做? “大少爷,你回来了?”忽地,另一个人的声音,生生的把他从如掉进火山熔岩般的坑洞里又拉了回来。 这是住在隔壁的小柳,她也惊惶失措的给吓得跑进来了,“你们听,外头有鬼!有鬼在哭!” 感觉到怀里的女孩明显的又打了个冷战,欧阳康忽地就冷静了,冷静之余还有些愤怒,愤怒于那个没轻重的丫头吓到了他家沐姐儿! “闭嘴!哪里有鬼?” 不得不说,此时的欧阳康是充满魅力的。他的温暖,他的冷静,甚至他的怒火都带着让人莫名心安的力量,让屋子里被吓得魂飞魄散的三个女孩都镇定下来了。 尤其是距离最近的念福,紧紧抓着欧阳康的腰带,要哭不哭的样子分外惹人怜爱,“真的……没事?” “当然没事!”欧阳康的声音是自己都从未发现过的坚定,这一刻,他忽觉自己就是高高在上的青山,足以挡风遮雨。亘古不变! “放心……”可才想低头安抚下面前的女孩,他却看到了女孩光裸白皙的秀美颈项,然后是微显凌乱的睡衣,再往下看,还有一双白生生的小脚丫。 青山顿时晃荡起来了。 不自然的把眼光挪开,欧阳大少的耳朵有些发热。他清咳两声,不自觉就提高了嗓门,厉声指责,“那个,你们是怎么回事?自己吓自己也能吓成这样。幸好我赶回来了。否则你们得闹腾成什么样儿?我来点灯,你们都快把衣服穿好了。” 只可惜这样的虚张声势对于恐惧中的人没有半点用处,随着他把屋里的灯尽数点亮,满屋光明里。念福这才发觉自己方才的冲动。冲动之后是后悔。后悔里又夹杂着几分害羞,害羞又让人开始生气了,“你怎么弄到三更半夜才回?都不管我……们!” 自动忽略掉最后临时加上去的那个字。欧阳康满怀愧疚的看着她微红的双眼,还有撅起的小嘴,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有罪。 “是我不好。不过我哪有不管过你?只是家里找我说事,一时走不开。可刚听到二更天的梆子,我就急急赶在宵禁前赶回来了。” 才二更天?那自己睡了多久?念福还有些搞不清状况,可猛地又是一声巨响,不知是外头的狂风带起什么东西,摔得噼啪有声。 “鬼又来了!”小柳吓得捂着耳朵直跳,胆小的小舞甚至躲到了桌子底下。 可这回身处光明之中的念福镇定些了,只是重又紧紧抓住欧阳康的胳膊,“你听,这声音是有些不对劲。” 看一眼胳膊上的小手,欧阳康心里莫名的有些甜。 可现在没时间多去品味那种心情,他凝神细听了一回,脸色也变了。 如果那呜咽声是飘忽在风中的,还可以说是刮风的缘故,但那呜咽声很明显是固定从一个地方传出来的,那就有点太不同寻常了。 鬼神这种事,一向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尤其这破园还靠着湖,有着那样恐怖的传说。欧阳康也有些不淡定了。 记得刚搬来时,高老大夫就提醒过他们,要他们找帮和尚道士来念经超度下,可当时手头不方便,住进来又没发现什么异样,就把这事给混忘了,没想到今日报应就来了,早知道这个钱无论如何不能省啊! 念福重又渐渐惊恐起来,咽咽唾沫,低声问,“你说,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欧阳康哪里知道?不过眼看女孩已经如此害怕了,他要是再表现出来,只能让她更紧张。竭力忍下心头的害怕,佯装镇定的道,“没事。不过是风声,不碍事的。” 象是在嘲笑他的虚伪,窗外的风声更强了,哭声也更大了。 看着念福重又渐渐白起来的脸,欧阳康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心中一时豪气顿生,“我带人去看看吧。” “你别走!”念福死死抓着欧阳康的胳膊不肯放松,带着哭腔问,“你走了我怎么办?” 再看她一眼,欧阳康的勇气又多了几分,拍着她的手安慰,“不怕不怕,咱们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上门?你要害怕,跟我一起到楼下去,生堆火跟众人围在一起,我带人去看看就回。” 不!念福死活不肯松手,“要去一起去!” 家里的人再多,可没有一个是曾与她生死与共的。真要是在劫难逃,跟他在一起,也比跟别人在一起强。 听说他们要去探探那哭泣之地,兰姑吓坏了,“别人躲还来不及,你们干嘛要去?我们搬家吧,不行就回乡下去。” “不!”有了念福支持的欧阳康更要把这所宅子探个明白了,要是此时退缩,那岂不太丢人了? 安排几个男仆护着女仆在这里留守,欧阳康一马当先,放出大师兄,带着念福,手执火把,和钟山众人一起去一探究竟了。(未完待续。。) 第154章 睡不着【粉红40+】 夜黑风高,没有半点星月。 一支小小的队伍行走在荒凉的宅院中,甚有几分恐怖。 察觉到念福的恐惧,欧阳康于黑暗之中握住她的手,“你跟好我,不怕。” 念福心里略安定了些,把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欧阳康的手虽然不够宽大有力,但此刻,却能给她最大的安慰。 忽地,有家丁想起一事,“听说狗血可是辟邪之物,要不要放一点出来?” 嗷呜!紧跟念福腿边的旺财忿忿怒视着那人,要不是最近开始换牙,它一定要扑上去咬两口。不过,抓两把行么? “旺财,站住!”欧阳康喝止了它,道,“书上说黑狗血才是能辟邪的,旺财又不是。再说紫霄和小白龙都没什么反应,咱们这么多人,不怕的。” 这话似乎也是。 随着开路的紫霄和小白龙,大家越走越深了。离那地方越近,哭声也越明显。 说来那鬼也甚是厉害,就算家丁们一路敲锅打盆都没停下,念福不可扼制的开始想,难道那儿盘踞的是个黑山老妖? 悄声问欧阳康,“要真是个厉害妖精怎么办?” 欧阳康看众人一眼,以只有她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那你就赶紧跑!我护着你。” 念福心一暖,抓着他的手又紧了两分。可想想又觉得不甘心,欧阳康生得这么俊,万一给抓去,铁定是做宁采臣的命。不知便宜哪个女鬼,多不划算? 于是她暗拉了拉欧阳康,也附在他耳边道,“那咱们一起跑。” 柔软的嘴唇无意扫过耳朵上的细密绒毛,激得欧阳康浑身一个激灵,心神微荡。赶紧离得远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心里更加甜滋滋的。 她要跟自己一起跑,那是同生共死的意思么? 风,越来越冷了。 可所有人的心却是火热的。极度的恐惧让大家都已经忘了寒冷。只想着去那里一探究竟。 紫霄在前头不紧不慢的走着,似是有些打不起精神来,不过这样的反应却让人更加安心。动物的感官可比人灵敏了不知多少倍,如果大师兄提不起精神。那就说明前方其实并没有危险。 可如果没有危险的话。怎么会一直有哭声?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当紫霄停下脚步,走到发出哭声地方,眼前的事实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在他们的面前。出现一个黑乎乎的山洞。山洞门口的两扇门已经被吹得光荣倒地,露出一个河马般的大嘴,而那呜咽声就是从山洞中传出来的。 看看倒在地上的两扇门,再看看那个不知深浅的山洞,念福再仔细的听了一时,忽地松开了一直紧拉着的欧阳康的手,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还以为真的有鬼,原来是风声!” 因为有山洞,所以起风的日子,就会形成回音,远远听上去,可就是呜呜咽咽的么? 被放开的欧阳康有点莫名失落,“真的是风?会不会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就是风。”念福很肯定,这种物理学的常识还是难不倒她的。 钟山迟疑一阵,也道,“好象真的是风。我记得小时候有回跟家人去爬山,听到山风呼啸,山里人说是山鬼啼哭,可祖父告诉我说是山风所致。” “本来就是。” 看念福说着,又离自己更远了一步,欧阳康斜睨着那个管家,觉得他实在是太不可爱了。 可就象是听到了欧阳大少的心声,旺财忽地扭头冲着黑暗中的某处呜呜叫了两声。紫霄和小白龙也不约而同望着那里,打了个响鼻示警。 “什么东西!”一个家丁已经眼尖的瞥见那里,有黑影一闪而过。 那是什么? 一伙人又吓着了,本能的缩成一团,谁也不敢上前。 看念福重又揪紧了自己的手,躲在了自己身后,欧阳大少心情颇为奇妙的愉悦起来。 镇定的男人总是比平时更聪明一些,所以他很快的抓住机会,昂首挺胸的站出来吩咐,“都别慌乱,先把这两扇大门重新堵上,等到明日再来查看究竟是什么作祟!” 转过头,欧阳康特地安慰念福一句,“别怕,你跟在我身后就好。” 好!念福缩在他身后,如警惕的小仓鼠般左顾右盼,唯恐哪里又跳出一个黑影来把自己吃掉。 看着她这样的表情,欧阳康更加满足了,越发镇定下来,指挥下人们干活。 鸟无头不飞,蛇无头不行。有个如此镇定的蛇头,下人们也有了莫大的勇气,齐心合力很快将两扇倒掉的山洞大门扶起堵上。 说来也怪,这门一关,那呜咽声顿时就停了。原来真是风的缘故?大家伙儿都有些将信将疑。 可欧阳康下一句话又让大家提高了警惕,“这破园年久失修,还保不齐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个黑影还没查清,从今晚开始,安排人轮流守夜。省得又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跳出来,扰人安宁。” 很是很是。仓鼠紧跟蛇头,在确认安全之前,她都不会放手了。可是还有一个呢? “旺财,旺财快出来,走了走了!” 随着主人的召唤,小毛团不知从哪个草丛中钻了回来,小嘴里叼着一块破布,得意洋洋的显摆。 念福看得直皱眉,“你怎么什么玩意儿都吃?快吐了,回去!” 小狼愕然看她,无辜的眼神很显然是想要表达些什么,可一张嘴,那块破布就掉下来了。 “好了好了,吐了就走吧。”欧阳康打个圆场。拎着小毛团一起走了。 旺财悻悻往后看了一眼,到底跟着主人走了。 除了它,谁也没留意到,身后高高的茂密草丛里,有眼睛正在闪闪发亮。 既然家里还有余孽未清,那所有人都别想睡踏实了,念福把小舞小柳叫来一起作伴,还特别拉着欧阳康,“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就睡我门口啊。” 如果说从前上京路上还情有可原。可如今这样成何体统? 可欧阳大少眼神闪了闪。清清嗓子当众宣布,“事急从权,从今晚起,所有的男仆都睡在女仆房外。以备不测。钟山。楼下由你负责。墨云。你带连成连威跟我住楼上。” 于是一切顺理成章。 念福左拥右抱着两个小丫头,大被同眠去也。 门外,墨云他们与欧阳大少同床共枕?当然是不可能的。搬了两张铺板一拼。将铺盖卷一打,三个小厮挤一处歇下了。欧阳康独占值夜丫头的小床,却有些兴奋过头的睡不着。 只觉得浑身轻飘飘象是浮在云上,周遭都是花朵的甜香,一天的疲惫象是给不知名魔法吸走,精神抖擞得几乎可以上山去打老虎! 翻一个身,想到念福的小嘴唇,再翻个身,又想到她的小脚丫。还有那两只他使劲忍着不敢去想的小肉包…… 怎么办?翻来覆去都是他家沐姐儿在眼前晃荡,晃荡得欧阳大少的一颗心哟,象是被根看不见的小羽毛轻轻挠着。有些痒,有些酥,有些麻,还有些乱。 这样一种奇妙的体验竟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让人不知所措却又满心欢喜,甚至一个人躲被窝里都会咧嘴傻笑。 直到快进入梦乡之前,欧阳康才突然想起,早上似乎还有人跟他闹别扭来的。哼,她要是明早还敢不给自己好吃的,看他怎么收拾她!起码晚上绝不给她守夜了,看她哭不哭着来求自己。 带着坚定的信念,浑然不知自己挂着一脸傻笑的欧阳大少进入了梦乡。 等到天亮见到他家沐姐儿时,那些曾经坚定的信念不知是不是拉在周公家了,忘了个干干净净,反而看着念福就开始脸热心跳,小心肝扑通扑通跳得那叫一个欢快。 刚想问问她睡得好不好,对面的女孩却是不高兴的先审问起他来,“你昨天回去怎么那么晚才回?” 一句话,提醒了一件要紧事。 欧阳康脸不热了,小心肝也不乱跳了,急急忙忙告诉她,“我爹说要打点年礼送回老家去,你要是有什么想给家里头带的,赶紧去办!” 念福惊奇了,那位欧阳大人怎么突然大方起来了? 虽然未曾明言,但欧阳康已经猜得**不离十了。无非是看到他们现在结交了些达官贵人,欧阳锦想上来搞好关系,分杯羹呗。可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他备的礼是真的,派了人回家也是真的。那么他们为何不顺带些东西走? 欧阳康已经想好了,“把上回咱们准备的礼物再清一清,再补些年下用得着的,尤其得写封信回去报个平安。” 这话说得很是。上回欧阳慕兰那样匆匆忙忙的离开,只带了个口信,家里人如何能安心?念福恨不得亲自提笔了,可欧阳康却道,“信等晚上回来再写,我先去先生那里告个假,回来就跟你去买东西。” 念福等不了了,一想到要给老妈姥姥姥爷送东西,她就全身充满了干劲!甚至连之前想说的话也全忘了,“那我先去逛着,你回头来找我就是。对了,厨房里有给你留的乌鸡汤,别忘了喝。” “你别慌,把钱拿上再走!”欧阳康赶紧派了人随她出门,又交待钟山去寻个法师回来在后院超度超度。就捧着给他留的乌鸡汤,美滋滋的喝起来。 (旺财内牛满面:伦家好不容易发展出除卖萌外的第二技能,被狠狠的无视了!)(未完待续。。) 第155章 狐狸围脖 念福出了门,跟着她的丫头也清闲了些,柳儿提着支笔开始记事。 念福记性不好,怕自己忘事,所以专门准备了个小本子,有什么大事小情都跟她或舞儿这两个通文墨的小丫头说一声,让她们写下来,省得误事。 柳儿记得昨天念福回来时曾经跟她说起一件要紧事来着,可昨晚那样一番惊吓,她也记不清了。 “舞儿,昨天姐儿有交待你什么事没?” “没有呀。哦,对了。”舞儿走过来,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我瞧姐儿箱子里的棉纸不多了,得提醒她买了。要不过些天,她小日子就该来了。” 对哦,这是个要紧事。还有红糖,一会儿也要去查看下,看够不够。柳儿赶紧记下,原想着等念福回来,再问下她昨天究竟交待了什么事,却很快就被叫到楼下帮忙干活去了。 就算昨晚关了山洞,止了风声,可那黑影却还没抓到,人心毕竟有些不稳。而要打点送回老家的年礼,这对山洞进行二次勘察的事就得暂且先缓一缓。所以当务之急,是做好防御工作,先把后面的围墙和壕沟修得再牢固一些。 当然这些粗活不会叫柳儿干,但粗壮仆妇都被派去干活了,她就得在楼下照应火炉,给大家烧水打杂,做好后勤服务。这样一打岔,等柳儿忙起来,就把要问念福的话,还有那要她记录的五日之约忘了个干干净净。 欧阳康安排完家里的琐事,去苏澄家告假了。 出门的时候才惊觉,昨晚不知什么时候,下过今冬的第一场初雪。雪不大,多半都已经融了,可有些地方还积着薄薄的一层白,风也变得格外凛冽。 冬天,终于来了。 唔,也不知弟弟要跟自己拉的生意谈得怎样了? 昨晚,欧阳康回家时,除了欧阳锦跟他说起打点年礼回老家之事,欧阳庄也跟他提到一事。 他是来吃饭那日,看到欧阳康家的铁皮炉子很是好用,便动了心思推荐到工部里去,若是能谈成,这可是笔不小的财路。到时告诉念福,她得有多高兴? 欧阳康想着,不由得就咧开了笑容。 那到时是给她买些什么好呢?是貂皮大衣还是马车?家里唯一那辆小马车天天要出拉去做生意,这么冷的天又不好骑马,出门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可她也委实没有好皮袄子,这个也挺急需的…… 哎哟!钱还没到手,就盘算着要怎么花的欧阳大少不小心踩到块浮冰,一个趔趄差点摔一跤。幸好旁边小厮手急扶了他一把,欧阳大少再不敢胡思乱想了,集中精神,好好走路。 城西。工部督造的一处救济所已经基本完工了。 欧阳庄用力跺了两下冻得冰冷的脚,觑着个空档,往霸着唯一火盆的山羊胡子顶头上司佟大人跟着凑去。 “大人,这房子虽是修好了,可接下来火盆火炭那些还要准备吧?” “那是当然。”佟大人斜睨他一眼,瘦小的身板不悦的往他过来的方向挡了一挡,似是责怪他的靠近分走了火盆的热量,不冷不热的道,“还有赈灾的米粥棉被,都会预备着,你跟着看好就是。” 欧阳庄识趣的退了半步,往手心里哈了口气,赔笑着道,“我兄长倒是琢磨了一个新样子的火炉,又好烧又省炭,还不易中炭毒。大人要是有兴趣,我拿一个您来看看?” 嘁!佟大人顿时嗤之以鼻,老气横秋的道,“年轻人,别还没干三天的活就想着那些歪门邪道的发财勾当了。要用什么,自有上头安排,哪里轮得到你来操心?” 欧阳庄涨红了脸,“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兄长是真的……” “行了行了。”佟大人不高兴的将山头胡子往外一指,“这边的房子是修好了,可城南的还没呢。你赶紧的,带几个人过去盯着。” 欧阳庄见说不通,窝着一肚子火走了,心想这要是报上去,不也是你的功劳?这样目光短浅,活该一辈子做个小小的八品主事! 而此时,已经到了北市购物的念福正在奋力的跟老板杀价,“我都买这么多东西了,这块皮子就便宜点卖我吧。” 在北市混得熟了,所以购物也首选这里。 家里的冬天虽然没有京城来得早,但那样的阴冷也是要冻到人骨头缝里去的。这时代又没有轻便保暖的羽绒服,普通的大棉袄无论穿多厚都挡不住那寒气,念福盘算着这些时卖水晶卷赚的钱,就想给姥姥姥爷和娘一人置一身皮袄好过冬。 却没想到这一下雪,各种皮货顿时涨价,她算计了半天,也只好跟蕙娘她们买三件羊皮大袄。不过试穿时,保暖性倒是都还不错,念福很满意,已经让人包起来了。可要走时,她无意瞧见还有一块暗红色的狐狸围脖非常漂亮,围起来也特别舒服,便起了心思给蕙娘买一条。 不是她偏心,她知道自己不在家,肯定是娘挡风淋雨的撑起整个家,她往外头跑的时候多,确实需要一条好围脖。 可老板却不肯还价,“别看这条围脖是老货,可你看这针脚有多精细?沐姐儿,你也是这条街上做买卖的,大家都是街坊,我蒙你做什么?十二两银子,真没得少的。要不是你,旁人我开价至少得要二十两。你眼下就嫌贵,可过些天还得涨呢。” 十二两银子,几乎是那三件皮袄的总价了,念福有心想买,却觉得实在是有些贵,便想跟那老板再磨一磨,“老板,我知道你不蒙我,可你看这块皮子,明显就是有伤的,你就再便宜点吧。” 可下雪了生意好,客人也多,那老板说了半天,也有些不耐烦再磨嘴皮子了,“若是能少,我早就卖了,何苦等到如今?这样的好皮子不是我吹,只要细心打理,少说可以用个四五十年。若不是伤口大了些,这整条的狐狸围脖起码得卖到四五十两。你要嫌它不好,尽管去拿那边的。或者沐姐儿你再想想吧,反正要拿就是这个价了,真没得少的。我先去招呼旁人,你决定了再叫我或伙计都行。” 话都说到这地步,念福真没办法了,拿着那条狐狸围脖是左右为难。当然,她硬要咬牙买下也可以。她没钱,欧阳康那儿还有钱。 可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家里花钱的地方多,虽说修房子苏澄替他们张罗去了,可茶饭总要管人家几顿吧?还有他们自己也要置办年货。等到年底,国子监也要正式开学了。别的不说,欧阳康起码得置两身大毛衣裳吧? 念福方才已经看过价钱了,真心是贵。别看欧阳慕兰给他们留了一千两,真要是豁出去买,两件衣服就能花个干净。 再次抚过那温暖的暗红色皮毛,念福狠下心要把它摆回货架上,可想着蕙娘,又实在不舍。 正为难着,冷不丁的,有人跟她打起招呼。 “沐姐儿?” “陆姑娘?” 念福转过头来,就见陆滢依旧背着筐儿出来买食材。她的外衣虽然朴素低调,但领口袖口却露出来一圈毛边,念福刚刚看皮货时被伙计普及过,认得那是上等皮货。 看她手中拿着狐狸围脖,陆滢大方笑笑,“真巧,你也来买东西?” “是啊。”扯扯自己棉衣的袖口,不知为何,念福忽觉有些局促。 正好伙计走来,把她购的皮袄包好送来,“三件羊皮大袄,姐儿您瞧瞧。要是没错,这三件就是十五两。” 念福道谢接过,陆滢随口问了一句,“你买这些是给下人穿的?可你家下人那么多,也三件也不够分啊。” 念福脸上笑容顿时僵住,此时另一个伙计把陆滢要的皮货递上了,“姑娘您的,上等银灰色狐狸围脖一条,六十两。” “哦,谢谢。”陆滢爽快付了银票,象是在买一颗普通的白菜。看念福不作声,还自己解释,“我娘最是怕冷,去年给她买了条黑貂的,她嫌太厚,有些烧得慌,也不怎么爱戴,今天出来就给她买一条薄些的。你看,漂亮吗?” “漂……漂亮。”念福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看着陆滢送到面前来的狐狸围脖,目光复杂。 陆滢到底是个聪颖的女子,再看她藏在身后的那条围脖,忽地意识到了什么,略觉尴尬,却又不好说破,只得岔开话题,“对了,你上回做的那个豆腐花挺好的,平国公夫人还特意打赏了东西来,大概也值二十两银子吧。是我现在给你,还是回头给你把东西送来?” “不……好吧。”念福忽地重又笑了,似是全然无所谓般如实道,“不瞒你说,我现在正打点送回家的年礼呢,你要送就赶紧些。到底是贵人家给的,我也送回乡下给家里人瞧瞧。” 看她如此大方,陆滢也放下心来,可到底不好意思再呆下去,“那我先走了,等到年下有空再聚吧。” 她拿着自己的狐狸围脖走了,招呼念福的伙计才厚道的上前问,“姑娘,你这围脖还要不要?那边有个客人也想看看了。” “那你跟他说一声,这条我买了。”爽快的付了钱,拿着东西出门的念福故作轻松的小脸才垮了下来,捧着那条暗红色的狐狸围脖,有点想哭。rs 第156章 停业 等欧阳康找来的时候,就见他家的沐姐儿正在约定的茶楼里,捧着一张小脸发呆。眼圈微红,带着一股子浓浓的委屈,看得他心疼不已。这是怎么了? “怎么就在大堂坐着?也不上楼要个雅间暖和暖和。” 说完话,念福才似猛地回过神来,再看他一眼,怏怏回了一句,“也不是很冷。” “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没事。” “还说没事,明明就有事。”欧阳康一早上跑来跑去的也是又冷又乏,让伙计上了两碗羊杂汤,眼看着她捧在手心里热乎乎的喝下去,才问,“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念福还是不肯说,这又有什么好说的? 陆滢有本事,有钱,她给她娘买好东西有什么不对吗?要是自己也有钱,何至于要给蕙娘买那样的便宜货还要讨价还价? 看她心情不好,欧阳康想想跟她说起个好消息。 “我才到先生那儿去,你猜怎么着?听说咱们要送年礼回乡下老家,杜叔给我找出好些好东西来。有衣裳布匹,茶叶补品,都是从前皇上赏先生的。许多他们都没用,就都存了起来,这回全送我们了,可是省了好大一笔钱呢!” 可念福听着依旧兴致不高,“再好也是别人的东西,又不是自己挣的,拿着又有什么意思?” 欧阳康一下子脸涨得通红,窘得连头也抬不起来。 念福见他如此,也自悔失言,“我不是有意要说你的……” “不,我知道,是我没用。你还有本事赚钱,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念福忽地也不想再装了,垮着小肩膀嘟囔,“我哪有什么本事呀?连条围脖还要买折价的,恐怕人家家里的下人都穿得比我家强!” 她这是受刺激了?欧阳康再次抬起眼来,却是认真的道,“可是,我们不会一直都这样的,对不对?” “那当然!”念福心中豪气顿生,凭什么人家做得到的,她就做不到? 高爷爷说得对,她还年轻,只要肯努力,难道会一辈子输给陆滢?她眼下是只能给蕙娘买品质不太好的狐狸围脖,可谁敢保证有一天,她不能给蕙娘买最好的东西?让她躺在皮货堆里打滚? 一条狐狸围脖,让迷茫中的女孩终于找到了奋斗的动力。 为了让深爱自己的家人生活得更好,值得付出一切努力。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等到傍晚,念福迎来又一波打击。 墨云提着剩下的大半桶米浆回来,很是羞愧,“对不起,今儿实在是生意不好,没卖完。” “怎么回事?”念福没急,欧阳康先急了。这钱他不会用,可他知道,这对念福很重要。 来喜在旁边哑着声音解释,“天太冷了,大伙儿都不愿意上摊子上来吃东西。我们嗓子都喊哑了,可还是只卖了两桶,姐儿,这再往后天越来越冷,咱们这水晶卷可就越发难卖了。” 欧阳康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是啊,水晶卷原属小吃,天一冷,就连他自己出门都想吃碗羊杂汤那样热热乎乎又有油水的东西,谁愿意顶着寒风吃吹吹就凉的米做的粉? 犹豫一时,他才试探着给出建议,“那咱们是不是得租个铺面下来?” 可念福迅速给否认了,“一份水晶卷才多少钱?一月铺面又得多少钱?做不起的。从明儿开始收摊吧,越干越赔,还不如不干,等想出做什么新东西再说。对了,一会儿去跟徐大婶也说一声,让她也收摊吧。” 那这就算停业了? 别说欧阳康,就连墨云来喜几个都不舍得。好容易有条正经做生意的路子,说关就关了,这让大家怎么接受得了?可不接受又有什么办法? 全家人都开始发愁,比起这个,那闹鬼的传说似乎都没那么让人上心了。 生存,永远是比鬼怪更加迫切且严峻的课题。 两日后,欧阳家送礼下乡车队终于出发了。 亲自送出城去,眼看着满载着自己心意的大车离开,念福有种冲动,她很想就这么跟着车一起回去算了。 她好想老妈,也好想姥姥姥爷。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三个人,不管她是谁,她们都对她付出了最无私的关爱。 可念福知道,她不能。 且不说她还欠了欧阳康一个三千两的破园,无法走得心安理得,就算没有这事,她也知道,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她在京城,遇到这点困难就退却了,那么就算是她回到乡下,又能有什么出息? 相比之下,留在京城反而机会更多。 你可以的。 攥紧拳头,念福逼迫自己转过头,把思乡的眼泪全部咽回去,拼命给自己鼓劲。 可是,她现在究竟还能做什么? 本小利薄的吃食就那些,城中基本已经是遍地开花了。自己还能做出什么来跟大家竞争? 火锅倒是容易好做,可是场地怎么办?还有火炉火盆那些,前期投入可不是个小数目。 煲仔饭倒是投资不大,又不怕冷,可火候的掌控太要技术了。火候不到米是夹生的,过了就会糊,或者煮得太过软烂,也会失去了那种颗粒晶莹的口感。就算自己做得出来,可她一个人,又能做出多少份? 有过一次创业经验的念福,已经开始明白,做餐饮,尤其她这样的大众餐饮,不是单打独斗就行的,你必须能让墨云这样的人也轻松掌握,才有做起来的可能。 那得怎么办? 看着女孩倔强的眉眼,欧阳康很心疼,他有没有办法能帮到她? 晚上,钟山提醒他一事,“后儿就是十五了,少爷要不要回家祭祀?” 哟,欧阳康猛地记起,杜川还管他要豆腐呢。可如今念福这情形,有心情做么? “可以呀。”反正也想不出好点子来,倒不如干上老本行。况且家里还一大帮子人能帮忙呢,想做多少都行。念福想想,主动道,“横竖是做,做好之后你给各家各户都送一些,东西是小,也是咱们个心意。” 她虽犯愁,却也知道欧阳康结交那些朋友不易。他们又没什么钱送礼,只能在这些细节上下功夫。 钟山熟悉京城风俗,闻言便道,“那能不能麻烦姐儿再做些豆沙包、糯米饼和炸团子?这四样是京城下元节必备的点心,做起来一份份送出去也更好看些,再有多的,就是拿外头去卖也是行的。” “那你把京城的做法大致说来听听,我看要怎么弄。”有了正经事做的念福不再那么忧心忡忡了,欧阳康看着也放心不少。 十四日一早,王许氏正分派下人去准备糯米红豆等物,准备明天的祭祀之事,忽地有人来报,“欧阳大爷打发人送点心来了。” 宝儿闻言顿时扔了玩具,从火炉围栏边蹦起来,“是沐姐姐送吃的来了?给我给我!” 王许氏见状失笑,“你慢着些,没人跟你抢。” 下人们凑趣的笑道,“这也是哥儿跟人投了缘,否则旁人也常有送东西来的,怎不见宝哥儿这么高兴?那是他命中的贵人呢,宝哥儿这么机灵,自然知道要跟人交好。” 贵人?王许氏听得心中一动,是啊,当日要不是有念福和欧阳康,自家儿子只怕是凶多吉少不说,自己肯定也绝没有好日子过了。 原本王粲上京赶考带她们母子同行,就给家里长辈诟病,说她这个做媳妇的躲懒,不在家孝敬公婆,只想着跟相公到处跑,王许氏假作不知,一概装聋作哑混了过去。可要是折了王家血脉,那她这做媳妇的还能这么安稳的坐在这儿当她的少夫人? 这样说来,念福和欧阳康当真是她们母子的贵人。 很快下人接进供果,却见是整整齐齐的四样。雪白柔韧的豆腐、裹着酸菜的糯米饼、炸得金黄的团子,还有小巧可爱的豆沙包。又精致又好看,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宝儿顿时就闹着要吃,可那下人却笑着另打开一只小食盒,“哥儿莫急,这是沐姐儿单给你做的。” “哇,娘您看,小兔子!”宝儿兴高采烈的取出一只才只得他小巴掌大的兔形豆沙包,咧开的小嘴怎么也合不拢了。 看那雪白白胖的小身子,修长的大耳朵,红红的小嘴和红红的眼睛,可不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 王许氏也会心笑了,“娘看到了,真漂亮是不是?不过这个有些凉了,放炉上热热再吃可好?” 虽然嘴馋,但宝儿还是乖巧的答应了。 家里下人忙接了这几样吃食,摆到屋子里的铁炉上。王许氏目光追随着儿子,看着那几样做得格外精巧的小点心放在烧得满屋子都暖洋洋的铁皮炉子上,心里越发念起沐姐儿和欧阳康的好,和气的问起欧阳家的下人,“你们大少爷和姐儿可好?这样冷的天,家里的炭火可够?生意还忙不忙?” “谢少夫人关心,大少爷和姐儿都好,家里炭火也是够的,只是生意却没做了。” “怎么?”王许氏一惊。 “天太冷,水晶卷不好卖,姐儿索性就停了,眼下正在想再还能做点什么呢。” 王许氏也跟着犯起愁来,可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便让人把早上家里才买的羊肉分了一半给那下人带回去还礼,坐下又开始替念福操起心来。 这样冷天,到底还有什么生意是他们能做的? 正琢磨着,忽地王粲匆匆回来了。 (头顶锅盖弱问:唔,这两章不会太虐吧?只是小小的刺激一下,福娃很快会触底反弹的。)rs 第157章 送礼 看着早归的王粲,王许氏一愣,“怎么今儿回来得这么早?” 王粲连叫倒茶的工夫都没有,径直抓起她的茶杯喝了一口,“快把人把这只炉子拆了,我要立刻送进宫里去,马上就得走!” 拆炉子?王许氏有些摸不着头脑。倒是宝儿蹦蹦跳跳的上前献宝,“爹,你快来看看我的小兔子。沐姐姐给我做的,可好吃啦!” 念福一共给他做了四只小兔子,他吃了一个,剩下三只舍不得吃,摆在那里过起了家家。还分明命名为兔爹、兔娘和兔宝儿。 王粲摸摸儿子脑袋,却没空听他讲这兔子的一家,“小兔子真可爱,不过爹爹现在有正经事做,等晚上回来爹再陪你玩。” 奶娘识趣的上前抱开宝儿,王粲抓紧时间告诉王许氏,“昨儿夜里,宫里有那值守的小太监生火盆取暖时不当心,中了炭毒,等发现时,一屋子四个已经死了三个,剩下那一个还不知救不救得过来。这事情闹得皇上夜里没睡好,早朝一散就召了钦天监的大人来问,说是看星象,今年冬天可能比往年还得要冷一些。皇上一听,心情就更差了。这才入冬就这样,往后还了得?看皇上犯愁,我就想起康弟给咱们送来的这个了,略提了一提,皇上倒起了兴致,要看一看。我本打发人让康弟赶紧送一个来,偏生说他和沐姐儿都不在家,连管家都不在……” “应是送礼去了。”聪明的王许氏已经明白了。忙道,“一早就给咱们家送了明日祭祀的供果来,这会子肯定都在外头忙。那就先把咱家的火炉拆去给皇上看看,要是可以。也给他家拉点营生。沐姐儿的生意黄了,眼下肯定正发愁呢。” “不是做得好好的,怎么就黄了?”王粲一面等下人们拆炉子,一面听许氏细说。 等到抬炉走人时,该怎么说,他心里已经基本有谱了。 镇远侯府都市桃花运。 欧阳康的礼物一早也送到了。本来这份礼他是不打算送的,又不是什么好物,王粲之流送送也就算了,可专程送上侯府是不是有些巴结之嫌? 可念福力主要送,“东西厚薄倒在其次。主要是个心意。你又不是送给侯爷侯爷夫人。不过是送给同窗好友。就是简慢些又怕什么?” 钟山非常赞同,这份礼由他自告奋勇去送了。 正好关耀祖在家跟他娘磨唧帮欧阳康修园子之事,关夫人原本是有些不乐意的。觉得欧阳康也太会占便宜了,虽是把那个玉石屏风送了回来,可让他们修园子,还哄着自己这个傻儿子打头阵,这是不是也太精明了? 可关耀祖不乐意自己的好朋友被人这样说,“这事又不是阿康提出来的,是苏先生提出来的。” “那你怎么知道人家师徒没有背后核计过?” “阿康不是那样人。再说他那园子破得四面漏风,确实该修一修了。娘,我都当众答应了,咱家现在不带头表个态。让他后面可怎么做?” “那就不做呗。你不说他师父那里也安排了人弄吗?那边长辈还没动静呢,你慌个什么劲?” 正僵持着,就听欧阳康打发人送东西来了。关公子顿时觉得好兄弟又给自己长了脸,立马叫人进来。 钟山也是官宦世家长大的,又在官奴所里呆了那么多年,惯会看人眼色,两下子就猜出是个什么情形,上前恭顺回话。 “……我们少爷备的这些糕点原也没打算送人,怕贻笑大方。却又想着若不是有这些长辈朋友照应着,他如今还不知是何等模样。故此虽然礼物寒微,却仍打发小的把东西送来,略表我家少爷一番心意。若是夫人允许,肯拿这些东西远远摆着敬上一敬,也就当是我家少爷谢过府上先人关照,肯让贵府公子与他交好的一番同窗之情了。” 听听听听!关耀祖再看向老娘,那嘴撅得可以挂油壶了。 关夫人听着心中也略有所动,礼轻情义重,难得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人家这番心意。可想想修房子的花销,关夫人又小气了一起,“谢你家公子想着我们了,对了,你家那修房子之事有动静没?” 觑她神色,钟山心思急转,忙忙道,“我家少爷让我来,还有件事想解释一下。就是上回宴客之时,苏先生曾经提到要诸位公子帮忙修缮房屋之事,我们少爷回头想想,觉得实在不妥。诸位同窗都未出仕,仍是靠父兄供养,让他们出资,岂不是麻烦诸位父兄?这可万万不可,于是特来让我说一声,此事不如就此作罢吧。” “谁说作罢的?” 关耀祖越发梗着脖子叫嚷起来,关夫人才一皱眉,关老夫人忽地进来了,“是不能作罢。就算他们年纪还小,可也都是堂堂男儿,哪有当众说过的话不算数的道理?你这小管事回去,跟你们少爷说,这点小事不必客气,既是同窗好友,理当守望相助。” 钟山使命达成,道谢退下。 关夫人起身给婆婆见礼,关老夫人当中坐下,不客气的道,“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你的考虑虽然也有道理,但切莫忘了,莫欺少年穷。那欧阳家的大少爷虽然眼下不得势,可瞧他行事,倒是个孝顺有礼的好孩子。咱们便是帮他一帮,又能如何?” 关耀祖喜得一把扑过去,亲了祖母满是皱纹的老脸一口,“谢谢奶奶!” 关夫人只得也应下,心中却微撇了撇嘴,现在会做好人了,之前拦着不让跟欧阳康过度交往的是谁?此时一套,彼时又是一套,不就是处处显摆自己年纪大了有见识?尤其想讨孙子欢心。哼,谁又看不出来呢? 可既然答应了,关夫人总得安排下去,略有些不悦的回房理事行戈全文阅读。却有跟随多年的管事妈妈上前回道,“夫人您看,这欧阳大爷送来的节礼还当真做得很不错呢,咱们家里厨子也未必能有这样手艺。一个没娘的孩子,孤身在外的,还能细心的置办起这样一份礼来,实在是不容易。” 将东西检视一番,关夫人心里的气顺了大半,再想想钟山的话,替欧阳康想一想。尤其想到他没了娘。关夫人不由又有些同情。 没有女人不怕丈夫移情别恋的。更没有女人不怕自己孩子被后母虐待。要不是怕与关天骁长久别离,弄出狐狸精,关夫人怎会顶着这么多年的骂名也要死活跟丈夫在一起?幸好她活着。到底也终于生出了儿子,还守到了一家富贵荣华的好时候。可欧阳康呢?想想他那个薄命的娘,有心护儿却又阴阳两隔…… 管事妈妈的话不多,却一下扎中关夫人作为母亲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再不犹豫了,“去把当初给咱家修房子的那帮子泥瓦匠找来。既然答应了,就务必要好好的跟人家把房子修起来。花多少钱倒是其次,一定要做得结实坚固。” 管事妈妈应了,出来冲躲一旁的关耀祖点头一笑,示意事成。关公子大喜。恨不得捧着管事妈妈的老脸再亲一口。 可管事妈妈却忙忙躲了,没见老太太给亲的一脸口水么?这样谢意她可消受不起。 不过正经说起来,帮人修屋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这个家又迟早是关耀祖的,他想花钱做点好事又有什么不可以? 这样两份礼都不需要欧阳康亲自出马,可的苏澄是长辈,他的礼非得欧阳康亲自去送不可。 看他送来四样分量十足的点心,当家理事的杜川很满意。 苏澄更是不会客气的,一样抓了一个,先尝为快,“正好早上没吃饱,再垫补垫补。” 豆腐自不必说,他们早试过念福的水准。那豆沙包皮薄馅大,咬一口里面全是炒得绵烂细软的红豆沙,极是香甜。炸团子外酥里嫩,可尤其让苏澄喜欢的,是那个糯米饼。 吃起来并不象寻常的糯米饼那样过于粘糯难以消化,里面好象兑了些别的东西,口感在绵糯里又多了几分劲道,尤其当中包了许多剁碎的酸菜,一面吃就一面解了那份油腻。 他们家现在也生着欧阳康孝敬的大火炉,苏澄一连吃了三个糯米饼还觉不过瘾,正想伸手去抓第四个,杜川不乐意了。这也太馋了吧?好意思么? 才要说他两句,忽地门外有人娇滴滴的问,“这是在吃什么东西?老远就闻着香了。” 这声音真是很好听,就连欧阳康这样还不太懂风情的人都有种骨头酥了一半的感觉,再转头去看,眼珠子也定住了。 因为天冷了,那人穿了件貂皮斗篷,那是纯墨一样的黑,不沾半点雪珠,端的是上品,也更衬得他那巴掌大的白皙小脸精致无比。 一走进这温暖如春的房间,他便很随意的解下斗篷,露出里面一件艾绿色的精致大袄,底下是藏青色的裤,腰间紧紧束一根秋香色的丝带,越发显得蜂腰鹤背,气质不俗。虽然没有半点妆容,可就是生生显出绮丽二字。就算是站在俊美不凡的欧阳康跟前,也不会逊色太多。 这谁呀? (感冒了好几天,一直没管,想用免疫力击败它,结果这悲杯的体质做不到啊!总是喉咙不舒服,影响晚上也睡不好。。。于是今天就去看医生了,开了药一吃就开始犯迷糊。趁晚上清静努力码了2章,实在是到极限了,再码下去,估计就是胡言乱语了。哎,本来还想加更拉拉粉红冲冲榜的,实在是有心无力。只能希望赶快好起来,能早日还债。。。哦哦,偶是乖巧的杨白劳。。。) 第158章 找 欧阳康瞧着那人,那人也瞧着他。 看清他的长相,那人也似吃了一惊,不过他比欧阳康多点出息,先一步回过神来,挑起眉峰,露出似讥非讥,似笑非笑,似纯情又似撩人的表情道,“姓苏的,这就是你收的那个貌比天仙的徒弟?瞧着跟只呆头鹅似的,也不怎么样嘛!” 欧阳康给说得脸红,而一向伶牙利齿的苏澄瞧见此人也是苦了脸,似是见着债主般,不敢还嘴。 只有杜川笑着上前,“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阿康,过来见过寄生,他姓梅,比你也大不了两岁,你就叫声生哥吧。” “不必了。”梅寄生斜睨着踯躅不前的欧阳康,眼神微有些冷,“我就一个唱戏的,还是京城那个最风流也最下作的戏子小菊仙,凭什么跟人家公子哥攀亲带故?没得辱没了人家的好名好姓!” 欧阳康脸更红了。他方才的犹豫并不是瞧不起人,而是觉得此人气势太过逼人,有些不敢靠前。见人家误会,他即刻上前赔礼,恭恭敬敬道了声,“生哥好。” 梅寄生撇了撇嘴,似是还想说几句什么,却给杜川拦住了,“旁人你要得罪也就算了,但他却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你上回说爱吃的那个月饼,还有水晶凤爪可都是他家沐姐儿做的。喏,今儿又送了这些东西来,你要不要尝尝?” 梅寄生再看欧阳康一眼,眼神闪了闪。总算是放过他了,只是老实不客气的走到炉子跟前,堵着想偷偷开溜的苏澄问,“我要的东西呢?” 苏澄一副痛苦模样,“我这就去弄。” 梅寄生甩了个老大白眼,“成天磨磨蹭蹭要人催,会不会是未老先衰啊!阿川,这老头子要是不中用了,你可别心软,赶紧甩了。我再给你介绍个好的。” 欧阳康就见他那个京城人人敬畏的毒舌先生。青着一张脸,却是半句不敢反驳的去书房了。欧阳康也想跟上,却被此人叫住,“嗳。听说你家要修园子还缺点钱。我帮你出点。让你家那个沐姐儿以后时常做点吃的给我可好?” 这……欧阳康不敢答应啊。此人看起来就难伺候得很,万一招惹回去,念福骂他怎么办? 杜川嗔怪的望着寄生道。“你的那点钱来得不容易,别成天胡花海撒的,攒着置些田地早为将来做打算是正经。寄生喜欢你家做的甜辣食物,往后你家做了,给我送来,我分些他就是了。你去书房,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你先生的。” 这后头两句是对欧阳康说的,他如闻大赦,顿时溜了。 梅寄生的嗤笑透过门帘传来,“就这点子出息,姓苏的还指望他养老?怕是眼睛掉酒壶里了吧。” “别胡说!阿康可是个好孩子,温和宽厚又肯顾家……” 看来自己的人品还说得过去,欧阳大少怀着喜忧掺半的心情去书房了。 苏澄正伏在案上写着什么,见他进来,先伸长脖子往他身后看一眼。欧阳康赶紧道,“没人跟来。” 苏澄松了口气,又恼火的拿笔杆子搔头,“成天这么追,哪有那么快?” “到底是什么事?”欧阳康好奇了,很少有人能把苏澄整得没脾气的。 苏澄重重一声长叹,把个被火烧毁一半的册子拍到一旁,“还不是为了这个?天天催着我补里头的诗词,又不好糊弄,可真是愁人!” 欧阳康低头一瞧,猛地浑身一震。 在那本册子的角下,分明落着三个字―― 沐绍勤。 今儿念福也出去送礼了,送给高老大夫,顺便带旺财过去看看腿。 小狼崽子自然是百般挣扎,各种不愿,可念福一拿出香喷喷的磨牙棒,小崽子顿时满含热泪的老实下来了。 高老大夫看得忍俊不禁,入冬了,旺财不仅开始换毛,也开始掉牙了,没牙的会齿龈痒得厉害,非得找个东西磨一磨不可。 于是念福就投其所好烤了这个磨牙棒饼干,**的没人爱吃,却特别投了小狼崽子的喜好。只可惜这个主人太坏了,寻常都不给它,非要留着威胁它。反抗不过,只好乖乖听话。主动伸出前腿,给白胡子老头又摸又捏的白占便宜。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旺财那条前腿已经粗壮不少,长度虽然仍短了些,但已经不象从前那样一直缩在怀里用不上了。高老大夫于是决定给它撤了夹板,也不敷药了,让它把爪子落下来自由使用。 小狼崽子头一回觉得这白胡子老头有可能是好人,当爪子落地,那感觉无比新奇,以致于它都不太会走路了。 然后,又把自己绊了几跤。 见毛茸茸的一团滚过来又滚过去,好不容易抬起头来,两只蚊香眼分明已经找不着北了。 这个二货可拿它怎么办?念福捂脸。高老大夫则哈哈大笑,“快去买几根肉骨头来,给这小子补补,没肉鸡也成!” 鸡? 哎呀!念福一拍脑袋,她想起一件要紧事!那个黑炭爷爷不是约了她去吃鸡吗?她让柳儿记下来提醒自己的,她怎么就忘了?那快数数,到底是今天还是昨天? 算了,不管了,不管怎样都得赶紧去看一看。念福立即跟高老大夫告辞,叫了旺财就往外跑。 旺财那个傻小子以为是要回家吃饭了,跑得很卖力,看它一溜烟就蹿出老远,念福急得在后面直嚷,“笨蛋,错了!这边!” 可旺财一去不回头,念福怕它跑丢了,赶紧让个小厮跟上,自己则火急火燎往如意居赶。心中默念,千万得是今天,是今天。 失信什么的,实在是太拉人品了。可这真不是她愿意的好不好? 大冷的天,念福已经急出一身的汗了。 如意居后的破巷尽头,一位老人家呆呆的望着一锅已经凉得透得不能再透的鸡汤,心如死灰。他的身上依旧有洗不掉的煤灰,可一双粗糙的老手已经洗得干干净净,连指甲缝里都没有半点污垢。 果然,还是没有来么?她只是哄自己的对不对? 枉他从昨天中午就开始盼啊盼的,一直到天黑,又枯坐到天明。心,也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渐渐绝望,到如今的死心塌地了。 也对!就象他这样的糟老头,平时走在大街上,都让人唯恐躲之不及,又怎么会有一个花朵样的小姑娘愿意与他亲近?她肯送自己一只乌鸡,已经足够善良了,自己凭什么还要求更多? 你有本事又怎么样?你有本事又怎么混到如此落魄地步?还妄想着摆架子让人来求自己,做梦! 哆嗦着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仰脖就咕嘟咕嘟全咽了下去。还是醉了好啊,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愁了。 老人家咧开嘴角,想笑,却不知为何,有两行清泪顺着沟壑密布的脸庞落下,砸进面前的酒碗里,晃出微微的涟漪,也晃花了他的脸。 他很老吗?不,他今年才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可为什么看起来,就跟七老八十似的? 不忍心再看自己的容颜,他将又一碗酒喝得干净。用力吸吸鼻子,把那份酸涩尽数吞进肚里。 可心里还是不甘啊,真的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就这样默默无闻的埋没在这个世道里,不甘心自己毕生所学后继无人,不甘心临到老了,身边连个陪他说说话,吃顿饭的人都没有。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如此待他? 一碗接一碗的酒象是不要钱的水一般灌进肚里,直到快要倒下去时,他隐约听到有人拍门唤他的声音。 好象是那个小姑娘? 不,他一定是醉了,出现幻觉了。 老人家呵呵笑着,歪倒在桌上,倒下之前,他发现自己的幻觉居然更进了一步,因为他看到那个小姑娘进来了,还急切的摇着他,一脸关心。 非亲非故,你关心我干嘛? 老人家想说话,却只能从喉间发出含糊不清的模糊呓语。算了,不过是梦,又有什么好问的?他眼睛一闭,睡死过去。 欧阳康快急死了! 念福呢,那丫头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家里没人,高老大夫那里也没人!说是去看一个老人家,可究竟是哪个老人家?又有哪个老人家,能比她爹的消息更为要紧? “找!所有的人都放下手里的活,跟我出去找,一定要尽快把沐姐儿找回来!” 在欧阳大少展开全城大搜索时,念福在替人打扫屋子。 好不容易将杂乱的屋子收拾清爽,念福心里的愧疚总算略轻了些。 从老人家醉中的呓语里,她已经断断续续的听说了,自己的失约,害得老人家整整等了一天一夜,这实在是太让人羞愧了。 所以念福根本顾不上回家报信,也顾不得天寒地冻,一直呆在这间小破屋里打扫收拾,直到把它旧貌换新颜。 等天色发黑,她才被饿得实在受不了的肚子催促着,打算离开了。中午就没吃,再干这一下午的活,神仙也受不了啊。再说天都快黑了,再不回家,欧阳康也要担心了。 那――念福回头再看一眼,“老伯,那我走了啊!”(未完待续。。) 第159章 收徒 醉倒在床的老伯当然无法回应,可最后再看老人家一眼,要走的念福还是有些不放心。 老人家的被子太薄了,衣裳也不够暖,屋子虽有个小火炉,但念福若要出门,却不敢放心把这个搁在屋里烧,万一中毒怎么办?有心去给老人家买床厚被子,可她偏偏今儿出门忘了带钱,就几十文,干什么都不够。 不,还是可以干点事的大齐魔人传全文阅读。 念福突然瞧见自己带上门的篮子了,她想着头回上门不好空着手,便从高老大夫那里把自己做的四样点心都带来了些。如果再熬点粥,配这些就很好了。 可米在哪儿? 寻找的过程中,念福发现角落里的那个瓦罐了,满满的一罐乌鸡汤,已经冻起了一层黄色的汤油,连汤也凝固成果冻状,一看就费了不少工夫。 这是老伯特意炖给自己的,这份心意无论如何也应该领。 念福把汤搁在火上,重新加着热,另寻了个砂锅熬起了粥。因怕时间太久,她动用了火神的祝福,大火很快就把粥煮好了,颗粒分明绽着漂亮的米花,清甜的米香一闻就很不错。迅速撤火,让余温慢慢把略显清爽的粥焖出粘稠的米糊,让等老伯起来吃时,就是恰到好处的时候了。 可是, 这是什么香气? 一股浓冽的食物香气暗暗袭来,竟是念福从未感受过的。甚至这股浓香,还胜过了陆滢用鲍鱼熬出的老汤。有一股让人迷醉的味道。 念福诧异的转头,就见小火炉上的鸡汤慢慢热起来了,正散发着袅袅白烟和强烈的诱惑。 就是它么? “还不快把盖子焐起来?” 忽地,身后传来一声沙哑的低喝。吓了念福一跳。醉梦中的老伯不知怎地突然惊醒,摸索着坐起来,指着柜子上的一沓油纸,目光急切。 念福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取了张油纸,将那瓦罐口严严封堵了起来。待那油汤翻滚上来,将油纸浸透时,再贴上一层。 她曾经听说过,有些古法制菜时,因怕香气跑掉。都会弃盖而用油纸。确保将所有的香气锁住。使菜肴更为增色。只没想到,这位老伯竟也是如此考究的来炖一锅汤。不,眼下应该叫热了。 那老伯也没想到这女孩居然明白自己这么做是什么意思。而且不待他吩咐就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那她是不是拜过师的? 老伯心头一黯,却还是带了一丝希望问,“你师父是谁?” 啊?念福专注的盯着火炉,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师父?没有啊,我没有师父。” 老伯顿时欢喜起来,却又生出新的疑问,“你没有师父,怎么会做那月饼?你可别告诉我。那是你自己研制的,以你这年纪,还研制不出来这些玩意儿。” 念福微囧,随即坦然道,“这月饼还有我会的其他吃食大半确实是我从别处学来的,只是这事我也说不清,老伯你若信我,就只当我做了个梦,梦中由神人传授完了。” 老伯眼睛忽地一亮,表情变得有些诡异的热情,“你也得到过神人相助?那你会不会控火?” 念福大惊失色,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难道你,你也是……” 穿来的? 那她应该说一句亲,你包邮吗?还是问他初雪时不能没有炸鸡和啤酒米酒里的哪一样? “是啊!”在她问出来之前,老伯显然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已经痛快应下了。然后转头紧紧盯着那熬汤的火炉,两手交叉合十,似是极为用力的模样。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随着他的发功,那炉火突然变大了一些。 可是持续不到五秒钟,炉火又缩了回去,老伯象是跑了五千米,累瘫一般,满头大汗,“我真是老了,如今也只有这样了花好田园最新章节。” 念福的下巴快砸地上了,“你也有火……火火……”火神家的中奖率很高啊! 老伯再次误会,缓缓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自己人的味道,“你是除了我师父和……之外,知道这秘密的第三人。现在,让我来看看你的能力。” 呃,看老伯累成这样,估计他中的是个火神家的小奖。或许,更应该说,那是一种特异功能? 念福决定做人还是低调一点的好,所以只是走到炉边,勾勾手指头,把那炉火牵扯了一缕出来在指间缠绕。如逗弄一只顽皮的小蛇,轻松随意。 可就是如此,也让老伯无比震惊了,酒都醒了大半。 “你……你居然能做到这样?” 念福干笑两声,“其实也不算太轻松,我也不能用得太久。” “那是你体质不够好的缘故。”老伯忽地严肃的打断了她,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象我年轻的时候,操纵火焰的时间就会长一些,但没有你这种分火的能力。不过听我师父说,象我们这样的人,能力也是有区别的,或许你在别的地方会弱一些。” 见他说着说着就陷入自己的沉思,念福不得不好奇追问,“老伯你的意思是说,象我们这样的人还很多?” 有协会不?赶紧入一个,拉帮结伙好办事呀! 可老伯却不悦的瞥了她一眼,“你以为这是路边的杂草,随处可捡吗?据我师父所知,我们这样的人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我师父知道,是因为他家祖上也曾经出过这样的奇人。不过那个人的能力跟我们又有所不同,他是可以把火集中在一个点上,在那一个点上达到高温。” 那就相当于凸透镜和凹面镜?“可这个功能有什么用?” 没用。 事实上,老伯师父家的那位先祖也很郁闷。为此不断尝试折腾了许多年,想研究自己特异功能的用处,可除了达到烟头烫伤效果,到底也没找出他这能力有什么用。反倒找出一些增强体质,控制能力的方法流传下来,老伯年轻时也从中受益不少。 可这些话,能等到将来再说,眼下,有句话老伯不得不说了,“你拜我为师吧,我可以把一身本事传授给你……” “呀!汤开了!”听着身后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女孩手忙脚乱的一下子拿筷子挑开了数层油纸。浓冽的香气再无顾忌的四散开来,熏得人都快醉了。 老伯闭眼。好浪费!她就不知道把油纸挑开一个小口。慢慢来闻这香气吗? 可念福浑然不知自己的莽撞。还陶醉的深深吸了口气,觉得飘飘欲仙大概也就是这感受了吧?并生平第一次觉得,吃肉不如闻香这句话。在某种情况下还是成立的。 不过她此时,除了被香气吸引,还已经完全被勾起了吃肉的兴趣。不客气的自添了一碗,吃肉,喝汤。 当那煲得酥烂的鸡肉和汤汁一起在唇齿间化开,念福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她此刻的感受了。 如果一定要形容,那她只能说,如果穿来就为了这样的福利,她也算是值了。 “你再尝尝鸡肚子里的糯米。”看她那享受的表情,老伯忽地不着急了。反而带几分浅笑,出言提醒。 原来里面还藏着好料? 拿筷子往两边轻轻一扯,鸡肚子里完全吸收到鸡油和汤汁美味的金黄糯米就露了出来,颗颗晶莹如上等黄玉,挑起一小块放进嘴里甜园福地最新章节。当那滋味在舌头绽开,念福只觉得浑身毛孔瞬间都绽开了。人生至此,真的已经再无遗憾了。 迫不及待的把那团比成人拳头只稍大一点的糯米饭全部挖出来吃下去,念福觉得,就算此时来上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她也扛了! “好吃吗?”老伯笑眯眯的问,眼神中闪着算计的狡黠。 除了点头,念福说不出旁的话来,任何话语都无法表示她内心的赞美与感动。 老伯又问,“愿意拜我为师吗?” 太愿意了!拼命点头,就为了这道乌鸡汤,她就是死缠烂打也要拜他为师! “那——”老伯收起笑意,忽地正色道,“你以后就是祝家第五百八十七代传人,从此以后,你就忘掉原本姓名,跟我一起改姓祝!” 纳尼?被美食冲昏头脑的念福凭着脑中最后一丝清明怔住了,没有再傻傻的点下头去。 “要改姓?” 老伯点了点头。 几乎已经稳操胜券她会点头,可女孩偏偏摇头了。 “恐怕不行哦。”要让蕙娘知道她擅自改了姓氏,一定会一道天闪劈了她的! “怎么,你不愿意学这手艺?”老伯有些着急了,这个同样对火有异能的丫头简直是老天赐给他的徒弟,怎么能不拜他为师? 念福再度摇了摇头,“不是不想学,我拜师不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改姓?” 老伯急急解释,“这是我们师门传下来的规矩,我们祝家以火为尊,奉火神祝融为先祖,所以所有后世子孙,不管徒弟原先姓什么,只要继承衣钵的传人,都得改姓为祝。就象为师我原本姓尹,如今也改叫祝四霖。” 诸事灵?那自己要是改了,不就成了祝念福?猪念父?!念福断然摇头,“真不行,我娘绝不会同意我改名的。” 祝四霖急了,“我可以把你教成最好的厨子,连御厨也比不上!” 可她就是做了皇上,也干不过老妈的不是? “不是我不愿意,是过不了我娘那关。” “那你要怎样才能改?” “真的没可能。”念福知道蕙娘那个死心眼,爹都已经不知所踪了,她就是她娘那段爱情的唯一见证,要是连这个证人还跟别人姓了,以蕙娘那个爆脾气,只怕会活活掐死她两次。 “老伯,我先走了。桌上有吃的,改天再来看你哈。” 念福不厚道的跑了,把个祝四霖气得无法。愤然起身,一时看到家里的大变样,还有桌上几样吃食,和灶间熬好的白粥…… 那——还是先吃饭吧。祝师傅一吃之下,火气更大了,这样的水准不给他当徒弟,谁还教得了? 不行,她愿意得拜自己为师,不愿意也得拜自己为师。总之这个徒弟他收定了!可有什么法子解决这个问题呢? (感冒了还坚持更新的妹纸不容易,尤其今天还有三更咧!大家收罗收罗看看还有没有小粉红,有就支持下哈。离第十也只差14票,有机会赶上咩?星星眼等着。) 第160章 我就是证据 掌灯时分,念福总算是回家了。 家里静悄悄的,全不似往日热闹。 人都上哪儿去了?念福还在纳闷,忽地迎头撞见兰姑,彼此都吓了一跳。 可吃惊过后,兰姑先急问起来,“姐儿你这一天到底上哪儿去了?让大少爷好找!” 念福纳闷,“他找我干嘛?” 兰姑也不知道,欧阳康苦于找不到念福,已经把全家人手都带出去寻人了,连小舞小柳都没拉下,只留了兰姑和章大嫂在家留守,现在他到哪儿去了,她也不知道。 既然如此――念福眨眨眼,“那咱们先吃饭吧。” 她都快饿死了,虽然在祝四霖那儿喝了碗鸡汤,可那点东西怎么饱肚子?她还足足干了一天的活,能量消耗巨大啊。 可兰姑瞪大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吃……吃饭?可大少爷还没回来!” “那你知道他在哪儿吗?如果知道就去通知他一声,要是不知道的话,不如在家安心等着,他迟早会回来的。我真的好饿,你要不吃,我先吃了。” 这种时候光着急有什么用?就算要寻人,也得先填饱肚子不是? 看念福真的叫章大嫂给她添了饭菜吃起来,兰姑满肚子都是忿忿不平。 枉大少爷这么在意她,一时不见了就要满世界寻人,可你看看她,可有半分着急的模样子?反而一回来就要吃饭,还吃得这样香。何曾有一点把她家大少爷放在心上? 念福吃饱喝足时,终于有人回来了。不是欧阳康,是他打发个小厮回来了。欧阳大少虽然着急,可也不算太笨。差不多隔一个时辰就打发个人回来看看,要是念福出了什么事他也好及时回来照应。 唉,这年头,没有企鹅围脖什么的,实在是不太方便了。 等念福见到欧阳康时,确实有点不好意思。大冷的天,他都找出满头大汗了,足见辛苦。想上前表示下慰问,却不小心打了个嗝。 “什么味儿?”欧阳康眉头一皱,本能的往后让开寸许。 韭菜虾仁。念福更加不好意思的半捂着嘴退开半步。吃得太饱。一时没忍住。“你找我这么急,是出了什么事?” 欧阳康狠狠剜了她一眼,心说那么大的事你也不着急。回来得这么晚也不打招呼,你好意思么? 偏兰姑心中不满,还要上前煽风点火,“姐儿今天可是遇到个极高明的厨子,喝了碗极好的鸡汤呢。” 呃……这是念福方才跟章大嫂闲话时透露的,没想到给她听了去,还拿出来说嘴。 可兰姑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她又不是背地里挑拨离间,她是堂堂正正当着两人的面实话实说,有何不可? 欧阳康心里头的气更添一层网游之倒行逆施全文阅读。心说就为了点吃的,至于么?心里有气,那话自然就不好听了,“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找地方吃好东西去了,也不打发人回来说一声,你是存心要让人急死么?” 念福恼火的看了兰姑一眼,忍气吞声的解释,“不是这么回事,是我早答应人家的,结果柳儿给忘了,今天在高爷爷那里时突然想起来了,才赶着去的。” “那你就不知道打发人回来说一声?” “我看着天色尚早,要是晚上我肯定会说的。” “可白天难道就不会出什么事?”兰姑突然又插进话来,“你知不知道大少爷为了找你,中午连饭都没吃?” 欧阳康原本没这么生气的,可给兰姑这么说的他也越来越生气了。 偏念福心里觉得委屈,她也窝着火,兰姑说一回她当没听见,这样反复挑事,算怎么回事? “兰姑你有完没完?眼下是我跟他说话,你干嘛这么多话?” 可她这一发脾气,不仅是兰姑,连欧阳康心头的火也又添了一层,“你还有理了?让人说两句又怎么样?这事本来就是你不对!” “我到底有什么不对了?”当着满屋子人面,念福脸上挂不住,也给惹毛了,忿然道,“难道我就没有一点自由吗?不过是回来晚了些,又不是故意的,你到底是发了哪根神经不对,要冲我发这么大的火?” “我神经不对?”欧阳康给她抢白得火冒三丈,心中又冤又气,“对,我是神经不对!所以我吃饱了没事干,一听说你爹的消息,就火烧屁股的回来找你!我蠢,我笨行了吗?我就应该不急不慢,事不关己的坐在那里该吃吃,该喝喝,而不是跟个傻子似的,满城去寻你!” 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念福回过味来,只觉整个人都傻了,半天反应过来,顿时血往上冲,扑上去抓着他的胳膊,“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欧阳康怒极,一把将她甩开,“你现在着什么急啊?反正天色尚早,你慌什么?” “欧阳康!我错了还不行吗?是不是要我给你跪下认错?”念福捏着拳头,愤怒的看着他,可那微微颤抖的身躯和声音,还是出卖了女孩的紧张,“你把话说清楚,快说清楚!” 再睨她一眼,看着女孩明媚凤眼中迅速泛起来的水汽,欧阳康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这是怎么了?他干嘛要跟她吵架?他不是很着急的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吗?他不是早决定了无论怎样,都陪她一起面对的吗?这节骨眼上,正经事不说,生的哪门子闲气? 哽了哽,欧阳康眼神微闪的告诉女孩,“你爹……先生认得他。” 够了,只要这一句就够了。 念福霍然转身,抬脚就往外跑。 苏澄认得他是吗?那就去找苏澄!通济坊,她知道地方! “你跑什么?旺财,你跟着瞎跑什么?快回来!” 小狼崽子不回来,它很聪明的,它已经知道了,跟着主人就不会错! 欧阳康在念福背后大嚷,她听见了,却又似乎什么也听不见。她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快跑,快跑!跑得快一点,就能早点找到那个人,找到她爹了,对不对? 兰姑看着她的大少爷跺一跺脚,只来得吩咐钟山好生看着家,就又追了出去七星暗月最新章节。 他不吃饭了吗?可沐姐儿都吃过了! 他不累吗?他进门到现在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不知道为什么,兰姑心里又气又酸,突然很想哭。她那个又蠢又笨又傻里傻气的大少爷,怎么就没人心疼呢? 入了夜的京城依旧是喧哗而热闹的,就算这么冷的天也不例外。可念福却看不见街上的行人,也听不见四周的喧哗了。她只听得到风声在耳边呼啸,她只看得到房屋一栋栋在她身后倒下。 直到,看到那扇挂着小杜酒坊的大门。念福奋起最后的力气,直直的冲了进去! 咣当一声,下人还来不及禀报,里屋的门就给大力撞开了,把灯下的三人都唬了一跳。 门口的女孩鬓发散乱,脸蛋红扑扑的,半是给风吹得,半是跑得。小毛团跟在她脚边,伸长了舌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女孩也没好到哪里去,扶着门框半天说不出话来,只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睁得大大的,里面亮得好象燃着两团火! 这里有两个是念福认识的,还有一个是她不认识的。那又有什么关系? “念福,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今天阿康也是奇怪,莫名其妙扔了句话就跑了,还不让我们出门,这究竟是怎么了?” 念福越过杜川,直直的走到苏澄面前,定定的看着他,喉头哽了哽,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认得沐绍勤?” 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苏澄略有些吃惊,“你们怎么都问起他?” “因为……”念福突然有些怕了,牙齿开始不受控制的打架。她不知道自己问下去,会得到一个怎样的结果。 有人在她身后说话了,一样喘着粗气,却控制得稍好,“因为沐绍勤,有可能是她爹。” 欧阳康走进来,“先生,您那儿,不是有本沐绍勤的文集么?” “你们说的是这个?”梅寄生扬一扬手,亮出一本被烧毁半个角的厚厚书册。那没有被烧毁的右下角,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字,沐绍勤。 “给我!”女孩忽地如凌厉小兽般扑过去,将这本泛黄的册子抢到手中,专注的目光一笔一划的描摹着那三个字,似是要确认它究竟是不是真的。 梅寄生颇觉古怪,“沐绍勤是你爹?你有什么证据?” “我就是证据!”念福被问得很愤怒,“你把他叫出来,让我跟他对质!” 梅寄生吓了一跳,倒是苏澄凝重的看了她一眼,杜川已经会意的让下人们都离开,还把房门关上了。 这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欧阳康只觉心头似笼上一层阴影。 看念福情绪过于激动,只怕问她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苏澄问欧阳康,“你来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老师都如此慎重,欧阳康吸了口气组织了下语言才道,“十几年前战乱之中,有个自称是沐绍勤的人跟沐姐儿的娘成了亲,却又在生下她之前离开了她们母女,并留了个升平坊的地址,说如果有事,就让她们母女去那里找他。可我们一来京城就去打听了,根本没有这个人。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象麻辣烫很受欢迎耶,看来大家都很爱这个,我能说自己也很爱么,要是味道好的,还会吃得收不住。捂脸。。。) 第161章 绍勤已死【粉红60+ 继续求粉红!】 为什么他们要找沐绍勤,却查无此人? 这不仅是欧阳康心中的疑问,更是一直压在念福心头上的困惑。 杜川解释道,“那是你们问得不对。绍勤给关进升平坊之后,用的是绮春娇这个官奴名儿,他的本名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你们若问春大先生,大半人都是知道的。” “绮春娇?”欧阳康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样香艳的名字用在一个男人身上,岂不是活生生的折辱? 梅寄生似是读懂他的心意,道,“你们放心,不过是个名字,春大先生在那里虽受了些委屈,但他能写词作曲,又会排歌舞,皇上,我说的是前朝那个皇上喜好享乐,多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所以并没有太难为他。况且当时好些官伎们为了跟他学戏曲歌舞,多有巴结,倒是没吃太大苦头。不过,”他看向念福,仍有些怀疑,“你真是春大先生的女儿?这不太可能吧?” “不,这是有可能的。”杜川再看看念福,明显有几分惊喜,“当年沐家被抄,绍勤起初是逃脱了的,在他被抓之前,他的家人已经有不少被关进升平坊了。如果他在外头成过亲,留言让人去升平坊找,也不是没可能。” 既然有这个人,那他现在在哪儿?欧阳康的问话刚一出口,就见知情的那三人突地面面相觑,不说话了。 “你们说呀,他人在哪里?”念福大声追问着,不祥的预感沉甸甸的压在心头,他……她爹究竟怎么了? 最终,苏澄站了出来,肃然望着雪白着脸的女孩,“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他。” “廷硕――”轻轻唤了声苏澄的字,杜川似是想说什么,可再看一眼女孩灼灼的眼。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一步不拉的跟着苏澄穿过厅堂。去了西北角的僻静小院。 当眼看着苏澄推开那两扇乌黑的小门时,念福眼前猛地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要不是欧阳康赶上来扶住她,只怕她已经摔倒。 因为她已经清楚的看见,在那高高的香案上,供奉的数只杜姓牌位旁,独有一只不一样的牌位,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 “挚友沐公绍勤之位藏地追踪全文阅读!” 苏澄示意欧阳康把念福扶进来,望着她幽幽一声长叹,“如果你真是沐兄弟的后人。真不知是福是祸。” “先生!”欧阳康诧异的望着他,这是何出此言? “把门关上。当心隔墙有耳。这件事一旦流传开来,就是我也保不住她了。”苏澄叹息着,给他们讲起一个故事。 这件事真要追溯起来,那还得说到先朝大周王朝建立初期之时。 那时候,天下大乱,英雄豪杰纷纷割地为王,而其中。最有希望一统江山的是王并不是大周王朝的开国皇帝,而是他的结拜义兄,占据了最富庶地带的江陵王萧氏。 为了争夺王位,周高祖忍痛割爱,把自己深爱的女人送给了萧氏做内应,以此得到他的信任,最终积蓄力量,打败了各路诸侯,这才得到了皇位。 当萧氏给逼到穷途末路之时。才终于幡然醒悟,可惜那时大势已去。面对着最深爱的女人和最好的兄弟对自己的背叛,萧氏不堪受辱,横刀自刎。 不过死前,他留下一行血书,“今日吾既为此女失了天下,他日汝家王朝必也断送此姓之手!” 欧阳康听得悚然心惊,“可这关沐姐儿什么事?” 苏澄望着他摇了摇头,“你可知道,当日那被周高祖献给萧氏的女子姓什么?” 难道……欧阳康缓缓转过头,只听女孩惨白着脸说,“她……也姓沐?” 苏澄点了点头,“虽有这样的毒誓,但沐氏既是从龙起义的功臣之家,依旧备受荣宠。只是当时大家都误会了这句话的意思,以为覆灭王朝的必是沐氏男儿,并非女子,于是历朝历代,沐氏虽是享尽荣华,却鲜有把持军政的要员。反倒是女子之中,出了不少皇后嫔妃。尤其周成帝时,也就是周朝末代哀帝的祖父,曾经无比宠幸过一位沐氏皇妃。而那位皇妃,原本是许配了人家的。” 苏澄摇了摇头,带着几分不甚赞同讲起那段往事,“为了将此女据为已有,成帝甚至废黜了极力反对的孟皇后,这才将沐妃迎归宫中。可如此一来,就逼反了沐妃的未婚夫,窦氏一族,就此开启了长达数十年的战乱。等到本朝太祖安定天下之时,你们可知,周哀帝眼见大势已去,竟在临死之前,又说了一段与萧氏同样的话。言他家既为沐氏女失了天下,日后高家王朝必也要灭于沐姓之手。” 欧阳康很无语,皇朝相争,从来都是男人的事,关几个女人什么事?那沐妃被成帝强掳进后宫,也非她所愿,大周王朝会覆灭,也是自身积陋成疾,否则单靠她那未婚夫家造反又有何用? 苏澄也是一样意思,“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哼,只有那样不成器的帝王,才会把由头推到女人身上。” 他慨然说着,颇有不忿之意,可转而看着那个牌位,复又叹道,“你们可知,那周哀帝临死前为何要说这话?只因本朝的太后娘娘也是出自沐氏,他说沐氏会覆灭江山,那岂不是逼着皇上亲手杀了他娘?简直不可理喻!而在十几年前,为破本朝圣上之兵,当时的大周皇帝周宣帝曾强命京城沐氏带兵出战,可怜沐氏以书香传家,并无一个从军将领,当然无法相从。于是一夕之间,阖家覆灭。沐氏所有族人,尽数没入官奴所。那一场浩劫,至今说来令人心惊胆战。” 苏澄感伤的略顿了顿,告诉他们,“绍勤虽是贵族子弟,却生性平和,自幼就爱走街串巷,与小杜他们交好。被抓入升平坊充作戏子之后,他便一心作起曲词。直到六年前,在本朝圣上即将破城之日前夕,宫人大半被哀帝赐鸠酒毒死,这其中也包括绍勤和沐氏族人冒牌医师。唯一幸存者。仅平国公一人而已。也不知他用什么法子。竟瞒过哀帝,只当是沐氏普通族人,否则绝计无法逃脱。不过他也因此狠狠伤了身子,大病不起,几乎断送性命。不过这对他来说,又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这话并不难理解,有周哀帝留下的话,就算沐氏已经几乎全族尽灭,但只要还有一个男丁,总是招人忌讳的。可平国公既被弄垮了身子。一个病殃子还有什么危险?只怕传宗接代都是极为困难的。怪不得平国公如此低调,身子不好是一方面。避祸恐怕是更重要的另一方面。 不对呀!欧阳康突然想起,那日在庆云楼曾见平国公夫人带着小公子来做客,那孩子起码得有七八岁了,如果平国公是直到新朝平定才做了国公,他是从哪里生出这么大的儿子? 应该是过继。 这样一想,谭氏的姐姐以这样低微的门楣能嫁给平国公也有理由了。一个男人,还是中了剧毒。搞不好随时就会丧命的男人,哪有好姑娘愿意嫁来当寡妇?只能匆匆给他择个媳妇儿子赶紧接进门,万一救不活,也好有人哭丧摔灵。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事关他家沐姐儿什么事?怎么看,她也不象是个倾国倾城,乱世枭雌的样子吧? 苏澄看过来,目光里带着淡淡怜惜,“世间本无事。只怕有心人。本来这些狗屁倒灶的事跟沐丫头没有半分关系,但她如果真是绍勤的女儿,事情就有些不好说了。眼下沐家除了太后娘娘、平国公已经没有了旁人。虽有一个县主,可不过是个乡野乞儿,不足为患。可要是让人知道沐丫头是绍勤的女儿,沐氏遗孤,你们想想,他们会怎样做?” 欧阳康猛地顿悟,只觉浑身似掉进冰窟窿似的凉。 不管真实原因怎样,萧氏的预言实现了,大周王朝因为一个沐氏女子灭了。那周哀帝的预言呢?谁敢说它就一定不会实现? 为了永绝后患,最好的法子是什么? 不用问,傻子也知道。 念福看着欧阳康,欧阳康也看着她,他的目光中有同情有不忍有错愕有怜惜,唯独没有半分的嫌弃或者游离。 心,莫名的就安定了。 哪怕她是沐绍勤的女儿又怎样?哪怕她身上背负着那个可怕的预言又怎样?这世上,总是有人信她护她,待她一如往昔的,她在这世上就不算白活! 静默的时间并不太长,欧阳康就问了,“先生,那现在该怎么办?” 苏澄摇摇头,目光是少有的坚定,“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不让人知道沐丫头是绍勤的女儿,那她该怎样生活就怎样生活,又有什么关系?小杜和寄生你们大可以放心,他们一个是绍勤的挚友,一个曾受过绍勤大恩,就算是给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也绝不会出卖沐丫头的。” 剩下他自己,欧阳康更加相信。他家先生虽然平素有些玩世不恭,但骨子里其实是个极为正直的人,于这些大是大非面前,是半点也不会含糊的。 念福心中感动,可有一件事她却不得不问,“请问先生,那他……我爹现在葬在何处?” 她可以从此不再对人提起她的身世,却不能不尽到一个做女儿的义务。 她得去祭拜她爹。 (一觉起来看到这么多小粉红,感动得星星眼有木有?赶紧爬去码字,争取明天也3更。唔,有性急想看剧透的可去新浪微博找桂仁_起点,不一定马上有,但总会有所透露。嘿嘿,不过来了不粉者要打小pp哦~~不粉。。。肿么突然想起了藕汤里那粉红软糯,绵长有丝的藕?啊啊,不行了,口水泛滥。赶紧撤,去干活!) 第162章 绍勤劭勤 平国公府。 将明日祭祀事宜打点妥当,谭夫人正坐下喝口茶的工夫,就有丫鬟密报,“县主让人去御膳房要豆腐花,可御膳房说,那东西原就不是他们做的,是从外头买的。眼下也寻不到人,做不出豆腐花来,县主正发脾气呢。” 谭夫人冷冷一笑,心情大好,“谁叫她冒名顶替来着?眼下可不是要露馅了?旁的她还能推脱,可明儿这样正经日子也做不出来,看她还能有什么说辞!” 一语未了,忽地又有婆子来报,“县主去做豆腐花,不妨把手给烫了,鼓起好大一个水泡,国公爷急得不行,让夫人赶紧去请太医来!” 谭夫人先是一怔,忽地心情更好,“连这等苦肉计都使得出来,倒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不过就算躲得过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么?” 取了对牌着人去请太医,她再想想,脸色又渐渐冷下来。那贱丫头已经很不小了,眼看就要嫁人,能躲过一时是一时,还真不必操心什么初一十五。可她凭什么要让她好过? “再打发个人去御膳房,上回我不让人打赏过么,再去问问到底打赏给谁了?就算是外头的百姓一时不在,总得留个姓名地方的。要是再敢支支吾吾的,就说我要亲自过去了!” 下人答应着去了,谭夫人靠着软枕,缓缓的歪下来。 可今日注定是歇不了的,很快宫里又打发人赏赐东西下来。 “听说国公爷近来身子好了些,太后娘娘也安心不少。这些是太后娘娘送给国公爷明日祭祀的礼,皇上的估计后脚就到。请夫人做好准备,保不齐明日几位皇子还要亲自过来上香的,现只看有没有皇上的恩旨了。唉,原先那么鼎盛个家,如今却只剩国公爷孤零零一个人,太后娘娘每每想起来就掉眼泪,要不是她老人家身份尊贵。不便出宫。明日都要亲自回娘家来上柱香的。” 谭夫人脸上赔着笑,可心中却有怒火中烧。什么孤零零一个人?当着她的面说这样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和成冠这孩子就不是沐家的人? 可太后身边的管事姑姑又岂是她敢得罪的?还得送上厚礼,又殷勤的留那姑姑多坐一会儿,可姑姑摆摆手道,“夫人不必客气,太后娘娘还命我去镇远侯府走一趟。” 关家虽不是沐家这般的皇族至亲,却也和皇室沾亲带故。否则当年高显起兵,关家也不至于下死力气卖命,连关耀祖爷爷的老命都搭上了。所以每逢年节,宫中也会有所恩赐。以示抚恤。 谭夫人明白原委,当然不会多留。但那管事姑姑却笑着跟她多闲话了几句,“听闻关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孙子近日倒是改好了些,还知道请状元郎画了副麻姑献寿图讨家里长辈开心神仙计划生育。太后娘娘听说之后大加赞赏,说下月她老人家的千秋也不让孩子们送那些金玉之物,真要有心,就自己亲手做一样送去,哪怕是一块糕一个字也好。眼下宫里几位公主商量着要排个什么祝寿舞。国公夫人也可让孩子们提前做些准备才是。” 谭夫人假装不经意的道,“嗳哟,今儿国公爷让县主做碗豆腐花准备明日祭祀之事,她还烫了手呢,到太后娘娘的寿诞那天,也不知她好不好得了。” 管事姑姑听得顿时露出几分鄙夷之色,再寒喧两句,便告辞了。 谭夫人阴沉的心情又微妙的变好了,转身幸灾乐祸的吩咐下人。“去跟县主说一声,就说太后娘娘的千秋不要寻常贺礼,就让她把豆腐花做一碗便是。” 瑞安要如何怄气她再不管了,只安心做好准备。 果然到了第二天,皇上下了恩旨,命晋王高长孝代表他亲来国公府祭拜。 “扶我出去。”原本歪在榻上养伤的瑞安闻言顿时利落的收拾好衣裳,出去见过这位皇侄了。 谭夫人看她出来,故作殷勤的道,“瑞安你不是手疼得厉害吗?怎么又出来了?便是晋王,也不必客气的。” 瑞安暗掐自己一把,红着眼作弱柳扶风状,“不是跟晋王客气,乃是今儿这样的大日子,但凡有一分可能也得起来才行。一会儿,我还要陪爹爹出城祭祀呢。” 大凡英雄豪杰,都偏爱柔弱美人,晋王虽好男风,但见瑞安这娇滴滴、怯生生的样子还是不免心生几分怜爱,温言给她解围道,“表姑姑如此孝顺,也是国公与夫人的福气。既然你们还要出门,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瑞安忙抢了一步,“我送晋王。” 待走出谭夫人视线范围,她才压低了声音问,“许久不进宫,也不知齐王最近可好?” 晋王听着一愣,心说你要关心他自己不会去问,问我做什么? 却听瑞安又道,“上回中秋那日无意得罪了齐王,也不知他还生不生我的气。” 晋王眼神一眯,忽地有些明白了。他与齐王虽是兄弟,却也是争夺王位的对手,瑞安这话,分明是在向他投诚吧? 要说一个瑞安并没有什么,可她若是能拉拢来连父皇都很听信的平国公,那可很值得考量了。 于是,晋王一笑,“都是自家亲戚,你和齐王闹点矛盾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是我这性子,早就忘光了,你也不必过于介怀。” 瑞安一听有门,心中大喜,深觉自己这步棋下对了。忙忙又道,“晋王豪爽,世人皆知。若是回头能替我调停调停,必有大礼送上。” 大礼?晋王眉头一挑。 瑞安却不肯明言,神神秘秘的卖了个关子,“敢送到晋王面前的,必是绝色才行。” 绝色?那必是美少年了。晋王心中有了数,只是一笑,“回头有空,也请表姑姑来府上坐坐。正好天冷,梅花也要开了。” “晋王盛情,不敢推辞。”含笑给他施了一礼,目送着他出了大门,瑞安心头得意。谁说她就不会结交权贵来这一套?这不是很容易么? 晋王是皇次子。又在军中素有威望。将来的皇位十有八九是他的,把宝押在他身上绝对错不了。 何况,那“宝”还不是她家的。不过是顺水人情,为什么不做? 略带得意的转过身来,忽见气度清华的男子不知何时立于她身后不远处,也不知看了多久嫡女惊华:异界至尊魔厨。 瑞安吓了一跳,脸有些白,“爹爹,你什么时候来的?” 可是再看一眼平国公虽然晶亮,却明显难以聚焦的眼神。她又暗自松了口气,堆起笑道。“爹你等我收拾一会儿,我马上陪您出城祭祀。” 默了默,那清华如玉的男子才点了点头,缓缓说了一个字,“好。” 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青山之上,斜阳之下,有一片乱葬岗。不过早已经收拾齐整。筑起了围墙,虽然许多坟包都没有立碑,但瞧着却不再那么凄凉。 在东边最高的一处,单立着一个用大理石砌成的坟包。坟包前竖着一碑,上书“沐公绍勤之墓”。 瑞安虽不喜读书,但为讨爹爹欢心,近来也颇识了些字,瞧着这个名字,着实有些古怪。 她自然知道。她爹平国公名叫沐劭勤。而就算是同样的辈分,也鲜少有人家会给兄弟起读起来写起来如此相仿的名字。那绍与劭,稍不留意就会混淆,这是何故? 可她眼下还有一个更加明显的疑问,“咦,这是有人来祭祀过了?” 沐绍勤的墓明显是被刚刚整理过,所有的杂草都已经拔除,大理石的墓碑擦得纤尘不染,还摆着新的香烛纸钱,墓碑前的那四份供着的菜甚至还留有余温,显是刚走不久。 沐劭勤却不觉得奇怪,“可能是你伯伯的几位好友来过,把咱们的东西拿过来吧。瑞安,你跪下,给你伯伯好生磕个头。要没有他,今日便没有我站在这里了。” 瑞安略带不屑的暗自撇了撇嘴,嘴上却乖巧的答应一声,跪在了下人铺好的蒲团上,沐劭勤扶着下人的手,侧着跪坐在另一只蒲团上,伸手抚着那块石碑,低低道,“哥,我来看你了,还带我女儿来。你瞧――” 可他话音未落,忽地一阵不知从哪儿来山风吹起,吹起那放在墓碑下面四碗菜的余香,落入他的鼻端。 沐劭勤忽地浑身一震,连脸色都变了,难以聚焦的双眸骤然睁大,指着下面霍然问道,“这里……这里摆的是什么?” 瑞安莫名其妙的答,“菜啊?从爹您的手边数起,是卤豆腐……” 她还没说完,沐劭勤就伸手从那碗里抓起一块豆腐送入口中。 “爹!” “国公爷!” 瑞安和一众下人都吓坏了,赶紧上前拉的拉,扶的扶,这样冷天,又是搁在野地里的东西怎么能吃?万一吃出毛病来怎么办? 可沐劭勤却依旧把那块豆腐吞了下去,他吞下去之后的表情变得极为古怪。似是不可置信,又隐约透出几分狂喜! 可那狂喜里又带着极度的不可置信,让他忐忑,让他想问又不敢去问。犹如要去触碰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那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只是一个肥皂泡而已。 可是不碰一碰,又如何让人死心? (谢谢大家的粉红和打赏,呜呜,好热情,好感动,桂子忽然好有动力码下去。还有许多留言,我都没时间回复,但真的一条一条看过了。挨个抱抱每一个认真看文的亲们,我会努力坚持加更。就是本月加不完,下月也会慢慢补。但前提是质量第一,不能注水,我要对得起大家的订阅和投票。也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163章 更重要的 山脚下的初雪早已化得謦尽,可罕有人迹的山尖却仍覆盖着一层白,象融化的蜡油一样淌下来网游之倒行逆施全文阅读。晶莹,神圣,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庄严。风从那上头刮下来,也似带上了那份庄严的寒意,直吹得人连瑟缩都觉得是一种冒犯。 瑞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四碗菜的存在象是对她的一个极大威胁。就见谭夫人的心腹卢妈妈忽地悄悄走上前来,无声的手指一挥,迅速的指挥着他们换了自家带的四样。 头一次,瑞安觉得自己和那个后母真正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而此时,沐劭勤颤抖着发问了,“这四样菜……这四样菜是不是卤豆腐、香葱煎蛋饼、香菇玉兰片,还有一样……那一样是山芋金针黑木耳?” 瑞安没说话,因为她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拿走的四样菜,就跟沐劭勤说得一模一样! 瑞安从没有见过父亲用这种眼神看过她,就算明明知道他的眼睛早已毁于那杯鸠酒,根本看不见,可她还是觉得那眼神犀利炽热得象要吃人一般。 “我再问你一次,那四道菜,究竟是什么?” 男人紧紧抓着女孩的肩头,鼻孔剧烈的翕动着,两颊是不正常的激动的潮红,声音凌厉而急迫万分。 瑞安无端端的生出怕来,象是有只看不见的手正拼命把她一寸一寸拖进那阴暗可怕,散发着腐朽味道,令人绝望的黑洞里,就好象她从前住过的乞丐窝一样。 可她还是不能不说,更加不敢不说。男人的眼神实在太过骇人了,似是她要敢说假话,那一瞬间的火焰就会把她燃烧殆尽! 一个“是”字在她舌尖打着颤,就要往外吐的时候,卢妈妈在旁边说话了。 “国公爷,莫非您糊涂了么?这四道小菜可是您平素最喜欢的。又有谁不知道?就算是今日出来祭祀。可夫人也特意命人准备了呢。” 男人手一松,象是一扇门突然隔绝了那熊熊燃烧的烈火,瑞安只觉浑身一松,竟是脱力的摔坐下去。 “呀,县主跌倒了!” 卢妈妈重又惊呼起来,可瑞安抬眼,却不见那个自从相认,就总是对她关怀备至的爹爹赶紧来扶她,却是茫然的望着不知名的远山,完全沉浸在他自己思绪的惊涛骇浪里! 不可能。怎么可能?那个味道,那个味道他怎么可能会记错? “把刚才那几道菜再给我拿来!”男人少见的怒吼着。展现出强硬的一面。 只可惜,他看不见的眼睛是他的致命弱点,就算卢妈妈在众目睽睽之下,另拿了自家做的四样热腾腾的菜出来顶替,他也没办法察觉。 不用筷子,直接用手又抓起一块卤豆腐,可刚入口男人就狠狠吐掉了。“不是这个!这不是刚才那个。” 卢妈妈赔着小心笑道,“国公爷这可说笑了,明明就是一样东西,不是这个又是什么?您是不是伤心过度,又魇着了?” 听着那个魇字,男人浑身一震,脸上的潮红迅速褪色,又变回从前那样病态的苍白,略顿了顿。然后忽地抚着额,虚弱的道,“我似是又有些头晕了。” 卢妈妈松了口气,忙招呼人上前扶他,“既然国公爷不舒服,那还是赶紧回去吧。这里风大,天又晚了,仔细伤着身子。” 男人微微颔首,“那就快着些。对了,瑞安,你伤得怎么样?方才我没吓着你吧?快起来。” 瑞安缓缓的扶着丫鬟的手,站了起来,看了卢妈妈一眼,然后生硬的挤出几丝笑意,“爹,我没事宅男的野望全文阅读。” 男人不再多说什么,扶着她站到一旁,让人依礼行事。 瑞安再看她这个父亲一眼,忽地有些畏惧。 如果说这个父亲从前给她的都是病弱文秀的印象,可刚才那一瞬间的他,分明是择人而噬的猛兽!他从前的病弱文秀似乎全是表象,只有遇到他真正关心在乎的东西,他才会表露出那最真实的一面。 可他所关心的,他所在乎的,怎么会是那样普普通通的几碗菜? 自己不是他唯一的女儿吗?他对自己都从未展露过的深切关心与在乎,为什么会给了那样几碗菜?难道在他的心目中,还有比自己这个女儿更加重要的东西? 一阵山风吹来,瑞安忽地打了个激灵,惊觉自己背上已经汗透了。 不! 她是平国公的女儿,唯一的女儿,这世上绝不会还有比她更重要的存在。如果有,也得在他发现之前,把那个东西毁掉! “瑞安,你在想什么?”忽地,男人轻声问着,眉头微微皱起,显是察觉到她情绪的失控。 瑞安心一惊,马上换了甜笑,“没事……我,女儿就是觉得有些冷了。” “那赶紧添件衣裳吧。”男人关切的叮咛与温柔,让瑞安心情放松不少。 再度紧紧牵着男人的手,她知道,这是平国公,这是她爹,也是她的靠山和一切荣华富贵的源头,没人能把他夺走,绝对没有! 里仁坊,破园。 欧阳康徘徊在窗外已经好一时了,可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进去。旺财那小东西也是不争气,没看他一个劲的在外头招手吗?只知道在里头傻乎乎的望着他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嗷两嗓子,给他个搭话的借口也行啊! 终于,里面穿着一身白色孝服的女孩发话了,“你进来吧。” 虽然没有回头,可她知道他一直都在。小狼崽子的脑袋跟着他晃个不停,再不让他进来,她看着都要眼晕了。 欧阳康抬脚进来,笑得无比亲切,在女孩对面坐下,清咳两声,“是这样的啊,我刚想了个好点子,你不是想着做什么吗?要不就做我家的四色酥吧。那个点心虽然不能当正餐,但做好了拿出去卖也是挺好看的。还不用出去摆摊那么辛苦了,每天安排几个人手。在几大集市提篮兜售就行。你觉得怎样?” 女孩看着他,那表情分明就是不怎么样。 欧阳康有点受打击,他好不容易才想到的说。 念福睨他一眼,却好歹嘟囔着道了句,“算了,你又不会做饭,这些事还是我自己来吧。你放心,我就今天难过一会儿,过会子就好了。” 目光落到桌上的大红婚书上,不觉再次叹了口气。娘等的人。注定回不来了。 欧阳康瞥了一眼,试探着问。“你爹娘的?” 念福嗯了一声,“要看看么?” 那就不客气了,欧阳康探头扫了一眼。婚书嘛,无非那些套话,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看到最后那个让念福看不懂的签名时,他赞叹了声,“你爹的古篆写得真好。” 只是……这怎么象是个错别字?他爹不是叫沐绍勤吗?怎么这里是个沐劭勤?难道这两个字在古篆里是通用的? 可他的疑问没持续多久大唐绿帽王。就给女孩的叹息勾了去。 “又怎么了?不是说好不难过了吗?” “我不是难过,只是有点遗憾。”念福把婚书合上,重放进蕙娘给她的小坛子里,瘪了瘪嘴,“他字写这么好,还会作词写曲,只可惜我却什么都没遗传到。” 看她难过,欧阳康心中又涌起那股子男子汉的豪气来,“这有什么呀?你要有心学。我教你!唔,诗词对你来说难了些,不过练字简单呀,只要肯下功夫就行。” 呃……念福能说,她其实只是感慨一下而已吗?让她提笔去练字,这个……好象不是她的范儿吧。 “算了,你功课那么忙,还要去苏先生家学装裱,哪有时间教我?” “怎么会没有?你等着,我去拿笔墨来。” “真不用了!” “别客气!” 看着他热情离开的背影,念福有点无语,她干嘛要多嘴感慨那个话呀,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来不及了。 欧阳大少很快就取了全套的文房四宝和字帖过来,要教她写字了。 “先注意提笔的姿势,要做到指实掌虚腕平肘起。你先练练笔画,笔画写熟了,我再来教你写字认字。呀,你怎么把手放下来了?快提起来!” …… “是不是觉得很酸很累?可再酸再累也要忍着,坚持上三五年,慢慢习惯就好了。” …… 墨香在房间里淡淡流转,和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又亮起来的烛火一起,一点一滴融进平凡的生活里。 柳儿舞儿在一旁看着窃笑不语,不是要教沐姐儿写字的么?怎么最后成大少爷握着她的手写了?这样练字,要哪天才练得出来? 小丫头们心思单纯,并没有那些绮思旎想,可是握着女孩柔荑的人呢? 为了教她正确的提笔姿势,欧阳康只好站在坐着的女孩身后,微俯下身,一手撑桌,一手握着她的手。 起初,情急之中,欧阳老师并没有别的想法,心思纯洁一如山顶白雪,青天可鉴。可是写着写着,渐渐不对劲了。 女孩低着头,可以让他清楚的看到她满头乌鸦鸦的秀发,还有秀发底下那一截藏在衣领间的雪白后颈。 非礼勿视!欧阳老师忙忙的挪开眼去,可挪开了,又忍不住留恋的回头再看一眼。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开始想象底下的模样。 虽然冬装厚重,连半分线条也不显,可这样又岂能阻止热血青年想象的空间? 偏那被看的人还浑然不觉,淡淡的处子幽香纯真而诱惑,益发显得活色生香,令人心旆摇荡,连呼吸都快不稳。 “你怎么了?” 心神一乱,交握的手上自然劲道松驰,念福察觉到,转头来问,顿时就注意到欧阳康异于寻常的神色了。 (今天还是有三更的,桂子好努力呀!) 第164章 没有辜负过【粉红80+】 “没……没什么?”欧阳老师竭力隐忍,可青葱一般的少年心事,又岂是他说瞒就能瞒得住的? 念福一时会过味来,脸也红了。 这小子在动她的歪脑筋! 可恶! 忽地,楼下来人请他们去吃饭了。 “唔……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扔下句话,欧阳老师逃也似的跑了。 留下的念福更加羞恼,可为什么,心里竟有几分甜丝丝的,连嘴角还要忍不住向上翘起? 哦哦,她才不会为了那个没出息的家伙打她主意就高兴呢,她又没有毛病,干嘛要招惹那人的注意?可要是连长得这么帅的家伙都注意到自己,那是不是证明自己还有几分小小的魅力? 心情莫名的好了些,甚至连得知父亲过世的伤痛都减轻了许多。 人生便是如此,再伤痛也还是要往前走下去。与其哭着,不如笑着。就是父亲在天有灵,只怕也会希望如此吧。 念福这一夜,睡得很踏实。 就算寻父的结局没那么尽如人意,可最终知道了结局,总比成天悬着一颗心要强,不是吗?何况她爹还是那样一个有本事的人,连苏先生这样的名士都会为了如何填补他留下的诗词头疼,女孩心里其实挺骄傲的。 为自己,也为蕙娘。 她爹是个好男人,他是个有才华的好男人,最重要的是,他到死都没有辜负过她和她娘。这对于她们母女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 平国公府。 男人独自在深沉如墨的夜色中不断抚摩着一支老旧的铜簪,也直到此刻,他才敢放任自己所有的情绪,任它们奔腾呼啸。 那块卤豆腐他确信自己不会吃错! 那是他妻子的味道,虽然略显稚嫩,还差了几分火候,可那千真万确跟她如出一辙。 可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是他糊涂了? 难道他真的又犯了魇症? 不,他脑子清醒得很,不象刚被救起的那会子。因余毒未清。总是犯迷糊,除了记得要去他妻子,什么也想不起来。 长姐以为他疯了,慌得问也不问他的意思。就作主给他娶了妻。过继了孩子。直到御医慢慢解了他的毒。他才渐渐清醒过来,可那时木已成舟,完全没有了转寰的余地。 “可是。可是他们都说你死了,那么今天的卤豆腐到底是谁做的?这根铜簪又是怎么回事?还有我们的女儿……那孩子,她又怎么能把咱们家里的情况说得那么清楚?” 男人喃喃自语着,象是陷进一团浓得看不到边的迷雾当中,惊疑不定。 这一刻,男人无比痛恨自己被那场剧毒毁掉的眼睛。就象是在眼前放下层层的帘,除了光,什么也感受不到。 如果他能看得见,那时候就能看到摆出的菜到底是不是那四样,认出它们的来历。可惜,他看不见。 不过有件事他们不知道,他们都以为那四样菜是他最爱吃的所以才念念不忘,其实他们错了,他之所以对那四样菜念念不忘,是因为那四样菜是他们成婚当日的四道菜。 因为正在逃难途中,所以只得一切从简,就为了换回几个鸡蛋和那些干货,让女儿女婿的婚宴不至于太过寒酸,岳父悄悄把他珍藏多年,原本当作棺材本的一块老玉都拿去卖了,换了这些菜,还有给女儿女婿的大红新衣。 这份恩情,他一辈子都会记得。 而这件事,除了他和他的妻子、岳父岳母,再没有第五个人知道。为了怕闹矛盾,就连后来找回的大舅子一家都给死死瞒在了鼓里。 男人紧紧握着手中的老铜簪,脸上的惊疑渐渐被坚定取代, “只要你还活着,只要还有你的消息,我总会想法找下去!其实你没有死对不对?你还活着对不对?” 而另一边的院子里,幽幽的灯下,卢妈妈把白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跟谭夫人悄悄禀告了一番。 “……您是没见国公爷当时那个脸色,整个人象是吃了什么返老还童的灵丹一般,精神得了不得!要不是老奴见机得快,那个贱丫头一准得露馅。” 谭夫人冷笑,“她也不傻,真要是露出什么马脚,最先倒霉的就是她!不过那是什么人弄几个破菜在那里讨人嫌?” “就是不知呢。去时就不见人影,除了些香烛纸钱,什么也没留下。本来还想寻个人打听打听,可荒山野岭的,问也问不出个究竟来。” 谭夫人微一挑眉,“不过是几道菜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卢妈妈道,“夫人可不能大意,国公爷已经生出疑心来了,万一他要私下去查些什么……” “那就让他去查!”谭夫人笑得有几分阴森,“明儿我就进宫去一趟,谢谢太后娘娘的赏,顺便也提一提他又有些犯糊涂的事。” 卢妈妈会意的点头,“夫人既有对策,那老奴就放心了。” 谭夫人又瞟了她一眼,“你这么一心替我着想,我不会忘了你的好处的。” 卢妈妈忙道,“老奴心里明白的。只有夫人好过了,才会有老奴的好日子过。咱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的地步,老奴就是拼死也不会让人妨碍到夫人。谁要是跟夫人过不去,那就是不让老奴有好日子过。但凡老奴还有一口气在,必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谭夫人笑了笑,却不再多说什么。让卢妈妈下去,收拾歇息了。 只是独自拥着孤衾,便是再暖,心也是寒的。 可手指抚过那些华丽的丝绸,忽又紧紧抓紧,这些都是她不惜一切才抓到的,她无论如何不要放手,不要再过回从前的日子。 卢妈妈的话虽俗,但何尝不是她的心声?谁要是不让她有好日子过,她必要跟那人拼个你死我活。她是平国公夫人,任谁也无法取代! 一大早,里仁坊的破园里就热火朝天的忙活起来了。 余三胜快到中午找来的时候,就见沐姐儿正对一个垂头丧气的黑大个竖起三根手指头,“已经第三回了,拜托,你能不能争气点?” 墨云望着被自己再次煮糊的米饭,羞愧万分,嗫嚅着道,“姐儿,我就不是这块料,要不你换个人试试吧。” 可念福却跟教她写字的欧阳老师一样,坚决要诲人不倦,“要是连你都学得会,我再教其他人岂不更快?再来!” 墨云苦着脸又去洗米生火了,余三胜看着好奇,“沐姐儿,你这是又想做什么?” “哟,余师傅来了?正好给我提点意见吧,我想找些新门道,可是怎么也教不会他煮饭。” 念福已经想过了,想做冬天里的生意,还是得做热乎乎,有油水的饭菜才行。京城的饭馆虽多,但哪有一家做快餐的?而几大集市人流量大,有时为了图省事,很多人都是买几个大饼或者包子了事,若是她能做出方便快捷,随到随吃又热乎乎的快餐,是不是能解决大家的大问题? 当然,她这在时候不可能做出一次性的饭盒来,但这时候的土陶沙锅可便宜得很,才几文钱就能买到个质量不错的,用来煮饭再好不过。到时备好热菜往里一放焖一会儿,就是份很好的午饭了。 要是有些客人要带走,没关系,多收几文钱就任他连锅也端去。等还回来时,只要完好无毁,就能折算进下顿饭钱,不也相当于变相给她招来了回头客? 至于快餐的菜,就更容易了。 便宜又好吃的麻辣烫啊!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又丰俭由人,到时弄两只大锅熬好汤底往那儿一摆,要吃什么任选。 当然,她也会准备一些卤肉叉烧给有需要的客人,再熬一锅热气腾腾的大粥,基本上就齐全了。唯一可惜是这时候没有粉丝,否则又多一味好料了。 眼下唯一麻烦的就是煮饭,这个确实要点水平,念福不是没想过拿大锅煮了再分进小沙锅里,只是那样的饭委实不好吃,而且保温性会差很多,所以眼下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煮饭问题。 余三胜听说,按下自己的事,先来看她,不,是看墨云怎么做。 先用块猪皮擦了擦锅,再放洗净的米和清水,然后搁炉上烧。大火烧开后及时换到一旁的小火区,慢慢焐。等听到里面的米噼里啪啦炸香,闻到米饭焦香时,饭就好了。 可墨云愣是听不出饭还没好与熟过的声音区别,重新又煮的三小锅饭,一夹生一糊了,还有一锅,干脆连沙锅一起烧炸了。 捂脸!蹲这里等半天也没等到好吃的旺财也受不了的将小屁股一扭,兴趣缺缺的走了。等这傻蛋做饭,不如找人玩去!小狼崽子还不知道交新朋友是要请示家里大人,所以犯错也是可以原谅的。 见此情形,余三胜连连摇头,“沐姐儿,你就别难为他了,这个实在太难。眼下你还只是三口锅,等到真正做起来,最起码要同时看上二十甚至三十炉的火,别说是他,连我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那可怎么办?如果没有这沙锅饭,她还能用什么做出特色?这时代的人不象现代,大家花钱在外头吃饭,还是以裹腹为第一需要,如果光卖麻辣烫,没有主食,只怕生意会差上许多。 怎么办?念福苦恼了。(未完待续。。) 第165章 师徒 余三胜见状,便又旧事重提了,“沐姐儿,你就是教出了墨云,可辛辛苦苦在外头做一月也未必赶得上我们在宫中服侍贵人得一次的打赏多。你要不考虑下,还是拜我为师吧?我可以带你入宫学习,见识最好的厨艺。” 他想想,狠了狠心又道,“你要想多学点东西,再拜我师兄,就是宋思源他爹为师也行。日后你就是不愿入宫中,去他家的酒楼学习也行啊。总是咱们师门一家,万事好商量。怎样?” 不管念福答不答应,都被这份诚意感动了。 这个时代极重衣钵传承,老师可以有若干个学生,但学生只能有一个老师。如果没有得到老师的许可改投他人门下,那是非常大逆不道的。 就好比欧阳康吧,他虽然曾经做过吴勉的学生,可现在既然是得到苏澄公开承认,是他能够登堂入室的弟子了,那他此生就只能认苏澄一个正牌先生。 天地君亲师,苏澄说要他养老的话可不是玩笑,如果苏澄老了没有更亲的子侄,那欧阳康必须象侍奉亲爹般侍奉他终老。 可余三胜眼下为了收她为徒,居然允她再跟别的师父学艺,这样的让步可算是极其有诚意了。 可还没等她想好要不要答应,有人出声了,“为了抢人徒弟,连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得出来,姓余的,你还要不要脸?” 当满身炭灰的老人蹒跚着走出来时,余三胜愣住了。要不是那一声姓余的,他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好半天,他才试探着问,“小师弟,是你?” 祝四霖冷冷瞥了他一眼,“我早就被逐出门墙,不是你的师弟了。姓余的,沐姐儿是我徒弟,跟你无关。你少来打她主意!” 呃?她什么时候拜他为师了? 念福有点发懵。却聪明的知道此时最好闭上嘴巴,退开一步。看这两人师兄师弟神马的,肯定有什么相爱相杀的狗血情节,搞不好还有什么师姐师妹在其中翻云覆雨,她最好不要插手为妙。 相较于祝四霖的浑身是刺,余三胜分明显得感慨得多,望着昔日同门之中最年轻最帅气的天才师弟,如今竟沦落得跟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他摇着头唏嘘不已,“二十多年了。师弟你怎么弄到如此田地?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祝四霖咧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怎么?看我过得如此模样不正合了你们的心意?你还不赶紧告诉师……蔡大师傅一声,看他当日的决定有多英明?” 余三胜眼中掠过一阵伤痛,“师父,他老人家十二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祝四霖浑身一震,终于收起了那浑身的刺,眼神错愕而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他……他走了?他身体那么好,一向又最会惜福,怎么会去得这么早?” 余三胜难掩伤悲,“再惜福,遇到兵祸又能怎样?师父不是寿终正寝,是被人给乱刀砍死的大萌主!” “谁杀了他?到底是谁?”祝四霖明显激动起来,浑身颤抖着,似是随时要跟人拼命。 这副模样却看得余三胜大感宽慰,“是一伙乱兵。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当时我们师兄弟几个正好都不在他身边,连师父他老人家的最后一面都没人见到。只是后来打听到给他收尸的人说,师父临死前还念叨着你的名字。” 祝四霖闻言迅速扭过头去,可从念福的角度看过去,刚好看到他潸然泪下的脸。 吸了吸鼻子,祝四霖在衣袖上蹭掉眼泪,又倔强的转过头来,“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反正我已经不是他的徒弟了。当然,他养我教我一场,我死之前,总会去他坟前磕几个头,谢他的大恩。但是咱们一码归一码,姓余的,你干嘛来抢我徒弟?” 余三胜见他把话题又扯回来,再看念福一眼,有些不太相信,“她已经拜你为师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念福也很好奇。 “就在十四那天。”祝四霖说得毫不含糊,“她自己点头愿意拜我为师的。” 念福想起来了,忙道,“祝师傅,我说过,我不能改姓……” 从前不可能,当找到沐绍勤之后,就更不可能了。爹都没了,再改姓,那还是个人么? “这里没你的事,一边呆着去!”祝四霖狠狠瞪了她一眼,望余三胜道,“这个徒弟反正我是收下了,你要想抢,得先问过我答不答应。” “你这又是何必?”余三胜想喜上加喜,“师弟,师父到死都还念着你的名字,足见他老人家并没有真的想把你逐出门墙,只要你到他坟前磕个头,承认当年是你错了,咱们依旧是师兄弟。到时一起收沐姐儿为徒,岂不皆大欢喜?” “不可能!”祝四霖断然回绝,“当年的事本就不是我错,为什么要我道歉?” “师弟,你怎么事到如今,还如此倔强?”余三胜忍了几忍,想把话说得委婉些,“你是有天份,这一点,不仅我们几个师兄都承认,连师父也说,咱们师兄弟几人中唯你天分最高。只要不把那天份弄到歪门邪道上,将来噙你成就最大。可你――” “我怎么了?”祝四霖将他打断,忿然道,“我不过是把师父的做法改进了一下,怎么人人都说我欺师灭祖,大逆不道?这世上人有千千万,就有千千万种喜好与口味,为什么非要一板一眼,一菜一味?” 余三胜气急,到底忍不住翻出旧账,“你的做法更好?那为什么当年比试时会输得一败涂地?连腿也给人打断?” 祝四霖瞳仁猛地一缩,沟壑遍布的脸上是那样的不甘忿恨,屈辱与伤痛。 余三胜看得不忍,又温言道,“师弟,你就承认了吧。虽说厨艺需要创新,可你所谓的什么菜只须重形意,不必拘泥格式什么的完全行不通,千百年祖师爷传承下来的做法毕竟有他的道理在。你老是异想天开的什么要用火来激发出食材最本质的味道,虽也有些道理。但绝不是厨艺正道。用来一时的哗众取宠可以。但绝不能长久。看你这样子,这二十年来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难道你还要再输一次,再给人打断一次腿?” 祝四霖倔强之极,绝不低头,“我当年会输并不是因为我的方法错了,而是我那时身体出了点问题,所以才没能完成那道火树银花。不过――” 他忽地指着念福,“我现在有徒弟了。用不了一年半载,我徒弟绝对能完成这道菜!到时我会亲自送到师父坟前,让他看看。当年到底是我歪门邪道,还是他顽固不化!” “你太过分了官网争锋全文阅读!”余三胜沉着脸。怒道,“师父都已经走了,你还要他不能入土为安吗?” “你这么说,是不是心虚?还是说,师父一早就知道他其实是错的,就是不敢承认!” “尹四霖,你够了!我让着你并不是怕你。你要再这么蛮不讲理,可别怪我不客气!” “那你想怎么样?想动手打我么?那来呀,你来呀。又不是没被你们打过!” …… 眼看两个加一起一百好几十岁的人是真有干架的意思,念福赶紧一招手,带人上去把两人分开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不行么?” “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让他走!” 眼看祝四霖红着眼瞪着余三胜,完全一副仇人表情,念福知道多说无益,赶紧把人把祝四霖拉进里面客厅。这边送余三胜出去。 “余师傅,真对不起,在我家里出了这种事,快消消气,改天我再亲自登门赔不是。” “不关你的事。”余三胜虽然火大,但理智不失,长吐了一口气,他也心平气和下来,“我们师兄弟的恩恩怨怨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得了的。唉,算了,不提。眼下知道他还活着,我心里也好受些。不过看他那样,估计这些年过得不太好。我这儿有些银两,沐姐儿你先拿去,别说是我给的,照管照管他吧。” “不用了。”念福要把钱推回去,可余三胜还是使劲塞了来,忽地望着她,露出几分犹豫。 “怎么了?余师傅你有话就直说吧。” 余三胜苦笑了下,“我今天其实真是没脸来的,上回央你做豆腐花,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想跟那些贵人打交道。我也是答应你的,可到底还是做不到。” 念福错愕了,“不会吧?又有人要找我麻烦?” “是平国公夫人。”余三胜也觉头疼无比,“她几次三番打发人来问上回的豆腐花究竟是谁做的,说要是再不说,她就要亲自来寻人了。” 要是从前,念福还不至于怎样,可她如今已经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她虽无法改变自己的姓氏,却巴不得离沐家那些破事越远越好。 “余师傅,求你了,千万别把我供出去。要不,你就说是陆姑娘做的吧。要是他们二回还要,我可以再做了给她,只千万别把我供出去。” 其实余三胜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要他主动提出就太不合适了,眼下既然念福愿意,那他就好办了。 “你放心,就算我把滢儿报上去,可若是她因此得到的赏赐,都会拿来给你的。” 如此最好。 走前,余三胜踌躇半天,还是对念福道,“其实你要拜我师弟为师也好,看他这副样子,我心里也难受得很。沐姐儿你是个好姑娘,要是你肯做他徒弟,我也能多放些心。我这个小师弟,虽跟我们有些理念不合,但的的确确是个极有本事的人。只他后来改投的师门规矩有些怪,你们一会看看要怎么解决吧。要不行,我还是可以收你为徒。” 他望着女孩,诚心诚意的告诉她,“只不要浪费了你自己的天份。” (临近月末,粉红榜实在是太凶残了。好不容易爬高一点,一下子就被挤下来了。大家要是还有票就支持下哈,谢啦。今天还是有3更哦,呃,估计到月底都会一直3更滴。别人3更6k,偶可是9k呢~) 第166章 见面礼 念福也确实想寻个好师父。 说真的,要她拜余三胜为师,一想到陆滢将做她师姐,她就疙疙瘩瘩的心里别扭。可要拜祝四霖为师,就得改姓,这可怎么办? “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了。”见她回来,祝四霖瞥她一眼,略带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嘟囔,“我们师门的规矩虽是拜师就需要改姓,可又没说连人家亲爹亲老子都不认的。你拜我为师,改姓祝,做厨子的时候就告诉人家,你出自祝氏门下。等你回了乡,在你爹娘祖宗,依旧该姓什么姓什么去。” 哈!念福明白了,这就相当于给她弄了两个身份证。 “可是,这样好吗?”她觉得有些对不起祝家的列祖列宗。坏了人家五百多代的规矩,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啊? 可祝四霖误会了,以为她还是不肯,顿时急了眼,再看念福一眼,他忽地做出一副伤心欲绝表情,“可怜我这糟老头子,好容易炖一锅鸡汤,眼巴巴的盼着人来,盼了一天又一天……” 你赢了!念福二话不说,五体投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祝四霖暗自挑眉,心花怒放。 哈哈,他找到这个徒弟的弱点了!哼哼,往后不听话就哭给她看,不怕她不心软。 心软的徒弟从地上爬起来,涎笑着问,“师父,您看,徒儿都拜您为师了,您是不是也该给件见面礼?” 她说什么?祝四霖咝地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塞了牙。 敢情他收了徒弟,还是占了便宜?祝四霖忽地觉得,他这个收徒的决定是不是做得太仓促了?这个徒弟的人品还很有待查究啊! 可念福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开始讨要好处了,“金银那些太俗气了,要不您给看看我这生意怎么弄才好,这老不开张没钱赚,难道让咱们师徒喝西北风去?” 我看你饿瘦一点也不错,省得成天动这么多小脑筋!祝四霖刚拐来徒弟,面子上还要保有些为师的尊严。于是只在心里撇了撇嘴。面上干咳两声,“你且说来听听。” 问题不大,就是煮煲仔饭那个事。 可祝四霖听了,又瞧了瞧她为了做生意专门准备的长条铁皮炉,沉吟一时,忽地叫准备起三十口小沙锅来执掌无限。 念福纳闷,“那三只沙锅墨云都照看不过来,这三十只他怎么搞得定?” 祝四霖斜睨她一眼,“谁要他来看?你是干嘛的?” “我?可就算我一人管了这么多,可再有多的怎么办?总不能就我一人看火吧?” “那又有何不可?”祝四霖懒得跟她废话。直接让她行动了,“米。饭,水,火炉都在这里,让我瞧瞧你的本事。开始!” 随着祝四霖一声令下,念福开始飞奔,一只只沙锅洗米加水,放在火炉上。等第三十只摆好,早先几只都快烧开了。此时就得迅速换小火,然后一只只的闻着听着,看有没有哪只沙锅烧熟了,就得赶紧拿起来。 因为用的是炭火,并不是煤气炉,有些炭火烧得旺的地方火就快,炭稍弱点的地方需要时间就久一点。当换炉开始,所有的先后次序都被打乱了。念福唯一能凭借的只有她的耳朵和鼻子。 可她只长了两只耳朵一对鼻孔,哪里管得过来这许多?于是只能动用火神的祝福,尽量把火势控制在她可操纵的范围力。 现在角色调转,墨云反倒成了看客。看念福跑得满头大汗,把一只只的瓦煲拿起放下,大火小火移个不停,如行云流水般,让人赞叹不已。 忽地祝四霖冲他招了招手,墨云顿时听话的跑过去,祝四霖指指旁边的空瓦煲,“就依她方才那样,再准备了放上去。” 这个墨云倒是熟练之极,他是笨了些,但记性不差。拿猪油皮擦锅加米放水,做得一气呵成。很快准备好一份,祝四霖指个空档,就让墨云摆上去了。 可怜的念福忙晕了头,也没留意到这些小动作,她还心道,怎么这饭总也煮不完了? 这样大规模的心神耗费,很快那火神之力就弱了下来,直到她累得快支持不住,祝四霖才让墨云停止加塞行为。 等念福终于端了最后一份瓦煲放下,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人都快虚脱了。 不过祝四霖很满意,“四十二份,都还算差强人意。这样的速度虽然还是弱了些,但你开门做生意应该差不多了。” 纳尼?念福努力瞪大疲倦之极的双眼,“真的就让我一人看火?”这也能算见面礼? 祝四霖摸摸下巴,“这个法子很不错啊。既可以做买卖,也能锻炼你的能力。唔,我再教你一个法子,要是你做好的饭一时用不上,可以做一个大食盒来保温。方法很简单,弄个大木桶,底下铺一层炭,当中隔一层热水,再把这些瓦煲放上去,又可以保温又不怕饭放时间长了变干变硬,你这么聪明,肯定能做得很好的。” 他送了当师父的见面礼,拍拍屁股就要走了,“从明天开始,你每天早上跑到我那里去,给我做早饭。然后你去做你的生意,我去忙我的事。等到晚上再来给我烧个晚饭,顺便帮我干些活,就算是你交给为师的束侑了。” 念福突然有种挖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觉,半天才弱弱问,“师父,您其实不用这么辛苦的。” 有余三胜给的银子,赎一个粗使下人也不太难吧? 可祝四霖却忽地正经起来,“当年我又饿又病倒在路上,就快死了的时候,是柴大爷给了我一口饭吃,又请大夫来救了我,这份恩情我不能不报。当日答应进如意居时,我就曾立过誓,这辈子到死都不能赎身。” “那我可以用别的东西换吗?”比如把蛋糕方卖给他? 可祝四霖却摇了摇头,“柴家能有今日,确有他的过人之处至尊毒后。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那里用的所有人都是死契。除非主子发话让人离开,否则再多的钱也不行。” 念福有点不解,不过是个做生意的商贾,有必要弄得这样吗?搞得都快跟天地会似的了。把心头那股子怪异的感觉压下去,她又问,“那我可以雇个人照顾师父吗?” 念福可以帮祝四霖打扫,可这不代表她就喜欢打扫。尤其一想到从此以后还要她做这么多的饭,还要她去打扫,那她是不是太辛苦了? 这个祝四霖不管他,只是指了指墨云,目光欣赏,“要找就找一个这样的。块头又大又没脑子,正好使。” 他是不是在骂我?可怜的墨云纠结了。 祝四霖抢徒成功,满意走人。 有了他的指点,念福也终于确定了重新开张的决心和信心。 一面说,一面让她的两个小秘舞儿柳儿列好了菜单菜品,又一样样的核算价钱,想想该添置什么,做份计划书。二次创业嘛,总是要做得更好才行。 等欧阳康回来时,又带回一个好消息。 在王粲的大力推荐下,皇上对他家的铁皮炉子十分满意,决意把这个炉子的技术买下来。不过这项技术转让费并不以现金的形式支付,而是会由工部,给予一部分铁炉订单的形式给他们家。 “你猜,咱家这回收到多少订单?”欧阳大少使劲忍着笑,问念福。 瞧这小样儿,起码得有五百个。“三百?”念福故意问得比较含蓄。 欧阳康撇嘴摇头。 “五百?” 欧阳康继续撇嘴摇头。 念福皱眉,“总不会有一千个吧?” 那就是很大的一笔订单了,就是石铁匠一家,也做不过来呀。 欧阳康挑了挑眉,比划了下,“八百。先付一半订金,等到交货再付另一半尾款。我已经跟石铁匠说了,让他赶紧找些同行来帮忙,他说没问题。怎样?这笔生意做下来,你可不用发愁生意开不了张了吧?” 满以为念福会高兴得跳起来,谁料她却皱起了眉头,“这官家的生意可不好做,皇上虽然爽快,但难保底下的人不叽叽歪歪。要是做得略有不好,难保不挑刺找茬的拖欠货款,难道我们到时还能找皇上要去钱?倒不如一次性卖给他痛快。” 这么一说,欧阳康的兴奋劲也小了好些,“不过德润兄跟我说,这件差事要是办得好,就能在皇上心目中留个好印象,他还是特意替咱们争取来的。” 哦,是了,念福再一想,王粲的用心也有道理。可要怎么保证把事情既办得好又不怕官府拖欠货款呢? 正琢磨着,关耀祖带建筑队上门来了。 说出的话能兑现,关公子也很得意,“今儿我来的都是几个头子,有管木匠的,有管泥瓦匠的,你们家赶紧把要做的图纸拿出来,跟这些老师傅们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择个黄道吉日就能开工了。” 欧阳康忙忙谢过,关公子却是不甚在意的摆一摆手,“欧阳世兄你给我面子,我岂能不给你面子?放心,要什么样的工,什么样的料尽管说,我去那帮人家弄!这帮老师傅都是做惯官活的,可老练得很。” 看他一副臭屁模样,念福心头一动,这不正是送上门来的关系户? 第167章 京城来的【粉红100+ 并继续求!】 念福灵机一动,冲欧阳康使了个眼色,欧阳大少迅速心领神会,把关大少往旁边一带,“你有认得工部的人么?我们家才接了一批官活,就是打那个大铁炉子的,怕其中有些不清楚的门道,正犯愁呢。” 关耀祖噗哧笑了,“那你可真算是问对人了。知道我四姐夫是什么人不?工部郎中呀!虽然他不管着你们这块,帮你说说倒是可以。改天我带你去认认人,包管不要你吃亏。” 哎呀,那可就太感谢了。 不过念福眨巴着眼,又补了句,“若是该怎样那还得是怎样,别为我们坏了规矩才好。” 关耀祖笑指着她,对欧阳康挤眉弄眼的揶揄,“有这样一位贤内助,世兄你何愁没有平步青云之日!” 若是从前,欧阳康早就恼了,可如今也不知怎地,竟是心里甜丝丝的,只把关大少一推,“少胡说!” “胡不胡说你自己心里有数,不过我还有一事要问。”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关耀祖道,“上回状元郎来你家画的那图到底装裱好了没有?我可替你把牛皮都吹出去了,好些人等着看呢,你什么时候弄得好啊?” 这个真心急不来。欧阳康现在也算是入了点装裱的门道了,说起来头头是道,听得关公子头大如斗。 到底还是贤内助知情识趣,爽快道,“不管哪日装好,到时一顿酒总是少不了你的。要有朋友愿意来看,你只管把人带来就是。” 这话关公子爱听,没说的。“沐姐儿,上回就说要送你一身新衣裳的,今儿正好有空,走,哥哥带你挑去!” 那就不客气了。 没有女孩子不爱漂亮的,再累一听说要逛街买衣服通通来劲了。 反正不要钱的衣裳不做白不做。都这么熟了,再推脱倒显得见外了。 只是欧阳世兄听到那声哥哥颇为不悦重生之弄潮儿最新章节。横过来一眼。关公子迅速会意,拍了拍他肩头以示歉意,“欧阳世兄,一起呗。要不我也送你一套?” 这还差不多!不过欧阳大少却不会占这个小便宜,就算是好朋友不缺这点钱。可做人却不可总是贪图这种小利。 这些道理苏澄从来不会说,却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在慢慢影响着自己的学生。只是最后到底能学成什么样,难说! 见家长出门不带自己,旺财颇为郁闷,一扭头,上厨房叼着中午剩下的半只鸡往后园跑了。 下人们都见怪不怪了。这小子可是家主的心头好,谁管得了它啊?只它才吃饱,这就又叼只鸡去。也不怕撑着? 宣城。 灰蒙蒙的天空飘着细雨,模糊了远方的山村轮廓,好似将整个天地都连成了灰蒙蒙一片,看着格外凄凉萧索。一时雨下得稍大了些。落在屋檐上发出春蚕吃桑叶般沙沙的声响,就更加恼人了。 “怎么好端端的就下起雨来?不是说南方暖和么?这里哪里暖和了?真是冷死人了!”女孩一面皱眉说着,一面裹紧了身上的大袄,却仍觉得有那止不住的寒气从衣领袖口处往身体里钻。 “姐姐你冷么?快过来烤烤,过来烤烤就不冷了。”欧阳慕梅仰起粉嫩的小脸,乖巧的从火盆边退开,给欧阳慕兰让出大片位置。 欧阳慕兰笑着上前捏捏小妹的小脸。“可瘦了不少呢,过两天到了家,让祖母给你好生补补。” “姑娘不一样清减不少?”谭氏的心腹,随行主管赵嬷嬷心疼的说着,给欧阳慕兰拿了件披风来,“这南方阴冷潮湿,可比不得咱们在京城,姑娘快穿上,仔细着了凉。” 可欧阳慕兰心头烦燥,不耐烦穿这些厚重衣物,“我烤着火就不冷了,倒是劳烦嬷嬷去问问,这雨到底什么时候会停,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上路?老困在这客栈里,闷也闷死了!” 欧阳慕梅抿着小嘴笑眯眯的道,“姐姐真是个急性子,咱们昨晚才到的,不过歇了半日,你就嫌闷了。” 这一路同行几个月,姐妹俩朝夕相伴,彼此之间的感情也好了许多。欧阳慕兰才想逗她几句,忽地就听外面一阵吵嚷。 好奇的站窗前一瞧,就见有辆马车行至一户人家门前,一位年轻女子立于车上,“侯方裕,我又来了!你今儿是见也不见?” 欧阳慕兰瞧着有趣,“这是干什么?莫非是那家的薄情郎欠了桃花债,被人家追上门来了?” 赵嬷嬷闻言皱了皱眉,“姑娘怎么能这样说话?多不合规矩?回去要让太太知道,不定得多生气呢!” “那她不是不知道么?走,慕梅,我们下楼瞧瞧热闹,总比闷在屋里强。”欧阳大小姐一向是个行动派,抓起顶帷帽戴上,拉着妹妹就下楼了。慕梅还小,正是活泼的时候,有这样热闹,为何不看?反正她还小,更不用顾忌太多。 赵嬷嬷无奈摇摇头,赶紧让人跟上。 楼下的客人不多,欧阳慕兰很容易就把伙计招来八卦了,“那姑娘是干嘛的?她找那姓侯的做甚么?” 伙计收了打赏,自然说得痛快,“小姐您是外地来的,自然不知,要说起来,这出好戏在咱们宣城都演了好几个月了。也亏得这姚家小姐执着,换别人还真不一定坚持得下来。” 欧阳慕兰越发来了兴趣,“快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八卦得热火朝天,浑然没留意到角落里有个戴着大帽子,围着大毛领的青年投来两道不悦的目光上位全文阅读。 伙计听书听多了,讲起话也带了几分说书人的味道,“要说起此事来,那话就长了。这位姑娘是我们本地同知姚大人家的六小姐,那户人家姓侯,是本地的富商之子。要说也算是门当户,可事情坏就坏在这位侯公子原先是订过亲的。” 欧阳蕙兰顿时不屑道,“订了亲的男人就跟有夫之妇是一样的,那姚六小姐还上门纠缠,也太不知羞耻了吧?” “小姐你别急,听我说完啊。这位侯公子虽订了亲,可他家爹娘嫌那女孩家穷,硬生生把他那门婚事给退了!” “呀,这也太坏了吧?” “谁说不是呢?后来大伙儿才知,原来这侯家老爷夫人想退了婚,和这姚家六小姐订亲,没想到他们家反悔了原先的亲事,人家也反悔了他们的。这可不是现世报么?” 欧阳慕兰听得莫名其妙了,“那这姚六小姐还来侯家做什么?” 伙计笑道,“事情有趣就有趣在这里了,姚家反悔了侯家的亲事,偏偏姚家这位六小姐不肯反悔,还认起死理来了。成天跑到侯家门前堵那位侯公子,逼得人家大门紧闭,连门也不敢出了。” 欧阳慕兰听得噗哧笑了,“这个侯公子也太没用了吧?先是护不住订了亲的未婚妻,这会子又给个女孩逼得不敢出门,就这样人也亏那姚六小姐愿意要,就是白送上门,我连看都不要看!” 角落里的那双眼睛似乎更加郁闷憋屈了些。 偏欧阳慕兰毫无察觉,听那伙计继续八卦,“要说这位侯公子也着实倒霉,你们可知他原先的未婚妻是谁?那可是天上的福女下凡呢!这样一门好姻缘错过了,看那侯家不得悔半辈子!” “什么福女下凡?” “那姑娘是本地怀安一个有名的孝女,打小没了爹,跟着娘长大的,别提有多苦了。可就有那恶人还不长眼的要调戏这姑娘和她娘,她当然要维护她娘,却失手把那恶人打伤了,后来官府判了这姑娘赔钱,咱们全城的老百姓都替她家出钱了呢!我们掌柜的也给了一吊钱的。” “那你呢?” 那伙计不好意思的道,“小的家穷,没钱,但我也出了力气呀。后来这姑娘把大家捐的钱还债后,多的就拿去给南台寺的福远大师修桥了。你们要是往南走,就要过那条双福桥的,我也曾经去那里搬过砖土的!” 欧阳慕兰点了点头,“做好事是挺好的,可怎么就说那姑娘就是福女下凡呢?” 伙计唾沫横飞的道,“这你们可不知道了,那福远大师在大桥落成那日圆寂了,当时那个红光满天啊,全城都看得到。这是他老人家功德圆满,升天做神仙了!然后听人说,当时那座双福桥上,福女雕像也发出了红光,跟天上遥相呼应。人都说这福女是历劫未满,所以还在人间,等到时候到了,她是迟早要回归天庭的!” 欧阳慕梅年纪小,对那些结亲之事不感兴趣,倒是对后面这些神仙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姐姐,沐姐姐也是怀安人,也不知道她认不认得那个福女。否则咱们也去见上一见,看看象不象神仙,可好?” “神仙哪有看得象不象的?”欧阳慕兰才说笑着,忽地就见角落里那个原本起身要离开的青年向她们走来,惊喜交加的问,“你们认得怀安的沐姐儿?你们是不是从京城来的?” 欧阳慕梅不敢答话,欧阳慕兰却饶有兴趣的问,“你怎么知道?” (一直在想,慕兰小姐和侯公子最终归宿应该如何呢?) 第168章 我要上京 (哦哦,偶一定是晕了头了,昨晚半夜把写好的更新放上去,却忘了定时发布。。。捂脸!马上上二更,然后弱弱的求下粉红,伦家不想被爆菊啦~~~) 欧阳慕兰不认得,可伙计看看那位来搭话的公子,脸绿了。 这位虽遮遮掩掩,可不正是侯家那位公子?当着人家面说这么半天八卦,也太不好意思了。他脸上臊得慌,脚底抹油的溜了,留下侯方裕打听京城之事。 “原来姑娘是欧阳家的小姐啊,失敬失敬。沐姐儿她过得好吗?找到她爹了吗?” 见他心急的一连串的问着,欧阳慕兰暗自坏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的问,“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侯方裕无法直说,只道,“你们既认得她,那见过紫霄吧?那马就是我送给她的。” “原来大师兄是你养的马啊?”欧阳慕兰一脸恍然,似是对他放下戒心,却故作愁色道,“不过沐姐儿可过得不大好呢,既没找着爹,还得成天在外头风吹日晒的做生意。眼下京城肯定下雪了,也不知这样大冷天她那生意做不做得下去,有没有钱挣。” 欧阳慕梅错愕的望着姐姐,小脸上满是好奇,沐姐姐和大哥哥在一起,总不至于连饭也没得吃吧?姐姐会不会太夸张了? 可侯方裕不觉得夸张,他不仅信了,还顿时就急了,“怎么会这样?她身上没钱吗?她不是跟欧阳康在一起的吗?他也不管的?” 欧阳慕兰叹了口气,“谁说我哥不管了?可沐姐儿要强啊。京城物价那么贵,她又不愿意让我哥白养着,只好出门做生意了。啧啧,一份水晶卷才卖十五文,生意又不好,她还不肯让我跟她家里人说,怕他们担心。说来真是可怜呐。” 侯方裕听得心头一阵刺痛,连声音都发颤了,“那她,她怎么不跟你们一起回来?” 欧阳慕兰眨巴眨巴眼,信口胡诌道。“我离京的时候,她正好病了,谁敢让她上路?” “什么?她还病了?什么病?那严不严重的?” “是风寒。我走的时候她还能勉强爬起来做生意,如今我就不知道了。” 侯方裕眼圈顿时红了,脑子里勾勒出一副他生病的念福妹妹还要强撑起来做生意的凄惨画面,心疼得他坐不住了。“多谢姑娘告知。我,我先回去了!” 他要上京,他一定要上京灵域!否则他的念福妹妹可怎么办? 看他焦急离去的背影。欧阳慕兰不厚道的捂嘴偷笑,欧阳慕梅忍不住皱起小眉头,“姐姐,你干嘛要撒谎?沐姐姐好好的。根本没生病。” 欧阳慕兰却撇了撇嘴,“就是要让这姓侯的小子着急,谁让他那么没出息?居然退婚,这对一个女孩子名声损害有多大你知道么?” 欧阳慕梅有点纳闷了,“你怎么知道他姓侯?” “你姐姐是多聪明的人呀,我手指一掐,什么事算不到?”欧阳半仙才不会告诉妹妹。她曾见紫霄的配饰上刻着一个侯字,当时还问过念福,可念福含糊着不肯明说,原来竟是她未婚夫! 哼,瞧这小子没用的样,难道他还能找到京城去? 可这回欧阳半仙却算错了,躲开姚小姐从后门回家的侯方裕,向爷爷爹娘态度坚决的表示,“我要上京。哪怕欧阳小姐是哄我的,我也非得去看看不可。” 侯老太爷想想,也点头同意了,“那姚家丫头闹得太不象样了,裕儿出去避避风头也好。你们要是不放心,我亲自陪他走这一趟。” 侯祥麟道,“可这马上就要过年了,爹你们出门不大好吧?” 侯老太爷却冷哼一声,“姚家那丫头天天堵在门口,我们留在家里,难道这个年就能过好么?趁着我们爷俩不在,你们趁早把自己惹出来的麻烦料理掉是正经!这些时日,家里生意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我再不去寻寻门道,难道真等着坐吃山空不成?都别劝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裕儿你去联系车船,咱们爷孙收拾好行李就上路。” 侯祥麟和夫人面面相觑,羞愧万分。 就因为儿子的婚事弄出这样大的风波,从前好些耿直厚道的老生意伙伴都不大肯跟他们家来往了,再加上姚六小姐之事,姚同知也从中做梗。 他原算计好的要把女儿送给刺史大人作妾,可给女儿这一闹,别说刺史大人家里还有个母老虎不肯同意,就是刺史大人自己也不乐意了。怪他教女无方,说话不算话,很是给了他些小鞋穿,姚同知有气没地方出,不拿侯家撒气怎么办? 眼下侯家门面虽在,可内里却渐渐虚空起来。要是再不想想办法,真的只有坐吃山空的份了。 侯祥麟是早已经后悔了,“早知今日,咱们当初折腾什么呀?好好的跟沐家结了这门亲,哪还有这些糟心事?” 侯夫人也悔,为这婚事一闹,自家银钱受损不说,连儿子也不跟她亲了,“要不,这回裕儿上京,再想法把这门亲事拣起来?” 侯祥麟顿时摇头,“爹肯定不会张这个嘴的。这让人怎么好意思?施家也不会肯的。” 可侯夫人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糟糕,“不是还有裕儿么?让他去了,好生跟沐姐儿相处相处。那丫头对裕儿还是挺不错的,一直管他叫方裕哥哥呢。到时他们两个愿意了,这事不就顺理成章了?” 侯祥麟摸下巴想想,有道理呀!若是能玉成此事,既遂了儿子的心,又能挽回侯家的名声,岂不一举两得? “让侯贵过来,容我细细吩咐一番,让他跟去见机行事,关键时刻务必推上一把。否则裕儿这孩子有点实心眼,可不会来事。” 侯夫人重重点头,赶紧寻人去了。 而远在京城的欧阳康忽地打了个喷嚏,疑惑的摸摸鼻子,这是有什么不太妙的事情要发生了么? 楼下忽地听到念福斥责的声音,“你个小坏蛋,怎么能偷自己家的鸡?你是不是都吃了?我的天,你也不怕撑死异界最强战斗法师!” 欧阳康急急忙忙赶下楼去,“它还小呢,你别凶它了。” “都是你惯的!” “它又不懂事,你发脾气也没用。旺财,过来过来,听我跟你说啊……” 两天后,欧阳慕兰带着妹妹,终于回到了她们的老家――怀安。 这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镇,平凡得并没有什么让人引以为傲的特别之处,因为前两天一直下着雨,那踩得满是黑泥的路面还显得很有点脏,并不那么讨喜。 可是,当听到大街小巷里那与父兄相似的熟悉口音,却让人顿时生出几分本能的亲昵。甚至,开始有了小小的激动。 是了,这就是乡音的味道。 是了,这就是归根的欢喜。 “来了来了!”快到家门口时,那早得着信,到宣城来接她们的家丁就按耐不住欢喜,大嗓门的嚷嚷起来。 忽地闻得一阵轰天的鞭炮响,让车中的欧阳慕兰和小慕梅很是吃了一惊。 反倒是赵嬷嬷喜气洋洋的告诉她们,“姑娘们莫怕,这是乡下迎接贵客的礼仪,老太太这是在欢迎你们回来呢!” 是祖母么? 欧阳慕兰心头一热,忽地又紧张起来,摸摸头发摸摸脸,“我这样还好吧?没什么失礼吧?” 她这一紧张,弄得小慕梅也跟着紧张起来,“我呢我呢,姐姐你看,我还好么?” “都好,都好。”赵嬷嬷看她们的紧张样儿,乐呵呵的宽起她们的心,可她自己也忍不住整了整衣襟。心说老太太这么给姑娘面子,那就是给太太面子。她身为太太派回来的大管事,可不能丢了太太的脸。 吁地一声,马车在欧阳家五进老宅的大门前停住了。那轰天的鞭炮竟是一直没有停过,闹是闹腾了些,却闹得人心头暖融融的,似是把路上的疲乏都驱散了。 欧阳慕兰才定了定神,就有下人打开了车帘,古旧的老宅张灯结彩,红毡铺地,一众人皆穿着过年才会穿的新衣,簇拥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在门口迎候。 当看着老太太那慈爱的笑容,欧阳慕兰心头一烫,连丫鬟的手也忘了扶,赶紧拉着妹妹从车上跳下,快步走到老太太跟前跪下, “孙女不孝,今儿才回来给祖母请安……”一语未毕,喉头却是已经不自觉的哽咽了。 被这样的情绪感染,小慕梅更是连半句话也说不出,只叫了声祖母,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老太太看着她们姐妹,眼中泪光闪现,“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快进屋,进屋说话!” 三太太吕氏赔着笑跟进来,却有几分撇嘴。还以为从京城要来怎样的大美人,这位大小姐长得着实不怎么样嘛,倒是那位庶出的二小姐生得不俗。这是不是说,她家那位后头大嫂的姿色连她也不如? 要知道三太太自进门后,多被人与过世的大嫂崔氏相比,着实憋了十几年的恶气,今日忽然发现来了个垫底的,那心情是说不出的扬眉吐气,连带着对欧阳姐妹的热情指数都又提高了三分。所以欧阳家这一次骨肉团聚,着实是相见欢喜。 等到认完了人,行完了礼,落座说话之际,欧阳慕兰注意到屋子里的三个人了。 第169章 节操掉了 那是一家三口,穿着迥异于欧阳家主人和下人的粗布衣服,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龙血战神全文阅读。两位年长者不过一如乡间普通的老丈老妪,并无特殊,只那位年轻的小媳妇生得着实好看,尤其一双明媚的丹凤眼顾盼生辉,就算是荆钗布裙也掩不去那份丽色。 欧阳慕兰心中暗叹,没想到山野之中,还能生出这样标致的小娘子,真是鸡窝里飞出金凤凰来了。可多看几眼,还颇有些眼熟。 见那家人也眼灼灼的看着自己,欧阳慕兰觉得有些纳闷,可再一想,忽地恍然,“你们可是沐姐儿的家人?” “正是!”那年轻妇人顾不得失礼了,顿时走上前来,“大小姐好,我们沐姐儿可好,有带信来么?” 老太太笑着做了个介绍,“这是沐姐儿的娘,那两位是施家二老,听说你们要来,他们一家大清早的就巴巴等在门口了,有什么书信东西赶紧交给他们,省得他们等得焦心。” 呃……欧阳慕兰冲赵嬷嬷眨了眨眼,“那就麻烦嬷嬷去把沐姐儿给家里带的东西取来吧?” 赵嬷嬷不是蠢人,自然会意,迅速带人取了两匹布和一份京城土仪来,“我们走得匆忙,沐姐儿也来不及准备,就给你们带了这些。” 可蕙娘却不忙着接东西,只热切的问,“那信呢?我家丫头虽没读过书,总能拜托大少爷或是谁写一封的吧?” “对啊。”老太太也问,“康儿应该也有书信过来吧,把我的放大镜一并取来。” 呃……这下可怎么办?就是赵嬷嬷再伶俐也变不出书信啊? 欧阳慕兰眼神闪烁好几回方强笑着道。“呐个……我回来得匆忙,沐姐儿和大哥……都忙着呢,没时间写信。” 老太太一听,顿时脸色一沉。 蕙娘问得很直接,“他们是忙什么,连写信的工夫都没有?” 这要怎么说?欧阳慕兰暗悔,这一路上大把的时间。她怎么就没想着要圆个谎出来? 一片令人尴尬的静默中,欧阳庆忽地问道,“那沐姐儿有给我带弓箭吗?她答应过我的。” 欧阳慕兰忙试图转移话题,“啊,这事我知道。她专门有说过的,已经给你弄好了,只是她那天和大哥实在是忙着卖水晶卷,都没空去拿……” 唔——瞧着一屋子惊诧不已的目光,尤其是赵嬷嬷那样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欧阳慕兰尴尬低头。以袖掩面。 咳咳,不好意思,说漏嘴了。 京城。 苏澄没想到平国公会下帖子约他相见。这位平国公虽与他们的好友沐绍勤是兄弟,但与他们半点都不熟,甚少往来。可对方身份贵重,这约还是要赴的。 等及见面。却见平国公倒是个平和之人,只是着实有些病弱,而且穿戴得十分朴素。 “请你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兄长的那些词曲整理得怎样了?” 苏澄不紧不慢道,“整理出一些了,回头我就打发人送来给国公爷瞧瞧。” 平国公点头。又问,“近日,先生有到兄长坟上去过吗?” “有。” 平国公神色一紧,“那——你们供了些什么菜?” 苏澄心中一顿,随即轻松道,“不过是几个家常小菜,都是自家做的,也没什么特别御宝天师。” 听他语气,平国公的神色也微妙的变了变,忽也随意笑道,“说到正宗家常小菜,倒是有些年头没吃到过了,家里的厨子总是什么都做得格外精细。好则是好,可惜失了那份纯朴之意。什么时候方便,能请先生家的厨子来我家做几道小菜么?” 苏澄微微皱眉,“那厨子因儿子要娶媳妇,已经回乡下过年去了,还不知上不上京呢。” 平国公哦了一声,似是不甚在意,又跟他说起那些词曲之事,便让他走了。 出门时苏澄颇有些纳闷,看不透这位平国公问得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可不管他是何意,他都不会把沐姐儿的事情告诉他。 平国公一家是皇亲国戚,自然不怕那个流言。但念福不一样,绍勤已经不在了,她又没个至亲护持,万一真有些什么说头谁能护着她?平国公再好,也不是她亲爹,能避嫌还是避点嫌吧。又不指望仗着他家要荣华富贵,何必攀附上去? 苏澄心思一定,施施然走了,可平国公却在府中独自沉吟。 里仁坊,破园。 天还黑着,东方高高挂着的启明星明亮晶莹,静谧的照着这人世间,还未曾醒来的早晨。 “起床了!起床了!” 伴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有人拍响了隔壁的房门。烛火落在他的身后,勾勒出青年修长的身影。 啊啊啊啊啊! 使劲往温暖的被窝里拱了拱,念福很想把自己缩成一枚蛋,却无奈还是阻止不了那入耳魔音。那家伙要不要这么准时的?就是多睡一会儿又怎样? “姐儿,该起了。再不起来,大少爷说他就要进来了。”柳儿捧着烘得暖暖的衣裳上前,抿嘴忍笑。 有见过这样叫人起床的吗?除了喊,还得带上威胁的。这样的戏码,这些天来,天天在家里重复上演。 “不起来!你跟他说,他不是君子吗?君子不能乱闯姑娘家的闺房!”一肚子起床气的念福越发裹着被子把自己包得象个蚕蛹。 “可姑娘家也不能说话不算话!”欧阳康站在屏风外头,理直气壮道,“你不答应了你师父每天早上要去学厨的么?怎么老是赖床?” “我就爱赖床,怎么了?”被子里的女孩满心委屈,这么冷的天。她又不是高三生,为什么还要起早贪黑的吃苦受罪?再说天天去那位师父家,也没教她什么呀?问他就说时候不到。故意卖弄高深莫测什么的,实在是太讨厌了! “好了好了,别使性子了。既然都醒了,就快点起来吧,祝师傅肯定在等着了。” “我不要!” 还企图垂死挣扎的沐姐儿到底在欧阳大少一声令下。由两个小丫头硬生生从被窝里挖出来了。 嘤嘤,真是一入祝门深似海,从此懒觉是路人。原以为祝四霖让她跑两天是报自己失约的一箭之仇,没想到人家说跑步能增强体质,对操纵火会很有帮助。所以要天天跑,月月跑,年年跑,坚持不间断最好。 她申请换在晚上也不被允许,因为祝四霖说什么早上适合吐故纳新,吸收天地日月精华之气。啊呸小天地奇遇记最新章节!封建迷信不可取。她又不是要修炼狐狸精。她就不吸收精华,就不吸收精华! “好啦,跑都跑上了。你还不高兴有什么用?” 欧阳大少跟在旁边直摇头,他这个陪练的都没抱怨,那丫头有啥可不满的? 她就是不满了,你管我?看她跑得呼哧呼哧。没空说话也要扔过来的大白眼,欧阳大少识趣的不吭声了,跟着跑吧。 不过他这么多年早起读书,早养成了习惯,也不觉得怎样辛苦,反倒是这样陪跑了几天,除了最初的浑身酸痛之外。竟觉出几分神清气爽来。 就是饭量开始见长,每回送了念福再去苏先生家蹭饭,总是不够吃,害得先生总是唠叨被他吃穷了。 当谁不知道么?无非是变相提醒他应该孝敬了。 等到如意居那条破巷门口时,欧阳康就说了,“你今天忙完,回去记得做些糕点。苏先生要了,他还得分给寄生哥一些,你这回给他多弄些,省得他啰嗦。” 念福上气不接下气的还没顺过气来呢,见还要她分派任务,顿时不高兴的撅起小嘴。可还没等她抗议,欧阳康伸手,在她右眼角轻轻一抹。 “怎么洗脸也不仔细些?连眼屎都没洗干净?” 呃?有吗?再往人家手上瞧一眼,可不是么?一粒眼屎正沾在人家白皙如玉的手上。 “好了,我先走了,别拉长个脸了。人家好歹是你师傅呢,忙完了早点回去。”当罪证确凿的展现过了,欧阳康浑不在意的掏出帕子揩去,从跟在后面的紫霄身上取下一只大筐放下,翻身上马,走了。 怔怔的瞧着他的背影,念福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 她刚才不应该觉得羞愧吗?不应该觉得不好意思吗?为什么竟是无知无觉的任由一个青年男子伸手抹去她的眼屎? 她的节操呢?她的女孩子的娇羞呢? 一定是起得太早的缘故,把它们都掉在家里了。 可女孩蓦地又想起一句话,当你在对方面前连做打嗝放屁等羞耻之事,都觉得无所谓的时候,就可以结婚了。 呸呸呸!她还没恋爱过吧,怎么就结婚了? 不对不对,她什么时候要跟那小子恋爱了?找个这样比自己还漂亮还容易招桃花的男朋友,会很操心很容易老的呐! “人影都没了,你还看什么?就这么舍不得?”忽地,后脑勺被人敲了一记。 不作他想,念福转过头来怨念,“师父你就别敲了,很容易把人敲傻的!” “已经够傻的了,再敲也没事。”祝四霖淡定的转过身来,边往里走边抱怨,“还不快进来做饭?想饿死我呀!” 太平盛世的,要是连厨子都能饿死倒是新闻了!暗暗吐着槽的苦命徒弟到底是去做饭了。对了,她刚才忘了说了,她才没有舍不得那家伙呢,她只是一下子想事情想出神了。 可祝四霖听了她的解释,反而那样看着她的眼神是为什么? “是不是在想成亲的事情?” 错,是结婚。 又错。 好吧,彪悍的人生其实不需要解释…… 第170章 家风【粉红120+】 虽然那个又漂亮又容易招桃花的小子很让人吐槽,但某些事情办得还算靠谱。 比如他给家里多预备下的铁皮火炉眼下就帮了念福大忙,在给祝四霖装上之后,念福每天早上过来,都有热水可以做事,下厨就没那么辛苦。 等奉命长驻在这里的墨云收拾好被褥,打扫好房间,她煮的早饭也正好出锅了。热气腾腾的三碗肉沫炸酱面,配上一碟炒青菜和酸萝卜,那滋味,谁吃谁知道。 吃了饭,墨云去收拾碗筷,念福把紫霄背来的大筐子拿出来了。 “师傅您尝尝,我又改了一回的汤底还行么?” 是的,在解决了煮饭的问题之后,念福决定重新开张了。 当然,因为天冷,不好再象第一次那样露天敞着,念福便画了一个简易的大棚,命人打制。反正关公子给破园拖来了那么多的工匠和材料,不利用白不利用。 这东西并不难,那些工匠一看就明白了,很快就给她弄了出来,拖到院中一摆,非常实用。虽然不能完全的遮风挡雨,起码坐在里面不冷了。 在里面摆上十几张小方桌,大概可以供四五十人同时用餐,这也是念福目前能支持的最大客流量了。毕竟,就算工匠们帮她设计出了新式保温柜,但那么多份煲仔饭都要念福一人盯着,还得不断更新的,再多她可不一定能兼顾了。 可眼下麻烦的是,念福想做麻辣烫用来涮菜的汤底祝四霖一直不通过。又不肯告诉她原因,只让她回去再试,弄得念福头疼不已。 包括今天,再度尝了尝她精心调配的汤底,祝四霖还是不肯点头,不过总算是多说了几句,“你这味道全仗着各种香料,也只好拿去哄哄那些外行。一时的新鲜可以,可要让人吃了一回还想二回,总惦记着却是不行的。” 念福很无语。她那麻辣烫最便宜的才卖一文钱。难道还能指望她丢下十几只鸡去煲汤底? “师父。你就行行好,告诉我吧,这汤底到底要怎么配?” 祝四霖莫测高深的挑一挑眉,“既然做不到真材实料。那就得在配料上下功夫。我要是告诉你了。哪里还有你自己的味道?要知道我们祝家和其他门派最大的区别。就是从来不象那些门派一样,只注重一道菜一种做法的流传。师父要教给你的是一种理念,至于要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急着想赚钱,你又不是没饭吃。反正不是还有那姓欧阳的小子么?你慌个什么劲?” 不愿意说就直说,干嘛扯三拉四的?念福不悦的嘟囔,“他有钱是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祝四霖瞟了她一眼,“真没关系?” “当然没有!” “那好,让他借我一百两银子花花。” “干嘛?” 祝四霖睨她一眼,“你不说他的钱跟你没关系么?我愿意借了不还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被彻底打败了。 念福噎得脸发青,背着大筐回家去。 啊啊啊,到底什么才是她自己的味道啊?能不能让墨云把那老头灌醉,从他嘴里套点话出来? 满肚子怨念的念福回了家,放下东西,打算做点心。心情实在太恶劣了,非得做点甜食来犒劳自己不可。她才不是记得欧阳康的话,要替他孝敬先生呢! 可做什么好呢? 忽地瞧见来喜她们几个小丫头拿刚从门口买的麦芽糖请她吃,好吧,念福决定做道太阳饼。 这个饼跟老婆饼很接近,但老婆饼的馅料要用老冬瓜来炒冬茸馅,相比起来,太阳饼就简单得多。 用麦芽糖猪油面粉和水先和一份水油皮,再用猪油和面粉做一份油酥,用一份水油皮包一份油酥,做成酥皮,然后再包一份用麦芽糖和炒熟的花生仁做成的馅料,再洒些芝麻仁压扁,这太阳饼的生胚就算做好了。 不过念福想多点变化,就按照老婆饼的做法,将一部分太阳饼面上划个口,再刷上一层蛋液。等到两样饼烤出来,都很受欢迎。 一样给苏澄包了四十个,足足八十个,也懒得等欧阳康回来了,就将新鲜出炉的饼打发人送了去。念福一手捏一只饼啃着,正享受那香甜掉渣的愉悦,忽地发现点不对劲了。 她家旺财呢? 那小狼崽子最馋,怎么今儿闻着香也不见动静? 旺财并没有失踪多久。 喊了没几声,一只灰扑扑的小毛团就屁颠屁颠的从草丛里钻回来了。它最近长大了些,毛也换了好多,是一种更接受雪样的白,很漂亮,但也很不经脏。 念福瞧见它那脏样就直皱眉,“你不搁家里头好生呆着,又上哪儿野去了?瞧这脏的,你是非要天天洗澡是不是?” 嗷呜,一听到洗澡二字,小狼崽子立刻目露恐惧之色,连连后退。 “不想湿身,就别乱跑!听到没有?”骂归骂,可念福还是拿了两只烤好的小饼放它专用小盆里,“只许吃两个,多了晚上又不吃饭了。” 小毛团两眼发光的欢呼一声,扑上去三两下就把巴掌点大的小饼吞了。还舔舔嘴巴,很有些意犹未尽。 念福瞧着好笑,“好了,饼也给你吃了,进屋玩去。不洗澡,也得让人给你擦擦这一身的灰,小心招虫子,天天吸你的血,吃你的肉。到时,又得要高爷爷开药给你打虫子。” 如果说洗澡在旺财的狼生字典里排在不受欢迎的第一位,那高爷爷绝对能跟它并列。 小毛团老实了,进屋了,却有些不安的转来转去。 念福陪它玩了一会儿,还得去研究她的“味道”,便交待旺财,“想出去玩也可以,但不能跑远,尤其不准偷吃的出去了。那是食物,这世上还有好多人吃不上饭呢,不是可以拿来玩的玩具,知不知道?知道就不许拿了啊。” 再三交待一番后,念福打算去忙她的了。 可管厨房的章大嫂忽地把她一拉,走开几步,又绕到墙根处躲着。就见小毛团探头探脑的从屋子溜出来,立即蹿去厨房,身手敏捷的三两下就跳上案板,叼了块太阳饼,便往窗外跑去。 章大嫂捂嘴直笑,显然这情形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念福气急,一个箭步冲上去,正好把企图逃窜的小狼崽子抱在怀里。 提着它的耳朵就开始骂,“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怎么回事?刚跟你说了你还犯!我今天要不好好收拾下你,你就不知道什么是这个家的家风!” 等到欧阳康回来的时候,就听说旺财被收拾了。 “又偷吃的呢,给关在后面鸡笼里了。不给水也不给吃的,沐姐儿发了话,谁也不许去瞧。” 那得赶紧去瞧一眼,欧阳大少连水都来不及喝就跑去后院了。就见小东西可怜巴巴的给关在狭小的鸡笼里,一见他来,顿时从喉头发出呜呜的哀鸣,还拿那小爪子扒着鸡笼的缝隙,那一副咫尺天涯的小模样看得欧阳大少顿时就各种心酸了。 却不想,刚去找着沐姐儿,人家就甩了一句,“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许替那小狼崽子求情!这回,我非要灭了它这个坏习惯不可!” “偷东西确实不对,你管教也是应该的。不过,它不是还小么?要不,先放它出来,我好生跟它说说。”欧阳大少赔着笑脸,跟闯祸的孩子家长似的跟在念福后面赔罪。 念福忙活半天了,还是没找出她的味道,此刻更加没好气的翻了老大一个白眼,“你又不是没说过,它听得懂么?管教就是要从小时候抓起,现在就知道偷吃的,等它长大那还了得?这小混蛋就不能跟它讲道理,非得好好饿它两顿,它才知道食物的珍贵呢!” 欧阳康挠头了,这可怎么办? 钟山瞧着忍俊不禁,心说这还是个狼崽子,要是家里养个孩子那岂不更让人头疼?算了,这种关系到家风的大问题他这个做管家的就不便去掺合了,只管向欧阳康汇报家务进度。 天越来越冷了,得抓紧时间,在腊月之前将修缮房屋的各项事宜全部完工才好。 关耀祖带来的那票人很给力,已经将苏澄要求的那片庭院雏形整出来了。 那边设计的是个游乐待客区,因临着水,就要求搭一个戏台,再建个亭子和水榭,将来再移植些花木,能用来待客听曲钓鱼下棋就行。反正这破园子现成的地基都在,这时代又不流行那种苏州式的精致园林,只要材料人手足够,做起来是很快的。 只是那边的进度一起来,就显得他跟那帮子好友分派的任务进度明显落后了,直到现在还没动静,岂不让人着急?尤其那边属生活区,要讲究细节和精致得多。此时再不抓紧,过年可怎么办? “那我明天去问问先生。” 总不能光吃东西不干活吧?催,必须要厚着脸皮催。 正商量着家计,忽地听说有个古董商人求见。 欧阳康很是纳闷,京城的古董行他完全没逛过,家里虽有只小熊砚滴,可也没出手的意思,这人来是干嘛的? (旺财含泪挥爪求粉红,伦家不是**,不要被关鸡笼,给点粉红起码让伦家可以在里面打纸牌嘛~~~~~)(未完待续。。) 第171章 来,亲一个 让那古董商人进来,欧阳康还没开口问话,那人先自笑道,“小的是奉命来给公子府上修园子的,不知要何等样式,几时要,只管把图纸交给小人就是。还有一应家私用具,有什么特别之处也请罗列出来,如果没有,那小的就自己看着办了。” 好……好大手笔!欧阳康还没回过味来,可钟山却是代欧阳康答应了,“那就麻烦裘老板了。” 裘老板乍一看钟山,还没认出他是谁来,可多看两眼,却是喜上眉梢,一揖到底,“既然庄……管事的在此,日后还请方便的时候容小人登门求教。” 唔,欧阳康猜出几分了。 庄御史是古董行家,钟山必然也不会差,至于这古董商为何会心甘情愿出大笔银子替他修宅子,只怕是有什么要求于苏澄和他那几位好友的。 乱世黄金,盛世收藏。 眼下太平盛世,古董行当当然看涨。有时一个行家的几句话,就是几千两银子的差别。那么裘老板的这份礼,欧阳大少收得心安理得。只是有些自惭形秽,要是自己也会鉴定古董多好?眼下连自家的下人都不如,真受打击。 钟山瞧出他心事,忙道,“大爷何必妄自菲薄?就凭您跟着苏先生学那装裱手艺,日后还不怕有人捧着大把银子求您?” 欧阳康不解。 钟山侃侃而谈,“您学的这门手艺用在书画装裱上只是最次,一些古董书画要揭裱。可不就得请到苏先生这样的高手?而老书画多半会有毁损,这就还得修复,若是修复得好,一副原本不起眼的旧书画可能瞬间就价值千金了。还有些高手,在揭画的时候截一半留一半,再修补完整,这岂不就从一张画变成两张?更有甚者,能从一张画上拓下两到三张来,这又该价值几何?” 欧阳康听得目瞪口呆,他前儿刚试着装裱出一副画。心里得意。可苏澄却笑话他道,“你这才学到哪里就沾沾自喜了?先说好,我可是收徒弟,不收装裱匠的。你要是将来沉迷于此。可别怪为师对你手下无情。” 当时欧阳康还觉得奇怪。他就算是学会装裱,也不至于沉迷于此吧。可眼下听钟山这番话,沉迷也是有理由的。 巨额财富面前。谁不动心? 不行,不行!欧阳大少忽地警醒,家里已经有一个成天钻钱眼子里,想着发财做生意的了,他可不能再这样了。 对了,还有旺财! 天都黑了,想起那个可怜的小东西饿了一天到现在还没吃东西,欧阳家长坐不住了。把修屋事宜交给钟山,他偷摸去厨房捞出半只肥鸡,悄无声息的往后院鸡笼处摸去。 可还没走近,忽地瞧见有个小小的黑影从围墙后头的荒原里躲躲藏藏的摸过来,欧阳康吓了一跳,差点就叫嚷起来,可仔细一看,他纳闷了。 那不是个小孩儿么?这是谁家的熊孩子?怎么这么晚跑他们家来了?是不是迷路了? 好心的欧阳大少怕吓着人家孩子,想走近些再问个究竟。 可忽地瞧见有人先他一步到了鸡笼跟前,正指着那小东西骂,“别以为我给你送吃的来就是原谅了你,偷东西是不能被原谅的!你今晚就在这里给我好好反省反省,别想着进屋烤火去。喏,别说我不管你,有这床被子给你挡着风,你也冷不到哪里去了。记得要在这里深刻反省,知不知道?” 欧阳康的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起,他家沐姐儿,就是这么嘴硬心软。 等给旺财收拾妥当,女孩这才离开。走到半道,忽地给欧阳康捂嘴劫住。念福吓了一大跳,待扭头看清是他,顿时就打了一拐子过去。 欧阳康忍痛皱眉把她拉低,躲在矮墙后头,指了指那个小孩的方位,念福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的伸手摸摸欧阳大少的胸口,吐舌表示歉意,忽地又想,他不声不响吓自己一跳,干嘛要跟她道歉?于是沐姐儿又骄傲的仰起下巴,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 女人,真是善变!欧阳康横她一眼,两个家长一起并排蹲着看戏。 就见那小孩看看左右无人,猫着腰慢慢走到鸡笼旁边,揭开了棉被,又伸手打开笼栓,把旺财放了出来。 小狼崽子似是跟他挺熟了,很亲热的舔了舔他的手,然后转身跑开,工夫不大,又从厨房里叼着一只晚饭剩下的馒头蹿了出来。 那小孩从它口中接过馒头,摸摸它的头,把馒头掰开,自己拿一半,另一半拿去喂它。可旺财才被念福喂饱,拱了拱小孩的手,示意它不吃,可那小孩却只吃了半个,把另半个馒头收进了怀里。 念福看得大为惊讶,小狼崽子他们已经喂了许久,基本摸清这小东西的脾气了。它虽然不怎么咬人,但并不是很好亲近的。除了两个正牌家长还有小时候照顾过它的墨云,它几乎从不对旁人假以辞色。关耀祖已经拿吃食诱惑它很多回了,旺财都是东西照吃,却从没舔过关公子的手。它怎么就悄悄叛变了?还跟个小孩子这么亲近? 小孩子吃完,意思要走了,旺财很聪明的钻回鸡笼里,示意男孩把它锁上。 这吃里爬外的小败家子,还学会耍心眼了! 念福想冲出去揍狼了,却给欧阳康拉住了。 你想干嘛? 才一转头,却不妨欧阳康迎上来似是想说些什么,两人正好撞了个脸对脸。 于是,念福就觉得自己的唇擦到某个温热柔软的东西。 时间,似乎就一瞬间这么静止下来,连心也不会跳了。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两个人离得如此之近,以至于念福的眼睛里能看到的只有对面的那双唇,那可――真漂亮。 身为男人,欧阳康有着一张形状极美的唇,不算大,可也不小。下唇比下唇略厚,仔细看,还颇有几分肉嘟嘟的味道,此刻正因愕然而象初绽的花瓣一样微微张开着,让人很想就这么亲下去。 仿佛被不受控制的小恶魔蛊惑一般。念福这么想着。真的就这么做了。微微的往前探着头,轻轻撅起了唇。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把脸烧得滚烫,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般怦怦直响。她甚至听到脑子里还有个模糊的声音在喊,停下来。快停下来! 可她就象是中了邪一般。怎么也控制不住。因为对面那张唇看起来实在是太漂亮太可口了。亲上去的滋味应该也很不坏吧? 可是,当她即将触碰到那张唇时,对面的人却是猛地往后一退。让开大半个身子,摔倒在地。 哗啦一声,是身下的小石子被蹭动时发出的声响,象是轻快的嘲笑,嘲笑这两人的一个大胆,一个没用。 念福脑子里错乱的弦被瞬间矫正了,再瞪大眼睛看着摔倒在地,还拼命忍痛不敢吭声的男人,脑子里嗡地一声巨响,全身似被火烧! 天啊,她在干什么? 看欧阳康摔倒在地,使劲咬着下唇,通红着脸又想看她,又不敢看她的窘迫样儿,分明象极了既想躲避侵犯,又不敢认真反抗的良家妇男。 ohno! 念福恨不得寻条地缝钻进去了,她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又或者是旺财体内潜藏的恶劣因子感染到她了。 对,全是小狼崽子的错! 要不是它犯错,自己就不会黑灯瞎火的跑来给它送吃的,也就不会遇到欧阳康,更加不会发生这些丢脸的事! “你……你回去叫人,我去追那小孩!” 明显的,被色狼欺负了的良家妇男也很不好过,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跟逃似的就去追那个小孩了。 呜呜,旺财终于发现主人的存在了,还很兴奋的以为是来放它出去的,在鸡笼里欢快的摇起了尾巴。 可是两位主人,一位看也不看,就从它身边跑开。一位象是煮熟的大虾,热气腾腾的杀到它跟前,咬牙切齿指着它骂,“你!你这回闯大祸了!等我回来收拾你!” 可我干什么了?小狼崽子很是无辜的瘪了嘴,不就是又去偷了个馒头么,不要这么生气嘛! 本来念福都已经打算好死也不要和那个良家妇男再相见的,可是当找到钟山,点齐人手之后,她还是跺了跺脚,跟着队伍出去了。 也不知道那小孩子是不是小妖怪变的,万一把那小子收了可怎么办?还是自己去看一眼比较放心。 可事实见到的结果,却让念福惊呆了。 被他们封起来的山洞,门已经被打开了,里面生着一堆不大的火,火堆旁边围坐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大的可能十四五岁,小的才三四岁的样子。 这么冷的天,他们没一个人的脚上穿着鞋子,也没有一个人身上的衣服是合身的,不是小手小脚全都露在外面,就是拖着过大的破衣烂衫,任那污秽不堪的头发乱糟糟的蓬成一团。 毫无疑问,这是一群小乞丐。 可这样一群小乞丐,怎么会藏在他们家里?还是藏在这个为人谈之色变的阴森山洞里? (那啥,因前段时间过年,还有最近天天三更,总是弄到半夜2、3点才睡,身体出现严重抗议,具体表现为头晕脑胀,各种神智不清。昨天下午码了2章,可是感觉各种不对劲,所以决定晚上早点睡,调整下作息。先把第一章理出来发布了,二更预计在下午5点前后吧,至于三更,今天就木有了哈。让偶先理理情节,别写歪楼了。最后再求下小粉红啊啊啊!!!)(未完待续。。) 第172章 招贼利器 眼看被人发现,这群小乞儿有些惊慌,却不至于太过失措,似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又似是面对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只是那么定定的看着他们。原本应该天真无邪的眼睛里,却如垂垂老矣的老人般,透着尝遍人世艰辛的麻木与苍凉。 有个似乎是领头的大孩子站了起来,用那粗嘎的变声期的嗓子说,“我们走!” 这话是对念福他们说的,也是对那帮小孩子说的。所有的孩子都听话的站了起来,有个年纪比较小,似乎还在生病的小孩颇有些舍不得那堆温暖的火。一手牵着个大孩子的手,一面留恋的看着那堆火,伸出已经生出冻疮的小手过去,又最后烤了烤刚刚得到的半个馒头。 看他们沉默着鱼贯而出,钟山不忍的看了欧阳康一眼,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 十几个孩子,不是十几只小鸡崽,不是说养就能养的。别说欧阳康没钱,就是有钱如关耀祖,也绝不敢随随便便就领十几个不知来历品性的小乞儿回家。 “站住!”一片沉默中,是念福。她看了欧阳康一眼,商量着道,“给他们吃顿饱饭歇一晚再走吧。” 欧阳康没有说话,只冲钟山微微颔了颔首。 人心都是肉长的,不止是钟山,连一帮跟过来的下人们也松了口气。看这群孩子如此可怜,谁又真的忍心在冬天的半夜里把人赶出去? 就着厨房里剩下的饭菜,又下了足足十斤的面条,才总算是把这帮孩子的胃填饱了。 虽然把他们带进有桌椅的房间,但孩子们都很懂事的只坐在温暖火炉边的地上,相互摸着涨鼓鼓的小肚子,小声交流着刚刚吃到的美味。任何一块大点的肉。或是许久没有吃到的鱼,都能让他们幸福无比的回味许久。 念福看着很是心酸,她不是圣人,她能做得很有限。可一想到明天早上就得把这些孩子请出家门,任他们在风雨中苦苦挣扎。她就很是不忍。 “去睡吧。”欧阳康走上前来,同样不忍的低低说着,遮住了她的视线无敌升级王。 忽地。那个最高最壮的孩子头走到他们面前,似乎很有些不好意思,粗声粗气的说,“谢谢你们,第二次给我们吃饱饭。” 第二次?欧阳康有些愕然,难道他们家的小狼崽子居然这么本事,偷过这么多人的饭菜? “上回是在庆云楼。”另一个矮点瘦点的孩子过来。站在大孩子身后补充。“给了我们两百个馒头。” 欧阳康和念福面面相觑。眼中都闪烁着不可思议的惊喜! “那个,那个孩子呢?” 哪一个?孩子头有些疑惑,倒是那个瘦孩子明白过来,“你们说的是小哑巴吧?咦?他人呢?” 左右看一圈都不见踪影,孩子们也疑惑了。 知道了!念福和欧阳康对视一眼,同时奔向后院。鸡笼旁,又是那个小男孩。把旺财抱了出来,一遍遍给它顺着毛。 小毛团享受的眯着眼仰起脖子,虽然没有任何语言的交流,可光看着这份纯真与温馨,就是一幅美好的画卷。 忽见家长大人过来,小狼崽子吃了一惊,象是做错事的小孩一般,虽然害怕,但还是从小孩怀抱里跳下,耷拉着脑袋走到主人身边,不过离着几步远的距离就怯怯的停下,喉咙里发出讨好的呜呜的声音,一副想靠近又害怕家暴的模样。 算了,先不跟这小崽子一般见识。念福如发现至宝一般,望着那个小男孩,“你愿意留下吗?” 夜色中,看不清这孩子的长相,只他却有一双格外澄清的眼睛,如未经污染的黑矅石一般,纯洁干净,好似高原上的阳光一般,能直直照进人的心里。 念福恍然,怪不得这孩子能跟她家的小狼崽子亲近。小动物的感觉都是最灵敏的,除了衣食父母,也只有这样心底完全无垢的小孩子才能真正得到它的信任与喜爱。 “你愿意留下来吗?留下来,就可以有饭吃,有衣服穿,也有地方住了。”见念福问了这小男孩不答,欧阳康换个说法,又问了一遍。 可小男孩不解的看他们一眼,似乎还是不太明白他们的意思。 那个孩子王跟了出来,“笨蛋,还不赶紧答应?”又望着念福他们急急解释,“他不是傻子,你们只要耐心点跟他说话,他是能明白的。他最会尝东西了,什么菜能吃,什么菜不能吃,有一点味道不对他都能知道的。”再看着小男孩,“他们愿意收留你,你就不用跟着我们讨饭了。这是好事,知道吗?” 最后这句话,小男孩似是终于明白了,可他却是望着这大男孩,紧紧拉着他的衣角,无声的表达着自己的思想。 孩子王却粗暴的用力敲了敲他的头,“少你一个笨蛋,我们的日子还好过些!就这么说定了,他以后就跟着你们了。你们放心,只要他在这里,我们绝不会到你家来乞讨的。反正饭也吃饱了,我们也不冷了。你们把他留下,我们走!” 孩子王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立即把那些同伴召唤起来,马上就要离开。小男孩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开始无声的哭泣。 可那个孩子王却一把将他推到地上,恶狠狠的道,“老子早就不想要你了,又不会说话,人又笨,从来讨不到东西,全靠老子养着你!既有人肯要你,你不赶紧去,还巴着我们做什么?不许哭,再哭当心我揍你!” 小哑巴哭得更伤心了,有好些个小乞儿都哭了。有好些下人们都忍不住悄悄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那个瘦子走过来,把小哑巴扶起,拍拍他身上的土,“你别哭了,老大把你留下是为你好亲亲总裁,先上后爱。这家人心地不坏。你往后在这里好好过,别想着跑,更别想着我们……” 他说不下去了,呜呜哭着跑开了。 小男孩哭得越发伤心,豆大的晶莹泪珠不断滚落。偏偏被那孩子王吼得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象是即将被伙伴们遗弃的小孤雁,说不出的委屈和伤心。 被这样的悲伤情绪感染。旺财也急得不行,团团在念福和欧阳康脚下打转,扒拉着他们的裤脚,呜呜的哀鸣着,眼中的乞求显而易见。 欧阳康和念福为难的对视一眼,又各自把眼光调开,怎么办?这要怎么办? 看着念福终于也忍不住无声啜泣起来。欧阳康咬咬牙。发话了。“都别哭了!” 他似是下定决心般,皱眉走到那个孩子王跟前,“你能保证管得住这帮孩子,让他们守规矩,不偷东西不打架,不去干坏事么?” 那孩子王见有机会全部留下,激动得连声音都颤抖了。“我能,我能的!”他转而恶狠狠的瞪着那帮孩子,半恐吓半威胁着道,“你们谁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他赶出去!听到没有?” “听到了!”一群孩子的眼中终于不再是那样苍老的麻木,第一次有了属于孩童的,鲜活的带着希望的光芒。 欧阳康心中一震,竟有几分不敢直视。他给了孩子们这样大的希望,那能真正善始善终的做好这件事么? 微吸口气,平息下自己的心情,他尽量理智的道,“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家地方很大,搭个屋子收留你们倒也不难,但我家并不是什么有钱的财主……” “我们知道!”那个瘦子大声的道,“你们家的房子是上当受骗才买的,除了你在国子监读书的,其他人全是要干活的。所以我们从来没有上你家厨房偷过吃的,就是再香都没有,只在园子里捡了些草籽和野果,有时拿些吃的,那也都是你家旺财给小哑巴的。” 这帮小乞丐还挺厉害,竟把他们家的情况摸得很清楚啊!欧阳康忍不住问了句,“你们是不是早住在这里了?” 瘦子如实答话,“那倒也不是。夏天好过时我们都在外头,只有冬天才过来。其实你家那个山洞里没鬼的,前些天你让人修好了门,我们住着也暖和多了。” 这……这竟是养贼了么?欧阳康干咳两声,“既然你们知道我家的情形,那就好办了。我家园子正在修整,也需要一些人手整理,帮着大师傅们锄锄草,平平地什么的,我把这个活包给你们怎么样?钱是没有,但管饭和住宿。可丑话我得说在前头,要是分给你们的活干不完……” “那就没饭吃!”那个多话的瘦子再次把他打断,“放心放心,我知道的。你们家从前的下人有没干完活的,就不给饭吃。我听你们家下人聊天时说起过,要是活再干不完,连地方也没得住了。” 看来这孩子很有搞情报工作的潜质啊,只是这话是不是也太多了些?不过这样也好,有他这样插科打诨,顿时把方才那样悲伤的情绪冲淡好多。念福也收了眼泪道,“等这园子整理好了,你们也不用担心没活干。我马上就要开门做生意的,到时总要几个小工……” “那选我吧!”瘦子顿时高高把手举起,整个人都透着股活泛劲儿,“你做的东西可真好吃,我们愿意呆你家,也是看你做饭好吃的份上。就是吃不着,闻着香也是好的。” 好什么呀?都成招贼利器了! (听说会叫的孩子才有票票,那是不是要各种打滚卖萌傲娇含泪?555,桂子真太不会干这个,只好老实的挥爪求票。哎,每回似乎有点希望能进前十,得点小奖,又每回在最后时刻被无情的挤下,果然是偶太矬了么?⊙﹏⊙) 第173章 睡不着 既然基本意向已达成,欧阳康直接拍板定论了,“你们要是愿意,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不过你们虽不是我家的奴仆,但有些起码的规矩还是要学。这位钟管事,他以后就负责照管你们,有什么事找他找我都行。”至于沐姐儿,还是算了吧。让她轻省点,好好学厨要紧。 他话音才落,那半天没插话的孩子王忽地问道,“那往后能不能也教我们识几个字?” 欧阳康倒有几分意外了。想读书识字,自然是为日后长远做打算,别看这孩子年纪不大,但挺有几分见识。 冲钟山微一点头,钟山立即道,“大少爷这是允了,还不快谢过他?” 欧阳康却摇了摇头,“不必谢我,我又没白养着你们。你们想学识字可以,但笔墨纸砚那些我却都不会提供,得你们自己挣去。把我吩咐的活干完,我就管饭。再有多的时间,你们愿意做些别的也行。只要是正经行业,我总不会赶你们走。” 如此已经够好的了,就是念福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安置。 要说这些孩子当然很可怜,按理说,他们都应该由朝廷供养起来,让他们衣食无忧,安心读书学习。可这现实吗?似乎还没哪一个朝代能真正完全做到这一条吧?就算是联合国资助那些贫困地区的儿童也不会无理由的发放糖果,而是必须用小小的劳动或者学习来换取。 因为同情和资助并不是解决贫困的根本,他们生而不幸,已经沦落到社会的最底层了,所以必须比其他人更加奋发向上才行。 欧阳康肯收留他们,给他们一个工作机会,不仅是让他们有饭吃,有地方住。更为重要的是,给了他们一个重新走进正常社会的机会。接下来每个人能走多远,就得看他们自己的了。 腾出一间大房。把这些孩子们安置下来,念福也总算能够休息了。 可是睡不着。 因为她又想起之前的事了。 怎么能是自己主动去亲欧阳康呢?亲又没亲到。真是憋屈! 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很色,对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又会不会因此而看轻自己,觉得自己很那啥? 天可怜见,她冤枉啊!要不是被他的美色所迷,她至于昏了头的想去亲他吗?所以全是他的错,绝对不是自己的问题。 要知道那可是一个女孩的初吻,初吻耶废柴倾狂:腹黑娘亲萌宝宝!就这么没了。难道他还好意思怪自己么? 一时羞。一时恼,一时脸红,又一时不忿的女孩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而不远处的隔壁,也有人在暗暗追悔。 他是吃错了什么药。搭错了哪根筋吗? 他为什么要在那么关键的时候退开?保持沉默不行吗?为什么要象个小姑娘一样,慌里慌张的躲开?你一个大男人丢不丢脸的? 糟糕,她会不会误会了?会不会以为自己不喜欢她,不愿意被她亲? 天大的冤枉! 其实,其实他当时只是紧张了。他只是。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做好心理准备而已。他真的不是有意躲开的,他,他其实也很想亲下去…… 耳根莫名一烫,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女孩的俏脸,和那双唇。 女孩的唇是粉色的。没有那么明显的唇线,却有一种花苞般粉润的柔嫩,象是,就象是他夏天极喜欢吃的藕粉。粉粉的,半透明的,半凝不凝的,等放井水里湃凉了拿勺子一碰,还会轻轻的颤动,让人看着就很想咬一口。 如果真的咬下去,应该是甜的吧? 可他为什么要躲开! 懊恼的捶着床,忿然在心底把自己骂上一千一万遍,然后又情不自禁的想,她还会再亲一次么? 唔……她想亲自己,是不是证明,她也很喜欢自己? 可他为什么不亲啊?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一定不会错过了。 可她要是不肯再亲了呢?那该怎么办? 他能主动的么? 床板吱呀吱呀的轻微响着,扰得旺财很是不悦。刚刚在那个家长床底下,床板也是一直响个不停,它特意跑到这来。怎么这位家长也犯了一样的毛病?真讨厌! 有心想再换个地方睡觉,可自己今天似乎做错事了,不仅挨骂,还被关鸡笼了。虽然眼下给放了出来,可还是抱紧家长大腿比较好。否则万一明天又要把它关起来怎么办? 苦恼的小狼崽子只好委委屈屈的继续趴在床底下,伴随着恼人的吱呀声,陪着主人一起失眠。 怀安镇,施家。 上了年纪的人瞌睡多,却睡不深,施大娘一觉醒来,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正想着心事,忽地就听身边的施老爹似是暗暗叹了口气。 “怎么?你还没睡?” “哪里睡得着?”施老爹索性转过身来,也不隐瞒的直言道,“我心里想着念福那丫头,愁啊。” 一提起这话,施大娘就想掉眼泪了,“你说那欧阳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弄得咱们念福还得跟他们大少爷一起上街做买卖?才十五文一份的什么水晶卷,也不知够不够他两个吃饭的?” “怎么够啊?”施老爹愁眉紧锁,担忧不已,“就算是挣够了吃饭的钱,住宿怎么办?没听说都给欧阳家赶出来了,弄到个破园子里去住了么?只怕还比不上咱家,眼下京城该下雪了吧?也不知道他们都冻成什么样了!” 施大娘听着更想哭了,忽地就听嗒地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院子里绝世争仙全文阅读。 老两口俱是吓了一跳,这是来贼了?才披衣起来,却见隔壁房中已经亮起了灯,蕙娘先走了出去。 “谁呀?” 万籁俱寂,无人应答。 老两口赶紧也相扶着开了门出去,蕙娘手里还提着根扁担,警惕的左右张望。可四下里黑黢黢的,哪里看得到人影? 再揉揉眼往院中细看,施老爹忽地瞧见一样东西,过去捡起来一看,竟是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打开一瞧,全是碎银。掂掂份量,足有三四十两。 “蕙娘,别寻啦,又是那人来送钱了。只从前总是二三两的送,这回怎么给这么多?” 说来这事,真是奇怪,自家的债早已还完了,可还有人深更半夜的往他家扔钱。每月一次,风雨无阻,外孙女走了大半年,这人也送了好几十两了。 施家一文没动,全妥妥的收了起来,加上这回,差不多都有六七十两了。可这究竟是谁呢? “不管是谁,爹、娘,这钱我想用了。”忽地,蕙娘慎重跟父母说起她的决定,“我想带您二老一起上京,去寻念福那丫头!” 施家二老唬一跳,“上京?” “是!”灯下蕙娘的眉眼里,有股别样的倔强和坚定,“念福打小就不是那等见了玩就忘了咱们的丫头,她得是忙得什么样儿,才连给咱们写信的工夫都没有?我倒不怕她没饭吃,我只怕这丫头为了赚钱回家,连自己身子也不知爱惜。要是她累出个好歹来,我还能有什么指望?” 看她说得红了眼,施家二老喉头也哽咽了,可想了半天,施老爹还是摇了摇头,“可上京的路不是那么好走的,没看欧阳家的小姐,连走官道都走了两三个月才到,咱们走小道,那得走多久?况且我和你娘腿脚又不利索,去了只怕也是拖累你。不如再去欧阳家打听打听,我看他们家小姐不象是来乡下久住的样子,说不定过完年就要回去的,到时你要想去,就搭上他们家一起走,我们也好放心。” “不!”蕙娘坚决的摇了摇头,“我一天也等不下去了。一想到那丫头在京城不知怎样苦熬着,我这心就跟火烧火燎似的。可要是把您二老放在家里,我又实在不能安心,所以咱们非得一起去不可。反正这个家也没什么值钱东西,现有这些银两,咱们收拾收拾雇辆车就能上路了。就算是慢些,走上四五个月,总比求人强。再说也不知人家方不方便带上我们,难道这寒冬腊月的人家才来,就跑去问她们几时回京?” 老两口对视一眼,也觉有些道理。可施大娘道,“要是万一咱们走了,念福又回来了,那可怎么办?要不让你爹陪你上京去,我在家看家吧?” “既然要走,那就一起去!”施老爹左右思量一番,作了决定,“念福那丫头要是能回来,早跟人家一起回来了。她那时不走,这大冬天的必也不会上路。咱们要去,还真就现在是个时机,等到了京城,也让蕙娘去寻寻她女婿。这辈子去过一回,不管如何,她也能安心了。” 蕙娘眼中含泪,“爹,谢谢您。” “傻丫头,跟爹还客气什么?既然决定了要走,咱们赶紧核计核计,这路上要带些什么,钱财怎么放,路上怎么走都得理一理。还有四邻街坊也要告诉一声,房子钥匙就交给李大娘吧,宋嫂子那酒楼的生意你不做了也得跟人家提前打个招呼。” …… 一家人彻夜不眠,开始商议上京之事。 (本月最后两天,继续求票!别人有啥俺不知道,我会尽力更新。嗯嗯,今天仍会有三更。不过先只弄出来2更,三更争取还是老时间发送哈!) 第174章 老实人 而那一边,刚送完钱的小厮跑到侯方裕跟前,“少爷,事情已经办妥,我直瞧见他家人出来瞧见钱袋才走的。” 侯方裕心中略安,可想想又道,“这回一走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你再把这二百两银票给那开酒楼的宋大婶送去。万一施家遇上什么事,让她把钱拿给他们用。我这里有几两银子,就算是先谢过她的,再跟她说,等我从京城回来,再行重谢。” 小厮应了,很快去了,不多时又办妥赶了回来,侯方裕不舍的再远远看一眼他念福妹妹的家,拨转马头,带小厮离去。 侯家的车马行李已经备好,等天光一亮,侯老太爷就带着孙儿,踏上了赴京的路途。 顶着两只黑眼圈,磨蹭到时间起床的欧阳康习惯性的去敲隔壁的房门时,却听说念福早已经起了。 她转性了?错。 念福不过是因为失眠,所以才早起。反正也睡不着,还不如起来干活,省得总想着那家伙,扰得人心神不宁。 厨房里,念福正在精心烹制她的又一锅汤。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天跑步起了功效,还是一大早的真有所谓的日月精华,总之一直象是困在一团乱麻里辨不清方向的念福今天一早起,突然就觉悟了。 开始明白祝四霖说的,让她找寻的自己的味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如果要形成鲜明而独特的个人风格,就象是高级定制服装一样,除了要有自己的样子之外,还得有个稳定的标准。就算是别人能抄袭,可失去了这些细节,那就只能是山寨版,绝对不能称其为正品行货。 明白过来的念福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其实都不是小哑巴的舌头,而是一杆秤。 她得精确的测量出自己每次所用的每种材料,然后将其不断融合配比。再从其中找出自认为最为合适的味道,那才是专属于她的味道。如果还需要小哑巴的帮助。那也是在她找出这种味道之后的事。 “那你今天还去祝师傅家吗?”看女孩头也不回的忙得热火朝天,欧阳康微觉失落,还有些隐隐的恐慌。都已经跑习惯了,这怎么就不跑了?她是不是到底还是生气了? “去还是要去的。”念福还是不肯回头,故意往炉火处凑得更近,借以掩饰自己微微发热的脸,“我还要买杆新秤。嗯……再问下师父我想的对不对。” 哦,欧阳康莫名松了口气,“那什么时候走?” “就现在吧。旺财呢?带它一起去跑,省得它成天在家闯祸!”其实女孩心里是想着。多个人,就算多个小狼崽子,也会让人更加安心些。 可看着昨晚没睡好,现正窝在床脚,睡得直打呼噜的小毛团。欧阳康赔笑道,“它还小呢,就别折腾它了。我去叫紫霄,马上来。” 谁要你跟来了?等人跑开了,念福才敢对着人家的背影在心内嘀咕。可等到人家真的牵着马跑来了。她又不肯看人家了。 丢脸吗?念福也觉得有点。 可是怎么办?她每回一鼓起勇气往那边看去,都会不自觉的心跳加速,脸也火辣辣的烧得慌。 她也觉得这样会显得很没用很矬,可是怎么办?事态完全不在她掌控范围之内啊末世三国最新章节! 女孩知道,这种情愫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在这之前,在写字的时候,或者更早,早到她也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就悄悄出现了。 可是,出现又怎样? 这又不是一个能够自由恋爱的年代,就算是能恋爱,那也是以结婚为目的的。可她跟欧阳康,能结婚吗? 答案不说,女孩心里也清楚。 这是不可能的。 就算欧阳康不受家里待见,可他毕竟是官宦子弟,跟自己这样的平民是无法通婚的。最起码,欧阳锦那个势利眼就肯定不会同意。 而且,欧阳康眼下跟着苏澄读书,将来很有可能会做官。到那时,自己就算跟祝四霖学得再好,也不过是个厨子,要拿什么来嫁给人家? 想着想着,女孩就沮丧了。 魂不守舍的跑到祝家门前,女孩第一次发现这距离似乎也不算太远。这么快,就要离别了吗? 心里莫名的有些酸,突然就在想,总有一天,她跟这人还是要别离。他会娶另外一个女孩为妻,把他的温柔和体贴都给那个她…… 欧阳康不知道为什么,可他能够感受得到,女孩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不好起来。 “怎么了?”难道是为了要跟他别离?虽然很想有这种可能性,但理智上欧阳康知道不可能。 是。可女孩不承认,只说,“没什么。”可沉闷的声音还是透露了她不悦的情绪。 找不到答案,要猜这种哑谜是最让人心焦的。欧阳康有点着急,很想跟她说一声,他昨晚真不是故意躲开的,可祝家的门突然打开了。 墨云好奇的探出头来,“沐姐儿你站半天怎么不进来?我早听到紫霄的马蹄声了。” 这小子实在是太不识趣了!欧阳大少断然决定无限期把他放在这里充军,“那我走了。呐个……除了秤,你还有什么想要的没有,要不要回头一起去买?” 这句话,当然是问的念福。可墨云再次不识趣的接过话去,“大少爷,那能不能麻烦你买个夜壶来?祝师傅家里的磕坏了,不太好用,晚上还要起夜实在是太冷了。” 死小子居然叫我去买夜壶?欧阳康狠狠的瞪他一眼,从怀里掏钱扔给他,“自己买去!” 他买就他买,可这么大火气是为什么?接过钱袋的墨云终于察觉到自家少爷的不对劲了,他这是怎么啦?难道是又跟沐姐儿吵架了? 难得一回的,老实人墨云想做点聪明人的事,“大少爷,你就别生气了。要是得罪了沐姐儿,就没饭吃了。哈哈哈哈。” ……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好吧?欧阳康终于走了。扭曲着脸,一肚子气。 墨云想想又跟念福解释道,“沐姐儿。我家少爷有时脾气不大好,他要得罪你。你别生气啊。”想想又补上他认为最重要的一句,“生气也别不给他饭吃。” …… 念福看他一眼,同样扭曲着脸,进屋了。 平国公府绝对暴力。 听说县主去晋王府上做客去了,沐劭勤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人扶他去园子里走走,“好容易天晴了,我也出去透透气。” 都知道国公爷好清静。所以他住的院子不远,就是一片幽静的竹林。只是这时节竹叶掉了不少,没什么可看的。但国公爷本就看不见,有没有好景色对他又有什么关系? 沙――沙。有人在扫地,不时的还咳嗽一声。 听了一时,沐劭勤忽地吩咐,“去把咱们府上养的歌伎传两个来,把上回苏先生给的曲子让她们唱两首听听。只不要站得太近。就在这竹林外头,远远的听着才好。” 这事容易,只是跟他出来下人有些为难,“那国公爷不如先回房去,容小的去叫人来可好?” “不必了。”沐劭勤随手往那儿一指。“我听见有人在扫地了,你叫他过来陪着我就行。” 下人一看,这在竹林扫地的是他们院子里的一个粗使下人,四十多岁,人极是老实,便叫他过来伺候着,忙回去传话了。 那粗使下人难得有机会服侍国公爷,很是紧张,却见这位国公爷和气的问,“你叫阿顺,对吧?” 下人很惊讶,“国公爷居然知道小的贱名?” 沐劭勤笑道,“上回去城外祭祀时,我听过他们叫你的名字。我虽看不见,但耳朵倒是还行。你那时就有些咳嗽,方才一咳我就听出来了。怎么还没好就出来干活了?” 阿顺这回是真的感动了。 因他老实,在府中一直不受重用,还常被欺负,就算是生着病的这些天也不让请假,还得天天干活,谁承想,却给国公爷惦记上了? 可老实人大半不会叫屈,所以就算是受了欺负,他还要说,“其实小的早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偶尔咳两声,不碍事的。” 沐劭勤也不追问,只跟他拉起家常,“听你声音似也有些年纪,该保养时还是要保养的。对了,你家现在几口人,几个孩子,过得如何?” “小的今年四十有二了,家里老娘不在了,爹还在的。底下有个大闺女,还有两个儿子。承蒙太后娘娘恩典,把我们一家都发送到府上来,总算也有了个吃饭的地方。” 沐劭勤点了点头,“那你媳妇和孩子也在府里做活么?” 阿顺讪讪道,“我媳妇身子不好,几个孩子也不大懂规矩,生相又不好,都在家呢。” 沐劭勤淡淡笑了笑,“那你现在一人做工,要养活全家,挺不容易的吧?” 阿顺给问得鼻子一酸,差点眼泪没掉下来。 大户人家,并不是所有的家生子都能有机会进府当差的。尤其象他这样不会巴结奉承的粗使下人,就更难了。前些年还能说是因为他家孩子还小,可这几年明明孩子们都大了,却还是没有机会。 全家六口人,全靠他那点微薄的月钱,根本无法过活。本就身子不好的媳妇只能在在外头接些浆洗的活贴补家计,成天泡在冷水里,咳得快要吐血了。还有他那懂事的大女儿,成天埋头给人串珠子做针线,可怜她年纪轻轻背都驼了。两个儿子也在外头扛大包出苦力,身上大伤小伤就没断过。 这日子过得简直象是在苦水里泡着,完全看不到希望。 (眼巴巴求粉红喽!) 第175章 绝色在哪里 给戳中心事的阿顺心里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就听高高在上的国公爷体贴的道,“别以为我如今是主子,就不知道苦日子是怎样的。从前逃难的时候,我可是连树皮老鼠都吃过的。其实,那老鼠肉要是做得好,味道还很不错呢!” 阿顺给他轻快的语气逗得复又笑了,不知不觉就觉跟他亲近不少,“谁说不是呢?国公爷您别笑话,我家那两个小子现在馋肉了还去抓老鼠来吃呢。正是在个子的时候,不吃点肉还真不行。” 沐劭勤叹惜着点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虽说多子多孙是福气,但日后婚嫁起来也实在是笔不小的负担。” 这话真真是说到阿顺心坎里去了,“可不是么?我就想着能不能寻个门路让他们去学点手艺,要不成天这么干耗着,可怎么是好?” 只听国公爷忽地话锋一转,“能学点手艺自然是好,可是家生子私自在外谋生也是不对的吧?” 阿顺猛地一惊,自己怎么把这样的大实话都说出来了?吓得扑通跪下,“国公爷,小的真不是有意背主,只是,只是家里那日子……” “好了好了,你起来吧,你说的那些我都明白。”沐劭勤忽地声音压得极低,“只是,你想不想给全家谋个好点的出路?” 阿顺一哽,抬头再看沐劭勤一眼,就见这位斯斯文文的国公爷身上忽地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虽然让人害怕,却又无端端让人信赖。 就算没吃过猪肉。可阿顺总算是当差这么些年,知道猪长什么样。再一琢磨,忽地福至心灵的明白过来了,“小的是太后娘娘发送到府上的人,自然一切听国公爷吩咐!” “真的么?”沐劭勤忽地收了浅笑,神色凝肃,“那我且问你,上回在城郊祭祀之时,卢妈妈是不是换了墓前的那几道菜?” 阿顺微一犹豫,咬牙说了实情。“是!那几道菜原就跟国公爷说的一模一样。后来管事的吩咐说卢妈妈那么做也是顾惜国公爷的身子,不许小的们在您跟前多嘴。” 虽是意料之中,可沐劭勤还是浑身一震,脸上表情复杂之极。有惊有喜。也有着审慎与警惕。 略静默一时。他才又道。“那你好生替我去办件事,要是办得好,别说是你了。你将来几个儿女的婚嫁以及日后生计也着落在我的身上。我虽不大管事,可自忖这点子能耐还是有的。” 阿顺激动得脸都红了,磕头如捣蒜一般,“请国公爷吩咐!” “那你记得,这件事务必得悄悄的办。不能让人察觉……” 这还是瑞安第一次上晋王府作客。 才进门,她就被那豪奢的布置狠狠惊了一把。晋王虽勇猛好战,却也好大喜功,故此他的居所陈设一应以富丽堂皇为主,比起相对低调的国公府来那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瑞安出生微寒,本能的对这样金碧辉煌的东西有好感,自进了门,两只眼睛都快不够瞧了,瞧着什么都眼热。 晋王本不是个小气之人,又兼之惦记着那个绝色,见她欢喜,便大方道,“表姑姑若是看中什么,只管拿去,不必客气。” 瑞安心中一喜,左右看看,指着厅中那个最大最漂亮的屏风道,“那能把这个送我么?” 晋王微怔,随即哑然失笑,“表姑姑切莫看这屏风描金错彩就以为它很贵重,其实这是整间屋子里最不值钱的。不信你上前细看,这只是副刺绣,我不过喜欢那上头的图案才把它摆在这儿的,你还是另选一样吧。” 刺绣?有这么逼真的刺绣?近前一看,瑞安傻眼了,可不就是副刺绣么?她原本以为贴金嵌银的地方,纯是能工巧匠一针一线拿金银线绣上去的,而那些她以为嵌了珠宝玉石的地方,只是用了高超的刺绣打法,让它显得凹凸有致,在视线上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而已。 看清之后,瑞安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只觉又羞又窘,丢脸之至,“既是王爷中意的东西,那我就不要了。” 晋王倒没嘲笑她,只吩咐下人取下多宝格上的一只错金玉香炉道,“这样东西是前朝宫中之物,倒是难得的好工好料,表姑姑拿去当个玩物也好。” 瑞安复又欢喜起来,道过了谢,还想扯些闲话,拉近下感情,晋王却不客气的讨要起好处了,“上回表姑姑所说之事,可让本王惦记了好久,不知今日能否有幸,见一见那个绝色?” 瑞安心头一松,爽快道,“自然可以。那位是礼部员外郎欧阳锦大人家的长公子,王爷把人召来,就知我所言非虚了。” 不料晋王却是微微色变,再看瑞安一眼,微有嗔意,“怎么?表姑姑没把人带来?” 瑞安莫名其妙,“王爷下诏,难道还怕他不来?” 晋王拂然色变,“表姑姑今日这是来消遣我的么?” 瑞安彻底懵了,她这是做错什么了?“王爷为何发怒?你把那位欧阳公子召来,他真的是……” 晋王怒气冲冲将她打断,连称呼都换了,“县主如有诚意,还请自己将人带来。若是要本王去召,成何体统?送客!” 看他拂袖要走,瑞安还试图挽回,“王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至少也得跟她说个明白呀? 可晋王却是冷哼一声,“表姑姑敢倚仗父亲做出仗势欺人之事,本王却是不敢。如果表姑姑是奉了谁的命令来试探本王,那么不好意思,让表姑姑失望了!” 他扭头就走,把瑞安晾在那里。又气又羞,偏生还搞不明白,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晋王府却不是给她想事情的地方,王爷都要送客了,那下人们自然也没有好颜色,顿时把瑞安“请”出晋王府,连答应给她的金玉香炉也假装忘了。 如此丢脸的给人赶出来,瑞安越想越气。可是转念一想,她又似乎抓住了重点。晋王是因为她没带人来才生气的吧?那她现在就把人请过去,是不是就能让他消气? 走出没多远。瑞安就吩咐侍卫。“快去把欧阳家的大公子带来!他要不愿,就是绑也要给我把人绑来!” 侍卫不知就里,匆匆去寻人了。 而那头,晋王气冲冲的回了房。越想越恼火。 他是喜欢美少年。却不是色利智昏的糊涂蛋。当年在公孙弘身上得到的教训已经够大的了。他还怎会干那强人所难之事? 况且高显一日没有立储,他就是再冲动也不会在区区美色上误了自己大事。而瑞安个不长眼的居然拿美色来诱惑自己,要他自己去召人来见。这不是让他落人口实? 这是当他是猪脑子,还是给人教唆的有意为之? 无论哪一样,都让人不得不怒。 不过舅爷爷病殃子一个,犯不着跟他们这帮子外甥过不去,估计他不会是幕后主使。那会是谁教唆瑞安来的? 正琢磨这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给他下绊子,忽地有人从身后伸手蒙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别烦我!”晋王军伍出身,人一接近早察觉了,只是懒得出声。一巴掌把那人的手拍开,没好气的看也不看他一眼。 徐子骞讨个没趣,脸上有些挂不住,可想想还是忍气吞声走到他对面坐下,温言问,“这是谁惹王爷发这么大的脾气?不如说来听听,看我有没有法子替王爷排解排解?” 晋王毫不怜惜的嘲讽一笑,“你能排解的也只有本王胯下这根东西了,不过眼下本王可没心思逗你玩。” 徐子骞脸一白,几欲夺门而出,可忍了几忍还是更加温柔道,“瞧王爷说的,我再没用,到底能让王爷撒撒气吧?王爷要是实在不高兴,不如打我骂我一顿,也比气坏了身子,让人瞧着心疼强。” 他适时的暗掐自己一把,又挤出两滴眼泪。 晋王一向吃软不吃硬,见此倒是又生出几分怜惜来,“好了,我也不是有意说你,只是方才瑞安那丫头过来,着实把我气坏了。” 听他把事情一说,徐子骞心一沉,真要是让晋王见了欧阳康,那还了得? 他心神一转,忽地笑道,“要说起欧阳家的大少爷,当真生得不俗,从前还做过我家邻居,我也有幸见过几回的。县主把他引荐给王爷,也是一番好意。” 晋王捻了他下巴一记,调笑起来,“你不吃醋?” 徐子骞不答,却问,“只是不知县主有没有说起,知这位欧阳公子是谁的学生?” “谁?” 徐子骞挑眉,吐出两个字,“苏澄。” 晋王一听,顿时破口大骂,“那个贱丫头!居然如此害我?我吃饱了没事干招惹那个疯子的学生做什么?来人呀,把我方才送她的香炉去要回来!什么?没给?干得好!传令下去,往后要是那丫头再来,一概不许登门!” 时候不长,等瑞安重又回到晋王府前时,就连门都进不去了。 “你们去通传一声,就说是本县主来了,王爷一定会见我的。” “不好意思,”门房说得还算委婉,“王爷有令,今日不管是谁来了,一概不见的。” 瑞安生生的噎在那里,极是无语,只得从车中推出一人,“王爷不见我,却必是愿意见他的,你们把他带进去吧!” (每回一更新,就能收几张票票,名次往上爬一爬。可还没高兴多久,又被人挤下来了…呜呜,不带这样调戏人的。我知道有些亲的5票都投来了,可还是要问一下其他人,大家还有吗?有就不要客气,赶紧投啊,最后一天半了呢,拜托啦!!!) 第176章 人不为已 欧阳廉有些怕了。 方才瑞安派下人找到他家,说是要请欧阳公子去见晋王,正好撞上他了,欧阳廉本就一心攀附权贵,听说此等好事,立即说欧阳康不在家,自己跟着来了。 瑞安正是病急乱投医的时候,虽不是欧阳康,见他也算清秀可人,便想先带来赔个罪再说。可眼下看事情似乎有点不妙,欧阳廉又开始打退堂鼓了,“要不,还是算了吧。” 门房见着这个长得只算清秀的少年,摇了摇头,“县主,您别费劲了,这位小公子,只怕入不了我们王爷眼的。” 瑞安窝着一肚子火没处发,狠狠剜了欧阳廉一眼,话也懒得说的就吩咐车夫掉头走了。 “嗳嗳!县主留步!”欧阳廉还想去追,可人家马车走得快,根本无从追起,只得自认倒霉的步行回去。 可他却不知,在王府的高楼里,晋王拿着柄千里眼,已经瞧见他了,心中对瑞安的气更添一层,“就这样货色,也敢说绝色?” 徐子骞故意道,“这是他家弟弟,并非兄长。” 嘁!晋王兴趣缺缺的将千里眼一扔,“弟弟长成这样,哥哥还能好到哪儿去?那个瑞安本就是个乞丐丫头,她又能有怎样眼光?枉我还以为真有什么绝色,比起你都差得远了。” 见他总算将注意力又转回到自己身上,徐子骞心头暗喜,面上却开始拿腔作势,“我呀,就是个最没用的。哪里能跟苏大先生的高徒比?” 晋王笑道,“真是小心眼,这会子就生上气了?好啦好啦,你想要什么。买给你就是。” 徐子骞目光一闪,“人家可不稀罕那些金银珠宝,只是国子监要开学了。听说这回会来不少好夫子,我只想寻个名师好好学点本事。省得总是被人嫌弃没用。” 晋王再度上下打量他一番,笑容里多了几分别样的味道,“野心倒是不小,那得看你伺候得怎么样了。” 徐子骞会意一笑,滚进他怀里,极尽讨好之能事。心中却在暗想,这回算是侥幸躲过。可下回呢?欧阳康那张脸实在是太招人了,就算他不来勾引晋王,若是有朝一日晋王看上他怎么办? 以晋王如此喜新厌旧又贪花好色的性子,必会独宠于他天下第一掌门。到那时。自己又将如此自处? 不行!眼下他的根基未稳,需要仰仗晋王之处良多,绝对不能被人动摇他的地位。可他又不能把欧阳康赶出京城去,那该怎么办? 要是他没有生那样一张脸就好了。真是可恶!一个男人生成那样做什么?要是没了那张脸,要是他毁了容…… 徐子骞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也自吓了一跳。他怎么能这么想?人家又没得罪他,自己怎么能这么坏? 可是,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不过是毁他的脸,只要毁得不太厉害。应该也没什么吧?反正他也不喜欢男风,要是被晋王看上,于他,也会是一种痛苦吧?那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其实是在帮他? 徐子骞模糊想着,心中的念头却渐渐坚定起来。 谭夫人今日出门去做了一天客,在外头直用过晚饭方才回来。虽有些累了,可还是命下人来回报事情,而沐劭勤的行踪是她头一个要听了。 “哦?他今日还传了歌伎唱曲?那过后呢?有没有召人来见,或是问话什么的?” 丫鬟摇了摇头,“都没有。国公爷就是听听,还特意让人站得远远的,过后只让人赏了盘点心而已。让那粗使阿顺伺候了一阵,最后也没怎么样。” 谭夫人听得松了口气,却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进府这些年,这还是第一次沐劭勤宣歌女来唱曲,却又不过分靠近,那他是不是还是身体不好,对女人没兴趣? 卢妈妈见状悄悄道,“难得国公爷起了兴致,晚上夫人何不亲自过去一趟?” 谭夫人脸上微红,啐了她一口,“他又没请我,我去干什么?” 可卢妈妈觑着她分明有些意动的脸色笑道,“瞧您这话说的,您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去见自己的丈夫还要什么请啊?再说国公爷身份贵重,让他主动来请您,只怕有些拉不下脸,不如还是您过去走走吧。再说这天下的夫妻,哪有不同床共枕的?就算国公爷身子不好,可眼下不是在慢慢恢复么?这时候您多陪陪他,他往后才会念您的好呢。” 谭夫人听着有理,却又不好意思点头答应,正在此时又有人来回禀一事,“御膳房的余大总管打发人来说,上回豆腐花其实是他徒弟,陆家三姑娘做的。只因陆姑娘还在学徒,余大总管怕说拿徒弟做的东西不恭敬,故此才不敢说。现夫人亲自问了,不敢不说实话,还请夫人不要见怪。” 谭夫人冷哼,“怪道弄得这样鬼鬼祟祟,原来如此。这做师父的赶不上徒弟,也难怪姓余的不好意思张嘴。” 她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这个陆家三姑娘是不是叫陆滢?” “正是。” “原来是她啊。”谭夫人先是一笑,本想说些什么,可再想想却又些不太高兴。 卢妈妈体贴的问,“怎么?她惹着夫人了?” 谭夫人摇了摇头,“我今儿见着我那个嫁到欧阳家的妹妹了,陆家夫人似是有意把女儿许配给她家那个死鬼老婆的儿子,让妯娌来探探口气。妹妹她也拿不定主意,特地来问了问我。要我说这门亲事本没什么,愿意就做个顺水人情结了,不愿意就推掉,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想着咱家眼皮子底下的那个丫头可恨!有心想戳穿上回本不是她做的豆腐花,又怕国公爷因此起了疑泡妞大宗师。怎么说也是你去寻了带进府里的人,真是打老鼠怕伤了玉瓶,进退两难。” 卢妈妈忙道,“那上回去寻人可不止老奴,还有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呢。一路都打点得妥妥当当的,绝计猜疑不到咱们头上。至于说到县主,要是夫人真想出气,又有何难?” “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县主做不出来豆腐花,这事咱们清楚,她自己更清楚。夫人想要她不好过,那尽管去敲打她好了,又何苦闹到国公爷跟前,让他跟着不痛快?再说了,您上回不是说,连太后娘娘也想赶紧把那丫头远远嫁掉么?那就不如趁着这年下许多外地官员回京考核的工夫,赶紧寻个合适的人家为妙。” 谭夫人听得有理,想想便道,“既然那陆三姑娘有这样好手艺,就使人去告诉余三胜,说太后娘娘的寿诞快到了,我想亲手做几样点心孝敬,让她抽空到府上来一趟,也教教我。到时也通知县主一声,让她一起跟着学学。” 这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卢妈妈低低笑着,又说起一事,“今儿县主去晋王府上,似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给人轰出来了呢!” 谭夫人嗤笑,“那丫头要是真懂事,就安安分分做她的县主,日后断不会少她一份荣华富贵。可偏偏喜欢瞎闹腾,这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天生的乞丐贱胚,活该她没这份福气!” 把这话题撇到脑后,谭夫人又关心了下儿子的课业起居,然后开始打扮起来。 卢妈妈着意挑了件海棠红缎面盘蝴蝶扣的掐腰小袄,紧紧勾勒出成熟妇人玲珑浮凸的曼妙身段,谭夫人换上后略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么穿会不会太艳了?” 卢妈妈道,“这有什么呀?又不是去见外人。让国公爷好生看看……” 她忽地自悔失言,而谭夫人的脸也冷了三分。打扮得再好,在一个瞎子面前又有什么用? 为免责罚,卢妈妈急中生智,又从妆匣里取出一盒油脂,捧于谭夫人面前。 这是宫中秘制的合欢蜜,用后不仅能令皮肤光润白皙,更兼那香味浓郁,有催情功效,是以许多后宫佳丽爱用,也时常拿来赏赐一些朝廷命妇。只可惜,谭夫人匣子里的蜜脂不少,竟是一次也没有机会用过。 不过今日,她却是主动伸出手,抠了一大坨仔细而均匀的抹在脸上颈上以及手上,然后披上件厚厚斗篷,对着镜子仔细照照自己打扮得宜,保养得当的贵妇模样,满意的搭上了卢妈妈的手,去见她的丈夫。 “走吧。” 厚重暖和的猩红斗蓬在她脚下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余一缕暗香,久久不散。 入了冬的夜,甚是寒凉。 尤其是人在旅途,触手可及皆是陌生事物,便是再好,也比家中看惯的破烂要生出几丝冷意来。 蕙娘本是个急性子,兼之穷家小户,也没什么值钱东西,既然决定了要走,不到半日工夫,她就把该收拾的收拾齐整,雇了车带着爹娘踏上了京城之路。 此时全家住在小客栈最便宜的一间客房里,施老爹举着豆大光亮的油台往施大娘跟前又凑了凑,“怎样?看清些了么?” “你脑袋让开些,别挡着亮。”施大娘把一双老花眼使劲眯了又眯,这才轻轻把手中的绣花针落在面前的一双手上。 (28号了,求票啊!我会大早起来码字,准备三更的,大家不要让偶最后一天被人挤下去好不好?拜托拜托啦!) 第177章 好人的回报 (粉红,粉红,热切的召唤着小粉红!) 到底是十指连心,蕙娘疼得咝咝直吸凉气,却没把交到老娘跟前的手缩回半分。 施老爹心疼得直皱眉,“你这丫头也是的,咱们身上又不是没钱,怎么还要去捡柴火来自己烧饭?就为了省那几文钱,扎得满手是刺,这不活受罪么?” 蕙娘忍痛笑道,“不妨事的,外头买的哪有咱们自己煮的香?况且就买的那份量,您老吃得饱?再要一碗您又舍不得了。虽说咱们现在身上有宋大婶给的二百两,可她说那是替富人家做善事用的,咱们又不是穷得没饭吃,我总觉得这钱拿着心里不安,回头还是还她,去帮那些真正穷苦人吧。哟!娘您下手轻点!” 专注的把最后一根刺挑出来,施大娘才嗔起女儿,“知道疼还去捡那刺槐做什么?咱要省钱,也不至于那个地步。遇到好柴禾就自己捡来烧,可寻不着时偶尔凑合一顿又怎样了?何必去拔那些?把手扎成这样,我们还能安心吃得下饭么?” “行啦行啦,我明儿记得,先拿布条裹了手再去捡,你们就别唠叨了!” 施老爹把灯重重放下,生气的道,“你明儿还想去啊?没门儿!从明儿起,我去。你爹手粗,不怕那些,你个小媳妇,弄个粗手大脚的,多难看!” 蕙娘噗哧笑了,“现在才知道嫌弃我呀,晚了!都做您三十多年的闺女了,再粗手大脚也没处可退了。好了好了,您二老就别再唠叨了,赶紧睡吧,明儿一早还要赶路呢。” 把简陋的行李归整归整,一家人挤在一张床上歇下了。 身上虽然备感疲惫。可蕙娘的心里却是热切而亢奋的。 京城,她又近了一步了。只要坚持走下去,就算再苦再累。她终将见到女儿,甚至找到她的丈夫对不对? 这样想着。人的心头就热乎乎的,被子再单薄也不觉得冷了。 京城。 谭夫人此刻心头也是一片火热,不过她是真的热。 屋子里烧得很暖,一对硕大的狮纹鼎炉里燃着精致的银丝细炭,把整间屋子烧得温暖如春,没有半点烟气,倒是把谭夫人身上合欢香熏得越发浓烈都市巨灵神最新章节。以至于她都觉得两颊滚烫,有些把持不住了。 眼波一转,示意两边下人退下,她悄悄走到帐前撩开一角。 床上的男子似是睡着了。床头红纱罩着的灯光斜斜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俊美的五官。虽然不那么清晰,却有一种朦胧的美感。尤其照见下巴上的那双唇,虽然颜色略淡了些,唇线又不那么分明。却如调好的藕粉冻般讨人喜欢。 谭夫人瞧着瞧着,只觉得脸上更烫了。心跳得有些快,浑身发热,还有些口干舌燥起来。她轻轻解下斗篷搭在屏风上,提着裙子慢慢走到床边。才想坐下,猛地就见床上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给那样一种眼神突然盯上,就象是被猛兽发现侵犯进它领地一般,谭夫人着实吓了一大跳,甚至都忘了他眼盲的事实,往后急退了一大步。 可是再一想,她又很快的镇定下来,语音委婉而娇柔的道,“老爷,是妾身。您吓了我一跳呢!” 男人以手支颔,浑似没听出她的娇嗔之意,只淡淡问,“有事?” 谭夫人略有些尴尬,“瞧老爷问得,妾身来服侍您,难道还要理由吗?” “哦。”男人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复又躺下,说,“那就辛苦你了。” 谭夫人心中一喜,以为这是允她留下了,忙开始宽衣,可才解开一个纽扣,就听男人悠悠道,“你下回来服侍我,不要弄得这么香,熏得我难受。在门口那张小床上睡得警醒些,别我叫你时听不见。” 什……什么?谭夫人犹如给兜头泼了盆冷水般,浑身的热情顿时消退得一干二净。他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叫门口有张小床,那是值夜的下人睡的好不好? “老爷!”谭夫人忿然出声了,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是平国公夫人,他无权这么对她!身为丈夫,难道没有与妻子同房的义务吗? “你还有什么事?我明天还想进宫去瞧瞧太后娘娘,你要是没什么事,我想休息了。” 奇异的,男人寻常的几句话就让谭夫人快被怒火冲昏的脑子突然又冷静下来。 她是平国公夫人,可他是太后娘娘的亲弟弟。她的荣华富贵来自太后娘娘,却也来自这个男人。真的得罪了他,于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深深的吸一口气,把这口气咽下,谭夫人面无表情的道,“既然老爷不喜欢我身上的味道,妾身还是改日再来服侍吧。” 嗯,男人低低应了一声,翻身去睡了。 谭夫人几乎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才要抬脚离开,只听男人又补了句,“把你的东西带走。” 谭夫人猛地转头,那眼光似是要在男人身上烧出两个大洞,从屏风上一把扯下自己的斗篷,含恨离去。 男人再次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冷,也有些厌恶,唯独没有丝毫不忍与怜惜。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该有怎样的结局,也只能由她自己承受。 她拿走了平国公夫人的位置,却不代表,自己也是她的。 做人,真的不可以太贪心。 不过做好人,真的是会有回报的。 念福直勾勾的盯着手上的东西,那样热烈的眼神把舞儿柳儿都吓着了,“姐儿你到底怎么了?快说句话呀梦回韩国全文阅读!” 姐发现宝藏了!念福来不及解释,只抓着这东西就往外跑,一面大喊,“罗武,罗武!” 旺财先是跟在她身后,又冲到前头领路。否则这么大个家,主人会迷路的。瞧它,是多么贴心的小帮手,对不对? “在这儿呢!”一个少年从半人高的杂草中直起身来,粗声嘎气的应着,冲念福挥了挥手,正是之前那个孩子王。 如今,罗武和那十二个孩子都脱下了破衣烂衫,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也都有了属于自己的鞋子。虽然这些全是用下人们自发捐助的旧衣物改制的,但却是温暖而合身的,每一处补丁都钉得整整齐齐,开始有了家的味道。 唯一遗憾的是这十三个孩子不分男女全给剃了个秃瓢,戴上了帽子。没法子,孩子们身上的污垢多烧上几桶热水总能搓干净,可他们头上的虱子却实在恼人。要是不赶紧处理掉,一旦沾染在被褥上传播开来就极难消灭了。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烦恼,只好让他们集体斩断烦恼丝了。 不过好在孩子们的身体倒没有多大的毛病,高老大夫来给这些孩子诊治过,除了要喝几副药打打肚里的虫子,主要问题都是营养不良造成的,只要好好吃饭总能慢慢补回来。 欧阳康给这些孩子分配的任务本就是可有可无,并不太重,没想到这帮孩子在罗成的带领下,除了替他们收拾园子,还好心的告诉他们,那些看起来象是枯枝的小树其实原本是品相不错的牡丹,那些草垛子底下的水洼子里还藏着中看不中吃的锦鲤。 跟老住户打好交道果然是件很有用的事情啊。 欧阳大少一面感慨着,一面嘱咐罗武,让他们务必把从前发现的有用的,或者是他们不认得,但比较特别的东西全都一一上报。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欧阳大少他白花花的三千两银子啊,怎么能不榨尽最后一滴血?不,发挥最后一点余热? 罗武他们还挺争气,就目前已发现的好东西,据初步估算都值好几十两了。而罗武还告诉他们,等到来年春天,园子清理出来的空地,他还能带这帮孩子帮家里种菜喂鸡,甚至靠着水面的那边芙蓉池还可以养鱼养鸭子,要是不嫌臭,还能喂几头猪。 打住!最后那个玩意儿欧阳康坚决接受不了。 一想到他某天听到几只鸡叫,还可以自勉说是“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再推窗看到几只鸭,他也可以吟一句“春江水暖鸭先知。”可突然院子里吭吭唧唧拱出一头肥头大耳的猪老兄,他该做何感想? 不过以上这些,都没有今天上报的这样东西更令念福惊喜。 “这东西真的是从山洞里挖出来的?” 罗武睨她一眼,“我哄你做甚?那个山洞里头以前有些糟木头,上面一年四季尽长这玩意儿。我们从前有时没饭吃,也弄来吃过,都没毒的。只是被我们吃得狠了,这一年就不怎么长了,我也就没说。可今儿去看,发现又长了一朵出来,就拿来给你了。” 嘎嘎嘎嘎!念福想要仰天长笑。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这不是别的东西,这是蘑菇,蘑菇啊! 那山洞既然可以长出蘑菇,那证明什么?证明这个山洞就是个现成的小钱库! 要知道在眼下这个时节,一朵新鲜的蘑菇得有多值钱吗?要是她家能够成功的培育出菌种,大批量的养出鲜蘑菇,到时别说养这十几个孩子,就是全家人的生计都不用发愁了! 第178章 有道理【粉红160+ 求票啊!】 眼前的天是灰的,层层叠叠的云象是拿深深浅浅的墨笔画上,把本就日薄西山的太阳更是遮得半点不见。地也是灰的,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灰白色的树干,杂乱的如染着白霜的枯草,构成了这个天地的主色调。 偏偏那个女孩在笑。 笑得放肆张扬,笑得全无顾忌。甚至连腔调都变了,露着满口的小白牙,连那双明丽的丹凤眼都眯成两道小月牙儿。 好…… 罗武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就算他是没受过什么教育的小乞儿,也知道这样是极为失礼的吧? 可是, 为什么他还是会觉得女孩的笑容很好看呢? 就算是笑里头还带着点小坏,带着点傻气,却象是正午七彩的阳光,一下子就把这灰扑扑的天地全都点亮了。看得人的心情也莫名好起来,甚至不需要理由的,就想跟她一起放声大笑。 “老大,你跟着笑什么?”瘦子罗长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把他推了一把。 罗武没来由的心虚起来,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哪有?我才没笑。再胡说,我揍你!” 明明就有好吧?可瘦子聪明的没跟拳头更硬的老大争执。只在心里嘀咕,就笑了又怎样?为什么敢做不敢当呢?这样可不是汉子哦! 瘦子虽然不说,可那样的眼光却让罗武隐隐明白了他的想法。耳根子不觉得有些微热,别扭的再看念福一眼,似是为了证明自己仍是个汉子一般,粗声粗气的打断了她的笑,“沐姐儿,你别光顾着笑了!别管这玩意儿怎么弄,你那生意还要不要做的?什么时候开始?” 马上! 念福喜孜孜的收了笑。却拿着那朵小蘑菇,恨不得扑上去亲一口,“把罗小言叫来。要是他尝了没问题,我过两天就开张!” 十三个孩子。不仅有了新住处新衣服,还都有了他们的新名字。 不过除了老大罗长还记得自己的姓氏,其余的小孩多半都忘了,连个正经小名儿都没有,都是些瘦子、黄毛、小眼、哑巴之类的代号而已。有鉴于此,钟山在给这帮孩子上第一堂识字课时,就顺便给他们取了名字。不知道姓什么。那就全部跟着老大姓罗。 最魁梧高壮的罗老大起了个很威风贴切的名字叫罗武,多嘴的瘦子叫罗长(念常),意思让他除了长个,还要多长点肉。小眼睛的男孩希望他眼睛明亮。就叫罗亮,头发枯黄的女孩希望她将来长出一头秀发,就叫做罗秀。其余以此类推,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就叫罗言。 不过除了那几个大孩子,念福叫那些小的时总喜欢在他们名字中加个小字。于是罗言就成了罗小言。 原本念福是想把罗小言安排在厨房,专管尝菜的,可这孩子虽然不会说话,却极讲义气,白天没事就跟着罗武这些孩子们一起干活。要他尝菜的时候才去厨房。不过也不多吃多占,给他一个就尝一个,比起旺财那个吃货来,觉悟不止高了一点点。 今天,在一一试过念福精心烹制的汤底和各式小菜之后,罗小言皱眉想了很久,冲念福点了点头希灵帝国全文阅读。 哦也! 沐大厨喜不自胜,摩拳擦掌。开张开张,好怀念排着长队收钱的快感啊! 瞧她一副满眼银子的小样,欧阳康适时泼了盆冷水,“凡事往好里想是对的,可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开张时又跟从前卖水晶卷一样,你可别回来哭鼻子。” 一开始就打击人家积极性,不理他!沐大厨最近患上了一被某人靠近就开始脸红发烧的症状,所以迅速的――跑了。 欧阳大少郁闷了,这算怎么回事?两个人不能总这样下去吧?无论如何,得找那丫头说个清楚! 欧阳康不是那种风风火火的人,却是个拿定了主意就会去干的。当他成心要去堵一个人,那人再躲又能躲得到哪里去?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成天蹲一个屋檐下,哼哼,才不怕她会飞出这五指山! 皇宫。 前些天的一场雪,催开了御花园里的两株早梅。因皇上喜爱,早下严令不许宫人攀折,于是这两株早梅在花匠的精心护理下,越发幽香沁脾,香飘四溢。 平国公今日进宫探望太后娘娘,经过御花园时闻到这样好的花香,忍不住停下脚步,略站了一站。只是忽地,有细细的哭声从不远处传来。象受伤的小猫一般,分外可怜。 沐劭勤眉头一皱,“这是谁在啼哭?” 引他入宫的老太监颇有些耳背,“没有啊?是不是国公爷听错了?” “不会错的。”沐劭勤扶着他的手,循着哭声一路找去。 等到近了,连那老太监也听到哭声了。还以为是哪个受了欺负的小宫女小太监,结果在一个假山洞里,把皇上最宠爱的幺女,年方五岁的寿宁公主给掏了出来。 老太监吓了一跳,“哎哟喂,小公主你怎么躲在这儿?身边连个下人也不带,瞧这哭得,小脸都花了,这是怎么了?” 小寿宁不说话,只是抽抽噎噎的由他抱着,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伤心里。 沐劭勤生平最听不得这个,顿时心都给揪成一团了,急急摸索着上前,“好孩子,别哭别哭!有什么委屈跟舅爷爷说说,舅爷爷替你做主。好不好?” 小寿宁揉揉眼睛,看看他伸出双手四处找寻的焦急模样,放开那老太监,伸出肉肉的小手主动牵住了沐劭勤,只不过还是不肯说话。 是个很体贴的孩子呢。沐劭勤心中一暖,越发要管这闲事了,想了一想对旁边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我陪公主说说话。” 老太监会意的引着他们到了旁边的亭子里坐下,然后带着一众下人退到了二十余步外。 颇有些吃力把珠圆玉润的小胖妞抱上膝头,沐劭勤笑了。都说这丫头生得有些胖。又特别介意人家说这个,看来倒是名副其实。不过小孩子胖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抱在怀里肉嘟嘟的,跟小猪仔似的。不是很可爱吗? “好啦好啦,寿宁不哭了。这会子没了人,愿意跟舅爷爷讲讲是怎么回事吗?” 窝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小寿宁不客气的拿着舅爷爷给的精美丝帕抹了眼泪,又狠狠的擤了把鼻涕才还给他。 不甚在意的把那弄脏的丝帕搁在一旁,沐劭勤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圆脸蛋,“真乖,不哭了是不是?那跟舅爷爷好好说说。要是有人欺负你呀,舅爷爷替你去揍他黑暗神域全文阅读!这宫里舅爷爷的辈份可大着呢,除了太后娘娘没办法,其余人我可是都不怕的哦。” 小姑娘终于给逗得破涕为笑了。可转瞬又扁起小嘴,闷闷的道,“揍她们又有什么用?她们还是不会跟我玩的。” “谁呀?谁这么没有眼光,不跟我们这么可爱的小寿宁玩呢?” 小姑娘给说得又笑了,心情好了许多。高高撅起小嘴,道出实情,“是姐姐们啦!她们在跳舞,是给皇祖母祝寿学的,我也想学。可她们都嫌我胖,不肯要我。” 小姑娘说着说着,又委屈了,吸着鼻子忧伤的问,“舅爷爷,我真的很胖吗?” 呃……掂掂膝盖上份量十足的小人儿,这个问题还真不太好回答。沐劭勤动动脑筋,问,“寿宁,你眼下几岁了?” 小姑娘一愣,伸出带着五只肉涡的小胖手,“舅爷爷不记得了吗?我五岁了呀。” 沐劭勤又问,“那你几个姐姐呢?” 小姑娘有点奇怪,可还是掰着指头告诉他,“德清皇姐十六了,昌乐皇姐也有十四了。” 沐劭勤笑了,“你看她们都比你大了那么多,个子也高了许多对吧?显得瘦一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等你长到她们那么大,那么高的时候,不是自然也就瘦下来了?” 小姑娘明显被他绕晕了,歪着小脑袋想半天,认真点了点头,“对啊!要是皇姐都跟我一样矮,那肯定会比我更胖的!” 聪明。沐劭勤摸摸她的头,“偷偷告诉你,她们不愿跟你跳舞,其实不是因为你胖,而是因为你太可爱了。要是你跟着她们一起表演,大家肯定都会来看你,就不会看她们了,那她们辛辛苦苦练的舞蹈又有谁看呢?” 有道理!小姑娘这回是真的开心了,满脸自豪的道,“父皇也说,我是他的开心果。什么不高兴的事,看着我就全忘了。” 沐劭勤再接再厉添了把火,“所以呀,你就不要跟她们一起跳舞了,你自己排一个不行么?” 有道理!小姑娘兴奋了,可是再想想,她又有些为难,“可是就我一个人,怎么排?要不舅爷爷你陪我吧?” 沐劭勤故作为难的皱起了眉,“可要是那样的话,大家不就都看你表演,不看我了?” 小姑娘听得心中更加欢喜,越发扭股糖似的缠着他,“舅爷爷,你就答应,答应我吧!要不,我把父皇赏给我的项圈送给你?可漂亮呢,你拿着,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哈!” 沐劭勤忍笑接了她的项圈,一本正经也把自己随身的玉佩解了下来,“那这个给你,咱们就算说定了。等过两天我带只箫来宫中,替你伴奏怎么样?” 嗯嗯,小姑娘高兴坏了,从他膝下跳下,拍着巴掌欢呼,“那就一言为定!来,拉勾勾,谁说话不算数,谁就是小狗!” 跟她打过勾,哄得小姑娘喜笑颜开了,沐劭勤让老太监着人送寿宁回宫,可心里却有些隐约的失落。 他错过了自己女儿小时候的天真烂漫,而今,也难怪那孩子总跟他不亲吧? 算了,有些缘份是没办法勉强的。但有些事却是必须查证清楚的,否则,他今日也不会特意入宫了。 (呜呜,只差一名而已,能再进一步吗?看了下榜,双更再为粉红加更的似乎就桂子一个吧?要是走到这一步了还输,真的会桑心的咧。。。偶总不能那么不厚道的来求灵兽蛋吧?嗷嗷,请有票的支持下啦,没票的问下别的书友还有没有,投给偶好啦!) 第179章 查 【粉红180+ 四更求票!】 (四更了,桂子尽全力了,到最后结果会是怎样,一切只能拜托大家了!表让偶失望,好么?) “多谢小舅舅肯花心思哄那丫头。” 忽地,皇上高显不声不响的过来了。他处理完政事之后准备去给太后请安,无意间却撞上这一幕了,不觉心中大暖,等女儿走了,才上前道谢。 沐劭勤收敛心神微微一笑,“无妨,不过举手之劳而已。都是一家人,我也着实喜欢寿宁呢。对了,前些天不早听说常国公主要回来么?怎么如今还没到,别是路上遇到雨雪了吧?” 提起此事,高显微叹了口气,“不是天灾,是人祸。又有前朝余孽在龙门山一带作乱,刚好给绣茹赶上了,她带着兵先过去协助官府清剿了,也不知这回母后的寿诞还能不能赶上。” 提及政事,沐劭勤就不再多言了,只劝高显不要烦恼。二人说着话,一路到了太后所居的宁寿宫,早已是宫门大开的迎候着了。 看儿子和小弟一起进来,太后娘娘越发欢喜,忙让人把备好的点心茶水端了上来,又格外嘱咐沐劭勤身边的太监小心伺候。 “那个八珍糕不寒不热,扶养脾胃的,给平国公多拿两块。再把那个五味子蜜拿来,给他兑碗水喝。” 沐劭勤不觉失笑,“长姐还当我是小孩子么?跟爹娘似的,一见面总是没完没了的给我拿甜食。大夫早说了,我这牙不好,全是你们给惯的。” 高显听得故意叹口气,装着吃醋模样道,“小舅舅你有人惯还不好么?可怜朕堂堂一个天子,也没人这样惯着。” 太后娘娘听着笑了,可笑过之后。再看沐劭勤一眼,眼角又有些湿润,“要是爹娘知道我连你的眼睛也治不好。不知得有多难过呢。” “好好的,长姐怎么又伤心起来了?你再这样魅王眷宠,刁妃难养。我可回去了啊。” 看他佯怒,太后娘娘忙收了泪,“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你快坐下吧,今儿在这里陪长姐用了午膳再走。皇上也别怪我这母后不心疼你,一起留下吧。” 三人复又说笑起来。用过午膳。 饭后皇上照例要回寝宫午睡,让太后娘娘也留沐劭勤睡个午觉再走。太后娘娘自然也是如此打算,可外臣男子没有皇上发话,虽是至亲。也不能随便留宿宫中。谢过皇上,太后娘娘命人开了暖阁,送弟弟进去安置。 可沐劭勤笑道,“才吃了饭还有些睡不着,能不能请个年长的嬷嬷陪我说说话?比如善音姑姑就好。” 这个无妨。善音本是太后娘娘心腹,为人细致稳妥,又有年纪,由她来陪着沐劭勤,倒比一应年轻小宫女们更加省心。 只是在服侍沐劭勤躺下之后。忽听平国公问了,“方才吃那糕点,倒让我想起从前流落在云岭时尝过的佛手酥来。那时候是真穷啊,五文钱两块的佛手酥都吃不起,我那妻子想让我尝个鲜,就拿了仅有的三文钱去买一块。只那老板好心,依旧包了两块给我们。那滋味,我永远都忘不了。” 善音温和笑道,“国公爷吉人自有天佑,便是落难,也有满天神佛照应着呢。” 沐劭勤不置可否的一笑,似是随意的问,“上回姑姑去替我寻亲,可还有见到那个卖佛手酥的老板?” 善音一愣,“这个还真没留意。恕奴婢多嘴劝一句,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您就不要再想来伤心了。” 沐劭勤点头叹道,“是啊,人都死了,连尸骨都寻不到,还有什么可想的?只是有些旧事,却也不是说忘就忘得了的。就象有位公子曾经帮过我,我一直想报答他来着,却是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姓名了,只模糊记得他家在怀安似有栋四进还是五进的大宅。上回姑姑也去过吧,可知道那户人家?” 善音皱眉想了半天,到底还是摇了摇头,“实在是记不清了。国公爷勿怪,奴婢初到那里时有些水土不服,很是闹了几天的肚子,不过寻人的事还是着人去办了的,实在是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沐劭勤点了点头,缓缓道,“我自然是信得过姑姑的,只是偶尔想想而已,等以后有缘,再图回报吧。” 看他说了会子话,似是倦怠得想睡了,善音悄悄起身离开。 等房间里只剩下沐劭勤一人,他又忽地睁开了眼睛。 怀安镇的那户人家他虽记不清姓氏,却清楚记得是五进大宅。善音连这也不知,足证是真的弄不清楚了。当日,在自己的坚持下,太后娘娘让善音带着人手出来替他寻亲,如果善音那时闹了肚子,管事的便只有谭氏派去的卢妈妈,那她给回的消息难道就是确实的吗? 忽地碰到袖中寿宁给他的小项圈,沐劭勤有了主意。与其慢吞吞顺藤摸瓜,不如直接釜底抽薪,来个痛快! 平国公府。 今日一早,陆滢准备妥当,来教做菜了。难得沐劭勤不在,谭夫人也不客气的就让人把不情不愿的瑞安请了来。 “女孩子嘛,总是要学点厨艺的,这样将来嫁到夫家,才不会为人闲话。” 瑞安最近诸事不顺,正是满肚子恼火,哪有心情学这个?一听就呛道,“有什么好闲话的?又不是请不起人,何必假惺惺的来这一套!” 谭夫人却更加和蔼可亲的道,“县主这话在家里说说也罢,要是让外人知道,可就得笑话您了。虽说我们这样人家不用真的让县主下厨做羹汤,但女子该会的刺绣厨艺总得要有样能拿得出手的,别说县主了,就是公主也是一样的极品大小老婆最新章节。我虽不是县主的亲母,但这些该教的事必须提点你一声。否则日后县主受了委屈,国公爷怪罪起来,我可担当不起。” 这样一番软硬兼施的话,彻底把瑞安企图逃脱的心思堵死了。强自按捺下心中的不满,对陆滢嘀咕,“那教个简单点的吧。” 谭夫人又说话了,“我要学个精致些的,这可是要送给太后娘娘的贺礼呢,总不能马虎大意。” 瑞安脸上更加黑了三分。也是,除了做点吃的,她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贺礼?总不能拿着打狗棒唱一段莲花落吧,算了算了! “夫人学什么,我就跟着学好了。” 谭夫人微一挑眉,倒不阻拦着她,陆滢瞧着这母女二人明争暗斗,实在头痛不已。为免得罪她们,她想了想,决意教她们做一道最简单也可以最复杂的寿桃。 要说这寿桃往简单里做,做成白面馒头就是,可要是往复杂里做,能整出各种花样,可无论哪一样,都是拜寿的上选。 谭夫人年岁既长,又曾经学过厨艺,所以上手很快,不多时就蒸出红桃绿叶的八宝寿桃来,自己瞧着都十分得意。可瑞安完全是一团糟,连起码的桃形都整不出来,一个个歪嘴塌腰的不知象什么东西。 谭夫人瞧着她吃瘪,那一口在沐劭勤身上受的闷气似都出尽了,可瑞安却是又羞又窘的把气全撒在了陆滢身上。 “你到底是怎么教的?害得本县主一直做不好,是想吃板子么?” 陆滢虽是厨子,可自小也是给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可对方是县主,不是她能轻易开罪得起的。忍气吞声的上前赔罪,可瑞安心里憋着火,故意把案板上放着面粉的瓢往上斜斜打飞,顿时洒了陆滢一头一脸,那模样别提有多狼狈了。 陆滢气得浑身直哆嗦,差点就当场哭开了。死死咬着唇忍着,那泪却在眼眶里直打转。 谭夫人冷眼瞧着,只等瑞安得罪了人,此时才上前道,“县主你生这么大气干嘛?这位陆姑娘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御膳房余大师傅手上请来的呢。听说陆姑娘最擅长的就是豆腐花了,要不县主跟她学学这个?” 瑞安猛地浑身一震,再看向陆滢目光变得无比复杂。既敌视又有些不敢得罪,半晌才冷着脸道,“方才是我一时失手,回头再送你身新衣就是。” 可陆滢要她这身新衣做什么?可偏还要含羞忍辱的低头给她道谢,等一出了门上了自家马车,陆滢就再也忍不住啜泣起来,只觉委屈之极。 丫鬟紫姜看着心疼,忍不住道,“姑娘眼下这气都受不了,要是进了宫,那受气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其实夫人说得也有道理,进宫虽是风光,可孤零零的一辈子也太可怜了。倒不如嫁人,帮着自家做点生意,反正您有这么好的手艺,也不怕给人欺负了去。” “你别说了!”陆滢不想承认,可她一直以来要进宫的坚定想法却是动摇了。 此时,有平国公府的下人捧了瑞安赏的两匹布送来,陆滢看都不看就命人立即给念福送去。 等到沐劭勤回家,瑞安忍不住去找爹爹道委屈。 可这事谭夫人占了十足的理,就连沐劭勤都道,“一时学不好,可以慢慢来,你发脾气又有什么用?好了,爹也累了,你先下去吧。” 瑞安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更加憋屈的走了。 这头沐劭勤却又寻了个借口,撇开下人到后院竹林里寻到了阿顺。 第180章 我会娶你的 寂静的竹林里,除了不大的风声,只有两个人低低的说话声。 沐劭勤问,“我让你查的事怎样了?” 阿顺答,“回国公爷,苏澄先生家近日确实是送走了一个厨子,不过他家下人口风极紧,到底是个什么人,什么时候走的,谁也不肯多说。” 这是人家治家有道啊。不过眼下沐劭勤也不在乎这个了,从袖中取出帮宁那只小项圈,“你把这个东西拿到东市去,寻一家老字号的古董珠宝商抵在那儿,甭管利钱多少,暂且先换五百两银子出来。三百两你拿去安家,另二百两你自己拿着,想法寻个由头暂时离开国公府,替我到灵州云岭还有怀安两个地方跑一趟,去打探一户姓施的人家……” 阿顺应下,悄悄揣着东西走了。 没两日工夫,就听说他家那个多病的媳妇似是得了肺痨。这可是会传染的病!管家吓得连工也不叫阿顺来做了,还表示每月会照发他三百文的工钱吃饭,让他在家呆着就好。 得了“肺痨”的人当然是被诸多嫌弃的,阿顺一家连原有的地方也不能住了,一家子只得搬到了荒凉些的城郊。 然后在一个满地白霜的清晨,阿顺带着十五岁的大儿子,背着包袱悄悄离开了京城…… 冬日的夜,黑得极快,还不到傍晚便阴沉下来,待吃过晚饭,已经黑得都伸手不见五指了。 不过家是明亮的,一盏盏油灯把一个个房间点亮,把一个个人影映在窗户上。带着欢声笑语,分外温暖。 “……自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朗朗的读书声,从孩子们的大房间里传出来。清晰明净,听得人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单纯无忧的学生时代。又看到了那熟悉的操场,教室,灿烂的阳光从梧桐树叶中漏下,穿着白球鞋经过窗前的男孩…… “在想什么?” 忽地,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念福一跳,忙不迭的回过头去。却在看到人时又立即把眼光调转开来。 “没什么。我看下明天开张的东西,可还有什么遗漏的。” 来人不说话,静静的走到她身后。 灯影斜斜的把他的身影照过来,重叠上了念福的影子。又是没来由的一阵脸热心跳,念福努力控制着声音,企图找个话题,打破这尴尬的宁静。 “你……明天要去交差了吧?衣裳鞋袜可都准备好了?” 嗯网游之诛神重生。欧阳康应了一声。却并不打算多谈。 在念福建议下,采取分零部件加工,集中组装的八百只铁皮炉子已经提前打制完工,全部交付工部。皇上高显龙心大悦,在王粲的推荐下,预约了欧阳康明日入宫觐见。 不过这事虽大,但欧阳康眼下要解决的事情也很重要。不让女孩有机会再扯东扯西,他直接开了口,“那日,我不是有意躲开的。” 念福的脸。轰地一下烧了起来。 不用多说,她也知道,他说的那日是自己企图强吻他的那次。可她不是明明拼命忘记了吗?为什么突然被这样提起来,竟又清晰得象是刚刚发生一样,浮现在眼前? 自己鬼使神差的凑上前去,欧阳康倒在自己身前,羞红了脸咬着唇。他的嘴唇可真好看,就象是天生高贵优雅的花瓣…… 停!停下! 念福只觉头顶都在呼呼冒着热气了。恨不得如鸵鸟一般把脑袋埋进沙子里。 “呐个……我,我真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能不能不再提这事了? 突然,男子上前一步。鼓起勇气在女孩背后低低道,“我……我很欢喜。” 他的声音轻颤着,带着紧张与腼腆。 可他,他在说什么?念福以为自己听错了,想回头却又不敢。 欧阳康决定豁出去了,忍着滚烫的面皮又说,“你那样……我很欢喜,我……我也喜欢……” 小小的厨房陷入奇异的静默。 欧阳康有点疑惑不解,他终于鼓足勇气说出心里的话,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关公子明明说,女孩子都是口是心非很好哄的,只要对着她们说你喜欢她,她们都会心花怒放的扑过来。要是她们不扑过来,那就是害羞了,果断扑过去,绝对不会有错。 可是,欧阳康还不太敢扑过去,他更希望他家沐姐儿能扑过来。可她怎么没反应?是不是自己声音太小,她没听见? 有心抬头看一眼她的表情,欧阳大少又有些不敢。吸气吸气,赶紧吸气!欧阳康努力想让自己放松下来,冷静下来,勇敢的再说一次。 可一口气才提到嗓子眼,忽地就听女孩带着哭腔低骂,“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是怎么了? 欧阳康错愕的抬头,却见女孩已经委屈的红了眼,一双明媚的凤眼里盈盈含着泪,将掉不掉的,看得他心口都泛起了疼。 “你怎么哭了?这有什么好哭的?” “你,你还敢说?”念福更觉委屈,那眼泪扑簌簌往下落,“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很……很那样的女孩……你甚至,甚至会想……那些事对不对?” 此话怎讲?欧阳康睁大眼睛,求解。 看他这副模样,女孩更加生气了,不依不饶的道,“那天的事本就不能怪我!是你先拉住我的,后来会有那样的事……也只是个意外!” 看女孩又羞又恼的模样,欧阳康疑惑的想了想,忽地福至心灵的明白过来了!她是怕自己以为她是个轻浮的女孩子,说喜欢她,只是想占她便宜吧? 这绝对是个误会!欧阳大少聪明的迅速抓住重点,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女孩止住了眼泪呆萌小贼异世行。 “我会娶你。” 什?什么?念福还以为他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可等到脑子里终于反应过来,却是怔在那里了。 就见男子微红着脸,看着她的衣角说,“其实我,是会娶你的。” 又静默了一时。 念福忽地又冷着脸忿然道,“我才不给人做小!” “不让你做小,!”欧阳康急急吼出这句话,连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不过说完之后,他也瞬间做出了决定,再度重复,“我不会娶小,我不会做我爹那样的人。你知道吗?我二弟他,” 他略顿了顿,说得有些为难,也有些伤心,“他才小了我一岁两个月。我娘是在我四个月的时候才没了的。就算娘一走,马上就送信上京城,再加上怀胎十月,二弟……” 欧阳康说不下去了,这个秘密是他到了京城才发现的。可发现了又怎样?难道能去四处宣扬说他爹其实是个负心汉,在妻子病重时就另娶他人?就算全世界都来谴责欧阳锦又有什么用?他娘活不过来了,而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 欧阳康盯着衣角,想着母亲病故时的凄凉,心中伤感不已,却也是在这一刻真真正正下了决心,“我不会娶小。起码,在没有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不会娶小。”他悄悄抬眼看向女孩,声如蚊蚋,带了几分羞涩,“就算要娶,也要征得妻子同意的。” “我才不会同意。”念福想都没想,就忿然甩个白眼出去,可回过味来,再一次如同被煮熟了,“这,这是不可能的。你少来哄我了!” 看她气急败坏的想离开,欧阳康终于行动了,伸手抓住她的衣袖,“我没哄你,这是真的!” “你爹不会同意的!你能拗得过他?”念福脸更红了,想用力抽出自己的衣袖,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欧阳康小小声的说,“你放心,祖母会替我们做主的。”他忽地脸也红了,复又低下头去,“上京路上,你……你都对我那样了。我不娶你,可怎么办?” 什么这样那样?给他这样抓着衣袖,念福也来不及细想。只觉全身似在火炉中烧,连背上都开始冒汗了,“我不要听,你快放开,放开!” 欧阳康还想跟她好好谈谈,可窗外忽地有人插嘴,“大少爷,你抓着沐姐儿做什么?” 好似一道电闪横空劈下,又似王母娘娘拔下玉簪瞬间划下一道银河,两人俱自往后跳了一步,唬得魂飞魄散。 齐齐往窗边看去,却是罗长同学,课间出来上茅房,也不知在门外看了多久。 “没什么,我们在说明天开张的事情。”念福很佩服自己,这种时候居然还能面无表情的走出去,并对罗长说一声,“晚了,我去睡了,明天见。”这才离开。 可等到黑暗无人的楼梯处,她却是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冲上去,然后回了房间就把脑袋埋进被子里,羞得恨不得躲进哪个乌龟壳里! 太丢脸了!那小子究竟听到多少? 这个问题欧阳康真不想问,可此刻却不得不问。可罗长看他那表面虽笑,却嗖嗖冒寒气的眼神,抓抓脑袋上的帽子,颇有些胆怯的道,“没什么呀,我才来就看你抓着她,然后她让你放开了。” (不好意思,昨天弄四更实在太累了,所以今天更新就晚了。微博上昨晚有请假的,大家可以去新浪关注下桂仁,就可以及时知道了。关于本月的更新计划,后面会发个单章说明一下,敬请留意。) 第181章 前世今生 反正又不能毁尸灭迹,不管罗长说的是不是真的,欧阳大少都决定信他这一回。 不过他仍要和颜悦色的格外嘱咐他几句,“方才我跟沐姐儿不过是争执了几句,她不听劝我才抓着她的,没事的,你就不要四下里乱说了啊。” 他……他这笑得好恐怖哦,好象传说里不答应就会吃人的老妖怪。罗长赶紧点头,却又习惯性的多嘴问起,“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欧阳康想快点把这小子打发了,胡乱点了点头。 可罗长又想了想,然后很认真的告诉他,“吵架不好。钟先生教过的,吵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知道知道。欧阳康还能说什么?敷衍着点头呗。 没想到罗长紧跟着又来一句,“真要吵架,还不如打架。” …… 偏小孩子不觉,继续快嘴道,“钟先生说,有些道理说不清的时候,不如打一架,兴许还能解决得快些。从前我们就是这样,有些大乞丐自己没讨到吃的,就来抢我们东西,我们打不过时,就只好被欺负。只要是他们落了单,我们有时也能欺负回去……” …… “你还是赶紧回去上课吧,别拉下进度了。”欧阳大少忍着胸中急欲喷出的一口老血,甩下这小子走了。 罗长重回了教室,今天的课已经上完了。孩子们都拿着根小树枝,对着墙上挂着的大幅字帖。在工匠给他们做的简易小沙盘上练字。 罗武问,“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罗长想想,他不乱说,就告诉老大一人行么? “我看到沐姐儿和大少爷吵架了,然后我告诉大少爷吵架不好,不如打架……” 罗武顿时一棍子敲在他头上,“你缺心眼啊,叫他们打架?” 罗长吃痛的摸着脑袋,很是委屈,“可这是钟先生教的嘛!” “那你记不记得我还曾经教过你们内外有别?对付外人和对待自己人能一样吗?”钟山袖着手过来。甚是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指着墙角,“去哪儿把内外有别四个字默出来,默不出来,今晚就别想睡觉了。” 罗长饱含热泪的去了。 罗武皱眉想想。颇有些担心的问。“先生。您要不上楼去看看吧,万一真打起来怎么办?” 钟山再度望天,然后幽幽叹道。“罗武啊,有些事是应该管的,可有些事却是只能袖手旁观的。我写一遍,你记住了。然后你也过去吧,争取早点把它默出来。” 罗武咬牙过去了。 不就是受罚吗?他扛得住。可是真的要袖手旁观吗?沐姐儿明显打不过大少爷呀,要不要帮忙? 这天夜里,念福做了一个梦。 操场,跑道,灿烂的阳光穿过青翠的梧桐树叶,穿着白球鞋的男生经过她的窗前…… 那时,女孩是学校里不起眼的丑小鸭,一年四季穿着校服,畏缩的坐在角落。看着五彩缤纷的同学们走过她的身边,除了羡慕,只有羡慕。 那时候,她的人生是灰色的。 “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剩下我自己,好象是多余的……” 她是合法婚生的孩子,却也是父母离异后双双回避的孩子。从开始记事,她就流浪在不同的屋檐下,等到稍大点就开始住校。 女孩曾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做错了什么,所以这辈子才会得到这样的报应? 可他说,“这不是你的错。上帝让你受折磨,全是为了遇见我!” 他高高仰着下巴,神气活现的说着,那双漂亮的浓眉底下是一双神采飞扬的眼。黝黑,闪亮,青春,骄傲,仿佛全世界的阳光,都融进了这双眼里。 女孩愕然。 他是那个穿着白球鞋的男生,他更是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成绩好,长得帅,每当他站在篮球场上,总惹得全校女生们尖叫一片。 可他这么好,为什么喜欢我?女孩傻傻的想,这是不是电影小说上常有的跟朋友打赌之类的烂桥段?可她却不敢问。 就算这只是个谎言,也美丽得让她不愿去戳穿。 可男孩敲敲她的头,不满的骂,“喂!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以后我就是你男朋友了,跟我走啦!” 男孩的手很大,还略有些粗,带着经常打篮球留下的薄茧,不过很宽大也很暖和,他就这么霸道的牵着她,走出了那个灰色的角落,象是会魔法的王子般,带着不可置信的她走进一个艾丽丝梦游仙境般的童话世界。 可是男孩实在是太优秀了,虽然是同届,却比她提前一年保送到了著名高校。 女孩哭得停不下来,她怕这一别,就再也牵不住他的手了。 男孩又习惯性的敲着她的头,“笨咧!有什么好哭的?你好好学习,明年考过来就行了啦!” 女孩越发哭得厉害了,那个学校那么好,她考不上啊! 男孩拍着她的背,全不顾她沾染了自己一身的眼泪,“你怎么会这么笨?那个城市又不是只有一所学校,你考个最烂的总行了吧?” 女孩终于破涕为笑了,可是随即又哭了。他这么优秀,自己这么差劲,怎么配得上啊? 男孩一本正经的说,“这就是天道循环。我是a男,当然要配你这种d女,咱俩在一起,世界平衡了。” 女孩又笑了。 她暗下决心,她就算做不到a女,最起码也要努力做个c女吧? 可男孩不正经的瞄着她的胸部说,“你要能到c。我就立即娶你。” 女孩通红着脸追打着他,男孩大笑着跑开,那样爽朗的笑声,似乎连离愁也没那么可怕了。 一年以后。 女孩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她考到了男孩所在的城市,还是一所很不错的学校,起码够得上b了。 不过她某个部位还没有到c,所以她苦恼的红着脸,用自己辛苦打工攒下的钱偷偷的去买了一对最朴素的戒指。 她想向男孩求婚。 她真的好喜欢他,她迫不及待想做他的新娘子。就算不到c。她也等不及了! 可是。站台上来迎接她的,是一个女人。 她不是男孩的新欢,她是男孩的妈妈。 男孩早在一个月前,因为突发的急性肾衰竭去世了。 他怕影响女孩考试。一直不让家人跟她说。她最后那段时间收到的鼓励安慰。全是男孩提前写好。让妈妈一条一条发给她的。 男孩的妈妈交给女孩一颗心型的吊坠,说他原本买了一对戒指,想向女孩求婚的。可是在得知自己不治之后,他让妈妈去把那对戒指换成了一颗心。 “他说,他人虽然不在了,可心永远会守护着你……” “他要你代他去看遍这世上的风景,吃遍这世上的美食……” “然后……然后找一个好男人,好好的结婚,生孩子,幸福的过一辈子……” 男孩的妈妈哭得泣不成声。 可奇异的,女孩没有掉一滴眼泪。 她把项链挂在脖子上,把自己买的戒指交给男孩的妈妈,请求她放进他的骨灰盒里,就去了学校报到。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 女孩哭着,笑着,烦恼着,生气着,如常人一般生活着。读书,考试,毕业,工作。 她爱上了旅游,也爱上了美食。 不太熟的朋友都说她是一个热爱生活,也懂得生活的人。 也有好男孩喜欢她,她也很认真的对待人家的真心交往。只是很可惜,总是没有缘份走不到那一步。 直到有一天,她最好的闺蜜问她,“你是不是心里藏着什么事?我总觉得,你的心好象缺了一块。” 一句话,狠狠戳了她的心。 象是一个早已死去却仍游荡人间的鬼魂被人问起,你为什么没有影子? 十年,整整忍了十年的眼泪就这么瞬间决堤。 她整整努力了十年,她在这十年间走过了无数的名山大川,尝过了无数的佳肴美味,可她最最想要的,其实不过是再次牵上那只手。 那只宽大的,温暖的,略有些粗,带着经常打篮球的薄茧的手。 他给她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一颗心,却不知道他自己已经把她的心,带走了。 当不远处的冰面上传来孩子惊恐的呼救声,女孩没有半点犹豫的跳了下去。 奋力的把孩子托出水面,眼瞧着他被人拖上冰面,女孩终于卸下了最后一口气,放任自己已经被冻得麻木的身体沉进冰冷刺骨的湖水里。 她听得见岸上的人在大声呼喊,让她坚持。 可她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对不起。 女孩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胸口吊坠。我尽力了,可我真的做不到。在这个没有你的世界里,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幸福下去。 他就象是个最高明的厨子,让她尝到了人世间最纯最美的味道。无论后来的人再怎么努力,也永远比不上这最初的最美好的味道了。 他说,上帝让你受折磨,全是为了遇见我。 是的,即使是这样的结局,她也无比衷心的感谢上帝,让她在最好的年华,遇到最好的他。就算为此花光了她这辈子所有的运气,她也愿意。 可为什么,还是有一行泪悄悄从眼角滑下? 那是遗憾吧,遗憾他和她的戒指,终究都没有套到彼此手上的机会。 极低极低的一声叹息,仿佛从心底发出,融进已经没过她口鼻的冰冷湖水里。 只有女孩紧握在手心里的那颗心,悄然闪过一抹流光…… 念福蒙着被子,不让人看到她泪流满面的脸。 她知道,自己其实很幸运。 可能是临死前的那份遗憾吧,让她来到了这个全新的世界,没有了他的痕迹的世界。 她有了疼她的娘,疼她的姥姥姥爷,还有一个虽然没见过面,却那么有才华的爹。她有了一份崭新的人生,她自然也可以开始一份全新的恋情。 欧阳康不是他,两个人无论性格外貌脾气爱好没有半分相象之处,不过有一点,他们是一样的。 他们都那么好,他们都喜欢上了那么平凡的自己。 这是又一次的幸运吗? 如果接受,会不会又一次快速花光她这辈子的运气? 她可以勇敢的去再爱一次,可谁能向她保证,不会再来一次那样的别离? (好谢谢大家的留言鼓励和安慰!呜呜,桂子是流着泪码完这一章的。然后看完你们的留言,又偷偷的哭了。谢谢你们,这么支持不那么优秀的我,我一定会和念福一起努力,不让大家失望的!)(未完待续。。) 第182章 勇敢 当天亮起来的时候,欧阳康再一次陪着女孩跑到祝家门前异界艳修。 当他想张口再次表示他昨天所说的话并不是玩笑时,女孩突然转过头,用明显红肿着,却不再有泪水的明丽双眼,直视着他问,“你能保证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吗?” 欧阳康瞪大眼睛,这是什么问题?人寿不可期,这要活到老是个什么概念? “唔……一百岁不敢保证,六七十应该还凑合吧?” “那你能保证一辈子不喜欢别的女人吗?” 这个问题问得欧阳康浑身一凛,断然答,“不能!”然后带几分讨好的瞄一眼女孩,“我还会喜欢我的女儿,非常喜欢……” 愤怒的瞪了这个洋洋得意的家伙一眼,女孩几乎是红着眼睛吼,“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 欧阳康收敛起玩笑之色,认真答她,“除非成亲七年无出,否则若不征得妻子同意,我绝不娶小。” 这话不那么中听,却是句大实话。这个时代毕竟不是现代社会,一个男人能做到这一条,已经够了。 那――就再勇敢一次吧。 女孩暗暗下了决心,老天既然把她送到这个地方来,总不会是为了再耍她一次吧?幸福总要自己去努力争取,相信他在天有灵,也会祝福自己的吧? 看她脸上神色变幻,欧阳康颇有些忐忑,她这算是什么意思? 猛地,女孩又瞪他一眼,“看什么看?好啦。我到了,你还不赶快回家,准备进宫去!跑这样一身臭汗,你想熏死皇上吗?” 欧阳康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弱弱道,“我……我是下午进宫,早上,早上还要去国子监上课的。” 女孩扁了扁嘴。依旧没好气的道,“那你自己小心点,放了学早点回家吃饭,养足精神好给人家留个好印象。我现在人手够了,你以后就别到摊子上来帮忙了,给人看着到底不好。” 这是关心吗?可这……到底算个什么意思? 欧阳康还有些云里雾里,对面的女孩却甩个大大白眼。推门要进去了。不料咣当一声,砸中两个脑门。 听八卦永远是所有人潜藏的爱好,不管是年轻木讷的墨云,还是年长刁滑的祝四霖。 墨云红着脸,杵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祝四霖老脸皮厚,只略有些讪讪的瞟徒弟一眼,随即清咳两声冲欧阳康道。“小子,好好回去攒家当吧,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徒弟,可不会随随便便就让你过关的。” 欧阳大少傻乎乎的怔了怔,再看别扭着转过头去,却微红着耳根的女孩一眼,忽地狂喜! 这是同意了?同意了?同意了! 那一瞬间,欧阳康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或许心花怒放这个词勉强能代表一二吧,不过他也实在是没心情再去想该用什么语言来描述了。 他笑都来不及了! “你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瞧这连嘴都合不拢的傻样。是捡金子啦还是遇贵人来日?” 去去去!不满的挥手,把关耀祖几乎要贴上来的狗头拍开,欧阳康只觉得如今自己可是有主,不,是有家室的人了,可不能随便给人占了便宜去。他家沐姐儿可小气得很,要让她知道,那岂不得打翻了醋缸?只可惜今天还要上学。否则他都想回家关起门来翻几个筋斗庆祝才好! “没几天就要开学了,你想好去哪个先生门下没有?” 一提起正事,关公子郁卒了地球唯一邪仙。 因为这回国子监招收了太多新生,原有的教学制度分显不适合日后的教学。所以。在非常有才的苏大先生提议下,拟出了一份相当于后世班主任负责制的教学制度来。 所有的老师都可以自主招生,所有的学生也可以自主报考。但每位老师最多不得招超过三十名学生,每位考生也最多限报三位老师,并最终只能留在一人门下。 这样既不会让有些出名的老师疲于应付太多人情,难以拒绝,也不会让太多学生们扎堆在一个门下,得不到很好的学习。 所以这个法子一经提出,就得到了国子监众位老师的交口称赞,就是再看苏澄不顺眼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法子实在是维护了绝大多数老师的利益。 废话!这一千个学生可不象当初平国公主持公开招考时全凭本事,大半都是关系户。这相当于什么?这就相当于一千只肥羊,谁不巴望捉几个回家? 要是任他们自由选择,恐怕多半都会往那几位名气较大的先生门下奔了。尤其是苏澄这个声名狼藉的断袖,恐怕去往他门下的肥羊最多。现在反倒是他主动提出这样的办法,就算是再看他不顺眼的人,最近对他也客气了许多。 稍带的,连他的学生也沾光了。 欧阳康最近在国子监的人气很旺,不仅各位老师对他青眼有加,更有许多学生上赶着想请客送礼,找他这个唯一得到苏澄认可的弟子疏通下门路,以求拜在苏大先生门下,可欧阳康却无一例外的回绝了。 “不是我不帮忙,是先生早定下了考题,连我也不得而知呢。” 这话只有关耀祖才会背地里驳他,“你就扯吧!就你家那先生,还要定什么考题?张口就是卷子,他要提前准备了,不考得人吐血才怪!” 欧阳康也不回嘴,只是问他,“你要不要投他门下?你要来的话,我倒可以跟他说说。” 关耀祖不去,苏澄是那么好相与的吗?他怕那条贼船上去就下不来了。 他家里倒是想让他投在国子监祭酒裴行彦先生门下,裴先生虽是此处的最高领导,却不是个儒生。而是个文武双全的大才。从前也是跟着高显打江山的,连公孙弘也算他半个徒弟。 只是此人性格过于耿直,处事不够圆滑,简单来说,就是有点一根筋,这种人打起仗来是一把好手,可玩起政治来就是个渣了,所以高显只好把他放到国子监来当个教书匠头子。又配备了苏澄这样滑不溜秋的来当帮手。 不过要说到裴行彦此人的本事,倒是当真不错。镇远侯府想把儿子送到他的名下,也算是有眼光。可关耀祖也不愿意。 就因为裴行彦此人太过正直了,教学生也是一板一眼,你要达不到他的要求,他能从早到晚的跟你死磕。 哦哦,原谅他这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要关公子投入此人门下,那不如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可眼下连欧阳康都替他犯愁了,“你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干,到底怎么办才好?” 关公子也很苦恼。 国子监他摸得清楚脾气的老师不是看不上他,就是他看不上的。要是新来的那些老师,他摸不清脾气又不敢随意投奔。万一弄个不好相与的,岂不是兔子掉进狼窝里? 欧阳康甚是无语的摇了摇头,“你呀,就是又怕跟着好老师吃苦,又怕跟着不好的老师失了面子极品人生兑换系统全文阅读。不管你了,我先去上课了。今天闵先生讲律法,你来不来听?” 算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去听听吧。学学律法钻钻漏洞,也好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 关公子苦大仇深的怀着他的远大理想跟着欧阳康去上课了,却没想到今天闵先生却不跟大家讲律法条文,而是讲起一件发生不久的案例。 案子发生在京城不远的一个乡下,事主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因家境贫寒,直到二十多岁,才好不容易喂了两头猪凑够了娶媳妇的钱。 可就在娶媳妇回家的当天,他推着媳妇坐的小独轮车走在山道上时。不小心把一位乡下财主撞了下,害人家滚下山坡。虽及时把人救起,却弄破了人家的新衣裳,还让人受了伤。 财主要他赔衣裳赔药钱。小伙子自然赔不起。财主就提出要与他的新媳妇睡一次,用以抵债。小伙子老实,又还不起钱,左思右想只得允了,让他的新媳妇跟财主回去过夜。 可那新媳妇不甘受辱,愤而撞向路边一棵大树寻死,虽是没死,却重伤昏迷。 很快女方娘家闻知,迅速找上门来把女儿带回家中,并将此事上报了官府,一要告那财主逼奸,二要告这女婿协迫从犯,要求取消这门婚事。 闵先生刚说完案件概要,一屋子学生都愤慨了。 大骂这财主不厚道,更骂那男人窝囊,给人这样欺负也不知反抗,简直丢尽了天下男人的脸。 可闵先生淡淡笑了笑,继续讲下去。 既然要打官司,那财主和女婿都有他们的道理。 财主说,毁人财物,伤人赔钱本是天经地义之事,难道他撞了我就白撞?况且我是跟那女婿商量过,他同意我才干的,这事到底也没没干成,要有错也是那女婿的错,跟我无关。 女婿说,我何尝愿意让自己的新婚妻子去跟别的男人睡觉?可那财主说他的衣裳就值二两银子,加上看病又要二两,我就是全家人不吃不喝的干一年也还不起这笔债啊。就是去借,又有谁愿意借给他家?况且借的钱,难道不要利息就不用还的?难道真要为了还债,活活逼得一家人生不如死吗?若是受一夜之辱,就能让全家安安宁宁的过下去,又为什么不行呢? 学生们又愤慨了,大骂这财主狡辩,女婿糊涂。 可闵先生道,“我知道,在你们眼里,四两银子不过是小菜一碟,甚至都不够你们平常下一顿馆子,喝一顿酒的。可是在乡下,别说四两银子,有时四十文钱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咱们要不把话反过来说,要是你们家现在欠了四十万两银子的外债,有人提出同样的要求,你们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拒绝吗?又或者,发生这种事的不是你们自己,而是你们的兄弟,你们会不会愿意倾家荡产,只为了还清这笔债,让那个女人保住清白?” 这话一说,一屋子原本义愤填膺打抱不平的热血青年们全安静了。 四十万两,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就算是他们自己的妻子只怕也是要犹豫的,更何况是兄弟的妻子? 他们这一代虽不是那种意义上的纨绔,却也是锦衣玉食长大了,别说要他们放弃眼下这种优渥的生活,就是让他们吃上三天寻常人家的粗食,恐怕好些人也是做不到的。 那么以此类推,他们凭什么要求那个女婿为了妻子的清白,彻底毁掉全家人的生活? 一片静默中,有一个人勇敢的站出来了。 (谢谢大家这么热情的支持,无以为报,今天会有三更。四更。。。有是惊喜,没有别太失望哈!我会努力~) 第183章 纨绔 “天下不治,由人心不明。人心不明,由律法不清!此事不能算是那财主的错,也不能算是女婿的错,而全是律法不清,百姓无从适从的错!” 欧阳康非常愤怒,甚至有一种被踩住痛脚的感觉。这是什么事?这简直是他家念福事件的翻版! 穷人因意外得罪于富人,难道就只能有这样一种任人宰割的下场吗?一件二两银子的衣裳破了,于富人来讲,不过是九牛一毛,可对于穷人而言,可能就是压垮他们脊梁的巨石! 如果只是碰伤了人,为什么不能由女婿补好破衣,浆洗干净还给财主就是?便是治伤,为什么不能有更便宜的法子,而一定要用到二两银子? 为什么富人会提出要穷人以新婚妻子的清白相偿的要求?如果是家境殷实,甚至地位权势远高于他之人,他还会提出索赔要求吗?无非不过是欺那女婿家穷,想占他便宜而已! 所以一屋子学生就惊见那个从来斯文腼腆,老实巴交得甚至有些胆小怕事的欧阳同学如被苏大先生附件,目光凌厉,慨然起身道,“天下无法则国不治,法不明则治不清!早有当年怀安一案在前,可拖延这许多时候也争辩不清,现今又出此案,谁知将来还会祸害多少好人家的儿女?弟子虽不材,也愿就此事上书朝廷,若是列位同学有看得过眼的,亦可附名!” “好!”忽地,闵先生头一个击起了掌,双眸闪亮。“好一句无法则国不治,法不明则治不清!欧阳同学,你若上书,吾必附议,速速写来就是!” 那还等什么? 本就是一帮热血男儿,还是官宦子弟,成天吃饱了没事干的,难得有一场这样的热闹。谁不积极往上凑一脚,显得自己有多么的忧国忧民,关心民生疾苦? 于是乎,由关公子亲自磨墨,欧阳大少执笔的一篇谏言书火热出炉了。这篇谏言书当然比不上季越当年的万言书,不过是数百字,却是下笔简炼。干净利落。如果说季越那篇万言书是气势磅礴,华丽纷彩的大军压阵,那欧阳康这篇谏言书就是封喉的一箭。 闵先生如获至宝,当场就收了这篇谏言书,如约添上自己大名,“欧阳同学放心,这篇谏言书我一定替你上达天听!” 嗳!看他直接拿着这张纸脚不沾地的走了。欧阳康想叫他话也噎在了嗓子眼里。他还想送去给他师父看一眼呢,这怎么就拿走了? 关耀祖还以为他是怕功劳被抢,拍拍他肩道,“你放心,这么多人看着,那老小子就是再想搞鬼,也不成的。” 是吗?欧阳康疑惑的没有再想,只是心里隐隐有点忐忑,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关耀祖却道,“行了!交都交了。上面还有我的名字呢,有什么事兄弟跟你一起扛总行了吧?走,今儿不是你家沐姐儿开张么,咱们带帮同学,给她捧场去!” 提起他家沐姐儿,欧阳大少顿时心里甜滋滋的。忘了方才的小小忐忑,却偏偏要努力压制着不住上翘的唇角,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算了,别去了。不过是做些小本生意,有什么好捧场的?等到二回你们来我家,让她再好生烧几个菜你们吃!” 眼下他跟沐姐儿的关系可不一般了。说起这种话来那可理直气壮得很呢! 哈,哈,哈!关公子接连爆出三个意味不明的怪笑,凑近了欧阳康绕着圈子看。 欧阳大少到底脸皮厚度不够,被他看得耳根发热,怒斥,“你看什么看?” 可惜那一瞪的威力可比方才在众人面前气冲霄汉时弱了太多,于是关公子只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油腔滑调的低低问,“跟你家沐姐儿嗯嗯……啊――” “去你的宅男的野望全文阅读!我们可是清清白白的!” “真的清清白白?那有没有拉过小手,亲过小嘴儿?” 欧阳大少耳根通红,却怎么也不能反驳。因为他们拉过,也亲过…… “够了啊!你要去就赶紧叫人,否则我可走了!” 关公子见他真的恼了,倒也不再玩笑,迅速召集起一批狐朋狗友,鲜衣怒马,轻裘缓带齐往北市而去。 可是,这人是不是也太多了? 欧阳康看着百来个家丁跑前跑后的替他们吆喝开路,心里头着实有些惴惴。要知道这可不是在荒郊野外,这是京城,繁华胜锦的京城啊! 眼看着随着队伍的前行,家丁们高声吆喝着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硬是分出一条还算宽敞的道路,以供他们这些公子哥儿奔驰笑闹,这落在百姓眼中,会是怎样的场景? 纨绔。 可是,欧阳大少不得不面对现实,自己也被归入这一帮了纨绔了。 可这样两个不算太好的字眼里似乎又饱含了一种很微妙的优越感,别的不说,光那些羡慕妒忌恨的眼神,都足以证明,纨绔虽然人人厌,但能做纨绔,这本身也需要一定的资本。 首先,你得年轻。 纨绔也是青春饭,一把年纪还四处打混的那不再是纨绔,而是废物。 其次,你得有个好爹。供得起你穿戴华丽,挥金如土。 人不风流枉少年。穷家破户的寒酸少年,就是潘安再世,成天吃不饱钣,为几个铜板算来算去,风流得起来吗? 欧阳大少知道自己不够格当一名真正的纨绔,可他还年轻,他也有年轻人都有的虚荣心。尤其他今天因为某事,有着一份过于热烈的心情。 所以,他允许自己在尚可年少轻狂时候,小小的装一回纨绔,过一把闹市纵马的瘾。 不过―― 欧阳大少忽地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这么多人一起去蹭饭。那饭钱谁给?他可是快有家室的人了,更得精打细算! 眼神往旁边那努力挺胸腆腹努力扮成熟扮稳重,以期赢得更多大姑娘小媳妇注视的关公子一瞟,欧阳大少有了主意,人是他带来的,回头就由他统一结账吧。 “哎哟!” 正在欧阳康分神之际,不知从何处高楼飞出一只荷包,正正砸在了他的头上。不疼。却让人很是吃了一惊。 幸好大师兄稳重,没被他的惊呼吓着,只是迅速停下脚步,警惕的四下张望,这是怎么了?有暗器? 可这一停就不得了了。 两边跟雪片似的飞出一波又一波的荷包香囊,还有些拴着戒指手镯的丝帕,跟不要钱似的往欧阳康身前身后落来。 如果说这么一大堆公子哥儿招摇过市让人想不注意也难。那欧阳康绝对是其中最惹眼的一个。虽然他的衣饰在这么多人当中看起来最朴素最不起眼,可光有那样的一张脸,已经足够了。 尤其是他方才撇嘴似笑非笑的样子,落在人眼中是怎么看怎么喜欢网游灵宝。要怎么形容呢?恐怕一百个人心中,有一百种不同的答案。 不过有一点是共通的,如果欧阳康肯走到这些拼命扔东西的女子面前,对她们笑上一笑。只怕她们连身家性命都是愿意给他的。 可面对着这样铺天盖地快把人淹没的热情,稳重的紫霄慌了,怎么四面八方都是暗器,还都香喷喷的?哎呀,不好,它想打喷嚏了。啊――啊啾! 就在此时,一只海碗粗的大白菜给一位膀阔腰圆的大姐扔了过来。她扔过来时还不忘好心提醒一句,“小心啊,接住了!” 可惜无论是欧阳康,还是大师兄都没有这么好的技术。欧阳康所能做的,也只是在得到提醒之后,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将紫霄马头一拨,躲过要害。 眼看这棵叶翠茎白的大白菜就要落在地上,关公子奋勇的冲上前来。帅气的挥出马鞭,想学他老爹经常干的那样,卷起大白菜收归怀中,赢得一片喝彩。 可惜他的马鞭缠上了大白菜。却没能把它优雅的收回来,而是用力过猛,唰地一下将那棵大白菜抽烂,然后。悲催的菜叶子纷纷落下,砸了关公子自己一头一脸。 欧阳大少厚道的没有笑,只是在关公子的马臀上抽了一鞭,马儿听话的立即跑了,欧阳康迅速跟上,先逃离这个恐怖现场再说! 后面自有家丁替他捡拾这些荷包丝帕,这可是公子哥们最爱比拼的一个重要项目。可有那不厚道的就捡起大白菜叶问关府下人,“这要不要也给你们公子留着?很不少呢,可以煮一大锅了。” 哈哈哈哈! 人群中的笑声远远传来,关公子脸上火辣辣的烧得慌,这回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有同样的不厚道的公子哥问,“关少,你既捡了人家白菜,又何必挥鞭抽烂,辜负美人一片心意?莫若回去,跟美人好好道个歉吧,许是有缘,还能成就一段佳话呢!” 关公子阴森森道,“你上月好象借了我二百两银子拿去还赌债了吧?” “那钱我不是还了么?还提做什么!” “是呀,你是还了。可我就想去跟你爹说一声,你管得着么?” …… 欧阳康忍笑上前打圆场,“好了好了,耀祖只是看我狼狈,替我解围而已。要不这棵白菜非砸我身上不可,你们说这些女子怎么如此大胆?” 话题一转,诸位公子哥都有话说了,“这算什么呀?听说当年还有人被活活看杀的。” “不过欧阳兄,今天幸亏你跑得快,否则说不准要被哪个女英雄抢去做相公了。” “嗳,你们说,欧阳兄今天到底能收到多少荷包?” “至少五十是有的吧!” “我说一百五!” “要不咱们来打个赌吧,我来做庄!” …… 一帮子纨绔,一路说着,笑着,招摇着,到了北市。 欧阳康虽说给念福泼过冷水,可他也更想他家沐姐儿开业兴隆。 可是,眼下这场景,绝对不是他所能想象得到的。 第184章 别舍不得【粉红200+】 时值正午,正是大小酒楼饭馆热闹的时候,可在欧阳康亲自提写的“祝家食铺”的棚子底下,却是另外一番场景。 关耀祖瞪大了眼睛,疑惑着问,“你家……这是遭贼了?” 不知道啊。欧阳康看着那满地狼籍,也是云里雾里。 他这是眼花了吗?怎么小食铺就跟风卷残云,被人洗劫过的一样?除了桌椅板凳,全部搜刮得干干净净,一根菜毛都看不见,这还算是个食铺吗? 还有人呢?今天他特意安排了钟山带着大批家丁和那些大孩子们来帮忙的人呢?怎么却是冷冷清清,一个人毛也不见? 有曾经去破园吃过饭的公子哥觉得奇怪,按沐家姐儿的手艺,不至于如此冷清啊?可有些是头回来跟着凑热闹的就是嘴上不说,未免心里有些嘀咕。 啧啧,做生意弄成这样,该不会是手艺太差,被人砸了摊子吧? 忽地,关耀祖抬头挺胸,直直往那小食铺里冲去,大义凛然的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沐姐儿,是谁敢欺负你么?快快说来,看我替你出气!” 旁人不解,欧阳康看到缘由了。 他家旺财从食铺里钻出来,吐着舌头一副累惨了的模样。有此萌物,它的主人必不会远。所以关公子顿时豪气干云的冲进去了,念福给他家的那个豉油凤爪的方子可是给他拉了不少人气值呢。要是再讨好讨好她,又换个什么方子回去。是不是能打消老爹要把他送到裴先生门下的可怕念头? 一行人或是担心或是好奇的鱼贯而入,在用薄木板隔起来的厨房里,果然见到了沐姐儿。 不过她可没工夫搭理他们,而是眼灼灼的盯着五十多只火上的沙煲。并随着每只沙煲的不同进度,把它们飞快的进行大小火转换,以及菜品的码放。 此时,一只沙煲揭开了。 白生生的米粒已经吸饱了油水,胖嘟嘟的鼓着油光光的小肚子,一颗一颗饱满的挤在一起。肉眼可以清晰的看到,米饭的边缘已经焦黄。发出清脆的噼啪声。想来一口咬下去,必然是酥香满口的。 雪白的米饭上码上切好的叉烧,又摆上几片在放了油盐的开水里氽过的大白菜叶。顿时,一份赏心悦目的煲仔饭就算做好了。 关耀祖不受控制的吞了吞口水。紧盯着那份煲仔饭挪不开眼。这样漂亮的米饭。应该很好吃吧?才想亲自动手去端过来。有人比他抢先了一步。 这是谁?关公子愤恨的小眼神立即扫了过去! 就听欧阳康问,“罗武,你们这是在干嘛?” 念福没空回他的话。旁边坐在高桌上,同样专注盯着另十几只沙锅的罗小言不会说话,那个滚在地上的雪白毛团倒是冲他呜呜叫得很欢,可惜欧阳大少听不懂。看来看去,满屋子也只好问罗武了。 罗武把那份念福刚刚做好的煲仔饭收到一边已经摞起不少的食盒里,抬袖抹了把头上淋漓的汗水,边跟着罗小言的手指把他那边的砂锅移位,边沙哑着嗓子回答他的话。 “这全是人家订的饭!大少爷,你就别问了,等我们忙完了再说!” 这……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幸好,钟山赶回来了,郁闷又不得解的欧阳康总算得到了答案。 “生意太好了!才开张没半个时辰就把咱们准备的五百只沙锅全卖光了,后来又紧急买了一千只沙锅来,还是不够卖。只得收了摊,眼下做的全是订单生意。大少爷,现在真没时间多说,外头还有人等着我送饭呢。那边陈大哥订的七份好了没?” “好了。”随着又一份煲仔饭出炉,念福一面打发钟山走了,一面终于抽出少许空来跟欧阳康等人打了个招呼。 “不好意思,实在太忙,恐怕今天是没办法招呼了。欧阳康,你带大家出去吃个饭吧,改天要来的话提前说一声,我给你们提前留着。” 又凑近他低语,“别舍不得。” 只四个字,却让欧阳康心头大暖,然后备觉骄傲。这就是有家室的人的幸福啊!出门生怕你没银子失了面子,这样的媳妇也就是他才有这个福气讨来! 可他忙着得瑟,旁边有人咂巴着嘴说话了,“那就过会儿吧,我不介意等的。这东西是什么呀,味道可真不错。” 这位同学刚才就站得一口大缸旁边,看见缸沿还沾着半块豆干,一时手痒就抓起来尝了尝,可这一尝之下,肚子里的馋虫都象是瞬间被勾活了,各种翻腾着要吃要吃啊! 欧阳康微怒了,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没看他家沐姐儿都累得满头大汗了么?怎么还想留下来给她找事做? 看他一眼,念福抱歉的望人笑笑,才想开口,有个中年妇人进来了。只疑惑的瞅了这帮子贵公子一眼,便忙忙的跟念福说话。 “祝老板,我想提前把今晚的饭也订了,一共十五份,再多加一百文的串串,你随便配吧,再要两碗那个汤底子下的面条……” 她还没说完,念福就道,“婶子,真不好意思,今晚我们实在做不了了。你也瞧见了,我家今天连汤底子都卖光了,这汤要熬出味来,非得一晚上的工夫不可,不到明天中午是开不了张的。不过就算到了明天中午,也不一定能有汤底子卖,我还想留着晚上再做一拨呢。今儿就好多客人说了,要我们无论如何坚持到下午再做一拨。” 那婶子很是失望,却又解下钱袋,“那我把明天的给订了,行么?” 念福苦笑着点了点头,“行吧行吧。也不用给钱了。罗武,帮她记下单号,不过咱们说好,您要是午时之前不到,这饭我可就留不住了。” “放心放心,我一定来。你只记得给我做啊,可别忘了!往后有你这的饭啊,可是省了我家的大事了。” 看罗武简单在个本子上做好标记,那大婶才欢欢喜喜的走了。 再看一眼这场景,还有啥好说的?欧阳康冲各位同学一拱手。“不好意思。实在是招呼不周,咱们换个地方吃饭吧,我请客。” “哪用你呀!”刚才那个吃到豆干的同学顿时道,“应该是我们请你才对!这位……” “以后在外头都叫我小祝师傅吧。”念福答应过祝四霖。一旦从业。就得以祝姓为名。 可那位公子却更加嘴甜的道。“祝姐姐,那咱们说好了,明天再来吃哈。你这里有什么都给我一样留一份尝尝行么?我饭量大。挺能吃的。” “都被你这个饭量大的吃了,人家还做不做生意的?”有那更加机灵的就道,“姐姐,我就不象他那么能吃,你看这里什么好吃,随便给我留几样就行。” “嗳嗳,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姐姐本来生意就忙,哪里能架得住你们这些人来闹腾?姐姐,你这里还需要人帮手么?我家闲人挺多的,叫几个来给你挑水打杂,不在话下!嘿嘿,我要的也不多,就是爱吃点肉……” “我爹刚好管着这京城一片的治安,要是有不长眼的敢来捣乱,跟小弟说一声,马上替你摆平!” 欧阳康甚是无语看着这一帮子如狼似虎的“弟弟”们冲上去围着他家念福问长问短,气得眼角直抽抽。 瞧这一个二个老皮子老脸的,还好意思管他家娇嫩可爱的小念福叫姐姐?一边儿去!沐姐儿是他的,谁都不许跟他抢! 才要挽着袖子上前驱狼赶虎,关耀祖拍拍他肩,去帮他做坏人了。气沉丹田一声吼,“够了啊!人家正忙着呢,再闹下去,谁都没得吃了。都走都走!” 好吧,关公子这本事是打小撒泼打滚练出来的,十足的童子功,一经使出,威力非凡。 轰得一帮子公子哥们终于走了。念福也暗舒口气,可以继续专心做事了。 不过眼角往旁边一斜,瞧见那个满面严肃盯着火的小包子脸,念福乐了。 要说今天最大的收获还不是生意火爆,而是发现了罗小言除舌头外的另一个技能。 鼻子。 这孩子真是厉害,平常也没教他,可他今天在这样手忙脚乱之中,却是自己不声不响的站了出来,吸吸小鼻子一闻,就知道哪份饭好了,哪份饭要移火了。 他虽然不象念福那样可以同时看四五十份火,却也能准确无误的照管好放在他面前的数十份火,有时念福忙晕了头,一时没留意到,他还能提醒她。 这该怎么说? 念福扑上去亲了小包子脸一口,“回去姐姐给你做好吃的!咱们小言真是太棒了!” 小包子呆了一刻,忽地整张小脸都涨得通红,象是熟透的大苹果,羞得恨不得把小脑袋埋到肚子里去,看得罗武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又不是小姑娘,你怕什么羞?”再看那笑得明朗的念福一眼,他想亲还没人肯亲呢! 呃……他怎么突然生出这样念头?少年罗武也红着耳根低着头去忙活了。 有意无意调戏两枚小帅哥的念福更加心情大好的去做最后那几份煲仔饭了。嚯嚯,回头也给自家师父做点好吃的送去,被他这样折磨,到底还是值得的。要不是祝四霖的魔鬼训练,她能做出这样好吃的东西吗? 念福欢天喜地的忙活着,却不知有人正不怀好意的觊觎着她才允许走马上任的新男友。 (三更到喽!去吃个饭,要是动作快,930左右会有第四更,要是10点之前还没有,大家就别等了,去睡觉吧。放在这里也不会跑的,嘻嘻,别影响了休息,女孩子熬夜很不好的。) 第185章 桃花【粉红220+ 四更!】 (呼!终于赶在10点前了,谨以此四更感谢昨天那么多安慰鼓励桂子的读者们,真的非常感谢你们,是你们让我在写作的道路上那么温暖。然后,顺便拉拉小粉红,前期保底工作很重要啊!\(^o^)/) 国子监。 欧阳康不知道,当他这个假纨绔跟着一帮子真纨绔招摇过市的时候,他家苏大先生刚刚听说他今日在学堂里的光荣事迹了。 当他带着一帮子同学离开了沐家食铺,去酒楼吃吃喝喝时,遍寻他不着的苏大先生顾不得跳脚骂人,急急的想法给这个笨徒弟善后。 其实这事委实也怪不得欧阳康,他是认得闵先生,知道他名叫闵业,可他哪知道闵业的妹子正是晋王的良娣?而这位闵良娣虽是妾室,却为晋王生下了长子,而晋王的正妃至今只生了两个闺女,还只养活了一个。 所以闵家是一门心思巴望着晋王能够继位,好让他们家的外孙能有机会水涨船高。所以闵家上下是齐心协力,寻找一切机会为晋王铺路。 而欧阳康的那份谏言书,出现得恰到好处。 关于怀安弱女反抗强暴之事,在朝廷中引发的争执一直没有结果。刑部尚书是晋王的人,行事作风跟晋王颇为相似。杀伐决断,铁腕无情。 他是强烈支持怀安弱女的这一派,并极力主张要将此事立法。而掌管最高司法的九卿之一,廖廷尉不同意。 平民犯贵人就必须受到制裁。这是历代流传下来的规矩。不管那弱女当时有多少理由,但她毕竟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如果这个口子一开,那将来要怎么保障他们这些名流望族的权利? 再说一句重点,廖廷尉看晋王不顺眼。 一看惯他是个武夫,二不看惯他大肆蓄养美少年。他和一帮子老学究们更加倾向于拥立晋王大哥,那个病病歪歪、性格温厚宽和的老好人高长忠为皇太子。 所以,原本只是一桩简单的案件定论,也可以上升成复杂的政治斗争。 闵先生一直琢磨着要怎样帮上自家小舅子一把,正好听说了那个财主和女婿的案子。他原本不过是就事论事的引导一拨学生讨论的热潮。把影响力逐步渗透进他们的家里。却没想到。轰出欧阳康这样一条大鱼。 当看完那封言辞犀利的谏言书时,为廖廷尉所不耻的武夫晋王高长孝哈哈大笑,“这到底是何人要如此助我一臂之力?有此书在手,任那廖老头如何巧舌如簧。恐怕都不能阻止此案盖棺定论了。” 闵先生笑道。“尤其这位还是苏澄的学生。王爷知道。苏澄此人一向不参与朝政纷争,所以他的话皇上往往愿意多听几分。这回由他的爱徒亲来执笔,就算是苏澄再想置身事外。只怕也会不遗余力为他那个徒弟奔走呼号了。” 晋王连连点头称善,“只是先生如此帮我,回头那姓苏的找你麻烦可怎么办?他那人可不太好相与。” 闵先生一笑,早已想好应对之策,“能为王爷效力,也是下官的荣耀。反正这儿还落有许多学生名款,就算苏澄到时找我扯皮,我就说是出于一时义愤便做了这件糊涂事,况且当时是他学生自动跳出来写这样一篇文的,关我何事?他要真的恼了,大不了我回头多向他赔几个不是也就是了。” 晋王满意点头,“那就多谢先生了,我即刻进宫,这就将它呈给父皇。对了,那个学生叫什么……” “欧阳康。” 晋王一怔,这名字好熟啊。是了,前些天瑞安要向他推荐的绝色不正是此人么?才想问问他生得如何,可再看一眼闵先生,晋王又把话咽了回去。 人家才为你立下这样功劳,你就跑去问个男人生得如何,表示对他比你妹还有兴趣,这不是找不痛快么? 所以他只是命人送闵先生入内,与闵良娣母子团聚用饭,他怀揣着这封谏言书就回房更衣,准备入宫去了。 徐子骞前一日在他府中留宿,被他折腾得有些狠了,直到此时方才懒懒起身,忽见高长孝兴冲冲进来,还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故意笑嗔,“你要再来,我可不依……” 谁有心思跟你玩啊?晋王此时心情好,没工夫跟他计较,只是一迭声催促下人,“快与本王更衣,我要进宫。” 徐子骞有些奇怪,“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进宫?瞧这高兴劲儿,是有什么好事?” 晋王虽有些骄纵,但于正事上倒不糊涂,也不多说,只道,“说了你也不明白,好好在家呆着吧。” 他换好衣服,匆匆出门了。徐子骞眉头一皱,把个自己收买的下人叫了来,“方才有谁来过?王爷这样高兴。” 下人道,“是闵良娣的兄长来了,说了些什么,王爷就挺高兴的出去了。” “那他们说了什么?”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哦,对了,好象有几次提起苏澄先生的名字,还说到他的徒弟什么的。” 徐子骞心中一沉,难道是姓闵的为求给妹妹固宠,竟要把欧阳康献给晋王?想想也不是不可能啊,要是晋王一心沉迷男色,那闵氏的儿子就是身份最为尊贵的长子,将来万一晋王继承大统,他就是皇太子了。 不行!徐子骞坐不住了,让那人下去,另把自己的心腹叫了来,“我上回要你打听的事,打听得怎样了?” “都问好了,只要五百两银子,就能帮公子达成心愿。不过要先收三百两,事成再收二百两,概不赊欠的。” “好!”徐子骞一咬牙,“你把银子拿去。瞧着他办完了就全给他。务必要快!” “是。” 欧阳康跟一帮“狼弟弟”们在酒楼吃完饭就相互告辞,各回各家了。 他还要准备下午的进宫,所以中午也没怎么喝酒,倒是关公子他们几个,无酒不欢,一个二个走出酒楼时都东倒西歪跟螃蟹似的。 嘱咐他们的下人都好生伺候着自家主子,欧阳康直等眼瞧着他们都上了车马,这才准备离开。 此时有个下人笑嘻嘻的跑来道,“欧阳公子,您今儿在街上收的礼。小的都已经命人给您送回家去了。回头您要是瞧着不那么喜欢的荷包手绢什么的,能不能也赏小的们些?” 欧阳康笑骂,“成天跟着你们主子吃香的喝辣的还不知足,竟还要来打我的秋风么?” “冤枉!要说旁的财物小的断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这些玩意儿全是大姑娘小媳妇们送的。上面系着一片春心。可是很能招桃花的呢!” 噗!欧阳康忍俊不禁,“算你这猴崽子会说话,行吧。回头就拿给你们分了。” 今天跟他出门的自家小厮阿去闻言也谄媚道,“那大少爷回头也分小的一个吧,我这年纪也该招点桃花了。” 欧阳康摇头失笑,色字头上一把刀。那么多的桃花是一般人能消受得了的么? 还是他最好了,只专心致志守着那一朵香喷喷红艳艳还会赚钱给他银子花的福字号桃花,至于旁的,全不在眼中! 走至快到他们家的一处大街上,见前方不远有车马塞集,阿去探头张望,“嗳,大少爷看那儿,是不是陆家姑娘?” 欧阳康正坐在马上眯眼打着盹,琢磨着回头要怎么拿那些东西在念福面前表表自己的忠心,闻言往那边一瞟,哟,还真是陆滢。 她似是被旁边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拦住了去路,隐隐听得那个车里,似有个女子的声音正在喝斥她。 这是怎么了?就是个普通朋友,也应该过去看看吧。 却不料陆滢在看到他时神情大变,难道他脸上有花?欧阳康正自奇怪,忽地就听一个女子在车里冷冷道,“怪道哪里都寻不到你,欧阳公子,这边请吧!” 欧阳康转头一瞧,这女人谁呀? 看他一脸茫然,陆滢急了,上前一步道,“欧阳公子,我记得你下午还有事的,对吧?快给瑞安县主赔个不是,我们走吧。”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欧阳康更加莫名其妙了。 不过瑞安县主不是好人,他们家已经在她手上吃过亏,所以不管陆滢此时是何意思,他都顺着她的话点头,“是啊,走吧。” “不许走!” 瑞安霍地从车里站了出来,高高仰着下巴,象君主看着奴隶般骄傲的注视着这些人。要说没遇到欧阳康倒也罢了,可眼下遇到了,岂容他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掉? 沐劭勤虽让阿顺暗中去查这个女儿的底细,但对瑞安还是真的好。苦口婆心的劝她学规矩学礼仪,学些女工烹饪管理家计,日后能嫁得舒心。可瑞安当了数年乞丐,虽说可怜,但性子却野惯了,怎肯老老实实的服管? 她不象罗武他们那些孩子,那些孩子因为得到留下的机会不容易,而且欧阳康并不是一味的滥好心,对他们的管教甚严,所以这些孩子反而会自觉的约束言行,努力想表现得好一点,不再被赶出去。 可瑞安在身份确认之后,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全世界都亏欠了她的仇恨心理。所以她要变本加厉的享受人生,完全不愿意做任何让她觉得不舒服的事。 可眼下,沐劭勤不再象从前那样惯着她了,谭夫人不再故意的捧着她了,她就各种失落了。 她也越发想找个法子,能够摆脱这些束缚,重新过回随心所欲的好日子。 所以瑞安越发急切的想要抱住晋王这棵大树。相比起讨好老爹,还是讨好晋王简单太多了。不就是去抓欧阳康么?一次不成,就再来一次! 于是今日,瑞安再次出马,亲自打听到欧阳康的住处,来捕人了。(未完待续。。) 第186章 杀了他 说来也巧,陆滢上回在瑞安那里受了气,回家之后母亲陆文氏又在她耳边各种唠叨,说欧阳康是个良配。 陆滢不比寻常女子,她也是顶着渣爹,肩挑担子长大的。所以即使是母亲再唠叨,她仍然决定要亲自去看一看欧阳康的为人。而且,她总觉得欧阳康跟沐家那个姐儿之间似是有些什么,所以她今天来了破园,本想打着跟念福学豆腐花的做法,也好应付平国公府的由头查探一番,没想到二人都不在家。 不过听说念福在北市又开了新铺,她倒挺有兴趣去看个究竟,只是没想到却遇到来寻人的瑞安了。 看瑞安这样气势逼人的寻来,破园的下人很警惕的没有透露自家大少爷的行踪。陆滢自然也不会多嘴,可看她要走,瑞安却是缠上她了。 “你既来他家,必是认得他的。现就由你带本县主去寻人!” 虽不知道瑞安要寻欧阳康做什么,可女人天生的直觉告诉她没有好事。陆滢不肯,只说要回家,可瑞安却不肯让她走了。 “你要不带我寻到人,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别看你会做什么劳什子豆腐花,眼下可不是在平国公府里,信不信本县主现就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滢再也忍受不住了,被一再这么苦苦相逼,便是个泥人儿也有三分土性,更何况她也不是泥人儿。陆尚宫家虽然品级不高,可也是官宦世家。况且仗着有门手艺,又跟宫廷走得近,不管是前朝今朝,都吃得很开,何尝受过这样的侮辱? 所以陆滢的态度也强硬起来,“县主这话就奇怪了,我又不是府上什么人,为何一定要带你去寻人?平国公是尊贵无比,可也从没听说过皇上允其家人能在大街上随意行凶的。还望县主自重!” 瑞安恼怒非常。正争执着,恰好欧阳康回来了。 这下不用再扯皮拉筋了,瑞安直接吩咐,“把他带上,走!” 可欧阳康是任人摆布的吗?从前的他不会,如今的他就更不会了开艘航母去抗日。 “你们敢动手试试?县主,莫非你已经忘了,当日在宫中掌掴状元郎受到的教训?” 苏大先生教过他,某些特定时刻,打人要打脸。揭人要揭短,这样才能达到一击致命的效果。 果然。瑞安一听这话,顿时气得脸通红,可她偏偏不敢动。因为欧阳康说得没错,有了上回王粲之事的教训,瑞安还真是不敢肆无忌惮的仗着她的县主身份如何。 只听欧阳康又道,“这朗朗乾坤,请问县主何故要带我离开?若是我犯了错。还请出示官府文牒,否则这四下里的百姓都看着呢,就算身份再尊贵的人,也不能无缘无故的绑人离开吧?” 稀薄的阳光下,瑞安俏丽而尖巧的下巴越发显得刻薄三分,斜眼瞟向四周的老百姓们,他们虽不敢高声附和,可那样鄙薄望着自己的目光却是显而易见的。 瑞安原想好的主意一下子落空了,谁会知道欧阳家的这个小子竟是如此难缠?可要是交不出人来。她往后在晋王那里可还有什么说话的余地? 忽地不远处有女子头上的钗饰在阳光底下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瑞安眼神微眯,一眼就认出那是个孕妇。 她忽地有了主意,望着那美貌远甚女子的男子道,“欧阳康,这可是你逼我的。本县主原还想给你留三分颜面,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的不识抬举!你说我为什么抓你?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的贴身婢女水蓉会有了你的孩子?” 她说什么?反应过来的欧阳康气得肺都快炸了。血往脑门直冲,在两旁太阳穴里突突的跳着。整个人像是被罩在一个半透明的琉璃盏里,四面的人他看得见,八方的声音他也听得到,但就是模模糊糊的,象是自己周遭的这一块,都被隔绝起来,完全空白了。 这样的愤怒,他这辈子只出现过两次。上一次,是在怀安老家的自家门口,被表妹崔琦诬赖和他有私情时。 这,是第二次。 欧阳康此刻由衷的感谢培育自己长大成人的祖母,当日祖母轻飘飘的几句话,让他懂得遇到这种不讲理的,你该怎么做。而现在,虽然时移事易,但欧阳康相信,他也可以做出有力的反击! 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沐姐儿。他才和沐姐儿互通了心意,结下终生之约。这时候,无论是谁,对他名声上作出任何诽谤都是对沐姐儿的极大伤害!所以欧阳康绝不能允许这样的流言存在。 在瑞安诧异的目光里,就见对面那个美丽俊秀不似凡人的男子笑了,笑得那样云淡风轻,笑得那样光明磊落。直让围观的百姓心中都不自觉的生出愉悦之意,想要呵护这份美好。 “县主,您这话问得真是奇怪。你的婢女有孕关我什么事?难不成接下来您要说,是我与您身边的婢女苟合,以致她怀了身孕,要抓我回府去拷问一番?” “难道不是么?”不知为什么,瑞安虽然色厉内荏的问着,却觉得有几分莫名的心虚。 对面男子的目光太犀利了,犀利得简直让人忘了他的容貌,似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强势,高大,威严而不容侵犯。 “哈哈!”欧阳康放声大笑,声音朗朗,隐带愤慨,“请问县主,难道平国公府治下如此不严,会容你的贴身婢女有机会与我有染么?” 此言一出,方才围观的老百姓们有些动摇的,齐齐恍然的啊了一声,再度看向那位尊贵的县主时,都有些难以置信。 高门大户的婢女大多家教甚严,尤其是在小姐身边服侍的,更加尊贵且懂规矩。有不少普通富商和乡下财主甚至都很乐于迎娶这样的女子,提升全家的档次。 如果这位尊贵的县主身边的婢女随随便便就与男子私通,还搞大了肚子,那这位县主的家教就实在令人堪忧了五脏破天。 偏偏瑞安话已出口,眼下一定要死咬着这个不放。所以,她青着脸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一张脸生得勾人?上回来我家园子里做客,就无耻的引诱了我那单纯无辜的婢女!” 哈,这话一出口,连陆滢都想笑了。 请人来做客,顺便还让自家的婢女跟人睡了,瑞安她究竟是有多没有常识,才能当众说出这样理直气壮的话来? 欧阳康又笑了,他这回笑时还歪了歪头,显得有几分俏皮,看得围观百姓又爱又怜,就是铁石心肠之人,也忍不住在想,就算是看在人家这样一副好皮囊的份上,也不忍心让他受那刁蛮贵女的欺侮。 “县主慎言。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你说得如此肯定,是不是当日亲眼所见?如是的话,怎不当场就把此事戳穿,反而要等到今日在大街上,我不肯跟你走时?” 她这就是胡编! 这下,不用欧阳康把话说透,所有的百姓都是一样的心声了。 只听那清俊如仙的男子又道,“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我在颠倒是非。为证彼此清白,就请县主把那位什么姑娘请出来给大伙儿看看吧,我这儿有钱,可以麻烦哪位乡亲去寻个大夫过来给她把把脉,看她到底到底是不是怀了身孕。不过――” 他忽地假意皱眉的掐指算了算,“我记得我上回去府上距今才一月不到,县主是怎么看出她就有了身孕的?听说县主早年流落民间,难道曾习得这样高妙的医术?” 再不用欧阳康多说,所有人都知道瑞安的来历了。 “原来这就是那个乞丐县主啊,怪不得行事这么霸道!” “啧啧,简直比的老鸨还泼辣,这么红口白牙的诬赖人,谁知道她抓这小伙子回去想干什么?” “那还用问么?肯定是看上人家了呗。听说有些贵族女子可风流得很,年纪轻轻就养许多男人。可那些多是嫁了人的妇人,看她一副姑娘打扮,竟然也做出这等事来,真是――” 有些过火的话,大家不敢说,可再看瑞安的目光时却充满了鄙夷不屑甚至恶心。 眼下,换气炸了肺的是瑞安了。这是在闹市之中啊!她就是再瞧不起这满街满巷的老百姓,也知道人言可畏。 欧阳康并没有提及辱及她的半个字眼,却彻彻底底把她的老底在众人面前扒开,象是露出红屁股的猴子一般,半点掩饰不得。 再度看着理屈词穷的她一眼,欧阳康不想跟她废话下去了,冷着脸道,“要是县主没有别的话说,那我就要走了。一会儿我还要去进宫觐见皇上,可耽误不得。” “就凭你,也配去见皇上?”瑞安越发恼羞成怒,说话也完全不经过大脑了,“是不是想拿你这张脸……” “县主,我一再容忍,也请你慎言!”欧阳康真火了,猛地将她打断,“平国公府再怎么尊贵,也尊贵不过皇上吧?有些话,你还是想清楚再说!” 你要死自己去死,别拉无辜的人给你垫背。 瑞安给骂得无法回嘴,可心头的怒火却越烧越旺了。 贱民贱民贱民! 熊熊怒火瞬间把瑞安的最后一丝理智烧光了,这一刻,她的脑子里没有了晋王,没有了她的荣华富贵,她只想杀了欧阳康! 第187章 第二次 忽地瑞安眼角瞟到街边有个架着大锅烧着开水蒸包子的小摊,那高高的蒸笼上一直冒着白汽,显是温度极高。 她猛地一下上前,从旁边侍卫手中夺过长枪,冲着那只高高的蒸笼就挥了过去。目标就是站在马下跟她说话的欧阳康! 可蒸笼的准头不够,给打飞后反倒让笼里的包子馒头如天女散花般散落下来,烫着了不少围观的老百姓。 看人群惊恐的尖叫着,四散逃开。瑞安反而有一种报复的快感!让你们笑,让你们这些贱民笑话我! 等蒸笼全都打飞了,她又对着那锅开水挥去。这时候,她想伤的已经不再只是欧阳康,而是疯狂而恶毒的想着,伤着谁那就是活该谁倒霉! 一片混乱中,谁也没有留意到,一粒小石子从人群悄无声息的飞了出来,巧妙的打在了锅沿上,让那只巨大的开水锅准确无误的泼向花一样的男子! 陆滢惊呼起来,她完全吓傻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只大锅带着滚烫的开水冲着她和欧阳康所站的方位倾倒下来。 虽然还没有落到她的身上,她却已经可以感受到那股炽热的扑面而来的蒸腾热气了!本能的眼一闭,陆滢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是,自己的脸毁了。 可是,有人在呆若木鸡的她反应过来之前,拉了她一把,又展袖替她挡住了女孩子最重要的脸面。 “啊!”男子凄厉的叫声就在陆滢耳边炸响,展眼去看。那个花一样的男子,在危急时刻不顾自身安危来保护了她的男子,已经给滚烫的开水烫得活活痛晕了过去! “啊——”更加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给极度惊吓的陆滢,脑子完全崩坏掉了,她剧烈颤抖着,指着瑞安尖叫,“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杀人啦!乞儿县主杀人啦!”许多不明就里的百姓开始四散逃窜,把这个疯狂的消息迅速散播开来。 而就在此时,有一大家子人正拖着马车。带着生意火爆后疲惫的喜悦。向这条街走来。 不是念福他们,又是何人? 一时惊见人群慌乱,钟山吓了一跳,忙忙的让全家人避让开来。免得被踩踏误伤。 “这位大哥。前面这是怎么了?” 他才拦住一人要问。忽地听到前面人群中一声马嘶。动物的感觉永远比人更灵敏,就算这么多人,紫霄还是一下子就闻到了主人的气息。发出求救的信号。 念福在车辕上站起,就见自家的大师兄站在那里,黑葡萄般的大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焦急,冲着她不断哀鸣。 看它神色,念福脸色大变,“紫霄!是紫霄在那儿!”她心尖忽地一颤,“欧阳康!欧阳康你在哪儿?” 二话不说从马车上跳下,念福逆着人流就冲了进去。那边阿去跪在欧阳康跟前,抱着昏迷过去的主人,哭得跟个泪个儿似的,“姐儿,姐儿!大少爷死了,他死了!” 念福无法形容她这一瞬间的感受! 象是当头给人打了一闷根似的,整个人的三魂七魄都要散了。 欧阳康死了? 他刚才不是还好好的过来看自己,跟自己说话的么?怎么就会死了? 前世的痛,在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就悄悄深埋在了心底。她努力的做好沐念福,她努力的回报着蕙娘的爱,她努力孝顺着姥姥姥爷,做好家里的开心果。她努力的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全家人活得更好。她更加更加努力的说服自己,打开心扉去重新接受一段感情。可是早上才说出的话,怎么到下午就不算数了? 难道老天让她来,只是为了再折磨她一次? 她不信,不信! “欧阳康,你快起来呀?你躺在这里干什么?你不是答应过我至少要活到七老八十吗?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女孩慌张忐忑,如惊恐的小兽般撕心裂肺的对着躺在地上没有半点反应的男人说着。她的眼眶火热,她的眼前一片血红,却怎么也掉不出一滴眼泪。 又是这样! 又是这种感受! 她不要!她再也不要了! 你们一个一个怎么能这样?明明都答应我的,明明都已经说好的!你们不能这么不讲信用,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起来!欧阳康,你快给我起来!我数到三,你要是不起来,我会杀了你的!就算追到十八层地府,我也会杀了你的!你快给我起来!” “沐姐儿!你清醒一点!” 陆滢和阿去在旁边都已经吓傻了,只有钟山冲了过来,把抱着欧阳康拼命摇晃,已陷入崩溃边缘的念福一把提起,在她耳边怒吼,“大少爷还没死!他还有气,他不过是受了伤,咱们得赶紧去请大夫!” 象是一道焦雷在耳边炸响,念福如掉进冰窟窿般浑身哆嗦着,却总算是清醒了三分。大力的深吸了几口气,眼前的血红渐渐散开,再定定神,她抓住了欧阳康的脉搏。 是的,脉搏还在跳动。很好,还有救! 老天已经夺走了她的一次幸福,她绝不会让他再夺走第二次! 重新找回希望的念福冷静得可怕,对着钟山吩咐,“你马上带几个去请高爷爷来。再来几个人,找几根棍子,用衣服搭成软兜。把大少爷抬回去!小心他的伤口,谁碰疼了他,我揍谁!” 可饶是下人们再小心,也在触碰欧阳康时让他在昏迷中都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们都小心些!” 直到把人抬上快速搭起的软兜,念福才看清欧阳康的脸。 他的脸。那张原本完美无暇,俊美无比的脸,从左耳到颈下,已经鼓起了数只巨大的水泡,看着就疼得慌。 “这是谁弄的?”念福浑身怒火不受控制的往上蹿,哪个该死的王八蛋敢这样伤害她的人? 陆滢直到此时才醒过神来,可是抬眼一看,瑞安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带着人走掉了。 “是瑞安县主,她要带欧阳公子走。欧阳公子不肯。就争执起来,后来他是为了保护我才……” 陆滢也哭了,她直到此时才觉出后怕来。欧阳康要不是为了救她,应该可以避开这锅开水吧?要不是他挡在前面。那自己的脸……陆滢根本不敢想。 可念福没空听她在这里哭哭啼啼。知道仇人是谁。她的心里反而能压得住火了,“既然陆姑娘没事,就恕我不招呼了。眼下救人要紧。陆姑娘,请自便吧。” 陆滢很能理解的点了点头,眼看着念福再不啰嗦的带着家人把欧阳康抬了回去。 跟她出来的紫姜挂着泪珠上前握着她同样冰凉的手,“小姐,这里好可怕,咱们也赶紧回家吧。” 陆滢点头,眼下这个时候,只有家,才是最温暖最能令人放松的地方。不过临走前再看一眼大街上许多被无辜烫伤,或是在人群拥挤时踩踏受伤倒地,痛苦呻吟的百姓,陆滢有些庆幸,也有些恍惚。 庆幸自己还算安然无恙,却又有种莫名的虚幻,好似眼前这发生的一切一切都象是做梦一般,怎么能发生这种事呢?怎么能在天子脚下发生这种事呢? 皇宫。 晋王带着欧阳康的谏言书走进御书房时,苏澄已经在这儿了,不知刚跟皇上说了些什么,惹得高显哈哈大笑。 晋王心中微微一沉,搁在袖中的谏言书便没有立即拿出来,而是先向他的父皇请安问好。 可客套完了,皇上就问了,“你今儿过来,所为何事?” 晋王再看镇定自若的苏澄一眼,觉得此时并不是太好的说话时机,便道,“没什么,只是有几天没见父皇母后皇祖母了,想进宫来给你们请个安。” 高显也不多说什么,“难得你一片孝心,那去后宫看看太后和你母后吧。” 晋王满怀喜悦而来,却只能满怀失望而归,自然难免有些失落。却不知皇上一直在帘后默默窥探着他的表情,末了,轻轻的叹了口气。 苏澄旁的也不多说什么,只躬身道,“今日,是微臣连累晋王了。” “不关你的事。”高显收回略有些失望的目光,坦然道,“他看你在,心中就生了疑,原有的决断也不敢做,看似勇猛,实则优柔寡断。” 苏澄不好置评,只能等皇上自己缓过劲来,复又从御书案上拿起份跟晋王袖中一模一样的谏言书笑道,“倒是你这徒弟,入门时间虽然不算长,却已深得你的真传。这篇东西一发出去,那可是石破天惊啊!” 苏澄道,“惭愧惭愧,他这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虽有几分少年人的锐气,却更有着少年人的鲁莽。我来之前,还听说他和那帮子学生们在闹市纵马,惹得无数女子投掷,实在荒唐!” 高显却不甚在意的笑笑,“人不风流枉少年嘛。不过一会儿他来了,我可要好好考考他,考得狠了,你可不许心疼。” “怎会?皇上肯教他,那是他的福份。不过这小子入门时日尚浅,学识差了些,答得不妥之处,还请皇上多多海涵。” 高显一笑,“年轻人么,不都是慢慢磨砺出来的?来人,把苏先生这份奏折拿去誊抄了,立即送于六部九卿,让他们也都看一看。” 今日当值的正好是王粲,上前接过皇上递来奏折,他匆匆偷瞟了一眼御书案上那份谏言书,等退到门外才展开手中的一看,不觉暗自吐了口气。 比起欧阳康那篇言辞犀利的谏言书来,苏澄这份奏折改动虽不大,却明显圆滑老道了许多,犹如把一支原本见血封喉的利箭改成了把杀人不见血的小刀。虽一样是致人死地的凶器,但比起利箭的壮阔惨烈,小刀却是温柔太多,也阴险太多了。 王粲一边看,一边赞叹,一边后背发凉,又想拍桌子骂人。 赞叹的当然是苏澄,虽是一样毒舌,可瞧瞧这水准?一样意思他就能写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还得赞他的对。 后背发凉是在反省,亏他从前还觉得自己挺是那么一回事,可跟真正的高手比起来,那简直是幼稚。 至于想骂的,除了欧阳康那个笨蛋不做他想。 傻乎乎给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要是真让有心人把他的谏言书捅出去,那他这辈子就算是彻底绝于仕途了。毕竟眼下世族势大,连皇上尚且要看他们三分颜色,你一个小毛虾子跳什么跳?就算是给你扬名立万,扳倒了某个人,可你自己得树敌多少? 这份政治觉悟啊! 王粲叹着气,决定回头等人来了一定得好生痛骂一顿。 可今日,他是无论如何也等不到这机会了。 (接下来,就该福娃爆发了。。。)(未完待续。。) 第188章 人毁我一栗【粉红240+】 等念福带着欧阳康回家的时候,高老大夫已经到了。 在解开他的衣裳,瞧清他的伤情之后,一屋子人都咬着牙不敢吭声。 他脸上的烫伤已经够可怕的,谁知身上的烫伤更让人触目惊心!滚烫的开水从脖子里滑进去,又被厚重冬衣焐着,造成了更加严重的烫伤。 念福紧盯着欧阳康的伤处,一分一毫都没有放过。 他从颈脖到左肋下的那一大片肌肤,全被烫伤了,起了一长溜大大小小的水泡,有些水泡还已经破了,淡黄的血水跟内衣粘在一起,在那白皙如雪,光滑得没有丝毫瑕疵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惨不忍睹。 许多人看一眼就受不了的扭过头,实在是太惨了! 而大家也终于理解,为什么欧阳康会活活痛得瞬间晕过去,这真不是他娇气,这样的伤不论搁在哪个人身上,恐怕都会受不了的! “我的大少爷呀……”兰姑只看了一眼,就瘫坐在地,号啕大哭起来。她再说不出旁的话来,只恨不得能扑上去代欧阳康受过。 念福却令人把她拖出去,并厉声道,“所有受不了的,看不下去的都给我滚!后面还要人服侍他呢,做不到手稳心稳的一概不许呆在这屋里!” 舞儿柳儿几个丫头都自忖做不到无动于衷,羞愧的下去了,反倒是罗武和服侍高老大夫的连成两个半大少年站了出来。 罗武红着眼睛,拍着胸脯道,“姐儿,我不怕!从前当乞丐时,断手烂脚见得太多了,这点伤算什么?我能伺候大少爷!” 连成不说话,只默默看了高老大夫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才安静的上前。拿了把剪刀,小心翼翼的把欧阳康身上跟伤口粘连的衣裳剥下来好进行处理。罗武赶紧上前帮忙。 两个少年虽是第一次配合。却都胆大心细,动作轻巧而利落,基本没给欧阳康造成什么痛苦。 念福可以做决定了,“这段时间就由你们两个服侍大少爷,等他好了,我一定重赏!爷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高老大夫再看了看伤情,调配了几味治烫伤的药,让连成拿根干净的羽毛先给欧阳康轻柔抹上,又开了药方让下人去煎药。 等忙活完了这一阵子。才转头慎重对念福道,“这个伤我只治得了表。却治不了本。赶紧想想法子,去请宫中的御医吧。” 什么?要请御医?钟山愣住了,没人比他更清楚宫廷里繁琐的礼仪,要请御医哪是这么容易的事? 阿去抹着眼泪道,“咱们去请关公子帮忙,他一定肯的都市驱魔少女全文阅读!只是他喝醉了,不知道这会子醒没醒?要不我去他家问问?” 钟山只沉默着摇着头。为怕大家灰心,并不打算详加解释。 御医不算是什么高官,但他们却只负责给跟皇字沾边的王公亲贵们看病。哪怕是国公爷的儿女,如关耀祖之流,品级达不到,或者不是病得要死的时候,都得避嫌尽量少请人家来。 欧阳锦不用指望,倒是苏澄还有些可能,只不过欧阳康一介平民。人家肯来看么? “除了御医,没其他办法了吗?” 高老大夫苦笑着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你们要让我治,我也能保他一条性命。只是身上的伤好办,留个疤也没什么。可他这脸上的伤却是麻烦,若是只用市面上能买到的药材,必留疤痕。只有宫廷里的御医才会财大气粗的拿着无数灵丹妙药为宫中后妃们研制保养容貌的膏药,而只有那些东西,才有可能让他的容貌恢复如初。” “不,他绝不能留疤!脸上不许,身上也不许!”念福霍地站了起来,态度坚决。 凭什么要让他留疤?难道是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吗? 都不是! 只是那个该死的县主不知道因为什么理由要抓他走,他正当反抗才被人伤成这样。要是老天连这样的事也允许存在的话,那这贼老天还要人信服个p! 况且这个时代的男人,脸上留了疤,就不能做官了。要是不能做官,欧阳康一个读了这么多年书的人还能做什么?难道跟自己去做生意? 一年两年可以,可十年八年呢?那会活活憋屈死他的! 再有,仕途毁了,这个社会还有谁会重视他?念福几乎已经可以想见得到,欧阳锦那个势利眼会怎样对待这个毁了容的大儿子。 念福真不在乎欧阳康能不能做官,能不能发财,但她深刻的理解他为什么要当官,就如同欧阳康同样理解她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做生意赚钱一样。 这并不单纯的只是为了当官或赚钱,而是对自己一种能力的肯定,也是对家人的负责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积累。 所以欧阳康从来不会问她为什么要去那么辛苦的做买卖,他只提醒她不要太累着自己。其实说起来,他在国子监读书,他拜苏澄为师,他努力学习的一切一切,在本质上跟念福又有什么区别? 念福想赚钱让全家人生活得更好,欧阳康想当官,也是想让亲近的人生活得更为舒心。 还有他自己,对他这样一个自小被遗弃在乡下的大少爷来说,如果不能力争上游,那他怎么能够有朝一日吐尽压在他心中那憋了将近二十年的恶气? 要是他的脸毁了,他这样的有朝一日也就永远的没了,那他的人生还有什么希望? 念福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存在,就象她无法允许别人砍了她的双手。 “我去请御医。爷爷,他就交给你了。” 高老大夫信她,所以根本不问她要怎么做,只慎重点了点头,“放心,他交给我,保证命是在的。不过你要请御医一定得快,这种烫伤,越早用好药就越容易康复。时间一长,那可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念福紧攥的指节发白,“天黑以前。无论如何我都会请到御医!” 钟山站了出来。“我跟你一起去!” “不。”念福断然拒绝了,“家里这么多人,这么多事还要你操心美人纯良。怎样也要安排人给欧阳家报个信,还有,明天的生意肯定做不了,还得去市集跟大伙儿道歉……” 忽地,一直呆在角落,沉默不语的罗小言走了出来,轻轻拉拉念福的衣袖,小手指了指他自己。 “你?” 念福不放心。要说那些涮锅的汤菜或是叉烧,她都有配好的底料。可以放心的交给其他人打理,但是煮饭却太难了。罗小言毕竟还小,会太辛苦的。 可罗小言却不肯放弃,在小孩子单纯的认知里,只有赚到钱才可以让这个家里的人都吃上饭。尤其欧阳康生病了,生病是要花很多钱的。他想帮忙,他想努力的尽他自己的一份力。 所以他想了想。又伸手在自己下巴做了个摸胡子的动作。念福明白了,这是让她去请祝四霖来帮忙。可这也不太合适,祝四霖又不是自由之身,年纪又大,身体又不太好,麻烦师父,念福真是于心不忍。 正在此时,陆滢来了,“不如让我来帮忙吧。沐姐儿你的生意刚开张,就这么断掉太可惜了。” 念福有点意外,她怎么又过来了? 陆滢眼圈微红,似是也才哭过,上前拿出一瓶药油,“这是我家秘制的伤药,虽比不上宫中的,但是对烫伤也有奇效,你们不如给他试试。” 才想道谢,兰姑在外头看到她来,又挣扎着冲到了过来。不过有下人拦着,只能站在门口,泪眼汪汪的道,“陆姑娘,你家也是宫里的人。能不能帮我们大少爷请个御医来?我给你跪下,给你跪下磕头好么?” 陆滢心里真是难过,其实她方才回了家,已经想到要动用关系去请御医了。可家里人听说欧阳康是被瑞安县主所伤之后,全都不同意淌这趟浑水。陆滢争不过家里人,只好带着伤药过来,聊表一点心意。眼下兰姑这样求她,实在是让她既羞愧又难受。论理欧阳康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理当报答,可是…… 陆滢再好强,毕竟也不能不顾及家里人感受,所以只能妥协了。 念福再瞧她一眼,隐隐猜出几分,却并无半分责备之意,反而很诚恳的道了声谢谢,命人把兰姑送回房去,又跟她简单交待了自己要做的生意,主要是煮好那个煲仔饭,她就要出门了。 陆滢再看她一眼,要去请御医,起码应该换身干净衣服,梳个头吧?可念福偏偏什么也不做,只回房准备了下,又把钟山叫去私下说了些话,就把紫霄唤来,翻身上马,就这么孤身一人出去了。 陆滢虽然心中疑惑,却又不好问,只去厨房又看了看念福要做的生意,心里有数之后,她也回去做准备了。 念福出了门,直奔一个去处。 紫霄似是知道主人急迫的心情,都不用快马加鞭,也飞快的把念福驮到目的地。到得人家家门口,她抬头看一眼那红漆金字的匾额,眼角勾起一抹最森冷的寒意。 这世上,从没有人能在无故毁了别人的梦想和希望后,还拍拍屁股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走开。 欧阳康既然是因为这里的人才受的伤,那她就要为他在这里把失去的一切夺回来! 从前,欧阳康曾经教过她,“人毁你一粟,你就要夺他十斗!” 眼下,既然有人敢来毁她好不容易才肯交出心来的那颗粟,她就要让这个人也尝尝同样的痛苦! (哎哟,码字才出来就看到这么多热切的留言,好怕怕哦,赶紧加更!谢谢804的打赏,也请多多投票啊,一下子给挤到第4了呢。嘿嘿,接下来大家应该猜到了吧?福娃即将正面pk某人~~~~) 第189章 报信 端坐马上,念福左右瞟了一眼。 很好,钟山办事很利落,平国公府的门前,已经聚集着十几个闲汉了,有些人是真的闲,而有几个人的右手上却缠着青布带子。 这本是百姓干粗活时常做的一种劳动保护,尤其眼下还是冬天,所以更不起眼。可念福心里却有了底,就这么衣衫陈旧,鬓发凌乱的来到国公府门前,当着门房诧异的目光,在人家还没出口喝斥驱逐时,翻身落马,然后―― 直挺挺的跪在了人家门前! 跪得容易实在是个好东西,虽然底下是冰凉的地板,可念福的膝盖却没有觉得太疼。不过接下来的举动,却要吃点苦头了。 想想欧阳康身上的伤,再想想那锅开水泼在他身上时的感受,念福毫不犹豫的就重重磕下了响头,额上顿时红肿一片。 在那门房目瞪口呆的表情里,女孩凄厉的喊,“瑞安县主!我们知错了,求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家大少爷吧!你毁了他的容,难道还要他的命吗?他到底有哪里得罪了你?瑞安县主,求求你跟我们说个明白,我们也知道错在哪里呀!” 哗! 短短的几句话,潜藏的信息是丰富的。 一个县主为什么要毁人家大少爷的容?又为什么要他的命?他们到底什么关系,这当中又是怎样的曲折离奇? 真是太好奇了! 八卦永远是最吸引人的东西,尤其是高门大户的八卦,总能引起人们的无限猜想。 念福在这里一嚷嚷,顿时附近的老百姓就被吸引来了。没注意到的也没关系,有右手缠着青布条的闲汉在街头巷尾八卦。 “听说没?平国公府前来了个小丫头,哭着喊着求那个县主,要给她家大少爷治病呢。哪个县主?京城最著名的乞儿县主啊!要不要过去看看热闹?反正又不收钱。” 短短一会儿,国公府门前就聚集了上百人。门房一看不好,佯怒着要拿棍子赶人。 可女孩顿时往地上一趴,“那大爷就打死我吧!打死了我。也好过眼睁睁看我家大少爷受苦。”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当着这么多人面,门房哪里真敢打人?要是念福反抗,他还能装模作样打几样,人家都这样趴下了,他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赶紧飞奔着回里头报信! 归仁坊,欧阳府。 欧阳锦今天回家时的心情还是颇为舒爽的,临下衙门前,刚刚从宫中抄传出最新一份邸报,正是国子监博士苏澄的那封奏折。以两起平民与贵人冲撞事件为案例。痛斥时弊,字字见血。看得一众官员胆战心惊。却又不得不佩服人家,写得真是好啊! 至于欧阳锦,也觉得大为解恨。象他们这些中下层官员经常无故受上司刁难,说来不跟那平民冲撞贵人一样么?哼,上回中秋节那烤羊肉事件,明明不是他的错,可直到现在还扣着他的俸禄呢胜券在手全文阅读。想起就窝火。 不过这些话他也只敢藏在心里,然后把这份邸报抄了一份回来,准备今晚好好的教育下几个儿子。当然,尤为重要的是要把大儿子请回来。他这个大儿子可是苏澄先生的高徒呢,欧阳大人此时不嫌人家是断袖,反觉与有荣焉。 二门的丫鬟就见老爷迈着小方步,哼着小曲儿,笑眯眯的进了门,就知他今日心情极好。忙去通知了谭氏讨好。 谭氏一笑,跟来走动的娘家嫂子齐氏道,“那一会儿嫂子自己跟我们老爷说一声,断无不允的。” 谭齐氏听得忙忙点头。 要说谭家不算高门大户,但自从出了位平国公夫人之后,水涨船高的也靠近中流了。谭夫人是谭家大伯的长女,可惜父亲已经亡故,兄弟也都凋零,反倒是谭氏父兄沾了不少光,皆谋得不错的差事。从前,只有谭氏求回娘家要好处的份,可今日嫂子齐氏来探她,却是有事要求到他们府上。 “也不算是什么正经大事,就是听说大公子和状元郎交好,想请他去帮忙求一张画儿,年下好给我娘家老子祝寿。当然,我们也不敢求跟镇远侯府那样精致东西,让状元郎随便画一张就好,或是没空,提几个字也行。” 欧阳锦一听,顿时得意了。 齐氏娘家的老爹可是司农监下的寺丞,知道管什么么?管全国粮仓耕种,并官员发送俸禄之事,不仅官比他大上两级,还实在是个肥差。 从前欧阳锦找机会跟人家套近乎都套不上,眼下却要求到他的头上来,那他还不好生摆下谱? 那齐氏乖觉,见他神色顿时将那不要钱的奉承话整筐整筐的往外倒,欧阳锦给奉承得欢喜不已,脱口就应承下来了,“这有何难?去把大少爷请回来,我跟他说一声就是!” 听他应下,齐氏喜不自胜,忙忙道谢,欧阳锦又有些暗悔,啥好处没要到,怎么就答应了? 直到齐氏会意的表示,必将重谢,欧阳锦心里才算好过点。正准备再把大儿子的老师也拿出来显摆显摆,忽地就听下人们报,“大少爷那儿来人了。” “哟,我们父子这可是心有灵犀啊!”欧阳锦话音未落,却见谭氏派过去的一个小管事满头大汗的跑回来了。 “老爷,夫人,大事不好了!咱们大少爷被烫成重伤了!” 什么?欧阳锦霍地站起,“烫到什么地方了?可有伤及脸面?” 那样一个标致的儿子,可不能毁容啊!毁了容就没了色相,又不能当官,那还能有什么用? “就是烫到脸了,还伤得很不轻呢!” 欧阳锦一屁股坐下,满脑子只想着,完了完了,毁容了,破相了,这个儿子算是彻底没用了! 还是谭氏本着一份慈善之心,多问了句,“怎么好好的就烫了?请了大夫没?还能治么?” 对啊,还有大夫!欧阳锦又霍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甭管花多少钱,给他治!”只要治得好,迟早还是会赚回来的! 管事苦着脸道,“请了大夫,说是命能保住,但要是不想留疤,就得去请御医,沐姐儿已经去想办法了。” 什么?欧阳锦又一屁股坐下了。请御医?这怎么可能嘛!就算是去请了苏澄,也未必能求到御医来给欧阳康诊治,这个儿子。还是废了。 齐氏眼下还有求于人,觉得也应该表下关心星际猎国全文阅读。便问道,“听说那城西的吴大夫还挺厉害的,要不把他请来看下吧?” 吴大夫是厉害,那可是京城有名的吴一刀。一个说他下刀利落,治疗各种外伤都很拿手,再一个是他的诊金奇贵,寻常人断不敢去寻他。 欧阳锦心中飞快打着算盘。要不要破笔财请他来给儿子看看?可要是花了钱也治不好怎么办?这钱不是白打水漂了?忽地,他想起了一事,“到底是哪个混蛋烫的他?咱们找他去!” 冤有头,债有主,让这个行凶伤人者来赔钱!就凭他儿子那长相,不赔个三五千两银子绝不能跟他罢休! 可管事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彻底傻眼了。 “是瑞安县主伤的大少爷!就在大街上拿开水烫的!” 什么? 这下连谭氏和齐氏也齐齐坐不住了,瑞安县主那可是她们家的仰仗,谭夫人的女儿,不管这女儿是不是亲生的。总算是她们家亲戚,如果欧阳锦要去找她,那岂不是找平国公府,找谭夫人的麻烦? 那管事跟欧阳康相处的时间不短,对这位虽然严厉,但心地和善的大少爷还是极有好感,见有欧阳锦之前那话,便道,“老爷,要不您去求求平国公吧,他们家兴许还能请来御医救救大少爷,否则大少爷这年纪轻轻的,将来可怎么办?” 管事说着,都忍不住抬袖抹起了眼泪。那么好的大少爷,那么好的一张脸,怎么就无端端给人这样毁了呢? 房间奇异的静默了片刻,忽地欧阳锦三度站了起来,却是劈手打了这管事一耳光,“混帐!老爷做事还用你来教吗?都是你们这些不中用的,没有服侍好大少爷,还有脸回来哭?给我滚出去!” 他抬起一脚,将这管事踹翻在地,然后怒气冲冲的,走了。 齐氏看得担心不已,“妹夫不会是……”一时冲动去找平国公府的麻烦吧? 可谭氏却是更了解自己丈夫的,示意她稍安勿动。 果然,很快就听下人回报,“老爷回书房了。” 齐氏松了口气,却也觉得不好意思多呆,只是提点了谭氏一句,“那画儿事小,要不要都无所谓,可平国公府却是万万不可去找麻烦的。都是亲戚,可不能这么不给人家脸面。回头我跟那边姑奶奶说说,给你们大少爷多送些银子也就算了。” 谭氏听得心里怪不好受的,给几两银子就让人白吃这个亏,换你家孩子,你干不干? 她当然没那么喜欢欧阳康,可这些时在欧阳庄的影响下,她对欧阳康的敌意却是少多了。况且人家自己争气啊,除了一份月钱,什么都不要她操心。上回摆酒,还给她送来那样一桌上好席面撑面子。说实话,谭氏也想跟欧阳康好好相处,虽说做不到多么贴心,但起码你敬我一尺,我也还你一尺,互不吃亏呗。 可是,眼下伤欧阳康的是瑞安县主,要替他讨回公道,势必触动平国公府的利益。而触动了平国公府,对自家有什么好处? 所以谭氏就算是有些于心不忍,却还是点头答应了嫂子,把她送出门了。随后拿了二十两银子,叫那个无辜被打的管事送回去,先给欧阳康看病。 管事很伤心,甚至都想把怀里的银子摔回去。谁家孩子被伤成那样,家里人连个去看一眼的都没有?只给些银子打发了事? 他们家大少爷,实在是太可怜了! 除了沐姐儿,又有谁是真心替他奔走?只希望沐姐儿真有法子请到御医才好。否则大少爷可怎么办? 第190章 怎么办 管事抹着泪,抱着银子呜呜的往回跑。他只是一个下人,他做不了许多,起码回去能帮一点是一点。 可在大门口,却撞到欧阳庄了。 “这是怎么了?你哭什么?” 管事不想多说,“二少爷您自己去问夫人吧,我还急着赶回去呢。” 他匆匆跑了,欧阳庄纳闷的进了屋,等谭氏遮遮掩掩把事情说了,欧阳庄顿时跳了起来,火冒三丈,“娘,你们怎么能这样?那是大哥呀!他也姓欧阳,他也是咱们家的人呀!就这样被人烫了,你就给人家二十两银子打发了?你以为那是叫花子吗?” 谭氏给他骂得又羞又恼,忿然道,“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得罪了你姨母于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你凭什么想进工部就进工部,那还是你姨母帮了忙的?你嫌我不管事,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爹?问他都做了些什么?” 欧阳庄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天青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谭氏又有些不忍,放缓了语气道,“你要嫌我给的钱少,再多拿些去就是。可是你哥那伤,是有钱就能解决的事么?没听人家说么?要请御医,可咱们家哪来的这个本事?” 欧阳庄攥紧双拳,重重的一跺脚,扭头就往外走。 谭氏忙追着问,“你去哪儿?” 欧阳庄在院中负气道,“我去破园!银子帮不上忙,总得有个人去守着吧?那也是欧阳家的人呢!就这么丢在那里不闻不问。那也是个人能做出来的事么?” 房舍窄小,他又故意说得这么大声,全家人没有听不到的,当然也包括了书房中的欧阳锦。 “兔崽子,反了天了!”一把举起茶杯狠狠砸在地上,但他到底是没有走出这间房。又在屋子来回转了几个圈,反而揉着太阳穴歪在榻上,哼哼唧唧的叫起了头疼。 你就作吧!那是你的亲生儿子,可跟我没有半点关系!谭氏闻报,连看都懒得去看。只是郁闷。怎么好端端的会发生这种事? 怀安。 慈眉善目的观音大士画像底下,老太太正跪在静静的檀香里,低眉敛目转动着手中的腕珠念着经,隐有愁容。 忽地。老太太眉头一皱。那串腕珠的绳子突然断裂开来。念珠随即滚了一地。 老太太吃了一惊,本能的伸手往地上一扶,却不料扶到一颗念珠上。随着珠子滑动,整个人往旁边一歪,差点撞上旁边的桌角。 还是贺嬷嬷见机得快,赶紧上去挡了一下,“老太太,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怎样了?” “还好还好,也不是很疼,就是磕了一下。” “赶紧拿药油来!”看她强忍着痛苦的表情,老太太急得直嚷,“快给我瞧瞧,不行就去请大夫。都一把年纪了,可得仔细些!” 贺嬷嬷却不顾自己,依旧先把老太太搀扶起来,“还说我呢,您也先坐下吧。” 很快药油拿来,贺嬷嬷解开厚重冬衣一看,确实伤得不重,有个铜钱大的青痕,旁的没事。 老太太总算放了心。可是再看那散落一地的念珠,却沉沉的叹了口气。 贺嬷嬷扶她进了里屋,又体贴的让小丫头端上热茶,同她都坐下,方缓缓问,“您这是怎么了?又惦记大少爷了?” 老太太愁眉紧锁,“我也不知怎么了,刚才突然一下子心象被人扯了下似的,一恍神那念珠就断了。我总觉得不是个好兆头,怕是康儿要出事啊!” “不会的,有沐姐儿呢。大小姐不也说了么,太太也派了下人去服侍的。” “可我还是不放心。”老太太揪着胸口的衣襟,怎么都觉得浑身不得劲。 贺嬷嬷想想,“要不去把二小姐叫来问问?她年纪小,说话不会有那么多讲究。” 老太太点头,“记着悄悄儿的,别惊动了人。” 贺嬷嬷出去不多时,把欧阳慕梅带进来了。 小姑娘甜笑着,进门就扑进老太太怀里,“祖母是不是想我了?” “正是呢。”老太太堆起慈爱笑容,把她揽在怀里,委婉的问,“梅儿,来给祖母讲讲京城的事好么?” 欧阳慕梅再抬头看她一眼,纯真的大眼睛里忽地露出几分不加掩饰的狡黠表情,“祖母是不是想问大哥哥的事情?” 老太太一怔,谁教她的? 小慕梅看一眼屋子里,见除了贺嬷嬷并没有旁人,才放心的低声道,“上京之前,姨娘教过我,说要是哪天祖母得闲,问我大哥哥的事,就让我跟您说实话。” 老太太心一沉,“那是你大哥哥有什么不好?” “好不好的,我也不懂,姨娘只让我把大哥哥去到京城后的事情如实讲给祖母听就是了。” “那你快说!” “大哥哥是七月里来的,来的时候就他跟沐姐儿两人,听说遇上了洪水,行李都丢光了,弄得跟花子似的。可在大门口时,下人们却不让他进屋。祖母您可别生气,在大哥哥来京城之前,我还从来不知道原来我有个大哥哥,连姨娘也不知道……” 没两个时辰,三爷欧阳钰和三太太吕氏突然被老太太召集过来,宣布了她的一个决定。 “我要上京。” “什么?”二人吓了一跳,“这样天寒地冻的,娘怎么要上京?” 老太太轻哼一声,“我才让人去打听了,这样天寒地冻的,那施家三口走民道的还早已上了京了呢!咱家还可以走官道,怎么就上不得京?我现在不是跟你们商量,而是已经决定了。回头我会请族中长老过来说一声,是我自己一定要去的。万一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扔在半道上。也绝不是你们不孝,跟你们没有半点关系。两个丫头都跟我走,有她们带来的这些人,我这儿再添几个家丁就是。” “那能带我去么?祖母,也带我去吧!”欧阳庆蹦了出来,却被吕氏掐着脖子扯了回去,“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这是他们的儿子,由他们决定。老太太不再多言,只让人准备去了。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乡下装聋作哑,唯一所求的不过是给她可怜的大孙子谋份象样的前程。原以为那个孽子不看旁的,光看这么些年自己和孩子都没找过他半分麻烦的份上,必会顾念几分情面。没想到那个孽子竟是如此的狼心狗肺!这样对待自己嫡出的亲子,还配得起为人父母么? 既然如此,那她还客气什么?上京去!就算她管教不了那个孽子,也绝不能让他来任意挫磨她一手带大的大孙子! 京城,平国公府。 瑞安县主快气疯了,“居然有人敢来咱们家门口闹事?那怎不把她拖出去即刻打死!还来回我做什么?难道养着你们这些人,都是吃白饭的吗?” 下人们哆嗦着不敢答。 那不是要她们去踩死一只蚂蚁,那是要她们去杀人,谁有这个胆子?她们又不是县主,真闹出人命来谁为她们撑腰?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出去? 瑞安确实不敢出去。 把人伤得那样重,是她也没想到的。看着欧阳康惨叫着倒下去时,她起初还有些隐隐的快感,可等到陆滢指着她,说她杀了人时,瑞安开始怕了。 欧阳康确实地位不如她,可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被她打死了,还是亲手打死的,回头要是别人问起来,她该怎么说? 欧阳康又不是翠桃,当初翠桃死在大街上时,她虽然惊了下,却没有半分害怕。因为动手的不是她,叫翠桃冲撞队伍的也不是她。翠桃是自己找死,还说那样的话,做那样的事,就是死了,也怪不得她。 可欧阳康不是。 欧阳康是她找上门去的,又说了那些诬赖他的话,被驳回后自己才出手伤人的,怎么想,她都没道理。她虽然是很想把他弄死,但她并不知道会给自己带来这些麻烦呀!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瑞安咬着指甲,又紧张又害怕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为什么欧阳康不能跟翠桃一样,是个没爹没娘的乞儿?除了自己这个曾经最好的姐妹,她死了,甚至不会有人记得她的名字。可欧阳康出了事,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了。那个该死的丫头难道就不怕得罪平国公府吗?她怎么这么大胆的就跑来了? 还有这些下人,也真是没用!任她在门口那样胡说,对自己的名声可有多不好? 再往左右看一眼,瑞安恨恨的道,“你们都是死的吗?难道就不知道忠心护主?就是不敢去打死那丫头,把她舌头割了不行吗?” “我看你们谁敢去!”谭夫人气势汹汹的冲进来了,“瑞安,你看看你惹的好事!眼下人家都找上门了,你不想着怎么善后,还在这里出馊主意,你是不是想把全家人都害死你才满意?” “对!”瑞安负气耍起了无赖,“我就是惹事了,那又怎样?你们要不管,我也不管。我就不信那丫头还能冲进家门来杀了我!” 谭夫人气得差点没晕过去,可为了自家声名,她却不得不来管这桩烂事。(未完待续。。) 第191章 终于来了【粉红260+】 “我也懒得跟你讲道理了,现只告诉你二条路。一,我现在就去把这件事告诉你爹,让他决定怎么办!二,你自己出去,不管花多少钱,把那丫头立刻打发走!” 瑞安听到谭夫人说起后一条时,心中一动。 是啊,她怎么忘了,她还可以拿钱解决?她现在很有钱啊,而那个欧阳康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钱人,他的丫头自然更穷。给她几两银子,把事解决不就完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哪有用钱摆不平的事? 想及此,瑞安不慌了。不慌之余,她甚至有闲心惦记起别的事,“那你保证这件事不告诉我爹么?” 嘁!谭夫人连白眼都懒得奉送了,还以为她开了窍,到底是个乞丐胚子,目光短浅! “我可是疯了么?没事跟你爹说这些让他不痛快的事干嘛?你今儿走运,他正好不在家,可你要不能在他回来之前处理好这件事,那我可帮不了你了。” 早说嘛!知道沐劭勤不在,瑞安顿时胆气大壮。 说真的,自上回祭拜之事后,她一直有些怕这个瞎眼的爹。尤其当他每回若有所思的打量自己时,瑞安总是没来由的一阵阵心虚。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做出这样的事,一定又会教训自己的吧?真是想起来就令人头痛。还是赶在他发现之前,赶快把事情处理掉! 随手从妆台上抓起一只钱袋,瑞安威风八面的带着人往外走了。 卢妈妈扶着揉着太阳穴的谭夫人,有些担心,“夫人,咱们真的不管么?到底这是国公府惹出来的事,要是不管……只怕也不大好吧?” 谭夫人吸了口气才闭目叹道,“怎能不管?我方才是被那丫头气糊涂了才会这么说的。你赶紧追上去吧,先把外头那丫头弄进府里来才是正经。对了,方才娘家嫂子已经打发人跟我报了个信。这事欧阳家不会出首的,那丫头不过是个外姓人。把她打发掉也就没事了。” 卢妈妈点头。立即小跑着追了出去。 等谭夫人再睁开眼时,又恢复了从前的凌厉,“上上下下都给我把嘴巴闭紧点,谁要是敢泄露给国公爷知道,我就拔了他的舌头!” 是。下人们噤若寒蝉的应着,可谭夫人却知,事情闹得这样大,恐怕瞒是瞒不住了。只能回头再想想办法,替那丫头圆这个谎才好。否则的话,一个大姑娘当街烫伤无辜之人。还差点弄出人命,这事要传扬开来。连她都得给连累得让人戳脊梁骨! 这里一片兵荒马乱,而在离破园不远的升平坊里,却是一片不受打扰,如世外桃源般的宁静,只有箫声悠悠,余韵绕梁。 一曲毕,沐劭勤放下唇边一支老旧的青竹簘。抚摩着温润的箫身低叹道,“许多年不曾吹奏,都生疏了。要是哥哥听到,必是又要笑我糟蹋好东西了吧?” 淡淡追忆的惆怅后,他收了箫,吩咐下人,“进宫吧剑动山河最新章节。答应了寿宁那小丫头的事,总得做到。” 可就在他起身之际,手上那柄长箫却跟长了眼睛似的。无故绊到了桌上的茶盏,茶水顿时倾覆下来,污了男人的袍角。 “怎么搞的?”男人懊恼的皱眉,“还是先回府更衣吧。” 平国公府门外,此刻已经聚集了将近四五百人了。 当瑞安走出来的时候,委实吃了一惊。这一带本是达官贵人所居之处,怎么涌来这么多的百姓?而且这些人还有在不断涌来的趋势。 不过是些贱民,有什么有好怕的?攥紧袖口,忍着想要咬指甲的冲动,瑞安拼命给自己打气。刚刚卢妈妈都说了,欧阳家都不追究了,这丫头不过是外姓人,她来较的什么劲儿? 况且瞧她穿得那副破衣烂衫的样儿,必是个没见识的乡下丫头。是自己之前想得太多,其实打发这种人,又有何难呢? 心神一定,瑞安大步上前了。 终于来了么? 念福一直跪在那里,当瞧见平国公府的厚重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一大帮子下人簇拥着一个衣饰华丽的少女走出来时,唇角抹过一抹肃杀的冷笑,象极了择人而噬的复仇女神! 宫中。 左等不见欧阳康,右等不见爱徒的苏澄在陪皇上下过第三盘棋之后,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他了解自家徒弟,欧阳康是个非常守时且做事细致的人,觐见皇上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迟到,更不可能忘记,那究竟是怎么了? 才想向皇上告个罪,回去看看,忽地,有掌管京城安全的羽林军回报,“急报!瑞安县主方才于闹市行凶,致使数十位无辜百姓被烫伤,因相互踩踏而受伤者有数百人之多。现军部正紧急调急各处大夫过去救治,要如何进一步处置,还请陛下定夺!” “什么?”高显一把将手中刚拈起的棋子扔下,他震惊了,也愤怒了! 这还是天子脚下吧?他还坐镇宫中吗?那个丫头怎么又惹事了?还惹得一回比一回大?难道那个祸国殃民的预言讲的就是她? “陛下!陛下!”在外头当值的王粲连滚带爬的冲进来,连原有的礼仪都顾不得了,“臣……” “圣人面前,好生回话!”苏澄霍然厉声吼了一嗓子,吓得王粲一个激灵,赶紧稳住了心神,吞了吞唾沫才道,“微臣刚刚打发书僮去看欧阳康怎么还没有来,结果在宫外等到他的家人,说他刚刚在大街上为……为瑞安县主诬赖与其侍女有染,被驳回后,县主恼羞成怒,竟用开水将其烫伤,现正重伤昏迷!请的大夫都说治不好,恐怕会毁了容貌……” 砰! 是皇上一拳砸碎了棋盘。 王粲从来没见皇上发这么大脾气,吓得腿一软,直接跪下了。 反倒是苏澄保持了冷静,上前两步跪下,“请陛下息怒!事情究竟如何,还待查证。不过请允许微臣先回去看看小徒,那孩子还年轻,臣怕他想不开……” 说到此处,他似是哽咽了。可随即又道。“若是他的不是,臣必亲自将他绑送官府发落!” 高显听得更加恼火了。人都伤成那样了,还能是欧阳康的错?当街惊扰百姓,那也不是他那样身份的人能干得出来的呀! “去吧!若是他的伤……算了,直接传朕的口谕,让太医院速派一名御医随行,要带上最好的伤药,务必把他的脸保住砂满园全文阅读。” “多谢陛下!”苏澄谢恩告退,顺便用脚后跟踢了下王粲。 王粲当即会意,“请陛下也允臣告退。去探望下欧阳康,尽臣之友情。” “准了!” 皇上高显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他此时要认真想想此事了,少一个人他还更清静。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样闹事,这是生怕大梁江山太过安宁,想给他找点事? 一直等在宫门外的杜川在见到苏澄把御医带出来时,终于松了口气。赶紧把人请上备好的马车,一路往破园狂奔。 另一辆车上,苏澄倒有些奇怪。“你怎么来了?好似还早知会请到御医似的?” 杜川简短的道,“那边一出事,沐丫头就让钟山来报我了,我虽不入宫当差,但皇宫一直有用我家的酒,所以总有些鱼门虾路。” 这话却是对王粲说的,转头又望苏澄道,“我知你在宫中,便即刻雇了车来。可宫禁森严,我也等了好一时才遇着宫中的熟人,帮我递进话去。沐丫头倒是信你,说只要有你在,皇上必会派御医来的,所以我就早做好准备了。” 苏澄微微一笑,颇有两分得意。不过——他往旁边的王粲一瞟,微微一笑,“今日也亏得王舍人演得那出好戏。” 王粲摇头苦笑,“先生就别笑话我了,我哪里是演戏,是真的被吓糊涂了。亏得先生提醒,才不致御前失仪。倒是先生镇定,稳如泰山,我还要向您多多学习才是。” 苏澄道,“你再失仪,可该说的话却没有半分出错,这份心智已属不错了。阿康管你叫声兄长,你往后可得好生提点着他。” 王粲点头,却有些纳闷,“难道先生就不担心康弟的伤势?” 苏澄淡然道,“沐丫头在此当口都能想好要怎样求救,必是知道阿康性命无虞。所为难者,不过是他脸上的伤而已。现在既有了御医,必能治愈。况且我苏澄的弟子,就算是破了相有又何妨?我又何须要为他担心?” 王粲这回是真的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再一想,不对呀!这人刚才在皇上跟前,不是担心得都哽咽了么?那么,其实……他是装的? 要不是王粲早有恩师,他都想重新拜在苏澄门下了。太有才了! 可苏澄此时话锋一转,“沐丫头把人都安排出来了,她就呆在家里?” 杜川摇了摇头,“钟山说,她上平国公府去讨公道了,还让咱们谁都别去。说咱们去了,她这公道就讨不到了。” 王粲一惊,她个弱女子如何去讨公道?可苏澄却是眼前一亮。 “好!哀兵必胜。那咱们就回去,静候她的佳音。” 他优哉悠哉往车后一靠,浑似成竹在胸,可王粲却没他这份定力,心想着先去看看欧阳康,要是果真没事,回头再去看看那个哀兵。 一个小丫头片子,要怎么讨公道?别被人欺负了才好。 就眼下来说,跪在平国公府门前的念福确实是一副倍受欺负的可怜样。 (撒花!恭喜第8舵小a童鞋的新鲜出炉,不过大家这是要逼桂子天天三更的节奏咩?摸下巴沉思。。。我该劝大家省点钱好,还是奋发向上讨要更多好处?哈哈,打赏量力而为,开心就好哈。加更回头来,先还上月欠债。本月粉红可继续哦~~~) 第192章 开始怕了 第192章开始怕了 “听说,你想见本县主,所为何事啊?”心里有了底的瑞安一上来,就端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毫不理亏,完全不知道悔改。 看着她那张光嫩无暇的脸,天知道念福得用多大的力气才克制着自己不立即扑上去挠花了她! 可在瑞安看来,眼下跪在地上,呆呆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实在是没什么可怕的。瞧她衣衫脏乱,还带着一股子厨房独有的油烟味儿,一看就是个打杂的丫头,能有什么见识?亏她之前还各种担心,完全是自己吓自己嘛! 瑞安想着,越发气盛,甚至开始觉得,连原先准备的钱都可以不给了。她是有钱,可花在自己身上她乐意,给别人那是一文都多余。 正等得有些不耐烦,女孩说话了。 努力睁大双眼,念福用一种柔弱的无辜的表情看着她,“难道县主忘了吗?你才烫伤了我家大少爷,他要死了,大夫说只有御医才能救。求求你了,县主,去给他请个御医吧!” “御医?”瑞安居高临下的睨了她一眼,轻蔑的道,“你以为是路边的白菜,想见就能见的?再说了,你是你家大少爷的什么人?要跑来这样闹事!” 后一句,她已经很不客气的咄咄逼人了。在瑞安看来,这女孩既是个外姓人,只要她抓住这个把柄,就能把人逼退。 果然,就见念福更呆了三分,傻傻道,“我是他的邻居,我们是一起上京的同乡。” 瑞安哈地一声笑了,尖尖的下巴仰望上去,就象尖锐的锥子,刻薄而寡毒,“真是笑话!从来没听说过邻居还能来替人打抱不平的。我说姑娘,你还是省省吧,要是你缺钱花了,本县主心情好了,倒可以打赏你两个。可这别人家的闲事,你少管!” 念福愣了愣,忽地,就当着四五百名百姓的面放声大哭起来,“老太太,老太太我对不起你!上京前,你让我照顾好你家大少爷。可我一个外姓人,哪里有人肯听我的话?众位乡亲们,求求你们替我说说好话吧天骄武祖。” 她爬着转过身来,冲围观的百姓磕起了头,“我乡下丫头不懂规矩,可大夫说了,要是请不到御医,我家大少爷就没救了啊!可怜他亲娘死得早,年迈的亲祖母又远在乡下,可怜我家的大少爷就没人管了呀!” 百姓哗然。 有人就说了,“怪不得被人欺负,原来是看人家没有家人撑腰,便是死了不也活该?他们贵人的命是命,咱们老百姓的命就连猪狗都不如!” 这话听得好些人都忍不住潸然泪下了,京城外来人口多,尤其是做生意的小贩多,若是死在外头,十年八年家里还不知道的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可人家要是日子好过为什么要离乡背井的出来?不都是被逼得没办法,才出来寻一条生计? 可你瞧瞧眼下这个,就是被欺负了没人管的。偏那欺负人的还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你说气不气人? 人群中,有那血性汉子就出声了,“乡里乡亲,怎么就不能帮着出首了?你们家既伤了人,怎么就不该替人请大夫?” “对!要她请大夫,请大夫去!” 眼看着人群愤怒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瑞安有些慌了,倒退两步,强自镇定道,“你们不要听她胡说!那人有亲爹,还有后娘在京城,他们都不管,她这就是多管闲事!” 话音一落,卢妈妈连掐死瑞安的心都有了。 她本说是自己来说,先把人弄进府再谈,可瑞安非说什么不能让人误会,就要当众把她驳回去才保得住国公府的名声,可你瞧她眼下可保了个什么结果出来? 全场短暂的默了默,随即如煮开的水般沸腾了! “怪道这小姑娘要出来替人出首,原来竟是如此!” “这家人也太狠心了!亲生儿子弄成这样都不管,还靠个邻居家的小姑娘来帮忙,真是禽兽不如!” 可人群中又有人说话了,“那可是国公府呢,太后娘家,谁敢得罪?要我说,咱们大伙儿光顾着生气有什么用,帮帮这小姑娘,叫他们给请大夫来治病是要紧!” “对,请大夫!先请了大夫,还要他们赔银子,得让人家能把伤养好。” “可你瞧这县主的样儿,哪有把咱们老百姓的命放在眼里?人家小姑娘头都磕破了,这样求她,连个大夫也不肯请,这样狠的心真是比毒蛇还毒!咱们就是说了,她又哪里肯听?” “咱们有这么多人,怕什么?大家一起闹,不怕国公府不管。难不成他们还能叫官府把咱们这么多人一起抓进去?” “正是!” …… 数百人群情激动的步步往平国公府逼近,那一片喧嚣的怒吼声,简直半个京城都能听得见! 这是出什么大事了?附近的老百姓们再也不用动员,一个个闻声往这边赶来。人群越聚越多,很快竟有上千之多! 离此不远的一处瞭望台上,有一个才进水龙队不久的新兵。因他姓骆,人人都管他叫小骆驼。小骆驼今天正好当值,负责瞭望火情,谁承想看到黑鸦鸦的人群跟蚂蚁搬家似的不住往那个喧闹的地方涌入,直看得人头皮发麻,腿都开始发软。 “报!报……报报!” 小骆驼连滚带爬的从楼上冲下来,连话也说不利索了,扯着大胡子的小头领就往上指。等到小头领上去瞧见,也自吓了一跳。 这是出什么事了?水龙队不仅负责救火,也兼有维护京城治安的职责,小头领不敢怠慢,即刻让人去通知周边队友和上司,这头就招呼着手下抄家伙上了极品人生兑换系统。 小骆驼还有点紧张,“这是不是要打仗了?”可怜他还没娶上媳妇,还没留下儿子呢! “打你个头!”小头领狠狠敲了他脑门一记,太平盛世,哪有仗打?过去看看再说! “让让,都让让!” 可实在是让不开,四面八方涌来的百姓把街道挤得满满当当,甚至好多屋檐上都爬满了人。不多时,就把小头领率领的一队士兵挤得盔歪甲斜,汗流浃背。没奈何,只得将救火的长竿梯子什么的拿出来开路,才总算能够继续在人群中艰难前行。 一面挤着,小头领一面在心中大骂,等他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闹事,非打他三十大板不可! 而身陷那风暴中心的瑞安终于开始怕了,在一片愤怒的声讨声中,她数次想说,不就是要钱吗?我有钱,我给你们钱还不成吗?却半天也等不到这个机会,真是急死她了! 此时,平国公府大门里再度走出一行人,是管家带下人簇拥着小公子,沐劭勤的继子沐成冠走了出来。 看又出个主事的,人群终于暂时的静了静。 沐成冠还是个孩子,被谭夫人推出来时还发着抖,眼下根本说不出话来。 管家见状抱歉的冲众人拱了拱手,“大家不要激动,我们夫人刚刚听说此事非常震惊,不管事情是谁的错,眼下救人要紧。方才听这位姑娘说是要去请御医对吧?我们夫人命小公子出来,就是特意拿了府上的对牌,要去请大夫的。这件事我们府上一定会负责到底,大家就不用担心了。散了,都散了吧。” 他话音才落,瑞安终于趁着人群暂时的安静,做了她一直想做的事,把钱袋啪地重重扔在念福面前,“喏,这钱是给你的,拿回去治病吧!你们可都是见证,我是给了钱的,别回头又来讹人!” 谭夫人在门缝里偷瞧着,气得脖子都冒起了青筋。她好不容易才想出办法来安抚局势,并以请大夫为由去请搬兵,眼下全毁在这丫头一句话上! 看着瑞安那傲慢无礼的态度,人群刚刚平息的愤怒再一次被点燃了,“有钱了不起么?有钱就能随便欺负人么?” 很多人甚至愤怒得想拿石头砸人了,无奈这条街实在是清理得太过干净,除了抓一把沙土,拔两棵小草这样没有攻击力的武器扔过去,表示下他们的愤怒,实在是没有趁手的东西。可就是这样,也弄得平国公府的数位下人很快就吃了几把沙土,咳了起来。 忽地,不知是谁,揭了一片瓦飞了过来,刚刚落在瑞安脚下,砸得她顿时吱哇乱叫起来,仪态全无。 眼看有不少人要效仿,有人在人群中劝,“大家冷静,冷静!毕竟是国公府,咱们好好讲道理,可别动手,到时给定个冲撞的罪名,还不是我们吃亏?” 可这说得大家更加气闷了,望着瑞安的目光也更加仇恨。 “各位乡亲,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可千万不要为了我家的事给你们惹上麻烦啊!”念福适时劝了一句,又凄楚的望着瑞安,一副老实柔弱好欺负的模样,“县主,我们不要你的钱,既然你们家答应去请御医了,那只要能治好我们大少爷就行。只不过,我们大少爷在昏迷的时候还在不停的问,县主,你为什么要当街诬赖他和你的婢女私通,还要抓他离开?虽然我家大少爷是生得好了些,不过你不是个没成亲的大姑娘吗?你抓他一个没成亲的大小伙子干什么?” (先小白花,然后。。。大家懂的。。。:d)(未完待续。) 第193章 天谴 念福天真懵懂又略带几分傻气的问题,却直直戳中了瑞安的要害,把她一下子将在了那里绝世武神。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能说她抓了欧阳康是想送给晋王吗?要是说了这样的话,只怕更会给百姓骂死,还要被晋王怪罪。 可她找上欧阳康到底能有什么象样的理由?难道能说只是闲着没事逗他玩的?之前闹得那么大,就是现在想圆谎,又要怎么圆得过去? 关键时刻,卢妈妈决定出手拉她一把了。 “这位姑娘,你可能是有所误会。你家大少爷和我家夫人还有些亲戚关系的,上回他来做客,不小心得罪了县主。年轻人嘛,一时年轻气盛总是有的,实在没什么大事。” “对,就是他上回得罪我了!”瑞安迅速接口,生怕又扯不拎清。 念福懵懵懂懂问,“那县主你以后还会不会找我们大少爷麻烦?” “算了算了,不找了!”瑞安摆出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心想那小子脸都毁了,还找他做什么? 可念福又问,“那你能发个誓么?当着老天爷和这么多人的面前发个誓。” 瑞安又有些不耐烦了,她为什么要听这小丫头啰嗦?才想瞪眼过去,卢妈妈却把她一拉,“县主,就依着她吧,众怒难犯啊。这么多人还看着呢,不过是几句话,吃不了亏的。” 再看一眼围观的百姓,瑞安到底低了头,却依旧刁蛮的道,“立誓可以,不过立完誓,你要立即离开。再不许来啰嗦!” 哦。念福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那麻烦县主过来一步,我们家乡规矩,立誓时,两人必须站在一起,看着彼此的眼睛说话。才证明心诚。” 真是麻烦!虽然不高兴,但瑞安还是照做了。 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不过一尺的距离,念福垂下眼,定了定神。 然后竭力忍着澎湃的汹涌心潮,看着对面那张娇俏的傲慢的不耐的没有丝毫悔意的光滑娇嫩的脸。轻轻的,一字一句的开了口。 “苍天有眼,” “苍天有眼,”瑞安心不在焉的跟着说着,忽地发现对面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一开一合的小嘴竟有几分与她平国公的爹爹相似。再细看。连下巴脸型也很象。 瑞安突然有点不舒服。 她的长相是不差,却跟沐劭勤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可不象又怎样?她依旧是县主,这丫头不过是个贱民! 重新提起底气的瑞安以更加傲慢的姿态跟着念福说下去。 此时,水龙队的小头领终于带着一帮子兄弟狼狈不堪的挤进来了。 看着场中的情形,小骆驼问,“头儿,那两个女的是要打架吗?要不要冲上去把她们分开?” “慢着!”大胡子的小头领瞪大眼睛仔细看,那个县主对面的小姑娘怎么这么眼熟? 呀!这不是那个给他们送过烤鸡腿的沐姐儿吗?小头领原来在宜人坊当差,最近才被升职调任过来,不仅吃过念福从前送去的烤鸡腿。还去她摊子上吃过水晶卷。 虽说是公孙老大让大家经常去关照她的,但这个姐儿做事厚道,每回见着他们兄弟来,总是格外多加些好料,再添些份量,大家心里可都有数。眼下瞧她弄得这么狼狈,是摊上事了? 大胡子眼珠子一转,“慌什么?先打听打听情况再说异界修真传奇最新章节。”反正沐姐儿没吃亏,那就先看看呗。 念福接着说了下去,“你发誓。从今往后,再不找欧阳康的麻烦。如果你立誓的心不诚,” 瑞安跟着说,“我发誓,从今往后,再不找欧阳康的麻烦。如果我立誓的心不诚,” “就罚你遭到他今日所受的痛苦。” “就罚我遭到他今日所受的……” 忽地,瑞安看见对面那丫头黑白分明的丹凤眼中露出一抹很奇怪的笑意。她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却没来由的觉得后背一阵发凉,连寒毛也竖了起来。 她想干什么? 全场人的注视下,念福什么也没做。 可瑞安却清晰的感觉到有一股火辣辣的热流以闪电般的速度袭来!她想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股看不见的火落到了她的左脸上,并顺着她的衣领,迅速的爬进了她的身体! 惨叫声突兀的划破天际,几乎能撕碎每个人的耳膜。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全场人都震惊了。 谁都没有看到,念福的唇边终于绽出了一抹轻笑。真正的,舒心的,快意的轻笑! 哈! 以为她真的指望平国公府来请御医么? 以为她只是想让瑞安当众难堪,毁了她的声名么? 远远不止! 就算御医能治好欧阳康的伤,就算世人都帮着唾骂瑞安,可欧阳康受的痛苦能少一分吗?她受的痛苦不也已经受过了? 两辈子了!她每回好不容易谈个恋爱,可怎么就这么难? 上一辈子出事的时候,她是不知道,那也就认了。可这一辈子,根本不是什么天灾意外,而是人为的祸害!这让她怎么忍? 她要讨公道,她不仅要让瑞安名声扫地,她更要让这个伤人者也知道被伤的痛苦! 感谢祝四霖,感谢祝氏门上的列祖列宗。 因为祝家世代都注意网罗异火者收作门徒,所以也让他们家研究出了一种遮掩异能的方法,可以把控制的火焰转化为透明无色。 但念福从来没有用过,因为师父告诉她,这个法子太消耗体力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用。如果控制不好,很容易伤及自身。 方才,在立誓的时候,念福诚心诚意对着苍天祈祷了。 如果火神是正义的,如果火神赐给她的祝福是要给人间带来美好的,那就请帮助她。讨回这个公道! 不过她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是当众行凶被抓,她也绝不会后悔。只要一想到欧阳康遍体鳞伤躺在床上昏迷的样子,她就做不到无动于衷,她就绝不能眼睁睁的咽下这口气! 县主又怎样?惹毛了本姑娘,一样把你当烧猪来烤! 眼下。她做到了。 青天白日之下,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看到,有一条白得近乎透明的小小火龙愤怒的在瑞安身上缠绕,毫不留情的给她留下跟欧阳康一模一样的伤痕异界符文师。甚至,都不让她有机会昏厥过去。 痛苦吗?残忍吗? 是的。就要让她痛!就是要让她记住这种痛! 看着瑞安尖叫着完全失了态,念福突然眼眶一潮,有点想哭。 不是因为害怕,不是因为不忍,而是因为想到了欧阳康。想到他当时受到这样的伤时,该有多么的痛?还有那些无辜被瑞安伤到的百姓,他们何其无辜,他们又有何罪?平白要遭受这样一场无妄之灾。落到你身上的痛是痛,难道落到别人身上的痛就不是痛了? 这世上,有些人根本不值得你跟她讲道理,更不值得你浪费时间去感化和原谅。就象瑞安,就算让她跪下磕一百个头,她也不会真的认识到自己错了,等她起身。恐怕还会去欺负别人。对付这种人,只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她清醒的尝到自己加诸于别人身上的痛苦,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天谴! 这真是遭到了天谴吗? 上千名百姓瞠目结舌的看着发生在平国公府前的这一幕,谁都说不出半个字。 如果不是天谴,到底要怎么解释眼前的这一幕?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小姑娘绝对是没办法搞鬼的。可为什么,只是立了一个誓言。那个瑞安县主竟会痛苦的倒在地上打起了滚,她用手捂着的左脸上还冒起巨大的水泡?那分明是被烫伤才会出现的伤痕啊! “老天爷开眼了,老天爷开眼了!” 就见那个小姑娘呆了半天,忽地似突然回过神来,惊恐的尖叫着,指着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的瑞安县主,连连后退,“跟我们大少爷伤得一模一样,不信大家上我家去看,这跟我们的伤一模一样啊!她的心不诚,老天爷听到了,老天爷真的听到了!” 轰! 围观的百姓们再一次沸腾了。哪怕不是替念福打抱不平,只是纯粹来看热闹的,此刻也觉得心有戚戚,不敢再有丝毫玩笑的念头。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了神迹,他们看到了老天爷开眼! 这里甚至没有和尚道士在作法,真的是上天降下的神迹啊! 有些笃信神佛的百姓已经双手合十的跪下了,仰望苍天,诚心叩拜。 这种时候要怎么办?小骆驼和那帮子士兵们一个个的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 按理说,他们应该驱散百姓,避免生出事端。可这些百姓又不是打架斗殴,又不是围攻国公府,只是在这里围观而已,如果要强行驱散,那该造成多么大的民怨沸腾? 小骆驼觉得有些腿软,“头儿,现在怎么办?那个女的……”他看着念福咽了咽唾沫,近乎耳语的问,“是不是神哪?” “胡说什么?”小头领瞪他一眼,那姐儿要是神,我这个当头儿的吃她那么多东西,也该跟着升天了。 可既然来了,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再左右瞄瞄,他有决定了。手一挥,带着人列阵护卫到了平国公府门口。反正百姓们不闹事,他也不主动出击。至于其他的,那就继续看看呗! (好了,终于找到感觉了,希望大家有觉得爽到。当然,此事还没完,接下来,会有一位重要级人物登场。。。嘿嘿,爽到的别忘了投票啥啥的哈~~) 第194章 终相见 “是官兵,有官兵来了!” 一直奉命扒在墙头上的平国公家丁在看到官兵过来,就算是扛着些长梯竹竿之类的救火工具,也很欣喜的立即转头向谭夫人做了报告。 谭夫人似是寻到主心骨般,顿时精神大振,“在哪里?到门口了么?” “是的,夫人,就在门口呢!” 谭夫人捂着胸口松一口气,总算露出几分安心的笑意。无论如何,有平国公在,官府绝不会对她们坐视不理。 定了定神,谭夫人决意亲自开口出府了。 虽然瑞安闹成那样,但这个时候,她已经受了伤,那情况就不一样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上会突然鼓起那么多的水泡,但毕竟是跟那丫头立誓时才会出现的。所以作为平国公府的女主人,瑞安的继母,她有必要出来给她主持公道。起码得将那丫头拿下,送交官府。否则,日后让旁人说起来,岂不会说她这个平国公夫人太过懦弱无能? 连帷帽也来不及戴,谭夫人正一正衣襟,神色肃然的扶着丫鬟的手道,“开门,都随我出去!” 是!府中的青壮家丁都已经聚集齐了,各执棍棒,以比护卫瑞安强上十倍不止的战斗力,护卫着谭夫人出来了。 眼见她出来了,卢妈妈心里一定,“夫人!”赶紧凑上前,还是站在这边比较有安全感。 百姓们见到又一位年长的贵妇出来,倒是暂且安稳了几分。心想这当家长的总算出来了,且看她要怎么处置吧。 谭夫人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出门就道,“来人,快把县主扶起来。送进去医治。” 可瑞安不走! 她只觉得半边身子已经痛得快麻木了,反而激出她心中潜藏的那股子狠劲,一俟被人扶起,就指着念福嘶吼,“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她眼下是寸步难行,她要是能动。自己都能扑上去杀人! “胡闹!”谭夫人低斥了她一句,却冷眼望着念福道,“姑娘,你来我家门口聚众闹事,现又无故伤人,还请留下。把此事分辨明白再说吧。” 她以为她自己已经表现得够宽宏大度,够明白事理的了,可她却不知,在公众的情绪被瑞安三番四次撩拔到底线之后,任何一点油星都能让这锅本已烧开的水再度沸腾起来。 “这还有什么好分辩的?事实明摆着。是她自己心不诚,遭到天谴,关这小姑娘什么事?” “对呀武炼虚空全文阅读!还有我们,都是自个儿跑来看热闹的,又不是这小姑娘叫来的,什么叫她聚众闹事?” “还以为能出来个懂事的,没想到还是个不讲理的。你们想抓了这姑娘回去干什么?哼,真要进了官府,那还有个好么?便是死了又有谁知道!” “就是!小姑娘,你快到大哥这儿来!看他们有谁敢抓你?” 眼看着安静下来的百姓再一次喧哗起来。谭夫人不淡定了。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已经很讲道理了吗?为什么这些人要这样说她? 倒是卢妈妈看出端倪了,身为百姓,天生就对富人有种敌视心理,就好象下层官员在见到上层官员时会不由自主的卑躬屈膝,却不一定是真的敬服。虽然大家明面上会对这些财富权势高过自己的人恭敬有加,但真当遇着什么事,触动到他们这根敏感的神经时,会让大家特别痛恨且抱成一团的来反抗。 眼下,谭夫人无疑就犯了这个常识性的错误。 卢妈妈忙上前半步扶住她低低道,“夫人。稳住!眼下可不能来硬的,否则就犯了众怒了。” 谭夫人不比不听劝的瑞安,她到底年岁长上许多,一下就会过意来了。可她眼下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如果顺着百姓的意思放念福脱身,那她将来在贵族圈子里要怎么混? 哦,给人闹到家门口来,把你女儿弄成重伤,你还让人大摇大摆的走了?你这个平国公夫人到底是怎么当的? 可要是硬来……眼下这局势,她就是想硬来也硬来不了啊! 倒是卢妈妈机敏,觑着那边水龙队的官兵,给谭夫人递了个眼色。 对呀!谭夫人三步并两步的就带着人往那边奔去,“将军,你们也看到了,这些百姓在我府前聚众闹事,还有那个小姑娘,伤了我女儿,可不能让她逃脱啊!” 这……这下可怎么办? 小头领瞪着眼珠子,一脸的络腮胡子都快竖起来了。受理,于情过不去。不说沐姐儿是他熟人,就是这么多百姓的唾沫星子他也承受不起。不受理,可平国公府夫人都求到跟前了,他不管也说不过去啊! 怎么办? 倒是小骆驼犹豫着在他耳边出声了,“头儿,按队里的规定……我们水龙队只负责灭火和适当的时候出来维持治安吧?” 新兵嘛,对于各种纪律还是背得比较熟的。不过就是不熟,打死他也不要去抓那个神女!万一老天爷也瞅他一眼怎么办?他可不要被烫得满脸包。 对啊!小头领眼睛一亮,恨不得亲这小子一口。清咳两声,他正义凛然的对谭夫人道,“夫人明鉴!我们不是衙门的官差,不负责缉拿凶犯,你们若是要告那姑娘行凶伤人,请上衙门里去。我们只负责维护治安,这些百姓虽聚集此处,却并未杀人放火,也没有对贵府的任何人或财物造成损失,更没有污言秽语辱骂府上,按理说,这个可不能算闹事。” “你们!”谭夫人气结,你们不是来帮忙的吗?怎么撒手不管了? 可旁边百姓听着,却齐齐高嚷起来,“我们本来就没有闹事,我们不过是帮忙讲道理!天子脚下,难道也道理也不许讲理了吗?这还有王法没有?” “既然说到王法,那我就跟你们说说王法!”谭夫人真是被逼得只能背水一战了。没有了外援,她就只能亲自替瑞安出这个头。 “大家都看到了,方才,我家县主是在跟这位姑娘站在一起时才受的伤,谁知是不是她使了什么秘术?大家既然怕我把她带进府里有失公允,那就请衙门里的官差来一断究竟吧雷破苍穹最新章节!来人。即刻拿国公府的牌子去请报官。就算是什么天谴,也得等官府定论再说吧?” 这下,似乎再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所有的百姓都哑然了。人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看到那小姑娘这趟公堂是非走不可了。可上了公堂,她小姑娘的名声可不全毁了?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男人淳厚的声音低低响起了,“且慢。” 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的含着一种威压,立刻把全场的声音都盖了下去。 全场肃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去,没有人注意到。那顶青布小轿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在那儿听了多久。直到此时,那乘小轿才不急不徐的来到场中,一柄青竹箫轻轻挑开了轿帘,男人微微躬身,从轿中走了出来。 所有人的呼吸为之一滞,那个男人穿一件素净的青底流云暗纹长袍,腰悬样式简单的白玉鱼龙佩,除了外面罩着的那件长及脚背的黑貂斗篷,并不华丽出众。 可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却有一股天然高贵的气质,象是池中的青莲,又象是云海中的修竹,有一种超凡脱俗的世家之气。这一刻,哪怕是满头珠翠的谭夫人或是刻意奢华的瑞安县主,在他面前都象是云脚下的泥土一般。 男人苍白得略有些瘦削的手上紧握着那柄青竹箫,似是略有几分不自觉的紧张,在落轿之后,准确无误的走到了念福跟前,眼也不眨的问。 “你是谁?” 天色渐暮,给大片的流云都染上了深深浅浅的灰,令得本就不热烈的光线再度透下来时,更添了几分朦胧。 当男人幽深柔和的眸子注视过来时,周围的空气象是被某种不可思议的魔法瞬间凝滞住了。念福有点犯傻,满脑子也只在想着一个问题―― 他是谁? 念福不明白,为什么在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胸口里就会涌动起一种无法言说的强烈的窒息感。 那种感觉很陌生,陌生得甚至都不象是她自己会有的感觉。偏偏又跟她密不可分,象是已经死死的缠进了她每一处血脉,跟她整个人的灵魂都分不开了。 她甚至都分辨不清这感觉到底是悲是喜,是痛楚还是难受……或许又都有上那么一点吧,她只觉得当它们涌动起来的时候,是那样的汹涌澎湃,肆无忌惮,以至于让她自己都无法控制,好象下一刻就要从她的眼眶里流下来! 当热热的水流真的划过脸庞,抬手一抹,念福才诧异的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可她为什么要哭? 她为什么要对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流眼泪? “你……哭了?”男人颇有几分古怪的侧着头,轻轻的问。 他问得很小心,好象念福是一朵娇嫩的小蒲公英,不小心吐的气大了就把她给吹跑,从此再也寻不见踪影。 “你都看到了,还问什么问?”念福忿然的狠狠抹去眼泪,不自觉的话音里带着一抹委屈。象是背地里写日记的小孩突然被家长抓个正着,有点尴尬,也有点羞恼成怒。 男人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复杂,有些不安,有些懊恼,还有点惭愧,象做错事一般低低道,“我的眼睛……看不见。” (最近有比较多亲投评价票就说一声,那个订阅满10元就赠送的,不用单独买了。要是看见有了,没事就投下哈,当然希望星星越多越好。嘻嘻~~) 第195章 别拿你娘说事 “你怎么会看不见?”他的眼睛明明是好的呀!念福忘了问这男人为什么看不见都知道自己哭了,她急急上前一步,再看着男人的眼睛时不自觉带了几分焦急,又问了一遍,“怎么会看不见呢?” “因为……” “爹!爹你在干什么?替我杀了她,杀了她替女儿报仇呀!” 瑞安又着急又有些莫名的恐慌,她一直在旁边看着,就见她爹和那小姑娘旁若无人的说着话,两人之间象是建立了一种微妙的难以言说的磁场,把外人都排除在外了。 可那是她的爹啊,他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的,还是伤害了自己的小姑娘这样和颜悦色的说话?他怎么不过来看看自己,关心下自己,问候下自己,然后去替她出气? 谭夫人也觉得很奇怪,她就算不太了解男人,可也多少知道一点他的性子。别看他不摆架子,不发脾气,却有着世家子弟那份养在骨子里的清高与骄傲,极少主动对人假以辞色,可他怎么会跟个素未蒙面的女孩子说这么多堪称是废话的话? 而她身边的卢妈妈忽地轻呀了一声,掩了嘴看看男人,再看看女孩的目光里有着强烈的不可置信! “怎么?”谭夫人疑惑的问。 可卢妈妈当即摇了摇头,矢口否认,“没事,只是沙眯了眼。” 谭夫人没有怀疑,可卢妈妈悄悄揉了揉眼,再度看向女孩时,带着一份明显的惊疑不定。 被打断的男人象是突然从梦境中醒来,有一瞬间的茫然。 而念福听到那声爹时,却象是猝不及防间,胸口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怔了怔才回过神来。 他是她的爹?他怎么会是她的爹呢?如果他是她的爹,那他岂不就是―― “平国公。” 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一点不传开来的。掌管京城政务的京兆尹崔公远听说太后娘家出了事,亲自带着官差赶了过来。 不过他能得到皇上信任,掌管最重要的京城,就绝不是个糊涂之人。先来问明了情况。此时才上前问道,“眼下事情要如何处理,国公爷有什么意见?” 官府断案,历来民不举,官不究丐世神医最新章节。 如果平国公府要告念福伤人,那没得说。一定得把她带回衙门审问,可眼下平国公跟那个小姑娘似乎都能用相谈甚欢来形容了,那这场官司到底打不打,就还得问个清楚才行。 看沐劭勤犹豫,谭夫人忍不住也上前了。“国公爷,不管这姑娘是不是有意伤人,可瑞安毕竟受伤了,这件事不能不追究吧?” 要是不寻个替罪羊,回头她就是众矢之的了。 瑞安更是在那里尖叫,“抓她呀!还有什么好说的,抓了她严刑拷打,看她到底是用什么妖法伤的我!” “不能啊!”百姓们忽地也齐齐高喊起来,“这姑娘没错,凭什么抓她?你自己遭了天谴。凭什么说人家有妖法?这是老天爷显灵了!” “不能抓!不能抓!不能抓!” 面对着一波高过一波的声浪,崔公远面色一沉,挥手冲旁边使了个眼色。他带来的大队差役们,列队唰地整齐的拔出了佩刀,刀锋雪亮的指向了群情激愤的老百姓。官威毕现! 到底都是些良善百姓,见此阵仗都有些惊着了。 趁着片刻的安静,崔公远上前高声道,“各位乡亲,本官掌管京兆尹,就得护卫一方百姓安宁。今日不论瑞安县主身份如何。她在自家门口受伤是不争的事实。如果平国公要告,本官就得受理此案。如果换作各位乡亲,你们在此受伤,只要来告,本官也要受理。至于受理之后,本官要如何断案,那是本官的事。如果众位乡亲怕失了公允,本官可以公开审理此案,任你们到堂听审。所以眼下,请大家稍安勿躁,且听平国公一言。” 他讲完道理,话锋一转,陡然凌厉起来,“可如果现在还有人高声喧哗,那就是影响本官断案,即刻就能治他的罪!” 这番话一下子把全场数千百姓都镇住了,大家都齐齐看着平国公,看他会做出如何决定。 “爹――”瑞安再一次催促的叫起来,“你来看看女儿,你看看女儿伤成什么样了?难道您就忍心放过这个凶手吗?你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娘?” 沐劭勤浑身一震,再度抬头看向念福的神情显得颇为纠结。 不知为何,念福忽地觉得一阵没来由的委屈,甚至又有不受控制的眼泪想往外掉的冲动。 可她才不要这么没用! 用力的吸吸鼻子,她偏过头不再看去那总能勾起她莫名情绪的男人,咬着唇什么话也不说,象极了跟人赌气的小孩。 静默了一时,沐劭勤终于出声了。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今天是不是伤了人家大少爷?” 瑞安傻眼了,她没想到,她爹问的,居然是这么一句话,“爹,你在说什么呀,你不是应该……” “我在问你!”沐劭勤的声音忽地拔高了些,甚是严厉,“你只用老实回答,你今天到底有没有伤到人家大少爷?” 瑞安震惊了,这还是她爹吗?为什么,他的模样变得如此陌生? 见她不答,男人高声道,“今日是谁跟县主出的门,管事的出来回话!” 数十个今天陪着瑞安出门的下人都吓得扑通跪下了,管事的硬着头皮回话,“是……是真的。” 男人转身对念福伸出手,他什么也没说,可念福就是明白他的意思,负气的将右手搭在了他的手上从前有座灵剑山全文阅读。可在二人掌心交会的一刹那,有一股很奇妙的电流似是同时击中了两个人的心脏。不觉对视一眼,二人脸上都露出既难以置信又难以言说的一种感觉。 是美妙吗?好象比那还要多一些。 可那究竟是什么?谁都想不通。 男人细细的摸着女孩的手,却不让人觉得半分违和。念福说不出,但她感觉到了,男人似是想从这只手上,把她整个人的模样都看进心里。 可他还是看不见吧?不知为何,念福心中也生出淡淡的懊恼和遗憾了。 女孩的手不大,纤细而秀美,却并不细腻,上面有长期劳作的薄茧,还有今天忙乱中弄出的细小伤口,更有着一股不轻的油烟味。虽然不大好闻,却有着淡淡温馨,让人知道,这是个能操持家务的好姑娘。 无意中触碰到一处,听到女孩轻轻吸了口气,沐劭勤的心口忽地疼了一下,立即楹了手,“我没弄疼你吧?” 摇了摇头,可想着他看不见,念福又体贴的说了声,“没有。” 稍稍安下心的沐劭勤再深深“看”她一眼,然后对着一众看呆了的观众道,“她的手上没有暗器,也没有硫磺火石的味道,那伤,不是她弄的。” 全场默了默,然后忽地,爆发出如雷鸣的掌声!为了主持公道的平国公,也为了并不偏袒女儿的父亲。 念福不知怎地,心口有点发热,眼窝子也有点发酸,她赶紧低了头,用力眨掉眼中的湿意,耳根却有些微红,不知是害羞,还是因为被回护的温暖。 “那她,她也有可能藏在了身上!搜她的身,剥光她的衣服,否则我才不信!”瑞安疯狂的叫嚣着,早已嘶哑的喉咙如敲破的锣,听得刺心不已。 可更让人刺心的还是她此刻的模样,不是说她烫伤的模样有多难看,而是那双怨毒到了极致的眼睛,让人想到阴沟里糜烂的疯狗,似是随时要冲出来毁灭一切。 幸好沐劭勤看不到,所以对这个女儿他还保留了一丝怜悯,并没有出言责备,只道,“如果她的手上真能拿得住那么烫的东西,自己早就受伤了,怎么可能会她安然无恙,你却伤到了?” 崔公远听着不觉也点了点头,怪不得皇上常在背后赞这小舅舅。别看人家眼盲了,可心一点都不盲。 瑞安企图挽回,“爹,难道你也真的相信什么天谴?那个欧阳康都已经毁了容,我还要找他做什么?又不能献给……” “住嘴!”沐劭勤忽地凌厉的打断了她,“你伤人在先,眼下受伤,亦属活该。既没有证据证明是她行凶,又有什么理由不放过人家?” “可是――我是你女儿啊,她又是你什么人?”瑞安不忿的质问着,“就算我有错,可我都被伤成这样了,爹你不说替我报仇,难道还要这样放过她吗?你,你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娘!” 最后这句话,曾经是她战无不胜的法宝,只要拿出来,沐劭勤没有不依她的。可是今天―― “别总是拿你娘说事!” 不知道为什么,念福忽地觉得无比气闷,听到瑞安口口声声叫着爹,甚至比她死缠着自己不放更加令人鬼火直冒。 “你娘要是泉下有知,知道养出你这么个恶毒女儿来,羞也得羞死了!” 伪装了许久的小白花突然就扮不下去了,念福甚至对那男人也生出莫名的怨念来。心中象憋着一把火,非得狠狠爆发出来不可。 第196章 我姓祝【粉红280+】 念福生气了,念福对着男人发火了。 “你也是的,她既没了娘,你这个当爹的怎么就不能好好管教她?非等她惹出这样大的事情才罢?就算你看不见,又不是不明白事理了,怎么就管不住她呢?她要不听话,你就揍她,一次不行揍两次,两次不行揍三次,怎么就不能把她教好点呢?让她在大街上随意强抢民男,欺负老百姓,要说她有十分错,你这个当爹的起码也得算上七分!” 小骆驼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小姑娘象是突然换了个人似的,气势汹汹的教训起了沐劭勤。哎呀,他的妈呀,这真是神吗?否则她怎么敢连平国公都骂上了! 而围观的百姓们也傻了眼,这还是刚才那个柔弱可怜的小姑娘吗?她,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凶悍了? 沐劭勤也呆了,不过他的呆滞跟大家又有些不一样。 那不只是惊吓,而是在惊讶里还隐含着一丝激动和惊喜!象是见到一个久违的老熟人,又象是捡回一个遗失已经的宝物。 所以沐劭勤哑着嗓子再次问了一句同样的话,“你到底是谁?” “你叫什么名字?你娘是谁?你家是哪里的?告诉我,快告诉我!” 看着温润如玉的男人突然变得激动莫名,念福有点吓着了,脑子里有根弦突然绷紧,忽地清醒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可是堂堂的平国公,太后娘娘的亲弟弟,皇上的亲舅舅!自己是哪根葱哪根蒜,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样的数落他? 别忘了你自己还姓沐! 还有那个可怕的留言,苏先生那样说过要低调低调再低调,你眼下这是低调的节奏吗? 念福脸上表情精彩之极。几乎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挨个闪了个遍。然后,她咽了咽唾沫,用只有她自己知道已经冒出冷汗的小手握紧两只小拳头,告诉对面的男人: “我姓祝,我是从乡下来的。我爹和我娘……呃,都在乡下呢。” 满天神佛在上。就原谅她撒的小谎吧。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保命啊! 姓祝?爹娘都在?对面的男人难掩失落。 不是的,原来不是的么…… 就在此时,一骑快马托着块龙纹令牌冲进人群,“奉皇上口谕。即刻召平国公入宫。并命平国公夫人紧闭门户,看管好瑞安县主,等候发落!” 完了!谭夫人浑身一震,要不是卢妈妈扶得快,差点瘫坐下去,一定是皇上知道了,要处罚她们家了! 天大地大,皇上第一大。 沐劭勤不能跟念福多说,可崔公远却得紧着跟他确认一事。“平国公。此事——”这官司你还打不打呀? 沐劭勤转身面对百姓,高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的女儿犯了错也是一样,她既伤了人。我这个做父亲的也绝不会包庇,该领什么责罚,我自会入宫去领。至于这位祝小姑娘,我想问一句,方才有没有看到她出手伤人了?” “没有悦农门全文阅读!”百姓们齐齐高呼,眼中已经露出兴奋的表情。因为他们已经知道,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是什么。 平国公不是不懂事的平国公夫人,更不是恶毒心肠的瑞安县主,他是个真正明白事理的人,他不会做出令大家失望的事! 果然,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果敢而坚决的道,“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我虽眼盲,但既然在场这么多的百姓都没有看到祝姑娘行凶,那我相信你们!我的女儿受伤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哗—— 再一次热烈的掌声伴随着“平国公英明!”的喝彩声,震响了京城半边天空,不过这一回,不再令人腿软恐慌,而是实实在在的信服与欢喜。 小骆驼就算还拿着长枪,也要使劲的跟众人一起拍着巴掌,拍得两手通红,甚至发痛了都不想停。 崔公远点头暗赞,以平国公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他肯站在这么多老百姓面前坦然认错,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胸襟和气度。 如此一来,不仅圆满的解决了这件事,也让百姓因瑞安事件产生的对官府及皇室的敌视心理大为减轻,甚至会觉得这只是一个个别现象,根本不足以代表大多数人。 这一点可太重要了。 要知道眼下可是立朝初期,还有许多不稳定因素存在,任何能够在萌芽状态中掐灭的矛盾最好都及早掐灭,否则天知道哪天会燃起什么熊熊大火? 果然,很快他就听到百姓的交口称赞声,“真不愧是太后娘娘的亲弟弟,瞧瞧人家,说得话多好?” “我就说咱们皇上能打下江山,绝对是个明君,怎么会纵容自家亲戚做出这样无法无天之事?肯定是那个什么狗屁县主自己不争气,当了那么多年乞丐呢,能有什么好教养?” “恐怕就象那歪脖子树,就是平国公想教也教不过来了。” …… 平国公要入宫了,崔公远也要跟他告辞了。事情虽然了了,可今天的事他也要赶紧写个奏折给皇上送去,那个姓祝的小姑娘是重要人证,她是何等身世可得打听清楚。 可念福哪敢出这个名? “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就一乡下丫头,就把我写成我家大少爷的丫头就行了。” “由她吧。”沐劭勤打断了想要追问的崔公远,替念福解了围,却又关切的问道,“你家在哪里?把地址报上,回头我请御医来瞧他。” 呃……他记性怎么这么好的?估计这会子御医都该给欧阳康看完了吧?可念福又不好不说,只得道,“我家在里仁坊的破园,你们上哪儿一打听人家就知道了。” 沐劭勤点了点头,“那我记下了,回头有空,必来看你。” 你真不用来了。念福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不太想见他。更加懊恼自己之前突然的爆发,她为什么不能一直装下去?那样凶悍的样子都被人瞧见了,多不好意思? 回去的路上,她都一直在纠结着这个问题。丝毫没有发现,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个人对自己的看法? 皇宫的御花园里,一个胖胖的小姑娘正在亭子里嘤嘤哭泣。 旁边有两个美丽苗条的女孩还在故作好心的安慰,“我说小妹琉玥传奇全文阅读。你就别哭了。不就是舅爷爷失了约么?兴许是他临时有事。忘了跟你的约定也不一定。” “就是。要我说,你这么小小年纪,就是表演不了什么歌舞又有什么关系呢?到时在寿宴上扮个小猫小狗不也能逗得皇祖母开怀一笑?何必非要跟自己较劲,一定要学什么歌舞呢?” “你们走!你们都是坏人!”小姑娘哭着跑开了。背后还传来隐隐的笑声。 “胖成那样还想跳舞,也不知道有什么舞适合她。” “不如学下绣球舞啊,不能站旁边,她可以站当中,做那个……嘛!” 小姑娘又愤怒又伤心,一口气冲回母妃的宫殿,扑进美丽高贵的女人怀里,“母妃,我是不是真的很胖?真的一点都不好看?真的一点都不能跳舞?” 贵妃眼神闪烁的无奈道。“跳舞嘛。还是要瘦一点才好看。寿宁呀,你以后少吃点肉,多吃点菜,慢慢的就会瘦下来了,瘦下来再跳舞就好看了……” 那就是说。她眼下真的不好看,跳舞就更不行了?小姑娘委屈极了,也伤心极了,备受打击的回了房。只觉得小小的人生完全变灰了,让人看不到希望了。 “都嫌我胖,都不喜欢我,那好,我走就是!”小姑娘从箱子里翻出从前做游戏时弄的一套民间衣裳换在里面,然后套上宫装,不许人跟着,独自跑了出去。 她知道的,在御花园的角落里,有个小小的狗洞可以直通宫外,她曾经偷偷钻出去过一次,可是因为害怕,又很快的钻了回来。 可是今天,她决定出去了就再也不回来了!要回来也要等到她长大了,变瘦了,变漂亮了,她才不要被人家天天取笑象个球,她也不要当兔子,天天只让她吃青菜和萝卜,还总吃不饱! 尤其是后一条,太让人生气了。她要去找个能吃饱的地方,先大吃一顿再说! 事情既了,平国公府门口的百姓也陆续散去,虽然府门内还有许多后续事情未了,可卢妈妈实在是没了这份心情。 借故开溜独自回了她的小房间,一个人来来去去的走着,心神不定。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那个丫头,那家人不是说都已经烧死了吗?怎么还能活得过来? 可要不是她,为什么国公爷见到她时会那么失态? 就连当初把瑞安带回来哄他时,他都没露出过那样的表情。 别人不清楚,可卢妈妈却是最清楚不过,因为她知道,瑞安根本就是假的!她所知道的一切,全是自己教她的! 为了把这个谎话编圆,卢妈妈向瑞安也隐瞒了实情。让瑞安真的以为是自己失散已久的爹找来了,她所要做的,就是记住家里的那些事,好讲他爹听。 可她毕竟不是真的,所以沐劭勤再对她好,总也隔了一层。但今天这个丫头不一样,卢妈妈敏锐的察觉到了,他对她的好,是可以掏心窝子的。 这,这绝对不可以!她都已经说把事情处理好了,如果突然再生出事来…… 卢妈妈突然打了个寒噤,她得赶紧去查一查,查一查那个丫头的底。要是有什么问题,得赶紧想法处理! (这章出来,应该会被砸砖头吧?头顶锅盖好怕怕。那啥,是福娃的绝不会跑的,先培养培养下感情哈,保证温馨有爱~~~) 第197章 俩吃货 念福回家的时候,御医都已经走了,听说欧阳康下午醒过来了一次,不过很快又昏迷了。 欧阳庄道,“不过高老大夫说这是正常现象,他昏迷着还便于养伤,不用太担心。御医把用得着的药都留下来了,说隔三天会来看一次,直到哥哥痊愈。” 念福可是有医学常识的人,才不担心这些,反而跟他道,“你也别太担心了,这天都黑了,你快回去歇着吧,明儿还要上衙门当差的。” 欧阳庄看她一眼,颇有几分惭愧的低了头,“按理说,哥哥出了事,为他跑前跑后的应该是我,如今却……” 他忽地站起身来,冲念福深深一拜,“哥哥的脸能保住,真是全亏了你了。” 念福忙避让开来,“不用谢我,要谢应该谢苏先生才是。真正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是他,可不是我。” 欧阳庄却真挚又动容的道,“此事虽然也要感谢苏先生,可你替哥哥奔走的这份高义却也实在难得。” 咳咳,姐不过是拯救自己的男朋友,真不用太客气。况且,姐将来是要对着那张脸过一辈子的人,要是落个疤啊什么的,岂不得一辈子看着闹心? 可这些话念福全不能说,只能干笑着继续请人离开。 可欧阳庄决定不走了,“我已经让人去衙门里告过假了,我别的事做不了,给哥哥端茶倒水还是行的。罗武连成两个还小,有我在这里陪着。你们也能省点心。也不用给我收拾房间了,我就在哥哥床头搭个铺就是。” 念福有点无语了。 兄弟你要不要这么勤快的当这么大只电灯泡?你杵在这里,让我这个正牌女友怎么奉献爱心? 算了算了,她今天也累坏了,反正欧阳康还昏迷着,奉献爱心他也不知道,不如丢给他弟弟伺候,等到欧阳康开始恢复了,自己再来捡便宜吧。 打好小算盘的女友回去休息了,没想到在房间里看到一个人。 兰姑见她进来。霍地一下站起。颇有些局促的抚弄着衣角,“那个,洗澡水都给你准备好了。你身上的衣裳都脏了,换下来我洗吧。” 念福心底低低叹了口气。兰姑真不是个坏人。可有时她的所谓好意真让人没办法心领。 “不用这么客气。有舞儿柳儿她们帮我呢,你今天也累坏了吧,快去休息吧。” 听出她这明显的逐客之意。兰姑有些站不住了,“我没事,你累坏了吧?那你快休息,我就不多打扰了。” 她抬脚想走,可转头再看她额头上的伤一眼,忍不住道,“今儿真是谢谢你了,没想到你真的请来了御医。这头上的伤也赶紧看看吧,可别落下了疤。” 念福随手就将刚刚从欧阳康那儿顺过来的御制膏药一扬,“没事,我用这个,不会有事的。”她可不会亏待自己,既然有好东西,不用白不用。 兰姑一见,脸上顿时扭曲了几分。有些心疼,有些不舍,又不好意思来要。 念福很无语了,你就是心里想着,要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的? “你放心,我用不了一点。这药宫里还多得是,用完人家会拿来的。” 兰姑给说得脸红了,心虚的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念福摆着手,已经没力气给她生气了。 送走了人,关门脱衣,泡澡去! 等柳儿进来给她加热水时,却见念福已经歪在浴桶边上睡着了。那样浓重的疲惫落在眼底,都带出一圈淡淡的乌青。 今天到底是累坏了,先是开张做买卖,又闹了这么大一场,还用祝四霖教的秘术发了一把火,全凭一口气在那里撑着。 她是人,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不累? 虽然心疼,虽然不忍,可柳儿还是得把她叫醒。帮念福洗了澡,给她换了干净衣裳,让她躺在床上舒服的去睡,这边才轻手轻脚的给她的伤处抹上珍贵的药膏。 转过头才要熄灯时,一只白毛小团子钻了过来,睁大眼睛询问般的看着柳儿。今天家里人人都忙,谁都没空理它。不过旺财也知道家里出了事,所以很乖的不吵不闹,直到此时才走了进来。 柳儿蹲下来摸摸它的小脑袋,微笑着告诉它,“没事了,都没事了。你要想留下,就到那里去睡吧,别吵着姑娘就行了,知不知道?” 旺财呜呜应了两声,听话的跑到念福床底给它铺的毯子上去了。再听听念福均匀的呼吸,,闻着她的气息,小毛团也缩成一团,安心的进入了梦乡。 柳儿起身出来,轻轻的把房门带上,舞儿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脏衣服,低低问,“姐儿没事吧?” 见柳儿微笑着摇了摇头,舞儿抚着胸口也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下午那会子,简直觉得天都塌了,要是主子们出了事,咱们还不知得流落何方呢!” “可不是?”柳儿应着,跟她一起下楼了。 楼下的下人们大多都还没睡,尤其是那帮小孩子们,更是一个个扒着门窗往这边看。直等听到柳儿她们一再确认没事,才肯回去睡了。 回望着一盏一盏熄灭的灯,柳儿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踏实。 家里的两根顶梁柱都还在,家里的两根顶梁柱都还好,他们这些依附其下生活的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念福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伸个长长的懒腰,看着有好些天没见的阳光照在床上,念福幸福的又哼哼唧唧着往温暖的被子里拱了拱。冬天里赖床,实在是人生最幸福的一件事啊。 不好! 她还没跑步!才吓得一个激灵的坐起来。舞儿就转头笑道,“姐儿醒了?睡得可好?” “糟了糟了,今天迟到了,不知得挨什么骂呢!” 掀开被子跳下来,匆匆忙忙的赶紧穿衣,舞儿在她身后笑道,“姐儿真是睡糊涂了,你昨天不就让我们去跟祝师父请了假么?” 呃?念福转头,“我有说过这话?” 舞儿也不确定了,“不过钟管家是有打发人去说的。祝师傅才来了。正在楼下跟苏先生说话呢。” 苏澄昨天来了就没走了,徒弟出这么大事,当先生的能撒手不管么?所以不管苏澄怎样的淡定,杜川都把他扔这儿照应了。 念福顿时发出哀怨的长叹。早知如此。她就再多睡儿啊。真是亏大了! 旺财早起了,此时听到她的声音,活泼的从外头跑了上来。绕着她的脚边打转,又表示自己有些委屈。 舞儿笑道,“高老大夫说了,大少爷还昏迷着时不让闲人进去,尤其不能让旺财进屋。” 念福点头,小毛团到处乱跑,不知带多少细菌,健康人无所谓,生病的人还是要注意。 “你要想进去,就得天天洗澡,你愿意吗?” 呃……小毛团子痛苦的纠结了。把它安抚好了,念福用过早饭,去隔壁看一眼欧阳康,见他还在睡,跟欧阳庄打个招呼,就带着旺财一起下楼了。 家里静悄悄的,除了两处施工的工匠,还有几个留守的下人和孩子,其余大半人都跟着钟山出去做生意了。陆滢是一早带着她那帮子师兄弟姐妹们来的,这份人情念福收得心安理得,没啥可说的。 回头见着祝四霖,正颇有闲情的跟苏澄视察她家的新工地呢。远看两人就跟俩包工头似的,这里瞅瞅,那里看看,弄得一帮子工匠们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干活。可走近了细听, “昔年我在太湖一带游历,曾在当地渔船上吃过一尾白鱼,那个味道……啧啧,至今令人念念不忘。” “只吃到了白鱼?那有没有吃过太湖小白虾和小银鱼?那可是著名的太湖三白啊。那小银鱼只两寸来长,色泽如玉,无骨无肠,肉质鲜嫩,不管是清蒸还是油炸,皆是美味之极。还有那小白虾,壳极薄极嫩,煮熟也不变色,便是捞出来直接拿盐水一煮,就是一绝了。” “哎呀呀,可惜我早没认识你,怎么错过这等美食?” …… 俩吃货! 念福鄙夷的走上前去,恭敬的问好,“师父来了,先生昨晚睡得好么?” “还算凑合。”见她来了,苏澄也不客气了,张口便吩咐道,“今儿中午留你师父在这里用饭吧,让人去买点鱼虾回来。” 明明是你自己说得嘴馋好吧?都听到你吞口水的声音了。暗暗给个嘲讽的小白眼,念福才要应下,可宋四霖却道,“她会买什么好鱼虾?还是我带她去走一趟吧。家里就交给您了。” “您太客气了。”苏澄眉开眼笑的答应下来,转过脸来就念福就道,“还不快去给你师父雇辆车来?再寻个人去通济坊跟你杜叔也说一声,让他中午也过来吃饭。” 这还真把我家当饭馆了么?不过苏大先生杀伤力太强,念福不敢惹,只好飞跑去干活。想想觉得不划算,反正都请了,多做份人情又有何妨?又让人去通知了回家给人看病的高老大夫一声。 回头祝四霖上了马车,睨了徒弟一眼,“你倒是面面俱到啊!” 念福谄媚的笑,“哪有?高爷爷无儿无女,他……” “你还真以为我夸你么?”祝四霖忽地沉下脸,神色严厉。 (昨天那章一发,偶都不敢看书评区了,捂眼。其实,偶真的不是后妈呀!嘤嘤,接下来,我会让你们知道我有多么的亲妈的!)(未完待续。。) 第198章 知错 “徒儿知错!”念福给祝四霖吼得一屁股坐歪了,在车里就给师父跪了下去。 “知错?我看你胆子大得很!”祝四霖往窗外瞄瞄,见那车夫并不留意,才压低了声音骂道,“你当这世上人都是瞎子么?敢在几千号人跟前这样干,你知不知道要是稍有差池,人家定你一个妖术,你就有可能被活活烧死!咱们祝家第三百三十四代就出了一个这样的弟子,学艺未成就出去卖弄,给果给人当成妖孽,钉在法场上一把火烧了,连累得祝家接连三代都没人敢出来行走江湖。人家那还是做菜时用的火,你可倒好,什么都不用就敢弄出个天谴来。哼,要不是平国公不追究,你这件事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是越说越气,骂得唾沫横飞,不少星子都喷到了念福脸上。 敢躲么?那是找死。 念福乖乖的把头埋得更低,跟蛤蟆似的趴那儿任他骂个过瘾。末了才可怜兮兮的替自己辩解,“我那不也是逼得没办法么?师父您是没看到,当时欧阳康都伤成什么样了……” “哼哼,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那个臭小子!真是女大不中留。也不想想,要是你有个好歹,你让师父怎么办?” 听着这醋意十足的话,念福忽地灵机一动,顿时讨好的道,“其实,我对那丫头还是客气的,要是换了师父您,徒弟都敢去烧了国公府!” “呸!你咒我啊?” 呃……马屁拍马腿上了,念福缩着脑袋又趴下去扮蛤蟆了。 可祝四霖瞅她那样儿。又拉长着脸嘟囔了句,“也算你还有三分火气,没丢了我们祝家的脸。” 咦?这话是什么意思? 沐蛤蟆又想抬起头来,却被祝四霖抬手敲了下去,“老实跪一会儿,也让你长长教训!幸好这回是那个狗屁县主闹得太不象话,皇上动了怒,你也算是逃过一劫了。” 念福又好奇了,宫里的事情他怎么知道的?一定是余三胜!看了他们师兄师弟,果然还是在暗中勾勾搭搭啊。 不过瑞安到底是个什么下场呢? 可这个话题祝四霖却不肯再接下去了。只让车夫去了北市。等到车子停下,念福从车窗里抬头一瞧。 咦?师父怎么带她来了祝家食铺? 时间还早,不到午饭的时候,可祝家食铺简陋的大棚前。已经挤满了人。 “我只要一份米饭。五文钱的串串。可以吗?” “可以!” “一份叉烧饭,再加两个串串可以吗?” “可以!” “一份梅菜烧肉饭,再要一个你们的卤菜拼盘。再来二十文钱的串串。” “这位大哥,我家的饭份量很足的,你要这么多万一吃不完就浪费了。不如先来一份饭,半份卤菜,两个串串尝尝鲜。等吃完了不够再加,行吗?” “好啊,谢谢你。” …… 这还是念福头一次站在外头打量自家的生意,怎么说呢,挺满足,也挺骄傲的。不管客人点了多少钱的饭菜,食铺的伙计都一样的热情待客,甚至还会主动为客人着想。 这些伙计们,无论是家里的下人,还是罗长那些孩子,其实念福并没有答应过要给他们多少好处,可大家都自发的卖力为她吆喝着,把这份生意当成自己家一样尽心尽力。这真是…… “看什么呢?我让你注意这个!”正当念福感动的情绪刚刚酝酿出来的时候,被人毫不留情的打断了。 祝四霖紧盯着里面每一份菜的形状样式,目光里有些羡慕,也有点妒忌,“哼,不就是刀工好吗?有什么了不起?只要肯练,我们也能赶上来。” 啥意思? 念福听出不对劲来了,敢情师父带她来,并不是为了考察她的生意状况,而是考察某人的刀工? 再看两眼,祝四霖悻悻的放下车帘,“别看了,走吧!” 这么快就走了?念福还想下去跟大家打个招呼呢。可眼下肯定是没机会了,祝四霖闭上眼也不知盘算起什么,可看那神色,绝没有好事! 念福心有戚戚的往角落里缩了缩,而在车外,有个脏兮兮的小胖妞擦着她们的车轮而过,走到了祝家食铺跟前。 摸摸咕咕叫的小肚子,小姑娘用力深吸了口气,好香啊!然后,她找个角落蹲了下来,不走了。 皇宫里已经乱成一团了。 郑贵妃抱着女儿的小枕头哭得死去活来,皇上高显在旁边走来走去的骂,“看吧看吧!小孩子胖一点有什么呀?可你们倒好,成天在她耳边说说说!眼下说得孩子伤心了,离家出走了,你满意了?况且,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来报朕?” 郑贵妃哭得越发伤心了,“都是臣妾,是臣妾的错!我昨儿先听说寿宁不见了,还以为她只是一时的孩子气躲起来了,就让宫人们先去找找再说。可后来天黑了也没找着,才觉得害怕,可那时想回禀皇上,皇上却召了平国公入宫……臣妾,臣妾不敢来说呀!” 高显气得又要发脾气了,此时太后却是闻讯跟皇后一起赶过来了,“这是怎么了?寿宁怎么好端端的就不见了?” 待把事情又说了一遍,太后也是又急又气,骂了郑贵妃几句,又问,“那有没有着人往假山洞里,水池子里找过?孩子……”会不会是出意外了? 郑贵妃最怕这种可能,哭得更厉害了。 此时,有太监捧着一套小孩宫装匆匆赶来,“启禀皇上,这套衣裳是刚刚在御花园外发现的,可是……” 郑贵妃已经扑上去了。紧紧抓着衣裳,“呀!这是寿宁的衣服,是她的衣裳!这裙角有块油渍,我原说不要了。可她喜欢,非要留着,还天天穿,断断造不了假的。那她人呢?” 太监硬着头皮回话,“那小公主可能溜出宫去了。我们在那里只发现几个小孩脚印和这套衣裳。左右找了半天,也不见小公主的身影。” 这下麻烦了!高显恨恨的跺了跺脚,一时没有吭声。 可郑贵妃扑倒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皇上,皇上求您下令赶紧让士兵去找找寿宁,找找我们的女儿吧。要是时间拖长了,可就来不及了!” 皇后微微摇头。心想这真是关心则乱。本来挺聪明的郑贵妃怎么此刻也糊涂了? 果然。太后先发话了,“真是胡闹!要是让士兵满城风雨的去搜寻寿宁,那才是把她把往险境里推。天知道会不会有人贪图悬赏或想跟朝廷作对的。绑了她去要胁朝廷,还是秘密派人寻访的好。” 皇上懒得看郑贵妃了,却是问起照顾女儿的贴身女官,“公主丢了,难道什么也没带走?” 这个女官倒是个仔细之人,很快回道,“公主还有一套从前做游戏的民间衣裳不见了,因昨儿本来说要跳舞,所以公主戴的全是些花哨但不怎么值钱的首饰,倒是不怕人见财起意。而且,小公主虽有些娇惯,但性子和善,又很聪明,不会轻易跟人起争执,我想她要没有遇到什么歹人,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高显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那依你看,寿宁离了宫,最应该,或者她最想去做什么?” “跳舞!”这回不用女官答话,郑贵妃抢着说了,又有些怯怯的看高显一眼,又后悔又不安的道,“或者,去大吃一顿吧。她前些天一直叫饿,我都没给她吃肉……” 高显的脸顿时黑了,“难道老子拼死拼活打下江山,是让我闺女连饭也吃不饱的吗?等孩子找回来,我看往后还有谁敢不给她吃肉!” 他火冒三丈的大步走了,去安排人找闺女了。 留下的皇后倒是有几分想笑,只是生生忍住了。太后再瞟郑贵妃一眼,也没甚好声气,“寿宁是胖了一点,可别人说她,你这个当娘的怎么也嫌她?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连饭也不能她吃饱?” 郑贵妃满心委屈,心想要不是宫里的人天天笑,她至于这么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么?弄得现在自己跟个不给孩子吃饱的后妈似的,人人都怪她,她上哪儿说理去? 倒是皇后,有几分理解和同情,上前劝道,“母后,您就别生气了,宫里人多嘴杂,也怪不得郑贵妃一个。她丢了女儿已经够伤心的了,眼下还是先找回孩子要紧。” 太后娘娘不啰嗦了,宫里的都是自家儿女,就算有错,也要迁怒到外人头上。 “都是瑞安那个丫头不好,昨儿要不是她,皇上也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若是早些报上来,今天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皇后忙顺着话道,“说得是呢。眼下弄成这样,要如何处置肯定皇上也很为难吧?要说这件事里,最吃亏的就是小舅舅了,都分离了这么些年,谁知道那孩子就变成这样了?” 这话真是说到太后心坎里去了,她当然觉得自己家人全是好的,闯了祸的都是外人。 “昨儿要不是你舅舅当机立断,都差点酿成民变了!不过他非说此事是他没有尽到教导之责,又产生了如此恶劣的影响,一定要以身作则,替皇上给天下人树个典范起来。可他这辈子够苦的了,怎么还能让个野丫头祸害了他……” 太后叹息着,搭着皇后的手走了。郑贵妃这才委委屈屈的从地上爬起来,可一瞧见女儿的小衣裳,又想哭了。 女儿呀,你到底在哪里? (今天会有三更吗?请上新浪微博确认。嘻嘻~~就差几个过百可加v了,有玩的童鞋来加我下哈。桂仁_起点,很好认的。)(未完待续。。) 第199章 亲和爱【粉红300+】 念福也想哭。 她师父不是好人! 买了那么些活鱼虾干回来,钱倒是花得不多,可为什么全都要她亲自处理?她不杀生的好不好? 可那个讨厌的师父却说,不自己处理鱼虾,就永远没办法做出最好的美味,因为食物的烹调,从这一步就已经开始了。 “记住,尊重你的食材,你的食材也会尊重你。鱼要吃鲜,而要处理这些活鱼,不是简单的一杀了之,那么干的是屠夫,不是厨子。你要做的,是先把它们拍晕,再进行处理。但这个拍的手法很有讲究,拍重了,把脑壳打坏,或是把鱼血打散,鱼味就变了。打轻了,徒增人家的痛苦,所以应该是一击成功,你来试试。” 砰。 犹犹豫豫的一棒子下去,鲜活的大鲤鱼非但半点没有晕过去的迹象,反而蹦起半尺高,吓得念福吱哇乱叫,却见人家直接从案板啪嗒跌落地面,抖两下尾巴――自尽了。 祝四霖很想捂眼,好吧,这也算勉强成功了,“把鱼捡起来,我教你如何处理。” 念福把鱼从地上捞起,扁着嘴往他面前递,“师父,你不示范下的吗?” 祝四霖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尴尬,随即板了脸道,“迟早都有这一步的,你躲过今天还能躲过一辈子?” 好吧,念福捏起菜刀,哆哆嗦嗦开始剖鱼。 “你拿刀的手法就不对,这样绝对会割到手――” 话音未落。一抹殷红从纤秀的指间溢出。 “我受伤了!”念福负痛伸出手指,分不清此刻是庆幸多一点,还是无比庆幸多一点。 可厨房里随即响起祝四霖的咆哮,“我不是提醒过你了吗?这么点小伤算什么?继续!” 旁边客厅里正剥松仁的柳儿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姐儿受伤了? 可偎着火炉给自己弄了个舒服的软榻,正歪在那儿看着书的苏澄一把从她手里抓过松仁扔进嘴里,“没事没事,老师对学生嘛,总是这样打是亲,骂是爱的。” 柳儿虽然思想单纯。但多少还是读了点书的。闻言顿时嘴角抽抽两下,这话也能这么用的?那她家可怜的大少爷受过多少的“亲和爱”? 真是太可怜了! 平国公府。 眼下还是白天,可偌大的一座楼里静悄悄的,透着几分紧张。 谭夫人带着一众下人匆匆赶来。可才上了楼要进内室。却被一只从里头扔出来的玉镯砸中了脚背。得了这一缓之力。那玉镯倒是滚到一旁,安然无恙了,可谭夫人却刚好被砸中小脚趾。痛得她直吸气。可还没等到她发脾气,里面的人却比她发起了更大的脾气, “你们不是御医么?怎么会连这么点伤也治不好?” “县主息怒!非是我等不尽心尽力,实在是您……您受伤之后没有注意保护伤口,若是这些水泡不破的时候叫我们来,必然无碍。可现在这些水泡都弄破了,又耽误了那些时才叫我们来,眼下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啊。只能尽力减轻疤痕,但想要恢复如初,却是难办了。” “难道这还是我的错了?昨天叫你们来,你们为什么不立即来?拖了那么久,是不是不把本县主放在眼里?” “县主,这可是天大的冤枉。昨天可是皇上亲自下了令,让我们去救治苏先生的弟子。我们治好那边,才回太医院,接到国公府的召唤,可是一刻不敢停的就赶来了,并没有耽误半分啊……” “我不管!总之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敢让我留疤,我一定要重重治你们的罪!” “那……请恕我等无能,还请县主另请高明吧。” “你们!你们什么态度?你们这群庸医,没本事还敢混进太医院,统统该死之极!” “县主!我等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不是任人辱骂的江湖郎中,能进太医院也是各凭本事,要是县主实在觉得我等无能,想治我们的罪,我们等着听参就是!” “你们竟敢用这种态度对本县主说话?来人呀,去把太医院院正叫来,再去把我爹叫来!” …… 两位御医怒气冲冲的掀开门帘出来,却见谭夫人即刻向他们赔起了不是,“县主受了伤,脾气不好,多有无礼之处,请御医勿怪。” 御医虽然生气,但到底不是什么厉害高官,现见平国公夫人都这样客气,脸上也缓和了几分,只是道,“县主的伤恐怕我们是治不了的,还是请夫人另请高明吧。” 谭夫人也不好勉强,摆出一副又担忧又无奈的样子,让人重重备了两份谢仪送二位御医出去,转过头来顿时冷了脸,“连宫中的御医她都瞧不上,那就让她自己请大夫去!” 旁边有管事妈妈问,“县主口口声声要见国公爷,要去替她通传么?” “传!怎么不传?凡从现在起,只要县主让你们去请,你们就去!她要吃什么喝什么做什么,统统依着她,可不要说我这做母亲的怠慢了她!” 谭夫人扭头就走,心中冷笑。就这样一副无理取闹,蛮横无礼的样子,难道她还怕给人瞧见么?反正伤得那么重,再闹也闹不出府去,自己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只是回了房,到底还是心里窝着火。宫里昨天召了沐劭勤去,直到夜深才送他回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也没个话交待,弄得谭夫人心里七上八下,一夜都没睡安宁。有心去打听打听,可沐劭勤那个冷淡性子,她还真不敢去惹他。眼下瑞安闹着要见爹,她也想趁便看看,到底会是个什么结果。 可不多时,下人传过话来,“县主打发人去请国公爷,还把脸上会留疤,又要请别的御医的话都说了。可国公爷说,请到府上的御医就已经是最好的了,如果他们治了都没办法,那也实在是没法子的事。让县主不要生气,先安心静养,等伤好了,看是个什么情形再作打算。” 谭夫人听了半天,疑惑着问,“那他没去?” 下人老实摇头,“没去。等县主的人走了,国公爷还说,这两天没什么大事都别来打扰他,他想清静清静。”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有心思清静清静? 谭夫人有点坐不住了,如果在出事的当天,皇上太后把她叫去一通责罚,就象上回瑞安掌掴王粲的时候,她都不会觉得怎样。因为火气发出来,就不会再有事了。可象这样的平静才让人心中惴惴不安,象是头上悬着一把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一样。 谭夫人盘算着,沐劭勤必不用怕。他是太后的亲弟弟,又一副病歪歪的身体,太后心疼他还来不及,怎样发脾气都不会迁怒于他。 可谭夫人怕。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当年能嫁给沐劭勤纯属自己赶的时机好,捡了个现成的便宜。皇上太后要是不把气撒在沐劭勤身上,那会不会撒在没根基的自己身上? 谭夫人坐立不安,简直象是热锅上的蚂蚁。想找身边的亲信卢妈妈来说说话,排解排解,可下人回说,“卢妈妈一早就嚷着不舒服,告假回去看病了。” 谭夫人更加不悦了,这个时候,她生个什么病?再想一想,还是坐不住,又让人去盯着沐劭勤,看他究竟在做什么。 可结果让她失望了,沐劭勤什么也没做,就是坐在房里发呆。 谭夫人再多耳目,也不可能钻他脑子里去瞧瞧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吧?所以只能继续郁闷了。 沐劭勤表面静静的,那表情甚至看起来还有几分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里怎样的波涛汹涌。 甚至,他连去看一眼他“女儿”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他脑中的思绪实在是太多太乱,让他根本无法平静下来。而这一切,都是那个自称姓祝的小姑娘带给他的。 十七年了,不知不觉一晃都有十七个年头了。 可一旦回想起来,十七年前的那一幕,还如昨天一般清晰可见…… 初春的天气就象善变的女人,总是复杂而难以琢磨,明明连接见了好几天阳光,以为再不会冷了,可刚当了身上最后一件棉衣,突如其来的寒流又把人冻得瑟瑟发抖。 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饥饿。还有,永远不知道何时会来的追兵。 混在一群同样逃难的百姓中间,十七岁的沐劭勤努力睁大双眼,近乎匍匐的蹲在地上,在一片山林里寻找任何可供食用的东西。 可是,这可真难啊! 在沐劭勤十七岁之前的人生里,完全无法想象自己有朝一日会为了无法分辨可供食用的植物而懊恼不已。 所以眼下,他只能跟在百姓后头,看人家摘什么样的野菜野果,自己去效仿。可这样一来,想要有点收获就更难了。可再难也好过什么都不做,人总要活下去,总是要吃饭的。 唉,他都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天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好象在京城温暖舒适的家里突然接到那样恐怖的消息逃离后,他就再也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饱饭了。 逃亡,不断的逃亡。只有逃得越远,才越有活下去的希望。 可,那是什么味道? 不止是沐劭勤,几乎所有的百姓都转过了头。 (三更了,星星眼求下票哈~~)(未完待续。。) 第200章 小狐狸 (起点刚弄了个女生嘉年华的角色评选活动,我给咱家旺财报了最佳萌宠,在书页“内容介绍”旁边有个“作品角色”,点击“旺财”可直接链接过去投票,请大家多多支持!票是免费的,而且订阅有赠票。最关键最关键的是投票可以抽土豪金!我抽了100起点帀,祝大家好运!!!) 在山林溪水的那边,有几个不知道是哪支队伍的士兵,正拿出他们的干粮,在搭起的简易灶台上煮饭。 那是米啊,虽然粗糙,虽然还混着沙石,可那是真正的米啊! 沐劭勤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肚子叫得更加厉害了。 “看什么看?滚!”几个士兵凶神恶煞的把闻着饭香跟过来的老百姓驱散开来,他们手中的长枪都染着血迹,带着杀气。 再馋也没有人敢拿自己生命开玩笑,老百姓们大多被赶走了,可也有少数人跟沐劭勤一样留了下来。沐劭勤不知道人家为什么留下来,反正他留下来绝不是想去抢人家的饭吃,他早已经饿得没有这份力气了,他只想闻闻这个久违的饭香,就闻一闻。 忽地,有个身材娇小的少年站了起来,捧着一把洗干净的野菜走了过去。 那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就算她身上套着宽大肥厚的男式老棉袄,头上戴着破毡帽作一副小子打扮,可沐劭勤仍是一眼就认出那是个姑娘。 可这小姑娘过去干什么?他好奇了。忍不住悄悄往前凑了凑,躲在那里张望。 “军爷,”小姑娘甜笑着,把自己洗干净的野菜递上,“才摘的,送你们,别客气。” 那些士兵显然没认出来。斜睨她一眼,接了她的野菜道,“小子,可别以为送这点东西就能分你一碗饭。” 小姑娘连连摆手,“哪能呢!眼下粮食这么金贵,哪是这几棵不要钱的野菜能换来的?我没这么贪心,只是想借军爷的刀使使。我不拿远。就在这旁边砍两根竹子,你们可以瞧着,我砍完就走!” 那士兵想了想,确实也不怕这么个小鬼捣什么乱。于是拔下腰刀给了她,“你可别弄坏了。” 嗳!小姑娘清脆的应了,当她转过身来时,沐劭勤看到满是泥污的小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神采奕奕的大眼睛时,胸口象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撞开似的,整个人都麻了一下。然后心怦怦的跳得飞快,还不可抑制的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有点甜。有点酸,有点青涩,也有点欢喜。 那,那双眼睛可真好看! 可他还想再看,那个小姑娘却已经转身砍起了竹子。她选的竹子都不粗。不过比铜钱略粗一圈,用刀砍起来很是轻松,很快就砍下两根。小姑娘似乎很满意,认真比划比划那竹子的长度,她就把刀拿去还给那个士兵了。 士兵有点纳闷,“你没事砍两根竹子干什么?又不能吃。” 小姑娘脸色明显的一变,大眼睛闪烁起来,“没事没事,我……我就是拿来防身的。” 这么长的竹子要怎么防身?这假话说得也太明显了吧? 几个士兵对个眼色,把小姑娘围了起来,“说,你到底要干什么?不说我们揍你!” 沐劭勤在后面看得津津有味,对呀,你这个小骗子,到底想干什么? 小姑娘装出害怕的模样,“军爷别打,别打!我说,我说还不行么?其实是这样的,我在山坡下面那个村子的枯井里,看到一个死人。他,他身上背着个包袱,里面好象有些金银,只是我找了几根棍子都够不着……” 哦,还有这等好事?几个士兵一听都坐不住了,转头就想去看个究竟。可饭就快煮好了,这可怎么办? “留两个人看着饭,其他几个跟我去!” 可小姑娘又讨好的道,“我去给你们指路,到时有好处也分我点吧。那人身上可不少好东西,还有好些值钱首饰呢,珍珠翡翠什么的,我都看见了!” 她越说得言之凿凿,却让几个士兵越发面面相觑,彼此猜疑起来。从来财帛动人心,。连这带路的小子都知道讨要好处,要是让谁去,不让谁去,到时到底得了多少好处,有谁说得清? “大伙儿一起去!” “大爷,带上我吧,好歹是我告诉你们的,多少也分我点吧!” “滚开!” 粗鲁的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几个军爷捡起她刚砍下的竹竿,大踏步的就往山下跑去了。 “你们怎么能这样啊!”小姑娘坐在地上捂着脸哇哇大哭,可等着那些士兵走出去一百来步时,忽地露出那双毫无泪意的大眼睛,跟只小狸猫似的轻巧爬起,把身上破棉袄迅速脱下,包住那锅滚烫的米饭,转头狂奔。 沐劭勤大急,小狐狸太心急,她就要露馅了! 果然,那群士兵听不到身后的哭声,有人回头看了一眼。当看到那个包了饭逃跑的小姑娘时,顿时大叫,“上当了!那小子是想骗我们的米饭。站住,小子你快站住!” 那毕竟是个小姑娘,被士兵吼得心神一慌,差点从山坡上滚下来。 沐劭勤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猛地就冲了出来,将身边一颗在雨水中泡得松动的大石头往追兵的方向一推,暂时阻住了他们的去路,然后追上女孩,帮她提起那锅饭就跑! …… 然后,沐劭勤吃到了他逃亡路上的第一顿饱饭。 然后,那只小狐狸笑眼弯弯的跟他说,“嗳,你要没地方去,不如跟我们走吧,正好我们家缺个长工。” 都穷得要去抢饭吃了,你们家还请得起长工?可沐劭勤点了点头,说,“好。” ※ 伸手抚上自己的脸,沐劭勤犹记得那天的细雨濛濛,扑打在狂奔的人的脸上,是怎样的清凉舒爽。 他狂奔着。大力喘息着,好象把胸中长久郁积的浊气全都吐了干净。 还有,还有她的笑声,清脆干净如檐角的风铃,是那样热烈活泼,甜美动听。不管是怎样的伤痛,似乎都能够抚平…… 可是。可是为什么那个姓祝的女孩会给他同样的感觉? 那天。沐劭勤早就回到家门口了,可他一直没有现身。因为他从那个女孩子一开始的示弱里,就闻出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小狐狸的味道。 这么多的百姓,一开始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一旦有人情绪激动快要失控的时候。总会有人适时出来制止? 还有那个丫头,她要只是想来求请御医,完全可以请人通传,为什么要在府门前演这样一出戏? 沐劭勤津津有味的看着,一如十七年前津津有味的看着那只小狐狸骗人家的饭吃。 直到“女儿”受伤,他都没有那么快的出来阻止。因为他实在太好奇了,他还想看看,这只小狐狸到底还想演什么戏? 直到谭夫人说要抓了小狐狸去报官,沐劭勤坐不住了。 小狐狸也许有不对。可那不也是自己“女儿”先闯的祸吗?在他自己还不明所以的时候。他这个“受害人”就已经开始给小狐狸开脱起来。 感受着小狐狸因为自己的态度所产生的种种微妙情绪变化,沐劭勤竟然觉得很开心。直到—— 她突然不知道为什么生起气来,跳着脚教训起他,沐劭勤有一刻脑子完全是空白的。 眼前的小狐狸和十七年前的小狐狸重叠了起来,让他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可怎么会这样呢? 十七年前的那只小狐狸后来做了他的妻子。可眼前的小狐狸才几岁? 她姓祝,她有爹娘的…… 可她,她怎会这么象自己的妻子? 沐劭勤霍地站了起来,不行!他要去看看,再看看那只小狐狸。里仁坊的破园是吧?他要过去找她! “国公爷,您要去哪儿?” 忽地,旁边恭敬的问话把沐劭勤的满腔热情打消了。他蓦地记起,自己眼下不是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的闲人,他是平国公,他的府上才闹出这么大事,难道他还有心情东游西荡? 不过,也可以说得过去啊! 那只小狐狸不是受害人吗?他代表害人的家长,亲自去看望受害人不是很合情合理吗? 找到理由的沐劭勤不知为何突然有点喜孜孜的,一刻也不愿多呆的让人准备礼物了。然后,他开始想,他要穿什么衣服去见那只小狐狸呢? 颜色太淡,小狐狸会不喜欢吧?他妻子就最不喜欢看他穿那些死气沉沉的颜色,说没病看着也象有病似的。嗯……那要红色?他妻子最喜欢看他穿的颜色。可红色会不会太艳了?他都多大年纪了,小狐狸会喜欢吗? 谭夫人很快接到指令了。 “国公爷说,他要去探望那个受害的人家,让您赶紧准备些上好的人参燕窝,还有颜色鲜亮的绸缎首饰,以及年轻女孩用的脂粉等物送来。” 谭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国公爷,他要亲自过去?还是现在?” “是的,就是现在。” 谭夫人仰头看了看天,眼下是正午时分吧?他大中午带着胭脂花粉跑到人家家里去探病? 可还没等她想明白合不合适,沐劭勤那边第二拨打发人来催了,“夫人可快着些,国公爷已经要出门了!” 谭夫人无法,火速让人去办了。可转念一想,这样也对啊,过去探望,做个姿态,那是不是也能给自家挽回点形象分? 她眼前一亮,赶紧也换上了出门的衣服。要赔罪一起去,这说起来不也是给自己长脸? 可她这番好意却被沐劭勤泼了冷水,“你去干什么?” “国公爷这说的是哪里话?妾身是瑞安母亲,她闯了祸,怎好让国公爷一人前去赔罪?理当妾身也一起去的。” “不必了。皇上不是传旨让你闭门等候发落吗?你在家呆着就好,有空的时候不妨去看看瑞安,劝她安心静养,也是尽到你身为人母的职责。” 就是这女人想把小狐狸送进官府,小狐狸肯定不想见到她的。沐劭勤心里默默替小狐狸记了一笔,撇下谭夫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201章 探病 看着男人转身离开的背影,被扔下的谭夫人半晌才回神来。 她刚才怎么好象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沐劭勤今天少见的穿了件比较鲜亮的枣红新衣,虽然外头还是罩了件黑鸦鸦的斗篷,但仍是衬得人顿时年轻了几岁。 他这真是去探病吗?怎么那喜气洋洋又急不可耐的样子倒象是去赴个什么重要的约会?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他跟那乡下丫头能约出个什么来?就是欧阳家的那小子也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啊?是自己多心了。 可不知为何,谭夫人的心却微妙的有些忐忑。 破园里的午宴已经端上桌了。 看着桌上的几道菜,苏澄和高老大夫都没急着下筷子,先面面相觑。这,这实在不象是大师傅的水准啊! 红烧鲤鱼,鱼头歪着,好象随时会掉下来。鱼身倒是保持了完整,但上面打出的花刀却一点造型没有了,象是穿了件乞丐装,破破烂烂。 竹笋火腿虾仁汤倒还差强人意,只是那刀工委实差了些。虾仁倒也罢了,那竹笋和火腿切得大的大,小的小,厚的厚,薄的薄,一点都不漂亮。 然后是一道银鱼干蒸芋头,揭开盖时倒是香气扑鼻得很,只是这造型……咳咳,不太好说。 “其实,这味道还凑合。她小丫头初学,水平是差了点,慢慢来吧。”祝四霖快看不下去了,教出这样的徒弟。他也觉得很丢人呐! 念福想挠墙,以为她想做成这样啊,那不是不会么?从前做菜都有厨工帮她洗好切好,谁知道今天祝四霖什么都要她自己来?这不摆明了要她丢脸?她一直是做后期创造性劳动的人,这种前期劳动不适合她啦! 看她表情,大家懂了。 高爷爷最厚道,先下了筷子,尝了尝那个芋头,“嗯,味道真是很不错。” 苏澄舀了一勺汤。摇着头道。“就是这个刀工实在要练下了。” “有得吃就不错了。才开始学呢,哪能这么快?”杜川好心肠的替念福说着话,很给面子的挟了筷那个鱼,才入口就赞。“好吃!” 二比一。世上还是好人多。念福才觉备受催残的小心灵得了点安慰。杜川眉头一皱,吐出块姜,略有些尴尬。“这烧得颜色都一样了,我还以为是块肉呢。” 哦!来个坑把她活埋了吧。念福正想遁走,有客上门了。 和尊贵清华的平国公一起走进破园,关公子也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总之,不太好过。 一路上,平国公还挺亲切的跟他拉话,“你是镇远侯府的公子?那来这里干什么?跟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怎么听怎么这么象家长盘问不怀好意的狐朋狗友?关公子颇有几分心虚嘴短,幸好苏澄很快带着欧阳庄迎了出来,他才迅速开溜,去找念福了。 见面就埋怨起她来,“出这么大的事,你怎不打发人来说一声?这岂不把我当作外人了?我昨儿喝高了,一觉睡到天黑,等到白天起来,我娘又怕我酒劲没消,拦着不许我出门,真是半点都不知道你家出了事。还是方才我爹下朝回来提起,我才知道。急得我饭都没吃就赶过来了,欧阳康呢,在楼上不?好些没?快带我去瞧瞧!” 被这样念叨也是一种幸福,念福没说昨天是故意没去找他,只说当时急糊涂了,根本没想这么多。 关耀祖道,“那往后可不能这样了,我和欧阳康那是什么关系?他有事我不来,叫外人看着我这个做兄弟的也太不仗义了。” 念福心道,昨天出那么大事,要说别人不知,镇远侯肯定是知道的,可故意把关耀祖留在家里,直到今天才说,足以证明自己昨天不去找他是正确的。也不能说人家家长做得不对,只能说关耀祖虽是个讲义气的好兄弟,可惜还不足以代表镇远侯府。 嘴上道着歉把他往楼上领,恰好此时欧阳康醒来了。 眼下他可是一个十足的病美人,苍白着脸,睁着失神的双眼,想说话又说不出来的样子,怎么看可怜。 “好兄弟,你快别说话了。是我来迟了,让你受苦了。”关耀祖红着眼圈抢上前去握着欧阳康微微抬起的手,全没留意到人家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身后的人身上。 念福吸吸鼻子,也跟着走上前来,柔声说了出事后的第一句话,“你放心吧,家里什么事都好,你安心养伤就行。” 欧阳康长长的眼睫毛抖了两下,微露出一丝笑意,似是在点头,目光又落到她的额头上。 念福心中一暖,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没事,这点小伤很快会好的。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大家。” “还有我呢!”关公子一时动情的拍着她的手道,“有哥哥在,必定不会让妹妹你受欺负!” 旁边照顾的罗武诧异的发现,大少爷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他甚至从枕上微微抬起了上半身,这是要干什么? “关贤侄,你这是在做什么?”忽地,门口有人说着话,一下子把关公子的动情表白打断了。 听说欧阳康醒来,苏澄欧阳庄都陪着沐劭勤上来了。 才到门口,沐劭勤虽看不见,却刚好听到那句哥哥妹妹了。微微皱眉,明显流露出三分不悦。就算是瞎子,可那目光仍有如实质般往关公子那儿戳了戳。 吓得关耀祖赶紧把手背到身后,赔笑着起身,“世伯来了,您请坐,快请坐!” 他的手缩了回去,欧阳大少也重倒回枕上了,先不甚明显的瞪了他一眼,又斜睨着念福,目光中微露出三分不满。 要不要这么小气的?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念福偷偷翻了个小白眼,打算下楼了,“你们坐,我下去准备几个菜再来。” 大中午的上了门,就是假装也要招呼下啊。再说,昨天还那样凶了这位国公叔,这时候念福再见人家还真有点点不好意思。 没料到沐劭勤很随和的道,“不用了。” 还以为是他不留下吃饭了,没想到他说,“有什么吃什么,不必客气。” 啊?他也要留下来吃饭? 沐国公又道,“你坐下,一起说说话。唔……家里有下人做饭吗?要是没有我给你派一个来吧,你别误会,我没什么意思。这不是有人受伤了么?我也很该派几个下人来照顾你们的。这么冷的天,不会要你自己洗衣服吧?还有针线上的人,平时打扫的人,都有吗?” 这位大爷,你究竟是来探病的,还是打算来包养这一家子的? 苏澄清咳两声,接过话道,“国公爷不必担心,我这学生家里人手倒还齐全。只是祝丫头做饭好吃,眼下又正在学厨,所以让她去照看着。” 沐劭勤听着当即有几分急了,“好好的怎么要学厨呢?女孩子是要该学点烹饪,可会一点就行了,不用学得太多,那太辛苦了!” 呃……念福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一下,“我是自己喜欢学,我还开了铺子的。不过您放心,我不辛苦,有许多人帮我打理呢。” 不过将来可能要辛苦了,想起今天自己做的几个菜,念福就觉得很挫败。 沐劭勤似是还想说什么,又怕招来她的反感,生生忍住了。 欧阳庄适时上前接了句话,“哥哥虽然醒了,但不太方便说话,还请国公爷不要怪罪。” 沐劭勤怔了怔,这才想起自己的主要目的可不是看小狐狸的,而是来探病的。这进来半天,自己都干什么了?唔……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他命人把礼物捧上来了。 虽然有那么多的胭脂花粉,可不也有些上好药材么?所以沐劭勤理直气壮的客套几句后说,“这些药材就给欧阳公子调养身子,这些布匹脂粉就给祝姑娘使吧。”他忽地有些遗憾,“今天来得匆忙,忘了给你带些皮毛和炭火来了。这个地方临着水,地方又空旷,一路走来我就觉得比旁处冷些。你们要不搬到我府上去住吧?我家房子极大,绝对可以安置你们的。你们喜欢哪里就挑哪里,好么?” 这……也太热情了吧? 念福和欧阳康不禁对视一眼,同时看向了苏澄。 不负重望的苏大先生很快就有了对策,“平国公不必担心,这园子是破了些,不过已经着人在修葺了。那边几处都快完工了,年前绝对可以搬进去,到时就不用他们住这高楼上了。其实他们这屋子里倒也不冷,炉子烧得暖和着呢。” 沐劭勤忍不住又驳斥道,“就是屋里太暖,外面又那么凉才不好,这一冷一热的不是更容易着凉?” 不过再想想,自己跟人家才第二次见面,就想请人搬回自家去,似乎是有些不妥,于是又道,“既然新房子快好了,那倒也不必十分着急。不过腊月前要是搬不进去,还是来我家吧。有好几处都很暖和,要是你们不嫌简慢,住我的院子也行。” 他虽口口声声的我们我们,可说话时全是看着念福的方向。 歪在病床上的欧阳大少警惕了,这位国公爷到底来干嘛,怎么老盯着他家念福,还对她这么好? 无事献殷勤,一定要小心! (旺财努力挥舞小肉爪,请大家看完文表忘了去最佳萌宠处给偶投上一票,偶会给大家加持祝福,让大家抽到土豪金!)(未完待续。。) 第202章 这是亲爹吧 眼看某位大叔有过分关心他家念福的迹象,欧阳大少不方便说话,迅速丢个眼色过去,念福会意,上前请道,“时候也不早了,那菜都已经上桌了,要是国公爷不嫌弃,就请一起下去吃个便饭吧。” 管它好不好看了,反正他也看不见。只要打发了他,其他几个人都这么熟了,更不怕了。哎,丢人就丢一回吧。没皮没脸,祸害千年。 又加了几个菜,原本说要分两处用饭。可沐劭勤倒挺好说话的,“客随主便,既然都是主人家的客人,又有什么尊卑之别?其实今天说起来,我还是上门来道歉的,你们肯不嫌弃的跟我一处用饭,才是给我的面子。都坐吧,祝丫头,你给我介绍下行吗?” 当然可以。 把高老大夫、杜川及自己师父都介绍过了,沐劭勤转头吩咐管事的回家赶紧再补一份礼,分送给各人。尤其是祝四霖那里要给份厚的,“小丫头爱做饭,那就有劳师傅费心了。只是她年纪还小,恐怕一时有做不到的地方,还请师傅多多包涵,别太严苛了。” 祝四霖心想,不说严师出高徒么?我不严格点,弟子不成器,她往后怎么混? 可眼下也不好明说,只能敷衍着应下。 等到一桌子菜重新热过,又添了些旁的菜送来,沐劭勤对别的没什么兴趣,倒是对念福做的每一道都赞不绝口。 “嗯,这个鱼好吃。” “嗯,这个芋头好吃。” “嗯,这个汤也好喝。” …… 念福给夸给都不好意思了,“其实我都没做好,鱼都煎散了,菜也切得难看。您别吃了。尝尝别的吧。” “不用不用!”沐劭勤坚决不要别人做的,“这些就很好了!鱼煎好了,菜切好了,不都是吃的么?管它好看不好看,送到嘴里不都是一样?味道好就成,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关公子看得直了眼,这……这是亲爹吧?要不是亲爹能这么维护一个人?这架式。大有人家说一句不好立即就能跳出来跟人家单挑的派头。还让大家怎么各抒己见? 埋头吃吧! 不过苏澄左右看看,倒是有几分高兴。看样子这回他的徒弟受难,倒是给念福捡回一尊大佛来,或许这就是他们沐家人独有的血缘牵绊? 嗯。回头再敲打下两个小的,让他们留神可别在大佛面前露了马脚,就这样相处,挺好。 欧阳康觉得不太好。 也不知是被关公子的摸小手刺激到了,还是被沐大叔的过于关心刺激到了,总之他在又睡了一觉之后,感觉精神是前所未有的饱满,于是就开始琢磨事了。 “那个礼……有什么?” 罗武还有些纳闷,倒是欧阳庄明白过来。忙把平国公府送来的东西一一报给他听。又道,“后来沐府还送了些礼来,是给苏先生、高老大夫他们的,连我都沾光得了一份。” 不妙啊!这位国公爷送些药材给自己也就罢了,他干嘛还给他家念福送那么多东西?瞧他那年纪也不算很老。还位高权重,长得也算过得去,这样的成熟大叔得重点堤防! “去,叫沐姐儿来……” 这个罗武听得懂,忙应了下楼。 欧阳庄趁便问起一事,“下午苏先生还特别交待了,以后上下都要改口,管沐姐儿叫祝姐儿,若是有人打听也不要乱说,哥哥你可知这是何缘故?” 他总觉得这里头似乎有些说法,又不好去问旁人,只好问自己亲哥。 可欧阳康却也不肯告诉他,只道,“她眼下既拜了祝师傅为师,尊重一些总是好的。眼下我精神好多了,你也不必在这里守着了。你衙门里告假时间长了也不好。你一会儿就回去吧,跟家里人也交待一下,要是有人来打听沐姐儿的事,一概就说不知道。” 欧阳庄见问不出究竟,也识趣的不再多说了。只是犹豫了下,仍是替母亲赔了个罪,“其实我娘她……” “我知道,我不会怪太太的。”欧阳康淡淡制止了他,“咱们做兄弟的,就不必计较这么多了。” 欧阳庄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欧阳康这意思是不会跟谭氏计较,他也会继续跟自己做兄弟,但谭氏,却永远只能是太太了。可这又怪得了谁? 欧阳庄回家了,只是罗武下去,却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叫上念福来,因为家里发生新情况了。 念福瞅着那个躲在罗小言身后,拼命想把自己藏起来的小胖妞,颇有几分无语。 以为捂着自己眼睛,别人就都看不到你了?你要躲,好歹也挑个块头大点的呀,就你那圆滚滚的体型,是瘦不拉叽的罗小言能挡得住的么? “丫头,别躲啦,出来吧。”念福拉长着脸,摆出一副晚娘面孔,“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这是怎么了?”刚好罗武下来,瞧这情形顿时把罗小言一拉,先数落起他来,“你怎么又这样?看见没人要的小孩就往回捡,眼下咱们不是叫花子了,不能再往家里捡人了。养她会很贵的!” 罗小言低着头不说话,可那个小胖妞不服气的站了出来,走到罗武面前,也不管人家整整比她高出将近一倍,使劲把他一推,“不许欺负他!养我才不贵呢,我吃的又不多,我们两个人,一共才吃了一碗饭!” 哟!这妞儿还挺有个性,念福上下打量一番,旁边钟山解释道,“这孩子我也没瞧见是什么时候跑到我们摊子上来的,就那么一直蹲着,后来我们收摊,她也不知怎么就跟来了。不过瞧她样子,不太象是乞丐。” 确实不象,虽然她的衣服脸上都弄得有点脏,但并没有日积月累的污垢。相反,这小妞应该一直生活得还不错。养得皮光肉滑的,象是哪个好人家走丢的小孩儿。 “妞儿,你是不是迷路了?还是跟家人失散了,知道你爹妈是谁,家在哪里不?” 小胖妞儿翻个白眼,甚有个性的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念福乐了。旁边钟山柔声道。“小姑娘,你放心,我们都是好人,会派人送你回去的。” “我才不要回去!”小姑娘高高嘟起小嘴。伤心不已的道,“他们都嫌我胖,不漂亮,我才不要回去!” 哈!原来是个离家出走的。屋里大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相视而笑了。 可小姑娘却急了,跺着脚道,“你们也笑我是不是?我现在还小,所以才胖,等我长大了。我就不会胖了!” 看她又气又急得连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了。念福忙忙摆手道,“我们没笑话你,只是笑你家人,象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能说你胖呢?顶多就是圆润一点嘛。你们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人更想笑了,一屋子死死忍着,脸都扭曲了。 小姑娘虽不懂事,却感受到了这异样的气氛,越发忿恨的跺起了脚,望念福恼道,“你!你们都是坏人!我走就是!” 看她扭头要跑,念福赶紧把人拦住,“这天都要黑了,你一个人跑到哪儿去?难道不怕外面有大老虎,一口吃了你?” 小姑娘犹豫了,有点怕了。她昨天晚上就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只好跑到一家门槛上坐着,可那家人很凶,把她赶走了。后来又走了好几家,终于有个门房心地挺好,悄悄把她带进屋来,给了她一口饭吃,歇了一宿。可怕被主人家发现,第二天天没亮就让她赶紧走了。要是今天再出去,她该去哪儿住呢? 见成功把人唬住了,念福重把人召上前来了,换了个话题,“我来问你,你吃了我家的饭,感觉怎么样?” 这个问题好答,小姑娘顿时拼命点头,“好吃,香!” “有眼光!”念福竖了竖大拇指,又道,“反正你也不想回家,那愿不愿意留在我家?只要你肯干活就有饭吃,行么?” 小姑娘皱眉想了想,似是很大决心般问,“那管饱不?给肉吃不?” 这孩子是被饿得多狠,有多馋肉啊!念福忍笑,“管饱,给肉。” “那好,我就留下吧。”小姑娘似是很勉强的才答应下来,随便绽开大大笑颜,走过去亲亲热热挽起罗小言的胳膊,“我们去玩吧。我刚看到你家的狗了,走,带我去玩。” 我家旺财是养给你玩的?看这么对小人儿手挽手的出去,念福差点被闪伤了眼。这小桃花骨朵儿,是不是开得也忒早了点? 算了,先把人留几天,等她想家了,自然会回去的。 不过既然看到人家这么小就开始养桃花,念福也决定上楼去探望下她的大桃花了。少了欧阳庄,一应闲杂人等很轻松的就被欧阳康以吃饭为名打发了出去。关了门,念福喜滋滋的坐在床边摸起男友小脸蛋。 “今儿觉得好些了么?” 动手动脚,成何体统!不过欧阳大少心中刚闪过此念,转念又想到,自己受伤了,还是重伤,适当动点手啊脚的也情有可原,反正又没人看见。 所以他也坦然摸上女友的小手,含情脉脉的看着她,“好多了……倒是你,这些天辛苦了。还有头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这点小伤没事。你听我说,嘿嘿,我把那个县主也给烤成烧猪了!呃……” 才兴奋的显摆完,念福就想咬舌头了。她怎么这么快就说漏嘴了?万一欧阳康问起来你是怎么烤的,她要怎么说? (继续替偶家旺财拉拉票,小粉红也别忘了哈!) 第203章 坏死了 可欧阳康却半点没有追问的意思,反而更加温柔的看着她,“我知道,你对我好。” 有些事,他不问,但不代表他心里不清楚。他伤成这样,只有弟弟一人过来照顾他,家里的态度可想而知。可那又怎样?他还有念福。没人替他讨公道,她会替他讨,这就够了。 念福反而有点忐忑了,“你不问问,我是怎么做的?” 欧阳康才不关心那些,“只要咱们都没事就好了。那个歹毒丫头,烧她还是便宜她了。将来……哼哼,咱们走着瞧!” 念福怔了怔,忽地大喜,有个超级护短的男朋友真好!以后不管做什么坏事,都有人包庇了。 “你放心,我不仅烧了她,还把她的名声搞臭了。回头皇上一定会重重罚她的,说不定,还会想起那个祸国的誓言呢。” 这些事回头再说。眼下,欧阳康用拇指轻柔的抚着她的手背,问起更加在意的事,“那个平国公,他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似乎还有点漫不经心,但神态却有几分紧张起来。 念福撅着小嘴,似抱怨更似得意,“天知道他哪根神经搭错了,一下子送我那么多东西。不过苏先生说,按辈份他也算是我叔,跟我这个侄女特别投缘也是正常的。他还要我好好供好这尊大佛,将来有他罩着,就不会吃亏了。” 欧阳大少心里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你往后有了他,也就用不着我了。” “小气!”念福抽回小手,伸指弹了他额头一记,“他对我再好,也不能当我爹啊。咱们跟他搞好关系,将来对你不也能好点?” 欧阳康心中一甜。却仍有些不爽,“我的前程我自己去奔,才不要你去讨好什么人。” “眼下是他讨好我好不好?”念福翻个白眼,心里却也美滋滋的,男友有志气肯上进,不愿意让女友低三下四的去受气是好事,所以值得嘉奖。“你最近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不过大夫说了。你最近的饮食要以清淡为主,可不能吃那些浓油赤酱,重口味的东西了。” 欧阳大少顿时郁卒了,“那不跟和尚似的?” 念福捏着他鼻子左右摇晃。“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和尚有人这么伺候你吃喝么?” 欧阳康一时也玩心忽起,他现在动弹不得,但口齿尚算伶俐,突然一张嘴,就把念福的手指头含了进去。 原想着假装咬上一口逗逗她玩,可当舌尖当真触碰到女孩纤秀的手指头时,那一种奇异而酥麻的微妙感觉让二人同时都似触电一般,呆住了。 怔了怔。回过神来的念福面红耳赤的抽出手指头。羞嗔道,“坏死了!我不理你了。” 任何一个被心仪女子骂“坏死了”的男子都是幸福的,看她娇羞无限的跑掉了,欧阳康都快笑傻了。 咝――不好,笑得太大。扯动脸上的伤了。欧阳大少强忍着笑,只能闷抽,连床板都跟着抖动了。让吃了饭上来照看的连成很是不解,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抽搐了?这不是应有的反应啊? 多一个人就是多加双筷子这么简单吗? 事情教育人们,这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小孩子,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到底要惹出些什么事来。 自称名叫阿蚕的小胖妞留下还没半日,告状的就来了。 带有胡人血统,长着一双蓝眼睛的小姑娘罗蓝很是不忿的找到念福告状,“那个阿蚕,她光吃肉,不吃菜,把罗小言的肉都抢光了。钟管家叫她跟我睡,她也不肯,还把我的枕头和被子都抱走,去跟罗小言睡了。” 这……念福听得头大,颇能体会幼稚园阿姨的痛苦了。回头去看那小胖妞,可不是么?所有孩子的饭碗都吃得干干净净,独她剩下半碗青菜。因为家里有规矩,不许剩饭剩菜,所以罗小言那苦逼孩子正埋头替她清理战场。 这样不行啊,会坏了家风的。 念福摸着下巴瞧了一时,只瞧得小胖妞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鼓着小嘴解释,“我不是故意剩下的,是罗小言没吃饱,我就把菜分给他了。” 你还好意思说?念福也不吭声,只是伸手在她身上摸摸捏捏,又把她抱起来掂了掂。 小胖妞有点害怕了,这是要干嘛?“我……我的肉肉不卖的!” 你想卖还没人买呢!不过这丫头确实有点超重了,这样下去,对她的身体发育可不太妙。念福瞥她一眼,把管厨房的章大嫂叫来低低嘱咐了几句,章大嫂听得直笑,“行,我知道了。” 她要干嘛? 等到第二天,小胖妞知道了。 家里每个孩子的早餐都是稀粥馒头包子花卷任挑,可唯独她必须先喝一碗清粥,才许吃别的东西。 “我不要这个!我要肉包子!” 章大嫂摇头,“不喝粥,就没包子。” 小胖妞好委屈,“你不给我,我去找罗小言!” 可罗小言被霸占了,念福叉腰扮恶霸,“你要不肯好好吃饭,他就不能出来跟你玩,你自己选吧。” 呜呜,小胖妞眼泪汪汪的去喝那清得可以照见人影的清粥了,等那样一大碗水下肚,也没什么胃口装包子了,勉强吃了一个就再也吃不下了。 以此类推,等到午饭的时候,别人都能自选,唯独小胖妞必须先喝一碗青菜汤,然后才能想别的,可就是一碗肉堆在面前,她又哪里还吃得下去? 一应零食甜点全部切断供应,只有每天下午忙完了生意回家,才能发两块巴掌大的小点心解解馋。 而且罗小言的也不能给她了,因为念福交给罗蓝一个重要任务,严密监视好这一对,坚决不许他们在吃东西上有舞弊行为。 这里一点都不好,那个祝姐姐太坏了!没住上三天,小胖妞就想回家了,不过她走也要把罗小言带走。 “你跟我回家好不好?”这日傍晚,忙完回家,把罗小言牵到一边,小胖妞神神秘秘的开始她的诱拐计划,“我家可好玩了,房子又大又漂亮,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还不用干活,比这里好多了!” 沉默不语的罗小言用那双清澈明净的墨黑眼睛看着她,摇了摇头。 小胖妞急了,继续卖力推销,“你为什么不去?我家真的很好玩的!” 忽地,瘦子罗长快嘴的在院子里叫嚷,“小菊仙来了!快来看呀,那个小菊仙真的来了!” 小菊仙?什么人?小胖妞扔下诱拐计划,好奇的跑了出去,罗小言跟在后面,不紧不慢。 院子里头,已经挤了一大帮孩子了,就算是训练有素的下人们也忍不住悄悄多看几眼。 这可是名震京城的第一红人呐,这时代的超级巨星,平时难得一见的,怎么今日上门了? 尤其是不擅于掩藏自己情绪的孩子们,一个个兴奋莫明,跟打了鸡血似的,目光闪亮的紧盯着院中那个打扮素净,但眉眼之间却尽展风流的俊美男子,哈喇子都快留一地了。 瞧此情形,梅寄生偏偏还起了心思要逗弄这帮小家伙们,故意摆出个妖娆的舞蹈姿势,提着莲青色的斗篷忽地一个漂亮的转身,做了一连串小巧却好看之极的舞蹈动作,然后媚惑众生的一笑,柔媚之极的问,“我好看吗?” “好看!”孩子们兴奋的拍起了巴掌,“来一个,再来一个吧!” 就连好些大人都忍不住跟着开始起哄了,可小菊仙把脸一板,跟翻书似的,“行了啊!又不花钱,看一眼不错了。我是来做客的,可不是来做猴儿的。去去去,让你们主子出来见我!” 大家伙儿全笑了,大人们理智回笼,该干嘛干嘛去了,只有孩子们还兴奋的围在后头打转。 念福才要去把这个妖精请进来,小胖妞星星眼的从旁边钻了出来,仰着小脸问那妖精,“你是神仙吗?你怎么能跳得这么好看?” 梅寄生低头一笑,“我不是神仙,我叫小菊仙。你要也想跳得这么好看,去学就是了。” 小胖妞有些信心不足的问,“我这么胖,能跳吗?我不要做球。” 梅寄生轻笑了笑,蹲下身捏捏她的小胖脸,认真告诉她一句话,“这世上,没有做不到的事,只有不去做的事。不管你是胖是瘦,是美是丑,只要你想去跳,就去跳吧,管别人想法做什么?” 说得太好了!虽然小胖妞还有些听不懂,可她抓着人家就不撒手了,“那你教我吧,教我吧!” 可梅寄生摸摸她的头,“请我会很贵的哦。先问问你家主人,请不请得起吧。” “请不起。”念福果断的回答让小胖妞再一次无比确认,这个姐姐是坏人! “好了好了,你们去玩吧,先让客人进屋。” 不!她要拜师,她要学跳舞,她要回去拿钱!可她家在哪儿呢? “那个……皇宫要怎么走?” 坏姐姐笑了,“皇宫啊,不远。你从那后面的芙蓉池跳下去,游到对岸就是皇宫了。” 呜呜,小胖妞更伤心了。没有船吗?她不会游泳! (周末就2更哈,周一再开始3更吧,争取下周把上月的债还完。吼吼,我多乖呀,比欺负小胖妞的坏姐姐强多了~~) 第204章 人人有机会 上楼看过了欧阳康,梅寄生瞅着楼下那个纠结不去的小胖妞很是有趣,“听说你们捡了帮小乞丐,可这孩子不象啊,从哪儿拐来的?” 念福横他一眼,“你要喜欢就领回去,她肯定愿意跟你走。” 这妖精才坐了多长工夫啊,她特意给欧阳康做的一盘子药后甜点都吃光了,这客人也当得太不客气了吧? “我才不要,我就是要养也要养个象你一样,聪明漂亮还会做好吃的丫头。” 想得美!念福撇了撇嘴,“那你刚才还装得那样好心?” 梅寄生挑挑眉毛,优雅的端起茶杯,“那话不是我说的,是你爹说的。他还说,每个孩子心里都有一颗小苗,只不过有的人能长成参天大树,但有的人终归只能长成路边的野草。但无论如何,在它还没长成之前,谁都不应该去毁了它。” 爹你好厉害,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不过认识的人就不怎么样了。所以念福跟他才不客气,“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探病?” 梅寄生笑笑放下茶杯,“还有一件事。我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在外头抛头露面的过一辈子。上回阿川送我的什么老婆饼还挺好吃的,有没有兴趣合伙开个点心铺子?” 他要开铺子?念福瞅他一眼,“你有地盘?” 梅寄生眉眼之间略带得意,“也是凑巧了,我刚在西市弄到一个还算不错的铺面,你要是愿意我就留下,你要不愿意,我就租给别人,可别耽误我收钱。” 念福这回是真心羡慕妒忌恨了。 京城的铺子可都值钱得很,极难放出来流通,而西市的胡商多。出手阔绰,那边的铺面就更稀罕了。在那边能弄到一个还不错的铺子,怪不得梅寄生想隐退了。只怕光是出租,他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那铺子有多大?” 梅寄生打量了这间屋子一眼,“至少有这间屋子三倍大,从前是卖粮食的,倒还算干净。后面连着个小院子。有三间小房。要是做什么大买卖那里可装不下。但若是只拿来做个点心铺子却足够了。我特意在那附近转了两圈,说真的,就没一个点心铺子,再往远处是有。可那点心做得也太差了。唯独一个如意居不错,可那种地方,谁也不会天天去啊。” 他瞅着念福一抬眼,“怎样?如果咱们合作,我出钱出人出地方,你只管出方子就行,赚的钱咱们五五分。但要是做的话,起码十年之内不许拆我的台。” 怪不得这小子肯给到五五分,原来他也是放长线钓大鱼。真要做到十年以上。招牌都做出来了。就算念福到时拆他的台,他也有办法继续经营下去了。 不过念福还是心动了,因为梅寄生给的条件实在是挺诱人的。 说真的,她现在天天在外头摆摊,已经尝够了风吹日晒的苦。而且京城的市场虽大。却不是你想开店面就能有机会开店面的。多少有本事有手艺的人,在京城根本找不到用武之地,只能靠打散工度日。这个时候能有个店面,相当于就给了她一个展示的舞台,而且这个舞台最妙的并不是需要她施展全力的地方,反而有大把机会投机取巧。 糕点嘛,只要她有那些好的创意,总能做出特色来。这对于最近在刀工训练上倍受打击的念福来说,无疑是一个树立自信的地方。 做!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念福想了想,“我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梅寄生笑了,“你不会真让我教那小胖妞跳舞吧?” 那又有何不可?不过念福要说的,是另一件事,“正好罗武和连成你们俩在,听听也无妨……” 欧阳康一直微笑看着,只觉得他家沐姐儿,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等梅寄生再度走出房间时,小胖妞再次不屈不挠的缠上他了,“我现在是没钱,也不能回家去拿,要不我欠你好吧?我把这个花花给你,往后你说多少,我家里都会还的。” 梅寄生拿着她那朵不怎么值钱的小绢花,忍笑继续扮神仙,“那好。明天早上卯时正,到城东长兴坊后头那片小树林来找我,我每天早上都会在那里练功。要是你来晚了,我可就不教了。” 念福听着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卯时正,清晨五点。难道成功人士都有早起的可怕习惯?太可怕了! 小胖妞显然还不太明白这究竟是个怎样的苦差事,就鼓着小包子脸一脸坚决的答应了。 梅寄生笑笑走了。 可小胖妞转头就对罗小言道,“你明天陪我去啊,你要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这……这样也可以?念福看罗小言一眼,流露出深深的同情。比起他来,欧阳康你就惜福吧! 在钟山晚上的例行授课结束后,罗武难掩激动之情的,召集全体孤儿开了个会。或者说,进行了一次训话。 “祝姐儿给大伙儿寻了个出路,她要跟人合伙开点心铺了。如果有想去当学徒的,从现在起,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好生学着。真要能学得出来,那可是你们一辈子吃饭的家伙,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 孩子们激动了,尤其是对于一些大孩子来说,这可是比看到小菊仙表演更让他们打鸡血的事情。 做学徒呐!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将来有手艺有饭碗了!他们不用去给人家当小工,当苦力,他们有机会过上更好的日子了! 不仅是这帮小乞丐,连家里的下人也受到了不小的震动。 这年头,学门手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没有一定的关系,没有送上多厚的礼,除了念福那样有异能的被祝四霖看上,有谁会随随便便教人家谋生的本事? 原以为收留这帮孤儿已经对他们够好的了,没想到念福居然还给他们寻了一条更好的出路,这份仁义就不止是能用好心来说明了。 而且。这也太让人妒忌了。这要混得好了,将来比他们都强啊! 不过钟山又告诉大家一个让他们也同样震惊和欣喜不已的好消息。 “只要你们好好干,咱们这个园子里同样有许多机会。象是木匠活、漆匠活、还有泥瓦工匠,眼下现成的在园子里就有师傅。当然人家不一定肯教,但咱们天天看着,先学点皮毛总行吧?要是有眼力,无论你们八仙过海。用什么法子。能学到手艺的回头一律有机会提拔。我知道你们大多在京城有些根基,不管你们回头打哪儿下工夫,不拘学点什么,哪怕是种植花木。养竹子种菜,或者养鱼喂鸡,伺弄猫狗小鸟都可以。等到开春,那一片的事情就可以包给你们。大少爷说了,到时候有了收益,必不致亏待你们。” 这话一出口,就跟开水倒进热油锅似的,滋啦一下,全炸开了。 京城最麻烦的是地少人多。没有用武之地。可在破园,恰恰相反。地多人少,从前干起活来只觉得是负累,可要是往后干的活里能给人带来收益,那得调动起大伙儿多大的积极性? 当下有人坐不住了。道,“我家会编柳条篮筐,等到开春允我管那一块么?我看那湖边就有好些垂柳,只是无人打理,都长蔫了。” 钟山一笑,“只要你别把那树拔秃了,影响景观,其余要怎么干,都可以回去想想,回头一并报到我这儿来。毕竟咱们家是个整体,不能光说你一个人会编筐子拿去卖了赚钱,还得想想,怎么跟家里其他的事情结合起来,让大家都有钱赚才是正理。” 嗯! 这话听得众人心服,也不用钟山再多说,下人们就开始七嘴八舌的商议起来。 章大嫂一下子急了,拉着他问,“那我们呢?成天拘在厨房里,我能做点什么?” 钟山笑道,“章大嫂你的泡菜腌咸菜不是做得挺好的么?到时大家种了菜,有些吃不了的,可以给你腌起来啊。还有舞儿柳儿,你们会针线,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比如等到园子里的花开了,你们缝些小香囊装了,可不比单卖那干花强?大伙儿再听我说一句,不管你们想干什么,总之园子里的活还得先干好,余下的时间再想想能做些别的什么事。要是耽误了正经事,那别说大少爷,连我也不依的。” “放心放心,我们省得!”都是在欧阳康手底下吃过亏的,下人们知道轻重。转过脸去,全都热火朝天的讨论开来了。 因为钟山已经有言在先,所以大家在做什么的时候,并不是单想着自己可以怎么做,而是想着怎么做,才能让整个园子在保证收益最大化的同时,还能让大家生活得更好。 以至于等到来年春天开干的时候,连念福这个始作俑者都没有想到,他们能交给自己一份怎样令人惊喜的画卷。 欧阳康躺在床上动不了,可耳朵却能听到底下嗡嗡嘤嘤的讨论声,瞅旁边坐那儿给他吹着滚烫药汁的念福一眼,“你自己一人钻钱眼子里还不够,眼下还要带着一家子都钻进去了。” 念福白他一眼,舀一勺药汁喂他嘴边,“我这是充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有个钱眼子钻,总比成天闲着没事找事强吧?张嘴!” “不要。”欧阳康皱眉扭过头去,“你一次吹凉些,我痛快喝了倒也罢了,这样一勺勺的喂,苦也苦死了。” 这人怎么一点情调都没有?就不能说你喂的药,比蜜还甜吗?果然,小说里写的都是骗人的,现实真是太不可爱了! (推荐一本新人的书:书名:悦农门书号:3051706作者名:两个核桃 简介:一户农家,几亩薄田,纷争不断一双盲眼,指点贫家,愉悦农门) 第205章 黑锅 京兆尹崔公远感觉近来的压力颇为山大。 明面上当然是因为平国公府那位县主闹出来的案子,可暗地里皇上把他叫去,又告知一事。 小公主丢了。 崔公远很想骂娘,你说宫里那么多主子奴才,怎么就看不住一个才五岁大的孩子?眼下还要他来找,这京城人海茫茫的,让他上哪儿找去? 可他敢跟皇上说这话么?还得宽慰那个丢了孩子的倒霉家长半天,然后拍着胸脯把这棘手的任务接下,赶紧寻人去了。 当然不能明里寻,只能暗地里发布消息,让差役们查访寻找一名失踪女童。底下人不明就里,还在想,莫不是大人的私生女? 没想到咱们大人行啊!家里有那样一个母老虎,还在外面弄出一丫头来。没说的,是男人都懂的。这时候不拉大人一把,更待何时? 于是上上下下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满城大搜索。崔公远知道大伙儿误会了,可他能解释么? 不能。要让天下臣民知道是皇上不小心把自家闺女弄丢了,还是因为吃不饱饭弄丢的,皇上的面子往哪儿搁? 所以崔公远只好咽下这个哑巴亏,替皇上把黑锅背上了。 但说来蹊跷,他眼下又寻到的一口黑锅,却有些不同寻常。 “这真的是案发时的那只锅?” “没错,大人。这锅要不是属下去得早,就给卖了。那个卖包子的小贩说因为这口锅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伤了那么多的百姓,太不吉利了,所以不要了。但属下想要,还是花了一点银子的……” “行了行了,这钱回头算公中的。”崔公远不耐烦的打断这位啰嗦的捕头。指着铁锅边上那道新鲜划痕,“这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 听说有报销,捕头来了精神,顿时滔滔不绝道,“这个划痕连那个小贩也不清楚是怎么弄上去的,但他可以肯定,出事之前绝对没有。他这口锅常年架在炉上。从不拿下。人人走过都怕烫到,所以会本能的避开,也不可能会蹭上伤痕。 而依属下看,这也绝不是锅掉到地上时砸到的。因为那锅掉下地时。撞的是这一面,可这个划痕却在另一面,倒象是什么尖锐之物打上去造成的。可事发当地实在太过混乱,属下已经带人来回找了三遍,可还是什么暗器也没发现,也没有百姓看到当时有什么特别的人出现。但这也不能说明,就没有高手躲在暗处,在那个关键时刻出过一次手。 大人请看这个凹陷之处,是县主当时手持长枪将锅拍飞时留下的。以她的力道。还有这个角度,说真的,属下觉得不应该会伤到那位公子。如果大人不信,可以再买一口锅,让属下到案发地点去重试一次便知分晓。” 他好歹啰啰嗦嗦的讲完了。只见崔公远端详那伤痕良久,凝眉沉思。 捕快的分析已经基本将事实揭明了,案发时应该还有第三人在场,协助瑞安重伤了欧阳康。可那人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呢?是瑞安的安排,还是欧阳康另有仇家? 案子又绕回原点来了。 瑞安为什么要当街为难欧阳康?她究竟跟他有什么仇怨? 想要弄清楚并不难,去趟平国公府问问就行了,可这其中究竟会藏着怎样的阴私?瑞安县主再混帐,毕竟也是平国公的女儿,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万一查出些不好来,那可怎么脱身? 于是崔公远想了想,只让这个多嘴的下属做好保密工作,“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让更多人知道,明白吗?” “明白!大人放心,小人虽然话多了些,但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还是知道的。” 那就最好。 崔公远把大黑锅往箱子里一封,连同此事写了个密折,让人给皇上送去了。 忙了一天回到家,却见他那个最不省心的二儿子崔浩正鬼鬼祟祟的也才溜回来。不觉眉头一皱,“你这一天又野到哪去了?现在才回!” 唉,崔公远共有三子,长子老实木讷,资质平平,幼子还在吃奶,三天两头的病,唯有这个二子聪明伶俐,活泼体健,偏偏不务正务,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其余各般样样疏松。屡教不改,令人头痛。 崔浩见躲不过,只得上前见礼,“没有上哪里去野,是跟同学一块儿去探望欧阳康了。我们同窗一场,他其实人挺不错,这回又伤得这么重,镇远侯之子来邀,于情于理都不好不去。” “还好意思提那个关耀祖,你们就是一丘之貉!”崔公远才要张嘴骂人,崔夫人迎了出来,急急替儿子解围,“那你可别冤枉人,关耀祖现如今跟着欧阳家那小子可学得乖多了。上回关夫人见着我,可是把人家好一通夸呢。” 崔浩也忙道,“我这回去,瞧见他们家还收养了一帮小孩儿,听说原都是城里流浪的小乞儿呢。娘,咱家有没有多的粮食冬衣?也给人家送一些吧。欧阳兄又没有个来源,还要养那样一大家子人,着实不容易呢。” 崔公远听着心中一动,才想着问问,可崔夫人答应了儿子把他推开,却先审起他来,“我怎么听说,你最近也在找小孩儿?是哪里来的?” 崔公远心说这是哪个多嘴的坏事?忙向夫人悄悄解释。转头再想去问问崔浩,又觉不可能。既然收留的是孤儿,里面怎么可能有公主? 于是,在小胖妞日夜望着对于她来说,过于遥远过于宽广的芙蓉池忧伤不已时,满城的差役们都为了查找她的下落而焦头烂额。 所以说,经验主义害死人呐! 晋王府。 一名小厮急急奔向房中,徐子骞瞧他进来立即关了屋门,“说,怎样了?” 小厮面现为难之色,“小的到得晚了一步,才去那儿买锅。官差就来了。我怕露了形迹,只好走了,原想官差若不在意再去把那锅买回来,没想到却让那官差给买走了。” 什么?徐子骞身子晃了一晃,脸也有些白,大冷的天,竟觉得额上汗涔涔的。 才想着要怎么办。忽地门给人一脚踹开了。晋王脸色阴沉的进来。“大白天的关着屋子做甚么?” 徐子骞想上前解释,可晋王却一把将他推开,警惕的目光在他和那粗豪小厮脸上打了个转,“我听说。你最近把我送你的一块玉珮送去当了。你是干什么,要用这么多的钱?” 徐子骞身子抖得厉害,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晋王一把揪着他的头发,扯得他头痛欲裂,连连告饶。 “你最好给我说实话!我是不介意你花了多少钱,可要是让我知道你背着我养小白脸,你知道会有怎样的下场吗?” “我说!那钱,钱是我拿去买药了!” “买药?” “是……是我。我听说有一种药。吃了可以让人迷恋上一个人,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我,我一时糊涂,想让王爷眼里永远只有我,就信了这种鬼话。没想到。人家是哄我的。我给了五百两银子,让他去买药,可后来想着不妥,王爷身子尊贵,怎么能乱用药?本想让他把钱要回来,结果人,人都跑了!” 晋王将信将疑的把徐子骞放开,“真是这么回事?” 徐子骞点头如捣蒜,“绝不敢欺瞒王爷!” 晋王目光稍霁,“最好是这样,否则,你该知道是什么下场!不过只此一次,以后再敢做这种事,本王绝不容你!” 他冷哼一声走了,徐子骞只觉脱力般瘫软在地,小厮过来将他扶起,“公子,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徐子骞定了定神,“那锅上就是有痕迹也不会留下姓名,总之打死也不要承认就是。” 小厮才应下,却见有王府的侍从官来了,皮笑肉不笑的道,“不好意思,奉王爷意思,要对公子这里的所有贵重物品做个清点登记。日后公子再要动用什么银钱,请先上报一声,也省得再上当受骗。” 既然什么都要管着,那就算是给自己的又有什么意义?徐子骞咬牙忍气,任人登记。可心中对欧阳康的怨气却更添一层,若不是他生了那样一张脸,会令得自己犯下如此错事么?眼下他烫伤了,还有御医诊治,可自己又得到什么下场? 宫中。 收到黑锅和密折的高显半天没有说话,王粲随侍一旁,越发战战兢兢。谁都知道皇上最近心情不太好,谁都不愿去捋那根龙须。 谁知高显静默一时,忽地问起,“王舍人,你说那欧阳康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王粲一怔,皇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生怕欧阳康得罪了人,小心答道,“要说康弟学识,并不算太过出众。但为人质朴……” “不,朕不要听这个,就是问下他表面上,是个怎样的人。” 王粲愣了愣,才犹豫着答道,“若是初相见,恐怕第一眼会注意到他的相貌。” “相貌?” “是。康弟生得极好,臣活这么大,还从没见过比他生得更好的人。” 高显忽地一笑,目光中多了几分释然,“怪道,怪道。” 王粲糊涂了,可高显却已经想明白了。 既然是绝色,那就是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了。怪不得小舅舅对于瑞安缠上欧阳康的原因不愿意多说,只说是瑞安糊涂,一切罪责都应该由她来承担,想来这后头还牵扯到了一些说不得的人和事。 要查吗?不必了。 混到高显这个份上,有些事动动脚趾头他都能估摸出个一二三来了,真要查个水落石出,恐怕谁的面子上都不好看。既然如此,那就结案吧。 可怎么结呢? 闹得这么大,黑锅总得要有个人来背的。高显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王粲也不敢问,只是在心中祈祷,千万别因为此事,让欧阳康给皇上留下个不好的印象才好。 (今天会有三更哟!) 第206章 三思【粉红320+】 归仁坊。 欧阳家今天当差的门房何老四,喝了半日的西北风也没什么收益,觉得甚是郁闷。 按说都快过年了,要是往年到这时候总有些同僚往来,亲戚走动。甭管什么理由上门,总会多多少少给门房些油水,这也是为何说宰相门房七品官的道理。可今年自从家主欧阳锦被罚俸之后,一切应酬往来大大削减,连累得他们都没什么进益了。 想想还真不如当初去跟了大少爷。象那个周二,原先混得比他还不如,可跟了大少爷之后,虽也不是什么好差,每天干活还挺辛苦,可那边福利好啊。天刚冷,大少爷就给那边的下人们发了新棉衣,那个厚实,可比府里发的强多了。他爹昨晚穿上到他家来串门子,给自家老爹羡慕得,回头直骂他没眼光。 听说那边每天还吃得特别好,也不讲究几等几分,所有人干一样的活就吃一样的饭,每天都能见着大块鱼肉,周二那小子都养胖了,据说眼下还在琢磨着要学点手艺,指望着日后能提拔他当个小管事呢! 周老爹嘴上说他是瞎想,可那话里话外的显摆之意谁又听不出来呢? 何老四心中冷哼,当初知道周二分到那边去了,这老叔见人就矮半截,可如今瞧这腰杆子硬的! 不过也难怪,那边大少爷带上京的姐儿还做着买卖呢。听说生意好得不得了。来喜那丫头的娘就整天乐得合不拢嘴,见人就夸她女儿有多能干,说什么自个儿的嫁妆要自个儿挣。一些原先看不上她家的现在想去说亲,反倒得被她家挑三拣四了。 何老四是越想心里越痒痒,越想心思越活动,怎么能寻个法儿也给派过去呢?大少爷眼下受了伤,老爷太太也是的,怎么也不派几个人过去照看照看?心里正埋怨着,忽地。有人凑上来喊“大哥”了。 何老四斜眼一瞟,是个面生的男人,三十上下,看那样子,也是做奴才的。不过衣裳还不错。应是混得还行。 当了这么久的门房,基本上看人一眼都能猜出个七八分来意。这样没事往自家门口凑的,多半是来打听事的吧? “有事?”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何老四端着架子等好处。 那人果然也是个识趣的,顿时递了锭银角子过来,嘿嘿赔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打听下,贵府大少爷……” 何老四一听,原本接钱的手又缩了回去,警惕了几分,“你问我家大少爷做什么?” 别说二少爷前两天回来时专门交待过。一应打听大少爷和沐姐儿的事都不许往外说。就算没交待,现在满府上下想着巴结那边的多了去了,谁会多嘴落下这个把柄?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想问问,你家大少爷身边那个姐儿是哪里人?” 关你什么事?何老四才想刺他几句,忽地瞥见二少爷回来了。赶紧站起相迎。那人见了一惊,迅速躲了。 欧阳庄下马望过去一眼,“那是个什么人,来干嘛的?” “不知道呢。来打听咱家大少爷和沐……不,是祝姐儿的事。小的可什么都没说。” 欧阳庄眉头一皱,心说怪不得大哥要专门交待一声,还真有人上门来打听。也不知是何来意,还是谨慎些好。 “嗯,你做得很好。” 才夸奖了一句,何老四眼珠一转,殷勤道,“二少爷,我看那人鬼鬼祟祟的好象不怀好意,要不小的往大少爷那边跑一趟吧,跟那边管事的也回一下,让他们小心。” 欧阳庄犹豫一下,“就快吃饭了,要不我明儿去瞧哥哥时说一声吧。” “不就是耽误一会儿么?没事!二少爷您是干大事的人,哪里能成天惦记这些小事?让小的去跑一趟就行。”何老四难得有个机会过去表现表现,立即找人出来替了他的班,马不停蹄的跑了。 下人能这么勤快,欧阳庄倒是挺高兴。回头进了屋,谭氏见了他,还颇有几分不好意思。 这几日儿子虽回来了,可对她总是带了三分埋怨。虽然嘴上不说,但母子之间到底有了些小疙瘩。 谭氏平心静气把那日的事想一想,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就算是忌惮着谭夫人不好上门去闹,但真不该就拿二十两银子打发人家。幸好自己儿子懂事,还是过去了,否则回头出门见了人,自己该拿什么说辞遮羞呢? “回来啦。今天衙门辛不辛苦?去瞧过你哥没?” 看她嘘寒问暖,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欧阳庄暗叹了口气。子不言母过,就算谭氏做错了,也是他娘,还能当一辈子仇人么? “衙门还好,回来时去看过哥哥了,他眼下可好多了,都能坐起来了。” “就知道他没什么大事!”才说上话,却是欧阳锦不声不响的也进屋了,摆出一副教训人的模样,“一点小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回头让他好好上国公府赔个不是!还有那个乡下丫头,坚决不许再留!嗳,你上哪儿去?” 欧阳锦还想多说,欧阳庄已经抬脚往外走了,“我累了,想睡觉。”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要不是他爹,他都能跟人吵起来! 有这么说话的么?你在家当缩头乌龟,人家姑娘去替你儿子讨了公道,你个当爹的还嫌弃人家,想赶人家走?你凭什么呀?! 谭氏也不待见欧阳锦,可这件事上她算一半共犯,所以好心劝了欧阳锦一句,“连皇上都派御医去看过了,妾身这有备好的药材,要不老爷过去走一走吧。” 她虽没脸过去,但送些东西给欧阳康缓和下关系还是可以的。可欧阳锦却冷哼一声,“妇人之见!皇上虽派了御医过去,那不过是看在苏澄的面子上。眼下事情还未有定论,还当三思而后行。” 那你就慢慢思吧!你不怕人在背后戳你脊梁骨,我还怕什么?反正我儿子去过,我这个后娘就算落不着好,也坏不到哪里去。 谭氏懒得跟他废话,进去打发人把自己备好的药材和东西给欧阳康送去了。 那人过去刚好碰到何老四。因赶上饭点,他已经在那儿吃上了,边吃还边围着钟山献殷勤。 那人颇有些瞧不上那谄媚样儿,可钟山同样招呼他一起来吃时,他也忍不住坐下了。早听说破园这边的伙食好。饭菜香,既然有机会,不吃是二傻。顺便也问问他有没有机会留下。要论起本事来,他可比何老四强得多! ※ 一条干净的普通小巷子里,男人咣啷一声推开自家大门,气忿忿的进来就嚷,“以后这种事别让老子去干,简直憋屈死了!” 卢妈妈正和媳妇孙子一起吃饭,见儿子回来,先放下筷子,从炕上抬起头来。“你这又是怎么了?不就是让你去打听点事么?怎么弄成这样?” “您还好意思说!”男人窝火的坐下,先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下才道,“我先到欧阳家,银子还没送出去,就给打发出来了。再去那个破园子。那俩看门的小孩防人更跟防贼似的。我拿钱去买了糖哄他们,他们却拿石子扔我!真是气死老子了!往后这样的事啊,请您老自己去干,别叫我了!” 卢妈妈骂道,“多少年才让你干一回事。不过挨两下子就抱怨天抱怨地的!真是好日子过得骨头都松了,早知道就把你拘在府里,看你还能不能有这样一副老爷脾气!” 媳妇忙劝道,“娘您就别生气了,您自己儿子什么脾性您还不清楚么?他就是这么个人,哪里做得来您那些有眼力劲的事?” 男人嘟囔道,“就是,要说您没事打听人家大少爷和个姐儿做什么?他们又哪里碍到您了?” “你懂什么?”卢妈妈火冒三丈的啪的将桌子一拍,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懒得跟你说!” “不说算了!”不过男人却哼哼着问,“您回来也有几天了,什么时候回去啊?这马上要过年了,多哄着夫人给点钱才是正经。” “你还不知足?夫人已经给了这套宅子还有郊外那些田庄你管着,又不要你进府当差,成天在家吃喝玩乐,你还要钱做什么?” “娘,他不是这个意思。”媳妇忙接过话道,“这不是娃儿一天天大了么?总得要钱读书请先生什么的。咱家几代单传,您就这么一个儿子,又这么一个孙子,难道不该紧着他些?再说了,趁着夫人现在有,多要点钱,就算不给我们,您老也好留着防身啊。” 听媳妇提到小孙子,卢妈妈脸上缓和下来了。年纪大的人,总是偏疼小的。何况她老伴早死,就留下这么一个儿,一个孙。儿子再不成器,总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小孙子更是她的命根子。 就是为了他,自己也该多算计算计。就凭她帮谭夫人做过的那些事,要些好处又有什么不应该的? “奶奶,吃!”看小孙子贴心的把他自己最爱的鸡腿挟进自己碗里,卢妈妈心头一软。要不,那事就这么算了,就当给孙子积点德吧。 反正国公爷也看不见,长得再象又有什么用?再说了,他都已经认了闺女,还是下过圣旨的,难道还能换了不成? 说来她也该回国公府了,那个乞丐丫头闹那么大风波,眼下还没动静,应该没事了吧? (求求小粉红,顺便也给旺财拉拉票。反正不要钱,大家别忘了去抽下哈。就算没有土豪金,有100起点帀也可以拿来订阅的是不?嘻嘻~~) 第207章 不关你的事 皇宫里,关于瑞安一事,已经有了定论。 高显再看沐劭勤一眼,“小舅舅,您真的决定了?” 沐劭勤肃然再拜,“臣心意已决,请皇上下旨吧。” 高显甚是不忍的转过脸去,紧皱着眉头来回走了几步,终于下定决心,回身给他施了一礼,“如此,就委屈舅舅了。” 等到次日,就有羽林军的士兵上街敲锣巡游,高声吆喝,“传皇上旨意!平国公府瑞安县主目无法纪,当街伤害无辜百姓,着革去县主封号,送入宝光寺带发修行。并按大梁律法,当鞭笞十记,并赔偿所有无辜受伤百姓损失。现平国公因教女无方,愿代女受过,定于今日午时,于皇宫安化门外当众受刑,以警示天下。” 这旨意一出,百姓们顿时跟炸开了锅的水似的,议论纷纷。 “连平国公都要当众受刑了吗?那可是皇上的亲舅舅啊!” “可有什么法子,你没听旨意上说么?闺女闯了祸,当爹的不得替她受过?” “哎哟,真是可怜。那天的事我可是亲眼过去看到的,那个平国公可真是个好人,虽是个瞎子,可人家心里明白着呢,根本不追究那小姑娘的事,当时就放人走了。” “唉,谁叫他没生个好闺女呢?听说那丫头心地可歹毒呢,都遭到天谴了,你那天见着是怎样情形没?” “怎么没见?人家小姑娘逼她立誓,她起初还各种不愿。后来给我们大家伙儿逼着,不得不立了誓。可话音刚落,老天爷就开眼了。降下一股无名火,一下子把她的脸就烫了。听说当时有人还瞧见天上隐隐似有雷声滚过呢,可不是有神仙看着的么?” “只是苦了平国公了。你一会儿要去看么?” “算了,我不去了,当众挨打,也太可怜了。” “那我也不去了……” ※ 念福最近过得那是一个相当的充实。 欧阳康是日见好转。一天比一天精神,可她都觉得自己日渐憔悴,人比黄花瘦了。忙啊! 首先,得怪她那个师父下手太狠。 原先念福研究那个汤料配方时,还觉得祝四霖有话不肯明知。非得她自己去悟。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可眼下她却觉得,相比起精神上的折磨,肉身上折磨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她现在每天早上孤零零跑到祝四霖那儿。也不让她做早饭,让她开始切切切,每天一百个土豆或是五十个大萝卜,切不完不准走。 可怜她还要开铺子的,怎么能不拼起老命切?最可恨的是那个师父还要拿个棍子站她旁边,一点动作不对就要敲一下子。就算冬天衣裳厚,也是会痛的好不好?关键是让人精神高度紧张啊! 切完之后回去就是烧烧烧,盯着七八十锅饭上蹿下跳忙得跟个跳蚤似的。一是订单太多了,确实是忙。二也是祝四霖的意思,非逼着她天天弄到极致,不让她有喘口气的工夫。 等到收摊回家,别人都能休息了,她还不能休息,她还得教那帮孩子们做点心。准备和梅寄生合伙的铺子开张。 那小子也是个嘴刁眼高的,每样糕点,不仅要好吃,还要好看得跟花儿一样。在被反复了挑剔数回之后,念福本来是要爆发的。可在看过这小子的初步定价后,她又决定忍了。 创世初期,各种艰难啊! 象这会子,好容易生意淡一些,她正歪在凳子上抓紧时间喘口气,来喜拿着根串串过来找她,“要吃点么?” 坚决不要!念福看着她手上的萝卜土豆就生气。 眼下,萝卜和土豆是念福的人生字典里最可恨的东西!没有之一,两个并列! 更加可恨的是她第一天也不知怎么抽了风,把自己切好的土豆条打包扛回了家,教了章大嫂炸薯条的做法。 没想到,这个零食很快风靡全家上下。就算她后来能切成丝了,可章大嫂也能拿它去炸成椒盐土豆丝饼,还是那么受欢迎。 至于萝卜,更不用问,不管是丝还是条,拿去做泡萝卜或是腌萝卜干,都是章大嫂的拿手好戏。她甚至嫌弃念福每天切得不够多,要不她可以多腌些拿出去卖了。因为那些萝卜丝,自从用上念福前段时间用花椒茱萸研制出的麻辣调料后,简直一绝,吃得全家上下都大呼过瘾,完全自产自销,根本没人舍得拿出去卖。 就连那个新来的小胖妞,现在也好上了这一口。总是偷偷藏几根在荷包里,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当零食嚼一嚼。 这胖丫头现在每天早上给罗小言拖着,又让个大人带着,跑去梅寄生那里学艺,更容易饿了,相比起吃其他的,还是给她吃点萝卜丝吧。 不过,她这是干什么? 眼角余光一雪,念福瞧见那个蹲在罗小言旁边,悄悄从客人的煲仔饭里迅速拈了块肉扔进嘴里的小胖妞了。 真是屡教不改啊!都说多少次了,不许偷客人的菜吃!别以为一碗偷一块不多,可加起来你得吃多少? 念福磨着牙拎起根烧火棍要去揍人了,忽地就听快嘴罗长跑进来道,“姐儿姐儿,平国公要挨打了!” 什么? 小胖妞呆了一呆,可念福已经扔下棍子,跑没影了。 安化门前,聚集着很少的老百姓,却站着满朝文武百官。 皇上高显也亲自来了,就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满怀感慨的看着这一幕。 是小舅舅亲自提议他把满朝文武聚集起来观看的,也是小舅舅亲自提议他传令士兵去满城宣扬的。眼下,除了他率领的文武百姓,厚道的百姓们大多主动避开了这一幕,没来瞧这份热闹,这说明什么? 说明百姓心中有杆秤啊! 孰是孰非,忠奸黑白,大家心里明明白白的。如果今天不是平国公自请鞭笞,而是要打那个瑞安,你再看看会来多少人? 高显轻轻吐了口气。仍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他这辈子经历的大小战役不在少数,该铁血无情的时候他比谁都能狠得下心。可是今天,看着那一身雪白罪衣,被绑在刑架上等待鞭笞的清瘦男子,却让他实在难以下手。 小舅舅那天在国公府门前说。他看不见。可他相信所有在场的百姓。 今日,高显在这高高的城楼上,他知道。虽然没来几个百姓,但他也不能失信于天下!就是再不忍,就是再不愿意,他也非得亲自下令,行这个刑。 “慢着!”太后娘娘终于还是闻讯赶来了,扶着太监一路小跑上来,泪流满面,气喘吁吁的道,“哀家不敢求皇上收回成全。只求皇上能让哀家代我这弟弟受刑吧!他那个身子骨,怎么经得起?” 高显瞧得大为不忍,才挥手让人把太后拉下去,旁边长子楚王高长忠出列了,“父皇,请允许儿臣代舅爷爷受过吧。” 有他这一带头。数位皇子呼啦啦跪下一大片,“求父皇开恩,允许儿臣代舅爷爷受过吧。” 唯独晋王高长孝想想,昂然出列道,“国之法纪。不可不明。虽不忍心,却也不可因妇人之仁,而失信于天下百姓。舅爷爷愿以身作则,我等应该感到无上荣耀,而不是在这里哭哭啼啼,为难父皇。” 他这番话一说,让有些大臣点头称是,却也有人不甚赞成。 高显瞟他一眼,默然不语,眼中也看不出是何情绪。只是多看了那个既不跪地求情,也不附合晋王的齐王,他的三子高长信一眼,然后下令行刑了。 “不要啊!” 当念福赶到时,已经迟了。九五之尊亲自下令,还有谁敢拖延? 铜钱粗的铁鞭在半空中抡圆,带着凌厉的风声就向人身上抽去。念福眼睁睁的看着鞭子无情抽向那个清华高洁的男人,瞬间在雪白罪衣上带出一道血痕,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下来了。 好痛! 那鞭子虽然不是抽在她的身上,可她仍觉得象是抽在了自己心口上一样。这一刻,念福不知为什么,宁愿那个挨打的人是她。 “不要,你们不要打他!” 听到不远处传来女孩的哭喊,沐劭勤忽地浑身一震,竟连自己身上的痛都忘了,焦急的大喊,“祝丫头,是你来了吗?不要看!快闭上眼,不要看!” 钟山随后赶来,把念福生生拖了开来,拿袍袖捂着她的脸,不让她再去看那残酷的一幕。 “二、三、四……” 伴随着每一记鞭子落下,那实实在在的皮肉相击的声音不断刺痛着念福的耳膜,心口也一次比一次更痛。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做坏事的不挨打,反而要打一个这样明白事理的好人? 全是自己的错,全是她的错!她只想着要讨公道,却无辜的伤害了这样一个好人。全是她的错! 当第十下鞭子终于落下,那一身白衣已经快被鲜血染透了。 行刑完毕,念福终于泪眼朦胧的冲到了沐劭勤的身边,双膝跪下,泣不成声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没想害他挨打的,她真的不想的!要是早知道会害他受这么重的刑罚,她一定不会那么做的! “傻丫头,不关你的事……”从刑架上放下的沐劭勤唇色苍白,却竭力微笑着,“我没事,真的……也不是很痛……” 早已召集到场的御医赶上前来,“姑娘,还请让一让,让我们替国公爷治伤吧。” “没事……你们且等等。”沐劭勤不顾伤痛,仍旧安慰着内疚哭泣的女孩,“好啦好啦,快别哭了。你看大夫来了,我没事了。” 念福狠狠抹去止不住的眼泪,“那你……你先治伤,我……我不吵你了。” 男人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柔声哄着,“好乖。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么?” “我,我叫……念福。” “念福啊……”男人温柔的眼睛亮了亮,“真是好名字。好啦,念福,叔叔这会子没力气跟你说话了,你先回家好不好?别瞧着叔叔,叔叔不疼,真的,叔叔过几天伤好了就再来看你,好不好?” 念福哭得说不出话来了,他都这样了,怎么还这么惦记着自己?自己害他当众挨打,受这么重的刑罚,他怎么半个字也不骂她,反而还说要来看她? 可就算是听着她的哭声,沐劭勤也实在没力气安慰她了。御医看他疼得不轻,全靠一口气硬撑着,若是时间一长,只会有害无益,索性一针扎下,让他睡去了。 瞧着御医把他抬进宫里,钟山把念福扶起,“别伤心了,他会没事的,这事真不怪你。要不是那个县主闯祸在前,怎么会惹来这些事?” 话虽如此,可让念福怎么安心? (半夜一点码完字出来,看到书评区又有人各种挑刺,真让人心情糟透了。说真的,这件事桂子早解释过无数次了,福娃一定不会在认完爹之后就大结局,后面还会有很多精彩。可为什么会有人总拿这个来说事,还不惜变换各种马甲,用些无中生有的话冤枉作者,攻击作者,甚至是其他的读者???真tmd的恶心!!!也有点伤心。辛辛苦苦码字,被人看盗版,还要骂脑残什么的,真挺伤人的。禁止游客身份发言,只是不想再受到这些无理的攻击,结果还连累无辜读者了。对不起,羊羊。唉,好影响心情。今天原定的三更要推迟了,真的没心情修文,先发一章吧。让桂子先去睡一觉,平复下心情,争取明天能早点弄好后面的,二更肯定会有的。抱歉。) 第208章 绝情 以至于回了家,念福还在自责不已。 问明缘由,欧阳康让人都出去,才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心疼不已,“对不起。如果不是要帮我出气,也不会让你这么内疚。” 念福使劲摇了摇头,“不关你什么事。当时你都昏迷着,要做什么,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决定。” 欧阳康深深的看着她,“你的决定也是因为我。如果你错了,那就有一半的责任在我。可做错了事,光哭,光知道内疚有用吗?” 念福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欧阳康温柔的笑了笑,“知道没用你还哭?不如我们做点更有用的事情吧。唔,你看,我受伤他带了那么多东西来看我,现在他受伤了,咱们是不是也要去看看他?” 念福想想,有点犹豫,“可我们哪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送人?” “你这会子怎么糊涂了?我记得上回过节,那些不值钱的供果我也觉得送了没用,可你和钟山都说我,送礼不在乎轻重,在乎的是一份心意。后来王大哥和耀祖都说,很谢谢我们的这份心意。尤其是宝儿,你上回专门捏了小兔子给他,他开心的说了多久?” 念福懂了。 再看欧阳康一眼,她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情不自禁的道,“你真好。” 有什么风雨都愿意跟她一起承担,有什么糟糕的事情都愿意跟她一起来解决。有这样的男朋友,真好。 欧阳康捏捏她的手,眨了眨眼,“那你把辣萝卜给我拿一碟来好吗?或者炸土豆,我还没尝过是个什么味儿呢。天天喝粥,我嘴里淡得都快没味儿了。” 念福顿时变了脸,将手一甩,瞪起他道,“还躺着不能动呢。就想吃那些了,少做梦!在你伤好之前,别说辣的,一应酱料都不许见。要是敢在脸上留下印子,我就不要你了!” 欧阳康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皮相乃身外之物。何必太在意?求求你了,给点好吃的吧。这天天喝粥,连茶叶都不给。全是白水,真真是要人命了!” “我这可是为你好,等你好了想吃什么都行,只是眼下,休想!”念福断然拒绝,甩下他下楼去了。 她要去给沐大叔弄吃的,唔……顺便也捎上楼上那个小子吧。老这样憋着,万一他跑去偷吃怎么办? 说来欧阳康也真是可怜,为了怕留下疤痕。一应发性的有颜色辛辣些的调料全不许见,每天粥碗里除了点绿叶子,全是白卡卡一片,看多了人都难受,可何况是吃了。 对了!蘑菇! 那可是天然的鲜味素,味道又好。还能增强免疫力,不管怎么煮都好吃。而且上回罗武给她的那朵小蘑菇并不是发性的香菇,只是普通的草木菇,菜性平和,正适合受伤的人食用。 上回不是让罗长去寻些干牛粪来么?弄到没有? 瘦子一听顿时精神道。“早弄来了!一直搁那墙头晒着呢,还有你说的干稻草和锯木沫儿,也叫人每天扫了收起来了,都存了一大麻袋了!”dboy。 念福去捣鼓她的新发明了,旺财闻风而动,跟去山洞了,身后还跟着一串孩子。扛牛粪的扛牛粪,搬稻草的搬稻草,提锯木沫儿提锯木沫儿,连小胖妞也跟在最后面,和罗小言一起吭哧吭哧的抬了只打满了清水的水桶。 其实种蘑菇很简单,捡一只废弃的马槽,在里面铺上干稻草,再把拍散的干牛粪跟锯木沫儿,以及从前长蘑菇的烂木头敲碎混在一起,然后浇上水就行。念福怕眼下温度低,还在面上盖了点干稻草保温,择个合适的位置,摆上就完了。 小胖妞感觉很神奇,“这样就能长出吃的来?” 说实在的,念福也不太能肯定,没具体操作过,天知道行不行,不过总得试试吧。 “没好之前,谁也不许来偷吃。尤其是你!” 想起小胖妞的偷菜行为,念福又开始磨牙了。 “我……我们去还水桶!”小胖妞见势不妙,拖着罗小言跑了。 心里却想着,如果这里真能种出吃的,她到时候不偷吃,偷点去看舅爷爷行么?听说他挨打了,她很想去看看他。 平国公府。 本来沐太后是想把弟弟留在宫中养伤的,可沐劭勤醒来之后,说是不合规矩,坚决的要求回了自家。 太后娘娘不放心,直到太医院院正亲自保证会派两位御医日夜坚守国公府,确保国公爷万无一失之后,沐太后才勉强同意放弟弟出宫了。临走前,又让人搜罗了一堆的珍稀药材给他送去,皇上高显没吭半声,反而又往里面添了不少好料。 说来沐劭勤挨这个打也是替他,替他的大梁王朝立威,虽说闯祸的是他家闺女,但肯主动站出来受罚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从这一点上来说,给再多的赏赐也不为过。 等沐劭勤回了家,谭夫人松了老大口气。好了好了,天塌下来终于有高个子顶着了,风雨过后是晴天,没事了,没事了。 可还等她安排下人把宫里的赏赐收进屋,太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就把她叫进屋子里。 “宣太后懿旨!谭氏忝为平国公夫人,却未能恪守母责,教导女儿,着革去品级及一应俸禄待遇,从即日起,闭门思过。” 什么?谭夫人听得旨意,犹如五雷轰顶,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她是国公夫人,便按例享受平国公一样的品级。当然这品级有实有虚,有些人只发一身朝服和朝廷敕封的宝册,但太后娘娘是真疼弟弟,捎带着也给了谭夫人一份相应的待遇。不仅有钱有田地,还有朝廷定期发放的补助以及仆役。 可眼下全收回了,那也就意味着,谭夫人除了一个平国公夫人的虚名,将不再保有御赐的任何私产。而她的娘家原本只是小户人家,靠她那点微薄的嫁妆怎能支撑起原有的繁华? 卢妈妈也快要晕过去了,她的儿子就是替谭夫人管着御赐的田庄。眼下全都收回了,她儿子还有什么事做?没有事做,又哪有那样快活的日子可过? 皇命如山。 几乎是顷刻之间,平国公府上下便换了片天。 除了原先指定那些服侍平国公的人手不变,谭夫人苦心经营的铁桶江山瞬间打破。连那个不可一世的管家也不例外。谁叫他也是宫中御赐的下人呢? 侥幸留下的下人们这才胆战心惊的想起。不管国公爷是不是疯子,这个国公府从来都是姓沐,不是姓谭。 如果说太后娘娘确实是动了怒。可从她如此顾惜亲弟就可以看出,国公爷在她面前说话还是有份量的。如果没有国公爷的首肯,太后何至于做得如此绝情? 可当谭夫人哭着跪求到沐劭勤跟前时,他只淡淡说,“我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可府上刚闯了这么大的祸,难道不应该趁机消减人手,清静度日?好了,我累了。你下去吧。” 谭夫人给噎得无言,扯出儿子作借口,“就算妾身受些委屈没什么,可成冠还小,他要怎么受得住?” 沐劭勤有些不耐烦了,“真要受不住。就让他往来处去吧,我必不拦着。” 谭夫人蓦地心惊,再也不敢多说一字了。 沐成冠虽有个沐姓,却从来没有入过沐家族谱,也没有经过正名。她怎么能指望沐劭勤对这样一个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外路来的孩子心生怜惜?亏她从前还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国公府,等到真正大事临头,她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依附大树的菟丝花,沐劭勤才是这个家的根基。 她黯然告退了,瑞安让人抬着她,也来沐劭勤面前吵闹了。 “爹!爹你怎么能让女儿到宝光寺去带发修行?我不去那种地方,那种地方关的都是些后宫有罪的嫔妃,就算我有错,爹你不是都替我挨过打了吗?为什么还要我去?爹,你去求求皇上啊,求求太后娘娘,他们要是不答应,你就跪在地上不起来,他们肯定会不忍心,收回成命的!” 沐劭勤一直看着她,目光清冷如寒夜月光,直到瑞安自己承受不住,才问,“爹,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就见病榻上的男人一声长叹,“此刻,我真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 瑞安一惊,“爹……爹你怎么说这样的话?” 沐劭勤有点寒心,“你犯了那么大的错,不思如何悔改,从头到尾却只想着要如何逃避责罚。眼下我代你受了这样重的鞭笞,你自来了没有半分安慰自责,反而还要让我去替你求情?” 略顿了顿,压下心头的火,他淡淡道,“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爹,就好好回去养伤,等到伤好之后到宝光寺去清清静静的反省反省,好好收收你那暴戾的性子!等你改好了,我自会接你出来,再给你寻个好人家嫁了。可你要是不知悔改,可别怪爹对你无情!” “爹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难道忘了……” “你又想说你娘了吗?”总是清华淡雅的男人头一次发了这么大的火,“我是亏欠了你娘,也曾经亏欠过你。可你若真是我的女儿,我更有责任管教你!你若是不服,日后等下到阴曹地府,咱们一起找你娘评评理。若是我错,我来生做牛做马的还你!够了吗?” (谢谢大家的安慰和鼓励,其实我也知道有些事情不必理会,可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还是很难受。象38那天,一来就看见有人丢把刀,扔一个字,杀!大过节的,这让人怎么想?不过我会努力调整心态,好好码字。再次谢谢大家,今天会有三更的!) 第209章 托女儿的福【粉红340+】 瑞安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啰嗦。等到下人把她抬下去,沐劭勤才对旁边的御医说,“让二位看笑话了。” 御医忙道,“国公府不必如此,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县主只是年纪小,磨砺磨砺也就好了,您别往心里去。” 沐劭勤笑得有几分苦,但真的往心里去了吗? 好象有,又好象没有。 他觉得自己应该很难过的,可事实上,他只是失望的情绪更多一点。因为他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念福,那个总能牵引他心扉,带给他阳光和明媚的女孩。有她为自己哭过,有她为自己难过,有她那样的心疼自己,好象其他人的种种全都可以无视了。 谭夫人的事,太后没提,确实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他一直记着仇呢,是她要抓念福报官的。从前,他不跟她争,是因为他觉得没什么好争的。可眼下不一样,那个姓祝的小姑娘象是有一种神奇的魔法,能把他全身的斗志都激发出来。 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对她好,对她更好。 可是,有谭夫人当着这个家,总是碍手碍脚的不能随心所欲。他可是堂堂的国公爷,需要去与一帮子下人去勾心斗角,想干点什么还要看别人的眼色吗? 那未免也显得自己太无能了。 所以等到这个机会,他毫不犹豫的把整个家宅清洗一遍。至于剩下的人,他还用担心他们分不清主次,认不清家主吗? 瞧,宫里的赏赐这不就都捧进了自己院里,问他要如何处置了? “东西收好,府上一切事情照旧,好生约束着下人,不要乱了方寸。” 是。下人恭顺的应着,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沐劭勤躺在床上。开始想着,要弄些什么东西给那个小狐狸呢? 冬天到了,真想把这只小狐狸毛茸茸的包起来,一定很有趣吧? 念福不知道,她曾经恶趣味的惦记过她娘的事情。现在也有人惦记上她了。 ※ 离着平坦宽敞的官道不远处。沿着山势是弯弯曲曲的陡峭的民用山道。触手可及的距离,却生生把人隔成两重天。 前些天刚下了雪,路上都结了冰。极是难走,也根本没什么人经过。一只小松鼠大摇大摆的从树上跳了下来,在还没有人迹的雪上欢快的跳来跳去,寻找着掉落的果实。 忽地,有吱吱呀呀的木轮转动声传来。小松鼠吓得三下两下又爬回了树上,扒在树干上看着过来的行人。 那是一家三口,衣衫简朴,多有补丁,每个人的头脸都包着厚厚的大头巾。抵御着寒冷的天气。两位老人家坐在独轮车上,一个生着一双漂亮丹凤眼的年轻妇人推着车,吃力的往山上爬。 忽地,她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旁边倒去。 “小心!”车上老爹大急,顿时从车上跳下。可一个不稳,扑通摔了个屁墩。 “爹!”那妇人倒是倔强,宁肯单膝摔下跪着,但仍是在狭窄的山道上把车稳住了。然后赶紧扶起那老伯,“你怎样了?” 施老爹摔得半天爬不起来。蕙娘也不敢硬搀,只能让他先坐那儿缓缓。施大娘急得也赶紧从车上蹭下来,“老头子,你没事吗?蕙娘啊,你摔得怎样了?” 活动一下疼得钻心的膝盖,蕙娘还要强自欢笑,“我没事,也不是很疼。爹,你说你好好坐着不行么?这样突然蹦下来,有个好歹怎办?” “你爹不也是心急嘛,怕车太重了伤到你。”施大娘又着急又心烦的眺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白雪皑皑的青山,“哎哟,这个破路真是不让人活了!连出钱也没车夫肯走,这得走到哪一天啊!” 施老爹此时疼得缓过劲来,搭着女儿的手,慢慢爬了起来,“别想了,这山路不能走了。再走下去,万一失脚滚下去,那可怎么办?” 施大娘嗔他一眼,“那不走还能回去啊?” 施老爹往底下一指,“咱上官道走去!你们看,咱们走了这么些时也没什么人,索性就过去走得了。到时遇到人就避一避,万一给抓到就说是上京寻官宦人家亲戚的,人家看咱们这么老头老太太,也未必真好意思赶咱们走。” 说得是!蕙娘也觉这山道走得太恼火了,有地方雇车还好些,可这雇不到车,万一赶不到村镇,难道一家子还半夜呆在山上等老虎? “走,下去!” 一家子调转目标,偷偷摸摸上了官道。 且喜一路平安,这日走到天黑,寻着个小小市镇,倒也有间客栈。不过客栈已经住满,伙计说实在想住就只有柴房。 那也没关系,反正还省钱。去要了个火盆,把屋子生得暖和了,蕙娘去烧了一大锅米饭,就着些老咸菜一家人就这么用起了晚饭。 有个客人家的使女到后院来洗小孩尿片,听他们说话,多嘴问了一句,“你们是哪里人?” “怀安。” “哦,那倒算是半个乡亲了。”这使女笑道,“我家老爷曾在你们那边当过官儿的,你们若不嫌弃,我家倒有些剩菜,你们要吗?” 好啊!穷人没什么好讲究的,蕙娘也不嫌弃,当即跟去端了剩菜来。没想到这家人条件不错,剩的一些菜还挺好的,有鱼有肉,捧回来热热,把好的都往爹娘碗里挑,“你们吃。” “你一路最辛苦,才要多吃点。哟,这还有块鸡脖子呢,给你!” 一家人推让着吃了晚饭,蕙娘又去打水给二老泡脚。 天寒地冻,在外头折腾了这些天,全家手脚都生出了冻疮,泡一泡虽会痒得钻心,可比不泡痛得钻心要强。 抹了点冻疮膏,让二老先歇下,蕙娘正要收拾了去睡,忽地听见客栈那头传来小孩的啼哭声。 这是怎么了?她才要去瞧瞧,忽地就见那个刚刚给了她剩菜的使女急急跑到后院厨房来打热水。 “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我家小主子忽地就闹起来了,白天也闹过两回,吓得我们不敢走,好不容易才哄好的,眼下怎么又闹起来了?偏这鬼地方,就一个大夫,听说是去喝喜酒了,得要两三天才回来呢,你说急人不急人!” 蕙娘是个热心肠,顿时放下东西擦了手道,“那我跟你去看看。” 那使女也是病急乱投医,当下就把她带过来了。就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夫人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正在落泪,见有人进来,一个大娘忙问,“这位娘子可懂医术?” 蕙娘摇了摇头,那大娘眉头一皱,嗔怪的看了那丫头一眼。 蕙娘却道,“我虽不懂医术,却也养过孩儿,略知道一些小孩儿的病症,要是夫人不嫌弃,就让我帮你瞧瞧吧。反正你现在也寻不着大夫,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年轻夫人觉得那死马二字大为刺心,可这话粗理不粗,反正现在也没好法子,只得请她上前,“那就请大嫂帮着瞧瞧吧。” 蕙娘抱起孩子瞧了瞧,又用额头抵着他的小额头试了试温度,然后从衣襟上取下一枚缝衣针在火上烤了烤,也不问人,就径直用两拇指在小孩眉心由内向外按捋了几次,再揪起小孩眉心,拿着小针快速的挑破小孩娇嫩的皮肤,放出几滴黑血来。 年轻夫人吓一跳,“你干什么?” 倒是那位大娘年岁大些,较懂得这些事,“夫人莫怕,她这是在用乡下的土法子治病呢。” 果然就见那黑血放出来之后,原本哭闹不休的孩子渐渐安静下来了,蕙娘抱着又拍哄一时,孩子就乖乖的在她怀里睡着了。 “放心,没事了。你这孩子应是路上受了风,有些头疼畏寒,我给他挑了血,今晚是不怕了。你要不放心,回头等大夫回来,好生看看再上路吧。” 年轻夫人安下心来,忙忙道谢。 可蕙娘却摇了摇头,“别客气,也算是半个老乡,相互关照是应该的,你家这丫头方才还给了我们不少剩菜呢。不过说真的,你们带这么小的孩子上路,可真是太遭罪了。” 听使女说蕙娘是怀安人,年轻夫人也觉亲近几分,只是人家救了自己孩子,却只给些剩菜,实在太不好意思了,一面打发人去取财帛,一面道,“我家老爷上京考核去了,我一个妇人只好带着孩子回娘家。不知恩人尊姓大名,日后也好相报。” 蕙娘爽朗笑道,“真别客气,我姓施,夫家姓沐。咱们相逢就是有缘,别提什么报不报答的。” 年轻夫人听得诧异,“你家莫不是有个女儿叫做念福?” 蕙娘也吃惊了,“夫人还认得我女儿?” 那使女惊喜上前道,“当然认得!” 这位年轻夫人就是唐县丞的夫人黄氏,她自念福开导心结后,平安产下一子。这孩子说来也怪,长得并不太象唐县丞,眉清目秀的小模样还当真有几分象黄氏的表哥。黄氏更加笃信念福之言,一门心思扑在孩子上,眼下又得蕙娘相助,黄氏真是感激不尽。 “我也无以为报,不如就给你们个路引吧。这上头有我家老爷的官印,你们回头再走官道,就不必再藏着掖着了,到了驿站,人家也会照应一二的。” 这回真是托女儿的福了!蕙娘大喜,连黄氏要送她的盘缠都推掉了,只把这份官引贴身收好,再接下来的路,她更不怕了。 第210章 我也要来收拾你 京城。 当又一场雪降下的时候,念福的山洞蘑菇长出来了。 看着那一丛丛打着伞的小宝贝们热热闹闹的挤满了整个马槽,不止是一帮孩子们,连钟山的下巴也快掉下来了。 这……这居然真的给她捣鼓成了?这不是闹着玩的?这怎么就能真的长出来了? 哈!哈!哈! 身后又响起那标志性的独特笑声,不作他想,全家会这么笑的,除了那个始作俑者,没有第二人。 要是平时,钟山一定会暗自摇头,觉得太过不雅,可是现在,他只想跟她一起,这样放声大笑! 要知道眼下可是大冬天啊!放眼整个京城,就是皇上家现在能未必能吃得上一口新鲜蘑菇。可他们家有,这是什么?这说明他们家要发大财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熊孩子带的头,突然就那么放声欢呼起来,然后一传二,二传三,一帮子大人小孩就肆无忌惮的在山洞里纵情欢呼。 “哦!哦!我们家长蘑菇啦!我们家长蘑菇啦!” 那样喜悦的声音,连关在楼上养伤的欧阳康也听见了,放下手中的书卷,“那边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罗武是个尽职的好护工,念福没发话,一直和连成在楼上寸步不离的守着欧阳康,所以错过了这场见证奇迹的时刻。把窗户推开一小半,探头往那儿看了看,“好象是山洞那边传来的。大少爷你别过来,小心吹了风。” “我都没事了。走。咱们下去看看吧。” “不行!”罗武当即关了窗,把他拦住了,“祝姐姐说了,你的伤养好之前,坚决不许出门。要是放了你出门,我就得挨罚,大少爷。你行行好,就别为难我了。” 欧阳大少现在觉得,他家念福有时也挺烦人的。一是吃的管得太严,二是人身自由限制得也太死了。 他的伤口已经结痂,也能下床活动了。只是怕留了疤,所以御医嘱咐要格外注意。可就是留点疤又怎样?男人嘛,只要把脸护好了,适当留几个疤不还显得更有男人味? 可他家念福不依,还敢威胁他说什么要是留了疤就不要他了!真是岂有此理。 可不管欧阳大少怎么满心腹诽,总之这个楼他是没下去。 不过很快。他家念福就抱着一捧东西,身后追着一串孩子,飞也似的向小楼跑来。“欧阳康,欧阳康!你看哪,我们家长蘑菇了!我今天给你做小鸡炖蘑菇!” 欧阳大少一下子又觉得无比满足,那满肚子怨气也不知消散到哪一国去了。再也不顾罗武的警告,推开他走到窗前,“好啊!你慢着些,当心地下……” 最后一个滑字还没出口,那个兴奋过头的丫头就不知踩到什么,在楼下雪地上摔了狗啃屎。 哦,真丢脸!欧阳大少捂脸。随即又睁开急问,“你怎样了?” “没事没事。”念福自己从雪地上爬起,拍了拍雪,宝贝般的把她的蘑菇捡起,还嘿嘿直乐,“幸好雪厚,穿得又多,没摔坏蘑菇就好。” 这个财迷!欧阳康恨得牙痒痒,不过一点子东西,她至于么? 后头阿蚕追上来拍手直笑,“羞羞,羞羞!这么大人还摔跤,羞羞脸。” “你敢笑我?”念福怒了,把她的宝贝蘑菇交到赶上来的章大嫂手上,转身把小胖妞一推。 咕咚!包得象个球样的小胖妞应声而倒,坐在了雪地上,呆了半天还没回过神来。长这么大,没人这么对过她啊,可怜的孩子连被欺负了都不知道。 “小样儿,起来报仇啊!”那个欺负人的家伙还变本加厉的捏了个雪团砸小胖妞身上。 啊啊,她欺负人!终于回过味来的阿蚕怒了,嘿唷嘿唷的想爬起来,可惜穿得太厚,有点吃力啊。 “阿蚕,看我给你报仇!” “小心!” 欧阳大少的提醒还没落地,一个雪团就从后面飞过来,直直砸中念福的后脑勺,打得她一脖子的雪。 背后偷袭,不是好人!欧阳康当即从窗台上捏了团雪,给他家念福报仇,只可惜他准头不够,砸中了旁边的钟山。 “大少爷在上面偷袭!大家小心哪!”罗长唯恐别人不知道的大声嚷嚷着,迅速激起了孩子的斗志。 “看我的!” 一时间雪团往楼上狂飞,打得欧阳大少只好当了回缩头乌龟,关窗高挂免战牌。 孩子们在楼底下哈哈大笑,那样愉悦的气氛把大人们也给感染了。 “好啊,你们这坏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哼哼,念福可不是好欺负的,抖落脖子里的雪,立即揉两个大雪团,还以颜色。 “我也要来收拾你!”终于被罗小言拖起来的小胖妞举着大雪团也杀进了战局。 很快,念福跟一帮子小孩子们欢快的“打”成了一片,有些大人看着也坐不住了,同样捏着雪团加入混战。 玩闹本就是所有人的天性,这下子连尽忠职守的罗武也呆不住了,眼神不住的楼上楼下来回的瞟,欧阳康笑着看他们一眼,“都去玩吧。” 连成还有点不好意思,可罗武忽地不知何时也捏了个雪团在手里,往他脖子里塞了就跑,这下不用劝了,连成追着就跑了出去。 一时间自家楼下是雪团飞舞,打得人仰马翻。 连旺财和紫霄小白龙都被兴奋的情绪感染,加入战局了,它们不会捏雪团子,就跟着人乱跑,不管是故意被砸还是无意被砸,都玩得很开心。 欧阳大少重把窗户推开半边,就这么站在楼上笑着看着,腮帮子酸了也不自觉。忽地眼角余光一扫,好象有人来了。 略推开窗,再眯眼一瞧,哟,还是个熟人! 欧阳康眼神一冷,就那么袖着手儿站在楼上看着那人步步进来。 场中玩闹的人们察觉到有客人过来,不觉都停了手。忽地。一只雪团横空飞出,不偏不倚正好砸中客人面门,又啪地一下散开,顿时染了他满头满脸的雪,引得众人闷笑连连。 没规矩。实在没规矩透了! 欧阳锦恼得胡乱将脸一抹,就见念福笑盈盈迎上来了。 “哎哟喂,不好意思,这不是欧阳大人么?您怎么有空来了?” “刚才那个打人的是谁,叫他站出来!”只见一帮下人孩子在玩闹,并没有苏澄关耀祖那帮人在场。欧阳锦果断抖起了官威,“竟敢以民犯官,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听到没有?究竟是谁打的欧阳大人。还不赶紧站出来!”念福狐假虎威的也冲下人们吼了一嗓子,然后赔笑道,“您瞧瞧,咱们这么多人打雪仗。恐怕就是谁扔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不,您去报官吧。我们可都是良民,绝不会躲的,就在这儿等着官差上门来抓,绝不会跑的。好走,不送啊。” 欧阳锦一下子给噎在那儿了。为了给人砸一雪团子就去报官?京兆尹衙门就闲成这样了?可话已说出,又不好收回,只能忿忿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算了,姑念你们无心之失,本官就不追究了。欧阳康呢?叫他来见我!” 他冲着念福冷笑了下,“他总不会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躲着不见吧?” “怎么会呢?”念福挑眉一笑,望旁边道,“大少爷在哪儿?” 罗武一愣,大少爷在楼上啊。却是连成到底在官宦人家呆过,顿时恭声回道,“大少爷还昏迷着呢,大夫嘱咐过了,不许见风,怕坏了伤口。” 念福顿时一脸无辜的摊手道,“看,这可没法子了。不过要是欧阳大人您一定要见到大少爷,一定要他出来受风那也没法子,谁叫他是您儿子呢?上楼去,使劲掐,不行就泼盆雪水什么的,一定醒得过来。只不过要是到时大少爷伤得更重,脸上又留了疤,可得麻烦您去御医还有苏先生面前解释解释,可不是我们照顾不周。” 欧阳康在楼上听着直笑。看欧阳锦被噎得面色发青,他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父慈子孝。当父不为父,子又何以为子? 欧阳锦僵在那里好一会子,才面色阴沉的道,“你要是怕担什么责任,走就是了,何必赖在此处?你一个姑娘家,成日跟我儿子厮混在一处,你不嫌伤风败俗,我还怕坏了我家的门风!” 欧阳康又惊又怒,没想到他爹居然能说出这样话来。难道他不知道,这样的话一出口,本身就是对自家门风的一种玷辱? 而且这样的话,让念福如何自辩?怎么辩都是错! 自家的亲爹对一个女孩子说出这样的话,他是诚心要毁了这女孩子的名声啊!可他凭什么这么做? 太过分了! 看他家念福气得脸都涨红了,欧阳康完全可以感同身受到那份愤怒,才要下楼,却见又有人来了。 “欧阳大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淡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有一股无形的威压,让人不敢小视。 欧阳锦还当真不认识那顶青布小轿里的人,可看看人家身后的仆役和手中捧着的贵重礼物,他又有些犹豫,“请问先生贵姓……” 清华高贵的男人在轿子里静静道,“鄙姓沐,前来拜会小友。” (谢谢大家的投票打赏,没啥说的,今天继续有三更!再提醒一个,别忘了去嘉年华那个抽奖区看看自己有没有票,有就赶紧给旺财投了好抽奖,中了奖的要过来报喜啊!) 第211章 撑腰 欧阳锦吓得差点坐到地上,现在满京城姓沐的就只剩下两位了。一位在皇宫里当皇上他妈,一个就只能是―― “国……国公爷,请恕下官有眼无珠!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孩子堆里,有个小胖妞不觉往罗小言身后缩了缩。呃……她最近学跳舞学得挺好的,又不想回家了怎么办? 沐劭勤瞟了欧阳锦一眼,嘿然冷笑,“欧阳大人讲的好笑话,我是有眼无珠看不见,您若是也有眼无珠那可是怎么当的官呢?” 欧阳锦额上那冷汗顿时下来了。 他怎么忘了这位平国公可是个瞎子?当着瞎子的面说自己有眼无珠,那是不是让人以为他是在故意讥讽他? “国公爷,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欧阳锦真是觉得浑身有嘴也说不清了,左顾右盼也没个人给他解围,最后只得自己想了个招儿,“这大冷的天,您,您快请屋里坐吧。” 沐劭勤不动,只问,“原来这破园是欧阳大人的?” 欧阳锦倒是想认,可看了念福一眼,却只敢道,“是,是犬子的。” 他还记得,上回他要赶这丫头走,儿子曾当众说过,这园子是这丫头的。欧阳锦当然不信,可儿子既然非要这么说,应该也是有一定的倚仗。所以欧阳锦在这里耍了个滑头,他是想着,念福既跟他儿子交好,必然会顾及到他的名声,只要她不否认这房子是欧阳康的,那他身为欧阳康的爹。也算是这里半个主人了。 没想到念福却是半分不给面子的道,“大人只怕记性不太好,大少爷早跟你说过吧,这所园子本是我的。只因你家大少爷为了修园子出了不少力,象是东边那块,是他拉了同学来修的,西边那边。是他拉了先生来修的,所以这园子我就不收他钱,让他及你家这么多人都住下了,也让他拿来招呼他先生和那帮朋友们。可是话咱们还得说清楚,这地盘是我的就是我的。可跟你们姓欧阳的没有半点关系。” 欧阳锦气得无语,心说这丫头怎么半点情面不讲? 情面?那玩意儿多少钱一斤?欧阳康可半点也不在乎。他在楼上听着,只盼着念福说得越狠越好,最好绝了他爹那份花花肠子,省得有事没事往这儿跑。 当着堂堂平国公的面,欧阳锦真有些下不来台了。他想着沐劭勤既然说要来拜访小友。那无疑是自己儿子,现在她居然当着贵人的面这样下自己面子,不觉忿然道。“死丫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所宅子一共三千两银子呢,你哪来那么多钱买下?要不是我家出钱……” “才三千两么?”忽地。沐劭勤又出声了,往旁边看了一眼,淡淡道,“去咱们府上取六千两银子来,不管这宅子是谁买下的,加倍买了送给祝姑娘。” 宛如一道天雷降下,把欧阳锦给砸懵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平国公要买房子给这个野丫头?他干嘛对一个乡下丫头这么好?六千两啊。说给就给了? 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尤其还是个财大气粗还后台极硬的! 念福只觉胆气愈壮,叉腰上前,理直气壮道,“欧阳大人,你听明白了没?这园子是我的,不管我是怎么弄来的,总之它就是我的。你要有疑问,只要你有证据,尽管上衙门告我去啊。要是没有的话,请你以后不要再有事没事到我家来,还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你儿子欧阳康,住在我家,就算是个房客。天底下没个说,房东和房客之间还要让人说三道四的。欧阳大人,我奉劝你一句,你也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好歹是个当官的,能不能别满脑子都是些龌龊想法!” 看欧阳锦被噎得脸红脖子粗,她还要撇过小嘴轻哼道,“我是客气,才喊你一声大人,喊你儿子一声大少爷,你可别真把我当成你家下人了!” 欧阳锦给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额上青筋都爆起了,再看一眼在场众人,厉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家的人也不好在你家打扰。所有的人都给我听着,立即收拾了行李,马上随我回去!” 不好意思,没人动。 欧阳锦急得发狠道,“要是谁眼下不走,回头我立即唤人牙子来卖掉!” 不好意思,还是没人动。 下人们才不怕咧!还巴不得赶紧把他们卖了,到时求念福买下来,以后也好踏实留在这里干活了。没见平国公都来替沐姐儿撑腰了么?六千两咧,要买多少个他们才够? 沐劭勤确实动了这个念头,才想说话,念福抢先一步了,“欧阳大人,你只怕有件事还没搞清楚。你儿子自离了你们家门,住到我这里,可是一分钱也没交过,还白吃白喝了这么久。这京城的物价我不说大伙儿也都清楚,象我这么大,这么漂亮,这么好景色的一座园子,住一天的钱只怕都够买一个人的了,对不对?” 点头,一帮子人很是配合的努力点头。完全忽略了那么大,那么漂亮,那么好景色的一座园子的本来面目。 念福得意洋洋又道,“不过我这人好说话,早跟你儿子说好了,他带着人给我干活,我就便宜点让他住下了。既然您眼下要把人带走,那也行,不过就请把这欠我的房租饭钱都清算一下吧。唔……钟管家,你算算大概得多少?” 钟山一本正经的想了想,“怎么说,三五千两也是跑不掉的吧。” “你,你这是讹人!”欧阳锦气得浑身直哆嗦了。 念福才想刺他两句,可沐劭勤发火了,“欧阳大人!你也是为官一任,请不要信口雌黄!既然是说好的。那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叫做讹人?不想住也没人请他住,既然住下了,难道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还要对一个小女子失信吗?你要是没钱结账,我可以借你,但绝不允许你再说这样的话诋毁我这位小友!” 这样的雷霆之怒。别说是在场的仆役们受不了,当即就扑通扑通跪下一大片,就连楼上的欧阳康也颇有些承受不住。 没想到平国公看起来这么斯斯文文的一个人,发起火来很吓人啊!可他为什么要对他家念福这么好,还拿银子出来砸人? 虽然欧阳大少也觉得很爽。却也忽然有了一种深深的危机感。除了年轻貌美,他还有什么拼得过这位大叔?他总不会是来跟自己抢人的吧? 楼底下,欧阳锦的脑子很是转了几个弯才总算是明白过来。 沐劭勤的小友不是他儿子,人家从头到尾都是来看那丫头,护着那丫头的。只恨自己真真是有眼无珠,半天竟然都没有反应过来。这。这简直是自取其辱! 明白过来的欧阳锦再也没有脸面留下,连连告罪着就想走了。可沐劭勤却不肯这么轻易放过他,把他叫住。“听说,皇上今日下了恩旨,抚恤府上大公子及祝姑娘的损失,府上的东西自然由你处置。可祝姑娘的东西还请送过来吧。” 原来如此! 念福瞬间明白了,怪不得出事那么久欧阳锦都不露面,可今天却突然露了脸,原来是皇上发了慰问品。黑了自己东西,居然还敢上门来耀武扬威,简直是叔叔可忍,姐姐不可忍! “欧阳大人。你儿子欠我那么多房租饭钱,近来他受着伤,又花掉了一大笔,皇上既然发了东西,你怎么也不快点送来?想来你这做官的,也不至于连这点子东西也要昧下吧?” “当然,不会!”畏惧平国公的权势,欧阳锦生生从牙缝中挤出话来,“我回去就让人把东西送来!” “好啊!”念福一使眼色,顿时钟山就带几个人站了出来,“这样贵重的东西,还是我们过去取吧,省得路上给人弄坏了也说不清楚。” 念福认真点头,“咱们穷家小户的,比不得那些富人家,还指着这些东西过年呢,都稳妥些。” 沐劭勤却淡然道,“何必如此麻烦?”他召手把自己的长随召唤一个过来,“你陪欧阳大人去取下东西,圣上恩赐,都有数的,断不至于出错。” 欧阳锦心内吐血,他原还指望着皇上的赏赐好过年。眼下看来,却是半分好处也捞不着了。 只是国公爷,你这手伸得也太长了吧? 沐劭勤却只恨手短,不能一下子就摸到那个他心心念念惦记了好几天的女孩。赶走了欧阳锦那个讨人嫌的家伙,他柔声问声,“丫头,你近来可好?” 亲切随和,春风拂面的态度,完全象是换了一个人,让刚刚还震慑于他的威势的小胖妞都颇不习惯了。 “好着呢!”念福很自然的就上前搀扶着他进屋,“您的伤好了么?我才想着做了小鸡炖蘑菇给您送去,没想到您就来了。” “真的?那咱们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绝对算!” 念福说这话,一半是讨好卖乖,另一半也确实是发自于真心,“我刚种蘑菇时,就想着若能成就要给您送去了。今儿刚结出第一茬来,您摸摸,才摘的,可新鲜的不是?您要不介意,就留下吃个饭吧。不过我还要请先生师傅他们都过来,行么?” “当然可以呀,人多还热闹。”这孩子是真孝顺,心地也好。沐劭勤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介意? 可楼上的欧阳大少很介意,都心有灵犀了,那他可怎么办?可眼下人都进了屋,就是竖着耳朵也听不到下面说话的声音了,欧阳大少这个急呀,简直象热锅上的蚂蚁。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12章 偷亲【粉红360+ 2月债完!】 不管楼上的欧阳大少是如何纠结,反正念福是满心欢喜的把沐劭勤请进了屋,热情招呼。 “快过来个人,去楼上把我的厚垫子拿下来给国公爷坐。您的伤真都好了么?要是疼可别瞒着。” “真都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才想着来看看你呀。”给念福这样体贴关怀着,沐劭勤只觉如沐春风,浑身上下都透着说不出的舒坦,“你的厚垫子,和别人的有什么不同?” “您摸摸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工夫,念福把两个棉布抱垫送到沐劭勤手里。他摸了一时,笑了,“这一个是南瓜吧?那一个还有耳朵,是小狗么?” “您太厉害了!”念福把厚厚的南瓜坐垫放椅子上,又把那个小狗靠枕放他腰后,扶着他坐下,问,“舒服不?” “舒服。”没什么语言能形容沐劭勤此刻的感受,连方才送瑞安去宝光寺修行的不快,也统统忘却了。 从出家门到进寺,瑞安从头到尾都在哭,哭着说她不懂事,哭着求他原谅。看起来是很可怜,可沐劭勤只觉得深深的疲惫。 他是瞎了,可他不傻。在瑞安的忏悔里,他感受不到半分真心实意。就似在演一出不得不演的戏,统共只剩两个字――虚伪。 可念福这孩子不一样,沐劭勤感受得到,她对自己的关心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无比纯然而天真,不带任何功利色彩。 在她的面前,沐劭勤觉得。自己可以放心做回最真实的自己,把所有的面具卸下。因为她带给他的,是久违了的,家的感觉。 破园的第一顿蘑菇宴,是在炉火边热热闹闹进行的。 也不分什么尊卑主次了,不过是下人一屋,主子一屋。都是在炉上架了大锅,锅里炖上肥嫩的鸡,放上鲜美的蘑菇,再随各人喜好把土豆菜叶什么的加进去一煮,就成了一锅热气腾腾。鲜香淳厚的美味。 但就是这样一锅朴素又热闹的家常菜,在这冬日里的寒夜吃来,却是无比的温暖妥贴,从人的胃里,直暖到心口里。 再喝一口汤,看一眼窗外纷纷扬扬又开始飘下的白雪。念福忽地也来了兴致,伸手就到筛酒的杜川那儿去讨酒。 可杜川却不肯给她,“今儿的酒性子烈。不是你能喝的。” 念福急道,“这样的大雪,这样的好菜,怎么能不让人喝一杯?反正在自己家里。怕什么?” 沐劭勤心中一动,忽地想起他那个娇俏可人,同样曾经在雪夜里向他讨过酒喝的妻子,不觉目光越发柔和而纵容,将自己杯中的半杯温酒递了过去,“那你只许喝这么一点,慢点啊。” “可喝酒不就是图个痛快?”念福仰脖哧溜一声将半杯酒一气喝下。辣得直吐舌头,连眼泪都不受控制的往外飙,却仍是笑嘻嘻将杯子递还,没心没肺的道,“还是叔好!” 这样子真象她,连话也象!沐劭勤心口不受控制的怦怦跳得飞快,“丫头,你……” 你娘到底是什么人?可他到底还是没能问出口,因为太失礼了。人家早说过爹娘都在乡下了,他还打听,那是什么意思? 于是,沐劭勤只能临时换了一句,“你管我叫什么?” 杜川有些紧张,不觉望着苏澄,可那家伙明显喝高了,跟高老大夫还有祝四霖讲各地美食讲得唾沫横飞,完全没留意到这边的情形。 再看念福,嘻嘻笑着拿脑袋往沐劭勤胸前蹭了蹭,“叫你叔啊,有什么不对?” “没有不对,只是觉得――”闻着女孩头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揉着她的头发,沐劭勤突然有点没来由的遗憾,遗憾这么可爱女孩不能管他叫一声爹,而只能违心的说,“很好听。” “你要喜欢,那我以后都管你叫叔吧。叔,你人可真好,今天这样子帮我。嘿嘿,我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帮过我,感觉真爽!” 看她两颊酡红,眼神迷蒙着又把脑袋蹭到人家胸前去了。杜川知道,这个没用的丫头是个半杯倒。再放任她在这里胡说八道,天知道要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国公爷,不好意思,福丫头象是有点喝多了,让她上去歇着吧。” 沐劭勤有点舍不得放开软软倒在自己怀里的女孩,他对这女孩绝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就是觉得她这么高兴的全心依赖着自己的感觉非常好。 可是,他还是更关心女孩的身体。所以他主动把念福扶了起来,“让人小心扶她上去,别着凉了。对了,我不是让人带了件斗篷来的么,快给她披上。” “我没醉。”念福娇嗔着,还想留下,“我也不冷。” 沐劭勤耐心哄着她,“好好好,你不冷,那只当是试试叔送你的新衣好不好?” 念福歪着头想了想,“那倒可以考虑。” 沐劭勤听她这语气,似乎都能想象得出她微带醉意的娇憨样儿,不觉笑里带了几分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 很快,一件连帽斗篷送到了念福跟前。斗篷的面子是大红妆缎刻丝云雁瑞草纹的,内里是雪白的,没有半分瑕疵的狐狸毛,在大红妆缎的边边微露出来,又可爱又俏皮,象是裹在精致繁复的红云里的棉花糖,轻柔厚实,又美得让人触目惊心。 念福一时呆住了,如果说上回陆滢买的那条围巾是上品,但这件斗篷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极品。 “这是……给我的?”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沐劭勤微微笑了,他知道,她一定喜欢极了,“是呀。快试试,看暖不暖和?” 念福突然有点不敢试了,“我不要,这太贵重了。”她怕自己试过了,就舍不得脱了。 可沐劭勤却佯怒的沉下了脸,“你要不要,就是嫌弃不好。那就拿出去扔了!” “不要!”念福紧紧抱着这件斗篷,忽地有些迷茫的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沐劭勤怔住了。 是啊,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白狐狸本就难得,要凑成足够做个斗篷的毛料就更不容易了。皇上自打得了之后一直珍藏着。连郑贵妃那样受宠,都没能要到。可他挨了打,皇上要赏赐东西给他,他不知怎地,就想到念福了,想她这个冬天一定会很冷。就管皇上要了这几块白狐皮,做成一件斗篷,只为了博她一笑。 理不清心中那复杂的情愫。沐劭勤顿了顿,才勉强说笑道,“因为你做的菜很好吃啊。我以后还想经常来你这么大,这么好。这么漂亮的园子蹭饭,当然要先把饭钱给足。” 对面的女孩没说话,等了半天,却有轻轻吸鼻子的声音。 “你……哭了?” 念福拼命摇着头,努力眨掉眼中的泪水,虽然知他看不见,仍是大力展开笑颜。“我只是很感动,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送过我这么好的东西。谢谢你,叔――” 值了。 沐劭勤觉得,只为了女孩最后那一个带着泣音,满怀感动与感恩的叔字,就什么都值了。 有人捧着新斗篷上了楼,楼上有人很发愁。 不让他下去吃饭也就算了,反正他有单独的爱心病号餐。可为什么连原本都不许自己碰的南瓜还有小狗垫子也给人送去了? 欧阳康揪着自己软磨硬泡才弄来的另一只小狗抱枕,有些忧伤。 偏那带着三分醉意的丫头也不去睡,非要喜孜孜的穿着新斗篷在他面前献宝,“看!我叔送我的。好看么?” “我也送过你东西。”继续揪。床底下的旺财看着觉得自己耳朵也有点疼了。 “没这么贵的。” “这园子也三千两好不好?”使劲拧。旺财开始觉得腿疼了。 “哼,不就是三千两么?姐还你六千!” “你!你……君子当视钱财如粪土!” “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嘻嘻,你管不着!” 跟女子没办法讲道理了! 欧阳康大怒,反正屋里没旁人,一只小狼崽子也不怕它泄密!一个箭步冲上前,就对着那两片因为喝了酒而分外红艳的嘴唇咬下去。 唔,他想这么干已经很久了。自从女孩穿着这件新斗篷嫣然笑着,醉态可掬的推门进来时,他就想这么干了。 就算不甘心,欧阳康也不得不承认。这件斗篷,真的是很好看。尤其是女孩穿上,特别漂亮。不过那个大叔看不见,他亏了,就等于自己赚了。 那么现在,他想再多赚一点点。嗯,就当是对自己没能下去吃饭,在上头纠结这么久的补偿。反正上回念福就想亲他,他再亲回去一次,也算是公平合理的吧。 可是―― 念福迷迷糊糊之间,就觉唇上一痛,紧接着连牙齿磕到了,嘴里还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呼!痛,痛!你干嘛?” 大力将那人推开,念福痛得连酒都醒了三分,定神再看对面,显然那位君子也不太好过。 同样的唇破了,血流了,沾染在花瓣形的唇上,还挺好看的。 不对!念福意识过来,理直气壮的叉腰指责,“你偷亲我!” “你小声点!”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欧阳康急得把对面的纤纤玉指使劲一拍,压低了声音急道,“生怕别人不知道么!” 底下还一帮子长辈呢,哪一个他也惹不起! (这章最后自己都好欢乐,哈哈,希望大家也开心。上月的粉红债全部还清了!不容易啊,叉腰大笑中。)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13章 开窍了 “姐儿,姐儿热水已经打好了,过来洗吧。”是柳儿在隔壁喊。 呃……念福眨巴眨巴眼,收回了手,凌厉瞪了欧阳康一眼,“这笔账回头再跟你算!” 连接吻都不会,初哥什么的太不让人愉快了!忿忿的伸出大拇指反手抹了一下唇,她穿着新斗篷,气势威武的走了。 可那形迹太过明显,回头柳儿见了疑惑的问,“姐儿你这嘴巴怎么了?” “刚刚不小心咬到了。”念福故作淡定的说着,耳根子却可疑的红了。 幸好酒劲仍在,柳儿也没留意,给念福蒙混了过去。等到钻进被里,再摸摸嘴唇,女孩只觉又羞又恼,可心里又有点甜。 都知道要亲自己了,那个君子,终于开窍了么? 是的,君子开窍了。只是这个窍一下子开得有点大,让君子惊了风,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念福已经走了很久了,可欧阳康却依旧站在那里,象是被蛛丝困住的小虫,脑子里一遍遍反反复复的重放着她刚刚用大拇指抚过嘴唇的那个小动作,怎么也停不下来。 念福不知道,她喝多的时候,在沐劭勤身上就把头发蹭乱了,毛茸茸的蓬松着,不好看,却有一种奇异的慵懒与可爱。 而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眼睛变得比平时格外明亮而湿润,还有那酡红的脸颊,在大红斗篷的映衬下,更加显得象熟透的红苹果一样诱人。 可这一切都只是导火索,最终拨开君子心弦的,是她用拇指去抹下唇上血迹的动作。 欧阳康形容不出来,他只知道,在念福做这个动作时,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扑上去。再咬一口。 他这是怎么了?他是生病了么?为什么脸会烧得这样烫?为什么全身的热流一股股不受控制的往下腹涌去,还可耻的有了……那种反应? 欧阳康有点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他一直是循规蹈矩长大的好孩子,虽然在十三四岁。更加懵懂初开的年纪,他就被老太太安排的贺嬷嬷叫去。跟他悄悄的讲过一些事情,但贺嬷嬷也奉老太太之命,很严厉的告诫他,这种事在没有成亲之前,是绝不能多想的。贺嬷嬷说,这种事想得多了,不仅会伤身。还会早夭。 欧阳康被吓坏了,他不要早死。所以他一直很小心的控制着自己,不去关注可能会引起那些反应的事情。时间一长,人就养成了淡泊的性子。对于女色,看得极淡。 等到来了京城,进了国子监,有时听关耀祖他们开些家里丫鬟的荦笑话,他也总是淡淡一笑了之。 关公子曾经半开玩笑的说。象他这样漂亮的人,确实是看不上寻常姿容的女子,所以才会不感兴趣。 可欧阳康觉得不是这个原因。在他的认知里,一直觉得这种事是成亲之后才应该有的。而这种事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繁衍子孙。延续血脉。如果只是为了享乐,他不知道有什么意义,自然不会有兴趣。 可是刚刚,他一直以来的想法突然就不那么坚定了。 他突然觉得,这种事似乎确实会让人喜欢。就算不是为了生孩子,他也想亲亲念福,抱抱念福,和她更加亲密。 可这,这些不是不合理的吗?他们又没有成亲,就算是他们日后一定会成亲,可现在做这些事,难道就是对的吗? 欧阳康矛盾了。 他可以肯定,自己喜欢念福,首先还是因为在上京的路上那回生病,念福看过他的身体,他开始觉得自己对这个女孩有了一份责任和义务。 虽然在后来的相处里,两个人的感情早已经不是简单的责任和义务,还有一种相互支撑,相濡以沫的温情与体贴在里面,但欧阳康依然觉得,跟那方面完全没有关系。 可是,就在刚刚,或者还要更早,这种情感在他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而念福刚才那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就好象突然是打开了一扇窗,把欧阳康推到了一个全新而陌生的领域。 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女孩的情感远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也多得多。 那不仅是责任与义务,也不是认定了对方,就会一路相伴,为对方去争取的勇气和决心,还掺杂着一种很奇妙的,让人怦然心动,无法扼制的想要靠近,想要亲近的感情。 就好象人人知道喝酒多了会伤身,却忍不住一再去试那个一醉方休的味道一样。 欧阳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堕落了,无耻了,不够君子了,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把念福抓到自己怀里,恨不得揣进衣兜里,就这么抱着,亲着,看着。 太多的事,他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可他就是想跟她拴在一起,粘在一起,最好是长在一起,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他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会变得这么奇怪? 脑子里象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楚。但欧阳康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想要念福的心比从前更加坚定和灼热了。在她面前,他绝对绝对做不到君子的。只要有机会,他肯定还想去牵着她,抱着她,亲吻她。 天啊,自己一定是中邪了! 看欧阳大少把自己扔在床上,拿厚厚被子裹住,还发出好象很痛苦的奇怪声音,旺财从床底下钻出来,疑惑的歪了歪小脑袋。 难道这个主人其实跟它是同类?要不然,他为什么会突然咬人呢?还咬嘴唇,实在太奇怪了。唔……嘴唇很好吃吗?有腿上肉多吗? 不过他咬的是另一个主人,这是不是表示他们其实在打架?可要是下回再打起来,它要帮谁呢? 平国公府。 沐劭勤回去得有点晚,可谭夫人依旧没有睡,冒雪相迎。 可沐劭勤见此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只淡淡说,“以后不必如此。早些去睡吧。” 谭夫人哪里睡得着?从前几十个丫鬟婆子就伺候她一个,现在除了卢妈妈,她的身边甚至没一个可以用得上的人。 伴随着俸禄的削减。是生活待遇的各项打折。炭火没有以前的精致,燕窝不能想吃就吃。虽然比起一般人家已经算是天堂。可是比起从前呢?也就是不久之前好不好! 把丫鬟刚捧上来的茶水喝下一口,又呸地吐掉,谭夫人恼道,“这什么破烂茶叶,也拿来哄我?” 丫鬟委屈之极,“不是奴婢不去拿好的,是从前的茶叶喝完了。库房总管说。下剩好的都是国公爷的,其余……只有这个了。” 一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谭夫人想发火极了,可到底还是克制着,只骂了个一个字。“滚!” 回头等人走了,才看着卢妈妈道,“瞧瞧瞧瞧,都给人欺负成什么样了!这个府里往后还有咱们说话的份儿么?” 卢妈妈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从前有那么多的人手。她基本相当于二太太,自己都一堆人服侍,哪里用她干什么活?可眼下人手短了,那些粗手笨脚的谭夫人用得不顺心,于是好多活重又落到了她的头上。从前干惯了倒不觉得,可如今停了这几年再捡起来,卢妈妈是觉得各种累。 而更让人生气的还是她儿子的差事没了,家里少了一大注来源,儿子天天跑来吵闹,虽然卢妈妈也觉得自家儿子太过懒惰,不思进取,但她更恨那个害她们失去财富的人。 此时见没有旁人,便道,“夫人可知,国公爷向圣上讨了那白狐皮拿去做了什么?” “不是做了件斗篷给瑞安了么?” 卢妈妈摇了摇头,“县主,不,咱家姑娘那里可没有,听说,给破园那个丫头了。” “什么?他疯了么?”谭夫人是又惊又怒,要是沐劭勤把那件斗篷给了瑞安,她是会嫉妒,却不至于这么生气。可要是沐劭勤把斗篷给了一个陌生的全无半点关系的女孩,这问题就严重了。 卢妈妈也不多说,只等谭夫人自己做决定。 “那女孩到底是做什么的,去查一查!不要用府里的人了,宁肯花些钱,用外头的人。” 看她一脸的阴鸷,卢妈妈知道,有她出手,那丫头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 她是想替孙子积福,可要是积这个福会影响到自身的利益,那她还积了干什么? 房间里。 沐劭勤还没有睡,他睡不着。 今天念福的举动,让他无比思念起他的妻子,也是同样的一杯就倒,然后会滚进他的怀里,象小兽一样各种磨蹭,让他又好笑又无比怜爱。 他甚至都开始想,要是念福是他的女儿,那该多好?可那是不可能,对吗? 如果瑞安并不是他的女儿,只是太后拿来安慰他的赝品。那么,她既然能知道那么多的多事情,是不是代表他真正的妻子和孩子,早就不在人世了? 心中忽地烦闷异常,推窗任那雪花飞进屋来,扑打在自己脸上。沐劭勤闭了眼,从心底发出沉沉的叹息。 他此刻是多么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够看得见,那么,他就可以亲自去找寻她们。 不,还是不行。 有那样一个可怕的诅咒存在,为了让长姐生活得更好,为了让皇上放心,他这辈子注定都是不可能离开京城的。 苦笑着任那越来越多的雪花悄无声息的落在身上,沐劭勤默默祈祷,如果真的神灵有知,苍天有眼,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带给他真正的,关于他妻子孩子的消息? 十六年了,都快十六年了! 就算他们一家从前做过什么错事,可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已经够了?苍天啊,能不能对他们一家稍稍仁慈些?让阿顺父子带回她们的消息吧,求你了。 一行清泪潸然落下,和风雪一起揉进男人单薄瘦削的衣襟里……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14章 好男人是要抢的 归仁坊。 欧阳锦的心情很不好,皇上赐的东西没了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把平国公给得罪了,那有什么办法能够挽回? 谭氏还不知道他干的好事,跟他说起一事,“今儿不是陈家夫人过生日吗?我去吃酒,遇到鸿胪寺丞傅大人的夫人了,她也不知打哪儿见过庄儿一面,倒对他印象不错,言谈中提及她娘家侄女,似有结亲之意。若论品级,倒是咱们家高攀了,况且没见过那姑娘,我也不敢十分答应。傅夫人就说,她兄弟年下要带着家眷回京考核,等到了会约我去见一面,若是中意就把亲事定下,她家也好省个心事,我先来给你说一声,应该没问题吧?” 欧阳锦一听,却忽地想到,不管那平国公为何喜欢念福,总之他要是喜欢,那成全他不就行了?把那么大个儿子放在那里碍眼,只怕平国公也是不喜欢的吧? 再说了,欧阳康日渐长大,身后结交的关系越来越多,老是放在那个破园子里于自己有何益处?倒不如想法拘回家来,或许慢慢的还能把这个儿子收归已用。 想及此,他顿时摆出正直面孔道,“哪有哥哥没成亲,先给弟弟说亲事的?若是那傅家小姐不错,倒是很该说给康儿。” 你就装吧!谭氏睨他一眼,“我又不是不帮他说,从前帮他说,你不还嫌我多管闲事么?这是傅夫人自己看上的庄儿,况且那姑娘比庄儿还小两岁。跟大少爷并不般配。就算订了亲,要迎娶也是两三年后的事情,怎会抢在大少爷前头?” 她这一说,欧阳锦想起来了,“你之前是说那个陆家有结亲的意思?” 谭氏道,“人家也没肯定,就是那么一说。” 欧阳锦却道,“这种事总不能让女方主动,你去请个官媒。明儿就去提亲!” 啊?谭氏诧异了,“这么急?这件事,只怕还是要跟大少爷商量下吧?” 欧阳锦不以为然的道,“婚姻大事,自来父母作主,有什么好商量的。就是陆家了。” 谭氏一头雾水,想想这件事自己可不能管,省得回头又落一身不是,况且陆家也未必会答应,于是便道,“老爷要怎么做。您自己去吩咐下人吧,妾身毕竟是后母。不好管得太多。” 我来就我来!欧阳锦心想,等到成了亲,他就不信那个儿子还能呆在破园不回来! 于是乎,没两日,陆家就有媒婆上门,向陆滢提亲了。 这初次上门是先问问意思,如果双方有意。再进行下一步的具体措施。因陆滢生父已逝,媒婆自然找的是她的生母陆文氏。 陆文氏一听。二话不说,“行,这事我同意。你回去告诉欧阳家,择个好日子,正式上门提亲吧。” 媒婆欢欢喜喜的拿着赏银走了,回去把好消息一报,欧阳锦是喜不自胜,可谭氏却着实吓了一跳。 陆家居然同意了?陆滢不是打算要进宫的么?这就改变主意了? 不行,这么大的事,不能由着欧阳锦一人胡来。谭氏立即悄悄的使了个心腹出府,把这事报给欧阳庄,让他赶紧去通知他哥一声。 而陆家,陆滢同样对母亲答应欧阳家的亲事震惊不已。 “娘,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就答应了?” 陆文氏瞥她一眼,鼓着脸道,“因为我知道,一问你,你准得想想,再想想,然后就没下文了。” “可你也不能这么草率就答应吧?上回人家出那么大事……” “就是上回出那么大事,我才同意的。”陆文氏打断女儿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上回他为了救你伤得那样重,咱家却不肯出力,太不仗义了。可是滢儿,如果你这回嫁了他,岂不就刚好把上回的过错全补回来了?不对,应该还是他占便宜,娶了我这么好的女儿,可不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么?” 看母亲一脸骄傲的自说自画,陆滢只觉很是无奈,“可是……” 陆文氏道,“你就别可是可是了!上回那小子肯不顾性命的救你,娘其实是很感激他的,后来你几个叔叔拦着不让你去请御医,不也是娘作主,让你拿了咱家的药去看他的?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阿滢,你听娘说,他能在那种时候不顾危险的来救你,足见心地厚道,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好人。眼下,他放着自家不住,硬是在外头撑起一个家来,可见也是个有本事有担当的男人。你信娘,你嫁他真不会有错。” “可是他……”人家还有沐姐儿呢,看沐姐儿都敢去国公府那样闹腾给他讨公道,二人关系绝对非同一般。 可陆文氏不听,“阿滢,你就听娘一句劝吧,这世上好男人是要抢的。你要不抓紧,很快就没了。娘都打听好了,他眼下正跟着苏先生读书呢,虽说苏先生有些不太好的毛病,但实实在在是个有本事的人物。那欧阳康马上要进国子监了,听说跟状元郎关系也极好,这样人才,保不定日后会有大出息。况且说句不怕丑的话,他娘死得早,跟爹又生分,你嫁去后上头没有正经婆婆,不用立规矩,公公就更不好管你了。他家又有你二婶那份情面在,你们那小日子绝对好过得很。你要是怕你爷爷和几个叔叔不同意,娘去跟他们闹。想把你送进宫,我绝不答应。滢儿,咱把这事就这么定下吧。” “可……” “你要还当我是你娘,就安心备嫁!其余话我都不爱听,也不说了!” 看着母亲欢欢喜喜的离开,陆滢的心情很复杂。 她也知道欧阳康不错,可是。真的就要嫁了么? 破园。 今天是御医上门的日子,所以就算再忙,念福也专程跑回来了一趟,赚钱是要紧,可人更要紧。 白御医小心的把欧阳康包着伤口的棉布打开,半晌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不错,应该不会留疤。” 呼。念福长出了一口气。 欧阳康忙问,“那我现在不用忌口了吧?” 白御医却摇头笑了,“恐怕不行。这伤口虽是收了,可还没长好呢。你再忍一忍,等过完这个冬天就好了。” 还要过完这个冬天?欧阳大少顿时觉得人生黯淡起来。 冬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过年呐!过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无数好吃好喝的! 家里早已经商量起做些什么好东西了,要是一直要忌口,那不是全都没他的份儿?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欧阳大少还想为自己的福利抗争一把,白御医却又问道,“你最近是不是觉得伤口会很痒?” 是啊。尤其是晚上,在热乎乎的被窝里。更会觉得痒。 看他点头,白御医转脸对念福道,“以后晚上睡觉时,把他手也包起来,不能让他抓到伤口,否则会很麻烦的。” 他来过多次,早知道念福当家作主的地位了。 欧阳大少更加郁闷了。“这个,没有止痒的药吗?” 白御医笑了。“这又不是病,要止来做什么?长新肉自然会痒,你只要记着敷我给的膏药,再不去抓它就好了。要实在痒得狠了,索性把他手也给捆起来,熬到新肉长好就没事了。” 看念福扔过来的不善目光,欧阳康颇觉心惊肉跳。她不会真想把自己绑起来吧,那也太不人道了。 “大夫,那他能上学了么?国子监就要开课了,不去不好的。” 白御医点了点头,“这个倒是不怕。反正他脸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眼下又是冬天,戴个围脖也就不怕风了,放心去吧。只是有些骑射课暂时就不要上了,等伤好彻底了再说。没事也少出门,可记住,坚决不能饮酒。” 念福点头一一记下,转头提了自家做的糕点送上,白御医收得是喜笑颜开。 “这可真是谢谢你了,这点心我娘可爱吃呢。直问你的铺子什么时候开张,到时一定要去捧场的。” 念福笑道,“不过是些小东西,只是表个心意。等过几日定下开张的时候了,我再给您家送一份去。对了,这糕点我分了两份,这一份是平常吃的口味,这一份是单给老夫人的,减了糖和油的份量,老人家年纪大,一般都好甜食,可太贪嘴却也是不太好的。” 白御医有些刮目相看了,“你也懂医理?” 念福摇了摇头,低调的道,“不懂。不过从前在老家,曾有幸见过一位前朝的孙老太医,蒙他指点了一下,略知些皮毛。” 白御医却是惊喜了,顿时感觉跟念福亲近不少,“是孙大夫呀!那可是一代圣手啊,从前我刚进太医院的时候,他还指点过我呢。他老人家如今可好?” 念福道,“我上京之前见他时老人家身体挺好的,儿女也孝顺,在老家颐养天年,过得挺舒心的。” 白御医感慨的点了点头,“人这一辈子,到老不就指着这么个终局么?” 他本还想多说几句,却见欧阳庄匆匆赶来了,便一笑收了话道,“这真是手足情深,弟弟也来瞧哥哥了。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我送您。”念福还要回铺子里干活,只跟欧阳庄打个招呼就送白御医一起出门了。 欧阳庄见没了旁人,转过脸来,满是焦急,“哥,不好了!” 欧阳康还气定神闲得很,“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爹给你订亲了!” (连续几天三更了,也让桂子喘口气啊,歇两天再加这月的粉红还有和氏璧,我都记得的,不会赖账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15章 去问祖母 听说自家那个不靠谱的爹给他订了亲,欧阳大少差点失手摔了白御医刚留下的药。 幸好兰姑扑上去捡着了,可她却有些不懂,“怎么?老爷给大少爷说的亲事不好?” 欧阳庄也不知道好不好,虽然就一般人的眼光来看,这桩亲事还算不错,可他却隐隐有种感觉,他哥不会喜欢。 果然,一听说是给他和陆滢订了亲,欧阳康二话不说站起来了,“给我更衣,我回去跟他说!” 兰姑急忙把他拦住,“御医才说了,伤虽好了,可不能随意出门……” 欧阳康急道,“若是等这亲事订下,就是养得再好也没用了!你快让开,这也不是你该管的事。” “可……”可那个陆小姐有什么不好?漂亮大方懂事还门当户对,为什么他这么着急的不同意? 难道,是为了沐姐儿?脑子里才涌上这个念头,兰姑又觉得不可能。再怎么说,沐姐儿就是一个乡下村姑,她怎么配得上自家大少爷?可要不是为了她,欧阳康为什么会这么激动的立即就跑回欧阳家去,要跟欧阳锦理论? 归仁坊。 欧阳锦的心情实在很好,难得大方一回的给那媒婆封了个大红包,客气递上,“那就有劳你走一趟了。” “老爷实在太客气了。”媒婆喜笑颜开的接了钱袋,满意的揣进袖里,“麻烦您把大少爷的庚帖取来,老身这就给陆家送去。” 呃……欧阳锦往旁边下人一瞟。“去,把大少爷的庚帖取来。” 可下人进房回禀谭氏,谭氏却是冷笑,“又不是我生的,我哪知道他的生辰八字?问他爹去!” 可他爹就是不知道才来问谭氏的啊,这下欧阳锦有点抓瞎了,他这儿子到底哪天生的?似乎当年这儿子生产时,老家是给他寄了信的,可那信放哪儿去呢?他总不能为了问个生辰八字还要专门回去问下老太太吧? 略带几分讪讪跟那媒婆道。“要不今天就算了,回头我写了庚帖,再请你来拿。” 媒婆有点奇怪了,怎么这当爹的连自己儿子的生辰八字也不知道?才应着要转身出门,不妨一人进来了。 抬眼一瞧,哗!媒婆惊呆了。 枉她保媒半生。还从未见过长得这般好看的青年男子,虽是戴着高高围脖,包着半边脸,但只露出的那一截,就足以让所有春闺少女怦然心动了。 欧阳锦见着此人倒是分外高兴,“你回来的正好。赶紧把你的生辰八字给人家报上,急等着用。” 哈。原来他连自己的生辰八字也不知道,居然还想给自己说亲?急匆匆赶回来的欧阳康此刻倒不着急了,只明明白白的告诉媒婆,“麻烦您去跟陆家说一声,这门亲事,不成。” 哦。媒婆还在呆呆看他出神,随口应了一声。才忽地回过味儿来。什么?不成? 欧阳锦顿时垮了脸,“你这个孽子。在胡说什么?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作主,都答应好的,怎么能不成?快把生辰八字报上,好让人家出门办事。这是好事,又不是害你,你可别犯混。弄个忤逆罪名,就是苏澄也保不住你!” 欧阳康却睨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小小心心的打开。又从中取出一方丝帕,再将丝帕打开,取出里面一只通体艳红的红翡手镯,“请问父亲大人可还认得此物?” 欧阳锦瞪大眼睛,露出几分垂涎之意,好玉啊!哪来的? 欧阳康脸色更冷了几分,“恐怕父亲已经不记得了,这是母亲当年的陪嫁之物。听祖母说,我出生时母亲就曾说过,这镯子将来是要传给她儿媳妇的。这红翡玉镯本有一对,我上京前由祖母亲自作主,将这玉镯给了一只旁人,替我订下了亲事,眼下父亲大人又要替我说亲,那岂不是忤逆了祖母?这道理儿子不太明白,还请您来分说!” 欧阳锦这回真是干瞪眼没法子撒气了,老太太是他亲娘,她订的亲事自然得排在他的前面。要说欧阳康忤逆了,那也是他先忤逆了他的亲娘! “可那……她给了哪家小姐?”欧阳锦想管人要回来。 “不知道。”欧阳康淡定的瞟了他爹一眼,重又把镯子妥妥收回,藏进自己怀里,“这种事儿子怎么好打听?岂不于礼不合?上京前祖母只让我把这玉镯收好,说将来要是谁家闺女能得出另一只玉镯,那就是我正妻。” 欧阳锦的脸彻底黑了,老太太办事糊涂啊! 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就自作主张了?天知道她说了门什么亲,不过想来顶多也是哪个乡下土财主家的闺女,对他能有什么助力?最最麻烦的是,眼下这弄得他要如何做人? 媒婆回过味来,当场也翻脸了,“欧阳大人,您是特意来消遣我的么?消遣我倒也不要紧,可您怎么能这么消遣陆家?人家说来也是这京城有头有脸的门户,他们家的闺女也不是没人要硬要赖上你家的。您既答应了,又弄了这一出,让我怎么去跟人家回话?” 欧阳锦实在是下不来台,再望欧阳康一眼,索性狠心道,“只送个镯子,又没放定,作不得数。这事我跟老太太回去,你就上陆家提亲。有什么事,我回头跟老太太说去!” 对不起!媒婆才不肯干这坑人的事,“欧阳大人,您这话说得倒轻巧,要提亲是不难,可我们官媒都是在官府留下名姓的,要是让人知道我明知你儿子有婚约在先,还去替你家提了这门亲事,这不是连累着我要吃官司么?万一到时你家原先的亲退不了,难道让陆家姑娘进门当二房?我也是一把年纪,也有儿有女的人了,这种黑心钱呀,我不赚。” 她从怀里取出欧阳锦刚刚打赏的银两,啪地往桌上一拍,走了。 欧阳锦给堵在那里,脸都快青了。 心里正想着天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媒婆,他就不信换个人还提不了这门亲,没想到欧阳康瞧他一眼,忽地对一旁刚刚得到消息,出来探风声的谭氏道,“有劳太太即刻去陆家跑一趟吧,解释解释,否则若是这话一旦传开,只怕顿时就会坏了欧阳家的名声。知道的倒也罢了,不知道的岂不以为我们欧阳家都是些贪慕富贵权势,随随便便就能抛弃糟糠之妻的人?不管老太太给我订的什么亲事,父亲太太看不看得上眼,我总是认的。到时纵是只得一间茅草屋,我们也自过去,必不劳烦你们费心!” 这番夹枪带棒的话说得欧阳锦是无话可说,连谭氏也大觉羞惭,她进门这么多年,有些事只是恃着离得家乡远,闭着眼睛装糊涂而已。如果这个长子真心要挑她的刺,说真的,谭氏从过门就站不住脚。 况且,他眼下这话也是一番好意。陆家肯与她家结亲,也有一半是看在她与陆方氏的交情上。得罪了陆家人,于欧阳锦来说是面子上不好看,可于她来说,却会害得自家好友无法做人。她还指望把闺女嫁过去呢,这可是她万万不愿的。所以反倒跟欧阳康道了个声谢,急急忙忙的更衣走了。 欧阳康自不多留,转身要走,可欧阳锦忽地把他叫住,脸色阴沉的问,“老太太给你订的到底是什么人家?说!你肯定知道。” 不管怎样,他都要退了这门亲。 可欧阳康却耍起了无赖,“您也说了,儿女亲事,当由父母作主,儿子自己说起来,未免于礼不合。您要想知道,就去问祖母吧。” 他一甩手,走了。把个欧阳康留在当地,气得无语。这小子回头肯定会把自己订亲的事说得尽人皆知,到时他还怎么作得了他的主? 送别了白御医,念福重赶回祝家食铺的时候,生意正好。她之前烧出来备份的几百份饭都快卖光了,全靠罗小言一个人在那儿盯着火。小家伙累得够呛,小脸蛋沉得都快下雨了。 念福过来,揪揪他的小脸蛋,把他从高凳抱到地上,示意他去休息,迅速挽袖投入战斗了。 好容易忙过这一阵,来喜疑惑着来报,“方才有些人来买饭,可奇怪了,也不着急,每样要一份,还四处东张西望的,不象是吃饭,倒象是来打探消息的。” 念福抬袖抹一把额上的汗,“别理他,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完。你抓紧时间去吃饭,一会子忙起来可就没工夫了。” 看她如此镇定,来喜也安下心来去吃饭了,可念福心里却是有了数。只怕是生意太好,惹了同行来打探虚实了。回头可得吩咐钟山一声,近来做事要格外小心,千万别给人有可趁之机。 念福料想得不错,那几个人在祝家食铺买了些饭菜回头就去了间酒楼。明明是吃饭时间,这里的生意却冷冷清清,伙计甚至闲得坐一堆扔起了骰子。 进了后头房间,已经有十几位掌柜模样的人等在那里了。把饭菜取出,大伙儿一一尝过,相顾良久,都不发一言。 (嘤嘤,看到那么多的催更帖,桂子也想加啊,可是这两天又有些感冒了,喉咙好难受,肚子也叽哩咕噜一通乱叫,好象很多气流在乱走,这是它们要自练神功么?qaq,我争取快点修复出来加更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16章 我要一个交待 到底,一个矮胖掌柜沉不住气先说话了,“诸位,大家觉得怎样?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等着关门大吉?” “当然不能!”终于又有一人站出来响应了,“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难道真关了门喝西北风去?这京城这么大,她凭什么就在我们北市做生意?逼着我们都没饭吃,难道是要绝我们的生计?” “说得好!”那胖子当即道,“咱们合起伙来赶她走,不怕她一个新来的不依!” 可有人犹豫着道,“你们没见那日,曾经有陆家的人来帮她做生意么?得罪她倒没什么,可要是得罪了陆家……” 那胖子顿时看向一位方脸的汉子,“丛掌柜,你好歹也是陆家弟子,不如这件事就由你出面去说合说合吧。” 那位丛掌柜颇有几分为难之色,“我算什么弟子?不过是曾经在那儿学过几年厨而已。” “有这份情面就足够了。你可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婆娘可说过,你每年都要去陆家拜年的,肯定有几分面子。要是那个祝家食铺的丫头跟陆家有什么关系,我们也不好硬来,只求她能挪挪地方,好歹也给我们一条活路。” “对啊,京城四大市,四小市,她就是一个地方做上一个月也能够赚的了,何必非蹲在我们这里不走?只要她肯挪地方,咱们送几两银子都行。” “凭什么给她钱啊?就没见过这样挤兑同行的,让她走!” “这个先别争了。还是先让丛掌柜去陆家问个究竟吧。我提议,大家现在一人出一两银子,丛掌柜的就免了,由他备份厚礼送到陆家去,先替咱们好生说说,道道委屈。” “这是正理,那我先出了。” 不一时,银子会齐,如此一来。丛掌柜就是想推辞也没法子了。没奈何收了大伙的钱,又叫人作证,一起去买了礼物,最后拎着大包小包,进了陆家大门,求见三小姐。 咣啷一声。才进那道院门,忽地就有只茶杯砸了出来,着实吓了丛掌柜一跳。这是怎么了? “真是欺人太甚!” 才听得这一句,就有丫鬟进去回话了,不一时,就见一个媒婆给人送了出来。然后请他进去。 丛掌柜颇有几分后悔,今天出门可能忘了看黄历。但眼下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了。 陆滢坐在那里,淡淡看了他一眼,“丛师兄来了,坐。” 丛掌柜打心眼里有几分怕这个小师妹,别看人家年纪小得可以当他女儿,可自小就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一大帮子师兄姐们没一个不怕她的。尤其今天似乎气色不太好,就更吓人了。 赔笑着放下礼物。丛掌柜心里已经后悔了,这话要怎么说呢?人家一没偷,二没抢,正正当当凭本事吃饭,他们这些酒楼饭馆拼不过人家,就想赶人家走,这话怎么说也占不住理啊! 可陆滢问起来的时候,他还是支支吾吾的开了口,“上回,在北市,看见你帮那家做生意,似乎做得不错啊……” 没想到,陆滢冷着脸**的道,“师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跟她也不太熟。” 不太熟?丛掌柜忽地象是看到线希望,忙把眼下遇到的困境就说了,末了又道,“我们也不是要针对她怎样,只是做生意不应该讲究些规矩吗?她一人抢了我们这么些人的饭碗,让我们怎么活?” 陆滢挑了挑眉,“她开铺子时可有按规矩拜会过你们?” “没有!”丛掌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要是早知道他们才不会让她开铺子! 陆滢淡然捧起茶杯,抿了一口,“既然她来时没按规矩,那该怎么对她也是你们自己的事。” 丛掌柜再看她一眼,明白了! “多谢三姑娘指点,告辞告辞!” 他高高兴兴的走了,陆滢却一下把茶杯重重搁下,沉下了脸。 陆文氏带着泪痕从屋里出来,“滢儿,是娘对不起你,给你说了这样一门亲事,让你受委屈了。” “不关你的事。娘,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陆滢心里象是窝着一把火似的,别提多憋屈了! 能相信吗?让她怎么能相信? 她居然给退亲了! 她怎么可能会被退亲? 饶是陆滢这几天纠结了那么久,到底要不要嫁给欧阳康,却没想到原来竟是一场笑话。欧阳康从来就没想过要娶她,他说他已经订亲了! 可他订了亲,他自己的亲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还拿出什么母亲遗下的玉镯,天知道是真是假。不想娶她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非要等到自家同意了,要正式上门来提亲时才这么说?这是看着她好欺负么? 已经很久没有人能给她这种感觉了,这感觉甚至比当初在水晶卷的比试时更糟。那回的比试,她虽然没赢,但那个丫头也亲口承认过,自己做的水晶卷比她做的好吃。 可眼下呢,难道是她输了那个丫头? 欧阳康拒绝她,其实是为了她吧?一定是! 可她有哪里会输给那个丫头的?论相貌,论家世,论品行,她有什么不好,为什么欧阳康宁愿选那样一个乡下丫头,却拒绝了更加优秀的自己? 年轻的女子都是敏感而骄傲的,尤其在婚恋这件事上,大都看得非常重。在自家同意的情况下又被人拒婚,陆滢简直难以想象要是这件事情传开来,她要成为多少人的笑柄! “姑娘,”丫鬟怯生生的站在门口道,“二太太带着欧阳太太来了。” “她们还敢来?”陆文氏怒气冲冲从房间赶出来,“让她们滚,我们家不欢迎这种客人!” “不。”陆滢心念微动,忽地道,“请她们进来。娘,不妨听听,她们家到底还要说什么。” 谭氏是真的羞愧万分,见面就不住的赔礼道歉,“这件事我们事先真是一点不知情,否则绝不会闹得今日这样难堪,府上二太太是我多年至交好友,我就是再去蒙谁也绝不至于来蒙骗于她。” 陆文氏怒道,“不知情?说给谁听啊!你们自家的儿子自家都不知情,那还有什么知情的?” 谭氏真是百口莫辩,总不能说他们家一直当那个儿子不存在吧?那往后还怎么做人? 陆方氏也不好怎么替她分辩,只能跟她一起埋头道歉,“这件事真的是我们的错,还请大嫂息怒,三姑娘息怒。” 陆滢却道,“息怒并不难,拿出诚意来就行。不知府上准备对此事作何交待?” 啊?还要交待?谭氏这回可做不了主,“那依着三姑娘的意思是要怎么做?只要我们做得到的,无不从命。” 陆文氏顿时道,“那你让你家老爷亲自过来,跟我们赔礼道歉!亲事是他来提的,难道眼下就这么躲过去了?” 要是可以,谭氏也想让欧阳锦来,可他肯吗?他要是不肯来,这件事陆家又不肯善终,到时宣扬开来,影响的依旧是自家儿女的名声。 所以她只得咬牙起身,当着陆文氏的面作势要跪,“请太太原谅则个,让我家老爷来,恐怕不妥吧。” 她原先没打算真跪的,可半天没个拦的,谭氏进退两难,只能真的往下跪了。 可双膝快要挨地,陆滢却上前去将她扶起,“夫人不必行此大礼。其实娘方才说的只是气话,我想要的交待,并不是这个。” 谭氏心中感激,要是真跪了,她往后见着陆家人还怎么抬得起头来?更加别想把女儿嫁进来了,那可是一辈子的话柄。 这一回,她对陆滢是真心实意的感激道,“好姑娘,知道委屈你了。” 陆滢表现得很大度,“其实我要的也不多,说起来,大公子还曾经救过我,是于我有大恩的。只是一个姑娘家提亲遭拒是多么丢脸的事情,相信你们也清楚。既然此事,你们全不知情,那我眼下只想让欧阳公子亲口来跟我说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陆滢的要求,真的不过分。 起码欧阳锦一听,顿时就答应了,“让人去跟那个孽子说一声,他既知道自己有了婚约,怎么也不早说?害他老子丢这么大的脸,难道就不该去赔个礼道个歉?让他去,好好跟人说,别让人把事情宣扬开来,弄得两家的面子都不好看。” 谭氏听得暗自忿然,心说要不是你不打招呼,自作主张的捅出这个烂摊子,哪有后面这些破事?亏你还知道怕人宣扬开来难看,那当初怎么就不把事情做好看一点? 不过事关全家名声,谭氏心内再瞧不起欧阳锦这番作为,到底也得去张罗一番。她这继母不好露面,只得再次交待给了欧阳庄。兄弟之间,到底也好说话些的不是? “非要我去不可?” 欧阳庄很是无辜的看着他不说话,可眼神里的意思是显而易见的。人家姑娘点名要你,你不去,换谁好呢? 欧阳康为难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17章 专情 说真心话,欧阳康是一点也不想去见面的。这种场合想想都尴尬,而且这说起来也不对啊。 说白了,他和陆滢又没有订亲,连庚帖都没换过,只能属于议亲时的口头反悔,是于女方面子上有些不好看,但这种事,也属正常好不好?就算女方是受害者,但难道她们会满世界嚷嚷去道委屈?那才是给自己丢脸呢。 就算是要交待,也该去找家长,干嘛非要他去?他要是真的去了,无非是把拒绝的话再说一遍,有意思么? 可陆滢不比旁人,这姑娘跟他家多少也有几分交情。她的师父和念福的师父也是曾经的师兄弟,虽然眼下不是一个门派,毕竟渊源颇深。 那日,他虽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但后来家里的生意,人家也来帮忙支撑过一阵。再说这件事,说来说去,女方也算是受了伤。而那个害人的,还是他亲爹。 唉,只当是子债父还吧。再说余三胜对念福也实在是很不错,说不得往后还有求到人家的时候。就当是为她日后多铺条路,也不好跟人家弄得太僵。 欧阳康咬咬牙,答应下来了,“她一定要见也行,不过我不上她家。那成什么话了?她要愿意,你回去就帮着约个外头酒楼或是哪里,大家见上一面。唔……到时你陪着我一块儿去。” 我?欧阳庄也不想掺合这种事,可想想若是欧阳康单独和陆滢见面。那就更不妥当了,孤男寡女的,多不好啊。 算了,只当是打虎亲兄弟吧,一起就一起了! 剩下的事,他自会回去跟谭氏商量着办,这边欧阳康却有些发愁,这么大的事情,要不要跟他家念福打个招呼? 说了。她肯定会生气。不说,万一被她知道了那肯定会更生气。可要是说了,她又问起自己订亲的人是谁,自己要怎么说? 临行之前,祖母的话还言犹在耳。 “康儿,你要记住。这回施家肯让他们家外孙女跟你上京,人家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虽然人家家穷,可那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跟你个男子同行同宿的,难保将来传出什么闲话。祖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做那些让人不齿之事。但旅途漫漫。万一跟人家女孩有个什么,或许不是你故意。但只要是做了有损人家女孩儿名节之事,祖母就要你正正经经娶了人家。切不可因为人家家贫,就有半分轻视之心。 这对玉镯,原是你母亲的陪嫁,当日你生下来时,她就说要留给儿媳妇做见面礼的。这些年,她的嫁妆我尽力替你收着。眼下除了换了这三千两银子,就只剩这对玉镯了。一只给你自己收着。另一只我给了施家。若是这一路平安无事,施家答应会归还玉镯,任你另娶。但若真有个什么,这就是日后你们成亲的凭证了……” 其实欧阳康很愿意把这件事告诉念福,让她知道自己已经是有主的,不是对自己更有利? 可他真不能说。 如果他要是说了,那就证明他是清楚两人未婚夫妻关系的。这样的话,两人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那得多让人诟病? 他可没忘记,上回欧阳锦来骂得有多难听。那天还亏得是沐劭勤在,念福又扯了房东房客的由头混了过去。真要是追究起来,他们这样住在一起,确实不合适。 苏澄为什么要这破园弄套房子?嘴上说是有空来度假,但欧阳康心里清楚,是师父在替自己名声着想。怕有人说闲话,好让自己有个说头。 而且,万一要让欧阳锦知道祖母给他订的亲是念福,他要从中作梗怎么办?他要仗势欺人,逼着施家一定要退亲怎么办?难道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了,成天就为了这事跟他吵,跟他闹去? 况且这事要是不挑明,念福可以继续不卖欧阳锦的账,甚至偷偷拿雪团扔他,当面下他的台都没人管。可要是让她知道了欧阳锦是她的未来公公,她还能那么不被束缚的对付他么?肯定是不可能的。 欧阳康深知,以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强大到可以视欧阳锦不顾的地步,这个老爹闹得太不好看,终究还是会影响到他自己。 所以欧阳康想来想去,这件事还得暂时保密。就让大家都蒙在鼓里,反而对彼此更有利。 至于他自己,那是没什么可怕的。等到他翅膀长硬了,可以无视他那个不着调的爹了,再把镯子拿出来,把他家念福娶回去,让欧阳锦想反对也办法。到时就算是有人想骂,顶多也是骂骂他而已,就半点不会连累到念福的名声了。 把玉镯好好收起,欧阳康决定,这件事暂时保密。不过半点不报备也不好,所以他便掐头去尾,告诉念福。 “我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想给我跟陆家小姐说亲,不过我已经拒绝了。不过她要跟我见一面,当面把话说清楚。” 哦,啊? 念福刚加大产量,弄完第二批蘑菇进山洞,正琢磨着还有什么菜能在山洞里种植的,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和陆滢?说亲?” 欧阳康看她一眼,一副我很委屈我很维护你的样子,“看,我对你多好?连官家小姐都没要。” 想想都比那个有妻有子的平国公强多了!可这话还没出口,随即耳朵就被人揪了,“说!你怎么跟她勾搭到一块儿去的?苍蝇不盯没缝的蛋!肯定是有什么才会弄出这一出,你给我老实说清楚!” “放手,快放手!”欧阳大少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给揪得通红的耳朵给解救下来,不忿的瞪向她道。“什么勾搭呀,不过是二弟他娘跟陆家二太太交好,上回请客,算是正式见过一面。也不知我那个爹是怎么想的,可能是看我救过她吧,突然就动了这个心思。可我已经拒绝了,这事就算吹了。” 念福还是有点不高兴,就象是已经自己看中决定买单的衣服被别人觊觎一样不舒服,“那既然吹了。为什么还要见面?” “可能――女孩子家自尊心强吧,想跟我当面说清楚。再说大家也不是全不认得,见见面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你要不放心,就一起跟着去呗。” “我才不去。”念福断然拒绝后,想想却又道,“那上回既有此事。你怎么早不跟我说?哦,我知道了,上回你不止是去做客,还是去相亲的!” 欧阳康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挑挑眉道,“那时候咱们有这样么?我要是那时就跟你说这话。算什么意思?” 念福想想也是,那个旧账太远。翻了确实也没意思,“那将来万一你爹又给你说亲怎么办?” “不会了。我已经说了,我的婚事由祖母作主,我爹也没办法的。” 可念福忽地皱了眉,“那要是老太太也要给你订旁人呢?” “不会的。”欧阳康强撑着面皮,忍笑瞅着她,“祖母一定会同意我俩的事的。”事实上。已经同意了好不好? 念福再想了想,大度的点了点头。“算了,那个陆滢也算还凑合,你去见见她也好,把话说清楚。就是你救了她,也不需要以身相许的。我还救过你呢,你要许,也早该许给我了!” “什么我许给你呀,应该是你许给我才对。”欧阳康嘴上反驳着,可看她这理直气壮的样子,心里却又甜丝丝的,只还得使劲绷着脸埋怨道,“还揪我耳朵!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对我动手动脚!”实在太没面子了! 瞧他横鼻子竖眼睛的样儿,念福忽地对他巧笑嫣然道,“我刚才揪疼你了吧?过来,我给你揉揉。” “那要多揉两下。你手劲还真不小,可疼呢!”欧阳大少理直气壮凑上前去,可念福却又眨巴眨巴眼,故作无辜的道,“哎呀,你刚才都警告我了,以后不许对你动手动脚的。那就不好意思了啊,再见!” 看她扭着小腰施施然跑了,欧阳大少气得直跳脚。 死丫头,她就是故意的!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答应的话也不作数,一点都不君子! 忿忿的欧阳大少自己揉着耳朵去准备课本了,报备已毕,他也要准备国子监的开学了。苏澄让他明天过去一趟,说是要考试,也不知道到底要考什么,还是临时抱下佛脚吧。 不过饶是欧阳康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苏大先生的试题。 收了他的糕点,再把人往外一推,苏澄望着前来报名的四五百考生优雅的道,“你们要是想投在我的门下,先拿张镜子看看自己。要是觉得有比他还美的,就留下报名。要是比不过,还请早投他处,切莫耽误了这大好时光。” 姿态优美的甩甩袖子,苏大先生飘飘欲仙,意态高雅的走了。 四五百人齐唰唰的望着欧阳大少。 就是人家戴着围脖,只露出半张脸,那也是一般人比得上的吗? 嘁!别自讨没趣了,人家摆明不想收学生,走吧。 可等人散了,苏大先生吃得一嘴糕点出来,也不扮神仙了,只冲那唯一的学生嘿嘿一笑,“你看师父对你多好,就收你一个。多专情啊,你这一点真要学我。” 你这是对我好吗?你这是打算彻底赖上我了好吧?再说了,你要专情找杜叔去,能这么滥用在我身上的吗?我已经很专情了好不好? “苏澄,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似是要诉出欧阳康的心声,忽地,一物横空飞来,直奔苏澄而去。 (昨天码字晚了,二更可能会稍有延迟,我努力赶早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18章 故人来 眼见有不明物件来袭,虽然自家先生各种不靠谱,但欧阳康吃惊之余,还是本能的扑上去挡,却不料苏澄动作更加神速的将他推开,一侧身一探手就把那物件接住了,随即又赶紧丢开,使劲甩手,“你个死胖子,想烫死我呀?” 那是一只手上用的小暖炉,不过被揭了厚厚的棉套,烧得有些烫。 欧阳大少现在对一切会产生烫伤的东西都有心理阴影了,看清这暗器后才觉后背发凉,就见苏澄全无形象在那里破口大骂,“看我徒弟被烫伤了,你也想来烫我是不是?真以为我姓苏的门下都是这么好欺负的么?” “到底是谁欺负谁,你别占了便宜还卖乖!” 欧阳康听着这声音颇熟,定睛细看,却在见着门外那位个子不高,长得不美,身材又不甚苗条的白胖大叔时,着实惊喜了一番。 “吴先生!您怎么来了?” 他乡遇故知,也是人生四大喜之一。尤其吴勉于欧阳康又算是有知遇之恩的大贵人,眼下乍然在京城重逢,自然是异常高兴。 吴勉没空搭理他,气势汹汹冲上前来,绕过他直接冲到苏澄跟前,抓了他手中还保持完好的糕点就往嘴里塞,边吃边含糊不清的道,“你这家伙也太不知廉耻了吧?我把学生引荐给你,只是让你在适当的时候给他帮帮忙,又不是把他送来给你霸占的。你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收了,是不是也太无耻了?唔唔。这是沐姐儿做的吧?手艺又进步了。对了,她欠我的樱桃酱什么时候给我?” 呃……还以为是来替自己打抱不平的,原来是上京讨债的,欧阳康尴尬笑笑,“等明年春天樱桃上市吧,我一定提醒她。” 给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吴勉看起他脖子上的伤来,“你这是怎么弄的?好歹你师父当年也是在江湖里混过的,怎么听说你却给个小女子烫了?这也太丢脸了吧?” 被打击到的欧阳大少默默缩着脖子往旁边挪。苏澄看他一眼,搔了搔头,颇有几分粗心大意的家长看受伤孩子的表情,“也是我忽视了。等你伤好了,我教你套剑法吧。你这年纪虽然练不出什么来了,但寻常对付三五个人。防身总是够了。” 欧阳大少眼睛亮了,“先生还会剑术?” 苏澄一瞪眼,“你还不信么?我这可是打小练的童子功!当年我手执三尺青锋剑,闯荡大江南北……” 吴勉在一旁凉凉的打断道,“吹这些牛皮你也不嫌害臊?要不要我把过去的那些破事跟你徒弟好好说说?嘁!不过是些江湖卖艺耍帅的把戏,学了唬唬人也好。” 欧阳康听了后半句。已经信心大增了。吴先生没苏澄那么毒舌,可也不轻易说人好话。他说能唬人,那就绝对没错。只是前面那些破事他也很有兴趣啊,要不要找个机会聊一聊? 只是抓了碟子里最后一块糕点扔嘴里,吴勉还要跟苏澄扯皮,“你把我大老远的弄来,还把我这么好一个徒弟给抢了,你就没什么说法?” 苏澄将空碟子塞欧阳康手里。优雅拭去唇角的糕点屑,眼角眉梢挂满了得意。“这能怪我么?只能怪你自己下手太慢。不信你问问,我可有勉强过他?全是他哭着喊着求着拜到我门下的,我不过勉为其难收下而已。” 欧阳康很无语,他什么时候哭着喊着求着拜到他门下了?明明是这位先生吃了他家东西倒追上门来的,现在还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幸好吴勉不信他,咽下口中糕点,拍了拍手,“明明就是你无耻,天知道用了什么坑蒙拐骗的手段把他骗到门下,又把我哄上京城。我可告诉你,我这回可是拖家带口来的,你要不给我安排个好点的住处,我可不依!” 苏澄上上下下打量吴勉一眼,“你这胖子也有家有口了?该不是把你家长辈硬塞来的吧?” 吴勉轻哼一声,表情却有几分微妙的尴尬,“不跟你瞎扯了,总之我家确实一堆人。你们国子监安排的住宿条件不行,要不你这么多年怎么一直赖在小杜家里?赶紧给我另寻个住处,否则我就拖家带口到你家去!” 苏澄才要答话,欧阳康便好心的道,“要是吴先生不嫌弃,不如来我家暂住吧。我家那园子才修好,眼看就可以住人了,就是地方荒凉了些,但足够宽敞,又很清静。” “你这傻小子,说什么呢!”苏澄急了眼,“那是我都算好了的,这胖子一来,咱们往哪儿住去?” 欧阳康一下子懵了,“可……可那院子不是有四套么?” “你蠢啊!那院子你一套,我和你杜叔一套,福丫头一套,再留一套就招呼我那些朋友,或是你那些狐朋狗友,或是高老大夫祝师傅他们偶尔小住,刚刚好。把这胖子招进门,你住哪儿去?难道还住那两层小楼喝西北风去?” 唔……原来他家先生也会关心他啊。可他不想搬啊,搬到新院子就跟他家念福隔得远了,不如眼下做邻居,多亲近? 似是要有意成全他,吴勉顿时道,“既然你们有新园子,那我就不客气了。欧阳康,我也总算教了你一场,你总不至于看着先生我流落街头吧?” “呸,你还流落街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老吴家家底可不薄,这回你上京应该又给了不少压箱底的。你自己到外头租房去,别占我学生便宜。” “大不了我把国子监给的补助给他不就完了?真是的,你把我的人都拐走了,还不兴我占点便宜回来?欧阳康,快,别在这儿杵着了,带我上你家看看。合适的话,我明儿就搬,那客栈住着实在是太不省心了。” 苏澄忿然道,“还说我无耻,眼下看看是谁无耻?那可事先说好,那房子可是我拉人来修的,你要住可以,国子监的一应房屋补助包括柴炭那些都得归我。” “看把你小气的,拿去拿去!就那点蝇头小利,亏你还念念不忘。” “我可是要当家过日子的,跟你能一样么?哎,你跟我走了,招考学生的事怎么办?” “我让书僮给他们胡乱出了几个题目,到时瞧那个顺眼收下就是。” “你也太懒了吧?” “你不一样?嗳,刚过来时听说你让人跟你徒弟比美?这种损招亏你想得出来!” “过奖过奖。看到美色当前,一帮子家伙顿时连报名的勇气都没有,这种人怎配做我苏澄的学生?” 看吧,这就是专情的真相。 眼看二人撇下自己,自顾自的拌着嘴就让人备马往破园里去。欧阳大少只觉森森无语。那好歹也是他家吧?怎么也没经过他同意事情就被决定了?还有那份补助,不是说好给他的么?怎么眼下又归他先生了? 真是,真是让人没法说了! 想把碟子扔下,可仔细看看,好象还是自家之物。交给身后下人拿着,欧阳康赶紧大步上前,追那二位先生去了。 不妨半道上遇着关耀祖,哭丧着脸扑过来,“欧阳世兄救我,我爹来了!” 你爹来了怎么了?再说你爹可是镇远侯,马上步下样样功夫了得,你就节哀吧。 欧阳大少拍拍关公子的肩,“不管你做错了什么,去给你爹跪下,他总不能在国子监就动手打你吧?我还有急事呢,先走一步了。” “别走啊,帮我想想主意啊。我爹不是要打我,他要把我送到姓裴的门下!” 那欧阳康更管不了了,“这是好事,兄长相信你,没问题!” 甩开他的胳膊,欧阳康跑了。留下关耀祖在那儿欲哭无泪,“你倒是问下苏先生收不收人啊,我就是跟着他也好过跟那……” 话音未落,却见关天骁已经黑着脸出现在他面前了。 关公子迅速收声,低眉敛目如小媳妇般走到他爹面前,胸中含着一口老血,咬着牙根道,“爹,我们这就去拜师吧。” 关天骁冷哼一声,给儿子一个算你识趣的眼神,龙行虎步在头前走了,关耀祖委委屈屈跟在自家老爹身后,还可怜巴巴的回头看了两眼,指望他的欧阳世兄能去而复返,救他于水火。只可惜,人家苏大先生早跑没影了。 吴勉进了破园,一眼就相看中苏澄给自己弄的小院子,可苏澄死活不给他,两人又扯皮拉筋了半天,最终决定各退一步,苏澄的房子仍是归他,却给吴勉霸去两套相连小院这才作罢。只是这样一来,只剩一套新院子,不管是欧阳康还是念福都住不上了。 苏澄颇有点过意不去,拍拍欧阳康的肩,“年轻人发扬下风格,还是继续住楼上吧。” 如此大好。可就算欧阳康心里再高兴,面上还得做出一副委屈老实受气包的模样,反倒关心起他们,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求。 有。把裘老板叫来,吴勉不客气的对新房装饰提了一番要求,裘老板满口应下,并拍着胸脯保证,七天之内一定弄好,让他们可以搬家。 可他这个忙却也不白帮。 (今日有三更!嗯嗯,再问下,那个小剧场不好看么?咋没评论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19章 故意来找茬的【喜气羊羊和氏璧+】 在答应之后,裘老板又赔笑提出,“听说上回状元公和几位大贤曾合作一副游乐图,不知可否有幸一观。小的绝无非份之想,只是近来颇多人打听,要是先生愿意,肯借我拿到店里挂上几天,小的就感激不尽了。” 苏澄笑道,“你倒是狮子大开口,一借就是几天?那可不行。这样吧,等我这新房弄好,摆过酒请过客了,可以借你去挂上半日,你若不愿意,那便算了。” 裘老板急道,“三个!那就借三个白天行么?” 苏澄挑了挑眉,笑而不语,眼神却往欧阳康那座两层楼上落去。 裘老板会过意来,“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要是这边弄好了,那边不弄也不好看。不如我就一并让人把这边也粉刷装饰了,可好?” 吴勉顺手往前面的简陋客厅一指,“那不如把这边也一并弄了吧,虽然也是花了心思弄的,到底简陋了些。年轻人用着不怕,我们这些老家伙拿来请客就不太象样了。” 裘老板眼珠子一转,“那到时能不能请先生给小的提副对联呢?过年嘛,总想讨些喜庆。” 吴勉一笑,“也好。”转头望欧阳康道,“我住到你家来,总也要为你家做点事的。” 于是,皆大欢喜。 吴勉回客栈去收拾准备搬家了,还有些要添置的物件都得重新添置。苏澄带着钟山去指点裘老板如何装潢布置,反倒是欧阳康很闲。反正也没人问他意见。不如索性去接念福回家,也好在路上跟她吐下槽。 可是在祝家食铺,却发生了大事件。 小胖妞被一众人围着,哭得无法自抑,而周边围了至少数百名百姓,有些情绪激动的,甚至跃跃欲试的想要上前砸摊。 这是怎么了? 欧阳康看着心头一紧,忙忙的先向围观的人打听。 一个看着挺面善的大叔叹气道,“这祝家食铺做的东西挺好吃的。我也是熟客,只没想到他家居然用死老鼠肉来冒充猪肉,这可真是太坑人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 欧阳康立即意识到,自家被人陷害了! 稳了稳心神,欧阳康并没有急着走回自家铺子里去,而是站在人群当中注意观察起周边看热闹的人来。 如果是有人故意陷害他们。那个主谋的一定会站在这里观察局势的发展,甚至还要怂恿别人闹事。只要逮住这样的可疑之人,就不难发现幕后的真凶了。 欧阳康想得明白,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 今天跟着他的依旧是阿去,他有些着急了。这样事态紧急,大少爷不上去帮忙?怎么反倒当起了缩头乌龟?你这么做。对得起沐姐儿么?人家当时为了你,可都敢上国公府闹事! “去。你到那边盯着,看是有什么人在人群中怂恿作乱的,别声张,暗暗记下来。” 忽地听到欧阳康压低了嗓子的吩咐,阿去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对呀,与其走出去给人当活靶子,不如躲人群中逮那个王八蛋! 家里的生意他虽没有直接参与过。但大家平常吃得好,穿得好。不都是用铺子里挣的钱来贴补的?阿去当即同仇敌忾的瞪起两只眼珠子,警惕的注意起人群的动静来。 此时,就见念福亲自走了出来。 忽地,阿去留意到旁边有个十来岁,风尘仆仆的小男孩道,“咦?那不是表姐吗?” “等等,我瞅瞅。”一个同样满身风尘的妇人挤上前来,“哟,好象还真的是她。” “那我去叫她!”那小男孩才想往前冲,却被妇人拦住了,“且看看是个什么情形再说。” 就见念福黑着脸让人单架起一张桌子,把哭成泪人的小胖妞抱起来放到了桌子上,冲着大伙儿行了个礼,朗声道,“大伙儿且听我一言!” “有什么好听的?”那个站在场子当中,满脸横肉的男人拿着两根竹签子,凶神恶煞的道,“这是刚从你们铺子里买出来的东西吧?你们是收了我六文钱吧?可这是什么?大伙儿看看,这可是老鼠肉!还不知道是用从哪个阴沟里掏出来的死老鼠做的,这就是铁证如山!” 人群中有人说话了,“真是恶心死了!没想到这个姐儿年纪轻轻,为了赚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连死老鼠都敢拿出来卖,天知道她还弄了些什么东西在里头?” 欧阳康着重看了这个黄面皮,薄嘴唇,有些刻薄的男人一眼,又注意听起另一个略有些黑胖的妇人说话,“亏我家男人还总说这家东西做得好吃,又便宜又实惠,一直要我来买,原来竟是这样做出来的。啧啧,连死老鼠也敢放,还不知里头有没有加些其他的东西。他家的汤水特别香,恐怕都是放了**药的。” “会这样吗?” “怪不得我吃了会上瘾,成天想着来,原来竟是如此么?” …… 这些人云亦云,欧阳康没有留心,只着重观察在其中挑拨离间的。这一细看,倒是很快就又发现了三五个人,站在不同的地方,彼此之间一唱一合,要说他们之前没有联系,那才真是笑话。不过这些人一看就是喽罗,不是主事的。抓了只怕也是无济于事,那主事的在哪儿呢? 欧阳康左右张望着,忽地,他瞧见在斜对面的酒楼上,有一伙人正扒着窗户往这里张望,神色看起来很是在意。一个个看起来都有了几分年纪,衣着打扮也象是做掌柜的或者东家模样。这样的人,有三两个聚在一起不奇怪,可同时聚了七八个,那就有些奇怪了。欧阳康心里隐隐已经猜着了三分。 想了一想,他掏出钱袋走到隔壁铺子,对一个看热闹的伙计道,“小哥,麻烦你去跟本地的官员说一声,就说这里要出事。万一待会儿打起来,这么多人,恐怕到时连你家的铺子也要受连累的。” 那伙计一想也是哦,何况还有钱拿,那不如就去通知下管理本市的官员,省得闹出什么事来连累自家生意。他接了钱跑了,欧阳康走到那家酒楼底下,摸着下巴开始琢磨应该怎么办。 而此时场中的念福又开始说话了,“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大家都不会相信,为了证明我家的清白,我现就让大家看看我家厨房里究竟有什么。来人呀,把东西全亮出来给大伙儿看看!” 随着她一声令下,钟山带着下人们,迅速把用来遮风挡雨的大棚都给拆了,整个厨房还有里面的食材,全都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众人面前。 “大家请随意上前查看,如果那两串老鼠肉真的是我家东西,必不止这两串吧?可你们看看,我家厨房里,可有这样东西?如果找得出来,我今天就砸了招牌,任大家处置!” 那彪形大汉一下子也愣住了,一般来说,是没有饭馆愿意把厨房展示给众人看的,因为多半都有些不干不净之处,可没想到这个姐儿竟如此彪悍,当众拆了棚子,这下子就把她家厨房在光天化日之下展示在众人面前了。 应该来说,这临时搭建的厨房并不好看,但是,就连最挑剔的家庭主妇也不得不说,这里确实非常干净。生菜区里分了荦素,一层层一格格摆得井然有序,烧饭在哪里,碗筷在哪里,都有专人照管,绝不错乱。 眼下棚子拆了,在祝家食铺里干活的一众下人还有孩子们都这么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里,可他们没有一个畏惧的,反而同仇敌忾的面对着所有的人,毫不胆怯。 他们的衣裳并不整齐统一,不少还打着补丁,可都洗得干干净净,每个人都还系着一条围裙,戴着袖套,不是戴着帽子,就是包起了头发,收拾得整洁利落。 来喜,最早跟着念福做事的丫头,愤怒的站了出来,把自己的双手伸了出来,“大家可以看看我们的手,除了生火烧炭的,可有哪一个是脏的?这象是去阴沟掏老鼠的手吗?我们在这儿也做了这么久的生意,有没有老鼠肉难道大家不清楚吗?” 她眼里冒着火,毫不畏惧的盯着那个彪形大汉,“眼下就会拿两串老鼠肉,跑来糊弄一个才几岁的小孩子诬赖我们,你们好意思么?” “你说什么?”那彪形大汉提着拳头就要上前揍人了,念福昂然迎了上去,“难道不是的吗?” 她将放在高桌上,满面泪痕的小胖妞一指,“阿蚕今年才五岁,什么事也不懂,带她来也不过是在铺子里玩玩而已。可也不知是哪个坏心眼的婆婆,居然拿了两串老鼠肉哄她,说是没钱,让她帮忙放我们锅里煮一煮,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知道人心险恶?便悄悄帮了那个婆婆。结果这位兄弟顿时找上门来,一定要买这两串肉,我们伙计看着肉不对,不肯卖给他,他却硬是丢下六文钱,把这两串肉抢了去,然后就说我们卖老鼠肉。我想问问大家,这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么?” 说得是啊。 百姓们的风向开始变了,“莫不是看人家生意好,故意来找茬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20章 有人欺负你吗 那彪形大汉见百姓们开始倒向念福这边,忽地将两个袖子高高一挽,露出上面的刺青。百姓中有识字的认出,他左胳膊上刺的是“生不怕京兆尹”,右胳膊上刺的是“死不畏阎罗王”,不禁骇然变色。 京城风俗,并不是刺什么青龙白虎才表示自己是道上混的,而是刺上这样两句话,表示不管是京城现管的京兆尹,还是阴间的阎罗王,都不放在眼里了,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也最彻底的混混。 眼下就算明知祝家食铺是被冤枉的,恐怕也只能自认倒霉的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那彪形大汉晃动着自己那两只又粗又壮的胳膊,冲着念福恶狠狠的道,“看到没有?大爷我可不是好惹的,不管这两串老鼠肉是怎么放进去的,总之就是从你们家锅里捞出来的。别怪大爷不给你条路走,现在明告诉你吧,赔一百两银子,然后立刻收了摊子从此离开这里,再也不许出现。否则的话,大爷可有的是兄弟砸了你的摊子。兄弟们,出来!” 随着他一声号令,十几个大汉手持棍棒的站了出来,凶神恶煞的站成一排,“还不赶紧照我们老大说的做?否则我们就要开砸了!” 念福明白了,这伙人就是明目张胆的打劫啊,难道这天子脚下就不讲王法了吗? 小胖妞被冤枉了半日,哭了半日,此刻见人家还要冲上来打打杀杀的,她真的是愤怒极了。连怕都不知道了,就这么跺着小脚在桌上喊,“你们,你们都是坏人!我要让我的皇上爹爹把你们都抓起来,治你们的罪!” 可她越发脾气,那帮人却笑得越发厉害,“哼,你还有个皇上爹爹?只怕是在做梦吧!” “我不是做梦,我是公主。我是寿宁公主!” “什么寿宁,就你这胖墩儿,有哪一点儿瘦了?还想当公主,你要是公主,那我就是皇上!” “你才不是皇上!我爹爹才是皇上!” “那公主殿下,现在就请您来治我的罪吧!” 有人坏心眼的忽地抬脚将桌腿一踹。小胖妞一个站立不稳,当即头朝下的就从桌上摔了下来! “阿蚕!” 念福大惊失色,没想到这帮子人竟然如此灭绝人性,这距离虽不高,可若是当真摔下来,那可是会摔死人的! 可她待要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了出来,伸手接了阿蚕一下。却给那巨大的冲力撞得一起摔到地上,顿时就晕厥了过去。 “罗小言!”钟山一个箭步冲上前,先把吓呆了的小胖妞拉了起来,随即抱起罗小言,掐起他的人中,“醒醒啊,小言。快醒醒!” “血啊!”旁边,有人看见惊叫起来。罗小言后脑已经流出了鲜血,很快染红了钟山的衣襟。 钟山抱起他就往外冲,得赶紧找大夫去! 阿蚕站在原地,当真给吓着了,忽地再次放声大哭,“父皇,我要找父皇……” 而那个彪形大汉却冲那帮子人使了眼色,“给我砸!” “统统给我住手!” 一声威严的断喝,让纷扰嘈杂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呆了一呆,小胖妞哇哇哭着就冲着那人跑了过去,“舅爷爷,舅爷爷!他们,坏人……他们打罗小言,他们还骗我……呜呜,我就是公主……” 小姑娘伤心极了,也委屈极了,抓着男人的衣襟,颠三倒四的控诉着。 听到她的声音,沐劭勤也狠狠惊了一把,“寿宁?寿宁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哪知道皇上为免让他知道了内疚着急,严令大家都不许将寿宁失踪之事告诉他,是以沐劭勤还一直不知道寿宁离宫出走的事,此刻突然在这大街上听到她的声音,他可真是吓了一跳。 可他还记挂着一个人,“念福,念福你在这里吗?你有没有事?” 念福看着他,也想哭了。 真心委屈啊!自己好端端的做生意,又没招谁,又没惹谁,怎么就招来这样飞来横祸呢? 似是感知到女孩的难过,沐劭勤一手牵着寿宁,一手摸索着急急向前走着,“有人欺负你吗?快说话呀!” 念福心头又酸又暖,走上前去握着他的手,声音里不觉带上几分委屈的泣音,“我在呢,我没事。可他们拿只死老鼠来冤枉我,还要砸我的摊子!” “混帐!”沐劭勤沉着脸把两个女孩护在身后,“把主事之人叫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这京城里,敢这样放肆!” 那为首的彪形大汉看出他是个瞎子了,又见他衣衫朴素,并没有带许多下人,顿时冷哼道,“我说瞎子,你就别在这里多管闲事了。看你眼睛看不见,大爷可怜你,不跟你计较,你可别给脸不要脸,逼着大爷欺负你!” 沐劭勤气得脸都青了,才想说话,可胸中一阵气血翻涌,竟是大力咳嗽起来。 那伙人更不怕了,还在那儿调笑,“一个病殃子也想跑出来英雄救美么?这位大叔,你还是先回去养好身子再说吧。” “放肆!”沐劭勤不方便说话,他身边的长随赶紧站了出来,“竟敢对平国公如此无礼,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可那伙人有眼不识泰山,还在那儿叫嚣,“我说你们还真是上瘾了么?先是公主,再是国公,接下来,是不是连皇上也要登场了?” “你!”那长随也没遇到过这种泼皮无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却是沐劭勤咳过了这一阵,从怀里取出一块金牌,“如果你们识字,应当认得出这上面如朕亲临四字。如果你们真要肆意妄为。想要惊动皇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的语气很淡,声音也不高,但却有一种无形的威压施展开来,连那彪形大汉都不自觉退缩了三分。 那挤在人群中的妇人定晴一看,喃喃自语,“咦,这不是那个呆木头吗?他怎么还没死?什么国公啊,那不会是他吧?” 男孩问,“娘。你在说什么?” 妇人把他一拍,“别吵!再看看。” 再看时,就有一队官差来了,见了沐劭勤手中的金牌顿时大惊失色,躬身下拜,“不知道平国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那帮子闹事的人有些怕了,本能的往彪形大汉身边退缩,“老大,怎么办?” 那彪形大汉也有些着慌,眼神不自觉的往旁边溜去。却不料瞧见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轻蔑的冲他浅浅一笑。 彪形大汉是真慌了。这人身上有杀气! 眼神闪烁间他开始寻找逃跑的路线,可那人却痞痞的问了,“你们这是想去哪儿呀?” 马鞭飞出,只听一声惨叫,一个刚想挤进人群偷溜的打手给鞭子卷到半空,又重重的摔到了场地中央,也不知断了几根肋骨。爬都爬不起来。 “都给我听好了,谁要是想跑。就跟他一样下场!” 男人话音凌厉落地,一帮子闹事之人,全都慌了手脚。那人虽只一个,却象是独狼面对着一群弱鸡般,完全没办法逃出他的手掌心。 忽地闻到一股尿骚味,那位生不怕京兆尹,死不怕阎罗王的彪形大汉生生给吓得尿裤子了。扑通一声,两膝软跪在地,“大爷饶命,饶命啊!” 男人嫌弃的看他一眼,翻身落马,给沐劭勤行了个礼,“末将来迟了,让公主殿下和国公爷受惊了。” 什么?这话显然比沐劭勤是国公还让众人震惊,难道那个不起眼的小胖丫头真的是公主? “公孙弘,你帮我打这些坏人!”小胖妞气愤的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蹬蹬蹬冲到那个踹桌子的人跟前,亲自对着他的脸狠狠扔了过去,“就是你摔我,才害到罗小言的!你是坏蛋!” “敢对公主不敬?”公孙弘眼神一眯。 “不……不不!” 那人求饶的话还未出口,就给公孙弘又一鞭子缠住脚,然后猛地一拉。那人站立不稳,整个人四仰八叉的往后摔去,偏公孙弘还在凌空踹上一脚,这一下子摔下来,那人顿时口吐鲜血,晕厥了过去。 小胖妞给吓了一跳,不过想想罗小言,又忿忿的说了声,“活该!” 主管北市的小吏可吓坏了,他不是怕在他这辖区闹出人命,眼下,他只盼着这帮混混死一个少一个!在他的辖区闹出这么大事,连公主和国公爷都受了委屈,回头皇上怪罪下来,他要几个脑袋才够赔? 当下跪在地上,抖若筛糠,“不知公主殿下大驾光临,下官……下官实在不知道啊!” 瞧他吓得连话也说不清楚了,沐劭勤顺了口气,对围观的百姓道,“想来大家应该都看到了,今日之事并非祝家食铺的问题,而是这帮人有意陷害,还请诸位乡亲不要在意,日后照旧多来帮衬才好。说来我也是这里的老食客呢,老板,请你把剩下的饭菜全部卖我。今日,就由我作东,请在场的所有百姓吃个便饭,大家见者有份。不过,可要记得先把我的那份留下来哦。” 他这随和亲切又略带几分俏皮的话把大伙儿全逗乐了,有人就说了,“连国公爷都敢吃,咱还怕什么?先给我来十份,正好带回去,我一家子的晚饭都够了。” “想得美,没听国公爷说么,是见者有份。在这吃可以,可不许帮别人带。” “对,不许帮别人带。想要的过来排队,可别抢!” 一场风波化为无形。 而此时,一直躲在人群之中的欧阳康推开了那间酒楼包厢的门。对着一帮子见势不妙想偷溜的掌柜们说,“诸位,咱们坐下谈谈吧。” 他是没有国公府的权势,他也没有甩鞭子的绝技,可他相信自己能做的,不会输给任何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21章 祸福两相倚 局面重新控制住了,念福悄悄抹去委屈的泪水,赶紧带着人张罗着给大家送饭送菜。又给沐劭勤专门腾出张桌子,请他坐下。 她刚转过身,沐劭勤身形就微晃了下,公孙弘上前将他扶住,忽地瞧出他的不对劲了,他的脸色过于苍白,眼眶也有些泛青。 “国公爷……” 沐劭勤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言,当念福转过身来时,依旧微笑着看着她,又把小胖妞拉到怀里,问她究竟是怎么到的这里。 小胖妞很担心罗小言,可钟山早抱着他去求医了,也不知道究竟去了哪里,只能吸着未干的小鼻涕,磕磕绊绊的把自己离宫出走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沐劭勤一听这可不行,但他要给念福撑场子,一时走不开,公孙弘主动接过了这差使,“正好末将也有事要去向陛下回禀,不如就由我先行一步,随后也好打发人来接公主回宫。” 沐劭勤点头,反正今天寿宁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再遮掩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就让宫里大大方方来人把她接回去,变相还替他家祝姐儿打个广告了。 回头就说连公主也折服于她家美味,才流连民间,反正公主还是小孩子,这岂不更加体现皇家的与民同乐? 公孙弘去了,时候不长,就有大批宫人带着全副公主仪仗前来迎接小胖妞了。皇上是聪明人,根本不用沐劭勤多说。就已经理会了他的意思。 派来的宫使笑眯眯的当着众多百姓的面,赏赐了念福不少东西,并道,“太后的千秋节就要到了,皇上说让小公主出宫来为太后寻找美食,没想到一下子在你家呆了这么久,足见你家东西不错。那么今年太后的千秋节上,就由你家也来供应一份美食吧。” 哗! 念福还不太明白这事的意义,但许多北市商户们都激动得两眼发光了。 “祝姐儿。到时你用我家的食材吧,免费给你,想拿多少都可以!” “用我家的,我家的吧!我再给你二十两银子!” “我给五十两!” “用我家的盘子来装吧,我给你一百两!” …… 停停停!眼看就要变成竞价大会了,念福终于稍稍品出些味来。急忙给大家深深一拜,“大家都别叫价了,都是一处做生意的,彼此伤了和气就不好了。这样吧,我先想想要做什么,如果要用到谁家的东西。咱们到时再商量。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能有这个机会。也是咱们整个北市的荣耀,大家很该齐心协力才是,可不要再相互攀比了。如果愿意,不如帮我想想可以准备些什么东西吧。我毕竟年轻,有许多想不到的地方,还指望你们这些老前辈多多教我。” 这话说得真是又谦虚又厚道,一下子把大家的心思又给拢正了。 念福不过是有了个送菜的资格。要办出特色还当真不是拿银子砸就能砸出来的。只没想到,这回祝姐儿被人闹事。不仅没受损,反而是因祸得福,平白捡了个公主不说,还得了这么一件荣耀的差使,莫非这就是好人有好报? 百姓们眉飞色舞的议论着,之前那老鼠肉的不快迅速就被应该为太后的千秋节准备什么食物的热闹取代了。 眼看把公主出宫的事遮掩住了,宫使就要带小胖妞离开了。 沐劭勤也得跟念福告辞,身为长辈,他不能不送寿宁回宫。 直到念福再三表示,一旦有了罗小言的消息就会立刻让人去跟她回话,小胖妞才依依不舍的上了车,回宫去做她的寿宁公主。 宫门内,郑贵妃早已经等急了,直等见到女儿完好无损的扑到她怀里,眼泪顿时唰唰的往下掉。 “往后……母妃再也不让你饿着了。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肉就吃多少肉,好不好?” 不料寿宁却摇了摇头,“我才不要呢!祝姐姐跟我说了,那样吃是不健康的。我以后不要饿着,但也要好好吃饭,这样才能越吃越美,越吃越漂亮。” 从来只听说仪容修饰能让人漂亮的,吃饭还能把人越吃越漂亮? 寿宁没空跟她细说,却让她帮忙办起正事来,“罗小言为了保护我,头被磕破了,母妃你快帮我要些好药材给他吧。还有,我在宫外请了个师父教我跳舞,他的学费好贵的,我还没交呢。” 郑贵妃耐着性子跟女儿慢慢蘑菇她那些大事去了,而那边,太后娘娘抓着沐劭勤,就叫来了太医院的院正。 “脸色看着这么差,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不过偶感风寒而已。” 可太医院的蒋院正在仔细给他把过脉之后,面色却严肃了起来,“国公爷您这可不是普通的风寒,您这风寒已经引发旧疾了。您从前中了毒,一直余素未清,伤了肝脏,所以令得眼睛受损,进而失明。本来您受了风寒,还未痊愈,就应静养,可今日似乎还动过肝火,这下子原本压制的余素又有些反复的迹象,如果不好生调养,恐怕……” 太后当时就急了,“你们府里的下人是怎么当差的?难道全是死的吗?千叮咛万嘱咐,谁都不许惹国公爷生气,你们全把哀家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跟随沐劭勤进宫的下人不敢答话,心中却是清楚,沐劭勤的病是那日去破园后引发的。先是喝了酒,后来还大雪天的在窗前站了许久,下人们劝又劝不动,第二天就病了。 只是沐劭勤一直不许他们声张,只悄悄的请了城中大夫来看,吃了几天药,似是好了些,他又急急出门去看念福了。 太后眼下没空追究这些,她更关心一事,“那究竟要如何医治?” 蒋院正道,“这京城天气干燥寒凉,不宜于保养,倒是西山避暑山庄那儿有处温泉,不如请国公爷过去静养上数月,等到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再回京来,对他的身体肯定有益。” 太后当即同意,“马上给国公爷整治行装,明儿就过去。我这里再派几个得力的人手跟着你,省得一帮子不中用的奴才看着就让人生气!” 她又望向蒋院正道,“你也别想闲着,亲自随国公爷跑一趟吧,安安稳稳的把他送去,再留几个妥当的人照顾着才许回来。皇上那儿,我跟你说去!” 蒋院正笑着应下,先给沐劭勤开了个药方,赶紧着人去煎来吃,那头就去安排出行事宜了。 沐劭勤是真不想走。 他要走了,念福怎么办?万一再有人象今天这样来欺负她,她没人护着可怎么行? 可太后不悦的瞧他一眼,“你要不走,我现就使人去查,到底是谁害得你动这么大的气!” 这让沐劭勤还能怎么说?万一查到念福那儿,知道自己是因为去她那里喝酒回来才染的风寒,岂不是让太后对她印象更加不好? 所以沐劭勤只得应下,正想着回头赶紧去跟那丫头说一声,太后紧接着又吩咐召来的人手,“从现在起,你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伺候好国公爷,要是让哀家知道他又四处乱跑,不顾惜着身子,哀家就拿你们是问!” 这下可好,看来自己是出不了门了,只能安排人去通知一声了。 这边沐劭勤又焦急又无奈的在皇宫里等着太医们熬药,那边破园门前,却迎来一群不速之客。 “哗,这地方看起来不错嘛!”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赞叹着,满脸的兴奋之情。 她虽一看就是个乡下姑娘,但生得倒也不错。双眼皮,大眼睛,眉毛乌黑,双唇饱满。脸虽有些大,肌肤又黑了些,身材还略显粗壮,但因为年轻,并不让人觉得粗俗,反而象是开在原野上的花,有一种野性的自然的美。只是那双眼睛不够纯粹,里面夹杂着太多**,尤其在看着这所修葺一新的漂亮园子时,有着不加掩饰的贪婪,让人着实喜欢不起来。 “那丫头发财了吧?居然混得这样好!”另一个妇人跟上前来,同样是满脸不可置信。 前面那女孩生得跟她颇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这妇人是个容长脸,下巴略尖,显得更加秀美,可那习惯性微微往下撇的嘴角却有几分刻薄之嫌。 在她们身后,还跟着一对父子,那个当爹的长相倒是忠厚,只是忠厚里又夹杂着几分算计,并不觉得精明,反而显得有几分猥琐。 而跟在他身边那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倒是一家人里让人瞧着最让人顺眼的。主要是这孩子的眼神很干净,不象母亲姐姐那么多的**,也不象身边的爹一样透着份伪装的忠厚。 比起他们,他就象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小溪,清澈而自然。就象眼下,他就问起心中的疑惑,“娘,咱们刚才为什么不在北市上跟表姐相认,还要打听了她家找过来?” 那妇人却是得意的笑了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罗小蓝站在破园的大门口觉得很奇怪,这家人是干嘛来的?看他们的衣裳并不太好,全都沾满了风尘,还背着包袱,显得长途而来。 可他们到底是来找谁的?为什么除了那个小哥哥,其他人看着她们的家,都象是看着肉的饿狗? 做过乞丐的人也许没有别的本事,但看人心善恶却是绝不会错。罗小蓝年纪虽小,却本能的觉得,他们不是好人。 (咳咳,偶知道放出这样的极品,一定会拉低rp,可是木有办法,他们迟早都是要出来的…)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22章 凭什么呀 眼下破园百废待兴,大人们都有正事要忙,于是那帮年纪较小,干不了多少活的孩子们就主动承担起看守大门的职责。 今天正好轮到罗小蓝和那个小眼睛,叫罗亮的男孩当班,他们倒也认真负责,绝不会在当班的时候偷懒玩耍。眼看这一家四口在家门口左顾右盼,孩子们顿时警惕了。 罗亮觉得自己是男孩子,应该更加勇敢一些,主动站了出来,“请问你们是什么人?到我们家来干什么?” 那年轻女孩先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透出几分不屑,“不过一个小小看门狗,神气什么?” 罗亮一下子涨红了脸,自从他不做乞丐,来到破园,就再也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无礼的话了。就是大少爷那帮很有钱的同学们来,每回见了他们也是笑嘻嘻的,还时常让人拿些糖果铜钱打赏他们,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你们不要不讲礼!”看罗亮气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罗小蓝气愤的站了出来,“你们走开,否则我就叫我们家大人来了!” 她拿起了一只小木锤,对着了门后挂着的一只小钟。这也是从家里的破烂堆里收拾出来的,原是檐角的一只大铜铃,眼下放在这儿,正好给孩子们当小钟了。就怕万一有个什么事,孩子们应付不来,这边一敲钟,里头大人就能听见。 可那女孩却是撇了撇嘴,挑衅地道。“那你叫啊!以为我怕吗?” “就是!”那妇人上前想要帮腔,可后头那个男人出声了,“等等。” 顺着他的眼光往旁边一看,却是有两辆大马车过来了。一位管事下得车来,奇怪的看一眼这家人,有些不明所以。 他是裘老板手底下办事的,负责破园装修的一应事宜,跟罗小蓝他们早就混熟了,今儿正好来送新得的门帘窗帘。却见俩孩子一副受气模样,顿时就上前帮腔了,“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什么人,在这里来干什么?” 瞧这管事穿戴不俗,那家人先自矮了三分。 只有那妇人上前回道,“大爷。我们可不是来找茬的,我们是这家人的亲戚,我是沐姐儿的舅妈。这是她舅舅和表姐表弟,都是一家人呢!” 啊? 管事一愣,沐姐儿的事他不熟,也不好乱插手。可罗亮当即道,“骗人!从来没听祝姐姐说有什么舅舅舅妈的。再说你们长得一点都不象,肯定是假的!” “怎么可能是假的?”那妇人看起来就不是好性子,顿时叉腰骂道,“你这小毛孩子滚一边去,我不跟你说。你让施蕙娘出来,看她敢不敢不认我!施蕙娘,施蕙娘你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就要往里闯。 罗亮不肯让她进去,伸手挡着门。“你不能进去,不能进去!” “你让开!”那妇人仗着自己个子大,蛮不讲理的一把将罗亮推到地上,快步就往里冲,“不过一个小小奴才,还敢拦我?回头就把你拿去卖了,你才知道厉害呢!” 罗亮毕竟是个小孩子,给她一推,顿时摔到地上,两手本能的往后一撑,顿时两个手掌全都擦破了皮,疼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可他硬是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反而从地上爬起来重又扑上去拦她,死死抱住她的腰,“不许进去,就是不许进去!” 孩子的心性很单纯,他接到的任务是看好大门,不能让陌生人闯进来,他就死死的守着这一条,不管那妇人怎么掐他,怎么打他,他就是不松手! 倒是罗小蓝见势不妙,已经大力敲起了小钟,高声嚷了起来,“坏人来啦,有坏人来啦!快来人啊,有坏人来啦!罗亮,你别管她了,快进去叫人哪!” 等到念福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的房间大门敞开,已经被人闯进去了,原本光洁的地板上踩得横七竖八的全是泥印子,站在屏风后面看进去,那张收拾得整齐干净的床铺上被人摊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个看起来挺邋遢的猥琐男人正歪在她的被子上,舒服晃着脚丫子。 她最钟爱的两只抱枕,一只南瓜的被那男人垫在不知多久没洗过的臭脚丫子底下,而小狗的正被另一个年轻的女孩垫在屁股底下。 那女孩正坐在念福的梳妆台前,把沐劭勤送来的脂粉花粉摆满了台面,许多连念福自己没拆封的全都被拆了。而欧阳康,阮大虎及各种途径得来的首饰还明晃晃的挂在那女孩的头上身上。 屋子里还有一个妇人,正披着她那件宝贝之极的白狐皮斗篷,跟淘宝似的,翻箱倒柜的掏摸着她的箱子,旁边布匹衣裳丢了一地。 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还算规矩的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无奈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舞儿柳儿都快急哭了,一个在求那个姑娘,一个在那求那妇人,“求求你了,别再弄了,这都是姑娘的东西,不能这么翻的。” 那姑娘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多事?我就翻怎样了?又不是你家的东西,凭什么不让我翻?滚一边去!” 那妇人道,“嗳,你们看这个料子不错,正好给我做件过年的新衣!阿瑞,这个给你!” 躺在床上那男人乐呵呵的道,“随便。” 那妇人拖起一块衣料在身上比划来比划去,还一脸得意的道,“我就说听我的没错,咱们先打听清楚了,直接杀到这里来,打那丫头一个措手不及。要不然,她这么多好东西,不早就收起来了?” 那姑娘一面给自己涂脂抹粉,一面道,“不过真没想到,她居然弄了这么大个园子,还弄了这么多的下人做起了生意。娘,你说回头我要几个丫头伺候才好?” 那妇人道,“起码得五六个才象样,对了阿瑞,回头咱就把家里的生意接管起来。一个小毛丫头,能管得了什么事?” 那男人老气横秋道,“这话说得倒是正理。她一个小孩子哪里懂什么事?象外头那些个小乞丐就用得太多了,还不到干活的年纪,弄来干什么?全是浪费粮食的!回头都赶出去,换几个得力的人来才是。” 妇人道,“说得是呢!就是不知这丫头到底把银子藏哪儿去了,怎么半天也没见着一块?嗳,我说,我们家的银子呢?”她抬头冲柳儿嚷,却不妨看到一人从屏风后面黑着脸走了进来。 这妇人脸皮子顿时抽抽了两下,似是要笑,可忽地又意识到不妥,换了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不冷不热的道,“回来啦?赶紧的,给我们把住的地方收拾下。我看西边那处院子就不错,不过你家下人忒没规矩,竟然说是给什么先生留的。赶紧让他们去腾出来!” 念福没吭声,只是冰冷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个一个的刮过去。 只有小男孩觉得有些不妥,站起身来,还算亲热的叫了一声,“表姐。” 那个歪在她床上的男人挂着几分讪笑的坐了起来,却也不起身,只是坐在那儿打了个招呼,“念福啊,回来啦?” 目光再落到梳妆台前的姑娘身上,她却只用眼角瞟了念福一眼,就继续对着镜子去抹她的脂粉了。 而那妇人瞧念福沉着脸半天不说话,却是冷哼一声,扭过身去,不轻不重的嘀咕着,“自家亲舅舅亲舅妈面前,还好意思摆什么谱么?也不想想,要没有我们,你能不能长这么大!” 舞儿柳儿是又羞又愧,走到念福面前都含着泪了,“姑娘,真不是我们让他们进来的。是兰姑……说是你家人,就该往你屋领……她说外头都是欧阳家东西……我们当真是拦不住啊,你罚我们吧!” 两个丫头说着都哭了,可念福也不说话,只是继续瞧着这家人。 那小男孩有些不好意思了,动手想帮着收捡,“姐,娘,你们都别弄了,快给东西放回去吧。” “凭什么呀!”那姑娘忽地将手中胭脂重重往桌上一摔,发起火来。 顿时将胭脂砸得四分五裂不说,连那桌子也砸出一个坑,“算算这丫头从小到大抢我多少好东西,我就是用她点东西又怎么样了?” 她霍然站起,直冲到念福面前,几乎要戳着她的鼻子骂,“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摆这张脸给谁看哪?一个死了爹的拖油瓶,要不是我们家好心收留你们,早不知上哪儿要饭去了!” “秀秀。”男人坐不住的站起来说话了,却只是那么不轻不重的叫了女儿一声,就望着念福赔笑道,“侯家那门亲事,确实是你姥爷做得不对,不怨你姐姐生气。她说你两句,你也别往心里去。听你舅妈的话,赶紧给我们先把屋子收拾出来吧,省得我们把你这儿弄乱了,你也不高兴。嗳,你们小姑娘家,都有这毛病,碰你们一点东西就跟割你块肉似的。” 他一面说,一面回手意思意思的掸了掸他刚躺过的地方,似乎这事就算完了。 念福还是不吭声,只是一双拳头越攥越紧,连指节都开始发白了! (看完这章千万表生气!今天会有三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23章 扔出去 此时,只听蹬蹬蹬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是钟山刚收拾完出去做生意的东西,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赶上来了。 看看这屋子里的乱象,他顿时沉了脸。不问念福,却是先问起舞儿柳儿,“你们是怎么看守门户的?” 舞儿柳儿只得将方才那话又说一遍,可才起个头就被钟山打断了,“兰姑说的?兰姑是这家的什么人?谁告诉你们要去听她的话了?” 舞儿柳儿知道不好,面面相觑,全都跪下了,“是我们错了,求姐儿责罚!” 钟山冷着脸道,“你们的事,回头再说。”他带人走进屋子,冷然瞧着几人,“立刻把你们手中东西放下,拿上自己的东西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那男人吃了一惊,望着念福霍然变色,“念福,你这是要干嘛?” 那妇人已经叫嚣起来,“怎么?还想动手对你自己的亲舅妈动手吗?那你来,你来呀!”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冲上前就把脸往钟山面前凑,“你敢动老娘一指头试试?” 钟山黑着脸,而在他身后,一个少年在念福一个眼神递过去之后,迅速的冲了上来,几乎是使尽全身的力气,扬手对着那妇人狠狠甩了一个耳刮子! 啪! 这一巴掌打得是真响,打得那妇人原地转了个圈,顿时半边脸肿得老高,留下五道深深的指痕。 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默了默之后,那妇人忽地状若疯魔的冲上来。对着那个打她的少年以及念福都劈头盖脸的抓去。 “你敢打我?你个死丫头居然敢叫人打我?” 看念福还不说话,那男人急得吼道,“念福,你这可太过分了!怎么能对你舅妈动手呢?快把这小子捆起来打!” 钟山使人把那妇人架住,冷哼一声道,“你们一进门就打伤了罗亮,那可是他的小兄弟,眼下他要给他小兄弟报仇,又关我们什么事?他们这帮孩子又不是我家下人。你想卖他,恐怕得先把他老子找来才行。” 那妇人顿时嘶吼道,“你这小子算哪根葱哪根蒜,凭什么管我们家的闲事?哦,我知道了,你是侯家的那个公子吧?可你就算是这丫头的未婚夫。也是晚辈,能这么对长辈动手的?” 钟山挑眉冷笑,“不好意思,我不是什么侯公子,我是这个府里的管家。身为管家,怎么没有责任保护家主的安危?” “既然是个奴才。你就更应该听话。否则别怪姑奶奶教训你!”听说他不是侯公子,那女孩反而莫名的松了口气。原形毕露,想粗野动手。 可钟山一把抓着她的胳膊,往后一推,凌厉道,“我虽是奴才,却不是你们家的奴才,你这位姑奶奶想教训我。还不够这个资格!” “爹!”那女孩又气又急,回头冲那男人直嚷。那妇人给架得无法动手,也是又急又怒的冲那男人吼道,“你是死的么?你是她亲舅舅,还怕管不了她?” 那小男孩焦急的拦在中间,“哎呀,你们别吵了。有话好好说,别打了,都别打了!” 男人又看向念福,皱了皱眉,摆出副长辈的严厉面孔道,“你快让人放手!你舅妈怎么说也是你长辈,能这样吗?” 念福又看了他一眼,终于说了进屋以来的第一句话,“你们是哪门子的长辈?我认识你们吗?” 什么? 那一家子都惊呆了,小男孩诧异道,“表姐,你不认识我们了?我是阿贵啊。” 女孩回过神来,脸红脖子粗的嚷,“哦,你现在发达了,就想不认我们了?我告诉你,没门儿!我就住在这里,就要用你的东西,住你的屋子,你能怎么样?哼,要不是爷爷偏心,把侯家的亲事说给了你,你哪有这样的好日子过?” 念福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望着这家人淡漠的道,“你们要真是我舅舅一家人就应该知道,我在那次火灾中被砸伤了头,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来,却把从前的事全都忘光了。等我醒来,我只知道我有姥姥姥爷还有娘,至于我那个舅舅,听说他带着我放火的舅妈,还有他们的孩子们统统都跑了。从我出事到现在,我没见过他们,也不认得他们。你们这样突然冒出来,就说是他们,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冒充的?” “嗳,你们能不认得我们呢?你……” 在男人还想要说话的时候,念福把他打断,“当然,也许你们是真的。回怀安去把姥姥姥爷和我娘请来吧,只要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说你们是真的,我就信。不过眼下——” 她看了钟山一眼,冰冷的道,“把不属于他们的东西拿回来,再把他们统统给我扔出去!”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把他们碎尸万断! 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这样大的胆子乱翻自己的东西不说,还敢在她面前这样嚣张跋扈? 舅舅吗?尼玛舅舅你个狗屎! 眼看女孩寒着一张脸,绝情得没有半点通融之意,那位舅舅慌了神,顿时软了骨头,“念福啊,你误会了,当日舅舅并不是有意抛下你们,我是去赚钱好给你们请大夫啊……” 能想象吗? 这位舅舅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开了! 是真哭。那眼泪说来就来,跟打开了的水龙头似的,哭得涕泪纵横,悲惨凄切。 念福无法形容,在看到这张有五分与姥爷相似的脸做出这样表情时,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与感受。 虽然她很不想这么形容,但那感觉,真***就象是被一只癞皮狗缠上了,还是最恶心的那一种!这副没出息样子,甚至比蛮横无礼的舅妈还有那个秀秀表姐更让人作呕。 念福忽地就明白蕙娘曾经说起她这位哥哥时,那种古怪的表情到底是为什么了。 听说她这位舅舅小时候是给奶奶带大的,而他们施家的那位奶奶也是个奇葩。凡事斤斤计较,生怕吃了一点亏不说,偏又动不动就掉眼泪,一副柔弱受气包的模样。 施老爹就是烦死了他娘,所以当年娶妻时坚持已见,选了他娘不喜欢,但明理懂事,泼辣坚强的施大娘。可象他们这样的穷家小户,又逢战乱,为了讨生活,施瑞小时还是给奶奶带得更多。 也不知是遗传里的因子作祟,还是她这舅舅学得太快,总之用蕙娘的话说,就是,“正因为你奶奶没把你舅舅教好,后来有了我之后,你姥姥再苦再难也要把我带在身边,坚决不肯给你太奶奶碰一下,就怕她又带歪了苗子。” 眼下看起来,她们家那位太奶奶哪里是带歪了苗子,分明是又教出了一个奇葩! 请问大叔你也是奔四张的人了好不好?好歹也是个带把儿的吧?怎么就能在这么一大屋子面前说哭就哭了?你好意思,看的人都替你脸红! 偏舅妈高氏看施瑞一哭,顿时就象得了个什么了不得的尚方宝剑似的,理直气壮的指责念福道,“看把你嫡亲的舅舅逼成什么样了?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说真的,要是别人说这话念福可能还要顾忌一二,可高氏说这话,她还真心半点都不怕! “连那些放火差点烧死自家骨肉,又扔下他们一走了之的都没有天打雷劈,我还怕个什么?” “不是的呀……”眼看施瑞还边哭边想往自己面前凑,念福没有什么好脸色,直接指着门外,“既然你是要赚钱去给你爹娘治伤,那就请回吧。正好姥姥姥爷伤还没好全,全躺在床上等人伺候呢。你们现在回去,正好有大把的事做!” 这话可真灵,施瑞一听就不哭了,“你姥姥姥爷都还起不来?那你怎么上京城了?” 念福望着他冷笑,刺了一句,“我这不是跟你想得一样,出来赚钱好养活二老啊!不过我和我娘都是外姓人,怎么说也比不上我那位好舅舅,嫡亲的儿子名正言顺。所以这位大叔,你要真是我舅舅,还不赶紧回去伺候二老?” “呸,你做梦!”高氏想吐念福一口唾沫,却给念福一躲,吐到了施瑞脸上,顾不得道歉,她就撕扯起来,“你也不算算,这么些年,你和你娘吃了我们家多少粮食,占了多少便宜?哼,那两个老东西,成日里就会偏心你们,眼下就应该你们伺候!” 再看钟山一眼,她说话越发不客气了,“难不成你挣这么多钱,全是拿来养小白脸的?” 钟山气坏了,念福也不想再跟他们多说了,跟这种人吵闹,简直是拉低自己的智商! “把他们给我拖出去,以后让门上备两根棍子,再养两条狗,看他们上门就给我赶!” 高氏顿时跳起脚尖声叫道,“你敢!” 念福冷笑,“我有什么不敢的?有本事上衙门吿我去呀!就算你们是我亲舅舅舅妈,可都是有手有脚这么大个人了,难道官府还要判我来养活你们不成?正好到时候,我们也可以一起算算当日放火的那笔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24章 选妃【coolsake和氏璧+】 “你!你不能这么对我们!你这个没良心的死丫头,你就不怕人戳你脊梁骨么?” 无论高氏再怎么叫骂,到底是给人扒了斗篷,扔出了破园。 施秀秀挂了满头满身的首饰都被摘了下来,弄得蓬头垢面,极是狼狈。 施瑞早不哭了,因为他看出来了,在这个外甥女面前哭是没有用的,那还有什么哭头?真以为他的眼泪是河里的水,掉起来不累? 要说钟山他们对小男孩施贵算是最客气的,只是把他抓着送出来,还把他们一家的包袱全塞还给他了。 高氏再想往里闯,可这回破园已经换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守门了,还有近来派去守山洞看蘑菇的旺财,刚刚接到消息飞奔而来,呲着尖锐的獠牙,亮出小爪子盯着这家人,大有你敢往上前半步,它就扑上来咬人的架式。 高氏胆怯了,真要给这畜生伤着了,她还能跟它说理去? 施秀秀也不敢闹腾了,忿忿的捋了捋头发就怨起了施瑞来,“爹,你看那死丫头是怎么对我们的?你怎么就管不住她呢?” 施瑞狠狠的擤了一把鼻涕,原想甩在破园的大门上,可旺财瞪起眼珠子,立即从门口走出来,作势就要往上扑。 施瑞吓了一跳,连连倒退,到底是当着小狼崽子的面把鼻涕抹在了自己裤子上,旺财这才作罢。 施贵倒是个懂事的,劝道。“算了,爹、娘,我们还是先去寻个客栈住下吧,回头再给表姐好好道个歉……” “跟她有什么好道歉的?你也不怕折了她的福!”高氏依旧是死不认错。 施贵鼓着嘴说起公道话,“本来扔下爷爷奶奶就走,就是我们不对。” “死小子,你到底是哪家人啊?怎么胳膊肘净往外拐?”施秀秀正要抬手上手打弟弟,忽地就见又有人来了。 只一抬眼,施秀秀的胳膊就僵在那里。整个人都象是中了定身法一般,动也不会动了。 夜色渐暮,青白的天空上只余一抹薄薄的红霞。 俊美的少年郎端坐在黑得发紫的高头大马上,包裹在深蓝色的厚厚衣袍中,越发衬得肌肤如雪般白皙。他戴着高高的毛领,遮住了挺立的鼻梁下的那小半张脸。但一双清幽黑亮的眼睛越发显得明净清润。 随着来到破园门前,就见他翻身下马落地,满头青丝如同最上等的乌缎在身后轻轻摇曳,划出绝美的弧线。 “你们,是什么人?”男子瞧见他们,微微蹙起了好看的眉头。清傲的下巴浅浅扬起着问。 可施秀秀已经完全看傻了,张着嘴根本不知道回话。还是破园的下人迎上前来牵了马,道,“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伙人,冒认是祝姐儿的舅舅舅妈,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还打伤了罗亮那孩子,才给赶出来呢!” “不不!”同样看呆了的高氏似是回过神来一般。急忙上前解释,“我们真是沐姐儿的舅舅舅妈。只不知这丫头怎么连姓也改了,莫非是蕙娘又改嫁了?” “胡说什么!”欧阳康不悦的低喝了一声,可再看他们一眼,心中却有几分计较,“你们真是她的舅舅舅妈?” “绝对是真的!”施瑞赔笑上前试探的问,“公子,你是不是侯家公子?” 看看他的样貌,再听说起侯方裕,欧阳康基本能够肯定了,“我不姓侯,我姓欧阳。” 姓欧阳?口音听起来又有些熟,施瑞疑惑的想了想,“你不会是我们怀安那座五进大宅里的欧阳公子吧?你怎么跟我们念福住一块儿了?” 这话说得实在不雅。 欧阳康还没答话,高氏就急忙赔笑上前,“欧阳公子,既然你也是怀安人,应该听得出来口音,我们就是那死……念福那丫头的舅舅舅妈,可你看她倒好,见面就把我们赶出来了,这是不是也太不讲理了?我们这远道而来,也没个地方投奔,你看看这天都快黑了,让我们上哪儿去呢?你一看就是读过书明白事理的人,一定不会跟那丫头似的不讲道理,是不是?” 施贵有些听不下去了,“算了,走吧!咱们又不是没钱,干嘛这么麻烦人家?” 高氏气得上去动手打了施贵两巴掌,低骂道,“你这小子怎么总拆自家的台?这京城东西多贵呀?你没见那丫头住得有多好吗?咱们干嘛不在这里住下,还要出去花那个冤枉钱?” 欧阳康已经听得很清楚了,略垂下眼微微一笑,望着他们道,“你们想住这里,确实不行,不过如果你们没有落脚的地方,我倒是可以带你们先去找个歇脚的地方。” “那可太好了!”施瑞高兴的一拍大腿,“那咱们就走吧,请问欧阳公子,要往哪里走?” 家里的下人不解,“大少爷……” 欧阳康摆了摆手,“此事我自有主张,跟祝姐儿说一声,我一会儿就回。” 施家人高高兴兴的跟着欧阳康走了。 可原以为要去住什么豪宅大院,结果欧阳康却把他们带到了一处还算清静的小客栈,要了间干净的大房把他们带进来道,“要是你们愿意,就在这里先将就几天,也算是我这同乡略尽地主之谊,要是不愿那就另请自便吧。” 一家人面面相觑,施贵还好,其他三人都有些不愿,在见识过了念福住的漂亮屋子,谁还愿意住这里呀? 欧阳康低头一笑,“你们莫看我穿戴得还象是个公子,说句不怕难听的话,我能住那破园,也全靠你们家姐儿收留。至今房租饭钱也不知欠了她多少,所以实在是能力有限得很。这京城物价有多贵相信你们也清楚。要是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了。告辞。” “别呀!”高氏顿时把他拦住了,能有不要钱的地方住,总是好的,真要是连这里也没有了,还有谁肯收留他们? 只是高氏很有些怀疑,“那么大个园子,怎么叫破园呢?还有,那里怎么就是那丫头一人说了算?” 欧阳康语气诚恳的道。“那个园子原先就是一片废墟,你们现在看的屋子全都没有的。全靠你家姐儿去找人借钱把园子修起来,可不就是她说了算?我也只是个房客而已。” 施秀秀不信,“那丫头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是不是侯家给的钱?” 欧阳康摇了摇头,故作遗憾的道,“想来你们还不知道吧?侯家……和她的亲事已经退了。” “真的?”施秀秀顿时喜笑颜开。就连刚才受的气似乎也可以吐出来了。 欧阳康不动声色的睨了她一眼,“不过,她人缘好呀,又会做吃的,自来了京城,跟平国公、镇远侯府。好多贵人家都处得不错呢,所以才有本事修起这么一所大宅。” 施秀秀顿时垮了脸。冷哼道,“那死丫头从小就嘴巴甜,最会哄人了!” 第二次了。欧阳康在心里默默记着数,却又问道,“不知你们上京所为何事?” 施秀秀有些不好意思说,故作羞涩的转过身去,倒是高氏快嘴道。“选妃呀!” 选什么?这回轮到欧阳康瞠目结舌了。 “你不知道吗?乡下早就传开了。皇上不是刚选了状元郎吗?这接下来就是要选妃了。天下的女孩,只要身家清白都可以来参选。听说这回足足要选三千人呢。就是选不上妃,到时也能配个富贵人家。我们一得到消息马上就上京了,路上还遇到不少人家的姑娘,不过,都没我家女儿漂亮!” 看高氏还要自吹自擂,施秀秀忽地打断了她,“其实,选不上也没什么……”她自以为用很羞涩宛转,却是无比热情直接的眼神在欧阳康身上瞟来瞟去,“到时要是公子也去参选……” 那还是祝你好运吧。欧阳康不客气的迅速致歉,“在下已经订亲,只怕是无缘这样的盛会了。” 只是这样的无稽之谈到底是怎么流传出来的?不过这不是欧阳康关注的重点,他坐下来,先自摸排起他们的老底,“你们究竟是怎么来的京城?这一路上辛苦了吧?” “那是。” 在如此温和谦逊又懂礼仁义的欧阳公子面前,施家几口人七嘴八舌开始讲述起别后经历。 只是在皇宫里,有人更加关心那个流言的产生。 高显气得连刚回宫的寿宁也没时间多陪,只是打个照面就匆匆召来朝中大臣,赶回延英殿去紧急蹉商正事了。 “公孙弘,你把方才在御书房回禀朕的话,再给他们说一遍!” “是。”公孙弘躬身对几位大臣行了个礼,沉声道,“我在扶南县驻守之时,没事也常微服到周边巡查民情。近日却意外听到一个消息,说是陛下打算选妃,还要广纳后宫三千人。只要是家世清白,模样端正的未婚女子皆可参选,就是不中还可婚配京城富贵人家。百姓传得还有鼻子有眼,说正日子就在明年新春的上元佳节时,界时皇上会在皇城南面的承天门上亲自御览临选。我起初得到消息,还只以为是扶南县周边的个别现象,可后来注意观察了一下,却发现近来有不少百姓当真带着女儿远道而来,甚至有不乏千里迢迢赶赴京城者。知道事情不对,我便急忙进宫回禀圣上了。” (咳咳,看在加更的份上,要拍的请轻拍,也可以拿粉红拍~~~再提醒下,大家最近可以再去看看有没有票,可以支持下角色萌宠里的旺财,顺便去抽抽奖吧。话说,难道还没有人抽到大奖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25章 吵架了 延英殿是皇上日常处理政务的偏殿,不大,但在大梁朝的政治地位极其重要,不是一般的臣子绝不可能被召来这里来议事。 所以今日被召来的朝中重臣们瞧见公孙弘在此出现,倒是颇为意外的。可等他汇报完事情,整个大梁朝的领导班子们的表情都凝重并严肃起来了。 大梁官制,并不专设丞相一职,而是将丞相职权分化为中书省、尚书省、门下省三省共同执掌。 首先说话当然是最有实权的尚书省左仆射,第一丞相贺宪,“简直难以置信,怎会流传起这种无稽之谈?陛下,臣建议迅速彻查此事,并近期加强对京城的检控,以防不测!” 高显道,“贺卿是想到了什么?不妨直言!” 见皇上威严果决,贺宪讲话也没那些弯弯道道了,直截了当的道,“流传这样闲话,目的无非是两个,一是令天下臣民产生恐慌心理,从速嫁女,并对圣上的私德产生疑虑。二是令无知百姓生出攀龙附凤之心,带着女儿上京参选,以期一跃龙门,身价百倍。可若是最后发现此事乃是无中生有,来京城的百姓就极易为人挑唆,引发骚乱。可以说,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对我朝根基的极大动摇。是以臣认为,散播这样谣言之人,必是别有用心,极有可能是前朝余孽或者各地尚未完全臣服的匪寇之流,必须从速从严查处,将事态控制在最小范围之内!” “贺大人所言极是。不过微臣却不大明白。这样的流言,到底是怎么起来的,又怎么没人早些报上来呢?” 眼下说话的是门下侍中,排位第三的丞相李希烈,他说着这话,就把目光又转回了贺宪身上。 贺宪掌管尚书六部,统领文武百官,这件事他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可他却也表示了震惊。不管有多少理由,都是他的工作不到位。李希烈跟贺宪素来不和,眼下遇着机会,自然不愿放过这个公开在皇上面前上眼药的机会。 贺宪自知理亏,也不辩解。中书省长官,第二丞相姚璟处理公道。站出来替他说话了。 “李大人,眼下最重要的恐怕是先把事态控制住吧?等到事态平息,界时谁该领怎样的责罚,自有圣上明断。” 高显也是这个意思,眼下再吵有什么用?就算抓几个出来砍了头能让百姓回去了吗? “众卿不必争执,且依贺卿之言。先速速拟出个对策来才是要紧。” 既然要商量大事了,那公孙弘位卑职小。自然不宜留下旁听,可在他告退之前,高显却多问了一句,“这回公孙将军处事机变,回报得很是及时,朕打算让你重回京师,归入羽林军协助京城防卫。你意下如何?” 贺宪望过去时,不觉露出几分关切之意。就见公孙弘跪下,没有半句废话,“谨遵陛下旨意。” 高显满意点头,“那你先下去吧。” 贺宪不觉松了口气,然后迅速集中心神开始探讨起如何应对之事。 皇宫里的会开得是热火朝天,而欧阳康回了破园,却得面对念福的冷若冰霜。人家甚至连饭也不等他的早已吃过了,所以欧阳康还饿着肚子就去跟人家解释。 “好了好了,你就别生气了。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又什么叫做为了我?难道是我让你去讨好他们的?你知不知道他们刚才在这里是怎么对我的?你来看,来看呀!” 指着满桌子收拾出来的东西,念福气得恨不得把摸过用过她这些东西的人的手指头都砍掉! 她不是小气,如果这些东西是她自己买的,她还没这么心疼,可这些东西不是欧阳康送的,就是沐劭勤送的,可是眼下看看,都给弄成什么样儿了? 胭脂花粉就不说了,只说那件白狐皮斗篷吧。她自己都舍不得穿,可高氏不仅穿了,还把衣角弄上了油污,念福看到的时候,心疼得差点没哭出来。 这是沐劭勤送她的一片心意啊,人家自己都舍不得穿,把这么好的东西给了她,可这才几天啊?就给糟蹋成这样了。 念福想想就觉得心里窝着一把火,偏生无处可发,堵得她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知道,那伙人真的就是她舅舅一家,可她宁愿自己真的失忆了,也不想认识这帮子极品亲戚! 欧阳康看看这满地的狼籍,他也觉得心痛,可能怎么办?身为一个男人,天生比女人更加理智,“我也知道你舅舅一家人有诸多缺点,是招人烦。可是眼下不管怎么说,他们找上门来了,咱们就不能不管,你懂不懂?要是给人知道,人家不会觉得你舅舅一家不好,只会看着我们过得好,他们过得不好,就觉得我们不懂事,你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念福是真的伤心极了,也生气极了。 没想到欧阳康,这个最该跟她站在一个阵营里的人,居然还要站在对面跟她讲这些大道理,这让她憋了一天的火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 “日子过得好不好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干嘛要在意别人的想法?就是别人说了,那还能少块肉不成?谁爱说谁说去,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就是不讲道理了。 欧阳康是在眼下这个社会熏陶下长大的人,所以他深深的懂得,百姓的评语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 如果今天是有施老爹施大娘或者哪怕蕙娘在场,念福再要怎么对舅舅一家,他绝对不会多说半个字。可眼下念福是晚辈,不管长辈做错了什么事,你一个晚辈都没有跟他去计较的道理。 就好象他那个不靠谱的爹,虽然总是做些让人糟心的事情,可不到他举刀杀人的那一步,欧阳康都没办法明目张胆的去反抗他。 百善孝为先。忤逆,就是这时代最大的过错。 而施舅舅一家虽说不是念福的爹娘,但要是当真放着不管,不管施舅舅曾经做错过什么,、别人一旦看到念福过得好,而舅舅一家过得不好,所有的人都会反过来说是念福没有人情味,不够大度。 这就是这个社会的现实。 欧阳康能体谅念福的心情,如果可以,他也愿意站在念福这边,甚至帮她去狠踩施舅舅一家出气,可他知道自己不能。 因为一个人永远都是属于这个社会的,做个少数派永远会比做个多数派辛苦。 就好比苏澄,那样有才华,有个性,敢公开标榜自己是断袖的一个人,可他怎么从来不让杜川出去多说什么? 这就是对杜川的保护,也是因为苏澄知道,做少数派有多辛苦。不过他有本事,他混到那个份上了,他可以满不在乎,可他不能不在乎自己在乎的人,所以他把两个人的断袖全扯成他一个人的问题,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承担所有的风言风语。 可欧阳康不行。或者说,他清醒的认识到在这件事上,不管是他,还是念福都不可以去做那个违反常理的少数派。他们都还太年轻,他们经不起这种名声的损失。 眼看念福在气头上,什么也听不进去,欧阳康只能跟她说,“行了,这件事咱们到此为止。你舅舅一家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不好!” 看他放低姿态,念福却更加火冒三丈,觉得他这就是懦弱无能和稀泥。 “他们又不是你家人,谁让你多管闲事?” 看看那家子人对自己的态度,也不知道从前她们母女受了他们多少气,后来还差点害死她,不!是已经害死了,自己可是外来户,这样的人怎么值得去对他们好? 欧阳康没办法跟她讲道理了,只好换了个话题,“今天铺子里头的事,我已经问清楚了,是北市一些酒楼联合起来针对的咱们。” 什么?念福一下子给转移了注意力,“那你报官没有?” 欧阳康微微皱眉,“报官?不大好吧。人家说起来也不容易,眼下……”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念福气急了,也不听他把话说完,就急冲冲的嚷嚷起来,“做烂好人有用吗?人家都那样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你不说帮我,怎么还替他们说好话?你是不是没见着他们当时怎么欺负我的?连罗小言的头都打破了,要不是平国公和公孙弘及时赶过来,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后果吗?这件事不用你管了,我去找他们,自己解决!” 欧阳康再好的脾气,此时也有点不高兴了。 男人最怕的就是心爱的女人拿自己跟别的男人比较,尤其当他还处于比较弱小的时候,这么做,真的很伤人自尊。 “是!我知道自己没本事,比不上平国公有权有势,也比不上公孙弘会功夫,可我问你,就算他们今天打跑了这群人,可明天,你能保证再没有人上门找茬吗?到时你要怎么办?来一个灭一个,把人家全都赶尽杀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26章 有她没我 听欧阳康有意放人一马,念福气鼓鼓的道,“他们自己做不过我,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我凭什么不能赶尽杀绝?” 欧阳康竭力劝道,“可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就算他们有错在先,可他们毕竟也都在此经营多年,难保背后没有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你一下子就得罪这么多的人,于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念福咽不上这口气,根本听不进道理,“那就这么白白放过他们,等到二回人家再欺负上门来?我可没你那么好的性子,不管怎样,总得先图个痛快再说!” 欧阳康气得胃都疼了,颇为无力的摆了摆手,“算了,你今天心情不好,我不跟你说了。” “站住!”看他转身要走,念福却还有一事要说,“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 “什么事?” “我再不想看到兰姑了,你叫她走!否则,有她没我!” 啊?欧阳康刚回家,还不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又怎么惹你了?” 如果说说起施瑞一家让念福憋一肚子火,那兰姑绝对是火上浇油的那一个。 “知道我舅舅一家怎么上来把我这儿翻得乱七八糟的吗?就是她!是她让人进来的,说外面摆的都是你们欧阳家的东西,不方便招呼,让他们一家上我屋里来。我倒是奇怪了,到底是谁帮她把这个家分得这么清楚明白的?她又没见过我舅舅一家子,凭什么就把人往我这儿塞。这是成心恶心我么?” 这……这个连欧阳康也不能反驳了。 说真的,问都不用问,他绝对相信兰姑干得出来这种事。施舅舅一家那个德性,谁看了不讨厌?兰姑素来又最爱惜自家东西,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一点不奇怪。 可问题是她这事办得不厚道啊。不能因为你讨厌人家,就把不明来历的人赶到念福屋里来啊?就算是至亲,可一个女孩家的闺房能让人这么乱糟蹋的? 况且还说那样的话,什么叫外面都是欧阳家的东西?这个家没有念福能成现在的模样么?这话让人听着多寒心哪! 再看一眼自己被糟蹋的东西,念福眼圈都红了。“亏我还想着,她一个人也不容易,就算是平常有些什么不好,我睁只眼闭只眼的带过去也就算了。可你看看,哪回关键时候不是她在我背后捅刀子?上回你家赖我偷东西就不说了,上回我为了你磕伤了额头。回头拿你一盒膏药抹抹她还心疼得什么似的,也不想想东西到底是哪来的?这回更好了,直接把人放我屋里来了,她真当我是没脾气的么!” 有的人你真不能说她是坏人,可相处起来确实太让人憋屈了。 欧阳康低头为难的想了想,“那你说。把她放到你师父那里如何?” “让兰姑去服侍我师父?”念福有些诧异,可一语才落。兰姑哭着冲进来了。 “沐姐儿,就算我今天让你舅舅一家进了你的屋子,可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啊!”兰姑哭得哽咽难言,活似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大少爷,你可要替我作主啊!我好歹服侍了你一场,难道你就忍心让人这么糟贱我?” 念福听得莫名其妙。气得怔怔无语。心说谁糟贱你了?她刚才不过是就着欧阳康的话说了那么一说,怎么就成罪大恶极了? 她不知道。方才兰姑看欧阳康回来也没吃饭,主动跑去厨房说要给欧阳康下面。可章大嫂早得了念福吩咐,给欧阳康留了饭菜,一直在炉上温着。兰姑见状,就要上来请欧阳康下去吃饭,可她来的时候不巧,刚刚就听到念福那最后一句话了。 她一时误会,以为是念福让她去服侍祝四霖,是要把她给祝四霖做女人。兰姑就算年纪大些,毕竟一直长在内宅,未经情事,多少还有些小女生的情节,对祝四霖这种又老又丑还落下了残疾的男人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迁就的。所以一下子连惊带吓,哭得是梨花带雨,惶恐焦急。 欧阳康心知她可能有些误会,急忙解释,“你别怪沐姐儿,这是我的意思……” 可兰姑根本不听,“大少爷,你就别替她说好话了。我知道,就是她容不得我!” 欧阳康抚额,真是要抓狂了。 其实他让兰姑去服侍祝四霖倒是有几分想撮合他们的意思,在欧阳康看来,祝四霖跟兰姑年纪相当,彼此又是单身。祝四霖虽然身体不太好,脾气也有些古怪,但毕竟是个有才之人。而且从他对念福的态度来看,还是相当维护徒弟,也知道心疼人的。 在男人的眼光里,衡量一个男人最重要的不是长得好不好,而是有没有本事。说真的,把兰姑派过去,欧阳康还担心人家看不上兰姑。只是想让兰姑过去照顾祝四霖一段时间,培养培养感情,要是两人能走到一起,那就更好,要是走不到一起,那不也能暂时把兰姑和念福分开,省得两人闹别扭么? 可没想到,一时误会却激起兰姑这样大的反应,又哭又闹的,完全听不进人劝,这样看来,无论如何,这个家都不能再让她呆下去了。 看念福已经怄得白了脸,欧阳康再也顾不得避嫌,直接把兰姑拖了出来,把她的卖身契拿了出来,“我把你的卖身契给你,你自己拿着,往后就由你自己作你自己的主,行吗?” 可兰姑愣了愣,哭得更凶了,“大少爷,你这是要赶我走么?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欧阳康头痛欲裂,“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不过是把你的卖身契给你,让你安心好不好?你就别再整天疑神疑鬼的,以为我们要对你怎样了好吗?念福她是坏人吗?她师父又是坏人吗?让你去照顾人家饮食起居,有那么可怕吗?当然你要不愿意去,也没人逼你。你就好好在家呆着,别再给我惹事了,行不行?” 兰姑给他说得一肚子委屈,“我哪里有惹事?那家人明明就是沐姐儿的舅舅舅妈,是她自己不认……” 欧阳康一口气噎得差点没提上来,耐着性子跟她讲道理,“就算是沐姐儿家亲戚,那也是人家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还非把人往她屋里领,都祸害成那样了,你还觉得你做得很对吗?” 兰姑确实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那再祸害也是他们家自己的事,大少爷你干嘛要跟着生我的气?” 欧阳康真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讲了。 在兰姑的心里,她永远把欧阳康当作自己人,念福当作外人。欧阳康的一切利益她都要维护,但是念福的利益就跟她没有半点无关。 不管念福为了欧阳康做出过什么努力,可一旦有任何威胁到欧阳康利益的时候,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念福的利益来保全欧阳康的利益,就是这么简单。 欧阳康总不能跟她说,他迟早是要娶念福的,所以也应该把念福当作一家人吧?就算说了,兰姑肯不肯信是一回事,就算信了,说不定她还要头一个哭着出来阻拦。 欧阳康真不知道要怎么沟通了,既然如此,他也不说了,扭头下去吃饭。胃饿得开始烧得慌,再不吃东西,他也顶不住了。到时他倒下了,难道这个家的问题就能解决了? 吃饭,吃饭! 兵荒马乱的闹了一天,次日一早,平国公府的管事来了。 念福已经跑步去祝四霖那儿了,欧阳康负责接待的人。那管事甚是遗憾,“我们国公爷今日要启程去西山疗养了,本想来见祝姐儿一面。可太后娘娘打发的人看得实在太严,怎么也出不来,所以让我来叫一声,说是有东西想给她,可怎么会不在呢……” 欧阳康听了忙道,“那我现在就去找她,您告诉我一个地方,到时在那儿见就是。” 那管事的想想道,“我出门时,家里已经开始收拾了,你们要不就到城西那个山坡上去等,不管怎样,我们都是要从那里经过的。” 行!欧阳康没有二话的唤来紫霄,就要出门了。 可钟山有点担心,“大少爷,要不换个人去吧,你的伤还没好,可经不起快马颠簸。” 欧阳康苦笑道,“要是我不去,谁能骑得了紫霄?不必替我担心,照顾好家里就行。万一我和祝姐儿走岔了,一会儿她回来让她赶紧过去。” 钟山自会照应,不放心的目送着他出了家门,才安排起诸般事宜。 不过欧阳康倒是好运,念福才在祝四霖这儿剁完今天的土豆,稍稍发泄了些心中不满,他就上门来接了。 看他一头的汗,念福微有些诧异,“怎么是你来了?是家里出事了?” 欧阳康没工夫跟她多做解释,把手一伸,“快上来!” 念福拉着他的手上了马,却见欧阳康疼得微微皱了眉,“你怎样了?” “没事,你扶好就行。” 趁着眼下街上行人还不多,快点骑马赶过去,否则给人看到她一个姑娘跟男子同乘一骑多不好?所以就算是扯疼了伤口,欧阳康还是快马加鞭,跑得跟飞一样。 (虽然码字码得十指酸痛,但还是坚持三更!求各种抚摸~~~)(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27章 大度【aquazl和氏璧+】 赶到城西的那处山坡,时间尚早,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念福心里感动,可看着欧阳康到底是伤没完好,疼得倒吸气的样子,她心里也不好受。 “就算是国公爷要找我,你换个人来不行么?跑成这样,又伤到怎么办?” 欧阳康瞅她一眼,闷闷的道,“算我多管闲事,行不行?” 念福心里更不舒服了,心想人家明明是关心你,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可欧阳康心里也有些别扭,我要不关心你,何苦这样巴巴儿的跑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一时间两人各怀心事,竟是相对无语。 半晌,又都觉得没意思,才想开口缓和,却是有匹快马过来,正是今天来通知的那个管事,见到他们很是高兴,“快!跟我过去,国公爷在那边等着你们呢。” 二人赶忙跟了过去,管事的把他们带到车边,沐劭勤把下人遣退,让念福上了车。 “真不好意思,我这身子不好,只怕是要去休养一段时日了,这些时候不在你身边,你可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昨儿受了那样的气,现在又听着这样贴心关切的话语,念福差点哭了出来,强忍着哽咽道,“你就别担心我了,好好保重自己身子要紧。瞧你这脸白的,也是我粗心,昨儿都没注意到你生病了。等到了西山,你要听大夫的话,好好吃药。不要怕苦知不知道?要是实在苦得狠了,就多吃几颗糖。我都不知道你要走,否则我就给你做些糕点了。” 听她最后那样自责的口气,沐劭勤心疼了,“好孩子,快别伤心了。我没事,我这儿什么都有,苦不到我的。唔……你可别误会,我不是嫌你做的不好。其实我觉得最好吃的就是你做的东西了。你要有什么新花样都慢慢做着,等我回来一样一样的尝好不好?” 都病成这样了还如此细心体谅自己的心情,难道这真的是她们沐家人的血脉相连?念福心里酸楚,把沐劭勤的手轻轻捧到自己脸上,“那你一定要快点养好身子,到时我一定做好多好多吃的。等你回来。” 指尖触到那样年轻柔嫩的脸庞时,沐劭勤的心尖轻颤了下,似是三月里的春风忽地暖暖吹进了心湖,说不出的温柔妥贴。连他也不知是怎么的,忽地就说了一个字, “乖――” 听着这样近似家长口吻的语气。念福忽地有点害羞了,“我要是做得不好。你可别笑话我。” “怎么会?”沐劭勤暖暖的笑了,从怀里摸出一块金牌塞她手里,“把这个拿着,要是万一有人欺负你,就拿着它去找官府的人,不行就直接上皇宫去,他们都会帮你的。” “我不要!我。我不能要。”念福吓坏了,这是那块如朕亲临的金牌啊。他怎么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了自己? 可沐劭勤却硬是把金牌塞她手里,态度异常坚决的道,“给你你就拿着,别让我走得不安心。万一又有人来欺负你,你个女孩子总得有个防身的东西不是?” 念福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大滴的眼泪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又热又烫。 沐劭勤把她轻轻揽进怀里,“好孩子,不哭,叔给你,就是信你。拿着吧,你也要忙生意,叔不耽误你了,快回去吧。” 天有些阴,厚厚的云层遮挡着太阳,越发显得那阳光如月光般稀薄无力。明明还是大早上,却让人觉出几分夕阳西下的惆怅。看着那车队渐行渐小,直至转过山岗,终至不见,念福仍坐在马上怔怔出神。 “回去吧。” 良久,欧阳康才低低叹息着,拨转了马头。 念福没有说话,只是在他身后,回首看着车队消失不见的地方,心里无限留恋。小小的金牌就揣在她的怀里,象一只小小的火炉,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无比温暖着她的心。 把念福送到祝家食铺,欧阳康就要回去了。 临别前,两人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都没有说。只是彼此嘱咐了一句小心,欧阳康就闷闷不乐的回家了。 不想今日正好逢着欧阳庄休沐,已经等了他好一时了,“陆家已经约好了,就到城东的小松山走走。那山不高,路势平缓,马车走上小半个时辰就能到顶,累不着你。眼下天冷,肯定游人也不多,正好说说话。” 那就去吧。虽然欧阳康很没有心情,又有些累了,可本着早解决早了事的心态,还是咬牙应承下来,换了身出门的衣裳,也不骑马,就随欧阳庄坐车去了。 小松山旁边有座大松山,只因两座山顶都有棵松树而得名。只是比起大松山的秀美挺拔,小松山委实不太起眼。是以果如欧阳庄所言,一路游人稀少,空山寂寂,颇觉冷清。 因为和陆滢约的是在山顶的药王庙见面,是以欧阳康也无心观景,只想早点见了人,把事情说清,彼此清静。 只是在车上他想起一事,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跟欧阳庄提一提,“我带上京城的那个兰姑,你也是认得的,能不能想法给她寻个地方安置一下?” 欧阳庄有些意外,“那让她回家行不?” 恐怕不行,兰姑之前就在欧阳家受排挤,再送过去,岂不更招人闲话?欧阳康也很苦恼,“就寻个没有太多事的人家,让她可以做做针线,有人聊聊天就行。工钱我来发,主要是给她寻个妥当的去处。” 欧阳庄挠了挠头,“其实我们工部倒是需要会针线的人,帮着做些边关将士们的冬衣什么的,只是活有些辛苦,不知她愿不愿意。” 拉倒吧!兰姑不是不能吃苦,却绝不愿意做这种她自认有**份的事,“还是寻个咱们这样的人家比较好。” 那这个就难了,一般大户人家谁会用个不知来历,干活还挑三拣四的?“那我记下了。不过却不是一下能办得到的,得慢慢寻。” 也行。要实在不行,就把兰姑安排到外头单独租个院子住。只是那样一来,又得给她配几个人手作伴,欧阳康想着就挠头。这一个兰姑,真真是磨死人了。那感觉真象是豆腐掉进灰堆里,轻不得重不得,愁死个人了。 一路再无旁话,却不料在快到山顶处,遇到几个妇人下山,竟似认得陆滢一般,正在那里说她的闲话,“听说没有?那个陆尚宫家的三姑娘跟人说亲,被人拒绝了。” “哦,真的假的?刚刚在庙里见到她不还好好的么?” “肯定是装的呗。听媒婆说,这陆三姑娘也真是倒霉,好不容易看上一人,人家却看不上她,说来也怪丢脸的。” “那丫头不说是要进宫的么?怎么好端端的又说起了亲事?” “许是年岁渐长,想男人了吧。” “别这么说人家?那你没打听人家为什么不同意?” “谁知道呢?也许是讨厌她那身油烟味,再或者,有什么说不清的毛病也不一定。” 几个妇人吃吃而笑的走远了,欧阳康听得心中却有些过意不去。那媒婆怎么这样长舌,把这事给传了出去? 等到在药王庙后头小树木的亭子里见到陆滢时,他未免就先有了三分歉意。 “哥,我就在这里等你啊。” 欧阳庄看一眼亭子里的人,很自觉的在二十来步外的小树林边站着了。从这里可以看到亭子,给他们站个岗放个哨,但又不至于听到他们说话,实在是做陪客的最佳距离。 见得他来,陆滢身边的丫头紫姜也很识趣的告退了,不过在经过欧阳康身边时,却眼神幽怨的狠狠瞪了他一眼。似是在说,你迟早会后悔的。 欧阳康假装没看见,袖着两手走上前去,走到亭中给陆滢打了个招呼,“陆姑娘。” “请坐吧。”陆滢的眼圈微红,似是哭过,不过脸上依旧带着笑,大大方方的给他倒了茶,“天冷,喝杯茶暖暖。这是家里带来的,都干净着呢。” 欧阳康真不想接受这份好意,又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道谢,在陆滢对面坐下,颇为艰涩的开了口,“这回的事,真是不好意思了。” 他不想浪费时间,想早些谈完早些了事。 可陆滢顿时怔了怔,随即又红了眼圈,转过脸去,欧阳康刚想开口安慰,她却已经重打起精神,转头望他尽力笑道,“没事,你不必不好意思。这种事情本就是你情我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可看她越这样大度,欧阳康反而越过意不去了,“这件事真的是我祖母有言在先,但我父亲不知道,所以才闹出这样误会来。” 陆滢似是松了口气,望他点了点头,“听你亲口这么一说,我就好过多了。说实话,并不是我不相信令尊,只是我跟令尊又不熟,也没有我一个做小辈的去问长辈的道理。我只是害怕,怕我自己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自己不知道,又想着咱们有几分交情,就想请你来当面问一句。说来这也是我无礼了,你就是不解释,也是可以的。” 人家姑娘都这么说了,还能让欧阳康怎么说? (听说三更的好孩纸可以求粉红,求抚摸,求摸爪~~~~~)(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28章 男女授受不亲 面对陆滢的大度,欧阳康只能说,“陆姑娘你其实很好,只是我们没有缘。” 陆滢感激的笑了笑,“谢谢你,还肯这么安慰我。” 不用这么客气吧?欧阳康真是觉得如坐针毡,一刻也不想多呆下去了,“呐个,陆姑娘,这事是我家事先没有沟通好,连累你了。日后若有机会,必将尽力弥补。唔……要是再没有旁的事了,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如果钱能够解决问题,欧阳康真想给她打个欠条算了。可眼下不能,只能给个承诺,算是欠了人家一个人情。 可陆滢却更加大度的起身送他,“欧阳公子,那我就不留你了。不过真要说到弥补,应该是我欠你更多。蒙你上回那样相救,这份大恩我会永远铭记五内的。” 你救了人家的脸,却伤了人家的自尊,孰重孰轻,那不是一目了然的事么?她越这么说,欧阳康越发尴尬。可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讪笑着转身要走。 可就在此时,一个丫鬟急急过来道,“姑娘,咱们家的马夫刚才一下子没照管好,让咱家的马被别人家的马踢伤了,可拉不了车了。” 啊?欧阳康愣在那里了。 要说这山道并不陡峭,走下去也没什么,只是这冬日里山路泥泞,可实在不太好走。 欧阳康还在考虑要不要帮这个忙,陆滢就道,“不过是伤了马,有什么好在意的?走下去也就是了。不过是弄脏鞋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这样一说,反而让欧阳康不好意思袖手旁观了。想了一想,“要是陆姑娘不介意,不如让我家的马车先送你们下山吧,待你们雇了车再回来接我们就是。” 陆滢微怔,随即道,“那怎么好意思?你们先下山吧,我们慢慢走也就是了。” 欧阳康往欧阳庄一瞟,当兄弟的立即也过来帮忙劝说了。 欧阳庄最近在衙门里当差。嘴皮子历练得很是利索,说得陆滢也不好意思拒绝,只是想想又道,“也不用送我们这么远,这山门前的一段路还是很好走的,不如大家同行下山。不好走的地方再分车而行,岂不快些?就这么办吧,要不单把你们留在山上,反送我们下山,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欧阳康其实很想说,你要真这么不好意思。那可以我们先下山,回头再来接你们。可是欧阳庄却觉得不错,应承下来了。 “哥,要不就这么办吧。这下山的路走起来也不会太累,咱们慢慢走上一段,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了,就上车歇着。” 欧阳康甚是无语,那就走呗。 反正他是坚决跟一切女性生物保持三步远的距离。省得给人看到说闲话。倒是欧阳庄,许是心底无私。反而大方的跟陆滢聊了起来。陆滢似乎也想通了,跟他谈笑风生,落落大方得很。 也不知怎地,他们就说起了兰姑之事。 陆滢道,“要是没处安置,不如送我家来吧。我身边正好缺个绣娘,让她做些小针线,既不辛苦,她也能有人作伴。” 欧阳康一听,赶紧拒绝,“这怎么行?太麻烦你们了。”他想跟陆家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再把兰姑送过去,岂不是给自己添乱? 可陆滢却道,“要是大公子不同意,那就是还在跟我见外。咱们就算没有缘份,难道连做朋友也不成了吗?” 这下逼得欧阳康似乎不说答应也不成了,可他还是不想答应,正寻思着要再寻个什么说辞推掉,陆滢已经走到了他的旁边,似是也想说些什么,却冷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往欧阳康身上摔去! 面对着一个人,还是一个女孩子在你面前摔倒,你会选择什么? 欧阳庄觉得,毫无疑问,自己应该上去扶一把。 可是他那个俊美不似凡人的兄长却是倏地退开一大步,任陆滢结结实实的摔到地上。 “陆姑娘!”欧阳庄赶紧大步上前,把人扶了起来,再看欧阳康一眼,未免有些怨嗔之意,不过眼下还有陆家的人在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问陆滢,“你摔着没有?” 陆滢也不说话,只是咬着唇忍痛含泪的看着欧阳康。只可惜那位早早的把头别了开来,根本不与她目光对视。 欧阳庄不好意思说自己大哥,可陆家的人看陆滢摔疼的样子,却都流露出目光不善。 紫姜上来扶着自家姑娘,忿忿然道,“欧阳公子你就站在跟前,怎么也不扶一把的?” 欧阳庄觉得很是尴尬,可欧阳康却一脸无辜,“这个……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我还是订了亲的人,这样扶你家小姐,万一给人瞧见,不大好吧?” 你!紫姜噎得脸通红,却是无话可说了。 欧阳康的话全都在理,虽然这时候的男女大防没那么严重,但他硬要讲究这些礼节,你也真不能说他错。 欧阳庄有几分讪讪的把手往背后缩了缩,他怎么就没注意到男女大防呢? 只是跟着欧阳康出门的小厮颇有几分想笑不敢笑,大少爷也就是对外面的人才这样讲礼。真要回了破园,祝姐儿面前,他才不这样呢!不过那又怎样?祝姐儿是自家人,外人能跟她一样么? 陆滢吸了口气,才道,“好了,欧阳公子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很疼,只是恐怕还是要上车去看一看才知道,得罪了。” “去吧去吧。”欧阳康一副早该如此的模样点了点头,又吩咐自家车夫,“把陆姑娘送到山底下,给她租到车再上来接我们。” 陆滢再看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的带着自家的仆妇们都上车了。 等人走远了,欧阳庄才有几分赧颜的解释了句,“哥,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欧阳康没去扶人,他去扶了,还觉得欧阳康不近人情,要不是欧阳康解释了句,他都忘了,这个哥哥本是跟陆滢说亲却又没成,这样的情形确实应该避嫌的。 欧阳康倒是一笑,“我说那个话也不是针对你的,你可别往心里去。咱们兄弟之间,可不要为这些小事产生什么误会才好。” 欧阳庄听得心中一松,再望他一笑,二人彼此心中都是释然,再也绝口不提陆家之事,反而在这山道上慢慢走着,聊起各自的学业和工作。 等拐过道弯,再往后瞧,连欧阳兄弟的半个人影都看不见了,紫姜才回过头来气愤的说,“那个欧阳大公子也实在是太过分了,就算是有什么男女大防,可那时小姐都要摔了,他就不能扶一把?” 陆滢沉下脸来,“别以为别人听不见就能背后说人坏话!” 再看一眼车上的其他人,紫姜识趣的闭嘴了。 可陆滢揉着摔疼的膝盖,心里憋着的火却比紫姜烧得更猛更旺! 欧阳康是傻子还是木头? 说什么男女大防,如果摔在他面前的是沐姐儿,他还会如此袖手旁观吗? 如果说陆滢原先精心设计了这场相会,只是想在欧阳康的面前表现自己大度与宽容,让他产生不跟自己结亲的后悔,并得到他的愧疚之情。可是现在的她,却被欧阳康的态度激起了一股子颇为微妙的好胜心,她想要得到欧阳康的心了。 女孩子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 如果欧阳康上赶着去哄着她捧着她,或许陆滢根本不会把他放在心里。可一旦欧阳康这样冷落她漠视她,她反而会把目光越发牢牢的盯在了他的身上。 自己有什么不好?为什么欧阳康会这么对她? 如果欧阳康看上的真的是沐姐儿,那她比沐姐儿好了何止百倍千倍,她为什么就不能把欧阳康的目光吸引过来,让他为了自己神魂颠倒呢? 几乎是想都不想的,陆滢就做出了决定,她要把那个兰姑弄过来! 既然是从小服侍欧阳康的,一定知道他很多事情,却又在破园里呆不下去,肯定其中会有什么问题。只要抓到这个人,还怕将来没机会和欧阳康见面? 只要有机会见面,她就不信了,就凭她的自身条件,会吸引不到那个男人。 所以等到欧阳康回到破园的时候,陆家已经打发了马车来接兰姑了。 过来接人的仆妇很会讲话,也不说别的,只说是陆滢那里缺个针线娘子,说好了要请兰姑过去帮几天忙。兰姑还有些不大敢走,一直要等到欧阳康回来问个究竟。 “大少爷,是不是沐姐儿要赶我走?” 看她说着说着又含起了两包泪,欧阳康把她带到一旁,好言道,“陆姑娘是年下事多,才想要个靠得住的人去帮帮忙,你的卖身契都给你自己拿着了,还怕什么?” 可再想想,兰姑不可能在陆家放太久,有些道理要是不跟她早些说清楚,她回来还会犯错。索性就借着这个机会,心平气和的跟她把话说破,“这回的事,确实是你不对。不管那些人是不是沐姐儿家的亲戚,都没有不经主人许可,把外人带起一个姑娘闺房的道理。好比现在要是有人说是你亲戚,我们都不问过你,就让他们进你房间,把你的东西弄脏弄坏,你高不高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29章 更好的办法 面对欧阳康的责问,兰姑一时无语,半晌才道,“我只是让他们进去坐坐,谁知他们会弄得那么乱?沐姐儿自己平时也不把东西收好锁起来的么?” 欧阳康又开始头疼了,她怎么总这么多道理? “这是自己家啊,谁没事在自己家里挂一堆锁象个防贼似的防着人?比如我房间里也没锁啊,要是别人进去翻乱了,也算我活该?” 兰姑顿时凛然道,“那怎么行?我一定会帮你看好的!沐姐儿房间没看好,那是柳儿舞儿的事。” 欧阳康瞧她一眼,又问,“那要是我爹要来翻,你也拦得住?” 兰姑一下子矮了半截,不吱声了。 欧阳康再叹口气,“兰姑,你暂时出去住一段时间,也冷静一下好好想想。沐姐儿真心对咱们不错的,要不是有她,别说我这张脸能不能保得住,从前上京时,命早都没了。你时常说我,做人不能没良心。可仔细想想,你这几回做的事,是有良心的吗?你不能光为了护着我,就总去伤她。你这么做,伤的不仅是她的心,也是在打我的脸。因为你是我带出来的人,我也不能总念着从前的情份,就不讲道理的护着你。做人总得分个是非对错,你说对不对?” 兰姑终于给说得不作声了。 欧阳康又去取了十两银子给她带上,嘱咐她照顾好自己,要是有什么事,就打发人回破园来说一声。这才把兰姑送出了门。 回头想想,把舞儿柳儿叫了来,让她们从楼下搬下来,往后就顶兰姑的班。 两个丫头昨天已经被钟山敲打过了,知道是她们做错了事,半句也不敢反驳,又羞又愧的接手了兰姑针线活。 随后又把钟山叫来,跟他商量了一下,另打发了两个干活利落的粗使仆妇去服侍念福。并问她们,“你们可能干好差使?” 那两个仆妇半生都在做粗活,从来没想到居然还有一天能够干这样的精细活,顿时喜不自胜,“大少爷放心,要说奴婢们是人老珠黄。没那么好看了,可论起干活来却是不输任何人的。把姑娘的屋子交给我们,以后别说什么舅舅上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只要没主子的话,咱们坚决不会让他进去!” 好!欧阳康要的就是这个气势。 原先舞儿心里还有个期盼。想等到念福回来心一软,或许还能帮她们说几句好话。可柳儿却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犯这么大的错,姑娘没把我们赶出去就算好的。你也不算算,昨儿给那一家子糟蹋坏的东西得有多少?就是把咱俩捆一起卖了,能赔得起吗?老老实实在这里干上一年半载,再想旁的心思吧。” 舞儿一听。也觉泄了气。 等到回头见了念福,果然对她们只是淡淡的。并不提半字要她们回去的话,反倒是当着众人的面,着重奖励了护卫有功并受伤的罗亮。还答应他,等到明年开春,就去给他抱一窝小狗回来养着,看以后还有没人敢往家里闯。 自此,下人们心中都有了数。 别以为沐姐儿是小户人家出身,平时又爱说爱笑的就以为人家没性子。真要踩着她的底线,那也是一样的不讲情面。 不过人家这气,真心生得没错。不信看看分发下来的那些被她舅舅一家糟蹋坏的胭脂花粉等物,这样的好东西哪个拿市面上不值几两银子?还有许多都是宫里的贡品,却生生给人这里抠一坨,那里挖一块,你说这事摊谁身上谁能不发火? 所以下人们不仅不会觉得欧阳康和念福严苛,反而会觉得这样赏罚分明才是正理。自此以后,大家对于自己手上的活更加尽职尽责,不敢有丝毫怠慢之处。 至于离开的兰姑,她平时人缘就不太好,如今一走,除了欧阳康还惦记两分,真是没什么人提起了。 如此清静了几日,大家抓紧时间把破园的装修工程给完工了。 吴勉又过来看了一次,很是满意。 苏澄想想,便交待欧阳康和念福干脆再办一次酒,一来庆贺新居落成,二来庆贺欧阳康伤势康复,三来把上回装裱好的书画拿出来展示一番,也算是答谢一下亲朋好友们的关爱。 念福也是这么个意思,于是一拍即合,分头忙活。只是欧阳康却有一事,要跟念福谈谈。 “你那个,要进献千秋节的菜准备好了没?” 眼瞅着念福今天回来得早了些,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还跟人有说有笑说起明天要买几只猪回来做年菜腊肉什么的,欧阳康等她上了楼,找了个借口就坐到她的面前。 自那日送别沐劭勤,两人似乎是和解了,却又仍有些疙疙瘩瘩,都好几天没有好生单独说过话了。 念福微微撅起小嘴,拿眼角瞟了瞟他,依旧没有笑容,却是接过话来,“还没有。不过集市上好多人都在替我出主意,只是我回头去问师父,他却什么都不肯说。” 欧阳康顿时精神一振,表示跟她同仇敌忾起来,“祝师傅怎么能这么呢?好歹也是给太后进献美食,万一得到赏识,他也脸上有光啊。” “可不是么?可他又要我自己去悟,我这到底是跟他学厨,还是修道啊,哪里悟得出来这么多东西?”念福也实在是想吐槽极了,偏她在别人跟前,都不方便说祝四霖坏话,也就是在欧阳康面前才能说上一两句。这些天两个人不说话,她也实在是憋坏了。 欧阳康有些想笑,怕把念福气到,只能拿拳头堵着嘴,生生的忍住,“要不你就别管他,干脆自己想想得了。” “想不出来。”念福真是头痛了,“太后的千秋节上,要什么没有?到底得做什么好呢?” 欧阳康倒是早有想过这个问题,此时便道,“那你不如做一盘豆腐吧。先生说过,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有时候最质朴的东西才最能打动人心。” 念福诧异了,“豆腐?那会不会太简单了点?” 欧阳康却反问起她道,“可要是比起复杂的东西来,你做得过那些学艺几十年的老师傅么?” 这话可真打击人!不过念福撅着嘴想想,倒是很实在。 她现在虽然跟祝四霖练了几天刀工,可别说比起余三胜宋思源那些老师傅了,就是比起陆滢,她还差着不知几十条街,想要在繁复精细上取胜,那确实是不可能。但如果在豆腐上做文章,又要怎样才能出奇制胜? 看她皱眉陷入苦思,欧阳康却得不厚道的打断她一回,“反正离太后的千秋节还有几天,这事你回头再想,眼下我这里有件事倒是要先跟你商量的。” “什么事?” 欧阳康踌躇了一下,才道,“是关于牛大力,就是上回拿老鼠肉来闹事的那伙无赖的事。” 略停了停,见念福没有发脾气,他才继续说下去,“上回的事,闹得太大,他们那伙人都给关起来了,随后很快就供出了幕后主使。牵牵绊绊的,一共连累到了十七家。” 他从袖子里抽出几张薄笺,推到了念福跟前。纸上简单的写明了十七家的负责人及家庭情况,想着念福不识字,欧阳康一家一家念给她听了一遍,又解释道,“这十七家人全是在北市开店多年的老商户了,年纪最大的已经六十七,最年轻的也有三十五了。这个年纪,全是上有老下有小。除了一家子老小,各家还有若干伙计厨役依附于他们生活。眼下,这十七人中有五个领头的给关进了衙门,可另外那十二家也几乎全部歇业,家家都在吃老本。要是再这么下去,关门大吉那是迟早的事。” 欧阳康的语气并不重,可听到念福心上却有些沉甸甸的。她也是穷家小户过过来的,知道这其中的艰难。这些人虽然可恨,但真的要闹到人家家破人亡吗? 再看她脸色一眼,欧阳康才道,“其实那日在现场,我就跟他们谈过了。说真的,他们都不是坏人。当然,这更不能怪你。毕竟都是凭手艺吃饭,他们做不过你,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咱们,就算有什么后果也是他们活该。不过,我却想着,能不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念福再看着他,明显有些错愕了,“你有办法?” 大家都是开饭馆的,说来全是竞争对手,利益发生冲突,这根本是死局,完全无解啊! 欧阳康微微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不过我当时就在想,就算是这些的酒楼全都关了门,可整个北市的生意你做得过来吗?这几天,我查了一下帐本,现在我们一天大概能做得出来的订单是四千五到五千二左右,再多就吃不消了。而且这么多订单,除了那些菜,大部分的饭都压在你一人身上,难道你不觉得辛苦,不想找几个帮手吗?” 念福是聪明人,今天又没生气,所以很容易就听进去他的话,也迅速明白过来了,“你的意思是……” (爪子太累,今天就2更哈。俺去拿热水泡泡,明天再来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30章 人约晚饭后 欧阳康继续微笑着点了点头,“所以当时我跟那些老板说,与其这样跟我们对着干,愿不愿意换种方式跟我们合作。咱们家的生意已经打出了名气,现在所欠缺的,就是有经验的人手。毕竟除了罗小言,没一个能真正帮得上你的。但是那些酒楼里大大小小的师傅,还有伙计们得有多少?如果用当年咱们卖水晶卷时,跟徐大婶类似的合作方式,把这些酒楼变成咱们的伙计,你说你这生意能做得多大?” 念福呆呆的看着他,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小子到底是跟学的?他怎么一下子就弄出授权连锁的概念来?要是真跟他说的似的,念福不敢想象,自己的快餐得卖到什么份上! 不对!她突然想起一个关键问题,“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毕竟他们也有他们各自的特色,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答应你?而且一旦跟我们合作,他们自家原先的特色和招牌怎么办?谁愿意承担这个损失啊?” 欧阳康挑眉微露得意,却不肯细说了,“好歹我也跟先生学了这么久,多少学到了一点皮毛。别的本事没有,这看人说话的本事还是学到了一二嘛。” 看他这一脸酷似苏大神棍的坏样儿,念福暗自磨牙。天知道这小子是用了什么坑蒙拐骗的手段,才把人家忽悠得信了他的话。可这些是她应该关注的重点吗?绝对不是! 管他用什么方法把那帮子人给坑进来,总之。要是有了这帮人,她还用成天苦兮兮的困在炉火前照看那些煲仔饭吗? 这些活换一个有经验的厨子,稍加培训都能做得来,就算看不了她那么多,一人盯个二三十份总可以吧?十七家酒楼,起码可以弄出三十个看火师傅吧,这不一下子就能看出上千份饭来了?这样一来,整个的生产力能有多大? 再说了,祝四霖起初让她去看火。只是为了训练她控火的能力,可眼下,这一部分她已经练得纯熟之极,为什么不能让自己抽开身来去学习更多有用的东西? 念福兴奋了,甚至又想叉腰大笑了。 解放了,姐终于要解放了! 欧阳康睨她那掩饰不住的兴奋劲儿一眼。却是凉凉的丢了句,“之前也不知是谁还怪我多管闲事。” 小气!念福冲他扮个鬼脸,却又实在克制不住兴奋之情的扑上去,想亲欧阳康一口。却见欧阳大少瞪眼皱眉,伸手一挡,低声而迅速的说了句。“有人!” 呃……念福的动作定在半空,然后迅速又缩了回去。差点忘了。眼下还是白天,新分到上头干活的林嫂正在外面打扫。 可欧阳康再看她一声,又悄悄说了句,“晚饭后。” 每天就晚饭后是个空档,下人们都爱在楼底下八卦几句消消食,若想干些什么不为人知之事,这个时候最好。 咳咳。欧阳大少才不会承认自己已经观察好久了。 可念福只冲他皱皱小鼻子,笑得贼眉鼠眼的。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欧阳康大怒,心想你都不怕丢脸,我还怕么?不过大白天的就行那什么什么之事,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从桌子边上抓住念福的手他还是敢的。 真是胆小!念福想把手抽回去,可欧阳康越发抓得紧了,还用拇指摩挲着她的掌心,略带忿然的问,“以后还说不说那话了?” 念福给他摸得好痒,又想笑又不敢笑的使劲憋着,“好了好了,算我错怪好人了行不行?快放开。” “就不放!”欧阳康抓得更紧了,继续不屈不挠的抠她手心,“以后再不听话,我就这么罚你。” 念福挣得微微红了脸,见挣不开,撅着小嘴扭过头去嘟囔,“那你也不想想,当时我有多生气?我又不是圣人,就不能发下半分脾气么?” “那光发脾气有用吗?事情不还得一个个的来解决?要是发脾气有用,给你条鞭子多爽快啊!做人还是要靠脑子的。”抓着机会,欧阳大少也不忘打击报复一下某个潜在的情敌。 至于某位大叔,算了,人家都不在京城了,姑且放过吧。不要一下子树敌大多,这也是苏大先生圣训之一。 “好啦好啦,算我不对,顶多我以后改改就是。不过,你让兰姑去陆家,真的好吗?” 别说念福不在意,她很在意的。去谁家不好,怎么偏去那家呢? 欧阳康再瞪她一眼,“那不还是为了你?一时半会儿的,让她上哪儿去?好歹先在那边安顿下来,别碍着你的眼不是?” 念福得了便宜就决定不再卖乖了,不过说来,她真该谢谢欧阳康的。要不是平日里的钱都给他收着,否则给施瑞一家翻出来,还真不知会闹成怎样。 于是又问了句,“我舅舅一家怎么弄?” “你还知道问起他们啊?”欧阳康白了她一眼,“他们的事我也管了,是不是也算多管闲事?” 念福回个白眼,“要不要这么小气的?再这样不理你了。” 你还有理了?欧阳康紧了紧自己的手,直把她牢牢拽住才道,“他们已经安置在客栈里了,我每天都打发人去瞧一眼,暂时也还安生。只不过老让他们这么闲着,迟早生出事来。眼下我正打算给他们找点事做,只是他们一门心思指望着带你姐姐去参选贵妃,恐怕还要费些脑筋才是。” 啥?念福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选什么贵妃?” 欧阳康也很想笑,跟她把施瑞一家离别的故事讲来,念福森森无语了。 施瑞一家当日卷了钱财离了家乡,本想寻个邻近大城镇好做买卖,原打算是去宣城的,结果稀里糊涂走岔了道,直接跑到邻州去了。再问人家哪有大城镇,又走错了。然后不知是在哪个小乡村就听说有皇上选妃的传言。一家人顿时怦然心动,这就往京城里来了。 眼下,他们的盘缠花得也差不多了,全指着施秀秀一朝飞上枝头,带领全家脱贫致富。所以,欧阳康估计,一般的事他们都不会愿意去做。所以他想了个损招,打算给他们去租个大杂院,让他们能有些七姑八婆天天为了些鸡毛蒜皮吵吵闹闹,就不至于总闲着想来找念福麻烦了。 不过最好的方法还是让他们回乡下去,说真的,要是他们肯走,让欧阳康倒贴路费都愿意。可他们既然好不容易来到京城,见识到这花花世界,又怎肯轻易离开? 可要是不离开,他们迟早会知道选妃不过是个笑话,到那时候,他们混到山穷水尽了,不也一样得来找念福麻烦? 而他们怎么说都是念福的亲戚,欧阳康既然以念福将来的未婚夫自居,他就肯定不能对他们做得太过,起码表面上不能有让人挑理的地方。所以他也有些犯愁,还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念福听说之后想了想,“要不他们的事还是交给我吧,你给他们租的地方看好了没?” 欧阳康办事很牢靠,那个房子已经看好了,也想好理由要他们搬过去了。 念福摸着下巴再想想,忽地露出几分坏笑,“那就去给他们演出好戏吧!那个死不怕阎罗王的家伙,还有那帮子掌柜是不是只要我去撤诉就没事了?” 欧阳康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不过那些掌柜的确是来求过他,“只是眼下事情闹大了,可能要平国公府或者宫里发话,他们才敢放人。所以想让咱们去求个情,说声好话。” “平国公府的倒是容易,使个人去跟他们管事说一声就行。宫里的也不难,小胖妞走前,给我留了块令牌的,本说是罗小言有事好去回她。上回让人去回了话,却还是给了我。反正伤了小胖妞的那个已经给打得不轻了,想来宫中也不愿意闹得沸沸扬扬。” 欧阳康点头,“那我就这么去跟那些掌柜的回话了。” “等等。”念福把他叫住,轻哼了一声,“要我原谅他们,他们也该拿出些诚意来吧?” 既然已经决定把他们扩充进自己的事业版图,又是他们有求于自己,那为什么不趁机耍下大牌? 欧阳康睨她一眼,“回头去找钟山,他已经拟好协议了,你看下满不满意再说。” 呃,瞧这架式,是已经准备好做奸商啦?不过念福喜欢这样不操心的人生! “姐儿,大少爷!”忽地林嫂在外头清清嗓子,喊了一声,“苏先生那儿打发人送酒水来了,恐怕要你们下去看一眼吧。” 两人赶紧一起站了起来,才往外走着,念福忽地发现不妥,迅速把手抽了出来。欧阳康一时会意,转头给她一个不用担心,没人瞧见的笑意,先出去了。满脑子只想着这回的酒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藏私了,却没曾想林嫂瞧着二人出去的背影却是偷偷一笑。 小年轻,就是沉不住气,大白天的就差点亲上了。不过这又关她什么事?她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林嫂哼着小曲儿,勤快的进去收拾他们刚刚用过的桌面,她是没有了二八年华,只剩下了一张黄脸和水桶腰,所以更要好好干,争取长长久久的干下去。至于其他的,才不是她关心的事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31章 暗算 才收了杜川送来的酒水,又有吴勉打发家里的厨子来报菜单,这回请客的不止是欧阳康和苏澄,吴勉也要请些京城的亲朋故旧,所以人数不少。 不过破园里别的没有,就是房子够大。尤其新修好的亭台楼阁那边很是宽敞,招待客人足够了。 外面第一进院子里修好门窗之后,也足以容纳这些人带来的下人奴仆。只是停放马车的地方还需要收拾一下,钟山已经领着下人们在侧边开了一扇大门,按念福做的那个活动大棚的样式,重新搭了个草棚。到时把马匹什么的安放到那边,就是下雨下雪也不怕了。 不过宴客最重要的还是菜。 这回念福进步多了,比起上回只能准备几道小菜,这回她打算再推出两个热菜。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水平还不够,依旧请了宋思源和孙百希来帮忙。 宋思源倒是很乐意来看看她又要做什么好菜,孙百希却是来不了了。说是如意居那边也有贵客要来走不开,不过却把他两个得意弟子荐了来帮忙。 这也就够了。只是听说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凤哥终于回来了,念福倒有几分意动。自她拜师,一直想跟小凤哥见一面,说说祝四霖的事。虽说祝四霖说已经立过誓终生卖身于柴家。但念福总觉得为人弟子,不能不去尽份心力。 可小凤哥一直不在,既然他好不容易回来了,那可得抓紧时间见见。可惜的是。念福专程跑过去,人还是出门了,她只好留下一张请帖。 “虽然知道这样有些冒昧,可我家摆酒,也想请公子前去坐坐。条件虽然简陋了些,但好歹也是我们一番心意。” 大管事的是个精明又客气之人,收了她的帖子圆滑的道,“要是我们爷有空,必然会去。” 等念福走了。他回身就进了后院。走进一间书房,再转动多宝格上的一只花瓶,就见旁边墙上的一扇暗门打开了。 进了那扇暗门,再把门关上,往里下了一道台阶,再转了个弯。他走进一间密室跟前,“爷,是我。” “进来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密室跟前的机关撤掉,大管事才敢进去。 才踏进屋子,只闻得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小凤哥躺在一只精致的床榻之上,形容憔悴。胸前白衣处还隐隐透着血迹,足见伤得不轻。 旁边有个哑女在服侍着他,见大管事进来,她施了一礼,退到外头的隔间里去了。 大管事把念福的帖子递上,“那个沐姐儿又来了,估计是想说老祝头的事。说了您不在,她便留下了这个。” 小凤哥接过帖子看了看。“真看不出,那个老祝头倒是个人材,只是你既知道了,怎么还让他去背炭?” 大管事道,“爷您有所不知,老祝头刚被咱们救回来的那阵,意志消沉时曾经酗酒酗得厉害,后来虽是改掉了这个毛病,可一双手却是废了,总是哆嗦,再也做不了精细活。他眼下教那姐儿,都是无法亲自上阵的。我也曾经问过他,能不能给些菜方我们。可他说他们师门规矩,传菜不重方子,只重形意,故此无法相传。眼下虽说那沐姐儿三番五次想替他赎身,他倒是忠义,说既卖身于柴家,有生之年必是仍在此为奴。” 小凤哥眼中露出一丝满意,若有所思的打量着那张请帖,道,“这个丫头倒是当真不错,这么快就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了,她们家这回摆酒,请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吧?” 大管事很快会意,“对呀,这也是个好机会啊!咱们放了这么久的两个棋子,可以送出去了吧?只是说来对这丫头,倒有些对不住了。” 小凤哥看着请帖,眼中的怜悯一闪而逝,却是很快就坚定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大事者岂可有妇人之仁?可眼下还不是时候。不过是请些京城名流,影响力毕竟有限。太后的千秋宴马上就要到了,到时那个女人一定会回京祝贺。若是到时再送上这样一份大礼,可不是更好?” 看他森冷的目光,大管事有些胆怯,“还是爷思虑得周全,不过这样一来,这个丫头恐怕……” 目光落在手中的请帖上,小凤哥目光淡然,“天塌下来上面都有高个顶着,顶多连累得她在京城混不下去,到时多赠些银两给她也就是了。不过要是早知道她这么能闹事,当日我还真不如留在京城,就是借着平国公府那件事,都不知能闹得多大。枉自去了趟龙门山,还白挨了这一刀,差点送了性命!” 看他动怒,大管事劝道,“谁能未卜先知呢?说来爷能回来已经是上天庇佑了。谁知横空里杀出那么一队人马,恰好就救了你的性命?这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 这话小凤哥爱听,“那位卓先生只怕来头不小,你好生着人招呼着。” 大管事点头,“眼下让孙师傅专门伺候着在,只他们吃不惯米饭猪肉,偏爱牛羊肉和面食,想来是草原上来的,只不知是哪个部落。” “不管哪个部落,想跟朝廷作对就是我们的朋友。而且草原骑兵历来彪悍,能够交好,日后说不定还有大用。” 大管事道,“这回龙门山起事,爷也算是尽心尽力帮他们了,可那帮子乌合之众却是一团散沙,上万的人马,怎么就给几千官兵冲得七零八落?” 小凤哥轻叹,“这也不怪他们,实在是大家没有个能够共奉的明主,是以总不能齐心协力。” 大管事道,“那爷何不自己――” 小凤哥摇了摇头,“前些年那样的乱世之中,我家都没能找到机会,更何况是如今的我?咱们柴家有钱不假,可毕竟没落了这么些年,再要想让人追随,却不是光凭银子就能使得动的。” 大管事有些不甘的道,“可难道真要为他人做嫁衣?” “也可以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小凤哥轻叹一声,“只是想找到这个让众人臣服的人,倒是当真头疼得紧。这些年,我让你追查前朝皇子皇孙的事,可有下落没有?” 大管事为难的摇了摇头,“就有当年那么一个,可惜那个老宫女坏事,还是功亏一篑。也不知她到底把那个孩子藏在哪儿了,眼下也不知是死是活。” “找!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年,总不能就这么放弃。” 小凤哥眼中流露出似乎执念的坚忍,“别老盯着最后那任皇帝,连他爹,他爷爷的一起查,只要是正统的皇家血脉就行!对了,你再注意观察下京城的局势,选妃的流言已经放了这么久,眼下京城应该来了不少人吧。适当的找人去挑挑事,这也算是咱们送给陛下的回礼,看看他究竟要怎么应付!” 大管事答应告退,小凤哥重又倚回枕上,看一眼那张请帖,随手就扔进了火盆里,任由它被无情的焰火吞噬。 平国公府。 谭夫人微笑的望着新上任的库房总管,“太后的千秋节就要到了,我想挑几匹好料子给太后娘娘做几样针线,你这会子可有空陪我去库房么?” 总管微一蹙眉,却是很快的回道,“如果夫人只是要做小针线,也不需要亲自到整个库房去。让小的挑几样颜色素净的给您送来,您瞧瞧要做什么,裁了就是。” 谭夫人笑得有点僵,但只能应了个好字。等人走了,不觉将桌子重重一拍,差点敲断她精心蓄起的长指甲。 丫鬟站在一旁,半句不敢吭声。沐劭勤虽然走了,但国公府的天再不是从前的天了。谭夫人想拿什么拿什么,想用什么用什么的好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管事们不会克扣她的吃穿用度,可她想要把手再伸长一点,却是不能够了。 才生着气,就见卢妈妈匆匆赶了回来。 丫鬟识趣的告退,任她主仆说些见不得光的话。反正她的差事又不是盯着她们主仆,该管什么自有人会操心。 卢妈妈连水也顾不得喝一口,讨好的道,“夫人知道我查到什么了么?” 看她这神色,谭夫人就知肯定有好消息,“快说!” “原来那个住在破园的丫头跟城中最有名的戏子小菊仙,合伙办了个糕点铺子。” 谭夫人一皱眉,“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什么话一次说完,别吞吞吐吐的。” “是。”卢妈妈再不敢卖弄,上前密语一番。 谭夫人听完踌躇了一时,“这倒是个好机会,不过――”她往门外看了一眼,把声音压得极低,“这事还得放一放,国公爷如此喜欢那个丫头,听说走的时候还把她叫到城外去见过一面,保不齐对这府里的人也有些交待。咱们要做就得做得滴水不漏,不能让任何人疑心到咱们身上来。” 她忽地想起一人,颇为惋惜,“只可惜那个贱丫头不在,否则让她去挑头闹事,倒是极好的。” 卢妈妈想了想,“那也不难吧。太后的千秋节就快到了,到时宝光寺肯定也要准备法事,替太后祈福的。如果趁着那边一乱,那丫头自己偷跑了出来,可不关旁人的事。” (今天有三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32章 新邻居【懵懂数字君和氏璧+】 谭夫人想了一想,“这倒也使得,只是要怎么做我还得再想想。说来上回不是有伙人要砸她的摊子么?结果也没砸成,后来还惊动皇上太后,赏了供菜的殊荣。咱们可别贸贸然的乱动手,万一闹出事来不好收场,到底还是要祸连到自己。” 卢妈妈点头称是,又觑着她那神色,有几分讪讪的开口,“夫人,这就快过年了,今年没了田庄那些进益,我家可是半点也没置办呢。” 谭夫人眼中现出几分厌恶,“怎么?当我是个无底洞么?这不是我说你,你那个儿子给你也惯得太不象话了!成天除了吃喝玩乐,他还会什么?” 卢妈妈给骂得抬不起头来,勉强辩驳道,“其实这回打听事情他也帮了些忙的。” “他不添乱就好了,还指望他帮忙?少替他脸上贴金了!眼下我什么境况你也不是不清楚,你要钱,就从我的月钱里支十两银子给他,可别不知足。这要是寻常人家,都够过两三个月的了!” 卢妈妈心里很为难,她儿子享受惯了,张口就要五十两,眼下只拿十两回去,只怕又要在家打孙子做给她脸色看了。说不得,她只好再把自己私房东西拿出去变卖一些,好歹凑个三四十两先把他打发了再说。 想及此,她不怨自己教子无方,反倒更加憎恨起念福。觉得全是因她才害得自己如今没有好日子过,回头又在谭夫人那里痛诉一番,说得谭夫人心头也是越来越气。 ※ 而念福近来却是春风得意,好得不得了。 在破园里的山洞,看着新鲜长出又一茬的蘑菇,章大嫂却有些发愁,“姐儿,蘑菇这菜不来事。一煮就没了。别看现在有这么多,可咱们这回一共可有十几桌呢,根本不够分的。要不还是拿来熬鸡汤吧,只是那个却有些上不得台面,咱们自家吃倒没什么,上桌却不太好看。” 念福却是一笑。“你放心,我已经有主意了。等到请客那天。你只管把我叫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就是。” 那章大嫂就放心了,“这些事都交给我,出了岔子姐儿只管来问我。” 眼下大伙儿的责任心都挺高啊。念福一笑,跟她出了山洞,顺手还赏了看守山洞的旺财两块饼干,把个小崽子喜得左蹦右跳,十分开怀。 回头见着欧阳康,他正带着人要去东边的敞轩里挂画,叫了念福一声。“你跟寄生哥是怎么回事?怎么偏把开业的日子和咱们摆酒选在一天了?这哪里忙得过来?” 念福无奈的一摊手,“这你可不能怪我。日子是他选的,说这个月就那一天是好日子,跟他的八字又合。横竖他那边也请了有师傅伙计,我不过早上带几个学徒过去撑撑场子,弄完就能回来了。” 欧阳康还想多说几句。可钟山已经打发人来请他过去看位置了,这是苏澄专门交待过的,欧阳康不敢马虎,只得暂且走开,念福怕他回头又要找自己麻烦,顿时脚底抹油的溜了。 一边开业,一边请客。处处都要她照管着,她又不是神仙,哪能管得这么多事?说来要不是欧阳康把那帮子酒楼老板收伏,现已加入到她的祝家食铺去试运营,她就是长出三头六臂来也不够用。 可就眼下这样,也忙得她脚不沾地了。是以念福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个当总裁的料,她应该做董事长,一年就出来那么两三次,开个会投个票签个字就好,至于那些具体的经营事务,还是交给姓欧阳的吧。最多,她利用剩余时间给他多做点好吃的,他也该知足了。 哼着小曲儿的念福畅想着未来的沐董生涯,去做好吃的了。而此时,施瑞一家愁眉苦脸的还不知道今天的晚饭在哪里。 不是没有钱,也不是没有炉灶,欧阳康给他们租的这套小院子虽说环境没那么好,但生活用具还是一应俱全的,只是这家人都懒得很,没一个愿意动的。 施瑞看一眼高氏,“嗳,日头都要落山了,你也不去烧饭?” 高氏又啃了一只芝麻烧饼,拍了拍手,“我还不太饿。你要饿了,就吃这个吧。” 施瑞看得直撇嘴,“这玩意儿甜滋滋的能当饭么?快去烧饭,我肚子饿了。” 高氏不愿意,“你要饿了,就自己去呗。” 施瑞急道,“哪有大老爷们下厨的?快去!” 高氏不高兴了,“那你家从前,你娘没空时,你爹不一样烧饭?凭什么你就不行?” 施瑞叫不动老婆,去叫女儿,“秀秀!你去烧个饭。” 可施秀秀在隔壁屋子道,“没空!我晚上不吃了,听说皇上都喜欢瘦一点的,你们看我这两天是不是瘦了点?” 她一面说着,一面挑开门帘过来,乍然看到她涂脂抹粉的脸,施瑞吓了一跳,“秀秀,你怎么画成这样了?” 施秀秀给了老爹一个鄙视的眼神,“欧阳公子派来的送脂粉的伙计们说了,这才是京城最流行的样子呢。你都不懂的!” 那好吧,要是皇上喜欢这个调调,那施瑞就不多说了,只是有些遗憾,“没想到这个欧阳公子这么穷,连客栈也请我们住不起,还让我们搬到这儿来。听说他在那边园子里,还要替那丫头写字管账,才能混口饭吃,也真是不容易。” 提起念福,高氏顿时来了气,“那死丫头才是狼心狗肺,居然都不认我们。自己在那里吃香的喝辣的,却把我们赶出来,真是没有天理了!” “这还不都是你们没用?”施秀秀也很不高兴,“眼下爷爷奶奶,姑妈都不在,你们就拿出长辈的威风来,当日若是抓着那丫头往死里打一顿,看她还服不服?” 高氏忍不住讽了女儿一句,“是啊,你当日倒是想打她来着,怎么就没打着?” 施秀秀给呛得一摔帘子又走了,“等我选上贵妃,你们看我怎么收拾她!” 可高氏接下来也埋怨起施瑞来,“我这个做舅妈的毕竟还算是个外人,你这个做舅舅的也实在太没种了,除了哭鼻子,你就不能拿出点大老爷们的威风来?” 施瑞忿忿嘟囔,“我哪知道那丫头这么狠心?” 忽地就听施贵在外头问,“我要烧饭了,你们吃不吃?” “吃吃吃!”顿时屋里三人一迭声的应着,施秀秀还道,“弟弟你多煮点,我中午就没吃饱。” 施贵揶揄道,“你不说不吃了,要瘦一点么?” 施秀秀不悦的瞥他一眼,“我想了想,还是胖一点才好生养。再说,你姐这么漂亮,皇上一定看得上我的。” 施贵无语的动手去烧饭了。 京城地皮紧张,大杂院的房子都没有专门的厨房,家家户户都是在屋墙边的空隙里垒一个简单的灶,要做饭时,就抱着自家柴禾过来生火。 施贵才洗好米下锅,把火引着,忽地就见一个大汉似是新搬了来,带着几只大箱子就住进了斜对面的屋子。 施贵专心看火烧饭,并没有多留意此人,可施家那三口却是闲着没事,打量着新邻居。见那人虽生得有些凶恶,但衣饰倒还不错,象个老爷模样,便高看了一眼。 高氏眼珠一转,把自家吃剩的烧饼抓了一个,往盘子里一放,就想往那大汉处走动走动,看能不能讨些好处。可施秀秀快手接过了盘子,抬脚就往对面而去,“我去!” “一起!”高氏急忙跟上,两三步走到对面,就见那大汉正好转过头来,拿钱打赏给他搬东西的挑夫。 转头看着施秀秀,那大汉顿时张大嘴巴,神情变得十分古怪,连钱掉到地上都没发觉。 施秀秀还以为人家是看自己漂亮看呆了,得意的把沾满香粉手绢把那人面前一甩,娇笑着道,“傻看什么呢!这位大哥,你是新搬来的啊?” 那大汉瞬间打了个喷嚏,倒退一步,再看看施秀秀,那一张面皮绷了又绷,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憋出话来,“是啊……那个大姐,你们也是新搬来的?” “什么大姐不大姐的,叫我姑娘!”施秀秀还想多说,高氏已经悄没声息的偷捡了几个铜板起来,想往兜里揣,旁边的挑夫不干了,“嗳,这是我们的钱,你捡个什么捡?” “我这不是捡起来给你们么?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高氏讪讪的把钱交出去,撇着嘴跟那大汉嘀咕,“你这钱赏得也太多了,哪里要得了这些?” 大汉咽了咽唾沫,总算是正常的说起话来,“没事儿,爷我是做大买卖的,不在乎这几个小钱。对了,你们吃过饭没有?要不要一起去外头馆子里吃顿饭?我请客,大家邻居嘛,认识一下。” “好啊!”已经从屋里赶出来的施瑞顿时喜笑颜开,“这位兄弟真是豪气,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 那大汉嘿嘿笑着,只是再看施秀秀一眼,笑得着实有几分凄苦。 偏施秀秀以为人家对她有意,送一个秋波过去,拿帕子捂着嘴道,“那先等我进去梳妆打扮一下,你们可要等着我哦。” 然后,她还刻意扭着并不算纤细的大蛮腰,一步三摇的走了。 (猜猜福娃派这位大汉来干嘛?嘿嘿,总觉得好欢乐~~~求粉红,求抚摸~~~)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33章 好消息 看施秀秀都进屋了,那大汉的目光还追随着女儿回不神来,施瑞不觉得意显摆道,“我这闺女生得好看吧?” 大汉应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勉强控制着自己点了点头,“是啊,真是……好看哪。我这第一眼看过去就……就喜欢得不得了,请问她,她可有人家了?” 高氏咯咯笑得见牙不见眼,象是看到一个钱袋子掉到面前,“不好意思,我家女儿可是要选妃的呢。不过,咱们如今能做邻居也是有缘,往后你们做个兄妹也是很好的嘛。” 她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女儿勾着这个汉子,好混吃混喝了。 哦。大汉不知是甚为遗憾,还是松了口气,“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去吃饭吧。阿贵,快点熄了火过来。” 可施贵心疼,“这米才烧了一半,要是不管岂不没用了?要不你们打几个菜回来吃吧。” 施瑞急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扫兴?人家都说了去外头吃,那就一起走吧,家里有什么好弄的?” “那我不去,你们自己去吧。”施贵继续低头烧饭,可冷不防瞧见那汉子似是被他家爹娘的热情弄得有些冒汗,习惯性的想捋袖子,可刚一露个头,施贵就眼尖的瞧见左胳膊上面的一个生字了。 姥爷曾说,纹身的就没几个本分人,这人怎么会有纹身?施贵好奇了。才想问问,可那汉子察觉到他的目光,忙把袖子又放了下来,带着施家三口匆匆出门了。 想想自家的娘和姐姐都是那样泼辣人,也不怕人占她们便宜,施贵于是便放心的自己把饭烧熟,简单炒了个青菜。饱饱的吃了一顿。 才收拾了碗筷,把剩饭添起来,打算留着明早弄个蛋炒饭,忽地就见一家三口又慌慌张张,象是被饿狗追着似的跑回来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 “快关门,快关门!”施瑞三人七手八脚的把门闩上。又拿桌子凳子抵上,还来不及喝口水。就见方才那个大汉也追着跑进来。 “叔、婶,你们跑什么呀?刚刚不是说得好好的吗?快让妹妹出来吧!” 施贵吓一跳,只听高氏已然骂道,“谁跟你说得好好的?一个猪鼻子插葱净会装象的穷光蛋,少来跟我们攀亲带故的。表面上看着光鲜,原来全是哄人的,还妄想跟我们认亲戚,趁早滚一边去!” “你们怎么能这样呢?方才不还说跟我有缘的吗?” “有缘你个奶奶!”施秀秀在窗户跟前破口大骂,“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姑奶奶怎么可能看不得上你?呀!” 忽地,那汉子冲到窗前,竟似想把施秀秀从窗户里拖出去,“好妹妹,你别恼,咱们进屋去。好好说话。” 一家人唬得魂飞魄散,拉得拉扯得扯,好不容易把施秀秀从窗户里拔河似的拔进来,施秀秀已经吓得浑身直哆嗦了。 再听那汉子说话,施贵也听出不对劲来了,“那人是个傻子么?” “不是傻子也差不多了。”施贵没好气的道,“才走到饭馆点了几个菜。就听人说原来他姓牛,是个花疯子,想老婆想出毛病来了,成天拿几只空箱子搬来搬去的想哄人家年轻姑娘小媳妇呢。怎么偏租到咱们这儿来了,真是晦气!眼下看上你姐了,还不知怎么收场呢?” 施贵很无语,“要是你们先不去招惹他,能弄出这事来吗?” “你还怪你老子是不是?家里还有饭没有?赶紧拿来,都没吃两口,白给了一桌菜钱,快饿死老子了!” “饭就在桌上,要吃自己去拿。”施贵懒得理他们,自己去睡了。 反正花疯子么,只会见到大姑娘发花痴,于他是无碍的。 只是接来的,施瑞家那三口因为有了这位花疯子的存在,变得相当的惊险而刺激。连门都不敢出,还能去找谁的麻烦? 只是对门那个姓牛名大力的花疯子,同样觉得很苦逼。 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得罪祝家那个姐儿,接来一个这样的差使?他宁愿天天给人胖揍一顿,也不想对个那样姑娘发花痴啊,简直太挑战极限了! ※ 破园请客的前一日,又下了一场大雪。 不过等到客人们陆续到来的时候,却见破园门口已经把积雪扫清,两边路上还点缀着红梅青松的盆景,映着大雪,分外精神。 入得园内,进了东边那片待客区,更是张灯结彩,焕然一新。檐下已经挂起了许多彩灯,甚有节日的气氛。 王粲带着妻儿和友人进来,宝儿见着那些漂亮彩灯,就拍手欢呼,“过年喽,过年喽!” 欧阳康从屋里迎出来,宝儿顿时就冲他跑过去,王粲连忙去拦,“你这伤还没好完,可别抱他。宝儿乖,快下来,当心弄痛你康叔叔!” 可宝儿搂着欧阳康的脖子不肯撒手,还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亲亲康叔叔,他就不痛了。上回我摔了一跤,福姨姨就是这么说的,她说亲亲就不痛了。” 大人们听得忍俊不禁,王许氏上前道,“福妹妹呢?快让她来。” 还是念福对付小孩儿有办法,得赶紧把这小子弄走,大人们才好说话。 可欧阳康道,“她那点心铺子也是今儿开张,早上带人过去了,一会儿才回。赶紧进屋坐吧,她专门给你们把点心都留着了,不过宝儿可不许多吃,一会儿还要吃饭的。” 宝儿赖在他怀里,认真的问,“那我吃不完,可以打包吗?福姨姨说不浪费就是好孩子。” 大人们笑着,随着欧阳康进屋参观。王许氏拿了糕点,终于把宝儿哄走了,王粲这才好将身边的人对欧阳康做了个介绍。 左边一位个子略矮,敦厚温和的男子是王粲的同僚,也是皇上身边的中书舍人彭允初,和王粲颇谈得来,二人关系不错。 再旁边一位略有些腼腆的是王粲的族弟王粱,“这也是我们家的美男子,只是跟你一比,还是差远了。” 王粲笑着,最后着重介绍了下右边那位颇为英武的高个男子,“说来他也是你们同乡,这便是那位上过万言书,为你们那位怀安弱女说话的季越公子,眼下在刑部当差。” 这位就是给他家沐姐儿说话的人?欧阳康再上下打量他一眼,顿感亲切许多。 季越性子爽朗,也不掩饰的直言道,“其实我与王兄也不太熟,只是爱好书画,听说你家今日有好书画展出,便死皮赖脸的缠着王兄不请自来了。欧阳公子不必招呼我,只带我去看看那画,我就可以走了。” 欧阳康听着笑了,“季兄说的哪里话来?你这样的稀客我们请都请不来,又是同乡,既到了我家,难道就不能请你吃个便饭么?快别如此客气了,否则就是瞧不起我这老乡了。” 季越先见他容貌俊美,还怕他性子忸怩高傲,相处不易,此时听他说话也是一派落落大方,不禁大有好感,“既然欧阳公子这么痛快,那咱们就算交个朋友了。” “本就应该。”欧阳康笑着把人往里请,闲谈之间便问起季越的师承来历,却不想原来他的书画竟是出自当世大家倪泰宇倪大先生门下,欧阳康惊喜了,“我有个表弟崔珩,如今也在倪先生门下,不知季兄认不认得?” 季越很是意外,“崔珩是你表弟?我没见过他,不过先生给我的信上曾提过他,说这位小师弟极有天份,又肯下苦功,将来于书画上的成就必将在我们一众弟子之上。没想到竟是你的表弟,这可真是太巧了。” 两人这一说开,都觉亲近不少,季越又道,“我早想问了,又怕冒昧,既是熟人,那就大胆问上一句,欧阳公子,听说你也曾与石家姐儿的案子有所牵连,可曾见过她本人么?” 欧阳康一愣,“什么石家姐儿?你是不是弄错了,她是外祖家姓施,可跟石姓没有关系。” 啊?季越也大呼意外,“那是我道听途说弄错了吧?这下可糟糕之极,只希望到时朝廷发下的补偿可不要弄错才好。” “此话怎讲?” 季越坦率道,“先告诉你一声也无妨,就因为连接出了怀安弱女和那个因四两银子,差点逼死一个新媳妇的案子,皇上本来早想传旨刑部,将此事立法。可奈何朝中争议太大,一直没能施行。说来此事也算是沾了你的光,那日你不是当街被人烫伤,后来平国公主动站出来领受鞭刑了吗?就因为有了此事作榜样,皇上已经晓谕刑部,修改律法条文了,等到明年新春就要施行。以后再有这类不平之事,百姓们再也不用顾忌对方财势而不敢反抗了。只要是为了维护性命名节,哪怕是致人伤残甚至是死,都不用再承担罪责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欧阳康顿时觉得,自己这伤没白挨。能推动国家律法前进哪怕这么一小步,对于一个任何百姓来说,都是足以骄傲的事。 至于把沐姐儿的姓氏弄错了,那错就错了吧,反正她现在也要低调做人,能藏着就藏着些。至于补偿问题,他倒是相信朝廷不会发错。毕竟念福的事在他们家乡人尽皆知,又怎么可能会弄错?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34章 锅勺女侠 季越还想跟他再打听打听这个怀安弱女之事,勉也带着客人过来了。 吴勉跟倪泰宇是好友,季越也认得他,忙又给吴勉行礼,“听说先生到了国子监,可我早去打听,都说您不在,怎么却是搬到了这里?” 吴勉这里跟他叙起话来,欧阳康那边又有客到,赶紧出去相迎,正好就把话题撂开了。 而那一边,在京城西市,一家名为“春生斋”的糕点铺子静悄悄的开张了。 这个店名是梅寄生起的,寄生是他的本名,春是取了沐绍勤那个绮春娇艺名中的一字。用梅寄生的话来说,如果没有当年的绮春娇,就不会有后来的小菊仙,今日的梅寄生,所以起这个名字,也算是一种纪念。况且春生二字虽俗,却读来琅琅上口,且有逢春新生之意,也暗合了他洗却脂粉,换下戏子身份,重新开始的意思。 之所以没有大张旗鼓,也是梅寄生的意思。他本是当红戏子,虽然受捧,却也实在是人红是非多。现在突然改行,难免引起围观,万一引出些不好的事来,倒是不妙,故此与其闹得人尽皆知,不如先低调的做出口碑再说。反正念福在这个店里只管分红,一应赔钱全算梅寄生的,所以她也没什么意见。 认真说起来,这个店的钱算是念福赚得最轻松的。因为除了管了些糕点教几个小学徒,这家店里全是梅寄生花的心血。 除了对售卖的糕点高标准严要求,这店里的每一处装饰都是经过了他的精心挑选和布置,看着就很是舒服。一走进店来。就闻得浓浓的糕饼甜香,让人食指大动,忍不住就直咽唾沫。 念福首次一共推出了老婆饼等十样糕点,梅寄生请的两个师傅又做了市面上寻常的十余样糕点。不过所有的造型都经过了他的特别设计,摆放出来一件件就跟工艺品似的,特别漂亮。 寿宁一来就喜欢疯了,恨不得把整家店都抱回宫去,可这是不可能。因为祝姐姐又变坏了,只是每样给她拿了一个,就再也不肯多给了。 “以后公主要是想吃,就让人来拿。一次吃得太多,是会胖的哦。”梅寄生出来做好人了。他也没想到,从念福那儿居然收了个来头这么大的徒弟。不过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除了背地里偶尔在极熟的人面前玩笑两句,从来不会真的以寿宁的师父自居。 也就是看在他为人还算是知情识趣,所以得到宫人回禀的郑贵妃才大方的给他封了一笔颇为丰厚的馈赠,算是酬谢他教导寿宁的一番功劳。今日他开张,也肯让寿宁过来看一眼,和老朋友叙叙旧。 除了好吃的,寿宁最关心的当数罗小言了。那日罗小言为了救她磕伤,虽是流了血。但伤得其实不重,当天晚上就醒过来了。只是念福怕这时代的医疗条件不好,弄个破伤风什么的,一直把罗小言关在家里静养,今天才算是第一次带他出了门。 寿宁从宫里给他带了不少好东西出来,又跟他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的说个不停。 眼看他们还有好一阵子蘑菇,念福可没空在这里久留,反正门市已开。也用不着她这个点心师傅招呼张罗。把罗小言放下陪寿宁慢慢玩,她得回家去招呼客人了。 走前梅寄生把她抓住。又嘱咐了一遍,“有什么好吃的,记得给我留一份。我晚上收了铺子是要来的。” 知道知道,念福赶紧赶忙的赶回家去了。 虽然早知道今天家里的人不会少,可当实际看到几百号人挤在家里时,那个感受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厨房里早就热火朝天的忙活开了,章大嫂看她回来,抹了一把汗,“姐儿,你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上菜?” 念福摆手,“不急不急,咱们的菜快,我下来就弄。” 她先回房去换了身做饭的衣服,下楼时却是宝儿已经闻风而动,追过来找她了,“姨姨姨姨,你今天又要做什么好吃的?” 念福带他进了厨房,给他擦干净了小手,戳了两只丸子。宝儿吃完后,蹬蹬蹬又跑回去给他娘跟前献宝,“姨姨今天做了大丸子,可好吃呢!” 旁边有女客逗他,“那是个怎么好吃法?” 宝儿形容不出来了,半天只会说,“白白的,好大个!”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只以为是什么鱼丸。可真等到那一碗鱼丸端上来,所有人都惊叹了。 雪白的鱼丸,个个都只比鸡蛋略小,轻轻咬开那层鱼肉,里面竟然还裹着鲜美无比的肉馅,当那淳厚鲜美的汤汁流到嘴里,简直连味蕾都要被融化了。 京兆尹家的公子崔浩赞叹的道,“欧阳世兄,你可真是有福气,怎么就能认得一个这样会做吃的姐儿呢?” 旁边关耀祖不客气的打断他道,“吃就吃,哪那么多废话?嗳,你这是干嘛?” 在他旁边,他自家带来的亲戚,他工部侍郎四姐夫家的小弟殷羡,一个才十六七岁的年轻公子毫不客气的把他碗里的一只鱼丸给抢了去,快嘴咬了一口才道,“别这么小气嘛!你跟欧阳世兄熟,平时不知道吃了多少,给我一个又怎样?” 关公子大怒,“这鱼丸我也没吃过好不好?这是头一回上呢!” “那你再管他要去。” 崔浩忙道,“帮我也再要俩,不,五个!” 紧接着一桌子的年轻人都闹腾起来,“我们也要,我们也要!” 关公子眼珠子一瞪,想要他也得偷偷的自己去要,才不便宜这帮臭小子们,“你们真当是在下饭馆啊?还想点菜,当心一会儿拿锅勺敲你们!” 说起那位锅勺女侠,有见识过的都老实下来了。 只是有位看起来年纪最小,才十三四岁,却特别稳重的公子,将自己碗里的鱼丸送到关耀祖面前,“师兄,你要喜欢就给你吧。” 哦哦!关公子真想把那颗鱼丸拿过来啊,可再看这位一眼,赶紧谦让,“不用了,师弟,还是你吃吧。” 一帮子同学看得闷笑连连,这位让关公子瞬间变得端庄稳重,友爱谦让的不是别人,正是国子监祭酒裴行彦的独子裴耀卿。 自从关公子被他爹强押着拜了裴行彦做弟子之后,裴耀卿就成了关公子的小尾巴,走到哪儿都甩不掉了。 这也实在不能怪这孩子,只因他那老爹过于耿直,不大会为人处世,少有人缘,又把自己儿子教得严肃方正,不许他和些“坏孩子”往来,是以裴耀卿打小就没什么朋友,很是孤单寂寞。 好不容易来了个名字跟他相近的师兄,又是个见面自来熟,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一下子就把少不更事的裴耀卿吸引住了。就算这个师兄文不文,武不武,在大人们的眼里完全是废材一个,可完全不能妨碍裴耀卿对他的热爱,成天跟在他师兄身边跑前跑后,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吝啬与他分享。 但凡裴耀卿是个有半点坏毛病的孩子,关公子都有自信能在一个月内把这孩子给同流合污成他们这一伙。 但裴耀卿实在是太单纯太善良了,比他那个爹还要不谙世事,活脱脱就是一朵纯白无暇的小莲花,他对于关公子的那种崇拜与讨好又纯粹是发自内心的,生怕失去这个唯一的小伙伴,是以关公子对这样的乖宝宝实在下不了手,还得在他面前各种装,做个好榜样。 关家人倒是喜闻乐见,更愿意让他俩呆在一起,只是这样一来,关公子在各位昔日同窗面前,可就威风扫地,颜面无存了。 到底看着那颗鱼丸美滋滋的进了裴耀卿的嘴,关公子真心很想哭,不管了,他回头一定得找欧阳康弄一锅,不!一桶回去吃个过瘾。 听说自己的鱼丸大受欢迎,念福也很得意。她知道自己的刀工不好,如果做别的菜都比不上别人,所以才想起做这道包心鱼丸。 严格来说,她这道包心鱼丸还不够正宗,因为外面那层鱼肉是用草鱼肉做的,而正宗的做法应该是用海鳗鱼。可眼下让她上哪儿捞那个去?只能凑合了。可眼下这样受到大家的肯定,她也有些信心了。祝家食铺里不能总是那些菜,如果大家可以接受包心鱼丸,难道就不能试试猪肉丸?只可惜这个农耕时代吃牛肉违法,否则她的撒尿牛丸,一定会大受欢迎的! 唉,算了,没工夫多想,她得准备第二道菜了。这算是一道半凉菜,打算在主宴过后上来给大家解油腻的。 用的主料是念福家传的豆腐,不过每一个都切了有大半个巴掌大小宽厚,先把豆腐略炸成六面金黄,再在顶上横着剖个盖子出来,再把底下软嫩的豆腐心掏空,做成豆腐盒子模样,然后在里面放上切成细丝氽烫过的胡萝卜、青菜、黑木耳等等,当然,还有念福家里独有的新鲜蘑菇,然后拌上油盐酱料麻油调味,一个个盛进豆腐里,就是一只完美的五彩豆腐鲜蔬盒了。既省料,还五颜六色的赏心悦目。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特别调料,是特别要给大家尝尝的。 (周末也依旧有三更哟,求票票,求支持!)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35章 长脸【懵懂数字君和氏璧+】 如果说念福家推出的新鲜蘑菇让宾客在这寒冬腊月里得到十足惊喜,但当看到经过改良的沙拉酱时,却让吴勉感慨万分。 人离乡贱,物离乡贵,就算他来到京城也算是件好事,可再度看到曾在家乡吃过的美味,到底还是勾起了一番思乡之情,连眼圈都有些微红了。 苏澄见此,让欧阳康赶紧把手帕借来。 借手帕做什么?难道是给吴先生擦眼泪? 倒是旁边,吴勉名下的新儿子,吴其睿低声道,“世兄快去拿纸笔来!” 欧阳康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做了。他这新居设置得很好,几乎每个房间里都备有纸笔书案,以备客人一时来了兴致要泼墨挥毫。 可吴勉自己不动手,却是即兴高声吟起诗来。 要说高士吟诗都是风雅之事,可这风雅之事都是要有一定音韵,可吴勉没有半点卡在那个音韵上。简单来说,这位五音不全。 欧阳康总算懂了苏大先生要手帕干什么了?不是借人擦眼泪,是塞耳朵! 忍受着那魔音贯耳,硬着头皮把那首诗记下,倒是一篇绝妙好词。 苏澄此时才把耳朵放开,重新依着音韵再次诵读一遍,不考虑这位仁兄的毒舌与平素为人,那便是赏心悦目,如闻天籁。 一时众人听得痴了,纷纷鼓掌,苏澄得意之极,吴勉却未免有些不快,“每回总是这样抢人风头,你好意思么?不就仗着副好皮囊。哗众取宠。” 苏澄皮厚,反得瑟道,“那人家就是长得帅,怎么办?” 吴勉怒了。把欧阳康一拽,低声道,“知道你这先生是怎么把小杜勾到手的吗?他当年混得那个穷酸样儿,到京城只剩下不到两个铜板,破衣烂衫,跟个乞丐似的。上了杜家酒坊,他还要意思要了两坛子酒,喝一碗,倒一碗去洗他那个破脚丫子!” “姓吴的。你别乱说我坏话!” 别打岔呀,欧阳大少听得正到关键时刻,却又不好意思追问。 幸好吴勉接着道,“等到两坛酒全都空了,他的脚丫子是洗干净了,可人也倒地人事不省了,然后就赖在小杜酒坊不肯走了。” 欧阳康忍笑,倒是明白他这位先生的想法。反正付不起酒钱,索性就连饭钱住宿钱一起赖上呗。只不过亏得杜川好脾气,要是遇到他家念福。遇到这种赖账的,不把人扔到河里喂王八才怪! 只是苏澄冷笑两声,也要抓着吴其睿来揭吴勉的老底。可吴其睿却不比欧阳康,摇头表示不敢听。 他不是吴勉的亲生子,而是上回吴勉受族里委派去奔丧,死在任上的吴勉族弟之子。 吴其睿的亲爹短命走了,遗下了一妻两妾还有两男一女三个孩子。妾室并未生养,都好打发。而当吴勉千里迢迢把弟妹子侄带回来时,族里长辈们却让他娶了这位弟妹。并照顾三个年幼失怙的孩子。 吴勉这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让他去奔丧,族里的长老们就给他下了一个套。不过于情于理来说。他还真没办法反驳。 因为各个宗族都是这样,为了保证自家财产不流失,血脉得到最好的照顾。并不讲究那些从一而终,守节到死之事,多有将亡人之妻嫁与同族兄弟的。 不过这一路相处,吴勉虽谈不上对那位弟妹有多么喜欢,却也知道对方是个明白事理,贤惠良善的女人。加上那三个孩子也不难相处,跟他也算投缘,如果没个父亲,也真是怪可怜的。所以潇洒了四十年的吴勉虽有些不情愿,却还是当起了三个便宜孩子的爹,并拖着这一大家子上了京城。 吴其睿是三个孩子中的老大,今年已经十四了,算是半个大人了,所以懂事的知道不管吴勉再怎么照顾他们,心里也要有三分敬畏,不能越过那条线。 苏澄瞧他乖巧,不免就瞪起欧阳康来,“瞧瞧人家多懂礼貌?哪象你呀,一听到人家说你先生闲话,就把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长了。” 欧阳康给说得满脸通红,杜川出来打抱不平了,在桌子底下狠踩了苏澄一脚,“今天摆酒请客的好日子,你骂孩子做甚么?阿康你别理他,你师父就是这样,喝多了酒就管不住嘴巴。赶紧吃点东西吧!” 给苏澄面前塞了一只豆腐鲜蔬盒,他老实了。不过打开盒子瞧瞧,却又委委屈屈道,“我也要那个什么酱的。” 欧阳康赶紧给老师换了一个,并体贴的拌好,让苏澄满意的享用起来,师徒俩的小小的风波才算化解。 只是忽地有门人匆匆赶至,“大少爷,有客来了!” 欧阳康吃了一惊,不会又是欧阳锦要来找茬吧?可他已经跟家里打过招呼了,难道欧阳锦还要来自讨没趣? 迎出大门外,来的不是欧阳锦,却是北市那帮之前整得念福差点关门的十七家酒楼老板们。 带着伙计,敲锣打鼓,披红挂彩的送来了整只的烧猪烧鸡烧鱼并大坛烧酒,用乡人最隆重的祝贺方式来到了破园门口。 欧阳康见此,赶紧使人把念福叫了出来。虽然这些时,已经有伙计在念福的祝家食铺里开始帮忙,但合作事宜都是欧阳康在出头露面,他们这些幕后老板还是第一次正式集体来见过念福。 瞧见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姐儿,一帮子年岁足以做她爷爷爹爹的掌柜东家们俱是惭愧不已,弯腰致歉道,“上回我们做出那样不顾道义之事,却蒙姐儿不弃,反而愿意给我们一条活路,这实在是令我等羞愧难当。今日特来赔礼道歉,还望姐儿不要见怪。” 眼见十七人齐唰唰的给她鞠下躬去,念福赶紧把人扶住,“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眼下大家都在一处做事,往后我还要仰仗各位叔叔伯伯多帮帮我呢。” “祝姐儿,你要再这么说,可让我们这些老脸更没处搁了。”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眼中含泪的羞愧道,“之前挑头闹事的就是我,给关进大牢时,我就在想,这辈子怕是出不去了。可没曾想,最后却是你去找人把我们几个放了出来。这份大恩大德,别的我也不说了,总之只要你不嫌弃,我魏胖子将来就跟着你干了!就算是给你当个小伙计,我也心甘情愿。” “魏老板这话可太言重了,您这样能干的人要是去做了小伙计,那我得请到什么样人才能做掌柜的?” 念福一句俏皮话,把大家都逗得有些忍俊不禁。欧阳康忙又请他们进屋去坐,可这些老板们却是不肯。 “本就是来道歉的,哪还好意思上你们家吃吃喝喝?要是真不见气了,这些薄礼还请收下。如若将来看咱们合作得还不错,到时肯赏脸喝我们一顿赔罪酒,那就是给面子了。” 看他们态度如此坚决,也实在留不住,收下大家的礼,把他们送出里仁坊,念福再看欧阳康一眼,诚心诚意说了句,“谢谢。” 要不是欧阳康去游说他们,化干戈为玉帛,说真的,就算是她能借助平国公的势力震慑住他们,或者借助公孙弘的武力恐吓到他们,都没有欧阳康这样做来得效果更好。冤家宜解不宜结,有什么比看到昔日的仇敌今日来这样给自己长脸要强? 欧阳康却有些不悦的嗔她一眼,低语,“你还要跟我客气?” 说得也是。念福暗地里望他吐舌一笑,“那你以后还要继续努力哦。” 那还用你说!欧阳康瞥她一眼,却忍不住有几分洋洋自得。别看念福会做生意,可这个家到底还是要他来管理大事的。 至于念福已经在脑子里考虑把他培养成全能ceo,自己只负责做个幕后大boss,那就算是他再聪明也猜不出来了。 就算是那帮子老板们自觉羞惭的没有踏进破园大门一步,就算是念福和欧阳康很低调的把礼物收了起来,并没有送到东边宴客厅去显摆,可这样大的事情谁又不知道呢? 就算欧阳康和念福重回大厅时什么也没提,仍有宾客主动赞起他们来,“别看人家年纪轻轻,可办得事来着实厚道。给人家那样陷害还愿意去帮人家,这份胸怀就很值得钦佩了。” “哪里哪里。他们还年轻呢,要是办事周全,哪里会惹来这样祸事?”整座园子,能坐在上首说这样话的不做他想,非苏大先生莫属。 至于祝四霖,他为人低调,跟高老大夫宋思源他们另坐一屋,好吃好喝的自去乐呵了,才不爱在大庭广众之前凑这个热闹。反正自己的徒弟怎么样,他心里知道就好。 可有人妒忌了。 吴勉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斜睨向那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苏大家长,“你也就剩挑人的眼光还不错了!” 否则,现在就应该是他坐在首座,接受众人的赞赏好不好? 亏,真是亏大发了!忿忿的再抢了一只豆腐鲜蔬盒子来,多多的抹上沙拉酱。吴勉是打定了主意,不管那个姓苏的怎么冷嘲热讽,他都要赖在破园不挪窝了。 酒足饭饱,本次宴会的重头戏揭开了。 (这几天都是加和氏璧的,接下来,也要为粉红加一加了。快到月底了,还请大家多多支持哟~)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36章 想家了 如果说,今天的客人有一半是看在交情的面上,还在一半都是看在这副画的份上。就连季越都听说过此画的大名,而心动不止,剩下的人又怎不想一睹为快?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欧阳康亲自上前,将固定在墙上的一幅超长画轴徐徐展开。 众人先是震惊,随之便是沉默了。 不仅是因为画作的栩栩如生,也是因为装裱的精良实在是到了一个鬼斧神工的地步! 在场的大半都是行家,自然懂得,比起单张的画轴,要装裱出这样的超大画轴来,那难度是呈几何倍数增长的。考验的不光是人的装裱技术,还需要有高超的审美情趣与艺术功底。 连王粲本人都没有想到,自己当初的即兴之作,在经过几位大师的提笔留言之后,会在苏澄的装裱下呈现出这样令人惊叹的效果。 六张画,在经过苏澄的重新整合与编排后,再放到一张卷轴上时,产生了一种神奇的效果。象是原本就应该一气呵成般,丝毫不觉得突兀与违合。把它们的优点放大了六倍,而原先的不足也全被一一补足了。 这,就是装裱的艺术,这,就是烘托的最高境界。 “传世之作啊!此画足以传世了!” 专程来看画的季越激动得不能自己,要不是苏澄早交待过欧阳康在画前拉起两尺宽的红线,提示大家不能越界,他都恨不得把眼睛贴上去看了! 王粲虽然貌似淡定的站在人后。可心中那份汹涌澎湃的自豪与骄傲又岂会一点看不出来?王许氏与有荣焉的看着两眼放光的丈夫,嘴角是止不住的往上翘。 同样出身名门的她,同样有着极高的鉴赏力。她知道自己丈夫画得不错,可距离真正的大师还是有一定的差距。这个需要时间和经历的磨砺,不可能一蹴而就。可是今天,光从这张画上来看,王粲已经进入一流的水准了。 季越说此画足以传世,真的不是溢美之词,就连挑剔的王许氏都觉得。光凭这张画的装裱和那么多的名家手笔,真的足以留传后世了。 念福没这么高的水平,不太懂得欣赏。不过这画实在是很不错,让她的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可这个……可能吗?念福盯着这画,脑子里想到了某种可能。 只是季越从前到后。从后到前,把画轴看了又看,数了又数之后,他突然产生了个疑问,“不对呀,还有两张画呢?应该一共是八张吧?王兄。你说是不是?” 他有提前做过功课。可这样的小孩很讨人厌呐!苏大先生不客气的斜过去一眼,“那两张是私人收藏。概不对外。” 呜呜,不带这样的!这就象是你看到了八个谜面,可偏偏人家只揭晓六个,剩下两个就是不告诉你,你说这滋味得有多么难熬? 季越决定了,他接下来一定要跟欧阳康搞好关系,想方设法看到那两张画! 可念福却是注定不必这么苦熬的。杜川那张,欧阳康早带回来给她看过了。至于她和欧阳康。还有小旺财的那张,眼下正挂在她收拾一新的闺房里,随她怎么摆弄都行。 “我装的也很不错吧。”送走了宾客,欧阳康喜孜孜的过来对着自己亲手装裱的画左看右看,无一处不觉得十分满意。 你说画里的两个人,怎么就那么搭呢? 念福垮着小肩膀,无神的看他,“你还真有精神,赶快回去睡觉啦,我都快困死了!” 不顾形象的打个大大哈欠,她歪在床上抱怨,“那个季越还有那些人真是心烦,一直盯着那画看几个时辰,又不能看出朵花来,有什么好看的?连累得我们也不能休息,真是不识趣!” “人家就是好这一口。来都来了,又怎好赶人家走?你要累了,我给你捶捶。” “那你给我捏捏肩膀,还有胳膊。” 下人们都在楼下收拾,难得楼上又是两个人的清静时光,念福也不客气的就伸出手去,享受女友福利。 “那你坐过来,椅子上好弄些。”把她拉到旁边的贵妃榻上坐下,欧阳大少挽起袖子开工了。 原先念福还没当回事,没想到他倒真是有一手。先从敲打头部,按揉太阳穴开始,再是肩颈,然后再捶向背部和胳膊,手法很是专业,捶得念福十分的受用。 “你打哪儿学来的这个?”她有些诧异了,这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么?啥时成了按摩师傅? 欧阳师傅带些小得意跟她唠叨起往事,“这可是跟正经郎中学的。打从我记事起,祖母一到刮风下雨要变天的时候,就浑身骨头酸疼,后来好容易寻了个专治这个的大夫,人家给了个药酒的偏方,又教了一套专门按摩的手法,要是犯病的时候用药酒多揉搓揉搓,人就能舒服许多。当时我才只七八岁呢,可见贺嬷嬷带着丫头学,我也跟着学了。可祖母总不让我学,每回捶不了两下子,她就说不疼不疼了……” 他忽地停下手,有些说不下去了。念福转头,把他的手握住,“你想老太太了?” 欧阳康伤感的道,“眼下家里也该冷了吧,也不知道祖母身子如何,有没有犯病。” 他的声音哽咽,眼圈也有些红了。 念福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眼里也漫上了一层水气,“我也想娘,想姥姥姥爷。你家条件还好,我家那么穷。走前我虽给我娘留了银子,可她一定舍不得用。这样大冷的天,搞不好家里都舍不得生个火炉。” 欧阳康伸手替念福抹去落下的泪,自己却也忍不住湿了眼眶,“你看我家条件似乎还不错,其实祖母手上并没有多少东西,上京前祖母给了我三千两,已经是最后的家底了。三叔三婶什么样儿你也是见过的,我真怕祖母手上没了钱,在家里还要受他们的气。你家虽穷,到底心贴着心,这就比我家强多了。” 念福另一手也搭上他的手,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两人依偎在一起,象是两只在寒冬里相互温暖相互慰籍的小兽。 “你说等将来,要不就明年吧,咱们能不能把他们都接来?眼下咱们其实过得也不错了,在破园这儿,总比家里强吧?” “其实我也想过这事,不过我怕祖母不愿意。别看她老人家平时挺严厉,其实最心善不过。她来要了,住我这儿,我爹那里怎么办?岂不得给人骂死?不过你家倒是不怕,要不明年开春,咱们就打发人回去一趟,先把你家人接来吧。也问问我家祖母意思,她要愿意,身子骨又能动,就把她也接来。” “你呀,有时就是太老实了。干嘛要这样说呢?就派钟山回去就说你病了,你祖母一听,肯定是要来的。” “这样不好吧?让祖母担心,万一把她老人家急出病来,那可怎么办?” “嗳,那就说你爹一定要给你娶门不好的亲事。那姑娘又老又丑脾气又大,这总可以吧?” “这个……似乎还凑合。可她要来了,又说没这个事,她老人家发脾气,你说怎么办?” “你怕什么呀?到时你就装不知道,这事算是我干的。我就说你天天想她,想得直哭鼻子,所以才撒了这个谎。” “我哪有哭鼻子?应该让钟山去你家说说,你在京城哭湿过我多少次衣裳!要不要我帮你数数?” “那要不要他去你家说说你被烫伤的事?” “你诚心吓唬老人家是不是?先说好,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许说!” “那你也不许说我那些丢脸的事。” “那大家扯平了。那你说,他们要来了,住哪儿?院子就只空一套了,给你家还是我家?” “就住一起吧。我家人都很好说话的,你祖母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要是不行咱们再盖两个出来也行啊,反正地方大把。” “嗯,那就先住一起,看他们喜欢哪里再去哪儿盖。我祖母爱花,要盖房子的话,我想把她的房子盖到那边向阳的花园里去,周围种满了牡丹杜鹃菊花梅花什么的,让她一年四季都能看得到。” “那我家不能跟你祖母住一起。他们看这么大个地方,肯定是要种菜喂鸡的,到时种菜得挑粪吧?养鸡要跑去啄了你家的花,你祖母不得心疼死也得被臭死。” “你这人怎么讨厌呢?另寻个远点的地方让你家种菜喂鸡不行么?再说什么你家我家的,都是一个家。真要啄坏了牡丹,你不心疼呀?那一棵得多少钱啊,不当家花拉的。到时千万别让我祖母瞧见你这样儿,否则骂起你来,我可不管!” “不管就不管,到时你也别让我娘瞧见你这穷讲究的样子,否则她要揍起你来,我也不管。” “好了好了,咱们别吵了,想想盖房子要多少钱比较实在。不过你娘就别让她闲着了,让她当管点事吧。” “你是不是想她有事做,就没空管着你?” “我怎么会这样想呢?我只是觉得,唔……觉得你娘比你能吃苦。她要管事,肯定比你强!” (本想让这两只那啥啥的,结果一伤感就歪楼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cqs!)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37章 闹心与诚意 念福挑眉揶揄,“你怎知道我娘比我强?” 欧阳康轻哼一声,“我怎么不知道?那日她在我家,下那么大的雪,她一直在那儿推着磨磨啊磨的,可让人真心佩服,换了我都不一定做不到。不过你爹眼下不在,能不能给你娘再找个人?省得她一个人太孤单了。” 念福有些意外了,“你不介意?” 欧阳康道,“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她是你娘,我以后自然是要当作自己娘来孝敬的。孝敬也不光是让一个人吃得好穿得暖,还得让她过得舒心。就算我祖母遇到合适的人想再嫁,我都不会介意。” 念福觉得,让欧阳康跟着苏澄熏陶熏陶也不全是坏事。起码,他的思想倒是开明了很多。 “不过我娘就算了吧。她呀,是个死心眼,这辈子就认准我爹了,估计再也看不上旁人了,不如想想怎么让她往后生活得更好吧。你说,咱们弄几亩地,让她去当个地主婆收租好不好?我娘从前可羡慕那样人呢!” “可以呀!等再攒些钱,咱们就到京城周边看看田地,多的买不起,先从少里买试试。” 两人一直肩并肩,头挨头的说着话,畅想着未来,连林嫂上来都没发现。 可林嫂站在门口只略听几句,就蹑手蹑脚的走开了。并小心的守在了外间,不让人打扰了他们。 她是没读过多少书,或许这么做有些不太合理。可林嫂做过人家的女儿。也有自己的儿女。她只是朴素的觉得,这样好的两个孩子在一起说说话,又怎么不行了?如果是自家儿女有朝一日能说出这样懂事的话来,她恐怕还会更加欣慰吧。 归仁坊。 欧阳锦还有些睡不着,郁闷。 欧阳康今天请客的事情他当然知道,可这个儿子早让欧阳庄带回话来,“你要来也可以,但到时若是弄个没脸回去,可别怪我。” 欧阳锦原本气得当时就想去大骂他一顿。可欧阳庄接下来的话让他消停了。 “哥哥那里眼下可不止他一家人,还有吴先生也搬过去了。再说还有苏先生在,爹你也好生想想,你真个过去了,能讨到什么便宜?人家如今对外说得清楚,不管是哥哥还是吴先生。都是祝姐儿的房客,那可不是咱们家的地方。您上那儿闹去,除了再弄一回没脸,可有什么意思呢?” 都吃几回亏了,欧阳锦多少还是长了点教训,于是只嘟囔着埋怨他。“那你也不帮着说说?哪有这么大的事不请自家老子前去作主的?” 欧阳庄又叹了口气,“爹。您要作主,早在十几年前就该作主把哥哥接上京来。如今哥哥可是有先生的人了,况且全京城都知道,苏先生就收了哥哥这么一个弟子。就算是哥哥不在家,您不还有我和三弟么?” 欧阳锦知道理亏,再想想苏澄那张毒舌,总算死了心。可到底不甘心啊。明明是他们欧阳家的儿子,怎么却投到姓苏的门下去了?这眼看他越混越出息了。做老子的一点便宜沾不上,这不是让人眼馋闹心吗? 可欧阳锦不知道,让他眼馋闹心的日子,这才刚开始。 宴会过后没几天,京城东市著名古玩店,博古斋前挤满了人群,少说也有上千之多。 裘老板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满头大汗的挤到自家店铺门前。伙计见了他,顿时大喜,“东家你可来了!你看看这么多人,这可怎么办呀!” 回头再看一眼那密密麻麻的人群,裘老板也只觉得头皮发麻,两腿发软。他怎会知道苏大先生的那副行乐图自公开展示后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和反响? 当然,这也不能怪人家,因为这张行乐图在他第一眼看到之后,也看出这是副无价之宝了。可要是早知道会这么吸引关注,他一定会低调低调再低调,打死也不会提前放出那么多的风声,说这张画要来他的小店里展览三天啊? 眼下还是第一天,已经有这么多人在此排队了。不开门放人进去那是不可能的,可要是开门放人进去,他怕他的店都要被挤垮! 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亲友和交好的老主顾早跟他打了招呼要来一看究竟的,眼下连自己都差一点挤不进来,怎么放他们进来? “裘老板,借一步说话。”门里,一位俊美无俦的年轻公子隔着着门缝出声了。 这是苏澄先生的高足,也是他的唯一爱徒,今天就是他亲自带着人把画送来的。裘老板跟见着救星似的,忙问,“欧阳公子,你说,这情形可怎么办?” 欧阳康道,“如今这局面,要同时放人进来是不可能的了。万一人多拥挤,别说画,你的店都保不住了。这样的,你在外面吆喝一声,让大家排个队,屋里就让你家的伙计拿桌子搭一个走道。所有的人左进右出,依次进来,每人在画前停留不得超过一沙漏的时间,就得顺次出去。要是觉得没看好,让他继续排队去。” 裘老板眼前一亮,“这个法子好!里头的伙计听着,你们都听欧阳公子的吩咐,把咱们的东西全都收起来,只管小心的把画看好。要是出了半点纰漏,我剥了你们的皮!” 是!伙计们赶紧忙碌起来,只是他们平素干惯了风雅细致笑脸迎人的活,眼下却要一个个横起眉毛竖起眼睛,手执棍棒严阵以待,还真有些不习惯。 欧阳康说笑一句,“你们就把这些人当成想拿东西不给钱的吧。” 他敢?这么一说,大家的气势全都提起来的。 等到外头裘老板跟众人讲清看画规则,里面的伙计这才把最左边和最右边的两扇小门板卸下,一个一个的放进人来。 虽然看画时间着实有些短,不够细细品味,但看一看后面那样漫长的队伍,大家还是表示了理解。毕竟愿意排这么长队来看画的都是读书人,还不至于不明事理到硬赖着不走的地步。但也有个别耍赖的,那就不好意思了,直接给身强力壮的伙计挟着人给扔了出去。 那书生大哭,“让我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旁边人取笑他道,“再看一眼又不是你的,有什么好看的?” 书生哭道,“就因为不是我的,所以才要抓紧时间,能看一眼是一眼。这样的好画,毕生也难得一见,此生能够遇上,怎能不多看看?算了,我不跟你们这些人闲话,说了你们也不懂,我再去排队!” 有人笑他痴,可在看过画后,这样的痴人还真不少。有不少人看了一眼之后,干脆去买了干粮,再来排队,大有只要你的展出不结束,我就一直排下去的意思。有些机灵的小贩见状顿时提篮过来做起买卖,倒是生意红火得不得了。 然后,不止是文人学子们,好些书画店的掌柜伙计都闻风前来了。这种长眼界的机会可不多,比起欣赏书画艺术,他们更注重装裱技巧。 可苏大先生的本事是看看就能看会的吗?那欧阳康还用成天苦哈哈的被他骂来骂去? 叹为观止之余,提着厚礼上门请想苏澄装裱的人一下多如过江之鲫。 苏大先生哪有那个耐性应付这些人?连面都不见,就吩咐门房,“去去去,老子又不差这点钱,哪有空闲干这些屁事?” 好吧,师父请不到,找徒弟去! 鲫鱼们转移阵地,又找到破园。可欧阳康也不接活,不过他却客气很多,让看门的小孩子告诉人家,“我家大少爷说了,他学艺未精,做不了先生一样的精细活,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鲫鱼们再次失望而归,却对苏门手艺更加神往。然后就有那些不死心的鲫鱼们,辗转打听到欧阳康的底细,想托人转达。 找他爹欧阳锦? 不不不,那个肯定没用。没看人家当儿子的都不住在家里么?肯定是有矛盾。再说了,这当爹的连那么有名的画儿都没亲眼见过,还能办得了什么事? 换目标。 于是,在欧阳大人深不见底的郁闷中,鲫鱼们找到了国子监,想托欧阳公子的同学再次转达他们的诚意。 真的是很有诚意哦,没一个是空着手的,全都沉甸甸的很有些份量。 但旁人说话没用,能在欧阳康面前真正说得上话的,唯有一人。 不作他想,镇远侯府关大公子是也。 眼下,关耀祖俨然成欧阳康的经济人。反正他素来是个眼黑手黑的,也不怕得罪人。当即挑眉撇嘴的跟人讨价还价,“想找他装裱,把礼单拿来看看再说。先说好,不够意思的别拿来寒碜本公子的眼。再说人家也不是稀罕你们这点东西,他成天忙苏先生的功课都忙不完,还得抽时间干你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万一给他先生骂了,你们去帮他捱着啊!” 想想苏大先生那张毒舌,再想想人家门下可就这么一根独苗,要摧残起来也真是怪可怜的。 于是没说的,大家都很自觉的回去加东西了。 (呃,今天周末,要不就2更吧,实在是状况有点慢,光这两章写了好久,明天争取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cqs!)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39章 搬石头砸自己脚 等到房子的温度起来,苏澄欧阳康等一应无关人员全部退了出去。 杜川忽地跟换了个人似的,不再是平时温和谦让的模样,神色肃然,俨然有一派宗师的风范。就凭数只放在房间不同角落的铁皮来感受温度,吩咐伙计们哪个地方该加火,哪里该减火。 这……这这这绝对是控火的高手啊! 念福下巴掉下来了。 她没有想到,认识了这么久,一向亲和友善,不温不火的的杜川竟然也是个用火的高手! 跟她有火神的祝福不同,甚至跟祝四霖那样有少量控火异能的人也不同,杜川控火,全凭多年的经验和手感。 眼下念福算是知道为什么杜家酒坊产量一直提不起来了,因为这个技术活实在是太有难度了。 杜川也根本不怕人偷师,这种控火能力,如果没有代代传承的口耳相授,想山寨都山寨不出来。 而他居然愿意把这种方法交给自己,念福觉得,这就是对她最无私的信任。 她忽地一下子明白过来,睿智如苏澄,通达如杜川,只怕早就看出她和欧阳康之间的那点事了。不过是本着家长爱护孩子的心态,不愿意点破而已。否则,他们为何对她和欧阳康是一样的好,从来没把她当成外人? 想明白过来,念福感动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在外人看来是配不上欧阳康的,可如果连苏澄和杜川都愿意承认她,那她还用担心什么? 爱情里本没有高低贵贱。看看人家,连断袖都断得这样光明正大,她为什么还要为了自己的出身妄自菲薄?或许她的出身是比欧阳康低了点,可只要她努力。将来也未必会让人看轻。况且,她还有这些人的关怀与帮助,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忽地,念福只觉得全身充满了信心与勇气。 不就是控火么。来吧! 一个时辰之后,杜川把看火的任务交给了念福,“你来试试,不要怕。我一直都在,先找找感觉。” 定定神,念福把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右手上,没有去触摸那个铁片,却是闭上眼睛伸向了房间。 她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但她觉得。比起那个铁片。她更应该先学着自己感受一下这个房间的温度。 杜川诧异的看着她。内心的震惊不比念福刚刚看到他控火的时候少。 在杜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所有可以继承酒坊的子弟在第一次走进酒坊里时。都会让他们来感受这里的温度。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触碰那个铁片,而最终能通过这关留下的。却是象念福这样伸手去感应房间温度的。 这个秘密,除了每代传承酒坊的继承者,没有其他人知晓。因为铁片始终只是一个工具,而真正要学会对火的控制,必须象念福这样,本能的知道要去感应火的温度。 杜川是个断袖,杜川不会有孩子。而杜家的孩子在战乱中凋零了不少,少数能够前来这个酒坊的同族子侄们,无一例外的被第一关就淘汰掉了。 杜川曾经为了酒坊继承人的事情大伤脑筋,可现在他突然在想,或许苏澄收到欧阳康这个徒弟,真的是老天爷的意思。他原本只是想让念福来帮帮忙,却没有想到,她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所以,念福听到杜川在耳边轻轻说,“不要睁眼。感受一下这个房间的温度,还有自己流汗的感觉,并试着记住它,感受到它的不同……” 欧阳康被赶了出来,不过并不能安心休息,而是一直站在窗边,伸长了脖子看着对面的房间。 苏澄瞧他这样就笑了,“放心,没事的。坐下,说说那个千秋宴的事情,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欧阳康没什么心思跟他拉家常,随口应道,“还没呢,她想做豆腐,可又不知怎么才能做出新意来。” 苏澄瞧他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忽地问道,“想不想听听太后的事情?” 呃?这是要说八卦? 欧阳康意外的转过头来,就见自家先生冲他挑了挑眉,“家里会烧饭的都有得忙了,这几天没人做饭可怎么办呢?” 好吧,欧阳康懂了,“先生晚上想吃什么,我这就使人去买。” 苏澄满意的报出一串菜单,眼看欧阳康拿银子打发小厮出去了,慢悠悠的端起杯茶,跟他讲起八卦。 “本朝太后出自沐氏,这个天下人应该都知道。但你可知道,沐氏又是源自何处?发迹于何处?” …… 一千斤酒,就是挑也要挑上好些时候,在念福夜以继日忙活着的时候,那边陆滢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千秋宴上的菜。 念福想到了要用豆腐做出特色,陆滢也想到要用小菜来出奇制胜。 她跟着余三胜学艺多年,自然比念福更加知道太后的口味。沐太后很注重保养,大鱼大肉油腻荤腥之物都不是很喜欢,反而更喜欢清淡别致些的饮食。 前些天,镇远侯府献上一道凤爪很得太后青睐,陆滢当然知道,那是念福做的。可她就不服气了,未必自己会输给她? 她们陆家有道家传秘制鹅掌很是不错,但是那个味道相信太后已经吃得很熟了,再上也没什么意思,那还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个菜做得精益求精? 余三胜给了她个建议,“不行你试着自己喂几只鹅来宰杀。” 可陆滢试过,这样的鹅肉是会好吃些,但鹅掌却没多大改变。那该怎么办? 余三胜很是无私的道,“那你不如试试师父新研制的新鸭饼?祝姐儿教的法子还真不错呢。” 他用了念福建议的法子,用果木来烤鸭,虽然味道还没达到她说的那种皮酥肉嫩的效果,但却比以前感觉更有风味,且不油腻。 可陆滢听到念福的名字心里就膈应得慌,“算了,这是师父辛苦研究出来的,徒儿怎好占用?我还是自己想吧。” 可回家翻看先人笔记,也找不到什么好法子。正在犯愁,忽地就听院外吵闹,很快紫姜摔了帘子进来,犹自忿忿道,“什么人嘛?怪不得塞我们这来,真是讨厌!” 陆滢脸一沉,“怎么了?好好说话。” 可紫姜还没说话,却见兰姑好似受了天大委屈般,一脸忿然的进来,“姑娘,这事你可得跟我评评理!” 陆滢眉头微蹙,耐着性子问,“这是怎么了?” 兰姑忿然拿出手上针线道,“姑娘让我来做针线,我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可我给你绣了件肚兜,她们却笑话我土,可她们拿来的那布料花样能做么?简直有失身份!” 陆滢扫一眼她手上的肚兜,顿时露出几分不喜之色,颜色用的是她最讨厌的大红不说,上面绣的还是并蒂荷花那种俗艳图案。可碍于面子,又不好直说,只能安慰了她几句,让她不要跟小丫头一般见识,让她出去了。 等到兰姑一走,紫姜忍不住道,“姑娘可别冤枉了她们几个小丫头,方才的事我都瞧见了。是她们瞧兰姑做这样肚兜,好心提醒姑娘你不喜欢这样东西,又把你素日穿的拿了来,可她当时就发了火。说是小丫头们不知从哪里寻来的野东西哄她,可气人呢!她自己乡下来的老土也就算了,旁人好心提醒反怪罪起来。每天装出个圣贤样儿,处处都觉得自己对,旁人不对,真没见过这样做奴才的。怨不得欧阳家不喜欢要送出来,确实讨人嫌!” 陆滢听了也很不高兴。 原本她是想着把兰姑弄来,打听一些欧阳康的喜好,好讨他欢心。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么做有些太掉身价。回头要是漏了风,反倒更让人瞧不起了。 要是兰姑本分好相处,多留她一时倒也无妨,却不想这人实在是不知好歹,她现在反觉得是弄了个烫手山芋回来,只是要想扔了,恐怕还有些不好办了。 正在郁闷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忽地听说丛师兄来了。陆滢顿时皱眉,“我不见客。” 可话才出口,却又奇道,“等等!不是说他前些天给关进衙门了吗?怎么又出来了?让他进来说话。” 一时丛老板进来,见了小师妹就憨厚赔笑,“前些天我出了事,家里人不懂事,就求到府上来了。偏我出来后一直忙着,也没空来说一声。今儿好歹闲一些,就赶紧过来了,请你们不要担心。” 陆滢上下打量他一眼,“怎么师兄近日气色更好了?是遇到好事了?” 丛老板是个老实人,对她也没有戒心,顿时就道,“你还不知道吧?我们那些酒楼饭馆都跟祝家食铺合作了,眼下她家分了不少生意我们做,每天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 陆滢一愣,“什么?你们跟祝姐儿合作了?” “是呀。那个姐儿可真是个大好人,上回我们那样陷害她,她也没生气,后来还去官府求情,把我们放出来,又让欧阳公子来跟我们谈,分生意我们做,真的是很公道的一个人。” 陆滢听得心里头不知是什么滋味,象是打翻了醋瓶子一般,酸得很。 (今天会有三更,快月底了,努力发愤拉票啊~~~)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一品天下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238章 强项 (不好意思,发倒了,看在这章还多500字的份上,大家就不要计较了吧,回头找编编看能不能调过来,羞~) 挑挑拣拣等到真有那么几个能入关公子法眼的,再把礼物和活计都送到欧阳康面前,他也不小气,直接对关公子说,“看上什么你先挑。” 关耀祖不挑,让裴耀卿来挑,“想拿什么就拿,客气就是不给师兄面子。” 关公子最近颇多人找,对外人缘指数高涨,回到家的人缘指数同样居高不下。从前登他家门的人基本都是找关家那老三位,如今更多的是想方设法往关公子身上绕。 这其中的妙处,就不必多说了。总之关公子很爽,爽到视钱财如粪土,就算倒贴也心甘情愿当好这个经济人的地步。 只是小裴莲花又被狠狠感动了一把,师兄是对他有多好啊,什么好东西都不忘了他。不过他做人很有分寸,顶多挑一些文房四宝。当欧阳康再让小厮把剩下的东西捧回去,把念福喜得是见牙不见眼。 要说苏大先生那惊世一画固然令得他的名声再上一个台阶,但名声又不能当饭吃,真正得着便宜最多的却是欧阳康。 关公子看上眼的出手可都大方得很,给的礼物很是不轻。沐财迷挑喜欢的自己留下,贵重的玩过了,又全交给欧阳康收着。这小子比她更加知道爱惜东西,贵重东西由他收着,比放念福自己手上还让她放心。 “要是每个月都有一两个来请你装裱的。可比我做生意还强了!” 那是。欧阳大少严肃点头,自己也很觉得瑟。男人啊,果然还是得有经济地位腰杆子才会更硬。 不过他也不吝啬的夸赞了念福一番,“你那个蘑菇也很好。已经有不少人来打听了。不过杜叔跟我说,叫我们别拿出去卖了。留在家里做个特色菜,或是日后馈赠亲友,都是上佳的礼物。” 这样啊。念福听得有点小小遗憾,不过再看下手中的礼物,她也觉得没所谓了。 欧阳康结交的都是有钱人,虽说别人不会贪占他们什么,可要往来面子上过得去,出手也不能太小气。看看人家送的这些金珠玉石,难道你好意思就个白菜萝卜?总得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吧。 那蘑菇成本又低,做起来又不费事。但实在是个稀罕物,尤其这年下。把这蘑菇拿出去。全家加上杜川那边能省多少钱? 这样一想。她重又眉开眼笑起来,“你说咱们这是不是投之以蘑菇,报之以琼瑶?” 楼下孩子们刚刚学起诗经。她成天听着,也又重新受了不少熏陶。从中学到了不少“大智慧”。 可欧阳康瞧她这小奸商的模样,就不客气的敲了她一记,“有辱斯文!你也该好好练练字了,瞧那几个笔划至今还没练出来。连罗武都比你强了!” 念福忿然回掐一把,“那是你教的不好!” 那就继续来教! 欧阳先生正等着这个话呢,抓了人就开始写字了。正大光明摸小手什么的,感觉不要太好哦! ※ 只是后来苏澄听说,着实嗤之以鼻,“里应外合,自抬身价。玩的全是老子剩下的东西,也就这点子出息了!” 杜川嗔他一眼,“你的学生不玩你剩下的,玩别人的你乐意?阿康到底是个男孩子,将来还要养家糊口,总靠着阿福怎么行?我觉得这样就挺好,只要他不耽误功课,你可不许在他面前胡乱。人家年轻皮薄,好歹给他留几分面子。” 苏澄却不以为然道,“面子这东西永远是自己挣来了,可不是别人留的。做我苏澄的徒弟,就得学会什么时候该拣起面子,什么时候该彻底丢掉。皮薄没事,磨着磨着也就厚了。对了,我让你去给他弄把剑来的弄来没?那小白脸不赶紧学点防身的本事回头又给人欺负了,还是丢我的脸。” “还没呢。今儿我去问了,说是后儿才得。不过老五说,刚刚城里来了西域客,带了些好刀剑,问你有没有兴趣去瞧瞧。” 苏澄涎着脸笑,“那你想不想我去瞧瞧?” 杜川笑了,“今年有你徒弟和阿福要来孝敬年货,再加上吴勉那里的柴炭补贴,家里很可以省点银子。你去瞧瞧吧,一千两以下的自己作主,再往上就来叫我。” 苏澄顿时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还是你对我最好。” 杜川忍俊不禁,摇头骂了句“油腔滑调”,忙自己的事去了。 年下生意都好,他们酒坊的产量虽然有限,可过年总要比平时多做一些,要不然到时连自家都不够喝了。 才到铺子里,小伙计迎了上来,“老板老板,来了位军爷,张口就要订一千斤酒,我说没有,他偏不信,在那儿不肯走呢。” 杜川赶紧过去,却见那个当兵的看起来甚是威武,不象是普通士兵,忙施了一礼道,“客官请不要见怪,我们这小店,要一千斤可真是做不来的,就是勉强做出来了,也是不对胃口的,可不敢糊弄人。” 那士兵皱了皱眉,“我看你这店里这么多酒坛子足够一千斤了,怎么就不卖我?莫不是怕我不给钱?” 他从怀中掏出大把银票,“你好好看看,这可是京城最出名的老字号,见票即付的,断不会少你一文!” 杜川并不伸手接钱,只是赔笑,“这里所有的酒加起来是有一千斤,可当中有许多都是不到时候的,还有一些是人家早就订下了。我们每天对外卖的最多只有两缸酒,卖完就没了。你若要个一两百斤我还可以勉强凑一凑,再多可就没法子了。” “那我不管!”那士兵粗鲁惯了。啪地直接将银票拍在桌上,“我奉了我们将军的命令特意找来你家,是要来买一千斤酒,少一斤一两都不行。甭管你是怎么弄。总之想法去给我弄出一千斤来。钱,我已经付了,十日之后我来取酒。随你怎么弄,总之不许兑水。味道也要好。要是违抗了军令,立斩无赦!” 杜川急了,抓起银票想送回去,可这位士兵跳上马跑了,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这不是强买强卖吗?再说就十天工夫,他就是神仙也酿不出这么多的酒来啊? 小伙计害怕的问,“老板,这可怎么办?酿不出来那军爷会不会真的带人来砍我们脑袋?” 杜川想了想,一咬牙道。“没听人说吗。只要不兑水。味道凑合就行。我写个单子,你赶紧带人去买这几样酒回来,我平时教过你们尝酒的。挑下好坏,别叫人坑了。” 小伙计应下。赶紧走了。 杜川一边挽袖子准备开工,另一边让人去把念福叫了来。 不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欧阳康也跟着慌慌张张的赶来了,“杜叔,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个军爷要酒要得又多又急,我要阿福来帮帮忙。丫头,你会酿酒吗?” “会呀。”念福猛点着头,如小鸡啄米,“夏天喝的那种酸酸甜甜的米酒,我做得可好呢!” 杜川瞧她一笑,“那就是不会。不过也没关系,听你师父说,你看火还不错对吧?” 那是必须的,绝对的强项啊! 念福很是自信,“多的不说,眼下百来眼的火我还是看得过来的。” 杜川笑笑,也不说话,只把她带进一间房,指着半空中吊着的一只巨大无比的酒桶问她,“我要你跟我两个倒班,看好这么大只的酒桶,直到酿出一千斤的酒来,大概三天三夜都不能好好休息了,你能做得到吗?” 啊!念福张大小嘴震惊了,这桶足有寻常人家一间小房大小了,那要烧起火来该是怎样的壮观? “放心,她做得到!”念福还没表态,欧阳康就先替她表决心了,“你这几天就在这里帮忙,千秋宴的事情先交给我。” 反正念福已经决定做豆腐了,现在的问题只是做一道怎样的豆腐。欧阳大少不会做菜,但可以帮她想想要怎么做出这道菜。 于是可怜的念福就被这么扔下了,祝四霖那里也是欧阳康去帮她请的假。 听说她是要帮杜川生火,还很有可能要烧三天三夜,祝师父是一点也不心疼,反叫嚣道,“让你杜大叔千万别客气。就是要让她试试对各种火候的掌控,将来遇到问题时才不会害怕。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就让她一人盯着。那丫头就是属陀螺的,不抽打不行。反正她还年轻,又不象我们这些老人家,熬几天也没事。” 原以为自己狠,没想到姜还是老的更辣。 欧阳大少是想逼他家念福上进,可逼得太狠他又觉得心疼了,一本正经的道,“毕竟她经验不足,要是全程让她盯着,恐怕会误事,这头一回,还是让杜叔带着好一些。” 那倒也是。好歹把祝四霖劝住了,于是念福也不至于那么苦命了。 不过等到伙计把酒整车整车的拖回来,一一经过杜川尝味,再按比例配好,倒进超大型酒桶里,点起火来时,念福还是被那个场面震惊住了。 见过整间房子在面前燃烧吗?杜家蒸酒就跟那个差不多。 眼下,她总算知道为什么杜家的酒叫“辣死人不偿命”,因为这已经是初步蒸馏的白酒。但也不算是完全蒸馏,所以只是入口辛辣,比起后世的高纯度白酒还是有些区别。 于是,念福忍不住就问了,“杜叔,既然是做蒸酒,为什么不做纯蒸酒?” 杜川一愣,“纯蒸酒?” “是啊,这样的大桶,只要再加个很简单的引流装置,把蒸出来的酒水导出来,不就是纯蒸酒了?喝起来还不用你每回筛酒那么麻烦。” 杜川有点震惊,这丫头很敢想啊! “可你知不知道那样需要多少原浆?成本得有多贵?” 唔……回忆回忆,酒这玩意儿说真的确实是奢侈品,后世做白酒还能坚持用粮食酿造蒸制的也就那么小猫两三只,还都卖得巨贵。 考虑一下当前社会的实情,要不放弃?念福觉得有点可惜。 “反正这回要做这么多,不如就试试吧。”倒是苏澄闻讯跑来,听了对那个纯蒸酒很感兴趣。他的酒量没杜川好,却凡事爱尝鲜,又好这一口,“我倒想见识见识,不用筛的纯蒸酒到底是个什么味儿。” 欧阳康看念福惋惜的表情,也来帮忙争取,“杜叔,咱们先不做多,只弄一点试试总可以吧。” 那好吧。杜川给大家说得也跃跃欲试起来,按照念福所说,在酒桶盖上做了个小小的分流装置,让它可以有酒气慢慢滴漏出来,底下放个坛子接住,开始蒸酒了。 第240章 出好酒了【粉红40+】 听说欧阳康对念福的生意上心,陆滢不觉酸道,“是欧阳公子来跟你们谈的?” 丛老板如实点头,“是啊,出事当天他就来跟我们谈了。起先我们还有些不敢信他,可后来等到人家把我们从衙门里救出来,真是让我们羞愧极了。眼下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能好好做生意,别辜负了人家的信任。师妹,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啊。下午又有一拨生意,可实在是忙得很,真没空久坐。” 陆滢勉强应酬着把人送走了,可转过身来,心里的无名火却憋得更盛了。 那个欧阳康,他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那为什么沐姐儿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急成这样? 不行! 陆滢觉得,不能这么被动的等下去,她还是得去问下兰姑。不过她才不会象一般女孩子那样做那些小家子气的东西,她要做的,一定是巧妙到让所有人都看不出来。 于是,紫姜就很奇怪的看到陆滢居然拿了一对银耳环,跑去安慰兰姑并找她聊天了。 她们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 三天之后,当念福终于从酒坊里走出来时,双眼通红,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快把她带回去休息。”杜川心疼把她把欧阳康面前一送,念福站在那儿,就靠着欧阳康的肩,睡着了。 好吧,反正在场都是熟人,欧阳大少也不在乎了,把自己身上斗篷脱下把念福一裹。抱着人就上马车走了。 苏澄也过来扶住杜川,“你怎么样?也赶紧回去睡吧。” 杜川点了点头,可已经疲惫之极的神情里又透着一股异样的亢奋,“你把这两坛子酒收好。我醒之前,坚决不许旁人碰。” 好。苏澄答应下来,把他也背回家睡觉去了。 转头却对那两坛子酒产生了极大的好奇,不许旁人碰。这晨不包括他吧?要不,他就尝那么一点点? 咝!好辣。不过这个味道还蛮特别的,要不,再尝一点? ※ 念福这一觉只觉睡得昏天黑地,香甜无比。 等到再次睁开眼,在被窝里用力的伸个懒腰,只觉得浑身舒泰,全身每个细胞都无比满足,只是肚子实在有点饿了。 “林嫂!”她才喊了一声。罗小蓝就跑进来了。湛蓝的清澈眼睛里满是欣喜。“姐儿你可醒了,林嫂子在底下帮忙做腊鸡腊鱼呢,要叫她上来吗?” “不用了。”念福一笑。自己爬了起来,从床边熏笼上拿起一直烘得温热的衣裳。边穿边问,“我睡多久了?” 罗小蓝扳着指头在那儿算,“大少爷是前儿中午把你带回来的,到现在快有两天整了。你是要洗漱吧?我给你提热水来。” 睡了这么久?怪不得肚子这么饿。 念福穿好衣裳,洗漱过后就下楼觅食去。院子里忙得一片热火朝天,钟山带着人采购了大量的鸡鸭回来,正在章大嫂的指导下进行腌制。 转头瞧见到她,章大嫂占着手没法过来,便隔着十几步远吆喝了一声,“姐儿,厨房里有给你留吃的。这些都是按你的吩咐做的,各种口味都有!” 念福点头,“知道啦!你们忙吧,记得把鸡血鸭血还有那些杂碎收好,可别浪费了!” “浪费不了。”章大嫂才答了一句,后头罗亮等几个小孩子挂着一身的鸡毛鸭毛,跑出来冲念福嚷道,“姐儿你瞧,我们连毛都留下了。绒毛可以做枕头,大点的还可以做鸡毛掸子,只是那尾巴上的大羽毛能给我们做几个毽子吗?也可以拿去卖钱的。” 这还真是一毛不拔,充分利用啊。念福听得哈哈大笑,“别成天想着赚钱,做几个毽子自己踢着玩也行啊,回头我让钟山拿铜钱给你们。” 没想到孩子们说,“不要你的钱,我们有!” 念福倒有些意外,这些孩子们虽然看门能得些打赏,不过他们都舍不得花,全攒了起来,怎么这会子都大方起来了? 罗小蓝捂嘴笑道,“姐儿好几天不在家,你都不知道吧。眼下吴先生搬过来了,时常有学生上门,老是拿钱给我们,都攒好多了,连坛子都装不下了,所以罗武哥才说让我们做几个鸡毛毽子的。” 念福拍拍额头,是啊,忘了家里还有尊大佛了。 虽然吴勉也没收多少学生,可比起苏澄只收了欧阳康这一根独苗苗来说,他的学生数还是相当可观的。这帮子国子监的学生都不是穷人,每回过来拜访老师打赏下人都大方得很。 弄得现在罗武都开始头疼了,钟山教过他们,钱放着只是个死物,要把它们合理利用起来才能变成活物。不过要拿去干什么,钟山让他们自己想,于是一帮子孩子犯愁了。 罗小蓝问念福,可念福也是笑而不答,这些事就应该留着孩子们自己操心去。没有谁能够照顾谁一辈子,他们也要从这些小钱开始,开始学会打算谋生。也许会亏本,也许会意见不统一闹矛盾,但这都是成长一部分,可比教他们识数打算盘有用多了。 才吃完了饭,吴夫人使人来请她了。 念福想着是不是看到他们家办年货,那边也有想法,结果吴夫人开口说的就是这事,“我们家也打算做些年货,只是这边院子虽有厨房,但要是弄那些就有些不太够了。所以想跟你商量下,就借你们今天做事的那个场子弄弄,一应都由我们自己的人来,可以吧?”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人家特意来问,就是对主人的尊重与礼貌。念福痛快应下,“要是到时要什么帮忙的,只管跟钟管家说一声。别客气。” 她对吴夫人印象还是很好的,这位吴夫人虽比吴勉年轻,但个性沉稳,处事大方周全。尤其经历过一次丧夫之痛,她比起同龄人来说,更多了一份谨慎小心。 并不因为吴勉曾做过欧阳康的师长就拿他们当小辈看,反而处处尊重。凡事有商有量,约束下人也极严。虽住在同一个园子里,却从不会让下人无故到念福这边来闲聊八卦,无事生非。有这样一家子邻居,相处起来还是很愉快的。 得了念福允许,吴夫人笑着谢过,正跟她闲话家常,旁边她的小女儿,小名叫青姐儿的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略带几分害羞的好奇问。“听说姐姐你做了好厉害的酒。能让人喝了就睡不醒,你是不是也是喝了那个酒,才睡了两天?我爹昨天喝了。也睡了好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给我看看么?我不喝,我就看一眼。” 呃……这是哪里传出来的流言? 看念福还有些糊涂,吴夫人笑着嗔怪了自家女儿几句,却道,“说来连我也很好奇呢,我家老爷听说你们酿了好酒,特意跑去要尝尝,可苏先生护得跟什么似的,硬是不给他。后来缠不过,给了我家老爷两杯,只没想到人一喝就晕得厉害,回来那个好睡哟,这酒当真有这么厉害?” 念福听得有点小激动了,难道她们酿的高浓度白酒,真的成功了? 转头跑去通仁坊,就见杜家门前已经来了好些马车,一看上面的标识,她就认出来了,全是苏澄那帮子狐朋狗友们的。 念福顿时一转念,绕了个圈,走到杜家后门,不妨却撞上欧阳康了。带着人抱着一只酒坛子火烧屁股般的跑出来,见到她就急急挥手,“快走快走!” 念福懵然,这是干嘛呢?难道他上他师父家偷酒来了? 正在此时,就听后面有人嚷嚷,“在这儿呢!看到他们跑了!” 欧阳康没工夫解释了,抓了念福就跑,直到回了破园,把酒坛子抱进念福闺房,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太可怕了!这帮子人太可怕了!” 怎么了?念福很纳闷,“难道这不是一坛子酒,是一坛子金子?” “金子还没这个能叫人发疯!”欧阳康睨她一眼,却是先问,“睡好了?吃过没有?” 念福点头,“很好,吃过了。你还没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快说!” 欧阳康再睨她一眼,却忍不住伸手敲了敲她脑袋,“你说你干嘛让杜叔整出这玩意儿来,你知不知道这两天,就因为这个,都快把人弄疯了!” “到底怎么了嘛?”念福着急的回揪了他一把,“你说不说的!” 欧阳康吃痛,“我下手那么轻,你干嘛那么重?” “你要再不说,更重的来了。” 好吧,欧阳大少迅速开始交待了。 话说当日念福和杜川从酒坊出来,全都累得睡了过去,欧阳康带念福回了家,苏大先生自然也是背着杜川回了家。可回家之后,他一时没忍住,偷喝了杜川不让他动的酒。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几碗下肚后烂醉如泥,根本叫都叫不醒,把第二天早上的课都给耽误了。 受处罚事小,关键是苏大先生一点不觉得丢脸,还四处跟人吹嘘,他家酿出了怎样的好酒,既不用筛,还特别的有劲道。 风声一下子传到吴勉耳朵里,那家伙当天下午就跟回苏澄他们家,摆出一副你不给我喝,我就能在你家赖到地老天荒的架式。 苏大先生的毒舌毕竟毒不死人,无法,只得给了吴勉几杯,成功把他放倒,这才把人送出家门。 不过吴勉喝得不多,今天早上就醒了。可他醒了就好好呆着吧,可人家不。到了国子监是一通吹嘘,还打发下人挨家挨户的去跟他们那帮子狐朋狗友说: 苏澄家酿出好酒啦,大家都快来抢啊! (三更到啦,求粉红,求虎摸~~) 第241章 因为爱情 (新的一周,求粉红,求订阅!求各种虎摸~~~) 给吴勉这么一宣扬,别说苏澄,就连欧阳康也在国子监呆不下去了,课都没上完就赶紧开溜。人家抓不到先生,可不就来抓徒弟了? 不过欧阳康还算有良心,知道情况不好,还特意先去杜家看个究竟。结果苏澄见着他,顿时把没开封的那坛子酒塞来,抬脚把人往外踹,就留下一句话,“士可杀,酒不可丢!”然后就跑去迎战那帮子狐朋狗友了。 看着千辛万苦才扛回来的这坛子酒,欧阳康是真心不明白,就为了这么一坛子水,值得吗? 念福同情的看这傻小子一眼,宝贝似的把这坛子酒搁进她的衣箱里,比看着坛金子还要两眼放光。 嘿嘿,原来这时代的人这么喜欢高浓度白酒,那杜家酒坊可要发达喽! 虽然不能完全算她做出来的东西,可要是杜川再请她去做小工,她收点辛苦费总行吧?那岂不是也要跟着发达了? 看这沐财迷心情大好,欧阳康跟她说起一事,“兰姑老在陆家呆着也不好,我跟先生提了提,要不让她上那边去吧。” 嗯,这个安排不错。念福虽不想见到兰姑,可也不愿意因她让欧阳康跟陆滢扯上什么瓜葛,“那你去准备些礼物,把人领过去吧。” 欧阳康就是这个意思,“那我可让人上春生斋拿糕点了哦,你再从别人送我的那些东西里挑两块不喜欢的布料,送去也算过得去了。” 这话念福爱听。大方的道,“你也别这么小气,多少再挑两样礼物。反正都是不要钱的,送得好看些。” 这话欧阳康也爱听。看看左右无人,一个箭步蹭到她近前,熟门熟路拉起她的小手,嘴角上翘。声线动人,“忙了这么多天,有没有想我?”说来他们都有好些天没有晚饭后了。 提起时间,念福蓦地将他的手拍开,想起一事,“你还答应了帮我想太后寿宴的事呢,别嬉皮笑脸的,先办正事要紧!” 在花重金让苏大先生吃得满意后,欧阳康关于这件事还真是有想法了。再次确认下屋外没人。把念福拉到屏风后面。指了指自己脸颊。冲她挑了挑眉,一副你懂得的模样。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坏了! 念福狠狠的鄙视了他一眼。抱着敷衍的态度惦起脚尖,嘟起小嘴想随便亲下就算了。却不料欧阳康突然转过脸来,在她意识到他的目的,想要躲开之前,贴上了她的唇。 这……这这这是神马情况?! 念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瞪大眼睛,倒吸口气,直觉的伸手推挡着他的胸膛。可腰后突然多了一双手,带着炽热的温度,紧紧把她圈住不说,甚至加大力道,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往自己怀里送了几分。 然后,那小子的嘴唇还试探性的动了动。似乎觉得感觉不错,愈发用力的把念福搂进怀里,尝试着变换角度,体验全方位感觉。 这是两人之间,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吧?念福浑浑噩噩的脑子里突然就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这样一个问题。 就算他们时常会在晚饭后私会,但一般也仅限于牵牵小手,亲亲小脸,聊聊不足为外人道的私房话。她一直相信欧阳康是个君子,他也很好的做到了发乎情,止乎礼,从未做过什么逾矩之事,反倒是念福逗他的时候更多。可怎么晓得,大睡一场醒来,君子居然就过了保鲜期,开始变质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情况? 可惜念福已经没有时间去多思考了,亲吻的感觉是如此真实而贴切,明明是最柔软的触碰,却随着摩擦的渐渐升温,带给人最强烈的心灵悸动。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伸手圈住了他的颈脖,轻轻闭上了眼睛。 鼻息间,尽是欧阳康的味道。年轻的,男性的,淡淡的混着书墨的味道,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两人耳鬓厮磨许久,念福对这个气息早已经不再陌生,甚至每当闻到时,还会生出一份熟悉的愉悦,可是从来没有这一回,会带给她这样大的冲击。 她的心开始跳得飞快,她浑身的血液开始不停快速流动,她的脑子也越来越无法正常思考,甚至逐步沈沦失魂。 可这感觉,真好。 欧阳康也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这一刻的感受了,含着她的唇吮吸着,象是亲吻着世上最鲜美柔嫩的花瓣,怎么也不够。 只是,他忽地想起一件事,虽然有些胆怯,虽然还有些不好意思和将信将疑,但他还是试探性的伸出了舌尖。 几乎是毫不费力的,就触到了念福的舌尖。 唇舌相交时,二人象是两只受惊的小兽,俱是浑身一震,有短暂的失神。 他们同时察觉到了那股神秘的,不知来处的,却又同时击中他们心灵最深处的细细的,令人酥麻而心醉的奇妙电流。 然后,只怔忡了那么一瞬,在本能的羞涩涌上来要带着人逃开之前,欧阳康再度吻上了那两片柔软红润的唇,毫不犹豫的把舌尖再次大胆的伸了进去…… 乱了。 全部都乱套了。 象是被卷进台风里,又象是被扔进火炉中。 不止是脑子,整个人都象是突然被打碎的瓷娃娃一般,碎了,不见了。除了灵魂,什么都不存在了。 念福甚至忘了身在何处,自己是谁,她只能在欧阳康有力的怀抱中,无助的忘情的回应着他的吻,连呼吸似乎都已停顿。象是飞蛾面对着火般,就算明知危险,可还是无法控制的投身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欧阳康终于离开她的唇舌,把她推开时,空气象是大水猛地灌进打开盖的空坛子一般,汹涌得让两个人一时都无法适应,只能大力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狼狈莫名。 等到终于回过些神来,念福有些不知所措的娇羞,却又有着说不出的欢喜。而在她的对面,她看到了一张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欧阳康的脸。 他的双颊绯红,呼吸虽已渐渐平复,但身子仍在颤抖不已,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渴望,甚至还有些隐隐的疯狂! 可念福喜欢这样的疯狂,那是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了极致才会有的表情。 那只能是因为――爱情。 再度把她紧紧抱住,她听到欧阳康颤抖着在她耳边说,“我想成亲,我好想成亲!再,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会做错事……等到明年把祖母还有你家里人接上京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那些羞耻与害羞,在感应到他颤抖的赤诚与真心后,统统抛却了。 念福回抱着他,轻抚着他的背,同样颤抖的应了一声,“好……” 欧阳康把她抱得更紧了,声音里有带着感动的哽咽,语无伦次的说,“我没有多少钱,可能将来也做不了什么大官,我爹还那个样子……兴许你嫁来,还会受点委屈。可我不会让你受太久的气,我保证,真的!我会搬出来住,我不会让你去公婆面前立规矩,除了祖母,他们都不配!可祖母是个最好的人,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也不会娶小,我会努力上进,不管挣的钱多钱少,我统统给你。我会孝敬你娘,孝敬你姥姥姥爷,把他们当成我亲娘我亲姥姥姥爷一样孝敬。我会真心待你好,尽力护着你,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着你。将来,将来我还要护着我们的孩子。不让他们跟咱们一样,你没爹,我没娘……咱们都要好好的,陪着他们长大,好好疼他们,好不好?” 念福的眼圈也湿了,这不是最动人的情话,却因为他的真实而让人更加打动人心。 所以她只能听到自己颤抖的,带着鼻音的可怜兮兮的声音再次说了一个字,“好……” 可是等到第二天,念福后悔了。 没有鲜花,没有戒指,没有单膝下跪,她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答应嫁了呢?瞧那小子一大早望着自己笑得呲牙裂嘴的傻样,他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还是怎么回事? 板着脸咳嗽两声,那小子还立即狗腿的扑过来,“你不舒服吗?着凉了?要不要看大夫?不是?那是天气干燥上火了?我早说让厨房给你炖点燕窝吃,你就是舍不得。这东西再金贵,送来不就是吃的?林嫂,你回头记得叫章大嫂给姐儿炖一盅燕窝,记得少放点糖,姐儿不爱吃太甜的。” 林嫂笑着应了,念福黑着脸跑了。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就是答应嫁给他么,他至于这么卖力讨好的? 不对! 念福忽地想起一个重要问题,这小子是怎么学会接吻的?自己没教过吧?他也没那么聪明会无师自通吧?那是谁?谁教他的! 这个问题可太重要了,回头一定要审问清楚,说不清楚她就不嫁了! 敲开祝四霖家门的时候,墨云被她那苦大仇深的表情吓了一跳,难道姐儿又跟大少爷吵架了? 祝四霖误会到千秋宴的事情上,坏心眼的故意揶揄,“你就是做不出菜来,也不要这个表情啊。” 可念福看他一眼,轻哼了一声,“我已经知道要做什么了。” 第242章 陆姑娘的心机 什么?你知道了?祝四霖瞪起眼珠子问,“你打算做什么?” 可念福凉凉的瞅了他一眼,“您不是常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么?事情又没做成,我就不夸嘴了,等到呈完太后,看是什么反应再说吧。” 她,她居然不告诉自己?祝四霖一颗心啊,跟关进一群小猫似的,挠得他受不了了,“你就说说看嘛,我也好替你把把关。” “不用了。反正我们师门传菜不注重菜式,只注重形意,就让徒弟自己去闯闯吧。”念福打着哈哈,故作体贴的道,“就算失败了那也是我自己的事,省得回头带累了师父名声。” 这个死丫头,成心吊人胃口!祝四霖火了,“今天给我切一百个土豆加五十个萝卜,切不完不许走!” 切就切,谁怕谁啊!反正现在切啊切的也切习惯了,多切点还可以多带回去做好吃的。 嗯嗯,今天切细点,就带回去做土豆蘑菇鸡肉浓汤和萝卜丸子吧。只可惜没牛奶做黄油,否则那小子一定更加喜欢。 呸,干嘛总想到他?他要是不老实交待到底是谁学坏的,看她怎么修理他! 国子监。 关耀祖斜着上下打量了春风满面的欧阳康一眼又一眼,弄得旁边的裴耀卿不解的问,“师兄,你干嘛老这样看他?” 关耀祖再看小白莲一眼,本来想说的话在嘴里滴溜溜打了个转,换了一句,“早上跟师父跑马射箭可着实是累坏了。肚子都饿了,师弟你去帮我买些点心来吃好不好?” “干嘛要花钱呢?我带了有!你等着,我去拿。” 看着小白莲蹬蹬蹬的跑开了,关公子才原形毕露的晃着肩膀。一副地痞状的走到欧阳康跟前,伸手轻佻的挑一挑他下巴,“说!昨天干什么好事了?” 在他面前,欧阳康脸都不会红了。只把他手一拍,眼珠子一瞪,“什么好事坏事的,我听不懂!” 只可惜那脸上笑容太多,连眼睛也盛不下,瞪起来毫无威力,是以关公子欺身上前,坏笑着压低了声音,“那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下?昨天你从我那儿借了本什么书?或者我干脆去你家。找你家祝姐儿叙叙旧吧。说来真是好久没吃到她的点心了。我还怪想念的。” 欧阳大少满不在乎的表情终于裂开一道缝,“少胡来啊!敢去胡说八道,下回再不帮你做功课了。看裴先生怎么罚你!” 关公子满不在乎的仰头道,“别忘了我现在可有个好师弟。你不帮我做自有人帮我做。嗯,昨儿有人给我家送了獐子肉来,我若拿去破园,你家姐儿应该不会不让我进门吧?” “好了好了。”欧阳大少没奈何的把他往旁边一拉,“你到底还要怎样?上回那包心鱼丸你爱吃,不是回头就给你做了一桶吗?” 关公子忧伤的撇了撇嘴,“就那些哪够分啊?你没见小师弟瞧见时馋的那样,当然得先给他一半。我爹我娘我奶奶拿去请客显摆又用掉一半,最后到我碗里,也就剩那么几个了。” 欧阳康鄙视的看他一眼,“你不会跟上回那凤爪似的,自己先吃个饱再带回家去?” “你当我不想啊!可今时不比往日……”他话音未落,裴耀卿已经兴冲冲拿着点心回来了,“师兄你尝尝这个,我亲自盯着人给你做的,可能没那么精致,但味道也还不错。” 关耀祖再望欧阳康一眼,看吧,有这个今时在,他想偷吃也得有那个时间和机会啊。 就算不是很喜欢,关公子还得把糕点接过来吃了并满口夸赞。 看小白莲一脸天真的满足,欧阳康突然有点同情关公子了。算啦,看在好歹他也帮过自己份上,欧阳大少很勉强的道,“回头等我家的蘑菇再种些出来,我想法给你弄些来吧。” 这还差不多。关公子勉强咽下那块糕,“记得多弄点。” 美得你了!多了哪里值钱了?就是少才吊人胃口。 “师兄要喜欢,就再吃一块吧。”眼看着小白莲又拿起一块来殷切看他,关公子能怎么办?只得又接过来往嘴里填,“真的很不错呐。” 真可怜!欧阳康突然很庆幸,幸好他没师弟,不用受这种苦,就是他家念福也从来不会逼他吃不喜欢的东西。这样一想,欧阳大少心一软,算了,还是多给他点蘑菇吧。 ※ 陆家。 听说欧阳康送了礼物来要接兰姑回去,陆滢顿时眼睛一亮,“人来了么,快请进来!” 可下人回道,“欧阳公子没来,只是打发下人来的。” 陆滢微觉失望,可又不好拦着,“那把人带进来,再去把兰姑叫来吧。” 不一时,来人到了。兰姑心里还挺高兴的,毕竟是给专程接回去的,这面子可就撑足了。 “那你等等,我去收拾下,马上就好!” 那下人多嘴道了句,“不用急,杜大爷那边不急等着用人,要是你手上有活计没做好,一并带过去也行。” 兰姑笑容一僵,“杜大爷?我不是回破园,是去苏先生家?” 下人如实道,“是啊,大少爷说快过年了,让你先过去帮忙。” 兰姑顿时一口气堵在胸前,各种不快了,“为什么不让我回家?我又不是打短工的,为什么要把我四处塞?” 那下人皱眉,这怎么能在外人家里就吵起来呢,多不好看?便劝道,“咱们做奴才的,干什么不都是听主子的,让你去哪儿就去哪儿,怎么还这么多话?” 兰姑更加委屈了,“我又不是普通的奴才,跟你们能一样吗?让大少爷来跟我说!” 这下事情闹僵了。 陆滢一直使人在这边瞧着,听说之后一寻思,忙让人出来打圆场,“可是不巧呢,我们姑娘还有几件针线活想麻烦兰姑的,要不就请她多留几日吧。” 那下人又不好在陆家真个把兰姑怎么样,只得带上陆滢精心准备的回礼回去复命了。等见了钟山,气鼓鼓的把事情一说,告起了状,“我竟不知,原来这当下人还能当出个姑奶奶样的,倒是真长见识了!” “抱怨几句就行了,下去吧。”钟山听了也很头疼,找到欧阳康把回礼奉上,将事情回了一遍,“论理这话我不该说,可兰姑这个样子,真要是把她再叫回来,恐怕实在难以服众。就是送去杜家,也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未见得就十分妥当。要是她在那边再生出事来,反会带累您更加难做。所以依我这愚见,要不把她嫁人,要不发还身契,由她自己过去,大少爷还是给她另谋个出路吧。” 欧阳康头疼了,他也想让兰姑赶紧嫁人,安安生生跟个男人过日子去,问题是她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哪这么容易找人的? 那也比什么都不做强吧?钟山,“那要不要寻个媒婆先打听打听?” 这也使得。欧阳康把事情交给钟山了,并且交待,“去告诉媒婆,别嫌弃她年纪大,我们家可以多赔送些嫁妆的,给她寻个象样些的好人家吧。” 行。钟山答应了,又问他来,“陆家送来别的礼物倒也罢了,只是这盒子里有套书签,颇为精致,恐怕是闺阁之物,倒不好随意处置。” 欧阳康拿过来一瞧,就见那只竹编的小盒子就十分精致了,应是女孩子的爱物,里面装了一套八枚不同古琴形制的竹制书签,上面勾着花纹,均十分精巧。 他看着倒有几分好笑,“这应是兰姑弄的。不过这些是我小时候才爱摆弄的东西,如今再拿出去可不得给人笑死才怪。搁我这儿也浪费了,你拿去给罗武他们用吧。” 听他这么一说,钟山也不放在心上了。转头赶紧去找媒婆,解决掉兰姑才要紧。 可孩子们总是喜欢新鲜事物的,拿着书签就当个玩具似的左摆右摆,结果摆弄来摆弄去,倒当真给他们摆弄出些端倪来了。 等到晚上,念福才想着要如何审问下欧阳康,却见罗武憋着张红脸,蹑手蹑脚的找上楼来了。 欧阳康自康复后,就不用他负责伺候了,不过他却是和连成一起,去给高老大夫当起正经学徒。起初念福还担心他性子暴烈,坚持不下来,没想到他竟然干得挺好。虽然天分上比连成差上一些,但十分用心,连高老大夫都夸过好几次的。 看他上来一副局促为难,吞吞吐吐的样子,念福有些纳闷了,“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别怕。” 罗武从背在身后的手里拿出那八枚竹制书签平铺在桌上,按照一定的次序组合起来,上面的花纹当中便巧妙的组成了一个康字。然后,再把八枚书签撂在一起,将一个横截面对着她,那是个滢字。 念福眼神不觉微沉,“这是陆姑娘送来的?” 罗武点头,把书签推到她的面前,脸上有着告密者的忸怩和不安,“听说是给大少爷的,不过大少爷看了一眼就让钟管家给了我们。后来他们几个小的拼出康字来,又给连成瞧出这个滢字,不过他就只告诉了我一人,我呐个想了想,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有三更!) 第243章 果断掐【粉红80+】 别说连成,罗武也已经是大孩子了,开始懂事了。尤其跟着钟山识字读书后,更加明白带着女孩闺名的东西有多么暧昧。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反正这事罗武连欧阳康也没告诉,就悄悄拿给念福了。他总觉得,这事应该让她知道比较好。 念福眼底勾起一抹冷笑,陆滢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很大度的拒绝了欧阳康吗?眼下还来耍这些小花招,是何居心呢? 欧阳康一上来,罗武就慌忙告退了。颇为奇怪的看他一眼,“他怎么一见我就跑了?嗳,这书签我不是给了他们吗?怎么又送你这儿来了?” 念福笑着把书签打乱,就手收进盒子里,“他们跟我说,这样好的东西舍不得用,反正他们现在又没个书本,要来夹什么呢?还你怕你不好意思,就拿来给我了。” 欧阳康没留心,“说来也是该给他们买些书本了,要不过年去挑些书吧,当奖励发给他们。你觉得可好?” “好倒是好。”念福话锋一转,扮凶悍状的眯眼瞪他,换了话题,“可你有些事情是不是瞒着我?” “什么事?”欧阳大少莫名其妙。 念福挑了挑眉,“你还装?有些事,你到底是怎么学会的?” 呃……欧阳大少一下子会过意来,俊脸微红,却不好意思说,“什么学不学的,咱们不谈这个了,说说别的吧。” “你要不说清楚。那就请回吧。不送!” “好啦好啦。”欧阳大少上前,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念福耳根微红,却是快手拧起他的耳朵,“看看也就罢了,你要是敢在外头乱来,小心我剁了你的耳朵!” “知道知道!”欧阳大少痛吸着气把耳朵抢救下来,忙换了个轻松话题,“你不让我给你借几本画画的书么?我已经借来了。可你到底要干什么?不会拿豆腐雕花吧?你有那技术吗?我觉得你还是做几个丸子煮个汤,弄个太后的家乡菜比较靠谱。” “靠不靠谱要你管?把书给我就是。对了,再把你上回上京画的那个图册给我。” “你要那个干什么?” “你拿来就是!” 欧阳康摇着头听话的去跑腿了,念福再看那盒书签一眼,摸着下巴露出一抹冷笑。 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凡是敢觊觎她的东西者,果断掐! 到了第二天,念福专程往余三胜那里跑了一趟,请教如何利用天然食材染色。 “其实师父也教了我几个法子。可有些能染色的食材,外头市面上真是寻不到,所以来找您帮忙了。” “那就来吧。”余三胜很是慷慨的带她去库房挑选食材了。并耐心的告诉她。什么食材能染什么颜色,用上食物上又有什么禁忌。 念福一面听着,一面选了自己要用的东西。 等着差不多的时候,果然就见到陆滢,她每天总是在固定时候到余三胜这里来学厨的,很是好找。 “巧啊!”念福毫无心机的冲她露出大大笑脸。反倒是陆滢有三分心虚,笑得有些僵硬,“好巧,过来有事?” “是啊。”念福大大方方的把手中食材亮给她看,可陆滢的注意力却被她手中另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你这是……” “你说这个呀。”念福亮起手中之物笑道。“我不太会写毛笔字,就拿两个竹片夹了炭条凑合着用了。否则余师傅一下子说这么多,我可记不住。” 余三胜指着她的纸上笑道,“你这些鬼画符,也就你自己认得,可记清楚了。万一回头弄岔了,要怨我教错了,我可是不认的。” 念福扮个鬼脸一笑,“就要赖您!” 陆滢神色变幻,有些复杂难言。念福看拿齐东西,便说要走,她赶紧上前一步,“我送送你吧。” “好啊。”二人结伴出门,陆滢踌躇再三,终是忍不住问起,“你这笔倒别致,这竹书签也很别致。” “这是书签吗?我没注意哦。”念福装傻,“我从欧阳康那里拿的,还挺好看的哦。” 陆滢眼神闪烁了两下,“他倒是什么东西都舍得给你。” “这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吧?”念福随手将那两块竹片拆开,抛到垃圾堆里。 陆滢差点惊呼起来,却又生生忍着,“好好的,怎么就丢了?” 念福撅起小嘴抱怨,“好是好看,可惜觉得不太好用,有些硌手呢,回头还是用纸缠着试试吧。” 陆滢没什么可说的了,只看着念福离去的背影,死死掐着手心,脸也开始发青。不管念福是有心还是无意,都是在打她的脸啊! 她精心做了送给欧阳康的东西,怎么就随随便便到了她的手里? 就算欧阳康没发现其中的玄机,可难道她家送的东西就这么不值钱,可以给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肆意糟蹋的吗? 看她脸色不好,余三胜还很关切的问,“你是不是不太舒服?要是不太舒服就回去休息吧。没必要为了千秋节备宴把身子都弄坏了。” “不!”陆滢坚决的拒绝了,她不仅要在千秋节上将念福死死压住,她还要大放异彩,让所有的人都不敢小瞧她这位陆家三姑娘! “师父,我想到一个新法子炮制鹅掌了。” 哦?余三胜来了兴趣,“说说你的法子。” 陆滢眼中露出一丝冷色,“我记得前朝曾有过一种炮烙的烹饪之法,想来做鹅掌也是极好的。” 余三胜脸色微变,“可这种做法实在太残忍了,要不换别的吧?” 可陆滢决然道。“师父不也曾经教过我,要时刻牢记我们伺候的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么?普通的美味怎么可能入得了他们的眼?为了世间最极致的美味,怎么能说残忍呢?不过是畜生,养来不就是吃的,又有什么好怜悯的?” 余三胜一时语塞,只是看着她的目光,微有些失望。 ※ 准备了这么久,太后的千秋节终于到了。 在念福的严防死守之下。别说祝四霖打探不到消息,连欧阳康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捣鼓什么。不过他倒是接了另外一桩任务,去收衣服。 皇宫定在午时,设宴招待群臣和官员家眷。可作为进献菜肴的厨子,念福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得进宫了。 排队过安检。 就算皇宫里有余三胜这个老熟人,可今日寿宴非同寻常,就连堂堂的一品诰命夫人都不得不下车接受检查,又何况是念福这样的小人物?老实等着吧。 背着手中的大食盒。念福心里也有点紧张。 如果就她一人来,她可能还会把这次的事当成一次观光旅游,一次新奇而奇妙的体验。可是眼下。她可背负着整个北市商户的希望。她的菜式得不到赏识倒没什么大不了,她只怕会让大家失望。 “祝姐儿,你别紧张,好好干,一定能得到太后赏识的!”陪念福进宫的不是别人,正是负责管理北市的市丞费直。 他这个官儿不大。却是个十足的肥差,背后很有些扎实的门道。所以念福跟着他,这一路进宫而来,除了排队太久,其他倒是顺顺当当。并没有遇到什么为难之处。 只不过看着费直那样殷切的目光,念福颇觉亚历山大。只能说。“请大人放心,我必会尽力而为。” “好好好。”费直也知眼下不可把人逼得太紧,略说几句,便也收了口,紧了紧身上的包袱,用心琢磨着待会儿应该说的话。 方才欧阳康是怎么交待来着?对了,从袖中取出一张写了字的短笺,费直无声的动着嘴唇,开始背诵。 念福摇了摇头,又不是进宫赶考,还需要打小抄?弄得自己都跟着紧张起来了,一会儿要是做失手了可怎么办? 幸好,进了宫门之后,她就跟费直两个分开了。因为今天来的厨子太多,所以非操作人员,一概不得进入皇宫的外厨房。 又跟念福交待了几句,费直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去另一处等着了。按照规矩,一会儿等到念福的菜做好呈了上去,要是能入圣人的眼,被问起来,他才有上前回话的机会。若是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那他只能呆在大殿外头专门给他们这些小吏安排的地方凑合着吃顿饭,就给送出宫了。 希望全在这姐儿身上了,费直是诚心诚意的对天祈祷,保佑念福做的事千万要能入贵人的眼。 “嗳,我说你们北市难道就没人了,怎么今年就推出一个这样小丫头?”忽地,西市的市丞过来揶揄他了,“不过这也算不错了,往年你们北市连来的机会都没有,今年总算是也能过来露一把小脸,也可以了。” 费直气得不轻,可西市财大气粗,豪商云集,带来了大量财富的同时,也带来了天下的美味珍馐,所以每年得到的进献机会也是最多的。真要跟他们比,无甚特色的北市要怎么比得过? 可输人不能输阵!费直忿然道,“这世上有些事可不是占着数量多就能赢的,象是铜钱多吧,可一小锭金子就能压死它们!” 西市市丞冷笑起来,“那也得是金子才行,只怕是镀了金的破铜烂铁,那可就要贻笑大方了。” “那就走着瞧呗!”甩下一句狠话,费直独寻个角落坐下,再也不看这些人,只专心的开始向上天祈祷。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土地公婆龙王金刚,满天的神佛你们可一定要保佑我们祝姐儿旗开得胜,给咱们北市长脸啊! 第244章 代价 费直的祈祷估计满天神佛都没听到,此时在外厨房里备战的念福,境遇着实不太妙。 拿着分配到自己手里的签牌,念福找那管事郭姓太监理论,“明明我来得早,怎么给我一个这么靠后的签牌?这不是先来后到的吗?” 郭公公斜睨她一眼,凉凉的道,“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有先来?你以为你来得早,可人家早多少天都来打过招呼了。行啦,有个给太后进献菜肴的机会就不错啦,慢慢等着吧。要是最后赶不及做不出来,宫里放赏也不会少了你的这一份,不干活就能领赏的好事,这辈子遇上一回也该知足了。” 念福听得窝火,可知道小鬼难缠的道理,也不与他争执,只是赔笑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悄悄递上,低声说着好话,“还请公公行个方便吧。这不还有些人没来么?先借个炉灶我用,等他们来了,我立马让开好吧?其实你们御膳房的余总管还有寿……” 可郭公公却是把脸一沉,“你这是干嘛?干嘛!想公然贿赂本公公么?快把银子收回去,看不出你这小小年纪,还挺歪门邪道的!御膳房的余总管素来正直,怎会认得你这样的小人?这世上有些人就是不知羞耻,只怕是打过几个照面,就借着别人的名头来招摇撞骗,真是厚颜到了极致!” 他这一高声嚷嚷,顿时把众人的目光全都引了过来,或是鄙薄或是轻视的看向被骂的女孩。把念福羞得简直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却只能生生的咽下这口气,到一旁干等着。 一个宫婢打扮的仆妇看完这出好戏,对郭公公彼此会意的笑了一笑,快步走开了。 不多时,她来到宫里专给皇上太后等贵人做饭的内厨房,在一个高挑女子身边低低耳语了几句。 “做得好,去吧。”女子冷笑着转过头来,赫然竟是陆滢。 来而不往非礼也。敢那样当着她的面扔她的书签。就得做好承受这结果的代价! 此时紫姜上前来道,“姑娘,你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好,那就开始吧。” 陆滢神色肃然走到另一间小厨房,关了门,就见厨房里已经放着一只大铁笼子,笼子底下铺着铁板,里面关着数十只活蹦乱跳,洗得白白净净的大白鹅。而在笼子底下,已经架好了炭火。 拿根筷子试了试味道,陆滢让人提着几桶调配好的酱汁放到了笼子各个角落。然后沉着脸发了话。“点火!” 随着炭火的燃烧,笼子里的白鹅站不住了,扑腾着走来走去,可无论怎么走,到处都是烫的,它们只好伸长了脖子去喝那酱汁。 可那酱汁越喝越渴。脚底下又越烧烧热,白鹅们痛苦的嘎嘎惨叫着,使劲去撞那笼子,想要逃离这令人绝望的处境。可铁笼坚固,又怎么是它们逃脱得了的? 连紫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可陆滢依旧紧紧盯着这些痛苦的白鹅,观察着它们被烫伤的脚蹼。吩咐,“还不够!注意控制火候,不要把它们一下烫死了,尽量拉长时间。” 是。紫姜和做帮手的众人们胆战心惊的答应着,可心里难免有些悲悯。 这样的死法,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 今天是个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看着明媚的阳光一点一点的升起来,沐太后的心情非常之好。 来宫中来拜寿的嫔妃和官夫人们凑趣的说着吉祥话,“到底是太后娘娘,福气就是不一样。连老天爷都格外开眼,要给您的千秋增光添彩呢。” 虽然明知是奉承话,可太后依旧听得很是欢喜。就连见到许久不见的谭夫人也没之前那样横眉毛竖眼睛了,还温和的对她笑了笑,略说了几句话。 谭夫人心中欢喜不已,忙把自己做的几样小针线送上。太后要给弟弟面子,所以也赞了她几句,同样给她放了一份还算不错的赏赐。 在场的夫人没一个不会看眼色的,知道虽然因那瑞安县主的事,闹得太后对谭夫人很是不满,但毕竟这位谭夫人也是经她同意才给平国公娶进门的。撒过了气,太后还是要给她三分颜面,于是大家也很识趣的帮忙捧着场,又把话题引到了去西山疗养的平国公和即将回京的常国公主身上。 提起常国公主,太后却是微叹了口气,“咱们这位公主一向是个最能干的,只可惜驸马的身子却不太好。这次回京可得让太医院的好好瞧瞧,不行就送到西山去,跟他舅舅一起调养调养。否则,他们成亲这些年,连个孩子都没有,实在是让哀家放心不下。” 忙有伶俐的上前劝解,“太后娘娘就不必过于担忧了,公主和驸马都还年轻呢,孩子迟早都会有的。对了,听说公主早已经班师回朝了,年前应该能赶得上吧?” “能。已经打发人给宫里递了信了,那丫头还说要给哀家一个惊喜。真是的,人好好回来就行了,还要什么惊喜?” 太后虽是嗔怪着,可那话里话外的高兴劲儿谁又看不出来?于是一众人忙又说起吉祥话,重又哄得太后眉开眼笑,然后这话题就渐渐扯到各家孩子谁懂事谁淘气上头。 只是要论懂起事来,如今京城里“改邪归正”的最好楷模莫过于镇远侯府的关大公子了。 有位夫人便跟关夫人道,“关侯家的公子真是懂事,上回我们老爷去做客,说吃起的那个鱼丸又是你儿子孝敬的,回家可夸了许久呢。” 另一位夫人又道,“我们家老太爷自致仕回家,也就好画几笔画,可寻常裱匠装的都不满意。到底还是你孙子帮忙,求到苏先生的弟子那儿去裱了一回。那个裱出来的效果,就连我这外行都觉得比从前好了许多。” 在座的关夫人及关老夫人努力忍着笑不露齿,可那老少两张脸都快开出花来了。 听她们说得热闹,太后猛地也记起一事,“之前就说要看看你家那副麻姑献寿图,可带过来了?” “带来了!”关夫人忙亲自把画捧上,展开一瞧,众人又是一通好夸。 关夫人笑得越甜,只关老夫人心中很不服气。心想回头自己大寿,一定要孙子画个更好,还裱得更好的! 只是谁也没有留意到,当太后娘娘的目光落到画中那个麻姑脸上时,几不可察的掠过一抹惊诧与复杂。而在她身边的善音姑姑,是更加的震惊与错愕。 怎么……怎么会那么象? “嗳,你们看,这麻姑是不是有些象郑贵妃?”忽地,有位妃子看出些端倪,指那画笑问。 郑夫人忙起身赔罪,“这可不敢当,不过是照着一个民间丫头画的,可不敢冒犯贵妃娘娘。” 里面王母画的是她,要说拜寿的麻姑象郑贵妃,那不是找抽么? 倒是郑贵妃自己笑着给她解了围,“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天底下长得象的人多了去了。不过这说起来,这丫头的眉眼倒是当真有几分象我呢。” 就算对媳妇的出风头有所不满,但外人跟前,郑老夫人还是要以大局为重的,忙帮着媳妇打圆场道,“一个民间丫头,哪里能有贵妃娘娘的福气?只怕是状元郎刻意画得美些,却不意冲撞贵妃娘娘了。” 旁边有跟郑家交好的夫人便道,“是啊,贵妃娘娘如此雍容华贵,岂是凡妇俗女可比?” 沐太后再看笑得明艳动人的郑贵妃一眼,唇角却略带了几分不快,淡淡道,“若说雍容华贵,后宫却该推皇后娘娘为第一才是。” 此言一出,众妃嫔夫人俱是心中一惊,那说话的夫人更是自悔失言,忙忙的跪下认错。郑贵妃也觉没脸,唯有皇后心中暗喜,心想太后还是维护自己的。 她本不是高显元配,是高显登基才续娶立的后,考虑更多的是政治因素,论宠爱跟郑贵妃根本没得比,也是她会做人,所以太后一向对她不错。 只是打压过了,太后又放缓了神色,宽和道,“偶尔玩笑无伤大雅,只要心里记得尊卑上下就好了。大家不必拘礼,都继续说笑着才热闹。” 话虽如此,可有了这样一番敲打,谁又敢放肆?无不赔了份小心,说笑的气氛也没之前好了,略显僵硬。 幸好此时,就听宫人来报,“皇上驾到!” 于是一众女眷忙起身按品级站好,跪下行礼,独太后坐在那里不动。略带骄矜的等着那个全天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男人进来,跟她拜寿行礼。一个妇人这一生能拥有的最大骄傲,也莫过于此了。 高显起来笑道,“母后也别光顾着跟人说话,时辰已经快到了,朕是特来接您过去受礼的。还有寿宁她们那帮丫头,早准备了节目要逗您一笑了,咱们赶紧走吧。” 嗯。沐太后满意的扶着儿子的手,去接受群臣朝拜了。 而在皇宫那一头的厨房里,念福看着越升越高的太阳,心中却是瓦凉瓦凉的。 她这情形,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吧?眼看着一道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从厨房里端出去,可她却连灶台的边都没摸着。 想着来之前,北市那些商户们对自己的鼓励,还有费直的殷殷希望,念福真觉得挺对不起他们的。 那个讨厌的死太监,干嘛要这样整她? (没能进宫的旺财忧郁的蹲在自家门口伸出小肉爪:求订阅,求粉红,求打赏,求角色票咧!大家表忘了偶!) 第245章 就做一碗豆腐花 是陆滢在背后捣的鬼吧? 别怪念福一猜就是她。跟她一起来的厨子,所有的人都有机会上灶做菜,可只有她一人被排除在外。如果不是个傻子,就知道自己被人阴了。再想想最近得罪过什么人,那还用问吗?否则就凭她,八竿子也跟宫里打不到一处啊? 可念福不后悔。 如果再来一次,她会选择把那一盒竹签甩到陆滢脸上,当着她的面烧掉! 最讨厌这种表里不一的小人了,如果她要是正大光明来跟自己竞争欧阳康,兴许念福还会佩服她追求真爱的勇气,可在人背后耍这些小阴谋,就太让人不耻了。就算再摆出一副清高样儿,可小三就是小三,撬人墙角就这么有意思吗? 正窝着一肚子火,忽地,有个御膳房的帮厨跑过来了,“祝姐儿,有个姓祝的姐儿在这儿吗?” 郭公公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念福已经赶忙站了起来,“我在呢,在这儿!” 那个帮厨有些意外的上下打量她一眼,“你的菜做好了没?余大总管让我来看看,你究竟做了什么。” “这不还没机会么?”念福挑眉望了郭公公一眼,也不多说。 郭公公脸皮抖了两抖,赶忙道,“一时灶眼排不尴尬,这不,才要叫她呢。” “怎么拖到这时候了?那宴席都快摆完了,你还来不来得及?” “来得及来得及!”念福没空告郭公公的黑状,把自己带进宫的大食盒提了出来。“只要给我一眼炉火,很快就好。” “那行,你可加快点速度。”那个帮厨既然是在宫里混的,也知道这些见不得光的调调,并不多问什么,只是看了郭公公一眼,专门交待了句,“余大总管可等着她的菜呢。别再出什么岔子了,方才寿宁公主还特意人来问起呢,别让贵人不高兴!” 他这么一说,郭公公抽了抽嘴角,笑得有几分苦。原以为念福认得余三胜只是托辞,没想到人家还认得公主!眼下还有什么好说的?赶紧派了两个小太监去给念福帮忙,“姐儿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们,可不要客气。” 念福冷哼了一声,“谢谢公公好意。只不过我就做一碗豆腐花,费不着你们多少事!” 什么?郭公公很是意外,就做一碗豆腐花?这……这也简慢了吧? 念福看他一眼。没有多话。挽袖洗了个手,把食盒打开,取出里面已经磨好的豆汁原浆。 走到灶前,摆好蒸桶,拉了几下风箱,也不见她如何动作。那火膛里的火竟然迅速爆开,犹如一朵盛开的千瓣莲,层层叠叠把那只蒸桶包住,美得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倾刻工夫,那桶豆浆就已经烧开了。念福提起一只早准备好的小壶。将里头的汁液倾泻而下,太监惊诧的发现。那蒸桶里瞬间变了颜色,工夫不大,便凝出他生平从未见过的彩色豆腐花! 郭公公震惊了,这个姐儿,怕是有些真本事的吧?她这菜,搞不好会一鸣惊人啊! ※ 皇宫,麟德殿。 宫妃女眷在内,朝臣男客在外。隔着纱帘,彼此只能隐隐绰绰的远远瞧上一眼而已。 天下独有一个男人可以坐在最高处,把两边的情形尽收眼底,那自然是九五之尊的皇上高显。 眼下,在内庭之中,伴随着新巧轻快的曲调,一个小女孩在专门做成莲叶荷花样纹样的布毯上独自舞蹈。 她的年纪太小了,虽然近来瘦了些,但仍是有些胖嘟嘟的味道,可女孩穿了一条高腰玉色的长裙,又用简洁的紫色绸带拉出修长的线条,就完美的掩饰了她的缺点,反把她衬得明媚娇艳,尤其随着音乐在那碧绿莲叶与粉色荷花之间轻灵的穿梭舞动时,就犹如花中的小小仙子一般,天真可爱,却又让人赏心悦目。 郑贵妃看得呆了,天哪,这还是她的女儿吗?她怎么可能跳得这么——好! 就连那胖嘟嘟有时让她都看着生厌的小模样,眼下跟她的舞蹈结合起来,却是无比的妥贴与合适。要是换一个再瘦一点的人来跳,只怕还真跳不出她这效果! “今天的寿宁,特别漂亮呢!”显然,太后也看得惊喜了,全程一直面带微笑与欣赏。 高显一向偏爱这个幼女,此时看得更加合不拢嘴,“我就小丫头要胖一点才可爱,你们看她,跳得多好?还让她减什么肥呀!朕的闺女,胖一点又如何?难道这世上还敢有人敢嫌弃她不成?” 底下一众公主们也都惊呆了,悄悄议论,“这真的是寿宁吗?这是哪个乐师给她编的舞?排得真好,曲子也好。” 昌乐公主不忿道,“有什么好的?不过请外头下九流的戏子排的,哗众取宠而已!” “昌乐!”德清公主顿时皱了皱眉,“皇祖母和父皇还在呢,慎言!” 昌乐公主虽比寿宁年长,但母妃早已不得圣宠,见德清一个眼色使来,她也觉得自己大意了,立即闭嘴收声,可一旁却有那好事的宫人已经听到她的话,报给了郑贵妃。 郑贵妃如今正是扬眉吐气的时候,哪里受得住这些腌臜话? 立时到皇上面前道委屈了,“陛下,方才公主们议论,说寿宁跟个民间戏子学舞,失了体统和身份呢!臣妾就不明白了,孩子明明是一片孝心要给太后娘娘演个节目,可在宫中没人理她也就算了,独自跑到宫外去辛辛苦苦学了这个来,还要受人奚落。臣妾的女儿,怎么就这么不受人待见呢?” 看爱妃说得眼圈都红了,含着眼泪一副要哭不哭我见犹怜的样子,高显心疼了,此时正好寿宁一曲舞毕,欢欢喜喜上前问,“皇祖母,父皇,儿臣跳得好么?” “好!”高显带头鼓起掌来,略带责备的看了那边的大公主们一眼,“我看今日,跳得最好的就是寿宁!你们这些当哥哥姐姐的倒是要多向她学学,为了跳好这支舞,她下了多少功夫,吃了多少苦?母后,您可要重重赏她一番才是。” 太后娘娘虽然坐在那头,可底下有什么动静能逃得过她的眼睛?顿时就配合的接过话来,“嗯,哀家也觉得今日寿宁很该拿头赏。郑贵妃,这也是你平素教导有方,也该好好赏赏你。” 这下郑贵妃里子面子都挣足了,忙拉着女儿一起跪下谢恩,转而得意的望了昌乐一眼,心想这个仇回头非找机会报了不可。 可她也没想到,这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因是太后寿诞,是以今日请来的不仅有朝中王公亲贵,还有各国年下进京朝贺的使节等人。 当下就有来自西南的滇国使臣道,“皇上的公主如此玉雪可爱,我们国主愿以最珍贵玉石求娶一位美丽的公主,以全两国情谊,还请陛下玉成。” 此言一出,顿时让皇宫女眷慌了手脚,都是金尊玉贵养成的,谁愿意嫁到那蛮荒之地去受苦? 可郑贵妃高兴了,转脸就望着高显笑得比花还艳,“要说起美丽来,咱们昌乐公主倒是后宫头一份,正好又到选婿的年纪,不如皇上……” 可高显的笑容却显得有几分清冷,到底是皇上的枕边人,迅速看出不对劲,郑贵妃临时把要成全了滇王心意的话就改成,“就考虑下滇王的求亲吧?” 可是被点到名的昌乐却没这份镇定,毕竟事涉自己终生,她慌慌张张含着泪就冲出来了,“父皇,儿臣不要嫁到那里去!” 她这声音略大了些,那滇国使臣已经听见了,甚是不悦的道,“公主因何嫌弃我家国主?难道我们一国之主还配不上你吗?” 高显开口了,“使臣休恼,女孩儿家,一时听了要离开父母总是害怕的。行啦,昌乐你回去,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哪有你插嘴的道理?” 这……昌乐真是后悔了,她刚才干嘛要逞一时之快得罪郑贵妃?眼下惹来这样祸事,万一皇上真拿她去和亲,她难道还能拒绝? 幸好,高显一笑,跟那使臣,也是跟所有的外国使节说话了,“我们大梁跟诸国友好,自有彼此相互看中的地方。若是想更进一步,结儿女亲家,那也是好事。不过儿女婚事虽由父母做主,也需要一个你情我愿,情投意合。如果再有哪国国主王子想求娶本朝公主的,可以。不过请本人亲自到京城来,参加公主的凤台选婿。若是有缘,朕不会吝啬。不过你们也别光想着拐朕的女儿,朕也有不少皇子皇孙,你们国中若有公主贵女,朕也欢迎她们嫁过来!” 这番话,明眼人一听就清楚了。 哪国的国主王子会没事千里迢迢跑来京城来参选一个只是有可能得中的驸马?高显这就是变相的拒绝了和亲。他是马上得的天下,身上还带着长年征战的血气与强硬。身为开国君主,又是泱泱大朝,要是一开始就玩这和亲的把戏,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 你们要跟我交好就交好,不交好拉倒!真个要战,谁又怕谁? (最讨厌和亲神马的了,男人没本事,才会让女人去和亲,唐汉再强,这条很糟。明朝老朱有很多毛病,可他有一条俺特别欣赏,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生了数字军团的康师傅,却签了中国第一个不平等割地条约尼布楚。bs!) 第246章 最好的菜【粉丝120+】 滇国使臣无话可说了,可乞颜使节,宫中的老熟人哈斯朝鲁却站出来笑道,“我王正想替王子求娶公主,既然皇上有这个话,那就好办了。请皇上明示要替哪个公主凤台选婿,定在哪日,我族王子必来参选!” 什么?他玩真的?这下连高显也不得不慎重以待了。 太后眯眼一笑,出言替高显解了围,“今日是哀家的寿宴,你们一个个不想着给哀家送几个人来,倒想来拐哀家的孙女儿么?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哈斯朝鲁笑着自罚一杯,道歉坐下,可有些话到底收不回了。 郑贵妃只知失言,不过她能得宠,多少有几分小聪明,见有些冷场,适时的推了女儿一把。 寿宁会意的上前撒娇的道,“皇祖母,这会子能吃饭了么?我跳了半天,肚子都饿了。” 童言稚语一下子冲淡了之前的不愉快,太后笑道,“这满桌子的菜还不够你吃的?那就到皇祖母跟前来,瞧瞧还有什么想吃的。对了,也让那些献菜的都上来吧。总是吃宫里的口味,今儿咱们也换换口味。” 说笑间,太监迅速传下话去,顿时在厅中摆起长桌,铺上红毡,如流水般摆上各式美味佳肴。 一时间,鹿筋熊掌,驼峰猴脑,鱼翅狸唇,海参干贝,但凡是天上飞的,地下走的,海里游的,山中藏的,只要是这人世间能想得到的美味,无不集中于此了。每一样又都做得美轮美奂。精巧绝伦,光看着就是一种享受,更别提那香气扑鼻,诱惑着人食指大动了。 太后满意的扫了一眼,虽说着“太靡费了”,但目光却落在第一排当中一只白玉盘上的金黄酱香的鹅掌上。旁边宫人会意,立即端了上来。 太后试了一块,只觉这鹅掌与平素吃过的竟是大不相同。有一股非常别致的味道,不由得赞道,“这是何人所作?” 旁边太监回话,“是陆家三姑娘进献,她还是御膳房余总管的徒弟。” 太后点了点头,“果然是世家出身,不同凡响。” 又挑了几味看得上眼的尝过,虽觉不错,但总觉比不上那味鹅掌。不由笑道,“看来今日拔得头筹者,还是陆家了。” 高显笑道。“母后的寿宴。当然全凭您作主。去,把那位陆姑娘召进来。” 陆滢早已经在殿外等候着了,听说自己做的菜果然得到了太后的青睐,她心中喜不自胜。走进大殿以最文雅的姿态依礼下拜,果然得到了交口称赞。 连皇上都欣赏的多看了一眼,“果然是尚宫世家。规矩学得很好。” 陆滢按捺着心中的欢喜,又施了一礼,“多谢陛下夸奖。” 太后瞧着喜欢,“这姑娘生得真好,规矩也好。想不想进宫来当差?” 陆滢笑容微微一顿,“民女还没有出师。只会卖弄些雕虫小技,可不敢进宫来献丑。” 太后却笑道,“你不必过谦了,光看你今天这道鹅掌,就是用了不少心思的。只要有了这份心,其他不会的慢慢学着也就是了。不过,你若不愿意,哀家也不会勉强你。毕竟,这也是人生大事,是要好好考虑考虑。” 陆滢一下子为难了,她知道,眼下答应无疑是最识时务的选择。可要是答应了,她跟欧阳康还有什么机会?嫁不嫁男人她倒无所谓,可输给念福,她不甘心! 陆滢正在犹豫,高显却道,“母后,朕正有一事想跟您商议。” 太后一愣,“何事?”为什么平时不说,要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说? 高显笑道,“自朕即位以来,见宫中多有前朝遗下,过了花信之期的宫女,任她们苦守宫中直至白头,实在是有伤天和。故此朕想借着母后寿辰的好日子,特开一道恩旨,将宫中凡年二十五岁以上,故乡仍有亲眷,愿意还家者,皆发送一笔银钱布帛,任她们还家另嫁。再传旨天下,征召民间女子入宫当差,有些资质优秀的也可担当女官,等到年岁到了,任由她们自选留下还是出宫,您看可好?” 这是经他的智囊团反复探讨后,解决选妃流言最好方法。特意放在今日说出,又不显得刻意与生板。 太后一听,很是欢喜,“皇上仁慈,体恤百姓,这是万民之福,哀家有什么不愿意的?” 陆滢心头一动,若是如此,那当真是个好机会。既能入宫当差镀金,又不必苦熬一生,可要熬到二十五岁,未免年纪有些大了,又怎么能让欧阳康等着她呢? 她这边正在思量权衡之际,那边文武百官和后宫嫔妃们上前赞颂皇上太后恩德,独有寿宁趁空跑到长长的餐桌旁边,四下找寻,“我祝姐姐做的是什么菜?放哪儿了?” 陆滢听着心中顿时不悦起来,就见旁边宫人带寿宁走到桌子的最后,指着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道,“这是那位祝姑娘代表北市进献的菜肴。” “可这是什么?”寿宁好奇的问着,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沐太后坐得高,开始老花的眼睛一眯,瞧见那道菜却是颇为眼熟,不由得心头一动,吩咐道,“把那道菜端过来哀家瞧瞧。” 宫人们赶紧上前,由两个太监抬着,把那道菜平平的端了过来。 这是一道很奇怪的菜。 说它奇怪,因为它并不是装在寻常盘子里,也不是装在碗里,而是装在一只方方正正的大漆盘里。 那漆盘足有两尺来宽,一尺来阔,里面堆砌着也不知是何物,根本不象道菜,而象是副立体的山水画。 就见上头青山叠嶂,流水潺潺。还有青松挺立其上,半空中一轮红日,还有大雁飞过,端的是栩栩如生,美轮美奂。 “这是什么地方?用什么东西做的?”寿宁好奇的伸出小指头想戳来试试,却被沐太后亲自拉住了,“别动!” 寿宁一转头,却见太后凝神看着这盘菜。忽地落下泪来。 寿宁吓了一跳,“皇祖母,您怎么哭了?您不要哭,不要哭!” 看她伸出小手来给自己拭泪,沐太后心头一暖,忙堆出笑容,“皇祖母没事,没事,只是……” 她再看那盘菜一眼。却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看母亲如此,皇上高显也不由得好奇了,亲自走过来看这盘菜。也半晌不说话了。忽地渭然长叹。眼神怅然,“这南北征战多少年,连家乡的模样都快记不清了。” 太后流着泪道,“皇上可还记得,从前你们小的时候,每年冬天。也是这个时节,先帝总要带着你们一起到这芦芽山上去狩猎,哀家就在这山脚下的河边扎了帐篷生着火等你们回来。要是春夏咱们过去,就去钓鱼采摘野菜,咱们一家人……” 她哭着说不下去了。高显上前轻拍着母亲的背,让她靠在自己肩头。显然也勾起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朕怎么会忘记?那是咱们全家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还记得有一回朕淘气,半夜里偷偷背着你们到河里去游泳,结果腿抽了筋,几乎给淹死。还是母亲不放心,半夜里起来检查我们几个兄弟有没有好好睡觉,结果发现我不在帐篷里,赶紧带人来寻,这才救了我一条性命。后来爹爹动了大怒,把我那一顿打哟,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太后流着眼泪笑了起来,“那皇上还怪罪哀家当时不护你,只看着你爹打你么?” “当然不会。”高显许多年也未曾这样动情了,今日不意却被一道菜勾了起来,伸手拭去母亲脸上的泪,温言道,“朕知道,您和爹爹是心疼我才会打我。当时,你们也吓坏了吧?” “可不?你出事后的两三个月里,哀家几乎整夜整夜的不敢睡,一闭眼就怕你们兄弟又跑出去淘气,不时的就要起来问一声,看一眼你们可是睡好了,连累得你爹都睡不好觉,只能去睡书房。” 母子俩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那样笑中带泪的一种温馨,竟是让外人半点也掺不进去。 大人还好,可寿宁年纪小,不懂事,站在底下被忽视了半天,有些不乐意了,拉扯着二人的衣摆道,“皇祖母,父皇,你们不要老说话了嘛。这个菜,是能吃的吗?” 她这话,重把太后逗得破涕为笑了。高显点着女儿的小鼻子,“你这个小馋猫,就记得吃。不过这个菜究竟是怎么做的?” 寿宁这回不客气的又拿手指快速戳了一下,尝尝味道,咧嘴笑道,“我知道啦,是豆腐花!唔,这个松树是蘑菇做的,真好吃!” 这还做得真是巧夺天工! 连沐太后也颇有兴致的打量起这道菜来,果然,那些不同颜色的山川河流,全是用彩色豆腐花做的,然后一勺一勺铺叠上去,形成流动的山川河流,如泼墨山水般,极富动感。 沐太后赞叹道,“这是哀家今天见到最好的菜了,也是此生最令人感动的一道菜。” 高显顿时豪气道,“这个菜是北市进献的么?传人上来,朕重重有赏!” 旁边,已经被遗忘的陆滢,一颗心却是往深不见底的地方沉去。 不过是一碗豆腐花,居然就比过了她费了那么大劲的鹅掌?那丫头怎么能这么狡猾?想到这样的法子投机取巧?她不服,她一百二十个的不服! 而旁边,有一个人跟她同样的不高兴,那就是谭夫人。 那个死丫头居然得到了太后和皇上的青睐?那自己还要怎么对付她? (再拉一下粉红,月底了,请多支持!) 第247章 不见 费直在那个房间里已经坐很久了,他甚至连宫中赏赐的饭菜也没吃,一门心思念叨着他所知道的各路神仙,甚至连牛郎织女和山中的狐狸精都没放过,闭着眼睛求神拜佛保佑念福的菜一定要得到认可。 西市市丞在一旁冷嘲热讽,“就那样一个姐儿,她做的菜要是能得到贵人赏识,我往后就把姓倒过来写!” 费直假装听不见,可心里却也有些发慌,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见动静,是不是没机会了? 可才开始灰心,就听有太监急报,“北市市丞何在?皇上宣你进殿觐见!” “什么?”一屋子人都吓了一跳,宣他觐见?那是真有好事要发生了? 费直瞪大了眼睛,激动得浑身直哆嗦,难道满天神佛真的听到他的祷告了? 独有西市市丞酸溜溜的道,“只怕是做坏了事,要受罚吧?” 这也有可能啊! 费直的心倏地就被揪紧了。可那太监道,“受什么罚啊,皇上和太后见到你们北市进献的菜肴,都感动得哭了,说要重赏你呢!” 啊?一屋子人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尤其西市市丞,更是张大嘴巴,一脸呆滞。他没听错吧?被一道菜感动得哭了?这是什么菜?是人能做得出来的吗? 可费直在回过味来之后,却是欢喜得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了!满天神佛真的灵了!听到了他的祈祷! 啊哈哈! 他猛地往上一跳,却不想坐得太久腿脚生麻。霍地一下又摔了下去。 “嗳嗳嗳,费大人,您小心,小心!” 还没怎么样,一堆人顿时蜂拥而上,七手八脚把他扶起来了。官场之人最是势利,一见费直这是要走运了,谁不来托一把? “没事。没事,多谢,多谢!”费直没工夫多说,要赶紧跟那太监去面圣了。不过走前,他也不忘扬眉吐气的望着西市市丞,恶狠狠的说,“往后在我面前,记得把你的姓氏倒过来写!” 西市市丞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可心里更加妒忌万分。这个北市的家伙,怎么就这么走运?来一回就得到圣眷,他到底是从哪里挖来的那个姐儿?能不能想法把人挖到他们西市去? 在走进大殿之前。费直已经用最大的控制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了。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他知道,这是升官发财的最好机会,他一定一定不要错过! 麟德殿外,念福也被紧急召唤过来了。 是郭公公亲自送来了,奴颜婢膝,讨好万分。“姐儿呀,你这回要是得到圣宠,可别忘了小人。果然您是个有后福的,若不是小的把您排在最后,怎么能后来居上?只是您进去可要小心些。那位陆家三姑娘她也在呢,您可得小心提防着些。” 看他一副咱们才是自己人的模样。念福实在有些恶心。这样迟来的讨好,还有什么意思?不过总比没有强,起码证明风水转到自家来了。 只是跟这种小人风气实在没什么意思,冤有头,债有主,他也不过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做这一锤子买卖,欧阳康说得对,能交个朋友比结个仇人强。 所以念福大度点头,“多谢公公指点。” 等到殿外,余三胜已经在这里守候着了,他已经看过了念福做的菜,是由衷的为她高兴,“你这丫头,到底是怎么想出这鬼主意?实在是做得太好了!” 能不好么?念福面上笑得谦虚,可心里多少是有些动容的。 真以为她那豆腐花是这么好做的?为了染出最自然的颜色,堆砌出最漂亮的效果,她私底下试验了多少回?为了描绘出芦芽山的地形,她在北市商户当中打听了许久,才找到一个那边的人,画出雏形。 而为了做得形象逼真,她甚至突击啃了好几本绘画技法,又认真观摩了许多苏澄和王粲的山水珍藏,并向他们请教过一些绘画布局的技法。甚至连那个新认识的季越,在欧阳康不知情的情况下,她都上门去求教过好几回。 所有的成功背后,都有沉甸甸的付出。 念福不敢说自己是最好的,但她真的是全心全意为此付出过了。眼下能得到这样的肯定,她当然很开心。 只是不知道皇上和太后会赏她什么呢?咳咳,别怪念福太俗气,毕竟奖赏也是对一个人能力的肯定,她付出了,现在来拿自己的收获不也是很应该的吗? 只是宫中规矩大,她虽来了,却还不能立即进殿,得在门口等着传唤。而这不过是个程序,所有人都觉得,皇上既然都说要重赏费直,也一定会传唤并重赏她。 这一点,念福也有着小小的自信。 因为她还让北市,给太后准备了一件意想不到的礼物。 大殿里,看北市那个小市丞费直解开包袱,拿出一件用无数小碎布头拼成的百衲衣,别说太后娘娘,一众人都有些错愕。 这是什么东西? 太后娘娘的大喜日子,别人都是想方设法送贵重礼物,怎么北市却送了一件用无数补丁拼起了百衲衣?这是让太后去当乞丐?不是讨人嫌么! 可费直是打过小抄的人,所以他心里有底。不慌不忙的道,“民间风俗,做爹娘的想让儿孙平安,就会求助乡邻,做一件百衲衣。我们北市的商户们想祈求太后千秋百岁,庇护万千臣民,大家就绞了自己衣角,在上面各绣了个小小卍字,拼凑了这件衣服。为此一共凑了九百九十九块布头,以祈求太后福寿康泰,长长久久!” 沐太后再次被感动了。 宫人将那件百衲衣呈上,就见上面那小小的卍字都是用不同的针线绣成,有粗糙有细腻,但无一不做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想着那么多的百姓用心替自己缝制一件祈福的衣裳,光这份心意,就当真让人为之动容了。 皇上刚被念福那盘山水豆腐勾起的亲情,如今再看到这件百衲衣时,更加厚重而感叹,“从来都是父母为儿女祈求平安,而今百姓们居然能想到反哺之意,这让朕这个为人子者,都甚感惭愧。” 费直大着胆子说起欧阳康教过的话,“皇上日理万机,将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让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大家才能想到为太后祈福,这样说来,百姓们能这么做,也是皇上的功绩。” “说得好!”别说高显,连太后听了也非常满意,“不过出这个主意的人是谁?哀家真要好好谢谢他。” 费直倒不贪功,如实道,“就是做菜的祝姐儿。” “又是她?”高显也有些好奇了,“这姐儿当真有几分玲珑心思,到底是何等样人呢?” “我知道!”寿宁忽地高高兴兴的拍着小手指着镇远侯府的关夫人道,“我才在那儿看了副画,上面画的就是祝姐姐!” 太后忽地眼神微微一变,望向关夫人,“那画上的麻姑就是这个姐儿?” 关夫人决定替念福说说好话,“正是她呢。这姐儿臣妾没见过,但实在是个孝顺的好姑娘。臣妾那副麻姑献寿图,就是她跟我儿说,过生日也不要忘了父母的养育之恩,尤其母亲生产的艰难,才画了来的。” 皇上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把她宣上来见见吧。” 陆滢脸已经黑得不能看了,难道那丫头果真要如此好运,就此青云直上? 而谭夫人也颇为不爽,她本想提醒太后,这个祝姐儿就是到平国公府来闹事,还害得沐劭勤挨打之人,可眼下这么多人,哪有她说话的份儿? 可忽地,就听太后淡淡笑了笑,“罢了,民间女子,也没学过规矩,这宫里规矩大,省得吓坏了她,不见也罢。”她话锋一转,“只是皇上,按照民间风俗,哀家若是收了这件百衲衣,那您可得一家还一匹布,以示报答之情呢。” 皇上虽不知为什么太后突然不想见那个祝姐儿,不过这种小事也不必放在心上,顿时就道,“那是自然。传旨下去,让库房赶紧准备宫绢,这上头凡是进献一块布头的,朕就赏宫绢两匹,就快过年了,也要好事成双,让大家多做两件新衣。” 费直可高兴坏了,这么多的宫绢拿回去,整个北市该是何等荣光?再看那西市市丞,还有别人敢不敢笑话他们! 太后忽地又冲陆滢招了招手,“你今儿的鹅掌做得着实不错,来人呀,去把哀家那支金累丝镇宝蝴蝶赶花钗拿来赏她。” 陆滢一时惊着了,太后怎么突然要抬举她?可这样的好事,她又怎么会往外推? 急忙上前拜谢,太后又道,“所有供菜的厨子依例放赏,放他们出宫回去歇着吧。” 寿宁忍不住想问,“那……”她祝姐姐呢?方才皇祖母不是还说要赏她的? 可郑贵妃却手急的把女儿拽回来,在她嘴里塞了块糕点。 外人兴许看不出什么,可郑贵妃却是心知肚明,太后不喜欢那个姓祝的姐儿,正在有意冷落她。就好象不管她怎么讨好太后,太后总是对她若即若离一样,郑贵妃能做的,只是巴好皇上,再尽量不去触怒太后。 至于为什么,就不是她应该去追究的了。 第248章 谁之错 见太后似是忘了,倒是高显又多问了一句,“那个祝姐儿,母后看要怎么赏她?” 太后笑得有些冷,“不过是一盘豆腐花,论起技艺来实在比这些厨子们差得太远。若是重赏了她,只怕会让那些老师傅们寒了心,就此算了吧。” 高显有些纳闷,可他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在母亲寿宴的日子里跟她争执,故此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厚赏了费直一番,赞他办事得力。 费直喜不自胜,他跟念福交情又不深,满脑子都被皇上的奖赏冲昏了,哪里还想得到要为念福去争取什么?叩头谢恩退出,喜滋滋的准备领了赏就回北市再去风光一回。 而这边的情形外面的朝臣却是看不到的,就连来赴宴的苏澄都毫不知情。 等费直和陆滢出来,都没听说皇上和太后要召见念福,甚至都没有特别点的打赏,余三胜惊奇了。怎么会这样?明明念福的菜让他们那么感动,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他们是不是忘了?” 听师父说这样话,陆滢颇为不忿,明明是她得了最丰厚的奖赏,应该算拔得头筹了,可怎么师父连问也不问,只关心那个丫头? 横眉扫了念福一眼,她故作为难的道,“这话,我也不太好说,师父还是自己去打听吧。” 她领了自己的金钗,十分满意的回家去了。心中还在鄙薄念福,卖弄小巧有什么用?真正能获胜的还是自己这样有真材实料的才对! 等余三胜打听到太后最后传出来的那个话。念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外面的日头已经到了午后,应是一天最温暖的时候,可她却觉得一颗心往看不到底的冰窖跌去,一直一直冒着寒气。 突然之间,她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全身的精气神都象是给抽走了,只想回家。立即回家! “你别走,等我再去问问!”余三胜很是不忿,冒着触怒太后的风险,也要去讨个说法。 可念福把他拉住,反倒安慰起他来,“没事的。余师傅,太后说得对,我只不过是做了个豆腐花,算不得什么的。” “怎么能说算不得什么?”余三胜看她这样懂事体贴人。更加心疼了,也是真心的替她打抱不平,“咱们做厨子的都知道。做菜最难的。就是创新。为了一盘这样的豆腐花,你花了多少心血在里面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就是赏你个第一,又有谁敢不服?那也让他来创新一个我看看!” 可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用?除了在伤口上撒盐,还能怎样? 念福强忍着心酸,“真的算了。余师傅,我……我毕竟年轻。赏我是不大好……我不是还有跟大伙儿一样的赏么?您赶紧带我去领了,我好回家……”她甚至勉强自己笑了笑,“从一早到现在,我还没吃过饭呢。” 余三胜一愣,旋即大怒。“宫里不是都有供应饭食么,难道没人给你?” 念福已经快忍不住了。再呆下去,她觉得自己肯定要失态的放声大哭了,“求你了,余师傅!真的别再说了,我想回家,让我回家吧!” 看她这副泫然欲涕的模样,余三胜不忍心再说什么了。可当他亲自带着念福去领赏时,却被告知—— “没有她的。” “怎么会没有?太后明明说的,每人都有啊?”余三胜愤怒了。 可发放东西的太监看了念福一眼,把他们带到一边,“余总管,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有些事心里应该有数。我们不过是奉旨办事的,上头说有就有,上头说没有就没有。你问我们,我们也没办法呀!” 可这也太不公平了!余三胜还想说什么,可念福已经转身快步往宫门外走了。 她一刻也不要在这里呆了! 委屈的情绪如上涨的潮水般一波波漫上来,只能咬着唇死死忍着,才能把它们咽回去。有淡淡的铁锈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又咸又苦。 念福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给她这样的待遇? 可她也知道,自己根本无力去追究这个真相,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欺负人的地方,她要回家,回家! “嗳,这里!” 宫门外,欧阳康早已等着了。 今天念福来了多久,他就在外面等了多久,想等着她出来,好第一时间跟她庆祝。不管做得好不好,能不能得赏,这都是念福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也是他们家的一件大事,当然应该重视。甚至就为了念福说了一句庆祝就要有鲜花,他还特意跑到城外的山上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摘到两枝新鲜的梅花。 他想过可能念福的菜最后淹没在众多的美味佳肴中,得不到重视,他甚至也已经准备好了安慰和鼓励的话语。却万万没有想到念福却是这样一副表情跑出来,象是被冻狠了,青白着小脸,见着他的时候委屈的眼泪都在眼圈里直打转了。 念福提着食盒跑过去时,是真想就这么扑到他的怀里放声大哭。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是宫门口,她不能给欧阳康惹祸。所以只能忍着眼泪迅速爬上车,低低的扔出两个字,“快走!” 这是怎么了?欧阳康眼神沉了沉,却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中多问什么,只是冲追出来的余三胜打了个招呼,就转身上了车。 握着她冰凉的小手,再看一眼念福那样难受的神色,欧阳康又是心疼又是着急,“是有人欺负你了么?说,是谁?” 被他这一问,念福再也忍不住满肚子的委屈,伏在他的膝上就放声大哭,似要哭尽心中的万般不平和委屈。 辛辛苦苦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却要这样对她?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那她算什么?只是一个笑话吗? ※ 而在宫中,已经从宴席退回仁寿宫的沐太后,心情也未见得有多好。虽是微闭着眼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可光是那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场就令得一班年轻的宫女太监们战战兢兢,唯恐发出半点声响。 只有善音姑姑走了进来,悄没声息的拈起一块太后素来中意的百合香,投入到香炉之中。然后默默站在了太后一叫就能听到的地方。 许久,太后才缓缓的闭开眼,也不看左右,就喊了声,“善音。” “奴婢在呢。”善音上前,体贴的递了杯热热的参茶上前,太后接过,微抿了一口放下,忽地就没头没脑的吩咐了句。“去把那张画儿拿来。” 善音迟疑了下,去开了一只小箱,取出一幅一尺来宽的画轴。却在递到沐太后跟前时斟酌着劝了句。“看着就生气的东西,又何苦要看?” 沐太后却是不答,只道,“打开。” 善音无法,暗叹口气,抽开系带。将画轴展开,挂在了对面墙上。 这是一张老画,少说也有二三十年了,上面画着两个明眸少女,一个坐在亭子里弹琴。一个站在花间吹箫。 那吹箫的少女生得极美,眉目间依稀看得出三分沐太后年轻时的容貌。因她站得更加靠前,应是画中主角,但偏偏坐在后面亭子里弹琴的少女,却是更加惹人注目。 她似是稍稍年长,侧着脸微笑着看着那吹箫的少女,那样一双神采飞扬的丹凤眼,画得活灵活现,传神之极,只一瞬间就把人的注意力全都抓了过去。 沐太后只看了一眼,就不掩嫌恶的扭开了脸。 良久,她才问了一声,“象吗?” 善音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为难的道,“光看那画儿,眉目之间是有五分相似。” 沐太后忽地道,“你说,哀家是不是太小气了?不过是长得有几分相似,完全没关系的两个人,哀家居然也要迁怒于她,给她委屈受。” 善音垂眸,顺着她的心意道,“太后娘娘是皇上的母后,天底下最尊贵的妇人。您要是不喜欢谁,那只能怨她自己命不好,不必管她委不委屈。” “说得好!”沐太后忽地眼神凌厉,带着一丝报复后的快感,“哀家就是讨厌那双眼睛,就是不喜欢她!” 她说着这样的话,眼睛却又落到那张画上,满含怒火,“从小到大,我有哪一点不如你?可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你,所有人的眼睛都围着你转?哥哥明明答应要给我画像,可为什么却把你也画上,还画得那么美?我的儿子,只是在小时候见过你一面,居然就那么喜欢你,甚至还特意纳了个郑贵妃,只因她的眉目之间有两分象你。而我的丈夫,我的丈夫更是为了你去造反送了命!” “孟珺妍!”她霍地站地起来,冲到画前,两眼亮得骇人,指着那个弹琴的女子怒骂,“我沐熙华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么羞辱我?你明知道高稷心里只有你,为何偏偏要他来娶我?是!我是喜欢他,可这又关你什么事?” 她仰着脸竭力平静了好一会儿,把眼中急欲落下的泪咽下,才重又说出话来,“孟珺妍,我忍了你半辈子了,我再不要忍了。就算那丫头菜做得再好,送的礼物再用心又有什么用?她长得象你,我就要不喜欢她!她受了委屈,也全都是你的错!” 淡雅悠静百合花香在这样熊熊怒火之中,哀弱得瞬间就被席卷吞噬殆尽了。 善音姑姑在一旁看着,看着永远清贵高雅的太后娘娘那失态爆怒的样子,眼底却是说不出的怜悯与同情。 目光再次落到墙上的画上,她在心底深深叹息,便是见到又如何?太后不会喜欢的,她永远都不会喜欢的…… (有三更!!!) 第249章 骗子抓到了【粉红160+】 今天虽然是太后的千秋,可老百姓们的日子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只是当出去做生意的那帮子下人们回来时,却兴致勃勃的问起家里的人,“咱家收到什么赏赐了?快拿出来看看。也让我们长长眼,看看宫里出来的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尤其是年轻人和孩子们,更加兴奋。 可留守家中的章大嫂却是瞪起眼睛,没好气的道,“没事做就找地方歇着,少在这添乱!” 这是怎么了?众人很是疑惑。 北市里早已经传开了,所有的商户都得到了皇上赏赐的两匹宫绢。那位费直费大人得的更多,还特意买了酒水茶食请大家去吃。听说,这全是自家姐儿菜做得好的缘故。况且,那个送百衲衣的点子不也是自家沐姐儿提出来的么?论理,她的功劳最大,为什么别人都得了赏,自家却没半点动静? 章大嫂还想骂上几句,可钟山却是走出来如实的跟所有的下人道,“实话告诉你们吧,咱们家什么赏赐都没得到。什么原因我也想问,可这是咱们能问得着的吗?眼下姐儿已经够难过的了,大家就都不要再提这事了。” 怎么会这样?下人们顿时跟炸开了锅似的,忿忿不平。 “明明是咱们家出的主意,又是咱们姐儿去做的菜,怎么全北市都有赏赐,独独就欺负咱们一家?” “就是官府要定罪也该有个由头啊?凭什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把咱们给扔一边了?就是过河拆桥也没这么快的吧?皇上家也不能不讲理啊?” 眼看众人七嘴八舌,义愤填膺,孩子们更加失望之极。 钟山无法安抚,只能约束着大家不出去闹事,由着他们在家里发发牢骚而已。 ※ 此时在京城外,已经有一支骑兵集结整齐了。 这支队伍的人数并不多,只有三四十人。却个个强悍威武,虽然看管着驮着上百只箱笼的长长马队,却丝毫没有半点捉襟见肘之意。那些高大暴烈的马儿在他们面前都乖巧得象是温柔的小猫一样。在没有得到允许之前,连嘶鸣一声都不敢随意。 为首的是一员女将。虽然风尘仆仆,却是一身戎装,飒爽英姿,令人不敢小视。 “将军。”一个士兵赶上前来报信,“队伍已经在离城三十里的山凹里驻扎完毕,并没有惊扰到平民百姓。” “嗯。”那女将应了一声,虽然声音略娇柔了些。可那股威严的气势就是虬髯大汉也不得不心生敬服,“你回去令各位将军好生约束手下士兵,待我进宫禀过父皇,必然会以最隆重的礼节迎接你们入城。我曾答应过你们。只要能跟我活着来到京城的,我就要请你们喝最好的酒,吃最好的肉,我既说过,就绝不会食言!” 此时。队伍里有个络腮胡子的汉子道,“将军,你还忘了一条,你还答应要让我们玩京城最漂亮的红姑娘!” 女将旁边,唯一的一辆小车里。有个男人低低笑了,一只苍白瘦弱的手撩起车帘,“那是你们说的,可不是将军说的。红姑娘太贵,不如把这钱攒着正经娶个媳妇吧。到时带回咱们常都城去,再下窝小崽子,可不比弄个红姑娘好上百倍?” 络腮胡子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旁边有人取笑道,“听到没有?还是咱们军师有学问,只是军师,咱们这些大老粗可不讨女孩子喜欢,到时就算拿了赏赐,要写情书啥的,还得你多费些心思啊!” “行啊,只要你们找到看对眼的,本军队神机妙算,包管帮你们……咳咳。” 他话音未落,已经响起了咳嗽声,那位女将军顿时面现关切之色,“你这身子骨还替他们操得什么心?都给我听着,要是拿着钱还连个讨老婆的本事都没有,全从我麾下滚出去,本将军不收这样窝囊的兵!” 那些汉子们听得想笑却没一个敢笑的,反而气壮山河的应了声是,那样严肃的神情表明他们可不敢将此话当成随意一个玩笑而已。 重新整队,带着车队往京城而去。 车中的男子休息了一时,才又低低出声道,“咱们既是以常礼回家拜寿,你要不先回府去换身衣裳吧,这样一身戎装的可不太象样。” 那女将虽是军威森严,但对这男子却是出奇的温柔,“好,我都听你的。之前你不是打发了人回京城收拾吗?那宅子在哪儿?” 男子又笑了,“瞧你这记性,连自己家门都不放在心上。” “那不是有你么?我还操这么多心做什么?你快别说话了,好生养养精神,一会儿进了宫,可有得你受呢。” 男子重放下车帘,不再多言,只是那女将再看过来的目光里,却含着一份心事重重的复杂难言。 而此时,西市的如意居里,接到消息的小凤哥微微笑了笑,露出的雪白牙齿似带着几分森冷,令人生畏。 “终于赶来了么?” 管事回话,“是,就在城外,马上要进城了。” 小凤哥的伤似是已经好了许多,并不再呆在密室里,已经可以出来走动见人了。换上一身簇新衣裳,依旧那样风度翩翩,高贵富气。 拿着柄象牙折扇在手中轻拍两下,眼神冰冷的下了令,“去,把那两个诱饵放出去吧。反正难逃一死,不如死得痛快些,还能给他们家人挣一条生路。” 大管事应命行事,可刚出院门,却不想被人盯上了。 那是一位魁梧高大,肌肤泛着与中原人迥异的红铜色,约摸二十三四的年轻人。身边跟着一个才十五六岁,穿戴华丽,却一看就是中原人的小公子。 那年轻人虽做仆人打扮,但气势却比那小公子强多了,“走,咱们跟上去看看。” 小公子点头,他对京城似乎很是熟悉。带他很快绕过两条胡同,远远的跟上了大管事身后。 ※ 破园里,今天大伙儿怄得连晚饭都没心思吃。章大嫂眼看饭已经要烧熟了。可往常总是跑来催她的人竟是一个也没有,未免叹了口气。想去叫钟山叫大伙儿一声,好歹先把饭吃了。可她才走出过去,却见迎面来了一个人。 “我是来传话的。告诉你家姐儿,那些骗她三千两银子买这园子的人已经抓到了,让她赶紧过去!” 是吗? 下人们一听,顿时都群情激愤起来,“大家抄家伙。都去瞧瞧是哪个王八蛋。让他们把钱还回来,凭什么这么坑人?” “对!” 大家都憋了一肚子的火,想找个地方发泄一番,眼下来了个出气筒。谁还有心情吃饭,随手抓根棍子石头,气势汹汹的就要出门了。 这么大的事情可一定要汇报了,钟山一面赶紧上去拦人,一面赶紧让人去楼上跟念福回禀。又命人赶紧去通仁坊。给欧阳康送个信。 出了这样大的事,欧阳康在把念福送回家,安慰到她止住泪后,却也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自家为什么要不明不白的受这样委屈?被欺负了不要紧,可要是连个理由都不给。那实在让人太憋屈了。所以在安抚好念福之后,他就去找苏澄了。 念福已经狠狠哭过一场了,眼下两眼还肿得跟核桃一样,正抱着毛茸茸的旺财找安慰。 小狼崽子似是察觉到了主人低落的心情,很是乖顺的趴在她怀里,尽力用自己小小的身子,陪伴着主人,给她温暖。 突然听说找到骗子了,念福腾地就站了起来,“那还客气什么?走,带我去看看!” 见她也跑下来要往外冲,钟山是真心着急,“姐儿,你现在正在气头上,跑去做什么?快别去了,我去看看就行。” “不,我一定要去!” 嗷呜,我也去!小狼崽子顿时振奋精神,要打架么?算它一个! “我也要去。”连林嫂都提着根鸡毛掸子,同仇敌忾的跟了出来。 念福确实憋着一肚子火,她甚至都忘了,这伙骗子跟常国公主的府上还有牵连。 而这件事,她一直没告诉过欧阳康,只说已经找了人解决。连欧阳康都不知道底细,钟山又如何得知?不过他素来细心沉稳,看着大家这样情绪激动,本能的觉得要出事。可眼下,又岂是他能拦得住的?只能跟在一起,想在关键时刻拦一拦。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念福一看到那个看着长得貌似忠厚,实则一肚子坏心眼的孔伢记,顿时血往脑门直冲,“姓孔的,你还认得我不?” 那个孔伢记见她,顿时惊慌失措起来,“姐儿,我真不是有心骗你的,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呀!” 他的身边,那个蒋伢记也是一副低头认错的可怜模样,“我也是被逼的,我的老娘生病,我欠了那个孙管事的债,他成天要打要杀的逼我还钱,我没办法才帮他做了这个局。那三千两银子我可一分没收,全都归他了。你去找他,我带你去找他不行么?” “那你们快着点!”破园的一帮子下人们愤怒的把这两人围上,押着他们就走。 钟山无奈的跟在后头,忽地他眼角的余光竟是瞥见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影! 象是中了定身法似的,钟山一下子就僵到了那里。可那人瞧见他也是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却是迅速的躲了。 钟山本能的追了上去,心里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想着念福无非将那骗子打一顿,应该闹不出什么大事,只眼下这人对他太重要了,他非追去看看不可! (小旺财吐舌卖萌求票票,求订阅,求去打架哦~~~~→_→:你这小身材行不行的?) 第250章 谁坑谁 通仁坊。 苏澄刚从宫中回家,就见欧阳康找来了,上前气鼓鼓的把状一告,连杜川这样好脾气的人都听着发火了。 “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不管是为什么让太后突然改变了态度,可再怎样,堂堂一国的皇太后竟然这样刁难一个女孩子,是不是也太有失体统了?苏澄,你这件事情要是不去福丫头讨个公道,连我也瞧不起你了!” “我有说过不去么?”苏澄舍不得甩白眼给他,却是毫无压力的甩给了徒弟,“行啦,这事我记下了。不过要去也不是这会子的事,回去告诉福丫头一声,让她别怄气了,这个公道我迟早给她讨回来。” 听先生这样说,欧阳康反而又劝了一句,“到底是皇上和太后,先生您到时悠着点。别连累了您。” 此事说来还是要三分运气的,别为了护犊子就毒舌得太狠,惹祸上身。 看这徒弟总算还有几分良心,苏澄本来不打算说的话,也提前说了,“你放心,没事的。皇上不是说过要重重赏她么?君无戏言!他还想抵赖不成?” 欧阳康一愣,旋即会过意来。 是了!皇上身边有专管记录君王言行的起居舍人啊,过去一查,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他也放心了。正要回去告诉念福这个好消息,家里来人了,“哄着祝姐儿买破园的骗子找到了!钟管家让您赶紧过去。” 快走快走!苏澄也不留他了,只给徒弟一句话,“钱是追不回来的,把气出出来了就行。约束着福丫头,别闹得太大。不管她是为什么招了太后的眼,这节骨眼上别给人把柄。” 欧阳康点头应下,火速赶往事发现场了。 ※ 气头上的念福和破园的一众下人都没有留意到。他们走向的地方,是利仁坊。 沿途许多不明真相的百姓在有心人的怂恿之下也跟了上来,等走到那户人家的后门时。已经有数百人之多了。 “开门,快开门!”孔蒋两个伢记大力拍打着那扇小门。“孙管事,孙朋义!你快出来吧,事情已经败露了,你就别躲在里面啦!” 这家下人听外面喧嚣甚重,只将门开了半扇,警惕的问,“你们是什么人。跑到我家来干什么?” “快让孙朋义出来,他骗了人家三千两银子,人家追上门来了!” 人群中有人高喊,“就是。让人出来!老子最恨这种骗子了,仗着家主欺压良民,最该死就是这种人!” “对,让他滚出来!你们要是不让他出来,那就是有意包庇。搞不好就是你们家主指使他干的!” “再不出来,我们就砸门了!” “对!砸!” 随着第一颗不知道是哪里飞出来的石头砸到那家门上,砸出咣当一声重响,连小旺财都吓了一跳,茫然四顾。这些人怎么了? 而一直在气头上的念福突然冷静了下来。 这场景何其熟悉?她不是也曾经用这法子到平国公府前闹过事?不过比起她那时候的理性克制,眼下这场景分明要暴戾得多。 不对! 似是福至心灵一般,念福警醒了,她隐隐觉得自己好象被人推进一个看不见的坑里。 “大家住手!不要砸!” 可除了破园的下人们,念福的呐喊根本没人听。既有人带了头,就有接二连三的石头、烂菜叶子,甚至许多污七八糟的东西往那户人家门上扔去。 更有人在人群中叫嚣,“他们要是再不开门,咱们就闯进去!” 正在此时,一群风尘仆仆,拖着大队箱笼的将士们赶着马车,往这边而来了。 人群中又有人喊,“看,那家人回来了!咱们过去堵着他们,让他们给个说法!” 不管愿不愿意,汹涌的人流挟裹着念福还有破园的一众下人们,又从后门涌到了前门。 走到这里来的时候,念福终于想起来了,这里挂的匾额虽是低调的卫府,但却是货真价实的公主府! 小凤哥把她引来,到底想干什么? 看数百名老百姓聚集在自家门口,为首的女将说话了。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气势十足。“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这位,想来就是那位声名显赫的常国公主吧?念福刚想上前答话,那个蒋伢记就抢上前道,“将军饶命啊!真的不关小的事,是你家的管事孙朋义,逼着我们帮他用这套房子做套,骗了这位姑娘三千两银子。他拿了钱,现在又躲在里面不出来,这让我们怎么办?” 女将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一面之辞,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孔伢记上前作证,“是真的。要不是他做局开了府上的门让小的们进来,我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做不成这样的事啊!” 人群之中顿时有人道,“做了还不认,可不就是仗着有权有势欺负人么?” 女将没发火,她身后的亲卫们发火了,“你胡说什么?我们将军什么时候欺负过人了?再敢胡说,信不信老子一刀劈了你!” 可这样的恐吓反而让人更加仇视了,“动不动就砍人,还说不是欺负人?” “你!”那个士兵想来是个粗豪之人,并不擅长跟人讲道理,当即唰地拔出钢刀,就要打马上前了。 “住手!”马车里,忽地有个男人低斥一声,推开车门,走了出来。 这男人很瘦,本来不太高的,可就因为瘦,倒是不显得矮了。他生得平平,相貌顶多只算清秀,而且脸色青白,明显带着病容。不过一双眼睛倒是神采奕奕,看起来格外有神。 女将忙道,“你身子不好,不要费神出来跟人吵架,这些事交给我吧。” 可那男人却冲她摆了摆手,命那个持刀侍卫把空刀递来。拿在手中对着众人道,“诸位乡亲,现在我手上有把刀。如果抹上鲜血,又有个人恰好死在我家门前。那能不能就说是我杀的?” 趁百姓一愣神的工夫,他毫不畏惧的走向人群道,“就好比眼下,你们只是听到这两个人的一面之词,就口口声声的说我家下人才是主谋。可这公平吗?最起码,也应该让我家下人出来对质几句吧?如果真的是他主使,我可以保证。常国公主和我都不会有半分偏袒。” 这一番义正辞严的话说得很是凛然大气,由不得人不信。 而在知道原来这里是公主府后,有些百姓开始心生畏惧了,偷偷想溜。可队伍的最后。却被些彪形大汉有意无意拦住,根本不肯放人离开。 念福趁空忙道,“就给人家一个说话的机会吧,驸马,劳烦你叫你家管事的出来吧。” 男人看她一眼。转身看向自家大门,府里的管家早站出来了,可大冬天里,他却急得大汗淋漓,“回驸马。那个孙朋义,他……他不在啊。” 哈!人群中有人笑得又尖又利,“好一个不在!如此一来,所有的罪责推得干干净净,这无头的官司谁有这个本事来断?” 百姓哗然。 连破园的下人都附合着说,“躲在家里不见人,谁又能知道?” “要是一辈子找不到,那咱们吃的亏,不是白吃了?眼下时间早,还能追点银子回来,等到十年八年后,只怕连个铜板也不剩下了!” “快别说了!”念福才喝斥着自家下人,那位驸马反应很快,顿时就道,“各位乡亲请放心,不管这位管事骗了多少银子,我们家现在就可以如数奉还。但此事真相究竟如何,等我们夫妻查到水落石出,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待!” 这样最好,可以息事宁人了。 念福才想带头离开,可谁都没想到,那个蒋伢记忽地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小人之言,句句属实,要是驸马不信,小人可以以死明志!” 然后迅速的反手抹了脖子,那伤口又深又重,人眼看着就咽气了。 天! 一条鲜活的人命就此断送,所有人都吓傻了,连旺财都不安的往念福脚边缩了缩。 人群一时全都震惊的静默了下来,而那个孔伢记,却是早知如此,眼中掠过一抹绝望的狠厉,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冲到驸马跟前,想去抢夺他手中的刀,往自己身上戳! 不行,这是最后一个人证了!不能让他死! 没想到那驸马看起来病病歪歪,但身体却有几分武功底子,死死抓着刀柄就是不松手。 可是在他们身后,公主却误会了。 以为是这人想对她丈夫不利,顿时抽出腰间佩剑,一个箭步冲上前,就把剑架在了孔伢记的脖子上,厉声喝止,“住手!休伤驸马!” “快撤剑!”还是那个驸马看出不妥,急忙喝止。 可已经晚了。 孔伢记嘴角勾起一抹颇为古怪的笑意,将脖子主动往那剑上一抹,然后抓着驸马手中的刀,用力往腹中一送,眼见得也是活不成了。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而在他们的目光里,不是孔伢记自寻短见,而是他们夫妻合力杀了人。 念福的脸也白了,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们死了?他们居然都死了?那这个坑其实不是给她挖的,而是给他们挖的? 不过,在外人看来,应该是她推他们入坑的吧? 小凤哥,他到底是什么居心? (昨天的文一发,我都不敢来看书评区了。-_-|||请大家给桂子一点耐心和时间好吧,多的我也不多说了,总之,这一大波剧情连桂子自己都期待了好久,每每一想起关键处,都会热血沸腾,热泪盈眶的。我会努力把这段写好,把自己的感受带给大家。去码字了,今天继续三更!) 第251章 欲加之罪 那孔伢记人虽死了,可眼睛仍是睁得大大的,等最后一点力气用尽,尸身便直挺挺的往卫驸马身上倒去。 卫驸马一个不防,给撞得摔了下去,顿时剧烈咳嗽起来,一下子喘不上气来,似要晕厥过去。 “宜年!”常国公主大急,赶紧拨开孔伢记的尸身,去扶丈夫。 她是武人,虽是女流之辈,可力气着实不小,这情急之下的一甩,竟把孔伢记的尸身甩开三四步远,这让百姓们看来,无疑是对死者的极大不尊重,也更加显得她的残暴不仁。 卫宜年倒是瞧出不好来了,却奈何他现在气都喘不上来,根本说不出话。 公主一心护着丈夫,扶起他就冲管家吼,“还愣着干什么?快扶驸马上车,咱们赶紧进宫去瞧御医!” 可地上,两具鲜活的尸身还未冷却,殷红的鲜血汩汩流了出来,染红了一地。他们夫妇刚杀了人,居然就想这么离开? 百姓们愤怒了。 “不许走!” “逼死了人就想走吗?就是公主又有什么了不起?” “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这样随随便便把人活活逼死,就想一走了之了吗?” “连平国公的女儿犯错,当老子的都挨了打,难道你这公主比你舅舅还了不起?” 而此时,又有人在人群中喊,“看他们带着这么多的箱子,天知道是哪里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咱们大伙儿砸了它!” “对,砸了它们!” …… 老百姓们在呼号什么,念福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她只能看到无数的石头、烂菜叶、臭鸡蛋,甚至还有粪便给人扔了出来,砸向刚刚回京的平国公主。还有她的丈夫,以及那些随军将士们的身上。 “你们不能砸,不能砸!”那些将士们也慌了。他们就算是有一身本事,可难道能对一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们下手吗? 不能。所以他们只能在那里奋力叫喊。“这不是公主府的私财,是缴获的叛军钱财,要献给皇上的。” “骗人!要献给皇上的怎么会拖到你们家来?就算是,也是你们自己想贪污。” 而此时,只听砰地一声,一只箱子在被多次击打之后,终于从高高的马车上掉落。砸到地上裂开,滚出大堆的金银珠宝。 此时,又有人高喊,“大伙儿抢呀。都是老百姓的东西,谁抢到就归谁!” 这一下,所有的人更加疯狂了,不管是为了伸张正义,还是想浑水摸鱼。这大批的金银财宝就摆在跟前,不拿白不拿!反正法不责众,到时未必官府还能一个一个的追究他们的责任不成? 可是,当第一个人的手刚碰到一只金元宝的时候,却象是突然被火烧到似的。立马缩了回来。 烫! 而随后想去触碰这些金银珠宝的人无一例外也是一样的感受。不会受伤,却烫得拿不住。 这是怎么回事? 常国公主也不知道,但她当机立断就沉声下令了,“众将士听令,要是再有哄抢财物者,杀无赦!” 有些胆小怕事的立即往回缩,却也迅速有人嚷,“他们不敢杀人的,大家抢!” 这到底是谁?常国公主英气秀丽的面庞上象罩着一层寒霜,不由把目光投向那个号称苦主的女孩。 只见她定定的站在那里,象是走神,可一张小脸已经发白,鼻尖还有细汗不住渗出。常国公主以为她是怕了,略有不屑。心想你挑这么大的事,现在又这副模样干什么? 别人看不出来,只有念福自己知道。虽然在上回炼过酒后,她的控火能力又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可要控制这么多的火苗,既不至于显现出来烧伤百姓,又让他们无法拿走任何一个金银,实在是太难了,她就快要撑不住了! “都给我住手!” 忽地,有人提起马,直接从一户人家的院墙上头冲了出来,那鞭子卷着一只巨大的军用火雷在半空中爆响,顿时震慑四方。 所有的百姓都不敢动了,念福脱力的往旁边林嫂身边一倒,倒是把她吓了一跳,“姐儿怎么了?” 念福无力的摆了摆手,她没事,只是太累了。 而那些看守车队的将士们在见到来人后却是精神一振,“公孙弘!你小子终于舍得来了么?” 常国公主的目光同样惊喜的落到公孙弘的身上,可是她的那份惊喜里,似乎又掺杂着别样的情愫。 公孙弘没有看她,只凌厉的对众百姓道,“不管今日这里出了什么事,只要是无关人等,统统给我回去!要是还想闹事的,在这条巷子外头,有大批的羽林军可以陪你们玩玩!” 随着他将鞭子扬起,在半空中打一个响亮的唿哨,只听四面八方都响起节奏统一的咚咚声。 那声音低沉而恢宏,是羽林军的士兵们在用铁枪齐齐捶着地面发出的声音。节奏不快,却带着一份浓浓肃杀之气,一下一下撞击着人的心脏,就算没有喊打喊杀,却是无比的震慑人心。 再怎样要打抱不平,再怎样想贪图这里的金银,可在性命真正受到威胁时,却是没有人敢造次的。 百姓们悄然退却了,如涓涓细流,迅速而有序的四散开来,场中除了那两具死尸,只剩下念福和破园的一帮下人。 “你还留在这儿干什么?”从马上跃下,公孙弘终于注意到念福了,眉头微皱。 “她是苦主,可不就得在这儿?”微含讥讽的话,从常国公主高绣茹的口中说出,再看念福一眼,却问公孙弘,“你认得她?” 公孙弘走到念福跟前,面沉似水,“说,怎么回事!” 他的口气并不太好,虽然自始至终都不看高绣茹一眼,但那架势分明就在维护着她。 念福微吸口气,尽量放缓了语气,简单把事情交待了清楚,“我初上京城时,找了这两个伢记买房。他们把我带到这里来,收了我三千两,可等我办完手续,才发现他们利用把利仁坊和里仁坊的一字之差,骗我买了那所破园,所以……” “就为了这点小事?你就闹得这么大?”公孙弘的眼神明显不悦起来,语气也颇为凌厉。 念福一惊,旁边林嫂不忿的道,“你们这些有钱人不当回事,可我们这些穷人……” “谁要你多嘴的!” 念福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条鞭影闪过,竟是直接抽到林嫂身上,把她厚厚的棉袄都抽破了不说,那鞭梢甚至把她下巴都带出一道血痕! “你干什么?”念福震惊了,同样,也愤怒了,“公孙弘,你凭什么打人?” “我打了她又怎样?”高大男人上前一步,气势十足的逼人,“别说是她了,就是你,公然在公主府前这样闹事,本将军一样打得!” “那你打来试试看?”念福也是火冒三丈了,不顾下人的拉扯,冲上前去。本已压下的怒火再一次熊熊升腾起来。 好心好意帮着他们,怎么居然这样仗势欺人?太后是这样,公主也是这样,她到底是哪儿得罪她们了? “是啊,我知道你们了不起!一个二个不是国公之子就是公主,可做人总要讲讲道理吧?这个公主府里有人骗了我的钱财是事实,难道我来讲道理也要挨打?” “你!”公孙弘高高举起鞭子,竟是真的想要动手了。可看着念福毫无惧色,喷着火的眼睛时,却有有几分下了不手,一时之间,竟是僵持在了那里。 高绣茹又看了他一眼,上前把他拦住,第一次走到念福跟前,认真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 “做人是应该讲道理,如果真是我们府上的下人和外人勾结,骗了你的钱财,我们可以赔偿你的损失,并把这下人送交官府,给他应有的惩罚。可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把事情说清楚,却把鼓动百姓前来,把事情闹得这样大?” “这些人不是我叫来的!我也是接到消息赶过来才发现有这么多人。” 念福才要辩解,可那公主府的管家却上前道,“公主别听她胡说,上回在平国公府门前闹事的也是你吧?这个姐儿最会扮可怜,煽动百姓来闹事了。上回就害得平国公当众受了鞭刑,这回更过分了,竟然弄死两个人在咱家门口,你这是何居心?” 念福噎得一口气差点就没提上来,真是好心没好报!有这么倒打一耙的吗?合着你们还有理了?早知如此,何苦那么好心的帮他们护着那些财宝? 见高绣茹再看着她的目光分明有些怀疑,不由忿然讥讽道,“蒙您看得起,我再有本事,也不能让个大活人说死就死在这里吧?” “那也不是不可能。”公孙弘忽地接过话来,“若是被你逼得狠了,又知道还不出来钱,自尽也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这说的叫什么话?念福真觉得自己的肺都快气炸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忽地,背后传来的八个字,象是一记耳光,替念福狠狠的打了回去。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念福顿觉底气大振。欧阳康沉着脸走上前来,看了公孙弘一眼,“将军也是朝廷命官,有些话还请三思而后行。” 公孙弘一时给他堵在那里,而高绣茹看过来的目光分明带着几分不善。 第252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粉红200+】 再看俊美的欧阳康一眼,高绣茹带些警惕的问,“你是何人?”你们分明是一伙的吧? 欧阳康再看念福一眼,坦然道,“乡邻,房客,也是好友。方才贵府管家所说,这位姐儿上平国公府闹事,也是因为我。如果他还不至于老糊涂的话,应该记得,那是平国公之女无礼在先,当街将我及一众无辜百姓烫伤。因民间大夫说我伤重不治,祝姐儿才被逼无奈,前去平国公府替我求请御医。至于有百姓追随,那也是出于义愤,并不是我们煽动。如果贵府管家一定要将两事相提并论的话,那是想替公主府上抹黑么?” 说得好!看那管家讪讪的缩回脖子去,念福心中无比痛快。 不过欧阳康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在把平国公主说得哑口无言之后,并不趁胜追击,反而望着脸色不好的驸马爷,诚恳的道,“而今之事,相信我们再解释公主一时也难以相信。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不是给驸马求请太医吗?公主还是赶紧进宫吧,不要在此为我们耽搁了。横竖我们的姓名住址公孙将军都是清清楚楚的,什么时候再想传我们来问话,使个人来便是。若再不放心,派几个人去我家门口守着也行。” 见他这样坦然,公孙弘反而略感尴尬了。而高绣茹转头看着刚刚顺过气的丈夫,更觉羞愧。自己怎么净顾着吵架,忘了他了? “宜年,你没事吗?” 卫宜年尽力给了妻子一个微笑,再看公孙弘一眼,虚弱的打了个招呼,“小弘,好久不见。” 公孙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神颇有些复杂,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道。“你们赶紧入宫,这里的事由我来处置。” 高绣茹略显黯然的再看他一眼,带着丈夫和亲卫车队走了。 命手下把蒋伢记和孔伢记尸身收了,公孙弘对想要告辞的欧阳康及念福说,“不管此事真相如何。你们都不要再闹了。三千两银子,我回头就命人送到府上。” 听听他这是什么态度?难道这只是钱的事吗?念福的火又开始往上冒了,可欧阳康拦住了她。 “公孙将军。眼下恐怕不是我们要闹事,而是有人想借机闹事。再说这件事,早在知道上当受骗之时,我们家已经报过官府了,今日又闹得这么大,岂是这么容易就能揭得过去的?” “这个不用你们管了,我自然会查。我现在只需要你们做一件事,就是上官府把当初的状子撤回来,并当众到公主府来赔礼道歉。说今日之事。全是你们的错。” 凭什么呀? 念福忍无可忍,“公孙弘,你就算要维护公主府,可做人总要讲点道理吧?就算今天这事是我们挑的头,可也是因为公主府里出了败类,欺骗我们在先。你现在一句话。要我们撤诉就撤诉,要是我们道歉就道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天底下没有,我这里却有!”公孙弘陡然提高了嗓门,眼神也变得异常凌厉。“不要以为咱们有三分交情,就可以在我面前肆无忌惮。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否则的话,那后果绝对是你们承担不起的!” “告辞。”干净利落的甩下两个字,欧阳康拉着快气疯了的念福,带着旺财和破园一众下人们头也不回的走了。 该死!留下公孙弘站在那里,紧握双拳,略薄的嘴唇紧紧抿成无情的弧度。 ※ 皇宫。仁寿宫。 听说完来龙去脉,沐太后是勃然大怒,“又是那个丫头!她是不是对哀家今天没有奖赏她怀恨在心,所以故意跑到公主府上闹出这么大的事来给哀家添堵?上回就害得平国公当众受了鞭刑之辱,这回她又想怎样?绣茹,这件事你不要管了,和驸马安心在宫中调养身子,其他的,全都交给哀家。来人呀,去把皇上请来!” “皇祖母,不要!”高绣茹话音未落,皇上高显过来了。 太后一见了他,顿时气愤难平的开始告状,“皇上您瞧瞧,这天子脚下,什么时候来了这样的刁民?一个小丫头片子,折腾完了国公府又来折腾公主府,是不是下回就要来折腾皇宫了?” 高绣茹略带愧疚的看了高显一眼,上前道,“这件事说来是女儿治家无方……” “都说了不关你的事!”沐太后将她打断,再看面有难色的皇上一眼,打抱不平道,“自皇上登基,你可有到京城来住过一日?就是赐给你和驸马的宅第,也是皇上和哀家做的主。要说有错,那就是皇上和哀家的错!” 她放缓了语气,似带哽咽,“你在外头这么些年,替皇上南征北战的,连自己和驸马的身子也没工夫保养,至今连个一儿半女也无。如今好容易上京来给皇祖母拜寿,还替朝廷缴了这么些金银财宝回来,可还不及进宫见上一面,一家子好生说说话,就无端端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要是哀家还不替你作主,那也枉你叫我一声皇祖母了!” 她这一番软硬兼施的话,说得皇上心中也大感过意不去,只能先表了个态,“母后您就别动气了,朕难道会让绣茹受委屈不成?只是眼下这事情还没查清楚,等查清楚了,再商议怎么办也不迟。” 沐太后瞟他一眼,却幽幽道,“我只怕皇上查清楚了,又要以大局为重了。到时候又把绣茹拖到承天门外去打一顿,难道哀家还能不懂事的再去哭一回?” 高显给噎得无话可说,只得换了话题,“好了好了,孩子才回来,净扯这些做什么?还是赶紧让绣茹下去歇着吧。不过太后说得对,绣茹啊,你们最近就住在宫里吧,快过年了,咱们一家子离得近些,也亲热些。况且驸马要调养身子,住在宫里传唤太医,要用什么药材也都便利许多。你可别说朕不疼你,你这几年虽不在,可朕早给你备了一处宫室的,你先去看看喜不喜欢。” 高绣茹忙道,“成了亲的诸位王兄都住在宫外,我们怎好留在宫里?” “嗳,那怎么能一样?”太后听皇上都这么说了,也很面子的下了台阶,“就是民间,嫁出去的女儿回了娘家,难道还有往在外面的道理?给驸马的那处小宅子只是给你们歇歇脚的,安排随从去住就完了,宫里才是特意给你们准备的。大老远的赶过来,皇祖母不留你多说了,快去歇着吧。” 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着高绣茹离开,沐太后收起笑容,重又跟高显道起委屈,“皇上,哀家知道你是个明君,可绣茹家出的这档子事真怪不得她,要怪只能怪那无法无天的下人和那起子闹事的刁民。您这回若是又要罚绣茹,我可不依!” 高显头疼了。 沐太后说这个话,也是因为她心里明白,这件事真要追究起来,公主府绝对脱不了干系。旁的不说,光有一条就足够治罪了。因为被坑的那个苦主确实是去利仁坊看过房子的,如果不是公主府有人里应外合,怎么可能把人放进去? 刚刚高绣茹主动认错,也是因为如此。不管她在不在京城,是她府上的下人犯了错,就是当主子管束不力。 要说起来,皇上也觉得义女很亏。因为公主府的下人都是皇家差遣的,要是不治公主的罪,难道要治皇上或者太后的罪?这分明不可能嘛!可事情已经闹出来了,要是不给百姓一个交待,那得让人怎么说? 还没等高显想出个解决办法来,又传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公主府那个管事孙朋义第二天一早就找到了,坏消息是他死了。 要说他死在哪里不好,偏偏死在人来人往的京城闹市之中,拿根绳子吊死在了一棵歪脖子树上,给赶早市的百姓们发现,迅速报了官,又在他的身边找出了一封遗书。 遗书上写得很清楚,说用公主府第下套骗人银子之事全是他干的,那三千两银子也都挥霍光了。因公主回京,又看死了两个伢记,他自知罪孽深重,怕官府追究,索性自尽,请大家别再追究此事了。 杵作来验过他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外伤,也没有服用过迷药烈酒什么的痕迹,故而断定是自杀。 可这件事能就这么了了吗? 当然不能。 因为孙朋义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头上,那么蒋伢记和孔伢记的死就显得无辜起来。况且他们可不是正常死亡,双双死在公主府门口,尤其是孔伢记,还是被那么多百姓“亲眼”目睹,给常国公主和驸马一刀一剑捅死的,那该怎么说? 三条人命啊,不是件小事。 当即就有御史上书朝廷,要求迅速处理此事,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高显头更疼了,下了朝,又把自己的智囊团,那帮子丞相班底召来了。 可这件事情比处理选妃流言还棘手,常国公主不是普通的公主,她不仅是皇上的义女,关系着皇家体面,她还是三军统帅,镇守着西南重镇,在军中威望极高。尤其她还刚刚扫平了龙门山的匪寇,带着大批金银珠宝凯旋还朝。一个处理不好,不仅是皇上丢脸,还会让将士们心生怨懑。可你要不处理,难道要让天下人戳皇上脊梁骨? 这可真是给高显出一个大大的难题。 (月末继续求粉红~~~~) 第253章 温暖与感动 不管生活有多么不如意,可老百姓们每天睁开眼,该干的活总是要干的。 念福本来嫌呆在家里烦闷,想去祝家食铺帮忙,多少找点事做。可欧阳康不让,“眼下那边没你也行,你就在家避避风头。我先去国子监上课,回头也打听打听消息,再问问先生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昨天他虽敢甩下公孙弘不理,可常国公主是那么好得罪的吗?还是找家长拿个主意吧。 念福本来还有些不乐意,“我又没做亏心事,干嘛要在家里当缩头乌龟?” 可不知吴勉从哪里也听到了风声,一大早的过来,递了句话,“当缩头乌龟也好过当刺猬。公主上京,可是带了三千亲兵的,估计就在城外。若是圣旨一下,只怕随时都要进城,你要想给人当箭靶子就尽管出去招人现眼。” 这样一来,就算念福再想出门也不可能了,欧阳康还专门交待钟山把她盯牢。 可钟山似是有些神思恍惚,欧阳康奇怪了,“你这是怎么了?昨天那么大事也不在现场,是不是不舒服?” 钟山忙摇头赔罪,“昨天是我疏忽了,今天断不至于。” 那就好。欧阳康跟吴勉走了,念福只好家里蹲了。 闲着没事能干什么?做饭呗。 精心烤了几炉甜点,又做了包心鱼丸等几道小菜,让人送去平国公府了。 当然不是讨好谭夫人,而是拜托管事送给西山静养的平国公。昨天受了这么多的气,念福是真的很想念那个总是无条件护着自己的平国公。 只是她送东西过去却并不是让他回来给自己作主,反而让下人带话说,“我们姐儿说她很好,没什么事。就是管事您听到什么风声,也千万替我们姐儿瞒着。国公爷是在养病呢,可不能让他操心。等到年下做了好腊味,我们姐儿说还要给他送来的。” 管事的本以为念福送礼来是想求助。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倒是颇感意外,意外之余又有些感动,想想叫人来交待一番,带着她的东西去西山了。 ※ 今天的北市格外热闹。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两根宫绢做的小彩旗。迎风招展,喜庆而别致。 “这是在做什么?”有外头来的客商不明所以的问。 知道内情的人羡慕不已的告诉他,“北市的商户们因为给太后千秋节进献寿礼有功。全都得了皇宫的赏赐哩!” 居然有这等好事?外地客商惊叹不已,可一时又指着一处大棚问,“怎么那里没挂?” 在一片彩旗的衬映下,独独一个没张灯没结彩的祝家食铺显得颇为落寞与凄清。 这个内情那人也不知道了。听说代表北市献菜的不正是祝家食铺么?怎么别人都赏了,就是没她家的? 可是外地客商忽地又瞧着不对劲了,“嗳,怎么这么多人往他家去?” 抬眼一瞧,可不是么?祝家食铺门前已经来了不少人,还个个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带着朴实的善意。 “来喜姑娘!”东边卖海产的大叔是个大嗓门,来了就嚷嚷,“快把东西接着,这是皇上赏的宫绢,两样各是五尺布,够做一身衣料了。这两只鲍鱼你家姐儿来看过好几回了。都没舍得买,这回咱家沾她的光得了赏,这鲍鱼就送她吧。我家还要忙生意呢,就不多说了啊,走了。” 来喜捧着礼物还没来得及推辞。西边卖炒货的婶子又来了,她甚有力气的扛着一只麻布袋过来搁下,“这里是芝麻、花生等各色干货,里面全都好包的。你们家姐儿会做吃的,就给你们全拿生的来了。还有我家分得的两匹布,也剪了些给你们,拿着。快过年了,给你们家的姑娘小子也做两身新衣。” …… 祝家食铺的下人们没法做生意了,北市的商户们接二连三的赶来,抓着个人就送礼。很快,在祝家食铺门前堆起房子样高的小山包,蔚为壮观。 等同是念福旗下的魏掌柜急匆匆过来时,身后还拖着一辆车,车里也是满满当当的礼物。当他来瞧着这里的壮观景色,倒是笑了,“想不到大伙儿都这么给面子啊!” 破园的下人们七嘴八舌的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魏掌柜的笑道,“不就是费市丞昨儿请客那会子说起祝姐儿没拿着赏赐吗?咱们十七家掌柜的就在那儿合计着,你家敬了咱们一尺,咱们应该还你一丈。便每家各剪了两个五尺布,再加些小礼物送给你们。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开了,大伙儿也都跟着来送礼了,倒显得我们落后了。” 原来竟是这样么? 破园的一众下人们又是激动又是感动,被太后冷落的不忿与委屈,在这一刻,尽数烟消云散了。 真的,真的没什么了。 就算不赏他们又怎样?看看他们家,得了多少礼物?比起那两匹宫绢,这些东西才更加实实在在的温暖人心。 忽地,一阵呜咽响起,是来喜几个小丫头,全都忍不住的哭了。 魏掌柜的笑道,“你们这些丫头,有人送礼是好事,哭个什么?” 对,这是好事,我才不要哭!来喜狠狠的把眼泪一抹,提着裙子就跑,“我请个假,回去告诉祝姐儿一声!” “那你可慢着点,小心摔着!” 大家笑着,再看着那堆得高高的礼物山,眼角不禁都湿润了。天气再冷,可大家的心里全都热热乎乎的,那里面满满装着的,都是温暖与感动。 公道自在人心。 他家祝姐儿的付出,不被太后承认又怎样?有这么多的乡邻百姓承认!就算是没了赏赐,也是光彩之极的事情了! 只是可惜,来喜兴冲冲跑回家时,念福却不在。 一早大少爷不是下过严令不许她出门的么,她上哪儿去了? ※ 宫里。 关于对常国公主家门口的血案一事,一帮子老狐狸们思来想去,都拿不出个两全其美之策。王粲越发小心的屏气敛声,生怕惹祸上身。 他怎么知道自己这么好彩。偏偏碰到今日来当值?他跟欧阳康交好,这是连皇上都知道的事。可王粲也不知道,欧阳康那个破园,竟是上了公主府的当才买的呀?要是早知如此,他一定会早早的跟他们把事情分析清楚。绝不许他们闹事。 不过说来王粲也觉得奇怪。欧阳康并不是个冲动之人,念福虽有些气性,却也不是不识大体之人。他俩怎么一下子就把事情闹得这么不可开交呢?只可惜眼下还没时间去跟他俩碰头问个究竟,也不知他们怎样了。 才走了一下神,没想到就给高显盯上了,“王舍人,王卿家!” 王粲吓得一哆嗦,赶紧上前行礼,“皇上有何吩咐?” 皇上没吩咐,只是瞅着他,“你不是跟那个闹事的人家挺熟的么?不如就由你来说说。这事该如何是好啊?” 啊啊……问他? 王粲这回可着实吓坏了。又没有苏澄在这里帮他打马虎眼,周围全是一群老狐狸,他要是说错半个字,还不把他的皮给扒了? “这……此等军国大事,岂容微臣一个小小的舍人置喙?”皇上你不要这么看得起我好不好? “朕恕你无罪。王舍人,你就放心大胆的畅所欲言。不要怕,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王粲这下没辙了,眼看着一帮大佬或是幸灾乐祸,或是百无聊赖的看着自己,他把心一横。直言不讳的道,“既如此,请容微臣放肆。臣刚听皇上和诸位大臣商议,大概也听明白了两点,一是常国公主此次立了大功还朝,论理该赏。可公主府管束下人不严闹出人命,论理该罚。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微臣建议,可以将功赎过,不奖不罚。” 哈!高显没想到,居然问出这样一个和稀泥的答案来。不过再想一想,似乎也有些道理。 尚书省的第一丞相贺宪当即就道,“皇上,王舍人所言甚是。如今公主还朝,又逢新春佳节将至,正是普天同庆之时,不给公主奖赏已经算是重罚了。而免了公主的责罚,又顾全了公主的颜面,不会寒了三军将士的心,所以臣觉得,此法甚佳。臣附议。” 他这一带头,中书省的姚璟马上也站了出来,“臣亦附议。” 门下侍中的李希烈想想,不管是支持赏还是支持罚常国公主,势必都要得罪一部分人,不如干脆他也附议吧。 眼见手下三大智囊难得一致的保持了意见统一,高显心说,你们都同意了,难道朕还会做个要打要杀的坏人吗? “既如此,那王舍人,你就去拟诏吧。另通知当地市监,重新核算苦主所买宅院的市值,与他原价产生的差价,由国库赔付。至于那死了的两个伢记,虽是被人胁迫,但也是自身不查,才会为人利用。人既亡故,不再追究他们的罪责,每人赔付纹银二百两,以作丧葬及家人抚恤之资也就罢了。” “陛下圣明。” 一帮子老狐狸都告退了,独王粲还得留下,挽着袖子,苦大仇深的提起了笔。真以为是他想的好法子? 嘁! 王粲才不信这帮子老狐狸就没一个想到这法子的,只是大家都不愿意出来担这恶名才把机会让给了他。毕竟这样和稀泥的事,谁来做都有失身份,只能交给王粲。 谁让他年轻呢?就是一时糊涂不懂事也是应该的。 主意是他出的,诏书现在又归他写,要是有人声讨,王粲不就首当其冲了?d,王粲也很想爆几句粗口了,瞪着面前那张白纸许久不敢落笔。因为他也深知,万一其中用错半个字句,搞不好就要惹来永世骂名。到时白纸黑字,可就是永世也洗不掉的一个污点,真太tmmd坑人了! (福娃的气不会白受。。。) 第254章 选择 贺宅。 贺宪才进回家,就沉着脸吩咐,“去,把老六叫到我的书房来。” 下人们忙道,“六爷那里来了客,正在说话呢。” “什么客人?” “柴家大爷。” 贺宪眉头一皱,“那就等人走了,叫他过来。” 下人们忙赶过去传话了,贺家六少爷并非真的排行第六,而是他出生时刚好六斤六两,所以起了个小名叫老六,下人们管他叫一声六爷,其实大名叫做贺淳。 贺宪年轻时原本是个道士,等到中年投靠高显发迹了这才还俗娶妻生子,可惜前头两个孩子都早早夭折了。贺宪迷信,觉得这是道教的祖师爷怪他脱下道袍,重入红尘,是以往后再生下孩子,不论男女,平素全都让他们做道家打扮,除了不忌荤腥,每日早晚还要打坐念经。说来也怪,这倒是让后头的孩子都平平安安长大了。 是以贺宪自己回了家,也时常换作道家打扮,诵几卷经文,抄一抄经书。尤其今日,他颇觉心神不宁,回房先烧了三柱香,然后吩咐下人晚上准备素斋,这才一面诵读着经文,一面等儿子过来。 约一柱香的工夫,贺淳来了。 关了门,遣退了下人,这才上前给老爹见礼。可贺宪劈手就将手边的一盏清茶砸了过去,贺淳躲也不躲,任那茶杯砸在胸前,泼了一身。老头子虽然发了火,但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除了弄脏衣裳,实质上没伤到儿子分毫。 只是该骂还是要骂的,“你还敢叫他来家里?不是之前说过没事的吗?怎么如今闹得这样大?眼下你爹坐在这个位子上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你知不知道万一给人抓住把柄,咱们全家跌下来是个什么下场?” 贺淳撩袍跪下,“爹,这些孩儿如何不知?只是柴荣今日是自己登门,难道要避而不见?我方才也问过他了。他说他只帮忙拿了人,其余事一概不知。姑且不论此事是谁主使,眼下要紧的是如何平复才对。柴荣不过一介商贾之流,得罪公主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贺宪听得这才略消了些气,可沉吟一时却道。“不管此事跟他有没有关系。总是给我提了个醒。这些商人还是不可结交得太深,此事眼下是解决了,可要是再来一回。谁又敢保证不牵连到咱们?你去跟他说,往后也不要他的孝敬,让他改投别人门下吧。” 贺淳犹豫一时,才为难道,“爹,您恐怕有所不知,老家那边,又拿了他一万两银子。” “什么?”贺宪震惊了,“怎么又拿了这么多?不是才修了祠堂么。他们又要干什么?” 贺淳硬着头皮算给他听,“他们说,要兴建一个族学得五千两,年下公中祭祀,又要一千两,还有族中共有五个女孩儿出家。三个要娶媳妇……” “贫道迟早给他们连累死!”贺宪气得已经听不下去了,连称呼都忘了,“当年就是烦死了这帮人,我才宁可出了家。眼下还了俗,倒是又跟他们牵扯不清了。不用问。这些事全是你爷爷奶奶应下来的对不对?” 贺淳不敢吭声,只道,“柴家看着倒也稳妥,他们从前不还资助过皇上起兵么?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这些年明里暗里也不知资助了家里多少,要是一下子撂开手,只怕不大容易。” 贺宪闭目长叹,半晌才道,“行了,这事就这么着吧。不过你也留着些心,往后想想法子,还是减减老家那边的开销。要是――” 他说不出口的话,贺淳却是心明肚明。真想消停,除非亲爷爷亲奶奶全都过世。可那俩老人家,七十多了还健旺得不得了,听说每餐还能吃下大半碗的红烧肉,这样子的好身体,哪里是说走就能走的?就算现在明知柴荣是条毒蛇,也得继续罩着。 沉默了一会儿,只听老爹又说,“有空的时候,也约上你们从前那帮人,象公孙家的小子,一起去拜见下楚王。有些感情,还是要多走动走动的。” 贺淳听这话里略有些意思,又停了脚,“爹的意思是――” 贺宪的声音忽地压得极低,“皇上睿智英明,是以能做开国之君,但守成之君却不需如此,倒是大皇子楚王殿下为人忠厚,且又名正言顺。” 贺淳微哽,这是要站队了?“可公孙弘素来跟大皇子没什么交情,倒是跟三皇子齐王殿下交好一些。”他爹之前不是一向看好齐王的么? 贺宪轻叹,“齐王虽好,城府太深。他若登大宝,只怕比圣上还要难伺候。咱们做臣子的,就更不易了。” 贺宪懂了,为了家族稳妥,还是选一个宽厚仁慈,身子又差不能太操心的君上比较好拿捏。 贺淳退下,徒留贺宪一声叹息。 他虽盘算得好,可高显精明强干,春秋正盛,未必会容得臣下拱一个无能君主出来。可不管如何,他总得试一试。 家族盛衰,个人荣辱,当走到他今天这一步时,没有人再能够轻言取舍。 高处不胜寒哪! ※ 离了贺府,才回到如意居门前,柴荣就看见念福了。 做完送给沐劭勤的点心,念福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来亲自会会这位小凤哥。祸是她闯的,虽然有欧阳康替她收拾,可她难道就坐在家里等着吗? 不,两个人既然决定在一起,就应该共同面对所有的风雨,哪怕是风暴。 钟山一来拗不过她,二来也存了点小小的私心,于是陪着她一起来了。 下人问,“爷,要不要绕到后门进去?” 柴荣想了想,“不用了,让她进去,说我一会儿就过去相见。不过,只许她一个人进来。” 换了件家常衣裳,柴荣来到了客厅,念福站在那儿,明显没有长谈的打算。 挑眉带了抹笑意走进去,柴荣问得很云淡风清,“祝姐儿怎么今日有空上我这里来了?” 念福冷冷的看着他,“柴大爷,咱们明人面前不必讲暗话,我来也不是想来问个究竟的。只是想问你,我师父的身价银子究竟几何,或者,我再给你几个糕点方子也行。”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念福知道,那天利用她去闹事的,除了小凤哥,不作第三人想,可来问就会有结果吗? 她索性也不问了,只想和他划清界限,不再有任何瓜葛。 柴荣笑了,自顾自的上前坐下,“这个问题,你跟你师父商量过没有,他同意吗?” “不管他同不同意,只要我出钱,你放人,这事又有什么难的?” 柴荣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是没什么难的,但我突然不想放人了怎么办?” 念福愤怒了,“柴大爷,你还想怎么利用我?月饼方子我给你了,我不欠你什么吧?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柴荣意味深长的笑了,“沐姐儿,在进京城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吧。求我办事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这个代价不会小。你想抓了那伙骗子出气,我不是替你做到了吗?那伙骗你的人全都死了,相信朝廷也很快就会还你一个公道,难道你还不解气?” 念福攥紧拳头,努力让自己不生气,“柴大爷,我再问一次,你究竟肯不肯放过我师父?” 柴荣似笑非笑打量着她,“放又怎地,不放又怎地?” “放了我师父,算我再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如有能帮你的,我必会尽力。可要是不放,那咱们这个梁子就算结下了。我虽顾忌着师父,不会来报仇,可日后若有落井下石的机会,我必不会放过!” 柴荣想了想,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是觉得,把你师父留着,或许将来可以更好的威胁你。” 念福什么也不说,只是冷笑了下,转身就要走。 可柴荣心里却有些莫名不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念福转过脸来认真看着他,“那我就再多说几句了。我是一向信奉,多个朋友多条路的。至于你怎么想,我左右不了。只是你真的觉得,有必要把我得罪到底吗?或许我是没什么本事,便是得罪了也没什么要紧。可我已经被你狠狠利用过一次了,你应该值回本钱了吧?当然,你也可以利用我师父再来威胁我第二次,可你能保证我不在其中使些什么绊子?坏了你的好事?如果你在利用一个人的时候,还要想着怎么防着他,这样的人,你能用得安心吗?柴大爷,你再好好考虑吧。” 她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可留下的柴荣,却是若有所思的摸起了下巴,眼中闪过一抹犹豫。 要不要收这丫头一份人情?可是,不甘心啊。他看出来,这丫头是个人才。要是能甘心为他所用该有多好?那能不能想个办法收伏过来? 出了如意居的大门,念福意外的发现钟山站在如意居的园门那边,一直呆呆的出神。 “怎么了?” 钟山回过神来,“没事没事……你没事吧?” 念福摇了摇头,“回家吧。” 钟山失望的再看一眼园门那边,跟她走了。 此时,门里才有位年轻的小公子走了出来,身后依旧跟着那位高大魁梧的男子。 (继续求呀求粉红~~~~) 第255章 上辈子欠你们的【粉红240+】 见钟山他们离开,小公子也有几分不舍,高大男子道,“这又是何必?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着要找回亲人么?眼下好容易找到了,怎么又要躲着不见?” 听他这一问,那小公子与钟山颇为相似的面貌上顿时写满了青春的叛逆与愤怒,“我要找的亲人才不是这样没种的!我的哥哥不会是懦弱无用的奴才,也不会改名换姓,连自家祖宗和那样的血海深仇都忘了!” 他转身冲那男子道,“卓大哥,我们不要提他了,就算庄家只剩我庄珂一人,我也一定会找那个狗皇帝报仇雪恨!” 那魁梧男子拍拍他的肩头,“你要是不想认他,我也不勉强。咱们收拾收拾,这就走吧。” 庄珂似有些意外,“这就回去了?” 那魁梧男子眯眼一笑,“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再回来的。” 庄珂用力握了握拳,随他走了。 ※ 破园。 念福才进家门,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在底下伺候茶水的舞儿一个劲的冲她眨眼,见她不明白,又着急的歪了歪嘴。 这是干嘛? 要是欧阳康这么干,她还能猜出个一二三来,可是其他人,完全一抹黑好吧? “回来了?”听着客厅里那拉长的熟悉腔调,念福心中咯噔一下,先自警惕了三分。赔着笑脸走进去,可不就见苏澄端着那副神仙面孔坐在上头? 欧阳康垂手侍立一旁,明显就是挨过批了。见她回来,也不敢多使眼色,只递一个万事小心的小眼神,就继续低下了头。 念福眨巴眨巴眼,决定先拍下马屁总是不错的,于是立即堆出最灿烂的笑容,“先生来啦,想吃什么?我这就做去!今天家里有很新鲜的鱼呢。要不要着人再去买点虾?” 终于,苏澄笑了,“好啊,那就让人去买吧,还有什么要买的赶紧吩咐了。抓虾嘛。总比抓瞎好啊。” 他笑得甚是温柔亲切。却看得念福胆战心惊,再不敢嘻皮笑脸,老实走到他跟前。垂首认错,“我知道是我错了,不该去找那个姓柴的,惹出这么大事来。” “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错!”忽地,苏澄沉着脸一声吼,把欧阳康都吓得一哆嗦。念福更是吃惊的瞪大眼睛,就见苏澄黑着人让下人关了门,这才指着她骂,“你当日来了京城。举目无亲,上了当受了骗,找那个柴荣帮忙出气这本没错,可你错就错在事后怎么不把事情告诉我们?直到闹到公主府去?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他把一旁嗫嚅着想上前帮腔的欧阳康一把拽上前来,推到念福跟前,“我告诉你。你这么做,就跟上回瑞安烫了他的脸一样,是在绝他的仕途!” “怎么会?”念福呆了,蓦地,她脑子灵光一闪。明白过来了。 常国公主是朝中最有权势的公主,不管这件事情的道理在哪边,可得罪了她,等于间接得罪了皇家和一帮子与常国公主交好之人,如果自己还要嫁给他,那这一下子替他拉了多少仇恨值? 看她震惊过后,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懊恼与追悔,苏澄便知她已经明白过来了,旁的重话也不忍心说了,只恼火的道,“这件事但凡你提前漏出半点风声,我都有法子替你们解决,可如今闹成这样,想捂都捂不住了。为了三千两银子就得罪一个这样的人,你糊不糊涂啊!” 念福吓坏了,上前拉着他的衣袖,说话都带着哭腔了,“先生,那现在怎么办?” 苏澄也在为此事头疼,“要是你们得罪了旁人,哪怕是皇上我也都有办法去说上几句,可怎么偏偏是常国公主呢?我跟她半点交情也无,就是想替你们说情又得上哪儿去寻门道?” 念福听得更自责了,看她这样子,欧阳康急忙上前,“要不,我去负荆请罪吧。” “不行!” 念福同时与苏澄一起喊了出来,顾不得礼节,念福急道,“若是我一人的错,还可以说是小丫头不懂事,可要是连你也去认错了,那岂不是一点转寰的余地都没有了?先生你教教我,应该怎么做?” 见她还不算太糊涂,苏澄的气色才好了三分,转脸瞪了欧阳康一眼,“我的大少爷,你就别再没事找事了。别以为我没骂你,这事你就没责任。你在这里住多久了,怎么连一个屋檐下的人在做什么你都不知道?我平时教你的那些你都学到哪儿去了?” 骂吧骂吧,反正欧阳大少也习惯了。只要不再骂他家念福,自己多挨点骂也没什么。 可有人见不得他们挨骂,要来帮忙了。 门外,林嫂被众人怂恿着,大着胆子说话了,“苏……苏先生,呐个,家里人收了许多礼物,这……这要问下大少爷和姐儿,得放哪里呀?” 苏澄瞪两个小的一眼,“还不去开门?” 好了,能见人,就是气消了。欧阳康赶紧过去开了门,却是被外面的礼物山狠狠惊了一把。 为了让苏澄看到效果,下人们七手八脚的把礼物刻意往高里堆,全堵在门口,跟个小山包似的。 眼瞅着苏大先生脸色还是不大好,林嫂硬着头皮赔笑上前道,“这些可都是北市的乡亲们送来的呢,说沾了咱家姐儿的光,得了宫里的赏,就给送来了。” 章大嫂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这也是咱家姐儿人缘好,收这么些东西简直能开杂货铺了。对了,您看这儿还有鲍鱼,这可是个稀罕物。先生您看,要现在就拿去炖上晚上给您尝尝,还是怎么着?” 看外头一堆下人赔着笑脸,大有轮番上阵来劝架的意思,苏澄再瞟那俩小的一眼,撇了撇嘴角,脸上终于正常了三分。 “问你呢?怎么弄啊?” 念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忙道,“这干鲍鱼要做起来不容易,起码得泡上一天。不如我回头去向师父请教一番,留着过年时做个佛跳墙,行不?” 佛跳墙?什么东西?不过听起来蛮好吃的样子,苏澄瞥了她一眼,拉长了声音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再看一眼那堆礼物。忍不住问了句,“这些都是北市的商户送来的?” “是。”钟山刚才被拉开去结算车马钱了,此时过来道。“除了这些杂货,尚有各色宫绢一千九百多份,除了咱家的,几乎所有的商户们都来送了。” 听着这话,再看一眼这礼物山,念福心中又是骄傲又是感动,忽地对苏澄道,“先生,皇上那里您不必去给我讨这个公道了。我有这些,已经足够了。” 可苏澄却轻哼一声,“事情一码归一码,该认的错要认,该讲的道理却也要讲。钟山,赶紧带人把这些东西收拾了。你俩跟我过来。” 看他不发脾气了,下人们安心的去收拾礼物了。罗小言还特意上前,拿了颗糖塞苏澄手里。 孩子,你要贿赂也不是这样的。看苏大先生眼皮子直抽抽,欧阳康赶紧上前打岔。“先生,那个姓柴的到底是什么人?” 苏澄正要跟他们说起此人,把糖塞袖里,带他们进屋说正经事了,“这个柴荣可不是普通人,他家发迹于什么时候没人知道,但名声渐渐显赫起来却有一百多年了。前朝天下大乱时,皇上都受过他家的资助,如今天下大平,他家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跟朝中许多王公大臣,甚至宫中贵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他为什么要陷害常国公主府,倒是令人费解。” 他又看念福一眼,“你今天出去是去找他了吧?他是不是不肯把你师父放回来?” 他还真是料事如神,念福点头,却说起一件她觉得很奇怪的事,“柴家所有下人都是卖的死契,听说没有家主发话,连赎身也不行的。先生您看……” 苏澄摇了摇头,“光凭这点,你扳不动他的。他在明里暗里的势力有多大,是你们根本无法想象的。别看这回事情闹得这么大,可半点也不会牵扯到人家。算了,这也不是你们能操心得了的事。既然吃过了亏,日后小心防范着他就是。至于你师父,回头咱们再想办法。” 听他这意思,是不关他们的事了? 念福和欧阳康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那常国公主那儿?” 苏澄白了二人一眼,咬牙切齿的骂,“我上辈子欠了你们的,这辈子要来还你们的行了吧?” 呼!念福和欧阳康同时长出口气,行了,有苏大神仙出马,一个顶俩,没他们什么事了,可以该干嘛干嘛了。 不过瞧见他们这松了口气的神色,苏澄又忍不住有些牙根痒,恶狠狠道,“记住这个教训吧,有多少英雄豪杰都毁在这些小事上。上回你在学堂写那个狗屁谏言书也是,这回你这丫头又是。我话放在这里了,要是下回再犯,那你们自己就看着办吧!” 说起小节,念福蓦地想起一件事来,“那个陆滢,不是好人!兰姑坚决不能放在她那儿了。” 啊? 师徒俩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想起这一出,直到念福把陆滢送书签,还有在宫里给她使绊子的事一说,欧阳康顿时就生气了,“这些事你怎么不早说?” 苏澄却睨了他一眼,“就为了一个下人闹成这样你还好意思说?赶紧去料理了,少让我替你脸红!” 欧阳康二话不说要出门了,可是忽地有下人慌慌张张的冲进来,“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外面有骑马带刀的官兵杀进来了!” (我能说,我其实也很想跳过这一段,直奔最鸡动人心的时刻吗?嘤嘤,三更的妹纸很努力了,大家要多点支持和鼓励。虽然这段情节可能不大好讨要粉红,但为了后面的痛快,大家还是赏点吧,555……) 第256章 打人脸 听说有官兵杀来,苏澄脸一沉,率先迎了出去。念福才想跟上,却给他瞪了一眼,“还不回房老实呆着!”万一是常国公主手下的兵将怎么办? 欧阳康让林嫂盯着念福,跟着苏澄迅速迎了出去。 念福眼下是真恨不得把那个小凤哥戳上一万遍,你说这人怎么就这么坏呢?给他们平白惹这么多的事。 也不知道外头情况怎么样了,刀枪无眼,万一伤了人可怎么办?她想出去看看,却给拦着不能动,只能在屋内急得团团转。 两手在胸前纠结的扭动着,念福忽地无意间触碰到了怀里的一个硬物。对了,她还有御赐金牌! 那能不能拿出来做一回人情,去求求常国公主别生她的气,别毁了欧阳康的前程? 可是,这样做好吗?如果拿了出来,一定会被追问金牌的来历,到时一定会打扰到他,耽误他养病不说,他也会知道自己犯下的错了。 此时此刻,念福真是很矛盾。 她无比眷念那人温柔的庇护,却又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的一丁点不足。她害怕被嫌弃,更害怕他会用失望的眼神看着她。 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态,念福明白,全因为他们之间没有更层次的牵绊。说白了,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凭什么这样霸占那人的温柔与宠爱? 那――还是别用了吧。 犹豫着把金牌收了回来,念福只能祈祷外面的苏澄和欧阳康能化解事端。 破园门口,已经涌进二百名顶盔贯甲的金甲卫士,他们服饰鲜明,头顶的红缨更象是一团团骄傲的火焰点亮了半边天际,正是皇家亲卫才能有的装束。 为首的一人,魁梧而挺拔,披着墨青色的大裘,高傲华贵。仿佛君临天下的王者,俯视着满地蝼蚁。 苏澄上前躬身施了一礼,“不知晋王殿下到此,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晋王高长孝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倒是有几分意外,“苏先生。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那个姓祝的丫头的。” 苏澄道。“找她找我都一样,请问王爷有何贵干?” 那晋王不客气了,吩咐道,“来人呀,抬上来!” 亲卫们答应着,抬上三口沉甸甸的大箱子,当众把箱子打开,就见里面全是崭新的一锭锭的白银。 苏澄不悦皱眉,“王爷,你这是何意?” 晋王傲慢的道。“她不是上了公主府那该死的奴才的当,花了三千两买下这里么?本王还她九千两,让她立即从这里给我搬出去!” 苏澄一哽,明白他的来意了。 平国公主受屈,他来打抱不平。既可与平国公主交好。也可向外人展示他有多么的友爱手足。如果真的要扯,苏澄脑子里已经有至少五条理由能够从理法上把他驳斥回去。可他不能,因为如果是这样把人驳走了,只会替念福结更多的仇恨。 才在思量间,身后的欧阳康站出来说话了,“多谢晋王殿下的美意,只可惜,她恐怕搬不了。” “为何?”高长孝的目光不经意的落了过去,却在看清欧阳康的相貌时,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男子穿得并不好,甚至略显朴素,可当他走出来,恭顺的微微低着头说话时,露出的半张脸已经让人转不动眼睛了。 欧阳康淡淡的道,“回王爷,我们都是租了这里的房客,如果把房东请出去,那我们又要到何处栖身?” “你,把脸抬起来。”完全不受意识控制的,高长孝问出一句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苏澄黑着脸挡在了欧阳康的身前,阻绝了高长孝的视线,“王爷,小徒的话亦是实情,还请王爷体谅,把银子收回去吧。” 真煞风景! 虽然苏澄那张脸那份风华气度也很是看得,可晋王听见他出声就半点兴致也无了。要是早知道这个毒舌的家伙也在,他才不会上这里来。可要是不来,又怎会遇到这样一个绝色美人? 晋王纠结了。 不过幸好,他身上武人的气质更重,只纠结了一瞬便把那些情绪扔下,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先回去了。” 啊?欧阳康有些傻眼,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别说欧阳康傻眼,一帮子盔明甲亮,雄纠纠气昂昂的皇家亲卫们也有些傻眼。气势汹汹的过来,说这么几句话就走? 不过再看欧阳康一眼,谁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晋王端坐马上,再努力伸长脖子偷偷看了苏澄身后的美人一眼,断喝一声,“走!” 竟是来着人和银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当真是来去如风,除了扬起的尘土,不留半点痕迹。 破园里的下人们纷纷不明就里的冒出头来了,望向苏澄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崇敬,还是苏先生厉害啊,一句话就把那么多人都给赶走了,要不请他赶紧搬过来吧,简直是镇宅太岁啊! 可苏澄转过身来,再看那徒弟一眼,脸色却是更加阴沉了三分。你说好好一个男子,长成这样干嘛? “一个比一个能惹事!”忿忿的低骂两句,苏澄进屋了。见念福绷着小脸满是紧张的迎出来,他又有些不忍心,只道,“没事了,你赶紧烧你的饭去。” 晋王名声在外,欧阳康自然心里有数。只他不想让念福担心,什么也不多提。 他出门去办他该办的事了,苏澄要留下想些事情,自然是有茶好水的伺候着。 在苏澄看来,欧阳康的脸虽是个大麻烦,却还可以放上一放,令人头疼的是常国公主那儿,到底得想个什么法子才能最有效的化解这场矛盾? 连苏澄也想得头疼了。你说他统共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怎么就这么让人操心呢? ※ 欧阳康出了门,当即去了陆家。 刚好陆滢也在,听说他来,还挺高兴的,正想着要去换套衣裳换上太后赏赐的金钗,可下人却道。“欧阳公子说不进来了,只让兰姑快点收拾了行李出去。” 陆滢脸又沉了下来,可想了一想,却吩咐下人缓一缓再告诉兰姑,也不让她收拾行李,自己仍旧换了衣裳,亲自陪着兰姑出去了。 兰姑难得看她盛妆一次。衷心赞道,“姑娘可真漂亮。只我们大少爷也奇怪,既然来了,怎么也不进来?还要劳烦你亲自陪我出去。” 陆滢嘴上说着没什么,可真等见到欧阳康那样冰冷的面孔时也有三分不悦了。勉强赔着笑问,“欧阳公子,怎么到了我家也不进来坐坐?” 欧阳康半点笑容也无,只施了一礼,“不必了,我只是来接我家下人离开,这些时劳烦姑娘照顾。上回已经给府上送过谢仪了,这些东西仍旧还来,另有差的,我又买了十套补上,想是够了吧?” 陆滢看着他把上次自己送的回礼原封不动的又退了来。顿时涨红了脸,“欧阳公子,你这什么意思?”这样做,也太打人脸了! “要是陆姑娘当真不知道的话,在下倒是能安心不少。” 欧阳康表情诚恳,并没有半点讥讽,可陆滢只觉脸上更加火辣辣的烧得慌。 他知道了,一定是她全告诉他了! 兰姑听得莫名其妙,“你们这是在说什么?” 欧阳康看她一眼,眼神有些平日没有的淡然,“主子说话,有下人随意插嘴的吗?” 欧阳康从来没在外人面前这样落过她的面子,兰姑一时又羞又窘,“大少爷,您……” “你要是还记得我这个大少爷,就什么话也别说,立即进去把自己的行李拿出来,跟我离开。” 见欧阳康完全不似平日温和的语气,态度温和却坚决,兰姑错愕在那里,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他了。 突然,陆滢也出声了,“兰姑,要是你愿意留下,陆家十分欢迎。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卖身契是在自己手上的对吧?” 她甚至望着欧阳康微笑了下,“欧阳公子,您不会介意吧?”那样得体优雅的表情,半分也没有之前的尴尬和愤怒。 欧阳康没有被她的态度激怒,只是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他突然记起,陆家可是尚宫世家,世代供奉宫廷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单纯?只怕那日在小松山听到的议论也是她有心安排的吧? 缓缓的摇了摇头,他再看向兰姑,眼神中多了几分肃然和认真,“兰姑,我小时候确实多蒙你的照顾,但我对你自问也尽了一个主子对奴仆最大的善意与尊重。你将来的路由你自己来选,是跟我回去还是留下?” 兰姑半天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又是陆滢替她问了句,“那请问,欧阳公子带兰姑回去,要对她怎么安排呢?兰姑,你也想知道的,对吧?” 兰姑呆呆点了点头,欧阳康坦白道,“我让人寻了京城的媒婆,给你寻个好婆家。你可以自己相看,瞧中之后,我会送你一份嫁妆,也许不算太丰厚,但只要你好好过日子,下半辈子总是有饭吃的。” 陆滢又笑了笑,温柔的拉起兰姑的手,“你要是留在我家,想不想嫁人都随你。你就拿一等丫鬟的月例,做做针线活,陪我说说话就好。” 兰姑带着几分希望再次望向欧阳康,却失望的看到他对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多年主仆,兰姑还是懂的。欧阳康给出什么样的条件就是什么样的条件,再不会加码了。 陆滢又笑了,“你看,我们这么投缘,你就留下吧。” 欧阳康什么也不说的走开了,“我在外头的茶楼等你,至多两盏茶毕,我就走了。” 兰姑站在原地,深深的矛盾了。 第257章 兵贵神速 晋王回了府,还有些神不守舍。 徐子骞上前来奉茶,觑他神色小心道,“王爷,有件事我想求你帮下忙。” “嗯。”晋王扫一眼他华贵的衣袍,无意识的望着窗外,那个美人的衣裳真是寒酸,要不要给他送几件? 徐子骞见他不生气,忙道,“我想换个夫子,那个王先生只是陡有虚名,论起真才实学来,可是差远了。” “哦。”晋王在想,美人适合穿什么颜色? “我想换到吴勉吴先生的名下,可使得?听说他的学问极好,又是当代名士,我要能跟着他学,一定会比跟着王先生有出息,王爷帮我去说说,可使得么?” “对啊!”晋王忽地一拍大腿,吓了徐子骞一跳。就见高长孝两眼发光的问他,“是了,本王怎么差点忘了?你也是国子监的学生,你跟他从前还认得的,对吧?” 徐子骞愣了,“王爷您在说什么?” 晋王忽地笑得容光焕发,“子骞啊,快过年了,你也该添几件新衣裳了吧?” 徐子骞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很高兴的答应下来,“谢谢王爷关怀。只是我方才说的那事……” “没问题!”晋王大手一挥,“不就是换个老师么?拿本王的名帖去国子监说一声就是。不过子骞,你是不是认识苏澄的那个学生,叫什么来着?” “欧阳康?”徐子骞心中一沉,“王爷见过他了?” “见是见了,可惜没瞧清楚。”晋王很是惋惜的道,“不如改日把他请到府上来做个客吧,你与他不是同学么?往后没事也走动走动,本王让人给你准备礼物。” 徐子骞脸上笑容有些僵硬了,没瞧清楚都这样神魂颠倒了,要是带进府来,还有他的好日子过? 正好此时。有下人来报,“王爷,宫中打发人传了话来,太后娘娘晚上要请您进宫赴宴,说是给公主驸马接风。” 徐子骞忙换了话题,“那王爷赶紧去准备下礼物吧,常国公主和驸马可不比常人。这回又闹了这么大的事,给她的礼物您还是亲自去过一眼的好。这时候也不早了。早些进宫去,跟公主驸马说说话,不也挺好的么?” 这话说得有理,美人虽然重要,但江山更重要。常国公主虽不是他的亲姐妹,却手握重兵,极得皇上信任,多找些机会跟她搞好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 “那我交待的事你可别忘了。算了,还是我一并去给他也挑些礼物吧。” 看晋王如此上心的离开,徐子骞心里的妒火烧得更旺了。可又能有什么办法?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高长孝了,当然知道他是什么货色。 要是欧阳康没入他的眼还好说,眼下已经入了他的眼,还能有什么办法?上回那样都没毁了他的脸,真是祸害! 恨恨将桌子一捶。却不意给溅起的茶水烫到了手,弄得他更加恼火了。 ※ 破园。 念福正烧着菜,欧阳康回来了,看他身后空无一人,念福还有些奇怪。 欧阳康告诉她,“我把兰姑送到高老大夫那儿暂且安置下了,她已经答应好好选个人嫁了。” 就算陆滢开出那些诱惑人心的条件,可兰姑本份善良的本性还是在的,所以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欧阳康的安排。 念福本来想说那还不如让她回来,可想想还是什么都没说。有些人就是相见欢,相处难,还是保持距离吧,至多她出嫁时好好给她送份嫁妆就是了。 她继续专心烧她的菜,可快熟了的时候,苏澄却没空吃了,从书房出来就要走。 念福赶紧把他拉着,“先生就吃个饭再走吧,也不急这一会子吧?” “不吃了,兵贵神速,省得又出什么幺蛾子。你晚上做什么了?”不能吃看一眼也好啊! 念福还想留他,眼巴巴指给他看,“全是您爱吃的。红烧肉里我特意加了您喜欢的千张结和鹌鹑蛋,香芋蒸排骨上面也放了豆豉,还有溜鱼片和炒虾仁,很快就得。” 苏澄看着直咽口水,刚想抓个筷子吃两口再说,可欧阳康却提了食盒过来,“先生您放心的去吧,我来给您打包,等您忙完,在车里就能吃了。” 没良心的小兔崽子!苏澄瞪他一眼,指着那个欧阳康最喜欢的鸡茸土豆蘑菇浓汤道,“把这个也给我带上。”然后暗给他说了个地址,匆匆忙忙的走了。 欧阳康才不小气,把整罐汤都给装了,然后等着打包。 见他也要去,念福赶紧又拿了两只炖盅,蒸了两个肉沫蒸蛋,炸了一盘子春卷。 一面收拾着,一面告诉欧阳康,“这些菜路上不好弄,你别拿了,我一会儿让人给送到杜家去。这蒸蛋不容易冷,一个给先生,一个给你,再加上春卷,你们拿着路上吃先垫垫肚子,回家再好生吃饭。天快黑了,外头冷,你上去加件厚衣裳,给先生也拿件斗篷带上,这里我来收拾就行。” 欧阳康不跟她客气,蹬蹬蹬跑上楼,等收拾好了下来,念福这边也收拾整齐了。把蛋羹和炸春卷都严严包好,欧阳康拎上就骑着马走了。 苏澄先他一步,已经到了一处,恰逢他要找的人正打算出门,看那架式还极有可能是进宫,心中暗叫一声侥幸,苏澄急忙赶上前去,“王爷,请留步!” 齐王颇为意外的撩开车帘,“苏先生?您找我有事?” 此人说得好听叫洁身自好,说得不好听叫滑不溜手,因他在皇上面前颇说得上话,不少大臣想与之结交都不能成,皇子们就更加不沾边了。眼下竟然主动来找自己,齐王倒当真挺意外的。 苏澄上前,“殿下,能借一步说话么?不会耽误您太久的。” 齐王点了点头,下轿带着苏澄进到门房里,寻一个干净之处坐下,“先生有话请讲。” 苏澄也不客气了。 听他把话说完,齐王再看他一眼,却是问道,“先生托付之事我已记下,只是好奇,为何会找上我帮这个忙?” 求人办事,就得欠人人情,苏澄岂会不知这道理?只是苦笑,“齐王是睿智之人,这份人情,我还给别人,别人未必领情,或许只有您愿意领这份情。” 齐王微有些讶异,“听先生的意思,是打算现在就还我这个人情了?” 苏澄并不说话,只是拿了门房里一杯茶水,在齐王面前的桌上写下几字,写完即拂袖拭去。 齐王却面色肃然的站起身来,鞠躬给他深施了一礼,“多谢先生指点,这份人情本王记下了。” 苏澄也不客气,回他一礼,告退了。 出门正好遇到欧阳康,抓了徒弟上车,一边吃着香酥的春卷,一边喝着热乎乎的蒸蛋,真是舒服。 欧阳康忍不住悄悄问,“先生,这回的代价,大么?” 苏澄哀叹一声,“本来是想留着给你谋前程时用的,眼下没了,你说大不大?” 欧阳康看他一眼,小心翼翼的道,“其实……徒弟对于前程倒没什么太大的想法,若是能跟先生一样,也挺好。” “没出息!”苏澄气得想拿春卷砸他,却又舍不得,只能忿然骂道,“为师是因为什么才甘心做个教书先生打发日子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可若是我教个徒弟也是如此,那岂不让人笑话我姓苏的真的只有一张毒舌,其实毫无真材实学,治世之能?” 欧阳康不敢吭声,心里却在想着,才干也不一定要官居一品才能体现出来的吧?如果能混到苏澄这样只凭一张毒舌就打败天下无敌手的地步,也不错啊。 不过这种话,打死他也不敢说的。 因为在深入了解之后,没有人比欧阳康更加明白,在自家先生玩世不恭的表面下,隐瞒着一颗多么渴望建功立业,流芳千古的心。 可是他,真的能代他做到吗? ※ 仁寿宫。 华灯耀耀,和乐融融。 比起那日在麟德殿的寿宴,今日的气氛更加随和而温馨。不用加设屏风,也省了许多规矩,看着男男女女,儿孙满堂,沐太后脸上的笑容也比那日真心许多。 一时驸马卫宜年过来道,“只可惜舅舅不在,我们打算过两天去西山拜见下他,可好?” 沐太后忙道,“不用了!你这身子才好一点,哪里经得起折腾?且在宫中安心养着吧。都是自家人,不必讲这些虚礼,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卫宜年道,“虽是皇祖母爱惜,可我们毕竟是晚辈,又是初次上京,怎好不去?” 沐太后笑道,“说了不必去,就是不必去。说句实在话,你这身子要静养,他那身子也要静养。你们去了,不止是折腾自己,也是折腾他,很没这个必要。连我生日都不许他回来,又哪能让你们去折腾他?你们要是怕不好意思,只当是替我心疼你们舅舅了。” 这样一说,卫宜年才算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太后却又瞧着他笑眯眯的道,“你呀,赶紧把身子调养好,让绣茹赶紧给哀家抱上外孙,这可比什么都强!” 卫宜年顿时变得尴尬起来,“是我拖累公主了。” “胡说!你也是为了大粱朝才受的伤……”太后还想再劝慰他几句,忽地就见下头一阵骚动,是晋王来了。 (本月最后三天了,求粉红!) 第258章 服气【粉红280+】 晋王来了,还带着一盆三尺来高,通体赤红,枝繁叶茂,艳丽得如同一盆燃烧的火,又象是一盆盛开的花的珊瑚。 饶是见多识广的太后,也有些啧啧稀奇了,“这样大小的珊瑚倒也罢了,难得的是这颜色和样子竟是如此漂亮,连哀家是头一回见到呢。” 晋王得意道,“若不是好东西,怎敢拿来送与妹妹妹夫?绣茹,你和妹夫头一回上京,二哥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就送你一盆红珊瑚,过年拿回家去摆摆,添些喜庆吧。” 寿宁年纪尚小,说话也没那么多心眼,指着珊瑚赞叹道,“这珊瑚可真漂亮,比母后宫里的那个还大还好看!” 这话一出,众人俱有些微微色变了,皇后是一国之母,要是她宫里的东西还比不上王府,那岂不是乱了尊卑? 郑贵妃怕女儿惹祸,忙把寿宁叫了回来,“你个小孩子家又懂得什么好坏?” 可高绣茹已经站出来辞谢,“多谢二皇兄的美意,只是这样好的珊瑚我可不敢消受,还是进献给皇祖母或是父皇母后吧。” 晋王觉得有些没意思,还是沐太后发话了,“绣茹,既然是你二哥特意给你寻的,你就收下吧。这花开富贵的好兆头,送你正合适。这东西虽然稀罕,到底是个玩物,我想皇上皇后还不至于舍不得吧?” 高显还在忙着国事,没空过来,王皇后忙表态道,“当然不会。想想公主在外面受了这么多的苦,立了这么多的功劳,拿一盆小小的珊瑚又算得了什么?况且又是晋王的一片心意,公主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她至今膝下无儿无女,高显这些早已成年又有权势的儿女们她一个都开罪不起。 见她如此乖觉,沐太后也很满意。吩咐高绣茹把东西收下,重又开始闲话家常。 没说两句,高显来了。 见面就跟闺女道,“绣茹啊,这回你要受点委屈了。你虽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回来,可父皇不能奖你,但你手下的将士却是各有封赏的。” 这话大伙儿一听就明白了。功过相抵,不奖也不罚了。 高绣茹忙起身道。“这样已经很好了,儿臣能立下些许功劳也是将士们用命,父皇很该封赏他们的。” 卫宜年也道,“我们治家不严惹出这样大祸,父皇不罚我们已经实属侥幸,岂敢再想其他?” 唯独沐太放下脸道,“这怎么能怪你们?好好的事情全是给那个丫头搅坏的!皇上,你就不罚她么?” 这……高显有些为难,人家是苦主,给骗了银子又不是假的。闹事也没证据指使是她别有用心煽动群众,有什么理由去罚她? 高绣茹看他神色,忙上前劝道,“皇祖母,这件事……” “绣茹你别说话!”沐太后气愤的道。“那日,寿宁丢了,皇上您说,打下这天下不是让你闺女连饭也吃不饱的。哀家眼下倒是想问一句,难道咱们辛辛苦苦打下这天下是让孩子们来受气的?那丫头是被骗了,那也是她自己蠢。不过是死了三个贱民,凭什么连绣茹立下这么大的功劳都要抹了?这个道理哀家想不通!” 眼看一把年纪的老妈闹起了小脾气,高显苦了脸。晓以大义明显是说不通的,还能怎样跟她解释? 寿宁倒是想给她的祝姐姐说说好话,却是给郑贵妃死死拉着,不许出声。 晋王企图打个哈哈混过去,“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皇祖母何必放在心上?” 他其实想说想不如干脆点,下个黑手把那丫头悄无声息的灭掉算了。可谁知那丫头竟是美人的房东?看美人似乎还挺维护她的样子。要是真把她怎样了,会不会得罪了美人?算了,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又何必计较? 没想到沐太后就着他的话道,“不过一个小丫头,要是哀家还处置不了,这太后当得又有什么意思?” 晋王没话好说了。高显狠瞪了他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独齐王高长信站了出来,“皇祖母,请不必动怒,恕孙儿说句不该说的话,也请绣茹和驸马不要见怪,便是你们家没有出这件事,我也不赞成父皇对你们封赏的。” 此话何解?不止是沐太后,连皇上也听住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长信一笑,“今日是家宴,在座的没有旁人,我也大胆说几句真心话,若是大家觉得不对,尽可以提出。” 再看高绣茹夫妇一眼,他说得极其坦然,“绣茹不是父皇亲生,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不过是因为和咱家同姓,又和父皇有缘,才被收作义女。这些年,虽然绣茹没有上京,但父皇并不曾薄待她。所有的公主之中,只有她是独享封国的。当然,这也是绣茹自己凭本事挣回来的,旁人怨不得也恼不得。只是――” 他话锋一转,又将目光落到沐太后身上,“绣茹镇守西南,虽说劳苦功高,可皇上已经把那么一大片地方都封给她做属国了。她所做的,不也是尽到自己的守土之责吗?我不是说,绣茹尽到本份就可以抹去她的功劳。只是我在想,追随父皇起事的老将领们有些早为国捐躯,如今还健在的,比如镇远侯、定国公,哪一个不是出生入死,功勋彪柄?可又有谁能拥有一地封国呢?朝堂上下,享此殊荣者,唯有常国公主一人而已。如果此时她一上京,皇祖母还执意要给她丰厚奖赏,那会不会让将领们觉得皇祖母偏心,只顾着自家儿女,不顾旁人?又会不会忘记绣茹原本的功劳,只觉得她不过是认了个好干爹,所以才能得到如此显赫尊荣的地位?” 这番话一出口,众人皆惊。看向齐王的目光又是惊讶,又是叹服。 虽然言辞犀利了些,可人家说得句句在理啊! 高长信心中暗道一声惭愧,心想这回自己真是沾苏澄的光了。别看此人名声不大好,实在是个人物。眼光独到,看事透彻。要不是经他这番指点,他也没想到,有件事他还可以换种更好的方式来说。 略顿一顿,他望着太后,诚恳无比的道,“上回小舅舅挨打,我没有帮着求情,也是因为如此。皇祖母,小舅舅是身份尊贵,但于国又有何功?若不是仗着身份尊贵,何以得此高位?说起瑞安,就更是如此。她闯下那样的大祸,若是搁在其他人身上,又该是怎样的处置?如果父皇半点不责罚到平国公府,那如何让一班臣子们要如何服气?难道就因为平国公有个好姐姐,瑞安认了个好爹,就能仗着太后的偏袒逃脱罪责了吗?若是人人如此,那将置国家律法于何处?大梁开朝还不过短短数载,天下并非四海升平,咱们身为皇族宗亲,是否应该带头遵纪守法,为大梁朝尽一份力?” 沐太后微微色变,只听他又道,“小舅舅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所以他站出来承担罪责了。这份勇气我是很钦佩的。他受了伤,我们看着都心疼,皇祖母肯定心里更痛。可是您知道么,小舅舅因此一事,在朝中,在民间,为您,为沐家,为皇家树立了多好的声望?连百姓都不来围观,而朝臣们又会在心里有多尊敬他?我们这些人,生来好命,摊上了好父皇,好出身,身份尊贵,可百姓会在心里真正尊重我们吗?若没有这样真正为国牺牲过,于江山社稷立下功绩,又怎么赢得世人的尊敬爱戴?” 这番话,说得全家人都服气了。 心平气和的想一想,沐太后也觉得不该把弟弟挨打之事怪罪到高显头上。如果挨这个打,能换来平国公的声望,似乎也不全是坏事了。 而高绣茹心中的震撼更深。 原本她是确实觉得自己挺委屈的,只因三个小人的从中作乱,就平白抹去自己的偌大功劳。如今看来,她倒是要感谢那个祝姐儿,要不是她这一闹,让自己没了受奖赏的理由,只怕她这功劳太过,反倒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才自想着,卫宜年已经快她一步,上前给齐王道谢了,“多谢二皇兄指点,否则我夫妇二人误矣!” 再到沐太后跟前跪下,“皇祖母慈爱,公主与我都是感激不尽,愧不能报之万一。但二皇兄所言句句恳切,全是发之肺腑,为了我们夫妇着想。还请皇祖母体谅,不要再为了我们生气懊恼,否则,那就是我们做儿孙的大不孝了。” 高绣茹也不是笨人,当即跟着跪下道,“二皇兄所言甚是有理,每常在西南,思及皇恩深重,常常自愧难当。父皇,儿臣此次进京本就想着要自请削国一事,但又恐怕伤了父皇的心,不敢开口。眼下既然二皇兄替我说了出来,儿臣倒是要斗胆恳求父皇,撤销儿臣的属国及军队才好。” “这又何必?”这个时侯,只有高显可以说这样的话,再看齐王一眼,露出三分赞许,然后道,“绣茹你快起来,你二皇兄说得对,功是功,过是过。你立下的功绩足以让你得到眼下的殊荣,所以根本没什么好惭愧的。至于这回的事情也不是你有心,你受的委屈父皇还是记在心里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收拾心情好好过年,大家都不要再谈了。” “不!”高绣茹却道,“父皇,我还有一个请求……” (苏神仙掐指作法:粉来红来粉红票票快来~~~~~那个姓桂的家伙,快去码字。月底不勤奋,看本神仙怎么抽你!) 第259章 迟来的第一 第二天,正好是腊月初一。 按大梁朝的规矩,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除了象苏澄那样的教书先生,但凡手握实权的必每日上朝。而在初一十五,就要举办大朝会,凡在京的九品以上文武官员,得到许可的亦可参加。 今日正好逢大朝会,来的人就比较多。 一个穿着深青色官服的年轻人夹杂其中,半点也不惹人注目。看他袍色,就知是八品官,在一帮子穿红着紫的大官面前,还青葱粉嫩得很,连眼角的余光也懒得多给一下。 年轻人似是已经习惯被这样的忽视,可低头摸摸袖中的奏折,他的眼中却又露出一抹赴死般的决绝。 鼓乐齐鸣,皇上上朝。 当高显刚刚命王粲宣读了对常国公主府门口血案的处理结果,这个年轻人从队伍的最后站出来了。 眯眼一瞧,这是谁啊?朝中大半人都不认得。 不过少数认出来的却是有些心惊,这个愣头青不正是御史台官职最为低微的正八品监察御史,方宁海么?他跑出来干什么? 要知道御史站出来可没啥好事,不是弹赅这个就是弹赅那个。这小子他是找上谁的麻烦了? 没有人知道,这孩子刚狠狠的受了一把刺激。 他的爹没了。他爹省吃俭用供他读书,辛辛苦苦操劳了大半辈子,临走前自己相中了一块好点的坟地,跟儿子说,要是能葬在这里,他死也安心了。可他儿子没钱,真心没有。京城物价高昂,他那点微薄的俸禄只够勉强糊口,便是求爹爹告奶奶。也没凑出买地的一百二十两银子。 听说他爹走时没合眼,一直念叨着他的名字咽的气。 方宁海不敢去想老爹走时的表情到底有多么失望,他只知道。自己就算是死,也要替老爹完成这个心愿! 他回去丁忧的假条已经递上去了。按流程,大概明天可以批复下来。所以今天很有可能是他在守孝结束之前,也许是人生结束之前最后一次站在这朝堂上。 方宁海决定赌了! 深深的吸了口气,方宁海脸色青白的跪下了,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执着和坚定,“微臣冒死!也要弹赅陛下及本朝太后娘娘!” 轰! 象是一记惊雷丢到大殿上,群臣震惊了!高显震惊了! 御史台的最高长官御史大夫快晕厥过去了。这小子是读书读傻了吗?居然当众弹赅皇上和太后,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可他要想死,也不要连累自己好不好? 但是八品御史这官虽不大,却还是有发言权的。只要高显不想当个昏君。就得给人家说话的机会。 “讲!你究竟因何要弹赅朕及太后!” 方宁海定了定神,开口了,“臣查阅过陛下近日的起居注。在太后娘娘寿诞那一日,陛下曾亲口应承要重赏那位敬献山水豆腐的祝家姐儿,太后娘娘也曾有过一样的表示。可经微臣查证得知。这位祝家姐儿最后什么赏赐也没得到。反倒是领到赏的那九百余户平民,各剪了一丈宫绢及礼物送给祝家姐儿以示慰问之情。微臣不知此事究竟是何道理,还请陛下明示!” 哗! 群臣哗然。说话不算话,这事天下人人都得干,可皇上您不能啊! 天子一言九鼎。要说别的军国大事还能容许您耍个滑头赖个账什么的,可这种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您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就算太后是女子,那也是国君之母啊,能做这么反复无常的小人吗? 御史大夫头不晕了,眼不黑了。御史,除了监察百官,也有监察皇上言行的职责,方宁海弹赅得完全合理,绝对不会连累到他。 不过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往大里说,要是皇上太后打击报复起来,仕途就算完了。但也是敦促皇上修身立德的好事啊,流传开来也能博个忠贞之名。往小里说,确实只是小事一桩,随便推个宫人出来当替罪羊也就是了。不过后果如何,眼下都有这个愣头青站出来承担了,所以御史大夫尽可以稳坐钓鱼台,等陛下明示吧。 高显没法明示! 他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差点把自己噎死过去!他日夜操心军国大事,哪儿知道老妈在他背后还给人使了这么个绊子?你要不喜欢人家也不至于让人空着手出宫吧?做得这么过分,这不摆明了给人找话说? 不过这个方宁海怎么偏偏关注起此事来了? 这事说来倒也巧了。因他位卑官小,住不起好房子,便租住在寺院里,邻居刚好是一户在北市做生意的小商户。平时看他虽是当官的,但甚是清贫,那商户便时常关照他些,彼此处得关系不错。自打念福得到进献菜肴的机会起,方宁海就听说此事了,只没想到结果却弄得这样传奇。 要不是出了老爹这档子事,可能方宁海至死也不会有这个胆量来弹赅皇上。但为了老爹临终心愿,他决定博一把了。 赢了,他就出人头地,立功拿赏。输了,他就人头落地,父子相会去。 不过人活百年,不就是为了争这一口气?方宁海书呆气一发作,把心一横,就豁出去了。 所以说,愣头青惹不起啊。 若干明烛的照耀之下,映得朝堂之上的皇上脸色青紫,幸好没人敢抬头乱看,否则高显非钻地缝里去不可!可也没人上前替他说说好话,平时拍拍马屁可以,可这种时候乱掺合却是要毁名声的。 等半天没人给他端梯子,高显只好黑着脸自己找台阶下来了,“方爱卿尽忠直言,甚为难得可贵,此事朕其实早已有了决断,实在无须担心……” ※ 破园。 鉴于念福的闯祸行径,苏澄在解决之余,却也决定给她一点小小惩戒——抄书。 当报知常国公主亲自登门时。正苦哈哈提着毛笔做不懈奋斗的念福下巴快掉下来了。欧阳康也不在家,她一个人要怎么应付? 不过今天的高绣茹不再是一身戎装,也没有骑马。而是坐着符合公主身份的马车,带着全副仪仗而来。 先瞄瞄她身后。见没带士兵,反倒捧着不少礼物,应该不是来打架的。念福安下一半的心,这才有空打量起她来。 高绣茹穿着一件浅淡的橙黄色连身长衣,边角全都露着雪白的绒毛,绣着大片红枫,于华贵浅淡中又带出几分不同于一般女儿家的飒爽味道。一条大红缎带在腰间打出一个福寿绵长的万字结。当中坠着一块上好的和田美玉。她挽了一个常见的如意高鬟宫髻,头上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只一支红玉珊瑚嵌成的坠月簪斜插在一旁,既不失身份。也显出几分妩媚别致,很是美丽。 见了念福,高绣茹先自福了一福,“本公主约束下人不力,给祝姐儿你带来了麻烦。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特奉父皇之命,前来送赔偿的银两,还有公主府准备的一些薄礼,向你道歉。” 她都这么说了,念福哪里还敢受她的礼?赶紧把她扶起。自己又深深福了下去,“公主一向征战在外,如何得知家中情形?倒是我们那日唐突,没有把话说清楚就走,实在是过意不去。” 高绣茹把她扶起,“那日的事也不怪你。后来官兵去查了,确实是一帮子乌合之众,看我和驸马进京人少,想闹事趁机哄抢财物的,实在不是你们主使。” 念福心中一凛那柴荣就这么轻松揭过去了?果然好本事啊。不过苏大先生有过交待,她也不敢乱说话,只道,“查清楚就好。” 既然误会澄清,便请高绣茹坐下奉茶,才客套两句,忽地听说又有人来了。 这回来的便是刚刚弹赅过皇上的方宁海,红光满面的做了一回报喜鸟,给念福送来了迟到的赏赐。 真的是重赏。 看着眼前那一托盘一托盘送进来的金珠玉玩,念福张大嘴巴,颇有些傻眼。她还不知道朝堂之事,以为是苏澄替她要来的。可这些,未免也太多了吧?比起陆滢那一支金钗,简直是高富帅对上小屌丝,绝杀啊! 高绣茹虽不知究竟,却也凑趣的笑道,“既然父皇都对你的厨艺如此厚赏,想必是极好的。不知改日可否有幸,尝一尝你的手艺。” “公主言重了,若是您不嫌弃,就尝尝我家的点心吧。”念福赶紧让人把家里常备的点心包了两份,一份给常国公主,一份给了方宁海。 当然,给方宁海的还有厚厚一份谢仪。真金白银太扎眼,银票比较轻便。幸好欧阳康给念福放了几张备用,赶紧拿来打发人了。 方宁海虽然清贫,却并不清高,该收的收下,他还要回宫复命,就不久留了。高绣茹跟念福也不熟,便跟他一起告辞了。 等人都走了,念福再看着那些赏赐,还觉得象做梦一样。 “那个谁,你快来打我一巴掌,看是不是真的?” “姐儿,这是真的!皇上真的重赏你了,真的重赏我们了!” 下人们的高兴无法用言语表达,有些年纪小的孩子们甚至狂喜的翻起了筋斗,而一向表现得对御赐之物满不在乎的章大嫂甚至哭得根本停不住。虽然之前就有过乡亲们的酬谢,可跟这些真正的御赐之物相比,意义还是不一样的。 毕竟,那些只能当作乡亲们的善意,而这些,是堂堂正正的御赐之物。虽然来得迟了些,可毕竟还是来了。 往后,他们可以扬眉吐气的告诉所有人,他们家的姐儿,做的豆腐是最好的!他们家进献的菜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本月最后2天,求粉红呀~~~~继续三更!) 第260章 介意 祝家姐儿得公主亲自上门道歉及奖赏之事迅速传开,破园一时引得众人围观。 念福大方的让人招呼茶水点心,甚至很豪气对屋子里的人说,“喜欢什么就拿去!” 这满屋子里全不是外人,送东西给他们,念福高兴得很。 “休想!”苏大先生瞪着眼睛从吴勉手中夺过一件很是精美雅致的玉雕,公然道,“这些全要留给丫头做嫁妆的,我看谁好意思拿?” 真的没人好意思了。可念福觉得颇有些过意不去,欧阳康凑到先生跟前打商量,“要不先生您来拣拣,有些实在贵重的也就算了,但寻常些的就给大伙儿分一分吧,也让大伙儿跟着沾沾喜气。” 苏澄瞥他一眼,继续护着东西不让动,“那就把你家上回收到那些街坊的礼拿出来分吧。” 真是抠门哪!吴勉看不下去了,想上前骂骂那个守财奴,忽地有下人来报,“姐儿姐儿,外面有个姓杨的说是要见你,求你指点。我们不让进,他就跪在门口不肯起来。” 还有这等事? 念福赶紧出去瞧瞧,果然就见门外跪着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又干又瘦,头发花白,显得十分老态龙钟,身上还带着些难闻的臭味。见到念福出来,这人象是见着亲人般,顿时扑上前开始哭了。 “这位大叔,你是遇着什么事了?”欧阳康哪能让别人扑他家小念福?忍臭挡在前头,先问了句。 那人站定身形,抹了眼泪道,“我姓杨,原是来京城做买卖的。可三年前,却被人骗了,在西市那边花了八千两银子买了一座粪池。把一辈子的家业全都赔光了……”说到伤心处,他又哭了好一阵子,才平复下来道。“我听说了你家的事,就想来请教下你家姐儿。要怎样才能给我讨回公道?只要你们能帮我追加损失,我情愿分一半与你家,绝不食言!” 这可怎么办?双方情况不一样,怎么能照搬照套呢?想想柴荣那个手段,说真的,要是再来一回,念福都不一定会愿意去讨这个公道。 不过看这大叔实在哭得可怜。她动了恻隐之心,想想就问,“大叔,你那粪池虽是没用。可填了不就好了?” 大叔道,“我也这样想啊,可我家的产业都败光了,哪里寻得到人手来填?说来姐儿你别笑话,眼下我家只能靠掏些粪便卖给农人花匠施肥。才勉强糊口。可有些人家自己积肥的,谁会来买?” 欧阳康心说这还真是个麻烦事,八千两银子的粪坑,得哪天才掏得完? 可念福想想,却道。“杨大叔你别急。这样的啊,我先借你五十两银子,应该足够你家过上好几个月的吧?你拿着钱回去,再也不要卖粪肥了,立块牌子告诉人家,只要挑一担土石来帮你填坑的,你就任他挑一担粪回去,这样一来,我想总会有不少人愿意来的吧?” 杨大叔这几年可是被生活挫磨坏了,脑子都不灵光了,眨巴眨巴眼还反应不过来,倒是欧阳康懂了,给他解释道,“大叔,你就这么干吧。等到年一过完,开了春,农人施肥哪个不要来找肥料?再说又不要钱,大伙肯定都愿意来的。等到人一多,这掏粪的同时不就给你把坑填了?否就算是你掏完了粪池,可哪里又去弄人手来帮你挖土石填这粪坑?等到坑填完了,到时无论你是盖房子也好,转手再卖也好,不就都能赚回来了?” 是啊!杨大叔呆滞许久的眼睛终于亮了。再看念福一眼,他又要跪下磕头了,“多谢姐儿指点!多谢姐儿指点!你简直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过奖,我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念福抽着嘴角迅速闪了,剩下借钱什么的,都交给欧阳康吧。反正她也不当家,不操心这些事。 不过眼下的念福可不知道,她一时的好心指点,日后会得到多么巨大的回报。 ※ 念福因祸得福,在民间名声鹊起之时,她托福的那个人却还压根儿不知道这件事。 高显是个孝子,严令宫人把方宁海弹赅之事捅到宫中去。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后宫还是很快就传开了,不过只瞒着沐太后一人而已。 当远在国公府的谭夫人也听到风声,顿觉是天赐良机,迅速收拾一番,打着进宫请安的旗号去仁寿宫了。 本来沐太后是不太想见她的,可又觉得沐劭勤不在,不好太冷落了平国公府,便让人进来,打算随便说两句就打发人回去。 可当谭夫人进得宫来,附在太后耳边小小心心把事情一说,沐太后快气疯了! 啪地将桌子一拍,“居然敢为了这点小事就弹赅哀家?怎么没人告诉我!” 谭夫人吓得赶紧跪下,“太后息怒!想来是皇上不想让您不快,要是让人知道是我说的,贱妾可就难逃罪责了!” 沐太后再吸口气,揉着太阳穴,只觉得脑仁都气得疼了。 谭夫人伺机道,“其实此事,要怪就都怪那丫头。有福气进宫献菜本就是太后格外开恩了,可她竟然还不知足,闹得人尽皆知。听说眼下她还专门拿众人给她的布头专门缝了一个什么千面旗绕着她那个铺子,这不是摆明了在打太后的脸么?” 不要说了!想想百姓会有的反应,沐太后简直想羽化成仙,再不看这凡间之事。 眼看沐太后铁青的脸,谭夫人心中暗喜,又道,“有件事,本来不该我多嘴的,可既然知道了,要是不告诉太后娘娘,万一将来生出事来,倒是过意不去……”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这样忸忸怩怩的小家子气,象什么样子?” 谭夫人脸一红,讪讪开了口,“是这样的。我看寿宁公主似乎还跟那个叫小菊仙的戏子有所往来,不过近日我在城中听到一个传言,却是不大中听呢。那个戏子在西市开了个糕点铺子似乎有些来路不明,还是跟那个祝姐儿合作的。” 沐太后脸色更沉。“怎么什么地方都有她?” “可不是?”谭夫人从袖中取出一包糕点,“太后请看,这个红枣酥在他们那儿叫做眼儿媚。这个东西叫杨柳腰,还有这个饼。就更奇怪了,叫做什么老婆饼,真真是淫秽不堪。我怕公主老跟那些人厮混到一处,迟早带累坏了名声,所以才大着胆子来回禀一声,若是做得不对,还请太后娘娘勿怪。” 沐太后再看她一眼。心中却有了计较,“你特特跑来告诉哀家此事,只怕不是仅此而已吧?” 谭夫人吓了一跳,“太后娘娘。我可是……” “不必多说了。你只管去干你想干的,宫中不会有人插手。只要不出大的岔子,哀家必能保得住你!” 谭夫人大喜,应了一个是字告退了。有了太后娘娘这柄尚方宝剑,她还用怕什么?上了马车。美滋滋的把糕点放进嘴里,你还别说,那春生斋的东西确实好吃。 可这又如何?她很快就要毁了他们的铺子,让他们身败名裂! 时候不长,宫中的郑贵妃接到太后的口谕了。“既然太后寿诞已过,往后就不许寿宁公主再私下出宫了,老是往外跑,未免有失体统。” 郑贵妃当然满口应下,可小胖妞却很忧伤,“为什么皇祖母不让我出宫了?我还答应了要去看罗小言的。” “你一个姑娘家,老惦记着个男孩子象什么话?要是给人知道,羞也羞死了。” 小胖妞嘟着小嘴问,“那我去看祝姐姐可以吗?”都是女的,这总不怕了吧? 可郑贵妃忙捂了她的嘴,“我的小祖宗,你还敢提这个人啊?没看她把太后气成什么样了?” 寿宁不解,“那父皇不都说,不追究此事了么?” “那只是你父皇不追究,不代表太后不介意。好比乐昌那几个丫头上回跳舞都不带着你,你也不追究了,可你一点都不生气么?” 小胖妞歪头想想,那似乎还是有点生气的。 “所以啊,”郑贵妃絮絮开始给女儿讲道理了,“这些时你就不要再往宫外跑了,到时再被抓到,连母妃也要受罚了。” 小胖妞无奈了,罗小言,祝姐姐,那你们可都要自己小心啊! ※ 可有些事并不是小心就能躲得过的。 欧阳康很闹心,徐子骞想拜师自己找吴勉去,提着大堆的礼物上他这儿来干嘛? “徐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我虽曾师从吴先生一段时日,可并不算他正式的学生,他虽住在破园,却也不是租我的房子。况且我是晚辈,如何去帮你去劝长辈?还是另请高明吧。” 看他这样直截了当的推脱,徐子骞也很不爽。自从他跟着晋王,已经很久没有人敢给他碰钉子了,可最近却是人人都敢给他钉子碰。 他想转投吴勉门下,还特意拿了晋王的名帖过去,可吴勉直接带他去见国子监的最高长官裴行彦,又把他现任夫子王先生给请了来,当着三头六面的说得清清楚楚,“如果你想改投我的门下,先得经过王先生和裴大人的同意。他们不同意,恕我无能为力。” 王先生很是恼火,当初也是徐子骞拿着晋王名帖,提到厚礼送到他的面前,求他收下的好不好?现在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想往高枝飞了,那他还留着干什么? 都是读书人,多少也有几分傲气,当即就道,“既然徐公子去意已生,那定是觉得老夫教得不好,若是再留,也没什么意思。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弟子,要拜谁为师是你自己的事。”他甩下袖子走了。 裴行彦禀性正直,很看不惯徐子骞这样不尊师重道的轻浮举止,顿时就道,“要是王先生也教不了你,我想国子监也没人教得了你,不如请晋王替你另请高明吧。” 吴勉连废话都省了,直接跟裴行彦一起走了。 徐子骞闹得里外不是人,尴尬之极。 末了只能求助晋王,晋王本不耐烦管这些破事,可想想破园里的美人,还是替他周旋了一番。裴行彦是有名的顽固不化,晋王知道找他没用,便让闵业出马,找上了王先生。送上厚礼,软硬兼施的说教一番,终于让王先生松了口,言明好合好散,只要国子监的其他先生愿意接收徐子骞,他没意见。 这样一来,裴行彦也无法了,只得表示让徐子骞自己找先生去,谁爱教谁教,总之他不干涉就是。可闹了这样一出,谁还愿意沾这个边?徐子骞就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只能去找吴勉,这就求到欧阳康跟前来了。 (三更会准时的,再求一下粉红。) 第261章 怎么是她【粉红320+】 要说吴勉为人,也实在有趣,他做人并不象苏澄那样刁钻毒舌,却也实在不是个好人。徐子骞来了破园,先求上他家,他倒也不为难,只是现场给他出了一道考题。 题目不算太难,徐子骞很容易就答了,可拿着他的答案,吴勉随意批了几句,中心意思就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是你这个学生不好我不收,而是咱们对人生看法不一致,所以收不了。 徐子骞这才明白中计了。怪不得题目那么简单,原来是留下无尽可能在其中。相信不管他怎么解,吴勉都有法子搬出另一套说辞来打发他走。 没奈何,徐子骞只得把礼物全捧到欧阳康跟前来了。反正不用他出钱,他也不至于太心疼。只是欧阳康又不缺心眼,哪里肯管这种事? 任徐子骞好话说尽,他是毫不留情的一一驳斥,徐子骞无法,只得拿出张银票道,“要是欧阳世兄能帮我玉成此事,愚弟定当还要重重酬谢。” 嘁!欧阳大少如今最不缺的就是钱了,他那个准小媳妇如今可财大气粗得很,早已经说了,让他只管安心读书,反正她的嫁妆大大的有,只要不败家,过日子绝对不在话下。 “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我帮不上啊。徐公子还是另寻门道吧,先生还约了我考问功课呢,就不奉陪了啊。” 眼看他要赶人,徐子骞真是想拂袖而去,可他不能。因为他此次前来,还有一桩更重要的任务。 “其实王爷一向也很仰慕苏先生为人,尤其对那副六名士图神往已久,想改日设宴请公子带图一观,可好?” 欧阳康心中嗤笑,六个老男人。晋王对着还吃得下饭吗?这种理由骗三岁小孩儿可以,拿来哄他也太瞧不起人了。 于是欧阳大少故作荣幸的道,“此事我一定回禀家师。只要先生同意,必定会带图前往。”注意。他说的是带图前往,没说是谁带图前往。 见他欣然允诺,徐子骞很是意外,又有些不大高兴。可晋王听到消息却是乐疯了,亲自抓着人去安排宴会之事了。 徐子骞被晾在那里,心中恼火无比。可没等他再追上晋王淡淡他的学业之事,晋王却是差人来了。“这些银钱东西是王爷赏你回家过年的。” 这不是分明赶他走么? 可要是此时离了王府,让徐子骞可怎么办?所以他坚决不走,只让人去回复高长孝,“王爷的关怀。子骞心领了。可子骞的家又不远,便是住在王府也无妨的。” 看他是打定主意赖下来,晋王倒也不管。反正王府后院多的是男宠,多他一个也不算多,只是对徐子骞待遇却是降了下来。 原先他有自己的学业前程。多少还能让人高看一眼,可如今国子监的学业被他自己折腾没了,前程尽毁,哪里还有让人上心的地方? 徐子骞自然后悔不迭,可对欧阳康的恨意也是与日俱增。要不是他迷了晋王心窍。自己至于沦落到如此处境么? ※ 大杂院。 离太后的寿宴已经过去好些天了,关于征召宫女的消息也已经渐渐流传到了民间。 施贵一早出去听到消息回来,倒是挺高兴的,回来便把话讲了清楚。 “我就说皇上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选劳什子贵妃?这下你们死心了吧?咱们快回家吧,表姐说爷爷奶奶还要人照顾呢,咱们走吧!” 可是施家那三口却傻了眼,“什么?皇上不是选贵妃,是选宫女?还要考试?” “是啊。”施贵再看一眼脸上画得惨不忍睹的施秀秀,皱眉道,“姐,你快把脸洗了,死了这条心吧。听人家说,那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选宫女也要会识字弹琴什么的,再不济也要会刺绣织布。可你连饭都常常烧糊,哪里会这些个呀?再说做宫女也不是一辈子的事,到二十五岁就要放出来了,到时你再回家来,想嫁人都老了!” 施秀秀瞪大眼睛看着弟弟,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那告示上说没说当完宫女出来,皇上给找婆家的?” “别想得美了!听说这拨宫女选进宫去,就要放一拨老宫女出来,都是各自还乡的,谁管你嫁人啊?” 施秀秀呆了呆,忽地干嚎起来,“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不管啦,爹,娘,你们把我带到京城来,你们就得给我找个好婆家!” 施贵听得头疼,还是高氏比较厉害,拍一巴掌过去,顿时把女儿的哭声止住了,“嚎什么嚎?不就是找婆家么?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遍地都是?” 施贵顿时就问,“你这是有主意了?可咱们的钱可不多了,就算说了亲事,要怎么准备嫁妆?” 高氏冷笑,“那丫头不也在京城么?瞧她那生意可做得很不小呢,你还怕没饭吃不成?” “不行!”施贵当即气鼓鼓的道,“咱们凭什么去麻烦表姐?要是再给丢出来一回,你们好意思,我可没这个脸!” 施秀秀柳眉倒竖,刚想骂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弟弟,高氏暗拉她一把,堆出笑来望施贵道,“谁说我要去找你表姐麻烦了?你娘也不至于这么厚脸皮吧?其实我是想找你表姐借点钱,先做点小买卖。要不就做豆腐吧,你爹都会的。等到攒够了钱,咱们或是回乡,或是给你姐姐说亲不都容易些?” 这话听着倒有三分象样了,毕竟是自己亲娘,施贵没那么多的戒心,将信将疑的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高氏往门外一指,“可你也看到了,那个傻大个成天在门外守着,我们想出趟门也不容易,就是想做什么,又哪里有机会?阿贵啊,不如你去想个法子把他引开,让娘出趟门行么?反正你表姐那么凶,我就是去找了她,也讨不到便宜啊。” 施贵被打动了,“行,那我就去引开他,娘您快点。见了表姐别吵架了,好好说话。” “放心放心。” 见把儿子哄出了门,施贵当即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高氏早拿定主意了,进屋取了钱来带身上收好,“你跟秀秀还是在家呆着,我一人出门反倒便利。万一惹毛了阿贵,二回再不帮我们出去倒是不好了。” 那样也行,只是等到高氏出了门,施秀秀倒是有些奇怪,“家里带出来的银子也不多,怎么娘好象总也花不完似的?” 施贵是个不操心的,顿时道,“有钱花还不好?操这么多心干嘛?” 如此一说,施秀秀也乐得丢开手了,只是想着自己当不成贵妃,未免又是一番哀怨。不过再想想俊美的欧阳康,她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这样美貌的郎君,怎么会已经订了亲呢?要是不能做贵妃,嫁他也不错啊! 只是高氏出了门,却不往破园而去,已经在那里吃了一回亏,她知道讨不着好,所以这回她要到北市去闹! 那里外人多,谁知道谁家的内情如何?到时就算不能逼着念福就范,可先要几两银子总是可以的。 她打好算盘,一路出来,可是在走到西市与北市的分岔口时,意外的见到一个颇有些面熟的中年管事妈妈,正拉扯着另一个妇人在胡同里鬼鬼祟祟说着什么。然后那妇人接了她的钱,便先走了,而那个管事妈妈随后也悄悄跟了上去。 这谁呢?高氏又使劲的想了想,忽地差点惊呼出来,怎么是她?!可她怎么也到了京城,这又是想要干什么? 高氏眼珠子转转,蹑手蹑脚的跟上了那个管事妈妈,决定先跟过去看看了。 ※ 破园。 因昨晚在春生斋干活的几个大孩子回来说,梅寄生想要几个寓意吉祥的新糕点主打过年的这拨生意,念福便留在家里专心琢磨这事了。 春生斋开张已经有段时日,生意渐渐好了起来,也培养出了不少回头客,照这样子看,估计明年就可以开始盈利了。念福想分红,自然也是要用心的。 才捣鼓了一道用芝麻鸡蛋面粉和糖做成的萨其马,想着要叫个什么好听又好彩头的名字,旺财那小崽子又闻香而动,蹭过来了。好吧,看在它看守蘑菇有功,念福赏了它一块,小狼崽子心满意足的叼着回去上岗了。 它如今也不算小了,新换的一身雪白皮毛,十分的英武漂亮。只是略微胖了些,圆滚滚的更象个球。 念福瞧着它那样子,忽地想起了白白软软的糯米糍。这个点心起源很早,在后世时已经发展出多种做法,包心夹馅,发挥度相当的大。 那就再做它吧!正兴冲冲的把料配好,忽地,就见在春生斋干活的一个大孩子罗明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姐儿,姐儿不好了!铺子里有人来闹事,把咱们店都砸了!” 念福吓了一跳,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只简单洗了下手,让罗明大概说了是怎么一回事,又想了一想,迅速在破园里点上几个人,带着就往西市赶去。 (小旺财滚来滚去求粉红,人家长得象糯米糍么?那就快来咬一口吧~~*_*) 第262章 有失体面 等念福到了春生斋的门外,这里已经聚集着不少人了。 从人群之中挤进去,就见春生斋大门敞着,清楚的看到已经给人砸得乱七八糟了。而门口还有个壮实妇人,正拖着三个两三岁到十来岁不等的小孩子,披头散发在那里哭闹。 “没天理了,不要人活命了!祖传的铺子就这样给个小妖精平白勾了去,这是要绝了我们全家的活路啊!” “你胡说!”梅寄生显然吃了些亏,衣衫凌乱,上面还糊着不少鼻涕眼泪,让一向爱洁的他很是恼火。可眼下更让他恼火的是那个妇人的颠倒黑白。 “这铺子明明是我真金白银从你家男人手上买来的,在官府都备了案的。你现在跑来闹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狗屁的真金白眼!就凭你一个唱戏的小白脸,怎么可能买得起我家的铺子?” “买不买得起你去问你男人啊,干嘛来我这里闹?就算我是唱戏的,可也不是没名没姓任人欺负的。我告诉你,我已经使人去叫官差了,你要再这么闹下去,绝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你去叫啊!反正那银子我是没见着,你就是找来官差,我也不怕!不要脸的小狐狸精,仗着有几分姿色就会勾引男人,亏你还是个带把的,做的事比最下等的婊子还不如!”那妇人说着,越发撒起泼来,指使着小孩子上前去撕打梅寄生。 梅寄生快气疯了,偏又不能真的对几个孩子怎么样。可那些孩子年纪不大,但手劲不小,况且小孩子打起人来没有分寸,连踢带咬,弄得他十分狼狈。 而旁边围观人还在指指点点,“知道这人是谁么?他就是那个小菊仙啊。一个男人生得这样标致,又成天在些有钱人当中厮混,怎么可能没点勾当?这下好。东窗事发了。给人家正室打上门来,也实属活该。” 念福听得一肚子气。回头使个眼色,罗亮等几个小孩子顿时扑上前去。 大人打小孩不好意思下手,可小孩打小孩就没什么了。把那几个小的从梅寄生身上扒下来,举起小拳头就是一顿好打。 他们个子虽小,但从小都是当惯乞丐打惯架的,一般的孩子还真不是他们对手,三下两下就揍得他们哇哇直哭。这还是念福吩咐过。都手下留了情的,真要发狠揍起来,这几个孩子只怕都要满地找牙了。 那妇人眼看自家孩子吃了亏,顿时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高举着巴掌就要上前帮忙,“哪里来的野孩子,滚开!” 可玉嫂上前叉腰把她拦住,“怎么着?小孩子打架,你做大人的也好意思插手?” 那妇人顿时把三角眼吊得高高的。“你是哪根葱哪根蒜,跑出来多管什么闲事?” 别看玉嫂有个斯文名字,其实性子火爆。别说吵架,就是打架也没几个男人不怕她的。只不过自打去了破园,因欧阳大少注重家风建设。她也没什么机会施展才华。眼下好容易有个机会,她可来劲了。 张嘴就骂,“老娘是哪根葱哪根蒜关你屁事,路不平有人踩,谁叫你干这样缺德的事呢?瞧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一点不懂事?自己管不住自家男人也就算了,还好意思带着孩子出来丢人现眼,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家那点丑事么?还诬赖别人占了你家的铺子,你要真有证据你上衙门告去啊,跑这儿来闹什么闹?莫非是你夫妻二人合伙做了笼子,前手卖了铺子后手就想赖账,再骗一次钱不成?大伙儿都来评评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那妇人给她这噼里啪啦的一长串骂得半天开不了口,此时方急道,“大伙儿别听她胡说,这铺子真是我家祖传的,给那个唱戏的小婊子哄去的!” “你嘴里放干净点!人家唱戏的怎么啦,你凭什么这么骂人家?瞧你这水桶腰大翻牙,老鼠眼睛招风耳,连个脖子也看不见,你就是想去唱戏还没那个本钱唱呢!” 听她骂得流畅,围观的百姓不时爆发出阵阵哄笑。 而那头念福早把梅寄生扶进铺子去上药了,跟外面的这种人闹,是降低自己的身份。经过苏大先生教诲,又被罚了那么多“大智慧”的名言警句,念福现在才不干这种有失体面的事。 眼看玉嫂带着帮孩子已经完全压制住了来闹事的妇人,她这才问起梅寄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梅寄生身上又疼,心里又怄,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个明白。 那个来闹事的妇人夫家姓田,这个铺子确实是他家祖传的,但是那个田俊发也确实是把这间铺子以八千两白银的价钱卖给梅寄生了。 “要说八千两的价钱是比外头便宜不少,可这也是因为田俊发想拿钱讨好他那个相好赛飞燕的缘故。” 梅寄生说得气就不打一处来,“赛飞燕也是梨园戏子,算是我的晚辈,他知道这铺子除了我,没人买得起,才千求万告的到了我的面前。我怕惹麻烦,本不想买,可田俊发拍着胸脯说是绝对不会有问题,对家里只说生意失败赔掉了,断不会来找我麻烦,我才拿了全部积蓄,又请了中人作保,把这铺子买了下来。可你瞧瞧,眼下却又这样弄!” 念福一听就明白了,“眼下发脾气也没用,去把那个田老板和赛飞燕找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梅寄生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这件事说来跟赛飞燕并无关联,他要是把人硬扯出来,未免有不顾同门之嫌。横竖他眼下已经报了官,一会儿等那个田老板过来,应该能说清楚吧? 可念福却觉得有些危险。 梅寄生这间铺子都买了好几个月,生意也开张许久了,那田氏不可能一点不知情。可之前她都不来闹,偏偏眼下才来闹,搞不好是人家夫妻心生悔意,想把这祖传的铺子再要回去。 果然,等到西市市丞带着差役,叫了那个田俊发过来时,看着梅寄生拿出的买卖契约,田俊发竟然一口否认。 “这契约是真的,不过这银子我却没收,就是中人也是他请来的好友做的假证。” 他怎么这样红口白牙的说假话?梅寄生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差点没气晕过去。 而那个田氏越发得理不饶人的闹将起来,“瞧瞧瞧瞧,我就说了,这小白脸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买这铺子!分明是哄了我家这个不成器的死相,谋夺我们的家产!” 四周百姓看了,更加议论纷纷,“这戏子也真是好手段,一文钱不花,就骗了人家这么大个铺子,要说他们没一腿,打死我也不信啊。” “原先看他报官,以为他还是个好的,没想到全是装的。” “这做戏子的,可不就是会装?” …… 看着众人或是鄙薄或是轻视的眼神,梅寄生眼中都快喷出火来,冲上前质问田俊发,“姓田的,你当着大伙儿的面摸着良心说一句,你到底有没有收我的银子?” 那田俊发缩头缩脑的嘟囔,“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梅寄生没想到竟然碰上这种无赖,气得头都开始一阵阵发晕了。 那西市市丞道,“这买卖若是虚假,可作不得数了。” 可这怎么能是假的呢?梅寄生真心觉得自己浑身上长满嘴也说不清了。 念福心念一动,悄悄把罗明叫了过来,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话,等罗明点头走开。她站了出来,把梅寄生往旁边一拉,对那西市的市丞说,“大人,这件事还有一个重要的证人,他能证明这铺子买卖是不是真的。能不能稍等片刻,让我们伙计去请下他?” 那西市市丞上下打量她一眼,觉得有几分眼熟,“你是何人?” 念福还没答话,那田氏就冲上前抢着道,“还用问么?长得个小骚蹄子样,肯定是这个兔儿爷的相好!看她――” 念福还没发火,玉嫂冲上前来就抽了她一个大嘴巴子,打断了她的话。 “你骂谁呢骂谁呢?我们家姐儿是你能骂的吗?怎么,看我们家姐儿生得好你妒忌是不是?都要生得跟你这歪瓜裂枣,见不得人的死肥猪样才是好人不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可告诉你,我们家姐儿是在北市开祝家饭铺的,还进过宫得过皇上的赏赐!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再敢胡浸老娘撕了你的嘴!” 梅寄生不是她正经主子,他的事情玉嫂也不太清楚,是以不太好上前帮腔。可念福那是她正经主子,大家又是同吃同住在一个园子里,要是让人这样羞辱她,那岂不是羞辱整个破园? 打她一耳光还算是轻的,因为玉嫂顾忌着形象,不太好动粗,可就这噼里啪啦的几下子,又三下五除二的把田氏给拍熄火了。 再看一眼她那明显比自己粗壮结实多的身板,田氏想还手也有些怕了,只好到西市市丞跟前诉委屈,“大人您看,她们就这样当着您的面,还敢欺负人!” 西市市丞却没空搭理她,只是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上上下下把念福打量了几个来回,看得念福毛骨悚然,自己没得罪他吧,他干嘛这么看着自己? (31号了!求粉红啊~~~今天可能会有4更,大家给力,桂子也会给力的!) 第263章 明白了 西市市丞看着念福,小心翼翼的问,“你就是那个做豆腐把人感动得哭了的祝姐儿?” 这事是瞒不住的。念福只好承认了,“是。” 西市市丞嘴巴张得老大,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他这表情,那田氏还以为他们有仇,忙道,“大人,快把这死丫头拿下,替民妇打回来!” 可那西市市丞回手突然又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混账!本官做事还要你指挥么?” 田氏给彻底打懵了,就见这西市市丞忽地堆出满脸的笑容,跟见着亲娘似的,望那姐儿客气之极的道,“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祝姐儿啊,我姓朱,叫朱能,是这西市的市丞。你姓祝,我姓朱,咱们也算是半个家门了,今日能结识祝姐儿,真是三生有幸!” 用不着这么客气吧?念福呵呵赔笑着回了个礼,却只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咋啦? 念福不知道,可官场中人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北市市丞费直因为带她进献菜肴有功,已经连升三级,当上个主簿。至于那个缺心眼替念福打抱不平的监察御史方宁海,在送完了皇上给念福的赏赐之后,他也得到了一笔颇为丰厚的赏赐,奖赏他不畏权贵,仗义执言。然后他虽没升官,可皇上给了他过世的老爹一个小小的追封。虽然只是最末流的品级,却也是个极大的哀荣。 所以方宁海非常高兴的出京回老家去守孝了,就算二十七个月的守孝期结束之后,皇上不再将他召回京师,他拿着那些赏赐也能在乡间做个安稳的小小士绅,并靠着忠贞的名声,过着受人尊敬的日子。 而西市市丞眼见给这么多人带来福音的祝家姐儿居然从天而降,到了自家管辖的地盘。他要怎么招呼还用田氏来教吗? 赔着甜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容,朱能恨不得把念福给捧到桌子上去坐着了,“既然姐儿说等。那咱们就等一等。只是这里太阳大,人又多气味又不好。咱们进屋坐,快进屋坐!” 这里太阳大吗?念福抬头望望挂在半空,使了半天劲也照不穿厚厚云层的太阳,不明所以的带朱能进了春生斋。 进了春生斋,念福顺便告了一状,“大人您瞧,都给砸得这样了。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朱能顿时放下脸道,“怎么能这样不讲道理?就是告状,也没有无故砸人家铺子的呀。让他们赔!” 田俊发忍不住道,“大人,这铺子本就是我们的,还要赔什么赔?” 梅寄生冷哼一声,他也总算看出来了。这家伙就是想借着老婆闹事。黑了他的钱不说,还想再把铺子要回去。不过眼下局势在他们这边,他就静观其变好了。 果然,朱能顿时道,“就算这是你的铺子。可这店里面的东西却全是人家花钱置办的吧?你说砸就砸,哪有这样的狂徒?梅老板,你去核算一下损失,一会儿让他们照价赔偿!” 那梅寄生还客气什么,叫来掌柜的,连误工损失都要算进去。 朱能此时才问,“祝姐儿,你跟这店是什么关系?” 念福答得很坦然,“我是这店的股东,也是这里的糕点师傅,这里出了事,我当然要来看个究竟的。朱大人……” “不用说了。”朱能手一挥,态度坚决的道,“这件事我替你作主。”d,好不容易把这尊福星迎到西市来,难道还有人敢赶她走不成?别说这家店是梅寄生买的,就算真是他空手套白狼弄来的,朱能也要维护到底! 望着田俊生夫妇冷笑两声,朱能心想,本大人现在就要告诉你们,什么叫做县官不如现管。 可他还来不及仗着官身作威作福,忽地就见小伙计罗明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大声嚷嚷,“老板老板,不好了!那个赛飞燕不在家,他带着个女人卷了钱财跑了,连房子都卖啦!” 什么?连梅寄生都吃一惊,那田俊发更加的信以为真了,顿时冲了出来,“你说什么?是哪个赛飞燕跑了?你把话说清楚!” 罗明急道,“不就是那个唱戏的赛飞燕?住在大业坊第三家的对吧?我刚去找他来作证,才听着说他跑了,还带了个大肚子的女人一起走的。” 田俊发气得捶足跺胸,“天杀的小贱货!亏老子对他那么好,八千两银子,足足八千两银子啊!这小戏子他居然这么没良心的跑了?老子找他去!” “慢着。”此时,给念福推了一把的梅寄生终于出声了,青着脸望着他,“朱大人,还有各位街坊,大家都听明白了吧?这可是田老板自己承认的,八千两银子,跟这契约上对上数了吧?如果不是我给的他,他从哪儿来的?” 呃……田俊发一愣,“你们是诳我的?其实我家燕子没跑?” 罗明才不会告诉他,自己其实就是在这条街外头来回跑了几圈,什么燕子乌鸦,他是一概没见着。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关心什么破燕子啊?”田氏气得上前捶打男人,“你说,你去跟人说呀!这铺子是这个小白脸跟那个破燕子勾搭起来哄你卖的,咱们要是不把铺子要回来,往后你儿子孙子吃什么喝什么?就凭你个窝囊废,能挣得出多少银子?” 田俊发给她打急了眼,忍不住也嚷嚷起来,“你够了啊!那钱你又不是没用着。我在燕子那里花了五千两,可也给了你三千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钱偷着拿回娘家去让你哥哥买房买地,这会子你想把铺子要回来,倒是先把钱拿回来啊!” 这下可好,不用旁人多说半个字,事情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了。捂着嘴清咳一声,掩饰住上翘的嘴角,念福问朱能,“大人。眼下应该怎么办?” 好办!朱能冲差役使个眼色,顿时把田氏夫妇拿了下来,“你们夫妇明知自家铺子被卖。却仍是诬告良民,暂且收押进监牢败败火。回头要怎么处置且看你家的认罪态度再说。” 田氏夫妇忙高喊道,“大人,放我回去,让我回去筹钱吧!” 可又彼此憎恶的相视一眼道,“千万别放他(她)走,要是他(她)走了,肯定不会管我的。” 朱能一看这情形倒是笑了。两个都不放,只把他们家的大孩子叫过来,“去,找你家其他大人。带银子来衙门赎人。” “不要啊,大人!”田氏突然叫嚷起来,“王妈妈,王妈妈你快出来呀!你不是说包我没事的吗?” 那朱市丞眉头一皱,“堵着她的嘴。把人拖下去。” 要是一般的纠纷还好处理,万一扯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就不太好办了。再看梅寄生一眼,他想可能是这小子惹出的什么桃花债,也就没太往心里去。 只望着围观百姓道,“没事了。都没事了啊。大伙儿听着,这个春生斋可是北市祝家食铺的祝姐儿开的。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她的大名吧,她做的菜好吃,这糕点也绝对错不了!大家有空都来尝尝,可不要错过哦。” 人群中有好事者笑,“大人你怎么给她家吆喝起来了?” 朱能不以为然道,“要是你有本事进宫献道菜,得皇上重赏,我一样替你吆喝!” 百姓们笑过之后,倒是对春生斋的东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念福眼珠子一转,拉着梅寄生在一旁商量,“你看今天生意也没法做了,回头你收拾铺子又要几天,干脆把能卖的糕点统统拿出来做个打折促销吧,让大伙儿都尝尝,也算是吸引些潜在客户。” 虽然促销潜在什么的,梅寄生听不大懂,但那个意思他还是明白了。今日之事,到底对店里的名声有些影响,不如搞些活动遮掩一下的好。于是他大方宣布,所有糕点全部半份,先到先得,卖完即止。 这样很是吸引了一大批人来抢购,连朱能都带头一样买了一斤回去。 念福他们在这里忙着,没注意到胡同外头,有个中年管事妈妈模样的妇人怨毒的看着这一切。 明明是精心布置好了这一切,要毁了这铺子还有那丫头的名声,怎么戏才开场就结束了? 亏她还想了那么多的话教那田氏,那丫头完全不跟人正面对上,滑不溜手的半点只抓了那么一丁点机会,还叫那个粗使妇人给一巴掌拍没了。 憋屈,真是憋屈! 幸好自己聪明,没告诉田氏自己的真名实姓,她想攀咬也攀咬不上来。可是事情没办成,这要回去了,该怎么向夫人解释? 她一时恼怒一时害怕的走时,完全没留心到后面有个妇人一直尾随。 直等这管事妈妈进了家中角门,那妇人才绕到正门,取出几个小钱向门房打听,“请问这是哪家?” 门房笑了,“你不识字么,这斗大的平国公府你没瞧见?” 什么?那妇人惊了,“你说这里是平国公府?那方才进去的妈妈姓什么?哦,没什么大事,是她方才在我那儿买了两个包子,还没找钱她就走了。喏,这是该给她的三文钱。” 听她说得有板有眼,门房信了,让她把人的相貌一形容,便道,“那是我们府上伺候夫人的卢妈妈,钱你不用给她了,她也瞧不上的。” 妇人赔笑走了,可转过脸来的眼中却有掩饰不住的震惊。 脑子里骤然记起许多事情,有些原先想不通的事,她忽然就想明白了。可想通之后,她先是无比懊恼,甚至憎恨,可随即却是眼睛一亮,连面孔也有些涨红了。 她想,她发达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264章 双管齐下【粉红360+】 平国公府。 听说苦心设计的一场好戏居然又让那个丫头轻松化解了,谭夫人显然气得不轻。 卢妈妈给自己开脱罪责道,“实在不能怪奴婢不尽力,而是那个姐儿太狡猾了。那姓田的夫妇俩又不能齐心协力,才给她钻了空子。不过幸好奴婢见她时用的是化名,她也扯不到咱们头上来。” 谭夫人听得还是很恼火,“都已经在太后面前夸下海口了,要是什么也做不成,岂不是让太后生气?” 那卢妈妈也没法子,她总不能冲到人前,帮着把人打一顿吧? 主仆二人正一筹莫展之际,忽地听说常国公主登门来访。谭夫人慌忙起身,亲自出迎。 高绣茹很是客气,“小舅母是长辈,怎么能劳烦您来相迎?这是我们从西南带来的一些特产,还请不要嫌弃。” 谭夫人看着那些数量不多,但件件精致的礼物非常满意。 眼下沐绍勤不在家,虽然管事的把持着库房不让她乱动,但她毕竟是这个国公府的女主人,这些礼物又是送到她的面前的,所以谭夫人使个眼色就让卢妈妈赶紧收了,先入了自己的小库房这才安心。 然后又想跟高绣茹说说闲话,套套近乎,奈何高绣茹虽是年轻女子,却是戎马生涯数十载,身上那些闺阁气息极淡,多说几句胭脂花粉就觉得头痛无比,找个借口她就打算起身告辞了。 “驸马眼下正在静养,胃口不大好,我还得回去打点他的饮食,就不在小舅母这里久留了。” 谭夫人颇为扫兴,却又不好挽留,只好把她送出去,客气道,“那驸马公主都爱吃些什么?兴许我家还能得备出一二来,自家人可不必客气。” 高绣茹说起来却颇为忧心。“我倒罢了,在军中时什么不能吃?只是驸马身子不大好,大夫说只能吃些清粥小菜。从前我们在西南,城中有座小庙,那里倒是做的好素斋。只不知这京中有没有。” 谭夫人灵光一闪。忽地记起一事,想想便道,“要说素斋。那御膳房余总管的徒弟陆滢陆三姑娘倒也做得不错。尤其是豆腐做得好吃,连国公爷也夸过的。上回太后寿诞,她进献了一道鹅掌,太后也很是喜欢,还赏了她根金钗的。” 高绣茹也听说此事了,不过她更有兴趣的却是另外一个人,“听说那个祝姐儿也很会做豆腐,她做的山水豆腐花可把皇祖母都感动哭了,有机会我倒是真想见识见识。” 只可惜太后不喜欢她。所以高绣茹还是有所顾忌。 谭夫人却笑道,“她那不过是投机取巧,恰好触动了太后的心事而已。真正手艺好的,还是要数陆三姑娘。不信公主召她入府一试,包管错不了。” 高绣茹想想这倒使得,于是又对谭夫人道了谢。“多谢舅母这样费心指点于我,往后有什么事用得着我的,请尽管开口。” 谭夫人倒是当真有一事想求她,却故作犹豫,欲言又止。 高绣茹道。“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谭夫人这才叹道,“这话本不该说,可马上就要过年了,一想到家里还有人在宝光寺中修行,不得团圆,总是有些伤感。” 高绣茹思忖一阵,想起来了,“舅母说的可是舅舅的女儿,那位瑞安县主?” 谭夫人忙道,“早不是什么县主了,公主快别客气。只我虽是她的后母,却也想着过年要接她回来小住的。” 看她说得眼圈都红了,高绣茹倒有几分恻隐之心,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过几天寻个机会我跟皇祖母说一声,让她回来就是了。” 谭夫人忙忙道谢,等人走远了,卢妈妈才疑惑的问,“夫人把那个贱丫头弄回来做什么?” 谭夫人瞥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轻笑,“当然是有用得着的时候。” 吃了这么多天的斋,想来那丫头一定憋着不少火,只要稍加挑拔,难保她不闹出事来。要是从前可能会惹太后生气,可眼下太后却是巴不得有人去找那个祝姐儿的茬,若是这把刀用得好,想来太后也是乐意见到的。 至于那位陆三姑娘,谭夫人就不信了,那日在大殿上她那样输给祝姐儿,心里会一点怨气没有。她这双管齐下,总会给那个祝姐儿添些堵的吧?就不信她次次都能这么好运的躲过去! 要说谭夫人的这个判断,还是基本正确了。 等高绣茹回了宫,命人把陆滢传来,表示要她给卫宜年准备几道小菜时,陆滢先是欣然允诺,却是又道,“要单说起豆腐来,那祝家姐儿倒也有些过人之处。公主何不去请公孙将军传她来试试?” 高绣茹秀丽的眉眼之中顿时出现一抹淡淡的不自然,“你说的是公孙弘?” 陆滢小心的窥探着她的神色,心中更加安定了三分,也更加大方坦然的道,“是啊,要说起我跟那祝家姐儿的第一回相识,还险些跟公孙将军闹了好大的误会呢,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高绣茹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而不自然了,“那你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不过是我的婢女跟祝姐儿口角了几句,弄得公孙将军误会我们在欺负祝姐儿,顿时发了好大的脾气,可把我那婢女吓得不轻。” 听她带着玩笑的口吻轻松说起,高绣茹的心里却象是扔进一只毛毛虫似的不舒服。不过也只那么短短一瞬,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淡淡道,“哦,那我知道了,你下去准备吧。” 陆滢点头称是,躬身告退了,等到回了家,紫姜忍不住道,“姑娘怎么要在公主面前举荐祝姐儿,长他人志气?” 陆滢挑眉冷笑,是举荐吗? 瞧常国公主那神色,只怕掐死祝姐儿的心都有了。 陆家之所以能在宫中行走这些年还屹立不倒,靠的可不仅仅是过人的厨艺。对于宫中的阴私之事,他们也总是格外留意。 看来从前听说过的传闻竟是真的,常国公主只怕跟公孙弘真有些不清不楚之处,至于她最后为什么嫁给了现在的驸马,而公孙弘又一直不娶。陆滢也不是很清楚。但她只要知道他俩有些暧昧就足够了。 她也是个女人,自然能够揣摩女人的心思。不管常国公主有多么的飒爽洒脱,可在得知自己从前的意中人竟然移情别恋。对另一个女孩格外维护时恐怕心里都会不痛快的吧? “阿滢!”才进院门,忽地陆文氏满面焦急的冲了出来,抓着她就走,“快,跟我去见你爷爷,就说你不愿意进宫。他们也实在太过分了,居然都不问过咱们的意思,就把你报上这回宫中选任女官的名,这……” “娘。”从母亲手里把手抽出。陆滢静静的道,“这个名是我自己报的,不关他们的事。” 什么?陆文氏眼睛蓦地睁得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儿,半晌才道,“你不是已经……” “我已经想过了。凭咱们的家世,至多嫁个下三口的官宦之家,那又有什么意思?”陆滢一面冷静的说着,一面先自进了屋。 陆文氏呆呆跟上,“可你就算去宫中当上几年女官。出来时又哪里能嫁得更好?况且年纪也大了……” 陆滢望着母亲笑得很是自信,“年纪大些又怕什么?就凭到时候我在宫中历练几年积攒下的人脉,相信到时就算做不了元配,却还可以做个继室填房。如果对方门第更高一些,我也不介意做个贵妾。” 什么?陆文氏震惊了,“你……你怎么能做妾?难道你忘了,你爹那几个妾室是怎么祸害我们母女的?” “是啊,怎么能忘呢?男人,都是喜新厌旧,偏爱小老婆的。”陆滢挑了挑眉,笑得颇有些冷,“娘,你别劝我了,我已经拿定主意了。从前我是一门心思想着要么不嫁人,要嫁人也要做个不受气的正室,可是如今想想,还是太天真了。女人这辈子青春娇妍能有几年?与其跟您似的被几个妾室欺压得半辈子抬不起头来,倒不如去做个得宠的妾室。但我不会那么蠢,由着正室来收拾我,我若做妾,必定要给自己谋一份长长久久的荣华富贵才是。” 陆文氏看着女儿,突然觉得仿佛变得不认识一般,“阿滢,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变成什么样了?”陆滢微微笑了,优雅大方,“娘您放心,我很好,我没事。我只是想通了些事情,想让自己往后过得更好而已。好了,您就别在这里烦我了,我还答应了常国公主要给驸马做菜的,可不能耽误了。” 等把陆文氏推出房门,陆滢忽地眼神一凛,露出几分凶狠,喃喃道,“我会变成这样,全是拜你们两个所赐!欧阳康,沐念福,我一定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敢这样欺我辱我,我总有一天,会十倍百倍还给你们!” “姑娘。”门外,紫姜问道,“现在是要去厨房么?我已经换好衣服了。” 陆滢嗯了一声,麻利的换了身衣服,很快就出来了。 紫姜见她神色如常,还表功的道,“磨豆腐的豆子我已经泡上了,除了黄豆,还有黑豆红豆,咱们要不要也做些彩色豆腐出来?” 陆滢轻蔑的冷哼道,“任她做破天去,也不过是盘豆腐。咱们要做,自然要做得比她好上千倍百倍。” “那用什么做呢?” “紫姜,你听说过人间四大美味没?熊掌鱼翅,鹿胎猴脑,那猴脑表面上看起来象豆腐花,可味道却是好上千倍百倍呢。” 紫姜听得浑身一哆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猴子脑?那……那东西还能吃么? (大家的票票不要客气啊,桂子在雷电暴雨中去码第4更了,因偶这龟速,还要吃饭,争取10点前送上!) 第265章 夫妻【粉红400+ 求粉红!】 翠华宫,是高显给常国公主和驸马在宫中安排的住处。 考虑到这个女儿是武将出身,所以他们的宫殿特别靠近宫中的演武场。眼下,高绣茹就在其中策马狂奔。 眼看她驾驭着座骑,毫不停顿的跳过一个又一个的障碍物,那样精良的骑术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可旁边的侍卫们却颇有些心惊。 这样的速度,会不会太快了一些?况且天也快黑了,这样跑实在太危险了,可公主怎么还不肯停下? 终于,有个太监过来急报,“公主!驸马回来了!” 眼看高绣茹的马速渐渐慢了下来,侍卫们皆松了口气。待高绣茹纵身跃下,他们上前牵马之时,才发现那马的四条腿都在不住的打着哆嗦,嘴角白沫隐现,显然已经累得脱力。恐怕不好生将养上一段时日,是再也跑不动了。 行军打仗的,多是爱马之人。尤其常国公主的坐骑,更加是千里挑一的良驹,累成这样,连侍卫们都瞧着心疼,可一向也甚是爱惜马匹的高绣茹今天却有些心不在焉,只将缰绳一扔,吩咐侍卫们好好照管着马儿,就回去见驸马了。 才进内室,就闻到一身酒气,卫宜年显然很是喝了几杯,一向苍白的脸上浮着酒醉后的红晕,一双眼睛也格外明亮有神。 见她进来,便笑嘻嘻的凑上前道,“公主,我今儿可是喝到好酒了呢。你知道吗?那个小杜酒坊果然……” 高绣茹皱眉想把他推开,“一身酒味,还不快去洗洗?你也是的,大夫都说了你要静养,不许你喝酒来着,这又是谁把你召去了?” “你放心,我真的没喝多,只是这酒的劲道大,闻着酒气重些而已。”卫宜年拉着她的衣袖。硬是把她拉到床上并肩坐下,这才从怀里摸出一只巴掌大的小小酒瓶,带着些得意向她献宝,“看,我还给你偷偷带了一瓶回来。他们谁都没有发现。你快尝尝。这种可是不用筛的纯蒸酒,外头根本买不到,兴许连父皇都别喝过呢。你若喜欢。我再去想法帮你弄。” “我不要!”知道他对自己的好,高绣茹心头却是一阵没来由的烦燥,说着话想推开他的手,却又怕伤着他,到底给卫宜年拔开瓶塞灌了一口。 咝! 当那火辣辣的蒸酒触碰到唇舌时,就算是跟士卒们一样喝惯了粗制劣酒的高绣茹也禁不住给呛得咳嗽起来。卫宜年带着份孩子气的恶作剧,哈哈大笑着给她拍抚着背,“好了好了,一会儿就好了。” “你这到底是……咳咳。到底从哪儿弄来的?” 虽然被呛到,但喜好美酒的高绣茹还是品出来了,这是绝对的好酒。只是她却不想表现出自己的高兴,反而生气的瞪起眼睛。 可因为咳嗽的缘故,她的脸涨得通红,而那双秀丽的大眼睛又水汽盈盈的。就算瞪得再大,也不觉得有什么威力,反而有种别样的妩媚,看得卫宜年一时愣住了。不觉抬手抚上她的头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含情脉脉的说,“绣茹,你真好看。” 被他那样毫不掩饰的恋慕眼光看着,高绣茹却只觉得的羞窘而难堪,本能的转过脸去,尽量冷着声线道,“你醉了。” 回答她的是一双热情无比的手。 卫宜年从背后抱着她,硬是把她的脸扳了过来,强硬的吻上她的唇。 “你干什么?干什么呀……” 挣扎了几下,高绣茹到底是接受了这个热情似火的吻,慢慢的软了身子,任由卫宜年推躺下去。 房中服侍的宫女太监们悄无声息的退下,还放下了厚重的宫帘。卫宜年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急切的拉开她的衣服,将手伸向她胸前的丰挺饱满处。 高绣茹轻轻嘤咛了一声,想要挣扎着起来推拒,当可当卫宜年把头也埋下去时,她很快就娇喘吁吁的再次软倒下去,沉醉其中了。 屋子里的气氛越发热烈,连放置在梳妆台边的那一炉熏香都似受了感染,暖暖柔柔的散发出数十种不同的花香,弥漫在室内,更显得春意盎然。 当卫宜年的手终于探向妻子裙下的最私密处,高绣茹似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忽地醒过神来,“不……不要!” 卫宜年俯身看她,目光温柔而迫切,亢奋却不失体贴,“绣茹,你明明也想要的……来的这一路上,已经好久没有做过了……” 他的吻不住落在她的脸上,颈上,他热情的双手不断在她身上各个敏感处游移。高绣茹只觉口干舌燥得连脑子也转不动了,可心底还是有个声音跟她说,拒绝!一定要拒绝! “宜年,你,你身子还没好。” “我可以的,御医也说可以的,不信你看。” 他抬起条腿,不住在她身上磨蹭,感受着男人下身的硬挺,高绣茹闭了闭眼,企图换个说法,“那,那你也得好好养养再说……真的,我们不急于这一时。” “难道你不想要个孩子吗?我们两个的,自己的孩子。绣茹,你知道的,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你不也是一样?咱们要个孩子吧,有个孩子家里也会热闹许多,要一个吧?” 卫宜年含着她的耳垂轻咬着,声音里已经含着一份祈求了。 可高绣茹还是拒绝了,“我暂时还不想要孩子。我们在京城,说不好随时就要回去,还有可能要去打仗,怀了孩子路上太不方便了。再说,你……” 陡劳的辩解,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卫宜年从她身上翻身下来,喘息几下平复了心情,然后语气有些冷,“我方才,是跟贺淳他们一块儿喝的酒。小弘,也在。” 高绣茹浑身一震,在听到最后那个名字的时候。 那样异样的表情,任谁都不会看错。 再看着卫宜年定定看向她的目光,她突然有一种无所遁形的窘迫,只能干巴巴的说。“宜年,你,你别误会……” “误会什么?”卫宜年下床看着她,冷静的目光里却含了几分莫名的伤悲,“你我自成亲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就算我身子再不好。可你也日日睡在我的枕边。难道我还会误会你和他有什么吗?” 这样暗含讥讽的话,让高绣茹窘得无法可想了,“宜年。我不是这个意思!” 卫宜年苦笑一声,抬手轻轻落到她的头上,带着一份情到深处不由已的宠溺,“绣茹,我早跟你说过。虽然你我早有婚约,可那毕竟只是娃娃亲,你实在不必勉强自己嫁我的。就算是现在――” 他忽地深吸口气,决然道,“你就是现在想要离开我。也不是不可以!皇上那里,我去帮你说,就说我身子不好,不能耽误了你。行么?” “不!”高绣茹一把将他的手抱在怀里,泪光盈盈,“宜年。我是你的妻子,我一直都会是你的妻子。我答应,我答应跟你生孩子不行么?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若还做对不起你的事,爹的在天之灵一定饶不了我!” 卫宜年目光悲戚。想抽回自己的手,却给妻子紧紧抓着不放,他只好站在那里说,“绣茹,你明不明白,做夫妻不是这样的。你,你若心里没我,咱们这日子要怎么过?” “我心里有你,真的有你!”高绣茹抹去脸上的泪水,主动解开衣服,露出光洁柔白的身子,“宜年,你来吧。我这次不会拒绝了,我刚才,刚才只是有点紧张……” 卫宜年却闭上眼睛,痛苦的转过身去。高绣茹慌了,“宜年,你不要这样,你……” “我只是去叫宫人进来,准备水洗漱。”卫宜年在心底长叹一声,转头温柔的给她披上衣服,“你说的对,等我身体再好些,咱们再要孩子吧,你也小心别着凉了。” 高绣茹不觉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十分对他不起,忙跟下床讨好的道,“你饿不饿?我今天还专门找了新厨子给你做菜的,你要不要试试?” “我在外面已经吃过了,你自己吃吧。”看卫宜年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去,高绣茹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情? 咬着嘴唇看着他略显萧瑟的背影,她的心里又何尝不痛苦不难过? 她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里,遇到了最令她心动的那个少年,可她偏偏不能选。而她命中注定,对她最好的这个男人,她又偏偏不想选。便是选了,可心头到底还残留着一份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她也不知道。 ※ 腊月初八,是皇上下令常国公主所带的将士进京封赏的黄道吉日。一早京城通向西城门的几条主干道就打扫得干干净净,两侧挤满看热闹的百姓。 等到那三千黑甲骑兵,踏着威武庄严的步子,队列整齐的走进城中时,所有的百姓静默了。 全是被那肃穆凝重的杀气压制的,这样的气势,难怪能战无不胜。 直到一个红马粗豪将军从后头冲上前来喝骂,“你们这帮王八羔子是怎么回事?又不是要你们来打仗的,这是凯旋回京,板着这个棺材脸给谁看啊?给我笑,全都给我笑。一定要笑出牙齿来,就跟我这样,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千骑兵呆滞了一瞬,然后习惯的服从命令了。 百姓们就见这帮子刚才还表情肃穆,令人望而生畏的士兵们齐齐咧开嘴,扯动嘴角跟拉弓似的把紧绷的面颊拉开,生硬的露出或整齐白皙,或黑黄错乱的牙,整齐划一的发出七个哈字音,齐齐喷了。 “哈哈哈哈,真没见过这样可乐的兵,连笑也不会。哎哟喂,那脸是石头做的么?” “估计是花岗岩做的。我说小伙子,你就别勉强了,本来不笑就不怎么英俊了,这一笑起来完全成二傻了。” “群厅初三,夫轻夫新。(军令如山,不听不行。)”看那个小伙子还要保持着呲牙裂嘴的表情认真回答,百姓们笑得更厉害了。 不过在人群之后,有人却是笑不出来。 如意居就在西市上,内中有一高楼,此时楼内坐着一人,手中还执着一根极其稀罕的千里眼,正望着这边。 一时放下千里眼,柴荣摸摸嘴边的两撇小胡子,微叹一声,目光中有忿恨,也有着难以掩饰的赞赏,“这女人确实很会带兵。怪不得大梁皇帝独独给她封了国,视她为左膀右臂。上回那样的事情都没能打击到她,实在是可惜之极。” 旁边大管事道,“既然打击不到,暗杀行不行?她总要回西南的吧?咱们到时择个险要之处伏击,未必没有机会。” 柴荣摇了摇头,“不可能。常国公主行军布阵是一流水准,况且你看看她这三千黑甲卫,真到了野外,那更是她的天下了。要是能想个法子,把她留在京城,再也回不去西南,倒也不失为一条困龙于浅滩之计。” 大管事忙道,“那可以挑拔她和皇帝的关系呀?功高震主,这可是历朝历代都最常见的。” 可柴荣依旧摇头,“据宫中传出的消息,高显眼下对这个女儿还是极其信任的,要他对她产生猜忌,实在不太容易。眼下这盼着这个女煞星能够在京城生个一儿半女,稍稍耽误个几年倒是比较实在。” 大管事说笑了句,“那岂不要去给她寻个送子观音?” 柴荣却道,“这主意不错。回头寻个好的,我想法上门去攀攀交情。”他终于收回目光,在窗边坐下,却是问起一事,“那个祝姐儿的事,查得怎样了?” 大管事正要向他汇报,“原来那位祝姐儿的舅舅一家也来了京城,只不过一上京就给她轰了出来,眼下安排在一处大杂院里,还寻了个地痞守着。” “哦?”柴荣明显来了兴趣,“你细细说来听听。” 等到大管事的说完,柴荣又摸摸小胡子,笑了,“这样一家子亲戚,别说是她,就是我也得扔出来。行吧,这个烂摊子咱们来替她收拾,省得那个丫头总怪我上回利用了她。” 大管事虽有些不解,却不多问,只道,“那要我现在安排么?” 柴荣却摇了摇头,“只把人盯住就好,做人情也要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只要没跑,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 他这最后一句,说的是那家人,还是祝姐儿?大管事不敢乱猜,去办他的事了。 (终于搞定,4k字哦,求粉红啦!最后2小时,请大家多多支持,保住旺财的小菊花!\(^o^)/偶还要去码明早的更新,靠大家了。。。) 第266章 腊八粥香【3月榜单特别加更!求保底粉红!】 (守到12点,看到最后旺财虽然被人小小爆了个菊,但还是得到了第5名,桂子还是粉开心的。从第11到第5,这样的进步全是大家支持的结果。感动之情无以言表,还是加更来表示谢意吧。偶好乖吧?然后,也求下4月的保底粉红!本月实战证明,好的开始很重要啊!!!) 三千黑甲士兵入城之后,有品级的将领先行入朝封赏了,剩下士兵给安排在了羽林军的大营里,等到封赏完毕,常国公主亲自带着早订好的酒水佳肴,到营地来慰问了。 “我早说过,来了京城要请兄弟们喝最好的酒,吃最好的肉。今日这酒,可是进贡给皇宫的酒坊所酿,而今天的菜肴,也全是宫中御膳房所做。今日特意带来,就是要兑现我当年的承诺!” “多谢将军!”三千将士齐齐抱拳回应,气壮山河。 高绣茹举起第一碗酒,往天一泼,“这碗酒,先敬过所有战死的兄弟,要是没有他们,今日我们也绝到不了这里。大家享着今日的荣华富贵,却也不要忘了,从前跟咱们一块儿出生入死的兄弟!” “矢志不忘!”三千碗酒一起泼向天地。 再端起第二碗酒,高秀茹道,“这碗酒,要敬过所有受伤致残退伍的兄弟。他们有些还远在西南,有些已经回了老家,但他们的功绩,我们也不能忘记!” “富贵同享,必不敢忘!” 眼看三千人随着自己一口干下碗中的酒,高秀茹微露满意之色,端起第三碗酒,“这第碗酒,就让我敬过大家,谢过众兄弟们这些年的舍命相陪。别的也不多说了,先干为敬!” 看她豪迈的将这么一大碗酒又是一口气喝下,三千将士齐齐高举酒杯。“敬将军!” 然后也是一口饮尽。 三碗酒毕,高绣茹也不啰嗦了,“大家今日只管放开肚皮来吃好喝好,只要不打架闹事,醉倒在这儿也不怕!” 哈哈。这回众将士才是真心实意的笑了。不过今天这酒真带劲,好喝,够味儿! 一旦放松下来。三千将士也各自围坐,开始吃喝了。 只是高绣茹却很快被人围上敬酒,连接喝过几碗,高绣茹有些受不了了,“行了行了,别再来灌我了,今儿这酒烈,我都有些上头了,你们自己喝去吧。” 众将士哈哈大笑。忽地就有人问了,“军师呢?怎么没见到他?” 驸马卫宜年,一直是军中第一智囊,他比起高绣茹来,更加有亲和力,跟一众将士们关系极好。 高绣茹眼中浮现一丝尴尬。“他身子弱,还在吃药呢,就不来了。我也先走了,回头大家再聚。” 看她独自落寞离开,将士们微觉异样。有人就说了,“将军这是怎么了?怎么好象不太高兴?” “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明明将军才是第一大功臣,偏偏不得封赏,这样事摊谁身上谁乐意啊?估计军师也是怕难堪,所以索性不来露这个脸了。” “哼,要我说,都怪那个什么姐儿,要不是她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怎么会让咱们将军受这份委屈?” “嗳,你们说,要是咱们去帮将军出出这口恶气怎么样?” “这样不大好吧?这可是天子脚下,万一给人抓到,岂不连累将军受罚?” “这个好办!你们过来,听我说……” ※ 今儿西城门的热闹念福不知道,也没去看。今儿初八,可是腊八节哦,要喝腊八粥的好不好?这才是身为吃货的要关心的第一要务啊。 眼下念福做菜可不象从前那样自由散漫,这个八宝粥的配方她也是试验过多回,然后把罗小言叫来试味,选了一个他觉得最好的定为标准配方,从昨天起就开始准备了。 一一称好份量,把有些要提前处理的都处理好了,这才专门交待给章大嫂。要她在这天早起,数着时辰把各种配料下锅。等到早上起来,已经是满院甜香。 连吴勉都闻香来蹭饭了,“一样是熬腊八粥,你家怎么弄得这么香?” 这个就是不传之秘了。 念福笑呵呵的给他打了一大罐,“本就准备给先生送去的,您来了,就自个儿拿呗。” 没问题啊。反正也不要吴勉动手,自有下人帮忙,只是他走前还要留句话,“不够我可还要回来拿。” 放心放心,保证管够。 今天念福做的,可不只是自家喝的,她还准备带到祝家食铺,免费送出的。只是这么好的腊八粥要白送出去,下人们都有些心疼。 可欧阳康很支持,“咱们今年这生意做得顺风顺水,也是全亏了老天照应,大伙儿帮忙。再说这腊八施粥一年也就一回,咱们就算施回好的,又算得了什么?” 这话大气。 下人们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要么不施,要施咱就施个好的,也让老天爷看看,明年再关照咱家生意,又有什么可心疼的?这样一想,下人们也都释然了,反而主动帮忙把几大罐腊八粥罐搬上车,驮着去做生意了。 欧阳康自然也打了一小罐,要给苏澄送去。走前念福还不忘交待了句,“你问下杜叔,要是家里生意忙完了,就早点和先生搬过来吧。到时要请客摆酒什么的,咱们住一块儿也好商议。” 才要答应,看着她又提出来的一罐粥,欧阳康有些愣神,“我这已经拿了。” 念福睨他一眼,“这是给高老大夫的,你就顺道送去吧。这儿有筐,再拿棉被包上,也不怕烫着紫霄了。” 欧阳康笑了,念福早上已经给祝四霖送过了粥,她要是有心想给高老大夫带去,那还不容易么?这是特意给他机会去看一眼兰姑。 他家的念福啊,就是这样嘴硬心软。表面上虽是不来往了,可私底下又哪里会亏待兰姑? “走了。”欧阳康高高兴兴的去送礼了,念福随着摆早市的人去出摊了。 当祝家食铺的八宝粥一摆上,那香味顿时吸引了不少百姓。就连已经吃过早饭的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打算要上一碗。 “拿去喝吧。不要钱的。” 当伙计热情的把一碗碗粥捧上,许多百姓都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么香的八宝粥居然不要钱? “是呀,今儿过节,我们姐儿说就免费送大家喝一碗八宝粥暖暖身子。只是我们小店也送不起太多。就这么几罐子。请大伙儿多包涵,喝一碗意思意思也就算了吧。” 这个大家都能理解,可有喝过的舍不得走了。“我再花钱买行不行?” 伙计摇头,“真对不起。回头看我家姐儿要不要做了卖钱吧,但今儿真的是送给大家尝尝鲜的。” 这……这真是太遗憾了。有人不舍的捧着巴掌大的小粥碗舔了又舔,这么好的粥居然不卖,好想吃怎么办? 没办法,看看后面迅速排起的领粥长队,再不走你好意思么?放下舔得光溜溜简直不用再洗的碗,再不甘心也只得走了。可是心里还是很忧愁,后头象是有把钩子般钩着人不想离开。 旁边有人问了。“大哥,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么?” “呸呸呸,大过节的说什么病不病的?实话告诉你,那祝家食铺做了上好的八宝粥,免费送的。你要吃了,也得跟我一样生病!” 呃?还有这等事?反正不要钱。那就去尝一碗呗。 可尝过之后,许多人也“病”了。甚至有些早放下碗了的却还舍不得走,用他们的话来说,那就是站在这儿多闻一阵香也是舒服的啊。 一传十,十传百。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的工夫。排队等候领取八宝粥的人龙已经堵塞了半个北市! 来喜急得满头大汗,“姐儿姐儿,咱们的粥已经就剩这么点了,这可怎么办?” 不要钱的东西就这么受欢迎?念福张大嘴巴,看一眼来喜手里的小碗,又闭上了,“去,把这个换成茶杯!再过去几个人,跟后头的人说,让大家不要再排了,送完现有的,就没有了。” 可来喜急道,“就是换成茶杯,也不够分啊?要不换小酒盅吧?” 你见过用小酒盅喝粥的吗?当喂鸟儿啊?念福白她一眼,挽起袖子,“我再熬啊!” 真是蠢了!来喜一拍额头,提起裙子跑出去传话了。 幸好念福之前想着熬一些分送给街坊熟客的,特意多备了些材料来,眼下倒是可以拿来应急,只是想送他们就得等下回再说了。 这边正热火朝天的忙着,北市里来了一行人。 人数足有二三十之多,一个个带着酒气,虽然换上了平民装束,但那样笔挺的身板,凛冽的气质,看着还是不象个普通百姓。 伸鼻子嗅嗅,有个小个子疑惑的道,“这是谁家在煮粥,怎么这么香?” 旁边有同伴拍他一记,“你小子不要成天跟个饿死鬼似的好不好?刚才还没吃饱你么?办正经事要紧。” “我又没说不办正经事呀!” 那小个子才自说着,旁边又有同伴道,“真的是好香,感觉好象小时候过年去我姥姥家喝的那粥一样……” “少吹牛了!你姥姥家那么穷,熬得起这么好的粥?这里至少加了红枣桂圆十几味料,你家熬得起吗?” “你别小瞧人行不行?我姥姥起码也放了十几种的,就算没这个好,可我小时候闻着那个,已经觉得是世上最香最香的东西了。” “那要我说,我娘从前做的饭那才叫香呢,她最拿手的……” “你们这是扯到哪儿去了?咱们这是来谈吃的吗?快找到那祝家食铺办正事要紧!” 为首的大胡子一吼,几人都不敢说话了。 可这北市的人怎么这么多?挤了半天都走不动。向旁边小商贩一打听,那个小老板顿时笑了,“你们要找祝家食铺啊,去那个人最多的地方排队就是。正好他们家今天送粥,你们赶紧去排队,兴许还能分到一点。” 排队?看着那么老长还弯弯曲曲的队伍,一众人傻眼了。这要挤进去都不太容易,还要怎么闹事? 第267章 下不了手 看着硬生生挤进来的一伙人,没等到祝家食铺的那帮子伙计说话,后面的百姓已经怨声载道了。 “你们这帮人怎么回事,没看到大伙儿都在排队么?怎么,仗着身板好力气大就能插队吗?别给他们!” “对,别给他们!一共二十七个,我都数好了,别给他们粥!” 领头的副将姓许,大名如何少有人知,倒是绰号许胡子在军中无人不知。他和常国公主相交莫逆,今日之事,他算是个领头的。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进来,还没开始闹事就遇到这样的围攻,便如两军作战一般,实在是极其不利。 “都瞎嚷嚷什么?”许胡子猛地断喝一声,成功震慑住了前头一波百姓,静默了下来。 可后头的百姓离得远,感受不到他的威压,仍在那里不忿道,“难道插队还有理了吗?仗着嗓门大就要欺负人吗?” 这话很快得到众人响应,再看许胡子一眼,大家重又嘤嘤嗡嗡的议论起来,“看他们这样就不象是好人,搞不好又是给谁收买了,想来祸害祝家食铺的。也不知道他们今天是要弄耗子还是苍蝇,总之肯定没好事。” 可谁要弄耗子苍蝇了?许胡子及一帮子手下士兵都有些不忿了,他们就是要闹事,也是堂堂正正的闹事,才不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呢! 不过闹事之前,许胡子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句话要说的。 “各位乡亲,大家听着,我们来闹事,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气不过这里的老板,那什么祝家姐儿居然敢去将军……就是常国公主府闹事。大家应该知道吧?常国公主那是立下多少功劳啊,凭什么因为她这一闹,就把所有功劳就取消了?我们兄弟虽然不是常国公主手底下的兵,可我们都是忠义之士,所以非要来打抱这个不平不可!” 人群一时静默下来。许胡子才以为自己终于站住理了,正要一鼓作气的命人开砸,没想到人群中很快就有人道,“你就胡扯吧!常国公主都亲自上祝姐儿家赔礼道歉了,怎么可能还会要你来打抱这个不平?你到底是哪旮旯钻出来的。凭什么来打抱这个不平啊?” 许胡子急道。“路不平有人踩,我怎么就不能来打抱这个不平了?” 百姓甲道,“你要吹牛也说点靠谱的事好不好?打着公主的旗号闹事。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快滚快滚,别耽误我们喝粥。” 百姓乙道,“哦!我知道了,他们肯定是气不忿祝家食铺送这样的好八宝粥,怕断了营生所以才来闹事的。你是不是前面那个黄记粥铺请来的?” “冤枉啊!”这话刚落地,排队的人群中就有一个原本戴着帽子,遮遮掩掩的男人叫了起来,“我就是黄记粥铺的老板,只听说祝家食铺熬得好粥。特意想来学学的,我可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 又有百姓问了,“你们就直说吧,你们到底是哪儿派来的?省得带累好人。” 许胡子急了,“你们怎么就不信呢?我们真的是来给常国公主打抱不平的。你们不知道……” 有百姓冷哼,“你拉倒吧!常国公主为什么要你们来打抱不平?等到你们把人摊子砸了。人也跑了,难道又要祝家姐儿上公主府讲道理去?公主就是脑子给驴踢了,也不带干这傻事的呀?” 那些士兵也急了,“你胡说什么?我们将军怎么可能给驴踢了?” 那人顿时讥讽道,“那是你们给驴踢了?” 哈哈哈哈。人群中顿时爆发出阵阵笑声,把帮粗豪汉子气得不轻。 许胡子火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也不啰嗦了,直接下令,“给我砸!” “是!”命令一下,一帮子士兵就如狼似虎的冲到祝家食铺跟前,挥胳膊挽袖子要动手了。 久未露面的念福此时才带着一帮子伙计面不改色的站了出来,人人手上端的不是砂锅饭,就是八宝粥。 “你们要砸,可以。只要别伤了人,我铺子里的东西随你们砸。”念福亲自打开手中一份热气腾腾的梅菜扣肉砂锅饭,直视着面前那个小兵的眼睛,“只是这位大哥,请你看清楚,这份饭是刚刚烧熟的,没有人动过。如果你们一定要砸,请高抬贵手,砸的时候留心些,别砸到烂泥里,弄得人不能吃了。就在这条街上,离得不远的地方,还有些吃不上饭的花子。在那边,有一些做苦力赶车的大哥,每日只吃两个冷馒头,顶多来我这里买两个串串,讨一口热汤喝。你们能不能多走两步,砸到他们面前去?” 那小兵看着她的眼睛,再低头看看面前的饭,两只胳膊似有千斤重,完全动不了。 许胡子急道,“王二蛋,要你砸你就砸呀,管他娘的那么多?” 可那个叫王二蛋的小兵犹豫再三,忽地转过身来,满脸痛苦的单膝下跪,“将军,您罚我吧,我实在砸不下手啊。我才没说完,呐个,我娘她最拿手的就是梅菜扣肉啊!这么好的饭菜,我家也要过年过节才能吃得上,要是砸了肯定会遭天遣的!” 他这一说,那些士兵们更加动弹不得了。 许胡子气得不轻,“好,你们不砸,我来砸!” 他左右看看,一时也没找到趁手的工具,忽地就见方才那个说话的姐儿,提着根烧火棍递他面前,一双灵动之极的丹凤眼似笑非笑,“将军是吧?喏,您要砸就去砸那个最大的,绝对够威风够气派!那罐是刚熬好的八宝粥,也不知费了我好少多料,您这一砸下去,大伙儿队也不用排了,也没得吃了。多省心,是不?” “你以为我不敢砸么?”被她话中的戏谑激怒,许胡子火冒三丈的抓着烧火棍就要去砸缸。 可还没走两步,就给愤怒的百姓拦住了。 “你想干什么?人家招你惹你了,你凭什么砸人家的粥?” “你是不是五谷粮食长大的?你爹娘没教过你爱惜粮食么?这么好的粥寻常人吃都吃不上,你说砸就砸,你就是跟人家有仇也不能这么糟蹋粮食啊!” …… 许胡子给骂得满脑门子青筋都爆出来了。可他那棍子却无论如何也挥不下去了。 他也不是豪富出身,跟着队伍摸爬滚打这么些年,时常饥一餐饱一顿的,如何不知道要爱惜粮食? 刚才作势要砸,只不过是那一口气提了上来。眼下给百姓们这样围攻。他才发现。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的。 可难道就这样退却吗? 许胡子是个大老粗,当兵多年,只知道一门心思的往前冲。这临阵退缩的事他干不出来啊。 正僵持着,忽地有人来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许胡子回过头去,那高大男人已经沉着脸从人群中走上前来,“这才喝了几杯黄汤就管不住自己了么?还不都给我滚回去!” “是!”这下再不用人多说,许胡子很麻利的放下烧火棍,带着他那二十六个兄弟撤了。 不战而退那是耻辱,可要是听从上级指挥吩咐撤退却是服从命令,不丢脸的。 只是回去路上。那个王二蛋还在怀念,“那个梅菜扣肉看起来真好吃,就跟我娘做的一样。” 旁边那个小个子的同伴嘀咕,“我不也没喝到那个粥么?你说,我们明天能不能悄悄来尝一下?” “可要是被头儿发现,会揍我们的吧?” 旁边又有一人悄悄加入进来。“我帮你们打掩护,不过你们得一样给我带一份。” “美不死你!” 士兵们悄悄商议着,而在那边,已经恢复了正常供应的祝家食铺不需要念福照管了,所以她可以去跟那个帮忙解围的人走到一旁说几句话。 “怎么?这粥也不请我喝一碗?”高大男人沉沉说着。还带着几分惯常的笑意。 念福睨他轻笑,“公孙将军,你在说笑吧?我为什么要请你喝粥?你要想喝粥,自己排队去啊。再说刚才一不是我求你来帮忙的,二就是你不出手,我也不觉得自己会吃多大的亏,所以我不欠你什么,当然没必要讨好你什么。” 公孙弘带笑摇了摇头,“还真是任性啊。女人,真是心眼比针尖还小。” 听听这口气,说得好象大家很熟似的?念福又不是小猫小狗,给人打一顿给个糖就能哄回来的。 也不生气,也不反驳,只顺着他的话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公孙将军就没必要浪费时间跟我这小气的女人说话了。反正我们不过只有三分交情,算不得什么。” “站住!”公孙弘突然觉得有些不爽了,他少年得志,一向是天之骄子,从来只有女人巴上来讨好她,还真没有女人对他明显的示好这样冷淡过。 上前堵住她的去路,沉着脸道,“你知不知道常国公主手中的权柄有多重?当日我说那些重话,也是为了你们好。当然,你们运气好,事情解决了。可要是稍有差池,你知道今天的局面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念福看着他,唇角略含讥讽,“那岂不是我们还得谢谢你?” 你知道就好!才无意识的又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就见念福在摇头失笑,“公孙弘,我发现你脸皮还真厚!” 什么?公孙弘简直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因为夜里多加了一更,所以今天的第二更就要晚了,争取17点发。大家可以看看发布时间,桂子几点才睡~~~) 第268章 变天 这世上有一种病叫公主病,感染对象不止是女人,也有男人。 看着公孙弘那样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念福不客气的告诉他,“首先,我告诉你,我从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运。能解决和公主府之间的矛盾,你说是我运气好,可我心里却清楚,这其中付出了多少努力。其次,我还是那句话,不管常国公主手中的权柄有多重,做人就应该讲道理。可能不是她的错,但她府中的下人犯了错,就得承受那个后果。这就跟我上当买了破园的房子一样,虽然朝廷给了我补偿,可我之前的损失也还是损失了。” 再看他一眼,念福颇有几分不屑,“而你所谓的好意,还是省省吧。朋友之间不说两肋插刀,起码也不该偏帮偏信吧?以前就当我自作多情,还拿你当个朋友,不过以后我会记得,我们之前只有三分交情。我不会逾矩,也请你不要太拿自己当回事。” 公孙弘的眼神沉了沉,那一丝笑容终于挂不住了,“你这是一定要跟我叫板么?” 念福嘲讽的看着他,“先叫板的人是你好不好?我可没那么贱,给人侮辱了一次,还要贴上去给他侮辱第二次。再说,你配么?” 公孙弘气得快内伤了,可想想此来的目的,却只能忍气吞声的道,“算了,看来我解释你也不会听。我现在只问,我若花钱请你给人做饭,你会不会答应?” 念福叹一口气,转过身来,“公孙弘,有没有人说过你被惯坏了?你怎么就象个长不大的孩子?” 忽地,公孙弘脸色变了,显然带上了真怒,“你说什么?” 念福无辜的看着他,“否则你怎么能做出这么不懂事的事?你,前几天才得罪了我。身为朋友不讲半点情面。在我有事的时候,不说帮我,还那样下我的面子,甚至打我家的下人。现在又跑到我的面前来,不说道歉,只因为出手帮了那么一点无足轻重的小忙,就以一副施恩的功臣嘴脸自居,要我做这做那。公孙弘,请问你到底算老几啊?” 公孙弘给她噎得脸色发青,却说不出话来。气冲冲的突然一转身。大步走了。 看他背影。念福耸了耸肩,该干嘛干嘛去了。 忽地,脸上一凉,再抬头时。却是天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雪花。 又下雪了,年也更近了。要不干完这几天,就休假吧。钱是赚不完的,一年忙到头,也该给大家放放假了。 回头跟欧阳康盘算盘算,也该给大家发发年终奖了。到时要不要也办个晚会,搞个抽奖什么的呢?嘿嘿嘿,从前单位尾牙宴,最受欢迎就是这个了。大家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念福憧憬着。却没有仔细看看头上天空,已经有大片阴云密布。 ※ 破园。 正帮着收拾东西的欧阳康抬头看看飘着小雪的天空,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杜川不解的问,那一千斤酒交出去,酒坊的事就算完了大半。还有些熟客订的酒也基本交得七七八八了,所以今天欧阳康又过来问什么时候搬过去,苏澄当即拍板,立马就搬了。 杜家酒坊的老房子都住了上百年了,有不少破漏之处,没这边的新房子暖和舒服,正好趁着年下好好收拾一番。况且跟徒弟住在一起,也能吃得更好啊。 他这一积极,杜川也心动了,反正两个男人收拾起来也快,不过是把家里的贵重细软带上,再收拾些应季衣服和书籍,两辆车就搬完了。 欧阳康看着天空的云层,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杜川笑笑,“也没什么,只是我从前上京路上看过一点风水方面的书,觉得这个云层,似乎看起来不大好的样子,也一定准的。” 杜川却是笑了,“你要想知道究竟,叫你先生出来看看呀。他可是专门学过这个的,从前年轻时在江湖上闯荡,就靠着给人看风水糊口。廷硕(苏澄的字),廷硕你出来一下!” 先生还有这一手?欧阳大少说不清是惊还是喜多一点。只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自己又可以多掌握一门新技能了。 苏澄出来,杜川指天让他看,“你徒弟说这天瞧着似乎不大好,你觉得呢?” 不料苏澄的脸色顿时变了,“赶紧的,全部把手上的事放下,去买粮食!也不要太多,够家里吃上三五个月的就行。只是你那酿酒的,还有福丫头做生意的可能要多备一些。” 欧阳康自己都吓了一跳,这还真是要变天? 苏澄没空多说,“快给我备马,我要即刻进宫!” 欧阳康赶紧跑去替先生牵了马来,自己也带了紫霄出来,领着钟山和一众家丁就跟杜川去买粮食了,走时没忘记打发人跟吴勉说了一声。 吴夫人还有些将信将疑,可吴勉道,“这个得信老苏的。他看天象从来不会错,反正破园地方大,咱们买了又不怕没地方搁,总比到时抓瞎强。” 这样一说,吴夫人也没意见了,立即命管家出去采购。 等到念福回家的时候还觉得挺奇怪的,怎么全家人都跑去抢粮了?几间大仓房塞得满满当当,全是米面粮油,就是过年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 皇宫。 趁着天黑关门之前,苏澄匆匆进了宫,“我要见皇上,立刻,马上!” 他也有皇上的御赐金牌,没平国公的权限大,却准他有急事时可以出入宫廷。 小太监很为难,“可皇上已经去了后宫……” 苏澄不管,“你说皇上在哪儿,我自己去找他。”天还没黑,顶多就是摸摸小手什么的,还不至于发展到不能打扰的那一步。 可那也不行啊!小太监把他带到御书房外的小隔间,“大人您还是在这里等着吧,我先去找管事太监说一声。” 那你快去!小太监跑着去了,不一会儿,高显匆匆赶了过来,“苏澄。这是出了何事?” 高显深知,苏澄虽有些不拘小节,但大事从不糊涂。要是没有大事,他绝不会这样着急的冲进宫来。 苏澄没工夫啰嗦了,直接指着窗外的天道,“此次暴雪,必定成灾!” 话音才落,钦天监的几位正副监正也随后赶来了,见到苏澄便是一愣。 高显沉着脸问,“你们可也是要说天象之事?” “是。皇上。据我们刚刚查得的史料。这样的云系应有暴雪。还极有可能会酿成大灾,得早做防范才是!” 高显的目光又落到苏澄身上,似是明白他的心意一般,苏澄张口就道。“据臣推断,此次暴雪,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若是结束得时间早,灾情还好控制,若是拖拉得时间越长,今年的冬天会越发漫长,还很有可能会误了明年春耕,到时十有八九会出现饥荒。乃至各项物价飞涨,百姓流连失所。微臣建议,皇上您可能要一方面准备祭天,另一方面也要赶紧召各位大臣前来议事了。” 钦天监官员们不住点头,精神寄托和物质保障两手都要抓。这才是解决问题之道。不过这个苏澄也真是多事,把他们的活都抢了,那他们来干什么? 高显重重一拳砸在御书案上,眉头紧锁,“这老天爷难道就不能好好让朕过个年吗?” 钦天监官员们吓得一哆嗦,没一人敢接这话。天象不好,历来的说法就是天子德行不修,难道还要他们指责皇上不成? 又是苏澄接过话道,“皇上何必恼怒?这天象变幻无常,本非人力所及。眼下我大梁朝虽不能说四海升平,却也安定祥和。区区天灾不过是上天对我等的考验,只要君臣上下团结一心,又何愁渡不过这个难关?” 钦天监的这下服气了,别怪人家管得事多,确实有本事,也会说话。 “没错!”高显重又振奋起精神来,“钦天监回去立即准备祭祀之事,并传三省大人立即进宫觐见。” “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见苏澄要走,高显犹豫了下,本想叫他留下共同参详,可是就见身边最亲信的大太监承平冲他微微使了个眼色。 高显心知有异,准奏让人都下去了,承平才带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传令兵进来,那小兵跪下,高举一封红漆封盒,“回皇上,边关八百里急报!” “呈上来!” 旁边承平才接了封盒,那小兵便倒地晕厥过去。想是一路狂奔,早已筋疲力尽,一旦完成使命,一口气散掉,便再也撑不下去了 一面让人将这士兵抬下去好生救治,高显亲手打开了被火漆封印的信盒。取出信件来回看了两遍,高显眼神复杂,脸色更加难看了。 ※ 等到苏澄再次回到破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而原本的小雪花变成了鹅毛大雪,寂然无声的落下,优雅高洁,却蕴含着无限杀机。 微叹了口气,暗暗祈祷这场雪灾不要太久才回了房间,下人们早已经吃过了,只杜川欧阳康和念福还在等着他。 看着精心烹制的一桌子好菜,苏澄心中虽是温暖,却是叹道,“明日起大可不必如此丰盛,再过几日,只怕许多人就要吃不上饭了。” 会有这么严重?念福还有些将信将疑。可等到第二天早上,看着已经没过小腿深,还在纷纷扬扬下个不停的鹅毛大雪,她开始信了。 吴家的几个小孩子不知人间忧愁,还在为这样的大雪高兴,甚至一早就跑出来堆雪人打雪仗,可罗武那些当过小乞丐的孩子们却笑不出来。闷不作声的早早起来帮忙扫雪铲雪,小小的脸上带着大人般的忧愁。 不是他们不想玩,而是有着更加深刻的切身体会,知道这样的大雪下久了,真的是会冻死人的。 为了防滑,扫过的道路上都洒上了一层炭灰,可这么做的效果并不显著。因为雪实在是太大了,不一时就把刚洒上的炭灰给覆盖掉了。念福倒是知道撒盐可以除雪,可问题是这时候的盐可不便宜,他们家又不是很有钱,就算有钱也经不起这样的洒啊? 哎哟!忽地,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是打算出门上课的吴勉摔倒了,连带着旁边扶他的下人也摔了下去。 念福要过去看,可欧阳康把她拦住,自己带着几个年轻后生拿草席铺了地这才小心的走了过去,扶了吴勉起来。幸好别的没事,只是脚崴了。 这可绝对不能出门了。 让人把吴勉背回房里,一面让人去请高老大夫,欧阳康自去跟苏澄说,让他们不要出屋,一应饮食会由下人送过来,他去国子监给他们都告个假算了。 再抬头看一眼这样的漫天大雪,所有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要是这雪再下下去,这个年注定是过不好了。 (来晚了一点,所以多码了一点,嘻嘻。上月还欠8更,我没数错吧?会慢慢补齐的。也请大家表太纠结,有保底粉红的就先投吧,月底的再慢慢攒呗,然后,祝大家愚人节愉快哟!) 第269章 内忧外患 再怎么担心,家里不能没有人出门,所以欧阳康还是义无反顾的走进风雪之中。走前格外嘱咐念福,“今天就不要出摊了,这么大的雪,应该没多少人会出门的,万一摔着伤着就不好了。” 念福嘴上答应了,心里却有些不安。都没有通知就这样放假,真的好吗?万一有些老主顾找来了怎么办? 满含担忧的送走了欧阳康,转回屋来坐下,来喜却有些闷闷的道,“要是咱们不出摊,恐怕万大哥他们就要吃不上饭了。” 她说的万大哥是几个每日必到的熟客,都不是有钱人,单身在外没个亲友照顾,自打念福卖水晶卷起,到点就来捧场,还时常打趣着说祝家食铺就象是他们在京城的半个媳妇,只要到了这里就有一口热腾腾的饭菜。 思及此,念福有些坐不住了。再看看纷纷扬扬如扯絮般落下的茫茫大雪,她一咬牙,“走!去开市!” 林嫂不赞成的劝道,“这样大雪,估计好多人都不会上街了,姐儿何苦还要去白跑这一趟?” 事有可为,有不可为。念福觉得,就算要收摊起码也要跟老客户们说一声,而不是这样悄无声息的就回了家。 才命下人准备着,却见苏澄站在一块木板上,撑着一只长竿,形象古怪的从那边院子过来了。身后还拖着一把锯了腿底下钉着木板的小椅子,椅子上坐着的正是杜川。 旺财好奇的围着他们左转右转,很有兴趣的样子。 哈,是扒犁!念福彻底服了,这个苏澄,天底下还有什么他不会玩的吗? “我也要!先生,给我也弄一个,弄一个呗!” 苏澄笑道,“行啊,等我回去取个正经扒犁来再教你玩。不过眼下可不行。” 杜川道,“这样大的雪,我不回去看一眼实在不放心。福丫头,回头你要有空了,再帮我多酿些酒吧。只怕这样的冷天,许多老主顾都等着要呢。” 看着日益长大,身形壮硕的小狼崽子,苏澄笑道,“旺财,想不想跟我们去玩玩?” 去玩?小狼崽子兴奋得直刨地。可以呀!那就走吧。不过。话说能让它也坐下这个东东么?看起来好好玩哦。 “想上就上去吧,带上你也没什么问题。” 旺财激动的扒到扒犁后头,苏澄长竿一撑,借着点下坡的力。一下子就冲了老远。 嗷呜呜,小狼崽子叫得声音都变了调,真的好好玩!可念福同情的看了它一眼,傻孩子,苏先生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 这个问题,只有等旺财被苏先生诱哄着套上正式扒犁的缰绳时才能回答了。 看着他们出发,念福也带人去北市了。 做生意要讲诚信,这诚信不仅是答应了别人的事要做到,还包括没答应的事情不能无故不做。 等到念福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几乎是摸爬滚打的赶到北市的时候,就见铺子那里已经围着不少老主顾了,见到他们顿时欢呼起来,那位被来喜惦记着的万大哥也在其中。 “还以为你们不来了,正发愁这午饭要怎么办。你们还没留意到吧。今天好多铺子都贴告示说放假了,眼下看到你们,可算是安心了。” 念福深深觉得,自己来的真是对的。如果不来,这些人该有多失望? “怎么能不打招呼就不来呢?我们要歇业,也总要提前说一声的。” 连原本有些怨言的伙计们也能理解了,迅速的动手开始卸货搭棚子,念福拿出小本子开始记大家的订单。 可等到交钱的时候,万大哥却多给了不少,道,“不用找了,这样大冷的天,瞧你写字都得哈着气,多给些钱只当给大家添些炭火钱吧。” “那可不行。”念福硬把钱还给人家,“我知道你们都不容易,这天儿一冷,要用钱的地方就更多了,都拿回去吧。要是等到你们改日发了财,那时再来打赏,我可就不客气了。” 万大哥很是感动,“这么多年,我这还是第一回遇到把钱往外推的生意人。行了,姐儿,多的话我老万也不多说了,总之日后有什么事过来叫一声,我老万能帮的一定会帮。” 念福笑笑着答应,开始记下一位的预订了。 漫天风雪中,环绕祝家食铺的那串小彩旗却象是五彩缤纷的小蝴蝶,和着一阵阵食物散发出来雪白蒸气还有各色食物的香气,带给人春天般的温暖。 日中的时候,欧阳康也过来了。这样的大雪,连紫霄也不敢顽皮,老老实实的一步一个脚印走了过来。 见到欧阳康那眉毛睫毛头发上全挂着冰碴子的模样,念福颇为好笑,整个一圣诞老人。 欧阳康不知她笑什么,忿忿然僵硬的下马抖落一身的霜雪,“你要出去走一趟,看是什么模样?冷死了,快拿饭菜来!” 给他打了一份热汤热饭,欧阳康吃饱喝足总算缓过了劲来,没时间责怪他家念福的不听话,投入到帮忙之中了。 虽然这样大雪,人比从前少了好些,可相应的,因为开市的店面极少,生意反而比平时还要忙些。多欧阳康这样一个生力军,还是挺好的。 但纵观京城所有集市,生意最好的还是卖柴米粮油的店面,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排起了长龙。幸亏了苏澄的真知灼见,昨天就提前储备了回来,否则今天光是冒着大雪去排队,就是受罪之极的事情了。 只是苏澄虽预见到了,却不会提前囤积,发这样的天灾财。但有不少粮油商贩却瞧着天色不对劲,故意关了铺子,以图牟取爆利。可对于老百姓来说,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尽量抢购,能囤积一点是一点了。 雪,一直纷纷扬扬的下着。 落在穷人眼里是愁,可落在富人眼里却是诗情画意。 看过厨房准备的菜单,晋王很满意的亲自写了份请柬,“去,送到欧阳公子那里去!” 这样的大雪天。干不成正经事,最适宜约个美人回来喝喝小酒,摸摸小手了。 只是帖子送到破园,欧阳康却是不在,才回家的苏澄接过帖子,笑了笑,“回你们主子,就说必到!” 下人回去复命,听说得到了苏大先生的首肯,晋王越发高兴了。甚至开始想。是不是苏澄也看到自己继承大统有望。所以对他格外的青眼有加? 这样一想。越发飘飘然起来了,原本只是想请美人来小坐一番相处相处,眼下却直接联想到芙蓉帐暖度春宵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把人把房间布置起来!最好的美人,当然要给最好的待遇! 可最好的待遇是什么?办事的下人灵机一动。干脆在晋王指定的房间涂上了椒泥,摆上一对大红蜡烛,弄得跟成亲似的,喜气洋洋。 而在晋王府的角落,看着下人们穿梭往来的要为王爷的新宠忙碌,徐子骞一颗心却是越发冰冷。偏旁边还有舞伎出身的男宠打趣,“哟,徐公子,您这是怎么了?王爷迎了新人来。您怎么一点也不高兴?想当初,您到府上来的时候,我们可都是欢欢喜喜的迎接您呢。您这样进过国子监读书的人,怎么这会子反比我们还不如了?” 徐子骞铁青着脸上前,劈手就揍了那男宠一拳。打得那男宠顿时大呼小叫。又扑上去在他脸上颈上狠狠抓挠了几下。一时管事的过来,竟是不由分说就命人把徐子骞赶回房间锁着,连炭火饮食也克扣下来。 徐子骞愤怒的拍打着门窗,“狗奴才,你凭什么关我?” 可那管事的根本就不理他,还是那男宠得意的过来炫耀,“你别这么不识趣好不好?王爷早想赶你走了,你还赖在这里有什么意思?我虽身份低贱,可起码还知情识趣,是以王爷就算有了新宠,也愿意留我下来。可你这样不知情识趣,看到王爷要纳新宠就一脸妒妇样,莫非还以为自己是王爷的王妃元配吗?真是笑话,说穿了不过一样卖身吃饭的,谁又比谁高贵呢?” 他骂得痛快,趾高气昂的走了,可徐子骞在阴冷的房间里,紧握拳头,神情狼狈,目光却是越发凶残,“我跟你不一样,跟你们都不一样!我……” 他该怎么做,才能出人头地,再不被人轻视? ※ 皇宫。 乞颜使节哈斯朝鲁刚刚离开,高显的眉头就紧锁起来,来来回回转了不知多少个圈,忽地似下了决心般,“传苏澄入宫!” 于是,才上了饭桌,苏澄就被火急火燎的小太监拉走了。 “你们别等我了,赶紧吃!”匆匆扔下句话,苏澄转过身来就在想,只怕皇上找他,是有什么要紧事。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军国大事。 到底是天子,就是心里再烦难,可见到苏澄的时候,高显的脸色已经平静了下来。 跟他简要把事情一说,又道,“乞颜使节刚刚入宫,证实了边关将士送来的消息。今年的雪灾看来并不是老天爷针对的朕,草原上的雪灾更重。眼下草原上已经有十七家部族决意要结盟出兵,来我大梁劫掠。朕倒不惧跟他们一战,只是若真如爱卿所言,这场大雪也会对我大梁百姓造成重大伤亡的话,朕倒有些犹豫了。” 苏澄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那皇上是想答应乞颜部族的要求,支持他们一家,打乱其他家的部署?” 高显微微点了点头,“朕也知道这样一来,就会令得乞颜部族壮大起来,日后恐怕养虎为患。可眼下,真不是出兵的好时机。” 苏澄理解的点了点头,“内忧外患,当然得先安内才能腾出手来攘外。” “就是这个道理!”高显颇有一种找到知己的共鸣,“可这乞颜部族也怕我们不守信用,执意要与朕约在明州结盟,爱卿以为,此事的成算能有几分?” 苏澄没说话,却是走到御书房里挂着一张山河地理图前细看起来,然后扳着指头左算右算,最后告诉高显,“七分。” 见高显微一颔首,他讲解道,“皇上请看,从明州到京城,快马大概五日可到,眼下就算天时不利,耽搁上两日,来去也就是半个月的事。如果乞颜没有诚意,不会把地点选在离京师这么的近的地方。如果他们想借此设了圈套谋害皇上,趁着天下大乱入侵大梁,似乎不大可能。毕竟他们眼下的损失比我们更重,必须要我们的粮草支持才能度过寒冬。二来,他们也没这个一口吞下大梁的实力,而且这样结仇的代价也太过巨大大。否则的话,除非是他们被人胁迫,否则臣觉得此事的成算应是十成。” “那好。”高显眼睛一亮,“那爱卿就陪我走这一趟!” (看到有亲问,就解释一下,那个小剧场不是为了凑字数还是干嘛,只是写了想让大家开心的。特意放在vip里,只是想让订阅的读者们更容易关注到,都是不收钱的。要是大家不喜欢,那偶就不写了。你们真的不喜欢吗?) 第270章 闹事 饶是苏澄素来镇定,此刻也不禁有些吃惊,“皇上,您是九五之尊,难道要亲身犯那险境?” 高显却是反问,“那你说,当朝还有谁的身份足够贵重,可以去当这个使臣?” 苏澄一时语塞,朝中能人不少,可思来想去,能担些重任的,却是一个没有。当然,如果皇上现在设立太子,让太子代天子订立盟约还是可以的。但是想想几位皇子,连苏澄自己都摇了摇头。 不是他们不好,而是皇上现在还不能做这个事。几位皇子本就有了明争暗斗的苗头,他要是陡然立个人出来,先不管群臣能不能达成一致,就是立出来,那也绝对是是个活靶子。 高显倒是挺想得周全,“眼下大雪虽然要紧,可也一时酿不出什么大祸,只要把赈灾事宜安排好,朕就是离开几天也不怕。对外就说是朕偶感风寒,上不得朝。咱们定下立即就走,抓紧些年前便可以赶得回来,不至于耽误新年元旦朝会等等大事。可要是拖拖拉拉,可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苏澄更加吃惊了,“难道皇上想连朝臣后宫也瞒过了?” 高显道,“后宫是一定要瞒的,只让太后知道一声就行了。朝臣里,朕打算就告诉姚璟一声,他那个人不显山不露水,沉得住气也藏得住事。等朕走了再告诉贺宪和李希烈。有他们三人在,应该出不了大的岔子。” 看他都想得这么细了,苏澄知道肯定劝不动,只好问起旁的,“那随行护卫是谁?这个可不能马虎。” 高显一笑,报出个名字,“公孙弘。他跟你一样,官职不高,走起来也方便,没那么多人关注。明州一带多是公孙家的旧部,他去到哪里。咱们干什么都便利。他刚刚已经回去准备闹事了,苏卿家,你打算怎么走呢?” 他问到此处,已经带了几分笑意。 苏澄眼神一闪,索性道,“回皇上,晋王约了臣的弟子明晚去赴宴赏雪,如果皇上要臣生出些事来,那能否小小开罪下晋王?” 反正欧阳康那张脸也藏不住,不如借机就在皇上面前把此事先备个案再说。 高显会过意来。当即脸色就有些沉了。尼玛他这个当爹的看着下雪就犯愁。那个当儿子的还好意思设宴冶游调戏美人? “那爱卿就好好给他个教训吧!” 遵命。得了皇上答应的苏澄出得宫来。嘴角就带上笑了。想打他宝贝徒弟的主意,当他是死的么? 送他出宫的小太监看他笑得满面春风,很是不解,“大人很高兴?”可为什么皇上看起来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呢? 苏澄又是一笑。“还好,还好。” 这笑容太高深了,小太监看不出来究竟,只是在宫中历练出的本能,提醒他还是离这位先生远点比较好。 因是皇宫征召来的,所以宫里还安排有马车送他回去。 等到苏澄回家的时候,就见一个高大男人正顶风冒雪的在破园门口闹事。 “丫头,姓沐的丫头你快点出来!别再这样矫情了啊,闹长了可就没意思了。” 这谁呀。胆子也忒肥了点吧?居然敢来他家门口闹事?就在苏大先生撸胳膊挽袖子打算上前去讨伐一番时,却见门里冲出一人,比他还气愤。 在他身后那明晃晃的灯笼映衬下,苏澄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他那个漂亮徒弟吗? 就见欧阳康黑着一张脸。亲自提了桶水出来,对着那人当头泼去。看那水白汽腾腾的,显然还是热的。 “你干什么?干什么!”那人抱头挡着,明显脚步有些踉跄,似是喝醉了的模样。 “帮将军醒醒酒!”随着欧阳康一声令下,下人们从前仆后继的从四面八方站出来,或桶或盆,全是拿热气腾腾的热水,很快把那人浇了个透湿。 干得好!苏澄心中暗暗鼓掌,不愧是他的徒弟,知道干了坏事还不能授人把柄。大冬天的泼冷水太缺德了,泼热水是多么的仁慈?至于这热水会不会很快变冷,再凝结成冰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不过听徒弟喊一声将军,苏澄却要细瞧一番。要是不好惹的货色就交他来打发吧。离着还有几步,就闻见那人满身的酒气了,再仔细一瞧,咦?这不是公孙弘么? 呃……苏澄的目光顿时变得同情起来,可怜的孩子,大冬天遭这份罪,也真挺不容易的。 不过皇命在身,他们身为臣子的,吃点亏也只好认了。 所以苏澄雄纠纠气昂昂的上前,当头痛骂,“公孙弘,你深更半夜的跑我们家来干什么?难道不知道马上就要宵禁了吗?你身为羽林军,可知道违反宵禁的处罚是什么?” 公孙弘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不知道他也算是同伙,戏演得很逼真,“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再怎样也用不着你一个国子监的夫子来管我吧?算了,我今天也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沐姐儿呢,快让她出来见我!” “公孙弘,你眼下不过区区一个七品官,竟敢以下犯上,这样侮辱朝廷命官,你还有没有把圣上放在眼里?” 只见苏澄怒发冲冠,欧阳康还有些吓着了,忙上前守着,万一动起手来好拉架。他从前不知道,还以为他家先生最厉害的就是一条毒舌,可是近日开始跟他学剑了,才知道苏澄也是个武林高手啊。还是从小练的童子功,功底深厚。就算公孙弘有万般不是,可要是失手把人打伤总是不好的吧? 可苏澄不动武,只指着送他回来的小太监道,“你们看看,这大胆狂徒在我面前都敢如此放肆,想他背地里是如何的不守法纪?我也不想多说了,你们直接把他带到圣上面前去吧!” 小太监哪里敢管这种闲事?苦着脸道,“想来公孙将军只是喝多了,所以有些酒后失德,还请苏大人网开一面吧。” “那你们就把他扔回定国公府去,要是明天定国公那老头子不来赔礼道歉,我就去圣上面前参他一本!” 行吧。小太监心想总比把人带回去给皇上添堵强。于是迅速把公孙弘扯上马车,调转车头,就往定国公府而去。 公孙弘还在叫嚷,“我没醉,我才没喝多!”只是那话音里已经打着颤了。 这是多冷的天啊!滚水提出来没柱香的工夫都能结层冰,他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上衣服开始冻硬了。可还要咬牙吼几嗓子,“等明日,看本将军带上兵马把你这破园夷为平地,到时你那死丫头还不是任我处置?” 够了!大爷,别嚷了。行么?小太监头痛无比的吩咐车夫赶紧走人。苏大先生是好惹的么?万一又闹将起来怎么办? 好了。赶走了公孙弘,苏澄也要赶紧进屋去暖和暖和了。天太冷了,站在外头演这么久的戏,也就是公孙弘那个傻缺才想得出来这种笨招。 可是欧阳康忽地凑上前来。阴森森的低声问,“先生,你们这究竟是在干什么?” 表面上看,是苏澄把人赶跑了,可实质上,让浑身透湿的那个家伙上马车回家,这是睚眦必报的苏澄会干出来的事吗?要是欧阳康还看不出这点猫腻来,那真是白在他门下学这么久了。 这徒弟还真是越来越难打发了!可苏澄眼珠子一瞪,端出师长威风。“不该你问的就别问!有这工夫,回房看书去。” 欧阳康暗自撇嘴,却是不走,只问,“那先生吃过没?” 当然没有。他这一提苏澄才觉出饿来。“还不赶紧摆饭?” 可欧阳康却很是关切的道,“皇上这么着急把您请去,也不管个饭?” 这是在笑话他混得比较惨,还是在报复自己不肯告诉他实情?无论那一样,都是反了天了!必须掐! 苏大先生笑得更加温暖,“既然徒弟你这么心疼为师,要不你下回见着皇上替为师说说?” 好吧,师徒过招,徒弟完败。 欧阳康灰溜溜的去给先生拿吃的了,回头去找念福诉委屈,念福却半点也不同情他,还给他一个嘲讽的小白眼,“该!人家修炼多少年了,你才几年?跟他斗,是嫌活得太舒坦么?” 欧阳康更委屈了。 可念福却不再安慰他,只是奇怪,“那个公孙弘是不是脑子抽了?干嘛跑这儿来闹?难道是故意做给她看的?” “她是谁?你在说什么?” 念福不肯跟他细讲,只把人往外推,“明天还要开市,没工夫跟你闲扯。快走快走,我要睡觉!” 欧阳康诧异道,“明天还要开市?” 念福无奈摊手,“我也想休,可北市已经没几家开市的铺子了,我们要是再不开,许多人真是没饭吃了。今天不少人都打了招呼,这样大冷的天,真要不管,实在于心不忍。” 那好吧,欧阳康道,“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今天雪下得这么大,国子监已经提前放假了。 念福一笑,“好啊,欢迎来打工,我也付你工钱哈。” 嘁!欧阳康甩她一记小白眼,走出门,却是在想,他不收工钱,能折算成别的啥啥吗? 剩下念福自己,开始欢快的脑补公孙弘和“她”之间相爱相杀的虐心戏码。 别问那个“她”是谁,女人的直觉是很可怕的,他和常国公主之间要是没一腿,念福就能把姓倒过来写! (今天就2更吧,月底拼字太累了,让桂子歇下再加哈。另,昨天数错了,粉红欠4,和氏璧欠5,一共是9更。。。) 第271章 初恋 次日,京城上下都传开了,定国公府那个刚刚洗心革面的不肖子公孙弘又惹事了。 大雪夜里不好好在家呆着,他跑到苏澄徒弟家里去闹事,害得一把年纪的定国公还要一大清早的跑到苏澄跟前去赔礼道歉,这才让那张毒舌消停。 可苏澄不追究,却并不代表别人不追究。 御史是干嘛的?要是连这样的事情都不管不问,那他们拿着俸禄是当摆设么?马上就参到皇上跟前去了。 身为公职人员,还是羽林军里的将领,最应该遵纪守法的人居然干出此等事来,这也太不象话了! 没得说,皇上顿时把他停职反省了。本来还要军法处置打一顿的,结果听说他受了很严重的风寒,根本爬不起来。 定国公都没脸给孙子求情了,还是常国公主站出来说话,“虽是罪无可恕,但法理不外乎人情。公孙弘本是一员骁将,要是这样打坏了,倒是朝廷的损失,不如先把他的过失记下,容他日后戴罪立功吧。” 言之有理。皇上顺坡下驴,表示把这笔账记下了。 等下了朝,常国公主立即就找到定国公,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好端端的跑苏澄家闹的什么事? 定国公也是六十好几的人了,实在没脸说这样的事,“总之是那混球不争气,老夫家门不幸,实在羞于启齿,公主还是问别人吧。” 等常国公主回了宫,奉召又来献菜的陆滢笑笑告诉她,“要说公孙将军也挺冤枉的,也不知他跟那祝家姐儿闹些什么,居然就给捅出来了。其实这种事,又有什么好追究的?” 高绣茹心中咯噔一沉,回头又召来人细问,都说是公孙弘喝多了,大晚上的跑去纠缠人家小姑娘,才被泼了水赶出来的。幸亏苏澄还算厚道。还给他送回府去,否则那样的冷天,岂不冻掉半条命? 高绣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脑子里不住转着四个字――打情骂俏。只不过不巧被苏澄撞上了,才闹成这样。 可是,小弘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就算他们有缘无份,可作为普通朋友,知道他生病了,去探视一番总该行吧?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的高绣茹亲自到了定国公府,打算问个究竟。可公孙弘根本不肯见她。只推说头疼要睡觉。竟是连院门也没让她跨进半步。 说不清心里那样酸楚失落的心情是什么。离开定国公府的高绣茹甚至都忘了自己曾约了驸马,要陪他去小杜酒坊买些好酒的。 听下人回禀了公主的行踪,卫宜年黯然垂了垂眼,然后独自去了小杜酒坊。上回在这里订的一千斤酒。兄弟们都说好,他还想多买些,留着过年家里请客。 因雪天路滑,马车走得很慢,快到小杜酒坊时,忽地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身影,快速的掠过。 这是什么东西? 卫宜年的马车虽然外表低调,但里面用料却是一等一的讲究,那窗纱是用特殊技法织成。从外面看里面是什么也看不见,可从里面看外面却是清晰无比。 就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坐在一只扒犁上,指挥着一只毛发雪白的大狗拉着她在雪地上飞奔。 卫宜年不觉来了兴趣,多看了两眼,就见那姑娘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一双乌黑灵动的大眼睛,一面拉着缰绳,一面给那只大狗鼓劲,“旺财,加油啊,马上就快到了,到了给你好吃的!” 那只大狗显然平时没干过这样的体力活,已经累得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可在主人的激励下,还是呜呜低吼着奋力的冲向终点。 女孩很快就跟卫宜年错身而过了,只留下一串如银铃般的笑声,听得人嘴角止不住的往上翘。 白雪飘飘,思绪止不住的就回到了许多年前,初初见到高绣茹的时候。 那时的她也是这般年纪,或许比那姑娘还要小些,骑着高头大马,兴高采烈的从山坡上跑下来。 那时,卫宜年的父亲还在,笑眯眯的指给儿子看,“看,那就是东边宁云寨寨主的千金,你将来的老婆。等到日后成了亲,你可要好好对她,那高寨主可是爹的拜把兄弟,也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要是你对她不好,惹恼了你老丈人,人家打上门来,可别怪爹不帮你哦。” 当时的卫宜年涨红了脸,吃吃艾艾的应着,然后偷瞧一眼那个鲜妍明媚的女孩,心里满是欢喜。 只可惜,乱世的战火很快就烧到他们这些占山为王的草寇身上。眼看着一个一个山寨被不同的军队吞没,消灭,兼并,到底应该何去何从,谁也不知道。 然后,又是一场混战中,宁云寨无意中帮了高显的队伍,高绣茹还救了高显一命。可她的父亲,却不幸战死了。 当时谁也不知道这人会是日后的真命天子,只是出于一种本能的亲切和好感,高绣茹决定带领宁云寨加入他的队伍。 可卫家堡的人不同意,那时候,卫老堡主已死,年轻的卫宜年根本没办法镇得住那些倚老卖老的叔伯们。他只好带着自己的人马出来,改名换姓投入到高绣茹的麾下。 这样的乱世,想活下去都不容易,还成的什么亲?卫宜年只想默默守护着那个女孩,对天上的老爹和岳父有个交待。 虽然小时候见过一面,但高绣茹显然没有认出他来,于是两人慢慢的就成了上下级,又成了无话不淡的好兄弟。 高绣茹有领军治军的才能,杀伐决断极有魄力,但有时难免胆子太大,过于冒险往往就意味着给自己带来危险。卫宜年生性沉稳,思维缜密,恰好可以补足她这一点,于是军中常有人戏言,他俩是天生一对。 可卫宜年听着却每每黯然心痛,因为那个时候,公孙弘出现了。 虽然这个少年足足小了绣茹五六岁,但卫宜年还是看出高绣茹看着他时,那样异于常人的情愫。 或许他们才是天生一对吧,卫宜年把自己的心事深藏。默默的守望着自己的未婚妻。他那时已经决定,等到他们成亲的那一日,就是自己离开的那一日。 可是,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在那一场原本应该很轻松的战役里,却冒出了一个箭无虚发的神箭手,差一点就让高绣茹送了命。 卫宜年扑上去替她挡了那一箭,他以为自己就快死了,毕竟连最信任的军医都望着他流下泪水。 他觉得一个死人应该可以说真话了。所以抓着高绣茹的手。取出一直随身携带的信物。那是一只小孩子带的银脚铃。高绣茹满月时卫家送的贺礼,也是他们订下娃娃亲的信物。 “我……叫卫宜年。这个……还给你。以后,要好好的……” 几乎是费尽全身力气说完这句话,卫宜年就晕厥了过去。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却在半个月后又醒了过来。 高绣茹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很厉害的大夫来,把他救活了。 然后她告诉他,“我会嫁你。” 不是“要”,而是“会”。 听出那声音里含着的一丝悲壮,卫宜年不忍也无法要这样的婚姻,可他的反对却没有效力,因为做事果决的高绣茹已经请求高显给他们做主完婚了。 而公孙弘,却被借故调去了另一场前线。 然后。他们就天各一方。 但卫宜年深知,妻子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人。 他能理解,真的,初恋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特别珍贵而难忘的。就象他。始终忘不了第一次见到绣茹时,听到她那样美好的笑声。 “驸马,到了。”下人轻轻的提醒,打断了卫宜年的思绪。 一下子回过神来,卫宜年下了车。 小杜酒坊在条深深的巷子里,简朴而古旧的小小门脸,甚至因年代久远显得有几分破败,实在看不出内里乾坤,可当那沁人心脾的酒香随着风雪幽幽传来,却是顿时让人食指大动,忍不住就要抬脚往里走了。 一个小伙计出来招呼,“客官是要打酒么?要几斤?” 卫宜年一笑,“我还要一千斤。” 小伙计吓一跳,上下打量他一眼,“您是上回叫那军爷来订酒的客官?” 卫宜年忙道,“莫怕莫怕,我这回也是带了银票来的,这年下我知道你们忙,加上几成也使得。” 小伙计摇头,“那我可作不得主,您请等等,我叫个管事的过来。”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女孩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是哪位客人要酒?” 瞧着她身边跟着的大白狗,还有那双墨黑漂亮的丹凤眼,卫宜年又惊又喜,原来竟是她? “没想到又遇上了,咱们还真是很有缘哪。不听说你是开饭铺的么?怎么又开起了酒坊?” 念福也认出他来了,皱着小鼻子笑得俏皮,“我可不是这儿老板,算是半个学徒吧。不过驸马爷,你要一千斤可实在是太多了。不过要是你能给我买上这些酒来,我倒是可以只收个手工费,就给你勾兑一番。虽然比不上我们酒坊原酿的,但也很可以入口了。” 看她一双大眼珠光华灼灼的闪啊闪,卫宜年知道这其中肯定有猫腻。不过他却不愿戳破这小小伎俩。想想自己要得这么多,一般的酒坊确实做不出来,如果她有办法,那又为什么不给她占这个小小便宜? 况且这个姐儿并不贪心,整个算下来,卫宜年其实也多花不了许多银子,所以他很爽快的答应了,“好。只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第272章 博同情 破园。 晚上家里来了个新客人,就是卫宜年。他在带给杜家酒坊大笔订单的同时,也要求来这里小聚,尝尝传说中祝姐儿的手艺。 念福很大方,当即应允了。欧阳康也不小气,拿出好酒好菜热情招呼。 只是卫宜年还有一点小小的遗憾,“怎么苏先生竟是不在?”那位传说中的毒舌先生他很想见识一下啊。 欧阳康一本正经,“先生到晋王府上做客去了。” 是啊,念福转身偷笑,带着那六名士图上的五个糟老头,去给晋王演绎真人版了。 哦,那卫宜年也不多问,只是吃着念福烧的菜,赞不绝口,“虽是家常小菜,却是用了心的,果真不错。” 念福笑得眉眼弯弯,她也觉得自己进步很大哦。 这边一家子吃得欢声笑语,而在晋王府里,高长孝却是吃得一肚子气。 看看眼下,这些都是什么人哪!他要的是美人带着名士图来,软语温存,良宵共度,谁要苏澄带着一帮糟老头子来他家胡吃海喝了? 偏偏手底下的谋士一个二个拉着他,“王爷,可不能动气!这些都是当代名士,平常请都请不到的,宁可忍下,也绝不能怠慢呀。若是回头能留下墨宝,不也证明王爷胸襟广阔,礼贤下士?” 好吧,晋王只当是日行一善,尊老敬贤了。 可这帮子名士有点自觉好不好?在他府上胡吃海喝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攀折他好不容易收罗来的珍稀花木,甚至调戏他府上的歌舞宠姬? 要是女的也就算了,可那个断袖为何偏偏要把他身边的男宠也叫去,又毫不在意的掐下一朵名贵兰花,戴在那男宠的头上命他跳舞。只要花一掉下,就罚他喝一杯,几番下来,那男宠已经半醉在他的怀里,任他轻薄了。 忍不了。忍不了了! 晋王是喜新厌旧,负心薄幸,可在他的面前公然玩弄他还没有完全抛弃的人,那岂不是当面给他带绿帽子么?他好歹也是堂堂的王爷,皇上亲子吧?哪能就这么叫人给羞辱了? 眯眼露出一道凶光,晋王虽然很想亲自上前去把那个姓苏的断袖掐死,但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做,而是转身让人悄悄取出一副碗碟。 那是一套孔雀蓝的圈足划花荷叶碗碟,非常精美,是高显开国后官窑好不容易才烧造出来的新品种。每个皇子也不过只分了两套而已。晋王自己都舍不得用。平时收着当摆设的。可眼下为了出气,他倒是舍得拿出来了。 命下人悄悄上前,给苏澄换上新的碗碟,想趁他不备打破再栽赃给他。没想到苏澄这老小子贼精,一见颜色有异,顿时就道,“这样的御用瓷器怎么能给我用?王爷太客气了!” 晋王心里窝火,脸上还得赔笑道,“先生难得来府上一趟,就是拿些好东西招呼也是应该的。” 可苏澄却硬要还给他,“那怎么能行,万一失手打碎了……” 他话音未落。只听清脆的啪地一声,那只精美绝伦的小瓷碗已经跌到了地上,摔成三瓣。 这……这算不算天助我也?晋王脸皮子抽搐几下,“先生……” 他话还没出口,苏澄已经哭丧着脸哀嚎起来。“这可怎么办哪?失手打碎御用瓷器,皇上一定会追究我的罪责。王爷,您干嘛好端端的非给我拿这个来呢?” 一帮子好友纷纷上前劝解,“算啦,打都打碎了,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事情是发生在王爷府上,他一定会帮你开脱的。” “皇上就是怪罪起来,王爷仁义,断不会叫你一人受罚的。” …… 晋王一口老血快喷出来了,谁要替他开脱,谁又要跟他一起受罚?怎么这些糟老头子净却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扯?偏还无法反驳,真心憋屈! “唉,那我就回家等着受罚吧。”苏澄一副倒霉相,带着帮吃饱喝足的好友们告辞了。 晋王再看看他们剩下的空盘子,还有那个摔成三瓣的碗,心里更加憋屈了。 等到苏澄回了家,先向全家人打了一个预防针,说他搞不好要受罚。 欧阳康很是怀疑,“先生不是在皇上跟前很能说得上话吗?不过是打碎个碗,没这么严重吧?” “那你以为我在博同情?”苏澄恨恨的白了他一眼,“要是我真被罚了,你记得要叮嘱福丫头,最好在家闭门不出,少惹点事,否则到时我可救不了你们!” 骂他也就算了,欧阳大少嘟囔,“念福哪有惹过事?都是别人来惹她。” “总之不管怎样,夹着尾巴做人就没错了。”苏澄只能再唠叨徒弟几句,“把我教你的剑招好生练熟,出门的时候自己小心些,别再给人欺负。这里有瓶药,你收着吧。” 先生还会炼药?欧阳康疑惑的接过,倒出来一看,就见小小的药丸一粒粒跟老鼠屎大小,色泽殷红,芳香扑鼻,极是好闻。这什么东西呀? 苏澄还有点舍不得给他,“这可是江湖中上好的迷魂药,只要一粒,足以迷倒一个墨云那样的壮汉了。你自己收着防身,不到万不得已别拿出来用了。” 这个可以有,欧阳康不客气揣怀里了。 眼看徒弟收药走了,苏澄心中微叹,他能做的也只到这里了,皇上要干的事是万万不能泄露的。而晋王顶多得个禁足的惩罚,可等到皇上走了,他真要闹起来,又有谁拦得住?只盼着徒弟自己机灵点,别被人欺负才是。 杜川跟他相伴多年,瞧出他神色有异,“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苏大先生先是矢口否认,又道,“不过是怕出事,家里没人照管而已。从前就咱们俩,无拘无束的也不觉怎么样,如今有了徒弟,倒象是多了个儿子似的,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听他这么说。杜川反倒去了疑心,只是笑道,“你若想要孩子,或是从你们老家过继一个,或是找女人生一个,我都是不会见气的。” 苏澄却摇了摇头,“孩子又不是养来解闷的,要教好一个人,就已经够花心思的了。再来一个,我非疯掉不可!” 杜川笑了。“那要是阿康日后有了孩子。你也不管的?” 苏澄愣了愣。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此时想想,却又觉得有些意思,“要是生得跟他一样俊俏。倒是可以拿来玩玩。” 杜川噗哧笑了,“那刚是谁说,再来一个,非疯掉不可?” 苏澄强词夺理道,“那是儿子,只能养一个,孙子倒是多几个热闹。” 杜川哈哈大笑,“人家正经爷爷还在京城呢,你倒想的好事!” 可苏澄却冷笑撇嘴。“那样爷爷,要了还不如不要!” 听得此处,杜川不再说下去了。却也暗暗替欧阳康发愁,摊上那么个爹,日后就算顺利娶了妻。只怕过日子也是有得闹心的。 隔日,皇上听说了苏澄醉后砸了御用瓷器之事,非常生气。国子监放假了,那就将苏澄抓到宫中的经史馆里去修经文,又令晋王闭门思过。 苏澄打碎的有罪,可这个保管不善的人也一样有罪。晋王心想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他亏不亏的? 然后不到天黑,就听说皇上病了。然后太医说是可能祭天的时候冻着了,然后又动了肝火气到了。 这么大盆污水泼下来,晋王也傻了眼。心想打碎碗碟本是小事,再生气又能怎样?可据也不知是哪个半仙说,在皇上刚祭祀过后,儿子家里就打碎了碗碟,这是大大的不吉之兆,皇上信了,所以气得病倒了,很快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皇宫外。 收到消息的欧阳康心急如焚,顶着鹅毛大雪一直守在宫门外等王粲出来。 不等他开口,王粲见他就摆手,“别想求情的事了,皇上都病倒了,除了几位丞相,谁也不见,哪里有我说话的份儿?搞不好从明天起连早朝也上不了了。” 欧阳康忙把两只大大包袱取了出来,“就算师父有罪不能回来,那能不能想法给他送些衣物进去?这样冷的天,可别把人冻坏了。” 这个王粲倒可以帮忙,找了一个相熟的小太监,把包袱交他验过无异,小太监帮忙送进去了。 欧阳康索性多使了些银子,跟那小太监说,“麻烦公公去看一眼,好歹带个话出来,省得家里人担心。” 这倒无妨,那小太监提着包袱走了,小半个时辰后出来道,“苏大人说他没事,让家里都别担心,等他修完书就会出来的。他还说让把家里的好酒好菜都留着,让你们别趁他不在就吃完了,那他回来可不依。” 都这时候了,他还惦记着吃喝?欧阳康忿忿然的走了,可提着的一颗心却放下不少。这象是苏澄会说的话,既然还能说出这样话来,证明先生过得没那么差。可这样冷天,又快过年了,他一人在宫里,怎么能让人放心?可不放心也没办法了,好在只是编修经史,也不算太苦吧? 欧阳康打起精神,回去安慰家人了。 可谁也不知,当天夜里,他那不算太苦的先生就顶风冒雪跟着高显和一众精干随从一块儿上路了。 最苦命的当数公孙弘,他是真的给欧阳康的热风泼出风寒来了。但因体格强壮,又着实在家将养了一日,已无甚大碍,只是喉咙仍有些沙哑,不时还清咳两声。 可这又如何?为求速去速回,连高显都是骑马,就算漫天风雪刮起来跟刀子似的,也没有人敢抱怨半句。 仁寿宫中,沐太后诚心诚意的燃起一炉香,祈求上苍,还有高家的列祖列宗保佑她的儿子平安归来。 (今天有三更!) 第273章 大雪初停【果妈的和氏璧+】 大雪一直下了三天三夜,等到第四日清晨才渐渐收住。 整个京城,目之所及之处,就象是被一床厚厚的雪棉被盖住,纯白,清美,却冷彻人的心扉。 念福的生意也坚持了整整三天,不过老顾客们都很体谅她们的辛苦,大多会在中午打好两餐的饭,让她们可以早点回去避寒。 但这样的坚持,在整个北市,乃至整个京城都算是凤毛麟角了。以至于祝家食铺摆摊的那个地方,总是有人悄悄打扫,把厚厚的积雪铲到一边,让她们的生意做起来更加容易。 大家的关爱念福他们记在心底,所以这日见雪一停,更加高兴的推着车出去摆摊了。在暴雪中坚持了三天,大家都已经颇有经验,在车轮上缠上麻绳稻草,棉靴外再套一层草鞋,既能保暖,走起来也更不容易摔倒。 高高兴兴的推着车到了北市,却意外的发现自家铺子那被打扫干净的地盘上却聚积着大量的流民。一个个冻得直哆嗦,脸青鼻红,象是蝼蚁般聚集在稍微干净暖和些的地方,祈求一点点的温暖。 大家不由得都呆住了,站在那里不知应该是进是退,可看着她们车上的粮食蔬菜,流民们的眼睛却是异常的明亮!象是看到了一捧火,都有些挪不动目光。 直到,有人大着胆子走上前来,伸出没有手套,生着冻疮的手,卑微的乞讨,“给点吃的吧。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于是,有了更多的人围上来,重复着一样的动作,重复着一样的话。“给点吃的吧。” “走开!我们是做买卖的,不是来做善事的。”钟山忽地冷着脸,略有些粗暴的把身边的一个老人推开。然后冲那些占了他们地盘的流民们喊,“都让开!这里是我们家花钱租了做生意的地方。你们要乞讨上别处去,别在这里占我们家的地方。” 可能到底还是觉得自己不占理,所以盘踞在此的一百多个老百姓都慢慢的起身走开了。 让人搭起大棚,准备开始做生意,钟山才过来跟念福低低解释,“姐儿,真不能心软。否则会出大乱子的。” 看出念福眼中的不忍。一些在食铺干活的大乞儿们带着几分赧颜说,“象是从前,我们有时饿狠了,遇到好心人施舍。就会把他身上的东西抢光的……” 谁都想做一个好人,可在有些特定的时间、地点或是场合里,做好人的下场却不一定太美妙。 念福自问还没那个本事承担这样的后果,所以她只能叹了口气,什么也不说。 等到炉火生起。食物的香气慢慢升起,一些老主顾过来了,可也有更多的流民围在附近,一双双饥饿的眼睛看着他们,那样的乞求而可怜。 念福不忍心去看了。她就是一个小老百姓,她不是神,她做不了救世主。真正应该为这些流民负起责任的人,不应该在宫里,在朝堂上吗?那他们呢,都在做什么? 欧阳康今天趁着雪停,又到宫里去打听消息了。还带了一大包家里做的食物,还有给苏澄的换洗衣物,心想着就算皇上还没消气,但能收到他换下来的脏衣服,不也能证明人平安无事? 结果,却叫他失望了。 宫里的小太监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指使,一听说是要找苏澄,全都摇着头不肯答应。就算王粲拿出再多的银子,他们也摇头道,“大人就请别再难为我们了,上回那小海子因为帮你们递东西,已经领了责罚,被调到另一处了。上头有话,皇上要苏先生安心做事,不管是谁都不许去打扰。” 王粲急了,“那我去见皇上!” 可是皇上根本不在宫中,又哪里是他能见得到的? 大太监承平是少数的知情者之一,带着一众侍卫把高显的寝宫守得有如铜墙铁壁,别说王粲了,就算是郑贵妃来了数次,也给毫不留情的挡了回去。 “我要见父皇!”寿宁含着眼泪跑到仁寿宫去哭闹撒娇,可一向对儿孙宽容疼爱的沐太后不骂寿宁,却是把郑贵妃召来严厉训斥,“皇上病着,正是要好生将养的时候,哪里经得起孩子这样的哭闹?你身为公主的母妃,这个时候照看公主,管住你自己,不给皇上添乱就是尽到了本份。再要跑去寝宫胡闹,看哀家怎么罚你!” 郑贵妃委屈之极,“臣妾也是关心皇上……” 沐太后冷哼,“你关心皇上?那你见到皇上能做什么?你是会看病还是会诊脉?难不成宫里还缺你一个端茶送水的不成?” 郑贵妃给骂得狗血淋头,灰溜溜的带着寿宁走了。 不一时,楚王齐王也相约来探视父皇了。 沐太后对他们的态度稍稍客气了些,“你们父皇没事,就是从前征战天下时落了些老毛病,这些受了风寒,一急一气,把病根给闹发了。所以哀家索性命承平把寝宫守了起来,不许任何人打扰,让皇上借着这个机会,好生治个断根。你们的孝心哀家和皇上都是知道的,可现如今却不是你们着急的时候。” 这话里的深意,楚王有没有听懂齐王不知道,不过他是听懂了。于是便道,“既然皇祖母如此说,那孙儿就放心了,只不过大雪初停,听说京中来了不少流民,都是附近受灾的百姓,只怕要迅速开始赈灾施粥才行。” 沐太后这才嗯了一声,露出三分满意,“对,这才是我们应该操心的事。皇上病着,你们兄弟几个更应该做出表率,才不枉你们父皇素日教导你们的苦心。都回去准备着吧,施粥一事,哀家已经让人去准备了,到时你们兄弟几个也都要尽力才是。” 是。答应着出了宫,楚王再远远的望一眼高显的寝宫,疑惑的声问弟弟,“父皇一向身体强壮,这是什么时候竟落下了病根?” 这就不是他们该问的事了,齐王摇头不答,只回去准备赈灾一事。 而被禁足的晋王当然也收到宫中传出来的消息,比起忠厚的楚王,深沉的齐王,他的心思显然比这一兄一弟都要活跃得多。 “父皇病了?还不理朝政?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那会不会是……” 侧妃家的大舅子闵业摇了摇头,“局势未明,此时还不能轻举妄动。” “那要是……我们岂不失了先机?” “应该不会。若是有些什么异动,宫中早应该传某位皇子入宫候着。可如今几位年长的皇子全在宫外,宫中一些未成年的皇子又不够根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推出来?殿下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在太后面前讨好一番。不管皇上那儿有什么事,太后肯定是心知肚明,如果得到了太后的支持,您将来的路就会平顺许多。” 晋王点头称善,却又懊恼,“可父皇禁了我的足,不许我出门,就是有心去讨好,可出不去又有什么用?” 闵业却道,“殿下此言差矣,眼下灾情初现,正是需要诸位皇子,王公大臣出力的时候,殿下何不摆出姿态,命府上开仓放粮,做个带头的表率?既可在太后面前讨好,也能树立民望。” 啊?晋王有些犹疑了,他是有钱,可也有着有钱人的通病――小气。 让他施几锅粥可以,但让他做个表率,他却有些不大情愿了。 “唔……若是父皇无恙,我这表率做得太大,似乎也有些不大好。不如先让管家来安排施粥,看看情况再说。” 看出他的心疼,闵业也有些无可奈何。心想若是继承大统,这整个天下都是你的了,还要在乎这几个小钱做什么? 可这样太过直白的话要说出来就太伤人颜面了,是以闵业只能悄悄去跟妹子说一声,让她想法在合适的时候吹吹枕头风。 可闵妃一听顿时摇头,“若是别的倒也罢了,对咱们王爷来说,有两不舍。一是美人,二就是钱财。我要说得多了,他还要嫌弃我。到时若让我拿出私房银子做个府中的表率,哥哥你又能资助我多少?” 闵业一哽,也有些不情愿了。 道理人人会说,可真要做起来,却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 平国公府。 趁着雪停,卢妈妈赶紧拿上些银钱衣物往家里赶。 大雪下了三天,困得她整整三天出不了门,也不知道儿子那边怎么样了。她倒不担心儿子媳妇冻着饿着,只担心她的小乖孙冻着了。趁谭夫人收了平国公主的厚礼心情不错,特意从她那儿讨了一块旧皮子,这几天困在家里,她就盯着针线娘子,赶紧赶忙的给她的孙子缝了一套大毛衣裳,送回去,孩子立刻就能穿。 只是这样冷天,门外连个雇车的找不到,卢妈妈就算有钱,也只能步行回去。可走出没多久,到个僻静的巷子后头,忽地就一个妇人从后头急追上来,“卢妈妈,您好呀。” 听那声音陌生,卢妈妈微觉诧异的转头,看那妇人一眼,“你是……” 那容长脸的妇人笑得有几分意味深长,“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难道您忘了,去年在怀安镇,您是怎么向我打听来的?哦对了,那个时候,您可不叫卢妈妈,您叫周妈妈。” (还债还债,也求求粉红哈~~~) 第274章 被逼的 看高氏说出那样的话,卢妈妈大惊失色,象是活见鬼似的,猛地往后倒退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地下,“你!你你……我不认识你!” 她忽地调头就走,只想快快逃离,心中却是无限恐慌,天哪,这个女人怎么找上京城来了? 可高氏也不追赶,只是在她身后道,“王妈妈,前儿在糕饼铺子里的事,我可都看见了。” 卢妈妈象是中了定身法一般,瞬间就站在那里迈不动步子了,脸上青白交替,有种被人剥了衣裳般的尴尬与难堪。 高氏心中得意,慢悠悠走上前来,“您说您的名字也真多,记起来不累么?那天我可什么都瞧见了,是你拿了钱给那个姓田的婆娘,让她去闹事的。对吧?” 卢妈妈咽了咽唾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你,你别诬赖人!你这么说,又有什么证据?” 高氏笑了,“我是没什么证据,不过你说我要是找到平国公,到他跟前把你做过的好事说上一遍,你说他会怎么做?说来也真是怪了,那个平国公怎么长得跟我家那位失踪多年的妹夫一个样?你说这是什么道理呢?” 卢妈妈再看她一眼,铁青着脸冷硬道,“说吧,你到底想要怎样?” 高氏却道,“这个问题,我还真得好好想一想。如果说这个国公府的主人真的就是我那个妹夫,啧啧……” 卢妈妈忽地冷笑起来,“就算你把这件事捅出去又能怎样?从前我在怀安镇又不是没见过,你跟施蕙娘是怎么为个鸡蛋都能吵得天翻地覆的。她要是回了这国公府,你又能沾到多少好处?” 高氏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你说得也是,不过她要是回了国公府,就算我沾不到什么好处。可里头那位平国公夫人也有什么好处?哼,要不是奉了她的命令,相信你也不会到怀安镇来挑拔着我去放火。害得我家烧个干净不说,还逼得我们有家不能归。只能流落京城。” 卢妈妈忍不住反驳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要不是你自己妒忌那丫头许了门好亲,会想着毁了她的容貌让你女儿代嫁?我是给你指了条路,可真正动手放火的是你自己吧?至于烧出什么事,那也是你自己不小心,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高氏给她骂得恼火,挑起眉毛。眼神凌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回头还弄了一个小乞丐冒充劳什子的县主。要是这些事都揭穿了,你想平国公会怎么对你。怎么对你家夫人?” 卢妈妈一时语塞,高氏冷哼,“到时你们夫人又会怎么对你?你还能穿得这么体面,拿着这么好的大毛衣裳回家去?” 给戳中心病的卢妈妈吸了口气,“你到底想要怎样?开个价出来吧。” 高氏目的达成。很是得意,“要说这个价钱,还真不大好开。要是给人知道,我瞒着我那一心想寻她男人的小姑子,却替你们周全。只怕世人要戳穿我的脊梁骨。” 卢妈妈不屑道,“少来这套了!要多少钱直说!” 高氏伸出一根手指头,卢妈妈还以为是一百两,心中一松,却听她道,“先拿一千两来,日后我们一家钱不够了,再过来拿。” 什么?卢妈妈惊呆了,旋即大怒,“你别狮子大开口,一千两,我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高氏轻蔑的瞧她一眼,“当然不是叫你拿,而是叫那个平国公夫人拿。她如果还想稳稳当当的坐在那个位置上,出点钱又算得了什么?” 卢妈妈心里怄得无法可想,她当然知道谭夫人出得起这个钱,但问题是,如果去管她要钱,岂不就是要向她坦白自己的办事不利?依谭夫人的脾气,那还不活剥了自己? 这绝对不可能。 再看咄咄逼人的高氏一眼,卢妈妈突然从心底生出恶念。要是她死了,要是她不在了,那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当日,自己只找过她说话,而那根作为信物的铜簪也是高氏从施蕙娘那儿偷拿给自己的,只要她不再能说话,这世上又有谁还能指证她? 微微闭了闭眼,定了定神,卢妈妈道,“你这一千两什么时候要?” 当然是越快越好。听见这事有门,高氏心中喜开了花,面上却故作冷色道,“今天就拿给我吧,你们也该看到了,这样的冷天,没有钱这让我们一家子如何度日?” 看她如此急不可耐,卢妈妈心中冷笑,再瞥她一眼,似是极不情愿道,“那就走吧。” 高氏倒是有些惊奇了,“你有?” 卢妈妈冷哼道,“我是没有,可夫人难道就不能放些私房银子在我那儿?不过没有现银,只有银票。” 高氏想想也是,给她一千两银子也驮不动,倒是银票轻便,于是就信了,“那好,你带路。” 卢妈妈唇角勾起一抹狠辣之色,带着她走上另一条道。 平国公府跟皇宫离得不远,自然也跟芙蓉池相近,就在离此处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天然形成的小小河道。 平日里倒也显眼,可如今下了这么大的雪,估计早就被冻严实了。平常走走倒也没事,可若是不了解那里地形,走至深处极容易一脚踏空,掉下湖中的冰窟窿中。这样冷天,只怕都要不了几句话的工夫,就会没命。 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卢妈妈眼中闪着寒光,这是高氏自己寻死,她是给逼的! ※ 皇宫。 在宫门外等了半天也没寻着机会打听消息的欧阳康只能走了,王粲劝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了,苏先生做事一向有分寸,皇上也是个明君,眼下是病了无法,等到好了,一定会把苏先生放出来的。” 欧阳康也希望如此,再次谢过王粲,他拿着包袱就打算回去了。 不料走出没几步,竟是遇到了陆滢。带着大队人马,正准备去常国公主那里献菜。 她已经换了宫装打扮,看起来比从前少了几分秀美,却多了几分盛气凌人之势。 欧阳康一时还没留意,倒是陆滢先开口把他叫住了,笑得优雅大方,“欧阳公子,别来无恙啊?” 欧阳康不太喜欢她这样说话的腔调,淡淡道,“多谢关心,我还有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站住!”陆滢走到他的面前,脸上的笑容有些嘲讽的味道,“听说公孙将军对祝姐儿倒是情有独钟得很,冒着那么大雪也要上破园去表白心意,不知什么时候好事近,要请我们去喝杯喜酒?” 这不是摆明故意说反话,讥讽他家念福配不上公孙弘,还想挑拔自己跟念福的关系?她倒是一箭双雕啊。 欧阳康心里冒火,面上却只故作讶异的道,“也不知道陆姑娘是从哪里听来这样的话,我却是不知,也不好妄言。不过我想公孙将军和祝姐儿都各有父母长辈,他们的婚事自有两家长辈作主。陆姑娘到时想喝杯喜酒倒也不难,那公孙将军我不敢说,但祝姐儿肯定没两年就会完婚的。” 听他说得轻松愉快,半点没有恼怒之意,陆滢老大不爽。 而欧阳康还要坏心眼的在人家伤口上撒上一把盐,“我记得陆姑娘似乎比祝姐儿还大些吧,不过她可没你本事,能入宫供奉。象她那样不长进的,也就只能早些嫁个人,生几个孩子罢了。只怕等到有朝一日陆姑娘完婚时,她家儿女都能学着烧几个小菜,让她也享些儿孙福了呢。” 既入了宫,那就得等到二十五岁以后才能完婚,欧阳大少怎么算,都觉得那时他们家老大绝对可以爬上灶台了。 都说苏澄那是条大毒舌,眼下看他这个徒弟,也快差不多了!听听他这些话,表面上挑不出半点错来,可字字句句都在往陆滢的心窝子里戳。 陆滢气得脸黑了一层,勉强维持着风度道,“那我就等着了。欧阳公子,告辞!” 一时入了翠华宫,可那宫人却不让她上前。陆滢微觉异样,只听厚厚的宫墙内似是传来隐隐争执声。 她心念微动,不动声色站在那儿盘算。看来公主和驸马的关系实在是不怎么样啊,那是不是因为公孙弘的缘故呢?又或者可以说,是因为祝姐儿?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这可都是你们咄咄逼人,可怪不得我! 宫墙内。 卫宜年确实是在跟高绣茹吵架,“我就不明白了,那小杜酒坊的酒连你也说好的,怎么一听是祝姐儿酿的,就不要了呢?” 高绣茹恼羞成怒,“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哪里是听说祝姐儿酿的才不要?明明是因为你也说了,这酒并不是杜家酒坊原酿,而是勾兑出来的,拿这种酒糊弄大家,有意思么?” “你这就是不讲道理了吧?就算上回庆功的酒不是杜家原酿的,可喝过的兄弟们谁不说好?人家有本事把别家的酒勾兑出这样淳美的滋味,那咱们为何不选这样的好酒,反而要去选那些不好的?” “我哪有说去选不好的?这宫里的御酒难道不让你拿么?” 卫宜年再看她一眼,目光幽深。 (周末愉快,求粉红~~~) 第275章 要命 看房间里并没有宫女太监,卫宜年才道,“你也知道这是宫里,你觉得咱们真可以拿这里当你娘家似的,想拿什么就拿吗?上回二皇兄的话言犹在耳,如今皇上还病着,你身为唯一住在宫里成年公主,许多事避嫌都来不及,还好意思去拿什么御酒,找人来做什么菜?” 高绣茹给他说得又是窝火又是憋屈,一把无名之火熊熊烧在心头,忍不住更加生气了,“我找人来做菜还不是为了你?你现在反来怪我多管闲事么?” 卫宜年无奈看她一眼,“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看你就是看我不顺眼!也不知在那个姓祝的丫头那里喝了什么迷魂汤,一门心思就是想照顾她的生意。从那天到现在,你自己数数,你过她多少好话了?你要真的这么喜欢她,去把她娶来做小啊!” 相骂无好言,高绣茹使起小性子,说的话自然也不那么中听了。 卫宜年气得脸色煞白,可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克制着自己,并没有跟妻子继续吵下去,而是转身离开,只是扔下一句话,“宫里这回要放出不少宫女,兄弟们问能不能讨几个做媳妇,我去帮他们张罗这事,晚上就住利仁坊,不回宫里来了。” 高绣茹心中微动,这原是她该想到的事,怎么自己就没想到呢?她微觉愧意,可张了张嘴,到底说不出挽留的话,任卫宜年离开了。 宫人不知发生何事,过来回禀陆滢来了,高绣茹本想让人离开,可陆滢却抢先出言道,“前儿见公主嫌那个鹅掌不够味儿,奴婢今儿特意改了改方子。又做了一回,比贡给太后的味道重了好些,公主要不要试一试?” 高绣茹不好意思拒绝了。“那你就搁下吧,不过往后不必来了。驸马的身子好了许多。这么冷的天,也不必你跑来跑去的了。” 陆滢却笑,“就是天冷,多跑跑才暖和,再说能服侍贵人,也是奴婢的服气。若是驸马嫌奴婢这手艺粗鄙,入不得眼。能来给公主献几道小菜也是奴婢的荣幸。今儿奴婢看雪大天冷且又干燥,特意给公主炖了一道养颜滋补汤来,公主要不要试试?” 看她如此善解人意,高绣茹只觉得有气也发不出来了。反而对她极有好感,“谢谢你费心了。你也不必一口一个奴婢,在我这里,没这么多讲究。” 陆滢笑得越发温婉大方,“公主豪爽。可以不拘小节,但奴婢却不能不守这宫里的规矩。” 她一面说着,一面把汤盅拿了出来,陆滢就见那汤色清亮,香味丰盈。倒是十分喜欢,尝了两口,不觉赞道,“这汤真好,有些象鹿肉,却比鹿肉嫩得多。” 陆滢抿嘴一笑,“公主好眼力,一尝就知道了。这些确实是鹿肉,只不过因为大鹿肉性温,男子吃倒是极好,女子却怕有些过火,是以这是用的……”她微顿了下才道,“小鹿的肉而已。” 只是高绣茹不知,这小鹿实在有些小,还是没出生的鹿胎,直接将怀孕的母鹿剖腹取出制成。 可高绣茹听说是小鹿,已经很是怜惜,“算了,以后再不必如此麻烦了。象我们从前行军打仗,再没东西吃,象这些小鹿小兔子都要放过的。否则打光了,来年春天可怎么办?” 陆滢忙道,“公主仁慈,不过这些小鹿都是专门养来食用的,便是跟鸡鸭一样,不需要特别怜悯。” 高绣茹听得才不多说了,只是想起丈夫因为祝姐儿跟她吵架,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便问起来,“那个祝姐儿,你们熟不熟,了不了解?” 陆滢一看有门,说起话来越发小心了,“要说太了解那也不敢,但她的师父跟我师父余总管曾是同门师兄弟,只是她师父后来离了师门,但我师父顾惜旧情,有空时也会走动。不过说来他们那个师门倒也有趣,不管原来姓什么,入门都要改姓的。” 高绣茹顿时皱眉,她出身草莽,最看不得背弃师门之人,顿时追问,“那祝姐儿原先姓什么?她这样背弃家门,家里人也不管的?” 陆滢赔笑道,“说来她跟太后娘娘倒是家门,也是姓沐的。她家爹娘不在京城,她是跟欧阳家的大公子进京的。然后也不知怎地,就搬出来住了。自从拜了师父,就改姓了。她的人缘倒是一向不错,不管是欧阳公子,还是公孙将军,还有那镇远侯家的公子,都跟她好得很呢。” 高绣茹眉头皱得更深了,那姑娘看起来倒也甜美可爱,怎么如此说来,竟是水性杨花一般?四处招蜂惹蝶,还让人对她都这么死心塌地,那是怎样的好手段? 陆滢度其神色,又添油加醋的道,“那个祝姐儿,做生意也是极厉害的,哄得一帮……” 可高绣茹却不耐烦听这些生意经,抬手把她打断,脸色有些冷,“我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 陆滢不敢造次,低头退下了。 而高绣茹再坐到镜前,想起那个女孩明媚娇艳的脸,心里忽地有些复杂难言。 卫宜年说,那个祝姐儿有几分她从前的影子,那他和公孙弘都喜欢她,是不是因为如此?可要是那个姑娘当真这么有心机有手段,已经不再年轻的她要怎么才能比得过她? ※ 此时,离开皇宫,准备回家的欧阳康,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事情。 他骑在马上,远远的看到高氏了,跟着个中年仆妇模样的人,走向通往芙蓉池的小河道。 拜家中那些小乞儿所赐,欧阳康听说了不少京城林林总总的风俗和隐秘,其中就包这条小河道。所以欧阳康知道,这条路的前方是有冰窟窿的,人要掉下去,可就危险了。可那个领路的妇人似是甚为熟识这里的地形,怎么还把高氏往那儿带? 觉得不对劲的欧阳康一提缰绳,大师兄小心翼翼的加快了脚步。虽然雪停了,但路上仍然不好走,连它的四只蹄子上都绑上了稻草防滑防冻伤,虽然知道欧阳康着急,可眼下的它就象是穿了臃肿老棉袄小孩儿一般,再心急也很难欢乐的蹦跶起来。 可此时,端坐马上的欧阳康却已然看见,那个中年仆妇转身似是要跟高氏说话,却是猛地将她往外一推! 高氏不察,竟是给她推得踉跄几步,倒退着摔倒到了雪堆上,惊叫着,“你在干什么?” 可她就发现不对劲了,屁股底下只得喀喇喇一阵裂冰之声,人已经往下坠去! 生死攸关,高氏爆发了无限的潜能,趁着冰块还没有完全碎开,弹起就想往上冲。她知道,只要再往前扑一步,只要不到两尺的距离,她就能活! 行了!她抓到了,她抓到卢妈妈那只包袱角了! 可卢妈妈动作更快,竟是舍弃了包袱,补上一脚又是狠狠一踹,再度把高氏踹得跌坐冰上。而此时那碎裂的浮块已经承载不起高氏的重量,只觉得屁股一凉,高氏整个人就这么跌进了冰窟窿里。 “卢妈妈!你干什么?”高氏简直是目眦欲裂,可是很快,她就连卢妈妈的回答都听不见了。 当水接触到她赤裸的肌肤,顺着她的脖子灌进去时,高氏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恐慌! 难道她就要这样死了不成? “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太贪心!”卢妈妈目光阴沉的盯着在水面上浮浮沉沉,拼命挣扎的高氏,心中涌起无限的快意。 好了,这个女人死了,就再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干过的勾当了。 唯一可惜就是损失了给孙子的那套皮衣裳,不过比起解决这个女人来,倒是值得的。 卢妈妈想找根树枝,把自己的包袱再挑回来,省得留下罪证,可下了三日的大雪,四下里白茫茫的一片,实在是瞧不见,万一等到来人,倒是不好了。 左右看看四下无人,卢妈妈把头巾戴得更加严实,迅速走开了。 而从另一个方向,欧阳康终于赶到了。 眼看这样的情形,没有二话,欧阳康脱下斗篷和厚重外衣,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兴许高氏是不好,可她毕竟也是一个人。欧阳康学过很多东西,唯独没有学过见死不救。 况且他总觉得,方才那个妈妈的事情着实有些古怪。 看她衣着,不象是普通人家的仆妇,高氏来京城的时间并不长,她是怎么认识到这样的人?看她跟那仆妇过来,分明二人就是认得的,那仆妇只是趁其不备才将她推进冰窟窿之中。 所以欧阳康决定救人,想来就算念着自己的救命之恩,高氏也会说个究竟吧?况且,他还存了一样心思,念福跟舅舅一家关系不好,只要欠了他一份救命之恩,日后就算人家说起来,他们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他们家是以德报怨,已经仁至义尽了。 只是欧阳大少算了无数,唯独没算到这河水竟会是如此冰凉。虽然深水区是有恒温的,可水面上却是堆着雪积着冰的,这样的寒冷真是要人命哪! (今天计划是有三更的,但觉得剧情有待小小调整,偶尽力吧。奋斗!) 第276章 是个P【粉红440+】 怀安不是江南,却也是个水乡,湖泊河流不少,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几乎没有不会水的。欧阳康虽是大少爷,但也是从小一路长大的。 从前他身边的那个小厮白宣淘气,一到夏天就跑出去玩水。欧阳康年少无知时也顶不住小孩子天性中的诱惑,很是跟他出去过几回,初识水性。 如今想来,倒是应该谢谢他教会了自己这个本事。虽只是狗刨,到底把高氏给刨出来了。只是她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在欧阳康抓住她时,出于本能就想反抓过来。 这要给她缠上,二人都没得救了。欧阳康果断游开一点距离,然后抓住高氏的头发,把她提出了水面。 只是要爬上冰面却是不容易了,水中救人本就不易,何况冬天衣物厚重,就算已经脱了外衣,但被水浸湿后仍是无比沉重,在水中时还不觉得,一旦爬出水面,那就跟裹了一层厚重的壳似的,极是艰难。 “救命,救,命……”才一张口,欧阳康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打着哆嗦了,体力消耗太大了,根本喊不出来。 这可怎么办? 紫霄同样着急的在岸边打着响鼻嘶鸣着,却不敢靠得太近。动物本能都很强大,它知道自己重,走过去搞不好要掉下去。可伸长了脖子够了几回,却总是离欧阳康还差一截距离。 “叫……叫人……”欧阳康只觉全身上下热量流失得极其严重,牙齿格格打着架,就快撑不住了。 幸好大师兄聪明,不等他吩咐第二遍,立即掉头跑了,路上瞧见一个挑着两担刚刚抢购到的粮食要回家的壮小伙,问也不问。就把人家衣裳一叼,扯着往这边过来。 那小伙吓了一跳,还以为这马要伤他。顿时叫起救命,又引来几人围观。可当他们被紫霄引到河道边,瞧见冰窟窿上露出的两只脑袋时,大伙儿总算明白了。 快救人! 小伙子立即把扁担抽下,跟着几人一起过去了。 当把欧阳康和高氏终于都从水里拖出来时,且不说高氏,连欧阳康都哆嗦着半字没有发出半声,就彻底冻晕了过去。 这下怎么办? 救人救到底吧。那壮小伙咬咬牙,请个大爷看着他的粮食,和另外个陌生大叔一起,分别背上欧阳康和高氏就要去找医馆。 紫霄却极有灵性的拉拉那小伙子的衣裳。示意他跟自己走。 高老大夫的医馆它去过无数次,跑得极熟的。紫霄知道那个满是药味儿的地方就是治病的,所以把人往那里领绝对错不了。 看这马儿都会找人求助,小伙子挺相信它的水准,很配合的就跟着它一起走了。 等到了高老大夫门前。紫霄一声长嘶,兰姑很欢喜的过来开门,大少爷这是又来探望她了么? 可是门一开,兰姑傻了眼。随即哭得整条巷子都听得见,“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等到念福闻讯赶来的时候,欧阳康已经给灌过药,也换过衣裳了。 看她白着小脸吓得说不出话来,高老大夫慈和的笑笑,“放心放心,没事没事。” “怎么能说没事?”兰姑还在哭,但已经没力气哭得整条巷子都听得见了,只能哑哑的说,“都开始发烧了,这回的罪可是遭大了。” 她颇有怨念的看念福一眼,小声嘟囔,“要不是为了救你家人,大少爷何至于这样?” 没工夫搭理兰姑的各种小眼神,念福得去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并不复杂,高老大夫三言两语说了个清楚,着重赞道,“这回紫霄真是立了大功了要不是有它,二人都危险了。” 念福忙问,“那帮忙救人的大哥呢?”自家功臣好说,外人可是一定要好好谢过。 高老大夫年纪大了,说话也不着急,不紧不慢的告诉她,“那两人没什么大碍,一个说家里有事,在我这里喝过一碗姜汤就走了。我送钱他也不收,要留个姓名他也不肯,只得把你送来的点心给人家。另一个说有东西拉在现场了,我让罗武跟过去……” 话没说完,罗武和那壮小伙一起回来了。 小伙子哭丧着脸道,“这救个人倒是把我家的粮食都救没了,老天怎么也不照应好人?” 现场再没有别人,肯定是他叫看东西的那个大爷拿走的,可他又不认识人家,上哪儿找去? 念福忙道,“你丢了多少粮食,我双倍赔你,好么?” 小伙子吓一跳,没想到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又衣着朴素的姐儿居然敢说这种话。不过他是个耿直之人,救人也没想赤要什么报答,便道,“不用了。我可整整丢了两担粮,一百多斤呢。眼下粮食贵……” 念福当即叫罗武回去,“给这个大哥装两百斤米,两百斤面,再拿二十斤油来。再看看厨房里有什么好东西,让章大嫂自己看着多拿些,再寻两个人帮这位大哥送回去。” 小伙子惊着了,“姐儿……你你……”这出手也太阔绰了!他不会是救了什么大家公子哥吧? 念福深深行了一礼,“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大哥,我们家就在里仁坊的破园。往后你要是有了什么难处,只管来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小伙子愣了愣,“破园?姐儿你是不是姓祝?这个公子是姓欧阳的吧?” 念福也怔住了,“你知道我家?” “嗳!这京城谁还不知道你家啊?”小伙子拍着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我表姑父的兄弟的姨妹的男人就是在欧阳家当门房的,叫做何老四。早跟我们说起过你们家,听说在你们家当下人可好呢,吃得好住得好还有钱拿,连个小丫头都能自己攒嫁妆了。姐儿,你看我……”他忽地有些忸怩起来,“我能到你们家当个下人么?” 用救命恩人当下人?念福不敢。就是老天不劈了她。欧阳君子估计醒来也要劈了她。 可这个小伙子却好象一门心思就惦记上这个了,“姐儿你要真想报答,就收了我吧……” 这话越说越可怕了。念福才想着说要不资助他些银两做点小买卖什么的。忽地就听门外吵嚷起来。 “你们都害死我娘了,还想怎么说?” “金枝啊。你可不能走啊!你要是走了,留下我们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哪?呜呜呜……” “娘又没死,姐姐和爹你们都闹什么呢!” 好吧,念福两眼望天,知道是那个极品舅舅一家子来了。 没工夫跟这小伙掰扯,告了个罪,念福打起精神。先去迎战那帮子人了。 “都吵什么吵?再吵就给我全都滚出去!”念福冷着脸先把气势拿了出来,果然成功的让舅舅施瑞先消停了。 只是表姐施秀秀却不是个善茬,素来蛮横不讲理,眼下仗着高氏昏迷。她反倒闹了起来,“怎么着?你害死了人还想抵赖不成?” 念福冷哼一声,“那你就去衙门打官司吧,不送。” “你!”施秀秀气急,又想上前动手。却被施瑞拦了下来,“刚见面,吵什么吵?”他转头却又对念福道,“一家人,怎么动不动就说要打官司进衙门的话。有意思么?” “我说过了,我不认得你们。”对付这种人,念福决心也无赖到底了。 可施瑞却道,“要不是一家人,那位欧阳大少爷怎么跟你舅妈一起掉进水里?” 这倒是问题的关键。 念福也搞不懂为什么欧阳康会去救高氏,只道,“谁说他们是一起掉进的水里?刚听到那位救人的大哥可说了,是大少爷去救的人。至于为什么,两人现在都没醒,谁也不能乱说。” 施秀秀却道,“娘今天出门的时候,说了是去拿银子的。她跟大少爷在一起,肯定是找他拿银子啊。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知道了此事,就暗中布局,指使人把我娘推到河里,想害死她的,对不对?” 对这位胡搅蛮缠的表姐,念福表示已经无话可说了,“随你怎么想,你要有证据就来告我,要是没有,我就要走了。” 说话之间,钟山已经带着马车来接欧阳康了。 可施秀秀却扑上前拦着,“怎么?这弄出了人命就想走?休想!”再看施瑞一眼,她急得直嚷嚷,“爹,娘就是要死,也不能死在外面呀对不对?” 施瑞很快就会过意来,他们租住的那个大杂院冷得要命,何不借此机会一起赖进破园去? 女儿做了坏人,他就出来做好人了,“念福啊,你看你舅母病着,住在外面实在是不方便,还是搬回家去,一家人也好有个照应是不是?” 是个p! 跟有些人真心没办法讲道理,念福懒得跟这家子在这里打嘴皮子官司,让下人把他们几个拦住,抬上欧阳康就要回家。 可施秀秀却撂下狠话,“你走啊!你要是敢迈出一步,我回头就把我娘抬到你家门口去!你要是不管,就让我娘活活冻死在你家门口,看世人怎么看你!” 施瑞点头,这法子好,他就不信念福真敢闹出人命来。那到时收了高氏,他们一家不也能进去了? 嘿嘿,想至得意处,他竟然还笑得颇为愉快。全不顾这笑容落到旁人眼中,是如何的令人齿冷。 (大家都放假了么?桂子没放假,还在奋力的码字中。求么么,求票票,一下子都快跌出粉红前10了,嘤嘤,都快没有三更的动力了呢~~~>_<) 第277章 善意与失落 念福胸口似是烧着一团火,似是随时都能喷出来! 太无耻了,有这样拿着自己亲娘性命威胁人的吗?施秀秀这样,施瑞也是这样!姥姥姥爷都是多好的人啊,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孙来?真是几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可还没等到念福发火,表弟施贵先发火了,“姐,你太过分了!这可是咱亲娘,你把娘放在表姐家门口任她冻死,你要世人怎么看你?看咱们一家?这样话不要再说了,你们不管,我去找人带娘回家!” 看这孩子还颇有几分正义感,高老大夫出来发话了,“若你们有些不便之处,我倒是可以找几个人帮你们送送。” 施秀秀被弟弟吼得不敢反驳,施瑞一想,有的便宜占总比没有好。再看念福,却见这个外甥女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想来是讨不到什么好处,于是就偃旗息鼓。由高老大夫出钱,雇了两个人把高氏抬上,送回大杂院了。 幸好高氏身上的钱袋还在,施贵拿着去买了些炭火回来,生起旺旺的火炉,家里倒也不至于太冷。只是施秀秀想着这么好的机会也没能赖上念福,心中很是不甘。 眼下那牛大力因为天寒地冻,也回了自家。她们出入虽是自由了,可这样冷天,就算放她出门,还能蹦跶得个什么呢? ※ 再说那头,给念福厚厚补偿了的壮小伙名叫郭进宝,他带着东西回了家,爹娘见了,虽然欢喜,可问明原由,却又有些不快。当然不是对念福,而是对那个趁乱私拿财物之人。 “怎么能有这样缺德的人?趁着别人救人。他倒是会趁火打劫。不行,就算祝姐儿厚道,可不能这么便宜那老小子!走。再回去打听打听,既看着不象是个外地人。总能打听出来历的。” 郭进宝的老娘也是个泼辣的,穷人家又心疼东西,当即就带着郭进宝又回了案发现场,这问来问去,倒真给他们问到点眉目。 说是附近住了一个钱老汉,平常就以捡破烂为生,偶尔也会小偷小摸。听着郭进宝形容的年龄与身形,颇为象他。郭大妈立即带儿子找上门去,结果正好跟刚回来的钱老汉撞个对脸。 “还我粮食!”郭进宝一眼就把他给认了出来,顿时冲上去把人揪住了。 钱老汉眼看跑不了。只得强词夺理道,“你们别冤枉好人,我是看你们半天不回来,好心把你家粮食收了起来。” 郭大妈冷哼着一脚踹开他家的门,结果就见自家的两包粮食已经被拆开了一包。还煮上了一大锅饭,剩下的堆在一旁,连他家的扁担和筐子都在。 郭进宝气愤道,“你要是好人,收了我家的粮食怎么还煮上饭了?有这么帮忙的吗?” 钱老汉在那儿装可怜。“那……那不是我肚子饿了吗?这雪下的,我都三天没正经吃上饭了。” 郭大妈再瞅瞅他这个空空如也的小破屋子,气得没那么厉害了。让儿子松了手道,“真要是日子艰难,要乡亲们帮帮忙也没什么错的。可你这么不声不响的把东西拿走算是怎么回事?这回算你运气好,就因为你这么一闹,反让我们家遇着贵人了。所以这包开了口的粮食就算是我们替那贵人做做好事,送你了吧。” 呃?这样的峰回路转让钱老汉很是吃惊,“是哪家贵人这么好?” 郭大妈略带炫耀道,“是北市开祝家食铺的祝姐儿!你要是好生帮这个忙,人家说不定要来谢谢你,可你非干这样缺德的事,合该你没这个福气!” 钱老汉这回可觉得自己亏大了! 谁不知道那个祝姐儿心地好啊?她收养罗武那帮小乞丐的事,从来没有宣扬过,但底下却是早在这些穷苦百姓之中传开了。钱老汉平素靠收破烂为生,跟城中的乞丐多有交道,早听说这事了。 眼看着罗武那帮孩子一个个体体面面的或是在祝家食铺,或是在春生斋做起了学徒,就是剩下年纪小的也在破园当起了门房,谁不羡慕? 可眼下他再羡慕也没用了,钱老汉自己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你说你自己怎么就这么不成器呢?要是当时好好在那儿呆着,说不定也能认识下祝姐儿,求个晚年安生啊。” 看他这副追悔莫及的模样,郭家母子觉得颇为好笑,也懒得跟他见气,就打算回去了。可钱老汉却忽地拦住他们道,“你们能不能带我去见祝姐儿?” 郭进宝睨他一眼,“你要找她做什么?” 钱老汉要将功赎罪!急急道,“那女人给救起来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个包袱。我打开瞧见里面还有套不错的小孩皮衣,就想送到当铺里去换几个钱。可才走出不多远,忽地撞上一家马车,那家人一问,吓得我连包袱都弄丢了。” 郭大妈忙问,“那你知道是谁家马车吗?” 钱老汉摇头,“不过我见那车里的姑娘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做一副宫装打扮,应是宫里的人。” 嘁!郭大妈翻个白眼,“那你还指望去宫里找人要东西?拉倒吧!” 她带着儿子走,留下钱老汉独自懊恼不已。 他可不知,自己撞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陆滢。 因为见这钱老汉行踪鬼祟,下人未免多问了两句,没想到这老头竟是扔下包袱,拔腿就跑,倒让人更加怀疑了。等捡起包袱来一看,就见里面是一包打湿了的给小孩做的大毛衣裳,就更奇怪了。这料子虽还不错,却略显陈旧,但做的针线倒象是新的。莫不是从哪个大户人家偷出来的? 陆滢没太往心里去,这东西也谈不上太精贵,要物归原主就有些小题大做了,她随手就赏了下人,“看你们哪家孩子能穿上就拿回去吧,省得白糟蹋了。” 太后开始施粥了,她也得去京城几个集市设立的施粥点帮忙。 可刚到一处。她就听见有百姓在身后议论,“啧啧,这官府施的粥倒还比不上那日在祝家食铺喝过的粥。” 旁边人道。“那怎么能一样?这些粥是救人活命的,祝姐儿腊八施的粥是给大伙儿尝鲜的。眼下这时候。能有一碗这样的粥就不错了。要说祝姐儿真是仁义,前些天那大的雪也坚持开市做生意,要不是她,估计好多人都要吃不上饭了。” 怎么走到哪儿都要听到她的消息?陆滢心中又酸又妒,才帮了没两下子忙,就觉无趣,历来施粥都是白粥。只要达到筷子插在中间不倒就行,便是个傻子也会熬,哪有什么烹饪技巧的讲究?要不是为了博个好名声,她至于来这里挨寒受冻的受这份罪? 一时只听负责照应这片粥棚的小吏过来问她。“今天的流民实在太多了,再要熬粥粮食就不够了,我们是撤了摊子,还是回去领些粮食再来?” 陆滢正想有个机会离开,便道。“那等我先回宫问问,这里就辛苦你们了。” 看她来了,只搅了几下锅勺就要走,那小吏颇有些不屑,心说要领粮食也该是我去啊。不想来就别来,跑来又不干事,真是来博虚名的。 陆滢离了他们这里,并没有直接回宫,而是让车夫把马头一转,去了北市。她倒要去看看,那丫头如今又在搞什么鬼。 念福听说欧阳康出事,就赶回去了,但祝家食铺还没关门,留了一眼火和几个人,正在熬粥施舍。 嘴上说不帮,但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的百姓流离失所,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帮?所以念福最后还是减了自己的生意,留了米菜下来,配了一锅菜肉粥,熬好施舍给一些老弱病残。 他们没那些年轻人身体强壮,无法去城中各个施粥点轮流排长队领粥,但他们却是更加脆弱需要格外照顾的人群,所以念福特别让伙计关照了他们。 百姓们知道她的善意,都很自觉的没有主动去抢,所以她家的施粥棚倒是少见的出现一番极为和谐的景象。 女人捧了粥来给老人,而老人又把粥拿去喂孩子。有些觉得自己年纪还不够大,身体还可以的人还会挽拒送来的粥。 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祝家的粥里是放了菜肉油盐的,这样一锅有营养的粥可比外头的白粥不知好上多少倍。他们省下来,就能让有需要的人多吃两口,说不定就能多一个活命的机会。 看着这样一幕,陆滢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比起刚刚在那边粥棚里酸溜溜的妒忌,她在这里似乎还多体会到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有讶异,有失落,更有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正视的懊恼。不过是一碗白粥,可为什么她能想到,自己就做不到呢? 忽地,旁边一家子婆媳的对话传到她耳朵里。 “娘,你就再吃一口吧,再不吃就凉了。” “我不要了,给孩子吧。这样好的粥可比阳儿他爹刚讨来的白粥强多了,别拿那个喂孩子,给他们吃这个。” “他们都皮实是很,不用操心,你身子弱,得吃点好的。” “哎呀,我都饱了,真的吃不下了。要不你自己吃吧,别拉拉扯扯的,赶紧吃完了好把把碗还人家。” 陆滢忽地就听不下去了,心里象是有只小虫子在叮,咬得她坐卧不宁。 不就是煮个菜肉粥吗?她要是煮一定会比她煮得好上千倍百倍,可她已经做在前头了,自己就算是做得再好,不也是拾人牙慧? 真是不服气。她怎么就惯会弄这些小手段来邀买人心?陆滢带着满心说不出的复杂与矛盾,回宫了。 (谢谢大家的投票哦,半夜里看到第6了,但几乎是4个一起并列的。。。但还是很感谢大家,放假了会很无聊吧?所以我决定用更新来拯救你们!哈哈,也请大家多多支持哦~~~) 第278章 被告了 大杂院里。 当天夜里,高氏醒了。 醒来还有一瞬间的茫然,她这是到了哪儿?龙宫还是地狱?可是,不对呀,身边没有水,地狱里怎么也没有牛头马面? 她伸手往旁边摸了摸,却不意摸到一个热乎乎的身体。这谁呀?再戳一下。 施瑞给弄醒了,转头瞧她醒了,还是挺高兴的,“你没事了吧?” 高老大夫是给他们送回来了,又赠了几副药,可要是高氏再病下去,还是会花钱的。能早些好过来,那不就是省钱了? 高氏看他两眼,回过神来了,“我这是怎么回的家?”她明明记得是卢妈妈把她推进河里的。 施瑞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反倒问她,“你好端端的怎么跟那欧阳大少爷一起掉冰窟窿了?听说他还是他把你救起来的,可你是怎么掉下去的?” “是他救了我?”高氏惊疑不定的反问着,眼神中没有感激,倒是有一抹诧异。忽地,她想起一事,“既是他救了我,那咱们怎么还在这里?没到那丫头的园子里去?” 施瑞嘟囔着道,“咱们倒是想来着,可那丫头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翻起脸来不认人,怎么也不肯。” 高氏顿时拉长了脸,可是眼珠子转了转,她却冷笑起来,“去,给我烧些粥来,我肚子饿了。” 施瑞不愿意,“这大冷的天,你将就将就得了,等到明早再吃也是一样的。” 高氏白他一眼,“算了,你不去拉倒,让秀秀起来给我烧。告诉她,老娘这回可要帮她弄个好相公回来了!” ※ 破园。 欧阳康这一夜反反复复的发着烧。他虽然比高氏年轻力壮,可因为救人体力损耗大,反倒比高氏病得严重。 虽然高老大夫说性命无碍。但这样病着,念福还是忧心不已。一晚上没睡。跟罗武连成两个轮班照顾着他。 兰姑倒是想跟来,可不敢找念福张口,私下去求了钟山。可钟山一句话就把她打发回去了,“好容易天晴了,之前安排的相亲也该去见见了。反正高老大夫也说了大少爷没事,你就不必担心了,专心把自己的事办好吧。” 兰姑很想拒绝。那媒婆给她找的人实在是太不象样了,可她已经答应欧阳康要嫁人了,又怎好反悔?只能希望明天能见着个如意郎君。 看她这表情,钟山暗自摇头。兰姑嫌见到的人都不如意。可那媒婆也在抱怨她太挑剔。 好比上一回,媒婆很是认真的给她挑选了三个相亲对象。 一个四十来岁的鳏夫,但本人有手艺,开个小摊生计较好,可兰姑嫌人家有儿有女有拖累。换一个战乱中死了妻子儿女的单身汉。可兰姑又嫌人家个子太矮,长得不好看。好容易给她寻了个既无儿女长得又还算过得去的,兰姑又嫌那人不知情不识趣,跟木头一样。 有些话媒婆在兰姑面前不好说,但在钟山面前却是大吐苦水。“要是什么条件都那么好,怎么可能留到现在等她来挑?她也不是十七八了,再说除了针线也没什么会干的活。要不是听说你家大少爷愿意出一笔丰厚的陪嫁,哪里有人愿意来给她挑拣?又不是大户人家娶少奶奶,都是要过日子的,差不多就得了,难道还能让人把她娶回去供起来当娘娘?” 钟山不好接话,只能又给媒婆打赏了个红包,说了无数好话,拜托她用心。 幸好这媒婆虽是抱怨,但做事还算耐心,看在红包的份上,又去忙活了,这回倒是找了个各方面还比较如兰姑心意之人。 此人姓米,是个卖杂货的商户,比兰姑还小三岁,就是京城本地人氏。家里颇有些小小祖产,是以比寻常人家家境稍好,也读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因打小跟着家里学生意,说话也不沉闷不木讷,长得也还算仪表堂堂。他之前娶过妻,但妻子生二胎时因难产过世,只留下一个七八岁的大女儿,正待续弦。 看兰姑意动,媒婆说是很清楚,“别看他家有几个小钱,但兄弟众多,上头又有公婆健在,妯娌小姑子的也很不少,是以许多人家怕闺女嫁过去扯不拎清这一大家子的关系,而他家又不愿再多花钱续娶,是以才耽误了许久。你若相中了,办事容易,只是不要想他家的彩礼那些东西。顶多给你一身新嫁衣,两件小首饰而已。他们一大家子人多口杂,过起日子来肯定磕磕绊绊少不了。我现把丑话说在前头,省得你日后过得不顺心了又来怨我。” 兰姑听她如此一说,又有些犹豫,钟山怕她又一口回绝,惹那媒婆不快,便帮着说了个活话,“要不此事先容她想想,回头再说?” “那行。就给你们几天时间好好想想,不过也别拖得太久。年前若能把事订下来,他家就打算接人过门了。否则等到宫里放人出来,那就不太好说了。” 有些话媒婆没说破,兰姑心里也是清楚的。宫里能放出来的宫女,应该大半薄有私蓄,又容貌秀丽,人家的挑选余地一大,哪里还有她什么事? 可这人真的能选吗?兰姑有些拿不定主意。钟山好心的帮她分析道,“我看此人还比不上你第一个相看的,那人虽年纪大些,毕竟有手艺,是个能干实在之人。纵有儿女,毕竟都要成家另过日子,往后还是你们二人作伴时间居多。今儿这个虽长得不错,但有些油滑,不象是个能撑得住事的,嫁他虽是体面,只怕往后过起日子来,你自己会辛苦。” 兰姑听着也有些道理,可要她接受那个鳏夫实在觉得有些丢脸。 正跟钟山在回去的路上,忽地有辆马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赶车汉子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兰姑?” 兰姑一愣,转过头去,却是有些惊喜。“怎么会是你?” 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可不正是阮大虎么? 阮大虎见没认错人,也很欢喜,“可算是遇到个熟人了。我就想着来找你家大少爷和我那义妹的,却偏生把你们住的那条巷子名给忘记了。好容易打听着找到欧阳家。一问沐姐儿,谁都不肯告诉我,这怎么回事?” 兰姑抿嘴笑了,“沐姐儿如今叫祝姐儿了,你打听她从前的旧名,肯定没人告诉你。不过这大年下的,你怎么上京了?” 他如今看起来可跟从前大不一样了。虽然也是那样五大三粗,可衣衫整洁,整个人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竟有了几分英武的味道。兰姑由不得动了心思,要是他还有那心思,嫁给此人也不错啊。 可还没等她多思量一阵子,阮大虎咧嘴笑道,“下雪之前。山里就冷得住不得,我看着要变天,便收拾东西想上京投奔亲戚。到底路上大雪耽误了这几日,昨儿才好不容易进了京城,今儿就带我媳妇出来逛逛了。碧莲。你也出来见见兰姑吧?” 他说着话,车里有个年轻女子已经掀开了车帘,望兰姑笑道,“早听说过你了!从前我们当家的还差一点娶了你对吧?果然生得跟我们这些乡下人不一样呢。快上车来,咱们好好说说话。” 兰姑在听到阮大虎说到他媳妇时就已经呆住了,等到再看见那明显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就更加呆滞了。直到人家把她拉上了车,还没有回过神来。 碧莲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笑得热情又纯良,跟她咬耳朵,“我不过才三个月身孕,我们当家的就怕我在山里冻着,一定要带我进城来。好在从前有他那义妹帮忙,我们家里倒不算难过,就是来京城去到我舅舅家,也没什么可说的。” 她把略显粗糙的手又放在兰姑脸上,天真的问,“要说姐姐在大户人家当奴仆的就是会保养,听说你的年纪也很不小了,怎么还这么细皮嫩肉?可比我娘年轻多了!不过你怎么还做姑娘打扮,是还没嫁人么?” 兰姑人只觉心口一阵阵的抽疼,头也有些发晕,碧莲的话句句看似无心,却又句句在戳着她和颜面她的心。 是啊,她若是早些成亲,是可以生出碧莲差不多大的女儿来了,她娘的年纪可不就跟她差不多?就算她是乡下人,可她那样的青春娇嫩怎么是自己能比的? 兰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还能若无其事的说,“哦,其实也没什么,我也快要嫁人了。是京城本地的,家境还不错……” 碧莲望着她惨白的脸色笑笑,不再多说什么了。 再天真纯良的女人一旦成了亲,又将为人母都是不好惹的。尤其是面对丈夫差点就娶了的女人,又有哪个女人真的能若无其事?不过既然兰姑都要成亲了,那就没所谓了。 等快到破园的时候,兰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勉强打了个招呼,就逃也似的回了高老大夫那儿。 她决定了,她要嫁给那个姓米的!再怎样,她都要嫁一个看起来比阮大虎更好的人! 阮大虎和碧莲进了破园,见到念福都很开心。她昨晚在家照顾欧阳康,今日便没有出摊。 “妹子,瞧你们过得这么好,大哥也算是放心了。” 玉莲对念福是没有半点敌意,反而喜欢的不得了,“瞧你大哥,一高兴就忘了正经事了。托你的福,不止你大哥娶了我,家里的几个兄弟除了老三老五还在挑挑拣拣,都娶上亲了。这回上京,大伙儿让给你带了不少野味。因怕寻不到你,我们都放在舅舅家了,回头就给你送来。这回别卖了,留着自家好好过个年吧。” 念福也很喜欢这个爽朗的碧莲,不过心里倒是有些暗暗替兰姑惋惜。瞧吧,你死活不敢嫁的,人家倒娶了个年轻漂亮的,眼下过得多好? 阮大虎才问起欧阳康,念福还没张口,忽地就听下人急报,“姐儿姐儿,来官差了,说是咱家大少爷被告了!” (今天有三更!) 第279章 关键证物【妮妮1987和氏璧+】 噗! 一口茶径直从京兆尹家的二公子崔浩口中喷出,来不及擦拭,他急急的问下人,“你说什么?快说清楚!” 小厮道,“是欧阳家的大少爷被人告了,说他要杀一个民妇,是祝姐儿的舅妈。小的哥哥今儿刚好在前头当差,听到消息就赶紧来让小的告您一声。” 欧阳公子可是自家少爷的好友,这样重大的消息怎么能不提前透个风儿? “走!去看看。”崔浩顿时起身往外,等来到京兆尹衙门,果然就见到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女儿正在那儿诉说冤情。 因京城太大,若是所有的案子都由崔浩老爹亲自来处理,只怕早就累死了,所以京兆尹里有一套分工明确的工作班子。 百姓若持状纸来告状,先由当班的书吏受理,然后根据案情不同,分交给崔公元手下的诸位大人手中。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由这些副手直接处理了,要是大案要案才会交到上头去。 譬如象这个涉及到命案的,按理来说,是应该交给崔公远的,可听说嫌犯是二少爷的好友,立即就有人把事情先压了下来,以记录案情为由把人拖到一旁,然后赶紧去内院通风报信了。 崔浩是本处的地头蛇,当然知道在哪里偷听最为安全。一时见念福带着几个人过来了,便把小厮一拍,让他把人领到自己这里来。 小厮机灵,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行事,只是让那些随从在外面稍候,独把念福叫了过来。这小厮曾随崔浩去过破园,念福有点印象,跟他到了那隔壁,崔浩也不作声。只指指隔壁,正好听到施瑞在那儿说。 “大人,事情就是这样。要说我们可都是良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来打官司?就是我那个外甥女实在是太令人寒心了,不认我们不说。居然还让人杀她的亲舅妈,这是个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念福双拳紧握,眼神冰冷。 真正令人寒心的到底是谁?欧阳康至今还昏昏沉沉不能清醒的说出话来,可他们居然还能厚着脸皮来倒打一耙? 崔浩是半点不信他们会杀人,所以他只低声告诉念福,“赶紧去找证人,这种人我在衙门里见得多了。被他们缠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证人念福已经带来了,郭进宝和高老大夫都等在门外,同样的义愤填膺。 崔浩让小厮寻了个积年老书吏来。给个眼神,那人便会意的带着念福他们过去应诉了。 见到人来,施秀秀先自冷笑,“表妹,你不总是让我们上公堂来告你么?眼下我们可就来了呢。” 念福再看她一眼。却是问那堂上官差,“大人,请问诬告杀人应该定何罪名?” 那办案的官员姓付,看一眼她身后跟着的老书吏就明白了几分,才要答话。施秀秀还当这是大街上,呛了她一句,“什么诬告,明明是你哄着大少爷来杀我娘,还敢抵赖么?” 啪! 那位付大人拍一下桌上的惊堂木,先杀了她一记下马威,“公堂之下,岂容尔等放肆?念尔初犯,姑且谅之,再有下次,掌嘴伺候!” 这下施秀秀不敢乱说话了,付大人才接着回答念福的问题,“若是查证他们诬告,最少杖责二十,情节严重者,还要充军流放。” 施瑞吓得一哆嗦,再看外甥女一眼,心下犯起了嘀咕,这小妮子真的能如此绝情么? 念福不看他,让身后的证人上前回话了。 案发现场的第一个当事是郭进宝,把那日救助欧阳康和高氏的事情叙述了一遍,然后是高老大夫出来作证。高氏明显是落水之后呛晕过去的,而欧阳康却是救人受了寒气,两者的伤症不同,极好辨认。 付大人听完,又问施瑞一边,“你们作何解释?” 施瑞似是早就料到这一出,道,“大人,这个老大夫是我外甥女的熟人。还有那个小哥,我亲眼见到,他那天得了我外甥女的厚礼,他们说的话也能信么?反倒是我们那边,大人尽可以去查。先是我这外甥女无情无义,把我们赶出家门,然后是欧阳大少爷把我们安排到客栈去住的,后来我们去那大杂院也是他找的。要是没点瓜葛,他岂会如此帮我们?” 施秀秀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帮腔,“大人要是不信,还可以回去问我娘,她差点就要死了,这是大伙儿都看见的。可欧阳大少爷跟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娘的性命?算来算去,也只有我家表妹指使了。” 什么叫做狗咬吕洞宾,什么叫做好人做不得?念福此刻已经没有了起初那样的愤怒,只是觉得满心郁懑,透心眼的凉。 她现在总算明白了那些好心扶人,却被诬赖上的心情。明明是欧阳康救了高氏的性命,可他们不说感激,为什么还要这样恩将仇报? 老书吏上前说话了,“若说这位欧阳公子受人指使决意杀人,为何又要留在现场救她性命?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这话问得很是关键,但高氏显然也料到,教了施瑞一套说词,“想是欧阳大少爷本性不坏,虽是推了我媳妇下水,却又觉得过意不去。又或者说怕旁人看见赖上,所以才假意救人。只我媳妇命大,没有被他害到。” 这样的强词夺理,听得人心里窝火得要死!施瑞瞟一眼念福的脸色,眼神闪烁的道,“不过大人,其实我们也不是一定要告状的,只要我这外甥女能给我们全家认个错,把我们接回家去,欧阳大少爷肯娶我的女儿,我们也就不计较了。” 哈!念福差点冷笑出声来,原来他们打的竟是这样的好主意?不仅要夺她的家产,还要抢她的男友?做梦! 付大人和那书吏对视一眼,心想这样没有人证物证的官司亏得施瑞敢来告状。既然事发时只有两人在场,只要欧阳康醒来,矢口否认此事,那就算施家怎么告也是个糊涂官司。 才要发话了结此案。不料郭进宝好心想帮忙,却是把那个钱老汉也给供了出来,“大人。此事还有个证人,是捡破烂的钱老汉。他曾经捡到过一个包袱。是那妇人被救起时手上拽着的,我们当时可都看见了。他说里面还有一身小孩儿大毛衣裳,本想拿去当掉的,只可惜路上撞上人弄丢了。” 这倒是把事情越弄越复杂了。付大人当即问起施瑞,“此物可是你家的?” 施瑞和施秀秀听得莫名其妙,怎么没听高氏说起此事?况且,他家哪有什么给小孩儿的大毛衣裳?高氏也不可能花钱去买这个呀? 看他们都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只能把两边当事人召来对簿公堂了,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书吏说既然两边人都病着,他愿意带着官差跑一趟,分别去他们家中做个笔录。这样服务到家。大家肯定都没意见。于是带着双方人马,先去了原告高氏那儿。 听到人说起卢妈妈的包袱,高氏才想起来有这么大个漏洞,她一门心思要借着此事夺了念福那园子,再把长相俊美的欧阳康拐来做女婿。却忘了还有卢妈妈的这一出。 要怎么解释那个包袱在自己手中呢?她只能一股连的赖到欧阳康身上了,“就是从欧阳公子身上夺下来的,他也是因此才被我拽下了水,因我抓得牢,才不得不救了我。” “你撒谎!”郭进宝作证道。“欧阳少爷救你起来时,是提着你的头发的,根本没有被你抓住。他要想撒手,你早不知到哪儿去喂鱼了。” 高氏眼神闪闪,强词夺理道,“那……那之前是我抓了他。” “然后等着你来告他?”这样的鬼话连郭进宝都可以轻易拆穿了。 高氏大窘,反怒道,“你到底收了人家多少好处,要这样替她说话?” “你!”郭进宝气得不轻,可念福把他拦住,只对那书吏说,“要是这边的话说完了,那就去我家吧。” 破园家里,崔浩已经提前赶到了,将病得还昏昏沉沉的欧阳康摇醒,将事情跟他一说,摇头道,“你这回可着实做了回东郭先生了。” 欧阳大少甚是无语,他哪知道那个高氏竟是如此恶毒的中山狼?不过他更加奇怪的是,为什么她宁愿诬陷自己也要保全那个管事妈妈? 以高氏这样的精明算计,自己救她一回,她都要如此诬陷一番来讨个便宜,那对于真正伤害她的人,她肯定更加的睚眦必报。而她不报,反而把事情瞒下,那是否意味着,她有着更大的企图? 等到那书吏过来,崔浩回避了,欧阳康便把那日从宫中出来的一番所见所闻如实说了,并道,“那包袱就是那位管事妈妈留下的,只可惜我离得太远,看不真切。” 这下事情可棘手了。 要想证明欧阳康的清白,那就必须先找到现场的这个包袱,证明不是欧阳康的,那就可以反证高氏是在撒谎了。 钱老汉很快也被带到了,可他除了看到那个宫装女子稍有特色外,什么有用的线索也说不出来。至于那女子的相貌,他也只在惊慌之中看了一眼,根本描叙不清楚。 不过看着向往已久的贵人一脸失望的望着他,急于立功的钱老汉一着急,竟是让他终于想起了件事,“那辆马车的后头绑了两个大炉子!” 这算什么特色?书吏还有些搞不清楚,可念福却是突然想起来了,陆滢家的马车可不就是带炉子的? (啊啊,这章应该是昨天就发布的,可是桂子传上来却忘了设置时间,然后半夜里才发现,orl。。。好吧,因家中老鼠太猖狂,正好今天约了师傅来弄,我就把这章设在7点了,正常更新放12点,还有一章就争取晚上9点前发布吧,如果那老鼠弄得快的话。祝我好运吧~~~) 第280章 交手 宫中,御膳房。 因近日天降暴雪,皇上又病着,沐太后发下话来,要精减宫中饮食,以示与民同苦之意,是以陆滢只做了两道小菜,就无甚事做了。 旁边,一个年轻的帮厨见她欲收拾器具,便赔笑上前,“陆姑娘,早听说你的炉灶和刀具极其好用,能不能借我试试?” 陆滢瞧他一眼,不大入眼。这帮厨天分有限,只有几手面点上的绝活,撑死了也就做个白案师傅,实在没必要过分示好,于是只淡淡道,“不好意思,我们陆家有明训,炉灶刀具便如刀客的刀,将士的随身兵刃一般,概不外借。” 那帮厨臊了个大红脸,讪讪走开。余三胜瞧着眉头一皱,才想上前说陆滢几句,忽地有小太监跑来急道,“余总管!余总管,王舍人请你过去!” 余三胜一怔,“他找我有何事?” 王粲?陆滢的耳朵也竖了起来。此人和破园交好,众所周知,这是怎么了? 那小太监似乎没什么经验,当众就道,“是他那个好友,就是欧阳家的公子惹上人命官司了。说要寻前儿一个宫中女子,捡到什么要紧的包袱,就想请您帮忙打听下子。” 那赶紧去看看!余三胜安排了一下,顿时随那小太监走了。 可陆滢站在那儿,心中却是惊疑不定。她就捡到一个包袱啊!难道他们要寻的人竟是她? 赶紧寻人悄悄去打听一番,等消息证实,陆滢笑了。 这可真是山不转水转,没想到自己无意中捡到的包袱竟然成了关键物证。因为现在高氏和欧阳康各执一词,谁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所以找到这个关键的包袱便成了定案的重要物证。 那要交出来吗?当然不。可就这么默默无闻的收着又有什么趣儿? 陆滢想了想,招手叫来个下人。“你再叫个人,到余师傅跟前,把咱们捡到包袱的事说说。务必要做得不露痕迹,知道吗?” 那人会意的去办了。陆滢勾起一抹浅笑,回头她瞧瞧那个姓祝的丫头还有欧阳康要怎么来求自己! ※ 破园。 欧阳大少的病榻前,不仅守着念福,还有关耀祖这个损友,以及他的万年小尾巴裴耀卿。崔浩也是个好损友,这头欧阳康出了事,他转头就去告诉了关耀祖。这二人可没安好心。关耀祖一来,就跟崔浩似的,又嘲笑了欧阳康一番。 “看吧,这就是逞强要去英雄救美的下场。结果把自己逞病了不说。还给人家舅妈倒打一耙。你说你这脑子是给驴踢了吗?” 欧阳大少眼下战斗力太弱,只管闭目养神,把二人的风凉话记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数落够了,关公子跷着二郎腿放下茶杯。又不客气的抓了块糕点塞嘴里,觉得好吃,又把整个盘子都塞给了他小师弟,这才说起正经话,“要说这事弄得这么复杂干嘛?不用你们出面。我寻两个人好好把那家子教训一顿,包管他们屁话也不敢放一个了,还打官司?哼哼,也不看看这京城是谁的地头!” 裴耀卿吃人嘴短,咽下糕点弱弱道,“师兄,你又仗势欺人了,这样不太好吧?” 关公子理直气壮得很,“这哪儿叫仗势欺人哪?明明是他们恩将仇报好不好?小师弟,别老听你爹的那一套,对付好人可以讲道理,对付这种人就得给他们点厉害点瞧瞧!” 欧阳康瞧一眼念福,道,“你说的法子我也想过,可要是这样一来,我这救人的十分功劳也要给抹得只剩三分了。反正我没做亏心事,倒不如正大光明的跟他们打赢这场官司,不过麻烦些,又怕什么?” 念福知道这是怕自己为难,道,“其实你真的不必顾忌我的,我舅舅舅妈什么人难道我还不知道么?给他们点亏吃,让他们长点记性也好。不过你让王大哥去那儿传话,到底有没有用的?” 欧阳康自信一笑,颇有几分苏神棍的风采,“你放心,德润兄办这种事比我还精明,断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才说着话,余三胜亲自来了。 欧阳康挑眉看念福一眼,小露得瑟。 念福没空看他显摆,迅速把关裴二人领到隔壁藏着,然后使劲揉了揉眼,在脸上点几滴茶水,甚至想往欧阳康脸上抹点白灰,只可惜被欧阳大少一个眼神严厉制止了。他好歹也是苏澄门徒好不好?要是让先生知道他做个这样简单的戏还要涂脂抹粉,不掐死他才怪! 等到余三胜进来,就见床边坐着一个眼睛红肿,珠泪涟涟的念福丫头,而床上躺着一个气若游丝病殃殃的欧阳大少,那颗心啊,顿时就揪起来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 眼看把老头子的眼泪都快招下来了,念福颇觉赧颜,再看欧阳康一眼,你来吧,这种骗好人的勾当,她还是不太擅长啊。 欧阳康也有些于心不忍,可戏已开锣,只得厚着脸皮演下去,虚弱的出声,“余师傅来了?我没事,真的……没什么大事。” “都病成这样了,你就快别说话了。丫头啊,”余三胜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纸包,小心翼翼的交给她,“这是旁人孝敬我的食材,眼下他病着也不能进补,等到好了,拿去炖些老鸭什么的,最是滋补不过了。” 哇哇!念福只打开纸包瞧了一个角,两眼顿时直了。 这可是冬虫夏草!在后世卖得堪比钻石,她还没吃过呢。呜呜,念福这回是真哭了,“余师傅,您对我们真好。”太感动了! 可余三胜摆了摆手,“我能帮的也就这些了,今儿来,主要是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那个什么包袱好象是给阿滢家的下人捡到了,她说她会回去帮着问问,你们就不要太着急了啊。” 果然按捺不住。露出狐狸尾巴了么?念福和欧阳康对视一眼,看来这戏可以继续演下去了。跟这种伪白莲交手,就不必有半点心理负担了。 不过二人心里还是大大的记了余师傅一个人情。将来有机会,好好报答人家吧。要不真心好愧疚的。 当晚陆滢回家。就接到念福的帖子了,请她明日到城中正阳楼喝茶。 要说那也是个不错的酒楼了,可陆滢却冷笑道,“去告诉她,要请我喝茶,就去西市如意居吧。别的地方,我还真没什么兴趣。” ※ 破园。 “这死女人。也太讨厌了!”收到陆滢回话的念福很是恼火,不是因为怕花钱,那如意居是谁开的?小凤哥啊!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还要去给他帮衬生意? 欧阳康看她一眼。却叹了口气,“到底是百密一疏,防不胜防啊。” 他当然也不愿意要念福去受那个气,看样子自己的计划还是不行,这可怎么办呢? “你们这是在为包袱的事犯愁么?我告诉你们。不用愁了。”忽地,杜川兴冲冲上楼来了。 苏澄不在家,欧阳康又出了这样事情,杜川也很着急上火,不过他却着急却不是在家干坐着。而是出去跑他的门道了。 “那个包袱在陆家三姑娘处,念福你不是跟余总管交好么?咱们管她要去。” 念福很是惊奇,“杜叔你一天都不在家,怎么知道这消息?” 杜川笑而不答,倒是欧阳康忽地想起,先生曾经告诉过他,杜家在京城开了几百年的酒坊,三教九流很有些门道。 当下也不啰嗦,只问,“眼下那陆三姑娘不肯把包袱还给我们,还要请念福去如意居相见,咱们要不要答应?” 杜川略一踌躇,“这样啊?那行吧,这件事交我来办了。” ※ 为了去见念福,陆滢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 看着镜中那个美丽高贵、气度雍容的自己,她自信的仰起了下巴,自己才是最好的,那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注定是要输给她的! 门外,已经有念福打发来的马车等着了。陆滢是识货之人,所以一眼就看出那马车非常精致奢华,拉车的大马也是格外的威武雄壮,车身上还挂着西市如意居的小小铭牌。极是耀眼。 车夫是个魁梧利落的汉子,衣着都比平常官宦人家更加华丽,到她面前躬身施礼,“因祝家姐儿订的是我们西市如意居最好的上房,所以按本店的规矩,就由小可来接姑娘前去赴宴。请!” 看来那丫头为了要回那个包袱还真是下了血本啊。陆滢挑眉得意,她当然要坐一回如意居的马车体验一回阔绰的味道,不过她也让自家的马车和下人都紧随其后,以备不测。 马车走得十分平稳,一路向着西市而去,没有半点问题。 陆滢渐渐安下心来,打量这辆车的内饰,发现许多地方的装饰处竟然是用纯正金箔打成,窗沿上镶着美玉,连铺在身下的锦垫都是用上等锦缎制成,实在是奢华到了一个令人啧舌的地步。 陆滢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荡然无存了,这样奢华的马车,除了如意居城中还有哪处酒楼配得起? 等到马车停下的时候,陆滢正待下车,却意外的听到身后自家下人的惊呼。 怎么了?陆滢推开车门出来,可一瞬间却也是怔在了那里。 (关于冬虫夏草,忍不住小8两句,有认识的人吃过,据说那个炖的汤真的非常鲜甜,而且是提高免疫力的。但桂子没吃过,除了流口水,也不好乱说。但我从前去高原地区旅游,见过大把人拿着玉米须夹在什么东西里伪装的虫草,肉眼看跟真虫草一模一样。然后据当地人说,因为虫草实在太过珍稀罕有,现在被挖掘得非常厉害,一是特别破坏环境,二是假冒伪劣特别多。现在连他们自己都挖不到真的,就是挖到了也绝不会卖,都是自家吃了。市面上现有的哪怕标了野生,也多半是人工的。所以除非有钱到了一个地步,真没必要去吃这种东西,然后咱们还可以当做是为环保做贡献了。当然,念福和大少吃的年代与地点跟咱们没半毛钱关系,就让他们代我们过过干瘾吧,嘿嘿。) 第281章 西市如意居 西市如意居。 五个斗大的字歪歪扭扭的写在块新制的木牌上,挂在一个小酒馆之前,墨汁淋漓的样子好似还没干。 不过招牌虽新,可这小酒馆却有年头得很。也不知道开了多少年了,连门口的砖上似都粘着一层油光,显得又脏又破,连出入的人也是古古怪怪,陆滢那样一身盛装的站在这里,就象是白天鹅掉进了垃圾堆里,说不出的怪异。 念福笑吟吟的站在门前,将手一伸,“陆姑娘,请。” 竟敢耍她?陆滢气得脸色发青,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可是,迅速有一个彪形大汉上前把她拦住了,“怎么?瞧不起我们这小店?” 陆滢倒退一步,看向自家的下人,却见四五个目光不善的大汉正有意无意的堵了过来。 看她望过来,一个大汉还抖了抖海碗粗的胳膊上那样遒劲有力的肌肉,陆滢惊退了两步,下人们更加瑟缩着不敢出头了。 念福又笑意更深,“陆姑娘,还是快请进来了吧。这几位大哥的脾气可不好,万一伤着你了,我也没办法。” 陆滢气得牙根都痒痒,可形势比人强,眼下这局势,能怎么办?只得忍气吞声随念福进了那间破旧的小酒馆,由她带着,进了酒馆唯一一间上房。 所谓上房,不过是用几块小木板隔成的单间,点着一只小油灯,黑漆漆的,旁边还凌乱放着牌九和骰子,想来是个聚赌的所在。 这屋子也不知到底有多久没打扫过了,散发着一股混合着烈酒的酸臭油腻味道,陆滢掩着口鼻皱眉在屋中站定,再不肯挪动分毫。 念福却若无其事的走过去坐下。倒了杯茶,“坐啊。” 陆滢不坐,冷着脸道。“如果这就是祝姐儿你的待客之道,请恕我无法领受!” 念福睁大眼睛看她。“这样的待客之道还不够好么?陆姑娘,就为了你说要来西市如意居,我特意寻了这家老板,好说歹说才求得人家同意换下百年老字号,挂上西市如意居的招牌。又为了接你前来,我可是磨破了嘴皮子,才借到那么豪华的车子。你若是还嫌这样的待客之道不好。那我也实在没什么法子了。” 她耸耸肩膀,自顾自的喝了口茶。 陆滢再看她这悠哉悠哉的样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既然祝姐儿你没什么别的事说。那我就告辞了!” 她就不信,念福能不求她。 果然,念福很快出声了,“站住!陆姑娘,咱们都别装糊涂了。你早知道我请你来是为什么吧?说吧,把包袱交出来,你要什么条件就开。” 陆滢冷哼,望她笑得有些冷,“你说那个包袱呀。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放哪儿了。不过呢,若是有人肯好好的跪下给我磕几个头,向我认个错,兴许我还能想得起来。” 念福脸一沉,“陆姑娘,你别太过分了!” “我有吗?有吗?”陆滢反倒一脸无辜的看着她,心中只觉痛快之极,“我又没弄个西市如意居把你诳来,我也没弄几个彪形大汉威胁你不能出门。祝姐儿,你倒是说说看,我是哪里做得过分了?” 念福一直等她说完,才冷冷问,“有意思么?陆姑娘,咱们就算没什么交情,可也不至于结仇吧?不过是欧阳康拒绝了与你的亲事,又不是正经退亲,你至于这么恼羞成怒的一再挑事?” 陆滢神色一变,死死盯着念福,象是给人踩着痛脚一般,似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着自己没有发火,只是轻哼了一声,“祝姐儿,你不用在这里故意激怒我,没用的。你说得对,咱们又没什么交情,你家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至于那个什么包袱,我估计我是想不起来搁哪儿了,你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她倒要看看,没了这个包袱,欧阳康要怎么脱罪! 可才想迈步出门,却有个又脏又丑,脸上还带着丑陋刀疤的老男人进来了。他的左眼瞎了,只余一个塌陷的黑窝。就用那只右眼轻轻扫了过来,陆滢就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炸起来了。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竟是有一种遇到猛兽的危机感。 那人似有足疾,步履蹒跚的缓缓走到念福跟前,将手中一只半尺来高的小瓦煲放到她的面前,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两个字,“尝尝。” 念福揭开盖子闻了闻,“好香,这是什么?”拿筷子搅搅,肉块大大的,白白的,她也不认得是什么东西, 老男人嘎嘎笑了起来,笑声粗哑如在砂纸磨过,说不出的刺心。陆滢更害怕了,很想逃离,却偏偏不敢动。因为这老男人坐的位置刚好既可以和念福说话,也可以用余光扫到她。 好不容易,老男人的笑声停了下来,“人肉,你敢吃吗?” 陆滢骇得一下子捂住了嘴,可念福却皱眉狠了狠心,挟起一筷子肉,张嘴就吃! 陆滢快吐了。 可念福咬下一口却是笑了,“你这老叔骗人,这才不是什么人肉呢,要是也是唐僧肉!” 老男人有些惊奇,“你怎么知道不是人肉?” 念福一笑,“要是人肉能是这样鲜甜的好味道,这世上的人早给老虎豹子吃光了!” 老男人又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倒有些意思,不过你今天这碗肉却不能白吃的。” 念福一面吃,一面点头,“我知道规矩,老叔你说吧,要我干什么?不过太难了可不行,您要不高兴,找我家杜叔去。” 老男人忍不住笑着抬起那只粗糙肮脏的大手摸了摸念福的头,念福也不躲开,还冲他嘿嘿一笑,继续吃。 老男人的目光柔和了许多,“放心,不让你干别的,我听说你的腊八粥熬得极好,明儿来我这里熬三天的粥吧。给兄弟们和路过的百姓尝尝,要什么东西尽管说。” 念福眨巴眨巴眼道,“这个倒是容易,只不过要是您家兄弟们吃上了瘾,日后看不上您炖的肉,老想着要吃我们家的粥,那您可得破财了哦!” 老男人笑得更开怀了,“你这小丫头倒有几分意思。好,你只管熬,最好连我也吃上瘾,你可就赚得更多了。” 念福嘻嘻笑着,埋头吃肉。老男人也不说话,就那么笑眯眯的看着她。陆滢站在那个角落里,如坐针毡,数度想走,就是不敢。 等到一煲汤吃得干干净净,念福拍拍鼓鼓的小肚子,打了个嗝,“饱了。” 老男人一笑,似是无意识般喃喃自语,“这汤都吃完了,老鬼也该回来了吧?” 话音没落,门外便有个瘦小精干的人进来了。此人相貌极是平凡,粗看一眼好象还有点印象,可再看一眼,却又觉得怎么也记不住他的相貌了。 老男人一笑,“才说到你,这就回来了。” 那人谦恭一笑,“劳古爷惦记了。”从身后拿出一只大大包袱,递到念福跟前,“姐儿看看,你找的是不是这个?” 念福打开包袱,里面放着一套旧毛料制成的小孩儿衣裳。 陆滢在一旁看着差点惊呼出来,这,这不是她之前捡到的那个包袱?她明明要来锁进自己箱子里的,怎么会到了这里?这伙人,究竟是怎么人? 念福睁大眼睛上下瞧瞧,忽地讪笑道,“说实话,这衣裳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套。” 叫古爷的老男人笑了,“老鬼,给她讲讲。” 那瘦小男人顿时道,“这套衣裳别看已经烤干过,可摸这边线处还微有湿意,应是之前浸了水的。这种料子也算是不错了,但起码穿了有四五年,看这裁剪拼接的痕迹,之前应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女眷用来做裙子的。做这套小孩还嫌有些不够,就接了些别的皮子。这般大小,那孩子估计也就四五岁左右,应该是男孩子,估计是哪个大户人家有脸面的管事向主子讨了给孙子做衣裳的。” 念福惊奇了,光看这件皮衣,此人居然就能理出这么多的头绪? 可那瘦小男人又道,“姐儿要是想知道究竟是谁家的,只管拿着这衣裳去京城大户人家的针线娘子中打听一番,只怕就有眉目了。瞧这件衣裳锁边的技法,我估摸着应该是位南方的绣娘。” 念福没啥可说的了,站起来给那人深施一礼,“多谢大叔指教。” 那瘦小男人没想到她这样客气,倒是有些不习惯,手足无措的道,“这……这算什么?” 倒是古爷笑了,“辛苦你了,下去歇着吧。” 瘦小男人赶紧走了,古爷才望念福笑道,“你要谢他,去多酿些酒来就是。好啦,我也不留你了,赶紧回去吧。”此时,他的目光终于落到陆滢身上,扔出一句话,“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则下次可不止是拿个包袱这么简单的了。” 陆滢浑身一震,明白惹上一帮惹不起的人了。幸好只是个包袱,要是半夜里来对她怎么样…… 她不敢想下去了,忙不迭的点着头,逃也似的走了。 事情办完,念福也该走了。古爷笑着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早上师傅过来,拿砖头水泥把那个老鼠洞堵上了,实在太可怕了,连天花的铝材都咬了小碗大的洞,至于其他……不说了,免得吓坏大家,希望再不要有老鼠来闹腾了。那啥,因为昨天忘了发布,所以今天桂子再三更吧,相当于有四更哦!先去码字,晚上9点见,乖乖的桂子求各种虎摸~~~) 第282章 狐假虎威【粉红480+】 等回到破园,念福才露出惊恐之色。把包袱往桌上面前一扔,连连抚胸惊呼,“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尽管杜川事先打过招呼,可念福还是没想到,这帮人居然这样恐怖。相形之下,牛大力在这些人面前,简直就是小奶猫,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他顶多算是小混混,这些人才是真正道上混的。她那时看着镇定自若,其实头皮都在发麻。欧阳大少倒是很想起身摸摸她,奈何房中还有旁人。 “不怕不怕。古爷肯让你去熬粥,表示真的对你印象很好。”杜川笑着提起包袱,“既然眼下有了物证,让钱老汉拿去作证就是,料那高氏也无话可说。” 他很识趣的走了,把房间让给两个小年轻。 可是念福把他叫住,不安的问,“杜叔,那个……那个到底是什么肉啊?”她当时说得大胆,其实心里很害怕的好不好? 可杜川再看她一眼,忍笑古怪的皱了皱眉,“你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 呜呜,念福快哭了,杜叔也不是好人!不过比起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东西,她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 欧阳康,你快来安慰我! 好呀好呀,欧阳大少太乐意做这种事了,快来快来! ※ 有了钱老汉的作证,又有崔浩这个大内应,京兆尹很快把高氏状告欧阳康一案了结了。这还是念福不想跟舅舅一家闹得太僵,只定了他们个无理取闹的罪名,把施瑞随便打了二十板子就放出来了。可饶是如此,毕竟也受了皮肉之苦,眼下他倒是跟高氏作了一对,肩并肩躺到了一块儿。 施瑞哪吃过这种苦,一点痛就嗳呀嗳呀叫个不停。 施秀秀更是抱怨不休。“娘您也是的,为啥不扯个由头把包袱那事揭过去?就算是在现场发现的,可怎么就不能赖上欧阳少爷?您都答应过要他娶我。给念福那丫头好看的,可如今呢?” 高氏瞪她一眼。“没脑子的货!我要是再闹。人家问起那包袱的来历怎么办?” “那您就说呗,总不可能是您偷来的吧?” “就是啊,你干嘛不说?”施瑞也觉得很奇怪。 高氏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到底悻悻的咽了回去,“总之那包袱的事你们就别问了。” 就算施贵不在,这件事还是要保密的。施瑞施秀秀都不是能藏得住话的人,万一他们不小心泄漏了平国公其实是念福亲爹的消息。那该有多亏? 光是眼下想着,高氏就很是不忿了,你说施蕙娘,那样一个泼辣货。凭什么有这样好命?兵荒马乱中随便捡个男人居然都是劳什子平国公,这要是让她得了势,那往后下半辈子还不得看她的眼色过活? 还有沐念福那个死丫头,从小就跟她不对盘,没少跟着她娘给自己下绊子。听说平国公的那个假女儿都当了什么县主,要是这回给他个真的,不得当公主么? 高氏坚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所以就算是恨毒了卢妈妈,高氏也不想好死了蕙娘母女。回头她还得去找那卢妈妈,就不信诈不出她的银子来。或者干脆直接找平国公夫人。不过要怎么防着她们再谋害自己性命,倒是得想个法子。 ※ 翌日,念福信守承诺的去西市如意居熬粥了。 而皇宫里,沐太后也换了身普通宫装,要亲自去施粥。 王皇后劝道,“母后何必亲自去呢,这样冷天,外头流民又多,气味又不好,万一有些感染时症的……” 沐太后不悦的摆了摆手,“哀家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眼下这大灾当前,怎容得我们退缩躲避?我记得从前还小时,每逢遇到大灾之年,家里长辈都会带着我们兄弟姐妹扮成丫头小子亲自出来施粥布施,那么些年,也没哪个病了的。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老天爷知道照应。你如今是一国之母,凡事当以江山百姓为先,怎么能只想着个人安危?” 王皇后给教训得满脸通红,唯唯诺诺道,“那……容臣妾也回宫去换个便装过来。” 沐太后笑道,“你若有心,也不必回去了,就在这里换身衣裳吧。善音,去帮帮皇后。” 等出了房门,善音才道,“皇后不必介怀,太后这是在教你呢。” 她就是不说王皇后也不敢有半句意见啊?“我知道的。” 不一时,王皇后脸上洗净铅华,一应钏饰全无,穿着件半旧棉布宫装出来了,里头又没给她夹件貂裘,很有些冷。她知道太后在故意敲打自己,所幸年轻,还抗得住,也不敢有何怨言。看她态度良好,沐太后很是满意的扶着她的手出宫了。 先在离皇宫最近的一处赊粥点亲自布施了一番,看这边秩序井然,粥也熬得很好,沐太后很满意,决定在全城巡视一番,看看有没有弄虚作假之处。 忽地人群中有个年轻宫女站了出来,小声的说,“眼下城中流民众多,若是冲撞了太后凤体,倒是不妥了。太后若是想去,那马车也得换些小的,否则许多街道只怕都走不过的。” 沐太后诧异的再看她一眼,忽地笑了,“原来是你。听你这么说,似是京城各处施粥点都去过了?” 陆滢回道,“这原也是御膳房的本份。” 沐太后很是赞赏,“要是人人都能尽到你这样的本份,那哀家倒是高兴了。既然你对城中熟,那就由你带路吧。” 陆滢不动声色的应下,她此时有了个极好的主意,要报念福那一箭之仇!那伙人她是惹不起,可是太后呢?只怕也是他们惹不起的吧? 皇宫居于城北,离北市最近,但陆滢却先带沐太后去了东市,她的理由是那边王亲国戚多,先去看看他们干得怎样。 沐太后觉得可以,东市先到的是楚王和齐王的府邸。他们哥俩挨得近,干脆把粥棚并在一处了,还开了个医铺。熬了很多防治时疫的汤药,免费施给前来的百姓。沐太后看得暗自点头。看在现场张罗事情的多是齐王,知道定是这个孙子心细,思虑周到。 接着再看晋王府邸前的情况,沐太后就有些皱眉了。 粥棚小不说,熬的粥也清得能照得见人影。只有一些腿脚不便的老弱病残领贪图这边人少好排队,稍年轻些的都不愿来。 可到底是自己亲孙,沐太后也不好说什么。只在车上看了几眼,就让人离开了。再看各位王公大臣家的施舍状况,也有大方,也有小气些的。但整体来说,情况还算乐观。 接着去到南市,这边官吏多是中低级官员,没有大官家的豪气,施粥也只是量力而行。早晚施一两锅粥,送几筐馒头而已。 但这边的商户倒是不错,以鸿兴楼为首的几个大商户联合办了个施粥棚,旁边还有个公共捐助处,多多益善。少少不拘。 沐太后看得点头,“众人拾柴火焰高。这样多有多出力,少有少出力,百姓也不至于太过负担,也能尽到一份心意。” 忽地见车边的陆滢走过去,跟人说话,似也捐了些银子,等她回来太后问道,“你认得这家的人?” 陆滢笑得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这鸿兴楼的东家是我师叔,之前我们家已经捐过一次,眼下路过,不好意思不去捐一些,权当是个心意,太后可别见笑。” 沐太后流露出几分赞赏,对她印象更好了。 继续往前走,就是西市了。 陆滢笑得有些冷,带着车队一路往里。只觉人越来越多,空气中还有一股浓浓甜香,极是好闻。 沐太后不由奇道,“这是谁家在施粥?” 陆滢摇头,故作不知。一路艰难万分的走到源头,却见是一处写着西市如意居跟前的粥棚,那粥棚极甚简陋,可熬出的粥却是异常香甜。 陆滢叫住一个刚打到粥的人,抓上把钱,“能不能把你的粥卖我?” 那人瞥她一眼,“那可不行。这粥是我排了好久才分到的,我家孩子已经馋好久了,你这点钱就是光买原料都不够。” 陆滢脸色一沉,又掏出一大锭银子,“这总够了吧?” 那人见这么大块银子,眼睛顿时亮了,“够了够了!”这些钱可够全家过好些天了,把粥给她,可那人又跑去队尾排队。没法子,粥太香了,不尝一口,心里痒啊。 陆滢把粥捧来,沐太后看了也吓了一跳,“居然是八宝粥,谁家这么大的手笔?” 正想打听打听,就见那西市如意居的粥棚旁,又摆出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一行字,“一碗一两,灾民免费。” 一个彪形大汉站那儿冲大伙儿嚷嚷,“我说,你们排队的也自觉些。我们古爷施粥,是给逃难来的灾民,你们这些衣衫整齐的跑来凑什么热闹?看清楚啊,从现在起,只有那些灾民才免费,象你们这样的得一两银子一碗。收的钱我们古爷说了,继续施这个粥。你们要是愿意,就继续排!” 当时有人就道,“我愿意出钱!上回祝家食铺那腊八粥就喝了一口,馋得我呀,这些天吃什么都不是味儿。不就一两银子吗?我买三碗,带回家给我爹娘儿女都尝尝,反正给你们也是做善事。” “我也愿意出钱!我买五碗行不行?” “我买十碗,吃就吃个痛快!” 又有好多灾民叫了起来,“这可不行,要是都给他们买光了,我们吃什么?” 那彪形大汉慌了,不知怎么办才好。忽地就见一个俏生生的年轻姐儿出来娇笑道,“不管你是免费还是交钱,一次只能拿一碗,这下公平了吧?” “对!”那彪形大汉当即道,“一次就一碗,愿排就排,不排拉倒!” 这样也好,百姓们都安静下来了。 可沐太后的一张脸却阴沉得不能看了。 (大家满意了不?4更了哦,我是多么的勤快呀~~~打滚求订阅,求票票!) 第283章 好事到 象!没想到真人居然比画像更象! 尤其是那双丹凤眼,笑起来弯弯的,象两只小月牙儿的模样,分明就跟记忆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沐太后看不下去了,她怕再看下去,胸口里的那团火就会爆出来,把自己活活气死!要不是早知道那女人并无儿女留下来,她都要开始怀疑,这个女孩是她的后人了。 念福笑着,全无心机。只是沐太后的注视实在太过强烈,令她忽地感受到了什么,再往那边望去,却只见马车上的帘子一动,瞬间隔绝了视线。 孟珺妍,孟珺妍! 无意识的重重捶了两记车板,沐太后只有一句话,“回宫!” 善音姑姑跟在车旁,担忧的再看一眼那个女孩,心中的震动却是一样的巨大。 天哪,这不是她在怀安镇见过的女孩吗?她怎么会上了京城,还姓了祝? 陆滢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能感受到太后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怒意。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今天的行程结束了么?没有。 从西市再要回京,还得经过北市。 于是,沐太后就看到祝家食铺跟前那奇异一幕。 没有人排队,没有人哄抢,每一碗粥都是从伙计们的手上送到身边最近的老弱妇孺手中,然后相互推让着,往往是一家老小共享。 陆滢故意拉着一个年轻些的灾民道,“大哥,你怎么不去排队?” 那年轻人摇了摇头,“这家的粥是全京城最好的,应该留给老人孩子。再说人家也是做小本生意的,怎么经得起我们这些大肚汉去吃?” 沐太后周身的气压又低了三分,满腔恨意。难以言表! 她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总是在自己想做什么好事的时候,抢先一步。 她去施粥。她就会蹲在那儿,一勺一勺的给那些满身虱子的小乞丐喂粥喂药。也不嫌脏的抱着人家打转做游戏。 她去搀扶行走不便的老人家,可她就会去陪老人家说话,把人家逗得开怀大笑,最后满心满眼记的都是她。 难道她施的粥有什么不好吗?为什么老百姓会认为“全京城最好的粥”又在她家?她明明那么辛苦,那么用心,削减自己的开支,祭天祈祷。诚心诚意照顾她的子民,可为什么百姓会宁愿花钱去买她的粥来做善事?她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如她! 记忆中的女人,和念福那双弯弯的笑眼重叠起来。从前和现在,记忆与现实在沐太后的脑子里纠结缠绕。乱成一团。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区分,或者说她已经根本不想区分! 如果说她从前只是不喜欢念福,那么现在,她憎恨上了她! 除了善音,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回了宫的太后突然不高兴。王皇后怯怯的问,“母后这是怎么了?” “没你什么事,都退下!”几乎是用吼的,把王皇后和一众人都赶走了。 陆滢没有再次挑拔的机会并不要紧,她只要看出太后的怒气就足够了。 就算西市的粥不是她施的又怎样?就算她家的菜肉粥分量极少又怎样?只要她出现了。让太后觉得不爽了,相信这把火就迟早会烧到她的身上,替她报仇! 清静下来的沐太后想静一静,可是偏有不识趣的来打扰。 是谭夫人带着刚刚从宝光寺放出来的瑞安,一道进宫来请安了。她们来得早,因太后不在,先去见过了常国公主,听说太后回宫,就赶紧过来了。 善音知道沐太后心情极差,本来拦着都不欲禀报,可沐太后在屋里听见谭夫人的声音,却是想起一事,让她们进来了。 瑞安在宝光寺关了几个月,有没有洗心革面看不出来,不过人却清减不少,脸色苍白,显出几分柔弱与可怜来。 沐太后受了她的礼,命她下去候着,也不言语,就这么瞅着谭夫人。 谭夫人知道这是在问自己上回应承的事,硬着头皮跪下了,“那个姐儿太过狡猾,本都是她没理的事,竟还是给她强辩了过去。” 大殿里很静,静得连喘口气都觉得吵。谭夫人在这样压抑的气氛只跪了一小会儿,主觉口干舌燥,背上已渗出一身的汗。 怎么办?到底应该怎么办?认错?可认错又有什么用?太后这样不出声,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折磨简直比什么大刑还要可怕,约摸一盏茶的工夫后,谭夫人觉得自己再不说点什么就要晕过去了,她咽了咽唾沫,颤微微的开口了,“上回,上回的事是妾身办事不利。还请太后给个机会,让妾身将功赎罪。” 许久,终于听得轻轻嗤地一声,象薄薄的竹纸被撕开的脆响。 是太后在笑吗?谭夫人不敢抬头,只听她悠悠道,“什么罪不罪的,说这些话倒显得哀家要让你去杀人放火似的。不过宫中人手有限,哀家今儿看见南市那些商户们将施粥一事办得不错,便打算拿些粮食,分到四大市里择些代表施粥。瑞安既是刚从宝光寺回来了,想必修身养性懂了些道理,就让她做这个代表,去北市送粮吧。” 送粮没问题,可这粮食要送给谁呢? ※ 北市。 念福仍是一早过去西市煮粥了,她答应了古爷三天就是三天。就算再辛苦,也要坚持。正忙活着,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柴荣一身锦衣华服,也丝毫不觉得挤在一堆衣衫褴褛的灾民中间有什么不好意思,接了念福递过来的粥,笑得温文儒雅,“我当是谁在西市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原来又是你。” 念福没有答话,只往旁边看了一眼,顿时有古爷手下过来说话了,他似是认识柴荣,张嘴就道,“柴大爷,你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嫌我们古爷换了招牌,你不高兴?” “岂敢岂敢。”柴荣笑得很是谦卑,“若是古爷愿意,把我那招牌拿去就是。我不过听说这边开了好粥铺,想来尝尝而已。” “那既然尝到了,就请回吧。” “放心放心,我马上就走,只不过想跟祝姐儿再说两句话。” 看他这架式,念福也不想替古爷惹麻烦,便跟着柴荣走到一旁,“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 柴荣先喝了一口手上的粥,赞了一声“好粥”才道,“我来是为两件事,一是想问下沐姐儿,愿不愿意受我一个人情。” 念福摇了摇头,“你直接说第二件吧。” 柴荣似笑非笑,“你当真不想知道?第一件事可是有关你那个包袱的。我知道案子已经了结,可你不想知道你舅妈到底是去见了谁?” 念福脸色微变,“你知道?” 柴荣笑笑,“你若愿意承我这份人情,我除了告诉你她到底见了谁之外,还可以替你安置你舅舅一家。反正我那如意居也算颇有几个小钱,不在乎多养几个人。你放心,我不让他们卖身,只让他们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绝对不会苦着他们,更不会让他们再来麻烦到你。” 念福见识过小凤哥的手段,所以她知道他说得出,必定做得到。 虽然很心动,可她还是摇了摇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份人情的代价太大,我怕我付不起。” 柴荣耸了耸肩,“那第二件事我也没有说的必要了,本来我打算的是你领了我的情,就白送给你的。” 这小凤哥就是个魔鬼,专管诱惑人的。念福有一瞬间的犹豫,可再想想上回的教训,她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柴荣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望她笑笑,托着手上那碗粥就走了。 上车之后,下人问,“大爷,这粥还要吗?” “当然要!”柴荣歪下躺着,“这么好的粥,丢了岂不可惜?回去让厨房的好生看看,人家大街上不要钱的粥都能熬出这样味道,咱们若想再卖得那样贵,不下些工夫怎么行?” 放下车帘,他的目光中掠过阵阵算计。 再等等吧,看看这姐儿要如何应付即将到来的这场暴风雨,再算算值得他应该投入多少筹码下去。 ※ 不到日中,北市祝家食铺那边来人了,“姐儿姐儿,快回去吧,那个瑞安县主又来了!” 念福一怔,她不是出家修行了么?怎么又出来了? 赶紧去跟古爷辞行,他也不多话,只一个眼神,就让两个彪形大汉跟着她走了。念福知道这是人家一番好意,也不推辞的谢过就走。 等回到祝家食铺,可不就见着瑞安了? 只不过她现在不是县主,没有了从前那样大的排场。衣着素淡,不再象从前那样大红大紫的招摇不说,也只带了一辆国公府的马车,很是低调。但身后却跟着五辆大车,每辆大车上都满满当当的堆着粮食。 北市原市丞,如今升了官的费直也在,见着念福是红光满面,兴奋莫名,“姐儿姐儿,你快接旨吧!太后娘娘选了你代表北市熬粥赈灾,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有这等好事?不知为何,念福突然想起刚刚柴荣过来说话时那样异常的表情,让她对眼前的好事,有一种深深的警惕和怀疑。 (咳咳,我知道大家很着急,可字要一个一个的码,剧情要一层一层的推进。总之本周内,绝对大惊喜!今天据说会上大封推,我会努力更新,也请大家多多支持。要攒粉红的,先给几个打赏行不?别太冷清了,桂子不贪心,小小意思就好~~) 第284章 接招 “民女无德无能,恐怕无法担起太后的厚望,这赈灾一事还是交给更加年高德劭之人吧。” 当着所有人诧异的目光,念福并未对太后的殊荣表示欢喜,反而表示推辞不受了。 费直急得团团转,这个傻姐儿,这样的好事别人求还求不来,她怎么就敢往外推? 瑞安瘦了许多,脸上的伤虽好了,却是落下了浅浅疤痕,就算是化了妆,也遮掩不住。但这点子伤,却给她瘦削的脸庞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见子念福拒绝,她忽地眼眶中就含上泪了,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在这冰天雪地里,给念福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我今日是诚心诚意来认错的,姐儿要是不肯答应,那就是还不肯原谅我。那我只好长跪于此,求你原谅了。” 百姓哗然。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平国公府的贵女啊!居然就这么当众给祝姐儿跪下了,还只是为了求她收下粮食赈灾一事?这要是再拒绝,可真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此时围观人群中多有外地来的灾民,也不知道念福从前跟平国公府的纠纷,便在那里打圆场道,“不管有多大的矛盾,人家都主动认错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有什么化解不开的恩怨?” “是呀,都是年轻人,谁没有个犯错的时候,知道改了就好了。这样冷天,快让人起来吧,别把膝盖跪伤了。” …… 这样的情势,念福能怎么办?难道要她当众回跪过去?她没瑞安会做戏,所以她只能上前去扶她,并低低道,“够了,起来。” 瑞安不起来。眼中还是含着泪,高声哽咽道,“姐儿。你要不答应,我实在是不敢起来。再说。太后懿旨命你赈灾,是听说你的粥熬得好。这样极力推辞,莫非是怕辛苦?其实你不用怕的,你要人手不够,我也可以来帮你,真的。只要你开口,不管是让我洗米还是生火。我都可以的!” 这下子,百姓们更加议论纷纷了,再看着念福的目光都有了几分异样。 连钟山都忍不住上前劝道,“姐儿。快答应下来吧。眼下已经是骑虎难下了,不答应也不行啊!” 这样的道理,念福如何不知?可她迟迟不松口,是因为她看出瑞安眼底那抹冷意了。这个丫头根本就不是诚心来道歉的,太后一点都不喜欢她。又为什么会突然给她这样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这不是让她施几个人的粥,这是成千上万人的粥!万一其中出了点岔子,这要怎么才说得清楚?不行,她一定得想个法子拒绝!怎么办,怎么办? “祝姐儿。你是不是有些紧张?” 念福本能的点了点头,却突然联想到可以装病躲过一劫,可才要开口,那费直却是生怕这么大的功劳要飞走,直接替她向四周宣布了,“祝姐儿刚刚说,她只是有些紧张,怕做不好辜负了太后的厚爱,所以才不敢答应。那么大伙儿就多给她鼓鼓掌,让她打起精神好好干!”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如雷鸣般的掌声,不少百姓道,“祝姐儿,你放心,你家的粥好极了,绝对没问题的,我们都支持你!” 连祝家食铺那帮子伙计们都道,“姐儿,没事的,有我们呢,顶多不放假了。这是做善事,大家都不会有意见的。” 这让念福还能怎么办?咬了咬牙,她走上前道,“谢谢大家的信任,既然如此,那我就自不量力的试上一回了。” “好!” 掌声越发热烈了。 命人将五车粮食全部卸下,瑞安走时,望着念福,勾起一抹冷笑。 等到她回宫复命,谭夫人早在那儿等着了。 “怎样?” 瑞安淡淡道,“我都当众给她跪下了,她还想不收么?不过母亲,接下来该怎么办,您还得早做打算才是。” 谭夫人眼神顿时闪烁起来,“什么叫我早做打算?应该是你去想想,要怎么完成好太后的嘱托吧?” 瑞安冷笑了下,忽地把目光落到不远的马车上,“不知母亲注意过没有,虽然是三匹马拉的车,但居中那只明显出力较多。但要是旁边两匹一点力也不出,那居中这匹也会停下脚步。眼下该我出的力我已经出了,也到了该您出力的时候了吧?否则,太后娘娘追究下来,您说会是谁的责任?” 谭夫人一哽,虚张声势道,“你难道就不怕再回宝光寺去么?” “怕。”瑞安简短利落的答了一个字,望着她笑得更冷,“可若有母亲作伴,只怕我也要怕得好些了。我还要回家抄写经文修身养性,就不打扰母亲了。” 瑞安抽身就走,竟是把谭夫人晾在了这里。 谭夫人气得吐血,她原想着把瑞安从宝光寺弄出来当刀子,没想到这把刀去了趟寺庙,竟是修出了两面锋,眼下反倒割了自己的一刀,这可得怎么办? 谭夫人正在犯愁,伺候完饭菜的陆滢要出宫,瞧见她倒是主动停下打了个招呼,“谭夫人这是要回去么?能不能捎我一程? 谭夫人心想你家不是有马车么,怎么还要蹭她的车?可人家都开了口,她也不好意思拒绝,于是邀了陆滢上来。 一路拉着家常,等出了宫门不久,陆滢忽地道,“今儿十一皇子也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拉起了肚子,害得我们御膳房一阵好查,闹得鸡飞狗跳的。” 谭夫人原本不太留心,只随口接了句,“十一皇子还小呢,不小心着了凉坏了肚子也是有的。” 可陆滢却道,“若是着凉倒是好的,只怕是给人下了巴豆什么的,那就不好了。” 谭夫人忽地似有所悟,再看陆滢一眼,笑了,“说得是呢,要是给人坏心眼的下了巴豆倒是麻烦,只不过那个也能查得出来的吧?” 陆滢见她明白,便道,“直接下巴豆肯定不行,不过我家祖上有个方子,是用巴豆加了些别的东西调进饮食里的,既不会损伤食物味道,又能通便排浊,主要给那些上了年纪的人用,寻常可不敢用在小孩子身上。” 谭夫人忙道,“正好近日天冷懒怠活动,我也有些这样毛病,还望姑娘快快教我。” 陆滢望她一笑,“既然夫人所求,岂难推辞?” 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 第一天的施粥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晚上,念福回了破园,得知她被逼接下了赈灾施粥的差使,欧阳康急得已经退下去的烧差点又烧上来了。 “这事摆明是陷阱,怎么能往里跳?” “眼下再说这个有什么用?你倒是帮我想想,若是想陷害我,能有什么法子?” “法子可多了去了!缺斤短两,以次充好,就能把咱们赔死!” 念福却道,“真是这样,还没那么可怕。” 欧阳康道,“你还有更可怕的?” 念福望他苦笑,却不敢说。真正最可怕的食品问题是什么?是食品中毒! 她这可不是管几个人的饭,是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万一出了点问题,她得怎么办?可粮食的来源是京里,她又不可能拒绝,那要怎么保证食品的安全? 对了,她还有罗小言! 赶紧去把小家伙找过来,念福再度跟罗武确认了一遍,“是不是小言吃到不干净不好的东西都会知道?” 罗武点头,“基本上有一点味道不对的东西他都能知道,有时都不用吃,闻一闻就行。” 那好。念福把罗小言抱起,一脸慎重的告诉他,“从明儿起,你什么都别管了,只管去闻宫里给来的大米,要是有一点不对,就马上告诉我,知不知道?” 罗小言最近在家养得长出不少肉,双下巴都出来了,粉嫩圆润的十分可爱,但那个少年老成的表情却是没有半点改变,皱着小眉头用力的点点头。他一定会完成好任务的! 等到第二日,念福到了北市时,震惊了。 一夜之间,不知是哪个好事者把她这里接了太后懿旨施粥的消息放了出去,灾民们都听说她的粥熬得好,一个个扶老携幼的过来排队了。 宫中仍是派瑞安来送粮食,而那费直还号召北市商户们捐了银子,买了许多鸡蛋油盐肉菜炭火等物,支持念福熬整个京城最好的粥。 看着那么几大车的好东西,流民们群情振奋,一个个眼中冒着热切的希翼,都等着传说中的祝姐儿熬粥。 念福闭了闭眼,定下心神开工了。 费直送来的东西没有问题,宫中送来的米也没有问题。一大包米淘洗干净后很快下锅,又很快的没有了。接着又是一大包米,再一包,又一包…… 当日中时分,拆到某一包米时,罗小言警觉的叫了一嗓子。 念福忙赶过去,“怎么了?” 那包米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任何问题,可罗小言抓起一把米放到念福面前,坚决的摇了摇头。 念福抓了把米,悄悄的在掌中凝起一团小小的火,不出五秒钟的时间,米烤熟了。一粒粒象是打了气般鼓起来的小米泡,表面上看洁白如玉,没有半分问题,可当念福含在嘴里细细咀嚼时,尝出来了。 因为没有经过任何的调味,那原本的米香中夹杂了一股子淡淡的酸涩味道。她试过用水洗洗,可再烤出来,那股子怪味依旧挥之不去。 念福可以肯定了,这米有问题! (有三更~~~) 第285章 人在做,天在看【coolsake和氏璧+】 宫中派人送了粮过来,自然也会有人留下监督施粥。在念福确认这米有问题之后,当即找那宫使举报了。 宫使诧异的看她一眼,“姐儿你没搞错吧?这米可是从宫中统一发出来的,又不止给你一家,怎么可能有问题?” 罗小言听他这么说,便走上前来,拼命把小手中的米托高给他看。可他不会说话,念福忙解释道,“我们家这孩子最会尝味道了,他从不说谎的,他说这米有问题,就真的有问题。” 可那宫使不大高兴了,“这么点大的孩子,怎么可能知道?你就别跟着瞎胡闹了。赶紧去煮粥吧,眼看都快没有了。” 念福无法,只得命人去拆后面的米,可是接下来所有的米,全部都是有问题的。 而现场的粥马上就要接不上了,已经有眼尖的百姓瞧见,急得在后面直嚷,“这是怎么了?怎么不熬粥了?” 念福正想说话,那宫使却抢先道,“没事啊没事,是祝姐儿说这个米跟之前的米有些不同,不象是一个地方出的,怕煮不好。其实只要有得吃,大伙儿也不会太计较口味的对不对?” “对!咱又不是下馆子,要那么挑剔干嘛?姐儿你就随便煮吧。”灾民们齐声附合着,情绪稳定了下来。 宫使沉着脸对念福道,“眼下这情况你也不是没瞧见,快点煮,难道你想让这么多百姓等你吗?” 可这粥真的不能吃!万一吃出问题来,这顶大帽子她戴得起吗? 咬咬牙,念福吩咐自家伙计,“把我们自家的米搬出来救急!”再对那宫使道,“这位大人,请您带我回一趟宫,我可以试给你看。这个米绝对是有问题的。” 那宫使见她如此笃定,倒有些将信将疑了。为避免事态闹大,他让自己带来的人看好剩下的粮食。带了最先拆出的一包米,和念福罗小言一起悄悄上了马车。快马加鞭赶往皇宫。 这样大的事情,第一个要回禀的自然是安排此事的沐太后,可念福带着罗小言在宫门口焦急的等了半天,却只等到太后宫里传出的两块芸豆卷。 糕点是善音姑姑亲自拿出来的,告诉念福,“太后已经召了掌管粮食的人来问话,他们听说发送的粮食有问题。无不在太后面前以死明志。眼下太后也不好把人逼得太狠,既然你说有个小孩子能尝出东西有没有问题,那么这里有两块糕,一块是有毒的。一块是没毒的,就让他来选吧,选得对就算他有理,太后会再撤查之事。可若是他挑不出来,那就是你们无理取闹了。太后说。就要罚这一日赈灾的粮食,由你们家自己来出。” 念福浑身一震,这……这不是摆明了来陷害她么?要是这两块糕点都有毒,那要让人怎么选? 罗小言还年幼,听了善音姑姑的话就走上前去。可当他看过两块糕点,转头再看念福,忽地就哭了。 念福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这两块糕点,真的都是有问题的。 她忽地抬起头,望向善音的眼睛,“请问姑姑,能不能请太后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善音姑姑深深的看着她,却什么话也没说。 仰天吸了口气,念福再问,“那太后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善音姑姑依旧不说话,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怜悯。 可这tmd到底是为什么? 念福想大叫,她想大喊,她想痛诉这不公平!可她到底只能死死咬着唇,上前一把抓住罗小言,“我们走!” 如果太后一定要整她,那么让她消气的唯一方法就是认栽,给她欺负。如果只是念福自己,她不会受这个气,可她不能不在乎破园里的那帮人,她不能连累大家。 不就是一日的粮食吗?大不了把全家的存粮都拿出来就是,她还赔得起! 可罗小言突然甩开念福的手,冲到善音跟前,抓着她的衣摆跪了下来,孩子纯真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满是乞求。善音姑姑神色微动,却到底是挣脱他的小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 等念福回到北市的时候,宫里的那些人已经驾着马车,把有问题的粮食都带回去了。除了自己手里烧熟的那把米,什么证据也没给念福留下。 可就算是留下证据又有什么用?难道太后做了这样的事,还会给机会念福证明这些米有问题? 钟山看情形不对,急问,“姐儿,这到底是怎么了?” “不用问了。去把家里所有的粮食都搬来!” 宫里的粮食是走了,可那些侍卫们还在,虎视眈眈的监督着她施粥。北市的灾民们也还在,饥肠漉漉的等着让他们活命的粥。 念福知道,太后是想把她架上火炉上进退不得,活活烤死。 可是,施粥不也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么?既然太后给她这个机会,她接着就是! 把所有的不忿、委屈、难过和伤心全部吞进肚子里,念福抬头看了看天,攥紧了双拳。 人在做,天在看! 太后要这样对她,她没办法反抗。可她就不信了,老天爷会这么坐视不理!她且等着,等着看大家最后都有个什么结局! 在拿了自家粮食暂时顶上这个缺之后,念福去找费直了,“我要买粮,越多越好。钱不够我先付订金,总之不会赖账。” 太后也不知还要整她几天,她得早做防范才是。 费直不解,但他也看到宫中拖走的粮车了,不敢乱打听详情,他为难的告诉念福一条朝廷刚颁布的法令,“从即日起,若想买粮,凡是一百斤以上的都必须去官府取一纸文,证明是自己家用,而非囤积。姐儿你要得多,也不知买不买得到,我先去帮你问一问。” 不用问了。念福知道,这个文书一定会卡着她的。 那该怎么办?念福真的有些一筹莫展了。 “我去借粮。”不知什么时候,欧阳康来了,虽然还很是苍白憔悴,却双目坚定的望着她。 一阵暖流蓦地涌上被冰封刺痛的心头,念福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可欧阳康望着她,微微的摇了摇头。 对!她不要哭! 大不了就是一穷二白,重新来过,又不是没穷过,怕什么? 欧阳康去借粮,念福也去借粮了。 他去找他的鱼路,念福去找自己的虾路。 古爷的粥棚还在开,念福去找到他,张口就要一万斤粮食,“这还是第一天,往后也不知够不够。求古爷想个法子,替我周全。这是我家库房的钥匙,地契金银什么的全在那里。古爷可以派人去清点一番,您说多少就拿多少。若是不够,您看能给多少粮食就给我多少吧。” 古爷用那一只独眼看着她,“你不是给宫里施粥么?怎么,被坑了?” “对!”念福坦白道,“太后不喜欢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眼下设了这个圈套给我,也不知要坑我坑到什么时候。您要给粮食来,也要悄悄着些,别给人抓着把柄,反拖累了您。” 古爷轻轻笑了,“既知她坑你,你还不想法子快跑?你若是想离了京城,甚至改名换姓从头来过,我倒是有大把的法子,还都不贵。” 念福却傲然道,“不战而退是懦夫!她不就是想逼得我走投无路么?我只要能多撑一日,她就多难受一日。我就是给她逼死,也得让她受一肚子气!况且,我做的是问心无愧的大好事,我还要留在京城,等机会跟她讲讲这个道理!” 太后怎么啦,可天下皇上第一大! 念福现在开始怀疑,是不是皇上不在宫中?否则怎么能让自己老妈干出这样不着调的事?还有苏澄,念福很信这位苏大先生,只要能等到他回来,她就不信自己没个说理的地方! 古爷忽地失笑,笑容中隐含着一丝敬佩,却也有一丝歉意。 将钥匙又推了回去,古爷叹道,“不是我不肯帮你。其实前几日我就让兄弟们去收购粮食了。可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豪客,竟是把京城周边的粮食抢购一空。眼下我的存粮在施完这三日粥后,也只剩下给兄弟们过冬的,实在是爱莫能助。” 念福心头一凉,可古爷却又淡淡笑道,“这样吧,我送你三千斤粮食。这原先是我留着做生意的,眼下看这情形,索性我就关了店歇息几日。你把粮食拿去,暂且应应急,回头我再帮你想想其他的法子。” 念福心中又暖了过来,深深一拜,“古爷,那我该怎么谢您?把那个八宝粥的方子给您,您看得起么?” 古爷嘿嘿笑了,“你当我是柴家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古爷喜欢你,就愿意帮你。况且你也说了,这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古爷也想给自己攒点阴德,下辈子好投个好胎呢!” 念福万分感激的回去了。可此时欧阳康在镇远侯府,却是另一番际遇。 他已经在书房里灌了一肚子茶水了,可关公子还没从关夫人那儿磨唧出来。 (那个,虎摸大家,千万表生气,会好起来的。谢谢大家的各种支持与打赏,哈哈,可以继续哦,因为今天有4更!晚9点见,哦耶~~~ ps:热烈推荐偶家好闺蜜粉笔琴的《弃妃之医行天下》,直通车下第一个就是。 简介:未来军医行异世,不当弃妃做女神。这是无线风爽文,欢迎大家轻松阅读!) 第286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粉红520+】 “什么?借粮?” 关夫人一听关耀卿说起欧阳康的来意,就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太后刚刚给各个诰命人家传了口信,专门表扬了几户施粥施得好的人家。说眼下这大灾当头,大家都要向他们几家学习,我还想着要怎么把这个施粥的事情做好,哪里有余粮借给他们?” 关耀卿急了,索性把事情说开,道,“他家都快给太后逼上绝路了,娘您怎么就不能先帮帮他们呢?” 关夫人嗔了他一眼,“既是太后有意为难,那就更不能帮了。万一追究起来,你爹几个脑袋才扛得住?” 关公子火了,“凭什么扛不住?你们不成天说,咱家的富贵是靠拳头打下来的么?难道是靠给太后那老太婆溜须拍马得来的?咱们这是去帮人家杀人还是放火了?明明是救济灾民的大好事,谁知她发的什么疯,硬是不给人家好粮食?这样的事要是等皇上好了知道,不活活气死才怪!” 关夫人大急,“我的小祖宗,你还说!不怕诛九族么?” “要真为了这个诛我九族,那这个大梁王朝也该完蛋了!” 关夫人又气又急,恨不得打他两下子,可忽地就见关天骁进得屋来,难得一回的站在儿子这边,“其实耀祖这话,倒也没错。” 关夫人傻了眼,“那你的意思是说,这粮食能借?” 关天骁摇了摇头,“当然不能。我疯了么?当这个出头鸟。平白无故的跟太后结仇干什么?” 关公子原以为老爹是站在自己这边,眼下听他这么说。更加气急,壮着胆子跳着脚骂,“你你你……你个贪生怕死的懦夫,我瞧不起你!” 看把儿子气跑了,关天骁反倒笑了。摸摸下巴,“倒是有两分老子当年的血性。” 关夫人愁道,“你还笑个什么劲?赶紧去把你那傻儿子拦回来,省得他跟着欧阳家的小子一起发疯。到时可怎么办?” 关天骁却不以为然的道,“年轻人嘛,适当的发发疯,做做错事,也是情有可原的。象公孙家的那小子,疯成那样不也活得怪好的?让你儿子去发的小疯吧,没事儿。” 关夫人气得倒仰。合着她儿子,就不是他儿子?行吧,当爹的不管,她这个当娘的就更不管了! 可可惜关公子“疯度”有限,到底欧阳康是空手而归。然后又去崔浩家,也是颗粒无收。而一向当作兄长般的王粲,两口子都躲起来不见人了。 念福心里挺难过的。这些知交好友怎么还比不上一个萍水相逢的古爷? 可她怕欧阳康更加难过,努力安慰着他,“没事,我已经从古爷那里借到三千斤粮食了,他还答应帮咱们想想办法。” 可关了门,欧阳大少却收起那副落魄样儿,袖着两手老神在在没有半分难过之色不说,还神神秘秘扔出两字,“且看,且看。” 啥意思啊?念福不解。倒是杜川先给他们又搬了五千斤粮食回来,“这里还有吴先生的一千斤,大不了我先不酿酒了,你们拿着用了再说。” 一家人就是一家人,连客气话都不用多说。 念福只是很担心,“那杜叔你的生意怎么办?” 杜川笑道,“你忘了你还从卫驸马那儿拉了笔大生意?做不了原酿酒,咱们还能勾兑呀。那些人一样喝得嗷嗷叫!” 等到夜深人静,黑灯瞎火之际,有支强壮家丁组成的小分队往破园悄悄而来,全都扛着大麻布袋。跟做贼似的跑得飞快。 领头的那位作小厮打扮,戴着小瓜皮帽,冻得清鼻涕直流,还要得瑟的炫耀,“记住,这可不是从我家借的,是我这个不肖子从我家偷的。嘿嘿,咱这回可是奉了老爹……” “快滚回去吧!”欧阳大少不客气的一脚踹他屁股上,瞪他一眼,“话这么多!” 关公子缩肩耸头,笑得得意之极。 回头瞧见又一熟人跟他差不多的打扮,也带着一队家丁和粮食过来了。他故意凑人家跟前犯贱的挡着路道,“我不认识你,我什么都没看见。” “那岂不是我揍了你也白揍?反正你不认得我,不打白不打!” 坏人!关公子瞪一眼那人,跑了。 偷偷摸摸送了粮,坏人崔浩还塞给欧阳康一堆票据,“这些全是二三百斤的购粮凭据,从我爹那儿偷来的,反正都没落名,让你家下人拿去买吧,别看数量小,加起来三四千斤呢。” 不谢,回去时自己小心。欧阳康挥挥手,崔浩也走了。 然后,是王粲家的马车来了,不过却打着古玩店裘老板的旗号。管事的悄悄塞了欧阳康一封信,“这是我家大爷亲笔,请公子收好。” 展开一看,里面是一张银票,并七个大字,“守得云开见月明。” 是的,只有坚守,才有看到光明的希望。 ※ 隔天,宫中送来的粮食依旧是有问题的,可祝家食铺撑了下去。 第三天,依旧是那些粮食,祝家食铺还是照开不误。 宫中,沐太后没有说话,可那张脸已经阴沉得不能看了。看着一桌子菜却是半点胃口也无,睁眼闭眼,全是念福那双弯弯的笑眼,似是在嘲笑她的无能。 善音姑姑劝道,“太后,您就吃点东西吧。您从昨儿起……” “不吃!”一肚子气都气饱了,哪里还有心思吃饭?沐太后再想一想,忽地阴阴一笑,“我倒是要看看,这丫头究竟有什么通天的本事,看她还能撑多久!” 于是,在第四天上,东市代表官府施粥的齐王楚王粥棚。南市鸿兴楼为首的粥棚,还有西市豪商们的联合粥棚,都被告知,“因国库存粮紧张,所以从今日起,官府送来的粮食将减半。” 什么?所有人都震惊了。 几大市的灾民目前已经相对形成了一个比较固定的局面,如果骤然缩减,那就表示会有一半的灾民吃不上饭。那让这些人上哪儿去? 唯一的选择,只有北市。 因为那里的粥是全京城唯一加了油盐菜肉的粥,从前大家不去抢,是因为在别处也可喝到活命的粥。可要是当生命也受到威胁了,大家会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那里,可这样一来,北市的压力得有多大? 爬在梯子上看了看。费直的头皮都快发麻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整个人流量超出平常两倍有余,这么多的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北市,是唯一没有接到通知的地方。连费直也不知道这么多的百姓是从哪里来的,更何况是念福? 怎么办? 念福站在欧阳康的身边,心里一阵阵发慌,这么多的人,她们家的粮食怎么可能够? 欧阳康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再看一眼那越发拥挤的灾民。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力。 今天,宫中连做样子的粮食也不给他们送来了,只有奉命而来的侍卫,沉默的注视着他们家一袋一袋拆开自家的粮食,投进锅中,分给百姓们。 破园里,原先足够支撑三五个月的粮食早就吃光了。甚至连他们辛苦攒下的银钱,也为了购买粮食,花用了大半。欧阳康不心疼钱,他只是在想。等过了今天,他们自己要上哪里去讨一口饭吃? 皇上为什么还不理政,先生为什么还没有半点消息?没有他们的帮助,他该怎么与太后的意志作抗争? “让一让,都让一让。”忽地,两辆马车过来了。 念福不认得,可欧阳康在看见车边的那个中年文士时,很是吃了一惊。“裴先生?” 国子监的一把手,裴行彦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这里的粥棚和如山如海般的灾民。淡淡问,“把粮食搁在哪儿?” 欧阳康诧异了,“您……” 连关耀卿都知道他家得罪太后的事,以裴行彦和关家的关系,他会不知道吗?他怎么还敢公然亲自来送粮? 可裴行彦摆了摆手,“我这不是送给你的,是听说朝廷国库紧张,来送给这些灾民的。我家贫力薄,没有太大的能力,区区两车粮,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可他这样做,已经是最大的支撑了! 欧阳康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可裴行彦却站在人前,冲灾民,还有百姓道,“各位请听我一言!如今天灾当头,光靠朝廷救助已经很难支撑原有的施粥量。所以我在此恳请各位,切莫因粥量少了,就为难这些施粥之人。另外再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大家能否减一减饭量,先不要想着吃饱,能保住性命再说?另有余力的百姓,能否也能捐些粮食过来?涓涓细流,终也能汇成江海。今日哪怕是一捧米,两棵菜,兴许就能活人一命。咱们身为大梁子民,本该同舟共济,共渡难关才是。还望大家不吝伸出援手,相互支撑!” “说得好!”人群中,一个汉子站出来了,念福认得,这是她家食铺的老客户万大哥。 他走出人群,站到众人之前,“我老万没什么本事,就是一个臭苦力。可大雪那几日,要不是祝家姐儿开铺,恐怕连口热饭也吃不上。这回她家赈灾,我早想来帮帮忙了,奈何没什么能力,也不好意思站出来。可如今这位大爷既然说了,那我就不怕丢这个脸了。” 他从身后取出一包粮食,“这是我早上才买的十斤米,我留一半,其余都给你们吧,请不要嫌弃!” “我也来!” 人群中,有更多的百姓站了出来,纷纷慷慨解囊,他们拿出的东西并不多,甚至连整袋子的米都没有,可没有人敢轻视他们的心意,因为这些无足轻重的东西,可能已经是他们的半副身家。 终于,有个监督施粥的侍卫也站出来了。从贴身内衣里取出一张取粮凭证,递到了念福的手上。这是士兵专用,并不需要付钱就可以去领的。 温热的,薄薄的一张纸却似有千斤重,念福双手捧着,轻轻颤抖着,眼泪在眼眶里拼命打着转,已经急欲落下! 太后娘娘你看到了吗?你想打倒我,没这么容易! (诚意推荐偶家好基友花裙子的新书《阖欢》:市侩女主变身白花女配,是带着一家子老弱妇孺继续扮演苦情小百合,还是披荆斩棘,奋勇地――撬自己的墙角?pk榜上很容易找。 作者已有三本完结文,20万存稿,大家可以放心跳坑。收藏推荐,一个都不能少!) 第287章 傻子 (求订阅!求票票!求小小打赏!哦也~~~) 寒风瑟瑟,天地萧萧。 欧阳康裹着厚厚的斗篷,站在食铺跟前。他这些天也忙坏了,身体一直没工夫细细调养,脸色苍白而憔悴,两颊也凹陷下去不少,但一双眼睛却是出奇的明亮。只是看看密密麻麻的人群,再看看铅灰色的天空,目光中隐含着越发深重的担忧。 要下雪了。 又要下大雪了。 大雪一下,这些灾民可怎么办? 他们家的存粮,不管是百姓捐助的,朋友们黑灯瞎火送来的,还是四下里去收购的,如今都快用完了,连今天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那么明天他们应该怎么办? “你说,我们是不是很傻?” 不知什么时候,念福走到了他的身边,唇边挂着一抹苦笑,低低的问,“明知道斗不过,还偏偏要自不量力的斗上一回,眼下可好,粮食用光了,可云开月明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欧阳康转头看了她一眼,借着斗篷的掩护,悄悄握住她的手,“先生说,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想当聪明人,没几个愿意当傻子,所以适当的时候做做傻子,也是一种聪明。” 触碰着他温暖的掌心,念福脸上的坚强面具被软化摘下了,有着不加掩饰的疲惫,“可这种聪明,实在是太累。” 欧阳康静静道,“我也累,而且害怕。害怕一旦没了粥再供应。这些灾民要怎么办?会不会把我们生吞活剥了?” 念福也很害怕,可是欧阳康这样一说,她反而不怕了,“没关系,我到时保护你。大不了我们躲乡下去,等先生回来再作道理。” 欧阳康望着她一本正经点了点头,“那我可就全靠你了。” 念福终于也笑了,深吸一口气。忽地又鼓起了干劲,“我娘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怕也没用!不如打起精神拼一把,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也不会光砸死咱们两个。” 欧阳康略一踌躇。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你娘说的真有道理。” “那当然!”念福扬起大大笑脸,只是忽地眼眶微红,笑容里又多了一份酸楚,“我想我娘了。” 受了委屈的孩子总是格外想娘,念福此时多希望能够扑到蕙娘的怀里,大大的痛哭一场。诉尽心中的委屈? 可欧阳康捏了捏她的手,“你要实在想得慌,也可以把我当成你娘。” 去你的!念福破涕为笑,正要甩开他的手去干活,却见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陆滢,做宫装打扮,带着宫人,气势凌人过来,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 念福不觉握紧了拳,这是来看笑话的么? 确实。 只是陆滢不大笑得出来。。没几天不见,念福可是憔悴多了,鬓发凌乱,脸也好象给吹皴了,尤其一双眼眶深陷着,还泛着黑,显得那双丹凤眼格外的大,里面还有不少的血丝。 可就是这样一个丫头。却赢得了欧阳康全心全意的关注。刚刚他们说话的时候,陆滢已经来了,她看到了他们偷偷的牵手,还有欧阳康眼中的温柔与包容。都国是那样的自如,那样的温馨。 可是,念福分明一点都不好看,她的衣服不好看,脸色不好看,甚至可以说今天的她还显得有几分丑,为什么,欧阳康还会那样注视着她?她到底有什么好? 念福大步上前,咧嘴一笑,“不知姑娘前来,有何贵干?” 既然怕没有用,就上前迎战好了!女人的战争,让男人走开。 陆滢看着念福脸上的笑容,慢慢的走上前,“我倒是有点佩服你了,眼下这情形,居然还笑得出来。” 念福不客气的点了点头,“其实你应该多佩服我一点的,我优点很多。不过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给灾民做点贡献吧。” 她转头望着附近的百姓一笑,高声道,“陆尚宫家的小姐特意来给大家捐助粮食了,鼓个掌吧。” “好,谢谢啊。”离得近的一群灾民倒也不吝啬的拍了几下巴掌。 陆滢似不意外,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意,招手让下人把车上的粮食搬过来,对着百姓笑得得体温婉,“我此次前来,就是特意来送粮食的。” 然后上前只用念福听得到的声音道,“你放心,这些粮食,都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都是平国公府准备的。” 念福瞟她一眼,似笑非笑,“那么说,我倒是要谢谢你了?” “谢倒也谈不上,反正我来也不是想听你一声谢,而是想看看,你到底要怎么垮台。”她抬头看了看天,“知道么?钦天监的官员刚刚说了,今儿晚上又要变天了呢。等到大雪一下,也不知你家的破园能装得下多少人。” 念福脸一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陆滢笑得有几分森冷,“不过是来告诉你一声,既然你施粥施得这么好,太后已经决定把你家的破园征召起来,安置灾民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你赶紧准备好谢恩吧。” 可是破园怎么可能安置得了灾民?虽然地方够大,但是自从吴勉苏澄搬来,大部分能住人的房间都已经住满了,而最关键的是没有柴炭。熬了这么多天的粥不仅是把破园的粮食消耗殆尽,柴炭也快用光了。连念福自己晚上都生不起单个的火炉,只能跟丫头们挤在一块儿,这让她怎么招待百姓? 可陆滢不管,只是冲她露出一个似讥似讽的笑意,走了。 傍晚归分,第一朵雪花,终于从铅灰色的天空中悄无声息的落下。而太后的懿旨也同时传下。 因难民所地方有限,所以城中一些大的寺庙道观都被要求无条件开放,供灾民居住。这其中,也包括念福家的破园。 欧阳庄满头大汗的拖了两车炭过来,“哥,你们先拿着用吧,其余的我再去想办法。” 他在工部,管的是难民所的营建。至于赈灾,不归他们管。但有些事,他却不是一点都不知情的。所有被划归难民所的地方都按地方大小,得到了官府补助的炭火被褥,只有破园,什么都没有,还分来五千个老弱妇孺。 官场里有些事没法说。也没办法打听,欧阳庄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力量帮帮大哥。前些天,欧阳康那样四处借粮,也没有借回家里去,欧阳庄心里是有些难过的。 不是怪欧阳康,因为他也知道。就算大哥回去开了这个口,肯定也是会被拒绝。自那日下了大雪,欧阳锦就跟谭氏吵了一架,硬是把家里粮食炭火的钥匙要了来,自己亲自掌管,家里的用度尚且要通过他手,更何况是给人? 这两车炭火是欧阳庄拿自己的私房银子,从工部熟人那里按内部价买来的,能解一时燃眉之急,可又能管得了多久? 欧阳康快急疯了。嘴上瞬间起了一只燎泡。 五千人哪,这不是五千只鸡,往一处赶赶就算了,这么多人要吃喝拉撒,他们破园怎么容得下? “别慌,别慌。我们尽量挪一挪,想想办法。”杜川,还有拄着拐杖的吴勉都出来帮忙了。 指挥着下人先安置一些最需要安置的孕妇、奶娃娃和老人家。然后借着破园里原本剩下的断壁残垣,搭起了简易大棚。 原先想留了明年长竹笋的竹子整片整片的全都砍了,窗户上新挂的窗帘全都拆了,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许多善良的灾民看到破园根本没有容纳他们住宿的地方,就想悄悄离去,省得给人家添麻烦,却被念福留下了。 “没事的,大家挤一挤,好歹过了今晚再说。” 外面还在大雪纷飞,若是这些百姓们离开了,又能去哪里容身? 这一夜,破园上下几乎就没有人能睡得着。肚子饿,身上冷。 最后的一点粮食已经在白天的施粥中耗完了,而破园里虽然吴勉那儿还有些存粮,可所有的人都饿着肚子,谁还好意思煮东西吃? 吴家幼女青姐儿没吃过这个苦,饿得半夜里睡不着,低低的哭着吵着要吃饭。 吴氏心如刀绞,虽然明知道不妥,还是跟吴勉商量,“老爷,若是再这样……只怕我们不能再在这里住了吧?”反正他家还有点粮食,搬出去自己过总行了吧? 可吴勉却肃然道,“共富贵不易,同患难更难。你若想走,我不会留,甚至包括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你都可以带走。我不会休你,你仍可以保有我吴勉夫人的身份,但那仅是尽到同族义务。你再想回来一起生活,却是不可能了。我知道青儿肚子饿了,但她早上吃饱了吧,中午吃饱了吧?晚上虽少了一顿,可点心总也吃过了吧?可外面那些孩子呢,比她还小的,有多少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还有福丫头,阿康,他们为了此次赈灾花了多少粮食,用了多少钱?现在你让我为了她捱不住这一顿饿,就弃了朋友,弃了做人最起码的道义,我能做得到吗?我吴某人虽不是你的结发丈夫,也不是这三个孩子的亲生父亲,可你们既跟着我一日,就得按着我吴勉的规矩来为人处世。若是做不到,强留也实在没什么意思了。” 吴氏无法,眼泪长流。 青姐儿虽然听不大懂吴勉的话,却也给他严肃的样子吓坏了,哭求道,“爹,爹我不要吃饭了,你别生气!” 吴勉闭目长叹一声,脸色柔和下来,招手把她揽在怀里,“好青儿,爹不生气,这不是你的错。来,爹给你讲个故事,听着故事,你快些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好。青儿乖巧的抹去泪花,去他怀里听故事了。 天一亮,吴勉把家里最后一点余粮全部拿出来了,交给念福,“拿去熬粥吧。” 可这是足足五千余人啊,还有北市那么多的百姓,这么点的粮食怎么够? “姐儿,大少爷,你们快来看哪!” 当最早去门房当班的孩子们跑回来拉着念福和欧阳康出去时,二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在破园门口,下了一夜的积雪被人打扫干净了不说,还靠墙码放着整整一面墙的粮食还有炭火,看那数量,少说也有上万斤了! 这是谁?是谁干的? 所有的灾民全都欢呼起来。有了这些粮食,还有炭火,他们又可以多顶些天了! 念福很激动,可激动中却隐含着几分沉思,从开始施粥,或者说从下大雪开始,她一直觉得有人在暗中帮助她,可那究竟是谁?谁会有这样的大手笔? 念福不知道,但现在也容不得她去细想。她得赶紧带着粮食赶到北市去,让那里的百姓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粥。 可是,今天有些老面孔注定是来不了了。昨日那一场大雪,仍旧冻死了部分灾民。唯有破园,虽是那样恶劣的条件,但奇迹般的全部幸存了下来! 第288章 回京 皇宫,仁寿宫。 外面虽然天寒地冻,但屋里却是温暖如春,没有半分寒意不说,站久了甚至还微有汗意。 面前摆着四点心四汤粥四主食的沐太后刚刚用完了早饭,拿帕子微微揩拭了嘴角,宫人将剩下大半的早饭撤了下去。宫中规矩,就是主子剩下的东西,若是没有发话,旁人是不可以动的,就是白扔了也不能吃。 幸好,沐太后想了起来,才要宫人们拿去分了,有太监进来急报,“回太后娘娘,刚刚前头三位丞相递了折子进来,说有急事要求太后示下。” 沐太后吃了一惊,这是有什么事让三位丞相这么着急?赶紧赶忙的把三位丞相召进宫来一问,她的脸色也变了。 原先她在京城大手笔的赈灾,原是指望着从外地调运粮食过来,可谁承想那路粮食在离京五六百里的地方,被人劫了。 贺宪当真头痛无比,谁知道皇上不在,居然会出这么大的乱子? “据逃回来的官兵说,那帮盗匪也不象是前朝余孽,他们抢了粮食并不是私吞,而是就地发放了当地百姓,这样作风,倒有些象绿林行事。” 沐太后气得一拍桌子,“难道他们这还算是劫富济贫了?没了这些粮食,你让哀家怎么办?”想想这话不妥,她又赶紧补了句,“让京城的这些百姓还有灾民怎么办?” 李希烈忽地上前道,“回太后,今日倒是出了件奇事。那北市负责赈灾的祝姐儿。家门口竟是一夜之间多出万斤粮食柴炭来,无名无姓,也不知是谁家所做。” 沐太后惊奇了,“你说什么?有人给她送了这么多粮食柴炭?这是谁干的?京城巡夜的都是饭桶不成?” 李希烈幸灾乐祸的瞟了贺宪一眼,你是头儿,好处是你先,这也了岔子不也得你负责? 可姚璟却是抢在前头说话了,“昨夜风雪极大。况且京城灾民众多,早已无法实施正常宵禁。巡夜的羽林军能维持不发生哄抢命案便属不易,哪里还腾得出人手盯着这些?况且此事说来并不算是做坏事,只怕巡夜的有所忽视也在所难免。” 李希烈顿时咄咄逼人的道,“难道就这么平白放过不可?万一生出别的乱子来,姚大人敢负这个责吗?” 姚璟是个好脾气,不紧不慢的道。“李大人,我又没说不查,既然这粮食是送给祝家姐儿的,便把她召来问问就是。” 沐太后忽地沉着脸道,“此事就交给哀家亲自来处置,几位爱卿你们赶紧负责去筹粮,务必确保京城安稳。” 贺宪面有难色。“回太后,其实此事臣早已着手去办了,可也不知是什么人,提前在京城周边大量收购了粮食,眼下再想要收,只好往更远的地方走了。这雪天路滑的,倒是要耽误好些时候。况且眼下多了这么多灾民,军机防备事务沉重,要些得力武将随行出去押运粮草才行。” 沐太后厉声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京城一定不能乱!若是出了差池,你们三人,就等着皇上回来发落吧!” 李希烈听着前半句,原还暗自窃喜,可听着最后一句,他笑不出来了。 等出了宫门,本要分道扬镳的,可姚璟道。“李大人,眼下咱们三个是一条藤上的蚱蜢,大家还是同舟共济的好。都去贺大人那里,商议下应该怎么办吧。” 再瞧贺宪一眼。虽然不太乐意,但李希烈还是答应下来了。 而那头,犹自愤怒的沐太后又听到陆滢送来的小道消息,“那个祝姐儿,她可是很不一般呢,跟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交道,我曾亲眼见过一回,她跟个独眼老汉一起吃什么人肉,可是把人吓得半死。” 沐太后眼睛一眯,“你是说,她很可能跟绿林中人也有来往?也对,要不是认识那些黑道上的人,她又怎么弄得出这么多的粮草?” 冷笑了下,她有主意了。 ※ 一支长长的车队从远山那头走来,在没过膝盖的雪泥里艰难跋涉。除了头先一辆带厢的马车,其余全是平板车,车上捆着高高的麦秸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土产日杂,象是个商队。 不过别看这些东西,尤其是麦秸虽多,却是不大值钱,可一般穷人家还离不开。那些土产日杂就不说了,那麦秸可以混在泥里修补房屋,编制草帽坐垫或是造纸,利润虽薄,总有得赚,是以就算是有人这样长途贩运而来,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 只是忽地,头先那辆马车一个不慎,竟是滑进了一个深坑里,任那车夫吆喝了半天,马儿也爬不出来。 车门打开,伸出一只素白瘦削的手,然后是一张清华斯文的脸。男人看着眼前,可那焦距却是散的,显然看不见,于是神情就显得尤为焦灼,“不行我就下来吧。” “国公爷您可千万别动了!”旁边一人把车门关上,略带几分生气道,“要是再这样,您这病老也治不好,可不能怪我老邹无能。” “好好好。”沐劭勤赔笑着把手缩了回去,却仍是有些焦急,“这车陷得深么?要不要紧?唉,真是想一日就飞到京城去。” 太医邹元亮笑了,“国公爷您要是长出翅膀来,可捎带上我。来几个人,把车子抬出来吧。” 沐劭勤也笑了,可很快又咳嗽起来。 这些时邹元亮负责照顾他的身体,二人颇谈得来,熟识下来便跟朋友差不多了。所以此时,他也不怕唠叨他几句,“看看看看,又受风了吧?您要是再这么着,我明儿就把您这车门车窗全都锁起来,看您还怎么办?” 幸好。这回沐劭勤咳嗽的时间并不长,邹元亮仔细听着,见嗽声里并无沙哑痰意,这才安下心来,指挥着人把马车抬起,离了这泥坑继续上路,他这才坐在车辕上,劝沐劭勤安心。 可沐劭勤哪里能安得下心来? 早在大雪之初。他就感觉到天气不对劲了。当然他看不见天象云彩,可他有一身的病。 就算是在西山温泉里泡着,他仍是感觉到骨头缝里透出来的酸痛,那样一种痛苦和难耐,让他顿时意识到天象有变,而且是大变! 经历过战乱灾荒的人都知道,天象大变最怕的不是没钱。是没有粮食。 象他那个妻子曾经说过,天大地大,吃饭第一大。没有饭吃,什么都不要想。 所以沐劭勤立即去买粮了。他当然不担心自己没饭吃,可他担心那个丫头。她还要做生意的,她家还养着那么多的人,起码得给她弄个一两年的粮食备下吧? 起初。沐劭勤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买着买着,他发现不对劲了。路上,有无数的灾民开始往京城涌去,这对京城来说,肯定是不小的压力。就算皇上会从外地调粮,也会要些时日,万一出了岔子,那可怎么办?所以他得再多买些粮食回去,这样的灾年,多一口饭。就能多活一条人命。 他不想当大善人,可他想多积点德。 因为他心里有祈盼,不管是生还是死,是今生还是来世,他都想再见他妻子一面,见他那个没出世的孩子一面。 那不是瑞安。就算阿顺还没回来,可他越来越觉得,那不应该是瑞安。不是那个女孩。 但是,他也知道,买这么多的粮食,说不定还等不到他走到京城。就会给人抢了去。所以他同时又收购了大量的麦秸和乱七八糟的土特产,堆在粮车上面伪装起来,这才一路平安的走到了扶南县边边,算是挨着了京城。 只可惜昨儿又下了一场大雪,路上实在是太难走了。原本两天的路程,可能又要拖上一天。沐劭勤是真心着急,别人倒也罢了,那个丫头也不知怎么样了。这样的冷天,她可有饭吃,可有生病? 不!她应该没事,她应该会好好的。修长瘦削的手指轻轻抚过身边的一只食盒,沐劭勤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 这是丫头特意让人送来给他的呢,他能说他一直都舍不得吃么?每天就这么摸摸,闻闻,然后偶尔偶尔他才允许自己吃上那么一小块,就觉得好满足了。 只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京城,见到那个丫头呢? ※ 京城。军营。 一千黑甲卫士已经集结整齐,等待他们的将领,平国公主。 大灾当前,就算他们原本是进京来领赏的功臣,可是眼下也必须为国效力。虽然只是押运粮草这样简单的任务,但大家仍是严阵以待,没有丝毫怠慢。 卫宜年也已经换了装束,焦急的走来走去,他的妻子从来不是一个会迟到的人,可怎么掌管钱粮采买的官员都到齐了,绣茹还没来?不过是进宫去领一道懿旨,怎么会这么慢? 他不知道在宫中,高绣茹临时多接了一份懿旨。 “走前去一趟北市,把那个姓祝的丫头抓来。” 沐太后的命令,让高绣茹有些惊讶,“抓她?” “是呀。”沐太后脸上有几分报复的快意,“那丫头莫名其妙就多了上万斤的粮食,而刚好朝廷调往京师的粮草被劫,哀家怀疑,她和那些盗匪有所勾连,所以才特意派你去。” 正好,借此机会让高绣茹出一口上次去破园赔礼道歉的恶气。沐太后一向心疼儿孙,谁让他们受过半点委屈,她都会牢牢记在心里。 (想看三更四更的,就请多多支持吧!苹果公都要回来了,咳咳,那啥还会远吗?) 第289章 我有证据【懵懂数字君和氏璧+】 听太后要她去捉拿念福,高绣茹有些犹豫。 她虽然不喜欢这个姓祝的姐儿,可是基本的理智尚存,故而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皇祖母,被劫粮的地方在六里坪,那是个山区,以眼下这样天气,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不可能送达京城。就算祝姐儿那里多了些粮食,也应该与她无关。” 可沐太后却嗔她一眼,“绣茹你就是太老实了,你想啊,那些绿林大盗既然连赈灾的粮草都敢劫,谁知道他们不会有什么鸡门鼠道能快速把粮草送到京城?总之你去把人提来就是,回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年下扰得你不得好好休息了,回头母后一定补给你。” 高绣茹不好再争,只能道,“为国效力乃是为人臣子的本份,哪里谈得上辛苦?那我先走了,争取早日带着粮食回来。” 沐太后点头微笑,又命人送上两件上好貂皮制成的新衣,“这是哀家特意命宫中针线处做的两身马上穿的大毛衣裳,你一套,驸马一套,活动也方便,又能保暖,你拿着吧。” 高绣茹接了衣裳谢过,却迟疑了一下,“这回我只领兵一千出征,剩下两千人只怕要驸马留下掌管才行。” 沐太后微有些诧异,“你放心把他一人留下?” 高绣茹笑了笑,“京里有太后有父皇,还有诸位王兄,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回我手下士兵多有想成亲的,恐怕有许多事要他操持,请皇祖母允他住在宫外吧。” 沐太后想想高绣茹这回出去又不是打仗。卫宜年身体又不好,不如留在京城休养,便道,“行,就让驸马住在宫外,再跟他说,每说成一桩亲事,哀家都送宫绢两匹。首饰两件当贺礼。说来你们愿娶些宫女回去,也是帮了皇上和哀家的大忙呢,可让他多用些心。” 高绣茹暗自松一口气,那日自卫宜年出宫后,二人便开始分居。眼下再和他一起出征,高绣茹总觉别扭,不如趁这个机会分开下。彼此冷静冷静,关于将来,或许她是应该好好想一想了。 虽然心事重重,可她还是先得去完成太后交待的任务。 北市。 念福一面施粥,一面在想应该怎么寻个门道,去哪个丞相家里走一走。她不是犯傻,也不想跟沐太后斗气。她只想争一份自己应得的公平。 让她照顾那些灾民可以,让她出钱出力都没问题,可是一旦她的钱她的力用光了,这些灾民应该怎么办?她现在是有一万斤粮食,可这又能顶几天?今天过去了,明天怎么办? 况且家里来了这么多的灾民,把他们正常的生活都打乱了。 吴勉不说,可念福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全家陪着自己还有这些灾民饿了一晚上?一顿可以,可两顿呢。三顿四顿之后呢?就算吴勉高风亮节,愿意陪着她们吃苦,可他的家人何其无辜? 再有,她昨晚一夜没睡安宁,听到钟山带着人不住来禀报,家里搭起的简陋雪棚垮了多少处,又给修补了多少回。这样的房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住下去了,万一哪天被雪压垮了出了人命怎么办?到时就算杀了她。也于事无补啊! 念福不信,沐太后不讲理,那些大臣也一样的不讲理。所以她想试一试去跟他们讲讲这个道理,太后有气冲着她来。不要连累这些无辜百姓。 可要怎么去,她还得跟欧阳康商量一下。只是没等到她抽出空来,常国公主带着顶盔贯甲的士兵们到了。 有几分抱歉的看念福一眼,高绣茹肃容道,“祝姐儿,接太后懿旨。” 什么?太后懿旨? 欧阳康和祝家一帮伙计们纷纷站了出来,只听常国公主冷静清晰的道,“太后有旨,查北市祝姐儿似与劫持朝廷贡粮的绿林盗匪有染,即刻拿下大狱,查明真相,不得有误!“ 象是一道焦雷在半空中炸响,欧阳康浑身每个毛孔都炸起来了! “她怎么可能跟绿林盗匪有染?她天天在这里熬粥送粥,一举一动尽在无数百姓眼皮子底下,又怎么可能去劫持朝廷的贡粮?” 高绣茹身为军人,就有着军人执行命令的坚决性,就算明知这案子不妥,可她也要坚决的执行下去。 “不必多说,随我走吧。再说你们家昨晚那一万斤粮食,确实是来路不明。” 念福觉得很窝火,更加冤枉,“就因为有人送了我家那些粮食,你们就要诬赖我偷东西,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如果我偷了一两银子,扔在你家里,再告你是个小偷,你服不服?” 高绣茹定定的看着她,“讲道理的话,你留在公堂上去说,我只负责传旨,走吧。” 念福不去! 真的要去了,天知道那个太后要怎么对她。可是高绣茹手指轻召,已经有士兵上前来绑人了。 欧阳康又气又急,“你们无凭无据就这么抓人,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就算这粮食来路不明,可我们自己昧下了吗?不是全拿出来赈灾了?你们既说是赃物,那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封存起来,灾民们也不要吃了,火也不要生了,全送去做呈堂证物!” “不可以!” 欧阳康这话比什么都厉害,灾民们快要暴动了。这时候断他们的粮,灭他们的火,就是绝他们的生路啊!众人一拥而上,围住了高绣茹和她带领的一队士兵。 “祝姐儿是好人,天天在这里施粥,何曾跟什么绿林大盗有了勾结?” “就算有勾结,那也在做善事啊,凭什么不让她施粥了?” …… 这样的局面是那些士兵没想到的,彼此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可高绣茹的戎马生涯历练出来的铁血硬朗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她没有半分惊慌失措。反而越发镇定的拔出佩剑,呛啷啷指向半空。寒光闪闪,逼人心魄。 “大家听我说!” 她的剑尖直指欧阳康,眼神冰冷,“休听他胡言乱语,不管这粮食是怎么来的,既然拿到了赈灾处,就是给大家吃的!至于这位祝姐儿。我今日一定要带走。清者自清,如果不是心里有鬼,你又何必躲躲藏藏,不敢去公堂之上对个究竟?难道,你又要逼着无辜百姓为你去流血去死吗?” 这女人不是开玩笑,她的眼中真正有杀意。百姓们被镇住了,全场静默。 而念福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照做,如果欧阳康敢再反驳,她下一剑就会刺向他们的胸膛。 “不!大家听我说,那些粮食不是抢来的,是真金白银买来的!我有证据,我有证据!” 忽地,一个年轻人从拥挤的人群之中跳起来大叫大嚷着。拼命往这里挤。 紫霄远远的瞧见那人,顿时兴奋的打起了响鼻,跺地长嘶。 它这个样子,只可能是一个人来了。 它从前的主人。 大半年的时间不见,侯方裕比从前成熟多了,脸上那些少年的稚嫩被风霜渐渐磨平,带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方裕哥哥?”念福真的没有想到,居然是他来了。 可侯方裕只冲她点了下头,并没有过多的时间解释,就冲着高绣茹道。“我就是送那一万斤粮食和炭火的人,我家有钱,这些粮食和炭火全是我家拿真金白银买来的,每一份都有契约有文书。费大人,费大人他也可以作证的,费大人!” 费直一脸尴尬的站了出来,“确实……这位侯公子来了有段日子了,这些天。送给祝姐儿的油菜肉蛋,有大半都是他家高价收来的,不过我倒不知他家居然还买了一万斤粮食柴炭送来。” 此时,人群中又有一个老人家颤微微的站了出来。“指使我孙子去买粮食的是我,要是说到跟盗匪有勾结,那也应该是我才对。不关我孙子的事,更不关那丫头的事。” 念福浑身一震,眼中立即盈满了泪水,“侯爷爷,您……您怎么也来了?” 侯老太爷冲她摆了摆手,微微笑了,“你做的事,爷爷都看在眼里了,你这丫头很好,非常好,爷爷买这些粮食炭火就是想帮帮你。这些天,都是你在拿自家粮食倒贴给灾民对吧?要是这样还要问你的罪,那就实在太不公平了。” 念福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下来了,她没想到,自己说不出的委屈,竟然早被侯老太爷看在眼里,更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替她说了出来。他们难道就不怕得罪太后么?可他们为什么还要帮自己? 高绣茹也有一瞬间的犹豫,这样的情形应该怎么办? 太后克扣念福赈灾粮食的事情她并不知情,可如果不是如此,为什么这些人会甘心情愿买这么多的粮食给她? 但要是不处理的话,那不就是默认这老头所说的话是真的?那对于太后,对于朝廷的声誉来说,将是个多大的打击? 几乎不用太多考虑,高绣茹就做出了决定。 “一派胡言!太后仁爱温慈,兼及天下,怎么会让你们倒贴?来人呀,把一干人犯统统给我拿下,押回大牢再说!” “不,不可以!”念福忽地勇敢的冲了上前,冲高绣茹道,“太后要跟我过不去,就让她来拿我,不要连累无辜!” 侯家爷孙这样帮她,她宁愿自己有事,也不能连累他们。 “混账!”高绣茹脸沉似水,“太后身份尊贵,怎么会跟你一个小小民女过不去?要是再敢这样公然辱及太后,本将军将立斩你于马下!”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欧阳康也豁出去了,挡在念福跟前,“太后这些天到底送了多少粮食过来,不必问旁人,问这些侍卫就知道了!”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一众侍卫俱都低了头,无人敢与他对视。 而一众灾民们更加瞠目结舌,甚至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天哪! 难道这些天他们吃的不是官府的救济粮,而是祝姐儿自家的粮食?那她一共供给了多少人吃饭,这是多么大的恩德? 要是这样的好人还要被抓,那是多么的没有天理? (嘤嘤,桂子不是后妈,偶是勤劳的码字工,4更9点见!大家要相信风雨过后有彩虹的嘛~~~~ ps:热情推荐好友萦索新书《妻逢敌手》,一句话简介:职场之上不分夫妻。) 第290章 不是好人【粉红560+ 3月债清!】 该死! 要趁着灾民群情激愤前迅速解决事情,而最坏事的,就是那个多嘴又犀利的读书人! 一道寒光闪过,谁也不知道高绣茹是怎么跃下的马,又是怎样将剑刺向欧阳康。 但是更加没有人知道,甚至连高绣茹这样身经百战,见识过不少大小场面的将领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一股巨大的炽热的快要把人烧着的能量突然横冲过来,生生将她逼退在距离欧阳康还有三寸的地方。 但那锋利的剑锋,依旧削下了他的一缕长发,但高绣茹也闻到一股糊味,是她鬓边的头发被烧焦了一缕。 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高绣茹弄明白,一块纯金耀眼,巴掌大小的金牌在念福手中,在四周白茫茫的大雪映衬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上面四个大字,“如朕亲临。”旁边还有两条五爪金龙,霸气环伺。 “你……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高绣茹震惊了,因为她一眼就看出,这块金牌居然是真的! 念福唇边略带一抹讥讽,“如果我说是平国公送我的,你一定不会相信对不对?可它就是平国公给我的!他给我的时候说过,见金牌如见皇上,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等到了皇上面前再说。你若不信,可以去西山问他,我若有半句谎话,让我天诛地灭!” 高绣茹不能动她了,这件事她必须立即回宫向太后禀报。 可太后听说之后,脸色却是异常沉静,只淡淡道。“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这件事哀家自会处置。” 高绣茹不好再问,只得走了。 随后不久,被留下的卫宜年看着妻子离去的背景,目光复杂。 而宫里的沐太后,脸已经黑如锅底。趁着事情还未传开,她得速战速决。 把陆滢叫到跟前。低低问了些事之后,沐太后立即下了第二道旨意,“去,查抄破园,将祝姐儿捉拿归案!” 那丫头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败坏她的名声,她会让她知道,得罪自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 今晚,整个京城注定无法平静。 最轰动的事情当数北市那个祝姐儿,她居然胆大包天,骗取了平国公府的御赐金牌。 她为了邀买人心,故意挑剔太后御赐的粮食不好,而偏偏要自己倒贴。 而更可怕的是,她居然哄骗了一帮子小乞丐到她家为奴为仆。其中最令人发指的是。她把一个小孩子给毒哑了,只为了让他专门给她试菜。 她到底是什么居心? 如果不是有所图谋,怎么可能有一个人会这么好,无偿的收养那么多的流浪儿? 如果不是有所图谋,她为什么要自己慷慨解囊,免费供给那么多灾民无偿吃喝? 如果不是有所图谋,她为什么要骗取善良的平国公的信任,骗到他的御赐金牌?要知道平国公跟她非亲非故,为什么那御赐金牌连自己亲生女儿也不给,而要给她? 然后很快。有自称是祝姐儿舅舅一家的人站出来现身说法了。说这个姐儿从小就刁钻古怪,恶毒非常,连含辛茹苦养育她长大的亲舅舅亲舅母都能扔出门外,她怎么可以对外人这么好心? 于此同时,又有一个流言火速传开。为什么上回瑞安县主会当街烫伤欧阳康?其实是县主发现了那个姓祝的姐儿想迷惑她的父亲,出于气愤,她才会意气用事。而那个欧阳康跟祝姐儿同吃同住,两人之间的关系。大家懂的。 至于说到这位祝姐儿的图谋,其实也很好猜。她不过一个平民女子,哪有什么本事?要不是背后有人大力资助,怎么可能短短一年间。就在京城混得这样风生水起? 至于那个人,朝廷正在秘密调查中。但不是前朝余孽,就是大盗寇首。 眼下京城周边的粮食被神秘人收购一空,这恐怕到时是要跟沐姐儿应外合,逼着朝廷向他们妥协。 可朝廷能答应吗?万千百姓能答应吗?当然不能。一旦妥协,岂不是又要天下大乱? 所以这个祝姐儿,一定不是好人。 ※ 破园。 昨日还挤得满满当当的灾民今日一个也看不见了,他们都被官府转移到了更好的地方。而路过这里的百姓,都象是看着一个噬人魔窟,避之如蛇蝎的同时,又憎恶万分。 真没想到那个祝姐儿表面上看起来笑模笑样的一个人,居然会这么坏?但也有些人受过祝姐儿恩惠的人将信将疑,只是谁都不敢说。 因为这个时候,谁敢多说半个字,就会被归为祝姐儿的同党,抓进大牢。 大杂院,刚刚收到神秘人送来大包银两的高氏笑得见牙不见眼,施瑞和施秀秀一人抓着一只大元宝两眼放光,只有施贵气愤难平,“你们凭什么这么说表姐坏话?你们这是要害死她吗?” 高氏冷哼,“你那个表姐宁愿养那么些闲人也不肯养我们,这就是她的报应!”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施贵扭头就跑。 穷的时候,他愿意跟家里人在一起,可是他们现在阔气了,他却不愿意跟他们在一起了。因为少年知道,这是出卖表姐的钱,他不能用。 可是表姐被关在哪儿了呢?茫无头绪的施贵只好去了破园。 从前看门的小孩子也不见了,下人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施贵疑惑的走了进去,在表姐住的楼下,就听到上面有人在嚷,“放我出去!你们放我出去!” 欧阳康快急疯了,眼下这个状况,他们为什么还要把自己锁在屋子里? 他要想法去救念福,他得去救她! 可吴勉不肯开门,“这样的处境。你救不了她!你杜叔已经去想办法了,你再着急也没用!” 欧阳康从未有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的无用,他眼看着念福被抓,眼看着家里的孩子们被抓,眼看着那些脏水一盆盆的泼向念福,却什么也做不了,毫无半点办法。 太后哪里是要治念福的罪啊?她这是要治她于死地! 想起念福在大牢里会遭遇的一切,一阵阵揪心的刺痛涌上心头。欧阳康痛苦的抱头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房间里,只有旺财呜呜叫着往他怀里拱,急切的象是在说些什么。 是的,不能慌。先生教过,越是大事越要沉得住气。 欧阳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候伤心难过全是狗屁!他得想个办法救救念福,可到底还能有什么办法救回她? 施贵还没上楼。忽地就见一个中年官员样的男人怒气冲冲的赶来,瞧那样貌,倒和欧阳家的大少爷有几分相似。 欧阳锦上了楼,张口就骂,“那个孽子呢?现在就让他收拾东西滚回乡下去,这辈子都不许再上京城来了!我早就说过那丫头是个祸害,你要愿意被她连累是你自己事。可别连累了我们全家!” 饶是吴勉不过是个外人,此时也气得看不下去了,“欧阳大人,您这个爹可当得真轻松。把孩子丢在乡下,一扔十几年不闻不问。他到了京城,您照样把他扔到这里来同样不闻不问。等到孩子刚出了点事,这还没怎么样呢,您就急得火烧眉毛似的要赶人走了。这样生怕被连累,您干脆把这个儿子逐出家门该有多好?” 欧阳锦给他刺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个外人多嘴!那个孽子呢?” 欧阳康给锁在房间里,跟他只隔着一扇门板,原本心里就已经够难受的,眼下象是被人生生剖开,再挖一刀。 他木然的站起来,出声了,“你把我逐出家门吧,反正我决定了。生死都要跟她在一起。你若怕被连累,趁早写份切结书给我,正好劳烦吴先生做个证。否则我要是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那时你想跟我撇清关系也不能了。” 吴勉大惊失色。“欧阳康,你疯了不成?” 这个时代,脱离宗族可是大罪,就算不是你的过错,可一旦离开的宗族,将失去庇护不说,还会成为人生中一个永久的污点。 可欧阳锦已经一迭声的答应下来了,“好好好,这可是你这个孽子自己说的!吴先生,你看到了,我可没有逼他,既然这个孽子如此无情无义,那我还跟他客气什么?” 欧阳锦当即寻了纸笔,一份切结书一挥而就,与此同时,欧阳康也在房间里写下同样的一份,从门缝里塞了出来,“吴先生,麻烦你作个证吧。” 吴勉再看他一眼,“欧阳康,你真的想明白了?” 欧阳康点了点头,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先生以为,我还能想不明白么?能少连累些人,也算是我还过欧阳家的养育之恩了。” 吴勉无语的看了看这父子二人,也不知想到什么,签名了。 父子交换,欧阳锦似是怕沾到什么晦气一般,转身就走,没有半分回头。不过走到门口,他又回来了,吴勉还以为他后悔了,没想到他竟然说,“你我父子今日情份已断,可你之前攒下的财物,却得归家中所有,快把东西交出来!白白养你这么大,你能不报这养育之恩的?” 吴勉差点气绝,他现在居然还想着这些财物?! 可欧阳康却早已心如死灰,面无表情的道,“我若有个好歹,家中所有值钱财物便委托吴先生帮我一分为三。一份给念福她娘,一份给我祖母,还有一份给我家先生。至于其他人要来争的,就请去找我家先生吧。” 孽子! 想想苏澄那个毒舌,欧阳锦哪里敢去招惹他?不过想到东西好歹有老太太的一份,到时候依旧是落在自己手上,所以他只是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了。 吴勉长叹一声,忽地注意到躲在角落里不敢上前的施贵了,“你这孩子又是过来干什么的?” 施贵颇为愧疚的道,“我……我是来看表姐的,她给关在哪儿了?我能去看看么?她不是坏人,可我管不住我家爹娘……” 看他说着还落下真挚的眼泪,吴勉心里多少有了几分温暖,这孩子倒是个有情义的,让人对这世上的人性还不至于那么绝望。 等到傍晚,杜川一脸疲惫的回来了,没去见欧阳康,却是吴勉先来见了他,“怎样?” 杜川摇了摇头。他今天去京兆尹、大理寺、刑部衙门跑了整整一天,几乎找到所有相熟之人,差点把全部家产奉上,也没能打听到什么消息。甚至连念福关在哪里都不知道,就算他想找古爷帮忙劫狱又该去哪劫呢? 忽地,梅寄生身边的小厮来了,“我们家大爷让我来说一声,祝姐儿有下落了!” (明天会放苹果公。。。哦也! ps:诚意推荐偶家好基友寻找失落的爱情的《美人多骄》:有直通车可达。轻松愉快,坑品优秀,放心来吧!) 第291章 活该没人爱 谁能想得到,念福居然被关进了宫中的天牢。 杜川和吴勉都震惊了。念福一个小小的民女,居然被关进了只有皇室宗亲才会关进的地方,这应该说是她的荣幸吗? 可梅寄生是怎么打听到的?小厮没说,杜吴二人也没问。 小菊仙名满京城,不知多少达官贵人趋之若鹜,可别看他是个戏子,但为人很傲气,轻易从不给人好眼色。现如今他能打听到这样的隐秘,只怕很不容易。 朋友间的情义,有时候不必说,只能牢牢记在心里。 让那小厮回去,好生侍奉他家主子。吴勉眉头深锁的来回走了两圈,说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皇上和老苏根本不在皇宫,或者就不在京城?” 说实话,杜川也是这么想的。否则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皇上撒手不管,苏澄也不闻不问。可要是皇上和苏澄都不在京城,念福岂不是更加没救了? 那不是普通的地方,是天牢啊!他们得怎么进得去?现在还有谁,能制得住太后,救得了念福? 忽地,吴勉和杜川同时眼前一亮,就听楼上传来欧阳康嘶哑的叫喊, “快去请平国公!” 一骑飞奔,象深紫色的闪电一样在大雪里狂奔,不是欧阳康,是侯方裕。 在他家提供了充足的购粮凭证后,宫中发下话来,他家可以脱罪,却要管好自己的嘴巴。侯方裕不服,可侯老太爷却把孙子拦了下来。 当念福出动御赐金牌也依旧被关进天牢之后。老人家就看出来,眼下的事态有多严重。与其逞一时之勇被关进起来,还不如留着有用之躯做点更加实际的事情。 所以现在,在欧阳康被关起来的时候,侯方裕主动接下了这个差使。紫霄似也知道主人有难,简直是豁出命般在雪地里狂奔。 西山,他们来了! ※ 皇宫。 仁寿宫中一处温暖而干净的大殿,早已摆满了精美的糕点和孩子们喜欢的甜品。 但十三个大小孩子挤成一团。象是离了大人庇护的小雏鸟,惊惶忐忑。 “你们别怕,都坐下,想吃什么尽管拿。”沐太后带着最为慈祥优雅的笑容进来了,可孩子们怕得更厉害了。小孩子缩在大孩子身后,畏惧的看着她,象是看着什么可怕的猛兽。 沐太后有些笑不出来了。沉着脸坐到上头,眼神示意宫女太监们去招呼这些孩子们。 可一个宫女刚拉住一个女孩的手,她就尖叫起来,那样刺耳的声音吓得宫女立即缩了手,太后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三分。 陆滢见状忙堆着笑容上前,“罗小蓝,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陆滢姐姐啊。太后特意叫你们来,不是要责罚你们,是想好好关心你们的。” 可罗小蓝躲开她的手道,“你是坏人,我才不要信你!” 陆滢笑得有些尴尬,“我怎么会是坏人呢?我还去过你们家的,是不是?” 罗武没什么客气的,直接道,“你不要脸!你想勾引我们大少爷,还给他送有你名字的书签。” 陆滢整张脸顿时紫涨!这房间里除了太后。可还有一屋子宫人太监,这让她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她一咬牙,迅速对太后道,“这孩子就是当中领头的,也不知祝姐儿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人教成这样,只怕要枉费太后的一番好心了。” 一群野孩子,太后确实也没有当真打算在他们身上费什么心。挥手让人带下去。日后随便给他们宫中安排个粗使就是。她眼下倒是想亲自去会一会那个祝姐儿,看她究竟有什么迷惑人心的法子,能让人这样听她的话。 只是天牢阴暗肮脏,当然不适合尊贵的太后前往。所以很荣幸的。念福被带到了仁寿宫,第一次见到了沐太后。 不过她的手上脚上全戴着沉重的镣铐,行走艰难不说,还已经磨破了皮,渗出血迹。 沐太后比念福想象中更加年轻,也更加好看。甚至在她的脸上,念福竟能找到一点熟悉的轮廓,但绝对没有亲切,因为从太后看向她的眼睛里,她就能察觉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深深敌意。 摆了摆手,拦着欲发话的大太监,沐太后亲自盘问起这个囚犯,“你见到哀家,竟然连跪也不跪?” 念福看她一眼,反唇相讥,“你要我跪你什么呢?就因为你是太后?我若是跪了你,你会不会放过我?” “大胆!”沐太后脸沉了下来,“尊卑不分,毫无教养,果然是天生的下贱胚子!” “那你又高贵得到哪儿去?”念福挑眉看着她,眼中一片浓浓嘲讽,“我与你素不相识,你过生日,我巴巴儿的来做菜讨你欢心,可你不喜欢我也就算了,还千方百计的羞辱我,难为我。如今,更是想方设法把我抓进天牢,估计还想杀了我。你这样就是很有教养的样子么?那你爹妈可教得真好,估计九泉之下瞧着你这么有教养的样子都能笑醒了。” 沐太后一口气堵在胸前,差点背过气去!这个丫头,她怎敢如此大胆? 善音姑姑喝斥道,“休得对太后无礼!” “你算老几啊?”念福已经是万念俱灰,彻底豁出去了。就算要死,她也要骂个痛快,“不过是个奴才而已,你主子跟我说话,你乱插个什么嘴?我娘没读过书,却教过我对有礼貌的人要有礼,可对没礼貌的人讲礼的那就是傻子。看这老妖婆如此恶毒,估计这些年你助纣为虐的事也没少干。主仆两个狼狈为奸,手底下有几条人命,你们数得过来吗?” 善音姑姑一哽,脸色有些发青。哪个大户人家的主母手上没几条人命?就算她不是那个杀人者,能说和自己全无干系? 沐太后喘过气来,对念福的厌恶更深了一层,“如此刁钻古怪,实在是该杀!哀家原本还想留你一条活路,眼下看来,却是留不得了!” 念福道,“你要杀我可以,不过在杀我之前,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我说太后娘娘,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么害我?” 沐太后睨着她冷冷道,“你生成这个样子,就已经该死!” 看她那样的憎恶,念福疑惑的想了想,“莫非我长得象你的仇家?”再想一想,她猛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我总不会长得象你情敌吧?” 看沐太后脸色骤然一变,念福怔了怔,忽地放声大笑,“哈哈!原来真是这样?那我知道了,肯定你是输家,所以才会这么大年纪还耿耿于怀……”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念福脸上,那尖锐的甲套甚至在念福的脸上划出三道血痕,火辣辣的立即肿了起来。 沐太后瞪着念福,直恨不得一口把她吃掉! 她的丈夫不爱她,是她生平最大恨事,可这个女孩,这个女孩怎么敢就这么当面提起? 念福转过头,嘴角已经带了一丝血迹,她含着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忽地狠狠吐在太后的脸上。 “你!”善音姑姑惊呼一声,上前把念福拉开,“你疯了么?” 居然敢这样对太后?还要不要命的? 念福看着又是震怒又是狼狈的沐太后,仰天长笑,“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会输了,象你这样小鸡肚肠的恶毒妇人,哪里会有男人喜欢?不过因为我长得你的情敌,你就要置我于死地,哪个男人喜欢上了你,那才是瞎了眼睛。你是太后又怎么样?活该你这一辈子没人爱!” “给我掌嘴!打,给我狠狠的打,打到她不能说话为止!”沐太后完全失态了,跟发了疯似的尖锐吼叫着,如果给她一把刀,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戳进念福的心窝! 宫女太监们七手八脚的冲上来就要打人,可就在此时,一道童音蓦地响起,“皇祖母!皇祖母你不要打祝姐姐!” 寿宁公主趁乱跑了进来,含泪乞求,“祝姐姐是好人,皇祖母你别打她!” 沐太后正在气头上,见她仍是大怒,“把公主给我拉回去!” “不!”寿宁哭着,跑到念福身边抱着她的腿不放,“皇祖母你别打她,祝姐姐真的是好人,她有时候是脾气不好,还喜欢骂人,可她真的不是坏人……” 毕竟是亲孙女,看寿宁死死抱着念福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沐太后忍了几忍,才铁青着脸道,“好,我不打她,可是寿宁你必须立即给我回宫去!否则我现在就把你母妃召来,责罚于她!” 念福艰难的抬起戴着镣铐的手,摸了摸小胖妞的头,努力对她笑了笑,“你快走吧,我没事的。” 可寿宁不放心把她一人留下,含着眼泪,眼巴巴的看着沐太后,善音上前想把她拉开,“公主听话,别惹太后娘娘生气,快走吧。” 寿宁拉着念福不放,善音为难的再看太后一眼,低声道,“要不,今日就算了吧……” 太后摆了摆手,显然她也已无力再跟念福吵下去了。善音松一口气,忙带着二人出来,安排人送了寿宁回宫,念福仍是继续回了天牢。转过头,她去服侍太后,可沐太后却把自己独自关在屋子里,不许任何人打扰。 善音吩咐人守着,转身想了想,悄悄去了寝宫。 (看!互虐了~~~) 第292章 我会等她 皇宫虽大,可只有一处能被称作寝宫,那就是皇上的住处。 不过眼下这里却是大门紧闭,把守森严,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善音走到门口,就见一个青袍的七品官儿直挺挺的站在门外。近前一看,却是中书舍人王粲。 善音倒有些奇怪,“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是以王舍人在此等候?” 王粲在这里已经苦等几个时辰了,他之前因不敢得罪太后,所以连送粮都是偷偷摸摸,可如今太后竟然把念福抓进大牢,他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现在能治得住太后的,唯有皇上。不管皇上在干什么,大总管承平肯定知道。所以想救念福,必须先来求承平。 可承平一直不肯见他,王粲除了在这里苦等也没什么好法子。不过眼下见到一个在太后跟前能说得上话的人也是个机会,他忙上前拜求道,“请姑姑且听我一言,下官敢以身家性命作保,那祝姐儿断不可能与什么绿林有染。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还请太后不要动怒,将此事留待皇上亲自发落为好,否则万一查明真相不是如此,一怕伤及无辜,再一个也怕连累了太后名声。”他小小心心的看善音一眼,才低低道,“毕竟后宫干政,总易为人诟病。” 善音心中暗暗点头,别看王粲年轻,这一句就说到了点子上。只是眼下太后正在气头上,要劝服她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王舍人,这些大事老奴可不懂。但眼下天色已晚,只怕你站在此处也要惹人非议。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王粲一哽,知道这是善音好意提醒,想想只得无奈告退,去想别的法子了。而善音进了寝宫,却是很快见到了承平。 “平大总管,这回可能得您出手,救那祝姐儿一条性命了。” 承平似有些诧异,“太后果真动了杀心?” 善音点头。神态焦急,“可那个姐儿,无论如何不能死在太后手上!” ※ 仁寿宫中,沐太后呆呆的坐了许久,忽地就怔怔掉下眼泪。 她真的很不好,她是小鸡肚肠的恶毒妇人,她活该这辈子没人爱么? 可她不服! 她知道高稷不爱她。可夫妻那么多年,她一直都很努力的去爱他,去做个好妻子,好媳妇,好母亲,可—— 为什么他临终的时候,唯一的请求是要带上那副画? 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沐熙华啊沐熙华,难道你还能自作多情到认为他是想永远的记住你? 不可能的。他想带走那副画,只是因为那副画上有她。 可她当然不会给他。 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只要高稷是她的丈夫,她就绝不允许他的身边有别的女人,一张画也不可以! 可是,她管得住他的人,管得住他的心么? 他的心里,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不由得一阵悲从中来,独坐在华丽大殿中的太后娘娘瞬间泪流满面了。 ※ 天牢。 一个小小的身影抱成一团。缩在角落里。 墙壁上昏暗的油灯照出光怪陆离的斑驳黑影,血腥、发霉、酸臭甚至屎尿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越发显得阴森可怖。 一只老鼠吱吱叫着,从阴影里钻出来,似是并不怕人一般往那个小小的身影接近。它闻出来了,这是块鲜肉,那能不能过去咬上一口? 这只老鼠犹豫着,另一只胆大的老鼠冲了出来。可是,当它奔到女孩跟前,却被一团小小的火球包裹住了,瞬间变成一块黑炭。 那只老鼠吓坏了。都忘了要跑,直到那人抬起冒火的眼睛看着它,它才象是被突然解除魔咒一般,转头就跑。 可还是晚了,又一团火球落在它的身上,瞬间将它也烧成了一块黑炭。 坏老鼠都该死!可坏人呢?为什么她还能坐在那样高的位置上欺负人? 念福愤怒,不平,更觉得各种委屈与不甘心! 可是,自己再生气又有什么用?不是一样被关在这样阴森恐怖的大牢里,还要被老鼠欺负? 那满腔的怒火忽地象漏了气的皮球般泄去,小小的肩膀垮了下来,念福忽地觉得一阵无力,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有几分落寞,有几分难过。 夜色凄清,呵气成霜。 忽地颈上一凉,是又下雪了吗?高高的狭小天窗看不清外面的场景,只有偶尔漏进来的一点雪花,才让人知道外面的风云变幻。 在令人窒息的静默中坐了一会儿,念福开始想家了。 不管是破园,还是怀安镇的家,哪个都想。 她想靠在欧阳康的身边,跟他说说自己受过的委屈,她想抱着她家的小狼崽子,揪着它的耳朵告诉它下回自己受苦,一定要来帮她打架。她也想跟蕙娘还有姥姥姥爷说,她曾经很威风的跟太后吵过架…… 可是,她还有机会说吗? 一滴泪,毫无征兆的就这么砸了下来。落在她的手背上,热热的,又转瞬冰凉。 就好象她此刻的心情。 吵架是很爽,可是吵完了呢?有意思么? 半点都没有。 念福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不老实一点,嘴甜一点去讨好太后。那样的话,说不定她就能饶过自己。她就能回家,能见到蕙娘,见到欧阳康,还有那么多的亲人。可是,她为什么要赌那一口气? 太后,这是要杀她了吧? 念福有点怕了。 虽然经历过一次死亡,可她还是怕。上次的死,她直接到了这里,并没有太多的痛苦。可这次,太后会怎么折磨她? 哗啦啦一阵金属锁链相撞的刺耳声响,是锁被打开,有人来了。 牢头提着饭进来,“吃吧。” 念福已经不知道饿了,可还是顺从的把食盒打开,可是在看到里面的精美菜肴,还有月饼时。她愣住了。 牢头看着她,微微笑了笑,“柴大爷让我来问你,现在愿不愿意受他这个人情。” 念福长久的沉默了,然后,她再一次摇了摇头。 她想活,可她不想活着做柴荣的傀儡。那个人是魔鬼。跟魔鬼做交易,有可能下场比死更惨。况且,她还有欧阳康,还有杜叔,还有破园里那么多的人,她要相信大家,他们会想法子救她的! 还有。她心里不敢说,可她想到了那个人,对她最温柔的大叔。他要是知道自己落到这步田地,他会来救自己的吧? 牢头又道,“柴大爷说,这可是最后一个机会了。要不是你师父那样求他,他不会答应的。” 既然下了决心,所以念福还是摇了摇头,“拜托你转告柴大爷,如果我死了。请他放过我师父,给他一个安度晚年的机会吧。如果他想要什么菜谱,我可以现在就写给他。” 牢头有几分诧异,再看她一眼,忽地压低了声音,“你有什么话想带给家里的吗?我是碧莲的舅舅。” 念福诧异了,牢头温和笑道,“方才那个是收了钱的人情。这个是自己人的人情。” 念福有瞬间的激动,可是又很快平静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她告诉牢头。“如果我死了,告诉欧阳康,替我收尸,他知道应该把我葬在哪儿。然后让他告诉我娘,就说我找着我爹了,只不过爹爹是大户人家,不肯认她,我想将来过得更好,只好跟着爹爹走了。欠她的养育之恩,我下辈子会来报答的。” ※ 如意居。 得到念福回话的柴荣颇有些意外,“都这情形了,她还是不肯答应?” 祝四霖老泪纵横的给他跪下,“大爷,求您发发慈悲,救救那丫头吧,要我怎样做牛做马都可以!” 柴荣不耐烦听他啰嗦,让人把他拉了出去,皱眉沉思,那丫头究竟是有脱身之计,还是傻的?哪怕是假装答应自己,先保住性命再说啊,干嘛要这么倔呢? 而破园,收到念福回话的欧阳康却是青白了脸。 “她就说这个了?” 阮大虎点了点头,一脸黯然,“听碧莲她舅舅说,义妹好象跟太后闹了些不愉快,眼下的情形,只怕不大好……” 那可怎么办? 正在此时,就听人道,“侯公子回来了!” 这是大家的最后一个希望了!所有的人眼里的光都亮了起来。可在侯方裕看到失魂落魄走进来的样子时,又黯了下去。 “怎样?”欧阳康冲上前,一把抓住了他。带着最后一抹希翼,和最后一份不死心。 侯方裕难过之极的摇了摇头,“不在。平国公不在西山。” “他……他怎么会不在?” 不知道。侯方裕几乎是一口气都不停的赶到了西山,可平国公就是不在。国公府也有管事去找他了,说的是同样的事。可下人们说他出门了,出向不明,想联系也没法子! “这样啊……”欧阳康喃喃自语般的说了几遍,忽地就平静下来,告诉阮大虎,“麻烦大哥去跟嫂子舅舅再说一声,祝姐儿的话我都记下了,让她放心。以后她娘她姥姥姥爷就是我的亲娘我的亲姥姥姥爷,我会好好侍奉他们一辈子。然后,说我会等她。” 等?若是人都死了,他还要怎么等? 可念福听懂了这个话,有不争气的眼泪悄悄落下。 欧阳康想说的是,不管是今生还是来世,他都会等着她,等着娶她。 可老天爷何其不公?她为什么要一直等?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又是这样!唯一不同的是,上辈子她是留下的那一个,而这辈子她得先走了…… 昏黄的油灯下,女孩抱着自己的双膝,把脸埋在膝盖上,小小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悄声呜咽着,令人心酸。 远远的,这呜咽似是长了眼睛一般,直直的扎进某个人的心里,忽地将他惊醒…… (有三更,有苹果公~~~) 第293章 你爹到底是谁【leelele和氏璧+】 远处,传来阵阵爆竹声。 快过年了,再是怎样的暴雪成灾,可百姓们还是不会忘了这个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 一间普通的小客栈里,刚吃过饭躺下闭目养神的男人忽地就醒了。 “今儿是几号了?”沐劭勤轻轻的问。 旁边一直随侍在侧的太医邹元亮想了想,“今天是腊月二十八了。” 沐劭勤忽地失笑,“那明天我岂不又老了一岁?” 邹元亮奇道,“国公爷是明天的生日?” 沐劭勤点头微笑,“是,我是腊月二十九生的。不过生我的那一年恰好没有三十,二十九就是除夕,所以从前家里总是给我过两个生日,一个二十九,一个除夕。” 邹元亮笑道,“那还不好?能收两份寿礼呢。” 沐劭勤笑意深了些,“其实我还有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小时候我们总是会在二十八的晚上要摇一回骰子比大小,大的就收除夕的礼,小的就收二十九的礼。因为除夕的礼总是比二十九的要重些。可那时,每回赢的总是我。我总以为是自己的运气比兄长好,却不知道是兄长的技术更好,每回故意摇小了来哄我开心的。” “平国公是有福气的人,所以从小就有这么好的兄长来疼。象我,就没这么好的哥哥,倒是有几个小兄弟要我操心。”邹元亮故意把话题岔开,因为他知道沐家早已没有人了。再说下去,只怕沐劭勤会伤心。 可他忽地笑问。“你知道除夕对什么吗?” 邹元亮一愣,“对对子?” 沐劭勤点了点头,很是希翼他猜下去。 邹元亮故意对了个歪的,“乘东。” 沐劭勤笑了,“认真些。” 邹元亮这才笑道,“应该是中秋吧?都是团圆的佳节,应是这个了。” 沐劭勤点了点头,笑容里有幸福的味道。“我妻子就是中秋生的。” 邹元亮道,“那可真是巧了。” 沐劭勤也笑,“是啊,我跟她认识也是好巧的。” 他的笑容漾开,里面多了几许柔情和追思,他想起了十七岁的那个早春,初相遇的那个片山林…… 看他半天不说话。邹元亮怕他想起伤心事,于是转了话题,“今年的生日,国公爷想要什么礼物?只要不太贵的,我老邹都可以送你。” 最想要的礼物?沐劭勤心底微微叹息,自从分别以来,他每年的生日愿望只有一个。就是和他的妻子重逢。可他已经许过十五年了,至今都没有实现。 “咝――”忽地,心口一阵没来由的抽痛,令得沐劭勤的脸色都变了。 这是怎么了?邹元亮赶紧给他把了把脉,没事啊? 可沐劭勤心里却有些怪异,总觉得不太舒服,好象有什么不祥之事要发生一样。忽地,他就想起念福来。一想起她,就更加觉得怎么也呆不住了。 “不行,我要回京!” 邹元亮愣了愣。“现在?可我们才安置下来,不急于这一时吧?再歇一晚,明天就能进京了。” “不!”沐劭勤也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有什么力量在推着他,非赶回去不可,“你让大伙儿歇着,就我们几个悄悄的走。都已经离京城这么近了,出不了事的。” 看他态度坚决。邹元亮只好叫来管事的,护卫和他随着沐劭勤先走,剩下人守着粮草等着天亮再进京。 虽是没住到一晚,但沐劭勤仍让下人给足了一夜的房钱。那客栈老板平白赚了一注。也想做点好事。 到后院柴房叫起那老弱病残的一家子,“这会子有房空出来了,你们过去住吧。放心,不再加收你们的钱。” ※ 天牢。 天已经黑了,可念福还是睡不着。她在观察这个牢房,想试试能不能放火烧了它! 她不想死。 虽然给欧阳康带了那样的话,可她还是不想死。要不是太后作梗,她活得好好的一个人,干嘛要去寻死? 可是,这天牢的防守十分严密,就算她烧得开这栅栏,却也烧不穿那么厚的大铁门啊,四周又没有什么可以爬出去的窗户,她得怎么办? 念福此时真希望自己也能变成一团火,缩成小小的,从那个高高的小窗户上逃出去,可她哪有这样的本事? 忽地,就见门锁扭动的声音,有人来了。 “没想到会是我吧?”瑞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冰冷与恶毒。 念福看出她眼中的不善,暗暗有些心惊,“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这个问题难道你会不知道么?” 伸手抚上自己受伤的左脸,瑞安的声音变得凌厉而仇恨,那才象是原本的她,而不是装出柔弱模样的她。 “知道么?太医跟我说,我脸上的疤永远也治不好了。每当我看到它们,我就会想起你,想起你当日对我所作的一切!现在这里没有旁人,你总可以痛快承认一句,我的脸是你弄伤的,对不对?” 念福冷冷看着她,“那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如果不是你伤人在先,也不会招来这样的报应!” 瑞安显是气极,可是再看她一眼,忽地又笑了,“是啊,我是咎由自取,那你呢?你现在又是什么样?瞧瞧你的脸,这是给谁打伤的呀?” 念福抚上自己受伤的面颊,心中的痛楚再次蔓延了上来。 瑞安更加得意的笑道,“你倒是会做好人,赈灾施粥,那么多天居然都撑下来了,可结果怎么样呢?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怎么骂你?” 念福不想听,可瑞安一定要说下去,“他们说你是假好心。其实最坏不过。水性杨花,四处勾引男人。还毒哑了小孩子,拐卖小乞丐,有人说,你还会打断他们的手脚,让他们去行乞赚钱呢!” 这都是哪里来的无稽之谈?看念福明显气愤起来,瑞安笑得越发愉悦了,“这滋味很不好受。对吧?明明是好人,却要被人当成坏人。明明做了那么多的好事,可最后呢,却还是只能蹲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大牢里,等死!” 念福不忿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死?就算是太后要杀一个人,总也要给个理由的吧?否则。她何以服众?” 瑞安笑得有几分阴险,“是啊,太后杀人是要有理由,不过,若是你死于意外,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念福再看她一眼,目光警惕。“你想杀我?你就不怕惹祸上身?” “当然怕,所以我才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不过,你若是在这牢房里遇到什么意外,那就不好说了对不对?” 她从斗篷底下的腰间解下一只布袋,阴森森的望着念福一笑。那布袋里似有什么活物在蠕动,念福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只见瑞安小心的解开布袋,里面猛地钻出一只蛇头!那样的三角形状和斑驳的花纹,一看便知是有剧毒! 念福尖叫一声,迅速的跳开。全身的鸡皮疙瘩全都炸开了。女孩子就没有几个不怕这种东西的,念福也不例外。 瑞安望着她笑得更加恶毒了,那样冰冷的眼神跟她手中的毒蛇简直如出一辙。 “你总该知道,我从前是干什么的吧?是呀,我做过乞丐。乞丐这行最拿手的,除了打狗,就数捉蛇了。你怕什么呀?你不是很厉害的吗?你过来,过来呀!” 念福快吓疯了。 她很想让自己镇定下来。把那条蛇当成老鼠,一团火烧了了事,可她做不到!那东西实在太可怖了! 瑞安象是猫捉老鼠一般逼得她在不大的牢房里团团转,快意非常。“知道吗?当我在宝光寺里日日念经受苦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怎么慢慢的折磨你。一条蛇你就怕成这样,要是再来一条呢!” 念福真的要疯了。 因为瑞安真的又抓出一条毒蛇,并直接往她身上扔去! “走开!”念福一下子跳上牢房里的小床,可那条蛇很快就感觉到她的气息,渐渐逼近了。念福绝望的尖叫,“快来人,快来人呀!” 瑞安冷笑,“你省省力气吧,外头的人早被我支开了。” “可你不能杀我!”念福颤着声音道,“要是给人知道你来过,我就死了,你绝对脱不了干系的!” 哈!瑞安笑了,很是享受的望着她青白的唇,“就算是给人发现又怎样?你知道你跟我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 瑞安恶毒的望着她,一字一句的道,“那就是我有一个好爹,而你没有!所以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事,最后都能安然无恙,可你不行!” 她把手上的另一条毒蛇也扔了过去,凉凉的道,“要是你也能有一个国公爷来当爹,就会知道这种滋味有多么美妙了。不过看你这副穷酸样儿,你爹肯定也高贵不到哪里去,顶多是个乡下的泥腿子,说不定还是个下九流!” “我爹才不是下九流!”危急关头,又被辱及至亲,念福终于克服了那种恐惧,浑身爆发出熊熊热量,那两条毒蛇感受到她身上的热度,竟是犹豫下来,不敢接近。 瑞安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去咬她,咬她啊!” 只听念福高声吼道,“我爹也姓沐,他也是沐家的人!” “你说谎!”瑞安半点不信,“沐家的人都死绝了,你想来冒充皇亲国戚,也不先撒泡尿照照镜子,就你那个贱样,还敢冒充沐家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才没有冒充,我就是姓沐,我爹就是叫沐绍勤!” “你胡说!”瑞安真的急了,眼红脖子粗的跟她争,“我爹才是沐劭勤,他不是你爹!” 保守已久的秘密就这么脱口而出了,“不信你去问你爹,他是不是有个族兄,就叫沐绍勤?” 瑞安一愣,突地想起曾去拜祭过的那座孤坟,上面人的名字,确实是写着沐绍勤。 此时,就见大铁门咣当一声给人踹开了。有人大步走了进来,激动的声音都在发抖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爹到底是谁?” (顶锅盖弱弱说,连福妈也放出来了,咳咳,虽然隐晦了点。大家就别再生气了哈,挨个顺毛~~~~~) 第294章 你们不认,我认 转过头去,瑞安和念福同时惊呆了。 四周灯笼火把大亮,明晃晃的照出当前之人,可不正是沐劭勤? 他的脸上身上,犹带着外面风雪的冰霜,可一双眼睛却是明亮之极,炽热之极!就算没有焦距,却也亮得象天边最耀眼的星! 此刻,他的表情显然是极其震惊,极其激动的,望着念福的方向,快步向她走来。 忽地,又是一声惨叫响起,却是在她们分神之际,两条蛇分别咬向离它们最近的两个女孩。虽然念福忘了防备,可体内已经升腾起的火焰在蛇咬来的瞬间护住了她,那条蛇被烧死了。 但瑞安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为了怕人闻出异味,她也没有佩戴雄黄等避蛇香料,就算是冬装厚重,可那条蛇依旧狠狠的咬上了她,尖锐的獠牙刺穿了她厚厚的皮靴,扎伤了她的脚背。 “救命啊!”虽然赶紧揪着那蛇把它扔开,并喂自己吃下一颗以备不测的服毒丹药,瑞安还是吓得大叫,“爹,快给我传太医!” 可沐劭勤却是置若罔闻,直直的走到念福跟前,颤声问,“你……你真的是……兄长的女儿?” 念福点了点头,又哽咽着说了声,“是。对不起,之前……” 沐劭勤想走上去,却不意撞向铁栏杆,幸好念福及时反应过来,伸手从缝隙间伸出去,替他挡了一下,“小心啊,叔!” “还不快把门打开!”沐劭勤厉声吼着。那当班的牢头并不是碧莲的舅舅,还有些害怕,“国公爷,这可是太后……” “给我砸了它!”沐劭勤一声令下,后面顿时上来几个侍卫,两下子就将牢门给砸开了。 念福有些怯怯的走了出来,“我……” 她话音未落,就被拉起一个温暖的怀抱。 沐劭勤紧紧抱着她。热泪长流,“好孩子……原来你竟是哥哥的孩子么?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念福也哭了。 仿佛等了这么久,受了这么些天的委屈,最后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温暖而让人安心的怀抱。 ※ 仁寿宫。 沐太后保养得如少女般白皙柔软的手里反复把玩着一只红色的小瓷瓶,神色犹豫。 善音刚刚来回禀。说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只要趁夜把东西赐下去,那祝家女孩立时就会死。然后连夜将她的尸首拖出宫去葬了,对外就说她是畏罪自杀,任谁也没有回天之力。 可是,为什么她就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那女孩说来实在是没做错什么,可她公然侮辱自己难道不该杀吗? 正犹豫之际,忽地听报。“平国公来了!” 沐太后吓了一跳,但当激动万分的沐劭勤冲到她的面前,说念福是沐绍勤的女儿时,她的脸色更是阴晴不定。甚至有些隐隐的后悔,没有早下决断。 可沐劭勤沉浸在巨大的惊喜里,没有半分察觉到长姐的脸色,还在兀自说个不停,“她是哥的女儿,当然也是我的女儿,是我们沐家的孩子!长姐。你说给她个什么封号好呢?她这么懂事,这么乖巧,不如就请皇上封她嘉德二字可好?其实长乐也不错。我想,哥肯定希望她这辈子能快快乐乐的……” 再度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念福,沐太后的脸上堆出几分讥诮的表情,忽地冷冷打断了他,“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还配向皇上请封吗?” 沐劭勤怔住了。念福也怔住了。 太后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是沐绍勤的女儿吗?怎么会是来历不明的野种? 可沐劭勤缓过劲来,表情却有些微妙的尴尬。 抱歉的看念福一眼,他看向太后道,“长姐。不管怎样,绍勤也是在沐家养大的,他还救了我的性命,他是我的兄弟,这辈子都不会变的。” 沐太后不去看他,只是看向念福,“可他是个野种的事实,也是不会改变的。否则,你说得出来他的爹娘是谁么?” 沐劭勤脸色变了,而念福的一张小脸更加雪白,她死死咬着唇,让自己镇定下来,望向沐太后,“你把话说清楚!” 沐太后瞟她一眼,“也好,哀家就让你死了这条心!” “长姐!”沐劭勤忽地叫了一声,但念福很快坚决的道,“我要是实话。身为人子,总该知道自己的出生来历。” 沐太后挑挑眉道,“这倒说得象句人话。那你就听好了,如果你爹真的是沐绍勤的话,那他就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当年,在我这弟弟出生之时,曾请了高人给他算了一卦,说他命带坎坷,如果想一生平安,定要找一个年龄相近,又是世上最薄命之人分些他的福气才行。我家爹娘老来得子,自然是深信不疑,于是找了许久,才在一个戏园子里找到了你爹。他一生下来就给人抛弃,扔在戏园子门口,既不知道出生年月,也不知道父母是谁。戏园子的人看他眉目还算俊秀,就收养下来,准备将来当个戏子,可后来接到我家,养了那么些年,也没改了这份下贱脾性。” “长姐,那不是哥哥的错!”沐劭勤忍不住打抱不平,可沐太后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 “是啊,哀家也知道当时他也是为情势所逼,可沐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宁死不屈的有多少?你都宁愿去刷马桶了,可他怎么就甘心做了个绮春娇?哼!贱种就是贱种,骨子里就是这样没有血性,你再替他遮掩也没用!” 沐太后再看向念福,道,“你现在知道你爹是个什么人了吧?他虽然顶着我们沐家的姓,却根本不是我们沐家的人。当然,他最后还是做了一件好事,他替劭勤瞒住了身份,保住了他一条命。但这不也是报答我们沐家养育他的大恩大德吗?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允许将将这种不洁之人葬进我们沐家祖坟,还替他立碑供人祭拜?” 念福脑子里一阵嗡响,有许多想不明白事,突然就想通了。 为什么爹跟娘提到自己身世时总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为什么爹说要自己先去找到家人,再来接她们。这样的身世,实在是太卑微也太可怜了。 绍勤劭勤,她爹不过是被人养的一个替身。说白了,就是一个挡灾的道具而已。没有姓氏,没有过去,就算是如豪门贵公子一般长大,可骨子里仍是个孤孤单单的可怜人。所以他才会跟杜川那帮三教九流之人交好,因为他们在根本上,才是同一类人。 沐家的人因为他们的骨气宁死也不愿做戏子这样的勾当,可是她爹呢,她爹有什么? 他唯有的,就是她和她娘而已。 所以哪怕再忍辱负重,甘当戏子他也要活下去。他其实,就是想最后再跟她们一家团圆的是不是? 念福的心蓦地好酸好疼,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可看着她那副泫然欲涕的样子,沐太后却是说不出的快意,“说来你倒也是得了些你爹的真传,又会做戏,又喜欢跟帮乞丐戏子混在一起。不过在哀家的面前,就不要耍你那套小把戏了,老老实实的回你的天牢,等着认罪吧!” “太后!”沐劭勤忽地神色肃然,连长姐的称呼也换了,“不知道我侄女犯了什么罪,您要将她关进天牢?” “胡闹!”沐太后也生气了,“莫非你还要为了一个外人跟长姐吵架不成?” “劭勤不敢。可长姐你可以不当绍勤是家人,但我却始终当他是我的好兄长,更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他的女儿就是我的亲侄女,你们不认,我认!” 如一阵滚烫的热流注入心头,念福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了。 只听沐劭勤道,“进宫的路上,我已经听说过一些事了。可这丫头的御赐金牌是我给的,她为了赈灾施粥甚至不惜动用私蓄。当中到底是什么情由,我相信只要去查一定能够查个明白。至于说说到她跟绿林大盗勾结才多出一万斤的粮食,我倒是想问问长姐,要是我也拿出这么多来,是不是我也跟绿林大盗勾结了?” 沐太后给噎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没想到自己一向最关爱疼护的弟弟竟然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难道他决定维护这个丫头,还胜过自己的姐弟亲情吗? 念福怔怔的听着,同样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她知道沐劭勤对她好,可她没想到他居然能好到这个地步! 沐劭勤话锋一转,又道,“长姐,眼下的事情其实很好处理,就由我出面说御赐金牌是我给这丫头的,只因忘了向您禀报,才引起误会。至于说到有问题的粮食,丫头,你说说看,那粮食是谁送来的?” 念福一哽,难道要告诉他是他自己的女儿?可太后斜睨她一眼,已经说了,“就是你的好女儿,瑞安。” 沐劭勤没有半分犹豫道,“那就是瑞安存心报复,蒙蔽了太后……” “不!”忽地,已经去自己找太医救治过的瑞安回来了,神情愤怒而委屈,“爹您偏心也不能偏成这样吧?我第一天送去的粮食可是好端端的,剩下有问题的都是母亲送去的!您要不怕丢脸,就去治她的罪呀!” 沐劭勤一时之间也怔住了,望向了沐太后的方向,难以置信。 沐太后也瞬间后悔了,她当时只想着出气,怎么忘了会连累弟弟? (福爹来了,福娃木事喽!不过还有会点小小的波折,然后就会相认的哟!) 第295章 怀安来的 瑞安满以为拖上谭夫人,可以让爹爹为难,毕竟是平国公夫人,难道他就不怕丢脸? 没想到沐劭勤愣了只那么一瞬,很快就斩钉截铁道,“那就应该让平国人夫人担起罪责!”,然后看向瑞安,表情严厉,“至于你,方才在天牢之中意图行凶,放蛇害人,实在是不应该再出来惹事生非。我明日就将你再送回宝光寺去,继续清修!” “爹,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瑞安指着念福,眼中都快喷出火来,“你的眼睛瞎了,心也瞎了吗?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我才是――” “有你这样的女儿,我不如不要!” 瑞安的怨言,在沐劭勤的话里冰封落地。 她呆呆的看着动了真怒的沐劭勤,甚至都不敢再去追问一句为什么,就含着泪瑟缩着退到一旁,只是狠狠瞪向了旁边的念福。 都是她,都是她害自己的! 沐劭勤再看向太后,“此次我在京城周边一共收购了大约三千石的粮食,如果长姐决定放过我这侄女,这里的一半就将由平国公府无偿捐献给朝廷,如果长姐不愿,我也不敢勉强,但这三千石的粮食就全部送给我这侄女,由她来处置。” 三千石的粮食,那可是三十多万斤哪!沐太后愣了半天才回神来,“那个把京城周边粮食收购一空的人竟是你?” 沐劭勤淡淡道,“小弟也想为朝廷尽一份微薄之力,眼下既有侄女在。由她来做也是一样。” 他!他居然敢拿粮食来威胁自己?而只是为了保那姐儿一个平安? 沐太后面色阴沉得都快滴出水来了,但她却不能说不。 京城的粮食真的已经进入一个比较危急的状况中了,如果没有这些三千石来应急,天知道会出什么样的大乱子。 “你先下去吧,粮食的事,明天再说!” 沐劭勤很识趣的也不逼她,带着念福就走。至于那个女儿,他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他有许多的话。想好好的问问念福。比如她的娘是谁,跟他兄长是怎么相遇的,又是怎么分开,这些年,她们母女又是怎么过的? 可是在才出了宫门时,他却命人先将念福送回破园去。 “家里人肯定都等急了,你赶紧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念福也很想留下跟他说说心里话,可她更家里人的担心和焦急,所以道了谢赶紧走了。 沐劭勤一直听到她的马车走远,这才命自家马车回去。 瑞安一路跟在他的身后,根本不敢有半字怨言,唯恐他又想起要把自己送走之事。宝光寺那样凄清艰苦的地方,她真的不想再回去了。 可是才到国公府的大门口。就听沐劭勤吩咐下人,“替小姐收拾东西,明早送她回庙里去。” “不要啊,爹!”瑞安一瘸一拐的,在家门口就哭着跪下了,“女儿知道错了,你不要把我送走。求求你――” 可是再抬头时,沐劭勤已经走远了。 居然放毒蛇害人,这样的女儿,沐劭勤连教都不愿意再教了! 他得赶紧想想。太后明天会怎么做。他要怎么做,才能护住那个丫头,不能让太后责罚。 真是没想到,她居然会是绍勤的女儿,难怪自己跟她那么投缘。真是羡慕兄长,能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儿,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却有些怅然若失呢?沐劭勤不敢想。却又忍不住在想,若是这么好的姑娘,是他的女儿该有多好? 对了!他突然想起,那丫头被关进了天牢。应该受了伤吧?可是今天太晚了,就不要再去打扰她了,所以他只让人把各种伤药又准备好,打算明早亲自送去。 至于那位平国公夫人,他现在没工夫搭理,等他处理完了大事再说! 这一夜,谭夫人注定是睡不好了,“国公爷没提到我?” “是。”卢妈妈带着刚刚打探的消息回来,脸色很是不好,“国公爷只说要明早把瑞安再送回庙里去,而赶车的还说,他刚刚命人把那个姓祝的丫头送回破园了。” 怎么会这样? 谭夫人忐忑不安,又担心着急,谁会知道沐劭勤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要是趁他不在,太后又在气头上的时候,把姓祝的丫头处置了该有多好? 现在他一回来,又要节外生枝了。万一查出她在粮食中做了手脚之事,太后会不会把她推出来当替罪羊?而那时沐劭勤要怎么对她?她又要怎么自保? 而卢妈妈心中的惊惧更重。 自那日杀高氏而不成后,她已经有好些天睡不着觉了,成天的担惊受怕,生怕高氏来找。所幸高氏虽说无事,却还没来找自己,但是平国公回来了,她会不会又生出什么别的心思?到时事情一旦闹出来,谭夫人会不会把她推出来当替罪羊,她又要如何自保? 一对主仆,各怀心思,这一夜,是再也睡不着了。 而念福回了破园,众人自然是悲喜交集,只是看着她脸上身上的伤,却又心疼不已。 侯方裕才想说去买些上好的膏药过来,欧阳康就吩咐连成,“快去把上回白太医给的药膏拿来,我记得没用完都收起来了,那个治外伤最好了。” 可念福环顾一周,发现少了许多人,“罗武呢?罗小言呢?” 她是第一个被抓的,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 旺财呜呜叫着,趴在她的腿边,目露哀戚。 欧阳康拍拍她的手,“没事的,你回来了,他们也会回来的。” 念福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自责道,“都是我连累了他们,还有你们,也吃了不少苦吧?” 侯方裕又想接话,可再度被欧阳康抢去了,“我们哪里比得上你遭的罪多?快别说话了,赶紧回屋歇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好吧,念福去休息了。 欧阳康转头对侯方裕道,“时候晚了。侯公子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侯方裕答应离开,眼神中有掩盖不住的黯然。 他的念福妹妹,似乎已经不是他能挽回的了。 可侯老太爷却拍拍孙子的肩,“他们一日没成亲,你就还有希望。” 会有吗?侯方裕快没信心了。 隔日,天亮了还没多久,一支小小的车队,来到了破园门口。 “是这里吗?”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轻轻挑起了车帘,带着些疑惑看着那修葺得整整齐齐的大门。 车中,一个五六岁小姑娘探出头来,皱了皱眉,“是这里呀,可这里怎么跟之前不一样了?” 看着这么好的房子,老太太明显有点担心了,“是不是已经换了主人?” 一个身材高挑,相貌普通的年轻女孩跳下车道,“应该不会吧?我去问问。” “我来我来!”一个十来岁的小胖子自告奋勇的走上前去,提高嗓门嚷了一声,“嗳!有人吗?” “有的有的!”家里没了那帮孩子,大人们的事情骤然多了起来,尤其走了那些灾民,家里要打扫要收拾的地方更多,也让大家更加想念那些懂事的孩子们了。但他们知道,家里的姐儿都回来了,那些孩子们很快也会回来的。 “请问你们找谁?” 看这家丁很有礼貌的样子,小胖子还象模象样的施了一礼,“我们是来找我堂兄欧阳康的,还有沐家姐儿,是住在这儿吗?” 家丁再看他们一眼,目光有些警惕,“是倒是的,可你们是什么人?” 欧阳蕙兰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又是什么人?好象不是我们家的。” 那家丁是后来关耀祖送来的,自然不认识欧阳家的大小姐,不悦的看她一眼,“什么你们家我们家的,你就是这家的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小胖子抢着说话了,“我是欧阳康的堂弟,你快让我哥出来!” 可那家丁一听,顿时更加警惕了,“莫非你们也是从怀安来的?” “正是。” 那家丁并不放他们进去,反而叮叮咚咚大力敲起了门口报警的小钟,扯起嗓子吆喝,“快来人呀,又有怀安镇的人来了!” 老太太在车里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弄的?跟如临大敌似的,难道怀安还来过什么人?那是蕙娘他们先到了么? 她哪里知道,破园的人全被施瑞那家极品搞怕了,一听说是怀安来的人,全都严阵以待,甚至拿着棍棒出来了。 倒是钟山谨慎,并没有让下人们妄动,亲自上前来问,“请问老太太,您是什么人?” 可旁边已经有原来欧阳家的下人认出来了,“大小姐,二小姐?你们怎么都回来了?” 啊?钟山一愣,再看看那位面相慈善,却带着威严的老太太,“您……您是老太太?” 欧阳庆快人快语的道,“这就是我们家祖母!特意上京来看我哥的,他人呢?别是还没睡醒吧?” 还真是这样。欧阳康和念福这连日来都累坏了,心力交瘁,钟山没让人叫,都还在睡梦之中,所以根本不知道有人来了。 钟山听欧阳康无数次说起过这位祖母,知道他对她极为尊重,不敢怠慢半分,赶紧让大家收了棍棒,亲自上前扶老太太下车,又立即让人回去禀报。 (今天可不可以就二更啊?实在是太累了。咳咳,主要我怕下一章放出来,你们会更捉急。。。不如留明天吧,你们说捏?) 第296章 天大的好消息 误会解除,可以进门,小胖子欧阳庆高高兴兴的进去找堂哥了。 可老太太有点不高兴,虽说时候还早,天气又冷,但孙子睡到现在还不起床实在是有些不象话,这是没人管就放羊了么? 看她神色,钟山赶紧解释,“老太太您可能不知道,我们家里最近出了点事……” 等欧阳康被人捏着鼻子摇醒时,还有些浑浑噩噩,尤其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小胖脸,他以为自己还是在做梦,于是翻了个身继续睡。 “堂哥!”小胖子坏心眼的在他耳边大叫一声,欧阳大少一个激灵吓醒了。 再看看眼前之人,欧阳康下巴快掉下来了,“阿庆?” “就是我!嘿嘿,没想到吧?我上京城啦!哈哈,本来爹娘不让我来,可我偷偷摸摸的跑出来,追上祖母的车,跟了好几天,才跟他们相会。这样一来,就是想把我送回去也不行了,我聪明吧……嗳,你要去哪儿?” 欧阳康连洗漱也顾不上了,随便抓了件外衣套上,趿拉起鞋子就往外冲,“祖母,祖母!” 老太太在楼下坐着呢,听钟山说起这些天的事情,简直是心痛如绞。忽地见心心念念的大孙子形神消瘦的冲过来扑到自己怀里,老太太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 “是祖母的错……我就不该让你上京,不该让你来呀!” 再多的成就,再多的功名利禄,在真正关心你的亲人心里永远比不上你的平安健康。快乐幸福。 看看孙子憔悴成这样,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气,老太太当真是心如刀割,老泪滂沱。欧阳康伸手替老太太拭着眼泪,想让祖母不要难过,却哽咽着说不出半句话来。 念福受了委屈的时候会想娘,他又何尝不会想他的祖母? 不管长到多大。是男是女,每个人在真心疼爱自己的长辈面前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孩,有了委屈,有了心酸,都只能也只敢在他们的面前尽情的哭一哭,说一说。也只有他们才会无条件的包容着,心疼着你受的每一分委屈。体会到的每一份心酸。 “老太太……” 刚刚得到消息的念福也哭着下楼来了,她比欧阳康稍好,起码衣服穿整齐了,头发梳好了,也简单洗漱过了,但看看她脸上未消的伤痕,还有眼底浓重的青黑。想着孩子遭过的罪,老太太淌着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伸手把她也揽到怀里,祖孙三人是抱头痛哭。 一屋子人都哭了。 尤其是破园的下人们,这些天他们经历过太多太多的不公委屈,所有念福和欧阳康经历过一切,他们都一同经历过。所有他们承受的风雨,他们也全都被波及到了。 因为看到家里这两个年轻的主子一直忍着,撑着。大家也都跟着一起忍着,撑着。可是现在,在这样的氛围里,大家都不想再忍,也不想再撑了,他们要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哭尽心中的委屈忿懑与不平! 别说章大嫂舞儿她们哭得不轻,就连钟山这样理智的男人。在这样的氛围下,都受不了的走出房间,到一旁捂着脸默默流泪。 好半天,还是老太太自己想起一件要紧事。忙忙收了眼泪道,“福丫头,你娘他们也上京来了。” 什么?念福抬起泪眼,震惊的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刚一进门就问过钟山了,所以知道蕙娘她们还没到,所以要赶紧告诉念福,“还有你姥姥姥爷,在慕兰她们刚回家,听说你们的消息时他们就上路了。想是怕麻烦我们,也没来打个招呼。后来我决定上京时,他们已经走了好些天了。可他们走的是民道,想来会比官道慢上许多,我后来每到一处总在当地打听,可总也没跟他们遇上过,也不知眼下走到哪儿了……” 老太太接下来的话,念福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她象是被兜头泼下一盆雪水,又象是给雷劈中一般,只觉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恍惚了。 天哪! 娘居然上京了?她还带着姥姥姥爷?他们这样的老弱病残要怎么走上京城来? 回过神来的念福只觉全身毛孔倒竖,血往上涌,连头皮也一阵阵的发着麻!一屋子人就见她忽地状若疯魔般的往外冲。 “站住!”反应过来的欧阳康也顾不得避嫌了,一把将她拦腰抱住,“你干什么?” “你放开!我要我去找我娘!我要找我姥姥姥爷!”念福嘶声尖叫着,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 她无法想象,在没有马车,又没有钱的情况下,她娘要怎么带着行动不便的姥姥姥爷千里迢迢的上京来?还是走那样弯弯曲曲的民道,这一路上他们会遇到多少危险,吃多少苦头? 还有,还有这连日来的数场暴风雪,许多从前的小康之家都没了饭吃,来京城逃荒,那她的娘呢,她的姥姥姥爷呢? 她们有没有饭吃,有没有火烤?她们要如何在这样的天寒地冻中一步一步走向京城? 在她们遇到难处的时候,有没有人帮她们一把,给她们一口饭吃,给她们一堆火烤,给她们一片屋檐遮风挡雪? 如果没有,让她的娘要怎么办,让她的姥姥姥爷要怎么办? “你快放开我!”念福几乎是使出浑身的力气推打着欧阳康,没有半分留情。她要走!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她得去找她娘,找她的姥姥姥爷! 可欧阳康不肯放开她,不但不放,还抱得更紧了,“你冷静点!先冷静一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要是我娘和我姥姥姥爷出了什么事,你能赔得回来吗?” 念福眼珠子都红了,她没办法冷静,只要一想到蕙娘还有姥姥姥爷在大雪纷飞中挣扎着往京城而来,她的心就会痛得象要死掉一样! 欧阳康明白她的心思,可眼下不能意气用事,“要找人先得准备东西的不是?这样大雪你怎么走?你等着,我这就让人准备马车,准备好了我们一起去找。你放心,我一定会陪你找到她们的!好不好?” 念福哭了,伤心的倒在他的怀里,浑身的力气都象被抽空一般,“欧阳康,欧阳康……要是我娘她们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欧阳康懂的,所以他告诉她,“没事的,他们一定会吉人天相,我们一定……” 话音未落,突然,有大队宫人闯进破园,为首太监高声喝道, “太后驾到!” 这个时候,谁还管她狗屁的太后?没人有心思招呼,可又不得不准备招呼。 “打开大门,迎接凤驾!” 刚刚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杜川和吴勉指挥着家丁们稍稍把屋子收拾了一下,然后站进了欧阳家人之中。 念福不想理什么太后,她满脑子都是找人,她一刻也呆不下去,她想走,却被欧阳康死死拖住。虽说平国公把她从天牢中救了出来,谁敢保证这个太后不会再把她抓进去第二次? 有些时候可以冲动,但有些时候真的不能。再说来了这么多人,她能走到哪儿去? 下了马车,又换了顶肩舆,沐太后进了破园。 这个破园子在她的眼中自然是没什么好看的,遍地都是原本搭了给灾民住的草棚,眼下人走楼空,也没怎么收拾。要不是想到要做的事情,她一辈子也不会走进这种破破烂烂的地方。 全家人眼看着那个身穿橙黄凤袍的女人一步一步走了进来,都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老经世事的老太太先反应了过来,“民妇率家人恭迎太后娘娘!” 眼看这家有位应对得宜的老太太,沐太后的脸上客气了三分,“都起来吧。” 她自己走上前头主位,居中坐下了。再看一眼旁边满面泪痕却站在那里不跪不拜的念福,眯了眯眼,不紧不慢的道,“把东西都拿上来吧。” 宫人答应着,鱼贯而入,捧上许多金银珠宝,一时明晃晃的耀花了人眼。 沐太后清了清嗓子,道,“前些天出于误会,令祝姐儿你受了一点委屈,不过昨日,平国公已然跟哀家说明真相,那之前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做出那样过分的事,眼下就是一句轻飘飘的过去了,就想当所有的事没有发生过么? 众人很气愤,只听老太太道,“既然查清楚了,那便好了。只是能否请太后娘娘再传一道旨意,让百姓们知道?” 老太太精于世故,自然知道空口无凭,落地才能为据。要替念福洗涮罪名,就得有真凭实据拿出来才让人心服口服。 沐太后瞟她一眼,“你是祝姐儿家的亲戚?” 老太太微微摇头,“我是欧阳康的祖母。不过祝姐儿跟我们家是乡邻,也曾与民妇相识,眼下她家长辈不在,故此冒昧替她说两句话,还望太后娘娘勿怪。” 沐太后却是笑了,“哦,原来是乡邻长辈,那替她说几句话也不算什么过错。眼下正好哀家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宣布,您也可以替她高兴高兴。” 天大的好消息? 为什么欧阳康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周末愉快!因为留言踊跃,桂子本周精华已经用完,所以没加精的可不是我没看哈。其实大家的心情我都收到了,mua~不要太气愤哦,今天会放福娘。) 第297章 护国神女 就见太后望着念福,微微一笑,“哀家已经查过了,原来祝姐儿就是那个为了护母,反抗强暴的怀安弱女吧?你可知在你们家乡,百姓已经把你的模样刻在石桥上,祭拜供奉?都说你是天上的福女下凡,来保佑凡间的呢。” 念福神色一变,她怎会知道此事? 沐太后心中得意,这要感谢那位季越季大才子了。在念福被抓入狱后,他写了封奏折递上,仗义执言,替念福申辨。而念福的身份确认,却是王粲告诉他的。 王粲也是一番好意,他不仅鼓动季越上了书,还私下授意关耀祖,让他去找一帮国子监与欧阳康交好的同窗们联合替念福写了折子申辨。就连吴勉,也寻了些他的好友做了类似的事情。 前朝和后宫从来都是紧密相连,沐太后起初听说这些事是气愤之极,不过眼下,她却有了个极好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原先我也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好心的人,可这回从你赈灾施粥一事上,连哀家也不得不信了。” 沐太后笑意更深,悠悠说出她今天前来的目的,“所以哀家决定封你为护国神女,去宝光寺出家修行,替天下祈福。连法号哀家都替你想好了,就叫妙定。” 什么? 老太太惊呆了,欧阳康惊呆了,全家人都惊呆了。 而被宫人带来的施瑞一家谄媚的笑着上前,“丫头呀,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你还不赶紧谢过太后娘娘?” 要是念福出了家,她的所有东西可就全归他们了!且不说念福自己私藏起来的宝贝,光看眼下这些太后赏赐之物,哪一个不是价值百金,够他们荣华富贵一辈子? 要是平常,沐太后连眼角也懒得扫向这些下等人,可是眼下她却保持着优雅的得体的微笑,接受着他们的赞美。望着一脸震惊的念福。 没有人能挑战她的权威,绝对没有! 管她是不是沐绍勤的女儿,她不喜欢这个女孩,就是不喜欢!可她还要顾及着和沐劭勤的姐弟之情,所以她不能杀了她,但她仍可以叫她出家。 奉了太后的旨意出家,这是多么光彩。多么荣耀的事情啊!可实质上呢,小小年纪就要长伴青灯古佛,她这辈子心里都会憋屈死的对不对? 沐太后心中掠过一抹快意,谁叫这丫头要做好人?你既然要做,我就让你做个大大的好人!就象那个孟珺妍,死了还有史官为她立贤后传。可有什么用呢?丈夫不爱她,儿女一个也保全不住。再贤惠又有什么用? 孟珺妍,你比不上我的,永远也比不上我!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妙定,走吧。” 什么,她这要把人带走?欧阳康脸青了,他无比的责怪自己,刚才为什么不让念福走开?如果她走开了,眼下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是现在。现在还能怎么办? 眼光不自觉的往身后扫去,那儿有个花瓶,砸了就是利器,就算拼死一博,他也不会让人他家念福送去出家! 太后眸光一冷,正要吩咐宫人动手,一个男人忽地闯了进来。 一把拨开挡在前面的施瑞,大步走上前。态度坚决的道,“念福不会出家,我不同意!” 呀!施瑞在看到这个错身而过的男人时,差点惊呼起来。可很快,他的嘴巴就被高氏手急的捂住了。 就听她在耳边低低而又快速的道,“你若是还想要这些荣华富贵,就什么也别吭声。他瞎了,看不见!” 施瑞瞪大眼睛再看一看那个男人,果然看到他的眼睛虽是亮的,可眼神却是找不到焦距的。有些犹豫的看了念福一眼,可再看看那些金银珠宝,他的眼中明显流露出更多的贪婪之色,然后用力的点了点头。 高氏放心了,松开了手,施秀秀不解的问,“这是怎么了?” 可高氏凌厉的一眼就把她瞪回去了,那样凶悍的眼神是施秀秀从没见过的,顿时吓得不敢吭声了,可往旁边退开半步,却不意瞧见一脸疑惑的弟弟。 施瑞和高氏方才的小动作,施贵全都看到了,却没听到他们的话,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就见那个闯进来的,长得特别有气质,特别好看的男人走到太后面前,坚定的看着她,又说了一遍,“长姐,我绝不会让我侄女去出家的。” 沐太后恼了。 她本想着一大早办完这事,将生米煮成熟饭便算,怎么会知道沐劭勤居然也一大早的跑到破园来了? 沐劭勤昨晚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把念福接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最安全,说不好长姐就要闹什么小动作,哪里防得住她? 所以昨晚,他几乎是一夜没睡,折腾着下人在他院里,就在他的卧室隔壁给念福布置了一间闺房。又怕下人弄得不好,自己亲自一样一样摸索着指挥他们来弄,直到四更天才躺下眯了一会儿,于是赶来的迟了些。 可要不是如此,他也不会亲耳听到这样的事情。他的长姐,他一向觉得明理懂事又亲切和善的长姐,居然会想出这么恶毒的招数来对付一个小女孩。 所以沐劭勤觉得有些失望了,甚至被伤到心了,“长姐,我们家就剩下咱们姐弟二人了,眼下难得多了口人,虽说绍勤不是咱家亲生的,可毕竟跟我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您就这么狠心,一定要把他唯一的女儿送去出家吗?” 沐大后被弟弟的话刺痛了,“我狠心?让她出家是坏事么?这可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她从此可以享受皇家供奉,尊贵无比!钦天监也说,有这样一个身份贵重的女子出家,必然会保佑我们大梁朝风调雨顺,平安渡过这一次天灾!” 沐劭勤默了默,沉声道,“若要身份贵重,宫中王府有多少贵女千金?这样好事长姐何不去寻她们,又何必一定要念福?这个时候,您就不嫌她出身卑微了?” 沐太后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只能强词夺理道,“那不是她好事做得多,得万民敬仰么?” “既然如此,那就更应该让她在民间,好好的多做些善事。至于那些吃斋念佛的事,就交给别人去做,不好吗?” 沐太后给堵得没话可说了,愤然道,“哀家旨意已下,难道还能收回?再说她家长辈皆在,他们都同意了,你又有什么话说?不信你问她舅舅去!” “舅舅?”沐劭勤冷哼一声,面沉似水的转过身来,“谁是她舅舅,站出来!” 施瑞早被他这气势吓坏了,哪还敢出来说话?倒是高氏,壮着胆子故意粗着嗓子道,“国公爷其实不必动怒,让福姐儿出家是太后抬举,我们全家都乐意得很呢。” 沐劭勤轻轻笑了,笑得极冷极寒,“那本国公现在也想抬举下你,让你去出家行不行?” 高氏打个哆嗦,屁也不敢放了。 沐劭勤眼神一眯,目光有如实质般看得施瑞一家遍体生寒,“记住,你们虽是他舅舅,可我却是她叔!她是跟我姓沐的,宗法亲疏,哪有表亲凌驾于堂亲之上的?天下你们去寻个讲这样道理的地方,我就让她听你们的话!” 沐太后只觉一张脸火辣辣的烫,这话明里是骂施家,实际上还不是说给她听的? 却见沐劭勤又转过身来,跪下恳求道,“长姐,请收回成命吧。之前的事皆是平国公府的责任,臣弟恳请削爵为民,将所有家产捐于国库,以平民愤。” 沐太后怔住了,他这是要拿自己的爵位身家财产名声来替这个女孩求情? 震惊过后,沐太后莫名的愤怒起来。 自己跟这个弟弟多少年的感情?又是多么亲的血缘关系,可他居然会为了一个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相识不过短短数月的女孩做到如此地步? 她凭什么! 她凭什么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夺走自己的挚爱? 忽地,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在沐太后即将发怒之前,念福跪下了。一片静默中,甚至可以听到她的双膝重重磕在地上,发出的闷响。 “太后娘娘,我愿意出家。” 欧阳康震惊得无以复加,她妥协了,她居然妥协了? 念福定定看着沐太后,晶莹的泪珠如断线的珠子般串串落下,“我愿意出家,请你不要生平国公的气……” 沐太后的脸色缓和了三分,还算这丫头识趣! 念福哽咽着道,“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我求求您,能不能先让我带人去找找我娘和我姥姥姥爷?他们上京来寻我了,可走到现在还没到……我很担心,我怕他们会在路上出事……我家没钱,也坐不起马车,我姥姥姥爷年纪大了,在火灾中受了伤还没养好,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娘她一个人,要怎么带着我姥姥姥爷上京……” 念福哭得说不下去,伏在地上,眼泪迅速在身前的地上积出两滩小小的水洼。 一瞬间,欧阳康就明白了。他家念福不是真的想出家,她是想拿自己的出家换蕙娘和姥姥姥爷的平安! 毕竟他们的力量实在太弱小了,可要是有了官府的帮忙,再找起人来是不是就会容易许多? 可是,她要当真答应了,她下半辈子要怎么办?她让自己怎么办? 傻丫头!简直是傻透了! (有三更,福娘下章就要出来啦!) 第298章 谁敢欺负我女儿【粉红40+】 看念福哭得这样情真意切的样子,太后也有几分动容,忽地,就见身边的善音也面有戚容的冲她微微颔首。 再看自己亲弟一眼,太后的心软了下来,“好吧,哀家就成全了你。不过你要即刻随哀家去宝光寺剃度,至于你娘和你姥姥姥爷,哀家自会派人替你去寻。” 高氏听说蕙娘也上了京,吓得面如土色,心想若是让她到了京城,那岂不什么都要拆穿了?她忙推了施瑞一把,上前道,“回太后娘娘,我们愿意去寻人。” 施瑞多少明白些媳妇打的主意了,还挤出几滴眼泪来,“是的,毕竟是我们爹娘,我们愿意去!爹啊娘啊,呜呜。” 可是沐劭勤听到他的哭声,却是觉得有几分异样的耳熟,“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施瑞忙掩了嘴,不敢再哭,高氏干笑道,“我们不就是福姐儿的舅舅舅母么?” 不对!沐劭勤瞎了这几年,耳朵变得格外灵敏。他听出些不对劲来了,这个妇人一直在捏着嗓子说话,她究竟怕自己听出什么来? 可沐太后却不愿意在此纠缠,要带人走了,“既然是祝姐儿自己同意的,劭勤你也不要阻拦了。我都通知宝光寺做好准备了,可不要误了好时辰。” 可念福不肯。要是让舅舅舅妈去接蕙娘和姥姥姥爷,那还能有个什么好? “不,太后娘娘,我刚刚答应你的是要我自己去接。您如果不放心,让欧阳康去也行,可绝不能让我舅舅舅妈去,他们不是好人!” 施贵听得心里难受,“表姐。那我去行吗?” 不行!不是念福不信他,是他年纪太小了,根本扛不住事。“太后娘娘,求您成全了!” 沐太后又不高兴了。“你当这是菜市场,还讨价还价不成?说好了去就去,难道哀家答应过了还要骗你不成?快起来,走!” 真的不行。念福跪在那里拼命给她磕头,“太后娘娘,求求你了,就让我去吧。要是他们有个好歹。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您也不希望我敬奉佛祖时不诚心吧?” 她的额上很快就磕得红肿一片,还渗出隐隐血迹。 沐劭勤听到那样的磕头声,心痛不已,循着声音摸索着走去。“念福,念福你快起来!长姐,你就让她去吧!” 他已经打好了主意,一旦帮她找着亲人,就安排她们全家离开。再也不要回到京城来了! 可沐太后已经不愿意再磨蹭下去了,直接递个眼色,上来两个粗壮有力的太监把沐劭勤扶开,又有几人将念福从地上拖起。 “走!” “不要!”欧阳康扑上前,却只抓往念福的一角衣袖。又被人生生的扯开。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看着她用那带着无限哀伤,无限不舍,无限祈求的眼神看着他,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她哭得说不出话来,可她的心思欧阳康全都明白。 她求他去帮他找她娘,找她姥姥姥爷,她想跟他说对不起,她想跟他说不要等她,她要他好好的。 可没了她,他要怎么好好的? 旺财咬着她的裙角,四只爪子一起死死的撑着地,徒劳的想留住她,可四只爪子都磨出血了也没用,到底是一起被拖了出去。 不可忍,不能忍了! 欧阳康转身冲回房间,拿出先生给他的剑,还有那瓶药,走到楼下回到老太太跟前磕了三个头,“祖母,请恕孙儿不孝!您老的晚年我已经有了安排,眼下既然大妹妹回来,我就更放心了。您别担心,我不会做傻事,我会好好活着,和念福一起活着!” 他转头一声口哨,召唤出了紫霄,就追了出去。 可老太太能不担心吗?急得泪雨滂沱,“这个傻孩子,他到底要干什么?干什么呀!老天爷你到底有没有长眼睛,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全家吗?” 杜川更是又气又急,苏澄你个王八蛋再不回来,家里真是要出大事了!拜托吴勉照顾这乱成一团的一大家子,他也回房去取了些东西追了出去。 欧阳康没疯,也不想死,所以他的目标是宝光寺。 他想得很清楚,只要找到这里的水源,迷倒这里所有的人,就不信救不出他家念福。可是好容易找到地方,他傻眼了,宝光寺的防守森严,院墙高达数丈,他连水源的影子都找不到,要怎么去投迷药? 忽地,身后有人拍了拍肩头,轻喊了声,“欧阳康?” 本能的刚一点头,欧阳康只觉得浑身一僵,竟是给人点了穴道提着飞了起来! ※ 此时,在京城南门外,有一辆小马车晃晃悠悠的进来了。 这车没有车厢,所以可以看到后车板上坐着风尘仆仆的四个人。因为地方小,四人挤作一团,一对老两口,一个三十许的年轻妇人和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家。 四人象是一家子,又不太象。因为那年轻姑娘虽然衣衫朴素,可面容却俊秀细致许多,象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不象那三人,一看就知是长期为生活操劳的平民百姓。 “南门。大叔,我们这就算是到京城了吧?”那年轻姑娘明显是在生病,声音很虚弱,一条胳膊上还吊着绷带,可在看到城墙上的字时,仍是露出几分兴奋的神情,问那赶车的汉子。 “是啊。”汉子和气的看了这个活泼姑娘一眼,“你们进了城,要去哪儿?我可以再送你们一程。” 可这话一出口,车上的四人却有些沉默。 还是那个一路管着事的年轻妇人先说话了,搂着那姑娘道,“不管怎样,阿姚你总得先跟咱们在一处,等找到你要找的人再说。否则你一个姑娘家,还受着伤,又生着病。在这京城也太危险了。” 那叫阿姚的姑娘单纯的面容里满是感激,往她怀里靠了靠,带着浓浓鼻音道。“婶儿,你们真好。这一路要不是遇到你们,我早不知给人拐到哪儿去了。” 那位老爹笑道,“什么谢不谢的,咱们能遇上也是有缘。况且你可是个小财主,这一路咱们跟着你,日子可好过不少呢。” 连那车夫都笑了起来,不过笑过却还是要问。“怎么,你们不知道上哪儿找人么?” 跟这车夫走了一路,彼此也有些熟悉了,知他不是坏人。又到了天子脚下,那妇人便放下戒心,说了实话,“我知道我闺女来了京城,却不知她住在什么地方。只知道是个破园子。大哥,您知道这京城有几个破园?” 这下可把那车夫问倒了,不过他做这赶车拖货的营生多年,对寻人问路还是很有经验,想想就道。“那你们闺女可有做什么营生?” “有的有的。”那妇人忙道,“听说她在什么北市卖个水晶卷,也不知现在还做不做。” 哎呀!那车夫顿时怪叫起来,再回头看了她一眼,“我说你怎么长得有些眼熟,你不会是祝姐儿的娘吧?” 妇人一愣,“什么祝姐儿?我女儿姓沐。” 那车夫挠头,“可你们真的很象。我跟你们说,整个北市就一个卖水晶卷的祝姐儿,后来天冷就改卖饭和串串了,我们常去她家吃饭的。” 车上大娘道,“那咱们先过去看看吧。” 可那车夫又道,“不过现在那里可不卖饭了,改施粥了。我也离开京城好几天了,也不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不如干脆送你们去里仁坊吧。我虽没去过,可听说过祝姐儿就住在那边。” 好。车上一家人都同意了。 马车调了个方向,一路往北。因那车夫对京城极熟,所以走起来是驾轻就熟,避开了那些繁忙的主干道,虽然兜了些圈子,却是很快就到了里仁坊。 还到巷子口,就见一群人正围在一家门口吵闹。 “你们凭什么把我们赶出来?眼下我外甥女不在,这个园子就应该是我们的!” 那小妇人一听到这个声音,顿时踩着车板站了起来。而她身边的老妇人也疑惑道,“我怎么听着象是阿瑞的声音?” 人群中又有一个又尖又利的声音响起,“你们别想着把我们赶走了,就能霸占我家的财产,咱们可是太后娘娘带来的!那丫头出了家,她的东西就都是我们的,谁要是敢动一下子,老娘跟她拼命!” “高!金!枝!” 那小妇人蓦地在车上一声厉喝,吓得马儿都打了个趔趄,车夫也吓了一跳。别看这小妇人身材娇小,模样娟秀,发起火来真是厉害! 那边说话的两人也惊呆了,望着那小妇人,下巴快砸地下了。 小妇人二话不说,径直跳下车去,跟母老虎似的冲到他们跟前,“你们是不是又欺负我女儿了?什么叫她的东西都是你们的,屁!你们是老几呀,凭什么来要我女儿的东西?” 施瑞吓得不敢吭声,高氏也不知想到什么,虚张声势道,“我们好歹也是她的长辈,养活她长大的,凭什么不能来管一管?” “呸!说这话你也不怕天打雷劈,我家念福从小到大,拿过你一根针一根线,吃过你一口饭没有?她从五岁起就开始学着生火烧饭,洗我们娘俩的衣服,到铺子里帮忙,倒是你们,扳着指头数一数,这些年吃过她做的多少顿饭?” “话也不能这么说。”施瑞给高氏推在前头,只能强自辩解道,“你们娘俩在娘家白吃白住,不帮着干点活行的?” “施瑞!这话也是你能说得的?”说话之间,马车已经到了。施老爹施大娘相扶着从车上下来,气得直抖,“蕙娘什么时候白吃白住过了?这些年要不是有她忙里忙外,就靠你们两个好吃懒做的家伙,全家早饿死了!上回你这败家媳妇干出那样缺德的事,差点害死你老子娘,你这个不孝子,居然卷了家里的钱财就跑了!要不是蕙娘母女拼死拼活四处接活替咱们治病,我们这两把老骨头估计就是烂在那儿也没人理!” “这也全怪爷爷你偏心眼儿!”爹娘不敢骂了,施秀秀站了出来,高高的胸脯一起一伏,很是气愤,“凭什么你给外孙女说亲,不给我说?要不是这样,娘能做出那样事吗?这都是你你们老糊涂的报应!” 施老爹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哆嗦着半天说不出来话。施大娘替他道,“亏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拿个镜子照照,从小除了会跟你念福比吃比穿之外,你还比过什么?她五岁就会烧饭了,你至今还老是煮糊!四里八乡的有愿意上门提亲的没有?一个都没有!你爷爷又不是没带你到侯家去过,可你呢,到了人家家里,就只会顾着自己吃。还是你妹妹懂事,知道照顾着姥爷,所以人家看上了她,没看上你。你这又要怨谁?” “就怨你们!就怨你们!”施秀秀跺着脚,蛮横不讲理道,“反正我是大的,要有好亲事就应该给我!那死丫头连个爹也没有,凭什么……” 啪! 是施老爹抡圆了一巴掌抽上去,打得施秀秀半边脸都肿了,“谁再敢骂一句试试?我现在就把人打死在这里,要吃什么官司我去!” 看爷爷发了这样大的脾气,施秀秀不敢吭声了,高氏和施瑞也不敢吭声了。 而施贵此时才终于有机会插进嘴来,“哎呀你们都别吵了!表姐就要被人抓去当尼姑了,你们还吵什么呀?” 什么?原本气得脸色发青的蕙娘一对柳叶眉顿时竖了起来,“阿贵你说什么?谁敢逼你表姐当尼姑?” 高氏心道不妙,赶紧赔笑上前,“蕙娘,其实这也是好事,这可是太后……” “你闭嘴!我管她什么太后太薄,谁敢欺负我女儿,我就跟她没完!阿贵你说!” 施贵急得说不清楚,倒是带人把他们一家赶出来的吴勉道,“现在一会子也说不清楚了,你要是福丫头的娘就赶紧去宝光寺吧。兴许你们去了,还能有挽回的机会。毕竟律法规定,出家也要父母至亲同意的。” 蕙娘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施老爹和施大娘赶紧跟上。还是上那车夫的车,那个跟他们同行的姑娘已经掏出一锭银子,“大叔,麻烦你了,快!” (桂子是好银,多写1000字,也一定要写到这里。下一章,相会神马的不解释!) 第299章 重逢 看爷爷奶奶和姑姑都走了,施贵也跟着往车上跳,“我也去!” 一把将侄儿拉上车来,蕙娘问他详情。那车夫一扬鞭子,马儿也不知是不是刚才被蕙娘的气势吓到了,得得儿的跑得飞快,带着他们往宝光寺而去。 吴勉让二个家丁跑步跟上,回头再看施瑞一家冷笑,“瞧见没?眼下福丫头的亲娘都来了,可就真没你们什么事了,关门!” 施家三口对视一眼,这可怎么办? 高氏咬牙道,“咱们也去!无论如何,不能让蕙娘见到她男人!” 要是让她见到了,那她最后一条财路也要断了。她还能拿什么威胁卢妈妈,威胁平国公夫人? 可是施秀秀哭哭啼啼的不愿意,“我这脸怎么办?爷爷打得痛死了,我要去看大夫。” 不料高氏转身又给了她一耳光,“这时候还闹?真要是让他们见了面,那你就是毁了容也补不回来了!” 施秀秀不懂是怎么回事,委屈得一肚子眼泪。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人人都打她? 高氏转身又拍施瑞一记,“你傻站着干什么?雇车,快去雇车!” 施瑞也给打得有些痛了,不过他怕老婆,也不敢还手,才要去找车,忽地一辆豪华马车横在了他家面前。 车上一个二十七八,浑身富贵之极,长着两撇小胡子的俊雅男子含笑问道,“几位这是要去哪儿呀?” 施秀秀看那男人似笑非笑的样子,没来由的就是脸上一红,脸上的痛也忘记了,心也跳得快了许多。 可高氏现在可管不了人家是美是丑,只问,“大爷。能送我们去宝光寺么?我有钱,我给双倍车钱。” 男子挑了挑眉,轻轻一笑。“上来吧。” 施瑞一家赶紧爬上了车,马车顿时带着他们飞快的跑了。 ※ 宝光寺建在城东一处清静地带。因是皇家寺院,还时常会有后宫嫔妃及大户人家犯错的女眷前来修行,是以防卫森严。 那车夫知道地方,却不敢进去,只在路口就将车停下,指着那隐隐露出的一角飞檐道,“就是那儿了。” 蕙娘连道谢的时间都没有。跳下车操起一根扁担就往前冲。 谁要是真敢剃了她闺女的头发,她就敢跟人拼命,天王老子也一样! 阿姚姑娘手不方便,腿脚尚可。但施家人怕连累了她,只让她在这里看守行李,但她却不肯,“走吧,都一路走这么远了。念福姐姐又没做错事。我就不信皇上家的娘就能这么欺负人!” 施家二老很感动,不再多说的拍拍她的手,带着她和施贵一起相互搀扶着跟上了。 可走到宝光寺前还有一百来步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已经被戒严了,根本不许老百姓靠近。 蕙娘试图强冲。却被人推到了地上,正急得大嚷,“我要见我女儿,你们让开,让我去见我女儿!” 可那些守卫如何肯听她说话?眼见她情绪激动,又持着扁担,反要对她动粗。可就在此时,忽地有辆马车过来,车中贵妇听到叫嚷,疑惑的掀起了车帘,在看清蕙娘的容貌后轻轻咦了一声。 而她身边的管事妈妈却是在见到蕙娘后,瞬间面无血色的白了脸,只听那贵妇吩咐道,“卢妈妈,你去把那个妇人叫上前来。” 卢妈妈心头狂跳,恨不得立即晕厥过去!天啊,那不是施蕙娘么?她虽不曾跟她搭过话,却悄悄见过她好几回,对她俊俏的容貌,尤其那双眼睛印象极深。可她怎么上京城来了,还追到这里?要知道,平国公可就在里面! 勉强镇定着声线,卢妈妈推诿道,“夫人,咱们已经送了瑞安过来清修,就先回去吧,何必在此多生事端?” 谭夫人奇道,“这怎么叫多生事端?将她送到太后跟前去,可是大功一件呢。那丫头不是闹着见不到亲娘就不肯出家么?眼下人都来了,看她还有什么话好说!” 因想讨好沐劭勤,给自己减些罪责,谭夫人今日一早就押着不情不愿的瑞安来宝光寺了,却没想到居然遇到沐太后押着祝家姐儿来出家,倒是让她看了一出好戏。 只那姐儿倒是倔强,一直哭闹着不肯剃度,非要见着亲娘不可。沐太后气坏了,几度让人用强,可这丫头身边有只很厉害的白色大狼狗,抓伤了不少人,更重要的是,平国公死活在那护着,闹得太后无法,谭夫人怕被迁怒,也不敢太靠前,远远的看了会乐子,就先离开了。 却没想到出门就遇上了祝姐儿的娘,这还用怀疑吗?母女俩生得极为相似,尤其那双眼睛几乎一模一样,断不会弄错。 谭夫人一心想立大功,也不等卢妈妈叫唤,直接就出声了,“那妇人,你过来。” 这下卢妈妈再也难不住了,两眼一闭,脸若死灰。她只盼望沐劭勤瞎了眼,认不出他们来。可这,有可能吗? 谭夫人不明就里,倒是很幸灾乐祸的把蕙娘及一大家子往里带,而大殿里,沐太后简直快要气疯了。 看看看看!看看眼下是怎样一副胡闹景象? 念福披头散发,挂着未干的泪痕爬上了佛龛,居高临下的扒在大殿之中供奉的高大佛像身上,旺财眦牙裂嘴的守在下面,摆出随时准备攻击的姿势。而沐劭勤护在最前,不许任何人接近。 宫人们既怕伤了沐劭勤,又怕被那大白狗抓伤,畏手畏脚的不敢上前。有几个机灵的,欺沐劭勤眼盲,想从侧面分化包抄。可旺财跟他们斗了几回,都有经验了。每回看到他们稍有异动,立即冲着他们想要攻击的方向,呜呜叫上几声,沐劭勤听到动静就堵上前去了,有国公爷在前头,谁还敢动手? 沐太后气得不轻,难道就为了抓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还要她去出动皇宫高手不成? 其实高手不是没有,已经埋伏在外面了。 欧阳康都不知道,杜川居然这么厉害,真的找了个高手来,大白天的就提着他飞檐走壁的进了宝光寺,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大殿后头,躲在了佛像后面。 眼看着跟他家念福近在咫尺,欧阳大少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将苏澄给他的迷魂药交到那人手里,然后看了看佛前供奉的大香炉。 聪明!那人会意的接过笑了笑,摸出两粒蜡丸,示意欧阳康堵住鼻孔,然后倒出一堆红色的小药丸,在手心团成一颗龙眼大的药丸,想弹进那只大香炉里。香炉里满是热灰,很快就能把药力融化,等到人都倒下了,他们再想救人不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可他才要动手,却见一个民妇打扮的小妇人提着根四指宽的扁担,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快把我的女儿交出来,否则我拆了你这座庙!” 好彪悍! 太后面前,她也敢如此放肆,当真让人高看一眼。可旁边的欧阳大少却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天!那不是他家丈母娘吗? 而在听到这个妇人的声音时,站在佛像前的沐劭勤就象是突然被人隔空点穴一般,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同样震惊的还有沐太后,当这妇人骤然闯进她的视线时,沐太后象被人当头打了一记闷棍似的,整个灵魂都快出窍了。 怎么会?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象的人?! 只有念福,高兴的扒在佛像身上又哭又笑,“娘!娘你们没事吧?我都快担心死了!” 旺财不明所以的看看上面的主人,又看看拿着扁担的妇人,长得好象哦,那应该是个好的吧?所以它很乖巧的没有乱叫乱动。 “我没事,都好着呢,你……”蕙娘才想问问女儿,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到底是谁欺负了她。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女儿身前那个男人身上时,同样的,呆滞了。 谭夫人从后面走上前来,望了太后一眼,邀功的道,“祝姐儿,你不是要见了你娘才肯出家么?你看,这不就是你娘来了?国公爷,您也不必护着了,太后让她出家也是抬举……” “你闭嘴!” 忽地,沐劭勤和施蕙娘同时吼向谭夫人,然后彼此对视着,呼吸急促,表情是如出一辙的震惊。 好象有什么看不见磁场突然就被激发出来了,那磁场是如此强大,强大得如决堤的洪流,喷发的熔岩,瞬间就把他二人罩在其中,然后将这旁边的所有人,所有事,所有的一切一切,全都隔绝成了摆设! 这是什么状况?念福扒在佛像上,有些发懵。 她娘干嘛那样看着她叔?念福心里有些没底,半晌才弱弱的叫了一声,“娘――” 可就这比小猫还轻的一点声音,却象是一根会消磁的小针,轻易的就把那强大的磁场给扎破了。 场中的二人同时望过来,躲在佛像后面的欧阳康没注意到丈母娘的表情,却清楚的看见,平国公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欧阳大少糊涂了,又不是不认识,他惊喜个啥? 可是忽地,蕙娘冷着脸发话了,“念福,过来!” 听出娘话语的怒气,念福老老实实的答应了,手脚并用的从大佛身上爬下来,想往对面走,可在经过沐劭勤身边时,冷不防被他一把抓住! (终于相见了,希望下一章能写出大家期待的感觉。) 第300章 我的,女儿 念福被他抓得极紧,沐劭勤似是生怕她突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般,紧紧的抓着她,然后轻轻的问, “你爹……到底是谁?” 他问得很温柔很小心,好象手里的女孩变成了一片最细小的羽毛,稍微大些的一口气,就能把她吹到无边无际的天际上,再也遍寻不着了。 念福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沐绍勤啊。” 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 欧阳大少忽地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一件要紧事!也顾不得隐藏行迹,就在佛像后高嚷起来了。 那人脸色一惊,迅速将他扔下。虽用了内力,可欧阳大少到底摔了个趔趄。没时间计较,他激动万分从殿后闯了出来,冲到念福跟前,语无伦次的道,“你爹不是沐绍勤!他的绍是丝召绍,可婚书上写的是召力劭!” 那是――写了错别字?念福呆呆看他一眼,脑子突然有些短路,不明所以。 可欧阳康在惊喜过后,再看看沐劭勤,再看看蕙娘,再看看念福,慢慢张大了嘴巴。 天哪,不会吧?要是这样的话,他的婚事要怎么办? 看着他的神色,念福更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这些人一个个都变得这么奇怪? 谭夫人终于看出点不对劲来了,怎么国公爷看向这个民妇的表情,不象是不认得,反而象是很熟?可他们怎么可能会认得? 忽地,蕙娘看向谭夫人,问,“你是什么人?” 谭夫人被她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道,“我?我是平国公夫人。” 蕙娘又看向半天没出声的沐太后,“那她又是什么人?” 谭夫人道。“她,她就是太后娘娘,也是国公爷的长姐。” 终于。蕙娘把目光再次落回到沐劭勤的身上,长长的扁担指向他。“那他,就是平国公?” 谭夫人点了点头。 蕙娘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站在那里看着沐劭勤。那样一双丹凤眼里象是在酝酿着什么,一点一点。 欧阳康形容不出来,只是本能的觉得那眼神实在有些恐惧。如果蕙娘这样看着他,恐怕他立即就要落荒而逃了。 可沐劭勤却没有动。 他只是异样的沉默着。甚至都没有辩解上半句,就那么一直站在那里,紧紧抓着念福,迎向蕙娘的眼睛。 大殿之中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很奇怪。就连谭夫人也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象是盛夏即将来临的暴风雨前夕,沉闷,炽热,让人喘不过气。 沐太后一直没有说话,自蕙娘走进大殿后。她的眼睛就挪不开半分了。一直那么看着她,却又不是在看着她。而是透过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欧阳康莫名的站在那儿,左右看了一会儿,犹豫着该不该上前把他家念福拉回来。不管要发生什么事。都是大人间的事,跟他们这些小辈无关吧? 可是,匆匆赶至的一行人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平静。 “阿沐?!”施老爹站在门口,一眼就瞧见了那个紧紧拉着外孙女的男人,不由得一声惊呼。他使劲揉了揉眼,还怕自己看错了。可是再看一眼,他才试探着叫出声来。 这是这一下! 就在他话音落地的一瞬间,蕙娘似是得到某种确认一般,大踏步的走过去。双手高高举起手中的扁担,几乎是拼尽全身的力气,重重的,带着凌厉的呼呼风声,对着男人砸下去! “娘!” 念福吓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蕙娘生过这么大的气,会这么愤怒。她这一下子,要是打在人身上,会把人打坏的吧? 正当她想把沐劭勤推开,挡上去的时候,身边的男人动了。 不是躲闪,不是退却,而是上前半步,反手把她护到了身后。 啪! 欧阳康目瞪口呆的看着丈母娘挥起扁担,就那样重,那样实在的打在了平国公的身上。 这一扁担真的没有半点保留,打得男人身形一晃,差点跌倒在地。就算他身上衣裳穿得再厚,想必这也是极疼的吧? 可沐劭勤挺住了,不仅挺住了,他紧紧抓着念福的手也没有松开半分,只是咬着牙根,擦去嘴角渗出的一点血沫,低低的问,“蕙儿,真的是你吗?” “蕙儿不是你叫的!”蕙娘显然怒极,目眦欲裂,高举起手中的扁担又想打下去。 “娘!” “蕙娘!” 念福和施家二老都冲了上来,挡的挡,拦的拦,连欧阳大少也急得傻乎乎的跟着念福一起叫了一声娘,把人拦开。 施老爹把女儿手中的扁担夺下,急道,“你这是干什么呀?小心伤到念福!” “伤到也活该!”蕙娘瞪着女儿,两眼冒火,“念福,你给我走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打!” 可这是为什么呀?眼看着沐劭勤给娘那一下子打得面无血色,轻轻颤抖,念福急得都快哭了,哽咽着道,“娘您这是干什么?干嘛打人呀?” 施大娘也劝,“就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好好说?你们让我怎么好好说?”蕙娘浑身气得直哆嗦,劈手指着眼前的男人,又指指被他一直抓着的女儿,“你这死丫头到底过不过来?过不过来!” 念福就是想过去也过不了啊,沐劭勤一直紧紧的抓着她,象生怕她跑了似的,“蕙儿,是我对不住你,你要有气就冲我撒,别打孩子!” 谭夫人在一旁越看越不对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忽地,一个女孩冲了进来,“你这泼妇,好没有道理,凭什么打我爹?来人呀,快把她拖下去!” 是瑞安。 她原本一直躲在旁边看好戏,可此时也觉得不太对劲了,心头象积聚着一片越来越浓重的乌云,她觉得自己非得做些什么,撕开这片乌云不可。只是在蕙娘动手时,她不敢出来,直到现在,才冲了出来。 “你是他女儿?”蕙娘周身的怒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涨大了一圈,这回,连施老爹和施大娘都怔住了。 再看沐劭勤一眼,再看看瑞安,将信将疑的问,“阿沐,这是怎么一回事?” 沐劭勤动了动唇,还来不及说话,蕙娘就指着谭夫人愤然道,“那个就是他现在的媳妇,那个太后是他姐,现在的他可不是从前的阿沐,而是什么劳什子国公!爹,您现在明白了吧?” 什么?施家二老也震惊了。 上下再次打量沐劭勤一眼,施老爹左右看看,忽地抱起旁边香案上的大木鱼,对着沐劭勤就劈头盖脸的砸过来! “你这个死小子,你敢忘恩负义?老子揍死你!” 施大娘也抓起地上签筒里的一把硬竹签抽打起来,“沐绍勤,你好样的!当年你没饭吃,穷得快饿死的时候是怎么对我们说的?这女人是哪来的?这女儿又是从哪儿来的?念福,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你想气死你娘吗?” 念福直听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姥姥姥爷这是在干嘛?他们这是在说什么?她怎么突然有点听不懂了? 虽然看不见,可身边的男人一直把她很好的护在身后,不让人打到念福。而他自己,也不辩解的就用自己单薄的身躯默默承受着一家三口的熊熊怒火。 “住手!住手!” 瑞安在旁边尖锐叫嚣着,企图表现得象一个维护父亲的孝顺女儿,却只敢喊喊,而不敢上前一步,“我爹可是平国公,他是平国公!” “他就是皇上我们也打得!”施大娘狠打了几下子,力气用尽,自己反气得哭了起来,“沐绍勤你个没良心的小畜生,你娶蕙娘的时候,我们可贪图过你什么?不过是要你这辈子好好待她,不要辜负了她。你答应得好好儿的,可你现在在干什么?枉蕙娘这十几年来跟个傻子似的一心守着你,等着你,辛辛苦苦的又当爹又当娘替你把女儿拉扯大。可你呢,你是怎么对她的?” 他娶蕙娘?她替他拉扯大女儿?谭夫人震惊了,看着蕙娘脸白得说不出话来。 瑞安更加震惊。女儿?平国公的女儿不是她么?那老大娘为什么要这么说?可要不是的话,为什么她爹会任由他们一家三口打得鼻青脸肿也不还手? 念福彻底懵了。再看旁边的男人一眼,脑子里断掉的弦终于搭上了,这个人,其实是她―― “够了!” 终于,沐太后出声了,命人上前把施家三人拖开,挡在弟弟面前,冷冷的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她的心里已经知道了,可就是不愿意承认,更不想承认! 施老爹余怒未消,气得浑身直哆嗦,把拉着他的太监挥开,“你问问他,问问这个兔崽子,我们是什么人!” “别伤了他们!”沐劭勤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开口的瞬间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蕙娘看着微微一惊,眼中掠过一丝不忍,却只听他慢慢的,忍着疼说,“长姐,这……就是我的妻子,我的岳父岳母。还有――”他反手把一直没松开过的念福拉到身前,抬手温柔的抚上她的头,脸上带着微笑,眼中却落下泪来,一字一顿的说,“我的,女儿。” (福妈还是很彪悍的。然后,会有三更。。。) 第301章 不知道的爱【粉红80+】 轰! 象是一记闷雷在头顶炸响,沐太后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差点没晕过去。 她居然是他的妻子,她居然是他的女儿?他可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啊,她唯一的娘家人啊。可他的妻子怎么偏偏是她,他的女儿又怎么会是她? “不!”瑞安已经嘶声尖叫着冲了出来,“爹,我才是你的女儿,她不是,她不是!” “说得对!” 忽地,谁也没想到,念福突然强行掰开沐劭勤的手,走到蕙娘身边,“你才是他的女儿,我也没有这样的爹!” “念福!”沐劭勤脸瞬间白了,比方才挨打的时候还要脆弱,“你,你怎么能不承认呢?我……” “我就是不承认!”念福满脸的倔强与怒火,与方才的蕙娘相似得惊人! “我的爹,应该是那个我娘口中读过很多很多书,明白很多很多事理,很温柔,很体贴,很会心疼我和我娘的人,而不是连句实话也不敢说,还我们抛下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的平国公!” “念福,你听……” “我不要听你说!”念福泪流满面的尖声嘶叫着,如受伤的小兽,“因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从小被人骂作野种是什么滋味!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冰天雪地里磨豆腐是什么滋味!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被你那个好姐姐关进大牢是什么滋味!沐劭勤,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别解释!因为不管你解释多少次,你做的就是做过了!你骗了我娘,你没告诉我们实话。你另娶了别的女人,你认了别的女孩做女儿。我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听你解释!” 蕙娘硬生生的强迫自己转过头,不让沐劭勤“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的脸。就算是哭。她也不要在这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男人面前哭! “念福,我们走!”把眼泪和着牙龈咬出来的血一起吞下。蕙娘抹了眼泪,转过头来傲然道。“你会有爹的,娘一定会给你找一个更好的爹!” “好!”念福大声应着,过去扶起姥姥姥爷,再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沐太后一眼,“有种你就杀了我,否则我就走了!” “你们站住!” 沐劭勤突然伸手扯开自己的长袍,不顾寒冷的露出赤裸的胸膛。 苍白。孱弱,瘦骨嶙峋。 而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他胸膛上多得数不清的伤疤。陈旧的,被皮鞭抽打过。刀砍伤过,以及不知道什么弄出来的,经年累积的伤疤。再加上刚刚被打出来的青紫印痕,显得格外的狰狞与恐怖。 念福的眼神变了,蕙娘的眼神也变了。就连沐太后,她的眼神也变了。虽然她知道这个弟弟很是吃了些苦头,却没想到,在他的身上竟然留下这样多的,数不清的伤疤。 “看到了吗?这就是抛下你们不闻不问的惩罚!是。我是没跟你们说实话,因为当年的沐家是被前朝通缉的钦犯,我怕连累你们,所以不敢说自己是沐家的嫡子,只说自己叫沐绍勤。可这是骗你们吗?小时候爹娘怕我养不大,在我十岁上族谱之前,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名字,我就叫沐绍勤!可是婚书上,我是写清楚的了!” 欧阳大少莫名有点心虚,完了完了,这么大的漏洞,他当时怎么就没出声呢? 只听沐劭勤又道,“后来,蕙娘你有了身孕,咱们想着回云岭老家定居,可就在我去给你买酸枣糕的时候,路上却遇到了前朝的一位官员。他官小,不大认得我,却知道我是沐家的人。我怕连累你们,只得撒谎说是遇到故人,听到了京城的消息,想去寻我的家人。可走了没多久,还是被这人带着官兵抓住了。 然后,我就被关进了军营做苦役,跟着军队辗转,一路被人拳打脚踢着,换了数支军队,大概走了三年多,才被辗转送上京城,关进了宫中。因为绍勤哥哥照应,我才能在皇宫里当了个刷马桶的苦役,这一干就是六年。不管是数九寒冬,还是烈日炎炎,没一日停歇。但是,我觉得一点都不苦,因为我知道你们在家肯定比我更苦!” 蕙娘哭了,捂着脸,泣不成声,“可你,你答应过我的……” “是啊,我答应过你。”沐劭勤望着她的方向,深情的说,“我答应过你,这辈子就只会娶你一个,断不会变心。现在,我还敢如此说!六年前,皇上攻破京城时候,前朝皇帝最后给所有的沐家人都赐下了一杯毒酒。因为哥哥把自己私藏的一颗解毒丹药给了我,所以我活了下来。可是,我的眼睛却看不见了……” 施老爹哆嗦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你看不见了?” 沐劭勤笑得很苦,“爹,您这么晃我还是有感觉的,只是看不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否则,否则我早该在见到念福的第一面时,就认出她是我的女儿……她肯定跟蕙娘长得很象,对不对?” 施老爹老泪长流,“作孽哦,都是老天作孽!” 沐劭勤吸了口气才道,“念福你怪我不去找你们,这是对的。可我仍要说几句你不知道的事,那时候刚被救回来,我除了眼睛瞎了,神智也乱了。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我怕我忘了你娘,所以给自己做了点特殊的标记。” 他缓缓的抬起手,挽起右边的衣袖,在他的左前臂上,赫然刻着一个巴掌大小,歪歪扭扭的蕙字! 念福完全傻了。 那个蕙字高高浮起在皮肤表面,伤疤厚重,显然当时刻得极深才能有这样的效果。可这,得有多疼? 沐劭勤慢慢的把袖子放下,轻轻道,“等到我清醒过来的时候,长姐已经给我娶了门亲,还过继了一个儿子。可我坚决不同意把他们写进族谱里,也从来没有让别的女人近过我的身。蕙娘,我不知道要怎么证明这一点,但如果你想听,我可以当着佛祖的面起誓。” “不!”蕙娘哭着,扑到他的面前,“我信你,信你……” 沐劭勤伸手扶住了她,轻轻抚着她的背,“谢谢你,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道歉,当初,我一清醒过来,就应该亲自去找你们,而不是假手他人。以至于闹出这么大的阴差阳错……” “不,这不是错!”忽地,几乎快被人遗忘的瑞安嘶声尖叫起来,“爹,我才是你的女儿,不是她,不是她们!” “国公爷。”此时,在门外已经听了一时的平国公府大管事带着风尘仆仆的阿顺父子进来了,再看瑞安一眼,眼中已经只剩下鄙夷与轻视,“阿顺回来了,他有话要说。” 刚刚听了这样一个曲折惊人的故事,阿顺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咽了咽唾沫,半天不敢出声,还是他儿子叫金豆的勇敢的开了口,“国公爷,我们去打听过了,您说的那户施姓人家没在云岭那边,而是在怀安镇。不过我们去时,他们早已上了京。只是我们在云岭镇却是问到,有个叫阿香的小姑娘做过乞丐,后来跟个叫翠桃的姑娘一起失踪了。那个翠桃姑娘家里也曾做过豆腐,后来家境败落,跟那个阿香姑娘一起做了乞丐,还拜了把子……” “你们胡说,胡说!”瑞安状若疯魔的冲上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是他们给你们钱,要你们这么说的是不是?我明明就是平国公的女儿,不可能会是什么阿香,更不认识什么翠桃!” 看她这副穷凶极恶的样子,金豆吓了一跳,躲到他爹的身后。阿顺此时终于开口了,不是看着瑞安,却是看着沐劭勤道,“为了怕这事说不清楚,我们特意把当年给阿香接生的那个稳婆也请上京城了。王大娘,你来说吧。” 此时,从他们身后才闪出一个老妇人,只略扫了这屋子里的贵人们一眼,就把头深深的埋下,怯懦的道,“若说是那个刘家的阿香姑娘,倒是我亲手接生的,我还记得她生下来的时候,屁股上有块青色的元宝形胎记,从前她娘还以为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征兆,可后来有个算命瞎子说,这样胎记是要做乞丐的。” “我才不是乞丐,我早不是乞丐了!”瑞安冲到沐劭勤跟前,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袖,象是攥着一根救命稻草,“爹,爹你别信他们的,他们全是哄你的!就因为你瞎了眼,所以才要一起骗你。我是你女儿,我才是真的!” 沐劭勤幽幽叹息一声,眼神中有些怜悯,“你虽不是我亲生的,到底也是个可怜人,日后就算作我的义女吧。” “可我明明是您亲生的呀!”瑞安急得已经六神无主了,不管不顾的嚷道,“卢妈妈,卢妈妈你快出来,你说过,是你说我是我爹的亲生女儿的!” 她这么一说,才让人把视线转向谭夫人那边。 可卢妈妈已经不见了,谭夫人也不见了。 在旁边和施贵一起看了半天,陪着掉了半天眼泪的阿姚姑娘道,“你们是在找那两个女人吗?在刚刚这几个大叔进来的时候,她们就走了。” (相认了。接下来,就是打脸打脸再打脸,甜蜜甜蜜再甜蜜了。大家不信桂子,也要相信福妈的战力哟~~~然后求粉红,求订阅,求各种支持呀~~~) 第302章 这桩亲事,不算 谭夫人和卢妈妈走得悄无声息,让瑞安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不过她很快又生出另一种希望,只要一日没有对证,那她就还是平国公的女儿对不对? “爹,爹我们别理这些人,我们回家。难道你不记得我带回来的铜簪吗?你都说过,那是我娘……” 当沐劭勤从怀里取出贴身的那根铜簪时,蕙娘惊呼起来,“这不是我丢的铜簪吗?怎么会在你这里?” 沐劭勤没有回答蕙娘,只是告诉那个女孩,“瑞安,你不要再闹了,我的妻子就在这里,你不可能是我的女儿。” “不——”瑞安这回是真正哭得撕心裂肺,她好不容易才从那个肮脏下贱的乞丐窝里爬出来,认了这么个有钱有势的爹,眼下告诉她说这一切不是真的,这让她怎么接受? 看她哭得这么伤心,沐劭勤有几分怜悯。 他知道,这种突然从云端被人打落凡间的滋味不好受,但他现在实在没有心情把过多的关注留给一个外人。 他有自己十五年没见过的妻子,他有自己十五年没见过的女儿,他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跟她们说。他的心里,除了她们,已经没办法再容纳得下别人。 甚至,他连去追究谭夫人卢妈妈的时间都没有,他只想回家,快点回家。跟他的妻女、岳父岳母好好团聚,好好的说说这些年的经历。 “长姐,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吧。我想带我的妻女回家,跟她们好好说说话。可以么?” 沐太后能拒绝么? 今日之事,对她的冲击来说,也实在太过巨大。她得回宫,回宫好好的想一想,事情究竟是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忘了弟弟看不见,她只挥了挥手,可沐劭勤却似能感觉到一般。“多谢长姐。蕙娘,念福。走,我们回家!” 可念福不大愿意,嘟着嘴小声嘟囔,“娘,我们不去平国公府,你们跟我回破园。” 她才不要去那个女人住的地方。虽然知道沐劭勤并没有跟谭夫人怎么样,可一想起那个府里有她爹别的名分上的女人和儿子存在。念福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更不愿意让老妈去那儿闹心。在念福的眼里,老妈再彪悍,也是弱者。她又不懂大宅门里弯弯绕绕的那些东西,从前在欧阳家都给三太太欺负成那样,要是进了国公府,那还不得给人嚼得连渣子都不剩? 沐劭勤知道,女儿心里还是有疙瘩。可还没轮到他来表白,却听蕙娘低斥道,“干嘛不去?你不去,难道要白白便宜外人吗?傻不傻的?” 呃?念福惊悚了。 可沐劭勤却由衷的笑了,这才是他的妻子。永远不会跟他客气,更不会玩那些虚伪的贤惠和假装的大方。 “念福,你娘说得对,回去吧。”他迟疑了一下,才试探着道,“爹还给你收拾了房间,弄了一晚上,你不去看看吗?” 念福局促着不知道应该怎么答,欧阳康看出来了,他家念福是害羞了。刚刚那样冲动的对老爹发了脾气,眼下误会解除,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所以欧阳大少上前做好人了,“去吧,我一会儿就让林嫂给你收拾些随身衣物送来。” 可沐劭勤却当即道,“那就有劳欧阳公子,把小女的行李全部送来吧。我一会儿让家丁随你去拿,这些时日多有打扰,容我日后再来道谢。” 啊?欧阳大少傻眼了,这是……是要他家念福彻底搬家?欧阳康脑子里迅速脑补出一副自己和念福含泪无语,远远对视的场景。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欧阳大少后悔了,早知如此,他干嘛帮着说好话,可眼下哪有后悔药卖? 正当一大家子准备离开的时候,已经偃旗息鼓的沐太后忽地说话了。 “劭勤,不管谭氏是怎么进的家门,这桩婚事总是哀家亲自作主,三媒六聘把人迎娶进门的。你也该知道,那时候你命悬一线,若不是她进门冲喜,你也不可能保得住性命。夫妻一场,做人须知感恩,别忘了回府之后,好生安抚她一番。” 啥?念福扭头,这位老姑母到底是啥意思?她就这么见不得她们一家子好过,一定要来添点堵么?再说那谭夫人还不知背地里跟卢妈妈怎样谋算,弄了个假女儿出来,为什么还要安抚她? 沐太后这也是没办法了,弟弟对那女人的深情一望即知,更何况离别这么多年,他心里愧疚,肯定会更加着力补偿妻女。可谭夫人再不好也是她选的,如果太不给她面子,那不是下自己的面子?所以她一定要警示一句才行。 可蕙娘眼神一眯,说话了,“大姑姐,你说那女人是明媒正娶,难道我就不是明媒正娶?我进门在先,她进门在后,怎么算也该我是正妻,她是小妾才对。所以这夫妻二字,只能用在我和我相公身上,而不是那个女人。不过,我相公跟她没有过夫妻之实,她进门也没得过我的允许,所以,这桩亲事,不算!” 噗! 念福目瞪口呆的看着老妈,她原还担心自家老妈掐不过人家会吃亏,眼下看来,老妈是完全没打算跟人家掐呀。从根本上解决战斗,这才是高手中的高手! 权威再度被挑战,沐太后的脸色再度阴沉了下来,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就凭你,凭什么做我们沐家的媳妇?是有我家的父母之命,还是媒妁之言?念在你也曾经为沐家开枝散叶,哀家原还想容你进门做个妾室,你要如此蛮横无理,哀家就连个妾室也不让你做了!” “长姐!”沐劭勤急了,“蕙娘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当然是我的元配发妻。怎么能不承认呢?” 念福高喊,“我们还有婚书!”阿米豆腐,幸亏当时没扔,否则老妈一定会把她活活掐死。 可沐太后冷冷道,“那婚书上可有我家长辈的落款签名?” 呃……好象没有。可欧阳康反应快。迅速跟念福低声道,“沐家人都死光了,她们也不可能有。” 对!念福正要据理力争。可蕙娘更加彪悍的直接冲上前道,“我说大姑姐。看你也一大把子年纪的人了,怎么做事还这么不着调?是,当初相公病重,你糊里糊涂的给他娶亲冲喜,这我能理解。可如今我都回来了,你还管我们家的事干嘛?有这工夫不如回你婆家管好你的正经儿孙,何苦来磕碜我们?” “你!”沐太后气得直哆嗦。她已经觉得念福就是人间极品了,没想到她这个娘更加刁蛮无理! 蕙娘把人气得不轻,还要很大度的摆摆手道,“算啦。看你一把年纪,我也不跟你计较了。往后,你就少操些我们家的心,把自己保养好吧。沐劭勤,跟我回去!看看这些年我不在你身边。你都弄成什么样儿了?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回去给我好生瞧瞧。” 看她揪着沐劭勤离开,欧阳大少漂亮的小下巴差点砸地上碎一地。 原来这才是他丈母娘的江山本性么?也太彪悍了吧!她知不知道太后是什么人?就敢一口一个大姑姐的叫着,她怎么就半点就不知道害怕呢? 可是,他家老丈人显然是个护老婆的。一听蕙娘发了话。立即对太后道,“长姐,您别生气,蕙娘没有坏心,只是没读过书,不大会讲话,这个我回头慢慢教她。要是没什么事,我们一家就先回去了,改日再进宫向您请安吧。” “站住!你把话说清楚!” 沐太后快气得背过气去了,这样轻描淡写就想把事情揭过去?休想! 径直堵在蕙娘跟前,激动的道,“什么叫做你们家的事不用我操心?哀家可是劭勤的长姐,唯一的长姐!我关心自己的弟弟,难道还错了吗?” 蕙娘认真摇头,“大姑姐要关心我们自然没错,不过大姑姐,您不是已经嫁人了吗?嫁出去的闺女,那就是泼出去的水,哪有再回过头来管弟弟家事的?眼下我才是沐家的媳妇,沐家的正经人……” 说到此处,她有些不确定的转头问了一声,“沐劭勤,你家还有什么人?” “没了。”念福小狗腿扑上去跟老妈打小报告,“咱家就剩爹一个了,再没人了。”老妈你就尽管的称王称霸吧! “念福,”沐劭勤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你是在叫我吗?你,你再叫我一声好不好?” 完了完了,欧阳大少两眼一闭,这位大叔以前就够傻的了,眼下升级当了爹,估计更没救了。以他家沐姐儿那个占了便宜还要卖乖的脾气,既然心意已经回转过来了,还能不好好把握机会? 果然,就听念福虽然带了几分不好意思,却用甜得腻死人的声音又喊了一声,“爹——” 沐劭勤激动眼泪在眼眶里直闪,半晌才带着浓重的鼻音应了一声,“嗳——” 蕙娘皱了皱眉,显然也受不了这两人的肉麻劲,“行了行了,别唧唧歪歪的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大姑姐,走了啊。” 她倒还挺有礼貌,走也不忘打个招呼么?沐太后的脸黑了不止一层,可沐劭勤被那声迟到了十五年的爹刺激得热血沸腾,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情跟长姐啰嗦,“长姐,我们先走了,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他一刻也等不及的要赶紧带媳妇闺女回家团圆去!都十五年了,他等了多久,才终于等到这一声真正意义上的“爹”? 不过走之前,沐劭勤还想起一件要紧事。 (感谢大家的票票和打赏,不过,嘤嘤,桂子能说自己昨天被某位每月必访的亲戚虐得很销魂吗?好不容易才搞起一章,今天的二更恐怕要到下午5点了,至于加更,过几天再说好吧。。。) 第303章 厉害的老丈人 出门之前,沐劭勤不忘转身对这殿里的大佛跪下了,诚心诚意磕了个头,“菩萨在上,感谢您保佑我们一家团圆,改日信男定来重塑金身,绝不食言!” 哗! 蕙娘的丹凤眼顿时瞪起来了,他知不知道这尊佛像有多大?足足十几米啊!这得花多少金子? 看老妈这表情,念福赶紧解释,“放心放心,爹有钱,不在乎!菩萨爷爷在上,谢谢您保佑我们一家团圆,我爹给您重塑金身,小女子回头就给您重塑个金香炉吧。” 穿金衣,再捧着金饭碗吃饭,那该有多帅!虽然这香炉着实大了点,足有半人高,但念福不在乎了。要知道她爹现在可是平国公耶,就是中个彩票头奖那也是一次性的,这可是终身制啊! 败家丫头!蕙娘恨得差点敲女儿一记爆栗,可菩萨面前,到底不敢造次,只是瞬间做出决定,回去立即把父女二人的大小金库统统没收!要不就以这对父女俩胡花海用的架式,金山也要给他们败光了! 欧阳康眼看丈母娘一家都要走了,他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趁没人追究他怎么来的,迅速跟上,不过也没忘冲后头喊一声语焉不详的,“走了!” 躲在佛像后面的那位一听就懂,心道他不走还留着给人也塑个金身么?撤! 眼看岳父做小伏低的跟上了岳母,念福过去扶上了施老爹,欧阳大少手疾的抢到施大娘身边,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殷勤,“姥姥,慢些走,我扶着您啊。” 施大娘还没见过欧阳康,眼见这个年轻后生长得是真俊。怎么弄得这么埋汰?好似脸也没洗,头也没梳,衣服也穿得乱糟糟的。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可怜一向注重仪容的欧阳大少浑然不知自己眼下这副邋遢模样,还端着君子风度。一路讨着好,卖着乖,扶人走了。 大殿之中,很快就冷清了下来。 只留下早已哭干了眼泪,呆若木鸡的瑞安,还有犹自气愤难平的沐太后。 半晌,善音低声道。“太后,要不咱们也回宫吧。” 再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人家一家子该团圆的已经团圆了,不管自己喜不喜欢,人家就是一家子。她能有什么法子? 沐太后一张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到底只能恨恨一跺脚,“回宫!” “太后娘娘!”忽地,伏跪于地的瑞安扑上前来。象是望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望着她,“我这个县主是您亲自封的,我的名字也是您亲自赐的,我也是名正言顺接进沐家大门的,所以。我还是平国公府的小姐对不对?” 沐太后本就一肚子火没处发,听她这一开口倒是有个撒气的地方了,嗤笑一声,冷冷道,“你的名字是哀家取的,你的县主也是哀家封的,可你怎么忘了,皇上早把你的封号夺了?如今的你还想当平国公府的小姐,那你当初投胎时怎么不认清那女人的肚子?来人呀,吩咐住持,把她好生看住,务必不许她踏出庙门半步!” 厌恶的再看她一眼,沐太后抬脚往外走了。 瑞安浑身一震,眼中的最后一抹希望也破灭了,彻底绝望了。 随着太后走出佛堂,善音忍不住回头悄悄看了一眼那尊大佛,心中有些敬畏。幸好当日她善念一动,未曾做出错事,日后,说不定还能给自己积一点小小的福缘。 皇宫。 谭夫人早已经跪在仁寿宫外了,所有的钗环首饰全部取了下来,脂粉也给抹去,生生的显得老了十岁。 沐太后恨恨的看她一眼,可看看四周的宫人们,却又把她叫进宫室,关了门才骂道,“如今弄出这样一副脱簪待罪的模样又有何用?你也好大的胆子,当日要你去接人,怎么就弄个西贝货来了?” 谭夫人心中又悔又恨!卢妈妈明明跟她说,施家人全都烧死了,可如今怎么一个不少的全都冒出来了?而且还是由她亲自带到沐劭勤身边的,一想起这事,谭夫人就恨不得把卢妈妈千刀万剐! 可眼下不是追究卢妈妈责任的时候,不管谭夫人心里明白几分,面上都得做出一副无辜样子,含泪委屈道,“太后娘娘,这件事确实是妾身管教无方,谁知道身边的人竟会这样大胆?连我也瞒过。此事待我查清楚后,定会给太后娘娘一个交待。不过当初在卢妈妈和善音姑姑带人回来的时候,妾身也曾说过,失散得太久,就算是有些凭证,也不一定是真的。眼下弄成这样,实非妾身故意。” 沐太后听她这么一说,脸色缓和了三分。当日把瑞安带回来的时候,谭夫人确实说过这话,不过是为了安抚沐劭勤,又是个女儿家,沐太后才同意把人带去相认。真要说到责任,连太后自己都有责任。 可她却不觉得自己有错,因为此一时彼一时,那时认下瑞安不也是为了让沐劭勤安心调养身子么?至于弄成眼下这局面,那全是下人们的错。 “行啦,你先回去吧。把这件事好好弄清楚,尽快给劭勤一个交待。否则,就连哀家也保不住你了。” 听沐太后这话,谭夫人心里却安定了三分。那就是说,只要交待了,太后还是愿意保她的。 见太后疲惫,谭夫人也不敢久留,躬身告退。可在她走后,沐太后忽地厉喝一声,“跪下!” 善音姑姑顿时跪下了。 屋内没有旁人,沐太后劈手就将手边的一杯热茶砸了过来,顿时在善音额上磕破一层油皮,又烫了她半边脸,可善音咬牙忍下,半点不闪不避。 看她如此,沐太后胸中怒气消了三分,却仍指她大骂,“你跟了哀家多少年?哀家对你如何?旁人欺我瞒我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如此?要说那施家的事你半点不晓,那真是老糊涂得该进棺材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善音泣道,“太后明鉴,此事奴婢确实知晓。可就是因为知晓,所以才更不敢说。当日到了怀安镇。找到施家人后,奴婢知道定会招太后不喜,故此才假装生病,让卢妈妈去做手脚。只是奴婢没想到卢妈妈竟会如此大胆,竟要放火置她全家于死地。奴婢知道不好,念着多少是沐家一点骨血,就想借故把蕙娘和她女儿支开。却没曾想只支开了蕙娘,却仍是祸害到了她家女儿,差点死在火场里。随后奴婢就给了那当地大夫一些银子,悄悄给她家抓了几副好药。是生是死就各安天命了。只没想到,到底还是有这相聚这一日。” 她垂泪膝行上前叩首道,“太后娘娘,奴婢跟了您这么些年,所作所为有没有半点私心。苍天可鉴!那女孩再不好,到底也是沐氏子孙,与太后娘娘血脉同源,若是太后娘娘真的伤了她,那奴婢才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沐太后气得半晌无语。忽地咬牙道,“那上回你拿给哀家的鹤顶红,也是假的?” “是……那是烈性迷药,奴婢原算着将她迷晕,就把人偷偷送出宫去的。不过太后娘娘心地仁慈,到底未曾赐下。” “那哀家若是真的赐下,那不还要谢谢你了?可你既早就知道,为何不早说呢?”沐太后胸中气血翻涌,太阳穴都一阵阵突突的疼。 是的,于情于理,善音做的都没错。可沐太后只要一想起自己之前是怎么对念福,怎么骂她,怎么羞辱她的,就有种把自己挖坑埋了的冲动。 这是她亲侄女啊!这死丫头怎么会摇身一变,突然就成了她的亲侄女?要是地底下的爹娘得知自己如何对待这个沐家的嫡亲孙女,那真是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了。 善音伏地悲道,“奴婢伴随太后多年,如何不知道太后心里的苦?太后初见那姐儿的画像,都气得整整一夜没睡安宁,奴婢又如何敢说?” 到底,沐太后的眼泪也掉了下来,“罢了罢了,全是造化弄人,天意如此。怨不得旁人,更怨不得你。你起来吧。” 善音想趁便劝她几句,可沐太后显然已经无力跟她说什么了,摆了摆手,“哀家刚才真是气急了,下手也失了分寸,你下去看看伤得重不重,让哀家静一静吧。” 善音告退,沐太后独自饮泣。 也不知是悔是恨,是为了前尘往事,还是为了今时今日…… ※ 平国公府,眼下却是一番热闹景象。 沐劭勤拉着蕙娘的手,带着一家子走进自己的院子,给她们做着介绍。 只是看着这个青砖黑瓦,异常朴素的院子,施老爹觉得很是眼熟,“这怎么有些象咱们从前在云岭的老家?” 沐劭勤微笑道,“这就是按从前咱们家里布置的呀。爹,你看我没记错吧?这边是堂屋,旁边是爹娘你们的房间,这边是我和蕙娘的,那头是大舅兄的。不过我昨晚把那里收拾出来,给念福做闺房了。” 施老爹感慨道,“难为你记得清楚,连那堂屋的布置都是一模一样。只是东西可比从前好太多了。” 岂止是好太多呀,简直是天上地下。 虽然屋子里的家具不多,但件件精致之极,连欧阳大少都啧啧称赞,象是乡下人进城开了眼。 不过,更加让他开眼的是老丈人的这份用心。别看人家不毒舌,可跟自家先生一样都是哄人的高手啊! 先用苦肉计赢得解释的机会,再来一点一滴打动人心。没看见现在丈母娘还有姥姥姥爷看他的小眼神么?又内疚又感动。更别提他家念福,简直恨不得粘他身上做小狗腿了。 不过这样厉害的老丈人,只怕日后不好对付吧? 欧阳大少的危机感不是白来的,才琢磨起这事,老丈人就把目光落到他的身上了。 (周末愉快,欢快的章节可以求票票,求支持么,嘻嘻~~~~) 第304章 更厉害的丈母娘 清咳了两声,沐劭勤要送客了,“欧阳公子,今日辛苦你了,眼看时候不早,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派几个人送你回去,顺便把我女儿的东西取来。岳父岳母,你们有没有东西拉在那里的?” 这是什么意思?欧阳大少顿时警醒起来,这是要跟他划清界限么? 不! “世伯不必客气,念……唔,那破园本也是令媛的,她的东西放在那里也行。其实我们已经打算好等到开春时要接你们过来了,连房间都是留好的,收拾收拾就能住了。” “一家人哪有住两处地方住的?何况府里房子又多,就不必麻烦欧阳公子了。”沐劭勤的脸色更冷了三分,明显一副别来套近乎的模样。 念福终于瞧出点不对劲了,起身道,“要不这样吧,我先回去收拾几件换洗衣物过来,那边我还好多事呢,一下子就走开也不好。” 可沐劭勤越发板着张脸道,“今日是爹爹的生日,难道你也要出去吗?又不是没有下人,拿几件换洗衣物还要你亲自去?” 蕙娘倒是知道欧阳康和念福早有婚约,再看两个小的那样眉来眼去,她有些明白过来了,丈母娘看女婿,总会越看越有趣,于是便想帮着女儿说几句好话,“你这人也是的,孩子不过回去拿下东西就让她回去呗,横竖也要不了多长工夫。再说你不是有话跟我说么?还有我们今晚住哪儿呀,怎么安排?” 可沐劭勤道,“这些事自有下人们来办,不如咱们一起坐车陪念福回去,我们在车上说话,她拿了东西赶紧回来,也耽误不了什么事。” 哼哼。男孩子们的心思他能不晓得?绝对不能让女儿单独跟他在一起! 欧阳大少顿时苦了脸,老丈人要不要管得这么严的? 恰在此时,谭夫人回来了。 这下子不用再争了。外敌当前,先统一对外。只是去迎战前。念福让欧阳康先回去算了,看老爹的意思是不会放她跟欧阳康回去的,况且全家才团圆,她离开也不好。 “只让林嫂收拾几件我的随身衣物,让柳儿送过来。叫林嫂留在家里继续看好我的东西,回头有什么事,咱们见面再说。” 这倒可以。 不过欧阳大少想看了这场戏再走。他比念福对丈母娘更有信心。敢操着那么宽的扁担打自家男人,管太后叫大姑姐的人,能怕一个后她进门的谭夫人?不要太小瞧他家丈母娘的战斗力哟。 谭夫人带着太后的支持回来,自觉腰杆挺得笔直。可还没等她走进二门,就被蕙娘拦住了。 “什么人?怎么往别人家里乱闯?” 谭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可看一眼她身后的沐劭勤,让自己保持风度,誓要将蕙娘衬得更加粗野无礼。“这话就好笑了,这是我家,我如何进不得?” 可施蕙娘阴阴一笑,“你家?可我怎么不认识你?” 饶是谭夫人再好修养也忍不住动了怒,“你今日才来。可我在这里已经住了六七年。怎么就能以一句你不认识我,就不让我进自己家门?国公爷,您可得说句公道话。” 沐劭勤还没表态,蕙娘就抢在前头道,“你别插嘴。”她大摇大摆走到谭夫人面前,“你是要跟我比先后么?念福!” 老妈一声召唤,念福小狗腿顿时奔上前立定,蕙娘得意的把女儿拍拍,“你不过才进门六七年,可瞧瞧我女儿几岁了?” 谭夫人气急,口不择言道,“不过个丫头片子而已,我可是有儿子的人!成冠,去把少爷请来!” 下人不敢乱动,只看到沐劭勤微微颔首时,才去领了人来。 念福小狗腿抓紧时间解释,“那是过继的,跟爹没关系。” 蕙娘笑了,勾勾手指头,示意下人把沐成冠送到谭夫人面前,“既然你儿子也领来了,那就物归原主,一并带他走吧。” 在谭夫人震惊的目光中,几个粗壮仆妇直接抵在了谭夫人面前,大有把人往外赶的意思。 沐成冠吓哭了,“爹,爹你要赶我们走吗?” 沐劭勤面色淡然,静静道,“你应当知道,你从来就不是我的儿子。我的家,也从来不是你的。” 这样绝情的一句话,把谭夫人的所有没有开口的话都堵回去了。 也许沐劭勤这么做是有些残忍,可欧阳康深刻的理解他。如果沐成冠是个女孩子,相信沐劭勤不会介意养着他。但他是个儿子,如果沐劭勤还这么优柔寡断的话,那将来受罪的就是念福母女了。毕竟儿子,在世人眼中跟女儿的份量还是不一样的,如果沐劭勤要保有自己女儿独一无二的尊荣地位,那就算是个名份上的继子也绝不能留。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欧阳康觉得,要是换了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听这样话,蕙娘反微露不忍,上前摸摸沐成冠的头,“小家伙,不是要赶你走,只是这个家本来就不是你的,你留下也没意思。” 沐成冠见她态度和善,泣道,“那你……你留下我们吧,我保证会听话,我不调皮,也会好好读书的。” 谭夫人却厉声尖叫道,“成冠,我们走!这个家本就是我们的,没人能把我们赶走,。娘这就带你进宫去找太后娘娘做主!” 蕙娘望着她,可没有半分不好意思,“你爱找谁找谁去,不过别拿着不懂事的孩子当刀使!” 低头看看沐成冠,她的眼中有怜悯,却也有着坚决,“孩子,你记住,你要没地方可去,想回来也行。但你要是回来了,就不能再沐了。这个家里能姓沐,能管那个人叫爹的,只有我的儿女!” 说得好!念福差点给老妈拍起了巴掌。 什么勾心斗角,明争暗斗,老妈根本不屑去玩这一套!看好自家大门,把一切花花草草隔绝在大门之外,反正她是大妇,她就是不让人进门,谁敢有二话? 反正这家的另一个主人,她爹是绝不敢有二话的。还是蕙娘心好,把谭夫人母子“请”出家门之后,还让下人把他们房间的细软收拾起来,打算给他们带走。 不过念福不肯,那个卢妈妈干了什么好事,还没查个水落石出呢,凭什么便宜她们?要给只给沐成冠的东西,坚决不给谭夫人的。 可谭夫人看只有沐成冠的一包东西,很有骨气怒道,“不要!我们就这么进宫,让太后娘娘看看我们母子是怎么被赶出来的。” 给脸不要脸,给钱不要钱,那就不要勉强了。 蕙娘才不怕那位大姑姐来找麻烦,命下人把大门一关,发了当家主母的第一通话。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认清楚这家主子到底是什么样,别什么人都往家里放。我这人脾气不好,这话我只说一次,谁要是敢私下里干那些偷鸡摸狗的烂事,我家的扁担可不是吃素的!” “是!”下人们齐齐应着,气壮山河。 这位主母可不是京城那些闺秀淑女,一言不和,连国公爷说打就打,没有半点含糊,谁还敢指望自己能比国公爷更有面子,能躲过她的扁担?老实点,好好听话吧。 欧阳大少看完好戏,也该走了。 念福想跟去送送,却被沐劭勤叫住了,“念福,今天爹过生日呢,能吃一碗你亲手做的长寿面么?” 看老爹一脸殷切希翼,念福为难的看一眼男友,咋办? 欧阳康大方得很,去吧!他已经决定了,从明儿起就大力讨好老丈人――的媳妇去!老丈人再厉害,可只要有丈母娘撑腰,还怕老丈人作梗?走着瞧吧。 把这个小子赶走了,沐劭勤终于可以安下心来跟妻子叙离情了。只是又有人上门了,不过这回上门的却不是不请自来的,而是特意请来的。 邹元亮乐呵呵的背着药箱上得门来,进门就连声道喜。他也才回京城,还没来得及去太医院报到,暂时回了家,可没想到在家没呆一日就被请了回来。而这平国公府里已是风云变幻,传说中早逝的平国公夫人又回来了,还带着一个这么大的女儿,真是可喜可贺。 瞧见大夫来了,蕙娘拍拍脑门,“忙了这么半天,都忘了一个人了。阿姚,阿姚在哪儿?” 管家忙道,“小的见那位姑娘身上有伤,已经给她安排客房歇下了,屋子里还安排了丫鬟伺候,我这就带夫人,还有邹御医一起过去吧。” “那姑娘什么人啊?” 听女儿在问,蕙娘笑着跟她说起这段传奇。 要说这位阿姚姑娘也是挺有个性的,比念福还小两个月,居然就敢自己一人离家上了京。可谁知因为年轻单纯,在路上花钱又大手大脚,给人贩子盯上了,差点就把她拐了去。幸好遇到蕙娘一家,路见不平把她救下。可她到底是在争斗给人砸伤了臂骨,这一路都在养着伤。 蕙娘也只知道她的真名叫姚诗意,家里老爹据说也是个当官的,她是庶出的女儿,至于上京来找什么人,这姑娘却不肯说了。 (啊啊,今天的2更又要等到5点了,不好意思,桂子尽快恢复过来。群么么~~) 第305章 一家欢喜一家愁 邹元亮给姚诗意细细检查了一番,她手臂上的断骨虽然因为天冷,痊愈得很慢,但所幸之前蕙娘请的跌打大夫倒是有些水准,骨头接得很正,这就避免了重新校骨的麻烦。至于她的身体虚弱,那也是因为伤情引起的,只要开几副好药,调养上十天半个月的,就没有大碍了。 等到出得门来,蕙娘悄声对女儿道,“你跟她年纪相近,回头多来陪她说说话,问问她到底是要找什么人,这姑娘人不错,咱们救她一场,总要负责到底才是。” 念福却笑得促狭,“那还能找什么人?不是表哥,就是邻居大哥呗。” “休得妄言。”冷不防旁边沐劭勤触动心事,嗔了念福一句,又对邹元亮道,“大夫既然来了,就请帮岳父岳母,还有拙荆和小女也都请个脉吧。” 蕙娘顿时道,“我没病!要看就给爹娘看看,对了大夫,你再看看我女儿,她这脸上给人抓的这印子,会不会留疤啊?” 沐劭勤顿时紧张起来了,“念福,你脸上还有伤,是谁打的?” 你姐。念福当着外人不大好说,撒了个小谎,“是我自己不小心挠的。” “怎么可能?”蕙娘是个直肠子,半点不信,“自己挠能挠成这样?说,是秀秀还是你舅妈?要真是她们,娘给你打回去!” 可这还真不关她们的事,念福只得往地上某只摇着尾巴的大白毛团望了一眼,“是旺财。也怪我,跟它疯的时候被它挠的。” 呜呜,旺财好委屈,才不是我。只是沐劭勤却已经会过意来,再看向女儿的目光,有些歉疚。也有些欣慰。 怕老妈继续追究,念福忙岔开话题,“大夫。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们家的狗啊,它的爪子都磨破了。肯定很疼的。旺财,抬个爪子给大夫看看。” 嗷呜呜。旺财一听说要给它治伤,顿时夹着尾巴倒退着想溜。 念福眼珠子一瞪,“你敢跑试试?” 邹元亮乐呵呵上前拍拍狗脑袋,“别怕,这样小外伤没什么大事,一会儿进去给它清理下伤口上点药。包起来养两天就是了,保证不疼。” 真的不疼?旺财有些将信将疑。不过看在这个大夫跟白胡子的高老大夫不是同一个人的份上,狼崽子决定信他一回。可事实证明,大夫就没一个不骗人的! 上药是不疼。可是清洗伤口会很疼啊。包好四爪的狼崽子含泪决定,以后再也不要相信大夫了,全是坏人! 念福脸上的伤没什么大事,手上脚上给镣铐磨出的也只是些皮外伤,至于施老爹和施大娘。身子虽然不大好,但以他们这个年纪来说,亦属正常。只要老来好好保养,益寿延年自不在话下。 等轮到蕙娘了,她又别扭起来。“我这年轻力壮的,看什么病呀?” 还是沐劭勤最了解她,硬把她摁着坐下,“你就放心吧,多看一个也不会多收钱的。” 邹元亮忍笑配合着道,“我们都有朝廷俸禄,来国公府看病都不要钱,只收些打赏就是。夫人您要不看,那可就亏了。” “那你也不早说?来吧。”蕙娘果断把手伸了出去,可没想到还真给邹元亮瞧出点毛病来。 “请问夫人这一两年内是不是得过很严重的风寒?” “是啊。”念福顿时想了起来,“去年冬天,娘在那欧阳家,冒着大雪整整磨了一天的豆腐呢,回来就病倒了。” 沐劭勤的眉毛顿时竖了起来,“欧阳家?” 呃……念福反应过来,忙道,“不关欧阳康的事,是他婶娘欺负人。” 那也是欧阳家的!沐劭勤先不追究了,只问邹元亮,“那我夫人现在如何?” 邹元亮道,“国公爷别担心,夫人虽落下了病根,但身子还算强壮,只不过这个强壮却是外强中干,已有虚耗之兆。如果我瞧得没错,夫人的月事应该许久不来了吧?” 饶是蕙娘素来泼辣,脸也腾地红了,“你这大夫,怎么当这么多人就说这种话?” 沐劭勤脸一沉道,“邹大夫是好意,这里全是自家人,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快如实跟大夫说了,好帮你调理。” 施大娘也道,“蕙娘,阿沐说得对,这可不是小事情,你可别犯浑。” 好吧,蕙娘闹了个大红脸,声如蚊蚋的回答了邹大夫几个问题,邹大夫斟酌一时,给她开了方子,“这是先治你从前留下的病根,吃上十天后我再来看,要如何调理你亏损下去的气血。” 念福忙道,“那饮食上可有要注意的地方?需不需要炖些药膳什么的?虫草可用吗?人参燕窝红枣枸杞那些可用吗?” 邹元亮诧异的看她一眼,“小姐倒也懂药膳?” 念福如实道,“懂得不多,略知些冷热药性而已。” 邹元亮笑道,“那便够了。饮食上注意荦素搭配,冷热均衡,清淡适中就好,刺激辛辣的调料少用,人参虫草那些大补元气之物也一概暂且不用,等到去了病根,要调理身子的时候再慢慢进补。” 念福一听就明白了,点头记下,“那我回头有不懂的再慢慢请教大夫。” “小姐客气了。”邹元亮收拾东西就要走了,可蕙娘却道,“大夫,你既然来了,也替他看看呗。他这眼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能治好么?” 说起沐劭勤,邹元亮还真有些不好说。 太医院的各位御医,早就翻来覆去,不知道给沐劭勤把过多少次脉了。肝主目,肝主解毒。他的眼睛是从前中毒伤了肝所致,这个原理大家都知道,可要完全肃清他体内的毒素,重现光明,又谈何容易? 沐劭勤自己倒挺想得开,“蕙儿,此生能够再与你们重逢,我已经余愿足矣。看不看得见,当真没什么关系。” 他虽说着这话,可神色中却有掩饰不住的淡淡伤感与落寞,看得念福心里不觉有些难过。相见而不得见,怎么可能会好受? “怎么可能没关系?”蕙娘直白的道,“你都没见过念福呢,你不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吗?” 怎么可能不想?沐劭勤一哽,再看向女儿的方向,神色中越发掩饰不住那份伤感和难过了。 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从一生下就没见过,就算可以抚上女儿的脸,描摹她的眉眼,可这又怎么比得上亲眼所见? 蕙娘径直问向邹元亮,“大夫,你就说吧,到底要怎样才能治好他的眼睛?” 这个问得邹元亮只能苦笑,“这个我也实在不敢妄言,不过国公爷要是能够好好保养,身子骨肯定得调养得好些。” “这说了不跟没说一样?”蕙娘有些不悦,“你不是太医么?怎么着也该厉害点吧?” 这话说得邹元亮很是尴尬,他是太医,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包治百病? 可念福心中蓦地有个想法,“大夫,如果在饮食上加以调理,再加上针炙,会不会更有效果?” 饮食?针炙?邹元亮有些不解。 念福一下子跟他解释不清楚维生素a对眼睛的好处,但她记得在后世里,有些酒精中毒导致失明的病人,如果抢救及时,治疗得当,是可以重见光明的。沐劭勤也是中毒,他又不是全瞎,仍保有光感,这样应该还是有希望的吧? “我的意思是,我爹的眼睛长期不用了,就好象长期瘫痪在床的病人手脚都会萎缩一样,如果适当的给他做些针炙按摩,再加上药物和饮食的调理,会不会更有康复的希望?” 这倒是个很新鲜的点子。邹元亮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他们从前只想着从身体内在调理,还当真没有想过从外部对眼睛进行刺激一事。但人的眼睛周围是有不少穴道,如果不时的加以刺激,会是个什么效果? 看邹元亮半天不说话,沐劭勤还怕是女儿把人家为难住了,忙道,“念福,你又不懂医术,就不要……” “不!”邹元亮蓦地回过神来,“国公爷,小姐说得很有些道理。不过这件事我还得回去再好好的想一想,回头再来找您。” 他急匆匆的要赶回去研究这个事了,蕙娘倒是挺高兴的,“咱们家念福就是聪明,可比那些个光会吹牛的太医强多了!” 汗。念福心想,人家那一辈子的水平是自己能比得过的么?老妈你不要偏心得太过分哦。 “娘您陪爹好好说说话吧,我去做面条了,姥姥姥爷你们想吃什么尽管说,如今我可学了不少手艺,厉害着呢!” 说笑着,念福去下厨,二老也识趣的回了房,让久别重逢的女儿女婿去互诉衷肠了。 而此时,谭夫人又回到仁寿宫中,对着沐太后哭哭啼啼。 “……那女人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我好声好气的跟她讲道理,都说了我和成冠都是太后娘娘亲自接进门来的人,她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也要给我们母子一个容身之所。可她听也不听,只说那个家是她的,就这么把我们就这么赶出了家门。太后娘娘,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第306章 太后的苦涩 沐太后才得了一会儿清静,就被谭夫人哭得头疼起来,心中怒火也重被勾起,“这女人,也欺人太甚!你暂且回去,待到明日,哀家再为你们母子作主!” 谭夫人听得有希望,心中欢喜,可让她走,却不甚乐意,“眼下,眼下让妾身母子往何处去?” 沐太后不耐烦道,“难道你除了国公府,连个娘家也没有了?” 谭夫人心说,那个破家有什么好回去的?况且自己身无长物,这样回去岂不得让人笑话?可看太后不悦,她也不敢反驳。 只是要走之前,太后却道,“明日记得把卢妈妈带上,一起把事情说清楚。哀家要给你作主,也要你自己立得住脚才行!” 谭夫人心头一跳,已经明白过来。躬身答应退下,眼中掠起一抹狠毒。 等她走后,善音忍不住低低劝道,“太后,此事恐怕不妥吧?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况且明日就是大年三十了,国公爷对发妻又是那般情形……” 沐太后笑得有几分自嘲,“你以为哀家还能过得好这个年么?之前闹出那么大的阵仗,难道就这么没有下文了?那让哀家的颜面还往哪儿搁?” 善音听得暗暗心惊,难道太后还要让念福出家? 可沐太后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她如果不让念福出家,那若是有人追查起之前粮食的事来,她要怎么自圆其说?就算她愿意把谭夫人推出去顶罪,可光她一个人能服众吗? 再说,姑且抛开她对蕙娘母女的成见,谭夫人是她一手扶上位的,沐成冠也是她作主过继来的,如果就这么给蕙娘赶了出来。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还有沐劭勤带回来的那些粮食,她必须去要来。谭夫人母子,也必须送回国公府去。至于念福。就算拼着对不起九泉下的爹娘,她也必须把她送去出家。 否则在世人眼里。她这个太后哪里还有威信可在? 头一回,沐熙华觉得太后这个字眼,不仅代表着荣耀与尊贵,也有着一份沉甸甸的份量和苦涩。 一步错,步步错。 她已经无法去思考自己在事情的最初,为什么会因为那么一点不顺眼就动起这么大的肝火,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她现在只想赶在皇上还没回来之前,赶紧把这个烂摊子给收拾出来,省得贻笑天下。 看她揉着太阳穴,一脸的憔悴。善音无话可说了。却也暗暗自责起来,如果最初,在太后看到念福画像的时候,她不顺着太后的心意那么说,或者在更早之前。她没有帮着隐瞒蕙娘母女的真实信息,那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可是现在,哪里还能有这些如果? 咚,咚咚。 浑厚的鼓声响起,随着沉闷的吱嘎。是皇宫开始关门落锁了。 一阵穿堂风攸地从温暖的脖颈间穿过,蓦地激起善音一阵鸡皮疙瘩。 看一眼乌沉暗黑的天,善音拖着沉重的步子回房了。再怎样,希望明天会好起来吧。 可明天,真的能好起来吗? ※ 月黑疾风夜,大雪满弓刀。 在离京城五百里外的一处荒岭,一小队骑兵正顶着风雪急速奔行。除了马蹄砸在雪地上沉闷声响和马上人们粗重的呼吸声,竟是半点动静也无。 只是忽地,当先领路的马儿一个失蹄,摔进一个雪坑中,那骨头断裂的喀嚓声清晰入耳,听得每个人心头都是一阵心惊。 “对不住了!”那马上的骑兵倒是好身手,就在如此境地也能反手操刀,割破马儿咽喉,将那未出口的悲鸣戛然而止。随后接过同伴甩过来的绳索,跃到他的马上,继续前行。 而队伍中又有一人毫不迟疑的冲到最先领路,但就是这样的小小耽误,却已经又让人听到身后追兵的马蹄声。 “该死!”忽地,队伍当中一人勒马慢下脚步,“老这么跑不是办法,这样赶路实在太危险了,必须想法把他们解决掉!” 他虽然穿着与士兵一样的衣服,可那样卓而不群的气质,在人群中依旧十分显眼,正是大梁皇帝高显。 又一人闪了出来,“那陛下先走,臣留下断后!” 没有人认得出来,这个满面冰霜,胡子拉碴的男人,竟是国子监玉树临风的苏大先生。 “不行!咱们的人已经够分散的了,再分散下去,反而更加危险。好在公孙弘已经把他们的大部队引开了,对付这几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咱们集中全力一拼,反而更有胜算。” 高显不愧是马背上打出来的皇帝,一路跑,一路就制订出了策略,“苏澄你带人先走,装作要再分兵的样子,朕留下抵抗一阵,留出时间给你布几个陷阱,朕再将人引过去,如何?” “那还是陛下先走,臣留下吧?” “领兵杀敌,你不如朕。但若是说到陷阱机关,朕不如你。他们也肯定不会想到,朕会亲自留下,所以你走才是最合适了,别啰嗦了,快走!” 在他的马臀上狠抽了一鞭子,苏澄只得带着四五个人先行一步了。 谁也没想到,他们这次到明州结盟没有出岔子,偏偏在快要回到京城之时,却不知被哪路人马盯上了,一路劫杀。 这些人算得很准,因为这一路只有这个地方是个空档,想要求援已经来不及了,无奈之下,只得由公孙弘带着大队人马把他们的主力拦住,让高显带着苏澄和一众轻骑先跑。 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天亮之前就能赶到京城边境,所以今晚无论如何必须脱险。 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时,苏澄立即停下,让那几个士兵去搬石头过来布阵。 这一路之上,靠着苏澄这些乱七八糟的石头,很是阻拦了几次追兵,所以士兵们对他的本事非常信服。二话不说就去干活。 垒好了一个暗含陷阱的阵法,后面的厮杀声已然响起,想来已经交上了手。苏澄心中焦急万分,却强迫自己沉稳下来。又看着周边地形想了想,示意几个士兵在那阵前之前垒了一堵矮矮的雪墙,旁边又摆了一个阵。 士兵们纳闷,人家过来,顶多闯一个阵,弄两个干嘛? 可他们天生的执行力强,就算苏澄不解释也迅速照做了。然后那边高显已经把人渐渐引过来。苏澄带着士兵们躲在一旁,高显很快把他们引到阵前。 “小心有埋伏!” 一看到又出现那种古怪的石阵,已经上过当的追兵们有了警惕,都不肯轻易上前。反而往那雪墙的地方跳,可一旦跳进去,再想出来就难了。 苏澄趁空恨恨的射出一箭,对着那个领头之人射去。这人听着声音粗嘎,也不知多大年纪。但着实诡谲机变,数次本可以逃脱,都是被他坏事。 啪地一声,正中胸膛,那人应声而倒。 “阿珂!” 苏澄清楚的听到那边同伴的一声惊呼。 “杀!”随着高显一声令下。大家重又掉头杀了回去。 没想到那帮人倒是很讲义气,杀出一条血路后,把那重伤之人护送着跑了,余下断后的宁愿战死,也没有一个投降的。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再也不用担心被人追上了。只是在回头检查这些死人时,却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些人不仅有普通的汉人面孔,也有西北部族的面孔,要说到底是哪路人马,实在是有些困难。 只是在个男人怀里苏澄找到一枝镶着珍珠的银制头钗,借着火把还可以看到上面刻着两个小字——珍珠。 这头钗并不贵重,却很新,一看就是要送人的。只是这本来就是枝珍珠头钗,为何又要刻上珍珠二字? 苏澄觉得有些蹊跷,却没时间细想,只收在怀里,便重又上路了。 等到渐渐天明,远远的看见京城轮廓,所有的人,包括高显都忍不住心头一热,更加的归心似箭,策马狂奔。 ※ 平国公府。 虽然旅途疲惫,施家老两口还是保有着大半辈子养成的习惯,早早的醒来了。 才睁开眼,就有丫鬟进来服侍,端来热水热茶,还有从里到外的新衣裳,全是一直焐在熏笼上,热乎乎的。 老两口半辈子也没受过人这样的服侍,很是不惯。让丫鬟们出去,自己收拾。 施大娘才说笑着,“我怎么竟还觉得跟做梦一般,咱们随便捡了个女婿,怎么就是平国公呢?” 却是施贵也早起进来了,只是看那神色颇有些闷闷不乐。 就算施瑞夫妇再不好,也是他的亲爹娘,眼下他住在这么好的地方,却不知道他们身在何方,过得怎样,实在是放心不下。 施大娘和施老爹对视一眼,望着这个心地仁厚的孙子俱有些不忍。从二老的内心来说,真是对施瑞高氏包括施秀秀都寒透心了,唯独对这个亲孙子却仍是抱有希望的。 施贵心地好,又明白事理。可要是再让他跟爹娘一起,二老真怕他们会把这个施家唯一的好男孙也给带坏了。可他们做老人的,总也不能拦着孩子,不让他跟亲生爹娘亲近吧? 要不回头还是跟蕙娘母女商量商量,看有什么好法子,能把孩子往正路上领。至于施瑞那一家子过得好不好,二老才不想操那个心了。 只是那一家子,眼下说不上好,可也不能说差。 (才恢复了一点状态,打算好好加更的,结果,楼里有人装修!噪音呐,这对于码字的是多么恐怖啊啊啊!嘤嘤,但还是要内牛满面的雄起,今天的二更不能这么晚了,虽然不敢保证12点,但尽量争取早一点。握爪!) 第307章 除夕 如意居。 这样销金窝里绝对不会缺吃少喝,只是施家三口从昨天到现在,哪怕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不敢动桌子上任何一样食物,任那些生平见也没见过的山珍海味从热气腾腾的端上来直放得冰凉透心。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他们整整一晚上都没合过眼了。屋子里一直生着火,很暖和,越发让人昏昏欲睡。可他们却连个哈欠也不敢打,一个个老实得跟鹌鹑似的,一动不动的坐在凳子上,就是想极了上茅房也只能生生憋着。 要说他们的手脚也没有被绑住,嘴巴也没有被堵住,行动完全没有被限制。只是,在他们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的相貌也不算太过凶恶,也没有提刀拿枪什么的,他只是坐在那儿,却让一惯欺善怕恶的高氏不由自主的想到从前村里的那个老屠夫。哪怕是再凶悍的野狗,一旦看到他,也会夹着尾巴远远的逃开。 高氏当然不会把自己比做野狗,可她本能的知道,这个人绝不能惹。所以她消停下来了,那施瑞和高秀秀还用说吗?更加的噤若寒蝉。 忽地,柴荣带着满面春风走了进来。 “哎,你们怎么不吃?是做得不好吗?” 此时再看着他,高氏再不觉得初相见时的亲切随和,只有误上贼船的后悔。不敢有半分不敬,战战兢兢的答,“没……只是柴大爷,您,您把我们带到这儿来,是想让我们干什么?有什么事……您就尽管吩咐吧。” 柴荣笑了,“不过是请你们吃个饭。瞧把你们吓得。都别愣着,动筷子呀。” 可这些冰凉的菜要怎么吃?高氏才想说点什么,旁边那个满身杀气的男人忽地冷冷道。“我们大爷让你们吃,你们没听见么?” 施秀秀吓坏了。施瑞最为胆小,连忙挟起只肉丸塞嘴里,可那肉丸早已冷透,就算再美味又有什么好吃的?可他还是不敢不强吞下去。 高氏不敢不吃,施秀秀更不敢不吃,还个个吃得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 看他们个个将嘴塞得满满当当的。柴荣才满意一笑,悠悠道,“这顿饭就算给三位道喜的吧。告诉你们个好消息,你们家的妹子已经跟平国公夫妻相认了。啧啧。真是没想到,原来你家那个沐姐儿竟是平国公的亲生女儿呢。” 噗!最沉不住气的施秀秀刚喝的一口汤尽数喷了出来,一桌子菜,全毁了。 高氏嘴里的一块鸡骨头也咣当砸到面前盘子上,来不及擦嘴。就瞪大着眼睛问,“你……你说的是真的?” 柴荣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还摇起一把象牙折扇,慢条斯理的道。“当然是真的。眼下平国公已经将你家爹娘,还有你家小姑子与外甥女全都接回府中去了,想必正在全家团圆呢。” “怎么可能?”施秀秀震惊之后,尖叫起来,“那死丫头怎么可能是平国公的女儿?要是也该是我才对!是不是弄错了?” “你闭嘴!”高氏凌厉的将她喝止,再看柴荣一眼,“柴大爷,您把我们抓来,是不是有事要我们办?您尽管说,只要我们办得到的,一定会办。” 她以为柴荣跟平国公府有仇,眼看蕙娘母女的富贵无法阻挡,但能让她们不好过,她还是很愿意去做的。 柴荣笑得有几分赞赏,“夫人真是冰雪聪明,只是有时难免太心慈手软了些。” 高氏一愣,就听他缓缓道,“一千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要我,起码得要她一万两才是。” 他竟然连自己和卢妈妈私下见面,并管她要钱的事都知道?高氏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柴大爷,您……” 柴荣又笑了,“放心放心,没事没事。不过你家小姑子既然已经如此富贵,你们还这样落魄是不是有些不大好看?不如来我这里,做个管事如何?” 高氏糊涂了,这位柴大爷,他究竟想干什么? ※ 除夕,总是被所有孩子们热切盼望的节日,可对于大人们来说,就更象是一道关。 慢慢摸索着扣好每一粒衣扣,卢妈妈不由自主的拖延着出门的时间。忽地,小孙子醒了,从被窝里睁开眼睛爬了起来,“奶奶,你又要出门吗?” 卢妈妈勉强笑了笑,把他摁回被窝去,“快进去,别着凉。奶奶去给你买爆竹,一会儿就回来。” 小孙子更精神了,“那我跟你一起去。” 卢妈妈摇了摇头,慈爱的摸摸他的头,“外头太冷了,你乖乖在家呆着,奶奶很快就回来了。你要不听话,奶奶就不给你买了。” 那好吧。小孙子乖巧的缩回被窝里去了。 可卢妈妈的脸上却露出一丝悲戚,再给孙子掖了掖被角,这才狠了狠心般走出这间房,进了隔壁儿子媳妇的屋子。 卢家儿子媳妇还搂在一起睡懒觉,被卢妈妈这样惊醒很是不悦,“娘,你干嘛这样一大早的跑过来?” 卢妈妈连眼角都没扫二人一下,只是自顾自的说,“我今儿这一走,有可能就回不来了。你们俩都这么大了,没什么要我操心的,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孙子。” 她忽地掏出一只荷包,叭地拍在桌上,声音也陡然凌厉起来,“卢大石,你给我记住!不管我是死是活,你给我好好的把孩子养大,教他读书成人。老娘给你留下的钱,足够你们两口子吃喝一辈子的了,剩下的就是给我孙子成家娶媳妇的。这个钱,你们要是敢动,老娘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卢大石给她吓得不轻,原先的怨气也没了,“娘,您……您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卢妈妈却道,“你别问了,问了也对你们没好处。总之你记住。我要真不在了,千万别想着去找夫人的麻烦,你们真要去了。只有死路一条!若是老老实实,说不定夫人念在我从前的功劳。还能照应你们一二。” 忽地,卢家媳妇插进嘴来,“那……那要是夫人我们知道些什么,不肯放过我们呢?” 卢大石忙道,“是呀娘,您总得给我们留一点保命的东西吧。” 卢妈妈斜睨他们一眼,犹豫了片刻。“也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们就去找一个人……” ※ 陆滢今天的心情很好,一早就准备了若干红包要带到宫中去发。当然,她相信她会收得更多。眼下她可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谁不上赶着来巴结一番? 等到今天宫里的年宴忙完了,她还打算到宝光寺去走一趟,看看某个老熟人,也不知她剃光了头发是什么模样,欧阳康还会不会那样死心塌地的望着她。 想至得意处。陆滢忍不住嘴角微翘。可等她进了御膳房,却发现气氛着实有些不对。 不少人聚在一起悄悄说着什么,可看到她来,又迅速散开了。 这是怎么了? 陆滢有些疑惑,可她还是装着不动声色的进了厨房。准备太后喜欢的炮烙鹅掌等几道小菜。可还没等她动手,余三胜忽地走了过来,“你今天不必忙了,回去歇着吧。” 怎么? 陆滢不解,余三胜看她一眼,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有些话他不忍心说得太重,只道,“太后这两日没什么胃口,昨天送去的菜都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只喝了几口粥,就不要再费什么心思了。” 陆滢愣了,看师父没有跟她说的意思,只得转身离开。可心中却象关着十五只小耗子似的,挠得她七上八下。赶紧封个大大的红包,让下人去把一个相熟的宫女叫来,可那平日一召即到的宫女却不肯来了,托人转告她一句话,“平国公找着失散的妻女了。” 平国公找着妻女这又关她什么事? 陆滢只觉莫名其妙,可再想打听,却又没人肯跟她说了。 陆滢想着,这件事可以先放上一放,回头再慢慢打听。不过宝光寺那个热闹,她是一定要去看的。才要出宫,却是正好遇上沐太后的凤驾了。 陆滢忙上前去请安问好,可沐太后却没什么心思听她歌功颂德。将手一摆,本想打发她回去,可突然想起一事,“正好,你既来了,就随哀家走一遭吧。” 是。陆滢不知道太后心里的算盘,挺高兴的跟上了队伍。 出宫后看这一路走的方向,是往平国公府而去,陆滢的心就更安定了,连沐太后的脸色不好,她也找到了解释。 大年三十嘛,家家户户都是团圆的时候,唯独沐家冷冷清清,太后应当是想起亲人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 平国公府。 昨晚沐劭勤和蕙娘说话说晚了,起来得也晚了些。 睁开眼再度细细打量所住的屋子,蕙娘只觉处处是惊喜,“这屋子跟咱们从前刚成亲那会子真象,东西摆的一样,连这帐子的颜色也是一样的。哈!这里还真是绣了蝈蝈的。你连这话也记得?” 沐劭勤握着她的手,柔声道,“你说的话,我有哪句不记得的?那时候,你羡慕旁人家的女儿出嫁时有副绣了蝈蝈的帐子,咱们没有。我答应过你,日后要补给你的,所以弄这屋子时我便特意让人做了。只是我看不见,也不知道绣得好不好,你喜欢吗?” “喜欢。”蕙娘心里高兴,可眼角却不禁有些发酸,“这些年,也苦了你了。” 沐劭勤摇了摇头,才要说话,却听门被敲响了。 (终于早了点。啊啊,我要被那噪音逼疯了!) 第308章 爹你揍我吧【aquazl和氏璧+】 来的是念福。 端着一只大托盘,上面摆着刚做的早点,全都拿着盖子捂着严严实实的,不冒一点热气。可闻闻空气中泄漏出来的少许味道,沐劭勤依旧惊喜的发现了,“豆腐花?” 念福有点不好意思的把一碗已经调好味的豆腐花端到他的手里,“娘说你喜欢吃咸的,可我调的没娘调的好,你就凑合着吃吧。” 沐劭勤眼眶有些湿了,捧着豆腐花半天说不出话来。 倒是蕙娘笑了,“你俩也是的,跟自己亲爹亲闺女还客气什么?劭勤你试试咱丫头的手艺,还不错呢。哎,你这做的是什么?春卷?” 她挟起一块白白的透明水晶皮裹着的东西,好奇的打量。 念福忙咽下心头那同样的淡淡酸软,道,“这就是我最初在京城做买卖的水晶卷,大夫不是说娘你要吃得清淡吗,我就用它来包了馅,做成春卷样儿清蒸制成的,你要嫌味道淡,这儿有酱料。” 蕙娘试探着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好鲜,还有蘑菇!你从哪儿弄来的?” 念福笑得有浅浅的自豪,“这是我们破园自己种的,我都忘了,还是欧阳康心细,昨天让人送东西来时,带了一篮子。” 蕙娘笑道,“看不出你这丫头还挺能干的,劭勤,你快试试,这个好吃。” 可沐劭勤不吃,“我先吃豆腐花。”哼哼,欧阳家的臭小子送来的蘑菇,他才不要吃。 “那爹您试试这个。”念福又将一只水晶虾饺殷勤送他嘴边。 这里没蘑菇吧?沐劭勤想问,又觉得太明显。虽然心里犯着嘀咕,但女儿的好意一定要领,仍是张嘴接了,一咬之下发现没有蘑菇。他暗暗松了口气,并大加赞赏,“这个好!蕙娘你吃这个!” 蕙娘皱眉。“那包子也太小了,还是这个春卷好。” “谁说的?明明这个好。里面有虾仁的。蕙娘你吃这个嘛。” 蕙娘嘟囔道,“你都没尝过,怎么知道这个不好吃?” 沐劭勤微哽,迅速换了话题,“对了念福,你有给你姥姥姥爷送去吗?你吃了没?” “早送了,我们跟阿贵都吃过了。” 提到大舅兄家的孩子。沐劭勤微微皱了皱眉,“那孩子倒是要想个好去处才是,不说旁的,至少不能学了他爹娘那些坏习气。” “可不是?回头再跟门上吩咐一声。坚决不许他们上门。” 听蕙娘忿忿说着,沐劭勤反倒笑了,“眼下你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想怎样都依你。” 蕙娘眼珠一转,“真的都依我?” “那当然。” 蕙娘促狭的挟了块水晶春卷起来。“那你把它吃了。” 不用看,沐劭勤就知道是什么了。才想拒绝,只听蕙娘不悦道,“女儿辛苦做的,你不吃一下好意思吗?” 呃……沐劭勤只得张嘴接了。当蘑菇那鲜美柔嫩的滋味在味蕾中绽开,对欧阳家那小子的各种不爽也减轻了几分。转念一想,那破园的东西也是自己女儿的,不吃白不吃! 想通了的平国公吃起来也不客气,和蕙娘二人你推我让着,不知不觉竟是把女儿准备的早点全都吃下了。然后接过念福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嘴角,只觉幸福不已,由衷感叹,“有闺女就是好啊。” 可是念福却从袖中取出一只暗藏的戒尺,当着蕙娘诧异的目光,在沐劭勤跟前跪下了,隐忍已久的眼泪唰唰的往下掉,“爹,你……你打我吧。” 这……这是干什么?沐劭勤愣了,蕙娘更是摸不着头脑。 “有什么事,念福你站起来说!” 念福不起来,跪在地上哭得很内疚,也很自责。 “我其实,我其实,是个坏女儿……最早上京时,我没找到你,就跑到升平坊外骂过你……后来,后来遇到不顺的事情,我也在心里怨过你,觉得你是个坏爹,扔下我们不管了……然后上回跑来求药,是我,我故意让人找来那些百姓的。瑞安的伤,也不是天谴,是我烧的……我,我那样骂你,害你挨了鞭子……昨天在庙里,我又那样凶你,我真是……” 她又羞愧又难过,直恨不得挖个地缝钻下去。虽然昨天一家团圆的回来了,可念福心里的自责却没有停止过,她几乎一夜没睡,只要一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再想想沐劭勤身上的那些伤,就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每个人都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你不能因为自己受过的委屈,就去一味的指责旁人。这样的话,跟那个无理取闹的瑞安又有什么区别? 平心而论,沐劭勤对她够好的了。就算在还没有相认的时候,他对自己的疼爱也是发自内心且毫无保留的。 对这样一个人,在还没有了解到事实真相的时候,就闹着要走,甚至不愿听他的解释,扪心自问,念福觉得自己那时候确实是太过份了。 静下心来想一想,她当时的怒火恐怕并不仅仅是因为沐劭勤没能及时找到她们,还来自于他的荣华富贵自己却未能分享,所以内心在那瞬间产生的巨大失衡吧? 念福反过头来问自己,如果沐劭勤不是平国公,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就是街边的一个乞丐,自己是不是就能以上位者的姿态坦然无私的接受他了? 这个世上永远没办法去比较谁比谁更苦,谁比谁更惨。但是至亲之间,只要不是欧阳锦那样的渣人,总应该有着最起码的宽容与理解。而不是一生气,觉得自己受委屈了,就把对方扔下一走了之。真要那么做了,跟上一世扔下自己,形同陌路的父母又有什么区别? 良心的煎熬折磨得念福极是不安,所以她一大早就起来去做早点了。这能让她的心里好过一些,但也仅限于此。 做错了事就应该受罚。 念福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她愿意接受应有的惩罚。所以她含着眼泪把那把戒尺塞到沐劭勤的手里。再次恳求,“爹,你打我吧。” 沐劭勤似是有些消化不了。坐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 蕙娘是个急性子,顿时就发作起来。“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坏呢?娘不是早跟你说过,你爹是个好人么?你怎么敢骂他,还害他挨了鞭子?还有那个弄伤人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念福说不清楚,怯怯的伸出右手食指,燃起一团小小的红色火焰,弱弱的解释。“这个,就是那回家里大火,我的头被砸破之后,醒来就有的……我没拿来干过坏事。就是生火做饭时用一用。唔……上回烧伤瑞安,那是因为实在气得狠了,想给欧阳康报仇……” 不得不说,她现在的心里很紧张。 身上带着莫名火种,爹娘会不会觉得她是怪物?可要是不坦白。念福就会更内疚了。本来就侵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要是还不能做到对他们坦诚以待的话,那就真是枉为人女了。 蕙娘盯着女儿指尖燃起的火,讶然张大了嘴,不过没一会儿。她的嘴巴又闭上了,迅速跑过去关了门,又左右瞟瞟,见没外人在,才回来痛骂,“你这丫头,这火也是好玩的么?还不快收起来?给人瞧见怎么办?” 而沐劭勤虽看不见,却也明白了,立刻沉着脸发话了,“外面的人听着,不管你们听到或是看到了什么,谁要是敢走漏半点风声,全家割了舌头,一起打死!” 念福吓一跳,却又有些糊涂了。这是爹娘应该关心的重点吗?他们不应该首先胖揍自己一顿吗? 揍自然是要揍的,蕙娘敲了念福一记爆栗,又抓起她的右手左看右看,“那你身上带着火,会不会伤到自己?还有没有别的毛病?上回头上留的疤还疼不疼?” “不疼,我没事。” 念福才自说着,沐劭勤却又急得伸出手,抓着她往自己怀里拉,“念福头上还有疤?在哪儿?快给我瞧瞧!” “在这儿!你看,头上一个,手上还有一个。” 念福想说自己没事,可老妈已经把她头发扒拉开了,抓着沐劭勤的手指去摸过那道疤,又拉起女儿的衣袖,给他摸她手腕上那个火神留下的印记。 当指尖轻触到那早已痊愈,却明显与周围肌肤迥异的粗大伤疤,沐劭勤浑身轻颤起来,嘴唇都有些发抖,“你……那时一定很疼对不对?是爹不好,全怪爹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没有照顾好你们母女……” “爹你别伤心,我不疼,这伤早就好了!”看他如此自责难过,念福急了,忙忙的道,“我这多了生火的本事,还能救命呢。上回我和娘被那个胡老爷欺负,不就是被我突然生火赶走的?可厉害着呢!” 可沐劭勤听着这话,却是更难过了,隐忍半天的清泪终于淌下,“他们说的那个为了救母,反抗强暴的怀安弱女,就是你吧?你们当时,还给人逼上公堂了,对不对?” 糟糕!这可越说越露馅了,念福赶紧看向蕙娘,“娘,你快劝劝爹呀!咱们都没事了,是不是?” 蕙娘才想开口,可沐劭勤已经摆了摆手,“你们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是我没尽到责任,才让你们母女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不过往后,我发誓,一定会保护你们母女,再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们!” 念福眼圈红了,蕙娘的眼圈也红了,此时就听前头人喊,“太后驾到!” (难得清静一会儿,赶紧弄出一章加更。福娃是好银,大家要多疼爱呵护哦~~~至于某人,明显是来找抽的。。。) 第309章 一唱一合一家人 平国公府。 在来之前,谭夫人曾经信心满满,觉得自己是来夺回这个家里女主人的位置。可是,不过短短一夜不见,为什么当她再度来到这座熟悉无比的大门前时,却有一种奇异的违合感呢? 好象因为昨夜的分离,这个地方已经跟她生份了起来,连檐角下那两盏大红灯笼都不怀好意的看着她,象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不!只要她进去了,她还会是这里的女主人! 谭夫人给自己鼓着劲,目光随意的瞟过缩在角落的沐成冠,着重落在卢妈妈身上,“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深吸了一口气,卢妈妈咬牙答应,“奴婢知道。” 谭夫人终于露出一丝满意,是人就有弱点,只要抓住了弱点,就不怕她不听话。卢妈妈是个能干之人,只可惜她的儿子却是太无用了些,如果她想保住自己的儿孙,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从马车上下来,谭夫人并没有急于去敲国公府的门,而是故意在寒风中等了一时,凛冽的寒气很快把她们母子及卢妈妈三人的脸色都冻得又青又白,兼之衣裳也格外选了素静些的,看上去倒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等到沐太后过来的时候,瞧见她们如此,倒先生出三分怜悯。 陆滢在一旁震惊了,谭夫人怎么似是给赶出来了?就是平国公找回了原有的妻女,她也能算个妾室吧,怎么就这样给人赶出来了? 当中门大开,只听太后淡淡吩咐,“进去吧。” 谭夫人心中一喜,心想这冻没白挨。那女人不是口口声声不让她进门么?这会子她再进去,就是打她的脸! 只是满心得意的谭夫人没有留意到。沐成冠那小脸上的颜色着实不大好,脸上的红晕不象是冻的,倒象是在发烧了。 凤驾在先。谭夫人自然拉着儿子紧随其后,可就在她要踏进门槛的时候。被人拦住了,“对不起,夫人,您不能进去。” 谭夫人不仅不怒,反而心中暗喜,瞟那下人一眼,高声带着泣音喊道。“太后娘娘,那女人不让我们母子进门!” 沐太后坐在凤舆中眉头一皱,才想说话,只听里面出来一人。高声斥道,“谭氏,不是旁人不让你进门,是我不让你进门,你要想告状。记得要去告我的状!” 谭夫人顿时噎住,沐太后再看来人一眼,示意宫人将凤舆放下,亲自掀开厚重车帘道,“绍勤。有什么话也得让人进来再说……” 沐劭勤站在那儿,轻轻摇了摇头,“长姐,我不认为有什么话一定要跟她进来说的。正好今日您来了,小弟想请你成全一事。” 他往旁边微一示意,顿时有下人捧上一份大红婚书,谭夫人看得心头一紧,这不正是她嫁入国公府时的那份吗? 只听沐劭勤朗声道,“长姐,我与谭氏的亲事当日是在神智不清之时由您主持完成的。这门亲事我早想取消了,只是碍于情面,一直磨蹭了下来。但是如今,我已经寻回妻女,此事就刻不容缓了,还请长姐成全。” “不!”在谭夫人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先于脑子尖叫起来,“国公爷,你不能对我这么狠心!你不能休了我!” 沐劭勤淡淡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话,只是示意下人把另外一封书信送到沐太后的跟前,“长姐,我这不是一时冲动,不信您可以看看,这封放妻书是我两年前就写下的。一旦我身故,不仅是谭氏,连成冠也一并放归他原有宗族。谭氏,你一心嫁入国公府,不就是图一个生活安稳么?只要你现在过来签了它,我这封放妻书上面注明留给你们的财产现在依旧有效。但你若执意不从,那就只有放妻,并无财产了。” 谭夫人又惊又怕,她没想到沐劭勤做事竟是如此决绝! 两年前啊,那就是在找回瑞安之前,他其实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赶她走了,可她又怎么甘心?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您要给我做主啊!成冠,你快跪下磕头,求求你爹啊!” 沐成冠被谭夫人强摁着磕了几个头,只觉得脑子更晕了,只能勉勉强强撑在那里。 沐太后没想到弟弟突然给自己来了这一出,把她原来想好的计划全部打乱了,微一定神,忽地瞟见陆滢,沐太后有话说了,“劭勤,你这是干什么?大年三十的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也不怕人笑话么?这样的,有什么事我们进屋坐下来谈。对了,我还特意带了个厨子过来,陆滢啊,你不是认识那祝……国公爷的女儿么,赶紧去厨房里帮忙,做几样拿手好菜。” 什么? 陆滢完全懵了,她什么时候认识国公爷的女儿了?她认识的姓祝的,只有一个呀,现在不应该在宝光寺剃光了头发出家么? 可是很快,陆滢就见到那个原本应该剃光了头发出家的女孩从院里出来了,她的身边跟着一个长得跟她有七八分相似的妇人,明显一看就是母女。 不过她们此刻都换上了一身大红新衣,跟一对姐妹花似的。只是看看她们身上那样华贵的衣料,还有尊重的首饰,陆滢差点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 她没看错吧?怎么这两人走到沐劭勤身边站定,一边一个挽着他胳膊,笑嘻嘻的跟太后打招呼, “大姑姐,你来啦,不过今儿年三十,你也不在家里团年么?赶紧进来坐,别在外头冻着了。” “姑母,您中午能赏脸留下吃个饭么?我和娘亲自下厨好不好?爹,要不你跟姑母说说?” 沐劭勤低低嗔道,“不是不让你们出来吗?又跑来干嘛?” 可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各抓着他的一只手,大的说,“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小的说,“有什么事当然要一起面对。” 沐劭勤左右再看一眼,会心的笑了。那样的幸福之意甚至给他长年病弱的脸上罩上一层奇异的红光,生机勃勃。象是重又焕发青春一般。 可这些,陆滢都看不到了,在念福母女开口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彻底石化了。脑子里嗡嗡响着,半天回不过神来。 她管那女人叫娘倒没什么。可她管太后叫什么?她管国公爷又叫什么?她怎么能管尊贵无比的太后叫姑母?管尊贵无比的国公爷叫爹? 她,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伸手不打笑脸人。 沐太后本是提着一口气而来,可眼下先是被沐劭勤一下子打乱了分寸,再被这对母女一搅和,象无形中被连扎三针,那气顿时就漏了一半。 眼神闪烁的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强自端出威严道。“我要跟劭勤说正经事,你们先带人下去准备年饭吧。” 话题再次引到陆滢身上,看到那个女孩投在自己身上略带讥诮的目光,陆滢脑子一清。总算知道太后带她来是干什么的了。 太后明知道自己说过多少她的坏话,还把她叫来,那是干什么?她是带她来给祝姐儿撒气的!也许现在,应该改回称呼她沐姐儿,啊不。是沐小姐了。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封县主? 一想起这个,陆滢脑子里只觉一阵眩晕,差点连站也站不稳了。 只听蕙娘道,“做饭的事可以先放一边。大姑姐,咱们还是先把正事办了吧。相公方才的话你可听清了?那女人根本不是相公的妻子,那孩子也不是相公的儿子,你就不要再把这些不相干的人往我们家塞了。赶紧带走,大家都好生回去过年吧。” “你休想!”谭夫人不敢跟沐劭勤争,可又怎么能容忍蕙娘这个夺走她一切的女人?“我是明媒正娶进了沐家大门的,你休想把我赶走!” 沐劭勤才想说话,可蕙娘却把他手一捏,望着谭夫人嘲讽的一笑,“从来没听说过,哪家没圆过房的媳妇能算是正经媳妇。” 沐劭勤赶紧补充,“我们也没有拜过天地,那时我神智不清,一切事情都是在我不知情时办的。” 哈,那蕙娘就更得意了,“没拜天地又没洞房,这算是成的哪门子成亲?我相公人好,现在愿意给你一笔钱财,放你出去,你又有什么不乐意的?这世上的好男人多的是,你再找一个不就完了?何必非赖在我们家?” 谭夫人无话可说了,只望着沐太后几要泣血,“太后娘娘!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沐太后黑着脸,顿了顿才道,“劭勤,谭氏再不好,也是长姐为你择定的。有什么话不能进屋再说,非要这样寒冬腊月的,你叫长姐在外面吹着冷风陪你说话?我们沐家百年簪缨世家,书香门北弟,何曾有过这样待客的礼数?” 沐劭勤当即道,“若长姐承认谭氏是客,那沐家自有待客的礼数。但她是要来抢占我妻儿的地位,恕我无法招待。至于长姐,你弟妹早就请您进来坐了。念福,你上前再去请请你姑母。” “是。”念福高高兴兴走上前道,“姑母,里面早打扫好了房间,还生了暖炉,可舒服啦。姑奶奶回门,就是家里的娇客,这规矩就是在乡下我娘也教过我,怠慢谁也不敢怠慢您啊!” 沐太后被这父女俩一唱一合闹得有脾气也发不出来了,只能暗骂谭夫人不争气,嫁起来这几年也能拢住弟弟的半分心思,反闹出瑞安这事,难怪被人拿捏。 可她又不能当真撒手不管,于是只得转头道,“你要进门,也得把事情解释清楚。那瑞安,是怎么回事?” (因为明早的可怕装修,所以桂子也不敢熬夜太晚,12点必须去歇了。二更只弄出一半,3更只能明天争取了。不过请放心,太后这回会吃大亏。。。) 第310章 二房 “这事全怪奴婢,不关夫人的事!” 听太后终于问责起瑞安之事,卢妈妈把心一狠,扑通跪在了大门外,这一下子用劲猛了点,疼得她也不用作秀,便眼泪长流。 “当日夫人派奴婢去寻找国公爷失散的妻女,奴婢便存了份私心,不想让人被找到,可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呀!” 卢妈妈哭诉道,“国公爷,您只知夫人是为了寻了依靠才嫁进国公府,可曾知道我们夫人从前过得有多苦?她十二岁便没了亲娘,该出嫁的时候也没个可心的人张罗,弄得一拖再拖。好容易打算说亲了,又遇上战乱,夫人只得躲到乡下避祸,这一蹉跎,年岁就更大了。中途亲爹又没了,守孝又是三年,再后来便又是侍奉外祖父母终老,再给他们守孝。 等到太后娘娘寻上门来时,您知道夫人当时有多高兴么?连老奴都觉得是老天终于开了眼,要给夫人一个好归宿。所以就算您当日重病缠身,可夫人还是很高兴的嫁了过来,只觉得终生有托。可您稍好了些,就要去寻您原先的妻女,这让人心里怎么想?老奴也是打抱不平,才瞒下她们的消息,并非故意啊!” 沐太后听得微有动容,当日,她也是看着谭夫人年纪既大,际遇坎坷,又素有孝名才择她进门。心想万一弟弟有什么不测,谭夫人也可以顶着国公夫人的名头安稳度日,不象那些年轻的高门贵女,易生出别样心思。 “劭勤,就算是谭氏进门晚了些,可毕竟也是哀家作主娶进门来的,她这辈子也不容易了,算了。还是让她进门来吧。”她再看蕙娘一眼,终于妥协的道,“顶多。算作二房吧。” 什么?二房?谭夫人愣了愣,那她岂不是要永远矮蕙娘一头? 不过这个结果。说实话也在她的预料之中。毕竟蕙娘在礼法上占了先,又有亲生女儿撑腰,她想要越过去着实难度不小。 要不就先这样吧。谭夫人咬牙劝自己接受,只要留下,难道她还斗不赢一个乡下来的小妇人?在后宅之中,想要一个人不好过,那可是太容易的事了。 只她还在矛盾中劝服自己之际。沐劭勤淡淡开口了,清华如玉的脸上有怜悯,却没有半分松动之意,“若是二房。那须由正妻许可。长姐,你不如问问蕙娘,她可愿意?” 沐太后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再看蕙娘一眼,语气软了下来,“她毕竟也进门六年多了。碍不着你什么事,留下给你做个帮手,打理家计也好。” 她心想自己都这样低声下气了,蕙娘多少也该给点面子吧?没想到蕙娘径直摇头,“我觉得一点也不好。” 沐太后没想到蕙娘居然这样当众下她的面子。不由气结,“你怎么这么没有器量,不知道怜悯?” 蕙娘一脸无辜,“大姑姐,她可怜是她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因为她可怜,就让我把丈夫分她一半?那这世上可怜的女人有多少,难道我见一个就得往家里收一个,不收就是心肠不好了?将心比心,就说大姑姐你自己吧,难道会因为别的女人可怜,就把她收进家来,送你自己丈夫做小?” 沐太后给她噎得无话可说,半晌才恼羞成怒道,“难道哀家在这个国公府里说话就这么没人听了吗?你既如此蛮不讲理,那哀家也不跟你客气了。谭氏你带着成冠进来,我看这个家里究竟有谁敢赶你出去!” 念福这下气得不轻,这不是讲不赢道理,开始耍流氓了吗? 可沐劭勤上前一步,肃然道,“太后娘娘如果一定要让她们进来,臣等自无法阻拦。念福,去叫你姥姥姥爷收拾起来,我们走!” 赞!念福早想说这话了。 什么平国公啊,姐不稀罕!她又不是没本事没地方住,只要有爹有娘有全家人在一起,做不做这个平国公有什么要紧? 沐太后没想到事情突然演变成这样,她就一个亲弟弟,真要是沐劭勤走了,她还要这个国公府来装谭夫人这些个不相干的人,那才是脑子坏掉了。 “劭勤,你,你是故意要气我是不是?咱们沐家就剩你我姐弟二人了,你还要绝情的离我而去么?” 看老姐姐连眼泪也挤下来了,沐劭勤却转身一本正经的道,“长姐,眼下沐家并非你我二人,加上蕙娘和念福,是四个人了。我离开这个国公府,只为了不违逆太后娘娘的意思,可不是弃长姐于不顾。” 沐太后给他气得有火也发不了,一肚子的憋屈。 眼看局势又要往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谭夫人给卢妈妈使了个眼色,卢妈妈顿时又叫起来,“千错万错,全是奴婢一人的错,请国公爷不要生夫人的气!” 沐劭勤眉头一皱,才要发话,忽听门外有人道,“这贱婢确实该死,国公爷,请恕在下不请自来。” 声音清越,隐带磁性,那笑意吟吟,挂着两撇小胡子可不正是小凤哥柴荣?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人,换了身端庄新衣,人也显得大方得体了些,只那一双眼睛却仍是闪烁不定。不是高氏,却又是谁? 念福还在诧异之中,那卢妈妈见着高氏,忽地脸色铁青,咬了咬牙,她再看谭夫人一眼,那已是困兽陷入绝境时的了无生机。 “夫人,奴婢服侍您一场,没想到临了落得如此下场。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一人的错,不敢埋怨旁人。只求夫人念着奴婢这些年的一些苦劳,赏奴婢身后一点颜面吧!” 谭夫人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微微眨眼,似是答应。 不好!念福猛地会意,“快拦住她!” 已经来不及了,卢妈妈从袖中掏了一瓶早准备好的毒药,一仰脖全喝了下去。 柴荣快步打开她的手,那小瓷瓶摔在地上。残存的毒液烧出阵阵白烟,显然极烈性的毒药。 “断肠散。”柴荣看着耳朵鼻子里已经流出鲜血的卢妈妈,摇了摇头。 这一番巨变。着实把人吓了一跳。 高氏慌了,赶紧连连摆手道。“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当初,是她到怀安镇来打听蕙娘你们的消息,又让我把蕙娘你的铜簪偷来给她的。后来,也是她让我放火,说只要毁了念福的脸,就能让秀秀代嫁。这些事。可全都是她教我做的。后来上了京城,也是她想杀我,把我推进河里的!” “你闭嘴!”谭夫人厉声将她喝止,“人都死了。当然任你怎么说!她叫你去做什么你就去做,她难道是你亲娘吗?” 她又望着沐太后的方向跪下,悲泣道,“太后娘娘,就算是我管束下人不力。但卢妈妈好歹也是一片忠心为我。真要追究起来,这个女人才是罪魁祸首!” 她将高氏一指,眼神狠绝,“明知自己亲人的消息,却故意隐瞒下来。她难道不比卢妈妈更加可恶?如果国公爷一定要为了瑞安之事怪罪于我,将我们母子赶出家门的话,说不得妾身也只好做一回出格之事,上官府请求先治了她的罪!” 这话说得众人一哽,连蕙娘都有些无话可说。 高氏再可恶,可毕竟也是自己亲嫂子,真要是把她送了官,于自己又有什么好处?这个时代,一个家里出了罪犯,全家人都会跟着抬不起头来。甚至还会祸延子孙,连累得几代人都无法读书做官,做个平民都没资格。如果不是顾虑到这些,当初施家老二又何以会忍气吞声,只是不跟儿子媳妇来往了事? 就在此时,沐成冠因为发着烧,又一直在冷地里吹着风,更兼看到卢妈妈的惨死,受不住这刺激,小身板晃了几晃,竟是晕了过去。 谭夫人见状越发大哭起来,“成冠成冠,就算你不是这个家的亲生子,到底也在这里养了几年,就是养条狗也没有这样冰天雪地把人扔出来吧?你要去了,娘还有什么活头?罢了罢了,不如你我母子二人,今日就死在这里,也好过日后不明不白的走出去,受万人耻笑!” 不得不说,她这一番唱念做打,十分到位。蕙娘性子最烈,但心地最软,先就受不了了,“不管别的,赶紧把那孩子接进来医治吧?” 沐太后听她话语松动,也忙道,“说的是,难道一定要闹出人命吗?” 可沐劭勤却有些犹豫,因为他深知,这个口子一旦开了,后头就有没完没了的麻烦事。可眼下这情况,能不让人进来的?那也未免太过狠辣无情了吧? “哟,这是怎么了?”正乱着,却见一辆眼熟的马车过来,念福心中一喜,赶了出去,车门打开,欧阳康扶着高老大夫下来了。 念福顾不得问他们怎么来了,先道,“高爷爷,你快来看看这孩子吧。” 谭夫人却心中一紧,沐成冠晕得恰到好处,她还没进门,怎么能让人把他治好了?故意作出护犊状,不让高老大夫探视,“你们想弄死我的孩子吗?休想!” 高老大夫一怔,却是欧阳康反应快,先说话了,“现有这么多人在场,我们就是要谋害你的孩子也得寻个无人之处才行,这众目睽睽之下难道就不怕吃官司?你现在不让大夫看,没人管得了你,不过等到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可别又怨我们见死不救!” (如有3更,会在9点,如果刷不到,那大家就洗洗困吧。伴随着砸墙声一路起床码字,真素很销魂~~~) ps:推荐素手拈花的《医居一品》,书号:3118048简介:无双妙手,活人不医 第311章 留不得【粉红120+】 欧阳康两句话,堵得谭夫人进退两难。 让高老大夫来看吧,治好孩子就有可能进不了国公府。不让他来看吧,未免显得自己这个当娘的太过无情。怎么办?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这书生的一张嘴皮子怎么这么恶毒? 看她犹豫,念福稍一琢磨,就猜出她那点鸡零狗碎的小心思了,不觉脸色也冷了三分,“到底不是亲生的,所以死活也不放在心上么?救不救给句痛快话吧。哼,就是慈母装得再好,可要是没了儿子,还能有什么指望?” 谭夫人给噎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却到底让开了位置,让高老大夫上前来瞧。 欧阳康暗把念福一拉,啥情况啊? 三言两语把事情讲明,欧阳大少心里有底了,冲念福挑一挑眉,意思是交给他吧。 你行不行的?念福有点怀疑。毕竟在场这么多人都没办法,靠你一个就行了? 小看人!欧阳康睨她一眼,也不吱声,先去看高老大夫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他今日本是向祖母讨了号令前来联络感情,但考虑到某位国公爷对他的态度,所以特意把高老大夫请来。也好打着给沐劭勤看眼睛的幌子表表孝心,省得进不了门。没想到歪打正着,居然解了这里的困境。 欧阳大少先在心里给自己记上一功,等到高老大夫刚一张口说起沐成冠的情况不大好,要赶紧带回去医治,他就问也不问的叫连成跟他一起把沐成冠抬上了马车。 谭夫人急道,“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欧阳康认真道,“送他去医馆啊!烧得这样厉害,一定得到医馆才能得到最好的救治。高爷爷,你说是不是?” 高老大夫虽说年纪大了些。反应慢了些,但这么半天也早反应过来了,拈着白胡须不住点头。“正是,正是。” 谭夫人心想。就算要去医治,何必要去你家的? 可欧阳康似是猜到她的心思,又道,“夫人,今儿可是大年三十,哪里还有医馆开门?今日算是巧了,你们遇到高爷爷。他家医馆又近,人又最是热心肠,肯帮忙救治。夫人,你还不赶紧上车?” 这怎么竟是要赶她走了?谭夫人不走。把脸一沉,“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万一把我儿治出毛病来怎么办?要治就在国公府里治,谁知道你们医馆在什么地方?” “我知道!这个大夫是个真有本事的!”忽地,沐劭勤在国公府培养的第一个心腹阿顺,很是激动的跑了出来。“国公爷,您还记得么?那日您去升平坊的老宅,路上救了一个昏倒的姑娘,那就是这位大夫看的。我抬着轿子去过他的医馆,离得不远。就扎了几针,一下子就把那姑娘救活了。咦?” 他再看看念福,更加激动的道,“哎呀,国公爷,您当时救的是小姐啊!小姐,就是您吧?” “是!”念福拼命点着头,眼泪都快夺眶而出了,“我一直想打听谁是我的救命恩人,原来却是爹爹么?” 欧阳康适时凑趣的感叹,“这还真是老天有眼啊,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只可惜老丈人没心思搭理他,只是追问,“念福你那时为什么晕倒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还不是买了个破园子给人气的?呜呜,幸好当时爹您路过,否则哪里还有女儿命在?” 蕙娘抹一把眼泪,又敲了女儿一记,“大过年的,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爹路过,那也是老天照应着呢,只是你这傻丫头,怎么没早点认出来?” 眼看这话题要歪楼,欧阳康赶紧道,“高爷爷的医术本来就没问题,赶紧把人送去吧,夫人您不跟着一起?” 谭夫人眼下不答应也不行了,不过瞟一眼卢妈妈的尸身,她给自己寻了个借口留下,“那就有劳公子去照看下小儿,这边卢妈妈的后事,还需人料理。” 欧阳康才不走,念福勾勾手指头,管家顿时会意的派着两个下人来了,“小姐,就让他们跟着去吧。我们国公爷一向是个怜贫助困的性子,可不会见死不救。” 说得好。 等这边人走了,那边谭夫人看看高氏,又要旧事重提了,“国公爷,卢妈妈已经给逼死在这儿了,您难道还要逼死妾身么?” 沐太后眉头一皱,弄得有些不耐烦了,“劭勤,你就让人进来吧。偌大个国公府,难道多个人就养不活了?进来,我还有正事跟你说。” 可这是多加双筷子的事么? 沐劭勤才要说话,欧阳康抢着上前了,假装没听到太后的话,只对着门外的谭夫人道,“夫人,您因何会有此言?难道是受了什么冤屈不成?” 谭夫人心道你摆明跟里头人是一伙的,这时候还装出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给谁看呀? “多谢公子好意,可这是我们自己的家事,用不着外人插嘴。” 哦。欧阳康似是明白过来,转头看向念福,“原来是你们自己的家事啊。”他着重的咬了自己二字。 可念福接收到他的小眼神,却还有糊涂,只是沐劭勤已经会过意来了。心中暗叹一声,却是不得不领了欧阳康这份人情。 “谭氏,卢妈妈是你的人。她做了什么因何自尽,相信不用我说,大家都已心知肚明。若你非说是国公府逼死的她,那尽管去为她讨个公道,该国公府给的公道,我绝不欠你。至于说到高氏――” 他还没开口,高氏就吓得扑通跪下了,“妹夫,我可真是上当受骗的!你可别报官抓我,我改,我以后都改了还不行么?” 沐劭勤略带无奈的微微摇头,道,“谭氏,你也听到了,高氏再不好。我也要尊称一声大嫂。她的是非对错,自有岳父岳母作主,还轮不到我这小辈置喙。不过不管怎样。这都是我们的家事。你想因她和卢妈妈勾结,就来追究她的过错。似乎还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吧。” 谭夫人一哽,终于转过这个弯来了。 沐劭勤要赶她走,是她、沐劭勤、太后三人之间的事,而高氏和卢妈妈勾结起来出卖亲人,却是施家内部的家务事。 谭夫人原本已经有意无意把这滩水搅浑了,想逼着沐劭勤松口允她进门。可欧阳康却把水澄清,点醒了沐劭勤。这应该是两件事,完全可以分开来讲。 管那高氏杀人还是放火,你谭夫人一不是高氏的亲长,二不是高氏的受害人。凭什么死咬着这些事想重进国公府大门? 谭夫人眼下觉得,卢妈妈死得有点太早了。她要是不死,还能跟高氏攀咬上,可她已经死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扯这么半天。沐劭勤也烦了,要是还不能趁着欧阳康创造的这么个好机会快刀斩乱麻,他岂不是连这臭小子也不如? 所以趁着长姐还没发话,沐劭勤径直让人把放妻书送了出去,“谭氏。该说的话我已经说清楚了。你当我负心薄幸也好,忘恩负义也罢,总之我永不会承认你是我的妻子。长姐,还请不要再为难我了。” 沐太后看他态度坚决,一时也有些犹豫。想想还要这个弟弟所办的事,便有些不太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了。 谁知谭夫人见势不妙,竟然放下身段,对着蕙娘又哭又拜,神色凄然,“夫人,夫人求求你行行好,就容下我吧。我已经没了亲爹亲娘,兄弟姐妹们又各有家室。就算国公爷体恤,愿意给我些钱财傍身,可我一个无儿无女,年纪又大的妇人还能守得住这些家业吗?是,我是有成冠,可他才几岁?眼下还病得不知死活,长大成人更不知是哪年月的事了。夫人,只要您肯容得下我,便是做个妾室丫头,妾身也是愿意的。或者您就当养只阿猫阿狗,给我们母子俩一个容身之处吧!” 她哭得声噎肠断,偏偏一字一句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后又望向念福道,“夫人,您是有大福气的,连女儿都这么大了,您就只当是给她和儿孙积点福气,就收留了我们吧!” 蕙娘给哭得受不了了。她这人天生就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最受不了别人在她面前装可怜。连念福都有些犹豫,要不把谭夫人母子收下,远远的打发到别处去住,反正以老爹对老妈的忠心,相信也翻不起什么浪吧? 见蕙娘大为不忍,半天没有吭声陆滢忽地上前,也在蕙娘面前跪下道,“怜悯之心,人皆有之。就算阿滢只是个外人,也要求求夫人,就收下她们吧。” 蕙娘脸色一顿,似要开口答应,可忽地柴荣上前道,“怜悯之心,确实人皆有之。但这句话旁人可以说,陆姑娘你说出来,却要让人斟酌一二了。” 陆滢心头一凛,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柴荣似笑非笑,不紧不慢的道,“陆姑娘,你在家中是排行第三对吧?敢问一句你家两个姐姐,现在又在何方?” 陆滢顿时脸色变了。 她爹本是陆家长子,可在迎娶正妻之前,前头妾室已经生下二女。在她小时候,因母亲柔弱,父亲暴戾,很是受了不少气。所以就在陆父刚刚过世的百日热孝里,陆滢亲自作主,把她的两个姐姐远远嫁掉了。一个嫁给个五十多岁的富商老头做填房,一个嫁给个穷得揭不开锅的破落户。但这事做得极其隐秘,柴荣因何得知? 得他这一提醒,念福忽地警醒,待回过味来,背上冷汗都快下来了。 谭夫人,绝对留不得! (好了,今天谭夫人已经基本被推倒了,明天推太后去~~~555,桂子顶着震耳欲聋的大锤推这些极品容易么?不带威胁恐吓的,有啥支持快放出来!否则偶傲娇起来,就没这些加更福利了,哼唧。) 第312章 皇上表哥 一山不容二虎,尤其是两只母老虎。 相比起谭夫人,念福觉得自家老妈更象是只披着虎皮的大家猫,光有着吓唬人的爪牙,真让她做些阴私之事,算了,也别说做了,蕙娘连想都不会想。 就老妈那几根直肠子,没两下子就能给人摸得清清楚楚,到时候就是给人卖了说不定还得帮人数钱。 回过味来的念福明白柴荣提醒的一番好意了,想想陆滢是什么货色?她提议的能有什么好事?这回真是差点在阴沟里翻船了。 所以念福很坚决的上前跟蕙娘道,“同情人不是一定要把人接回家里来的,想想咱们从前,那样苦的日子都能过,为什么给了她这些钱财东西反而还不能好好过呢?真要是这样,便是她无能,再怪不得旁人。若是还要死赖进咱家,那就是没安好心了。” 蕙娘是直性子,却又不蠢,给女儿这一提醒,她的态度重又坚定起来,跟谭夫人道,“每个家都是一点一滴做起来的,你好歹还有兄弟姐妹,有个儿子傍身,拿着这些钱财又什么过不下去的?唔……你给了她多少东西?” 被问到的沐劭勤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一大一小两个京郊的田庄,若干现银,还有些她和成冠房内的一应古董字画和首饰物品。” 蕙娘听得眼珠子瞪得溜圆,失声惊叫,“这些东西若不是败家子,几辈子都够吃了,她还好意思叫?” 沐劭勤现在也觉得有些多了,当初没想到会找回妻子女儿,否则他才不会对外人这么大方呢! 这回蕙娘再不客气,“说来你的仆人做出这样的事,也难保没有你在后面指使。眼下她是死了。人死为大,我念在你曾冲喜过门,毕竟也有些苦劳。就不跟你计较了。但你若再不知好歹,那我顶多给你们母子几百两银子便打发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谭夫人噎得差点没晕过去,念福还要上前补一句,“机会就这一次,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抓紧时间,我们可没工夫在这儿陪你闲址。” 谭夫人哽了几哽,好歹咽下这口气。咬牙同意了。不过她却要求,要亲自回房收拾东西。 这个可以。但是念福却要管家跟着,一样一样把每样东西都清点记账。最后还要谭夫人签字确认,省得赖账。 蕙娘觉得有些多余。都答应给她了,还写这些干什么?可欧阳康却道,“沐姐儿说的有道理。如果没有一个清晰的账本,回头外人问起来,不就是一笔糊涂账?到时再说咱们克薄了人家。又要怎么解释?” 蕙娘听得一喜,“到底是读书人,懂得就是多。” 可沐劭勤不大高兴,这道理他也知道啊,就是没那小子嘴快而已。再说了。谁跟他是“咱们”? 不管沐劭勤高不高兴,沐太后要跟他讲正经事了。 柴荣识趣的告退,只告诉念福,“你家舅舅舅母还有表姐都答应在我那如意居做一年的工,你放心,包管没人敢欺负他们。另外我还备了份厚礼,恭喜你认祖归宗,回头就让人送来。” 念福复又生出警惕,“礼就不必了,如果你是想拿我舅舅一家威胁我做什么,那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算盘打错了。” 柴荣却是一笑,凑近了她低声道,“那份大礼你一定会喜欢的,要是实在不喜欢,退回来也成。至于你舅舅一家,我纯粹是一番好意。算了,路遥知马力,你迟早会知道我的好心。” 你会有什么好心?念福真是不信。 可柴荣却意味深长的笑笑,也不多说什么,带着高氏走了。 也不知他耍了什么手段,把高氏管教得服服帖帖,半个屁也不敢放一个。 暂且搁下心头不安,念福跟蕙娘去准备年饭了,欧阳康当然把握机会跟上,大拍丈母娘马屁。 那边沐劭勤虽有不甘,奈何长姐还在,拉他进了房道,“这谭氏的事我依了你,但其余两件事,你却要依着哀家。” 解决了谭夫人这个心头大患,沐劭勤心里还是颇为高兴的,“长姐有什么话就只管吩咐。如果是为了粮食的事,您就大可不必担心了。除了留些家用,其余我愿全部捐给朝廷。” 沐太后听得松了口气,那就只剩下一件事了,“劭勤,还有件事,可能有些为难,但请你无论如何要答应长姐。” 沐劭勤虽是高兴,却未忘形,闻言警惕起来,“长姐先说说看,到底是何事?” “那你先答应长姐。”沐太后耍了个心眼,想先下个套。 可沐劭勤不上当,“长姐先说,我看能不能帮得上。” “你肯定能帮的,只要答应就行。” 沐劭勤越发不肯上当了,心想你要还想对我妻女如何,我怎么能答应?才想着要不就把这话放出去,却是忽地听到人报,“皇上驾到!” 天! 这回连太后也吓了一跳,待看到那个穿着黄龙袍,满面笑容走进来的皇帝儿子时,太后用力眨了眨眼,甚至用长长的指甲暗掐了自己一把,才确认这是真的。 见到儿子平安归来,没有母亲不高兴的,沐太后是发自内心的热泪盈眶了,“皇上,您……您大安了?” “安了安了!要不是身子大安了,也不会听说小舅舅寻着舅母表妹,就急急赶来相见了。”高显虽是声若洪钟的笑着,可沐劭勤是眼盲之人,耳朵格外灵敏,所以他还是细心的捕捉到了那份爽朗笑声中的嘶哑之意。 皇上很累,眼下的样子只怕是装出来的。 他能听得出来,沐太后是皇上生母,又怎会不知?再细细打量,她也看出来了。 高显的胡子是刚刚刮过的,澡是匆匆洗过的,头发根里还残存着丝丝水汽,眼窝里还有淡淡的黑。眼白里泛着红血丝,显然累极。可能喝了浓浓参茶,才勉强打起精神来。 太后有些心疼了。“皇上虽说是大安了,可还是要保重身子。这人什么时候见不行,非得这个时候来?” “不来不行啊!”高显再看母后一眼,笑容里多了些别样的意思,瞧得沐太后心头一跳,这是怎么了? 说话之间,下人们已经过去传话,把念福母女都叫来了。不止是她们母女。连施家二老,并施贵姚诗意和欧阳康都过来了。只是没有召见,不敢乱闯,都在外头等着。 毕竟是皇帝。就跟后世的大熊猫差不多,有机会谁不想看一眼真龙天子长什么样?就连旺财,都夹杂在众人脚下,偷偷摸摸蹭了进来。 高显似是兴致极高,也很好说话。“大过年的,让他们都进来吧,朕也要认认亲戚乡邻。” 于是乎,呼啦啦的一堆人全涌出来了。一一介绍过后,高显见过蕙娘母女。很是赞了一番,又特别给施家二老赐了座,态度亲和的问起他们上京之事。 念福还怕姥姥姥爷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却忘了施家二老怎么说也是做了半辈子小生意的,跟人打交道还是有一套。况且年纪大了,人便沉稳,有问有答的说些旅途之事,倒让高显听得十分在意。 只是说起那些天的暴雪成灾,施老爹着实感慨,“……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那厚的地方,简直能埋个大活人下去。便是官道,也辛苦得了不得。好在我们这一路总是遇着贵人,倒是顺顺当当的走过来了。只是看着沿路受灾的百姓,着实心里难受。” 施大娘忍不住插了个嘴,“这还是年下,四处粮食还有多的,能照应得上,等到来年青黄不接,恐怕是要饿死人的。” 太后听着不高兴了,这大过年的说这些干什么? 可高显脸上却多了几分凝重,“那灾情果真如此严重?老人家见多识广,可有什么好法子?” 施家二老为难道,“我们就会磨豆腐,别的本事可实在没有。” 见皇上表哥眼中更添份愁色,念福想想道,“真的没有什么冬天能种的粮食了?我记得有种麦子就是冬天种的。” 沐太后忍不住甩了个白眼,轻咳了一声,“不懂就不要乱说,哪有冬天种的粮食?” 可施老爹不愿见外孙女挨骂,呵呵笑道,“太后勿恼,我这孙女还真没说错。在我们老家那边的北方真有冬天种的麦子,不过那种麦子一般是秋天就要播种下去,眼下这时节倒是赶不上了。” 高显却对念福这话很上心,并举一反三的想到,“老人家你们经的事多,真没什么能在冬天长的粮食?要不蔬菜也行。多一口粮食,总能多一条活路。” 这可把施老爹问住了,只沐劭勤却猛地想起一事,“回陛下,要说如此严冬,别处草木早已凋零,但在西山温泉附近,依旧有不少花树。听那儿的匠人说,因那边的地气暖,所以花木经冬不凋。如果换成粮食,不也一样?” 沐太后听了弟弟的主意,也想显摆下自己的见识,“就算能种,可西山就那么大点的地方,能种多少粮食?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倒是皇上说的种菜倒是可行,眼下大雪,宫中都好些天没见着绿叶子青菜了。” 蕙娘忍不住撇了撇嘴,心说这个大姑姐真是没吃过苦的,老百姓都饿得没饭吃了,她倒好,大冬天还想吃什么绿叶子青菜。象她们这样的穷人家,每年从十月到来年二月就见不着半点绿色的好不好? 可念福忽地击掌,“有了!” (终于能够准时更新了,2更12点上!泪奔~~~) 第313章 你闺女有人要了 沐太后给念福这一惊一乍的吓一跳,才要斥责,高显却瞧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急着着追问,“你有好主意?” 念福笑道,“皇上,我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红薯,也叫地瓜的东西。那东西极好养,不管多贫瘠的土地,只要洒上,有点水就能活。果实有白有红有黄,甜甜的,很饱肚子,长得又快,要是把整个西山都种上,想来这一地的百姓就不愁了。” 高显的眼睛也亮了,“果然有这样的好东西?可你知道哪儿有种?” 这个念福就不知道了,高显顿时满脸失望,又问屋子里的其他人,“你们知道这东西吗?” 摇头。 不过沐太后却有些诧异的看念福一眼,踌躇了半晌,才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道,“这个东西哀家见过。” 高显惊喜了,“母后您怎么知道?” 沐太后再看念福那双酷似某人的眼睛一眼,闷闷的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哀家曾经跟人吃过那种东西,拿火烤了入口倒也香甜。只是,只是……” 她有些说不出口,可念福却直言道,“只是吃多了会放屁?” 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说这样不雅的话?沐太后横她一眼,却是默认了。 能填饱肚子,谁还管它放不放屁的?高显忙道,“母后,那得上哪儿找那个东西?” 沐太后脸上神色有些古怪,似有几分不服气,又有些黯然,“你去宝光寺后山寻寻吧,如果没在战乱中毁损,那里应当会有。” 为什么宝光寺后面会有?高显没空理会这个问题,只把这个任务交给念福了。“朕让你去寻,你可寻得到?” “只要有,我就认得!”念福答得很有自信。她不仅爱吃红薯,也吃过红薯叶。红薯杆的好吧?那个样子只要不异种,应该寻得出来。而且念福还告诉高显,“皇上,其实我们家破园那里还有个山洞,洞里冬暖夏凉,不仅可以养蘑菇,还能种蕨菜。如果能在周边多寻些山洞。养些这些东西,老百姓也能多一口菜吃了。” 高显目光沉了沉,“如果朕寻到这些山洞,你愿意教人养蘑菇?” 念福很奇怪的回望着他。“为什么不呢?眼下不是受灾了吗?难道谁还指望着那个发财不成?那个太黑心了!哦,对了,其实那个红薯还有别的吃法,如果种得多了,还可以拿来磨成红薯粉。晒干之后,可以放很久也不会坏,到时吃起来也不用怕老是打屁不雅了。” 高显默了默,忽地哈哈大笑,“朕这个表妹的名字真是没取错。念福念福,念念你就有福了。好,你要是帮朕做成这件大事,朕回头封你做郡主!” 念福吓一跳,张大嘴巴不敢接话,沐劭勤先帮她辞谢了,“皇上,以念福的身份,封个县君就足矣,哪里还敢请封郡主?” 倒是沐太后惊喜起来,“皇上,您的意思是――” 高显笑着点了点头,“本来以小舅舅的身份,封个王侯都是理所应当。只是前些年小舅舅以没有立功为由不肯受封,但这回小舅舅一家可是在赈灾之中立下大功,便是封个王侯也不为过了。” 沐太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忽地有些不妙的预感。 只听高显道,“尤其是表妹,虽然小小年纪,但甚有男儿气概,这回在赈灾之中立下大功,朕这个做表哥要是不奖赏一番,只怕有些说不过去。” 念福瞪大眼睛,他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了?他真的知道了? 却听沐太后忽地抢过话道,“皇上,此事哀家也想着要如何褒奖于她,刚刚传过懿旨要加封她为护国福女,入宝光寺修行的。既然皇上要封她为郡主,那就更合适了。” 什么? 蕙娘眼睛瞪大了,施家二老眼睛瞪大了,连旺财都不甘示弱的嗷呜叫了一声以示反抗。 沐劭勤只觉胸中一团怒火熊熊而燃,长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就这么不待见这个亲侄女,非逼着她出家不可吗?难道她的颜面就重过亲侄女的终生幸福? 只听高显哈哈一笑,“母后说笑了,朕这表妹还有许多大事要办,哪有空去念经诵佛?行了,今儿年三十,咱们母子也该回家团圆才对,别打扰舅舅一家了,走吧。” 不能走啊! 沐太后急了,“皇上,哀家可是一心为了大梁朝,才宁愿牺牲亲侄女也要她入宝光寺修行的。如果皇上有正经事交她办,她便是出家修行了也一样可以为国效力的。” 高显眼神一眯,脸上虽是笑着,可周遭的空气明显冷了三分,“母后的心意朕很明白,但表妹是小舅舅唯一的嫡女,让她出家,朕可没这么狠心。就算一定要去,也应该是朕的女儿才对,这才显得对菩萨更加恭敬。” 沐太后身形一震,“皇上您!” “好了母后,朕都已经大安了,这些事您就别再操心了,好好回宫去准备儿孙们前来磕头拜年吧。”高显转身笑道,“明儿大年初一,舅舅也带着一家子来宫里转转吧,老人家也带上。唔……舅母和表妹也没身象样的衣裳,朕回去准备了就让人送来,到时舅舅可不要再推辞了。” 沐劭勤微露喜色,明白皇上这是要赐妻女诰命朝服了,便不再推辞拜谢道,“多谢皇上隆恩!” 高显微微颔首,忽地看向人群后的欧阳康,“你就是苏澄的那个学生吧。” “是。”相较于众人的喜形于色,欧阳大少的平静无波就显得犹为吸引人的注意。 不过,他能说,他的心情是喜忧参半吗?他家念福入了皇上的眼,他开心。可他家念福要得皇上的封赏,咳咳,他就开心不起来了。一个县君就够让人难以高攀了,再封个郡主。他得上哪儿才能借到那么长的梯子够得着? 所以别看欧阳大少眼下这副模样,全是纠结成的。 不过这少年老成的表情却让高显看得颇为满意,“一会儿到宫门口等着。把你家先生接回去吧。” 呃?欧阳康这才欢喜过来,谢天谢地。自家先生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伏地拜谢后又道,“那能否请太后娘娘也开个恩典?之前太后娘娘将我们家收养的十三个小乞丐召去宫中,今儿过年,可否放他们一起回家团圆?” 沐太后面皮一僵,这事她早不知忘到哪儿去了好吧?这小子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又不是他亲生的,他至于记得这么清楚么? 可高显已经答应了,“朕代母后答应了。过年嘛,给他们多赏些东西,让孩子们也好好的回家过个年!” “多谢皇上表哥!”这回连念福也忍不住一起喜滋滋的拜谢下去。 终于可以一家团圆了,真好! 皇上走了。太后走了。 欧阳康也该走了,不过走前,他还是抓紧时间,给沐劭勤递上一个最重要的东西,“我家祖母明日原打算带我一起来拜个年。眼下先生既然回来了,只怕到时要一起登门,只不知国公爷何时方便,到时可使人告知一声?” 沐劭勤觉得有些奇怪,你家祖母为何要亲自上我家来拜年?还在大年初一。还要带上你家先生,这是干嘛? 可蕙娘却是明白的,忙忙接了欧阳康手中的帖子,“原来你家老太太也上京城来了么?替我们问个好,你赶紧先去接你先生吧,有什么话咱们回头再说。” 还是丈母娘够意思!沐劭勤看不见,欧阳大少再次施以拜别长辈最隆重的大礼,走了。 回头沐劭勤立即吩咐人将那三千石粮食送往皇宫,就把蕙娘抓一旁问话了,“这小子究竟怎么回事?他家祖母为何要来我家拜年?” 蕙娘嘿嘿一乐,“瞧这意思,你闺女有人要了。” 听她把大意一说,沐劭勤顿时大怒,“我闺女才不要那种女婿!什么镯子,明儿就退回去!” ※ 皇宫。 亲自将太后送进仁寿宫,摒退下人,高显的脸色才冷了下来。 沐太后有些不安,“皇上……” “母后还知道朕是皇上吗?”高显的语气不善,脸上象是罩了一层寒冰,“朕还以为,自己是捡来的,母后正想着怎么把朕刚刚打下的江山毁了去!” 沐太后大惊失色,“皇上何出此言?自你走后,哀家哪日不是焚香祝祷,祈求你平安归来。你这么说,就不怕伤了哀家的心吗?” 高显怒极,掷地有声的道,“如果朕伤了母后的心,朕愿意道歉。可那些千千万万被母后伤了心,甚至伤了身体发肤的子民们,母后要怎么解释?” 沐太后惊呼一声,“皇上,你,你说的是什么话?” “难道朕说错了吗?”高显气得头都开始疼了,“朕走之前,告诉母后,是怕后宫有人作乱,影响到前朝不稳。朕是多么的信任母后啊,可母后您都干了些什么呀! 朕已经派人去查验过了,北市那批原该给灾民的粮食足有三千斤啊,全给毁了!这些粮食能救多少人的命,让多少人吃一顿饱饭,母后想过没有?” 沐太后被他骂得又羞又恼,“大不了这批粮食由哀家补上就是!” 高显气结,“母后您是不是觉得不过一点粮食,浪费了也没关系?那要不您跟朕去难民所看看,亲自在那里住几日,体验一下他们的生活,再来跟朕说这话好不好?小舅舅的女儿,替您做了这么大的功德,您不想着怎么回报,还让她出家?母后,这是嫌咱们大梁朝太顺当了,想让我们亡国么?” (太后也被推倒了,得瑟。。。) 第314章 大礼 高显怎么也忘不了自己初回京城时看到的那一幕。 满地灾民中,一个三四岁孩子的小小身影显得格外突出。跟别的孩子哭闹着要东西吃不同,那孩子伸出纤瘦得比麻杆粗不了多少的胳膊送到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的老人家跟前,稚气又无邪的说,“奶奶,你吃我吧。我的肉肉是香香的,好吃。” 只这一句,差点让高显这个在血与火中打滚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心疼得落下泪来。 这还是京城哪,他治下的子民,居然就到了要食亲子之肉的地步了吗?赈灾的人在哪儿?官员们都在哪儿?! 根本没办法进宫休息,已经疲倦之极的高显先在京城四周转了一圈。幸好,其他几市的情况虽也不乐观,但都比北市要强。可北市为什么就没人管呢? 高显不糊涂,先不去找官员,随便找个灾民一打听,就说是因为祝姐儿不在,给抓到宫里去了。 可祝姐儿是谁?为什么她一不在,北市聚集的这么多的老弱病残就没人管了? 面对着儿子的质问,沐太后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能说,她是忘了吗? 在把念福抓进宫来之后,她忙着跟她斗气,忙着琢磨要怎么圆回自己的面子,完全忘了北市还有那么多的灾民等着吃饭! “哀家……哀家不是不想管,只是,只是这粮食也不够了呀……”这样的解释,连沐太后自己都觉得太过苍白无力,忽地又恼道,“朝廷那些官员都是吃白饭的么?怎么哀家不过问,他们都不管的?” 高显听着这话,差点没背过气去,“母后!您若只是我的亲娘倒也罢了。可您是我的母后啊!国君之母,您都带头对那些百姓的死活不管不顾了,下面还有谁敢管?” 沐太后眼神闪烁。到底有几分赧颜,“那哀家。哀家这就派人去赈灾行么?对了,你小舅舅这回收了不少粮食回来,他答应捐的,都跟哀家说好了。” 高显无力的摆了摆手,“这些事就不劳母后操心了,儿子关起门来跟您说这些话,也不是想要教训您。儿子只是想让您知道。您现在不仅是儿子的亲娘,您还是天子的母后啊!一举一动皆关系着朝堂安稳,百姓民生,您往后能不能在做什么事之前。都先想一想会有些什么后果?” 沐太后给儿子说得羞愧不已,无言以对。 高显痛心疾首道,“北市的事我都打听清楚了,母后您知不知道表妹是怎么撑过这些天的?要是没有她,灾民们早就暴动了!可就是这样一个好姑娘。您还要逼着她去出家。您信不信,您真要敢这么做,不出几日,那宝光寺都得给人拆了!您要觉得是我夸张了,尽可以去北市走一走。看一看,看看那里的灾民是怎么盼着祝姐儿回去的!” 真……她真有这么好?沐太后有些不信。 可高显已经没时间跟她解释了,他眼下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甚至都没时间合个眼喘口气,只能拣最重要的跟母亲说清楚,“母后,您不喜欢表妹,也不喜欢舅母,对吧?可她们真的做错了什么了吗?” 沐太后被儿子问得陡然一惊,却见高显望着她摇头苦笑,“撇开她们的身份,她们首先全是大梁百姓。母后,您觉得您身为一国太后,就凭个人的一已喜好便对一个普通的百姓横加刁难,这样的事,真的是一国太后应该做的吗?” 他知道了?那他的父亲呢?他又知道多少? 沐太后心中的震惊甚至胜过方才高显对她的指责,“你……你……” 她连话都说不清楚,开始结结巴巴。 可高显重重叹息一声,“我只知道母后是我的亲娘,其余的,我什么也不想知道。只是母后,您显然还不明白您这个太后到底是干什么的。所以儿子以为,还是让母后清清静静的想一想比较好。” 沐太后一哽,难道儿子还要处罚她?给她禁足? 只听高显静静道,“母后年纪大了,经不得劳累,今明两日的祭祀大典有皇后陪着朕就够了。这样佳节,我想母后也该思念父皇了,初一朝拜之后,不如就请母后挪驾玉华宫,去给父皇做上九九八十一天的法事吧。” 沐太后闻言,不可置信瘫坐在椅子上了。这样的惩罚,可是比禁足严厉十倍百倍! 祭祀大典,是对家族每个人身份的最大肯定。往年女眷这里,都是由她主持,可是今年要她退位让贤,换上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玉华宫,那是什么地方?那地方虽也在宫中,却是用来祭祀参拜的宫殿。把她关到那里九九八十一天,那别说新年里的所有重大活动她没法插手了,就是宫中的日常事务管理大权只怕也要落入旁人之手!等到三个月后她再出来,这宫中还有谁会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可是高显决绝的背影,显然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一动不动的坐了许久,沐太后才喃喃的迷惘的问,“难道,真的是哀家做错了吗?” 可惜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她。 那么,她要不要去北市走走看看? 沐太后很犹豫,她想看到儿子说的不是真的,更怕看到儿子说的就是真的。 高显没时间理母后这些小心思,他很忙,忙着新年朝贺,忙着处理积压的政务,最最头疼的,是忙着收拾母后丢下的烂摊子。 不过在这样的百忙之中,有一道圣旨却是一定要发出去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平国公秉性安和,虽贵为皇亲,却素知百姓疾苦,当此国难之际,殚精竭虑,筹措粮食有功,特加封平王。其妻施氏,加封平王妃。其父封正八品给事郎,其母封为八品安人。另有平王嫡长女,聪慧仁厚,乐善好施,于赈灾中立下大功,特封为嘉善郡主。钦此。” 那小太监传完圣旨笑道,“皇上特意让舍人把这道上圣旨写得浅白些,说若是王妃娘娘和老太爷老夫人听不懂,那就是舍人的过错,请问贵人听懂了没?” 再听不懂,真是个傻子了。只是沐劭勤听得女儿封号二字,却有些喜忧参半。 不过施蕙娘却是喜上眉梢,连连点头,“听懂了,只是给我爹封那个给事郎是什么官儿啊?他老人家又不识字,怎么当得了官儿?” 小太监笑道,“王妃娘娘且宽心,这给事郎不过是个虚职,不过俸禄却是实打实的。” 哎哟!这回施老爹惊喜了,“我还有俸禄?” 小太监乐呵呵道,“非但您有,老夫人也有一份呢。这里还有给你们的朝服朝冠,明日进宫朝贺,正好用得上。” 他又单拿出一只首饰盒道,“这是皇上专门让司珍局给郡主娘娘送来的时新花样首饰,还说这些只是临时凑数的,现已交待了人给您细细打制,要是郡主娘娘喜欢什么花样,也可带个话去就是。” 打开盒子的时候,念福已经乐得见牙不见眼了,听说还有给她私人订制的,简直是喜上加喜! 皇上表哥真是太给力了,尤其还出手这么大方。瞧这一大盒子珠光宝气,红宝石绿翡翠,蓝水晶粉珍珠……啊呀呀,穷人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花了眼怎么破! 连旺财都兴奋的在旁边摇头摆尾,给它一个玩玩呗。 赶紧的,把家里刚刚包好,已经冻得硬梆梆的大饺子给那小太监装了满满一食盒,又拿了几道年菜让小太监带回去,“跟皇上说,谢谢他送来的东西,再请他也尝尝咱们家的年夜饭!” 蕙娘嗔女儿一眼,“那应该叫谢主隆恩,还不如你娘!”喜滋滋把女儿赶开,她又加了两只饺子进去,特别嘱咐小太监道,“回头一定要让皇上吃这两个,我们乡下规矩,新年饺子里要是吃到铜钱是一年都会走大运的。皇上走大运,咱们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记得啊!” 小太监嘿嘿一笑,明白了。 念福再望老妈一眼,忽地恍然,怪不得方才包饺子的时候,老妈单把那几个饺子收起来不给人碰,原来她是在作弊!哼哼,看在是自家老妈的份上,就不去揭穿她了。 小太监拎着饺子走了,破园里欧阳康打发人送的年菜也来了。 专程换了身新衣来送菜钟山笑道,“大少爷说,没了您的指导,菜做得差多了。不过这几样家乡菜,倒是可以请府上尝尝。” 那是老太太带上京的厨子做的,甚有怀安风味,看得施家二老顿时勾起思乡之情。 再指着一篮子奇形怪状,并不好看的饺子,钟山笑道,“这里家里人包的,虽不好看,可已经是大伙儿最好的手艺了,每人一个,请府上也赏脸尝尝。”他偷偷拈起最上面的一只,低笑道,“这是大少爷亲手包的,来时他还不让说。” 是……有些没法说。都长成这副模样了,还能叫饺子么?念福鄙夷的撇了撇嘴,却单把这只饺子藏起来了,准备一会儿煮了自己偷偷吃掉。 才张罗着准备这边的年菜,给那边回礼,柴荣的大礼送到了。 第315章 有家了 “师父!” 当看着蹒跚着步子,走到门前的佝偻老人,念福再也没有想到,柴荣居然会把祝四霖连同卖身契一并送了来。这样的大礼,实在是她无法拒绝的。 再度见着自己的徒弟,祝四霖同样激动得热泪盈眶,不过他没忘了规矩,要先给沐劭勤跪下磕头。 可沐劭勤将他拦住,“不必多礼,师长如父,认真说来,却是我要谢您才对。谢谢您在我还不知情的时候,对我女儿这么好。照顾她,教导她,教她成材。这样的大恩,实在是无以为报。” 祝四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谁能想得到,他教了一个徒弟,居然会是皇亲国戚?还是国公爷,不,现在是王爷家的郡主娘娘! 虽然很激动,可祝四霖又难免忐忑,这样一来,他的手艺还有人继承吗?再收个徒弟不难,可要再收个象念福这样有天份的,上哪儿找去? 似是猜到他的心思,念福上前挽着他道,“师父,这些天忙着赈灾,我都没练刀工了呢。眼下您来了,可要好好监督我练习才行。” 祝四霖浑身一震,“你的意思是,还要跟我学厨?” “那当然!”念福俏皮的一笑,“我又没出师,不学怎么行?再说了,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学到自己手上的本事那才是一辈子吃饭的家伙。除非师父您不要我了,否则我非赖着您学一辈子不可!” “念福这话说得对。”施老爹赞同的道,“别看你现在是什么郡主,可多学门手艺吃不了亏。真要小小年纪就成天坐在家里吃喝玩乐,那也实在没什么意思,年轻人还是要有点事做才行。”他转头看向沐劭勤,“阿沐。说真的,我都觉得咱们还可以做点事,否则成天连喝茶倒水都有人伺候了。那还不把人养成废物了?” 沐劭勤以拳抵唇,闷闷笑了。“行,岳父大人您想做什么都行。只有一条,不许太辛苦。” 施大娘笑道,“托你的福,我们这一把年纪都能吃朝廷俸禄了,还有什么好辛苦的?只要你不嫌丢人,回头我们就把那个豆腐摊子再支起来。咱也不对外卖钱。就自己家吃,或是送人都好。我瞧这府上人口可很不少,咱们能省一点也是一点。” 念福忙道,“咱家的招牌豆腐。那可不能白做,我全收了。爹,做了郡主能做生意的么?我北市还好多伙计呢,要是我不干了,他们怎么办?我愿意照章纳税。就让我干下去吧。” 沐劭勤笑得宠溺,“郡主又不是官儿,做些生意无妨的,你要愿意纳税,明儿跟皇上说去。他一定很高兴听到这话。” 念福这才欢喜道,“师父您瞧,我们全家都同意呢,您往后就放心住下,好好教我吧。” 祝四霖这回才是真正放下心了,“好!我一定把毕生所学相授,但愿有一日,你能光耀我们祝氏,不,祝家菜的门楣。” 都一样,都一样。 只可惜,众人的欢乐却无法传递到一个人的身上。念福才去安排了祝四霖的住处,转头就跟他撞上了。 “阿贵,你这是要去哪儿?” 施贵颇为不好意思的看着她,“我就是,就是想出去看看。”他忙忙解释了句,“表姐你放心,我什么都没拿。” 念福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眼珠子一转,知道他想出哪儿了,“你是不是想去看看你爹你娘和你姐姐怎么样了?” 施贵给说中心事,臊了个大红脸,“表姐,我……” 念福忽地冷了脸,“想走就走吧,反正爷爷奶奶被你们一家伤透了心,多你一个也一样!” 看她毫不留情的错身而过,施贵反倒迈不动离开的步子了,心虚的跟在她身后,“表姐,我真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着,如今,如今你们不是已经安顿好了么?还是在这么好的地方,可我娘他们……” 念福转过身,叉着腰问,“施贵,你今年多大了?” 施贵一愣,“十三……过了年就十四了啊。” 念福上下打量着他,“十四也不算小了吧?那有些话就别怪表姐说得不客气了。你是不是看表姐眼下认了爹,日子过得好了,姥姥姥爷有我们照应着,还当了官得了俸禄,所以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去跟你娘过日子了?那我倒想问问你,到底我是姥爷亲孙子,还是你才是亲孙子?合着你们家看我们娘俩日子好过了,就想把姥姥姥爷推给我们,你们当儿孙的就全都撒手不管是不是?” “不!不是的!”施贵涨得脸通红,急于辩解又不知该如何辩解。 念福快人快语把他打断,“想当初,你娘放火烧了全家,差点害死我和姥姥姥爷。你私下给我藏的钱,我收到了,可你要我感谢你吗?” 提起当日之事,施贵更加羞愧,拼命摇头,“那钱本就是家里的,爹娘不该一点不留的全都带走。可我,我拦不住啊……” 念福道,“我知道你拦不住,也从没怪过你。可是阿贵,你有没有想过,你娘差点杀了我们,而你爹又在那样的情况下,把我们娘儿几个扔下不管,几乎把我们逼上绝路,如果不是我们命大活了下来,眼下你见到的,就是一堆白骨了!” 施贵给她说得心惊肉跳,“表姐……爹,娘,也……也没那么坏的……” “他们这样还不叫坏,那什么叫坏?”念福毫不客气的逼问道,“如果我现在去你家放一把火,把你爹你娘你姐姐关在里面烧上一回,让他们也尝尝我和姥姥姥爷遭过的罪,我算不算坏?我知道你担心他们过得不好,可他们有穷到没饭吃吗?他们有穷到寒冬腊月,发着高烧还要拼命干活养活全家吗?” 施贵听得脸都有些发白了,只听念福又道,“上京以来,你爹娘姐姐是怎么对我的。全是你亲眼所见,如果现在事情反过来,是我对你爹娘姐姐做这些事。你还能不能原谅我?” “我……”施贵张着嘴,却被问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念福目光里有了几分伤痛。“表姐知道,你是个好的,可你跟着你爹娘做这些事,就算不是主谋,也是从犯吧?你知不知道,在找到你留下的那个钱袋时,姥姥都哭了。说施家总算还有一个有良心的好孩子。可你现在呢?不管我和我娘有没有能力照顾姥爷姥爷,但你不是他们的亲孙子吗?你爹娘不肯承担照顾二老的责任,你也不愿意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走吧。往后姥姥姥爷就由我和我娘来养老送终。我只当再没有你这个表弟,也让姥姥姥爷当施家就当再没有儿孙!” 看她大步离开,施贵哭了,抹着眼泪小跑跟上,“表姐。你,你别这样说,我……我不走了……” 念福微松了口气,才想安抚他两句,忽地就见施家二老相扶着出来。看着她欣慰的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施老爹上前,眼中含着泪道,”阿贵,不是爷爷奶奶狠心,不待见你爹娘。可你来看看,看看爷爷奶奶身上的伤,看看你表姐头上的疤,她都几乎没了命啊!别怪爷爷说句不中听的话,真要报了官,你爹娘这都是要偿命的罪啊!可你爹娘犯下这样大错,他们有改过吗?没有!才见面的时候,他们是怎么跟我们吵的,你又不是没听见,你觉得真的是爷爷做错了吗?” 施贵哭得更加羞惭了,施大娘上前拉着孙子,泪眼婆娑的道,“你姑姑表姐再好,毕竟也是沐家的人,只有咱们才是姓施的。你爹娘是彻底让咱们寒了心了,难道你也要让爷爷奶奶寒心,将来等我们走了,还要让人戳着我们棺材说我们老两口上辈子造了孽,所以连个披麻带孝的儿孙都没有吗?” 施贵拼命摇着头,哽咽着语不成调,“我来伺候爷爷奶奶……往后,我孝敬您二老……” 看姥姥姥爷把施贵拉回去进行思想再教育了,念福心想日后再让老爹给表弟请个好先生,慢慢的教他读书明白事理,迟早能把他的心思掰正过来。 不说要他做个多有本事的人,能够平平凡凡,做个顶头立户,养家糊口的汉子就已经很好了。 可才一转头,却见着自家老爹了,站在那儿看着她,眸光湿润。 念福忙上前道,“爹,您可别难过,我方才说那些话只是吓唬表弟的,我们其实没那么惨。” 可沐劭勤摸摸她的头,哽咽着道,“爹不是难过,而是高兴。高兴有你这么个懂事的女儿,就算是个闺女,爹也不觉得比人家有儿子的差!” 念福放下心来,重又说笑道,“爹,您和娘都还年轻,难道就不能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出来了?我可不要当独生女,你们要加油哦!” 沐劭勤一下子耳根红了,方才的伤感也给冲得烟消云散,“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胡话?” “这哪叫胡话?”念福故意睁大眼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是闺女,毕竟是外姓人,您和娘不努力生个弟弟出来怎么行?爹你听我说,只要在饮食上注意些,对生男生女真的是有影响的……” 看老爹被自己说得脸红红的快步跑开,知他必不会再伤感,念福不由得掩嘴偷笑。不过转念一想,却真觉得可以注意下饮食,让老妈争取生个弟弟。这可不是念福重男轻女,实在是这个时代,女人还是有个儿子傍身比较有保证。 只那边沐劭勤回了房间还有些耳根子发烧,这女儿也太可怕了,她不是被死去的娘亲附体了吧?怎么好意思跟自己说这样的话?不过他的心思却被女儿勾得活动起来。 唔……说起来他和蕙娘都不算老,还不到四十,要是努把力,再给沐家开个枝散个叶,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吧? 说真的,错过了女儿的出生成长,到底是沐劭勤毕生憾事。要是有个软软嫩嫩的小娃娃,能一路叫爹的在跟前长大…… 蕙娘有些奇怪,“你傻笑什么呢?” 呃……沐劭勤把她拉身旁,悄悄耳语。 蕙娘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这丫头反了天了!” 沐劭勤赶紧把她拽住,“大过年的,不许骂人,更不许打人!” 好吧,蕙娘悻悻消停了。可沐劭勤捏捏她的手,蕙娘的脸又红了,低低嗔道,“你身子还没好呢!再说,我不也没调养好么?等……” 说至最后一句,已经声如蚊蚋,渐不可闻了。 沐劭勤握着妻子羞得一同滚烫起来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又咧嘴开始傻笑。 十五年了,他第一次觉得,新的一年,有了这么多美好的期盼,就算困扰他已久的黑暗都不再是那么可怕的事了。 这便是上天给他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有妻子,有女儿,他又有家了。 (周末愉快!今天会争取三更~~~) 第316章 初议亲事【aquazl和氏璧+】 如意居。 大管事不解的问柴荣,“爷,眼下那沐姐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您怎么不留着祝四霖,也好让沐姐儿做个助力,反把他送了回去?就凭她家舅舅几人,又如何能辖制得住她?” 柴荣把手中折扇慢慢打开,笑得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就是在这样时候,才要把人送回去。否则,拿什么讨人家欢心?” 讨……欢心?大管事也算是看着柴荣长大的,听了此话,简直如五雷轰顶。 要说他们家这位爷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讨过别人欢心?尤其是女人。上赶着来讨他欢心还来不及,哪有需要他讨好人家的时候?要不是他清楚的看到眼前之人确实是柴荣,换个人来传话,他都不会相信。 不理会大管事的这些纠结,柴荣摸摸小胡子,又扔下一个重磅炸弹,“你说,我是不是也到了应该娶妻生子的时候了?” 大管事的下巴快掉地下了,半天才回过味来,“爷的意思是……” 柴荣一笑,又收起了手中折扇,“仔细想想,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啊。沐氏女儿,听说可是会亡国的呢!” ※ 平王府的除夕,过得是花好月圆。 而破园的除夕,却因为一人的到来,生生的就跟掉进汤里的老鼠屎似的,把这美好气氛弄得让人恶心之极。 “母亲,您就跟我回去吧。您住在这儿,这让御史瞧见,不是给儿子找事么?” 眼看欧阳锦这时候还只顾着自己的前途,老太太睨他一眼,淡淡道,“哪个御史要参你,你就跟他说。你娘住的不是别人的地方,是拿我大儿媳妇嫁妆换来的地方。她虽早已过世了,到底也是我们欧阳家的人。我受她的孝敬,跟受你的孝敬也是一样的。” 欧阳锦给这绵里藏针的话刺得脸色难看之极。儿子家里不住,去住死去儿媳妇嫁妆租来的地方,这道理是说得过去,可要让别人怎么看他?连死去媳妇的嫁妆都不放过,让他还怎么在官场上立足? 往旁边一瞟,谭氏眼下跟他是一条绳上的蚱蜢,只得厚颜上前道。“母亲生气也情有可原,可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又是大年三十的,母亲就是不给我们颜面,也请给孩子们一点颜面。回去吧。” 这还象句话。瞟一眼跪在后面的欧阳庄蕙兰等几兄妹,老太太的脸色总算是和缓了三分,不过她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欧阳锦。 “你们就别劝了,我是不会回去的。你们那里房子又小,我若去了。必定折腾得你们也不安生。就是嘴上不说,时间一长多半心里也要生怨言。我这老婆子上京也不打个招呼,害得你们难做。横竖这破园也算是有我大孙子的一份,他家先生都住得,我这当祖母的也没什么住不得。你们真要怕过意不去。以后每天早晚勤快些来请安侍奉,旁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 嘿!欧阳康给祖母揉捏肩膀的手一顿,差点笑出声来。 再偷瞧欧阳锦的脸色,活跟吞了个苍蝇似的,青中带绿,不觉心中大快。到底还是祖母,收拾人就是厉害! 欧阳家在南市,破园在北市,眼下天寒地冻,晚上来倒还罢了,要是每天一大早还得来请安,那可真是要人半条命了。欧阳锦逍遥快活了大半辈子,眼下要他来受这个罪,真是比什么都狠。 连谭氏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了,可能挑老太太的理吗?她入门这些年,儿女都快成亲了,没在老太太身边尽过一天孝道,眼下不过是让她每日来请个安,她敢说个不字? 她没吭声,有那蠢的要说话了。 伍姨娘哼哼唧唧的道,“要说,来给老太太请安也是我们的本份,只是哥儿姐儿们年纪还小,身子又不大牢靠,这样大冬天的跑来跑去,万一冻着病着,倒是不大好吧?” 欧阳锦知道这话于理不合,可他如今就盼着有个出头鸟来说说好话,是以不仅不怪罪,还默默纵容了。 看他眼神往自己身上一瞟,紫姨娘也凑趣的道,“伍姐姐说得是呢,老太太一向慈和,想必也是不忍心看着大家挨冻生病的吧?” 屋子里一时静默下来,看到慕兰气忿忿的想说话,欧阳康赶紧递个眼色过去,欧阳庄及时拉住妹妹,只听祖母发话了。 轻轻嗤笑一声,老太太眼皮子都没往那两个姨娘身上扫一眼,只盯着欧阳锦,“我们?大家?什么时候一个妾室也有资格跟家里的老爷太太,哥儿小姐们并称我们大家了?看样子,这个家里的规矩是要好好理一理了。想我们欧阳家,虽称不上名门望族,倒也不是那等根基浅薄的暴发户。从今儿起,你们每天来这里跪上一柱香,好好静静心吧。” 欧阳锦的脸又从绿变黑了。除了请安,还要罚跪,这岂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他都多大年纪了,这样天天罚跪好看么? 可老太太悠悠道,“不愿意来的就别来,我也不勉强。眼看着我也是抱重孙的年纪了,难道还要提着鸡毛掸子一个个追打不成?至于有些人,就别自以为是的往前凑了,纵是来了,我也不受这份礼。” 伍姨娘和紫姨娘还没明白过来,欧阳慕兰却忍不住揶揄道,“祖母的意思是,二位姨娘可以请回了,这下你们也不怕冻着病着了吧?” “慎言!”老太太其实对这个性格直爽的大孙女很有好感,不过该教的规矩一定要教,“有些话让管事妈妈去吩咐就完了,你一个大家小姐,别失了身份。慕兰慕梅姐俩就留下跟我作个伴,庄儿你算是有半个官身的人,这些时也留下跟你大哥一起出去多走动走动。兄弟俩相互照应着,到底便宜些。” 好嘛,这样一来,真正要起早贪黑跑来跑去的只有欧阳锦谭氏和欧阳廉了。不过袁姨娘暗下决心,纵然老太太没点到她的名。她也一定要来。 伍姨娘紫姨娘两个蠢货哪里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能在长辈面前立规矩,这可是福份,回头还能往儿女脸上贴金。老太太肯把慕梅带到身边教养。这就是天大的恩德,她又怎会不知好歹。错过孝敬的机会? 只是欧阳庄却道,“祖母好意本不该忤逆,但哥哥这儿要服侍祖母,又要照顾妹妹们,本就辛苦,我还是住回家里吧。不过每日多走动走动,倒也误不了多少事。” 谭氏听得红了眼圈。儿子肯定是怕她太辛苦,所以宁肯自己辛苦,也要陪着。看他面上,想必老太太也不会为难得太久了。 老太太略带赞赏的看了这个孙子一眼。心中暗忖,这谭氏是毛病多多,但两个孩子却着实教得不错。 只没想到,欧阳廉听说欧阳庄要回去,他倒会顺杆爬了。“二哥既要回去,我倒想留下跟大哥作个伴。大哥这园子里有两位大名鼎鼎的先生呢,跟他一起,也能多得些进益,求老太太成全。” 老太太不悦的瞥了一眼过去。还没发话,欧阳康却已经笑道,“三弟愿意上进自是好的,你要愿意,就过来随我一块狗读书吧。” 欧阳廉心中一喜,没想到欧阳康这么好说话。这样既能免过起早贪黑之苦,又能跟着欧阳康结识贵人,也算给自己镀镀金了。 只他却不知道,欧阳大少是个天生的劳碌命。每天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耗子还晚。跟他一起读书,嘿嘿,那回头才是有罪受了。 不过老太太却有几分纳闷,把人赶走了,私下问大孙子,“你从前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性子,怎么倒耐烦招呼他?” 欧阳康正色道,“从前我年纪小不懂事,只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如今年岁渐长,孙儿越发明白,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三弟是有许多毛病,可他到底也是欧阳家的人。若是日后弄得太不象样,迟早也要连累到家里。所以不仅是他,还有庆弟,我都想请老太太多操一份心。日后在他们的婚配上帮着相看相看,那就是家门之幸了。” 老太太没想到他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诧异之余却又颇感欣慰,“你是真正长大了。相比起来,祖母都没有你思虑深远。好吧,只要祖母这把老骨头在,定会为你这些弟妹们打算一番,叫他们日后少拖你后腿。毕竟眼下可是我们要高攀了呢,可不能给你丢脸才是。” 欧阳康听出弦外之音,俊脸一红,“祖母又拿我说笑了!” 老太太乐呵呵的慈爱笑道,“去吧,把你家先生请来。”想想又道,“把杜师傅也一并请来。” 欧阳康心知这是为了什么事,赶紧颠颠儿的跑去请人了。老太太没有成见的愿意一起见先生和杜叔,想必他们也会十分高兴吧。 可老太太看着他的背影,却收了笑容,露出几分沉思。 贺嬷嬷低声道,“老太太,这件事,您真的决定了么?” 老太太叹道,“就凭他爹那个不成器的样子,怎么可能让国公府答应这门亲事?不这么办又能怎样?” 贺嬷嬷道,“可咱们不是有信物么?施家人眼下虽是平步青云了,但我看施家二老,还有施家蕙娘都不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 老太太点头道,“我也信得过施家人。可眼下她家真正作主的是谁?是念福她爹!既要人家心甘情愿把闺女嫁来,总不好拿从前之事来挟制人家。咱们要结这门亲,就得拿出些诚意来。唉,只盼着我这法子能行,日后也能给康儿省好些麻烦了。” 贺嬷嬷担忧道,“可若是让老爷知道咱们给大少爷订的这门亲事,只怕是绝对不肯的。” “他不肯?”老太太嗤笑起来,“他连切结书都敢写,眼下哪还由得他不肯?这也活该是他的报应!真没见过这么当爹的,见孩子有点事情,就连亲生骨肉都不认了。这样的爹,我都羞于让康儿认他!” 才说着话,听报苏澄杜川已经来了,老太太忙收了神色,换了笑颜,“不好意思,先生才回,就打扰您了。” 可苏澄却给老太太深施了一礼,肃容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长辈愿意同时见我和杜川,就为这个,老太太就值得受我们一拜。” 老太太宽容一笑,“年纪大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你们是真心拿康儿当自家孩子看待的,这份恩义我老太婆心里有数。咱们都别客气了,快坐下吧。眼下关于康儿的亲事,我想听听二位的意思。” (哈哈,康少的亲事终于提上议事日程了,可福爹似乎不大好推倒啊~~~) ps:推荐一本欢乐轻松文: 孙妙曦前世伤心而死,这世费尽心机报复。 什么?他竟然说一切只是个苦逼的误会? 喂,展世子,本姑娘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干掉你,这样你还要追我? 感兴趣的亲可搜索书名《嫡欢》,或把页面拉到最底,点击浅灰色书名直接穿越~ 第317章 进宫得罪人 大年初一,文武百官进宫朝贺新春。 同时,也正式听到了皇上加封平国公为平王的旨意。这份圣旨当然与写给施家人听的不同,言辞工整而华丽,寓意美好而尊贵,可这一切都比不上圣旨里透露的内容带给大家的震憾。 天哪! 那个在北市赈灾的祝姐儿竟然是平国公真正的亲生女儿?要知道朝堂之上,就算许多官员没有去看过北市盛况,但又有几人不知道这位祝姐儿的鼎鼎大名? 先是太后寿宴上的不公正待遇,再是赈灾中被多番刁难,当年前听说她已经被太后抓回宫中时,许多人都在暗自惋惜。惋惜这位傻乎乎的姐儿也不知着了哪门子道,就这么得罪了太后娘娘,以至于死后还要声名狼藉。 是的,大家无一例外的认为,这个祝姐儿死定了。就算不死,那肯定比死也差不到哪儿去。 但是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几天不见,她居然活了!不仅活了,简直可以说是咸鱼翻身,鱼跃龙门!一下子就从市井民女成了郡主娘娘,而且听听她的封号是什么? 嘉善郡主。 这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吗?这么想的人就弱爆了。 嘉善是个地名,那是沐氏的老家,也是一个颇为富庶的水乡。皇上把这个地名做了祝姐儿的封号,这意味着什么? 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该想到,只怕皇上有意把那个地方送给郡主当食邑! 这可是连一般公主都没有的待遇,可皇上却把这样的礼遇给了自己的表妹,这除了证明这个女孩确实是实打实的,被承认的皇亲国戚,还代表了一种态度。 皇上在奖赏她,甚至可以说。是在弥补她。 前朝后宫,一贯息息相关,休戚与共。 再往后看。祭祀大典上,皇后第一次取代太后娘娘的地位。真正主持起中馈事宜,这又代表着什么? 不必多说,想想自己从前有没有帮着太后明里暗里对付过这位新任郡主吧。没有的话,自然最好。要是有的话,也别等皇上来问责了,赶紧自请责罚吧! 前朝大臣们的心思,王皇后不知道。但后宫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王皇后的心情很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好。 能做一国的开国皇后,自然不会是普通人。王氏出身于可与沐氏比肩的世家大族。能坐上这个位置,自然也是多方权衡较量后的结果。 还记得那位开国第一状元郎王粲王舍人吗?和王皇后就是系出同族。论辈份,王皇后还应该喊王粲一声堂兄。 只是王皇后虽然已经坐上那张凤椅整整六年,却始终如一个低调的布景板般,甚少有人留意到她的存在。 而在这个新年。王皇后才算是第一次真真正正走进了公众视野。而她也没有辜负皇上的期望,一丝不苟的完成了一位皇后应该承担的责任。 所以,在祭祀大典后,高显原本还存了一半的疑虑渐渐打消,直接把招呼所有内命妇及皇亲国戚的任务交给了他这位熟悉却又还有些陌生的皇后娘娘。 而在没有了太后掣肘的情况下。皇后不再如平常所表现出来的唯唯诺诺,而是以一个温婉大方,亲和有理的形象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至少,在念福一家进宫朝贺时,对这位皇后娘娘的印象是非常不错的。 “舅母无须多礼,老人家年纪大了,膝盖不好,快把人扶起来,赐座。这是福妹妹吧,快上来给本宫瞧瞧。” 念福有些不好意思的走上前去,却见王皇后是个笑得很亲切的清秀佳人。皮肤白皙,五官秀丽,谈不上多漂亮,但气质非常好。一看就是饱读诗书之人,跟王粲夫人许氏一个类型。象个大姐姐般,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 看过了人,王皇后依例放赏。先是赏了念福一套赤金镶玉的项圈,又让人取来一套脂粉。 皇后赏的这件项圈并不奢华,但用料精致考究,最特别的并不是寻常花朵式样,那项圈上的吊坠是用各种颜色的宝石,雕成葫芦、石榴、南瓜等各种瓜果,非常有趣。 见念福是真的喜欢,王皇后笑着多说了几句,“这是本宫出嫁之时,家里人依着当地风俗打制的。象征着瓜果满园,丰收吉祥。并不是什么太贵重东西,只是听妹妹喜好厨艺,便让人拿了出来。” 她着重拿出那盒脂粉介绍,“这几只是这进贡的螺子黛,画眉最佳。不过本宫也不多,就赠与舅母吧。至于给妹妹的,倒是本宫闲来无事自己亲手制的。想来象妹妹这般青春妍丽,妆饰只是点缀,倒不必太好。还望妹妹不要嫌弃,怪本宫小气。” 念福心念一动,眼下这大年初一,自己头一回入京拜见,皇后娘娘就算没有多的进贡脂粉给她,但肯定还有大把的宫中御用脂粉吧?可她为何偏偏要送自己亲自制的,还格外提到小气二字? 脑子里灵光一闪,她顿时捧场道,“皇后娘娘哪是小气?这是省俭呢。眼下外头正遭着雪灾,许多人连饭也吃不上,我能有这个使已经很好了,哪里还会怪娘娘小气?” 王皇后眸光微亮,又迅速收起,只是唇边的笑意明显深了几分,“妹妹取笑了,本宫不过一点小意思。只想着自己能省则省,皇上在外头也好安心办大事。” 这回不用念福了,自有聪明人捧场道,“娘娘身为国母,能带头节省,实在是万民之福。依臣妾看,这宫中的开支是可以减一减了。” 说话的是贤妃,她是高显身边的老人了,比王皇后年长许多,早已不再受宠,但因有一子一女,地位仍算稳固。 郑贵妃到底年轻气盛,不大晓事,况她生性爱美,生怕连脂粉花粉也不给用了,顿时就道,“太后娘娘已经把大家的饭食都裁减了一半下去,再要裁减,可吃都吃不饱了。” 没想到寿宁很不给面子的道,“可母妃你每餐也没吃完啊,祝姐姐说剩饭的不是好孩子,我现在每餐都不要那么多,够吃就行。” 郑贵妃一时大窘,倒是王皇后给她解了围,“寿宁,你以后可不能再喊错了。嘉善郡主连你父皇也要喊一声妹妹,你该叫姑姑才对。” 寿宁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郑贵妃感念皇后替她解了围,便给自己圆了个场子道,“其实方才我只是说笑而已,要是皇后真看着哪儿合适,裁减一二也是理所应当。” 王皇后再看她一眼,“要是连贵妃都愿意的话,那本宫倒是真想跟皇上进一言了。到时裁减下来,后宫的姐妹们可别又埋怨本宫。” “怎么会?” 看王皇后谈笑间搞定了后宫削减用度一事,念福不禁心生佩服。别看这位皇后柔柔弱弱,真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角色。 王皇后对她同样印象很好,如果不是这丫头机敏的接过话来,她也不至于这么自然而然的就把话题过渡过去。皇上格外看重这位表妹,还真不是没有道理。 既然皇后存了这份心思结交,念福一家在宫中的待遇自然就好得多了。这其中的细微差别,非当局者不能感受。 只是一时离了皇后眼前,坐到旁边去准备吃饭,哦,宫中叫领宴,蕙娘跟施家二老去方便,念福独坐在那儿时,有个眉眼飞扬的年轻贵妇冲她冷哼一声,低低说了四字,“趋炎附势!” 念福一愣,这么快就得罪人了?瞧这位不象是宫中嫔妃,为何跟皇后有仇? “这是贞顺公主,是寿昌公的独女,因寿昌公早年为国捐躯,是以皇上将她封为公主。故去的尹皇后,曾抚育她多年。” 明白了,这位贞顺公主亲近故去的旧皇后,自然见不得新皇后得势。 说话的这位中年贵妇,眉目平平,却自有一股清正端凝之意,念福刚想道谢,她却退开半步,“郡主的礼,妾身不敢领受,我只是在帮赈灾的祝姐儿而已。” 呃……好耿直。念福微窘,“请问夫人高姓?能否见告?” 妇人淡然道,“定国公府,简氏。” 这是公孙弘的老妈还是婶娘? 念福不敢问,那妇人已经走开了,而蕙娘已经带着施家二老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个身材娇小,温柔婉约的年轻女子。 见到念福,那娇小美人先行了一礼,“见过郡主娘娘。” 蕙娘忙道,“不必客气,你比我女儿也大不了两岁,这样行礼反闹得她心里不安。念福,这位阮小姐是贤妃的妹子,人很好的。方才我们找不到方便之所,全亏她带路。” 阮菡雁给赞得粉面微红,“王妃娘娘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实在算不得什么。” 看她这样斯文秀气,蕙娘越发喜欢了,拧了女儿一把,“你要能学人家一半,你娘做梦也能得笑醒了。” 这是遗传不到位,关她什么事?念福才想说话,却是前头的朝会已散,老爹回来了。 念福忙上前去迎接沐劭勤,“爹,这边。” 沐劭勤会心笑了,那样清华如玉的脸庞因得见妻女,一扫从前的忧郁苍白,竟是说不出的风流秀逸,顿时吸引了不少贵妇淑女的注意。 第318章 斗是要有钱的 看自家老爹帅得吸引那么多人偷瞧,念福心里颇为得意。别看她老爹看不见,可这身风华气度真是没得说,就算欧阳康来,也得给比下去。 沐劭勤见了女儿就问,“你娘呢?姥姥姥爷呢?都还好么?宫里规矩大,可有什么不习惯?” “都好得很呢,没事。” 见他过来,蕙娘又给阮菡雁做了个介绍,沐劭勤淡淡笑了笑,阮菡雁就识趣的走开了。只是这样近距离的瞧着几可堪称风华绝代的平王,脸红得有些厉害。 等人走远,念福开起玩笑,“老爹挺有魅力的呀,连这么年轻的大姑娘见了您都脸红,娘您可要把人看好了,别给人钻了空子。” 蕙娘嘁了一声,失笑道,“胡说!那姑娘才几岁呀,给你爹做女儿都够了。” 沐劭勤也嗔道,“这里人多嘴杂,可不是乱开玩笑的地方。” 念福自悔失言,吐吐舌头,不再吭声了。 宫中领宴,外臣有许多规矩,但皇室内眷却随意许多。连座位编排也不再设那些男女大防,基本按着亲疏排在一起,并不算太拘谨。 因沐劭勤身份尊贵,又新封了王,是以念福一家子便直接给安排在了龙椅之下,离着皇上皇后,还有太后都极亲近,上的菜自然也是最好的。 念福尝过刚上的一道羊腿肉,觉得好吃,便端到施家二老跟前,“姥姥姥爷快尝尝,这个做得好。又酥又烂,又不膻,还一点也不费牙口。” 施老爹挟了一筷子给老伴,自己才挟起一块来尝,不觉点头赞道。“确实好吃。念福你回去能做的吗?” 念福笑道,“我哪儿有那许多本事?这羊肉这么好的味道,想必是御厨花了不少工夫。” 前头沐劭勤听得笑了。回头解释,“这道菜叫羊臂臑。历来是宫中名菜,这个季节吃最合适不过了。爹您要喜欢,我让人再上一份。” 可施老爹却摇头道,“这么好的东西做起来不知多费劲呢,能尝尝就够了,倒是这油汤浪费了真可惜。” 要不是顾忌在宫中,施老爹都恨不得伸舌去舔舔了。 施大娘瞧出他那心思。随手就把旁边做主食的面饼拿了一块撕开,抹上那盘子里的油汤递给他,“这不就不浪费了?” 施老爹呵呵笑了,“还是你会过日子。”也不客气的接过来就吃。 只是上头沐太后瞧着这份吃相甚觉不雅。可再看皇上一眼,她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只没想到却有宫人又送上一盘没动过的羊臂臑来,道,“这是楚王送来的。” 念福抬头望去,却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正望着他们一家友善微笑。正是楚王高长忠。他那面相一看就甚为忠厚老实,定是瞧见施家二老喜欢,所以特意送来的。 念福才微笑致敬,旁边却有人刻薄道,“大哥要送羊肉。也该加份面饼才是,否则又剩下油汤可怎么办呢?” 沐家人脸色一变,再望向那人,却是晋王高长孝。 他倒不是有意得罪沐家人,只是他原本也想来做这个好人,却没想到被大哥抢了先,于是心中不爽,便想给他一个难堪。只是说话之间,却让施老爹先难堪了,拿着手上那块蘸满了油汤的面饼,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沐太后在上头看着,那张脸更沉了三分。狗肉不得阵席!瞧瞧这家亲戚,多丢脸? 沐劭勤脸色微沉,才要说话,却听女儿笑了。 抓着姥爷的手,把他手中的面饼大方咬去吃下,望晋王笑道,“多谢晋王关心,只是这面饼我家倒还有,不用劳烦楚王再送来了。” 她又望着旁边宫人神色自如的道,“我家有这些菜已经足够了,再有的菜都不用上了,省得吃不了浪费。” 晋王笑得颇为尴尬,“小姑姑倒是节俭,只是宫中还不缺这点东西吧?” 王皇后微扫一眼高显的神色,却道,“我倒觉得妹妹说得很是,福当如此爱惜,哀家这边也不用再上菜了。” 她忽地起身盈盈向高显拜道,“臣妾还有个不情之请,若是今日御膳房有多的饭菜,能否使人送出宫去,周济贫民?虽是螳螂之力,不足以挡车,但能帮上一点,总也是咱们的一点心意。” 高显目光沉了沉,就在沐太后觉得这皇后太小家子气,忍不住想说她两句时,却听高显开口了,“皇后所言甚是,朕准了。传令下去,自今日起,朕的饭菜也不必再有那些份例,减至够吃就行,直至渡过此次天灾。” 如此一来,场上形势顿时逆转。 原本那些瞧不起沐家人作派的人再不敢有轻视之心,而原来想看皇后笑话的人也暗暗心惊。 沐劭勤站起身来,深施一礼,“陛下圣明!臣身为皇亲,未立寸功,不过是拿着皇上给的俸禄买了些粮食资助平民,皇上便如此厚爱,封王赏爵,还惠及家人,臣实在是心中有愧。现皇上意欲与民同苦,臣也愿从今日起,停止领受全家俸禄,直至渡过此次天灾。” 咝! 在场不少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连俸禄都不拿了,这平王为了给老丈人和闺女讨回颜面,下的本可太狠了!只怕他这一带头,好多人哪怕不愿意,都不得不附和了。 果然,就见楚王齐王联袂站了出来,“父皇,儿臣也愿意停受俸禄,直至渡过此次天灾。” 楚王身子不好,家里人口少,本就没多少花销。齐王治家有方,为人低调,不拿俸禄也没事。眼下反倒是把晋王将在那里了,朝中上下谁不知他最喜富丽骄奢?停他几个月的俸禄,只怕晋王的日子不好过了。 但眼下情况已到如此地步,难道晋王还躲得过去?所以哪怕再不愿意,晋王也咬牙站了出来,“儿臣也愿意停受俸禄,同舟共济。” 就为了多那一句嘴。少领那么多钱。晋王简直快悔死了! 沐劭勤不动声色在心中冷笑,他从前不管事,那是没有他想维护的人。眼下当着他的面就敢欺负他闺女和老丈人。若是不狠狠给他个教训,那他才是枉自为人父。为人女婿了! 少了俸禄怕他没钱么?笑话!平王府最不缺的就是这东西了。高显平定天下后查抄了许多沐家旧物送还,再加上宫中赏赐,丰厚程度简单让人难以想象,否则为什么谭夫人会死赖着不愿意走? 可以说,就是一辈子不拿朝廷俸禄,沐家的日子也好过得很。否则,沐劭勤怎么那么有底气的一捐就是三十万斤的粮食? 跟他斗。晋王还得多攒点钱才行。 而王皇后再拜赞道,“有诸位皇亲如此同心协力,何愁此次天灾不能顺利渡过?陛下,方才臣妾与众位姐妹便商议着要裁减宫中用度之事。只要陛下不嫌后宫姐妹简慢,省下一半的开销倒也不是不可。” 好狠!郑贵妃听着首先想到的是,估计今年的新衣首饰要少好多了。 可高显明显很高兴,“皇后有心了。倒也不必苛求一定削减多少下来,不过当省则省。这一点。你有空时不妨向舅舅一家多多请教,尤其是施家二老,他们都是过日子的老人家了,比咱们年轻人懂得多。那日去舅舅家小坐片刻,连朕都觉得受益良多。” 连天子都亲口承认向施家二老请教过了?要是大家还听不出皇上啥意思。就等着被削吧。 王皇后脸上更加容光焕发,“谨遵皇上教诲。” 但沐太后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也许她办别的事不行,但后宅女人间的争斗却是门儿清。 这个皇后不简单啊!皇上同意裁减宫中开销,表面上是个得罪人的事,可只要认真办下去,能清理掉多少异己,培植多少自己的势力? 不行!沐太后心念微闪,进了一言,“皇后确实是年纪尚轻,哀家离开的这些时日,不如让贵德贤三妃帮着料理宫务吧。她们年纪较长,也能给皇后提个醒。” 被点到名的三妃皆有些诧异,郑贵妃不必说,她从来只一门心思讨好皇上固宠,于宫中事务并没有多大野心,是以皇上才容忍她偶尔的轻狂与张扬,给她仅次于皇后的高位。 贤妃早已失宠,不过是看在她服侍皇上年份既长,又育有皇子皇女的份上,才进了四妃之末。 至于四妃之二的淑妃倒也曾是皇上的心头好,只是美人命薄,已然过世。至于德妃,原本是皇后的竞争人选,只是最后输给了王家,为表安抚,才立她为德妃。 太后此时提出这个话来就有些微妙了,除了郑贵妃对掌权不大感兴趣,德贤二妃却是都有些心动。 拼宠爱,她们都拼不过郑贵妃,但要是能掌些实权,不仅能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不也能为子女谋些前程? 可高显不表态,谁也不好意思上赶着答应。倒是王皇后大度道,“母后说的很是,若是能有三位姐姐一起帮着我,那倒更好了。” 高显扫了他年轻的皇后一眼,嗯了一声,算是把这事定下来了。 念福心中倒有些同情王皇后,只怕太后就是去清修了,这后宫也无法宁静。可只要坐在那样的高位,又怎可避得了这些明枪暗箭? 想想还是自家好,念福再一次确信,有个洁身自好的老爹是多么重要啊!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不过高显重又提起一事,“母后之前召钦天监卜卦,要封一护国神女去宝光寺为国修行,朕打算择在诸位皇亲中择一贵女,不知有谁愿意?” (周末愉快,今天不一定有3更,5点刷不到,那就木有了。。。) 第319章 父女 皇上金口玉言一开,满座皆惊。 齐唰唰的把眼睛盯向念福,不是让她去出家的么?怎么这意思竟是要换人了? 沐太后心中羞惭,她当时只是想为难念福,所以才假借钦天监传话。可眼下已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可要怎么收场?不过皇上也是的,为什么不静悄悄处置了,而要当众提起呢? 高显也是给逼得没有办法了,他总不能对着天下人说,哦,我老娘当时就是犯浑想欺负人,眼下欺负不到了,所以你们大家就集体失忆吧。 君无戏言,太后也一样。既然已经没办法遮掩,高显只能当着大庭广众把此事提起,并做个公论。 只是沐太后心里难过,她去清修,不过九九八十一天,可这位公主要是去了,就说不好要多少年了。念及此,她未免对念福有些幽怨。要是她乖乖的早些出家,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念福听闻此言,也有些于心不忍,她知道皇上是绝不会让她出家的,可她也不愿意因此就连累到无辜女子。可自家老姑母闹成这样,又能怎么办? “父皇,儿臣愿意去!” 一片静默中,竟是寿宁挺着小胸脯站了出来。 郑贵妃大惊失色,不顾场合的失声道,“寿宁,回来!” 可寿宁转头看她一眼,却仍是稳稳的走到高显面前跪下,“父皇,儿臣愿意去宝光寺出家修行。” 高显目光沉了沉,微有几分动容,“寿宁,你到底知不知道出家是什么意思?” “儿臣知道!出家修行就没有漂亮衣服穿,也不能吃肉了。”寿宁转头看念福一眼,更加坚决的表示,“可儿臣愿意去!不过儿臣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讲!”高显一个字。几乎让郑贵妃晕厥过去。皇上都问理由了,显是同意了。 寿宁似有些不好意思,“那儿臣能偷偷告诉父皇么?” 高显微带笑意。“上来。” 寿宁蹬蹬蹬迈着小短腿跑到龙椅边,踮起小脚尖在高显耳边咬着他耳朵悄悄说了句话。 高显直起腰来时。面色变得颇为古怪,再看女儿一眼,应了一个字,“好。” 寿宁高兴了,喜气洋洋的又跑了回去,只是在路过念福时,冲她扮个鬼脸。露出个顽皮而得意的笑意。 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念福差点就想站出来,说不如自己去出家得了。 可高显已经下旨了,“寿宁公主纯真烂漫,赤子心肠。愿意去宝光寺出家修行,为国祈福。封法号妙定,令钦天监择吉日行礼。” 郑贵妃这回彻底晕了,而沐太后微张着嘴,再看向寿宁那张天真烂漫的单纯笑脸。只觉揪心的疼。 这是她的亲孙女啊,自幼养在宫中,是她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她虽不喜郑贵妃,可对这个圆滚滚胖嘟嘟的小孙女却是十分疼爱。眼下却因为自己的过失要去出家了。伴着青灯古佛,那该失去多少欢乐,又有多么可怜? 不觉再瞟向念福,沐太后简直是一眼都看不下去!要是没有这个丫头,她的孙女至于受这样的罪么? 可不管她怎么想,寿宁出家之事是绝无更改了。沐太后心里难受,连宴席也吃不下去,直接摆驾回宫,去独自伤心,并收罗奇珍异宝,好送给孙女以作补偿了。 念福心里也挺难受的,可皇上又把她叫上前来,下了道圣旨,“听闻嘉善郡主厨艺高妙,自寿宁公主修行之日起,由你每日供给饮食,不得有误。” 啊啊?念福有点反应不过来。 高显望她勾勾手指头,念福听话的凑近了些,只听表哥隐忍着笑意低低道,“方才,寿宁那丫头来跟朕说,你家豆腐蘑菇白菜做得比人家的肉还好吃,所以只要有你供给她一日三餐,她就愿意出家。” 念福满头黑线,总算明白过了。 因为小胖妞太过贪吃肉食,所以在破园里她总用用肉汤调了素菜喂她,没想到这丫头吃上了瘾,宁肯出家也要再吃她家饭菜。 这个小吃货!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估计皇上表哥此时也是这种心情吧?只是出家不是闹着玩的,等到寿宁懂事了,后悔了怎么办? 念福这心操得有点多,关于此事,高显心中早有计较。 江山是他辛苦打下的,要坐稳需要能人谋士来治理,可不是靠他家闺女去念经诵佛就能确保平安的。 且让寿宁去庙里呆几年,等到她到了适婚年龄,太后办的糗事也给大家淡忘了,再把她召回宫来还俗就是。到时候,他一定会好好补偿自己这个小闺女做出的牺牲。 说来这回出宫,虽是为了结盟一事,但于高显也是个尝试。他想看一看,自己要是不在了,这个新生的王朝是否能够正常运转,皇子们是否安分守己。 结果算是喜忧参半。 皇子们倒还老实,只没想到老妈却给他闯了这么大的祸。当然这件事还能折射出更多更深层次的问题,有待高显慢慢整理。不过眼下,他却想要谢谢表妹一家。 “朕昨日收到你们家送来的饺子和年菜了,很好吃。”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两枚铜钱,高显笑得颇为温暖,“朕会好好带着这个,真要是今年运气好,年底朕给你们家包个大红包!” 念福真诚笑道,“我们不要皇上的大红包,要是皇上今年能够顺顺利利,年底赏脸来我们吃顿饺子就是。” 高显望着女孩诚恳的笑靥,心头只觉暖意洋洋。从来人家都想着他是皇上,想来他这里讨好处,很少有人会谢绝他的赏赐。从前小舅舅算一个,眼下这位小表妹又算一个。别看小表妹是民间长大,在懂分寸上,跟小舅舅真是象。 所以皇上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应了一个字,“好。” 宫中宴会结束,众人也要各回各家。 走前德清公主亲自到念福面前,施了一礼,“小姑姑,从前德清无知,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晚辈一般计较。” 谁能想得到?从前那个在宫中差点被瑞安打死的女孩竟然会是真正的金枝玉叶?眼下还这样得皇上皇后喜欢,哪怕以德清这样的公主之尊都不得不低眉顺眼的过来道歉了。 当日之事,本来就不关她什么事,眼下人家还这样过来赔礼道歉,念福自然不会刁难人,“公主客气了,从前之事本就不怪你。全是各种阴差阳错,怪不得人的。” 见她好说话,德清也松了口气,笑道,“过年知道家家都忙,但我们宫中姐妹每年都约在正月初八聚聚,结伴出游放生,今年您也一起来吧。” 这是必要的社交活动,念福答应下来,“好啊,只是我也不知道要准备什么,到时还请公主多多提点。” 念福心道,你约我来,可就得负责到底,要是有人想给我下套,你也得给我兜着。 德清听出她这意思,心想这小姑姑倒是通透得很,不过她眼下有心示好,当然就应承下来,“小姑姑放心,不过是到芙蓉池边放放鸟雀鱼龟,游玩一番。因初八又是八仙节,若是您愿意,也可扮成八仙中不拘是谁的模样来都成。若是不愿装扮,跟着一起游玩就是。” 原来还是个主题cosy?念福觉得有点意思了。 答应下来回头去问沐劭勤,可惜他也不知这些小女孩的玩意儿。只是笑道,“这些丫头也算会玩,只是有人能扮得了铁拐李么?” 念福笑道,“不如我扮一个?” 沐劭勤顿时皱眉,“不要!扮成那个怪模怪样,定是要给人取笑的。不如爹给你寻个驴子,你扮张果老吧?” 念福原以为老爹会让她扮何仙姑,顶多反串下蓝采和吕洞宾之流,没想到老爹玩心也挺重的,竟会让她反串张果老,倒是忍俊不禁。 “我扮张果老可以,那爹扮什么?要不咱家回头也都扮一回,咱们也热闹热闹。” 可以呀。沐劭勤来了兴致,要说初八晚上还要祭星,家家户户都会视财力大小摆上若干小灯,给子孙讲述一寸光阴一寸金的道理。 “我小的时候,每年都会随母亲亲手摆上一百零八盏小灯,蕙娘,今年就由我们来摆吧。” 蕙娘鄙夷的斜睨一眼谈得兴高采烈的父女俩,“你以为你还小啊?跟丫头疯什么疯?” “娘,这叫童心未泯。说好了,这是家庭活动,必须参加!爹,到时打扮娘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遵命!”父女二人有说有笑的上了车,殊不知远远的羡煞旁人。 阮菡雁直瞧着沐家人走远了,还回不过神来。心中羡慕万分,要是她也能有一个这样的爹,该有多好? 只可惜她爹虽在,却是个不成材的。镇日只知贪花好色,要不是有个宫里的姐姐照应,家里的日子不知得有多难过。 忽地,旁边有宫女提醒,“小姐,贤妃娘娘请您过去。” 阮菡雁忙点头应下,随宫女去到贤妃宫中,却见母亲已经在里面说话了,面上隐有不忿之意,想来又是在告爹爹的状。只是瞧见她来,才住了口。 第320章 提亲 阮菡雁心中暗叹,依礼上前拜见。贤妃把她叫到手边坐下,命人取了对镯子给她,“我瞧你手上戴的,还是母亲从前的旧东西,玉色虽好,到底颜色有些沉了,不适合你这样的年轻女孩儿。这对镶金滚花的是宫中的时新花样,玉色虽不算顶尖,巧在做工,过年时拿出来戴戴,让人瞧着也好看些。” 阮菡雁忙忙起身道谢,阮夫人又道,“娘娘给你的,你可得收好了。回去莫招了那起子贱人的眼,回头又让你爹来混了去。” 阮菡雁不好接这话,贤妃叹道,“爹也实在是太不象样了,都这把年纪了还左一个右一个的往屋子里拉。行了,母亲你就别再抱怨了,回头我让人出去,说他两句。不过眼下,妹妹的婚事才是大事。” 阮菡雁听得脸上一红,想要退下,可贤妃却把她拉住道,“你虽不是母亲亲生,到底是母亲一手养大的,这些年母亲与我待你如何?” 阮菡雁心头猛地一跳,讷讷道,“母亲待我,如至亲骨肉,姐姐待我,如至亲手足。” 看她懂事模样,贤妃这才点了点头,“你既知道,那姐姐也不瞒你,如今咱们家什么情形,相信你也看得明白。爹爹无用,兄弟们还不能成材,光靠姐姐一人在这宫中支撑,实在太过吃力。菡雁,你可要帮姐姐一把。” 阮菡雁吃了一惊,脸顿时白了,“姐姐,您想让我……入宫?” 贤妃却是苦笑,“若说从前姐姐有过这想法,可眼下却不会再有了。皇上一力提倡节省,再往后宫塞人,那才是不识趣。况且这宫中的日子。我不说你也明白。你我到底姐妹一场,我也实在不忍心把你牵扯进来。只是菡雁,你是家中姐妹之中最出挑的一个。所以你的婚事可由不得自己任性,得顾全大局。知道么?” 听说不用入宫,阮菡雁脸色稍稍好些,只手心依然冰凉,怯怯道,“我都听姐姐的。” 贤妃满意的点了点头,松手让她退下,才跟母亲道。 “我想让菡雁去给廖大人做续弦。” 阮夫人听得心头一跳,“廖廷尉是九卿之一,确实位高权重,可他都多大年纪了?做雁儿爷爷都够了。把她送去做续弦不大好吧?” 贤妃苦笑,“娘以为我是那狠心之人么?雁儿是我妹妹,沾着这个身份,诸位皇子都不好沾她的边。定国公府、镇远侯府倒是有适龄儿郎,可人家瞧得上庶出的雁儿么?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倒不如去给廖大人做续弦。以她这年纪,必得会廖大人疼爱,反比做个寻常少夫人更加得势。” 阮夫人想了想,“可廖大人会同意么?别咱们剃头挑子一头热,到时惹人笑话。” 贤妃笑道。“我早打听过了,廖大人的几个妾室都跟雁儿形貌相仿,皆是娇小温婉,若是咱家肯透个口风,廖大人必会同意。到时有廖大人做了姻亲,不说能帮着我多少,几个兄弟的日子都要好过些了。” 阮夫人动心了,再心疼自己养大的庶女,到底一个家族还是要靠儿孙来支撑。如果庶女的牺牲能换来整个家族的利益,也算值得。况且,这也算不得牺牲,虽是续弦,却是正室,名堂正道,有何不可? “那行,我回去好好跟雁儿说说,她性子柔顺,料来不会不允的。” 贤妃等的就是这句话,让母亲带妹妹离开,才打起自己的小算盘。 她的儿子年纪还小,排行既晚,资质又差,竞争皇位有些困难,但若是能得有力外戚襄助,做个得势王爷和一个失势王爷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尤其是她的女儿,眼下议亲在即,必须得有人在前朝说话才行。 正想着女儿,贤妃的女儿就进来了,正是昌乐公主,“母妃,你说寿宁那丫头傻不傻的,居然要去出家,我要不要给她送串玉念珠过去表表心意?” 她之前曾与郑贵妃交恶,差点被嫁了番邦,眼下看那边出事,自然是幸灾乐祸。 贤妃凌厉的瞪她一眼,“快收起你那副嘴脸吧,没得叫人看见。都吃过亏了,怎么还不知道怕黑?” 昌乐公主不悦道,“在外头装装也就罢了,怎么到母妃这里也让我装?累不累的!” “再累也给我忍着,直到你顺顺当当坐上花轿!”贤妃恼道,“要不是为了你的亲事,我至于顶着骂名,把你雁小姨嫁给廖廷尉那样的糟老头子么?” 昌乐公主奇了,“您把雁小姨嫁廖大人,关我什么事?他家又没有好儿郎配我!” 贤妃横她一眼,“廖家是没有好儿郎可以配你,但廖大人与镇远侯府却是交情匪浅。关家就一个独孙,要是能帮忙说成这门亲事,这辈子我也算对得起你了。” 可昌乐公主有些不满,“那个关耀祖有什么好的?至今半点功名也无,文不文武不武,母妃你看上他什么了?” 贤妃冷笑,“你还敢嫌弃人家?也不满京城看看,有谁家象关家似的人口简单?上头就一位老太太和公公婆婆,既没有妯娌要来分你家产,又没有大小姑子还待嫁闺中。你嫁过去的是人家独苗苗,全家人捧着你哄着你还来不及,有谁会给你气受?” 昌乐一时无语,才想反驳,贤妃却直接道出她的心思,“那公孙家的小子倒是有相貌有功名,可那家是你能嫁得进去的吗?不说别的,光他娘,那个简氏你都应付不来,少想这些心思了。老老实实嫁到关家,往后你会感激我一辈子的!” 昌乐撅着嘴闷闷不乐,但贤妃忽又想起一事,“初八德清约了嘉善郡主一起来玩是吧,你到时给我好好表现表现,跟人家亲近亲近。就是不看平王的面子,听说她跟关家那小子也早就交好,只怕还能帮得上你。嗳,上回我新给你打的那副金钗你还没戴过吧?到时给她送去。可不许小气!” “知道啦!”昌乐不高兴的应下,转身跑了。 而镇远侯府里,关夫人却打起了某人的主意。 “老爷。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平王府拜个年?” 关天骁爱惜的擦着自己的兵器,诧异的看她一眼。“无缘无故,跑平王府去干嘛?” “怎么能叫无缘无故呢?耀祖跟那祝家姐儿,啊不,嘉善郡主有交情啊,咱们带着孩子过去走动走动,又有什么?” 关天骁再看夫人那一脸的神秘笑意,忽地明白过来了。“你儿子,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关夫人才自说着,关耀祖回来了,“爹、娘。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不可能?” 关夫人嗔道,“你这一天上哪儿去了?” 关耀祖笑呵呵掏出两包点心,“去先生家拜年了啊,顺道也去破园走了下,给您和奶奶一人带了包点心回来。” 关夫人先是一笑。忽地张嘴想问什么,却是关天骁先沉了脸,“就没你爹的?” 关耀祖摊手道,“您爱吃的那种咸口味的,只有祝姐儿会做。眼下她不在,可没办法了。” 关夫人嗔关天骁一眼,接了点心,笑眯眯的望着儿子,“还叫人家姐儿呢,应该管人家叫郡主了。你赶紧去换身衣裳,再拿些礼物,上平王府去拜个年吧。” “我上他家去干什么?”关耀祖一脸的莫名其妙,“欧阳康他们一家子都跑去了,我再去也太没眼色了吧?” 关夫人一怔,“欧阳家?他们去干嘛?” “当然是拜年兼提亲啊!”关耀祖理所应当的道,“傻子都能看出来,娘您还问什么?” 可关夫人却嗤之以鼻,“不可能!平王府绝不可能答应。” “为什么?”关公子好奇了。 关夫人理由很简单,“门不当,户不对。” 关耀祖不信,“那从前他俩也门不当户不对,可欧阳家也没嫌弃过当时的祝姐儿呀!” 关夫人笑了,“你呀,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不信你等着瞧,要是平王府能答应,娘跟你姓。” 这不废话么?连关天骁都鄙视的看夫人一眼,你嫁进关家来,本来就改姓关了,难道还想改姓旁的?这也太哄小孩儿了! 且不提关家几口子在背后八卦,眼下欧阳康一家子在平王府的待遇着实有些不太乐观。 当然,茶是最好的茶,点心是最好的点心,屋子里的熏炉也烧得很暖,几乎汗都要冒出来了,可平王一直在那儿跟人打太极,死活不把话题往正路上领。 老太太刚开口提到旧情,沐劭勤就对双方过去的大事小情表示深切关心,不断刨根问底。苏澄再提到欧阳康和念福在京城初期种种,沐劭勤就对与女儿的错过唏嘘感叹,并对各位长辈的关心帮助致以诚挚谢意。 老太太企图转移目标,想跟施家二老叙旧,被挡了回去。苏澄想另辟蹊径的跟蕙娘搭话,更加被沐劭勤挡了回去。 至于欧阳康,好吧,根本没有他开口的机会,只能眼巴巴的瞅着被老丈人挡在身后的他家念福,用秋波交流。 怎么办? 不知。 他是你爹,你就不能想想办法? 你也知道他是我爹,我能拿他怎么办? 欧阳大少抚额。 念福耸肩。 苏澄和老太太交换一个眼神,情况比想象中还要艰巨,这老丈人太过强大,实在不是件好事。要不今日暂且收兵,来日再战? 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才想告辞,可欧阳康不干。 (啊啊,桂子一定是有周末综合症,为啥各种不想码字呢?蹲墙角反省。不过,周末坚持双更的也是好娃吧?昨天一张小粉红都没有,好凄凉。。。) 第321章 当前任遭遇现任 做人不应该轻易放弃,尤其是在娶媳妇的问题上! 好不容易才走到提亲这一步,要是就这么给老丈人挡了回去,明日平王府把门一关,不理他们怎么办?所以欧阳大少决定厚着脸皮拼一把了。 径直站出来,走到沐劭勤跟前跪下,“晚生有一对家母传下来的玉镯,想请教世伯,不知何日得叫团圆?” 这小子! 沐劭勤顿时脸黑了三分,可欧阳康这话问得很巧,他不管怎么答都有漏洞。 说不知情,那他立即能把亲事提出来。若是把镯子拿出来还他,他可以趁机问何日纳采订亲。别怀疑,沐劭勤相信这小子绝对有这么厚的脸皮。 况且这桩婚事,当日是欧阳家主动放低身段,他们吃亏在先。就算出于道义,沐劭勤也不能说眼下我家居于高位,就不想认这门亲了吧? 再“看”欧阳康一眼,沐劭勤越发恼怒,你说这小子怎么这么坏呢?脸皮又厚,他那么单纯可爱天真无邪的宝贝女儿,绝对不能嫁给这种人!他们家大人也是,怎么都不出来拦一拦的? 苏澄和老太太才不拦呢,虽说欧阳康此举有些失礼,但确实是破解死局的最好办法。谁叫沐劭勤一直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来着?有时候讨媳妇就得脸皮厚一点,不管怎样,先把局面打开,把那层窗户纸捅破,才好继续下文的不是?他们早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只要沐劭勤开口,他们就好说了。 可沐劭勤才不上当,死活不开口。他不开口,蕙娘和施家二老都不好开口。毕竟这才是一家之主,能在外人面前下他面子的? 屋子一时静默下来,陷入一种颇为诡异的状态。 念福听得稀里糊涂。什么镯子,什么团圆?怎么好象有些很重要的事,她反而不知情? 此时忽听人报。又有客上门。 “请!” 沐劭勤很高兴,不管来的是谁。能打个岔,把这一家子打发走是再好不过。哼哼,他家闺女认回来才几天呀,这就想上门来拐人?没门儿! 可听说来的是什么人,沐劭勤又不喜了。 倒是他的老丈人激动万分,“侯老哥,你怎么也来了?” 侯方裕爷俩全是一身新衣。带着不少礼物,显然对这次会面非常重视。 侯老爷子进门先羞惭道歉,“本是没脸来见你们的,可要不来就更不好意思了。” 念福忙道。“侯爷爷您可别这么说,要不是有你和方裕哥哥暗中帮我,恐怕我早撑不下去了。” 再看替自己说话的念福妹妹一眼,侯方裕忽地鼓足勇气,给施家二老还有沐劭勤夫妇跪下。咣咣磕了几个响头,“之前退亲一事,本是我不情愿,要是诸位长辈能够原谅我,怎么罚我都愿意!” 无耻!卑鄙!小人! 眼看着侯方裕竟有认错悔过。重结姻缘之意,欧阳大少急了。 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我现任未婚夫跪在这儿,你一退亲的跑来凑什么热闹?比磕头谁不会呀,我还能磕得比你更优雅好看! 膝行两步上前,欧阳康忍不住到老丈人跟前驳斥道,“业无信不兴,人无信不立。如果做过的事,犯过的错,说一句本不情愿就能求人原谅,那这世上还有人愿意遵守信义吗?” 沐劭勤是不待见侯方裕,他这么好的闺女,居然敢退亲?活该白瞎了一双眼睛。不过相比起来,他更不待见欧阳康! 明显的,这小子可比姓侯的聪明多了。唔……相对起来,找女婿还是老实一点的靠得住。不过这个姓侯的已经没机会了,可这并不妨碍拿他来打击旁边那个。 所以,旁人只能见到平王眼神幽深,谁也猜不出他心里究竟怎么想,只看他望向侯方裕,脸色却不算难看。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又不是侯贤侄有心犯下的错,还谈什么原不原谅?快起来吧。” 侯方裕听得更加心潮澎湃,这么说,是原谅他了?连侯老爷子都有些意动。 反倒是苏大先生咂摸出滋味来了,要原谅侯方裕又有何不可?但人家愿不愿意跟你重结姻缘才是重点。沐劭勤这话相当于什么都没说,只是他家学生到底年轻,只怕要上当。 果然,就见欧阳康激动起来了,“知错能改,确实是值得原谅,可已经解了的契约到底是解了,哪有又拿来说事的道理?如此反复无常,世兄就不怕有小人之嫌?” 这话有点狠了。侯方裕涨红了脸,当即表白道,“我对念福妹妹是真心的!我不是看着念福妹妹进了平王府才想重新认回这门亲事,就算她还是卖豆腐的念福妹妹,我一样愿意娶她!你们若是不信,可以什么嫁妆都不给她,看我会不会好好对她?姥姥姥爷,世伯婶娘,我说的全是真的,只要你们还愿意把念福妹妹嫁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呸!谁是你家念福妹妹,那是他家念福好不好?欧阳康忿忿道,“侯公子,请自重!有这么在外人面前提人家姑娘闺名的么?沐姐儿已经跟你没关系了,你还一口一个妹妹,不怕毁了人家闺誉?” 论起斗嘴皮子,十个侯方裕捆起来也不是欧阳大少的对手。侯老爷子看孙子给噎得脸红脖子粗,出来助阵了,“欧阳公子,恐怕你有所不知,我已经收了念福做干孙女,我孙子喊她一声妹妹,又有何不可?” 夺妻大战在前,欧阳康也顾不得要尊重老人家,口齿伶俐的道,“侯老爷说得是,只是若您已经收了沐姐儿做干孙女,那她与侯世兄就是兄妹,虽不是至亲,可若是再论起婚嫁,只怕有乱伦之嫌吧?侯老爷经历的事多,定然比小可懂的道理多,不如细想想这道理,也劝劝世兄,可莫要冲动。” 侯老太爷给他也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眼看形势一片大好,苏澄打算出手帮徒弟一把,锁定胜局。 谁知沐劭勤板着脸抢先发话了,“欧阳公子,这不是在你家里吧?本王跟人说话,有你这样一再打断的吗?难道这就是你们欧阳家教出来的好规矩?若是如此,也休怪本王无礼。来人呀,送客!” 这……这怎么就要赶人走了?念福有些坐不住了,再怎样老太太还在呢,老爹就是不给欧阳康面子,可不能不给老太太面子呀!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怎能让欧阳康一人孤军奋战?况且,她也想跟侯方裕说清楚,他们之间,不可能了。 可沐劭勤显然不愿给女儿这样的机会,“念福,和你娘进去准备酒菜,既然侯家祖孙来了,又是你姥爷的故人,总要好生招呼一番才是。” 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吧?蕙娘有些看不下去了,“劭勤……” “听话!”沐劭勤少见的压重了声音,到底是做过几年夫妻,虽然分别这么多年,可蕙娘还是一眼就看出,丈夫是真的生气了。 别看蕙娘泼辣,沐劭勤内敛,但真正两人之间拿主意的还是沐劭勤。虽然不知道丈夫为什么不喜欢那个漂亮女婿,可在外人面前,蕙娘还是要给丈夫面子的,况且,她也相信,丈夫绝不会害自己闺女,所以打算先带着女儿走了。 “听你爹的话,别惹他生气。” 念福不愿走,可要公然跟爹吵架么?那恐怕会激得老爹更加厌恶欧阳康吧?况且还有侯家祖孙在,难道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脸撕破,让众人难堪? “康儿,咱们走吧。”还是老太太明白事理,放低姿态退了一步,“王爷,那我们就先行告辞了,孙儿年轻不懂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多包涵,我们改日再来赔罪。” 沐劭勤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看人家一把年纪的老太太都主动退让了,他也见好就收,“抱歉,恐怕今日是无法招呼老夫人了,改日再会。” 也好。苏澄冲徒弟使了个眼色,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慢慢来。 二位家长都要收兵了,欧阳大少能怎么办?心不甘情不愿的从地上爬起来,只好跟着撤呗。 侯方裕心中更加激荡,心想只剩下自己祖孙俩了,再跟施家二老好好套套交情,他和念福妹妹的婚事也未必没有可能吧? 可谁也没想到,此时异变突生,一团红色身影跟阵小旋风似的刮到侯方裕跟前,拉着他的胳膊是又蹦又跳。 “侯方裕你来啦!你是来找我的对不对?我就知道你心地好,肯定不放心我一个人的对不对?可你是怎么找来的?我还打算过几天去找你呢!” 侯方裕被眼前姑娘晃得头晕眼花,半响才看清了她的容貌,不觉张大了嘴巴,“姚……姚姚姚小姐?” 哈!欧阳康眼睛亮了。 他听说过姚诗意的事,知道这姑娘是上京来寻人的,瞧她见着侯方裕的兴奋样儿,要说他们之间没点啥,鬼都不信! 欧阳大少果断用他那修炼得日益发达的唇舌,看似平平淡淡,实则暗藏杀机的问了一句,“你们认得?” 注意,这句话不是对侯方裕说的,是对姚诗意说的。 天真的姚姑娘顿时上当,半点没有遮掩的兴奋道,“他就是我要上京找的人呀!侯方裕,为了你,我连我家,连我爹娘都不要了,你这回总该娶我了吧。” (昨天看到大家投了好多票票,桂子一下又有动力了!周一啦,要奋进,三更,没得说!) 第322章 不好过 哈!哈!哈! 欧阳大少强自按捺着仰天长笑的冲动,绷着面皮缩回去了。落井下石不是君子所为,有姚小姐在此,估计侯世兄是翻不起什么浪了。 果然,沐劭勤原本还算温和有礼的面容此时也带上了淡淡愠怒,“侯老爷,本王敬重你是我岳丈的故友,就算你们家曾经做出过那样伤害我女儿的事,我也不计较了。可令孙今日上门来刚刚才说了那样的话,怎么又会和别的女子牵扯不清?这是来消遣我们家的么?” 侯老太爷冤枉!他哪儿知道这位姚六小姐也跑到京城来了?还好巧不巧的住进了平王府?眼下该要怎么解释,把个老头子都生生的逼出了一身的汗。 “王爷息怒,事情……”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姚诗意怕侯方裕得罪人,快人快语的道,“之前我家答应让我跟侯方裕结亲,所以侯家才退了原先的亲。可他家退完之后,我娘却反悔了,还想把我嫁给个老头子做妾,我当然不干,说好的事哪有随随便便反悔的道理?所以我就跟家里争了起来,后来听说侯方裕上京了,我也就跟上京城来了。然后再遇上你们家的人,事情就是这样的。” 她的声音又清又脆,说得也是麻利之极。只是听到众人耳中,却是感受各不相同。 蕙娘和爹娘面面相觑,天!他们路上好心搭救的姑娘竟然是自家的“仇人?” 沐劭勤火冒三丈,原来是为了这个丫头才跟他闺女退亲?欺人太甚! 念福摇头,暗自感慨,果然人生远比小说更狗血。 只有欧阳大少挑挑眉毛,上前赞了句,“姚姑娘重信守诺,甚至不惜千里寻人。这份仁义,实在让人不得不心生佩服。” 苏澄暗自撇嘴,这小子。装模作样的本事学得倒快!他上前一步道,“既然都是乡邻。想必你们有很多话要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把那个想看好戏的徒弟一拉,回去进行再教育了。 沐劭勤淡淡对着侯家祖孙还有姚诗意道,“几位想要叙旧,只怕我家也不便招待,请自便吧。” 他没冷着脸赶人已经算是客气的了。侯家祖孙自然没有脸面再留。 施老爹倒是好说话,看了姚诗意一眼,跟侯老太爷道,“阿姚是个好姑娘。别辜负了人家。” 这让侯老太爷怎么说?能说他孙子心里其实只有他的念福妹妹,没有旁人?且不说施家人信不信,也太伤姚诗意的心了。 于是乎,欧阳康一家的马车还没动身,就见侯家人也给送出来了。 欧阳大少倒是开心得很。哈哈,自己讨不到便宜,也没吃着亏。 可是很快,他笑不出来了。因为又有一辆马车来到了平王府,这又是谁? ※ 京城东市。一户不大人家北边的三间倒厦里,散发着苦苦的中药味儿。一个颧骨略有些突出的妇人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可到底是按捺着性子走了进来。 身边丫鬟在前头打起厚厚的棉布门帘,妇人望进去时,就见炕上坐着个相貌颇美的中年妇人,只是眉目萧索,大没有从前的意气风发之意,显得落魄而憔悴。不是谭夫人,又是何人? 看着进来的妇人,谭夫人勉强打起三分笑意,“嫂子来了,坐吧。” 看她这样子,齐氏本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先问了一句,“成冠怎样了?” “烧退了,就是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没什么精神。大夫说要给他喝些米汤,丫鬟刚刚去了,屋子里也没个人伺候,真是怠慢了。” “自家人,客气什么?”齐氏敷衍了一句,慢慢引上正题了,“你这里也是要添置几个人手,不过人一多,又有些不好安置。毕竟家里就这么点大的地方,怎么挪呢?” 谭夫人听出些味道来了,脸色冷了冷,“嫂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嫌我们娘俩了么?” “怎么会?不过家里什么情形,你也不是没瞧见,这不是怕你们母子俩受委屈么?” 谭夫人冷哼一声,“嫂子不必着急,我们母子不会赖在这里多久的,等过了正月,我们就会去外头租房子,必不劳你们费心。” “那又何必?”齐氏试探着道,“说句不中听的话,那府里又不是没给你们东西。那两个田庄就在京郊,都不是离得很远,倒不如去那里住着,到底自己看着,也能更让人放心。” 谭夫人睨她一眼,“怎么?嫌我们母子在京城住着丢人了?这可真是世态炎凉,至亲骨肉也这么着,从前靠着我讨好处时的光景都忘了么?” 齐氏脸上一红,“妹妹你说的哪里话?怎么会嫌你们,只怕是旁人……” 谭夫人迅速截断她的话,“只要你们不嫌,我便不怕给人笑话。横竖在此也住不了几天,就算是笑话,也笑话不到你们头上。” 齐氏这下无话可说了,才要离开,忽地就见门外吵嚷起来,“走开!让我进去!” 说话间,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已经闯了进来。齐氏避之不及,吓了一跳。 谭夫人认出来人,喝道,“卢大石,你这是反了天么?主子的屋子也敢乱闯,你眼里到底有没有规矩?” 卢大石横着眉毛攥着拳头道,“什么规矩能有死人更大?我娘躺在那儿,连副棺材都没有,太太好歹发句话吧。” 谭夫人一哽,再看齐氏一眼,略有些不自在道,“你且回去,回头我就打发人去帮着你料理。”显是不想当着人面拿钱。 可卢大石不肯,趁着有旁人在越发闹道,“太太这里事多,不如直接拿银子来,我自去料理我娘的后事就好。” 谭夫人恼道,“我这会子,手上没钱。” 卢大石冷哼一声道,“纵是没钱,太太随便拔件首饰下来就足够我娘安葬的了。想我娘伺候您一辈子,到了为了您连命都送上了,太太总不好连这点情义也不顾吧?” 谭夫人恼羞成怒,“明明是你娘自己做错事,关我什么事?我顾念主仆情义帮她收敛下葬可以,但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就一文钱也不会出!” “太太要这么说的话,那可说太寒人的心了!”虽说卢妈妈过世之前嘱咐过儿子不要招惹谭夫人,可眼下她都已经给赶出平王府来了,谁还会顾忌她? 卢大石冷笑道,“我娘到底是为了什么死的,太太心里最清楚不过。狗急了还跳墙呢,太太可别把人逼得太狠了!” 看卢大石放出这样狠话,谭夫人无法了。又怕卢妈妈真的跟儿子说过自己的什么把柄,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开了箱子,取了一张银票给他。 卢大石不识太多字,可几个数字还是认得的,看到是张一百两的银票,勉强轻哼了一声,“这钱也只好买副棺材板,要下葬可不够!” 谭夫人铁青着脸,又取了一张扔过去,“这总够了吧?” 卢大石拿着二百两银票揣进兜里,却道,“先办着看,若不够来再来找夫人。” 等他走了,谭夫人一屁股坐下,气得浑身直哆嗦。可齐氏有话说了,“妹妹,别怪嫂子说句不中听的话,哪有你这样纵着下人的?再说,随随便便就让个大男人闯进后宅,当这个家是什么地方了?咱们还要体统不要?” 她甩下重话气冲冲的走了,谭夫人更添恼怒。一拳砸在炕上,恨极了蕙娘母女! 要不是那两个女人,她如何能落到今天这个田地?她们不让她好过,她也绝不会让她们好过! 此时,去熬米汤的丫鬟恰好回来了,“夫人,是现在就把少爷叫起来喝吗?” “这点小事还要问我?”谭夫人才吼了一句,忽地却想起件事来,眼眸微眯,露出几分狠辣之意,“去外头雇个车,然后马上替我和少爷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就走!” 丫鬟吓一跳,“现在就走?可少爷的身子……” 谭夫人眼中凶光一现,“我的吩咐你没听见吗?” 丫鬟吓一跳,手上的米汤差点泼了,赶紧把米汤放下,出去匆匆去叫车了。 谭夫人再去隔壁看一眼沐成冠苍白的脸色,却十分满意,回来把熬得香浓的米汤端起,自己慢慢喝着,嘴角勾起几分恶毒笑意。 ※ 破园。 当欧阳大少被老丈人赶回家,为了自己的婚事苦恼之际,却有人要办喜事了。 兰姑带着媒婆来到欧阳康面前,“少爷,米家的人来催了,要不就把事情办了吧。” 欧阳康眨了眨眼,怎么回事? 他知道媒婆给兰姑说了门亲事,本来都答应得好好的,可遇到雪灾,后面家里又连二连三出了那些事之后,米家就没再提起,怎么眼下又来了? 媒婆有点不大好说,其实该提醒的话,她早就提醒过兰姑了。 米家人口复杂,而且做生意的人,说白了,真是有些趋炎附势。之前看破园出了事,立马装作没这回事似的,可后来一听说破园又没事了,还出了个郡主,这家人也不顾是大年初一,又来催办亲事了。 可她是媒婆,只是个传话的,兰姑愿意,她有什么办法? 第323章 不正经【粉红160+】 到底有那么多年的情份在,是以欧阳康犹豫了一下,“照风俗,正月是不嫁娶的吧?不如等到二月再说。” 米家人的善变,让他觉得应该将此事缓一缓,让兰姑冷静下来再说。 可兰姑却态度坚决的摇了摇头,“我知道少爷是为我好,可再挑下去也未必能有什么更好的,就这样吧。” 欧阳康严肃起来,“兰姑,这是你的终生大事,你可想清楚了?” 兰姑眼圈微红,低低道,“我想清楚了。这是我自己选的,日后纵有什么不顺心,必不会埋怨大少爷。”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欧阳康把钟山叫来,取了二百两银子给他,“给兰姑准备嫁妆,东西都要好的,不够再来找我。” 那媒婆心中暗念了声佛,替兰姑欢喜道,“京城寻常嫁女顶多破费上二三十两银子就算了不得了,你家少爷待你真好。” 可兰姑却别扭的转过脸去,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怨气。真要待她好,为何一定要逼她嫁人?可她嫁人的话已经放出去了,破园的人都已知道,眼下过年闲来无事,保不定大家闲磕牙时就要说起,所以就算不是为了阮大虎碧莲夫妇来时有个说法,光是为了面子,她也必须要嫁。 米家怕事情有变,听说欧阳家答应,第二日便回过话来,说要定在正月十四迎娶,说是刚好一起过元宵。 老太太听说之后摇了摇头,如此匆忙,这也太草率了吧?可事情已定,多说无益。只让贺嬷嬷拿了十两老银,去给兰姑打一副银头面添妆,把孙子叫住道,“兰姑的事让钟山去忙活,你的事我倒想先办了,回头再上平王府,也显得更有诚意。” 欧阳康才想说话。忽地罗亮跑了进来,兴奋不已的直嚷嚷,“少爷少爷!快出去看看吧,沐姐儿,不,是嘉善郡主来了!” 啊?哈! 欧阳康这回可真是惊喜交加,赶紧快步迎了出去。可不是他家念福来了么?正穿着簇新衣裳被众星捧月般围在那里,拿着一堆红包给大家打赏。 破园的下人们,尤其是小孩子们兴奋得不得了,一个个拿了红包还要拉扯着她的衣袖。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祝姐姐。当郡主好玩吗?那你比寿宁公主大。还是比她小?” “当郡主可以打坏人吗?要是以后再有坏人抓我们,你能不能把他们赶跑?” “你当郡主了还能教我们做点心么?你不在家,章大嫂做的饭都不好吃了!” 章大嫂急得直嚷嚷,“谁说我做的不好吃了?顶多就是没姐儿在时做得好嘛。也没看你们哪个少吃了一口呀!” 林嫂喜气洋洋的凑上前表功,“郡主娘娘放心,你的东西我都好好看着呢,一只苍蝇也不让它飞进屋子里去!” 旁边有人揶揄,“这大冬天的哪有苍蝇?林嫂你倒是抓一只来我们瞧瞧,吹牛也不是这么吹的!” …… 念福笑得很开怀,一一跟大家道好,又摸摸身边紧紧拽着她的衣袖,说不出话。却满脸笑意的罗小言的小脑袋,“我都没空问呢,你们前些时在宫里好吗?有没有被人欺负?” “有!”这回孩子们毫不客气的异口同声的答了句,然后七嘴八舌的开始告状。 “那个太后娘娘最吓人了,拿吃的给我们。不过我们都没吃。还有那个陆三姑娘也在,还想哄罗小蓝,不过我们都没上当。” “后来就把我们带到一个院子里去学规矩,学不好就说要挨打,罚跪,也不给饭吃,听说学完了,就要给我们派活干,听说男的都要拉去当太监呢。祝姐姐,太监是什么?” “笨呐,太监就是要割了小鸡鸡变女的。幸好我们只在那儿呆了两天就放出来了,否则要是变成了女的可怎么办?打架都没力气了。” “谁说女的打架没力气?我打架就比你厉害!” …… 够了够了够了!这话题都歪到哪儿去了?再说了,这样拉着他家念福说话,他还哪有机会?欧阳大少上前清咳两声,“我好象刚在教室又发现了几本新书……” 孩子们一听,轰地一声就往教室跑去。 念福觉得奇怪,欧阳康笑道,“是德润(王粲)兄,从老家给孩子们要了批书过来,都是他们家用来启蒙的。几代人花了大心思编制,还都配了画,非常有趣,这帮小的看着就疯了,连我都喜欢。” 念福要来一本看过,不觉啧舌。这可能是最早期的连环画了,用几副画几行字深入浅出的讲一个成语故事,或者一点做人的小道理,编得特别好。 不过这样专门为了家族子弟启蒙,就雇人雕版印刷做书,也只有王氏这样几百年的世家大族才有这样的积累和能力。难得他肯将这样珍贵的图书大方的送来一套,倒是得记着人家的好。 只是念福忽地也想一事,“从前我们上京路上,你不是也画了本旅行图志么?能不能把那个也整理出来,编得有趣些,也送宝儿一份?咱们没那个能力雕版,但找人临摹几份总是可以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要是真能把那个做好,留给后世子孙都是好的。” 欧阳康听得含笑不语,只是拿出一本书册给她看,念福惊奇的发现,“原来你已经开始做了啊?” 欧阳康看左右无人,老神在在瞟着她道,“也是该为子孙准备准备了。” 念福会过意来,不觉俏脸微红,就着手上的书册就抽他一记,“不正经!” 打是亲,骂是爱。欧阳大少挺乐呵的挨了她一记,说起正经的,“那日我们刚走,你家又是谁来了?” 酸溜溜的样子,明显在吃醋。 可昨天来的人太多,连念福都记不住。全是恭贺老爹封王,又寻回至亲骨肉的,礼物堆得满山满海,念福今天跑出来。也是不想应付那些事。 不是情敌就好。只是欧阳康有些奇怪,“你爹怎么肯放你出门了?别是偷跑出来了吧?” 还是这小子了解自己,念福嘿嘿低笑道,“我家那位老姑母今天去玉华宫闭关,爹带娘去宫中送行了,要不我哪有机会溜出来?别废话了,赶紧带我去跟你家老太太还有先生他们拜了年,我还得去宝光寺找红薯呢,否则回头我爹非骂我不可!” “那一会儿我陪你去。”欧阳康迅速领她去见老太太了。 老太太早听说她来了,知道她在前头跟孙子说话。也不让人去打扰。等着念福过来。才给她取来新年礼物。 “眼下你是郡主,我这儿能拿得出来的东西只怕你也瞧不上眼。这个小香袋里装的是我素日念佛的腕珠,几个孙子孙女我一人给了一个,也给你一个。保佑你平平安安。康康泰泰的,可不要嫌弃。” “怎么会?这么好的东西可是求也求不来的。”念福当着老太太的面,把这个小香袋贴身戴了起来,又取出自己带来几根老参,“这是爹从前收着的,太医说,你们上了年纪的人,每日切几片泡茶最是养生。可千万别舍不得,这东西放久了也没那么好的效力了。我家姥姥姥爷那儿也放了几根。这是特意给您留的,一定记得吃哦,回头没了再给您拿。” 这是把老太太也当成自家老人孝敬了,老太太很是欣慰,也不推托的收下。听说念福一会儿要去宝光寺,便让欧阳康也去给他娘,还有过世的二叔各点一盏灯油。 家里有一位这么知情识趣的老人家,实在是太让儿孙喜欢了。 不过回头贺嬷嬷也忍不住笑道,“老太太,这丫头是个有良心的,瞧这样子,您晚年可是能享到孙子孙媳妇福了。” 老太太不答,只是那历经半世沧桑的老脸上露出的笑容着实温暖。 苏澄见了念福没啥好客气了,“你答应的佛跳墙呢,什么时候回来做啊?我这还空着肚子等着呢!” 念福拍胸脯保证,“放心放心,忘不了。这鲍鱼我回去就带回家发上,到时一准做一顿大餐,到时把我家里人也接来逛逛。先生,到时请您多费心了啊。” 苏澄横她一眼,“还没吃你点东西就想着支使人办事了,合着我真欠你们的呀?” 杜川嗔道,“一把年纪了,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福丫头过来,这是给你的红包,拿好。” 念福接过来一瞧,吓了一跳,“杜叔,你把酒坊送给我干嘛?” 杜川笑里有些淡淡伤感,“不是送给你的,是想交你经营。我们杜家这一代里没子孙有做酒的天分,要是不交给合适的人,只怕这酒坊到我手上就得关门了。所以我想把酒坊交给你,有你帮我们杜家守着,日后若是杜家子孙有这个天份了,再交还给他们也不迟。要是实在不行,就算交给外人,但能保住杜家酒坊这块百年招牌,我也算是对得起杜家的列祖列宗了。” 念福听得心内有些难受,断袖就是这点不好,没孩子。想来杜川对于后继无人,心里也是很内疚的。 看她神情,杜川反倒豁达笑着,岔开话题,“现在你可是郡主,把铺子交到你手上,还能省不少税呢。总的算来,还是我赚了。” 念福抛开那些伤感,直言道,“我那祝家食铺还想照章纳税呢,杜叔您这个恐怕不行。” 苏澄却是脸色一变,“你要纳税?” 看他神色,念福有些莫名其妙,“怎么?我做的不对?” 苏澄摇了摇头,“不是不对.按理来说,豪强高官经商比普通百姓更加容易,应该缴纳更多的税才对。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去带这样的头,会得罪多少权贵?” 念福猛地警醒过来,怪不得她说愿意交税,老爹虽然同意,却让她私下找机会跟皇上说,肯定也是顾虑在这里了。她们家带头不领俸禄已经得罪一片人了,其他的事还是低调点的好。 现成的高人就在眼前,不请教太浪费了。可高人却端起了架子,“吃完佛跳墙再说。” 好吧,又被打败了,撤! (看了评论,请童鞋们放心,赈灾事件好多都没完呢。近期婚事为主,但其他事都会陆续有交待的~~~) 第324章 巧遇故人 离了苏澄这里,欧阳康本要先送念福出去,再去叫紫霄,可念福嫌麻烦,“少来这套,我到前头等你就是。” 欧阳康一笑,先自走开,念福才自往外走着,忽地有人来给她请安。 “给郡主娘娘拜年,祝娘娘青春永驻,福寿绵长。” 念福怔了怔才认出眼前之人,“白宣?” 白宣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劳娘娘记挂,正是小的。” 他的变化好大,从前念福只觉是个油头粉面,不象小厮的小厮,如今倒是又黑又瘦,倒有几分他那个老实爹的影子了。 看样子,在离开欧阳康之后,他的日子可过得不大好。只是老太太怎么把他带来了? 念福淡淡笑了笑,“你家里可好?走前听说你都娶上媳妇了,也上京了么?” 白宣摇了摇头,“走前她就有身子了,故此没来,我家就我上京了。爹娘跟我媳妇都留在老家看房子呢。” 念福点了点头,也不想跟他多说,眼神往旁边一扫,顿时有跟着她的丫鬟拿红包打赏。 可白宣却不去接,只道,“郡主娘娘肯让小的来请安,还耐烦跟小的说话已经是抬举小的了,打赏就不必了。” 他果真说完就转身告退,很是恭顺老实。等欧阳康过来一起出了门,念福忍不住问起,欧阳康道,“听说走前,是他跑到老太太那里苦求来的。上京路上,倒是跑前跑后的很是出了一把子力气,老太太说让我把人留着,若是能改过自新那是最好,反正不往身边带就是了。” 念福想想也是,总得给人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嘛。反正不在身边,也不怕他作怪。 借着机会,欧阳康跟她说起另一桩事,“兰姑就要出嫁了,你要不也送她点东西吧。不是要你给什么。就是给她个体面。” 咦?念福还当真不知道这事,听他说完前因后果,对米家的亲事,她也不甚赞同,却也无可奈何,“算了,各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兴许她能过得好也不一定。我回去就打发人给她送份礼,算是还她当年在上京路上照顾过我的情义。” 欧阳康一笑,就知道他家念福还是好心。 来到宝光寺。如今可是今非昔比。庙里的住持。慧因师太亲自过来接待,欧阳康给母亲和二叔各点了一盏油灯,念福也问过给这里的大佛和香炉镀金之事,估算了下大概需要多少金子。多少工匠和人工,就打听起蕃薯一事。 可慧因师太听她形容起蕃薯模样,却是叹道,“那东西我们后山从前确实种过,只可惜战乱中毁于大火,已经没了。” 啊?念福抱着一丝希望问,“就一点都没保留下来吗?” 慧因师太摇了摇头,“那东西好养得很,若不是断了根。又怎会这几年都长不出来?” 念福只觉失望之极,欧阳康想想却道,“敢问师太,那蕃薯是谁种的?” 如果能找到那个种植者,说不定她的家乡会有。 可慧因师太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半晌才道,“你们随我来。” 念福和欧阳康对视一眼,莫名其妙的跟在慧因师太身后。 宝光寺的后山有片菜园,眼下正值隆冬,菜园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白雪,当然没有出产,顺着菜园再往西行,却有一片佛塔。 塔都不高,有些才一尺见宽,两三层高,凄清寂廖的驻立在那儿,便是左右挨得极近,也有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寞之感。 念福知道,这是佛家弟子埋骨之所,塔里供奉的是她们的骨灰。 一路往里,带着他们来到一座并不起眼的七层小塔跟前,慧因师太先施了一礼,才道,“此处供奉的是了缘师太,你们想找的那蕃薯便是她从宫中带出来的。还有旁边的那块菜地,也有许多是她从前带来的种子,只可惜有许多都已经毁损。眼下能保住的,不过十之五六而已。” 宫中?这位师太到底是什么人? 慧因师太再看他们一眼,低低道,“她,便是前朝的孟皇后。只不过里面并没有她的骨灰,只有她从前的遗物。孟皇后虽是在我们这里过世,可她的尸骨还是要送归皇家墓地,到底葬在何处,连我们也无从知晓。若问这些种子从哪来的,我们就更不知道了。” 从宝光寺出来,念福和欧阳康都没有说话,心头沉甸甸的。 听说孟皇后是位不错的皇后,奈何再好的女人嫁了个不着调的皇上,下场也是非常凄凉。尸骨无收,连种的东西也找不到了。 念福垮着肩膀,既为那位素未蒙面的孟皇后伤感,也为接下来的事情发愁。她都答应皇上表哥要给灾民寻粮食了,可是眼下找不着蕃薯可怎么办? 远远的,有双眼睛注视着她离开,满是怨毒。 忽地,旁边有人讥笑,“看什么看?再看假的也不能变成真的。没有那个命就是没有那个命,就是给捧到天上,迟早也得摔下来!” 瑞安咬了咬牙,铁青着脸走开了。 她恨透了那个夺走她一切的女孩,如果没有她,自己还会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县主,何曾会受这样的侮辱? 看念福不开心,欧阳康帮她出了个主意,“若想打听种地的事,自然得去找老农才成。咱们不如到北市走走,问问那里的灾民?” 这个可行。不过念福看看自己身上的打扮,指着身边的柳儿,“你跟我换换。” 柳儿不敢,“奴婢要穿了郡主的衣裳那就是死罪,郡主若是想要乔装改扮,奴婢这就去给您买一套来。” 念福有点无奈,却不得不同意了。 不过今天才正月初二,附近半天没瞧见开业的成衣铺子,柳儿跑到一户民居家,给了二两银子,才买来一身还算干净的旧衣。念福也不嫌弃,在马车里迅速换上,在离着北市还有几条巷子的地方下了马车,和欧阳康一起步行进入人群。 眼下高显回来。这里重有了官府的掌管,可象样多了。虽然没有熬念福那么好的粥,但因为聚集在这边的老弱病残比较多,所以官府除了发粥,还一人多发个小馒头。 看着灾民井然有序的样子,念福也放下些心,才看到那边聚着一堆老农想过去请教请教,忽地有人在背后喊道,“买虾子的姐姐!” 呃……念福转头,却见一个半大少年刚排队领了粥和馒头。正望她一脸惊喜。“姐姐你忘了吗?夏天的时候。你带着个生病的公子往京城里去,路上遇到我们几个,管我们买了小鱼小虾的,后来我和我娘还来给你送了菜和鸡蛋的。” 哦。念福一下想起来了,“我记得你还有个小弟弟,卖了个筐给我,是你吧?” “那你是叫云生?”欧阳康这几天刚好在整理游记,一下子想起他的名字了。 对对对!念福望云生关切问道,“你们怎么也上京来了?是遭灾了吧?家里都好吗?你那个小弟弟家好吗?” 听她问起,云生有些黯然,“根儿家的房子在大雪里压垮了,大伙儿扒了一天。才把他和他娘扒出来。” 那其余人就都没了?念福听得心里一沉,可云生却又昂声道,“等到天气好起来,都会好起来的。我娘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等我一下,我把粥给我娘送去,叫根儿来跟你们说说话。他自从家里出了事,一直都不太爱说话了,你们愿意跟他说说吗?” 欧阳康道,“你们家人都在哪儿,大概有多少人?” 他刚好瞧见不远处有家饭馆开张,门前摆着大蒸笼卖着包子馒头。 云生一愣,念福道,“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给你们买些吃的。” 云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不用了,我们有官府发的,够活命了。” 这话听得更让人心疼了,念福道,“咱们好歹也算是熟人,眼下我家又没遭灾,哪有瞧见熟人遭难也不管的?好了,别说的,我去买两百个包子来,够不够分?” “够了够了!一人一个就好,大概五六十个就好了。” 可念福他们还是去买了两百个包子来,只那家店正是魏老板开的。伙计认得二人,瞧见他们来倒是一愣,等欧阳康递个眼色才明白过来。给了包子,收了钱,赶紧进屋去跟魏老板汇报了。 欧阳康和念福提着包子,随云生去到他家地盘。就见那儿聚集老老小小三四十人,全是他们村的。 云生抢先上前,兴奋不已的冲一老汉道,“村长,这是我从前认得的姐姐和公子,给咱们送包子来了!根儿,你快过来呀,这个姐姐还问你买过筐子的,快过来看看!” 看一群人全把目光转了过来,念福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和气笑着把包子递上,“就是一点小小心意,大伙儿别客气,拿着分了吧。要是不够,我们再去买。” 可村长不发话,全村人就算盯着包子的眼睛都快冒出火来,可谁都没动。 那村长认真的整了整是褴褛的衣衫,到二人跟前施了一礼,“多谢二位仗义,只是无功不受禄,怎么好意思收你们这么多包子?若是才买的,又没动过,快退回去吧。” 他看念福和欧阳康衣衫不算太好,只怕麻烦人家,所以才推辞不受。可念福已经把筐子上的笼布打开,“快别客气了!这么冷的天,包子一会儿就凉,赶紧趁热吃了,我们还有事要请教呢。” (好欢乐的书评区,就是桂子码字出来都半夜3点了,没时间回复。赶紧先修一章上传,2更肯定会晚,但一定要有!) 第325章 第一大功臣 念福拿起个包子,先对个一直眼巴巴看着她的小孩扔了过去。 小孩接了,吞了吞口水,却不敢吃。只等到村长点了头,才放到嘴边狠狠的咬了一口,却是瞬间被里面滚烫的油汤烫到了嘴,却又舍不得吐,一张小脸扭曲得不象话,倒是让人忍俊不禁。 “叫你嘴馋!”村长笑骂了一句,开始叫人过来拿包子,“每人一个,有不在的,家里人代领一个。娃娃、生病的,女人和老人再多拿一个。” 一轮分完,还剩了好多,念福道,“你们一人再拿一个呗。” 可村长却摇了摇头,让两个村人把筐子抬着,拿去给旁边别村的老人小孩送包子了。转头望念福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都不容易。咱们北市给祝家姐儿带出来的好风气,可不能砸在我们马头村的手上,姑娘不会见怪吧?” 念福当然不会见怪,反觉心头热乎乎的,有些害羞,又很是骄傲。 “村长你也快吃吧,吃完了我真有正事请教你。” 村长笑了笑,三口两口把包子吃了,“姐儿别客气,有什么事就说吧。” 念福道,“我想问问,有什么快速生长的粮食?或者其他能填肚子的东西?” 村长怔了怔,“这天寒地冻的,你想种粮食?” 念福道,“你先别管我这些,只说有没有吧。” “当然有!”旁边有个老大娘插进嘴来,“苞谷就长得快,四五个月就得,也能当粮食。” 四五个月还是太长了。念福问,“还有更快一点的吗?” 云生他娘说话了,“土豆长得快,三个多月就差不多了,不过这样天寒地冻,地下也长不动啊。我们家从前存的好多都冻坏了,根本没法吃。要是早知道今年这么大的雪灾。早些把它切了晒干,只怕眼下也能救救急了。” 念福听得直呼可惜,“那还有什么好长的东西?” 大家七嘴八舌说起来,菜是好长,但不挡肚子,能挡肚子的,如苞谷高粱之流,没几个月还真长不出来。 念福有些失望,眼下救灾如救火,哪里等得起这么久? 看她神色。半天没发话的村长出声了。“真要说到快。倒是有一样东西长得快,只是那东西却当不得主粮,只能当杂粮配着吃。而且眼下这季节,吃着也不是时候啊。” 那到底是什么? 老村长吐出两个字。“绿豆。” 念福听得心头一跳,猛地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老村长又告诉她,“绿豆这东西只要有水,俩月就能熟。而且这玩意不象别的庄稼都要太阳,它耐荫,眼下这样的日头就能活。不过除了夏天煮绿豆汤,谁大冬天的吃这个呀?” 完全可以! 念福激动的差点蹦起来了,“村长,你会不会种绿豆?” 村长笑了。旁边的云生忍不住插嘴道,“我们马头村的绿豆可是远近闻名的好,整个京城这一带每年夏天吃的绿豆基本都是我们那儿种的,煮出来的绿豆汤又沙又甜,还不费火。” 欧阳康赶紧追问。“那你们现在还有种子吗?” “当然有啊。”云生指着一处专门堆放在一起的破麻布袋道,“逃荒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背了自家粮种菜种出来,等到天好,我们还要回去种地的,再没饭吃也不能动它们。” 那就行了! 念福拉着老村长的手,“村长,把你们的人带齐,我带你们去个地方,管吃管住,你只管想法给我种出绿豆来,行不行?” 老村长愣了,“这样冷天怎么能种绿豆?” 念福问,“有温泉,还能开花的地方能种吗?” 老村长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显然也有些小激动,可他想了一想,试探着问,“姐儿你种了这些绿豆到底想干嘛?卖钱?” 念福摇了摇头,“做粮食,帮大伙儿渡过这次天灾!要是咱们成功了,你们马头村可就是第一大功臣!” 老村长的表情变了,有些紧张,有些激动,两手在衣襟两侧不断的搓着,似是想答应,又有些不可置信。 到底是欧阳康稳重,拉了念福一把,“先别慌,让村长带几个人去当地看看情况再说,省得空欢喜一场。” “对对对!”老村长一迭声的应着,“要看土质,还要看水源的。别慌,别慌!”他说得不慌,可自己却又按捺不住的着急问道,“那地方在哪儿?什么时候能去?” 立刻,马上! 念福道,“村长你赶紧找几个人跟我进宫去见皇上,应该立刻就会送你们过去。” 什,什么? 老村长吓得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没听错吧?这个姐儿要带他去见谁? 欧阳康压低了声音,道,“你们相信她,她就是祝姐儿,也是如今的嘉善郡主。” 咔! 是下巴跌碎一地的声音,众人再看向那个衣着普通的女孩,终于,有人恍然大悟,“是!是她!那日我去领粥,听车夫老万说过,她就是祝姐儿!” 他的声音大了些,瞬间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嘘―― 念福将食指竖在唇前,“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能不能种出绿豆来。要是你们能种出绿豆,我就有办法做出可以当主食的粮食!” 没说的,老村长火速从人群中叫了几个人出来,“这些都是我们村的老把式了,姐儿你说往哪里走,我们跟你去!” 背上你们的粮种,gogogo! 念福火速带着人走了,欧阳康看着剩下的人,问,“你们要不收拾收拾到我们家去吧,我们家地方大,可以住得下。万一能行了,说不得你们都要去帮忙的。” 不过这些淳朴的百姓却不想给人添麻烦,“我们还有村里人没回来,要是真的行,也不在乎这一两天。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咱们就在这里等着消息,没事的。” 欧阳康有些不放心离开,得到消息的魏老板赶过来了,“是大少爷和姐儿的熟人?没说的,以后每餐到我那儿去领个包子,要是有生病不舒服的也趁早说,大少爷放心,他们都交给我魏胖子了。” 欧阳康这才离开,而马头村的人回过头来却是把云生给高举了起来。“臭小子。你这回可是替咱们村立大功了!要是真的能成。三叔把闺女嫁你都成!” 旁边一直沉默的根儿突然冲了出来,认真的说,“三叔你家的闺女比云生哥还大,大老婆管的男人没出息。云生哥才不要娶她。” 哈哈!众人齐齐大笑。 三叔放下云生,又把根儿举了起来,“你个小东西,现在也有劲了是不是?” 他拿胡子茬胳肢着根儿嫩嫩的小脖子,又痒又痛的终于把根儿逗笑了。 全村人都笑了,甚至有不明所以的人也被他们这样欢乐的情绪感染,露出天灾之后的第一缕微笑。 只要有笑,人生就还有希望! 皇宫,延英殿。 高显很认真的听他的小表妹说。“绿豆虽然性凉,但如果把它磨成粉,加工成粉丝晒干,放上一年也没问题。煮起来也方便,不管配些什么菜。跟煮面条差不多,一年四季都能吃的。村长说绿豆的生长周期短,两个月就能长出一茬,要是在西山上能够种植成功,三月份就能出粉丝,正好赶上青黄不接的时候。皇上,您赶紧让村长他们去种吧,我这就回去做粉丝,到时您看了就知道了。” “好!”高显爽快站起来了,走到老村长跟前,“要是你们村真的能在两个月内大规模种出绿豆来,朕就免了你们全村十年的赋税和徭役!” 天哪!整整十年不用交税服役?老村长激动得一颗老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这可比什么恩惠都来得实在!有这十年的时间休养生息,估计他们村不仅要成为远近闻名第一绿豆村,也要成为第一富村了! “草……草民这就去!” 老村长下决心了,就是不吃不喝不睡觉,他也要带领全村人种出最好的绿豆来! 再看沐姐儿一眼,老村长把感谢的话先存在了心里。这姐儿给他们带来了好运,他们一定要把握机会,绝对不能丢她的脸! 高显是个雷厉风行之人,既然决定要做,立即派人把老村长一行快马加鞭的送去西山了。一旦确认可以种植,就把他们全村人都送去。 念福得赶紧回去准备制作粉丝了,先做一批样品出来给皇上瞧瞧,后面也好批量投产。 高显真正是用人不疑,直接丢给念福一块令牌,“凡是要用到什么,不管是什么人或哪个衙门,尽管去找,有问题再来找朕。” ok。 念福跑了,她得抓紧时间哪!早一天做出来,不是能早一天让万千百姓获益么? 看这个小表妹没半点规矩,风风火火跑出去的小身板,高显却眯了眯眼,露出三分笑意,“传朕口谕,让御膳房的也去帮忙,总不能让朕的表妹一人忙活,他们都闲着的不是?” 眼下宫中膳食大幅缩减,御膳房可着实是清闲了下来。皇上是个物尽其用的人,可不想白养着一帮闲人。 哼,眼下若不是用人之际,他早拿某些人开刀了。太后是有错,可底下那些都是吃干饭的么?等忙过了这一阵,看他不一个一个找他们算账! (还好,不是太晚,擦汗。然后,要不也争取下3更?呵呵,老时间来刷吧,要有就是那时候了。) 第326章 于礼不合【粉红200+】 皇上的口谕传到御膳房,别人如何不必细提,只是陆滢心中却又惊又怕。 谁能想得到呢?那个原本她踩在脚底下,连眼角也懒得扫的乡下丫头居然摇身一变,就成了嘉善郡主! 平国公,眼下是平王了,为了她和她的那个乡下娘,竟然把谭夫人和继子都赶出了家门,而皇上竟然默许了这一切,甚至还加封了她们全家。 而太后,原本被陆滢视作依靠的太后却出卖了她,当然,她也没落得好下场,被皇上罚去玉华宫修行了。只是这样一来,陆滢在这个宫里还能有什么靠山? 常国公主倒是不错,可惜她又领兵在外,不知几时才能回来。虽然上次在平王府陆滢侥幸逃过一劫,可谁能担保那丫头什么时候不会想起她来,把她抓回去又是一通羞辱?尤其眼下皇上还发了话,想要不照面,应该有点困难吧? 陆滢惴惴不安,简直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思来想去,她决定告假了。 眼下皇上皇后一力提议节俭,稍繁复些的菜都不让上,她呆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做,倒不如休假,先避开风头正盛的嘉善郡主,再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听说她要休假,余三胜倒是有些惋惜,“如今皇上正在用人之际,你不去平王府帮着郡主出出主意?” 在他看来,小女孩之间的矛盾应该没什么大事,恐怕是为了欧阳康争风吃醋吧?只要陆滢主动低个头认个错,他在旁边帮忙说合说合,念福又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应该就没事了。 可陆滢心里有鬼,兼之对念福各种不忿,如何肯去低这个头?再三表示自己身子不适。想回家清清静静的养一段。 余三胜不好勉强,只得允了,自己一人去了平王府。求见郡主。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郡主居然隔着一道帘子在跟祝四霖说话。他被领过来后。也给放到了帘子后边。 这是怎么回事? 祝四霖苦笑,而帘子那头的郡主娘娘简直都要抓狂了! 老姑母实在是太讨厌了,她去清修她的,怎么也不让她清静呢? 沐劭勤今日特意带蕙娘一起进宫去拜见姐姐,原意是想让妻子跟长姐好好相处,增进一下感情,没想到长姐却一下赐了两个尚宫姑姑回来。 “李赵二位尚宫都是宫中的老人了。最懂规矩。让她们回去,也教教你媳妇和闺女,你如今好歹也是平王,她们既是你的妻女。总要跟着见人的。不说让她们学会琴棋书画,吟诗作赋,可有些正式场合也不能太失礼了不是?蕙娘还好,到底是你媳妇,你不介意倒也罢了。可念福呢。难道她就不嫁人的?你眼下若是舍不得让她吃苦,回头就不怕她嫁出去了给人笑话?” 沐劭勤无法拒绝了。 太后这点没说错,关起家门来他想怎么纵着自己媳妇和闺女都行,可出了门,也能这么胡来的?一次两次。人家会原谅你初来乍到,可时间长了怎么办? 蕙娘是没读过书,却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很主动的开口谢过太后,领着二位尚宫回来了。然后,念福开始忧伤了。 她有很多大事要忙好不好?哪有工夫学什么狗屁规矩? 可负责盯她的赵尚宫却道,“不必郡主刻意的学什么,有奴婢跟您身边,一样一样的指出来,您照着做,慢慢习惯了就好了。” 于是乎,念福走路有人管,喝茶有人管,连坐下来喘口气也有人管着了。 “您这走路的姿势不对,大家闺秀可没有这样往前冲的。您看奴婢,把肩放平,背挺直,腰定住,不急不徐的往前走就是了。” “您这喝茶的姿势不对,大家闺秀可没有这样囫囵吞枣的。您看奴婢,先把茶杯托到手中试试温度,再用茶盖撇去浮沫,再轻轻的抿一口,注意不要沾上唇上的胭脂。” “您这坐的姿势不对,应该两腿并拢,放于身前,微露一点鞋尖即可。” …… 平心而论,这个赵尚宫真是好脾气,没有疾言厉色,也没有挥舞起小针扎人,一直和声细气的跟念福讲道理,并做出正确的示范。念福也承认,她的一举一动都很优雅很好看,就跟最标准的礼仪小姐似的,可问题是―― 她做不来呀,啊啊啊! 快来个人救救她吧,就为了跟师父讨论一下加工粉丝的工具和步骤,她都得挂起个帘子,象个花瓶似的坐在那里,慢条斯理的等着下人把她的话传出去,再把祝四霖的话传进来。 眼下再来个余三胜,就更费劲了。 明明三个人,十分钟就能说完的话,生生扯了半小时,还没弄出个所以然来。 受不了了! 念福一个箭步上前,掀开帘子,冲了出去,“姑姑,规矩我们回头学,眼下先让我们把正事说完,这是大事,可耽误不起。” 赵尚宫并不生气,只是紧追着问了一句,“郡主说的是回头是什么时候?是说完这件事吗?” “是。”念福情急之中,也没去细想,张口就道,“说完了这事,回头要怎么学都可以,眼下先把这件大事办了,好吗?” “好。”赵尚宫应得很痛快,站在一旁再不干涉念福说话做事。 拿出纸笔,把自己记得的后世做粉丝的方法说了个大概,余三胜和祝四霖都是老师傅了,一听就能明白,帮着她把细节修补完善。 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全部搞定。 念福松了口气,“我先拿些绿豆来做第一批,到时请二位师父都来盯着,看有什么不对,也好改正。” 余祝二人没意见,赵尚宫却有,“既然已经知道怎么做了,这种事就不需要郡主亲力亲为了吧?否则,皇上让御膳房来帮忙,又是为何呢?” 余三胜忙道,“确实是应该由御膳房来做的,到时若有什么不对,再请郡主来指教就是。” 赵尚宫这才满意,念福也不好说什么了。 不过有这么好的构想,却不能由自己亲手完成,这爽感,实在不是差了一点半点。 祝四霖宽慰她道,“本来一个好厨子就不必自己亲自动手做每一道菜,你最近还是抓紧时间学规矩吧。” 好吧,念福跟着赵尚宫回去了,却没想到,接下来生活更加痛苦了。 姥姥来看她,她想滚姥姥怀里说会儿话,被告知于礼不合。姥爷来看她,想把她带出去放放风,被告知于礼不合。好不容易捱到时间了,念福想去看看她娘,请个安问个好,也探望一下战友的学习情况,却看到蕙娘正在被李尚宫告知,“王妃这么做,可是于礼不合的呢。” …… 老爹在旁边看着,干着急却无可奈何。 人家一没打人,二没骂人,耐心之极的教你规矩,还好意思说什么? 好吧,没什么可指望的了,回自己屋老实学着吧,念福内牛满面的去继续努力了。 ※ 鸡爪山下。 一队士兵正押运着粮草往京城方向而去,可是忽地,隐隐听到马蹄震动的声音。长年的军族生涯,让为首的女将立即警觉起来,迅速下令,“就地隐蔽,分前中后三队把粮草围在山下,斥候到前方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士兵们答应着,迅速调整队形,很快就形成三个背靠后面的绝壁,以粮食为中心的包围圈,而负责侦察消息的士兵火速飞奔出去,不一时就带回消息。 “将军!前方有不明大梁军队在和人交战,只是也没有打出旗号,不知道是哪里的队伍,眼看似乎快要落败了。” 高绣茹心中纳闷,她熟知兵事,知道这一带还算太平,并没有什么土匪强盗出没,这是哪里的军队在跟人交战?可既然遇到,总不能不管。命二位副将留下保护粮草和随行的户部官员,自己带一半人过去增援。 可大胡子的许副将不同意,“将军,咱们这回领的任务是押运粮草,其他闲事还是不要管了吧?万一给人冲撞了粮车,那可如何是好?” 户部随行出来掌管钱财购买的林大人也是这个意思,“公主殿下,眼下京中正等着咱们的粮食,还是先运粮要紧!” 高绣茹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哪有看着咱们的军队遇险,而不去管的?此处背靠绝壁,易守难攻,你们只要好生守着,纵是有敌来犯,也轻易冲撞不到,我去看看就来。” 许副将素来耿直,急道,“将军,咱们的任务又不是协同作战,那边交战的情况咱们也不了解,要是军师在,想必也不会同意咱们贸贸然插手的。” 可高绣茹听得越发沉了脸,难道卫宜年不在,她就打不成仗了? “将在外,君命且有所不受,何况旁人?你们休要多言,听我号令就是!” 这下大家都无法了,只得由她带走一半士兵。 而当高绣茹赶到战区,却庆幸自己来得及时。斥候不认得那个领军作战之人,她又怎会认不得他? 公孙弘!我来与你并肩作战了! 第327章 爹会害你吗 令高绣茹意外的是,面对援军的到来,公孙弘不仅不感激,反而隐隐有不悦之意。 这是怎么了?正在高绣茹错愕之际,场中战局因为她的加入迅速发生改变。原本形势一片大好的敌方不再趁胜追击,而是调头就跑,而他们逃跑的方向正是高绣茹粮草所在的地方。 这下可麻烦了。 虽说高绣茹已经安排了士兵御敌,可这伙敌军却实在剽悍,要是真给他们冲撞到了粮车,那可就麻烦之极。 可越怕什么就来什么,那伙人在看到粮车之后,忽地有个为首之人吹响了奇怪的哨声,就有几只猎鹰迅速飞上了鸡爪山顶。 鸡爪山,顾名思义,形如鸡爪,有五条高矮不等山岭从山顶蜿蜒而下,高绣茹安排士兵们就在两根脚趾之间的绝壁之下,确实安全。但山顶之上覆盖着前些天暴雪留下的厚厚白雪,也着实可观。 就在高绣茹还在奇怪那些人为什么把猎鹰放出来的时候,公孙弘忽地睁大眼睛,露出骇然之色,冲士兵们大吼一声“快躲开!”然后打马奔向呆立于山脚下的高绣茹,将她一把从马上扑下。 年轻的、男性的、带着显著麝香味的气息瞬间把高绣茹淹没了,那不象卫宜年的清淡,还带着挥之不去的淡淡药味,这是一种纯然的、健康的、蓬勃的男性气息。 高绣茹只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象是被一把看不见的火般,轰地一下点着了,烧得她口干舌燥,烧得她心跳如鼓。 可是她身上的人显然没她这么多旖思旎想,当高绣茹还被公孙弘扑在地上回不过神来时,他已经迅速从她身上爬起,几乎是用吼的在指挥士兵们。“跑不掉的就地躲到车底下!” 这是怎么了? 高绣茹恍恍惚惚的终于把眼睛投向了远处,因为躺着的关系,她正好看到了山顶的这一幕奇观。 当那些被驯养的猎鹰飞上了高高的山顶。便抓起小石头从山顶投掷下来。 小小的石子落地后瞬间滚起雪团,然后由小及大。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一场小型的雪崩被人为的制造了出来。 天! 高绣茹浑身燃烧的血液瞬间冷冻结冰,脸色煞白的坐了起来! 她亲眼看着,崖壁之下,那些原本占据天险,易守难攻的士兵们,此时却成了瓮中之鳖。带着那么重的粮车,根本就无法逃脱。几乎是倾刻之间,就被山顶如洪流般涌下的大雪给吞噬殆尽!除了一些离得远的士兵,离得近的几乎无一幸免! 高绣茹彻底傻了。她大张着嘴,连喊都喊不出来,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伴随自己多年,陪她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就这么埋在了白雪底下。 而那些制造了雪崩的敌人们则放肆大笑着,召唤回了他们的猎鹰。逃之夭夭了。 “快挖呀!” 公孙弘吼得嗓子都快滴血了,转头又红着眼,对着高绣茹破口大骂,“谁叫你来多管闲事的?我已经在那边布好了埋伏,要引他们上钩。一网打尽。可你这一出来,什么都毁了!” 高绣茹被他吼得整个人都木了,许副将先从雪里被挖了出来,急得直嚷,“将军!这下可不好了,林大人给砸晕了,他要是死了可怎么办?” 高绣茹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无数的念头跟走马灯似的转得她整个脑子都要糊掉了。 公孙弘根本不需要她救?他早就埋伏好了?林大人是户部的官员,刚才又是不同意自己出兵的,要是他当真出个什么事,自己要怎么跟皇上交待? “救人……快救人哪!”高绣茹白着脸,颤声高喊,已经不知道是悔还是怕了。 不用她多说,在敌军逃窜之后,所有没有被雪崩波及到的士兵都投入到了救人之中了。多少年刀山火海都没事,真要死在这个地方了,那才是憋屈! ※ 京城,平王府。 沐劭勤往这边瞧瞧,是李尚宫在指导蕙娘学规矩。再往那边看看,是赵尚宫在指导念福学规矩。 再次左右瞅一瞅,沐劭勤受不了了,“行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唔,二位姑姑也辛苦了,也休息一下吧。” 可二位尚宫皆道,“王妃和郡主学规矩都不辛苦,奴婢就更不敢言辛苦了。王爷虽然心疼王妃和郡主,但更应该知道严是爱,宽是害的道理。” 沐劭勤没话可说了。 他承认,规矩是应该学,但用不用这么高标准严要求的?他又不想让妻子女儿做行为典范,适当放点水不行吗? 规矩教养的学成非一朝一夕之功,那是从出生起,几十年耳濡目染的结果,指望蕙娘和女儿几天就学会,那不是难为人吗?可妻子和女儿也是,她们怎么就不知道叫苦呢?她们要是叫一叫,自己再来说一说,不就能轻松一些? 可蕙娘和念福都不会叫苦。 念福虽然没跟老妈通过气,但她知道,老妈心里肯定是跟自己一样想的。 她们出生本就卑微,就算是有沐劭勤宠着她们,不计较她们的粗俗与无礼,但却不能指望其他人也这么包容她们。所以就算明知太后派这两位尚宫来教她们学规矩有故意难为人的嫌疑,但她们还是得咬牙忍下。 不为别的,就为了沐劭勤的面子也得忍着。她们可以被人笑话,却不能让沐劭勤被人笑话。 这,就是亲人。 可能有点傻,但却是念福和蕙娘唯一能回报沐劭勤的方式了。 况且,赵李二位尚宫言行都算合理范围内,蕙娘和念福要是叫苦叫累,不就让沐太后有话可说了?万一她又找借口整些幺蛾子出来怎么办? 母女二人皆是一样不肯认输的性子,所以再苦再累也要撑下去! 一天训练结束,晚上回房休息的时候,沐劭勤看蕙娘累得连端碗拿筷子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心疼得不得了。 可蕙娘却笑,“这有什么呀,可比磨豆腐轻松多了。从前总觉得做个有钱人好,如今真正做了,才知道有钱人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嗳,你喂我吃饭吧。” 沐劭勤端起饭碗,眼神却有些黯然和羞愧,“我……看不见。”妻子为他付出这么多,可他却连喂她吃饭这么简单的事也做不到。 示意房中服侍的下人出去,蕙娘笑着往他颈窝里蹭了蹭,“你看不见,我看得见啊。我说要吃什么,你给我挟就是。” “好。”沐劭勤认真的答应了,忽地又笑了,“女儿跟你真象。”都这么喜欢蹭人颈窝。 “我的女儿,当然象我。你是看不见,其实她长得也挺象你的。嘴巴尤其象,简直一模一样。唔,我要吃左边那个鱼饺。你也吃,这个没刺的。” 一口一口的才喂着妻子吃了饭,拿帕子正给她擦嘴,念福也吃完过来请安了。看着老妈有人喂,念福不平衡了。 “爹你偏心,都不喂我。” 蕙娘得意显摆,“那你赶紧也嫁个人啊!” 呃……沐劭勤的脸色有点不大好了,目光闪了闪,“念福你要吃什么,跟爹说。” 可念福已经吃饱了,她对老爹不喜欢欧阳康一直心存疑虑,想找个机会解释。趁着眼下屋里没人,她开口了,“爹,你能说说,为什么不喜欢欧阳康吗?” 蕙娘眨巴眨巴眼,同样看着沐劭勤,“人家有什么不好?长得好看,又会读书又斯文,况且他家从前在咱们那样穷的时候也没嫌弃过念福,还拿了他娘传下来的玉镯来订亲,确实很有诚意了。眼下咱们再反悔,可真有些说不过去。” 沐劭勤放下帕子,目光沉了沉,“蕙娘,你觉得我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吗?” 蕙娘摇头,“当然不是。你要真是那种人,怎么会瞧得上我?” 沐劭勤再望向女儿,“念福,你觉得爹会害你吗?” 念福同样摇了摇头,“爹,我想你可能想把我嫁户好人家,可真正的好人家怎么看得上我?就算我学了几日规矩,可就凭这些,怎么可能做得了大户人家的儿媳妇?” 这不是念福妄自菲薄,她又没得公主病,当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别看赵尚宫对她要求极严,可那些规矩学得再好,也只是些粗浅的皮毛,真正有内涵的交际应酬,人情往来没有十几年功夫根本不可能摸得着头脑。她就是从现在开始,每天不眠不休的学,没个三五年也绝对成不了气候。可到那时,她都成剩女了,还往哪儿嫁呀? 见女儿问得直白,沐劭勤答得也很直白,“那你觉得,你就做得了欧阳家的儿媳妇?” 念福一愣,只听沐劭勤道,“爹知道,你跟欧阳康一路上京,两人感情自然非比寻常。可你既然知道他家的事,就更应该知道,他爹是个怎样的人吧?” 念福一哽,说起欧阳锦,实在是欧阳康的硬伤。 “还有欧阳锦的夫人,莫忘了她可也是姓谭的。” 蕙娘也愣了,“欧阳康的后娘,跟你那前头女人是一家子?” 沐劭勤瞥了妻子一眼,“那可不是我前头女人,我从头到尾就你一个。但她们的确是堂姐妹,若是念福嫁过去,你想过没有,她要怎么做人?” 蕙娘一时也怔住了。真要如此,那还真是个麻烦事。 (看吧,有人要倒霉了。。。) 第328章 绝非良配 听说老爹的顾虑,念福努力替男友辩解,“欧阳康告诉过我,可能初嫁过去会受些委屈,但他会带我搬出来住的,毕竟他还有祖母在呢。有她老人家发话,谅他爹也没办法!” 沐劭勤没空计较某人拐了女儿私下议亲的罪过,摇头叹道,“你们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我且问你,他家祖母今年多大岁数,他爹多大岁数?就算老太太能护得了你们一时,能护得住你们一世?欧阳康还是嫡长子,你知不知道一个长子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侍奉亲长,照顾弟妹,哪怕他们一个一个全都成了家,也是长子长媳逃不开的责任。 当然,这世上总得有人做长子。若是个好人家,那也没什么。但是,念福你告诉我,一个会把亲生儿子当娈宠送出去攀附权贵的父亲,一个在你出事时就迫不及待跟儿子断绝关系的父亲,值得你去这么孝顺牺牲奉献的吗?” 蕙娘还从不知道这些事情,震惊了,“那欧阳康的爹,竟然这么坏?” 沐劭勤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女儿的方向,“别怪爹去揭人阴私。事关你的终生幸福,爹不能不小心。念福,爹是想让你嫁个好人家,但绝不是让你去世家大族立规矩。你可能不太了解,许多门风清正的世家大族,只要不是嫡长子,有许多次子成了婚就可以分出府来另住。 你已经是郡主了,身份尊贵仅次于公主,就算是小辈,毕竟品级在那儿放着。如果跟某个世家大族中的次子联姻,为了不让他家长辈难堪,必会让你们出来单住。如此一来,你便是当家主母。哪里还需要去向人立什么规矩?况且,要是那样人家,必不会想借着你的势来做什么。如此一来,你的日子岂不比在欧阳家要好过得多?” 念福一哽。只听老爹一字一句道,“念福,记住,这世上什么名声都是假的,只有自己过得好才是真的。你是爹唯一的女儿,爹就是宁肯背负天下人的骂名,也一定要让你过得幸福。” 略顿了顿。沐劭勤缓缓,但坚决道,“欧阳康再好,可他有那样一个爹。就绝非良配!” ※ 破园。 欧阳大少正整理着他的游记,忽地打了个大大喷嚏。这是谁在念他?欧阳康揉了揉鼻子,忽地笑了,应是他家念福想他了吧? “少爷少爷!”忽地小厮跑进来道,“魏老板打发人来说。有官府的人把马头村的人都接走了,说是去种地了!” 欧阳康心中一喜,那是西山种植有希望了?唔……这么大的好消息,他是不是可以上平王府去报个信? 可才搁下笔想换衣裳出门,又有人跑进来了。更加激动的拿了封帖子,话都说不清楚,开始结巴了,“平……平平……郡主打发来……” 欧阳康一把将帖子接过,看过之后,张大嘴巴,有半晌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旁边被拘着读书的欧阳廉悄悄探头一瞧,却是瞬间惊喜了,“平王全家要来做客?大哥,那咱们得赶紧准备起来呀!” 那是必须的! 欧阳大少火急火燎的冲了出去,时候不长,整个破园都被他搅得鸡飞狗跳了。 ※ “老板,那就谢谢你了。” 从北市一家银楼出来,钟山着实松了口气,终于搞定了兰姑出嫁的首饰,剩下的事就好办了。京城风俗,新娘嫁衣和凤冠会由男方家送来,而女方需要准备的被褥梳妆台还有四季衣物那些都已经采买妥当。剩下的无非是些琐碎小事,就无足轻重了。 “说来还是嘉善郡主从前留下的人情,要不然大过年的,谁家愿意接活,干这件又不算太要紧的差使?” 钟山感慨着,兰姑在一旁继续保持着沉默。 念福打发人给她送了添妆之物,有两匹宫缎、一盒脂粉香料,还有一对银手镯。说实话,兰姑有点小小的失望。 当然,念福给的东西也不是不好,但是并不贵重。兰姑觉得自己并不是想争什么,但以念福今时今日的地位,为什么就不能送好更好,让她更有面子的东西? 钟山瞧出她的心思,不觉暗暗摇头。 或许兰姑对欧阳康有恩,可她对沐姐儿有什么恩情?还多次在背后捅她刀子,沐姐儿如今能大度的送她这些东西已经不错了,换一个人,才懒得理你! 兰姑想不通,他也不想多说,把她送回高老大夫家,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才到破园门前的巷子里,忽地有个陌生小孩跑了过来,“请问,你是钟山钟大爷么?” 钟山一愣,“是,你找我有事?” 那小孩道,“有人让我给你带个口信,让你到城西的悦来客栈去一趟,找个姓索的大爷,说是有你弟弟的消息。” 钟山心一沉,难道是弟弟出事了? 等他匆匆找到城西,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藏在巷子深处,又小又破的悦来客栈。那客栈老板上了年纪,有些耳背,不过听说他是来找一位姓索的大爷,顿时把他衣袖紧紧抓住,高声嚷道,“你要找他,先把账结了!都欠了我三天的饭钱和房钱了,这大过年的,岂不触人霉头么?” “这些够不够?”钟山直接甩了他一锭银子,那老头才和缓三分,只仍抓着他嘟囔,“欺负我老头子眼花,也不知从哪儿驮来那么个病得要死的人。我可说清楚,真要有个好歹,赶紧拖到城外义庄里去,可别死在客栈里,给我招晦气!” 钟山应下,才终于扯回衣袖,招手叫个伙计带他进去,在靠近客栈后门的一间下房里,见到一个明显不是中原人的男子,还有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庄珂。 揭开被子,看着弟弟胸前裹得极厚,但仍是不住透出鲜血的伤口,钟山脸白了,“他这是怎么了?” 索普道,“要不是实在止不住血,又不能去找大夫,我也不会去找你。庄珂不愿意见你,我们兄弟都知道的。” 钟山怒道,“你们到底带他去做了什么?耽误到这时候才来找我,万一他出什么事怎么办?不行,我要带他去找大夫!” “那大夫信得过吗?”索普把他拦住,望着他的眼睛,神色有些异样,“他受的是箭伤,那箭头还在伤口里没拔出来。” 钟山一愣,再看弟弟一眼,咬了咬牙,“立即收拾东西,跟我走!” ※ 高老大夫的小院里,兰姑站在门前,好奇的打量着另一边紧闭的房门。 也不知钟山从哪里带了两个人来,把高老大夫请进去之后就锁了门,都快一个时辰了,还没出来,这是在干嘛? 当! 随着一声脆响,房间里的三人同时松了口气。一枚沾着脓血的铁箭头从已经溃烂发炎的伤口里取出来扔到一旁的盘子里,高老大夫眯起老花眼瞧了瞧还带着羽林军标记的箭头,摇了摇头。 可才转过头来,一把冰冷雪亮的匕首就抵上了他的脖子,“你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就立即杀了你全家!” “索普,不得胡来!”钟山才自出声,高老大夫却慢悠悠道,“年轻人,别这么大火气。你要是能把我全家的尸骨找出来,就是再杀上一遍,老夫也要感谢你。” 呃……索普给这老大夫噎得说不出话来,讪讪收了刀,弯腰行了个大礼,“对不起,是我冒犯了。要是大夫你能治好我兄弟的伤,你杀我一刀,我也不会反抗的。” 高老大夫嗤笑起来,“你们这些人呀,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到头来还不是要麻烦我们这些大夫?让开让开,别挡着光,他这伤还没弄完呢。” 拿一柄小刀慢吞吞的割去烂肉,挤出脓血,高老大夫把止血的药粉敷上,重新包扎了伤口,将血止住了。 钟山松了口气,“高大夫,我弟弟没事了吧?” 高老大夫却摇了摇头,“伤口是处理完了,可人活不活得过来还得两说。” “怎么?”钟山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了。 高老大夫把小刀用烈酒洗净收起,才慢条斯理的道,“他如果在刚受伤就来找我,那就没事。可拖了这么些天,伤口都化脓了,就是处理了伤口,也不一定治得好。瞧他烧成这样,除非你们能找到我这方子上需要的药材。” 索普快给这慢吞吞的老大夫逼疯了,“那你赶紧开呀,我去买!” 穷得连客栈都住不起了,还能买得起这些好药材?高老大夫不屑的白他一眼,转手将药方递给了钟山,“去求求沐姐儿,看能不能弄到,否则谁也救不了你弟弟。” 钟山一时怔住,只觉左右为难。 他冒着极大风险把弟弟和索普送到高老大夫这里来,就已经感觉很对不起他们了,又怎么好意思开口去找念福? 庄珂在干什么他虽然没有问过,却知道必定是跟大梁王朝作对之事,否则,他的身上怎么会带着羽林军的箭?如果沐姐儿帮了他,过后却给人追查起来,那岂不是害了她? 但是,如果不去求她,难道要亲眼看着亲弟弟去死吗? 钟山揣着那个药方,跟揣着个定时炸弹似的,心情沉重的回了破园。 可才进门,欧阳康就把他叫去了,“平王府定于初六全家造访,这可是大事,一定马虎不得!” 沐姐儿要来?钟山心中陡然又生出点小小希翼,那到时能不能找她说说? (呃。。今天3更有点困难,看吧~~) 第329章 你要对我负责的 初六。 是念福全家来破园做客的日子,天还没亮整个破园就忙碌起来了,连欧阳慕兰那小小闺房也不得安宁,“这个花瓶摆在这儿,唔,那个盘子搁在那儿。” 欧阳慕梅的一双大眼睛随着她的动作转来转去,不解的问,“姐姐你布置这里做什么?大哥哥不是去东边布置了吗?难道不是在那里待客?” “你知道什么?”欧阳慕兰一副不懂就不要乱说的表情看着妹妹,“虽然沐姐儿做了郡主,到底也是女孩子,这个园子里眼下只有我一个跟她同龄的女孩子,自然是要把她招呼到我的闺房来玩的。这是礼貌,懂不懂?” 慕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那她要是来了,我能来玩吗?” “当然可以,你还能叫吴先生家的青儿一起来。你呀,好好跟青儿做朋友,将来就是你的手帕交了。” 说到手帕,慕梅想起一事了,“那我去大哥哥那里拿个手帕,给郡主装个礼物吧。你看,这是我在青儿那里学打的络子,串了个我们在路上拣的小石头,漂亮吗?” 欧阳慕兰点头,“那你去给我也拿荷包来,我把自己做的香料也送她一份。” 于是,等到念福和一家人过来的时候,就收到慕兰姐妹俩的小礼物了。 “初二你来,我们都回家了,所以也没给你拜年,倒收了你的礼物,真是不好意思。这里面的东西是我们亲手做的,帕子和荷包却是从大哥那儿拿的。” 欧阳慕兰总是这样快人快语,并不因为念福身份的改变而有所收敛,可念福就喜欢她这样性格,只是对这些帕子和荷包的出处有些好奇,“你们大哥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这才几天啊,外面就有了花花草草?不可能吧。 欧阳慕兰笑道,“难道你忘了?上回大哥跟人出去。被扔了一堆的荷包香袋,本都快忘了,过年时给翻了出来,还一大箱子呢,早知有这么多,我也不用年前赶了那么多荷包了。你要有用,也去拿嘛。” 哦,念福想起来了,不觉莞尔。家里往后要是缺这些东西了,倒是可以让欧阳康再出去蹓跶一圈。估计收下来的一年也够用了。 欧阳廉不知她们在说什么。不过好不容易能有个机会凑到郡主跟前说话。自然是想讨好卖乖的,“你们在说什么?” 这声音大了些,一下就把旁人的注意也吸引过去了。 欧阳康有些不悦,才想开口说他几句。忽听念福道,“女孩子家的私房话,哪里是你们男孩子应该打听的?不过听说三公子最近也搬过来读书了,不知读得怎样,年后有什么打算?正好我家表弟也想请个先生,正想来请教苏先生和吴先生呢。” 欧阳廉原本给她说得有些没脸,不料念福自己又把话题转开来,这下又松了口气。 欧阳康很满意他家念福的处理态度,教训得当。又不尖刻,很有大嫂风范嘛。 他正好接过话来,“三弟的学业之事祖母也有跟我提过,我瞧了瞧你的学业,这程度不上不下的。不如去青松书院再读两年为好。” 啊?欧阳廉顿时苦了脸,青松书院是京城一家比较出名的书院,但是条件艰苦,而且管理非常严格,都是贫家子弟去得多,他可不愿去受那个罪。 可还没等他反驳,念福就道,“三公子真是好福气,有个这么好的大哥为你操心。那我家表弟,大少爷又有什么推荐的么?” 这一唱一合,竟是把事情定下来。欧阳康又道,“施小弟没什么基础,如果不是一定要请私塾回来,不如去安业坊拜在黄老先生门下。他的学问既好,人又耐烦,会的东西也多。象是珠算经济那些寻常人家不教的,他也会教,多有寻常人家童蒙愿意请他。你家若是觉得可以,回头我就带你们上门见见。” 施家二老很是满意,“那就这个先生吧,我们阿贵读书也不是要做官,能识得字,懂些经济算账就好。” 欧阳大少立了点小功,很是得意,之前卖力打听的辛苦也不觉得了。 只是沐劭勤忽地凉飕飕丢了一句过来,“真是有劳欧阳公子费心了。”“ 咳咳,他能说为老丈人分忧是他应尽的本份么? 可沐劭勤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紧接着道,“蕙娘,你们不是一直想看看破园吗?不如让欧阳公子陪你们去逛逛吧。念福,你该去下厨了吧?” 老丈人把人都支开,是想干嘛?欧阳大少探询的看向念福,却得两下顽皮的眨眼。 众目睽睽之下,不好说悄悄话,欧阳康只得悻悻的去当导游了。 而那一头,老太太和苏澄已经会意的把沐劭勤另请到一间屋里,开诚布公的谈起儿女亲事。 这回沐劭勤再不跟他们打太极了,如实的跟他们谈了自己对女儿亲事的看法,并非常真诚的告诉他们,“我的女儿离开我整整十六年,我这个做父亲的从未尽到一天的责任,我心中的愧疚你们能体谅吗?” 苏澄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虽然我没有做过父亲,可阿康就象我自己的孩子一样,他出了任何事情,我都一样的着急心疼。不怕你们笑话,如今我走到哪儿心里都是牵肠挂肚的,生怕他有个好歹。” 沐劭勤点头,“就是这样。所以,请你们原谅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私,不管我女儿曾受过谁的恩惠,我都不会拿我女儿的终身幸福跟任何人做任何交换。我要让她幸福,我要她开开心心的过好将来的日子,而不是成天跟人算计这个,算计那个。” 略顿了顿,他道,“有些话,我不说你们也明白。我只能说,如果只是为了一份恩义,哪怕念福跟欧阳康有多少感情,我也绝不会让她嫁给他。如果你们可以接受的话,请允许我用其他的方式来弥补,好吗?” 老太太跟苏澄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老太太先开了口,“王爷,我想您有些事可能还不是很清楚,关于康儿的事情,我们有了新的打算。” …… 归仁坊,欧阳家。 欧阳锦一早就发觉家里人有些鬼鬼祟祟,主要表现在于,一早随谭氏去给老太太请安的丫鬟回来似乎都有些异样的兴奋,在那儿悄悄议论着什么。可他才想靠近,下人们却又散了,只是那样亮晶晶的眼神却很能说明些事情。 这是破园里有什么事?欧阳锦有些后悔今天没去请安。 虽然老太太说要他们每日过去,可她也说了并不强求不是么?于是欧阳锦自己给自己放了假,去两天,再休息一天。唔……虽然他这休假的频率高了点,可他不是身子不好么?院子里成天让人弄罐中药熬着,等到真有御史要弹赅他,他也能有个说词了。 不过今天论理是应该要去了,可欧阳锦实在是舍不得从热被窝里爬出来,所以又放假了。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可他知道,要是自己去问,肯定是问不出什么的。眼珠一转,他把伍姨娘叫来了,“让人去把老三叫回来,今儿我带他去走走门道,看能不能年后也把他送进国子监去。” 上回他举荐这个儿子进国子监,奈何没考上报考的老师,给刷了下来,伍姨娘在他耳根边念叨很久了,可欧阳锦一不愿花钱,二没有门路,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欧阳廉眼下住在破园里,他是个喜欢八卦的,伍姨娘就更不用提,应该能知道点消息吧? 果然,欧阳锦的算盘没打错,听他这么一说,伍姨娘信以为真,顿时急道,“这可怎么办?今日平王去了那里……” 她忽地捂了嘴,糟糕!她怎么说出来了?破园那边可是传出消息,无论如何不能让欧阳锦去搅局的。 可欧阳锦显然已经听清,连眼睛都亮了,“你说什么?平王去了破园?” 那还等什么?赶紧给他预备马车,他要去给老太太请安! 破园。 中途被游客,主要是知情识趣好丈母娘甩出来的欧阳康蹭到厨房,凑到正做菜的念福身旁,“你爹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念福瞅他一眼,赏一块施家招牌卤豆干过去。 欧阳大少张嘴接了,“你倒是说说嘛!” 可惜念福是打定主意不开口了。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真有些不好说。 那天跟老爹促膝长谈了许久,该她说的话,她都说了。眼下事态要怎么发展,只能看欧阳家的诚意了。 沐劭勤说过一句话,念福觉得很对。 结亲不仅是两个人,也是两家人的事情,得双方都拿出诚意来,才能把事情办好。如果只是一方毫无保留的退让与包容,那就是结了亲,最后的结果也不一定好。所以婚前能尽量争取的利益还是得尽量争取一下,把丑话说在前头,这对双方将来都是保障。 可欧阳大少着急啊,大白天的哼哼唧唧耍起了无赖,“你要不告诉我,我这就去告诉你爹,我们有过肌肤之亲,你要对我负责的!” 第330章 过继 “嘁!你要敢去说这话,信不信我老爹把你人道毁灭?”念福白了欧阳大少一眼,终于开了口,“你待我的心我是知道的,我待你的心想必你也知道。只是在有些事上,我们做儿女的还是得听大人的意思,你说呢?” 欧阳康是聪明人,一下子就听明白过来了。 他家念福的心是向着他的,但于婚事上老丈人还持有保留意见,需要协商。这个没问题,欧阳康就怕老丈人不跟他们谈,眼下沐劭勤已经跟祖母先生坐一块儿去了,他相信祖母和先生应该会给沐劭勤一个满意的交待。 所以欧阳大少也不担心了,反而乐呵呵的问念福,“你那佛跳墙呢?拿给我看看。” 看他这么笃定的态度,念福知道欧阳家肯定拿出了解决办法,同样安心不少。刚指着个大酒坛子要说话,忽地听闻欧阳锦来了。 他怎么来了? 欧阳康顿时迎了出去,就见他爹满面春风,大步流星往里冲,“王爷来了,怎么也没个人跟我说一声,实在是太失礼了!” 欧阳康才想张口,就听身后有人道,“欧阳大人不必客气。” 欧阳锦见沐劭勤亲自开口跟他说话,态度还这么亲切和蔼,更加乐得合不拢嘴了。 也不顾旁边还有下人,就声若洪钟的道,“王爷,要说我那犬子和郡主一路上京,几经磨难,这情份可非比寻常。按理说,早该带着犬子登门拜访,只是恐怕王爷忙着,也不方便,还请不要怪罪。”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他的儿子和沐姐儿交好,虽然不知道他们好到什么程度,欧阳锦却已经判断出,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就算他儿子的身份配不上念福。但只要有这层名声在,就不怕平王府能摆脱掉他家!原先还怕谭夫人倒了,他家没了依仗,可如今平王府全家都到破园来了,这不是又给他一个更粗的大腿么? 沐劭勤听着他的话,也不见动气,只老太太上前淡淡道,“有什么话进屋再说,有这么在外头跟客人粗声大气说话的么?” 呃……欧阳锦没想到老太太也在房间里,进去再一瞧。却是苏澄也在。心里顿时有些不自在了。 然后就听老太太吩咐。“去把吴先生也请过来一趟。正好今日大家都到齐了,就一并把事情说开了吧。” 欧阳锦忽觉得有点不妙,老娘这是要干嘛? “母亲,今日王爷前来做客。咱们正应该好好招呼才是,您请些外人来做什么?” 老太太却是笑道,“有外人在,说话才方便呢。去,把二爷也请来。” 这话旁人都听不懂,只贺嬷嬷却是明白的。 时候不长,吴勉来了,贺嬷嬷也捧了个布包,珍而重之的捧进来。摆放在香案之上。 老太太微一欠身,跟屋子里的人行了个礼,“请容老身放肆,打扰诸位了。眼下请大家前来,不为旁事。只想了结家中一桩公案。” 她微一示意,贺嬷嬷便打开了那个布包,当那里的东西完全露出来时,欧阳锦一惊,这不是他那早死的二弟欧阳钦的牌位么?老太太怎么带上京了? “娘,您把二弟的牌位拿出来做什么?” 老太太也不看他,只望向众人,未语泪先流,“我这一生共有三个儿子,老大就在这里,老三在老家,这个老二却是个薄命之人,年纪轻轻便死在战乱之中,也不曾娶妻,更不曾留下半点血脉。每每一想到他这一房后继无人,我这做母亲的总是心如刀绞,彻夜难安。是以,一直想在宗族中寻个子弟过继到他名下,也算是香火有承。” 沐劭勤点头,“老太太思虑得当,这也是人之常情。” 老太太又道,“我家三儿子,膝下只有二子,长子还未成人,幼子尚不足半岁,自然无法过继。可我这大儿子膝下却有三子,都已快成年。若是过继一子过去,是不是理所应当?” 欧阳锦有些发怔,“娘您要过继一个孩子到二弟名下?”他忽地一想,这似乎也不错,于是抢在老太太之前开了口,“那就把老三过继过去吧,也算对二弟有个交待了。” 欧阳廉不过是个庶子,过继过去还能多占一分家产,有何不可? 可老太太却从怀中取出当日欧阳锦亲笔所写的切结书,泪如泉涌,“我这个大孙子命薄,生母早逝,一直在乡间由我带大,直到上京之前,都不知生身父亲是何等模样。我命他上京,原想让他父子团聚,奔个前程,没想到,竟然得到这样东西!” “娘!”欧阳锦再看一眼旁人,尤其是沐劭勤,急得厉声道,“您到底在做什么?大过年的,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些事,有意思么?” 老太太含泪看着他,既悲且愤的摇了摇头,“没意思,真没意思!可我要是不站出来替我这个大孙子说一句公道话,难道就由着你把他赶出家门吗?” 说到最后,老太太几乎是怒发冲冠了,指着他的鼻子骂,“这世上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儿子长到这么大,不闻不问。好容易投奔上京城来了,你又是怎么对他的?” 欧阳锦又恼又羞,“那是他不争气,我这当爹的管教孩儿,又有什么错?” “好,你没错。”老太太啪地一声将那张切结书拍在桌上,“那这个怎么解释?” 没曾想欧阳锦忽地快步上前,将那张切结书抢了撕得粉碎,随手一抛道,“这个不过是一时气头上写的东西,娘您怎么这么糊涂,还拿出来展示?” 老太太见他这无赖行径,气得好玄没背过气去。 而旁边的沐劭勤更是目瞪口呆,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人?杀了他,他也绝不会让自己女儿做这种人的儿媳妇! 欧阳锦转过脸来,还堆出一脸笑来冲众人道,“不好意思,让诸位见笑了,我娘年纪大了,人老糊涂了。她说的话,当不得真的。” 老太太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吴勉忍不住道,“欧阳大人,你把长子逐出家门,可是我亲眼做的见证,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欧阳锦却皮笑肉不笑道,“吴大人,你说话可要有凭证,谁说我把长子赶出家门了?完全没有的事嘛!” 吴勉气结,这人脸皮也太厚了吧?可证据已毁,这官司也不好打啊。 忽地苏澄站起身来,云淡风清的一笑,然后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走到房中搁置的笔墨之前,信手抽出一张白纸,唰唰提笔就写。 不一时,他搁笔吹吹未干的墨迹,拿起那张纸,对着欧阳锦展开,“欧阳大人,你要不要把这份也给毁了?” 欧阳锦脸色一变,苏澄手中写的正是他刚刚看过的那份切结书。一字不差不说,连字迹也跟他的一模一样,就是下面几人的签名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吴勉凑过来仔细看了看,忽地就笑了,“我说老苏,你这手艺又长进了,连我的签名都仿得这么象,连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可这假的就是假的!”欧阳锦心中有些慌了,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撕的那份究竟是不是真的,面上却色厉内荏道,“切结书只有一份,刚才已经毁了!” 苏澄笑得丰神如玉,自信满满,“确实,欧阳大人您亲笔写的切结书只有一份。不过因为那东西太过珍贵,我怕我那不成材的徒弟不小心毁了,所以特意珍藏了起来,只是照着样子多做了几份。我手上这份,当然是假的,只不过欧阳大人您刚刚撕毁的那份,也是假的。真的,我还妥妥的锁在箱子里,只等欧阳大人要跟我们对簿公堂之时,再取出来作为呈堂物证。” 老太太一怔,那份切结书,苏澄给自己时不说是原件吗?怎么又成假的了?不过她明智的什么都没说。 而欧阳锦显然是信了,脸快绿了,隐隐露出几分穷凶极恶,“苏澄,你到底是想做什么?难道要离间人家父子骨肉吗?” “混帐!”老太太顺过气来,站起身来发话了,“先把自家骨肉赶出门去的可是你自己!现在还好意思翻脸不认账,我都羞于认你这个儿子!眼下你既把康儿逐出家门,我就作主把他过继到钦儿名下,从今往后,康儿就是二房的儿子,跟你们大房没有半点关系!” “休想!”欧阳锦逼急了,话也说得不客气了,“就算你们有切结书,可他到底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不同意谁也别想把他夺走!娘你要一意孤行,硬说我把他赶出家门的话,那就彻底把他逐出欧阳家!我倒要看看,一个无父无母,无根无底的人,到底要怎么在这个世道立足!” “你!”老太太气得手脚冰凉,眼前阵阵发黑,胸口剧烈起伏着,若不是贺嬷嬷扶着,几要摔了下去。 苏澄霍地站了出来,定定的看着欧阳锦,眼神凌厉,“你若要做得这么绝情,那我就不客气了!” (有3更!一定要把这个渣爹收拾掉!) 第331章 想杀人【懵懂数字君和氏璧+】 苏澄转身向老太太跪下了,“老夫人,若是欧阳家一定要将阿康逐出家门的话,晚生斗胆,请求收他为子,续进苏氏宗族,以传香火!” “你――我不同意!”欧阳锦急红了眼,简直想上前跟他拼命了。 可旁边沐劭勤说话了,“欧阳大人,如果你执意要把这长子逐出家门的话,苏先生当然能把他续进苏氏宗族。据我所知,您这长子还未及弱冠吧?苏先生无妻无子,只要苏氏宗族同意,此事,唔――并不难办。” 欧阳锦给堵得说不出话来,而老太太喘着粗气道,“好,好好……苏先生,我答应你!如果有人真的执意要将康儿逐出家门,那老身就拼着死后给欧阳家的列祖列宗唾弃,也要把他送到你家门下!欧阳锦,你自己想清楚!” 欧阳锦双眼赤红,简直恨不得老太太下一刻就死去!把最有望出息的大儿子过继走了,他要上哪儿去找靠山? 而吴勉却又提起一事,“欧阳大人,我是个局外人,本不该多说什么。只是有件事,我心中一直不解。去年皇上令平王主持大考,言明各个官宦人家的长子均能应考,当时我得到消息,这才特意让欧阳康上京来。可他赶到京城却仍未能参加考试,据说府上是把二公子用长子的名义参加了大考。如果认真追究起来,请问欧阳大人,您这是忘了还有这么个儿子,还是欺君之罪呢?” 沐劭勤淡淡道,“不止欺君,连二公子的功名也要一并革除,便是本王也得向皇上领一个失察之罪。” 欧阳锦倒吸一口凉气,他居然拿自己受罚来威胁他?可他是王爷,能受什么大罪?可自家要怎么办?不说儿子,那欺君的罪名是好玩的么? 再看场上众人一眼,欧阳锦忽地有种大势已去之感。 如果把欧阳康逐出家门,那真是彻底便宜苏澄了。他一断袖。能白捡一个这么大的儿子回去,日后说不定还会成为苏家的强大助力,就算不是苏家血脉,苏家的人能有什么意见? 可要是不把欧阳康逐出家门,眼下这情势就得把他过继到二弟名下。虽然他还能姓欧阳,欧阳锦想要找他麻烦,却是不容易了。 大伯再亲,也不是至亲父母,况且他的名下还有儿有女,凭什么再去要欧阳康的孝敬?等到老太太主持着再把家一分。那就更没他什么事了。 不用怀疑。老太太一定会这么做的! 欧阳锦思想斗争得厉害。到底要怎么办?忽地,他想到个借口了,“这样大事,岂能说定就定?我还要回去跟夫人商量一下。她也是康儿的母亲,有权说话。” 他想着先把事情拖下来再说,可是贺嬷嬷忽地上前低语,“方才奴婢出去请二爷的牌位时,便让人去请了大夫人,只怕这会子已经快到了。” 什么?这老奴怎么这么多事? 欧阳锦想溜了,可还没等他溜,外头人报,谭氏来了。 她听说伍姨娘把事情泄露。欧阳锦来了破园,气得不轻,把伍姨娘大骂一顿,却又怕欧阳锦不识趣的又来惹祸,赶紧收拾了赶来。谭氏心中清楚得很。堂姐已经倒了,眼下不管是平王,还是欧阳康,不说是她儿子的助力,起码没一个能得罪的。 进来眼见气氛不对,谭氏还在想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看她一眼,直接道,“眼下我们正在商量,要把康儿过继给他二叔,你家老爷说要问问你这个做母亲的意思,你怎么说?” 谭氏很是羞惭,她一天都没尽过母亲的职责,如何敢对欧阳康自称母亲? “此事但凭母亲和老爷做主,实在不必问过媳妇。” 她当然愿意把欧阳康过继出去。那样的话,欧阳庄就是名正言顺的长房嫡子了,责任虽大,但说出去名声可要好听多了。况且,这样一来,将来她在跟欧阳康的关系处理上,也会少了许多尴尬。毕竟婶娘和侄儿,不比后娘和继子的关系好处理? 再说了,就算欧阳康过继到二房,却没有至亲手足,日后还要靠着这些兄弟姐妹们。看他眼下连欧阳廉这样的货色都愿意拉扯一把,难道会不照应欧阳庄? 说来真正受损失的,只有欧阳锦一个。于其他兄弟姐妹,实在是影响不大。 欧阳锦没想到谭氏这么快就倒戈,也不站在他这一边,气得咬牙。不过眼下这情势,走也走不得,左右想想,灵机一动,倒是又给他寻了个借口,“此等过继大事,就算咱们一家子同意了,也还得问过族中长辈才行,哪有这样随随便便就决定的?” 谁料听得这话,老太太却是轻哼一声,“那你的意思就是说,只要族中长辈们都同意了,你也就同意了?” 欧阳锦一愣,就见贺嬷嬷又捧了个匣子上来,那匣子里装着一封书信。老太太道,“临上京前,我特意让你三弟挨家去问过几位族老的意思。他们都表示,只要此事我们家同意,他们决无异议。这信是族长亲笔所写,后面还有几位族老的签字盖章。吴先生,请您过来瞧一眼,老身可有说谎?” 吴勉走上前来,展开书信看了,点了点头,“确实是真迹无疑。” 若说别的可以造假,但每个家族的族印却是不可能,也没人敢造假的。信上说得明明白白,过继之事,只要欧阳家自己商量好了,族中没有异议。 其实老太太在上京之前并没有打算一定要将欧阳康过继出去,毕竟将欧阳康从长房长子过继成二房之子,对他来说算是个损失。只是上京之后,欧阳锦的所作所为让老太太失望透顶,就算不是为了孙子的婚事,只是为了让他将来好过一点,老太太都一定要将他过继出去。 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连吴勉都觉得没什么再争的必要了,“欧阳大人,不如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吧。就算阿康过继到了二房,不还是你们欧阳家的子弟?你不也还是他的长辈?况且肯把长子过继到令弟名下,旁人听了。哪个不赞你欧阳大人仁悌?” 欧阳锦目光闪了闪,就在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没有理由再反驳的时候,他忽地瞧见二弟的牌位了,眼神一冷,只听他厉声道,“要过继可以,庄儿和廉儿都行!只是康儿,是他母亲留下的唯一骨血,就算你们再怎么逼着我,可就算是为了对逝者有个交待。我也绝不会同意。告辞!” 他。他竟然有脸拿死去的崔氏来说事?老太太简直觉得用城墙都不足以形容欧阳锦的脸皮厚度了。如果说之前决定将欧阳康过继出去。她尚且还觉得有两分良心不安,愧对逝者,那么此刻,老太太连最后一丝不安也荡然无存了。 “这世上谁都有资格拿你媳妇来说事。可唯独你没有!”老太太真是气极了,已经顾不得还要给儿子留最后一分颜面,厉声道,“就算你今日走出这个大门,可我依旧要把康儿过继出去!” “娘!”欧阳锦霍然转身,恼羞成怒,“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一定要把儿子好端端的家拆了你才高兴吗?” “好端端的家?”老太太不怒反笑,锐利的目光在他和谭氏身上打了个来回,“你真的要逼我说出些不中听的话来吗?你母亲我是老了。可还不糊涂!许多事,咱们心知肚明也就罢了,真个要挑明了来说,只怕有许多人从今往后都没法子做人了!哼,我这老婆子还能活几年?你真要是把我逼到那个份上。可别怪为娘绝情!” 欧阳锦一哽,心虚的不敢接话。 而谭氏当即跪了下来,“娘!老爷只是念着死去姐姐的情份,一时割舍不下大少爷,所以才不忍心过继,并不是故意跟您作对。况且眼下大过年的,也不好办过继之事,不如咱们先把过继的文契定立下来,等到年后再办,如何?” 谭氏简直快被臊死了,要是有个地缝她现在都想钻进去!真要是老太太认真挑起理来,她,还有她的一双儿女可怎么活? 从前欧阳锦来求亲的时候,说崔氏已经死了,可等到谭氏嫁过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位乡下的大姐还活得好好的。可木已成舟,她能有什么法子?只能揣着明白当糊涂,假装崔氏和欧阳康不存在。 眼下老太太显然是动了真怒,不管怎样得罪欧阳锦,她都必须顺着老太太的意思把这件事办成。否则若是传扬开来,她没脸不做人不要紧,她的一双儿女可怎么活? 有她这一表态,场上局面顿时大为改观。不管怎样,谭氏也算是欧阳锦的续妻,在这种宗族事务上还是有一定发言权的。她都同意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澄快刀斩乱麻的迅速取出早准备好的正式过继文契,“欧阳大人,趁着平王也在,现在只需你签个大名即可。正式的过继大礼,还要等到将来康儿返乡之时另行办理,眼下就先把这些手续办了,名份定下吧。” 看欧阳锦还有些犹豫,苏澄上前阴森森的低低道,“莫非,欧阳大人想让我到圣上面前参你一本,告你一个言而无信,不孝不慈的罪名?” 欧阳锦这回再没有办法了,扭曲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在过继文契上草草签了大名,然后沐劭勤和吴勉皆取出印章盖上,共同做了个见证。苏澄把过继文契收好,总算是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徒弟现在虽然还姓欧阳,但既不是长子,又没爹没娘,除了老太太,也就是他这个师父最亲最大了。将来不孝敬他,还能孝敬谁?就算名份上不是他儿子,可比亲儿子又能差到哪儿去? 展望着美好,或许还很美味的前途,苏澄忍不住心花怒放。上前一步,凑到欧阳锦耳边低语,“欧阳大人,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你刚撕的那份切结书是真的,不好意思啊,开了个小玩笑。” 欧阳锦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个苏澄,这个苏澄! 可是过继文契都已经立了,还要不要那个切结书又有什么意义?欧阳锦怄得快吐血了。 老太太吩咐贺嬷嬷,“去,把康儿叫进来,给他爹磕三个头,谢过他的养育大恩。今后就算做了自家大伯,可该有的礼节也不能少。” 欧阳锦听得这话,只觉跟吃了只苍蝇似的别扭,如果是父子,欧阳康这辈子都会是他手上一颗逃不脱的棋,可如今父子成了伯侄,他还凭什么管得那么宽? 苏澄,全是这个苏澄! 要不是他哄自己,他抵死赖过去不就完了?欧阳锦决定了,他这辈子都跟他誓不两立。将来若有机会,他非报此仇不可! (哦也!康少的名份总算改过来了,往结婚跨进了一大步,福娃将来也不怕有公婆来捣乱了。 ps:本来羊羊的加更应该排在前头,可你要美食,所以这章先给数字君了,下次写个有美食的给你。嘻嘻~~) 第332章 满坛香 厨房里。 欧阳康正和旺财一道,边试吃他家念福做的各种菜肴,边听她抱怨学规矩的种种辛苦。 唔,当欧阳大少再度偷偷对一只用荷叶密密封口的大酒坛子伸爪时,又被拍了。 “都跟你说了,这坛子不许动!”念福高举着锅勺,大有再动再拍的架式。 真小气。欧阳大少委屈的缩回爪子自摸,“就看一看嘛。” “一看香气就跑了,一会儿又不是不给你吃,你急个什么?”念福也甚觉无语,怎么这人越来越象个小孩儿了?越不让他动,越想着动,他那些君子习气呢?上哪儿串门子去了? 才要教训他几句,忽地听说老太太传唤,念福手一顿,“这是怎么了?” 可欧阳康却胸有成竹的抹抹油嘴,“放心,好事!” 过继之事,老太太跟他讲过了,不过没办成之前,他不想说大话。看眼下这架式,是成了。 欧阳康脚步轻快的走了,在门外等了很久的钟山终于等到机会进来了。 “郡主,我有件事想求求你。” 念福诧异望着他,钟山取出张药方,羞愧之极的递过来,“我弟弟,出了点事,需要这些药救命……可这些药是被朝廷管制的药品,普通的药铺没有,只有军队和官府才能拿到……” ※ 去到大厅,那里已经布置整齐。欧阳康走过去,正儿八经的跪下,给欧阳锦行了大礼,转头又要给谭氏行礼。谭氏不好意思受这样大礼,只侧坐一旁,虚虚受了他三拜。然后欧阳康给二叔欧阳钦的牌位跪下,正式行了父子大礼,就算是名份已定。 当然,日后还要回乡祭祖,重新诏告全族。并修订族谱才算是完成全套手续。但如今这样,也不是欧阳锦能够反悔得了的。 老太太百感交集的看着这一幕,却发现自己没有意料中的伤感,甚至连半滴眼泪都掉不出来,全是给那个大儿子气的,眼下竟只觉得松了口气,还暗暗欢喜。 再把欧阳庄兄妹叫起来,重新叙礼。 大哥突然变堂哥,除了小胖子觉得没啥影响,欧阳廉暗暗可惜。欧阳庄和慕兰慕梅三兄妹倒是颇有些依依不舍。 不过他们也知道。祖母这么做是为了大哥将来的日子好过。所以虽然心里难过,但还是真诚的给予祝福,并一再表示,“不管大哥去到哪房。总是我们的手足,咱们还是一家人。” 欧阳康拍拍欧阳庄的肩头,“你以后身上的担子就重了,有什么用得着大哥的,可千万别客气。” 欧阳庆急急抢上前道,“还有,别忘了我!” 看他们兄弟和睦,老太太很是欣慰,“就是要这样才好。兄弟同心,才能其利断金。不管你们大哥去了哪房,总是我们欧阳家一分子,可不能生分。” 沐劭勤适时上前,“老太太治家有方。何愁日后家业会不兴旺?今日前来也未曾备得薄礼,回头必将补上。欧阳贤侄,你且过来。” 欧阳廉想上前,却被欧阳庄一把拉住。不识相,人家是叫你吗? 欧阳康赶紧小碎步跑到岳父跟前,“不知世伯有何见教?” 自打认识,他就没叫过一声王爷,只称呼世伯,坚定不移的拉近距离。 沐劭勤也不跟他计较,只是从身上解下一枚拇指大的小小玉扣给他,“你过继到了二房,上无父母依靠,旁无兄姐扶持,往后一切,全要赖你自己,望你好自为之。” 就这样了?没有旁的话讲? 欧阳大少再看一眼掌心之物,深施一礼,“多谢世伯教诲,小侄必定谨记于心。” 欧阳廉很好奇,平王爷究竟给了他什么好东西? 可欧阳大少迅速把那枚小小玉扣贴身藏起,谁也不给瞧。 恰好此时酒宴齐备,厨房来邀众人入席。老太太乐呵呵的陪着沐劭勤苏澄先走,欧阳康走到欧阳锦跟前,恭恭敬敬的道,“大伯,请。” 欧阳锦眼角抽抽几下,“今日我身子不爽,就不吃了!”一肚子气都气饱了,就是龙肉也没味儿了。 欧阳康越发低眉敛目,“那侄儿送大伯出去。” 欧阳锦面容扭曲,却挑不出欧阳康半点毛病,只得悻悻然拂袖而去。他回去了要如何发脾气没人关心,这边没了他,大伙儿吃得还更开心。 尤其是念福煮的那道佛跳墙,真真是诱人之极。 当泡发的鲍鱼遇上鸡鸭鱼肉,羊腿猪蹄筋等物,再拿大酒坛子层层码上,再用高汤和美酒灌入,用干荷叶打湿了将坛口密密封上,令其半点香味不透,足足炖够半日,等到开席才端上桌。 当筷子微微挑起荷叶,那层层叠叠的肉菜香气与海鲜混合在一起,竟是形成一种奇异的美妙淳厚的味道,光是闻着就令人垂涎三尺了,不负它满坛香的美名。 忽地,念福只觉腿上一沉,竟是旺财那小东西闻到香味,口水直流的扒拉着她的裙子想上桌了。 臭小子,半点规矩没有!念福敲它脑门一记,旺财松了口,但那泛滥的口水已经把念福的裙子湿了碗大的一片,还有不少晶莹的挂在嘴边,一双狼眼更是水汪汪的望着她,死活不肯走。 念福无法,只得先拣了块带骨头的羊肉给它,结果这家伙吃完之后,索性在她脚边躺倒,翻出雪白柔软的肚皮,眨巴着眼睛呜呜娇叫起来。那小样儿,别提有多妩媚了。 天!她是养了只狗,不是养了只猫吧?为了这点子吃的,瞧瞧这点子出息! 别怪旺财没出息,在尝过那佛跳墙之后,一屋子人都想冲念福翻肚皮了。 那一坛子虽然肉多,可菜也不少。尤其放了许多冬菇冬笋,吸收了油荦,令得里面的不同的肉呈现出一种荦而不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奇异美感。再配以蓑衣萝卜、豆干、豆芽、蘑菇等凉拌素菜,并佐以念福独门秘制的茱萸辣油,口感丰富鲜香得简直妙不可言。 连祝四霖都觉得,在这个菜上,徒弟确实得到自己的真传了。 看大家喜欢,念福心中也很得意。真正的佛跳墙她也没吃过,不过听说了个大概做法。眼下能捣鼓成这样,也算是自己生平头一道大菜。能这么受欢迎,之前的辛苦就没白费。 不过是转身又指挥大家上菜的一会儿工夫,欧阳庆就跑来拉着她的手,“郡主姐姐,你快点再加点来吧,我都没吃好。” 连施老爹都忍不住问,“念福,还有么?” 过去看着那么一大坛子菜已经见了底,念福眼睛瞪得老大,这些人会不会太不含蓄了?她都没吃到好不好! “你的在这里。”关键时刻,还是男友靠得住,欧阳大少在自吃之余,也不忘给她扒拉了一碗藏起。 可沐劭勤不动声色的往那边瞟了一眼,拿开衣袖,露出一只比那边大了三倍有余,堆得满满当当的大汤碗,柔声道,“念福过来,这是爹给你留的。” 众人顿时红果果的望过去,怪不得他们吃一会儿就没了,原来全被这两人不声不响的抢了去。 哼,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平王的没人敢抢,可欧阳康的就保不住了,顿时被苏大先生整个端了去。除了孝敬老太太几块,剩下全给他和杜川分了。 怎么办?人家现在是直系领导,欧阳大少就是被欺负了,也只能眼巴巴的把委屈往肚子里咽了。 眼看着一大桌子望着她不说话的表情,念福无法了,“行啦行啦,我十五那天再做一回,做上三坛子,总行了吧?” 欧阳庆伸一肉巴掌,“五坛子!” 老太太心情大好,乐呵呵的发了话,“那就索性做上十坛子,要多少钱,我出。” 您老要不要这么豪气的?都没问过处理这些原材料有多么费事就要十坛子,可是,老太太发的话,除了答应还能怎么办呢? 重拾希望的众人又欢天喜地的吃起别的菜肴,等到吃饱喝足要走的时候,施家二老舍不得回来了。 破园到底没有王府拘束,还有高老大夫他们作伴,老两口想带着施贵在那边住几日,细瞧瞧外孙女一手建起来的园子,也在这里玩两天。 欧阳大少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在实地考察过破园的住宿条件后,沐劭勤也没有反对,只是无论蕙娘怎么眼馋,却是坚决不许留下的,把她和念福抓回来了。 不过才进门,念福并未回房,而是将自己今天做的菜亲自给李赵二位尚宫送了去。 “二位姑姑这些时教我和我娘规矩辛苦了,这菜是我亲手做的,算不得太好,请姑姑尝尝鲜吧。这里还有两坛子我做的杏仁枇杷膏,冬天里吃,最是滋阴润肺的。” 李赵二位尚宫没想到她如此有心,对视一眼后,道谢收下了,“今日王妃和郡主也辛苦了,也歇一日吧,明日再来。” 等念福走后,二人打开食盒,却是瞬间被那琳琅满目的美味给吸引住了。就算已经用过了饭,还是忍不住又提起筷子,把每道菜都尝了尝。 可这一尝之下,就停不住了,两食盒的菜全都吃光后,二人摸着胀得都快走不动的肚子,相视苦笑。她们当然知道这样暴饮暴食不对,可是,真的是太好吃了,根本停不下来呀! (我也好想吃这个相传用十八道主料,十二道辅料做成的佛跳墙,嘤嘤,妒忌旺财。。。) 第333章 我的心里没有他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二位尚宫开始发愁,这往后要怎么管教念福母女? 她们能这么想,念福的目的就达到了。 没人不爱美食。只要收买了她们的胃,还怕收买不了她们的心么? 学规矩虽然是件很应该的事情,但念福却不觉得需要对她们母女那样的高标准严要求。要说这背后没有老姑母的指示,念福敢把名字倒过来写! 但有些话她们母女都不能说,一说就是错。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们在背后做些事吧?更何况老爹今天带她们出去,可不光是去欧阳家吃吃喝喝看热闹的。 这几天沐劭勤瞧着妻女受罪,也去悄悄打听了点事情,出门的路上就告诉妻女了。接下来,念福很有信心搞定这二位。 才要回房却取样东西给欧阳康送去,却见蕙娘急急找了来,“阿姚那丫头什么都知道了,她现在闹着要走,怎么也劝不住。你们小姑娘好说话,快去帮着说说。” 念福一哽,说真的,事情直到今日才闹出来,她不知该赞侯方裕生性温柔好,还是骂他做事拖沓好。 赶过去,姚诗意明显哭过,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小包袱,看样子真是想离开了。 见了念福过来,她低下头闷闷道,“你们别留我了,我知道你们是好心。可我实在没脸呆下去了,要是早知道你们就是那户被退亲的人家,是我怎么也不会麻烦你们家的。” 念福点了点头,“说得也是。” 姚诗意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更加羞愧的站起身来,“那我走了。” “等等。”念福睨了她一眼,“你打算就这么走了?” 姚诗意睁大眼睛看着她,念福学着赵尚宫教的样子,慢悠悠的坐下端起杯茶。也不说话。 可那架式却让姚诗意颇觉压力,想了半天才嗫嚅道,“我……我会还你家钱的。” 念福挑了挑眉,又将茶杯放下,“你觉得,我们家差你这点钱?” 姚诗意给堵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睨她一眼,赌气回来坐下,“那你想怎么样?侯方裕说了,他不会娶我的。他说……他说他心里只有你!” 说到最后。姚诗意又要哭了。 念福撇了撇嘴。“那你没问问。我心里有没有他?” 姚诗意怔了怔,“那你有吗?” 念福快对这姑娘无语了,决定跟她说话还是直白一点好,所以她一摊手。果断的道,“没有。” 姚诗意眨了眨眼,忽地恼怒起来,“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呢?侯方裕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这么伤他的心?” 念福有些好笑,却又有些动容。这姑娘是真的很单纯,也真的很喜欢侯方裕,所以才会为他不被人喜欢而生气。 “我若心中有他,你岂不就没机会了?难道你很盼着我心中有他?” 姚诗意被她问住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道,“你不是为了怕我难过才想把他让给我的吧?” 念福噗哧笑了,“我跟你很熟吗?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吗?” 姚诗意摇头,再摇头,“不熟。是你们家对我有救命之恩。” “这就是啊。我一跟你不熟,二没受过你的恩惠,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把自己喜欢的人说成不喜欢?” 姚诗意想想也是,却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他有什么不好?你不还叫他方裕哥哥吗?怎么就不喜欢他呢?” 念福翻个白眼,“他比我大,我不叫他哥哥,难道要管他叫弟弟?这世上的好男孩多的是,你为什么不喜欢别人,只喜欢他呢?” 姚诗意耳根子一下红了,吞吞吐吐的道,“他……我娘都答应了的,做人不应该说话不算话……” 随便你了。念福只明确告诉她,“我和方裕哥哥的亲事已经黄了,所以我们不可能了。更何况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可以去告诉他,让他别再觉得对不住我,想娶我了。” 姚诗意没想到她这么坦白,张大了嘴巴,半晌才道,“那他,他知道了会伤心的。” “可总比我骗他好吧?”念福耸耸肩,站了起来,“你要想走,我不拦着,不过得找个长辈来接你。毕竟你是我们家带上京城的,你可以任性,但我们家不能任性,我们得对你一个姑娘家负责。如果不想让我们难做,就去找人来接,总之不要让我们为难。” 她说完就走,干干脆脆,绝不拖泥带水。 蕙娘在外头等着,瞧见闺女出来,不放心的问,“你怎么这么快就说完了?” 念福装傻的睁大眼睛,“本来就是,道理讲清楚就好了啊。” 蕙娘果断敲她一爆栗,“坏丫头,居然敢在你娘面前显摆,罚你明天起来做早饭!” 念福顿时哀怨了,“做午饭,要不晚饭好不好?” 可蕙娘刮她鼻子一记,“做午饭晚饭还省了你学规矩的时间了,就要你做早饭,省得你成天想睡懒觉。” 有个太了解自己的老妈,也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念福幽怨的回了房,开箱取出一包药材,命人给欧阳康送去了。 而此时,安静下来的破园里,钟山正在欧阳康面前羞愧认错。 “……我知道不该瞒着你,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怕连累了你,毕竟郡主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我现在知道我错了,郡主越是身份尊重,就越不该连累她才是……可那毕竟是我的亲弟弟,我要是不救,那还是个人么?” 欧阳康叹了口气,“钟山呀钟山,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你平常挺沉稳的一个人,怎么一遇上自己家的事就犯糊涂了呢?你想想,你眼下是应该跟我认错么?我管你要救谁,你只要决定救了,就得想办法把事情给摆平了呀?那么大的两个人你放在高老大夫那儿,你就不怕给他惹祸?” 钟山老实道,“高老大夫说我弟弟没退烧,暂时不能移动,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郡主说去帮我寻药,要是能有药的话,等到我弟弟一退烧,我就会把他们送走的。” 欧阳康睨他一眼,“那郡主还有没有说别的?” 钟山点了点头,更加羞惭了,“郡主说,她可以帮忙,但她问我,如果换个位置,我是主子,遇到这样的事情应该怎么做。” “那你觉得呢?” 钟山眼中掠过一抹黯然,“我弟弟已经长大了,他要过怎样的生活我管不了了,我能救他一次,却不能永远护着他。这回救了他之后,我会劝劝他,他要是不听劝,那也只好各走各路了。我不能为了他,就毁了所有人的生活。” 欧阳康心内也松了口气,他能想明白,这个忙他们就没白帮。 药的事其实不用操心,在卫宜年第二次来订酒之时,杜川曾提出要那几味药抵部分货款。因为他有一些江湖上的朋友,有时会受刀伤,也需要那几味特效药来退烧救命。 当然这样实话是不能跟卫宜年说的,念福只说自己学厨,有时会受刀伤,想留些药材以备不时之需。反正她要的数量不大,卫宜年又觉得之前的事有些对不住她,索性就大方的送了她几包。杜川拿了大半,却给念福留下了两包备用,倒是没想到刚好这回就用上了。 如果不是这样,念福还真不敢帮这个忙。 因为钟山老实向她承认了,他弟弟受的是箭伤,还是跟大梁朝的军队交战受的伤。这种事可大可小,眼下她可是在皇上表哥眼皮底下混呢,可不敢胡来。 但这样的实话也不能告诉钟山,所以念福只答应自己会回去想想办法,然后让钟山来找欧阳康坦白交待。 不是要他来受什么责罚,只是想让他明白,他们可以因为跟他的情义,帮他做些担风险的事情,但也要让钟山明白,亲情与恩情之间,到底是要做出选择的。这种事,顶多就一次,再来可没人会帮了。 钟山不是蠢人,稍加敲打就明白过来了。 他历经磨难后只想过上平静的生活,可庄珂却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他没办法把他拉回来,就只能跟他划清界限了,否则只会害人害已。 响鼓不用重锤,眼看他已经想得十分明白,欧阳康也不多说,等收了念福送来的药,嘱咐他小心行事,便不再多提了。 钟山心中感激,把药送到高老大夫那儿,交待索普熬了喂弟弟服下,出来之时,兰姑却出来打听道,“那边是谁呀?你朋友吗?要不要我帮忙的?” 钟山忙道,“不必了。” 看他什么也不愿多说,兰姑有些郁闷,她真是一片好心想帮忙的好不好? 转头收拾屋子,无意间在高老大夫屋里发现一个铁箭头了,才觉得奇怪,却见钟山去而复返,一把将她手中的箭头抢去,嗔道,“你怎么乱动高老大夫的东西呢?” 兰姑才要辩解,可钟山已经快步走了,让兰姑心中更添一层抑郁。她都要出嫁了,大家怎么还对她这样? 连今日念福一家回破园做客都没人邀请她一句,这是都把她忘了吗? (周末愉快,有票票的丢几张上来哈~~) 第334章 明里暗里 隔日一早,当念福应老妈要求,早起做爱心早餐之时,欧阳大少在每日的例行请安里,向祖母展示了手心之物。 一枚小小的玉扣,雕成圆头圆脑的胖红枣,倒有几分憨态可掬的模样。老太太眯起老花眼细细打量之后,微微点了点头,枣字通早,沐劭勤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这也不能怪人家。毕竟他们一家失散多年,这才刚刚团圆,现在就让人家把女儿嫁出来,委实有些太早了。不过平王肯把自己随身之物给你,又没有退回咱家的玉镯,这门亲事,就表示他也是搁在心里的。你也别着急,好好的念书,回头让你先生给你谋个前程,到时成亲彼此脸上都好看。” 欧阳康道,“先生也是这么说的。他说平王为人,细心谨慎,只怕还要好好看上我一时,才能做出决定。” 老太太慈爱的笑了,“没事,咱们真金不怕火炼。该怎样就怎样,也没必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自己努力做好了,人家心里会明白的。更何况,沐姐儿可是向着你的。” 欧阳康有些赧颜的笑了,“那这枚玉扣就麻烦祖母替我收着吧。对了,还有我那库房,要不我把钥匙也交给祖母吧。” 老太太却笑着摇了摇头,“这玉扣和镯子我都替你收着了,你那库房交你杜叔去。”她的声音压低了些,“眼下你还没成家,我也不好把你分出来单过。你自己攒下什么体已,就别搁在手上了,到底不好看。搁你先生家收着,等着你成亲了,祖母就主持着把家分了,你的日子也好过些。” 欧阳康俊脸有些微红,却道,“我什么也不要,只要祖母!” 老太太笑了。“到时只要你不嫌弃,祖母定是要赖在这园子里的。不过该给你的,祖母还是要替你争一争的。孩子,记住,做人可以好说话,但要看对什么人,象你爹和三叔那种人,你就非争不可,否则他们只会觉得你傻。就算争不来什么,但你这个姿态不能不做出来。” 欧阳康象小时候似的。把头伏在老太太膝上。闷闷道。“我知道祖母心疼我,可我不想你跟他们怄气。” 老太太苍老的手抚过他年轻乌黑的头发,满是怜爱,“别担心。祖母就气那么一阵子,过去就好了。等你成了亲,早点给祖母生几个乖乖的小重孙,祖母可就是最高兴的了。” 欧阳康不好意思再赖下去了,不过却想起一事,才想跟祖母商量商量,谭夫人例行来请安了。 他便起身让了出去,只瞧外头又少了欧阳锦。心知那位大伯,肯定是又“犯病”了。 不过谭氏也不指望他来。只是跟老太太说起一件正经事。原来之前那位有意跟欧阳庄结亲的傅夫人的娘家侄女已经上京了,谭氏见了一面,感觉不错,想把这门亲事订下。如果有老太太作主,就更有面子了。 要是从前。老太太才不管这些闲事。可上回欧阳康既然拜托了她,她就要对这些孙子孙女操些心了。 “我让人收拾收拾园子,把他家请来,给我见上一面吧。到底庄儿眼下可是欧阳家的长房嫡孙了,可马虎不得。” 老太太愿意帮着相看,谭氏自然求之不得,破园这地方收拾好了之后,可比她家能见人多了。更何况还有苏澄吴勉那么大的名声,人家想来只怕没有门道,眼下老太太肯主动让她邀人前来,谭氏想想,就想索性办个大些的宴会。 “我记得正月二十八是老太太的生日,能不能让媳妇操办一回,多请些人,也尽尽孝心?” 老太太瞟她一眼,“你倒记得?” 谭氏脸一红,她也是老太太上京之后才打听来的,从来没给老太太做过寿,现在却想着要利用起来,也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正想说要是老太太不愿意就算了,没想到老太太沉吟一时,却道,“也可。你若是对慕兰的婚事有什么意向,就一并把人请来吧。不过这寿宴别办得铺张了,眼下灾情没过,凡事还是低调些好。别光顾着好看,就乱了分寸。” 谭氏心头一紧,她才想着要大操大办一番,也好给自家树树名声,可老太太的话倒是点醒了她。这天子脚下,还是稳妥第一。到底是老太太,办事就是老道,回头一双儿女的亲事倒是得让她好好把把关才行。 谭氏自去张罗,老太太却是想着借此机会,把欧阳康过继后的新身份正式对外作个公布,慢慢帮他把路铺出来,省得欧阳锦日后见这个儿子越混越好,又来各种歪缠。 在欧阳康听从老太太指点,去藏私房钱的时候,平王府里,念福的爱心早点火热出炉了。 今天的主打是鸡汁灌汤小笼包,做好之后,不仅有爹娘祝四霖的份,她也给李赵二位尚宫也送去了一份。 当薄薄的包子皮撕开小口,鲜美的鸡汤溢出来融化在嘴中,大清早的绝对给人十足活力与好心情。 而在接下来的学习时间里,念福母女也得到了不少优待。虽然还会被纠正动作,但是明显要求已经放宽了许多,并不再一味的苛责必须要做到怎样。 念福见状态度越发恭敬,在中间的休息时间里又似是无意聊起药酒的功效,“……尤其是去湿活血,对那些遇着刮风下雨就犯病的可实在是很好呢。我已经给我爹泡了一坛子了,都是杜叔家里窖藏了好几十年的老酒,外头可买不到这么真的东西。” 赵尚宫明显有些意动,犹豫了半天才道,“这么好的东西,若是郡主愿意赏脸,肯卖与我,哪怕贵一些,奴婢也愿意。” 念福却笑,“旁人倒也罢了,姑姑若要,我索性送你一坛子吧。药材要是不够,就去找管家要,不必客气。” 赵尚宫连忙谢过,接下来的教导之中,越发温柔体贴了。 念福心中暗乐,有个好老爹还是挺给力的。因不好直接拂了长姐的好意,故此沐劭勤私下着人去打听了一番。 得知这位赵尚宫私底下与一位太监结成对食,二人感情很深。而那太监早年间为了护她,曾受过刑罚,一到阴雨变天就浑身酸痛,非常难熬,为此赵尚宫每常去求太医诊治。 太医给了她一个药酒的方子,效果不错。但是方子对路,酒也要好,为了寻觅好酒,赵尚宫也是煞费苦心。念福如今正掌管着京城闻名的小杜酒坊,要酒的话,不是正对她的路子吗? 至于李尚宫,她虽没有对食太监,却有一个相依为命的侄女儿。那侄女儿从前也是宫女,却是在战乱之中不幸被闯进宫中的士兵蹂躏,后来还生了个女儿。 待得新朝成立,自然不会留这种不洁之人在被宫廷侍奉。李尚宫的侄女儿只得带着私生女在宫外过活,全靠李尚宫不时接济才勉强度日。 眼看那小侄孙女一天天长大,可没名没份,跟着宫女出身的母亲也没法入个户籍,日后婚嫁便是天大难题,这简直成了李尚宫的一块心病。 当沐劭勤把为那母女二人立的良民女户簿籍给了蕙娘,再由蕙娘转交到李尚宫手上时,她这么守规矩之人,甚至跪在蕙娘脚下哭得无法自已。 好吧,大家都是聪明人,明面上的规矩该学还是要学,但私底下,李赵二位尚宫的话就渐渐多了起来。 不再提醒蕙娘和念福这个做的不对,那个做的不对,而是开始跟她们讲一些京城显贵们的人际关系,包括或明或暗的八卦流言。 这些东西无疑比刻板的规矩要有用得多,最起码,念福在初八去赴公主们的八仙宴时就用上了。 “小姑姑当真好兴致,不过你这驴子倒是稀罕。”眼看念福倒骑着匹小毛驴儿,拿着打扮成张果老的模样来赴宴,前来迎接的德清公主笑得眉眼弯弯。 她一身宽袍大袖,云冠高戴,背负宝剑,显然是扮成了吕洞宾。 念福呵呵一笑,从驴上跳下,再看那浑身雪白的小毛驴一眼,不禁也有些得意,“这小驴也不知我爹是从哪里弄来,居然一身雪白。不过你莫看它长得老实,嘴巴却馋得很,这一路吃了我大半袋子胡萝卜了,你要不要喂它试试?” 好啊,大梁公主就没有不会骑马的,当然不会怕一头小小的毛驴。 德清公主饶有兴趣的要了一根拿上前,那头小白驴立即凑上前来三口两口吃了,末了还讨好的拿毛乎乎的脸颊使劲蹭她的手,那巴望着再来一根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 估计老爹是听说了旺财的模样,专程去找了这只小白驴来给自己丢脸的吧?否则念福就要怀疑自己的体质是否专招吃货了。 让宫人把这小毛驴牵到一旁歇息,念福跟着德清,要进去开这个公主大会了。 此处离皇宫不远,算是御花园的一部分,却又独立出来,是皇家经常举办宴会和游乐的场所。里面随着四时季节,栽种了不少花木。如今虽是冬天,但冬园里的挺拔青松,傲雪红梅还是颇为可观的。 才往里走,就遇着另一位公主了。 第335章 公主大会 “小姑姑,您这身装扮可真好看,不过我还打算送枝金钗给您的,这下可怎么戴呢?”这位头顶荷花,笑靥如花的正是昌乐公主。 经过赵尚宫的简单培训,念福已经对这些皇室成员有了基本的了解。知道这位昌乐公主的生母贤妃并不算太受宠,那么她拿出这么一枝贵重金钗的目的,就值得考量。 念福笑着接过金钗,在看到昌乐眼中那一丝不舍后,转手将金钗戴在了她的头上,“我戴不了,你戴却是正好啊,跟你今天的装扮也配。” 昌乐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有些安心,“可这是特意送来给小姑姑的。” 念福心想送个礼又舍不得,那还打肿脸充什么胖子? “可惜我今日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要是收了你的金钗只怕也还不起,还是别难为我了。走,进去玩吧。我还想看看,里头到底是干什么呢?” 她这一岔开话题,昌乐也不勉强了,反正礼她送了,回去对贤妃也能有个交待了。只忙忙的跟上来,殷勤的跟念福做起介绍。 跟她比起来,德清就温柔沉默得多。不过这也难怪,德清的生母只是个婕妤,比贤妃低了好几等,还早已过世。要不是因先前的尹皇后只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德清曾在尹皇后的膝下教养过几年,高显顾念旧情高看一眼,只怕她如今的处境会更加尴尬。 走进大殿,就见一屋子姹紫嫣红,十分的赏心悦目。 大梁朝一共封了十三位公主,三位长公主都嫁得天南海北。皇上亲生的女儿也有两个嫁到了外地,眼下倒是两位破格封赏的公主都在京城。不过虽然公主不多,但是加上各自带来的王亲贵女,倒是一共来了二十多位女孩子,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不过不管什么朝代,跟男人聚集在一起总是谈女人一样。眼下这帮子女人聚集在一起,在放完了鸟雀鱼龟,点评完了各自的衣裳首饰之后,也谈论起大大小小的男人们了。 身为皇上唯一成婚还留在京城的亲生女儿,永宁公主说起自家的淘气儿子,那是一个滔滔不绝,“别看那小子才七岁,力气大得惊人,前儿跟他老子疯闹,一不留神竟把他老子摔了一跤。我家那位驸马还不好意思说。结果到了半夜疼得受不住。叫我起来掌灯一瞧。屁股上青了老大一块,到今儿还没消呢。” 众姐妹们听得无不掩嘴而笑,独有贞顺公主道,“要说大姐家的驸马也是太文弱了些。我记得从前一起去打猎,骑个马都能摔下来。” 她这一说,众人想起旧事,又笑了起来。只永宁公主有些不高兴了,揶揄了一句,“我家驸马本是读书人,文弱些也属常事。只你家驸马倒是生龙活虎得很,骑马打猎样样来得,可妹妹怎么至今连个儿子也没生下来?要是拖得时候太久。便是咱们做公主的,也不好拦着不让纳妾吧。” 贞顺公主一时噎住,她一连生了三个闺女,实在着急要儿子了。可这种事是想想就有的吗? 可这话旁人也不好插嘴,正尴尬着。忽地有个女孩出来替她解围了,“永宁公主真是说笑了,贞顺公主又不是不能生,不过是老天爷怕将来太多好儿郎要打光棍,所以先给她家几个好闺女预备着,指不定后面这胎就是儿子了,哪里还用得着纳妾?” 见此人开口,永宁公主忙起身道,“小姑姑勿怪,我们自家姐妹说笑,可不是有意说什么的。” 念福眼下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辈份在今天一众公主中又是最高,哪怕是个郡主,年纪还小,可永宁公主却不敢有半分怠慢。 可贞顺公主却是愣住了,她实在没想到竟然是念福来给她解的围。上回在宫宴上她故意刺了她一句,她就不信念福没听到,可她为什么还要来示好呢? 念福想法很简单,贞顺公主那天故意刺她是让人不舒服,但也从侧面说明她是个念旧情且恩怨分明之人。这样的人多半没有太多心眼,你对她好,她会知道的。若她不知道,那以后也没必要再对她好了。 看永宁要起身施礼,念福忙把她扶住,“自家人不必客气,我虽辈份高过你们,可年纪却比你们小多了,学问见识更是远不及你们。不怕你们笑话,就这些天才开始学规矩,只怕比你们家儿女还不如。万一我要说错什么,做错什么,可别笑话,只当我是为老不尊就完了。” 看她幽默的在这儿自我调侃,一帮子金枝玉叶们全都笑了,瞬间觉得这位小姑姑亲近不少。 永安公主就算给念福说了两句,也不觉失了面子,反带头笑道,“小姑姑就别说什么规矩了,我们也不是天生的公主,大半都是半路出家的半调子货。幸好父皇登基之时,我已经嫁了出去,若是要我学起宫规来,那才是抓瞎呢。” 然后大家又识趣的说起学规矩的趣事,贞顺公主的小小尴尬就没人提起了。 不过念福却觑了个空,把贞顺公主带到一旁,“冒昧问上一句,公主和驸马平常的饮食偏好如何?” 贞顺公主一愣,就见念福笑道,“也没什么。只你知道,我是学厨的,也曾经琢磨过药膳那些东西。曾听位老大夫说起,一般饮食偏甜,喜欢大鱼大肉多生女儿,而口味偏咸,爱吃青菜瓜果的多生儿子,所以想跟公主说一声,还请不要嫌我多嘴。” 可贞顺公主却是听得怔住了,她正是典型的无肉不欢,还偏爱甜食,难道这就是她连生三个女儿的真相? 此时,贞顺公主也顾不得之前对念福的偏见,虚心求教道,“还请小姑姑明示,这个饮食要怎么调理?” 念福才想跟她说说,忽地寿宁来了,腰上挂个酒葫芦,手上还提根棍子,打扮成铁拐李的模样兴奋不已的冲到念福跟前,“小姑姑!我刚刚在外面看到你的白驴子了,你借我骑骑好不好?” 念福只得望贞顺公主抱歉道,“那咱们改日再聊吧。” 贞顺公主忙道,“那我改日亲自上王府拜访了。” 没问题,念福冲她笑了笑,陪寿宁去骑驴了。 小妞马上要出家了,陪她很重要啊。 只是寿宁完全没有出家的自觉,没半分伤感不说,还偷偷告诉念福,“父皇跟我说了,将来会赐我一个全天下最好的驸马。小姑姑你帮我养着罗小言啊,将来你把他给我做驸马吧,我会找父皇要很多很多彩礼给你的。” 念福眼角暗抽,皇家可没有入赘一说,那应该是嫁妆好吧?不过跟个孩子有什么好计较的?陪她玩吧。 等到陪着寿宁在外面玩够了,屋子里的话题已经又换了,围着德清议论起了各家儿郎。 没法子,皇上的闺女也愁嫁。德清眼下是最大的公主,可她的婚事一直定不下来。 按朝廷惯例,驸马一般无法在朝中担任要职,所以太好的子弟挑不到,太差的子弟又看不上,想要从中择取一个合心意的并不容易。原先皇上有意把德清嫁给公孙弘,但如今公孙弘又受到重用,再想嫁他似乎有些难度了。 众人议论来议论去,有人便提到了关耀祖。念福心中一动,关公子也榜上有名了?那她倒要认真听听这些公主们怎么说。 永宁公主也是个直爽性子,说得最实在,“他若不是独子,倒是个不错的人选。虽然贪玩了些,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出格之处,只镇远侯府唯他一子,只怕关侯不会让独子尚主。” 昌乐心中盘算一时,忽地笑道,“听说小姑姑与关家公子交好,说不定他早属意小姑姑了也不一定呢!” 她虽有些瞧不上关耀祖,但贤妃既然提起,昌乐就当个备用品放在心上了。既然他与念福交好,昌乐觉得自己不如趁机敲打一番。就算念福和关耀祖有什么,可这种场合她一定会羞于承认,一旦否认那就等于绝了她的机会。若是自己再追问几句,说不定念福为了脱身,还会说些关耀祖的事来听,于她自己是各种有利。 可她这个如意盘算,明显打错了。且不说念福是她长辈,就算是个平辈,也没有这样指名道姓来说事的。 念福心道,姐是幽默,却不是拿来给你开玩笑的,真要是乐呵呵傻傻应了,只怕大家还以为她是没脾气,可以任意欺负的呆子了。 于是端正起神色,严肃道,“昌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从前贫贱,为了生计曾与不少人结识。不仅是关公子,还与许多三教九流之人有过往来。若是与我交好就是对我有意,那我成什么人了?或许昌乐你能做到吧?但我却自忖还没这个本事。” 昌乐一下僵在那里,涨红着脸不知道要怎么说。 贞顺公主刚受了念福的点拔,此刻顿时投桃报李,替她打抱起不平,“小姑姑是长辈,为了生计曾尝过许多我们未曾尝过的苦楚,连父皇都在背后赞她机敏能干,昌乐你怎么能随意拿小姑姑开这种玩笑?实在是太失礼了,快向小姑姑道歉!” 昌乐无法,只得上前来给念福道歉。 (今天,争取三更~~~) 第336章 丢人与救人【粉红240+】 看贞顺公主站出来替自己说话,念福在心里偷偷点了个赞,把她划进可结交名单,坦然受了昌乐的道歉,并老气横秋的教训道,“我虽学规矩的时候不长,但总也知道不能随意拿女子的闺誉来开玩笑。昌乐你虽是晚辈,可论起学规矩的年纪来却应该比我长得多,怎么还会犯这样的错?万一给人听见,岂不让人以为皇上表哥家一点规矩也无?可再不要如此了。” 昌乐窘得满脸通红,低低应着是,只觉脸上烧得慌。 不管旁人之前对念福是个什么态度,此时都要收敛三分了。因为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位嘉善郡主是很亲切,很随和,但绝不是能够任人取笑的。 人就是这么奇怪,越好说话的人往往会被欺负践踏,可当你展示出强硬的一面,反而能赢得尊敬。 所以接下来念福与这帮公主贵女们倒是聊得颇为合意,直等着要吃饭时,一个意外打破她们的平静。 “公主快请回去吧,家里四爷出事了!”匆匆赶来报信的是永宁公主府的下人,脸色很不好。 永宁公主愣了愣,家里四爷与她家驸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哥俩感情非常好,跟她关系也很融洽,不过永宁公主很是奇怪,“四爷不是随常国公主去征粮了吗?他一个文职能出什么事?” 下人一哽,上前在永宁公主耳边低低说了几句。永宁公主霍地就站了起来,“岂有此理!” 可说完这话后,她意识到不对,赶紧收敛了神色,向念福施了一礼,“不好意思,小姑姑,家里出了点急事,我得赶紧回去。” “快走吧。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说一声。”念福也不打听。更没半点挽留。 永宁公主感激的点了点头,迅速走了。剩下的人也没心思再玩乐了,难道是征粮出了事? 等到消息传来,所有人都震惊了。 战功彪炳的常国公主因处事不当,放跑敌寇不说,还致死三十五人,伤者无数。 其中最为麻烦的就是那位户部的林大人,他大名林怀安,正是永宁公主的小叔子,也是驸马林长安的亲弟弟。 虽然大雪中把他挖了出来。可仍是倒霉的给山上的滚石砸伤到了脑子。又在低温中被冻伤。至今昏迷不醒。据太医说,搞不好会这样毫无知觉的沉睡一辈子。林长安听说顿时就晕了过去,林府上下是哭声一片。 皇宫,延英殿外。 高绣茹一身戎装跪在那里。太后赐的保暖裘衣早已脱去,冻得嘴唇青紫。 高显在殿内脸色铁青,那眼神冰冷的简直能杀人! 这是他最信任,也最引以为傲的义女啊,怎么一回京城就给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之前对家下人管理不力就不说了,过后帮着太后老妈将赈灾矛盾愈演愈烈也不谈了,她这回是实打实的办砸了差事,扇了高显一个耳光啊。 丢人,真他娘的丢人! 高显气得想骂粗话了。行军布阵,不是高绣茹最擅长的吗?她怎么就敢把队伍拉在雪山之下呢? 是,任谁也想不到那群不明身份的流寇会放猎鹰制造雪崩,可是谁让她去多管闲事,掺合公孙弘的事的?她要是不乱掺合。好好押她的粮草,不是屁事没有吗? 眼下,高绣茹先带着林怀安等一批重伤员回京救治了,那边被大雪压垮压坏的马车还有粮草还等着皇上赶紧安排人过去拖回来。 你说这叫什么事? 再看一眼跪在御书案跟前,胡子拉茬,形容憔悴的公孙弘,皇上无力的摆了摆手,“你这一路也辛苦了,都没好生过个年,赶紧回去休息吧。传朕的口谕,给公孙弘手下的士兵一律多发两个月的粮饷,放几天假。如有伤亡的,及早报上来好作抚恤。” 公孙弘默了默,到底什么也没说的应下走了。才要出门,却见驸马卫宜年匆匆赶了来。他来得极为匆忙,甚至连大氅都没穿,衣裳很是单薄,冻得脸色青白,比跪在外面的高绣茹也强不了多少。 看到公孙弘,卫宜年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孙弘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却又什么也不想多说的走开了。 卫宜年一颗心往下沉了沉,定了定神才走进延英殿。 可皇上根本不愿见他,承平道,“驸马请先回去吧,皇上心情不好,不会见你的。” 卫宜年看一眼殿外跪着的妻子,咬了咬牙,“夫妻本是一体,不管皇上要怎么责罚,还请保重龙体。” 殿中,高显听到他的话,微微有些动容,目光再投向远处跪着的义女,目光里是深深的失望。 高绣茹跪在那里,只见公孙弘大步走来,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可公孙弘恍若未见般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只是在走开几步后忽地停了下来,似是想说什么,可到底还是头也不回的再度走开。 “你,是在怪我吗?”在他抬脚的瞬间,高绣茹忽地低低问。 公孙弘顿了顿,摇了摇头,用疲惫的沙哑的嗓子道,“我没受伤,那些人我也迟早会抓到。你对不起的,是那些死去的兄弟们。” 只这两句,他就走了。可高绣茹却几乎撑不住的倒在地上。 是啊,他是不必怪她,但那些死去的兄弟们呢?他们的大多数不是给冻死砸死,而是给大雪活埋,窒息而死的。 当那些尸体挖出来的时候,那些死难兄弟们痛苦扭曲的表情,高绣茹只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敢看了。 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高绣茹知道,是自己对不起他们,可她也不想的,她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弄成这样! 如果有机会重来……可哪里有这个机会? 当然,皇上要怎么罚她,她都没有意见。可是,公孙弘,他们曾经不是那样生死与共的交情吗?为什么他要这么残忍的对待自己?她不是想让他帮忙隐瞒什么,可他至少不要这么冷漠吧? 泪眼朦胧中,卫宜年过来了,在她身边并肩跪下,说,“有什么事,我陪着你。” 高绣茹正是满心凄楚之际,乍听这样的话,不觉心头一热,那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了下来了,可随即又背过脸去擦了,倔强的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用你陪!你……你赶紧去请太医救治那些受伤的弟兄们吧,别陪我在这儿丢人现眼的了。你身子不好,回头就是皇上瞧在你的份上,放过咱们,我也没脸起来。” 卫宜年无法,只得向着延英殿的方向三叩首,起身去替她善后了。 别的人都好说,那个林驸马的弟弟可怎么办?他要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事情就大了。不过不管怎样,他都得想法去弥补不可。 林府。 听说常国公主驸马来了,脸上犹带泪痕的永宁公主顿时就砸了杯子,“让他走!我们家不想见他!” 可卫宜年已经硬闯进来了,低声下气的道,“大姐有气怎么发都行,可无论如何得让我进来一趟,道歉的话我也不敢多说,只是我带来的这位兄弟是我们的军医。我们镇守的西南苦寒,边境线上全是连绵雪山,士兵们冻伤皆是找他医治,颇有几分可取之处。不如让他看看林大人吧,或许能想些办法呢?” 永宁公主瞬间红了眼睛,“连太医都没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 “永宁!”忽地,驸马林怀安给人扶着从后面出来了,唯一的亲弟弟出这样的大事,短短半日,他便憔悴不少,哽咽着道,“让人来看看吧,眼下,眼下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卫宜年冲他深施一礼,带着那个军医进去了。 那军医倒也有几分本事,瞧过之后道,“可以救,但必须找一个人来帮我。” ※ 常国公主出了那么大的事,也影响到了公主们游乐的心情,是以草草用过饭,大家便散了。 念福回家的时候,却见太医邹元亮来了,正一脸兴奋的跟老爹老妈讨论着什么。 念福心头一跳,“可是我爹的眼睛有望复明了?” 邹太医笑道,“正是呢!全亏了郡主提醒,这几日我在太医院翻看了不少陈年典籍,竟真的找到一篇治眼睛的。正是用你所说的法子,内在调养,辅以针炙,不过时间要长些,恐怕三五年是少不了的,况且也不一定能恢复如初,但应该能比现在提高不少。” 这就很好了,念福才想道谢,忽地就听门上急报,“永宁公主和驸马卫宜年求见!” 他们来干嘛? 还等不及通报,永宁公主和卫宜年就已经匆匆赶了进来,见面永宁公主就抓了念福的手,道,“小姑姑,这回可真要求你救我家小叔一命!” 念福莫名其妙,卫宜年解释道,“林大人伤了脑子,我手下的军医说可以救,但需要有人在房间里生火辅助。听闻郡主善酿酒,对火力控制极好,所以便冒昧登门,求小姑姑相助一臂之力。” 我?救人? 念福有点反应不过来,她那个火神的祝福只会放点小火,烧点饭菜好不好?什么时候还能治病了?这是啥蒙古大夫啊? (文末再求求票啥的,码字的人连舌尖都没时间追看,555。。。) 第337章 涨粉丝了 蕙娘是个好心又性急的,一听永宁公主求情,忙道,“救人如救火。不管怎样,念福你快跟着人去瞧瞧。” 沐劭勤却道,“都是亲戚,就是帮不上,也很该尽一份力。” 永宁公主听明白了,忙对着他夫妻二人拜下道,“不管小姑姑能不能帮得上忙,有舅爷爷舅奶奶这句话,林家满门上下必是感激不尽的。” 这就避免救人不成,反落一身埋怨了。沐劭勤叫来管家,要他陪着念福出去。 邹太医听着也来了兴趣,“还有用火救人的?公主要是不见怪,能否让卑职也跟去瞧瞧?” 当然可以,多一个太医还多一份保障。永宁公主来不及道谢,拜别了沐劭勤夫妇,赶紧带人走了。 路上,管家抓紧时间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跟自家郡主一说,念福就明白了。 眼下这位林小弟的生死可不仅关系到林家悲喜,以及林家与常国公主家的关系,还关系到常国公主的责罚,甚至皇家体面问题。 对于皇上来说,肯定是绝不愿意看到女儿反目,朝臣出事的。 就是念福来看,也觉此事太过丢脸。要是战死沙场还好说,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在雪崩下,让皇上的颜面往哪儿搁? 可以说,常国公主不仅是皇上的一个荣耀,也是大梁王朝的一面旗帜。眼下居然在这样的小阴沟里翻了船,这对于大梁军队的士气来说,该是个多大的打击?而对于虎视眈眈的邻邦敌国们来说,又是多大的一个笑料? 尤其大梁王朝刚刚经受了雪灾,正是内外交困之际,所以念福知道,眼下不管是为了永宁公主的这份人情,还是为了高显的体面,她都必须抛开私人恩怨,尽全力帮好这个忙。 赶到林家的时候。宫中又派了第二拨太医来了。连太医院蒋院正也在其中,足见皇上对此事的重视。 一时瞧见永宁公主带一个年轻的张果老回来,众人不觉瞪大了眼睛。可永宁公主没工夫跟他们啰嗦,拨开人群,急急把念福带到后院,这里已经单独收拾出一处屋子了。 四面墙和窗户全部用厚厚的棉被堵上,隔成了左右两间。 左边那间生着五六个大火炉,热得跟夏天似的,当中放着一个巨大的浴桶,正有下人往里面倒着刚熬好的黑乎乎的药汁。 而右边那间却铺了厚厚的冰砖。外面还有人在不断拍打着积雪碾压结实。一筐筐的往里搬。 念福才掀开左边门帘。就被那热浪灼得呼吸一窒,再往右边一探头,又给冻得一哆嗦。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外面那么多太医都不敢进来了,没一个强悍的体魄。这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赶紧出来脱了外头扮成张果老的大毛衣裳,找永宁公主要了一套轻便夏装穿在里面,外面套一件裘衣大衣,象藏人系的拦腰一系,能够方便的拉上脱下了,念福让人帮她把头发全部包起,又要水洗了个手,这才进屋了。 那军医看她装扮一眼,也顾不得多礼。便问,“郡主去过我们西南?” 念福摇了摇头,扯了个小谎,“虽没去过,可小时候见过一个那边的大叔。教过我些事情。” 那军医顿时只觉亲近不少,“那请问郡主能控火到什么程度?” 为了形象,念福取出一块小铁片,“你想让它热到一个怎样的温度,我都能做到。” 那军医见她如此自信,对她很是刮目相看,把她带到一旁,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他叫桑多吉,祖上本是西南那边的巫医。因世代生活在雪山脚下,所以对医治雪地伤病很有些独门秘法。只不过那些治法却不能被外人知道,今天要不是因为事关重大,卫宜年又曾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他无论如何不会让念福来协助他的。 “待会儿不管郡主你看到什么,都不要高声惊叫,更不要说出去,好吗?” 念福呵呵一笑,拍了拍桑多吉的肩膀,“这话正是我想对你说的。只要你能保密,我一定也能。” 桑多吉再看看她坦诚的双眼,更增好感。点了点头,开始跟她说正题了。 “在我们雪山那边极寒之地有温泉,一冷一热对治伤有奇效,所以我这屋子也是模拟那里的环境做的。一会儿我需要郡主先把温度提起来,然后在我喊停的时候,你得把火控制住,等到我喊起的时候,再把火升起来。” 这个难度有点大,不过念福摸着下巴想了想,“我尽力。” 桑多吉却很是赞同的望她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反正咱们尽力了,医不医得好,就是天神的意思了。” 这兄弟胆子很肥啊,敢情是把林小弟当死马来医?不过有这分胆色,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等到浴桶里的药水灌满,那边屋子里的冰块也码放得足够多,林怀安小弟就给安放在一辆临时改制的小车上推进来了。这车有些象现代的手术台,底下四个轮子,可以方便的推来推去。把一应闲杂人等统统赶了出去,桑多吉锁了门,开始作法了。 确实是作法,不是行医。 他很虔诚的跪下,面朝西南方向,拿出一只古旧的小铜铃摇啊摇的,还念着念福听不懂的咒语。然后拿了一碗清水,一边绕着林怀安顺时针方向转着圈子,一边念念有词的不住在他身上洒清水。 一圈转完,还走到念福身边,同样绕着她也洒了一圈清水。念福很尊重的没有动,这应该是驱邪仪式,也是保证医者成功的一种心理暗示。 最后,桑多吉把剩余的清水在屋子的四周都洒遍了,剩下的全淋在自己头上,放下碗时,他的神情变得端凝而严肃。 “起!” 念福心念一动,屋子里五只大火炉同时熊熊燃起,一瞬间,房间的温度提升了十度不止。滚烫的火焰象盛开的莲花一样爆出来,热得人瞬间就冒汗了。 桑多吉惊奇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没有半分觉得她是怪物的异样。反而流露出浓浓的崇拜之情,象是看着天神一样。 念福心里有些微微的小得意,除了师父和爹娘,她总算是又涨粉丝了。 桑多吉忽地对她单膝跪下,恭敬的道,“请再起!” 这回念福没心思想别的了,集中注意力控制着火,令房间里的温度节节攀生,热得简直是汗如雨下了。 就在此时,桑多吉喊了一声。“停!” 温度够了。就连躺在手术台上人事不省的林怀安都开始冒汗了。 桑多吉拿一块干净丝巾包住口鼻。把人推到浴桶旁边,揭开被子,露出一个半裸青年。念福还以为他会把人放进去,结果桑多吉只是把他的头部推到桶边。然后从怀里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先刮去林怀安伤处的头发,然后再拿到火上烤过,对着那个鼓起的大包处就扎了下去。 原来是个外科大夫! 念福吓得眼一闭,再睁开时,桑多吉的刀已收了,只从竹筒中取出几条干瘪的水蛭吸着伤口里的瘀血。 鲜血流进那么大的药桶里,很快就被稀释不见了,回头也不怕人查出底细。 而在水蛭的卖力工作下。林怀安头上的大包也渐渐消了下去。那几条吸饱了血的水蛭变得异常肥大,身躯都变得透明了。等它们再也喝不下的从伤口滚落下来,桑多吉把它们收进竹筒里,果然道,“撤火!” 呼地一声。似是被一个看不见的巨人吹灭了蜡烛一般,屋子里的五只火炉瞬间收了,温度也降了下来,只留着一些小小的火苗,保持不灭。 桑多吉又敬又赞的看了念福一眼,右手放在胸前,甚是恭敬的冲她又行了一礼。念福微微一笑,帮忙把林怀安推到隔壁冰冷的房间里。 桑多吉手脚麻利的取出一碗似是热酥油的东西,调和了一些药粉,抹在了林怀安的伤口上,并严严给他包了起来,等他皮肤冻得发青时,再把人推回隔间,说一声“起!” 念福迅速又把温度恢复到了之前最高的水平。 经过这样凌厉的外科手术,再加上骤冷骤热的温度刺激,林怀安终于有了反应。手指开始轻动,人也无意识的动着脖子,发出低低的呻吟,似是要醒了。 从怀中取出一瓶不知是什么药,桑多吉望向念福,“请郡主也把口鼻捂起来。” 念福不明所以的也拿帕子系住了头脸,桑多吉这才拔开了瓶塞,放到林怀安的鼻前,一股奇臭弥漫了整间屋子,尤其在热浪蒸腾下,简直让人想吐! 念福受不了的捂住口鼻,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呀?简直象一百头大象在同时放臭屁,堪比生化武器! 果然,连林怀安也受不了的哼唧起来,然后艰难而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桑多吉大喜,“郡主现在可以把温度降下来了,慢一点,不要急。” 念福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偏为了救人,只能耐着性子慢慢把温度降了下来。 “成了!” 看林怀安睁着眼睛,茫然四顾,桑多吉迅速跑到门口,把门打开,“郡主快请出去吧!” 不必他多说,门才一开,念福就冲出去了,深深的吸一口新鲜空气,妈啊,她终于活过来了。 门口等着的众人就算再心急,可闻到那样的臭气熏天,也都受不了的退避三舍。 直到桑多吉乐呵呵的说“人醒了”,驸马林长安兄弟情深的第一个冲了进去。等看到病床上的弟弟虽然无力,却睁开眼睛看着他时,林长安抓着弟弟的手,喜极而泣,“太好了!怀安你终于醒了,别担心,你在家了,有大哥呢,没事了。” 林怀安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不过明显是有意识的。几位太医不顾恶臭的也跟了进来,翻开他的眼皮子瞧瞧,又看看消肿下去的伤口,再拿一把脉,俱都露出喜色,“好了好了,肿消了,人也醒过来了,只要好好调养就无事了。趁着人还清醒,得赶紧喂他喝药。” 不过这些,都不关桑多吉和念福的事了。 这些事自有人料理,永宁公主忙抓着驸马来给他们道谢,连看着卫宜年的神色也好了许多。 “方才情急之中,对妹夫无礼了,还请不要见怪。” 卫宜年哪敢居功? “都是绣茹办事不力,才连累了林公子。纵是姐姐姐夫怪罪,也是应当的。” “妹夫快别这么说了,办事哪有不出错的?除非是象我这么没用,只能呆在家里看孩子。怀安出这样的事,也实在怪不得绣茹,全是那群流寇可恶。” 念福在旁边听着一笑,理智回笼,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眼下这时候,可不是追究内部责任的时候,是枪杆子一致对外,共御外敌的时候。 不过常国公主的责罚,只怕还是逃不掉的。 第338章 看上念福了 才想去把衣服换回来,邹太医跑来了,“郡主,你们方才到底是怎么救的人?” 念福睁大眼睛,说假话,“哎呀,我只顾着生火,忘了看了!” 邹太医遗憾之极,“这么好的法子要是能学学该有多好?” 可念福心内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若是桑多吉真告诉他们是怎么救治的,只怕好多人要拿他问罪了。就象她能控火一样,再信任也不会随便告诉旁人。 一时换了衣裳,卫宜年也来道谢。念福笑了,“驸马从前也关照过我,不算什么。你让人送粮食来时,那个小兵虽然什么也不说,但我家的下人把他认出来了。” 不算送药的人情,她之前在北市赈灾的时候,卫宜年也悄悄派了人来送粮的。 卫宜年越发羞愧道,“绣茹那回去拿小姑姑进宫,我真的不知道。” 念福笑着摇了摇头,“什么都别说了,过去的事都让它过去吧。你赶紧进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皇上,我先回去了。” 回去之前,桑多吉抓紧时间来跟她私下见了个面,“郡主一定是被天神祝福的人,所以才会有这样超凡的能力。我也没什么别的东西能够送给你,只有这瓶药。别看着臭,却是我家祖上几代传下,无比珍贵的。就跟你们大夫用的千年人参差不多,都是能提气活命之物。现赠予郡主一半,您好生珍藏,若是遇着弥留之际,闻上一闻,但凡还有一口气在,总能救回来的。” 这么灵验?念福有点不好意思收了。可看他跟拜神一样虔诚的表情,她又不好不收。 于是只得道谢收下,摸摸身边想找个回礼赠他,可她今天出门就扮成张果老了,回家就被永宁公主抓了来。什么贵重之物都没带,连个首饰都没有。最后只好将贴身带着的,老太太送她的小香袋取了出来相赠。 桑多吉本来不肯收的,可听说里面放了一枚老人家念佛用过的佛珠,他却非常尊敬且虔诚的收下了。 念福再转头看看自己手里的药,觉得要不还是拿去送给老太太吧,否则她心里可太难安了。 ※ 宫中,高显的心情终于好转了。 不仅是因为林怀安的命保住了,更重要的是,马头村人在西山播种下的绿豆已经开始发芽了!而御膳房也在余三胜的带领下。按照念福说的法子。加工出了第一批粉丝。 皇上心情大好。“来人呀,把这粉丝带上几斤,朕要去平王府,尝尝表妹的手艺。” “父皇。那能带儿臣去么?”寿宁悄悄钻了个小脑袋出来,她白天的时候就听说念福家打算晚上点灯游乐了。就算是常国公主出了事,可小孩子还是惦记着玩。正想来请旨出宫,正好就赶上了。 高显把闺女一把捞起,背在了背上,“走,咱们一起去吃你姑姑的!” 而在走出延英殿外时,高显终于对跪在外头的高绣茹发话了,“自作主张。贪功冒进,你先回去好好反省。等到粮食回来,朕会再做处置。” 高绣茹唇色白了白,她自出道以来,就算也曾打过败仗。却从未得过高显这样评价,未免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委屈。 就算这次是她的错,可父皇怎么不念着她以前的功劳,稍微和缓的说她两句呢?不管怎么说,她也曾经为了大梁朝出生入死,立下不少战功。虽然做错了是应该受罚,但不要就这么绝情的说几句就走吧? “走,回去吧。”一件温暖的斗篷披在了她的身上,卫宜年温柔的看着她,“皇上生气也是在所难免的,好在林大人已经救回来了。这回真是多亏了小姑姑,要不是有她帮忙,桑多吉说他一个人是绝没有办法救活林大人的。” 小姑姑?高绣茹刚刚回京,有许多事还不太清楚。卫宜年道,“就是北市赈灾的祝姐儿,想不到吧,她才是舅爷爷的亲生女儿。眼下连她母亲也找到了,皇上还封了她做嘉善郡主,再也不会弄错的。” 可高绣茹瞪大眼睛,她之前还按照太后的指示去抓人,那……她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那,太后呢?” “太后已经去玉华宫修行了,据说要修满九九八十一天。” 卫宜年没说完的话,高绣茹已经懂了,连太后都受到惩罚了,她应该也不远了吧? 没脸再回翠华宫,高绣茹随卫宜年一起回了利仁坊的蜗居。不料这种时候,还有人来看她。 陆滢带着只大食盒,已经等了好一时了,见着高绣茹就盈盈下拜,“听说公主回来,想必一路辛苦了。奴婢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心意,只好做了几道小菜,望公主不要嫌弃。” 卫宜年眉头一皱,心说这么敏感的时候,她还跑来送什么菜?又不是受了委屈需要人安慰,他们这是做错了事要受罚啊。 可显然,高绣茹不这么想。 看到陆滢提着这么多菜来看她,她倒是挺感动的,“你有心了,快请坐吧。” 陆滢看一眼卫宜年的神色,乖觉的道,“公主才刚回来,想必也累了,奴婢就不多打扰了,改日再来探望公主吧。” 送菜是情面,可进去恐怕就要受牵连了。常国公主的事情还未有定论,陆滢可不想陷得太深。 等她走了,卫宜年瞧见食盒里那些精美的菜肴更加不喜了,“要不这菜还是退回去吧。咱们这个时候,还是低调些的好。” 可高绣茹却有些不高兴,“人家不过送几个菜来,又不是金银珠宝,又什么不能收的?还要巴巴儿的退回去,那不是打人的脸么?反正是给我吃的,你不愿见,就送我那儿去,出了什么事,我自己兜着,可以吗?” 听着这明显带着怨气的话,卫宜年无法了。看高绣茹青白着脸,疲倦之极的样子,他也不忍心多说什么。先扶着她回房,让下人准备香汤沐浴了。 ※ 平王府。 本来因为常国公主之事,沐家已经决定低调过节,除了点灯,不再游乐,却因为高显的意外到来,又变得活跃起来。 “怎么不玩了?大过年的,别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坏了兴致。算朕一个,表妹,你说表哥扮成什么好呢?” 念福看他真有兴致。才笑道。“我家今日就差一个何仙姑。皇上要扮吗?” 沐劭勤脸一沉,“不得无礼!” 可高显却开怀大笑,“一年也不过一乐,有何不可?只要你这粉丝煮得好。朕便给你扮一个。” 一言为定,念福笑眯眯的下厨去了。 将晒干的粉丝剪成筷子长度,凉水泡上,再拿家里腌的酸菜切成细末,用大火旺油炒过,顿时酸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开,再加肉沫调和,将鸭血、腐竹、冬笋、豆芽、蘑菇等配料。用小煲加高汤放入粉丝一煮,就是一碗鸭血酸菜肉沫粉丝煲。 如果配上卤好的牛腩,就是牛腩粉。要是配上猪肝,就是猪肝粉。反正过年的菜多,念福随意搭配了下。就配出十几种不同的粉来。然后简单烙了几张面饼,切好了配上,就是一顿非常简单又实惠的居家晚餐了。 高显看了不觉赞叹,“一个小小的粉丝就能做出这么多的花样,用料又不精贵,想那寻常百姓家也是吃得起了。” 念福特意做得简单,就是这个用意。 在一样尝了一筷子之后,皇上最中意的还是那个酸菜粉丝煲,连吃了三罐子才觉过瘾。 吃得满意了,他很大方的要来扮何仙姑。可沐劭勤怕与国体有损,也怕给御史参他们家纵着皇上胡乱游乐,只让皇上做裁判,看他们谁扮得好给些奖赏就完。 高显心知他是一番好意,却是叹息,“到底做上这张龙椅,各种不自由。” 可念福却道,“一个人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因为皇上有这个能力,才能当得起天下之主,这是上苍对皇上能力的一种肯定。虽然会因此失去一些自由,却会为您赢得天下人的爱戴与敬重,又何须伤怀?” 高显听过无数劝谏的话,却唯独从没听过这样的话,一时怔住,沉思良久,才道,“是朕错了。” 念福笑了,“不是皇上错了,只是皇上累了。每个人累了的时候,都会想着怎么安逸怎么来,而不会想着规矩。眼下既然皇上累了,就让您的子民来慰劳您吧。寿宁,去给你父皇捶腿,爹,娘早说过您吹箫极为好听,就给皇上吹奏一曲吧。” 好。沐劭勤微笑着摸摸女儿的头,接过那枝青竹箫,开始吹奏。 箫声悠悠,却并不呜咽,而是带着一份宁静与悠远,象是穿透了岁月与时光沉淀下来的老歌,有一种舒缓人心的力量。 高显微闭了眼,靠在椅上,感受着女儿的小拳头努力捶在双腿上的舒适,感受着箫声将人包裹的曼妙,只觉得浑身的疲惫也似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渐渐抚平了。 不过他的心里还在咀嚼着那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那责任越大,岂不是能力越大? 高显心中忽地豪气顿生。 他是天子,天下万千百姓中第一人,这世间没有谁比他更尊贵更有能力的,否则也轮不到他来坐这张龙椅。那么,他怎么能因为些许不自由,些许小挫折就失落伤感,觉得疲惫,觉得烦呢? 一曲毕,高显重又打起了精神,“表妹之言果然有理,朕听了舅舅一曲,只觉全身疲乏尽消。好了,天也不早了,朕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走,回宫!” 可才踏出院门,就有人给他行礼了,“微臣参见陛下。” 高显听那声音耳熟,定睛一看,反倒笑了,“公孙弘你怎么跑来了?” 公孙弘道,“臣与嘉善郡主有旧,是以听说她的事情,一回了京城,便赶来相见了。” 高显回头再看自家表妹一眼,笑了,却是什么也不说,带着寿宁大步走了。 可皇上你不要笑得那么别有用意好不好?我跟他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念福睨着公孙弘,没好气的道,“你来干什么?” “来拜年,也来看看你呀。”公孙弘答得实在之极,但从他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却实在让念福有些不信。 还想刺他两句,沐劭勤却沉了脸,“公孙公子上门是客,不得无礼。” 那好吧,念福心内撇撇嘴,转身走人了。反正这是男客,也没个说要姑娘家来接待的。老爹愿意留,他自个儿留吧。 只念福却没想到,公孙弘会留那么久,足足跟沐劭勤谈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告辞。 等回了房,蕙娘问道,“那小子来干嘛?别是看上咱们念福了吧?” 沐劭勤看她一眼,答了两个字,“正是。” 第339章 对错与出嫁 公孙弘的小心思念福不知道,但却知道卫宜年给来的伤药灵验无比,钟山拿去给弟弟吃了两天之后,庄珂的高烧就退了,人的神智也恢复了清醒,自然不能再留在高老大夫这里了。 另寻了个客栈,把弟弟和索普安顿过去,钟山趁着弟弟醒着,明白无误的告诉他,“每个人的命都只有一次,这次是你走运,我刚好可以救到你。如果我救不了,你就那么死了,你觉得有意义么?” 庄珂不忿道,“那象你这么卑微的活着,就有意义了?” 钟山再看他一眼,眼神中有些受伤,也有些苍凉,“或许你觉得我懦弱,我没用,可你难道忘了爹死前跟我们说什么了?他叫我们活下去,不管怎样都要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去自寻死路。” “那是爹让我们活着替他们报仇!” “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不过阿珂,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杀了高显,那又怎样?爷爷能活过来吗?爹能活过来吗?咱们庄家死去的那么多人,还有天南海北不知道身在何方的那些人,能回来吗?” “死了的没有办法,但活着的怎么不能回来?只要高显死了,大梁朝完蛋了,新皇登基发布诏令,就能把庄家的人全部召回来了!” 钟山微有些动容,“原来你打的竟是这个主意?可干戈一旦再起,又有多少百姓要生灵涂炭?难道就为了咱们一家人的团圆,就要牺牲千千万万户人家吗?这样的团圆只怕就是爷爷和爹在世,也不愿意见到的吧?” “我不管!我只知道有恩报恩,有仇就要报仇!” “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咱们家还活着的人,都跟我一样得到了一份平静的生活,你为什么又一定要打破大家的平静呢?” 庄珂不屑的道,“什么平静?也就是你才愿意做人奴才!” 钟山默了默,才道,“也许在你看来。我这生活是不好,不过我真的很满足。我家主人对我很好,他们尊重每一个下人,我在那里,每天能安心的吃饭,夜里可以安心的睡觉,白天可以和家里的人们一起干活,琢磨着要做些什么。空了的时候,我还可以教家里的小孩子们读书识字。我用自己的劳动赚取自己应得的生活,这让我很踏实。你想造反。可你凭什么动摇大梁朝的根基?百姓们经过了几十年的战乱才得安稳。你以为他们会放弃眼前的平稳生活。去跟你们抛头颅洒热血,重新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吗?” 庄珂辩解道,“这世上总有有志之士!” “有志之士?”钟山笑了,笑容里有浓浓的嘲讽。“从前爷爷在时,咱们家来过多少有志之士?可真正等到兵临城下之时,敢站出来说话的有几人?我从来都觉得,爷爷死得很光荣,他这辈子都没有违背过自己做人的良心和原则,他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可高显又有什么错?他不过是站在他的位子上做了他应该做的事。你如果要恨,为什么不去恨那些个把大周王朝搞得乌烟瘴气的皇帝和官员?如果不是他们,最后怎么会逼死爷爷?” 庄珂一时语塞,钟山道。“是啊,你该恨的这些人都已经死了,要不就是找不着了。所以你恨高显,因为是他下令杀了爷爷,抄了我们全家。可是你我的性命。如果不是高显手下留情,能保得住吗?” 庄珂道,“莫非你还感激他?就算他没错,可那些年在升平坊里,你的罪还没受够吗?成天跟狗一样被人欺负,你就不恨吗?” 钟山的表情有了丝裂痕,不过他又很快的摇了摇头,“恨是有的,只是我更珍惜我现有的一切。算了,人各有志,随便你怎样了。你安心在这里住到十五,等到宵禁解除,随着观灯的人群离开京城吧。以后你想干什么都行,哥只求你,好好活着。不管干什么,都小心不要被人利用了。最好,能早些成个亲,给咱们庄家留个后。九泉下的爹娘知道,应该会很开心的。我走了,这些银子留给你,保重。” 看着他的背影,庄珂想说什么,可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出来。 等人走了,索普进来道,“其实你大哥是个不错的人,他说的也有些道理。阿珂,你毕竟跟我们不一样……” “不!”庄珂打断了他,咬牙道,“我是不会忘了我们家的血海深仇的,我哥要做懦夫是他的事,我会证明,是他错了。索大哥,你在城中留些标记,看卓大哥他们回来没有。” 索普一愣,“他们要是逃脱了,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庄珂道,“难道你忘了卓大哥另一个身份了?卓大哥跟我提过,这京城他迟早是要回来的,我总觉得元宵这么好的机会,他应该不会放过。况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道理还是卓大哥教我的。你去试试吧,看能不能联络上。” 那好吧,索普被说服了。 庄珂躺在床上,望着帐子顶握紧了拳头,他有这么一大群志同道合的兄弟,他一定会复兴家业来证明自己是对的。 钟山回到破园,就去见欧阳康了。 欧阳康什么也没问,反倒是钟山主动把事情说明白了,“我弟弟根本听不进去劝,将来也只好各走各路了。反正我救了他这一次,已经算是对得起他了,他要是再执迷不悟,有什么下场都是他自找的。” 欧阳康道,“你能这么想当然最好,不过尾巴扫干净没有?” 钟山点了点头,高老大夫当然信得过,箭头他也烧成了铁疙瘩扔进了芙蓉池里。只是想起今日带弟弟离开时,兰姑探究的眼神,他有些不安。不过想想此事毕竟兰姑也不知情,她又一向对欧阳康忠心耿耿,也就什么都没说。 欧阳康也不再多问了,每个人都有遇上心结的时候,钟山的心结就是他的弟妹,能帮他解开这个心结,他才会更加安心的做好钟山。这对于他们家来说,还是很重要的。象是他家念福说的,这个年代什么东西最宝贵,人才啊。 转眼,就到正月十四,兰姑出嫁的日子终于到了。 按照京城风俗,成亲一般是在正午,所以新郎差不多都是一大早把凤冠霞帔送来,好让新娘子装扮起来,等到他再带花轿上门时,就可以直接接人回去拜堂了。 提前两日,欧阳康就命钟山把兰姑接回了破园,单独给她收拾了一处干净小院,张灯结彩的布置起来,送她出嫁。 看着满屋子的新嫁妆,下人们无不羡慕兰姑。就是兰姑自己,也一扫之前的郁闷,觉得面子上很是过得去了。 十四那日,兰姑五更天就起来了,在喜婆的帮助下,沐浴熏香,绞面梳妆。当费了一个多时辰的工夫打扮停当,再望向镜中的自己,兰姑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样肤白腮红,面貌姣好的美人真的是自己吗? 轻轻抬袖,就能闻到一股馥郁芬芳的香气,那是洗完澡之后喜婆给她全身涂抹的一种香膏,不仅好闻,还能让皮肤变得更加柔滑细嫩,连自己都觉得年轻了好几岁。 在一旁帮忙的林嫂忍不住道,“兰姑,你可真是个有福气的,大少爷让钟管家给你请的喜婆可是京城最好的,光是手工费就得二两银子了,再加上这些香膏东西,起码得七八两了,一般人家还真没几个舍得的。” 兰姑没说话,可心里也是暗暗欢喜。那喜婆办惯了喜事,最会说奉承话,拿起桌上脂粉道,“府上这样人家,自然就得用最好的。瞧这脂粉,还是宫制的呢,可比我们带来的强,用上去也更好看。” 林嫂得意道,“那当然,这可是郡主娘娘亲自赏的。” 喜婆笑道,“谁不知府上出了个郡主娘娘?还送了什么压箱底的好东西,能让老婆子见识下么?” 林嫂有心炫耀,道,“兰姑,你就拿出来嘛!” 可提起念福,兰姑心中却有些膈应了,笑容也淡了些,“也没什么,麻烦婆婆给我把头梳了吧。” 喜婆却道,“头要等到送来凤冠霞帔才好梳,否则梳了也白梳。” 那就只好等一时了。 可谁都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午时,别说兰姑等得心急如焚,连那喜婆都坐不住了,“这是谁家办事这么不靠谱?又不是第一回了,要是误了好时辰可怎么办?” 兰姑听得脸上有些挂不住,米家是第二回,她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哪里还高兴得起来? 幸好午时刚过没一会儿,在门外伸长脖子望眼欲穿的孩子们终于瞧见吹吹打打的人来了,连忙热热闹闹的喊了起来。 钟山赶紧让人挂上鞭炮放起来,把新郎和花轿接进家中。 欧阳康早等得不高兴了,不过那位米家四爷,米富盛进来就四处赔礼道,“真不好意思,家里原雇的那轿夫病了,临时换人,这才耽误了时候。抱歉,实在是抱歉得很。” 此人倒是长得一表人材,做小伏低起来也很讨人同情。于是欧阳康也不说什么了,只让人赶紧把凤冠霞帔送进去,让新娘子赶紧装扮起来。 可等到米家人拿出用大红布盖着的凤冠霞帔,欧阳康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终于要把兰姑嫁出去了。。。今天中午开始粉红会翻倍咩?坐等公告。) 第340章 救不了一世 “慢着,把东西拿来我瞧瞧。”看着米家人送来的凤冠霞帔,欧阳康起疑了。 一般来说,凤冠霞帔是每家迎娶的门面,都是摆在面上给众人展示一番,哪有用布遮起来的? 见他要看,米家人顿时有些慌了,米富盛眼神闪烁着道,“还是别看了,给新娘子装扮起来要紧。” 可罗武身手灵活,一个箭步蹿上前,趁人不备就将那红布掀开了。 这一看,大家都愣了。 新郎新娘,结婚的东西历来都讲究一个新字。就算是穷人家,置办不起金珠银线的凤冠霞帔,也会去喜铺里付些手工费,租一套翻新的过来。可眼前这副凤冠霞帔虽然模样还算精致,可颜色暗沉,显然就是旧物。 章大嫂上前拿起细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就见表面虽然光鲜,但里面却有些划伤破损的痕迹,明显是刚刚弄坏又补起来的。 欧阳康顿时火了,“你们米家这是怎么回事?要不是诚心想结这门亲,那就作罢!拿这样东西来糊弄人,是瞧着我们好欺负么?” 米富盛尴尬之极,支支吾吾的道,“欧阳少爷,真的不是这回事。这,这也是意外,小孩子不懂事……可临时又找不到新的了。” 章大嫂嘁了一声,“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临时发现坏了,你就不会赶紧再去买一个吗?拿着钱还怕喜铺不做你生意?” 米富盛徒劳的辩解着,“眼下过年,不是都没开门吗?” 章大嫂嗤笑起来,“都十四了,哪里还没开门?我家现就请了个喜娘,不如请她过来,新郎你赶紧跟她买去。” “可……可眼下再买,不就误人吉时了么?”米富盛吞吞吐吐的说着,那意思很明显,就是不想出钱。 欧阳康觉得真没什么意思了。也根本不想跟他讲什么道理了。就算是二婚,可也没有这样不尊重人的吧?连成亲这样的大事都能如此儿戏,还能指望他怎么重视续娶的妻子? “去告诉兰姑,这门亲事不用结了。米家也请回吧,横竖我们家也没受你们家彩礼,大家就此作罢!” “嗳嗳,大少爷,你听我说……” 米富盛还想解释,可破园一众下人们同仇敌忾的开始赶人了,“走走走!瞧你家这办得叫什么事?有点来结亲的样子么?” 就在米家人自觉站不住脚。快被赶走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兰姑出来了,到欧阳康面前跪下,“大少爷!我想,我想他们家也不是有意的。再去换一副新的凤冠霞帔来就行了吧?” “对对对,我马上就去换!”米富盛见新娘子都出来帮他说话了,顿时底气大涨,“到底是订了名分的夫妻,哪有说变就变的?家里还摆了酒席呢,请大少爷消消气,我这就去换还不行么?” 欧阳康无法了,“兰姑,你可想清楚了。你确定还要嫁吗?” 兰姑惶惑无依的看了他一眼,再看看围观的一群人,心乱如麻。 米家人拿破了的凤冠霞帔来迎娶,她也不是不生气的。可她要是眼下不嫁,回头会不会成为众人的笑柄?若是此时替米家把难关过了。日后他会感念自己一辈子的吧? 左思右想,其实也不过短短一瞬,兰姑决定通情达理的做个好人了,“只要把这凤冠霞帔换个新的,也就好了。” 欧阳康没话可说了。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米富盛终于带着新买的凤冠霞帔过来,喜婆根本没时间梳妆,只能草草的给兰姑挽了头发,盖上大红盖头,连伤感的时间都没有,就慌慌张张的出门了。 欧阳康心里有些堵得慌,总觉得米家靠不住。可老太太劝道,“你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兰姑本性良善,兴许往后生儿育女,慢慢就会好起来了。这人呀,你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往后再怎样,那都是她自己的事了。” 欧阳康也只能往好里想了,可等到送嫁的钟山回来说起米家情形,又是一肚子气。 因一路催得急,好歹赶在午时前把兰姑送到,将堂拜了。可米家所谓的婚宴,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启齿。 他家根本就没请外人,只是全家老小一起摆了两桌,那菜有许多都是过年剩下的,比破园每天下人们吃的还不如。所谓的新房不过是在米富盛的屋里贴了几个大红囍字而已,什么都没布置。 后来还是因为在破园闹过一场,又看兰姑带了那么多嫁妆来,米家有些不好意思,重在外面酒楼叫了一桌酒席来请钟山他们。不过那菜也就比他家吃的稍好一些,要不是给兰姑面子,钟山他们连吃都不会吃。 连最老实的墨云都道,“瞧他们家那些人的样子,都不象是好说话的。兰姑嫁谁不好,怎么偏要嫁他家呢?” 欧阳康也很无语,可路是兰姑自己选的,眼下堂都拜了,他还能怎样?只盼着日后会好吧。 米家。 直等钟山他们走了,兰姑这儿还没人照管。一大早的忙到现在,起初是没心情吃,眼下兴奋劲过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却又不好意思自己出去要东西吃,只好忍着。 忽地门帘一动,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带着帮小孩子冲进来了,一下掀开了兰姑的盖头,拿手指刮着着脸道,“不要脸不要脸!丑八怪不要脸!” 兰姑给骂得又羞又窘,可她生性柔善,觉得不好跟这些小孩子计较。望那为首的小女孩,隐约猜出是谁了,勉力笑道,“你是紫霞吧,我听说过你。你要吃糖吗?我这儿……” 她才把春生斋的糖果捧出来,就被那女孩一巴掌打在地上,还凶巴巴的指她骂道,“你就这么没人要,非要嫁我爹来当后娘么?我可告诉你,你就是嫁来了,以后也别想管着我。还想讨好我?做梦!给我抢,谁抢到就算谁的!” 她一声令下,那帮孩子不客气的冲上来,七手八脚的开始抢夺兰姑身后红纸包起来的嫁妆。甚至有个胆大的,直接去拔兰姑头上的银簪子。 兰姑吓坏了,既不敢骂,又不敢动手,只能无力的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放下,放下!” 可这帮孩子根本不听她的,抢了东西就一哄而散。而紫霞最坏,专门撕屋里的喜字,很快就把这屋子闹得一团乱。 “紫霞你这是在干什么?”终于。米富盛回来了。他已经看到被抢走的嫁妆了。上前劈手就打了女儿一个耳光。“早上毁了凤冠霞帔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眼下更本事了,胳膊肘往外拐,帮人来抢自家东西。你这败家丫头,是欠揍吗?” 兰姑看女孩被打得哇哇大哭,又不忍心的上前护道,“有话好好说……” “说个屁呀!你也是的,这么大的人,怎么还给帮孩子抢了东西?” 米富盛话音未落,紫霞又在后面哭道,“爹,这女人现在没嫁妆了。你把她赶走吧。我不要后娘,不要后娘!” “滚一边去!”米富盛把女儿一推,着急的指着兰姑,“快点下东西,看少了什么。管他们要去!” 兰姑慌里慌张,哪里记得这些? 就见一个妇人也不打招呼的就进门了,踩着门槛拉长着下嘴唇道,“怎么这后娘才进门,就有后爹了?啧啧,瞧紫霞哭得,可真是可怜哦。我说弟妹,你一进门就闹得这鸡飞狗跳是为什么?” 兰姑尴尬之极,捏着衣角不知道说什么好。 米富盛黑着脸道,“二嫂,你也别说这么没用的了。方才我看到你们家老大老二从我这儿出去,拿了什么让他们还回来!” 米二嫂撇撇嘴道,“小孩子的事情谁知道?方才弟妹不是在这里么,就算是拿了什么,也是新弟妹这个做婶子给的见面礼,哪有再要回去的?” “那……那就算了吧。”兰姑习惯性的又想息事宁人了。 可米二嫂顿时接着她的话道,“看,弟妹都同意了,四弟你也别这么小气了。紫霞,走,上婶子那儿吃东西去,让你爹好跟你后娘圆房。” 兰姑听得又羞又窘,真等人走了,心里未免也有了三分期待,看米脸色不好,努力堆起温柔笑意,“都是一家人,要不就算了吧。我,我肚子有些饿了……” 谁料米富盛却反手把她往外推,“没用的女人!连自己嫁妆也保不住,还想吃什么饭?” 兰姑给吼得怔住了,眼泪顿时漫上了眼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居然这么对她? 可米富盛看她呆立在那儿的样子,却嫌弃的瞪了一眼,然后留后开始拔她身上的首饰,清点剩余的嫁妆,一一装箱锁起后,又翻出她的嫁妆单子核对一番,迅速列了张纸塞在兰姑手里,把无声啜泣的兰姑推出门去,“去去去,把这些东西要回来,不给你就哭!总之拿不回来,你也别想进门了!” 兰姑愣愣的站在那里,连眼泪也止住了,她这是……被赶出来了? 可今天是她新婚第一天啊,她的夫君,怎么忍心把她赶出门来?还就为了她的那点子嫁妆? 忽地,一颗石头砸她身上,紫霞满怀敌意的看着她,“我爹都把你赶出来了,你还不滚吗?快回你家去,别死赖在我家!” 回去? 有一瞬间,兰姑真想就这么回去算了。就算给人笑话,也好过受这种窝囊气。可是,才迈了半步,她又忽地一阵悲从中来,眼泪再度落下。 媒婆早就说过,米家人际关系复杂,嫁来又要做后娘,只怕日子不好过。钟山也早就说过,米富盛是做生意的人,长得虽好,却有些过于油滑,只怕会斤斤计较。 就在早上,欧阳康的话更是言犹在耳。他都说了叫她不要嫁,是她自己固执的非要嫁,眼下都已经拜了堂成了亲了,她就算回去了,哪还有脸见人? 日落西山,寒气渐重。 看着周遭陌生的一切,兰姑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她无助的站在那里哭了良久,却没有一个人过来安慰安慰她,劝劝她。相形之下,倒是有那么个敌视着她的紫霞,让她觉得,自己还不是完全透明的。 最终,她只能在冰冷的院中跪下了。无助的啜泣着,哀求着,“求求你们,把东西还给我,还给我吧……” 苍白冷漠的寒冬里,那样一抹大红跪在萧瑟冷硬的石板上,就象是泼在地上的血,哪怕起初再热烈,也终究会失了温度,变得凄楚而冰凉。 (其实兰姑蛮可悲,也蛮可怜的。好了,下一章就不看她了。老时间3更,求票票啊!) 第341章 绝对第一【喜气羊羊和氏璧+】 隔日便是十五,四处一片喜气洋洋的过节气氛。 破园里早早的就张灯结彩,挂满了花灯。就算还没有点上蜡烛,但那样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花灯也是十分吸引人的。 虽然不算精致,但这些花灯却是破园的下人们自己动手利用园中的废旧材料做的。虽是取材简陋,但在大家的灵思巧作下,却丝毫不觉得失了档次,反而有不少出彩之处。 看得楼上的关耀祖很是赞叹,“你家这些下人也真是能干,光这些花灯就不知给你省多少钱了。” 那当然!欧阳康才不会告诉他,他早跟下人们说过,花灯的开销是有的,但大家要是能自己动手把钱省下来,就发给大家做过节补助,回头还要评个一二三等奖,另行奖励,一下子就把大家的创作热情激发出来了,看着那样琳琅满目的花灯,欧阳大少也觉自己越来越会当家了。 随手将窗子关上,“行啦,看一会儿得了,老这么吹,你不冷的么?”更重要的是,屋里暖气放跑了,那不得费炭来烧啊? 幸好关耀祖这个败家子没意识到问题所在,否则更要鄙视他了,眼下只是瞟了欧阳康一眼,道,“你现在不也成天跟着苏先生练剑么?怎么还这么怕冷?都不如我了。” 欧阳康理直气壮的道,“我这南方人跟你这北方人能比么?行啦,你回去吧,郡主如今都不住这儿了,哪还有汤圆给你吃?” 就算关公子不说,他也知道他来了没安好心。 可关耀祖却道,“她就是不住这儿,这大过节的未必不送些来?” “送来也不关你的事啊?还吃上瘾了!成天有事没事往这儿来顺这个顺那个,我家开饭馆的么?”欧阳大少正怨念着,下人来报,“郡主送东西来了。” 欧阳康还来不及拦着,那人就嘴快的道。“不止是上回的佛跳墙,还有过节的汤圆,里面还有几个新花样呢。” 关耀祖眼睛亮了,“什么佛跳墙?什么新花样?快带我下去瞧瞧。” 欧阳康一个嗳字刚出口,关公子就道,“我也不白吃你的,回头还要送个天大的消息给你,跟你家郡主有关的。” 欧阳康这回不吭声了,楼下果然就见有不少大小坛子,还有几盒五颜六色的元宵和汤圆。因怕室温化了。都放在室外冻着。 平王府的管事正跟钟山交待着。“我们郡主说了,上回老太太要十坛子佛跳墙,可我们郡主想了想,这样大坛子吃多了也没意思。况且剩下也不好吃了,就只做了四坛大的,是给府上今儿吃的,估计加上下人也都够了。这几坛小的,是给你们拿去送人的。里面配料有些不同,坛子上头都贴了标签,那些汤圆和元宵也是,可别弄混了。我如今也才知道,原来汤圆是包的。元宵是滚成的,口味不一样,煮时也要注意区别开来。不过王舍人、关侯、还有裴先生、崔大人几家,我们郡主都准备了,可别送重了。” 关耀祖听得喜笑颜开。“还是郡主娘娘厚道,惦记着兄弟们。哪是给我的?还有我先生的呀,一并给我吧。” 那管事见他施礼笑道,“我们郡主说上回赈灾时裴先生那么仗义,早该去谢谢他的。不止是这些菜,我们王爷说,回头还要把粮食还来的。给你们两家的一早已经打发人送去了,这会子也该到了。” 关公子很满意,“那你们姐儿今儿这汤圆做了什么新口味?” “多的小的也说不清,不过那个白的里面有一种金沙馅,是用咸蛋黄做的,很是特别,早上我家王爷吃了很是喜欢。就是这时节的咸鸭蛋太少,做的份量不多,每家只能送几个尝尝。王爷说等到天热起来,多做些腌鸭蛋,明年就能多做些了。” 关公子豪气的拍胸脯表示,“回去跟你们王爷说,明年的咸鸭蛋不用劳烦你们了,我们家包了,到时多分我家一些就是。” 管事呵呵笑着应了,又给欧阳康行了礼,就告辞走了。 关耀祖回身暧昧的拍拍欧阳康,悄声道,“你如今可不止多个贤内助,还多个好岳父啊。” 什么好岳父啊,那也是个人精好不好?欧阳康一点也乐呵不起来,从前他送什么都算是和念福一起的,可如今却是不得不分开了。就象牛郎织女,隔着老丈人划下的迢迢银河…… 可关耀祖收了礼,心情大好的把他拉到一旁,告诉他个重大消息,“别板着个脸了。平王府为了你,把定国公府的亲事都推掉了,你岳父对你还不够好?” 欧阳康一愣,“定国公府?公孙弘去求亲了?” “你不知道吗?虽然还没传开,但也有不少人知道了。啧啧,要说公孙弘那小子也真是有眼光,居然知道向平王府求亲。这要娶回家,不说别的,每天光好吃的都少不了了。” 他望欧阳康笑笑,勾肩搭背的低低道,“不瞒你说,连我娘都动了这个心思,不过已经被我打消了。” 什么?欧阳康更加震惊了,连镇远侯府也看上他家念福了? “这有什么稀奇?”关公子一副少见多怪的神情告诉他,“要是京城现在出个名门闺秀待嫁排行榜,嘉善郡主绝对第一。条件多好啊!出身好,家境好,既没有兄弟姐妹来捣乱,还有个皇上表哥在背后撑腰。说白了,真的是有钱有势。而且关键上回赈灾,她自己积攒的人品和名声也都那么好。就算学问教养上可能差了一点,但只要不是那些死抱着规矩不放的世家老古董,现在谁家不想把她娶回去?” 这……欧阳康还当真没有总结过,他家念福居然有这么多的优点?可是,这些全不是重点,重点是居然有这么多人在打他家念福的主意? 不行,欧阳康有些坐不住了,他得去摸摸情况。 老丈人嫌现在嫁女太早,要他等,可以。但他不能等着一堆虎豹豺狼出来跟自己争吧?到时万一有个闪失,他岂不哭死? 有些东西还是得吃到嘴里才能安心。就算老丈人一时半会儿的舍不得嫁闺女,能不能先把婚事定下呢? ※ 平王府。 吃过早餐的一家很悠闲的围在火炉边喝茶聊天磕瓜子,看着施老爹带着念福施贵姐弟两个做花灯。 两位尚宫姑姑都放了假,给她们一人也送了份小坛子肉还有汤圆元宵等物回去过节了。所以蕙娘很没形象的拿个高凳坐在自家相公身后,一边张嘴接他剥好的瓜子,一边给他揉眼睛。 邹太医说了,要经常对沐劭勤的眼部神经加以刺激,对恢复视力很有好处。所以念福结合后世的眼保健操加面部美容按摩,研究出了一套集拍打揉捏于一体的健眼美容操。还别说,没事的时候弄一弄。真的很舒服。全家人不管盲不盲的都喜欢。 刚刚念福给老爹按摩了没一会儿。沐劭勤就生怕闺女累着,让她去玩,眼下就换蕙娘过来伺候相公了。没两下沐劭勤又生怕妻子累着,可蕙娘比女儿彪悍得多。她要按谁拦得住?于是沐劭勤只好给夫人剥瓜子,以换心安。 眼看一只憨态可掬的兔子灯在老爹手下成形,蕙娘又赞又妒,“爹,真看不出你还有这一手。只从前我们小时你怎么不做?只偏心孙子外孙女。” 施老爹笑道,“你小时爹不是还在外头逃难吗?等你一岁多才回家,那时你都会叫爹了。成天追在我屁股后头要吃这个要吃那个,你爹成天为了填你那张嘴都来不及,哪还有空做这个?” 念福不厚道的嘿嘿笑了。拿张彩纸递给姥爷,“原来娘小时候也这么嘴馋啊?” 蕙娘瞪她一眼,施老爹却毫不留情的继续揭女儿的老底,“你娘小时候那哪儿叫馋啊,简直是个无底洞!吃得多。又贪玩,比男孩子还皮实,上树捣鸟蛋,下河摸鱼虾,就没什么她不敢干的。有一回嘴馋了,还学人上林子里去掏野蜂窝,结果给蛰得哇哇大哭的跑回来,给我气得哦,真想把她塞回你姥姥肚子里去算了。” “爹!”蕙娘急了。 念福笑得肚子都疼了,施贵不好意思笑姑姑,忍得很辛苦,只有沐劭勤面色如常,很温柔的摸摸妻子的手,替她辩解,“那不是小么?不懂事也是有的。” “说得对!”蕙娘嘴巴撅得老高,“我就不信爹你小时候没干过几件蠢事。” 施老爹嗤笑起来,“你爹还真没你这么疯过,要说你再小也是个丫头吧?人家闺女都斯斯文文的,哪家丫头调皮成你这样了?有时候我都怀疑你这丫头到底是哪来的,一点也不象你老子。” 看老妈气鼓鼓的模样,念福越发乐不可支,只施大娘目光微闪了闪,道,“行啦行啦,她现在也是当娘的人了,那些从前的事情有什么可说的?” “就是!”蕙娘忿忿的嗔老爹一眼,“爹你再说我可生气了。哼,嫌我不象你闺女也做了三十几年了,你想退货啊,没门儿!” 施老爹乐了,“我这不是说着好玩么?又没外人!”他忽地看念福一眼,感叹的道,“唉,说来这时间过得真快,想当年我回家时,瞧见你才那么一丁点儿,可如今你的女儿都大得要嫁人了。” 念福没想到话题一下子引到自己身上,忙道,“我才不要那么早嫁人呢!我还想多陪你们两年,咱们一家好好享享天伦之乐。” 蕙娘翻个白眼,“算了吧,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过了年你也十六进十七了,差不多也该嫁人了。是吧?” 后一句,是对沐劭勤问的。念福竖起了耳朵,只见老爹迟疑了一下,才道,“不急,过完她的生日再说。” 念福微微松了口气,其实这跟她自己预期的时间也差不多。 毕竟他们一家才刚刚团圆,怎么说也要在一起好好呆一年,充分享受下做爹娘女儿的乐趣再嫁人比较好。等到嫁了人,就会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生活重心不可避免的会发生转移,念福不想留遗憾,更不想让老爹留遗憾,所以这个时间是最恰当的。 再说,有这一年的时间,也能让老爹充分了解欧阳康的为人,到时再谈婚论嫁也比较合适。 蕙娘也没有意见,望女儿笑笑,“也是,准备嫁妆也要时间呢,那就这么定了。” 一家人这就算达成默契了。 只是念福却不知道,她爹想要考察的,可不仅仅是欧阳康一个目标。唔……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当然想给她最好的。 (嘻嘻,羊羊要的美食来了,金沙汤圆那个馅也叫流沙馅,传统做法是用猪油和咸蛋黄做的,做包子馅心什么的超级好吃。现在改良后基本是用黄油取代猪油,更具奶香。一口咬下去,那个奶香咸润哟。。。无限口水了。这个是桂子亲自品鉴过的,绝对有保证。当然,好吃的东西大半胆固醇都很高,怕胖的妹纸要小心了~~) 第342章 以身相许 听他们议论念福的亲事,施贵还有些糊涂,表姐到底要嫁给谁?只这样的问题不是他应该问的,看施老爹做出一只小兔子,他也尝试着拿了材料来做。虽然没有爷爷做的好,但他手很巧,多试了几次,竟也做得似模似样了。 施老爹很是满意,摸摸他的头,“等你去读了书多学些本事,将来肯定比爷爷强。” 在破园住的那几天,欧阳康已经带他们去拜访过那位黄老先生了,确实是个非常踏实认真之人,而且为人并不拘泥,不会因为自己是读书人就看不起劳苦百姓,施家二老跟人见面聊了之后非常满意,当即就行过了拜师礼,约好节后就上课。 施贵给爷爷夸得有些脸红,害羞道,“我要是能象爷爷一样做好豆腐就很了不起了。” 施老爹道,“做豆腐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比不上你表姐,你瞧她的食铺开得多好?” 提起这个,念福倒是想起一事,“谁说做豆腐没什么了不起的?姥爷您也太嫌虚了。从前咱们是小本经营,没办法做大,要是咱们把豆腐的生意做大,比如水豆腐老豆腐、豆干豆皮豆腐花这些全都经营起来,做个豆腐坊,那生意也未必没有做头吧?” 这倒是个很不错的构想,施贵眼睛亮了亮,“那我一定好好学,争取以后开个这样的豆腐坊。” 这才有志气。一家人正说笑着,却是有人来送礼了。 先是镇远侯府,又是崔家,都是他们一早送了礼去的几家,无非是些过节的应景之物,倒是过后贞顺公主府上,送来一份厚礼。 蕙娘现在也算是见过世面了,但仍是觉得有些重了,“咱们又没送什么东西过去,她怎么回这么重的礼来?只怕要再加些送去吧?” 念福却知是谢她指点如何通过调节饮食来生儿子。笑道,“先不必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蕙娘嗔女儿一眼,“那日公主前来,你们关着门到底说了些什么?别是瞎哄人家开心吧?这可要不得。” 可沐劭勤却是很纵容的道,“能哄人开心,那也是一种本事。” 蕙娘甩个白眼,“你也别太惯着她了。” 沐劭勤心中失笑,就一个女儿,不惯着她惯谁呢?可嘴上却是不再与妻子争辩。正想换个话题替女儿解围。听说破园来人了。 念福以为欧阳康会亲自来一趟。没想到来的只是林嫂。也带了破园里做的汤圆和花灯,来送回礼了,“虽说东西一般般,却是咱们的一份心意。” 瞧她说着话。还不住的拿眼瞟着自己,念福便知她有话想跟自己说了。心下不觉莞尔,那个君子,倒也学会用这一手了。才想带林嫂下去说话,却是永宁公主夫妇来了。 再度来到平王府的永宁公主显然心情很好,带着大堆礼物,来向舅爷爷一家道谢。 “……这回可全亏了小姑姑,小弟已经没事了,昨天都能坐起来吃东西说话了。听说是小姑姑救了他。本是要亲自上门道谢的,可怕他旧伤复发,于是就催我和驸马来了。” 沐劭勤微微笑道,“主要还是军医的功劳,你们小姑姑不过是个打下手的。实在没必要这么客气。再说又是亲戚,哪能不帮忙的?” 客套话说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永宁公主夫妻两个对视一眼,驸马林长安站了出来,慎重对沐劭勤夫妇再拜一拜,“其实此次前来,我们夫妇还有个不情之请。” 蕙娘就算学了几天规矩,到底本性难移,顿时脸色一变,倒是沐劭勤依旧不急不徐道,“驸马有话请讲。” 林长安再看念福一眼,微带赧颜道,“那日请小姑姑帮忙救人,虽是事急从权,但到底还是连累了小姑姑名声了,所以今日前来,我们还想为我那小弟向小姑姑提亲。” 噫!林嫂倒吸口凉气,虽然都是姓林的,不过她可坚决不站在同姓那边。这位驸马怎么能向她们家沐姐儿提亲呢?沐姐儿是她们家大少爷的,谁也不能抢! 念福也吃了一惊,她不过看了看上半身,不会就要她负责吧? 可沐劭勤已经淡然回话,“驸马,你们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不过这件事你们完全不需要介怀。所谓医者父母心,就算念福不是大夫,可她当日去救人之时,行的也是医者之事。所以就算是有些小小失礼,也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这……林长安没想到人家这么干脆利落的回绝了自己,他倒不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而是有个不得已的原因啊! 永宁公主掩嘴微笑了笑,这才开口,“舅爷爷,我们夫妻虽然年轻,却也不是不懂道理之人。您说的这些我们都明白,只我家那位小叔子却是个实心眼的呆子,一听说是个姑娘救了他,就一定要娶了人家以报救命之恩。因听说小姑姑并未订亲,我们夫妇这才厚颜登门,还望舅爷爷能给他一个机会,看看再说,行么?” 哈!念福忍笑忍得很辛苦,那位林小弟倒也有趣,他要是个姑娘家,只怕此刻就该哭着喊着以身相许了吧? 沐劭勤略一思忖,坦然笑道,“既然永宁你这么说,也罢,你们小姑姑年岁也不小了,我是有意今年给她择一夫婿,如果这位林公子有意,不妨等上一时,容我细细考量。” “没关系,没关系!舅爷爷您尽管慢慢考量。”听说肯给机会,林长安十分高兴,反正男子的结婚年龄可早可晚,若是等上一年,能娶到平王府的嘉善郡主,又有何不可? 可林嫂急了,等念福把她带下去说话时,忍不住就替欧阳康说话了,“郡主,奴婢虽没读过书,却也知道患难见真情。咱们大少爷可是个好人,对您也是一片真心啊!” 念福挑了挑眉,“这话也是你应该说的?” 不是她要摆谱,实在是这话有些失礼了,若是传扬出去。对她和欧阳康的名声都没有好处。 林嫂一哽,低头讷讷认了个错。念福也不追究了,只问,“你家大少爷叫你来,还有何事?” 林嫂这才说起重点,“大少爷就是问您今天去不去看花灯,上哪儿看花灯。” 这小子应是想打着看花灯的幌子,跟自己约会吧?念福心内撇撇嘴,却忍不住有些雀跃,他们好久没有单独相处过了。要说一点不想他。那就是矫情了。 想来以欧阳康的“君子”风范。这样的约会肯定会带上一帮弟妹掩人耳目,所以不必担心为人诟病。不过要怎么说服老爹放行,倒是个问题。 想了想,念福告诉林嫂。“回去跟你们大少爷说,让他今晚早些到承天门外来,我会让人占个好位置给他。” 听她答应,林嫂很高兴的回去复命了。 念福转头再去向爹妈请示,占位置没事,本来王府就有特权,但沐劭勤却不愿女儿也留在底下看灯,“你要看花灯,我带你们上城楼上看就好。何必跑到下面去跟人挤?况且这三日会取消宵禁,百姓众多,万一被人冲撞了可怎么办?” 可这回不等念福撒娇卖萌,施老爹就说话了,“阿沐啊。你想带我们上去的心是好了,不过在皇上和那些贵人跟前,总让人拘束,不如让我们在底下跟老百姓挤一处乐呵乐呵吧。” 蕙娘点头,“那我也下去看。” 这可绝对不行!娘要下来,爹肯定也要跟下来,她还怎么溜去约会?念福觑着老爹神色,讨好的道,“娘您怎么能不跟爹在一处呢?爹的眼睛不好,自然是不方便在下头的,难道你要把他一人丢上头?可若是连爹也下来了,那皇上跟前,咱家一个人都没有,象话吗?” 蕙娘一哽,再看沐劭勤一眼,妥协的道,“那好吧,我就在上头了。” 看老爹似是瞧出自己的小心思,想说些什么,念福连忙又拍马屁的道,“其实爹娘你们没了我们在旁边,两人不也能找找当年的感觉?爹从前带娘看过花灯没有?” 这一句,终于打动沐劭勤的心了。 从前那样兵荒马乱的,哪里有地方有闲心看花灯?只有一回过年,有一户手艺人在门前挂起四五盏没卖掉的彩灯,当时蕙娘就看得入了迷。沐劭勤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能陪妻子好好看一回花灯。 其实念福早先那小尾巴一摇,沐劭勤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了。不过想想毕竟是女儿大了,管得太严也不好,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跟妻子二人世界去吧。所以他也不再反对,反而安排人去承天门外占好位置,方便岳父他们去观灯。 今年因逢天灾,诸般节省,所以花灯的规模比往年缩减了大半,但必要的庆祝活动还是要有的,这不仅是体现国力,也是给予老百姓们在苦难中一点欢乐,让大家能打起精神来,准备新一年的劳作。 不得不说,高显是个很有能力的皇上。自他回来以后,整个京城的局面大为改观。原本聚集四市的灾民在高显的疏导下,基本都得到了较好的安置。 自西山绿豆成功发芽后,更多种田的老把式被征集了送到那边去帮忙了,还有些年轻力壮的就组成一支支的小分队,负责疏通河道淤泥,清理城中积雪,维修百姓破损房屋。 这些活要是平常,总也要征调民伕来干的,眼下高显就充分把人利用上了,不过是管着一日三餐,就让灾民有了事做,不至于生出乱子。 至于那些老弱病残的,依旧是把他们安排进道观庙宇,也发些工部的手工活给他们干,比如搓麻绳,编草席之类。这还真要多谢沐劭勤,是他为了掩护粮食带回来的那些麦秸和乡村杂货带给高显灵感,这些东西兴许不太值钱,但是做好了,在日后的恢复重建上却是能够派上大用场。 当然有些实在干不了活的也会管一口粥喝,但能够多干的,自然会吃得饱些。 于是这样一来,原本京城四市人满为患的灾民基本都看不见了,再过起元宵节来,整个京城也象样得多。 在今天的早朝上,高显还发布了几道圣旨。 一是免了这回受灾地区百姓的三年税赋,并会由朝廷统一提供协助,进行灾后重建。 二是调低受灾地区商户们的税收,用以刺激经济复苏。 三就是发送老宫女们出宫了。有些已经定下亲事的,还能得到额外的奖赏。 这大过节的,当然发布的全是好消息,坏消息会留着过了节再说。但有些警惕性不高的,就以为风波已过,开始蠢蠢欲动了。 (谢谢亲们的支持,但还是要求粉红啊~~~) 第343章 不解风情 陆滢听说皇上下的圣旨,尤其看到有不少放出宫的老宫女还嫁到常国公主手下的三千铁甲军那去,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在她看来,既然皇上并没有处置高绣茹,还给嫁给她手下的宫女们赏赐,那就是变相的抹平常国公主押运粮草不利这件事了。 毕竟是唯一有封地的公主,找她做靠山是绝不会有错的。所以陆滢赶紧烹制了几道难得的佳肴,又往常国公主府送去。 卫宜年今天不在家,他去帮兄弟们主持集体婚礼了。出门前交待高绣茹在家好好呆着,不要出门,也不要会客。 可高绣茹实在是闷坏了,这些天都没人来看她,难得有个陆滢来了,反觉如雪中送炭一般,欢喜不已。 可她却忘了,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连欧阳家乡下来的老太太过个生日都知道要避讳着雪灾,不能大操大办,而她以公主之尊,还是待罪之身,怎么会没有人盯着? 那个愣头青,御史方宁海成功的案例就在不远之前,这世上又怎么会少得了想借贵人上位之人?更何况,陆滢素来心高气傲,虽与皇室联系紧密,又怎么会没有人跟她过不去? 高绣茹以为,她不过是留下陆滢吃了顿便饭,实在算不得什么,可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篇大大文章了。 ※ 破园。 听说念福答应了晚上赴会,欧阳大少心情大好。早早的就催着吃了晚饭,就准备出门。 老太太看他这个样子,倒有几分好笑,“你也是的,过节怎么也不换件新衣裳?成天老是这两身,出门多不好看?” 欧阳康一怔,低头瞅瞅自己身上的衣裳,“这件就是过年才新做的呀,不好看吗?” 老太太嗔他一眼。“算了,你别管了,让祖母替你打扮打扮。” 欧阳大少皱了皱眉,不是女孩子才要打扮吗?他个大男人打扮什么?可瞧着祖母这么有兴致的样子,他也不好推辞。 幸亏老太太年纪虽大,但做事并不磨蹭,拿几套衣裳比划比划,就择定一套让孙子换上了。 银灰色的短氅,只有齐腰的长度,既保暖。又不累赘。还格外显得身形修长。里头穿的是冰蓝色的长袍。用上好的绸缎绣着雅致的竹叶纹,不落俗套。腰间悬一块简朴的白玉,并没有繁复的雕饰,玉中还带了一点杂质。却也因此更显出一份纯粹和天然。 尤其是挂在欧阳康的身上,更是有一种相得益彰的感觉。只让人觉得君子如玉,玉如君子。让人既想亲近,又不敢亲近,生怕一个不慎,呼吸间就亵渎了这绝美的画面。 欧阳康不解的看看左右,确定没有旁人了,这才疑惑的问道,“你们这是在看我?” 欧阳慕兰回过神来。喜出望外的扑上前去挽起他的胳膊,“大哥,你真好看!” 欧阳康才一撇嘴,小慕梅也扑了上来,她个子还矮。挽不到欧阳康的胳膊,只好拉着他另一边的衣摆,一张小脸笑靥如花,满是骄傲,“大哥哥就象天上的神仙一样漂亮!” 欧阳康噗哧笑了,“难道你还见过神仙不成?行了行了,不过换一身新衣服,你们要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赶紧上车走吧,别回头挤不进去了。” 慕兰却挑眉笑道,“有郡主在,咱们还怕没位置?不过大哥你今天穿成这样,可要小心了。” “小心什么?” 小胖子欧阳庆忽地接过话,很认真的道,“小心哪个女大王把你抢回去呀!我看今天还是你坐车,我骑马吧,这样安全。” 噗! 欧阳大少脸黑了,旁边弟妹们却笑倒了一片。 愤愤的白那小胖子一眼,欧阳康挽着大妹,牵着小妹往外走,以实际行动杜绝他们的胡思乱想。 不过留在后头的欧阳廉,呆呆的看着大哥远去的背影,未免有些自惭形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欧阳庄瞥他一眼,“要不,你再重新投一回胎?” 拉倒吧,再投胎也投不到欧阳康生母崔氏的肚子里了,欧阳廉悻悻的跟上,心里难免有些失落。都是一个爹生的,为啥人与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如果他也能生得那么好看,那该多好? 似是猜出他的心思一般,欧阳庄在旁边忽地道,“就是你生成大哥这样也没用。” 呃?欧阳廉不解的抬头,欧阳庄瞟他一眼,问,“你说,为什么祖母最后还是把大哥过继到二叔名下,而不是直接过继给苏先生?” 这不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吗?不过欧阳廉还是老实答道,“比起异姓过继,还是同族,尤其是一家子里头过继容易多了。” “正是这个道理。父亲什么性子你不会不知道吧?他那么强横,可祖母还是把大哥过继到二叔名下了。”欧阳庄忽地话锋一转,不客气的道,“你觉得你要是生成大哥那样,再用上那副皮囊做些什么,祖母会怎么对你?到时候,你还能过继到哪儿去?” 欧阳廉心中一惊,已经明白过来了。 老太太是个眼中揉不得沙子的,真要是自己做出什么以色事人,辱没门风之事,说不定老太太觉得他败坏门风,一生气就把他逐出家门了。到时候,他既没有苏澄那样的好先生,又没有谭氏那样的正房亲娘,还有谁会护着他? 想想被逐出宗族的惨样,欧阳廉打个激灵,迅速收了那些歪心思,不敢再多想了。 欧阳庄看他神色一眼,决定耐心点拨他几句,“从前,谁都看徐大人家的那位徐子骞眼红,可你瞧瞧如今,还有人提起他么?这种事看似风光,实则凶险,若是掉下来,那就是万劫不复了。眼下你住在破园,虽是大哥同意的,这其中未必没有老太太的意思。你素来是个聪明的,有些话我不说你也知道。有这现成的一尊大佛你不去孝敬,难道还指望旁人?我看慕梅都比你机灵。” 对呀!欧阳廉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老太太能跟大哥撑腰,怎么就不能给他撑腰?他也是老太太的亲孙子啊。眼下这时候,他不靠着老太太,难道还能指望欧阳锦和伍姨娘给他谋个前程?那才是做梦呢! 会过意来欧阳廉下定决心了,从明天,不,今天晚上回来开始,他就要全力以赴,讨好老太太,争取做欧阳康第二! 成功鼓起他干劲的欧阳庄心中暗忖,这个三弟虽然有些功利又不务正业,但还没烂到糊不上墙的地步。反正他们家也不会指望他去充什么门面,只要日后能混到糊个不太要紧的内墙,不那么丢人现眼就行了。 所以大哥把他从家里弄出来,实在是高瞻远瞩,要是成天放着不管,跟着欧阳锦,那往后才叫人头疼呢。 真正在当了长房长子之后,欧阳庄才开始学着用一个长子的眼光看待问题,有些话,不用欧阳康再点明,他就能想明白了。 他们那个爹是没救了,但是他们这一帮子兄弟姐妹可千万不能有短板。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 今年的元宵灯会,虽然大幅裁减了数量与规模,但比起乡下,还是壮观太多了。 别的不说,光承天门前,那八个巨大无比的彩灯,就令欧阳庆这样乡下来的大开眼界,赞叹不已。 更兼有宫中艺人在彩灯之中跳舞杂耍,表演各种节目,看得万千百姓拍手叫好,连天灾带来的伤痛也暂时忘却了。 可热闹看看也就罢了,欧阳大少往某人身边凑了凑,“过来点,再过来点,好说话嘛。” 念福转头瞪他一眼,“你怎么这么讨厌呢?先让我看下表演!” 好不容易有点子娱乐,这家伙老是捣乱,烦不烦人的?就算他今天打扮得再帅,念福也觉得先看表演比较重要。想看帅哥有的是时间,可表演过了就没了,她本来就嫌两只眼睛不够用了,哪里还经得起他这么打岔? 被嫌弃的欧阳大少很无语,好不容易找个老丈人不在的时候想说些知心话,怎么这丫头一点不配合?真是不解风情! 忽地,一辆巨大的花车由远及近驶来,随着花车的临近,还能听得到车上的琴声悠悠,极为动听。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等到花车慢慢驶到城楼底下时,有女子的歌声从花车顶上,一朵盛大的花苞里传出。 那丫头绝对是个练美声的,这时代可没有扩音器,但那美妙的歌声却随着琴声一起清楚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远的不说,方圆一百米内的观众们都听得如痴如醉。 连城楼上的高显都有几分好奇,“这是谁家的彩车和歌姬?” 底下人回话道,“是柴家敬献的。” 高显微一点头,也不言语了。每年元宵灯节,都会允许一些大豪商们来敬献花车,为节日增色,柴家这么做,也算正常。 可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当那歌姬一曲唱毕,打开顶上的花苞机关时,那个巨大的花车就如层层绽放的牡丹般落下四周的屏障,露出当中一座十几米高的金山! (继续有3更,有人要出手了,还是大手笔啊!) 第344章 抢到就是我的【粉红280+】 哗―― 百姓哗然,这么巨大的金山在城楼的灯火下照得极为耀眼,金碧辉煌,富丽堂皇之极。 就见花车顶上那个美人冲高显跪下,朗声道,“柴荣公子,愿以黄金万两资助陛下赈灾!” 好大手笔,万两黄金,就是整整十万两白银,这能救助多少贫民,干多少事啊! 连高显也忍不住露出几分喜色,“他倒是有心了,传人上来。” 此时,柴荣柴公子,穿着一身大红新衣,抱着张琴,牵着那位歌姬从金山上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了承天门的城楼。 这真是拿黄金铺成的青云路啊,念福在底下看得啧舌不已。那城楼上再说什么,她就听不见了。 不过看那架式,柴荣估计是要把那歌姬献给皇上吧?念福猜对了一半,但另一半却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柴荣献了黄金,献了美人之后,高显当然也要做出表示,“柴荣,你如此慷慨捐资为国,可要朕赏你点什么好呢?” 柴荣微微一笑,“若是皇上愿意,替草民保个媒可好?” ※ 承天门下,皇家组织的花灯节目表演完了,就轮到舞龙和环城巡游表演了。在这里看过一轮之后,百姓们有些意犹未尽的还追随着表演队伍而去,有些就四散开来,去各家各户挂起灯笼的地方去看灯猜谜了。 念福也终于心满意足的准备跟欧阳康约会去了。再不哄哄这小子,估计他真要抓狂了。 “你们不用跟着我了,保护好老太爷和老夫人就行。”把老爹出门前安排的大批随从留给施老爹他们,念福只带着两个下人,让他们牵着自己的小白驴,跟欧阳康步行走进人群之中。 当然,他们这一行之中还有欧阳庄他们,不过一众兄弟姐妹们都很识趣的没过来打扰。 至于姚诗意,随施家二老一起去侯家在京城的临时居所了。就算念福和侯方裕的婚事吹了,可施老爹与侯老太爷的交情仍在。过去走动走动本就应该。 更何况姚诗意的事情还是要解决的,不可能让她老住在平王府吧?也得给她家里报个信才是。侯家与宣城生意场上的人多有来往,找他们带信是最合适不过的。于是队伍散开,大家自得其乐。 可惜没一会儿,念福就乐不起来了。 “叭!”又是一只荷包砸到了她的面前,不远处,一个女子含情脉脉的看着她――旁边的帅哥。 在念福沉下脸之前,欧阳康把她一拉,“我们往那边去。”视而不见掉在地上的荷包,任那芳心碎了一地。 往那边走不多远。欧阳康为了博佳人一笑。主动上前要去猜灯谜赢些彩头回来。可他才走过去。还没开口,那个主人家的大婶就笑眯眯的摘下一盏最漂亮的花灯,连同彩头一起递来,“请问公子今年十几了?可曾婚配?我家有个女儿倒是与你年岁相当。女工刺绣,样样做得……” 欧阳康扔下灯笼彩头跑了,就见念福那张脸已经阴云密布了,讪讪的才想说点什么,忽地一方带着脂粉香味的粉红丝帕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念福的头上。 这谁呀?乱扔什么?欧阳康掀了丝帕才摆出要替念福打抱不平的架式,楼上的女子娇笑道,“公子,上来呀!我们姐妹今天不收钱。陪你吃酒唱曲歌舞可好?” 你倒找钱我也不来! 欧阳大少忿忿的把丝帕往地下一扔,可念福那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没有半分犹豫,扭头就走。 太生气了,太生气了!这哪是来约会呀,分明是来找气受的! “这不关我的事。是祖母让我穿成这样的。站住,你别跑那么快,听我说呀!”欧阳大少追着佳人,都快急出一身汗来了。要是早知道穿成这样会这么招人,他说什么也不会换啊! “那也是祖母让你长成这样的吗?别什么事都往别人身上推!”念福很生气,任性起来也不那么讲道理了。 欧阳大少无法,长相是天生的,他总不能为了这个就去毁容吧?急中生智,他从袖中取出块帕子把脸蒙上,“这样行了没?” 念福忿忿的转头一瞧,噗!那样满肚子气象是给戳破的皮球似的,差点笑了出来。 满市灯火之中,突然冒出个系着三角巾的蒙面男,这是要闹哪样? 随手从旁边一个小摊上抓了顶狗皮帽子给他罩上,“戴这个!把那个解了,你还嫌不够丢人么?” 好吧,佳人开心最重要,就算那狗皮帽子着实难看了些,可欧阳大少还是半点不敢嫌弃的戴上了。 帽子宽大,瞬间遮住了他光洁额头和漂亮的眉眼,可念福犹嫌不够的把那两只护耳也放了下来,把底下绳子系上,这一下,连大半张脸都看不见了。只是配着欧阳康那样一身打扮,说不出的滑稽。 可念福却甚为满意的掂脚拍了拍他脑袋,“以后出门就这样,记住了。” 记住记住了。反正欧阳大少现在脸皮厚了不少,也不在乎丢人现眼了,抓紧机会悄悄问一句最关键的,“最近,有想我没有?” 恶!念福鄙夷的看他一眼,深切的对他的智商表示怀疑,可嘴角却弱智的翘起,满心怒火也瞬间变得甜蜜。 可就在她努力绷着脸,想要冷嘲热讽,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时,那摊主说话了,“二位,给钱吧。就二钱银子,不贵。” 对哦,要先付帐。念福习惯性的伸手去掏荷包,却略有些不自然的又收了出来,望着欧阳康理直气壮道,“给钱。你的东西,当然得你付钱。” 欧阳大少回手一掏,脸色也变了。完了,祖母给他换衣服,忘了把钱袋系上了。赶紧招手把牵着紫霄的下人叫上前来,“带钱没有?” “有!”小厮很大方的掏出钱袋,一共三十文,正是今晚欧阳康兑现承诺。发给所有下人的花灯补助。 念福见状勾勾手指头,把自家牵驴的二位也叫上前了。可这两位更加光棍得彻底,一文钱都没带。想找欧阳庄他们吧,也不知逛哪儿去了。总不能干拿贵重首饰换狗皮帽子的傻事吧? 念福不是败家子,欧阳康更不是,问那摊主,“可否留个地址,你上门去取?我再多给你十文,算辛苦钱可好?” 不好。那摊主不高兴了,“谁知道你们会不会骗人?要买帽子就拿钱来。” 平王府的下人不悦道。“我们郡……” “算了。”没钱付账已经很丢人了。念福不想丢得更多。解下帽子还那摊主,还赔了个礼,“对不起啊,真是出门忘带钱了。” 她已经很客气了。可摊主却仍是很不高兴的嘟囔道,“上街也不带钱,这不是消遣人么?看都穿得人模狗样的,竟然连二钱银子也付不起。既然没钱,还看什么看?大过年的,干这样丢人的事。还不如趁早回家,关了门要干什么都由得你!” 听出这话里明显的侮辱之意,念福气得脸都红了,心说自己都已经道过歉了。这人怎么还这样挤兑人?这样说的话,她今天还非买了这顶帽子不可。 念福想叫人回去拿钱了,“一会儿我若叫人拿了钱来,你得给我道歉!” 那摊主呛道,“行啊。你若有钱能把这帽子买下。别说给你道歉,我管你叫奶奶都行!只怕是寻个借口要开溜吧?” 欧阳康火了,“别狗眼看人低,你就在这儿等着,咱们就是没带钱,也买得起你的帽子。” 让那摊主站住,他转头就要去人家门口猜灯谜。到底是京城,有钱人多,有些人家光一个灯谜的彩头就有一两银子,欧阳大少就不信自己赚不到这二钱银子! 可才要走开,却有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那男子相貌并不十分出众,可那笑起来的模样,却是格外温柔和煦,让人如沐春风,十分的受用。 他衣衫素净,略带风尘,显然家境不是太好,却拿出一块还带着体温的碎银,刚好也就二钱的模样,含笑递到跟前,“这位兄台,这是你刚刚掉的,快拿着吧。” 欧阳康一愣,他什么时候掉银子了? 可那男子把银子塞到他的手里,目光却望着犹自气得涨红了脸的念福,和声细气的说,“女孩子不该受这样委屈,快拿去吧。” 他温柔的笑了笑,再看念福一眼,转头走开了。 念福原本一肚子火,经他这一说,忽地就消了。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在欧阳康刚想起要问问人家姓名时,那位青年已经走进人群,消失不见了。 倒是那摊主见他们有了钱,顿时赔笑着上前,“二位现在要把这帽子拿去吧。” 我傻呀!受了你一肚子的气,还拿钱照顾你生意? 气消了,理智回笼的念福从欧阳康手中拿过银子,在那摊主面前上下抛了抛,也不说话,只睨着那摊主。 那摊主会意,顿时没皮没脸的赔笑道,“姑奶奶,方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眼下跟您认错了还不行吗?” 可念福忽地冷笑,把银子紧紧攥在手里,“可惜我现在不想买你的帽子了,怎么办?” 那摊主脸色一变,“你怎么说话不算话?我都管你叫奶奶了。” 念福坏坏的挑眉一笑,“乖孙子,刚才是你奶奶哄着你玩呢,你也能当真?” 那小贩气得吐血,念福却是得意之极的走开了。 活该!欧阳康帮着甩了那小贩一记白眼,跟上念福。想说没帽子也就算了,顶多他们别往人多的地方凑,不如找个小茶馆坐下来好生说说话也好。 可他还没张口,忽地只听一阵马蹄声响,一个女子的笑声如银铃般响起,“原来大梁朝真有这样的美男子,也不枉我这么远跑来了。” 她的话音才落,欧阳康便只觉得腰上一紧,竟是给人用软鞭缠上了! 诧异转头,就见一匹火红烈马由远及近,跟闪电般奔来。马上端坐着一个女子,穿戴着明显异于大梁朝的异域服饰,轻咤一声,“过来!” 欧阳康整个人就跟风筝似的飞了起来,瞬间就随着长鞭落到了那女子的马鞍上。 念福又惊又怒,“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当街掳人?快把人放下!” 可那女子却格格娇笑着打马就跑,“抢到了,就是我的。有本事,你来追呀!” 士可杀,不可辱! 马上的欧阳大少先自怒了,他一大老爷们,什么时候成了女孩子抢来夺去的东西了?就是抢,他也只能是他家念福的! (就两天了,大家搜罗搜罗,还有粉红的别忘了投啊。桂子好象还有一票,偷偷给自己投去。哈哈~~) 第345章 英雄救美 被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异族女子抓到马背上,欧阳大少只觉羞辱之极。 就算对方是个年轻女子,他也没心情怜香惜玉了。毫不犹豫的挥出一拳,用的就是苏大先生教的狠辣招数。虽然自家先生说过他学武的年纪太大了些,已经学不到真功夫,但寻常小毛贼还是可以应付的。但对方毕竟是个女子,欧阳大少招数使得狠辣,但力度还是厚道的留了三分,只想脱身而已。 却没想到,这女子却不是一般的小毛贼。看他动手,格臂一挡,那力气十分之大,竟是震得欧阳康的胳膊都为之一麻。 趁着欧阳康错愕之际,那女子也不等欧阳康变招,竟是下手迅速的用那软鞭把欧阳康双手在背后绑了起来,还轻佻的拍拍他如玉的脸庞,“看不出你还有两下子嘛!不过心太软,下手也不够黑。嘿嘿,你放心,回头本公主也会对你那个……怜香惜玉!” 呸!谁要你怜香惜玉?欧阳大少又羞又怒,“你是哪里来的女土匪,快放了我!” “我就不放!” “放下他!”回过头,是念福爬了紫霄追过来了。 当着她的面,抢她的人,太tmd的挑衅了! 那异族女子一眼就看出紫霄是匹好马了,眼睛一亮,“好马!喂,丫头,有本事你就来追我呀!” “别追!快回去叫人!”欧阳大少就算是在如此情境之下,也不失理智。 这女子虽只跟他交了那么一下手,但他已知道,这绝对是个练家子,而且马术极好。否则她在这样拥挤的人潮之中,又怎么敢纵马而过?他家念福不论是打,还是马术,都绝对不可能是她的对手,而这女子的故意挑衅,只怕没安好心。 可念福一是气着了。二是怕他出事,执意追了上来,“天子脚下,你也敢如此无礼,就不怕王法吗?” 可那女子却得瑟的道,“你们的王法可管不了我!” “那可不一定吧?”欧阳康在马上冷冷轻哼一声,忽地大叫起来,“强盗来啦!快去报官啊!” 他叫不动念福,难道还叫不动百姓? 街上人多,这一嗓子喊得许多人都听见了。街上百姓无不侧目。这是怎么了?当真是有强盗来了? 那女子见势不妙。当机立断解下一只马脖子上的金铃铛塞进了欧阳大少嘴里。又拿条汗巾给他绑了起来。 欧阳康气得唔唔乱叫,可那女子实在凶悍,带着他跑,竟然还游刃有余。而且人也机灵。对围观百姓笑道,“大家莫听他乱说,我可不是强盗,不过是跟那丫头争情郎,这可不犯王法吧?” 为了让百姓们相信,她还继续故意回头挑衅着念福,“来呀来呀,你要追上了,人就归你。可你要追不上。你这情郎可就归我了!” 死丫头!念福真心火大,这样的话让她怎么解释?等抓到了她,非放火吓唬吓唬她不可! 百姓们将信将疑的还没看明白,两个姑娘就都跑远了。 剩下的三个下人全都急了,马速快。他们就带着头小白驴,能管什么用? 不过平王府的下人训练有素,一个机敏些的立即就对欧阳康的小厮道,“你快去告诉你们家里人,我这就去报官,”又对自家同伴道,“你去找王爷报信!” 二人点头,立即分头行动。 不提欧阳庄他们接到消息是如何的吓了一跳,沐劭勤刚从承天门上下来准备带蕙娘回家,陡然听说女儿出了事,顿时就眉毛竖了起来,“这是哪里来的丫头,敢在京城撒野?” 旁边有个高大男子站了出来,正是公孙弘,“王爷不必担心,我这就去追郡主回来!” 沐劭勤是着急寻回女儿,却不一定要公孙弘出力。但还不等他拒绝,公孙弘就已经大步走了。 定国公,公孙述老将军上前道,“王爷不必客气,让他去吧。他本是京城羽林军,应该担起这份职责的。郡主福泽深厚,必会吉人天相,且请宽心。” 蕙娘抬眼一瞧,这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子,一看就十分正直,让人很能信赖。不过她也不懂这些朝政之事,外人跟前,便不多嘴,只听沐劭勤道,“那便借老国公吉言,我夫妇就先去皇上那儿回禀一声了。” “很是应该。”公孙述应了一声,对他夫妇行了个礼,目送二人远去,才转头对自家儿子媳妇道,“阿弘的眼光倒是不错,只是平王这里,有些难说。” 公孙弘的亲爹,公孙景还未言语,旁边的媳妇简氏倒是静静答了一句,“事在人为。” 公孙家虽是以战功起家,但简氏却是出生书香门弟,知书达理,慎密周到,公孙述素来看重这个媳妇,整个内宅基本都交她在打理。闻听此言,也不多说什么,带着儿子媳妇先回家了。 沐劭勤夫妇急急找到高显跟前时,柴荣已经去了。只是皇上似在沉吟什么,有些回不过神来,听了一遍又问,“表妹被人掳去了?” 沐劭勤心中有些稀奇,却很耐心的又解释一遍,“不是念福被人掳去了,是跟她一起的男子被个异族女子掳了去。念福跑去追了,现在公孙家的小将军带人找去了。也不知近来京中来了什么番邦贵女,可不要闹出什么事才好。” 他心思缜密,首先就想到了这一层。敢在京城闹事,除了土匪,真的只有这些人了。 高显回过神来,却是纳闷,最近没听说有这样的贵女来朝啊? 可他也不敢肯定,让人立即去传鸿胪寺掌管外交的官员来问话,又派羽林军立即去四大城门盯着,不要让人把表妹拐出去了,又让沐劭勤夫妇放心,先回去等消息。 蕙娘还有些着急,怕女儿出事,想在这儿等着,可沐劭勤却捏捏她的手心,带着她告退了。 他已经看出皇上有心事了,而且该做的皇上已经做了。他们再留下打扰,就有些太不识趣了。而那人的目标着重在欧阳康,并不是念福,沐劭勤觉得,女儿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他反倒对欧阳康的相貌在意起来,在车上问起蕙娘,“那个欧阳康,真的生得很好看吗?” 蕙娘老实点头,“是很好看,比许多女孩子都漂亮。咱们念福都没他生得好。” 沐劭勤听得眉头紧皱。“男生女相。未必是福兆。咱们那丫头也是傻,怎么问都不问就追上去了?也不知会不会着了人家的道儿。” 沐劭勤的担心不是多余,念福确实是上当了。 那个异族女子刻意把她引到一处靠近城门的偏僻地段时,基本看出念福不会武功了。马术也只平平。 不禁笑道,“你这工夫比起我来可差得远了,妹子,你就别跟我争了。” 念福怒极,“你这女人好不要脸!大街上连男人都抢,跟恶霸流氓有什么区别?” 那女子却理直气壮道,“这世上有男人抢女人,当然也能有女人抢男人。好东西都是有本事的人才能得到,你抢不过我。倒来怪我,哪有这样的道理?” 饶是欧阳康在马背上颠得头晕,也听得快要吐血,这女人怎地如此的不讲道理?完全是强盗逻辑,她究竟是哪儿冒出来的? 念福看跟那女子说不通。也懒得再说了,心念一动,悄悄在手上凝出一团巴掌大的火。她还没试过这样的远程攻击,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不过眼下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扔出去试试了。 不过她没想伤人,所以那团火花也就没有隐藏颜色。黑暗之中,只见一朵火花蓦地冲着自己飞过来,那异族女子也吓了一跳,打马避开,她也生气了,“你这丫头好不晓事,我一直让着你,你竟然放火烧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她的软鞭虽捆了人,却还有马鞭,卷起一块小孩拳头大的石头,带着风声就冲着念福打了过去,欧阳康大惊,想叫念福别慌,偏生怎么也叫不出来。 念福到底马术差了些,难免慌了神,身子一歪,就从紫霄的背上摔了下来。她要完全摔下来,倒也罢了,可她一只脚还套在马蹬上,这要是摔下去,就是紫霄再聪明小心,恐怕也会踩踏到她,一匹马起码七八百斤,这样一蹄子下去,念福不死也要重伤。 连那异族女子也吓了一跳,“快甩马蹬!”她只想抢情郎,可没想真的弄出人命。 可念福哪有这本事?危急之际,忽地有匹快马从城门那儿奔过来,瞧见念福的样子,喊了一声“小心”,提马扑了出去,趁着二马错身之际,一剑斩断了念福马蹬,提着她的后领把人抓到自己马上。 他这救人虽看着简单,却需要极高超的技巧和马技,连那异族女子都忍不住赞了一个“好”,却又笑道,“你既愿意英雄救美,这丫头就送给你了。走!” 她忽地抛出个绳索,套在紫霄的脖子上,拉着它就跑了。 这也太会捡便宜了吧?念福大急,冲那刚刚救了自己男人道,“快追!” 可那男人却勒住了马匹,“我为什么要追上去?得罪摩诃族的人,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念福一哽,再回过头来,借着路边的灯光,这才看清了男人的模样。 (谢谢大家热情的票票和打赏!没有的童鞋也没什么,你们订阅了,或是之前票票已经支持了桂子,我也是一样爱你们的!不过要有的,还请继续投哟。桂子今天努力一把,看能不能四更吧。那啥,要是2更晚了别着急,肯定会有的,3更也是一定会有的。嘻嘻~~) 第346章 跑了 救了念福的年轻男子有一张与中原人士迥异的脸,肌肤是长期日晒出的古铜色,在幽幽的灯光下象是镀着一层金,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他的鼻梁高挺,唇厚而轮廓分明,那一双深邃的鹰眸,锐利而英气。 虽然是坐在马上,但念福也感觉出了他身材的高大。应该和欧阳弘不相上下,宽肩窄臀,紧贴着她的大腿肌肉紧实而充满力量,一看就是来自西北的游牧民族。 “你认识那个女的?你知道她是什么人?” 男子勾起一抹轻笑,“抢男人抢得这么理直气壮,骑术功夫又这么好的,除了摩诃族的女人,还会有谁?” 什么族?念福明显不解的目光取悦了男子,他低下头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垂低低道,“摩诃族也叫女儿国,那里可是女人当家作主的地方。唔,你那情郎被抓去,估计今晚就要被洞房了。” 啥?听那男人说完,念福瞪大眼睛,就要从他马上爬下去。她还没洞过房呢,那丫头竟敢中途劫胡? 可那男子却抱着她不放,“我才救了你,你就这样走了吗?就算不以身相许,你也不报答报答的?” 报答你个腿儿!念福没好气的道,“刚才也不是我要你救的,你自己问也不问就来救了我,我没找你要补偿就好的了,你还想要什么报答?你放不放手,你要再不放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比无赖,她也不输人的。 可那男子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一双大手把她纤细的腰肢抱得更紧,眼中闪着戏谑的光,“怎么,你是想叫人来吗?那你信不信,在人来之前,我就能把你全身的衣服剥光,到时候估计你就只能以身相许了吧?啊――” 忽地,他惊叫起来。迅速放开念福,从马上跳了下去。他的头发已经冒起了青烟,还可以闻到焦糊的味道。 念福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看在你刚才救过我的份上,这只是个小小的警告。你要是再胡来,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教训!” 她是不擅长远距离作战,可近距离收拾人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吗? 男子狼狈不堪的望着她,虽然脸上还带着笑意,那神色已经不如之前那般轻慢,才想说些什么。忽地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了。 念福坐得高。瞧见是大梁军队的盔甲。想来是老爹派人来找她了,便从马上一跃而下,越发沉着的望着男人,“我现在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帮我找到刚才那个女人,我仍会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并让你知道什么是中原百姓的涌泉报答。” 可回头望一眼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男子却笑得有几分算计,“若我去通知那个女人,让她藏起来,提前跟你的情郎洞房呢?” 念福脸上罩上一层寒霜,没有半分受他胁迫的意思,“那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除非你能躲上一辈子,否则这辈子你都不可能躲得开我。” 眼看着那些士兵已经逼近,男子终于收起残余的笑意,重新跳上自己的马道,“既然如此。我觉得还是立即离开,两不相帮比较好。女人抢情郎,男人跟着掺合就太没意思了。嗳,我叫卓格,记住,我们一定会再会的。” “郡主!”公孙弘人没到,一支箭先到了,并不是射向卓格,而是射向他的马。 他很聪明,这样做既可避免误伤,又能阻止他离开。 可卓格却也是个厉害的,挥刀将箭劈开,可那箭尖仍在马身上斜斜划出一道血痕。 “好臂力!公孙将军,后会有期!”卓格赞了一声,打马跑了。 公孙弘一怔,赶过来时很是纳闷,“他认得我?他是什么人?” 念福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赶紧给我匹马,翻遍整个京城,也要给我找到摩诃族的落脚之处!” 要是她的男友真被别人强行洞房,念福真是要杀人了。 听说是摩诃族的女子惹事,公孙弘立即带着念福和士兵们沿着方才异族女子留下的马蹄印追了过去。他很有经验,就算是天黑路上人多,可还是一直追到了一间客栈。 看到那异族女子正气得暴跳如雷,“你们中原男人实在是太狡猾了!还从来没有猎物能从我手上逃脱的,哼,回去告诉那小子,我非抓到他不可!” 欧阳康逃脱了?念福心中一定,随即道,“你凭什么在我们大梁王朝随意抓人?只怕先要抓进大牢的是你才对吧?” “你敢!”异族女子毫不畏惧,反上前了一步。 可公孙弘真没什么不敢的,沉着脸就要抓人。 此时,鸿胪寺的官员匆匆赶来了。 异族女子那边有个中年女官似是认得他,站出来说话了,“于大人,难道你们大梁王朝就是这么对待远方来客的?我们公主不远千里带着礼物来到京城,足以证明我们的友好与诚意,怎么因为我们公主看上一个夫婿,就要拿她问罪?” 那位于大人见了她就是一怔,忙过来跟念福和公孙弘解释道,“摩诃族风俗就是如此,看上了哪家儿郎,可以各凭本事抢回去,只过一夜,到了次日,要是情投意合,可以留下来做个长远夫妻,但要是不愿,也就放人走了,断不会勉强于人,就是有了孩子,也是女方抚养,所以倒也不好定她们的罪。” 念福睁大了眼,这,这也太豪放了吧? 可那于大人也问,“杨大人,你们既已来了,为何不去驿馆,也不递交国书?要不是我知道此处,寻了过来,岂不误事?” 那位摩诃公主却轻哼一声道,“我们今日傍晚才到,上哪里去找人?本来好心想替你们省些事,反怪起我们来,真是好心没好报!”她横了念福一眼,轻蔑的道,“你们大梁女子就是这么没用的?连抢个情郎还要带这么多的帮手,真是丢脸死了。” 念福气得火冒三丈,“你真以为我怕你吗?不信你过来单打独斗啊,看谁输谁赢!” “来呀!谁叫帮手谁是狗熊!” “郡主息怒!公主息怒!”余大人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他怎么会这么倒霉,偏把他派来处理这种事呢?两个都是贵女,他都惹不起。只好拦在中间,把人分开。左右赔礼道,“风俗不同,都是误会。这大过节的,真要闹起来,谁面子上好看呢?” 那个姓杨的女官倒也挺讲道理的,把自家公主拉开了。 余大人赶紧又来劝念福,“郡主要不还是先回去吧,王爷该着急了。” 念福忿忿的甩一记白眼,走了。却不是回平王府,而是先去了破园。没看到欧阳康安好,她到底是不安心的。 公孙弘微一皱眉,“要不我代你去看下,你先回去吧。” 念福却不愿意,“你去忙你的吧。你要不放心,派两个人跟着我就行。” 可公孙弘依旧拦着不放,“这么晚了,于礼不合。” 念福有点生气了,“公孙将军,想教训我还轮不到你。让开!” 她也不多说,翻身上马就走。 公孙弘眼神沉了沉,没再阻拦,陪着她去了。 欧阳康确实已经回到了破园,还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收拾得整整齐齐。看到公孙弘陪着念福前来,他似也不意外,只跟让念福说,“我没事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可你是怎么逃脱的?没受伤吗?”念福还有好多问题要问,可欧阳康瞟一眼公孙弘,明显不想多说。 “真的没事,我们改天再说,天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再看一眼公孙弘,念福明白了几分,只觉此人甚为碍眼,偏偏公孙弘浑然不觉,杵在那儿就是不走。 再看欧阳康似乎真的没什么事,念福便要走了。 可走前欧阳康却叫人去套马车,还叫林嫂几个女仆陪念福回去,“你也别骑马了,晚上冷。” “欧阳公子,别这么婆婆妈妈的了,你要没什么事,郡主,我们走吧。” 念福不是不想给欧阳康面子,只是不想再折腾人了,“算了,我就不坐马车了,骑马回去很快的,让大家都休息吧,你也好好歇着。” 欧阳康目光闪了闪,看了公孙弘一眼,没再坚持,只说让念福小心,就让她回家了。 等她一出门,欧阳大少顿时装不下去了,呲牙裂嘴的露出痛苦神色,因祝四霖去了平王府,已经回来伺候的墨云很是不解,“大少爷,你都伤成这样了,怎么不跟沐姐儿说呢?” 笨蛋!要是念福一个人来,欧阳康当然要求安慰,可没看着她还带着公孙弘吗?那他怎么能示弱? 难道他要说是自己装晕骗过了那个摩诃公主,等到客栈门口时,趁她不备,割了绳索抢了紫霄逃回来的?这也太有损形象了。 其实他逃脱的路上瞧见来找他的念福和公孙弘了,可欧阳大少怕丢脸,死活不开口承认,一路狂奔回家赶紧收拾。 别看他表面弄得光鲜亮丽,其实手也磨破了,腿也磕青了,身上也有多处皮肉伤,虽没有伤筋动骨,可一身细皮嫩肉却伤得不轻。 可至少,总比等着人来救还是体面些吧?真要是那样,别的不说,光是老丈人那儿就过不了关了。 欧阳大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2更来了,马上去弄第3更!) 第347章 一点理由【采薇 和氏璧+】 正要墨云拿了伤药来上时,苏澄闻讯前来对徒弟冷嘲热讽了。 “好嘛,出个门也能给个丫头绑了去,你还真是倾国倾城万人迷啊!人家要是知道,可不得夸我苏澄一句有本事?” 欧阳大少垂首敛目如鹌鹑般挨训,等苏大先生骂够了,才弱弱的解释了一句,“我这不还是自己回来了么?” 苏澄眼珠子一瞪,“你还觉得挺光荣么?要是你连这点子出息都没有,被那丫头强抢去洞了房,让我这张脸往哪儿搁?” 欧阳大少盯着脚尖,老实认错,“徒弟自知学艺不精,还请师父勿怪。” 本来就是!苏澄还想接着骂,忽地会过意来,眼神一眯,“你是说我教得不好?” “徒弟不敢。” “哼,不敢说,那就还是这么想的喽。也罢,为免人家说我苏澄无能,从明日起,为师会教你一些更精的东西。” 看着自家先生那样狠辣的眼神,欧阳康却浑然不惧,“徒弟愿意吃苦!” 吃了这么大个亏,要说欧阳大少没有点触动是不可能的。从前他习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眼下看来还不行。没有点厉害招数,再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怎么办?丢脸不说,也太危险了。 看他能有这样的觉悟,苏澄脸色倒是和缓了三分,问,“老太太那边知道吗?” 欧阳康哪里敢告诉祖母?万一吓着老人家就不好了。收拾停当才云淡风轻的到老太太跟前转了一圈,只说有些误会,并没有别的事。 苏澄睨他一眼,给个这还差不多的表情,扔下一瓶药酒,走了。 先生留下的药酒,可比他的好得多。欧阳大少心中一乐,这也是个嘴硬心软的。可转念想着那个公孙弘,心里又不舒服了。 看样子,念福还不知道他来提亲的事。唉。岳父大人为啥不考察他一人,还要考察这么多人呢?选择一多,人是会眼花的。 呃……人家似乎不存在这个问题。 欧阳大少叫墨云进来,一面呲牙裂嘴的被揉着药酒,一面琢磨着回头要怎么化解老丈人的不喜。 ※ 那一边,在回去的路上,念福一直没说话。 等了许久,公孙弘才道,“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念福奇怪的看他一眼,“你要想说什么就说。干嘛这样拐弯抹角的?” 公孙弘一挥手。士兵们都列队走了。空旷的街道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我们之间,不必这样吧?” 公孙弘一开口,就让念福意外了。“什么这样?” 她一路上都在想欧阳康差不多的问题,回去要怎么把这事在老爹面前圆过来?这时候才注意到身后的士兵已经离去了。 公孙弘逼近一步,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完全将念福罩住了,总是似笑非笑的神情收敛起来,带了几分少有的正经,“你知道的。” 念福有些糊涂,却也隐隐猜到什么,“公孙弘,我不大喜欢你现在说话的语气。你——” “我向你爹求亲了。”公孙弘忽地将她打断。冷冷的道,“这下你不用再装傻了吧?” 可念福眼中的意外却不是假的,公孙弘心中一顿,“你真的不知道?” 念福耸了耸肩,表示她显然不知情。不过她也忽地明白今天欧阳康一直想跟她单独说话是为什么了,看来是受刺激了。 “我们,不可能的。”没什么不好意思,念福直接回绝了。这种事越拖泥带水,反而更加不利。 公孙弘眯眼看了看她,似是在打量这句话的真实性,“为什么?可不要告诉我是因为欧阳康,你们,不可能的。” 念福反问了一句,“为什么?” 公孙弘说得也很直白,“或许你们从前还行,但眼下肯定不可能了。门不当,户不对。” 但念福看他一眼,“那也是我的事。谢谢你送我回来,告辞。” 平国公府已经近在咫尺,她不想再跟他再啰嗦下去了。再啰嗦,只怕她就会生气了。 公孙弘拦住了她,“你要生气了吗,可我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如果不是真的很有诚意,我不会跟你说些。” 念福确实有点生气了,她跟欧阳康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指手划脚了? “公孙弘,我的婚事是我的事,你觉得不登对是你的事。我有什么必要向你解释?至于你所说的诚意,抱歉,我没看出来。如果你觉得你向我提亲就算是有诚意的话,那我向你表示感谢,行了么?” 公孙弘再看她一眼,却道,“你爹没有答应我,却也没有拒绝我。他只说你才回来,想多留一阵,我表示在你出嫁之前,我都会等。这样,算不算诚意?” 念福怔了怔,老爹这么做她能理解,可公孙弘这么做让她有些看不懂了。如果在提亲时被拒那还没什么,可要是一直等到人家决定亲事再被拒绝,就真的有些丢脸了。当然那位林小弟除外,他起码还有个救命之恩可以遮羞,但公孙弘却是什么都没有。 所以念福万分诚恳,没有半分矫情的说,“你没必要等我,真的。” 可公孙弘却道,“你上回说我太过自以为是,不成熟,当时我是很生气,不过过后想想,确实是我无礼了。” 他说的是上回来找自己向常国公主道歉之事吧?念福没想到他这样骄傲的人居然会认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公孙弘却自嘲的笑了笑,“你应该看出来了吧?” 他在变相承认自己和高绣茹的那段夭折的恋情。要是了解公孙弘的人瞧见这一幕,一定会非常惊讶,因为当年自从高绣茹嫁给卫宜年后,这件事就成了他的禁忌,任何人都不许提。 念福虽然不知道,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默了默,才安慰了一句,“谁年轻时不干几件蠢事?其实这也不算蠢事,只是……” “算了,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把最艰难的话说出来,公孙弘眼中多了几分释然,“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向你求亲是认真的,也希望你能认真的考虑我。先别急着回绝,听我把话说完。” 公孙弘看着她,眼神跟表情一样认真,“我确实有很多缺点,不过你要嫁给我,我保证会一心一意的对你好。我们家也都是很好的人,尤其是我母亲。虽然外人都觉得她十分严厉,但事实上,她是个非常好的人,所以你不用担心以后和她的相处。” 再看念福一眼,他似是有几分不自然的尴尬,声音也低了下来,“事实上,我娘对你印象很好。” 念福愣了愣,她一共才和简氏照过一次面,她怎么就对自己印象好了? 不过她更加疑惑的是,“其实你条件也很好,为什么要选我?京城那么多名门淑女,只要你开口,应该没人会不愿意吧?” 公孙弘再看她一眼,又勾起那抹嘲讽的笑意,“你以为我是随随便便向人求婚的人吗?你其实也没什么太好的,不过最大的优点是从没对我撒过谎。不管中不中听,你对我说的都是你心里的实话。而我这辈子,最恨人家骗我。” 这孩子是有心理阴影吧?念福厚道的没再问下去了。只是告诉他,“光凭这一点,不可能说服我嫁给你。” “但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服我要娶你。行了,你别跟我争了。你喜欢谁虽然是你自己的事,但你要嫁给谁,还是得由长辈作主。等你我日后成了亲,我有大把的时间让你喜欢上我。不多说了,你快回家吧。” 公孙弘在她的马臀上抽了一记,眼看着她到了家门口,下人把她迎进去,这才转身离开。 回头再看一眼他的背影,念福的心情有点复杂。 其实公孙弘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了,只可惜,他错过了最初的时候。 这世上的好男人很多,但你能选的只有一个。念福已经决定了要选择欧阳康,所以其他的,就算再好,她也不会要了。 不过老爹那儿是不是应该再去谈谈心了?虽然很理解他想给自己找个最好夫婿的心情,可是,如果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再去考察别人,不是瞎耽误时间么? 进到主屋,全家人都没睡,等着她回来。虽然公孙弘早打发人来报了平安,但不亲眼见到,哪个放心得下?眼下看她毫发无伤的回来,大家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只是好好的,怎么就招惹了那些人?” 施老爹这一问,可算把沐劭勤心头的不快勾了起来,“一个好好的男子,居然让女子抢去,实在是匪夷所思!” 念福忙道,“这真不关欧阳康的事,谁知道那女人突然就发疯一样冲了出来?” “是突然的吗?”沐劭勤拉长着尾音,脸色更沉了三分,“出门连个钱袋也不带,办事马虎可见一斑。之前更是连个名字也认不清楚,连个女人也能随随便便把他抢去,也太不堪了!” 呃,看来老爹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要新账老账一起算了。 不过婚书一事,念福也觉欧阳康该打,当初怎么就没想着多问一句呢?不过就因为这样,就把人一棍子打死,似乎也不大好吧? (唔,看到书评区关于男女配们的抱怨了,偶能说这是男女主结婚的催化剂?哦哦,剧透是不道德的。继续码字去!) 第348章 姑奶奶来了 面对老爹的不悦,念福努力替欧阳康辩解道,“其实他也没那么没用的,后来还是自己从那个什么摩诃公主手中逃脱了。我们去时,他都已经回家了。” 可沐劭勤更生气了,“既然没事了,怎不快些来报个信,或是回去寻你?也不想想,如果你在后头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 这……念福没办法解释了。老爹明显是生气了,越解释只能越描越黑。 往蕙娘求助的瞧去,到底还是老妈心疼女儿,帮着劝道,“算了,既然都已经平安回来了,就不要再生孩子们的气了。明天还有人来呢,让她赶紧去歇着吧。” 沐劭勤目光闪了闪,到底是心疼女儿居多,不再多说了,放念福走了,又叫蕙娘带上伤药去看看念福,“看下她有没有受伤。那孩子,只怕就是有些磕着碰着,也不敢吱声的。” 蕙娘笑道,“明明担心得不得了,怎么闺女一回来又要那样骂她?” “我哪是骂她?我是气不过那小子!”沐劭勤忿然道,“也不知是长得何等模样,把咱们丫头给迷成这样,连你也总帮他说好话。” 蕙娘噗哧笑了,“莫非你还醋了不成?行啦,咱们闺女才不是那种光看皮相的人。虽然欧阳家的那小子是生得不错,但咱们念福能看上他绝不是看上他的长相,这小子是真心对她好,不管什么事都肯护着她……” 嘁!沐劭勤越发不爽,“连自己都护不住,还能指望他护住咱们女儿?” 嗳,老丈人的成见已深,蕙娘没什么可说的了,先去看女儿了。 回头念福听说顿时急了,“娘你快去告诉爹,真不是欧阳康没用,是那个女人太强了!一招就把我打下马来了……” 蕙娘吓一跳,顿时上下打量着她。“你从马上摔下来了?摔到哪儿了?要是哪里疼可不能忍着,我还是去请个大夫来吧。” “娘,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呀,我要是摔断了骨头,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在您跟前晃悠荡啊?我那时是摔下来了,可是给人接住了。” 蕙娘这才放了心,“那是谁接的你?” 念福不想多说,“就一个路人。您回头可得去跟爹好好说说,欧阳康怎么也只是个读书人。比武斗狠的怎么行?当时就是爹在那里。恐怕也没用吧?” 蕙娘不禁有些好笑。伸指戳了她额头一记,“这种话留着你自己去跟你爹说吧,我帮那小子说了几句,你爹连我也气上了。你要愿意火上浇油。我不拦你。” 念福无语的瘪了瘪嘴,老妈说话都不管用,看来这回老爹是真生气了。 看过女儿无碍,蕙娘完成任务,正要回去向沐劭勤汇报。可沐劭勤到底是不放心,又让人扶着,亲自过来了。 蕙娘只觉好笑,揶揄道,“这样不放心。早自己来不就完了?何苦要我跑这一趟。” 沐劭勤脸上有些挂不住,绷着脸道,“我是怕你忘了说家里来人的事儿,你说了吗?” 呃……蕙娘还真给忘了。 听她不吱声,就算瞧不见妻子的表情。沐劭勤也不禁得意起来,“我就知道你记不住,幸亏我过来了吧?” 蕙娘撇撇嘴,“是,你最本事行了吧?反正是你们家的亲戚,你跟女儿说去!” 念福没空理老爹老妈在这里打情骂俏,她只是奇怪,老爹不是家里人都死绝了吗?怎么还有亲戚? 这个问题说起来就需要一点时间了。 ※ 翌日便是正月十六,年过完了,节过完了,百姓们也都恢复了日常的劳作。 从早上七八点开始,整个京城就忙碌了起来,等到日上中天,京城已完成恢复了从前的热闹,要不是有那些灾民组成的小分队在大街小巷打扫,购粮依旧需要凭票供应,几乎看不出曾经受灾的痕迹。 此时,京城东门外,一队马车正在接受入京检查。前面两辆里坐着人,后面三辆拖着行李,看起来也不是很了不得的模样,所以也要例行检查一番。 不过随着那家下人递出一块昭武校尉的令牌,马车里有个老妇人却很傲慢的道,“看看吧,这可是太后娘娘亲赐的,只怕你们这辈子也没见过吧?” 那守城门的小兵一窘,讪讪的还了令牌,放他们通行,却有些不忿的小声嘀咕道,“便是太后给的,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一个六品官家的老太太,说得好象自己就是太后似的,真是的!” 且不提这小兵的腹诽,那队马车一直走到平王府门前方才停下。 门房迎上前来,正待询问,车里的老妇人老气横秋的道,“沐劭勤呢,让他出来见我!” 门房一愣,心想这谁呀,竟敢这样直呼他们王爷的大名?要知道在这京城里,就是皇上尚且也要敬他们王爷三分,难道此人的来头比皇上还大? 忙赔了笑问,“请问老夫人要怎么称呼?今儿真是不巧,我家王爷不在家呢。” 什么?车帘顿时掀开了,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王爷不在?” 门房还晕了,这不是前国公夫人么?她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老气横秋了? 可是很快,另一张满是皱纹的脸露了出来,“你说沐劭勤不在?他上哪儿去了?” 原来还有一位,可这是谭夫人从哪儿请来的大神?门房明白过来便带了三分小心答话,“王爷一早就带王妃郡主去宝光寺烧香还愿去了,估计还得有一阵子才能回来。唔,要不老夫人改日再来?” 这……那老夫人和谭夫人对视一眼,彼此的士气都低了三分。满怀斗志而来,居然没见着人,那这戏要怎么唱下去? “真是不象话!当姑姑的这么大老远的过来,怎么家里连个人都没有?娘,您也累了,先下车进去歇着吧。”说着话,后头车里下来一个中年男子,上前就要扶那鹤发鸡皮的老太太下车。 可那门房瞅着谭夫人却道,“主人不在。要招呼多有不便,还是请贵客改日再来吧。” 谭夫人可是王妃明令禁止放入家中之人,谁敢不听? 老夫人不高兴了,顿时骂道,“真是岂有此理,一个下人还敢拦着主子不让进门,这是哪里学来的规矩?怪不得连正经妻子和儿子都能赶出家门了!我倒要看看,今天有谁敢拦着我进门!” 听着这话不好,几个门房赶紧对视一眼,派一个进去传话了。虽然主子不在。管家也不在。但管事的好歹还有几个。这种大事还是让他们来作主吧。 很快,一个谭夫人瞧着面生的管事走了出来,见面就赔礼作揖道,“请问可是康家的姑奶奶来了?” 那中年男子听得这才顺了气。“既然知道,还不快请我们进去?” 可那管事的却恭顺赔笑道,“不好意思,虽然小的知道康家这门亲戚,可到底不认得。眼下主子不在,也不好招呼。不如这样吧,几位且请到后边的园子里休息一时,我这就派人去禀报王爷,等主子回来再作计较。可好?” 这样倒也说得过去,中年男子望那老夫人一眼,彼此都点了点头,“那你就在头前带路吧。” 管事的笑了笑,却是不动。只问,“请问车中的都是大爷家的女眷么?” 中年男子微有丝尴尬,瞧着谭夫人道,“这位是你们王爷的夫人。” 管事的笑道,“大爷可说笑了,我们王爷的夫人是王妃娘娘,已经随王爷出门的,这是哪来的夫人呢?” 谭夫人脸色一黑,瞬间又变得说不出的委屈和可怜,却也不辩解,只管泪盈盈的瞅着那位老夫人。 老夫人给她瞅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威严道,“怎么?你们还当真要把她们母子赶出家门么?” 那管事却不卑不亢的道,“小的是新来的,许多事都不太清楚,只知道我们府上的王妃娘娘是受过皇上册封的,而从前那位国公夫人却是拿了遣送书离开平王府的。如若老夫人一定要坚持带这位夫人进来的话,小的做不了主,只能请老夫人换个地方落脚,等到王爷回来,再作计较了。” 这……老夫人很想发火,可这个管事的说话滴水不漏,根本找不到挑刺的地方。主子不在,一个下人能做到的也就这样了。你要认真跟他生气,除了显得自己蛮不讲理不说,也失了身份,还解决不了问题。 可看着是谭夫人那样一脸委屈的含泪望着她,老夫人想想来前答应她的话,又不好意思叫她走,这可怎么办呢? 后头车里,有个年轻姑娘挑开车帘似是想说什么,却被一个中年妇人拉住,她自下了车,很是圆滑的到谭夫人跟前道,“既如此,也只好请谭家姐姐受点委屈,先回去歇着吧。等咱们安顿好了,必来接你。” 她上前两步,拉着谭夫人的手,作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道,“我素来知道你最是个通情达理的,眼下也不必急在这一时。横竖娘都亲自来了,还能不为你作主的么?不是我们走到家门口了反要抛下你,好歹你还有个娘家可以投奔,可我们在这京城却是半点法子也无,总不能进宫去叨扰太后吧?况且娘年纪大了,这一路本就辛苦,就先让她歇着吧。” 谭夫人眸光沉了沉,似是有气,可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瞧嫂子说的什么话?你们就先进去吧,等我安顿好了,再来报信。” 那妇人笑着拍拍她的手,“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快去吧。” 谭夫人又回头给老太太行了个礼,带着两辆马车走了。 那管事的眼中闪过一抹讥嘲,转过头来,把这一行人往园子里带。 那个花园就是从前谭氏借过摆酒的园子,在平王府的角上,因临着水,大冬天的越发显得清冷,也没人过来,很是冷清。 但里面的客房倒是着实不错,应是日日有人打扫,很是干净。等把火炉生上,干净床褥换上,好茶好饭的送上来招呼,便任谁也不能挑剔什么了。 只是此处离正屋着实有些远,光看着就觉得累,步行过去起码得一两柱香的工夫,这样冷天,坐在温暖舒适的屋子里,就更没人愿意动了。 于是,这位康姑奶奶一家便暂时安生了下来,等着沐劭勤回府。 ※ 此时,在宝光寺里,正带着妻女和一大家子来给菩萨烧香还愿的沐劭勤很快得到家人的禀报。 当得知康姑奶奶已经安顿好了,谭夫人已经如他们安排那般给打发走了,念福皱皱鼻子,轻哼了一声,“该!弄这起子人来,还要让她进门,那才是没天理了!” (五一快乐!大家都放假了吧,好好休息吧~~) 五一快乐!5月更新及剧情说明 真快啊,又是一月过去了。回头算算本月更新,颇有一种沉甸甸的满足感。哈哈,我文艺了。 认真说来,自从上架,一品的更新都不少的。1月22万,2月20万,3月27万,4月26万,平均算下来,桂子每天都更新了7k-9k。 整整坚持了4个月,120天。一年的三分之一。 没有周末,没有休息。就算过年那么忙也坚持了双更。自开文以来,能在12点前入睡的天数屈指可数。 有时候,真的很累。 累到连饭也不想吃,想干脆请假算了。尤其是生理期,腰酸背痛还要几个钟头坐在电脑前码字,那滋味,只有试过的人才知道。 可再去刷屏看到各种票票打赏,想到大家的等待,又咬牙坚持了下来。 当然,桂子的勤快也得到了大家的肯定。眼看成绩越来越好,34月的粉红还拿了两个第五,真的让我很满足,也很感恩。 不过书写到100多万字,相对来说,要暂时进入一个缓冲期了。 认爹的高潮已经过去,接下来,男女主要修成正果,一家人要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还需要继续努力。 王子公主在一起,就自动切入幸福模式那是童话故事。福娃现在就算是当上了白富美,可她要幸福,还有难关要闯。 不是为虐而虐,而是对她们母女两段美好爱情的升华。 不是强行的要给他们多少风雨,而是象打磨钻石一样,要让他们的爱情散发出最感人的光彩。 很多亲都已经看出来了,蕙娘的身份是个大问题。这是桂子从开文的第一天起,就设定下的一个梗。 里面有很多的荡气回肠,很多的催人泪下,桂子自己每每一想起那些早设定好的画面,都会湿润了眼眶。 我想写好后面的故事,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能让大家一起欢笑,一起感动的故事。可要怎么写,说真的,我现在压力很大。 尤其看到最近的部分评论,桂子更不知道要怎么动笔了。 这可能是所有网文作者的痛并快乐吧。 因为实时更新,所以能第一时间感受到大家的喜乐,但也会同时听到各种批评的声音。 有批评才有进步,这是毋庸置疑的。 桂子欢迎一切合理善意中肯的批评。但是,也请大家理解,作者是人,不是神,至少我,还做到无动于衷。 每次看到喜欢的留言,我会高兴的在朋友面前各种得瑟,连码字也变得轻快许多。可要是看到大家说不喜欢,我会郁闷得半天写不出一个字,会着急的睡不着觉,甚至还会大半夜的把朋友挖出来看文挑刺…… 朋友说我神经质,建议我出去散散心。可更新不能停,每当想起还有那么多的读者在等待,我哪里敢休息? 可码字不是挤牙膏,不是用力就能写出好东西来的。要是再看到大家觉得情节不好的评论,就会更没有自信。 而写文,除了民要有那种满满的爱,自信也是非常重要的。要是在什么都不敢确定,不断怀疑自己的状态下写出来的东西,过不了自己这关不说,往往也得不到大家的认可。 我每天早上一睁眼,第一个念头都是希望今天能又快又好的写出皆大欢喜的情节,可偏偏越着急似乎就越做不到。 那种又着急又无力的心情,大家能明白吗? 在经历了连续几天的低迷后,我想我是需要调整一下了。 等长假过后,9号出发,去海边走走。因为要配合朋友的假期,所以时间会有点长,大概有十来天。 但是桂子不会断更,我这几天会努力攒稿,保证每天至少一更。欠的更新都会补,回来也会加更。 ps:本来都不好意思要票了,可早上看到粉红一下跌到39名,还是挺那啥的。作者有时也很脆弱,也需要大家的呵护。要是愿意相信桂子的,请继续支持。 下午5点会有加更,争取走前在攒到存稿的同时,也把上月欠债还清。 我会努力,也请大家给我一点时间调整。 粉爱粉爱大家的桂子。 o(n_n)o 这才是5月更新及剧情说明 真快啊,又是一月过去了。回头算算本月更新,颇有一种沉甸甸的满足感。哈哈,我文艺了。 认真说来,自从上架,一品的更新都不少的。1月22万,2月20万,3月27万,4月26万,平均算下来,桂子每天都更新了7k-9k。 整整坚持了4个月,120天。一年的三分之一。 没有周末,没有休息。就算过年那么忙也坚持了双更。自开文以来,能在12点前入睡的天数屈指可数。 有时候,真的很累。 累到连饭也不想吃,想干脆请假算了。尤其是生理期,腰酸背痛还要几个钟头坐在电脑前码字的时候,那滋味,只有试过的人才知道。 可再去刷屏看到各种票票打赏,想到大家的等待,又咬牙坚持了下来。 当然,桂子的勤快也得到了大家的肯定。眼看成绩越来越好,34月的粉红还拿了两个第五,真的让我很满足,也很感恩。 不过书写到100多万字,相对来说,要暂时进入一个缓冲期了。 认爹的高潮已经过去,接下来,男女主要修成正果,一家人要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还需要继续努力。 王子公主在一起,就自动切入幸福模式那是童话故事。福娃现在就算是当上了白富美,可她要幸福,还有难关要闯。 不是为虐而虐,而是对她们母女两段美好爱情的升华。 不是强行的要给他们多少风雨,而是象打磨钻石一样,要让他们的爱情散发出最感人的光彩。 很多亲都已经看出来了,蕙娘的身份是个大问题。这是桂子从开文的第一天起,就设定下的一个梗。 里面有很多的荡气回肠,很多的催人泪下,桂子自己每每一想起那些早设定好的画面,都会湿润了眼眶。 我想写好后面的故事,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能让大家一起欢笑,一起感动的故事。可要怎么写,说真的,我现在压力很大。 尤其看到最近的部分评论,桂子更不知道要怎么动笔了。 这可能是所有网文作者的痛并快乐吧。 因为实时更新,所以能第一时间感受到大家的喜乐,但也会同时听到各种批评的声音。 有批评才有进步,这是毋庸置疑的。 桂子欢迎一切合理善意中肯的批评。但是,也请大家理解,作者是人,不是神,至少我,还做到无动于衷。 每次看到喜欢的留言,我会高兴的在朋友面前各种得瑟,连码字也变得轻快许多。可要是看到大家说不喜欢,我会郁闷得半天写不出一个字,会着急的睡不着觉,甚至还会大半夜的把朋友挖出来看文挑刺…… 第349章 神奇的表哥(下)【粉红320+】 沐劭勤没有理由拒绝康守靖。 就算他已经把谭夫人和沐成冠逐出家门,但在他没有亲生儿子的前提下,万一哪天有个什么事,沐成冠跑来闹事的话,还是会给念福带来很大的麻烦。毕竟是曾经养在自己名下的儿子,他确实有资格来平王府分一杯羹。 如果沐劭勤把事情做得太绝,对自己,对妻子女儿的名声都没什么好处。所以不仅是为了不让外人看笑话,更是为了自家妻女留一份保障,沐劭勤决定卖康守靖一个面子。所以他才会借口做法事,故意避开姑母一家。不是怕她,是没必要去生这个闲气。 只要谭夫人被打发走了,接下来再切断她跟姑母一家的联系,她就翻不起什么浪。至于姑母,所求者无非为了名利二字。而康守靖已经明确表示不会靠着他家,如果只是破点小财就能买个安宁,又有何不可? 所以做完了法事,用过了素斋,沐劭勤也不急着回去,而是又带着一家出城散心去了。借口很好找,带岳父岳母去看病。 邹太医虽在太医院有居所,但因房舍窄小,便在京郊置了一所宅院安家。早邀请过沐劭勤来走走了,且喜今日天气晴好,一家子就浩浩荡荡的跑去做客了。 只是快要走的时候,有个丫头匆匆跑了出来,送给沐劭勤一本经书。当然她是先递给管家,再被一层层送上来的。 那本经书还没打开,沐劭勤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皱了皱眉,想收起来,可是蕙娘却好奇的打开了。 经书是用鲜血写就的,已经干涸得变成一种接近暗黑的乌红色。 “这,是用血抄的?”念福有些讶异,她实在想不到,瑞安居然会做这种事。 可如果不是用自己的血抄的,她又怎么敢这样堂而皇之的送到沐劭勤面前来?她的身边虽然还有从前沐劭勤送来的两个丫头服侍,但已经被彻底打落尘埃了。绝不敢再做什么欺瞒之事。 蕙娘略带不忍的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丫头,难道真要让人一辈子念经吃素啊?要说起从前的事,也不是她故意撒谎。” 念福没有回答,沐劭勤也没有说话,可念福已经看出老爹脸上那丝怜悯了。想想便把原本想讲的话咽了回去,反而大度的道,“要是爹娘你们都不忍心,就把她放了吧。” 沐劭勤道,“你不生气?” 其实念福是不愿意的。 就凭瑞安从前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本性恶劣。难以管教。一辈子把她关在庙里还是便宜她了。最好把她赶出去自生自灭。 不过那么做的话,只怕善良的爹娘会于心不安。于是便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反正她也没真的伤到我什么,要不给她点银子。让她走吧。” 省得她成天在佛堂里也不安心,又整什么幺蛾子。 可沐劭勤沉吟一时,却道,“那还不如给她找个婆家,把她嫁掉。你觉得可好?” “那她万一嫁不好,岂不又怪到咱们头上来?”念福很干脆的摇头,她觉得这法子不好。 可蕙娘却道,“你爹说的是。咱们寻个好人家,问她愿不愿意嫁。她要同意了。就把她嫁了,她要不乐意,咱们就给些银子,让她自己去嫁人,不就完了?” 老妈想得太简单了。就算瑞安眼下愿意嫁人,可等到将来有了家庭矛盾什么的,只怕就要难说了。 可沐劭勤显然更倾向于蕙娘的意见,“那就回头问问她的意思吧,横竖也费不了多少银子,不过是举手之劳,要是能玉成此事,也算是对她有个交待了。” 看爹娘已经商议定了,念福只好闭嘴不言了。 其实他们的心情念福可以理解,无非是看一家团圆了,所以就不想再计较从前的那些事。可这世上有些人就象毒蛇,你对她好,她可能一时会感激,可保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反咬你一口。 不过以平王府今时今日的地位权势,就算是瑞安嫁人之后有所不满,应该也不会对自家产生什么威胁吧?所以念福很快也就不再谈论此事,反而说起一个笑话。 她的笑话很简单,不过是把狐假虎威的改编了一下,讲的是几只小动物相互怂恿要去打老虎的故事。因言辞风趣,蕙娘被逗得哈哈直笑,可沐劭勤笑过之后,却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女儿。他已经听出来了,女儿是在变相替欧阳康说好话。 可真要选那小子么?沐绍勤也不能免俗的犯了天下所有老丈人的通病,看女婿时总是各种挑剔,要他下定这个决心,还真有点困难。 不过念福也没指望一下子就能说服老爹,只要老爹能明白欧阳康在她心中的重要性,她相信老爹迟早会接受他的。 在他们一家出去游玩作客之际,平王府里的康老姑母也得到回禀了。 原本提着十分气来要主持公道,可进门时被泼熄三分,等待中又被磨掉三分,眼下更是彻底没了脾气。 带老人家看病是尽孝,没什么可指责的。就算康氏自恃姑母辈份,可她也高不过施家二老。比起亲近来,那更是隔了一层,所以沐劭勤完全有理由舍她而就岳父岳母,任谁也不能挑理。 反正平王府的下人们都客客气气的招呼着,那就索性等着吧。康老姑母自我安慰着,不知自己浑身的气馅早就没了。 只是那边,谭夫人的日子可着实难过。 再次回到娘家,她发现自己竟然连客房都没得住了。不知是不是为了怕她回来,在她才走之后,那里就被堆进了不少砖石杂物,说是要整修,可又说正月不宜动工,所以就放在那儿,根本没法住人。 谭夫人回去一瞧这情形,气得扭头就走,先去找了个客栈安顿下来,又去了卢大石家的小院。 这处宅子虽然小了点,却是她花了五百两私房银子置办下的。至今屋主仍然是她,她当然有权收回。 可卢大石却不吃这一套,见她回来反又讹上了,“正好我娘还没找着好位置下葬呢,太太既然回来了,就再支二百两银子来使吧。” 谭夫人当然不肯给,气得跟他又大吵一架,最后房子也没要到手,还生了一肚子气。 回去只好托人找牙行重新找房,可她住惯了平王府,差点的地方看不上,好点的地方又嫌贵,这样弄来弄去,自然是什么房子也找不到的,更添了层恼火。 (终于把这章补齐了,和前半章一起就算上月加更吧。去攒文啦~~~) 第350章 东窗事发 好容易伢行给谭夫人想起一处房子,既便宜又够档次,却有个很麻烦的问题,就是得与人合租。 谭夫人原本一听就不乐意了,可那伢行却道,“虽是与人合租,却有道小门相隔,除了进去必须从一道门里走,回去之后锁了门,便也是单门独院了,且那地方离里仁坊近,很是清静又没有闲杂人等,要不夫人先去看一眼,觉得合适再租,如何?” 谭夫人心动了。 里仁坊可是好地方,基本上都是高官要员,连常国公主也住在那儿。要是租到那个地方,和这些官夫人们联络交际也便利些。再者说,常国公主从前也给自已送过礼的,她跟念福又有些不对付,日后倒是可以趁机跟她走动走动。 心里盘算半天,竟是利大于弊,于是谭夫人点头答应,随伢记去看房了。 只是路过里仁坊的时候,却正好遇到常国公主出门,谭夫人忙打开车帘打了个招呼,可高绣茹却象是没瞧见她似的,心事重重的骑马走了,那样的神色,似乎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可那是什么呢?谭夫人心中暗暗猜测。只高绣茹却是一肚子火,怎么她闭门家中坐,也被人弹赅了? 延英殿。 高显强压着怒火,把一份折子冷冷的扔到了高绣茹夫妻的面前,“你们自己先看看吧。” 卫宜年二话不说打开了奏折,他的文采虽然起初也不行,可这些年辅佐着高绣茹,对于一应公文处理已经是得心应手,所以他抢在前面拿了来,高绣茹也不怪罪。只是在他脸色大变时急问,“究竟怎么了?” 卫宜年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忽地对着高显伏地叩首道,“皇上。辩解的话臣也不敢多说,可您是知道绣茹的,她会是那种贪图享受的人么?我不是要摆功劳,可如果她真的要贪那一点口腹之欲,我们在西南有多少好东西吃不到,偏要到京城来现眼?” 高绣茹听得还一知半解,却不知道,自己今天在早朝上已经被人狠狠参了一把。 面对卫宜年的辩白,高显虽然还是生气,但神色却缓和了许多。“朕当然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可问题是天下人知道吗?你们也知道眼下是在京城。难道上回家丁的事闹出的教训还不够?怎么又闹出这样的事情?” 卫宜年不再解释,只是伏地请罪。 高显再看依旧懵然无知的高绣茹一眼,略带痛心的叹了口气,“原本朕还想着。你上回丢失军粮之事要怎样从轻发落,可眼下看来却是不行了。” 不忍心的再看义女一眼,高显略顿了顿,颇为艰难却依旧斩钉截铁的道,“常国公主,骄奢淫逸,押运粮草不力,着革去公主尊荣,降为郡主。并收回隶属常国封地的八个县。只余常都在内的三个县,以儆效尤。” 高绣茹一下子呆了。 说她押运粮草不力她承认,可她什么时候骄奢淫逸了?那封奏折是放在她手边,可那文辞过于华丽,又用了许多典故。实在是出身草莽的她看不太懂,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高显显然没心情跟她细说,挥了挥手,让卫宜年把人带下去解释了。 比起高显仅用了骄奢淫逸四字,那封奏折可就骂得厉害多了。简单翻译成老百姓能懂的大白话,上面的大意是这样的。 常国公主,好吃懒做,贪图享受,皇上交待的正经活不好好干,押运个粮草还要贪功冒进,害死了无辜将士不说,竟然还在国难之际,穷讲究饮食。为了吃一盘鹅掌,竟能炮烙十几只鹅,为了喝一碗汤,竟能剖开母鹿的肚子取未出生的小鹿,实在是残忍之极,令人发指。 而最为恶劣的是,她在明知自己犯错之后,仍不思悔改,在皇上责令她闭门思过期间,依旧饮酒作乐。这样的人要是不从重处理,那简直就是没有天理! 高绣茹听完种种指责,脸上的血色一层层的褪了干净,“你是说……这上面是说陆滢她……” 卫宜年露出一抹苦笑,却不再多说什么。 再说什么呢?早说了让她不要跟陆滢走得太近,早说了让她夹起尾巴老实做人,可她就是不听。眼下给人拿住把柄,皇上还能给她留下一点封地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可这样的处罚让高绣茹怎么接受得了? 她不是贪财之人,如果皇上现在表示要收回封地,她可以二话不说的拱手奉上,可这跟犯了过错被强行收回的性质能一样么? “我找她去!” 回过味来的高绣茹简直牙根都生生的咬出血来,那个陆滢,她怎么能这么害她?亏她还以为她是好心,总是做好吃的来讨好自己,原来竟是断肠毒药! 卫宜年将她拉住,“你现在还找她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要人再骂你过河拆桥,吃完了东西就翻脸不认账吗?她不过一个厨子,就算有罪,自有皇上定夺。就算你去把她打一顿,也于事无补啊。” 高绣茹一时噎住,此事说到底,是她错了,可这个错实在让她憋屈! 卫宜年安慰的拍拍她背,“算了,回去吧。好好的替皇上再办几件差,会把名声慢慢挣回来的。我们从前不也什么都没有么?眼下这样,也省了好些人妒忌,没什么的。” 话虽如此,却让高绣茹怎不闷气? 可眼下,还有一件让她更加气闷的事等着她做。 “去小舅舅家道个歉吧。”卫宜年苦笑的看着她,“不说之前的事,光是小姑姑帮忙救了林大人的情份,咱们都很应该亲自上门道谢的。之前皇上没有处罚,也不好出门,可是如今,却不得不去了。” 高绣茹一想起要去见念福,还要跟她道歉,那心里顿时是各种不情愿,甚至比起面对陆滢,更让她觉得难受。 可平王府是不得不去的,不仅要去,还得带上厚礼和笑容去。先让人给沐家送了个帖子,卫宜年开始准备上门的礼物了。起码有一条,就是得比上回送给谭夫人的更好。 高绣茹不心疼这个钱,就是心里各种别扭,把这些事扔给卫宜年,她去探望那些受伤的将士们了。 相比起来,面对他们,更让她觉得容易一些。 可是,当那些受伤的将士们望着她依旧信赖的,友善的,单纯的,包容的笑时,高绣茹又难过了。 就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这些淳朴的将士们要白白遭受了这么多的痛苦,甚至有些人还不得不面临伤残的命运,高绣茹的良心实在是过意不去。可她除了在经济上做些补偿,还能怎么样? “公主?” 看过这些伤兵,高绣茹正黯然离开军营,却忽地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 本能的一回头,就见到贺淳带着个异族青年男子带笑向她走来,“刚才还说到咱们大粱朝的女英雄,没想到就遇上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乞颜部族的二王子卓格,奉命前来递交文书的。” 一听说是乞颜部族的人,高绣茹马上一扫之前的阴郁,绷起了战争的弦。乞颜部族可是大粱朝在西北的巨大威胁,虽然没有正面跟她交过手,可高绣茹却是听说过这个部落的骁勇善战,可他们来递交什么文书? “原来是二王子,失敬。听说你们部族的大王子卓日烈倒是难得一见的好汉,他有来吗?” 卓格一听,深邃的眼神之中顿时掠过一丝寒芒,不过快得还来不及让人看清楚,他就如常笑道,“大王兄要协助父王处理大事,哪里有空前来?所以只好打发我这个闲人来了。要是公主有意,不如改日到草原上去,相信大王兄一定会非常热情的欢迎公主的到来。” 高绣茹淡淡应了一声,“我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了,叫我郡主就好。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行告辞了。” 卓格一愣,倒是贺淳在老爹贺宪那里听到风声,非常热情的道,“那些烦心的事就别提了,卓王子是好武之人,正想到军营里去练练,公主要不要一同前来?” 高绣茹有些犹豫,她是很心烦,想找个地方发泄一番,可她现在能干这样的事吗? 贺淳看出她的顾虑,道,“没事,这也是皇上同意的。我还约了公孙弘,他一会儿就来。大家好久没有切磋过了,等比试完了,我做个东,请大家一起去喝酒如何?” 听说公孙弘也要来,高绣茹有些心动了。 她倒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想当面跟他说声抱歉。连累了他的士兵受伤,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当然,如果公孙弘愿意的话,她也想跟他说说自己委屈。就算是朋友之间,这样不也是很应该吗? 于是,她同意了。却没留意到,卓格打量她时,那别有用意的目光。 ※ 念福一家今日在外头玩得很开心,更让她们惊喜的是居然在邹元亮家遇到故人了。就是从前在宣城曾经请去医治侯老太爷的孙太医的孙子,孙溪。 (本月加更暂且都定在下午5点,亲们一天只刷2次就好了。然后,桂子不是被留言伤心了,只是有点受打击,不过问题在我,我也确实需要调整了。大家要是想吐槽,还是尽管来吧,我还是很期待听到大家最真实的想法的。么么~~) 第351章 聪明爹和笨娘亲【粉红360+】 之前欧阳康受伤的时候,念福无意中曾在白太医面前漏出曾在宣城见过孙老太医的口风,不料白太医从前受过孙老太医的指点,顿时就上了心,给孙老太医去了信,问他们家有没有子侄愿意来京城太医院进修。 这对于大夫来说是件好事,所以孙老太医让孙子来了。 孙家和邹家交好,还有些亲戚关系,所以孙溪一入京就到邹元亮家来住了,没想到会遇到念福。而从前的穷丫头居然摇身一变成了郡主娘娘,这也让孙溪甚为感慨人生无常。 沐劭勤对于曾经帮过自己女儿的人,一向是慷慨大方的,立即让人回去备了份厚礼送来,并说要是孙溪要是想在太医院入职的话,他可以帮忙。 孙溪来了几天,见识了京城富贵,虽然有些动心,倒还不至于贪心。他觉得与其在京城做个凤尾,还不如回老家做个鸡头受人尊敬。 所以婉拒了沐劭勤的好意,不过本着多认识个权贵也好多条门路的想法,着意想与平王府交好。 等到离开之时,沐劭勤就在车中问起蕙娘,“你说若是把瑞安嫁到他家,可好?” 方才在交谈之中,他已经打听清楚了,孙溪共有三子,长子刚刚成亲,幼子尚小,但那二子今年十七,正好可以说亲。 念福皱了皱眉,“这合适吗?爹您又没见过他家儿子,万一不般配可怎么办?再说了,瑞安那样出身,人家会不会嫌弃?” 蕙娘却是笑道,“你方才跟白家女孩儿出去玩了,也没有细听,我倒觉得很合适。这宋家的二小子不是孙大夫亲生,是同族兄弟家的孩子,几个月大时抱回,在他家养到如今,也跟正经儿子一样有感情了。不过这个二小子生来有些口吃。所以他家一直担心他日后说亲不易。不过他自己倒是争气,学了一门拿脉的好手艺,将来过日子是不愁的。凭他这样的出身,只要咱家开口,想来必是允的。况且瑞安那丫头怎么说也算是咱们那地方的人,把她嫁过去,各方面的习惯都相近,人也好相处,顶多送她一份嫁妆就完事了。” “人家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们就这么把人送回去祸害乡亲?”念福忍了几忍。到底没忍住把这话说出来了。 蕙娘却是嗔道。“这怎么能叫祸害乡亲呢?明明是做好事好不好?” 沐劭勤也道。“言谈之中听得出来,宋老大夫治家极严,门风极好,把瑞安嫁到他家去。正好受些管教。” 二比一,念福无法了。 爹娘到底是这个时代的人,看问题总会拿这个时代的标准做评判。在他们看来,一个姑娘只要嫁了人,就会被管得老老实实,何况瑞安又没有娘家做后台,她还能怎么闹腾? 其实,沐劭勤对此事也有自己的考量。瑞安再不好,可知道她那些不好的人绝对没有知道她做过县主的人多。当年的乞儿县主实在是太轰动了。要是不给她安排个归宿,世人会不会以为是他找回的妻女容不下之前的义女? 于是他道,“这事就这样吧,念福你也别瞎操心了。” 念福只得道,“咱们在这说的热闹有什么用?本人同不同意还两说呢。” 这倒也是。沐劭勤当即派人又去宝光寺见瑞安了。虽不点名道姓,却把男方的家境说了清楚。 可瑞安一听就不乐意了,她费了那么大的工夫,割了无数次手指头,滴血写经可不是为了当个大夫娘子的,还是个话都说不清楚的结巴,有什么意思? 可服侍她的丫鬟却道,“我劝郡主还是答应了吧,好容易王爷肯搭理你了,你要是再拒绝,二回可得等到什么时候?难道这庙里的青菜豆腐你还没吃够?或者说,是要等到太后出来,再治您个什么罪名?” 瑞安一哽,因着沐太后的话,这些天她在宝光寺的待遇一落千丈不说,还受尽白眼。不管怎么样,那家既出过御医,料来条件差不到哪儿去,不如先答应下来,出去再说。 于是瑞安咬了咬牙,告诉那传话的管事,“去告诉王爷,就说我答应了!” 下人回去禀明,念福倒有几分诧异。 蕙娘却很得意,“看到没?姜还是老的辣,你爹你娘做事未必还不如你?” 念福无话可说了,只道,“那要把人嫁去,还是先跟孙家把情况说明的好。别日后听到什么风声,又来怪我们不厚道。” 这个沐劭勤自会安排下去,不过回头他又补了一句,“去跟姑母说,我今日回来,觉得有些头疼,似是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她,就先不见了,等过几天好些再来拜见。” 蕙娘顿时紧张起来,“你头疼?不舒服了?” 沐劭勤才想解释,念福却大惊小怪的道,“哎呀,这可了不得,娘您快去给爹揉揉吧。您一揉,爹就不疼了。” 蕙娘生气了,“坏丫头,你爹不舒服,你还有心思拿他玩笑?” 沐劭勤忍俊不禁的拉着妻子道,“我没事,不过是不想让你们为难,所以暂时找个由头避避姑母而已。” 蕙娘会过意来,一掌把他拍开,再看一眼笑得捶桌,分明早已会意的女儿,气鼓鼓的到一旁独自坐下,“你们爷俩,都不是好人!” 沐劭勤赶紧起身过去赔不是,“我又不是有意骗你,念福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蕙娘犹自忿忿,“那你们有什么话不能明着说吗?非要这样曲里拐弯的?是不是显得你们都聪明,就我一人笨很得意?” 冤枉。 沐劭勤再看女儿一眼,意思是赶紧走吧,有些事还是夫妻单独解决比较好。 可念福成心搞破坏,故意赖着不走,还在那儿唯恐天下不乱道,“娘,您可别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呀,这主意可是爹想的,不关我的事。我顶多也就是个上梁不正下梁歪,比您早那么一点点瞧明白而已。对吧,聪明爹?” 沐劭勤给她说得又好气又好笑,“哪来这么多歪理?还不快走?” “那怎么行?万一你跟娘打起来,我得拉架呀。” 沐劭勤突然觉得养个闺女有时也挺让人头疼的,她还拉架?她是巴不得捣乱吧!佯怒道,“你走不走?你要不走的话,回头就不是打老虎这么简单了。” 看老爹居然不厚道的拿欧阳康来作威胁,念福只得败下阵来。不过这种天伦之乐,日后还是可以考虑多来几次的。 窃笑着出门时恰好遇到管家送了卫宜年的帖子过来,说是想明日登门拜访。可沐劭勤都“风寒”了,哪里好见外人?便让管家出去回了个话,让他们过两日再来。便是后来沐劭勤知道,也是一样意思。 可消息传到常国公主府,高绣茹却很是不悦,“她真这么说?” 卫宜年道,“既然是舅爷爷病了,郡主这么说也没错,咱们多等两天就是。” “可舅爷爷怎么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咱们要上门就病了?是不是看我受了罚,故意甩脸子?”高绣茹今天在外头受了气,心情不太好,对念福也是各种猜疑。 可念福完全不知道朝中之事,这回彻底是躺枪了。 卫宜年劝道,“你也别太多心了,我看小姑姑不是这种人。”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是小人吗?” 卫宜年不知道怎么跟她沟通了,“算了,你心情不好,我不跟你说……” “卫宜年,你老是这样算怎么回事?”高绣茹心中的火气被一个借口彻底激化了,“每回都是这样,有个什么就不跟我说。既然这么不想跟我说,咱们这日子到底要怎么过?” 卫宜年忍了忍,“那你到底想让我怎样?跟你吵跟你闹吗?那样能解决问题吗?” “那也总比这样强!总是一副你有理的样子,难道我就很不讲道理吗?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跟我好好说话呢?” 她失控之下甩出的这句话让卫宜年忽地冷静下来了,看妻子一眼,“你见过他了?” 他是在问,可心里已经肯定了。 高绣茹一哽,忽地没来由的一股怒气无处宣泄,高声承认道,“对,没错!我见过他了,可我找他说话,找他道歉他都不理我。就连后来我们一起去吃饭,他也理都不理的走了,我见到大皇子来,好心去叫他,可他还嫌我多管闲事。你要不要去调查下,看我有没有说谎?” 卫宜年的脸色有点不好,却只是问,“你还和大皇子一起吃了饭?” “那又怎样?” 看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卫宜年气结,“你没事跟他吃什么饭?不是早说了吗?王储未定,咱们不要跟他们走得太近,你怎么都不听的?” “那你要不要把我关在家里,成天煮饭绣花才安心?” 卫宜年气得无话可说,铁青着脸扭头就走。 高绣茹更加郁闷,满腔怒火无处可发,恨恨的砸了一屋子。可心却象四处漏风的破房子,莫名的凄惶。 她想拼命抓住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抓住些什么。 (有人说我求粉红不积极,好吧,我就来积极的求下粉红和各种支持~~嘻嘻) 第352章 岳父和女婿 是夜,卫宜年成亲后第一次没有回家。 他原本只是想找个地方喝几杯,却在那知情识趣的姐儿劝慰下,不知不觉就喝得酩酊大醉,等到醒来时已经追悔莫及。 那姐儿瞧出他的懊恼,善解人意的道,“贱妾不过风尘中人,大爷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下回见到,你不认得我,我不认得你,仅此而已。” 要说这姐儿之前留给卫宜年的印象只是温顺婉约,如今却有几分正眼相看了。迟疑了好一会儿,他才艰涩的问,“你……可要我帮你赎身?” 那姐儿笑了,大清早的洗净脂粉的脸上颇有几分率真,“大爷您这是怎么了?妾身做的就是这个买卖。要是个个客人都象您这般豪气,妈妈一定会笑死的。” 卫宜年不觉跟着她的笑容也笑了笑,心中尴尬减轻了大半,可犹豫再三,还是连她的名字都没问,只放下一大锭银子就走了。 “等等!”看他厚道,那姐儿从枕下摸出一块已经很旧,却洗得很干净的汗巾递上,“这是您的东西,别拉下了。” 这是当年,高绣茹还不知道卫宜年的真实身份时,在一次战斗中给他包扎伤口用时,算是妻子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卫宜年一直很小心的珍藏着,从来不曾拉下。 感激的冲那姐儿笑笑,卫宜年走了。 眼看他出了门,一个男人忽地从暗处闪身出来,进了青楼,将一张银票放到那姐儿面前,“方才那位客人昨晚都跟你说了什么?” 姐儿将银票推了回去,和气的道,“大爷的好意妾身心领了,可我要是乱说坏了名声,往后……” 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接抵上了她的喉咙。 那姐儿脸白了白,终于颤抖着出声了,“他……那位客人似乎与他妻子感情不太好……”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那男人离了青楼,兜了几个圈子,绕过小半个京城才来到专门招待外国使节的驿馆,不直接进去,找了间茶楼坐下,让一个小孩过去叫人。 不多时,一个穿着斗篷的高大男人出来了,进了茶楼的雅间,将头上的连兜帽放下,赫然竟是卓格。 男人低低的把听到的话又说了一遍。卓格摸着下巴想想。告诉那人。“去找阿珂,让他想办法混进他哥那里去……” 出了青楼的卫宜年,归心似箭。 虽然心中羞愧万分,可他仍是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的跟妻子谈谈心。并向她认错。 却不想回到家中,高绣茹却冷冷的告诉他,“我已经让人把你的东西搬到楼下了。” 卫宜年一怔,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高绣茹便道,“我军务繁忙,只怕没时间替你生儿育女,你还是去纳几个妾吧。” 毫不留情的扔下这句话,高绣茹就走了。只留给卫宜年一个决绝而冷漠的背影。 ※ 在家养了两天,把那点皮外伤养得七七八八了,欧阳康上平王府来了。 咳咳,他可不是厚脸皮,而是正正经经来下帖子的。祖母二十八要做寿。他这个做孙子的亲自来邀请一下平王府的诸位参加,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收了帖子,沐劭勤就要赶人了,“要是无事,欧阳公子就请回吧。”趁着女儿还没出来,赶紧打发走人。 可欧阳康要是没有点准备,敢上平王府来捋老丈人的虎须吗?不仅不走,反而上前两步,到沐劭勤近前套起近乎,“世伯,上回元宵节发生那样的意外,小侄回去之后左思右想,总觉不妥。那次幸好是无事,可若是下回再发生什么意外,伤到我不要紧,伤到郡主可怎么办?于是小侄这几日就满京城寻了几个来回,终于找着此物了。” 他把东西体贴的放在了沐劭勤手边,让他一伸手就能摸着此物。 那是个打造得极精巧的铁箍,象个半开口的手镯,可以方便的调节大小。 欧阳康示范的把铁箍戴在沐劭勤的手腕上,调整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系上,又将他的另只手放到铁箍的一个小小机括处,“要是遇着危急情况,只要一按这里,就能发出三枚小镖,最多能连发三次,用来防身是最好不过了,不信您试试。” 竖起三只锦垫放在十步外的椅背上,引导着沐劭勤试了一次,只听噗噗噗的三声闷响,再去摸那三寸厚的锦垫,竟是扎穿了两个,并深深的嵌入第三个锦垫之中。 好东西呀!就算沐劭勤有钱有势,可这样精巧之极的防身之物还是头一回见到,想来给女儿防身是最合适不过了。 沐王爷摸着这手镯有些舍不得撒手,嘴上却道,“这样好东西,还是欧阳公子自己留着吧。” 听出话里那一抹讥诮之意,欧阳大少讪讪的摸了摸衣袖,不好意思的道,“我就不用了,我家先生开始教我用暗器了。虽然我学武的年纪大了些,但我相信,梅花香自苦寒来,只要肯下苦功,还是能学到些真本事的。” 沐劭勤再看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这也算是知错能改?才想说点什么,念福闻讯跟只欢快的小鸟儿似的跑了出来,“欧阳康,你来啦?最近都没去看你……你们,大家都还好吗?” 欧阳康甩一记秋波过去,再觑着沐劭勤的脸色道,“劳郡主挂念,大家都好。我今天来,是特意来请你们全家二十八去我家赴祖母的寿宴的。眼下破园还专门养了一群鸽子,下回我给你们送鸽子蛋吃。” 念福当然要问,“你们养鸽子干什么?” 欧阳大少当然要答,“我最近跟着先生练暗器,得先练练眼力。” 念福表示很惊奇,“你还学暗器了?” 欧阳大少很坦白,“是啊。为了学近身缠斗,还要天天打木人桩呢,就这两天,身上就不知打青了多少块。” 够了啊!知道你很努力,就不用再博同情了。 沐劭勤清咳两声,打断了女婿的话,从腕上解下手镯递给女儿,“这是欧阳公子送你的,你收着吧。过几天是他祖母生日,你也得好好的回个礼。” 想这么快就撇清关系?欧阳大少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祖母早说了,不要郡主的礼,只要你把上回那个寿糕也给她烤一个就是。” 没问题!念福答应了,又冲欧阳康促狭的眨了眨眼,道,“因家中来了亲戚,我们才要去拜见,也不方便留公子久坐,改日必登门致谢。” 咦,这就要赶人?欧阳大少有些不舍。 连沐劭勤也很意外,只听闺女毫不留情的叫管家进来送客,也没寻借口离开。 “你,不送一送?”沐劭勤忍不住问了。也决定要是闺女想去,就让她去。 可念福却笑,“我知道爹挑剔他也是为了我好,不过人都要慢慢相处才会了解。只要爹能不时给个机会,心平气和的跟他说说话,要是这样下来您还看不上他,那就是他自己没本事,我也不必为了这样一个没用的外人跟自己亲爹置气了。” 唔……不得不说,这话说的沐劭勤心花怒放了。 一瞬间,心中满满的父爱爆棚,总算有了一种女儿完全是属于自己的幸福满足感。连带着,对那个自从父女相认,就总是插在他和女儿之间的刺头欧阳康也减了几分厌恶感。 只要女儿有了这样的表态,这小子还何足惧哉? 看老爹虽然不说话,但掩饰的浓浓笑意,念福知道,自己做对了。 她从前,总是把自家的王爷老爹想得很高大,而把啥也没有的欧阳康想得很弱小。所以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总是不自觉的会偏向欧阳康,生怕老爹难为了他。 可转过头来想想,欧阳康再弱小,可他是要娶走自己的人,对于老爹来说,他就是夺走自己女儿的人,他怎么可能对他有好感? 要是自己再一味的偏向他,只会让沐劭勤更加难受。 当昨天晚上,念福去陪姥姥姥爷聊天时,施老爹赞起女婿,说他给自己弄的那个厚羊毛袜子非常暖和,施大娘无意间笑着打趣,“那你从前不还待见他小白脸靠不住?” 就这一句话,突然就让念福如醍醐灌顶,想通了这一点。 所有的岳父和女婿都是天敌。 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么重要的一点?难道恋爱中的智商真的会自动降为零?想想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念福真想大骂自己呆蠢。 当她开始站在老爹的角度考虑问题,就能更加明白沐劭勤的心。要是现在,她喜欢公孙弘喜欢得要死要活,她爹绝对看欧阳康比现在要顺眼百倍。 眼下的实践再一次证明,这样的以柔克刚明显比给欧阳康说多少好话都管用。瞅老爹虽然不吭声,但看他的表情,念福知道,他对欧阳康的成见明显少了几分。相信假以时日,总会让老爹看到他的优点。 “走吧。”伸手挽起老爹,念福在心里偷偷给自己比了个v字,要去会会那位老姑母了。 可沐劭勤却摇了摇头,“不急,再等一会儿。” 是等蕙娘?不对呀。爹不是怕娘搞不定这种场面会尴尬,给她寻了个借口,让她陪着姥姥姥爷出门了么,那还有谁会来? (我能说看到大家的打赏和留言,瞬间跟福爹似的,信心值高涨,满血复活了吗?当然,剧情的梳理还是必要的。今天就一更,明天争取3更。太爱你们了!) 第353章 和蔼可亲 欧阳康才离了平王府,迎面就遇上个年轻人了。他一身朴素棉衣,没有骑马也没有乘轿,步行而来的鞋上还沾了不少泥土,却丝毫不让人觉得邋遢,只看着那张浅笑温润的脸,就让人生出好感来。 欧阳大少惊喜了,这不是那天在元宵节上借了他二钱银子解围之人? “公子,是你么?” 年轻人怔了怔,再打量欧阳康两眼,也认出来了,“怎么这么巧?你也是来平王府的?” 这条巷子就此一家,不作他想。 欧阳康有些惊奇,“莫非公子也是要去平王府的?在下欧阳康,和沐家算是旧邻,请问您要怎么称呼?” 那人笑意深了些,暖暖的,很柔和,“在下康守靖,和沐府有些小小的亲戚关系,论理该叫平王一声表舅。” 哦,原来是表哥!那可真是巧了。 当得知自己那日帮的竟是自家表妹,康守靖也显得十分开心,“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误打误撞了。不过在下却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公子不要再对外人提起那日相逢之事?” 这个没有问题,欧阳康也没那么八卦的去乱打听,反正回头他家表妹会告诉自己。拿了钱要还他,康守靖当然不要,欧阳康又问他住在哪里,可方便上门拜访。 康守靖却摇了摇头,“我现住在客栈里,还有个生病的弟弟,恐怕不大方便,等安顿下来再说吧。” 欧阳康忙热心的道,“要是不嫌弃,尽管来寻我,我家别的没有,空房子倒是有两间。离这儿也不太远,就在里仁坊的破园,兄台一打听大家都知道的。” 康守靖道了谢,二人又行过礼。便道别了。 等回到家中,却见王粲已经在此等候一时了。告诉欧阳康一个小道消息,“皇上近日打算处罚一批赈灾不力的官员,再选拔一批人出来。你们这拨国子监的学生极有可能又有机会迎来大考,好好努力。” 这是好消息啊!欧阳康本来就因为没个正经出身,在婚事上颇有些高攀之嫌,要是能把握机会考个好名次,日后便是迎娶他家念福不也让人少好些闲话? 回头赶紧向先生禀明,可苏澄似是并不意外,只扔给他两本自己平时所作的文章。道。“虽说功夫在诗外。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拿去看了,然后每篇写个注解再来。” 是!欧阳大少抱着两本册子走了。那苦大仇深的表情倒让杜川误会了,“你是不是又骂他了?” 苏澄一本正经道,“我象是那么严厉的老师吗?我可一向是和蔼可亲的!” 杜川失笑,却也安心了。 欧阳康刚坐下来准备发愤,钟山来了。 为难的跟他说起一事,“我弟弟来找我,说是想通了,想跟我一起过些安稳的生活。” 欧阳康没有正面回答,却问。“如果此事换作是你,要怎么处理?” 钟山不说话了。 事实上,对庄珂突然改变心意,他虽然欢喜,却也很诧异。连他自己都不能十分信任这个弟弟,让旁人如何信他?甚至收留他? 想了想,钟山道,“那我还是让他自己先去找份工吧,他要是能坚持下来,就请大少爷给他一个机会,行么?” 这还差不多。欧阳康不管了,继续埋头读书。 那边庄珂收到回话,非常生气,“原来哥哥说要我留下好好过日子,竟是骗人的么?连你家门也不敢带我进去,我还不如继续跟兄弟们混去!” 钟山听着虽有些自责,可还是沉声道,“眼下连我都不过是破园的一个奴才,凭什么把你往家领?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让人家担这么大的风险收留你?你若是真的有心安定下来,拿上次我给你的银子,也可以租个房子安顿下来了。先找些力所能及的活,赚钱养活自己,有什么话咱们回头再说。” 庄珂无法,只得回去把情况向卓格做了回禀,不解的道,“大哥为什么要我去那个鬼地方?我哥又没什么本事,不过一个奴才,能有什么用?” 可卓格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抹精光,“你可知道,上回射伤你的那个苏澄就住在破园里?” 庄珂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那塔娜的那支珍珠银簪……” 卓格点了点头,“极有可能也在他手上。” 庄珂顿时握紧拳头,“我会想办法混进破园,拿出银簪,并为自己报仇的!” 卓格拍拍他肩,不再多说什么了。 ※ 平王府。 因康守靖的到来,沐劭勤带着女儿,正式和康家老少做了个会面。 被晾了好几天,已经彻底失去火气的康老姑母,却似找到了新目标,在见面没说两句后,就倚老卖老的抓着念福的手,语出惊人,“这孩子怎么一看就跟阿靖这么像呢?听说长得像的做夫妻最是美满,这可真是老天注定的缘份,逃也逃不掉的。” 康守靖尴尬之极,而念福歪着脑袋看着这位老姑母,深刻相信她已经老眼昏花、大脑不清到需要吃药的地步了。 不客气的用力把小手从老太太的手里抽回,故作天真的问,“姑奶奶您是老花眼看不清了吗?我和表哥不管是鼻子眼睛眉毛,不管拆开哪里都不象呀。” 康老姑母一哽,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说起自己亲事都一点不害羞,居然还敢反驳,骂她老眼昏花,这要怎么说? 还是那位康二婶反应快,立即笑着给婆婆解围,“长得象的那只是外表,娘的意思是大侄女你跟我家阿靖的味道神似,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做夫妻必是和乐美满的。” 念福又望了康守靖一眼,笑道,“如此说来,我跟表哥倒是真有几分相似了。” 到底是小孩子,没什么心机。康老姑母赞许的看媳妇一眼,才想接着这话说下去。 念福又皱眉道,“不过这样也说不通,大家看二叔,他就不爱笑,可二婶就爱笑,二婶,难道你们做夫妻就不美满了?” 康二婶一哽,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仍是勉强笑道,“我们可不是不美满?要不怎么连个儿子也生不出来?” 说得好!康老姑母老眼一亮,看着念福就象看着一块她最爱的红烧蹄膀,赶紧开了口,“所以呀,我早就想着要给阿靖找个找得象的好媳妇。正好咱们两家又是亲戚,这亲上加亲,最合适不过。劭勤,这事咱们就这么定下了!” 有这么厚脸皮的么?近亲结婚容易出低能儿的好不好!念福心内狂吐槽,话也不客气了,“姑奶奶看着我和表哥象,我却觉得一点都不象。二婶看着和二叔不美满,可我却以为你们再美满不过。否则二叔怎会只娶了二婶一个,便是只生了表妹一人也不纳妾?” 看看康二叔家的独女,一直沉默低调坐在那儿当背景的康洁蓉,康家人再次被堵住了。 康二婶善妒,康老姑母为人又小气,不愿多养活人,所以没给康二叔纳妾,等到后面想纳时,也没啥希望了。于是只得一个闺女,还得指望将来康守靖娶妻生子后抱一个过来承继香火。 一直没出声的沐劭勤总算开口了,他脸上一直挂着优雅的得体的淡笑,似乎半点也没有被方才的谈话影响,可只有了解他甚深的人才能从些细微之处看出,他不仅生气,还是非常生气!所以他一开口,就是杀招。 “姑母真是说笑了,念福是我唯一独女,让她做别人家的长子妇,受那些约束,我可舍不得。姑母年纪大了,管好自家孙儿孙女就行,很不必来操她的心。” 一句话,彻底把路堵死了。 康老姑母脸皮子抖了抖,却仍是不死心的摆出长辈姿态教训道,“劭勤你怎么能这样呢?咱们沐家教女……” 沐劭勤伸手揽过女儿,怜爱的抚着她的肩,打断了老姑母的话,“我们沐家教女,从来珍爱第一。尤其如今唯余此一点骨血,若是爹娘在世,真不知要如何把她宠上天去。” 他忽地淡笑,“不过姑母出嫁多年,想必是受了康家的规矩熏陶,忘了咱们沐家的规矩亦属寻常事。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姑母你们这几日在这边住得还习惯么?饮食都还好么?若是有什么水土不服得早说,我好安排人送你们回家。” 这……才来就要赶人么? 见他态度如此强硬,康家人自知不能力敌,识趣的不再多说,别的倒也无可挑剔,只是抱怨起住的地方太偏僻,意思想要搬到正屋附近去。 住那么近干嘛?想揩油吗? 念福心内鄙夷的翻个白眼,才想刺他们几句,康守靖忍了半天没忍住,插了句嘴,“咱们又不是长住,这里已经很好了,何必再折腾着舅舅舅母不安生?” “长辈说话,你胡乱插个什么嘴?”康家二叔康仲涛早看念福不顺眼了,奈何沐劭勤在此,他也不好跟她斗嘴,此时找着机会,立即指桑骂槐起来,“半点规矩也无,跟乡下来的似的!” 念福小脸一沉,是真生气了。这是干嘛呀?还在她家的地盘上呢,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昨晚码到半夜,眼睛太疼了,实在没办法修文,就先睡了,所以今天晚了。不过后两章不会太晚的,晚7点前会全部弄完,我先去吃饭,回来再继续干活!) 第354章 我尽力【粉红440+】 看康家人不识相,多番挑衅,还对自己冷嘲热讽,念福决定不再装傻装天真了,可她才要说话,老爹先她出手了。 沐劭勤静静道,“本来我是不想说这话的,可二哥既然这么说,那我觉得有必要多说几句。我的妻子女儿,岳父岳母都是从乡下来的,规矩学得不大好,礼仪也不会,不过他们都是心地实诚之人,所以我见不得有人在他们面前说这样的话。就算不是指名道姓的骂他们,可只要在他们面前说了,又或者被我听见,我就会当做是在骂他们,会非常不高兴。就算二哥你上门是客,可我也只好把你请出去,省得你看不惯,我也不痛快。” 康仲涛窘得脸皮紫涨,康老姑母干咳一声,腆着脸道,“劭勤你就不对了,不管怎么说,她们既是你的妻女家人,总该学着规矩才是,怎能如此放纵?” 沐劭勤笑得极冷,“姑母可能有所不知,长姐已经赐了两位尚宫来教她们规矩了。就算要挑剔,也只有沐家的正经人才有这个资格,可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如果姑母一定要讲究规矩礼节的话――” 他偏头看女儿一眼,人畜无害的道,“便是我这丫头,也有正二品的郡主头衔,难道要劳烦姑母一家天天向她磕头行大礼?” 这……康老姑母倒吸一口凉气,望着念福有些无语。 康仲涛只得了个正六品昭武校尉的虚职,她这个做母亲便不能如正经官员般再给妻子母亲加以荫封。康老姑母本想等着过上几年,再求求太后给个封赏,可眼下却实打实的什么品级也没有。真要讲究起规矩来,那她还摆什么姑母的谱? 康二婶干笑着出来打圆场,“自家亲戚,再讲那些虚礼岂不是见外了?老爷你也是的,阿靖不过说几句话,说得不对你要教回去慢慢教,瞧你那脸色摆的。弄得人都误会了。我代他给王爷赔个不是吧,我们家老爷心是好的,就是一张脸吓唬人。” 康仲涛目光闪了闪,到底忍下了这口气,低头给沐劭勤赔礼道歉。 怕沐家父女计较,康老姑母赶紧也康仲涛添了一句,企图岔开话题,“要说咱家就阿靖一个男丁,日后你们养老送终也要靠他,可要对他好些。” 可没曾想。康守靖却顶着压力道。“眼下翊儿回来。我就不算独一个了。” “住嘴!”康老姑母厉声将他喝止,“你弟弟已经过继到了你舅舅名下,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窗户纸一旦捅破,就只能图穷匕见了。 念福声音不大。却能让屋里的每个人都听清,“连田庄钱财都拿去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哪还有不认账的?” “这件事没经过我,我不同意!”康老姑母娶不到念福做孙媳也就罢了,可沐成冠是他们家最后的底线,要是连他也被赶出来,那康家还有什么希望? 所以康老姑母摆出正义凛然的架式道,“劭勤。你偏向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成冠已经过继到你的名下,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当初你病得起不来,太后说要过继个孩子给你冲一冲,我们就是再舍不得。但顾念着亲戚情份,还是把成冠送来了。如今你身子好了,也寻回了自己的妻女,可怎么就容不下成冠了?你就是不念着他给你带来的好福气,也要顾念着沐家吧?” 她不屑的望了一眼念福,“她不过是个丫头,等你百年之后,你要谁来给你披麻带孝?等下到黄泉,你又要怎么去见沐家的列祖列宗!” 嘁,念福才没被打击到。沐家已经断根了,就是弄个假的来难道老祖宗就能高兴了?再说老爹老妈又不算老,谁说他们将来一定不能生? 沐劭勤把女儿的想法用一种文雅的方式说了出来,“时也命也,如果上天注定我们沐家要在我这一代绝后,那也非人力能及。至于成冠,我已经给了他合适的补偿,如果姑母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你方才也说了,过继之事是在我神智不清时办的,也没经过我的同意。我等了这么些年才说出自己的意思,也算是顾念亲戚情份了。” 康老姑母噎得无语,只能耍横,“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沐家绝后。就是太后娘娘,也绝不会同意的!” 沐劭勤微一挑眉,迟疑了片刻才严肃的道,“那,我尽力。” 你尽力?那是个什么意思?康老姑母不明白,可念福差点喷笑出来。 老爹你不要用这样的表情说这种话好不好?要是给老妈瞧见,非痛扁你一顿不可。不过她是贴心小棉袄,不会去告密,当然也不会跟一头雾水的康家人解释,她爹要尽什么力。 只是康老姑母瞧着这父女俩的古怪表情心里越发没底,忍不住又不确定的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把成冠接回来?要不现在就让阿靖把他带来吧。” 康守靖小心的看了祖母一眼,“弟弟刚安置在客栈里,大夫说了,不宜搬动。” 康二婶忽地阴阳怪气的道,“阿靖,注意称呼。那是表弟,可不是你弟弟。你要担心你表弟不好,让你表舅请个太医来就好了,这府里这么多的人手,想来照顾你弟弟也容易些。” “正是!”康老姑母赶紧接过话来,望着沐劭勤,又看看念福,目光不善的道,“成冠可是从你们这里离开时得病的,眼下病了这么久,难道你们都不管,见死不救的么?” 念福吃了一惊,当初沐成冠晕倒,可是立即让高老大夫救治来着,怎么一个风寒至今还没治好?可听着见死不救四个字,念福不乐意了。 “姑奶奶这话就过了。论起康家弟弟的病因,应该去问他娘才对。在他离开我们家时,可是立即请了大夫医治的,眼下还不好,那是你们自己家人没照顾好,怎么反怪起我们?” 她理直气壮的道,“看清楚了,我们家是平王府,可不是医馆,要治病救人,还请寻大夫去!” 沐劭勤顿时一唱一合的道,“这救人如救火,我们就不耽搁姑母了。要是自家亲戚有什么难处,我们能帮会尽量帮。可要是有人硬要冒充我的儿子来捣乱,请恕我们家无法招待。念福,我们走吧。” 他们父女手牵手,真的就这么说走就走,把康家人全扔在那里了。 可才要跨出门槛,却听后头的康二婶冲着康守靖吼道,“瞧瞧你办得好事,把娘气成什么样了,还不快跪下认错?” 他做错什么了?康守靖明白这是迁怒,却还是只能无奈跪下。 康二婶望着沐劭勤的背影,冷冷道,“你是我们康家唯一的男丁,日后要顶门立户的,当然要学着懂事些。眼下连自家的事你都顾不过来,怎还有闲心管别人家的事么?就在这里多跪一时,好好想想清楚吧。” 康守靖一惊,难道要让他长跪不起?他倒是不怕苦,可他弟弟怎么办?他虽是拜托客栈伙计照应沐成冠,可要是自己半天不回去,人家未必肯管吧? 康老姑母却是会过意来,趁沐家父女还没走远,高声道,“那你就在这里跪上一夜,好好想想!” 念福忍不住诧异转头,他们居然能这么狠心?那是他们的亲人啊,就这么扔下不管? 沐劭勤握着女儿的手紧了紧,带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只说,“这件事,别告诉你娘。” 念福明白,以蕙娘那个热心肠的性子,只怕就是知道会给自己惹上麻烦,还是会管这种事的。 可是,真的不管么? 念福有些不忍心。 沐成冠还是个孩子,不管大人怎么争斗,都不应该拿个孩子,尤其是拿个生病的孩子来斗气。 沐劭勤虽然同样不忍,却叹,“不能管,一管就脱不了身了。” 念福想了想,“爹,要不你让我试一试。” 沐成冠虽然还小,但毕竟也有十来岁,懂得好歹了,如果能借此机会在他心里埋下一颗善的种子,日后未必不能收获善果。 沐劭勤道,“念福你可别乱开玩笑,真要惹上身,可不是好玩的。” 念福自有办法。 她虽然不会亲自去管,可她难道不能去问问康守靖在京城有什么“朋友”能管?然后她只负责通知他的“朋友”,这样一来,康老姑母还能赖上她么? 沐劭勤想想,这法子倒是使得,便不管女儿了。 只是还没等到念福去问,康洁蓉着急的找了来,“表姐,你使个人去看看小弟吧,他眼下就在北城的鹤祥客栈里。不要派你们府上的人,去找个外人看看他,这样就不会赖上你们了。” 念福瞧她一眼,“你就不怕你祖母还有爹娘怪罪?”方才这丫头半字不说,她有这么好心? 康洁蓉捏着衣带,似有些局促道,“子不言母过。长辈如何,不是我能评论的。不过小弟还病着,却不能不管。” (说明一下:那个在4月粉红双倍之前,收到325票,双倍后到755,实收215票,从320起,应该再加5更就够,但桂子多加到了360,再80+,这样就会多加1更,我有诚意吧?表太表扬我哦!嘻嘻~~) 第355章 心狠手辣【粉红520+】 算她还有三分良心,念福对康洁蓉的印象好了些,却道,“不是我们不肯帮忙,只是这件事着实难办。要不你再去问问表哥,看他在京城有什么朋友可以帮忙,我好去通知一声。” 康洁蓉怔了怔,“朋友?我们虽来过京城几次,可在这人生地不熟……” “你去问了再说。要是没有,恕我也无能为力。”念福刚刚是先见了康守靖,才去见康老姑母一家人的,所以知道他在门口遇到欧阳康了。只要这个表哥不太笨,应该会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不一时,康洁蓉回来道,“哥哥说他有位同窗好友认得位名叫欧阳康的公子,就住在京城里仁坊的破园里,可以帮忙。” 她似还有些疑惑,不明白堂兄怎么突然认识这样一个人。 念福肚内暗笑,面上却故作诧异道,“这人我倒恰好认得,那我就去帮他通知人了。” 康洁蓉忙忙的道谢,递给念福一块玉牌,“这是哥哥的随身之处,拿着这个去,小弟会听你们的话的。” 康再次道谢告辞,念福走了。 虽然不用她亲自去跑这一趟,可她还是决定自己去交待一番。反正她要出门去接蕙娘,不就“顺路”了? ※ 当欧阳康带人找到鹤祥客栈时,迎面就见一个瘦骨伶仃的少年拖着病弱的身体慢吞吞的往外走,他一时还没认出来,问伙计康家兄弟在哪儿。当那伙计指向这少年时,简直吓了一大跳。 沐成冠瘦得象具干瘪的木乃伊,整个人跟根竹竿似的在衣服里晃啊晃,似乎随时都有被风折断的危险。 “你,是母亲叫你来的吧?我在这里很好,不用母亲费心了。”出乎欧阳康的意外,沐成冠一见了他,竟似有些畏惧。 欧阳康看出不对劲了,因那点子亲戚关系。他曾经和沐成冠见过一面。那时的小少年虽然谈不上天之骄子,却是健康红润又有几分傲气的,而且对谭夫人十分的孺慕与依赖,怎么如今一见着居然就想要躲着他? 欧阳大少眼珠一转,不厚道的诈起了小朋友,“这话怎么说的?哪有孩子不跟着母亲在一起的?” 这样模棱两可的话果然让沐成冠上当了,对他的畏惧更深,往后退了几步,难掩慌张的辩解着,“我……我病还没好。会把病气过给她的……” 欧阳康瞧着他惊惶失措的样子。忽地有些不忍心了。说了实话,“本来,我是受了你兄长的委托,要接你去个地方养病的。可瞧你这样子,也是不会跟我走的吧?” 沐成冠一愣,眼睛睁大了,“你不是我母亲派来的?” 欧阳康噗哧笑了,“你母亲若要接你回去,也应该找我二弟,怎么会来找我?” 对啊,欧阳庄才是谭氏的亲儿子,怎么会找他来?沐成冠疑惑的问。“可是,你怎么会认得我哥?” 欧阳康没说话,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这回你可信了?” 沐成冠摸摸玉牌,信了一半。“那我哥怎么就回不了了?” 欧阳康睨他一眼,“你要是愿意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回你母亲那里去,我就告诉你。” 沐成冠无法,只得吞吞吐吐的告诉他,“母亲……不大给我吃药,每日就喝些米汤……” 行了,不必说了。自小在三婶“熏陶”下长大的欧阳大少很是明白这些宅门里的弯弯道道,帮着沐成冠收拾了他们兄弟简单到寒酸的行李,把人送到高老大夫那里养病去了。 高老大夫的房东因郊区的老屋在这次天灾中严重受损需要重建,家里人一商议,便决定把房子全租出去,回乡暂住几年。欧阳康听说之后,索性付了那家一笔不小的典金,约定以五年为期,把他家房子全都典下来。重新整修之后,一半对外营业,一半做了病房,还特意拨了几个下人过来照管,弄得有模有样。 这下不仅是附近的百姓过来看病方便了,就是破园里的下人有些个头疼脑热的过来养两天也方便了。让沐成冠住在这里,他自己安心,高老大夫诊治起来方便。回头还不怕康家的人扯皮,一举三得。 当然,欧阳大少还安排了最重要的一招。他让在那儿当学徒的连成罗武没事多跟沐成冠聊聊天,观察下这孩子的品性,适时的把他往正确方向“引导引导”。 不过沐成冠显然比他想得更加乖觉,因自小离家,他比平常的小孩更加敏感也懂事许多。 那几年住在国公府的日子里,沐劭勤始终对他不冷不热,所以沐成冠很有自知之明的根本就没想过要去争什么。而他这些时因为生病,又多看了些世态炎凉,更加对谭夫人生了嫌隙之心,反而对想方设法护着自己的大哥生出依靠之心,倒是巴不得做回康守翊。 念福回头得了欧阳康的小报告,也自放了心。 不过康家人也真是狠心,生生的让康守靖这样的大冷天跪了一夜,直到第二天蕙娘听说了很是不忍心,把康家人请来,并点名要见康守靖才算是免了他的责罚。 念福暗自摇头,娘还是太好心了,幸好家里人口简单,要是多来几个,她这好打抱不平的性子真是要吃大亏的。 可沐劭勤却幽幽叹道,“你和你娘,都是这样好管闲事的性子,眼下在家,爹还可以护着你,日后……你可怎么办?” 呃……念福能说,其实她比她娘“心狠手辣”多了么?最起码,当陆滢再次登门时,她可是没有给她半分好颜色。 高绣茹获罪,陆滢的惩罚也就到了。 逐出宫廷,永不录用。 简简单单八个字,却让陆滢只觉得一生都被断送了。这甚至比从前她爹还在世,宠着妾室欺负她们娘儿几个还要让她觉得眼前发黑,在家枯坐了几天,实在是没有半点办法的陆滢,只能求了余三胜,找上平王府了。 如果现在还有人能救她,只能是嘉善郡主。 可笑吗? 原本被她各种瞧不起的乡下丫头,如今却是她认得的身份最为贵重之人。况且,念福也是个厨子。陆滢想,她应该能理解一个厨子想做出人间极品美味的吧? “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求郡主了。”在难堪的静默中等了许久,还是余三胜腆着老脸开口向念福求情道,“就算阿滢有错,可也不至于罚得这么重吧?她还年轻,这样一来,岂不是把她一生都毁了?” 感谢赵尚宫竖起的帘子,余三胜的尴尬与为难,陆滢的羞辱与不甘,清楚的全都收进念福眼里。可她是什么表情什么想法,却半分也不会被对方察觉。 爽吗? 还没有。想要求人,总要拿出点求人的姿态吧?念福挑了挑眉,开口了。 “余师傅,您说的我都明白,可这件事是皇上定的,您让我怎么帮呢?难道让皇上收回成命?这似乎不大可能吧。”念福瞟一眼站在后头,跟个木头似的陆滢,故作为难的开了口。 余三胜忙道,“当然不会让皇上收回成命,只要允许陆家用财帛来赎罪即可。” 咦?念福一愣。 因为陆滢也曾经给太后娘娘献过菜,说来那道鹅掌还是太后喜食之物,所以旁边的赵尚宫不方便直接插嘴这事,却可以悄悄给念福做了个科普。 原来大梁朝刚刚开朝,家底太薄,一穷二白,所以沿袭前朝规矩,除了一些罪大恶极的重罪,象轻些的罪名,是允许官宦人家拿钱来赎罪的。可这也是需要有门道的,没人帮着讲话,谁肯收这份钱? 念福暗自撇了撇嘴,看来无论什么年头还是有钱人有特权呀。 “余师傅,我初进京城的时候,曾经得了您颇多照应,按理来说,您好不容易管我开一次口,我应该立即答应才是。可是,您也知道,眼下不仅是陆姑娘受了罚,常国公主更加受了重罚,要是我去替陆姑娘求情,皇上允她拿钱赎过,那公主呢?是不是她也去寻人求个情,就能一切照旧?要说起亲近来,我虽是皇上的表妹,可公主还是他的女儿呢,这些比不了不说,公主还曾经立过那么多的功劳,未必皇上还能给我面子多过给公主的?” 这……余三胜无语了,念福说得有道理。为难的再看徒弟一眼,觉得这事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陆滢咬了咬牙,从后面走了出来,到帘子跟前跪下了,“我……奴婢也知此事有些强人所难,但还请郡主看在同门的份上,救奴婢一回。” 这句话不长,却几乎是费尽陆滢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来,此时要是有个地缝,她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她何曾想到,自己会落到这一天? 得跪在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面前,口称奴婢,颜面无存到如此地步?可是,比起被逐出宫廷的羞辱,她还是不得不收起骄傲,把自尊放下,跪了下来。 嗯,念福微挑挑眉,总算是有个求人的样子了。 (撒花,3更到!好累啊,继续码字存稿去~~) 第356章 诚意 这几天皇上的圣意一出,陆滢的天完全塌了。 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根本不敢出门。可就是如此,家里人的冷嘲热讽还是无孔不入的从四面八方涌进来,一刀一刀剜着她的心。 只有母亲,陆文氏没所谓的跟她说,“不进宫也好,早些寻个人嫁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才是正经。” 太天真了!陆滢想,就凭她现在这样,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只怕是给人做妾就得被挑挑拣拣。当然,如果她彻底舍弃京城,远远的去到外地,兴许还能谋一线生机,可是这让她怎么甘心? 她这辈子,虽然年纪不大,可自从懂事起,就以进宫掌管御膳房,成为天下厨子的翘楚而努力。 陆家的传承教会她,只有在御膳房才能接触到最顶尖的食材,才能烹饪出最极致的美味。而亲身经历更加血淋淋的教会她,只有爬得更高才能接触到最有权势的人,才能成为受人尊敬的厨子。 眼下,她要是离了京城,顶多也就嫁个开酒楼的,然后跟他一起把生意做大。可那又怎样?不过是个有钱些的厨子,就算遇到个八九品的芝麻小官,还得点头哈腰,卑躬屈膝。 陆滢不要这样。 她要做的是站在众人之上,深得圣宠,不管是厨艺,还是在朝堂上都有一定份量的陆滢。她要让人仰视,而不是成天为了几两银子算计来去的酒楼老板。 所以此刻她跪了,还把头重重的磕了下去。 虽然地板并不冰凉,地毯也很柔软,可那份卑微屈辱的感觉还是象地毯上的小毛刺一样,深深的扎进了她的心。 不过就在此时,她也默默的跟自己说,这一切她将来都会找回来的,她得忍耐。哪怕不是从念福身上,她也会从别人身上得到补偿。 念福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如何。不过,一向心高气傲的她居然能够跪在自己面前口称奴婢,念福在暗爽之余,也觉得有几分警惕。 一个过于刚强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能够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但她并不需要知道陆滢心里的诚意有多少,只要逼得她跪地叩首,也足以让她出一口恶气了。 “陆姑娘,别怪我不帮你。而是你觉得,你能拿出多少钱来让皇上平息怒气呢?” 陆滢一顿,脸色唰地变了。难道她今天的这份屈辱白受了? “那郡主的意思是?” “我想以皇上的英明。就算处罚了你。也不是让你拿钱来赎罪的,而是要给你一个教训。陆姑娘,你从进来到现在,可曾为你的所作所为认过错?炮烙鹅掌。杀鹿取胎,或许能烹制出极致的美味,可你不觉得这样太过残忍了吗?它们虽是牲畜,可也是一份生灵,这样被虐杀,亏你是个女孩子,怎么就下得了手?” 陆滢被说得哑口无言,满面通红,火辣辣的烧得慌。就连余三胜也坐不住了,起身跪下道,“是我教徒无方!” 念福亲自走出来把余三胜扶起,叹道,“我知道余师傅是个心善之人。这样的菜是您无论如何也教不来,也根本不会教的。” “全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想出风头,才会一时糊涂,做出这样的事。”被逼着说出这样的话,陆滢羞窘得简直想死! 这样的话,就算是余三胜关起门来的时候,也没有对她说过。她心里虽然意识到了,可在没人说破的时候,就假装忽略了这件事。反正她已经受到责罚了,不是应该抵消她的罪过了吗? 可现却被念福毫不留情的戳穿,让陆滢只觉得就象是被人强行扒光了衣裳,钉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般。虽然念福并没有用一个恶毒肮脏的字眼,却比她听到所有的骂人的话都要厉害,简直象鞭子一样血淋淋的抽在她的心上,打得她体无完肤。简直没脸再呆下去,恨不得马上就走。 看她眼下的脸色,念福觉得,她总算是受到点教训了。于是话锋一转,“不过要说陆姑娘这么好的厨艺,若是就此埋没,似乎也有点可惜。” 象是绝处逢生般,陆滢又生出点希翼来,只听念福道,“不过陆姑娘想得到皇上的谅解,还得拿出些诚意来,我才好去替你说话。否则仅凭那些钱财,你觉得能打动陛下吗?” 诚意?什么诚意? 陆滢茫然了,可余三胜却眼睛亮了,“对呀!如今皇上正担心没有粮食,不如阿滢你回去多收些陈年的老绿豆回来,多做些粉丝,这才是解决皇上的大问题啊。” 做粉丝?陆滢还有些不确信,可念福却点了点头,赞许道,“余师傅的这个法子好极了,就算陆姑娘捐不出万两黄金,能够一下子捐出万斤自己亲手做的粉丝,想来也能让皇上消消怒气了。” 注意,她可什么都没保证哟。 可陆滢却以为是她做出粉丝就能帮她说好话,咬牙答应了,“奴婢这就回去做。” “等等。”念福命人将她送来的厚礼全部捧了出去,微微一笑,“这些东西就请陆姑娘收回吧,要是果真有心,不如全部换成绿豆做粉丝,我看着也更欢喜。” 陆滢有些羞愧,念福如今穿的戴的皆是宫中御制,哪里还会看得上她家这点子东西?低眉敛目的把东西收了,打算回去做好粉丝再给念福送来。 心中有了希望,干起活来就有劲了,反正陆滢手上还有点钱,很快就把市面上陈年的老绿豆收了几千斤回来开始做粉丝。 这个事难度不大,可陆滢不会。之前御膳房钻研此事时,她嫌技术含量低,没兴趣,可如今想学还非得上御膳房如今专设的粉丝作坊去。 这样的大冷天,做粉丝可不是个轻省的活,得在冷水中反复淘洗研磨,故此在最初确定了粉丝做法之后,余三胜便把这块儿交给年轻的厨师们来磨炼意志和耐心了。 陆滢从前算是他们当中的佼佼者,一向受到特别优待,哪里肯做这些事?可如今的她却成了过街老鼠。要不是余三胜的面子上,根本连来学习的机会都没有。 当下就有受过她气的人揶揄道,“哟,这不是陆姑娘吗?您怎么不在太后公主面前当差,反到这里来了?连你的刀具那些也不带,这可能做什么呢?” 陆滢含羞忍辱的低声下气道,“师兄说笑了,我不过是来学做粉丝的,还带那些做什么?” “嗬,还真是难得。听你叫一声师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做师兄的也不能为难你。去把那些绿豆淘洗出来吧,记住可别掺了砂子。” 淘砂子这样粗活叫她做?陆滢等了半天,却没有一人帮她说话,到底还是去了。一双细皮嫩肉的手才触到冰凉冷水就是一缩。 有人取笑道,“要是做不下去可别勉强啊。” 陆滢咬牙,又将手伸了进去,不出半个时辰,双手已经冻得麻木,完全没有知觉了。连衣裳上打湿不少,冷得直哆嗦,可她想要学做粉丝,就必须忍耐下去。 ※ 陆滢在御膳房是如何的吃苦受罪念福不清楚。也没兴趣搭理,她最近正忙着研究给欧阳老太太祝寿的糕点。 蛋糕虽然好吃,可欧阳康告诉过她,祖母不怎么爱吃鸡蛋,估计体质有些过敏。吃多了就容易拉肚子。除了念福从前做的鲜橙蒸蛋小小巧巧的还愿意吃上一两口,其他的基本不碰。 念福要是烤个纯蛋蛋糕,就算再好看,估计老太太也是没那个口福消受的,可还能做出怎样的寿糕呢? 去请教祝四霖,甩她一句话,“自己想。我一说就把你的思路框住了,要自己想才能有进步。” 连个提示也不给,太小气了。转头又去寻人,“赵姑姑,你见多识广,能帮着想想怎样有特色的糕饼吗?” 听念福在学规矩的休息时间里问起这个,赵尚宫笑了,“奴婢就算曾经见过些世面,也是主子给的,哪里谈得上什么见多识广?郡主还是问问别人吧。不过要是祝寿,还是寿桃最体面,从前有人做过八宝馅的进献太后……” 赵尚宫说到此处忽地一哽,那个做八宝寿桃的是陆滢,眼下提起太晦气了,赶紧换句话道,“要不做个寿面?” 念福摇了摇头,老太太一辈子吃惯了米饭,不爱面食,就算寿桃寿面做得再好,也是个表面光,老太太不会喜欢的。 “表姐这是在烦恼什么?”帘子一动,是康洁蓉来了。总是笑得那么温柔可亲,让人无法拒绝。 沐劭勤故意把他们一家安排得极远,就是不想让他们多来走动,可这个康洁蓉却很不畏辛苦,自从结识念福之后,每天都会步行上一柱香的时间过来给沐劭勤夫妇请安,跟念福说说话。 本来念福客套的还问她要不要小轿,可康洁蓉却婉拒了,说每天这样走一走还可以活动一下,强身健体。知她是不想让康老姑母和爹娘有这个便宜可占,让念福对她的印象更好了三分。只觉歹竹出好笋,没想到康家那样不成器的几个长辈倒是教养出康守靖和康洁蓉这样好的兄妹来。 所以此刻她来,也不瞒着,“也没什么,不过在说有什么特别的米糕。” 康洁蓉又给赵尚宫见了个礼,才抿嘴笑道,“若说别的吃的倒也罢了,这米糕我从前倒在乡下吃过一样。也不知人家是怎么做的,竟有九层,红黄蓝绿,可以一起切了吃,也可以一层层的揭开来吃,极是漂亮。” 是么?念福有兴趣了,那是个什么东西? (看了上一集的舌尖,对那个漂亮的九层糕极是口水,不过后来问度娘,说这种糕除了好看,其实吃起来跟发糕口感差不多,顿时幻灭了。然后桂子就想,如果把它跟蛋糕的做法结合起来呢?等着偶创新~~今天就一章哈,因为前天弄晚了,昨天整个都晚了,只写出了2更,让偶攒一更度假,明天争取多码点来加更。) 第357章 吃肉不如闻香 念福想多问些关于那个九层米糕的细节,可康洁蓉却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那是小时候吃过的东西,哪里记得?只有个印象而已。” 唔……这也不错了。总算是个思路,回头再来研究,念福又问,“你哥哥好些了没?” 那日康守靖被罚跪一夜,到底受了风寒,虽然年轻,可病去如抽丝,想要康复还是得养几日的。 康洁蓉点头,“劳表姐挂心,哥哥今日已经好多了。中午尝过表姐打发人送去的粥和小菜,直呼开胃,很是欢喜呢。” 念福一笑,“不过举手之劳,实在不必客气。他要喜欢,我晚上换个花样做了,再打发人送来。” 可康洁蓉脸上的笑容微僵了僵,瞟了赵尚宫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 赵尚宫早修炼成精,微微一笑,“郡主,我去准备些香料,一会子来教您辨香合香吧。” 念福点了点头,等赵尚宫离开之后才问,“怎么了?” 康洁蓉脸上有些尴尬,“听说郡主送的粥好,祖母便要去了,表姐晚上还是不必送了吧。” 念福皱了皱眉,深表怀疑,“你哥是你家亲生的吗?”人还病着呢,有这么做家长的吗? 康洁蓉耳根微红,低低的道,“小时候的事我也记不太清了,只恍惚听说大伯从前就极是老实,不爱说话,后来进门的大娘也是如此……哥哥有些象大伯,虽然肯上进,可到底还是骂得多。”她勉强笑了笑,“许是因为长孙,所以期待比较高吧。” 可说完这话她也沉寂下来,显然这样的谎话连她自己都不能说服。 念福心里很是同情,摊上这样一家子长辈,也够那位靖哥哥熬的了,“算了,那我晚上给姑奶奶也送一份粥吧。反正家里总是要吃的。也不在乎多这一点了。” 可康洁蓉犹豫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就算表姐你送了两份,也不一定能到哥哥手里。我今日过来,其实是有件事想偷偷告诉你。” 她上前一步,附在念福耳边道,“我听着爹跟娘在那儿商议,说是要去求见太后。” 此事早在念福意料之中了,只她却没想到康洁蓉会主动告诉她。“你来说此事。就不怕你爹娘怪罪?” 康洁蓉颇有几分忸怩的看着她。“爹娘虽亲,可有些事还是要分个对错的。这平王府是表姐的家,不跟主人打招呼就做这些事情,到底不大妥当。只他们是我长辈。我也不大好说。” 念福越发对她多了三分好感,“你能这么想,那是再好不过。” 康洁蓉略带腼腆的一笑,起身告辞,“表姐还有功课,我就不耽误你了。” 念福却道,“你要愿意,不如一起留下学学吧。” 寻常人家的未婚女子都以学过宫规为荣,这对她们来说。也相当于混个文凭镀层金了。 “可以吗?”康洁蓉的眼睛顿时亮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忽地沐劭勤从宫中回来了,还带了卫宜年。打发人过来跟二位尚宫请假,说一会儿高绣茹也要来做客,暂时就不学了。 康洁蓉听了。忙要告辞,可欧阳慕兰却也带着慕梅不请自来了,“大哥总夸郡主好手艺,尤其说个什么红烧肉老少咸宜,阿庆也说好吃,所以我们姐妹特意来学,晚上好端回家去给他们解馋。郡主你不会怪罪吧?” 怎么会?念福最喜欢慕兰这样爽直的性子,正好康洁蓉也在,就介绍她们认识,并留下一起作客。至于姚诗意,那姑娘一直有些躲着念福,还是不请算了。 年轻女孩在一起,总有话说。尤其欧阳慕兰活泼,再加上个天真可爱的小慕梅,整个厨房都热闹起来。 沐劭勤心疼女儿,听女儿说过一回说自家的厨房没有破园的好用,立即让人在离主屋不远处专门弄了一所屋子,仿造破园的样式,建了个新厨房,一下子就把那边比下去了。 地方大了不说,里面处处选用最好的材料,光可鉴人的大理石砖从地板一路铺满四面墙。全天候有热水供应,各式厨具一应俱全,每次用完还有专人打扫收拾,擦得干干净净。就连祝四霖每次来此授艺都忍不住感叹,这么豪华的装置,要是还做不出好菜来,真是该打。 听着那边年轻女孩的说笑声,卫宜年笑道,“每每听到这样好的笑声,总会觉得自己似是老了。” 蕙娘噗哧笑道,“连个儿女都没有你就敢说老?那我们可成什么了?” 沐劭勤略嗔了妻子一眼,规矩易学,本性难移,他这个妻子想要改了心直口快的脾气可真心不容易。 可卫宜年却大度的玩笑道,“你们是舅爷爷和舅奶奶呀?当然辈份更高。” 蕙娘笑得更加合不拢嘴,“说得是呢,我们都是要做爷爷奶奶的人了,你老也是应该的。” 大家一齐大笑起来,小小尴尬化为无形。蕙娘对这个好说话的驸马,很有好感。 等到小厨房的冰糖红烧肉炖得汤汁粘腻,每一块都呈现出琥珀般的半透明状,裹着浓郁的酱汁时,念福小心的揭开沙锅盖子,扔了几棵翠绿的葱段进去。 欧阳康有些方面就跟女孩子一样挑剔,不爱吃葱花,却又喜欢闻那股子葱香,所以念福特意把葱切得长长的,丢进去捂上盖子就从火上移开,连沙锅一起放进保温食盒里,等送到破园,刚好开吃。 可欧阳慕兰已经被刚刚透出来的那股子浓香熏得快要醉了,陶醉的闭上眼,拿手不住的扇着风,想多吸一点空气中的香气。旁边的小慕梅也有样学样的做着一样的动作,还夸张的吞了吞口水。 康洁蓉笑道,“怪不得人家说吃肉不如闻香,看欧阳姑娘这样子,就知道所言非虚。” 可欧阳慕兰却睁开眼睛笑道,“香是要闻,可肉还是要吃的。我决定了,今天不吃别的,就吃这个!” “你也不怕吃成个大胖子。”念福笑着让下人进来把红烧肉收好,又格外装了两袋先蒸后烙过的半月型软馍道,“送去跟欧阳家的大少爷说,要是有人贪嘴,就让他拿这个馍馍来夹肉吃,可不能贪多。要不晚上不消化,会难受的。” 这条主要是针对小胖子欧阳庆,他虽比从前瘦了些,但个子还是不显。念福知道,这是因为小时候长胖耽误的,所以早跟欧阳康说了,让他有空也抓着欧阳庆去学点功夫,要不男孩子长不高将来可不大好看。 才嘱咐完,却有人在窗外接着她的话道,“这么香的肉,就是吃了不消化也是要吃的。” 欧阳慕兰用力点头,抬眼看这是谁说出她的心声,却不期撞上一双含笑而温柔的眼。 这男人生得并不算多好看,起码比起欧阳家的几个男人差远了。他很瘦,也不太高,相貌平常,只能说五官周正,略显清秀。脸色在太医的调养下,比才入京时好了许多,但仍有些病态的苍白。只那一双眼睛却是神采奕奕,让整张脸孔都活泛了起来。 让人看着就很舒服,知道这一定是个很聪明也很温柔的男人。 只听念福打起招呼,“驸马,你怎么走这儿来了?小心油烟弄脏了。” 原来他就是常国公主的夫君么?欧阳慕兰未免多看了两眼,心里有了点小小崇拜。常国公主是传奇,她的丈夫也应该是个传奇吧? 卫宜年站窗外笑道,“小姑姑以后还是叫我郡马吧。听说府上藏了不少好酒,我就不客气的亲去挑了两坛,小姑姑不会心疼吧?” 念福大方一笑,“你要是喝得下,我这里还有两瓶纯蒸酒,你可要么?” 卫宜年喜不自胜,“要是小姑姑舍得,就是醉在府上出一次丑我也是要喝的。” 看他高兴,念福果真就拿了那两瓶纯蒸酒出来。全用半尺高的细白瓷瓶装着,十分体面。这酒虽然还不是主流,但在一些知道的人当中却极受欢迎。后来杜川特意去弄了这些瓶子来做成小包装的对外发售,虽然定价奇高,仍是供不应求。 只可惜天灾之后,因粮食紧缺,杜家酒坊有两个多月都没开工了。而且朝廷也明令禁止酒商酿酒,所以这些存酒反而越发的珍贵而难得。 卫宜年亲自上前接了那两瓶酒,欧阳慕兰也不知怎地,突然就想上前搭句话,“再好的酒,多了也会伤身,我看你身子也不是很好的样子,还是适可而止吧。” 卫宜年抬眼一瞧,这姑娘并不漂亮,甚至可以说姿色平平,只有修长的身段显出几分矫健,但那一眼可以看到底的清澈微笑却极易让人生出好感。 “多谢姑娘提醒,那我今日就争取适可而止吧。不过剩下的,可要小姑姑允我带走才行。否则我肚子里的酒虫不答应,也是枉然。” 欧阳慕兰毫无淑女风范的笑出八颗白牙,可那真诚爽朗的样子却极投卫宜年脾气,只觉这姑娘更加顺眼了些。 不过他是已婚男子,自然不好跟些大姑娘久留,行了个礼,提着酒就先走了。 念福看过厨房准备的菜式,便也带着欧阳姐妹和康洁蓉一起过去说话了,有长辈在场,就算是多了卫宜年这个外男倒也无所谓了。 (那个九层糕我会再研究~~~一谈吃的大家好踊跃,全是吃货。。。嘻嘻) 第358章 我会珍惜【粉红600+】 欧阳慕兰寻个机会,撺掇着卫宜年说起从前的征战之事,他口才不错,很快就让她听得两眼瞪圆,很是入迷。 当然同样迷倒的还有屋中一票年轻人,连蕙娘也听得津津有味。只是卫宜年说话的间隙里忍不住往门口悄悄看了好几次,他早让人给高绣茹去送信了,她怎么还不来? 要不是今天路上恰好遇到沐劭勤出宫,他也不会有个这么好的借口来做客,本就是来赔礼道歉的,高绣茹怎么能迟到? 眼看就到吃饭的点了,再不来,难道叫人家饿着肚子等吗? 倒是念福心细,看出他的焦灼,悄悄命人上了茶点,摆在各人手边,暂时垫垫肚子,也就不那么尴尬了。 好在糕点吃过两三块的时候,高绣茹姗姗来迟了。她的脸色不大好,好象很疲倦的样子。一进门,首先目光却是落在了刚转过头来的念福脸上,顿时就怔住了。 卫宜年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只关心的问了句,“你不舒服么?脸色不大好。” “没有。”高绣茹收回目光,硬梆梆的绕过他,走到沐劭勤夫妇面前,“临时军营有点事,来得晚了,还望平王和平王妃不要见怪。” 叫得这么客气做什么?卫宜年眉头微皱,又不好插嘴。 “怎么会?”蕙娘才笑着说了这么一句,高绣茹就转身到了念福跟前,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绷着身板抱拳施了一礼,“之前绣茹对郡主多有冒犯,请勿见怪。” 这是道歉还是背书?而且,她看着自己的眼光也太奇怪了吧?好象自己欠她钱似的,可她哪里又得罪她了? 才想说点什么客气几句,高绣茹却让人把卫宜年准备好的礼物送上,并道,“军营里还有点事没处理完,我就不久留了。告辞。” 这就走了?那也太失礼了吧? 卫宜年脸一沉,“绣茹!” 他实在忍不住了,追上前才想开口,可高绣茹却转头吩咐,“你留下来用饭,我先走了。” “绣茹!”卫宜年伸手将她拉住,眼神中已经带了些责备之意,“什么事不能回头再忙?难道就连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吗?为了等你,大家一直等到现在,你现在……” “那就开席吧。”高绣茹冷淡的把他的手甩开。重又走了回来。“王爷。对不起,我再留下不会太失礼吧?” 会。念福的心声没好意思说出来,沐劭勤大度的吩咐开了席,很客气的请高绣茹坐下。只不过那态度冷淡了许多。 又不是受虐狂,不管高绣茹的心情为何不好,可谁又是欠着她的,为何要拿热脸贴她的冷屁股? 所以念福完全当作这位常国郡主不存在,开开心心的举起了筷子,半点没有被影响到食欲。 挟了一块冰糖红烧肉先给老爹,沐劭勤尝过连声赞好,蕙娘不满意了,“瞧这丫头。真是有了爹就忘了娘。” 念福得瑟的冲她扮个鬼脸,“有爹的孩子是块宝啊,你就慢慢妒忌吧。爹,再来一块。” 蕙娘果断出手,毫不客气的把女儿要挟的那块红烧肉抢去了。转头给了施老爹,“就以为你有爹啊,我也有!” 一桌子看得忍俊不禁,气氛顿时好了许多。 卫宜年忙举起酒杯,想向沐家人敬杯酒,赔个不是,谁知高绣茹却是拿起吃饭的小碗,干脆的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纯蒸酒,一饮而尽。 “绣茹之前不懂事,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平王勿怪。” 众人看得一愣,好不容易活跃起来的气氛又冷了下来。念福无趣的放下筷子,跟这种人一起吃饭,真是很影响心情。 紧接着,高绣茹又是一满碗酒敬向蕙娘,依旧是那句赔罪的话,蕙娘还没答话,她一仰脖又干下去了。两碗酒的份量可心不少,那一瓶纯蒸酒顿时下去一大半了。 “绣茹,你干什么?”卫宜年真的生气了,要是不想留下吃饭就说,既然留下来了为什么不能好好吃顿饭呢? 可高绣茹根本不理他,又开了一瓶,倒了一满碗要去敬念福。卫宜年把她的手按住,“如果你一定要敬,我代你喝。” “不必!”高绣茹挥手就想去抢酒,可那两大碗高纯度白酒下肚,到底有些头晕,手不知怎地就是一滑,差点伸到架在桌上的一只煲汤的小火炉里。 卫宜年忙替她挡住,可自己的手背却被推到炉边,很是烫了一下,痛得他直甩手吸气。 蕙娘忙让人拿药来,可高绣茹趁机把酒抢回,又要去敬人。 欧阳慕兰实在看不下去,出声说话了,“常国郡主,就算你有什么不高兴,可也不能不管自己的丈夫吧?他一片好心,手都被你烫到了,你怎么也不管的?” 高绣茹两腮酡红的望着她,“你是什么人?” “欧阳慕兰。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就是看不顺眼想说两句而已。” 高绣茹忽地轻笑,“你一个姑娘家,在公共场合为一个已婚男子说话,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这话可太过份了! 沐劭勤沉了脸,念福更加生气,“常国郡主,欧阳姑娘是我的朋友,你在我的家里对我的朋友这样无礼,是不想尊重我这个主人家么?” “不敢!”高绣茹看向念福的眼睛里似是燃着不知名的两团火,可那火显然烧不到念福头上,所以痛苦的只能是她自己。 “如果惹得嘉善郡主不高兴的话,我就干了这碗,向您赔罪。” 她一仰脖,又是一碗灌了下去,然后再倒一碗,“这是为了之前的事,向您赔罪!” “够了!”欧阳慕兰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抢过她的酒碗,“你就是不顾着自己,也要为你丈夫想一想吧?你喝醉了,他该有多心疼?” 这话简直说到卫宜年心坎里去了,自己的妻子怎么都比不上一个初见面的姑娘了解他的心思? 高绣茹再望欧阳慕兰笑笑,“真是个懂道理。又会心疼人的好姑娘。”她忽地看向念福,“嘉善郡主,请问我要是正正经经向这位姑娘提亲,纳她为郡马的贵妾,算不算失礼?” “绣茹,你喝多了。郡马,你带郡主回家吧。”沐劭勤冷冷的发话了,高绣茹要发酒疯回去发,别来他们平王府丢人现眼! 卫宜年真觉得丢脸之极,连手上伤也顾不得处理。拉了高绣茹就往外走。他现在真是后悔死了。早知道她会这样,刚才说什么都不应该把她留下。 可高绣茹却将他一把甩开,只定定的瞧着念福问,“郡主还没告诉我。算不算?” “不算!”欧阳慕兰浑身热血往脑子一冲,就站出来答话了。 她半点也不羞怯,反而昂首望向高绣茹道,“郡马是个好男人,能给他做妻子是福气,郡主你不愿意珍惜的话,我会珍惜!” “好!”高绣茹大步走到她面前,“那你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我击掌为誓么?” “绣茹!”卫宜年简直是目眦欲裂了。妻子这是要干什么?她竟然要把自己的丈夫拱手送人不成? 可高绣茹却转头看他,笑得说不出的古怪,“不管是驸马还是郡马,哪怕是县主的仪宾,都没有权利休妻。更不能纳妾。除非――妻子同意。卫宜年,我欠你良多,你要的我给不了,既然眼下有个姑娘懂你的好,还愿意珍惜你,那我就作主,为你纳她回来,也算得上是我对得起你了!” 她忽地再度转头,在欧阳慕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从头上拔下一支青玉发簪戴在了她的头上,顺手把她头上的一枝金钗拔下收起,掷地有声的道,“三日之内,我必遣媒人上门提亲。今日如有得罪之处,还请王爷王妃还有郡主见谅!” 说毕,她躬身重重行了一礼,跟来时一样,大踏步的走了。留下一屋子人,彻底都被败坏光了胃口。 沉了沉眼,沐劭勤道,“郡马你先回去吧。让人备轿,我亲自送欧阳姑娘回家。” 在他家出了这样的事,他这个当家长的必须出面跟人家家长做个说明。 念福不声不响的站了出来,她当然也要去。这是欧阳康的妹妹,她未来的小姑子,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她能不去解释的么? 破园。 欧阳康一家正美滋滋的享受着美味的爱心冰糖红烧肉,这个菜确实俗,可又确实能激发起几乎所有人的喜欢。 连老太太都忍不住多吃了几筷,还是贺嬷嬷怕她晚上不消化,硬收了筷子才算作罢。本想赞叹几句,却听说平王爷和郡主来了。 欧阳庆一喜,“难道是亲自给我们加菜来了?” 可苏澄却敛了笑容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带着欧阳康迎了出去。 等关了门把话说清,欧阳康第一个怒了,“这常国郡主也太不讲道理了,我好端端的妹子,凭什么给她家做妾?” 可老太太扫了欧阳慕兰一眼,默了默,才道,“多谢平王把我孙女送回,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这天也不早了,就不留你们久坐了,阿康,去送送平王和郡主。” 欧阳康本想说多个人多个帮手,可转念一想,这毕竟是家务事,当着外人的面处理会让妹妹脸上难堪,也就没有多说的送人出去了。 只是念福觑个空跟他道,“万一……你还是问问慕兰自己的意思吧,毕竟是她自己的事。” 方才为了顾忌欧阳家的面子,沐劭勤有些话没有说得太直白,可念福却已经感觉到了,慕兰好象是真的动了心。 欧阳康一怔,等转头回去时,就见妹妹跪在老太太脚边道,“是我自己愿意的,怨不得旁人……” 欧阳康顿时只觉脑仁都开始疼,他的傻妹子呀,做妾有什么好的?况且那卫宜年还是个病夫,听关公子私下八卦,似乎还有些说不得的隐疾,这样男人如何能嫁? (最后2天双倍了,求一下粉红!!!) 第359章 平妻之位 欧阳康的态度很坚决,“这门亲事不成!妹妹你不过是一时气头上才说出那样的话,怎么能就为了这个真的去做妾?” 要说欧阳慕兰没有一点悔意那是假的,可她虽是女孩子,却有一份男孩子般的义气,“可……我们都已经交换信物了,怎能说话不算数?” “迂腐!”欧阳康指她怒骂,“你个丫头片子还要一诺千金吗?一辈子的终身幸福和一句外人的评价,到底哪个重要?” 他很少发这样大的火,一旦发起火来倒甚有几分气势,欧阳慕兰给骂得不敢吭声。老太太为难道,“那现在可怎么办?” 就算高绣茹降为了郡主,可公主府的余威犹在,如果她拿住他家的把柄,硬要上门提亲,他们家还真没办法回绝。尤其还有欧阳锦在,肯定巴不得把女儿送去做妾。 欧阳康按下怒火想了想,“这事交给我了,我明天就去公主府赔礼道歉。” 这件事一定要速战速决,绝不能给时间让欧阳锦有机会兴风作浪。 “可光是道歉,能有用吗?”老太太有点不安心,“要不我亲自去吧。” 这可绝对不行。欧阳康才舍不得让祖母出去给人低这个头,“祖母不必担心,方才妹妹也说了,她当时说的是‘郡马是个好男人,能给他做妻子是福气’,常国郡主答了好,认真挑起来,难道要常国公主和离么?” 哦,老太太听得一颗心这才安下一半,再看着渐渐长大,能挑起大粱的孙子,心中安慰,“那行,这件事就交你去办了。要说有错,双方都有错。要不是口角起来,怎么会扯出这样的事?好了,慕兰你下去歇着吧。今天发生的事情谁也不许说,等到明天你哥把事情解决就好了,不过你往后的亲事可能要受点影响,这个也是给你的教训。你可记住了?” 欧阳慕兰老实应下,起身给欧阳康又行了大礼,“大哥,对不起,要你费心了。” 欧阳康脸上神色和缓了些,“你既是我妹妹,做哥哥的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只是慕兰。你这性子真要改一改了。喜欢打抱不平是好事。但绝不能伤着自己,你懂吗?” 欧阳慕兰点头记下,再看老太太一眼,忽地下了决心。“那我从今天起,每天抄一篇经书,改改我这坏脾气。” 欧阳康和老太太相视一笑,心中的愁云总算散开了些。 可此刻利仁坊卫府的上方却笼罩着一片浓重的乌云。 等卫宜年赶回家时,家人正神色慌张的要去找他,“郡马,你可算回来了,郡主她小产了!” 什么? 卫宜年原本满肚子的怒气瞬间化为乌有,转而迎接他的是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点点令人不敢面对的怀疑。 大步闯进内室,就见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味,明显是刚吐过,可就这样,也掩盖不住那股子更加浓重的血腥味。 刚刚请来的大夫在替高绣茹拿过脉后。一声叹息,“这有了孩子怎么还能喝这么多酒呢?还骑那么快的马,这怎么可能保得住?这是头胎吧?若是头胎可得好生保养,要不往后再想要孩子可就不容易了。” 什么都没有问,卫宜年只是僵直的站在那里,看着床上痛苦得纠结成一团的妻子,竟是觉得莫名的悲哀与苍凉。 时间过了多久,他已经不知道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去,又是怎么走进来的,他也不知道了。 那屋子里渐渐淡去的血腥味,彰显着一个小生命的流逝,也似是把他全腔的热情与活力都一点一点的抽走了。 挥手让下人全都下去,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他才轻轻的问, “你是知道的,对吧?” 那声音沙哑得不象话,完全不象卫宜年自己平时的声音,可他也不在意了。 床上的高绣茹,脸白得不象话,似是睡着了,却低低的答,“马上会有人来替你生孩子的,你要多少都行。”她的声音也无比暗哑,还带着份浓浓的歉意。 “可你,不愿意。” 卫宜年闭了闭眼,想苦笑,却流露出一股近似要哭的表情。 孩子是他的,这点他从未怀疑。 那是他才从宫中搬出来不久,高绣茹为表歉意来过的一晚留下的。屈指一算,到现在正好一个多月,快要显形的时候。 可她不要。 所以她今天到平王府才会变得那么奇怪,她拼命给自己灌酒,她故意骑快马,全因为她不想要这个孩子。 卫宜年捂着脸,发出一种近乎受伤野兽般的低嚎,那声音是如此的惨痛,如此的撕心裂肺,就算是最铁石心肠之人,也不得不为之动容。 “宜年,你别这样!”高绣茹想解释,可所有的话到嘴边都觉得无比的苍白而无力。 终于,卫宜年放下双手,艰难的瞥了她一眼。 高绣茹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一眼,可她显然感觉到,从前那个热乎乎的,永远站在她身后的卫宜年正在离她远去。 她突然有些害怕,她想挽留,可是,她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挽留,就在这样的犹豫之中,卫宜年走了。 不过在一只脚踏出门槛的时候,他留下一句话,“别忘了,三日之后。” 高绣茹的心一沉,她说那话其实是有点赌气的成份。可他,竟然也不拒绝? 卫宜年走了。 关门的时候,把外面的世界也一同隔绝了,呆呆看着帐顶,双手颤抖的搭上自己的小腹,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谁叫她今天去看大夫的时候,竟然遇到她了? 简氏,公孙弘的母亲,带着两个大儿媳妇出来逛街,顺便也找那位著名的妇科大夫把了把脉,正巧就遇上了。 高绣茹认得简氏,从前战乱之时,她甚至在简氏家里养过一段时间的伤,颇受简氏的照顾。所以她知道她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好人,也就越发的觉得对不住她。 因为当年她是故意骗走公孙弘还有他家的所有人。嫁给卫宜年的。她那时以为她非那么做不可,可是如今,她又有些不肯定了。 不管怎么说,撒谎总是不对的。简氏更是个眼里揉不得一点砂子的人。 高绣茹欠她一个道歉,却又不知该怎样开口,所以只能怯怯的,嗫嚅着上前问,“婶子,您最近身子好吗?” 简氏淡淡答,“好。劳郡主惦记了。” 难堪的沉默后。高绣茹又问。“给家里送的药材好用么?上回我特意寻了副虎骨。听说……” 她是特意给公孙弘寻的,习武之人若是用虎骨泡酒,长期饮用,可以强身健体。 可简氏打断了她。“那虎骨我全配了膏药,用郡主的名义分给从前一起征战过的老兄弟们了,都说很不错。不过这东西太难得,往后郡主要是再有,还是自己留着吧,不必再专程送来了。” 高绣茹的手心攥出了两把汗,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她鼓足勇气想为当年的事情开口道歉时,简氏却要带着把完脉的媳妇走了。只留给她两个字。“告辞。” 高绣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子里乱得象一团麻,连大夫恭喜她有了孩子时,还茫茫然回不过神来。 她有孩子了?她和卫宜年的孩子?可她为什么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反而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烦闷与负累? 等到卫宜年打发下人找到她。让她来平王府做客时,她就更烦了。不过那时,她还没有想到不要这个孩子。 直到,她见到念福,看到她佩戴的一副红玉耳环,她一下就怔住了。 那副红玉耳环是公孙弘拜年那次送来的,蕙娘觉得好看,就给女儿戴了。念福压根连是谁家送来的都不知道,只觉得跟自己今天的衣裳很搭就戴上了。 可高绣茹认得,那对红玉耳环是简氏的爱物。 从前,连简氏的女儿几次想要她都没给,不过简氏倒是想送给高绣茹来着,那时的高绣茹隐约明白是什么意思,却又不敢确定和公孙弘的关系,于是拒绝了。 可如今,那副红玉耳环就这么自自然然的挂在了念福的耳朵上,这是什么意思? 高绣茹的心一下子乱了,随后做的事似乎都不在自己控制之中了。 然后,孩子就这么没有了。 是有一点故意的吧? 高绣茹不敢去想。她想哭,可眼窝却又干又涩,掉不出半滴眼泪。只是一颗心,象是被揉进了海盐里,又咸又苦。 隔日。 欧阳康大清早就换了身素净衣服,带着礼物登门赔罪了。 不过卫府的气氛有些古怪的压抑和沉闷,就连卫宜年,也似是一夜未睡般,显得苍白而憔悴。 这是出了什么事? 欧阳康也不好问,正想开口道歉,卫宜年却道,“我知道欧阳公子是为什么来的,可你能不能先听我说几句话?” 那你说吧。 卫宜年的神色严肃而认真,“如果欧阳家肯把欧阳小姐嫁来,郡主府会向皇上求一道诰封,允她以平妻之位。日后产下子女皆算嫡出,全由她自己抚养。我名下的田庄地产也会悉数归她所有。” 欧阳康听得目瞪口呆,这是怎么了? 这可是一般人家正妻也没有的待遇啊!就这样全都慷慨的给了欧阳慕兰,卫宜年究竟是受什么刺激了? 卫宜年忽地对他深深一拜,“我漂泊半生,诸亲全无,难得遇到欧阳小姐,虽是一面之缘,却肯为我慷慨陈词,仗义执言。此份情意,胜过万千黄金珠玉。奈何我已身有家室,无法允以妻位,但仍愿竭尽平生所能,善待于她,与她携手终老,望世兄成全!” (2更在7点!为了存稿,搞得自己昏天黑地。。。) 第360章 礼不可废【粉红680+】 听说郡马卫宜年要纳自己女儿为平妻,谭氏是坚决反对,可欧阳锦却喜出望外。 “这可是门天大的好亲事,又给名声又给钱,况且常国郡主有权有势,就算是一时受了贬谪,可保不定哪日就会起来,你可不要目光短浅,耽误了女儿。” 谭氏象是护崽的母鸡般,少见的发怒道,“真把她嫁去才是耽误了她!妾就是妾,就算打着个平妻的名号,给慕兰一个诰命,能压得过常国郡主吗?况且她家封地远在西南,等到她们哪日走了,女儿就得千里迢迢的跟过去,万一将来在那边发生什么事,有谁知道?” 欧阳锦嗤笑,“就是搁在眼皮子底下,要是在夫家受气,你还能天天跟过去吵闹不成?这卫宜年除了媳妇厉害了点,上头没有公婆,旁边没有大姑子小叔子,只要他把钱交到你女儿手上,她有什么不好过?况且都允她生的孩子算嫡出了,搞不好是那常国郡主有什么毛病不能生,日后你外孙说不定还能继承府里的爵位封地,这样好事上哪儿找去?” 不得不说,欧阳锦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谭氏想反驳,却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求助的看向老太太,可老太太却也保持着沉默。 直到欧阳康匆匆赶了回来,看一眼在座的诸位,隐晦的道,“太医院那边打听出来了,卫郡马虽然有些体虚,但其他……倒是无碍。” 这下欧阳锦更有话说了,“那他们成亲这么多年没孩子,肯定原因不在男方身上。咱们慕兰嫁去,一准儿腰杆硬得很!” 可欧阳康随即又告诉他一个消息,“听闻常国郡主刚刚小产了。” 这下子欧阳锦似是兜头泼了盆冷水,又没话了。 谭氏马上抓住这一点道,“既然郡主自己能生,那慕兰的孩子就算也是嫡出,可永远也要比郡主的孩子矮一头,咱们又不是什么得力人家。哪有法子照应?再说郡主的娘家人是谁?谁敢去争?” 呃……欧阳锦发热的大脑冷静下来,这才想起高绣茹的老爹可是皇上,难道他要去跟皇上争当老丈人?况且,女儿要是去做了这个小妾,可是会破坏他女儿女婿的感情,皇上能容得下他们一家? 欧阳锦忽地后怕起来,忙道,“这门亲事还是作罢吧,你再去卫府赔个不是,小心别得罪了人家。” 你自己的女儿你不出头。倒叫个过继的堂兄出头?连谭氏也看不下去了。“大侄子已经去过一回了。这回就由我去。到底我是妇道人家,就是丢些颜面也无妨。” “若是要赔罪,也带我去吧。”忽地,欧阳慕兰闯了进来。 老太太根本没打算瞒她。故意把她放到隔间里听着,就是让她知道为了她的事,家里人是怎样的操心。 欧阳慕兰这回是真后悔了,“我闯的祸应该由我自己去补救,大哥都为我这么奔走了,我不能坐着什么也不干。” 谭氏还想说什么,可老太太发话了,“带她去。你们娘儿俩现在就去,给郡主带些补身子的东西。好好的跟人家道个歉。” 欧阳锦顿时撒手不管了。 老太太瞅他一眼,懒得跟他废话,只交待欧阳康,“你也再辛苦一趟,跟着过去。好好劝劝卫郡马,就算夫妻之间有些矛盾,好好谈谈,解开心结就是,可别伤了根本。孩子没了,将来总会有的。” 到底是老太太,人情世故看得老成通透,谭氏很是感激她的指点,当然也感谢欧阳康的义不容辞。 可一家子才商议定了要走,忽地归仁坊的下人来报,“老爷太太快回去吧,常国郡主亲自上门来提亲了!” 什么? 这下子谁也躲不掉了,老太太站起身来,肃然道,“给我更衣,一起过去!” 有她在,谭氏的心安定许多,至于欧阳锦又想耍滑头躲开来,她也不在意了。 归仁坊,欧阳家。 高绣茹脸色苍白,却强撑着自己坐在那里,见到他们一家回来,顿时道,“三日之约已到,今日特来履行承诺。” “郡主快别如此!”老太太也不顾礼仪了,进门就抓着她的手,把她拉到里屋的软榻坐下。命人把火炉端到近前,又叫撤茶去换了姜糖红枣鸡蛋来,紧盯着着高绣茹滚滚的吃下一碗,这才开口说话,“恕老身说句托大的话,郡主年纪轻轻怎么就不知道保养自己呢?万一落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 一碗热乎乎,又甜又辣的姜糖红枣鸡蛋下肚,高绣茹的胃暖了,身上也暖和过来,脸上慢慢有了三分血色,听着老太太和颜悦色的责备着自己,心中又暖又酸,想起小时候最疼她的老外婆,心也柔软下来。 “谢谢老太太。” 老太太慈爱的笑了笑,重新起身大礼参拜,高绣茹忙把她扶起,可老太太仍坚持着跪了下去,“郡主宽厚,但礼不可废。” 高绣茹心中一动,老太太这是何意? 等行过大礼,老太太才把欧阳慕兰叫上前来跪下,赔礼道歉,“我这孙女无知,出言无状,冒犯了郡主。郡主想要责罚,怎样都好。只别说什么提亲的话,那可真是羞煞我们全家了。” 可高绣茹却摇了摇头,“我虽是女子,却是行伍出身,岂有出尔反尔的道理?老太太放心,我既答应迎令孙女进门,必会善待于她,不教她受半点委屈。” 卫宜年并没有瞒她,他给欧阳康开的条件,也使人告诉高绣茹了。起初,高绣茹是有些难过的,可想来想去,她又觉得卫宜年做得没错。 自己嫁给他本就是个错误,可是现在又没办法反悔。如果说到和离,那基本不可能。她已经办砸了差事,不可能再给高显脸上抹黑。 而且,就算她和离了,也不可能再跟公孙弘怎么样了。难道还要再去找一个男人,继续过这种貌合神离的生活? 算了。 高绣茹不想再折腾了,既然卫宜年愿意娶欧阳慕兰,索性就把她娶进门算了。相信有她尽到妻子的职责,卫宜年会好过很多。而自己也不必成天那么纠结痛苦了。 她并不是属于内宅的女人,她有她的军队,她的将士,如果没有了后顾之忧,她可以更加全心全意的投入她的军队当中去,那又有什么不好呢? 高绣茹觉得自己想通了,大彻大悟了,所以她亲自上门来提亲,而且态度非常坚决。 可老太太是饱经世故的老人了,一眼就看出问题的根本。苦口婆心的劝着她。“一个女人。到底还是要有个丈夫,有个孩子,才算是真正安定下来。我相信郡主是个宽宏大度之人,我自己这个孙女也是个心直口快的。可不管两个女人有多么好,只要是共侍一夫,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可能没有矛盾?一天两天能忍,三年五年下来谁受得了?” 可高绣茹不听。 她是完全没有经过妻妾之争的,根本不知道此事的严酷。不管是从前当山大王之女,还是成婚之后的大将军,她永远是家中的核心人物,所以她根本不认为她跟欧阳慕兰会有什么处不来。更何况。她已经决定洒脱的放手了,就更加态度坚决的想早点把欧阳慕兰娶进门去。 “老太太,实不相瞒,我已经向皇上递折子说明此事了,只要府上同意。慕兰姑娘的诰封会立即下来,绝对不会委屈她的。” 这下子,老太太也无话可说了。事情已经闹到皇上跟前了,哪里还由得她们同不同意?算了,等皇上驳回此事吧。 老太太是以人以常情来推断,皇上绝对不可能同意此事。 可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皇上同意了。直接赐了一个七品诰封给欧阳慕兰,定下了婚事。 欧阳家当然不会知道,是高绣茹在折子上说自己小产之后生育不易,才请动皇上赐下这个恩典的。 高显的考虑很实际,也很男人。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算是他的亲闺女,要是生不出孩子来也得让人纳妾。况且高绣茹又不是他的亲闺女,她又没个亲生的兄弟姐妹,就更加需要孩子来承欢膝下,后继有人。 不管那妾室有多贵,但绝对不可能贵过他的闺女去,日后生了孩子也得管高绣茹叫一声母亲。这对于在登基前就有三妻四妾,登基后更有三宫六院的男人眼里,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再说他才处罚了高绣茹,高绣茹就闹得小产了,这让皇上心里也很过意不去,所以这样的小小请求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至于女人们的日子要怎么过,那就不是高显操心的事情了。更何况这事是高绣茹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又能有什么说头? 这些全是后话。 在高绣菇离开欧阳家时,老太太最后只说了一句,“希望郡主将来不会有后悔的一日。” 高绣茹当时很笃定,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后悔。 可是等到若干年后回想起来,她才明白,老太太当时劝她的,是怎样发自肺腑的一片好心。 礼不可废。 不仅是待人之礼,还有夫妻之礼。 是她先废了自己的夫妻之礼,再往后是苦是甜,都只能由她自己去承担了。 (唔,这三个人还引发大家挺多讨论的。只能说,性格决定命运啊。如果说,高绣茹能冷静一点,卫宜年能果敢一点,慕兰不要那么冲动,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了。可他们偏偏就是这样的性格,所以。。。下一章,转主线!最后一天双倍了,求粉红!) 第361章 流言 皇上给欧阳慕兰的赐婚只是让京城中多了一份波澜不惊的小小谈资,只有欧阳锦喜得头发眉毛一起跳。觉得终于攀上皇亲国戚了,连走路都趾高气扬了三分。 他要如何卖弄宣扬自不必提,只是蕙娘听说此事后,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念福,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念福撇撇嘴道,“卫郡马和常国郡主的人品似还都不坏,慕兰往后的日子不会太难过,不过磕磕碰碰是免不了的。” 这不说了不跟没说一样?蕙娘横女儿一眼,却是叹了口气,“要说人家订亲,算是喜事,应该去恭喜一声的,可我总觉得不大合适。嗳,要按辈份来说,你是常国郡马的姑姑,他眼下又娶了欧阳姑娘做小,那欧阳康岂不也要比你矮一辈?” 老妈,你难道一定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念福忿忿甩了记小白眼,“又不是亲生的,不过是义女,哪有这么多讲究?” 一面嘟囔,一面把锅盖揭开,把炒好的红豆沙均匀的抹在已经蒸了三层的米糕上。 那日听说九层糕之后,念福就上了心。祝四霖这回倒是愿意指点一二了,告诉了她几种米糕的做法,不过具体要怎么搭配,还得念福自己来摸索。眼下,这已经是她做的第七锅了。 要说慕兰这门婚事,念福是真心不太赞同。 她原以为,这样的一时气话肯定会很快打消,却没想到高绣茹竟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虽然高绣茹心里可能还残留着公孙弘的影子,但念福却看得出来,她已经更加习惯卫宜年的存在了。所以她才敢在卫宜年面前各种任性,不讲道理。 可爱情不是可以任意挥霍的摇钱树,光索取没有付出,就是再深厚的感情也会被消耗殆尽。 眼下她亲手把自己的丈夫推进另一个女人的怀抱,只要慕兰懂得珍惜,跟着卫宜年这种会疼老婆的好男人。日子肯定不会差。到时高绣茹看着一对新人恩恩爱爱,她还能保持大度,保持这样无动于衷? 恐怕未必。 不过这世上的东西就是这样,在你没有失去之前,永远不会觉得它的珍贵。 念福挺同情高绣茹,但她更同情慕兰。 好好的一个姑娘这就得去做小三了,她到底是要祝福她幸福好呢,还是希望她不那么幸福好? 念福很纠结,一分神,加错了料。结果这第七锅也废掉了。 “算了。今天不做了。”把做砸的五层糕取出来晾凉切块。又把人把剩下的原料送厨房去做别的点心,念福洗了手,挽着蕙娘一起回房闲话。 今天老爹又进宫了,是去干什么?最近几天老爹着实有些怪异。有时看着看着她就会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蕙娘不知道,“你爹对不想说的事,嘴巴可紧得很。你说康家人今天去见太后,会说什么?” “告我们的状呗!不过娘你不用担心,到底爹才是太后的亲弟弟,康家人不会怎样的。” 可蕙娘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怎么说,大姑姐都是你爹唯一的亲姐姐。老这么不讨她喜欢,我总觉得不大好。” “没事!等你给爹生个弟弟,姑母肯定会喜欢你的。” 蕙娘耳根微红,嗔道,“又胡说!” 念福撇嘴。“我就不信,您不想的。” “坏丫头,拿你娘开心是不是?”看把老妈惹急了,念福呵呵笑了,随手抓起那碟做失败的糕点来吃,却意外的发现一点不同的味道。 念福再吃一口,眼睛一亮,“我又有点新想法了,先去厨房了!” 蕙娘瞥了女儿背影一眼,嘀咕起来,“真是女大不中留,就是对你老娘也没见对人家奶奶这么巴结的!” 不过她转过身,却是喜孜孜的取出一双小小巧巧,精致之极的虎头棉鞋出来把玩着,要是能再生个儿子……就是个女儿也好呀! ※ 皇宫,御书房。 皇上只有处理一些最机密和最隐私的事情时才会把人带来,眼下,平王在里面,而承平大公公亲自守在外头,稍有些眼力劲的都不会过来打扰了。 昌乐公主端着一盅汤,伸长了脖子瞧着,显得很是不耐,“父皇怎么还不出来?我胳膊都酸了。” 贤妃低低嗔道,“耐心点吧!才这么一点子工夫,你就忍不了了,真要把你嫁到番邦去,看你怎么办!” “那就别让我嫁啊。”昌乐嘟着小嘴抱怨,“或者就在宗室之中选个人嫁了,嗳,母妃,你说父皇叫小舅舅来,会不会就是为了这事?小姑姑也到了适婚年纪呀。” 贤妃白了她一眼,“拜托你长点脑子好不好?你小姑姑是沐家唯一的女儿,从小又是在民间长大,这才回来几天呀,就把主意打人家身上去了,你好不好意思的?” 昌乐给训得颜面无光,强自辩解道,“就因为她是在民间长大的,没那么多规矩,去到番邦才好适应啊。顶多多给些嫁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还敢说?” 眼看贤妃火了,昌乐才不吭声。 而御书房里,高显跟沐劭勤的谈话总算告一段落了。 高显颇有几分赧颜,“真是让小舅舅费心了。” 沐劭勤淡笑,“食君之禄,忠君之忧。事关大粱朝,身为臣子,很应该尽一份力。只是让皇上为难了。” 高显忽地一笑,“可是表妹说的,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这是朕的职责,可不敢谈为难二字。” 提到女儿,沐劭勤笑得温暖起来,“这丫头也不知道成天哪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前儿我闻到她身上有股糊味,问她是不是什么菜做坏了。可她居然跟我说,上天给你关上了眼睛这扇窗,又给你打开鼻子这扇门,是让你发现生活中的美好,不是用来闻糊味的。这明明就是她烧糊了菜,还不肯让人说了。” 话虽抱怨,却满含宠溺。 高显听着也笑了,“别说,表妹这话细想想还挺有道理。” “皇上快别纵着她了,她这性子我都发愁,眼下在家还好,日后出了门子可怎么得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舅舅也不必太担心了。” 沐劭勤一笑,躬身施了一礼,“陛下圣明,微臣也不必担心了。” 高显会过意来,不觉失笑,“好,朕就用此话,与舅舅共勉了。” 沐劭勤顺势告辞,高显却想起一事,“寿宁那丫头,择定后日入宝光寺,非让我来提醒一声,让表妹千万别忘了给她准备好吃的。要是方便的话,给朕也捎一份吧。” 沐劭勤忍俊不禁,“谨遵圣谕。” 高显也自笑了,命人送他出宫。转头心情大好的处理政务,贤妃母女进来了。 “皇上辛苦了,这是昌乐今儿下厨炖了盅杏仁百合鹧鸪汤,还请皇上赏脸尝尝。” “好。”高显笑着伸手端起来尝,可眼神中却闪过一抹了然。这汤一吃就是贤妃的手艺,怎么可能是昌乐做的?她们母女前来,应该是为了另一桩事情。 可高显明显不想跟她们多说什么,喝了两口就放下道,“朕眼下还有正事要做,你们就先回去吧。这汤不错,承平,让人去取两匹新贡的锦缎来,给贤妃和公主都制身新衣。” 把母女二人打发走了,也不管她们心中揣测难安,到底那个要公主去和番的流言是不是真的? ※ 玉华宫。 虽然此处也属于皇宫范畴,却离大正宫颇有一段距离,处在皇宫北面的一处半山腰上。虽有一条大路直达,可从平王府过来,也花了一个多时辰。 因是面见太后,所以只有康家老少三代女人来了。递上牌子,又等了一柱香的工夫,才得觐见。 沐太后看上去是比在宫中的时候瘦了一些,但还是保养得那么好,完全看不出吃了什么苦。可康老姑母一见她就抹着眼泪道,“太后娘娘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她这一哭,康二婶也跟着哭,康洁蓉也不好不哭,弄得沐太后也心酸起来,顿时各种委屈涌上心头,觉得自己真是可怜。 善音看不下去了,这正月还没过完呢,哭哭啼啼的多不吉利?忙上前劝说一番,这才让人止住哭声。 沐太后心里只觉亲近,让人给康家祖孙赐坐,叹息着道,“其实你们来,不说哀家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成冠这事,确实是劭勤有些过份了。可也不能完全怪他,毕竟他跟那对母女分别了十几年,心中难免愧疚。所以不论哀家怎么劝,他就是拗着性子不肯让步。他那媳妇更是个不懂事的,根本没办法讲道理,实在是让哀家也没有半点法子。” 康老姑母揣度着她的意思,忙道,“我们哪里敢怪平王?其实内宅之事,说穿了还是女人作主。只是平王妃如今身份尊贵,也不是我们能说的。” 沐太后瞧她们一眼,“你们如今是住在平王府上?招呼得如何?” 康老姑母假意不太好说的样子,康二婶只说,“一切都好,都好。” 沐太后把目光落在康洁蓉身上,“你说。” (嗯嗯,今天5点,会再加一章。) 第362章 念福的婚事【粉红760+ 4月债清!】 (啊啊,先来道个歉,桂子明天出门,今天有些事无论如何要出去采办一下了。计划是早点回来修文,5点更新,可光我着急也没用,在外头杂七杂八的一耽误,回来就晚了。嘤嘤,能说我忙得在银行连钱都忘拿就走了吗?幸好人家负责,打了一圈电话终于找到了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修文上传,至今还木有吃饭,大家就原谅了我好吧?亲~~) 太后面前,康洁蓉显得比平时越发温柔可亲了些,柔柔道,“表舅舅把我们安排在一处临湖院子里,倒是清静得很,各方面炭火饮食都是好的,只是离主屋太远,我每天过去请安都得走一柱香的时间呢。” 沐太后脸一沉,“真是不象话!难道连个小轿也不给你派的么?” 康洁蓉嗫嚅道,“郡主倒是提过,不过……” “好了,不用说了。”沐太后摆手打断了她,再看着亭亭玉立的康洁蓉一眼,忽地笑了笑,问起康氏婆媳,“你们这回上京,要不要给洁蓉也定个亲事?她也到了婚配的年纪,该操心了。” 康二婶听出话里的意思,顿时一喜,“要是太后娘娘肯赏这份脸面,那就是她的福气了。” 快速给婆婆使个眼色,康老姑母会意,忙道,“我们原本想着亲上加亲,让守靖和郡主配成一对,却是我们高攀不起……” 沐太后冷哼一声,“自家亲戚,有什么高攀的?何况还是乡下来的,就是名份高些也就这样了。” 康老姑母一喜,顿时忘形道,“那太后娘娘何不就赐婚下去?想必平王爷是会答应的吧?” 沐太后一哽,要是从前,她想也不想就做这个主了,可是在见识过弟弟对妻女的回护后,她却没了这份自信。要是万一她下了懿旨。可最后作不了数,那有多丢脸? 正想要怎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来,康洁蓉忽地怯怯的插进一句,“祖母,那日表舅舅已经言明是不会让郡主表姐给人做长媳的。便是她如今跟着赵姑姑学得挺好,可也不一定能做好长媳。” 康老姑母心道,这孩子平时挺乖巧的,怎么突然拆起自家台来了? 可康二婶眼中却微露得意的看女儿一眼,再看沐太后,果然再看向康洁蓉的目光时有些不一样了。“这么聪明的孩子要是不嫁个好人家真是太可惜了。过来。跟哀家说说。郡主这些天都学了什么?” 康洁蓉老老实实开始交待,“其实,我有件事瞒了家里,那天哥哥被罚跪。我去替他求了郡主表姐,才知道哥哥竟然认得一位名叫欧阳康的公子,而表姐又说与他交好……” 善音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个女孩,只觉得遍体生寒。 虽然她一字是非不说,却比人家千言万语还厉害!这样温柔可亲的外表下,怎么会有这样一副深沉的心?这下子,平王府又要不得安宁了吧? 不过眼下,表面还是风平浪静的。 收到圣谕的念福不需要象老爹那样在宫中隐忍。格格直笑,“原来表哥也是个馋嘴的!” “没大没小!”蕙娘瞪了女儿一眼,“皇上给你面子,你还不打起精神好好干?” 念福滚到她怀里撒娇,“最近正好没精神。要不娘替我做吧,我要吃娘做的卤豆干,还要吃卤鸡蛋和五香豆。” 蕙娘想把她推出去,到底没舍得。才念福去做第八锅九层糕时,小日子来了。连赵尚宫都体贴的顿时给她放了假,当娘的更加心疼,恨不得把她包成棉花团子热乎乎的焐起来才好。 想想下厨要见冷水,到底蕙娘自己去了。不过告诉她,“没有五香豆,这天寒地冻的,你倒是给我变出把新鲜蚕豆来试试?看厨房有没有什么鸡杂鸭杂,给你卤一点吧,反正你这丫头爱啃骨头。” “那我要吃卤鸭头、卤鸭掌、卤鸡翅,嗯,还要加上卤猪脚、卤肥肠!” 蕙娘气得笑了,“你这丫头还好意思说人家嘴馋?我看你才是最嘴馋的。有多大个肚子啊,还想吃这想吃那的!” 可沐劭勤却道,“闺女想吃,就给她做吧,家里这么多人,肯定吃得了。蕙娘你做的卤菜最好吃了,我也喜欢。对了,别忘了还有――” “卤藕!”父女二人同时说出来,相视莞尔。 瞧这父女二人笑得一模一样的小样儿,蕙娘撇撇嘴,“是!我这就去伺候你们父女行了吧?”只那眼中流露出的满满幸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不管是怎样辛苦的等过那十五年,如今能换得这样的一家团圆,都是让人感恩的。 蕙娘的卤水自然是好的,不过再加上念福调配的辣味调料醮一下那就是人间极品了。全家人没有不喜欢的,尤其是沐劭勤,更是吃得极欢。 念福没想到老爹看起来这么斯斯文文的一个人,竟是很能消受这种重口味的东西。反倒是一向泼辣的蕙娘被辣得眼泪汪汪,不住的要汤要水,望着他们父女俩大快朵颐的样子又羡又妒。 “咝――以后再不许做这个了,吸――这不故意馋我么?尤其念福,呼――你少吃点。” “你快喝口汤吧,不烫了。”沐劭勤摸了摸汤碗,推到蕙娘面前,却是笑道,“念福没吃多少,我看着她呢。她已经配了许多,要是不吃,岂不就浪费了?” 这话也太假了,不过生性节俭的蕙娘被说服了。念福偷着乐,心想她一定会让家里的酱料永远有多的! 不过饭吃完了,把门一关,沐劭勤正色召开起家庭会议了。 “关于念福的婚事,我已经做了决定……” 叮,念福手中的茶盖顿时在茶碗上磕得清脆一响。不过要是赵尚宫看到,肯定要赞她长进了。起码茶也没泼,碗也没摔,已经有很大进步了。 沐劭勤微笑的看女儿一眼,开始说了第一句话,“这件事,是皇上和我一起决定的。” 完了!念福心一沉,那就是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了。 这甥舅俩究竟是想干嘛? ※ 两天后。寿宁公主奉旨出家,而高显也收到四样小菜。 蓑衣豆干、泡菜萝卜、茶叶蛋和什锦凉拌菜。 四样小菜,貌不惊人,连来送菜的宫人都没什么自信,很怀疑郡主是不是把自家下人的菜错端来了,可当高显试探着落下筷子后,停不下来了。 豆干是施家秘方,切成蓑衣状,用素油炸过之后外焦内嫩,再行卤制。当那浓郁的酱汁裹着豆香入口。好吃得想让人把舌头都吞掉。 泡菜萝卜青翠雪白。在老坛酸水里泡过三天即可食用,爽脆微辣。 茶叶蛋用的是鹌鹑蛋,主要是考虑到寿宁那个小吃货,怕她吃起鸡蛋来没个谱。摄入胆固醇过高,所以特意用的是小个子大营养的鹌鹑蛋,故意不剥皮,在秘制茶叶卤水中煮熟之后,再碎碎把壳敲破,慢慢浸进味道而成。不过送给高显的,却是白水煮熟,剥去外壳再放进卤水中浸透的,味道又好吃起来又方便。只不过旁边的宫人看得有些心惊。就是好吃,皇上您也不能把一大盘子全吃了呀? 至于那道什锦凉拌菜,是用新鲜发出来的绿豆芽,加上氽烫后的蘑菇丝,木耳丝。红萝卜丝,笋丝,黄花,还有破园孩子们最近在靠近芙蓉池畔新挖出来的野生芦蒿等十余种小菜,加酱料凉拌,上面撒上一层油炸花生米碎,再搁香油调和而成。 高显命人盛了饭来,一连吃了两大碗才意犹未尽的道,“要是天天有这样小菜,朕也想出家了。” 宫人无不失笑,唯独正跟鹌鹑蛋皮做斗争的寿宁抬头欢喜道,“那父皇我们一起来出家吧,再把罗小言也带来。他最会吃东西了,他们说这叫皇帝舌,很厉害的。” 罗小言显然还不太明白皇帝是个什么概念,抬头看她一眼,再看高显一眼,继续淡定的低头给寿宁剥鹌鹑蛋。 高显以前从未注意过这个小孩,只是听说女儿在宫外有个玩得好的小男伴,此刻听寿宁提起皇帝舌三字,未免多看了一眼。 人是念福带来了,她当然要解释几句,“小言确实是天生的好味觉,常帮我试菜,只可惜不会说话。我找了好些大夫给他看过,都说他声带没问题,可就是说不了话,真是可惜了。” 高显点了点头,知道这就是太后诬赖念福残害幼童的那个小乞儿。不过没想到他居然有辨识百味的能力,这一点倒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等到回宫之后,高显的心情才显出一丝低落。 除了跟随他最久的承平,其他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越发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出错。 许久,高显才道,“摆驾。” 可是去哪儿呢? 没人敢问,高显也不说,也不要车轿,带着少数几个随从,步行出了寝宫,连灯笼也不提,于黄昏暮色中一路穿过偌大的宫廷,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前站定,似是在追忆些久远的过去。 其实这小院位置倒也不算偏远,原本院前还有个规模不小的花圃,只是因为没住什么贵人,所以花木荒废,也显得冷清下来。 小院门上挂着一块新匾,提着“撷芳斋”三字,而院前的一块大石上,却刻着“东篱”二字。只是字迹斑驳,已几不可察。 高显眯眼看了一时,忽地道,“好好的对菊堂为何改了这个名字?” 旁人不敢答,只有承平稳稳的道,“新朝总要有些新气象,当年皇上亲自下旨给几处大殿换了名字,这些小地方自然也要跟着改了。原先这里种着不少菊花,叫对菊堂也算得宜,可如今早没什么菊花了,叫对菊堂自然不太合适。” 高显没说话,只眼神略有些落寞。 忽地,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个身形婀娜的年轻宫女提着花锄走了出来。 第363章 超强三人组 那宫女似是想去花圃里整修花木,不妨瞧见皇上,吓了一跳,急忙跪下参拜。根本不须问,就是天已经黑了,在这皇宫之中,敢穿着五爪龙袍四处走动的,除了天子,没有第二人。 高显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愫,问,“你是何人?这是要做什么?” 宫女显然胆子很小,战战兢兢答得语无伦次,“奴婢丁霜儿……家父是五品游击将军丁大勇,已经过世了……奴婢是新入宫的采女……奴婢没有贪玩!我只是想着春天就要到了,想去把那几株花木扶一扶而已……” “丁大勇?”高显想起来了,不觉叹道,“你爹也是员猛将,当年跟着我出生入死,立下不少战功。唉,好些人都去了……” 再低头时,他对这女子更多了一份怜惜,“那你怎么不嫁人,却入了宫?” 丁霜儿不敢说是叔婶舍不得那份嫁妆钱,把她送进宫来博名声,只道,“能进宫服侍贵人,也是奴婢的福气。” 高显再看她一眼,虽有些小家子气,却是清丽娇嫩,柔弱如菊。 顿了顿,他到底什么话都没说的走了。承平却悄悄让个小太监去通知撷芳斋的管事姑姑,好生照应着丁霜儿。 丁霜儿因性格柔弱,入宫时间虽不长,却极受欺负,突然见管事姑姑对她笑脸相迎,热络无比,懵然不知发生何事。 直到天彻底黑下来之后,突然来了一辆凤鸾承恩车,接她去了皇上寝宫。 次日,她就获封六品宝林,正式位列后宫。 这样的火速上位,实在令六宫哗然。不过前朝比这消息更加刺激的是,皇上下旨,要同时为德清公主、昌乐公主挑选夫婿。有意者只要是良民出身,家世清白,年龄合适。不限身份,皆可报名。 百官震惊了,皇上这是要闹哪样?堂堂的公主之尊,难道还能下嫁平民百姓吗? 很快,为了以实际行动表示对皇上英明决策的支持,平王决定依此法给嘉善郡主挑选郡马。应征者不需要多少钱财或者多么厉害的家世,只要相貌端正,人品优良,皆可前来报名,只要能通得过他的考试。就是他家的东床快婿。 这一下子。又让公主招亲没那么刺眼。毕竟嘉善郡主在京城是多么厉害的风云人物啊。且不说之前在京城赈灾留下的美名了,光是先被个乞儿县主冒名顶替,后又经过种种波折才终于认祖归宗,光这里头的东西就足以让她的话题热度压过二位公主。 相比起高高在上的公主。百姓们更加想知道,那个从前在北市摆摊儿的祝姐儿,如今的嘉善郡主最后会招个什么夫婿? 甚至有不少年轻人对平王的低要求怦然心动,跃跃欲试想来报这个名。 只是等他们试探着来到平王府时,却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永宁公主得知消息后速度上门,给自家小叔子林淮安报个头名。紧接着,富甲一方的大财主,如意居的老板柴荣来报了第二名。 有这二位大富大贵的在此,很多人开始望而却步了。 虽说人家王爷说是不要求。可你一穷二白的怎么跟人家来争?可也有一些人不死心,想再看看。 结果这一看,更打击人的人出现了。 定国公府当家人,公孙述老将军亲携儿子儿媳登门,给嫡孙公孙弘报了第三名。 这下再不用想了。一富一贵,还有个勇猛善战的,不管是文斗武斗还是拿权势来斗,这样的超强三人组,基本上已经绝了所有平民的妄想。 虽然报名时间还没截止,可谁会没事再去淌那个混水?就是去两位公主那里碰碰运气,只怕也比这样强吧? 不如咱们赌一把,这前三名中谁会雀屏中选? 押得大赚得大,押得小赚得小呐! 什么,你要押欧阳康?那是谁呀?没听说。 公子,真不是我们不收你钱,不信你自己去看看,报名的人选平王府门前都拿大红榜张贴出来了,根本没这人哪! ※ “欧阳康,欧阳康!” 关公子一路大呼小叫,风风火火的闯进破园,当看到欧阳大少还不紧不慢的端着碗甜汤慢慢喝时,更加着急了,拉起他就走,“你还在这里坐着干嘛?快去报名啊!” 欧阳大少如今可是学了功夫的人了,一个小推手,从关耀祖的爪子下抽回手来,继续慢悠悠的舀起一勺甜汤送进嘴里,“这银耳炖得着实不错,你要不也来一碗吧。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关耀祖真是快急死了!这人怎么就一点不着急呢? 劈手将他的甜汤夺过,“这汤什么时候不能喝?又不会长翅膀跑了,媳妇被人抢了,你哭都地方哭去!” 看欧阳康还想把汤抢回来,关公子一着急,也不顾是他吃过的,抓起来就往自己嘴里倒,含糊不清说,“行了行了,已经没了。走走走,报名去!” 不过汤一入喉,啧摸两下,他品出些不同的味道来了,这银耳汤真心炖得不错啊!竟是比他平时喝的燕窝还爽滑绵糯,还带着股子淡淡的果香,非常沁人心脾。 关耀祖这一路跑来,本就口渴,又有些着急上火,可这样一碗甜汤下去,竟是觉得瞬间口舌生津,从喉咙到胃都极是滋润。 还有么?关公子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往桌上望去。 欧阳康横他一眼,已经自己动手又添了一碗来,“就这么一盅。要喝就快点,再不喝就没了!” 关耀祖看看自己手上唯一剩下的碗,也顾不得嫌弃,赶紧去倒了一碗来,那一只不大的小炖盅就见了底。 等到再一碗下了肚,关耀祖咂咂嘴,“走吧。” 可欧阳大少慢条斯理的掏出块帕子擦了擦嘴,回了两字,“不去!” 关耀祖一愣,“你不会来真的吧?你不去报名啦?你媳妇不要啦?” 欧阳大少不答,却是拿出一本书来悠哉悠哉的道。“先生布置我的功课我还没做完呢。” 关耀祖一哽,再看他两眼,忽地将大腿一拍,“好!今儿算我吃饱了撑的,跑来多管这个闲事。你说我这是干嘛?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得,权当我没来过,走了。” “站住!” 欧阳康把装模作样的书本往桌上一扔,终于撕下伪装着云淡风清的君子风度,忿忿抱怨。“你说他家怎么做事这么不地道?连个招呼都不打!送这么罐子甜汤就想堵住我的嘴么?算什么嘛!” “这才对嘛!在兄弟跟前还装啥仙啊?那是你家先生玩的。你学什么也别在兄弟跟前学这个破毛病。” 关耀祖重又坐下。忽地又不放心的往门口看看,“他不在吧?” 欧阳康瞥他一眼,“在家也没这长的耳朵!” 关耀祖放心了,呵呵一笑。心平气和劝起他来,“既然还知道送甜汤来,就是还把你放在心上。你就别在这里死了鸭子嘴巴硬了,赶紧的先去把名报上,这种大事可千万不能赌气。难道你想后悔一辈子么?” 欧阳康再看他一眼,眼中多了几分友情的温暖,也不诓他了,嘀咕道,“祖母说。等她过了寿就亲自去上门提亲。我们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也只好借着老人家的生日,显得隆重些。” 关耀祖这才安下心来,却是又问,“那要不要我回去捣鼓些好东西来送你?那几家人可不简直。别被人比下去了,到时女方面子也下不来。” “心意领了。”欧阳康抱了抱拳,“不过我家就这样了,他们家也不是不知道,很没必要去争这些脸面上的东西。” 说得也是。关耀祖道,“那要不你祖母生日那天,我把我们家人也都拉来,给你们家增增光添添彩?” 这个倒是使得。不过欧阳康道,“你也别勉强了,毕竟咱们两家身份还是差得太远了。” “是兄弟不说这话了啊,再说我翻脸的!”关耀祖白他一眼,“你好好准备老太太的生日,我先回去跟我家说了。” 欧阳康也不多留,却是命人抱出一坛子药酒来,“这是杜叔给我弄的,每晚泡过澡后倒一杯出来让人替你揉搓一番,很是活血解乏,我已经用了好些天了,觉得是真好才给你又要了一坛子。只一条,咱们这年纪可千万不能喝,否则――” 关公子懂了。接过坛子,忽地坏笑起来,“那你说我要是拿去孝敬我师父,他喝了会怎样?” 想着裴行彦那样方正严肃之人,要是喝了这酒……咳咳,欧阳大少努力绷着脸把关不正经踹出家门,这才闷笑连连。 不过转头想起平王府公开招考郡马之事,又恨得牙痒痒。 坏丫头!也不事先透个风儿。她爹也是的,怎么能想出这样的损招?万一自己考不中,那可怎么办? 这可真是冤枉念福了,她本就不情愿这事,后来想给欧阳康通风报信也被沐劭勤严厉制止了。 据老爹说,此事还干系到了国政,具体的让闺女别乱打听,总之听他话就是。 毕竟是亲爹,念福也信他不会卖了自己。 可是扒着院门,她已经伸长脖子望了老半天了,怎么欧阳家的人还不来? (嚯嚯,今天就要出门了呢!好兴奋,象春游一样。不过桂子不会忘了定时发布,还是每天7点见,也请大家不要忘了继续给桂子票票支持哟。虽然要做几天的一更党,但还是很希望能挂在粉红榜上,吊榜尾也行。拜托了!!!) 第364章 老丈人的心思 “表姐,你在看什么?”忽地,康洁蓉闪身出来,笑得纯良而亲切。 念福回头望她,“你怎么过来了?” 康洁蓉露出一点愁色,看她一眼,再看看旁边下人,欲语还休。 念福命人下去,带她进屋,“怎么了?” 康洁蓉低低道,“祖母想让哥哥来报个名,可哥哥不同意,又被罚跪了。” 念福有些无语,这康老姑母到底是怎么了?上回老爹不是已经拒绝得很彻底了吗?他们怎么还不死心? 不过看着康洁蓉眼中的求助之色,念福却道,“不好意思,这到底是你们家事,我不方便过问。” 虽然同情无辜的康守靖,但念福还不至于冲动到要去打抱这个不平。她要真去了,那才是给康老姑母话说。 听她这么说,康洁蓉眼中倒是闪过一抹异色。不过她垂着头,很好的掩饰下去,又叹了口气,“其实大哥真的很不容易。我一直想,他要是能娶个好嫂子回来帮帮他就好了。” 唔,那也得干得过康家一票人才行,否则还不是跟康守靖一样只能做受气包?念福说,“你有这个心也是你哥哥的福气,有空在长辈面前帮他说说。” 康洁蓉微有些接不下话,顿了顿又道,“其实我觉得哥哥有时候真的没必要这么听话,要是他能坏一点,不听话一点,可能会少吃许多苦头。” 念福道,“你既然知道,何不劝劝他?” 终于到正题了。康洁蓉睁大眼睛,很不可思议的表情,“可我是他的亲妹妹呀,我要是劝他,那不是要他跟祖母爹娘作对?要不表姐你帮忙劝劝他吧。” 念福不去。她又不是闲着发霉,干嘛要给自己找事做?而且就算是说了,康守靖真的能变坏? 他又没个亲生爹娘护持,还背着康老姑母及二叔二婶这样的大包袱。真是豆腐掉进灰堆里,扔又不得,碰又碰不得。除非康守靖敢担负个忤逆不孝的罪名,豁出去闹腾,可那样一来,他就算是能过得痛快,可这辈子的名声也就彻底完了。 看念福怎样都说不动,康洁蓉没办法了,又在她这里扯了些闲话,便回去了。 闲下来的念福又去扒门槛了。欧阳康那小子。怎么还不来提亲? 女儿着急。当娘的也跟着上火。 不高兴的数落着孩子她爹,“你也是的,什么法子不好,偏弄个这个法子出来。要是欧阳家的小子考不中,你回头看你闺女怎么跟你急!” 沐劭勤得过闺女保证,所以淡定得很,“我闺女可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再说,他要是考不中,那是他自己没本事,可怨不得旁人。” “你真以为你闺女是多好脾气啊?我实话告诉你,你要是不想法子让欧阳康取胜,你闺女绝对跟你没完!对了。那欧阳家来报名没有?” 下人答,“还没有呢,郡主也一直在问。” “瞧见没有?瞧见没有!”蕙娘顿时急道,“要不赶紧派个人,去通知欧阳家一声?” “这么大的消息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沐劭勤继续稳如磐石。“要是他连报名的勇气都没有,也不必再考虑了。” “我真是急病遇上你这个慢郎中!不管你了,我看闺女去。” 等蕙娘走了,沐劭勤才微微皱眉,露出一丝不淡定。那小子不会真的被前面几个报名者打击到,连报名的自信也没有了吧? 要是他真的不来,女儿会不会怨自己一辈子啊?沐劭勤有点坐不住了,可要不是那个柴荣拿着万两黄金去求高显来保媒,他至于出此下策么? 钱,是皇上急需的。 赈灾重建,灾民安置,要花钱的地方跟满天星星一样多,十万两银子根本不够,但确实可以解一时的燃眉之急。 皇上真心太需要这笔钱了。 真以为他当了皇帝就是天下第一阔?错!那张龙椅谁坐上来谁才知道什么叫穷。 几十年战乱留下的创伤根本不可能随着新朝重建就抚平,京城看似繁华,但大量财富都随着战乱,囤积到了少数如柴荣这般的巨商富贾手里,跟皇上本人没多大关系。 大梁王朝朝政状况前五年基本都是在亏损,一直在各种投入,拆东墙补西墙,勉强维持起王朝的运转。等到去年,情况终于稍有起色,高显还想着终于可以喘口气了,结果年底一场雪灾,又把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家底耗了干净。 而关外还在打仗,刚跟乞颜部族谈妥了结盟之事,马上要正式对天下诏告,这就意味着大梁王朝必须给乞颜部族予以支持。 落到实处,全得要白花花的银子。 高显是需要钱,却还不至于到为了十万两银子就卖表妹的地步。可柴荣很聪明的只是请他保媒,他不过卖个面子,就能白赚十万两银子,能不心动? 这钱要赚,又要怎么赚得不伤亲戚情份呢?高显琢磨了好些天之后,把舅舅请来商议了。 沐劭勤是个聪明人,一下就听出皇上的为难之处了。不过要他拿女儿跟人做交易,哪怕是再怎样的为了国家大义,他也是不愿意的。 皇上原提了个解决办法,他先来保媒,再让沐劭勤借口生病,或是要给沐家过世的人做法事祈福什么的,回绝这门亲事。 可沐劭勤却另有想法。 回家考虑了好几日,他想干脆借着这个借口,认真给女儿择个夫婿。 不管是谁要来报考,一律都要通过公开考核,最后当然是择优录取。只要这个柴荣不是强大到逆天的存在,沐劭勤总有办法在中途把他心服口服的刷下去。要实在刷不掉,只能证明这男人实在太强,那么把女儿嫁给他,沐劭勤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回头把主意跟皇上一说,顿时一拍即合。 高显早想打破贵族与平民之间的界限了,开科举是一样,联姻也是。 正好,那乞颜部族来结盟的二王子卓格也有联姻的意思。高显很大气,直接把两个女儿推了出来。 求娶可以,但嫁不嫁,这个主动权却还是在他手上。 其实贤妃和昌乐纯属瞎紧张,高显要是赞同与番邦联姻,早就允了,去年中秋国宴上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可这对母女就是看不透形势,还在为这个公开招考穷担心,生怕嫁到番邦,没法过日子。不过如今她们更担心嫁个平民,却也不想一想,要是真有个一穷二白的年轻人能被高显看上,那也是人中龙凤了。嫁个这样的人,又怕什么? 不过这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高显也不吭声,只把选婿之事交给皇后和礼部官员,由着他们烦恼去。 不过比起嘉善郡主那边三大才俊,两位公主这边的报名人数虽多,但质量明显差得太远。 林淮安倒也罢了,柴荣和公孙弘的名声可太大了,一个富可敌国,一个少年英雄,这样两个无论哪个单拉出来,都是绝对的驸马人选,眼下却去争当郡马,让她们这些公主脸往哪儿搁? 德清还好,性子温婉,就算心里有点疙瘩,自己劝劝自己也就过去了,可昌乐不服。 “她才是郡主,我们是公主,凭什么报名的人选不能由我们先挑?” 德清不好说什么,只能道,“论辈份,她是我们姑姑,就是她挑在前面我们也无话可说。” “姑姑又怎样?这可是关系一辈子的大事,你难道就不想选个好夫婿?” “想又能怎样?人家若是有意,早过来报名了,可他们不来,强求又有什么意思?”德清虽然有些黯然,但道理还是想得很清楚。 可昌乐哽了哽,又道,“就算我们不跟小姑姑比,可难道不能跟几个姐姐来比?她们从前嫁的是什么人,可如今来我们这里报名的又是些什么人?连七八品的小官也好意思过来,我瞧着都觉得丢人!你就愿意了?” 这话说得德清也有些不平了,“可事到如今,又能怎么办?难道让父皇收回成命?” “收回成命当然是不可能了,不过总能让父皇点几个有身份的人来让我们选一选吧?” 德清有点心动了,昌乐把她一拉,“走,咱们一起去找父皇,到时一起说说,大不了再哭一场,父皇未必不会同意的。你又没个亲娘,这种事要是自己不替自己争取,等到嫁了可就晚了。” 那――德清还在犹豫,就被她拖着一起去见高显了。 女儿是娇客,又要选驸马了,就算知道她们来会让自己头痛,可高显还是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职责,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见了她们。 昌乐撅着小嘴就撒起了娇,“父皇,您这么忙,都没时间理我们。姐姐哭了好几天,您都不知道吧?” 德清脸色一僵,知道又被这个妹妹算计了一回,可话已至此,她只能站出来道,“父皇,不止是儿臣,连昌乐也很难过,觉得您不疼我们了。” 想下水,就一起下去,可别想拿她一人当枪使。 昌乐略有些讪讪,可到底是没跟她争什么,姐妹俩一唱一合,把委屈说了。 高显听得一笑,“我还当是怎么一何事?原来是嫌求娶之人门弟低了。那么你们看看,这几个可合心意?” (窝是最乖最听话的小旺财,主人不在家,由窝来发稿哟~~mua,先来舔一口。) 第365章 情敌面前出丑了 他将一张名单递上,昌乐抢过一看,掩不住的喜形于色。 上面赫然罗列着的名字有镇远侯府关耀祖、安国公储段钰远等等一大批京城贵公子们,当然,如果当中除去乞颜部族二王子卓格的话,这份名单当中的哪一个,都不会辱没了二位公主。 昌乐眼珠一转,顿时笑道,“德清是姐姐,这乞颜王子身份尊贵,很该加到她的名单里才对。” 德清脸色微变,可高显却道,“既是姐妹,何必分来分去?父皇已经为你们决定了,这些驸马人选全放在一处考较,也不必分什么一二三名了,只要你们自己看着好就是。” 德清松了口气。可昌乐微颇有微词。这样一样,相当于把姐妹俩也放在一起竞争了。她一定要下手更快,才能抢到如意郎君。 给了姐妹俩各一份名单带回去琢磨,高显才另取出份名单,露出几分沉思。 别以为报名的人多,就真是想当驸马的,这些大臣也是看到平王府的盛况,所以才不约而同的让自家子弟来报名,替皇上壮声势。 臣下识趣,当皇上的也得懂得体恤。象是镇远侯府的关耀祖,明显就不适合尚主。唔,安国公府的段老七却是不错。 老段家跟三皇子交好,齐王在诸子中也算是仁厚的。德清温柔沉静,并没有兄弟姐妹,母妃又不在了,在宫中并无依仗,得给她寻个好夫家才是。若是嫁去段家,将来还能跟齐王走得近些,高显也更放心。 至于昌乐,贤妃愚昧,教的女儿太小家子气,儿子又资质平平,但怎么说皇子日后也是一方王爷,比寻常人家显赫得多。不如就让她跟个平民出身的士子联姻,这样既免了她日后骄纵。也可开一个风气之先。 高显思忖妥当,用朱笔在上面勾了两个红圈,又点了几个备用人选,很是满意的安排底下人去准备了。 忽地宫人来报,摩诃公主求见。 高显微觉头疼,这位公主才入京就生出事来,按理说要责罚一番才好,可偏偏她们民族风俗就是如此,也不好强求。 况且这摩诃虽是国小民弱,但她们一族地理位置却是极好。不仅盛产金砂。还有无数珍稀药草。更因占据天险。有着极其重要的经济与战略地位,一向是周边各族争相笼络的目标,所以高显也不得不给她三分颜面。 命人宣了进来,摩诃公主诺仁娜虽是女子。但爽朗不下男儿,客套之后,张嘴就道,“皇上,听说你要给大梁公主选驸马,允许异族人报名。那我想在你们大梁选一位王夫,是不是也行呢?” 高显一怔,正想着这丫头会不会还惦记着欧阳康,诺仁娜就直接说了。“我就要那个欧阳康,嘉靖郡主要是不愿意,就让她来跟我比试吧!” 再看这双眼闪亮的丫头一眼,高显颇觉无语。究竟是谁把消息放出去,弄来这个活宝的?她究竟是要抢欧阳康。还要是跟表妹寻抢人的乐趣? 可不管怎样,看来他都得再使人去平王府走一趟了。 而此时,平王府恰好使人递了折子上来,“平王保荐表侄康守靖,竞选驸马。” 皇上很感动,看小舅舅对他多好,家里亲戚本来就少,还弄个人来给他凑数。就为了这个,无论如何他也得替自家表妹撑腰! ※ 与此同时,平王府门前大红榜上,又多添了一个名字。 “你这……又是何苦?”念福叹了口气,看着侯方裕,颇有一种该来的来,不该来的偏要跑来的感慨。 侯方裕深深看她一眼,复又低了头,低低道,“我总要尽我的心。” 念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算她再劝自己要理智,也不得不为侯方裕的诚意感动。就算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的感情基础,可谁又能说瞬间不能永恒? 不管侯方裕的感情究竟是歉疚还是怎样,但他对她的心是真诚的。否则,他不会明知一定会被淘汰,还来报名自取其辱。 转过头,不出意外,姚诗意躲在墙角,红着眼圈。 有时候付出不一定能有回报,你喜欢我,我并不一定能喜欢你,这不是辜负,只是彼此之间差了那么一点缘份,再也勉强不来。 “咦,表妹,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位公子是……” 康守靖从里面出来,替念福解了围。念福给二人做了个介绍,问,“表哥这是要到哪里去?” 康守靖摸摸鼻子,看一眼身边跟着的下人,略有些尴尬道,“既然要参选驸马,总得温温书做些功课才是。” 不过再度看念福一眼,却是满心感激,要不是这个表妹,否则他现在还不知在哪儿罚跪呢! 念福是不愿如康洁蓉所愿那般亲去替他说好话,却不妨碍她帮这个忙。 康家人不是让他娶郡主么?念福干脆找老爹要个帖子,替表哥报名娶公主了。这下好啦,康家人顿时转移目标了,康守靖也不用罚跪了。 不过这康家人也真是好算计,从前康守诩病着,都不给个下人帮忙伺候,全扔给康守靖,眼下倒是肯专门拨个人跟着他了,面子上既过得去,也可以方便监视,真是一举两得。 看康守靖出门,念福就猜到他必然想去探望弟弟了,“表哥初来乍到,对京城肯定不熟。正好今天天气不错,我也想出去走走,不如一起吧?” 欧阳康还不来报名,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去看看,她也不安心啊。 “好啊!”康守靖自然愿意,再瞟侯方裕一眼,“侯公子,请吧。” 表妹这么帮他,他也就顺便替她把人打发走得了。 侯方裕又不是厚脸皮,当然听得出弦外之音,可他才要告辞,康洁蓉不知怎地赶了过来,“哥哥要出门怎么也不多带些钱?这是我过年的压岁钱,还没用呢,给你拿着了。对了,表姐这也是要出门?能带我去逛逛么?” 这一下情况就略微复杂了。 不过想想就算带着康洁蓉应该也没什么事,念福便把她也叫上,一起出了门。 春光晴好,暖意融融,看着那明媚的阳光都格外让人心情愉悦,念福便没有留意到有一匹大黑马正往她家而来。 “大少爷,是郡主。” 重新跟回欧阳康的墨云指着前方的马车道,“还有侯公子,也在。” 欧阳康又不是老花眼,当然看见了。看念福说说笑笑的跟人上了车,心里未免有些不是滋味。 安抚着紫霄,让它别瞧着旧主就激动,藏好身形,心中暗忖,难道自己没报名,这丫头一点都不着急?看这架式,好似还要去逛街一般,她哪来这么好的心情? 墨云憨憨的问,“要上去打招呼吗?再不去她们就走了。” 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一直酸溜溜的躲在巷子里,等到念福一行走远,欧阳大少才鬼鬼祟祟的出来,指了指平王府前的大红榜,“上去看看,那个姓侯的是不是也来报名了?我在前面那条巷子等你。” 好。墨云催马过去看榜,欧阳康一面伸长脖子观察着念福她们的去向,一面绕到前面那条巷子等人。 不一时,墨云回来,“大少爷真聪明,侯公子果然报名了呢!” 拍马屁也要挑对时候好不好?欧阳康甚是无语,一抖缰绳,远远的跟在了念福一行的后头。 走不多时,侯方裕就跟他们分开了,欧阳康心里多少舒服了点。少了旧爱,剩下表哥表妹,不足为惧。 然后就是逛街,各种逛街。这家绸缎铺看看,那家书店瞧瞧,康表哥是个好人,很有耐心的陪着两个妹妹东转西转。欧阳大少在后面看着都觉得累,他还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微笑,半点不见厌烦的样子。 就在欧阳大少觉得实在没什么看头,想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人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欧阳公子。” 欧阳康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怦怦乱跳的小心脏更加扭曲了一圈,“公孙将军,唔,好巧。” 明媚的阳光下,公孙弘一口白牙晃得人着实有些眼晕,高大的身形上前半步,就更有压迫感了,“这可不是巧。我是听说嘉善郡主出门,特意追来的,不想遇见欧阳公子一路似也在尾随。要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本也没什么,要是欧阳公子喜欢,尽管大大方方走上前去,这样藏头露尾,实在是有失读书人的体统吧?” 欧阳大少囧了。 有什么比在情敌面前出丑更丢脸的? 眨了眨眼,欧阳康脸上半点不红,只疑惑着道,“公孙将军是在说笑么?这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难道嘉靖郡主走上这条街,其他人再来就是对她有意?听说公孙将军报名参选郡马,紧张些倒也无妨,只别落了疑神疑鬼的毛病,反失了大丈夫的磊落胸襟。” 再次上下打量他一眼,欧阳弘眼中笑意深了些,“差点忘了,欧阳公子如今可是苏澄先生的高足,跟你斗嘴皮子,是我失策。那么在下现在要上去跟嘉善郡主打个招呼,欧阳公子要一起来么?” (康少你学坏了,嘤嘤。。。小弘好可怜,明天拍他!有愿意赞助pp的吗?) 第366章 认真的男人 欧阳康抬眼望着公孙弘,神色自然大方之极,“既然公孙将军已经提到郡主就在前面,不去打招呼倒是失礼了,请!” “请。”二人客客气气、貌合神离的走向同一家银楼,念福在楼上看着二人,心内暗撇了撇嘴。 欧阳康也太小看她了,她如今可是堂堂的嘉善郡主,平王府的掌上明珠,她出来逛街老爹能不安排几个侍卫的? 早在侯方裕离开之前,就有随行侍卫发现他的踪迹,悄悄上前禀报了。可念福能说什么呢?只能什么都不说,由着那二货一路尾随。 她刚刚特意进来这家银楼,就是因为这家有个二楼,可以方便的往底下看,她倒要看看,那个傻小子还要跟到什么时候。只没想到,这一看,把公孙弘也看出来了。 “表姐,你在看什么?”康洁蓉走过来问,速的往下瞟了瞟。 念福却挡着她的视线道,“没什么,刚看到两只雀儿在枝头打架。对了,你选中什么首饰了?我送你。”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亮闪闪的小首饰,就算康洁蓉有什么心机,可在这一刻,眼中也闪过一丝欢喜,“那就谢谢表姐了,你帮我看看这两对耳环,我觉得这副漂亮些,可没有合适项链和头钗来配,这对倒是跟我素日戴的差不多,只可惜样子却寻常了些。” 念福轻笑,做人可别太贪心。 她是有钱,也可以大方。可有些毛病不能惯。看在康洁蓉平素为人不错,念福没拿话敷衍,给了个比较中肯的建议,“那我觉得你还是选个你素日能戴的比较好,省得买回去了不好搭,放着也浪费。” 康洁蓉微有些失望,旁边康守靖道,“要是妹妹实在喜欢,就去瞧瞧能配上的项链头钗要多少钱。我这里不还收着你的钱么?一起买下就是。” 念福看他一眼,心想这可真是个好哥哥,不仅内里体贴人,连面上也不让人吃亏。要是自己能有这么个亲哥,该有多好? 忽听一个年轻男子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疼人也要分个轻重。什么东西都要选个合适的才对,要是不合适,就是再喜欢,到底派不上用场,也是无用。” 后面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公孙将军此言差矣。千金难买心头好。买的东西合乎心意最重要,要是不喜欢。再合适的也是无用。” 随着楼板咚咚,两个青年男子一前一后走了上来。前面那个固然英姿勃发,气宇轩昂,后面那个却也是风流俊美,似谪仙下凡。一文一武,同样出色的两个人连袂而来,似是把整间店堂都照亮了。 康洁蓉一下子看得呆了。连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直到二人先后望念福和康守靖笑道,“冒昧多嘴。还请勿怪。” 康守靖好说话,念福更加不会怪罪。 事实上,她很有几分窃喜好吗?看到那个二货为了自己跟人家斗嘴,知道他心里不是不记挂着她,她能说她其实还是很有些小得瑟吗? “欧阳公子,公孙将军,你们怎么碰到一处了?”念福保持着优雅的淑女风范,睁着眼睛打趣。 瞧出她笑容深处的小促狭,欧阳大少恨不得上前去拧那娇嫩的小脸蛋一把。 这回你高兴了?得意了?这么多人为了你争来抢去,你老爹是不是成天乐得合不拢嘴? 瞧出他的一肚子怨念,念福瞥他一眼,心说有本事就赶紧去报名通过考试搞定老丈人,在这里唧唧歪歪又有什么用? 公孙弘往前挪了挪,高大的身躯刚好把二人的秋波悉数拦下,略带不满的扫一眼欧阳康,道,“可不就是巧么?这样好的天气坐在屋子里发霉就太可惜了,郡主,要不一起去城郊放马踏青吧。你们女孩子可以赏花放风筝,我们负责打猎,到时还请郡主赏光,烤几个野味,如何?” 春游加野炊?念福有点动心了。可打猎不是欧阳康的强项,他肯定不愿意去吧? 可欧阳康却不输这个阵,“好啊。正好我家小弟在学习骑射,就让他跟公孙将军讨教讨教。” 最好这个讨厌的大个子去打猎,他好有机会跟他家念福多说说话。谁有那个闲工夫上前去跟他比试骑射? 公孙弘眯眼瞧了瞧他,也不知有没有看穿欧阳大少的奸计,让他们在此稍等一时,出去了一盏茶的工夫,就带他们往城郊而去了。 康守靖不想去,他还要去看弟弟呢。 可欧阳康对他使个眼色,让墨云回家,迅速把欧阳廉欧阳庆以及欧阳慕兰慕梅都通知了出来,当然,也没有忘记在高老大夫家养伤的康守翊。 他的风寒已经好了,目前最重要的是调养,只要不劳累,出来晒晒太阳活动活动对人有好处。连念福都让人去把还要上课的弟弟施贵请假带了出来,劳逸结合才能让小孩子们健康成长。 只是欧阳慕兰敢走出家门来着实让康洁蓉有些意外,且不说订了亲的女孩子就不应该出来抛头露面,更何况她还是要去给人家做妾,怎么好意思走出来让人指指点点? 可念福却很高兴,这才象她认识的欧阳大小姐,永远活得那么坦荡直白。她会对她将来的路持有保留意见,但并不妨碍让她看到一个女孩勇敢积极的面对生活。 出京城南门,就有了辆车跟了上来,是公孙弘安排的,车上装了风筝和郊游野炊要用的各种器具,准备得整整齐齐。 一路再往西南方向前行大约半个时辰,公孙弘笑笑,说了句,“幸不辱命。” 念福纳闷,可当她下得车来,顺着公孙弘指的方向望去时,整个人都呆了。 早春的一片萧瑟中,在她们所处山谷对面的瀑布两侧竟长有大片的绿萝,几乎密密麻麻爬满了整片山壁,还有多得数不清的金黄色的小小迎春花欣喜绽放,一片盎然生机! “好漂亮哦!” 最年幼的欧阳慕梅看直了眼,发出最直接也是最热烈的欢呼。其他大一些的年轻人就算不说,可心里的震憾也是一样强烈。 在看了那么久的苍茫白雪之后,此时,突然看到这样大片的绿色和金黄色的小花,就算这迎春花并不起眼,只是如杂草般的存在,如今也变得格外明媚动人起来了。 看着念福眼中不加掩饰的惊喜,公孙弘忽地在她耳边低低道,“这红玉耳环,很适合你,母亲的眼光果然不错。” 念福一愣,忽地会过意来,难道这是他家送来的?怪不得那天高绣茹看着她的表情那么奇怪,想来这耳环还很要紧吧? 看她不自觉的带着紧张伸手摸向那对耳环,公孙弘道,“别摘,不过是件东西,你若摘了,我只当你对我有意了。” 念福讪讪的把手放下来,低低说了两个字,“谢谢。” 公孙弘笑了笑,“你对我无须这般客气,东西又不是我的,要道谢也该去向我母亲说才是。” 念福有点尴尬,却又不想太示弱,“我是谢谢你带我来看这么美的风景。” 公孙弘笑了,可眼神却正经下来,“你若欢喜,我可以带你走遍千山万水,看遍人间美景。我的妻子,不需要困守家中,她可以和我一起比翼翱翔于这方天地。” 他的声音暗沉而磁性,他的眼神专注而深情,蛊惑得念福差一点就答应了下来。 这男人,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真的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况且他的保证也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念福毫不怀疑,这是个会说到做到的男人。 可是,眼睛却象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往旁边去找,当看到欧阳康鼓着脸盯着自己,略显紧张的目光时,才莫名的安心下来,然后,给他一个微笑,对公孙弘轻轻的,却是坚决的摇了摇头。 公孙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有些羡慕,有些忌妒,也有些不甘心。 等他收回目光再看着念福时,重又变得坦荡而豪迈,“说,想吃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走的,还是河里游的,我都给你抓去!” “那能,都要么?”念福在吃的方面一向没什么气节,况且有公孙弘这么好的劳动力,不利用才是浪费。 公孙弘哈哈笑了,“行啊,想打猎的跟我走!你们剩下的负责生火拾柴,谁要是坐着不动,一会儿可没得吃。” 这个念福完全赞成,浑不顾欧阳大少幽怨的小眼神,拍手欢呼,“生火做饭就教给我了,但要是打来的猎物不够吃,你们可得去第二次。” 没问题。公孙弘带着打猎小分队走了,成员有欧阳庆、施贵和欧阳慕兰和慕梅。 剩下的欧阳廉望望大哥,“真要去拾柴啊?” 念福道,“一会儿你要愿意拔毛洗菜也可以。” 那还不如去拾柴。欧阳廉眼看偷不到懒,乖乖去寻柴了。 念福把裙子一撩,在腰间打了个结,“我去摘野菜,有人跟我一起么?” 康洁蓉才想说她去,欧阳康先一步站了出来,“我跟你去,”再往旁边看一眼,故意道,“小心草丛里有蛇。” (康少你又学坏了,这又是找拍的节奏呀!继续求票,求各种支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367章 希望你不要后悔 听欧阳康说起草丛里有蛇,康洁蓉顿时不敢动了。 康守靖笑道,“要不妹妹帮着去打些水来,我和守诩跟欧阳三公子去拾柴,回来好垒灶生火。” 康洁蓉确实想留下来,不过看看念福,却道,“打水也急着一时,我还是去帮着摘野菜吧。” 呃……有些话不好明说,康守靖只好带着弟弟走了。 念福和欧阳康对视一眼,忽地眼珠一转,叫上一个认得野菜的丫头,让她跟好表小姐。可康洁蓉似是天真得什么都看不出来,一路紧跟念福,让她半点想跟欧阳康说私房话的机会都无。 不识趣的人,再好也会让人不喜欢的。 念福眼下就不太喜欢康洁蓉了,可偏偏又不太好说。 公孙弘是打猎的高手,不一时就带着猎物回来。有鹧鸪,有湖鱼,还有野兔,念福的要求全满足。 而这边念福一行的收获也很丰盛,除开没能说上悄悄话之外,寻了一堆的野葱野蒜野姜,还有些才冒尖的野菜。 让人把猎物剖洗干净,也不剥皮,只是去掉内脏血水,在肚子里塞上作料和盐,包扎停当,用地下的泥一裹,就扔进了火里。 康洁蓉瞧着直皱眉,犹豫再三才试探着问,“这东西,能吃吗?” “能吃!”小慕梅糊泥巴糊得很高兴,点着小脑袋,对念福是一百分的信服,“哥哥说了,郡主姐姐烧什么东西都好吃。” 乖。念福笑了,忽然在想,要是将来能有这样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也是很幸福的吧? 那一刻,欧阳大少似是也有同样想法,不觉望向了她,二人对视一眼,竟是说不出的心灵默契。 公孙弘看着二人情形,眼神暗了暗。出声了,“等这些猎物烤熟还要些时候吧,不如我们先去放风筝?” 好啊!年轻人永远都是喜欢玩闹的,闻言纷纷去车上取了风筝来,逆着风就跑了起来。 公孙弘递了一只风筝给念福,“这是专门给你做的。” 欧阳康伸长脖子,可惜这风筝既不是蝴蝶也不是花朵,而是一只四四方方最普通的豆腐风筝,糊着雪白的纸,没有半点花哨。 念福有些愣了。公孙弘道。“这还是我生平第一次做风筝。削坏了许多多竹篾,才做起这一只。也许不大好,却是我的一番心意。你放着试试看?” 欧阳康心里有些酸,可也有些隐隐的敬佩。 他也是男人。当然知道这是一个男人真正用了心,才会做到这样的地步。所以,他不会阻止念福去放这个风筝,甚至在她投来询问的眼神时,还微微颔了颔首。 爱情是自私的,但作为一个男人,绝不能小器,他们之间的较量也不应该在这些地方。 看着他家念福欢快的跑着,放起那只豆腐风筝。她的快乐写在脸上,欧阳康也快乐了。 “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让她放我的风筝。”忽地,公孙弘抱臂站到欧阳康的身边,眼光追随着那只风筝,闲闲的道。 虽然他比较高。可欧阳大少还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斜睨他一眼,“一只风筝,还不足以让我放在心上。” “是么?”公孙弘望他一笑,多了几分挑衅的味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尤其女人的心,其实是很容易被打动的。希望你不要后悔给了我这个机会。” 什么意思? 欧阳康一愣,忽地听到念福越放越高的那只风筝在半空中触动了某只暗哨,发出明亮的啸声。 一时之间,就见整片山谷的上方,忽地飞起上百只豆腐风筝。象是一片雪白的豆腐云一般,顿时让那只原本单调的豆腐风筝变成最璀璨夺目的存在!无论周围有多少蝴蝶老鹰、美人花朵,全在这一片素净的豆腐云下,黯淡失了颜色。 念福呆了。 欧阳康呆了。 所有在放风筝的人,甚至大半个京城的百姓全都呆了。这是谁家,在用这么大的手笔放风筝?又或者,是哪个多情郎在讨好心仪的姑娘? 欧阳康忽地发现,自己再很难说出不后悔这三个字。 就算念福不会因为这些风筝就爱上公孙弘,可她在那一瞬间的震惊、感动与惊喜却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 欧阳康不会去怪念福那一瞬间的心动,换作是他,要是有人这样用心的为他做一件事情,他也很难狠下心来无动于衷。 就象公孙弘所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如果真的给他机会,让他能继续对念福好,比自己做得更好,很难说最后念福的心会偏向哪一边。 所以欧阳康知道,他不能再给别人机会。 他一定要通过老丈人的考核,赶紧把名份定下。否则这样强大的对手,让他怎么应付? 可是,在送念福回家时,欧阳康又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位强大竞争对手的威胁。 柴荣笑意盈盈的站在平王府的大门口,他的身后,是用数千盆鲜花堆出来的一座花园! “听闻郡主出城踏青,想着这时节外头并没有太多花草可看,就命花匠从暖房里取了这些来,聊博一哂。” 你们一个二个要不要这么土豪的!这不是假花,全是新鲜出炉的真花啊! 春天还没来,整个平王府就姹紫嫣红了。还特意摆在大门口,这是生怕人不知道吗? 念福很无语,她今天真的只是偶然出门踏个青,怎么会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先是有那几百只风筝助阵,眼下又有这几千盆花来壮威,这是嫌她还不够出名,要帮她炒作的节奏吗? 看不下去,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欧阳康扭头就走,他得回家,回家让先生赶紧来给他报个名。并好好想想,要怎么做才能打败这两个家伙,把他家念福娶回去。省得这一个二个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闹得人心难安! 可是,等到欧阳康回家,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 摩诃公主向他提亲了。 并且放出豪言壮语,如有愿意与她竞争者,在大梁公主竞选驸马的那日,只管去皇宫别苑找她比试,如果不来,那她就要上门迎娶了。 特别注明,这件事是得到大梁皇帝许可的。 欧阳康快疯了。 念福也要抓狂了。 怎么会有这样不讲道理的女人?皇上表哥也是的,怎么会允许这么荒唐的事情发生? 沐劭勤却不赞同的道,“休得胡言!皇上也是尊重人家的风情民俗,况且明言,并不强制婚配。那欧阳康反正也是未婚之身,人家公主如何不能娶得?” “可是,可是这样一来,不是要咱们闺女去跟人打架?”蕙娘很担心,那丫头听说很彪悍,她担心自家闺女会吃亏。 可沐劭勤却轻哼一声,“谁叫他不早点来报名?那样的话,我还能帮他说说,可如今,却是什么都晚了。” 老爹你知不知道这话很欠扁啊!你这到底是要考验欧阳康还是考验我? 念福捏着小拳头,也不废话了,“来人!拿我的名帖去驿馆,告诉那个什么公主,我要应战!有什么本事,让她尽管放马过来。” 不用念福去叫人了,摩诃公主诺仁娜亲自上门了。 大白天的再看见她,才发现她的相貌极美,五官精致,皮肤白皙,衬得眉眼越发黑俊,带着异域风情,很是迷人。 进了平王府,她也不参拜王爷王妃,只是望着念福,仰着下巴道,“我今日前来,是特来告诉你一件事,我已经向欧阳康提亲了,你要愿意,就来跟我比试,不然的话,他就归我了。” 念福冲到人家面前,却发现她的身材着实高挑,竟比欧阳康也矮不了多少,自己站得太近只会被人更加渺视,于是在她身前三步远,一个急停刹住脚,“比就比,别以为我们大梁女子是好欺负的!” 诺仁娜斜眼看她,“就你这副小身板,说真的,我还没看上眼。你们大梁皇帝说,要以和为贵。我也不想让人说我以大欺小欺负你,到时我就不真刀真枪的跟你打了,要打的话,你肯定会输得哭鼻子。咱们不如这样,比试的题目我出一道,你出一道,谁做不到,谁就算输。不许带帮手,如何?” “好!”念福巴掌一伸,“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啪! 诺仁娜迎着她的手响亮的击了一掌,微露三分得意笑意,低低道,“其实我更想把你娶回去打一顿屁股,不过你们大粱皇帝说你们没这个风俗,我就勉为其难把你的情郎娶回去吧。你要是输给我,往后我就天天打他屁股来出气,让你心疼去!” 念福气得快吐血了,待要回骂几句,诺仁娜却已经扬长而去。 “爹,娘……你们看!”念福气得话都不会说了,蕙娘忙把女儿拉过来安抚,沐劭勤也有些不高兴了。都给人挑衅到这种地步,要是再不还手,那才是说不过去,可要是打不赢怎么办? 这个诺仁娜,听说文武双全,聪明机智,瞧这模样,一般的事还真难不住她。 唔……他家女儿当然是最好的。只可惜文武双无,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女工刺绣一概不会,唯一特长就是下厨,这要怎么赢? “我不管!”念福赖上她爹了,“您要不让我赢,我就离家出走!还带上我娘!” 坏丫头,把你娘都教坏了。沐劭勤睨女儿一眼,去想辙了。 (福爹你……算了,不吵你了,慢慢想。) 第368章 郡主威武 如意居。 柴荣望着对面的一家三口,“继续说。” 施瑞高氏和施秀秀都明显胖了一圈,苦着脸望着他,“爷,那丫头从小到大的事我们都已经说完了,真没什么可说的了。” 可柴荣却摇了摇头,“要是你们想不起来,今天继续吃红烧蹄膀。” 施家三口一听都快吐了,红烧蹄膀是好菜,可要是连续吃上几个月,顿顿都是它,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见到,甚至闻到这个菜的! 半晌,施秀秀终于想起来了一事,“表妹小时候,很怕一样东西。” “什么?”柴荣顿时来了兴趣。 “她小时候,被那东西咬过,所以一看到就绕着走……” 柴荣记下,心中暗忖,之前送花,就算费的银子无数,可到底还是落了下乘,真正要在考试中脱颖而出,非得有些出人意料的招数不可。 ※ 近日京城里,最轰动的事情有二。而这两件事,都跟一个人有关。 一是嘉靖郡主去踏青,引来一个爱慕者弄出数百只豆腐风筝相随,然后又有个爱慕者送来数千盆鲜花助兴。 二是有个异国公主要来大梁招驸马,嘉靖郡主去打擂台了。 听说那异国公主武艺高强,身高八尺,腰围三丈,厉害非常,连男人都不敢近身,可嘉善郡主为了大梁王朝的名声,还是去应战了。啧啧,好勇敢。 那是什么男人让她们争来夺去? 这个重要吗?一点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受人爱慕,善良勇敢的嘉善郡主要去跟异国公主干仗,大家能不支持吗? 当然不能。 所以一时间,平王府门前出现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一包红糖,是给郡主补血的。 一筐鸡蛋,是给郡主补身子的。 两只猪脚,是给郡主补力气的。 还有蚕豆、花生、包子、瓜子……千奇百怪的东西都有,而更多的东西,是留言。 也不知是哪个家伙带的头。写了个“郡主威武”的标语贴在王府外墙,瞬间引来跟风无数。 百姓俚语有,打油诗有,更高端一些五七言绝句曲牌诗词也有,还有好事者煞费苦心的写了骈文张贴在王府外墙,工整华丽,词藻出众,引得不少文人墨客没事就过来蹓跶一圈,看看点评,简直成了京城一景。 平王府做事厚道。索性就依着那面墙上搭起竹棚。烧起茶水免费供应。并把百姓送来的零食点心摆在那里任人取用,使得郡主的名声更好,而支持者更众。 但隔着这一墙之内,他们支持的郡主娘娘却是无比苦逼。 今天是二十八。老太太的生日,她理应前去拜寿,可偏偏她不能去。 嘉靖郡主的招牌实在是风头太劲了!估计眼下不管走到哪儿都能刮起一阵小旋风。所以老太太特意让人带了话来,心意到了就好,见不见面什么的真心无所谓。 所以平王府只能由沐劭勤蕙娘带队,施老爹施大娘并施贵一起去赴宴,唯独留下念福,独守空房。 “乖女儿,你就不要撅着个嘴了嘛。有什么好吃的,娘会给你带回来的。” “你的礼物我们会帮你带去的,你就乖乖看着家啊。” “太无聊的时候也可以去门口转转,扮成丫鬟模样应该也没人认得出来。” “知道不?昨儿居然有人送了两尺红布头来,我寻思着这是给念福做个红裤衩的。穿了好辟邪,打起架来也有劲了。” “那还不如挂灵符,还有念珠。” “那灵符是道士观里求来的,念珠是和尚用的,放一起会不会犯冲啊?” “说得也是……” 为啥念福总觉得全家人面上虽然表现得很同情,但眼中都闪着不厚道的戏谑呢? 嘤嘤,都是坏人! 念福黑着脸阴森森道,“你们要是再不走的话,我就冲出去告诉人家我是嘉善郡主,你们都是我的家人了!” 施贵捂着嘴嘿嘿直笑,自从表姐接了那个打架的活,家里的气氛热闹多了。连施老爹施大娘没事都想着怎么打趣一番,只有表姐,牺牲小我,成了大家的开心果,实在好可怜哦。 “走吧走吧,再不走该迟到了。”施贵厚道的把爷爷奶奶拉走了,蕙娘还想打趣几句,忽地见康守靖也收拾好过来了,只好扶着沐劭勤跟上,念福的世界终于清静了。 只是她一转头,却看到了某物,“等等!你们忘了带我的寿糕!” 沐劭勤转头一笑,“傻丫头,你再看看那盒子里头是什么?” 蕙娘拍了他一记,嗔道,“不是说好了,不许告诉她的?等她着急的?” 呜呜,有一群这样的亲人,真可怕。念福打开那只原本应该装寿糕的盒子,里面是一份寿面,两个寿桃。底下用食物染色写着破园二字,是欧阳家送来的。 抓起只还热乎的寿桃狠狠咬了一大口,念福去用食物慰藉自己的心了。 不过,老太太会喜欢她的寿糕吗? 未来孙媳妇颇有些忐忑。 ※ 今日的破园,盛况空前。 单从人数来说,已经远远超过念福从前摆酒请客的规模。 这也是正常,随着人际关系的扩展,地位的变化,他们的朋友只会越来越多,这也标志着一个人的成长。 而主人成长的同时,破园的下人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洗礼之后,也成长起来了。就算念福不在,就算欧阳康没空盯着每一个角落,可所有的人都非常出色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还会见缝插针的协助周围的人。 关老夫人来看过一时,便不住点头赞道,“这才是家业兴旺的征兆。” 老太太心里高兴,可嘴上却谦虚之极,“还是太简陋了,怠慢之处,请多包涵。” 等到平王一家到来,整个气氛更加热烈了。 在来之前。谭氏耐着性子,跟欧阳锦好说歹说讲了几车子话,总算是让他收敛多了。今日不管怎么说,都是老太太的生日,他要是再做出让人打脸的事,一个不孝罪名就能摘了他的乌纱帽。所以就算心里头看着那些达官贵人痒死了,眼红的很想凑过去结交一番,可到底不敢造次。 再说他今天的职责主要是迎宾,能在门前混个脸熟,欧阳锦也是很开心的。 平王一家前来。有苏澄和欧阳康亲自迎进去了。没看见最近名噪一时的嘉善郡主。欧阳锦微有些失望。 要是当年自己下手再果断一些,直接把人弄来当了小老婆,那现在得有多威风?嗳!错过就是错过了,还是继续迎客吧。 “哎哎。你们是什么人?快停下!” 忽地,几个粗布衣裳的人抬着个担架就往里闯。担架上还有一人,身上似还有伤,染着不少血迹。 “请问钟山管家在吗?这是他弟弟,在工地干活时被砸伤了腿,只得来找他了。” 什么?这样的好日子遇着这种事,可真是晦气!欧阳锦不悦吩咐身边的下人,“快去把钟山叫来,把人弄走!” 钟山匆匆赶至。也吓了一跳,今天高老大夫也过来了,就算是送医馆眼下也分不出人手来照顾啊。他就更走不开了,后头忙得团团转,哪里抽得出空? 拿了一块银子。他想请那些人帮忙照顾下庄珂,他忙完了再来接人。可那些汉子却放下担架就走,“没见过你这么当哥的,连自己亲兄弟都不管,还算是个人吗?” 欧阳锦急道,“还不赶紧找人抬进去?搁门口多难看!” 庄珂躺在担架上,似要往外爬,“不用麻烦你们了,我自己走就是!” 瞧这情形,钟山无法,也来不及回禀欧阳康,只得命人把庄珂抬进自己房间,给他拿了茶水和饮食过来,“我现在没空招呼你,你先休息吧。” 为防万一,他把自己的房门给锁了。 可刚等他一走,庄珂就从床上跳了下来,打着绷带渗着血的腿活动自如,完全不象受伤的样子。大门出不去,可钟山房间的窗子是开的,他住的又是一楼,瞅个没人时候,倏地一下就蹿了出去,兜了一个圈子,就往苏澄的住处寻去。 破园的下人口风紧,可当初来这里干活的工匠却不是个个那么有信用的。虽然费了个周张,但庄珂还是弄到了破园的草图,并知道哪个地方大致住着什么人。 今日老太太过寿,家里忙得一塌糊涂,几乎所有人都去忙着招呼宾客了,他要来寻银簪是最恰当的时机。 那根被苏澄捡到,刻着珍珠二字的银簪里藏着一份很重要的东西,他非寻回来不可。 可是,苏澄究竟把银簪藏在哪里了? 庄珂一边翻找,一边不忘归回原位,可书桌衣柜枕头底下,到处都找过了,却什么也没发现。 忽地,一阵脚步声传来,来不及出去,庄珂只能一下子钻进了床铺底下。 两个男人先后走了进来,关了门,一个年轻些的声音道,“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方才在外面,只好送些随大溜的东西。这里才是给老太太的寿礼,你帮着收起来吧。” 一个年纪大些的似是一惊,“这可万万使不得!你攒下些东西也不容易,眼下粮食紧张,你的春生斋还没恢复元气,这么好的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你要不收,那就是瞧不起我了。那行,我走就是!” “寄生!”年长男子无奈道,“行吧,那就先搁我这儿了。” 年轻男人转嗔为喜,“这才象话。这东西本就是老人家喜欢的,我孤家寡人一个,想送也送不出去,拿外头去卖又不知招多少人眼,不如送给你们,回头让那丫头给我多想些新糕点,多赚些钱也就是了。嗳,你就把东西搁这儿呀?万一来个贼什么的,这一把小锁防得住什么?” 年长男子道,“我只是暂时搁一下,回头都收阿康那小库房里去。走吧。” 二人说着话走了,庄珂却在想,阿康的小库房,说的应该是欧阳康吧?可看看破园地图,只知道他的房间在哪,库房会设在哪儿呢? 不敢久留,庄珂从苏澄房间出来,一路躲躲闪闪摸到欧阳康的楼下,可他没有准备勾索,攀爬不易,想从楼梯那里上去,却发现已经上了锁,只得循原路回了钟山的房间,暗思对策。 可在他离开不久,苏澄和杜川就回了房间。 想想梅寄生送来那么贵重的一尊玉观音,杜川总想着不妥,悄悄把他叫了回去,“你眼力比我好,这观音应该是有年头的东西了吧?咱们到底能不能收啊?” 苏澄看了吓一跳,“这观音可是前朝宫廷之物,我记得宫史里有过记载,他从何处得来?” (奸细来了,苏先生小心!然后,再求下票票啥的。。。) 第369章 这是她的家 杜川道,“天知道是什么门路?估计也是转了不知多少次手的,现在退也不好退,要不还是先藏起来吧。” 苏澄点头,拿个包袱把玉观音严严包好,准备送出去了,可忽地,他留意到些不对劲,“你刚刚还翻东西了?” “没有啊。怎么了?” 苏澄不答,只四下再看几眼,忽地发现床底下一道浅浅的划痕了,掀开床单一看,他可以可以肯定了,“房间里有人来过了,搞不好还瞧见这东西了。” 杜川有些急了,“那可怎么办?” “先别管了,过好老太太生日要紧,回头再慢慢查。这贼似是还没得手,不会走太远的。” 桂川应下,二人收好那尊观音,再回到大厅时,正好此时,打开了嘉善郡主送来的礼物,一只磨盘大小的圆形寿糕。 一看那金黄的底子上面写着个大红寿字,关老夫人就是笑道,“这寿糕从前也送过我家一个,很是好吃呢。” 可是关夫人心细,发现不同了,“娘,这好象不是从前送我们家那样的寿糕,您看旁边,还是有颜色的。” 客人们再看,就见那寿糕果然是赤橙黄绿,一层一个颜色, 王粲家的宝儿跑到跟前,伸出小手一个一个数着,转头兴奋道,“共有九层呢!” 施老爹从前在侯家已经因为外孙女的寿糕风光过一回了,如今再来一回,他是驾轻就熟。 略带谦虚,实则显摆的道,“听说老寿星不爱吃鸡蛋,所以我外孙女就特意琢磨了这个新寿糕的做法,寓意长长久久,福寿延绵。您要不切开尝尝,看合不合心意。” 老太太听说是为自己私人订制的,脸上就已经笑开了花。“这么吉祥的好东西,必是好的,只是这么漂亮,我都舍不得切了可怎么办?” 众人听得无不莞尔,欧阳康很是积极的取了刀碟来,“这好东西就是要吃到嘴里才知道,光是看着可有什么趣儿?来,祖母先来第一块。” 老太太嗔道,“还有客呢,你这孩子也不知道谦让?” 旁人忙都劝道。“今日您是老寿星。很该带个头才是。” 于是欧阳康手起刀落。切下一块九层糕来,摆在白色的瓷碟上,就让人赏心悦目了。老太太起初还以为糯米做的,可试着咬了一口下去。只觉这糕分九层,竟是层层味道不同,有米糕,有豆沙,有果酱,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带着玉米、豆子、玫瑰各种清香,有的绵软,有的弹滑。口感丰富,不甜不腻,而且绝不粘牙,咽下之后还觉余香满口。 老太太不觉又惊又喜,“真是好吃极了!康儿。快,都分给大伙儿尝尝。” 就算这只寿糕做得有磨盘大,可要是全部分,也还是不够,于是也就是上了年纪的分一块,小孩子们分一块。苏澄仗着如今身份不同了,也去厚着脸皮要了一块。 只吃了一口就舍不得再吃,悄悄递给杜川后笑道,“就为了这个,我今年过生日也非得摆一回酒不可。” 关老夫人笑着捧场道,“谁说不是呢!耀祖啊,你今年争取娶个媳妇,咱们家就可以多一口人,到时请郡主多做一个来,你就算是尽孝了!” 老太太笑道,“最好年头进门,年尾抱孙,这样就是两个了。” 这话说得关老夫人开怀之极,只关公子略有些不自在。平时兄弟们怎么开玩笑都无妨,可要是被大人们拿着取笑就有些挂不住了,贴着墙根就想躲出去。 偏自家奶奶还不厚道要了块九层糕诱惑他道,“乖孙子,快来尝尝,包你吃过之后,还想一次生俩呢!” 众人哄堂大笑。 关公子脸红得象煮熟的虾子,站在那里进退两难。走吧,那么一块糕放在眼前没吃到,好不甘心。不走吧,这也太丢脸了。 还是小师弟裴耀卿明白他的心意,上前去拿了那块糕给他,“师兄你吃吧。” 关公子想伸手又不好意思接,半晌憋出一句,“还是你吃吧。” 众人笑得更加厉害了,关老夫人受不住的捶桌笑道,“裴大人,恕我说句倚老卖老的话,可惜你家耀卿是个男孩子,要是个闺女,我说什么也要给耀祖娶进门来,俩孩子真是太好了!” 这回裴耀卿脸也红了,不好意思的往外跑,关公子趁机跟着跑了,出了门果然就见小师弟在那举着九层糕等着他,“师兄,你的糕。” 他家师弟真是太好了!关公子感动得心里眼泪哗哗的,把糕一分两半,“来,往后只要有师兄吃什么,总有你的一口!” 少年情谊如高天流云,澄澈清明,却不知将来会为这句话,付出多大的代价。 ※ 破园的热闹念福是享受不到了,可平王府的热闹此刻也在上演。 谁能想得到,谭夫人居然又杀回来了! 还偏偏选在沐劭勤一家子都出门的时候,要说没人给她通风报信,念福只能说她神机妙算到鬼斧神工的地步,绝对可以入职钦天监了! 当然,康家人除了康洁蓉外,恰巧都不在。怪不得今日康家肯放康守靖也去破园拜寿,原来是埋伏在这里了么? 现在家里只有念福一个小主人,而谭夫人却是特意挑在那些文人士子聚集最多的时候出现,一身旧衫,布衣荆钗,脸色憔悴,十足的可怜相。 走过来就跪在平王府门口,哭声震天,“求各位先生帮我跟郡主说说好话,给妾身一个容身之地吧!” 这是典型的不打自招啊,她怎么知道家里就是自己一人?还弄出这样的苦肉计,是想趁着大人不在,逼自己就范? 念福很火大,就算康守靖和康洁蓉兄妹俩再好,也无法抵消她对康老姑母和康家叔婶带来的憎恨了。 她不会迁怒于人,可也不愿意无偿姑息。当然,跟他们的账可以回头再算,眼下,却必须把这事情给处理掉才行。 康洁蓉过来了,瞧着这情形吓得不清,“这……这可如何是好?快请表舅舅回来吧。” 管家也自急道,“小的这就速去报王爷得知,请王爷回来作主。” 可念福望他一眼,“表妹年纪小急糊涂了,难道管家大叔你也急糊涂了?” 管家一哽,忽地明白过来了。 沐劭勤在破园作客,正是人多的时候,如果家里贸贸然派人过去,一下子就会闹得满城风雨。虽然这事可能回头也会传开,但效果却会轻得多。人就是这样,回头听到的流言,却不比自己亲眼看到的时候印象深刻。 管家咬了咬牙,“那小的先出去应付着。” 没用的。谭夫人不是第一次来闹了,想打发她根本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没看到外头已经有不少人在指指点点了么?还依稀说什么“确实有些过分……也太可怜了……”之类的话。 念福吸口气,定下心神想了想,吩咐管家,“开门!我亲自出去!” 这平王府是她的家,她不能总躲在老爹身后,让他保护。当有人威胁到自己的家时,她也要冲出去,尽自己的努力保卫它! 康洁蓉一把将她胳膊抱住,颤声道,“表姐怎么能亲自出去?这,这也太不合规矩了,外面还那么多男子,会坏名声……” 念福微微冷笑,忍不住堵了她一句,“你要是真心想劝,不如回去劝劝你家爹娘和祖母,至于名声,本是人挣出来的,可不是被几个男子多看两眼就没了的!” 将胳膊抽出,随着大门洞开,念福昂然走了出去,不见康洁蓉在后面微握着拳,眼神沉了沉。 “嘉善郡主到!”管家到底是有些经验,随着开门,就命门房高声唱喏,瞬间压制住了外面的窃窃私语,让众人安静下来。 只见传说中的嘉善郡主一不蒙纱,二不戴帽,就这么坦坦荡荡的走了出来,围观人群并不觉得失礼,反而有些肃然起敬。 毕竟,遇到这种事,主人家不是逃避推诿,打发几个下人出来敷衍应付,就已经代表着一种诚意。 跪在地上的谭夫人愣了愣,没想到念福会亲自出来。眼眸微闪,很快先声夺人又扯着嗓子尖声呜咽道,“郡主娘娘,求求你开开恩吧。您是有大福气的,有人给您放风筝,有人给您送花,还有这么多读书人给您作诗,可我呢?一个半老妇人,父母皆无,至今连个亲生儿女也没有,半辈子颠沛流离,好容易在沐府有了个安身之地,可你们母女一回来,就把我赶出了家门。眼下,我娘家不容我,连儿子也寻不见,这可让我怎么活?” 她又拿帕子大声哭了起来,看起来真的是十分可怜。 旁边有人忍不住道,“就算是续娶的继室,元配回来虽应该元配扶正,可继室也应该算是妾室,这样逐出家门,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就是。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偌大的王府还容不下这样一个人么?” …… 念福耐心的等大家议论了一时,才望向管家,管家顿时高声道,“请大家静一静,我们郡主有话说。” (极品就是用来促进主角上进的,放心,很快拍飞!) 第370章 生是他的人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谭夫人心中忽地有些慌。说实在的,跟念福也不是打过一次交道了,她知道这丫头极是难缠,只怕让她开口,又没好话吧? 念福才想开口,不妨康洁蓉也走出来了,畏惧而又胆怯的道,“表姐,还是把人叫进府说话吧,这里这么多人……” 谭夫人一喜,要是让她进了门,再想让她出来可就难喽! 念福微觉不悦,嗔康洁蓉一眼,走上前道,“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我是谁了,说不定从前还有在北市吃过我家水晶卷和煲仔饭的,别不好意思承认,有没有?” “有!”人群中有人应了,露出几分笑容,气氛顿时各缓不少。 念福笑了笑,“那就是旧街坊了,所以我也不避讳,出来跟大家见一面。不过有件事我得解释一家,今天我家爹娘长辈全不在,就我一人在家。没办法,本郡主最近太出名了,只得躲在家里避避风头。” 这样打趣的话听得众人无不莞尔,只听念福又道,“解释一下,是让大伙儿知道,我可不是不守规矩,而是实在没办法才站出来,希望有些讲究规矩的先生不要见怪才好。” 就是一些老古董此刻也要暗暗点个头了,“放心,不会。” 念福这才望着谭夫人道,“这位夫人,她的事情刚刚已经跟大家说了,我就没必要再重复了。不过有几点,我想做个小小的说明。” “郡主!” 眼看念福几句话,让场上情势大转,谭夫人拿帕子抹着眼泪,又抢在她开口前道,“走时王爷是给了我不少田产,可是今年天灾,那田地明年肯定歉收不说,还要投入不少银钱去赔补农户,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只要郡主开恩,肯让我进门,我情愿把所有东西都还回来,求郡主成全!” 她一面说,一面用力磕着头,很快额前就红肿起来,甚至渗出斑斑血迹,再加上那样满面泪痕,又狼狈又憔悴的样子,看起来着实可怜。 旁边有人忍不住。“算了。还是把她叫进去吧。郡主。您从前在北市赈灾,连那么多灾民都帮了,难道就帮不了她吗?” 管家急了,谭夫人又凄凄切切道。“只要郡主肯大发慈悲收容了我,往后您和王妃娘娘便是我的主母,便是为奴为婢,我也是情愿的。若郡主不肯容我,这天大地大,却无我的安身之处,我纵是拿着那些钱财又有什么用?倒不如死在这里,望郡主好心,赐我一口棺材替我收尸。呜呜……” 话说得这样可怜。那些读书人更加听不下去了,纷纷劝道,“郡主,看她一个这么大年纪的妇人,您就勉为其难。收了她吧。” 连康洁蓉也红着眼圈,再次上前道,“表姐,她真的好可怜,要不就收了她吧?要不,她若真的,死在这里了,倒是不好了。” 念福转头再看她一眼,忽地高声应了一个字,“好!” 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念福把目光落到谭夫人身上,“未免大家说我不近人情,那么我就依大家所说,把她收进府里来了。” “爽快!”不少人拍起巴掌,而管家一脸焦急,要是郡主真把这女人收进门来,那才是要命! 可谭夫人却是暗露喜色。看来她这步棋走对了。这丫头再泼辣,到底太年轻了些,顶不住这么大的压力。 可忽地,念福又道,“管家,拿笔墨来!” 这是干嘛?念福淡然道,“方才大家已经听得很清楚了,她自己说只要能回平王府,就情愿为奴为婢,那咱们就白纸黑字写清楚,你今时今日是卖身为奴,往后名份上也能有个说头。” 咝!谭夫人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丫头居然会有这一招。 只见念福望着众人,声音清脆,小脸上一片端凝之色,“诸位大半是读书人,自然都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的道理。这位谭氏夫人从前是在我爹神智不清时,未经他的同意,便冲喜迎进门来的。进门数载,我爹始终待她以礼,秋毫无犯。自我爹身子渐好之后,便想着将她送归家中。后来恰巧寻回了我们母女,自然更要重正家规名份,是以送了大笔钱财,送她出门。 这一点,有我爹的亲笔文书作证。他并不是寻回了我们母女才要送走谭氏,而是早有此意。眼下,这位谭氏既然已经由我爹作主送出了家门,跟我们沐家就再无瓜葛,可她苦苦哀求,要重入我家,我可以作主答应此事,却不敢不明不白的就把她接进门来。既然谭氏你愿意来我家为奴为婢,咱们就订个文契,日后在名份上也好有个说法。请问在场的诸位,我这样办的正确么?” 完全正确。 念福又道,“我可以当着大伙的面做出保证,只要谭氏你愿意签下卖身文契,原本给你的财产还是归你自己支配,你要是有什么田庄事务打理不来,我们家也会派些得力的人来帮你经营。这样行么?” 非常好了。 在场的不仅那些年纪大的人觉得念福思虑得很是周到,就是年轻人也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这位夫人,你想重归王府,无非是想寻个庇护。就是卖身为奴,也没什么的。” 可谭夫人几乎把牙咬出血来! 这个丫头,实在是好算计。如果她签了卖身契,那永远是沐家砧板上的一块肉了,根本别想着有翻身的机会。 亏她有脸把这样黑心的话说得如此光冕堂皇,如今,要怎么办才好? 看她迟疑,念福心头冷笑,接过管家刚刚写好的卖身契,扫了一眼就示意管家递上前去,“谭夫人,这卖身契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你签上大名,按个手印,送到官府去备个案就能生效,你若不信,可以请旁边的诸位帮你瞧瞧。” 谭夫人只盼着能拖一时是一时,便往旁边望去,却有一个愣头青径直过来接了卖身契,大声念了一遍,道,“完全没有问题。夫人,你放心签吧,咱们这么多人作证,不会坑你的。” 谭夫人本来略有些焦黄的额上渐渐渗出汗来,掩饰性的抬手一抹,竟是浅了一层。念福定睛一看,差点失笑,还以为她真的得了什么病,原来是拿药汁染的! 念福假装没明白,又上前两步,紧盯着她的脸,语气越发温和,“夫人,您是不是生病了?” 生……病?谭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念福却是动作迅速的从袖中掏出帕子在她额上重重抹了一把,然后啧啧稀奇,“连出的汗都是黄的,可见病得不轻。管家,快让人把夫人扶起来,寻张凳子坐了,再去给她寻个大夫来诊治诊治。” 众人全都愣了,那雪白帕子上明显有黄色的污迹,这是什么缘故? 有些年纪大的人已经看出端倪来了,不悦的瞪了谭夫人一眼,“装神弄鬼,博取同情!”转身就走,深觉方才被她利用到了,很是恼火。 谭夫人急得没办法解释,只能无助的说,“可能是脸上的粉有颜色吧,大夫倒是不必请了。” 正尴尬着,康洁蓉忽地替她求情道,“表姐,这位夫人怎么说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买来做奴婢不大好吧?” “那要不表妹心善,你把她接回你们家去?”念福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刺了,“反正这位夫人只是想有个庇护,又不是只要我们平王府庇护,想来表妹家都是宽宏之人,也能容得下她的。” 康洁蓉噎得脸通红,很快就眼泪汪汪的道,“表姐,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好心……” 念福很恼火,偏偏不好骂她。毕竟她又不是谭夫人的什么人,平时也很乖巧的样子,怎么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她后腿? 此时,一个女孩从门里冲出来了,把康洁蓉一拉,“你要是好心就回屋呆着去,这又不是你家的事,你乱掺乎个什么劲?” 念福再想不到,姚诗意会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帮她讲话。 只见她冲了出来,昂然对着在场众人道,“认真理论起来,我还算是郡主的仇人,虽然不是我故意,可却是因为我,她的未婚夫才会跟她退亲。可郡主一家都是好人,就是认出我这个仇人,也还肯收留了我,生怕我个女孩子在外头受人欺负。所以,要是郡主一家不愿意收容这位夫人,肯定有她们不得已的理由,绝不是她们不好心。我的话讲完了,走!” 她一转身,把抹着眼泪,楚楚可怜的康洁蓉给拽进府里去了。 念福瞬间只觉轻松一截,有个猪队友确实不如有个狼对手,虽然姚诗意也够不上狼,但有她这么一搅合,场面顿时对自己更加有利了。 这个只要看又走了一大批人就知道了。 好整以暇的再看谭夫人一眼,客客气气的道,“夫人,你到底签不签?要是一时想不明白,不如回家去慢慢想清楚,好么?” 谭夫人脸上的汗冒得更凶了,张着嘴唇,半晌才犹豫着低声下气道,“郡主,请你给个颜面,就不要让我签这个了吧?” 念福睁大眼睛,“不签这个,那你想以什么身份进门呢?我家想要庇护你,也得有个说法不是?” 谭夫人脸皮子抽搐着,嗫嚅着道,“……我,我既然嫁了王爷,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有些人的脸皮是需要粉红来砸的,哈哈!) 第371章 爹不嫌你丢人 念福假意这才恍然过来,“你还想嫁给我爹?” 谭夫人咬了咬牙,趁着旁边还有些看热闹的闲人在,再次跪下了,“求郡主成全!” 念福差点笑了,故作为难道,“你这可真是为难我了,你要嫁我爹只能去求我爹我娘,来求我这个做女儿的有什么用?” “只要郡主发话,必是可以让我进门的。只要能容我做妾,也是心甘情愿的。” “胡闹!”这下子,连旁边最后一点忠实观众也看不下去的,“哪有想给人做妾,还趁着人家不在家,去求人家女儿的?我看夫人你呀,还是好好的回家过日子去吧。嘉善郡主这样的好人,必不会亏待你,你就别得寸进尺了。再闹下去,只能是你自己没脸!” 谭夫人无话可说了,念福再次看着她,语气依旧温和从容,“夫人,你都听见了,不是我不帮你,是实在爱莫能助。要么你就回去想想要不要卖身为奴,要么你就去请个媒婆上门说亲,再这样动不动就抛头lu面的跑到这里的哭哭啼啼,你自己受罪不说,也让人低看。” 谭夫人窘得无法可想,念福最后留一句,“要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夫人,告辞。” 可就在念福转身要走的时候,谭夫人忽地把她叫住了,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那些虚伪做作的可怜,转而代之是原本的凌厉与狠辣,“既然郡主都这样说了,那妾身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请府上把我的儿子交出来,让我带走就是。” 念福就怕她不提这一茬,眼下既然提到了,她就自然的道,“我家府上没有你的儿子,你是把他交给了何人,就管他要去。” 谭夫人眼中精光一闪,“我把他交给府上的康家了,他们眼下就住在府上,我儿子肯定也在!郡主可敢容我进去搜一搜?” “笑话!”念福斜睨着她,完全没有被威胁道,“漫说是王府,就是寻常百姓家,也没有随随便便闯进去搜人的道理。我建议夫人要么就干脆报官吧,这样兴许来得快些。” “郡主以为我不敢么?” “不。我只是觉得夫人没必要跟我谈论这样事情,毕竟,与我家无关。当然,夫人要是再因为此事来我家无理取闹的话,我会报官。” 念福耸了耸肩,走了。 场中那些看热闹的读书人早走*了,剩下几个闲汉,还有什么应酬的必要? 等到进了家门,念福回房想了想,把管家叫来,吩咐了几件事。 管家愣了愣神,“这……要不要等王爷回来再做决定?” 念福瞧他一眼,“你觉得我做不了这个家的主?” 管家不敢,出去办事了。 等到沐劭勤回来,听完管家的回报,只淡淡应了三个字,“知道了。” 管家暗抹一把冷汗,心想自己幸好是按着郡主的意思做了,看来王爷果然是宠着她的,什么事都会依着她。 不过这一回,有些人可要遭殃了。 那也是他们自找的。念福可没有半点同情,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到她家头上来,真当她们好xing子是面人捏的么?不打得他们痛,怎么会知道太岁头上动不得土? 当然,这些事整个府上除了念福和老爹,再加上具体办事的管家,就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念福父女俩甚至很有默契的瞒过了蕙娘,只说谭夫人来闹了点事,给打发出去了。 蕙娘果然没有多心,只说,“她一个fu道人家也不容易,眼下连儿子也没了,要是有什么难处能帮就帮一把吧。” 念福和沐劭勤对视一眼,皆有些无语,然后更加默契的不吭声了。 别人看没看出来康洁蓉不知道,不过她明显感觉到了念福对她的疏远,再也不会邀请她来上课,有时过去找她也总说没空。 一个丫鬟过来说,“郡主,表姑娘又在门前哭呢。” “那你去劝劝她吧。”念福头也不抬的翻着赵尚宫给她的布料,费劲的辨认各自的刺绣与质地,一个真正的贵族女子的眼光,就是这么一点一滴的培养起来的。 赵尚宫又看了念福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里带了丝淡淡的赞赏,等到第二天听说这丫头给打发去扫园子时,赵尚宫微微笑了笑,只是在念福又辨认出一种布料时,赞了一句,“郡主的眼光越来越好的。” 念福却没有半分得意,只是摇了摇头,“差得远呢。” 二月初二。 是龙抬头的好日子,也是大梁公主择驸马的好日子。当然,也是嘉善郡主要跟摩诃公主诺仁娜争男人的日子。 很明显,后者最大程度的ji起了人家的好奇心,一大早的,平王府门前就聚集了无数百姓,送来堆积如山的符咒念珠,等到念福的全副仪仗刚出现,就爆发出如山呼海啸的欢呼, “郡主,我们支持你!一定要赢啊!” 其中有一帮子格外眼熟的,更是做了一面足有半面墙的必胜大旗,迎风招展,极是热烈。 车门打开,一个清贵雍容的男子站了出来,微笑着跟众人抱拳致意,“多谢各位乡亲的盛情,只是小女已然入宫,还请大家暂且回去,等待消息出来吧。我们府上已经请好了戏班子,过一时就会在这门外表演,要是有兴趣的乡亲,也可以留在这里看看玩玩。茶水点心,还是略备一二的。” 这个真好!许多百姓自发的鼓起掌来,让出一条通道让马车通行。 其中大半都散去忙了,不过也有小半人留了下来,就在这儿喝喝免费茶,听听免费戏,也很开心。 等走过这一段,沐劭勤才望着身后笑道,“行啦,出来吧。” 一个脑袋钻了出来,正是众望所归的嘉善郡主。 念福抚着xiong口,爬出来坐下,“哎哟,吓死我了,这也太多人了。我现在觉得压力好大,要是输了怎么办?” 就因为怕压力大,她今天出门除了老爹,连蕙娘他们也不叫来。没想到,围观的百姓竟是这么可怕。 听她撒jiao,沐劭勤笑道,“输就输了呗,爹不嫌你丢人。” 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念福忿忿的翻个小白眼,忽地听到远处传来鼓乐之声,似有很浩大的队伍同样往皇城而来。 “爹,我们赶紧进宫,在城楼上去看看,那是谁来了?” 好。沐劭勤宠溺的笑笑,带女儿进了皇城。 登上城楼,只见是一个由上百人组成的庞大歌舞团,穿着异域风情服装的青年男女,簇拥着一顶用象牙搭起来的精致肩舆,肩舆四面垂着金se的薄纱,当中坐着一位身着盛装的美丽姑娘。 不时还能听到底下人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赞叹,“原来这位异国公主这么漂亮!” “谁说她长得象妖怪的?简直象天仙一样!” “要是能娶到这样的媳fu,这辈子真是值得了。啧啧,我看嘉善郡主比她差多了。” “是啊,从前嘉善郡主还是沐姐儿的时候,我也见过,长得也很普通嘛,可没有她一半漂亮呢!” “嗳嗳,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嘉善郡主再丑也是我们大梁的姑娘,你们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呢?” “我们也是实话实说啊!要是让你选,你选谁?” …… 气死了!念福脸上黑线一根接一根的下来,“不看了!” 沐劭勤跟在女儿身后,隐忍着笑意,“可是你自己说要低调的,爹早给你准备的衣裳首饰你都不穿,偏要这样出来,眼下好嘛,给人比下去了吧?” 老爹你怎么能落井下石呢?念福鼓着小脸,“到底谁是你亲生女儿,你帮我还是帮她?” 好好好,沐劭勤举手投降,“爹错了还不行吗?咱家闺女是内在美,不跟人家比外表。” “那你是嫌我丑吗?”念福的小嘴撅得更高了。 沐劭勤失笑,“爹又看不见,哪知道美丑?就算看得见,在爹心里,我家的宝贝闺女永远都是最美的!别说那位公主还不是天仙,就是天仙下凡也比不上我闺女。” 嗯嗯,终于念福的自信心找回来了,小脸上也有了笑意,下巴一扬,“就是,等我打败她才知道谁厉害呢。” 沐劭勤摇头失笑,别管多大年纪,女人就是女人,一定要赞她最好最漂亮才行。 等进了皇城御花园,一路有宫使指引着她们往里。并且说着恭维话,“今天郡主可一定要赢啊,让咱们这些奴才也跟着长长脸。” 念福豪气干云的道,“没问题,你们就等着瞧好吧!” “大言不惭!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赢我!”忽地身后传来一阵马踏銮铃,一个盛妆女子骑着火红烈马,如阵艳丽的流云般飞速掠了过去,长鞭一扬,竟是扯下了念福头上一根发簪,害得她一早梳好的头发顿时披泻下来,极是狼狈。 “诺仁娜,你不要太过分!” “我就是过分又怎样了?”诺仁娜促狭的冲她扮个鬼脸,半点也没有在外面装的端庄优雅,“你们大梁朝人那样说我,难道就不过分吗?” “你!” 念福还要发火,可沐劭勤却把女儿拦下,“算了,不必争这一时长短,到比试时再见真章吧。仁娜公主,若我们去到贵部,不也一样会被人说三道四,你今日已经用实际行动还击了还些流言,又何必迁怒于我女儿身上?远来是客,你先请吧。” 看他如此大度有礼,诺仁娜倒有几分不好意思,把发簪又抛回念福,“看在你爹的份上,我我也跟你说句对不起吧。不过一会儿的比赛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你自己小心。” “这话也是我想对你说的!” 诺仁娜望念福一笑,纵马带着人跑了。 太嚣张了,这女人!一会儿非给她个教训不可。念福气鼓鼓的跟上,决心非报此仇不可。 (周末快乐,接下来的一章,会很欢乐。求票~~)rs!。 第372章 她的幸福她作主 不多时到了御花园,就见这里姹紫嫣红,竟是整个京城的贵女都出动了。 看到念福过来,永宁公主上前笑道,“今儿大伙儿可有大半都是来给你助威的,你可不要输哦。”她压低了声音笑道,“我可是下了重本,赌你赢的。” 话音未落,就见昌乐公主凉凉道,“我劝姐姐还是把你那对翡翠镯子收回去吧,万一要是输了,一会儿可就拿不回来了。” 今日明明是凤台选婿,却偏偏最出风头的女子不是她这个当仁不让的女主角,这让她心里怎么好受?就算是贤妃要她跟念福搞好关系,她也忍不住要刺上一两句了。 念福闻听此言,顿时把刚才那根被诺仁娜抢去又还来的簪子给了永宁,“这簪子是我家祖传的,估计多少也能几个钱。一会儿不管我输赢,这簪子就送给你了,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反正这簪子过了那女人的手,她也不想要了,不如送来做人情。 永宁可不敢收,这簪子一看就十分贵重,比她那对镯子可强多了,“小姑姑还是收回去吧。” 昌乐瞧着眼红了,暗悔没有拍拍马屁,也混个首饰来。心里巴望着念福收回去,可偏偏听她道,“你要觉得太过贵重,一会儿赢了什么彩头送我就是。” 永宁公主听她这么一说,方才把簪子收下,心想这小姑姑虽是出身寒微,为人倒真的一点都不小气。 此时,就见一个未落发的小尼姑蹬蹬蹬的跑了进来,“小姑姑小姑姑,我来看你打架啦!你带什么好吃的没?” 永宁公主忍俊不禁,“寿宁,你怎么成天就想着吃?” 小尼姑瞥她一眼,老气横秋的道,“施主请叫我妙定,阿弥陀佛。” 她那装模作样的样子。逗得大家无不捧腹。 念福抱抱摸摸小胖妞,嗯,很好,看着虽瘦了些,但肉结实了,份量也没减多少,应该是长到个子里去了,那就证明自己给她配的营养餐很是合理。相信过几年她从宝光寺回来,应该就出落成个身材苗条的小美人了。 闲话少说,赶紧干正事。 念福今天可不是来玩的。她还有场硬仗要打。诺仁娜输了不过是失些面子。可她若是输了。却是输了自己的幸福。 当然,她也相信,就算自己输了,老爹肯定也有办法阻止诺仁娜去骚扰欧阳康。但是念福不要那样的得到。 跟男人要争取自己心爱的女人一样,女人也能争取自己想嫁的男人。你要不努力,就只能等着做剩女。 念福不是这个时代的闺秀,她是来自异世的人,所以她不会容许自己坐在那里等着男人的保护,她也要象守护她的家一样,守护她的爱情。 “嗳,你们说,今天怎么没见到阮家的菡雁小姐?” “哦。你们还不知道吧?听说她生病了。好象是生了痘疹,可吓人呢。” “真的吗?怎么好好的会突然得这个病?” “谁知道呢!可能是被吓得也不一定。偷偷告诉你,你可别往外说,她们家有意把她许配给廖廷尉当继室呢。” “啧啧,廖廷尉那样的老头子。亏她们家也舍得。” “不过一个庶女,有什么舍不得的?可她现在这一病,要是脸上留下疤,别说做继室了,就是做妾室也没人要了。” …… 就算是坐在休息室里准备的工夫,念福也听到一段八卦。应该感慨些什么吗?有一点。 无论什么时代,女人活得都不容易。别看这些贵族小姐们表面光鲜,可不管是嫡女还是庶女,只要你不为自己争取,就是随时为家族利益牺牲的棋子。 念福再次坚定了不要做棋子的心,她的幸福她作主! 走出休息室的时候,皇后来了。 作为公主选婿前的开胃小菜,这种事还无须劳动高显大驾,皇后就可以搞定。 自从太后走后,皇后近来应该过得不错,脸色红润,神态逸合,除了衣裳打扮注意着素净了些,倒比从前显得年轻几岁。 她身边跟着一个美人娇娇弱弱,看起来胆小无比的样子,要不是那身华贵打扮,念福真要把她当成宫女看去了。 旁边有贵女小声议论,“这位就是皇上最宠爱的丁宝林吧,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啊。瞧这小家子气,皇上看上她什么了?” “谁知道呢?总之人家现在可是贵人了,客气着些吧。” 瞧见念福,王皇后显然心情很好,笑盈盈的打起了招呼,“小姑姑来啦,快过来坐,你今天是要跟人比厨艺么?” 念福一笑,“还不知道呢,到时候再说。” 王皇后拍拍她手,“不管怎样,总是两国邦交第一。不过,本宫还是希望自家人赢的。” 后一句,王皇后说得极轻,只有念福听得见,可她更加关注的却是第一句。 这种时候,皇后不会无缘无故跟她说这个话,念福想想,心里有了底,“臣女谨记皇后教诲。” 王皇后笑了,别有用意的看她一眼,不再多说什么,就带着她出来了。 因天气晴好,所以比赛场地订在望春楼下。 此处地方开阔,屋里可以坐人,又可以清楚的看到前方的开阔广场,不管是打些马球比赛等体育活动,还是观看歌舞表演,都是个好用处。 念福忽地想起,她们破园似乎还差这么一处。虽说如今整修了一处宴客地方出来,可那里除了些风景,听听戏看看杂耍,其他的表演就做不来了。 要不要回去也在后面弄个这样的场地?其实也不需要多费劲,只要种上草坪,再规整出长宽,到时让那帮孩子们玩玩蹴踘,踢踢毽子都是不错的。要是旁边再做几个秋千,弄个单杠双杠,铺一条鹅卵石的步行道,老人孩子用来锻炼身体都很不错。唔,不能光在破园弄,平王府也得弄一个。否则老爹非吃醋不可。 “小姑姑,小姑姑!” 念福一时想出了神,直到旁边有人拍她才回过神来,原来是诺仁娜也到了,王皇后要主持开始比试了。 诺仁娜站了出来,“不必皇后娘娘费心了,我们早就说好了,一人出一样比赛科目,谁做不来,谁就算输。” 王皇后也不计较她的失礼。笑道。“这样不妥吧。要是公主挑的嘉善郡主做不来,而嘉善郡主挑的公主做不来,那要怎么定胜负?” 诺仁娜很是自信,“我不可能做不来的。”挑衅的看念福一眼。“她不就是会做饭吗?本公主又不是不会。” 好大的口气!念福站出来应战了,“那你要比什么?骑射?” “没错!”诺仁娜手一挥,已经有人在那打马球的高门下绑上了十只鸽子,鸽子还可以飞,就是飞不远。而在球门的这一边,又设置了数个路障。 诺仁娜道,“我的比赛项目就是要求从路障这边走到那边时,射中至少一只鸽子脚上的线。要是射不中,或是停下来射。或者射中鸽子都算输。你来不来?” 哗,这难度很大啊,比百步穿杨可难多了。 忽地,在这一片女儿国里,听到不少青年男子的声音。大伙儿转头一看。就见那院墙上扒着不少脑袋,全是今天来选驸马的。 念福第一个就看见关耀祖了。原因无他,他那样拼命冲她使劲挥手,她看不到才怪。 不过奇怪的是,他身边冒出的一个脑袋却有些古怪。那人戴着镇远侯府小厮的青色小歪帽,长着一副络腮胡子,脸还有点黑,象锅底一样。不过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念福正自奇怪,那小厮冲她眨了眨眼,那表情配合着那张脸着实有些古怪,念福忽地一下会意,差点噎得咳嗽起来。 这个二货跑来干什么? 念福忽地有点懊恼,没有早听老爹的话,打扮得漂亮一点出来。眼下被人比下去了,可怎么办呢? 可对面的欧阳康却拍拍左胸,隐晦的冲她伸了个大拇指。 念福顿时嘴角忍不住的向上翘,这是她教他的,左胸是心。他是在说,他的心里他家念福最棒! 扬着小下巴冲他挑了挑眉,放心,一切包在姐身上。不就是几只破鸽子吗?她就不信搞不定! “喂,你看什么?”诺仁娜察觉到她的目光了,也往那边看去,可欧阳康怕了这位大姐了,迅速缩了脑袋。可诺仁娜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斜睨念福一眼,笑道,“也对,抓紧时间多看几眼,往后想看也没得看了。” 念福轻哼一声,也不反驳,只是问她,“是不是我可以自己任选一个座骑过去?如果我不用弓箭,用其他的东西打断那个绳子行不行?” 诺仁娜有点怀疑,“那你要用什么?” 念福嘿嘿一笑,抽出一只巴掌宽的小斩骨刀。小巧精致,却极是锋利,是老爹花高价为宝贝闺女爱心打造。 诺仁娜很是惊奇,“你就用这个?” 这是厨房里用来砍骨头的好吧?她要用厨具跟自己比箭术? 念福点头,很土豪的撩开外袍,露出腰间挂着的亮闪闪的一圈各式刀具,“你有没有数量限制的?我这还有好多呢,反正你的要求是在跑完全程时放飞一只鸽子,不管我是怎么做到的,总之我做到就行,对不?” 诺仁娜将信将疑的看她一眼,“行!这么多刀随便你用,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能放飞一只。” 没问题! (吼吼,菜刀都出来了,票票在哪里?) 第373章 完胜 得了念福的许可,诺仁娜就先开始做示范了。她召来自己的火红烈马,哨声一响,就冲进路障。 没有半分犹豫,她起步就先射出一箭,这只是空箭,只为把鸽子们惊得四散飞起,露出脚下的线。 没有半分停顿,诺仁娜提马跳上第一个障碍独木桥。在桥上抓紧时间射出第二箭,一箭正中一只鸽子脚上的绳索,那鸽子顿时冲天飞起。 “好箭法!” 趴墙头的那帮未来驸马们拼命鼓掌,就连一些在旁边负责安保的侍卫都忍不住露出赞叹之色。 而在他们身后,有个高大的身影也瞧着暗自颔首。正是利用职务之便,混进来偷看的公孙弘。 他是武将出身,自然知道要做到诺仁娜这样确实不易。可在欣赏诺仁娜之余,他也不禁往念福那里瞥了一眼,就凭她,要怎么赢得过人家? 公孙弘此刻的心情微有些矛盾,既不想眼眼睁睁的看着念福输了丢人,却也不想让她赢得欧阳康求亲的机会。 掌心扣着一枚石子,犹豫着要不要发出。 而此时,诺仁娜已经骑马过了独木桥,到了第二个障碍面前。那里铺满了荆棘,只有几个大石墩错落的放在其中,可以垫脚,但绝没有起箭的机会。 诺仁娜一提马缰,火红烈马矫健若狮,几个起落,几乎是毫不停歇的就从那几块大石上跳过去了,到了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障碍前。 原先只是一道巨大的铁环,可在诺仁娜过来时,有人在旁边点着了引线,整个铁环顿时烧着,形成一个火圈。马儿生性畏火,本能的停顿了一下,诺仁娜就利用这小小的间隙,拉满弓弦转头回放一箭。 “着!” 又一只鸽子应声而飞。 她再将身子伏低。马缰绳一提马儿虽是畏火,却是更加勇敢的服从了主人的命令,提气纵身,往前一跃,连人带马毫发无伤的过了火圈,漂亮之极! “好!” 雷鸣般的掌声全场响起,就算是念福,也不得不服气,这个女人确实有骄傲的资本。这一轮比赛,她已将马术箭术发挥到了极致。就是公孙弘。自忖想要做到都不容易。 接下来。轮到念福上场了。 关公子一转头。却发现有人躲下墙头不敢看了。自家人有几斤几两他心里清楚,除非他家念福得高手附体,否则再怎样也不可能练出这水平吧? 万众注目之下,嘉善郡主出场了。 带着她的坐骑。一只小白驴。 嘁!昌乐公主顿时嗤笑起来,“就这小驴,还没有人马腿高,就拉出来丢人现眼,这是寒碜我们大梁朝无马,还是让人笑话我们大梁朝的女子都如此柔弱无依?” 说完这话,也不顾旁人侧目,她就高声道,“小姑姑。你要是没有好马,昌乐倒是可以借你一骑,牵我的马来!” 她着意站出大殿,目光似有似无的往对面墙头上瞟去。果然就见自己成功了吸引了不少关注,心中不禁暗暗得意。 这么好的机会。不显摆就太可惜了。 高显对女儿一向大方,昌乐的马可是万中挑一的良驹,血统优良,模样神骏,一牵出来就引起不少惊呼。 可公孙弘却微微摇了摇头。如此好马,落得成为公主千金们的炫耀之物,实在是令人叹惜。瞧那鞍辔装饰是极尽华丽之能事了,尤其为了显得好看,还刻意把马头拉得高高昂起,这实际上对于马儿来说,是极不舒服的。 诺仁娜也是懂马爱马之人,大梁王朝的人不敢说,她却是百无禁忌,“这位公主,你的马确实是好马,但你能不能骑着它做到我刚才做的事?如果你做到了,我的马就送给你,要是你做不到,就把你的马送给我吧?它跟着你,可实在是太憋屈了。” 昌乐一哽,她是会骑马,可那只是几个炫耀的小花招,哪里能做到诺仁娜的事?尴尬之余,只能给自己找台阶道,“仁娜公主,你的对手是嘉善郡主,可不是我。” 诺仁娜嗤笑,“那你跑出来凑什么热闹?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呢,原来就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啧,这样好马,落到你手里,真是糟蹋了。” 就算这丫头要给自己抢男人,念福也决定给她点一个赞。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话实在太正确了。就为了这个,念福决定一会儿也不能把人坑得太狠。 “仁娜公主,不如我们也来打个赌吧?”昌乐正难堪的时候,念福出来给她解围了。不是想帮她,是不愿失了国体。笑吟吟走到诺仁娜跟前,“今天这场比试,本来就有些不公平。要是一会儿我输了,你可以去向我们大梁男子求婚,搞不好还要拐个人回去。可要是你输了,也没什么损失。这对于我们来说,岂不是太亏了?” 诺仁娜颇有几分好笑,“你觉得你能赢?”目光中满是不信。 念福却带些小小的狡猾道,“我们大梁朝有句老话,叫世事难料。不如这样,要是你输了,就得答应我一件事,反之亦然,可好?” “好!”诺仁娜无比自信的渺视着她,“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见证。” 有了诺仁娜的这句话,念福可以安心开始比试了。 不急不慢走到起点处,拍拍小白驴,“兄弟,今天全靠你了。” 小白驴咴咴叫了两声,可那声音听起来,实在没什么魄力。 “她到底行不行啊?”关耀祖都开始着急了。 “肯定行!”不知何时,欧阳大少又从墙底下冒出头来,虎视眈眈盯着他家念福。 一定要行,必须要行! 念福很轻松的骑上了小毛驴,开始她的比试了。 她这两年虽也长了不少个子,可比起诺仁娜来说,还是娇小太多,又骑在一只小毛驴上,越发显得象小孩在过家家似的,说不出的喜感。就连一心力挺她的永宁公主也有些着急,手上的帕子都快拧成麻花了。 只有寿宁那个脑残粉完全没半分危机感,站在场边拍着小手大叫,“小姑姑加油,小姑姑加油!” 安静,安静。对寿宁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念福将小驴一拍,“go!” 啥玩意儿呀?我是驴,不是狗。小白驴不忿的回头哼哼抱怨两声,好歹迈步了。 场上众人就见一只小毛驴得得的往前走,念福还嫌它太快,“慢点慢点,不着急。” 对啊!远处的欧阳康忽地会过神来,走那么快干嘛?这比赛又没限定时间,他家念福果然是最聪明的。 小白驴慢了下来,念福就有时间拿出她的斩骨刀对着那些鸽子们开始比划了。 眯起眼睛左边看看,右边看看,选个合适角度,走起! 忽地就见流光一闪,念福手中的斩骨刀脱手而出,如一道流星般飞向门辕之上,目标不是鸽子们,而是绑在辕门横柱上的线! 为了让众人看得清楚,那些细线全是用的鲜艳颜色,极为醒目。念福这一斧子下去,正正的斩中一束线。 那束线上绑着三只鸽子,被诺仁娜射飞了一只,还有两只,这下子一下子全都跑了。 看着这一幕,围观人群无不目瞪口呆。这还没上独木桥呢,就已经追平诺仁娜的记录,再往下,还用比吗? “好!” 墙头上的一位丑陋小厮,全然不顾冷场,卖力的鼓起掌来。那张嘴笑得,简直快合不拢了。 诺仁娜的下巴快掉地下了,这……这样也能行? 可念福确实没有违反竞争规则啊,她还很有竞赛风尚,既然说好是要走完全程才算赢,所以虽然首战告捷,还得继续。 将手背在身后,冲墙头悄悄比了个v字,念福跳下毛驴,牵着小白驴上了独木桥。 反正是要走过去,又没说是要骑在坐骑身上走过去,她这也不能算违规。 到独木桥跟前,小白驴先放上一只前蹄,再放上一只前蹄,然后费劲的两只后蹄一蹬,终于上来了。紧张得直哼哼,要不是念福一直牵着它,肯定耍赖不肯走了。 一人一驴好容易过了桥,念福又骑上驴背,扔出第二把刀。 那是一把剁肉刀,念福掂了掂,上半身后仰,唰地一下又扔出去了。 毫无悬念的砍中了第二束绳索,三只鸽子全飞了。 五比二,完胜! 诺仁娜脸快绿了,而王皇后已经掩嘴忍笑忍得快胃痛了。这个小姑姑,实在是个人才,这样的招数,亏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小姑姑真棒!小姑姑赢了!”寿宁已经按捺不住,想要扑上前去欢庆胜利了。 可诺仁娜黑着脸道,“还有两个路障没走完,不算赢。” 别说第二个荆棘地那小白驴明显个小腿短过不去,第三个火圈它要敢跳,她诺仁娜就去跟那丫头姓! 可念福显然比她想象的更为奸诈,走到荆棘跟前时,从腰间取下一只两面方方的小锤子,叮叮当当一通乱敲,地上的荆棘就拍扁了。 这叫松肉锤,专门用敲打大块肉类,用来腌制入味的。偶尔用来拍拍荆棘,也挺趁手。 诺仁娜很无语的看着念福蹲地在前,小白驴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一人一驴就这么――又走过来了。 (哈哈,桂子终于回来啦!不过被海边炙热的阳光和无数帅哥晃得头昏眼花,至今还有些找不着北。。。休整一天,明天开始加更!) 第374章 吃亏是福 当念福带着小白驴顺利通过荆棘地时,突然只听咕咚一声,是关公子扒墙头上笑得肚子疼,一不小心掉下去了。 欧阳大少也不拉兄弟一把,反而鄙夷的看他一眼。这有什么好笑的?转头望去,满眼星星。他家念福是多么聪明,多么伶俐啊! 不过第三关看起来似乎有些难,看着那火圈,小白驴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了。欧阳大少心里着急,都恨不得自己冲过去扛那驴跳火圈了。 可诺仁娜却有三分得意,她倒要看看,这回念福还能有什么高招。 连公孙弘也好奇起来,她到底要怎么做? 嗯嗯,大伙可别忘了,念福是个厨子。除了菜刀,她还会做菜!今天为了哄这只小毛驴出来干活,她可是做了很充足的准备。 解下腰间小口袋,拿出一包用层层油纸包着的东西,随着念福剥开,小白驴眼神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那是一根红萝卜,却又不是真正的红萝卜,它表面上看起来象是红萝卜,可小毛驴已经嗅到里面不一样的香味了。 那是什么?好想吃,好想吃啊啊啊! 怪不得念福之前一直要用油纸包住它,要是让小毛驴早闻出味来,它是绝对不肯走半步,一定要吃到才肯罢休的。 可现在它想吃就不容易了。 因为那个坏主人已经自己跑过了火圈,在对面冲它招手。那意思很明显。想吃就过来呀! 你以为我不敢过来吗? 小白驴怒了。 低头刨着左右两只前蹄,在红萝卜的勾引下,咴咴高叫着,爆发出强大的潜能,冲过了火圈! 这家伙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在它过火之时,那火圈虽然烧着,却没有半点热度。 而在过了火圈之后,它几乎是一头扑到念福跟前。一口就把那只诱人的红萝卜叨去了。只可惜咬了一口,那红萝卜就掉到地上,洒出不少好料。 真浪费! 那可是念福挖空心思,将红萝卜掏空,里面塞进玉米、青菜和各种小白驴爱吃的豆子做的萝卜鲜蔬筒好不好?里面还加了盐和鸡蛋,调合成适合动物的口味。别说小白驴了。就连旺财那样不爱吃素的小狼崽子都能一口气吃上三五根不在话下。 嚯嚯,真好吃。 小白驴明显吃得很欢,连掉在地上的残渣也舔得一干二净,然后睁大水汪汪的黑眼睛,含情脉脉的不住舔着念福的手。 你懂的。 念福才不想懂,任务已完成。还想要好处可就没门儿了。 牵着小毛驴走过终点线,望诺仁娜一笑。“诺仁娜公主,我过来啦。” “这回你没话说了吧?”寿宁粉叉着小圆腰,到诺仁娜面前耀武扬威的道,“你才射飞两只鸽子,我小姑姑射飞了五只,五减二得三,你输了。” 小妞算数学得不错嘛。念福才想摸摸她的头,以资鼓励。小胖妞望她讨好的笑,“小姑姑,你刚才那个红萝卜还有没有啊,我也想尝尝。” 孩子,你也太堕落了。 念福鄙视的瞅她一眼,诺仁娜的一张脸却快扭曲得青了。 墙头上,终于又爬上来的关公子高声道,“那个公主,你输就输了,别不敢承认啊!” 诺仁娜转头狠狠瞪他一眼,冷哼道,“要是你们大梁朝就会用这种投机取巧的办法来获胜的话,就是赢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这话念福不爱听了,真以为她扔那几把菜刀扔得容易么? 要不是经受过祝四霖那样的魔鬼训练打下的刀工基础,又经过她家老爹周密考虑和排兵布阵,念福能获胜么? 这表面看起来容易,其中付出的辛苦有谁知道?否则你随便拿一只红萝卜出来,看有没有毛驴肯跳火圈? “仁娜公主,要是你们摩诃族就会用这种耍无赖的法子找借口,那注定会输给我们大粱朝一辈子!你看好了!” 忽地,山坡上冲出一位紫衣女子,骑着高头大马,飞驰而下。 她一路跳上独木桥,跨过荆棘地,再跃过火圈,期间连发三箭,除了第一箭跟诺仁娜一样,是为了惊起鸽子之外,其余两箭也没有落空,其中一箭甚至还接连射中两根绳索,把最后的三只鸽子也放飞了。 “好!” 潮水般的掌声轰然响起,虽然念福也赢得了比赛,可在大部分人的心里,这个女子才赢得最为漂亮。 可等那紫衣女子跳下马来时,却是走到诺仁娜跟前道,“我方才这番表演,只是想让公主知道,我们大梁朝有的是不输给你的能人异士。至于我这小姑姑,她一个从来没有学过弓马骑射的人,能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和真材实学赢了你,这难道不值得尊敬吗?你要不信,自己按我小姑姑的法子走一遍,看能不能做到她这样。” “说得对!” 热烈的掌声再度响起,大家再看向念福的目光都变得不一样了。 人人心中都在想,要是自己处在她的处境,有没有本事赢得这么漂亮?你看着人家好象儿戏一般,可这种儿戏,你做不做得来? 欧阳大少带头叫着好,巴掌都快拍破了,也舍不得停下。 就连公孙弘也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喝彩,别的不说,光是这份临敌之计都是极聪慧的女子才想得出来了。现在,他才终于相信了爷爷说的话。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丫头,在认爹之前就能在偌大个京城闯出如此局面,你可以说她幸运,但绝不能说她只是幸运。就象我们每次出去打仗,你能说活下来的全是幸运吗?小子,你要能娶到她,绝不是她的幸运,而是你的福气。” 诺仁娜再看那紫衣女子一眼,目光中有了几分敬佩之意,“常国公主,久仰了,果然是巾帼英雄,令人敬佩。” 可那紫衣女子却是一笑,“常国公主确实是我大梁朝女子中的典范,但我却不是她。” 诺仁娜一愣,“那你是何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箭术?” 念福同样带着惊喜的笑意傲然介绍道,“这位也是陛下的义女,贞顺公主。我们大梁地广物博,人才辈出,又岂止一位巾帼英雄?诺仁娜公主,这场比试,你还不肯认输么?” 诺仁娜给她噎得一哽,顿了顿,才咬牙道,“好!这场比试算我轻敌。不过接下来,我可未必会输。说吧,你要比什么,是厨艺吗?” 欧阳康远远看着,心头大喜。要是比厨艺,他还当真不信这个诺仁娜公主能赢过他家念福! 就见念福秀眉微挑,眼中是说不尽的小得瑟,却是摇了摇头,“人人皆知我是厨子出身,若是跟你比厨艺,未免让人说我欺负你,就是赢了也不光彩。诺仁娜公主你远来是客,我这个做地主的要是不让着你些,未免让人笑话我没肚量。要不这场比试仍是由诺仁娜公主你来择定项目吧,只要不是我不会的东西,都可以。” 什么?这一下子全场的人又怔住了。 她居然把出题的机会又送给了诺仁娜?这样岂不是太吃亏了? 不,吃亏才是福。场上少数如欧阳康之流,已经迅速明白念福的用意了。 念福表面上是把主动权让给了诺仁娜,可实际上,她已经言明,不能比她不会的项目。那么只要诺仁娜出任何一道念福没有自信的题,她都可以拒绝,还不会为人诟病。 这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而以诺仁娜公主的个性,想必绝不会占念福的这个便宜。 不过这样的心眼,绝对超出他家念福的智慧范围,必定是老丈人的手笔。欧阳大少忽地担忧起来,有个这样的老丈人,他回头真要有心难为起人来,自己要怎么抱得美人归? 果然,见念福如此大度的把项目选择权交给了自己,诺仁娜并没有半分占她便宜的意思,反而道,“我才不用你让我,咱们就比厨艺。烤肉,可以么?” 当然没问题。 念福心中暗喜,还是老爹算无遗策,看准了诺仁娜的性格,才让她做这个好人。眼下姑且先不论输赢,这么一来,她首先把好名声就占住了。 斜睨了念福一眼,诺仁娜让人上她的烤肉用具了。 当看到那块方方正正的铁板时,念福眼睛有些发直,这丫头居然会铁板烤肉?看来也是个中高手啊! 扲上一整只新鲜羊腿,诺仁娜自信的走到案板跟前,“我平时更喜欢烤牛肉,可你们大梁朝不吃牛肉,所以这回我就换成了烤羊肉。嘉善郡主,你看好了!” 她从袖中抽出一把三寸来长的柳叶弯刀,轻轻在那羊腿上一划拉,登时片下薄薄的一片羊肉来,那样娴熟的技艺,就连宫中御厨也不过如此。 欧阳大少扒在墙头上,一颗心又忽忽悠悠的提了起来,这丫头会不会爆冷赢过他家念福?可眼下着急也没用,只能眼看着诺仁娜来操作。 时候不长,她就片好一大盘子羊肉,然后放入她秘制的酱汁中腌制片刻,等到那铁板烧红,把腌制好的羊肉一片片的摆上去炙烤,稍一变色,立即翻面,再炙烤片刻,就挟起放在小碟里,命人送到念福跟前。 “现在就请郡主尝尝,我这羊肉烤得如何?” (感谢亲们在桂子单更时,也让福娃吊在粉红榜尾,现在桂子回来了,是不是可以适当多给几张?会有双更哟,要是12点赶不上,5点之前会送到。亲~~)(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375章 是她【粉红80+】 真香! 当诺仁娜的烤肉新鲜出炉,连欧阳康都忍不住偷偷咽了咽唾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肉香,极其勾人食欲。 念福尝了一块,不觉闭上眼睛,久久仍在回味。 这羊肉实在是烤得无比嫩滑鲜香,除了火候的掌握恰到好处,酱料调得简直是一级棒,里面应该加了不少当地草药,带着独特的香气,非常好吃。平心而论,这铁板烧,诺仁娜算是做到极致了。 看她表情,诺仁娜不觉也有几分得意,“嘉善郡主,你觉得我做得怎样?” 念福睁开眼,缓缓摇了摇头,然后在诺仁娜诧异的目光中,坦率的说,“要是光比烤肉这一项,我不如你。” 啊? 这下众人都怔住了,就这么认输了么?连诺仁娜都没想到,念福会这么坦率的认输。 可就见她一笑,“不过如果换一种烤法的话,公主看会不会更好?” 说着话,念福就走上前去,拿起一根竹签子串起三片羊肉,用毛刷蘸了酱料涮在肉上,直接架在火上烤。 因羊肉切得极薄,遇到明火马上收缩,念福不断的涮上油和酱料,保持肉鲜嫩的口感。时间不长,一串肉烤好了,她也递到了诺仁娜的面前,“公主也试下我这个吧。” 诺仁娜一口咬下去,脸色变了。 她的烤肉为了最大限度的保持羊肉的鲜嫩和肥美多汁,所以不可能烤得太老,这样的口感虽好,但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 那就是羊膻味无论怎样也挥之不去。初入口时还可以用酱料来勉强遮掩,但回过味来,那股子腥膻味却是不管诺仁娜加了多少香料都无法掩盖的。 但念福的烤法却完全避免了这一点,同样的是烤肉的大行家,诺仁娜一口就吃了出来,念福看似简单的涮涮烤烤,但要是换一个人。绝对烤不出她的味道。 那羊肉在层层涮料中已经把酱汁充分渗进去了,完全消除了那股子腥膻味不说,还烤出一种非常有韧劲,又绝不粘牙的独特口感。 再看笑眯眯望着她的念福一眼,诺仁娜顿了顿,说,“我输了。” 这话一出口,比方才念福承认技不如人还要震撼人。 谁都看出诺仁娜是怎样心高气傲的一个女子了,要她这么痛快的认输,那念福的烤肉得有多好吃? 墙头上。再次爬上来的关耀祖不觉吞了吞口水。问。“下回去你家吃烤羊肉行不?我自带羊腿,包你全家的都行。” 欧阳大少也馋了,却比关公子有气质得多,“都开春了。还吃什么羊肉?也不怕流鼻血。到时随便烤点什么,有得你吃就行了。” 好,关公子不挑食。只是眼巴巴的望着那堆羊肉,无比的想扑过去。 可场中的念福在赢得比赛之后,却不忙着收摊,而是就着诺仁娜带来的酱料,又开始用她的铁板烤制羊肉。 这下子连诺仁娜也好奇了,难道念福还能烤出别的风味? 腌制过的薄羊肉片放上铁板,炙得微微色变时。念福忽地洒上自带的高浓度白酒。顿时酒香四溢,而在那片羊肉上还忽地冒起一团小小的泛着蓝光的火,吓了众人一跳。 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那团火苗散去,念福快手将肉片挟起。一分为二,诺仁娜不等她叫了,挟起一半稍吹吹就送到嘴中。 等她开始咀嚼时,脸上的表情竟是异样的惊喜。 高浓度的白酒在最后那一下的炙烧里,完美的去除了羊肉的腥膻味,把诺仁娜的酱料最大限度的体现了出来,带给羊肉最为鲜美丰富的口感。 诺仁娜这回脸上露出了笑意,心悦臣服的道,“嘉善郡主,这回我是真的服气了。枉我总以为自己的烤肉已经是天下第一,今日才知你们汉人常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句话所言非虚。” 念福一笑,“诺仁娜公主,其实你并不算输。你的酱料已经是我所见最好的调料了,我只不过是在你的炙烤方法上稍稍加以改进而已。如果是我自己来调,不一定烤得出你这么好的味道。” “不!输就是输,没什么好丢脸的。”诺仁娜隐晦的望着墙头上的某人一笑,“我输了你,自然就不再跟你抢情郎了。咱们刚刚的赌约也还算数,你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吧。” 王皇后听到这里,非常满意。既然面子挣足了,那也不在乎给这位摩诃公主一点好处。今天高显派她来,可不是来看热闹的,而是要设法在保住自家小姑姑颜面的同时,尽量也跟摩诃公主搞好关系。眼下看来,小姑姑完全不需要她出手,自己就把难题搞定了。那么她们也应该适时的展现一下大国风度,送她些礼物,卖个人情了。 可正当王皇后想说点什么时,念福却开了口,“如果公主不嫌弃的话,我想请皇后娘娘作主,与你义结金兰,不知诺仁娜公主愿不愿意?” 诺仁娜愕然了,“你……要与我结拜?我们好象……” 念福眨着眼睛的样子十分俏皮,“我与公主也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了,虽然起初有那么一点不太美妙,但我看得出来,公主是个聪慧果敢,且有真本事的女子。尤其这肉烤得好,与我十分投契。要是能跟你结拜,少不得你那酱料的秘方也得告诉我知道,这样算来,我可是占了大大便宜哦。” 诺仁娜给她说得爽朗大笑起来,“好!难得嘉善郡主如此看得起我,那我就与你结为异姓姐妹。将来不管你遇到什么事,只管来找我,我必象对待亲姐妹那样待你。” 念福大喜,老爹早给她科普过了,摩诃族因是母系氏族,家中姐妹极为团结,甚至比对自己的丈夫和儿女还要上心。诺仁娜肯给出这样的保证,那对于念福来说,就相当于多了一张护身符。 别看她现在也算是有权有势,可能够多给自己留一副底牌又有什么不好?所以当即道,“公主既然如此待我,我必也待公主如至亲手足。此情此心,苍天可鉴。” “好好好!既然公主有意与小姑姑义结金兰,那本宫可要做好这个见证,并送上一份贺礼。”王皇后终于找到机会,笑容满面的上前说话了。 念福一转头,才要道谢,却见到皇上带着一行人微笑着走来了。那一行人中,赫然有柴荣,也有她再熟悉不过的几张脸孔。 “参见陛下!” 高显到场,立即推金山倒玉柱般的倒了一片。在给皇上表哥见了礼后,念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又惊又喜的扑到高显身后,一手拉着蕙娘,一手拉着姥姥,“你们怎么也来了?” 施老爹呵呵低笑,“你跟人比试这么大的事情,不来看看你让我们在家怎么坐得住?怕你分心,一直躲在后头不敢出声呢。” 念福再度回头嗔一眼老爹,小脸上却忍不住满是幸福笑意。 蕙娘却不让她多笑,将她往回一推,“净知道傻笑,还不快去办正经事?” 虽然念福在跟人比试之时,蕙娘是不大喜欢诺仁娜的,可如今都比完了,又要结拜姐妹,蕙娘却是欢喜起来。自家女儿没有兄弟姐妹,就算来个干的日后不也多个能帮衬的? 高显也赞赏的看一眼表妹,念福这样一来,就帮大梁朝跟摩诃族拉上了亲戚关系。诺仁娜是摩诃族未来的女王,作好这个战略结盟可谓意义重大。所以他才会亲自出来,做好这个见证。 只是有一个老宫女趁乱,躲在人群之后,一直打量着蕙娘。 蕙娘满心都扑在女儿身上,半点也没留意。倒是施大娘为人母者觉得不对劲,奇怪的看了过去,那老宫女却忽地转头就走,只留给施大娘半张侧脸,也没看清容颜。 “怎么了?”施老爹注意到老伴的不妥了。 “没什么,才瞧个蝴蝶挺好看的。”施大娘随便寻个借口遮掩过去,重坐下来时,一颗心却犹自忐忑。那老宫女干嘛那样看她的蕙娘? 那边的老宫女走远,躲到一个假山后时,一个侍卫迎了上来,悄悄问,“怎样?” 老宫女用力点头,一向冷静自持的人,竟是激动得全身都在微微发抖,“是她!怪不得这么象,果然是她!我记得的,她生下来时,右边眉尖里藏着一粒极小的黑痣,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可那痣还在,绝不会错!你快去……” 侍卫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太激动,他只要听完最重要的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老宫女抚着胸口,努力控制着情绪点了点头,那侍卫迅速走了。独留下那老宫女表情似悲似喜,说不出的古怪。喃喃自语,“就算……找不到了,可找到你,也是一样的。不!你更加名正言顺……苍天庇佑,我大周皇朝不灭……” ※ 昌乐公主不忿的看着父皇主持了一场虽不繁琐,却极其隆重的结拜仪式,然后轮到她和德清上场选婿时,整个气氛已经淡了许多。 (7号双倍前的粉红是218,实际是109票,桂子加2个80,从160之后就开始40加吧,看我是多么勤劳啊,大家也多给点粉红鼓励下吧,mua~~) 第376章 偷梁换柱 选婿开始了,可众人却有些意兴阑珊。 全因嘉善郡主和诺仁娜公主的戏码太有趣了,让大家象是看完一幕大戏,最热烈的情绪已经随着她们的竞赛用完了,再接下来不管昌乐怎么自诩身份尊贵,但实际上能够得到的关注已经很有限了。 尤其高显已经暗暗择定了女婿人选,所以就算是吩咐开始时,也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反而更加着力于关注念福与诺仁娜搞好关系,并跟一帮重臣,包括柴荣这样的富贵极品们于谈笑间议论国事。 这里有多么的劳心劳神昌乐公主不清楚,她只是本能的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心里就不舒服了。 可管她舒不舒服,凤台选婿开始了。这是关系到她一辈子的大事,昌乐不能不打起精神,全神贯注。 选婿的玩法很简单,高显并不刁难他的侯选女婿们,所以组织了一个很轻松的游乐会。不管你有什么特长,会吹拉弹唱,还是吟诗舞剑,都可以尽情的下场去显摆。 所有的侯选女婿们都会上交一份个人信物,由二位公主自行选择送到他的面前,公主的终身就算是定了。 当然,高显会根据场上情势,随时安排人跟两个女儿沟通,确保她们选的和皇上中意的在同一目标范围内。 对于一个父亲来说,高显自认算是很民主的了。 他没有强行安排女儿们嫁给自己中意的人选,而是给了她们一定的自主权,这就很不容易了。 可显然,昌乐公主不这么想。 尤其当皇上派来的大太监在一个她眼中的穷酸秀才吟完诗后,示意她待会儿去拿那个穷酸秀才的玉佩时,昌乐是非常不高兴的。 承平在一旁低眉敛目的轻声道,“这位韩偲韩公子文采极好,是上回殿试时的三甲之一,虽然家境贫寒了些,祖上却也是书香门第。他自幼师从当地大儒。学问极好。为人又孝顺,人品端方。现在秘书省任校书郎,官儿虽小,但日后编史有成,也是流芳千古的美事。” 昌乐一听,更加泄了气。 秘书省掌管的是经籍图书,说白了就是文史图书管理员。地方虽是清贵,却没有半点油水。估计皇上也是看出此人文采虽好,却不擅长钻营,当不了大官儿。所以才把他放到秘书省去跟帮书呆子为伍了。 可这样的人干别的不行。但却是当驸马的上佳人选。 长得一表人才。又有学问,兼之家世清白,不管是宴会请客还是干嘛,拿出来都不丢人。却也没什么太大出息,不必担心他利用裙带关系搞什么阴谋诡计。 可是,昌乐不甘心。 凭什么皇上要给她挑这样一个穷酸女婿? 可承平是高显身边的心腹,虽是奴仆,但昌乐还真不敢得罪他,于是只得命人去将韩偲的玉珮取了来,却不慌着交上去,而是说,“回头。我跟德清姐姐一起交吧。” 承平任务达成,不再多说什么,随她去了。可昌乐捏着那块玉珮,心中却盼着将这烫手东西扔出去。 此时,有人来了。 “公主为何闷闷不乐?”一个长得明显异域风情的帅气男子悄然走到昌乐身边。笑出一口白牙。 这是乞颜部族的二王子卓格,他刚刚露了一手马上绝活,绝不在诺仁娜之下。但昌乐对这种“穷乡僻壤”的男人没兴趣,并不显著的翻了个白眼,说一句“没什么”,就想走开了。 卓格想拦,可再一看她身后跟着的人,到底把话咽了回去。 等昌乐走开,忽地有一人走到他身边低语,“对女孩子,是不可以这样的。” 卓格已经瞧见是谁了,眯眼淡笑,“你想帮我?” 柴荣笑了,“我是个有恩必报的人。” 卓格摇了摇头,“我不信。” 柴荣再笑,“那你应该相信,我是个商人。怎么样,想不想跟我做一笔交易?” 卓格摸摸下巴,“说来听听。” 柴荣从袖中取出一块鸡蛋大小,澄澈净透,会令无数女孩尖叫的翡翠牡丹玉压裙递上,“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帮忙把嘉善郡主引到亭子边的池塘里去,这块玉牡丹就归你了。” 卓格道,“我帮了你,于我有什么好处?” 柴荣笑了笑,“难道你甘心白白来此走一趟?你若事成,有什么好处我不管。若是事败,也可白得这一块价值千金的玉牡丹。要是我,就会赌这一把。富贵险中求,这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卓格盯着他一会儿,忽地叹道,“你果然很会做生意。不过我有点奇怪,你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柴荣的目光从公孙弘,还有伪装成小厮的欧阳康身上不着痕迹的滑过,淡淡道,“我说了,我是个商人,商人都不喜欢被人货比三家。” 卓格笑了,接过玉牡丹,目光很快又盯上了昌乐。 她此时已经走到德清跟前,带着难以掩饰的妒意。倒是德清,拿着一颗龙眼大的明珠,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脸都微微红了。 “我也没想到,父皇居然会为我选中他……他为你选了谁?” 昌乐公主心中是说不出的失落和妒忌,段钰远也不算京城中最优秀的子弟,但已经比给她那个穷酸秀才好上太多。父皇为什么会这么偏心?平时也看不出德清哪点比自己强了,怎么父皇居然给她找的驸马比自己的强上这么多? 勉强笑了笑,昌乐也不知为何,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我还不知道父皇给我选的谁呢。” 德清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丝毫没留意到她的异样,反而热心的道,“那你快好好看看,也选一个自己中意的。” 昌乐含酸忍妒的走开了,发脾气把人全都赶了下去,一人坐在那里生闷气。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得想个办法! “公主。”卓格再度走上前来,出手就亮出了那块玉牡丹,“不知道这个能不能让你心情愉悦一点?” 昌乐眼睛一亮,却又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你想干什么?” 卓格眯眼轻笑,带着不知名的深邃,“公主放心,我知道自己是只癞蛤蟆,配不上你这样高贵的天鹅。我只不过想请你帮个忙,把嘉善郡主引到池塘边即可。” 昌乐诧异了,“你想干什么?” 卓格一笑,“我看她肉烤得很好,想把她娶回去。” 昌乐一惊,“可你今天……” 卓格笑了,“不管我是为什么来了,可公主一定不会嫁给我,对吗?那么公主何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帮我这个小忙?这么漂亮的玉牡丹,如果挂在你的裙上,一定会很给公主增色不少的。” 再看一眼他手中光华璀璨的玉牡丹,昌乐明显动心了。心中暗忖,她只不过需要把念福引过去,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卓格自己的了。不过既然他有求于自己,只拿他这一个玉佩实在是太亏了。 昌乐想想,道,“你要我帮你,除非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卓格用眼神示意她说。 昌乐取出韩偲的那枚不起眼的玉佩,“德清公主手上有一颗明珠,我很喜欢,你要能想办法把这两样东西换一换,我才能帮你。” 卓格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了,想了想指着她裙上一对并蒂莲的荷包道,“公主何不将这个荷包送去给你姐姐?你们二人可以分别把东西装进去,再叫人送出去时,我会从旁协助你的。” 昌乐心中一动,这是个好办法啊。她今天为了讨个好兆头,特意戴了这对一模一样的两个荷包。不如到德清那里假意示好,再来个偷梁换柱,又有谁知道? 卓格晃了晃手中的玉牡丹,“公主聪慧,一定会很快办好的,我就在这里静候佳音了。这儿有我一把小刀,给你做个凭证。” 显然他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可昌乐已经被那块玉牡丹吸引住了,既想贪图这个便宜,又想跟德清换个夫婿,所以答应了下来。 德清素来是个好说话的,见昌乐热心的拿了荷包来为自己装信物,心想着自己的夫婿是父皇亲自定下的,料来出不了差错,便放心的把明珠递了过去。 昌乐当着她的面,把她的明珠装好了,让宫女拿去送走。可那宫女端着盘子才走几步,脚下突然多了一颗圆润的小石头,一脚踩上顿时滑倒,连托盘也摔到地上。 昌乐心知是卓格在暗中帮她,假意发怒的上前亲自捡起那只荷包,趁人不备就换了另一个早已装好玉佩的,并怒斥道,“你是怎么搞的,连个路也走不稳。算了算了,不用你了,换个人去!” 另一个宫女接了托盘走了,德清心中微觉不妥,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安慰自己夫婿都是父皇定下的,应该无事,反过来劝昌乐不要生气。 可昌乐还是说她气闷,借口要去更衣,离了德清便把那只装了明珠的荷包以自己的名义让人送去给高显了。 心想既然都是父皇内定的驸马,就是换换又怎样?到时就说是下人弄混了,等到高显当众打开,名份一定,也没怪得了自己。 心腹大事已了,昌乐去找念福,赚她的外快了。 (有2更,5点吧,到时大家来刷就是。) 第377章 坏事的小白脸【dgfgs和氏璧+】 “小姑姑,我有点事想请教你,你能跟我到那边说说话吗?” 念福正跟刚结拜的姐姐诺仁娜谈烤肉谈得唾沫横飞,冷不丁昌乐冒了出来,一副怯生生的讨好模样。 念福有点不大想去,这丫头从来就没什么好事到过她跟前,反倒总干些给人添堵的事,但要说十分大恶却也没有,眼下又当着不少外宾,若是十分下她的面子也说不过去。 念福想想,还是跟诺仁娜告了个罪,起身随她走开了,“你有什么话,说吧。” 可昌乐一个劲的把她往山坡下的池塘边带,“这边人多,小姑姑请随我来。” 念福瞧出点不对劲了,这丫头到底想搞什么鬼? 看念福生疑,昌乐低声道,“我想选镇远侯府的关耀祖做驸马,小姑姑,你帮帮我行吗?” 当然不行!关耀祖不仅是欧阳康的好兄弟,也是念福的好友。那家伙虽然总是来破园混吃混喝,但念福知道,真正有事的时候,这家伙可比谁都靠得住。 才想着要怎么打消她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忽地池塘边的小树林里也不知怎地,窜出一只受惊的猎犬,汪汪叫着扑向二人。 念福想往旁边避开,却不知哪里一股大力袭来,竟是推着她摔向池塘。 “小心!” 两个声音同时叫起,然后有两个人影同时向她扑了过来。只不过一个想把她往水里撞,一个想把她往回拉。 心念电转之间,念福本能的倒向那个对自己最有利的人。借着那一拉之力,她面朝下的往地上摔去,也顾不得丢人,就那么毫无形象的往地上一趴,十指成钩,带着细细火苗,竟是一下子把草地上抠出十个小洞,好歹把身形稳住了。 可旁边的昌乐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给一道劲风刮到,身不由已的就跟第三个冒出来的人一起掉下了池塘。 二月的池塘水冰寒刺骨,尤为要命的是彻头彻尾的把人淹没时,完全没办法呼吸。 慌乱中,昌乐本能的想要张嘴呼救,却咕嘟咕嘟吞下一肚子冷水。正在昌乐又急又怕之际,一个人凑了过来,憋着一口气对着她的嘴就渡了过来。 性命攸关之际,昌乐根本就来不及想什么男女大防,得了一丝生机。就跟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缠上那人。一张樱唇更是紧紧的贴着那人。拼命汲取他口中的空气。 就在此时,脚下似触着了底,那人带着她大力一蹬,哗啦一声。二人就这么跃出了水面。 终于接触到了新鲜空气,昌乐什么也不顾的大力吸着气,却听到周遭一片抽气声。 怎么了? 昌乐茫然四顾,却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发现自己的异样。 她居然还就着亲吻的姿势,紧紧抱着身前的男子。二人犹如一对连体婴般亲密无间,而且,还是她主动缠上人家的。 岸上的念福早给奔过来的公孙弘扶起了,同样震惊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可以发表什么评论。 她的身边。还摔着两个男人。一个是柴荣,一个是欧阳康。 刚刚她要落水的时候,他们两个几乎是同时冲了过来。柴荣想把她往水里撞,欧阳康却在把她往岸边拉。念福就着欧阳康那一拉之力,虽然狼狈。却是稳妥的就地趴下了,可他们二人却是撞到了一处。 柴荣不过摔了个趔趄,欧阳康却摔了个极其狼狈的四脚朝天,高挺的鼻梁也给人狠狠撞了一下,鼻血直流。 “你没事吧?”回过神来的念福顾不得昌乐,赶紧去扶欧阳康,又暗暗塞了块帕子过去,“快把鼻子捏紧,我叫关耀祖来,带你去看大夫。” 可怜的欧阳大少今天是易容前来偷看,就算念福知道他是谁,也不能在外人面前有所表现。 柴荣上前施礼,面上一片诚恳的自责之色,“真对不住,我才想着要拉郡主,却不妨撞到这位小兄弟,不如就让我的家丁带你下去看大夫吧,一应费用全算在我头上好了。” 撞得这样厉害,若说柴荣是无心,任谁也不能相信。现在还来装好人算什么?可欧阳康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连连摆手。 幸好关耀祖策马赶了过来,见此情形忙道,“区区小事,就不劳柴公子费心了,走吧。” 他给念福一个让她放心的眼色,带着欧阳康火速退场了。 念福就是心里着急,也无计可施。此时沐劭勤和蕙娘也赶上前来,“怎样,你有没有事?” 念福摇了摇头,却看了柴荣一眼,脸色冷了下来。 如果刚才不是欧阳康拉了她一把,让柴荣把她撞到水里,那么现在昌乐的处境就是她的下场。 “啊!” 反应过来的昌乐终于尖叫起来,她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卓格?还四肢交缠,唇齿相接?就算大梁民风并不保守,可在众人面前上演了这样一幕,她还要怎么选婿? 这个卓格不是说要算计念福么?怎么又会对自己做出这种事?他是不是弄错什么了? 本能的转头看向父皇,却在高显阴沉的眼神中,一颗心往看不到的黑洞沉下去。 乞颜使者哈斯朝鲁笑道,“看样子,昌乐公主的驸马已经择定了,英雄救美,也是一段佳话。只不知,德清公主的佳婿又是谁呢?” 他当然也看出高显的不悦,所以点到为止后就精明的转换了话题。 高显脸色稍霁,往旁边扫了一眼。承平拿着个托盘,用红布盖着送了上来。微微揭起一角,那里并不是昌乐临时换上去的并蒂莲荷包,而是拆出来的明珠和玉佩。 高显眼神几不可查的再度沉了沉,终于伸手拿出那块玉佩,神态自若的笑道,“这是哪家儿郎之物?” 怎么会是这样?父皇明明说要将她许配给段家七郎,怎么换了人?在德清公主震惊又诧异的眼神中,韩偲站了出来,“是微臣家传之物。” 高显略带歉意的眼神在德清身上略停了停,随即高声宣布,“那你就是朕的另一位爱婿了!来人。摆酒,传宴!” “皇……”贤妃嗫嚅着想要求情的话,却给王皇后一个凌厉的眼神就制止住了,“贤妃,你还是带昌乐公主回去换身衣服吧,来人呀,传太医,给公主好生诊治一番,可别在这大喜的日子闹出什么毛病来。” 贤妃浑身打个冷战,心知大势已去。 出得宫中。柴荣望卓格淡笑。“恭喜驸马。只不想今日我竟是替人做了嫁衣裳。” 卓格也笑,“多谢柴公子的成全,其实让你功亏一篑的却不在我。不过柴公子也不必气馁,来日方长。” 柴荣垂眼。“说得也是。不过驸马既然心愿达成,是否也该将原物奉还了?” 卓格失笑,“柴公子富甲四海,不至于为了朵玉牡丹就斤斤计较吧?再说,这东西既已在人前现了眼,我就是还了你,你还能拿出去用么?” 柴荣神色不变,“就算我用不了,留给儿孙也是好的。驸马已经抱得美人归。又何必贪图我这点小小便宜?” 卓格无奈,扔出玉牡丹,“我现在信了,柴公子真是个商人。” “只可惜商人也总有蚀本的时候,这个教训我会记住。”柴荣收了玉牡丹。转头走开,只有回到自己马车上的时候,才流露出一丝忿懑。 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怎么欧阳康偏偏闯了出来?浪费了这么好的一场棋局,竟是白白便宜了卓格那小子!他在乞颜部族一向不受重视,这回处心积虑娶了个公主回去,再怎样也能给自己增加点份量了。 可再想到念福临走前看着他的眼神,柴荣深知,他要上沐家求娶,只怕是不大容易了。恨恨的一拳砸在车板上,柴荣只恨方才没有把欧阳康的脸毁了。 这个小白脸,实在太坏事了! ※ 高老大夫的药铺里。 “嗬哟,轻点,您轻点!” 被人妒恨的小白脸正泪流满面的被正鼻梁骨,高老大夫还呵呵直笑,“这个时候要是怕疼,回头鼻子长歪了,那才真是要哭呢。” 欧阳大少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人狠狠骂了,“听到没有?老实呆着,别动来动去的!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哭哭啼啼象什么样子?” 欧阳大少给骂得不敢吭声,可那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高老大夫转头笑道,“这个您可真不能怪他。这鼻粱骨极脆,又连着泪腺,这会子上了药,他就是不疼也止不住眼泪的,得等药力消了才好。” 欧阳康再度眼泪汪汪的看过去,苏澄也没脾气了。 怒瞪这个成天不让他省心的徒弟一眼,却又紧张追问,“那他这鼻子不会真长歪了吧?要不要什么好药?要什么您尽管说,我去宫里弄。” 高老大夫不高兴了,“你是不相信我的医术么?那你把他领走,以后都别上我这儿来了!” 得,苏大先生也有吃瘪的时候。 等他慢吞吞给欧阳康包好,整个人弄得跟个蒙面怪客似的,眼睛嘴巴都露在外面,只有当中鼻子那一圈绑着白布条,说不出的好笑。 “起码七天不能沾水,这几天就躲家里,别出去见人了。” 就这模样,不用高老大夫交待,欧阳康也打定主意坚决不出门了。太毁形象了!除了他家念福,他才不给别人看呢。 等高老大夫忙完出去,苏澄关起门要来训徒弟了。 欧阳大少很自觉,不等先生开口,就开始自我批评,“是徒儿学艺不精,给先生丢脸了。” 苏澄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却道,“算啦,算你错有错着。虽然受了点皮肉伤,到底也能博些同情。你这几天就呆在这里养伤好了,连家也不必回了。老太太那里,我去替你说。” 呃?欧阳康一哽,他这就被嫌弃得连家也不让回了? 苏澄却是另有主意。 (蚊香眼求粉红,真正到夏天了,小鸟在外面叽叽喳喳叫得人好困。555,夏天不是码字天,白天黑夜都是蚊香眼。。。) 第378章 夫唱妇随 在欧阳老太太寿宴的第二日,钟山就要把庄珂送到高老大夫这儿来治腿。可庄珂的腿伤是假的,哪里敢让大夫瞧?借故发通脾气跑了。 别说苏澄,连钟山自己都起了疑心。把事情如实跟欧阳康做了回禀,生怕这个弟弟不知天高地厚的又捅出什么篓子。 苏澄听说之后,连连叹息他们办事没经验。要是把那小子截住,好好审问一番,不难查出究竟。可如今人已经跑了,钟山也不知应该上哪儿去找他了。 这回欧阳康一受伤,苏澄顿时想到,如果那天来他房间翻东西的人真的是庄珂,那么他一定还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如借这次欧阳康受伤,让他避出来,设计一个破园疏于防范的假象,看能不能把庄珂再引出来,要不留个这样的定时炸弹在暗中觊觎着自己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了。 欧阳康坚决拥护老师的一切英明决策,不过他只有一点担心,“要是……查出那个庄珂有什么问题,老师打算怎么办呢?” 苏澄瞥他一眼,“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成大事者可不能有妇人之仁。” 好吧,欧阳康知道了。 可是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庄珂要怎样作死他不管,可钟山真的是一门心思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希望他那个弟弟不要太不靠谱,省得把人连累得太狠。 不过这样一想,自家弟弟虽不成器,可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欧阳廉前几天已经被打包送进了以严格著称的青松书院,小胖子欧阳庆也给苏澄介绍,送到城中一位不错的拳脚师父家里认真学习弓马骑射了。 欧阳康不指望他们能有大出息,只要平平安安,不惹事不生非就阿弥陀佛了。 才自想着,念福来探望男友了。 欧阳康忙躺在床上装可怜,可念福见了他这副模样,却是狠掐了他一把。“行了,别装啦,我都问过高爷爷了,你不过是伤了鼻子,又不是伤筋动骨,哪里就躺着不能动了?” 欧阳康忿然坐起来嘟囔,“就算没伤筋动骨,可那疼也不是假的,要不你让人打一拳试试?” 再瞧瞧他这副怪模怪样,念福噗哧笑了。却也心疼的上前看他的伤处。“怎样。疼得厉害么?” “当然厉害。”欧阳康眼见无人跟进来,大胆搂住她的小蛮腰,在她耳边低笑,“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死相!念福很想揍他一拳。可看他那眉眼花花的样子,唇角竟是微微翘起,然后嘟起小嘴,在他唇上飞快的亲了一下。 可这一下怎么够? 欧阳康手上使力,将她揽向自己,就想对着那两片思念已久的俏皮红唇用力吻下去。 有些滋味没体会过倒也罢了,可一旦尝过,再想戒掉就难了。 “郡……” 可就在才要触到的那一刻,房门被人推开了。罗武端着两杯茶。尴尬之极的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虽然二人在他推门的那一刹,已经如受惊的兔子般迅速分开了,可就是那样短短的惊鸿一瞥,也能看出他们在干什么好事。 咳咳。罗武恨不得把头埋到地底下去,半晌才干巴巴的憋出句话道,“我……我走错门了……”然后端着那两杯茶逃也似的跑了。 念福再看欧阳康一眼,已经羞得满面酡红,“都怨你!” 欧阳康低头数蚂蚁,男人嘛,在这种时候,除了挨骂还能怎么办? 忽地,院外传来妇人吵嚷的声音。 “成冠,娘知道你在这里,快出来……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娘被人欺负么?你去跟人说清楚,那田庄是咱们娘俩的,怎么能不让我管呢?” 欧阳康听出来了,这不是谭夫人么? 念福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他不用出去,只将窗户推开一道小缝,看门外的好戏。 谭夫人可是落魄多了,衣饰虽然尚好,但精神却是大不如前了。 欧阳康悄声问,“你做什么了?” 念福耸了耸肩,“没做什么,她不是说她个妇道人家打理不来田庄地产么?我就让人把分给她和康守翊的东西全过户到表弟名下了。” 欧阳康,“……” 念福到底按捺不住,略带得意告诉他,“昨儿爹已经让人带着康家表哥去查看那几个农庄了,并跟佃户们都说好了,往后除了康家兄弟亲去,其他人的吩咐一概不必理会。将来有了收成,也都记在康家表弟名下。”她压低声音,又来一句,“这份算是康表弟的私产,不入康家公中的。” 欧阳康再看她这幸灾乐祸的小模样一眼,忽地就手指头发痒的想弹她脑门一记,却到底舍不得,只得磨着后槽牙提醒道,“你也不给她找点事做?等她再上门来闹你们,好看么?” 念福挑了挑眉,看着窗外谭夫人各种惺惺作态,勾起一抹冷笑,“谭氏虽没了父母,但毕竟还有叔伯兄弟,一个妇道人家手上拿着这许多钱财,要是不找个人嫁了,只怕易生出事来。虽说初嫁从夫,再嫁从已,旁人也不好勉强,但叔伯兄弟也很就应该帮着提点几句。” 欧阳康斜睨她一眼,接着又道,“当日那位卢妈妈死得蹊跷,她的家人未必不生疑心。” 这小子,还帮自己使坏!念福眨了眨眼,“那个卢大石现在住的院子可是这位谭夫人名下的产业,谭夫人若是要嫁人,别说夫家,就是娘家也不能不清点下嫁妆的是不是?” 二人同时向谭夫人望去,又对视一眼,同时心领神会的笑了。 颇有一种狼狈为奸,啊不,应该是夫唱妇随的感觉。 对于那些对他们好的人,他们会真心替人家着想,可对于那些总是各种来作对的,那可真没必要手下留情了。相信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谭夫人的生活必定会十分精彩,再也没有闲暇过来吵闹了。 ※ 宫中。 昌乐哭着跪求到高显跟前,撤消她的婚事。 “……哪怕是父皇要我嫁个贫寒士子,我也情愿的。只不要去那天寒地冻的塞外,怎样都行……” 贤妃在旁边跟着哭,“昌乐不慎落水,实属意外,给那乞颜王子救了,也是事有从权。眼下诏书还未颁下,要挽回还来得及。若是远嫁,从此骨肉分离,多少年也不得相见,昌乐心中也必不会安乐的。” 跟昌乐一母同胞的六皇子也在哀求。“父皇。儿臣就这么一个姐姐。嫁得那么远实在是舍不得,还请父皇怜悯。” 高显低头批阅着奏折,直到这母子三人都不说话了,这才抬眼看了看承平。 承平会意。将那对并蒂莲的荷包送到昌乐跟前,昌乐浑身一颤,脸色顿时变了。 贤妃还不知所为何事,只听高显淡淡道,“花开并蒂,本是好兆头。朕既为两位皇儿择取了婚事,岂有中途变卦之理?女儿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就是嫁到京城,也是别人家的媳妇。距离远近又有何关系?朕还记得,贤妃你的娘家远在冀州,比乞颜部族离着京师还远,莫非你也时刻惦记着家里,心中不能安乐?” 贤妃浑身一震。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道,“怎么会?臣妾在宫中过得很好,从不想家。” 高显笑了笑,“既然如此,想必贤妃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劝慰昌乐了。她远嫁在即,一时舍不得是有的,你这个做母妃的多劝劝她。” 不等贤妃答应,他又望着尚未成年封王的六皇子高长顺严厉道,“长顺你是男子,怎可如此儿女情长?况且此事已经是当众有了公论的,难道你要父皇做个背信弃义之人么?你的母妃姐姐是女子,性格柔弱,反复无常倒也说得过去,可你却是堂堂男子,处事怎可如此不周?罚你回去禁足一月,除了上课,哪也不许去,在家中好生读书,朕随时都要抽查。如果答不上来,必要重罚!” 高长顺骇出一身冷汗,慌不迭的同母妃姐姐一起退下了。回头就埋怨她们,“明知这种事不讨好,还要拉上我,这下可好,我成给你们背黑锅的了。” 昌乐不忿的想骂上几句,可贤妃却把女儿拦住,让儿子先走,带她回了宫,“说,你那荷包是怎么到的皇上手里?” 昌乐哪里敢说实话? 贤妃瞧她神色便冷哼道,“你也不必编谎话来哄我了,既然事情闹到这样地步,你也不必再想旁的心思了,老老实实准备出嫁吧。看在你要嫁去塞外的份上,你父皇也不会太过难为你。往后帮着你夫婿把自家日子过好了,说不定还能求着皇上照应一二。” 昌乐如今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卓格是长得不错,可一想到要跟他去塞外过茹毛饮血的日子,昌乐就是一万个不乐意。可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 御书房里,高显已经黑了脸。 要不是看在这个女儿即将出嫁的份上,他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真以为她干的事天衣无缝么?不需要查证太多东西,高显只要让人把事件始末做个大致回禀,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卓格想借大梁朝的势,偏偏自己这个女儿不知死活的往上凑,弄得不嫁都不行了。这一下子不仅是堵死了昌乐自己路,也间接的堵死了高长顺的一切可能。 别看大梁朝眼下跟乞颜部族结了盟,可日后说不好还会有开战的时候,高显绝不会容许一个有这样外戚的皇子掌权,那太危险了。 不过昌乐已经订婚,不好明里责罚,高显眯眼想了想,下了一道诏书。 追封德清公主的生母沈姨妤为沈贵妃,让她以贵妃之女的身份出嫁,并格外对皇后言明,公主夫家寒微,需要适当照顾。 王皇后一听,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贵妃和贤妃就差了一个级别,而女子的嫁妆更是可以在表面上做到一样花团锦簇,内里却有天差地别。 昌乐这个蠢丫头,违拗皇上的意思,给自己择了这么个夫婿,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两位公主的终身大事择定了,嘉善郡主的亲事也要提上议事日程了。 (厚着脸皮求粉红,12点有双更!) 第379章 感恩【粉红160+】 事情是柴荣先提起的,皇上跟乞颜部族正式结盟了,需要资助那边不少武器和马匹,当然还有最关键的粮草,柴家领了一部分皇差,得去忙活。所以就寻了这个借口,催平王府早点安排考试。 念福很生气,“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明明是他把欧阳康打伤的,现在人还没好,居然还有脸来催着比试?把他赶走,我才不要见到他!” 沐劭勤给女儿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让管家出去回话。 “我家老爷身子不适,比试可能要押后,要是柴公子没空,那也不好勉强,毕竟皇上的差使更加要紧。” 柴荣给这软钉子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讪讪走了。人家的态度很明朗,不来就算你弃权,爱等不等。真要为了这个再闹到皇上跟前,那也太没意思了。 眼下他除了等,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于是那头欧阳大少可以安心的高老大夫那儿养鼻子了,每日还能收到平王府送来的爱心小吃,十分惬意。 只是庄珂好似平空消失了一般,总也不出现了。 杜川倒是想动用道上的朋友满京城里寻一寻,可苏澄怕闹出些不大好的事情,把他拦了下来。 没几日,康老姑母不知是不是听说了谭夫人之事,还是嗅出了点什么,在念福父女决定“请”他们回家之前,突然主动前来辞行了。 唯一提出的要求是要将康洁蓉留下,请沐劭勤帮忙寻个好婆家,甚至还大方的将康守靖这个壮劳力也留下了。 “……守靖也是老大不小了,这回选驸马又没选上,还是得让你们帮着挑个好姑娘才是。回头有眉目了,让我们来相看相看,有合适的就把人订下吧。” 真要看到合适的,谁还来问你们愿不愿意?到时霸王硬上弓,给你家弄个厉害媳妇,才知道太岁头上动不得土!念福心中拿定主意。面带微笑就想把这三人快快送走。 不过沐劭勤却有些犹疑,他比念福考虑问题成熟,这康家五人,他是一个也不想留,只想把这一家子全送出去才安心。 可蕙娘对康守靖和康洁蓉的印象都不错,先就爽快的应承了下来,沐劭勤想改也不好张口了。想想不过两个年轻人,应该还好拿捏,便不再多言。 没了祖母和叔婶的束缚,康守靖真是如同挣脱牢宠的鸟儿一般。说不出的快活。顿时就搬到乡下田庄。去帮弟弟打理家计了。 康守翊本就对回沐府没什么信心。兼之住在高老大夫那里的一段时日,被罗武连成明里暗里说过几回,更加彻底死了心。在上回下乡查看分给他的京郊田庄时,就想搬到那里去。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康守靖也喜欢那里,沐劭勤做事厚道,给康守翊的田庄虽不算大,但全是中等以上的良田。虽然这回受了天灾,但随着天气的转暖,许多事都可以开始做了。 谭夫人嫌弃的麻烦,在两兄弟眼中却是难得的能够自己当家主事的实践田。 康守靖很感恩,也不想成天无所事事的住在王爷吃白饭,所以非常乐于去打理这些琐碎之事。况且乡下清静。空气又好,正适宜给弟弟调养身子。沐劭勤又给他们找了得力帮手,兄弟二人干劲十足,都觉得日子比从前更加充实了。 反正离得也不算远,康守靖找沐劭勤借了匹马。有什么事来回的跑一下,倒也便利。 只是康洁蓉再想跟念福恢复从前的关系,却有些不太可能了。 经过上回谭夫人之事,念福始终觉得这姑娘有点膈应人的感觉。让她宁肯去找姚诗意拌几句嘴,或是被她新认的干姐姐诺仁娜嘲笑骑马技术,也不想跟她在那里虚与委蛇。 康洁蓉见在她这里讨不着好,开始转而去讨好蕙娘。 蕙娘不明就里,背地里还总说念福,怎么也不跟自家亲戚亲近。倒是沐劭勤心中雪亮,反倒劝道,“咱们念福又不是傻孩子,她喜欢谁,愿意和谁来往你且由着她去。洁蓉的爹娘和祖母虽是走了,可他们走前有说过肯承认守翊的话吗?你呀,也别太好心了。有空不妨去和关夫人她们走动走动,别成天叫个小丫头歪缠住了。” 他心疼妻子,有些话不好说得太重。可蕙娘却不明白他的好意,反道,“那些官夫人说话文绉绉的,我也不是十分说得来,哪里好意思常去?在家跟个亲戚家的小丫头闲话,你又嫌我事多,那我还不如回乡下去。” 听她这么一抱怨,沐劭勤又忙不迭的来赔不是。想想蕙娘要融进眼下这个新环境新身份也是不容易,要是她愿意跟康洁蓉说说话,也就随她吧,想那丫头应该也生不出多大的事来。 可谁也不知,康洁蓉每日都在默数着日子,八十一天并不长,只要等到太后娘娘出来就好了,她一定会坚持下去。 生活就这么波澜不惊的继续,未几日,终于有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传来。 西山温泉的绿豆成熟了! 马头村的百姓在老村长的带领下,简直是用养孩子的耐心,用四十一天,收获了第一茬新鲜绿豆。 当那一小袋新鲜成熟的青翠绿豆送到朝堂之上,皇上跟前时,文武百官的眼睛都放起了光。 青黄不接的时候,有什么比这样一袋粮食更加激动人心的? 那绿豆粉丝不仅是高显吃过,文武百官吃过,连受灾的百姓也都吃过了。 这东西既好放又好保存,无论是跟玉米面,还是糙米掺合在一起都能煮,稍稍配点咸菜就能当主粮。而且它的生长周期短啊,才四十一天就能长出第一拨,这在眼下百废待兴的时候,能够解决多么大的难题? 毫无悬念的,皇上下旨,兑现了他的承诺。 马头村的百姓免十年赋税徭役,并大笑着给马头村赐下一块御笔亲提的对联,“天下第一好绿豆,四十一天解国困。” 这样的殊荣比什么都值得了!亲自来送绿豆的老村长激动得跟个小孩儿似的哭得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回过神来,当即就拉着个太监打听,“那嘉善郡主家在哪儿?” 他得带着全村人敲锣打鼓的给人送牌匾去!当日要不是有她的引荐,他们能得到这样足以流芳百世的荣誉么? 可太监却笑着摆了摆手,将嘉善郡主传过来话的话转告,“这份功劳全是马头村人的辛勤劳作所得,实在不必去谢她。” 老村长很是过意不去,又问皇上给了郡主什么赏赐。可令他意外的是,答案是没有。 就连宫中御膳房因制作绿豆粉丝有功也得到了厚赏,可引荐马头村百姓,并最早提出绿豆粉丝做法的嘉善郡主,却是意外的似乎被人遗忘了,没有半点封赏。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当日给太后献菜的事又要重演? 沐劭勤才想对女儿说些什么,念福就笑着拍拍老爹的臂膀,示意自己心里有数,跑去找皇上表哥了。 “既然这法子可行,不如就请御膳房把绿豆作坊开到西山去,就地生产,更加方便。我还想举荐一人,就是被皇上逐出宫廷的陆滢。让她去负责那边的生产,戴罪立功。” 高显有些诧异,只听表妹道,“陆三姑娘自受罚后,已然知错。她自己出资,做出了万斤绿豆粉丝,也想为皇上赈灾出一份力。这些天里,她还改进了绿豆粉丝的做法,提高了绿豆粉丝的产量和制作速度,实在是个人材。” 可高显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念福的态度,“这个陆滢之前跟表妹似是有些过节,你居然还肯替她说好话?” 念福坦然道,“我跟她之间的矛盾是私事,说实话我至今也不喜欢她。不过赈灾是大事,她又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那为什么要因为我的一已之私,不把有本事的人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上,做她最应该做的事情呢?皇上之前说过不会让她再入宫廷,天子一言,当然驷马难追。但让她去西山效力,却是不违背这一条吧?” 高显点头赞道,“表妹这份胸襟气度,就是许多男子也比不上的。好吧,既然你为她说情,那朕就往开一面,命她到西山去筹建这个粉丝做坊。若是做得好的话,朕或许会容她在宫廷之外供奉饮食。” 当消息传到御膳房,陆滢喜极而泣了。 就算不能再入皇宫供奉,可皇宫之外,还有无数别苑。如果允她在那里供奉,也是对她名声的极大挽回。这也不枉她这些天夜以继日的辛勤劳作,甚至连自己的嫁妆本都拿出来拼一把了。 取得荣耀是好事。擦干了眼泪,陆滢忙忙的给送来好消息的余三胜道谢。 可余三胜却道,“这回的事要谢就要多谢嘉善郡主,要不是她在皇上面前帮忙说话,皇上也不会把这么好的机会给你。” 陆滢忙谦逊的道,“师父,我会珍惜这次的机会,一定不让皇上失望,辜负郡主的提携之恩。” 看她知道感恩,余三胜满意的又交待几句,就离开了。 可陆滢转过脸来,却攥着拳头,微露不忿。 (继续求粉红!) 第380章 回门 陆滢赢得了在皇上面前重新露脸的机会,却并不如她表面上那般感谢念福。 在她看来,念福不过是在皇上轻飘飘的说几句话而已,可真正做牛做马的人却是她自己。看看她这双粗糙的满是冻疮的双手,全是她这些天没日没夜做粉丝做出来的。她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大半也是她自己的功劳才对。如今却是平白给念福脸上贴了金,说来还是她占了自己的便宜才对。 可是再不忿又能怎样?眼下念福是高高在上的嘉善郡主,她还能跟她斗吗? 带着一丝不甘,陆滢回家了。 因为之前被打压,为了低调,她现在连马车都不敢坐,每天出入宫廷都是步行。 一路想着要怎么利用西山这个机会做出一番成绩来,好让皇上回心转意,却不意撞上一个妇人。 “对不起,姑娘,没撞到你吧?” 那妇人立即道歉,可陆滢看人家好说话,却是眉头一皱,想再骂几句。 不料那妇人身边的小姑娘却是先教训起那妇人来,“你说你是怎么回事,这么大个人了,连走路都会撞到人,还不快把地上的绣活捡起来?要是弄脏了,人家不收,连我回去也要挨骂了。” 陆滢定睛一看,微有些诧异,“兰姑?” 数日不见,兰姑可显得老多了。 不是面容上的苍老,而是神态中透出一股深深的疲惫,好似许多天都没休息好似的,显得整个人象是过度使用的瓷器,磨得黯淡无光。 当然,陆滢的气色也好不到哪儿去,是以兰姑在自惭形秽的同时,也有一种微妙的平衡感,还愿意跟她多聊几句。 “陆小姐,你怎么也弄得这样憔悴?” 自揭其短的话谁都不愿意多提,陆滢只道。“近日忙着赈灾做粉丝,哪里得闲?你嫁人了?这是去做什么?” 兰姑有点不好意思的抚过脸庞,露出妇人发髻,干巴巴的道,“是,我嫁了也有些天了。这不过是闲得没事绣些小物件赚几个小钱……嗯,其实我家生计倒是不愁的,我家男人是在京城开杂货铺子的,都好几代了……唔,那个是他前头的女儿。” 目光落到一旁拿了陆滢几个钱。在小吃摊上买零嘴的紫霞身上。兰姑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尴尬。 可之前被继女教训的画面已经被陆滢看见了。看这女孩在外头都敢肆无忌惮的斥责后母,既是新婚就要做绣活来赚钱,可想而知兰姑在家中的处境。 陆滢不关心兰姑过得好不好,却有兴趣往人伤口洒点盐。“你嫁得也太急了些,我都来不及来给你道喜。不过有嘉善郡主给你添妆,想来我们再送什么你也看不上眼了。” 兰姑早得罪了念福,她故意说这话,显是试探,也是挑拨。看兰姑神色明显一变,陆滢就知端底,却也不再多问,只客套几句就告辞走人。 兰姑却给她勾得难过起来。 心想自己嫁过来这么久了。欧阳家也没人来问一声,真当她嫁出去的姑娘就是说泼出去的水么? 可等她送完绣活回家,却是瞧见当初给她保媒的媒婆来了。 钟山寻的这位媒婆当真靠谱,对于说成了的亲事,还会不定时回访一下。看看人家过得如何。既是表示关心,也是为将来的生意埋个伏笔。 米富盛还没回家,米家人也不想在街坊之中落个坏名声,是以对那媒婆还算客气。命人给她倒了茶,婆婆还特意拿钱买了果子请她吃。虽是便宜货,到底全了脸面。 见兰姑回来,又敲打道,“你如今可是咱家的人,应该知道胳膊肘往哪儿拐。可不要做出挖自家墙角的事,于你自己于大家都没什么好处。” 兰姑应下,把媒婆让进房中,只说一切都好。可那媒婆惯会看人眼色,瞧她神色,岂不知她处境? “行啦,你就不用藏着掖着啦,这米家的情形我早跟你说过,料来你这新媳妇也是不好当的。不过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家家户户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来只是想问问你,他家有没有做很过分的事情?要是挨几句骂那也就算了,可要是打你,不给饭吃什么的,你可要说!” 兰姑连忙摇头,“这些倒是没有的。” 成亲这些天,她也渐渐看明白了。这米家人除了对钱财看得太重了些,旁的恶习倒是没有。 除了新婚头一日,她的嫁妆被抢,闹得老大不愉快,过后她跪在院中哭到半夜,公公婆婆怕邻居听见不象样子,站出来发了话,逼着几房把抢了的东西都还了来,不过也让兰姑给各房送了礼物才算了事。 自此之后,她的一应嫁妆钱财都被米富盛收走管了去,兰姑手上啥也没有,倒觉得清静。 平常妯娌间虽有龌龊,但无非也是要她在家里多干些家务而已。这成亲一个月,兰姑倒是把从前最为鄙夷的洗衣烧饭这些粗活全学会了。可她只觉得能换个清静,也就不争了。 只是那日米富盛无意间瞧见她绣的一双鞋面觉得不错,拿去给绣庄的人瞧了说还不错,便给她接了些绣活回来做。 可要做绣活就没时间做家务了,因为那钱是米富盛收着,所以不用兰姑吱声,米富盛就去跟家里吵嚷了一番,往后除了他们这一房份内的事,旁的都不叫她做。 兰姑少了些家务,却又多了些绣活,也说不清哪个繁重,哪个清闲。不过想想绣活到底比家务精细,倒觉得米富盛对她不错。 而且米富盛要她教紫霞针线,好多一个帮手挣钱,令得紫霞跟她的关系有些松动的迹象。虽仍是对她呼呼喝喝,却不会如初见那般欺负她了。 兰姑自觉日子渐渐理顺,也不觉得有什么难过。 可媒婆看她脸色,却是叹道,“你呀,就是太老实了。看你这样儿,定是日日都在熬夜吧?这做针线都是挣几个辛苦钱,你也悠着点,别把眼睛熬坏了,将来可是你自己遭罪。” 兰姑谢过她的关心,可是心里却不以为然,要是能干活买个清静,她也认了。 那媒婆见她没往心里去,也懒得费神再劝,喝了口茶又问,“你有回去走走么?欧阳家人瞧你这样也不说的?” 兰姑再度勾起心里的不快,口气里不觉带了几分怨气,“他们又没来看我,我干嘛要回去?” 媒婆一怔,旋即嗤笑起来,“你还真当你是欧阳家的千金大小姐么?就算你是欧阳家的正牌小姐,也要自己回个门,日后才好有来有往的。你出了门子这么久,不会连一次都没回去吧?” 呃……兰姑神色有些不自然了,支吾着道,“他说……我们这样回去,也不知道那边得不得空……” 这理由连她自己也说服不了,那媒婆是个人精,顿时就明白过来了,“是怕要出一笔回门礼,所以不愿意吧?” 兰姑脸红了,媒婆看得直摇头,“你们这对夫妻啊,也太不懂事了。人家欧阳家是什么人,能占你们这点子便宜么?你要是得闲,左右街坊都去打听打听,几家姑娘嫁过来时,能有你这般体面的嫁妆?就算是白给人送份礼又怎么了,这不是很应该的么?你一个做新媳妇的,连这点颜面都要不来,这不是我说你,也太没用了!这才成亲几天呀,就给他家做牛做马的赚钱了,连个娘家也不回,象什么样子?不行,这个事不能这么由着你们这么胡来,否则回头人家说起来,倒说我这个保媒的不靠谱,不提点着你们,我去找你婆婆说说。” 兰姑哪敢让她去找婆婆?忙把事情应承下来,保证自己肯定会去跟米富盛商议。 可这媒婆却信不过她,拉扯间恰好米富盛回来了,当着他的面,把话一说,说得米富盛脸也红了,讪笑道,“早打算去的,只是刚开春了铺子里忙,一直没时间,我们明儿就去,一定去还不成么?” 媒婆得了他的再三保证,这才离了米家。 转头米富盛就不高兴的道,“你怎么把她招来了?又要平白破一注财。” 兰姑大着胆子嗫嚅道,“我这些天做的针线也够置办礼物的吧?” 可米富盛当即变脸道,“你平日在家不吃不喝的?赚那么点子小钱,连你自己都养不活,还好意思说!” 兰姑心中委屈,人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哪有汉子养活自己老婆还这么多话的? 本想争辨几句,可米富盛又道,“别以为你嫁了我,我就得白养活你。人家养着小媳妇是应该,可你还比我大三岁呢。要不是看你一把年纪了嫁不出去实在可怜,我才不会娶你,否则我找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岂不比你有趣得多?” 兰姑一听这话就没辙了。 年纪是她的硬伤,每回只要米富盛一提起来她总觉得矮人一截。尤其有些夜半无人时的闺房私话,兰姑说不出口,可米富盛的各种嫌弃,却让她心里难免自卑。 好在晚饭时候,陆滢打发人送了几样小礼物过来,说是补她的新婚贺礼,米富盛这才露出几分喜色。 从那礼物里又挑挑拣拣选了些自己不要的,又从自家铺子里胡乱凑了些杂货,勉强拼出份礼物,次日就往破园而去。 (周末愉快,放旺财出来求粉红~~~) 第381章 花朝选婿【懵懂数字君和氏璧+】 兰姑回门的这天正好碰上欧阳康刚刚回家,见把他扔在高老大夫那儿好几天了,也引不出庄珂,苏大先生大手一挥,允他回家了。 他的鼻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用再绑那样难看的布条,只鼻骨中间还贴了一张膏药,有点象戏台上的小丑。 旁人看了都觉好笑,连老太太也乐呵呵的打趣了一回,可兰姑见了,却是哭得惊天动地,“大少爷,您怎么伤成这样了?这要是破了相可怎么办?” 欧阳康本来没什么事,却给她哭得好象得了绝症一般,难免觉得有些晦气,知她是片好心,也不好说她,只道,“兰姑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我真的没事了,你就别哭了。对了,你过得怎样?” 可兰姑的眼泪还是收不住,也不说自己过得好不好,只不停追问他是怎么伤的。 欧阳康本想说是自己不小心撞到的,偏偏关耀祖来了,嘴贱的揶揄,“还不是争风吃醋给人打的?” 兰姑一听,顿时知道是为了念福了,心中各种不喜,“少爷,如今人家可是郡主,哪是我们高攀得起的?您可别犯糊涂。” 关耀祖听着这话可真稀奇。 他也听说过兰姑某些其人其事,不过从前也没正经跟她打过交道,也就不太放在心上,眼下听她这么一说,倒是重新再度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家少爷要不要高攀谁,还得你同意?” 一句话,就把兰姑噎得直接贴墙壁了。 欧阳康有些过意不去,忙让人带兰姑夫妇下去给老太太请安,又要人好茶好饭的招呼她们,这才嗔怪起关耀祖来,“你也是的,她虽是下人,好歹也曾把我带大,又是新婚回门。你怎也不给她留些颜面?” 关耀祖嘁了一声,“再怎样也不过是个下人,逾越了本份就该敲打了。别说做兄弟的不给你面子,我这就让人去赏她几两银子总行了吧?行了行了,咱们别扯这些没用的了。我告诉你件大喜事,我已经跟崔浩他们说好了,一起去平王府陪你报名。” 欧阳康吓一跳,“你们要干嘛?” 关公子嘿嘿一笑,“当然是替你保驾护航啊,做兄弟的够意思吧?等你婚事定了。也不要你的谢礼。让你媳妇给大伙烤顿肉吃就行。这应该不难吧?” 一群吃货! 欧阳康鄙夷完了关公子,送走了人再问起兰姑,兰姑却依旧是报喜不报忧。因这婚事是她主动结的,生怕眼下说出不好来让人瞧不起。所以宁可自己委屈,也坚决不肯失了面子。 这样就算是让欧阳家的人看出些不好来,也不好帮她出头。只能敲打米富盛几句,让他好好对待兰姑。 可兰姑那样软糯的性子早被米富盛吃透,哪里当真放在心上?嘴上满口应承,可就如鸭背子泼水,转身即忘。 等离开时,反倒嫌弃起欧阳给的回礼太轻,在兰姑耳边不住唠叨。“……你好歹也养大了他家大少爷,怎么如今出了门子,就给这样的礼来打发咱们?还不如那位关公子赏的银子多,当真是没良心!” 兰姑嘴上为欧阳康辩解着,可心里到底也有些不舒服。大少爷不是这样小气的人。为何会这么对自己? 破园。 作主回了份薄礼的老太太正在为同样不解的孙子答疑解惑,“你看看米家送来的东西,分明就是拿别人家送的礼再胡乱拼凑起来的。我不是要嫌他的礼轻,要是果真穷了,随便送个鸡蛋也是好的,可分明又不是这样。 兰姑嫁时咱家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可米家是怎么做的?要是咱们再丰丰厚厚的回了礼,是可以让兰姑一时脸上有光,可那又怎样?她能落得什么好处?你也不是没瞧见她的神色,想来过得并不太如意,偏偏又什么都不肯说,让人想帮都没法子。 眼下她自己在婆家立不起来,咱们就是拿着再多的东西往里填,也填不出个谢谢二字。倒不如就这么着吧,也得让兰姑自己受点挫磨,知道刚强才行。否则咱家这个冤大头,你做了又有何益?” 欧阳康想想,确实是这个理,不过依兰姑那个性子,要等她自己明白过来估计有点难度吧? 才想开口求个情,老太太就道,“你放心,她今日既然回来了,过些时,我也会打发人去她家走走,到时也好劝劝她。不过她听不听得进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行了,这些后宅婆婆妈妈的小事不是你个男子汉应该管的,你这些天伤着,功课肯定又拉下了不少,赶紧回去读书。我可听你先生说了,开春大比的事似是有眉目了,这才是正经。” 欧阳康听得心中一紧,赶紧回去温书了。 大比未至,花朝节先到了。 大梁王朝将二月十五定为花朝节,平王府也择定于这一日为嘉善郡主选取郡马。 关于这个郡马的人选,眼下可不太好猜了。 平王府门外的大红榜上已经提满了名字,除了林淮安、柴荣、公孙弘这头三位赫赫有名的人物,底下又添了一长溜诸如关耀祖、崔浩等等在京城小有名气的贵族纨绔。 至于当中夹杂个欧阳康就实在是太不起眼了,几乎没人会把赌注押在他身上,所以赔率极高,倒也引了某些人来下注。 这其中有谁,暂且保密。 欧阳康唯一知道的是,这月发月钱时,钟山却不象平日那样去换散钱,反倒只笑嘻嘻的领走了一张关总的银票,却换了欧阳大少背后两记白眼。 真没出息!要下不会下个大的么?不行还可以找他借啊,到时顶多付他点利息就成。这么好的赚钱机都不知道珍惜,只能证明自家下人还是太老实了啊! 二月十四。 玉华宫的沐太后收到名单,扫过一眼便扔在一旁,“平王定了谁,有说么?” 去问话的太监为难的摇了摇头,“王爷说,这要等比了才知道。” 沐太后顿时不高兴了,“怎么,连哀家也不告诉了?” 太监不敢答,伏在地下连大气也不敢出。善音上前劝道,“王爷做事心里有数,太后……” 沐太后怒道,“心里有数,就没有了哀家,对吗?” 善音姑姑也不敢答了,此时有人通报,“太后,柴荣柴公子求见。” 沐太后有些意外,柴荣在宫中算个熟客,她也见过,但这样来求见她还是第一次,他能有什么事? 想一想,沐太后心里猜到几分,召人进来了。 柴荣见人从不空手,不过这回送给沐太后的却不是什么昂贵珠宝,而是一串用香料压成的精致腕珠。 沐太后才打开匣子,就闻到一股子沁人心脾的香味,整个人神思都为之一清,不由得赞道,“好香!” 尤其那腕珠并没有压成寻常花卉模样,而是做成十二生肖,一个个胖嘟嘟的非常可爱讨喜,几乎没有女性能够喜欢这些小可爱的杀伤力。 眼看太后喜欢,柴荣才笑道,“这香料也算不得什么精贵之物,倒是这合香的方子却是难得。佩在身上,很可以宁神定气。太后若是喜欢,不妨常佩在身上,也算是小人略尽一点孝心了。” 沐太后确实喜欢,可看柴荣一眼,却道,“明儿就要比试了,你有这样的好香,不拿去讨好佳人,拿来讨好我这老太婆做什么?” 柴荣垂眸浅笑,“太后风华绝代,哪里是没有阅历的小姑娘能够比拟的?譬如制香,必得有一定见识的人才能知道它的好坏,若是给个不懂欣赏的,那才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了。” 沐太后听着牛嚼牡丹一语,忽地想起念福,尤其是蕙娘那样粗鄙的乡村举止,不由得有些好笑,虽然不便在外人面前发笑,心情却不觉随之好了不少。再看着柴荣,只觉得顺眼不少。 “柴公子,你也不必在哀家面前耍这些花枪了,说吧,你来找哀家有什么事?” 柴荣起身再拜,“太后睿智,小人现有一事相求,还请太后成全。” 眼看他抬眼四顾,沐太后会意的让人都下去,只在殿外伺候,独留他私语。 善音心中暗暗忐忑,这位柴荣到底来了所为何事? 隔日便是二月十五,平王府选婿的日子。 一大早的诺仁娜就提着鞭子,背着弓箭来了平王府,“义妹勿怕,要是你那情郎打不过旁人,我去帮他。” 谢谢。你不添乱就算好的,哪还敢指望你帮忙?念福红果果的看她一眼,指着院外一众提刀带棒,做好战斗准备的纨绔子弟,“不必义姐操心,他已经有这许多帮手了。” 诺仁娜微怔之后,看得是哈哈大笑,“这群臭皮匠,能顶个诸葛亮么?对了,你知道你爹要考什么么?” 念福要是知道,岂不早给人打小抄了?问题是沐劭勤瞒得贼紧,就连派老妈去施展美人计也没问出个究竟来。闹得念福昨晚一夜没睡好,比自己上考场还紧张。 虽然很想跑到老爹面前撒娇任性,说她就是看上欧阳家的那小子,非他不嫁。可又怕激怒了爱吃醋的小气爹,到底只能自己在那里坐卧不宁。 不过好在沐劭勤今日特意给她准备了一座小楼观战,倒是不必她守在屋中提心吊胆。 (康少:小生大战在即,需要粉红支持。请各位看官再在包底夹层化妆盒等各处搜罗搜罗,多多支持哈~~) 第382章 心狠的老丈人 日上枝头,各位参赛选手已然到齐,连各家的亲友团都来了不少。 林淮安有嫂子永宁公主领衔的贵女团,公孙弘有爷爷定国公领衔的将军团,欧阳康当然是苏澄领衔,老太太带队的毒舌慈祥混搭团,就连关耀祖这些纯粹来打酱油的也把自家老妈老奶奶带来看热闹了。 相形之下,就显得侯方裕孤零零的爷孙俩分外孤清落寞,看得念福很是于心不忍,让人把侯老太爷请去跟施老爹一块去。 侯方裕什么也没说,只是远远的看着念福,可那样的眼神,看得人心里更难受了。 “他喜欢你。”诺仁娜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可你要不喜欢他,就别对他好,这会让他更难受的。” 这道理念福也知道,可要她就这么放着侯老太爷不管,她又实在是于心不忍。 诺仁娜却道,“瞧他们的样子,也不是不知道你不喜欢他,可他还要来,就应该知道会面对怎样的局面。你要真的为了他好,就不应该再同情他。你有没有见过小鹰学飞?在我们摩诃族那边的山上,每年都能看到。只要小鹰长到足够大了,老鹰就会毫不留情的把小鹰从悬崖边上的窝里扔出来,逼着它们自己飞去觅食,这样的小鹰才能真正长大。做人,也是一样道理。” 念福微哽,却不得不承认诺仁娜说得有道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了。” 诺仁娜大姐大模样的拍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们汉人都是男主外,女主内,所以姑娘家都养得这么柔弱。但在我们摩诃族却也有句话,叫男人是山,女人是水。世上只有水穿山,却从来没有山能压得住水的。这话就是说女人坚强起来,会比男人更有韧性。你是我的义妹,脾气又跟我相投。所以我才愿意跟你多说几句。你今天就要决定嫁给谁了,将来还要做一家主母,凡事当以大局为重,可不能总这么心慈手软。一家的女人要是不顶事,孩子也养不成材的。快别这么愁眉苦脸的了,打起精神来吧!” 好吧,“柔弱的”念福给她训得只能一个劲的猛点头,然后绽开明媚笑颜,以示痛改前非的决心。 诺仁娜这才满意的将她放开,此时。最后一位报名者。柴荣终于也姗姗来迟了。不过比起侯方裕。他来得更加光棍。除了下人,什么人都没带。 念福不禁在想,这人到底有没有亲戚的?虽然总是前呼后拥,跟着不少人。却怎么不见亲戚,总是一人独来独往? 不过她是绝对不会嫁这人的,这点表态她是跟老爹说过的。此人心思太深,背景复杂,绝非良配。 要不是为了给皇上面子,念福早想十七八个理由把他踢出局了。不过此事交给老爹,相信也能得到很好的解决。 眼下人已到齐,比试就要正式开始了。 身为平王府的主人,也是本次考核当之无愧的主考官。沐劭勤今天特意穿上蕙娘给他准备的一件朱红新衣。 当他穿着那一抹如同夏日晚霞般的明艳绯色走出来时,竟是瞬间压过一众少年郎,吸引了所有人视线。 那样喜庆却不失冷静,稳重却不失亲和的高贵气质,直看得人人心中赞服。只有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数百年积累沉淀的沐氏。只有这样的气质才配得上让皇上尊称一声小舅舅。 走到场中,沐劭勤带着优雅得体的微笑,目光有如实质般环顾着众人,礼貌的行了一礼,清朗的声音如玉石明悦,清楚简洁,“首先,感谢诸位对小女的抬爱,愿意来此参加这个选婿大会。为表谢意,今日所有落选者皆可入王府宝库,任选一物离开。” “好!” 首先爆发出如雷掌声的是关耀祖那帮来打酱油的纨绔们,没想到平白报个名还能捞点东西回去,这买卖做得实在不亏。 沐劭勤笑笑又道,“为了不让众位应试者比得太过辛苦,所以今日的比试只有三场。每场只设一柱香的时间,允许所有人围观。孰高孰低,一见即知。众位意下如何?” 念福急得手心里已经攥出两把汗来,老爹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要是欧阳康比不过人家,那样众目睽睽之下,岂不是连个暗箱操作的机会都没有? “请王爷下令开始吧。”公孙弘躬声抱拳施了一礼,眼神中满是志在必得的坚定信念。 “这个男人不错,跟你的情郎恰好一文一武。只可惜你们大梁不许女子多娶,否则纳这样两个丈夫也挺不错。”诺仁娜看他一眼,又笑着揶揄念福。 念福却没好气的横她一眼,“真要喜欢一个人就应该一心一意,我就不信,你们摩诃男子要是两人共娶一妻,就会真心欢喜。” 这话倒是把诺仁娜给说住了,想想叹道,“只可惜我的身份特殊,将来恐怕就算自己不想,也得娶三位王夫回来。” 念福斜睨她一眼,教训起来,“刚才是谁在那里跟我说女子应该坚强有韧性?你既是要当女王的人,怎还会如此没出息的任人摆布你的婚姻?可别找什么借口,那样我会瞧不起你的!要是真心只想和一人厮守,旁人如何都改不了你的心意。” 诺仁娜一怔,“可我们摩诃历来都是如此……” 念福轻哼一声,“那你就不能当个开风气之先的女王?凡事都有第一回,你不试过,怎知自己做不到?” 诺仁娜听得愣住了,半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而院外,沐劭勤开始宣布考题了。 念福没工夫看她,专心致志盯着楼下。可是,老爹这是要干什么? 一根十米长,半尺宽的厚木板给搬了过来,垫在一尺高的青砖上,沐劭勤都不需要人协助,便示范性的轻松走了个来回,花不了一会儿的时间。可是,当这块木板给架在三丈高的几根立柱上时,所有人的嘴巴都张大了。 天! 这么高,又这么窄的木板,要在两层楼高度上面走一个来回,那也太难了吧? 沐劭勤面带微笑的说,“大家已经看到了,连我这个盲眼的半残之人都能轻松走过,料想对于你们这些年轻的小伙子更是不在话下。况且这边还有梯子可供攀爬,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你们平平安安的走过去,到梯子那头的小桌上答完考题,然后再原路返回,就算过关。” 这还叫要求不高?欧阳大少听得脸都快绿了。 老丈人你才走得一尺高,抬脚就下地,却让我们去爬三丈高,那一脚下去不是缺胳膊断腿,就是小命呜呼,更何况还要走过去答题,这要求是不是也太难为人了? 崔浩那帮子纨绔看着足有两层楼高的空中独木桥已然软了腿,缩在关耀祖身后直咽唾沫,“我们,我们就不上去了吧……” 裴耀卿还算讲义气,“要不我上去试试吧。” 傻冒!关公子把师弟拉住,指桑骂槐的道,“那么多当哥哥的不上,让你这个弟弟上,丢不丢人的?” 不丢人!一帮子纨绔们齐齐摇头,“要不,耀祖你上吧?” 呃……关公子望望那样高度,也有些心里发毛。 准岳父笑得一脸亲切慈和,“无妨无妨,就是什么也不比,依旧可以去王府宝库取一样东西离开的。那么,现在有几位要比的?” “我!”公孙弘第一个站了出来。 公孙述颇觉骄傲,他这个孙子虽然个性太强了些,但论起文武谋略,倒是一点也不输人,这样一座独木桥相信还难不倒他。 侯方裕紧接着站了出来,然后是柴荣。 永宁公主有些担心自家小叔子,忍不住上前道,“舅爷爷,这场比试也实在太危险了吧,万一掉下来,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沐劭勤微微一笑,转身低语,“永宁无须担心,我特意去宫里向皇上借了几个好手,出不了大事。” 永宁这才心下稍安,想跟小叔子打个眼色,让他也去拼一把。 可一错眼的工夫,林淮安早已站出来了。书呆子也有他的可爱之处,挥舞着并不强壮的胳膊,满脸坚决道,“嘉善郡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可因这么一点危险就弃她于不顾?” 念福在楼上听得满头黑线,兄弟,姐真不需要你这么讲义气。你大胆弃我吧,姐不怪你。 欧阳大少左右瞥一眼,一脸苦大仇深的站出来了。 五座独木桥,迅速架好,关公子等人不去凑热闹了,却耳语一番,集中到了欧阳康要爬的独木桥下。 “兄弟,有咱们在下头护着,保管摔不着。别怕,上!” 可主考官紧接着扔出一句,“记住,只要掉下来就算失败,规定时间答不完题算失败,超时也算。” 欧阳大少表面无语,内心已如黄河咆哮,老丈人你能不能再狠一点? 似是听到他的心声,轻飘飘的两个字从沐劭勤口中扔了出来, “点香。” 欧阳大少连在内心咆哮的时间也没有了,爬呀! (康少说,他要求粉红来垫脚~~~) 第383章 敌人都是纸老虎【粉红200+】 第一轮比试,功夫好的优势瞬间就体现出来了。 相比起欧阳康的小心翼翼,公孙弘根本连连梯子都不需要爬。脚尖稍点,三两下纵跃就潇洒之极的上了独木桥,一路行走如飞,几乎是跟玩儿似的,眨眼之间就到了桥的那端。 关耀祖这帮子深受他多年荼毒的纨绔们看得红了眼,炫什么炫,先过去的有什么了不起?椽子就捡先出头的烂,别人家的小孩就是讨厌! “怎么,不服气?那你们怎么也不去跟人比比?” 心里本就不平衡了,偏还有人在背后说这样老掉牙的风凉话,孰可忍孰不可忍! 纨绔们大怒,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转头就想破口大骂,却在看到那帮人脸时意外的卡壳了。 说话的只有一个,但跟在后面的有一群。咳咳,都挺眼熟。 关公子反应快,早已眨巴着眼睛,摆出一副谦虚受教的乖巧小猫咪模样,“是,孩儿受教了。” 说话的正是他爹,跟在他爹身后的,是众纨绔的爹。 一帮子纨绔爹们刚刚下了朝,有志同心的由镇远侯关天骁带队,来平王府看热闹了。就算自家儿子铁定娶不到嘉善郡主,可这不妨碍他们找个借口联络感情,并给皇上家的小表妹来捧捧场的不是? 横了儿子一眼,关天骁先到公孙述面前赞了一番公孙弘,“当真是将门虎子,可喜可贺。” 人越多,公孙述只觉越有面子,喜得胡子都快翘上天了,故作谦虚道,“哪里哪里,一点三脚猫的工夫,上不得台面。” 听这老爷子声若洪钟的大嗓门,一帮子纨绔在心中腹诽,可不是猫么?否则怎么能爬得这么快? 可那得了便宜的公孙老头还要趁火打劫一把。问关天骁,“听说你家儿子也在裴行彦门下学艺了,将来必定能够青出于蓝。” 这,这是表扬人的话么?分明是下坑啊! 关天骁脸上有些挂不住,黑着脸问儿子,“别人都上去了,你怎么不上?” 关耀祖苦了脸,“我们……这不是,要保兄弟么?” 崔浩他爹崔公远上前点头,“难得你们有这份兄弟情谊。不如这样。平王爷。等这一轮比完。让这些不肖子也上去试试如何?好歹也来你家报了个名,总不能就这么回去,那也实在太怠慢了。” 一帮子爹们齐齐附合,沐劭勤自然含笑答应。崔浩及一帮子纨绔都快哭了。 早知道他们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爹呐,那可是三丈高的独木桥,掉下来说不好就得重投娘胎回炉改造了。老爹你们要不高兴,回去鸡毛掸子伺候就是,不用这么狠吧? 可眼下哭也没用,一众老爹集体做的决定,谁敢当众表示不去给自家抹黑? 再看桥上,公孙弘已经走到终点。不过当他看到独木桥尽头的那道考题时,眉头微锁,显然遇上麻烦了。 踌躇之间,柴荣也不声不响的到了独木桥的尽头,同样看到了那道题。 不过跟公孙弘的纠结不同。他的脸上依旧保持了淡淡的微笑,很轻松的提起笔,不紧不慢的答完了题,然后开始往回走了。 念福看得有些着急,难道还能让柴荣抢个第一?就是便宜公孙弘,她也不想便宜他呀? 再看欧阳大少,才堪堪走完一半的独木桥。但他还不是最后,林淮安显然更加缺乏锻炼,至今刚刚爬完楼梯,哆哆嗦嗦的白着一张脸踏上了独木桥。 永宁公主看得一颗心都要提起来了,自家小叔是怎样的手无缚鸡之力,她比谁都清楚。尤其他才受了重伤,虽是将养好了,但身子着实吃了大亏。平常劳累些都会头晕,眼下站在那么高的地方,怎么受得了? 忽地,就听独木桥上欧阳康说话了,“耀祖,你们去林大人桥下搭把手,我自己可以的。” 咦?这还有大战当真,主动帮情敌的? 欧阳康没工夫解释,说完这话仍是专心走自己的路。虽然一张俊脸紧紧绷着,走得也不算快,但是极稳。 关耀祖想想,招呼兄弟们站到林淮安的桥下了。虽然依旧站得那么高,但毕竟底下有了那么多人,林淮安脸上多了几分血色,感激看一眼欧阳康,说一声“多谢”,开始勇敢的迈步上前。 而桥上,又有一人走到终点了,是侯方裕。不过当他看到试题时,却是面色极其难看,半晌不知道要如何动笔。 在他旁边的桥上,公孙弘思忖半晌,似是终于知道应该如何答题了,唰唰唰提起笔一挥而就,然后迅速转身,抢在柴荣之前,第一个落了地。 公孙述心底也松了口气,再次看向左右时,更加的红光满面,乐呵呵的代孙子道,“承让,承让了。” 念福在小楼上看得是真心着急,她老爹到底出的什么题啊?怎么有人答得那么轻松,有人答得那么费劲?而最关键的是,欧阳康怎么还不过去?一双妙目不住的落在欧阳康身上,暗暗给他鼓劲。加油,快呀! 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欧阳大少自问没那个炫技的本事,所以只依着自己的节奏,眼睛落在三步外的桥上,一步一步走向终点。 忽地,只听身边一声大叫,林淮安到底是过于紧张了,又没什么经验,走到桥中时,不小心往下看了一眼,顿时只觉得头晕眼花,整个人控制不住的身子一晃,就从桥上摔了下去。 一片惊呼声中,有沐劭勤从宫中借来的高手飞身而出,稳稳的把林淮安接住落了地。但与此同时,小楼上的念福也发出一声惊呼! 原本已经快走到终点的欧阳康不知何故突然在桥上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下来。幸好他迅速单膝点地,伏身下跪,这才稳住身形。 欧阳老太太惊得手中的佛珠差点落了地,而看台上的苏澄已经气愤之极的站了出来,“是谁在暗算我徒弟?” 别人看不出来,可苏澄是自打徒弟一上桥,一双眼睛就只牢牢的盯着他一人。所以他敏锐的看见了,就在刚刚林淮安掉桥的时候。有粒小石子横空飞出,正中欧阳康的左后膝,这才打得他突然摔下。只幸好那力道是向前的,又被欧阳康控制住了,可这番惊吓却是对人心理的极大考验。 欧阳康还能继续走下去吗?就算走了下去,他又能答好题吗? 在场有这么多的人,苏澄心知一时难以查明真相,但他要为徒弟据理力争,“平王,我的徒弟受到了意外干扰。我要求给他宽限些时间。” 可沐劭勤却铁面无私的摇了摇头。“说好一柱香就是一柱香。除非苏先生你能拿出证据证明有人暗算,那样才可以让令徒回来重走一次,否则眼下的计时依旧有效。” “不必了。”欧阳康握拳看了老丈人一眼,深吸口气从桥上重新站起身。继续走到了终点。 作战讲究的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要是再来一次,恐怕会对后面的士气是个极大的打击,也会给人挑刺的机会,还不如一次拼到底。 不过,当看到考题时,他也怔了怔。 然后掐起手指,似是默数着什么。嘴里不住念念有词。反复掐算了半天,他这才提起笔,下笔倒是飞快,不一时写完,然后转身往回走。 看着那只剩下一小半的香柱。他明显加快的步伐。可动作一快,那独木桥就开始晃荡,别说走的人不安心,看得人更是心惊胆战。 眼看徒弟的脸色开始发青,苏澄忍不住沉声道,“红粉佳人变枯骨,沧海亦曾是桑田。”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别人听不懂这师徒俩的哑谜,可欧阳康却是听懂了。 先生的意思很简单,敌人都是纸老虎,破除幻象,坚守本心,没啥闯不过去的沟沟坎坎。 微吁口气,估算一下那独木桥的长度,欧阳康定了定神,忽地闭上眼睛,如老丈人一般,只当脚下不过一尺高,一口气直冲了过来。恰恰在一柱香燃完前,落了地。 呼! 眼看着欧阳康平安落了地,念福的一颗心也总算忽忽悠悠的落了地。 而独木桥上的侯方裕脸色灰败,到底是没能答出那道题,失了资格。 这个就没办法了,不过施老爹宽厚的对侯老太爷道,“他能够走完这个独木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侯老太爷当然明白他的好意,把孙子迎了回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做得不错,爷爷很为你骄傲。” 又压低了声音,“咱们的心意尽到了就好,至于有些缘份,不能勉强,否则只会给别人添烦恼了。男子汉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快快打起精神来,别让人小瞧了咱们姓侯的。” 侯方裕听了这话,终于重又振作起来。 此时场中局势一变,传来阵阵轻松笑声,竟是关耀祖已经率先被他爹逼上了独木桥,正战战兢兢的往前挪。 关天骁瞧儿子这不成器的样子,站在底下骂,“你有啥好怕的?就跟平常走路似的,有什么过不去的?” 道理人人知道,可当真站在这三丈高的半空,除了公孙弘那个变态,谁能不害怕? 倒是刚刚走过的欧阳康很能理解关耀祖的心情,带着帮兄弟到桥下道,“耀祖,你放心的走,就掉下来也有我们接着,摔不着。” 裴耀卿也说,“师兄,你别怕,我们有这么多人呢。这样的高度,没事的。” 到底是好兄弟,讲义气。关耀祖看看下面的人,心思稍定,大着胆子开始走了,居然真给他走了过去,只是在返回的时候,一时大意,仍是摔了下来。 本来侍卫要去接,可沐劭勤却微微摇了摇头。由着欧阳康带着那帮好友齐齐伸出双手,同心协力把关耀祖接住了。 关天骁本来要骂,可摔过一次,知道没事的关耀祖反倒不怕了。主动爬上去,又走了一个来回,下来的时候兴奋得嗷嗷直叫,竟是还想再体验一把。 可他已经没机会了,崔浩看着好玩,也爬了上去。然后那帮子好友一个接一个,全数在独木桥上走过一个来回,下来之后的那种满足与成就感,难以言喻。尤其是再看着这帮子好友们,个个都觉得更加顺眼了些。 小楼上的念福终于灿然笑了,也许连欧阳康自己都不知道,竟然在无意中跟这帮好友们一起完成了一次极限挑战。 别小看这一次游戏,这就是团队凝聚力的形成。能放心的把安危尽数交给自己的队友,对于他们将来的情谊绝对是个促进。 唔……看来还得感谢老爹的考验,以后这个法子还可以用在培养自家下人的凝聚力上。上回在宫中比试之后,她已经跟欧阳康说了要建一个健身场的想法。 对女友的要求,欧阳大少从来是积极响应,迅速贯彻。等操场修好,以后空闲也可以组织大家来玩些游戏,培养默契,真是一举多得。 不过眼下比较要紧的是,这一轮考试的名次如何?那道笔试题到底考的是什么? (福爹表示,不给粉红不揭密。。。) 第384章 八字严重不合 第384章八字严重不合 “唔……那些题,他们答得怎么样?” 事关女儿的终身幸福,蕙娘不得不担心。所以比赛过后,就问起主考官的意思。 很显然,她关注的也是所有人关心的,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沐劭勤。 只不过,那位主考官却没有立即公布正确答案的意思,只是微笑着亲自收了那三份完成答卷,就要开始下一轮了。 通过第一轮的淘汰赛,成功进入下一轮的只有三位,公孙弘、柴荣以及欧阳康。 所有人都在猜,行事不拘一格的平王到底还要考什么,却不意见到平王府的家丁们抬出三只火炉,后面还跟着旺财那只吃货。 拿厨具就是要煮饭饭啦,已经长大了的狼崽子很欢乐,一条毛茸茸的雪白尾巴活泼的摇来摇去,半点不知道要为主人分忧。 眼看着场上出现的锅碗瓢盆,小楼上的念福有点傻眼,她爹不会想考人厨艺吧?可欧阳康那小子要说能跟厨房扯上什么关系,仅限于吃。让他去做饭,那不是逼着公鸡下蛋,孔雀开屏(露腚)? 沐劭勤正有此意,“世人皆知我这小女没有别的本事,唯独于厨艺上还算小有天份。不是本王夸口,谁若娶了小女,也许旁的方面会有所欠缺,但于口福上是绝对不会被亏待的。虽说女子嫁作人妇,洗手做羹汤是她的本份,但万一哪天小女偶感风寒,不舒服了,就想吃一碗夫君亲手煮的东西怎么办?所以本王的第二道考题,就是请三位在一柱香的时间内,给小女做出一道菜来。” 这……这个考题实在诡异,欧阳大少的心再一次默默扭曲了。 枉他来之前做了那么多的准备,读了那么多的书,岳父大人一个不考,怎么偏偏考起了他最不擅长的做饭? 君子远疱厨!这话不是他说的,是圣人说的! 万一念福哪天真不舒服了,他可以送上自己的无数关心和陪伴,她想吃什么自己都会想方设法的给她弄,可为什么偏偏要他亲手来做? 可主考官的意志代表一切,也不等三位侯选女婿抗议,沐劭勤就带着优雅得体的笑容道,“身为上一场比试第一个完成的公孙将军,可以优先选择你要用的炉灶和菜式。其次是柴公子,最后是欧阳公子。好了,你们开始挑地方和东西吧。” 别说沐劭勤下手太黑,其实他自觉还是手下留情的。三套炉灶全都是生好了火的,案板上也准备好了洗剥干净的鸡鸭鱼肉以及各色小菜。要是换了场中任何一位女眷,只怕都不成问题,可对于三个被人伺候惯了的大老爷们来说,咳咳,就是个不小的挑战了。 公孙弘的眼角几不可查的微微抽搐着,高大的身形上前,用比挑作战兵器还要严谨的态度,反复打量了那些生菜鲜肉一番,最后挑了一只生鸡。 可想了想,他又不放心的拿起只鸭,走向最大的一处炉灶。 欧阳康眼巴巴的瞅着他的炉灶,那么大的火,做起来应该快很多吧? 接着是柴荣,他似是早有准备,带着不变的笑容挑走了鱼、猪肉和红萝卜冬菇竹笋等物,走向第二大的那眼炉灶。 最后剩下欧阳大少,没得挑了,对手只给他留下了大米、面粉和少许青菜,这还能做什么? 欧阳大少瞪着那些食材,那些食材同样瞪着他。 关耀祖着急的替好兄弟打抱起不平,“王爷,欧阳康什么都没了,他还能做什么?” 可沐劭勤却无可奈何的道,“谁叫他在第一轮比试中落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貌似抱歉的笑了笑,他再次吐出那像催命符般的两个字―― “点香。” 没什么可说的了,老老实实走到炉灶跟前,做吧。 可做什么呢? 欧阳大少大睁双眼瞅着面前那些食材,这回饶是苏澄的满腹经纶也帮不上忙了。 咳咳,不好意思,这也是个管吃不管做的家伙。师徒俩在这一点上,倒是出奇的相似。人家杜川好歹还会蒸个米饭酿酿酒,可这对师徒却同时保持着守着米山也能活活饿死的节奏。 关于这一点,念福曾经明里暗里吐槽过无数次,可是现如今,她只怪自己当初不够狠心,没有拿小皮鞭抽着某人学点基本的求生技能。 而在那一边,柴荣开始动手了。 拿着两把菜刀,开始斩猪肉糜。瞧那架式,虽不太熟练,却似乎早已演练过,还算有模有样。 念福不由得开始怀疑,这小子从一开始比试就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莫不是有人提前给他泄了题? 按理说老爹不会做这种事情,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而那一边,公孙弘正在给鸡鸭身上一丝不苟的抹盐刷酱料。旺财流着口水在旁边盯着,这个看起来肉最多,也不知道这人做得好不好吃?它不介意帮忙试试。 咳咳! 听到不悦的清咳声,旺财回头,用最无辜的眼神问,何事? 欧阳大少一记眼刀扔过去,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还不快滚回来? 虽然肉肉当前,到底主人威严犹在,狼崽子有些怕怕,磨磨蹭蹭走了过来。只是嗅嗅欧阳康的食材,就兴趣缺缺的趴下了,把狼下巴搁前腿上,无聊的拿毛茸茸的大尾巴当扫帚扫地,明显木有进食的欲望。 欧阳大少只觉内心受到了森森的伤害,以为他愿意做这样的菜吗? 老丈人你要家里不宽裕,早点说嘛,我自备食材过来总行了吧?眼下就给这么点东西,我就是巧夫也难为无肉之炊啊! 咋办? 欧阳大少对着狗都不理的食材郁卒了,他总不能把他家旺财都剁了来煮菜吧?那他还能弄点啥? 念福在小楼上坐不住了,她不帮忙,就指点指点行么?其实面粉也可以做出很多花样的,最起码打个鸡蛋摊个葱油饼总行吧? 可才要下楼,门口站着的阿顺把她拦住了。自从去查找蕙娘母女下落回来,他也给提拔成一个小管事了,也许处事灵活方面差了些,但贯彻主子的意图,那是一等一的忠心。 “郡主,王爷说,这场比试您只能在上面看,要是您下去帮忙什么的,那毁的是您自己的幸福。” 念福不敢动了。 老爹不是个喜欢放空话威胁人的人,他要是这么说肯定是意有所指。可就这么在上头眼睁睁的看着,她心里急啊! 诺仁娜悄悄把她拉到一旁,“你是不是有什么秘方要带下去?我帮你去说。” 念福给她这一问,忽地泄了气。 有再多的秘方又有什么用?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能去替欧阳康下厨,要怎样才能帮得到他? “嗳,你看,他开始做了!” 再一抬头,欧阳大少似是想到什么,开始动手了。 他抓了一把米,似乎苦恼于它的多少,想了想又抓了两把,扔起煲汤的瓦罐里,洗了洗,似要煮粥。 可接着放水的时候他又纠结了,到底应该放多少呢?拿了只吃饭的碗,舀了两碗清水下去,搁火上开始烧了。 就算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念福也知道,明显米多水少了好不好? 可欧阳大少显然不知道,盖子一盖,转身就去洗青菜了。他干这个倒很认真,一片一片,洗得干干净净,确保没有泥沙,这才放到案板上来切。 应该是从前在厨房蹭吃蹭喝时见念福常做,所以对这个还有些印象,知道要把菜叶子收拢,斜斜切成丝。 一切似乎走上正轨,只是没一会儿,事情就证明,欧阳大少和厨房里的一切,严重八字不合。 好端端的切青菜,他没两下就果断切到手指头了。一抹殷红现出,痛得欧阳大少呲牙裂嘴。只是碍于人多,不好意思叫嚷。 苏澄才想给徒弟叫个暂停包扎一番,那边煮粥的锅里,水又开了。翻着泡泡的大量水蒸气把锅盖顶开,扑了不少白色米汤出来,要是不快点收拾,火都能给扑熄。 “快去看锅!” 不用师父提醒,欧阳大少已经火速冲去揭锅盖了,只可惜又忘了拿抹布,给烫得呼呼直吸气,忍痛把锅盖扔案板上,却又对着满锅奶白泡泡,不知从何下手。 蕙娘实在看不下去了,也喊了起来,“你倒是拿个锅铲搅一下啊!” 反正她也没有喊名道姓,回头要是沐劭勤追究起来,她才不认账呢。 欧阳康恍然大悟的奔去拿锅铲搅拌了,这一搅就发现水少了,赶紧加水。 一瓢水下去,锅里的米终于老实了,欧阳大少也可以腾出手来擦一把汗,继续去切菜了。可切不了两下,锅又开了。 于是乎,场上众人就看着欧阳大少手忙脚乱的重复着搅拌、加水、切菜、再搅拌、再加水,再切菜的循环动作。 等到锅里的水都加满了,他也无计可施了,只能站在旁边守着,不停的搅拌,跟锅里不断泛滥的蒸汽泡泡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斗争。 念福简直快看不下去了。 那个二货,旁边明明有可以调节火力大小的铁板搁着,他怎么就不知道拿去用呢?平常自己炖汤时也没少让他帮过这个忙,怎么一到关键时刻他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当然,在场之中,最无语的当数欧阳家的老太太。 全是她的错,没教会孙子做饭。眼下……算了,什么也别说了。她只闭了眼念佛,好歹求神佛保佑,让她孙子把这锅粥平安煮出来吧。 (老太太: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记住,做饭,要从娃娃抓起。呜呜,好丢脸,大家给几张粉红让我老人家聊以安慰吧~~~)(未完待续。) 第385章 第三道考题【aquazl和氏璧+】 于是,这一柱香的工夫,欧阳大少不用干别的了,就熬了这一锅令人惨不忍睹的大白粥。 旺财的脑袋跟着忙碌的欧阳大少转来转去,纠结的眉心显示它始终没搞懂,主人为了这锅闻起来一点都不好吃的东西在瞎忙活什么? 至于公孙弘,好在从前打仗野炊时的功底还在,两只鸡鸭好歹都给烤熟了。带着食物的天然肉香,倒也差强人意。 只是卖相差了些,明显发黑,象是糊掉一样。弄得公孙弘自己也很费解,他明明那天见念福做过烧烤,也是不住的往上刷酱料,怎么她那个烤出来就是色泽红润,油光发亮,自己烤出来的就这么又黑又丑? 这个问题有待后续解释,此刻大家的目光都落到柴荣的那条鱼上,既羡且赞。 他的做法不难,甚至还有些取巧。不过在桂花鱼身上打了几道菱形花刀,肚子里包上肉糜,便和姜葱一起蒸得清香扑鼻。盘子四周还点缀了些红萝卜白笋香菇切成的小花,光是卖相,就已经胜过旁边二位无数。 旺财的鼻子最灵,如果它能说话,光凭香味来判断,这条鱼应该得第一了。 至于那锅白粥,好吧,连一贯护短的苏澄都不想多做评判了。 煮的过程惨不忍睹,添到碗里也实在没什么看头,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好歹煮熟了。 顶着众人同情的目光,欧阳大少只觉压力山大,瞅那柱香还有点冒烟的意思,飞快的抓起一撮切好的绿色菜叶洒上,好歹辛苦切了半天,就不要浪费嘛。 沐劭勤看不见,却听到了下人的回禀。 微微颔首,同样的不予置评,只悠悠道一声辛苦,宣布第三道考题。“你们需要即刻出门,找一个陌生人来为你的求亲祝福,时间仍是一柱香。记住,不能用钱或一切利益手段来宠络那个陌生人,把他带回来,我要听到他真心话。” 念福下巴快砸地上了,老爹这到底是弄的什么玄虚?这样满大街的,要怎么去拉人?还要真心的祝福,他这是在讲童话故事吗? 可惜沐劭勤不是。目光有如实质般落在柴荣身上,“这一回。柴公子可以优先出门。一百记鼓点后是公孙将军。再一百记鼓点后是欧阳公子。” 欧阳康快哭了。 老丈人是要绝杀他么?这任务本就艰巨无比。还要他延时参赛,这是太瞧得起他还是故意难为他? 可不论他怎么欲哭无泪,点上香后,鼓点便隆隆敲起。不快不慢。恰好合着人呼吸的节拍,短短的一百下,却生生的逼出他一身的大汗淋漓。 终于,公孙弘也出门了。 只留下他一个,苦逼的数着鼓点,心急火燎的等着出门的时候。偏偏那鼓点似是又慢了半拍,敲得他越发心慌意乱。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办,怎么办? 他要上哪儿才能找一个陌生人给予自己最衷心的祝福?老丈人的思路不要太奇怪哦! 谁都看出欧阳康的紧张了,细密的汗珠在白皙如玉的渐渐凝结。然后一颗一颗的顺着光洁的下巴掉下来。眼睛不住的望向大门口,那模样简直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出去! 沐劭勤稳稳的坐在那儿,不言不语,那样持重凝肃的样子让蕙娘几次三番想要上前求情都开不了口,一直生生的等到第两百个鼓点落下。欧阳康才跟离弦的箭似的奔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差点在门槛上绊倒,可他一个踉跄,扶了下地找回平衡就大步跑了,可想而知那种心急如焚。 管家低声在沐劭勤耳边如实做着回禀,没人注意到,他不动声色的眉眼之中,掠过一丝满意。 老爹不会是故意难为那小子的吧? 第三场比试已经开始,剩下的只是等最后一个结果,困在小楼之上的念福也终于得到许可下来了。可一下来却捕捉到老爹那样奇怪的神色,心中不觉冒出这个念头。 可转瞬却又更加着急。眼下两场比试,欧阳康皆是最后一名,眼下最后一局又落后了这么多,他要怎样才能反败为胜? 苏澄和老太太同样的是满心满眼的担心,沐劭勤的要求本来就有些强人所难,更何况欧阳康的时间还最短,他要怎么去说服一个陌生人回来帮忙呢? 这个问题连苏澄都感觉有些棘手,可显然在等待的时间里,欧阳康已经想过了。 所以当他冲出府门时,不是象没头苍蝇一样在大街上寻人,而是径直往距离最近的一条街坊跑去。 作为监督,阿顺的儿子金豆和另外三个小厮今天是派来跟着欧阳康的,莫名其妙的跟在他身后,心想这位大少爷到底是要干什么? 当看见一家茶棚子附近正好围了为数不少的顾客在听人说书时,欧阳大少也顾不得脸面,一头冲进去抢了那先生的位置,高声道,“各位乡亲,不好意思,在下有点急事想请位大哥大嫂帮帮忙,不知能不能先听我说几句?” 也不等人家答应,他就开始讲了,“大家看我长得这样油头粉面,就知道我应该过得还不错,可你们却不知,我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娘就没了……” 金豆他们诧异的站在那里,听欧阳康讲起自己的身世,讲起他和一个女孩的故事…… 平王府。 一柱香的时间不长,眼看着它一点一点的燃尽,大家的心都被高高提起。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挂念的人忐忑,他们能按时回来吗? 终于,第一拨人回来了。 是公孙弘,带着一个陌生的小兵。 公孙述松了老大口气,连素来严格的简氏看向小儿子时,都多了一抹温柔的赞赏之意。 紧接着,柴荣也回来了,他带着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商人。那人看向他时,目光中充满了尊敬与感激。 可是欧阳康,欧阳康在哪里?念福急得简直象是热锅上的蚂蚁。 沐劭勤分别派出三队家丁跟着三人时,都携带了一支和府中一模一样的香,四支香同时点燃,也会同时熄灭。眼下府中的香就快燃到尽头了,怎么欧阳康却还没回来? 难道是他的香断了,熄了,还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以至于误了时辰? 诺仁娜坐不住了,“我出去找找,别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吧?” “好!”念福没有半字客气,她是不能出去,她要是能出去,早就自己去了。 可诺仁娜出门没多久,那只香已经快燃尽了。 似有所感的凝视着那只香,沐劭勤的眉尖轻蹙,也露出一抹担忧。难道真的是他的考核太难,把他难住了? “王爷,时辰到了。”管家看着那根已经燃到底部的香,不得不出言提醒。 “还没有!”关耀祖急得指着那一点已经烧到香柱底下木棍,却尚未熄灭的火星大嚷,“还没熄就不算完!” 沐劭勤微握了握拳,似是想说点什么,蕙娘生怕自家孩子她爹铁面无私,判欧阳康出局,忙帮着附合,“你刚才说的是香柱熄灭才算时辰到,眼下可不能算!” 就在此时,只听门外大喊,“来了来了!回来了,回来了!” 再往外看,却是诺仁娜骑着她的大红马,一手拖着一人,硬生生的纵马直接冲回了平王府。 到院中把欧阳康和一位中年妇人扔下,再看那刚刚熄灭的香柱,她虚惊一场的抹一把头上的淋漓大汗,“幸亏刚刚好!” 欧阳康倒也罢了,反正被她抢也不是第一回了,可那跟他同来的中年妇人可吓得不轻,跌坐在地,半天抚着胸口回不过神来,蕙娘忙带着人上前给她端茶递水,帮她顺气。 沐劭勤半握的拳头终于松开了,再度扫向众人,道,“既然人已到齐,那么此事也该有个定论了。公孙将军,就从你开始说起。” 公孙弘答得异常冷静,“这个小兵是我最近的火龙队召来的,根本不认得我。”他当着众人的面,直截了当的问,“我若是向嘉善郡主求婚,你会祝福吗?” 那个小兵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瞬间站直了回话,“会!” 沐劭勤问,“为什么?” 那小兵再看一眼公孙弘,一脸理所当然的道,“他是将军啊!就算我不认得他,可一看将军就是真汉子,我当然会祝福他!” 公孙述颇觉骄傲,或许这法子过于简单直白了些,却也能充分体现自家孙子的个人魅力不是? 沐劭勤微微颔首,本要去问下一个,不料公孙弘却有话说,“王爷,小子无礼,想多说几句,可以么?” 沐劭勤微觉诧异,却是点了点头。 就算他看不见,可公孙弘依旧看着他,无比认真,“王爷,我知道您想给郡主找一个好夫婿的心,可您觉不觉得,您的考题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且不说前面两道了,这第三道题也太强人所难了吧?我是诚心诚意来的求亲,却不代表我就愿意接受一切不合理的安排。 您让我们去找一个陌生人来证明我们的心意,就算他愿意证明,那又能怎样?这就能保证我这一生一世会做到我所说的话吗?您还要根据这个来判断我们谁更合适做您的女婿,这是不是也太过儿戏了?” (公孙弘:不给小粉红,哥就继续捣乱~~~) 第386章 曾经 这样的质问,听得一众人微微色变,这个公孙弘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质问未来老丈人,他这不是自求出局么? 公孙述脸色有些不好,心说这孩子也太狂妄了。你要有疑问等成了亲做了人家女婿,有多少时间问不得,怎么偏偏要在这样的节骨眼拆人家的台? 却是儿媳简氏走了出来,“平王爷,我这儿子素来爽直,说话直接,有所冒犯之处,还请见谅。不过他的一番赤子心肠却是好的,起码,总是不会骗人的。” 苏澄心中暗叹,这位简氏真是不简单,简简单单两句话,又给公孙弘挽回多少分数?不管公孙弘之前那番话有没有道理,都证明了他的率真坦荡,这就是个很难得的品质了。 就见沐劭勤脸色淡然,果然没有半分生气,反而轻轻一笑,“夫人不必多礼,令郎能当众说出这番话来,就足以证明他心地坦荡,不是个人云亦云,而是有自己想法的真汉子。谁家姑娘若是能嫁这般儿郎,那是福份。” 难道说公孙弘这一挑战权威,反倒为他加分不少?关耀祖不愿意这么想,可眼下的情形却似乎又不由得他这么想。才自不安的看向刚刚顺过气来的欧阳康,沐劭勤又说话了,“柴公子,眼下轮到你带你的人说话了。” 柴荣微微一笑,半字不说,只对身边的那个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掌柜的定一定神,脸泛红光的上前了,“我是前面不远的玉鸡坊市开布铺的,店面是去年才租到的,原想着京城里的贵人虽多,但穷人更多,我这布铺就专做穷人的生意也能薄利多销。却没曾想。生意才刚起步,可去年一场大雪灾却闹得几个月开不了张,以致于要关门大吉。可眼下这时节。愿意接手的人也少,我那转让告示从过年贴到现在。也没人搭理。可不想,今儿我却遇到贵人了。” 他再看柴荣一眼,满怀钦佩和感激的道,“这位贵人我也不认得,可他方才走进我的小店,问我为什么要转让,我就把事情跟他说了。可贵人一听。就让我无论如何要坚持下去。他说,正因为遭了雪灾,所以京城今年会有更多的人穿不起绸缎,要改穿布衣。虽然我那小店目前看来还没什么生意。那是因为天还没有暖和起来,换季的时候还没到。只要我挣过这个月,下月开始生意肯定好转。我原还不信,结果我们说话之时,就有位管事来给家里的下人订购开春新衣。原本他有些看不上小店的存货。是这位贵人帮着画了几个衣裳样子,用布衣打底,少许绸缎镶边,既好看,价钱还实惠。那位管事一下就付了我男女各三十套的订金,眼下我可是有信心坚持下去了。” 他又望向沐劭勤,满面笑容的夸奖着柴荣,“这位老爷,小人粗俗,不懂什么大道理,却知道这人生在世,最要紧的莫过于吃穿二字。您若是能招一位这样聪明能干的女婿,闺女跟着他,必是享福的!” 沐劭勤微笑着点了点头,“能用真本事赢得敬重,果然很好。” 柴荣再次一笑,并不夸耀。 那么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欧阳康带回来的中年妇人身上,未料那妇人一开口,竟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要依妾身说,这前头二位公子都比这位带我回来的公子本事多了,若是我有女儿要嫁,可能都会选他们,而不是选这位公子。” 啥米? 念福听得下巴差点砸地上,欧阳康你什么眼神啊,人家是找撑台的,你怎么找了个拆台的? 可那妇人望着沐劭勤,下一句话却又让众人的下巴跌了一回,“可这位老爷,若是你的女儿要嫁,却只能嫁给这位公子。” 这又是为何? 忽地,只听门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跟随欧阳康出去的金豆等四个小厮带着帮百姓进来了,足有二三十人之多。 这是来干什么? 金豆回道,“王爷,这些百姓都是自愿前来给欧阳公子作证的。” 什么? 众人的眼睛瞪大了,人家顶多找一个,他怎么找了一帮子? 欧阳康没说话,还是那个妇人说话了,“方才,这位公子在茶棚子里,跟大伙儿讲了他跟这家小姐的故事,我们大家都听得感动了,所以我们都是自愿来作证的。” 她带着些许沧桑的目光看着欧阳康,叹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就算这世上有再多再好的人,可全都不是当初的那一个了。” 似是想起什么,她的眼中泪光隐现,望着沐劭勤,感慨的道,“都是过来人,您就是把女儿嫁给旁人,哪怕嫁得再好,可全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她又怎会真正快乐?” 有些话,不必多说,经历过的人都能明白。 沐劭勤不觉望向妻子的方向,就算他看不见蕙娘,可那一刻,他却清楚的知道蕙娘也在看着他。 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是非常美妙,且难以忘怀的,就算如公孙述这般,已经到了白发苍苍的年纪,可听到这妇人的话时,也不禁追忆起曾经青春的过往。 这世上,有些人生而有幸,能与自己的意中人相知相守。可更多的人却因种种原因,只能与中意的人失之交臂,甚至,连那份萌芽的机会都没有,就咫尺天涯。可当初爱恋过,心动过的感觉,这世上却鲜少有人能够忘怀。 念福怔怔的看着与她不过数十步之遥的欧阳康,忽地只觉心酸得想哭。 她不知道他跟这些人说了什么,可她在听到那妇人的话时,脑子里却是不可扼制的出现了他们相识的一幕一幕。 初见时,他溅了她一身泥点; 再见时,他错愕着涨红了脸; 春日书窗下,她望着他俊美的容颜失了神; 滔天洪水里,他义无反顾跳下来紧追着她不离不弃; 她上当受骗,赔光了他所有的钱,他却穿着那件被油污的新衫牵着她走过大街,带她去吃饭; 她得罪太后,被关进了天牢,他只让人给她带来一句话――“我会等你。” …… 诺仁娜转过头才诧异的看见,不知何时,念福已经泪流满面。 不是悲伤,也不是难过,而是有太多太多的情愫平时积压在心底也不自知,此刻突然被勾起,竟是激起连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惊涛骇浪。 最狼狈的时候,他们一起走过;最无助的时候,他们一起走过;最开怀的时候,他们一起走过,最甜蜜的时候,他们一起走过…… 事到如今,连念福自己都已经数不清对方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过多少次,也算不清彼此的感情到底有多重。 她只知道,对面的那个男子可以和她无话不谈,可以和她并肩战斗,可以分享她的一切喜悦,也可以在她有需要的时候,默默承担她的一切吐槽、不悦、任性和无理取闹。 也许这世上还有很多很多,很好很好的男子,可永远都不会如眼前这人一般,跟她经历过那么多了。如果生生的要把他从她的生命中拔除,她的心,会永远留下一个抹不平的空洞。 因为,他和她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是任何人都再也无法在彼此生命中复制的过往。 他们俩,早已象长在一起的两棵树,也许在地表上还能各自舒展着他们的枝丫,可地底下的根,早已经不知不觉长在了一起。如果要强行分开,她有多痛,他就会有多痛。 全场人都静默着,看着他和她的对视。 那一刻,所有人都明显察觉到了,在他与她的左右,笼罩着一层旁人看不见,也穿不透的屏障。 那种东西,无法改变,无法消除,因为它的名字叫――曾经。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不是别处的水就不是水,云就不是云,而是你曾经与某个人分享过的一切,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取代,无法复制的。 公孙弘的眼神有几分被刺痛的眯紧了,流露出淡淡的羡慕与黯然。 曾经,他也曾和某个女子有过这样的深情对望。那时的他,毫不怀疑他们之间可以这样一直到地老天荒。可如今,他不一样走出来了? 所以这世上没有放不下的过去,时间,是足以改变一切的利器。 所以,他把目光重又落到沐劭勤身上,才想开口,有人比他更加按捺不住的打断了。 “王爷,您之前说过,要我们每人带一个陌生人回来替我们祝福。可眼下,似乎有人违规了吧?” 柴荣静静看着一众自愿来给欧阳康作证的百姓,掩饰住心中的那抹妒忌,“说好了一个人,就是一个人。就算是自愿,可多的就是多的。如果游戏规则可以任意更改,那我们这么辛辛苦苦的考试又是为了什么?” “说得好。”沐劭勤看他一眼,吩咐管家,“把这些百姓带下去好生招呼,不要怠慢了,三场比试已过,也该到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相公!”蕙娘忍不住出声了,不安的看了他一眼,略带歉意的道,“我……我是念福的娘,我,我也可以说几句的吧?” 沐劭勤对妻子永远是那么温柔,“你说。” (福妈摇旗呐喊:月末最后一周求粉红了啊啊啊,各位看官不要大意的丢来吧,我会监督桂子加更滴~~~) 第387章 自私的父亲【粉红240+】 第387章自私的父亲【粉红240+】 看他并没有见怪的意思,蕙娘大着胆子道,“我想不管相公你做什么,肯定也是为了咱们女儿好。可我,我还是要欧阳康做我女婿!爹,娘,你们说呢?” 施老爹和施大娘对视一眼,再看看欧阳康,施老爹开口了,“乡里乡亲的,总比旁人来得了解些。况且,咱们跟欧阳家的渊源,也比旁人来得深些。” 老太太听得心中感动,到底沐家还是念旧情的,不因如今的身份而改变。 不过沐劭勤却道,“你们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不过既然说好了三场定胜负,就不能失信。虽然对这个女儿,我这个做父亲的可以说没有尽到半点养育之恩,更应该尊重你们的决定,可她只要还姓沐,她的亲事就得由我说了算。” 这样的斩钉截铁,让念福心中一惊,老爹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欧阳康同样忐忑的望着老丈人,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难道自己这样的尽力,还是不能打动他吗? 当着众人的面,沐劭勤这位主考官开始点评了。 “第一轮比试的情况,大家都已经看到了。不过在那桥上考的是什么题,只怕你们还不太清楚。” 沐劭勤从袖中取出三份试卷,向旁边招了招手,“念福,你过来。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很应该亲眼看一看的。” 念福忐忑上前,接过那三份试卷,一看之下,竟是大吃一惊。 沐劭勤微笑着看向众人,“我的题目很简单,给所有人的都是一模一样。问题只有一个,你为什么要娶我的女儿?请答满这张试卷。现在,念福你就按当时的顺序,公布给大家看吧。” 念福颇有些复杂的目光从欧阳康身上掠过,打开了第一张试卷。 这是公孙弘的答案,大大的一张百字格纸上,只写着两个字,“诚实!” 字如其人,他的字就跟他的人一样,桀骜不驯,把打着方格的一张纸占得满满的,力透纸背,没有半分多余。 沐劭勤在人群中准确的望着公孙弘的方向,善意一笑,“谢谢公孙公子对小女的赏识。念福,你再给大家看看柴公子的答案。” 柴荣提了一句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然后用十种字体,或端庄或飘逸,刚好写满了一张纸,看得人赏心悦目。 沐劭勤道,“我始终以为,以柴公子的才学,若是肯进朝堂效力,必是国之栋梁。光这一手书写的功力,足见家学渊源,胜过常人无数了。” 柴荣微微颔首,“谢王爷谬赞。” 然后,念福打开了第三张试卷。 苏澄大睁双眼,就见自己的徒弟并没有投机取巧,也没有炫卖字体,而是老老实实的写了篇短文,占满了那一百个字的格子。 “念。” 沐劭勤轻轻一句话,念福再看欧阳康一眼,开始念了。 “余生来薄命,幼失怙恃,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本意此生在乡间碌碌终老,幸苍天垂怜,得遇令媛,始信人间有真情。余与令媛,相识于微末之际,彼此所重者,唯真心而已。今时移事易,余自知身份寒微,实非良配。但人生得一知己何其不易,纵高山怒海,吾往矣!” 短短的一百个字念下来,念福数度泪盈于睫,哽咽难言。而旁边听着的人,有多半已经红了眼圈。 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刻意的用心,简单平实,可字里行间透出的深情与坚定却让人无法忽视。 侯方裕扭过头去,不让人看到他眼中的泪光点点。 他为什么答不出这道题?是因为他不知道投机取巧吗,是因为他没好好读书,背不出几句诗吗? 都不是。 而是因为沐劭勤的这道题,直直的戳中了他的心。 他凭什么来娶他的念福妹妹? 是的,当初的退亲,他是有他的不得已,可他当时为什么不能再坚决一点,再努力一点? 象欧阳康,明知自己和嘉善郡主的身份天上地下,可他说什么? “虽高山怒海,吾往矣!”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里面饱含多少的深情与坚定?不管沐劭勤出怎样的题,完成得怎样狼狈,他有给自己找过理由逃避,找过理由放弃吗? 如果自己当初能做到他的一半,今天又将是怎样的结局? 如果说之前侯方裕还有多少的不甘心,可在听到这样一篇百字文后,彻底的放弃了。如果这世上有人比他更有资格娶他的念福妹妹,那一定是欧阳康,只有他。 静默了一时,让在场的所有人有时间收拾好情绪。沐劭勤才缓缓道,“虽然欧阳公子是最后一个答完题的,但他给的,才是我想要的答案。” 他的目光先后落在公孙弘和柴荣的方向,“虽然公孙将军你能欣赏我女儿的优点,虽然柴荣公子你展现了你的多才多艺,可我需要的女婿不光是一个懂得她优点,有才华的人。这世上诚实的女孩很多,有才华的人也很多,可你们为什么要娶我的女儿,而不是其他人?” 柴荣脸上始终不变的笑容也有些僵了,只听沐劭勤道,“这道题,公孙将军还算摸着点边,柴公子却答得全不在题,按理说,你第一关就应该出局。” 他顿了顿,“不过,看在你也辛苦走完全程的份上,我给了你第二次机会。没想到,柴公子你这一轮的表现倒是让我很意外。” 望着管家微一颔首,令下人捧出了三盘菜,正是柴荣公孙弘,还有欧阳康分别做的蒸鱼、烤鸡和大白粥。 沐劭勤道,“你们三人,一看就知都是甚少下厨的,所以我故意出了这道题,只没想到柴公子竟似早有准备,如果不是我府中之人泄密,你这份用心,当真是值得好好珍惜。只不过,你们似乎都没听清楚考题。” 他转而问道,“欧阳公子,你现在说说吧,你为什么会煮这碗粥。” 欧阳康再看一眼煮得那样惨不忍睹的大白粥,自己都有些不忍直视,硬着头皮回答,“呃……伯父之前不是说,要是念,要是令媛病了,煮给她吃的东西。呐个,我想生病的人应该没什么胃口,可能就想喝口粥吧?唔……我每回生病,她都是给我煮粥……不过她比我煮得好多了,里面还经常放些菜叶肉沫什么的……嗯,我煮得不好。可我将来会学的!” 前面欧阳大少自己也觉害臊,以至于说得吞吞吐吐,可这最后一句,却有如神助般,答得又快又响亮。 老太太颇有几分好笑,却也有几分动容,微欠了欠身道,“王爷,是老身从小总不让他近厨房,所以养得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日后,我会教他学些家事。” 不用了。念福眼眶湿湿的看向欧阳康,心里有个声音在偷偷的说,能有照顾人的心,就是好的了。 再说,让他下厨房,简直是场灾难。她也不想成天跟在他后头收拾厨房啊! 沐劭勤轻叹一声,再度看向公孙弘和柴荣,“二位的厨艺虽比欧阳公子强上不少,可显然没有领会我话中的意思。柴公子的蒸鱼显然是提前演练过的,而公孙将军的烤鸡不过是你最拿手的。你们做的都是自己擅长的东西,却没有考虑过,我的女儿要不要吃。” 他略带失望的摇了摇头,不紧不慢的道,“刚刚,公孙公子说,我让你们出去找陌生人为你们祝福是故意难为人,欧阳康,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确实。 不过欧阳康踌躇了一下才老实道,“起初我也觉得这道题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尤其当我走出平王府的大门,要面对一群陌生人说起自己的事时,真是觉得有点……” “丢脸,是不是?”沐劭勤含笑接了一句,“可你为什么还要去做?” 他的笑容让欧阳康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勇敢的说出最真实的想法,“一时的丢脸总好过娶不到媳妇的苦恼吧?世伯,我是真心要娶令媛的……” 够了够了。沐劭勤抬手打断他的话,这里不需要你表衷心,他只问,“那你觉得我难为人吗?” 欧阳康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乖巧无比的答,“世伯你是长辈,就是难为人又怎样了?我既然想娶令媛,自然是要受些挫折的,这也怪不得谁。日后我若有女儿,说不定还会做得更过份。” 沐劭勤满意的看向公孙弘,“公孙将军,你听明白了吗?就算是我故意刁难你了,那又怎样?就跟你欣赏我女儿的诚实一样,虽然我也很欣赏你的个性,却不愿把女儿嫁给你。说到底,我也只是个平凡而自私的父亲。我希望我的女儿幸福,希望她婚后有人跟我一样无条件的宠着她惯着她,哪怕是她自私任性乱发脾气,我都会坚定的站在她这一边,替她撑腰,而不是跟她去讲什么道理。 你还年轻,不明白很多时候,一个家里是讲不清楚道理的。有时候太讲道理,反而意味着让自己受气。身为父亲,我不在乎别人说我的女儿讲不讲道理,我只在乎她有没有受气,过得是否开心。我相信,这也是天下所有父母的私心,公孙夫人,你说呢?” 简氏轻叹一声,“王爷说得很是,从前爹娘总说我处事太过周正,虽是好事,却也不是好事。我一向不解,今日才算是茅塞顿开。” 再看欧阳康一眼,她大度的道,“恭喜王爷择得佳婿。” 这已经是毫无悬念的选择了。 关耀祖喜笑颜开,才要上前欢呼庆祝,忽地有人道了声,“慢!” (煞风景的家伙顶着锅盖要票票呐!)(未完待续。) 第388章 不嫁白身 当众叫停之后,柴荣走到众人之前,忽地伸手将欧阳康一指,语出惊人的道,“如果说到没有资格,那么他――才是最没有资格娶沐氏女儿的。” “你胡说什么?”关耀祖不服气的跳出来,“我兄弟人品好,学问好,长相更是一等一的好!你不要输了就四处乱扯理由,沐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多嘴!” 柴荣看他一眼,挑眉冷笑,“我是没资格管沐家的家事,不过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而是沐家长辈说的!” 关耀祖心中一沉,难道是太后? 显然,欧阳康也想到这个可能了。和苏澄老太太面面相觑,要是太后一意孤行,非要强行干涉他和念福的婚事,那可怎么办? 可沐劭勤却正色道,“自来儿女婚事由父母作主,我相信不论是哪位长辈,都不会反对我的决定。” 柴荣上前半步,“王爷,难道您连令堂大人的话都不听了吗?” 令堂?念福一哽,那不是自己奶奶?早已经作古的老人家怎么可能跳出来干涉她的亲事? 沐劭勤神色一变,似是忽地想起了什么。 只听柴荣道,“延光八年,沐府三小姐及笄,美貌无双,更兼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倾倒京城无数王孙公子,上门求亲的帖子据说摞得有院墙高,沐老夫人当时曾公开道,‘我沐氏女岂是白身可娶?’现如今,难道王爷反倒要违背先人遗志么?” 沐劭勤一哽。一时之间竟是难以反驳。 念福不知,可在场有些老人却已经想起旧事。 柴荣所说的沐三小姐,确实大大有名。她就是后来被周成帝看中,硬收进宫中为妃,引发大乱的那位沐氏女。 她本是沐劭勤兄长之女,论辈份还是他的侄女,可论年纪,却比他还大上好几岁。当年,沐三小姐确实是京城红极一时的美人,沐劭勤依稀还记得。这位侄女初长成时。来家中求亲的媒婆就成日没个消停。 可沐家早在沐三小姐小时就曾为她与窦家订下口头婚约,只因后来两家分隔遥远,窦家又未曾留下信物,是以不好明言。 一日。在某位夫人的寿宴上。又有人拐弯抹角的提起此事。给家中一个不成材的纨绔子弟提亲,沐夫人烦了,一时兴起就扔出这话。只是想堵住那些人的嘴而已。 可随后,却没想到,有人因妒生恨,竟会布局引着这位沐三小姐过了周成帝的眼,这才酿成后来的倾国之祸。 而随着沐家几乎全族尽没,这些往事早已湮灭在风中,无人提及。可柴荣是怎么打听到的?这些往事发生时,他应当还未出生,又是何人跟他说起? 柴荣扫过欧阳康,笑得有些冷,“就为了这句话,在来平王府求娶之前,我特意花费八千两白银,捐了个五品明威将军之职。如果王爷嫌我答题不够诚意,这个总够了吧?” 当然,这八千两只是明面上的花费,而私底下,在送给沐太后的那只不起眼的香料盒子里,还藏着一张三万两的银票,这才换来一个消息。以及,太后留在弟弟府中的心腹。 是以,柴荣才会猜到平王府的考题。 虽然打听不到沐劭勤的真实意图,可管家要带人为考试做准备,就总有些蛛丝马迹可寻。所以除了最后一道题,柴荣前两道题都应付得游刃有余。 只是他却没想到,沐劭勤的用心竟是如此之深。 表面上处处刁难欧阳康,可事实上呢?恐怕欧阳康才是他唯一的考核对象。其余所有人,都只是他的陪衬。 幸好柴荣早有防范,眼下,他倒要看看,沐劭勤要怎么自圆其说,缔结这门婚事。而只要能把欧阳康赶出局,那么接下来,他的胜算就大了许多。 以公孙家的骄傲,在沐劭勤明确表示拒绝之后,相信怎么也不会再回头去结这门亲事。那么最后的选择,除了他,还能有谁? 念福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绝不会让一个已经作古的老太太来干扰自己的婚事。就是她亲奶奶,也不行! “柴公子,莫非你会通灵之术?” 柴荣微一挑眉,不答她的话,却道,“郡主,这可是你祖母的意思,我相信很多人都仍有记忆。难道你忍心违背,背上不孝之名?” 念福笑得嘲讽之极,“不孝之名谁敢背?想来就是柴公子这样的从商之人,也不敢轻易坏了名声。不过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谁知道他们的想法有没有改变?就好比我认得柴公子那么久,你也从没说要娶我,直等我成了郡主,你倒是来提亲了。柴公子,你敢指着苍天说一句,你的想法就没有改变过?” “没错!”蕙娘当即力挺女儿道,“柴公子你说的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这天下都已经改朝换代,要是我婆婆在世,说不定想法早就变了。你又不会通灵,又怎么能说我婆婆从前的话就代表她现在的意思?” 这话听得众人点头,时过境迁,怎么能用一个人生前的话来要求她死后的子孙?又不是刻在墙上的家训,哪有必须遵守的道理? 柴荣眼神有些冷,“我虽不能通灵,但起码知道尊重长辈。不过此事说来,怎么也是沐家的家事。要是郡主一意孤行,一定要违背先人的意志,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感慨几句而已。” 这话可太狠了! 有时候,莫须有的罪名,却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念福噎得无语,沐劭勤沉着脸似要说点什么,忽地欧阳康沉着脸站了出来。“柴公子,我想你误会了。先人的遗志别说郡主不会违背,就连我这个求亲之人也是不敢违背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关耀祖一惊,“你可别上当!中了人家的激将法。” 沐劭勤看他一眼,忽地对着沐劭勤跪倒拜下,“世伯,在小可今日来求亲之前,早已下定决心,就算是得了您的青睐,在我一日没有功名之前。也是绝不会迎娶郡主的。”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念福愕然瞪大双眼,欧阳康这是什么意思?她可从来没有嫌弃过他没有功名,怎么他竟会嫌弃自己? 苏澄却是会意的快步上前,躬身施礼道。“王爷王妃。我这学生不会说话。还是我来说吧。听闻朝廷即将再度开科选士,他是想先去应试,等有了个更合适的身份才来求娶。这也是不想郡主受委屈的意思,还请体谅。” 吓死人了! 关耀祖松了口气,沐劭勤微蹙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淡淡一笑,“其实本王也是这个意思。” 他再看女儿一眼,又望着跪在地下的欧阳康,正色道,“在今日的三场比试里,我是取中了你,也可以让你跟我的女儿订下婚约,但并不表示我就一定会把她嫁给你。我还需要你用更多的时间来证明你是值得我将女儿终生托付的人,你愿意吗?” “我愿意!”终于得到了老丈人的首肯,欧阳康并未如自己想象般的激动,反而感觉肩上一沉,似是有什么沉甸甸的担子压在了身上,让他瞬间变得严肃理智起来。象是徒然长大了两岁,平添一份沉稳的气质。 柴荣再也无话可说,只是那眼神显出他心中犹有不甘。 不过沐劭勤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作为之前的承诺,他很大方的让管家开了宝库,带所有落选者进去任选一样宝物离开。 好兄弟终于定下终生大事,关耀祖也不客气了,为活跃气氛,还嘻皮笑脸的上前跟沐劭勤打趣,“世伯,那我们可就拿了,您回头可别心疼啊。” 关天骁一脚踹在儿子屁股,“让你拿你就拿,少这么多废话!等到日后他们大喜之日,你不会再还回来吗?” 关耀祖迅速避开老爹的大脚,招呼着一帮狐朋狗友进去挑挑拣拣了。不过他们下手都很有分寸,那些异常贵重的都不会拿,只拿一些新奇又精巧的小玩意儿带出来。 唯有柴荣,挑了一对异常贵重的夜明珠。 他为了求亲之事,先后已经花了太多银子了,如果再不拿件贵的,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沐劭勤半点也不在意,只问起公孙弘,“你怎么不进去拿?是嫌我家的东西不好么?” 公孙弘却看一眼念福,摇了摇头,“败军之将,何足言勇?就是拿了回去,也会倍觉耻辱。” 沐劭勤温和一笑,“你呀,说句你别不爱听的话,脾气实在太冲。若非如此,我倒是真想选你的。也罢,想来这些俗物你也没放在心上。管家,你去我的书房,把墙上的那张弓取来。” 当管家捧着那张弓走过来时,公孙弘就已经如看到绝世美人般,按捺不住的迎上前去了,就连公孙述关天骁这类识货之人也是眼前一亮。 待公孙弘提起那张玄铁弓,抚摸过弓身上的古朴花纹时,更是忍不住的大赞,“好弓!只是怎么没有弦?” 沐劭勤的笑容里有几分感伤,“这是我们沐家先祖留下的弓,几百年的时光,弦早就断了,你自己拿去配吧。据说这把弓要是能配得到合适的弦,能有十石强弓的威力,你好自珍惜。” 公孙弘听得色变,“那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习武之人,当然知道越是强弓越是打造不易,一般能达到九石的强弓就已经算得上是极品,他自己眼下所用不过是一张七石弓,已是很高等级的存在,让无数人羡慕了,可沐家这张流传几百年的玄铁弓居然能达到十石的强度,那简直跟承影干将一般,称得上是弓中名器了。 千金易得,名器难求。 这张弓要是拿出去卖,很难说会卖出怎样的高价。但公孙弘知道,绝对比柴荣拿走的那对夜明珠更加珍贵。 可沐劭勤却是叹道,“这样好的弓箭,放在我们家只能等着弦断生灰,倒不如送与你,也算是为它觅个好去处了。” 公孙弘一哽,想起沐家最早起家时,可不仅只是有女儿去献美人计,也曾有人跟随着前朝开国皇帝平定江山的。 只可惜他家背负的诅咒,让沐氏子孙只能世代做一个优雅贵族,可又有谁还记得,沐家也曾出过能拉得动十石弓的英雄人物? 就算是曾有沐氏子孙心怀壮志,天赋不俗,只怕也只能默默无闻的埋没在历史长河中。而世人只看得到沐氏的荣耀与显赫,又有谁看到他家曾付出的斑斑血泪? 公孙弘一时心里有些发沉,忽地对这位瘦弱的平王,乃至整个沐氏都肃然起敬。 没有一份荣耀能够轻易获得,沐氏能有今天,也是无数子孙付出血与泪才坚守住这份门楣。 再看一眼沐劭勤,他满怀敬意的收了这张玄铁弓。心中对沐家不禁产生了一份微妙的情感,只觉这张弓象是用看不见的丝线,让他跟沐家也产生一种微妙的联系。 而这,正是沐劭勤的目的。 (好了,福康的亲事终于定下了,有名份了。可喜可贺~~~可以丢粉红。。。)(未完待续。。) 第389章 不一般的男人【懵懂数字君和氏璧+】 看沐劭勤送出弓后的惆怅,蕙娘心疼的道,“你要实在舍不得,我去要回来。趁着人还没走,就说我不乐意,行不?” 妻子总是这样,肯为他去做一切,哪怕明知会丢脸的事情。沐劭勤感动的笑了笑,却道,“哪有送了人的东西还能要回来的?算了,给他吧。” 念福心里却是跟明镜似的,爹把祖传之物相赠,是想给自己结一个善缘。 不管公孙弘有多傲气,公孙家确实是诚意来求娶的。跟柴荣这样别有心机,林淮安那样想要报恩的都不一样。他们家是认认真真的想要结这门亲,眼下却被拒绝了,自然不能不给人一些弥补。 而且,欧阳康家世寒微,将来若是想在朝堂之上行走,得罪根深叶茂的公孙家实在不是件好事,就算人家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会有些疙瘩,是以沐劭勤一定要以这样的厚礼结交,也算是间接代女儿女婿跟人赔个不是。 念福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做了个保证,“爹,将来我一定会替咱们家挣回更多更好的东西来!” 听女儿这句话,沐劭勤的心中已是妥贴之极。本欲请所有宾客用过饭再走,但大家都不是没眼色的人,看人家新鲜女婿出炉,自然有不少正事要商议,拿了礼物就纷纷请辞。 未料此时,忽地报称宫中来人。 不敢大意的迎出去,竟是皇上身边第一大太监,承平亲自来了。笑吟吟的命人带着几十抬御宴,还有一道圣旨。 “听闻郡主择得如意郎君,皇上下旨,赐宫中御宴,并将嘉善一地七县赐给郡主做封邑。” 哗!这回所有人说什么也要留下来讨杯喜酒吃了。 一般郡主的食邑都是按户来分封,鲜少有封号与地名对应的,这可是公主才能享有的待遇,可现在皇上却大方给了这个表妹,不能不庆贺一番。 如今有些人才顿悟,怪不得之前郡主在赈灾中立了那么大的功劳。皇上也没说封赏一二。原来是早就计划好了,等在这里了。 可皇上着意要给自家表妹的荣光还不止这些,剩下的暂时不表。可眼下这样,已经让所有人要对这位嘉善郡主做出重新评估了。 君权至上的社会。能得到皇上的重视与恩宠就是一个人最大能力的体现。 好比苏澄。虽然他的官职不大。又一张毒舌,四处得罪人,可从没有人敢小瞧他。就因为他是皇上真正重视的人。 而沐劭勤,虽然是依靠自身地位赢得圣宠,但他自身低调会做人也是极为重要的一项。而今,又多了个嘉善郡主。凭借自己的真本事,让皇上重视,这就是本事。 投一个好胎顶多只能保你十几年的好运,若是自己有本事把这份荣光保持下去,那才得保一世幸运。 不管念福读了多少书,会多少贵族礼节,她能赢得皇上的重视,就能为她赢得更多的尊重。哪怕她挑的夫婿出身再卑微,却也没人敢在背后说三道四。 更何况,欧阳康还有那样一个师父,苏澄又怎会甘心让自己的徒弟长期居于人后? 一时间,老太太觉得那些跟永宁公主来的贵女们对自己都分外客气起来,饱经沧桑的老人家当然不会感慨什么世态炎凉,因为这就是人生。而她毫不怀疑,随着自己孙儿的成长,她还会赢得更多的尊敬。 热热闹闹的宴会过后,送走了外客,接下来,就是自己人说话的时间了。 忙了一天,人都累得不轻,可沐劭勤还得老太太苏澄商量起订婚之事。 念福乖巧的退下,主动挽袖子去厨房煮甜汤了,宴会上一般都吃不太好,尤其是身为主人及未来的主人家。 沐劭勤身子不好,又身份贵重,没什么人敢灌他的酒,但方才苏澄却是着实喝了不少。这也是在为徒弟铺路,免不了的。 念福心疼自家爹娘,自然也一样心疼苏澄。所以打算去煮几碗快速能好的甜汤给他们垫补垫补。 临走前瞟一眼欧阳康,示意他可以跟上,未料欧阳大少有了名份,反倒矜持起来。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肯去与她厮混,反倒请求去平王府的书斋去看一看。 几本破书什么时候看不成?这还没结婚呢,怎么就开始变了?念福忿忿的甩两记小白眼,自去下厨了。 可未几去了书斋的欧阳大少,竟是让人捎了张小纸条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眼下未婚夫妻的名份已定,下人自然都很有眼色的帮忙帮线搭桥。念福收了小纸条,心中释然。 是啊,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何必急于这一时?眼下某人还在被考察阶段,低调,注意低调。 时候不长,几碗量身打造的甜汤分别送上了各人面前。 老太太和姥姥姥爷上了年纪,肠胃又不好,喝一碗南瓜茯苓甜汤,滋补清甜。 爹和苏澄都喝了酒,喝金橘甜汤正好去腻提神,娘跟自己就喝马蹄百合汤吧,滋润去燥,平一平憋了一天的心火,还有一碗核桃奶是单独为的某人特制。 他考了一天心力交瘁,又年轻力壮,需要点高蛋白来补充能量。当然,念福也忘了给表弟施贵送一碗,他正在长身体,同样需要营养保证。 收到爱心糖水的人人都很满意,尤其欧阳康,他假借看书为名,其实也是想躲个安静地方喘一喘。老丈人的三道题可不是好答的,着实累得不轻,宴席上又没好生吃,更觉提不起精神。 幸好他家念福贴心,送核桃奶来时,还给他配上一碟子抹茶豆沙卷送来,清香可口,欧阳康一扫而空之后,才总算觉得自己恢复了点活力。开始慢悠悠的在书斋里晃荡。 沐家原先是有座藏的,珍藏着几百年存下来的珍贵书籍,奈何这种东西最不易保存,在战乱中损毁了大半。 尤其沐劭勤盲眼之后,皇上就是寻回了一些珍本也不好意思还给他,免得刺激到他,所以眼下偌大的平王府连一个五间房的书斋都没填满,实在不象个世家大族的样子。 可就算如此,平王府里的藏书数量和质量也令欧阳康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惊叹不已。不过眼下他没兴趣去啃那些大部头,反倒是对一些有图有画,轻松易懂的比较有兴趣。 当他翻看到一本古老的山川地理志时,却有些疑惑了。书中记载的地方他上京时也曾走过,可那个地方已经不是如今的模样了。 “姐夫,表姐夫。” 女子娇柔的连唤了两声,才让欧阳康反应过来,抬眼一看,一个粉色衫子的丽人站在他的面前,捧了只漆盘,放了杯茶和点心,笑意盈盈。 欧阳康连忙起身,“康姑娘好。” 可康洁蓉却是掩嘴轻笑,“姐夫何须客气?咱们如今可是一家人,你叫我蓉妹就是。” 欧阳康却有些迟疑,心道这也太不见外了吧?莫说他还不是人家姐夫,就算是做了人家姐夫,哪有唤个姨妹闺名的? 看他不答,康洁蓉把茶亲自捧到他的面前,笑得体贴动人,“姐夫忙了一天,想必也渴了,喝口茶吧,也尝尝我做的小点心。” 呃……欧阳康接过茶点,却是放到了一边,如实道,“我才吃了你表姐送来的点心,暂时还吃不下。表妹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个放着,我一会儿慢慢吃。” 康洁蓉脸上的笑容顿了顿,随即略带失落的垂了眼,“表姐的手艺自然是我比不了的,姐夫要是不喜欢,那就算了。” 一般人,尤其是男人,要是看到女孩这样楚楚可怜的样子,没有不心软的。就算吃不下,也要勉强自己吃两口。 可欧阳大少不是一般的男人。 因自小被婶婶及崔琦表妹荼毒,如今又被苏澄荼毒,欧阳大少已经对一切外在表象具有极强的免疫力。 红粉佳人,转眼枯骨。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是要记在心里的。 尤其他自己就长得够美的了,那些美貌值远低于他的生物怎能引起他的兴趣?除非是象祖母、念福这样被他放在心上的女子,否则不管别的女子在他面前是怎样的楚楚可怜,甚至梨花带雨,欧阳康都完全无感。 甚至,听了康洁蓉的话还有几分轻松。就着她的话道,“我不是不喜欢你做的,实在是吃不下,不如你拿去给别人吃吧,省得浪费。” 康洁蓉默了默,挤出两个红眼圈,“姐夫,要不你就尝一口吧,我辛辛苦苦做的呢。” 不好意思,欧阳大少无感,反倒觉得她有些烦了,“表妹的好意我真心领了,可我真的吃不下。” 康洁蓉还想说什么,念福来了。她赶紧收了茶点,“既然姐夫吃不下,那就算了吧。你们说话,我先走了。” 念福看她一眼,只觉莫名其妙,“她来干嘛?” 欧阳康摊手,“送吃的呗。不过我才不会吃别人做的东西呢,要吃也只吃你做的。” 念福横他一眼,心中却被小小的甜蜜堆满,道,“走吧,你家要告辞了。想看什么书就拿回去看。” 欧阳康只把手中书让下人拿着先走,故意跟她落后两步,念福还以为他又有什么私房话要说,却不料他正起神色,“有件事,我得跟你商量一下。” (一口气写这么多甜汤,我也想煮糖水了。。。继续求粉红呀求粉红~~)(未完待续。。) 第390章 私房 破园。 杜川早已在家翘首以待整整一日,因身份关系,他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今天求亲的行列中。 就算欧阳康不在乎,念福不在乎,却不可能要求世人都对他和苏澄的关系满不在乎。 虽然早有小厮把订亲的消息传回,但在没有亲眼看到欧阳康归来前,他的心还是不能放下。一面指挥着家丁张灯结彩,一面坐立不安的等待着。 一直盼到他们喜气洋洋的进了家门,杜川一颗心才算是真正落了地。 “这回你可算是如愿以偿了!”才笑着自说了这么一句,欧阳康忽地当众对他跪下,行了个大礼。 杜川一惊,连苏澄都是莫名其妙,“这是为何?快起来说话!” 可欧阳康却伏拜于地,诚心诚意的向杜川行了两个大礼,才道,“今日我能通过岳父大人的考核,全赖杜叔教我。这两个礼,一个是我自己的,一个是沐姐儿让我代她行的。她说,别管她眼下是什么身份,可在这个破园里,她就只是沐姐儿,从来也没变过。” 众人一哽,只听他道,“从前,我自恃小聪明,也曾做了些混账事。是杜叔教我,心机只应用在外人身上,不应用在自己人身上。今日在平王府比试之时,我一直记得杜叔的话,不敢玩弄半分心机,最后才得以顺利通过。可这样喜庆的时刻杜叔却不能出席,不仅是我,沐姐儿心中也十分难安。是以,我和沐姐儿商量过了,想请杜叔去为我提亲,到时,也能请杜叔坐在我们的主宾席上了。” 这番话说下来。杜川怔在那里半晌无语,连苏澄都罕见的沉默了。 谁能想到呢?欧阳康居然想到了这种事,而且听他这意思。已经不声不响的做好了。以沐劭勤对女儿的宠爱程度,怎么可能不答应这么个小小的请求? 老太太欣慰的点了点头。“你们能想到这个,很好。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有劳苏先生和杜先生费心了。” 杜川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舌头象是打了结,心里有太多的东西在激荡,以至于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们……其实。不必如此的……我,我……” “去吧。”苏澄忽地低低开了口,声音也意外的暗哑了,只是看着欧阳康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欣慰与动容。“谢谢。” 欧阳康哽咽了,“先生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们不过是尽到为人子侄的礼数,哪里敢担得起这个谢字?只恐年轻,做得不好。让杜叔受了委屈,还请先生勿怪才是。” 苏澄头一次给徒弟说得没话讲了,渭然长叹一声,把他拉起,抬手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再也不多说什么了。 只是在回了房时,握住了杜川的手,“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杜川心头不觉一酸,面上却如常笑着,“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酸?” 苏澄少见的颇有几分低落,“从前,我只以为护着你,不让人在你跟前说那些闲言碎语就是为你好。可如今看来,我竟是比不上两个小的。他们比我更有勇气,他们能想到的,是我都不敢想,也不敢做的。” 杜川抬起另一只手,搭上他的手,温暖直达眼底,“你已经做得够好的了。他们跟你,到底处的位置不一样,能做的事自然也不一样。不过我知道,你们都是真心为我好的。” 他忽地笑了,眼中却有波光隐现,“喂!你不会跟自己徒弟吃醋吧?教出这样逼人掏心窝子的徒弟,看来咱们这下半辈子,真是要为他们做牛做马,没个消停了。好了好了,别净顾着闲扯,你赶紧去挑个好日子,我也得赶紧做身新衣,好去提亲。” 苏澄笑着掩去眼中的湿意,放手各忙各的去了,只心中却是一片宁馨暖意。能有这样一对徒子徒媳,就是再怎样为他们做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就是做长辈的心,永远无私的想着儿孙。若是从他们身上得到一丁点的回报,更加恨不得的想付出千倍百倍的更多。 师徒尚且如此,母子就更不必提了。 玉华宫里。 太后拿着柴荣送来的三万两银票,再加上自己凑出来的两万两,拼成了一张五万两的大银票,正要打发人给高显送去。 而担当她信使的,不是旁人,正是出家的寿宁公主,法号妙定的小师父是也。 因意外连累了这个小孙女出家,沐太后心中愧疚,是以有了好事,第一个就想到召她来了。只是怕她年纪小,有些话说不清,反复叮咛。 “见了你父皇,记得跟他说,眼下赈灾,虽然处处都是要用钱的时候,也让皇上不必太着急,凡事慢慢来,保重自己身子要紧。一日三餐要按时吃,晚上也不许睡得太晚。你去了那里,不仅要跟皇上说,还要去跟承平说,这是哀家的意思,一定要照顾好皇上的饮食起居。对了,善音,你过来。你也去跟皇后说说,让她约束着后宫的那些嫔妃,不许人有事没事的缠着皇上。若是哀家知道,回来必饶不过那些狐狸精!” 善音一一记下,太后又让寿宁把她的话复述一遍,见她确实记得了,想想实在是没什么可交待的了,这才让她们离开。 可寿宁忽地想起件事,转头来问,“可是皇祖母,要是父皇问起这五万两银子是哪里来的,我要怎么说?” 沐太后一笑,“不过是哀家的私房,让皇上放心拿去使吧。” 哦。寿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捧着银票出门了。 心想皇祖母真厉害,私房银子都有这么多钱。象她从前在破园,看沐姐姐每天从早忙到晚,卖很多很多的饭菜也挣不到几十两银子,想来还是有私房的人最赚钱。回头她一定要去告诉沐姐姐,以后不必做生意,做私房吧,这个最赚钱了。 小姑娘天真无邪,浑然不知手上这份私房竟是差点卖了她沐姐姐终生幸福换回的银子。 沐太后可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份之事。沐家既然要为念福公开招婿,那么她干嘛不嫁一个对家族最有利的人? 柴荣有钱,而现在皇上最缺钱,那么为什么不让念福嫁给柴荣,解皇上的燃眉之急?要说起来,沐太后觉得自己已经够好心的了。 就凭念福从前的所作所为,她没有半分计较,反而让她嫁给这样一个金龟婿,已经是非常大度且宽容了。 就是沐劭勤知道,也不能说些什么。毕竟念福还有一半那个乡下女人的低下血统,能嫁给柴荣这样的当世巨贾已经算她烧高香了,还想怎地? 她可是一点私心没有,三万两银子她可是一分没动,还倒贴了两万出去。甚至连自己的名义都没用,把这个好名声赐给了孙女。不管是作为一个母亲,还是一国太后,沐太后都觉得自己做得问心无愧。 所以她不仅没有半分心理负担,反而盘算起来。要是念福跟柴荣订下亲事,那么彩礼应该收多少好呢? 要说那些金银珠宝都不好变现,还是银子最实在。只是哪有人家送彩礼光送银子的?就是柴家愿意送,沐家也不好意思收啊? 正当沐太后苦恼之际,善音回来了。 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沐太后再一抬头,就见高高瘦瘦一个熟悉人影,可不正是高显来了? “皇上怎么来了?寿宁呢?” “朕在路上遇到她,已经叫她回去了。母后近来可好?” 好好好!好些时没见到儿子,沐太后当然是高兴的。压下儿子把孙女叫回去的小小违合,忙让人去端茶倒水拿点心。 可高显却摆了摆手,客套过后,示意宫人退下,问,“母后近来是不是开销甚紧?” 沐太后一怔,“皇上这话什么意思?” “应该是儿臣问母后才对吧?”皇上从袖中取出寿宁刚给他的银票,“我竟不知,母后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一笔私房?” 太后哽了哽,忽地明白过来皇上显是知道此事了,微有些羞恼,“哀家这不也是为了大梁江山?何曾有半点私心!” 高显眸光沉了沉,“母后要果真是为了大梁江山,就不该胡乱行事!” 沐太后一口气堵在胸口,难道她还做错了么? 却听高显道,“幸好是那欧阳康最终赢得比赛,让小舅舅取中为婿,否则母后岂不是要让天下人了耻笑我们高家居然穷到如此地步,竟然连表妹的婚事都要拿去做交易!” 什么?柴荣没选中?选中了欧阳康?那个乡下穷小子有什么好的?凭什么占这么大便宜? 沐太后又是震惊,又是恼怒,更兼给指责得颜面无光,忿而辩白道,“皇上,您怎么能这么说?那柴荣求到哀家跟前,只问欧阳家的小子,如何才能出局。哀家不过告诉他,沐家根本不可能招这种白身女婿。哪里谈得上什么交易不交易?” “不是交易,人家能平白无故送来三万两银子?母后,您真当柴家钱多得烧得慌,愿意这么糟蹋的么?” (让沐太后出来要粉红估计没人会给吧?那么让大家拿粉红当砖头拍她呢?有木有兴趣?嘻嘻~~) 第391章 不过一个妾室【粉红280+】 沐太后脸上火辣辣的烫,忿然道,“真要说起来,咱家拿他家的银子也不少了,皇上干嘛一直揪着此事不放?” 从前打仗时的军饷资助,到前不久的万两金山,相比之下,她拿这三万两又怎样了? 见沐太后如此蛮不讲理,高显强压怒火道,“不错!朕是拿了柴家不少银子,可朕也给了他家不少生意。否则这柴家何以如此富贵?就说前些天朕收了那十万两银子以解燃眉之急,可转眼不就又给了他一大笔生意?可母后您收他这三万两银子,打算要怎么还? 柴家世代经商,花什么钱不经过一番盘算?今日他没能订下亲事,已经从小舅舅府上取走了一对夜明珠。回头还不知要算计些什么,母后您这儿看似赚了,可我和小舅舅却不知要替您填多少坑进去!” 听说柴荣取走了娘家世代相传的夜明珠,沐太后心尖一颤,只觉肝都疼了。 那对夜明珠可是价值不菲,单独一颗倒也罢了,关键是模样大小,色泽亮度都非常登对,那个价值就很可观了。 在沐家,还有个不成文的传统,但凡女儿出嫁的前一日,或是儿子成亲的新婚之夜,都会把这对夜明珠放在房中,以示增光添彩之意。沐太后当年出嫁前夕,这对夜明珠也曾彻底照亮过她的闺房。可是将来,沐家儿孙就再也享受不到这样的一份祝福了。 只有最不肖的子孙,才会败坏祖产。沐太后想说沐劭勤干嘛那么傻,拿这么好的东西送人,可话到嘴边到底咽了下去,没能反驳。 高显顿了顿又道,“母后若觉得自己全然无错,尽可以用自己的名义捐助这五万两银子,可您为什么要让寿宁来?只怕母后也怕给人问起,觉得不妥吧?” 一句话,戳破了沐太后的伪装。她要真这么理直气壮。干嘛不亲自出马,而要拉出小孙女当挡箭牌? 虽说她是对寿宁心有愧疚,可眼下她还被皇上关在玉华宫吃斋念佛呢,真要是做这么大的好事,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名义,让皇上狠狠感动一把? 沐太后无话可说了。 到底,高显还是拿了那五万两银子走了。反正这钱也退不回去了,不如搁在他手上,总比搁在老妈手上好。 不过走前,皇上给负责护卫太后的统领下了一道圣谕。 往后但凡有人或是猫猫狗狗想见太后。或是太后要传递什么消息东西人啊的出去。一律得禀报他知道。 虽说八十一天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可将来的日子还很长,得从现在开始养成好习惯。 他每天忙得很,国家大事都忙不完,哪有时间成天跟在老妈后头。替她收拾烂摊子?还是防患于未然比较靠谱。 而随后,多少觉得有些丢脸的沐太后终于做了一件还算靠谱的事。 她从自己的私房宝库中挑了几样宝物,赐给平王府,恭贺侄女堕之喜。 念福收到东西,啧啧稀奇,怎么老姑母突然变大方了?好不习惯呐! 可沐劭勤却隐约猜到几分,只是不管怎样,沐太后总是他唯一的长姐,就算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眼下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专心筹备女儿堕要紧。 苏澄拿了徒弟和念福的八字,整整合了三天,才算出一个他认为最大吉大利的黄道吉日,让杜川上门提亲。 欧阳锦得知消息。气得不轻,顿时跑到破园来闹。 就算欧阳康不是他儿子了,也是他侄儿,要是苏澄不去,怎么说也该由他去上门提亲才是,这种风光怎么能便宜一个完全无关的外人? 可老太太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只道,“杜先生可是把一座酒坊都送给了郡主,和郡主也算是有半师之谊,你要去上门提亲,请问你跟郡主有什么扯得上边的事?” 欧阳锦给驳得哑口无言,悻悻告退,可老太太却逮着人不放,“慕兰的嫁妆单子我看了,你要是打算就这么嫁闺女,那就让人把她的彩礼送来,我亲自操办!” 欧阳锦一哽,半晌才道,“不过一个妾室……” 哼!老太太眼神凌厉的将他打断,“当初是谁说,就是做个郡主府的妾室也比做人家正室强?你舍不得垫补,我来垫补总行了吧?我欧阳家的闺女,就算是做妾,也不能让人这样打脸!” 欧阳康的亲事才定,高绣茹就准备替卫宜年迎娶了。 之前长兄亲事不定,妹妹也不好出嫁。可如今欧阳康的亲事定了,他们也要准备回封地了,是以想在厩把喜事办了,好一同上路。 高绣茹很给面子的整整送了六十四抬彩礼单子来,欧阳锦看得红了眼,盘算着女儿名份上不过是个妾室,只想给她区区十八抬不怎么值钱的嫁妆了事。 谭氏为了这个天天在家跟他又是哭又是闹,可欧阳锦死活不给钱,让她能怎么办?不过谭氏这回倒是乖觉的没把这种糟心事立即闹到老太太跟前来,还指望跟欧阳锦慢慢磨。只破园不少下人却有从那边府上出来的,互通消息什么的不要太容易哦。 打探了那边的消息回来,把老太太气得不轻。几回想抓欧阳锦说说这事,他却总是借故推脱,好些天都不来照面。今儿既然送上门了,老太太可就不客气了。 态度强硬的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你去准备一份象样的嫁妆,要么这事你就别管了。不然豁出脸来不要,我直接让人去跟常国郡主说把彩礼送我这儿来,你也没法子。” 欧阳锦无法,盘算一番,到底自己收彩礼有赚头,于是只得回去忍痛算了又算,给欧阳慕兰同样准备了六十四抬嫁妆。虽说质量比高绣茹送来的彩礼逊色几分,但场面上却能过得去了。 欧阳康看过新的嫁妆单子,道,“那就这样吧。我再给妹妹添些东西,也算可以了。” 老太太瞅着他,深深叹息,“你攒那些东西也不容易,日后还要娶媳妇……唉。都是祖母无用,什么东西也没留下,还带累得要你破费。” 欧阳康却滚到她怀里撒娇,“祖母怎么没东西了,我整个人都是祖母的,还嫌不够多么?” 老太太摩挲着他的头顶,到底心情给他劝慰得好过了些。想想念福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日后必不至于计较这些事,才算宽了心。 迎娶妾室本就没那么多讲究,就算高绣茹刻意尊重。可她戎马出身。仍是雷厉风行。前后不到半个月,就准备齐当,择在二月二十六前来迎娶。 念福肯定得去,挑挑拣拣一番之后。将太后送她的一对玉带彩的子母瓶带去了常国郡主府。 那对子母瓶也不知是哪个能工巧匠奇思巧作,想来是那玉料并不规整,工匠又怕浪费,是以就着那块玉料,最大限度雕琢了一大一小两只玉瓶。 大的那只瓶身较矮,还带点青色,便雕成一朵盛开的青莲,端庄大气。小的那只玉瓶较为高窄,顶端微带粉色。便雕成花苞,秀丽别致。两只花瓶放在一起,恰如珠联璧合,兆头也好。若分开陈列,也极是漂亮。 念福命人将大的那只捧给高绣茹。笑道,“这个大的给你,小的就给慕兰,横竖都在你家,还是一对。” “不,这对瓶子你给慕兰妹妹吧。”高绣茹有些意外,摆手不要。 可念福却一定要将大瓶给她,“长者赐,不可辞。你虽比我年长,可论辈份却在我之下。这对瓶子分赐你们二人,是希望你们日后能和睦相处,同心一气,你就收下吧。” 高绣茹再看念福一眼,这才收下。心头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今日来送贺礼的人不少,念福是唯一记得送礼给她的,可自己之前是怎么对她的? 看她不自在,念福笑笑,让她去忙,去看已经接来的欧阳慕兰了。 因不是正室,欧阳慕兰不能穿正红,也没有凤冠霞帔,是以穿了一身玫红刻金广袖鸾袍,显得有几分黯淡,但因她也有诰命在身,是以头上珠翠倒是华丽,让人不敢小视。 念福坐下端详她一时,微笑着道,“不错,真的很美。” 饶是欧阳慕兰素来爽朗,此刻也不禁红了脸,不知怎么答。 只听念福又问,“这只凤头步摇是谁送的?”上头一颗红宝石浓烈绚烂,衬得人极是明艳。 欧阳慕兰心中一紧,“是……是郡主送来的,我就说不合适,娘非要我戴……要不我还是摘了吧。” “不必了。既是郡主给你的,你就好生戴着,莫辜负了她的心。我这儿有对镯子,正好凑一起给你添妆吧。”念福握着她的手,在她两手分别戴上一只同样嵌有明艳红宝石的金累丝滚花手镯。 欧阳慕兰心头一烫,那样夺目的红刺得她的眼泪差点落下。 因为她是妾室,不能用正红,连红宝石都不敢戴。可哪个姑娘出嫁时,不希望自己有一身最吉祥的正红? 念福知她心意,在她身边坐下笑道,“别看我送你东西,就太感动。我这会子还有几句话,不得不对你说。” 欧阳慕兰心里明白,低声道,“我知道的,我往后会好好尊敬郡主,不会逾越了本份。” 念福摇了摇头,“你我相识虽然不长,但我知道你的秉性纯良,也相信你不会逾越了本份。可我这会子要说的话,却不是这个。” (免费超短小剧场: 话说,念福婚后跟康少去海岛度蜜月。一路跋山涉水,又是车又船的终于到了地方,康少已经给折腾得浑身无力,只想躺客栈睡觉。 看着外面碧海蓝天,白云椰风,尤其遍地俊男,念福口水滴答,一颗芳心呼啸奔腾,奈何康少怎么也不肯起床。 念福怒:你不陪我,我自己去找帅哥! 康少兴趣缺缺的翻了个身,甩出两字:随便! 旺财不解,康少何以如此放心?莫不是要自己跟上?那它偏不去,力挺福姐! 未几,念福归,一脸郁卒。 旺财疑惑,说好的帅锅捏? 康少翻身一笑,妖孽毕现:此地俊男虽多,奈何与我大梁语言不通。鸡同鸭讲,何须担心? 旺财:⊙_⊙事实教育我们,学好外语很重要! 最后替同样不会外语的某人吼一句:求粉红呐!)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 第392章 结交 欧阳慕兰愕然看她,念福抬手轻抚过她的头发,“知道我为什么送你那只小瓶吗?不是要提醒你时刻谨守本份,只是想告诉你,大有大的雍容,小也有小的精彩。有时候,我会喜欢大的多一点,有时候,我又会喜欢小的多一点。当我喜欢那个大瓶子的时候,小瓶子不会跟我闹脾气。当我喜欢小瓶子的时候,大瓶子也不会跟我闹别扭。所以,我两个都很喜欢。你能明白吗?” 欧阳慕兰沉思了良久,眼睛渐渐亮了,再望着念福,坚定的道,“人是我自己选的,亲事也是我自己同意的,有什么好的不好的,我都要学着自己承担。他若看我,我就做好他的妾室,他若不看我,我就过好自己的日子。横竖他还给了那么多田庄地产给我,娘也说,要我多学着打理,莫要跟在家似的,只会做个吃饭花钱的大小姐。我想,我应该会很忙的。” 看她是真的懂了,念福放心的笑了,“也不要光学着打理家计,我记得你从前挺爱骑马游玩的,往后天高皇帝远,没人管你了,你也可以常常出去玩。只要记得守规矩,让自己过得舒坦就行。” 她顿了顿,到底红了眼圈,“往后离得远,家里人又都不在你身边,你要学着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准确来说,欧阳慕兰是他们上京后,第一个真心对她和欧阳康好的人。这个姑娘心地单纯,率真直白,或许有点二,但绝对是个待人真诚的人。 要不是高绣茹行动太快,念福跟欧阳康是真心舍不得让她给人做妾。可现在再说那些已经没有了意义,作为亲人,他们只能希望她过得平安喜乐,并在不影响别人的前提下,安稳度日。 慕兰这样,已经注定得不到完整的幸福。但要是她能得一段平凡安定的人生。也算是幸运。 毕竟这个时代,三妻四妾才是寻常,念福也有想过,就算慕兰做了正室,谁能保证她日后就能一夫一妻? 做妾室是不光彩,可这个妾室却也是那个正室去要来了。这样说来,双方都该各打五十大板,也应该各自退让一半。 所以念福才要劝慕兰别把太多心思放在卫宜年身上,多给自己一点空间。不深爱,就不会妒忌。不会难过。没有太浓烈的感情。日子才不会那么难过。 可道理好说,但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人都是感情动物,谁都难保自己没有私心。所以念福才特意挑了这样一对子母瓶送她二人,以示提醒。 反正她们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这不是一场战役,而是一场任务艰巨的磨合。 结局注定无法奢求幸福美满,只能希望每个人都能找到合适的位置,好好过下去。 欧阳慕兰嫁了,两位公主也要嫁了。 本来娶公主没这么容易,三书六礼起码要闹上半年,等到年底才能完婚,可谁叫昌乐给自己挑了那么个好夫婿呢? 乞颜使节天天催着完婚。说按照他们的风俗,男女只要确定婚约,当天晚上就应该洞房。要是拖得太长,会不吉利。 昌乐恨得心里把那个哈斯朝鲁骂了一千一万遍,果然是蛮夷之邦。想这么容易娶本公主,没那么容易! 可这件事却由不得她自己,草原上早已经开战。目前乞颜的形势不算太好,或者应该说,打得并不是太卖力。 他们一放水,战火就迅速烧到了边关,受灾城镇的求援折子是一天一个往京城里送,堆在皇上的案头,压得高显愁眉不展。 这也不能怪人家乞颜不给力,你大梁说要结盟,粮草兵马都没派来,让他们拿着空头支票就替你卖力,怎么可能嘛。 所以就算是为了表示结盟的诚意,高显也必须给乞颜部族面子,迅速把昌乐嫁掉。至于德清,完全是无辜被连累的。因为妹妹要嫁,她这个一起择婿的姐姐当然不好搞特殊化,所以两人得一起嫁。 此时,韩偲这个寒门女婿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因为没世家大族那些臭规矩,所以基本上皇上说什么,他就应个是。 事实上,在他看来,还觉得皇家的规矩太多了些,要是娶个民间女子,哪有这么多讲究?不过韩老夫人把他骂了一顿,皇上肯把女儿嫁来就知足吧,还啰嗦个啥?韩偲是个孝顺孩子,顿时半点毛病没有了。 至于德清,虽然起初是有些郁闷,不过在王皇后敲打了一番,又给她看了看嫁妆单子之后,很快接受了现实。 她又不傻,本来定给自己的女婿飞了,父皇才会心中歉疚,格外对她特别优待。做人要知足,给脸不要脸,那就该打了。再说,拿着这样一份丰厚嫁妆,就算嫁个寒门士子又怎么了?起码日后不必看人脸色,又有什么好闹腾的? 只是这样一来,德清觉得自己应该留心结交一些有用之人,寻个依靠。 按说她最亲的除了皇上,就应该是皇兄皇弟们,不过这个难度有点大。德清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和未来夫君身后都没有半点倚仗,要拿什么跟人家结交?再说,这也是要担风险的。 姐妹们的情况类似,不管是嫁人的,还是没嫁的,都会因为夫家或兄弟的关系跟皇子们沾上边,得十分小心谨慎。 那么再往外看,还有谁? 嘉善郡主头一个进入了她的视线。 这不仅是因为念福正当红,也不仅是因为念福家中人口简单,跟诸位皇子毫无瓜葛,而是因为念福为人实在不错。 虽然德清跟她打交道的机会不多,却本能的对这个爽朗大气的小姑姑极有好感。 帝王家培养出了她一定的政治嗅觉,后宫争斗也教会她,要跟人结交,找个能相互信任,不在背后捅刀子的最为重要。 德清相信自己的判断,做出决定就开始行动了。 这日念福正在家中挑选给二位公主结婚礼物,意外却收到德清使人送来的贺礼。 不是寻常的珠宝首饰,而是半匹红色的纱。 那纱方方正正的折起来,也不过一本稍厚些的书本大小,但远远看去,却象是一盆烧得正旺的火,还莹莹发着淡淡幽光,极是艳丽。 连蕙娘都看出些不寻常来,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料子,竟这样好看?” 送礼来的宫人是自幼服侍德清的奶娘,深知主子心意,讨好而殷勤的道,“回禀王妃,这纱叫做鲛绡,又叫做龙王纱。相传是海中鲛人所织,其实不过是南方夷族一种特殊的秘法所制。只是这织法奇特,百年前就已失传,故此当今世上所存的鲛绡极少,连我们公主手中统共也就这么半幅。您可别瞧这料子叠起来少,实际展开来,足以做床帐子。恰恰颜色又是正红,用来做新婚之物最合适不过。况且这织法特别,从这里层还可以看到外面,但从外层却是看不进分毫。而且沾水都打不湿的,不信您看。” 那奶娘掀起纱的一角正反比划过后,又拿起一杯清水泼上,果然就见那水如泼鸭背般,很快滴落,再摸那纱,竟是半点不湿。 蕙娘看得啧啧稀奇,连念福都好生惊讶。这古代的丝织技术当真高妙无穷,这样水平,就是千百年后的高科技也无法复制。她刚才还瞧见,这样薄的纱,表面居然还织着有流光暗纹,不必绣花,就极漂亮了。 奶娘见她们真心喜欢,卖力的道,“听说这半幅纱还是前朝孟皇后大婚时,南方的夷族所赠。当年孟皇后用了半幅,剩下半幅可巧给咱们皇上得了,送给了故去的尹皇后。皇后也没舍得用,把这半幅鲛纱留给了我们公主,本是让她压箱底的。如今郡主大喜,公主说郡主是长辈,这样好东西不敢擅专,便让奴婢送来了。” 蕙娘听得连忙推辞道,“这么好的东西,又是皇后留下来了,怎好给我们?快拿回去,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那奶娘却道,“我们公主自幼没了亲娘,也没个至亲的兄弟姐妹,虽蒙皇上皇后垂怜,到底比旁人孤寂些。眼下好不容易识得了郡主,虽然相处的时日不长,但我们公主总觉得从心眼里透着亲热。听闻郡主大喜,就成天想着要送些什么表表心意。在宫里翻拣了数日,唯一觉得还拿得出手的也就剩这半幅纱了,要是郡主不嫌弃就请收下,也是咱们公主的一番心意。” 蕙娘还想说什么,可念福心中已经明了,带笑道,“那就替我多谢公主了。往后她就算是成了亲,咱们也莫要生份,好歹都在京城,还要常来常往的好。” 奶娘一听这话,大喜过望,再三拜谢这才告辞。弄得蕙娘倒有些看不懂了,怎么这送礼的比收礼的还高兴? 在她就要问出来之前,念福看一眼旁边的康洁蓉,迅速把话题转移了,“既然德清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那给她的礼还得再重些才是。娘您帮忙看看,再给她加一盒上清珠如何?虽比不上夜明珠,也算光华照人,拿来镶首饰,做鞋子都好看。你说呢?” 做首饰也就罢了,做鞋子是不是太浪费了?蕙娘还没开口,康洁蓉坐不住,说话了。 (数了一下,按现在的粉红,今明后天统统双更就可以完成任务。呃……能很欠抽的说,大家不准备多砸几张看三更吗?) 第393章 母女大战【粉红320+】 念福不是一个喜欢显摆的人,本来之前就不愿在康洁蓉面前挑选给二位公主的贵重礼物。财不可露白,就算在亲戚面前也一样。虽然你不是有心刺激人家,可难保别人看了会有些什么想法。 可康洁蓉似听不懂各种暗示般的不肯走,蕙娘又素来是个没心眼的,反叫她一起帮着相看。 康洁蓉原见念福母女拿了那些名贵珠宝当玩具似的挑挑拣拣就有些红了眼,后又见德清送来这么名贵的鲛绡,再然后,又见念福命人取出那么一匣子上清珠,挑选着个头匀称,色泽光润的给人做贺礼,她实在是心痒难熬,忍不住道,“公主虽然没个至亲的兄弟姐妹,可有表姐这么疼她,到底是个有福的。哪象我福薄?要不是今日过来坐了一坐,连鲛绡,上清珠这么好的东西只怕这一辈子连看都没机会看一眼。” 听她这含酸带妒的乞求之意,念福却只当耳旁风。连呵呵都懒得应付,只不搭理。 并不是她小气,连几个珠子也舍不得给,只是做人也得讲究个有来有往。德清舍得下这么重的本钱来与她结交,她当然要投桃报李。可康洁蓉一没给她送礼,二没跟她结下深厚友情,凭什么来占便宜? 可蕙娘却觉康洁蓉这话听着分外可怜,顿时就道,“你要喜欢,就让你表姐也送你几颗就是。自家亲戚,不必见外。” 康洁蓉大喜过望,忙起身拜谢。 念福悻悻的瞟一眼那个败家老妈,故作好心道,“这上清珠原是贡品,你瞧见了,我也就这么些。要是送了德清,再送与你倒有些不好意思,让人说我把剩下的东西给你。不如这样吧,我那儿还有一盒子旁的珍珠,倒是数量不少。我一会儿就挑些好的给你送去,随你怎么弄了戴着玩吧。” 康洁蓉脸上笑容一僵,心说既是贡品,就是剩下的怎么可能会差?可念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只好低头拜谢。 回头收到念福送来的一小盒子珍珠,打开一瞧,康洁蓉更加不忿了。 那上清珠她才刚刚见过,个个都足有小鸡蛋大小,光彩照人,炫丽夺目。可这盒珍珠却顶多只有小指头大。小且不说。光华也逊色不少。这让她如何甘心? 丫鬟瞧康洁蓉脸色不好。劝道,“这些珍珠已经不错了,上回姑娘不是相中一条珍珠项链,夫人没舍得买么?这盒子里的可比那回看过的好多了。瞧这数量。刚好可以串一根,眼下天又暖和起来,正好来戴。” 康洁蓉憋着一肚子火,哪里听得进这种好心?反怒道,“眼皮子恁地浅的东西,活该就是个奴才的命!” 丫鬟给她骂得又羞又窘,只能委屈之极的躲出去,原想把那盒珍珠顺手带出去,省得康洁蓉看着生气。偏偏康洁蓉又护食般的抢去,“就算要砸了磨了,也是我的事,哪里轮得到你个丫头在这动手动脚?莫不是还想捡个现成便宜?也不看看你自己配不配!” 那丫鬟一番好意,却弄得左右不是人。心里难免怨忿。心说你自己舍不得就直说,何苦又做出个嫌弃样儿乱骂人? 可康洁蓉心里头的火积攒得却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她来到平王府,又或者说在听说念福认祖归宗时就已经埋下了。 康老姑母和康氏夫妻会因为沐成冠做回康守翊而大动肝火,康洁蓉怎么可能大度得无动于衷? 因为此事触动的是整个康家的利益,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康洁蓉。 也许那些怨忿在真正走进平王府前,还没那么明显,不过在亲眼看到沐劭勤对女儿的宠爱,看到念福每天穿的戴的那些华贵衣裳和漂亮首饰之后,康洁蓉一天比一天焦躁难安。 原本,这些东西都可以是她的。 如果念福没有回来,只要再等上几年,沐劭勤死了,弟弟承袭了这份家业,这些东西都可以是她的。 可如今,她想在这府里掐一朵花都不能随心所欲。 要是念福美艳绝伦,惊才绝艳,她或许会好受点,可问题是念福除了会做饭,还有什么? 既不高贵又不文雅,还特别小气。 上回,自己不过是想暗中帮帮谭夫人,就被她记恨上了。不仅对自己不理不睬,还送这样的小珍珠来羞辱自己。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偏偏有那么多人来巴结讨好。皇上给她封了食邑,公主拿了前朝皇后之物相赠。就连选个夫君,也美得犹如嫡仙下凡。这天底下的好事怎么全让她一个人给占尽了? 康洁蓉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说实话,她觉得念福有许多地方甚至都不如自己! 起码,她要是处在念福的地位,绝不会小气得连几颗珍珠也舍不得送人。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念福。 再看一眼那盒小珍珠,康洁蓉瞬间真有一种砸了的冲动。可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 她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隐忍深吸了一口气,把一切不甘藏在心里,开始算计下一步要怎么做。 她一向擅于察言观色,所以第一次进宫拜见太后时,就看出太后不喜欢念福母女了。顺着她的意思表了下忠心,果然立即得到了太后的青睐。 她为太后办事,太后给她一门好亲事。各取所需,公平合理。 只是之前指使谭夫人来闹事没闹成,后面想帮柴荣又没帮成,寸功未立,回头怎么去求好姻缘? 康洁蓉忽地焦躁起来,暗恼欧阳康居然是那样一个不解风情的呆子,实在是枉费她的一番苦心。 那天,她给欧阳康准备的茶点里可是加了好料的,保管他吃了之后丑态毕露。到时随便推个丫头进去,等着念福过来,自己适时吵嚷起来,保管把这个新鲜出炉的郡马爷拉下水去。 只可惜欧阳康半点不上当,反倒差点让她露了马脚。要不是她收拾得快,几乎要给拿个现形。 再想想欧阳康那般容貌,康洁蓉不禁叹惜。这样神仙般的人物,怎么就看上念福个厨子了? 说来她也对欧阳康有些动心。还记得初相见时,她看着欧阳康,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如果她能有念福一样的权势地位,她也很愿意选择一个这样美男子做夫婿。可她毕竟不是,所以她要嫁入高门。象柴荣、公孙弘那样的大富大贵之人才是她的首选。 可想嫁那样的人岂是件容易之事?如果不能讨到太后欢心,没有她的撑腰,她连欧阳康这样的穷酸都不一定嫁得到。 可要让太后高兴,就得让蕙娘母女不高兴。 念福实在太精,不好对付,也许。蕙娘能是个突破口? 那她得怎么做? 康洁蓉在这平王府的这一头算计着蕙娘母女。而念福也在平王府的那一头说着跟她有关的事。 “娘。不是你素日教我么?富日子要当成穷日子来过,怎么一到自己身上就忘了?老这么惯着康家表妹,你是要让人把咱们当肥羊来宰么?” 其实几颗珠子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念福意识到了某些问题的严重性。所以才对老妈开展批评教育。至亲母女,说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心里想什么,她就如实说了。 可实话多半都不好听,蕙娘给说得脸上挂不住,不高兴的道,“你这丫头怎么回事?不过送你康表妹几颗珍珠,你就叽歪这么半天,下回不让你送。我自己送行了吧?” “这是几颗珍珠的事吗?娘的东西跟我的又有什么区别?我又不是没送,只是不愿那么大手大脚的送。说句难听点的话,那些好东西她也配?” 蕙娘听着有些不悦,“念福,你怎么现在也学着狗眼看人低了?我知道你还怪她上回谭夫人那事没帮到你。可你怎么也不想想,她一个小姑娘家,能管得了那许多?可你倒好,一点不如意就给人甩脸子,有点当姐姐的样子没有?” 念福也恼了,“她是哪门子的妹妹,值得我掏心挖肺的当她姐姐?要说她不懂事,可人家姚姑娘怎么知道帮我说话?” 蕙娘给她屡屡顶撞得开始冒火了,话也冲了起来,“她怎么不是你妹妹了?正儿八经的亲戚,你还想不认么?这当个郡主才几天啊,就学得六亲不认了。你呀,恐怕是在京城做生意学坏了,实在是有些太小气了,凡事都这么计较。看人家送你好纱,你就舍得送人家大珠子,看你表妹没钱,你就舍不得,你敢说你心里没一点这个心思?” 念福没想到老妈会这么想她,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快把自己憋过气去! 反正跟自己老妈说话也没什么好讲究的,她径直道,“是!我是舍不得送她大珠子,可难道错了吗?凭什么康家那么对我们,我还要在他们面前装大方?难道您还以为,给颗珠子就能收买得了人心?” 看女儿还跟自己呛声,蕙娘也动了真怒,“我干嘛要收买人心啊?我好好待人家,人家自然也会好好待我们。娘从小是怎么教你的?你从前在家好好的,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做人这么不讲情义,也不怕人家背后戳你脊梁骨!” 天真!念福见跟娘讲不通,也急了,“我怎么算计了?你跟我说从前,可咱们现在跟从前能一样么?要是还象从前那样穷,你觉得她还会多看我们一眼?娘您怎么就不明白呢?咱们如今身份不同了,做什么事都得多想一想应不应该。象是上回,您怎么把公孙家送来的首饰给我了?那可是公孙弘他娘的东西,我就那么傻乎乎的戴出去招摇,这让有心人看着要怎么想?爹还拦着不让我说您,可娘您要再不改改这粗心的毛病,往后肯定要惹大事的。” 蕙娘乍然听说此事,心头涌起一股子难言的羞恼,自己做错什么了?居然让这父女二人联合起来欺瞒她? “好啊,你们父女合着都拿我当傻子对不对?既然嫌我没用,我回乡下就是!反正你现在有了爹,要不要我这个娘也无所谓了!” 气头上的话都不好听,念福也是真生气了,“娘您能不能讲点道理?怎么弄得跟那些无知妇人似的,一吵架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动不动就要闹着回乡下。姥姥姥爷都在这儿呢,你要怎么回去?亏你还跟李尚宫学了这么些时的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 “你!”蕙娘火冒三丈,一巴掌抡起来差点就打下去。可望着女儿那张跟自己无比相似的小脸上,带着又震惊又受伤又无比倔强的眼神,却是怎么也打不下去。 只能恨恨的把巴掌往桌子上一拍,忿然道,“好,你既然看不上我这个娘,那就干脆早点嫁出去,省得我碍了你的眼!滚!” (这章写好,犹豫了半天要不要发出来。估计发出来会被拍,因为不温馨。可母女之间,吵吵架什么的,不要太容易哦。唔。。要拍就请拿粉红来拍哈。) 第394章 祸水东引 沐劭勤刚进家门,就察觉到家里诡异的气氛了。 媳妇身上笼罩着一层低气压,象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而往常一听见他回来就蹦蹦跳跳迎出来的闺女也不见了人影,这是怎么了? 站在当地略一踌躇的工夫,性急的蕙娘到底忍不住的先开口了,明显带着未消的怨气,“沐劭勤,你要嫌我不好就直说,在我背后装神弄鬼,挑拨我们娘俩关系做甚么?我好好的一个闺女,现在都弄得跟我不亲了!” 说到这里,一阵心酸涌上心头,蕙娘差点就掉下泪来。 想想自己一把屎一把尿的把闺女拉扯大,十几年母女俩都从没红过脸,怎么到了京城,一家团圆了,日子好过了,反倒吵成那样?自己还差点动手打了女儿。瞧丫头走时那委屈的小眼神,一定是气极了自己,恨极了自己吧? 蕙娘心头是说不出的后悔、难过,还有一丝茫然与不知所措。 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吗?难道好好待人,将心比心这些被她信奉了几十年的至理名言,在京城统统行不通了? 她泼辣了三十年,能干了三十年,可这个京城却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蕙娘的惶恐与不安无以言说,只能找人撒气。 而最亲近的沐劭勤,无疑得最先承担她的迁怒。 听她这没头没脑的指责,沐劭勤是一头雾水。就是要调停,他也得知道要从哪儿下手啊? “蕙娘,你这是,跟女儿……吵架了?” 沐劭勤问得很小心,却把蕙娘心头的委屈,和隐忍多时的眼泪勾了出来。 “要不是你当这个破王爷,我们一家的日子得有多开心?可眼下却要成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又嫌我这个做的不好,那个做得不对。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听她抽抽答答哭将起来。沐劭勤隐约明白几分,赶紧劝道。“蕙娘你别哭,有什么委屈跟我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蕙娘说不出话来,只哭得越发伤心了。 沐劭勤心疼之极,忽地灵机一动,语气一硬,“念福那丫头也真是不象话,怎么能把你气成这样?看我不好好教训她!” 蕙娘到底挂念女儿。顿时收泪道,“你要干什么?” 沐劭勤心中一软,不过面上却仍绷得紧紧的,还要摆出怒气冲冲的严父模样往外冲。“你别拦着。那丫头是有些无法无天了,仗着我们宠爱,成天胡作非为,看我去狠狠揍她一顿!” “沐劭勤!”蕙娘果然上当,堵着门把他拦住。“我闺女干什么了?她怎么就无法无天了?你要敢揍她,我跟你没完!” 叩叩,门响了。 念福蔫头耷脑站在门外,闷闷的问,“我可以进来吗?” 屋里忽地安静下来。蕙娘瞟一眼女儿手中的漆盘,里面摆着一碟她最喜欢的山楂糕。 蕙娘一向喜食山楂,可这东西虽是开胃健脾,但她现在正喝中医调理身体,肠胃虚弱,不宜常吃。 可蕙娘嘴馋,念福又心疼老妈。就取了新鲜山楂,做成山楂酱,抹在糕点上,这就既能让她解馋,又不至于影响身体了。 不过今天这山楂糕跟平常有些不同,不是方方正正的小模样,而是做成了各种花型,很是漂亮。 蕙娘看得心头更软下三分,她从前提过,念福做别的糕点都很好看,为什么做这种糕都跟豆腐块似的没个变化。 念福当时解释说,因为蒸糕的模具只有方的和圆的,如果要做花,只能最后去切,会很浪费,蕙娘也就罢了。 可今天,念福却不惜浪费,也做成了花糕,这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沐劭勤看不见,却能感受到母女之间的微妙变化。心中淡笑,面上却依旧端出严父的范儿,训斥女儿,“你可知错了?” “知道了。” 念福闷闷答着,再看一眼故意转身背对着自己的老妈,心里只觉十分的不好受,“我再怎样,也不应该跟娘顶嘴。娘,我错了。” 蕙娘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心里十分火气早不知飞到哪一国去了,只余一点怨念,仍不肯转过头来,低头沉默。 沐劭勤心想这样不是办法,于是厉声对女儿道,“既然知道错了,还不过去跪下?要是你娘不原谅你,你也不用起来了!” 哦。念福灰头土脸的应着,老实过去要跪,可蕙娘却是心疼了。埋怨沐劭勤不会办事。虽已开春,可地上仍是凉的,又硬梆梆的,跪着多难受? 可她一向心软嘴硬,哪怕已经不气了,仍要作出生气模样道,“要是知错,便是不跪也是知道的。要是不知错,跪了又有什么用?” 显然想放女儿一马,可沐劭勤却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你娘说得很是,光跪着还不行,必须得动家法!” “沐劭勤!”蕙娘急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啊?就算孩子做错了事,你好好讲道理不行么?干嘛动不动就打人的?” 这还没动手呢。沐劭勤挑了挑眉,故作为难道,“可我也不知道她做错什么啊?要不,你跟她讲讲道理?” 给女儿使个眼色,念福很乖觉的走到老妈跟前,拉长了声音喊,“娘――” “别叫我!”看他们爷俩配合得刚刚好,蕙娘肚子残存的那点小火星又开始闪啊闪的,“反正我这个娘也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要讲道理找你爹去!别来找我,省得我把你也教坏了。” 这怎么还怪上我了?沐劭勤很无辜的躺枪了。 念福厚着脸皮揪着蕙娘的袖子摇啊摇,“娘啊,你别不理我。我都已经被你教了十几年了,要教坏早就坏了……” 蕙娘转身敲她一记爆栗,“你胡说什么呢?” 念福吃痛的高高撅起小嘴,揉着脑门不服气的道,“难道不是吗?前十几年都是给您一人教出来的。现在您想撒手不管,晚了!” 蕙娘大怒,“我都把你养这么大了。你凭什么还让我管?” 念福理直气壮的道,“谁让你把我生出来的?就要你管!反正只要你一天是我娘。我就要赖你一天,你要不乐意,把我塞回肚子里去呀?” “你,你――”蕙娘气得无语,抬手在念福身上使劲拍了几下,“你就是来讨债的,对不对?” 念福给打得真有些疼。却不躲不避,反倒笑了,“难道娘您没听过么?儿女冤都是前世债,您上辈子肯定欠了我许多钱。所以这辈子得来还我。” 蕙娘恨恨的盯着嬉皮笑脸的女儿,想打又下不了重手,不打,心头着实气得难受,才自纠结着。沐劭勤实在憋不住,在一旁闷笑连连。 “行了行了,你就别气你娘了。再这么胡说八道的,你娘舍不得揍你,爹也要揍你了。” 念福觑着老妈的神色。收起笑脸,撒起娇道,“我这不也是想逗娘一笑么?娘,你就别生气了,咱们母女何苦为个外人生分呢?您大人有大量,跟我个熊孩子见的什么气?这不显得您也越活越回去了么?哟!” 她忽地神色一变,指着蕙娘的脸,好似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蕙娘一惊,怎么了? 就听自家那个熊孩子一惊一乍的道,“不得了不得了!这皱纹要出来了,白头发也要长出来了。娘您快别生气了,要不一下子就比爹还老了!” 饶是蕙娘天大的气性,也发不出来了,沐劭勤更是哈哈大笑。 到底蕙娘气不过,又打了念福两下子,咬牙切齿的道,“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东西?”可打她那力道却跟拍灰差不多。 念福抱着老妈的胳膊不放,跟狗皮膏药似的蹭她身上撒着娇,“这问题您问我,我问谁去?反正我也这么大了,你就凑合凑合得了。要实在嫌我不好,赶紧跟爹再生个弟弟去,省得看我心烦。” 蕙娘甩不掉挣不脱,只得恨恨的戳了她额头一记,埋怨起来,“这时候缠着我,之前怎么又那样嫌我?” “我哪敢嫌你呀?娘您平心静气想一想,我当时的态度虽然有点不好,但我说的有没有那么一点点道理?正好爹也好,不行把姥姥姥爷请来,全家一起评评理。” 这是要召集全家开批斗大会么?蕙娘悻悻的白了女儿一眼,明显不想谈这话题。 “你爹跟你姥姥姥爷,还有不站在你一边的?行了,我也知道我老是粗心大意。可你们既知道不好,就跟我说呀。又不跟我说,我哪里晓得?” 念福瞄瞄老爹,“那不是爹舍不得么?” 这个坏丫头,居然祸水东引? 沐劭勤知道,女儿是想就着这个机会,好生说说蕙娘,可他方才听蕙娘哭那么伤心,早已经舍不得了。 清咳一声,正起神色道,“蕙娘你别误会,我没有瞒你的意思,只是前些时不正好过年么,没得为了这些小事弄得人心里不痛快。原就打算年后跟你说的,只念福这丫头也是个急脾气,一吵架就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倒象是我们有心瞒你似的。” 老爹,不待这么和稀泥的! 念福才想抗议,沐劭勤却给她个稍安勿燥的眼神,先把蕙娘给安抚下来,母女和好。 等到天下太平,他才跟女儿单独道,“念福,爹知道你是为了你娘好,可这些事,以后就别让你娘烦心了。” 为什么?念福不解。 沐劭勤情绪明显低落下来,“你方才没见你娘哭得有多伤心,她一向那么好强的人,咱们再说她,她会受不了的。” 念福一哽,忽也黯然了。 沐劭勤深深叹道,“我离开你们母女那么多年,一天好日子没给你们过过。如今好容易一家团圆,却要你们为了我,各种学规矩,学应酬来往,说真的,爹心中时常有愧。念福你是个懂事孩子,许多事爹不说你也能明白。可你娘却跟你不同,她自幼长在乡间,天真烂漫,有些性子硬要她改,只会让她非常痛苦,你明白吗?” 可也不能因为想保护她们,就把她们装在蜜罐里吧?人都是要融入社会的,有时长痛不如短痛。可这番话,却给沐劭勤摆手打断了。 “爹知道你想说什么,可你娘等了我那么多年,你还小,不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付出,爹现在只想让她快快乐乐的过完下半辈子。我会尽力的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你能成全爹的这一番私心吗?” 这样的要求,念福无法拒绝。 沐劭勤欣慰的笑了,“等到你出嫁了,爹就去向皇上求一道恩旨,带着你娘和姥姥姥爷搬到乡下去。爹在京郊有个庄子,那儿还算山清水秀,让人收拾收拾,你娘他们一定会喜欢的。到那时,你娘也不必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有些事她明不明白也没什么大碍了。” 既然老爹把退路都想好了,那念福就不多说什么了。 只是有些话她觉得应该讲的,还是要说,“爹虽有这样的安排,可这一两年既是在京城,有些事还是要多提点着娘,万一真出什么事,后悔可就晚了。” 沐劭勤笑了,能被女儿唠叨也是一种幸福。女儿关心他们,他又何尝不关心女儿? “知道爹今天去哪儿了吗?” 除了宫里还会有哪儿?看老爹那神神秘秘的样子,念福有些好奇。她爹一向低调,从不与大臣权贵结交,那会去哪儿? (哎哟,大家不要对福娘太没信心嘛,经历过风雨才能成长,咳咳,暂不剧透。周末愉快,求粉红~~~) 第395章 裙带关系【粉红360+】 破园。 消息灵通人士关耀祖又跑来了,“你家上回答应的烤肉什么时候弄啊?可别新人娶进门,媒人就丢过墙了。” 欧阳康没好气的把手上书本放下,“你怎么成天就记得吃?稍微也用点心吧,圣旨都下了,三月底就要大考,你多少也得考得象个样子,跟你爹有个交待吧?” 关耀祖一本正经道,“所以才更要吃好啊,要是不吃好,怎么有力气考试?” 欧阳康说不过他,无奈道,“那我差人去问一声,看是她什么时候有空。不过这事我可不敢打包票,你也知道,既订了亲,就更得避嫌了。” 关耀祖赶紧装模作样的过来给他磨墨,“你只管写信,包管你老丈人同意。等你写完,我还有件好事告诉你呢。” 欧阳康觉得古怪,反而不写了,“到底什么事?” 关耀祖还想卖卖关子,却听说嘉善郡主打发人来了。 关公子一喜,还以为又是什么好吃的,抢着冲去迎接,没想到却捧回一大包书。 打开一看,全是正经书,连张小纸条都没夹杂,反倒有夹着不少批注,欧阳康莫名其妙,他家念福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些之乎者有了兴趣? 可关耀祖却是叹道,“到底是有老丈人疼,这待遇立马不一样了。” 欧阳康更糊涂了,可关公子非逼着他给念福写了信,让来人带回去,这才告诉他实情。 原来沐劭勤今日出去,不是为了旁人,正是为了欧阳康,跑去找国子监裴行彦打探消息了。 虽然欧阳康是苏澄的亲传弟子,可他也平时也要参加国子监的学习与各项考试。所以对于他的真实水平,裴行彦心里还是有数的。 他们说了什么,关耀祖打听不到。不过平王爷去找他先生的事,却有裴耀卿向他告密。关公子动动脑子。就知道为什么了。 欧阳康再看手上的那一大包书,多半是自己比较弱的科目,心中这才恍然。 关耀祖最后告诉他,“不管我考得怎么样,我爹都已经决定把我扔进御林军去吃苦受罪。你家老丈人肯定对你将来也有想法,不如早些问过你家先生,要去什么地方直接跟他提。想来你家老丈人没有办不到的。” 可这……不是走裙带路线么? 欧阳大少是个上进好青年,对这样的好心,有些郁卒了。 他不是不明白老丈人的一番好意,可年轻人。都更愿意靠自己的本事闯一闯,而不愿意被人说成靠媳妇。 再看老丈人送来的那些书,欧阳康甚至不敢多瞧。万一里面夹带着试题怎么办?别怀疑,欧阳康相信,只要他家老丈人想弄。绝对能弄得到这些东西。 可这样得到的功名,不是他想要的。所以,他悄悄的把这件事瞒下了,连苏澄也没告诉,依旧用功读他的书。 可一个屋檐底下。想瞒过精明如厮的苏大先生干点小勾当是那么容易么?更何况平王府打发人来,家长能不过问的?很快被苏澄知道实情,把欧阳康拎进书房大骂了一顿。 真是读书读傻了,想要清高,就压根别去走仕途这条路! 自从欧阳康和念福订下亲事的这一日起,这条裙带就算绑上了。不管欧阳康是不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将来的成就,始终无法摆脱。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善用这个裙带关系? 社会是由人组成的,不管做什么事,说到底,还是做人。 沐劭勤从前那样清心寡欲,闭门不出的一个人,为什么会为了欧阳康上下奔走?除了心疼闺女,也是因为沐劭勤清楚的知道其中的游戏规则。 念福再争气,毕竟是个女子,无法进入朝堂。若是她的夫君不给力,将来等皇上老了,皇位换人了,单单靠她一个要怎么保住家业不衰? 表面上看,眼下是沐劭勤在提携欧阳康,可从长远里说,沐劭勤是在给沐家将来培养保护伞。 “一个家,到底还得要男人能在外头立起来,女人才能得尊重。你现在想撇开你岳父自己去奋斗,那我倒要问问你,你得奋斗多少年,才能配得上一个郡主?” 欧阳康给先生驳得哑口无言,仔细想想,确实是自己书呆子气发作了。 自己就算不靠沐劭勤,难道能不靠苏澄? 当日王粲那一拨考出来的人不少,可如今受到重用的能有几个?就说王粲吧,虽然他是考得好,可要不是有王家的人在朝堂替他奔走,他能一跃而成中书舍人? 如果他还是得靠先生帮忙,为什么又要拒绝岳父的帮助? 他要娶念福,外界就已经在他身上打上平王府的烙印,他再拒绝,除了自己,外人谁会相信? “是我着相了。” 看他确实生出悔意,苏澄横他一眼,又给他指出更为要紧的一条,“你有没有想过?沐家可是外戚,身为一个外戚,要怎么做才能让君王放心?沐姐儿的名声已经够好的了,你还想去给她锦上添花么?” 欧阳康一怔,顿悟之后忽地冷汗涔涔,“多谢先生提点,否则学生险些误了岳父一番苦心筹谋,铸成大错!” 身为臣子,尤其是外戚,必须得有弱点才能让君王放心。之前沐劭勤没寻回亲生女儿,各种闭门装死最让人同情。 可如今他寻回了念福,而且这个女儿之前在北市开档,赈灾施粥已经积攒了大量的人气,如果再来一个清高脱俗,忧国忧民的夫君,那会怎样? 绝对会被有心人攻击!你们一家做得这么好,到底是想干嘛? 所以沐劭勤会主动去为女婿奔波,也是故意给了别人攻击平王府及欧阳康的把柄。否则他要真的有心隐藏,怎么可能前脚才去找了裴行彦,后脚就让关耀祖把消息传了来? 别看关耀祖平常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可到底天子脚下的官宦人家出身,这种问题看得比他透澈。 有什么想法。不如直接让老丈人去皇上跟前说。这虽是最无耻,却也是最让君王喜欢的方式。毕竟台面上的私心,可比藏着掖着的雄心壮志让人放心多了。 苏澄最后语重心长的告诫徒弟。“你怎么当的官其实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坐在那个位置上。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做过些什么。这世上有很多有才华的人都没有施展的机会,眼下有人这么扶着你,牵着你,你可别不知道珍惜。” 欧阳康受教了,再次拜谢过后,老老实实回去看老丈人送的书。 未几日。收到消息,关公子心心念念的烤肉大会,即将在平王府盛大举行。 欧阳康原以为就一个小活动而已,谁知他家念福很不含糊。广撒请柬,把关耀祖一帮子公子哥,还有德清永宁等京城贵女统统都请了来做客。 理由很是光冕堂皇。 她跟诺仁娜公主结拜姐妹,还没正经摆过酒。眼下诺仁娜都准备回去了,必须好好的热闹一番。也算是给她践行。 然后,德清公主和昌乐公主两位皇侄女都要出嫁了,她身为小姑姑,也很应该组织个聚会,让姐妹们乐一乐。 其实这些不过都是借口。宴会发出的最重要的信号是,平王府要重回公众视野,不再做那个只顾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的外戚了。 当然,这样的社交活动完全正常,甚至都没有半分结交权贵的嫌疑。不过明眼人都看出,这场活动潜藏的惊人能量,因为它是一次正式且公开的,联络京城年轻一辈感情的重要聚会。 而因为嘉善郡主独特的经历和身份,也只有她才有这个资格来举办这场盛会,而不被人诟病。 整个京城贵族圈都在关注着自家能否收到邀请,而没收到的,开始绞尽脑汁想办法跟收到邀请的人家拉上关系,以求带自家儿女进去。 好比关公子,他家原本就他一个光棍,可最新报给念福的与会人数,却高达六男四女,加他都可以凑一支足球队了。 关家也很不好意思,可怎么办呢?全是推不掉的亲戚子女。而暗中被他们拒绝的,还有更多。 当然,脸皮最厚的也只有熟络如关耀祖一人,其他人还是记得分寸,顶多带两三人同来。可就是这样,也让念福的预算直线上升,最后不得不把宴会地点选在康洁蓉居住的那一大片园子里。 念福除了跟欧阳老太太打过招呼,表示要管破园借些人手,还把关耀祖抓来,让他家也出些力。关公子带这么多吃白食的,自然没二话。还很贴心的表示,要不要带点菜,并几个厨子? 偷师的目的不要太明显哦。 不过念福倒是不用他帮忙,早已经定下,这场宴会将以半自助的烧烤为主,佐以点心零食,就可以轻松应付了。 只是欧阳大少很苦逼。 这样的盛会,所有人都能去,唯独他要避嫌不能去。只能在家,苦哈哈的独自看书。 小慕梅走前同情的看着他,“大哥,我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的。” 欧阳庆嘿嘿笑着,拍了拍超大食盒,“你看,我都准备好了。” 可这也不能安慰欧阳大少受伤的心。那么多年轻人的聚会,一定很好玩,可他只能呆家里,备受煎熬。 听关耀祖那个没义气的说,平王府为了此次盛会,弄了一片梨花林。那一片花开得,就跟仙境一样。 欧阳康更忧伤了。 老太太笑呵呵的道,“你们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这一次不让你去就受不了了,难道将来连朝也不上,成天就在家陪你媳妇?” 欧阳康给祖母说得有些脸红,躲回房里看书。可心到底不能平静,想象着那里的盛况,无比向往。 不过还没等到那边曲终人散,他这边倒有访客上门了。 (大家都要成长,最后2天了,粉红票也要一起成长!星星眼~~) 第396章 狠招 来找欧阳康的也是个俊男,德清公主家的驸马韩偲是也。 最近因为忙婚礼,韩驸马也清减不少,不过气质还是非常好。跟欧阳康站在一起,效果加倍放大,美好得就象一副画,光看着就养眼之极。 只是韩偲开口时颇有些不好意思,“我来是有事相求,唔……那个一般人家嫁娶只要两个傧相就足够了,可皇家规矩大,昌乐公主那边足足请了八个,我们这边少了也不好看。可我在京城的同窗不多,要凑出这些人来实在不容易。今儿德清公主到平王府做客,顺便就求到嘉善郡主跟前,是郡主让我来找郡马帮忙的。” 啊?欧阳康颇感意外,要是德清当场看中,自己不会找人么?不过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了。 毕竟是念福请来的客人,她不好意思直接张嘴,求念福帮忙,也是故意卖她一个人情。至于念福再把事情丢给他,却是在给他拉关系。 其实就算没这些弯弯道道,这个忙欧阳康也会帮。红白喜事都是人生大事,很该助人为乐才是。 只是欧阳康有些丑话得说在前头,“我去是没问题,只不知还要让我去寻几人?跟我交好的人诸如关公子那些,可行么?” 韩偲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连连点头,“可以的,可以的。”带些赧颜从袖中掏出一份名单,“这是公主相中的几位,还请驸马费心了。” 欧阳康低头一看,上头一共给了他六个指标,除了关耀祖崔浩他这两个卖相还凑合的死党,其他四个公子哥他也不是很熟,不由得有些踌躇,“关崔二位没问题,可剩下几位……” 韩偲笑道,“郡马放心,只要您去招呼一声。没有请不来的。” 欧阳康纳闷,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能量了? 韩偲也不解释,因为他今日也得避嫌,没能去成平王府的盛会,不过德清公主却打发人来告诉他,除了借这个机会请到傧相之外,还要他把握机会,跟欧阳康交好。 韩偲是书呆子气重了点,又不是傻子。公主这么说,肯定有她的打算。于是说完正事。就跟欧阳康攀谈起来。都是读书人。倒也不愁没话可说。 聊了一时,彼此都意外的发现,竟是在许多事上都有着类似的看法。意气一相投,就聊得有些收不住了。 得知韩偲是秘书省任校书郎。刚好又担任山河地理志的校对工作,欧阳康忽地想起一事,拿出早先在平王府借来的那本书,还有自己上京时做的记录给他看。 “这两处地方的山川地貌早已改观,也不知如今的书里改过来了没有?” 韩偲吃了一惊,“这平王府的藏书比宫中收着的还好,它都有谬误,那宫中的就更不对了。只郡马是跟何人学的绘图?” 最早是念福教的。 虽然她只说了些个大概的理念,却非常科学。已经涵盖了当今时代的绘图精髓了,欧阳康画时又加了一些自学的算术风水知识,眼下这一版里,又融入了跟苏澄学的天文地理,整个图虽不算十全十美。但已经相当完善了。 欧阳康还打算等到局部修好了,再画个全貌出来,那就更加清晰明了了。 不过他眼下不会说这么细,苏大先生教过他,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只道,“不过是杂学旁收随便画的,入不了眼。” 可韩偲却很认真的告诉他,“你已经画得很专业了,不过这样详尽的山河地理图历来属于朝廷机密,绝不能对外传播,你没乱给人看吧?” 呀?欧阳康吓了一大跳。 他原先为破园的孩子们编了一份上京旅行日志,还送给过王粲家的宝儿一份,后来裴耀卿见了喜欢,也借过一本回去描摹,他们都没说什么,怎么韩偲却说得如此严重? 韩偲再看过他那份底稿,松了口气,“这个却是无妨。你又没标坐标,图也故意画得可爱简略些,没什么大碍,只是你刚给我看的那一份却太过详尽了,万一被查到可不是玩的,不如我替你交给皇上吧。” 那倒不必。欧阳康谨慎的道,“那我回头禀明先生,请他去上缴吧。也省得有什么,牵连了驸马。” 韩偲忽地意识到自己唐突了,他初来乍到的,凭什么让人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万一你背后捅刀子怎么办? 他是正人君子,意识到不妥,便坦诚的道,“郡马放心,此事我必守口如瓶,不会乱传的。” 欧阳康谢过,送他走了,赶紧揣着这本惹祸的图册去找苏澄了。 先生说过,小事不可马虎,大事不可糊涂。速度把问题掐灭在萌芽状态,才最安全。 今天因为念福组织的是年轻人的聚会,所以苏澄也没能收到平王府的邀请,不过就算是请了他,他也去不成,谁知道皇上会突然微服来到国子监视查工作呢? 欧阳康更加不知,傻乎乎的一头撞进去,就给高显瞧见了。 “哟,郡马来了?” 听皇上打趣,苏澄赶紧把不成材的徒弟领了过来。高显心情不错,还笑着问,“郡马这是来接先生的?” 欧阳康苦了脸,心说这话要怎么答? 苏澄赶紧低声喝斥,“皇上问你,你老实说就是。” 欧阳康想想,干脆把那本地图拿了出来,“这是草民上京路途中信笔涂鸦所作,方才韩驸马来邀请草民做傧相,无意间看到这个,说是不妥,草民不敢耽搁,便拿来给先生过目了。” 苏澄是知道欧阳康有这么点小爱好的,却没想到他竟不声不响折腾出这样一份堪比军事机密的图册来,赶紧请罪。 可高显却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他是识货之人,把图册拿去细看一番,眼中精光一现,“画得不错,有没有全图?” 没有!欧阳康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自己的错误还没那么全面,只有局部。是完全可以被原谅的。 可高显却笑笑着把手上的图册还给他,“那你就再画一份全图来吧,就算是你此次大考的考题了。大比那日交给朕,有没有问题?” 啊?欧阳康下巴差点砸地上,这岂不成了开卷考试? 可高显紧接着下一句就是,“不过正式考试也要参加,唔……这个要是画得好,朕会给你加分。” 欧阳康的下巴又捡回来了,就知道不会这么便宜自己,估计这只能算是一道加分题吧。不过这个作业量很大啊。会很辛苦的好不好? 可他还没有在皇上跟前讨价还价的本事。只得谢主隆恩的受了。回去继续苦哈哈的温书之余,还得拼命赶工画图。 等他走了,高显偷偷告诉苏澄,“你这学生不错。” 得圣上夸奖。苏澄当然高兴,不过背过身去,却心有隐忧。君王的垂青象柄双刃剑,会带来功名利禄,也会带来政治风险。 尤其欧阳康年轻,皇上要用他,必然是要用年轻人的锐气来做些事。虽然苏澄知道,这是成长必须经受的锤炼,却又如天下所有心疼子女的家长一般。担心皇上锤炼得太过,把刀锋折了。 不过这个问题回头再说,眼下高显要说正事了。 他可不是闲着没事来国子监走马观花的,主要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大考。 这一拨考生中关系户太多,为了尽量合理的选出人材。高显出了个狠招。 后面这新来的一千多学生加原来的,不是都分给各位老师来带了么?那就让各位老师抽签,交叉去考核别人的学生。题目由各位老师自拟,成绩却是统一排列,反正他一共只给三百个录取名额。 国子监的老师们听得一片哗然,人人心中都在吐槽,皇上您可实在太损了! 这样一来,为了确保自己的弟子能够脱颖而出,老师们就得变着法儿给别人的学生出难题。要是有人胆敢放水,那结果必定惨烈无比。 这就是一招二桃杀三士,所以高显根本不怕各位老师们泄密。 让他们把题目拟出来,再把签一抽,谁的题会给谁的学生只有他知道。如果临时有变动,也全由他说了算。 只是这些老师们接下来都睡不好了,皇上这一招,检验的是基本功。有真本事的,多少好点,那些平时摸鱼混水的,就够呛了。 不过再怎样够呛,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吧?万一撞大运,抓到别人的题呢? 于是各位老师们精神抖擞,一个个恨不得挥舞着皮鞭,抽打着门下弟子加紧学习。这要是考不好,可是要砸招牌的啊! 老师们一紧张,学生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个个怨声载道,哀嚎一片,不过这也没能阻止一个话题在学生中,或者说是整个京城贵族圈中被热议。 那就是嘉善郡主举办的盛会。 听说那天有美景。 百树梨花,绚烂绽放,玉颜如雪,如云落人间。 郡主下令,创造性的在梨花林里搭起了长长的九曲木桥,从地面错落着盘旋到树丛之间,让人可以不再是远观,而是可以身临其境的走到树冠花丛里,如漫步云间。 听说那天有美食。 曾经把人感动得哭了的厨子,你敢怀疑她的厨艺?那天烧烤绝对会被许多人收进一生的回忆里。 而最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些…… 是什么?快说呀!没去过一个个抓耳挠腮,恨不得动手把人嘴巴扒开了。 (嗯,月底,会有三更,能冲上第10吗?星星眼。要不你们再热烈点,争取四更?啊啊,这完全是抖m的节奏啊~~~) 第397章 郡主,我们交朋友吧【粉红400+】 嘉善郡主的盛会,最为重要的是,有各种好玩的游戏! 并不是寻常的击鼓传花,弹琴作画什么的老套路,而是让人人都有份,团体参与的游戏。什么占纸面积最小,十人九足,都是大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游戏,但却非常好玩。 在抛开那些矜持与骄傲,大家头一次发现,原来做游戏也是件这么令人身心愉快的事情!尤其是组队参与,相互竞争,就更有趣了。 所有的第一都有奖励。不是财帛,有的是可以吃到特别提供的美食,有的是让输家集体跑上三圈。 不管输赢,这样的体验也是新鲜的。 不过那天最风光的,当数关耀祖那帮人了,一下子赢了好几个项目的第一,简直是所向披靡,风头一时无两。 据他们那帮人吹嘘,这些还都全是小儿科。最难的是平王选婿时曾用过的那个高空独木桥。玩过那个的,再玩别的,全都不在话下了。这话说得大家更加心痒难耐了,一个个暗悔当时没来报名。 有人就问了,“那都是你们在玩,那帮千金小姐们在干什么?” 嘁!翻个白眼,提高了嗓门,事实上,那些大家闺秀玩得更凶残好不好?以诺仁娜、永宁贞顺几个公主为首,那帮子贵女都玩疯了,最后还主动提出要跟公子哥们比拼。 结果…… 咳咳,不清楚。 代表广大男士去比试的关公子团队回来之后,都不愿意多提,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还在那儿嘀嘀咕咕,说什么胜之不武。 那肯定是输了。 不过能去做这个代表就已经是种荣耀了。还有一点,所有没去过的人都看出来了。 凡是参加过此次盛会的公子小姐们,不论是输是赢,都或多或少的结交到了几个朋友。而这朋友的结交,并不会被身份家世限制。让许多从没想过能结识的人,迅速熟络起来,并走到了一起。 尤其是配合玩过游戏的,相互之间都透着一种别样的熟络,互看时,眼神中都有一种看自己人的亲热,然后一个个都无比期待着下次平王府的邀请。 我们也要去! 没去成的人眼睛都红了。 此次盛会所能带来的蝴蝶效应可能要许多年后才渐渐体现出来,但眼前,无疑给所有人推开一扇全新的大门。 里面潜藏的无穷变化是所有人都向往的,因为年轻。他们本身就有着无限可能。 嘉靖郡主的人气通过这次盛会暴涨到了什么程度。欧阳康还没有亲眼证实。不太好说。不过他最直接的感受时,在他去邀请那几位原本并不熟络的王孙公子做傧相时,竟是全部得到一次通过。 那些公子哥们还很殷勤的主动带着礼物上门拜访,好似欧阳康请他们做傧相是赏了他们多大的脸似的。那样模样简直恨不得拜在他门下做小弟了。 再过上三五日,连日理万机的皇上都赫然发现,自家闺女们开始不约而同的梳同一种发型,做了一样的新衣服,画了一样的新妆容。 唔,这种清新甜美的样子是很好看。不过,当这股风潮迅猛的波及到他的后妃们时,皇上有些不乐意。 老婆全都打扮得跟闺女一样,这要他怎么办? 等到一向艳丽的郑贵妃也换上了这种青葱粉嫩的新造型。高显忍无可忍,问,“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郑贵妃笑道,“这都是在学嘉善郡主的装扮呢,听说郡主摆宴那天打扮得可美呢。眼下全京城的贵女都在学她。因那日平王府的梨花开得好,她们管这叫梨花妆,皇上您看好不好看?” 好看。可是爱妃,你年纪过了,明显不适合了好不好?皇上纠结的不想评论这个话题,只想这股风潮快点过去。 可郑贵妃却撒娇的道,“皇上,下回郡主再开宴会,您也让臣妾去见识见识好不好?说来郡主跟臣妾也算是平辈,去看看也没关系的吧?要不,请郡主来宫中举办一场宴会?正好臣妾的生日也快到了,我自己出钱,请郡主来办好吗?听说她办的宴会又好玩,又不花钱的。” 爱妃,你想太多了。高显心道,表妹在家里摆个酒就能把你们魔怔成这样,要是再让她折腾进宫里来,还不知你们得疯得什么样呢! 他还是喜欢春花秋月,千面风华。全一个样子,他会审美疲劳的好不好?不过表妹的宴会到底干了些啥?要不下回他也去瞅瞅? 啊啾! 此时的京城第一红人,平王府的嘉善郡主打个大大喷嚏,这是谁又在念她? 早知道她才不摆酒请客呢,瞧瞧眼下,她桌上堆着多少请柬邀请?过生日赏花、听曲看戏,这满京城的贵女们一窝蜂的要来跟她做朋友了,她会吃不消的呐! 到底哪些该去,哪些不该去呢? 她那日请的全是达官贵人,要是全去,会把自己累死。要是一个都不去,难免让人说她摆架子。如何在一大堆邀请中挑选出应该去的?念福看得头大,也理不出个头绪。 有困难,找老爹! 念福抱着一大堆请柬,去找世家出身的老爹作指导了。 沐劭勤正带着蕙娘在湖边钓鱼作乐,忽见女儿抱火烧屁股的来求援,颇为好笑,故意逗她,“这有什么难的?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呗。” 老爹,不带这么调戏人的?念福红果果的撅起了小嘴。 蕙娘也幸灾乐祸的帮腔道,“当日就叫你别请这么多人,看看眼下倒好,不知道怎么办了吧?” 老妈也是坏人! 念福赌气道,“那我就闭着眼从中间抓几个,抓到谁就是谁,万一回头给人骂了,就说是爹娘替我选的。” “小无赖!”沐劭勤笑骂了一句,把钓竿搁下,耐心给女儿讲解,“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的,无非是一个看人,二个看事。看人这个就不用爹教你了,看事这个你倒要学着分一分。比如人家过生日嫁人,你就是人不到,礼也要随一份。而有些赏花游乐什么的,就全凭兴致了。” 念福勤学好问,“一般人家办这些赏花游乐应该多少有些目的的吧?那要怎么区分该不该去呢?” 沐劭勤赞许的点了点头,知道问这个,就证明她是动脑筋想过了。 “遇到这种情况就参照第一条,看人打发。比如永宁公主请你去赏花,你心情好,去去也无妨。可要不是太熟的人家,就得想一想了。不过一般只要不是专门为了坑人,主人家大多会提前透个风声出来,要是不告知又三番四次的来请,或是亲自登门,那就是有事相求了。你得多打听打听,再决定要不要去。” 念福点头记下,沐劭勤笑笑又道,“不过有一条,你得记着。当人家需要雪中送炭时,你若有这个能力,必得到场。此时卖个人情,可胜过锦上添花无数。但也不一定每次雪中送炭都会有回报,这世上也多的是恩将仇报的小人。但只要有一个真正承了你的情,说不定关键时刻就能救你一命。” 明白。给老爹理清思路的念福知道应该怎么分了,只不过,她还有个问题。 但这个问题在她还没有说出口之前,沐劭勤就替她想到,并想到解决办法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去找你关系好的几户人家,要个得力的丫头或是管事妈妈来。说来上回咱们府上裁了不少人,你也该适当的添置几个了。” 念福明白了,可蕙娘却糊涂着。 “咱家这么多人,难道还寻不出一个能干的?” 念福给老妈解释,“不是说咱们府上就一定挑不出人,只是也得给个机会让别人帮我们做点事,这样人家有事也好来找咱们帮忙,大家才有来有往。” 更何况,她家的下人可全是太后姑母一手配置的,谈不上有坏心,但也不一定全对他们忠心耿耿。否则上回选婿,怎么就让柴荣打探到了消息? 与其敲锣打鼓的去寻这个内奸,不如干脆自己拉队伍。老爹让她出去找人,也是让她自己学着建山头意思。 蕙娘听得更糊涂了,这些话她隐约觉得有道理,却又不甚明白。想要求解,可沐劭勤却宠溺一笑,“别管她了,咱们继续钓鱼,说好你要亲手煮给我吃的,可不许偷懒。” 看老妈只得把疑问搁下,继续去二人世界,念福心内吐槽着保护欲过剩的爹,识趣的走开了。 相比起念福苦恼于应酬太多,康洁蓉却在苦恼于应酬太少。好吧,是一个没有。 那天念福举办盛会时,也大方邀请她参加了。康洁蓉不断回忆,她那天没得罪人啊?各种游戏也参与了不少,跟那些贵族小姐们也努力的打成一片。当时就有两人亲口说过,回头会请她去玩的,怎么却没一个说话算数的? 莫非,念福把她的帖子扣了? 康洁蓉越想越有这种可能。肯定是念福不想让她参与这些交际应酬,所以把她的帖子扣了。不行,她得找她说理去! (3更在17点,继续求粉红啊啊啊~~~) 第398章 被羞辱了【粉红440+】 康洁蓉心中拟好对策,去找蕙娘了。 听说上回为了珍珠的事情,她们母女就大吵了一架,如果念福真敢扣她的帖子,她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可才刚踏出院门,却见念福身边的大丫头雪梨过来了,拿着两张帖子,“这是几家邀请郡主和表姑娘过去做客的帖子,郡主都不去了.要是表姑娘想去,跟管事妈妈说一声,让她给你准备马车吧。” 康洁蓉拿过来一瞧,果然是之前说好的那两家小姐邀她去玩的。心中一喜,想想却道,“之前还以为她们是说着玩的,故此我都应承下来了,如今倒不好说不去了。” 雪梨一笑,“表姑娘这话不用对奴婢说,跟管事妈妈说就好。奴婢不过是送帖子的,这就回去了。” 康洁蓉闹了个没脸,讪讪的让她走了,回头去跟管事妈妈说要出去,很快得到了批准。 康洁蓉看这么容易,试探着道,“那我还得准备礼物的吧?” 管事妈妈笑了,“这个就请表姑娘自己随意了。” 康洁蓉有心让她去问问,有没有银两补助,可这管事妈妈却是一个劲儿的装糊涂,康洁蓉想想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拿自己的私房银子贴补。 估摸了一下那二位小姐的身份,她拿出一对太后赏的赤金花钿准备送过生日的李大小姐,可想想到底有些舍不得,又收起一只,只把另一只包了起来。 至于另一位老爹官比较小,请她去赏花的赵小姐,就拿了五两银子,让下人去京城老字号买了一盒新鲜脂粉。 虽然脂粉比花钿便宜得多,可也花得康洁蓉肉痛了。念福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她结交的贵族小姐怎么可能有来头小的?官再小,也比她爹高出一大截。要跟她们交往,可不是这么容易的。 这是为了自己将来经营人脉。适当的投资总是必要的,康洁蓉咬牙劝自己别那么小气,安心等着赴约了。 没两日,李大小姐生辰到了,康洁蓉一早精心装扮过后,带着花钿去做客了。 李大小姐很是礼貌的恪尽地主之谊招呼了她,康洁蓉心情不错,把自己的礼物取出,很是博得几声惊呼,那是李家几个年纪较小的庶女。 “这是宫中御赐之物吧?真漂亮啊!” 见李家庶女惊叹羡慕的神色。康洁蓉浅浅笑着。“没什么。不过一点心意。” 略带得意瞟过几位同来做客的贵族小姐,奈何她们却是神色淡然得很,让人有些失落。 李家庶女又问,“也不知郡主送的是什么。长姐,你打开看看吧。” 李家大小姐从善如流的拆开大大的礼盒,却见里面仅是一对小狗抱枕。 康洁蓉顿时不屑的在心内撇嘴,那些千金小姐们却显得十分惊喜,“好可爱的小狗狗,快给我抱抱。” “那可不行!”李大小姐兴奋的神情显而易见,“还是郡主心思灵巧,做的针线都这么与众不同。你们等着,我拿去给母亲瞧过。再来跟你们说。” 一对破抱枕有什么好炫耀的?为什么不带上自己的花钿?康洁蓉甚觉不服,那李家庶女却跑来围着她打听,“嘉善郡主是个怎样的人?平时都做什么?你那花钿是她给的吗?她是不是还有许多漂亮首饰?” 康洁蓉给她们问得心烦,寻个借口躲开一阵,再回来时。却不意听到几个千金小姐在那儿闲话。 “……真没见过这样的人,送礼居然只送一只。还显得她多大方似的,真让人好笑!” “说来还是郡主的礼物有心意,知道李大姑娘是属狗的,又刚订了亲,送这样一对抱枕来,可真是有心了。” …… 康洁蓉牙关紧咬,就算她是拆了一只金钿,可怎么也比一对抱枕金贵吧?她们怎么能这样侮辱人? 可她到底只能强颜欢笑,撑到宴会结束。 等回了府,那位安排她出门的管事妈妈,在她进门后故意高声的跟人说,“有些人的脸皮真是厚,仗着那么一丁点子的亲戚情份,在人家家里白吃白住不说,还想白拿银子占便宜。你们说说,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一个打秋丰的难道还想跟人家正经主子一样待遇?那可得去重新投个胎才行!” 你!康洁蓉又羞又愤,脸涨得通红,忿然回头望去,却见那管事妈妈挑衅的冷哼一声,这才扭过头去,显然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方才说话时并没有指名道姓,就算康洁蓉去告状,又能告出个什么结果? 那一瞬间,康洁蓉真是想走了算了,可走了她的荣华富贵怎么办?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生生把这口气咽下,转身回房。 可才进门,丫鬟又告诉她件事,那位赵姓小姐不请客了。 “……说是家里的花这两天又开得不大好了,不好意思请人来。只姑娘曾经答应过要去的,赵小姐特意准备了一份礼物送来,请姑娘别介意。” 康洁蓉心中刹时雪亮。 真想请客怎么可能临时更改?肯定只问了平王府,听说念福不去,就不摆酒了。可她的损失要怎么算?再看赵家送来的那么一份小小礼物,怎么比得上她的脂粉贵重? 盛怒之下,康洁蓉抓起那盒脂粉就往地上砸,等到东西碎了一地,她又忽地觉出几分肉痛和悔意。 五两银子啊!她干嘛跟自己的钱过不去?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到底砸的也砸了。 不过随后,她却收回了一部分损失。只是这个收回,让她更觉羞辱。 李府大小姐派人把她刚送的花钿送回来了,还使人说,“我们大小姐说,这个实在太贵重了,她不能收。姑娘的一片心意她很感谢,可姐妹之间真不必这样客气。” 可人家的一片好心,康洁蓉完全听不进去。 满脑子都在想,如果这是念福送的礼,她肯定会欢天喜地的收下吧?说不定,要不是看在念福的份上。人家根本就不会请她去做客!说到底,还是自己身份太低微了,才给人轻视。 而这,全是念福的错!若不是她突然跑了回来,她身为平王府主人的姐姐,该有多么的体面尊贵? 那要走吗? 绝不! 她就要留下来,拿回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 康洁蓉关了门,狠狠的大哭了一场,从此再不生那出去交际应酬的心了。不过,渴望扳倒念福。讨好太后。得许高门的心却更加强烈了。 等到那时。她一定会站在人前,狠狠的讨回今天的这一切! 康洁蓉的遭遇的种种念福知道个大概,不过却没兴趣,更没心思去跟她蘑菇。她最近实在忙得很。 就算经过老爹排除法,已经推掉了大半应酬,但仍有一些是必须去走动的。再加上她还要拉山头,圈地什么的,忙得简直四脚朝天。 经过老爹指点,念福回去想了想。既要挑人,就不仅要挑自己用的人,也要训练几个可以服侍老爹老妈的。 还有破园那边,底下的配备已经基本齐全了。可能上台面的只有钟山一个。随着欧阳康逐步往上,他的身边也少不了处理文书,打点应酬往来之人。 等到自己嫁过去,针线上的,银钱上的。饮食汤药上的,尤其管账的都得要用着能放心的人。 扳着指头算不过来,念福索性拿了张纸,做了一个岗位计划书。 这些人员,不一定全部需要从外部引进,只要能胜任,内部选拔也可以。只要让他们形成一个良性竞争的氛围,不愁不服她的管。 不过队伍拉起来了,还得有地盘操练。 于是念福又一溜小跑去找老爹了,“我要搬家!” 蕙娘听得吓一跳,“你要搬哪儿去?” 倒是沐劭勤会过意来,“女儿大了,是该给她单独立个院子了。往后有什么小姐妹来,也好说些私房话。这样吧,我看旁边的紫竹轩就不错,不过要住人,还得重新再收拾收拾。我再让人给你搭个小竹楼,夏天住就凉快了。冬天就搬到南边的静梧院去,那里暖和,只是景色差了些。唔……不怕。爹让人给你移些花木过去,再布置一番,就好看了。只是那里的名字也太素净了,要不你自己喜欢什么,就换个名儿吧。” 土豪的生活就是这么拉仇恨啊!不过千好万好,什么都比不上有个聪明伶俐又贴心宠溺的老爹。 念福省了很多口水,开始狂拍马屁,“全家就数爹的学问最好,肯定得请爹来起名儿,还得您亲笔提上我才住呢。爹可不能说做不到哦,我看好你的!” 沐劭勤笑掐了女儿小脸一把,他家闺女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呢? 念福这里忙得热火朝天,那边欧阳康也没闲着。 画图,交际,准备考试,生活不要太充实哦! 相比起其他老师如临大敌的盯着几百号弟子,苏澄倒是悠哉得很。也不追着逼着欧阳康要学些什么,除非徒弟来请教功课,否则他每日只跟欧阳康天南海北的胡扯一通。至于要干什么,全由他自己支配。 关大少十分羡慕,可欧阳康却顶着两个黑眼圈,翻了个大大白眼,哥们儿的苦处你哪里晓得? 别人好歹也有几十个弟子分担压力,可他就光棍一个,要是考不出来,不用人说,他自己就得去自挂东南枝了。 看孙子学得辛苦,老太太想让他放松放松,正好想起一事,“慕兰说,今天要回门。她在京城也呆不了几日,你带梅儿去接接,再带她们姐俩在外头逛逛再回。” 好吧,欧阳康领命,带着小妹出门了。 (最后几小时,再拉下小粉红啊!大家刷刷看,要是还有别忘了投,过了0点就作废了。明天就是61了,恢复双更再加更,大家也别忘了把保底小粉红投来哈,月初冲榜很重要的。星星眼~~~ps:要是今天到第10就4更,表拍!等着看。。。) 第399章 三人行【粉红480+】 (四更!亲们太给力了,不管能不能到第10,都无比感谢大家的支持!马上就六一了,祝大家永保青春!那啥,下月的保底粉红请投来哈。今天更太多,明天可能要延时了,但会有2更,17点前会有的。群么么~~~) 欧阳慕梅平素跟祖母作伴,老人家虽然疼孙女,却毕竟老迈,不好过于活泼,难得有机会跟大哥哥出来玩,小姑娘十分欢喜,小小软软的手一直牵着哥哥的手,总也舍不得放开,跟放过笼的小鸟似的。 欧阳康心中怜爱,自家老爹可不是个会心疼儿女的人,小妹的心里应该很想有个接近父亲角色的男性,偶尔也陪陪她吧? 于是也不让她坐车,出门便把她抱上紫霄同骑。兴奋得小妹一张小脸跟红苹果似的,小嘴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欧阳康耐心听着那些幼稚无聊的话,还不时拿手帕抹去小妹粉嫩额上的细密汗珠,呵护备至的样子,让旁人直以为是父女。 一时到了卫府,欧阳慕兰没想到兄长亲自来接,很是欢喜,忙忙的把他们迎进来,和卫宜年见礼。 自把欧阳慕兰接进门之后,高绣茹借口要准备返程的各项事宜,只在他们那个小家呆了三天,就搬去军营去了。是以欧阳康上门的时候,见不到当家主母,倒也少了几分尴尬。 本来卫宜年说要陪欧阳慕兰一起回破园去给老太太请安,可欧阳慕兰却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你去军营看看吧。那是正事,我不过回去转转,不用你陪。对了,正好今天厨房买到了好新鲜的香椿。我让厨房学着上回在平王府吃过的样子,也做了些豆腐卷,你给郡主也带去尝尝。让她有空也回来喝点汤,别把自己累着了。” 卫宜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愫。轻轻点了点头。 两天没去,他也是挂念着高绣茹的。当得知妻子不爱惜身子,把孩子弄掉的时候,卫宜年是愤怒的,伤心的,他那时真的以为他的心已经彻底死了,所以娶了欧阳慕兰。 可真等到欧阳慕兰进了家门,他才赫然发现,感情的事怎么可能说断就断?尤其他和高绣茹出生入死那么多年,有些情。不思量。自难忘。 幸好欧阳慕兰懂事。三天两头就寻了借口让他去看高绣茹。卫宜年心中感激,却也知道,这样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辜负? 可如今三个人都没了退路。只能把那些难以名状的苦涩藏在心里,努力好好过日子。 “那我走了。” 欧阳慕兰点了点头,在他走了两步后,忽地又把他叫住,匆匆回房给他拿了件薄斗篷,“春天气候多变,你把这个带上,万一变天省得着凉。” 卫宜年笑着说好,可目光中却带着几分怜惜与歉意。等他转过身后。欧阳慕兰脸上的笑容同样收起,不自觉就带了几分黯然神伤。 欧阳康心中微叹,才要劝解,欧阳慕兰却是重又收拾心情,扬起了笑脸。“大哥你略坐一会儿,我进去收拾一下,马上就能出门。” 欧阳康微有几分诧异,一语双关的问,“这么快就能好?” 欧阳慕兰笑着冲他挤了挤眼,“可是嫂子教我的,凡事看开点,没什么过不去的。对了,你也尝尝我做的香椿豆腐卷,可不许嫌弃,回头给祖母也带些去。” 欧阳康听得放了心,只慕梅眨巴着大眼睛,无邪的问,“嫂子?是大嫂子还是二嫂子?” 欧阳慕兰促狭的捏捏小妹鼻子,“管她哪个嫂子,总之你记得要听话就对了,省得日后不给你嫁妆。” 顽皮!欧阳康嗔了大妹妹一眼,心里却美滋滋的。他家念福,果然是好样的。 尤其吃着厨房新鲜端出来的香椿豆腐卷儿,心情就更愉悦了。 不过那天没去成,到底还是错过很多美食啊! 念福也不知道自己准备的烧烤居然会那么受欢迎,原想给欧阳康送去的一点都没留下,以至于欧阳大少怨念了很久。 不过那天,念福倒是见过欧阳家的二嫂了,就是当初那位鸿胪寺丞夫人娘家的侄女傅小姐,闺名叫做傅如意。 谭氏过年时跟傅如意见过一面,印象不错。后来老太太做寿,也请这姑娘过来走动了一回。老太太仔细相看过后,也比较满意。 傅如意不甚精明,人很单纯,性子活泼开朗,跟文静内向的欧阳庄很能互补,相信将来婆媳妯娌之间相处也比较容易。 于是叫来欧阳庄,彼此都看得顺眼,这门亲事就算正式定下来了。只那时欧阳康的婚事未定,也不好过明路。 只是傅家却不想,后头欧阳康居然一跃龙门,给招为了郡马。顿觉这门亲事高攀了,惴惴不安的生怕欧阳家反悔。 要说欧阳锦还真动了这个心思,不过被老太太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就快马斩乱麻的让谭氏去换了生辰八字,送了文定之礼,再想反悔也就不可能了。 上回念福摆酒,也特意给傅家下了张帖子,邀请了他们家的公子小姐过来玩。 经过那样一次盛会,傅如意对这位未来的大堂嫂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在欧阳慕兰面前很是说过不少大嫂的好话。 只是那日高绣茹却没有去,她总觉得这种玩闹的活动不适合她。她是军人,又在之前筹粮一事中遇挫,自觉没有脸面去游戏玩乐,而是日夜加紧操练军队,以图雪耻。 或许高绣茹冲动莽撞了些,但军事嗅觉还是极其灵敏的,边关的局势不稳,她也看出一定会有场恶仗了。只是几回主动向皇上请缨,却都被高显压了下来,只让她回去,镇守好自己的那一方。 卫宜年带着香椿豆腐卷来看她的时候,高绣茹正打算第四次上书请战。不是她不知道镇守后方的重要性,只是眼下西南那边的局势已基本平定,有卫宜年在就足够了。倒是北面的草原更加需要人手。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却是高绣茹不愿意去深思的。 卫宜年一来,守门的小兵识趣的没通报。是以他走到跟前,才被高绣茹发觉。 “你这一天又没喝水吧?看看嘴唇,都起皮了。”略带些嗔意,卫宜年将她杯中冷茶泼掉,重新续上热水,又将吃食取出,摆到了妻子面前。 高绣茹略有些讪讪的看他一眼,把笔搁下,略一迟疑,仍旧把案上文书递上去。“我想请战。可父皇老是不允。你说,是不是我写得不好?” 卫宜年接过文书快速浏览一遍,淡淡笑了,“写得不错。文章和字都有进步。不过,这个无用功,你不用再做了。” 高绣茹诧异的看着他,卫宜年也不多说,只伸手在墙上军事地图的划了一道,说了两个字,“粮草。” 高绣茹再看一时,忽地顿悟,“我明白了。” 大粱朝刚刚受灾。京中的粮食光养活百姓都不容易,哪有多余可以拨到前线去的?如果要调粮,最快的路就得从他们的封地走,高显让高绣茹回去镇守好自己的那一方领土,是有道理的。 不过高绣茹再仔细的想了想。却又觉得应该不尽如此,“如果只要人稳固后方,派你回去就行了,前方正是用人之际,为何父皇不让我去呢?难道还有什么别的用意?” 在卫宜年面前,她也没什么好防备的,喃喃说着,眉头不觉紧锁。卫宜年也不打扰,由着她自己深思。 说实话,高显的想法他也猜不透。但高绣茹虽然有些粗心,但军事天赋却比他强上许多,时常有些出人意料的点子,能跟高显不谋而合。 良久,高绣茹想到某个可能,不过她还不太能肯定。但如果真有那个可能,那她请战真就没什么意义了。 看她眼神,卫宜年就知道她已经做了决定,才问,“看你最近累得很,不如今天一起回去吧。让慕兰炖点汤,给你滋补滋补。” 高绣茹听到前半句时还没怎样,等听到后半句时脸色一僵,顿了顿才眼神闪烁的道,“不必了,我这还有好多事呢。你替我谢谢她。” 卫宜年半晌没说话,高绣茹支支吾吾的扯由头,“是真的有事,那个……” “绣茹,”卫宜年目光复杂的看着她,“一定要这样吗?从此以后就避开我,一个人在外面过?” “我没有啊!这不是忙吗?你别多心。”高绣茹徒劳的解释着,可话语空洞,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卫宜年沉默了一阵,低低道,“娶慕兰这事,是我错了。” 高绣茹心头一顿,忽然之间,那股又酸又涩又苦又咸的感觉汹涌上来,差点生生逼出她的泪来。 卫宜年慢慢的站起身来,“绣茹,卫府也是你的家。别把自己当外人,等你忙完了,记得回来。” 看着卫宜年诚挚的目光,高绣茹差点就答应下来。 可说不出来奇怪自尊却阻止了她,那个好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任由卫宜年眼睁睁的走掉。 烦乱的将请战书揉成一团,高绣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明明不是不喜欢卫宜年的吗?为什么在给他娶回另一个女人之后,她的心里会那么不舒服? 就象是眼睛里揉进一粒砂,偏偏吹不走拍不掉,不管白天黑夜,睁眼闭眼,那粒砂都在无声的提醒着她,她的丈夫,不再只属于她了。 明明是她自己祈盼的结果,可她为什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半点没有想象中如释重负,反而心头沉甸甸的,象是背上了一个看不见的枷。 看着杯中温热下来的茶和一旁的豆腐卷,竟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也咽不进。 第400章 立功 “将军!” 忽地,小兵的禀报象是一剂清风,打断了高绣茹的思绪,让她的精神为之一振。 收起那些理不清的思绪,她收敛面容,俨然又是领军之将,“何事?” 意外的瞧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是公孙弘来了。 取出一份卷起来的明黄短笺,沉声道,“皇上有令,命公主护送摩诃公主诺仁娜回国,这是皇上给将军的手谕。” 高绣茹拿了看过,再想想自己之前的猜想,重新写了份奏折封好,交还给公孙弘,“拿去回复皇上,就说臣已做好准备,随时等着皇上下旨。” 公孙弘眸光微顿,却已看不见高绣茹眼底的半分波动。 他转身就走,留下的高绣茹也有几分诧异。 为什么,她现在再见到公孙弘竟然没有了半分感觉? 倒是目光再一次落在那杯茶上,继续纠结,她到底要不要回去? ※ 热闹的街市里,欧阳康正耐烦的陪着两个妹妹逛街,东挑西拣。 唔……这个唇脂看起来似乎不错,方才听那伙计说是什么西域来的秘香所做,能滋润口唇防干裂,春天风大正合用。 闻闻味道挺香,颜色也好看。就是价钱太贵了点,足足要三两银子才那么一小盒。方才几个妇人看过,都没舍得买,不过欧阳康在袖中掐指算了算,一口气就拿了不同颜色的六盒。 自家两个妹妹,一位老太太,念福那边老中青三代,只要是女人,无论什么年纪都应该用好东西。 反正他现在光靠装裱也能挣不少银子,为什么不对自家亲人好一些?不过突然想起从前在乡下,一盒面脂三十文钱都要咬咬牙才能买下的日子。真是恍如隔世。 看他出手阔绰,一下子买了快二十两银子的东西,伙计自然喜笑颜开。又把他拉到暗处,悄悄取出一包东西介绍。 “公子。这东西您要不要也带几件?旁人也就算了,我给您打个八折!” 欧阳康起初看到花花绿绿的一团,还有些不明所以,待提到手上细看出了是些什么东西,象是被咬到一般,把东西一扔,怒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些东西哪是正经人家用的?” 伙计急忙赔罪,“公子您误会了,小的没旁的意思,其实这些东西就是正经人家用的。许多成了亲的夫人还专程过来买呢。您要不喜欢,小的这就收起来,您可千万别生气!” 欧阳康心头一动,是正经人家用的?成了亲就能用? 眼光不觉又瞟过去,那伙计乖觉。忙又拿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道,“真不骗您,这也是闺房之乐嘛。” 欧阳康才想再看两眼,忽地慕梅在背后笑道。“大哥哥,你在干嘛?” 欧阳康一惊,三魂七魄都差点给小妹吓得飞出去,再也不好意思看那些闺房之乐,转身正色道,“没什么,刚给你们买了几盒唇脂,你去瞧瞧,要是不喜欢,就换个颜色。” “我也有啊?”无论多大年纪,是女子就没有不爱漂亮的。欧阳慕梅很是兴奋,欢欢喜喜看过那六盒,忽地问,“哪个是给大嫂子的?” 欧阳康笑着拿起一盒樱红色的,“这个,好看吗?” “好看!”小慕梅果断把自己手中那盒桃红色的拿出来,“我也要换这个。” 这是干嘛?欧阳康一怔,欧阳慕兰在店里买好了一些女子之物也出来了,瞧了笑道,“我也要换跟嫂子一样的。刚刚我跟慕梅还一人买了一对头花,跟上回嫂子戴过的差不多,到时我们再做一套一样的衣裳,那多有趣?” 欧阳康无奈摇头,“你们也是的,好好的学她做什么?弄得大家都一样,有意思么?” “可如今京城正流行啊。”欧阳慕兰俏皮笑道,“除非,哥哥你带我们再去次王府,跟嫂子学些新花样。” 我自己都去不了,还带你们?欧阳康失笑,随两个妹妹换了口脂,带她们离开了。 不过奇怪的是,欧阳康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暗处似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习武的时间不长,水平也不太高,但因为最近习练暗器的缘故,倒是渐渐耳聪目明,比旁人警觉许多。 想了一想,趁两个妹妹进绸缎庄挑选衣料的工夫,他把随行家丁都留下保护她们,独自去了前面不远的一家酱菜店,随意要了几只肘子打包,一面暗暗观瞧。 果然,那人是冲着他来了,他走到哪儿,那道目光就跟到哪儿。 可那是谁呢? 欧阳康知道,自己那功夫还不足以抓人现形,但是能确认这件事,却可以让他去做些防范之事了。 若无其事付了钱,提着肘子才离开那店没两步,猛地身后被撞了一下,那人似是身量不高,还带着股熟悉中药味儿。 欧阳康抓紧机会,没看这个撞他的人,却是往那道目光那里快速扫去。眼角瞥见一抹褐色布袍,又迅速藏到了墙后。 是个练家子!瞧那腿脚,功夫还很不弱。 而此时,身后有人开骂。 “小兔崽子,别在这里乱攀咬人,大爷根本不认识你,少来这里诬赖人!” “癞皮陈,你敢对天发誓,没偷我们的东西?要是偷了,就让你肠穿肚肚,不得好死。生了儿子没屁眼,生个闺女做娼户!”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欧阳康站定转头,竟是诧异的发现,跟人吵架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家的罗武,旁边还跟着罗明罗长,正围着一个黄脸的中年男子气愤之极。 那黄脸汉子被罗武骂得恼羞成怒,撸起袖子就想打人了,“你个小王八蛋还来劲了是不是?再乱说我揍你!” “这是干什么?一个大人欺负几个孩子,算什么本事?”欧阳康脸一沉,上前出声了。自家孩子自家打,旁人却是绝对不行的。 乍然被他撞见。罗武几个都瑟缩了一下,本能的有些畏惧。 欧阳康狠狠的瞟他们一眼,“说!怎么回事?” 罗武罗明两个大的低了头。皆不敢出声。 倒是素来嘴快的罗长迅速招了供,“这人叫癞皮陈。原也是做乞丐的。他偷了我们的东西,也不肯还回来。” “你胡说!”黄脸汉子急道,“我姓周,才不姓陈,我根本不认得你们。” “我说癞皮陈,你就别装蒜了。”忽地,一个老汉从人群中挤出来。瞟了欧阳康一眼,正义凛然的道,“难道你连我老钱都忘了吗?当年,你偷这帮孩子东西的时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你那时还说没找着什么值钱的东西,让我替你保密,怎么背过身却发了财?如今混得这么人模人样,就翻脸不认人,那要不要我跟大伙儿说说你从前的事?” 欧阳康觉得有些眼熟。罗长道,“这就是上回给您作证的钱老汉啊,就是他先发现这癞皮陈的踪迹,告诉我们的。” 啊,欧阳康想起来了。 上回他被念福舅妈高氏诬陷。当时这个捡破烂的钱老汉也来作过证的。后来他还想进破园谋个差使,只是看他有些心术不正,他和念福没答应。只送了一份不薄的厚礼,算是酬谢。 原先还听闻这钱老汉不时来破园走动,后来破园出了事,他也就不来了。只没想到这会子,倒是又冒出来了。瞧这意思,是想立功吧? 钱老汉真是悔死了! 谁知道沐姐儿这么大本事,最后能当上郡主呢?要是早知道,他一定死活巴上破园,怎么也不会见风使舵的离开。 好在老天有眼,又给了他第二次机会,让他遇到这个癞皮陈,这个立功的机会可一定要把握住。 一面缠着那个癞皮陈,一面就跟欧阳康把事情说了。 罗武这帮孩子是乞丐,可也不是天生的乞丐,都是战乱中与家人走散的孩子。 别看罗武性子暴烈,也有他粗中带细的一面。总想着万一将来有家里人来寻他们,只要留着小时候的那些东西,说不定就有相认的机会。 可乞丐圈里不好混,大乞丐总是欺负小乞丐,罗武他们年纪小,护不住东西,就想了个跟蕙娘一样的笨办法。寻了口破坛子,把几人的随身衣物和小物件收了起来,找了个隐秘的小山洞,埋了起来。 这法子倒是稳妥,一直没被人发现,也就渐渐养成了习惯。每当收进一个新孤儿,都会把他的东西加进去。 只没想到,当年在收罗小言的时候,却被这个癞皮陈发现了孩子们的小秘密。一日趁他们不在,竟是把那关系他们所有人身世的坛子盗了去。等孩子们发现,已是欲哭无泪。 这些年,他们甚至连是谁偷的都不知道。要不是钱老汉前些天偶然在京城又碰到这个癞皮陈,此事连他都快忘了。 看这癞皮陈当日偷了东西就消失无踪,如今却混得挺象个人样,还做起了小买卖,钱老汉估摸着,当年那些孩子丢失的东西里搞不好真有值钱的,那就很有可能当中会某个大户人家走失的孩子,所以赶紧通知了罗武。 原想等嘉善郡主出来,他也好再立一功,没想到罗武他们压根就没告诉家里大人,只几个孩子跑出来讨公道了。 钱老汉觉得无趣,就不愿出这个头,只指给他们看了人,就躲进人群里。没想到如今欧阳康来了,那他一定要出来表现表现了。 (啊啊,昨天一口气更完4更,木有半点存稿实在是太悲催了,连午睡都没有,再去奋斗第二更。今天还儿童节呢,超龄儿童也素要过节的。眼下看是没时间了,泪~~~你们好意思让偶一下子掉到十万八千里么?昨天催更的坏银都在哪里,快把保底粉红交出来!否则,否则就放旺财来咬你们,嗷呜!旺财表示,伦家很凶的!) 第401章 黄底绿牡丹 听过缘由,欧阳康面沉似水的扫一眼几个孩子,对那哑了壳的癞皮陈道,“这位兄台,不管此事究竟如何,这大街上总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寻个地方坐下来聊一聊,可好?” 能拒绝么?可癞皮陈再看一眼他那浑身气度,心知这绝不是自己能得罪的,只得乖乖点头。心中则大呼倒霉,怎么离开了几年,才一回京城就遇上这种事? 转头让罗长去绸缎庄跟两个妹妹说一声,让她们先别过来,这边欧阳大少给点赏钱,打发了钱老流,寻了间茶楼,进房间独自落坐,端了杯茶,这才不紧不慢的问那癞皮陈,“不管你如今是谁,我只问你,当年是不是你偷了他们的东西?” 在他无形的气势下,癞皮陈只觉站在那里都不安稳,脚下似是踩着无数钢钉,终于承认道,“当年是我偷了那些东西,不过也没什么值钱的……” 罗武红了眼,“那你还偷?把东西还给我们!” 癞皮陈吓得一哆嗦,支吾着道,“我当时看也没什么用处,就……就全扔了……” “混蛋!”罗武罗明两个扑上去拳打脚踢,欧阳康也不制止,只等癞皮陈被打得鼻青脸肿才道,“好了,让他起来说话。我且问你,真的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那你是怎么发达的?” 癞皮陈哭丧着脸道,“其实,其实还是有一样值钱的……” 罗武顿时道,“是不是罗小言的玉?” 欧阳康眉头一皱,罗武会意,隔墙有耳,知道自己失言,退一步不再吭声。 欧阳康这才道,“到底是块怎样的玉。说来听听?” 癞皮陈咽了咽唾沫,道,“是……是一块黄底的翡翠。当中有朵绿色的花,就鸡蛋大小……我后来带到外地的当铺。卖了二十两银子,就靠那个做起的小生意。” 欧阳康眸光微冷,“那是什么地方的哪家当铺?” 当铺从来最是坑人,癞皮陈又是乞丐,要是连对他这样的人都肯出到二十两银子,只能证明那块玉绝对是价值不菲。 那么,拥有这块玉的罗小言。到底会是什么来历? 癞皮陈如实道,“大爷,那块玉我是带到扶南县的当铺卖的,当时那个收玉的张姓伙计。现在京城柳条坊市开个了庆隆当铺。可我找他,他却不承认了。” 这就是黑吃黑。 癞皮陈做了几年生意,渐渐长了眼界,才发觉自己当年卖得太亏了。可再找到当年那个伙计,人家已经不认账了。他如今告诉欧阳康。也是想让他去讨一个公道。就算这个便宜他占不到了,可也不想好死别人。 欧阳康当然清楚他的用意,不过这件事确实值得查证一番。那庆隆当铺他似乎还去过,有些印象。 想了一想,借来笔墨。欧阳康拟了份口供,让这癞皮陈留下如今的新身份住址,按了手印。这样一来,将来不论有什么事情找到他,都有个人证物证了。 因还带着两个妹妹,欧阳康先把她们送回家,才重新带了人出门去庆隆当铺。能在京城做生意,必不是泛泛之辈,对付癞皮陈那一套对他肯定行不通,这是一场硬仗,几个孩子根本不顶事,所以他特意叫了钟山等几个得力之人一起过去。 罗武蔫头耷脑的进来认错,“大少爷,我错了。” 欧阳康斜睨他一眼,“那你错在何处?” 罗武嗫嚅道,“我们不该瞒着你的。我们……主要是我,我怕你知道我们想寻回亲人就觉得我们有异心,这才……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您罚我吧!” 欧阳康冷哼一声,“你倒是好义气!是吃准了我舍不得罚你们么?” 罗武瑟缩一下,不敢答话。 欧阳康压着怒火道,“你的心思我也能明白,可你怎么也不想一想,这么做会不会伤了我们的心?自你们来了这里,我对你们不够好吗?又没有个卖身契,我能拿你们怎么样?我真是怀疑,教你念的书,学的道理都读到哪儿去了!” 罗武给骂得灰头土脸,也没什么好说的,直接给他跪下了。 欧阳康却瞥他一眼,“跪天跪地跪祖宗,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当不起你这一跪!你自己好生想想吧,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却不会每次都原谅你,希望你不要再让我失望!” 他抬脚走了,罗武仍旧跪在那里,就是旁人拉他起来,他也不肯。 他要用这种方式自我惩罚,也要用这种方式迫使自己好好的想一想。 欧阳康的话重重砸在他的心里,一时之间,让他想到了许多他从前没有想过,也没有留意到的事情。 来破园这么久了,他是不是真的把这里当成家了?又有没有真的把这里的人当成家人? 毫无疑问,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应该是肯定的。 在破园出事的时候,在他们被抓进宫的时候,他们都没有一个人想要离开这里。 都能够同生共死了,可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他会选择隐瞒? 仅仅是因为害怕欧阳康知道了,会不高兴,会不待见他们吗?可反过来想一想,如果是自己收养了这样一群没有关系的人,他们背着自己做出这样的事,自己会不会觉得寒心? 罗武忽地明白了,欧阳康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因为这件事表明,自己对他缺乏了一种最根本的信任。他一方面接受着欧阳康的恩惠,一方面又非常抗拒这种恩惠。 从内心深处来说,他渴望着自己能找到更加强大的家人,可以回报欧阳康。但是,欧阳康要过他们的回报吗?他想过要他们的回报吗? 答案无疑是没有。 那么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回报?回报过后,就可以心安理得不把从前的恩惠当回事了吗? 罗武想起念福第一回在看到他从山洞带出来的蘑菇时,露出灿烂笑容,突然之间,他就懂了。 他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会直接影响到了那十三个同来小乞儿,所以在想通之后,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召集那十二个孩子开了个会。 “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不要因为受了这里的恩惠,就逼着自己一定要如何报答。只要我们做个好人,把这里真正当成我们的家,把这里的人当成我们的家人,将来,当我们有能力的时候,一样去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就是对这里最大的回报了……” 此时的少年不会想到,他的一番领悟,将来会影响到多少人。 约摸一个时辰后,欧阳康带着人回来了。 令孩子们失望的是。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罗小言乖巧的上前拉着欧阳康的手,打手势告诉他,自己一点也不在意。欧阳康摸摸他的头,也温和的笑了笑。 不过等孩子们走了,他和钟山相互交换的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凝重。 就在这么短短时间,不仅是那位庆隆当铺的张老板,就连那个癞皮陈也莫名失踪了! 欧阳康怀疑,是暗中跟踪自己的人干的,可那究竟是谁? ※ 如意居的秘室里。灯火辉煌,映得脚手架上血迹斑斑的两个人分外可怖。细细看去,那奄奄一息的两人赫然正是失踪的癞皮陈和庆隆当铺张老板! 大管事在一旁感叹,“真是没想到,咱们苦苦找了那么久的人,居然一直就在京城,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要不是大爷神机妙算,安排人盯着欧阳康那小子,还查不出这么重要的事情。” 柴荣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也很意外的刚刚听到的消息。 他派人跟着欧阳康,当然是有目的的。他从来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虽然沐劭勤已经择定了郡马人选,可只要念福一天没嫁人,他就不会放手。 只没想到,还没抓到欧阳康的什么把柄,倒是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当年,在高显攻入京城时,混乱中周哀帝有个幼子流落到了民间。那孩子身上带着一块美玉,玉是黄底,里面有朵天然形成的绿色的花,极似菊中名品绿牡丹,异常珍贵。 等到周哀帝全族尽灭,那孩子就成了大周王朝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奈何几方人马都想抓到那孩子,挟天子以令诸侯,反而让带着那孩子的老宫女几番逃脱。 有一回,柴荣的人差点就抓到那老宫女,可最后还是让她跑了,连那孩子也失去了音信。 要是癞皮陈和这位掌柜的所说属实,那么当年那个老宫女多半是在逃亡中死了,否则不会把孩子扔到乞丐堆里。 柴荣想了想,“那孩子是叫罗小言,对吧?” “是。派去的人听到的就是这个名字,不过他说,欧阳康似乎发现他的踪迹了。接下来,还要不要跟?” 柴荣轻笑,“跟。怎么不跟?就让他去疑神疑鬼好了。不过让跟的人机灵点,要是被抓到,他们知道怎么做的。” “是。”大管事脸色中透出一股阴狠,“要是被抓到,那只能怪他们学艺不精,也枉费大爷白养他们这么多年了。那这两个人已经没什么用了,是不是也安排一下,送他们上路?” 柴荣不答,只起身摇头轻叹,“所以我常说,不义之财发不得啊,迟早会有报应的。不过他们过了这几年的好日子,也不算冤了。” 大管事知道怎么做了。 “罗小言,欧阳康。” 回到房间,柴荣手指在桌上轻敲着,喃喃说着两个人的名字。忽地轻笑起来,眯眼露出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 (还差几票就可以上榜了,各种扭动求票票啊,我知道你们可以的,星星眼。现在去码明早的,一定不能这么赶了,你们等着累,我也写得好捉急。) 第402章 人才 在欧阳康为了罗小言的事情忙碌的时候,念福在出门做客。 在放出要找人的消息之后,永宁公主今天给她回话了,说是找到一个她急需的,熟知京城权贵的下人,请她过来相看。 念福微有些诧异,人既然在公主府上,为什么永宁第一次不告诉她?眼下才说,应该是考虑过后才决定的,那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人吧。可这样的人,就是永宁舍得给她,她也不好意思收啊? 带着疑问,念福去了。 不巧永宁那里刚好有人做客,她看着那姑娘有些面熟,恍惚梨花会的时候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叫什么了。 眼看那姑娘已经盈盈笑着,远远就起身迎着,念福更着急了,要是喊不出人家名字,这是很失礼的。 就在此时,柳儿忽地上前半步,在她耳边简短而迅速的道,“莫玉姣,林驸马母亲娘家的侄女,行二,有意和小林大人亲上加亲,但公主不太愿意。” 明白了。 林家兄弟感情好,永宁自然不愿意要一个跟婆婆更加贴心的弟媳妇。到时独她这个大嫂是异姓,有许多事就不好说了。倒不如娶个跟大家都没干系的,反倒更好相处。 只柳儿是怎么打探到的? 念福按下心中疑问,笑着迎上前去,亲热的道,“怎么这么巧遇到二姑娘了?不过眼下我可得占着你们公主说些事儿,你不会介意吧?” 就是介意又怎么敢说?看念福态度自然亲切,还记得自己的排行,莫玉姣笑着说自己也该告辞了,又跟永宁见了个礼,便带人走了。 永宁公主这才微露不耐道,“本是专程请了你来说话的。谁知她又不打招呼的跑过来了。幸好咱们自家人,小姑姑可别介意。” 念福一笑,“是你说的。咱们是自家人,我才多嘴说你两句。纵是亲戚。可哪家的大妇长媳成天闲着没点事干?亏你还是个公主,若不耐烦,谁还能死皮赖脸的要见你不成?有时候,脸不妨往下拉一拉,不过几句闲话,哪有自己舒坦要紧?就是大度,也得有个限度的。” 永宁也是聪明人。得她这一点拨,顿时就明白了,“倒是我迂腐了,谢小姑姑教诲。” 念福老气横秋的点头。“乖。” 永宁噗哧笑了,揶揄起来,“比我还小了那么多,不过是辈份占在前头,就当真摆起长辈的谱来了。你要这么着。那我可得撒撒娇,求小姑姑多疼疼我了。” 念福哈哈笑了,“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咱们说正经的吧,你给我找了个什么人?赶紧叫上来吧。” 永宁却是一笑。挥手让下人出去,这才低声道,“你知道的,我们公主下降,是不许驸马纳妾的。但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成亲前怎么能没有一两个通房?” 咦?念福好奇了,“难道这通房在你过门前还没打发掉?” 永宁笑了,“那个自然不会,不过这个通房有些特殊,她是给打发出去了,可随后又召回来了。别误会,这个是我同意的。说实在的,这些年她也帮了我不少。” 嗬,念福更讶异了,“那这是个人才啊。” 永宁点头,“确实是。她从小伴着驸马长大的,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样样都来得。模样好,性子好,最重要的是,懂得进退。 当年我出嫁,身边虽也带了不少人,可实在用起来,都没她顺手。当年我把她召回来时,她就跟我说,来了只做我的丫头,等给我带出人来,仍自归去。我应了,去年就把她放了出去,由她自己订下了亲事。谁知离出嫁还有三天,丈夫却突然落水死了。 婆家说她命硬,克夫,娘家也嫌她不吉利,她只好又求到我这儿来了。也不肯进府,只说能去乡下帮我看庄子就好。我看她可怜,便把她安置在了别苑,一直想着给她谋个去处。 后来你说要人,我头一个就想起她到了。可她顶着那样的名头,我又不敢往你家送,这两日就专门请个极有名的先生给她算了一卦。 算卦的说她天生是个要跟着富贵人家做奴才的命,寻常人家压不住的。想想她从前在我们家,那么些年都好端端的,怎么一嫁出去就出事了呢?可见也不能全怪她。故此我才敢荐给你,但你要忌讳,也就罢了。” “让她来吧!”念福当即就拍板了,“我这样的大富大贵,哪里怕她?大胆让她放马过来,看她压不压得住我。” 永宁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松了口气,却道,“你都没见过人呢,就敢要了?万一不合眼缘怎么办?” 念福又不正经起来,“连驸马都能看得上眼的,我岂会嫌弃?只你不怕把她给了我,到时把你家的那点子事说给我听?” 永宁抿唇笑了,“我要是没这点子自信,也就不会把她送人了。你若愿意,我就叫她进来见见你。” 把下人召唤回来,不一时,就将那个通房带进来了。 她不过二十四五,容貌秀丽,一看就是聪明剔透且心思干净之人。只是眉眼之间略带几分哀戚,显是被生活挫磨得还未恢复元气。 只是眉眼之间居然有几分象兰姑,看得念福颇有些心有戚戚,问道,“我若带你回去,你对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那通房一怔,没想到念福这么问她,想了一想,道,“若郡主垂怜,奴婢除忠心服侍主子外,还想求主子一个恩典,能嫁人生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很好。虽然深受打击,却还没丧失追求幸福生活的勇气,不矫情,不做作,这样的人可用。 念福这才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通房一听,便知她同意了,顿时跪下给她磕头行了大礼。“奴婢名叫翠蓉,这是奴婢的卖身契,从前蒙主子恩典发还给了我。如今我既跟了新主子,自然还得请郡主收下。” 确实很懂规矩。交出卖身契。不只是向主子表忠,也更易赢得主子的信任和重用。 念福不客气的收下了,赏了她五十两银子,“这个就算你的卖身钱,往后跟着我,好好过日子。你什么时候能收拾好过去?” 翠蓉道,“蒙郡主开恩。奴婢原该立即就过去服侍,但一来既是要走,还得把手上的事情对旧主有个交待。二来我也怕身上有些不干净,想去庙里念经斋戒几日。去去身上的晦气,可以吗?” 当然可以。念福让她自己去安排了,转身又谢过永宁给她推荐这么好的人。 永宁笑说不客气,又问起她还有没有招到什么人。 念福于是笑着提起贞顺公主。 她又怀孕了,豪气的表示这回要是生个儿子。从念福怀孕时的仆妇,到生产时的稳婆、乳母、奶娘她全包了。 永宁掩嘴而笑,“她家仨闺女个个养得珠圆玉润,别的不信她,这个一定要信。只你怎知道生儿子秘方?” 念福厚着脸皮道。“你都有儿子了,还来打听做甚么?若是要生闺女,跟她一样送份厚礼,我就教你。” “啐,还没出阁的大姑娘,成天说这些也不怕害臊!” 二人嬉笑着,交情却是在这样放松自如的交流中一点一点建立起来了,回头永宁又毫不藏私的跟她说了不少挑选调教奴仆的技巧及京城八卦,念福这才带着收获满载而归。 回去的路上,念福问起柳儿,怎么记住那位莫玉姣。 柳儿微红着脸道,“我把那天宴客的名单抄了一份,背下来了,有些不太认得的,就去找人打听了。” 念福淡淡笑了笑,也不说什么奖励的话。可柳儿心中却不泄气,反而要让自己更加努力。 从念福说要搬家招人开始,别人怎么想她不知道,但柳儿却是机灵的嗅到点子味道。 经过一次打压,再次被派回念福身边伺候的她格外珍惜这个机会,暗下决心,怎么说也不能再给人挤下去。 她知道自己,最大的优势在于性格乖巧听话,又不多言多语,还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出身,行事作派比旁人有样子,所以欧阳康才肯把她送过来。 但光靠这些,伺候从前的沐姐儿是可以的,但伺候如今的嘉善郡主却是不够的。 看念福如今交往的人,就知道她需要的心腹得更加得力。 那该怎么办呢? 柳儿想到了一个笨办法,因她识字,念福常让她处理些文字工作,她就利用这个职务之便,把念福上回请客的名单全抄了下来。另做了本小册子,除了记下每位公子小姐的名字,还尽量去打听他们的身份特征,便是把一点积蓄全用在这上头了也不在乎。 后来一次钟山过来,柳儿实在没钱了,悄悄问他借钱,就让钟山问出了缘由。 拿了她的小册子翻过之后,钟山笑了,“你这个做得很好,不过你要有心做得更好,就得学会两点。一是这些台面上的事情人人都知道,那么你能不能从中看出更加有用的东西?二是你得学会不花钱也办好这些事。” 第一条柳儿明白,可第二条怎解? 钟山笑着给了她二两银子,“花钱能办的事人人都会。你要是能把第一条琢磨透,第二条你就懂了。” 柳儿瞪大眼睛,她还是不明白怎么办? 可钟山却不再多说,只皱眉叹气,“我的鞋子破了也没人做。” 柳儿看他脚上那双分明还有七成新的薄底短靴更加糊涂了,钟山也不解释,只笑笑拍拍她的头,走了。 柳儿心里堵着个疑团,憋得难受死了。 直到念福那日作客回来,一进门叫她赶紧拿家里的鞋子来换,柳儿才豁然开朗。 她心里高兴,一口气做了两双在家穿的软底布鞋给钟山送去,再往后做事心里就更加有章法了。 今天算是柳儿第一次检验自己的劳动成果,虽然没得到念福的表扬,但她感觉得到,念福是满意的,那她就得再接再厉了。 回了家的日暮时分,才用过饭,苏澄带着欧阳康悄然上门来访了。 (端午快乐!半夜终于把第一更搞定了,不耽误大家7点看文了,计划17点上第二更,明天争取恢复从前的正常更新。继续求票啊~~桂子还没有时间买粽子的说。) 第403章 红颜祸水 时已入春,便是夜风,吹在面上也不觉寒凉,反而有种浅淡的暖意,象是轻纱不住的从面上抚过那种温柔的顽皮。 沐劭勤的书房里,燃着的是念福新合的桂花香,明显水平不够,香味微杂而苦,就象他此刻的心情。 苏澄沉默良久,见那坐在正位的清贵男子仍未有回神的迹象,不得不出言提醒,“王爷,您可是知道些眉目?” 他可比欧阳康警惕多了,一听说罗小言的事,立即就敏锐的意识到此事可大可小。如果罗小言,或者说那块玉背后没什么隐情,不会这么快就给人盯上。 要万一罗小言是什么前朝罪臣家的孩子,或者皇亲国戚可就麻烦了,所以才会趁夜过来请教沐劭勤。他出身京城权贵之家,说不好知道些什么。如今看来,他算是找对人了。 沐劭勤倏地回神,面色有一丝的不自然,顿了顿才道,“这块金地绿牡丹,原是我家旧物。” 啊?念福张大小嘴,那块黄底绿菊翡翠是自家的?那岂不是说―― “罗小言是我们家的孩子?那……” 念福有点激动了,再和欧阳康对视的一眼里,充满了惊喜。 可沐劭勤却摆了摆手,“玉是我们家的,但人却不一定。毕竟那块玉流失已久,光凭那几个人的一面之辞,也不能证明什么。当年战乱,我们家流失了那么多的东西,不可能拣到一个就说是沐家人。况且,当初沐家人都给抓进宫里去了,怎么会有个孩子流落民间?” 念福心一凉,是哦,罗小言今年才六岁多一点,几乎跟大梁王朝一样大。他要是沐家人,又是谁生的呢? 可欧阳康随即却有了新的疑问,“如果他不是沐家子孙。那他是怎么得到这块玉的?罗武他们几个大孩子都见过那块玉,况且又那么值钱。我想这世上翡翠虽多,可那样特别的也不多见吧?能不能说,罗小言其实跟沐家人有些关联?” 沐劭勤点了点头,“你这话倒有几分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样吧,你立刻把那孩子送到我这里来,由我来安置。” 欧阳康微一犹豫。念福道,“爹,这样不妥。小言从小跟着罗武他们一起长大,感情极深。突然把他带过来,他会不习惯的。” 沐劭勤少见的语气凝重道,“不习惯和不要命,你觉得哪个要紧?” 念福一哽,苏澄却是敏锐的从沐劭勤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异样神色里察觉了些什么。道,“王爷说得有理,现在只是有人提到了一块玉,就有两个人无故失踪,如果再把罗小言放在破园。万一有人对他下黑手怎么办?还是听王爷安排吧。” 沐劭勤微微颔首,“那就请先生费心了,此事务必做得周全些,我再派一队侍卫跟你们回去。” 这……念福和欧阳康面面相觑,都没了话讲。 苏澄当即告辞,时候不长,就以生病为由,把罗小言送来了。 小男孩无声而忐忑的面对着这一切,不知所措,沐劭勤温和的冲他伸出手,“孩子,别怕,过来。” 罗小言慢慢的走上前,直到沐劭勤伸手抚上他的小脸,摸索过他的五官。 良久,沐劭勤慈爱的拍拍小男孩的头,“没事,去跟你念福姐姐玩吧。” 罗小言安心的笑了笑,还懂事的回拍了拍他的手,这才走到念福的身边。 天色已晚,念福想问的话也问不出来了,把罗小言带回自己的小院安置下来,还特意把旺财叫来作陪。 是夜,念福没睡好,总觉得老爹有话没讲完,而沐劭勤却是一夜未眠。 次日天一亮,他便来找女儿了,似是做出什么决定。可站在院门前,听见小男孩和旺财玩耍的纯真笑声,他再次犹豫了。 “爹。”头发才梳了一半的念福实在是忍不住了,把沐劭勤拉进来,让下人都出去,关了门跟他说话。 “您到底知道些什么?又在为难什么?不管罗小言是什么人,我总是您的亲生女儿吧?您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说的,非得自己一个人扛着?别怪女儿说句不好听的话,万一真的有什么事,难道还跑得了我?” 沐劭勤无言,良久方重重叹了口气,“这件事,爹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罗小言,他……唉!” 念福急了,“求您了爹,您就痛快说吧,哪怕他是妖怪变的,我也认了好不好?” 他要是妖怪变的,沐劭勤还没这么发愁。为难了许久,他才下定决心开了口,“你知道,在城郊沐家陵园里,一共埋着多少人吗?” 知道。身为一个沐家子孙,念福在认祖归宗后,第一件事就是奠拜沐家的列祖列宗,并记住那段惨痛的历史。 “三百八十九。这还不算随沐家一同赴死的忠仆们,要加上他们,该上千了。” 沐劭勤垂着眼,露出一丝黯然,“可这三百八十九个人里头,独独缺了一位。” 念福一怔,忽地想到了某种可能,“爹说的是……” 那位祸国殃民,倾覆天下的沐三小姐? 沐劭勤颇有些烦乱的望着不知名的远方,声音低沉而哀痛,“世人都说咱们沐氏女儿是红颜祸水,可你三姐姐,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不知道,她在入宫的前一夜,亲自找到母亲,要了一碗绝子汤。” 念福脸色微微一白,绝子汤? “那天,我因年幼,躲在屏风后面也无人发觉,就这么亲眼看着……母亲在哭,大嫂子在在哭,可你三姐姐,她却笑着把那碗汤喝了下去,还说,一点也不苦……” 陷进回忆里的沐劭勤眼角隐有泪光,念福的眼圈也红了。 一个女孩,花季的年纪,却亲手斩断自己身为人母的一切可能。她如果是祸水,那强逼她入宫的人又是什么? 看她爹时隔那么多年。依旧清晰的记得那一幕,足见当时的惨痛。 沐劭勤咬了咬牙,带着忿恨继续道。“周成帝迎她入宫时,都已经是做祖父的人了。可你三姐姐,她才十六啊。她在周成帝身边七年,皇上就驾崩了。当时,按宫中规矩,没有子嗣的嫔妃要么殉葬,要么出家。我那时已经大了些,开始懂事了。知道家里人在偷偷筹谋,想趁她殉葬或是出家的当口,把她从那火坑里救出来。可谁也没想到的是,新皇。新皇居然直接宣布她薨了!” 长长的吐了口胸中闷气,沐劭勤才能继续说下去,“你这些时跟着赵尚宫学规矩,有没有听说过历史上有一位因杀长子,却被次子顶替。从而吓死的君王?” 念福倏地瞪大了眼睛,她当然知道!这太有名了,那个君王还是霸占了自己的庶母,才生下的长子。难道说,沐家的那位三小姐也遭遇了一样的惨剧? 沐劭勤勾起一抹重重嘲讽。“那位继任的周宣帝倒是个短命鬼,登基不过一年三个月,就弄得天怒人怨,终于暴毙,让哀帝继了位。可是,他临死之前却干了一件最坏的事,就是他下令,逼着我们沐家去抗敌,后来又把我们全家抓进了宫中!” 他重重的擂了下桌子,发出沉闷的一响,震得念福都有些心惊。 “当时,是你三姐姐从宫中传出消息,我和少数沐家子弟才得以逃脱。可等到我随后被抓进宫中时,才知道,才知道……” 沐劭勤说不下去了,念福也不敢再问下去了。那结果实在太惨绝人寰了,她无法想象,一个女子是怎么承受的这一切。 沐劭勤等自己平静些许,才道,“你的三姐姐生在菊花盛开的九月,小名儿就叫阿菊。那块金地绿牡丹原是旁人送我的生日贺礼,我那时尚幼,不过见她喜欢,就转送给了她。只不知,三姐姐珍惜的一直带在身边。后来,我在宫中几次重病,差点活不下去,都是绍勤给我送了太医院的药来。那药里,总是会夹着一小包菊花冰糖。” 念福紧紧捂着嘴,眼泪却无声的落了下来。 她仿佛看到一个弱女子在险恶而肮脏的宫廷里,挣扎求生的辛酸身影,她那样的忍辱负重,其实只是想给家里人挣一份生机吧? 两行清泪同样从沐劭勤的眼角滑落,声音里也带上了哽咽,“可天下大定之后,我没有办法为她立碑,甚至在沐家陵园,连给她立个衣冠冢也不行!” “那她……” 念福忽地生出一线希望,可沐劭勤随后的话,无情的断了她的念想,“她死了。在哀帝下令鸠杀我们全家之后,许多宫人见到,她自己服了毒,坐着小船,划向湖心,引爆了炸药,尸骨无存。” 念福难过的扭过头,再也忍不住的轻声抽泣起来。 这样一个聪慧的女子,一定知道自己死后会遭受怎样不公的待遇,所以才会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湮灭在这人世间吧。 可是罗小言,罗小言怎么会有那块玉? 沐劭勤也不知道,按理说,沐三姑娘是不可能会有孩子的,那他是谁的孩子?又怎么会带着她的玉? 但有一点沐劭勤可以肯定,“如果罗武那几个孩子所见没错,那罗小言,应该是宫里的孩子。” 念福遽然色变,前朝宫中的孩子,这意味着什么? 沐劭勤犹豫了下,还是轻轻告诉女儿,“阿菊从前极其会辨识味道,从前母亲常笑她,明明是个女儿身,却长了一条皇帝舌。” 那……念福也傻眼了。 (求粉红!!!再有几票就能上榜,求支持~~~) 第404章 大少的爱心 阳光很暖,从春日枝头斜斜照下来,映出小男孩脸上那层细密的绒毛,象是新结出的桃子,粉白红嫩,极是可爱。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眨也不眨的盯着眼前那个老仆的动作,给他递水,递剪子,递花盆。小小的个子,搬动起那样大大的东西,更有一份稚拙的天真,让人会心的就生出笑意。 “小言啊,你记着,象牡丹、兰花这些娇贵的花儿呀,每年春天翻盆的时候,都得把根清洗晾干才能上盆。象这些老的没用的,就得剪去,才不影响过后的生长。” 老仆絮絮叨叨的说着,小男孩认真的听着,虽然他不会说话,却看得出,他是一个字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 新开的一丛夹竹桃后,才回家的念福停下了脚步。 原本在花丛中扑蝴蝶的旺财发现她来了,顿时亲热的跑过来打招呼,可念福看着这对师徒,却只拍拍狼崽子的大脑袋,轻轻嘘了一声。 孩子是罗小言,老仆是家中的花匠老黄。 在跟沐劭勤商量了许久之后,父女二人决定把罗小言留在府中了。一面让他跟着家中有学问的下人读书识字,一面也教他一门正经手艺。 罗小言在破园的时候,就对种花养草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所以念福决定,还是教他这个。 花匠老黄,是阿顺推荐的。他长期在府中受欺压,太知道每个人的品性了。老黄是个孤老。虽沉默寡言,外表冷厉,却是个极忠厚的性子,又有一手伺弄花的好手艺,否则也不会被沐太后挑中,送到弟弟府上来。 原先念福还担心这样一个老人会跟不会说话的罗小言合不来,没想到这一老一小竟是出奇的投契。 相处没两日,罗小言就主动要求搬到了花房,跟老黄吃住在一个屋里,跟对亲爷孙似的。每天从早到晚都泡在花圃里。总有说不完的话。 当然,是老黄在说,罗小言在听。 可看着二人眼中同样流露的幸福与满足,念福安心了。 用眼神示意旺财。好好守着罗小言。在看到狼崽子乖巧的到小男孩身边蹲下时。这才放心的离去。 原先,沐劭勤想过把罗小言远远送到乡下去,给他一个田庄。换个新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 可这样,到底不妥。 因为那癞皮陈和当铺老板的失踪,已经说明罗小言身份的暴露。万一有心人要拿这个做文章,到时沐家就是把人藏到天边,也无济于事。 最后,是念福的一番话,帮沐劭勤下了决心。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小言跟沐家有什么关系,咱们越是藏着掖着越是惹人怀疑,倒不如大大方方把他留下。万一哪天皇上问起,就说咱们也对他身份存疑,但也没有证据,不敢肯定,就把他留在了府中,省得有人兴风作浪,以皇上的英明,必不至于怪罪。” 沐劭勤思前想后,同意了。 如果罗小言跟沐家没有关系,他们就不至于滥伤无辜。如果罗小言跟沐家有关系,那还有什么地方能比放在自己家里更安心的? 更何况,若他真的是沐三姑娘所出,那就流着一半沐家人的血,不管他的父亲是谁,沐劭勤都觉得自己有这个必要,和这个义务来保护他。 有些事情,一旦决定了,真正做起来也没那么难。 平王府不过多了一个小花匠,就象在湖面投下粒小石子,很快就平静了涟漪。 下人们的目光倒是更多的集中在自家郡主身上,她那小院新开,已经开始从外头采买仆役了,还要拨一些人过去伺候,大家自然更加眼红那里。 不过郡主要求也高,凡是想去的,都可以报名,不过先要通过一个新来的大丫鬟的面试,然后还要经过一个试用期才能留下。 有人倒是辛苦考上了,可不下三天就被灰头土脸的刷了回来。有些信心不足的,就不敢去轻易尝试了。听说今天又从府外带回来了几个,也不知谁会好运的留下。 九九八十一天的幽禁结束,今天沐太后正式回宫了。 为拉近关系,念福和爹娘一大早的就赶去相迎了。虽说效果可能不咋地,但样子毕竟做足了。 回来看过罗小言,念福也自回房了。 此时,一碗恰到好处的热茶搁在手边,念福捧起,闻着幽幽茶香,心底幸福的叹了口气。 这个翠蓉,实在是个人才。 看她才来了几天,可自己身边整个感觉完全不一样了。要说从前念福回家就是掉进福窝,如今一回家,是掉进专门为她量身打造的福窝里。 怪不得永宁公主肯对一个情敌这么用心,实在是有道理。 这个翠蓉,就象是春雨,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默默改变着周遭的一切。 念福现在越来越觉得,她对身边的丫鬟婆子,就象是如臂使指,有时候都不用念福这个中枢大脑下达命令,“身体”就能迅速的做出反应。 待她喝下第二口茶,把茶杯放下,翠蓉开口说话了,“郡主,牙子带了几个新人过来,我粗略的瞧了瞧,留了三个得用的等您来挑。不过到饭点了,是给她们派了饭再看看,还是现在就去挑?” 餐桌礼仪,有时很能考验一个人的教养。念福果断的道,“那就饭后再挑吧,早上厨房好不容易买了些鲜笋活鱼,我先去收拾那些,要不搁到晚上就该老了。” 翠蓉垂眸,眼中却掠过一抹善意的微笑。 来了些天,她也看出来了,这位新主子热衷于下厨。远胜于其他事。况且明日便是大比之日,她这会子急匆匆要去下厨,为的什么,不言而喻。 不过走前,她还得拦着念福一会儿,“书房已经弄好了,请郡主赏脸过去略瞧一眼,要是有什么不满,也好再换。” 这么快?念福略有些诧异。不过书房近,就在隔壁。换了身下厨的衣服。抬脚就过去了。 “真好!比我想得还好!” 这不是敷衍,是真心赞美。念福又不是什么饱读读书的大家闺秀,她要书房主要是为了处理事情,所以当初提要求时。只说了要以方便舒服为主。不必太过高端大气上档次。只没想到,她们会弄得这么合她心意。 书房不大,以竹制家具和粉色布艺装饰为主。清新中带着柔情。精致中带着文雅,既与外面的竹林搭调,又很适合念福的身边和年龄。 左边那面墙是个书柜,旁边的窗前安了软榻,可以方便的窝在那里看书。右后方有一张大书桌,后头的椅子上还放着新做的坐垫和靠枕,是念福喜欢的小动物造型。一只粉色的可爱猫咪,一眼就把人萌倒了。 翠蓉并不居功,笑道,“这里大半是柳儿的功劳,我只出了点主意。她跟着郡主这么久,到底是下了心思的。” 嗯。念福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到书桌前坐下感受了一番,就更满意了。 不仅布置得样子符合她的喜好,许多小细节也考虑到了她的习惯。比如桌上特意放着一排用纸条裹着细炭条的铅笔,全部削得尖尖的,拿起来就能用了。 当然念福平时的描红帖也在,收拾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放着一只精致的小算盘。 念福拨打了两下,道,“跟管家说,把柳儿提成一等丫鬟,从这个月起就加她的分例。” 翠蓉笑着福了一福,“那奴婢就先替她谢过郡主了,回头让她亲自来给您磕头。” “让她好好当差,可比磕一百个头都管用。”念福说笑着,挽袖下厨房了。 虽说是给未婚夫改善伙食,可吃饭的时候,全家人也一起跟着受益了。 春笋鲜嫩清香,配合着独门秘制的酸菜,再加上肥瘦适中的五花肉薄片,炒得清新爽口,鲜香惹味。是欧阳康十分喜欢的菜式。 又有一道剁椒鱼头,那是沐劭勤的大爱,也让蕙娘又恨又爱。做这个还有个好意头,即独占鳌头。 再一道葱油鸡,先不说味道了,光是端上桌来的那个味道,就让人食指大动,口水直流。而且鸡又通及,看那高昂的凤头,就知道是要状元及第的意思。 施贵一面不住的下筷子,一面感慨的道,“要是姐夫天天考试就好了。” 施老爹笑着拍孙子后脑勺一记,“那你也不怕把他烤糊了!”不过却也担心的道,“也不知道那小子行不行。” 施大娘故意逗外孙女,“要是考不好,就不让他娶我们念福了。” 念福略有些忐忑的偷瞄老爹一眼,却听他一本正经的道,“岳母所言极是,今年不行,那就明年再来。” 不能以考试论英雄! 念福心中忿忿怨念着,指挥着人把最后一道象征团圆如意的氽元汤端了上来。 捞着分到碗里,仅有的两只肉丸子,施老爹不满的道,“念福你可不能这样,因为你爹不让你嫁人,就不给吃饱了。” 全家人一时哄堂大笑,念福红着脸努力解释,“都一桌子菜了,还吃那么多肉不好……” 可施老爹不干,跟小孩似的耍起了无赖,“你姥爷老了,那些菜很有些嚼得费劲的,倒是这个丸子好,又嫩又滑,就是再不好,我也要多吃几个。” 施大娘嗔道,“就你那牙口,还有什么是你嚼得费劲的?忘了上回你吃撑了,难受得非要我去给你炒大麦茶了?念福,别理你姥爷!”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扯着皮拉着筋,当然念福也没忘记给师父,还有罗小言师徒送去。心里又挂念,不知欧阳康吃得好不好,睡得怎么样,明天能考成什么样。 可没想到,她打发的人没走一会儿,破园也打发人给念福送东西来了。 一碗皮蛋肉沫粥,还有一小碟子青菜。 念福看得眉毛直跳,章大嫂的手艺怎么一下子退步这么多? 钟山笑道,“这是大少爷忙了一早上亲手做的,虽然不好,也请郡主赏脸尝一尝。” 蕙娘只见闺女那嘴角止不住的往上翘,忍不住打趣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光看着这个就能饱了,快端走吧,回你屋吃去,少一人,我们还多吃些!” 念福瞪了老妈一眼,让下人带钟山去吃个饭再走,幸福无比的捧着她的爱心小粥和小菜回屋细细口味了。 唔……真是不怎么好吃。但,也不是吃不下去的嘛。 起码比上回来考试时煮得象样多了,有进步! 念福在这里美美的吃着欧阳康送来的爱心小吃,那边欧阳康却不得不把自己收到的爱心小吃奉献给全家人共享。 这些家伙,名义上说是特意回来陪他吃饭,帮他消除紧张情绪,可哪个不是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的食盒? 可偏偏全是一家人,还拒绝不了,于是欧阳大少只能一面暗自苦逼,一面打起精神,开抢! (昨天忙得没时间买粽子吃的偶求粉红安慰~~~)(未完待续。。) 第405章 皇上的用意 念福美滋滋的吃完她的爱心小粥和青菜,果然就不觉得饿了。 还没吩咐,旁边伺候的丫鬟就体贴的递过来一块热毛巾,擦过嘴角,又一面镜子捧到了她的面前,另一个丫鬟拿着脂粉过来给她补妆,知道念福不喜浓妆,况且一会儿就要午休,所以只是稍稍点染一二,整个人看得就完美无缺了。 当然,用的那盒唇脂还是欧阳大少亲自挑的,最近郡主心头的最爱。 念福忽地有些感慨,那些所谓的大明星能享受的待遇也不过如此吧?不过他们打扮是为了讨好观众,而她打扮完全是为了自己! 当然,这一切待遇都是翠蓉调教有方,念福琢磨着,等过了这段时间,再给她也长长薪水。 谁规定了一等丫鬟就只能拿多少? 在她这里,就是多劳多得。打赏什么的,都是外财,真正做过员工的都知道,只有涨薪水才是最实在的。 收拾停当,精神抖擞,她去自己的新书房,叫人进来了。 柳儿觑空先过来给念福磕了个头,谢过她的提拔。 念福微微一笑,也不多说什么。柳儿倒是自己做出诸如会好好干的保证,然后微红着脸,很是欢喜的站到了她的身后。 自觉上进的员工,才是好员工。 念福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向大boss发展的潜力,只希望别被人刷掉才好。 经过午饭那一关,原先说好的三个丫鬟又被刷下去了一个。 念福连理由都懒得问。 既然要用人,就要相信别人。翠蓉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她还不如省省精力,好好挑挑眼前之人。 这两个丫鬟,差不多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长相秀丽却不妖艳。眉目清亮却不算计,都是做丫鬟的上品。 不过念福找她们来,却不是找她们做一般活的。上回欧阳康跟她说。发现有人暗中跟踪他的事情,念福顿时找老爹要了两个侍卫给他充当小厮。也忽地意识到。自己身边也要配备几个练家子才行。 前世有个香港富豪,长子曾被绑架,等付了高达十亿的赎金,那个富豪才想到安保工作,而在此之前,他甚至连个司机也不带,每天自己开车去早锻炼。想想都让人后怕。 所以念福在自己的岗位计划里,又添了这样两个位置。 可是要怎么选呢?总不能让两个妹纸打一场定谁走谁留吧? 念福想了想,问了第一个问题,“你们今天来王府。看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其实并不好答。 高个子丫鬟想了一想,说,“方才进来时,看丫鬟姐姐收了郡主午饭的碗碟。就那么点东西,可能郡主下午会饿,得准备些点心。” 不错。念福赞赏的点了点头,看向那个矮个子。 矮个子却看了柳儿一眼,淡定的道。“刚刚有个年轻管事来找这位姐姐说话,看那神色,多半有私情。” 噗! 念福差点没喷笑出来,柳儿更是脸涨得通红,急得快哭了,“你……你别乱诬赖人!郡主,不是这样的……只是上回我做了两双鞋给钟管家,他来谢我,给我带了盒桑椹而已……” 这就是典型的越描越黑啊。 念福努力绷着脸,“不必解释了,我都知道。” 然后,她指着自己头上的一枝珠钗,忍笑出了第二道题,“从现在开始,你们各想办法,在不许攻击我的前提下,谁先拿到这根珠钗,谁就能留下。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就当她们不存在好了。” 然后,她摊开自己的描红本,准备抓紧时间描大字。 欧阳老师虽然不来教了,可作业还是要检查的。每天一百个,少一个他都能叽歪半天,,看在他对自己已经自动放弃琴棋书画、刺绣针线的各项要求了,念福也觉得,自己总得写几笔能见人的大字,否则也太丢脸了。 看她要动笔,柳儿虽眼眶还含着泪,却还是习惯性的站起来磨墨。念福厚道的不去看她的表情,低头提笔。 就在此时,那高个子丫环突然惊叫一声,往念福身后指去。 “什么东西?郡主小心!” 本能的,念福往后看去。 就在此时,只听前方三两声交手带出的风声,再转头时,竟是那个稍矮的丫头突然出手偷袭,把那个高个子给打趴下了。 高个子丫头不服,“你犯规!” 矮个子丫头继续瘫着一张脸道,“郡主只说不许攻击到她,没说不许攻击你。不好意思,得罪了。”然后看着念福,问,“她输了。郡主,还要我来拔头钗吗?” 不用了。打败对手,就是赢家。 这丫头的法子虽然简单暴力,但很有效。当然,之前那个也不错,知道善用环境,比较符合一般常态下的丫鬟表现。 所以念福一笑,道,“你们两个都可以留下了,去签卖身契吧。” 翠蓉点头,带人退下了。 念福开始描字,并在想,给她俩起个什么名字? 要不矮的叫玉椒,高的叫玉葱吧,一听就霸气外露。 嘿嘿,念福一得意,字就写错了,而变态的欧阳老师是不会接受一张纸上有一个错别字的。于是,只能重新来过了。 不过转头再瞟一眼撅着嘴,又羞又忿的柳儿,念福突然觉得,把她跟钟山凑一块似乎也不错。 不过那个玉椒,实在是太搞笑了,居然当众说那样的话,相信以后会很有乐趣吧?哈哈,念福一分心,又写错了。 算了,不写了。念福决定去蹓弯了,免得一看到柳儿就想笑,太不厚道了,还是寻个没人的地方去爆笑一回吧。 翌日。 大梁王朝第二次大考在高显的亲自主持下,在大正宫开考了。 有了沐劭勤上回的经验,这一次考试进行得十分顺利。没有考生再敢夹带,不管是文科还是武科,都规规矩矩的按号令来。 除了皇上。文武百官都在这儿看着呢。你想作弊,也得问问别人他爹答不答应。 文科改卷还需要点时间。可骑射格斗那些武科项目却是当场可以分出高下的。 让人跌破眼镜的是,关耀祖这个京城著名的二世祖,居然在上千人中险之又险的刚好考到了第一百名,按考试规则,已经可以肯定会榜上有名了。 关天骁只觉大有面子,对裴行彦是谢了又谢。可裴行彦却有些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的亲生儿子裴耀卿考的是第一百零一。堪堪落榜。 按照他的实力,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成绩。接下来,他能不能咸鱼翻身,还得看他的文科成绩。 从演武场上下来。裴耀卿根本不敢看老爹的脸色。而关耀祖在看到名次排行之后,愣了一下,当即就要去找人说理。 欧阳康眼尖瞅见,暗拽了他一把,低声喝斥。“你这是要去跟皇上讲道理吗?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耀卿文科不错,只要不跑题,上榜机会还是很大的。反倒是你,要是掉下去,十九就上不来了。别在这添乱。辜负他的一番好心!” 关耀祖哽了哽,再看小师弟一眼,到底退了回去。 考完之后,考生们自然是有爹的找爹,没爹的找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欧阳康眼下没爹,却有个比亲爹更加给力的先生,自然是要等他一起走。 可师徒才会合,苏澄还没来得及问徒弟考得怎么样,做的什么题,宫中忽地跑出个小太监,气喘吁吁的道,“郡马,皇上宣您觐见。” 呃?欧阳康一愣,本能的看向苏澄。 苏澄也不知道皇上找他干什么,问,“只找他一人?” 小太监点头笑道,“皇上还说,要是遇到苏大人,就跟您说一声,请您放心,他不会吃了您徒弟。” 那估计皇上是真有事了。 苏澄也不好多打听,只嘱咐了欧阳康几句,放徒弟去了,却又不放心的等在了宫门外头。 欧阳康莫名其妙入了宫,在御书房外等了一时,却见公孙弘从里头出来,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似有几分深意。 不过还没等欧阳康多琢磨一会儿,皇上宣他进去了。 因无官职,郡马那个头衔也还没有正式加封,所以欧阳康依旧以草民相称,给皇上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虽然忙了一天,但高显的心情似乎颇为愉悦,“朕刚看了你绘的上京地图,不错。卷子答得也好,没辜负你家先生的一番教导。只是你的骑射那些似乎弱了点,只取到了二百多名,比你家先生可差得太远了。” 欧阳康俊脸一红,“草民不才,有负先生教导。只练了些不入流的旁门左道,实在有负皇上冀望。” 高显却似来了兴趣,“旁门左道?他是教了你奇门遁甲,还是什么?” 欧阳康老实道,“那奇门遁甲实在太过高深,草民学的时日尚浅,只记了几个简单的阵法,主要练的还是金钱镖。” 高显点头,却是立即让人传了几个禁宫高手过来,让欧阳康摆个阵法,再试试他的金钱镖。 欧阳康依命照做,心中却觉得古怪,皇上应该没工夫逗他玩,那他这样考核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 未几,测试结束,禁宫高手对欧阳康做出中肯评价,“如果遇到一般武人,郡马杀敌不够,但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高显很是满意的让他们退下,这才跟欧阳康说起正事,“乐昌公主要远嫁,缺了一个送亲使,朕想派你去,你可愿意?” 欧阳康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送亲使一般都是要皇室宗亲担任的,为了场面好看,还会授一些爵位,可皇上派他去,到底是个什么用意?想提拔他,也不用这样的神速吧? 第406章 我要的丈夫 仁寿宫。 在玉华宫呆了三个月,重回宫中,坐在高位,俯视着底下一众前来问安的妃嫔,沐太后一时之间竟又有了那种恍若隔世的感慨。玉手轻搭在扶手上拍了拍,那微凉而坚实的触感才让她渐渐安定下来,不过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能让她更加安定。 望着底下笑了笑,“都起来吧。皇后你也是的,哀家都说了不必每日过来请安,你这成天兴师动众的带着人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婆婆有多难伺候呢。” 王皇后嘴角的笑容僵了僵,行了个礼方道,“为人子女,尽孝道乃是本份,太后宽厚慈和,体恤晚辈,但臣妾及众位姐妹又怎敢妄自偷懒?但若是太后嫌我们日日过来,多有叨扰,不如就指个日子让我等前来,否则,臣妾是一天也不敢懈怠的。” 沐太后心生不悦,心说这女人从前看着还挺老实,怎么如今却变得这样伶牙俐齿?要她指定,岂不就是给她放假? 王皇后心中雪亮,太后故意想挑起嫔妃对她的不满,无非是想重掌后宫。可她已经尝到了这份滋味的美妙,又怎肯轻易放手? 沐太后眼睛一眯,道,“皇后的孝心固然是好的,但也别忘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虽说皇上已经有不少皇子皇孙,但象皇后这样年轻,还是要早些为皇上开枝散叶才好。唉,哀家这一回来,德清和昌乐两个就要嫁了,想来宫中就更寂寞了。” 看她还假惺惺的拿帕子抹眼睛,皇后心头微微冷笑,转身把一个娇怯怯的丽人牵了上来,“还请太后放宽心肠,丁宝林的肚子里已经怀上龙胎了呢!” 咝。不止沐太后,底下一众嫔妃也暗暗心惊。 这丁宝林开始受宠时,确实引起不少人妒忌。不过很快。不止是高显,就连其他嫔妃也看出她其实又软弱又没主见又不具备什么才情。 一个无趣的女人。哪怕再温柔小意,也是引不起男人长久兴趣的。所以她很快就变成后宫中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根本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倒是想不到,这女人运气这么好,就在那为数不多的几次承宠里就有了身孕,等到生下一男半女,也算是有个长长久久的依靠了。 而眼下。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是为皇后解了围。 沐太后第二次试图打压皇后失败,心中本没甚好气,又在看清丁宝林的相貌时,微微吃了一惊。脸色沉了沉。却也没有说什么,只道,“那接下来,可要辛苦皇后了。” 王皇后一笑,“本是臣妾份内之事。不敢提辛苦二字。” 让丁宝林下去歇着,她又提起一事,“因二位公主即将出嫁,臣妾想给她们办个宴会,时间就定在后日。也是一家人给她们添添妆,热闹一下的意思,到时请太后赏脸去坐坐。” 你倒会做好人!可都安排好了,哪能不去? 沐太后答应下来,却忽地想到一事,“也叫平王府的新夫婿过来,也让哀家看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王皇后跟念福交好,顿时笑道,“要说起咱们小姑姑那位郡马,可真真是个人物,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太后嗤笑着把她打断,“长得漂亮有什么用,难道还能靠脸吃饭?皇后你也是一国之母,怎么能光看人外表说话?” 这夹枪带棒的,不止是拐弯抹角打了念福和欧阳康的脸,也打得皇后脸上无光。 等回了坤宁宫,王皇后才一脸阴沉。 旁边心腹嬷嬷劝道,“皇后如今可不比从前,就是不顾自己,也得……” 看她瞟向自己小腹,王皇后吐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抚着小腹,心中是又喜又愁。 她也怀孕了。 这是好事,但若是让太后知道,一定会借机夺了她的权,再度重掌后宫。王皇后只能别无选择的把消息隐瞒了下来,等把太后刚回宫的这股子气势压下去,把她的人脉经营得更加稳固些再放出消息。那时就算沐太后要夺些权去,也无法把她完全架空了。 这个时候,盟友比什么都重要。尤其象嘉善郡主这样超高人气的实力盟友,太后嫌弃,王皇后稀罕还来不及。 “嬷嬷,你一会儿亲自去平王府走一趟。” ※ 平王府。 念福等得很着急,关耀祖意外上榜的喜讯她已经知道了,可欧阳康呢?他到底考得怎么样? 当然,破园一早就使人递了话来,说是欧阳康考得还可以,让她不要担心。 可“可以”是个什么情况?难道就没有多句话吗?有心想让老爹去皇上那里打听下消息,没开口就知道此事不行。 可这在家坐着实在太难受了,正当念福纠结着要不要亲自去问一问,皇后派人来了。 宴会的事情早跟她说了,又叫人来,主要是把太后的话,“委婉”的带到。 这下不用纠结了,念福顿时带着人就去破园了。 当然,她很低调,走了才让人去禀报爹娘,也没动用郡主仪仗。所以去到破园的时候,把守门的孩子吓了一跳。 才惊喜着要喊人,念福嘘了一声,“别嚷嚷,悄悄的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就行。” 孩子飞跑着去通知了,念福去跟老太太请了个安,就在那里等着欧阳康。有时候,在长辈跟前才是最安全的。 欧阳康来得有点慢,似是藏着什么心事。不过见到念福时却还是如常笑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念福还是细心的发现了,瞄一眼老太太,老太太会意一笑,说犯了瞌睡,要回房眯一会儿,让他们自己聊。 念福这下再不客气了,“你到底是怎么了?就算考得不好也没关系,你知道我不会在意的。” 欧阳康再看她一眼,也不想伪装了,“念福,你先回去吧,有件事我要想一想,等我想清楚了再来找你好不好?” 不好!念福急道,“你是想让我晚上睡不着觉吗?还是把我当外人了?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说的?” 欧阳康顿了顿,轻轻的问,“那罗小言呢?” 念福一哽,这件事她和老爹商量过后,决定谁也不告诉。不是不相信欧阳康和苏澄他们,而是这件事实在关系太过重大,少一个人知道,将来就少一份牵连。 欧阳康看着她的眼睛,静静的道,“念福,我知道你的心。可不管咱们两个再好,每个人总有些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罗小言的事,你不说,我就不会问。因为我知道,不管你怎么做,肯定是为了我好。同样的,有些事我不说,也实在不是有心瞒你。你也理解下我好不好?” 念福原本满肚子的问号,给他这轻飘飘的三言两语,说得泄了气,只得道,“你现在口才越来越好,我说不过你。算了,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今天来,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后日宫中开宴,算是给二位公主添妆道别,礼物我帮你一起准备了,到时再打发人来接你。” 欧阳康却摇了摇头,“咱们还没成亲,礼物我自己准备吧。别担心,我知道你怕我被人比下去。可若有人真要有心挑剔,纵是准备得再好,始终也有闲话,不如让我自己来吧。” 念福想想,点了点头,“反正你知道,我不在意就好。” 欧阳康眼中多了份暖意,“走,回去吧,我送送你。” 可真等到要抬脚了,欧阳康忽地又把她叫住,“念福。” 怎么?念福回头。 欧阳康眉眼间闪过一丝犹豫,“你,你想要个怎样的丈夫?” 念福愣了,欧阳康道,“是能成天陪着你柴米油盐平淡生活的人,还是希望他能建功立业,让你引以为傲?” 念福转过身,定定的再看他一会儿,忽地有些明白了。 “首先,我想要个怎样的丈夫,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了意义,因为我已经选了你,就好象你选了我一样。其次,我认为柴米油盐和建功立业并不冲突。再大的英雄,也是要吃饭的。 欧阳康,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难题。不过我希望你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为了我,或者任何理由放弃,等到将来却又后悔莫及。” 看着他的眼睛,她认真的告诉他,“问题不在于我要一个怎样的丈夫,而是你想做个怎样的人。听从你心里的意见,不管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欧阳康看着她,眼中的疑惑渐渐散开,一片温润而清明。 “谢谢你。” 念福严肃的点了点头,语气却俏皮而活泼,“我看好你哦!” 噗哧。 欧阳康终于笑了,眉眼舒展,温润光明,晃得念福有些眼花。 怎么认识这么久,还会受不了的怦然心动?真是太过份了! 一失神的工夫,欧阳康已经上前牵住了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还有人呢!念福脸一红,大力把他的手甩掉,转身快步跑了。那样爽利的身影就象是朝气蓬勃的小树,柔弱,却坚定。 欧阳康笑了,何其幸运,这个女孩居然会是他的妻子?抬头仰望着明净的蓝天,心中一片感激。 母亲,这是您的在天之灵保佑我的对不对?那么,也请保佑孩儿,能更好的站在她的身边…… 第407章 爱好很象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宫中的盛宴如期举行。 平王府。 蕙娘有些不安的问,“你真的不去吗?让念福一人去没问题吗?” 沐劭勤笑了,“咱们的女儿总要长大,不能老是跟在我的后面,我带着你这个小尾巴就够了,让她自己去面对问题吧。” 蕙娘觉得自尊心有点受损了,“我也不要做你的尾巴。” 好好好,沐劭勤顿时认错,“那我做你的尾巴好不好?我让人把庄子收拾出来了,你不如想想,咱们应该种些什么下去?” “去乡下,种地?”蕙娘眼睛顿时亮了。 这京城的生活虽然富贵,却总让她觉得水土不服。只有那样的蓝天沃土,才让她的心能真正踏实起来。 虽然看不见,可听着妻子惊喜欢快的声音,沐劭勤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蕙娘不是深宅大院里养出来的名贵娇花,她就象田野里的映山红,热烈奔放,却简单直白,只适合无拘无束的自由生长。 而女儿不一样,她年轻、聪明、机敏,又善于思考,她的骨子里,流的更多的是沐家人的血。所以沐劭勤敢把她推出去,让她寻找自己未来的更多可能。 他沐劭勤的女儿,绝不会是一个只知相夫教子的深宅大妇。 至于那个欧阳康嘛――沐劭勤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或许今天进了狼窝,会给人挠几爪子,咬上一口,可这也是成长的必须。不过沐劭勤相信,这小子不会让他太失望。 ※ 皇宫。 虽给二位公主办的是家宴,但因有诸多成年皇子及外戚参加,所以时间定在了中午。 因欧阳康说了不要念福安排。故此念福自乘了专车前来。到了宫门口,才知欧阳康已经到了,刚跟永宁公主及林驸马一同进去。 念福听得放了心。有永宁在,欧阳康应该吃不了亏。 谁料她才踏进殿门。就见一堆中老年妇女正围着欧阳康调笑,“果然是俊美无俦,这样的好相貌,真是比女孩子也比下去了。” “那就让他去扮个试试呗!”说话的这个声音颇为耳熟,细看竟是消失已久的康老姑母。 再看欧阳康,站在当中极是尴尬。这样一堆大妈,个个岁数不轻。辈份颇大,让他是推也不好,挡也不是。 “康老夫人说笑了,怎么能让好好的男子作女子打扮?”永宁公主想帮着劝解。却给康老姑母挤到一边,“行了永宁,你就别跟着添乱了,快去看看你妹子,这里交给我们就是。郡马。走吧。咱们一帮子加起来几百岁的人央你做这么点子小事,你不会不答应吧?” 念福怒了。 当是在演花儿与少年吗?还拿孝道压人,加起来几百岁的人了,也不害臊! 杀气腾腾的往前冲,可还没开口。欧阳康说话了,“本来几位长辈吩咐,晚辈就算是涂脂抹粉,彩衣娱亲一回也没什么。只不过这儿还有太后皇后,一会儿皇上还要来,我若果真如此装扮了,恐怕会在圣人面前失了体统不说,传扬出去还不知会让人怎么议论。若几位长辈实在想看,不如改日让小可登门,请诸位兄长弟侄们一起扮上,让长辈们看个过瘾,可好?” 叮,念福及时刹车了。 再看向那帮子大姨大妈,个个表情僵硬的卡壳了。 一旁的永宁忍不住在心中嗤笑,想欺生也得先看清楚是什么人,别忘了人家先生姓甚名谁! 欺侮斯文,以男作女,虽是儿戏,可也足够御史言官做些文章了。 心里虽吐着槽,可永宁却也知道,没必要为这种事得罪这些人,跟才来的念福对上一眼,她适时上前解围了,“哟,郡主到了。”回手把自己丈夫一拍,“快把郡马领下去吧,省得人家小两口见了面不好意思。” 林长安给众位大妈拱一拱手,笑着把欧阳康拉下去了。回身悄悄挑了个大拇指,“也就是你了,换成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欧阳康浅浅一笑,微红的俊脸很快恢复了正常。只心中却是明白,今日只怕是来者不善。 可老丈人也太不仗义了,这种场合您怎么能缺席? 打发走了欧阳康,念福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先给沐太后及诸位大妈行了礼,又一一听过介绍,笑了,“我当都是长辈呢,原来还有些是平辈。怪不得咱们的爱好那么象,说来我也喜欢看帅哥扮美女呢。不如回头我就摆几桌酒,把诸位老姐姐的儿孙们都请去,让他们集体扮上,再评个花魁,诸位老姐姐以为如何?” 康老姑母听得眼皮子直跳,其余几位也甚觉尴尬。 见过有仇必报的,没见过报得这么快的。可嘉善郡主年纪虽小,辈份却大,真要欺负起她们家的儿孙来,那不是一抓一个准? 沐太后沉了脸,“就算你辈份大,也没有这样戏弄小辈的。她们这个年纪地位,偶尔玩笑玩笑倒也无妨。你这年纪轻轻的,请一堆年轻公子回去,成何体统?” 念福摆出做错事的样子,“太后勿怪,侄女儿年轻,不懂事,还以为自己有这个辈份,又订了亲,就不怕人说闲话了。既然太后不许,我不办就是。往后一定记得,做长辈,应该要有做长辈的样子,否则给人骂作为老不尊,可就不好了。” 一帮子大妈军团给骂得颜面无光,暗悔真不该顺着沐太后的心意干这样的龌龊事。一件事情办下来,彻头彻尾没占到半分便宜,还给人数落一顿。 欧阳康固然不是只软脚虾,这位嘉善郡主更不是善茬了。 想想从前人家一介民女都敢跟太后叫板,干嘛来跟她较劲? 再想想人家上回办一次梨花会,便轰动了整个京城,真要得罪狠了,绝了往来,她们还不被家里的儿孙怨念死? 算了,还是厚着老脸当只老糊涂吧。 离太后远点,更加要离康老姑母远点。刚才就数她闹得最起劲,最得罪人的就是她了! 眼看几人先后借故离去,沐太后如何不知她们心意?心中莫名窝火,连那么个小丫头也不敢得罪,她到底是有什么不得了了? 而摆平的这帮子惹事大妈,念福拉着永宁扬长而去了。她还得去拜见皇后,并看望今晚两位女主,哪有闲工夫跟她们扯皮拉筋? 看念福走进人群,竟是意外的大受欢迎。不仅是那些年轻的贵女们,更有许多皇子都来主动跟她示好,沐太后心中的怨念更深了。 这样粗俗无礼的丫头,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愿意搭理?也不光是她了,看那个欧阳康,随意往那儿一坐,身边顿时围过来不少人。刻意交好的样子,连她都看不下去了。 她是去了玉华宫三个月,不是三百年吧?怎么这世道变得她都不认得了? 不过还好,她还有扳回来的机会。 命人取出两枝金碧辉煌,金彩璀璨的赤金合和二仙簪,命德清昌乐上前来取。 “你二人大婚在即,哀家送你们一人一支簪,愿你们夫妻和顺,多子多福。不过因为昌乐要远嫁,所以这簪就让她先挑,德清你可不许见气。” 看那簪子用料华贵,体积硕大,昌乐先自露出笑意。又听说让她先挑,更加喜不自胜,当即就伸手抓了左边那只宝石更加大个点的簪,“谢皇祖母赏赐。” 德清心里肯定有点不舒服,不过她心地温良,想着昌乐远嫁也不跟她计较,拿了右边那只簪,同样谢过了赏。 太后再一抬眼,其他人也就开始放赏了。 皇后送的也是首饰,一人一只金丝八宝攒珠项圈,不过却没让昌乐先挑,而是直接送到二人面前。 接下来众人送的多以珠宝首饰为主,也有些送珊瑚玉器摆件的,皆小巧名贵,不一时就在德清昌乐面前堆出小山高的一堆,看得念福都忍不住有些眼热。 光这一下子收的礼,都够寻常人家过几辈子了。 而念福的礼是一早挑好的,一对红釉大碗。 当她取出这样礼物时,连想挑剔的沐太后也无话可说了。 这种红釉是前朝章和年间烧造的一种著名瓷器,因色泽红艳,形态稳重古朴,历来是陪嫁中的珍品。据说能用一件这样的红釉来给新嫁娘压箱底,最是吉祥不过。而且尤以碗的造型最好,寓意一辈子衣食丰足,富足安乐。 也许这碗的价值不是这些金银器中最贵重的,但寓意却是最好的。而且这样一模一样,能凑成一对的大碗,也只有沐氏这样几百年的世家大族才能拿得出来。 昌乐一看眼就红了,眼珠子一转,抢上前笑道,“这对碗真漂亮,多谢小姑姑了!”说完着话,竟是想动手直接开抢。 亲,卖萌也是没用的。 念福眉梢轻挑,旁边丫鬟就动手了,是新来的玉葱。 昌乐只觉眼前一花,一个丫鬟就突然从她跟前冒出来,端着一只碗,“公主不必心急,让奴婢来就好。” 然后柳儿机灵的捧起另一只,送到了德清面前。 念福满意一笑,接着昌乐刚才的话,“不必客气,你们喜欢就好。” 模糊概念,不是只有你会玩的哦,亲。 (打滚求粉红~~~~) 第408章 给力表哥 德清刚才还真怕昌乐把一对碗都抢走了,虽然念福已经私下给了她四颗名贵的上清珠,不过这个碗实在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她可不愿意让给昌乐。 过来道了谢,喜孜孜的收了碗。沐太后点起名来,“郡马,不知你给二位公主准备了何物啊?” 欧阳康淡然一笑,长身玉立,转身就取出两份礼物,命人分别送到两位公主面前。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给两个人的礼物不一样,这可是在场中人的独一份。 大家都怕会说有厚此薄彼之嫌,所以准备的贺礼都是一式两份,唯独他公然取出两份不一样的,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连念福都暗自嘀咕,这小子没那么笨吧?这是要干嘛? 昌乐看到自己的礼盒比德清的大,先就欢喜了些。等拆开礼盒,里面装的是一幅画。展开一看,画的是京城平阳八景。 看那纸张陈旧,昌乐心说这要是古董也不错,不过她对这种东西没有鉴赏力,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幸好弟弟六皇子高长顺颇有兴趣的走上前来,“给我看看。”扫一眼下面的落款,他就奇道,“咦,这人我怎么没听过?” 欧阳康诚实的道,“这个画家我也没听说过,因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礼物,只好临时去京城逛了逛,且喜淘到这两样东西。” 他道,“这张画看序文是百余年前某位公子为即将远嫁的姐妹所作,不知怎地又被辗转带回了京城。我初拿到此画时,还有些虫蛀的痕迹,不过幸好伤得不重,还能修补。我想昌乐公主即将远嫁,日后必定思念故乡亲人,这张画虽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却代表了亲人的一番深情厚谊,赠给昌乐公主乃是最合适不过。至于给德清公主的。倒有些借花献佛之意。” 那边德清已经打开了自己的礼物,是一本火烧过的残稿,看得众人更加莫名其妙了。 欧阳康却大方笑道,“公主喜好,在下半点也不清楚。不过韩驸马却是个爱书之人,这本残稿虽已不全,却是真本,驸马高才,说不定能修补齐全,算是替公主送与驸马的吧。” 德清羞红了脸。却十分高兴。 韩偲跟欧阳康颇谈得来。他选中的必定韩偲会喜欢。原本德清还在犯愁要给新婚丈夫送什么礼物。这本残稿可是帮了她的大忙了,甚至于比送她什么值钱珠宝都高兴。 “多谢驸马!” 可昌乐不高兴,气鼓鼓的把画一扔,往那儿一坐。就翻起了白眼。 沐太后眉头一挑,说话了,“郡马,你这礼物的心意虽好,可到底全是些破损之物。大喜的日子带着这样的东西出门,多不吉利?” 德清想说,她很满意。却被身边的嬷嬷按住了,因为太后明显是针对人了。 昌乐看太后发话,顿时命人将那张画给欧阳康送回去。“多谢郡马的好意,不过这个我可不敢收呢。” 欧阳康一下子僵在了那里,神色尴尬。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替他解围,“要不郡马到我府上再给二位妹妹重新挑份礼物吧。昌乐你也别生气了,小姑父也不是故意的。” 晋王高长孝看美人受屈,心疼了。财大气粗的说着,也想趁机示好,跟美人姑父攀个交情。 可他这样一来,却让沐太后更加有话说了。 她不喜欢念福,连带着也不喜欢欧阳康,尤其还因为他,害得自己收了柴荣的银子,却既没办成事,又被皇上怪罪。就算是对一向疼爱的小弟,太后也有了几分不满。 就这欧阳康,除了长得好点,嘴巴毒点,有什么好的?值得她们堂堂沐家招为女婿,真是丢脸。看看如今,不就出丑了?满屋子哪个送的不是金银珠宝,偏他弄些破烂来,岂不让人笑话? 不满的瞟了念福一眼,沐太后道,“郡主你也是的,知道郡马是白身,家境又贫寒,他第一回来这样的场合,你怎么也不替他准备着些?闹出这样笑话,连哀家都觉脸上无光了。” 念福给羞辱得满脸通红,欧阳康站在场中更加尴尬万分。 要是太后不说话,他还有办法替自己圆场,可太后都这样直白的嫌弃他这个穷酸了,让他还能怎么说? 昌乐再无礼,毕竟比念福矮了一辈,真要说她点什么还无所谓。可太后是念福的正经长辈,可要怎么说她? “这是怎么了?”此时,皇上高显刚好忙完政务过来了。 沐太后接连吃了几回亏,也学了些乖,不想在儿子面前咄咄逼人,反慈和笑道,“也没什么,郡马年轻,不小心拿错礼物了,回头让嘉善郡主给他换过来就是。” 昌乐暗暗得意,心想平王府出来的,肯定又能小赚一笔了。 可高显这样的人精,岂是能轻易糊弄过去的?看欧阳康那样尴尬的神色,笑道,“郡马送错了什么?拿给我瞧瞧。” 德清想了想,亲自捧着那本残稿送到高显面前,“父皇,虽是郡马拿错了,可这礼物儿臣实在喜欢,也不要小姑姑换了,我就要这个吧。” 高显接起书稿翻了翻,顿时就笑了,“嗯,这份礼物你拿回去,想必驸马是喜欢的。不如这样吧。” 他撩袍取出随身印鉴,在那本残稿上盖了一个章,“拿去!” 德清喜出望外,有了这枚父皇的印章,她敢肯定,这本书韩偲一定会拿来当传家宝的! 再看过原先要给昌乐的画,高显叹道,“这画工虽不显赫,但一番手足之情却是令人动容。也罢,朕就借花献佛,替你小姑姑送一份礼了。” 高显要来笔墨,把画作铺开,在留白处唰唰唰提了一首小诗,同样盖上印章,笑问昌乐,“如今你可要了?若是不要,这画朕就自己收着了,回头让御珍坊补你件首饰就是。” 德清看父皇力挺欧阳康。忙捧场道,“若是妹妹不要,能不能请父皇赐予儿臣?我身上的首饰,任妹妹挑就是。” 齐王跟出来笑道,“或者昌乐你看上了我们其他人的物件,都不要客气,直说就是。我想,在场之人应该没有会拒绝的吧?” 高显听得哈哈大笑,场上的尴尬气氛一扫而空。念福一口气总算顺了下来,这个表哥太给力了。再看向皇上的目光充满了感激。沐太后却颇觉无趣。皇上干嘛对个小白脸这么好? 眼下。就算昌乐不喜欢,也不能说不要了,还得高高兴兴的上前谢恩。 可高显却往欧阳康一指,“你们也别光顾着谢朕。赶紧去请新科状元提个字啊,往后肯定会更值钱的。” 什么? 满宫殿的人静了一静,瞬间再看向欧阳康的目光,都充满了羡慕,或者是妒忌。 念福欢喜得简直有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忘形的问,“皇上,这是真的吗?欧阳康,第一?” 高显哈哈大笑。“瞧你们小姑姑,这会子估计问她姓什么都快忘记了。”不过这样的至情至性,他喜欢! 回龙椅处坐下,虽然依旧带着笑容,但高显的语气中却带着沉稳与肃然。“君无戏言。欧阳康在此次大比中,综合考分第一,当然是当之无愧的状元!” 接下来的话,念福已经听不见了,看着欧阳康的方向,喜悦的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欧阳康为了这一天,有多努力。 一个被遗弃在乡下的少年,顶着逆境与重重压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受了多少委屈,看了多少白眼,又历经了多少的磨难? 他只是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够证明自己的机会,可偏偏有人就是不给他这个机会。但幸运的是,他坚持下来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他抓住了这个机会,所以他可以尽情的大放光彩! 一场原本是为两个公主举办的宫宴,到最后,却更象为嘉善郡主和郡马办的庆功宴。 不过德清不计较,并且庆幸自己提前把握住了机会,向念福欧阳康示了好,在跟他俩交好的道路上,又前进了一大步。 昌乐没法计较,连她自己的亲娘都到念福跟前去道喜,亲弟弟都到欧阳康跟前去寒喧了,她还能怎样? 比起一个即将远嫁的公主,还是新鲜出炉的状元郎更值得结交。况且,这位状元郎身份特殊不说,还明显很得皇上的青睐。 沐太后坐在凤椅,看着几乎满殿的人不是围着念福,就是围着欧阳康打转,笑得有点僵硬。象是隔了夜的青菜,有些晦暗,有些酸苦。 康老姑母觑着个空,却道,“太后,蓉儿还一直在王府里呢。您上回说她的亲事……” 沐太后啥也不想说了,“哀家有些累了,先回宫歇息了,一会儿让人送你出宫吧。” 寸功未立就想管她讨要好处?当她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么?一边凉快去! 可这个小白脸,他怎么有这样大的本事考到第一?难道是皇上有意抬举?如果真是这样,沐太后心里还能好受点,可结果却让她大失所望。 所有的考试成绩第二天就张榜公布了,最终录取的三百名考生的试卷都是被允许公众查阅的。 有不少人抱着跟沐太后类似的想法去查阅了第一名的试卷,可结果却是哑口无言。 苏澄倾尽心力栽培的独苗,这个第一拿得所有人心服口服。 (吹了两晚空调,早上起来喉咙痛,又有些流清鼻水,没太在意,以为是不适应,结果今天感冒君全面来袭,喉咙水肿,头晕无力,喝点药还悲催的吐了,幸好撑着写完了2章,要是有啥错别字的,别太在意。再次提醒,大家要是吹空调有不舒服的,一定要以我为例,早做预防啊!) 第409章 我等他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开尽长安花。 这句诗,或许最能形容所有上榜考生的感受。而他们的师长亲友,也无一例外的与有荣焉。 整座京城,因雪灾而大受影响的酒楼饭馆,再一次因这样大面积的喜事而热闹起来。就算是再贫寒的家庭,也要想方设法挤出银子摆几桌酒热闹热闹。但有些人家,想请这个客,偏偏没这个资格。 礼部。 “欧阳大人,欧阳大人!”一个绯色官袍的官员急匆匆的让下人把轿子赶上前来,拦住了才出衙门的欧阳锦。 身着绿袍的欧阳锦受宠若惊的停下行礼,“大人有何吩咐?”这位大人官职较高,名声也好,叫住他所为何事? 那人在轿中谦和一笑,“不知你们家什么时候为状元郎摆洒,可别忘了跟老夫说一声。听说状元郎人品学问都是一等一的好,老夫也实在是想去拜访一番。” 这……欧阳锦面上现出一丝尴尬,支支吾吾的却半天不敢答应,还借故走了。 那人觉得奇怪,忽地礼部又出来一人,正是吕正铭。 凑到此人跟前,讨好的道,“大人不必求他,状元郎原是他儿子,如今却是过继到他兄弟名下了,一应事务都由他家先生,国子监的苏澄苏大人打理,欧阳大人却是说不上话的。不过大人要是想去,要不要下官代为转告一声?” 那官员再睨他一眼,只说一声多谢,就命下人抬轿走了。 吕正铭白卖个情报,却没捞着同去的机会,只能垂头丧气走了,心中郁闷。 谁知当年那么个漂亮的美人,竟然学问也是这么的好?如今还中了状元,离他可就越来越远了。不过想想,最郁闷的应该还是欧阳锦吧?白白把个这么好的儿子送了人,眼下可是后悔莫及啰! 找到心理平衡吕正铭哼着小曲儿走了。回了归仁坊家中的欧阳锦却是满肚子不爽,几乎要把屋顶吼破。 “凭什么请客这么大的事,他苏澄一人就决定了?怎么说那小子身上也流着我的血,哪有这样不尊重人的?” 谭氏不耐的暗撇了撇嘴,心说你有尊重过人家吗?就算人家还流着你身上的血,也不是你儿子了。 师长如父。人家名份上的爹既然死了,苏澄就是人家的爹,你要不乐意,跟苏澄吵去,光知道窝里横。算什么本事? “老爷。我劝您还是消消气吧。老太太都没有二话,咱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提起老太太,欧阳锦终于消停了,可心里的满腔怨忿却更浓了。 他真是悔死了。也恨死了。 要是早知道这个乡下儿子会这么出息,他说什么也不会把他扔在乡下那么多年不闻不名,更加不可能把他过继出去啊?可如今,还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不过也不能这么说,要是家里没有老太太,他还可以到苏澄面前去争一争,可事事有老太太挡在前头,实在是让人缚手缚脚,不能如意。要是老太太不在了…… 忽地。欧阳锦给自己吓了一跳。 他,他怎么能这么想?要是给人知道,那可真是要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了。 老太太又不是虐待他的后妈,那是实打实的亲娘。自己可不能犯糊涂。 不过,要是欧阳锦又控制不住的在想。老太太这一大把年纪了,能管事的时候越来越少了,说不定这一两年就管不了了,可要是她健健康康的再活个七八,甚至上十年怎么办? 欧阳锦纠结了。 这几年正是儿子的上升期,要搭上他就得早点搭上,否则等他翅膀长硬了,再想搭就不容易了。 可老太太,总是他的亲娘啊…… ※ 皇宫,御书房。 对于欧阳康的到来,高显并不意外,一面奋笔疾书的处理着政务,一面道,“你现在过来,想必是做出决定了吧?” “是。”欧阳康跪在地上,恭敬而坚定的说,“我去。” 高显停笔,眯眼落在他的身上,带了几分满意的笑意,“朕只奇怪一点,你怎么选择这个时候来说?而不是在你们的考试结果公布之前?或者说,你就这么笃定你能得第一?” 欧阳康道,“正因为不能肯定,所以才不想影响陛下的决定。” 高显眼中的欣赏意味更浓,却什么也没表示,“去吧。” 欧阳康走了,回去之后第一个去见了苏澄。 没人知道师徒俩说了些什么,只是所有人都看得出苏澄很生气,而且是异常生气。 ※ 三天后,圣旨下。 新科状元郎欧阳康因成绩优异,品貌出众,被皇上封为送亲使,负责护送昌乐公主到乞颜部落完婚,并代表大梁王朝出使西北诸国,与有意与大梁友好者结盟。 为了表示对欧阳康愿意接受这一任务的奖赏,皇上亲自下旨给他和嘉善郡主赐婚,赐金章朱绶,紫绀梁冠等等一应仪仗及仆从。 当仁寿宫中的沐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后,哈地一声笑了,“那小子疯了么?” 可这话一旦出口,她又及时收口,只是脸上的表情憋得难受。 按照规矩,别说是郡马了,就是驸马,也得等到正式迎娶的那天,才会被发放金册,正式册封。皇上提前授予欧阳康虽是荣耀,却也是风险。 出使表面上看起来风光,前呼后拥的,可真等走出去了,谁拿你当个事?又不是奉天巡守的钦差大臣,这是要去异国他乡啊!且不说别人会不会尊敬,光这一路上的风餐露宿就很要吃些苦头了。 况且这一走,没个一两年绝对回不来,客死异乡也不是没有可能。前朝曾经有位使节,因逢战乱,整整出使十九年。走的时候是壮年,回来都成干巴老头了。虽留下千古芳名,可那有什么用? 爹娘妻子,儿子孙子全死光了。就剩他孤零零一个人,就算后来的皇帝给他再多的赏赐,再多的荣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儿又有什么用? 可欧阳康不是为他自己出使的,他是为了大梁朝。沐太后虽然心里觉得这小子傻透了,却不会说。甚至因为此事,对他的厌恶也不知不觉减轻了几分。对念福,也隐隐生出几分同情。 事情明摆着,万一欧阳康有个好歹,念福可就是望门寡了。万一去个十七八年沓无音信,想改嫁都不行。 所以沐太后只说了那么一句,就再不对此事发表任何看法了。 只不过却开始想,要是欧阳康出了事,念福就嫁不了人,她嫁不了人,就算是想抱个外孙回来过继都不可能了,沐家的香火要怎么办? 虽然之前沐劭勤说过,就算断了香火也无所谓的话,可沐太后怎么可能接受? 沐家是必须有后的。那么,该从哪儿找个合适的孩子,能让那个固执的弟弟接受呢? 沐太后开始伤脑筋了。 而平王府的康洁蓉也在伤脑筋。 欧阳康中不中状元,要不要出使都不关她的事。她只头疼,要怎么重获太后的欢心?要是连太后也不帮她了,那她还有什么人可以指望? 要不,再去蕙娘那里转转,看有什么能做的。 可蕙娘心情很差,要不是沐劭勤拦着,她都想去破园找那个欧阳家的小子算账了! “凭什么他说出使就出使,把我们念福扔下怎么办?还有你,你去找皇上说呀。说我们家不要这个状元了,让他回来。让什么人去不行,为什么偏要是他呢?” 说到这里,蕙娘已经哭了。 她是乡下村姑,她是不懂什么大道理。可那个使节的故事早已经被改编成戏曲评书,广为流传了几百年了。 十九年的坚守换回来一世英名,要是别人,她会肃然起敬,可要自家人,谁不心疼? 沐劭勤轻叹一声,把她揽进了怀里,什么也不说,就这么轻轻安抚着红着眼圈的妻子。 康洁蓉肯定是进不去了,可心里却有些幸灾乐祸。就说这天下的好事不能全落在一个人的头上,活该! 破园。 老太太眼中含着泪,却是一眼也不肯去看跪在身前的孙子。 已经快一个时辰,欧阳康的两只膝盖都已经疼得快麻木了,都不象是自己的,可他依旧咬牙在那儿跪着,一个铺垫都没有,半声不吭。 “郡主?” 忽地一声惊呼,一个水绿色的娇俏身影闪了进来,抢到欧阳康身边跪下,“老太太,您就别怪他了。这件事,是我同意的。” 老太太一惊,想伸手去扶,可念福眼中却泛着水光道,“您要有气,就冲着我来。他马上就要出门了,万一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一句话,把老太太的隐忍许久的泪,招了下来。 再瞥一眼自己疼了那些年的孙子,摆手道,“罢了罢了,儿大不由娘,你想做什么就去吧。不过你可得给我记着,不管你走到哪儿了,还有个这么好的姑娘在等着你。你,你要是不快些回来,我……我到时就作主退了这门亲!” “不!我等他。他一年不回来,我等一年,他十年不回来,我等十年!欧阳康,只要你不变心,哪怕要我等一辈子我也认了!可你要是变了心,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欧阳康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可眼眶却也湿了。大力的点着头,象个最听话的孩子。 却看得众人无不心酸万分。 第410章 订婚 沐浴着温暖的阳光,破园里的花都陆陆续续的开了。 远远的几株粉色桃花已然半败,倒是近些的蔷薇开得热闹,顺着竹篱笆一圈一圈的爬上来,红艳艳的招人喜爱。 下人们早按一早说定的分管了园子,不止是照料得花木繁盛,象从前他们设想的小鸡小鸭小狗也都捉了回来,毛茸茸的一群一群在园子里给它们划分的地盘上东游西荡。 欧阳康养来练眼力的鸽子叽叽咕咕的在楼外的鸽笼里叫着,不时飞进飞去。有着漂亮剪刀尾的燕子,在半空中不时和它们交错而过,也不知把家安在了哪一处。 而顺着几只飞去方向看去,在靠近池塘的那一边,还有几只大白鹅,仿佛视察地盘般的四处游弋。那边,还有个水车磨坊正在营建,已经初具雏形的哗啦啦响着。 春天,真是个忙碌的季节。 念福站在楼上看着,突然觉得有种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陌生。明明是她一手一脚建起来的家园,怎么好象一些时没来,就变得连她也认不得了呢? “念福。” 屋子里很静,所以欧阳康这一开口,就显得有些突兀。象是一层看不见的薄纱突然被掀开,让人猝不及防。 念福似是给吓了一跳,随即就摇了摇头,“你不必说了,你想说的,我都已经明白了。我方才在老……”她忽地截住这话,改了口,“在祖母跟前说那些话,不是为了哄她宽心,是真的这么想的。你放心的去吧,家里我会照看好,以后你不在了。我没事就过来陪祖母住住。” 欧阳康看着她,点了点头,“我敢去。也是因为有你在。只是有几句话,我还是要亲口告诉你。” “你说。” “把我欠你的。都一笔一桩记下来,等我回来,让我还你。” 念福想笑,可随即却是一阵心酸。 欧阳康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展开双臂,念福一个箭步扑进他的怀里,再也忍不住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有些话。不必说,两个人心里皆是明白。 欧阳康为什么一定要走?难道他就不知道此去危险重重,甚至有去无归吗? 当然知道。 可他为什么还要去?难道他是想升官发财想昏了头,所以要拿命去博? 当然不是。 他要去。只因为他是欧阳康。 欧阳康是谁? 不过一个乡间籍籍无名的穷小子,既没有深厚的家族做后盾,也没有万贯家财做支撑。虽然他考到了状元郎,名噪一时,可他有多少的底蕴来支持他走得更远? 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 就算他是嘉善郡主的夫君那又怎样?等到太后老去。沐劭勤老去,他还拿什么倚仗让人们高看一眼? 难道他要一辈子缩在女人的裙角下,等念福给他挣一份荣光吗? 任何有血性的男人都接受不了。 当然,他也可以用更加安全的方式为自己赢一份将来。但安全的路,多半是漫长的。而他。却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等待了。 不是他急功近利,而是皇上刚好给了他这个机会,而他,又需要这个机会。 谁都不是圣人,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 沐太后的轻视,昌乐公主的轻视,欧阳康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被她们鄙视的礼物,那对于欧阳康来说,也是笔不小的支出。可她们为什么要那样践踏别人的心意? 是,欧阳康可以很骄傲的说,这些钱全是他自己给人装裱赚来的,可那有什么用?他的努力会赢得这些人尊重吗?要不是皇上替他解了围,还不是要念福替他补份礼出去?这要传扬开来,说他连送个礼物都要靠未婚妻,好听吗? 而那些围绕在他身边,阿谀奉承他的,就一定是真心看中他吗?这其中,有多少人是真正看中他这个人,又有多少的看中他身后的沐王府? 所以就算再艰难,欧阳康也非逼着自己离开不可。 他要做沐念福的丈夫,而不仅仅是嘉善郡主的郡马。 他要证明给所有人,更是证明给自己看,念福选他,并没有错。 他想在更长远的将来,对得起念福,所以只能在眼下,不得不对不起最心爱的女孩。 如果能用一时的分离,换来长久的幸福,这个代价,他必须付。 于是,在四月十八,皇上择定的黄道吉日,欧阳康带着大梁朝建立以来,最为正式的第一支使团,护送着昌乐公主出发了。 他的护卫长,是公孙弘。 得知有他同去,念福心中安定了少许。或许公孙弘有些目中无人,但人家确实有这个本钱。而且公孙弘的骨子里极其骄傲,不屑于做些小人勾当,他既然接受了这个任务,就一定会保护好欧阳康。 威武雄壮的羽林军,护卫着公主远嫁的车队走了。 不过京城里,更加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六天前,嘉善郡主的订婚大典。 有见过把红毡一直从娘家铺到婆家来送彩礼的,可有见过用红光闪闪的金箔一路铺过去的吗?而且金箔上还细心的刻上了鸳鸯戏水,五谷丰登等等吉祥图案,一路走过,满满的都是祝福。 做这事的人不是平王,不是皇上,而是一位跟嘉善郡主没有半点关系的普通人。 也不能说没有半点有关系,因为那位大叔逢人就说,“可是郡主救了小老儿全家性命!这样的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只好给她添点喜庆了。” 细一打听,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大叔姓杨,正是几年前花了八千两银子买了个粪坑,赔得血本无归的外地商人。 经念福指点,杨大叔开始免费送粪了。只要有人肯挑土来,就允许旁人挑同样的粪走。起初这生意还不怎么明显。可等到雪灾过后,各地灾后重建时,他这粪池一下成了香饽饽。不上数日。原本让他苦恼于几辈子也挑不完的粪池竟已见了底,而大家挑来置换的沙石泥土刚好填上了这个万年大坑。 地平了。这意味着什么? 都不用杨大叔张嘴,顿时就有精明的商人找他商谈买地事宜了。可杨大叔已经从念福教她的那一招里得到启发,学了个乖。 所有的地,全都不卖,留着建房出租。但是,如果有人想来合作开发,他很欢迎。等到有收益时。大家一起分红。 于是,就靠着收订金,杨大叔迅速致富了。而再往后,等到房子建起来。只怕他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 一夕之间,由富变贫,又一夕之间,由贫变富。 在饱尝人生起落,世态炎凉后。杨大叔对财富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向往,他更加感激的是把他从绝望的深渊中拉出来的那个人。 所以他在听说嘉善郡主订婚之后,就耗费巨资打造了这条黄金通道。并且表示,要将这条黄金大道,赠送给嘉善郡主。 念福当然不收。整个平王府也没人会收。 此时,杨老板做出一个让念福无法拒绝的决定,“我知道郡主不是个贪财之人,就好象雪灾来临的时候,你拿出那么多的粮食救活了那么多的百姓。如果郡主不愿意要这些黄金,就把它拿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吧,也算是我当时没有能力来捐助的一些补偿。” 末了,他怕念福不好想,还特意道,“您别看这些金箔看起来很多,其实打得都很薄,总共不过几百两黄金。” 可那也是上千的银子了。 可最终,念福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 当平王府正门大开,准备迎来女婿的行礼时,宫里派人来了。 除了预料之中的赐婚圣旨,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念福绝对想不到的惊喜。 十八辆大车,拖来无数的青砖,以及工部负责京城重建的官员。 “皇上有旨,命嘉善郡主统计当日所有在京城参与赈灾救助的百姓名册。登记在案后,这些青砖将镌刻上他们的名字,在北市修建一所新的避难所,让世人永远铭记他们的功绩。” 前来观礼的百姓都自发的鼓起掌来,可所有的人都不肯上前,报上自己的名字。 人群中有人说,“咱们就算做了点什么,也比不上嘉善郡主一个人做的多,不如就把那避难所以郡主的名义命名,好不好?” “好!” “不不不,要不是大家帮忙,我一个人怎么能成这样大事?” …… 再三的谦让之下,最终,北市的避难所,成了一所无字丰碑。在许多许多年之后,依旧承载着人们的敬重与怀念。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遇到灾难,先不要管你自己有多大的力量,而是要扪心自问一句,你愿意出力吗?如果你想,并且去做了,那么,你跟这无字丰碑上的所有人一样,都是那一瞬间的英雄。 而此刻,雷鸣般的掌声一路响着,伴随着欧阳康一步一步来到平王府,迎接他的未婚妻。又伴随着念福随他去到破园,那个他们京城梦开始的地方,接受册封,完成大礼。 寻个间隙,欧阳康挑起一绺头发,和念福的绑在一起,然后截下,一分为二,掌心交叠,眼中是一样圣洁而幸福的笑意。 远处的高楼上。 柴荣看着那条泛着红光的黄金大道,一杯酒在手中捏了半天,却始终没能喝下去。 他从来不是大度的人,所以这杯绝不是喜酒。 他也从来不喜欢做个失意的人,所以他不喜欢喝苦酒。 那这杯酒,到底还有什么喝下去的必要? 叩叩,门响了,是忠心耿耿的大管事,带来一个绝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人。 柴荣眉梢轻挑,“驸马爷不好好的准备归程,来我这儿做什么?不会又想跟我做什么交易吗?” “如果我说是,你就要把我赶出去吗?”卓格笑出一口白牙,只是眼里已经有了锐利的锋芒。 柴荣轻笑了笑,“不。一个商人永远不会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就算我很想把你赶出去,也得听完我会得到的好处再说。” 卓格笑了笑,目光落到那条金光大道上,“如果我告诉你,你的好处就在那里,你愿不愿意?” 柴荣一怔,随即笑意深了意,目光中有了兴趣…… (谢谢大家的关心,桂子吃了药,精神好些了,可喉咙不好,老咳嗽,太讨厌了。。。生病还坚持双更的求粉红,求上榜~~~) 第411章 皇上也管不了 一晃,欧阳康已经离开三天了。 生活仿佛一切照旧,可念福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今天就到这里吧。”祝四霖淡淡说着,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责备的意思。 念福猛地回神,再看自己手下的面团,明显已经和失败了,可这么长的时间,她居然浑然不觉。 “对不起!师父我……” 祝四霖和善的笑了笑,“傻丫头,人哪有没点情绪的时候?就连师父我,也不能保证自己每回做菜都尽善尽美,放你几天假,休息一下吧。正好也让我这把老骨头松散松散,晒晒太阳。” 他慢悠悠的走了,念福叹了口气,把面团交给下人处理,洗手回房了。 她现在这样的心情,这样的状态,实在是不适合再干下去。满脑子净是在想,欧阳康走到哪儿了?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身边带着的人都还得用吗? 她也知道,这些事想多了也没用。 欧阳康已经是那么大的人了,应该会照顾自己。可脑子却怎么也管不住自己,还是不住的往他那儿想。甚至于在想,要是自己跟他一起去了,那有多好? 无精打采的回了小院,还没坐定,沐劭勤打发人来叫她过去了。 老爹那边倒是热闹得很,不仅是蕙娘,姥姥姥爷都请到了,坐一块儿正热热闹闹的说着什么。 见她进来,蕙娘迫不及待的告诉她个好消息,“快去收拾行李,咱们一家出门去!” 这重点也讲得太简要了吧?去哪儿呀? 念福疑惑着啾向老爹,却被蕙娘再度鄙视了,“你们看这丫头,这才去几天呀。就跟丢了魂似的,真是女大不中留!” 好吧,尽情鄙视吧。反正她已经订了亲,不怕丢人了。 还好老爹心疼闺女。笑道,“念福你这些天也确实太不用心了,都说了好几回了,等正事都忙完了,咱们一家要到乡下去住些时候的,你怎么给忘了?今儿你康大表哥让人给咱们捎了些他们庄子上种出的头一茬新鲜菜,你娘见了。就嚷嚷着要走了。我适才去宫中通禀了一声,皇上倒还给了个小小差使,让你跟着爹去瞧瞧四下里的民情,省得有些弄虚作假之辈。” 这个可以有。不过念福脑子还有些木木的。没转过弯来,“康表哥那儿怎么会有这么快种出来的菜?最快的绿豆也要四十多天呢。” 施大娘笑道,“你当是种粮食呢?这些天天气暖和,那菜要长起来可不就是这么快?你这傻孩子怎么都忘了?从前咱们家没有遭火灾之前,不一直种着菜么?” 不好意思。火灾之前我没来。 念福终于提起点精神来了,“那去乡下,要住几天?” “当然是想住几天就住几天呗。”蕙娘道,“你爹又没个正经差事,咱家又没什么大事。可不就在乡下多呆些时间?阿贵那里,我刚打发人去跟他先生告假了,多给他布置些功课,带去乡下做也是一样的。你也赶紧去跟你师父说一声,收拾齐整,咱们明天就走。” 念福听半天,意识到两件事了,“娘您别急啊,咱们一家子去了,家里还有人怎么办?” 首要的是老太太先不能带去,得自己去探探情况再说。再一个,她家还有两个娇客呢。姚诗意好打发,康洁蓉怎么办? 沐劭勤瞥了女儿一眼,一副你怎么突然变傻了的表情。念福再想了想,忽地恍然。他们一家都要出门了,当然不方便招待外客。列位大神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 “行,那我去收拾行李了。” 念福转身走了,瞧她那兴兴头头的样子,老爹老娘姥姥姥爷对视一眼,彼此脸上也露出笑意。 她这些茶饭不思,人都瘦一圈了,大人瞧着能有不心疼的?要不,蕙娘干嘛这么急匆匆要带女儿换个环境? 很快,事情就决定了。 祝四霖和姚诗意都跟他们一起到乡下去,独有康洁蓉要被遣返回家了。 康洁蓉当然不愿意,可念福话说得很得体,“本来带表妹去乡下走走也无妨,可一来那边田庄没收拾好,到处鸡啊鸭的恐不干净。二来端午将至,总不好扰了表妹一家团圆。再有,姑奶奶的生日也快到了,总不好拦着表妹不回去。我知道表妹舍不得我,其实我也舍不得你,等我回来再邀请你来作客就是。对了,这有些礼物,算是提前给你们家端午和姑奶奶寿辰的贺礼,表妹拿着吧。” 康洁蓉心知要是念福回来,再指望她接自己就不太可能了。 眼下人家还愿意客客气气的给份礼打发自己走,要是等到人家翻了脸,那不是自讨没趣? 所以康洁蓉心里虽怄着气,但还要谢谢念福为她考虑周到,带着笑意坐上马车走了。可车帘放下时,她当即垮了脸,这样被扫地出门,有意思么? 本想借机去太后面前道个别,可平王府派来的管事却不肯听她的差遣,只管把人把康家送。 康洁蓉想了一想,也就不再坚持,只是坐在车中不住盘算,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那边念福一家收拾利落,很快就出了城。 且喜一路平稳,走了半日工夫,到地方了。 因沐劭勤来得低调,没让人通报,马车又去掉了王府标记,所以念福他们来的时候,田间地头耕作的百姓只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来踏青,根本没有留意,也让他们看到了此处最真实的模样。 雪灾过后的冻土极厚且硬,所以春播时间比往年晚了好些,眼下处处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可站在车辕上看了一时,别说施老爹这样在乡下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就连念福也看出些不对劲来。 那些百姓看似干活很卖力,却是出工不出力,更象是在磨洋工。 蕙娘疑惑的道,“这么好的地。怎么不愿意种呢?要是误了农时,大家回头吃什么?” 念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我去打听打听。” “我跟你一起!”蕙娘也是个急性子。说走就走,也不顾年纪身份。同样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跟闺女跑了。 沐劭勤摇了摇头,赶紧吩咐几个下人跟下去,又让马车靠在路边,等那对母女打探消息。 幸好今日出门为了便利,念福和蕙娘穿得都比平日素净,看起来不过象有点小钱家的夫人小姐。并不至于引起那些老农的畏惧。 “大叔,你这是种什么呢?”找了个蹲旁边垄沟干活的男子,念福开始拉关系了。 可那位大叔显然心情不好,不想搭理。旁边蕙娘把女儿扒开。说话了,“这是种的玉米吧?这个时候赶一赶,说不定今年还能种出两茬来。只你们不多种些?我瞧那里种的好象全是稻子,可这样天,能长好吗?” “可不是?”听蕙娘还象是懂农事的。男子忿然抬头了。却不是念福想象中的大叔,而是个挺精神的小伙子,怪不得人家之前不愿意搭理她。 只他肚子里似是憋了不少气,一张口就带着火药味,“这刚受了灾。不想着怎么让大伙儿填饱肚子,却非要种稻子,这到了年下怎么办?又到京城去讨饭么?” “这是谁做的决定?”沐劭勤安顿好那边,也扶着下人过来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威严,听得那小伙子顿时一个激灵,再看他一眼,有些不敢说话了。只顾弯腰,埋头干活。 沐劭勤淡淡笑了笑,“你怕了?不敢说了?” 那小伙子忽地又直起身来,似是想说什么,可到底又弯下腰去,“跟你们说了又有什么用?连皇上都管不了这里的事!” 念福一家三口面面相觑,对方来头还挺大啊! “你不敢说就算了,搬出皇上吓唬人做什么?”念福也看出来了,这个小伙子年轻气盛,极是好激,好好跟他说话没用,非得跟他下点猛料不可。 果然,那小伙子中计了,豁地重直起身道,“说就说!反正我说的也是实话。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羊角村对面有湖,背后有山,风水极好,历来种的玉香稻极是有名。可今年误了农时,本来就不该种稻子,可庄头说,宫里的王爷王妃,太后皇上都等着要吃我们家的稻子,谁敢不种?” 王爷王妃就搁这儿站着呢,他们都不挑食。皇上至今还没恢复用餐标准,也不会说这个话。难道又是太后整的幺蛾子? 才想打听得更明白些,后头有人在喊,“大柱,你又在那儿乱嚼什么舌头根子?还不赶紧干活?” 小伙子一脸不高兴的被叫走了。 “嗳!”蕙娘还想跟上去说话,可沐劭勤却拉了她一把,摇了摇头。 坐上马车在这里兜了一圈,看了看情况一家人就走了,到了不远处的邻村,再着人一打听,事情就清楚了。 原来沐家的这处羊角村,历来以出产一种玉色的香糯米著称,只是这种米的产量极低,每年只能开春时种上一季,然后再套种的玉米、冬小麦,才是百姓裹腹的主粮。 可去年一场雪灾,把村里的麦子全冻死了。眼下庄头还让人种那个香稻米,大家自然不愿意。 蕙娘听得就怒了,“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 可说话的大婶却道,“你们其实也别怪那庄头,那些稻米种出来,他也吃不到,全是送给京城的达官贵人。要是今年交不上去,上头怪罪下来,谁担得起?听说那块田还是皇上舅舅家的,只怕就是皇上来了,也管不了呢!” 念福一哽,他们家其实一向很奉公守法,皇上绝对管得了的。 那是现在就去打抱不平?可再看老爹一眼,沐劭勤却是若有所思。 第412章 最好的爹娘 羊角村的问题并不复杂,打听清楚之后,把平王府里管事的管家叫来一问,三两下就把情况弄明白了。 那玉香稻虽是产量稀少而且价格昂贵,倒是没人有那个胆子敢私吞了往外卖。那庄头要大伙儿去种,也不是他的私心,而是实实在在怕交不了差,引来怪罪。 前几年,沐劭勤病着,凡事都不大留心,这些米都是谭夫人经手处理的。 除了一部分送到宫里,进献给了太后,其余她自个儿全留下。 要说这种米是真好,生时是玉色,煮熟后却是淡淡的胭脂色,常吃可以益气血,养肌肤的,对妇人尤其有益。 从前,羊角村这块稻田里的米全是贡品,后来高显得了天下,听说此处的米好,也没打听是个怎么好法,就赏给了小舅舅,意思是给他补养补养。可沐劭勤那时活着尚是一种痛苦,哪里会留心这些? 别看京城离这羊角村只有半日路程,可消息却相对滞后许多。 那个老庄头至今不知道平王府已经旧貎换新颜,因着谭夫人年年要吃,所以不敢耽误的赶紧又种下了。 既然误会解除,那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派个管事去一趟羊角村,也不说王爷一家子曾经来过,只说因逢天灾,主子体恤,今年让大家先种些别的粮食,稻子的事留到明年再说。 为了充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还特别注明,因为王爷认回了郡主,心情大好,所以今年的粮食都不用上交了,各家种多少收多少,全算自己的。 田庄的佃农们一听,高兴得浑身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撸起袖子开始下死力的干。 至于那个庄头。他不过是胆小怕事而已,又不是成心跟大家过不去,干嘛不赞同? 不过规矩还是要守的,不管种什么,收的尖儿还得给主子留着。这点大家不反对。投人以桃。报之以李,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做人规矩,早刻进了血脉里的。 不过念福有点忧伤。她没吃到玉香稻,呜呜,她都没吃到自己家的玉香稻! “念福,来尝尝这个,你娘亲自煮的,可不许说不好吃!”蕙娘带着神秘笑意,把闺女拽到饭桌跟前,念福还有些不情不愿。 她还在想她家的玉香稻,让她多憧憬一会儿行不? 可眼前这是什么? 一小碗冒着清香的淡红色米粥。熬得恰到好处,虽是盛在乡间粗瓷里,仍具有让人无法抵挡的魔力。 念福的眼珠子就象是被这锅粥给胶住了,吸着鼻子直奔而去,捧起来美滋滋的喝上一口,那软糯清香的口感就象绝世美女。瞬间让人倾倒。 “这就是玉香稻?” 蕙娘笑着拧了她的小脸一把,“就知道你这丫头不甘心,特意要了粮种来煮给你吃,这下子不惦记了吧?真是造孽哦,连粮种都吃。这让人知道,非得骂败家子不可。” 呜呜,念福不知道是被老妈感动了,还是被这美味的稻米感动了,总之扒得一片稀里哗啦。 不过忽地,她又抬起头来,“娘,你们都吃了没有?” 看她吃得这么香,蕙娘不自然的吞了吞口水,“都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快吃吧。” 不对!念福警惕起来,“你们没吃,对不对?” 蕙娘瞥了她一眼,“这样造孽的事,你娘还做不来。我让管家去到那庄子里,就只拿了两小碗粮种来。一半煮了,给你和你姥姥姥爷,师父阿贵尝个鲜,剩下一半,带回去给老太太和苏先生也尝尝吧。” 念福心中一片酸软,顿时举起面前剩下的半碗粥,“娘,你吃!” “不要了。”蕙娘把粥推回去,“娘煮的时候已经尝过了,知道是个什么味儿就行了,你吃吧。” 念福小嘴一撅,“你要不吃,我找爹去。” “你爹忙正事呢,不许去找他!”看着女儿鼓着两腮不肯走的小模样,深知她脾气的蕙娘到底把那碗粥接过,吃了一小口,又塞回她手里,“行了,我已经吃过了。你快趁热吃了,少啰嗦!” 念福捧着粥碗,忍不住靠在蕙娘怀里,在她颈窝蹭了蹭,“娘,你对我真好。” 蕙娘嗔道,“都多大人了,还这么爱撒娇!”可到底伸手揽着她,心疼的怨念,“自从欧阳家那小子走了,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你要真孝顺,赶紧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那比让娘吃什么都开心。” 念福用力点了点头,把剩下那点粥三两口就干掉,“娘,你放心,我会很快胖回来的,到时不许嫌我吃得多哦。” 蕙娘带了点促狭的笑意,悄悄跟她咬耳朵,“你不知道吧,这几天你爹可悔死了,晚上都睡不着觉,一个劲的叹气,说早知道你会这样,怎么都不会让欧阳家的那小子走了。你要再这么着,你爹搞不好都要哭了。否则,你爹干嘛巴巴儿的求了皇上?就是想你出来散心的。” 念福心头一震,她没有想到,爹娘竟会为她担心到这个地步。可他们什么也不说,就这么默默的守护着她,包容着她,或许,也只有天下的父母才会为儿女做到这个地步。 心头有股热热的暖流在涌动,念福却不想让它们掉出来,只得把脸埋在老妈怀里,闷闷的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傻孩子,跟自己爹娘说什么对不起?”蕙娘一下一下拍着女儿的背,象小时候那样微微摇晃着她,“你还小呢,一时遇到什么事,有些想不开是正常的。不过你干嘛不来跟我们说说?爹娘逞什么强啊?要是你实在舍不得欧阳康,你爹也未必不会成全你们。” 念福狠狠的一吸鼻子,“以后不会了,要是再有什么难受的事,我一定立马冲回来哭!” 蕙娘噗哧给逗笑了,轻刮着女儿的鼻子,“你还小啊,老哭鼻子也不嫌害臊的。不过呢,娘虽不懂什么大道理,也弄不明白欧阳家那小子到底去干什么,不过娘总觉得,一个人年轻时吃点苦,总比老了吃苦强。” 念福顺嘴就接过话来,“就好象你跟爹,就算是分了……” “你胡说什么!”蕙娘忽地正色把她打断,“你跟欧阳康才不会象我和你爹一样,他一定会很快回来的。等他一回来,你就赶紧给我嫁了,省得成天在我跟前烦人!” “就烦你,就烦你!”念福跟母亲笑闹着,心中却是一片明净轻松。 承认自己并不如想象中坚强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起码,可以让她认识到自己有着这世上最好的爹和娘。给她温柔与依靠,给她关怀与体贴。所以,就算是欧阳康不在身边,她也要好好生活,为了所有这些爱着她的人。 ※ 离京三百里,凤鸣山上,偏西的日头钻进厚厚云层,隐约透出几分如血般的红。 紫袍玉带的俊美男子端坐马上,回首望去,目光中有着浓浓的眷念与不舍。不止是他,还有许多同行的士卒,不约而同的回首望着同一个方向,在他们的身后,一块高达数丈的山崖上,刻着龙飞凤舞,酣畅淋漓的三个大字。 “望京台!” 字迹早已在岁月中斑驳,爬满了青苔,却给那深入崖壁的深深字迹平添几许惆怅。 出了此山,就连京城的最后一点残影也看不见了,是以名叫望京台,是以所有人都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看看他们出发的地方。 “走吧。”忽地,一骑身着黑甲的高大将军打马上前,望着那俊美的男子,低低的说。 俊美男子再看看他,眼中那股原本浓得化不开的的眷念与不舍,忽地如雪遇上火般迅速消融,露出眼底深处的磐石,坚定而不可更改。 他在马背上挺直脊梁,夹一夹马腹,一声令下,“走!” 带领整支队伍,继续前行。 高大的将军眯眼望着他,眼神中多了一丝连他也不自觉的浅浅欣赏。 他想,如果他们还能活着回来,也许这个人,能成为他的战友也不一定。 “都跟上!”借着发号施令的机会,不动声色的回望队伍中段,那被众人簇拥着,风光无限的驸马爷,带着些许沉思。 可那位驸马爷就跟天下所有的准新郎一样,全然一副兴高采烈,没心没肺的样子,不时笑出一口白牙,在古铜色的肌肤上,分外耀眼。 接下去的路还长,且走着瞧吧! 高大的将军转过身,等公主的鸾驾过后,才跟上队伍。也就在此时,那位准新郎的眼中,才掠过一抹如鹰般的锐利。 ※ 节气到了小满,按民俗应该祭祀三车,即水车、牛车和丝车。 都是百姓耕作要用到的重要工具,是以民间只要有这东西的人家都不会忘,但宫中却没这个规矩。不过今年,为了鼓舞百姓抗灾,也是想多讨些好兆头,王皇后也决意要办一个祭祀三车的仪式。 地点就定在离京城不远的西山,那里既有这三样车,也是目前缓解京城困局的重要粮食基地。选在那里祭祀,最合适不过。 要说这种给皇后脸上贴金之事,沐太后是真不想来。可为了展示自己压人一头的尊贵地位,并维护皇家同心同德的和睦形象,她还是来了。 觑着一个空档,沐太后去更衣休息了。 才寻个地方坐下,忽地有个女子跪到了她的面前。 第413章 终于等来了 陆滢激动得心都要从胸口蹦出来了! 她就知道自己的隐忍是对的,看,她这不就等来了她的贵人? “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 沐太后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来,“你是陆滢?怎么弄得这样憔悴?” 陆滢真是大变样了,从前保养得白白嫩嫩的皮肤,如今又黑又粗,那些精致的妆容也没画了,临时淡淡抹了点脂粉,反而显得欲盖弥彰。就连声音也没有从前的娇柔,因为劳累而变得粗嘎,要不是她走出来相认,沐太后真以为就一个普通村姑,哪里会想得到她身上? 听太后这么一问,陆滢的眼圈顿时红了,“奴婢做错了事,理应受罚。眼下皇上还肯让奴婢在这里做事,奴婢已经很是感激了。” 沐太后眼神闪闪,终于想起来了。 这个丫头会获罪,好象还是自己的原因吧?她做的鹅掌什么的,最早可是她爱吃的,不过后来这黑锅却是给高绣茹统统背了去。不过沐太后也没落着好,毕竟吃了八十一天的斋。 “行啦,你也别跪着了,过来说说,皇上让你在这里干嘛来了?” 听她这话里有搭救的意思,陆滢心头一喜,强自按捺着急欲绽开的笑容,低眉敛目道,“皇上让奴婢来主持粉丝作坊,前日刚将一批新作的三万斤送回京城。” “哦,那干得不错啊。” 那绿豆粉丝沐太后也吃过,滑溜溜的很是爽口,虽然她不必拿那个当主粮,却是时不时让人煮一碗来当点心的。 “奴婢不敢居功。不过是做了些改进,提高了三成产量而已。要不是嘉善郡主最早提出想法,又让御膳房做成了,如今也没有奴婢的用武之地。” 这话很是谦虚,却又透着一股浓浓的自矜之意,觑着太后神色。又抓紧时机表忠心道,“如今奴婢只管安心做事,希望有朝一日圣人能原谅奴婢的过错,再让奴婢进宫伺候,奴婢纵死也可以瞑目了。” 沐太后轻笑了笑。也不知是在笑什么。“你有这个心,就是好的。去吧,好好干。别辜负了皇上的期望。” 陆滢听着这话里有松动的意思,大喜过望,又跪下给沐太后行了个大礼,这下退下。 可等她一走,沐太后的脸就放了下来,明显极是不悦。 犯了这样的弥天大错,还好意思到她面前来讨好卖乖?要是她这样容易就被人利用,那可真是枉做这个太后了! 陆滢千算万算,只看到太后跟念福不合。却忘了太后更加护短。 就因为她,害得高绣茹那样灰溜溜的离开了京城,后来听说,似是还掉了一个孩子,这让沐太后如何不怒?更因为她的肆意妄为,连累得自己差一点又被弹赅。这样的人她还留在身边,那才是疯了! 所以沐太后想想,立即召了人来问话。 当得知西山的粉丝作坊已经上了轨道,要不要陆滢完全无所谓之后,沐太后眉尖轻挑。道,“寻个人去跟皇上说,既然陆滢也立了些小小功劳,不如免了她的宫役,令她回家嫁人去吧。她年纪也实在不少了,想来皇上也是宽宏大量之人,断无不允之理。” 她顿了顿,又道,“好歹她也曾在宫中服侍过一场,给她也照着宫女出宫的份例发一份贺礼吧。” 这本是件小事,高显听了自然是无可无不可。而太后打发了这么一个让她看着就添堵的人,心情自然也是不错。 只是陆滢却全然被蒙在鼓里,忽地被召回京城时,她还以为自己回宫有望了,没想到竟是掌管御膳房的一个管事太监来给她发了一匣脂粉,两匹红绢,就收回她的腰牌,要打发她出宫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做错什么了么?要赶我走?” 宫里多的是捧高踩低之辈,那太监讥讽一笑,“陆三姑娘,这可是天大的恩典,看你年纪大了,让你赶紧嫁人呢。不过机灵点的呢,就千万别嫁在京城,最好远远的寻个人嫁了,省得硌了人的眼。” 那是谁? 会是谁呢? 陆滢一片茫然之际,旁边忽地有宫人快步跑过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嘉善郡主回宫了,皇上留她吃饭,说是要几个别致的小菜。赶紧打发了她,来办正事要紧。” 那太监神色顿时一变,“马上就来。”转脸极不耐烦的道,“我说陆三姑娘,你就别在这里拉拉扯扯的了,赶紧走吧。咱们要伺候正经贵人还来不及,谁有空跟你歪缠?清醒点,这京城的天早就变了,别再想着不靠谱的事了。” 那太监本是顺口的话,却被陆滢误解了。 京城的天早就变了,那是念福逼她走的吗? 是啊,她怎么那么蠢呢?做粉丝本就不是多难的活,她改进完了,剩下只要按部就班的生产就够了,她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亏她还想着能有机会翻身,没想到终日打雁,竟是给雁啄了眼! 现在要逼她走是不是?好,她走就是!不过这个京城,她发誓她一定会回来的! ※ 等到余三胜带着打听到的内幕匆匆赶到陆家,已是人去楼空了。 陆滢是一个人走的,带着自己所剩不多的钱财和几个还愿意追随她的下人。 走前,她跟母亲陆文氏大吵了一架,陆文氏本想给她说门亲事,从此好好过日子,可没想到陆滢却是悄无声息的走了。把陆方氏气得肝疼,已经病倒在了床上。 这个女儿,连她这个当娘的都管不了了,余三胜就更没法子了。只能好言相劝了陆文氏,又嘱咐陆滢的兄嫂留意打听着,往后有什么事记得来找他,也就离开了。 回头去鸿兴楼找了师侄宋思源,让他也留意打听着些,余三胜忽地渭然长叹,“我也不知道……” 后面的话,他到底没有说出口,可宋思源却是明白的。 师叔在怕。怕自己看走眼,怕这个徒弟误入歧途。 可除了重复安慰着那一套,他又能说什么呢?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陆滢要怎样选择她的将来,谁都管不了。 而对此一无察觉的念福。此刻刚在宫中用过一顿颇为丰盛的小宴。准备告辞了。 在这几天里,沐劭勤带着她和全家人,走过京郊大大小小的村庄。收集了一份也许并不全面,却是最真实的纪录让女儿送上了京城。至于要如何决断,就由高显来作决定了。 “皇上,您日理万机也要好好爱惜身子,可不要太过劳累了,要是还有什么想吃的新鲜菜,只管打发人去说一声,只要能种,我们家就种给您吃。” 高显听过不少讨好的话。可这样质朴的还是第一回。含笑亲自把表妹送出御书房,“光有新鲜菜,没有好厨子也是白搭,下回表妹来了,可得让你亲自下厨才行。” “没问题。”念福拍胸脯下了保证,要回乡下去了。 高显派了几个人侍卫跟着。叮嘱他们务必把郡主平安送到,这才回了御书房。再看看沐劭勤整理,念福手写的那份材料,把掌管户部和司农监的一应大小统统官员叫来了。 “朕且问问你们,眼下这个时节。百姓应该种什么?” 一众官员有些傻眼,皇上这是怎么了?那肯定是原先种什么现在就种什么呗,难道还有什么花头不成? 高显望着他们,失望的摇了摇头。而此时,却有一个站在队伍最后面的青袍小官站了出来。 “微臣以为,这个问题不能一概而论。各处的水土情况不同,今年的时节又与往年不同,若是想要丰产,非得顺应天时不可。” 高显放眼望去,此人官职虽小,但一把花白的胡子却是老长,差不多快六十了,就要到致仕退休的年纪了。如此的不得志,也不知有什么本事,敢出来答话。 “你且上来,先说说如何才能做到顺应天时。” “是。” 接下来的对话,就象是个农业知识普及。 一众官员就听这小官侃侃而谈,一路从水稻麦子讲到高粱玉米,又从时令小菜讲到套种技巧。甚至连堆肥这种有些倒胃口的话题,也让高显听得津津有味。 最后,高显把话题一收,问,“你叫什么名字?现在做什么?” 这是要升官了吧?旁人都这么想着,只那人却依旧稳稳的道,“小人名叫田常顺,加上前朝,已经历经五朝皇帝,在司农监干了快有四十年了。不过一直都是八品小吏,这还是头一回得见天颜。所以有一句话,微臣今日要是不说出来,只怕到死都合不上眼。” 高显点头,“你说。” 这人能在司农监一呆四十年,肯定有点才能。 田常顺伏跪于地,终于微微露出几分激动之色,“虽历朝历代均设置了司农监,但从来只重视田产赋税征收,甚少有人会因时因地的劝导百姓进行耕种。而种地本就是个靠天吃饭的活,若是再缺少积年的经验和恰当的引导,就极易受灾。是以微臣毕生有个心愿,希望朝廷能在各乡各府各州各县,皆委派专人收集当地好的种植经验,加以推广。若遇天灾,当因地制宜,引导农户进行生产。若是果真能做到如此,不仅是天下百姓能受益,大梁朝也能受益匪浅。” “说得好!”这番话,恰好暗合了高显的心事,把念福手写的材料往田常顺面前一递,“别说朕不给你这个机会,趁着春播才开始不久,京城周边所有市县应该如何种植,皆听命于你。若是你规划得好,秋后丰收,朕就诏令下去,把你的毕生心意推至天下!” “臣遵旨!”捧着那份材料,田常顺激动得热泪盈眶。 可这份文书是谁写的?那字迹似是女子,却又没有落款,那会是谁,助他在这偌大年纪,终于有机会完成这毕生的心愿? (周末愉快,求下粉红,然后,继续吸溜着鼻涕等感冒君退散。。。) 第414章 救命恩人 离了皇宫,念福原意是去破园给老太太苏澄请个安,就直接回乡下去的。 皇上交待的任务达成,沐劭勤便带着全家老小正式入住羊角村了,看看日头,念福估摸着要是快马加鞭的话,天黑之前差不多就能赶过去。 不过在前头引路的玉椒却径直踏上回府的路,念福叫住她,那丫头倒是不甚客气的道,“赶夜路太危险,王爷多半会骂。” 前一句还算她忠心,后一句是不是也忒实诚点了? 念福本想说,有皇上派的高手在呢,不必紧张。可忽地只觉身上似有点不对劲,算算日子,她眨巴眨巴眼,从善如流了。 一路假装镇定,实则心急如焚的赶回了平王府,才要进房确认一下,却见门外站着个年轻人,正焦急的跟家丁说着什么。 “方裕哥哥?”念福怔了怔,想从马车上下来,却又觉得不妥,只打开车帘道,“你来有事么?进来说吧。” 可侯方裕却显得很焦急,“郡主,求你赶紧想个办法,救救我爹娘吧!” 唔……救人如救火,耽误不得。不过,女孩子的有些事更加着急。 “方裕哥哥你别急,先等一会儿,我进去一趟,马上就来。” 侯方裕正想说点什么,可旁边玉椒却面无表情的甩了一句,“人有三急,你急她更急。” 念福只觉耳根子腾地一下子就烧起来了,这丫头要不要这么简单粗暴的?你就不会换个委婉点的借口? 侯方裕原本焦急的一张脸憋得紫涨,半天才把嘴闭上,尴尬得脸上的汗都快冒烟了。 算了,再解释也没什么意义了。念福火速回房。解下裙子一看,果然是亲戚到访。赶紧把自己料理干净,换了件衣服,这才来找侯方裕说话。 已经喝了杯茶的侯方裕冷静不少,也不慌着把念福往外拉了,先跟她把事情大致讲了个分明。 念福想了想,“你先回去,我命人打听打听再说。” 侯方裕微哽。似是想说什么,可到底还是羞惭的低了头,“那就麻烦郡主了。” 念福笑笑,“跟我还客气什么?” 可侯方裕怎能不客气?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还有了那样博学多才的郡马,就算她还肯喊自己一声方裕哥哥。但侯方裕又怎会不知轻重的仍把她当做自己的念福妹妹? “我来时,爷爷说,不管花多少钱。能把人保住就行。他们年纪也不少了,经不起折腾了。” 念福了然的点了点头,“你回去让侯爷爷放心,只要不是牵连太深,应该无碍的。” 有她这话,侯方裕安心多了,告辞走了。 念福又坐下想了想,把柳儿叫到跟前,“你上回说把我办梨花宴时的客人名单都背下来了,那其中有没有刑部官员的小姐?” 这一下子把柳儿问懵了。不过细想了想,她倒是出了个不错的主意。“我记得有一位刑部侍郎家的聂姓小姐来过,不过她才十三,郡主若是想要打听些正经事,何不去找崔浩崔公子?我听翠蓉姐姐说,崔大人管的是京兆尹,和刑部大理寺羽林军都互有通气。况且两家又熟,有什么话也好说些。” 念福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却紧接着又问,“眼下郡马不在,爹娘也不在,我若贸然去找崔公子,只怕多有不妥,你可有办法?” 柳儿再想一想,“要是郡主不怕麻烦,不如到崔家去做回客,她家五小姐早想请您去玩了,在她家见崔公子,就无妨了。但要是郡主着急——” 她忽地一笑,“何不改了男装,约个茶楼去见面?我听翠蓉姐说过,京城有不少贵女,甚至嫁了人的妇人都这么干过,只要问心无愧,也不怕人说。” 念福迅速做了决定,“那我去换男装,你赶紧差人请崔公子去茶楼。” 是。柳儿应下,立即去安排了。 包括选择哪一家茶楼,派谁去通知,怎么通知,念福没说,可她都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了。 成长从来不是单方面的,念福给了她们机会,她们也要学着把握。 约摸半个时辰,当换了男装的念福到茶楼雅间里坐下时,崔浩也到楼下了。 上得楼来,见无旁人,就取笑起来,“施公子,你我萍水相逢,怎么如此面善?” 念福横他一眼,“坐下吧,我有正经事情求你帮忙呢。” 崔浩老神在在的坐下,摇头晃脑的道,“说吧!好歹本公子眼下也是一名小吏,状元郎那样的大事干不了,端茶递水的小事还是能做一二的。” 这回大考,如果说最幸运的是吊榜尾的关耀祖,那他就是倒数第二。堪堪二百九十九,挤上了榜,又因算术成绩突出,好命的进了六部之中最财大气粗的户部。 虽然只是最底层的实习生,却也让关耀祖等一干被丢进军营,鬼哭狼嚎的兄弟们羡慕得红了眼。 念福不跟他啰嗦,直接把话挑明了说。 “我家原有个旧邻居,是做木材生意的,因贿赂宣城的姚同知,如今被牵连押解上了京城。我想问问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姚同知的女儿,如今还住在我家府上呢,她得怎么办?” 崔浩不愧是京兆尹家的公子,消息灵通,很快反应过来,“那户商人是姓侯的吧?” 见念福点头,他才道,“我之前在你家见过一次,心里还想着跟宣城侯家有什么关系,要不要给你递个消息什么的,原来竟真是他家。你听我说,是这么回事……” 未几时,念福知道事情经过,心里有了数,谢过崔浩,同他一起下楼来了。 出门时。拱手作别。 却不料眼角余光似是瞟见了兰姑,正在不远处的一家针线铺子里。可看她发觉,兰姑又迅速的缩了回去,念福微一挑眉,什么也不说的带着人走了。 ※ 刑部大牢。 不比寻常衙门,就是塞了银子,也未见得就能进来。 侯夫人小心又小心的端起一碗澄了半天的清水,送到侯祥麟干裂的唇边。“老爷,喝吧。” 侯祥麟半闭着眼,歪在一堆霉烂多时的稻草上,本能的张嘴喝了,却还不够,剩下小半碗的泥沙还想往嘴里吸。 侯夫人急急拿开。“小心又呛到。” 话音未落,他已经呛得咳嗽起来。那一阵子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几乎连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了。 好容易缓过劲来。他抬起失神的双眼,看着形容枯槁的妻子,“夫人,我……我怕是不行了。” 侯夫人捂着嘴哭了,“老爷,你别说这样丧气的话。咱们不过是被那姓姚的狗官连累,又不是杀人放火,等到事情查清,会放我们出去的。” 侯祥麟勾起一抹苦笑,“是啊。我们不过是被连累了……可那又怎样?等到事情查清,估计我已经等不到了……倒是夫人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往后好好的孝顺爹,再给咱们裕儿讨个好媳妇,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侯夫人忽地把破碗丢开,号啕大哭起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贪心的去结那门亲事,害了裕儿一辈子不说。也害了咱们全家!” “这不怪你,要怪得怪我。”侯祥麟脸上也全是悔恨之色,“总以为自己很本事,老想着发大财,不肯听爹的话踏踏实实的做生意,要不是为了我,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都怪我!咱们死了没关系,可裕儿将来得怎么办?咱们真是害死他了!” 想起唯一的儿子,侯祥麟也是心如刀绞,两夫妻正在这里抱头痛哭,忽地听闻狱卒冷冰冰的道,“别嚎丧啦!走,出去吧。” 什么?侯氏夫妻面面相觑,可那沉重的锁链已经哗啦啦的打开了。莫非,这是要送他们上断头台? 可是不对呀,听说上断头台前都要给顿好吃的,可他们这些天尽是啃些粗糙的干馍和剩饭残羹,何曾吃过一顿好的? 见他们不动,狱卒不耐烦的道,“你们到底走不走啊?觉得这里很好玩吗?有人保你们出去还不快滚,还想留着过年么?” 一听这个话,侯祥麟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骨碌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妻子抬脚往外走了。 情况已经不可能更坏了,便是出去看看又何妨? 可等到两夫妻相扶相携的出了刑部大牢,看着街上来来去去的行人时,还有几分茫然与不可置信。许久未见的阳光刺痛了他们的双眼,连所见的一切都带了一层模糊的光晕,似梦似幻。 他们就这么出来了? 不是说姚同知的罪名很重,还要追究他们从犯的罪责么?这是哪路神仙,把他们给弄出来了?还是说,只是他们在做梦? “爹,娘!” 忽地,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跑了过来,一手搀着一个,满脸是泪,“你们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侯祥麟夫妻却是又惊又喜,“裕儿,裕儿真的是你吗?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做梦!你们出来了,你们看,爷爷也来了!” 侯氏夫妻再往后看,就见侯老太爷拄着拐棍站在那里,看着儿子儿媳,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把它们全都沉进满是沧桑的面容里。 “爹!我们知道错了。” 侯氏夫妻跪在侯老太爷面前,悔恨交加,泣不成声。 侯老太爷面容有一丝松动,到底化作一声长长叹息,“知错就好。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去给人家道谢吧。” 对哦,一定要去给他们的救命恩人道谢,可那是谁呢? (默默的求一下粉红。。。) 第415章 不做纨绔好多年 平王府外。 侯祥麟夫妻再看一眼那华丽却低调的飞檐,默默离开了。嘉善郡主已经走了,平王府里并没有主人。 坐着马车回到京城的临时住所,侯氏夫妻长久的沉默着,不发一言。 侯方裕扶着爹娘下车,进屋,对坐在上首的老人说,“爷爷,郡主已经走了,没见到人。” 侯老太爷渭然长叹一声,沉默良久方道,“家里的账本我看过了,除了罚没的,和替你们俩赎罪的,约摸还能剩一两千银子。咱们回去,好生经营,也未必不能东山再起。只是想过从前的好日子,怕是不行了。裕儿啊,如今你也大了,家里的担子可要你多担着些了。” 侯老太爷话音才落,侯夫人忽地凄声泣道,“裕儿,娘对不起你呀!” “是爹糊涂!” 侯祥麟抬手,重重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打得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他们两夫妻真是悔死了,也恨死自己了! 他们怎么能那么蠢,把到手的媳妇给放了呢? 看看那丫头如今住的是什么屋子,她是什么身份? 那是皇帝的亲表妹,堂堂的嘉善郡主啊! 他们怎么能为了巴结一个从六品小官家的庶女,让儿子舍了一门这样大好前程的亲事? 当初他们还怪侯老太爷没眼光,不懂得往长远里看。如今,真正鼠目寸光是他们才对! 如果这世上还有后悔药,他们就是倾家荡产,甚至死也愿意给儿子换来,可有吗? 所以,他们夫妻注定要在悔恨交加中度过余生了。 ※ 这几日。兰姑总有些心神不宁,就连教紫霞做针线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你这是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米富盛忽地冷不丁的在她身后说了一句,唬了兰姑老大一跳。 “没,没什么,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没生意,不早些回来坐那儿干嘛?”米富盛挥手让女儿出去,有件正经事想跟兰姑谈一谈,“咱们老这么着也不是个办法。家里人口多,纵是生意再好,能分到咱们身上的也有限,我寻思着,不如咱们自已做点什么。” 兰姑道,“你是当家的。你决定就好。只,公公婆婆会同意么?” 米富盛用看白痴的眼光瞟她一眼,“你不吭声不就完了。还想满世界嚷嚷去啊?” 兰姑碰一鼻子灰,索性低头不吭声了。 米富盛态度却忽地好了起来,“你以为我是为自己么?我还不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小东西?” 兰姑耳根微红,脸上却多了几分即将为人母的欢喜。 米富盛摸上她的小腹,口气越发亲昵,“你想啊,要是咱们的儿子生下来,你是想他有大房子住,有奴婢伺候,还是想让他委委屈屈的窝在这个小家里。成天被大孩子欺负?” 兰姑听得有些动容,“那我自然是想他好的。不管儿子女儿。都想……” “那咱们就得有所行动!”米富盛终于奔上了主题,“你往后没事就去那边走动走动,让他们出钱,给咱们开个铺子,等到赚了再还回去,岂不是好?或者干脆让他们介绍咱们去西市杨大财主那里。给几间店铺,咱们光是转租就能稳赚不赔了!” “杨大财主?”兰姑听得一头雾水。 米富盛道,“你怎么连这也不知?杨大财主就是那个拿黄金给嘉善郡主铺道的人呀,他受过你家郡主大恩,这点小忙不会不帮的。” 可兰姑一听要跟念福扯上关系,顿时就摇起了头,“那他是受了郡主的恩惠,又不是我的,我不去。” 米富盛急了,“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啊?之前你家少爷攀上平王府的亲事,你叫你去道个喜,你推三阻四的不肯去。等到他高中了,请你去喝喜酒你也不肯去。你要这么有本事,就想法给我变钱去!” 兰姑又是委屈又是郁闷的道,“之前不去,那不是事情还没定下么?倒显得非要上门巴结似的。后来定下了,可我不瞧出了有身子?怎好跑去喝酒?” 看米富盛拉长的脸,她觑他一眼,又低低嘟囔,“若是要去,还得送礼。他们如今是怎样人家,咱们能有几个钱,能送得起什么象样的礼?别给人笑话了。” 听得这话,米富盛脸上也有几分讪讪,不过想想却道,“只要我不跟你去,你一人过去走动走动又有何妨?把你绣的鞋面帕子拿两块,也算是个意思了。” 兰姑还想说点什么,米富盛却指她鼻子道,“我可跟你说清楚,这事可由不得你。愿意去得去,不愿意去也得去!我知道你就是拉不下脸嘛,可就你那张脸皮,能值几两银子?” 兰姑给他念叨得无法,只得应了。却是在想,回头见了老太太,要不要提一提沐姐儿的事?大少爷这才走几天啊,她就跑出去跟别的男人喝茶聊天了,也太不象话了。 不过要是直接告诉老太太,未免有告状之嫌,还是告诉贺嬷嬷吧。 于是,没两日,关于念福的“绯闻”就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 贺嬷嬷道,“……我才听着,就气得不轻。她自己都不敢肯定,就这样疑神疑鬼,让人听见怎么是好?故此反把她训了一顿,让她回去了……说来米家也实在太贪心了,之前赔那么些嫁妆还不够,如今竟还想这样的巧宗儿来占便宜。不过一个丫头,又不是正经小姐,哪有这样没完没了来算计的?……依我说,老太太这口子绝不能开。说句良心话,咱们对兰姑够好的了。里子面子都给她撑够了,可她自己不长进,再受委屈就怪不得谁了。” 老太太沉着脸,半晌发了话,“我老了,精神不济,往后这些事你去应付着就成。” 糊涂不是错,可若是糊涂到如此地步,就没办法了。 摆明念福都跟欧阳康订亲了,她已经有一半算是欧阳家的人了。你却还跟防贼似的防着她,有意思么? 或许兰姑会说,她是一片忠心为了欧阳康,可问题是,谁需要你的这份忠心? 老太太不想再见兰姑了,省得日后影响她和念福之间的感情。 且不说她对念福的人品是绝对的信任,光婆媳关系这一点上,老太太就看得很是通透。 孙子大了,要去奔他的事业了,她一个老太太在家能靠谁?就得靠孙子媳妇。不跟她搞好关系,反而净想着挑刺,那才是傻子。 更何况,人家念福做得够好的了。虽是去了乡下,可隔一天就派人来请个安,什么乡下新出的米啊菜啊,全往她这儿送。 就昨天还送来一份炸小鱼和一份鲜虾仁馅的水晶饺,为了她口齿不便,给她和给苏澄杜川的,还特意分了两样做法。 就是亲孙女能做到这个地步也不多了,再去吹毛求疵,那就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所以,兰姑的拜访,没能起到任何效果。 隔了两天,贺嬷嬷打发个仆妇上门,索性把话都说死了。 想借钱做买卖?大少爷不在家,眼下老太太也不管事了,家里事情都是苏先生在管,要借钱跟他说去。 想和杨大财主攀关系?哦哟,这个我也想的。可谁好意思去找郡主啊?她一家去乡下了,也说不好几时回来。 这一篮子鸡蛋鸭蛋都是自家养的鸡鸭下的,兰姑你收着慢慢吃吧。老太太说了,你眼下既有了身子,就在家好生养着,没事别出来走动了。尤其她那边,在你平平安安生下来之前,都不要过去请安了,你若去了,她可是会生气的哦。 好吧,人生总是这样,好坏相伴。 因为老太太态度明确的拒绝,兰姑终于不用硬着头皮出去丢人现眼了,可米富盛的唠叨却日复一日的多起来。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日子还是要一天天过的。 只兰姑抚着自己的小腹,却还在操心。老太太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好生敲打敲打沐姐儿? ※ 羊角村。 村分两头,因如两只弯弯曲曲的羊角夹着一个大湖而得名。念福必须承认,她在这里实在过得太逍遥了,简直乐不思蜀了。 也就是到了这里,她才发现,自己老爹原来是这么有生活情趣的一个人。按照流行的说法,这就是个骨灰级的资深玩家。 而且很善于在平淡的生活中制造各种小惊喜,这样的男人要是存心讨好起女人来,没有人能抵挡他的魅力。 反正念福是彻底拜倒在老爹脚下了,每天坚决粘在蕙娘身后,做最忠实的小灯泡,跟着爹娘田间地头到处玩,连枯燥无味的劳动似乎也变成了一种乐趣。 “爹,我觉得,你这样的人才叫做真正的纨绔子弟。” 此时,在念福和她爹之间摆着一副骰子。念福摇出了个六,可沐劭勤摇出的是个七,又是“刚好”压她一点。 你爹已经不做纨绔好多年了。沐劭勤伸手,准确无误的弹上女儿额头,“罚你明天早上做灌汤包。” 啊啊啊!那个很麻烦的好不好?念福委屈的拉扯着蕙娘,“娘,你看爹,又欺负我。” 蕙娘却笑眯眯的摸摸她的脑袋,跟沐劭勤道,“孩子她爹,回头再赢她一局,我还想吃那个菊花烧卖。” 这是大人欺负小孩儿!念福悲愤握拳,才要狼嚎,有下人匆匆赶至,送来了京里的信。 第416章 守护 乡间生活,忙碌的是清晨与傍晚。要打理田地,浇水施肥。余下的时间,只要不是农忙时节,还是很悠闲的。 姚诗意跟着念福一家来到羊角村,也要了一块二十来步见方的小菜地,种上几样青菜和茄子丝瓜,看着它们一天天的长大,心中满是成就感,只觉日子也比在平王府时好打发得多。 只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既然白天没事,又找庄子上的仆妇学了编篮编筐,虽然做得还不太好,却是乐此不疲。 姚诗意甚至有个念头,要是能一直住在这里,不回平王府该多好?不过她也知道,这种事也由不得自己作主。说来沐家替她往宣城报平安的信早应该到了,可怎么家里至今没有回音? 就算自己离家出走,爹娘会生气,可总不至于就这么把自己扔下不理不睬吧?爹倒罢了,可娘只有她一个女儿,怎么可能不管她? 可爹娘如果有消息来,多半是要带她回去吧?那她和侯方裕的亲事……姚诗意眼神黯然下来。 如果说从前,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和侯方裕有什么问题,可在认识了念福之后,她才渐渐懂得,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 可能停止吗? 姚诗意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还是喜欢侯方裕的,看到他的时候会脸红,靠近他的时候会心跳加速,如果看到他难过,她就会更加难过。就好象――每回侯方裕看着念福的目光,都让她心跟被针扎了似的难受。 一个失神,编筐篾条上的小刺狠狠扎进手里,顿时滚出一粒殷红的血珠。心中有着莫名的慌乱。才自吮着,念福来了。 带着从未有过的凝重和严肃,把她房里的人都叫了出去,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有事你就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姚诗意心里更慌了,面上却犹自逞强的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念福指了指对面的高椅,示意她坐过去再说话。 姚诗意虽然不解,但还是从小马札上起身。困惑的坐了过去,及至她坐稳当了,才明白念福的一番好意。 “你爹,因为收受贿赂,协助商户偷逃税款,罪证确凿。已经被押解上京了。” “什么?”姚诗意瞬间涨红了脸,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爹。我爹他……” 念福同情的看了她一眼,继续把话说完,“圣上已经做出裁决,你爹叛了斩立决。所有家产尽没官中,妻子儿女发卖为奴。” 姚诗意又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原本涨红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明明还是大白天,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还不住的天旋地转。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看姚诗意深受打击的这副模样,念福真的很同情。可这件事,真不是她能插手的。 有件事。念福好心的瞒下了,那就是姚同知之所以会被检举,姚诗意就是个导火索。 这些天,已经足够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听得十分清楚明白。 姚诗意离家出走去找侯方裕,说来不过是一桩笑谈。可问题是,姚同知曾经想把这个女儿送给刺史大人为妾。而且这件事还做得相当不低调,知道的人不少。眼下这事还未有定论,可人却跑了,这让别人怎么说? 人之常情,首先就会想到的是,刺史大人那么大年纪了,在小姑娘眼中肯定比不上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有吸引力。 可这种话,一来二去的传得多了,坊间竟然渐渐流传起关于刺史大人那方面不行的谣言,还越说越难听。 这种事,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刺史大人极为光火,一出手就是杀招。 水至清则无鱼,官场上的贪污腐败历来有之,只要控制在一个合适的度里,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问题是姚同知,又或者说五夫人不该黑了侯家那五千两银子。 这件事情当时就曾被闹起一时,不过被侯方裕劝下去了。可风声还是有的,在后面,姚同知又刻意刁难打压过侯家几回,皆落下了把柄。 到最后,在刺史手中一梳理,就成了姚同知和侯家勾结,后因分赃不均,产生内讧,所以各打五十大板,并作为典型案例,把受贿的和行贿的一并送上了京城问责。 官场出手,若不出手则已,出手必得致人于死地。 在念福把最初打探到的消息带回来跟沐劭勤讨论时,他就准确的判断出,“姚家必垮。至于侯家,想要全身而退也是不可能的。不过倒是罪不致死,让他们准备钱财赎罪吧。” 于是,侯家几乎倾尽侯老太爷辛辛苦苦一辈子打下来的江山,总算是保住了侯祥麟夫妇的性命。 而姚家就没这么走运了。 事实俱在,罪证确凿,况且还有人追究起姚同知这些年来以青楼出身的贱妾为妻,不分尊卑的操守问题,他的死,是铁板钉钉。 至于那位姚诗意的亲娘,享了半辈子福的五夫人,倒是比姚同知有眼色些,在被押解上京途中捡了一包耗子药,服毒自尽了。 一个刚刚兴起的家,就这么瞬间垮了。 念福在听说之后,也有瞬间的迷茫和不忍心。 是,就算姚诗意什么坏事也没干过,可她作为一个贪污犯的女儿,在家中吃的每一口饭,穿的每一件衣裳,都有着她爹贪污得来的钱,所以她作为从犯,受罚也没什么。 可让念福不能接受的是,怎么一夜之间就要把人家从良民打成奴婢,一辈子没机会翻身,这也太残忍了! 可沐劭勤严肃的告诉女儿,“所以,你要不想有朝一日别人对你残忍,你就得经营起让人无法忽视的人脉和势力。象那个姚同知,他的事情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就比如说王粲,顶多就是罢官免职。可他根基尚浅,行事又如此的不小心,落得这样结局,只能怪他咎由自取。” 念福懂了,柿子要拣软的捏,想要不被捏,就得做个硬柿子。 她眼下有爹有表哥做靠山,后台足够硬了,可这还不够,她还得交更多的朋友,有更多的人愿意和她来往,那才是她自己的根基。 所以念福这些天表面虽看起来日日在田庄疯玩,可晚上回去的时候,她也陆续写了不少信,给京城送了不少东西。 象是永宁公主,就收到念福送来的小蝈蝈,贞顺公主就收到了夹在书里的南瓜花,这些充满乡土气息的小礼物都不贵重,却十分有趣,再配上一封简短活泼的书信,看得她们舒心展眉的同时,也把京城的一些家长里短给她捎了过来。 有时候人的结交,不在乎金钱多少,就在这一点一滴的细节里。 只是眼下,念福将面临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极为严峻的考验。在刚刚收到京城的确实消息后,她必须亲自来找姚诗意,亲口把她家的不幸告诉她。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选择向官府自首,任官府发卖。另一种,是卖身于我,做我的奴仆。” 在念福说这个话的时候,简直都不敢去看姚诗意的眼睛,可她强迫自己看了。因为沐劭勤告诉她,如果真的想帮到她,就只有这个办法,而且念福她也得学着面对这一切。 念福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家里奴仆虽多,可大多不是念福经手,就算是钟山,也是早已沦落为奴。 可姚诗意不同。 念福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一个自由的人,抛开那些偏见,应该算得上是个家境还不错的女孩。她甚至有机会嫁给侯方裕,做一个富商家的太太,可如今,却不得不去做人的奴仆,这样的落差,别说经历了,就算是想一想,念福都觉得无比艰难。 可她必须要来面对这一切,因为念福知道,她以后也会是一家之主,她的肩上担负着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她身后的无数人。所以就算再难,她也迫使自己抬头,看清楚姚诗意眼下的模样。 哪怕被她脸上的悲戚与绝望刺激得下一秒就想夺路而逃了,她还得坐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她。 漏进窗子里的日光爬过来,又爬走了。 两个女孩就这么静静坐着,面对着她们人生中同样残酷的考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从这种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境况中解脱出来。 没有哭,可姚诗意的嗓子却沙哑了,“如果……我卖身给你,还有没有机会见我爹一面?或者,我得送回官奴所才能见他?” 念福以为自己点了点头,实际上不过是下巴微微动了动,声音颤抖,“我帮你安排。” 然后,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当她走出这扇房门时,才听到里面传出沙哑的,悲凄的,犹如迷途羔羊般的压抑哭声,听得人心头跟猫抓似的难受。 可念福强迫自己站在那儿,听了好一会儿,然后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她永不会让自己的家人落到这般境地,发出这样的哭声! 也就是这一刻,她才更加深刻的理解为什么欧阳康宁愿惹苏澄生气,也非要去出使的决心了。 因为他,也想更好的守护他们的家人。 他在努力,所以自己也要更加努力。 (为啥感冒了,不是成天想喝清粥小菜,而是想吃饺子呢?好想吃手工饺,可是又怕麻烦,纠结。。。) 第417章 秘密使命 羌笛悠悠,也不知从何处山丘上遥遥传来,在这已然日落的黄昏草原上,分外带着一份飘渺与忧伤,分外撩动离人思乡的心肠。 “给你。” 欧阳康意外的看着公孙弘走上前来,将一碗不知什么东西煮成的青菜汤塞到他手里,糊答答的,实在是没有什么卖相,可欧阳康还是毫不犹豫的提起筷子就吃。 比起他手边的干馍和闻着都想吐牛羊肉,还是这碗汤汤水水的东西可爱多了。 公孙弘在他身边坐下,“你就不怕我下毒?” “不怕。”欧阳康一面头也不抬的吃,一面答得诚实之极,“你跟我现在是一条藤上两只蚱蜢,眼下事情还没开始,你就弄死了我,对你实在没好处。就是要害,也要等到活干完了再说。” “你倒想得开。”公孙弘笑了笑,却解释起来,“这是蒲公英,虽然煮得比不上你家郡主,却是清热解毒的,你这烂得满脸的包,吃点这个,有好处。” 欧阳康几大口扒完,再抬起头时,长出了一口气,好似终于活过来了,“回头你也教我认下蒲公英,还有什么能吃的野菜,省得成天这样遭罪。” 公孙弘瞥他一眼,“那只能怪你太细皮嫩肉了,看我们怎么就没事?” 说来欧阳康也觉冤枉,这一离了京师,他就开始水土不服。 白玉般的脸上长满小红疙瘩,嘴唇更是干裂脱皮得几乎连话也说不了。严重得甚至得让随行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弄得欧阳康不得不每天跟个女孩子似的戴起面纱,又找随行宫女讨要了些护唇油脂抹上,才渐渐凑齐好了些。 反观公孙弘,半点事情没有。就算成天牛羊肉的啃着,也不见他有什么毛病,真让人不是一般的羡慕妒忌恨。 “说吧,找我干嘛。” 欧阳康又不是大美女,光送一碗蒲公英还不值得公孙弘亲自跑来,他眼下过来,肯定是有话想讲。 公孙弘眼睛一眯。直截了当的道。“我想提速。” 欧阳康迅速会意,明确答复,“我同意。” 这些天,因昌乐公主不耐长途跋涉辛苦。几乎是走不上半个时辰就要停下车来休息半天。而卓格也不催。就任她这么拖拖拉拉的走着,不象是要着急成亲,倒象是在等什么。令人生疑。 公孙弘再看欧阳康一眼,“可走快了,公主肯定又要唠唠叨叨,我烦跟女人打交道,你想办法搞定。” 欧阳康一笑,“没问题。” 这么容易?公孙弘眉头轻皱,明显有些怀疑。 欧阳康却是笑道,“我帮你搞定她,你明天再给我弄点野菜来怎么样?不用你煮了,我自己煮都比你好吃。” 公孙弘听得前半句还无所谓,后半句脸色明显有些发黑,冷哼一声,“也不知是谁,连锅粥都煮不好。” “我学了。”欧阳康指着自己鼻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信我明天多煮些给你尝尝,绝对比你这个好吃百倍。” 公孙弘愤然走了,不就是煮粥吗?有什么好吹的,他还会烤鸡!不过,这小子就算是比赛完了,还想着去学煮粥,这份用心,倒是很值得学习学习的。 跟这样一个同伴搭档,应该不会太离谱吧? 想想皇上秘密交待的任务,公孙弘握了握拳,又叫来几名侍卫,叮嘱他们一定要格外保护好郡马的安危。 是的,不是驸马,也不是公主,公孙弘此行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保护欧阳康。要平安的带他去,还要平安的把他带回来。 至于为什么,高显没说,公孙弘也没问。 他知道,这种事在他应该知道的时候,会知道的。 要是一直不知道,那就说明此行平平安安,他还懒得打听了。 吃了一碗难吃的菜糊子,欧阳康饿得空空的胃里只觉好过多了。 命墨云进来收走碗筷,欧阳康开始画图了。 临时前,皇上秘密让人对他进行过培训,让欧阳康更加知道一副军事地图的侧重点在哪儿,要怎么画。 而这,才是高显嫁出一个女儿,最想换回来的东西。 身为开国皇帝,高显的雄心并不止是一个大梁就能满足的,他有更远大的抱负和理想。他这回是跟乞颜结了盟,可他也要做好准备,日后收复这一片草原,彻底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所以,他才在看到欧阳康的上京图册时那么惊喜。 一个出身不高的年轻郡马,又没有什么强大的背景,还有什么人选比他更适合表面当花瓶,暗中当探子的? 所以高显毫不吝啬的给了欧阳康足够的体面,让他心甘情愿的出来冒一次险。 欧阳康知道这任务有多重,是以连墨云都被瞒过。每晚都是独自一人时,才拿出纸笔,默出白天走过的路。 从出京的那一天起,他就开始演练,眼下离草原日近,欧阳康的技艺也越发娴熟。 小心的把墨迹吹干,作上编号,欧阳康从旁边的木盒子里取过一支细细的炭条,把这张纸卷了起来,外面再拿彩纸一封,就是一支普通的铅笔。对外还可以说,是送给未婚妻的小礼物。 欧阳康抚着铅笔,眼中勾起一抹温暖笑意, 想来他家念福也不会想到,自己竟会用从她那儿学来的手艺,干这样事吧?她要早知道,一定就不会让他来了。 唉,这回出来,瞒过了所有的人,却唯独瞒不过自家先生。 虽然不知道欧阳康到底身负什么皇命,可苏澄却知。他这是在以命相搏。所以走前,才会对他那样生气。 欧阳康心里很是不安,想着要是在异域能寻到什么好刀剑就给自家先生买一把吧,回去再好生的赔礼道歉。 把做好的铅笔另收进一只木匣子里,叫墨云进来,准备洗洗睡了。 墨云忠心,为人单纯,就算是笨了点,可在欧阳康要挑人出门时,第一个想到的仍是他。不过眼看连白宣都当爹了。欧阳康也算计着。等到这次回去,也给他寻个好媳妇吧。 说到媳妇,就忍不住又想起他家念福。也不知那丫头现在在干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肯定吃得比他好。 想想她拿手的红烧肉、腌菜炒春笋、香葱鳜鱼……不能想了。再想下去这一晚上都别想睡了! 半夜里。墨云就听自家大少爷说梦话了。“豆腐花甜咸各要一碗,多放些料!” 想得美,这个破地方哪有豆腐花?还甜咸各要一碗。真是贪心! 可想起沐姐儿的手艺,好吧,墨云也睡不着了。 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想出门方便方便。门口的守卫是倒是警觉,他一动就发现了。听说不过是去撒尿,守卫笑笑的放行了。 走到一处远离营房的僻静暗处,墨云才想解裤子,忽地听到草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是傻,又不笨,赶紧一猫腰,先躲了起来。 天色虽黑,月色却好,墨云又在暗处,是以清楚看到两个人往营地走了过来。 一个女的低声抱怨,“你就不能轻点?又把我的衣服撕破了。” 男的轻笑,“你方才快活时,还让我用力点,再用力点呢!” 那女的微恼,“你再说!” 男的笑着在她臀上拍了一记,低声在那女的耳边说了句什么,那女的回头故意踩了他的脚一下,戴上面纱飞快跑了。 就那一回头的工夫,墨云下巴差点砸地下了。 这,这不是乐昌公主吗?那个奸夫,啊,不对,驸马也不算是奸夫。可她,可他们…… 冲击太大,墨云单纯的小心灵一时接受不了,连尿都忘了撒,等人走远,就飞奔回帐篷了。 本着有任何事情都要向大少爷汇报的好习惯,墨云硬生生把欧阳康从好梦中摇晃起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吼,“少爷,不得了了!那个公主她,她与驸马私通!” 欧阳康本不耐烦的想踹他一脚,可想明白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迅速翻身捂了他的嘴,“不得胡说!你亲眼看见的?” 墨云拼命点头,把刚才看到的事一五一十的复述出来,欧阳康心头恍然。怪道卓格不急着走了,原来人已经弄到手了。 不过这也说明,他收买了公主身边的不少人,搞不好公孙弘的手下里也有知情不报的。 可公主马上就要跟他大婚了,他这么着急的把人弄上手是为的什么?就不怕日后闹出未婚先孕的丑闻,反惹人闲话? 不动声色的故意大声斥责了墨云几句,欧阳康重重打个哈欠,假装重又睡下了。可心中却是了无睡意,脑中急速想着有关卓格的一切。 除了他是次子,不受重视,还有什么?先生说过,想知道一个人想干什么,就得设身处地的去他的位置想。 欧阳康想,如果自己是卓格,千方百计结了亲,又这么着急的把生米煮成熟饭,那说明什么? 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乞颜根本不想结这门亲,又或者说,是不想卓格来结这门亲! 卓格眼下的最大竞争对手就是他大哥,那他要用什么方法打败他大哥?大梁已经答应跟乞颜结盟,协助他们作战,一旦获胜,手握兵权的卓日烈定然会实力大增。 这绝对是卓格不愿意看到的,那他还能怎么做,才能把这份功劳抢过来? 渐渐的,欧阳康理出些眉目,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他还要跟公孙弘商量商量才行。这个武夫,虽然之前跟他抢念福时挺讨厌,不过在行军打仗上应该比他有经验得多。 欧阳康才阖上眼,开始休息,天边已经亮起了第一颗启明星。 (周一了哦,求一下粉红~~~)(未完待续。。) 第418章 爹出去玩了 京城。 清晨的羊角村,美得就象一副画。念福现在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出来跑一圈,只是旺财那个懒货,随着天越来越热,越来越不愿动弹了。 伸手抓抓它那厚重的长毛,玉椒道,“郡主,它的毛也该剪一剪了。” 连肉也要减减才好。念福让人打水洗澡换衣裳,顺手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玉椒,“给它戴个嘴罩,省得它一会儿咬你。” 许多猫狗就跟小孩子一样,极不喜欢修毛,每回给它理一次发,就跟割它的肉一样,叫得那叫一个凄惨。 不过玉椒显然不用这么麻烦,三两下就把那狼崽子五花大绑起来了,唰唰唰拿着剪刀就开剪,于是,满村都听得到旺财鬼哭狼嚎的悲嚎。 等念福收拾清爽出来一瞧,旺财不见了。掀开床帐一看,果然躲自己床底下,那架式,真有把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的心情。 好不容易把它哄出来,念福真的很想笑。 原本毛茸茸的大狼崽子瞬间缩水了起码三成,一身参差不齐的短短白毛,坚决履行了玉椒简单粗暴的一贯作风,紧贴着粉红色的肉,除了丑,还是丑。 才要笑,可看着旺财忧伤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念福到底绷住了,上前很温柔的摸了摸它的头,“乖啦,剪短了你自己也凉快些不是?好啦好啦,过几天长长些就不难看了,到时我叫个剃头匠来给修修。保管又精神又漂亮,走出去迷到一片女孩子,行不?” 见她这样安慰,旺财总算提起点精神了。伸舌委屈的舔舔她的手,眼巴巴的意思很明显,光有好话还不行,它还要好吃的来安慰受伤的小心灵。 “好,还有好吃的。今天给你炖大骨头汤好不好?” 给一个这还差不多的小眼神。旺财幽怨的继续钻念福床底下等着去了。就它这形象,除了主人,才不给别的女孩子看呢! 念福闷笑着去吃早饭,顺便把旺财的囧事说给家人听。 全家人都听得乐了,翠蓉道,“往后别让玉椒给它修毛了,这得要专门的手艺人来弄才行。宫里太监有一处就是专门做这个行当的,也是奴婢失职,一时疏忽了。回去就请个人来调理调理。” 念福笑说一句“你记下就好”便收了话题,转而说起端午节的事来。 既要过节,不能不包粽子。 这时候大梁吃的粽子都是不包馅的。纯用白糯米煮熟后晾凉。然后用丝线勒成薄片,浇上蜂蜜桂花酱蘸着吃。念福试过一次,倒觉得很新鲜,可沐劭勤嫌吃腻了,叮嘱女儿做几个新花样出来。 那实在太没有挑战性了! 豆沙粽,红枣粽。火腿粽、咸肉粽……只要你想得出来的食材,几乎差不多的食材都能往粽子里包,味道都还不差。 “可不许说嘴,万一做得不好吃,爹又要罚你了。” “没问题。”念福拍着胸脯就下厨房了。只是忽地瞥见窗外一个丫头挑水经过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 这是姚诗意。 她现在卖身为奴。还比一般私奴不同,她是官奴。也就是说,念福没有给她自由的权利。 她很自觉,从见她爹回来的那天起,就抛开一切架子,做了一名普通的婢女。念福不忍心给她起名,她就去掉姓氏,让人称呼她诗意。 念福不忍心给她派活干,她就自己去找管事妈妈,领了丫鬟的装束,主动做起粗使丫头的事情。 砍柴挑水,都是人家不愿意做的,她还抢着做。 念福起初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可后来,却是施大娘一番话点醒了她。 “她如今就是个丫头的命,到了旁人家未必还能好过咱们家?让她做点事,日子好过了,她心里还会好受些。你想想从前,咱们在怀安镇,不也什么粗活都干过?难道你还为这个嫌弃自己么?” 到底是久经世事的老人家,或许话说得不大漂亮,却让念福心情好过许多。 如果命运已经无法改变,那只能学着接受它,并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侯家为了姚家,几乎可以说已经倾家荡产,她跟侯方裕绝对是再无可能了。只希望她能慢慢平复心情,将来能找个忠厚老实的人过日子,也算是有个着落了。 不过再想一想,念福叫来翠蓉,吩咐道,“我看其他的位置也不要人了,有她在,反而把别人闲了下来。往后就让诗意专门伺候小厨房吧,反正我的事情多,总要有人打下手的。” 在厨房打下手,虽然依旧是三等丫鬟,但却有机会学到不少东西,也有提升空间。翠蓉自然明白念福的好意,自己心中也是一暖。郡主是个仁厚之人,跟着这样的主子,是自己的福气,也算是姚诗意不幸中的大幸了。 五月端午,天气晴热,羊角村处处都是过节的气氛。 可念福早上跑一圈回来也不见老爹老妈身影,起得这么晚,不是他们的风格啊! 正坏笑着想到他们房门外去吊吊嗓子,刷一下存在感,蕙娘先出来刷她了,“都怪你,昨天做的什么粽子?说是要给你爹尝鲜,结果害他吃那么多。我都说了,粽子那东西再好也不能贪多,会不消化的,你也不帮忙拦着。结果夜里可好,果然难受了,还非拉我去赏什么荷花月亮。结果啥也没看着,还吹了湖风。这不,早上就起不来了。我看他十有八九是积食伤了胃,又吹风着凉了。” 念福很委屈,她只是想尽孝心,谁知道老爹会跟个孩子似的贪嘴?一直说没事没事,谁知道他就吃撑了? 可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念福忙道,“那我这就去请大夫。算了,还是去请邹太医吧,他一直调理爹的身子,请他来还是稳妥些。” “可这大过节的,找人家来会不会不好?”蕙娘心疼丈夫,却也有些犹豫。 念福才想说,再怎样都没人身体重要,沐劭勤撑着出来了,“我没事。就是点小毛病,没什么大事,随便让人寻个郎中来瞧瞧就是。其实要我说都不用去请什么大夫,把你那山楂酱给我吃点,再熬个姜汤也就罢了。只是眼下我却是进不得宫了,你赶紧回京城去给你姑母请安,再陪陪老太太,别担心家里。” 念福还是不放心,“爹你身子弱,别小病拖成大病了,你们要不让我请邹太医,我回京时,瞧见哪个当值太医就请回来,行么?” 可沐劭勤却态度坚决的摇了摇头,“不要了。念福你还小,不懂这里头的人情世故。过节时太医也都放了假,留下当班的都是要预备给宫里的贵人看病的。万一咱们请了来,宫里又出了急事,这就是得罪人了。所以你可千万别去,就是去你姑母那儿也不许多提。爹真的没事,好生歇歇就完了。” 蕙娘想想也道,“念福,你爹说的是,咱们家还这么多人呢,就一天时间,照顾得好你爹。你回了京要是老太太高兴,索性在那边过了夜再回来也行,别担心家里。” 听他们都如此说了,念福只得走了。 她却不知,这个端午节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 端午佳节,宫中各处早已挂起了蒿草艾叶,房中挂起了五毒图,又拿石榴花撒在帐上,几乎人人都佩着用五线丝线打成的长命缕,相互道贺,热闹不已。 除了为过节高兴,宫中还有个恩典。那就是每逢端午中秋这样的大节,都会允许宫中女眷的家人前来探视。甚至有头脸的太监宫女都可以到宫门口跟家人小聚,是以阖宫上下无不喜气洋洋。 仁寿宫虽是太后一人孀居,却也一早就布置起来了。 沐太后早几天前就亲自吩咐过了,一定要准备着平王爱喝的茶,还有他爱吃的点心,半点不能疏忽。 善音笑着凑趣道,“到底是亲姐弟,也不怪太后您总惦记着王爷,王爷走到哪儿,不也惦记着您?就是在乡下,什么东西也没拉下。前儿还巴巴的送了那么新鲜的马蹄糕来,这份姐弟之情,可真让人羡慕。” 沐太后听得心中高兴,才想故意嗔沐劭勤几句,给自己长长脸,忽地回宫过节的寿宁过来请安了,“原来皇祖母也收到了马蹄糕?我也收到啦。那可是小姑姑亲手做的,她说今天还要给我送粽子来呢。” 听到念福的名字,沐太后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还没说话,外头就有宫人回禀,“嘉善郡主来了。” 沐太后还以为是沐劭勤一起来了,赶紧命人请进来,可未料只看到念福一个,心中不觉失望起来。 “你爹呢?” 念福上前给老姑母请了安,才道,“爹出去玩了,本说今天赶回来陪姑母过节的,可路上不巧耽搁了,一早打发人来说无论如何是赶不回来了,故此命我来给姑母道歉,还请姑母原谅。爹说,等他回来了,一定亲自再来宫中请罪。” 这谎话是沐劭勤编的,要是说他不舒服,难免太后要追问,大过节的他也不想让老姐姐担心,所以找了个托辞。 可沐太后不怪他,却怪上蕙娘了。 只念福来了,蕙娘没来,那弟弟肯定是带着媳妇出去玩了。因为心里有偏见,所以沐太后认定是蕙娘性子野,把自己弟弟拐出去玩,然后还玩得不知道回家,这象话吗? 第419章 长进不少 因沐劭勤没来,不知真相的沐太后看着念福就想挑刺了。 可眼下大人不在,旁边还有寿宁,念福又带着大堆的粽子礼物过来,沐太后大过节的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依例给念福放了赏,寒喧两句就打发她走人了。 老姑母要怎么对她,念福没办法改变,她只尽到自己的心意就好。从仁寿宫出来,把答应寿宁的粽子给了她,又去王皇后那儿请了安,送了礼,略坐一坐就要告辞了。 王皇后笑道,“我知道你事多,也不留你,不过下午可有一年一次的龙舟大赛,皇上都说要是有空必要过去的,我让人给你留个位置,你早些过来玩吧。” 可念福却摇了摇头,“谢谢皇后娘娘的美意,不过今年就算了吧。家里没人,好多事要去打理,横竖年年都有,我明年好生抽个空,来凑这个热闹,今年就不去了。” 王皇后也不勉强,同样放了赏,命人送她出去了。 回头心腹嬷嬷拿了念福送来的粽子道,“娘娘这几日没什么胃口,要不要试试这个?郡主做得倒是别致,闻着也挺香,方才奴婢都验过了,绝对没有问题的。” 王皇后点了点头,那心腹嬷嬷才拈起一枚小巧玲珑的肉粽切开,拿牙签叉了一小块过来,王皇后试过,只觉咸香宜人,和寻常吃过的都不相同,不觉胃口大开,连吃了三枚才收住。 然后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到底是郡主好手艺,怪不得皇上总盼着她来,赶紧挑皇上喜欢的,也给他送几只去。” 嬷嬷答应,却又笑道,“娘娘这肚子也有些瞒不住人了,何不借今天这好日子就索性说开?” 王皇后正有此意,玉手抚在小腹之上。带着幸福笑意,“那就等到晚宴上,再给皇上一个惊喜。” 这边才打发了嬷嬷出去,那边有人来回禀,说是康家人来给太后请安了。 高显早有禁令,太后要见什么人必须得他批准。可他哪有空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也跟皇后提了一句,只要不是外头的人,内戚就由她作主。 王皇后知道康家跟念福不对付。原意是不想驳回的,可想想今天到底过节,还是让人去通禀了一声。 要说沐太后早不想见康家人了。什么忙也帮不上。还净拖后腿。可今儿过节,处处都热热闹闹,越发衬得她这里冷冷清清,于是想了一想,还是勉为其难让人进来了。 ※ 那边念福可不知这些,她说忙。并不是客套,而是真忙。 给京城各家的礼早就打发人送去了,听说她要回来,这边才从宫里进了家门,连口水还来不及喝。就陷进无数的人情往来里。 虽然京里留了管事照看,也时时有递消息到乡下去。但总有些鸡毛蒜皮,却又不得不等待主子决定的事情堆在那里,好容易正主回来了,自然是要抓着她来料理。 还是老太太最为体贴,特意打发钟山到平王府候着,就为了告诉念福一声,“老太太说,让郡主别着急过去,先把这边的事情处理清楚再说。反正有您送来的粽子,她说很合胃口,饿不着人的。” 有这么个太婆婆真是福气,念福也不客气了,干脆打发个人先去跟老太太回话,这边就把钟山留下,问他破园里的事情。 都是聪明人,钟山既然大过节的丢下那边跑过来,自然也是有所准备的。笑着从袖里抽出份册子,“您要不问,我就改日再说,您要问了,那我也得来烦您一回了。” 虽说破园有苏澄老太太坐阵,但那个地方毕竟是欧阳康和念福一手一脚打理出来了,几个长辈又是懂事明理之人,所以有些事还是要跟他俩商量决定。 旁的小事也就罢了,眼下还真有几件大事。 首先罗武那帮孩子渐大,要入户籍了。 尤其是几个在药铺和点心铺子打下手的大孩子,过不上几年就要说亲,更是非办不可。苏澄的意思,是干脆在破园边上划一块荒地,盖个小院,就以罗武为户主,其他孩子全以弟妹相称,给他和所有孩子单独立个户。 按照大梁律法,要申报良民户籍,要么得有稳定住所,要么得有稳定土地,要不就只能到乡下去给大户人家当佃家,要不就得有乡邻祖宅作证。 可对于一帮流浪儿来说,后两条基本不现实,相比起给他们买地,还是建个住房反而最为现实。 因为破园的房东是念福,只要她签个文书,答应赠送他们一所房子,送官府备个案,这就没问题了。 念福想想,“这事可以,但这院子是不是太小了点?大小才五间房,就是眼下能住,且不说日后娶妻生子,就是罗亮那些小的渐渐长大之后怎么办?还有咱们自己家的下人,好比你吧,也到婚配年纪了,难道还住个小单间?要不干脆照这院子,建条巷子得了。钱不够,从我这儿拿。” 有钱就是财大气粗。 可念福想的这些,他们也早想到了。钟山笑道,“不是我们小气,当时就说了的。可罗武他们倒有志气,说是不要园子里的房子,就给个地方能落户就行。回头他们大了,自己上外头挣钱去,必不拖累家里。” 他把摊在桌上的册子翻到后面,指着张图道,“关于下人们的房舍住址,先生跟您想的一样,想在这块建条巷子,将来人多了,旁边还可以搭建。” 那就没问题了。想起罗武,念福又想起一桩要事,“寄生哥的春生斋早开张了吧?这些时忙得,我都好久没帮那边想点心了。” 钟山闷笑起来。“梅公子说,他今儿也要过来的,一会儿您过去可得小心些。” 念福苦着脸,接下来林林总总,各种大事小情接踵而至。直忙到午时都过了一大半了,才匆匆赶往破园里去。 老太太这边早备好菜了,就等她来才开席。 并不意外的见到高老大夫,还有欧阳锦一家人。念福很客气的仍是执晚辈礼。连对欧阳锦的几个姨娘,也颔首致意。 只是如今她的身份贵重,谁敢真拿她当个晚辈?除了老太太、高老大夫,还有苏澄杜川能坐着不动,谭氏忙把她给扶上前去。 这样的家宴自然气氛有些微妙,但念福却是镇定自若的该说说,该笑笑,倒是惹得苏澄有几分刮目相看。 “小丫头几日不见,长进不少啊!” 念福也不谦虚的谢过夸奖。连姚诗意那样的打击都看到了,如今再看欧阳锦算得了什么? 人生在世,谁不得跟些不喜欢的人打交道?横竖自己又不用看欧阳锦的眼色过日子。顶多瞧着他有些膈应人。只当见着盘不爱吃的菜便完了,有什么好计较的? 倒是老太太看她如此大为宽慰,深觉念福懂事。不过她也不想瞧见那个大儿子,所以在一顿还算愉快的午饭结束后,就想打发欧阳锦走人了。接下来,也该进入她和孙媳妇的体已时间了。 可她显然低估了欧阳锦那个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性子。看念福和气,他就老着脸想多呆一时,“我看这园子好些地方做得还不错嘛,跟从前真是大变样了。正好这会子喝了两杯,就让庄儿廉儿扶我出去走走。也散散酒气。” 最主要的是,他也知道破园能养蘑菇。可那是怎么养出来的?或者看他们做什么,能不能也学学? 他又想占什么便宜?老太太有些不悦,可念福倒是和气,还吩咐钟山派人提着茶水跟着,好生引着路。 钟山会意,今儿日头可不小,园中不派车轿的话,估计欧阳锦走不了一时就得歇菜,再加上才吃饱了菜,又给他添点茶水……嘿嘿,就算他不想回来,五脏庙也憋不住。 摆平了大儿子,老太太把念福带回房,专门拿了一对彩线网兜套着的白皮咸鸭蛋给她。 “这是我们娘家从前的老风俗了,从前康儿在家,每年端午我都会亲手做了给他挂上。眼下他不在,就给你挂两个,你晚上把两只咸蛋黄都吃了,也算是代他吃到了。只是祖母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这两个打得不怎么好看,竟连梅儿也不如,你就收在衣裳里头吧,别给人瞧见了笑话。” 念福心中一暖,眼眶禁不住有些微红了。老太太明知自己眼神不好还要这样费神巴力的为她做事,光这份心意就抵过无数了。 旁边贺嬷嬷笑着叹道,“恕老奴多嘴说一句,我们大少爷只吃咸蛋黄,不吃咸蛋白的毛病就是老太太打小惯出来的。总是把自己的蛋黄拨给他,把蛋白挑到自己碗里来,还说自己就爱吃咸蛋白,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傻子?” “哎呀呀,这些陈年老账你还翻它做什么?简直比我还唠叨!”老太太不乐意的把贺嬷嬷往外赶,只拉着念福问她家里安好。 念福压下心头的那份酸涩,把在乡间里的各种趣事讲给老太太听。并再次磨蹭着老太太也去乡下住住,并且表示,就连慕梅欧阳庆这样功课不紧张的,也可以带去玩。 老太太给她说得心动,连贺嬷嬷都觉有趣,一力撺掇着老太太去散散心,省得成天闷在京城惦记大孙子。 终于,老太太给软磨硬泡的松了口。念福大喜,几乎想要立时就走,不过想着老爹还在生病,打算着过两天再来接老太太。 可这一犹豫,机会就溜走了。 (求粉红,今天要到40,就明天加更。这个月大家不想看三更吗?粉红好冷清。。。好吧,只当大家心疼我生病了。。。) 第420章 大变忽至 念福和老太太祖孙俩在这叙着话,只觉时间过得飞快。 不一时,欧阳锦的蘑菇经没取到,反尿遁回来,见没人搭理,只好回家了。 不久,梅寄生来了,再把吴勉苏澄他们都请来,又是一番热闹。 当然,念福也免不了被梅寄生碎碎念叨着他的点心,而吴勉也磨着牙说起樱桃果酱。 念福一惊,“要说我欠寄生哥的倒是有的,可欠先生您的果酱不是前些时候送来了么?难道给人昧下了?” 那倒不是。不过吴勉嫌弃她做得太少了,“你这都欠我几年了,光给这点么子够么?付利息都不够,快回去再多做几坛子来。” 念福无语,樱桃的季节很短,眼下已经快下市的,她上哪儿弄去?要不干脆把方子送他得了。 可吴勉不上这个当,“别人没办法,我不信嘉善郡主也没办法。想办法弄去,别让我将来在你大喜的日子刁难得不让你出门啊。记着,旁人做的都不作数,要你亲手做的才算。” 眼看围观这么多人也没一个给她帮腔,反而闷笑连连,念福咬牙,故意使坏的说起,“要说樱桃果酱,用红葡萄酒做的才算是极品,寻常那些算什么?” 念福早听师父说过,在从前大周朝时,就有西域商人带来了葡萄美酒,只是历来是宫廷贡品,民间只是耳闻,极少见到。 吴勉成功的被引得垂涎三尺,然后开始转移目标让杜川去酿葡萄酒了。 这下苏澄自然是要帮腔的。“你有那个本事能去弄回葡萄种子,并在大梁培育成熟,我就想法帮你酿酒!” 吴勉顿时道,“那你赶紧给你徒弟写封信去,他不正往那边走么?顺便叫他拐一下得了!” 可话一出口,苏澄的眼就沉了下来。 众人一时都静了下来,只听吴勉冷哼道,“我说老苏。你还摆脸子给谁看哪?要我门下有这么个争气徒弟,我睡着都笑醒了,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苏澄大怒,“姓吴的,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说你什么意思?”吴勉索性把话挑明了,“你徒弟是去吃喝玩乐了,还是去游山玩水了?他是去做正经事,你发的什么脾气?看你平时讲起大道理来一套一套的,怎么如今落到自己头上。却跟个恨不得把孩子拴裤腰带上的妇人似的?得了,赶紧收了你那套嘴脸吧,别让人瞧不起你。” 苏澄一哽。忿忿拂袖而去。 杜川摇头。向吴勉道歉,让他别往心里去,吴勉才不在乎,“他就是当局者迷,非得人骂上几句不可!你们都别惯着他了,依我说。欧阳康去得很好。要是年轻二十年,我也去!” 可话虽如此,念福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苏澄。 欧阳康走前悄悄跟她说过,别看他先生一张嘴巴毒得要死,心肠却是比谁都软。他这回走了。先生一定很生气,让她有机会也帮自己说说好话。 原先。念福不知道怎么说。可经过了姚诗意的事,念福觉得,她或许可以去说说自己的想法。 担心子女是所有父母的天性,可不能因为这样,就阻止孩子去飞。那样,他们永远就象学不会飞的小鹰一样,一旦有个意外来临,就是灭顶之灾。 可这些道理,苏澄如何不明白? 半晌,他才费劲道,“我只是……只是想让他走得更稳妥一点……” 可念福笑了笑,“先生惯会掐算风雨,可这世间的风雨又岂是常人能够推算?早一日去飞,或许会摔得很惨,但总比祸到临头,不知所措要好些吧?” 苏澄一哽,竟是第一回被人说得哑口无言。 而念福也不知道,自己竟会一语成谶。 就在这个端午,就在此时,暴风雨已经凶猛来袭。不止是在京城,还在那离京几百里的草原上…… ※ 春夏之交的草原,是一年之中最美的季节。 晴空如洗,白云悠悠,放眼望不到边的青青草原上,满是盛开的五颜六色的花。 那蓝蓝紫紫的是马兰花,橙黄亮眼的是金莲花,要是有懂药性的大夫在,一定都认得这些都是极好的中药材,而在牧民眼里,这些可爱的花花草草也是养育牛羊的牧草。 可是这么好的一片牧场,怎么会没有人来放牧?反而透着一片肃杀的死寂? 跶跶跶,奔腾的马蹄肆意而沉重的撞击着大地,打破了这样一份宁静,而在草地中央的大帐里,争吵的人们完全忽略了这个声音。 “我就说卓格那小子没安好心!”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身形瘦削的中年男人忿然说着,“贱人生的小杂种就是贱人,谁给他那么大的胆子,迎娶大梁公主?就算娶,也该是大王子娶!我提议,要是公主到了,就直接跟大王子完婚。” 对!大帐中顿时有人附合,却也有人反对,“我说博日勒,你是成心要破坏结盟是不是?就算你是大王子的亲舅舅,可也不能这么胡来。卓格的生母是身份低微了些,可他也是族长的儿子,你这么骂他,也是对族长不敬。再说,大梁早说了,要娶公主就得自己去,大王子要娶,就自己去呗。眼下都已经昭告天下了,还想怎么换?” “我说换,就能换!”那个叫博日勒的人身形虽小,气势却是极足,看一眼帐中形同虚设的老族长卓斯钦,半是威胁半是傲然的道,“要是你哈那扎不同意,大可以带着你的家族卫队冲上前线去,那我也没二话。” 哈那扎气得不轻,可博日勒的家族掌握了整个乞颜部族最为犀利的战斗力。要是他撤了,还打的什么仗? 他只得勉强反击道,“博日勒,你也不要忘了。当初提出要跟大梁结盟的可是你的好外甥,大王子卓日烈。眼下你倒先撂起挑子来了,那你跟外甥解释去!” “我哪有撂挑子?只要把公主嫁给我们大王子,我就继续打这个仗!也不知道你和你哥哥哈斯朝鲁收了卓格多少好处,这么样替他卖命。” “我哥哥怎么了?他半辈子都在外头飘泊。还不是为了我们乞颜部族?” 眼看新一轮大战又将开始,门外的人终于掀帘进来了。 “各位,请静一静吧。” 一屋子刚刚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人瞬间都闭上了嘴巴,而当中早已被吵得头晕脑胀的老族长卓斯钦在见到此人时,显然象看到了救星。 “正好,卓日烈你来了,这件事,到底怎么办,你说吧。” 这话实际上。已经把主动权交给了他。哈那扎想说什么,可到底还是没吭声。 和舅舅相似,这位草原上闻名的大英雄卓日烈。个子并不高。身形也很瘦小,但是当他抬起那双眼时,却没有人敢与之对视。 冷峻的目光在帐篷里一一扫视,卓日烈冷冷的开了口,“首先,我要声明。就算是把那位大梁公主送到我的帐篷里,我也是不会要的。” 为什么?博日勒瞪大双眼,“你可不要意气用事。” 卓日烈嗤笑,“舅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难道你忘了我们乞颜部族的规矩了么?男女一旦订婚就可以同房,何况他们一路同行。我可不被说成拣别人的破鞋。” “可那是……大梁公主啊,不至于……”博日勒还想说什么,可卓日烈却摆摆手,示意他对个话题彻底失去兴趣了,“其实卓格能娶个大梁公主回来也挺好的,听说她可带了不少值钱的嫁妆。怎么样?有没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去迎接新娘子?” 博日勒莫名其妙,“卓日烈你这是怎么了?你还要去迎接他们?” “是啊。”卓日烈状似不经意的拿马鞭轻轻拍打着掌心,眼中却流露出一抹神秘笑意,“正好也能表现一下我这个做大哥的诚意。” 那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卓斯钦巴不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迅速把事情丢给大儿子处理,躲回帐篷里跟他最新一任小老婆鬼混去了。 等出了大帐,博日勒追上外甥,进了他的帐篷才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要不跟我说清楚,舅舅心里憋屈!” 卓日烈什么也没说,递了一条小纸条给他。 博日勒看后大吃一惊,“此事当真?” 卓日烈沉下脸道,“如果卓格真的设下这样圈套,我就是不死也在乞颜再无立足之地!所以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必须亲自去走一趟。和大梁的结盟是我好不容易才促成的,为此已经得罪了草原上的十七家部落,还牺牲了那么多的将士,他倒想来拣现成的便宜?简直是做梦!” “可这,万一要是假的呢?他会不会想故意诱你出去,暗下杀手?” 卓日烈自信的轻笑起来,“那就得比比,谁更有胆色了。迟早都有这一战,不如速战速决,也好专心收拾了草原残局,休养生息。” 他忽地摇头轻叹,“大梁这回肯出手相助,却不表示将来不会秋后算账。咱们这个草原,可再经不起这样无谓的内讧了。看看这样好的牧草,却没有半只牛羊,难道我们一辈子就要过着这样流浪的日子?” 博日勒听得肃然起敬,“胸怀里能装得下整个草原的人,一定会成为草原上最伟大的王!舅舅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可卓日烈却是没有半分喜色,反而忧心忡忡。 汉人有句话说得很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都能想得到的事,大梁皇帝肯定也能想得到,那么,他又想将来要怎么对付自己呢? 眼下的大梁皇帝,恐怕是没心思想这个问题了。 (有三更!) 第421章 兵荒马乱 对那一段特殊时期,每个亲历的人都有不同的感受。 之于念福,她在很久很久之后回想起来,还觉得犹如南柯一梦。 原本才在书房里开解了苏澄,打算下厨做两道他最爱的小菜,替欧阳康赔礼道歉,蓦地,就听到了钟声响起。 咣――咣――咣―― 悠长却隐含急迫的钟声传遍了整个京城,沉重的击打着每个人的耳膜,也撞击着每个人的心脏。 当数到钟声九下的时候,苏澄脸色大变,一向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他,甚至失态的叫喊起来,“出大事了!” 念福木然望着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可苏澄已经顾不得她,只丢下一句,“好生呆在家里,紧闭门户,任谁也不许出去!” 就独自骑了马,冲出了家门,直奔皇宫而去。 破园在北市,离皇宫并不算太远,若是纵马狂奔,不用小半个时辰就能到,可苏澄出去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被生生逼退回来。 上街过节的老百姓被不明所以的驱赶着,汇聚成哭天抢地的汹涌人潮,如狼似虎的士兵紧跟其后,满城搜寻,稍有异色者立即逮捕,敢逃跑反抗的,一律格杀勿论。 苏澄想问问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可惜没有人能给他回答。甚至于他亮出皇上御赐的令牌,那些士兵同样拿着冰冷的长矛对着他,沉默的吐出两个字: “回去!” 那冷酷的目光告诉他。只要他敢上前一步,绝对是死! 这是兵变,还是怎样了? 苏澄空有一身武艺,却无法对着大梁的士兵施展,他甚至打听不出任何所以然,只得退回家中。 时候不长,原本早就离开的欧阳锦又仓皇失措的带着两个家丁跑了回来。披头散发,狼狈得连脚上的鞋子也丢了一只都不自知。 苏澄揪起他的衣领。“外头到底怎么了?” 欧阳锦哭丧着脸,颤抖着声音道,“不知道啊!那边全都戒严了,根本回不去!” 他离开破园时有点小不爽,于是就不想回家了,便去找他的老相好风流快活。可正在温柔乡里听着小曲,喝着小酒,没想到突然听到钟声示警,吓得连马也顾不得骑。就赶紧往回跑。 可是,往南边家里的路根本走不通,只得调头向北。还是报上了嘉善郡主的大名。才算是勉强被放行。 情况竟然糟糕到了如此地步? 苏澄不得不往最坏的地方打算。让所有的女眷集中避到后院,所有的男丁拿起任何能当武器的东西,四处警戒。 念福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钟山,“点名!” 眼下。她要知道自己家里还有多少人在外头,多少人是安全的。 吴勉被她一句话提醒,脸色大变,“糟了!青儿说要去看龙舟,她……” “老爷。老爷!”此时,匆匆赶来的吴氏已经哭得肝肠寸断。快急疯了,“你快想个法子去找找几个孩子吧,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心软,答应让睿儿带弟妹去看赛龙舟,眼下可怎么办哪?” 老太太一听手中的念珠顿时落了地,差点跌倒,“梅儿也去了!还有庄儿庆儿他们,是不是也都去了?” 她这话是对着欧阳锦问的,可欧阳锦却是大张着嘴一问三不知,只讷讷的道,“我们出了门,就各走各的了……” “你是怎么当爹的?永远只顾着自己,从来也不管管孩子们!”老太太气得颤微微抬起手,都想当众打人了,可巴掌还没落下,却是往后一仰,差点晕厥过去。 幸好念福年轻反应快,赶紧从背后把老太太抱住。 “不好,这是要中风!”高老大夫瞧着不对,也顾不得失礼了,赶紧上前救治。 贺嬷嬷又慌着上前来帮忙,却不妨踩着裙子绊了一跤,半天爬不起来。 整个园子哭的哭,喊的喊,一片兵荒马乱。 蓦地,苏澄劈手就把桌上一只花瓶给砸了,刺耳的巨响总算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只听他厉声吼道,“都给我安生着点!不要乱,该干什么干什么,天还没塌呢,就塌了也轮不到你们顶着!” 这一嗓子,总算是把人心稳住了。 一边安排人,先把老太太和贺嬷嬷送回房救治,一边开始继续其他事情。 欧阳锦眼见不错,也跟去了老太太屋里。这种时候,还是和亲娘呆在一起比较保险。 而当念福冷静下来,听高老大夫说老太太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也到外面加入了稳定人心的大军。 她是郡主,这里以她的身份最为尊贵,有什么事,她站在前头,比躲在后面让人安心。 看她出来,苏澄皱了皱眉,却是什么也没说。 时候不长,钟山和吴勉的统计结果先后出来了。 吴家的三个孩子,加上罗武那一帮孩子,还有陪着他们去的管事丫鬟,大人小孩一共丢了三十五个。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是一起走的。如果不被冲散的话,倒能组成个小团队。只是如今这样的兵荒马乱,谁敢下这样的保证? 而吴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傻呆呆的坐在那儿,跟丢了魂似的,一动不动,失神的双眼根本找不着焦距。 任谁都看得出,要是这三个孩子有个什么好歹,她也活不成了。 所以没有人劝她,大家都在沉默的做着自己手上的事。 眼泪,反而是这一刻最无用的东西。 在苏澄的调度下,先把家中女眷妥善安置了,他还在外面摆了几个阵法,让钟山带着家丁们四处巡逻,一有动静就敲锣示警。 偌大的京城,几乎在顷刻之间,就诡异的安静下来。 但这种安静,却象是暴风雨前夕平静的海面,酝酿着谁也不知道的风暴。 一片肃穆的房间里,柳儿清脆的声音也压得极轻,“方才查过了家里所有的米面油盐,咱们若是省着些吃,一个月是不成问题的。还有园子里开了不少菜地,养了不少鸡鸭,纵是要撑两三个月也是可以的……” 念福点头,“从今晚开始,所有人的用餐跟从前一样分配。连粽子那些都算上,先把不能搁的吃了,再弄别的。” 柳儿明白,这个从前就是跟雪灾那时一样,也不多问,自去忙碌了。 念福揉着额角定了定神,去把消息告诉苏澄,又道,“先生,我想出去试一试。到底我是郡主,就算不肯让我进宫,我能回平王府,也能跟你们有个照应。” 可苏澄却面沉似水的指着窗外给她看,“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他眼下就站在欧阳康的书房里,这是整个园子的制高点,可以看到部分京城的房屋街道,自然,也可以看到一队队士兵跑来跑去的身影。 念福看不懂,却从那些士兵的服饰上大致辨认出,“他们,不是一个军队的吧?” 苏澄目露担忧,声色凝重,“京城防卫共有十六卫,可刚刚,我已经见到十二卫的将士了,这还不算京兆尹和火龙队的兵。” 念福猛地会意,睁大了眼睛。如果不是天大的事情,不会出动这么多人,可出动这么多人,却都象个没头苍蝇似的跑来跑去,那是不是说―― “宫里……”念福的声音颤抖着,不敢想下去了。 可苏澄深深凝视她的那一眼,分明就是肯定。 念福浑身一个激灵,只觉透心的寒意渐渐浸上身体。 如果是别的事还好,要是皇上出事了,整个京城的天就要变了。 皇权时代,又没有立储,诸位成年皇子都有自己一定的势力,那么,这个天下究竟归谁? 那是,要打仗了吧? 念福腿有些发软。 初进京城时,看到侍卫随意挑死那个红衣女子的场景又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 老爹常说,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以他那样的出身显赫,都曾被逼得走投无路,一旦战争爆发,谁还管你是什么郡主王爷?说不定,她们这些人还会第一个成为炮灰。北宋灭亡时,那些帝姬都是什么下场? 一时间,念福只觉喉咙发紧,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这样的乱局,还谈什么守望相助?她连能不能平安走到平王府都是个问题! 可要是不走,就呆在这里吗?怎么办?他们还能怎么办? 苏澄颓然长叹,闭目转头,“要是天数果真如此,那是苍生之劫。” 此时此刻,念福无比后悔。 她今天就不应该来,或者说,她应该一早就把一家人带回乡下去,就算有个什么,一家人守在一起,总比这样强吧? 爹还病着,也不知他有没有好点,听到京城的消息,他们会不会一样焦急的担心着她? 看她泫然欲泣的小脸,苏澄自悔方才有些失言了,放缓了神色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大梁朝国事平稳,想动摇国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再说皇上能成一代开国之君,总算是福泽深厚之人,或许没几天就能安定下来。” 可这……可能吗? ※ 羊角村。 蕙娘快急疯了,京城的消息还没这么快传到乡下,她焦急的是沐劭勤。 第422章 开门开门【粉红40+】 早上,在念福走后,蕙娘一面打发人去请沐劭勤请大夫,一面在家里先给他试遍了山楂酱、大麦茶和姜汤。 不过全然无效,沐劭勤的积食和风寒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起来。先是上吐下泄,随后又发起热来。 村里没有大夫,最近的一个大夫住在好几里外,下人们赶过去请,却被告知那大夫给接去走亲戚过节了,不定什么时候回。 而此时,沐劭勤已经开始烧得厉害了。起先还能勉强宽慰蕙娘几句,可没多久,只能昏昏沉沉的躺在那儿,拍他都没反应了。 施老爹看着情形不对,跟闺女道,“别乱找大夫了,女婿这样子,怕还是得请那位邹太医来才行。” 邹太医家在城外,蕙娘立即打发人骑快马去请。可直去了快两个时辰,天交黄昏,那管事才汗流浃背的跑回来。 “也不知京城出了什么大事,往各处的路全都给卡死了。我拿了咱们平王府的令牌才让我过去,可找到邹太医家,却说他被急召进宫了。我想着王爷的病耽误不起,就想干脆去京城请个大夫得了,可到城门口一瞧,已经四门紧闭了,说要捉拿奸细,要是没有他们军队里的令牌,谁也不许进去!” 蕙娘咬着唇,指节都攥得白了。 沐劭勤病得不等人,这可怎么办? 留在家中照应的翠蓉此时在屋里急道,“王妃您快来看下吧。王爷烧得好厉害,得快点想想办法呀!” 蕙娘一咬牙,“那还等什么?立即备车。我们一起回京城去,城门不开,我砸开它!” “你糊涂了吗?”施大娘忙把闺女拦住,“女婿眼下烧得这样厉害,你还要拖着他去,他受得了吗?再说这天都黑了。马车又没有骑马跑得快,等到京城不得第二天早上了?有这一夜的工夫,咱们还不如想想,就近的办法。” “你娘说得对。”祝四霖帮忙出主意道,“眼下既然京城去不了,那就往外走走,总会有大夫的,先请个人回来看看,咱们心里也好有个底子。我记得咱们出门时。念福那丫头还收拾了几包药材的,能有应应急的么?” 他这一提醒,蕙娘顿时也想起来了。 赶紧去把药包翻出来一瞧。真有不少常用药材。还细心的都一份份包好,并写好了名字。可拿着那包写着治风寒的药,要不要给沐劭勤吃,全家人都有些犹豫。 念福配这些药的时候,专门跟全家人说过,这些全是按着标准配方抓的。要是寻常人吃吃倒也无所谓,可要是象她老爹这样身子虚弱的,可不能乱吃,还得专门请大夫来瞧过才行。 可眼看沐劭勤烧得越来越厉害,盖上三床厚棉被都发不出一滴汗来。蕙娘一咬牙,“煎给他吃!然后立即让人再去请大夫。或是去庙里道观问问,有什么会土方的请来也行!” 这真是病急乱投医了,不过眼下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管家去找庄头一打听,倒是真问出些眉目来。 就在离他们羊角村不太远的山头上,有座望月庵,那里的主持师父也略通医术。不过治的多是妇人病,男人不知道行不行。 不管了,是驴子是马,请回来再说! 弯弯一轮上弦月,洁白明净的挂在深邃的夜空之中,象是母亲唇角的微笑,说不出的静谧而安详。 可一个尼姑打扮的年轻女子却站在小小的庭院中,对着那轮明月独自落泪。 今天是端午,也是她的生日,可是家里没有派人来看她,连粽子也没人给她送一个。他们是不是打算,就把自己扔在这里老死算了?或者,他们早巴不得她死了才好吧? 晶莹的泪珠一串串的滚落下来,沾湿了她蒙面的面纱,可女孩却还不敢哭出声来,只能无助的啜泣。 她不是不听话,真的。 她只是,只是实在没有办法去接受一个足以当她爷爷的人来当丈夫,这有错吗? 看着不远处的幽深山谷,女孩无数次的想,就这么跳下去算了。可每每走到悬崖边上,她又退缩了。 她才十六啊,难道她的人生就要终结在这个如花初绽的年纪? 她也曾经憧憬过,有一个英俊体贴的丈夫,生几个可爱聪慧的儿女。或许生活没想象中如意,丈夫会花心,儿女也会惹自己生气,但日子总能平平常常的过下去。 可她绝对没有想到,表面上一向疼爱自己的嫡母和姐姐,居然会让她嫁给那样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她真的是不甘心! 如果她是母亲亲生的女儿,是姐姐的亲妹妹,只怕她们根本就不会动这个心思了吧。 到如今,她才明白,为什么小时候奶娘总是偷偷的跟她说,叫她别太亲近嫡母和姐姐。 人心隔肚皮。 不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可能有人真心疼爱你? 咣咣咣! 夜半时分,山门蓦地被砸响的声音分外刺耳而惊心。 “开门开门,快开门呀!”是男人的声音,伴随着嘈杂的脚步声,好象来了不少人。 “你,你们是什么人?”庵堂里的几位师父都歇下了,一时还没这么快醒。女孩惶恐的问着,迅速抹去满脸的泪痕。又放声大叫,“师太,师太快起来呀!” 门外的来人说话了,“小师父莫怕,我们不是坏人。庄头,你来说。” 另一个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男人道,“慈航师太,开门吧,我是羊角村的庄头老李啊!我们家王爷生病了,寻不到大夫,想请你去看看!” 王爷?女孩一惊,这里居然会有王爷? 可身后,已经匆匆赶出来的慈航师太道,“了烟,还不快去开门?” 反应过来的女孩小跑上前开了门,呼啦啦一下子涌进来七八个男人,除了几个庄子上的熟人,剩下的皆做大户人家下人打扮。 为首管事虽然焦急万分,仍是行了个礼,“师太,我们王爷身子弱,不过是昨晚吃了点粽子,又吹了风,今儿就又是吐,又是发起了高烧。可京城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路都封了,没法请大夫,只好请您过去救救急了。如能医好我家王爷,必有重谢!” 身子弱,还是羊角村的主子? 蓦地,一个名字象流星般划过女孩脑际。她不禁上前一步,忘形的道,“你说的是,平王?” “对呀。”借着灯笼,管事多看了这带发修行的小尼姑两眼,就见她虽衣衫简朴,却是仪容不俗,只是不知为何,脸上蒙着一块面纱。 他也不好多看,倒是客气了两句,“小师父也知道我家王爷?” 女孩按捺着急速跳动的心脏,微福了一福,“不止你家王爷,我跟你家王妃,还有郡主都曾有过一面之缘。不过眼下既然王爷病着,还是先请师太去看看吧。我去拿药箱,师太可有什么要交待的?” 看她识趣的帮忙,那管事的对她颇有好感,忙又上前邀请慈航师太,“天黑山路难行,请师太将就些,就坐这滑竿吧。” 这已经是很尊重人了。 慈航师太虽是出家之人,也还要食人间烟火。要不平时也不会帮些妇人看病换取供奉,眼下既然听说是京城里的贵人,那更是二话不说,收拾好药箱就走。 只出门时,却叫上另一个徒弟,让女孩留下,“你身子也不好,过了病气就更不好了,还是在家看守山门吧。” 那女孩不敢多说,低头称是。可望着他们一行人离开的背影,却是无比失落。 “小姐,这可是个好机会啊!”身边,如今唯一还陪伴着她的小丫头,灵芝激动的悄悄说着,“听说郡主心肠很好,要是能搭上她们家,说不定就可以帮到你了!” 是啊,这确实是个好机会。可要怎么才能抓住它呢? 这一夜,女孩没能睡着。 这一夜,同样没能睡着的还有京城里的许多人。 念福快要急死了! 老太太到底给欧阳锦气得中风了,虽是有高老大夫在,救治及时,但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没有药! 要是时间拖长了,还是要落下后遗症的。那就别无选择的意味着――瘫痪。 还有贺嬷嬷,她那一跤把自己右腿的大腿骨给跌骨折了。这么大的岁数要恢复起来,可不是一百天的事,至少大半年都无法行走了。 而除了固定伤处,高老大夫对她同样面临着无药可医的窘境。只能干脆扎针让她昏睡过去,省得清醒着更加痛苦。 怎么办? 老太太在欧阳康心里有多重要,念福比谁都清楚,所以她无论如何也得出去冒这个险! “我跟你去。”苏澄提了把剑,收拾利索跟出来了,“咱们干脆带辆车,把药材都拉回来,省得回头又有人生病,用时费劲。” “我也来。”梅寄生撩起袍子跟上,“我能驾车,从前学武生时也会些花拳绣脚,应付几个人还是可以的。” 苏澄想想,没反对,他们眼下确实需要这样得用的人。况且梅寄生人面也很广,说不定办起事来还方便些。 直接亮出嘉善郡主的招牌,再加上王府里的侍卫,念福身边还有玉葱玉椒作伴,也算是阵容整齐。 一行人收拾停当,才要出发,大门外忽地由远至近传来一队士兵急促的脚步声,堪堪在破园门前停住,然后门环就被粗鲁的拍响了。 “开门开门!” 第423章 来者何意 听着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所有人都愣了,这是谁来了? “来者何人?”苏澄厉声喝问,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之上。 门外的人顿了顿,似是隔着门都被这气势吓了一跳,然后,有个颇为熟悉的男声忐忑的问,“是苏先生吗?我是赵义,平王府的管家啊。我们郡主还在吧?” 念福一愣,他怎么跑来了? “开门!” 门一打开,里外皆是一愣。 念福就见自家的管家带着宫里一位有些眼熟的胖太监,带着马车,跟一队羽林军等在外头。 见了她,那胖太监顿时面露喜色,“郡主你果然在此,快随奴才进宫吧!” 进宫?找她进宫? 苏澄上前将念福挡住,警惕的盘问,“你要带郡主进宫去干什么?有没有皇上的圣旨?” 那胖太监显然还不够老练,神色中顿时流露出几分不自然,“奴婢不是奉了皇上的圣旨,是奉了太后的口谕。” 那就更不能去了,全京城谁不知道太后跟沐姐儿不合,眼下这时节召她去,能有好事? 眼看念福不肯走,那胖太监急了,“郡主,真是太后急召您进宫,奴婢就是长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啊!” 就算不是开玩笑,可谁知道太后安的什么心? 念福确实不愿意去,“眼下我虽不知京城出了什么事,可想来我一个小女子实在也帮不了什么。要不。你告诉我,太后召我,到底所为何事?” 那胖太监明显有难言之隐,他急得无法,忽地想起一事,“眼下有一帮小孩儿也在宫中,听说都是寿宁公主带来的,好象是郡主你从前收养的小乞儿吧?” 什么?这下子吴勉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可他想想。到底还是没去打听自家孩子的消息。 不过赵义倒是想起一事,“罗武他们下午来接了罗小言,一同去看赛龙舟了,是不是也在其中?” 那这位胖太监就不清楚了,他上前一步,走到念福和苏澄近前,低声道,“郡主,苏大人。有些事不是小的不想说,是实在不能说。你们也都看见了,我后头还跟着那么些军爷呢。要是我敢乱说话。一刀下去。小的性命就交待在这里了。郡主,您要实在想知道,小的只能说,太后是请您去帮忙的。对了,这还是皇后举荐的。” 念福再跟苏澄对视一眼,做出决定了。“好,我跟你去。不过我家现在有病人,需要拿些药材,这个也请门外的军爷行个方便。” 那胖太监回头跟那些羽林军商量了一下,留下两个人陪苏澄他们去拿药。然后就要带念福走了。 只是随行人员一律不许跟上,连王府侍卫也不行。念福目光一闪。摆出倨傲架式道,“难道本郡主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不能有吗?起码得让我带上这两个丫头吧?” 那胖太监看看玉葱玉椒,勉强点了点头。 回头再看破园众人一眼,念福深吸口气,昂首挺胸走进茫茫夜色里。 那一刻,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苏澄忽地生出几分后悔。 小丫头说得对,暴风雨永远不会在你做好准备时才来临。早知今日,他应该更早就把欧阳康踢出去! 可眼下这场暴风雨来得显然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期,他们能躲得过吗? ※ 草原上。 欧阳康于夜色中再看公孙弘一眼,颇有几分恼火,“你确定,消息一送到,那个……他哥就会来?” 公孙弘眯眼一笑,“我办事,你放心。咱们眼下可是一条藤上的蚱蜢,我又怎么会害你?” 欧阳康忍了忍,到底忍不住道,“可这样一来,就全盘打乱皇上之前的计划了。” 公孙弘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咱们能逮着老鼠,管它是用什么猫呢?” 有这么打比方的吗?欧阳康气结,想想却又有些道理。 不过目光闪了闪,他还是多说了一句,“那你可得保护好我。可不是我怕死,只我是有家室的人了,不比你个单身汉无牵无挂!” 公孙弘闷笑连连,“好好好,只要你不自己往刀口上撞,我保你一命。” 欧阳康才给他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公孙弘忽地又凉凉来了句,“至于掉几根头发,缺了点胳膊腿啊什么的,那可不能怪我。” 你!欧阳大少恨得磨牙,这个无赖,要是顺利过了这一关,他以后再也不要跟他合作了! ※ 相比起在家中焦急等待的苏澄,在草原上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欧阳康,念福眼下的日子好过得多。 起码,她终于看到了引起这场京城巨变的风暴眼。 明黄色的宽大龙床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那只能是一个人―― 当今皇上,高显。 他, 遇刺了。 既然已经把她带到了这里,那么所有的真相也就无所谓再隐瞒下去了。 因太医在皇上跟前救治,王皇后把念福带到隔间,跟她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一切缘起于下午的那场龙舟赛,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就跟往年一样,所有的参赛队伍比得很尽兴,皇上看得也很开心。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比赛结束,皇上正高高兴兴的要依例放赏的时候,异变突生。 “……就在那么近的地方,谁都以为那只是个搁东西的柜子,没想到突然炸开,从里面冲出一个人来,持刀就扑向了皇上……” 虽然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可王皇后说起这一幕的时候还是面色苍白。神情恐惧,显然是吓到了极点。 “幸好皇上也是有底子的人,当时就躲开了要害,侍卫也迅速上前,把那人拦住了。可谁也没想到,那个刺客只是个幌子,还有一个刺客竟假扮成宫女混了进来,假意护驾。却是蓄意谋害皇上。可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被他蒙蔽过去了……” 王皇后说到这里喘了口气,才能接着道,“幸好皇上穿了护身软甲,那假宫女的刀剑只划伤了皇上几刀,血流得虽多,且喜没有伤到要害。可要紧的是皇上在博斗中摔了一跤,头磕到了,一直昏迷不醒。” 她冰冷粘腻的手紧紧抓着念福。满是希翼的望着她,“好妹妹,我知道永宁驸马的弟弟上回也是受这样的伤。给你救醒的。你能不能再试一次,救救皇上?” 她的手抓得极紧,勒得念福生疼,可这也比不上念福头疼。 她哪里会救人? 真正会救人的是卫宜年手下的那个军医桑多吉。 不过眼下就算桑多吉在,念福也不敢轻易答应。 这不是一个驸马弟弟,这是全天下的皇上啊! 在救治林淮安之前。沐劭勤还敢把丑话说在前头,可要救治皇上,谁敢说救活了是他走运,救不活就是他的命? 看看外头那些胆颤心惊的太医们,用一味药就得反复斟酌讨论半天。让念福放火容易,让她救人。怎么可能嘛! 沐太后早哭得昏死过去几回了,不过奇怪的是,康洁蓉居然跟在旁边伺候着,也陪着一起掉了不少眼泪。 念福没工夫去理康洁蓉是怎么跑这儿来的,她只是不明白,眼下就是哭出金山寺的大水来,能救得活皇上吗? 眼下皇上倒了,太后不赶紧拿出气势来震慑全局,光会哭得死去活来又有什么用? 就连年轻的王皇后,在痛哭一时过后,也知道要打起精神,先把后宫那些哭哭啼啼的妃子们赶回去,不许在这儿添乱,太后未免也太没有担当了吧? 这一刻,念福确信,这绝不是沐家的门风问题。而是这位沐老姑母,从前的沐家大小姐,一定是被过度宠爱着长大的。 正迟疑着要不要把桑多吉走时赠给她的药拿出来,万一拿出来又没起到效果要怎么办,沐太后转头瞧见她,沙哑着嗓子过来发火了。 “叫你来是这么坐着发呆的么?还不赶紧想法子救救皇上?” 我又不是大夫,你吼我有什么用?念福也不高兴了。要不是看在她是自家姑母的份上,早翻脸了。 王皇后心说这可太过了,她虽也担心,却还是讲道理的。扶着腰慢慢站起,轻言细语劝道,“母后您别动气,妹妹这不正在想吗?她又不是大夫,也不能全指望她的不是?” 这还象句话。念福如实道,“上回救醒小林大人,我其实就是帮点小忙,主要是那个军医桑多吉的功劳,眼下让我来,我……” “哀家不管!总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皇上尽快醒过来。否则――” 诛我九族?念福还巴不得她这么说。可沐太后到底把那句话咽回去了,“否则就要你好看!” 沐太后发完火,自己也觉有些失态,气势汹汹扔下一句无关痛痒的话,掉头走了。康洁蓉看念福一眼,急忙跟上,这种时候,她再不把队站清楚,那真是自寻死路了。 念福淡淡扫过一眼,有些事心里头就有了数。 正想跟皇后商量下,要不要拿出桑多吉留下的药物救治皇上,忽地就见有人闯进宫中来了。 “你们这群饭桶,这么点小伤还治不好,要你们何用?” 全副披挂的晋王高长孝公然拔剑指向太医院的院正蒋大人,“本王限你们三天之内,让父皇醒来,否则就让你们集体陪葬!” 他这究竟是来探病,还是来逼宫? (感冒似乎好了,只是留下干咳的后遗症,好恼火。。。大家都要多保重啊!) 第424章 这一夜 看晋王这样闯进来,王皇后脸色惨白。 右手护在小腹上,便是在隔间之中,仍是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半步。喃喃道,“这么快,就来了吗?” 念福也是心头狂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逼宫? 还没离去的沐太后闻讯掉头怒道,“长孝你是怎么回事?在你父皇的病榻前吵吵闹闹,还公然持刀动剑的,你这是想干什么?” 晋王再看她一眼,到底收剑施了一礼,“皇祖母,非是孙儿狂妄自大,而是眼下事态危急,容不得多礼。连父皇身边的人都有可能被假扮,天知道这宫里头还有多少的乱臣贼子和前朝余孽?为了父皇,也是为了皇祖母和诸位母妃的安危起见,孙儿才不得不带兵进宫,守卫父皇。皇祖母,眼下天色不早,您今儿也累着了,先回宫去歇着吧。” 看他这样说辞,沐太后脸色更加变了三分,“长孝,你还要赶我走吗?我就守着你父皇,哪儿也不去!” 趁他们祖孙拉扯之际,念福忽地眼尖的瞧见一角红袍微闪,是一直在龙榻前服侍的太监总管承平,悄然闪身到了她们隔壁的屏风后面。 见念福瞧见了他,他也没有慌张,只是将食指在嘴唇上微竖了竖,然后贴着墙根继续往外。 王皇后转头,也发现了这里的异状。有意无意的又往旁边挪了半步,挡住了晋王有可能看到承平的视线。 趁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承平一个闪身腰着腰就冲出去了。 念福脑子里灵光一闪。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玉玺! 想逼宫一得要有皇上的诏书,二得要有传国玉玺,否则不足以服从。 晋王若是要控制了皇上,下一步定然是去抢夺玉玺了。 念福和王皇后再对视一眼,几乎都可以从彼此眼中看到那飞快跳动的心脏。这些只在戏台上小说中看到的场景,此时此地,就真实的发生在她们身边! 而她们,根本没有下台的机会。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再彼此对望一眼,两个年纪其实相差不远的女子同时将对方视作自己的战友。这一刻,无论是王皇后,还是念福,都绝不愿意晋王,以此种姿态继承大统。 可是,她们还能做些什么? 王皇后想了想,然后做出了决定。 示意念福在这里等着。她亲自出去见晋王了。 将不愿意离开的沐太后扶起,温言道,“母后。既然晋王有这份孝心。您何不成全了他?您年纪大了,比不得他们年轻人,不如就让几位皇子来陪伴父皇,也尽尽他们的孝心,可好?” 她说着话的时候,暗掐了沐太后好几把。那样明显的力道,就是块木头也能感觉得到了。 沐太后方才那样对念福,那是又担心又着急,更加知道念福是自家晚辈,不敢对她真的放肆。才如此嚣张。 可面对更加嚣张的亲孙子,她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了。再一咀嚼皇后话里的意思。明白了。 “你说得也是,那好吧,哀家这就把几位皇孙都传过来,轮流排个班,好侍奉你们父皇。” 话音未落,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念福往那儿一看,不觉松了老大口气。 “何须皇祖母传召?孙儿已经来了。” 晋王回头一看,眼皮子却有些突突乱跳。说话的是齐王高长信,和他并肩进来的是皇长子楚王高长忠。 要论资格,没人比长子更有资格侍奉亲爹的。沐太后和王皇后几乎是同时脸色一缓,定下了心。 齐王与楚王皆是宽袍缓带的寻常打扮,再看着一身兵戎的晋王,连素来忠厚的高长忠也有些不悦了,“二弟你这是干什么?穿成这样到父皇榻前来大吵大闹,是想逼宫吗?” 所有人心里的猜测,被这个老实人一语道破了。 晋王脸色僵了僵,打起了哈哈,“怎么会?我不过是怕宫中混进了刺客,所以想给宫中加强些守卫而已。” 齐王云淡风清的道,“那二哥倒是好用心了。不如就请你继续到外面守卫,我和大哥先瞧瞧父皇吧。有劳了。” 晋王一时语塞,是应也不好,不应也不好。 齐王再往旁边貌似随意的看了一眼,又吩咐道,“就在那边偏殿加张铺,我们兄弟谁要累了,可以去歇一歇。这边隔间就给太后和皇后准备着,至于其他人,白天过来就可以了。” “如此安排,很好。”沐太后再看几个皇孙一眼,终于可以放下一半心肠走了。 在她看来,只要这兄弟几个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就作不起怪来。毕竟还是亲兄弟,小时候一起长大了,难道还能骨肉相残吗? 可王皇后显然不这么想。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跟他们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更因为她刚刚在晋王眼中,清楚的看到那一抹悔意。 他在后悔什么?后悔没有当机立断掌控大局吗? 那么齐王呢,楚王呢,谁能保证他们没有别样的心思? 若是这些手握重兵的皇子们突然发动突袭,或许沐太后还能仗着血脉,得到他们的善待。可自己一个后娘,凭什么让人垂怜? 王皇后从未有一刻象现在这般清醒,她知道,她唯一的、能值得信赖的依靠只有一个,那就是皇上。 所以,在把念福带回她的寝宫后,她直接关了门就问,“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唤醒皇上?只要有一线可能,都得试一试。” 方才,在念福帮她掩饰承平离开时,王皇后就知道,嘉善郡主在以实际行动向她交了投名状。 沐家是外戚。却跟所有皇子都没有瓜葛,皇上还有她,一向对沐氏不薄,她没有理由不帮着自己。 而更重要的是,念福也是个聪明人。该知道皇上能不能及时醒来,对天下的影响有多大。 果然,不必她费神解释,念福就告诉了她实情。“我手里确实有一种药,可以让昏迷的人苏醒,但是从没有检验过,不敢保证一定能行。要是皇后愿意,我现在就回去拿。” “不!”王皇后抓紧她的手,轻声道,“眼下外面肯定处处都有晋王的人,你这么走太不安全了,我们得想个办法。不能让她发觉。” 越是危险的处境,越能激发起人全部的潜能。尤其是女人,天生敏锐的直觉和第六感让她俩商量了许久。才做出决定。 弯弯的月亮一点一点从越来越浅的云层中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启明星在大放光明。 五更未尽,人还未醒,一道懿旨就送到了郑贵妃的宫里。 昨日那样一场大乱,郑贵妃自然要把来看龙舟的寿宁带回宫中。而寿宁听说平王府也来了人,当然要去找罗小言,也就自然把破园那一干人带回了宫中。 虽然只是安排在皇宫最外层的杂役处。但却让他们侥幸的躲过了那场浩劫,没有受到任何冲击。但宫中毕竟不是他们的久留之所,所以,皇后这道懿旨下得虽然有点鸡肋,但也在情理之中。 身为六宫之主。她有权掌管宫中一应大小事情,自然也就能责令郑贵妃在天亮之前立即把这帮人送出宫去。而此时。派几个宫女太监随行,顺便问候下亲戚家安好,安抚人心,也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实。 “收拾好了?” “好了。” 看换好宫装的“念福”和“宫女”从屏风后面出来,王皇后很是满意。 别以为涂脂抹粉就不是门本事,有些手巧的,就能让人面目全非,或者变得无端端相似起来。 让玉椒在此假扮念福,念福却换上了宫女装束,随玉葱还有其他宫女一起混出宫中取药,救治高显。 眼下这个局势,有些事站在明处做,不如躲在暗中进行,才好给人迎头痛击,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只是临行前,看着那些忙碌的太医,念福忽地想到应该带些好药给老太太。这个容易,王皇后命人立即去取。 正等候的工夫,王皇后却又去而复返,临时塞了颗蜡丸给念福,“刚想起件事,帮我把这个带给王舍人,要是不行,就立即毁了。一定不能落在第三个人的手上,知道吗?” 王粲素来跟他们交好,这个忙念福自然会帮。 想来王粲毕竟和皇后同族,又是年轻一辈之中最有希望的官场新秀,眼下这样的大乱,皇后要私下嘱咐些密语也是有的。 所以念福没有半点疑心,也没有注意,王皇后将蜡丸交给她时,异样凝重的表情。 出宫很顺利。 当看到罗武青儿,那么多熟悉的面孔赫然都完好无损时,念福忍着心里的激动,垂下视线,不去一一关注。 宫规森严,没有人敢大声喧哗,甚至连咳嗽都不闻一声。静默着上了车,静默的一路伴随着稀薄的星光前行。 因怕惹人怀疑,所以一行人不得不集体行动。 先去破园送人,苏澄他们显然也是一夜没睡,一直守在大门口,俱是熬得两眼通红。眼见家人平安归来,全都松了口气。 尤其吴氏,熬了一夜的她再见到三个儿女平安归来,再也支撑不住的晕了过去。不过幸好眼下这里已经有了从高老大夫那里搬来的药材,想要救治也不是难事。 念福拿出药盒,递给苏澄,压着嗓子道,“这是郡主特意求了皇后,从太医院要来,给老太太治病的。” 苏澄再看她一眼,认出来了。他心思最为机敏,顿时就一语双关的问道,“老太太已然安好,郡主在宫中可还安好?” 念福道,“郡主安好,只挂心老太太情势危急,叮嘱切不可掉以轻心。” 苏澄神情瞬间凝重几分,再看她一眼,沉声道,“我等自会小心,也请郡主多加保重。” 念福微福,告退。 第425章 谋算 从破园离开前,念福没忘叫苏澄派两个家丁跟上,去看下归仁坊那边的消息。 就算欧阳锦再讨厌,可那边也有老太太的儿孙,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好,老太太肯定也不能静心养病。 不过念福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苏澄一清点人数,顿时发现了,“怎么一共三十四人?还是一个是谁?” 罗武顿时举手,“是罗小言。昨儿去宫里就没瞧见他了,是不是跟寿宁公主在一起?” 不可能!这么多人都送回来,怎么可能独留他一个? 苏澄脸色微变,待要追上念福说个清楚,奈何人已远去。 “怎么了?”看他脸色不好,杜川急忙上前询问,可苏澄再看他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他虽不知罗小言身世究竟如何,却知道肯定有些文章,否则沐劭勤不会单把他一人接到王府里去。 如果他是在混乱中与人失散了,会流落到哪里?要是被有心人带走了呢? 可眼下,最着急的还不是这个。 念福方才的话他已经听懂了,情势依旧危急,要多加小心。而回来的人已经告诉了他们事实的真相,皇上遇刺,现场大乱。 苏澄深知,要是高显有个好歹,别说一个罗小言了,还不知有多少生灵涂炭! 也不知念福此时出宫到底是什么任务,他只能干着急,却帮不上半点忙。只盼着这些年轻的孩子们能在暴风雨中经受考验。安然渡过此次危机。 ※ 此时,在距京城只有半日路程的望月庵里,同样一夜未睡的了烟小师父,或者应该说是阮菡雁,终于盼回了一点消息。 慈航师太没有回来,回来的只有跟去的了缘师姐和平王府几个家丁。 “王爷情况好些了没?” 阮菡雁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反倒是了缘恶声恶气的一句,“走开。别耽误事!” 看她眼中血丝,显是一夜未睡。而进庙只喝了几口水,就进房去拿药锄勾索那些,已经在这住了好几个月的阮菡雁知道这是要去采草药了。 来了这些天,阮菡雁也基本摸清了庙里几人的禀性。 给贵人办事虽是辛苦,但事后的酬劳肯定不会少。了缘年纪已大,跟慈航师太一样,都想多攒些银钱防老,如此美差怎会让给她这样一个毁了容貌。给家族抛弃的外人? 可能不能攀上沐劭勤,已经是濒临绝境的阮菡雁最后一线希望了,她绝不能错过! 心中一横。她假装低头避让。可后脚跟一踢,巧妙的把放在地上的一张小凳子挪动少许。心急赶路的了缘不查,拿了东西抬腿就往前迈步,正好一脚踩翻了小凳子,摔了个狗啃屎。 下巴膝盖全磕破了不说,还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痛得她眼泪长流,别说走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阮菡雁心中微觉歉意,忙把她扶起,“师姐。你没事吧?” 可此时的了缘能说什么?反倒是外面等着的沐家下人着急的道,“这怎么好好的就摔了?那谁带我们上山采药?我们王爷还急等着治病呢!” “要不我去吧。”阮菡雁让丫鬟灵芝过来照顾了缘。顺手就把采药工具拿过背上了,“我也随师太采过药,基本上的药材都认得。说说,都要些什么?” 沐家下人没时间耽搁,立即迎着她走了,后头的了缘虽是气闷,却也无可奈何。 路上再一打听,阮菡雁终于得到点有用的消息了。 沐劭勤眼下的情况,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 念福从京里带来的药还是好东西,一副下去,沐劭勤的汗就发出来了,烧也退了大半,但情况还是不太乐观。主要是他身子弱,有些药对于他来说,太过霸道,所以人还是昏昏沉沉的十分难受。 慈航师太到底也行医几十年,很有些经验。虽然比不得太医,但沐劭勤的烧能退,那最凶险的时候就已经过去了,她也就敢治了。 问问从前太医开的药方,估摸着沐劭勤的体质,她给沐劭勤又重新开了剂方子。只是要用到几味药,她那里刚好用完了,只得让徒弟了缘回山上采。 因她长年行医,在她们后山也种了不少常用草药,只不过她也年纪大了,平时俗务也多,没精神打理,多是洒的种子,听天由命的任它们存活,虽是不多,但基本够用了。 听那些家丁说要的几味药,阮菡雁心里有了数。 要是那么轻松就采到,也显不出她的诚意。故此,她特意带他们到一处陡峭的斜坡那儿采药。 看那地势险要,沐府家丁俱吓了一跳,“小师父,不如你指给我们看了,我们下去采吧。” 可阮菡雁却道,“我纵是指给你们看了,你们也未必懂得采药的手法,还是我下去吧,你们帮我拉着绳子就行了。” 看她一个小姑娘,这么勇敢的要下去采药,几个男仆都很感动。攥着绳子看阮菡雁惊险万分的爬下去,几乎是在九十度的直坡上艰难的采药。 忽地,她脚下一滑,手上绳子猛地一沉,竟似要摔下去。几个男仆吓得不轻,齐心协力拉着绳子,好容易等她说声好了,把人拉下去,个个都是一头的汗。 有个领头的就说,“小师父这份大恩,回去必当跟王爷王妃禀告,非得好生谢过才行。” “没什么,咱们还是快走吧,别误了大事。”阮菡雁推辞一番,索性连望月庵也不回,直接随他们去了羊角村。 听说了缘意外摔了,所以阮菡燕送来了药。慈航师太略有些不悦,却也不好多说什么,赶紧亲自去给沐劭勤煎制了。 而阮菡雁看一眼焦急的根本没心思关注旁人的蕙娘,对一旁看着就很面善施大娘说,“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再要什么药材的话,只管打发人来说。” 施大娘为了厚道,当然不肯让人白辛苦。忙客气道,“那可怎么行?你这忙了一早上,还没吃饭吧?蕙娘,要不让个人带她去吃饭?你也一宿没合眼了,要不一起去吃点东西,再去歇一下吧。既然有了大夫也有了药,念福她爹就不会有事的。” 给娘这一说,蕙娘才回过头来,然后终于注意到这位蒙着面纱。带发修行的小尼姑了。看她这一身的泥巴,还有摔伤的痕迹,显然是爬山采药弄出来的。蕙娘心中就多了几分好感。 阮菡雁见她终于正眼看向自己。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盈盈下拜,终于报出自己的名字,“菡雁见过平王妃。” 蕙娘一愣,“你认得我?” 阮菡雁柔柔道,“王妃娘娘不记我了么?我姓阮,是贤妃娘娘的妹妹。我们曾经在宫里的宴会上见过一次的。” 啊,蕙娘猛地记起,对她的印象更好了三分,“只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还做这样打扮?” 阮菡雁略退了半步。抚着自己脸上的面纱,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忐忑与娇弱道。“我,我生了痘疮……家里就把我送到庙里来静养了。” 蕙娘听得大为同情,“怎么生病了不在家好生养着,还要把人送出来?” 在她眼里,这小姑娘就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 阮菡雁急急辩解道,“不是这样的!他们也不是不管我,只是,家里事情多,而我这个病,又是会传染的……王妃您也别离我太近了,我,我这还是告辞吧。” “说什么胡话呢?走,跟我吃饭去!”一向热心快肠的蕙娘半点也不犹豫的上前一把抓起阮菡雁,带她出去了。 感觉着拉着自己的温热的手,阮菡雁知道,自己这步棋终于走对了。 ※ 京城。 念福在离了破园后,先后去到离皇宫较近的几家王府,一一探视,表示皇后的关心和慰问,安定人心。 然后也“顺路”去了王家,也不进门,只叫他在门口来说几句家常,借着袖子的掩饰,将那枚蜡丸塞进了王粲手心。 王粲还没认出她来,蓦地给个陌生宫女塞了样东西来,未免有些怪异。他这神色一变,不免引得旁边的玉葱多看了两眼。 不过王粲极为聪明,立即掩饰起来,若无其事的送她们离开了。等到回头独自一人将蜡丸捏破,看清里面内容时,他的眼神中写满了震惊! 念福一行的最后一站才是去平王府,说是取几件嘉善郡主要用的东西。 表面上是玉葱带着念福进去,可回房后,却是玉葱在外头守着,念福独自进房,从老爹特意给她设计的暗格里取出桑多吉给的药。 不是她不信任玉葱,而是有些事,自己清楚就行了,没必要告诉所有人。 不过才关上门,她想了一想,又把欧阳康之前送给她的那只防身手镯给带上了。检查了下三只小镖俱在,调整至腕上一个合适的大小戴好,再放下衣袖,确保不会给人察觉,才往外走。 只是玉葱似乎走开了一下,才从旁边赶过来,不过不等念福问起,她就主动道,“奴婢方才去了趟茅房。” 这点小事念福没太放在心上。反正这些丫头的卖身契都捏在她手上,还全是死契,怕她什么? 回到宫中,一切顺利。 天亮之后,宫中有身份的嫔妃,皇子公主们都来侍疾了,虽然不一定全都能到高显跟前,但有这么多人来人往,也不怕谁捣鬼。 于是等念福平安返回,知道事情已经全部办妥,王皇后也松了口气。给念福在她寝宫里安排了一个舒服的临时住所,二人都放心的去补眠了。 这一觉好睡,念福直到日落西山才醒。听说皇上的情况还算稳定,但何时会醒还未有定论。 念福心知皇后必有安排,也不着急,要了茶饭吃过,继续养精蓄锐,静候天黑。 不过她心里总觉得自己似乎漏了件什么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自己多心了吧? (因为咳嗽老不好,昨天去医院了,一检查,说是体质太虚了。医生说,再不能熬夜了,否则更伤身体。所以回来只码出一章,明天争取三更吧。顺祝周末愉快~~) 第426章 入局 破园。 在安顿好从宫中回来的家人之后,苏澄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让钟山把罗武等几个年纪大些的孩子叫来问道,“那个刺客是什么人,你们知道多少?” 罗武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抓抓脑袋道,“我只记得那个刺客当时好象是这么说的,‘狗皇帝,你弑君叛国,欺师灭祖,不得好死!’” 他们如今也念了不少的书,一些稍带文采的话也能明白个大概意思,学得自然就快。 苏澄对此并不意外,当今皇帝,最让人诟病的就是这个了。不过,这刺客说算是说出这样的话,也不一定就是前朝余孽,也有可能是哪里的叛党打着这样的旗号来惑乱人心。 于是苏澄又问,“那这个刺客抓到了吗?” “好象是抓到了,也不知道死了没有。”罗武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那个刺客最后还喊了一句什么,他姓庄,是替全家来报仇的。” 什么?一旁的钟山陡然瞪大双眼,“你说他姓什么?你没记错?” 罗武给他的样子吓坏了,“钟大哥,你怎么了?那个……罗明,你也在的,他是姓庄吧?” 罗明也给吓得不敢肯定了,“好……好象是的吧?要不,去问问吴大公子吧,他是读书人,肯定记得清楚些吧。” 钟山一张脸陡然变得惨白,没有半点血色。呆呆的看着苏澄,那一瞬间,眼神有如死灰。 姓庄。庄家人,又有能力去行刺的,除了庄珂,还会有谁? 那件被念福遗漏的要紧事,就这样石破天惊般震傻了钟山,也震惊了苏澄。 罗武他们不知道,可苏澄却是清楚的知道钟山的本名是什么。 可连苏澄也不知道的是。欧阳康和念福曾经帮助庄珂做过些什么。 可到底又是谁,把庄珂当作刀子,送到了刺杀高显的第一线? 让罗武他们出去,钟山扑通一声,直挺挺的跪到了苏澄跟前。哽着嗓子,几乎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力,才勉强自己说出话来, “先生……我,我弟弟,我……这回真是连累家里了。您,您把我交出去吧!” 可眼下连皇上都生死未卜,把你交出去又有什么用?苏澄苦笑。只觉造化弄人。 可既已入局,又得怎么破? ※ 京城一片恐慌之中,有人依然悠然自得。 如意居。 柴荣甚至颇为愉悦的召来几位美姬,说是为庆贺家中一株新开的名贵牡丹御袍黄。在房中吹拉弹唱,饮酒作乐。 “爷。”当大管事匆匆进来回事时,柴荣也招手示意歌舞不停,只命人垂下纱帘,让姬妾们在帘外继续。 大管事附耳低语,“宫中传来消息,圣上似乎不大好。您看这时候,咱们是不是……” 柴荣和着节拍摇了摇头,“你知道,当年周朝大乱时,天下共有多少路起义的兵马吗?” 大管事一怔,不解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柴荣饮了口酒,自问自答,“略闯出些名堂的就有二十八路,可这么多的英雄豪杰,最后为何会让高家得了江山?别小看陛下,那实在是个人物。这样一场小小的刺杀,还没那么容易要他的命。且等着吧,自有那傻子要去出这个头。咱们只管安心等着,看看情形再说。” 大管事了然的点了点头,“那咱们要不要在这个乱局里搅上一搅?说真的,这么好的机会,要是不干点什么,我都觉得不甘心。” 说着话,他又给柴荣添上一杯酒。 柴荣睨他一眼,笑了,“你还嫌爷搅得不够乱吗?知足吧,做人总要留三分余地。横竖咱们手上已经有了一张王牌,你要是实在闲着,就把这消息悄悄散出去。” “好咧。”大管事应得颇为愉悦,才要离开,却又想起一事,“嘉善郡主昨儿被召进宫里去了,说是让她来帮忙救命呢。说来这位郡主也实在好福气,上回得她相助,那永安公主的小叔子就活过来了,这回又把她弄来,说不定又能立功。” 柴荣摸着自己的小胡子,也露出几分探究之色,“这倒实在是个异事,那施瑞一家也说,从前也不知道这丫头会那么多新奇菜式,她究竟是怎么学到的这身本事?” 大管事道,“那要不要……” 柴荣摆了摆手,忽地眯眼一笑,“这些事,等着日后她进了家门,我亲自来慢慢问她。” 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里流露出势在必得的捕猎般的快意。 大管事一笑,悄然退下。 ※ 晋王府。 有人坐不住了。 “王爷,真的不能再犹豫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成败就在此一举!” 国子监的教习,也是晋王侧妃的大舅子闵业苦苦劝道,“昨日本就是最好的时机,可惜王爷犹豫了。今日,朝堂之上,已经有多位大人提出要皇长子楚王代行监国之事。一旦皇上有个好歹,这接下来的事,就是顺理成章了啊!” 在此等大事之前,就算是一向豪爽的高长孝也还是有些犹豫,“齐王也未见得会同意,此事何必如此心急?” “王爷!”闵业加重了语气,“谁人不知楚王无子?而齐王正妃却育有二子,他们两家又素来走得近,若齐王打的是过继皇子的主意呢?将来的天下不也是他家的?” 一句话,终于让晋王心动了。 他酷爱男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虽然膝下也有两个儿子,却没有一个是嫡出。虽然长子生母闵良娣的出身也不差,但跟齐王妃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了,小儿子的母亲出身还是奴婢。母凭子贵,子亦凭母贵。没有强大的娘家,就是过继也没人看得上的。 那么,真要下决心吗? 可皇宫里的那个,是他的亲生父亲啊! 闵业甚至跪下了,“王爷!不能再犹豫了。一旦大事已去,咱们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啊!” 那,那就拼一把了!晋王终于下了决心。 ※ 夜深了。 宫里报时的大鼓远远的敲了三记,一直躺在床上假寐的念福睁开了眼。 “郡主。”王皇后派来的宫女轻轻唤了一声,走了进来。见念福已然睁眼,恭顺而小心的服侍着她换了一身小太监的衣裳,带她去了皇后寝宫。 王皇后也换好了一身宫女装束,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便带着她夹杂在一队宫女太监中鱼贯而出,往皇上的寝宫而去。 这个时辰是宫中下人换岗的时间,也是皇子们轮换的时间。要离开的是皇长子楚王,接班的是皇六子高长顺,要过去救治皇上,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鸦雀无声的走在寂静森严的宫殿长廊上,念福无声的深吸着微凉的空气,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虽然皇后的安排已经尽量考虑周到,可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有意外发生,所以她一定要平复好心情,用最清醒的头脑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腰牌。” 就算领头的是熟面孔,可在进入皇上的大殿之前,还需要通过晋王的侍卫校验。身为大梁朝战功最为彪炳的皇子,他掌握着京城十六卫中的七卫。如今在禁宫的御林军里,也有不少曾是他的嫡系。 念福从前不懂为什么皇上会在禁宫里也放上旁人带出来的兵,弄得历史上总是会有逼宫的事情发生,可随后有一回无意中跟沐劭勤聊天时,给老爹科普了一回。 皇上掌控天下兵马,却甚少会身临其境去打恶仗险仗,所以他的大部分兵马都是分散给众臣与皇子,替他征战天下,等到天下太平之后才渐渐收回。但眼下建朝才几年?纵是皇上有心,也没那么快收回兵权。 她想,经过这回的事情后,只怕皇上醒来的头一件事,就是要削一削晋王的兵权。当然,这个前提是,皇上得在晋王还没有所行动之前,就控制住局势。 校验过腰牌,顺利进入了寝宫。 楚王正在跟六弟高长顺低声交待着诸如要谨慎小心之类的话,看她们进来,略说两句也就走了。 王皇后显然跟承平早就说好了,对一个眼神,承平吩咐闲人退去,让新来的几人过来给皇上擦身。 这种私密之事,就是当儿子的也不好围观,于是高长顺很自觉的退到了偏殿,等着这边忙完再过来守着。 为掩人耳目,王皇后亲自上前,拿着帕子实实在在给皇上擦起身来,示意念福在一旁,低着头端着热水就行。 幸好从前受过赵尚宫的训练,念福的一举一动都颇为合乎标准,就是不认得她的人也没看出什么不妥。 等到承平寻个借口,让其他几人退下收拾,内闱里只剩下她们几个,递个眼神,念福迅速上前,跪在龙榻之前,先拿块打湿的帕子搭在手上,才将那只小药瓶开来,放在了高显的鼻下。 真臭! 饶是念福已经事先做了防范工作,可离得最近的王皇后还是给那扑面而来的异臭薰得变了颜色。只是她在宫中历练出来的修养极好,硬是忍着,只微微掩了掩鼻。 等了大概有五息的时间,高显终于有了反应。 大概也是受不了这堪比生化武器的臭气,浓眉紧锁,眼皮抖动着,似是要醒过来了。 (谢谢大家的打赏票票和留言,都没时间回复,先努力更新!) 第427章 逼宫 这也差不多了吧?连旁边的承平都闻得有些皱眉了,可念福不敢停手,反而把那药在高显鼻前晃了晃,激发得臭味更加明显。 终于,高显如愿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王皇后大喜,也顾不得臭气熏天了,凑在高显耳边轻声道,“陛下,您怎么样了?” 高显眼珠子动了动,似是还有些未回过神来,茫然的看着她。 念福迅速收了药,王皇后忙道,“皇上,您还记得吗?您昨儿遇刺了,这都昏迷了快一天一夜了。眼下是半夜,是嘉善郡主想法把您唤醒的。” 高显将目光从王皇后的脸上挪到念福的脸上,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似是渐渐清醒过来了。 王皇后再往旁边看一眼,承平上前说话了。有些政事她不好说,只能让皇上的心腹来说。 承平的话十分简洁明了,“陛下,从昨儿起,晋王就带兵守在外头了,但御书房里的要紧东西奴才都已经收好了,还请皇上放心。至于接下来怎么做,还请皇上示下。” 高显闭了闭眼,似是要消化一下这里头的信息量。 可就在此时,忽地听到外头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快步往这里跑来。而守在前头偏殿的高长顺已经听着不动,迎了上去。 “二哥?你怎么来了?还带着这么多人,是出了什么事么?” 承平脸色巨变,迅速一个眼色递过去,守在门口的两个心腹小太监顿时把寝宫里层的那扇门给关上了。 只听门外呛啷一声拔剑的脆响。然后是晋王低沉凌厉的声音,“六弟,你也累了,还是回宫去休息吧。” “二哥……你,你这是要干什么?”高长顺吓坏了,拼命咽着唾沫,紧张得打起了结巴。“来人呀!父皇……父!” 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高长顺的声音戛然而止。似是给捏住了脖子的鸭子,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守在殿外的太医弓着身子想偷偷往外逃,可晋王一个眼神丢过去,只听噗哧一声。一把长枪将他捅了个透心凉,顿时死在了那里。 高长顺吓得傻了,整个人木呆呆的站在那里,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只听晋王阴狠而决绝的道,“太医院昏庸无能,不学无术。以致父皇重伤不治,实在该杀!先待本王料理了父皇的后事,再来惩治你们!” 内闱之中。王皇后的脸白了,念福的脸也白了。 料理后事? 这是逼宫! 这是血淋淋的逼宫啊! 龙榻上的高显,眼睛赫然亮了,象是两团火一般。透着一股浓浓的愤怒与不可置信。 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背叛,明明还活着,却被宣布重伤不治,这样的遭遇对每一个父亲来说,相信都是极其难以接受的吧? “陛下,这可怎么办?”承平冲到高显跟前,显然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形。神情焦急万分。 说着话的工夫,刚刚关上的房门已经被拍响了,“开门,本王要探视父皇!” 开始还算节制,可很快就变得大力而粗暴起来,“开门,快开门!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念福慌了,皇后也慌了。 房中就他们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要如何抵得住如狼似虎的士兵? 承平显然也有些着忙,但毕竟是跟着高显大风大浪闯过来的,相比起她俩的,他显得还是镇定许多。 也来不及请示了,他径直走到皇上的床后,也不知是拉动了一个什么开关,瞬间就有四个青纱覆面的侍卫跳了出来。 看他们的打扮,与寻常侍卫无异,但看他们的身手,绝对是皇上安排在自己身边的心腹。 承平也没时间跟念福她们解释什么,只顾跑到龙床前道,“皇上,让他们带您先走吧,奴才留下来善后!” 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样的情形要是留下来,还能有命在? 王皇后的脸更加白了三分,她忽地快步上前,流着泪对高显跪下道,“皇上,臣妾……臣妾早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高显看了她一眼,胸脯剧烈起伏着,大力喘息了半天才费劲的挤出句话,“火……放火!” 承平一愣,可念福已经听明白了。 留下来就是个死,还不如拼一把,看有没有机会乱中求生! 旁人只看她拔起旁边烛台上粗如儿臂的蜡烛,对着门上随手挥洒几下,汹涌的火焰顿时顺着她的手势,附着在门上熊熊燃烧了起来。 王皇后有点呆,高显的眼神中同样也写满了不可置信。 当念福转过身来,看着他二人的表情时,有瞬间的慌乱。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心急了?他们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可门外的晋王,看着突如其来的汹涌红光时,拔出长剑厉声道,“竟然有逆贼意图纵火行凶谋害父皇,快给我把门撞开!” 这一下,又把屋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高显把目光挪到承平脸上,费劲却威严的道,“走,都走!” 承平微怔,可随即点了点头,再看王皇后一眼,说一声“得罪了”,念福就见一个蒙面侍卫跳到王皇后身边,抬手一点,王皇后就晕了过去。 她还在诧异,可只觉得自己身上也给人戳了一记,同样的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接下来的事情念福全不知情,只是等她醒来的时候,四周已经没有了那些可怕的厮杀声和熊熊的大火。她们眼下应该是在一所庄园里,四周十分安静。 或许现在还是半夜?或者是在地底下的什么地方? 茫然四顾,渐渐回过神来的念福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能确定。因为她所在的这间屋子,虽然布置得十分舒适,但门窗紧闭,根本看不到丁点外面的情形。 幸好灯光是亮的,旁边还有人在服侍。 看她醒来,承平过来,脸上满是善意,“郡主醒了?没惊着你吧。奴才这也是没法子,还请郡主体谅。” “公公不必说了,我明白的。皇上的安危要紧,能带我出来,已经让皇上费神了。” 念福不是不知好歹之人,皇上寝宫里肯定有秘道。但如果当时让皇后和她看见,那秘道肯定也就不能再用了。所以不仅是她,连皇后都得弄晕了再带出来。 从床上起来,念福道,“眼下形势危急,可有什么能为皇上分忧的么?” 她又不傻,要是没点事情,干嘛劳动这位太监总管亲自在这儿守着她? 承平脸色越发柔和,“郡主聪慧,还请您随我来,皇上在隔壁等着您呢。” 说是隔壁,其实离这间房还有两三间房的距离,和刚才差不多布置的房间里,高显躺在床上给人服侍着正在喝药,脸色似是好了不少。 “表妹来了,坐吧。” 侍卫端来一张圆凳,念福告罪,坐了半边。 高显把药汁喝完,承平给他擦了擦嘴角,挥手让人都下去,垂手侍立一旁。 高显微喘了两下,这才开始说话,“今儿的情形表妹也都看到了,唉,朕无能,养出这样一个畜生!差点连累了表妹,实在是万分羞愧。” “皇上,您别这么说。晋王定是被小人蒙蔽,才会做出这样糊涂之事,您可千万不要因此气坏了身子。” 但凡父母,哪怕儿女再不成器,也不愿意被旁人闲话。所以念福谨慎的和起了稀泥,不想将来因此被嫌恶。 高显看她一眼,脸色和缓了些许,却是自嘲一笑,“这种时候,你就不必再替那畜生遮羞了。眼下这情势,我不说表妹也能明白。朕有一事想托付于你,表妹敢不敢去帮朕完成?” 念福心中一紧,起身拜下,“我虽是女子,却也是陛下的臣民。皇上有何吩咐,但请明言,就算是赴汤蹈火,臣亦在所不惜!” 表忠也是个技术活,这种时候,由不得半点推诿。所以念福直接口称臣子,就是表示她的决心。不用把她当表妹了,直接当臣子来用吧! 高显很是满意,“既如此,朕就交给卿一桩天大的要事!” 他的眼光往旁边一扫,承平取出一块虎符。 高显正色道,“京西八百里的延水关,驻守着霍奉世霍将军统领的神威营,朕要你前去搬师三万,十日之内赶来以解京城之困,你可做得到么?” 念福肃然跪地,双手高举,“臣领命!” 高显对承平使个眼色,他立即上前将那半块虎符交到了念福手里。 将虎符用丝帕裹上,收于怀中,念福再拜一拜,转身就走。 门外,已经给她准备好了马匹,还有两个侍卫。 “郡主,对不起,还得委屈你一阵子。”承平亲自蒙上念福的双眼,把她送出这个秘境。 直到走上官路,才解开她的眼睛,“一路小心!” 念福点头,“保护好皇上。” 然后纵马扬鞭,跟着那两个侍卫一起,风驰电掣般冲向了北方。 承平回去复命时,王皇后已经醒来服侍皇上了,听说念福已走,看向高显的目光中略带几分不忍和犹豫,“皇上不是已经有了安排么?为何还要郡主跑这一趟?她一个女孩子,是不是也太危险了?” (有3更!) 第428章 虎落平阳 高显的目光中却带着几分少有的冷峻,甚至残酷,“食君之禄,忠君之忧。就算是朕的亲生女儿,再危险她也得去跑这一趟。不过,”他语音一转,带了几分他也不明所以的奇异放心,“表妹福泽深厚,必定会逢凶化吉。” 听着这话时,皇后顿时想起念福放火时的情形,目光有瞬间的迷茫。 那时的念福,简直,简直可以说是有如神助!可那样的大火,她到底是怎么放起来的? 更漏,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紧不慢的滴答着,那样一种从容不迫,又单调乏味的声音,逼得人简直就要发疯! 天,一点一点的亮了,宫里的气氛无比凝重。 皇上寝宫的大火早已扑灭,可房间里虽有几具烧焦了的尸体,但谁也不敢确保那里就有皇上。 况且,皇后和嘉善郡主也神秘的失踪了。甚至连嘉善郡主带进宫的两个丫头,也象生了翅膀一样,不见了。 不过这种小人物没人关心,更让人着急的是皇上到底在哪?眼下该怎么办? 晋王焦急的走来走去,双眼已然赤红,人也越发焦躁的象一只随时就要发狂的狮子。 在寝宫找到的尸体和失踪人数是勉强能对得上号的,但谁能证明他们的身份? 还有承平,这个刁滑的老奴才也不见了。甚至,连父皇的玉玺也跟着一起失踪了。打死晋王都不能相信,他爹就这么死了。 可高显要是没死。到底躲到哪儿去了? 他已经亲自查看了高显寝宫的每一块砖,却始终找不到任何地道的入口。难道他要把整个宫殿挖地三尺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随着时间的迫近,离上朝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昨夜逼宫的真相会越来越难以掩盖。那么,他要给出所有人一个怎样合理的解释,才能让人信服的拥他为帝? 手底下的谋士也分成了两个阵营,吵得天翻地覆。 激进些的直接就说,“不必再想了,直接宣布皇上驾崩,传位于您。先登基。把名份定下来再说。” 可理智些的就会说。“连个玉玺圣旨都没有,何以堵住攸攸之口?就算是要登基,起码也要再做些准备工作再说。” “可等到准备好了,就能堵住天下人的嘴了么?总是事已做下。骂名已经担了。何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登基了再说?” “问题是你现在登基,天下臣民能服气吗?” …… 晋王听得心乱如麻。直觉手下全是一群草包。关键时刻没一个能拿出好主意来的! 最后,还是他家大舅子闵业想到了一个还算靠谱的主意,“皇上驾崩,宫中不是还有太后么?只要太后娘娘承认王爷的正统地位,天下臣民又有什么可说的?” 晋王听了精神为之一振,才要亲自去寻皇祖母来给他主持公道,却有宫人来报,“太后娘娘不见了!” 晋王陡然就火了,“什么叫太后娘娘不见了?这么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的?” 可这是真的,太后宫中什么也没动过,可沐太后就这么神奇的消失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一位进宫来过节的康姓女孩。 晋王一剑就抹了仁寿宫一位宫女的脖子,“说!太后到底去哪儿了?” 可宫女太监哭成一片,却没一个说得清楚。 晋王咬牙,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爹跑了,后娘也跑了,眼下连祖母也跑路了,如果他再不拿出行动来,那么最后只能越来越被动。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来人呀!全城戒严,击鼓上朝!” 整肃,从宫中开始。 皇子公主后妃们全部给集中了起来,锁到了不同的大殿。然后,一队队顶盔贯甲的将士们前往权贵重臣们的宅院,用刀枪逼出了犹带睡容,一脸震惊的臣子们。 而此时,一辆辆粪车正如平常一般,带着满满的污秽从宫中,从千家万户出来,送往城郊。 平阳是座古都,京城建好也有几百年了。地盘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相应的每天产生的垃圾与粪便也是越来越多。 从前,京城最早的时候不那么注意粪便垃圾的处理,致使环境越来越差。真真的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还是臭烘烘的烂泥。 后来不仅是平民百姓,达官贵人也对此多有意见,于是便渐渐形成了规矩。不管是皇宫,还是百姓,家家户户都不许乱扔垃圾,尤其是粪便等污秽之物。 每日天不亮,都会有粪车来全城收集这些污物,然后拉到城外指定的地方去倒。而这一习俗,就算是战乱年代,除了少数实在是乱得不能出门的日子,都基本坚守了下来。毕竟不管谁当皇帝,都不愿意自己生活在一群垃圾堆里的不是? 宫中都是如此,平王府当然也不例外。 一样有粪车从后门进来,收了马桶中的秽物,又去掏府中公用的茅房。 每日来的都是这些人,蒙着脸戴着手套围裙袖套帽子,只露出两只眼睛,就算是天天照面,也不知究竟长得何等模样。 只是谁也没瞧见,今天那收粪的小工,在茅房墙上一个隐蔽的缝隙里掏出了一张小纸条,暗塞进衣袖,这才走了。 此时在城郊,一辆从宫中驶出宫城的粪车驶到僻静处停下,赶车的汉子道,“你们出来吧。” 车上先是跳下一个宫女打扮的年轻女子,顾不得满身恶臭,扶着另一个年纪颇大的妇人下来,“姑姑,您慢点。” 同样是宫女打扮的老妇人掩着口鼻,满脸嫌恶,“真是熏死哀……” “姑姑。”女孩迅速把她打断,“咱们快走吧。” 说着话,她拿出一大锭银子交给那汉子,“多谢大哥了。” 可那汉子接了银子,却又把她们拦住,“等等,还有呢?” 女孩一愣,“还有什么?不是说好了……” 汉子冷笑,“这一锭银子可只管一个人,你们两个人,是不是很该给个双份?我知道你们从宫中出来,身上必藏了不少好东西,可别逼我动粗。” “你!”那老妇人怒极,似是想骂,可那女孩却把她拦下,跟那汉子好言道,“我们都是做下等奴才的,根本没钱,否则也不会想着要跑了。要是大哥实在不满意,那只有这个了。” 她解下一只耳环递上,“好歹也给我留一只让我好雇车吧?” 可那汉子却道,“你少装蒜,一对都给我才行!” 女孩无法,将一对耳环全都给了他,那汉子这才满意的离去。 转过身来,老妇人忿然怒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哀家堂堂的一国太后,居然沦落到如此地步!还不如留在宫中,看那小畜生能对我怎么样?” 女孩,也就是康洁蓉劝道,“太后娘娘,晋王连皇上那里都敢下手,谁知他还要做些什么?您这样的万金之体,很不必跟他一般见识。咱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事态平息了再回去不迟。” 沐太后不过抱怨两句,她都跑出来了,不被人欺负还能怎么办? 孙子靠不住,幸好她儿子还是靠得住的。在她身边安排了几个心腹,在高显那边出事要离宫的时候,就让人去给老妈送了信,让她赶紧想办法避一避。 闵业想到的,高显早想到了。他不在宫中,最有发言权的就是沐太后,她也得赶紧避一避才是。 原本沐太后还想等到天亮,安排一队人妥妥当当的护送自己离开,可康洁蓉却心思机敏得觉得不妥。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肯定是万分紧急,要是带着那么多人反而招人注目,不如干脆就她们两个逃脱。一来可以不引人注目,二来也可以在患难中跟沐太后建立感情。 最终,在忠心耿耿的善音的劝服下,沐太后信了康洁蓉,忍着恶臭,跟她一起躲上粪车,混出宫来。 可眼下要去哪儿,康洁蓉也有瞬间的迷茫。 她原想着出了城随便寻个马车,或是回家,或是躲到某个乡下去。可她忘了,眼下天还没亮,城外根本没有马车。就算有,她们两个穿着宫装的女子上路,一定会惹人怀疑。 怎么办? 还好沐太后活了一把年纪,虽没吃过什么苦,到底也多听说过一些人生经验。 “咱们一会儿寻个农户,就说这身衣裳是捡来的,请人给换身粗布衣裳。然后雇个车,到我弟弟那儿去。他如今也在乡下,离京城不远,就是要避,也该叫上他才是。” 这法子不错,可要找到能借衣裳的农户,就得走路。 看看康洁蓉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身板,沐太后也没了脾气,只得纡尊降贵的迈开双脚,走吧! 而当那个在平王府收粪之人倒了粪车收工之后,却是连衣裳也来不及换,就熟门熟路的跑去了京城一家有些年头的棺材铺。 从后门摸到人家窗户底下,敲了三长两短共五记,门开了。一个中年汉子把他迎了进去,皱眉道,“怎么连身衣裳也不换?瞧这股味儿!” 那人却急道,“老叔,没时间跟你磨唧了,赶紧把消息送出去吧,可千万别轻举妄动,宫里的水还深着呢!”(未完待续。。) 第429章 危急 清晨的草原,薄雾袅袅,远远观之,优美如画。 可忽地,半空中一只秃鹫唳声嘶叫着,伸展着灰黑色的巨大羽翼,盘旋着落下。顺着它垂涎的目光望过去,就见那片青翠如碧的草地上,竟是一片血腥,仿似一座人间地狱。 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死人,断臂残肢,刀剑加身,无数双或苍茫或冰冷的眼睛瞪着天空,死不瞑目。 一只小小的香袋遗落在一株被鲜血染红的马兰花上,石青底子上细细绣着的大雁也分外透出一份黯淡无光。 “少爷!大少爷!” 悲怆的呼唤,从山坡那头传来。一个高高大大,满身狼狈的小厮抹着总也止不住的泪,一路行,一路找。当他看到那只小小的香袋时,顿时眼睛直了。 几乎是飞奔着冲过来,拣起这只沾着血的小香袋,捧到手心,打开瞧见里面是两股不同颜色编在一起的头发时,眼神越发的惶恐与急迫。 哆嗦着翻开旁边的那具尸体,还好,不是熟悉的那张脸。再往旁边找,也不是。 可是他家的大少爷呢,他上哪儿去了?他回去要怎么跟家里交待啊! 小厮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说不尽的伤心与难过。 乞颜族的大帐中,乐昌公主惊惧的瑟缩成一团,满脸的污垢,完全不复平素的骄傲。 忽地,门帘一动,一个矮小但目光锐利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到她面前坐下。 “你别过来,别过来!”乐昌色厉内荏的叫嚷着。越发瑟缩着往角落里躲。 卓日烈微微笑了,“公主不必害怕。你现在已经到了我的庇护之下,我一定会保你平安的。” “我不信,你,你快放了我!”乐昌急得语无伦次,拼命叫嚷。“我可是堂堂大梁公主,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的!” “谁说我要杀你了?”卓日烈看着她的眼睛,象是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猎物,“卓格是我的兄弟,就算他不在,我也会代他好好照顾你。哦对了,按照我们草原上的习俗。就算他死了,你也可以嫁给我们这些兄弟叔伯,完全不必担心会守寡。” “我才不要!”乐昌声嘶力竭的叫着,“我要回去,我还没有和他成亲,我要回大梁去!你要是不让我走,我一定会写信告诉父皇,让他派兵来讨伐你。杀了你!” 卓日烈淡淡笑道,“公主一定是糊涂了,昨天来袭击你们的。明明是草原上那些正跟你们大梁交战的部族,要不是我及时带兵赶到,只怕连公主都要成为他们的俘虏。你不谢过我的救命之恩,怎么还要怪我?” 想起昨晚那样一场根本不在预料中的厮杀,乐昌的心还在颤抖。 卓格跟她说,会做一出戏。假意派人袭击队伍栽赃给大王兄,还让她记住,等到了乞颜部族,就说是亲眼看到是大王子下的令,帮他夺取部族的领导权。 可战斗一开始,就完全不是她想象的模样。 卓格的伏兵刚拉出来跟公孙弘的队伍交上手,就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伙人,开始无情的屠戮,如果不是卓日烈带兵赶至,说不好就会全军覆没。 只不过卓日烈救了她就不管其他人了,乐昌心里难免怨恨,“你为什么不去救卓格?” 卓日烈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看着乐昌的目光就象看着一个白痴,“我一直以为卓格是很厉害的,谁知道他会那么没用?这点确实是我失策。” 你!乐昌深觉受辱,可又暗怨卓格没用,居然护她不住。 “大王子,”忽地,门口有人禀报,“外头有个小厮,说是使节欧阳家的下人,非闹着要回去,您看怎么办?” 乐昌连忙道,“我也要回去!” 卓日烈再扫她一眼,道,“如果公主一定要回去的话,我可以派人护送你们离开。不过,总得准备一下是不是?否则再遇上袭击该怎么办呢?” 乐昌一哽,不说话了。 卓日烈一笑,离开。等回到自己的营帐时,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博日勒很快跟过来,道,“除了那个叫欧阳康的使节,公孙弘也失踪了。咱们这回可怎么跟大梁朝交待?闹不好,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卓日烈闷哼一声,颇有几分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这回虽然重挫了卓格,却也给那帮联盟的人捡了便宜。剩下的事,还得麻烦舅舅亲自去大梁朝解释一番,再把那个公主和剩下的人送回去。这样的蠢女人,留在草原也是浪费粮食!” 博日勒点头,又问,“那她的嫁妆怎么办?昨天那样一场大战,可丢了不少,要赔给大粱吗?” 卓日烈嗤笑,“咱们辛辛苦苦救了她的性命,给些嫁妆又怎样?剩下的值钱东西全都收好,做得隐秘些。眼下打仗,咱们还要大梁支援呢,哪有钱给她?顶多寻几块皮子意思意思也就算了。接下来,倒是要集中精神解决草原上的事情才好。” 博日勒嘿嘿一笑,出去忙活了。 至于那位公孙弘和欧阳康的死活,可不在他们的心上,慢慢打听着呗。 ※ 马蹄踏破山路,一路飞驰。 跟着念福的两个侍卫暗暗心惊,别看这位郡主是金枝玉叶,真有一股子狠劲,自从上路,除去吃饭喝水,几乎是马不停歇。照这样的走法,估计他们能比皇上要求的更早到达霍将军的军营。 正这样想着,却忽地听到树林里的异响,“郡主小心!” 才开口示警,就听到两边有呼啸风声,破空而至,竟是遭了人的埋伏! 念福猛地一拉马缰,原本在她身侧的侍卫已经冲上前来,挥刀对着左右快如流星,多如蝗虫般的箭矢挥舞过去。 待念福看清地上并没有绊马索陷阱之后,一咬牙,手一挥,一道无形的火光顿时环绕着她的左右,所有的箭矢就算是碰了过来,也迅速被消融殆尽。 而念福马不停歇,继续往前冲。 那些袭击者都呆了,明明看着箭射过去的,怎么突然就没了? 忽地,有人暴喝一声,“住手!快住手!” 念福隐约听到了,这声音怎么竟有些耳熟? 可她来不及多想,已经提马冲了过去。而两个侍卫也紧随着她,一并冲出了包围圈。同样满心诧异,这怎么就冲出来了? 而那伙埋伏的人在错愕之际,纷纷责问起说话的汉子,“你是怎么回事?将军吩咐我们在去延水关的必经之路上埋伏,遇到求援的人格杀勿论,难道你忘了吗?” “我没忘!可我不能杀自己的朋友!”那汉子说着话,一把扯下了面巾,赫然竟是五马峰的猎户――郑三。 ※ 京城,此时已是一片腥风血雨。 朝堂之上,纵然有晋王的武力胁迫,但这世上总有些不畏生死的忠义之士,敢拿满腔热血,去博一个千古流芳。 更何况,晋王是手握重兵,却还没到掌控整个京城的地步。比如定国公公孙述、镇远侯关天骁的手里都有兵,还有齐王和楚王,手上也掌控着一定的军事力量,不容小觑。 “难道本王还会骗你们不成?皇上已经驾崩,在大行前亲口命本王继承王位。你们不服,就是抗旨不遵!” 晋王阴鸷的面容扫过一众不服的臣子,心里怄得象火烧。 他就不明白了,自己有什么不好? 论战功,他是诸位皇子之中最大的,论能力,他也觉得自己是诸位皇子中的佼佼者,可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服他? 位列九卿的廷尉廖大人颤微微的站出来道,“王爷说皇上传位于您,圣旨呢?证人呢?” 晋王恨恨的扔出一记眼刀,“本王早就说了,当时有宵小作乱,在陛下寝宫里放火,本王虽接到线报,赶到宫中,却还是迟了一步。父皇根本来不及下圣旨,也根本来不及召唤证人!” 廖廷尉梗着满是老年斑的脸道,“既然如此,就是无凭无据,老臣不服!无论于国于家,从来都是立嫡立长,为何楚王仍在,却会立您?” 晋王的暴脾气勾上来了,不想再跟这老头子废话了,直接拔剑指着廖廷尉道,“廖大人要是不信,尽可以到九泉之下去问下父皇!” “晋王!”首辅贺宪站出来了,压低了火气道,“若是皇上遇难,首当其冲的应该是给皇上主持发丧,并捉拿凶手吧?如若不然,岂止是我等不服,就连天下百姓也不会服气。晋王想要继承大统,总得给天下臣民一个心服口服的理由,哪有父丧未过,就急着残杀大臣的道理?” 别看他是文臣,可在朝堂之中,他讲的话还是很有份量的。晋王想要顺利登基,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绝对会事半功倍。清除异己那是坐稳江山的事,可眼下,却是不可能。 眼看着大多数臣子站到贺宪身后附议,“我等赞同贺大人所言,请求彻查凶手,为陛下发丧!” 晋王再想一意孤行,也不得不收敛了锋芒。虽然明知这些人是拖延战术,却也得做出妥协。 “好,查就查!” 于是,当欧阳康为了大梁生死未卜,当念福为了京城安危冒死奔波的时候,断然想不到,他们的家,被查抄了。 (今天的二更要到17点了,么么~~) 第430章 来得古怪 破园里,一片狼籍。 “你们究竟是要干什么?没有皇上的圣旨,你们凭什么抄我们的家?” 苏澄愤怒的大吼着,却丝毫无法阻挡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卒。 全家人,包括吴勉一家,还有生着病的老太太都被强行赶了出来,整个园子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苏大人,对不住了。眼下这情势,我想您还是安生些的好。”带队前来查抄的闵业假惺惺的拱着手,却敦促着士兵砸开一间又一间的门,破开一个又一个的箱。把他们辛辛苦苦攒的一点家当,毁之殆尽。其间中饱私囊者,不计其数。 苏澄直气得目眦欲裂,“很好!闵业,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咱们国子监的教习也有你这般威风霸气的!我在此祝你一路高升,步步荣华,可千万不要有跌下来的一日。” 闵业到底有几分心虚,“苏大人,今日之事,你可不要怨我。要怨就怨你们家,怎么偏偏招了这样一个祸害!” 钟山早已给人拿去绑上,闻言跪下落泪道,“大人,就算小的家人犯事,到底于主人家是无碍的。要打要杀只拿小的一人足矣,何必牵连无辜?” 闵业对他可没什么好脸色,鼻孔冲天冷哼道,“无不无辜可不由你说了算!” 吴勉忍不住帮腔,“闵大人,你这么说,可是有什么证据?若是没有,你我俱是朝廷命官,岂容这样诬陷?” 闵业不答,只当耳旁风。又等了一会儿。有士卒从楼上欧阳康的小库房内搜出东西来,“大人请看!” 那士卒取出来两样东西。一样是梅寄生送来的翡翠观音,一样是随高显秘密出京时拣回来的银簪。 苏澄一看脸色就变了,心念电转,突然想到,这闵业来得古怪。而这些士兵抄家也抄得古怪,为什么别的不拿,单单把这两样拿出来? 而闵业看清那尊观音后,顿时就冷笑起来,“苏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说?这观音是前朝宫中禁物,为何到了你的手上?” 梅寄生听到此处,顿时就想上前解释。可杜川一把将他拉住,摇了摇头。 只听苏澄答道,“什么前朝禁物,我可不知。只瞧着这玉色不错,便信手买来了。” 闵业冷笑道,“我就不信,苏大人如此博学多才,会不知前朝宫中有一尊著名的紫玉观音。在当今陛下即位之初。早已下旨,征缴前朝宫廷流失的二十件珍宝,而这尊紫玉观音便位列其中。你可别说自己刚好就忘了。” 苏澄一哽,却听老太太躺在那儿费劲的道,“大……大人,您可能……误会了。这,这尊玉观音,不是……苏先生的。是我,是老妇人上京途中……从个乡下人手上收来的……” “娘,您是老糊涂了么?可别胡说呀!”欧阳锦急了,他是知道厉害的。那二十件禁物可没一样能碰得,若是查起来,谁都免不了不是。 可老太太疲惫又隐含愤怒的扫了他一眼,艰难而执着的道,“我……我自幼便是信佛之人……从前,家中陪嫁了一尊玉观音,奈何儿孙不肖……逼得老妇人我不得不把玉观音给了他们……上京路上,曾有人向老妇兜售这尊玉观音,我,我便花了一千两银子买下……本想私下供奉起来,可苏先生看了不妥,才命我孙子收起。不信的话,不信……” 老太太已经没有力气说下去了,贺嬷嬷深知主子心意,忙歪在另一张软榻上道,“是真的,那银子还是我们家大姑奶奶回乡时孝敬的,老太太一直舍不得花,还是老奴劝她买下的。若是有错,全是老奴的错!” 欧阳锦急了,“你们买什么不好,买这个祸害做什么?闵大人,此事我可全然不知,您可要替我分辩一二啊。” 贺嬷嬷心说,这位老爷也太忒没义气了。老太太都病得那样了,还知道要护着自家人,他倒急着撇清自己,真是连她这个奴才也看不上眼。 闵业追问,“那是在何处,从何人手上购得?” 贺嬷嬷苦笑,“大人您也看到了,老婆子和主子今年都六十多了,记性又差,身子又坏,哪里记得这些事情?只记得那人说是祖传的,便是信了,要早知道有这些问题,就白送我们也不能要啊?” 看这老嬷嬷耍起了无赖,闵业也不好深究。不过他再看苏澄一眼,他把紫玉观音搁下,却是拿起那枝不起眼的珍珠银簪。 拿匕首径直挑开那银簪上的小珍珠,赫然就见一个小小机括,再拿匕首压下,就见银簪弹开,露出中空的内径。 闵业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展开,冷笑着拿到苏澄面前展开,“苏大人,您看这是何物?” 苏澄心里已经有了底,就算看到纸条上写的是大梁朝的军事机密,同样神色不变,反倒笑了笑,“闵大人,这根银簪自我捡回便怎么也参不透其中的秘密,可到了闵大人手里,却跟您的东西一样,这么轻松就打开了。这其中的蹊跷,还请闵大人指教。” 闵业脸色一沉,“苏澄,你不必再逞口舌之利了,有此物作证,足以证明你家与刺客勾结!来人呀,把他们全家所有人都给我押回去!” “嗳嗳嗳,这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呀!”欧阳锦急得大嚷,“我跟他们家没关系,不过是来避难的。那个,我只是欧阳康的大伯,不是他爹,他跟他先生干什么,全都跟我没关系啊!” 欧阳锦的呼号没有搭理,到底是跟整个破园的人一起被带走了。 等闵业回了晋王府,把那两件证物交上,晋王先是一喜。后是一忧。 “就算是有了这些证物,能给那刺客定下罪名。可说他的幕后主谋就是苏澄,这也太扯了吧?他造反能有什么用?” 闵业道,“王爷,话不是这么说。苏澄造反是没用,可如果他的幕后主使是楚王。或者齐王呢?” 晋王瞪大眼睛,“你有证据?” 闵业阴阴一笑,“只要苏澄肯招供,这不就是人证物证齐全了?” 晋王一想,点头称赞,“这个主意好!不过,他徒弟可是舅爷爷家的郡马,这样做。会不会牵连太广了?” 他哪里是怕牵连太多,是怕牵连到欧阳康那个大美男吧?闵业心头不悦,可面上却不动声色,道,“王爷,如今这时候,可由不得心慈手软。” 可晋王想想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想来那欧阳康是不知情的。至于平王府,应该也是受了蒙蔽,你想法子让苏澄招供就行。眼下欧阳康还出使在外。就算要追究他的责任,也等他回来,由本王亲自审问!” 闵业心头火起,心说这节骨眼上还贪恋美色,如果不是要借他的力推自己的外甥上位,他才不给这种人卖命!可眼下再不忿。他也得去想法子了。 当破园被查抄的消息传开,关耀祖头一个坐不住了。 “爹,我要去找廖廷尉,那钟山是我买下送给欧阳康的,冤有头,债有主,要查也得来查我。” “你疯了么?”关夫人急得一把将儿子抓住,“眼下人人自顾不暇,你倒还想往虎口里送?” “可难道就看着他家白白受这样冤屈?”关耀祖急得不行,“他们家能是谋反的人吗?晋王摆明要找人当替罪羊,要是咱们不想办法,那他们家就死定了!” 关夫人反问,“那你去了,他们家就不死了?” 关耀祖再看老爹一眼,“只要爹肯出兵,我想人还是保得住的。” 关夫人气得想揍人了,可关天骁却道,“我出兵?你的意思是,我干脆把队伍拉起来,跟晋王真刀真枪的干上?这个倒也不难。不过你要以什么名义出兵?为了你的兄弟义气?你觉得这能让我手底下的将士们心服?” 关耀祖被噎住了,瞪着他爹说不出话来。 “幼稚!”关天骁冷哼一声,不想跟这个儿子废话了。袖子一甩,他出门了。 关耀祖不知,老爹正是去找崔廷尉了。 或许关耀祖是有点幼稚,可他有句话没说错,钟山和那批奴才是镇远侯府出面买下送给欧阳康的,真要查起来,侯府也脱不开牵连。 与其坐着等人打上门来,不如主动出击探探情况,要是能帮欧阳家一把,那就更好了。 吃了破园那么多的东西,关键时候不帮忙,也太说不过去了。 晋王是全城戒严,闹得风声鹤唳,但这并不妨碍关天骁的正常活动。任何时候,拳头就是硬道理。有拳头的人,总能比别人活得自在些许。 才到廷尉衙门口,看到个老熟人,公孙述了。老头子跟他一样,全副披挂,精神矍铄的过来,显见得也是有事。 关天骁忙下马,上前扶老国公下来,公孙述乐呵呵拍拍他的肩,“你也来啦?” 一个也字,听提关天骁心头打了个转,神色不变,微微一笑,“有些事情,找廷尉大人分辨一下的好,省得日后也给人说成是有心欺瞒。” 公孙述点头,“这话说得很是,咱们武将行事,就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才不搞那些背地里的阴谋诡计。” 关天骁心中吐槽,您老要是不搞阴谋诡计,这么多年的仗是怎么打的,国公的位子又是怎么挣来的? 可进了廷尉所,却见廖大人准备出门,这是来得不巧么? 廖大人却道,“正想去请二位呢,要是得空,咱们一同到晋王府走一趟吧。圣上的死因尚未可知,那刺客及一干人犯又被晋王扣留,这让本大人如何审案?” 没说的,走! *** 推荐好友的新书:《朱红》――无名指的束缚――书号3186832 简介:深宅大院一出戏,脸带笑,口似蜜,心藏刀,自强才是出路。 第431章 无辜 晋王府的大牢里,钟山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弟弟。全身都锁着镣铐,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庄珂。 可他没有半分的痛苦,相反,眼睛里还透着无比快活的神色.见到他时,还兴奋的问,“是不是高显那个狗皇帝已经死了?” 钟山再看他一眼,忽地觉得这个弟弟无比的陌生,就象是把灵魂出卖给复仇的魔鬼,已经泯灭了最后的人性。 “你连累了这么多无辜的人,还很开心?” 庄珂嗤笑,“什么无辜?那个苏澄,他射过我一箭,差点要了我的命,我不过是有仇报仇而已。何况,说起无辜来,我们庄家人不无辜吗?难道你忘了,二姐她……” “你别跟我提她们,我比你大,记得比你清楚。”钟山无力的看着他,只觉深深的疲惫,“你永远只看得到自己的痛苦,却想不到别人。你只想着为自己出气,所以不管伤害多少无辜的人,你都会觉得理所应当,毫无愧疚,对吗?” 庄珂显然是给说到了痛处,瞪着眼叫骂起来,“你身为庄家的子孙,为庄家死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不一样也要死吗?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懦夫!” “是啊,我是怕了,我是懦夫。”钟山静静看着他,“只不知道你死了之后,要怎么见九泉下的爹娘?难道是告诉他们,你轰轰烈烈的刺杀了皇上,为庄家报仇了,你勇敢的死了,还把活着的庄家人也一起害死了。让庄家最后的香火也断了,日后清明重阳都没有人去给他们上坟烧香了。你很高兴。你觉得我和他们都应该尽力的表扬你,夸赞你英勇忠烈对不对?” 顿了顿,他再看庄珂一眼,“你不用这样瞪着我,我不是在教训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除了是个疯子,还是个傻子。你被人利用,丢了自己的性命不说,还傻乎乎的连累了自己的亲人,以及许多无辜的人。你犯下的罪孽,到了阴曹地府会有人跟你清算。而死去的爹娘和爷爷,还有庄家那么多那么多的人,都会以你为耻!” “你胡说!胡说!”庄珂拼命想反驳。可舌头象是打了结,怎么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钟山说完,默默的回到了自己的囚笼里,连一眼也再不看他。 在他的四周,在庄珂可以看到的对面,锁着无数无辜的人。 那里有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有忠厚老实的仆妇,还有年轻单纯的小姑娘……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一双双无辜的眼神,含着眼泪,含着恐惧。就跟当年庄家突遭大难时一模一样。 是他错了吗?不可能的。 庄珂拼命告诉自己,他是为了正义,他是为了庄家的血海深仇。 苏澄该死,他曾帮着那个狗皇帝伤害自己,所以他故意供出落到他手上的银簪,也是早跟卓格商量好的。 至于自己。虽然没有亲手捅死高显,但也为他遇刺立下大功,他这一世,也算风光过了,荣耀过了,等到卓格推翻大梁,他的英名会被万代铭记的。 可是,到时会不会有庄家的人祭拜他? 庄珂忽然有些不愿再想下去了。 而在大牢的外面,廖廷尉正带着关天骁和公孙述,还有不请自来的裴行彦,跟晋王的一干幕僚吵翻了天。 “朝堂之上,贺大人明明说了此案由我来审理,王爷要过问并无不可,为何连审案也非得放在这里,我等连旁听也不成?” “就算此案跟苏澄有所牵连,可这跟其余众人又有什么瓜葛?吴勉是陛下恩准,请来我国子监授课的名士,不过是借居破园,怎地连他一家也拿下了?而且要说此案跟苏澄有所牵连,也委实太过牵强。” “欧阳康眼下代大梁出使在外,却无端端囚禁他的祖母师长,这么做,为免也太寒人的心了!” …… 争吵的结果,是吴勉一家给放了。不过限令他立即搬家,离开破园。而老太太等人经由关天骁等人作保,从大牢里移出,另行囚禁在了王府指定的另外一处。 不过吴勉却不肯离开,声称自己已经交了租金,除非晋王肯赔偿他的损失,并给他寻一处比破园条件更好的地方,否则他还回那里去住。 晋王无法,懒得理他,只派人把破园看管起来,也就由着他去了。 只是苏澄是坚决要扣下来的,连面也不让人见。还有欧阳锦,虽然自称跟欧阳康一点也不熟,可看在他是某人亲爹的份上,晋王也把他给扣下了。 而家中的情形,念福全不知情。此时的她,已经赶到了延水关,寻到了霍奉世将军,拿出了虎符。霍奉世核对无误后,却不慌着动兵,而是要念福把京城的情形讲给他听。 他也是员有经验的老将了,心中自然奇怪,为何皇上不动离京城更近的兵马,反而会调遣他去。 不过既然领了皇命,他还是要去的,只是不能大张旗鼓的去。要去,就得起到最佳效果,一举平定局势。 念福虽然心里急似火烧,却知道这种时候,应该相信专业人士,所以耐着性子,等着霍奉世安排。 而此时的沐太后和康洁蓉,终于找到了羊角村,见到了沐劭勤。 “长姐,你,你怎地弄得如此狼狈?” 沐劭勤病还没完全好,靠在床上突然见到沐太后扮成民妇模样,憔悴不堪的投奔过来,兀自吓了一跳。 沐太后担惊受怕了几日,好容易见到亲人,顿时眼泪汪汪,要痛诉家史。 可沐劭勤没空听她那些长篇大论,紧接着就问,“念福呢?” 沐太后一哽,呃……她能说她走得匆忙,压根就忘了这回事吗? 可是,身为一个长辈,就算她对念福有再多的不满,在危难关头,抛开侄女,连问都不问一声,这似乎,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吧? 而那一边,好容易安定下来的康洁蓉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阮菡雁同样感到惊奇。 怕她听说过自己的事情,会嫌弃自己,阮菡雁忙道,“我的痘疮,其实已经差不多快好了。” 是么?康洁蓉再看她一眼,眼神中有些探究,有些算计。 一时蕙娘过来,热心的给康洁蓉张罗吃的和热水洗漱,两个女孩都不约而同的闭口不谈了。 而那边,在沐太后编了个谎话,说念福跟皇后“很安全”的在一起,又说明京城情形时,沐劭勤二话不说,唤蕙娘进来,迅速打包闪人。 “什么贵重行李都不要带了,只拿些银钱,换几身普通装束,即刻就走!” 沐太后瞪大眼睛,“哀家好不容易才找来……” 沐劭勤没时间跟她解释,“长姐赶紧洗把脸,吃点东西,你们能离京城走多远就走多远!叫管事的来,我给他说一条路。” 蕙娘一愣,“你不跟我们一起?” 沐劭勤道,“闺女还在京城,万一回来,找不到咱们该多着急?你带着长姐,还有岳父岳母一家子赶紧走!” 蕙娘不肯,“就算要死,咱们全家也要死在一起!” “糊涂!”沐劭勤少见的发了脾气,“咱们一家才团圆,好好的日子放着不过,说什么死呀活的?眼下我病着,你们带着我,一个跑不快,二个也没人接应咱们闺女。就算是把我抓了,可我一个瞎子,又不当权,又不管事,还病成这样,纵杀了我又有什么用?可你若跟着我,要是拿了你们威胁我怎么办?长姐是一国太后,她万万不能给人拿了去,你赶紧护送她离开,我一人自保是不会有问题的。” 蕙娘急得直掉眼泪,“你也知道你病着,让我怎么放得下心?” 阮菡雁此时走上前怯怯道,“要不,请王爷到山上去避一避吧。在我们望月庵的后面,有个山洞,从前曾有个修行的老和尚住在那里,收拾得颇为整洁,有些游方的僧人和客商也会住在那里。离我们庵堂也近,既好照应,又僻静,一般人发现不了的。” 这倒是个主意。沐劭勤一心想打发妻子快走,便道,“好,那我就搬到那里去,留下几人照顾我就行。那儿正好还有师太在,给我看病也方便,女儿来了也好让人知会一声,蕙娘你这可安心了吧?” 蕙娘无法,又再三给沐劭勤催着赶着,只得拜托家丁、阮菡雁好生照顾沐劭勤,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带着沐太后和康洁蓉,按着沐劭勤所说的线路跑路去了。 把该交待的事交待了,沐劭勤跟着阮菡雁和慈航师太上了山,寻到那处山洞,果然干燥整洁,颇能住人。虽是条件简陋,但一应石桌石灶都是齐全的,生活起居不成问题。要是真有官兵前来捉拿,往后山一躲就行。再不济,他还给自己留了辆小马车,随时跑路也是可以的。 至于慈航师太,收了大笔的银子,自然不会乱说。 而庄头他们根本不知沐劭勤还躲在山里,以为他跟蕙娘一起走了,只知道王爷留了几个家人在望月庵帮忙干些粗活,是以想泄密都不成。 沐劭勤安顿妥当,立即思路全开,开始琢磨这回的宫廷事变。他相信自家女儿,不是个傻妞,应该会想法保护自己。不过万一有点什么,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唔,近日状态不佳,估计2更又要等到5点左右了,汗~~) 第432章 出事了 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 小镇上的万通镖局里,最近多了不少陌生面孔。一看那粗手大脚的样子,都是些练家子。不过镖局么,有些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好值得怀疑的? 内里一间密室里,四五个头目似的人物正聚在一起看信。 半晌,一个留着老鼠须的人才道,“我的乖乖,幸好那天听郑三的没动手,要真伤了那位嘉善郡主,只怕可就误了大事了。” 郑三却蹙起两道浓眉,发出一连串的疑问,“她是前朝公主的女儿?要拥立她?可她才多大啊?这适合吗?” 那老鼠须拍拍他肩,“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大将军特意把外甥女派到她身边当丫头,查到的消息应该错不了。你没听人家说吗?沐氏女儿可是会颠覆天下的,说不定正是应在她身上呢。” “对呀对呀。”旁边顿时又有人附合,“那天你们也不是没看到,咱们那么多的箭射出去,愣是连她片衣角都没沾到,这可不是有如天助?说不定她就是上天派来光复大周的!” 这话说得郑三也疑惑起来,恍惚想起从前曾经听人说过,那位沐姐儿还是什么天女下凡,那么她,真的是天命所归? 旁边又有人道,“眼下既然咱们要拥立这位嘉善郡主,是不是应该保护她?她这出去搬救兵,回头会不会跟晋王打起来?” “蠢材,这不废话么?信上可说了,那大梁皇帝没这么快完蛋。咱们与其造反,不如伺机跟郡主交好。她若能建功立业,将来对我们举事不也容易些吗?郑三,你跟她熟,这回可全靠你了。” 好!郑三一口应下,他也觉得。应该寻个机会,跟沐姐儿再重新认识认识了。 京城。 念福再也想不到,高显藏身的隐秘住所,竟然还在京城。而高显,压根就没有离开的打算,依旧密切关注着朝堂之上的一举一动。 将最新收到的线报回禀之后,承平什么也不多说,退到一旁。 大概想了有一盏茶的时候。高显才神色复杂的做出一个决定,“让崔公远透个消息给晋王,希望他还能悬崖勒马。” 王皇后在一旁听见,心中未免有几分唏嘘。虽说皇上杀伐决断,从未有犹豫之时,但落到父子骨肉手上,还是比旁人多了些怜惜。想想也是,就算是听说过天家骨肉无情。可真正落到自家头上,谁又肯信呢? 晋王府。 苏澄的审查还未有结果,忽地听说京兆尹的崔公远来见。若是旁人倒也罢了。不过这崔公远,晋王倒是要亲自会上一会。 他能掌管京兆尹,做京城一地的父母官,除了是高显的心腹,暗地里也不知还藏了什么后手。若是能将此人争取过来,对自己的登基可是大大有利。 所以晋王不仅要见崔公远。还要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亲自到大门口去迎接。一路入了内书房,很识趣的把旁人全部遣散,晋王笑问,“崔大人今日前来,想必是有所指教,本王虽是个武夫,却并非不懂礼义。况且军旅之人,更重恩义,还请大人放心大胆,畅所明言。” 这一番明显暗示的话,他不信崔公远还听不懂。摆明就是只要你支持我,跟着我日后就能吃香的喝辣的,绝不食言。 崔公远面色如常,“指教就不敢当,下官今日前来,只是有一蹊跷事,不得不回禀王爷。” 晋王神色一变,“何事?” 崔公远道,“陛下早年征战之时,曾有一次跌折过手骨,后经治愈,并无大碍,但在下官令宫中杵作查验皇上寝宫几具烧焦的骸骨时,却未发现曾有手骨折断的痕迹。下官心中疑惑,便去询问了太医,皆说恢复得再好,但骨折的痕迹总是会有的。” 晋王面色瞬间阴沉了下去,语气也变得不客气了,“崔大人,你这是何意?莫非你是怀疑本王说谎?” “不敢。”崔公远又行了个礼,“或许王爷是被人蒙蔽了也未可知,但下官总以为,骨肉亲情,父子天性乃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象我家的几个孩儿,虽不争气,可若要有个伤风咳嗽,下官都是心疼无比,想来皇上对王爷也是如此。” 晋王不说话了,盯着他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他在哪儿?” 崔公远故作不解,“王爷问的是谁?下官糊涂,听不明白。” 晋王忽地拔剑,抵在他的咽喉之上,“崔大人是不是要本王把你的几个孩儿都请来,才能不糊涂?” 崔公远毫无惧色,“本官今日过来之前,曾将方才之事写了个密折,若是一个时辰内还不回去,便有可靠的人送给贺宪姚璟李希烈三位大人。至于下官全家,倒是不劳王爷费心,若下官回不去了,自有人料理了他们。” 看他如此刚强,晋王恨得咬牙,那剑是刺也不是,收也不是。 崔公远诚恳的道,“其实王爷也不必慌着下决定,不妨好生考虑一番,再下决定。” 终于,晋王收了剑,“你说得也有道理,可能本王也是被人蒙蔽。你走吧,让本王再好好的查一查。” 崔公远深施一礼,“王爷英明,告辞。” 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 等他出了门,晋王却是火速把自己的谋士死党召了来,厉声道,“眼下可真真是容不得咱们犹豫了。来人,去府外埋伏,杀了崔公远。还有贺宪姚璟李希烈,立即带兵将他们的住所围起来,要是不肯听命行事,格杀勿论!” 看这狗急跳墙的架式,闵业一惊,“王爷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决断?” 晋王心中惶急。却不敢言。 要说高显多半还活着,只怕这些人便不敢下死力卖命了。而以父皇那样雷霆万均的手段。一旦归来,怎么可能放过自己? 他派崔公远来,多半是想诱骗自己投降,再一网打尽的吧?他才不上这样的当! 所以晋王除了下了这几道命令,还派兵包围对自己威胁最大的齐王和楚王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这两个兄弟一起干掉算了。 几乎是顷刻之间,京城大乱。 满城的百姓只听得一片捉拿乱党的叫嚣,然后士兵们就开始自相残杀。炮声隆隆,杀声震天,然后不知何处冒起的狼烟,烧红了半边天。 老人们默默流泪,孩子们瑟瑟发抖。这安稳的日子才过几年,怎么又遇到这样的兵祸? ※ 京城里的事情,念福全不知情。 此时的她,正跟霍奉世将军一起,带着乔装改扮的士兵,往京城星夜兼程。 三万人,不可能同时行动。一部分要去牵制晋王的兵力,一部分要去扼守京城要道。以防晋王外围还有接应,再有一部分,得管着后勤。还有给自己人做接应。 原先,霍奉世安排的是念福随后勤队伍一起行动,那是最安全也最不容易出问题的地方。可念福坚决不肯,一定要冲到最前线。 她不仅是担忧京城的情形不好,她更担心自家人的安危。 她跟着皇上跑了,晋王会不会为难她爹。为难破园? 高显给了她十日的时间赶到京城,可在念福的坚持,还有霍奉世的安排下,第一拨先头部队七天就赶到了京城。而此时,战乱仍在继续。 抓了个开溜的士兵来问,却说不清楚个子丑寅卯。只说王爷和王爷也打起来了,王爷和大官儿也打起来了。他们听上司的吩咐,打了个稀里糊涂。 不过这小兵倒是机警,瞅了个空子就往城外跑,想躲过这一阵子再说。 问话的亲兵听着不觉又好气又好笑,“你一个当兵的,不听上司的吩咐,就算是给你躲过去了这一时,可回头追究,你又哪里跑得掉?” 小兵却答,“小的虽不懂事,总也知道,若是有外敌来侵,自是要奋勇杀敌。可这自己人打自己人,又能打出什么好来?倒不如躲开来,保着自己性命再说。” 霍奉世听得倒有几分刮目相看,“那行,你也别跑了,以后就跟在我的帐下吧。” 那小兵还有些信不过他,念福道,“你跟着霍将军,不会吃亏的。” 小兵奇问,“你又是谁?” 念福道,“我是嘉善郡主。” 她话音才落,那小兵忽地怪叫起来,“原来你就是那个传说中很会做饭,又救人无数的嘉善郡主?” 念福心中一紧,“怎么了?” 那小兵是真心替她着急,“你快回去吧,你家可出大事了!” 念福一颗心倏地往下沉去,霍奉世道,“郡主别慌,再怎样都得等咱们打进了京城再说。” 可说着话的工夫,城门口已经树起了高达六仞的升龙旗。 霍奉世抬头一看,便是一愣,“这是陛下的旗帜!” 念福不懂这些,却听得见有传令官在宽阔城墙上跑马宣告,“诸位将士,诸位百姓,陛下已然回宫,朝堂已然安定!所有人放下武器,停止交战,所有人放下武器,停止交战!” 仗已经打完了?霍奉世有些茫然,那还把他叫来做什么? 可念福听到这话,却是纵马前冲,“我是嘉善郡主,让我进去,我要回家!” (今天做了一个韭菜鸡蛋煎饼,很成功,回头写做法。然后也求下订阅和粉红!) *** 新书推荐: 孙妙曦前世伤心而死,这世费尽心机报复。 什么?他竟然说一切只是个苦逼的误会? 喂,展世子,本姑娘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干掉你,这样你还要追我? 感兴趣的亲可搜索书名《嫡欢》,或把页面拉到最底,点击浅灰色书名直接穿越~ 第433章 别哭 皇宫,大正宫前。 凝滞的鲜血还未完全洗去,那股子血腥味随风淡淡散开,带着莫名的悲怆与凄凉,融入暗沉的大地,仿佛沉重的叹息。 高显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孤独的望着底下的一切。手掌底下的金质龙头扶手,象是怎么也捂不热一般,透着刺心的冷清。 短短几日,就在这个皇宫里,就在这个京城里,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 而这些人原本就不该死,这些血根本就不该流! 痛心吗?是的,高显很痛心。可比痛心更加让他感受强烈的,是悲凉。 如果说,晋王逼宫的时候,他的主动退让还有几分试探的意思,可到了后来,这种试探出的真相,却丑陋残酷的让他的心都跟着冷酷强硬起来了。 承平小心的过来,轻声回禀,“陛下,霍将军到了。”顿了顿,才是,“嘉善郡主,也回来了。” 高显抬手撑着额,才带着深深的疲惫,“让霍将军下去休息,摆驾,朕去看看她。” 是。承平低低应了,什么劝谏的话也没说,只叫上念福留在宫中的两个丫头玉葱和玉椒,跟着走了。 而此时此刻,回到破园的念福,几乎快要疯了! “不!” 谁能相信,丰神俊朗的苏澄,玉树临风的苏澄,提笔能文,上马能武的苏澄,竟成了眼下这副模样。 脸色惨白,形容枯槁,象是生生的老了十岁。而他的双腿。从大脚趾开始,被一刀刀生生剐去了皮肉筋络。一直削到了膝盖,尽是白骨! 只一眼,念福就双目赤红得几欲发狂了! “谁?这是谁干的?” 生平头一次,念福这么的想杀人,这是谁?这世上还有人能干出这样灭绝人性的事情吗? “别哭。念福,别哭……”杜川说着让她别哭,可自己的眼泪却是止下住的往下落。 恨吗?怎么能不恨! 谁能想得到,晋王因为狗急跳墙,竟会如此的丧心病狂。为了把乱党的罪名栽赃到兄弟的头上,为了震慑群臣,为了给自己登基铺平道路,居然把苏澄拖到大正宫前。当着群臣的面,用了剐刑。 一刀刀,就这么活生生的从人身上割下。 裴行彦站出来求情,被打断了双腿,扔出宫去; 驸马韩偲站出来痛斥晋王惨无人道,被当堂击杀。 然后,是欧阳锦被吓破了胆,强拉着苏澄的手按下罪状。又带头喊起吾皇万岁万万岁,这才让晋王满意,放过了苏澄。 可是。苏澄的双腿却是彻底废了,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回了。 当然,就算是有了这样的“罪证”,齐王和楚王也没有束手就擒。弟兄两个召集了各自的人马,跟自立为帝的晋王大打出手。却因兵力不及,逃出了京城。 然后一路逃到了羊角村,是平王救了他们。 晋王一怒之下,把羊角村并平王府,来不及逃走的人们全部屠杀殆尽,并将所有的人头挂在平王府外,以示惩戒。当然,平王府的万贯家财也给抄光抢光了。甚至,他还要杀光破园的人。 只是此时,一直隐在暗处的皇上终于出手了。以雷霆万均之力,迅速杀进京城。 此时,晋王才如梦方醒。他自以为的手握重兵,在皇上面前根本不够瞧。皇上早就秘密安排了中书舍人王粲搬来了十万重兵,潜伏在京城外,只等着将他一网成擒。 成王败寇,晋王甩下妻妾儿女,带着残兵败将跑了。 追兵自然是要跟去。 只是死去的,残疾的,再也回不来了。 念福跪在苏澄床前,那样揪心的痛楚让她恨得十只指甲都抠进地里,指甲断裂也不自知。 “表妹,你可怪朕?” 高显默默的走进来,甚至不让人通禀,站在苏澄的床前,望着他的臣子,眼神复杂。 苏澄是好样的。 就算遭受那样的酷刑,他也没有承认任何罪行。 原本上高显是可以救他的,可他没有。因为他想看一看,他的朝臣到底有多少忠义之辈,有多少贪生怕死的小人。 然后,他不仅折损了自己的大臣,还折损了自己的女婿。 可怜德清公主,成亲不过月余,就成了寡妇。而为着激励天下的读书人,所有的寒门学子,她绝无再嫁的可能。 心痛吗?皇上也是心痛的。 内疚吗?皇上也是内疚的。 可如果再来一次,他会改变这决定吗?也许还是不会。 念福慢慢转过身来,对着皇上重重的叩下头去,哑着声音,字字锥心,句句泣血,“陛下是天下的陛下,我是陛下的表妹,也是陛下的臣民。陛下做什么,总有陛下的理由。我不怪陛下,只怪那些乱臣贼子,丧尽天良!我恨不得能食其血,饮其血,将其碎尸万断!” “好!”听她这样的话,高显似得了解脱一般,“若是生擒晋王,朕便将他交与你处置。任你打杀,绝无二话!”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虽是女子,也知不可因私废公的道理。就算再恨那些乱臣贼子,可也知道,陛下会用国法处置他们,给先生,给死去的人一个公道!” 高显被感动了,抬头抚着她的头,声音哽咽,“谢谢你,表妹,谢谢你的谅解和信任。朕必不会辜负!” 念福低着头,却早已泪流满面。 打杀晋王有用吗?能让死人复生,让苏澄的双腿复原吗? 不能。 皇上早就有了准备,却还是支开她去调遣兵马。他明明可以早就平息这场叛乱,却迟迟不行动。任由事态发展至今,她能怨他。恨他吗? 不能。 天家无情。 连女婿都可以舍弃,何况只是一个臣子?既然罪都已经受了,不如安份的做一个好臣子,让皇上心中多些记挂与歉疚,才更实在。 再看床上那形容枯槁的人一眼。念福的眼泪里透着悲凉。若非是早就瞧破了这一点,以苏澄的个性,何至于如此隐忍? 早破口大骂,慷慨赴死了。 可他隐忍着,去遭这么大的罪,真是为了立那点功劳吗? 不是。 他是为了自己的徒弟,也是为了念福在赎过。 钟山的弟弟行刺了皇上,这是不争的事情。欧阳康和念福还曾经私下救助过庄珂。这要查出来,更是牵连极广的重罪。 如果苏澄什么都不做,或许皇上也会放过他们,可心里难保不会留下根刺,连带着对他们两也会存着一份不满。 而苏澄受了这番惨无人道的酷刑,就所有人一看到他,就能想起他为了大梁朝遭过的罪,也能把皇上的这份不满给全盘化解了。 如果念福现在不做出一副懂事明理的样子。反而跟皇上哭哭啼啼的指责抱怨,那么苏澄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把太医留下,又劝慰了念福几句。皇上回宫了。 朝堂虽定,可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回去处理,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儿女情长。 太医为难了许久,不得不上前来问,“苏大人的腿已经保不住了。那骨架若是再沾连下去……” “动手吧。”杜川淡淡说着。握起苏澄的一只手,到底忍不住多说了句,“麻烦太医轻点,别让他太疼。” 回眸再看一眼念福,杜川硬扯着嘴角挤出一抹笑,“去把老太太接回来吧。有空再给他做些好吃的,回头这要将养回来可得不少功夫呢。” 念福用力点着头,擦去满脸的泪,出去了。 关耀祖真是个靠谱的好兄弟,虽然晋王扣着破园的人不放,可他到底是百般使力,把老太太给弄出来了,另安置在一处,好汤好药的伺候着,至今已经能下床活动了。 只是听说平王府和苏澄的一场浩劫,老太太哭得不能自己,“救我这老不死的做甚么?要救也要救些年轻的才是。苏先生那么好的一个人,这等康儿回来,咱们要怎么向他交待啊?” 念福伸手替老太太擦去泪水,“祖母您可千万保重,否则,否则我就更难向他交待了。” 老太太紧紧的抓着她,痛哭了好一时,才问,“你爹娘可还安好?这要赶紧去给他们送信吧?” 念福点头,爹素来是个聪明的,他都能救齐王楚王,自家人应该更没有问题。 只是苏澄,一想起他,念福便是心如刀绞。 先生那样心高气傲,神仙似的人物,如今要他生受这份活罪,他可怎么过这下半辈子? 念福只能努力,在将来的日子里,好好待苏澄,让他的生活里多制造些快乐,忘记身体残缺的痛苦。 ※ 如意居。 大管事佩服不已的称赞着柴荣,“还是爷有远见,果然高显不是个轻省的,这么一来,晋王可就不中用了。只是那位苏大人,也实在是太惨了些,不知这样一来,会不会让嘉善郡主对皇上有些别的想法?” 柴荣淡笑,“她是个聪明人,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我让你放出那孩子的消息,应该有回音了吧?” “有了!若不是之前京城一直封锁得厉害,好些人都要上京了。接下来,爷打算怎么做呢?” 柴荣一笑,“当然是雪中送炭啊。走吧,安排些人,跟爷去平王府走一趟,皇上肯定很快就会派新的下人来。咱们得抢在前头,帮郡主料理料理家事才行。” “爷说的是,小的这就去叫人,想她一个小姑娘,要看着那么多的人头,是够为难的了。” 不多时,柴荣带着人已经到了平王府门前。 但让他意外的是,已经有人先他一步,收下那么多可怖的人头,并开始进行清理了 这是谁? 柴荣不觉好奇的走了进去,却见是群面生的汉子,看那体格健壮,大半都是习武之人,而念福正称呼领头之人为——郑三哥。 *** 书名《仙喜临门》作者:吃货至尊宝书号:3180745 简介:身为小小鼠妖也是有追求的!压到那只嚣张的猫妖,把他当坐骑!不服?换掉你信不信! 第434章 贼难防 皇上的动作确实很快,在去探望念福的第二天,就把晋王府的家财,还有他家的仆役,尽数给念福送来了。 为免表妹势孤,皇上还从宫中调了个管事太监,带着八个太监、八个宫女,以及二十个侍卫过来帮忙。并言明凡是她府上缺了什么,一概可以去宫中拿。 别的事情尚可以放放,念福让人赶紧准备棺木,将府中的殉难的仆役们先送去安葬。 郑三道,“此事交给我吧,我帮人保镖时恰好认得一个朋友,就是在京城开棺材铺的,一准儿先给你料理着。” 念福点头谢过,却也有些奇怪,“三哥怎么好好的猎户不当,却给人走起镖来?江湖饭可不好吃,风险太大了。你要是缺钱,尽可以跟我说,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郑三笑道,“谢过郡主了,我倒也不是十分缺钱,只是想趁着还走得动四处走走看看,二个也是想出来交交朋友,省得成天闷在山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不过想趁还年轻挣些钱好养老也是事实,不过我这有手有脚的,要是郡主还拿我当个朋友,就别说帮我的话。” 念福知他是个耿直汉子,便不再坚持,看看那些已经被草席床单暂时收殓起来的尸首,感激的道,“幸好你在京城,可帮了我大忙了。不过你是怎么过来的?” 郑三道,“平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全京城谁不知道?我们一进城就听说了。也不知你这里用得用得上,就想来看看。没想到还真能帮上些小忙。只是,昨儿来的那个柴公子是什么人?” 念福道。“一个商人,不过是来卖个顺水人情,可比不上郑三哥你们这般实心实意。” 郑三老脸微红,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口。再看念福身边的玉葱一眼。只说等棺材齐备再来帮忙,便带着人回去了。 念福接下来得收拾宅院,清点财物,去破园探望老太太和苏澄,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做。幸好皇上已经派人去寻她家爹娘了,否则念福更加不得安生。 两日后,念福要的棺材全部拉来了。 说来真是难为郑三了,因为城中大乱。死人无数,棺材铺的生意简直好到爆。可就是这样,他还是想法给念福先弄来了几十口棺材,虽然谈不上多好,但绝不是那种偷工减料的货色,拿来收殓那些无辜惨烈的家仆,念福心里也能好受点了。 请来和尚道士,正正经经的给他们念经超度。集体下葬到了沐家城外的那处陵园里,并且有意把位置选在了沐绍勤那个孤零零的小坟包后头。这样一样,整个墓园的范围就大了不少。也不显得这位伯伯凄凉的被孤立到一旁了。 念福甚至在想,要是哪天能有机会寻着沐家那位三姑姑的遗物,也给她悄悄的立一个冢。让她在天上的亡灵,也不至于孤孤单单,飘泊无依。 回到家的时候,门口停了一支人数不小的队伍。念福定睛一看,大喜过望,“爹,娘,你们回来了!”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打击,能亲人团聚总算给念福的心里添了些温暖。 可出乎意料的,沐劭勤和蕙娘都没有笑,甚至可以说,他们的表情都有些异样的沉重。 不过马车里,掀起车帘的沐太后倒是一派心情大好的样子,甚至少见的对念福还笑了笑,“是啊,大家终于都回来了。你也能平平安安的,哀家也就放心了。阿蓉啊,你还是先随哀家进宫,菡雁,你还不去见过郡主?” 念福茫然转头,就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走过来,她脸上的面纱已经摘去,露出娇嫩鲜美的容颜,“菡雁见过郡主。” 念福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这是谁了。 沐太后再去看看呆立在那里,微微颤抖着,隐忍着泪水的蕙娘,眼中笑意更深,“这位阮姑娘日后就是你爹的姨娘了,哀家回宫就补一份礼给贤妃送去。日后都是一家人,念福你跟阮姨娘年岁相仿,想必也能谈得来。” 什么?念福震惊的看看沐劭勤,又看看蕙娘。这是怎么回事? “长姐!”沐劭勤铁青着脸,出言制止了沐太后,却没有更多的否认,只道,“长姐你快回宫吧,我们自己家的事,自己会处理。” 他这一句落下,沐太后的神色有些不好,而蕙娘象是突然启动了发条一般,大踏步的往家门而去。 沐劭勤紧随其后,念福扶着才下马车的姥姥姥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祝四霖看看阮菡雁,再看看她,“进屋再说吧。” 念福吸了口气,定定神,对阮菡雁道,“阮姑娘,我们家才逢大难,连屋子都没收拾好。想要招呼你,只怕多有不便。不如我先派人送你回去,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可好?” 阮菡雁眼中顿时含起两汪泪,欲掉不掉,格外可怜,“郡主好意,菡雁心里明白,只是菡雁不明不白的出去,如今又不明不白的归来,只怕那个家是回不去了。若是郡主怜悯,随意给间柴房,我也住得。要是郡主实在嫌弃菡雁污了家门,就将我送到客栈安置吧。” 念福只觉脑门突突的疼,这个丫头,实在是软中带硬,极难打发。 她要是跟谭夫人一样又哭又闹,装疯卖傻,她有大把的法子料理她,可阮菡雁跟她讲起了道理,还是她没法反驳的道理,这就难办了。 真把她送客栈去?念福脑子进水了也不能干这种事。这是嫌家丑不够外扬,要往外捅么?可真把她收回去,估计娘会疯的吧? 施老爹忽地发话了,“先让她进来,随便给她安排个地儿。” 说完这话,他就背着手,闷着头往屋里走了。施大娘叹了口气,扶着施贵跟在后头。 念福只得带着阮菡雁进了家门,让下人寻个才收拾好的住处,让她带着她的小丫头过去休息了。 转过头,不用念福开口,翠蓉跟她回了房,讲起事情的经过。为难了半天,她叹了口气,“说来,都是王妃太好心了。” 而那边的阮菡雁,在终于进平王府安顿下来之后,松了老大一口气。 丫鬟灵芝脸上带着隐忍的笑意,低声道,“姑娘,你听见没,太后娘娘说要替你做主呢!那样进门,可就是贵妾了。” 可阮菡雁却有些笑不出来,“再贵也是妾,你没见王爷那脸色,未必是欢喜的。” “那又怎样?只要进了门,慢慢相处呗。我娘从前就总是说,她最早嫁给我爹时,两个人也相互看不上眼,我爹心里还惦记着别人。可成了亲,天天在一块儿吃饭睡觉,就是个木头也渐渐有感情了。再往后,生了儿女,就更好些了。到年纪渐大,竟是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好得跟什么似的。” 阮菡雁听得脸上微红,她和沐劭勤,也能有那么一日吗? 说实话,她是想攀附上平王府,可没想过要给沐劭勤做妾的。 虽然第一次见到这位王爷时,他那高贵清华的模样就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可那时的她,更加羡慕的是他的女儿,更加想的,是有这么个爹。 等到在羊角村再度遇上,阮菡雁想的也是要怎么攀附上他们夫妇,讨他们喜欢,离开望月庵,并不是给人做小。 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大概是沐劭勤让蕙娘离开,毅然决定独自留下吧?那时的他,就算病着,却是个真正的男人。跟她那个贪花好色老爹不一样,是个有情有义,又有担当的男人。 那一瞬间,阮菡雁的心被震撼了。 主动放弃随蕙娘逃离的机会,陪他留下来,阮菡雁的心里有着自己也说不清的期待。而沐劭勤没有让她失望,就算是瞎子又怎样,可他算准了京城的局势。 当齐王楚王逃离过来时,是他,毫不犹豫的指点着他们应该逃走的方向,并且成功的带着他们摆脱了晋王的追兵,安全的等到了皇上掌控天下的消息传来。 阮菡雁能知道的这么清楚,自然是因为她勇敢的全程跟随了一路。 等到局势稳定了,沐劭勤去寻回蕙娘,阮菡雁看着他们夫妻相拥时,突然有点不舒服了。 那么美好,那么优秀的一个男人,怎么偏偏跟那样一个粗俗的村妇在一起? 阮菡雁替沐劭勤不值,而康洁蓉,看出了她的这份情愫。 另一间房里,蕙娘流着眼泪,哽咽着对女儿说,“……我是拿她当女儿看的,想着她没有亲娘,爹又指望不上,我还跟你爹说……说等回到京城,我就收她做干女儿,好好的给她挑一门亲事,可谁知,谁知她会这么做!” 真不怪蕙娘不小心,从来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更何况,还是三个贼联手算计。 阮菡雁的那点小心思给康洁蓉瞧见后,便委婉的在沐太后面前提了一提。 “要说王爷还年轻,若是能纳个年轻些的妾来添些香火,岂不是好?” 一句话,正中沐太后的心事。 既能让沐家有后,又能给蕙娘添堵,她实在是太愿意做这样的事了。 于是,一场并不那么高明的阴谋就上演了。 (今天这2章会不会挨砖头啊?咳咳,顶锅盖说,蕙娘会雄起的。) 第435章 还要来做小吗 有时候最烂俗的桥段,才让人防不胜防。因为它利用的,是人们天性的善良和对亲人的不加防备。 在回程的夜里,沐劭勤沐浴时,沐太后假借身子不舒服,叫蕙娘过来伺候,却让康洁蓉把阮菡雁引了过去。 于是惊叫,吵嚷,闹得人尽皆知。 沐太后再出来发话,说,“既然如此,就委屈菡雁,往后跟着服侍劭勤也就是了。” 未婚女子看了男子身体,不嫁他又能怎么办呢? 蕙娘的眼泪流干了,木然问女儿,“娘是不是太笨了?我对她们那么好,全是真心啊……可她们为什么这么对我?是不是看着娘笨,象个傻瓜,所以人人都想踩一脚?” 念福心疼的抱着她,拼命摇头,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这件事,还有办法解决的,让我想想……一定有办法的。” 蕙娘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怎么解决?太后都那么说了,你觉得她会让咱们想到办法吗?” 念福一哽,只觉心里似堵着把火般烧得难受。 只要有太后在,只要她把这件事宣扬开来,从道义上来讲,沐劭勤就是不纳阮菡雁也不行了。而她,半点也不喜欢蕙娘。这么好的机会,她会放过吗? 可爹娘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才在一起,现在突然又要在他们中间横生生的插进一个人,这让娘怎么接受得了? “别哭了!”忽地,施老爹背着手踢开门冲进来了。黑着一张脸,又是心疼又是气愤的看一眼女儿,大声吼道,“不就是塞个人么?有什么过不了的?” 念福吓一跳。施大娘追进来,拍打着他道,“死老头子,丫头心里已经够难受的,你还骂她做什么?” 施老爹道,“我就是要骂她。她要再这个样子,我还要揍她呢!连念福都懂的道理,她愣是不明白,还总跟自己闺女别上。看看如今,吃亏了吧?那什么大姑子,蓉姐儿,姓阮的,全不是好东西!也就她这个傻子还拿人当个宝!” “姥爷!”念福急得直跳,这种时候,还要往娘的伤口上撒盐吗? 可给施老爹这一骂。蕙娘反倒提起精神来了。深深的吸口气,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爹,我知道错了。您甭骂了,我自个儿惹的祸我自个儿收拾。念福你也回去吧,娘没事了。让娘歇一会儿。” 念福不放心,可施老爹却把她拽走了,“你娘也这么大人了,让她自己好好想想。” 出了门,就见沐劭勤坐在外间,沉默无语。 施老爹骂完了闺女,再瞧瞧女婿,可到底他什么也没做错,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背着手。气鼓鼓的出门了。 一边是深爱的妻子,一边是至亲的姐姐,爹的心里,应该更加难受吧? 念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走过去蹲下问。“爹,您要不要也去歇一会儿?” 沐劭勤摇了摇头,抬手爱怜的抚上她的脸,“家里的事辛苦你了。爹这会子只想陪着你娘,再辛苦你一阵子,好吗?” 念福心头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咱们一家人,还说什么客气话?” 沐劭勤努力笑了笑,“那去给你娘做点好吃的吧,她这些天在外头,可是累坏了。” 念福用力点着头,出来安排了下人们,自己就去厨房了。 幸好晋王作乱时,那些士兵瞧不上她的厨房,这里倒是没怎么被损坏,否则就是想做顿饭也不容易了。 才进门,就见姚诗意正笨手笨脚的将一只刚杀好的鸡往瓦罐里放。见她进来,赧颜道,“王妃这两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我想炖个汤。唔,这个似乎比较容易。” 念福心中微暖,走过去看了看,把鸡重新拎出来,两下就将鸡头鸡腿折进肚子里,摆成一个圆球形状。 “你瞧着,以后炖鸡就这么弄。再放些麦冬百合莲子,就是清心宁神的。大家出门这些天,都受了些惊吓,今晚就都喝这个汤吧。等到明儿,每人体质不同,炖汤时就拿炖盅配不同的药材来弄。我这儿有本中药材的简介,你拿回去看看,也了解些药性。至于要怎么搭配,我往后再慢慢教你。” 姚诗意点头记下,念福手上有熟悉的事情做,心情也渐渐安稳了许多。 蕙娘这些天心力交瘁,好容易捱到家,跟女儿说说心里话后,反而放下心思,睡了个好觉。醒来后只觉精神好了不少,就是眼睛涨疼得厉害。 起来用凉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梳好了妆,她想了一想,去找阮菡雁了。 不料丫头们说沐劭勤正在里头,蕙娘心头一跳,才想离开,可服侍沐劭勤的小厮已然眼尖的看到她了,忙把她请上前来,低声道,“王爷说,要是王妃来了,听听也无妨的。” 蕙娘愕然停下,站在帘外,就听丈夫的声音不急不徐的道,“……路已经告诉你了,要怎么走,阮姑娘自己选吧。” 屋子里静了一时,阮菡雁娇柔而带着几分怯弱的声音响起,“王爷,您的好意菡雁是明白的,可事已至此,菡雁已是身不由己,还望王爷怜惜。” 她这,竟是铁了心吧?就算没听到开头,蕙娘也猜到个大概了。苦笑了下,忽地掀帘昂然走了进去。 正好瞧见沐劭勤起身欲走,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停下了脚步,“蕙娘?” 蕙娘望他笑了笑,“我又劳你费心了。” 沐劭勤眉头轻皱,嗔道,“胡说什么?” 蕙娘走上前,握着他的手,“我知道你对我好,可你不能时时刻刻护着我的。行了,这些娘们儿的事情你就交给我吧。快回去歇着,一会儿也该吃饭了。怎么,你不听我话啦?” 沐劭勤犹豫再三,到底走了。 阮菡雁看着他们夫妇说话的样子。心头再次涌起那股子违和之感。 一个如此高贵之人怎么能对一个如此粗俗之人这么的好?从小到大,她所看到的,她所认识的,再没有一个丈夫会象沐劭勤一般,对妻子这么的温柔体贴,包容甚至溺爱。 所以就算沐劭勤给她开出的条件很诱人。她也不愿意离开。因为她想,要是沐劭勤能这么对她,哪怕只有一半,她这辈子该有多么的幸福? 蕙娘进屋自己坐下,看着站着的阮菡雁,“你决定了,一定要来我家做小?” 饶是再厚的脸皮,给人这么问也有些挂不住,阮菡雁耳根微红,嗫嚅着道。“这事也不是我故意的,我……” “你甭在我面前找那些借口了。只要你说一句不愿意,我立刻托媒人给你说亲,包你嫁得风风光光,还赔送一份嫁妆。怎么样,你同意吗?” 阮菡雁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蕙娘笑得有些冷,“那就还是想做小了。我这人脾气直,有什么丑话都愿意说在前头。你要进我家来做小会让我不痛快,非常的不痛快,你还要来做小吗?” 阮菡雁紫涨着面皮,咬了咬牙,忽地跪下了,垂泪道,“王妃娘娘,我知道这件事上您有所误会。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庶女,从小就没了亲娘,爹又不管事,虽说是位小姐,可时时刻刻都要看人眼色过日子。我也想好好嫁个人。结个正经亲事,可家里硬逼我嫁给个老头子做填房,我不愿意,就把我赶出了家门……” 想起自己的身世,她哭得声泪俱下,就是个铁石人也会生出恻隐之心,可蕙娘看着她,却没有半点动容。 阮菡雁又道,“我在那样的乡下地方,好容易遇到您,我知道您是好人,我真的没有非分之想。只不过,只不过后来发生了那样的意外,连太后都发了话,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知道,王妃娘娘您是个好人,请您宽宏大量,给我一个容身之所吧。我一定会用后半生,好好报答您的。” 蕙娘看着她,目露讥讽,“报答?你打算怎么报答?是抢我的男人,还是抢我女儿的爹?” “不不不!”阮菡雁拼命摇着头,“我怎么敢跟王妃娘娘,跟郡主娘娘来抢呢?我不过是想求一个安身之所,只要王妃娘娘肯收留我,我一定听您的话,绝不敢有非分之想!您要不信,我可以对天起誓!” 蕙娘再看她一眼,忽地问,“你读过书吧?” 阮菡雁一愣,蕙娘道,“我不要你发誓,你就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写下来,按上手印就行。” 阮菡雁呆了呆,这算什么? 可蕙娘一抬眼,身边丫鬟已经送上笔墨了,“写吧。拣要紧的写上,你以后不会跟我抢相公,也不会抢我女儿的爹,只要我收留了你,你就什么都听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不让你干什么,你就不能干什么。” 阮菡雁提着笔,忽地发现蕙娘似乎也不是那么的一味纯良,这个乡下村妇一旦凌厉起来,似乎也不是她想象的那么愚昧,容易对付。 这样的话说说可以,一旦落到纸上,成了白纸黑字,岂不是一辈子的把柄? *** 推荐朋友的书:闺暖(书号3033562) 简介:穿越成了不受宠的侯府小姐。处境艰难,前路坎坷。林昭言却表示乐观淡定。生活嘛,无非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一世,她只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闺阁暖暖无冷意!可惜,天偏不遂人愿。有个坑爹的金手指也就算了,为什么连男主的设定都那么悲催?! 她说:执子之手他说:将子拖走 第436章 有喜有忧 “怎么?不想写?” 看阮菡雁为难,蕙娘忽地挑眉轻笑,那双总是善良温柔的丹凤眼斜斜挑了起来,带着几分泼辣与凌厉,“那也行啊,我这就托人带话给太后娘娘,就说你不愿意听我的话,这样的妾室我也不敢迎进门,就算是拼着给人骂死,我也得把你退回去!” 阮菡雁咬一咬牙,提笔开始写了。心里却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在文字上动些心眼? 可蕙娘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悠悠道,“我虽不识字,可我家里识字的人不少。你要写错一个字,还得重来。最好别耍什么花枪,老老实实写清楚,大家都好。” 阮菡雁目光微闪,到底不敢造次。如蕙娘所言写明白了,签字画押,浑身似脱力般,坐在那儿,竟觉背后出了身冷汗。 蕙娘收了她的亲笔证词,满意的往怀里一揣,“我这就打发人送你回家。” 阮菡雁一惊,“王妃……” 蕙娘轻笑,“你怕什么?我既收了你的东西,当然要接你过门。就算是个妾,该有的规矩总是要有的,要不回头太后娘娘怪罪下来,岂不又要给我找不痛快?” 阮菡雁脸上一烧,讪讪的低了头,可心里却开始有了小小的希翼。只要她进了门,天长日久,不信得不到沐劭勤的半点真心! ※ 仁寿宫。 沐太后还没把礼送到贤妃那儿,就听蕙娘派人来禀,已经向阮家正式提亲了。并且议定下月十二就迎新人入门。 “她这是终于开窍了?”沐太后有些意外。那个泼辣货,怎么不闹了? 康洁蓉奉承道,“这定是知道太后心意,不可违拗。倒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嗯,沐太后听得很满意,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望她笑道,“你这回陪着哀家也算是出生入死。哀家不会忘了你的。” 康洁蓉心中一喜,忙跪下道谢。 沐太后想了想,下了两道懿旨。 一道是给阮菡雁的,给了她一个七品安人的诰命,算是贵妾进门,让蕙娘不好欺负。 第二道是给康洁蓉的,将她封作乡君,让她还住回平王府去,并命蕙娘和念福给她摆酒庆祝,并说要给她择个佳婿。出家之前,就在平王府里呆着了。 这还真是不遗余力的膈应人啊! 念福只觉窝火,更怕娘心里难受,可蕙娘却是神色如常的领了旨,淡淡道,“你上破园伺候老太太和苏先生去。这些糟心的事有娘就成。” 念福不放心,可翠蓉把她拉开,悄悄告诉她,“王妃心里有数。给阮姨娘安排的住所在那片园子里,好倒是好,可行动都在人眼皮子底下呢。至于那位新乡君,横竖宫里也没什么赏赐,不过一个空头衔。瞧王妃这意思,顶多也就管个一日三餐,郡主不去看她。就碍不着眼了。” 唉,老妈也终于成长了,不过念福宁可不要她的这份成长。 没看她如今脸上的笑容少了许多?娘不开心,爹也开心不起来。然后一家子,还有谁能开心得起来? 至于破园里。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老太太日渐康复,可苏澄醒来后,不出所料的消沉了。 朝廷律法,身体残缺是当不了官的。皇上已经下了恩旨,加金章紫绶,封了苏澄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之职。俸禄是大大提高了,可他也算是仕途尽毁了。 念福让人给他精心打造了个轮椅,又让人把破园的门槛都给锯了,方便苏澄出行。可苏澄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如果杜川不推他出来晒晒太阳,他根本连门都不出,更加不肯见人了。 念福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只能变着法儿做好吃的给他送去。可每回躲在门缝里瞧着原先那么个骄傲神气之人落得如此下场,她是看一回哭一回。 吴勉也没法子,只能安慰念福,希望时间能慢慢抚平苏澄心中的痛,走出这个阴影。 而除了这些糟心窝子的事,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端午那场大乱,虽然丢了一个罗小言,但欧阳家也拣回一段好姻缘。 当日谭氏回了家,欧阳庄带着欧阳庆和小慕梅去看龙舟,后来遇着大乱,把兄妹三人冲散了。欧阳庄回不了家,只得去投奔未婚妻家,虽受了些伤,倒无大碍。 而小慕梅被人冲散后,吓得哇哇大哭,摔在路中间,差点就被人潮踩死,是小胖子欧阳庆不怕死的冲出去把她拖回来,并死死护着,才算是救了小堂妹一命。 后来可巧遇着兵部侍郎于大人的老母,带着孙儿孙女出来看热闹,顺手就把他们救了。可随后他们的马车遇到有人想趁火打劫,却是小胖子挺身而出,仗着那点三脚猫的拳脚工夫,悍勇无畏的把贼人打跑,护送着他们回了家,并在于府躲过最乱的那些天。 因这一番奇遇,于老太太看上欧阳庆了。 觉得这小胖子实在是太靠谱了,对手足友爱,对恩人仗义,所以主动提出要把自家孙女许配给他。 小胖子还小呢,各种懵然无知。后来是老太太恢复了元气,去实地考察了一番,拍板定下了这门婚事。 于家虽是官高,却也是从乱世草莽之中爬起来的。家里还没树起大户人家的规矩,也不太讲究个门当户对,是以于家那闺女养得也很合老太太心意。 虽是比欧阳庆还大两岁,但为人谦和爽朗,能骑马,能舞刀,也能持家理事,颇有几分心眼,想来日后搞定那位欧阳庆那个精明势利的娘绝对不在话下。 况且,在于家的时候,那位于小姐就很喜欢逗弄憨憨的小胖子。于家老太太也是看两个孩子投缘。才提起这桩婚事。 不过亲事定下,众人皆喜,唯独小胖子开始犯愁。他打又打不过那位于姐儿,斗心眼也斗不过她。将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欧阳廉妒忌得眼红红,暗恨小胖子不知好歹,并且深悔自己当日偷懒没有同去,虽在家中躲过了大难,却也错失了这样一桩好姻缘。 他看那于家小姐年纪跟自己般配,还鼓捣着伍姨娘去老太太跟前碎碎念。想把这亲事弄到自己头上来,可才提个头儿,就被老太太拍熄了。 “我说这个家怎么这么没有规矩了,一个妾室也能管爷们儿的婚事了,是不是打量着老爷不在,都想翻天了?” 接下来,伍姨娘就被送到乡下去了。并且老太太亲自发了话,在欧阳廉成亲或是考中功名之前,绝不可能接回来。 这就是杀鸡给猴看。 鸡是伍姨娘,那只猴。毫无悬念就是欧阳廉。 老太太这辈子最大的败笔就是养了欧阳锦这么个儿子,她不能让自己孙子也走上歪路。尤其经此大难,老太太该狠心的时候可半点也含糊了。 不过到底夫妻一场,就算是再不情愿,哪怕是为了儿女的名声,谭氏也得替欧阳锦求情。“老太太,眼下事情也算平定了,能不能求求郡主,把老爷放回来?” 老太太冷哼一声,“你有这个脸你去求,横竖我是没脸的。” 谭氏臊一鼻子灰,再不敢提这事了。 作为带头向晋王投诚的标识人物,欧阳锦自从被抓,就再也没有被放出来过。说来他也是倒霉,也许许多人遇到他当时的处境。都会做一样的软骨头,可谁叫他不幸成了那个代表呢? 是以一直关在大牢里,等待发落。唯一的区别是从这个牢房转到那个牢房,不变的是旁边的狱友,钟山。 “郡主。你是来救我的吗?” 难得在监牢里看到一个熟人,还是有权有势的熟人,欧阳锦大喜过望,扒着牢门眼巴巴的看着念福。 可念福只瞟了他一眼,就走进了对面的牢房。 钟山拖着沉重的镣铐,缓缓的跪下了,“郡主,是我害了苏先生。不要为我求情,我不值得。” 看他被折磨得形销骨立的样子,念福叹了口气,亲手把他扶了起来,“这不是你的错。这些时,你也遭罪了。” 一直没有流泪的钟山,流泪了。苦难中的温暖,才格外让人动情。 “不过,我救不了你。”念福打开食盒送到他的面前,里面装着几个钟山素日喜爱的小菜和点心,“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点事了。” 钟山用力点着头,悄悄擦去脸上的泪,“这样……已经很好了,多谢郡主。” 念福轻叹一声,从他这里出来,转身往外。 在欧阳锦近乎绝望的时候,忽地狱卒过来,把他的牢门开了。 “走吧,你可真是好命,有郡主替你求情,去外头领八十杖,就可以回家了。” 可以回家了?欧阳锦先是一喜,后又一忧,八十杖啊,那是会打出人命的! “郡主,郡主救命啊!你再求求皇上,免了这刑罚吧!” 人心就是这样不知足。念福不想多留,头也不回的走了。如果不是为了欧阳康,她才不会去向高显求情,用这八十杖换回欧阳锦。 或许欧阳锦有千般错,可他当时的懦弱却实实在在救了苏澄一命。要是当时苏澄再犟下去,还不知会吃怎样的苦头,死得如何惨烈。 况且,欧阳康想要继续在仕途上有所作为,就不可能有一个身为罪臣的爹,就算他已经给过继出去了,但难免不会为人诟病。 所以欧阳锦结结实实挨了八十大板,革职罢官,从此绝迹仕途,却到底保住了一条性命。 至于钟山,就没这么好运了。 (咳咳,简直不敢来看书评区了。苏先生,偶对不起你!为了弥补,偶决定后面给你个好东西。。。) 第437章 生与死 庄珂逞英雄的代价,是高显下旨,将四散各地的庄家男人全部处斩。 至于钟山,高显给了他一个活命的机会,“去问问你弟弟,到底谁是幕后主谋,他若肯说实话,你尚且有一线生机。他若不肯说,你们兄弟俩就一起下到黄泉,去见了庄先生再告朕的状吧。” 没有半分遮掩,钟山把皇上的意思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庄珂。然后一言不发,静默着等待他的决定。 “狗皇帝,他,他竟敢如此威胁我?”庄珂此时才生出一丝悔意。 皇权大过天。 在这人世间,只要庄家后人还有名案在册,只要庄家后人还在大梁朝,他们的生死就全捏在高显手上。这不是玩笑,也不可能有什么侥幸。 钟山看着同样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弟弟,有怜悯,也有份无奈的悲凉,“皇上眼下还只是下旨,处死当年抄家目录上的那一批人,并没有牵连到他们的子女。如果你再负隅顽抗,皇上说不定就要斩草除根,诛灭九族了。那时你到了黄泉之下,要怎样跟庄家的列祖列宗交待。” 庄珂闭了闭眼,终于张口了,“是……” 忽地,牢房中的灯突然被打灭了。 风声闪过,等到狱卒们厉声吼着,“什么人?”再度把灯点亮时,庄珂已经死了。 一剑封喉。 但在场所有狱卒的刀都是干干净净的,便是把监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多出的凶器。 事情迅速上报到皇上跟前。高显没有震怒,也没有大发雷霆,而是颇为玩味冷笑两声,命人把钟山提到了跟前。 “你弟弟虽然死了。可朕依然能让你活下去。” “请陛下吩咐。”钟山不是蠢人,知道这是要用到他了。可为了家族还活着的人,就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闯。 高显把当时作为证物的银簪抛到了他的跟前,“查出幕后主谋,朕可饶你不死。” 这根银簪。虽然拿来栽赃了苏澄,但也给高显指明了方向。 指使庄珂刺杀自己的人,一定跟当年那拨在定州追杀他的人有关联!很有可能是草原上的什么人,当然,也跟宫中有所牵连。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一而再的在他眼皮子底下都能搞出事来。 此人不除,实在是让他寝食难安。 钟山根本没有别的选择,拿起那支银簪,他只有一个请求,“皇上。如果小人幸不辱命,查出了幕后真凶,皇上是否能准许小人回家?” 庄家?高显眼光探询。 钟山伏地拜道,“我欠苏先生的,我要还他。” 高显点了点头,命人带他下去了。 是夜。监狱里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死了一些犯人,这其中就包括钟山。 念福听说后,很是难受了一把,亲自带了人去收尸,却只得到一具焦黑得完全看不清面貌的尸体。 因他是带罪之身,也不好明目张胆的给他做法事,只能让丫鬟们多烧些纸钱经文,准备套干净的衣裳装殓下葬,算是尽到主仆一场的情份。 可柳儿收尸回来。却红着眼睛拿出自己的银首饰悄悄问她,“郡主,我能跟您换一点金子么?不要多,顶小的金锭就好了。我听老人们说,下葬时要有些这样东西镇着。下到黄泉才不被小鬼们小看,兴许钟管家还能投个好胎。” 念福原想说,那就索性拿个大锭的金子去,看有什么讲究,也好多给钟山准备几样。可柳儿怕她不答应,又道,“我原先觉得银子也是可以的,可银子那东西太不经烧了,想来还是真金才不怕火炼,是以才来求郡主的。” 念福微怔,“什么银子?” 柳儿低着头,语带哽咽,“上回,钟管家帮了我,我送了他两双鞋,他后来又送了我块新衣料,我便绣了只荷包给他,用了对小银瓶串口,可方才收殓时,怎么也找不到,想来是烧化了吧。” 念福脸色一顿,瞧柳儿这神色,她和钟山似乎已经有些感情的萌芽。如今生生的被掐断,想来必是伤心的。 可不对呀!真金不怕火炼,纯银也是不怕的。顶多烧黑些,但绝不至于烧没了影。 她忙问道,“你可看仔细了,那尸首身上确实没有那对小银瓶?” 柳儿吃了一惊,“郡主您怎么这么问?难道……” 念福心念一转,要是钟山真的没死,那他的存在一定是极隐密之事。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还是不要给人无谓的希望了。 于是便道,“是我一时想岔了,既是荷包,那也很有可能是火起时便落在牢里了。你去我匣子里取两只金元宝,要做什么自己看着办吧。” 柳儿不疑有他,应下走了,可念福却觉出点不对劲来。 幕后主谋还没有查出来,庄珂怎么就无缘无故的死了?还那么巧的在牢房里起了火,这其中会不会有皇上的一番安排? 可这些,不是她能打听的事情。 念福把这些猜想放在了心里头,陪着蕙娘去了德清公主府。 一晃韩偲过世都有二十来天了,京城安定下来,他的丧事才得以操办。 短短数日不见,德清可瘦多了,也显得老成多了。穿一身纯白的重孝,招呼亲朋好友,眉目虽是悲戚,但脊背却强撑着挺得笔直。 “好孩子,可真是苦了你了。”就算是学了那些宫廷礼仪,可蕙娘还是不大会说应酬话。 可德清听见这样朴素的言语,还有毫不做作的眼泪,心头却是又酸又暖,跟着落下泪来。念福没有劝,有些眼泪该流的就让它流。流出来,人心里才能得安宁。 半晌,蕙娘收了泪,“瞧我。一见着你,就只知道哭,正经话一句也没说。走,快带我去给你家驸马上柱香。本来王爷也是要来的,可他前些时逃难也大病了一场,这两日身上又有些不好。我便没要他来。不过等过些天,正日子的时候,他说是必要来的。” 德清忙忙谢过,也问候了几句,带着念福母女来上香。 灵堂里,一个头发近乎全白的妇人呆呆的坐在那儿,眼都不眨的盯着当中那口棺材,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给那口棺材抽去了。其实她才四十出头,可眼下看着却如七老八十,病入膏肓的老人一般。 德清忍不住又是一阵心酸。上前低声道,“婆婆,平王妃和嘉善郡主来了。” 哦。韩母木木的拧过脖子,点了点头,说一声谢谢,又转头去看那口棺材。 念福瞧着难受。不敢多呆,上了香,就挽着德清出来说话了,“你婆婆这样也不是个法子,还是得让人来开解开解才是。” 德清苦笑,“我何尝不知?已经打发人去接姑姐一家上京来的。可婆婆此生唯有相公一个儿子,她年少守寡,一辈子的指望全都搁在相公身上,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让她怎么受得了?” 蕙娘看一眼她的肚子。“你可瞧过大夫?” 德清明白是问她有没有身孕,黯然摇了摇头。 蕙娘捧着她的手,怜惜的叹道,“你婆婆再苦,毕竟还曾有过希望。可你这么年纪轻轻,下半辈子要怎么过?” 这样的大实话,除了身边的老嬷嬷,再无人对她说。德清一阵心酸,忍不住又落下泪来。皇上虽未明言,但德清知道,她这辈子是嫁不了人了。 她跟韩偲虽然成亲以来颇为和睦,到底只做了短短数日夫妻,又不象沐劭勤和蕙娘,曾经有过患难与共的深情,感情再好也有个限度。如今却要她为了份名节守一辈子,这对任何一个仍当妙龄的女子来说,都实在是太残忍了。 “别灰心,慢慢来。”蕙娘忽地悄悄在她耳边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还年轻,且等着吧。” 德清赫然抬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她还有希望? 蕙娘也不跟她许空头支票,只让念福把给她带来的补品拿出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淌柴烧。你还年轻呢,好好保重着身子比什么都要紧。至于将来,我们都会放在心上的。” 有这样一句话,已经胜过无数补品了。 德清也知道,这事不一定能成。可有人这么真心实意的为她打算,这份情义就弥足珍贵了。 从前她也和众人一样,觉得蕙娘就是个乡下妇人,啥也不懂,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才嫁给沐劭勤,做了王妃。可如今看来,这位舅奶奶倒是个真正实心眼的好人。从前自己风光时,不见她来,如今自己落难了,倒是她还象个真正长辈的样子,替她操着心。 这么一想,德清就从心眼里对蕙娘亲近不少,本想多聊几句知心话,又有客到了。只得先去招呼着,让蕙娘一定要留下用了饭再走。 既然来了,肯定要把场面给人做足,蕙娘也不慌着回去,就和女儿在这里安心做客。 不一时,又有一拨女客被请进来了。 当中除了关耀祖的老娘,其余的念福也不大认得。她知道自己的位份虽尊,但年纪太小,是以很懂事的站在蕙娘身后,对这帮官夫人们都福了一福,执晚辈礼。 别人尚好,独有一位蓝衣夫人道,“郡主这样客气,我们可受不起,说来贵府就连一个还未入门的妾室都是有品级的,这可不是一般的体面。不过关夫人,你素来是个不喜妾室的,怎么这回自家亲戚要去给人做妾,也不管管?” 念福心中一沉,这样夹枪带棒,是为的什么?再看蕙娘,到底脸上藏不住心事,有些微微色变。 第438章 添堵 关夫人心中好生羞恼,方才对着平王府和她发难的妇人姓金,是建昌侯家的填房夫人。 在关耀祖跌破众人眼镜的金榜提名后,这位金夫人曾流露出过结亲的意思,想把娘家侄女说给关侯府上。 既做填房,这金氏的出身就不会太高贵。不过要是她家侄女不错,关夫人也不会计较这些。问题那位金家小姐早有婚约在身,只不过随着金氏嫁入侯门,家里人动了毁婚弃约,另攀高枝的心。 关夫人不知道倒也罢了,可既知道,当然不肯结这样的亲。还寻了个机会,狠狠的奚落了金夫人一顿。 没想到这位金夫人就怀恨在心了,今儿正好借题发挥,本想借机挑拔平王府和镇远侯府的嫌隙,没想到她这发挥得太好,连平王府也给得罪了。 而那阮家,说来真跟关夫人沾亲带故,关夫人一时尴尬着不知该怎么说,却是蕙娘开口了。 “若是金夫人羡慕我家的体面,何不去太后跟前也为你家的妾室求上一求?太后娘娘最是热心肠,多半是愿意的。就算你家没值得抬举的妾室,说不定也现给你抬举一个值得的了。” 她这番话,顿时把那位金夫人僵在那里,臊得脸红脖子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蕙娘又道,“要说咱们这些做大妇的,谁人真个喜欢小妾?我想那不是你家相公有问题,就是自己脑子有问题。我说句大实话,关夫人你别着恼。你不喜欢妾室。我也不喜欢。就算是你家亲戚,我还是不喜欢。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跟我们王爷一分就是十五年,如今好不容易团圆。恨不得睁眼闭眼都把人拽到跟前。眼下非要加个人进来,谁乐意啊?不过太后娘娘喜欢,那就没法子了。横竖多个人也不过是加双筷子的事,收就收吧。女大不中留,只要她自己不觉得委屈,那旁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蕙娘这番直白坦率的话带给这帮官夫人的震撼是巨大的。就连念福都忍不住对老妈刮目相看了。 蕙娘的话是不好听,可细细想,却挑不出她的大毛病来。 妒忌是人的天性,但蕙娘却巧妙的歪曲了概念,表示自己的妒忌,是出于和丈夫的恩爱。而且她的这份恩爱还是有前提的,他们分离了整整十五年。就算是有些过分,谁能说什么? 可如今就算是不喜欢,蕙娘却也不因为自己的妒忌就拦着不让人进门,她的妒忌就合乎了礼法。 而最后一句很关键。女大不中留。 是阮菡雁自己哭着喊着要来沐家做小妾,那将来有什么,可全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王妃娘娘真是爽快人,这话听得人心里痛快,就算是要被人扣个妒妇的帽子。我也是头一个赞成的。” 众人转头,就见是德清公主又把京兆尹崔公远的夫人带过来了。 方才的话,德清也听到了,气得不轻。 暗恼金夫人不懂事,这是来吊唁,还是闲着没事来磕牙唱堂会的?这在她家得罪了人,岂不是连带着让人对她家印象不好? 她是暗下决心,以后有什么活动都不会再邀请金夫人参加了。就是姐妹那里,她也要去说一说。 众人见崔夫人过来,忙都过来见礼。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她家男人是京城的父母官,谁不敬着三分? 更何况这回大乱,晋王原本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崔公远,可给早留了心眼的崔公远逃脱了。后头京城混战,崔公远可是立下不少功劳。 晋王原本还想对些权贵之家下手。大都被崔公远拦了下来。是以除了皇上,许多人都感念崔家恩情,对崔夫人也更加另眼相待。 有她这样公开的支持蕙娘,就更没人不识趣的唱反调了。 而关夫人听到蕙娘那样一番话,心也放下了一半。她还真怕因为阮菡雁的事情跟平王府交恶,如今捅破了也好,省得提心吊胆,猜来猜去。 于是笑道,“听说那丫头是在京郊养病时,遇到你们家的吧?” 这是有意示好。 不止念福,蕙娘也听出来了那弦外之音,接着便道,“可不是?她头先说她得了痘疮,一直蒙着脸。可后头逃难回来,面纱那么一摘,竟是半点麻子也没落下。啧啧,可真是个有福气的。” 呵呵,这话里的意思可深了去了。 众位夫人不答,不过心里头都开始对那位还没进门的阮姨娘有了新的评价。 至于太后么,大家不好议论,可背地里的想法就多了起来。 真要给弟弟挑个可心的人,你也挑个上档次的,挑个这样不干不净的女孩儿,还加封诰命,什么眼光啊! 回去的马车里,念福也不说话,只瞅着蕙娘笑。 蕙娘给她笑得微恼,戳了一指头过去,“你这丫头,是傻了么?” 念福不答,只顾把脑袋往蕙娘怀里拱。 蕙娘推不开这牛皮糖一样的女儿,把她揽在怀里叹道,“你真当娘是傻的?从前娘不愿意,也不太敢出来走动,是怕做错事,给你爹,给你姑母丢脸。可我就是再夹着尾巴做人,你姑母也就那样了。既如此,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蕙娘说得忿忿起来,“她给我添堵,我也给她添点堵。公道自在人心,我就不信这世上的人都不讲道理!” 念福一挑大拇指,由衷赞同。 人际交往,是每个圈子的必修课。不管你是乡下村妇,还是贵族王妃,总得交几个朋友,经常出来走动走动,说些家长里短,才能争取支持,把握舆论导向。 要是蕙娘还跟从前似的老闷在家里,只怕人人都以为阮菡雁给沐劭勤做妾是委屈了她,是太后看着蕙娘狗肉上不得阵席,才不得不出手干预。可如今把话说破,众人心中又会怎样想呢? 要知道阮菡雁最早可是要给廖廷尉当填房的,甭管这门婚事有多不适合,可一旦这个女孩子不止想办法摆脱这门婚事,还妄图攀上别的高枝了,那她的形象都要被大打折扣。 至于得罪廖家,也是必然的结果。 “好了,起来!别跟没长骨头似的,总腻歪在娘的身上。”蕙娘说出憋在心里的话,心情也好了许多,把念福推起来,让她看车外的热闹。 “天渐渐热了,你有空也挑几身新衣料做几件漂亮衣裳,走出去让人瞧着也精神些。” “好。”念福顿时要拖着她下车,“那咱们娘俩一起做,穿得一样漂亮,跟姐妹花似的,羡慕死旁人!” “没大没小!谁跟你是姐妹啊?”蕙娘虽是笑骂着,可也到底给念福揉搓下车来,一起进了绸缎庄,挑选衣料,也不带回家了,直接就在这里订制。 普通的百姓们总是顽强而坚韧的,在经历了京城那样的大乱之后,不出数日,诸行诸业又渐渐恢复了热闹。街市上伙计们卖力的吆喝着,生机勃发,让人听着都觉得有了干劲。 母女俩挑完新衣裳,高高兴兴的要结账回家,却听说她们的帐已经有人结了。 念福莫名转头,就见柴荣在对面的酒楼中,站起身来,冲她和蕙娘微笑着,遥遥行了一礼。 蕙娘顿时沉了脸,对那掌柜的道,“你要不收我们的钱,那这衣裳我们就不要了。” 念福也是这个意思,柴荣是善男信女么?今日收他一块布,指不定明日要来讨还多少东西。 这种人,惹不起沾不得,最好一辈子不要打交道。 可似是猜到她们心意,柴荣走了过来,从容恭顺,“见过王妃、郡主。些许衣料,不值几何,冒昧相赠,非是故意讨好,而是知道施老爹的寿诞将至,替施瑞一家送回来的寿礼。” 他的目光往旁边微一示意,那掌柜的忙道,“这位大爷刚刚还订了四套衣裳。两套老人家的,一套少年的,还有一套说是给位大爷的。” 蕙娘冷着脸挡着女儿道,“就算我哥哥一家给柴大爷干活,只怕一年也挣不出这样的几套衣裳吧?” 柴荣一笑,“要是王妃恼了,那便只收下二位老人家和施贵的可好?毕竟也是他们的爹娘和儿子,我这做东家代他们送件衣裳,不为过吧?” 看他这样爽快就不再强求,蕙娘倒有几分意外。脸色也和缓些许,“那我就代他们谢过公子了。” “王妃娘娘客气了。”柴荣使个眼色,后面一个小厮送进来一个蓝布包袱,很是朴实无华。 柴荣当着她们的面打开,就见里面却是怀安镇的一些土仪。并不值钱,可远离故乡的京城,看着格外亲切。 “前些时刚好有人去你们家乡那边跑生意,我便让人带了这些东西回来。都不是什么值钱物件,但想着你们可能是会喜欢就让人带来了。要是你们觉得过意不去,看值多少银子,给我就行。” 这话说得倒让人不好拒绝了,念福看娘想收这份礼,便过去道了声谢,想着回头给他送份礼来,也算是扯平了。 可柴荣却趁着这机会,将一直笼在袖子里的东西在她眼前摊开。 念福心头猛地一跳,再看柴荣,却是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迅速又合起掌心,转身告辞了。 (看到太后渐渐崩坏的节奏木有?我还是亲妈的。。。) 第439章 家事 柴荣走了,念福也回家了。不过一路上,她都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心事,让专心翻看那些土仪的蕙娘没有察觉。 才进了家门,蕙娘想说把爹娘请来,给二老看看家乡土产,却见二老和沐劭勤都在厅中陪客。 沐劭勤今天没跟着去韩家,确实是身子不舒服,请了邹元亮来瞧。但溪也跟着来了,并提起一事。 “孙大夫说来京城有一时,如今也想回家了。咱们正好商量着把瑞安的婚事办了,再看看有什么要带回老家的。念福你回头去趟破园,也跟老太太说一声吧。” 谈婚论嫁是大人们的事,念福听了姥爷的解释,乖巧的应了一声就退下了。 其实孙溪上京,原本是想做几年太医再回乡的,可这回的战乱真是把他吓坏了。 看着做太医无限风光,可一旦出什么事,说杀就杀,根本没地方讲道理。孙溪这才明白,为什么爷爷虽然同意自己上京,却不大赞成他留下。他原以为,只要自己有真才实学,不愁没人倚重,可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太过天真了。 想想在老家宣城做大夫,虽不如当太医这么有名声有地位,却是受人敬重,简直是一呼百喏,可在京城伺候贵人,那是成天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生怕行差踏错。 是以他在收到家中来信,让他把瑞安送回去完婚时,再也抑制不住思乡之情,决意一同归去。 给瑞安准备一份嫁妆容易,让人操心的倒是准备回乡的礼物。 以平王府如今的权势地位。好东西虽是数不胜数,但要分送给从前交好的老邻居们,让大家既觉得贴心喜庆,又不会有被银子砸到的不适。那还是要认真操下心的。 不过这些事全由施老爹他们主持,念福只管去破园,告诉了老太太一声,准备给欧阳家的书信和礼物。 因给欧阳庆订了婚事,老太太正想打发人回去说一声,有孙溪代劳。倒是便宜了。 至于要带回去的礼物,老太太生怕念福太大方,特意嘱咐她别送了,要送顶多只送些京城土仪便好。 “你们又没有成家,很不必那么客气。老三两口子是什么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很没那个必要。” 念福知道老太太是心疼她,要说三房欧阳钰两口子也实在没啥意思,念福就是再有钱,也不会去装那个阔气。 不过崔琳崔珩倒是两个可人疼的好孩子。还有那位黄县丞的夫人,曾在路上帮了施家大忙,念福倒是想认真打点些礼物,给他们送去。 才在这边商议着,忽地有苏澄那边伺候的小厮慌慌张张跑来报信,“郡主老太太。你们快去看看吧,苏家来人了,跟先生吵得好厉害,连杜爷都挨打了!” 老太太腿脚慢,忙对念福道,“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念福提着裙子就跑,离着院门还有段距离,就听见里面在吵嚷。 “……从前管不了你,如今可由不得你的性子胡来。给我把人抬走!” “苏沛,我把俸禄给你,也算是尽到苏家子孙的责任了吧?你放开我,放开他!” “畜生,谁要你的臭钱?成天跟这起子没廉耻的东西混在一块儿。弄到如今这地步,你还不知悔改么?回去之后,你就老老实实跟我成亲。连腿也没了,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苏沛,你别太过分!” “我就过分又怎样?” 响亮的巴掌声后,是苏澄愈加愤怒的声音,“你打我就是,你打他做什么?” “我就打他了,他勾引我弟弟,我凭什么打不得?” 念福一口气踹开院门,闯了进去,“住手!” 院中一个中年人的巴掌高高举起,眼看就又要落到杜川已经印有巴掌印的脸上时,堪堪停住了。 他与苏澄生得有五六分相似,但年纪就大上一些。已经有些发福,肚子凸出,少了苏澄的风流潇洒,却多了几分沉稳持重。 而苏澄狼狈之极的摔在地上,满身的土,衣裳有好些地方都给撕破了,而念福给他做的轮椅倒在一旁,也不知坏了没有。旁边,站着不少面生的家丁,带着绳索棍棒,还有一乘软兜。 念福看着又是心疼,又是火冒三丈,冲着旁边想帮忙又不敢的自家下人们吼,“你们都是死人吗?眼看着主子给人这样欺负也不动的?还不快把人给我扶起来!” 自家的下人们一听,忙如梦初醒般,上前七手八脚的把苏澄扶了起来。 可那中年人却也吩咐道,“你们还不快把三爷抬到轿子上?” 他对着念福一抱拳,“不好意思,让姑娘见笑了。区区家事,还是让我来料理吧。告辞!” “慢着!”念福挡在跟前,冷着脸道,“这是我的家,苏先生是我的长辈,这位大爷要在这里料理家事,怎么也不问过主人的意思?” 念福这一发话,下人们再也顾不得得罪苏家亲戚了,团团把苏澄围住,和苏家家丁对峙起来。 苏沛早猜出念福身份了,他原想速战速决,不料这丫头竟是铁了心的要护着苏澄,只得忍气道,“不好意思,忘了通禀一声,我是苏澄长兄,现是来接他回家的,还请郡主行个方便吧。” “我不走!”苏澄重坐回轮椅上,忿然道,“当年爹把我赶出家门,说只要我还跟男人混在一处,就一辈子不许我进家门。眼下我还是陋习难改,你又何必硬把我带回去,违背爹的誓言?” “你!”苏沛气得额角青筋直跳,“爹是真的赶你走吗?他还不是恨铁不成钢?你要是好端端的也就罢了,可你瞧瞧。如今弄成什么样了?我带你回去,让你成亲,是想害你吗?那不是想让你有个后,将来身边有人伺候?你指望旁人。能指望得住吗?” “那也是我的事!” “怎么就指望不了?”念福几乎是同时,和苏澄一起吼了起来,“先生将来有我伺候,一辈子都是!” 苏沛冷哼一声,扭过头去,“郡主的好意我们苏家心领了。可您又不是他亲生的孩儿,自有爹娘需要孝敬,他这个残废,还是由我们自己家人来伺候吧。” “不用!我谢谢你的好意。”苏澄抿着唇,倔强而冷硬的道,“反正你今日来接过我,兄弟一场的情份已经尽到了,是我自己不识好歹,不愿跟你回去,将来若有什么。全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苏沛给气得直哆嗦,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不是亲生的,等你老了,谁管你呀?你能指望他吗?”他伸手将杜川一指,“难道他不会老的?况且你这个样子。又能指望他伺候你几年?” 一直没有出声的杜川静静道,“我活着一天,就伺候他一天。” 念福也气得不轻,可为了苏澄的脸面,强忍着怒火上前道,“苏大伯父,要按你这么说,不是亲生的就都靠不住,那就是亲生的,谁又能保得住个个孝顺?久病床前还无孝子呢。真摊上个不孝的,又当如何?” 苏沛给他二人气得无语,此时终于赶过来的老太太,颤微微的道,“苏大爷。你担心苏先生的心,大家都明白。可不管怎么担心,有些事总不能强按着牛头喝水的不是?你莫嫌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孙子是苏先生的徒弟,那也是个苦孩子,没爹没娘的。我心里早记挂着一事,原想等到日后再交待,如今既然你在,那就索性说开来吧。” 她微喘了口气,拉着念福道,“这个是我孙子定下的媳妇,我这个做祖母的今儿就在这里作个主,等你们成了亲,就得跟苏先生一块儿过活,拿他当亲爹,孝敬伺候他一辈子。你们可做得到吗?” 念福用力点头,“苏先生于我们有再造之恩,要是不孝,那活该被天打雷劈!” 老太太宽慰的笑了,又望着苏沛道,“要是苏大爷还不放心,等他们日后有了儿子,就给一个姓苏,记在苏先生的名下,这样可好?” 苏澄一顿,苏沛也哽住了。 老太太这话可太有诚意了,世人最重子嗣,自己家的儿子,又不是养不活,哪有随随便便给人的?哪怕还是住在一起,可名分一定,那就大不一样了。 苏家能养出苏澄这么个人物,自然不是泛泛之辈。不过就算这样的家庭,要找一个好姑娘嫁给苏澄这样名声在外,又双腿残疾的断袖,说到底,也是有些缺德的。 族中过继也不见得有合适的人选,最关键苏澄这个断袖的名声,谁愿意把好好的儿子过继给他,万一跟着他走歪了怎么办? 可如今有了老太太这话,倒不失为个好的解决办法。 苏沛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三分,“老太太这话,当真?” 老太太抖着手,把自己腕子上一只戴了几十年的碧玉镯摘了下来,“就以这个为凭。日后等孩子大了,看什么时候方便,大爷把他接去,认真定个名份。” 君子如玉,拿玉为凭,是最诚恳的承诺。 苏沛犹豫着,想接这个根玉镯,可苏澄冷不丁的道,“不行!欧阳康不过是我的学生,又不是欠了我什么大恩大德,他的儿子,凭什么给我?大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就算成了残废,照样有钱有俸禄,这辈子还怕没有人伺候吗?” “钱归钱,人归人。先生不觉得欠了我们,可我们却觉得欠了先生的。”念福从老太太手里接下那根玉簪,递给苏沛,“就以此为据了。” 第440章 他回不来了 苏沛再看念福一眼,却不伸手接那玉镯,只瞪了苏澄一眼,颇有些气闷的道,“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吧。等你将来后悔了,记得你还姓苏就是!” 他一甩袖子,气鼓鼓的带着人走了。 就算这位大哥脾气不大好,可实在是个好人。或许他们苏家兄弟,就是这么个相爱相杀的节奏? 念福决定不生苏沛的气了,转而想问下苏澄有没有受伤,好拿药来医治。杜川不用问,脸上那么大个巴掌印,欧阳康从前那个御用美容霜是必须要的。 可苏澄却对杜川道,“你走吧。正好今日我也把话说开,你我之间又没名没份,很没必要守着我这么个废人过下去。” 念福微怔,先生这是怎么了?老太太刚想张嘴说话,却听杜川道,“好。” 只一个字,他已经进屋去收拾行李了。 念福傻在当场了,刚刚当着苏沛的面,杜川不还说愿意一辈子照顾苏澄吗?怎么这么快就变了? 虽然是苏澄自己提出来的,可看着人那么干净利落的走掉,他的脸也有些黑。 再看二人一眼,老太太对念福丢个眼色,“你去送送杜先生,这边我再找几个人来伺候先生吧。” 苏澄不置可否的推着轮椅扭头就走,念福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了。 苏大先生明显是在闹别扭,而杜川想把他晾一晾。 想想也很好理解,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残了。在接受事实之余,难免会意志消沉,感到自卑,紧接着就是自我否定。对身边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不愿意面对。想把人赶走,那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念福可不信苏澄离了杜川还能好端端的活下去,都被人伺候了那么多年,两人早象磨合已久的齿轮一样卡死了,眼下抽掉一个。你让另一个怎么动? 等出了门,杜川不让念福送,“你也回去吧,他就拜托你们了。” 念福一惊,怎么听杜川这意思,竟是真要离开? 杜川苦笑,“他赶我走,是有些在气头上,可他那么个骄傲惯了的人,要他天天面对着我。总会让他想起自己的残缺,这样下去,就是别人不说,他也会把自己给逼疯的。倒不如我暂时离开,你们也想法子给他找点事做,让他重新打起精神来。这比什么药都管用。” 他看了念福一眼,有句话想说,到底没说。 要是欧阳康在,跟念福早些成亲,生个孩子,说不定能让苏澄打起精神来。 从前苏大先生背地里时常遗憾遇到欧阳大少太晚了些,学武不成,只能练个皮毛。而他的至高理想,是打造一个能青出于蓝,文武双才的接班人。 从前每每说及此。苏澄总会说等到他们有了孩子,要如何调教,可如今欧阳康还不知何日是归期,这种话就算说了又有什么用? 杜川走了,念福心事重重的上了回家的马车。她倒是有件事拿不定主意。想跟人商量。可那件事实在太过关系重大,因着沐劭勤身子不好,让她连亲爹都不敢说,难道要告诉苏澄,让他跟着一起想想法子? “停车,去西市。”忽地,念福在车上下了决心,有些事情躲不过,就干脆去面对吧。看看情况如何,再决定要不要跟寻人帮忙。 如意居。 柴荣亲自把念福迎了进来,过来奉茶的还是施瑞一家。 三人都在猪肘子的喂养下长得白胖许多,尤其是高氏,连原本刻薄的脸颊也丰满起来,看着顺眼许多。不过更顺眼的是他们的神态,再没有从前的暴戾粗野,象是一家受惊过度的兔子,老老实实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连半个眼神都不敢随意乱抛。 念福并不怜悯,恶人还须恶人磨。不是所有的春风都能化雨,有些人就得让人欺着压着,才能学乖。 这是他们一家应得的教训,反正等到一年之期满了,他们也就自由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念福还得谢谢柴荣的这番调教。 等人退下,念福径直开口了,“罗小言呢?” 之前,柴荣悄悄拿给她看的是块黄底绿菊的翡翠,所以念福才会那么震惊,并在瞬间想到,那时跟踪欧阳康的只怕是柴荣的人。 而后来癞皮陈,还有当铺掌柜的失踪多半也跟他脱不了关系,那么,他就极有可能探听到了罗小言的身世,并绑架了他。 柴荣轻轻一笑,伸手给念福倒了杯酒,“我以为,郡主过来,是找我谈些更重要的事情,却不想只是为了个小毛孩子,真是令人难过。” 念福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柴荣,老这么装着有意思么?这么喜欢演戏,怎么不去唱戏?” 柴荣抬眼看了她一会儿,“好,那就不装了。” 他忽地轻笑,一抬手自己把那杯酒喝了,然后把酒杯一摔,将横在两人面前的桌子掀开,探手把念福抓到身前,欺身而上,竟是想要轻薄于她! 眼看那带着酒味的小胡子就要贴上自己的唇,念福吓坏了,本能的在指尖燃起火焰,往二人面前一扫。 总算柴荣见机得快,察觉到不对就迅速退开,可饶是如此,他也闻到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道,伸手一摸,唇上的小胡子已给烧去半边。 “莫非,这也是天遣?”柴荣有些意外,也带了些玩味的笑容。念福没有吓退他,他的眼神反而变得更加强势而炽热,就象是择中猎物的狼。 念福有些惊着了,这个男人,他究竟知道多少? 她有些后悔,刚刚对柴荣用了自己的秘技,此时也不好辩解,只能亮一亮套在小臂上的镯子,企图混淆视听。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我袖子里藏了暗器,只要你再对我无礼,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柴荣嗤笑起来,重新坐回念福对面,“行了,你也坐下吧,咱们都别装了,好好谈谈吧。祝四霖是藏得够深的,如果不是你帮我把他挖出来,只怕我一辈子都会以为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烧火老头,而不是曾经大名鼎鼎的祝氏菜系的传人。” 他掸掸衣襟,又笑了笑,“要查出这件事,可费了老鼻子的劲了,花了不知多少钱,才打听到原来祝氏有一门控火的绝技,还曾给人当作妖人看待。唔……不如让我来猜猜,他能看上你,并收你为徒,也是因为你能随时随地能放火?” 念福心头一跳,这个柴荣,好生厉害! “每个师门都有每个师门的秘密,我没必要向你解释什么。就算你跟外头人说了,也不见得我和我师父就会被当作妖人。” 柴荣认真看着她,“知道我看上你什么了么?就是你这个不管出了什么事,还能理直气壮不承认的无赖劲儿。接下来,我要是说你在你家发生火灾前后判若两人,无师自通学会那么些厨艺大有可疑,你也是不会承认的,对吧?” “柴大公子既然知道,那还问个什么?”念福听得暗自心惊,可面上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丢个嘲讽的小白眼,“再说,您确定看上的是我的无赖,而不是我的郡主身份?” 柴荣再度笑了,“你还真是知我甚深。确实,你若不是嘉善郡主,不是平王府的独生爱女,你就是再会放火,再会做菜,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可你既是皇上宠信的嘉善郡主,又是平王府的独生爱女,还又会放火,又会做菜,我就想要娶你了。” 念福脸一沉,“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柴荣挑了挑眉,嚣张的道,“不过是未婚夫,又不是丈夫,就算是丈夫,可若是我真的想要,便是娶个寡妇又能怎样?” 念福的拳不觉攥紧了,“柴荣,你到底想利用我干嘛?痛快点,给句话吧。” 可柴荣却好整以暇的摇了摇头,“你既不是我媳妇,又没为我生儿育女,死心塌地,那么重要的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念福暗暗告诫自己保持冷静,“那你抓了罗小言要干什么?” 柴荣从袖中掏出那块黄底绿菊的玉佩把玩着,“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你们家藏着一个前朝皇子想干什么?可别说又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要是那样的话,我只好去找个听得懂的人说说了。比如,你家表哥?” 念福咬牙,“你到底想干什么?罗小言不过是个孩子,他什么也不懂,连话也不会说,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柴荣一脸无辜,“我做什么了?我那时不是看着四处大乱,才顺手好心的救了他么?这些天还给他吃好的,喝好的,安排了丫鬟小子服侍着他,怎么在郡主眼中,竟是不放过他了?” 念福不想再跟他废话,直接起身,“你要是不肯说那就算了,只当我白来了一趟。” “站住。”柴荣终于收起那副装模作样的表情,说出自己的目的,“心甘情愿嫁给我,或者被迫嫁给我,你选一样吧。” 念福哈地一声笑了,“你以为抓了罗小言,就可以威胁我嫁给你了吗?我虽好心救人,可也没想过把自己搭出去。你想娶我?下辈子吧!” 她转身便往外走,只听柴荣在身后悠悠道,“如果你的未婚夫,他回不来了呢?” 念福猛地转身,眼睛瞪得象要吃人一般,“你什么意思?” (周末愉快!) 第441章 小心眼 柴荣什么也不肯说了,只如猫捉老鼠般笃定笑道,“过些天,应该就有消息传来了,郡主不妨还是好好考虑下我的提议吧。我保证,欧阳康能做到的,我统统都能做到,甚至比他做得更好。” 念福挑衅的嗤笑,“那恐怕你得去重新投个胎,从骨子里改起了。” 柴荣脸色一冷,念福拂袖,扭头就走。 平王府。 书房的门刚关上,蕙娘便追来了。 略带生气的道,“你们父女俩又想瞒着我说什么?我就是个外人,家里有什么事都不能告诉我的是不是?” 念福一哽,再看一眼老爹的神色,过去把门关上,拉着老妈在椅上坐下,说话了。 “柴荣抓了罗小言,逼我嫁给他,还说欧阳康回不来了。小言他很有可能是前朝皇子,也有可能是我们沐家的外孙,我的表弟。” 这短短几句话里的信息量是惊人的,蕙娘愣在那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沐劭勤微一思忖,道,“我这就进宫去,欧阳康真要有什么事,皇上不会不知道。至于小言……” 他有些迟疑,是应该向皇上坦白一切,还是应该装作不在意,无视柴荣的威胁? “他爹,你先别着急,容我想一想。”蕙娘别的还没弄明白,不过看准了一件事,“那个柴荣,是坚决不能嫁的。有一就有二,他能威胁你一次,还会有第二次。嫁给他就跟嫁给赌棍没什么区别。不过小言既是咱们家的孩子,总不能不管。可要是管了,依你们这意思,是不是会惹皇上不高兴?” 正是如此。 念福道。“皇上虽是明君,可小言的身份实在是太让人忌讳了。尤其是现在。” 如果是从前,念福兴许还敢赌一把,看高显会不会放罗小言一条生路。可刚刚出了晋王的大乱子,皇上为了收拾几个儿子,看看他们的真实反应。一直忍了那么些天才出手,这让念福有些不敢赌了。 皇上毕竟是皇上,就算他再明君,也不定容得下一颗定时炸弹埋在身边吧?如果那时他要处死罗小言,那她们岂不等于害了他? 蕙娘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那要是咱们不管,姓柴的留着小言能干嘛?” 念福霍然色变,她被柴荣一威胁,尤其是说起欧阳康的安危,害得她整颗心火烧火燎。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罗小言是身份敏感,可柴荣扣着他,也是要冒风险的。一旦她不受他的威胁,柴荣还留着他干什么?他那么辛苦才把罗小言抓到手,难道会这么轻易杀了他? 脑子里灵光一闪,念福失声道。“难道他想造反?” 沐劭勤目光沉了沉,“就算不是造反,也必然跟造反有牵连。若是把小言送到叛军手上,那可是大大的值钱。” 思路转个弯,忽地就豁然开朗了。念福立即想到,“就算咱们现在去跟皇上说出实情,可无凭无据的,让皇上怎么相信?娘说得对,爹,您现在不能进宫。以咱家和皇上的情份。尤其是看在苏先生的份上,要是欧阳康真有什么事,应该是皇上来告诉我们才对。” 蕙娘很是赞成,“至于那个姓柴的,他既想娶咱们闺女。肯定是有目的。咱们不理他,他反而要着急。嗳,丫头,你今天见到小言了吗?” 对啊,还没见到罗小言,凭什么相信柴荣那个满嘴谎话的家伙?如果下回再见,能不能想办法把人引出来,伺机搭救? 念福想到的,沐劭勤也想到了。 不过这件事还要好好想一想,蕙娘说得对,他们要是无动于衷,柴荣反而会着急。人一着急难免就会露出破绽,到时要怎么做,就有机可趁了。 于是他反倒赞起蕙娘来,“还是你聪明,给咱们提了醒。” 蕙娘不无得意的轻嗔道,“聪明就不敢当,只要你们父女俩不拿我当笨蛋就好。” 沐劭勤笑了,揽着妻子含情脉脉道,“是我的错,不该怕你操心就事事瞒着你,以后再不会了。我怎么忘了,你其实是只小狐狸的,对吧?” 蕙娘微撅着嘴委屈的道,“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你们事事都瞒着我,得让我有多难受?要是反过来,我和女儿也说心疼你,什么事都不告诉你,你怎么想?”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这样吧,你打我一顿出出气可好?” 眼看着老爹当真抓了娘的手,不轻不重的捶打着自己,念福看不下去了。 当着女儿的面秀恩爱是不道德的,也不怕害她长针眼。 干咳两声,念福把二人打断,“爹,这件事我能跟苏先生商量商量么?他如今这个样子,要是没点事做,我怕他更加消沉。” “说吧。”蕙娘代沐劭勤做了回答,“将心比心,苏先生真是拿你们当亲生孩儿看待的,让他操点心,总比成天胡思乱想要好。况且他那么个聪明人,说不定还有更好的法子对付那个姓柴的。只你女婿的事,先别告诉他了,省得他担心。” 沐劭勤有点不大自然的瞟了蕙娘一眼,“是未婚夫。” 瞧这点子小心眼!蕙娘懒得跟某个当爹的计较,把女儿打发出去,跟沐劭勤说起家事。 她得罪太后的事其实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沐劭勤不好公开表态,只能背地里默许。对着老姐和媳妇,一味和稀泥的男人多半会落得猪八戒照镜子,只有分清是非,公正立场,才是真正解决问题所在。 当然,一个家里,做到的绝对的公平合理是不可能的。但这回的事,确实是沐太后太过分了,所以沐劭勤决定帮理不帮亲。反正他公开场合不会表态,至于妻子要和长姐闹什么矛盾,那是女人间的事情,他管那么多干嘛? 八卦的传播速度总是惊人的快,平王妃当众表态没多久,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 阮府。 离晚饭时间还早,一位穿着件橘黄缎底织蝴蝶牡丹纹的男子匆匆走过月亮门,往后园而去。 他这身衣裳明显是新制的,可颜色太过鲜嫩,就算这男子染得满头黑发,但那微微发福的身形,便是从后面看去,也觉得有些违合。 及至转到正面,那就更吓人了。 男子明显已经五十多了,满脸的皱褶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就算保养得白白胖胖,可这样的年纪还穿这样公子哥儿的衣裳,只让人觉得是个爱俏的老不羞。 守在正屋跟前的丫鬟瞧见他来,忙打起帘子,冲屋里道,“太太,老爷来了。” “起开!”阮老爷明显窝着一肚子火,不耐烦的一把将丫鬟踢开,大步踏过门槛时就在叫骂了,“你养的好女儿!” 阮夫人莫名其妙的站起身来,“老爷这是怎么?有话好好说。这还有人呢。” 阮老爷这才瞧见夫人屋里还有几个外头请来的裁缝,正在给个娇小美丽的女孩量身,桌上放着好些布匹,显是要做新衣。 他再看那女孩一眼,忽地冷哼,对那些裁缝道,“行啦,你们都回去吧。” 那些裁缝惯会看人眼色,不等他吩咐,迅速抱起桌上布匹,告辞退下了。 女孩也想告退,却被阮老爷一把抓住,没有二话,扬手就是一巴掌打了上去。这一巴掌可是不轻,打得女孩顿时摔在地上,嘴角都渗出血来。 阮夫人吓坏了,“老爷您这是怎么了?菡雁做错什么了?” 话虽如此,可毕竟不是她亲生的,看阮老爷又在气头上,她也怕连累了自己,只说了这么一句,便站在那里没有动。 阮老爷打一巴掌还不解气,又上前接连踹了阮菡雁几脚,大骂道,“不要脸的小娼妇,老子给你说的亲事你不乐意,倒学会自己去勾汉子了。早知道要养出你这么个丢脸的东西,不如一生下来就淹死!” 阮夫人不敢插嘴,阮菡雁给踹得五脏六腑似都挪了位,疼得厉害,求生的本能让她抱住了阮老爷的腿,哭求道,“爹爹别打了,就算女儿做错了什么,没几日就要嫁人了,好歹给女儿留点脸吧。” “你还要脸,你还要这张脸做什么?” 阮老爷嘴上发着狠,可到底脚下的力道却轻了,又踩了两脚,直累得他也有些气喘吁吁,这才作罢。指着她恨极道,“不许给这丫头准备嫁妆!一个妾室,还想拖着箱子笼子去抖威风么?就给她一身衣裳,能出门就罢!” 阮菡雁此时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阮夫人听到此处,倒是要问上几句,“这到底是怎么了?菡雁再怎样,也是得了太后……” 呸!阮老爷直接往老妻脸上啐了一口,骂道,“她糊涂,你怎么跟她一样糊涂?我告诉你,这丫头压根就没得什么痘疮,她是不愿意嫁给廖大人,故意装的!眼下她自己攀上高枝了,可廖大人那儿,却让阮家得罪了个精光!就算太后给了她份体面,可一个七品诰命算什么?离人家平王妃还有十万八千里呢!已经得罪廖家了,你再把她风风光光的嫁过去,这是又要打平王妃的脸么?让全京城都看着,咱们家是多么欢喜的把个不知廉耻的闺女送去给人做妾?” (啊啊,拆包裹不知怎么把自己的手指头拉了个大口子,出血了才发现,我到底有多二啊,所以昨天只敲了一章,2更争取晚7点前补上吧。) 第442章 少操些心 阮老爷的话,让阮夫人惊呆了。 她不是不知道大宅门里的那些龌龊勾当,只不过,阮菡雁是她一手带大的。在她的面前,这个女儿总是温婉纯良,柔顺乖巧的,这些手段她就算有,阮夫人也不信她敢用在自己面前。 被亲近的人背叛无疑是最让人恼火的,看着嫡母眼中的渐渐升腾起来的愤怒,阮菡雁怕了。 对于一个女儿来说,父亲的打,只能让她暂时痛在身上,可得罪了嫡母,却是会让她无时无刻陷在痛苦里。 她忍着疼,费力的辩解着,“母亲,不是……不是这样的……”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阮夫人愤怒的冲到她面前,“你的痘疮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你还不说实话,我立即就去请几位大夫来,再好好的看你一回!” 阮菡雁无法,只得哭求道,“母亲,廖大人他,他都可以当我祖父了……” 只这一句,就让阮夫人暴跳如雷了,“贱人!难道你不知道得罪了廖大人,会让贤妃娘娘有多为难吗?你这是要绝了六皇子和兄弟们的出路吗?” 阮菡雁又怕又急,这样闹翻了,只怕她将来,再没有娘家可以撑腰了。 “母亲,母亲……等女儿嫁到平王府,一定,一定会好好侍奉王爷……日后,也必会家里带来助力的。王爷他,他总比廖大人更加尊贵吧?” 阮夫人忽地冷笑起来,“不错,王爷可比一个廷尉大人要尊贵得多。就连当今皇上都得管他叫声舅舅。你要是日后能生个一男半女,就算比不上嘉善郡主,可连六皇子见了,也得叫一声表叔表姑。这是何等的尊贵?” 她的语气恭维,可阮菡雁却听得全身止不住的发冷,语无伦次的道,“母亲,我……我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吗?你都有这个本事瞒着我攀上平王府了,甚至连太后都给了你那么大的体面。只怕将来,连我和老爷都得有朝一日跪在你的脚底下呢。” 阮菡雁拼命摇着头,阮老爷也听出些意思来了。 他原还想,指着这个庶女攀上平王府也不错,可如今看来,却是个十足的祸害。且不说她若诞下子女会让贤妃如何的处境尴尬,就说眼前这一关就极是难过。 廖廷尉虽不比沐劭勤身份尊贵,却也是朝中老臣,掌握了不少势力,如果等到风声传到他的耳朵里。阮家要如何自保? “夫人,你看冰雁怎样?”气出了,正事还是要跟夫人商量的。 阮夫人也想到这一出了,“冰雁虽比这贱人还小一岁,但也出落得不错,老爷这就去廖大人府上吧。只要廖大人愿意,咱们立即把冰雁送去做妾!” 阮老爷应下匆匆走了。 阮夫人居高临下再看阮菡雁一眼,那高深莫测的笑意看得阮菡雁每个毛孔都竖了起来。 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是做错了,还错得相当离谱。 但她仍有一丝希望,她就要嫁人了,爹娘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杀了她的。就算娘家人靠不住,可等她嫁去平王府,赢得了平王的宠爱。她的出头之日就来了。 可是,嫡母那眼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仁寿宫。 沐太后已经砸碎第三杯茶了,不是嫌凉,就是嫌烫。反正各种挑刺。宫中人人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只有沐太后走来走去,气得不是安生,又羞又愤的自言自语,“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她好大的胆子!” 她再也没有想到,蕙娘居然一反常态,敢在公众场合挑衅自己。她一定要惩治她!她要是不惩治她,那她太后的权威何在? 可她要怎么惩治她? 蕙娘的话虽然粗俗,可没有值得挑剔的地方。她不喜欢阮菡雁,可她还是让她进门了。说她妒忌,可哪个女人不妒忌? 要是再打压,只会让人觉得她这个大姑姐更加无理取闹,以势压人,可要是不打压,让太后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善音很想劝她安生些,省得再闹下去,只会让姐弟之间更不和睦。 京城里谁人看不出来,平王爷一门心思宠着他的王妃,哪有心思容得下旁人? 平王妃纵有千般不是,可有一点是为人称道的。她一个人苦苦守了十五年,把女儿带大,光这份忠贞和坚毅就值得人敬佩了。 而太后又不是正经婆婆,一个嫁出门的大姑子,成天跑去他们夫妻之间挑拨离间,塞妾室,有这个必要吗? 可话还没张嘴,沐太后似是想出了个好主意,也不生气了,反而坐在那儿笑得志得意满,善音的话只好咽回了肚子里。 等到晚膳后,各宫又在王皇后的带队下,不辞辛苦的来给太后请安。 寻个由头,沐太后发话了,“平王膝下只有一女,没有儿子,实在是让哀家放心不下。如今虽给他择了个妾室,又怕不好生养,横竖的办喜事,哀家想着不如多择几位大家闺秀,也好早日开枝散叶。不知你们谁家还有好姑娘,愿意毛遂自荐?放心,就算是做妾,哀家也不会亏待她们。至少是个七品诰命,要是出身好,还能往上升一升。” 蕙娘不是不喜欢小妾么?她索性再给她添几个!反正是她说的,养个人也就是多双筷子,那她就再给她多添几双。反正一个诰命也就是她一道懿旨的事,值什么呢? 宫妃皆不敢言,心说这可太狠了。一个妾室就闹得满城风雨,她们就是再想巴结,这种风头浪尖的时候,谁愿意凑这个热闹? 王皇后拿帕子抿了抿嘴,开口了,“太后娘娘挂念娘家,怕后继无人,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平王的身子一直都不大好,前儿还听说又请了邹太医过去。这女色太多,只怕不益于保养吧?” 这话是正理。 沐太后却听得脸一沉,才想开口,忽听人报,“皇上驾到!” 一屋子人赶紧起身行礼,高显皱着眉头进来,似乎不大高兴。连太后也不好再提平王之事,只问,“皇上心情不好?” 高显坐下,黑着脸道,“长孝那个畜生抓到了。” 屋子里一时静默下来,连沐太后也不敢吭声。 高显却似乎又不想提起晋王,再看她们一眼,“你们方才在说什么?要是有什么喜事,也说来朕解解闷。” 王皇后看了太后一眼,赔笑道,“在说平王纳妾之事呢。” 可高显一听又拉下脸了,“这事我还差点忘了。母后您也真是的,怎么随随便便就给出两个诰命?虽说这种女眷之事您有权做主,可两个小丫头片子,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干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就这么给了一个七品,一个乡君,未免也显得皇家的诰命太不值钱了。今儿前朝还有大臣说了,要如此的话,朕得封多少个诰命才够?” 当着这满屋子嫔妃,沐太后一张老脸着实有些挂不住,愤然道,“哀家好歹也是一国太后,封两个丫头又怎么了?值得他们这么大惊小怪的!” 高显不跟她吵,只道,“往后这样吧,后宫再要有册封的,皇后你记着报到朕这里来一下,省得又被大臣们说三道四。” 沐太后一张脸都快绿了,这样说来,岂不是变相剥夺了她册封的权利? 可皇上显然是决定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请完安,就带着一大帮子嫔妃呼啦啦的走了,不过他留在最后,跟太后道,“表妹这回可是帮了朕的大忙,就是小舅母不也照顾了母后那么长时间?母后想给沐家留后,朕明白,可也不能操之过急,让人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吧?平王府的事,您往后少管,倒是皇后,身子日渐不便,宫里的事又多,不若让她往后初一十五来给母后请安,母后您也能清静点了。” 沐太后的脸又青了,这是要把她供起来彻底当个不问世事的老太婆?她还不老! “皇上!” 高显忽地叹道,“晋王的事,朕很痛心。养不教,父之过,是朕没有把他教好。” 沐太后忙道,“这哪里能怪皇上?是他自己不争气,怨不得人的。” 高显看她一眼,又道,“他虽不争气,可从前尹氏在时,还是很听话的。可惜尹氏走得早,朕这些年又忙着治理天下,若是母后能帮着多管教管教,或许就不会酿成今日之祸了。” 沐太后的满腔怒气瞬间隐退,隐约生出几分尴尬心的虚。 她从前也不大喜欢尹氏,不过有尹氏在的时候,几个孩子确实要比现在安份得多。而尹氏不在了,她身为祖母,确实有教养孙子之责。可想想自立朝到如今,她只顾着享她的清福,哪有管教过儿孙? 高显道,“算了,错已铸成,眼下再说这些也没意思。母后年事渐高,往后还是少操些心吧。” 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沐太后身形微晃,一颗心往看不见的底下沉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说她老了,让她别再管事了? 回了寝宫,高显的心情显然不太好。承平端了碗燕窝粥来,“皇上,您晚膳都没进多少,多少吃点吧。” 可高显捏着桌上的一份密折,沉吟半晌,却道,“给朕拿便服来,去平王府。” (大家不要怕嘛,桂子还是亲妈的,看,太后被削了吧?嘎嘎~~) 第443章 真出事了 平王府。 皇上来的时候,舅舅家的晚饭用过了,正在吃餐后水果。 这是念福带来的臭毛病,没水果的时节要煮糖水,眼下春暖花开,瓜果丰盛,自然更加不能错过。 今晚给大家上的甜点念福动了点小心思,做了个什锦水果布丁。 看皇上诧异的眼神,念福忙解释道,“我这用的可不是牛乳,而是羊乳。这个不算违法吧?” 高显轻笑,“表妹多心了,我只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吃法,觉得新奇。” 他捧起小瓷碟中漂亮的海棠花样的布丁,三两口吃下,连连赞叹,“这味道可真好,一点也没有羊乳的膻味。只是这时节宫里都没樱桃了,表妹这里的倒是香甜。” 念福瞧他喜欢,忙又端了一碟子来,“这樱桃也不是新鲜的,是早先我腌了做酱的。羊乳煮时加些茉莉花茶,或是杏仁粉便能吸去那膻味。皇上若是喜欢,我教给宫中的御厨就是。” 高显不客气的迅速把那一碟水果布丁也给消灭干净,却是笑道,“表妹的独门手艺哪能随随便便教给外人?要是朕想吃,管你要就是。不过依表妹所言,若是用牛乳,是不是会更好?” 念福连连摇头,“就算更好,也不能用。左右不过是个吃食,皇上可别为了亲戚情份,就给我破例。” 天知道她有多馋牛奶,可偏偏还得咽着唾沫拒绝。这份罪可不是一般人能受的。 高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地长叹,再望着蕙娘,目光敬重,“小舅母便是目不识丁,也比朕教子有方。” 这怎么就夸上自己了?蕙娘很是赧颜,期期艾艾的道,“皇上您可别这么客气,唔……这点心准备得少了。您要是不嫌弃,我去给您煮碗面吧。” 高显点头笑得温暖,“确实是有些饿了,那就有劳小舅母了。” 蕙娘迅速把一家子都带下去了,只留下沐劭勤陪皇上说话。 她再傻,也知皇上不会无缘无故跑来她家。这定是有事。既是有事,就是按着乡下规矩,也该是当家的招呼才对。 所以蕙娘懂事的走开了,皇上也好开口了。 可看着静静坐在那里,双目虽有些光华,却明显焦距涣散的小舅舅。高显这个口张得异常艰难,他该怎么说呢? 屋子里一时静得出奇。似乎都能听到香炉里香灰散落的细碎声音,静默了好一会儿,高显才开了口,“小舅舅,有件事,朕得先跟你打个招呼。” 沐劭勤心猛地一沉,张嘴就道。“是欧阳康?他真的出事了?” 高显忽地一愣,“小舅舅如何得知?” 沐劭勤略有些迟疑。似是察觉了自己的失态,解释道,“是如意居的柴荣柴公子说的。前些天,念福和她娘在街上跟他偶遇,他当时说了些不清不楚的话。她们母女回来,心里不安,原想让我进宫来问问皇上,可我只当是疯话,让她们别放在心上。” 高显默了默,语气凝肃了些,“那他都说了些什么疯话?” 沐劭勤似有些尴尬,“他说,说欧阳康怕是回不来了,又说还要来求娶。” 高显忽地轻笑,“他这消息竟是比朕还灵通。不过小舅舅不必担心,郡马是失了踪迹,可生死却还难料。” 沐劭勤脸色白了白,“那……” 高显道,“朕会命人去找,不过天高水远,小舅舅也要给朕一点时间。” 沐劭勤似是有些接受不了,但还是强撑着起身给高显跪下了,“多谢陛下。只臣……臣唯此一女,他家先生又……” 他这语无伦次的,竟是方寸大乱了。 高显看得越发怜悯,“你放心,欧阳康是朕派出去的,无论怎样,朕都要给平王府一个交待。况且如今连公孙弘也没有消息,小舅舅不必太过担心。只是表妹那儿,还得舅舅多多费心了。” 沐劭勤用力点头,哽咽着谢过皇上,努力吸着气,恢复了常态。还陪着高显用了一碗面,才送他出门。 等关起门来,妻女都围了上来,他才卸下面具,摸索着握起女儿的手,“欧阳康那里,确实遇上了些事。乖女儿,你可要坚强些……” 蓦地手背一热,是念福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沐劭勤心中难受,揽着女儿,让她伏在自己怀里痛哭。 那日柴荣提起之事,到底念福还是连根带底的全告诉苏澄了。 如果欧阳康真有个三长两短,瞒是瞒不住的,长痛不如短痛,不如早些告诉苏澄,还能有个心理准备。 事实证明,苏澄虽然废了两条腿,可骨子里仍跟从前一样刚强。 他早料到欧阳康会出事,却不想来得这么快。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却不信,自己辛苦教出来的徒弟,这么快就没了。所以他反倒劝念福别太担心,等有确切消息传来再说。 至于罗小言,他的意见跟蕙娘略有不同。不搭理柴荣是对的,可不能不在皇上跟前上点眼药。 伴君日久,论起揣测圣意,满朝文武里苏澄当是首屈一指。 高显此人,有雄才大略,也谨慎小心,是以能从那么多路反王中杀出来,最终问鼎天下。对于这样的领导,你绝不能掉以轻心。 罗小言的事,确实是个麻烦,但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沐家选择了隐瞒,并非错事。况且他们已经尽力将问题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了,这就是忠心。回头理论起来,平王府完全可以据理力争。 反倒是那个柴荣,且不说他劫了罗小言居心何在,光他能够这么快得知欧阳康出事的消息来看,此人就不仅仅是商人这么简单了。 这么好的眼药水放着不上,那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所以苏澄明确指出,要是皇上说起此事,就让她们家“无意”间把柴荣给的消息放出来,三分做戏七分真,到皇上跟前就能有十成十的功效。 所以这才有了刚刚沐劭勤在皇上跟前的一番作为,虽掺杂了些表演的成分,可对欧阳康的担心,却是实打实的。 口中再不承认那个女婿,但他却是女儿倾心相爱之人,如今落得生死未卜,这让全家人如何好受? 可皇上说得对,天高水远的,除了等待,又能怎么办呢? 念福一家在等待中苦苦煎熬着,而柴荣果然有些坐不住了。 他想娶念福,自然是要借平王府的势。可平王府对他不理不睬,甚至都摆出一副不管罗小言死活的架势,这让他如何是好? 他手上拿捏着前朝皇子的风声已经放出去了,也有些依旧忠于前朝的旧臣来跟他联络了。可要命的是,就在这种时候,他发现如意居似乎被官府盯上了。 看着窗帘外那明显眼生的挎篮小贩,柴荣的脸色有些阴沉,“姬大将军还没来么?” 他虽然放出了那么多的风声,可最想调的那条鱼却不紧不慢的在鱼饵边徘徊,并没有即刻上钩的意思。 如今打着恢复大周旗号的反贼有不少,可真正有实力的唯有人称护国大将军的姬龙锋。 他原先就是前朝手握重兵的一方统领,占据了西南的险要地带,俨然有自成一国的气势。就算高显坐稳了江山,可要收伏他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只能派常国公主驻守那边,先控制着局势,不让这位姬大将军发展壮大。 大管事擦着脑门上的汗道,“他是派人来接触过了,可似乎不大感兴趣的样子。如今盯着咱们的鹰犬又多,要是不能快些把那罗小言处置了,留在手上反而是个祸害。平王府,还没动静么?” 柴荣恨恨的道,“我倒是小瞧了那丫头,竟是如此的沉得住气。她这是等着我自乱阵脚呢。说不定,这些官兵也是她招来的。” 大管事急道,“那大爷您还是避一避吧?” 柴荣反倒问道,“避?怎么避?要是眼下避了,更显得做贼心虚,要避也得有个象样的由头才行。” 大管事道,“朝中宫中,养了那么多的人,这时候,也该找他们出力了。” 柴荣轻轻一笑,“这话说得倒是,来人呀,给我更衣。” 贺府。 当朝首辅贺宪今日一归家,就听说柴荣来了。顿时心头一个咯噔,背心里渗出汗来。 旁的废话也懒得说了,甚至都没有脱下朝服,换上他最心爱的道袍便道,“把人请到我书房来。” 未几,才喝了口茶,儿子贺淳伴着柴荣到了。 笑吟吟一团富贵和气,“近日从南方新到了批丝绸,便给府上送了些来,做件夏装必是好的。” 贺宪一张脸皮在官场上历练了这么些年,早已收放自如,就这个节骨眼上,还能自如的笑了笑,“有劳公子费心了。” 眼神一扫,贺淳带着下人出去,关了门,亲自在外守着。 贺宪脸上笑容不变,“今儿,皇上跟我问起你了。” 柴荣目光一闪,“哦,皇上可是有什么差遣?” “差遣倒是没有,只问了问你当的几件差事。你又没有差错,也无须担心。” 贺宪说得云淡风清,可柴荣的眼神顿时变了。 (好吧,我错了,我去看小说看到半夜,只码出了一章,看来2更又要等19点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444章 谎言与真实 贺宪的话很含蓄,但柴荣却是心知肚明。 他当了一件皇差,是给正在草原交战的乞颜部族提供粮草支持,可因为他与卓格的交易,送达粮草的时间比预定晚了七天。 卓格原打算用这个时间差,杀了欧阳康,嫁祸卓日烈,争取到部族的掌控权,再接收这批粮草。可是他的如意算盘打了水漂,所以这批粮草如今还是安稳的送到了卓日烈的手里。 这要是平常时候,送粮草晚个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联想下自己门口多出的探子,柴荣知道不好了。 草原上的动静他其实并不知情,那天跟念福说欧阳康回不来了,只是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诳她而已。可如今看来,只怕那边已经有消息传到皇上耳朵里,是以生疑。 照这架式,多半是卓格输了,否则不会这样风平浪静。 可若是高显铁了心查下去,难保不会拔出萝卜带出泥。 端午的刺杀,是他一手策划的。 庄珂那个傻蛋,是卓格送出来迷惑人的烟雾弹,真正的高手是他豢养的,那个扮作宫女的死士。 那人虽已逃脱,但也身受重伤,形同废人。而后来打点狱卒,买通杀了庄珂的也是他。 虽然当时没有查出实证,可后来牢房里莫名其妙的失的那把火,也让他知道,皇上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原先他想拿罗小言要挟念福,也是怕给追究起来。不好脱身,是以才想打着联姻的主意,靠着大树好乘凉。 如今既然皇上疑心到他了,平王府又倔着不肯低头,他得想个办法速战速决才行。 柴荣心思急转,可外人看着也不过是贺宪喝了两口茶的工夫,便抬头笑道,“多谢大人提醒。其实今日我来实是有一事相求,我在京城日久。老家生意有多处无人照看,早生归意。只是眼下还有件心事未了,还得仰仗大人周全。” 贺宪心里暗骂,这个滑头,眼见不妙就想开溜,却要自己给他擦屁股。也不知他在背后捣了些什么鬼。惹得皇上都盯上了他,这个忙他要是帮了,岂不惹皇上疑心?可要推拒,自家一年也不知拿人家多少银子,真要翻了脸,只有两败俱伤的下场。 他沉吟一时。反问起来,“不知你还有什么心事?” 柴荣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在下倾心嘉善郡主已久,奈何天不从人愿,但满腔衷情总想跟郡主剖白一番,还望大人成全。” 贺宪笑不出来了。 这混蛋,他居然贼心不死,还要打人家的主意?嘉善郡主可是平王的心尖子。连皇上都宠信非常,要是动了她。一旦追究起来可如何收场? 柴荣上前一步,“请大人放心,此事于府上,并不难办,甚至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破园。 念福今天照例去看苏澄,又照例推着他出来透气,叽叽喳喳说些大事小情。 比如家里的荷花开始打花苞了,比如她一早酿了些醪糟,等出了酒,就可以做醪糟鱼了。 “……眼下天渐渐热了,我便想了个新做法,先把鱼炸得透透的,再拿醪糟和酱料浸上一夜,把味儿吸足,就跟熏鱼的做法似的,到时酸酸甜甜的,肯定好吃。先生你说是不是?” 苏澄冷着脸不想理她,却禁不住偷偷的咽口水。 他素来喜食鱼虾,米酒又是他中意的,尤其是杜川做的,更加味道一流。可是如今―― 偏偏这丫头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惜我的酒酿没有杜叔做得好,要不要打发个人去跟杜叔说一声,请他帮忙酿几坛呢?” 苏澄面皮抖了抖,不答。 忽听念福叹道,“再不请他做,还不知什么时候吃得到了。” 苏澄眼神一顿,还是没吭声,可耳朵竖了起来。 念福接着自说自话,“你不知道吧?杜叔准备离开京城了。眼下虽说粮食渐渐供应上来了,可酒坊想要开张还得等上一等。这京城物价又贵,铺子闲着开不了张,还不如出去找找活路,听说有好些酒坊想请杜叔去呢。只不过这一走,也不知十年八年的能不能回来。先生,您要去送送他么?” 苏澄眼神沉了沉,抓着扶手的十指不觉紧了紧。 只听念福又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您是肯定不会去的,多尴尬啊,都分手了,还是相见不如怀念吧。唔……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句话书上是这么说的吧?” 苏澄脸色黑如锅底,终于开口了,“好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看着他咬牙切齿的背影,念福撇了撇嘴,走了。 他要再不去见人一面,她就真要把人拐跑了。京城的禁酒令没有这么快取消,酒坊的伙计们不能老闲在那里没事做。身为酒坊新老板的念福很负责任的考虑之后,跟杜川商量着计划在离京城几百里,这回没有受雪灾波及的乡下再开一个酒坊。 那边专司生产,京城专司售卖,也算是带动当地经济发展了。就算那边酒的品质没京城的高,但他们可以大量生产高浓度的纯蒸酒,收益也是相当可观的。 至于这些详情,她才不要告诉那个别扭先生呢。 从破园回家的时候,念福收到一张贺家八小姐的帖子。 她是贺宪最宠爱的幼女,虽是庶出,却比许多正系嫡出的小姐还养得娇贵。贺宪为怕这个幼女将来议婚时给人看轻,甚至在她十岁时,特意向皇上求了一个乡君的诰命。是以念福上回办梨花宴时,这位小姐也是被邀请的贵客之一。有一面之缘。 她这回下帖子是邀请念福去大松山脚下的七星湖游玩,翠蓉看得有些皱眉,“若是再过一个月,湖中荷花盛开,倒是可以划船采莲,可如今这时节,会不会早了些?不过这位贺小姐身份贵重,倒是不好不去。” 念福其实不大想去,欧阳康还没个确切消息。破园那边她也放心不下,哪有心情去玩? 可回头蕙娘听说,倒是让女儿答应。 “真是巧了,孙大夫那边打发人来说,定下启程的日子就是那天。不如你避一避,省得看了闹心。” 孙溪要带瑞安回乡下去了。也算是把瑞安嫁出去了。既是办喜事,总不好从宝光寺里出发,是以蕙娘安排的是,一早先把瑞安接回平王府,换身新装,再带上嫁妆。随孙溪离开。 念福一听,那还真不如出去逛逛。她本就对瑞安没好感。若在家中,又不好不装出个大度样儿送她一程,于是便应下了贺府的邀约。 很快贺府收到回信,贺八小姐,闺名唤作奉娘的,拿去回了父亲,并纳闷问道。“爹,眼下郡主是答应了。可那七星湖的荷花又没开,我带了人家去干嘛呀?” 贺宪道,“看不了荷花,钓钓鱼总行吧?等钓了鱼不就可以顺便向她讨教下厨艺了?唉,全怪爹把你惯坏了,除了玩,半点正经事不会,这要是出了阁,给人挑理可怎么办?” 奉娘脸一红,她才订亲,夫家是很不错的体面人家,就算是以她这样的乡君之尊,也算是略有高攀了。 毕竟是个庶女,要不是老爹一力促成,人家不见得会答应这门亲事。奉娘心中对这门亲事也很是满意,可说到做饭,却撒娇的撅起小嘴,“人家哪有什么都不会?就是不会下厨而已。反正家里又不是没有厨娘,干嘛要我做?” “不是一定要你做,而是多少要会一点。那嘉善郡主厨艺最好,连皇上都夸奖的,你跟她学些简单又端得上场面,等到了夫家也能说得过去了。” 这话奉娘听进去了,红着脸应了,娇羞无限的跑了。 可贺宪看一眼女儿的背影,神色却有些担忧和歉然。 柴荣嘴上说得好听,只是跟嘉善郡主表表衷肠,可天知道他到底会做什么。如果有第二种法子,贺宪真是不忍心让最疼爱的小女儿去陪人冒这个险。 可若非如此,又怎能做得天衣无缝? 他甚至连暗中保护的人都不能多派,只能去道家祖师爷前念了一夜的经,乞求庇佑他的女儿能平安归来。 晚饭后,趁着天色渐暗,苏澄让人准备轿子,抬他出门了。还带了几只箱笼,一路心情复杂的回了杜家酒坊。 还没走进那条巷,就见酒坊的伙计满身灰尘,似是搬完什么东西,说笑着去收工吃酒。 这是真的要走了? 苏澄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在轿中偷瞧着,也不打招呼,径直命人抬回了府。 虽然这个年过得不太平,但这么长的时间,老宅还是给修葺一新了。 纵是天色已晚,可院子里种了上百年的合欢花在雪白粉墙的映衬下,那绒球般的红花依旧开得艳丽非凡。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杜川迎了出来,他的衣服还没来及换,脸上的尘土还没洗去,厅里打了不少大包小包,明显要出远门的样子。 看着苏澄,分明有些错愕,“你怎么来了?” 苏澄没好气的看他一眼就把头扭了过去,命人把带来的箱笼放下,嗡声嗡气的道,“有这些钱,你就是十年八年不开张,也不愁没饭吃了吧?” 杜川一脸的莫名其妙。 只听苏澄在那儿梗着脖子道,“年轻人没事干,出去闯闯是应该的。可你也不想想自己几岁了,还跑去离乡背井的有意思么?身子又不是多好,万一在外头遇着点事怎么办?哪里的大夫能有京城的好?” 听他絮絮叨叨的抱怨,杜川渐渐明白了过来。唇角渐渐堆积起忍俊不禁的笑意,可眼眶却渐渐潮了…… (福娃勇敢的tx了苏大先生,结局可想而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445章 偶遇 伴随着墙头上噼里啪啦的红鞭,瑞安一身大红新装出了平王府的侧门。 身后是两辆扎着大红彩球的马车,拖着满满当当的嫁妆。为了方便上路,所有的东西都已捆扎妥当。四季衣裳、胭脂花粉,被褥床幔,脸盆碗碟,甚至子孙桶都装箱装笼,绑得结结实实。 临上车前,蕙娘亲自拿了一份嫁妆单子和一串钥匙交到瑞安手上,“你旅途不便,那些大件家具都不好带,便多给你多准备了些金银首饰,全锁在那口铁皮箱子里了,你可要小心看管。” 瑞安点头谢过,甚至还落下两滴眼泪。 蕙娘看得心一软,想想一个女子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将来兴许再不得相见,便临时又从自己衣裳上摘下一枚纯金扇形,打着喜上眉梢,底下坠宝石的胸扣给她,算是再给她添个妆。 瑞安接了再次谢过,终于上了车。 听蕙娘在外面又跟孙溪交待,大意无非是以后瑞安到了孙家,还请多多关照之类的客套话,然后道别,互道珍重,才由平王府的管家带着人,送他们出城了。 及至此时,瑞安才把车帘拉开道缝,认真打量手中的胸扣。确认实是好东西,这才满意。 因在闹市,又拖了大堆的行李,车行得不快,还能听到旁边百姓说话。 “这是哪家办喜事?” “好象是平王府,才还听见鞭炮声了。” “那会是谁?他家郡主?” “怎么可能!郡主上回堕那是多大的排场,瞧这回连正门都没开。多半是府中的丫头吧?” “啧啧,连嫁个丫头也给这么多的嫁妆,真是好命。” …… 瑞安的手渐渐攥紧了,手心被那衣扣硌得生疼也毫无察觉。 她很想恼怒。很想发火,可如今的她还有什么资格去耀武扬威?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叫刘阿香,她有自己的亲生爹娘。可她更愿意去做沐劭勤的女儿。做那个金尊玉贵的瑞安县主。 只可惜,这一切,全被那个叫念福的女孩给毁了。因为她才是沐劭勤生的,而她,虽然还能叫瑞安,却早已不是什么县主,甚至要被人当作好命的丫头了。 瑞安很想不服,可在宝光寺清修的这几个月,足以让她学会很多乖。最起码。她知道此时此刻发脾气是没有人会容忍她的。 一路顺当的出了东城门。孙溪的的行李还有帮人带的礼物。早给车夫拖到那儿候着了,平王府的管家也告辞走了。 瑞安因是新媳妇,是以孙溪颇为照顾。仍让她独乘一车。只是走不多时,路上遇到个顺路的。想让家中女眷搭一下顺风车,。 这是与人为善的好事,况且人家到下一个路口就要去坐船了,统共不到半日工夫,孙溪自然答应。 只是那女眷一上车,二人俱都惊了一下,真是巧了,竟是谭夫人。 半晌,瑞安挤出抹笑,不阴不阳的道,“夫人,别来无恙。” 谭夫人收起眼中的尴尬,也回了一句,“这就混不下去了?” 瑞安懒得再伪装,连笑容也欠奉,“您看着也混得不怎么样嘛。” 她方才已经看见了,那商人要腾出马车放货,非要谭夫人坐到车辕上来,谭夫人不愿,这才搭上她的车。 谭夫人微恼,忽地直言,“没错,我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只得嫁人离开厩,不过我还会找机会回来的。你呢,就这么给人赶出去,这辈子怕是都别想再回厩了吧?瞧你这样子,要嫁的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吧?” 一句话戳到瑞安痛处,脸色顿时变了。 结巴虽不是残废,可到底也是缺陷,还不是孙家亲生,若是可以,她何尝愿意嫁那样的人? 谭夫人瞧她脸色,只觉心里平衡多了。 在念福明里暗里的打压下,她的日子也是极不好过。几处农庄都被康家兄弟收了回去,她手上只剩下些现钱和衣裳首饰。 而卢大石占用的那处住房被兄弟们知道后,顿时都来逼迫。在厩,宅子可是太让人眼红的东西了,多一处宅子能解决多少事? 谭夫人看着那小院反正也无法从卢大石手中收回,干脆就以三百两银子的低价把房子转卖给了兄长,自己收了银子就躲了起来。 那卢大石再蛮横无礼,不过是个奴才秧子,哪敢得罪官家老爷?到底只得忍气吞声的带着妻儿走了,连卢妈妈的尸骨到底也未曾下葬,扔在义庄里,他也不管了,只是四处寻找谭夫人理论。 谭夫人眼看厩没法呆,便给自己择了个鳏夫做夫婿,想离开厩避一避。 这商人姓鲁名兴,生意做得不好不坏,人也不好不坏。既没有什么太大恶习,却也重利轻义。但唯有一点好处,他没有儿子。 唯有两个女儿都已成家,他也不是很想再生个儿子出来做牛做马,正好跟清闲惯了,又有几个钱的谭夫人一拍即合。 二人迅速成了亲,这是要从厩贩货回家乡去倒卖,但等到下半年,还是要过来的。 谭夫人能看上他,这一点也很关键。她才不甘心回个小城终老此生,她还想着有机会要兴点风作点浪,是以偶遇瑞安,便极尽挑拔。 从城东出来,就得经过大小松山。 鲁兴是做生意的人,凡事讲究个大吉大利,每回从两座山脚下过,都要去拜一拜山底下的土地,上柱香,诡几个果子,保佑他一路平平顺顺。今日自然也不例外,请孙溪稍候,他拜拜就来。 因过了山口就要分道扬镳,孙溪好人做到底,自然好意成全。既是停了马车,就索性让人停了个好位置,还热心的让人叫瑞安和谭夫人都下车看看风景。 初夏的七星湖已经冒出了大片大片的翠绿荷叶,只是要看花,时节还早。 谭夫人和瑞安一时触景伤情,都想起自己从前风光富贵时,来此赏花游船的得意,不觉有些怔忡。 偏偏此时,看见一队家丁赶着两辆车子过去,看他们服饰分明,显然是两家人。 其中一家人说,“我们小姐都准备了东西,怎么不能用么?” 另一家人道,“不是你们家的不能用,是我们郡主用惯了自家东西,用别的不顺手,你们可别见怪。” 那家丁笑道,“自然不会,我们小姐还想跟你们郡主学学厨艺呢,只怕看着你们郡主的东西好,回去也要置办一套了。” “这算什么?你们贺大人又不是置办不起……” 两家人说笑着走了,而一旁的谭夫人妒忌得牙根都发酸。 对瑞安悄声道,“看到没,人家光是下厨的东西就有两车,你这嫁妆才多少?这人比人,可是要气死人呢。” 瑞安看她一眼,冷哼,“我好歹还有两车嫁妆,你又有什么?” 谭夫人呛得无语,二人都没人看风景的心情,上车等鲁兴回来,便要离开。 不过快分手时,瑞安忽地道,“看你一路也说了这么多,我就给你留个地址吧,你若愿意也留一个。好歹相识一场,我也叫过你几天母亲,算是结个缘份了。” 谭夫人再看她一眼,轻轻嗤笑,给她也留了地址,低声道,“放心,日后有了什么好处,我这个母亲也不忘了你的。” 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又若无其事的分道扬镳了。 眼下是没有机会,可若是等到有朝一日,她们一定要来看看平王府,看看那对母女的笑话! 此时,七星湖畔,念福正教贺奉娘蒸鱼。 “要说起简单,再没有比清蒸更简单的了。只要食材足够新鲜,只需要抹一点盐,放些香葱姜片,等到水开,把盘子搁进去就成。这酱料也可一起放下去蒸一会儿,回头淋在鱼身上,口感会更清润些。” “那我们也来试一试吧。”说这话的,不是贺奉娘,是康洁蓉。 她也真是脸皮厚,听说了贺家小姐邀请念福出门来玩,便不请自来的“偶遇”了。当着外人的面,念福也不好拉下脸赶她走,贺奉娘也无可无不可的让她跟上了。 这康洁蓉一直费心讨好贺奉娘,做的时候一面说,“我手拙,恐怕比不上八小姐。”一面故意弄出手忙脚乱的样子,不是打翻这个,就是弄坏那个,还要一惊一乍,装天真扮可爱,看得念福都快吐了。 她那点小心思还用说么?无非是听说贺家还有几个公子哥没有成亲,动了心思。 自封乡君之后,康洁蓉信心大涨,直觉取功名富贵如探囊取物。她想着,只要能先把贺家的门摸熟,回头再多走动走动,凭自己的手段,就算太后不帮忙,说不定她也能自己招回个好女婿。毕竟她如今也算是有名份有地位的不是? 念福懒得看她那副谄媚样子,借口有些累了,回帐篷休息。 身边丫头雪梨体贴的递进一杯茶水,又问,“姑娘累不累,要不要奴婢给捏捏?” 念福笑着点头,这丫头看柳儿上进受到重用,近来也颇为卖力。新学了一手推拿的活,不时就来表现一番。 下属卖力,做领导的也要鼓励,念福才趴下,想让她捏捏肩背,偏偏就在此时,大乱忽至。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 第446章 救兵 不知道是哪里闯出来的一群蒙面贼人,目标明确的冲向那边蒸鱼的贺奉娘和康洁蓉。 而负责护卫的玉椒冲进帐篷,闷不吭声的一把将念福拉起就跑,后面玉葱护卫,且行且退。 念福长这么大,从没这么狼狈的跑过。这已经不是跑了,简直是给人当麻布袋似的拖! 她知道玉椒会功夫,却从不知道原来这丫头的力气如此之大,她要是跟不上,只怕下一秒就会被毫不留情的拖到地上。于是只得拼起老命,迈开双腿,跟上玉椒的步伐,直到这丫头把她甩到自家马车上,护在侍卫们中间。 念福觉得自己的肺都要炸了,拼命喘着气。而后头已经开始交手了,尖叫刀枪,声声入耳。 “走!”玉椒从来就没那么多的废话,一鞭子抽在马臀上,马儿立即飞奔起来。 眼看就要跑到大路上去了,忽地后面那帮子蒙面贼人又追了上来,还吹起奇怪的口哨。 念福不懂是什么意思,可本能的觉得不是好事。而很快停下来的马车,还有身边传来的厮杀声,更加让她胆战心惊。 来不及细想,她掀开帘子想看个究竟,说不定自己还可以帮帮忙。却不妨正好看到一抹寒光闪过,还带着温度的鲜血溅了她满头满脸。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如果要钱,给你们就是!”玉葱明显急了,已经退守到了念福的车边,她的身上染着不少鲜血。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而玉椒抿着唇,不过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看念福想出来,挡在了她的身前。 有个蒙面人说话了。“小丫头,快让开!否则有你们好看!” 念福终于有机会看清了,这伙人手上拿着威力不小的强弩。怪不得她府上的侍卫抵挡不住,这种东西便是穿了铠甲的军队也够呛。何况她家这些布衣侍卫? 人家是有备而来,只怕不会善了。 玉椒没动,而玉葱咬白了唇,看四周的家丁侍卫伤的伤,残的残,忽地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枚霹雳弹。 可还没等她砸到地上,旁边又是一只弩箭破空飞来,直指玉葱的手腕。这要是碰上,手就残了。 玉椒要护着念福。不敢上前施救。玉葱只得往前一跃。避开那箭,却是立即给人拿刀架到了脖子上。 眼看着大势已去,念福咬牙准备站出来的时候。忽地身后又是数箭齐发,铺天盖地袭向那些蒙面人。 这是哪来的救兵? 还没等念福看明白。有人冲到了她的车旁“郡主不必担心,我们兄弟来了!” 居然是郑三? 念福又惊又喜,可他的兄弟们,能护得住自己吗?把车边挂着的王府木牌取下,往挡在身前的玉椒手上一塞“快,去报官!” 离了她,以玉椒的速度应该能很快请来官兵。而不管是怎样的贼人,总不敢对抗国家机器吧? 可玉椒不走,反而把那木牌往刚刚得救的玉葱跟前一抛“你去!” 也是,连念福都看出来了,玉葱已经脱力,明显打不动了,不如让她去请人,玉椒留下保护自己。 没人察觉,玉葱悄悄看了郑三一眼,上马跑了。 郑三带着人和那伙蒙面人缠斗一时,双方各有伤亡。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马蹄声,似是来了救兵,那伙蒙面人渐渐没了战意。 又狠拼了一时,始终无法突破重围,靠近念福身边,那为首之人吹了个口哨,开始撤退了。 郑三哥这边也受伤颇重,没了缠斗之意,再追打了一时,便放那伙人走了。 念福松了口气,忙下车谢过郑三哥,又要赶紧请人来医治,可郑三哥却道“既然郡主无事,那我们就走了,改日有缘,再相会吧。” 他带着人说走就走,等到官兵接到报信赶到,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们不是做保镖的么?难道正当行业还会怕官府?念福心中疑惑,一面收拾残兵败将,一面还得寻找贺奉娘和康洁蓉。 要说她能逃脱,还亏了康洁蓉这个厚脸皮的不请自来,看她跟贺奉娘一处,那伙贼人先把康洁蓉当作念福了,先是掳了她跑,后来发现不对,才在半道上抛下,倒是好心没伤她性命。 只是康洁蓉吓傻了,经人一放下,就没命似的往回跑,却又不辨方向,连鞋子都跑丢了,士兵找到她时,正坐在地上狼狈大哭。 而贺奉娘有点惨,劫人的时候,她本能的想躲,结果慌乱中掉下了湖。一片兵荒马乱中,也没人救她,她在水里一受惊,晕了过去。 不过这样就不会呛水,反而浮了上来,险险保住了一条性命。可糟糕的是,当士兵们从水面上捞出她时,她身上衣裳被水里的树枝什么的全划烂了,初夏时节,衣衫轻薄,几乎身子都被那么一群大老爷们看光了。 而为了救她,那个小兵也是忘了避讳,捞上人就用乡下的土法子,给她松开衣带,挤压腹部,结果贺奉娘倒是很快的吐水清醒过来,可是那个chun光…… 念福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时候的生命和名声,对于女孩子来说,一样重要。她只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赶紧带着人回京师。 她家的侍卫家丁当场就死了七个,剩下的几乎全都或轻或重受了伤,就连雪梨都被人砍了一刀,得立即送回去医治。 带队来的士兵是城门卫,得知她和贺奉娘的身份,不敢怠慢,一路护送着她们不说,又派人飞奔着分别给两家报信。 才到城门口,贺奉娘的兄长,贺淳就赶来了。上车只看了妹妹狼狈的形容一眼,顿时就黑了脸。 不等人家开口,念福就过来说了一句“贺公子,今日之事,旁人不敢保证,但我府上,绝不会有半字多言。” 贺淳苦笑谢过,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只怨我妹子倒霉。” 念福本想安慰一句没关系,反正你家妹子已经订了亲,不怕没人要。可想一想眼下的风俗礼节,到底还是闭了嘴。 正在此时,沐劭勤也赶来了,令念福没想到的是,居然苏澄也在车里。 得知苏大先生去找了杜川,念福躲了几天都敢没去破园,今日终于成功的把憋了一肚子火的苏大先生逼出了破园上门讨债,可没想到才到平王府,没说上两句话,就听说她出事了。 苏先生二话不说,立即跟沐劭勤一起出了门。他腿脚不便,可心明眼亮,只略扫一扫眼下情形,就估摸出个大概。 借口回家医治伤员,拽着沐劭勤火速跟贺淳道别,至于要报官要干嘛,全部交给贺家处理,要是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再来找平王府。 这边处理善后事宜,苏澄也没心思找念福的麻烦了。只让她把事情前后说个清楚,琢磨到底是谁坏事。 要说那伙贼人来势汹汹,可郑三哥也出现得古怪。保镖跑江湖的,可能是有些底细不干净,但也不至于畏官兵如虎。 要说他们是故意里应外合,演的一出苦肉计,倒也不象。毕竟打时,那可是真的以命相搏。 念福亲眼所见,郑三哥那边就杀了好几个蒙面人。他们自己也有伤亡,不过尸体全给带走了,没一具留下。 苏澄就奇怪了,这两伙人明显都是冲着念福来的,可一个打一个救,他们到底是要干什么? 只是这件事不好查,因为贺家肯定是不想张扬的。 很快,贺宪就打发贺淳上门,求到沐劭勤跟前,希望报一个路遇劫匪,所幸平王府报信及时,被官兵所救就算完事。 沐劭勤当然应下,事情一旦闹大,人家小闺女的事情必然会被人追究,到时人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可苏澄却起了疑心,为何贺家会无缘无故请念福去七星湖钓鱼?还刚好遇到伏击?如果不是郑三那帮人赶到,结局又会怎样? 但是这一切的疑心在贺奉娘出事的面前,都不足为外人道。苏澄只关起门来,把念福狠狠训斥了一顿,让她下回在没有得到自己许可之前,再也不许出城。 还有那个郑三,也实在是奇怪的很,就算念福跟他有什么交情,可这样的以命相护,也实在不象是常人该有的态度。就算他一个人讲义气,可那帮子兄弟怎么说?念福跟他们总没什么交情吧?干嘛这样两肋插刀? 说实话,念福自己也起疑了。 不怪他们把人往坏处想,实在是太巧合,也太用心了。是以念福坚决听从先生的话,闭门谢客,哪里都不去。 也不知道贺宪是怎么跟皇上回的话,高显倒是把沐劭勤召去好生抚恤了一番,又给平王府派了几个侍卫来,于是此事便这么给压下来了。 柴荣再也没有来找念福,象是销声匿迹一般,失了踪影。 而此时,朝堂上更加关注的是对于晋王的处治。 杀,还是不杀? 杀的话,会显得皇上残暴,虎毒不食子,就算犯了大错,可当爹的不能给个机会么?可若是不杀,又要怎么处置才能安抚人心?象韩偲苏澄,不白死白残了? 就在此时,在草原上饱受惊吓的昌乐公主终于回到了京城,并带来了噩耗,驸马失踪,使节已死! (后面也要放康少出来晃晃了。。。) 第447章 你希望呢 石青色的香袋上细细绣着比翼双飞的大雁,每一只翎羽都那么的活灵活现。只是那边角上,不知沾满了谁的鲜血,干涸发黑的染上了一只大雁的翅膀,象不祥的阴影笼罩在人心上。 从腰上解下一只一模一样的湖蓝色香袋,念福哑着嗓子问,“是他的,对吗?” 翠蓉不敢说话,可眼中已经蓄满了泪。 她自己做的针线自己当然认得,还记得那天念福订婚回来,带着神秘又幸福的笑意把一截编在一起的发辫给她,要她绣一对香袋,还特别指定,“要绣大雁的哦,他喜欢。” 翠蓉精心绣了一对一模一样的香袋,唯一的不同是一只石青色的,一只是念福中意的湖蓝色。 可如今,一对香袋和里面的发辫都团圆了。可人呢?那个原本应该挂着这只香袋的人,又在何方? 墨云又哭了,挺大个男子汉跪在地上,哭得象个做错事的小孩,“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是我没有保护好少爷……” 破园里,一大屋子人都哭了。 就连素来跟欧阳康没什么感情的谭氏都忍不住落下了眼泪,那么年轻,那么俊美的一个小伙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连尸骨都找不到,这也实在是太可怜了。 “不许哭!” 忽地,是嘉善郡主发了火。 她红着眼睛,一把将墨云从地上拉起来,“你是不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把战场找过了?” 墨云给她这表情吓住了。呜咽着点头,“找过了。全部的尸首都找过了,可是找不到……” “那你还哭什么?他又没死!” “郡主……”谭氏想上前劝几句,让念福接受现实。 连昌乐公主都说欧阳康已经死了。还能有错?再说,这香袋不是欧阳康的贴身之物么?要是没死,又怎么可能丢到那里被墨云捡到?大半是战乱时被人冲散,不知尸首掉到了何方吧?又说不定早喂了豺狼。成了一堆枯骨。 可她的话还没出口,念福就噗通跪在了老太太跟前,“祖母,我不信他死了,你也不要信,咱们一起等他回来,好不好?” 老太太老泪纵横,颤微微抬手抚过她光滑乌黑的秀发,竟是怎么也应不出一个好字。 她要是答应了。就是耽误念福啊。就算老太太再心疼她的宝贝大孙子。可总不能为了她的一点私心。普耽误别家女孩儿吧? “我苏澄的徒弟,没那么不顶事!”忽地,苏澄自己推着轮椅。面沉似水的进来了,“福丫头说得对。一日没见着他的尸首,我就不信他死了。公孙将军不也一起失踪了么?光凭一个香袋,不足为信!” 到底一个家还得靠男人,听苏澄这么铿锵有力的话语,老太太的泪止住了,欧阳庄也生出点希望来。别人家是知子莫若父,可对于大哥来说,应该是知徒莫若师吧? “祖母,苏先生说得对,大哥不是个福薄之人,说不定只是在大草原上迷了路,不一定就是遭遇了不测。” 可欧阳锦却嘟囔着道,“那若是迷了路就更糟糕了,那边兵荒马乱的,谁知道现在人还在不在?” 乍闻欧阳康出事的消息,他的心情很复杂。有点儿失望,怕往后搭不上平王府,沾不到光了。也有点儿幸灾乐祸,叫你小子横!连老爹都不认,这回遭老天报应了吧? 老太太原本心里还有点悲观,觉得孙子凶多吉少,可一听欧阳锦这态度,老太太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你就盼着康儿出事是不是?我告诉你,他偏不会出事!他有他爹和他娘在天上庇佑着呢,他将来还有大把的好日子要过,你就死了这个心吧!你们都别哭了,苏先生说得对,只要一天没见着我孙子的尸首,谁都不许说他死了,否则就是咒他,别怪我老婆子见一个打一个!” 欧阳锦当众给老太太骂得灰头土脸,又羞又气,青着脸扶着丫头就想起身离开。 他之前挨了八十杖,伤还没养好,他又怕落下残疾,连床也不敢下,行动就要人抬。要不是听说欧阳康死了,想着皇上会不会给些赏赐,好刮一笔油水,他才舍不得冒险到破园里来。 可看他要走,老太太却不象平日那般将他放过,反而高喊了一声,“站住!” 到底是老娘,欧阳锦只得住脚,老太太望他冷笑,“虽说康儿不是你儿子了,可到底也是你的大侄子。他这出了事,我心里不安,要给他好生做场法事祈求平安。这份银子,就由你出了吧。” 欧阳锦当众给数落一顿,眼下还要让他出钱,这份憋屈就别提了。当即忿然道,“儿子如今连官都没得做了,自己还养着伤,哪有闲钱操办这些事?娘要给他办,走公中的账就是。” 老太太嗤笑,“你这是要逼着我跟你算账吗?请问你这官儿是何时没得做的?康儿从小到大,又是谁养大的?你当官这些年,可曾有孝敬过你老子娘一分一毫?你要跟我说公中的账,那你这个当大哥的,这些年交过家里几何?我来京城这么久,吃的喝的穿的戴的,可全是康儿的,他有没有来跟你这个大伯算过账?我好象记得咱们还没分家吧?那我这个当母亲的,能不能也来管下你家的帐?” 欧阳锦闻言,脸当即涨成了猪肝色。幸好他现在丢官罢职了,否则光凭老太太这番话,就能治他的罪! 可就算眼下皇上不管他了,可他总要做人的吧?家里这么多下人听着呢,旁边还有苏澄吴勉这些外人,他还要不要脸的? 谭氏已经羞得跪下了,“老太太别听老爷的气话,这钱本该我们出的。我回去就送五百两银子来。要是不够,老太太只管问我拿。” 看欧阳锦那犹自的满脸不服,老太太怒气未消,道。“老爷方才的话倒是提醒我了,你如今也没得官儿做了,想必有些空闲。我记得你爹的忌日就快到了,不如就由你这个长子在家好生抄些佛经供奉吧。康儿是晚辈。不好麻烦你,不知你亲爹有没有这个福份。” 欧阳锦给老太太堵得都快噎死了,偏偏半字不敢发作。 只能等着老太太让人去扛了一箱子的空白宣纸和数本佛经来,当着那么多的人面,递到他跟前,“你爹的忌日前抄完拿来就行。你总还记得是哪一日吧?” 欧阳锦憋屈的应了,带着东西离了那尴尬的处境,回了府。 一进家门,他就开始发飙了。 砸碗摔碟。打鸡骂狗。就连最宠爱的紫姨娘娇滴滴的过来服侍。也一样被他毫不怜惜的一巴掌拍到了地上。 “作死的小娼妇。是不是瞧着爷不得势了就不放在眼里了?” 这话从何而来?紫姨娘给打得眼泪汪汪,不明所以,全不知欧阳锦完全是迁怒。可那些话就是烂在肚子里,恨极了他也不敢骂出来。 老不死! 那个老不死的! 欧阳锦额角青筋爆起。捶着身下的软榻,要是可以,他这会子真想把老太太活活掐死! 你说这个当娘的,怎么就一点不知道心疼他呢?他就是没给钱养家又怎样了? 家里一共三兄弟,除了早死的老二,哪个不是吃家里的,喝家里的?家里的产业迟早都是他们的,算得这么清楚,有意思么? 况且,作为家里最有出息的老大,他就是多拿多占些又怎样?他是长子,本就应该多分多占些的! 可那老太太,就知道偏袒大孙子,当着那么些人,给他这个长子没脸,还让他抄佛经,抄个狗屎! 欧阳锦火得恨不得将那些佛经纸张全烧个干净,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真烧了,他回头拿什么跟人交待?岂不更加坐实了自己不孝的罪名? 这会子,欧阳锦是真心盼着欧阳康出事了,最好是死无全尸,让那老太婆心疼死! “哎哟!” 想至爽快处,别人怎样还未可知,欧阳锦的尊臀忽地又火烧火燎的疼起来了。 他忽地记起大夫可嘱咐过,这样的伤患最忌动怒,忙怕死的命人去请大夫,可还是晚了。好不容易养得不疼的棒疮再度复发,又红肿糜烂了一片。 大夫摇着头,给他重又开方抓药,并道,“治病不治命。老爷要是再这么不加节制,下回可别请老夫了。”人家也怕砸招牌。 欧阳锦憋屈得要死,偏偏还不敢再生气,只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一人分一半的宣纸,让他们模仿自己笔迹去抄佛经。 欧阳庄才皱眉说了一句,“这似乎不妥……”就给欧阳锦扔出的瓷枕砸中额头,破皮流了血。 谭氏可不依了,“老爷有气,冲孩子发个什么劲?再说,这是老太太让你给公爹抄的,你扔给孩子算怎么回事?” 欧阳锦理直气壮道,“人家为了爹,还可以去死呢,叫他抄本佛经怎么了?有什么好啰嗦的?” 欧阳廉不敢吭声,欧阳庄捂着伤口,闭了闭眼才道,“我方才是想说,我抄倒也没什么,可三弟今儿是告假回来的,他还要回书院读书。拿着这个去,人多嘴杂的,让人看到可怎么说?” 欧阳锦一时哑巴了,再看小儿子一眼,悻悻道,“那他就算了,你拿一半去。” 剩下一半,他找身边会笔墨的小厮去抄算了。 欧阳廉跟着哥哥出来,心里很是感激,悄悄道,“哥,要不你分我一些吧,我等没人的时候抄,不叫人发现也就是了。” 欧阳庄却道,“这些事用不着你,你好好读书就行。若真有孝心,就认认真真抄了,算是你自己孝敬祖父的。” 欧阳廉点头应了,忍不住问,“你说,大哥真的会平安吗?” 欧阳庄看他一眼,“你希望呢?” 那当然还是希望欧阳康无事的。 青松书院虽管得严,但教学质量极好,欧阳廉在那里学了几个月,也渐渐明白,一个家族兴盛,不是仅凭一个人就行的。 欧阳锦明显已经废掉了,而欧阳康眼下是他们家最有前途和希望的男丁。除了欧阳锦那样小心眼的,谁不巴望着他好,振兴家业? 没见如今欧阳庄都被欧阳锦连累得革职了吗?要是欧阳康有个好歹,他就是把书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跟着欧阳锦这样一个有罪的老爹,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所以欧阳廉回到书院里,不仅是认真恭敬的替素未蒙面的祖父抄了佛经,他还真心实意的替欧阳康也抄了佛经,求老天保佑,这个大哥一定要平安归来,他们全家才会真正有复兴的希望。 草原上,波光粼粼的大河边,有人很应景的打了个喷嚏。 (粉红终于破80了,有三更!) 第448章 至于吗 “媳妇,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响亮的喷嚏声,高大男人抬起晒得黝黑的脸,带着几分戏谑的关切,睨向那个穿着素净女装,裹着头巾,正喝着当地牧民送来马奶的人。 后头十来个平民装束的男子闻言无不闷笑,他们看似闲散的或坐或站,整体就象是个普通的商队。 而听到他的话,那唯一穿女装的人抬起脸来,虽然包着头巾,可那张脸依旧是惊人的俊美,只是苍白得厉害,显是大病初愈,不过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眸却是迅速泛起一抹愠意,带着凛冽的杀气,哑着嗓子低吼,“老子是男人!男人!” 公孙弘一本正经的指责,“媳妇,你粗俗了。” 欧阳康把马奶喝完,将碗砸了过去,“老子这是近墨者黑!跟你们这帮兵痞子讲斯文,才是浪费!” 公孙弘长臂一舒接了碗,另一手想去摸他的额,却给欧阳康一巴掌拍开,没好气的道,“我没烧,刚才估计是我媳妇想我了。” 公孙弘露出一个受不了的表情,“你能不能别再提你媳妇了?我们都知道你有个会做饭的好媳妇,我们都无比的羡慕妒忌,这总行了吧?” 欧阳康忿忿翻个白眼,才想刺他两句,忽地就见那好心的牧民大妈又端着吃的过来了。 他忙收敛了表情,给公孙弘递了个眼色,自己继续扮虚弱。其实也不用装扮,就他那张脸,一看就是骗不了人的。 那天的混战中。欧阳康中了一箭,要不是公孙弘见机得快,把他救了出来,搞不好欧阳康一条小命真的要断送了。 不过就算是带着军中最好的金创药。欧阳康也是大病一场,昏昏沉沉烧了十多天,吓得公孙弘差一点就决定放弃任务,提前回大梁朝了。 幸好欧阳康到底还是挺了过来。只是他的相貌太过俊美,尤其病了之后,添了几分阴柔,走到哪儿人家都以为是女扮男装,兼之又要养病,公孙弘干脆趁他昏迷,给他换了女装,假扮夫妻掩了耳目。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给他们省了许多麻烦。毕竟带着女眷。总会让人放下不少戒心。何况又是个貌美如花的女眷。就更加招人同情了。 就象刚刚遇上的这户牧民,那家的小儿子一看欧阳康,两眼就直了。连家里的老阿妈也喜欢这个漂亮得象天仙的“小媳妇”,拿了家里好吃好喝的来招待。心疼得跟自己闺女一样。 可欧阳康毕竟是男子,要跟人说多了话,难免不会露出破绽,是以公孙弘忙挡在前头,赔笑道,“大妈,这才要洗了碗还来呢,您怎么又给他做上了?这也太麻烦你们了。” 老阿妈和善笑道,“不麻烦的。知道病人吃不动牛羊肉,这是拿炒米煮的肉粥,你给她尝尝。” 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啊。 话说公孙弘吃牛羊肉也吃烦了,好容易见着碗粥,眼睛也有些发直,可到底只能偷偷咽着唾沫把粥递给后头那位,拉着老阿妈攀谈起来。 “我们一路走来,那边都在打仗,你们这边的日子倒是还好。” 老阿妈叹道,“有安生日子,谁愿意打仗啊?我们这一带也是运气好,去年没怎么受着雪灾,家里的日子还过得去。不过他们那边一打,过往的商队就少,我们想换些盐巴布匹都没有了。我还想问问你们,可愿意跟我们换?” “可以呀。”公孙弘手一挥,顿时有手下拿了盐过来,“布匹我们是没有,但盐还是有一些的,还有些药材,你们可要换么?” “要换,要换的!”老阿妈非常高兴,忙吆喝着把小儿子叫了来,捧出家里的裘皮和肉干跟他们交换。 欧阳康虚弱的道,“那能不能换点炒米?这个炒得真香。” 公孙弘异常赞同,他闻着也想吃了。 老阿妈笑了,“这个值什么?我送你一袋就是。再给你些奶疙瘩,你可以拿了拌着吃。” 公孙弘忍不住觍着脸道,“那您多给一些,我们还是算换的吧。” 那倒也行。不过老阿妈家的炒米不多,要拿来换就不够了。公孙弘说不着急,老阿妈赶紧回去做了。 这边趁公孙弘挑皮子的工夫,欧阳康捏着嗓子,跟那家的小儿子搭上了话。 就从自己吃的炒米怎么做说起,问他哪些地方能种,产量有多少,平时交换是个什么价钱。 那小子难得跟美人搭上话,激动得恨不得把肚肠都翻出来,不用欧阳康开口,他就滔滔不绝的讲起这些地方的风土人情。 包括眼下他们旁边的这条河其实是条季节河,等到秋冬就会不见,来年开春也不一定就是这个样子。 不说欧阳康,连公孙弘也听得极其认真,还问,“那到时你们吃水怎么办?赶着牛羊找?” 那年轻人心无城府的告诉他们,有时这条找不到了,还有别的河。根据祖祖辈辈几百年传来的经验,大致循着几个方位去找,总能找到水源。 还有什么“山扭头,有水流”,“两山夹孤山,常常水不干”,这些草原上找水的窍门,也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他们。 借口等老阿妈的炒米和奶疙瘩,他们跟着这家人多住了几天,把附近的地形地貌都弄清楚了,这才告辞奔向下一处。 临走的时候,欧阳康悄悄的多拿了一包盐放在老阿妈帐篷里。 或许他们是骗子,但那也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家和百姓。如果有可能,他也希望永远都不会用上他打探到的这些消息。 只是离了这里的第一顿饭,公孙弘就要求煮一顿用炒米煮的粥。连奶疙瘩也不放,只放和大家一起去挖的野菜,好好改善下生活。 这个没出息的!欧阳康鄙视的横了他一眼,自己端着煮好的炒米粥,牵着紫霄,躲到一边去吃了。 小心翼翼的从大师兄背上的搭裢里偷偷取出一只铁皮罐子,悄悄打开盖子,往碗里倒了些咸菜。 感谢他聪明美丽又可爱贤惠的未婚妻,走前怕他吃不惯草原饮食,变着法儿给他做了各种咸菜泡菜,全部让石铁匠打了一个个的小铁罐子分装起来,以延长保质期。 只可惜战乱那夜,大半都遗失了,只有放在紫霄身上的几个得以幸存。 不过之前欧阳康每拿一个就被公孙弘抢一个,逼得他只得藏着最后一个,骗他说全吃光了,才得以保留。每回趁人不备,拈上那么一两根解解馋,好象就能瞬间把他带回未婚妻的身边,重回那好吃好喝的时候。 闭上眼,叹口气,欧阳大少是真的好想家。 记得从前自己有点不舒服,念福总会变着花样给他煮好吃的。就连喝碗粥吃个面,都是花样百出。 吸溜下口水,真的好想她做的清蒸鳜花鱼,韭菜炒鲜虾,竹笋腌菜炒肉沫,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点心小吃…… “你在干什么?” 欧阳大少想得太过入神,连公孙弘来到身边都没反应过来。才一闪神的工夫,手里最后的半罐咸菜就被抢去了。 “好啊,你不说早没了吗?怎么还藏着?” 嘘!嘘!这回欧阳大少拼命打手势也来不及了。 “什么东西,还藏着什么好东西?” 公孙弘意识到不妥已经晚了,他精挑细选的那帮子得力兄弟们已经一拥而上,很快就把那半罐子咸菜抢了个精光,给他连个渣都没留下。 公孙弘忧伤了,他还是老大吧?怎么都敢上他碗里抢食了? 旁边,欧阳大少又阴森森的开腔了,“这点子咸菜也值得抢?真是没出息,你们没试过我媳妇做的咸菜豆腐煲吧?那才是一绝呢。” …… 所有的人欲哭无泪,大哥,你行行好,能不能不说了? 可想捂着耳朵又舍不得,光是听着那些诱人的美味都让人垂涎三尺啊! 而忧伤的公孙弘一脸苦大仇深的在旁边补充,“我吃过她媳妇做的烤肉,那个好吃,连舌头都能吞下去……” 不就是抢你们一点咸菜吗?至于吗?至于吗! ※ 京城。 虽然早已有了思想准备,可听昌乐带回欧阳康的噩耗还是让人十分难过。 自墨云回来,念福足足有五天都足不出户,连心爱的厨房也没心思下了,从早到晚坐在房中,认认真真抄了一厚沓经书。 这日正想亲去宝光寺供奉,再给欧阳康点一盏长明灯,翠蓉不得不提醒道,“郡主今日还是别出门了。” 怎么? 翠蓉就知道她忘了,事实上,整个平王府都没人愿意记得这档子事。 “今天,是阮姨娘过门的日子。” 嘁!还当是什么大事,她要进门就进,谁还怕她不成? 看她那表情,翠蓉道,“郡主要去礼佛,还是挑个好日子的好,何必让那种人给冲撞了?” 这话倒是有理,念福把迈出去的步子又收回来,“这阮家几时送人上门?” 翠蓉道,“应是晚上吧,王妃说让晚上摆桌酒的。” 既然老妈都有安排了,那念福就不操心了。 等到傍晚,晚饭过后,阮夫人才让人把关了数日的阮菡雁带了出来。 第449章 没有新郎【粉红80+】 短短数日,阮菡雁可瘦多了。 原本娇媚的小脸凹陷下去,生生显出几分老态。 刚刚终于让她洗了个澡,换了身新衣。却是最浅最浅的杏红,在灯光下一照,除了点粉光,几近乎白了。 历来妾不能着正红,都以颜色越接近越尊贵,越浅淡越卑微。阮菡雁这样一身杏红几乎可以说是比通房丫鬟都不如了,而身上的首饰也只是纯银的,又轻又小,只点了些极细碎又不值钱的宝石,简直比普通百姓嫁女儿还颇有不如。 阮夫人当着她的面,把她的嫁妆取来,就是沐太后给的那道葵花乌木轴的诰命卷轴。又拿起一本纯金的册子,翻得哗啦啦的作响。 “别说咱们娘家不给你压箱子的东西,这本女则可是用纯金打制的。不算做工,光称这重量也很可以了。你以后可要好生收着,记得家里的一片苦心。” 这样的嫁妆,只能供着,不能用,那是生生的打脸啊。 阮菡雁咬了咬牙,一派柔弱的跪下了,“母亲,我知道您还在生女儿的气,可我真的……” “这些话你不必再说了。”阮夫人冷冷的冲旁边使了个眼色,顿时有婆子端上一碗准备好的汤药,散发着厚重的苦味。 这是什么? 阮菡雁警觉了,她又没病,这是要给她吃什么药? 灯光下,仰望着的阮夫人笑得有些说不出的狰狞,那深深的法令纹里似藏着什么诡异。 “母亲……”阮菡雁是真的有些怕了。 阮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念着咱们母女一场。你把它喝了,从今以后你还是咱们阮家的女儿。虽不能跟正经出嫁的女儿相比,但逢年过节,家里还是会记得跟你走动走动。” 阮菡雁咽了咽唾沫。抖着嗓子问,“那这……这究竟是什么?” 阮夫人轻笑一声,“你放心,不是毒药。也不会是让你长痘疮的药,你喝了,我就告诉你是什么。可你要是不喝,那就对不起了。从今往后,你只是阮家送出去的妾室,别说逢年过节了,就是生死都与阮家毫不相干。” 阮菡雁急促喘息着,额上冷汗都下来了。失去娘家的助力固然可怕,可这不知名的药更加可怕!她不喝。绝不能喝! “怎么?不喝?”看她这表情。阮夫人冲旁边一使眼色。几个粗壮婆子冲上来,将她死死摁住,然后强行掰开她的下巴。把满满的一碗药汁尽数灌进她的肚里。 “这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呀?”阮菡雁急哭了,她拼命的咳嗽着。想把药吐出来,却又给婆子死死拉着,拖出去了。 阮夫人望旁边一瞧,“许妈妈,你就跟过去走一趟吧。见了平王妃,好生替咱家说一说。” 许妈妈应下,捧着阮菡雁的嫁妆,跟出去了。 阮菡雁给人押着才要出后院,忽见丽影一闪,一位个子高挑,没有她容貌秀丽,却比她更加稚气的女孩迎了出来,手上拿着一枝十分耀眼的银制海棠四股镶珠钗。 “几位妈妈请留步,到底姐妹一场,她今日出阁,我想给她添个妆,说几句话,可以吗?” 当然可以,来的是阮冰雁,府中即将代阮菡雁出嫁的小姐。看眼下这架势,下人们都很愿意顺她的意。 阮冰雁站在阮菡雁的面前,微微一笑,“姐姐应该知道了吧,因你不愿嫁廖大人,爹爹命我代嫁。不过不是作妾,而是填房。廖大人可真是个明白事理的好人,他说,他不能因为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就委屈另一个小女孩。所以他要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迎我过门。而不是象你似的,只能在这黑灯瞎火的时候,悄悄一乘小轿送出去完事。” 阮菡雁眼神闪烁,半晌才淡淡道,“那,恭喜妹妹了。” 阮冰雁笑了笑,“其实你很想讥笑我的对不对?一个老头子,哪里比得上年富力强,位高权重的平王爷?何况你还有七品诰命护身,我一个小小填房,哪里比得上?你眼下不跟我争,只是形势不如人,没必要吃这样的亏。你从来都是这样,什么都算计得好好的,半点差错也不会出。不过今天,我还非让你吃个亏不可!” 最后这句话,她怨毒的声音压得极低极轻,除了阮菡雁,根本没人听见。而趁着阮菡雁错愕的工夫,阮冰雁拿着那支四股钗就往她的左脸上划去。阮菡雁只觉得脸上一疼,再看那只钗,四只尖锐的角上,已经沾了血。 “哎呀,姐姐这是怎么了?连戴个钗都把脸给划了,这可如何是好?” “明明是你!”阮菡雁眼里快要喷出火来,偏偏两手还被人拧着,不得动弹。 余妈妈上前随便擦了擦她脸上的伤口,笑道,“不过些皮外伤,养养就没事了。没事,走吧。” 阮冰雁嘻嘻一笑,把那只钗给了许妈妈,“姐姐因这个失了手,想来是不会再要了,不如给妈妈拿去玩吧。” “那就谢过姑娘了。”许妈妈笑吟吟收了赏。 阮冰雁又屈膝给阮菡雁行了个礼,“姐姐,那就再会吧。回头我可等着看你这个有诰命的妾室,如何做得比我这个填房夫人还要风光呢。” 阮菡雁简直想扑上去撕了她那张笑脸!可却被人强压着出了门。 她告诉自己,不要急,她往后一定会有复仇的机会,起码等到了平王府,见到了沐劭勤,她就可以告状了。 就算他看不见,可等到晚上洞房的时候,她会让他摸着自己的脸,告诉他自己受的委屈。不管怎样狠心的男人,只要她在床上够柔顺听话,男人多少会怜惜的吧? 只可惜,她没能迎来自己期待的洞房。 到了王府,不过是给平王妃敬了一杯茶,她就给带回自己的小院了。 那里布置得很漂亮,比她在阮府的家好多了。可是,没有新郎。 等伺候的丫鬟贴心的给她送来抹脸的伤药,阮菡雁终于忍不住问了,“姐姐,王爷呢?” 丫鬟不卑不亢的看她一眼,“姨娘找王爷有事?” 阮菡雁有些耳热,硬着头皮道,“今晚,王爷什么时候过来?我总要做些准备吧?” 丫鬟一笑,收了伤药,“那可不是奴婢应该打听的事,姨娘想做些什么准备就做吧,反正奴婢也不懂。” 阮菡雁一哽,顿了顿才鼓起勇气道,“那我要沐浴更衣,再准备几个酒菜。” 丫鬟笑了笑,照吩咐做了,于是阮菡雁重新洗了澡,换了平王府准备的华丽衣裳,守着一桌子酒菜坐在那儿开始等了。 而那一边,唯一的观礼嘉宾康洁蓉早耐不住这无趣的纳妾,回去休息了。 怪蕙娘么? 那才怪得巧呢! 新人的房间康洁蓉去看过了,实在比她自己住的地方好上百倍,况且一应的衣裳铺盖都是崭新而明艳的,堆满了箱子柜子。服侍的人手也配得整整齐齐,全是训练有素,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说句心里话,康洁蓉都想要一份这样的小妾待遇了。 可她好意思开口么? 原想着等到新人来了,给蕙娘找点不痛快。没想到阮家的人这么知情识趣,一直等到用过晚饭才把人送来。 康洁蓉再想替人撑腰,也得吃饱了再说吧,所以她也不等了。好容易等新人来了,只给蕙娘行了礼,就把人送回新房了。还说她家姑娘害羞,不愿意见旁人。 康洁蓉个大姑娘,总不好去闹洞房吧?只得走了。可等她一走,许妈妈有事要跟王妃回报了。 “请王妃娘娘放心,我们夫人在她临出门前,已经给她灌好了红花。不过,她自己并不知道。” 蕙娘一惊,这玩意儿就算她没见过,也听说过。那打胎的东西,阮菡雁个未婚的小姑娘灌下干什么? 许妈妈低眉顺眼的告诉她,“那小蹄子行事,实是我们府上半点不知。只是碍于太后的面子,也不好明着发落。我们夫人说,到底丫头是我们家出来的,总得对您有个交待,还望您多多包涵。” 蕙娘无语,敷衍着送走了许妈妈,回头立即去找她的亲亲相公了。 她是讨厌阮菡雁,可这样害人的手段,蕙娘可从未想过。 沐劭勤见她受了惊吓,反倒又心疼又欣慰。他的妻子,表面上再张牙舞爪,心底其实最纯良不过。她要打人,就是实打实的拿扁担去抽,哪里会去想这些阴损害人的法子? 至于那阮家的心思,简单得很。 既不想得罪太后,又不想得罪他们家,索性背地里下个黑手,悄悄的跟平王府交待一声,就都能过得去了。 “可这,也没必要灌红花吧?”蕙娘原还打算着,把阮菡雁关在府里,磨几年性子,就寻个由头,放出去嫁人。可如今看来,她就是放出去了,也未必能有个好着落。 想想阮菡雁小小年纪,蕙娘委实觉得有些过了。看她这神色,沐劭勤有一事便隐下没说。 其实他早让人准备了一份绝子汤药,准备今晚就给阮菡雁灌下的。 蕙娘到底心善,却不知大户人家的龌龊。阮菡雁那丫头没成亲都敢跑来算计他,这成了亲,还不定对他干出什么事来。万一哪天自己被下个药什么的,可怎么办?他到底吃亏在看不见上头,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别怪他狠心,他早指了明路给那丫头,她自己不听,这就怪不得旁人了。 第450章 谁都不是傻子 阮菡雁嫁入平王府,于她自是天大的事情,可于平王府来说,真真是应了蕙娘的那句话,不过是多添双筷子而已。于整个京城,更是连半点涟漪也不曾激起。 保媒的沐太后近来行动颇受拘束,在深宫中自顾尚且不暇,哪有心思管她?而做红娘的康洁蓉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忙,阮菡雁数次想相邀入宫探视,却连面都见不着。 康洁蓉在忙着“关心”贺八小姐的病情,只是关心得太过,人家也有些消受不起。 今日待她走后,梅姨娘不悦的摇着把宫扇,进屋训斥起女儿,“不早跟你说了,这段时间要避嫌,让她别来了吗?你怎么又把人招进来了?回头你也不怕夫人骂!” 贺奉娘委屈道,“我何曾没跟她说?可她自己要来我能怎么办?总不能不见吧?到底上回的事她也在场,又是从平王府出来的,怎好得罪?” 旁边贴身丫鬟道,“姨娘您也别怪咱们姑娘了,依奴婢瞧,那位康小姐探八姑娘是假,打听咱们家爷们才是真呢。姨娘不妨到夫人跟前,替咱们姑娘去说一说,回头想个法子挡一挡才是。” 谁都不是傻子。康洁蓉来了没两趟,贺奉娘就察觉出了她的真实来意。可这样的话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大好说,只能婉转借他人之口,往外透露。 梅姨娘仗着女儿得宠,在贺夫人面前颇有几分脸面,等她把话传过去,贺夫人倒是颇为重视。 回头等到贺宪下朝。专门跟他提起这事,“你说这事要怎么处置才好?上回奉娘出那事,除了嘉善郡主,只有她在身边。万一那丫头要拿捏着这点兴风作浪,奉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咱们贺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贺宪本就因为柴荣上回在七星湖绑架念福不成,反而差点害了闺女性命而憋了一肚子气,如今好不容易把事情压下。居然听到有人不知死活的跑来想拿这事威胁他家,一下就爆了。 顿时拿出打压政敌的精明来算计了一番,冷哼道,“她这倒还提醒我了,这丫头既是想攀上咱家,便是娶进门来又有何妨?家里几房的爷们随便挑一个给她,把她拘进咱家,也好过去外头胡说八道。你去一趟平王府,问问平王妃是个什么意思。回头也好看是配给哪个。” 贺夫人领命。寻了个借口就让人往平王府送了张帖子。希望能上门拜访。 可不巧的是,平王妃一家刚好出门了,估计没有一两个月回不来。 贺府管事一愣。“可是去西山避暑了?” 因今年天灾连着兵乱,连皇上都留在了京城。不过平王不当差。却不在此列。 沐府管事摇了摇头,“我们王爷去乡下田庄了。你要是要紧事,就把帖子留下,赶明儿我们一起送到乡下,看王妃是怎样回话。” 贺府管事想了想,“那我先把帖子带回去,问问我们夫人的意思吧。” 那就请自便。 等贺宪听到回信,这才忽地记起,“啊,是了。皇上今年不去西山避暑,倒是让太后带着些皇子公主过去了。平王妃和郡主素来有些不入太后的眼,他们一家去乡下也情有可原。” 他想了想,“不过这样也好,咱们家在乡下不也有个田庄吗?我记得离着平王家的还不太远。你干脆把八丫头和家里几个小的也带到乡下去住几天,一来避避风头,二来也可以跟平王妃亲近亲近。” 贺夫人一听就明白了,立时开始打包行李。 只可笑康洁蓉,原先蕙娘问她去不去乡下,她还不愿意去,想留在京城攀附权贵,结果下回再上门,已是人去楼空,还打听不到去处。 于是,偌大的平王府,康洁蓉只好对着满园子湖水发呆。 阮菡雁是妾室,没有选择的自由,蕙娘当然把她也给带走了。 羊角村。 时已入夏,处处浓荫翠盖。 棚子底下的瓜果一个个长得肥硕喜人,在酷热的午后,静悄悄的藏在那儿休生养息,任蜂儿蝶儿在它们身边捉迷藏。只有树上的知了不怕累,嘶着嗓子不停叫唤。可习惯了那有节奏的叫声,竟是越发的催人瞌睡。 坐在门槛边的婆子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张着嘴挂着一丝晶亮的口涎,连人走到近前都没反应过来。 “醒醒,快别睡了!”丫头警醒的出来迎客,顺便推了那婆子一把,低低嘱咐,“快去打水,收拾客房。” 婆子一抹嘴,总算是清醒了过来,看清来人,顿时就要站起来行礼。可起得急了,一时头晕眼花,差点摔下,倒是来客将她搀了一把,温和笑道,“妈妈不必多礼,我又不是外人。” 婆子待站稳后,到底是笑着行了个礼,“让康大少爷见笑了,瞧您这一身的汗,快请屋里坐,我这就给您打水去。您中午吃了没有?” 康守靖笑笑,“天热也吃不下什么,妈妈不必费心了。倒是先打些水来,让我洗洗,这一身臭汗的,可不好见人。” 婆子忙道,“不妨事的。因着天热,郡主每日都让人备了绿豆汤,糕点凉面什么的在厨房,让大家饿了自去取用。大少爷您先洗着,回头我就让厨房的诗意姑娘帮您拌一碗尝尝,凉凉的很是开胃呢。同来的还有几位?” 康守靖道,“那就麻烦你们了,外头还有两位在收拾东西,一会儿你们拿几个香瓜湃在井里,午睡起来正好能吃。” 婆子笑着应了,出去张罗。 丫鬟带着康守靖去了客房,打水洗了个澡,收拾清爽之后,喝碗绿豆汤,再来一份酸辣开胃的凉面,果然是无比舒畅,可比他路上啃的干粮好吃多了。 只是吃饱喝足,错过了觉头,反而睡不着了。 看这庄外绿树成荫,尚有凉风习习,索性就出来走走。庄子里的人见着他,都很友善的打着招呼。 当初京城大乱初定,康守靖就赶到平王府来了。他和康守翊在乡下,倒是躲过一劫,只是听说京城出事,也不知沐家怎样,心里急得不行。后来等终于进了城,看念福把平王府收拾得井井有条,他就自告奋勇来替他们打理羊角村。 因有了帮弟弟打理农庄的经验,是以再跟羊角村打起交道来,倒也不难。只是当时大乱,有些老人故土难离,全成了晋王的刀下冤魂,着实让人痛心。 也亏得康守靖有耐心,一家家的走,一家家的劝,把佃农们的干劲重又鼓了起来,迅速恢复了生产。眼下这遍地的瓜果庄稼里,也实在有他的一份功劳。 等着这边渐上正轨,他也回弟弟那边去了。因他们那庄子上出得好香瓜,今日得空,又有些事,就给这边送了来。 才看见有家的丝瓜棚子给压得有些变形,他寻了根树枝,想替人捆一捆,忽地听到一个女子的尖叫。 康守靖吓一跳,赶紧快步跑了过去。就见一个素衣女子摔到了田埂下,身边一个打翻的小篮子,田埂上还留了一顶帷帽,而她面前盘着一条菜花蛇,吐着红信沉默对峙。 康守靖笑了,刚好拿手上的树枝把那条蛇小心挑到另一边的草丛放生,跳下田埂把那女子扶起,又帮她把掉到地上的篮子帷帽捡回,只是她采的那些小花小果就没没法要了。 “放心,没事。那菜花蛇没毒的,只是脾气有些不好。不过你今天也算走运,它刚好在蜕皮,所以没来咬你。哎呀!” 他看那女子吓得瑟瑟发抖,故意在拣蛇蜕时假装惊叫了一声,随即又呵呵笑道,“骗你的。看,没事吧。” 这一惊一乍的,果然把那女子的注意力成功转移了。再看他一眼,似是有些气恼,又有些感激,不知道要怎么说话才好。然后瞪着他手上拣的蛇蜕,往后退了一步,又咬着唇,有些紧张的跟上半步。 康守靖忍俊不禁,却没有取笑,温言解释,“这种蛇是有些臭的,你离我远点。看你面生,是跟着表舅舅他们来的吗?你要害怕,我先送你回去。对了,你脚没事吧?” 终于,那女子说话了,“我脚没事。平王是你表舅舅?” “其实是远亲,蒙平王不嫌弃,还肯认我们。”康守靖注意到这女子的妇人发髻,还有银灰色衣裳的孝,略收了笑意,在前面两步带路。 德清跟在后头,沉闷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对这乡下很熟?” 康守靖嗯了一声,“我也就打理过自家和这里的几个庄子,一些农活也是现学的。其实,我第一回看见蛇时也怕得要死,还被老乡们取笑了一回。” 德清在他身后露出个轻浅笑意,忸怩道,“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的。这边庄子虽然太平,可备不住有什么蛇啊獾子之类的东西跑过来,你往后出门还是带个人的好。” 德清好奇了,“獾子?那是什么东西?” 这……康守靖想了半天,“是长得有点象狗,又有点象猪样的野兽。毛是灰的,脸上有几条白道道。它的牙可厉害呢,连铁都能咬断。你要遇上,可真得小心点。不过我听说山林里头,最厉害还是野猪。牙特别长,要是给它拱上,那就是最厉害的猎人也没命了……” 第451章 知足常乐 当回家时,德清还意犹未尽的想听故事。只是念福已经午睡起来,迎上来了,“康表哥来啦,怎么和德清遇到了?” 德清耳根有些微红,“小姑姑,我中午醒得早,想出去逛一逛,结果遇着条蛇,吓了一跳,刚好遇到他……送我回来了。” 那岂不是英雄救美?要是旁人,念福肯定开开玩笑了。可德清新寡,有些话却不能乱说。所以她只是笑笑,让她回去换衣裳了,这边跟康守靖叙起家常。 其实念福并不是那么的想出来,不过是爹娘怕她留在京中,会想起欧阳康,执意要带她到乡下来。 念福看老太太是真的心神疲惫,想带老人家还有苏澄出来散散心,是以同意了。只是老太太同意了,苏澄却不肯来。 他怕欧阳康有消息,是以要在破园守着。还有杜川,已经去乡下筹建分厂了,也怕他那边有事,回京城找不到人。后来去宫里打招呼时,王皇后听说了,倒是拜托念福把德清带上。 “她家婆婆精神不大对,大姑子一家虽是到了,可也没开解多少。她这样情形,也不好跟着太后她们去西山避暑,若是成天闷在家里,真怕她也闷出事来。表妹你要方便,就把她带去透透气,横竖离得也近,万一有什么,回来也方便。” 念福本就跟德清关系不错,当然愿意成人之美。 乡下的生活虽然简单乏味,但离了京城的喧嚣,种种瓜。养养鸡,只要愿意,从早到晚都有得忙。就连老太太,为了打理好念福交给她的小花园。近日眉间的郁色都少了许多。 跟康表兄略说了些家务,自然话题也落到德清身上。康守靖倒也听说过此事,不禁感叹,“也是个可怜姑娘。” “谁说不是呢?皇上当初也是千挑万选。可人生到底难料……所以姻缘一事,真不能不信命。” 念福颇有些感慨的接了这么一句后,康守靖的脸色有些不对了。迟疑一会儿,终于开了口,“表妹一向是个明白人,有件事,能否请你帮忙?” “你说。” 康守靖颇有些艰难的道,“祖母,想给小弟订一门亲事。” 念福奇道。“你是大的。你还没着落。怎么先轮到他了?” 康守靖垂眼,略有些黯然,“他们……已经给我说好了一门亲事。” 啥?那念福可要好好听一听了。 康家自从康洁蓉得了个乡君诰命之后。顿时在乡间显摆起来,不过还真有人吃这一套。 那是一户邵姓人家。家中颇有些资财,膝下唯有一个独女,原是舍不得外嫁,要招个上门女婿来的。可也不知怎地,给康二婶说动了心,愿意把女儿嫁给康守靖,唯一的要求就是给他二老养老送终。 这个要求不高,康二婶一口就应承下来了,回头哄着康老姑母一高兴,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康二婶趁胜追击,又提出康守翊的亲事,人选就是她娘家侄女。 “若是旁的倒也罢了,只那女孩是我自小就认得的。实在是……是跟小弟不大般配。可我人微言轻,说了也没用。可真要是等订下亲事,那可就是生生害了小弟一辈子。是以想请表妹跟表舅舅说一声,帮忙打消这个念头吧。” 康守靖是个厚道人,难得说一回人的坏话,脸一直红到耳根。 康二婶那位侄女是他打小就认识的,尖酸刻薄,好吃懒做。那么大个姑娘了,什么家务都不会,吵架撒泼倒是一把好手。真要娶个这样的女孩进门,康守翊这辈子就算毁了。 念福挑了挑眉,已经猜着康二婶的那点小心思了。 康守靖将来是要留给她们做牛做马的,邵家小姐有钱却没势,有爹娘却没兄弟。一旦爹娘老去,搞定她这么个光杆媳妇不是难事,她的万贯家财迟早会落入自家口袋。 至于她那侄女,连康守靖这样的老实人都如此嫌弃,肯定品质不高,乏人问津。而康守翊眼下颇有些田产,又都打理得不错。沐劭勤早放过话,那是给他的私产,旁人动不得。若把自家侄女嫁来,这些又能落进自家口袋。 她还真是算无遗策。 念福才想夸她几句,忽地有下人来报,“贺夫人遣婆子来请安了。” 康守靖忙起身回避,念福吩咐待客。此时恰好蕙娘也午睡起来,那婆子送上贺家农庄土产,奉承起二位。虽明知是有心示好,可这婆子实在口齿伶俐,逗得蕙娘很是开怀,说定后日贺夫人过来做客。 听说康守靖也来了,蕙娘忙让人把他带来的香瓜,并自家种的一些瓜果给贺夫人送去,先当个回礼。 回头又要留康守靖多住两日,“贺家也带了哥儿来的,你表舅舅太老,阿贵又太小,也没个象样的人招呼,不如你就留下帮个忙吧。” 康守靖本就有求于人,自然应承。只怕家里太快给弟弟订下亲事,给念福颇使了两个眼色。 念福笑着去找爹娘一说,蕙娘顿时撇嘴,“这合着把人全当傻子呢,天底下的好事,哪能都给她占全了?直接去跟人说,他们哥俩的婚事我做主了,少打这些歪主意。” 老妈威武啊!都会以势压人了。听女儿那阳奉阴违的小坏样儿,沐劭勤忍俊不禁。可他生性谨慎,办事也沉稳得多,“守靖的婚事若是已经订下了,再反悔似乎不大好。这样吧,让个管事去邵家打听打听,先看看那姑娘的品性再说。至于守翊,就依你娘那么说。” 念福笑着出去告诉康守靖一声,他自然是十分感激。 说真的,那位邵家小姐是圆是扁他都不知,只是为着孝道,不好反驳。如今表舅舅肯出手管这桩事,他心里也能多少有点指望了。 他在这边安心做客,那边德清也知道他的底细了。 听说还是曾经来报名求娶过公主的人选,倒是有些异样。只是想想人家眼下是要说亲,她却已经做了寡妇,直让人又生出一场伤感来。 不过眼泪流得太多,如今想流也流不出来了。 奶娘看她怏怏不乐,劝道,“公主别灰心,没事多学学郡主。郡马那头也不出事了么?她不一样好吃好喝,开开心心的?那天我去给你端吃的,还听她在厨房里跟丫头们说,这过日子就象是蒸包子,你不剥开皮,吃到嘴里,永远也不知道是个味儿。听着虽是个玩笑话,可细细想来却又有些道理。反正你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呢,何不打起精神来好好过?” 德清听着有理,重新振作起来,“那我回头也跟小姑姑学几样厨艺。” 奶娘才要再鼓励鼓励她,忽地韩家有人来报,说是韩老夫人病了,叫她回去。 德清刚提起的劲头顿时泄了,还是奶娘细心,把来人叫到一旁,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人这才悄悄告诉她,韩老夫人精神恍惚间,听见女儿家的外孙子嚷热,竟把两三岁的小孩子抱起扔进水缸,幸好当时旁边有丫头看见,赶紧把孩子捞了出来,可这也把全家人吓得够呛。 尤其姑爷,独此一子,怎么也不肯再带着孩子住下去了,闹着要走,大姑奶奶没法子,只好请公主回去。 奶娘听得就是一头的包,可又不得不告诉德清。 婆婆的精神出了问题,是德清早知道的事,太医当时都含蓄的说了,韩老夫人得找个僻静院子“静养”。可韩偲才过世多久?要是当媳妇的真把婆婆搁哪儿“静养”了,外人得怎么说? 原指望大姐一家来了,有亲生女儿的陪伴和关爱,能让婆婆清醒清醒,可如今看来,却是指望不上了。 这种事念福一家帮不了,只能借口天色已晚,留德清再住一晚,给她装了好些吃的喝的,等天明送她离去。 走前德清红着眼睛拉着念福到一旁悄悄道,“小姑姑好歹多记得我些,有空给我写个信,哪怕捎几句话,省得我一人在家闷得慌。” 念福懂她的意思,忍着心酸让人把她在这里喂的几只小兔小鸭送来,“你把这个带回去,多少也给你解解闷。” 可德清看着那几只毛茸茸的小可爱却是摇了摇头,“就让它们呆在这里吧,何苦跟着我去那笼子里受罪?” 念福听不下去了。德清竭力忍着眼泪,松了她的手,转身上车走了,看得人唏嘘良久。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便是公主之尊,又哪能事事如意? 回头蕙娘想想,倒是让人又收拾了些新鲜瓜果,给西山的太后送去。 念福觉得没必要,“姑母能看上这个?”人家档次比较高,就算是纯金的,恐怕也收买不了她的心吧? 可蕙娘跟女儿道,“虽说你那老姑母也不待见咱们,好歹也没让咱们受过这份罪的不是?要跟德清那婆婆一比,她还算是好的了。” 念福本来满怀愁绪,给老妈这话说得简直哭笑不得。 沐劭勤闻听此言,还夸奖了妻子一句,“能知足常乐,就是福份。” 看老妈被夸得喜滋滋的样子,念福能说,她对老爹的下限又有了新的认知吗? (走些过渡章节,交待些配角,就准备让男主回归了。。。要不要带点土特产?比如异国公主,哈哈哈~~~) 第452章 搬石头砸自己脚 不管念福一家是怎样的热闹,有一个人总是融不进去的。 阮菡雁熬了几夜的工夫,好容易做得了男女两双软底便鞋,想着这样拿去送给蕙娘和沐劭勤总不会出错,未料还没出门就给收走了。 “这样毒的日头,姨娘就不必出去辛苦了,奴婢给您送去就得了。” 阮菡雁怒了,“我就是姨娘,也比你个丫头尊贵,你这处处拦着,到底是什么意思?” 丫头行礼,“奴婢不敢,这不是怕您劳累么?再说,前面还有客……” “滚开!” 就是有客才好!阮菡雁憋了多少天火一旦发作起来,哪还有往日的温柔小意? 她今天倒是要去问问施蕙娘,凭什么不让她伺候沐劭勤?就算是妾室,也有跟老爷*房的权利吧?就当着客人的面闹开,看她要给自己怎样交待。反正她都落得这样下场了,还要脸面做什么? 今日贺夫人带着儿子女儿来做客,见过面后,康守靖带着那几位少爷出去逛了,念福陪着贺奉娘又去下厨了。贺夫人和蕙娘正独自说些妇人间的体已,才想把话题引到康洁蓉身上,忽地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这是怎么了?”蕙娘沉了脸。 丫鬟怯怯上前来报,“阮姨娘闹得厉害,非要见您不可……” “让她进来!”蕙娘发了话,才对贺夫人道,“让夫人见笑了。您要是不嫌弃,就略坐坐,省得那丫头回头还说我欺负她。” 贺夫人不懂蕙娘唱的是哪出,不过她却见机得很快,“王妃说的哪里话,象咱们这样的人家,既允了那妾室进门,怎么可能还要难为她?” 说着话的工夫,急促的脚步已经逼近屋子了,贺夫人越发拔高了嗓门,“要有什么不痛快,多半也是那妾室不知好歹。不过呢,咱们也别见气,妾室嘛,不过是个玩意儿,再怎么闹腾,只当是给养的猫儿狗儿发癫也就是了,只要不犯疯病,还是可以留得的。” 阮菡雁还没进门,就劈头盖脸先挨了通教训了。听那声音耳熟,再一看是贺夫人,她心中的十分怒气先自灭了三分。 贺宪是官员中最厉害的,他家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就算不仗着贺宪的权势,在京城也没几个人敢欺负。 阮菡雁在闺中之时多有听说贺夫人的威名,对这位夫人,一向敬畏有加。没想到今日竟是她来,站在门口,只觉自己似有些失策。顿了顿,才挑帘上前给二人施礼。 贺夫人只嗯了一声,并不多话,蕙娘问道,“丫头说你非要见我,可是有什么急事?” 阮菡雁悄悄再看贺夫人,咬牙跪下了,“妾身并非不懂事,只是进门已久,却尚未侍奉王爷,不知可是哪儿做错了,还请夫人明示。” 哈!贺夫人差点给逗笑了,可又怕蕙娘尴尬,拿了帕子低头遮掩。 心说这丫头真是蠢到了家,难道她以为当着自己或是别家夫人的面说了,就能逼着蕙娘就范?太天真了! 且不说会不会有那愚蠢的主母会上当,只平王府的情况谁不晓得?在平王妃的有意宣扬下,全京城都知道平王是不乐意纳这个妾,却被太后硬塞来的。 你就是要做狐媚子,也得到男人跟前去做,跑主母面前来闹,这岂不是找死? 出乎贺夫人的意料,蕙娘没有用寻常的官话套话来堵阮菡雁,而是直截了当丢给她一句,“那你去找王爷啊!” 阮菡雁当即傻了。 她居然让她去找沐劭勤?她不拦着? 贺夫人也怔住了,不过回过味来,她却是更加想笑了。笑阮菡雁的无知浅薄,更笑她根本不懂男人的心。 就跟女人不喜欢勉强一样,男人其实也不喜欢勉强。男追女,就算隔层山,男人也爬得津津有味。可若是倒过来,女追男,就算只隔层薄薄的窗户纱,男人也懒得去捅。 哪怕阮菡雁再年轻漂亮,可一旦被冠上一个用强的标签,只会让男人觉得屈辱,哪里还会对她有兴趣? 不过蕙娘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贺夫人还是很羡慕的。这得夫妻感情多好,才有这样的自信? 所以,她决定做个好的见证人,问几句话了。 “恕我多嘴,冒昧问阮姨娘几句。你在平王府过得可好?一日三餐可有好吃好喝,有没有人打你骂你,逼你立规矩?” 这……阮菡雁不敢答。 她在府上的吃穿住用,无一不符合王府贵妾的标准,除了行动没那么自由,简直过得比在家时还快活。 “你去吧。”贺夫人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只望着蕙娘赞道,“你对这些婢妾,可真是宽容。” 蕙娘脑子里灵光一闪,忽地极其巧妙的接了一句,“太后赏的人么,总得要好生待着的。否则,岂不是对太后娘娘不敬?” 高! 贺夫人刮目相看了,心说别看人家乡下来的,还真有两把刷子。于是等阮菡雁这小插曲告一段落,她也可以好好说上正题了。 “近日,府上的康乡君时常到我家走动。我瞧着她那模样性情很是喜欢,想说来做媳妇,只不知府上愿不愿意。” 那丫头居然这样好命,能摊上这样好事?蕙娘不大乐意。 可要是直接拒绝似乎不大合乎礼仪,努力想了半天李尚宫从前的教导,蕙娘决定诚实的告诉人家,“其实我对那丫头也不太了解,你也知道的,我上京城时日不长,她在我家时候也不多,倒是跟太后娘娘走得比较近。” 贺夫人心里有了一半的底,又问,“既是太后喜欢,那有没有帮她挑了人家?” 蕙娘顿时摇头,“这个倒真没听说。”她也试探的问了句,“虽说她封了乡君,可宫中似乎也没什么赏赐,府上这样的高门大户,只怕是咱们高攀了呢。” 贺夫人会意的一笑,“什么高攀呀?我家老爷有好些个兄弟家的侄儿等婚配呢,只盼你们不嫌弃才好。” 哈!蕙娘不厚道的放心了。 这些大户人家的弯弯道道她也能摸到个边了,别看是堂兄弟,换个爹就能差上十万八千里! 虽不知贺夫人为何要把康洁蓉收回去,可蕙娘决定还是负责任的告诉人家一声,“那丫头虽是聪明伶俐,可也有些养娇了。往后要是过了府,可得多担待些。” “无妨无妨。”贺夫人亲热的拍着她的手,“小媳妇,不都是这么慢慢教过来的?” 等到念福教贺奉娘做出一碟漂亮的粘米糕,捧着来娘亲面前献宝时,就见贺夫人与蕙娘已象多年好友般在那儿谈笑风生,简直就差拜把子。 念福嗅出一抹狼狈为奸的味道,可蕙娘却坏心眼的吊起她的胃口,神神秘秘的说,“过些天你就知道了。” 老爹在堂,自然无法对老妈展开诱哄逼供,念福只得悬着颗心,悻悻而退。 没两日,倒是康守靖那边有消息传来了。 据说那位邵家确实家资不俗,可那位小姐的脾气,咳咳,也十分不俗。 不过想想也是,人家好端端一个白富美,打小订的目标就是娶个男媳妇进门来受气,干嘛还要往温良恭俭让发展? 沐劭勤让康守靖自己拿主意,可念福却跳着脚要投赞成票。 “表哥你想,要是你真找个性子温顺的回去,将来的日子怎么过?只要这位邵小姐肯真心对你好,就是性子泼辣些才不容易被人拿捏。” 康守靖还有些犹豫,念福一句关键话,让他下了决心,“她是大嫂,日后总能张罗小叔子的婚事。你不好跟叔婶翻脸,有些话让她去说不就得了?” 行,就为了弟弟,康守靖同意这门婚事了。 至于康守翊,有蕙娘的以势压人,康二婶的侄女只得出局。 只是后来蕙娘问起女儿,“你这样撺掇着你表哥的婚事,就不怕那邵家小姐品性不好,是个搅家精?” 嘁!这回念福终于有机会冲老妈翻个白眼了,“就表哥那长相那人品,除非是个瞎子,否则不可能没姑娘不喜欢的。等她喜欢上了表哥,再不好的品性也会对着外人,不会对着他的。” 想想就连薛蟠那样的货色,最初夏金桂不也曾喜欢来着?只是后来给男人的劣根性弄得太绝望,才会变成泼妇。 若说一个好男人的后面,都会有个默默付出的女人。那么一个坏女人的背后,一定有一个伤她心的渣男人。 可反观康表哥,一没有爹娘,木有婆媳矛盾。二没有姐妹,木有姑嫂矛盾。唯独一个亲弟弟,已经有了安身立命的产业,根本不需要贴补。个人私生活又极其检点,木有花花草草会惹人心烦。 长得又是一表人材,文的武的都来得。想跟他谈诗词歌赋,ok。想跟他出去骑马踏青,只有让人羡慕的份儿。那媳妇为什么不跟他好好过? 念福道,“别看咱们查这位邵小姐查得热闹,还不定人家早把康表哥查了多少回呢。要不是真的看上他了,如何舍得独生爱女嫁来?” 沐劭勤半天没表态,这回倒是深有感触的点了个头,“要招赘的肯把女儿嫁出来,真是很有诚意了。这回康家也算是歪打正着,做了件好事。” “老爹你不用替他们洗白了,直接说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多好。” 这丫头!一屋子人都被逗笑了。 可那样开心的笑声不属于阮菡雁,她到底没敢去找沐劭勤,怕破灭自己最后的幻想。 只能站着那儿,远远听着这家人的笑声,满心凄楚。直到有凉风吹过,才发觉已是满脸泪水。rs 第452章 晦气 呕!呕! 一身华贵宫妆的黄衣女子吐得昏天黑地,似是连心肝也要呕出来。可端坐一旁的中年贵妇却冷冰冰的看着,不许宫婢上前半步。 好半晌,昌乐公主终于喘过气来,无力的颓倒在地,满面也不知是汗是泪的望着贤妃,哆嗦着道,“母妃……救我,救救我……” “救?你让本宫怎么救!”贤妃脸都气白了,“好好一个公主,竟比那寻常人家的女孩儿也不如,婚前就做出这等丑事来,瞧你肚子里的孽种,足有三个多月了吧?那是一离了京城就勾搭上了?” 昌乐跪着爬到母亲跟前,哀哀道,“女儿,女儿也不想的……全是那个混蛋,全是卓格用强!”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贤妃毫不怜惜的一脚把她踢开,“堂堂公主,若不是你自己下贱,身边那么多的宫女嬷嬷全是死的不成?你要叫一嗓子,还有多少侍卫太监在外头?他们统统都不管的?” 她越说越气,指着她破口大骂,“亏你还有脸回来,也不怕毁了我和你弟弟的名声!你要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母妃就是再为难,也要拼死替你挣一挣。就算门第低些,总也得让皇上再给你寻门亲事。可你如今这样的残花败柳,留着只是祸害!” 昌乐总算还有几分羞耻之心,也不敢反驳,只能不住哭泣。 她哪儿知道卓格那个短命鬼这样不中用?也怪自己一时把持不住,给他哄上了手。就再难自禁。眼下卓格生死未知,她的肚子却不等人。眼看这一天天的大了起来,可如何是好? 她急,贤妃更加恼怒,直恨不得掐死她完事! 初初女儿回来,听说驸马生死不明,她还是很心疼的,为她的不幸掉了不少眼泪。如今想来,全是讽刺! 身边的心腹宫婢道。“恕奴婢多嘴,娘娘这样生气,也是于事无补。再如何,也得先把公主这事遮掩过去才行,否则,皇上那儿。可怎么交待?到时候,不说公主受罚,恐怕您和六皇子,都得被连累。” 贤妃听了这话,火得又劈手给了女儿两个耳光。 自晋王出事后,皇上的性情就有些变了。 对儿女的要求变得更加严厉。就连齐王楚王等几个已经出宫立府的大皇子身边,都加派了讲经师傅。教他们仁义礼信,尚在宫中的皇子公主们,那课业就更累人了。 这回让太后带着帮皇子公主去西山避暑,可不是让他们去度假的,听六皇子捎信回来说,完全是把他们集中起来进行封闭培训。 每日天不亮就要开始读书,直到天黑方才歇息。累得人每天回去。都是倒头就睡,连被蚊子叮了都不知道。 贤妃听得心疼。要是这样节骨眼上,昌乐未婚先孕的事情给抖落出来,那皇上的雷霆之怒,谁能承受得起? 宫婢低低道,“事情已经这样了,不若娘娘想个法子,赶紧把公主送回宫去,悄悄寻服药来打掉吧。要是再拖下去,这宫中人多嘴杂的,只怕有心人就要瞧出形迹了。” 贤妃头疼的抚额,她如何不知这道理?只是眼下,要把昌乐送到哪儿去打胎呢? 去礼佛?敬香?动静太大,不好瞒人。况且顶多半日就得回来,要是万一中途出点岔子,就会给人发觉。 回娘家?她还没本事求来这样的恩典,从来也没有个公主无事跑回外祖家去住的道理。 宫婢倒是出了个主意,“有个法子倒是可行,只不过……” “你别只不过了,快说!” 宫婢低下身子,附耳道,“嘉善郡主也失了郡马,眼下住在京郊乡下,公主与她同病相怜,倒是可以去她那儿盘桓几日。” 贤妃思忖一时,这倒是个好借口。 皇上虽对一帮子儿女不满意,可对那个表妹还是极好的。自从回报欧阳康出了事,给她的赏赐比旁人都厚得多。 德清前些天也去那儿住了几天,眼下昌乐提出要去,郡主身为长辈,也不好意思回绝。 可问题是,要在那里动手脚的话,十有**就瞒不住他们了。 宫婢道,“奴婢素来冷眼旁观着,平王一家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上回嘉善郡主应邀跟贺府小姐出城游玩,回来也没听她说起一字。” 贤妃听得暗暗点头,贺奉娘出事的消息虽给贺宪尽力压了下来,但到底还是透出些影儿。如果嘉善郡主能替贺奉娘保密,那为什么不能替昌乐保密?再怎么说,大家还是亲戚的不是?就算阮菡雁是有些恶心人,可这也不是她们乐意的啊? 贤妃想及此,便命人准备了一份礼物,把昌乐拖了起来,“赶紧洗漱一番,然后去看看德清!” 昌乐还有些发懵,“去看,看她作甚?” “少啰嗦,叫你去你就去!去了记得给我客客气气的,一定要做足样子。” 等把她打发出了门,贤妃才命人开了自己的箱笼,细细准备了一份极为厚重的礼物。可想想到底不甘心,又命人去把昌乐所剩无几的贵重首饰拿来换了些自己的体已,这才作罢。 念福一家在羊角村的清静日子没过几天,宫里又打发人来了。 是王皇后身边的宫婢,先谢过念福送去的瓜果蔬菜,又隐晦的道出来意。 “……贤妃娘娘说,昌乐公主去看了德清公主,见她提起郡主这里清静,很是羡慕。贤妃娘娘便想拜托郡主也照顾昌乐公主几日,皇后娘娘不好推脱,只得来问郡主方不方便。” 这是把她家当度假中心了? 不过念福还真不好推脱,只得应下。可她一向不喜欢昌乐。人一走就鼓着个嘴,说要把她安排得远点。 蕙娘嗔她不懂事,“再不喜欢,来的也是客,岂能轻一个重一个?不如就把德清住过的屋子给她,还不用重新收拾了。” 念福却是不肯,“她怎么能跟德清一样?把那屋子留着,说不定德清还要来住的。另给她收拾一处差不多的就是了。” 蕙娘还要批评她几句,沐劭勤这个妻奴却难得的站在了女儿一边。“德清确实要可人疼些,把她住过屋子留着,那孩子便不能常来,心里也舒服。” 好吧,二比一,蕙娘妥协了。 就算昌乐是个晚辈。到底是个公主。她来做客,全家人还得迎一迎。 不过看着昌乐从马车上下来的身影,施大娘忽地轻咦了一声,而老太太捻动着佛珠,眼神几不可察的沉了沉。 看看那随行的人马,蕙娘略有些皱眉。“怎么昌乐竟带这么多人来?原先预备的屋子可不够住了。” 她是按照德清的标准配备的,却不知道德清素来是个懂事的。想着自己新寡,又是来乡下做客,只带了必要的使女随从。而昌乐就算落到眼下这个处境,也喜好招摇炫耀,带来的下人多出德清一倍有余。 念福才想说一处不够,再给一处就完了。忽地老太太插了一句,“我看庄子北边那处宅子够大。不如给她吧。” 念福有些诧异,老太太虽来她家住着。可一向不怎么管事。这还是她头一回主动开口,里面有什么缘故? 蕙娘有些犹豫,“北边那处大是大,可偏了点吧,临时收拾起来,不大好吧。” 施大娘却似有所感,“你就听老太太的。” 难得两个老人家都开了口,那还是听她们的吧。 当迎进昌乐时,蕙娘就实话告诉她,没想到她带这么多人,请她去住北边的宅子。昌乐看那里僻静偏远,条件又一般般,有些不大高兴。可随行的掌事嬷嬷却连连道谢,待那边收拾出来,即刻拉着昌乐走了。 等人走了,念福打开贤妃娘娘送来的礼,当即吓了一跳。那一箱子的金银珠宝,也太贵重了吧? 可老太太却沉着脸,只睨了那箱子一眼,“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不许动用。” 这是怎么了? 念福和蕙娘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倒是沐劭勤略猜出两分。也不多话,只吩咐女儿照做就是。 到底母女俩按捺不住好奇,回头悄悄把施大娘请到里室打听。 施大娘拉长了脸道,“看她那腰,那闺女十有**是有身子了。” 啊?念福瞪大眼睛,昌乐她未婚先孕了? 蕙娘反应过来,当即就气红了脸,“这是要来我们家打掉吧?那怎么行?” 念福赶紧把老妈的嘴给捂上,“小心人听见!” “做出这等丑事,还怕人听见?”蕙娘气坏了。 妇人小产做月子,都算是血光之灾。除非至亲,避讳还来不及,从来没个跑到别人家去做的。这在乡下的说法里,是会克掉家主的儿孙运的。 怪不得老太太一看出不对劲,立即就要把昌乐安排到离主屋最远的院子去。可就是如此,不还是在沐家? 而沐家眼下最有实力的儿孙运,不就是念福么? 念福眼下总算知道贤妃为何大手笔的送来这么多的金银了,果然,这天下不会白白掉馅饼。重金之下,必有陷阱。 晦气! 可如今人都来了,又不能赶走。就算看在皇上面前,这个忙也非帮不可。 念福憋了一肚子气,索性让人将粮食米面分些过去,爱吃什么自己弄,反正她们家不伺候了。 末了,反倒是老太太来开导她,“算啦,世上总有这样不懂事的人,等人走了,我去那儿替你们多念念经,回头必不至于祸及你们。” 干嘛等人走啊?沐劭勤得知之后,立即派人去请教了某些高僧大师,当即就在家里摆了法阵,回头等人走了,连屋子一起拆掉才干净,反正坚决不能让人连累到自己家的宝贝女儿! (明天应该可以放康少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453章 心思 昌乐来了,又走了。 来的时候脸色尚算丰腴,走的时候,脸色却不大好,但也不至于太难看。 可阮菡雁已经看出,这其中必有古怪了。 昌乐一共来了十五天,除了头两日出来走动了一回,从第三天开始闭门不出,说是着了凉,然后也不见请大夫,就这么熬了三天,她才出来匆匆露了一面。 那时的她,脸色苍白,脸色虚浮,活跟见了鬼似的。而后几天,她每天也就早晚出来散个步,露一面,气色虽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可实在不象是着凉,倒象是失血过多的样子。 而她这样病着,平王一家一次也没有过去探望,甚至连最基本的敷衍也没有,连一日三餐都是昌乐自带的宫婢料理。可就是这样,昌乐走的时候,身边的管事嬷嬷还千恩万谢。 而接下来,更不对劲的事出现了。 送走了昌乐,沐劭勤直接下令把那所宅子给拆了,所有的砖石全部丢弃,里面的桌椅被褥全部付之一炬。 阮菡雁不太敢去想,却又不得不想,昌乐莫非是在这里堕胎了? 如果是的话,那个男的是谁? 当然,她与其关心那个,不如想想,要怎么利用这件事,重新得回阮家的助力。否则,她在平王府的日子可怎么过? 阮菡雁是真的有点后悔了。 要是早知如此,她当初就应该答应沐劭勤,走另外的一条路。或许不能嫁得那么好,但沐劭勤说过,一定会是个才貌匹配的正经人家。但是如今,她哪有后悔药吃?只能尽力去改变自己的处境了。 宫中。 昌乐才回来,就是一肚子怨气,“母妃,你都不知道,平王一家好过分,连饭也不给我做,亏咱们还送那么重的礼……” 啪! 一只茶盏重重的砸在昌乐腿上,幸好是喝过一半的并不烫,可这也把昌乐打得痛哼一声,并吓坏了。 贤妃气得脑子一阵阵抽疼,“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做出这样的丑事,用得着我拿那些好东西替你收拾烂摊子么?你还真当自己是上门作客的呀,你这是去求人好吧?人家肯容你住下就不错了,你还怪上人家了,那是不是要敲锣打鼓的宣扬得满天下都知道?” 昌乐又羞又气,反正肚子里的孽种已经打掉,她也多了几分底气,哭道,“那门亲事说到底也不是我乐意的!母妃你好歹也是我亲娘吧,哪有当娘的不向着自己女儿,反而向着旁人的?就算是我做错了,可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要怎样?” “你!”贤妃没想到她居然还敢顶嘴,气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宫婢忙将她扶住,劝道,“公主,你就少说一句吧,娘娘就是再打你骂你,可有扔下你不管?” 可昌乐却嘟囔着道,“说什么管我的事,还不是拿着我自己的东西做人情?哼!” 她一甩袖子,竟是走了。把贤妃留在这里,只觉心中冰凉。养这么个女儿,是来讨债的么?那她将来的事,她还真不想管了! 昌乐离了贤妃这里,在园中走了一时,闷气消散,打算去给父皇请个安了。 她脑子还没完全坏掉,知道这个宫里说话真正算数的是谁。将来她要再嫁,也得这个人点头才行。 才走到御书房的外头,就见一个年轻男子也往这边走来,虽是长相俊秀,不过眉目之间却带着份凛冽,给他那张原本有些圆的娃娃脸添了几分别样的阴冷。似乎有些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看他要截自己的道,昌乐不悦的问,“那人是谁?” 旁边小太监忙悄悄道,“这位徐子骞徐公子原是晋王身边的人,不过这回就是他告密,才把晋王给抓回来的。” 昌乐顿时露出几分鄙夷,一个男宠,还是个背主求荣的男宠,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不过立了这样些许功劳,想来前途也是有限。 于是冷哼一声,明明看到徐子骞先走过去,却高喊了一声,“站住!” 徐子骞停脚,略扫了她一眼,便弯腰行礼。 昌乐趾高气昂的走到他身边,不轻不重的骂了一句话,“好狗不挡道,连狗都不如!” 徐子骞神色未变,看着她抢在前头,命太监通传。 只可惜传话太监很快出来,却道,“皇上眼下正忙着,说让公主好生回去歇着,您的孝心他知道了。徐公子,您进来吧。” 怎么父皇连自己都不见,却要见一个卖主的下贱之人? 昌乐满心忿懑,可她再犟也不敢跟皇上犟,只得悻悻然走了。 而御书房里,高显也冷了脸,“她不好好在宫里呆着,还有脸四处走动?哪象个失了丈夫的样子!她要实在闲着,就跟皇后说,给她找点事做。” 有些事,高显心里清楚,却只能当作不知。本就憋着把火,哪里还经得起昌乐傻头傻脑的来撩拨? 承平什么也不问,迅速把命令传达下去。等昌乐进了自己宫门,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这边徐子骞来到御书房,面色平平的下跪行礼,丝毫没有半点恼怒或是告状之意。 皇上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前些天朕一直忙着,也没工夫来料理你的事,按理说,你立下这样大功,理当封赏。唔,听说你也曾经在国子监学习过,跟随的是哪一位名师?” 徐子骞静静道,“草民不才,在国子监时曾仗着晋王之势,妄自尊大,得罪了恩师,被逐出门墙,以至于后来在国子监无人肯收,连学业也未能完成,实在惭愧。” 听他这样自揭其丑,高显微有些诧异,看着徐子骞的目光也变得审慎起来。沉吟一时才道,“那你检举晋王,所求为何?” 徐子骞又磕了一个头,“草民从前曾想过借晋王之势成就功名,后来发现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但晋王作乱,实在是骇人听闻,草民自知无力阻止,便想着如何能助皇上一臂之力,将其带回。故此才借晋王兵败混乱之际,换了侍卫衣裳跟随上去。幸得陛下英明,容草民立此小小功勋,以赎罪过,实在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略顿了顿,在高显玩味的目光里,他伏拜道,“草民曾为佞幸,又背主求荣,这一世骂名是背定了。若陛下不嫌弃,草民纵是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要报陛下大恩。” 沉默了良久,高显才道,“你去刑部找耿大人,让他给你安排个差事,先慢慢历练着吧。” “谢主隆恩!” 徐子骞再拜退下,平静的外表下,心中却是激荡不已。 没人知道他为了这一天,等了多久,做了多久的准备。 在被国子监开除,在被晋王冷落,在被无数人讥笑漫骂甚至羞辱的时候,他突然懂了许多事。 这世上,真的没有绝对靠得住的人。你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没有真本事,不管你傍上了谁,迟早都是要被打落下来的。 所以那段日子里,他疯了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看书,还是看书。 从前他从没留意到,原来书上讲的那些道理,竟是这样的有道理。 真正把些好书读进去了,脑子就慢慢明晰起来。当晋王作乱时,他在心里冷笑,已经料定这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晋王此人,志大才疏,打仗可以,可于治理国家上还差得远。且不看别的,光看府中,仅他知道的就有不少漏洞,若这样的人都能当上皇帝,那才是老天没眼了。 幸好,晋王没成事,而那时的他,早就开始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要跟乱党划清界限,最好的法子不是一走了之,而是勇敢的去跟他斗。所以徐子骞拿命博了一把,幸喜博赢了。 可光是这样还不够,他要是没点什么,高显只会给他点金银打发了事。 金银总有用完的一天,到那时他要怎么办? 跟晋王的关系,已经让他这辈子都注定要背负骂名了,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狠下心来,做皇上的一把刀? 按官场上的说法,就是孤臣。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甚至没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皇上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心里只有皇上,只效忠于皇上。 这条路并不好走,结局也未见得好。 但他徐子骞还有什么出路? 连昌乐公主那样一个妇人家都敢骂他连狗都不如,他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不就是做狗么?反正他这辈子也没机会好好做人了,那就让他做条疯狗,替皇上去咬人。 皇上在,他在,皇上不在,他死。 能挣得几年的风光就几年,总之再也不能让人小瞧就是! 当湖里的莲子老得只能煮来当甜汤,夏天过去了。 当念福第一次欣赏到平王府那大片晚桂花的美景,冬天快要到了。 草原上持续将近一年的战乱,终于在卓日烈强有力的打击和大梁王朝持续不断的支持下,渐渐平息了。 卓日烈领导的乞颜部族一跃成为草原上最强大的部族,没有之一。 而大梁王朝也在这个秋天迎来一场盛大的丰收季,总算是从去年冬天那样沉重的雪灾中恢复了元气。 京城的繁华更胜往昔,只是那远去的人儿呢,怎么还没有消息? (下一章,上康少及土特产!)rs 第454章 不能负他 当平王府的桂花香飘万里,草原已是天地萧瑟,万物枯黄。而在草原西北,更加偏远的异国他乡,早已万里雪飘。 “靠!真冷,老子鼻子都要冻掉了。我说媳妇儿,你要再磨蹭下去,相公可就要打算生个娃娃了啊。” 高大男人穿着厚重的皮毛,站在门前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可那嗖嗖的寒意还是侵进了屋子里,连炉火都畏惧的瑟缩了三分。 “有本事你就生一个出来看看?”清亮的声音戏谑的调侃着,头也不回,“灶头上煨着好东西,别说我不照应着你。” “真的假的?”公孙弘将信将疑的揭开灶头上的棉被,却是惊喜的叫了声来,“我的天!媳妇你也太贤惠了,这酒酿汤圆你从哪儿弄来的?唔,好吃,鸡蛋,快给我个鸡蛋!这样好东西怎么能没鸡蛋?” “鸡蛋不就在桌上的篮子里?前儿不是遇到几个南边的客商么?恰好带了家乡的酒曲,我便求了几颗,拜托邻居大妈帮忙做了试试,谁知竟成了。只是那糯米太不新鲜,都不知放多少年了,只能凑合着解解馋了。” 说着话,欧阳康收了最后一笔,满足的叹了口气,“终于完了。” “你说什么?”公孙弘连米酒都顾不上了,一阵风似的冲到他的跟前,“你画完了?可以回家了?” “是啊。”欧阳康把刚画好的图放到火边烤烤,见那墨汁收干,熟练的卷起了炭笔。 公孙弘呆了呆,忽地大吼着一把将他抱起,使劲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回家!回家!” 和这帮兵痞子相处日久,欧阳康也知道这样一个亲吻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男人嘛,相互光着膀子的时候,什么样的荦段子都来过,还在乎这些? 而在渐渐了解了公孙弘的脾气,倒是对他的敬重更多了一层。别看这小子表面傲气得很,可一旦做了兄弟,那是真的能为你挡刀子拼命的。 咳咳,这算不算另一种生死相许? 将最后一支铅笔收起满满的盒子里,欧阳康忍不住在想,这时候的平王府,应该桂花都开了吧? 他家那个吃货,肯定会做桂花酒酿,桂花糕,桂花盐水鸭……想想全是口水! 窗外,公孙弘已经急不可耐的催促起来,“快快快,赶紧收拾行李,咱们明儿就走,争取回去过年!” 想得美!欧阳大少忍不住出来翻个白眼,“春耕前能赶回去就不错了,还过年呢!” “那也行啊,正好春天吃的东西多。老大媳妇,到时我们可都得上你家去,把你这一路说过的菜全吃上一遍,你可不能嫌烦。” 没问题!他家媳妇么,还不都听他的?欧阳大少才要拍着胸脯吹嘘一把,忽地门外有人喊,“孙先生,孙夫人,你们在吗?” 一听那样别扭的汉话,院里所有的人俱是虎身形一顿,连大气也不敢出。 “我知道你们在的,我刚都听见你们说话了,开门吧!” 欧阳康对公孙弘做了个“我生病了”的口型,然后迅速的把自己锁进内室,没义气的把一帮子兄弟扔外面了。 眼看人人都想溜,公孙弘一探爪,抓了离得最近的一个倒霉蛋去开门,自己也迅速躲回屋里。本想把鸡蛋敲破扔进热乎乎的酒酿里,没想到用力过猛,一下子在碗边就磕碎了,鸡蛋一下流了出来,恨得他只能咬牙切齿的去桌上舔。 只要这个家伙来,就准没好事! 院门打开,一个胖胖的异族男子站在门外,脸上全是讨好的笑,手上提着一串足有人高的明贵项链,上面的宝石颗颗都有鸡蛋大,在稀薄的阳光下,都闪得人眼晕。 侍卫硬着头皮道,“羌戎国主,我们都是要回去的人了,您就不必再来了。这个……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我们老大媳妇已经是我们老大的媳妇了,真的没办法让给你的。” 可那位国主一听,却是瞬间心碎得几乎要掉下泪来,“你说什么?你们要走?你们怎么能走呢?孙先生,我有钱,我有许多许多的钱,我知道金钱买不来真爱。要不,我把国主之位让给你吧,只求你把夫人让给我……” 公孙弘到底没喝到鸡蛋酒酿,在屋里阴森森的道,“不让!老子好不容易才讨着这么一个媳妇,让给你,我怎么办?” “我有钱!你拿钱再讨一个呗。” “再讨一个有这么漂亮的吗?你怎么不去讨?” “那你要真心爱她,怎么舍得让她跟着你过苦日子?” …… 受不了了! 眼下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羌戎境内,这是一个靠经商富裕起来的小国,国中盛产宝石,非常富庶。这位年轻的国主也还算是贤明,把国家治理得很不错。他的汉文学得也挺好,给自己起了一个中文名字叫真命天子,简称――天子。 当然,在羌戎的地盘上,他这么叫也没错。可也不知谁造的孽,在偶然见到欧阳大少一面后,他立即惊为天人。 好吧,欧阳大少确实漂亮,可这位国主却迷恋到一种近乎痴狂的地步,见天想着要把人弄回去当王后,于是这样没营养的话题,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遍。 唯一的区别是,这位国主每天带来的宝石由颗变得串,由串变成链,然后越来越长,越来越名贵。 幸好这位国主虽然有点不靠谱,手下的武士却很靠谱。否则他这样成天拿着宝石晃荡,早给人当肥羊宰了。 又是一番酸掉牙的深情告白,又是逼得公孙弘出去唇枪舌剑,可今天的国主大人似乎听说欧阳康要走了,特别的激动,怎么也不肯离开。 欧阳康受不了了,想着既然要走,索性干脆出去说个清楚,“国主,有件事,我一直没说。其实,我是男人。” 他仰起脖子,让人看他的喉结,又拍拍胸部,压不出半点曲线,要不是天气太冷,他就脱给他看了。 天子果然震惊了,张大了嘴巴看看他,又看看公孙弘,“你们,你们……” “没错。”欧阳康把公孙弘一揽,一本正经的道,“我们都是男人,我们就是俗称的断袖。” 天子咬了咬牙,忽地将大腿一拍,“好!有勇气!” 这是准备祝福他们了? 没想到天子咬牙切齿的看看公孙弘,又指着欧阳康道,“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你就是个男人,我也要了!” 不会吧?欧阳康难以置信的指着旁边这位牛高马大的仁兄,“可他……他可是下面的那个。你也愿意?” 公孙弘的脸黑如锅底,指节攥得嘎巴嘎巴响。 欧阳康看着他,眼里在说,兄弟,挺住啊。嘴上却含情脉脉的说,“他为我牺牲良多,我今生万万不能负他。” 天子跟鱼似的张着嘴,一开一合了好半天,终于只对公孙弘指了又指,脸色青白的走了。 满院子的人松了口气,却憋得脸都快紫了。 趁着某人发火之前,欧阳大少迅速伸出一根手指头,“就为这个,一定让我媳妇送你一道私房菜,带做法的。” 公孙弘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媳妇欠我的,都够摆桌酒的了。” 看人处在爆走边缘了,欧阳大少立即顺毛道,“那就送你一桌!” “谢谢,不过我觉得我们现在还是赶紧上路吧。” “怎么?”不吃个饭什么的? “不了。再待下去,我可能就要开始杀人灭口了。” …… 京城,平王府。 念福正指挥着家丁,把刚从酒坊拖来的酒埋在桂花树下。 穿着僧袍的寿宁今日过来玩,嘴里含着一颗刚腌好的桂花李,含糊不清的问,“这是要做女儿红么?我听说有些人家生了女儿就要埋酒的。” 念福心道,我男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哪来的女儿? 可又不忍打击小姑娘,就道,“是啊,是做女儿红。等到将来你出嫁,我也送你两坛。” 可寿宁听到出嫁,却撅起小嘴,难过起来,“罗小言还没找到,我都没人嫁了。” 念福心头也是一阵难过,默默的不想说话。 柴荣离了京城,就好似失了踪迹一般,连带着罗小言也失去了消息,真是让人担心。 此时,忽地有人轻笑着走了过来,“嗳哟,这是在埋酒呢。正好,表姐啊,我哥哥下月成亲,能不能送他几坛子?” 这是康洁蓉。 她的婚事在念福他们还在羊角村时就定了,当康洁蓉在忐忑中等待时,没想到贺家已经主动去寻了康家,提出亲事,一听是丞相府,康家叔婶忙不迭的就应了。 尤其听说那位还是贺六郎,康洁蓉满意极了。那可是贺宪的爱子贺淳,虽然非嫡非长,却已经有了六品的实职,人又英俊多才,康洁蓉自觉身份大长,每天看着人,眉眼都抬得格外的高。 只是贺家信道,说是合了二人八字,这亲事不能张扬,否则一定会黄,是以康洁蓉只好憋在心里。订了婚的女子又不能再出门交际,她也只好趁念福有客有访时,不时出来炫耀一把。故意又不说透,让人去猜。 念福睨她一眼,“康表哥的喜酒早送去了,就连表妹你的喜酒我也预备好了,希望你到时喝得开心。” 康洁蓉被她这一堵,倒是无话可说了。眼睁睁看她带着寿宁走掉,只得恨恨跺足,低低骂道,“自己是个克夫的,就见不得别人好!” (天子童鞋能满足大家的恶趣味么?他会很重要。。。)rs 第455章 生了 寿宁渐大,也学着懂事多了,及至回了房,才问起念福,“小姑姑,那个康小姐不过是个乡君,又是借住在你家府上,干嘛对她客气?” 念福微笑着摸摸她的头,“你也觉出她不好了?” 寿宁扳起胖胖的小手指头认真算给她听,“我近日来过三回,头一回是中秋,我来给你和舅祖母祝寿,并吃月饼。结果她硬把你给我的月饼要了一盒去,还差点抢去我给你们的寿礼。上一回是我母妃娘家送来了家乡土仪,我专门拣了好的给你送来,她又跑来,要了一只雕漆小梳妆匣子去。加上今儿,她又来要酒了。锦铃姑姑教过我,看人好不好,不要听她说什么,要看她做什么。她今儿来要这个,明儿要来那个,话倒是说得漂亮,可什么东西也没给过我们,一定不是好人。” 念福给她逗乐了,可看着小胖妞一脸严肃的样子又不好笑出声来了,只道,“锦铃姑姑教得很好,你也学得很好。只是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每回还让她把东西拿走?” 寿宁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的弱弱道,“那些东西也不是太要紧的……要不下回她再要,我帮你骂她。” “不用了。”念福摊手道,“你也说了,她每回要去的都不是太要紧的东西,象那个月饼,她从你那儿拿了一盒,回头我不就悄悄补给你了?你的礼物我留下的是最好的,那几个小梳妆匣子本就是你给我赏丫头的,她要一个去有什么打紧?再说那酒,我家别的不多,这个还少吗?可我偏不痛痛快快的给她。每回就得要她这么来要。这样次数多了,连你都烦她,你想想旁人又会怎样看她?” 寿宁明白了几分,“这是不是就叫做不战而屈人之兵?” 念福哈哈笑着揉搓起她来,“不错嘛,居然还会兵法了,谁教你的?” 寿宁吐吐舌头。略带得意道,“是父皇。那天他考较几个哥哥的学问,我刚好听到这么一句。因为不懂,就问了几句,把父皇逗笑了。七哥哥走时悄悄给了我一个小玉坠子,说要不是我,搞不好他们又要挨骂了。” 说起高显近来的脾气,真是有些大。念福一家虽没有在朝堂上,可也侧面听说了不少。 贬了不少大臣。也提拔了一些新人。 原先跟前晋王作乱的一党,几乎是全军覆没。象那位国子监的闵大人,全家都被抄斩了,连嫁给晋王的闵侧妃,都被赐自尽。 不过晋王倒是逃过一死,因皇上顾惜着骨肉之情。到底放了他一马,却给囚禁在晋王府里,布衣木屐。还要每日舂米,否则连饭都没得吃。 对这种人,念福半点也不同情。只要一想到苏澄的腿,她甚至觉得他太过好命。 只是被无辜连累的皇子皇女们倒是可怜,因为高显的严厉,宫里的日子甚是难过,反倒是离宫修行的寿宁没有受到任何冲击,让人羡慕。 正说着闲话,进宫请安的蕙娘回来了。 自从太后回了宫,不管大姑姐见不见。她每旬必去请安一次,风雨无阻,倒是博得赞誉无数。至于老姑母背地里是如何纠结郁闷。蕙娘就不管了。 “哟,寿宁也来了?那今儿可得留下吃个饭,让你小姑姑下厨,咱们一家也跟你吃顿素。” 寿宁乖巧的起身行礼,“不麻烦了,我已经吃过不少点心,回头还要去宫里请安呢。” 蕙娘笑道,“你今儿别去了,去了你父皇也没空见你,连贵妃娘娘都忙着呢。” 这是怎么了? 寿宁到底是小孩子,一时想不起来,倒是念福忽地惊道,“难道是皇后要生了?” “可不是么?听说一大早就开始发作了,这几天宫里头都有得忙了。” 嗳,不对吧?念福道,“不说皇后还有一个月吗?怎么提前了这么多?” 按照宫规,有品级的嫔妃生产,是允许娘家人进去陪伴的。王皇后的生母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家,在京中的族人早就议定,由一位沉稳有德的老婶娘和王许氏共同陪护。 前些天,王粲的夫人许氏还特意上门来说,她一旦进宫至少得两个月的工夫,请念福有空去瞧瞧她家宝儿,省得给王粲带瘦了。这怎么这么快就要生了? 这个蕙娘也不清楚,事实上今天太后也很是心神不定。她也不好在宫里乱打听,只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回来了。 寿宁听了懂事的道,“那我回庙里去给母后念几日的地藏经,保佑她顺利生产。” 这个主意很好。念福也不留她,还拿了银子让她去给皇后点灯放生,祈求平安。回头又打发人去王粲府上询问,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三日。 直到第四日下午,宫中才终于传出喜讯,皇后生下了十四皇子,母子平安。 呼!满京城的人都松了口气,倒不是怕这江山后继无人,而是眼看就要过年了,谁也不愿意有事让皇上不痛快。 知道皇后平安,平王府倒不急着进宫去贺喜了。皇后生得如此艰难,只怕很是吃了些亏。这时候去,惹人烦不说,也未必能见到正主。 所以她们家直等到小皇子出生第二十二天上,才递折子求见。很快就给批了,第二天念福就跟蕙娘一起,带了礼物进宫贺喜。 康洁蓉又想蹭这个便宜,念福母女倒是不甚在意的把她领进了宫。可在皇后宫门口,被人拦下了。 “皇后身子还没恢复,人多了有些受不住,乡君的好意心领了,这是皇后的赏赐,还请乡君去别处逛逛吧。” 康洁蓉郁闷得要死,一共三个人,那两个都见了。就嫌自己一个多余?差别待遇不要太明显哦,到底只得讪讪的谢了赏,去给沐太后请安了。 念福母女对视一眼,心中暗笑,随着女官进了皇后寝宫。 凤床上,王皇后恢复得不错,精神颇好。王许氏在一旁伺候着。望着她们点头微笑。她可瘦多了,眼睛佝偻着,显是十分尽心。 行了礼,道过谢,又寒喧两句,皇后便命奶娘抱出小皇子给她们看。 “好可爱呀!”念福一看到那小小软软的娃娃就有点受不了了,两眼放光的过去接了孩子来抱。 偏那孩子刚好吃饱了奶,给她一逗弄,顿时打出个奶嗝。吐到她身上。然后眨巴着无辜的小眼睛,好象知道做错事般,呆呆的看着她。 念福给逗得闷笑连连,要不是怕吓着孩子和家长,她真想掐这孩子两把。 “小坏蛋,一来就吐小姑姑一身。是不是要小姑姑打你屁屁呀?” 看她挑眉威胁的小坏样儿,蕙娘怕王皇后见怪,把女儿一拍。“胡说什么呢,这么点小的孩子哪知道好歹?才不许你打他,把孩子给我。” 王皇后看念福是真心喜欢小孩子,也不嫌弃他吐奶到自己身上,和善笑道,“这有什么?表妹也不过逗逗他而已,都坐吧。” 蕙娘抱起孩子来,可比念福有经验得多,在她怀里晃荡一时,小家伙很快就耷拉下眼皮。打起了瞌睡。 笑着把他还给奶娘,蕙娘悄声道,“这孩子虽有些不知月。可我看他能吃能睡,眼睛也亮,这样的孩子肯定长得快。” 类似的话王皇后已经听过很多回了,可偏偏半点不腻,“那就托舅母吉言了。我听寿宁说,那几日我生产时,你们还替我点了灯放了生,真是有心了。” 当娘的都一个德性,愿意夸自己孩子,蕙娘笑道,“全是念福的一点小心意,娘娘您可别客气,自家亲戚么,应该的。” 王皇后再望着念福笑笑,目光里更加柔和亲近了几分。 念福有点不好意思,适时换了话题,“小皇子长得真象皇上,皇上表哥应该很喜欢吧?” 王皇后脸上的笑容却顿了顿,“撷芳斋的主子生了位公主,你们知道么?” 丁宝林?念福摇了摇头,这事还真没听说。 王皇后的目光微带些幽怨,“她比我晚两天发作,原以为她那身子骨得好一番折腾,没想到居然快得很,比小十四还早一个时辰出来。皇上一见,爱得跟什么似的,一下就给丁宝林从六品晋到了三品婕妤。小十四的名字还没定,那边先定了公主封号,唤作长乐。” 唔,念福有点明白皇后的妒忌所为何来了。 高家儿孙是以长字排序,可所有的公主却是不用的。就是显赫如常国公主,也是以封地来命名,高长乐只怕是所有的公主中头一个跟兄弟们一样排行的。丁婕妤这回也算是母凭女贵了。 不过再怎样也就是个女孩儿,皇后何必斤斤计较?倒不如劝劝她,也算替那小女孩做点好事吧。 念福想想,便笑道,“长乐公主?当真是个好名字。愿她这一生安乐,就是嫁了人,也能如在父皇母后膝下一般快乐才好。不过也不怕,就算将来的夫婿敢欺负她,还有个同日生的小兄弟要护着她呢。” 王皇后微怔,再看她一眼,脸上神色渐渐缓和下来。 是啊,公主怎么说终归是要出嫁的,况且也算是她的女儿,她一个做母亲的,若传出妒忌庶女,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眼下既然皇上宠爱那丫头,何不拿着两个孩子同日生的做些文章,博得皇上欢心?王皇后想通此节,再看着念福笑得就更友善了。 “每回跟小姑姑说话,总觉得心头舒畅。我往后可就这么一个哥儿了,将来还指望着小姑姑多替我们小十四操份心才是。” 念福心中微惊,这话太重了,是意有所指吗? (说一声哈,最近没时间去书评区回复,不是偷懒,而是在奋力存稿。因为过几天要出个门,偶正在为保证更新努力奋斗。当然,码字时速慢,不时又抽风的想做好吃的,也是个很要命的原因。。。顶锅盖爬过。) 第456章 卖个人情 产妇总是不好打扰太久的,当念福母女从王皇后这里告退时,被王许氏留住,请了她们到一旁的偏殿说话。 先问了些家中情形,叙些闲话,便半遮半掩的道,“皇后娘娘这回早产,太医说她往后很难再生养了。” 那是要告诉她们原因吗? 王许氏再看念福一眼,声音更低,“皇后娘娘那日去给太后请安,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滑了一跤,才早产的。” 那是太后干的?念福的心跳顿时漏跳了一拍。 可王许氏知她误会,忙道,“倒不是谁有心怎样,只是前一日下了雨,地上湿滑,皇后一下子没走稳当,才闪着了。本来,太后说了,从下月开始就不用皇后来请安的。” 念福明白了。 就算事情不是自家老姑母安排的,可王皇后到底是因为沐太后才早产,这个责任若要追究起来,还得算在她的头上。 可皇后没吵没闹,让王许氏私下把话带到,就是卖了平王府一个人情。当然这份人情不白卖,日后请还到她儿子身上。 念福颇有些无语。 您说这位老姑母怎么就不能干点好事?沐劭勤一向告诫女儿,少跟皇子产生纠葛。最好不偏不倚,保持中立,可如今沐太后就偏给她家里添上一位。 别看十四皇子还在吃奶,可人家迟早会长大。长大之后就算这江山没他的份,可他总要娶媳妇生娃吧?还要分封领地吧? 若是万一他犯点错闯点祸啥的,一旦到了某个要紧的关节之处,王皇后若是开了口,平王府是帮还是不帮? 念福想起来就头疼。也真是不想去见那位老姑母。 可蕙娘正是树名声的时候,她们既入了宫,哪能不去请安的?只得压下火气,去了仁寿宫。 康洁蓉还没走,正坐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太后说些闲话解闷。 当然,闲话也是有主题的。若说王皇后的主题是表功,她的主题就是要多要点赏赐凑嫁妆。 要说她也算是使劲浑身解数了。可沐太后总有些心不在焉。就连她几次提到康守靖的亲事,也没什么表示。 反倒是一见到蕙娘母女,立即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起来。开口就是,“去瞧过皇后了?” 念福心中一哽,心说怎么听这意思,好似还要怪罪她们没有先过来? 蕙娘近来跟大姑姐交手颇多,功力见长,听这话头顿时就道,“原是早就该来给皇后道喜的。只是怕扰了皇后休养,才耽误到今日。幸好皇后是个明白人,反谢我们体谅,也总算没辜负太后的一番教导。”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蕙娘这七歪八拐的,倒是把她先去看望皇后绕到自己教导有功上来。要是自己发作,那岂不就是打自己的嘴? 沐太后听得恼火。偏生发作不得。冷冷的扫一眼过去,似笑非笑,“你近来倒是口齿越发伶俐了。” 蕙娘憨憨一笑。“谢太后娘娘夸奖。伶俐不敢当,只求少说些错话罢了。这两日天气凉了,太后身子可好?” 多次实战中,蕙娘已经总结出一条重要经验,迅速的把楼歪掉,才是摆脱打击的最好方法。 “好不好的,总不是那样?”沐太后继续老生常弹,“这宫里一下又添了两个孩子,要是你什么时候能来说说这样好消息,估计哀家也能精神些。” 这招数蕙娘都已经应付不下数十回了。答得异常顺溜,“太后的心思跟我真真是一样的,可前些天邹太医上门。又给王爷开了几副药。您也知道,王爷的身子弱,一到冬天就得越发保重,这些事,我都不敢在他跟前提。” 蕙娘说着,还很形象的叹了口气。一副很贤惠的想给丈夫纳妾,开枝散叶,却怕他力不从心,自尊受挫的模样。 沐太后眉间轻挑起一抹笑意,“是么?那我怎么听说,阮姨娘进门这些时,还没能到王爷跟前侍候?” 蕙娘才想张嘴说这不是由她决定的,沐太后紧接着道,“既是王爷不喜欢这样的,你也应该早跟我说。好多择几个有宜男相的回去,冬天里慢慢养着,让王爷总能有一个瞧上眼的。等到开春,约摸也差不多了吧?” 蕙娘脸一僵,这回有些接不上话来了。 念福警惕的望了康洁蓉一眼,莫非又是她捣的鬼? 不对,康洁蓉眼下一心扑在出嫁上,没那么笨,会在这种时候得罪她们,那是谁又在太后面前下了蛆? 来不及多想,念福先开口替娘解围,“太后说得很是,娘您前些天不是说要挑几个丫鬟么?不如就一起办了吧。” 既然一定要塞人,不如塞自己挑中的人,更好拿捏。 蕙娘才看懂女儿丢过来的小眼神,想要接话,可太后却道,“既然都是丫鬟,哀家这儿正好也有几个得用的,不如现就来挑挑吧。” 她一声令下,顿时把宫中几个早看好的丫鬟叫了过来,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原想着等挑好了,蕙娘下回来再给她。可今天瞧她这伶牙利齿的样儿,太后心里就不舒坦,非得立即给她添些堵不可。 蕙娘眼神沉了沉,可念福暗拉了老妈一把,示意她别生气。人是挑了,可回去之后,不还是她们说了算? 蕙娘想想,干脆点了最漂亮的两个宫女。 她这么干,倒让原属意这二人的沐太后犹豫了一下,心中本能的唱起反调来。她弟弟又看不见,再漂亮有什么用?于是反倒择了两个珠圆玉润,身子骨看起来最为好生养的给她。 一战告捷,沐太后心情不错,康洁蓉看蕙娘这么好说话,上前凑趣道,“平王妃真是贤惠大度,太后娘娘的眼光更好。” 念福母女同时斜过去一眼,默不作声。 只沐太后觉得成功打击到了这对母女,心情愉悦,再看看康洁蓉,决定再下一城。 “洁蓉的亲事也近了,她既是要从府上发嫁,你们就替她准备一份嫁妆吧。” 康洁蓉喜出望外,顿时道谢。 蕙娘笑得也很“慈祥”,“太后就算是不吩咐,难道我们就这么不懂事了?您放心,不止是她,连她哥哥,我们都有准备的。只不过咱们再愿意帮忙,康家到底还有老姑母在,我们若做得太过,只怕人倒觉得我们有以势压人之嫌。故此,我是想着把给他们的礼都送到康家去,待成亲时抬出来,太后您觉得可好?” 有这个话,那就是妥协。沐太后两战全胜,非常满意的放她们走了。 回去的路上,康洁蓉对蕙娘的态度也明显巴结起来,还想跟她们母女坐一辆车,可蕙娘客客气气的婉拒,等上了车才放下脸呸了一声。 “到时看我让她长个天大的脸!” 念福暗笑不语,她是知道蕙娘准备了什么好东西的,“只是那两个宫婢,要如何处理?” 蕙娘倒是想得开,甚是威武的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呗。姓阮的还是个贵妾呢,也没看翻出什么花来,何况只是两个丫头?又不是立时就要圆房的,先搁在家里呗。不过,这又是谁在太后跟前出的馊主意?” 念福也好奇,想了半天,“中秋那会子,阮菡雁倒是回了趟家,难道是她和家里说了些什么?” 想想也有这种可能,因为迟迟得不到侍候沐劭勤的机会,索性再拖几个人下水,她也好跟着浑水摸鱼了。 可蕙娘听了连连嗤笑,“她要真这么干,那可真是蠢到家了。明摆的事情还看不出来吗?你爹是绝不会要她的。她要是聪明,就赶紧来求饶,或许我会再给她寻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嫁出去,就算她生不出孩子也不一定过不下去。可她这么弄,那将来可别怪咱们无情。” 其实真不能说阮菡雁笨,只是她忘了,沐家的这位当家主母不是寻常的厩贵妇,人家不走寻常路,她是走乡村田野风的。火起来可以直接操扁担揍人,除非你能搞定她相公,否则这楔招全对她无用。 看老妈如今处理这些事情很是游刃有余,念福放心的不去管了。 等到回家,还不等蕙娘发话,那两个宫女倒是很乖觉的来向蕙娘表忠了。 她们都不是姿色特别出众之人,在宫中一向循规蹈矩,从来没敢想过有朝一日会来平王府当妾。 而蕙娘的名气在厩可很是不小,贤明懂理,但性子暴烈。这样的主母可不是好招惹的,所以她们很直白的告诉蕙娘,将来一切任她安排,绝无异议。 这就对了嘛,还是听话的姑娘比较讨人喜欢。蕙娘直接安排她俩进主屋伺候了,并不是贴身服侍沐劭勤,而是服侍她。 这既是对她们的看重,也是对她们的考验。要是这俩丫头听话老实,她不介意将来给笔丰厚嫁妆,打发她们好好嫁人。至于有些等着浑水摸鱼的人,就得落空了。 蕙娘甚至都查都懒得查,任那起子小人自己去算计。 反正她平王妃做得稳稳当当,每天吃得香睡得足,等到那鬼按捺不住冒出头来,她揍起来就更有劲了。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 第457章 打错了算盘 康守靖的亲事办得很快,许是康二婶急着把那万贯家财收进囊中好过年,从订亲到成亲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这在当下,也算是闪婚了一把。 当然,平王府是不会去出席的。 就算是亲戚,可身份悬殊太大。况且康家除了康氏兄弟,其余人实在碍眼,所以蕙娘只派了管家做代表,提前三日送了康洁蓉回去吃酒。 康洁蓉自打进了门,就趾高气昂带着神秘笑意,惹得无数亲戚邻里好奇。 这个悬念直到她越俎代庖的抢在王府管家前面,宣布把贺礼拿出来时,才算是让所有人知道究竟。 两只通体青翠的玉簪静静躺在红丝绒垫底的精致匣子里,就如两注清泉般明净动人。 一只略粗,雕成竹节状,朴实无华,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显是男子所用。一只略长,簪头将那繁密竹叶雕成花型,显是女子所用。 两只簪子放在一块,恰是珠联璧合,天生一对。 康洁蓉炫耀道,“这对簪子可是前朝古物,原是从一块玉上挖下来,本是一对。可惜后来失散了,也不知分开了多少年,一只流落到了平王府,一只流落到了当今皇上手上。后来皇上无意中瞧见那簪子横头处工匠打的暗记,才知道原是一对,便把这对簪子一齐赐给了平王,才总算是让它们破镜重圆了。” 哗!这样有来历的簪子可实在是拿着钱也买不着的好东西。 眼看着王府管家把男用的那根给了康守靖,女用的那根给邵家小姐送去。康二婶很是心疼,把闺女拉到一边暗骂,“这样好东西,你当着人面显摆什么?”要能悄悄昧下多好? 可康洁蓉却满不在乎的道,“娘你担心什么?太后已经说了,我成婚时也要平王府出一份嫁妆的。哥哥连个功名都没有,还得了这样的好东西,我到歹是个乡君。到时能少得了么?” 康二婶这才觉得好过点,再想想。就算是把玉簪给了邵家丫头,等她嫁进来,不还得带回来?迟早是自家东西,姑且忍一时,让他们戴了长长脸吧。 及至后来听说邵家收了这根玉簪,又临时补了不少嫁妆,康二婶的心就更安定了。 十月二十八。天气晴好。 康守靖一早便收拾整齐,穿着大红喜袍,骑着高头大马,绾着那根竹节碧玉簪。去接他的新娘子。 邵家整整陪了八十一抬嫁妆,取九九之数,求一个地久天长。 大到千工床、八仙桌、美人榻,小到针线盒、菱花镜、小手绢,无一不精。无一不美。就是比起官家小姐,也不逞多让了。 但当康二婶收到嫁妆礼单时,发现一个很重大的问题。 邵家居然没有陪送一亩良田! 店铺什么的更是没有,陪嫁出来的全是生不了利息的死物。而身为活物的丫鬟小厮还有家丁仆妇一共十二人,全是签的有年限的活契。加上在邵家伺候的时日。也不知还能在家干几年。 康二婶急了,她要娶的是邵家的万贯家财,可不是一堆动不了的嫁妆。 新娘子压箱底的银子倒是放了些,不过也只有八十一两。还特意让人铸成九个九两的花型,两两铺在箱子四角并中间一个压着。看上去真是吉利之极,可……可这点子钱够什么用? 不急。邵家就这么一个独生女,怎么也不可能把钱给旁人吧?康二婶安慰着自己,强撑着笑脸办完了喜事。 洞房花烛后,当康大表哥一早牵着娇羞无限的新娘子出来拜见长辈,谁都看得出来,小夫妻昨晚情感交流得不错,彼此都非常满意。 康守靖固然是一表人材,玉树临风,这位邵小姐也是容颜秀美,斯文有礼。一对璧人,佳偶天成。 康洁蓉看着都忍不住有些眼红,要是她将来能跟夫婿这样站在一起,也算是圆满了。 磕过头奉过茶,意思意思的给了个红包,康二婶忍不住问了,“你们的玉簪呢?怎么不戴,别是碰坏了吧?” 新娘子娇滴滴道,“表舅舅给的簪子那样尊贵,哪敢碰坏?我娘早交待过了,往后不是要紧时候,都不许戴。已经妥妥的让人锁箱子里,婶娘就不必担心了。” 这话什么意思?要是康守靖敢说这话,康二婶能把他骂个狗血淋头。可新媳妇说这话,骂起来象什么样子?又不是正经婆婆,抖的什么威风? 康二婶心中不悦,捏了捏帕子,道,“既是收起来了,那我也放心了。不过你们年轻人做事到底不稳当,还是给娘收着吧。” “对。”康老姑母这话接得很快,那对簪子她也早瞧上了,就是没机会拿来细细把玩。要是搁她这儿,她想怎么戴,旁人又能说什么? “你们拿来吧。” 可新娘子却为难道,“可这簪子明儿去表舅府上拜见,总是要戴的,况且回门也得戴,不如暂且放在我们这里,回头再给祖母收着吧。” 唔……这话倒也有理。康老姑母才要答应,康二婶忽地道,“你们新婚,哪有去拜见表舅的道理?还是先在家里熟悉下家务吧。” 得先把规矩立起来,给这媳妇一个下马威,不怕她不把值钱东西交出来。 康守靖忍不住想替媳妇说话,可邵氏却抢在他前面开了口,“就是因为新婚,所以才更要赶着去拜见舅舅。从来舅爷大过天,相公的爹娘又都过世了,除了祖母和叔叔婶婶,就数舅舅为大。况且他身份尊贵,我们又是做小辈的,若是不去,岂不让人闲话?回头没得连妹妹的名声也连累了。”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康洁蓉想起自己和贺家婚事,倒觉得这新嫂子想得很周到。 “娘,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要熟悉家务有的是时间,还是让哥哥嫂子去拜见下舅舅的好,顺便我也该回去了。” 在平王府过惯了,哪还瞧得上自家? 旁边有康家旁的亲戚,倒是关切的问了句,“可这样一来,你们恐怕就要误了三朝吧?” 邵氏微笑,“不妨事的。从来三六九,都是可以回门的日子,我们先赶着送妹妹去京城,拜见了舅舅再回门,我爹娘必不至于见怪。” 那还真没办法反驳了。 康二婶虽不甘心,也只得放了人。任小夫妻随女儿及平王府管家去了京城,等到他们回到家来,已经是数十日后了。康守翊也给他们送回了农庄,而二人头上的簪子,又没了。 邵氏一脸无辜的告诉康二婶,“我娘跟婶娘的心竟是一样的,生怕我们弄坏了簪子,给收去保管了。怕你们见怪,她还特意立了个文书,若有毁损,我们家包赔。” 好吧,不扯这个了。康二婶开始讲家务,立规矩,道家计艰难。 “……这些年,家里全指着你叔叔那点俸禄,可哪里够开销?如今家里人更多了,这每日的柴米油盐,可愁死我了。” 邵氏认真听完,一脸同情的果断表态,“婶娘这些年可真是不容易,不如把家交给侄媳妇来当吧。就算过不得多好,但饭总是有吃的。您别瞧我年轻,打小也是瞧着爹爹和掌柜们谈生意打算盘长大的,若是这个家当得不好,活该我去卖嫁妆。” 康二婶忽地发现,她的算盘似乎打错了一回。 ※ 京城,平王府。 蕙娘嘎嘣嘎嘣吃着新炸出来的兰花豆,忽地笑了起来。 就算是以今日之尊,有些习惯还是难以改正的。比如蚕豆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小零食,蕙娘却是极为喜爱。唯一不同是,如今她有个厨子女儿可以任意折腾,逼着她把小小一颗蚕豆做出各种美味。 念福奇怪的看老妈一眼,“笑什么?”她做的是椒盐玉带兰花豆,又不是笑药,老妈干嘛这么开心? 蕙娘越发笑得不可自抑,“我突然想起你表哥那媳妇了,也不知如今你二婶可是在后悔,讨了这么一个侄媳妇。” 念福也笑了。 她们与那位邵氏虽只相处短短几日,却看出来了,那是个很精明的妞。想想也是,人家是商人之家,怎会任人算计?康二婶想算计人家的万贯家财,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不过笑过之后,蕙娘忽地又难过起来。 “你表哥这才说亲几个月啊,这说成亲就成亲了。他这一娶,康家那丫头没多久也要嫁了,唯独欧阳家的小子,还不知人在哪儿呢。” 念福也黯然了。 年底本是婚嫁高峰期,不算康家两个,光这半个月她收到的帖子就有七八张之多。算来欧阳康走了都快有大半年了,他要是还活着,怎么就不能给京城递个信儿? ※ 草原。 欧阳康忽地心有所感,拍了拍身边公孙弘,“嗳,皇上既然派你来,总给了你点什么东西能跟京城快速联系上吧?帮我给媳妇报个信,就说我快要回去了,省得她连年也过得不安心。当然,要是方便的话,最好能多加几句,让她准备好好吃好喝,等我回去。” 欧阳大少美好希望着,并大方表示,“我也不会忘记你和兄弟们的。” (看,坏人被虐了吧?今天有3更,在存稿的同时加更,是多么不容易啊~~) 第458章 美人去哪儿了 刚吃了饭,公孙弘正抓了捧雪,擦擦嘴角算是整理仪容,闻言嗤笑,“你看我身上象是带着老鹰鸽子吗?” 欧阳康哽了哽,不死心的问,“难道你们就没什么暗号?万一遇到紧急情况怎么办?” 公孙将军不客气的扔个嘲讽的小白眼,“欧阳大人,戏看多了吧。【阅读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你还指望埋伏着什么暗卫高手吗?实话告诉你,万一遇到紧急情况,咱们只能把要紧东西埋起来,做个标识,指望将来能被自己人找到。至于其他,你就不要想了。不过,你我好歹夫妻一场,我会抱着你的骨头一起死的。” 欧阳大人怒了,“凭什么我会死在你前头?要死……” “趴下!”公孙弘忽地脸色大变,一把将他扑倒。并敏锐的察觉到了,有杀气! 在欧阳康还没有来得及提出抗议的时候,已经如乌龟般被公孙弘摁摔在地,吃了一嘴的沙土,脸也被地下的沙石硌得生疼,可他死死忍着,连呸都没呸一声。 四周突然变得很静,那十几个侍卫好象瞬间都消失了踪影,除了压在他背上的公孙弘,连呼吸声都不闻。 这一路走来,大大小小的险境欧阳康也算经历了不少。他们遇到过土匪,遇到过乱兵,可从没有这样让公孙弘如临大敌。 这是怎么了? 欧阳康不是将领,也没有真正经历过战争,是以缺乏公孙弘那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但他知道,当他的能力不足以成为战斗中的一员时,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拖大家的后腿,所以就算是被公孙弘压得再难受,他也皱紧着眉头。不吭一声。 渐渐的,空气中涌动起异样的燥动,就连拙钝如欧阳康也嗅出些不动静了。 “天!是狼群!” 位置视线最好的士兵小八低低惊呼出来。在距离他们不足三百米的地方,几十只饿狼正追着十几个人跑过。 那群人穿着异族服饰。也分不清是什么人,但看他们形迹狼狈,显然是被这群狼纠缠了好一时,已经快筋疲力尽。 “老大,要不要救?” 看线路,如果他们不出手,这些狼刚好会跟他们擦肩而过。可在草原上。或者说,在任何地方,这样的行径都是会被人鄙视的。 在天灾和野兽面前,如果自己有能力。却看到自己的同类惨死都不去营救,那还算是个人吗? 说话的工夫,又有一匹马跑不动了,口吐白沫的前蹄一软,带着马背上的人一起摔下来。瞬间连人带马都被饿狼扑上,发出凄厉的惨叫。 所以只是草草判断了形势后,公孙弘就迅速做出决定,“过去两个吸引狼群注意,剩下分三组放箭。把狼群截断,分组剿杀!” 不用多余的吩咐,小八和水牛就率先冲了出去,吆嗬吆嗬的吆喝着,分散狼群的注意。剩下的人迅速分成三组,挽弓搭箭,分三个方向嗖嗖射向狼群。 就连欧阳康,也很利落的爬上了紫霄的马背,自觉跟在了公孙弘的身后,绝不拖后腿。 很快,有了他们的协助,狼群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个个瞪着冰冷的双瞳,张开血盆大口,转而扑向他们。 公孙弘一箭放倒了那只领头的恶狼,抽出长刀冲进被狼群包围的地方,救出之前落马的那人。 那人浑身上下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可明显还是活的。来不及细看,公孙弘一把将他从地上捞起,放到了自己的马背上。挥舞着长刀,继续杀狼。 很快,失去头狼的狼群变得群龙无首,战斗力大减。 公孙弘正要趁胜追击,灭掉这群恶狼,免得又去伤害其他牧民,可是身后,却传来欧阳康的惊呼。 “小心!” 公孙弘抬起的长刀终于没能落下,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上了他的喉咙,“公孙弘,没想到我们又遇上了。” “卓格,你还是不是人哪?他刚刚救了你,你居然暗下杀手?”欧阳康在后面看得目眦欲裂,直恨不得一刀捅死那个忘恩负义之人。 怎么会这么倒霉? 欧阳康简直想骂老天无眼! 他们一片好心救人,怎么竟会遇到中山狼? 眼看就要回京城了,这一横生波折,又不知道要耽误到几时。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好心?早知道就不管这个闲事好了! 可后悔药是这世上永远没得卖的东西。 卓格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眦牙笑得阴寒,“欧阳大人,我若不是人,你现在在跟谁说话呢?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居然是你们救了我。看来,我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狼群已退,他精神大振,“来人,把他们全部看管起来!” 公孙弘脸色阴寒,指节攥得嘎巴作响,欧阳康后悔,他比欧阳康后悔憋屈百倍千倍! 他手底下带的兵他自己清楚,就是死也绝不会弯一下膝盖的汉子,却是最重兄弟情义。眼见他被擒,都已经犹豫着要放弃抵抗了。 他大吼道,“别管我,马上护送欧阳大人走!” 卓格一刀切进他的喉咙,不深,可殷红的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脖子。 “你们要是不听话,我立即杀了他!” 士兵们激愤异常,却一个个攥着刀不敢动。 他们为了对付狼群,已经分散了队形,眼下局势变化,刚刚被救的人微妙的把他们划分开来,就是想放弃公孙弘,只带欧阳康走也不容易了。 怎么办? 公孙弘大急,他知道越拖下去,形势会对他们越发不利。 而此时,卓格的队伍中,有一个汉子道,“二王子,这样不妥吧?他们刚刚才救了我们,我们不能恩将仇报。” 卓格目光沉了沉,“谁说我要恩将仇报了?我不过是要跟他们谈谈合作而已,索普你可不要误会。” 欧阳康听他声音觉得有些耳熟,再看几眼,认出来了,那个汉子是之前带庄珂回京养伤的那位。那是说,庄珂其实是卓格的人? 他虽然不知庄珂之前到底做过什么,却知道他曾受过大梁军队的箭伤。如果是卓格幕后主使的话,那卓格岂不是想对大梁不利?他后来想娶昌乐,也是出于利用吧? 但现在给他们撞破,只怕这回真的是遇到大麻烦了。 脑中正急速想着脱身之计,忽地旁边过来一人,拿低低的道,“大少爷,好久不见。” 欧阳康赫然抬头,比方才看到卓格威胁公孙弘更加令他震惊! “钟山,怎么是你?” “这个话题留着你们待会儿慢慢聊,现在,找个地方休整一下!”卓格显然是受伤颇重,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不过他的匕首始终紧紧抵在公孙弘的脖子上,随时都能要他的命。 欧阳康深深的看了钟山一眼,什么也没问,面无表情的道,“跟我走。” 卓格怀疑的看他一眼,“你带路?” “你最好信他。”公孙弘淡淡开了口,“他要没点本事,会被派来出使么?况且我们的命现在都在你手上,你还怕他敢耍什么花招吗?” 卓格目光闪了闪,想起欧阳康的先生是怎样的一位神人,终于跟着欧阳康走了。 待他们偏离返回大梁京城的主干道,拐向一个适宜休整的山洞,另一支队伍循迹追赶了上来。 “这里怎么有这么多的狼尸?难道他们遭遇了不测?那我的美人呢,他去哪儿了?” 那马上的为首之人,居然是胖胖的羌戎国主,真命天子。 看看一看狼籍的战场,忠心的侍卫长不得不提醒道,“国主,这里只有狼尸,没有人骨。”那位还不是你的美人,应该没死。 “不过我们出来已久,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听说美人无事,天子大大的松了口气。不过再看侍卫长一眼,却道,“我们既然已经走到这里来了,不如干脆去大梁京城看一看吧。听说那边的新皇帝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咱们身为邻居,过去拜访一下,也是很应该的吧。” 侍卫长很想吐槽,谁跟你是邻居了?明明隔着十万八千里好不好? 只因那位孙夫人,不,是那位漂亮的孙先生是从大梁京城而来,只怕国主动了要去寻花问柳……不,是寻访美人的心了。 侍卫长劝道,“可是国主,我们要过去的话,还得准备国书和贺礼。而且国中的事务也没有交待,您就这么走了,恐怕不妥,还是先回去准备妥当再说吧。” 真要回去了,给左右丞相那两个啰嗦老头逮着,哪里还有他出来的份儿?天子转转灵活的眼珠子,“这样吧,我在前面慢慢走,你回去报信,准备了国书和贺礼再来。并传我的旨意,将国中事务暂且交给左右丞相负责。如果谁要作乱,就让他作吧。只要两位丞相愿意奉他为新国主,我不当这个国主也没什么。” 侍卫长快吐血了,您可真大方啊,您这是爱美人爱得连江山也可以不要了?可您怎么就不能匀出那么一丁点儿也可怜可怜我? 他绝对相信,要是自己敢把这样的话带回去,估计会被两位丞相大人立刻撕了生吞。别看俩老头儿年纪已大,脾气惊人,战斗力也很强大。 再说,他们国中富庶,百姓人人安居乐业,谁愿意跑去作乱,争当那个国主?不怕惹恼二位丞相,给劈了当柴烧吗? (偶保证,康少会回去的。。。) 第459章 一个宝藏【采薇和氏璧+】 眼看国主执意要去大梁,侍卫长只能面无表情的道,“臣的职责是保护国主,绝不能离开您半步。要不这样吧,国主出来时,臣看您好象还带了那串项链,估计拿去送给大梁皇帝也能当见面礼了。不行再加上您的坐骑,那可是万里挑一的汗血宝马。咱们国小民弱,能送出这样的礼也不错了。至于国书,到了京城写一封就是。唔,国主您带了玉玺吧?” “当然带了!身为国主,怎么能不随身携带玉玺呢?”天子得意的往腰间一拍,他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那就好,我们先写封信,派人给二位丞相送去。你!”侍卫长随手指向一名属下,“你负责回去送信。” “不要啊!”侍卫惨叫一声,又一脸的忠正耿直道,“臣是陛下的护卫,怎么能离开陛下半步呢?不如用这个吧。” 他从马旁的袋子里掏出一只正睡懒觉的猎鹰,“这是宫中的御鹰,让它给丞相送信,应该更快。” “好小子,真聪明!你是怎么想着带着它的?”天子很惊喜,甚是威武的伸出胖胖的手一指,“就命它回去送信!” 那侍卫也觉得他很有先见之明,本是想把这只鹰偷回去给儿子玩的,没想到关键时刻,求他一命。 那只猎鹰睡得正香,突然给吵醒,还懵懵懂懂的搞不清自己肩负的重任。待被绑上信笺,放向天空,还迷迷糊糊以为是要它去抓猎物,不多时便抓了一只田鼠回来。 直到被主人再三驱赶,它才终于清醒,抖抖翅膀,飞向了家的方向。顺便把那只田鼠带走当口粮。 至于回宫后,等待它的命运是清蒸还是红烧,就不得而知了。侍卫们集体长出了口气。不约而同为这只承担重要使命的猎鹰祈福。 而送出信的天子心情大好,带着侍卫们。浩浩荡荡奔向了大梁京城。 大梁美人,我来啦! ※ 是夜,欧阳康带着卓格一行,寻到一个背山临水的山洞,休养生息。 山洞里,火光一跳一跳的映着人脸,带了些异样的恐怖。 除了欧阳康。所有人都被绑得跟粽子一样,被严密的看管了起来。 拿剥了皮的树枝搅了搅锅里的粥,欧阳康拍了拍手,“好了。可以吃了。” 卓格躺在山洞里最温暖干燥的地方,鹰隼般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先给他吃。” 他的目光看向公孙弘,欧阳康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添了碗粥出来。还着意多捞了几块肉,端着去喂公孙弘。 公孙弘也不含糊,张开大嘴使劲吹两下就把头凑到碗边去呼噜呼噜大吃起来。他可饿坏了,得尽快恢复体力才行。 看他这狼吞虎咽的样子,一锅粥很快被分完了。 卓格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没想到你的粥煮得这么好,跟嘉善郡主学的?” 欧阳康熟练的解了粮食口袋,去熬第二锅,面无表情的答,“跟我家下人学的。” 贺嬷嬷教的。因老太太爱喝,贺嬷嬷几十年练就一手好手艺,连念福都赞。 卓格那帮人都分到了粥,这第二锅是熬给自己人的,得多放点好料。 可才要往里加肉干,却被钟山伸手拦住了,“这么点粮食,不够这么多人吃的,还是省着点好。” 欧阳康的脸色明显阴沉了下来,卓格颇为玩味的打量着他二人,也不说话。 “这些粮食是我们的。就算是吃完了,也可以找到补给。” “谁能保证呢?”钟山挑衅的笑了笑,“还有,大少爷请注意你的用词,眼下这些粮食可都是我们的。” 欧阳康果然怒了,“钟山,你不要太过分!” “我就是过分又怎样?你还以为我是你家的下人吗?” “早知道你是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我真不应该救你!” “眼下后悔可有些晚呢,我的大少爷。你也真该尝尝阶下之囚的滋味!” “好了好了,吵什么吵?”在欧阳康举起拳头的时候,卓格终于出声了,“欧阳公子,不如过来谈谈吧。”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你抓了我们,无非是想跟你兄长,或是跟大梁谈判吧?那么做你的事就好,我们保证不会反抗。” 卓格笑了笑,“你对大梁皇帝倒是忠心啊,只是你知不知道,他都对你家做了些什么?” 他给钟山递了个眼色,钟山当即道,“你的好先生,两条腿都给人削成骨架子了,可那凶手至今逍遥法外。” “你说什么?”欧阳康脸色大变,“你把话说清楚!” “自你走后,皇上遇刺,晋王作乱,为了立威,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苏澄的两条腿削成了骨架。你的祖母受不住惊吓,中风了。至于平王府,被晋王劫杀一空,死了的人头挂在门前,几乎绕了一圈。也不知你的未婚妻,现在有没有解除婚约,另嫁他人。” “不可能,你骗我!”欧阳康激动起来,红着眼看着想要吃人。 钟山冷笑连连,“否则你以为我为何会舍弃你家的管家职位,跑到草原上来?我弟弟死了,我们庄家所有的男人都被杀了。欧阳康,我可以实话告诉你,你是对我有恩,可你要是还想回去给那个狗皇帝卖命,我第一个杀了你!” “够了!”卓格满意的看着这一幕,“钟山,你出去转转,把公孙将军和他的部下也带出去。我有些话,要单独跟欧阳公子聊一聊。” 公孙弘道,“欧阳康,你可别被他蛊惑。” “你别吵!”欧阳康显然有些失控,冲着公孙弘大吼大叫,脸色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显然是震惊到了极点,担心到了极点,也暴躁到了极点。 公孙弘等人被带出去了,卓格才转而看着欧阳康道,“欧阳公子,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想借助你的帮助重回大梁王朝,我保证,只要你跟我合作,你将来从我这里得到的,绝对比从大梁王朝得到的更多。还有你的仇,我也可以替你报了。当然,” 他顿了顿,目光中带着份狠辣,“你也可以选择放弃。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就准备和公孙弘一起长眠在这里吧。我可没有忘记,我会落到今天,也是拜你们所赐!” 他又不傻,在当天袭击欧阳康他们,却被卓日烈撞破后,卓格就知道自己中了圈套。他可以肯定自己身边没有会出卖他的人,昌乐更没这个脑子,那么剩下的,只有欧阳康和公孙弘。 欧阳康神色复杂的变了又变,似乎心中矛盾斗争极为激烈。卓格也不催他,就这么静静的等着。他相信,这世上没有人不怕死,欧阳康最终还是会听他的。 果然,欧阳康想了很久,问,“我要怎么才能够相信你?那时候,你是打算杀了我们的吧?要不是我的人撞破你和公主的奸情,还想不到这一层。” 卓格恍然,原来是这里出了纰漏。不过欧阳康眼下肯说出来,就是对他卸下了第一层心防。 “你要是不放心,不如听听我的计划,绝对是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不过在此之前,你是否应该告诉我,你和公孙弘来草原上的真实目的?你可不要说,你们是迷路了。” 欧阳康略有些戒备的看他一眼,“你先说说你的计划,我再告诉你。” 卓格目光一冷,“你以为,你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吗?” 一个手下冲了过来,一拳就打得欧阳康流了鼻血,然后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提到卓格面前来,“我们二王子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欧阳康明显怕了,哆嗦着道,“其实皇上派我来,是为了……你先让人走开。此事事关重大,绝不能透露给第三个人知晓。连公孙弘,他都不知道。” 卓格迟疑片刻,看看欧阳康那文文弱弱的小身板,挥手让人站远些。 欧阳康低低开口了,“其实皇上叫我来,是为了一个宝藏……” ※ 洞内尚有几分暖意,可洞外却是寒风呼啸,冰冷凛冽。 公孙弘多少吃了碗粥,勉强扛得住,手下那些士兵可就遭罪了。肚子里又空,天又冷,那风吹在身上,简直跟刮骨钢刀似的,连骨子里的热度也一并带走了。一盏茶的工夫之后,有个士兵晕过去了。 公孙弘激愤道,“就算不给饭吃,给口热水喝吧,好歹我们今天还救了你们。” 钟山冷笑道,“那又不是我们求来的,少拿一副施恩的嘴脸!” “算了。”忽地,索普解开酒囊,“这点小事,有什么好争的。热水在里头,眼下拿不到,不嫌弃,就喝口酒。” 那也好。 可钟山把他拦住,“索普大哥,别好心了,一会儿二王子又要怪你的。” 索普却憨憨一笑,“没事,我跟他那么多年,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钟山把他手上的热水接过,“那让我来吧,要是怪罪,就怪罪我好了。” “那怎么行?” “起初二王子不肯收留我,是索普大哥你作主收留的我,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恩情。” 二人拉扯一时,到底是钟山去给人喂酒了,连公孙弘都分到了一口。 而此时,山洞的谈话也告一段落。 第460章 生路 火光映着卓格的脸,明明灭灭。 半明半暗中,欧阳康一直悄悄盯着他的脸。表情畏惧、不安而略带怯懦,可眼神深处却暗藏着一份算计的狡黠。 先生说过,财富和权势,永远是世人无法摆脱的引诱。越有野心的人,有时越容易上当。尤其卓格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就算明知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会甘心放过。 前朝宝藏,一个并不算新鲜的骗局,但就是因为这份扑朔迷离,所以格外让人难辨真假。 看卓格的表情,有些莫名的兴奋,又有些难以置信。 他在摇摆,在犹豫,可欧阳康觉得,他迟早会上当。 欧阳康不想死。 他想回到京城,他不要他的念福、祖母还有先生为他难过。他要亲眼去看到他们的安好,否则他做鬼也不会安心。 尤其是先生,一想到苏澄,欧阳康的心痛得又潮热了眼眶。钟山的出现,已经让他隐约猜到,先生极有可能是受到庄家,或者更应该说是自己的连累,才遭此横祸。 他心急如焚,他简直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回去! 可他偏偏还得等,等着卓格做出决定。 半晌,他似终于下了决心,“好!你现在立即出去杀了公孙弘,我就信你一回。” 欧阳康心头一凛,面上却很诚恳的,还挂着未干的鼻血告诉他,“我既然选择了二王子,按规矩是应该交投名状的,只是公孙弘此人真的杀不得。请二王子想一想,如果连他都死了。,只我一人毫发无伤的回去,皇上会信我吗?他难道不会疑心你我有什么勾结?再说,公孙家在军中势力极大,若能把他收伏,对二王子将来的大业得是多大的助力?” 卓格瞳仁骤然一缩,“你有法子说动他?” 他当然知道如果能收伏公孙弘。将会对自己多么有利。那人脾气死倔,又机智勇猛,有什么法子能让他真心臣服? 欧阳康献计道,“其实很简单。你让他写一份信,他这辈子就不敢背叛你了。或许你们草原上的人不信,可我们大梁最讲究白纸黑字,落地为据。要是他哪天不听话,你拿这个交到皇上跟前,足以让他抄家灭族。我可以帮你拟稿。” 卓格眼神一眯。笑得有几分阴险,“那你拟来看看?” 欧阳康手执树枝,略加思忖,很快在地上写好了一封信。 卓格从头到尾通读了三遍,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不管是大梁朝的谁,如果照样写了一封这样的信给他。那绝对就是通敌卖国的罪名。 拿树枝划了几处,略加修改,卓格阴笑着看着欧阳康。“要不,你先写一份给我吧。” 欧阳康脸色一白,似是不敢相信,卓格紧盯着他的眼睛,微带得意吐出两个字,“用血。” 欧阳康目光闪烁,挣扎了半晌,到底是咬牙撕破白色里衣的袖子,蘸着鼻血写了封信。交给卓格后,神情显然不一样了。透着份谄媚和畏惧。看得卓格十分满意。 “把公孙弘带进来吧。” 当公孙弘进来,看到地上的那封信时,勃然大怒。虽是双手被缚。仍是愤怒的抬脚踹向欧阳康,“你居然如此害我?” 他那脚尖,好巧不巧的又碰到了欧阳康刚遭受重创的鼻子,顿时再一次鲜血长流。那模样又是可怜,又是可怖。 欧阳康捂着鼻子望他苦笑,“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公孙将军要是不怕死,尽可以不写。我却还想着回家娶妻生子,侍奉祖母。若是死了,顶多不过挣个身后虚名,又有什么意思?” 他一字不劝,却极是打动人心。 卓格就见公孙弘瞪着眼睛,纠结再三,终于单膝跪下道,“要血是不是?松绑,我写!” 卓格满意一笑,却命人寻了纸笔给他。 “都是血书,那倒要惹人疑心了。公孙将军,你照抄一份就是。” 等公孙弘唰唰写完,全身似虚脱一般的瘫坐在地,卓格更加满意了。 棒子打完了,才要开口给几颗甜枣,忽听欧阳康道,“外头那些士兵要怎么办?那么多人,难保不会走漏风声,要不还是――”他比划了一记手刀,目光阴狠,“到时就说遇到狼群,全部战死好了。公孙弘一人护我突围,幸得二王子所救,倒也说得过去。” “你还是不是人哪?”公孙弘写信时手松了绑,两脚却绑起来了。可饶是如此,也三两下就爬到欧阳康跟前,拽着他就揍。 卓格看着他们内讧,扭打成一团的场面,勾起一抹笑意。可当公孙弘还想打下去时,他把语气放冷,“欧阳康说得没错。怎么,公孙将军你舍不得?” 公孙弘象是突然给人掐着了脖子的大老鹅,张着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卓格冷冷的往他面前扔了一把刀,“去,杀了他们,否则我就杀你。” 公孙弘眼神变幻,显然极为痛苦,可他到底的拾起刀,往洞外爬了。 可卓格忽地又把他叫住,“算了,把这批人全带回去当苦力吧,公孙弘,只要你好好替我效力,我会留他们一条生路。” 他已经有了二人的亲笔书信,他们的投名状就算真正递上了。无论大梁皇帝何时翻起这笔帐,都是死路一条。 如果硬逼着公孙弘去残杀弟兄,只怕会在他心里埋下一颗仇恨的种子,倒不如做个人情,留他们一命,反而会让公孙弘更加顾忌。 不过没想到欧阳康倒是个能狠得下心的,只他如此贪生怕死,以后只要不时敲打敲打,不怕他不听话。 只是还得想个法子,让他和公孙弘之间的矛盾更深,将来才好制衡。 算计已定,卓格道,“欧阳康方才的主意不错,不过还得略改一改。就说你们在路遇强盗,才全军覆没。为了让皇上信任,二位大人可要受点委屈。” 他阴笑望着还提着刀的公孙弘道,“你去砍欧阳康几刀,随后让他砍你几刀,都别太重,伤到要害就好。” 公孙弘冷冷看欧阳康一眼,“若要伤他,还用不着刀。” 因他还被捆着,比欧阳康矮了半身,只不过是一拳击中他的右膝,欧阳康就惨叫着翻滚在地。 卓格也是练家子,当即听到欧阳康骨骼受伤的嘎巴之响,想是给打脱臼了。这样的伤不象伤筋断骨那样麻烦,可恢复起来也得养一个月的工夫。关键是骨骼脱臼极易形成惯性,又是膝盖那样的部位,看来公孙弘对欧阳康方才提议杀了他的兄弟,极为痛恨。 待到欧阳康还手时,自然也不会留情,他虽是文弱书生,到底是个男人,一刀从公孙弘右肩劈下,直入腰间,几可见骨。 看公孙弘那满脸的忿恨,卓格知道,二人的梁子已经结下,他也不必再疑心。 甚至还叫欧阳康再去熬粥,给公孙弘的那些弟兄分食,他自己才安心睡去。 听着鼾声浅浅响起,欧阳康微松了口气。 艰难的抱着自己受伤的右膝,微微挪动至一个稍舒服些的地方。可就是如此,那已经高高肿起的右膝,仍是疼得他冷汗直冒。 悄无声息的,一小瓶伤药准确无误的扔进了他的怀里。 欧阳康抬眼,对上公孙弘略带歉意和感激的眼神。 今天要不是他,他和那些兄弟们能不能保得住性命就很难说了。 欧阳大少却毫不领情,反而狠狠瞪了他一眼。 还嫌死得不够快吗?要这么惹人注意?把药立即扔进山洞背后的细小缝隙里,欧阳康知道,他伤得越久越重,这出戏的效果才越逼真。 可他爷爷的真疼! 欧阳康咬着牙告诉自己,睡觉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等他回去,他要媳妇给他多炖点骨头汤补补。媳妇的玉米胡萝卜汤炖得可好呢,又清甜又滋润,红红黄黄的,颜色还漂亮,他一口气能喝三大碗…… 他爷爷的!自己也是作,这大半夜的,想什么吃的? 越想越饿,他睡不着了。 第二天.伤势好转的卓格就带着队伍往大梁京城进发。 但所有人都能去,唯独一个人绝不能去,那就是钟山。他是死囚,要怎么回京城? 卓格给他安排了任务,让他跟着索普还有另外几个心腹一起,押送着公孙弘的那批手下,去他的秘密基地。 临分别前,他把钟山叫来,秘密叮嘱了几句。 钟山的脸色忽地变得异常难看,低着头走了。 随后,索普觑了个空,关心的问,“到底怎么了?要是麻烦事,你跟我说说,我帮你想办法。” 他对庄珂还是有一定兄弟情谊的,对于卓格让庄珂在京城送死,他心里一直很难过。虽然这是庄珂自己愿意的,可索普总觉得做兄弟不应该是这样的。是以在遇到钟山后,一直对他颇为维护。 钟山道,“你真的愿意帮我?” “当然,我们――”索普那句“是兄弟”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钟山一刀捅进了右腹。 钟山抬手,缓缓将他的双眼合上,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对不起。等下了地狱,我还你。” (今天继续有三更~~~) 第461章 被算计了 随后,钟山把索普的尸体抛进了已经结着冰的河里。对外说是索普失足掉下去的,也很好解释。 卓格在不远处看完,终于放心的离开了。 索普是个好兄弟,可惜正义感太强了。虽然是这份正义感最早驱使着他投效了当初还委弱小的卓格,但如今却明显有些多余。 他不明白,卓格早已经长大了,他更需要的是听话的手下,而不是不时就对他质疑的好兄弟。 好比钟山,就算不忍,但还是听话的杀了他,看来他将来也能多信任他一些了。说来他还读过书,人又聪明,应该能替自己做更多的事情。 很快把索普的死抛到脑后的卓格开始算计,回到京城要如何应对各种局面,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他那个好哥哥平定了草原也是件好事,他直接吞下来,也更容易了。 ※ 京城。 看着窗外又飘起落地即化的细碎雪花,康洁蓉是又急又气。 今天是她出嫁的好日子,可天公怎么就不肯作美呢?明明前几天贺奉娘出嫁还好好的,怎么轮到她就这么倒霉? 这雪是昨天开始下的,晚上本来停了,未料一早又开始下了。因这雪落地即化,刚露出些干意的地面又被踩得满是黑泥。这样的大红花轿抬出去,没一会儿就得溅满泥点子,又脏又不吉利。 似是听到她的心声,雪终于停了,却是干脆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康洁蓉已经无力吐槽,气闷的坐回喜床上。索性不再搭理。 康二婶虽然瞧着不给面子的老天也很郁闷,不过她更关心另一件事,“平王府给你压箱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有你哥的贵重么?” 康洁蓉不耐烦的翻个大大白眼,“都说了多少次了,太后亲自发了话,还能有错?” 她早看准了,平王府一家都不是坏人。就算不喜欢她。可平时一日三餐还是照顾得很周全,她的婚礼也准备得很象样。 这样的好人,能做出什么坏事? 瞧瞧她的新房,全是新刷过的,连一应铺盖也是新制的,凡是该娘家准备,康家又没提供的,蕙娘都让人妥妥的准备齐全了。从场面上看,真是挑不出半点毛病。 所以康洁蓉相信。这样良善的一家人绝不会在压箱礼上为难她。 所以她很安心的等到了吉时,由特意赶来的堂兄康守靖背上,从平王府侧园的大门出来,上了花轿。 她倒是想从正门走,可实在有些于礼不合,她又不姓沐。 念福说。要是她介意,可以回康家,从自家大门堂堂正正的嫁出去。 康洁蓉虽觉自己也有些无理取闹了。可到底气不忿,借口她身边丫头翠蓉的名字冲撞了自己,又跟念福闹了一场,逼得念福不得不把翠蓉改为翠儿这才完事。 反正她是新娘子,谁敢得罪? 从平王府侧园大门出来的时候,康洁蓉心里还在暗暗得意,念福吃了那样一个亏,不也得乖乖给自己添妆? 她这回可没客气,张嘴就要一对上清珠。当时念福那吞了苍蝇般的脸色,可让康洁蓉痛快极了。 就算是雨点子有些溅到她的身上。也打断不了她的好兴致。 那对鸽卵大小的上清珠是她亲眼看着念福拿出来的,回头拿去做什么呢?她倒是见过,德清公主成婚时。曾拿那珍珠嵌了一双凤头鞋,极是明艳。 可鞋子穿穿就坏了,康洁蓉有些舍不得,不如做根头钗?可两颗珠子太大了,要是打钗,一定要富贵大气的图案才好,那样的工钱极贵不说,还费金子,康洁蓉又没钱。 对了,她不是要嫁人了么?让相公送她不就完了? 康洁蓉想得正得意,忽地花轿一歪,是某位轿夫失脚滑了一跤,跌了一身的泥。 更连累得她整个人在轿中一斜,脑门便往轿壁上磕去,被蹭破一层油皮不说,还把盖头撞掉了。 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康洁蓉火得直想骂人,可她是新娘子,哪里能发脾气? 护轿的康守靖赶紧下马,把轿子扶稳,又换了个人上前抬轿,这才一路顺利的进了贺府大门。 到了婆家,康守靖才算是看清先抬来的嫁妆,康二婶会倾尽康家所有,早在他意料之中,可让康守靖没想到的是,居然在堂妹的嫁妆里发现了不少母亲当年陪嫁的旧物。 那些东西,二婶不是借口家计艰难,拿去典卖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康守靖还怕自己多心了,悄悄上前去看了一眼那副宝石串珠围髻。那件首饰是母亲陪嫁里最贵重,也是母亲最喜欢的。除了逢年过节,从不舍得拿出来戴。 可康守靖小时候贪玩,有一回趁母亲疲惫午睡,偷了那副围髻去玩,结果不小心摔了一下,把上边一颗猫儿眼给摔掉了,怎么也找不到。 父亲气得要拿笤帚抽他,却给母亲拦下了。 康守靖年纪小,以为这就雨过天青没事了,可后来再也没见母亲戴那围髻。又过了大半年,父亲背地里带着他,卖了极心爱的一幅字画,去首饰铺子买了一颗相似的猫儿眼,把母亲的围髻修好了。 当他把围髻捧回去,母亲放声大哭的样子,才让康守靖知道,当初自己摔坏那围髻,母亲有多心疼。 是以,眼下康守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围髻是母亲的。上面那颗猫儿眼,不是原本的银线,而是条金线。 康守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只觉心里膈应得慌。可他素来心地厚道,再难过也没有说什么。 终于,轮到打开平王府的礼物箱了。 康洁蓉满怀期待,等着巨大的惊喜。等到那箱子终于打开时,所有人有瞬间都屏住了呼吸。 然后,面色各异。 就为了看一眼这个嫁妆,硬是借口说自家京城亲戚少,要跟贺家合办酒席的康二婶也在现场,连声音也变了调,“这是怎么回事,是拿错了吗?” 康洁蓉盖着盖头看不清,心里急得跟猫挠似的,到底是怎么了? 平王府来送嫁的管家笑吟吟对一众宾客道,“怎么可能会拿错?这本经书是太后平素用过,又赐给王妃娘娘的,可沾着天大的福气呢。因知道贺家是信道之人,王妃娘娘特意把这个送给乡君压箱底,保佑他们夫妻和顺,多子多福!” 不管是不是真心,人群中立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而贺宪与夫人更是笑容满面,“平王妃有心了,赶紧去收拾一个香案,把这经书供奉起来,也好庇佑着他们小夫妻!” 康洁蓉恨得几乎咬碎满口银牙! 居然这样被摆了一道?她们怎么敢,她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可是不要紧,她还有那对上清珠,那对珍珠是她亲眼见到念福交出来的。 可等拜过天地,康洁蓉回到洞房查看时,赫然发现那对珍珠已经变成一盒珍珠粉! “这是谁干的?” 身边丫鬟给她的样子吓懵了,“这……这不是姑娘吩咐的么?说要珍珠粉来调膏美容,我还特意抄了方子……” 康洁蓉咬着唇,长长的,染得通红的指甲,几乎要把掌心掐破! 她被算计了,她又被算计了! 可她被算计得最狠的还不是这两件事。 是夜洞房花烛时,当新郎官喜气洋洋回了房,挑开新娘子盖头时,康洁蓉愣了。 眼前这个五短身材,相貌平平的男子是谁? 贺淳美名在外,她也曾远远见过一面,那可是翩翩佳公子啊,什么时候缩水变形得这样厉害了? “这位公子,你莫不是吃醉了酒走错了门,让丫头送你出去吧。”陌生人面前,康洁蓉一开始还挺客气的保持了形象,没为他挑开自己的盖头而发飙。只是那一脸的鄙视,却不是假的。 可新郎官愣了,“娘子说的什么话,我是你夫君啊?” 康洁蓉沉了脸,憋了半天的火开始抑制不住的往外冒。故意上下打量他一时,嗤笑起来,“拜托您开玩笑也有个分寸好不好?我夫君可是贺家六郎,怎会是你这……” 想着到底是贺家,她把矮锉子咽了回去,可那表情却是显而易见的。 大红袍的新郎官气得不轻,只见康洁蓉似笑非笑,本是挺漂亮的一个姑娘,生生显出几分恶毒。 “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来闹洞房的吧?后面还有多少人?” 她端着副我很聪明,别来骗我的表情笑道,“这位公子,还是请出去吧,想捉弄人请换一家,我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新郎官的脸有些黑了,“你不要再胡言乱语了,我便是贺六郎。你是我今天新过门的媳妇,我虽喝了酒,可脑子清楚得很!” 康洁蓉根本不信,“你要是再无礼,我可就叫人来了!” 新郎官一怒之下,回身开了房门,让门外的喜婆丫鬟进来,“你们去把结婚的庚帖拿来给她看看。让她知道,自己究竟嫁的是何人!” 康洁蓉心头一沉,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脑子里有个可怕的猜想,象是浓重的阴影在心头不断扩散。 这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哪个新郎官会这么大方,任人这样调戏自己的新娘子? (康小花被虐了,事实证明,蕙娘不是包子,我是亲妈!唔,这话还有人信么?) 第462章 怨偶【粉红120+】 贺夫人很快闻讯赶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闹上了?” 康洁蓉心里又急又怕,见着贺夫人象抓着根救命稻草似的,挤出眼泪挂在睫毛上,将掉不掉的,分外惹人垂怜。 “母亲,你……您快带我离开吧。” 贺夫人一脸正直的拍开她冰凉的手,“这说的什么傻话?新婚之夜不洞房,你是要让全京城的人耻笑么?再说,我也不是你的母亲,你应该叫我大伯娘才是。” 康洁蓉脑子嗡地一声,不受控制的尖叫起来,“骗婚!你们居然骗婚!” 贺夫人陡然脸一沉,“胡说什么?我们贺家怎么可能会行这等事?” 她把新郎官拉到她的面前,声色俱厉的道,“淞哥儿是我们贺家三房嫡出六郎,也是读了国子监,正正经经考出来的,如今在中书省门下当差,是朝廷钦封的八品官。你虽是乡君,到底有名无实,我们家淞哥儿哪里配不上你了?再说这门亲事,也是你爹娘同意的,过庚帖换八字时都不说什么,怎么到你这儿偏有这样怪话出来了?你要当真理论,那我们家倒是要向康家认真理论一回,到底是我们骗婚,还是你不修闺德,妄自作为!” 康洁蓉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怪不得贺家总要她低调,怪不得贺家一直含糊其词的不把话讲清楚,原来,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为了瞒着她! 可恨自己,当初怎么就被个六郎哄住了呢?也没想着打听打听到底是谁。如今闹到这步田地,堂也拜了,亲也成了。她还能怎么为自己争取? 难道真的要跟当朝丞相打官司?那才是疯了! 闭了闭眼,康洁蓉极力让自己清静下来,“贺夫人,有些事我不说,您心里想必也是明白的。不如咱们进屋说句话好吗?” “不必了。”贺夫人冷冷道,“我辛辛苦苦给侄儿张罗了一门亲事,到了却闹出个骗婚的闲话来。若是再背着他说些什么。我只怕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有什么话,就当面说吧!” 康洁蓉咬了咬牙,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勇气,“若我今晚吊死在新房里,只不知满京城会怎么看贺家!” 贺夫人没张嘴,贺淞倒是说话了,“你若死了,我立即报官。让官差把你的尸首拖去查验,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恶毒。谋害我的新娘。” 你!康洁蓉气得浑身直颤,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一旦尸入公堂,那就得经杵作查验,剥个精光不说,还时常会开膛破肚,死无全尸。 贺淞冷笑道。“你与其说是我大伯娘骗婚,不如说是你爹娘骗婚。我们贺家应该没有人向你许诺,要嫁的哪房的六郎吧?你爹娘贪图我家彩礼。哄了你来,末了你又死了,你说我们贺家要怎么讨回这个公道?” 康洁蓉听得直恨不得一把将他掐死!果然是矮子心眼多,这男人要是个憨子,她还好拿捏,可如此精明之人,她要怎么对付? 贺夫人再看侄子一眼,道,“淞儿,你可别委屈自己。若是你不想要这女人,就是拼着丢一回脸,大伯娘也替你作主把她休了。再另择佳媳。” 可贺淞却躬身施了一礼,“大伯、大伯娘替我操了那么多的心,这媳妇就算不好,到底进了咱家的门,先给她个机会悔过自新吧。等过上三年两载,实在改不过来,再休弃也不迟。” 康洁蓉几乎气绝。三两年后,再把她放出门去,还会有人要吗? 贺夫人给康洁蓉一个警告的眼神,满意走了。康洁蓉摔了门回房歇息,她得好好想想,慢慢想想,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可贺淞跟着进来,一把就闩了门。 康洁蓉一惊,继而怒道,“你来做什么?” 贺淞冷笑,“你一心想嫁的是淳哥儿吧,被大伯娘给蒙了,心里不服对不对?” 康洁蓉似是看到曙光,目露惊喜,“原来你心里都明白?那咱们何不联起手来……” 可贺淞带着嘲讽的笑,步步进逼,“联起手来做甚么?把这婚事取消,帮你嫁了淳哥儿,然后我沦为京城笑柄?” “不……不是这样。” “那你说怎样?” 康洁蓉哪里知道应该怎么办?只要男人放了自己,必将沦为笑柄,自己又有什么好处,能说动他,宁可去承受世人的嘲笑? 脑子里又慌又急,忽地腿触到某物,身子一倒,竟是给贺淞直逼到床上。 底下的桂圆花生硌得她很不舒服,可让人害怕的是贺淞的动作。 他在脱衣服。 “你……你想干什么?”康洁蓉声音颤抖,头一次意识到这个矮锉子就算并不高大英武,也是个男人。看那粗壮有力的胳膊,根本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够反抗的。 贺淞森冷一笑,“当然是洞房。进洞房前,我是打算拿你当媳妇来好好疼的,可你这么瞧不起人,实在不配做我的妻子。可要是过了洞房夜,你还是完璧,让我怎么出去见人?所以你最好放明白些,也能少吃些苦头。否则别怪我不怜香惜玉了!” 说着话,他重重扯下红帐,掩住龙凤烛光。 没有任何怜惜,纯粹只是一场发泄。 怨偶终成。 ※ 平王府。 念福梳洗毕,正要就寝之时,翠蓉抿着嘴儿,笑着拿出一对又圆又白的大珍珠。 念福一怔,“这怎么又回来了?” 她是说过就是砸成粉也不能让康洁蓉称心如意,可东西毕竟是给出去了,怎么还能收回? 翠蓉笑道,“这么好的珠子磨的粉,我怕那位主子用了折寿。便让人随便捣了点极小的过去凑数,这两颗还给郡主收着。” 念福失笑。“那赏你吧,你这回改了名儿,也受委屈了。” 旁边玉葱听得羡慕不已,女孩子,哪有不爱这些东西的? 可翠蓉却道,“奴婢不要。奴婢本名就叫翠儿,改回来也不值什么。这珠子连宫里寻常的娘娘都用不上。奴婢可怕折了福。要是郡主心疼我,回头赏我几两银子就是。这个,我还给您收起来。” 她忽地又是噗哧一笑,“只不知如今那位乡君,现在又是什么表情。” 哭呗!或者更惨,连哭都哭不出来。 念福才不同情。相处久了,她才慢慢发现,康洁蓉骨子里,其实跟她娘是一样的人。这样成天想着算计别人。不配得到祝福。 等着她房里的灯灭了,除了守夜的丫鬟们,其余人都可以去睡了。 玉葱回了和玉椒的房间,忍不住把刚才之事说了,又赞叹道,“那样好的大珠子。居然不要,这辈子可能也就这一次机会了。嗳,你别成天那个面瘫表情。好歹给句话嘛。” 于是玉椒老着脸道,“翠蓉姐没说错啊,那珠子要给我,我也是不要的。” “为什么?” “我问你,是康家那位乡君尊贵还是你尊贵?” 那还是乡君尊贵,可玉葱不服气的道,“可她也没落着好,今晚洞房就该哭了吧。” “所以啊,”玉椒手一摊,“连她那样尊贵的人。想些自己不该想的东西,就得遭报应,何况你我?” 被子一拉。她呼呼大睡去了,直接把玉葱晾在那里,咬牙切齿。可是等她也躺下来了,却忽地觉得,玉椒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脑子里蓦地跳出一个多年前的声音,“……做人可以不认命,却不能去妄想些自己不该想的东西……你要造反就造反,可为什么要把这么小的孩子都扯进来……” 叹了口气,玉葱什么也不愿意多想,闭上眼睛睡觉了。 ※ 三日后,平王府依旧是从侧园,迎来康洁蓉的回门。 念福一家自然没去,等着新婚夫妇过来拜见。 原以为康洁蓉这一回来还得闹得鸡飞狗跳,没想到出奇的安份。据跑去听热闹的玉椒先来回报,那位新姑爷很能镇得住场面。三言两语就把康家人搞定了,估计没一会儿,就得上这里来拜见。 念福倒存了几分好奇,想见见这位贺家三房的六郎。 不多时,贺淞带着康洁蓉过来见礼了。 康老姑母和康家叔婶面带愠色的跟在后面,看情形似乎是想来打官司。康守靖小两口一脸无奈的跟在旁边,给了念福好几个眼色,让她当心。 不过贺淞消毁真厉害,一直压着话头。期间康家人数度想开口说话,却是数度被贺淞打断。念福积极配合,各种歪楼,把话题一直往欢乐祥和的气氛中引领。 终于捱到了吃饭时候,平王府用一桌丰盛佳肴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念福又适当的去调配了一款入口清甜,却后劲十足的酒给康家人送上,终于让他们彻底歇菜了。 直到要送新婚夫妇出门,康家人都没找到发难的机会。 临别前,沐劭勤让人去书房取了一只古董砚台送给新任表外甥女婿。贺淞虽未喜形于色,但临走前对康前人留下的一句话,充分展示了他的立场和心情。 “我们往后会好好过日子的,祖母和爹娘就不必担心了,还请早些回去吧。也省得媳妇总记挂着你们,在家里住得也不安心。” 语言真是一门神奇的艺术。 贺淞的话,全是身为晚辈的善意,可要往深里追究,又有不同的含义。 康洁蓉是新媳妇,惦记娘家情有可原,但她已为人妻,要是为了记挂娘家,罔顿婆家,却又是错。 身为懂事的父母,还是速速退散吧! 念福回了房,笑得肚子都疼了。 第463章 送子娘娘 因有贺淞那好女婿放下的话,康家人不好意思再在京城赖下去,打算先打道回府了。不过就这么走,实在是不甘心。康二婶一番挑拔,康老姑母亲自出马,又跑到沐家人跟前来唧歪了。 端着身份倚老卖老的假意客气几句,就开始说到正题,“……本还以为大房,谁知却是三房,我们糊涂,你们也不帮着打听打听?眼下新姑爷才是那么个芝麻大的小官儿,洁蓉又没有产业傍身,小夫妻的日子要怎么过?” 康二婶在她跟前哭诉半天,不过最打动老太太是,若是新婚夫妻艰难,少不得要求娘家的帮助,但若是自己有了产业,不光不用娘家贴补,说不定还能贴补娘家。 康老姑母想着,反正钱又不是她出,不过说几句话的工夫,干嘛不去说? 沐家三口还没答话,康家年纪最小的康守翊先说了,“连我娘的嫁妆都赔了去,要是姐姐的日子还难过,那也实在没法子了。总不能全家都不过了,把东西尽给她一人吧?如今姐夫又没说养不活,祖母您急个什么?人家贺家家大业大,哪里少得了一口饭吃?倒是咱们家,我才回来那天,就听见婶娘抱怨家计艰难了。您是老经世事,见多识广的,若是得闲,不如多替家里打算打算,指点些哥哥嫂嫂怎样过日子,横竖将来,还得他们替您养老的不是?” 一席话,说得康二婶脸涨得通红,却不好反驳。要是真个理论起来,她拿着大嫂的嫁妆贴补自家女儿,搁哪儿都要被指指点点的说。 康守靖看了妻子一眼。邵氏低头,假装不知。 那天他见了康洁蓉的嫁妆,到底心有不悦,私下就跟媳妇抱怨了几句,没想到媳妇把弟弟推出来当枪使了。 不过这能怪邵氏么?当然不能。 这事确实是叔婶做得不厚道,都已经那样陪送嫁妆了,还想来打劫表舅舅。实在是有些过火了。 康老姑母听着也觉脸上讪讪的无光,细想想,康洁蓉已经是外嫁女,替她要来再多好处又有什么用?全是外人的。 是康家兄弟俩,才是她老来的依靠,她要替她要东西,还不如替康守靖要些好处。 亏她皮厚,话锋一转,顿时就道。“之前我不过那么一说,又何曾是要什么?不过咱家的艰难既连你这孩子都看得明白,那我就厚着老脸跟劭勤你们提一提了。守翊是不愁了,可守靖的将来,还得着落在你的身上才是。” 康守靖听得惭愧,正想要推辞。却听蕙娘道,“其实这事不劳您吩咐,王爷早跟我说了。家里既然二嫂子还能管着家。他就想给守靖在京城谋个差使。让他们小两口也能有些进益,不至于闲在家里。要是您老同意,马上就去办。” 邵氏心里一暖,知道这是不愿他们小两口在家里受气,想法把他们绕出来。 她家从商,虽是有钱,但因在官场无人,颇为受气。是以后来在康二婶上门提亲时,她家在详加了解了后,应允了这门亲事。 不仅是看中了康守靖的人品。更重要的是,看中了他家的官方背景。否则,等到邵老爷百年之后。留下夫人女儿两个女流之辈,要怎么撑起家业? 所以邵氏是极希望能出仕的,哪怕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也比普通百姓有面子。 可康二婶不同意,“我虽可打理家计,但毕竟也年纪大了,许多事力不从心,还是让他们小两口守在家里的好。王妃若是有心,给他们些产业傍身也就够了。” 真是厚脸皮!念福心内吐槽。康二婶那点小心思,谁不出来? 她早算计好了,只要有康二叔在一日,就绝不许康守靖做官儿。一定要把他牢牢困在家里,省得他翅膀硬了,就管不住了。日后顶多就让他袭个虚职,领个俸禄就是。 康守靖站出来说话了,“表舅舅表舅母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年纪尚浅,全无经验,给我产业也不敢打理,省得回头又累着叔婶。至于朝堂,那更加不敢去献丑了,还是安心在家侍奉长辈吧。” 康家叔婶气得内伤,这送上门的银子怎能往外推?邵氏心中也觉失望,她倒不要产业,只希望相公能有个一官半职多好? 看康守靖坚持什么都不要,沐家恐伤了男子自尊,自然作罢。 等到回了房,邵氏忍不住抱怨道,“相公就是不想贪占表舅舅家的便宜,可为何连正经官儿也不想做?咱们在家又管不了事,至于侍奉长辈一日又要得了多少时间,难道你就忍心让这大好青春,就这么蹉跎?” 康守靖叹道,“你说的我何尝不知,但你可知,为官首要重的是什么?是家里人不拖累。眼下表舅舅还没替我谋差使,叔叔婶婶就如此不愿。等到真替我谋到了,那时的事情才多呢。今天让我通融一下这个,明天让我去跟那个说个情,你说我要不要听?若是不听,必定家宅不宁。若是听了,我这官儿还要怎么做?” 邵氏听后,又急又气的垂泪道,“那相公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生生就这么埋没了不成?” 康守靖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除非康老姑母和康家叔婶全都挂掉,否则他这辈子都逃不出他们的掌控。眼下的礼法,就有这么坑爹。 后来邵老爷听了女儿回家哭诉,倒是颇为理解女婿的苦衷,想想干脆把康守靖招来打工了。 三不五时给些红包,一是赔补小两口的生活,省得在康家叔婶手上受气,二是教康守靖一些经济之道,让他不至于荒弃时光。三来他那偌大的家产迟早还是要交给女儿的,邵氏又不可能出去抛头露面,不如把康守靖培养成个大掌柜的,只须让女儿掌控着账房大权,也不怕人拐了自家家业。 康二婶倒是很乐于见到这样的安排,总算计着等康守靖弄到了邵家家业,她好来吃现成的,于是也就倒也不再唧歪,只将更多的将心操到康洁蓉那头。 被贺家摆了一道,她也觉得憋屈,可那又有什么用?生米已成熟饭,难道还让康洁蓉和离? 只能劝她好好过了。可康洁蓉素来心高气傲,跟贺淞又是个那么样不愉快的开始,就是强打笑颜也没人捧场,日子过得就别提多糟心了。 她一糟心,自然也不想别人开心。于是乎,有人倒霉了。 ※ 贺奉娘嫁的夫婿姓张,单名一个同字。可是实实在在的书香世家,虽不如沐家显赫,可比起清贵来,还是人家略胜一筹。 那张家原籍鹤县,张同是跟王粲那一拨进京赶考的士子。虽未列状元,却也名列前茅,况且年纪又小,长得又唇红齿白,当时相中他为婿的可不止贺宪一人。不过贺相凭着功力深厚,把其他竞争者都一一拍熄,最终便宜了自家宝贝女儿。 小夫妻成婚后,很是和美。 夫君温柔体贴,又不用侍奉公婆,独居于一套张家给二人置办的小宅,四周服侍的全是两家悉心调教好的经年老仆,贺奉娘的婚后生活简直是惬意非常,堪比神仙。 可这日张同回家,却不见惯常的笑意,而是脸色铁青,进了门就把下人全赶出去,亲自关门闭窗。 贺奉娘心中害怕,“相公,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她还想着,如厮大事,老爹怎么不来通知?要不要避回娘家去? 可张同盯着她,目光却似要吃人一般,“有件事,你老实告诉我。在七星湖,究竟发生了什么?” 贺奉娘脸色惨白,她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 腊月二十四,过小年那天,贞顺公生在花开三朵之后,终于生了个儿子。想儿子快想疯了的殷驸马喜疯了,第一时间提着厚礼跑上平王府来亲自道谢。 于是京城一下子轰传开来了,说是嘉善郡主有生子秘方。还不用吃药,只是指点了一下那两口子的饮食,就能包生男女。 一时之间,平王府的请柬如雪片般飞来。 这回已经脱离了未婚团体,转而向媳妇大妈方向发展。反正开始过年了,请客连个理由都不用找了,干嘛不请? 念福望天欲泪,贞顺那事,虽有她的指点,也有点运气成分在里面的。人家都连开三把小了,就不兴开一把大的? 盛情难却,她只得加大了柳儿的工作量。编了一个饮食指南,大量抄写,随请柬发还。有些不那么熟的,收了指南,再封了礼物送来也就罢了。可有些熟的,却再接再厉前来相邀。 这就象是看大夫,给了方子是一回事,可人人都会觉得,还是听大夫当面讲解一遍会比较好。 在赴了n场宴会,快被当成送子娘娘供奉之后,念福忍无可忍,磨着小牙,随意包了两样礼物,杀到贞顺公主府上去问罪了。 事儿是她闹出来的,她得负责善后。 唔,要不把儿子借她玩两天也行。 (ps:我知道6月粉红还欠一更,我这几天在努力存稿,争取本周补上。然后,求粉红啊!!!康少即将归来,本书也就进入完结卷,说不好是几月完结,但我会努力把最后的剧情走精彩,也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咱们本月目标低点,就进前十行不?) 第464章 取舍 比起王皇后家的小豆丁,贞顺公主这个儿子可是足月生的。长得肥肥壮壮,极是可爱。 不过几天工夫,脸上的皱褶就全消了。一张小脸,白里透红,粉嫩得掐得出水的蜜桃似的,惹得念福一再咬上去。 又不是皇子,她爹娘还欠她的债,所以念福才不要顾忌。当着人家老妈的面,玩得不亦乐乎。 那小家伙也有趣,给她啃了一脸的豆腐也不知道躲,还很开心的睁着天真的大眼睛,咧开粉红无齿的小牙龈,露出一抹堪称愉悦的浅淡笑意。 念福更喜欢了,意犹未尽的从棉衣袖口里掏出他胖胖的小拳头,啃了上去,并且遗憾着,因为天冷,不好脱了孩子的袜子,啃啃他的胖脚丫子。 都第四个了,贞顺生得无比顺利,精神极好的躺在床上看她玩着自家儿子,只是眼光中带了一抹淡淡同情。 欧阳康一直没有消息,就算念福表面总是这么开开心心的,可贞顺知道她心里的苦。 忽地,殷小胖的两条小胖腿不自然的扭到了一起,吭哧吭哧的开始用力,念福只觉手上一热,脸色大变,“呀!他是拉了吧?” 幸好冬天的衣裳厚重,公主家的尿布也厚实,等到奶娘把孩子抱去收拾的时候,念福还没有遭到荼毒。 只是贞顺仍让丫鬟打了热水来,服侍念福洗手,“我知道你们小姑娘爱干净,不洗洗怕是心里过不去的吧?小四那几个姐姐每回瞧见他拉了,都非得去洗个手不可,看得她们爹横眉毛竖眼睛的,总说她们几个穷讲究。” 既然水都端来了。念福自然从善如流,不过却打趣的道,“殷姐夫若不是太看重小四,会心疼几盆洗手的水么?你们可不能有了儿子就忘了闺女,小心将来给儿媳妇欺负了,闺女们都不来帮你们。” 贞顺也笑了,“可不是这话?那天我还说了驸马一顿。其实他心里也不是不爱几个闺女。只是做爹娘的,难免偏疼小的。这个等你将来当了……”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迅速截断。 念福却笑,“不用等我将来当娘,眼下就能明白的。比起那些已经会调皮捣蛋的大孩子,谁不喜欢白白胖胖的小奶娃?” 贞顺看她脸上毫不牵强的笑颜,叹了口气,“看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念福听得懂,冲她伸出两根手指。 贞顺不解,念福笑道,“除了永宁,你是第二个跟我说这话的人。” 贞顺笑得温润,“不一样的。那些没成亲的小姑娘就算想劝你。可哪好意思来说这些话?也就是咱们这样老皮子老脸的人才好意思来提上一提。不过说个正经的,你别不爱听,要是真有个什么。你也得为自己做些打算才是。” 念福笑了笑,却没有了方才的开心,眼中多了几分真诚,“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可我这心,还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贞顺了解的点了点头,“时间肯定是要的,但我只怕你总走不出自己这关,把将来都荒废了。女孩子的青春短暂,就象是枝头上的花。再明艳也就那些天,等到错过,就什么都来不及了。德清是个没福的。我希望你比她有福。” 念福心里有些沉,她知道贞顺的一片好心,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接受这份好意。 厮守终生到底有多难? 为什么轮到她身上,就这么的不容易?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看勾起她伤心,贞顺忙换了话题,“你不是要拿我问罪么?眼下我就来将功赎罪。” 念福重又振作起来,说笑道,“你要怎么将功赎罪?是给我那抄写丫鬟打赏,还是替我去赴那些宴会?” 贞顺摇了摇头,“那些有什么意思?我呀,给你指条财路,省得你成天闲得慌。” “什么财路?太操心的我可不干。” “瞧把你懒得。”贞顺横她一眼,笑道,“如今大家不是都在传你包生儿子吗?你何不干脆开个饭馆,就把你从前给我配的菜做了来卖?也不要太小,就小小巧巧一所院子,每天定好了多少份,卖完你就歇着,可好?” 念福一听就懂了,这是让她开家私房菜馆。只是奇道,“你怎么会有这念头?” 贞顺一笑,“这点子倒也不是我想的,中秋那会子驸马家里来人,说起他们老家新开了一家饭馆,就是这么弄的,生意还特别好。当时我就留了心,要跟你说一说。可那时肚子又大,事情又多,想你也不得闲,故此没提。 等到前两天,我姨姐姐来看我,说起她家大闺女要给人相看媳妇了。可京城的酒楼虽多,可她嫌那些地方都杂乱得很,不愿意把闺女带去,可大过年的家家事情多,又不好找人家借园子。想去庙里上个香什么的,偏她闺女又害羞得很,死活不愿意去,总也不能为了这个就让人家包一座酒楼,所以我琢磨了一下,就生起个念头。 你想啊,咱们京城地价多贵?家里有院子的人能有几个?有时相好的夫人小姐们想约个地方见个面说个话都不容易,若是有人专门开一家这样的饭馆,让大家可以方便的见面聊天,应该很受欢迎吧?” 念福竖起了大拇指,这想法实在是太好了。 要不是听了这些前因后果,她几乎要以为贞顺也是穿来的了。还有那个开私房菜馆的,也不知是哪路高人,要是本土出品,实在是很会抓食客的心。 念福原先也想过,祝家食铺走的是大众路线,要不要再开家高档路线的。可想着她要一开,肯定会冲击许多酒楼,以她今日之尊,实在是没有必要跟人抢饭吃。后来又遇雪灾,她就更加不动这个心思了。 可如今看来。要是开一家规模既小,又精致典雅的女子会所,倒是很不错。 可贞顺费那么大的心思替自己出这样好的主意,要是撇开她倒不好了。所以念福想了想,道,“做是可以,不过你得跟我合伙。你知道的。我在京城时间不长,可没有你这地头蛇人面广。再有,我家宅子虽大,却没有适合的小院子,这个你得负责。咱们五五开,如何?” 贞顺掩嘴笑了,“那我可就太占便宜了。地方交给我,咱们先合计合计要怎么做,分成后面再说。” 行。念福认真跟她说起女子会所的概念。 贞顺听着只觉耳目一新,深觉这个搭档找对了。两人商议了半日,直到她家用过晚饭,念福才作别告辞。 人一走,殷驸马抱着才睡醒吃饱的儿子挑帘进来,“告诉她了?” 贞顺横他一眼。带笑嗔道,“亏你还生怕把这么好的主意白便宜人家,我还没张嘴。小姑姑就说了要分我们五成呢。” 殷驸马脸上有些挂不住,道,“我什么时候舍不得了?不是看你想了那么些天,以为你很想做,故此才提了一提?不过五五分,咱们也实在太占便宜了吧?” 贞顺给他一个我还不清楚你心里想什么的眼神,却不再取笑丈夫,说起正题,“我刚也这么说的,最后议定的是三七。咱们家只管出地方出钱。其余全由小姑姑负责。就这,还是小姑姑让着咱们呢。” 殷驸马连连点头,摇着儿子的小胖手道。“既是如此,我回头替你们宣扬宣扬。” 贞顺却笑,“哪个要你宣扬?小姑姑说了,我们这店做的就是那个怎么说来着,哦,神秘感。就靠闺阁之间口耳相传,想来吃饭,全得预约。一天就多少桌,到点就关门。要做就得拿出这个派头来。” 殷驸马很担心,“那要是没人怎么办?” 嘁!贞顺给个鄙夷眼神,“就咱们两家,还怕赔不起么?再说了,小姑姑那手艺全京城谁不知道?只怕到时生意好得你数钱数得手抽筋呢。” “那我也乐意。”殷驸马给她说得心情大好,低头逗弄着儿子,“爹多给你攒点钱,将来好娶媳妇,好不好啊?” 贞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合着咱们之前三个闺女,你都不想着攒钱来着?” “那怎么能一样?一家女百家求,丫头嫁出去是别人家的人。可儿子接进媳妇来,还要生孙子孙女的,那花销能一样吗?” 贞顺看着无可救药的驸马懒得废话了,心中却是盘算着,永宁说得果然不错,小姑姑是个极聪慧的人,对她好不会让你吃亏的。 表面上看,她是把生意全揽过去了,可这样一样,也减少了很多纠纷。都是当家作主的人,自然知道一个主母指挥肯定比两个主母列有效率。自己又不操心,不过白出些银子就能分红,又何乐而不为? 从公主府出来,念福路上也在琢磨着会所的事。 给贞顺三成股,确实是过于丰厚了。但再好的关系,利益当前,还是要懂得取舍。 就算贞顺愿意白给她出主意,她还有老公孩子的,等到生意做起来了,人家要有想法怎么办? 没有人会嫌钱多。 有位大富豪说过,别想着一个人把钱赚尽了。宁可吃些亏,分利于人,才能交到更多朋友,把生意做得更大。 再说了,这亏也不白吃。殷家出了院子,出了本钱,有什么事人家能不想办法兜着?话要说回来,要是贞顺不告诉她这点子,又能怎地? 况且,人家还有一层没说出口的好意。他们是看着欧阳康迟迟不归,想她有点事做,不至于成天挂念才给她出的主意。 就为了这个,念福这三成的分子,也给得大方之极。 只是既然要做,就得做好,正想着还有些什么好主意。忽地马车一拐,显然是要往家而去,她忙吩咐了句,“先不回府,去破园。” 她有两天没去给老太太苏澄请安了,今儿本打算看完贞顺就过去了,没想到耽误了,不过这会子去,还能陪老太太说说话。 只没想到才到破园,却碰上熟人了。 (1号了,殷小胖打滚求粉红~~~) 第465章 没资格 不知道京城最近是不是刮儿子风,反正念福认识的大部分人,生的全是儿子。兰姑也于十月间生了个小子,快满百日了,很是活泼可爱。 今儿这一家子是专程来破园拜年的,下午就来了,坐了好一时,看在孩子份上,老太太还特别留了饭。本是准备告别了,可看念福来了,又不好立即走,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要依念福那脾气,看着兰姑这样,顶多打个招呼就罢。 可米富盛倒是油滑,顿时抱着儿子来给她请安,“郡主金安,您还没见过我们家小子吧,今儿特意抱来给老太太瞧瞧,也给您拜年了。” 这么小的孩子望着自己咯咯笑,大过年的不表示表示也实在有些过分,看那个继女紫霞也在,念福便命柳儿取了两个过年封赏的荷包给他和紫霞,又客气的让他们坐下说话。 兰姑不想留,可米富盛却很想再蹭一蹭。 老太太见状,便拉起家常,问念福,“怎么来得这样晚?吃过没有?” 念福当然不会在外人面前说实话,道,“在外头吃了,正好跟人商议着想做些事情,还想请老太太把把关呢。” 老太太扫一眼米富盛,直接送客了,“既如此,那我就不留你们了。这天也黑了,你们带着孩子不便。嗳,我才让人套个骡车送他们的,套好没有?” 丫鬟道,“早套好了,都等着呢。” 这下米富盛也不好意思再留,只得起身告辞了。 才出了院门,紫霞就兴奋不已的道,“快看看郡主给弟弟的是什么?你们瞧,给我的是一对金锞子呢。” 米富盛很是高兴,掂掂她那对打成如意和梅花图案的小金锞子道,“这一个足有一两,一对就值二十两了。手工也好。到底是郡主,出手真大方。” 兰姑听着心中一动,打开给儿子的荷包,里头也是一对一两一个的金锞子。不过是一只毛笔,一张弓,象征着文武兼备。 她心里顿时失落了。 紫霞又不是她生的,给一对这样的金锞子也就罢了,但儿子是她亲生的,怎么就不能多夹些东西?毕竟她们还是有些交情的不是? 心中不悦,连米富盛把那荷包抢去也没在意。倒是米富盛接下来还想抢女儿的。紫霞却不干了。 “这些东西贵重。都给我收着。日后再给你。” 可紫霞却当即扭着身子就要哭闹起来,“我自己也可以收!” 真要是给了他,将来想要回来就难了。紫霞渐大,也知道要给自己藏些私房了。 到底还在别人家。米富盛也不好闹得太过,恐吓几句也无效后,只得把紫霞的金踝子还了她,对兰姑道,“也不知郡主要做什么,要是能捎带上我们就好了。不如你这些天多来走动走动,果真有些益处,岂不对大家都好?” 兰姑生了儿子,自觉腰杆子也硬了几分。忍不住道,“之前破园出事,我说要来看看,你也不肯。如今倒想沾这个光,哪还有这个脸?” 米富盛给说得面上无光。嘟囔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家里还乱着,我哪有心情?” 兰姑低头拍哄着打哈欠的儿子睡觉,暗暗翻个白眼。京城大乱之时,米家也是受了些冲击,却不是外来的,而是自找的。 米家老二家的闺女跟铺子里一个伙计偷偷好上了,端午那天出去看龙舟,结果借着人潮,索性躲到了那伙计家里去了。干柴烈火的快活了几日,等再回家时,又装着无辜样,说是情非得已。 可看那春风满面的样子,发生了什么,大伙儿心里都有数。米家二婶十分不快,在家大闹,一时说是女儿给人哄骗了要报官,一时又说女儿还是清白的,要另说婆家。反正闹来闹去,无非就为个钱字。 因米家二老和其他几房兄弟都嫌这丫头丢人,不肯由公中出嫁妆,要二房自己负责。二房不干,闹到最后,到底是公中按之前嫁女的份额,出了一半了事。 后来事态稍安,听说破园出事,兰姑倒是忠义,还挺着个大肚子就要回去,可架不住米富盛的一通骂,她也就歇了菜。 拜年本也没脸来的,也是米富盛想打秋风,硬逼着她来了。 不过欧阳康出事的消息,老太太却没有告诉她。可就是如此,兰姑想着欧阳康不在,念福还有心思做生意,就有些不高兴。 未婚夫不在,未婚妻应该在家安守本分,最好连脂粉首饰都少用,成天这么跑来跑去象什么样?尤其这么晚了还不回家,虽是来看老太太,可之前又去哪儿了? 兰姑越想越生气,等到大门口,意外看到驾骡车的竟是墨云。 “你不是跟大少爷出门了么?怎么跑回来了?” 墨云生平不会撒谎,讷讷的也不吭声。 自回来后,墨云自觉护主不利,专门拣最苦最累的活干,自我惩罚。原本赶骡子还算轻松的活,可因过年,当班的人家里有客要先走,墨云主动替人顶了班,没想到碰到兰姑了。 欧阳康失踪一事,家里人是知道的,可具体的却不让大家对外多说。 可兰姑好歹跟墨云相伴多年,一看他那神色,顿时就觉得不妥了。把儿子往米富盛手里一塞,她提着裙子就冲回老太太屋里去。因着天黑,也看不太清,竟让她一路闯了进来,直到屋外,还听到念福清脆的笑声。 “……等我开了铺,一定要请祖母去逛。” 她居然还想着做生意?兰姑心头火起,推开厚重门帘就想往里闯,却被丫鬟拦住,“兰姑,你这是怎么了?” “让我进去!”纠缠着,兰姑闯了进来,看念福脸上笑容未收,心中火气更盛,指着她鼻子就骂,“大少爷是不是出事了?你怎么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念福怔了怔,反倒是老太太先回过味来,顿时沉了脸,“兰姑你这是干什么?能对郡主这么无礼的?” 兰姑的眼泪顿时涌了上来,“老太太,您要打我罚我都可以,可您告诉我,是不是大少爷出事了?您别瞒我了,我才看见墨云了。他明明是跟大少爷走的,怎么他回来了,大少爷却不见人?” “是,欧阳康确实是出事了。”念福冷冷的道,“他失踪了,你想怎样?” 兰姑给她问得愣了,反应过来之后大声道,“那当然是去求皇上,赶紧派人找他啊!你是郡主,要是你去,肯定能多派些人手的。你又是他未婚妻,去了又不怕人闲话,怎么就不能去了?你怎么还能在家坐得住,还想什么生意,还笑得出来?” 她说得一脸的理直气壮,指责之意更是显而易见。念福还没气到,老太太先气得直哆嗦了。 “混帐!这话也是你能说得的?别仗着你曾经养过康儿一场,就以为自己是他什么人了。康儿出去办的是国事,要如何应对,自有圣上裁决。郡主虽是康儿的未婚妻,可我还是他祖母呢!照你这话,我也笑了,我也没去找他,是不是我也不仁不慈,合该问罪?” 兰姑一时语塞,“老太太,您……您怎么能一样?” 老太太颤着手指,指着她道,“你给我记着,你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还是个丫头,根本就没这个资格,更没这个身份来管我们家的事!我今儿就把话放在这里,从今往后,我们家再不许你上门。” “这……这可是怎么说的?”米富盛跟着进来,抱着孩子企图求饶,“老太太,她也是关心大少爷,一时急糊涂了才会说错话,您别跟她一般见识。你快给老太太和郡主认错啊!” 兰姑却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相反还委屈得不得了。她所说的不全是为了大少爷好么?为什么老太太要这么训她?护着念福? 她可怜的大少爷,怎么满腔真情偏偏就托付给了这个女人? 念福缓缓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委屈,而我很没良心?” 兰姑负气的扭过头去,不吭一声。可那神态,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念福忽地轻笑了笑,“还真是忠心啊,要不这样吧,我去求皇上,让你出京去寻你家大少爷,可好?” 兰姑刚想说我去就我去,可随即听到儿子在他爹怀里不舒服的嘤咛声,心顿时软了。可又不好意思说是牵挂儿子,只说,“我就是愿意,可得上哪儿找去?” 念福再看她一眼,“你不知道,那我知道了?”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就因为我是郡主,所以我就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而你,除了会哭哭啼啼表示下你的忠心,做些针头线脑的小事,你还能做什么?你的忠心,就只有这么点伎俩?” 兰姑噎得说不出话来,她或许见识浅薄了些,却不是糊涂人。 欧阳康认识念福之后的改变是惊人的,是她一步一个台阶,陪着欧阳康闯过无数的难关。 上京的路上,要是没有她,欧阳康或许就走不过来。就算是走了过来,可在京城举目无亲,又被欧阳锦多方折辱的时候,要不是念福陪着他,开创了破园这片基地,又怎会结识苏澄关耀祖等等一大批对欧阳康助力良多之人? 更别提欧阳康后来中到状元,出使塞外了。如果不是嘉善郡主未婚夫的身份,他岂能有那样的荣耀? (兰姑只是小露一面,放心放心,继续求粉红咧!!!) 第466章 羌戎国主 欧阳康走的那天,兰姑偷偷去送他了,那样的仪仗鲜明,华贵不凡,看得兰姑欣慰又感动。她的大少爷,果然出息了。可这份出息里,却离不开念福的一份功劳。 “但是,但是你不是大少爷的未婚妻吗?你怎么能对他坐视不理呢?”兰姑还是很不忿。 可这话老太太却替念福回答了,“你怎么知道她坐视不理了?她为康儿担心难过的时候,还非得叫你来看着?她来给我和苏先生请安问好的时候,也得让你瞧着?眼下我倒想问你一句,若是康儿有个不测,你是不是就不活了?” 兰姑给问得哑巴了。 为欧阳康死?要是从前的她,或许会毫不犹豫的说她可以。可如今她知道,她办不到的。 老太太冷笑,“你自己做不到,却希望福丫头做到,对吧?她就算做到了,你也会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你根本不会去想,如果他们两个小的都去了,我这把老骨头要怎么办,康儿的先生要怎么办,更有念福的爹娘亲人要怎么办!因为你只是自私的想到康儿一个,根本没想到其他人。又或者说,你只是拿着康儿作借口,各种刁难人。原因无非是郡主没有象对正经婆婆一样把你供起来,你就不高兴了!” “我,我没有!老太太,我可是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我是什么样的人,您不知道吗?”兰姑嘶声辩白着,老太太怎么能这么误会她? 可老太太失望的摇了摇头,“我从前看你尚有几分忠心,却不想是这样愚昧。这事错在我,应该早些给你寻个婆家嫁了,而不是带上京城来。” 她疲惫的挥了挥手,“你走吧,横竖你已嫁人,咱们主仆一场的情份已经尽了,我们家以后都不会欢迎你了。” 兰姑还想说什么。却不妨老太太蓦地暴喝一声,“滚!” 兰姑又羞又愧,掩面冲了出去。 回头当然是连车也没得送了,回了家,不止是米富盛,连小小年纪的紫霞也是一通埋怨。 “好端端的跟贵人较个什么劲?你又不是公主娘娘,人家老太太都不说话,你倒还有理了?” 米富盛跟着凉凉道,“连个孩子都懂的道理,你居然都看不懂。真是枉活了一把年纪。要是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人。我才不娶你。” 兰姑听得心烦意乱。索性拿被子把脑袋整个蒙起来,心乱如麻。 难道她真的又错了吗?她哪有老太太说得那样不堪! 不,老太太会误会,是因为被念福哄住了。而大少爷是她亲手带大的,他才不会这样对她。就好象从前,虽然大少爷也生过她的气,可还是会为她着想。 所以兰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只要大少爷回来就好了。她等着,到时一定要告诉大少爷,念福在他不在时都做了些什么,大少爷那么聪明的人,一定会明白自己的心的。 管她心思如何纠结。念福的生意还是如火如荼的做起来了。 贞顺家选在一处颇为高档又清静的住宅区,开了间女子会所。 从外表来看,就跟普通的住宅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走到里面,却另有洞天。 没有大厅。全是一个个独立的小院落,院落之间又用花木假山隔断,在保护隐私性的同时,也给客人带来移步观景的享受。 后面还有花园,花园里有湖,湖边的草坪上安着秋千。如果不是一些隐密性较强的会面,在这里晒晒太阳,放放风筝,甚至划船都是可以的。相信不少年轻小姐,还有带着孩子的夫人们都会喜欢这里。 但是请注意,所有七岁以上的男童恕不接待。 虽然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也不至于做出什么,可这里就是要制定出这样的规矩,以示规矩。 想来消费还得先办一张会员卡,十两银子的银卡,还有一百两银子的金卡。这可不是后世唬人的那种假货,全是实打实的金银打成的卡。卡上有编号有卡主姓氏,上面还有不同的花卉图案,全是量身订制,极有身份。 卡别不同,能享受的待遇也有所不同。但就这么贵,也不是交钱就能办。办卡须得家中父兄夫婿有一定功名,或者是当世名流,有一定的才气。 考虑到这时代大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比较多,所以卡可以外借。但来人预约时,必须登记真实身份和姓氏,账单留底,允许原卡主查询,彻底杜绝花魁外室通房什么的混进来的可能性。 这条规矩是永宁公主帮忙提出的,说是不能让那些有几个臭钱的女人混进来降低了档次。 贞顺听着大赞,颇为骄傲的道,“咱们本来做这个就是打发时间的,哪里真能象那帮商人一般,尽逐铜臭而去?” 念福小奸商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心里盘算着,她是否可以把价钱再往上提一提。 园子所有的下人皆是身家清白的女子,连护卫也是特意招揽的粗壮妇人。 反正她们这店也不做通宵生意,只做白天生意,天黑便歇。能发生打架斗殴的情况,算来也很有限。 除了厨房重地,这些女仆全是熟识各家的下人推荐而来,有担保可追究,如非需要,只在院外伺候。反正能来这里消费的人都会带着奴仆,少些人往跟前凑,只怕那些夫人小姐们还更得便。 但考虑到夫人们时常有要相看女婿的需求,所以在园子的西北角,特意另开后门,辟了一个单独的敞轩,挂了些字画古董,摆些琴棋笔墨,还有射箭舞刀之所,尽可以任那些公子哥们发挥。 敞轩四面门窗全做成落地式,无遮无拦,又引了水源过去,人工拓成两米来深,十来米宽的河。 若有男客来,可请至轩中小坐,女客们或在这边站着,或者坐着小船划上一圈,看上一眼。但敞轩那边没有码头可以靠岸,又不植高大花木可供藏身,出入只能通过后门,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了闲话产生。 这个设计是沐劭勤友情赞助给女儿的,并格外交待,划船这项服务必须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千万别让那些小姐妄自胡来。万一哪家丫头大胆奔放起来,还是挺让人头疼的。 而挂在敞轩里的字画,也不用麻烦别人了,交给苏澄就是。 他的朋友全是混文化圈的,跟城中排得上号的古董店又熟,借些字画来挂几天再还回去,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只怕好些精明人还乐意放上自己墨宝,既能扬名,又能培养些闺阁里的粉丝,何乐而不为? 于是,在春暖花开的二月底,最终定名为闲园的会所准备停当,开张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么有想象力的名字除了苏大先生,没人想得出来。不过起好之后,出乎意料的受到一致欢迎。 念福问了好些交好的夫人小姐,都觉得这名字又简洁又好记。既符合会所主题,还不带半点脂粉气息,有股闲适悠然的韵味,不俗套不孤清,很现档次。 好吧,作为回报,念福特别赠送了苏大先生一张金卡。他虽然也不能去,但可以给苏家的女眷使用。 上回见过那位苏大伯,念福对这家人还是颇有好感的。能有机会让先生跟家里缓和一下关系,虽然只是这么件小事,但念福觉得,总是一个契机。 苏澄收了卡,也没说半句感谢的话,反倒一脸的不乐意,“你们今天都去吃吃喝喝了,倒把我一人扔家里。” 念福赔笑,“这不没法子么?连我爹都不能去呢。” 她们的店这几天开始试业,请了好些交好的夫人小姐前去游玩。念福是特意来接老太太的,至于苏澄,就算是个断袖,也是去不成的。 还是杜川最好,“快去忙吧,别理他了。只记得回头给家里送一桌席面来就是。” 嗳!念福清脆应着,往杜川手上也塞一张金卡,赶紧溜了。 虽说不能把闲园的档次拉低,可念福自觉本身档次也不高,偶尔来几个江湖朋友串串门子也不错。这一点,她绝对相信杜川知道应该放什么人进来,不应该放什么人进来。 看苏澄犹自拉长个脸,杜川劝道,“我过几日又要去乡下了,你还没个好脸色么?要嫌冷清,我去请些人来,咱们也在家热闹一番,可好?” 苏澄却摇了摇头,“正是你要走了,就咱俩清清静静吃顿饭得了。记得管那丫头多要点,听说她又折腾了不少好东西,要是吃不完,你带去给伙计们吃。” 自家的便宜有啥好占的?就跟个小孩似的喜欢闹腾。杜川心中鄙夷,面上却笑着应下,吩咐了下人,推他到园子里晒太阳了。 一时看见墙外有孩子笑闹着放起风筝,二人也动了玩心。 杜川回去取了风筝来放,待飞得高了,给苏澄抓着,二人一起仰头看着。春日的阳光暖暖照在身上,把二人的身影拉在一起,也带上层温馨的暖意。 ※ 今日的朝堂之上,收到一份国书。 有个自称来自羌戎的国主,前来大梁拜会。 (天子童鞋来了,康少离回家还会远么?给几张粉红当买路钱吧,跑得快些,哈哈~~) 第467章 用心 来了一位羌戎的国主? 高显很疑惑,“这国家在什么地方?”怎么都没听说过? 礼部主客郎中站出来回话,“臣查阅古籍,在大梁的西北边陲,确实有个国家名叫羌戎。听闻他们国中盛产宝石,极为富庶。大约在三百年前,他们国中曾派使节来过中原朝贺,如今算是第二次,这是羌戎国主敬献给陛下的礼物。” 随着太监奉上一根用硕大宝石镶嵌的腰带,堂上百官集体倒吸一口气,连高显的眼神都被闪了一下。 他的宫中要勉强凑出这样一根腰带倒也可以,可也顶多就一根了。可这个小国居然随随便便出手就是这么一根腰带,那得富庶到什么程度?不过待这腰带拿近了细看,高显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这宝石倒也罢了,只这镶嵌腰带的工艺怎么看着倒象是京城工匠手艺?” 别是个冒牌货吧?离着这么大老远,谁知道是真是假? 主客郎中如实答道,“据那羌戎国主说,因路途遥远,他怕带了正经仪仗会招人劫杀,是以便服出访。臣去查看过他们的马匹,确实是西域宝马,尤其那位国主所骑,更是万中无一的汗血宝马,这种马历来只有君主可骑,应无作假之理。那羌戎国主还说,若是皇上喜欢,他可以把此马献给陛下,不过还请赐他几匹马,以供回家驱策。” 朝堂上好些大臣都听得忍俊不禁,虽未见面,却都觉得这位国主实在是有趣得很。连这么贵重的宝石都说送就送,还怕买不起马吗? 高显是征战之人,自然爱马,忙道,“回去好生招待这位国主,准备接见。他若果真有心献马,朕的马厩任他拣选。” 礼部尚书和主客郎中齐齐应了,赶紧去筹备了。 而此时的闲园里。一片姹紫嫣红,莺声燕语。 老太太兴致颇高的和施大娘前后坐着软兜,随着念福蕙娘母女在园子里游玩。 之前听说起来是一回事,实际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施大娘看着清一色作小厮家丁打扮的丫鬟仆妇,连声赞好,“这主意好,看着清爽。也就是你个小鬼灵精,才想得出来这种招。” 念福忙道,“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是驸马的主意。说是一屋子女客面前。扮得再好又有何用?不如扮成男儿样。倒显别致。” 不得不说。最了解女人的还得数男人,殷驸马这个点子十分受追捧。而且这样也容易把园子里的丫鬟跟外来的分开,万一有些什么事,也好料理。 比起关注丫鬟服饰的施大娘。老太太更喜欢看那池塘上懒洋洋趴着晒太阳的乌龟,树梢上跳跃的小松鼠,直说回去也要给她弄几个。 贞顺公主迎出来笑道,“何必那么麻烦?老太太要是闲了,得空就来逛逛,不比在家看着有趣儿?” 看公主来了,一家人忙要见礼,可贞顺道,“这可折煞我了。几位都是小姑姑的长辈,我摆的什么谱?二老快都别下来了,就这么坐着吧,你们要客气,我可就走了。” 到底老太太还是命人把软轿放下。和施大娘都坐在轿中欠身给贞顺行了礼。 贞顺一一还了礼,把念福拉到一旁,满脸兴奋的道,“知道么?我今儿带进来的几位,个个都办了卡,还全是金卡,又订了位置。估计咱们那些卡,都不够卖的,还有每天的招待量,要不要加些?” 念福一副奸商嘴脸,摆手拒绝,“坚决不加,尤其是卡。告诉她们,今年就这么多卡,卖完就没。将来要不要加,什么时候要加,另说。” 姐玩的就是这个派头,要是满大街都有,谁还愿意花这个钱? 好!贞顺应得开心,让她招呼着老太太慢慢逛,自又去接待下一批女客了。她们早就分工明确,一人接待亲友,另一人就去接待顾客,绝不耽误。 不过这闲园的风景虽佳,第一主打却不是这个。 而是念福最拿手的吃食。 因是女客,所以念福特别针对不同的群体,配置了各种套餐。有美白肌肤的,有红润脸色的,还有去暗黄黑沉,减肥瘦身的。口味上也有甜系,咸系,清淡的,淳厚的,套句滥俗的广告词,总有一款适合你。 反正老太太和蕙娘一家都吃得挺高兴,玩得也很开心,过了午时,这才打道回府,还强烈要求打包了不少各自钟意的。 念福把她送回去时,也得到了叫外卖的苏大先生的夸奖。 “不过份量实在偏少了些,你卖那么贵,不怕人骂你黑?” 念福嘿嘿一乐,“全是女客吃的,要那么多干嘛?就是小巧精致才受欢迎呢。您放心,我会不时送些小点心、果子之类的东西,黑不了。” 小滑头!苏澄笑骂着,却也不再多说,让她去歇着了。 知道下午轮到贞顺接待亲友团,念福还要赶回闲园招呼来客。老太太心疼,怕她累坏了,非拉着念福在自己屋里睡个午觉才许走。 念福也确实觉得有些累了,从善如流的躺下,让人点了香,睡个小半个时辰就叫她。 趁着这个空档,舞儿悄悄来找柳儿说话了。 见念福迷迷糊糊快睡着了,翠蓉一努嘴,示意这儿有她守着就成,让柳儿出去说话。 “可是有什么事?” 看柳儿一身大方体面的装扮,眉目之间也越见爽利能干,依旧在破园针线上伺候的舞儿不由得越发自惭形秽。 “好姐姐,你能不能帮我跟郡主说说,也让我到那边园子里去帮忙?” 咬了咬唇,她带些不甘道,“连来喜都过去当掌事丫鬟了,我好歹也比她多读了几年书吧?” 柳儿却睨她一眼,半点不客气的道,“你是比她多读了点书,可她还比你多跟着郡主做了几年生意呢。那边园子又不是开科考女状元,要会读书的何用?” 舞儿一下涨红了脸,眼中隐有委屈的水光。 柳儿见了又心生不忍,“你这丫头,好是好的,也没什么坏心眼,可就是不知道把心思用在正点子上。” 舞儿委屈的抬袖拭泪,哽咽道,“我怎么没用在正点子上了?我又没勾yin爷们,作怪偷懒,只是那回没护着郡主东西,才遭了厌弃。后来你是好运,得了机会回去,可我……” 柳儿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收起同情,又冷笑起来,“合着你这么说,我全是靠运气才到如今?你要真这么想,那这辈子就老老实实做个针线丫头吧。” 看她转身要走,舞儿把她拉住,“好姐姐,算我错了不行吗?你就帮帮我吧。” 柳儿轻叹了口气,“你说这话,就是还没明白我的意思。算了,到底姐妹一场,我就索性给你把话说透吧。咱们郡主的性子你还不明白么?她是心善,却不糊涂。让什么人做什么事都是想好的,我没那个能耐去替你说这种话。你以为我能有今天,只是凭主子抬举?若不是我自己用心,早给人挤下去了。” 舞儿收了泪,懵懂问,“那要怎么用心?” 柳儿道,“用心就是把主子交待的事放在心里,当成自己的事一样来做。” “可我又不在主子身边……” 柳儿耐着性子教她,“你现在做针线不也是替主子分忧?怎么把这个活计做好,你就不能动动脑筋?” 舞儿茫然看着她,“我做的再好也到了主子手里呀?” 柳儿气结,“算了,你这样子,我再说你也不会明白的。你记住,往后就好好做好你的针线活,有空也多帮帮别人做活。咱们主子是厚道人,你只要好好干活,就不会亏待你。但你想要得人看重,就得拿出能让人看重的本事,否则人家凭什么抬举你?你慢慢想想吧,我先过去了。” 舞儿看着她的背影,依旧陷进自己的思维里。 念福不给她机会,她要怎么拿出得人看重的本事?她能读书,会识字,若是去闲园服侍,怎么就不比大字不识一个来喜要强? 贺嬷嬷站在不远处看着她那费解的表情,摇了摇头,去小厨房炖上了老太太下午喝的汤。 等到老太太午睡起来,念福早走了。 贺嬷嬷把这小插曲讲给她听,老太太听得也是一个劲儿的摇头,“有些人,真不能怪主子不抬举。你说象这样不开窍的,怎么抬举?她若一门心思尽忠倒也罢了,偏又不是。这回也留意给她配个小子算了,省得她成天胡思乱想,到时养出第二个兰姑,倒让人膈应了。” 谭氏前些天来,把给破园使唤的下人身契全交到老太太手上了。有些到了年纪的,也该婚配了。 老太太跟贺嬷嬷慢慢商议着这些下人的品性与脾气,又一个个找来问话,虽是奴才,这种大事也要替人负责才是。 只是墨云,虽到了年纪,却是坚决不肯成婚,“少爷都没成亲,我哪有脸成亲?” 老太太感叹着,他虽愚钝,倒是个真正忠义之人,可比某些人省心多了。 第468章 宁愿和离 等着天慢慢黑下来的时候,念福也在闲园忙完,可以回家了。 真累,但是真开心。 就这一天的工夫,她们三月份的预订已经排了大半。 虽然刚开张,大家捧场的成分居多,但念福觉得,只要把口碑做出来,她们的生意会越来越好。 只是应酬了一天,脸都笑木了,回去的马车上,她甚没形象的趴了下来,翠蓉心疼的给她揉捏着肩背和腿。 走至半路上,忽地听到外头吵嚷,阻住了去路。 念福懒得起来看,只问,“怎么回事?” 很快翠蓉问了来回,“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蛮夷,听前头糕饼铺的伙计吹嘘,说他家糕饼入口即化,如何好吃,可买了又不是那样,非闹着让人重做一个能入口即化的给他。人家都肯退货了,他还是不依,这不是不讲道理吗?” “多大点事啊?”念福皱眉,她现在只想回家好好洗个热水澡睡觉,不耐烦在这耽搁,一眼瞥见旁边还有一盒今天做剩下的龙须酥,便道,“拿这个给他,让他让路。” 翠蓉对自家郡主的手艺可是信心十足,亲自拿了那酥下去,果然,一口酥就把那闹事的人摆平了。先让他把人都带开,才把剩下的那盒酥给他,重上马车走了。 而当那盒酥连渣子都被舔干净之后,那主子才无比享受的闭目赞道,“这才是入口即化啊!” 好了,酥吃完了,是不是也可以走了?岂止是那糕饼铺的伙计无奈,那人身边的侍卫也很无奈。 当主子的却突然想起件事来,“这酥是哪里买的?我还要吃!” 精致的小盒子只印了一个闲字,笔法飘逸,气韵悠长。 可问那伙计,伙计都说不知京城哪里有个店叫这个名儿的。连接又在街上问了数人,没一人知道的。 当主子的不干了。胖胖的手指头毫不客气的往侍卫长身上一指,“你,负责去给我查出来!” 侍卫长很无语,他也是初来乍到的好不好,让他上哪儿查去? 主子很不满,“美人美人你找不到,难道连盒糕饼也找不到吗?你要是查不出来,我就把你卖给大梁的人贩子,不带你回去了!” 侍卫长听得眼角青筋直跳,强忍着犯上的冲动。道。“主子。就是要查,也得回了驿馆,找官员来查吧?我看方才那户马车排场甚大,应该不是寻常之人。寻常百姓不知,当官的说不定还知道一些。” 那主子这才点头,“那咱们还等什么?快回去!” 身后的侍卫纷纷对侍卫长挑起大拇指,头儿就头儿,果然厉害。刚才半天还劝不动,头儿一出马,立马就搞定了。 更有人暗表忠心,要是你真给主子卖了,我们也会凑钱把你赎回来的。 侍卫长丝毫没有感动。反而青着脸敲了一堆爆栗。 真以为他们是兄弟情深吗?那是因为没他指路,这帮兔崽子根本就回不去! 来的路上要他们记路,一个二个都装白痴。主子不爽要人劝时,一个二人又装木头。他这个侍卫长当得怎么这么命苦?等这回回去他就告老还乡,他不干了! ※ 贺府。 正房太太日常起居的偏厢前。两个丫头垂首默立,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似是入定一般。 一个穿戴不俗的管事媳妇快步进了院子,瞅这情形,顿时训练有素的把脚步放得极轻,到那门前低低问,“这是谁在?” 丫鬟抬头看着来人,福了一福,悄悄比划了八字,那媳妇不再问了,只蹑手蹑脚的往旁边屋里去坐,可经过那窗前时,屋子里的哭声还是隐隐约约透出来。 “……我把丫鬟带回去,他竟说也不知道干不干净,宁可去乡下另聘一个良家女,也再不敢要相府出来的。这日子,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过了……” 贺夫人叹了口气,满脸的为难与不忍,“这件事确实是咱们家理亏,你女婿年轻气盛,有怨气也是难免。你且多忍耐忍耐吧,等到将来有了孩儿,慢慢就好了。你这月的月事来了吗?” 贺奉娘哭得两眼肿得跟核桃似的,越发伤心了,“前儿就来了,他……他都有几个月没回房睡了。” 贺夫人微惊,“怎么会这样?” 贺奉娘道,“原先他是有两个通房丫鬟的,可我进门之前都打发掉了。我带去的丫鬟他统统不要,自那日后,一直住在书房里,身边只让小厮服侍……” 梅姨娘念了声佛,“还好,还好,亏他能忍能住,暂时还不怕。你多用用心,别怕削面子,不怕拢络不来人。这男人呀……” “你懂什么?”贺夫人狠狠剜了她一眼,“就是这样才可怕。人家张家也是名门世家,行事自有分寸。他若是存了心要嫌弃八娘,只怕真要抬举个良妾甚至正经侧室回来,到那时,抢在前头生下长子,你让八娘怎么办?” 梅姨娘慌了神,“夫人,那,那得快去叫老爷来呀!” 没用的东西!贺夫人真是懒得跟她说了,“这件事叫老爷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强押着女婿跟奉娘同房?那这场夫妻才算是做到头了。” 贺奉娘猛地抬脸,眼中带着份悲愤与决绝,“母亲,恕女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他,若是夫君真的一辈子都这样了,我宁愿和离!咱们家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下贱人家,他张家再好,却也不是咱们低声下气求来的。就算当初瞒着他是咱们不对,可那也是意外,能怪我么?如今闹得这样,成天甩脸子给谁看啊?说句话就往人心窝子里戳,这样钝刀子割肉,我真的受不了了!” 她又失声痛哭了起来,惹得梅姨娘也跟着哭,贺夫人听着心里极是难受。 这个女儿虽不是她亲生,却也是她教养大的。因年纪小,嘴巴甜,惯会做爹娘的开心果,未免多疼几分。如今年纪轻轻却遭这样的罪,贺夫人也是真心替她难过。 “好了好了,八娘你就别哭了,要是实在憋得难受,就在家里歇两日,缓缓再回去。让我跟你爹也再商议商议,想想还有什么办法,好不好?” 贺奉娘含着泪点头,由梅姨娘扶着出去了。 贺夫人揉着太阳穴,心里是毛焦火辣的难受。真是恨极了那个多嘴把事情告诉张同的人! 要不是那人,女儿女婿会生分成这样?要是事情等到贺奉娘有了身孕再闹出来,倒也不怕了。毕竟占着嫡妻的名份,有了孩子,小夫妻也能缓一缓。可如今连个孩子都没有,要是张同那小子真的存了心…… 贺夫人有些不敢想下去了。就算以贺宪的位高权重,可贺奉娘出了这等丑事再嫁,只怕也落不着什么好人家了。 等她神色缓和下来,丫鬟才怯怯回报,“侯勇家的来了。” 贺夫人提起精神,“让她进来。”这是办正经事的媳妇,不能耽误。 那之前在隔壁候着的媳妇赶紧过来了,“夫人,我听您的吩咐,去闲园送了礼,还办了一张金卡。不过依着奴婢看,您还是得抽个空,亲自过去看看才是。” 怎么? 侯勇媳妇道,“那地方真是弄得不错,好就不用奴婢说了,关键是这几日试营业,嘉善郡主和贞顺公主请了好些夫人小姐过去走动,听说,就连不大露面的申老大人家的儿媳妇明儿都要去的。” 贺夫人心动了,那位申老大人并不是本朝的大人,而是前朝的大人。但是为官清正,极有名望,家世也好。只是看着前朝腐化,救亡无路,干脆辞官隐居乡里了。 等到本朝新君初立,也曾再三征召这位老大人出仕,奈何统统被拒。但这位申老大人却不是清高得不通世务,他为保名节是再不肯来,可皇上要任命他的子侄入朝为官,他却没有阻拦。虽不显赫,如今却也有好几个不容忽视的当朝要员。 贺宪知道自己冒得太快,所以一直处心积虑想跟申家这样的老牌世家结上姻亲,打些根基。偏偏他家前头几个子女跟申家不是年龄差距太大,就是早有婚约,一直没有机缘。 而这个申家还有个很奇怪的规矩,那就是长得不好看的坚决不结亲。也不知道申家老祖宗受过什么刺激,反正宁可背着以貌取人的骂声,也一定要挑长得漂亮的媳妇女婿。 这样几代基因改善下来,倒是让申家出了大把的俊男美女。长相平平的,说真的,还不太好意思跟人家结亲。 贺宪看来看去,觉得贺淳长得算是能过关了,又打听到申家长房还有个嫡女,虽是比贺淳小了七八岁,但也可以婚配了。贺家留了心,是以贺淳的婚事一拖再拖,就为了等那女孩长大。 如今算来那女孩差不多也是及笄之龄了,贺夫人就忙活开了。可那女孩儿并不在京城,想打听她的品性为人,非得跟在京城的申夫人搭上关系不可。 可那位申夫人是出了名的冷美人,甚少出来应酬,贺夫人费了很多工夫,也才混个脸熟。想进一步说话,却总是没机会。 眼下听说她居然肯赏脸去赴闲园的约,贺夫人就算是再为贺奉娘的事操心,也得亲自过去走一趟了。 (某国主说,求粉红啊求粉红,拿宝石换好么?) 第469章 怎么会是她 事关儿子的终生大事,有一个问题就得先搞清楚。 申夫人究竟是冲谁的面子来的?嘉善郡主还是贞顺公主? 这个侯勇媳妇就不得而知了,贺夫人想了想,觉得郡主的可能性更大。贞顺在京城这么多年,也没看跟申夫人有什么交情,唯有嘉善郡主,出了名的好人缘,虽不知是怎么搭上的线,但她估计多半是她。 想了想,贺夫人吩咐侯勇媳妇,“你先回去歇歇,等晚上郡主回家了,再去平王府一趟,跟郡主说我明儿也去,请她想法子帮我跟申夫人安排在一处说说话。再让厨房把咱家秘制的白露浆,连方子一起给人送去。” 侯勇媳妇一惊,“那白露浆可是老爷好不容易寻来的方子,咱家厨房压箱底的东西,这就送人了?要不夫人换件首饰什么的吧。” 贺夫人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当嘉善郡主是几件首饰就能打发的吗?平王府还能短得了这个?这送礼就得投其所好,郡主就只爱捣鼓点吃的,听我的,没错。” 等到贺宪下朝回来,贺夫人便把此事告诉了他。 贺宪听得点头,“不过一个调味浆,我也是当年修道时从别的道友处偶然所得,咱们家又不指着那个赚钱,送给郡主倒是个人情。不过你可知道,是谁把消息透露给张同的吗?” 贺夫人听得一愣,“老爷查出来了?” 贺宪冷笑,“我早打了招呼,居然还有人敢阳奉阴违,要是不把这个找出来,我这丞相当得还稳当吗?只是没想到啊,查来查去的,你猜我查出谁了?” 听他那语气,贺夫人忽地意会。“莫非不是外人,是自己人?” “正是。”贺宪隐现怒容,“真是最毒妇人心,她被咱们摆了一道。就去祸害八娘。可怜堂堂的丞相千金,正正经经一个乡君,如今却被她害得家宅不宁,这小妮子倒也真有几分胆量!” 贺夫人赫然色变,“是淞哥儿那个媳妇?她好大的胆子!” 接下来的事情贺宪就不管了,既然这贼在内宅之中,相信夫人可以摆平,他只交待一句,“淞哥儿是个懂事的,你注意不要伤到他的颜面。至于八娘。唉,是我误了她,也罢!” 他咬了咬牙,“待我寻个机会去跟张同谈一谈,他要实在膈应。和离便和离!回头给奉娘寻个远离京城,老实本分的好人家,也未尝过不下去。” 事情闹到这样,就算勉强在一起,也实在没什么意思。反正没孩子,要分开也没那么多牵挂,贺夫人也是不想看到贺奉娘成天以泪洗面的模样。于是也就不再多劝了。 只是有些事,不必慌着处理,先如常料理完了家事,她会给那小贱人好看! 掌灯后,去平王府的侯勇媳妇回来了,告诉贺夫人。“郡主收了那白露浆,很是高兴,让奴婢转告夫人,明日必会帮忙照应。这里还有一罐郡主亲自做的甜点,叫珍珠甘露。说是请您和老爷尝尝鲜的。” 贺夫人瞧那汤羹别致,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舀了一碗来尝,里面有奶味,有水果味,还有些珍珠样半透明的小圆子,咬在嘴里q弹无比,很是有趣。 忙添了一碗给贺宪送去,他吃了一口就笑了,“这样的甜点,八娘肯定爱吃,你给她送去,顺便宽宽她的心。” 贺夫人看他心情好转,不免打趣起来,“老爷就是偏心,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想着那丫头。” 贺宪笑道,“是是是,为夫错了,应该是请夫人和她一起享用才是。” 贺夫人一笑,“我都这把年纪了,晚上甜食吃多了不好,还是给她吧。” 侯勇媳妇却道,“夫人放心,来前郡主特意交待过的,这甜汤糖份不高,大半是兑的蜂蜜,纵是晚上吃了,也不必担心会发福的。奴婢去的时候,瞧见她家几个老人家都吃得很香甜呢。” 嗬,还有这样好事?那贺夫人倒是要好好尝尝了。唤上丫鬟,拎上甜汤,就去找贺奉娘了。 作为家中最娇宠的小女儿,贺奉娘就是出嫁了,她原先的院子还是保留得好好的。贺夫人带着丫鬟行至门外,这边负责打扫的粗使丫鬟忙跟她见礼。 贺夫人摆了摆手,瞧见几个不是这里的丫鬟,问,“这是谁来了?” 丫鬟道,“是淞大奶奶。” 贺夫人一听,顿时勾起一抹冷笑,摆手让下人都别吱声,悄无声息的进了里层,站在闺房外,听里头说话。 “……妹妹你就是太好性子了,才给姑爷欺负成这样。要依我说,索性闹将起来,看他怕不怕丢人。” “怎么闹?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这一闹,岂不名声更坏?” “妹妹你这就不懂了吧?他就是吃准了你爱面子,才故意这么冷落你。你要是敢豁出去,他要再不回房,你就说干脆当着全京城把此事撕掳开来,他必然畏惧,到时不就乖乖听话了?” “这样……不大好吧?万一他也豁出去了不理呢?” “那怕什么?反正妹妹你是身正不怕影子歪,到时还有我替你作证呢!” 贺夫人听得心火直冒,一把掀开帘子冲进去,对着康洁蓉一连打了三个大耳刮子。 康洁蓉给打懵了,贺奉娘也吓了一跳,慌得一下站起来,“母亲……” 贺夫人还不解恨,又抬手打了康洁蓉一个耳光,直打得她左半边脸高高肿起,才道,“八娘,你可知道,就是这个小贱人,把你的事情告诉你女婿的!” 贺奉娘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两步,不可思议的看着康洁蓉。 她一直对自己很好啊,还总是替她说话,为她着想,怎么会是她? 贺夫人冷着脸盯着康洁蓉,“她方才要你去闹,你真当是什么好心?要是你真那么做了,那才真是把整个贺家的脸面都丢尽了!万一有人听到风声追查起来,连你爹也脱不了干系。更何况张家那样的书香门第,纵是一时低头,日后也必想法抹去你这耻辱!” 贺奉娘激灵灵打个冷战,忽地想起曾听出嫁的姐姐说起,夫家有个婶婶就是因为不懂事的,喜欢闹腾,有一天就莫名其妙的突然不见了。说外说是送她去养病了,可事实如何,谁都不敢打听。要是她方才信了康洁蓉的话,跑去一闹,张家的人也这么对她怎么办? 再看向康洁蓉,她象看见毒蛇一般,又退了两步。 康洁蓉心中又慌又急,又怕又恨,她想辩解,可脸上委实疼得厉害,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贺奉娘慢慢回过味来,忽地也冲上去,十指尖尖,对着她就没头没脑的撕打开来。 “我知道了!你这贱人,之前就打着主意要拿我的事威胁我家对不对?爹娘安排你嫁了淞哥,你心里不满,就想害我对不对?” 贺夫人松了口气,还好这丫头不算太笨,总算是想明白了。 女子无不珍爱容颜,康洁蓉接连被狠抓了几下,已经见血,也激起狠性,把贺奉娘死命推开。 “对!就是我故意的又怎样?那也是你们家骗婚在先!别说什么误会之类的鬼话了,你们家明明知道我想嫁的是贺淳,却偏偏让我嫁给那个矮锉子,你要怪,就怪你的爹娘!” “终于说出心里话了?”贺夫人望着她,笑得极冷,“可你也不想想,你凭什么嫁给我的淳儿?要不是你一开始就存了这样歹毒的念头,我家至于出此下策么?淞儿就算比不上淳儿生得好,却也不算埋没你吧?要不是看在平王府份上,就凭你这乡下丫头,能进得了贺府?原以为你嫁了进来,会老实认命,好好过日子,倒是小瞧你了。既然如此,那也不用客气了。来人啊!” “你想干什么?”康洁蓉拼命往后缩去,“你可别乱来啊,你要敢对我怎样,我就把你家的事全抖落出去。你关不住我的,一旦太后娘娘想起我,看你们怎么交待?” 贺夫人嗤笑,根本不搭理她,指挥着粗使婆子把康洁蓉拿住,拿团破布把她的嘴给堵了起来。 然后悠悠道,“春天到了,时气不好,得时疫的人也特别多。要是太后娘娘知道你得了这种病,还想见你吗?当然,咱们贺府有头有脸,一个少奶奶得了时疫也没什么,总会治好的。可怕的就是这位少奶奶从此缠绵病榻,一两年后又得个痨病什么的,那可就难办了。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活着,咱们贺府一定会好好养着你,一点委屈都不让你受。” 康洁蓉目眦欲裂,却唔唔的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任人拖回房去。 贺夫人回身拍拍奉娘,让丫鬟把甜汤奉上,“好好保重自个儿,万事都有我和你爹呢。” 她到底是无福消受这碗甜汤,又去找贺淞商议了。 没想到贺淞早有打算,“这女人心术不正,她若生下嫡子女,日后必定祸害家门。所以我心里倒是有个打算……” (好了,稿子存好,就是没修完。看样子,我也得背着笔记本出门了。不知道会见到哪些大神,星星眼中。。。求粉红!!) 第470章 想吃都没得吃 “娶妻当娶贤,我不在意家世差点,只要人好便可……先收作二房,亦可主事理家,也看看她的品性。等将来孩子大了,需要名份了,正妻亡故,再把侧室扶正,儿女自然就能记入嫡出。到时多少年过去,不论什么事情,也该风平浪静了。” 贺淞说完他的一番打算,贺夫人听得心甚宽慰。 可到底觉得对不起他,先在府上丫鬟里,挑了两个好的给贺淞收房,然后认真留心起他的续娶之事。 至于康洁蓉,从这一晚开始,就“病”倒了。 饮食一律以清淡的清粥小菜为主,汤药却日日必不可少。康洁蓉终于知道,真正的吃苦是个什么滋味了。 平王府。 天色已晚,念福还在厨房里忙活。 幸好平王府财大气粗,就是这个点,郡主一声令下说要五对猪手,立即给她弄来了十只。 洗净氽水后,去臊斩成大块,放了些花生黄豆清水煮至断生,全部捞了起来。用网兜装着,念福亲自将这一兜猪手浸在了屋后潺潺流动的清溪里。 外面再加个细细的铁笼子,并嘱咐守夜的下人仔细看管,别让老鼠什么的爬过来了。就算笼子它们爬不进去,要是留两粒老鼠屎什么的,也够恶心的。 姚诗意不解,“郡主把这猪手泡在水里是做什么?” 念福神秘一笑,“到时你就知道了,明天早上把它捞出来,我来做。那猪脚汤就明天早上拿来下面线吧,你做可以吗?那个面线的做法我教过你的,还记得不?” “可以的,我记得。那吃面的配菜准备什么?” “一大早的要清淡些,这汤已经很淳厚了,你就按照咱们吃凉面的做法配些小菜即可。嗳。对了,我刚才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没?” “准备好了。” 念福看着那些洗净切好的红白萝卜,还有黄瓜菜头等等东西。口水就开始流了。哼着歌儿,把这些材料放进干净坛子里,再搁上糖、茱萸等等配料,唯一美中不足是没有辣椒,摇着头,打开贺府送来的白露浆,深吸一口气。 那酸不溜秋的气味,熏得姚诗意只觉得牙都倒了。偏偏念福享受无比。一气抽了半瓶子下去,把坛子盖好,边上注了水。慎重交给姚诗意,“一定要收好了,明早就捡一碟出来配面线吃。中午和晚上我若没回来,你就给我送到闲园来,我得尝尝这些味道的变化。” 好。姚诗意认真记下。却又疑惑,“这泡菜不都得泡好些天才出味的吗?怎么用了贺府的这个,一天就能得?” 念福冲她眨眨眼,重复扔了句,“到时你就知道了。” 要是告诉这丫头,贺府的白露浆其实就是她遍寻不获的白醋,估计她也理解不了的吧? 有了白醋。她能多做多少好菜啊? 今晚的泡菜,还有浸在溪水里的猪手,到明天就能变成白云猪手啦! 哦哦,土豪的日子就是好,从前她做这道菜,只能拿凉水一遍遍的换了浸。可怎么也做不出那个正宗的颜色和味道,可眼下她家就有片湖,还怕浸水出雪白透亮的猪手吗? 感谢贺夫人,感谢贺大人,更感谢那个提炼出白醋的道士。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她曾经听说过,白醋似乎是在酿酒的过程中,发生再次质变而产生的,那个酿醋的始姐据说还是杜康的儿子。只是后来念福请教了师父和杜川,都表示对此毫无头绪。 念福的化学不好,原以为这辈子跟白醋无缘了了,没想到贺家给了她一个惊喜。就冲着这个,拉拢她跟申夫人,不在话下。 人情往来么?不就是在这么拉拉扯扯中产生的?反正她只提供一个二人会面的机会,能不能发展出奸情,就各凭本事了。 而此时,在京城驿站里,某位国主正在对着他的侍卫长闹脾气。 “你要找不出那个做糕的人,孤就不吃饭。孤,孤我饿死算了!” 侍卫长看看他那圆滚滚的肚子,很不厚道的想,这样的体型饿到死,应该也得比常人多几天吧? “我说话你听见没有?”看他走神,国主悲愤了。连绳命都拿来威胁人,也不奏效了吗? “国主,不是我不打听,而是这个叫做闲的地方没人知道啊。” “那你就不能去打听打听这个闲字是谁写的?他们汉人不是都会看字辨人么?” 好吧,侍卫长什么也不说的再度出门了。 国主幽怨的看一眼他的背影,吩咐,“给孤上菜!孤说了不吃饭就是不吃饭,我只吃菜。” 走到门口的侍卫长闻听此言,虎躯一震,更加坚定了回去就离职的决心。 春雨沙沙,细细密密的在半空中交织出一张温柔而多情的网。笼着翻飞的燕子,也笼着农人的希望。 仁寿宫。 蕙娘又来请安了,“因念福那孩子弄了个园子,明日一号开业,要去给她捧个场,故此提前一天来瞧瞧太后。这春日时气不好,早晚可得多添件衣裳,小心着凉。” 沐太后瞥她一眼,颇感无趣。 念福做什么她没兴趣,蕙娘让她感觉更无趣。俩宫女送进平王府,竟是连个小水花也没激起半分。蕙娘果真有好好的待人家,还安排在房中伺候了,这让她还能怎么样?关心弟弟每日的床上生活?那也太过分了。 不痛不痒的敷衍两句,沐太后不想跟这么无趣的人浪费口舌,正想打发她回去,寿宁来了。 见着小孙女,沐太后终于有点笑意了,“你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了?” 寿宁又给蕙娘见了礼,才道,“我昨儿到闲园,得了好些点心,想带来给皇祖母、母后,还有母妃和小弟弟小妹妹尝尝,就跑来了。皇祖母您看,这些点心漂亮吧?” 看她捧着一盒子琳琅满目的点心,一副我很乖,求表扬的样子,沐太后笑了,才想赞上几句,尝尝那点心,蕙娘笑道,“公主不必费心了,太后是不吃我家东西的。皇后、贵妃那儿你小姑姑早送过了,你那十四弟和长乐还小呢,可吃不得这些。” 沐太后脸上笑容一僵,寿宁更加错愕,“皇祖母不吃小姑姑做的点心吗?真的很好吃的。” 蕙娘似笑非笑睨了沐太后一眼,一本正经的道,“太后娘娘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哪里还在乎这个?公主自己留着吃吧,别让你小姑姑献丑了。” 沐太后嘴角暗自抽了抽,却只能忍气吞声的拿帕子抵在鼻前轻咳了一声,道,“是啊,寿宁你自己拿着吃的,哀家吃惯了宫里的口味,吃不惯外头的东西。” “这样啊,”寿宁大失所望的捧着盒子走到一旁的凳子上放下,却又不甘心的认真道,“可是小姑姑做得真的好好吃哦,比宫里的好吃多了。您看这个龙须酥,咬一口下去,进到嘴里就化了。” 她一面说,还一面示范性的把那颗盘成雪白小金鱼,点缀了红眼睛模样的漂亮酥点吃了下去,听着那细微的咯嚓声,再看那被咬开的断面层层叠叠,显是酥松绵软之极。 沐太后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强自撑着面皮道,“哀家不爱吃这些甜的东西。” “那这个呢?”寿宁又拿起一块巴掌大的金黄小圆饼,“这个是芝麻葱花小油饼是咸的,可香呢,我昨天一口气吃了一盘子呢。” 这是念福按之前猪油饼的做法的升级版,出人意料的受欢迎。 好多上了年纪的不爱甜的,都爱这个。只是从前那名儿太俗,怕这些太太小姐听到猪油都怕,所以特意改了名。 闻着那股芝麻香气,沐太后有点坐不住了,“好了好了,寿宁你的心意皇祖母知道了,你自己拿回去吃吧,祖母就不留你了。还有平王妃,你也回去吧。” 蕙娘忍笑道,“那臣妾就不打扰了。寿宁,我们走吧。” 可寿宁还想帮忙推销,“可是这里还有桃花糕,吃了脸上能美美的,那个山芋薏仁糕,说是能又能瘦又能白的,还有……” 沐太后听不下去了,转身走了。只有那悄悄滚动的喉结,表示主人的心意。 死丫头,没事做那么多的好吃的干什么? 那一边,蕙娘带着懵懵懂懂的寿宁退下,还格外叮嘱她,“回头千万别让太后瞧见闲园的点心,她不大喜欢你小姑姑,看着那些点心也会生气的。” 哼,谁叫太后从前把她闺女特意做的点心全拿去喂鱼了?合着以为她不知道?她在宫中也是有眼线的。以后想吃,都不给你吃了! 单纯的寿宁信了蕙娘的话,还迅速把消息在后宫散播开来,及至沐太后想去别人那儿蹭一蹭据说“很好吃很好吃”的闲园点心也不得。 还是善音瞧出她那小心思了,故意说自己想吃,打发人悄悄去买,可回来的人却道,“那闲园的点心概不外卖,只有去的会员才能吃到,不是金卡会员还点不了东西,得碰到什么吃什么。” 哪有这样做生意的?沐太后气得暗暗诅咒那个破园子快点倒闭,可光是试运营的几天,人家的生意却已经有订到下半年去的了。 (想着太后馋得跳脚的样子,无比欢乐。。。寿宁,帮忙求几张粉红吧!) 第471章 猜对了 闲园。 念福正在努力的把贺夫人和申夫人往一处凑,只没想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申夫人死活拖着不让她走,以至于贺夫人总也谈不上正题。 到底是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又吃又拿的念福左右瞅瞅,觉得应该帮贺夫人打开僵局了。 “请问夫人府上有没有小姐?怎么总也不见她们出来玩?” 贺夫人暗赞一声聪明,她想结亲之事没露半点风声,念福是怎么猜到的? 念福若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必定十分之想要吐槽。 大婶,以您家如今的权势,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您这位堂堂的丞相夫人出来低声下气求人的?除了结亲只怕也没有旁的了吧? 再说她自己没有留意,念福都帮她数着呢。从开始谈话到现在,她已经有三次提起贺淳了。在一个订婚人士和一个已婚人士面前不断提及自家未婚的儿子,这其中的深意,还用再猜吗? 话都说到这步田地,眼下只看申夫人给不给面子了。 只没想到,申夫人半天不肯接贺夫人的话茬,倒是真的很给念福面子。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淡淡道,“我家就一个女儿,是妾室所出,如今还小呢。等她大些,自当也是要带出来走动的。倒是长房大伯家有个嫡出女儿,略比郡主小些,可能过几个月会接上京来。” 真的?贺夫人眼睛一亮,申夫人主动透露这样的信息,是有意结亲的打算吗?按捺着欢喜,面上如常般关切的笑问,“那结亲没有?” 申夫人清浅一笑,“还没呢。那丫头性子有些古怪,寻常人也不放在眼里。只好让她上京城来挫挫锐气了,到时还请郡主多多照应。” 贺夫人喜出望外,这话里的意思可是够丰富的了。 起码。人家闺女有这个底气来京城,就证明已经很优秀了。应该是在乡下寻不到合适的良配,所以才要来京城。看她主动要把侄女托付给念福,贺夫人觉得。自己往平王府的那步棋算是走对了。 还想着再打听些什么,可申夫人却把念福挽起道,“不好意思,贺夫人,我想请郡主带我去更衣,先失陪了。” “好的好的,去吧去吧。”贺夫人已经打听到足够多的有用信息,想着申家人一向高冷的性子,也不好逼得太紧,放人走了。 念福给申夫人拖到一旁。以为客套几句就要散了,却不知对于申夫人来说,此时正题才刚刚开始。 “郡主应该听说过吧,我一向疏于应酬,可郡主帖子一招。我可是立即就来了。” 呃……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象在讨人情?不过念福确实有点心虚,“爹说了,咱们两家是老亲,原该多走动走动的。” 要不是沐劭勤要她给申家也下张帖子,念福都不知道,原来申沐两家从前是结过亲的。 最近的是申氏女子嫁给了沐劭勤的一位兄长,只是在后来战乱中全都死光了。十几年不来往,也就渐渐断了联系。 申氏依旧那副淡淡的表情,可眼中却有了一抹伤感,“你们家出事的时候,申家没有伸手。这些年,家里一直心存愧疚。这回要不是你给我下帖子。我是无论如何不好意思登门拜访的。” 念福大度的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爹说过,那时的事不怪任何人,是沐家该有此劫。” 申氏看着她良久,忽地笑了。只是眼中隐有泪意,“要是爹和老家的兄弟们能听见这话,一定会很高兴。” 念福展颜笑道,“把他们的地址给我,我亲自写封信去,再捎些我做的点心。唔,大概要多久?路上应该不会坏吧?” 既然决定原谅,何不做得更加大方漂亮?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尤其当年遇上那样的昏君,连道理都没法讲,能怪谁呢? 念福一家都不是爱记仇的性子,申家不过是见死不救,又不是对她一家人,何必去纠结那些从前的仇怨让自己不痛快? 申氏怔了怔,似是有些不可思议,眼中却又掠过一抹惊喜,“你是说……说真的?” 念福有点不好意思的挠头,“我也不知我这辈份应该怎么算,但你家总有我的长辈吧?我一个做晚辈的,哪敢戏弄他们?” 申氏素来高傲孤清的表情裂开了,露出内里的温暖与感动,拭了拭眼角才道,“眼下申家辈份最高的是爹,你也得唤一声老太爷。咱们倒是平辈,我托大,以后就喊你一声表妹吧。” “表嫂。”念福叫得毫无压力,在这个七大姑八大姨横行的时代里,她一个被一堆熟男熟女喊作小姑姑的小姑娘,多一门有长辈的亲戚是多么值得欣慰的事情啊。 果然,这声表嫂不白喊,申氏当即从袖中取出早准备好的一只荷包,略带羞赧的道,“这是得了帖子给你准备的,可也不知你们还愿不愿意认我们这门亲,头先也不好意思拿出来……” “那就谢谢表嫂了。哗,真漂亮!”念福取出荷包里一对红珊瑚双结如意盘花钿,当即就戴在了头上。 这样的举动无疑让送礼的申氏很是高兴,本来她想说这还算不得什么,当年那位嫁到沐家的姑奶奶出事后,申家老爷子因不敢帮忙而格外难过,特意封存了一些东西,想送给能幸存下来的沐家后人,代代相传,如今还在老家收着呢,那些可比她这首饰珍贵多了。 可想想,等申家收到平王府送去的信和东西,一定会把那些东西送上京来,到时给念福一个惊喜,反而更好些。 所以她就住了嘴,只道,“表妹不嫌弃就好。不过既然表妹还肯认我们这门亲,我就跟你说句大实话吧,大伯是不会把敏丫头嫁给贺家的。” 念福忙道,“表嫂不必担心,我跟贺夫人也不甚熟。不过是她托我见你一面而已,你们要谈婚论嫁,都不必有什么顾虑。” 白醋是很珍贵,可还不至于到为人两肋插刀的地步,回头要不把白云猪手的方子给贺家,也算是两清了。 申氏听着明显松了口气,却忽地一笑,“那我有件事,就想拜托表妹了。大伯虽没相中贺家,却相中了另外一家,你能帮你侄女去说合说合么?” 念福瞪大眼睛,我? 申氏笑着点了点头,“这事除了你,旁人我还真不敢托付。” 那是谁啊? 念福忽地想到一个可能,失声道,“不会是他吧?” 恭喜念福,她又猜对了。 念福开张这么大的事情,别人到不到关公子不管,不过他家的礼是必须送到的。关夫人和关老太太也一大早的被关公子送出去送客。甚至在京城的姐姐家,他也毫不客气的指使小厮前去送信. “跟她说,甭管寻什么借口,都去捧捧场,要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不给我面子,我可就跟你急!” 关夫人听得皱眉,“这话怎么说得?你几个姐姐小时候让着你还少了吗?她们现在嫁作人妇,行动哪由得自己?你可不许无理取闹。” “我就无理取闹了怎么办?这也全是你把我惯坏的,改不了了!” 你!关夫人气得直翻白眼,恨不得把某人塞回肚子里去,可关老夫人又乐呵呵打圆场,“行啦行啦,不就是一顿饭的事情吗?再怎样也不至于为难到哪里去。不过你这孩子也是的,人家郡主可是订了亲的人了,你这样热心,也不怕人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欧阳康是我兄弟,沐姐儿就算做了郡主也是我的兄弟媳妇,他不在我帮着他媳妇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也就你们这些大姨大妈的才会多心。” 看他还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关夫人气得不想跟他说了,自己媳妇还没个着落呢,还成天想着别人。连到闲园来,也带了三分闷气,不过当她从这里回去时,却是意外的容光焕发,就连关天骁也看出不对劲了。 “莫非那闲园的东西果真如此神奇?还能越吃越年轻?” 关耀祖顿时道,“那爹您可得小心些,省得娘变小了,嫌你老。” 关夫人嗔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她似想说什么,可想了想却又笑道,“你就可劲儿疯吧,反正也没几时了。” 关耀祖听着这话只觉大为警惕,他娘究竟想干什么?家里太不安全,他还是躲回军营去吧。不过走前,还得去看看小师弟。裴俊卿上回虽然武试为着让他落了地,但文试却不敢马虎,考了个相当不错的名次,最后一综合,本来也能跟崔浩似的进户部,却给裴行彦强行踹进军营,还是最苦最累的城门卫,如今天天风吹雨淋,关耀祖这个当师哥的不好不去关心关心。 才去到那儿,就见一个老兵正训斥着裴耀卿,无非是让他晚上替自己值夜班。看小师弟明显又黑又瘦,倍受欺负的样儿,关耀祖顿时火不打一处来。 这肯定又是他那个好师父,说什么要苦其心志,劳其体肤,不许小师弟泄露身世,要老实受欺。可关公子却不是吃素的,从小到大,只有他欺负人,从来没有别人欺负他的。 (今天会有3更哦,我实在是太勤快了,给自己点一个赞。哗哗,求粉红!) 第472章 终于找到了 见裴耀卿受欺负,关耀祖顿时冲上前道,“怎么着?他做错了,替你值夜就能放过,这是哪门子的规矩?要不要兄弟听你好好讲一下军规,也学下规矩?” 那老兵一看这气势,顿时知道是个惹不起的,连嘴都不敢当面撇,就调头走了。 关耀祖这才将小师弟一拎,生气的训斥,“早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爹的话有些能听,有些不能听。我就不信,给人欺负死了,反倒能成材了。那象这样的话,天底下最厉害的就应该是那些苦力了,哪还轮得到你爹我爹这样的人当官?” 裴耀卿噗哧笑了,反正他听话惯了,也不知道怎么改,但他知道师兄是真心为他好,所以也不欲就这个话题纠结下去,以免伤了兄弟感情,只问,“师兄怎么有空来了?” “看看你这小笨蛋呗。”关耀祖心疼的揉了揉他的头,“瞧这瘦的,才养出的肉都不知喂了谁了,算了,我也不说了,走,哥哥带你吃好的去。” 嗯!裴耀卿高高兴兴应了,跟师兄去吃大餐了。好些时没见,他也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跟他师兄说来听。 而关府,关夫人背着儿子,笑眯眯的跟关天骁泄了个底。 “……我原以为咱家儿子是个傻的,从来只知道掏心挖肺的对人好,没想到这世上还是心里明白的多。郡主这回办的事真是让我不知说什么好,那可是申家。还是申家长房的嫡女,进宫当娘娘都够资格了,偏偏却想说给耀祖,这真是让我,让我……” 关夫人一连说了两遍,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不知是申家先看了关耀祖,才托念福来说合,不过女方家主动开口总有自降身价之嫌,所以申家干脆送个人情给念福。只说是她的意思。 不过就算关夫人知道究竟,也绝不敢有半句抱怨。申家门风极好,知书识理,且一家子的俊男美女,怎么看,人家配自家儿子都是绰绰有余。 不过念福故意说了个活话。待人上了京,实际再看再作决定。这是给双方一个反悔的机会,关夫人心里明白,却一样感激。 好也不一定就代表适合,念福能这么说,就是对双方负责。别说她家那个傻儿子拿人家当兄弟媳妇。她这也是拿关耀祖当自家兄弟,才会这么操心。 关天骁听说这门亲事。也很高兴,却更加得意,“我就说把那小子教给裴先生是对的吧?亏你们从前还哭哭啼啼的不乐意,看,眼下不就出息了?连说媳妇都占便宜。” 是是是,关夫人笑着应了,便说起到时要怎么摆酒。怎么让人相看之事。可关天骁一听,顿时道。“这你还操什么心?都交给郡主去办,只管封个大大红包就是。” 关夫人正想说,这样多不好意思,没成想关天骁接下来说的却是,“都说闲园的东西好吃,你让郡主私下给咱家也送点来呗。这么好的关系,谈银子太伤感情,就说我的做世伯的还挺惦记的。” 关夫人顿时无语。 这什么人哪?别人办了事,还记挂别人家的吃的,还好意思称世伯,她都替他臊得慌。 “要说让你儿子去!” “夫人就代劳了吧。” 夫妇俩就为了这个,彻底跑题了。等到第二天关夫人才想起,昨晚什么正经事都没商议成,郁闷得只得去找婆婆了。 别看婆媳俩平素小事不和,但在孙子的终生大事上却是无比齐心协力的,都想把事情办得又好看又圆满,对得起人家嘉善郡主的一片用心。 有人的桃花开始结出花骨朵,而有人的侍卫也终于收获了希望。 不得不说,某位国主有时也是靠谱的。 当侍卫长拿着那张写着闲字标签的纸跑到第七家文房四宝店时,终于有个识货的伙计认出来了。 “咦?这个字怎么这么象苏大先生的笔法?” 酥大先生?侍卫长赶紧补上一句,“他会做龙须酥。” 这个点心名是当时看到的伙计告诉他们的,他记得很牢。只是搞不懂那龙的胡须是从哪儿弄来的,还做得勾住了自家国主的魂。 伙计倒是愣了,苏大先生会写字是大家都知道的,可他还会做酥?怎么没听说? “这位大爷你先等等,我让我们掌柜的来瞧一眼看是不是的。” 不多时,一个老头子过来了,拿着张纸,从近看到远,又从远看到近,半天才道,“确实象是他写的,不过又似乎微有不同。你看啊,苏大先生从前的字飘逸洒脱之极,可这个字里却多了份凝重。” 俺看不懂,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侍卫长直接掏出一锭银子,“他人在哪儿?” 老头儿有些不敢接,这棺材脸是不是来寻仇的?人家苏大先生已经够倒霉的了,可就别给人瓦上添霜了吧。 果断又是一锭银子出手,“姓名。” 唔,只是个姓名,应该不打紧吧。老头儿才不承认他是见钱眼开,只想着苏大先生可是嘉善郡主罩着的人,应该不用怕这棺材脸,才道,“苏大先生尊姓苏,单名澄,住在破园,你在京里随便打听,大半人都知道的。” 走。 不出小半个时辰,某位侍卫长已经找到了破园的门口。 明明没破,为什么会叫破园呢?侍卫长表示再度理解无能,问看门的小孩,“请问,酥成酥大先生是住这儿么?” “请问你是谁?”当班的罗亮如今也有狗了,瞬间气势上来不少,威风凛凛的堵着门口问。 睨一眼那胖嘟嘟呲着几颗小牙的土狗,侍卫长用一副大人不计小狗过的宽宏大量,啪地一声,抖开那张印有闲字标签的纸,“这间铺子在哪?我要买酥大先生的酥。” 罗亮本就不大的小眼睛开始犯迷糊了,“你是不是走错门了?我们苏大先生不做酥。” 又一锭银子出来,“让他做,要多少钱都成。” “问题是你给再多的钱,我们苏大先生也不做啊。”罗亮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们苏大先生从来不下厨房,连水都没烧过,谁见过他做过酥? 再一颗宝石掏了出来,“这样,够了吧?”虽然比不上国主的高端大气上档次,可指甲盖的大小也很不错了。侍卫长不象那个败家的国主,他打听过,这样宝石的价钱也很不错的。 罗亮真心觉得这人脑子是坏掉了,否则你见过用宝石来买吃的? 迅速拉起报警的小钟,不一时,家丁赶到,他指着还举着宝石的侍卫长,小声道,“这人脑子坏了,一个劲儿要苏先生做酥。要不把他送去给高老大夫瞧瞧吧。” 小罗亮心地不错,家丁也善良。 想着老人们常说菜花黄,疯子忙,果然是有道理的。眼下阳春三月,可不是他们忙活的季节么? “你要找苏大先生做酥?” “是。” “那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他。” 于是乎,高老大夫正忙活的时候,又收到一名疑似精神障碍人士。 因近日时气所感,感冒的人特别多,高老大夫忙活了一上午,还有长长的队伍等在后面,也来不及把脉,只听说了症状,就是一针下去。 幸好侍卫长身手敏捷,飞似的跳开,并拔出腰刀,“干什么?” 高老大夫一惊,“完了,还有刀,快跑!” 一屋子患者吓得如鸟兽四散,侍卫长抢上前一步,挡住高老大夫的去路,“老伯,我问你,那个做酥的……” 他堪堪把那张有闲字的纸掏出来,忽听脑后呼呼风声,扭头一看,却是罗武奋不顾身的操起粗壮门闩,前来救人了。 咣当,咕咚。 打中了,晕倒了。 高老大夫这才从心不甘情不愿闭了眼的人手里,捡起那张慢悠悠掉到地上的纸,看清之后才疑惑的道,“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 闲园。 今日是免费试运营的最后一天,慕名而来的人也特别多,虽是下着小雨,却也扑不灭大家前来捧场的热情,直忙到天黑透了才算完。以臻于让念福不得不深刻怀疑,大家是不是为了混白食才来的?要不那些过分眼熟的面孔要怎么解释? 不过等帐房大娘喜气洋洋的告诉她,所有的会员卡销售一空,按预订的生意保守估算,她们可能要不了半年就能回本,念福的心情才终于稍稍上扬了一些。 在休息之前,她把所有员工召来说了几句话,“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但明儿还要更加打起精神才是。你们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总之一句话,只要真正卖了力气的,总不会亏待大家。” “多谢郡主!” 这里虽然有些是外头新来的,可都早就听说念福待人和善大方了。尤其来喜,更加得意的向这帮新人吹嘘。 就是从前跟着沐姐儿在北市摆摊儿,她都赚够了自己的嫁妆,如今跟着嘉善郡主,还得差得到哪儿去? 她早打算好了,要把将来儿子娶媳妇的钱都挣回来的。有共同理想追求的,就跟着她干,想混吃等死的,趁早卷包袱走人。 郡主手下不养闲人,她这个小管事手底下也不养! (代被打晕的侍卫长求一下粉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cqs!) 第473章 天子的追求【粉红160+】 看大家鼓舞起干劲离开,念福悄悄让账房大娘准备了开工利是,并叮嘱她绝对保密,这才离了闲园。 有时候,明目张胆的发钱不如偶尔的惊喜。 这一份钱是她早就预备好的,只看账房大娘那样高兴的样子,可想而知,明天大家收到钱时的快乐与满足。 外面天已经黑了,直等上了车,念福才露出几分疲态。 领导真是演技派,明明累得跟狗似的,还得装出精力旺盛,活力四射的样子激励人心。不过也就这几天了,回头待生意理顺了就没那么辛苦了。 要是赚钱是为了自己天天这么操劳,那赚再多的钱也没有意义了。 看翠蓉已经在马车上熏好了宁神静气的小香炉,以及方便躺着小憩的软枕,甚至还贴心的准备了按摩的美人捶等物具,念福不由得赞道,“翠蓉,我回头封你个大管事,你来掌管这边的生意好不好?” 翠蓉吓了一跳,“这么大的生意,奴婢哪里打理得来?我就只会伺候人,别的什么都不会的。如今连做菜都比不上诗意呢。” “话可不是这么说,诗意的本职是伺候厨房,要是她做菜还不如你,那真该死。你会伺候人,起码证明你心细,能注意到客户不断变化的需求。还有,你对京城贵族世家比我还熟,招呼起人来就不会出错……” 念福还想卖力游说下去拉壮丁,忽地马车吁地一下停住了。 外面有个男人兴奋的叫嚷着,“闲园!做酥的师父,我终于觅到你了!”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呀,念福挑帘一看,马车挂着的灯笼下,一个胖子正在那里激动得上窜下跳,要不是侍卫拦着,估计早就扑上来了。 翠蓉记性奇好。只看一眼就认出来了,“嗳,这不是那天拦路,郡主给他龙须酥的人吗?亏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念福哪里知道?微皱了下眉。翠蓉就知道下去打发人了。 “这位大爷,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闲园已经关门了。再说,我们这里也不招呼男客。您若是喜欢糕点,可以去西市的春生斋,那里的糕点也是我们主子教的学徒做的。要想吃饭,可以去北市的祝家食铺,保证味美价廉。我们主子累了一天也实在辛苦,麻烦您让个路,让她回去歇歇。好么?” 她这噼里啪啦一番话,合情合理,要是个寻常人,绝对不好意思挡路。 可这位胖兄却不是寻常人,听翠蓉说完。他只抓住末尾一句,“你们主子要回家?可以啊,我送你们。嘿嘿,我也没要求,你们家就请我吃顿饭吧。” 看他亮亮的星星眼,翠蓉难得一回的无语了。 这种蹭饭蹭得这么理所应当的事情她还从没遇到过,也不知要怎么做主。 转头看向马车。念福已经懒得跟这位仁兄废话了,隔着帘子吩咐,“不过一顿饭,只当日行一善得了。让他去门房呆着,吃完就走。” 好啊好啊,不请自来的胖兄听说晚饭有着落了。喜不自胜。 高高兴兴带着下人跟在旁边,卖力的让行人避开,还主动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姓甄,叫甄天子。你是嘉善郡主,对吧?” 念福差点一头栽倒。 真天子,这位仁兄好大的胆子。 不过某位国主却觉得自己已经够低调的了,要知道他的本名可是叫真命天子。为了入乡随俗,特意改了姓,作为一个异域人士,多不容易啊。 因在闲园实在累着了,晚上念福半点胃口没有。不过姚诗意很尽职尽责的给她上了份白醋泡菜,念福试了两口,突然又觉得有了点胃口,让人添点粥来。 粥还没上来,报警的先来了。 外院的婆子慌慌张张的来报,“郡主郡主,那个姓甄的大爷一连吃了三只您昨晚做的猪手,还不肯走,非说没吃饱,还要吃。这可怎么办?” 唔? 念福眼睛顿时瞪起来了,她的白云猪手! 她都忘了,一早配好了料,交待给姚诗意,让她煮开便浸着入味,等到晚上捞出来吃。 因晚上念福没回来,姚诗意只好自己试了试。觉得味道不错,就捞出来给沐劭勤等主人上了,没想到个个喜欢。十只猪手一下吃去了七只,留了三只是特意给她的。 方才念福回来传饭,厨房还以为是按她的标准上,结果端了一只猪手上去,还要。又端了一只上去,又要。等到三只都吃完了,人还不肯走,非闹着还要,厨房可就没办法了。 可我都没有吃到!念福怒了,抬脚就要找那个甄大胖子算账去。 没想到胖子见到她,却是一脸的惊艳,“美人,是你做的菜么?实在是太好吃了!你嫁给我好不好?” 这样的话,配合着他满手满面的油光,让念福也开始思索那个菜花黄的著名歇后语。 ※ 皇宫,延英殿。 高显见到急匆匆进来的羌戎国主倒是有些好笑,这不能怪他不厚道,实在是这位国主太胖了些,跟只球似的,如今已然到了春天,时气日暖,他偏爱慕风雅的学那些大梁书生们,弄了一身出着风毛的披风,更象个毛球了。 裹得又热又重,走进殿来更是满头大汗,连高显看着都替他热得慌。 他收了人家的宝石和汗血宝马,也在想着要还些什么,此时心思一动,便道,“你来得匆忙,身边也没多少服侍的人。朕昨儿听说宫中新贡了些料子便想着你了,回头让人领你去做几身,连你的侍卫也人人有份。” 甄天子鞠躬拜谢,却道,“小王谢皇上关怀,但能不能不要衣裳,换一个赏赐?” 高显倒有些意外了,“你要什么?” 甄天子搓着手,似有些不好意思,可话却说得没半分含蓄,“小王对嘉善郡主爱慕已久。我想娶她为妻,求陛下恩准。” 啥? 饶是高显天子之尊,脸色也不禁微变,象看着天外来客。“你才来大梁几日,怎会对郡主爱慕已久?” 甄天子老实道,“你们汉人不是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我前些天在路上偶遇郡主,她也不知道我是谁,就送了我一盒酥。那酥可真好吃啊,入口即化。我就立即爱慕上她了,然后过了好几天,这就是十几个秋。我才找到她,岂不是爱慕已久?她还不认识我,可又请我吃了猪手。那个味道,啧啧,皇上你吃过没有?” 高显摇完了头。才在想自己回答这问题干嘛? 可甄天子已经一脸同情的看着他,“那您可真要尝尝,那个真是太好吃了。”他意犹未尽的摸摸肚皮,“可惜做少了,我也没吃好,不过郡主做得那么辛苦,一个都没吃到。全让给我吃了。皇上,我觉得她对我,也是爱慕已久的。” 咳咳,高显忍不住清咳了几声,有这样自作多情的吗?只怕是你耍无赖,把人家家里的东西吃完了吧? 皇上就是皇上。果然一语中的。 可甄天子脸皮厚,还在那里胡掰乱掰,“大梁的姑娘都斯文秀气,喜欢人也不会说,我知道的。皇上你就行行好。成全我们吧。” 高显受不了了,“甄国主啊,是这样的,嘉善郡主虽然没有成婚,却是订了婚的。这在我们大梁,就算是有了夫君了,所以她不能嫁你。” 言简意赅,直指要害。 可甄天子一脸不在乎,“我知道啊,她跟那个欧阳康订婚了嘛。不是说欧阳康失踪了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如先把郡主嫁给我。回头我赔个公主给他,他要嫌不够,两个也行啊,这总可以了吧?” 账还有这么算的? 高显倍感头疼,这位国主要说是个彻底的混人倒也好对付了,最怕他这样带点混带点礼,又不跟你讲道理的,这要怎么破? 到底是皇上,脑子转得快,“朕虽是一国之君,却也不能无端端干涉别人家的婚事,所以这个主,朕不能替你做。” 可甄天子反应也不慢,“那是不是说,如果小王自己能说服郡主嫁我,皇上就不会反对?” 这明显是不可能的嘛。高显爽快道,“要是你能以正当方式说服平王府和欧阳家退亲,才告示求娶,那朕也无话可说。” 行,有这句话就行。 甄天子昂然问道,“那皇上还肯给我做衣裳么?小王虽然有钱,可宫里的东西毕竟好些吧?小王要去见老老丈人,总得打扮得体面些。” 这胖子思维跳跃太快,高显有点跟不上的节奏。不过他还不至于抠这点小钱,很快便道,“去吧。” 甄天子小跑着走了,他要快点打扮得帅气逼人,英明神武,好去追求他的美人!皇上赶紧使个人去跟小舅舅打个招呼,万一这胖子来了,好生应付。 可没几日,大半个京城都风传开来,一位来自遥远西域的国主,一位财大气粗的国主,正在疯狂追求平王府的嘉善郡主。 当然,他那些行为,让人看来,更象是在追求厨子。 每天早上,他会准时出现在平王府门口,引吭高歌。直到平王府投喂早餐。 每天中午,他会再度出现在平王府门口,继续引吭高歌。直到平王府投喂午餐。 每天晚上,他会三度出现在平王府门口,卖力的引吭高歌。直到平王府投喂晚餐,还要加上饭后甜点,他才肯心满意足的离去。 念福快疯了。 (天子都杀上门了,康少还会远吗?外出还扛着笔记本加更的桂子求点赞,比如粉红。。。哈哈,6月债清了,7月大家还请多多支持吧!) 第474章 退婚 眼看吃饭的时间又要到了,念福牵着旺财,纠结的在院里转来转去。 别怪她心狠,想放狼崽子咬人。死胖子想来混饭就直说,干嘛要闹得整个京城风风雨雨? 当爹是干什么用的?蕙娘把沐劭勤一拍,“你倒是快拿个主意啊?” 知道知道。 沐劭勤想了想,让人去传话了。那啥啥国主,你不是要吃的吗?我给你一日三餐送到驿站去行不?保证比现有的花样和品种还要丰富多彩。 “不行。” 看着平王府主动派下人送来的求和信,甄天子毅然表示了拒绝。 他是一个有原则的追求者,怎么能因为一时的安逸就不去表现他的爱心?反而告诉来的管事,“我会用我的深情,打动郡主直到接受我为止,请王爷王妃不必怜惜我的身体,我还撑得住。” 谁怜惜你个死胖子,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要不是来之前王爷再三嘱咐过,要以礼待人,那管事的都恨不得挽袖子跟这胖子单挑了。 太可恨了,有这么死乞白赖缠着人家闺女的吗?这要不是个国主,就是个人人唾弃的流máng! 脑门上还顶着巨大青紫伤痕的侍卫长也快要崩溃了。 他家国主要不要这么丢脸的?三百多年才来一次中原,他不想给自己的国人给中原人留下一个这样的印象啊! 这些天,驿馆里的下人们看他们的神色都不对了。连四五十岁的老大妈见了他们都绕道走,一副生怕被缠上的模样。 侍卫长很想说,大妈,就您这岁数,已经绝对安全了。可他更想对自家主子说,你就不能不那么丢脸吗? 一帮子侍卫围拢过来,“头儿,想个办法呗。” 再这么下去。他们也呆不住了。 侍卫长目光沉了沉,在管事走后进了屋,问正在对着镜子认真换新衣服的国主陛下道,“国主。您不惦记着那位孙先生了吗?” 甄天子一惊,“你找到他了?” 侍卫长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回草原慢慢找一找,总会找到的。” 声东击西,以毒攻毒,也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丢脸丢到荒地人烟的大草原,总比人口稠密的京城强。 甄天子重重嗯了一声,却望着镜子摆一个自认帅气的姿势,“等我把郡主娶到了。就回去找他。” 侍卫长额角青筋抽了抽,“您就不怕那位孙先生不喜欢这位郡主?” 唔,这倒是个问题。甄天子停下梳头,想了想,“他们中原人有句话。叫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那我就不娶孙先生了,我娶孙先生的妹妹好了。这样就不是鱼和熊掌,是鱼和羊,加在一起,绝配!” 侍卫长攥着拳头,强忍着挥出去的冲动,开始考虑一棍子把人敲晕。直接带回国的可能。 破园。 念福苦着脸凑到苏澄跟前,“先生救我。” 苏澄继续练字,只甩出一句,“找你爹去!” “我爹说了把一日三餐给他送去,可他不肯。我爹让我来求你。” 苏澄冷哼,翻个白眼。“谁叫你滥好心,随随便便送吃的?活该!” 念福握拳悲嚎,“我哪知道他是国主?要早知道,打死我也不给啊。眼下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跟他讲道理,他就是不听,您说,还能有什么法子?” “不告诉你。”苏澄挑了挑眉,“也给你个教训,要是十天之内还搞不定,再来寻我。” 先生坏!念福想咬人了,可到底不敢。 继续在那儿磨蹭扮可怜,可苏澄却是个心黑手辣的,“不走是不是?那就陪我一起练字。” 念福二话不说,即刻转身走了。 她去找老太太,让老太太出马,就不信苏澄还能拉下脸来拒绝。 只是没想到欧阳庄也过来了,正在老太太那儿念信呢。 是欧阳慕兰打发人送回来的,还有常州的土特产。先送到谭氏那边,她看过信之后,马上让儿子把信和东西一起全送了来,让老太太先拣。 眼下形势比人强,就算欧阳锦再有意见也没办法。他已经丢官罢职了,欧阳庄也被他连累家里蹲,欧阳廉更加没希望,全家只有失踪的欧阳康还能指望。所以这个时候,孝道是压倒一切的前提。 老太太这把年纪了,哪还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只关心大孙女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欧阳慕兰也不负重望的给大家带来一个好消息,她有身孕了。 要是一切顺利,孩子会在五月前后出生。算算可没多少日子了,等她们把礼物打点了送去,只怕慕兰就要生了。 拦着喜笑颜开,即刻就想去给重外孙准备礼物的老太太,念福笑道,“且再听她说些什么。” 知道送信不容易,欧阳慕兰也尽量把该交待的事情都交待了清楚。 诺仁娜已经平安的回了国,是高绣茹一直把她送过去的。临别的时候诺仁娜再三跟她说,要是念福成亲了,一定要记得给她送个信,她会送礼物来的。 常州当然没有京城繁华,但也没有想象中的差。这是一个朴素的大镇,民风淳朴,安宁静谧。只是初到时,欧阳慕兰和好些下人都水土不服,闹了好一阵子才渐渐缓过劲来。 只是从前的常国公主府,现在的常国郡主府实在不象个家样,管理得跟军营似的。简单空洞,完全没有家的味道。 不过这也不能怪高绣茹,在实地了解了她的日常生活后,欧阳慕兰很是体谅。 边境备战的任务重,一日也松懈不得。高绣茹的首要职责,是当好领军的将领。天天和将士们一起摸爬滚打,哪有时间收拾家里?卫宜年再细心也是个大老爷们,能照顾好大家的一日三餐就不错了,其他的也不能指望。 于是欧阳慕兰在适应了当地气候之后,慢慢把家打理起来了。 内宅外事,饮食针线,处处都有人照管。有时高绣茹卫宜年带些将领回来商讨事情。都开玩笑的说,府里的茶水都比从前可口得多。 欧阳慕兰在这里特别感谢了老太太。 跟在祖母身边,两年不到的时间,比她从前十几年在谭氏身边学得都要多。 不过。这也要感谢卫宜年,尤其是高绣茹这个主母对她的多番照顾,才能让她顺利的融入了当地的生活。 欧阳慕兰很感激,也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在见识了边关将士的辛苦后,她现在只想做好高绣茹和卫宜年的后勤主管,替他们打理好生活,让他们能够安心的去做正事。 信的结尾处特意赔了个不是,因为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她跟家里写信的时间就晚了,请家里不要见怪。 如今她深觉后悔的是。当初没有好好的跟念福学下厨艺。以至于想调理高绣茹和卫宜年的身子,却因为食材的短缺,常常捉襟见肘。 所以来信中除了提到想请老太太帮忙管念福要些菜谱外,还特别交待妹妹慕梅,一定别忘了要好好学厨艺。不管将来嫁到哪里。吃饭都是人生大事,学会这个真心不吃亏的。 一封信读下来,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连第二次读完信的欧阳庄也不例外。 从前的欧阳慕兰,是一个多么没心没肺,飞扬洒脱的女孩?可如今的她,却更象是个渐渐成熟中的小妇人。 字里行间虽然尽力活泼轻快。但内敛的那份沉稳却是大家都看得到的。 没有遭遇挫折和磨难的人不会真正的长大,看她轻描淡写的提过自己水土不服,可要不是闹得很厉害,至于迟了这么久才写来第一封家书? 欧阳庄忽地想起,小时候慕兰学针线扎了手指头,只出了两滴血。结果她把整只手都包起来,高高举着告诉全家的每一个人,她受伤了。 可是现在,她却对那些苦难病痛简单带过,反而更多的透露着自己有多感恩。过得有多好。这样的报喜不报忧,是好事,却也懂事得让人心疼。 看着老太太脸上掩饰不住的伤感,贺嬷嬷轻拍了慕梅一记,笑着问道,“二姑娘,大姑奶奶可说了要你跟郡主学厨艺呢,你要学吗?” 看着她递来的眼色,小姑娘乖巧回道,“当然要学的。” 走到念福跟前,她忽闪着大眼睛问,“郡主姐姐,那你一会儿留下来吃饭吧,让我跟着你学学厨艺,你每回在这儿,祖母都能多吃半碗饭。” 念福会意的收起那份感慨,也说笑起来,“那你可有钱交学费?” 慕梅红了脸,回头望望老太太,看到祖母带笑的眼神,大着胆子道,“那我把零花钱都给你,你可别嫌少。” 念福却故意摇了摇头,“你的零花钱最多请我做道小凉菜,不过你要是肯把嫁妆给我,我就包你学一桌子菜。怎么样,舍不舍得?” 慕梅的小脸臊成大苹果,却道,“我才不会舍不得!” 念福有点惊奇,“你居然舍得?不怕将来没嫁妆给人笑话?” “才不会呢。”慕梅很想理直气壮,偏偏脸皮没人家厚,不好意思的降下声调,“祖母说过,学到自己身上的本事才是最值钱的,身外之物花完就没有了。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多学些本事傍身才是最要紧的。” 念福衷心赞道,“祖母把人教得真好。” 老太太一句话含在嘴里,却偏偏吐不出来。她很想说,要是你有了孩子,她会教得更用心。可她的康儿,如今又在何方? 掩去眼中又涌上来的伤感,老太太心中却暗暗下了个决心。要是欧阳康再不回来,她就要作主,跟平王府解除婚约了。 这不是因为那位羌戎国主,而是老太太需要一个契机,放念福自由。 连欧阳慕兰都要当娘了,怎么好意思一直拖着人家女孩儿无休止的等下去?所以在念福走后,老太太亲自去见了苏澄,表示了她的决心。 “……师长如父,康儿如今又没有个正经爹娘,先生就跟他的亲爹是一样的。所以这件事,我只能找你拿个主意。” 要说出这个话,老太太心里是真的难受之极。 两个孩子的感情她一直看在眼里,是多么不容易才走到一起,可如今却因为天意弄人,不得不做出这样残酷的决定。 一向果毅的苏澄这回也少见的沉默了良久,才艰涩的道,“再给他半年时间吧,我记得那丫头的生日是中秋,要是在此之前,康儿还是没有消息,我亲自上平王府去退婚。” 老太太点了点头,“那我就到平王府去,先跟人家知会一声。省得人家没个准备,到时耽误了那丫头。” “我去吧。”苏澄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份伤感,“那丫头素来机敏,若是您去,难保看出些什么,反倒容易生出事来。倒是我今日跟她说好了,十日内会帮她解决那个国主一事,过去也不惹人疑心。回头让她家里慢慢的劝着她些,也好接受了。” 老太太忍着心酸点了头,迟疑了半天,又开了口,“到时候,先生也再寻几个资质好的徒弟吧。您对康儿的大恩大德,老婆子无以为报,只能尽其所有了。只是怕自己无能,报不了先生恩德万一。” 等着欧阳康回来的,从来就不止一个念福。要是他不回来,苏澄的将来怎么办?他是把整个后半生都倾注在欧阳康身上的,甚至为他失去了一双腿,老太太不得不在替念福打算时,也替人家着想。 可苏澄这回却是出奇的倔强,“老太太的好意我心领了。福丫头终归是女子,她的青春不好耽误,但我却相信,我苏澄的徒弟没那么容易死。阿康一天没消息,我就一天不会离开这个破园。” 略顿了顿,他才道,“他走前把这个家托付给我,我这个做先生的总不能对自己徒弟失信。” 老太太心里异常难过,扭过头去时,眼泪已经忍不住的落下。 要是孙子还在,这是多好的一门姻缘?多好的一个家?可是眼下,她只能祈求菩萨保佑,让孙子能够早日归来了。 (谢谢大家的打赏和票票,最近做的小埋伏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大婚准备。对的,明天桂子回家,康哥也要回家喽!好高兴,好激动。) 第475章 桃花都开了 十天的时间一晃而过,显然,念福并没有想到什么对付甄天子的高招。 只是在某位国主再度去平王府引吭高歌时,沐劭勤亲自出去发了话,“国主的心意实在令人动容,可我年纪大了,身子不好,有些动静就心烦意乱。国主再这么唱下去,那我只好举家搬迁了。” 呃……卖力的歌声顿时卡在喉咙里,跟鱼刺似的,不上不下。 沐劭勤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穿了一身极浅淡的天青色衣服,越发显得脸色苍白,扶着小厮的手也是摇摇欲坠,好象随时都会倒下来。 就算还有人为甄天子坚持不懈的真情打动,可一看人家闺女她爹都给逼成这样了,迅速风向一变,几乎是一边倒的指责起羌戎国主不懂事来。 平王身子不好,那是全京城都有名的,你这一大早的就开始嚎,谁受得了啊? 还没求到媳妇,就先得罪老丈人的甄国主灰溜溜的走了,当然,走前也没忘了把平王府送出来的饮食打包。 一众侍卫深以为耻,再也不愿与之出门。终于消褪了额上伤痕的侍卫长,只得再次接手了这个烂摊子。护送国主去平王府觅食,顺便寻找感天动地的大梁诗词,抄写送去以示国主大人的一片痴心。 幸好他们有钱,大梁京城也不愁没有笔墨纸砚没处买,至于落魄的读书人更是遍地都是。一个字写得巴掌大,几首诗词就能凑出人高的一张。卷得老厚送过去,也很有“诚意”了。 可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呀,侍卫长觉得,他们国主需要一个更加凌厉的教训。 这时候,他开始想念国中的左右丞相了,要是那俩老头子在,包管一边一个掐着国主的脖子,把他这丢脸的毛病给灭下来。 不过今天。他还得跟着出去丢人现眼。 因为时入三月,京城里的桃花开了,尤以宝光寺后山最盛。 是以每年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庙里都会适时对外开放。不再管理得那么严格,让京中百姓能有机会过来踏青郊游。当然,庙里也可以趁机多卖些素斋,添些香油钱。 虽是皇家寺庙,有朝廷拨款,可钱这东西,谁又会嫌多呢? 而开放的前一天,历来是留给公主王妃们,举办桃花宴的。 因去年的雪灾,错过了桃花的好时节。停办了一年,所以今年,宝光寺可是早早就盼望着能热热闹闹的办上一场盛会,弥补下去年的损失。 而寿宁作为半个东道主,当然要不遗余力的为寺里的活动拉人头。首当其冲的就是她的念福小姑姑。 “去玩玩吧,那里的桃花盛景确实是值得一看的。”在念福最初接到邀请,并不是太感兴趣时,沐劭勤大力鼓励着女儿。 蕙娘来了兴致,“那咱们也跟着一起去瞧瞧?” 沐劭勤却是略带神秘的笑了笑,“咱们可不能去。要去,也得过几天再去。” 为啥? 先卖了个关子。沐劭勤才揭了谜底,“除非,你想走桃花运。” 桃花,总是与春天相关,也与爱恋有关。 所以人们总拿桃花当作开启姻缘之物,而京城更流行着一种说法。最早的桃花念力最强,是只能让未婚男女去看的。已婚人士得等到那些没成亲的大姑娘小伙子把桃花运都带走了,才能去看。否则丈夫就会移情别恋,妻子就会红杏出墙。 蕙娘听得微怔,随即道。“那咱们就不去看桃花了,看桃果,总行了吧。” 沐劭勤望着她,脸上柔情一片,“看桃果是祈求生育的。” 哈哈,老爹你也会讲笑话了。看着老妈臊得脸上绯红,念福不厚道的嚷嚷起来,“看桃果,看桃果!要弟弟,要妹妹!” 蕙娘羞得捶打了一记女儿,骂一句“没大没小,”气呼呼的跑了。 念福转而狗腿的对老爹献殷勤,“我让寿守盯着,一旦挂了果,立即让你们去看。好不?” 沐劭勤摸摸她的头,言简意赅一个字,“好。” 老爹你怎么就不会不好意思呢?念福颇觉失望,可沐劭勤却悄悄告诉女儿,“你去看桃花时,记得带根红绳,转着桃树转一圈,若是能刚好打个结,必保佑你姻缘顺遂。” 还有这种说法?念福觉得有点意思了。回去兴冲冲的准备了一根长绳,打算先出门去玩玩,再去找苏澄要彻底解决某人的方子。 沐劭勤听着女儿已走的消息,心中却是添了一层隐隐的忧。 欧阳康再不回来,念福的婚事可怎么办? 原打算是让她去年年底出嫁,可如今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再拖下去,可就老了。可眼下的事情又怪不得欧阳家,沐家世代都是信义之人,怎能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正忧心于此,忽听人报,苏澄来了。 这个沐劭勤听女儿说过,知是为了甄天子之事。谁料迎进苏澄后,他却主动说起,“若是康儿中秋前还不回来,我们两家的婚约就此取消。” …… 春风如醉,芳草如玉,更衬得那满山满谷的桃花,犹如织锦云霞一般,远看已是美不胜收,偏偏近看更是暗香袭人。蜂蝶飞舞,一片生机盎然。 饶是前世也算是见过些世面,念福也不得不赞叹这里的桃花盛景确实是值得一观。原先她还想着要给桃树打结会不会不好意思,没想到寿宁早就准备了一堆的红线,提着冲她晃荡,“小姑姑快来,我早替你看中一棵最漂亮的大桃树了,拦着不许人寄,专等你来。” 有良心的好孩子,那么多的点心没白投喂。 等念福近前,寿宁还神秘兮兮的单取出一根红线给她,“别的线都是卖钱的。就这根是我昨晚特意熬到子时,放到菩萨跟前替你供奉的,全寺的第一根红线,一定会保佑康姑父早日回来,跟你团圆。” 这些时,安慰开导的话念福听了不少,可唯有这句听得人心里最是痛快。 拿起那根红线,念福抬脚牵上她,“走,带我去寄。” 她相信,欧阳康一定会回来的。 寿宁很高兴的头前领路,爬到半山腰上,带她去找那棵大桃树,可还未走近,就听到争执声。 “凭什么不让我过去?本宫是寿宁公主的姐姐,难道还使唤不动你吗?我就看上这棵树了,偏要过去,你拦,你拦着试试?” 说话间,就见一个黄衣女子娇嗔着,故意拿饱满的胸脯往个小侍卫身上撞,撞得那小侍卫面红耳赤,连连倒退。 “这是怎么了?我让你们给我看好树的,看好没有?”寿宁还小,看不懂这些猫腻,心心念念只挂念她的桃树。 念福微觉异样,还在想这女子的声音怎么有些耳熟,她正好转过身来,不是旁人,却是昌乐。 念福顿时暗叫晦气,怎么又碰上这一位了?自从昌乐堕胎回宫,一直没见着她人影,听说是在“修身养性”,怎么跑出来了? 昌乐也很郁闷。 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事早已被皇上查得一清二楚,还以为是自己失了驸马,宫中怕她出来走动,惹人闲话,才会跟那些未出阁的公主们一样成天读书写字做功课。 可她从前就不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更何况如今识过了男欢女爱的滋味,那宫中漫长又无聊的日子便变得更加难熬。 可皇上根本不见她,王皇后铁面无私,连贤妃也不理她,昌乐闷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才求了皇妹替她说情,今日放她一起出宫来玩。这桃花盛景,昌乐过去早就看过,哪里放在心里?她的眼睛转来转去,不由得就落在了年轻侍卫们的身上。 看看这个觉得瘦了,那个又觉得长得丑了,看来看去,她看中替寿宁守护桃树的那个侍卫了。 小伙子也就十六七岁,长得唇红齿白,剑眉朗目,虽略带稚气,但腰身挺拔,如小青竹一般,昌乐一眼就相中了。 先是假意要茶要水,把身边的下人还有其他侍卫都支开,然后又借着非要来争桃树,就骚扰上这小侍卫了。心想着先拿一个把柄,日后不愁没机会勾搭上手,只没想到,忽地给念福二人撞破,未免有些尴尬。 可那样表情也就一瞬,她便若无其事的道,“寿宁,这桃树是你选的吗?那让给我吧。你还小,这么着急选桃树也没用的。” 寿宁却很不高兴的道,“这树是我给小姑姑特意选的,这里桃树这么多,皇姐你再去挑一棵吧。” 可昌乐看一眼念福,却明显没有放步的姿势,“小姑姑,想必你是不会跟我计较的对吧?寿宁你再带她到别外去选选,喏,下面也有些不错的。” 她还想继续勾搭小侍卫。 寿宁很气愤,念福淡淡开了口,“对不起,这棵树既然是寿宁给我选的,我怎能辜负她的心意?昌乐你既看到下面还有更好的,不如自己下去选吧。” 那下面是有些大树,可根本没路,说得好听让她下去,她自己怎么不去? 昌乐给噎得不轻,还想说点长辈应该让着晚辈什么的,念福已经开始拿着红线绕圈系树了。 (求下粉红,等我回来加更哈。) 第476章 拆她姻缘 见念福完全不给昌乐面子,寿宁也不客气的道,“皇姐,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去下面吧,要是晚了,可什么好树也没有了。” 昌乐有火发不出,瞪她一眼,将那小侍卫一指,放缓了语气,“我身边的宫女刚好走开了,让这个侍卫跟我走。”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要求,寿宁才要答应,可念福却冷冷的回绝了,“不行。我们也没带个侍卫,万一有蛇虫鼠蚁从林子里钻出来怎么办?让这个侍卫在这儿守着,我再派两个人跟着你。” 她一个眼色,柳儿顿时叫了自家两个仆妇出来。昌乐气得脸发白,甩一甩袖子,心有不甘的再看那小侍卫一眼,到底是走了。 念福斜睨了一眼过去,那还红着脸的小侍卫明显松了口气。再看她一眼,隐含感激。 谁都不是傻子。他知道,刚才嘉善郡主完全没必要为了自己跟昌乐争执,寿宁公主不懂,她却是懂的。 低头对念福行了个礼,恭顺的侍立一旁,念福也不多言,绕完了树。 要说寿宁真是用了心,不仅这棵桃树选得特别大,花开得特别多,连给她的红线估计也是测量过的,刚好绕一圈打个结,不多不少,异常圆满。 念福很满意的拍拍手,跟寿宁回庙里吃茶点去了。 她们走了一盏茶的工夫,没想到昌乐又带着人回来了。她带着念福的下人找到了自己的下人,就把念福的下人给打发了。 不过想到念福坏她好事,是越想越气。可又不敢当面跟她闹,想想就要去割她的红线,坏她的好事了。 可走到那棵桃树底下,却见一个面容冷峻,甚是英武的侍卫站在那儿,昌乐一颗芳心再次不安分的躁动了。 要把刚才的小侍卫比作甜甜的米酒,这个男人绝对是大漠里的烧刀子。够劲够味。甚至比卓格看着更加威武三分,让她不由得又存了点别样的小心思。 抬脚过去,故意走得如风摆杨柳,风姿绰约。那侍卫的眉头不受控制的跳了跳,却让昌乐以为是对自己眉目传情,又含笑递了几个秋波过去。 侍卫的表情更加凝滞,昌乐以为是人家看自己看呆了,正想开口tiáo戏几句,忽地听到后面有人念念有词。 “桃花桃花,你们两个长在一块,不是兄弟也是邻居了。既然她系了旁边那棵树,我就来系你,你们俩可一定要保证。让我跟她也能跟你们似的,相亲相爱,一直在一起,知道吗?” 这什么人?昌乐疑惑的把目光从侍卫身上转过去,看到一个金光闪闪的胖子。正站在念福刚才系的最近的一棵树旁,系红线。 “你们,是什么人?” 昌乐的问题得到了如实的回答,金光闪闪的胖子说,“我是羌戎国主,姑娘你是哪位?” 哈,昌乐差点失笑。“你就是那个……你们怎么也来玩了?” 追求嘉善郡主的羌戎国主,实在是太有名了,就是后宫都已传遍。没想到是这样一个胖子,昌乐在幸灾乐祸之余,生出一个恶毒的念头。 “国主一心追求小姑姑,这份心意我们都听说了。既如此的话,何不将这根红线剪断,再续一回?”昌乐笑吟吟,一派好心的怂恿,“我们大梁风俗。只要剪了谁的红线再续上,那这份姻缘就归你了。” 是么?甄天子一脸惊喜,“还有这等好事?” 昌乐连连点头,“你信我,绝对错不了的。” 能不能续给你就不知道了,不过,这是对别人姻缘最恶毒的诅咒。 甄天子伸手就要去扯那念福的红线,可堪堪伸出手,在他忠心的侍卫长刚想拍掉他的爪子前,又缩了回去,“可坏人姻缘这种事,到底是有些缺德吧?我要凭自己本事求得美人心,才不靠这些阴谋诡计。” 他一脸正义的走回自己刚刚择好的树前,绕一圈系上了他的红线。 昌乐瞧着气闷,这个呆子,怎么醋劲儿这么小?还是个死脑筋,这么点事都不敢干,还能有什么用? 可是那个没用的死脑筋,在把自己的红线打成一个牢固的拴马结后过来问她,“除了割红线,你还有没有别的帮我的法子?只要你能帮到我,我就把这颗宝石送给你。” 顶着侍卫长锐利的目光,甄天子拿出一块鸡蛋大的蓝宝石。 这是从他那长长的锦带上拆下来的,在送给大梁皇帝一条腰带之后,甄天子把剩下的都拆了下来,在给自己也做了一条暴发户般的宝石腰带后,一颗拿去换了黄金,置办了他这身金光闪闪的行头。一颗拿去换了白银,交给侍卫长以作家用。剩下的他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昌乐立即心动了,贪婪的目光盯着天子的手,这样贵重的宝石可比得过她所有的首饰了,如果给了她,用来做个簪子,该是多么耀眼? 带着甄天子往旁边走了两步,她从随身荷包里掏出一只小瓷瓶,“你把这个拿去给她吃了,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甄天子一脸好奇,“这东西有这么神奇?” 昌乐笑得笃定,“你要不信,跟我来,我好人做到底,唔……”她再看那块蓝宝石一眼,黑着心抬价,“只要你再给我一块宝石,我替你下药。” “行。”甄天子爽快答应,立即又掏出一块黄宝石,“这个行不?” 昌乐快喜疯了,觉得自己要发达了,两块这么漂亮的宝石马上就要归她了,这个胖子呆也有呆的好处,起码够好骗。 不过在她想伸手去抓那两颗宝石的时候,甄天子缩了手,“这么给你可不行,你得先帮我办成事才行。” “没问题!不过你得给我先一颗宝石算押金。” 甄天子倒也不小气,顿时递过去一颗黄色的,昌乐收了,带着他去找念福了。 侍卫长离得远,没听清二人在说什么,只是他本能的觉得这个走路扭得象断了腰,眼睛眨得象抽筋的女人不太正常。 他的国主干嘛要跟这样一个不正常的女人混? 可他只是臣子,还只是个小小的侍卫,所以只能跟在后头,不让他的国主做出太过离谱的事。 进了寺庙,打听到念福正跟寿宁在一处花亭那边喝茶,昌乐当着甄天子的面,从那小瓶里倒出些药粉,洒在自带的一颗果脯上。 许多女孩都有这样的习惯,随身装个放零食的小荷包,闲了磨牙。 “你就瞧好吧。”昌乐继续扭着断了的腰,带他去找念福了,然后眼睛看着后面的侍卫长时,又抽了几个筋。 侍卫长瞬间觉得自己错了。比起她来,他们院里的大妈还是有一定杀伤力的。 没一时,几人来到念福跟前,这里已经聚拢了不少未婚贵女,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听说郡主你新开了园子,什么时候也能请我们去坐坐?” 念福摊着手,装无辜,“不好意思,要去一律得预约。这个我也没办法,毕竟我一家的生意。” “那能不能把你那儿的桃花餐送一份来,我多加些钱行吗?” “真对不起,我们园子里的吃食也是要预约的,概不外卖。你们也知道,我这生意本是跟贞顺公主合作,无聊了打发时间来办的,可不是正经做生意,你说我们哪个真的缺这个钱了?” 她现在可是正宗白富美,说这样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毫无压力。 正在努力用高冷的姿态打消她们的一切幻想,乖乖排队去送钱时,昌乐挤进来了。虽然情况比她预计的要复杂一些,但是想想,说不定也能让念福当众出丑,她又觉得很值得豁出去。 那瓶药是卓格从前诱huo她时用的,后来她尝到甜头,竟是自己也要了一瓶。如今回到宫中,有时晚间寂寞,便靠着它,让心腹宫女替她稍解寂寞。这药性极烈,她服用之后,连女人都能凑合,何况后面那位大胖子好歹还是个男的? 昌乐带着份恶毒笑意上前,“小姑姑这又是做什么好吃的了?不如也尝尝我的蜜饯做得好么?” 她说着话,就把那蜜饯往念福嘴里塞,这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大半的女孩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本能的张口去接,意思意思。 可念福在祝四霖的tiáo教下,如今也算是个饮食专家,闻着那蜜饯的酸甜香气中又带了股异样的诡魅,顿时就本能的往后一缩。 与此同时,一只胖胖的手伸了出来,一把抓住昌乐的手腕,从她手上把那颗蜜饯夺了下来。 “真没想到,你这女人竟然这么坏!” 昌乐目瞪口呆的看着甄天子一脸正直的指责着她,“刚才你哄着我去剪嘉善郡主结好的红线,我就觉得你不象是个好人。拿两颗宝石随便诱你一诱,没想到你真的能做出下药害人的事。” 他一手高举着那颗蜜饯,“要是孤猜得不错,这上头抹的应该是淫邪之药,对吧?还哄我说什么她吃了就能喜欢上我,天底下哪有这种东西?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么?” 一番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下一章,出康哥。拍爪!) 第477章 归来 看甄天子突然反转,昌乐一张脸精彩之极。由红变白,由白变紫,象是突然之间,在众人面前被扒光了一般,“你,你不要诬赖人!” 甄天子轻蔑冷哼,“我诬赖人?那要不要找个大夫来验一验?” 侍卫长松了口气,还好,自家国主不算太笨,还知道英雄救美,闪一闪光。 “不!”昌乐脱口而出的回答,已经坐实了她的罪名。 念福的眼神冷得可怕,四周无人敢劝,看着昌乐充满了鄙夷与嫌恶。 身为女子,还是堂堂公主,居然为了钱财就出卖长辈,这实在是匪夷所思,性质恶劣到了极致! 看着大家象避瘟疫一样避开她,昌乐知道,她要再不做点什么,名声就全毁了。 急道,“你不要血口喷人,那蜜饯是他给我的,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甄天子不说话,转头对自家侍卫长使了个眼色,冷峻的侍卫长立即对昌乐出手了.可这样的出手,却让昌乐想死! 他快如闪电在她身上点了几下,就把那瓶药,还有那颗宝石全摸出来了。然后还在衣襟上蹭了蹭,这女人不正经,搞不好身上带了邪气。 人赃俱获,再也无法抵赖。 此时念福真正高冷起来了,睨一眼昌乐,道,“我想,这件事或许是个误会,昌乐只是在跟我开玩笑呢。” 谁也没有想到,昌乐更是想不到,念福居然会为了她求情? 不过她顿时就象是从十八层地狱里跟捞回人间似的,马上改口道,“是,我就是逗小姑姑玩的。” 然后咬牙望甄天子,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干巴巴的道,“只是开开玩笑,那颗宝石我本就没想要,药也是假的。” 在场之人一片静默,谁也没有蠢到相信这种话。念福肯定是为了怕丢了皇家的颜面,才替她转圜,也真亏了昌乐这么厚的脸皮,居然还敢出声? 念福眼中意味不明的掠过什么,叫人从甄天子手中取了药,连同那颗蜜饯一包,却不还给昌乐,而是让人送走了。 昌乐想问这是送到哪儿去,念福却是起身跟众人告辞了,“今日出来已久,也该回家了。诸位,告辞。” 人人都知道她没了游玩的心情,都不相留。唯独甄天子追了出去,“郡主慢走,我送你一程!” 及至上了大路,甄天子才骑着马,追到马车边道,“郡主郡主,你看我对你多好。那个公主那样害你,我都没帮忙,还帮你抓坏人了。” 好吧,这确实应该谢谢人家的,所以念福说了,“谢谢。” 甄天子立即摇头晃脑道,“我这也算是救命之恩吧?你是不是也该以身相许?” 侍卫长闭眼,果然他还是不应该太相信他家国主。 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那都是骗人的。天下要有这样的好事,他得有多少个老婆?可他是年少无知时才犯的错,可他家国主大人呢? 念福也很无语,“甄国主,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我是有未婚夫的,我不喜欢你。真的,你别再白费力气了。” 可甄天子却一脸的坚定,“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还不肯答应,是因为我不够努力。不过你放心,我会继续加油的。唔,你车上有吃的没有?跑出来半天,我也有点为饿了。” 念福红果果的再看他一眼,从车里拿起一盒糕,“如果你想吃,能不能听我说个故事?” “好啊。” 念福把糕递出去,刚一开口,“我想说的是我和未婚夫的故事……” 就被甄天子打断了,“你不用说了,每个人都会有过去,我理解的。” 念福快吐血了,豁地从马车上冲出来站起,“甄国主,你就别再来纠缠我了,我是真的真的不用喜欢你的!我喜欢的是欧阳康,欧阳康!” 大道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有个熟悉却略带暗哑的声音忽地响起, “念福,是你吗?” 念福猛地浑身一震,循声望去,快到午时,金灿灿的阳光刺得人有些睁不开。马上那人的脸藏在帽子底下的阴影里,怎么也看不清楚。不过即使是这样,念福的心也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一个念头象是被寒冬冰封的种子突然掉进*光里,迅速生根发芽,吐出绿叶,又以无比迅猛的姿态,疯狂生长。 可理智就象是玻璃做的坚固牢笼,死死的把那个念头禁锢。 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 没理由连皇上都得不到信儿,没理由皇上知道了却不告诉她! 可是, 念福无法欺骗自己,这一刻的她,是多么渴望打破心里的牢笼,最好任那希望无限制的壮大! “念福……” 对面的男人再次出声了,低低的只有两个字,却似带着魔咒一般,把念福整个人都魇住了。 是他吗?不是吧? 可要不是,这世上怎会么象的声音,象得连她都会认错? 念福傻乎乎的望着那人的方向,脑子里一片混沌的空白,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了。好象天地间只剩下那一个人,那一个声音。其他的一切,全成了虚幻的背景板。 “念福……” 依旧是那无意识的两个字,却喊得百转千折,内里不知饱含了多少的悲欢交集,一言难尽。 去它的理智,去它的端庄!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就让她陷在梦里,长醉不醒好了! 那侍卫长看着,嘉善郡主忽地就从那华丽的马车上跳下来,提着裙子朝那男人疯跑。 而那男人也迅速翻身下马,直直的站在那里,他没有动,可所有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心潮澎湃。 那样的激动,那样的狂喜,跟一路飞奔过来的女孩是一模一样! 而行动间,光线在他脸上的变幻已经让侍卫长看清了他的小半张脸。 唔……怎么如此眼熟? 而在他还在努力确认的时候,旁边又有一个身影冲了上去。 在念福堪堪要投入那人的怀抱,好好感受一下他的温暖时,被一个金光闪闪的胖子截胡了。 “美人!美人果然是你吗?我们终于重逢了吗?这不是做梦吧?” 侍卫长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直想把那个丢脸的国主狠狠的扒回来,埋进土里去! 人家想抱的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吗? 甄天子不管,一把抱住美人,圆滚滚的大胖脸还在人身上蹭来蹭去,“美人,你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简直是百转千回,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又人生地不熟,到处被人欺负,呜呜呜……” 欧阳康黑着脸伸手去拨,拨不动。再拨,还是拨不动。 而站在一旁的念福,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手脚冰凉,发着抖慢慢走上前来,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抬起酸软无力的手,无声的拉扯着他的衣袖,再一点一点,攀上他的指尖。 就那么一点点带着温热的手指,一点点带着汗臭油腻的衣袖,念福却已是无比满足。 心中激荡得似是海潮翻涌,将原先积压在心头的那些担忧忐忑、不安恐惧尽数搅得烂碎,抛出九霄云外,重回一片朗朗乾坤。 纵是哭,她也哭得高兴! 宝光寺实在是太灵验了,第一回保佑了她们全家重逢,这一回,又保佑了她和欧阳康的重逢。 她回头就去请一尊桃花神在那儿供奉,也要贴金! 欧阳康一直望着她,只看着她,伸出指尖去抚她眼角怎么也止不住的泪。 “不哭,不哭……” 他努力的劝着,可喉头却哽咽得厉害,眼中波光几番涌上又生生咽下。若不是身前这只大胖子太过强势的彰显着自己的存在,他的泪早已忍不住要一同掉下来了。 怀里的胖子听着他的话,煞风景的带着根本没有泪的眼睛抬头,“我没哭,就那么一说。嘿嘿,美人你怎么哭了?快别哭了,你这哭得我的心都疼了。” 侍卫长抚额,怎样的深情,一旦遇上这种不看眼色瞎串戏的,就全毁了。 “真是没想到,我们欧阳大人的知交好友遍布天下,这才入京就有人缠上了,那要不要让你们在这里抱头痛哭,一诉衷肠?”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出来拆台了。 可这台拆得太狠,夹枪带棒的,连欧阳康都给损了一顿。 公孙弘?念福擦了擦泪眼,不解的看着他。 欧阳康这一路和他相处得不好么?怎么一上来就弄得跟仇人似的,说话都象吃了呛药? 而甄天子抬头,理直气壮道,“也姓孙的,你这就是明显的妒忌!孙先生,你现在看清他的为人了吧?赶紧把他休了,再觅新欢吧。对了,你家还有没有没出嫁的姐姐妹妹?长得跟你象不?不如我送你回家,也顺便认识一下吧。你看,我这儿正好还带了几颗宝石,送她们玩吧。” …… 饶是念福那样的悲喜交集,心潮澎湃,却也听出这话里的不对劲了。他到底在说什么呀? 什么休了,什么新欢? 带着询问的眼神望向欧阳康,欧阳大少跟她一样,真是烦死这死胖子了! 这种时候,他要怎么解释? (第一次吃到百香果,又叫鸡蛋果,紫红色的皮,黄绿色的瓤,好象生鸡蛋黄,好特别,不过酸酸甜甜很好吃哦。)rs 第478章 赏 欧阳康不想,也没办法跟甄天子解释。他如果承认自己是乔装行走边疆,那肯定会引起人的怀疑。 你到底跑去干什么? 宝藏的秘密可以哄住卓格,却未必能哄住所有人。再说了,要是人人面前都能说,那还叫秘密吗? 可这胖子却紧抱着他不放,一副生怕他跑了似的样子,实在让人无语。 欧阳康只能克制着情绪,假装不认识,冷冷的对甄天子道,“这位大爷,你要再如此,可休怪本官不客气了!本官还急于进宫面圣,可没时间听你啰嗦!” 甄天子诧异看他,公孙弘却挑眉轻笑,暗含讥讽的道,“大爷你要找欧阳大人,那还不容易?去城北的破园就是,想必欧阳大人很愿意恭候你的大驾。二王子,我们走!” 欧阳康重重冷哼一声,总算是挣脱了甄天子热情的怀抱,到念福跟前说,“回家等我,我入了宫就回。” 虽有万千相思与疑问,可念福还是懂事的点了点头,“你别着急,我这就回去报信。老太太和先生知道了,一定会高兴坏了的。” 她的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 一半是为了他回来的欢喜,一半是为了苏澄的腿。一会儿欧阳康见了,还不定得多伤心。 欧阳康深深看了她一眼,手指在袖间微动,可到底还是生生收了回去,握成拳头,上马走了。 甄天子望着美人离去的背影,呆了一呆,忽地催促起侍卫长了,“还不快去跟着?要是再把美人弄丢了,孤跟你没完!” 侍卫长眼角抽了抽,亲自跟过去了。 而马车里,卓格却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表情。那个金光闪闪的胖子看起来很有钱啊,他是什么人? ※ 皇宫。 王皇后的肺都快气炸了。把念福派人把在宝光寺封存的东西,狠狠往贤妃脚下一摔,“看看你养的女儿,她做的什么好事?就为了两颗宝石。就能把自家的亲姑姑给卖了。若是明日有人拿了毒药要害皇上性命,她是不是也就照做了?” 那瓷瓶在地上炸开,顿时媚香满室,光是闻闻就令人心神荡漾。 贤妃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顿时明白过来,吓得面如土色,“皇后娘娘息怒,嫔妾委实不知道啊。何况今日,也不是嫔妾让她出去的。” 王皇后当然知道今天的事情如果追究起来,连她也有不是。所以她才会更加生气。昌乐那死丫头自己要作死就算了,何苦连累旁人? 幸亏念福厚道,顾虑着这一层,把事情圆了下来,才算是替她。也替皇上保住了颜面。可要是不收拾她一顿,如何能消她心头之火? 还有贤妃,王皇后也不想这样放过她。出了事就想拖她下水?别忘了她可是皇后! “今日确实是本宫一时心软,应了昌乐公主出宫。可她之前那么些年,可都是在贤妃你的教导之下。你身为母妃,教导无方,罚你禁足三个月。好好想想要怎么教导孩子吧!” 贤妃又气又恼的走了,王皇后去找皇上了。 这件事她打算直接捅到高显那里去,昌乐这样的行径,实在是太过欠管教了。 可才来到御书房外,却听到太监打起帘子宣召,“宣。乞颜二王子卓格觐见!” 什么?卓格回来了? 王皇后的脚步顿时停在了那里,可让她更加意外的是,她在卓格的身后,居然还看到欧阳康和公孙弘! 他们三个怎么凑到一块儿的?还这么赶巧的回来了? 王皇后知道,此时不是她来告状的好时机了。便回到后宫。耐心探听消息。 欧阳康这一入宫,就是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对外是说,郡马因为出使过程中遇到意外,伤势过重,不得不留在宫中医治。就连公孙弘也住了十天的太医院,才允许回家。 至于跟他们去的人,全都报了以公牺牲,通知家属后,可以按级别去领取抚恤金。 而对昌乐一肚子意见的王皇后,此刻却不得不忙碌起来,为她和卓格举办婚礼。 卓格当然也伤重,当日乞颜大王子卓日烈报回来的官方消息是,在二王子带着新娘即将回到驻地前,路遇伏击,他虽经多方努力,也只救回了大梁公主。其他人,全部失踪。 而卓格接着他哥的说法,说是自己遇袭重伤,好不容易养好了伤,又遇到欧阳康他们被狼群包围,为了救出二人,再次重伤。他身上那些狼群撕咬的痕迹,尤其胳膊上被活生生咬下一块肉,可是作不了假的。 因生怕暴露了行迹,又惹来杀身之祸,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的护送着欧阳公孙二人回到大梁。这是多么的有情有义? 高显很感动,所以立即吩咐皇后,准备他与公主的婚礼。又命人给乞颜传信,说是二王子找回来了,如今在这儿养伤呢,就不必担心了。 可背地里,他怎么想,卓格觉得已经无关紧要了。 卓日烈平定了草原,乞颜日渐强盛。如果没有人掣肘,让他一人坐大,显然是高显不愿意看到的。 卓格不在乎被人利用。事实上,有人肯利用你,这也是对自身价值的一种肯定。 他只要知道,大梁朝还肯认他这个女婿,还肯把公主嫁给他,给他应有的富贵荣华就够了。至于其他的,慢慢来。 至于欧阳康,在回京之前,早跟他打过招呼了,皇上是个十分精明且谨慎之人。虽把他派出去寻宝了,但对他也不是十分的放心。 所以他回京之后,很有可能会被单独盘问,因为他是唯一掌握宝藏秘密的人,所以皇上一定会格外留意。 所以欧阳康消失的这一个月,卓格并不太担心。 至于公孙弘,私下里还告诉他,“别看欧阳康是个读书人,其实骨子里蔫儿坏,二王子不得不防。” 这是怕自己过分相信他,特意来争宠吧?卓格自认为是个聪明人,没那么容易受影响。要说到蔫儿坏,他反而觉得公孙弘更象。 也不明目张胆的跟他交好,但私下里,却是什么话都敢跟他说。甚至前两日还说起想把家中小妹送他为妾,以示讨好。 可卓格怎会在身边埋一个他人耳目?只说新婚在即,又不合大梁规矩而拒绝了。 卓格收伏公孙弘,原想着是从他身上套些军事机密,谁成想公孙弘前些年的名声着实太差。如今要拣,也非一日之功。每回谈及正事,公孙弘就各种讪笑,卓格虽是郁闷,却也只能劝自己多点耐心。 ※ 当黎明的晨曦划破长空,沉重的宫门缓缓拉开,文武百官依次进入,在金水桥处按官职大小整好队形,一天的早朝就又要开始了。 忙忙碌碌的上午过去,高显才下了朝要回去用个午膳,承平亲自来报,“欧阳大人求见。” 高显一听就笑了,“走,上他那儿去。” 为了不增加太医院的麻烦,也是表示对准皇亲国戚的关怀,欧阳康这个重症患者没跟公孙弘似的去住院,而是去住了他家先生曾经住过的藏经阁,连身边服侍的人都一模一样。 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一榻一几,别无旁物。但在正对面的墙上,已经挂上了一张巨幅地图。 只一眼,就把皇上震在那里了。 山川河流,高低起伏,栩栩如生,简直就是活脱脱的把整个草原给缩小,搬到了人的眼前。 许多山川河流旁,还标了无数的注释。只那些统一只有代号,而解释,全在高显手上的册子里。 看着图,又对着手上的小册子,高显极其认真的一页一页的看完了全部,然后静默了良久,道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 “朕不能赏你。” 欧阳康伏跪道,“为国尽忠乃是臣子本份,不敢求赏。” 高显再看他一眼,目露微笑,“但朕可以放你一年的假。” 欧阳康再次伏拜,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却道,“臣若走了,卓格那儿怎么办?” 高显轻笑起来,眼中却带着几分帝王的渺视,“他还不成气候,且养着吧。安心休你的假,早些把婚事完了。否则,表妹可要跟朕着急了。” 欧阳康羞得低了头,讷讷的不知如何应对。 到底是年轻人,面皮薄,高显也不调戏了,大手一挥,“去吧。” “臣告退。”欧阳康这句话倒是应得无比利索,站起来就往外走,可因跪得久了,到底腿有些麻,他抬脚的步子又太大了些,差点摔了个趔趄。 这御前失久,顿时让老实的年轻人臊得面红耳赤,可高显却哈哈大笑,明显全不在意。 心情大好的命人把图撤下,秘密收进自己的寝宫里,高显袖着那本小册子,抬脚一拐,去了皇后的中宫。 没想到皇后这儿倒是热闹,宫里最小的长乐公主和十四皇子都在,两个孩子似是吃饱睡醒了,正咿咿呀呀的很是精神,看那宫女拿着小玩具逗他们玩。 快百日的孩子最是稚拙可爱,高显的神色顿时柔和了几分,尤其看向眉目清秀的长乐时,心底深处似有一处柔软被触动,更添一抹笑意。 (昨天回家,本来是打算赶紧码字的,结果高估自己了,实在是旅途疲惫,还有一堆家务要收拾,只写了一章。先发早上的吧,二更争取19点前上。么么哒~~) 第479章 回家 看高显来了,王皇后忙迎上前道,“皇上怎么过来了?可有用过午膳?” 高显顺手就把长乐公主接过来抱着,反问,“你们呢?” “还没有呢。要不皇上也一起摆在这里?” “好啊。” 看高显只顾着哄长乐,冷落了儿子,王皇后掩去心中的微酸,得体的道,“今儿小十四午睡醒了,就一个劲的到处看,似是在找人,可这一宫里的人全都不对。好半天我才想起,早上带他去给太后请安时,两个孩子见过一面,还咿咿呀呀说了几句,便让丁婕妤把公主抱来。结果小十四一看见姐姐来了,顿时就高兴了。还把那日皇上赐的布老虎主动给了长乐,长乐也是有意思的,回手就把自己的小袜子揪下来给他了。这小姐弟俩,倒还真是投缘。” “是么?”高显听着来了兴致,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把小儿子也抱了起来,“让朕来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要好?” 两个孩子在他怀里面对面的对望着,呆了一时,忽地同时笑了起来,还伸出小手想去抓对方。那模样,别提多好玩了。 高显笑得开怀,“这俩小东西,同年同日生的,倒也真是缘份。既然小十四这么大方,把朕赐的小老虎都送给了姐姐,那朕就再赐他一副弓箭。不过这个是男孩子用的,可不许给你姐姐哦。” 看高显终于把注意力分了一半到自己儿子身上,王皇后心里舒坦多了。果然,念福之前提醒她的话,很有道理。 “皇上今儿怎么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喜事?” 高显含糊道,“郡马在宫里养得也差不多了,朕刚刚放他回家了,你也该准备准备他和表妹成亲的贺礼了。” 王皇后抿嘴笑道,“要臣妾说句实话,他们两个都不是在乎那点子东西的人。皇上要给赏赐。不如赐个恩典,给些他们想要的吧。” 高显心情正好,当即道,“可以呀。你去问问,看他们想要什么,只要不逾矩……这话不必说了。他们都不是会逾矩的人,就问他们想要什么恩典。” “那臣妾就代他们先谢过皇上了。”王皇后见他心情不错,心中思忖,提起一事,“只是说到恩典,昌乐公主这儿又有一事,臣妾也不知该不该向皇上开口。” 高显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她又怎么了?” 说话间。已经有奶娘接了孩子下去。至于丁婕妤,压根儿就没敢往上凑。她生产之后,身形发福不少,姿色大减,又不会说话。有时瞧见皇上,她也会自惭形秽的主动避开。除了孩子得宠,在后宫几乎毫无竞争力。是以更加老实做人,却意外博得了王皇后的青睐。 眼下皇后要跟皇上说正经事了,稍有些眼力劲的全都退了下去。就算没有,也给人拉走了。 王皇后道,“昌乐大婚在即。按理说是应该给她一座公主府。但自德清起,陛下倡导节俭,公主府修得便不若从前奢华。可昌乐说,她嫁的是乞颜王子,比旁的驸马贵重得多,她的府邸起码也得跟皇上的义女一样才行。” 高显当即就沉了脸。他留在京中的义女只有一人,那便是贞顺公主。 可贞顺虽是义女,却是寿昌公独女。当年寿昌公为了大梁,跟儿子一起战死沙场,绝了香火。她出嫁时。皇上特意将前朝一座王府赐给了她做公主府,一是怜她孤苦,二也算是给寿昌公一个府邸。连永宁这样小时候还跟着高显吃了些苦头的姐姐都没跟贞顺比,昌乐她倒有资格了? 眼神眯了眯,高显带了些愠怒冷冷道,“乞颜王子确实身份贵重,尤其还是草原男儿,若象寻常驸马那般赐宅,只怕会让人觉得羞辱。不如把他二人安置在京西宫苑那一处连着马场的庭院里,砌个围墙,再在那边搭些帐篷,想必也能稍解驸马的思乡之苦。” 王皇后心中暗笑连连,宫苑不可能赐人,皇上这意思,竟是连公主府也不想给昌乐了。而且要按草原游牧民族来布置,再奢华又能破费多少?起码古董是不用了。 亏昌乐还想占便宜,这回可得吃个大亏了。不过这又关她什么事?她还要趁着这个机会,再落井下石一把。 于是高显就见王皇后突然跪下了,“臣妾有罪,有件事一直不敢告诉皇上……” 昌乐上回下药出卖念福,虽然已经事态平息,可毕竟涉及番邦国主,王皇后可不觉得自己不报,皇上就真不知道。寻个合适的机会坦白从宽,总比隐瞒欺骗要好。 ※ 欧阳康在宫中呆了一个月,紫霄也在御马房厮混了一个月。每天好吃好喝被一帮子马伕伺候,说不出的畅快惬意。 不过再好的地方也比不上自己的家,所以一看到主人出来,紫霄欢快的长嘶一声,驮着欧阳康就往家跑。 不用指路,不用催促,大师兄的目标很明确,速度很惊人。 回家。 回自己的家。 这一刻,它和欧阳康的心情同样迫切,同样焦急。 当那熟悉的屋角再度出现在视线里,紫霄忍不住高声嘶叫起来。 聿——聿! 破园的门口迅速冒出几个大小脑袋,这一个月来,他们几乎天天蹲守在这里,只等着他们回家。 “紫霄!是紫霄!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消息象长了翅膀一样,飞快的传进家门,传遍破园的每一个角落。 在打扫的下人,还抓着扫帚就跑出来了。在料理田园花木的下人,扛着锄头,拿着剪下的花枝就跑出来了。擦桌子的小丫头跑出来了,做饭的大妈跑出来了。 还有在湖里小筏子上放鸭子捞鱼的下人,听到消息急得了不得,索性跳下河,三两下泅到岸边,不顾全身湿淋淋,跳起来就往门口跑。 就连老太太,都豁然起身。拄着拐棍,哆嗦着手脚,蹒跚着想往外冲。 “老太太,您慢点!慢点!你们还不快去扶着?”贺嬷嬷的腿是养好了。可仍有些跛,再不能象从前那么利索了,急得把身边的小丫鬟直往前推。 待见老太太一左一右给人扶稳当了,她也赶紧搭上一个丫头,快步跟上。 整个破园,只有一个人,听到这消息之后没有动。 只是写字的笔锋蓦地一顿,在雪白的宣纸上点出一个粗重的点。然后,再也写不下去了。 门外,忽地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热烈掌声。然后,只听得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 “大少爷!” “大少爷好!” …… 将笔慢慢的搁下,眼睛却粘在那块锦纹花石的山峰笔搁上,怎么也挪不开。 这个笔搁是那位大少爷在上京路上捡到的。因天然形成三孔笔搁的模样,花色还算能看,便捡了回来略加打磨,摆在了自己书桌上。 比起他原先那个紫砂的古董笔搁,这块石头可差得远了。 可他也不知是怎么了,在那位大少爷失了消息之后,却是把这个小小的笔搁拿到了自己桌上。每天对着它抄写佛经,心里似才能得些安稳。 俊朗的唇边不觉浮出一抹自嘲的轻笑,这些抄经念佛的事不是老人家才做的吗?怎么他也做了?这要给人知道,怕是要笑话的吧? 才自出着神,忽地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 他蓦地一惊,想伸手将刚刚写坏的那张纸揉起扔掉。却不意那人已经闯进来了,扑通一声就在他的身前跪下,然后抱着他空荡荡的双膝,放声大哭! 微怔了怔,在抬手想要抚上他的头时。倏地又缩了回去,厉声道,“我苏澄的徒弟,岂能如此哭哭啼啼,跟个妇人一样?起来,快起来!” 可膝上的双手,抱得越发紧了。青年哭得不管不顾,哽咽难言。 春衫轻薄,那滚烫火热的泪水很快如泉涌般透进衣物,烫得膝上一片滚烫。就连包着坚硬外壳的心,也似被那热力熏蒸得微微颤抖了起来。 几次三番想要板起脸来训斥,却到底只能循着本心,抬起手慢慢落到青年的头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似是在安慰他,也似在安慰自己。 没有了双腿又怎样? 起码还有人知道为他心疼,为他痛哭。 他苏澄这辈子能收到这样一个徒弟,也算是值了。 接到消息赶回来的杜川,站在窗外看着屋内相对而泣的师徒,不觉一样红了眼。 强迫自己扭头离开,他吸了吸鼻子,笑着去跟老太太商议,“一会儿可要好好吃顿团圆饭,让厨房多做几个好菜,我再去开坛好酒。” “要的,要的。”老太太不住点着头,“再赶紧让人去跟平王府报个信,免得他们着急。” 只怕那边早就知道了吧?杜川才自想着,就有丫鬟欢快的跑进来,“平王妃打发人送了一桌子菜来,说是郡主天天在家预备着呢,才听说大少爷回来了,就赶紧做了送来。王妃娘娘还说,不必急着让大少爷过去请安,先在家好好歇着,陪老太太,苏先生多说说话,很不必讲那些虚礼!” 老太太刚擦干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不是难过,却是欣慰。 多好的一家人啊,这回无论如何得让孙子快点娶了人家姑娘,再不能拖了! “老太太,等阿康休息几日,咱们是不是也该请人挑个好日子,把他的大事办了?” 听杜川这么一说,老太太顿时就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来,咱们坐下来,先慢慢商量着……” (星星眼求粉红~~~终于回家了,接下来就是成亲了。。。) 第480章 惊掉下巴 “你说什么?” 宫女瑟缩了一下,怯怯的道,“公主……这,这不是奴婢说的,是皇后娘娘……唔是皇上下的旨……” “我不信,我不信父皇会这么狠心!公主府不给我就算了,凭什么连嫁妆也不给了?” “你闭嘴!”忽地,贤妃进来,冷酷的瞪了面色狰狞的女儿一眼,“你之前嫁到乞颜,皇上怎么没给你嫁妆了?哪有一个女儿嫁一个人,还给两次嫁妆的?” 昌乐不服气的道,“可我上次的嫁妆被人抢了!” 贤妃毫不留情的道,“那是你自己的命不好,怎么怪得了旁人?要是皇上给了你两次嫁妆,那下次再有公主出嫁,自己把嫁妆藏了,又管皇上要,你让皇上给还是不给?” 昌乐愤然道,“可我的情况怎么能一样?母妃你干嘛不帮着我说话?难道你希望我过得不好吗?” 贤妃冷笑,“你堂堂一国公主,又是乞颜王子之妻,怎么可能过得不好?总之饭不会差你吃的,衣裳不会短你穿的,无非是私房银子少了些,又有什么好闹腾的?” 昌乐还想争执,可贤妃已经逼上前道,“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最好给我放安分些。要是再惹得皇上皇后发火,连累到我和你弟弟,不用别人动手,我头一个不放过你!” 昌乐显然怒极,可再看看贤妃少见的狠厉神色,她到底只得忍下这口气了。 既然没什么好准备的,所以婚事的进度大大加快。 在五月的最后一天,昌乐与卓格的婚礼简朴与低调的完成了。 而婚礼上,人们更加热议的不是眼前的这一对新郎新娘,而是即将到来的另一场大婚。 嘉善郡主和欧阳康的婚礼。 日子已经订下了,就在六月十二。 大家议论纷纷,也不知平王府要怎么操办独女的婚事,又相互打听要送什么礼。 虽说沐劭勤于朝政上全无建树。但平王府的能量可不容小觑,当日晋王作乱,事后平王和郡主可都是立了大功的。这一份礼,要怎么送得好。又送得巧,确实要花上不少心思。 昌乐今日本是新娘,却得不到应有的关注,未免心生不快,可她一个新娘子也没有个大庭广众之下饶舌的,只能在入了洞房之后,就对那些来贺喜的相熟女眷们阴阳怪气的道,“小姑姑确实是身份尊贵,只也不知道,那位小姑父可送得起象样聘礼么?” 众人闻言顿时一静。永宁公主忙把话题岔了过去。 回头气愤的去找贞顺道,“我原想着姐妹一场,好歹再给她添个妆,省得她嫁得寒酸可怜。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早知道我连一个铜板也不给她!” 贞顺冷笑。“亏你好性子,我自知她上回拿我的府邸去说事时,就下了决心跟她断了往来。她可怜,我一个孤女岂不比她可怜十倍百倍?我这宅子是爹爹和兄长拿命换来的,她还好意思跟我争?连这都眼红,足见不是个东西!” 永宁道,“那我从前不是不知道么?这回知道了。以后除了场面上的应酬,再不跟她往来就是。算了,不说她了。你说,咱们要不要私下先给小姑父那儿送些礼?万一下定的时候不好看,丢的也是小姑姑的脸面。” 说及此,贞顺脸上才算稍霁。却是叹道,“不用想了,这事我私下跟小姑姑悄悄提过,可她再三嘱咐我,千万别插手。不出手。固然会伤到颜面,可要是出了手,可能就伤到人心了。” 永宁想想,确实也是这个理,只得作罢。 可谁也没想到,六号欧阳家去放聘,竟是狠狠的打了那些想看笑话的人的脸。 欧阳康是没钱,可人家有个好老师。 好老师并不仅仅传道授业解惑,人家还有好朋友。 到了下定那日,苏澄一大早便命人把订婚那日收的金箔全取了出来,一路铺到了平王府去。 欧阳康不知道这究竟是要干什么,他只怕先生要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一个劲儿的拦着,“先生,我家是什么样,平王府又不是不知道,很没必要撑这份场面,我不在乎别人说。” “你不在乎,可我们在乎怎么办?”杜川笑吟吟的把他拉开,“一边玩儿去,这是大人的事,跟你没关系。” 欧阳康想抗议,却很快被扒拉开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杜川把准备好的聘礼一样样的抬出来,给苏澄和老太太检查过之后,再等着吉时出门。 而这一天,原本最该替欧阳康张罗的那个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欧阳康是不在乎,但并不表示不介意。 哪怕名份上已经不是他爹了,就是亲戚,多少也是个长辈吧?成婚这么大的事情,能不到场? 归仁坊。 谭氏气得不轻,讲得口干舌燥,最后只一句,“你到底去是不去?” “不去!我病了!”欧阳锦往凉榻上一歪,一脸的赌气,“那小子又没替我求个恩典,我凭什么还要拿东西去贴他?” 谭氏恨极,真是没见过这样当爹的。 皇上赐了欧阳康一个恩典,欧阳康拿去替欧阳庄兄弟俩换取了份豁免权,让这两弟弟不至于被欧阳锦连累,将来一样可以出仕为官,欧阳锦就不高兴了。 在家里各种牢骚抱怨,“有这样的恩典,为什么不替他老子官复原职?我要没了事,他俩还能有什么事?简直是本末倒置!” 谭氏心说你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要是去求给你官复原职,那不是让皇上为难么?连她个妇道人家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可欧阳锦愣是不肯明白。 要不是看在他到底是欧阳康的生身父亲,她才不费这个劲,跟他好说歹说,这么折腾了一上午。 眼看欧阳锦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不愿去,谭氏不等了,吉时就快到了,要是错过了再去,又有什么意思? 她整整特意换上的新衣裳,深吐了两口气,命人将准备好礼物带上,准备走了。 忽地,一直在屋外候着的欧阳庄走了进来,平平的道,“爹,您要是今日不去的话,回头连我和三弟的婚事也不必参与了。” 谭氏一惊,欧阳锦更是豁然翻身坐起,“你这小子,想翻天是不是?别以为给你授了个九品芝麻的小官儿就想骑到老子头上来了,做梦!当心参你一个忤逆,判你充军。” 欧阳庄抬眼,静静与他对视,“九品芝麻官儿也是官儿,总比普通百姓要强些。爹您是永无起复之日了,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回乡下,替爷爷守陵?” “你――”欧阳锦眼珠子立刻瞪了起来,可一个字才出口,就被儿子打断了。 “今日若不是为了全大哥的颜面,孩儿也不愿如此苦苦相逼。爹您要是有气,回来想打打骂都可以,但要是您今天执意不给兄长这份脸面,那也别怪儿子无情。横竖您这屋里也炖了好些时的药,回头我就是把您绑去乡下,再跟外人说您病得不轻,想叶落归根,只怕大家也是会相信的吧?” 欧阳锦彻底傻眼了,没想到素来老实听话的儿子竟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可闻闻满院子故意煎出来的中药味儿,他又有些莫名的心虚。 欧阳庄跪了下来,“爹,您已经把大哥赶出大房了,难道还要把我也赶出去吗?就算您还能生出弟弟来,可您还有多少时间和精力再教养他成材?就算可以,但他将来长大了,谁敢说就没有求到大哥的时候?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爹,让儿子伺候您更衣吧。” 欧阳锦张着嘴,动了半天,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劈手忍气从他手上接过新衣裳,到底换上了。 谭氏松了老大口气,赶紧上前伺候。心中却暗骂,这就是个贱骨头,好话不听,非得让人威胁的。这一次就算了,往后她才不让儿子再受这种委屈。 不一时,全家人收拾妥当,总算是能齐齐整整的出门了。 到了破园,刚好吉时差不多也要到了,谭氏赶紧把自己精心准备的几样贵重礼物添上,老太太毫不客气的收下了,让他们站到了一边。 欧阳锦唇角挂着笑,却是一副再打肿脸也充不起胖子的嘲讽,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随着一声“吉时到”,杜川打头,一身新装,捧着一只养得白白胖胖的大肥雁,带队出门了。 下人们换上统一新衣,鱼贯提着聘礼跟在后面。起先是欧阳康得的那些赏赐,过后却是苏澄多年的珍藏。再往后,欧阳锦开始看得心惊肉跳了。 这些都是什么? 如果说象牙雕刻的十二生肖倒还罢了,可那东海的紫定瓷,大漠的玛瑙刀却不是有钱就能弄得到的东西了。 还有剑南的绫罗,江南的纱,彭州的锦缎;毫州的绢,量都不大,但成双成对,几乎把天下最出名的布帛都弄到了,就连茶叶也是如此。 这些东西单算都不是太贵,但难得的是,普天下,哪怕是公主出嫁也不一定能凑得出这么齐全的东西,苏澄他是从哪儿弄来的? 而让欧阳锦惊掉下巴的还在后头。 第481章 究竟怎么了 破园送亲的队伍,越往后走,越是震惊了所有人。 当队伍最前头的杜川捧着肥雁进了平王府的大门时,吴勉在下聘队伍的最后端华丽亮相了。 站在金箔之上,冲着围观百姓拱一拱手,高声道,“吾乃含山吴勉,今日好友苏澄之徒成婚,特来道贺!” 哇,是含山吴勉?围观中有些读书人的眼睛顿时都亮了,那可是国子监的老师,名满天下的大名士啊。他要动了笔,这还了得? 不行,一定要好生看看。 一旁早有家丁抬着桌椅,挑着笔墨纸砚伺候着了。吴勉选了副裁好的对联纸,提起墨笔一挥而就。 “凤落梧桐梧栖凤,珠联璧合璧联珠。” 好! 此联一出,立即得到不少赞誉,可有人却道,“一共才十四个字,老吴你也实在是太敷衍了!” 人群中,又走出一位身材高瘦的中年文士。 啊!人群中顿时有人惊呼出来,“这不是那回破园六贤图里的先生么?” 那人闻言,斜睨了一眼过去,“你知道我是谁?” 那书生涨红着脸,结结巴巴的道,“您,您是焦先生,对吧?” 焦先生一笑,随手从桌上扯了张纸,“瞧你这么有眼光的份上,我就赠你一字。说吧,要我写什么?” 那书生被这意外的惊喜砸得快晕了,结结巴巴的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焦先生问,“你成亲没有?” 那书生连连摇头,焦先生索性就写了个囍字,“送你了,将来成亲用得上。” 书生捧着字,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对旁边的人说,“大哥,麻烦你打我一拳。我看是不是做梦?” 那位大哥笑嘻嘻的道,“你就是在发梦呢,不信你把这个字送我,保证立时就醒了。” 书生一下把字收进怀里。紧紧护着,“就是做梦,我也不要醒了。” 焦先生提起笔,唰唰提了首七言绝句,然后对吴勉道,“比你整整多了一倍。” 吴勉笑眯眯的道,“我这不是抛砖引玉嘛?还有人呢,怎么没来?” “怎会不来?”又有人站了出来,“苏澄的小徒弟成婚,怎么也要来讨杯酒吃。给我换大幅。磨墨调色,我要作画!” …… 于是乎,一幅又一幅当代名家的字画,沿着金箔大道,从破园直送到平王府门口。而那边沐劭勤在收到消息之后。迅速命人在外墙上挂起红毡,将所有送来的书画暂时别在上面,拉起红绳,供人围观。 当那整整一面墙几乎都挂满的时候,全京城只剩下了赞叹声。 不提之前的那些聘礼,光是这样一面墙的书画作品,就足以光耀门庭。价值万金了。所以当平王府为女儿送出十里红妆时,也没有人会觉得新郎不配,反而觉得这才是门当户对。 聘礼下了,婚期近了,有人开心,有人很忧伤。 驿馆里。 甄天子擦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眼睛努力眯得更紧,“我让你们准备的事,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侍卫长心不在焉的回答。 “那就好!”甄天子啪地一下把匕首拍在桌上,神色肃然,“到时我们就去抢亲。把新郎新娘一起抢过来。反正通关文牒已经换好了,到时把他们往箱子里一塞,就能带他们回羌戎了。到时,那个男美人天天陪我玩,女美人给我做饭,嘿嘿……” 说到得意处,甄国主爆发出一串愉快之极的笑声。 侍卫长无聊的在心里打了个哈欠,人家明明是一对,且不说抓不抓得到,就算是抓到了,只怕到时也要天天合谋逃跑吧,谁愿意陪你玩还给你做饭? 不过这些事他就不管了,因为该管的人,很快就要来了。 再次看一眼国主,侍卫长忽地生出几分同情,于是好心的问,“国主,咱们今天吃什么?” 甄天子一下子就忧伤了,“我想吃饭。” 那可没办法,平王府要办喜事,忙得鸡飞狗跳的,哪还有心思给这位国主大人喂食?直接把他打发去了北市的祝家食铺。 可随着婚期临近,从昨天开始,连那里都停业了,要全心全意准备婚礼宴客。至于那个神秘的闲园,不好意思,除非重新再投一次胎,否则一帮子大老爷们根本进不去。于是只有春生斋的点心可以选择,可那些也不能管饱啊? 想起郡主家的好手艺,侍卫长也有些忧伤了。 甄天子摸摸肚子,想了一想,道,“不如你去平王府的厨房偷点吃的出来吧,他们家那么多人,总不可能不做饭的。” 偷……偷什么?侍卫长怀疑自己听错了。 堂堂的一国之主,再次微笑着告诉他,“你带点银子去,就不算偷了。” 侍卫长最后的那点同情也烟消云散了。 ※ 平王府。 所有人都忙得热火朝天,只有一个人闲得发慌。 当然是准新娘。 和欧阳康一样,她也被自家的大人们排除在自己的人生大事之外。眼下只能蹲在后花园的树荫底上,跟旺财大眼瞪小眼的发着呆。 虽然天热,但旺财倒是挺活泼的愿意陪她玩。 可惜念福没心情,烦闷的揪着面前的树叶,几乎把那一丛茉莉给揪秃了。 “郡主,你在这里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玉葱把念福吓了一跳,再看一眼满地的树叶,慌忙摆手,“不是我干的,是旺财。旺财,你说你怎么这么顽皮?好好的把叶子都扯下来了,真是一点也不乖!唔,你找我干嘛?” 念福严厉教训了不会说话的狼崽子,换了个语气问玉葱。 看她那微红的耳根,玉葱约略猜到些什么,却不点破,只道,“您的新衣裳好了,王妃让您过去试一试。” “哦,好。”念福十分配合的带头往回走,狼崽子哼哼唧唧的不愿意跟上。 别以为它小,就欺负它听不懂人话。它知道,它被栽赃了,要是不拿好吃的哄它,它才不要回去呢。可念福回头瞪了它一眼,它又立即没用的小跑着老实跟上了。 饲主,得罪不起啊。 房间里,蕙娘已经拿了套新嫁衣在那儿仔细相看了。 按理说,大户人家的新娘嫁衣要自己亲手绣的才算数。好些人家的女孩儿,五六岁就开始学习女红,十来岁时父母就会为她购下上好的大红锦缎,开始刺绣。往往一件绣衣,得绣上两三年才得。要是加上学艺的工夫,没有个十来年,是做不出来的。 可念福统共认亲不到两年,让她绣嫁衣,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尤其蕙娘自己也不会做针线,才舍不得让女儿去受那份罪,所以早在念福订亲之后,就把绣嫁衣的任务交给自家的针线娘子了。 那时候,做的是一套正式的郡主成婚礼服,一共有七八层之多,不过在晋王作乱中,被毁了。 如今再要赶制,还得请外头的绣坊老师傅帮忙,可他们之前提供的几个样子,蕙娘通通不满意。 实在是太厚,也太重了。真要穿成这样成亲,蕙娘都怕女儿还没出门,就给闷中暑了。所以她给人家提的要求是一定要凉快,再要好看。要是布料没合适的,尽管上她们家来挑。 这样一来,倒让人家为难了。 没做过这样的啊,怎样才算是好看呢?再说王府的面料多半出自宫中,那样贵重之物万一做坏了怎么办? 还是念福自己提了些建议,那些老师傅们才算是摸着了方向,说是回去试试。 等着今天把新衣裳拿来换上,念福不得不感叹,这些老师傅们的手艺精到,与审美品位,其实根本不比她这来自异世的人差。甚至因为丰富的从业经验,做得更加专业。 礼服共分四层,最里面是一套贴身的亵衣。用最轻薄柔软的丝绸制成,清凉透气。中衣是稍厚的纱,主要是为了撑起衣服,不至于显得太过单薄。 第三层是外衣,这是新娘装的标准制式。最外层是代表郡主身份,最为华丽明瑰的袍了。 这个袍是用宫中名贵轻纱制成,因来不及做繁复精细的刺绣,老师傅们动了很多脑筋。外袍只在衣襟边上用金线绣出明快的线条,主要把工夫花在了外衣上。 上面用简单快捷的绣法绣出代表郡主身份的翟鸟,再拿纱袍一罩,这样既不会显得刺绣的不够精细,反而还能有一份高贵典雅的气息扑面而来。 看念福试穿之后,全家人一致通过了。 连施贵都兴奋的道,“表姐穿上这个真好看,就跟画上的仙女似的。” “是么?”沐劭勤问着,努力望着女儿的方向,睁大了双眼,可依旧只有一个模糊的红影,看不真切。 念福胸口一酸,上前拉着他的手,“爹,这套衣裳我会一直留着的,等您眼睛好的时候,再穿给您看。” 可那时,也不是你出嫁的时候了。沐劭勤压下心头的遗憾,微笑应下,又主动岔开话题,商议起应该配什么首饰。 念福眼中酸涩,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又不好给爹娘他们看见,便借口换衣服躲回了房间,这才悄悄落下几滴泪来。可这样并没有让她的心情好过一点,反而更加堵得慌了。 她这究竟是怎么了? (被冤枉的旺财打滚求粉红!) 第482章 婚前男女 念福一个人的闷闷不乐,落在有心人的眼睛里,很快就传到了爹娘的耳朵里。 “不开心?念福怎么会不开心?”沐劭勤有些不解,是谁惹了她么? 蕙娘想想,忽地一拍脑门,“我知道了!你就别担心了,我去看看她。” 她把事情搁下,专程寻了去。可沐劭勤哪能不担心?伸手召来了个人,悄悄尾随着妻子而去。 蕙娘进了女儿闺房,挥手让丫鬟婆子退下,走到正出神的闺女身后,忽地把她眼睛一蒙,捏着嗓子粗声粗气的问,“知道我是谁吗?” 这是她跟女儿从小就爱玩的游戏,可是对于如今的念福,却是头一次。 念福怔了怔,一句话不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了,“你是山上的老妖怪,专门来叼小孩儿的。” “那你怕不怕?” “我才不怕,娘快出来打妖怪!” “来啦来啦!哪个妖怪敢欺负我女儿,看我揍他!”蕙娘换回自己的声音,噼里啪啦一通配音之后,她松开手,笑眯眯的看着女儿,“好啦,妖怪被赶跑了,阿福,娘厉不厉害?” “厉害!”念福竖了竖大拇指,随即一头滚到蕙娘怀里,紧紧抱着她,汲取着她身上的熟悉而又安心的味道,只觉心中暖暖的,连之前的烦闷也少了大半。 “傻丫头,大热的天也不嫌腻得慌。”蕙娘嗔着,却是宠溺的抚着女儿柔亮乌黑的头发,轻声问,“阿福不高兴啦?” 本想摇头的念福突然就不想再装了,在蕙娘怀里委屈的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心里烦得很。” 蕙娘笑了,“大姑娘要出嫁,心里总是这样七上八下的。” “娘――”念福撅起小嘴。似是要反驳,可再想一想,似乎又有些道理。 自己这样子,可不就是婚前综合症么? 蕙娘慈爱的笑着。“别紧张,娘从前嫁人前也是这样,虽说你爹是我自己选的,出嫁也就是在自己家里,可我心里也一样不好受。也说不出来是个怎么回事,就是各种不得劲。” “对对对!”念福坐了起来,连连点头,“就是这样!” 蕙娘笑了笑,拍着她的背,“那时候小。还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后来等自己成了亲,尤其是你爹走了,娘才渐渐明白过来。” 她的眼中有了几分惆怅,“咱们身为女子。未嫁时,再怎样穷,也是爹娘跟前的小宝贝,有人疼着,护着,你纵是使些性子,也有人担待。可等到成了亲。就是大人了,再没有人这么担待你。虽说有男人在那儿顶门立户,可你也要挑起担子来。奉养老人,照顾孩子,可不比做闺女时轻省。 尤其后来你爹走了,娘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本就艰难,哥哥嫂子还成天的冷言冷语,巴不得咱们娘儿俩离开。又挑唆着秀秀尽欺负你。娘知道,她一直在背地里骂你是没爹的野种,不是咒你爹死了,就说他有了二心,给你娶了后娘。可她是晚辈,娘一个做姑姑的,总不能跟个孩子计较。那些年,娘的心里真跟熬油似的……” 念福听得心酸,回手抱住了蕙娘,“娘,我以后会好好孝敬你,再不让人欺负你!” 蕙娘抹去眼角的泪,“没事,都过去了。娘知道你是好孩子,如今瞧你爹,他待我多好?所以呀,娘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给娘报仇,只是想告诉你,这成了婚后的日子是不好过,可咱们还得咬着牙去过。总不能为了怕日子难过,就一辈子不嫁人,不长大吧?” “我就不想嫁人,不想长大了。”念福红着眼,哽咽着抱紧蕙娘。 “傻话!”蕙娘回手拍了她一巴掌,“娘还等着抱外孙呢,早点给我嫁了,多生几个胖小子胖闺女,到时你才知道日子好过呢!” 她笑嘻嘻把女儿两边脸颊的软肉揪了起来,硬扯出一个笑脸,“娘从前不管有多难过,可一看到你啊,就觉得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你小时候又乖,知道娘的日子难过,不管受了多少委屈,每回我一进家门,你总是冲着我笑,娘每回看着……” 蕙娘忽地说不下去,捂着嘴哭了起来。 念福舍不得嫁,她又何尝舍得? 就算欧阳康再好,可他能有自己对女儿这么无私的好吗? 就算眼下他肯对她好,可谁能保证他就会对女儿好一辈子?他要有了二心怎么办?要是女儿生不出儿子,他家要给他纳妾怎么办? 当泪眼朦胧中,看到沐劭勤也走了进来,蕙娘再也忍不住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劭勤……咱们,咱们不要念福嫁了吧?我宁愿养着她一辈子……又不是养不活。总好过,好过看她将来受人欺负……” 沐劭勤眼中泛着波光,却极力克制着,慢慢走到床边,把妻女一起抱进怀里,任她们的泪水湿透自己的衣襟,哽咽着说,“好,你们想怎样就怎样……” ※ 此时,距京城千里之外的江南吴州城内。 号称一宅占半州的柴家大宅内,柴荣拿着一份刚送回来的消息,既惊且怒。 “他居然活着?还回了京城?” “是。”大管事的面色也不太好,“据说还是跟卓格一起回的京城,眼下,正要成亲。” 柴荣气得一脚把旁边的高几都给踹翻了,连同上面的茶杯花瓶一起叮里哐啷摔下来,砸了一地。 大管事也不好劝,只待柴荣发了通脾气冷静下来,才道,“咱们离京城这么远,就是想做什么,现在也来不及了,不如想想往后的事该怎么办。那位姬大将军也真沉得住气,居然连前朝的小皇子都不搭理,他是不是有了别的倚仗?” 一句话,让柴荣警惕起来。细细思忖一时,确实发现了诸多的不合理。 “不要总是派人盯着他,西南是他的地盘,能漏出来的消息有限。他要有什么动作,应该也离不开京城,不如在京城加派些人手,看他捣什么鬼。记住,也不要忘了平王府。” 大管事一怔,“可嘉善郡主都成亲了……” 柴荣阴阴一笑,“成了亲又怎样,只要她能助我成事,管她跟过几个男人。或许,成了亲还是个好事,起码不会那么防着男人了。” 他摸着小胡子又想了想,“那个罗小言也别急着放出去了,先搁在手上,说不定还有大用。至于卓格,这笔帐我迟早要跟他算!” ※ 京城。倏忽之间,六月十二的正日子便到了。 破园一大早就忙活起来,或者说从昨天半夜起,家里就没人能睡得着的。 不是在灯火通明的厨房门口晃荡,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就是拿着个抹布笤帚四处找寻,直把整个破园擦得锃明瓦亮,连墙缝都没放过。 欧阳康挑开门帘刚往左看看,出来一个人,“大少爷,您快睡吧,这儿有我们呢,误不了事。” 他回屋躺了一会儿,又扒着窗户往右看看,又冒出来一个人,“大少爷,您快歇着吧,明儿正日子有得您忙,可得养好精神。” 欧阳康又回去躺下了,可他也睡不着啊。明天就要娶媳妇了,还是自己心心念念好多年的姑娘,他能不兴奋么? 不过兴奋中又夹杂着莫名的忐忑,跟女方担心将来过得好不好不同,他在担心明天的婚事能不能顺利进行?会不会下雨?那花轿结不结实?抬轿子的人,脚下稳当不? 幸好老丈人没儿子,到时不会有大舅哥来为难他。要为难,顶多是康守靖一个,欧阳康自忖还能应付。唔……也没有小姨子,就一个小舅子施贵,更加不必担心。 可要是老丈人为难他怎么办?欧阳康越想越有这个可能,越想越担心。他家老丈人可不是不学无术之辈,万一考个难的,自己答不上来怎么办? 欧阳康索性翻身坐起,拿了书来看,比当初考状元还紧张。 可看不了一时,又挨骂了。 杜川上来嗔道,“这时候谁要你来勤学苦读了?方才你先生说在楼下看到你这儿亮着灯,让我上来瞧一眼,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呢,快把书收了,赶紧睡觉!” 欧阳康讷讷解释,“那不是怕明天岳父大人要考较么?” 杜川噗哧笑了,“花轿都上门了,哪有岳父拦着不让新姑娘出门的?说你小孩子还不承认,赶紧睡觉睡觉,万事有我们呢!” 得。欧阳康知道多说无益,只得放下书本准备睡觉了,可突然又想起一事来,“这天这么热,明天要不要请高爷爷备些清凉茶解暑药什么的?” 呸呸呸!杜川怒视着他,“怎么说话的?大喜的日子备的什么药啊?记住了,明天一切有忌讳的话都不许说,你少操些心,早些睡觉就是帮大忙了。” 欧阳大少瘪了瘪嘴,深觉自己似是突然就退化成婴幼儿了。 算了算了,不让他管,他就睡觉吧。就算睡不着,闭着眼睛数星星也行。可数着数着,欧阳康到底还是睡着了。 这一闭眼一睁眼的工夫,就到了他的新婚之日。 (桂子是好人,就算有人想捣乱,也会让康福成亲的!求粉红~~) 第483章 送嫁 六月十二。 四更天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扫去连日来的闷热,等念福五更天起来,推开窗,淡淡的荷花香和着清冽的晨风扑面而来,只觉神清气爽,舒适怡人。 “郡主好福气啊。”宫里派来的梳洗姑姑进门就笑着给念福道喜,“连天公都这么作美,这定是一段好姻缘。” 虽知这话里奉承的成份居多,念福还是微笑着冲旁边点了点头。 雪梨忙把个荷包递了上去,那姑姑一掂,便知打赏丰厚,越发笑得灿烂了。提着梳妆箱子上前,就开始伺候念福沐浴梳洗。 早在翠蓉来了之后,就开始严格按照宫廷贵人们的美容秘方,进行念福的保养工作。是以她从头发梢到指甲盖早都褪去了从前在乡下生活的粗糙暗沉,养得皮光肉滑,晶莹剔透。 唯一的遗憾是念福因要下厨,所以不能留长指甲,也不能染指甲,但这也难不倒宫里的高手们。 翠蓉早为念福准备了一套打磨得圆润漂亮的水晶指甲,不仅染好了鲜红的蔻丹,上面还别出心裁的镶了细碎宝石,极是漂亮。 连宫里的姑姑都赞叹不已,“郡主这指甲做得真好看,这是请哪个师傅做的?” 念福笑了笑,却没说话。 应该说这时代的美容高手们太强大了,早就知道了做假指甲的概念,还发展出一套颇为完整的方式方法。随时可以戴上,也能很方便的取下。只可惜除了染成各种各样的红,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念福不过是借用了一下后世的美甲概念,给翠蓉画了几个草样,她就寻人打磨出这样一套漂亮的指甲来。 今天她先来开个张,回头翠蓉打算把这套技术用到闲园里去。只要客户一顿饭花了多少钱以上,就能免费美甲一次。 不得不说,自从念福有意把那丫头拉到闲园去接手掌柜一职后,她也慢慢学“坏”了。 只可惜因她之前“克死”过未婚夫。所以今日她和身为罪臣之后的柳儿都不能到她身边伺候,只能在外头当差。 不过今日成亲,外事本就比屋里的事更多。有翠蓉在,念福更加放心。这样也正好给个机会。观察其他的几个丫头是否可堪任用。 见念福不答那指甲是哪里做的,梳洗姑姑也很识趣的不再多问了。只细心的给念福洗沐熏香,抹上香脂,再一层层的换上新娘衣裳,梳头化妆。 京城小户人家的风俗多是由男方送来头面首饰和新娘衣裳,可大户人家除非是嫁入皇家,否则一般不会这么干,都是女方自己准备嫁衣和头面。 饶是那姑姑见过不少世面,可当丫鬟捧出念福的新娘头面时,还是吃了一惊。 平王给女儿准备的那顶凤冠并不过分沉重。相反看着就十分的轻灵。 冠上有一对凤凰,当中捧着一轮红宝石嵌成的旭日。底下打的是缠枝牡丹,再下是石榴蝙蝠葫芦花瓶等吉祥事物。费的金子不多,但整个工艺极其精巧,而让人赞叹的就在这里了。 那姑姑是个有眼力的。自然知道无论是阴刻阳刻做出来的花纹倒也罢了。但念福这顶凤冠,全部是用一小片一小片的金子,镶上宝石打出羽毛花瓣,再一点点拼出凤凰花卉,做成立体造型,这样的工艺,说实在的。比那金子还值钱。 当给念福梳好了妆,再把那顶凤冠戴上,冠上的凤翅便无风自动的轻颤起来。 念福不过是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那翅上的宝石便在光影晃动中散发出耀眼的光华,似是数盏小小的聚光灯拢住人的视线。 要是一般人,还不一定能撑得起这样一副凤冠。偏生念福的一双丹凤眼生得极美,在这凤冠的映衬下,更加的顾盼神飞,美不胜收。 那梳洗姑姑不觉赞叹道,“老奴活了大半辈子。这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凤冠,这么漂亮的新娘子。” 那当然,念福也觉得自己今天美呆了。 不过首要功臣却不是打扮她的姑姑,而是替她打制出这顶凤冠的老爹。 在沐劭勤跟蕙娘离别的那些日子里,他一遍遍的用思念来渡过各种厄难。在脑海中细细描摹着妻子的样子,然后想着要给她做怎样的衣裳,怎样的头饰。而这顶凤冠,就是沐劭勤最想给妻子的补偿。只是蕙娘没用上,便宜他们女儿了。 刚收拾停当,女方的宾客也开始上门了。 平王府请的人并不多,除了自家亲戚,没什么外人。因此,基本上可以说是一次皇亲国戚大聚会。 反正那些朋友破园都会请,他们家就不重复了。况且,把皇亲国戚召到这边,也能让那边的宾客玩得更加尽兴。 这也是平王府的体贴之处。 就算女方门第比男方高贵,但女子出嫁从夫,是以宴客还是要以男方为主。 女方家眷里,跟念福交好的永安和贞顺是最早过来的,还带上了小寿宁。 在新房里见到装扮好的新娘子,寿宁的小嘴顿时就合不拢了。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半天不敢靠近。 永宁打趣道,“瞧你小姑姑,今天是不是打扮得跟仙女一样?” 寿宁一个劲的猛点头,然后既羡且慕的问,“我当新娘子的时候,也能有这么漂亮吗?” 一屋子人无不莞尔,念福道,“你当新娘子,会比我更漂亮。” 寿宁毫不犹豫的道,“那我现在就想嫁人了。” 众人又是一阵开怀大笑,倒是冲淡了些出嫁衣的离愁别绪。 等到昌乐过来的时候,看到平王府请的宾客极少,不由得心头痛快。故意酸溜溜的道,“小姑姑身为独女,固然是独占亲恩,可到底亲缘太单薄了些,这连背你上轿的人都没有吧?要不要我家驸马代劳?” 贞顺听得恼火,顿时就发作了,“若说小姑姑亲缘薄,那我们又算什么?小姑姑家再没人背,也轮不着你家驸马这样一个晚辈。就算是要轮,前头还有永宁公主和我家驸马呢,你就不必操心了!” 昌乐只觉面上无光,还想说些什么挽回一下,却忽地听到院外一阵嘈杂,似有许多青年的爽朗笑声。 念福也纳闷起来,难道迎亲的这么快就来了? 可不多时,却听翠蓉在窗外高声道,“回禀郡主,会昌伯等好些人家都派了子弟过来道喜了。其中有不少按辈份,都是您的表兄弟呢。眼下正在王爷王妃跟前,争着要背您出门,热闹得不得了呢!” 她方才在门外早听到了昌乐的话,气不忿的故意不进门,就这么在门外回话,狠狠堵了一回她的嘴。 哈!贞顺是个直脾气,顿时就笑了,再把昌乐一看,“我就说么?小姑姑怎么看也不是个福薄之人,想来背她上轿子,还得有这个福气轮得上才行!” 可念福却有些着忙,忙让雪梨出去跟翠蓉道,“突然来了这些亲戚,家里的酒席够不够?要不要赶紧去外头订?” 翠蓉却抿嘴笑了,“进去告诉郡主,放一百二十个心吧。王爷早让厨房提前预备下了,今天就是来再多的客人,也容得下!” 原来老爹还留了一手?念福又惊又喜。 可更让她惊喜的还在后头,那些亲戚们可不白来,人人都带着厚礼。 原先昌乐还以为只有一个会昌伯家撑门面,可等她看到送进来的一堆古董珠宝时,傻眼了。 这些都是什么人哪,怎么能送出这样好的东西?这简直比她当年出嫁时收到的东西还要多,还要风光! 永宁心中嗤笑,破船还有三斤铁呢,更何况沐家从前可是显赫了几百年的名门望族。虽说族灭凋零了,但人家的亲戚总是在的。 能跟当年的沐家联姻,又岂会是些无名小辈?眼下只是沐家不去找他们,可真正有事的时候,谁不来捧个场? 此时,念福万分佩服老爹决定提前过嫁妆的英明。因为光是今天收到的添妆,都足够再给她凑一份很得体的嫁妆了! 这要抬出去,就是红果果的拉仇恨啊。可又怎么能不抬出去呢?新婚规矩,本就应该把宾客送的礼和嫁妆摊开来给大家看的。 所以,为念福刚刚送过嫁妆的那些大红抬盒再一次从库房里搬了出来,把这些礼物搁上,一会儿要随她的喜轿出门。 眼看那一抬抬的嫁妆越摆越多,昌乐妒忌得简直恨不得要把手里的帕子都揉碎了。就连在外院的卓格,看着也有些不淡定了。 这么大的一笔财富,要是给他,能办多少事? 可这些东西不是嫁妆就是贺礼,全都摊开过了明路,就算欧阳康是他手底下的人,他也不好意思拿这些贺礼去换钱啊。 此时此刻,卓格倒有些暗悔。 他当初娶昌乐,是想跟大梁攀上亲戚关系,却没想到昌乐人缘如此之差。不光在皇上那儿讨不到欢心,连一众兄弟姐妹也没个得力的。 早知今日,他当日索性算计了念福多好? 正懊恼着,忽地一阵爆竹噼里啪啦震天炸了起来。 午时将至,这是新郎来了。 消息跟阵风似的刮进内院,原本还和永宁她们言笑晏晏的念福顿时止了笑声,贞顺手疾一把拿起盖头给她盖上,严正告诫, “从现在起,到新郎揭开前,可千万别掉下来。” 念福一颗心怦怦跳得飞快,手脚瞬间冰凉了下去,她这……这就是真要嫁了? 桂林培训随笔(有空可以进来看看哟!) 从两江机场出来,扑面而来的潮湿与闷热,象是蒸笼瞬间把人包裹,心情便莫名的开始烦燥。 不过很快,热情爽朗的的士司机,一位淡定平和的大姐很快就让我认识到桂林人的务实与干练。 作为一座在秦始皇手中得名,甘露元年便定县的古城,过分的矫情从来就不属于桂林。这一点,在随后两天的培训里得到极好的证明。 那天,是二零一四年七月四日,周五。 我接到起点通知,来桂林参加为期二天的夏季作者培训。 很荣幸,也很忐忑。 因为不知道会见到什么人,也不知道会跟怎样的人相处。在陌生人面前,桂子一向是内向而微有些胆怯的,尤其害怕会在自己喜欢的作者面前表现差劲。 我是作者,可我也是读者。从某一方面来说,还是不少大神默默无闻的小粉丝。这一份心情,相信大家都懂的。 当出租车一路驶向位于市中心的酒店,看着窗外不时掠过的七八层楼高的碧绿小山,那份因少见而惊喜的心情,让心中的忐忑慢慢散去,最终安定了下来。 游山如读史,看山如观画。 桂林的美景并不辜负这样的美誉,整座城市就象是放大的山水盆景,小巧灵秀,别致脱俗。 倒是司机大姐淡定得很,看了多少年,再好的风景,也不过是左右手的熟悉罢了。 但于平凡中发现美,却是每个作者必备的基本功。 所以当在第二天的培训中见到传说中的黄泉大人时,虽然他可能帅得有些另类,但他的风趣幽默与博学多才足以让他熠熠升辉,归于帅哥的行列。 从网络文学的起源,到一篇网络作品的创作管理,再从网络文学的心理分析,讲到如何走进主流主化,被大家亲切的昵称为课长大人的黄泉,为我们条理清晰的梳理了网络文学创作的脉络。 精彩处,讲得台下鸦雀无声。风趣处,听得大家捧腹大笑。 或许,这就是大神的功力。 除了佩服,只有更加认真的去听,去记,去思索。 谁都知道,除了少数拥有自己工作室的大神,绝大多数的网络作者都是在玩单机。 一个人码字,一个人走剧情,遇到卡文或开新书,会约上三五交好的作者在网上探讨,鲜少能有这样的机会,得到一个系统,并且是立足于高处的培训与指导。 至少于我,这次的培训是获益匪浅的。 非常感谢推荐我来的主编青青与责编桔子大人,不仅让我有机会聆听一次无比精彩的授课,还见到了许多从前只存在于江湖传说中的同行。 有的成熟,有的年轻,有的文静,有的活泼,象是姹紫嫣红,各有千秋。更让我深切明白,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的真谛。 只是遗憾,两天的行程实在太匆匆,除了听课,并没有机会与更多的作者坐在一起交流各自的创作心得。 而我总以为,思想碰撞的火花永远是最美妙且让人惊喜的。 不过短暂的相识,也足以结下不少缘份。相信在日后,必能结出甜美的友情之果。 离别是在清晨,天只蒙蒙亮,灰蓝色的天空上没有漂亮的云彩,街上也只点缀着零星的几盏灯。整夜城市安祥静谧,历经千年,却依旧沉稳从容。 桂林,从来不是帝王的定都之所。它有的,只是山水田园的浪漫与诗意。 或许在工业化进程的今天,这里已经丢失了太多的东西,但所幸,还有那些山山水水,还有那些摩崖石刻。一如千百年前,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的游客。 突然觉得,这便如同写文,不管世俗潮流刮的什么风,都要固守自己的本心,写自己心中真正热爱的故事,这才是成就一篇好文的起始。 一点杂感,与大家共享。 (这能算加更么?哈哈!有空的亲,可以去下桂林的,尤其是阳朔,挺值得一游。) 第484章 过关 新娘念福在屋里紧张得手心冰凉的时候,新郎欧阳康在屋外却紧张直冒汗。 他明明记得他家媳妇没兄弟啊,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帮子俊男帅哥?哥哥弟弟乱称一气,收了他一堆红包不说,还堵着门考较起来。 这个说,“世兄你要进门,先得过我这一关。旁的也不要你做了,就以这新婚为题,做一首五言绝句。” 那个说,“做完了他的诗,还须得对我一副对子,大伙儿才能认你做姐夫。” 又有一个捧出副弓箭来道,“雀屏中选乃是求婚喜兆,不如今日也请世兄下场试试。那门上的孔雀已然画好,请世兄退到百步外去试射一回。” “射箭之后,还请世兄与我破了这个珍珑棋局。” …… 欧阳康被吵得头晕脑胀,根本连题都听不清楚,还怎么答?况且,这么多人,他要一个个的答,只怕考到明天早上也答不完吧? 不过,他是新郎,不管面对怎样的刁难都不能拒绝。这个时候,一个剽悍的伴郎团就体现出他的价值来了。 关耀祖把欧阳康往后一扒拉,气势汹汹的冲到最前,“你们这些人,不要太过分啊。答题可以,一个一个来,最多十道,也算凑个十全十美,再多可不行了,耽误了吉时你们谁担待得起?赶紧拿个主意。” 关公子号称京城一霸,可不是浪得虚名。旁边又有崔浩笑得阴险,“几位世兄不要客气,其实我们都是很好说话的。余世兄,听说你的好日子订在八月,到时要不要小弟也上门捧个场啊?” 余世兄顿时脖子一缩,把手上攥的一副骰子又搁回袖里。 可饶是如此,欧阳康也得有十道题非答不可。 作过诗,对过对子,箭他没射,只在三十步外,扔了两只金钱镖,倒是很准的打中两只孔雀眼睛。 等十道题终于答完,欧阳康已经累得不轻,更兼口干舌燥,连口水也顾不上喝。因为想要进二门,还得继续闯关。 这回的关口是由娘子军把守,出的考题也不再需要舞文弄墨,动刀动枪,以为这样就很容易吗? 错。 当看到寿宁把旺财和一套小小的大红衣服捧出来时,欧阳康有点懵。 寿宁告诉他,“旺财是小姑姑养的,所以它今天也要跟着小姑姑嫁过去。但它一身白毛是不行的,所以我们特意给它准备了一套红衣服,可它就是不肯换,这就得麻烦姑父了。” 欧阳康拎起那套小衣服,再看看自家养大的狼崽子,这样的大夏天,它顶着一身的白毛,就是修剪了不少都觉得热,更何况还要再给它穿上一件? 欧阳康觉得,要是自己是它,也不能愿意。 可眼下它不愿意,自己就娶不到媳妇,所以欧阳大少只好牙一咬,做一回厉害家长了。冲旁边哥们一扬下巴,“去,把它抓住,我来给它穿。” 可寿宁很认真的道,“小姑父,你不能找人帮忙的。” 这……这可怎么办?欧阳康拿着衣服近一步,旺财就退一步。往左走一步,它就往右去两步。看来已经被他手上的衣服虐过,有心理阴影了。 欧阳康放下脸,沉声道,“站住!” 旺财吓得一激灵,老实站住了。欧阳康大步上前,蹲下就把它的脖子给抱住了。 要是平时,旺财会很享受这样跟主人的亲热,可它扭头看着那套红衣裳,又委屈的在欧阳康怀里哼哼着,跟小孩一样,写着满脸的不愿意。 欧阳康心一软,忽地灵机一动,把那件狗褂子当作披风似的,铺在旺财背上,两个袖子在它脖子底下一扣,好了! 雪白的皮毛上系着这样一件大红色的小褂子,倒也相映成趣。 旺财拼命扭头看着自己的背,感觉也很是新奇。 寿宁皱起小眉头,“这样也可以吗?” 欧阳康挑眉轻笑,“谁规定了狗就得跟人一样穿衣服的?它喜欢这么穿,谁管得了?” 好!一众伴郎拼命鼓掌,“狗都没意见,人还能有意见么?快放我们过去,上新关吧。” 新关在三门跟前,施贵早等在这里了。身边摆了一个大石磨,还有泡好的黄豆等物。 欧阳康心说,怎么连他也要为难自己,却见小舅哥颇为不好意思的道,“这不是我的意思,是爷爷的意思。他要姐夫你也磨一回黄豆,知道表姐从前做豆腐的苦,日后好好待她,可别让她受了委屈。” 这话听得众人无不动容,欧阳康二话不说,挽着袖子就上前推磨了。 石磨甫一入手,他便觉出那份沉重。施贵拿着个小竹箒,一面把石磨上的黄豆扫进磨眼里,一面虔诚的用他们怀安家乡话念念有词。 “做豆腐,不怕苦,千颗百颗磨成糊。磨成糊,点上卤,一盘一盘都有福。都有福,入你口,进我腹,能调百昧且不贵。且不贵,莫轻贱,食时当记做时苦!” 少年仍带青涩与稚嫩的声音在欧阳康耳中回响,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讲叙着一个最朴素的真理。 一盆子黄豆磨完,他已累得满头大汗,而这才仅仅是完成了做豆腐的第一步。 欧阳康认真对施贵道,“回头把这桶豆浆送我,我要记住这桶黄豆的味道。” 施贵道,“那我帮你做成豆腐花吧,虽然我做的没有爷爷和表姐好……” 欧阳康笑着摸摸他的头,给他一个大红包,“那就多谢表弟了。” 进了三门,就到了念福的小院跟前,此时只剩最后一题了。 三根一模一样的红线从门缝里伸出来,捏在永宁公主的手上。欧阳康只看着场景,就瞪大了眼睛。 这三根红线里肯定只有一根连着念福的手,这题应该是让他把媳妇给选出来。可这还隔着门呢,连半点声音和身形都瞧不见,他要怎么选? “慢来,慢来!”忽地,一个气质出众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众子侄,抬着几只大箱子急匆匆的赶了进来。 他们眼中明显还带着赶路的疲倦,但脸是干净的,衣裳鞋袜也全是新的。收拾得整整齐齐,明显是来道喜的。 旁人不认得,可永宁公主的驸马林长安却是立即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大舅舅,您来了京城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永宁公主一愣,她知道自家婆婆出自那个鼎鼎大名的申家,是以生得她相公弟兄两个都一表人才。可申家在京城的人不多,行事也极低调。永宁也是当年大婚的时候,知道申家曾派人送了礼来,可这位申家舅舅她却也是头一回见到。 瞧这人物,满京城也只有沐劭勤能压他一头了,不过以人家的年纪而论,却是鲜有敌手。 “永宁,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见过舅舅。”林长安一催,永宁顿时反应过来了,她虽是公主,可成婚多年,在外头极是给驸马面子。尤其还是舅舅,更加要以礼相待。 可申伯纶却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今日我等都是来作客,当以新人为重。”他看着永宁,很是尊重,“不知公主可否赏脸,把这最后一题的机会让给我?” 永宁素来聪敏,瞧人家明显一副来捧场的模样,连忙点头,“当然可以。” “多谢。”申伯纶转而看向欧阳康,目光慈和,“早就听说状元公能文能武,更兼音律绝妙,我这儿有一张老琴,想请状元公抚一曲《凤求凰》,可好?” 这比起三根红线来认人可简单多了,欧阳康躬身回了一礼,“但凭所命,不敢推辞。” 可申伯纶却给他也回了一礼,“郡马不必客气,我虽虚长不少,但与你也不过是平辈论交而已。” 呃……媳妇辈份大,自己也跟着沾光了。可等到申伯纶带来的琴搁在欧阳康跟前时,他不敢弹了。 “这,这莫非是李公琴?” 此言一出,场中稍有见识的贵族子弟们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李公,单名一个亮字。他原是前朝皇族的一位皇子,博学多才,尤善斫琴。因出身高贵,他制的琴极为考究,非三年不成,故此传世数量极少。 苏澄也是善琴之人,常思一睹李公琴真容而不得,对徒弟讲解颇多,故此欧阳康一眼就认了出来。 可申伯纶却亲手替欧阳康燃起一炉香,微笑道,“若是弹不得,我这个做哥哥的可不会让你接走新娘的,你看着办吧。” 香气清清袅袅,似花似叶,极是好闻。 欧阳康更加震惊了,喃喃道,“传说李公每制一琴,就会炼制一炉香料。清芳淡雅,似花似叶,名曰引凤香,莫非,就是此物?” 申伯纶赞道,“郡马好见识,今日您与郡主大喜之日,非此香也不足以应景,还请赐我等一曲,以圆此意。” 欧阳康没什么可说的了,微闭了双目,静一静心,开始弹奏。 或许他不是一流的琴师,但前有那么好的琴和熏香,后有他的一番拳拳心意,一曲《凤求凰》弹得依旧是美妙无比,几可绕梁三日。 一曲终了,申伯纶笑道,“郡马既能弹得如此绝妙好音,这琴和这匣香索性就赠与你吧。” 啥?欧阳康惊呆了,这也太大手笔了吧? 可申伯纶接着让子侄把其他几只箱笼打开,更加大手笔的高声道,“区区之物,就给郡主添妆了。” 欧阳康下巴砸地下了,这区区之物可比他那张琴更加贵重。编钟,里面居然还有编钟! 屋里有人道,“郡主说,多谢申家表哥的厚赐。不过郡马,你还得从那三根红线中选出郡主来,才能开门相迎。” 吧嗒,欧阳康的下巴合上了。比起什么古琴古董,还是媳妇比较重要。 可他要怎么选呢?rs 第485章 忒有点坏 念福也觉得自己忒有点坏了。 可她实在好想知道,欧阳康到底有没有办法从三根红线中选出自己来。 三根红线动了动,欧阳康果断扯紧系着她中指的那根,“就是这个!” 他居然猜中了?念福很好奇,他怎么猜中的?三根一模一样的红线,扯出去后,连永宁都无法给他提示,他怎么能猜得这么准? 这个问题欧阳康暂时无法给她答案,大门打开,念福在关老夫人的牵引下,缓步出了闺房,踏着一路簇新的红毡,走了出来。 过五关,斩六将,终于接到人了。欧阳康感慨万千,很自觉的走到她的身边,并排前行。一路走向正房,去拜别家中长辈。 从念福踏进正屋那一刻起,蕙娘原本还言笑晏晏的脸上,瞬间就蓄上了满眼的泪。不过她死死忍着,不管是欧阳康还是女儿过来敬茶,她都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只是哽咽着说不出来一个字,只能握着女儿的手,交到欧阳康的手里,紧紧的攥着,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施老爹和施大娘在旁边看着,那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怎么也停不下来。 而此时,念福面前的大红蒲团上,两团被泪水洇湿的水渍几要连成一片了。 欧阳康又冲他们磕了个头,没说那些官话套话,同样抖着嗓子,简单直白的道,“你们放心,我这辈子一定会好好待念福的。旁的我也不敢保证,可只要有我一口吃的,绝不让她饿肚子,只要我还有气在,就绝不会让她受欺负。” 蕙娘用力点着头,却又很快把脸别了开来。 半晌,沐劭勤才从嗓子眼里。逼出一句话,“记得你今天说的。” 他猛地把手一推,带着无限的不舍,无限的担忧。说出两个字,“走吧!” 吹吹打打中,念福几乎是被欧阳康半扶着,才站了起来,可站在爹娘面前,她怎么也迈不动那个挪出的步子。 关老夫人看蕙娘已是满面的泪痕,连沐劭勤的眼泪也几欲夺眶而出,体贴的把念福往外推了一把。 再舍不得,也不能误了吉时。 有了那么多的表哥表弟,康守靖已经彻底失了背新娘出门的资格。尤其申伯纶亲自等在门口。谁敢跟他抢? 可是,忽地只听人报,“皇上驾到!” 所有的人顿时呼啦啦跪倒一大片。 高显今日没穿龙袍,换了一身便服,神采奕奕的进来便道。“朕来得迟了,就罚朕背表妹上轿吧。” 什么? 这下子,无论沐家人有多少的伤感与眼泪,这一刻统统停住了。 皇上要背自家外孙女出门?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谁也没想到,最先反应过来的竟是施老爹,跪在那儿喊了一嗓子,“谢主隆恩!” 这一声中气十足。听得高显就笑了,“老人家身体不错,表妹,上来吧。” 可……这样,好吗?蕙娘连眼泪都忘了擦,看着沐劭勤。 可沐劭勤也是一句。“谢主隆恩!” 他闺女都要出嫁了,这辈子就算是僭越也僭越一回了!总得让人记住,他们沐家的闺女,可是由皇上亲自背上花轿的!日后欧阳家那小子若是敢欺负他闺女,他就到皇上跟前说理去! 而有机灵之人看着这样场景。索性冲到花轿跟前,把那轿夫给挤下一个去。 连皇上都来背嘉善郡主出门了,他们能做一回轿夫,也是光彩之极啊! 申伯纶眼前一亮,这是个好主意啊,背不了表妹,他来抬轿子总没问题吧? 随即呼啦啦冲上来一票人,都想抢那八抬大轿。康守靖这回动作迅速,抢到一个位置,谁挤也不走了。 八抬大轿宽敞平稳,虽然厚重,但用的是上好的料子,不仅可以大致看到外面情形,还很通风,念福坐在里面并不憋屈。只是听到队伍后方不时爆发出的阵阵掌声与欢呼,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 才自疑猜,随轿伺候的婆子略带激动的上前低声道,“给郡主道喜了。翠蓉姑娘才打发人上来说,沿途有好些百姓在给您添妆呢。家里准备的荷包都不够用了,翠蓉姑娘说她先把给破园那边的用了。让您在前头安心走着,她把郡马请到后头去跟大家道个谢。” 念福听得心下稍安,略一思忖却道,“跟郡马说,让人即刻回去,在破园门口的院子里摆上流水席,所有来道贺的乡亲,都请人家进来喝杯喜酒。” 那婆子一惊,“这么多人……能应付得来吗?” 旁边忽地有个轿夫伸长脖子凑过来一句,“要是人手不够,我家还有!” 那婆子一惊,念福透着轿帘看出去,却见那唇红齿白的年轻人有些眼熟。再一想,这不是上回她在宝光寺后山帮忙解围的小侍卫吗?原来他也跟自家有亲戚? 想想也是,不是世家子弟,哪能进禁宫,做公主的侍卫?昌乐想tiáo戏人,可真是打错算盘了。 不过眼下不是认亲的时候,看那婆子还愣在那里,念福催道,“快去!我心里有数,郡马也知道该怎么办的。” 那婆子忙应下去了,不多时,队伍后头爆发出更为热烈的欢呼声,想是消息传递了出去。 念福敢夸下这样的海口可不是打肿脸来充胖子,她是真的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从前赈灾时,那样的人流都应付过来了,何况只是摆酒? 而且乡亲们未必就是来大吃大喝的,多半只是来凑个热闹,招待起来应该不会太费劲。 念福的预估并没有错,破园闻讯紧急架上了五十桌,虽然坐得满满当当,但乡亲们都很善解人意的不过是略吃一两筷子,喝一杯水酒就走,鲜少有人坐席的。 不过就是如此,欧阳康在和念福拜了天地之后,也出来给这些乡亲们一桌桌的敬了酒。 也许乡亲们能够回报的不过是一篮鸡蛋,几个鲜果。但纵观整个京城,能有几家收这样的贺礼收出一座山高?这些东西,也不比那些古董珠宝差了。 直到二更天都过了一半,欧阳康才带着一身的酒气回了新房。 念福的盖头早就挑了。也吃过饭,洗漱过了。眼下正歪在床上,搭了半边薄被睡觉。 今天实在太累,就算她不用出去张罗,可后头杂七杂八要操心的事也实在不少。再加上婚前的焦虑与紧张,在终于完成冗长繁复的结婚仪式后,精神一放松,顿觉疲惫之极。 看欧阳康进来,雪梨想叫念福起来,可欧阳康看媳妇一脸疲惫。摆了摆手,示意雪梨给自己打了水来洗漱。 待换过衣裳,收拾干净,他轻手轻脚的把念福往床里挪了挪,自己侧着身子歪在榻边。只占那么巴掌宽的一点地方,也睡觉了。 这样就算洞房了? 雪梨很是无语,悄悄收拾了退下。可外头候着的翠蓉听说,却着实赞姑爷会心疼人。 反正都成亲了,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 交待值夜的小丫头看好龙凤花烛,翠蓉带人把嫁妆和贺礼锁了起来。又安排了王府带来的侍卫值守,这才去休息。 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这么多的金银财宝要是不谨慎点收着,随便给人摸去一两件就不得了。 她这番担心倒不是多余,据说当晚欧阳锦就曾去晃荡过。听说是睡不着,想看看一幅古画。给侍卫以没钥匙为借口回绝了。 三更天。 念福忽地给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醒,以为还是在放鞭炮,有些不耐烦的想扯被子捂住耳朵,却不意推到一个人了。 “谁?” 念福吓了一跳,顿时就醒了过来。 旁边那人也给吓着了。一个不慎滚到床下,摔得咕咚一声响。 “郡主,怎么了?”外头值夜的丫头隔着门问。 “哦,没事。我听到下雨,还以为是放鞭炮呢,失手推了个架子。”念福信口编着胡话,洮脚跳下床,把她那倒霉的新郎官扶了起来。 欧阳康怕惹人疑心,就算一脸扭曲的痛苦着,却半声不吭。 “要不要给你拿瓶药酒?疼得厉害吗?”念福低低问着,扶他在床上躺下,深感歉疚。 欧阳康皱眉摇了摇头,“这大半夜的,让人怎么想?” 呃……念福的脸红了,“那你解开衣裳,给我看看。万一伤得厉害,还是得找大夫来的。” 欧阳康想想也是,翻了个身,撩起衣裳给她看,“那你瞧瞧,可有伤着?” 唔,除了腰背那儿有点红,一时还看不出来伤得怎样,不过骨头应该没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念福坐在床边,再次道歉。 欧阳康本想冷哼一声,说她几句,可忽地记起这是自己的洞房之夜,于是笑着握住她的手,“没事,咱俩第一次睡一张床,不习惯是难免的,等将来习惯就好了。” 看他脸上的调笑之意,念福的耳根又红了,一把甩开他的手,“讨厌!” 然后就这么光着脚走到窗边,把窗户推得更大些,任那清爽的,带着湿气的空气更好的进来,没话找话,“好大的雨,好凉快。” 欧阳康的目光落在她那双雪白秀气的光脚丫上,眉头微皱,“那你也得把鞋穿上,着了凉怎么办?” “地上铺着地板呢,不冷。”把所有的窗户都推开了,念福开始打量他们的新居,“这屋子是谁布置的,祖母?” 欧阳康趴在枕上笑了,“你看出来了?喜不喜欢?” 他们成亲,自然不能再住那二楼。于是早在订亲之初,就由苏澄设计、营建了一处新居。只不过里面的装饰,却是老太太布置的。 淡雅宁馨,念福很喜欢。 看她在屋子里晃来晃去,欧阳康有点小不满了,“这屋子什么时候不能看?你过来,咱们说说话吧。” “说什么呢?就在这儿说不行吗?”念福有点小紧张,就是不过去。 “我想问……咝!”欧阳康动了动,似是突然牵动了伤处。 “怎么?疼得厉害了?”念福赶紧上前,却冷不丁被欧阳康一把拽到了床上。 (我真不是故意卡在这里的,抱头,我努力的去写下一章。。。唔,此时求粉红会被揍吗?) 第486章 都懂的 “你躲什么?” 欧阳康眉花眼笑的把念福压在身子底下,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只觉满心欢喜。可念福不喜欢这样,僵硬着身子,连嗓子都有些变调,“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不起来。”欧阳康索性无赖的整个人趴下来,把她抱在怀里,满足的叹了口气,“好久没有这样抱过你了。” 念福心中怒嚎,从前也没有这样抱过好不好?姐是那样喜欢被压的人吗?不过话到嘴边,却成了弱弱的,“呐个,你今天是怎么认出我的?我说是红线。” 欧阳康噗哧笑了,胸膛震动着,把那份欢快的情绪似也要传递到念福身上去,“我扯那两根红线的时候,都有股往回拉的劲儿,可唯独拉到你时,没有半点反应,不是你,还能有谁?” 念福大怒,“原来她们作弊?”回头就找她们算账去! 可欧阳康捏了捏她的鼻子,“傻瓜,难道人家真的要等我猜错了,牵个不该牵的人出来?不许记仇,不许打击报复啊。” 他定定的看着念福,又黑又亮的眼睛满是温柔的欢喜,“我还忘了说,你今天真漂亮。” 谢谢,你比我漂亮多了。念福的脸不争气的又红了,眼睛根本不敢与他对视,往旁边瞟啊瞟的,“要说话,坐起来好生说……这样,象什么样子?” 欧阳康又笑了,往自动偏到他跟前的小耳朵里吹了口气,“又没人看,象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关系?” 无赖!念福给他一吹,只觉半边身子都快酥麻了,想伸手推他,却给人缠得死紧,“你是不好意思吧?” 难道你就很好意思?念福想展现下自己的气势,所以口是心非的坚决否认。“才没有!” 欧阳康伸手轻刮了刮她滚烫娇嫩的小脸,“那你还挺不害臊的,我都挺不好意思的。” 你!你做着这样的事,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念福忿然了。“既如此,你还缠着我干什么?” 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就隐觉不妙了,果然欧阳康随即道,“就算再不好意思,可总得配合下你吧。” 这简直就是二师兄附体了!见过倒打一耙的,没见过这么会倒打一耙的。念福恼羞成怒的掐起他来,“谁要你配合了?起开!” 欧阳康吃痛,闷笑连连的抱着她在床上来回打起了滚,弄得念福有十八般武艺也无法施展了。 不由气急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要做就做。少那么多废话!这小子今天是什么毛病?他从前不这样的。 欧阳康不闹了,侧身看着她,低低问,“你想试试吗?” 这……这要让人怎么答?念福只觉脸上滚烫,几乎可以煎荷包蛋了。垂着眼睛,睫毛轻颤,“随……随便。” 欧阳康默了默,声音里突然也有几分懊恼和不自然,“我,我也没试过……要是不对……那个,你……” 哈! 哈―哈―哈! 念福恍然。原来紧张的不止她一个,他也在害怕。都是新手上路,没什么经验,万一弄得不好…… 念福噗哧笑了,心情突然就放松下来。胆儿肥的翻身压在欧阳康身上,伸手把他下巴一挑。“给姐笑一个,姐来教你。” “别闹了。”欧阳康翻个白眼,把她的手一拍,一副我知道你也看了那种小人书的表情,“纸上谈兵的东西。如何信得?岂不闻知易行难,万一弄个不好……” “那也总得试试吧?”念福心情大好的从他身上滚下来,继续卖力调戏,“真的,你要相信我,我这么聪明伶俐,怎会出错?” 可欧阳康似是真的害羞了,把身子都转了过去,只把背对着她,“算了算了,今天已经晚了,明天再说。”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来嘛来嘛!” “你今天不累吗?” “再累也不怕!” 欧阳康似是被她搞毛了,豁地坐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既如此,你可别后悔!” “我保证不……” 念福话音未落,就后悔了。 欧阳康开始脱衣服了,夏衫本就轻薄,他晚上睡觉时已经脱了外衣,唰唰两下,便脱了里衣,露出光洁的胸膛。 这不是念福第一回看了,却比她从前那回看到的,有了很大的不同。 那年欧阳康落水,身形瘦削,如未长成的少年,可是如今,他的皮肤虽然依旧白皙如雪,却隐隐有了肌肉的线条,透着一股男子的气概。在透过红绡帐的朦胧烛光下,益发有种魅惑人心的力量。 念福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想看,又有些不好意思。 可欧阳康凑到她的跟前,悄悄问,“你可是后悔了?” 才……才没有!可念福到底没勇气说出这话,只是突然很想把脑袋埋到被子里头去。 所以没有看见,欧阳康眼中暗藏的狡黠笑意。他脸上依旧绷着,唠唠叨叨的说,“你既不说话,我可当你同意了。一会儿不管怎样,都不许笑我。” 念福只觉自己可以蠢得拿去卖了,她刚才干嘛要调戏人?那是她能调戏得到吗? 不过说话不算话似乎不是什么好品德,那她……她不如就算了吧?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一天迟早都要来的。唔,起码眼前这货的品相一流,就是看着那张脸,也不至于辱没自己…… 在念福紧紧闭上眼睛,拼命给自己做各种思想工作时,忽地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旺财!” “旺财!” 欧阳康和她同时惊呼起来,然后二人又同时趴在床边,伸手掀开垂到地的床幔。 果然,有一只系着大红披风的白毛团子在底下,四脚趴开的睡得正香,欧阳康跳下床,趴在地上,拽着一条后腿,把白毛团子拖了出来。 旺财不满的哼哼唧唧的。却连个眼皮子也懒得睁开。屋子虽然是陌生的,但主人身上的气息却是熟悉而安心的。它才不是睡得太死,绝对不是! 拉开里间门闩的时候,外头上夜的丫鬟就已经醒了。“大少爷?” 只一眼,那丫鬟就迅速低了头。 哎呀!好象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了。她不会长针眼吧? 欧阳康这才想起,自己忘穿衣服了,上半身还是光溜溜的。不由嘴角暗抽,却面无表情的把白毛团子亲自抱了出来,安置在窗边凉快的竹榻上,让大毛团子舒服的睡下。 并跟丫鬟交待,“不要让雨水飘进来打湿了它,把蚊香拿远些,它闻不了的。你可以睡了。” 欧阳康一脸严肃的交待完。施施然转身回房,好似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正在做一件再严肃不过的事。 只是等到闩了门,他才懊恼的用力一拍脑门,天!他怎么会忘了披件衣裳?这回可毁形象了。毁大发了! 气势汹汹的回到床上,欧阳康决心要跟某人算算这笔账。 “我刚才出去,你怎么不提醒我穿件衣服?” 念福早已笑倒在床上,“我忘了。” “连这都能忘,你还有什么不能忘的?妻贤夫祸少,你这样不贤,就给我惹祸了吧?” “少来!你这么大人。忘了穿衣服,还怪我,这才怪得巧呢。” “身为妻子,不就是要打点丈夫的饮食起居?这是你的职责!” “好了好了,看看又不会掉块肉,怕什么?” “你这什么态度?什么叫看看又不会掉块肉?这是能随便给人看的吗?” …… 雨一直下着。屋里的争执渐渐小了下来,又换作另一种隐秘而愉悦的低吟。 和着雨声,渐次兴起,又慢慢随着雨声飘远,终至安宁。只余一室温柔缱绻,宁馨旖旎。 滴――滴――滴。 念福是被檐角有规律的水滴叫醒的。才睁开眼,就见一片白皙得如同瑞雪般的胸膛,她正枕在那人的肩上,二人的黑发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 念福忽地有些妒忌,扁着嘴戳了戳那人的胸膛。 皮肤比她白,长得比她美,连头发都比她的更加乌黑浓密,还能不能愉快的做夫妻了? “嗯?” 男人醒了,迷茫的看着她,还带点天真的稚气。念福忽地心情又好了起来,这么好的男人,是她的。从头发丝到脚底板,全是她的! 可嘴上却说,“你看我多好,这世上除了我,可没人愿意嫁一个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 “哦。”男人的神智还没清楚,傻乎乎的应了,念福心情更好,跟小猫似的把头埋在他颈窝里一通乱拱。 “嗬――嗬哟!麻,麻――” 念福一愣,妈?他妈也喜欢干这事? 可再看一眼男人痛苦的表情,她瞬间明白过来了,“你麻了?要不要我给你捏捏?” “哦!不……不不!”欧阳康神智终于恢复了,胳膊给她压麻了,腿也给她压麻了。半边身子都不象是自己的,一动就象有千万只蚂蚁在爬,痒得钻心。 可就是如此,他也突然想起一件要事,“快!快去看着龙凤花烛,披件衣裳。” 对哦!念福赶紧从床上跳了下去。 呃……她是想跳的,可惜没能跳起来。咳咳,身体某处隐秘的酸痛令她耳根微热,转头嗔了床上那个麻得不能动的病号一眼,才披衣出去。 (非常时期,需要低调,大家都懂的。yy部分请脑补,哈哈,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第487章 新人第一天 龙凤花烛,要同时熄灭才能白头到老。当然,要是一只先熄了,也可以把旁边那只人工扑熄,效果也是一样。 不过念福前脚出来,就见代表自己的那只凤烛熄了,再看一眼,那只龙烛也熄了。 真好。 念福喜孜孜的转头汇报,“一起熄的,我的比你先一步。看来我比你有福,将来会走在你前头。” 可欧阳康却沉了脸,横了她一眼,半天才斟酌着字句,气不忿的道,“我不会让你得意太久的。” 念福微怔,愣了一下回过味来,心中却是又酸又暖,嘴上嗔着,“傻瓜。”却又主动走上前讨好的道,“大爷要不要我伺候您洗漱?” 欧阳康睨她一眼,脸还拉着,可眼里却有了淡淡的疼惜,闷闷的道,“不敢劳动郡主大驾,你坐着,我去让人打水进来,咱俩洗个澡收拾一下,也该去拜见祖母和先生了。” 念福脸上微红,乖乖的躲进屏风后头的洗漱间里。要她眼睁睁的看人收拾床铺,她还真没这么厚的脸 热水送来,二人先后洗过,又换了一身新衣服。按照习俗,应该由新郎给新娘上头。但一般来说,只需新郎象征性的给新娘梳几下,其余由婢女来就是。可谁也没想到,欧阳康居然梳得很好。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凤头,但挽得端正秀丽,当中戴了一朵羊脂白玉嵌金牡丹的正钗,旁边又拣了四只小小的金丝嵌珠押发,既贵重喜庆,又不会过于艳丽,很适合这样的炎炎夏日。 只念福很好奇,“你这是跟谁学的挽发?”重点是在谁头上练过? 欧阳康专心的把她后面的一点发尾梳好挽起,“贺嬷嬷教的,在祖母头上练的。” 念福满意了,偷笑了。 可很快。被欧阳康发现,也望着镜子里的佳人微微一笑。 长得好看就是这点讨厌,他这样一笑,就笑得念福不好意思了。娇羞的低了头,柔和的晨曦从窗外层层透进来,把二人的身影交缠在一起,别有一番静谧之美。 雪梨才自赞叹着,翠蓉匆匆进来,走到二人跟前,压低了声音问,“郡主,元帕呢?” 刚收出去的被褥她已经仔细找了三遍,也没发现带着落红的元帕。 呀! 浅浅的一声惊呼。念福顿时看向欧阳康。却见这位仁兄也跟突然吞了个鸭蛋似的,面容扭曲。 呃……要说他们忘了,能行么? 念福通红着脸,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说。欧阳康却直接得多,“现在补。还来得及么?” 雪梨听得脸也红了,这种事,还能补的? 亲,你误会了。念福倒是明白他的意思,赶紧补上一句,“扎个手指头,行吧?要不。我们去跟祖母解释一下?” 不用了。柳儿匆匆捧着床单进来禀报,“找到了,在这里!翠儿姐姐,剪下来行么?有两处。” 亲,你一定要这么仔细吗? 念福望天,只觉整个人都跟煮熟的蕃茄似的。浑身上下冒着热气。而旁边站着的那位也好不到哪儿去,假装看着窗外,可耳根已经烧得快要滴血了。 翠蓉忍笑,低声道,“郡主请放心。这些东西就我们内院的几个人瞧见,再没有旁人。一会儿也不送到浆洗房去,就我们自己洗。只是老太太那儿,让奴婢先过去回禀一声比较好。” 去吧去吧。欧阳康摆了摆手,觉得实在有些没脸见人了。 翠蓉抱着床单赶紧退下,旺财睡醒起来了。脚步还打着飘,往主人跟前凑。昨晚怎么睡着睡着就换地方了?唔……这既然起床了,也该吃饭了吧? 都怪你! 四把眼刀同时扔了过去,新婚夫妇有志同心的把气全撒在白毛团子身上了。要不是你昨晚钻床底,会害得我们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吗? 旺财被看得莫名其妙,本能的瑟缩一下,抬起的一只前爪半天都不敢落下,它做错什么了?难道怪它昨晚那么老实被抱走了?那它今晚不走行不? 当念福跟欧阳康去敬茶时,老太太倒是面色如常,只是新婚小夫妻颇有些不好意思。磕了头,给了见面礼,老太太又慈爱的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倒也渐渐好了。 只是要给苏澄杜川见礼时,欧阳锦有点不高兴,干咳了两声,故意骂那摆蒲团的丫头,“忒没规矩,连个远近亲疏也不知道。” 念福二人自然不知道他是为了昨晚赏画不成在闹心病,只听老太太摸着龙头拐上的花纹,淡淡道,“就是知道亲疏,才有远近。我如今老啦,时常犯糊涂,总也闹不清楚怎么有些不是一家的,送的礼比一家人还要多。老爷,你说这是作何道理?” 欧阳锦给呛得不轻,要论送礼,苏澄随便拿一样就能把他甩出三条街去。可又不愿当众失了这个面子,想想反正自己都当不了官,也不怕人拿捏,于是阴阳怪气的道,“如今世风日下,什么远近亲疏,全以财帛而论,实在是让人感叹。” 老太太脸一沉,心想他还上瘾了?忽地就听新媳妇轻笑道,“大伯高风亮节,实在让人钦佩。原本我还准备了一些俗礼,想来大伯定是不屑的,那便只以清茶一杯相赠了。” 欧阳锦脸顿时绿了。 按理说,新媳妇敬茶,是不必准备太过贵重的礼物,给长辈赠两件自己做的针线即可,主要是收赏。 但念福身份贵重,她又不会做针线,所以刚才送给老太太的一双鞋和一只荷包全是针线房上的人做的。只不过那鞋帮上缀着的六块美玉,还有荷包上的珍珠可是念福亲手缝上去的。 就这么不要了?欧阳锦有些舍不得,却又拉不下脸来讨回。 只这么一会儿工夫,念福已经拉着欧阳康给苏澄和杜川磕了头,敬了茶,也拿出了新娘子的礼物。 送给苏澄的是一个扇套,只不过扇套不是空的,里面有内容。给杜川的是一个络子,只那络子是坠在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葫芦底下的。 当着欧阳锦的面。苏澄抽出扇子,唰地一下摇开,却顿时浑身一紧,仔细的把扇子正反看了看。见没被他那一甩弄坏,这才面露喜色,摇着小风儿,看着那扇套赞叹,“嗯,做得不错。” 欧阳锦脸都快黑了。 他还不老,眼也没花,所以很清楚的看到那扇子背画着一头牛,对面画着一个弹琴的美人。 对牛弹琴,这样诙谐的画风。是数百年前一位扇面大家,蓬溪老人的最爱。 给谭氏的是一只跟老太太一模一样的荷包,只是上面没有珍珠,但里面放了一只红宝石的戒指,端庄大方且不招摇。谭氏一眼就喜欢上了。 至于几个姨娘,也各有一只香袋,下面挂一块小玉坠儿。 剩下欧阳庄欧阳庆等兄弟们,人人皆是装着一对金银锞子的荷包,外加一条汗巾。独给欧阳慕梅的是一只纯用黄豆大小的珍珠串成的斜挎小方包。 这小包寿宁也有一个,有一回挎着来找念福,给小丫头看见。顿时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念福素来喜欢慕梅乖巧懂事,是以藏了这么个好东西给她。虽然用的珍珠没有寿宁的大,却也让小丫头差点兴奋的尖叫出来。 回头拿着小包就给她亲娘袁姨娘看,袁姨娘也激动不已,对念福深深一拜,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欧阳锦受不了了! 念福送这些人的。不是金银珠宝,就是古董珍宝,他要是还端着架子装那份清高,就是十足的傻瓜! 所以再度干咳两声,欧阳锦说话了。“侄……儿媳妇啊,你既然已经给我准备了礼物,那就拿出来吧,不管好不好,总不能拂了你的一番心意。” 他刻意咬重了儿媳妇三字,心想我到底还是你夫婿他亲爹,你可别太过分啊。 念福倒是从善如流,微微一笑,“既如此,那侄媳妇就献丑了。” 招手让人送上最后一份贺礼,比常人都要大上许多。 象是一辆画,足有两米来宽,用个很大的锦盒包了起来,外面裹着一块华丽的织锦包袱 不用问,欧阳康也知道,这块包袱皮是媳妇亲手打上去的,至于其他,不要指望了。可媳妇当真这么大手笔的,给那个不着调的爹也准备了厚礼?真要如此,那欧阳康回头可要打媳妇屁股了。 可当念福亲手打开了包袱把画轴取出,交到他手里时,苏澄似是忽地意识到什么,脸上表情极为古怪。 待到欧阳康把画展开,全家人的嘴巴都张大了。 画上是一个老者的等身像,双手交握,宽袍广袖,五绺长髯,神色端凝。这正是整个中原华夏流传了千百年的圣人文公的标准像,旁边还打着官方的印记,标注着此画出自某年某月某处。 欧阳锦看清之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被耍了! 文圣公的标准像,历来都是由官方统一印制,公开销售。要请一张这样的画像,视乎材料不同,费用有高有低。但哪怕最贵的画像,画的本身也是不值钱的。 值钱的是一家诡的年代。 比如申家,就有一幅这样的文圣公像,诡了四百余年,所以他们家可以很骄傲的跟人显摆。 念福送欧阳锦这样一张画,不能说不值钱,只要他今日提上落款,诡于中堂之上,一百年后,子孙也可拿出去说道说道了。 可问题是,欧阳锦享受不到任何好处啊! (完婚之后走一点剧情,就马上打开新地图刷怪,开始往结局奔了。过程中应该有包子出没,正在努力的想小名,有好的请提供到书评区哈!)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 第488章 分家 看欧阳锦一脸憋屈,苏澄那久未发作的毒舌又痒了起来。一番明褒暗贬,说得欧阳大人越发面色晦暗,几欲泣血。 欧阳康含笑看着新媳妇,干得不错。 新媳妇眉目得意,那还用你说? 欺负大人很好玩么?老太太嗔一眼过去,两个小的都老实了。 隐忍着笑意,老太太岔开了话题,“既然康儿已经成了亲,有两件事我想早点办了。一件就是我早答应了的分家,第二件事其实也是一件事。康儿,你既有一年的假,能不能跟你媳妇回一趟老家?禀明祖宗添了新人,也把分家和过继的事都正式过个名目吧。” 苏澄听得点头,这些都是大事,确实应该早些办了,往后说道起来,才不吃亏。 欧阳锦眼珠一转,却道,“母亲也是太着急了,哪有才成亲就慌着分家的?这让外人知道,不说我这做大伯的容不下人,反倒要说他们小年轻刚长了翅膀,就急吼吼的想甩了家人自去飞高枝,于康儿和侄媳妇的名声只怕有碍吧?” 这老狐狸! 念福心中雪亮,欧阳锦才不是为他们名声着想,只怕是想打他们家产的主意。 如果此时分家,不说自己的嫁妆,象他们新婚收到的贺礼必不好拿出来平分,可要是时间长了,欧阳锦那个厚脸皮怎会跟他们客气? 老太太当然深知其意,一句话就堵了回去,“清官难断家务事,就是过个三五年再分,要说闲话的也未必就闭得了嘴。不如早些分了,彼此清静。况且这京城跟怀安千山万水,将来也未必再有这个时间来回折腾,不如一次办好,岂不安生?” 看老太太心意已决。谭氏想想,主动送了个人情,“既如此,媳妇也应该回一次老家的。还有庄儿。若是能告假,实在也应该回去一趟。当然,还有廉儿。” 欧阳锦瞪过去,怎么窝里反了?可谭氏半眼也不看他,她心里清楚得很,如今家里的大树是欧阳康,跟他交好才是对儿女的最大助力。 就象数月前,欧阳慕兰来信说有了身孕,那时欧阳康还没回来,可老太太仍是拿出不少珍贵补品和好东西让她送去。 要不是念福背地里支持。老太太上哪儿弄这些好东西去?谭氏心里感激,但也更加明白,这个家往后怕是要靠着这对小夫妻才能过得更好的。 原先还想瞅个空求他们替欧阳庄想个办法,洗了罪臣之子的污名,没想到人家问都不问。就拿了皇上的恩典把事办了。 固然人家是顾念着同气连枝的手足之情,但谭氏清楚,做人没有永远的付出。自己从前那些年是怎么对欧阳康的?眼下人家肯做一回好人,可你能指望人家跟观音似的,不问回报,只求奉献? 别傻了!看欧阳锦今天收到的礼,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谭氏的表态。让念福很满意,老太太也很满意,完全不给欧阳锦反驳的机会,径直开始了分家,“既如此,我就把家里的事好生说道说道。庆儿。你爹娘虽然不在,可你也大了,待会儿祖母说的话,你用心听着,要是觉得不妥。也可以跟祖母提出来。” 小胖子脸上一红,挠头支吾道,“这样大事……祖母决定就好。” 老太太一笑,也不多话,让贺嬷嬷把早准备好的册子拿出来,让现在的长房长孙欧阳庄上前诵读。 这还是念福第一次真正见识古代的分家,她原以为老太太已经穷得叮当响了,欧阳家肯定也穷得不行了,没想到一听,还有点家底。 古代的财富还是以田地为主,在老家怀安等地,欧阳家约略有良田、中田、下田等共计上千亩,房舍若干,也算得上是良田千顷,家财万贯的土财主。 后来虽逢战乱,中间断了几年的收益,但田地仍在,又不是非法侵占来的,就是换了新朝,也是官府承认的私产。 “……这些年来,为了给大爷进学做官,庆儿他爹成亲过日子,我的陪嫁多半折了进去。但万幸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倒是得以保全,我也不至于百年之后,没脸去见你们父亲了。” 老太太一番话说完,不说旁人,欧阳锦也觉有些羞惭。 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用的银子是公中的产业,却没想到,全是母亲的私房。老太太这么做,真是一点私心都没有。否则她要是拿公中的产业贴补他们,把自己嫁妆留着,不说给欧阳康,自己存着防老多好? 谭氏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烫,搞半天,原来自家花的银子,全是老人家的,亏自己这么多年都没在婆母面前尽过一天的孝,这传出去得多难听? 欧阳庄跪下,万分羞愧的替自己,也是替爹娘认了个错,“孙儿不孝,累祖母操心了。” 老太太摆了摆手,“这是为人媳者,应该做的。我就是怕留下嫁妆,日后分配不均,引起你们三房兄弟纠争,是以尽量保全了祖产,如今便好分了。” 她再看欧阳康欧阳庆一眼,“这些年来,虽说你们大伯花费最多,但他本是长子,又当着官。咱们能在乡下得保平安,也有他的功劳,是以,那些嫁妆不许再跟他争了,你们可有意见?” 欧阳康摇了摇头,欧阳庆也道,“没有。” 他就算再小,也知道女子嫁妆相当于私产,要怎么花都是自己的事。况且老太太那儿有本账,她的嫁妆是怎么用的,贴到了谁身上,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得大头的固然是欧阳锦,但欧阳庆这一房也没少占便宜。真正说来最吃亏的反而是欧阳康,他都没了意见,谁还好意思提? 看大家都没了意见,老太太道,“既如此,剩下的家产就以惯例来分。长子占一半,在芳村老家的祖宅自然也归长房,剩下的便给你们二三房平分。因眼下就三房在老家,故此怀安那五进老宅归三房。余下几个小商铺还有靠近咱家祖坟山的那所小庄子便给二房。余下你们各家的东西仍归各家,如此可好?” 饶是欧阳锦,也说不出话来了。老太太的分法,异常公平。甚至可以说。他才是占最大便宜的那一个。 至于欧阳庆,他虽还有些懵懵懂懂,但有件事却是清楚的,“祖母,这样大哥会不会太吃亏了?那个庄子我小时去过,又小又破。要不,把我家的东西再给些他吧?” 他这么一开口,谭氏坐不住了,难道自己比个孩子还不如? “老太太,康儿虽然过继到了二房。但毕竟是长房所出。我们这边,也很该给他置份家当的,不如把我们的地分些给他吧。” 老太太的表情慈和,“难为你们有心了。不过康儿这房得的东西虽少,但他眼下却是最有出息的。说不得只好让他吃些亏了。康儿媳妇,你可不许有意见!” 念福忙道,“不会不会。庄子破些也无妨,我姥姥就常说,破屋值万贯,收拾收拾就好了。” 她这一打趣,众人都笑了。只有老太太。意味不明的瞟了她一眼,却很快的掩去眼中那抹异色,吩咐欧阳庄把分家的内容写出来。 她当家几十年,欧阳家的每一亩田地,每一份产出都了然于胸。根本不需要账本,就把家里的千顷田地按照地理位置。优劣比例做了最恰当的划分。 文书写好,一式五份,三房和老太太均各执一份,剩下一份等日后欧阳钰和家中族长及见证人都签过字之后,送去官府备案。整个分家就算合理合法了。 最后,老太太说起自己的养老问题,“这个你们都别争,我是必要跟着康儿过日子的。谁叫康儿媳妇最会做吃的呢?把我老婆子的嘴养刁了,你就是再嫌弃,我也是要赖着不走的。” 念福噗哧一笑,才想说话。可欧阳庄再度跪下,垂泪道,“祖母要是如此,就是置孙儿于万人唾弃之地了。孙儿虽没有大哥那样的贤妻,但也愿在祖母跟前尽孝,还望祖母垂怜。” 欧阳锦无法,也跟着跪下了。 身为长子,占了最多的便宜,却不奉养老母,让最吃亏的二房去养,就算是老人家自己的意思,可传出去能好听么? 想跟咱们抢老太太?念福往旁边一瞟,正好欧阳康望过来,二人对个眼色,正要抖擞精神跟人大战三百回合,忽地有人来了。 “美人!美人救我!” 金光闪闪的一只胖子,鬼哭狼嚎的冲进破园,无限哀怨的滚到小夫妻跟前,一手拽住欧阳康的衣袖,一面看着念福,委屈的说。 “有吃的么?我还没有吃早饭……” 众人皆吃了一惊,唯有念福淡定的吩咐,“也是时候上早饭了,给甄国主多添一副碗筷。” 一大桌早饭流水般的摆上来,这是老太太准备的。 想着新媳妇进门头一餐,一定要吃得好一点,可这份好心却便宜某个不请自来的国主了。 “那个,这个,再来几笼。”甄天子一面抓着只豉油凤爪啃着,一面指着那水晶虾饺,叉烧小笼包吩咐着。 在他的旁边,那吃完的碗和蒸笼已经高高撂起了一打,丫鬟几次想收,都给念福眼神制止了。她倒要看看,这位国主大人,到底要吃多少才够,尼玛就不知道含蓄两字怎么写吗? 显然,甄天子给忘了。 甩开膀子一通大吃大喝,直到餍足的打起饱嗝,这才恋恋不舍的作罢。吃饱了,然后有力气跟他的美人诉说委屈了。 (要相信老太太,这么多年的家不是白当的。。。然后,求粉红~~~) 第489章 娶得好 话要说回昨天,甄天子正点齐人马,准备前来劫亲,结果,遇上劫他的了。 “……你都不知道,那两个老头儿有多可恶,他们居然,居然给孤娶了两个老婆……呜呜呜……” 娶得好!欧阳康心头大赞,对付这位甄国主,就得多娶几个来管着他。幸好这二位国主夫人昨儿来了,否则要是让这位国主大人搅了自己亲事,欧阳康可说不好要拿他练练自己的镖了。 “男儿成家立室乃是好事,你又何须介怀?既然国主夫人已经来了,你就早些随她们回去吧。” 最好再也不要来到中原了。 “不!”甄天子一脸果决,“孤已经决定抛下王位,随美人远走高飞。还有你。” 他把念福一指,“快去收拾行李,衣服什么都不要了,弄两匹快马,孤这就带你们走!” 念福额上滑下三条黑线,她要谢谢这胖子这么看得起她,肯带她跑路么? 胖子浑然未觉,还在自顾自的抒情,“从此以后,咱们三人相依为命,浪迹天涯,生死与共……” 打住,快打住! 欧阳康给寒出一身的鸡皮疙瘩,谁跟你相依为命,生死与共,还浪迹天涯啊?他小日子才开张,刚尝出点美妙滋味,没事跟你个金光闪闪的胖子混一块儿干嘛?还嫌打劫得不够多吗? 悄悄给念福递了个眼色,欧阳康的意思是,我稳住他,你快去他夫人请来。 可念福有点不高兴,瞪着欧阳康被那胖子抓住的手。 凭什么我去?人是你招回来的,要去你去。谁知道我走了,你俩背着我干什么勾当? 欧阳康瞥她一眼,你这媳妇怎么这么不听话?我跟他能有什么? 那怎么说得好?防小三要从点滴小事做起,男的也一样。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你俩在干嘛?” 欧阳康还待回个秋波,甄天子瞪大眼睛发问了。这左一个眼神,右一个眼神。当他看不见么? 咳咳,欧阳康清咳两声,正想说话,忽地就听门外一阵喧哗,两位珠光宝气、牛高马大的壮士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我当你跑到哪儿去了,原来是在这里私会狐狸精!”,念福连连摆手,“别误会,我们可不是什么狐狸精,是你家国主自己跑来的。” 对。欧阳康趁机甩开那只胖猪爪,挡在媳妇跟前,“我们夫妇昨日才成亲,对你家国主可没有丝毫觊觎之心。他过来,也不过是道喜而已。对吗。甄国主?” 甄国主畏畏缩缩站起来,一副大势已去的懊丧嘴脸,“我,我本来就是来道喜的。那个……他们家的东西很好吃,你们要不要尝尝?” 看他很快换了副谄媚嘴脸,这家到底作主,众人心中都有了数。 念福手一挥。厨房迅速又去准备了一桌丰盛早餐送来。 二位壮士相视一眼,走上前来,毫不客气的开吃了。吃相跟他们家国主一样,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也就是此时,念福才看出点不对劲。悄悄把欧阳康往旁边一拉,指了指那二位。 怎么?欧阳大少以眼神问询。 女的。念福无声张嘴作答。 不会吧?欧阳大少再度上下打量那二位壮士两圈,再看向甄国主的目光时充满了同情。 女人长到这个份上,还做了媳妇,还一次性给俩。是个男人都想去浪迹天涯了。 等那二位夫人吃得满足了,念福命人奉上香茶。 可二位夫人不爱,左边一个说,“有酒没?别拿那个甜丝丝的,拿个有劲点的漱漱口。” 右边一个说,“难怪右丞相看不起你,真是没礼貌。别拿太多啊,一人一壶就好。” “右丞相看不起我,左丞相不也看不起你?虚伪!” …… 争执间,下人得令送来两壶纯蒸酒,念福亲自上前,一人倒了一杯,“二位夫人,不如试试我家这个?” 媳妇怎么突然变殷勤了?有诈,其中绝对有奸诈! 两杯酒下肚,那二位国主夫人的表情立即不一样了,再看向念福,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式。 “这酒是你酿的?” 念福温婉一笑,“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给我也尝尝呗。”甄天子磨磨蹭蹭凑上前,拿着一个空杯子,眼巴巴的瞅着二位身材魁梧,武力值明显高过自己的媳妇。 左媳妇倒了半杯,冲右边轻哼,右媳妇也倒了半杯,冲左边回哼。 甄天子喜孜孜的捧着酒到一边去了,抿一口,啊!大叫一声,“你,你居然还会酿酒?早知道我……” “你想怎样?”左右媳妇同时开问。 甄天子顿时锉了,“我,我应该早点来要口酒来喝。不,是给夫人喝。” 俩媳妇同时给他一个冷哼,转而看着念福,满眼放光,跟看着小肥羊的饿狼一般。 “小娘子愿不愿意跟我回去呀?本夫人保证,从此以后敬你为上宾,我们羌戎不出别的,就是出宝石。你想要多少,就给你多少!” “俗!小妹妹,到姐姐这儿来。象你们大梁,太没趣了,一个女人才能嫁一个男人,还得天天做家务。你跟姐姐回去,要多少男人任你挑。每天让他们伺候你,你想让他们跪下来舔你脚趾头都行。” 嗳嗳嗳!这怎么说话的?我还在这儿呢,你们怎么就拐起我媳妇来了?欧阳大少黑着脸上前,却被念福一个后脚,踹了回去。 面对二位国主夫人,笑靥如花,“二位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家人都在这边,恐怕不能跟你们回去哦。再说了,这酿酒也要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我就算有酿酒的手艺,但若离了这家乡的水土,只怕也酿不出好酒来。” 这倒也是。二位国主夫人频频点头。“可我们实在喜欢你的酒,这可怎么办?” 念福豪气道,“二位姐姐喜欢,那是给我面子。我送你们两坛。如何?” 可二位国主夫人一起摇头,嗤之以鼻,“就两坛子,能喝几天?往后要是我们还想喝,那可怎么办?” 念福也是一脸为难,两只眼睛眨啊眨的,怎么办呢?你们说该怎么办呢? 可欧阳大少已经明白过来了。心中暗骂,这小狐狸! 不必二位夫人操心,喝完那杯酒的甄天子道,“既然二位夫人喜欢。何不让人把这酒贩到羌戎来?顶多咱们出几个侍卫,护送着就是。” 这主意不错! 二位国主夫人对视一眼,迅速达成共识,“好,此事就这么定了!小妹子。你还有什么好东西,不妨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那二位姐姐,我们要不要进园子里去谈?你们好歹大老远的来一趟,也在我家逛逛嘛。对了,我听说你们西域有一种葡萄酒,要不要也贩过来卖?要是能教教我就更好了。我这人也没啥优点,就是爱学习……” 眼看自家娇小玲珑的小媳妇站在两位高大的国主夫人当中。左右逢源的样子,欧阳康忽地很是别扭。 又不是恨不相逢未嫁时,要这么热络么?才冒出这念头,他就给自己吓了一大跳。 不好!这位国主是个不靠谱的,他家媳妇也靠谱不到哪儿去。自家小媳妇那么乖巧可爱,天真无邪。可别被人拐了去。 欧阳康眼珠一转,把吃饱喝足,想开溜的甄天子给堵住了,“国主大人,要不要一起去园中走走?” 甄天子有些为难。难得美人相邀,他要拒绝未免也太绝情了。可要是此时不走,回头给两位夫人抓住…… 想起昨晚圆房的情形,某位国主就有些两腿发软。 “我让下人去准备些甜汤和糕饼来,国主试了,一定会喜欢的。”欧阳大少一句话,让某位国主的腿又硬了。 留就留! 为了好吃的,豁出去了。 昨天当了一天的伴郎,关公子只觉甚为辛苦。 还替新郎官挡了不少的酒,是以回来便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也没什么食欲,洗漱一番,就想出门逛去。 军营苦闷,好不容易请了几天假,可不得给自己找些乐子? 关夫人有意见了,“我知道你在家里呆不住,可好歹也要吃两口东西吧?就算你娘没嘉善郡主做得好,你就这样不给面子的?” 关耀祖无法,只得勉强喝了碗粥,吃了几口小菜,这便罢了。 关夫人望他背影,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么大人,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可又忽地想起,申家已经带着闺女上京了。回头若是给人相中,订下亲事,转眼也要做大人了。于是,她又自顾自的笑得开心。 关公子浑然不知,出了门,习惯性的往裴家走。可想想,又调转马头。不一时,来到崔家门前,使人进去通报一声,崔浩很快出来。 关耀祖皱起了眉,“你怎么也没换件衣裳?连马也不带,是瞒着你家出的门么?” 崔浩也好奇,“今天怎么不见你那小师弟?” 关耀祖把他勾到一边,“今儿就咱们哥几个去乐一乐,带他干嘛?我作东,够意思吧?” 可崔浩把他手一拍,一脸嗔怪,“你怎么也不早说?我今儿是出不了门的。” “怎么?” 崔浩附在他耳边,“还不是欧阳家的那口子?整了个什么园子,我母亲要带我去相亲呢。你别笑,迟早你也有这一天。” 关耀祖一脸不屑,“小爷是只有姑娘排着队等着我去相看的,还想相看我?没门儿!” “好,这可是你说的,回头别让我看到你有被人相看的一天。” 狐朋狗友一拍两散,关公子又寻了几位,可个个都有事。他一赌气,便独自去偷huān了。 (桂子键盘上有个键坏了,去问原卖家,说是被我敲的。尼玛这是机械键盘啊,不是号称5000万次不毁损,可用10年的么?难道我已经敲过5000万次了?orl,写手的苦逼果然只有键盘知道么。。。) 第490章 折了他 炎炎夏日,最好的消暑纳凉去处当数水上。 平阳城因九水环绕,水域广阔,就是再热的天,在环城水面上乘船游览也是极其凉爽的。尤其有一段叫青堤的地方,河道两旁遍植杨柳花木,一处大拐弯那儿还有天然形成的荷花荡,每逢盛夏,租一只小船悠然来去,实在是神仙也不换的逍遥。 身为京城著名纨绔,关耀祖当然知道此处,也知道最好的稍公船娘要去哪儿找寻。 找他们不仅是为了愉快的游玩,还因为他们最知情识趣,能推荐最新鲜粉嫩的歌女。否则一个大老爷们,坐船上再凉快,又有什么意思? 因是熟客,那船娘可不敢诳人,迅速给关公子整了一条漂亮的小画舫,又叫上两个十四五岁,水葱般鲜嫩的小歌女来,替他们操琴的也是有年纪的老琴师了。 两个小歌女的打扮并不过分艳丽,相反很是清雅,一看就知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关公子颇为满意的先扔了一锭银子过去,“唱得好,回头再赏。” 船娘喜不自禁,又格外叮嘱了那俩女孩几句,又备了酒菜茶点,带人上船了。 一路琴声悠悠,驶到荷花荡时,停下准备歌唱。 此处水域开阔,在这里唱歌最是曼妙动听。关耀祖坐在船尾,命停了琴,让那两个小歌女到船头清唱。 这是考较功力的时候了,两个小歌女不敢怠慢,清一清嗓子,开始唱一段渔夫曲, “黄芦岸白苹渡口,绿杨堤红蓼滩头。虽无刎颈交,却有忘机友,点秋江白鹭……” “错了,错了!” 关公子正和着节拍摇头晃脑。才一皱眉,旁边有人先喊了起来,“此句错了,再来!” 确实是错了。 俩小歌女羞得面红耳赤。顿了顿再唱,“点秋江白鹭沙鸥,傲煞人间……” “前面对了,这句人间又错了。”旁边那位小公子又叫了起来,“再来!” 关耀祖不干了,小爷花钱可不是来给你挑错的。 “嗳嗳嗳,你干嘛呢?要挑错自己请人唱去,老在我这儿挑什么挑?” 对面船上的小公子翻个大大白眼,扔了八个字,“附庸风雅。不学无术!” 这话关公子不爱听。 要在学堂上这么说他,他没意见,可在听曲的时候这么说他,他不服气。 “你以为就你懂是不是?小爷看戏时,你还不知在哪儿喝奶呢。一边凉快去。别在这卖弄!” 那小公子不高兴了,“少来!你要真懂,怎么她们唱错时,怎不早说?明明就是个好色之徒,只会看脸面的,还装什么装?” 关耀祖指着她,“我不跟你吵。有种你接小爷一曲。” 别看穿个男装,可他一眼就认出是个小妞了。好男不跟女斗,但可以跟假汉子斗。 清清喉咙,命那琴师拉个前奏,关公子开始唱了,“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时间月缺花飞。” 一句刚落,对面的小公子便接了起来,“手执着饯行杯,眼搁着别离泪。刚道得声保重将息,痛煞煞教人舍不得。好去者前程万里。” 她的声音清亮明净,倒是当真唱得不错。关公子一愣神,换了一曲悲壮的,“两鬓皤,中年过,图甚区区苦张罗?” 那小公子浑然不惧,接道,“人间宠辱都参破。种春风二顷田,远红尘千丈波,倒大来闲快活。” 关公子再换,“清明春色三分……” 小公子再接,“湖上行舟,陌上行人。” 关公子眯眼阴笑,忽地刻意娇媚着唱,“碧纱窗外静无人,跪在床前忙要亲。” 他就不信这丫头还敢接! 再接下去,可就是“一半儿推辞一半儿肯”了,他就是认输也无妨了。 那小公子果然气得粉面通红,不接他的词,却是以男声冷笑着另起一曲,“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凭着我折柳攀花手,直煞得花残柳败休!” “好!” 关公子还没怎样,旁边便有围观的好事者在大声喝彩了,“折了他,姑娘,去折了他!” 这帮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饶是关公子皮厚如城墙,此刻也有些赧颜,更别提那位女扮男装的小公子了。 二人都觉甚是丢脸,对瞪一眼,各自又忙不迭的钻回自己船舱,分别驶向两个码头,再不敢露面。 “这倒挺有趣的。”不远处的一艘船上,卓格看着也觉好笑。不过比起有趣,他更加关注,“方才那个是关侯的独子吧?” 旁边公孙弘的眼中刚闪过一抹忍俊不禁,闻听此言顿时眼神微凛,“是,他叫关耀祖,跟欧阳康最好。他虽是个不成器的,但他爹在军中却甚有威信。” 卓格端起杯酒微微一笑,“既如此,便让欧阳康把人带来叙叙。再跟他说一声,他这回成亲,本王也没什么象样的礼相赠,还望他不要见怪。” 公孙弘听出话里的深意,不动声色的应下,“明日他们回门,我寻个机会去见见。” 卓格满意点头,继续饮酒作乐。 是夜。 老太太把孙子孙媳妇叫到房间,摒退了旁人,才拿出把钥匙交给他们。 “今儿分家,你们受委屈了,这东西只当是给你们的一点补偿吧。先别急着问是什么,等你们办妥了分家的事,去芳村那个小庄子,自会有人告诉你们的。” 念福和欧阳康面面相觑,祖母还藏了一手? “这东西我们不要,祖母您收着吧,要是用不了,百年之后再给我们也一样。”念福是真心为老人家好,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老人家还是有点防老的东西好。 老太太含笑看着念福,微露几分狡黠,“人人都知我穷得半点嫁妆都不剩了,若是还留了东西,那可让人怎么说?你们放心拿去吧。这本是欧阳家的东西,也是康儿祖父过世时,说好了要留给你的。” 欧阳康还待推辞,可老太太不高兴了。“怎么?你们现在出息了,都看不上了?” 怎会?欧阳康想想也是,他也是欧阳家的儿孙,凭什么不能拿自家的东西? 于是便道,“那我们就收下了。要是将来几位弟兄们有难处,我们多帮些就是。” “这才对。”老太太转嗔为喜,把钥匙交到念福手里,告诉她道,“你们明面上的田地房产虽吃了亏,但我分给你们的东西都是最得用的。尤其那几个小铺子的管事。皆是老成本份之人,将来就算你们不在老家,他们也必不至于相欺。我知以你们如今富贵,也看不上家里那点子东西,但留着给儿孙做个退步。也是祖上的一番心意。” 念福忙道,“瞧祖母说的,我就一乡下丫头,眼皮子恁浅,哪还会嫌钱多?您给我们的东西呀,我一定好生经营着,日后咱们在京城呆闷了。就回乡下种田去。” 老太太给她说得笑起来了,却又叹道,“我这辈子,只怕是除了闭眼的那天,再也回不去了。” 一句话,说得念福和欧阳康都伤感起来。 老太太年事已高。当初本就是强撑着来的京城。到了京城又中了回风,大夫已经明确交待,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出远门了,否则路上极易发生危险。 当然,欧阳康在京城一日。也绝舍不得把祖母送回乡下去。但京城纵使有再好的生活,毕竟不是自己的家。而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再没有比叶落归根更要紧的事了。 看他们脸上的黯然,老太太反倒豁达笑了,“行了行了,这京城可比家里热闹多了,祖母这么大的年纪,也能见这么一回世面,心里也是欢喜的。你们快回去歇着吧,明儿还要早起回门呢。” 再看孙子一眼,她又格外交待一句,“今晚可不许胡闹了,明儿没精神,当心给你岳父老子赶出去!” 小两口脸上双双一红,低头告退了。可回了房,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尤其欧阳康,闷闷的道,“祖母真是为我付出太多了。” 念福开导他道,“以后咱们好好孝顺她,让老人家开开心心渡过晚年吧。嗳,我突然有个主意。” 她咬着耳朵跟欧阳康说完,听得欧阳康眼睛也亮了。 “真的可以?” 念福拍拍他肩,豪气干去,“要知道,你媳妇现在可是土豪!” 土豪? 念福改口,“郡主也是很厉害的!放心啦,交给我吧。” 欧阳康认真道,“你要办成了,我给我舔脚趾头都行。” 念福光想象那样的场景,都觉得有些脚痒,“一边去!你想舔,我还不乐意呢。” “嗳,你今天忽悠了人家天子家的媳妇,我还没审问你呢。” “什么忽悠啊,我那是交好睦邻,互通贸易!” “你拉倒吧。难道你不知道,没有朝廷的许可,私通边贸是死罪么?” 啊?念福大惊失色,“真有这一条?” 欧阳康拽起来了,“你要不要舔我的脚趾头啊?你舔一下,我就告诉你。” 滚一边去!可想想又觉得不服,如今都是自己的人了,就不信不能暴力镇压!念福伸出狼爪,“小样儿,你说不说?” 柳儿还想进来送些新鲜解暑的瓜果,却见二人已经滚作一团了。她脸上一红,当即退了出去。 玉椒淡定的从她手中把瓜果盘接走,“郡主说过,这个搁久了就不新鲜了,我帮忙吃了吧。” 柳儿失笑,还未骂人,翠蓉却是问起,“玉葱呢?” 玉椒耸肩,“她今儿有假,说是去走亲戚了。” 翠蓉皱了皱眉,那丫头一有空就喜欢往外跑,这个习惯实在不太好,回头可要说道说道。 至于里屋,她望了一眼,下了令,“往后郡主和郡马在一起时,都谨慎些。谁要是不长眼的往里乱凑,以后就别想在这屋里服侍了。” 是。众丫鬟应命,安份守在外头。 (新的一周,求下粉红!桂子最近在改作息,欠的一更还没时间写,不过要相信偶的rp,回头会补的哦。) 第491章 夫人说了算 平王府。 今日三朝回门,可不过短短两天不见,蕙娘活似跟女儿分别了二十年似的,拉着她眼泪吧嗒,左看右看,恨不得把头发丝也拎出来一一点个数。 欧阳康缩在一旁,半天无人搭理。还是施大娘好心,嗔了他一句,“怎么这时候才回?” 呃……小女婿耳根子一红。他能说昨晚为了脚趾头和边贸通商问题,和媳妇引发一场不该引发的大战,所以才弄得迟了么? 早上起来就知晚了,老太太把他好一通数落,连饭都没吃,就把人赶出门了。 看他这样子,施大娘多少也猜到了些。再看一眼外孙女眼下还带着乌青,都快被女儿盘问得睡着了,好心道,“才成亲必是累的,让他们先回房歇歇,一会儿吃了午饭再慢慢问吧。” 一句话,让沐劭勤的脸色变了数变。 他看不见,但从女儿抑制不住的哈欠声里已经听出些不对劲来,此刻冷冷往女婿那儿一瞟,“蕙娘你带女儿进去歇息,女婿就留下陪我们说说话吧。” 区别对待是不合理的,欧阳大少心中默默流泪,幸好媳妇还知道心疼他,悄悄跟丈母娘道,“我们早上还没吃饭呢,娘你先给我们弄点吃的来呗。” 蕙娘原本满腔愁绪,听了这话顿时烟消云散,狠狠把女儿一瞪,到底出面给女婿解了围。 “大热的天,也得让女婿进屋洗把脸换件衣裳再出来说话,走吧。” 还是丈母娘好!小女婿立即低头敛目的小跑跟上。等小夫妻回了房,已经有一桌早饭摆上了。 全是念福素日爱吃的东西,不过欧阳康也不嫌。两人三下五除二吃过,抓紧时间洗了把脸,倒头就睡。 小女婿很乖觉的没跟媳妇挤一张床,独睡在了窗前的凉榻上。并跟翠蓉说好,就一盏茶时间。让他闭眼养养精神,然后才好去老丈人跟前侍奉。 倒是念福很幸福,一觉睡到吃午饭才叫她起来,再把口水印子洗洗。出来厅堂一看,自家那个毛脚女婿已经成功逆转局势,把全家人逗得开怀大笑dboy,念福喜孜孜上前,“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蕙娘兴奋得两眼闪闪发亮,“我们正在商议,要什么时候启程。” 启程?念福一愣,只听老爹慢条斯理道,“这么多年没有回去。我也想带你娘回去走走。” 这二人是要重温恋爱时光?那要不要给他们提前布置,弄下原景再现?念福才自肉麻,欧阳康就凑她旁边低语,“你爹是怕我们回去分家没个长辈撑腰呢,还不快去拍下马屁?” 哦哦。念福暗自吐舌,自己个当女儿的还没有女婿觉悟高,实在是太不该了。坚决上去拍马屁,用力拍! 一家人和乐融融,直到天交黄昏,这才启程返家。 路上行不多时,马车轮子突然给一只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石头硌了一下。坏掉了。 抬眼往旁边一瞧,就看见坐在茶楼窗边的公孙弘了。 欧阳康让念福先回去,他在这里等府里来人换了车轮再走。 念福也看到公孙弘了,没有二话,还特意把大部分人带走了。 欧阳康进了茶楼,公孙弘也关了窗。没有客套,抓紧时间把该说的说了。 等欧阳康回了家,就见媳妇正在清点他们新婚收到的贺礼,然后告诉他,“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跟我说。” 欧阳康心中涌过一阵暖流,“你就不怕我出去为非作歹?” 念福摊手,叹了口气,“我娘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要是想为非作歹,我就帮你磨刀霍霍。” 欧阳康笑了,上前揽住她的纤腰,在她额上轻柔一吻,“那你就先给我弄点银子来吧,五千两,有没有?” “有!”念福大方应了,然后当他面,不客气的指挥着丫鬟,把那张申伯纶送来的琴和香一指,“这两件也算我的嫁妆里。” 万一某人欠钱不还,她也有资产在手了。 丫鬟一愣,这不是给大少爷的礼么?而且,“不说这是要给苏先生送去的?” 欧阳康哈哈大笑,“傻丫头,你记到少夫人嫁妆里,再给先生送去不是一样么?记住,以后这个家,少夫人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少问,少打听,记得勤快本分就对了。” 然后,他冲媳妇挥一挥衣袖,“好好干。”就这么走了。 甩手掌柜,不要太幸福哦。 丫鬟目瞪口呆看着,就算是郡主很有钱,嫁妆很丰厚,可欧阳康收到的贺礼也很不少好不好?他就算不想占郡主的便宜,可自己的财产也不清点一下,就这么全交给媳妇了? 丫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有一点她记住了,这个家真是少夫人说了算的。 天,一点一点的黑了。 兰姑仍穿着一身簇新衣服,心神不定的绣着一只荷包。 “哎呀,你还在干嘛?没听见孩子哭吗?”米富盛不耐烦的把她一吼,兰姑才似突然回过神来,赶紧扔下针线去抱孩子,可没注意到孩子已经尿了,她这一抱起来,顿时弄得自己一身脏。 这新衣裳眼看是毁了,米富盛瞧着就心疼,“你说你也是的,在家穿什么新衣裳?可说好了,这新衣裳今年夏天就一套,再想可没有了!” 兰姑也是满脸懊恼,想伸手给儿子一巴掌,却又腾不出手来。只得拎了儿子出来,叫紫霞帮忙打水给儿子清洗。 紫霞满脸不高兴,但好歹出来了,一边拎澡盆子放水,一边抱怨,“我又不是丫头,合着该给你们带孩子的?哼,穿这一身新,难道还以为你们家大少爷会带着新媳妇来给你请安吗?” 兰姑一哽,没想到自己的心事竟是给继女一语道破,不由得脸上有些讪讪的,才想说些什么给自己解围,紫霞就道,“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真想跟你家大少爷交好,不如去郡主跟前讨个好。她人又高贵又大方……” “你别说了!”兰姑忽地恼怒起来,“我是怎么也不会回去求她的。他要记得我,自然会来,他要不来……”她咬了咬唇,“那就罢了。” 这还赌上气了?紫霞虽然听不懂她这她啊他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连她这小小年纪也觉得不屑。兰姑不过一个下人,又不是正经亲戚,有什么架子好摆的?还等着人来求她?做梦去吧! 翌日。 欧阳康念福小两口和岳父岳母一起,进宫去见皇上了。 皇上在成亲当日给了他家那么大的面子,新婚夫妇得进宫拜谢是一方面,再有更重要的,虽说皇上是给欧阳康一年的假期,但真的要回老家,还是要打个招呼的。 尤其沐劭勤,顶着沐氏的流言,更加要谨慎从事。 高显倒是挺好说话,不仅准了,还特意赏了些财帛,另说要派一队侍卫护送随行,以壮声势。 “你们也去跟太后说一声,之后欧阳康再过来一趟,朕还有点事要问你。” 这是有正事,沐家人明白,什么都不问,集体去拜见了皇后和沐太后,欧阳康就先走了。 沐太后看着酸溜溜的,“郡马倒是能干,要出门了皇上还有话说。” 蕙娘母女装聋作哑,沐劭勤岔开话题,“这趟回去,少说也要三五个月,长姐可有什么要交待的?” 沐太后没啥好交待的,“把你自己照顾好就行。对了,让太医院的邹元亮跟着你回去吧,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蕙娘觉得这主意不错,可沐劭勤拒绝了,“上回京城大乱,太医院折损了好几位御医,如今邹太医这样上了年纪的都忙得很,还是别劳烦人家了,我看能不能在京城请个大夫随行吧。” 沐太后不乐意了,不过沐劭勤说得也有道理,她想了想道,“就是邹元亮不能去,让他派个徒弟跟着你。他看你这么久,有他的人跟着,哀家也能放心。” 王皇后也帮着道,“王爷就不必推辞了,不如这就把邹太医召来,问问即知。” 很快,邹元亮过来,举荐了一人,却是他的儿子,“犬子虽未在太医院供奉,但也跟着我学医十几年,寻常毛病倒也难不倒他。臣再把宫中药材给王爷备些,料来无碍。” 沐太后同意,并要他别小气,多抓点好药,有备无患。 念福很感慨,认识这么多年,老姑母终于办了一回靠谱的事。 那一边,欧阳康也跟皇上汇报完了工作,并且说明,“卓格还找臣要银子。臣没办法,先让媳妇凑了五千两给他。” 高显嗤笑,“他倒是会算计。这样吧,这钱朕不让你白出,朕也给个你赚钱的机会。” 欧阳康听得顿时头皮一麻,皇上的钱是好赚的么? 果然,下一句就听皇上道,“你也知道,天下税赋独江南。朕查阅旧籍,昔年前朝盛景时,光江南的赋税就占了天下的五成有余。茶叶、丝绸、盐务,还不包括海运,件件都是赚钱的买卖。当然,朕也知道,本朝初立,要达到那样光景并不是那么容易。但你可知,光茶叶一项,本朝税赋就比前朝亡国前还少了近六成。那些官员跟朕说,是因为战火毁了茶树,重新种树,所以费时较长。这话你信不信?” 欧阳康听得直眨眼,这话他要怎么答? 第492章 定了 幸好,皇上虽然发了问,但并没有真的让欧阳康来答的意思,只是递给他一封信。 “御史台有位御史方宁海,恰好也是你们灵州人,他去年丁忧回了老家,日前给朕来了封密信,说的就是这茶叶之事。” 高显忽地嘿然冷笑,“若不是他走前朕临时起意,下令给了他个密奏权,只怕他的信还到不了朕的手中。你看!” 欧阳康听得心头一跳,再看着那信顿时就呆了。 这信并不是寻常纸笔写就,竟是用炭条写在草纸上的,还揉得跟个腌菜团似的,有些地方字迹已然模糊,想是送来的途中历尽艰辛。 等把信看完,欧阳康脸色遽变,半晌不敢作声。 高显已经收起笑意,神色凌厉,“朕给你一把尚方宝剑,你就借此次回乡之机将此事彻查清楚。如若方御史所说情况属实,朕准你先斩后奏!查出历年亏空的茶税,朕允你补足你家的花销。” 欧阳康听明白了,皇上是给他机会光明正大的去贪污。 只要他能替把这条线理顺了,杀一儆百,后头不怕没银子收,皇上也是明白人,当然不会小气。 欧阳康这才明白,怪不得刚才一听说他们翁婿要回去,皇上那么痛快就答应了,还主动拨付侍卫,这一是要保护他们,二也是帮他们去办差的。 皇上又道,“回去之后,你可把这件事跟你家先生商量一二,让他帮你出出主意。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惊动舅父,他老人家身子不好,还是少让他操些心吧。” 欧阳康也不想让岳父知道,可以老丈人的精明,是那么好糊弄的么? 他也不能多说,只能领命。等媳妇她们告辞。一出了宫,就赶紧奔回去找先生了。 他在忙正事,念福也没闲着。 既然决定要走,光是打点行李就是件浩大工程。 眼下可不比他们上京时了。统共就那么几个人,轻车简从。如今光是丫鬟婆子就不知得有多少,还有欧阳锦那边,听说他们得了皇上赏赐,也动了念头想衣锦还乡,回去炫耀一番。 而关夫人闻讯也匆匆找来,抓着念福不放,“郡主,你这走前,可得把我们家的事办了呀!” 念福笑道。“伯母莫急,你看这是什么?我早遣人去跟申夫人约过了,本说请她带申大侄女和兄弟子侄们来我们家里做客,也好安排关兄弟来见上一面。可申夫人回信说,眼下闲园那里名气大。家里人都想去见识下。您要觉得可以,我这就着人安排去。” 关夫人看着帖子喜不自胜,忙忙给念福道谢,又道,“此次花销多少,一概算我们家的,你可千万别替我省着。” 念福抿嘴笑道。“这种做媒的大好事,伯母还是让我来吧。等到事成,我也好打打名声,将来好赚几个谢媒钱啊。” 关夫人听得心情舒畅,再次谢过,又跟念福细细商议起那日见面的安排来。 等回了家。她便开始折腾了。 自己和婆婆都必是要去的,那天的打扮不可随意了。当然,主角关耀祖更是要好生收拾一番。 婆媳俩一忽儿觉得红色喜庆,一忽儿觉得蓝色沉稳,满箱子笼子的衣裳几乎全翻了出来。越挑越花眼。 等到关天骁回家,倒是稀奇,“人家夏天是晒冬天的衣裳,你们怎么把夏天的翻一地?” 等听说是要给儿子相亲,还是去闲园相亲,关天骁不淡定了,“我也要去。” 关夫人嗔他一眼,“哪有相亲时还带着老公公的?” 关天骁觍着脸道,“咱家那不就一个儿子么?再说了,相看的时候有我坐在那儿,不也能给你儿子长长脸?” 关夫人嗤之以鼻,“我看你就是想去人家园子里混吃混喝!你少动这心思了,我告诉你,没这规矩。万一把你媳妇吓跑了,我跟你没完!” 关老夫人也觉关天骁的要求不太合理,不过她又觉得媳妇这么说儿子有点太不给面子了,便道,“不如问下郡主,万一人家可以安排呢?” 关夫人心说这不为难人么?才要说这母子俩几句,忽地念福那边打发人来了,还是她身边最得力的翠蓉,亲自跟关家人道,“我们郡马为了给关公子相亲时增些颜面,说要把家里的六贤图带过去,没想到申家那边听说之后,申大老爷也想去瞧瞧。郡主便差奴婢来问,到时关侯可有空作陪?不然就请我们王爷过去作陪了。” “有空,有空的!”关天骁喜不自胜,“你家郡马真是太客气了,那个,这样吧。你且等等,把我们家的几张老字画也带过去挂上。人家既然喜欢这个,也给人家瞧瞧,咱们家可不是光会舞刀弄枪的。” 可你又不懂这些字画,万一说得漏了底怎么办?关夫人眉头一皱,忽地想起,“那能不能把裴先生也请去?一来给你做个伴,二来他也是耀祖老师,不算外人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防止关天骁乱说话,丢人现眼。 关天骁当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连声赞好。 于是乎,等到关公子相亲这天,双方男性亲友团几乎把闲园里的那处敞轩挤爆了。 为免打扰到其他的客人,念福不得不特意延长工作时间,把此次相亲安排在了其他客人都离开的傍晚。 彼此天光仍是大亮,金灿灿的夕阳耀得水面上一片潋滟,平添几分明丽。 佳人在船上,粉面含羞,听媒人在那儿吹嘘,关公子如何少年英雄,义薄云天。 英雄在岸上,低头赧颜,听媒人在那儿夸耀,申小姐如何书香门第,美貌娴淑。 还是欧阳康和念福小两口最实在,一个在岸,一个在船,把那低头数金子的二位一捅, “你倒是抬眼看看啊,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没有后悔药可吃的!” 佳人鼓起勇气抬头,英雄假装无意睁眼,恰好小船行至轩前,让二人看了个对脸。 噗! 瞬间,英雄抬手,哆嗦着指向窗外。佳人惊呼,手中团扇落地。 美貌娴淑碎一地,成“浪子风liu”了。少年英雄似水流,成“跪在床前忙要亲”了。 不过这算不算是有共同语言? 英雄回过神来,脸烧得跟天边的晚霞一样红。佳人低头,恨不得跳进河里降降温。 不过双方亲友团看着,却相视一笑,心中俱是同一个念头,此事可成矣。 要不是有点什么,能看出这样的动静? 定了,就他了。 相亲结束后,念福分别为男女宾各自奉送上等席面。 关天骁与申伯纶把酒言欢,那边申夫人也与关夫人谈笑融洽。 关耀祖此时才敢暗暗回想,那小niu扮男生虽俊,可穿女装更是漂亮。不过一身淡粉衫子,硬是给她穿得飘逸灵秀,整个京城,估计也没几个比得上的。光是卖相,可以娶了。 申敏心中又羞又喜,虽说这样的狭路相逢有些丢脸,但能不能说明他们是真的很有缘?况且那人也不象是个无趣的,婚后也不必自己端着装着了吧? 唔,他穿戎装的样子也很好看。她早看腻味自家叔伯兄弟们的儒衫了,换个戎装似乎还亮眼一些。再说,来京城之前,母亲偷偷跟她说过了。这个关家,既是亲贵,家中人口又单纯,没有那么些杂七杂八的事要料理,日子相对好过许多。 尤其婆婆是个出了名的妒妇,她可能会对儿子有些护短,但绝不会象有些婆婆那样,不讲道理的就往相公屋里塞人。 至于关家文脉差了些,又有什么关系?她的书读得很好啊,大半兄弟还赶不上她。将来他们的孩子要是有天份,就跟着自己读书,要是没天份,就跟着他爹去舞刀弄剑,说不定还可以一起唱唱小曲什么的…… 呀!你想到哪儿去了?申敏忍不住在心底唾弃自己,却又更加忍不住幸福憧憬。 在申伯纶离开京城之前,两家过了文定,把亲事正式定下来了。因女儿是远嫁,所以申家想把女儿留着多过个年,等到明年春天再议婚嫁。 差不多留出大半年的时间筹备,关家也觉得很合适。 只是后来关耀祖被崔浩等人追着好一通取笑,又被逼着实放了点血,请大家胡吃海喝了好几顿才算是放过他。 念福没有拦着,还主动让欧阳康多去跟兄弟们聚聚。毕竟多活了一回,她更加清楚的知道,这样的年少轻狂,随着岁月流逝,只会离他们越来越远。 等到一个个成了亲,有了孩子,男孩变成男人,他们肩上的担子会越来越重,而这些青春肆意的欢笑就会越来越少。 不料这一来,倒给她在那帮兄弟中间博得了一个贤妻的美名,欧阳康更是得意之极。 这日因他要远行,兄弟们摆酒给他践行,见他特意从家中带来了好酒,免不了又要夸赞郡主一番,直把个郡马爷哄得心花怒放,喝了几斤几两都不知道,微醺着踉跄回来,进屋便往媳妇身上腻歪。 第493章 一百年不许变 念福捏着鼻子,一指头就把欧阳康给戳到了凉榻上,“一身臭汗,老实先在这儿睡一觉,等缓过劲来洗了澡才许上床。” 欧阳康跟扭股糖似的,又抓着她的衣袖缠上来,“不要嘛,我现在就去洗,咱们一起洗。” 念福脸一红,啐了他一口,“才不跟你这酒鬼一起!” “那你想跟谁一起?”欧阳康索性把她跟小孩似的抱起来,歪歪扭扭的往洗漱间里走。 吓得念福呱呱乱叫,“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等进了洗漱间,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欧阳康倒是很安逸的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念福俏脸酡红,眼带羞意的叫丫鬟们进来收拾一片狼籍的洗漱间,又悄悄让翠蓉去准备汤药。 酒后那啥,还是做好预防工作比较好。 可这药却是白喝了,因为第二天,念福的小日子来了。 欧阳康听说却是一脸遗憾,“早知道的话……” “早知道你想干嘛?”念福凶巴巴一眼瞪过去,欧阳康把话咽了回去,“娘子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剩下的事都交给我吧。” 这还象句话!念福白他一眼,自去休息。 桂子飘香,螃蟹肥美。 大船平稳行驶在宽阔的河面上,在身后留下一道优美的白线。 念福午睡才醒,还有些呆,木木坐在那儿。半天才回过神来,“郡马呢?” 旁边小丫鬟夏荷笑道,“郡主方才醒时已经问过一回了,眼下又问,可是还没睡醒么?” 念福一怔,有这事? 柳儿进来放下脸训斥道,“怎么跟主子回话的?问你什么答就是,哪这么多俏皮话?这样没规矩,罚你去把整间舱房的地板擦一遍,也长点教训!” 夏荷含着眼泪出去了。柳儿这才跟念福回话。“郡马说要下船走走,一会儿就回。” 念福倒没怪她教训丫鬟,这是大丫鬟和小丫鬟之间的事,只要不逾矩。她都不会过问。 这回出京。她把闲园的生意还有家里的老太太都托付给了翠蓉。翠蓉便把她身边的事情交待给了柳儿。柳儿深觉责任重大,处处以翠蓉为榜样,高标准严要求自己和一众小丫鬟们。不敢懈怠。 这是好事,当主子的应该鼓励。但对于欧阳康私自下船的行为,念福有些不满。 因为行李众多,为了行路平稳,他们选择了坐船。可这样大船想下去可不是靠岸停船,而是从大船换小快船,到沿岸集市走走,采买一些生活日用品。要不全靠天黑泊船,那可无法提供足够及时的补给。 但这意味着,念福现在想找人都办法。 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念福正想着要不要去找爹娘说说话,却听人报,“八娘子来了。” 念福提起精神,命人快请,这边也堆起笑意,笑吟吟的瞧着贺奉娘带着丫鬟进来。 “才想让人去请妹妹过来说话,你就来了,快请坐!” 善意的谎话总是让人生更美好,果然,贺八娘原本的忐忑少了几分,“只要郡主不嫌我烦就好,在船上无聊,我便绣了两只小香袋,给你和郡马一人一个。” “呀,真好看!我就不会做这样精致东西,真是谢谢你了。” 念福夸赞着香袋,心中却是微微叹息。 贺八娘,和离了。 离开京城前,是贺夫人亲自求到她跟前,央她送女儿回老家。当着知情人的面,贺夫人没什么好隐瞒的,声泪俱下的把贺八娘和张同之事说了。当然,那个罪魁祸首她也没有瞒下。 康洁蓉的遭遇完全是咎由自取,念福没有半点同情,不过对于贺奉娘,她却是有几分不忍。 虽说后来她也意识到那日贺奉娘的邀约有些问题,但她相信,这绝不可能出于小姑娘的本意。 看看她如今,明明年纪比她小,生活环境比她好,却因为婚事不遂,生生的把人磨得老了五岁,走出去显得比念福还大,实在是可怜。 如今和离,虽说贺宪已迅速在老家给女儿找好了下家,一个同乡好友的儿子。但贺奉娘也不好打扮得太过艳丽,只着一件粉灰色的衫子,银灰色的长裙,更是把人衬得黯淡无光。 不过幸喜贺奉娘本性还算开朗,纵使心中压着愁云,可念福说笑起来,她也尽力配合着,倒也不觉沉闷。 不知不觉要到晚饭时候了,念福才想着欧阳康怎么还不回来,人就回了。 跟贺奉娘打个招呼,便提着一盘好新鲜的李子,搁在念福面前献宝,“你一早不说嘴上没味儿么,我便寻思着下船去给你找些好吃的。可巧遇到一家人在打李子,本说是不卖的,被我好说歹说,许以二两银子才分了些给我,你快尝尝,可甜呢!” 念福不慌着吃,却瞧着他那满头大汗嗔道,“我不过那么一说,谁让你去弄了?这时节才入秋,下午的日头还毒得很,瞧你脸都晒得红成什么样了,还不快去拿凉水敷下?还有,这李子你给爹娘他们送了没?” “送了!你放心吃吧。”欧阳康一面到里间洗脸,一面应着,又不好意思的看贺奉娘一眼,“八娘子,你也别客气。” 可贺奉娘看他二人情形,触景伤情,哪里还留得住?可又不好就走,只得敷衍着拈起个李子来吃。可纵是再甜,吃到嘴里又能有什么滋味? 忽地,念福吃到一个酸的,皱眉道,“酸。” 船壁轻薄,欧阳康在里头听见,洗完脸拧干帕子出来,“酸么?我头先尝的还很甜啊。” “这个是酸的。” 念福很自然的把自己咬了一口的李子给他,欧阳康也不介意的就拿去吃了,“是有点酸。那你吃甜的,吃到酸的都放旁边给我。” 念福嗔道,“酸的你还吃了干什么?当心倒了牙,连饭也吃不下了。” 可欧阳康不舍的嘟囔,“那多浪费啊。就这点李子,花了我五两银子呢。” “你方才不说是二两么?” “哎呀,买都买了,你就别说了。” …… 贺奉娘真心呆不下去了,起身告辞,“你们慢慢吃,我先回房了。” 欧阳康一笑,“慢走啊。” 念福嗔了他一眼,命人把李子分一半给她带去,贺奉娘当然不要,只抓了几个意思意思而已。 等回了房,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 曾经,她也有过这样温馨甜蜜的时光,可这一切,全被一个流言给毁了。 康洁蓉固然可恨,可当初爹爹为什么要她约念福去游湖? 从前的贺奉娘不会想这样的问题,可经历生活的磨难和打击后,逼得她不得不开始成长,开始思索了。 爹爹对她的爱,只是一份宠爱,还是无私为她着想的父爱? 贺奉娘不敢去求证,可是心中却模糊的生出几分怀疑。 又走了数日,贺奉娘要下船跟他们分道扬镳了。 贺家早接了信,已经打发人到码头来接,还给念福一家带来不少土产。 沐劭勤身份贵重,没去照面,把女婿派出去张罗了。 船舱里,念福拿了一只小小巧巧的首饰匣子递给贺奉娘,“你我相识一场,此次分别,也不知何日再见,这个就送你留做念想吧。” 贺奉娘打开一瞧,里面不是寻常首饰,却是一套给小孩儿的庆生之物,项圈手镯脚镯,全是金镶玉的,十分喜庆精致。 贺奉娘微怔,念福诚恳道,“自你上船,我从未劝过你,这临别之时,倒有几句话相赠。咱们身为女子,生来便有诸多的不得已。想要过得好,在家靠父兄,出嫁就得靠丈夫和儿子。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总得自己把主意拿正了,拢络好丈夫,早些生下儿女,这才是一辈子的依靠。至于其他人要怎么说怎么看,且由他们去,横竖又不掉块肉,又有什么打紧?” 贺奉娘心头巨震,眼圈瞬间就红了,“好姐姐,这样推心置腹的话也只有你肯跟我说了,你这份好意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她拭了眼泪,亲自去她的梳妆匣子里取出一枝坠珠流苏金钗来,“这个便送给姐姐,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这个可太贵重了,念福知是她压箱底的东西,忙推辞道,“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可贺奉娘一定把金钗交到念福手上,脸上带着坚定笑意,“我要过得好,也不靠这样东西。姐姐就收下吧,这样招摇东西,只怕我去到乡下也用不上了。” 念福只得道了谢,与她依依惜别。看着岸上马车,渐渐远去,心中莫名惆怅。 忽地,身后一暖,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欧阳康在背后抱着她,温暖的鼻息喷吐在她的颈边,“别难过了,我们不会跟他们那样的。” 那当然。念福转过头,认真的对他说,“我是不会为了一个流言就误会你的。哪怕所有人都说你有二心,可只要你不跟我说,我就信你。” “拉勾。”欧阳康看着她的眼睛,伸出了小指头,“你信我,我也信你。” 念福果断伸指跟他勾搭上,“那就好了,拉勾上吊……” “一百年不许变!” 后半句,是两个人一起说出来的。彼此相视一笑,眼中心中皆是满满的坚定信赖。(未完待续。。) 第494章 漫天撒网 沙子坡,唐家村。 村子里应该有身份贵重之人过世了,村口就挂着黑幡,带着孝。 一个外路来的客商瞧着这情形,忙约束着车夫家丁不可高声嘻笑喧哗,亲自上前打听。 “请问有位唐大人,他夫人是不是住在这里?” 村民一听,忙把人往村里带,“正是,正是呢。请问客官从哪儿来?” 客商一笑,“区区贱名不足挂齿,我只是受了一位贵人所托,来给唐夫人送礼的。” “贵人?”村民一愣,狐疑着问,“那你要送给哪位唐夫人?” 客商倒奇怪了,“难道唐大人还有几位夫人?我要送的这位夫人是尊姓黄的。”他办事精明,瞧那村民脸色,故意加了句,“也不怕实话告诉你,那位贵人可是京城平王府的。” 村民脸色顿时变了,把他恭恭敬敬领到一处茶寮歇息,赶紧往一处跑了。 在村中唐氏祠堂里,一位带着重孝的年轻夫人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幼子哀哀痛哭,正是当年在怀安镇时,曾与念福打过几回交道的唐县尊的夫人黄氏。 “……你们不能这么不讲道理!我进你们唐家门时,可是三媒六聘,一应俱全的,凭什么现在前头还要多出位大姐?眼下老爷尸骨未寒,你们就硬要把我们母子逼作妾室庶子,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站出来,面色阴沉的道,“我娘进门在先,你进门在后,她在家服侍二老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眼下你还好意思来跟我们讲道理?不怕实话告诉你,你要乖乖听话便罢。你要不听话,只要我家出一纸文书,立时就能把你发卖了出去!” “我苦命的小姐啊!”奶娘扶着黄氏。哭道,“你就别跟这些人争了,他们眼瞧着望哥儿的外祖父过了世,舅舅们离得又远。这是下定了决心要欺负你们孤儿寡母啊!眼下老爷又走得急,更没个人给您作主了,咱们不如这就收拾了嫁妆,带着哥儿走吧!” “想走?没那么容易!”一个坐在上头,满面风霜的中年妇人怨毒的看着黄氏年轻娟秀的脸,“望哥儿好歹也是老爷的骨血,岂可随便给人带走?再说,你既身为妾室,又哪来嫁妆一说?便是想走,也得我家许可。否则你敢迈出这大门一步试试!” 黄氏紧紧抱着吓坏了的儿子,一脸煞白,奶娘颓然坐地,“天哪,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正当此时。那村民奔了进来,悄悄在那唐家长子耳边道,“外头来了个客商,说是什么平王府的贵人要来给夫……给那女人送礼的。” 黄氏和奶娘没听见,但一旁的丫鬟玉簪听见了,瞬间惊喜道,“是郡主!夫人。肯定是嘉善郡主打发人来了!” 犹如绝境里抓住了一根浮木,黄氏慢慢挺直了脊梁,铁青着脸抱着儿子站了起来,望着唐氏和她的儿女们冷冷一笑, “你们真要不给我们母子活路,那大家都别活了!去告诉郡主。就说我死了。你们要是有胆子赌这一把,就看郡主会不会来替我们母子主持公道!” 唐氏明显瑟缩了一下,她那长子也面色难看的目光闪烁起来。 几位族中耆老面面相觑,把这家母子拉到一边,低语几句后。由一人出面,放缓了神色道,“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难看?不如大家各退一步,望哥儿仍是嫡子,但你却只能屈居二房……” “不行!”黄氏底气大振,再度冷冷打量唐氏一眼,态度坚决的道,“我嫁来时,可是老爷亲口说的,前妻已经亡故,我是以继室的身份进的门。如若现在又说前妻仍在,那岂不是有污老爷英名?日后只怕子孙也是要给人指指点点的。” “贱妇你……” 唐氏气得七窍生烟,才要发作,却听黄氏又道,“身份之事,关系到儿女前程,但凡是个母亲,我想谁都不会退让。但是家产之事,倒可以协商。毕竟我没有服侍过二老,望哥儿年纪又小,少分些家产也是应当的。分家后,我便带着望哥儿回去娘家。将来等他娶妻生子,也算是你们唐氏的一个分支。兄弟之间,守望相助,有何不好么?” 那几个族中耆老听得点头,再看唐氏几个儿女一眼,俱有妥协之意。 就算唐氏无法正名,但她毕竟是元配,她的儿女也是嫡出。等她死后也能葬进祖坟,只是活着的这些年,就得继续做个隐形人了。 而此时黄氏主动提出分家,她又是个外地人,完全可以不给她任何祖产,顶多给些银子,让她把自己的嫁妆带走完事。况且人又不在跟前,实在碍不着他们什么事。 于是乎,商议定,两方立即订下分家契约。 黄氏只拿了三百两银子,并自己的嫁妆,就给打发出门了。可等到上了路,她却没有半点愁色,反而有种解脱的轻松与欢喜。 奶娘在旁悄笑道,“只要正经分了家,咱们有你的嫁妆,还有老爷攒下的私房银子,将来的日子还怕什么?只是老太爷不在了,日后未免要看下舅太太的脸色,小姐可得收敛些性子。” 黄氏淡笑,“我早想好了,等回了老家,也不去住娘家,咱们就在镇上赁一处小宅子,自关起门来清清静静的过日子,到时嫂嫂说不定还要可怜我这孤儿寡母。只是日后恐怕只有些粗茶淡饭,要委屈你们了。” 奶娘忙道,“小姐说得哪里话?只要能跟着你,便是吃糠咽菜老奴也是开心的。何况咱们还有望哥儿呢,等他将来长大了,读书上进了,只怕还要给小姐挣回一副诰命的。” 黄氏也笑了,“我倒不指望他出人头地,只要踏踏实实做个好人就行。尤其要记住嘉善郡主的恩情,这回要不是她还惦着我,咱们真说不好会是什么处境。” 奶娘点头,“等回了老家,老奴就去给她供个长生牌位,天天给她烧香磕头,谢谢她这番大恩大德。” 黄氏才想说好,玉簪忽地在车窗外道,“小姐,您瞧。” 黄氏撩开车帘,就见那唐氏正在跟儿子吵架。母子俩拉扯着一匹锦缎,正是嘉善郡主送来的礼。 黄氏看着冷笑,这唐氏教养的几个儿女倒是全随了他们爹,全是利字当头。一看有人给自己撑腰,立马连亲娘的名份都不顾了。这样的儿女,就算生养再多,又有什么意思? 忽地,旁边伸出一只小手,是儿子剥了一只桔子,分作两半,却是把大半递到她的嘴边。黄氏心头一暖,慈爱的接了,却一瓣瓣喂到儿子嘴里。 小孩子是最会模仿大人的,看母亲疼自己,他也学着母亲这样,一瓣瓣的把桔子喂到娘的嘴里。 黄氏含笑接了,心中在想,她有钱,有一份跟京城贵人的交情,还有几个忠心可靠的仆人,一个孝顺懂事的儿子,将来的日子还怕什么? 只是嘉善郡主两回救了自己,这份恩情不仅是自己,日后也要告诉儿子,让子子孙孙都永远铭记。 ※ 平坦的官道上,缓缓走来一支长达数百米的车队。当先的侍卫扛着一柄大旗,旗上有龙,龙有四爪,一望而知便是王的车队。 队伍正中,有一辆四匹马拉的大车,大车里正传出来笑声阵阵,热闹非凡。 被赶到外头骑马的欧阳康凑近了偷听,只听媳妇笑道,“……姥爷你就别这么小气了,反正送都送了。有你外孙女撑腰,你还怕没钱么?” 然后是丈母娘的声音,“你这丫头就是个手中撒漫的,这一路也不知送出多少礼了,回头非得让你女婿好好管管不可!爹,我不是说你啊,你那些老乡亲们的礼送就送了吧,也不值几个。” 蕙娘话音刚落,沐劭勤就说了,“念福哪有乱花钱了?不过送些礼,也是正常的人情往来。” 念福当即道,“爹说得对!我这可是漫天撒网,重点捕鱼。” 蕙娘吐槽,“那也没看你捕起个什么鱼来,倒是折腾着你女婿去弄了不少螃蟹,还把肚子给吃疼了。” 念福又羞又气,“爹,你看娘就会欺负我!哼,等我将来收人情的时候,你才知道呢。” 一家子斗着嘴皮,欢声笑语。 施老爹左右看看,老怀宽慰。 他们这一路从夏走到秋,行船坐车,倒也安逸。半个月前,刚回了一趟施家在云岭的老家,简直把大半个云岭都轰动了。 谁也没想到,那个做豆腐的施家居然出了位王妃娘娘,生了个女儿还是郡主娘娘,带着那样齐整的队伍,光耀回乡。 因为不想中断施贵的学业,这次施大娘没回,留在京城照看孙子。顺便坐镇平王府,防着某些小人,比如阮菡雁之类的作怪,只施老爹跟着女儿一家子回乡来了。 到云岭重给施家,还有施大娘的娘家都修了祖坟,并大手笔的给乡亲故旧们派了不少礼物,并捐了笔款子,修缮乡里的学堂和桥路。 施老爹也因此在族里混了一个长老的名头,简直是风光无限。就连施姓全族,都觉得与有荣焉。 不过风光过后,老人家开始心疼银子了。于是念福母女就变着法逗趣,给施老爹开心。 (今天有3更!粉红能涨到80么?) 第495章 回乡真可怕 欧阳康在车外听着差不多了,适时在窗外插了一句,“今晚应该能到宣城了,要不要我先到城里去打点一下住宿?” 这不本来就是你的差使么?还跑来卖什么乖? 沐劭勤刚在心里吐槽了两句那小女婿,蕙娘就很给面子的赞道,“还是有个女婿好,这一路跑前跑后的,可比那个就知道吃的懒丫头强。你去吧,不必太麻烦,横竖住一晚也就回怀安了。” 欧阳康呵呵应着要走,念福却把人叫住,“你进了城,记得去打听下侯家住哪儿,还有孙大夫家。要是来得及,晚上把人请来见个面,一起吃顿饭吧。要不回头到了你家,肯定没时间了。” 欧阳康道,“那我把阿姚带着,让她先去打点晚饭。” 念福点头,任他去了。 阿姚便是姚诗意,因诗意那名字终归不象个做丫头的,翠蓉便作主给她改了。这次回乡,也把她带回来了,一是照看饮食,二也让她回家寻寻,看能不能见着个亲人。 不过姚诗意倒是看得开,“我娘从前掌着家时,几乎把所有兄弟姐妹都得罪了遍。就算如今见着,估计也是恨我的多,不如不见,若是有缘遇上再说吧。” 等欧阳康叫了姚诗意,又点了几个人才要离开,却见此次跟着他们出京的侍卫统领童朝仪过来道,“前头有群和尚,说是郡主故人,想来求见,郡马您看可以么?” 和尚?欧阳康一愣,忙迎上前去,果然就见一群身披袈裟,衣着光鲜的和尚在那儿恭候。 见他过来,为首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和尚紧走几步,迎上前来,“阿弥陀佛。欧阳施主,您还认得贫僧么?” 不认得。 不过这样的话欧阳康才不会说,反而热情的迎上前,回了一礼。“大师别来无恙啊,到底是向佛之人,数年不见,您的风采一如往昔。只可惜,福远大师去得早,未得相见……” 见他还认得自己,白胖和尚高兴坏了,可提到过世的师叔,也不好笑得太过开怀,只能带着隐忍浅笑道。“师叔老人家福缘深厚,已然脱去皮囊,位列仙班。此次听说郡主回乡,这十里八乡的百姓们,可日日都在翘首以待。我等已经打扫好了房舍。恭候大驾了,快随我等进城吧!” 得,这下不用自己去找地方住了。欧阳康也从话里想起这白胖和尚是谁了,方广寺的主持觉慧大师。 福远大师过世后,因他修桥的功绩还有过世时的异状,已经让南台寺成功晋级为官家寺庙,而觉慧也兼任了南台寺的住持一职。 这不是他要去多抢一只饭碗。而实在是因为福远大师修的是苦行禅,教得门下弟子都跟他一样,淡泊清静,完全不通庶务。 而南台寺晋升官方寺庙后,多了许多要跟官府打交道的事务,门人根本弄不过来。只得来找觉慧。 这觉慧虽没福远那么超脱,但也算是有良心的。接了南台寺的主持一职后,也实实在在替南台寺做了不少事。 福远塔修起来了,南台寺也扩建了。让愿意继续修苦行禅的弟子们能安心向佛,也培养了一批精明能干的弟子招待日益增多的香客。打理俗务。 行至山脚下,远远看着那样金碧辉煌,焕然一新的南台院,欧阳康暗暗点头,不管人家俗不俗,能办事的就是人才。 可等到离宣城还有十里地时,那样热闹盛大的欢迎仪式可把念福一家吓坏了。 官道两边,人头攒动,观者如云。 看他们过来,那欢呼声简直是震耳欲聋。百姓们敲锣打鼓,甚至舞起了过年才会玩的狮子。 虽说这样的一番热闹,在云岭时,他们一家也经历过,不过那时要走的时候,施家人组织的答谢,倒也情有可原。可宣城的百姓,这也太热情了吧? “这,这是要撒红包吗?”蕙娘惊着了,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沐劭勤镇定,“你快更了朝服,还有念福一起,随我出去!这样场景,官府一定也派人来了。一会儿就让女婿去替咱家捐一笔款子,修桥铺路,赠医施药,都可以!” 等到沐劭勤穿着蟒袍,带着妻子女儿站在车前,冲所有百姓鞠躬施礼时,整个宣城都快沸腾了。 别说蕙娘,就连念福两辈子加一起都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那感觉,就象是从前在电视里看过的阅兵典礼。 只不过,游行是主角换成了自己。 那样的体会,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念福觉得自己就象在做梦一样,等终于到了休息的地方,一张脸都笑木了,用力揉都揉不回来。 晚宴,是当地知府大人安排的,在宣城最好的庭院。 当然,也请来了侯老太爷和孙老太医。 在拿大把银子替儿子媳妇赎罪后,侯老太爷带着全家又回到了故里,决心从这里东山再起。 只是男客在前面,女客在后面,很遗憾,念福不能跟侯老太爷还有孙老太医一起吃饭了。 可她这边一点也不寂寞,因为来了许多官家女眷,念福完全叫不上名来,但她知道,许多人可能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跟她这样的贵人吃饭了,所以非常谦和友好的打起笑脸,认真听过每个人的介绍,陪她们吃了顿饭。 期间,送出礼物若干,又收回礼物若干。 等到终于曲终人散,念福倒在床上,后怕的道,“回乡真可怕。” 欧阳康疲惫的倒在她身边,“你知道咱们今天这顿饭花了多少银子么?” 三千。念福知道的,“你捐出去的银子我没意见,可这样的接待我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今晚的酒宴,应该也花了不少钱吧?我看后头可有不少浪费的,真心疼。” 这是厨子的本能,她再有钱也戒不掉。 欧阳康带着酒意的嗓子微哑,低低嗤笑,“这样一场接待,灵州知府可是花了大心思的。行了。不跟你说这些操心的事了,咱们养好精神,明天赶紧走吧。再呆下去,还不知怎么劳民伤财呢。” 念福确实累极。把他的胳膊扯过来枕着就要睡了,只是忽地想起一事,“要是回怀安再这么来一趟,我可要疯了。你赶紧使人回去说,千万别折腾了。” 欧阳康道,“我明早就打发人回去跟二弟说,哦,还忘了告诉你,三叔和舅舅今天都来了,你明儿去见个礼吧。” 在他们去云岭时。欧阳庄已经先陪着谭氏还有欧阳廉回乡了。 欧阳锦最后到底没来成。不是他不想来,是谭氏临行前,暗中在他的的饭菜里下了点料,弄得欧阳锦泻起了肚子,出不得门。 否则把这个祸害带着。欧阳康还真怕后头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他特意让欧阳庄告了假跟来,也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弟弟有机会立功。反正欧阳庄在工部做过,懂一些屯田水利,他要查茶叶之事,也可以假装看看河堤什么的。 唔,有一件事欧阳康没跟念福说。侯方裕成亲了,娶的是侯爷爷生意伙伴的女儿。那女孩比侯方裕还大两岁,曾嫁过人,很能干,关键是有丰厚的陪嫁。 这门亲事是侯方裕自己寻来的,想要重振家业。从来都不象说的那么简易。欧阳康不知道该怎么评论,但他看得出侯老太爷隐晦说出此事时的无奈与苍凉。 他不想让念福难过,更不想用别人的不幸衬托自己的幸福。 念福没问,他就不说。 念福的眼皮子已经打不开了,枕着欧阳康的胳膊含糊应着。就要睡了。 欧阳康虽也累极,可因为心里搁着事,反倒睡不着。只等念福睡熟了,才把胳膊小心的从她枕下抽出,披衣起来,走到窗边沉思。 临行前,苏澄说过,历来贪污之事,要查容易,可要处理得当,却是极难。 放得宽了,会让人觉得软懦无能,皇上不满不说,其他臣子日后也会相欺。若查得严了,又易让大臣们心生惧意,搞不好就把自己弄成孤臣。 看今晚知府设宴,几乎整个州的官员都来捧场,便可以看出人心向背。或许就算心不向着,但共同的利益已经把他们绑在一起了。 那该从什么地方下手呢? 正自琢磨着,忽地听到后院有轻轻的啜泣之声,欧阳康心生警惕,却见外面值夜的玉椒已经悄悄开门出来了。 对她轻轻嘘了一声,欧阳康从里屋出来,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后院,就见一个仆妇模样的女子正拉着姚诗意在哭。 姚诗意笨拙的劝道,“夫人,你别哭了,再哭就要把人都惊动起来了。” 那仆妇使劲忍着泪,给姚诗意跪下了,“六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好心肠的姑娘,从前,你还帮我说过话……可眼下,你二姐姐过得生不如死,你就行行好,救救她吧。” 姚诗意一脸为难,“你先起来,我答应你,帮你想想办法行么?不过我可不保证能办到,毕竟我现在也只是个奴才。” “有你这句话,我就感激不尽了。” 那仆妇又哭着道了谢,这才走了。 欧阳康想了想,示意玉椒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走开了。 等到次日一大早,姚诗意自己来找念福坦白了。 “爹爹问罪之后,所有家产没入官中,家人也被发卖为奴,不想夫人正是在这园中当差。她昨晚来找我,说起我出嫁的二姐姐被家中之事连累,如今甚是可怜,想求我搭救。我想着我家之事到底因我而起,心中很是过意不去。有心想救,却又不知能不能救。所以来问主子,讨个主意。” 念福奇道,“女子出嫁从夫,除非娘家犯了诛九族的大罪,否则是不予追究的。她怎么就被连累了?” 等姚诗意说完缘由,欧阳康却是眼中一亮,“救!我帮你派人去救!” 第496章 败家的老太爷们【粉红40+】 一早,孙家药铺还没开张,按惯例,全家人都要到长辈房里来请安。 孙老太医笑眯眯的看着底下五代同堂的儿孙,让人取出东西来。 “这是昨儿平王和郡主请我去做客的礼物,都已经分好了,你们每房拿一身衣料和一份京城土产,也添添喜气。” “谢谢老太爷。” 孙老太医又取出一柄紫玉灵芝,“这是郡主独赠我的,也给你们长长眼。” 孙溪凑趣的道,“这样好东西爷爷你也不藏好,不怕我们红了眼,弟兄几个打起来?” 全家人都笑了,孙老太医更是乐不可支,“那好啊,你们真要打起来,我让兴哥儿给你们擂鼓助威。好不好呀?” 兴哥儿,孙家年方八月的第五代胖娃娃,傻呵呵坐在那儿拍着小巴掌,更是把全家人逗得开怀大笑。 唯独一个站在后头的小妇人,有些不悦。 身边男人憨厚笑着,捧回礼物给她,小声道,“你,你瞧这颜色多好看?给你做件新,新衣裳,中秋节下穿,可,可好?” 他虽然结巴,可长相不差,对旁边妻子的疼爱也是发自真心的。可那小妇人却冷着脸只顾把自己衣料拿了,扭头就走。 男人神色黯然,后头大嫂看着不忿,抱着兴哥儿追出来道,“二弟妹,二弟话还没说完,你跑什么跑?这样瞧不上我家的人,干嘛拿我家的东西?” 瑞安愤然转头,一张俏脸气得通红,孙大嫂子不客气的道,“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要不是爹爹仁厚,怎会容你进门?自你过门,不说二弟了,全家上下有谁对你不好了么?你成天摆出一副债主嘴脸,是要给谁看哪?真要这么看不上咱们家。自拣了高枝飞去,看谁会留你!二弟,不许你过去哄她。就是你平日太好说话了,才把人惯得这样不知分寸!” 瑞安回了房。顿时就把满腔怒火撒在手上的锦缎上,扔在地上,拿脚使劲碾了又碾,心中愤恨无以复加。 念福回城的盛况她就算没去看,可也听说过了。她原以为,不管如何,平王府总会惦记着她,给她独送一份礼来,却没想到,什么都没有。 可是他们怎么能不记得自己呢?如果没有念福。如今享受这份荣光就应该是她了好不好? 妒忌象条毒蛇,噬咬着瑞安的心。可是,她还有能有什么办法? “你,你今天要不就去,去找裁缝做。做衣服吧,别去铺子里了。”结巴老实的男人不知怎么打发了大嫂,还是赶了回来,笨拙却用心的哄着自己的小媳妇。 瑞安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想赌气不跟他说话,却忽地想起一事,也不跟他多说。就自己收拾去铺子了。 孙二郎还以为她是担心铺子里人手不够,想分担家计,脸上挂起了憨厚和善的笑,暗想着等这月发了钱,就去把媳妇看上的那只珠花买了,哄她开心。 只是他忙起来的时候。却不知有个男客找到他媳妇,悄悄塞了一锭银子过去。 瑞安也不多问,依旧给他去抓药了。 这位男客抓的是见不得光的药,药铺里是不卖的。瑞安不懂,却也不管。只要这男人肯塞银子,她就抓。反正回头动些手脚,把这些药算到别的方子里头,再把药钱补上,就查不出问题来了。 药抓好了,瑞安拿去给那男人的时候,他忽地在瑞安的掌心挠了一下,塞了一只金耳环过来。 瑞安先是一喜,后是一恼,拿着那只耳环,佯怒着低声道,“哪有送人家一只的?” 男人左右瞧瞧,挑眉轻佻低笑,“想拿那只,过会子到吉祥绸缎庄里来。” 他人物生得俊俏,衣衫又光鲜,兼之出手大方,这一笑,就把瑞安的心撩动了。想想正好还有新衣服可做,便寻了个借口回家,拿了衣料就过去了。 心里原本还想着,拿了那只耳环就走,可给伙计引到楼上时,顿时给一阵香风迷晕了。 等到清醒过来,已经全身赤裸的被那男人压在身下了。 毕竟头一遭经历这事,羞耻心还在,瑞安又羞又愤,便要挣扎。 可那男人却笑,“如今事已至此,小娘子若是叫嚷起来,吃亏的反是你吧?不如好生依了我,包管比你跟着那结巴快活百倍。” 瑞安迟疑之间,那男人已经放出手段,伺弄起来。 他显是花丛老手,很快就弄得瑞安欲生欲死,几乎化作一滩春水。等到云收雨毕,反倒对这男人恋恋不舍起来。 男人又拿了一只金钏给她,告诉她几个药名,“不必着急,这几味药管得严,你慢慢弄就是。等得了手,就在身上别一只红帕子,我的人看到,就会在这楼上晒一双绿鞋,你看到鞋子,上来便是。” 瑞安疑惑,“你弄这些药干嘛?” “这你就不用问了,总之你来,爷不会亏待你的。”男人捻了她丰满的胸前一把,又把她的贴身肚兜收去,“这个,就留我作个念想了,也防着你变了心,抛下我不管不顾。” 瑞安微忿,却到底收了金钏走了。 原本进家门时还有些心虚,可忽而看到孙二郎那结巴的样子,却又忿然。 她有今天,全是给念福害的。就算是她做了些对不起孙家的事情又怎样?那也是念福害的!不是你们把我嫁到孙家来的么?那我做了什么坏事,你们也是帮凶! 如此一想,瑞安心头不仅没了那些心虚,反而有了一种畸形的报复的快意,诱着她往泥潭里越陷越深。 ※ 怀安镇。 欧阳家的分家还有过继之事,很快都顺利办完了。 有个王爷岳父坐镇还是腰杆子很硬的,反正这回分家,比上回在京城谈起时愉快多了。 欧阳钰和三太太为了表示他们的宽仁慈爱,还特意分了些好东西给欧阳康,并大方表态说五进老宅里,永远保留着老太太和欧阳康从前的屋子,欢迎他们随时回来。 不过欧阳康对这个家没多少感情,但他对老太太从前住过的屋子很有感情。那里。有他童年最温暖的回忆,也留着祖父母共同生活过的温馨。 所以,他把那里给拆了。 媳妇答应过他,老太太回不了家。但他们可以把这所屋子搬回到破园里去。 欧阳庄在工部干过,对这事倒是颇有经验,让工匠把每一块砖瓦和桌椅花木都标上号画好图才细心拆下,统一打包装箱,等着往京城里运。这项工作繁琐细致且累人,非得忠心可靠的家人不可。 白宣自告奋勇接了这活,和爹妈媳妇一起承担了下来。看看他这几年老实勤奋的样子,再看看白祥,欧阳康决定给他们全家一个机会。 在料理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后,欧阳康带着媳妇去了祖母说的小农庄。 真的是又破又旧。没什么看头。 当他们把钥匙拿出来之后,看房子的老庄头倒是笑了。 “真没想到,东家还存着这钥匙。也罢,我就引你们去看一看吧。” 看这老庄头这满不在乎的态度,小两口就更好奇了。老太太究竟给他们藏了什么? 当那尘封已久的库房被打开,呛人的霉灰味散去,念福瞪大眼睛,看着一屋子的石头,有些发呆。 老庄头呵呵笑道,“从前老太爷,还有曾高祖几位太爷都喜欢玩石头。于是收了这么些回来。可这石头一不能当饭吃,二不能当钱用,还得翻山越岭的去找它,不知费了多少银钱,还时有受伤,既败家。又不值当。后来是太夫人发了火,严禁家里的爷们玩这个,把大半石头砸的砸,扔的扔,剩下这些是几位爷极心爱的。死活不同意扔掉,于是便锁在这里了,让他们逢年过节能来瞧一眼。” 他望着欧阳康一笑,“老太太把钥匙给您,肯定您是没这瘾头的。过来看看,当个纪念也好。要不小的打几桶水来洗洗?” 也好,欧阳康实在好奇,既然只是一堆石头,为何祖母要那样神秘的交给自己? 很快,老庄头提了水来,把所有的石头洗去灰尘,现出原型。欧阳康怕看出什么蹊跷,也不让他伺候,自和念福进来细看。 这里收集的石头确实千奇百怪,有些小巧玲珑,却峰峦秀丽,大有一峰见一山之妙,又有些石头上有天然形成漂亮纹理,似图似画,非常好看。 但是角落里,有两块黑乎乎的大石头引起了欧阳康的注意,“娘子你来瞧,这两块石头似有些古怪。” 念福放下手上的石块,过去一瞧,可不是么,这两块石头与其说是石头,倒象是裹了泥巴的东西。被水泼湿表层后,伸指一抠,便有细细沙砾落下。 念福伸手拔下头上银簪,递给欧阳康,替他放起了哨。欧阳康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抠了半天,发觉抠不动了,这才燃亮烛火一照,就见里面金光一闪,极是耀眼。 啊!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忽地想了起来。 过去曾听人说,有些大户人家怕招了贼,便把小锭金银熔成大锭金银,大锭金银铸成超大的金银坨子。一个用以镇宅,二个也不怕贼偷。因为根本抱不动,所以这些金银坨子也有个雅号叫气死贼。 看样子,老太太这里给他们留的是欧阳家祖下传来的两坨气死贼了。瞧这个头,起码值上千两的银子,想来是老太太给他们的一点补偿。 不过念福捅了捅他,“只怕更值钱的,是这些玩意才对。” 她指着的那块石头倒是好看之极,在灯火下还闪着绿色的幽光。可欧阳康不解,“不过一块好看些的石头,有什么值钱的?” 念福一脸鄙夷,她到底要不要告诉这个二货,那边的一堆,极有可能是翡翠原石?还全是出了彩的。 如果古代没有造假术的话,那么这批翡翠原石的价钱可比那俩金银坨子高多了。就算是这些奇形怪状的石头,要是在玩石界的人眼里,也是价值千金的。 欧阳家的败家老太爷们,似乎给他们留下了一笔了不得的财富。 (天气炎热,大家要注意防暑哦,有个码字的基友不过下午出了趟门,结果就中暑了,废柴的作者体质伤不起啊。。。) 第497章 女婿难为 鸿雁南飞,江水东去,连日来的几场秋雨把两岸山林染得红红黄黄,端的是艳丽无俦。 船帘儿一挑,一位穿着秋香色长袍的俊美公子从门外进来,轻嘘一声,屋里的丫鬟含笑退下。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里间床前,把略带几分凉意的指尖小心的搁在呼呼大睡的某人脸上。 某人小脸睡得红扑扑的,跟经霜的红叶般可爱,遇冷竟是半分不醒,还似觉得很舒服一般,往他手上蹭了蹭。 公子无奈,伸指夹住了某人鼻子。 某人哼哼唧唧的挣扎了好一时,才总算是睁开了似被胶水粘住般的眼皮。 懵然的视线一时还找不到焦距,但被放开的鼻子已经闻到香气,一抽一抽的吸了起来。 “小馋猫!”欧阳康放下才买回来的糖炒栗子,把媳妇连被子一起抱着坐起来,宠溺的拍着,“醒醒醒醒,你这又睡一下午了,晚上还想不想睡的?快起来走动走动,否则我不给你栗子吃了。” 念福毫无顾忌的打个大大哈欠,又歪在他怀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清醒过来了,叹了口气,即兴赋诗一句,“秋来不是读书天,人在船上更好眠。这不能怪我,怪这船晃荡晃荡的,一不小心就把人晃睡着了。” 欧阳康忍俊不禁,“你还有理了?那等到今儿下了船,我看你在马上还能不能睡得着。” “姐才不骑马,姐有车。”念福懒洋洋的从床上下来,踢踏踢踏的拖着鞋穿衣洗脸,等精神点了,出来吃板栗了。 “糖炒的,太甜!” 看她一脸嫌弃,还捧着吃得津津有味,欧阳康摇头,“既嫌外头买的不好。怎不自己做?” 念福却红果果的瞅他一眼,剥了个板栗扔了过去,“谁叫你把我的阿姚拐跑了?” “那不是办正事么?瞧把你懒得,等回了京。祝师父瞧见你这样,不定怎么罚你呢。” 念福嗤笑,“我师父现在才不考我的刀工了,只要我多弄点新鲜食材,想几个新菜式回去,他还得夸我呢。” 欧阳康瞧她那得瑟的小模样,心中又恨又爱,想打舍不得,想放过又不甘心,于是把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祭起胳肢绝招,顿时把念福惊得花容失色,一面躲,一面好哥哥好相公的求饶。 柳儿在外头含笑听着,把泡好的茶又搁了下来。 家里的事情收拾妥当之后。欧阳康也该办皇上交待的正经事了。 原本,他是打算自己一个人悄悄摸摸去办了的,可念福不放心,硬要跟着,然后岳父岳母也不放心,非要跟来。 于是,欧阳康便兵分三路。一路让谭氏带着施老爹,还有欧阳廉欧阳庆,和大部队先行回京,吸引人的注意力。 另一路比较隐秘,由欧阳庄和崔珩带队。欧阳庄自不必多说,多时未见的崔珩。如今可出息了。 当年念福一句无心之语,后来促成他拜在了倪泰宇的门下。这对喜爱作画的崔珩来说,可算是投对了名师。他这些年来画技大涨,已经在当地小有名气,并被倪泰宇收为关门弟子。并把自己心爱的幼女许配给了他。 不过崔珩虽被老师影响,无心为官,却很愿意帮欧阳康做好这个向导。 因作画需要到自然山水中写生,是以灵州附近大大小小的山头他几乎都已爬遍。有他这样一个背着画夹的人带路,确实比请向导还可靠。 于是欧阳康便放心的把二弟交给他了,二人都不用装扮,就是一副学生模样,走到哪里也不会惹人怀疑。 至于他们一家,便扮作贩茶叶的商人,带着童朝仪的精锐护卫,以做生意为由,特意在兜了个圈子才来到仙源山脚下。 好山出好茶,整个灵州品质最好,规模最大的茶园全集中在仙源山附近。欧阳康要查清整个灵州茶叶的真实产量,这个地方是重中之重。 在舱房里嬉闹了一阵,小两口去给爹娘请安。晚饭眼看是要到岸上吃了,有些戏该怎么演,还得串串词。 那边厢,蕙娘似乎比女儿还懒,也是睡得才起,正在吃女婿送来的板栗。 不过她面前的板栗全是剥好的,一颗一颗,金黄完整,凡有一点不好的都被沐劭勤问过丫鬟后,扔了出去。 念福再看看自己手里带壳的板栗,忽地心情有些莫名复杂。酸溜溜的嘟囔,“娘你怎么比我还懒?吃个板栗还要人剥。” 蕙娘得意的一挑眉,还没说话,沐劭勤先道,“这板栗剥多了手疼,念福你可不要自己剥了。” 欧阳康望天,一双手在袖里不自然的拢了拢。 念福觉得有些没面子,鼓着嘴道,“这板栗就是自己剥了才有趣,象前些天吃李子的时候,有些酸的,相公都帮我吃了。” 沐劭勤不动声色瞟过女婿方向,只听蕙娘得意道,“你爹都是先把每个李子咬破一点皮,尝到甜的才给我。所以,我一个酸的也没吃到。” …… 念福无语的望向自家相公,就见自家相公在望地。 好吧,人家好歹比他们多活十几年,功力深厚,一时难以匹敌也属正常。 幸好,尴尬间,船到码头,该走了。 这个码头离岸边的水有些深,等那船工搭起舢板,先把行李送下去,欧阳康过来牵媳妇了。 念福气鼓鼓的牵着他,小声抱怨,“你以后也要先给我尝李子,还要剥板栗。” “是是是。”欧阳康先满口应下,才低声吐槽,“那个李子,我不是怕自己咬过的你嫌脏么?板栗剥了容易冷,皮也容易干,谁象你爹那么有闲,还特意弄个玩意儿来装剥好的板栗?不过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注意,向你爹学习,好不好?不过你觉得,咱俩有必要事事都跟你爹你娘一样么?” 念福想想,似乎也有些道理,可被比下去了,心里到底不舒服,“那我不管,你总得给我找回面子来才行。” 欧阳康点头,心中却大呼女婿难为。 讨好的媳妇势必要得罪老丈人,回头还不知怎么收拾他呢?再说,这样的“恶性竞争”发展下去,似乎也不太好吧? 才自想着,忽地只觉脚下舢板猛地一晃,两人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摔下河去。 幸好此时他们离下船只有两三步远了,欧阳康大吼一声“小心”,把媳妇用力往前一推,正好把念福推到岸边迎上来的丫鬟怀里,可他自己却悲催的被那股反作用力,推得仰面掉进了河中。 扑通,扑通。 掉下去的,不止是欧阳康一个倒霉蛋。还有后面刚刚牵着蕙娘,踏上舢板的岳父大人。 比起前面的小两口,这对夫妻的情况相对更加危险。 因为沐劭勤看不见,所以当感觉到舢板摇晃时,根本无从做出正确的反应,想拉着蕙娘退回去,却一脚踏了空。 幸好他知道不能连累妻子,所以果断松了手,任自己掉了下去。 而蕙娘幸运的给一个飞身扑上来的人,接住了。一手抱着她,一手扒在船头,再翻身一跃,带着蕙娘稳稳的落回了船上。 “劭勤!劭勤!” 只可惜,蕙娘现在没心思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她更加关心落水的丈夫。 念福也扒在岸边拼命喊,“欧阳康,爹!你们没事吧?” 幸好欧阳康懂点水性,倒也没那么惊慌失措,在水中稳住身形后,瞧见岳父在后头茫然无序的挣扎,正想过去搭救一把,扑通扑通又跳下来几人。 是船工,和会水的侍卫们。 有的拉他,有的拉沐劭勤,很快把二人都救上了岸。 可饶是如此,也把侍卫统领童朝仪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怎么好端端的出了这样意外?要是王爷和郡马在这里出点什么事,他死一百次也不够赔的呀。 一把将那船老大揪过来问,“你怎么回事?” 那船老大也吓坏了,“不,不知道啊……估计是刚刚遇上暗流,撞上石头了吧。” 这种意外在上下船过程中很是常见,尤其这种深水码头,更加难以避免。 童朝仪更加郁闷了,“刚刚走行李都好好的,怎么走人就不行了?一定是你们偷懒,没绑好缆绳。” “算了吧,这位大哥。”此时,之前勇救蕙娘的男人说话了,“这二位老爷少爷都湿透了,赶紧让他们换件衣裳,也看看有没有伤到。” 他这一出声,蕙娘才算是认真看清这个男人。 他约摸四十许人,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眉目硬朗,宽肩厚背,象个大哥般,一看就让人能产生种依赖感。 “这位大哥,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夫人不必客气。我看你们的行李都打包了,要是不方便,要不要我先借你两件衣服?”那中年男人看着蕙娘的目光很是温和,可那份温和中却又带些奇异。 可当童朝仪起了疑心,想多看两眼时,那男人的目光又变得无比清正,好象刚刚的那抹奇异只是他的一个错觉。 不管怎样的轻车简从,但王府毕竟不是寻常人家,就算是行李已经打包,丫鬟也会多备一套更换的衣物。所以沐劭勤和欧阳康都很快回到船上,在舱房里把衣服换好了。 只是翁婿俩的心情,微有些不同。 第498章 龙大叔 欧阳康到底年轻,就算是落了水,可他眼明手快,基本没受什么伤。最为重要的是,他在紧要关头勇敢的保护好了媳妇,把念福感动得把什么李子板栗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而沐劭勤年纪大了,眼睛又看不见,摔下码头后,不仅很是灌了几口水,在身上弄出擦伤磕碰若干,更为重要的是,他没能在紧要关头保护好妻子,还让她被另一个陌生男人给救了。 欧阳康想,他这回,算不算是替媳妇把面子找回来了? 不过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偷偷的想想而已,半字也不敢拿出来跟老丈人调侃。因为沐劭勤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了。 其实欧阳康挺理解他的,真的。 如果当时救起丈母娘的是童朝仪,或是任何一个侍卫,相信岳父大人都不会觉得这么难受,可偏偏救起蕙娘的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偏偏,他还看不见那个男人的脸,这就很有点伤自尊了。 有时候,感情再好的夫妻也无法理解对方在想什么。 蕙娘一个劲的关心,“劭勤你还有没有哪里疼?要不舒服你一定要说,别忍着,知道吗?偏偏小邹大夫又不在,真是急死人了!” 上回孙溪去到厩,得到邹元亮的极大帮助和不少指点,这回小邹大夫来了宣城,孙老太医自然也要投桃报李,教些独门秘方给人家儿子。 是以小邹大夫在请示过沐劭勤之后,暂时和他们分开几天,到孙家去切磋几天的医术,再来跟他们会合。 蕙娘因为担心丈夫,当然会着急,可听了她的话,沐劭勤的眼,几不可察的又暗了三分。 不是对蕙娘,是对他自己。 欧阳康看不下去了。女人啊,你怎么能在别的男人面前这样关怀自己的男人?这种情况,就是打落了牙齿也得和血吞啊。 “娘,你别急。爹没事了,咱们还是早些上路吧,省得一会儿天都黑了。不如早些寻间客栈休息,找个大夫来瞧瞧,回头也好打发人去请小邹大夫呀。” 这话有理,念福给欧阳康递过来的小眼神提醒,意识到了什么,上前对那中年男人施了一礼,“多谢大叔出手相助,还请留下姓名住址。以容我家日后报答。” 当然,你也可以什么都不留。真侠士,就该千里不留名。可欧阳康的心声人家没听见,对方很认真的留了个姓名。 “在下龙山,不过是行路的客商。正打算到前面的镇上借宿,要是几位不嫌弃,可否结个伴同行?” 念福瞅一眼欧阳康,这种不答应不好,但答应了就会得罪老爹的事情还是你来做吧。 于是欧阳康只能硬着头皮说,“龙大叔客气了,不过爹爹受了些伤。请容我们先行一步,一会儿等我们在镇上安顿下来,留几个家人在路上接引你们,如何?” “那就多谢公子了。”龙山抱拳行了一礼,不客气的招呼自家人开始收拾行李。 欧阳康赶紧带着自家人先撤,其实在这乡下地方。想躲也没地方躲。 除非住到村子里去,否则仙源山的脚下就一个仙源镇,有客栈酒楼招呼这些外来游客。而那小镇地方也不大,如果两家都来做买卖,迟早还是要遇见的。倒不如大方些,见面留个人情。 只是一路上沐劭勤的脸色着实不怎么好看,欧阳康半句话都不敢多说。到了镇上赶紧寻了处干净清雅的客栈住进去,又奉了丈母娘之命,去给老丈人请大夫。 当然,也没忘了留人迎接龙山大叔。 只是大夫请来,沐劭勤赌气不肯看,非说自己没事,再多说就要发脾气,蕙娘不知他这是怎么了,连念福也觉老爹有些过了。 欧阳康只能悄悄在媳妇耳边点拨几句,念福私下又去找蕙娘沟通,可蕙娘听了却也生起了气,“就为了这些没影子的事,连自己的身子也不管,全不顾家人担心,也实在太小气了。行,他不愿瞧,那就不瞧,反正身子是他自己的,病了也是他活该!” 看一个没劝好,反把老妈也惹得发了脾气,念福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得回去寻欧阳康出气,怪他办事不力。 欧阳康满腔憋屈,简直要吐血三升! 这关他什么事了?那船又不是他弄晃荡的,龙山又不是他安排来的,怎么眼下出了事,反怪到他头上来了? 一家人还在冷战中,龙山来了。 他倒也不占欧阳康一家的便宜,来了之后就另给了客栈账房银子,表示一应房费饮食皆是自出,不过托他们寻个地方而已。 回头还特意把自己带的土产给欧阳康一家送来,行事大方,光明磊落,倒叫人有些不好意思。 就算是明知会惹老丈人不高兴,可欧阳康也只得把自家的东西拿了些去给人家做回礼。 那龙山倒是豪爽,当即就拍着欧阳康的肩膀与他相约,等明日休息好了,大家一起看茶叶去。并道,“一看你这读书人的气度,就知道是懂茶的,万一要是有人蒙我,小老弟可得多给我提个醒。” 欧阳康只觉满嘴的黄莲味儿,不得不说,“说来惭愧,其实我于茶叶一道并不精通,我家真正擅茶的是我爹。能不能去看茶叶,还得看他方不方便。” 这话他没撒谎,欧阳家只是个土财主,沐家才是真正的世家大族,欧阳康只懂些茶叶的皮毛,真正会品茶的还得请老泰山出马。 “那更好了,反正我也不着急,等等也无妨的。” 得,这还弄个狗皮膏药,沾上甩不掉了。欧阳康心里跟猫挠似的,偏偏这份苦还没法跟人说,只能硬着头皮又去跟媳妇回话了。 可念福瞅瞅爹娘周身那足以冰冻三尺的超低气压,哪里敢去触这个霉头?往屋里一缩,还是等明天,大家都消消气再说吧。 当晚,一个黑影悄悄从念福那边溜出来,去了龙山那边的院落。 静静烛光,映着玉葱的满脸激动,“舅舅,您怎么亲自来了?” 龙山笑着拍拍她的头,“小丫头又长大了好些啊,也变漂亮了,证明过得不错。” 龙山,还有个名字,叫姬龙峰。正是前朝覆灭后,最有实力的叛军首领,也是大梁皇帝高显苦寻而不得的心腹大患之一。 玉葱拼命点头,“郡主对我很好,他们一家都是好人……” 姬龙峰却打断了她的话,“他们这次出来是为了查茶税之事吧,可有眉目?” 玉葱的热情为之一顿,“这个郡马瞒得紧,没说。不过家里之前有个叫阿姚的丫头,却是莫名派出去办事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姬龙峰点了点头,“那王妃娘娘的母亲此次怎么没有跟来?” 玉葱不知舅舅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老实答道,“她在厩带孙子,身子也不大好,所以这回没有跟来。” 姬龙峰又问,“那依你看,王妃娘娘与她的亲生爹娘,面貌可曾相似?” 玉葱更糊涂了,仔细回想了好一时才犹豫着道,“认真说来,的确不太象。不过乡下老人操劳得厉害,衰老得快也是有的。” 可姬龙峰摆了摆手,显然不是太爱听,“我听说这回他们也去了云岭的施家老家,你可还记得,施家有什么特别好的邻居亲友?尤其是施大娘那边的。” 玉葱为难道,“这个,我倒不是特别留心。不过施老爹回去修坟时,曾经来过一个老奶奶,说是从前跟他家关系很好,还有过大恩的。施老爹特别交待了郡主要多送些礼给她家,说是当年他不在家时,全亏了这位七奶奶照应。” 姬龙峰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对这条消息很是满意,“那行,你先回去吧,好好呆在郡主身边,不要露了马脚。” 玉葱迟疑了一下,“舅舅,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姬龙峰摇头,“眼下还不是时候,不过你放心,也要不了多久了。” 玉葱还想说什么,可姬龙峰却似想到什么,从包袱里取出一根簪子给她,“这是羽生那小子让给你带来的。” 玉葱脸上一红,可瞧一眼簪子才想说点什么,可窗外却传来三声轻响。玉葱知道有人来了,不宜再留,只得把话咽了回去,先行告退了。 “别忘了这个。”姬龙峰把簪子塞进玉葱手里时,没错过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些许轻视,却不露痕迹的笑着,拍了拍她的背。 玉葱走了,姬龙峰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 居移气,养移体。在王府开过眼界,玉葱再不是从前那个江湖跑马,山林撒野的小丫头了。瞧她如今穿的戴的,只怕从前的小竹马已经不怎么放在眼里了。 这步棋能用的时间有限,他得抓紧时间布置后面的大事。 “将军。”一人悄悄进来,看着平凡无奇之极,但眼神却透露着几分兴奋,“真没想到那嘉善郡主在民间竟是有如此之大的声望,若是我们能把她争取过来,何愁大事不成?” 姬龙峰轻笑,“她是不错,可还有比她身份更加尊贵之人呢。对了,我让郑三他们一直尾随着保护郡主母女,可有什么消息?” “还真有一件事,正要向将军回禀……” (亲们好给力,一下子粉红到80了,争取明天加更吧p吼,期待更多哦 第499章 配不上 那属下道,“果然不出将军所料,那个柴荣也派人跟上来了。他似乎也有些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只不过我们做得很小心,没让他发现什么。” 姬龙峰叹道,“要不是此人心机太重,凭他的财富,再加上我们的实力,倒是真的可以与高家一争天下。只可惜始终道不同,不相为谋。可要是时间拖得太长,等高家坐稳了江山,想要光复大周,就越来越难了。否则我此次,也不会特意出来走这一趟。” 那属下眼中露出几分狂热的崇拜,“将军神威赫赫,有您出马,一定能令天下归心,扫平大梁,指日可待!” 姬龙峰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转而吩咐,“即刻派人去云岭,找一位与施家交好的七奶奶。另外,再派人盯着柴荣,他如有什么异动,立即报来。” 那属下领命退下,姬龙峰却陷入了沉思。 他并非出身草莽,而是在风雨飘摇的大周朝正正经经升上来的大将军,所以清楚的知道,就算自己从此以后不再想着造反一事,等高显休养够了,也是必要铲除他这个心腹大患的。 凭他的实力,不可能战败高显。否则当年也不会被逼至西南,偏安一隅了。 没有绝对的实力颠覆这个新政权,那他只能想法在大梁立足不稳时搅乱这天下的格局。最好回到三十年前,军阀割据,四处混战的状况,那样才能真正让他有时间扩充实力,直到问鼎中原。到那个时候…… 他的眼前忽地出现一张脸,一张雍容华贵,美丽善良而满是笑意的脸。 那张脸走到他的面前,抬手轻轻抚过幼小的他的头,“这是谁家的小哥,生得真是好看。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英雄好汉……” 而那张脸渐渐与蕙娘重合。对他绽放出动人笑意。 姬龙峰忽地眼神一定,显然已经从那些旖思旎想中回过神来,只是暗暗握紧了拳。 一个平王算什么?还是个瞎子,根本就配不上她! 她那样高贵的身份。凭什么要被人当成草芥?还得依附于他才得富贵?他要给她正名,给她天底下最好,最显赫的荣耀! 所有人都休息了,可童朝仪还不敢休息。 今天的落水之事算是给他敲了个警钟,意外随时可能发生,所有人都必须打起百倍的精神应付。 除了严厉的把手下那些侍卫敲打了一通外,他还把本来秘密分散于四周的侍卫又召了些回来,务必杜绝意外的再次发生。 “就算是这个客栈里的掌柜伙计,还有进出的客商,包括那个姓龙的家伙。只要是靠近王爷一家的人,都得给我盯好了。要是再出事的话,可别怪我要军法从事!” “是。”侍卫们不敢怠慢,齐齐应下,各自当班巡查去了。 姬龙峰远远看着。微皱了皱眉。这些鹰犬,倒是讨厌。只是他此时又不方便出手,那还有什么办法能引开他们呢? 对了,那个欧阳康不是要查茶税之事么?他何不来一招借花献佛,顺便――借刀杀人。 天亮了,念福是被欧阳康的喷嚏声吵醒的。 不耐烦的拿被子捂了耳朵,在被子里把他往外拱。“你要打出去打,吵死了。” 欧阳康吸吸清鼻涕,想了想才疑惑的道,“我是不是着凉了?” 呃?念福总算是挣脱了睡魔,把被子拉了下来,拿手摸摸他的额头。又拿额头上去贴了贴,“不烧啊。” 话音未落,欧阳康又是一个喷嚏,打了念福满脸。 “你好恶心!”这下念福彻底睡不着了,郁愤的揪了欧阳康一把。从床上爬起来洗脸。 欧阳康也挺不好意思的,吸着鼻涕跟下来才要道歉,可又是一个喷嚏袭来,打得念福后颈微凉,溅上不少小雨点。 啊啊啊!她要抓狂了,“你离我远点!快打水来给我洗头洗澡!” 欧阳大少挺受伤,不就是打了几个喷嚏么?至于被人这么嫌弃么? 可还没等他多伤感一会儿,蕙娘打发人来了,“王爷好象发烧了,王妃娘娘让你赶紧去请大夫。” 啊?这下子念福也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那你快去,顺便也让大夫瞧瞧你,我收拾好了,一会儿就过去看爹。” 真苦命,生病还要他去跑腿。欧阳康偷偷怨念着,却不敢怠慢的立即换了衣裳,洗漱出门了。 等念福洗好出来,正好听到诊断结果。 昨天落水的翁婿俩全都着凉了,不过欧阳康年轻,除了打喷嚏流鼻水外,没什么大的症状,所以大夫只给他开了一副药,让他吃了发散发散就好了。 沐劭勤的情况就重一些,不仅着了凉,还受了气,除了要吃药发散寒气,还要调整心情。 蕙娘更加生气了,“昨天就说了要给他瞧,结果硬要逞强,现在好了?” 沐劭勤虽知妻子是心疼自己,可心中气苦,却又添一层。 这回可再不能让他们闹别扭了,否则老爹这病只怕是更难治了。 念福瘪着嘴上前道,“都怪我,昨天应该想到的,一回来就应该让他们泡个热水澡,这秋凉的水岂是好玩的?也没给他们煮个姜汤,我怎么这么糊涂呢?” 她这么一说,把蕙娘心头的歉疚也勾起来了。 女儿没想到,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脑子真是不顶用了,昨天来了客栈,再怎样应该嘱咐沐劭勤把头发擦干的,顶着那样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能不生病么? 听妻子不作声,沐劭勤以为她还在生自己气,犹豫了一下,对女儿道,“我既病着,不如再去给你娘开间上房吧,省得我把病气过给她。” 不过是着凉,居然要闹分居?蕙娘冷了脸,才想再骂他几句,欧阳康却道,“不如娘去跟媳妇一起住,我住过来侍候爹吧。” 反正他也病了,不在乎再伺候个人了。老丈人这话倒是提醒了他,在没有控制住打喷嚏之前,他还是不要回去了。反正回去也是被人嫌弃。 看他一脸的小忧伤,念福悄悄扔了个白眼过去。就是没有病毒,谁也受不了被那样的唾沫星子喷个满头满脸好不好?再说,又没有赶你,你走个什么劲儿? 可沐劭勤却难得一回觉得女婿提议不错,“那就这样吧,让阿康搬过来跟我住,煎药什么的也方便。” 分就分!蕙娘气鼓鼓的走了,却不是去生气,而是去给人煎药了。并且交给女儿一个任务,“去给你爹弄几个好菜,他本来就没什么胃口,这病了就更吃不下了,你可得用心点。” 知道啦,念福去厨房了。她也惦记着自家那口子,要给他整点好吃的。 可客栈厨房却不比家里,才进去,念福就给那股子浓重的煤气味熏得捏着鼻子出来了。要让她去这里做饭,估计饭没好,她得吐一地了。 又去跟那客栈掌柜商议,另租了一间空旷的库房,提了两只炉子,架上案板,念福这才披挂上阵。 本想着老爹和欧阳康都爱吃鱼,给他们做一条糖醋鱼来开开味,结果那鱼一提来,先腥得念福受不住了。 这难道是有人打下手打习惯了,倒做不得这些粗活了?念福瞪大眼睛在那儿想了半天,决定做一道糖醋排骨。 然后是醋溜藕片,用酸梨代替菠萝做的水晶里脊咕佬肉,还有一锅酸菜肉片汤,念福捧着自己的爱心小菜送去病号房了。 可欧阳康看着直眨眼,这确定是给病人吃的? 怎么全是肉?就连熬的粥都是放了大量肉沫的,就那么点子绿叶,还真是做点缀的啊。 “你们吃啊。”蕙娘看着那菜,忍不住就开始吞口水了,却见这对翁婿俩半天迟疑着不动筷子。 她拿了筷子先夹一块排骨,“嗯,好吃。” 再挟一块咕佬肉,“嗯,好吃。” 再尝尝肉片汤,“这个真好吃,给我来一碗。” “好咧。”念福似是找着知音,忙给娘盛了一碗,母女俩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大吃特吃起来。 剩下旁边的翁婿俩面面相觑,最终,欧阳康给老丈人撇开那些肉沫,尽量多盛了些青菜叶子,添了一碗粥。然后是自己的,再把那唯一的素菜,糖醋藕片端二人跟前,“爹,吃吧。” 别争了,咱俩也就这待遇了。 于是,病号二人组看着那母女二人组大口吃着肉,大碗喝着汤,把一桌子菜干掉了,末了还要批评他们,“真挑食!这么多好东西都不吃,非要吃那个。算了,不管你们了。” 蕙娘跟女儿商量,“晚上弄个水晶肘子吧,多浇点糖醋汁,再多多撒上炸得香香的花生碎,行不?” 念福听得口水直流,“可以。只是那个有点费事,要是今天做了,明天才得吃。要是娘你不嫌弃,我们做个简单的,就把肘子煮熟了,剔了骨切来拌,行不?” “行啊。那你再煮点五花腩,弄点蒜蓉,做成那个水煮白肉也好吃。” 旁边翁婿俩开始检讨,他们是不是错得很离谱?以至于这娘俩要这么馋他们? 不过这也似乎太能吃了吧?又是肘子又是五花腩,她们吃得下去吗? 没等到晚饭时间来验证,之前派出去办事的崔珩回来了。欧阳康打起精神,正经事来了。 (今天有三更!继续求粉红!) 第500章 手硬心黑 仙源山,方圆几十里,一共零零散散的分布着大小七八个村庄。 这些村民大半以种茶为生,家境平平的,就守着几亩茶园,炒茶卖茶,倒也不愁吃喝,家境好些的,就会开起茶庄,做起生意。 有些人家数代积累下来,俨然便成了大茶商。不仅会把本地的茶叶贩出去卖,也会把外地货品贩回来,一来二去,个个村子都会有几家这样的大户,很是令人羡慕。 在上源村,最有钱的一家便是姓鲍。 听说他家早把生意做到周边大省城去了,如今家里的茶园不过是恪尽儿孙本分,守着祖产而已。 这鲍家六七年前曾与一位官员结亲,替家中大爷迎娶了官家小姐为妻,当年在他们十里八乡,还很是轰动一时。 毕竟能与官员联姻,那在百姓心中,就会觉得鲍家人的身份又更进了一步。 只是那官家小姐命不好,听说她爹犯了事,给皇上杀了头。这鲍家人就打算把这位小姐送到庙里修行去,另娶一门亲。听说那新媳妇也是位官家小姐,身份比之前那个还要高哩! 老百姓搞不懂这些官家的事情,但有些厚道的就看不下去了。私下议论,再怎样犯了事,又没个官差来拿人,凭什么就把元配给下了堂? 有些认得那元配小姐的还要掉几滴眼泪,那位姚姓少夫人可真是个好人,心地慈善,这几年还替他们家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如今那小女儿才一岁不到,真要把亲娘送走了,迎来了后娘,那前头的儿女才可怜呢! 可不管大家怎么不平,这些家务事总是不好插手的。所以大家顶多只能在背地里议论议论,骂几句没良心而已。 鲍家想把大媳妇送走。就把人送走了,想娶新人,就把新人娶进门了。 这新妇进门才堪堪两月,还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这日午睡醒来,忽地就发现男人没了。 “大爷去哪儿了?” 丫鬟老实回道,“大爷和那两位公子去作画了。” 新夫人撇了撇嘴,“什么作画啊,只怕是听说人家会画美人,跑去打听出处了吧?” 丫鬟不敢答,新夫人也不好发作,无聊的摆弄了下首饰,生出个主意,“去。把那几个小崽子都带过来。说来我这个做娘的,也该关心关心他们才是,省得人家说我这个做后母的不管事。” 那丫鬟听得顿时瑟缩一下,却不敢违拗的去拿了本书,还有戒尺过来。 这是新夫人的老把戏了。把小少爷叫过来背书写字,一旦出错,就要责打家里的小小姐,说什么要他们记着手足情深才会更加用功。一旦两个小少爷要护着妹妹,就三个一起打,她进门两个月,生生的把三个原本活泼天真的孩子都打得遍体鳞伤。呆若木鸡了。 丫鬟轻叹,连大少奶奶都被送走了,她不过一个下人,还能怎么办? 可不多时,却有婆子来回,“两个小少爷和小小姐。都被大爷一起带出门作画了。” 什么?新夫人顿时翻了脸,“他鲍义庆好大的胆子!居然背着我把人带出门游山玩水,这是要去干什么?来人,给我备车,我去找他们!” 可任她找遍了四处山头。也找不到鲍大少爷和几个孩子的踪影。就连那两个来画画的年轻公子,也一同失了踪影。 此时,被新夫人苦苦寻找的鲍家大爷正在仙源山脚下,山神庙后面的一处山洞里。旁边是他原来的夫人,姚家二小姐抱着三个孩子痛哭。 “……大爷要怎么对我,我都认了。可您不是说,会好好待三个孩子的么?你瞧瞧他们,他们身上都给打成什么样了?要不是我妹子来了,他们活活给人打死也没人知道啊……” 鲍义庆愧疚的低着头,他这些天,光顾着和新媳妇如胶似膝去了,实在不知道三个孩子竟然会被如此虐待。可眼下事情的重点不是这个,他的目光落在旁边自称姓庄的公子身上,“你为什么要绑了我来?难道你是姚家……” 欧阳庄冷哼一声,“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想不想活下去。” 鲍义庆吓了一跳,姚二姐也吃了一惊,“这位公子,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可他毕竟是我孩儿的爹啊。” 欧阳庄瞥一眼过去,姚诗意忿然把姐姐拉开道,“他是你孩儿的爹,可他也是强令你出家的相公,并娶了新老婆回来想弄死你儿女!你还为这种人求情,难道要等着给孩子们收尸时,才知道怕么?” 姚二姐吓得脸色一白,抱着孩子们的手不觉紧了紧。 那两个大点的儿子哭道,“娘,我们再不要回去了,那个女人好可怕,她会打死我们的。” 鲍义庆急道,“怎么会呢?以后爹会护着你们的!” 姚诗意冷哼一声,“那我二姐呢?她算什么?你那些谎话拿来哄别人可以,不必拿来哄我们了。我爹娘是罪有应得,可我姐又有什么错,弄得你非要把她逐出家门不可?” 鲍义庆一下又卡壳了,嗫嚅着道,“可我已经娶了人家,她也是正经官家小姐……” “我呸!”姚诗意更怒,重重往他脸上吐了口唾沫,“你还不说实话?我们公子早查清楚了,那女人不过是个商人老婆。你因贪图人家家产,便趁她死了男人把她勾搭到手,后又趁着我家出事,把我姐赶出家门,好让那女人把家产带进来,是也不是?” 鲍义庆震惊之极,“你们,你们都知道了?” 猛地,他发现两道无比犀利的目光,是姚二姐看着他,一脸绝望,“你不说你也是被逼的么?” 从前的贤良温婉,如今全变成了滔天怒火。 鲍义庆慌了,“你听我解释!” 姚诗意也不怕自揭家丑,直言道,“二姐,你还要听他的花言巧语么?男人没良心起来,就象咱爹似的,何曾把你和你娘放在心上?当年要不是看他家给的彩礼多,爹怎会把你许配给这种人?如今他又因别人的钱,卖了你们母子。你今天原谅了他,日后谁敢保证他会不会再拿你的儿女去换银子?” 姚二姐再看一眼三个无辜孩子,青了脸。 此时,欧阳康接到消息,带着人和崔珩一起赶来了。 姚诗意很识趣的把姐姐带开了,鲍义庆觉得不对劲,想开口求救,却给旁边侍卫重重一拳打在肚子上,痛得半个音也发不出来。 这种人渣,那侍卫想打已经很久了。 他不说话,倒方便欧阳康问话了,“我没兴趣听你那些废话,你只要老实告诉我,你家茶园的收益是怎样的,有多少是交给官府,但被官府昧下的,这中间是怎么运作就行。” 鲍义庆饶是痛极,也不禁骇然色变,再看欧阳康那冰冷的绝美容颜,忽地惊呼,“你是嘉善郡主的驸马!你真是来查茶税的?” 欧阳康眉头轻挑,神色轻柔,但语意森冷,“看样子,你们也不是毫无准备啊。你现在有两个机会,一是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兴许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二是死撑着什么也不说。我数到十,自己选吧。” 在鲍义庆哆嗦着不知该不该说时,欧阳康已经开始数了,“一、二、三……” 忽地闻到一股骚臭味儿,是鲍义庆吓得尿了裤子。 连侍卫都皱起了眉,可欧阳康仿佛什么也没闻到一般,淡然道,“你要是敢晕过去一次,我就让人在你身上插一刀。现在继续,四、五……” “我说,我说!”鲍义庆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整个人瘫软下来,开始交待。 童朝仪暗瞧欧阳康一眼,心中赞服。 别看这位郡马长得象个娘们儿,可真是手硬心黑的主儿。瞧这份狠劲,若是日后去了刑部大理寺,不知会让多少人胆战心惊,怪不得皇上会派他来,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等欧阳康拿着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离去后,还专门指派了两个人送鲍义庆一家回去。 等到天都黑了,新夫人点着火把正要组织家丁去衙门报案,却见男人和前妻及三个孩子都回来了。 新夫人一愣,随即怒火中烧,“贱人,你还敢回来?” 啪!重重一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姚二姐看着那位被打傻了的新夫人,愤恨之极,“这一巴掌,是让你记得,这个家里谁是大,谁是小。” 新夫人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鲍义庆,“姓鲍的,你死了么?” 鲍义庆没死,却闷着头跟死人一样。 新夫人眼睁睁看着姚二姐拿了几根棍子分给三个孩子,道,“她打了你们多少,你们就去打回来!有娘在,谁也不能欺负你们!” 小孩子力气不大,但发了狠的打人,还是很可怕的。 新夫人很快被打得鬼哭狼嚎,姚二姐象是没听见一般,只吩咐下人,“关门,别吵到邻居。” 从次日起,鲍家新夫人消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鲍大爷“特意”去接回来的原配。 这是好事啊,乡亲们当然会议论,却也同样没有人会来管这其中有什么勾当。 只不过,那位心地慈善的姚氏夫人,从此开始管家理事,那鲍义庆都不敢惹。 第501章 不长眼【粉红80+】 宣城。 灵州刺史的官衙后院内,悠扬的琴声随着曼妙的歌声迤逦传来,优雅动听。 管家引着一行客人进来,听着歌声驻足欣赏了一时,才笑道,“这是阿鹂?在你们老爷手下调教得可比从前出息多了。” 管家笑道,“那是公子送的人好,我们老爷很是喜欢呢。来,这边请。” 绕过假山,再转了个弯,眼前豁然明亮。 灵州刺史张苍大人,还有本地军队最高长官闵晔,还有几位地方高官一起听着小曲,但他们面前摆的不是酒,全是茶。 当来人进来,众人眼前俱是一亮,闵晔率先道,“柴大兄弟,你可算来了!” 柴荣笑嘻嘻脱去连帽斗篷,拱手行礼,“让几位大人久等,是我的罪过。区区薄礼,还请笑纳。” 他的身后竟是走出一队美貌小童,有男有女,皆是七八岁年纪,雌雄莫辨的时候,一对一对,规矩有礼,无论是做娈童小厮或是通房侍婢,皆是上上之选。 那几位官员看了,俱是流露出几分满意之色,唯有闵晔道,“这个时候,你就是送个天仙来,老子也没心情看呀,柴大兄弟你快坐下,咱们还是谈正事要紧!” 柴荣一笑,上前坐下。那管家迅速带着仆人歌姬尽皆退下,自去安排那些小童给各位大人。 厅中,张苍道,“那位平王看似诸事不管,郡马也年轻客气,但行起事来却是滴水不漏,实在让人查不出深浅。” “就是!”闵晔道,“老子想约那年纪轻轻的小驸马出去逛逛,给他推了。给他送礼吧,又给他挡了,实在是油盐不进,尽是难缠。” “郡主也是。”旁边又有人道。“我让夫人拿了件不错的首饰给她,可郡主收是收了,可又送回来一件宫廷御制的,竟是比我家原送的还要好。” 忽一人又道。“可要是皇上真的派他来查茶税的话,怎会至今一点动静也无?那仪仗都已经往京城去了,还有那个姓方的御史,也没见他们去接触过啊?” 又一人道,“或者,是咱们太紧张了?那个姓方的小子,虽是在乡间闹过一场,可派人去警告过后,不是已经老实下来了么?他家那些穷亲戚可全在咱们的掌控里,他总不可能一个也不顾吧?” 柴荣耐心听他们说完。然后一笑,“我只告诉各位大人一件事,那位郡马大人,现下已经到了仙源镇了。” 什么? 此言一出,顿时满座皆惊。 闵晔脾气最烈。顿时大巴掌将桌子一拍,“岂有此理!好好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枉我们那么费心尽力的给他家拉来那样大的排场,竟是全打了水漂。” 他的脸上忽现狰狞之色,“他欧阳家到底也是这灵州人氏,还有云岭施家……” “不可!”张苍一声断喝,“你要真这么做了。可是逼得兔子也要咬人了。况且还有平王在,你动了他们两家,他岂可与我们善罢甘休?” “那该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茶税的事捅到皇上跟前去吗?”闵晔不忿道,“老子辛辛苦苦给大梁打下江山,弄得一身的伤,还死了两个儿子。三个侄子,如今就是吃点拿点又怎样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皇上这么做,也真是太让人心寒了!” “噤声!”张苍急得直捶桌子。“就算是在我的府上,可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是能说得的?” 闵晔不说话了,可那明显怄气的样子却尽收柴荣眼底,淡淡笑了笑,他道,“各位大人请放心,我既来了,必要将此事了结才是。” 张苍奇道,“你有办法?快说来听听。” 柴荣却笑,“就算欧阳康真是奉了皇上之命来查茶税的,咱们想法把他拉下水不就好了?好了,几位大人请安心回去歇息,等我的好消息就是。” 这明显是不想告诉他们了,其余几位官员一听,立即起身告辞了。 独留下张苍和闵晔时,柴荣也不点破,只道,“两位大人只须记得,贺大人是站在咱们顶上的就好。” 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张闵二人心中稍安,对他道了谢,柴荣主动提出,“张大人留步,我送闵大人出去就是。” 及至路上,有心诱那闵晔几句,闵晔顿时发起一肚子牢骚来。 “当年一起征战的兄弟们死了多少?皇上那时是怎么说的?他拍着我的肩膀,流着泪说,你们这帮老伙计跟我一起打下的天下,往后只要有我高家一日,必不会亏待你们。可如今呢?我承认,我是贪了点小财,可贪的又不是我一人,谁不是这么做的?从前老话还说,千里做官只为财,我发点财又怎么了?皇上至于这么计较,还偷偷摸摸派人来查么? 再说,我拿这点小钱,难道是自己吃了喝了?不都是拿去帮些穷亲戚了?今天这个来,明天那个来,大家伙儿都看我做了官,想沾点光,这也是人之常情,谁家不是一个样儿呢?皇上是天下的大财主,他当然有钱,瞧把自家舅舅还有表妹,弄得多光鲜?可我们不行啊,要是光靠朝廷那点俸禄,够个屁啊……” 柴荣一直耐心含笑听着,等到最后,才道,“闵大人的难处我能明白,要不这样吧,回头你出几个小钱,到我家的哪个铺子里也掺股。” 闵晔道一惊,“那怎么好意思?” 柴荣一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要您帮忙镇守好灵州,往后咱们还怕没得钱分么?” 闵晔到底不傻,听出话里的意思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柴荣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闵晔听得脸色大变,“你……这可是……” 柴荣道,“富贵险中求,只要布好了局,就算是皇上,也只能认下这个哑巴亏。” 闵晔目光闪烁,想了又想,“那要不要跟张大人……” 柴荣道,“我们柴家的生意也不是谁都有机会掺进去的,我是看闵大人是个做事果决,有魄力的才跟您说这样推心置腹的话,您要是不敢,那就算了,只当我胡言乱语,横竖这回茶税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可下一回我就不敢保证了。” 闵晔咽了咽唾沫,手心里全是汗,“你,你让我想想……” 柴荣一笑,“那是当然,不过闵大人,您这年纪也不小了,再过几个也该致仕还乡了吧?到时可得把儿女们先安顿好,否则后继无人,家里可就难办了。” 一句话,戳闵晔心窝子里去了。 他最骁勇善战的儿子和侄子们都已经命丧沙场,如今家里剩下的全是些不争气的。可再不争气,也是自己的骨血,若不是为了给他们多攒些家业,他何至于放着京官不做,非要外放出来,拼着一把年纪,厚着老脸四处捞钱? 灵州实在是个好地方啊,这几年家里全靠那茶税银子慢慢兴旺起来了。要是不趁着还在位子上的时候多捞些,等自己退下来,一家子只有坐吃山空的份了。 终于,他下定决心了,“那你把情形说清楚些,我看这事能不能干。” 柴荣浅浅一笑,隐去眼中那抹恶毒的算计。 欧阳康,谁叫你这么不长眼,偏偏来踩爷的地头?这回可不是我不放过你,而是别人不放过你了! ※ 仙源镇,客栈里。 欧阳康眼瞅着媳妇和自家丈母娘一起,言笑晏晏间就干下那样一大盆子的水晶肘子,只觉脑子有些混乱。 五花腩是因为买来晚了,所以母女俩没吃到,不过她们此时已经在那儿商议着,明天到底是要回锅还是卤了。如果卤的话,要不要加几只猪蹄猪肚鸡啊鸭啊什么的。 “你们要不要喝点消食茶,出去走动走动?”沐劭勤犹豫再三,主动找了个机会开口跟妻子和解。 可蕙娘显然还不太想原谅他,很有大妇的范儿的昂着下巴,哼了一声,“不用你操心,我们娘俩儿自己回屋磕瓜子消食去。就算是吃撑了,也有我女儿陪我。” 还能磕瓜子?沐劭勤此时有些后悔,当初那么快的答应了分居,如今想找个单独叙话的机会也没有了。 他那着凉说来也没那么严重,一副药下去,烧就退了。如今母女俩走了,剩下个恢复得更快,活蹦乱跳的女婿杵在跟前,有什么意思? 心底闷闷的叹一口气,沐劭勤歪下睡觉。顺便琢磨一下明天要怎么开口,把讨厌的女婿赶回去,让妻子再搬回来。 可关了门,女婿却凑上前,有话要跟他说。 不是欧阳康扛不住事,实在是这事有点大,不跟人商量下,他心里也有些没底。 灵州的事远比他想象更为复杂。 据鲍义庆交待,除了天灾,就算是在战乱祸害得最严重的那几年,仙源山的茶叶产量也没有跌过五成的时候。而就算是前朝盛年最好的光景,他们这里的茶税也至少有三成是被瞒报下来的。 那就等于说,从大梁朝的官员刚到这里来上任时,就有了极为严重的贪污。 而这种贪污的背后,藏着一个巨大的利益链条。 第502章 口味变了 茶叶,是被官府垄断经营的商品。 所以茶农必须把自家的茶田上报给官府,然后每年的产量也要如实上报,在茶商来进行交易时,官府便从中抽税。 从明面上,应该非常稳妥才是。可只要有心,永远有人能钻得到空子。 第一个空子,就出在炒茶上。 茶叶必须经过炒制才能饮用,但炒得好坏,除了关系到茶叶的品质,还关系到一个更重要的东西――产量。 明明炒出三两茶,硬说只炒出一两,反正这是个技术活,也不太好查,那么剩下的二两不就可以昧下了?更别提晾晒时长了霉的,运输时毁损的,一斤茶叶又可以克扣下几两来了。 胆子更大些,就可以打茶田的主意。 仙源山成熟的茶田就那些,早被人瓜分光了,可周边呢?反正都在仙源山四周,也占着这里的灵气,怎么就不能种上茶树,当作仙源山的茶叶? 然后这些周边茶田很有可能并不在仙源山的地界上,也就入不得仙源山的官府,成了不用计税的私田。 当然,这么多的茶叶剩下来,也不能自己变成银子滚回来,所以需要有人把这部分私茶收了去,再秘密发往全国各地。搭配着官茶一起出售,那就天衣无缝了。 反正这茶叶又不象银子,还打着印记,它到底是怎么流出来的,谁能查得出来呢? “他们好大的胆子!” 沐劭勤真没想到,这些官员贪污起来居然如此大胆,这还真是产供销一条龙,大笔原该进入国库的银子就这么流入了私人腰包。 欧阳康初听闻时,也觉十分震惊。 据鲍义庆交待,象他们这些在各个村子有头有脸的大茶商,其实在外省哪有狗屁的生意?全是拿些旁的生意遮掩,在贩卖私茶。只要给官府孝敬了足够的银子,那是一路畅通。半点不必操心。 而据他说,这条线上的银子,他们还赚得不是最多的。赚得最多的是官方指定的几个大茶商,他们因为有茶引子。可以更加方便的把茶叶南北倒卖,牟取暴利。 那在仙源山周边的茶田,基本上都是高官显贵的地盘。全找家里的奴仆冒充流民开垦无主荒地的借口在那儿挂着,所以他们的分赃也更为隐蔽。 在整个灵州,除了直接管着茶叶的官员受益,一些普通官员也能喝口汤的。尤其在每年春秋两季,本地官员都会或多或少额外发放一笔银子,那就是茶银。 是在以灵州这个地方,这么多年来,纵然谁都知道茶税亏空得厉害。可没有任何人会向上举报。 直到有个叫方宁海的愣头青御史跑回来守孝,才惹出事来。 这个方宁海早先说过,家贫如洗,是老爹勒紧裤腰带供出的一个读书人。所以,这孩子读得有些呆了。就算是身在茶乡,也完全不知道茶道黑暗。 后来他因天赋出众,十几岁时就进京依附亲戚读书了,更加不知灵州茶税一事的根底。 直到那一年,他为了老爹的墓地,拼死弹赅了太后,为念福仗义执言。这才入了皇上的眼,给了赏赐,让他回乡守孝。 不过走前,皇上也不能光给钱,还得勉励年轻人几句。于是就说了,你回到家乡。如若看见什么不平事,也记得要向我汇报。 高显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书呆子当了真。 回乡守孝半年后,适逢春茶上市,当地官员本想结交个京官。就给在家中守孝的他也送了一份茶银。 这下可把书呆子刨根究底的脾气弄上来了。 好好的你们干嘛给我送银子?为什么卖了茶就有银子分?这是全灵州官员都能分的吗?那皇上知道吗?会影响到朝廷的茶税吗? 当地官员扛不住了,只好说是师爷弄错了,这银子不是给他的。 那方宁海新的问题又来了,他还想追问下去,却有人跑到他爹刚立的坟头上去动土了。 这可是大不敬! 方宁海只好回去给老爹守墓,却义愤填膺的穿一身白衣,在老爹坟头痛骂了一番,说贪官污吏对他进行打击报复,等他回到京城,定要向皇上告状之类的话云云。 不过后来在当地官府把方家几个亲戚请到衙门,“协助调查”了某些陈年老案之后,方宁海老实闭上了嘴巴,除了守孝,啥也不干,甚至闭门不出。 至于他到底是怎么把消息传递给皇上的,这个问题还有待见面再考证。不过灵州茶税的这层遮羞布,却被撕下了。 怎么办? 现在成了摆在欧阳康面前的一道难题。 当初回乡之前,欧阳康想过会遇到贪污者众的局面,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积年的顽疾,而且几乎把整个灵州一网打尽。 亏皇上还说查清亏空,任欧阳康拿回自家的五千两银子,欧阳康现在觉得,他宁愿倒找皇上五千两,能不能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回去? 沐劭勤也有点没辙了,杀首犯,儆从犯说得容易,可问题是那首犯是那么容易被杀的么?就凭皇上给的童朝仪和一把尚方宝剑,真要开了杀戒,能不能保着他们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还想去杀哪只鸡? 撂挑子回京城?那也未免太无能了。欧阳康将来就不必出来混了,彻底做个吃软饭的拉倒。 当然,软饭估计也不好吃了。毕竟他是平王府的女婿,他在这里栽了跟头,平王府脸上能好看? 不过欧阳康倒是想出了条应对之计,只是他把那计策巴拉巴拉悄悄跟老丈人一说,沐劭勤有些惊疑不定。 “这样倒也不是不行,只是……” 欧阳康两手一摊,光棍得很,“我早想好了,爹您这两天养好了身子,等小邹大夫来了,就带着娘和媳妇赶紧走。剩下我一个,不管怎么闹腾。也比全家折在这里强。” 沐劭勤没好气的瞥他一眼,“匹夫之勇!” 欧阳康偷偷撇嘴,心说我不也是逼急了吗?否则谁愿意干这样提脑袋的事?要不您再出个万全之策? 沐劭勤一时还真想不出来,“你也莫要着急。这不是还有两天么?容我再想想。” 那您慢慢想吧,欧阳康去买山楂丸了。 媳妇晚上吃那么多肉,他很怕她消化不良啊!茶税要紧,媳妇也很要紧。能对她好点的时候,多对她好点吧。 唉,欧阳大少想到这里,就莫名伤感了。这年头,清官不好当啊。 忙了一天,欧阳康晚上又要服侍老丈人吃药,夜里折腾了两回。早上未免就贪睡了些,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起来只觉身上微凉,推窗一看,才知清晨又下了一场雨。天地间一片萧瑟,四下里尽是浓浓秋意。 因觉身上单薄了些,正好趁这借口去找自家媳妇拿厚衣裳,想问下老丈人要不要趁便把丈母娘给哄过来,却听说人家早去找媳妇了。 欧阳康暗自嘿嘿一乐,也不过去打扰,很识趣的自下楼找媳妇觅食。 昨天就听那对母女谈吃的谈得热闹。既然亲爹过去了,他家小媳妇那么识趣,肯定避开去弄好吃的了。 欧阳康想得本来不错,只是漏了一处意外。 念福是在临时租借来的厨房忙活不假,可是这里还有一个男人,正跟他的媳妇有说有笑。 “……这牛肉也亏得是遇上你了。要是我的话,顶多让人清水一炖,就这么吃了。” “其实清水炖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最后下点萝卜,也是很好吃的。只是这个牛肉实在太老。非得搁些山楂才炖得烂,我怕清炖会显得有些酸了,所以先来卤了入味,再给它上酱切薄了再吃,就好下口了。” …… 欧阳康听得骇然,三两步抢上前,“念福你做什么?你难道不知牛肉是不能吃的吗?” 这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个姓龙的怎么跑来哄骗自家单纯善良,有点贪吃的小媳妇? 念福给他吓了一跳,差点把锅都打翻了,顿时恼了,“你这人怎么回事?话也不问清楚就乱嚷嚷。人家龙大叔买来的是报过官府,正正经经老死的牛肉,好心拿来分我们尝尝,你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故乱冤枉人呢?” 呃……欧阳康给抢白得说不出话来,再看一眼旁边负着两手,一派光风霁月,似笑非笑的姬龙峰,大觉羞惭,红着脸先赔了个礼,“龙大叔,对不起,是我造次了。” 姬龙峰大度笑道,“无妨,我看你媳妇做饭,也能偷点师呢。不过看她厨艺,倒不象是寻常人家,不知尊师是哪位?” 欧阳康看一眼微窘的媳妇,忙打圆场,“因媳妇自小喜欢捣鼓点吃的,是以遇上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高人,说来也都是缘份。” 就算他们一家再怎么扮,可那份富贵气息是抹不掉的。与其撒谎骗人,倒不如就这么含糊带过。龙山看着象个聪明人,应该不会追问吧? 姬龙峰是不追问念福了,却打趣起欧阳康来,“这样好的媳妇也不知你修了几世得来,可要好好珍惜。行了,你们小两口说着话,我先回房去了。要是欧阳老弟你觉得什么时候方便了,记得陪我去看茶叶。” 他说笑着走了,欧阳康才蹭到媳妇旁边,“早上有什么好吃的呀……” “吃你个头!”念福不悦的斜他一眼,“都怪你,昨晚给我们吃什么山楂丸,害得我和娘一早就饿得睡不着,还得早起弄吃的。喏,这个是剩下的,爱吃不吃。” 欧阳康看锅里剩下的一碗面条,忙去端了起来,“我吃,我当然要吃。” 就算是糊成一坨,他也得甘之如饴。 只是一口下去,欧阳康面色有些怪异,“你们早上就吃的这个?” 念福一脸当然,“怎么,嫌不好吃?” 这一早就上酸辣口味,会不会太重口了一点? 欧阳康真心觉得,如果不是媳妇在整自己,就是她最近的口味实在太奇怪了些。 第503章 洗了再说 所谓姜是老的辣,这句话可以应用在各个方面。 比方说欧阳康还在琢磨着要怎么跟媳妇开口表白,他已经不打喷嚏,能不能把丈母娘恭送回去,让自己回房,老丈人已经把这事给办妥了。 也不知他在蕙娘面前说了几句什么,总之欧阳康吃了早饭上来时,就见自己的铺盖已经被丫鬟捧了回去,丈母娘又风风火火的去给沐劭勤张罗着买东西吃了。 “过来,有一事跟你说。”沐劭勤收起眉梢眼角的小小得意,一副你还嫩得很的模样,把女婿唤到跟前,“我记得出京时,带了些皇上御赐的茶叶,那茶叶还有没有?” 有啊。那样好茶除了分一半给苏澄,连欧阳康都没舍得喝,全给老丈人留着了,“不过不多了,我那天看也就剩二两的模样。” “够了。”沐劭勤道,“你去给我寻些上好的木炭,茶炉,再去打听当地最好的泉水在哪儿。那个姓龙的,不是要跟咱们一起去看茶叶么?你约几个大的茶商,挑个好地方,让他们一起来坐坐。” 欧阳康这回真有些看不懂了,老丈人是要干嘛? “爹,要是这样的话,会不会被人认出来?听鲍义庆的意思,灵州这些官员也盯上咱们了,连这些大茶商们都通知到了,要不您还是带着娘和媳妇一起走吧。” 为了安全起见,他连欧阳庄和崔珩都打发走了,说是让他们去寻了方宁海,伺机回京,其实也是怕连累了他们。 沐劭勤嗤笑,“他们既然早盯上了,你以为咱们在这儿真就没人知道了?你信不信,要是我们先走了,独留你一个,就你那点小伎俩。还不够人家一根小指头耍的。” 欧阳康一哽,好歹他大小也是个官儿吧?“他们能有这么大胆?” 沐劭勤反问,“要是有人要抄了破园,你怎么办?” 欧阳康懂了。 自己想要有番作为。就必须触动到那些人的根本利益,所以人家很有可能狗急跳墙。皇上总不能为了他一个,就把全灵州的官儿都杀了吧? 所以这件事,要么是欧阳康抓住整个灵州官员的七寸,逼他们乖乖接受朝廷处置,要么是灰头土脸的给人掐死在这里,绝无办法善终。 算了,还是听老丈人的吧,听话的孩子有糖吃。 苏澄出京时反复告诫过他,关键时刻。听老丈人的。沐劭勤虽不当官,却是按标准的世家子弟培养长大的,斗起心眼来,不会比人差。 欧阳康也不知是自己办事能力强,还是灵州官员们也想探探他的底。总之他想约见大茶商的事情办得异常顺利。 要采买老丈人的指定之物也不难,一听他要这些东西,杂货店的伙计还问,“公子可是要与人斗茶?”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不能怪欧阳康,他小时虽听老太太说过斗茶一事,但彼时家道已经开始中落,而且家中唯一能跟老太太斗茶的人。他的亲娘已经过世,老太太没了对手,跟谁斗去?况且提起斗茶,就会想起早逝的大儿媳妇,哪有这个心情? 是以欧阳康还从未见识过斗茶是何等模样,但这并不妨碍他揣测出老丈人的心思。当然。揣测出来后,他也只能感慨一句,姜还是老的辣啊! 有了定心丸的欧阳康心安了,买起东西更加大方了,什么都拣最好的拿。这些属于办事花销吧?回头找皇上报去! 那伙计连忙殷勤推荐。“客官要兔毫么?” 欧阳康一愣,斗茶还要用到毛笔? 幸好他还没出口,那伙计就从里头取出一只釉面绀黑,温润晶莹的小茶盏来,又指着上面一圈细如兔毛的蓝色纹路道,“您看,烧得多好。虽说不是银的,可这样的蓝色也很难得了,斗茶最为好用。不是小的夸口,整个仙源镇最好的就是这一只了!” 还还说什么?买!反正是公款,回头送给老丈人,也是个惊喜不是? 等他回了家,还没捧出惊喜,就见老丈人面前摆出一整套的银兔毫茶盏,比他手上的不知好了多少倍。 欧阳大少再瞧瞧手中的蓝兔毫,得,留着自己喝茶吧。 这就是有一个极品老丈人的悲哀,随时随地把你完败。 不过心事既定,胃口也开了。当那炖了一天,喷香酥烂的酱卤牛肉端上桌时,欧阳康也不客气的甩开膀子开始抢了。 别看那牛肉下锅前不少,可真正煮熟端上桌时已经大为缩水,再加上给龙山送去的一半,他家所剩实在不多。 一块给媳妇,一块给自己。再一块给媳妇,再给自……咦,媳妇还要?那这一块也给她吧,自己再捞。 可丈母娘明显比他更彪悍,直接拿勺子舀了一大勺给沐劭勤,再把自己面前的碗给堆满,这才心满意足的吃起来。 这是作弊! 欧阳康暗自抽了抽嘴角,把剩下的盘子往媳妇面前扒拉了过去,他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念福忙得连谢谢的时间都没有,埋头苦吃。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厨房偷吃了不少,也不知道让点给我。欧阳康委屈的斜一眼媳妇,看她吃得香,到底只得去啃别的了。 怎么办呢?当人女婿没地位啊。欧阳康只能指望下回自己碰上个卖牛的,好多多买些肉回来,全家一起吃个过瘾。 不过等到晚间就寝时,他还是忍不住了。等媳妇洗浴回来,揪着媳妇腰上的小软肉,打击报复,“看看看看,这些天肉吃多了吧?瞧这都长肉了。” 念福不高兴的把他的爪子拍开,“我这是长秋膘呢,长点肉你有意见啊?有意见你也长啊!” 这成亲才多久啊,居然就变得这么duo落,没追求了。欧阳康恨极,一头钻进被窝里,咬上那圈小嫩肉,留下一排浅浅的整齐牙印。 念福咯咯咯咯笑个不停,“快放开我,痒,痒!” 不放!欧阳康原是跟她闹着玩的,可软玉温香当前,闹着闹着未免有些心猿意马起来。顺着蹭开的衣襟伸出爪子上下左右,唔……手感不错,全是一片滑腻馨香。 “你干嘛!”念福微红着脸低低嗔着,扭着身子把他的爪子往外推。 欧阳康涎着脸压上,摆出一副tiáo戏嘴脸,“小别胜新婚啊。” 去你的!才一天工夫,别什么别?念福一脚踹过去,不妨保养得白白嫩嫩,洗得香喷喷的脚丫子被人一把抓住,送到嘴边又挨了一口咬。 “放手,放手!”念福触痒不禁,笑得快岔气了,“你,你再不放手,我可真恼了!” 继续咬。 念福终于妥协了,“你还没洗呢,洗了再说……” 咦,那是有门儿?欧阳康两眼放光,迅速跳下床,以最快的速度去洗沐了,可等他洗干净了回来,那个答应好的小媳妇已经窝在被窝里睡着了。 “喂,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是君子也不能说话不算数。你可不许装睡啊!”欧阳康凑近了吹了口气,媳妇没动静。再拈起媳妇一绺头发挠挠她的小耳朵,还是没反应。 反而鼻息越发均匀,小脸还渐渐透出海棠般的红润,黑而微翘的两圈小睫毛紧紧闭着,关着那一双活泼俏丽的明净凤眼,显是睡得熟了。 欧阳康忧伤了。 觉得自己tiáo戏不成,反被tiáo戏了。火热的心肝脾肺肾里象是刮起了阵阵小秋风,偏偏还无处发作。 反正没外人,鼓着嘴,伸指去戳戳媳妇睡得香喷喷的小脸,却在她睫毛微颤时,又舍不得的缩了手。 “你说你这么能吃能睡的,怎么会不长肉?秋天不怕,等到夏天可别哭哦。”欧阳大少自言自语的数落了几句,却到底叹口气,起身把帐子放下,把媳妇搂进怀里,盖好被子,让她好睡。 秋风送爽,红叶满山,清泉汩汩,轻舟荡漾。 仙源山既然是出茶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斗茶的地方? 全仙源山最好的斗茶地便是在丹炉峰上,那儿因有块天然形成,如丹炉的巨石而得名,石边有一清泉,水质清冽甘美,历来是泡茶的佳品。 既然知道老丈人要跟人斗茶,欧阳康干脆把见面的所在就安排在那里了。 反正老丈人都不怕被人识出身份了,他索性把丈母娘和媳妇都带了来,就当一家子来郊游一般,凑个热闹。 姬龙峰心中暗暗纳罕,猜不透这对翁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面上也装得一无所知,随他们来到此处。看着远处的湖光山色,近处的清泉红叶,倒也颇为赞赏。 也不知欧阳康怎么想的,竟是把今日斗茶之事还散播了出去,有些镇上酷爱茶艺的百姓也跑来看热闹了。 把本是一场应该隐秘的事,弄得隐约高调起来。让人越发糊涂,不知这家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倒是念福和蕙娘见出来游山玩水,很是开心,反正那翁婿俩也没特别嘱咐过她们要怎样,她俩倒是来劲得很,过来就带着家丁丫鬟跑去爬山了。 俩人到底都是在乡下长大的,野惯了,欧阳康不以为意,沐劭勤更加纵容,只嘱咐侍卫好好跟着,这边翁婿俩的大戏就开锣了。 (什么时候让小包子显形捏?思索中。。。求粉红~~~) 第504章 都不是好东西 人到齐,戏开锣。 欧阳康一向觉得自家老丈人就算看不见,可那双眼睛一扫过来,竟是比明眼人更亮三分。 或许是一通百通吧,反正欧阳大少能看懂媳妇的秋波,也无师自通的能看懂老丈人的眼色。 沐劭勤一个眼风递过来,他立即就鞍前马后的忙活开来,跟姬龙峰还有那几位大茶商客套了一番,有模有样的摆出商人嘴脸,谈起正事。 三位茶商依着平常做生意的样子,取出二十多份不同规格品相的茶叶,命人一一泡好,送到沐劭勤几位面前,由他们品过之后,决定买不买,买多少。 说实话,欧阳康除了大致的优劣,品不出来那么细致的差别,所以他干脆闭了嘴。倒是姬龙峰这个号称不懂茶的,颇说出了些门道。 “我虽尝不出好坏,但幸而鼻子还行,茶叶都说春水秋香,那这几份清淡点的应是春茶,那几份香气浓郁的应该是秋茶吧?” 几位茶商听得连连点头,“龙爷果然好眼力,正是如此。” 不料沐劭勤淡然一笑,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扬,精准的端起一杯被姬龙峰归为春茶的茶水道,“几位老板不厚道啊,这分明是两年前的秋茶,因散了香味,便拿来冒充春茶,可是考我们的么?” 提供那杯茶的茶商顿时色变,因沐劭勤自称姓邵,便道,“邵老爷,您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做茶叶,哪有这样不实诚的?” 沐劭勤微微一笑,把那杯茶又轻轻放下,“几位老板真的要我说吗?” 他的目光有如实质般扫过那几位茶商,那三个茶商竟是俱自一凛,忽地只觉遍体生寒。 沐劭勤也不跟他们纠缠,只是忽地问向围观百姓,“请问此地两年前的夏季是否雨水颇多?应该还是急雨吧?”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诧异道。“大爷怎么晓得?两年前的夏天,我们这里下过一场暴雨,整整两天两夜,虽未酿成大灾。可当时也冲毁了不少田地庄稼呢。” 沐劭勤轻笑,“难怪难怪,这杯秋茶的香气不足,又带着夏季雨水的暑意。其实窖藏是对的,却不应该是这个做法,生生的糟蹋了茶叶不说,还毁了名声。” 几个茶商面面相觑,有些坐不住了。 每个行业都会有些潜规则,比如某年春茶产量太多时,他们反而会集体惜售。哄抬住往年的高价,再徐徐售之。 而当遭遇雨水,影响到秋茶的质量,他们便会以产量不足为借口,挑些尖子出来高价售卖。再将余下的茶叶或是加以熏制,增加香味再以次充好,或是窖藏,等味道清淡了,再当春茶售卖。 总之林林总总,一定要物尽其用才罢。 而因茶叶口感相近,极少有人能品出这些细微不同。是以做得久了,连他们都快忘了,还有这些漏洞。 有位茶商站出来道,“邵老爷,您说这话可有什么凭证?要是没有,岂不是侮辱我们整个仙源山?” 这帽子扣得还挺大。不过来得正好! 欧阳康轻哼一声。轻击两掌,童朝仪立即带人从后头抬出一只大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装着这三家茶商名下商铺里的各种茶叶。每样都不多,就一盒二两的模样,却都打着三家的商铺标志。还有购买时让那店家出示的帐目,绝对抵赖不掉。 欧阳康笑得有几分阴险,“几位老板,我是个不懂茶的人,但我岳父大人嗜茶。听闻你们仙源出好茶,我这个做人女婿的自然要尽尽孝心,买些好茶给他尝尝。却不料我在你们整个仙源买的茶,竟没一个能入我岳父眼的不说,还有不少以次充好的假货。幸而我岳父大人宽宏,不计较我的莽撞,可你们这样行事,不怕毁了整个仙源山的名声么?” 这便是欧阳康之前想的计策,如果灵州官员铁了心要贪污到底,那他索性就毁了整个灵州茶叶的名声! 这茶税收不到皇上那儿去,也不能好死你们。 至于做法,那太容易了。栽赃陷害,散播谣言,反正欧阳康有皇上的尚方宝剑撑腰,他相信,皇上就算知道了,也会默许。 等着把这条利益链彻底打断,再重新收拾起来,皇上就能掌握主动权了,茶税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不过这法子好是好,就是太狠了点,沐劭勤并不赞同。 作为一个资深茶友,他决定用一种更加温和又高雅的方式帮女婿完成这一击。 所以此时,在场众人就见他满身贵气的轻轻一笑,“我这女婿到底年轻,性子毛燥,又急了些。只晓得我爱茶,就不管不顾的拉了一屋子回来。当然,他说你们整个仙源山都没有好茶,是太武断了些。不过,这里有些茶叶确实不太上得了台面。” 略顿了顿,他笑得更加谦和,“你们不要嫌我说话太直,我喝茶的年头虽然不长,但仰仗祖上恩德,倒也略品过几味好茶。你们若不服,可否与我斗上一斗?若是输了,我们翁婿自然要向你们赔罪。” 三个大茶商脸色变了,连围观的百姓脸色也变了。 茶的好坏确实很难有个明确的凭证,所以这个时候,专家的话就很重要了。而专家的价值要怎么体现? 斗茶,无疑是茶道中人,最直观和最简便的一个比试。 沐劭勤表面说得谦和,要是他输了,会收回自己的话,向仙源山认错。可他要是赢了呢?整个仙源山的名声还要不要?这成千上万依附茶叶生活的百姓要怎么办? 姬龙峰下了定论,这翁婿俩,都不是好东西!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招釜底抽薪,玩得实在是够狠,也够漂亮。 至于沐劭勤,敢提出跟人斗茶,水平能差得到哪里去? 光看他摆出那套银兔毫的斗茶盏,围观百姓就哗然色变了。 再看他轻描淡写的就拿出一盒还带着鹅黄笺子的茶叶,完全不在乎让人看出这是御用之物,再优雅自如的冲出一杯极品好茶,轻轻松松就达到汤色白亮,汤花盛开的最高境界,谁还敢上前跟他斗?谁还敢逼他收回之前的话? 三个茶商面色惨白的瘫坐在那儿,额上冷汗涔涔而出。 高手过招,根本不需要腥风血雨,只是拈花微笑,就能杀敌于无形了。 仙源山茶叶的名声,彻底毁了。 这丹炉峰并不高,念福母女爬不了一时,就已经到顶了,在山顶游玩一时,拔了杂草野花各编了一对手环下来了。 念福兴冲冲的把自己编给手环给欧阳康,“看,我编的,好看吧?咱们一人一个。” 蕙娘也不矜持,把自己编的给沐劭勤戴在左手上,“你闻闻,可香呢!” 欧阳康瞅瞅丈母娘那个编得精致紧实,朴素大方的手环,再瞧瞧自己手上这个粗糙松散,却缀满野花的手环,凑媳妇耳边悄悄道,“你比你娘编得漂亮多了!” 算你有眼光!小媳妇得意洋洋,“你们谈完没有?谈完就回去吃饭吧,我肚子都饿了。” 沐劭勤宠溺一笑,“这就走。” 他从袖中取出丝帕递给蕙娘,又把刚泡的那杯茶端到她的面前,无声的夸奖着。 蕙娘心满意足的接过丝帕擦了汗,又把那杯茶一饮而尽,“走了走了。几位老爷,告辞了啊,我们今天下馆子吧,找点好吃的。” 好啊好啊,念福积极附合,“我想吃甜点了,看这里有没有好的,没有回头让阿姚煮一锅甜汤。” …… 沐劭勤忽地转头笑问,“龙先生,要一起去吗?” 姬龙峰笑得有几分牵强,“不必了,你们一家自便吧。今日能见识到邵先生的茶艺,也算是三生有幸。” 沐劭勤淡然颔首,转身走了。 他是瞎子,可并不表示他连别的男人觊觎他妻子都感觉不到。不过他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绝对不会! 当天傍晚,天还没黑的时候,丹炉峰斗茶之事就已经传遍整个仙源山了。 刚刚来到仙源镇的柴荣,还没顾得及洗去一身风尘,先就听到了这个不太好的消息。 “愚蠢!”柴荣气得想抽桌子了,“既然早知道他是平王,你们还傻乎乎的上这个套!眼下可好,要是找不出能斗倒他的人,可要怎么收场?” 灵州的茶叶生意,可将近占了柴家生意的两成,这对于他们家庞大的生意来说,也算是相当重要的一条支线了。尤其这茶叶生意既轻省又好赚,要是就这么被人折断,实在是让人心疼。 而更为重要的是,柴荣从此事中,看出皇上要整顿税收的用心了。 如果灵州茶税真让他办成了,那么接下来,皇上一定会一样一样的逐步清理各项税务。而柴家趁着乱世打通的各条生意线,只怕都会丢掉,那对于柴家来说,损失可就太大了。所以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他得逞! 仙源山的知县已经换了便装过来相见,哭丧着脸道,“……平王露了那么一手,整个仙源山都没有人敢来与他斗茶了。柴公子,还是您去外头请个高人来吧。否则,要是平王一走,这个污名可再也洗不脱了。” 柴荣深吸一口气,冷着脸道,“你先回去吧,我既来了,便自有对策。” 第505章 对他好点 吃饱喝足,大脑缺氧,此时需要睡觉。 睡饱之后,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跷着腿儿,躺在床上赖床了。 尤其秋凉之后,念福一日比一日发觉得被窝对自己的依恋在加深。几乎除了吃饭,它都时时刻刻的想裹在自己身上。那股子肉麻劲,真让人受不了。 正感慨着,欧阳康进来了,对媳妇的懒惰已经习以为常,镇定自若的道,“你还不起来么?这可又要吃晚饭了。” 念福抬起白生生的脚丫子,在他眼前晃晃,“你们今天踢馆赢了吧?回头打算怎么干?” “什么踢馆?”欧阳康在她身边坐下,一把抓住那只顽皮的胖脚丫,往袜子里套,“你是说爹和他们斗茶之事?自然是赢了。我还以为你现在只记得吃呢,没想到还惦记着我,真是令人感动。” “那当然,谁让我是贤妻呢。”念福嘻嘻笑着,摊着两手,任他给自己穿好袜子,又给她穿衣服,“所谓妻闲子笑,就是说妻子要闲着,身为君子的丈夫就该笑了。来,君子,给你的贤妻笑一个!” 欧阳康给她的信口胡诌逗得笑了,又摇了摇头,忽地想起一事,“闲妻,那跟你商量个事,今儿晚上,我也让你闲着,你让我笑一回,如何?” 看他那暧mèi的小眼神,念福一脸的指责,“你不纯洁了。” 欧阳康给她穿好衣裳,揽着她的小腰,在她微撅着小嘴上亲了一记,“我不纯洁你纯洁就好了。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词儿,都跟谁学的?” “不告诉你。”念福红着脸把他推开,“行了行了,出去吃饭,省得晚了又挨骂。”她爬下床去喝水,却看见桌上放着那只蓝免毫。 “咦?你怎么也有一只?不过没爹的好。” 欧阳康提起伤心事,就是满腹忧伤,“还想去给你爹献个宝,结果人家根本不稀罕。” 念福眼珠转转,把这只茶杯拢袖里了,另倒了杯茶喝,让欧阳康去楼下把甜汤端上来,自去找爹娘了。 她懒,蕙娘也懒,这会子才刚起来,正在梳洗,念福正好把那只茶杯拿出来送老爹,“东西虽不好,可到底是你女婿的一片心意,爹你好歹给个面子,拿着喝两口呗。” 沐劭勤故意挑眉,“那我要不给这面子怎么办?” 念福重重哼了一声,“那我就拿去给娘,娘总该不会嫌弃吧?” 沐劭勤笑骂道,“真是女生外向,放下吧。” 念福扮个鬼脸,忽地涎着脸凑近了道,“我这不也是跟娘学的么?” 沐劭勤一哽,等会过意来,又好气又好笑。可仔细想想,偏偏还有几分道理,让人连严父的架子也摆不得。 吃了饭后,沐劭勤把女婿单独召来,跟他商量一事,“要不把你母亲和念福先送走吧?” 欧阳康顿时会意,“爹怕他们反扑?” 沐劭勤道,“不得不防。让你母亲和念福先走,我跟你留下来。怎么说我都是皇上的亲舅舅,他们总得顾忌三分。要是他们肯服软,咱们也好商量,毕竟皇上的目的是要银子,不要要人头落地的。” 欧阳康点头,“那我这就去安排,要不明儿就送她们离开?” 沐劭勤也是这个意思,“咱们分头都先说说,不要让她们闹别扭。明儿可能急了些,后天走吧,替她们准备好些。” 嗯,也不在乎这一天了,欧阳康准备去安排了,可沐劭勤却道,“慌什么?喝杯茶再走。” 呃?欧阳康一低头,这才留意到老丈人跟前的茶杯已经换了那只蓝兔毫了,他心中一阵惊喜,不觉叫声都甜腻了些,“爹——” 沐劭勤微笑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银兔毫虽好,到底太招摇了。这杯子平常拿来喝茶倒是正好,你有心了。” 欧阳康那嘴角一下子咧到腮帮子去了,高兴得两眼发光,“爹喜欢就好,爹喜欢就好。” 不容易啊,总算拍着一次马屁了。 听他声音里的欢呼雀跃,沐劭勤笑意深了些,“去吧。” 欧阳康高高兴兴的答应着走了,沐劭勤轻轻摇头,傻小子! 不过转念一想,这傻小子也挺不容易的,打小没了爹和娘,现如今,成天对着岳父岳母一口一个爹,一口一个娘的,也是怪可怜的。 要不,往后对他也好点?但也不能太好,省得他翘尾巴。 沐劭勤一面琢磨着,一面去找蕙娘做思想工作了。 此时,客栈的一个小伙计借着给念福送水之机,悄悄递来一个消息,“少夫人,有人约您明儿一早去月牙湖相见,不过得您一个人过去。” 念福眉头一挑,当即道,“不管你是替谁传话,告诉他,我不去。”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叫她去就去,当她傻的么? 小伙计硬着头皮道,“少夫人别生气,那人说,说他叫罗大言您就知道是谁了。还说您要不去也可以,往后清明重阳记得在月牙湖边烧些纸钱。” 念福脸色顿时变了,肯定是柴荣那个王八蛋来了! 敢放这样的狠话,多半是拿罗小言来威胁她了,眯眼想想,她告诉那小伙计,“去跟他说,我去可以。但肯定会带上那么两个人,他要不乐意,那就一拍两散,大家都别讨着好。再跟他说,我一早起不来,没力气,要见就等到日上三竿,我吃饱了再见!” 小伙计不敢有二话的去回话了,柳儿紧张的上前道,“郡主可千万别去,这事得赶紧告诉郡马才行。” 念福沉了脸道,“此事我自有分寸,谁都不许在郡马面前多嘴!” 不是她自己托大,要独断专行,而是柴荣出现的时机未免也太巧合了。 欧阳康这头刚刚踢馆成功,他就带着罗小言跑来了,要说那个姓柴的只是没事想来叙旧,或是拿罗小言威胁她就范,做些男男女女的苟且之事,那就是太小看柴荣了。 别看柴荣表面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此人典型的无利不起早。以他的精明和算计,别说是个郡主,就是个国色天香的公主,只怕没有打动他的利益之处,他也不会在此时出来掺这一脚。 柴家不是家大业大么?这其中保不定就跟跟灵州的茶叶有关吧? 念福是没有向欧阳康打听过他做的事,可光看他那么低调的打发走了人,带着一大家子跑来看茶叶,念福就猜得个八九不离十了。那么此时,柴荣拿罗小言来威胁他们的,多半也是茶叶上的事。 欧阳康受了皇差,那是为国办事,讲的是个忠字。罗小言跟她交好,那是私底下的情份,讲的是个义字。 若是非逼着欧阳康在忠义之间做出抉择,未免太为难了。 所以念福打算先去会一会柴荣,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再决定要怎么跟欧阳康说。 所以念福故意把约会时间改在人多的时候,又表示一定会带人过去,也是在试探柴荣的底细。如果他真的被欧阳康逼到某种份上了,就会不得不做出妥协。 晚上,当欧阳康安排了媳妇和丈母娘离开之事回来,童朝仪手下的侍卫忽地有一事想来禀报,又有些犹豫的样子。 童朝仪当时就皱了眉,“有话就说!郡马如今也是我的顶头上司,有什么话不能当他面说的?” 那侍卫再看欧阳康一眼,这才如实道,“统领之前要我们加强戒备,今日卑职便发现有个客栈伙计到郡主那儿送水之后,又鬼鬼祟祟的跑了出去,卑职觉得可疑,就跟去瞧了一眼,却见他去了之前郡马约见的一位茶商铺子。我怕打草惊蛇,也不敢靠近细查,便留了人在那儿埋伏,先回来报个信了。” 童朝仪一愣,忽地想到,“难道,是他们抓了什么把柄,想悄悄威胁郡主?” 欧阳康脸沉了下来,“此事若是郡主没有声张,你们也别声张,只当不知道。” 童朝仪领命,欧阳康吸了口气,换了平常表情去见念福了。 念福见他回来,也如常笑着迎接,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一对小夫妻,各怀心思,尽量不让对方感到担忧。 欧阳康把想让念福母女提前离开的事说了,并解释道,“不是事情糟到了什么地步,留下有多危险。而是你们不在,我们也好放开手来做些事情,也省得到时有人闹到你们跟前不好看。” 念福了然的点了点头,同意先走,却第一次问了,“是茶税的事情吗?牵扯究竟有多大?” 欧阳康故作轻松道,“放心,有爹在呢,我们能解决。那个踢……踢馆不是已经赢了么,他们蹦跶不了多久的。” 念福深深看了他一眼,“那我和娘什么时候走?” 欧阳康道,“后天。到时看小邹大夫能不能赶上来,要是赶不上来,我派人把他送去找你们。爹这里有我,你们放心。” 念福道,“全家身子最不好的就是爹,还是让小邹大夫跟着你们吧,我会照顾好娘的。” 欧阳康笑了笑,不再争了,“也好。” 小夫妻洗了歇下,一夜无话。 次日,念福去赴约了。 (一追文就想看到结局的作者君深切以为,各位坚持追文的亲都是折翼的天使,mua~~我会努力奔向happyending的。。。追文追到半夜发现掉坑里的作者感慨了。)rs 第506章 不能 月牙湖上,清波粼粼。秋水连天,湖光一色。 仙源镇到底比不得京城,没有那些漂亮的画舫,最多的就是捕渔的渔船。饶是柴荣素来讲究,也只租用到一条个头稍大,能摆下一张桌子,可供坐下喝茶观景的客船而已。 歇息了一夜,他也渐渐冷静了下来。端着杯茶也不喝,只闻着那清雅香味,心中暗忖,念福敢如此跟他谈条件,只怕也不会轻易被罗小言威胁到。 如果要胁不了她,那该怎么做,逼得欧阳康就范,把灵州茶税一事搅黄? 忽地只听一阵渔歌传来,唱歌的老船夫嗓音已然苍老,但歌声中依然充满了明快激越,只是这样的歌声明显不如美人的娇声软语对柴荣的胃口,才自皱眉要让下人去阻止,却见那船竟是有意往自己驶来。 他心中一动,放下茶杯再往那里看去,那小船行至近前,低矮的只容坐人的船帘挑开,里面露出盈盈一张笑脸,“柴大爷,别来无恙啊。” 明明她是在暗处,可柴荣的双眼却似被强光灼到一般,不自觉的眯了起来。 因是微服出来办事,是以念福早把贵重衣物交谭氏带回京城,只带了次一等的寻常衣物在身边。 今日出门相见,也不过是穿了一件秋香色的小袄,石绿的长裙,首饰简单,发髻也寻常,整个人打扮得素雅干净之极,却偏偏更显出她初为人妇的妩媚。 尤其她近来似是丰腴了些,虽没了少女时的纤秀,却添了几分慵懒的少妇风情,当她展颜一笑时,那双弯弯的丹凤眼,便似有了魔力一般,让整个人都放出光来。 柴荣的心里蓦地就生出一个念头,可惜。 这个女孩曾经有很多机会可以做他的妻子。如果他不是想得那么多,事事都要等到最有利的情形下。当然,他因此错过的也不止这一个女孩,但此时此刻。这个女孩不知怎地,就突然勾起了他心底那些别样的情绪。 稳了稳心神,柴荣摆出惯常的笑意,“多日不见,郡主风采更胜往昔。请上来一叙。” 可念福依旧坐在船舱里动也不动,只举着茶杯遥遥一敬,“多谢,不必麻烦了。柴大爷你足智多谋,手下能人辈出,我很怕上了船就下不来了。不如坐在这里,心里多少安稳一些。” 柴荣笑容淡了几分,“郡主这是在邀我到小船上来么?” 念福摇头,“我是已婚妇人,跟你这男子离得太近未免有失礼节。咱们这样说话就好。柴大爷请放心,我这边的人都很听话,不会乱传,相信你那边更是如此。咱们也不是第一天相识,那些客套话就收起来吧,说些正经的比较实在。” 柴荣眼眸微沉,没想到念福成了亲后竟比从前更加难缠。 可以预见。今天的谈判会比想象中更为不易。不行,自己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略顿了顿,柴荣淡淡道,“既然郡主如此防备,看来今天我们也没什么谈下去的必要了。我想往后的清明重阳,还是请郡主来此祭奠吧。” 他往旁边递个眼神。手下迅速翻开船上一块舱板,拉起绳索,提出一张小脸。 青白瘦弱,正是失踪多时的罗小言。 小孩子明明看到念福了,却假装没看到的偏过头去。半声不吭。 这样的懂事看得念福心尖一疼,她知道,这孩子是怕连累了自己,所以假装不认识。 柴荣笑得有些冷,“好一番深情厚意,既如此,我就成全了你。” 他眉尖轻挑,那手下立即放手,只听噗地一声重物落水的声响,想也知道,是把罗小言投进了湖中。 念福装不下去了,霍地从船舱中冲出,“柴荣,你还是个人吗?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你就不怕举头三尺有神明?” 柴荣状甚无辜的两手一摊,“这怎么能怪我?明明我是想给个机会让你救他的,只可惜你不愿意,神明要怪,只怕也要怪你狠心呢。” 不过说话间,那手下到底把罗小言提了起来。只是仍半隐在船舱底下,只能看到孩子因憋气呛水而大声咳嗽的狼狈小脸。 念福怒极,这样的草菅人命,还颠倒黑白,老天怎么不收了这个王八蛋? “说吧,你要我干什么?” 见她话语松动,柴荣得意一笑,“郡主还是请上来说话吧,离得太远,嗓子太费劲。” 念福却冷哼一声,“柴荣,收起你那套虚伪的把戏吧。我就这个话了,你要是想谈就谈,不谈拉倒。罗小言要是死了,我固然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可真要遭报应,只怕你还在我前头,你都不怕,我怕个什么?” 她忽地提高嗓门,“罗小言,你听好了,我没法子救你。但你真要被这人害死了,我必为你报仇,让他生不如死!” 船舱底下,传来奇怪的犹如受伤小兽啊呜声,似是在应和念福的话。 这还是她头一回听到罗小言发出声音,念福眼中瞬间涌上泪水,“行,我知道你听见了,我说到做到!” 柴荣没想到念福居然来这么一手,那就再也没有伪装的必要了。 他象是给扒开人皮的狼,眼底凶残尽现,没有了半句废话,“让你爹收回他的话,你们一家滚回京城去,我就把罗小言还你。” “不可能!”念福断然回绝,“你把罗小言给我,我就给仙源山的茶叶留一线生机。” 柴荣目光阴狠,“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虽然我一向怜香惜玉,可今日却是你自找的!” 他话音刚落,忽地就有几个潜伏在水中的黑衣死士蓦地爆跃而起,玉葱玉椒只来得及冲到念福身边,就被人手执利刃,团团围住。 为首一人更是手执一枚霹雳子,只要落下,只怕念福这一船的人都要丧命。 念福没想到柴荣真敢对自己下手,不禁色变,“柴荣。你疯了不成?你知道动我是什么下场么?” 柴荣嗤笑,“一个罗小言不足以威胁你,可一个你不知道足不足以威胁到平王和郡马?” 念福恨得咬牙切齿,这人实在太卑鄙! 他定是早就想好要绑架自己了。所谓谈判,不过是场作戏。 饶自己千算万算,还是忘了重要的一条,那就是整个灵州官员都被他拖下水了。 看这月牙湖广阔湖面,除了他们两条船,竟是没有其他船只靠近。自己原以为在光天化日之下,柴荣必不敢动手用强,如今看来,却是她失策了。 念福脑中急转,想着脱身之策时。湖面上忽地传来异动。 在离他们不远,渔民安放在那里,用以堆积水草的木筏忽地裂开,如小山高的水草后面,驶出二十多艘轻快小艇。艇上站满了手执弓弩的士兵,迅速把柴荣团团围住。 直到最后的一艘小艇驶出,看那船头立着的一位俊美公子,念福忽觉眼窝微热,心瞬间就安定下来。 欧阳康却半眼也不看她,只面沉似水的望着柴荣,道出二字。“不能。” 这句话,显然是回答柴荣之前那句。 柴荣瞳仁一缩,不知为何,首先注意到的,却是欧阳康身上那件和念福显然出自同一匹料子的秋香色长衫,还有石绿色的裤子。仔细看。二人衣裳上的纹饰都是相互呼应。 心中忽地涌起一股说不清的羡慕和妒忌,他定了定神,忽地笑了,“真想不到,郡主你千挑万选的夫婿竟是这样薄情。此时,你可曾后悔?” 念福没有说话,只听欧阳康淡淡道,“你方才说,他要杀了罗小言,你会为罗小言报仇。若今日你命丧于此,我会让他替你偿命,然后,下去陪你。” 柴荣笑不出来了。 这两口子是疯子还是傻子?怎么一个比一个绝情,一个比一个狠心? “欧阳康,你真的敢杀我么?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也没兴趣知道。”欧阳康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我只知道,你要动我媳妇一根头发,我就要你偿命。你有多厉害,你们柴家有多么了不得,下去跟阎王老子说。你如果想拿我媳妇威胁我放手灵州茶税一事,还不如想想要怎么填起这个空档。或许我还能在回京之后,在皇上面前替灵州官员美言几句。” 柴荣从来不知道,原来欧阳康还有这样的好口才。他要存心气起人来,真是能把人气得吐血! 不过,他确实捏住了柴荣的七寸。 再怎样的英雄豪杰,无一例外的,怕死。要是连命都没了,柴家那些宏图伟业,谁去完成? 看欧阳康一脸的决绝,柴荣毫不怀疑,他要真敢对念福怎样,这小白脸真能跟他玩命!他有再多的武林高手又怎样?只要有一枝箭射准了,自己的命就交待在这儿了。 忍了几忍,柴荣劝自己咽下这口气,“既然驸马有这番美意,怎不早说?害得咱们在这儿大动干戈的,也不怕吓着郡主。” 他重笑得云淡风清,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他一个眼色,那些拿刀抵着念福的黑衣死士们便同时收了刀,转身跃回他的船上,只是依然摆出防守之姿。 念福松了口气,玉葱玉椒上前扶她,念福摇头示意不用,望柴荣道,“你走可以,把罗小言还来!” *** 推荐雨夕颜的新书《嫡姐》,简介:永宁侯府的六小姐肤白貌美身材正,是白富美中的战斗机。可她却是庶女奋斗史里,体弱多病早死短命,被庶妹取而代之的炮灰嫡姐。炮灰虽易,逆袭很难,且行且登位! 第507章 恶人 柴荣看看岿然不动,明显是支持妻子的欧阳康,唇边忽勾起抹浅笑,“二位不会以为我来赴约,就这么点小手段吧?” 他忽地抬手一扬,手下便射出一枚冲天炮,未过片刻,就见仙源镇中,沐家所居的客栈方向也有一枚冲天炮飞向半空炸响。 这不可能是巧合。 柴荣难得坦诚了一回,“真要鱼死网破,大家都落不着好,还是就这样吧,告辞。” 念福再看欧阳康一眼,没了法子。 只是在柴荣快到岸时,手下忽地发现一事,“糟了,那孩子呢?” 早关起的舱板下,哪里还有罗小言的踪影?只有一截被刀子割断的绳索,提醒是有人蓄意营救。 柴荣今日连番受挫,恨恨的一脚就踹在那手下腿上,“这点小事也办不好,留你何用?” 手下不敢反抗,柴荣等泄了火,又开始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看欧阳康这个架式,怕是茶税一事不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那么他也必须想个妥善之策才行。 对了,银子!欧阳康不说要他想法填起茶税亏空么?那他给他银子就是! 柴荣也不知想到什么,竟是越想越得意,脸上又露出那抹招牌笑意。 客栈。 回来已经有些时候了,可欧阳康半字都没有跟念福说过。 他生气了。 念福知道,今天的事,欧阳康确实有生气的理由。 那时候,要不是他的及时出现,只怕自己已经给柴荣绑走了。可是,他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自己吧? 就是杀人犯还允许喊个冤呢,他这样不理不睬的打冷战,算什么意思? 蕙娘看出女儿女婿闹别扭了,“这是怎么了?” 沐劭勤把她拦下了,“小两口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去。你把我的行李打点好了么?” 蕙娘瞬间被他成功转移了注意力,依依不舍的道,“真要我们先走啊?” 沐劭勤温和笑了笑,跟哄女儿似的口气,“乖,听话,我们要做正经事呢。带着你们倒没什么,可带着这些丫鬟婆子怎么能行?” 这话避重就轻,很得蕙娘的心。 不是她拖累了相公,而是那些丫鬟婆子。身为主母,带她们离开也是自己的责任,所以蕙娘虽然不舍,但也给沐劭勤说服,同意和女儿先走了。 “你的行李我都打点好了,这边是衣裳,那边是药材,你到时记得让女婿给你弄。”蕙娘说着,忽又发起愁来,“你说那孩子晚上睡觉不老实,可要不是他在跟前服侍,旁人我哪里放心?” 咳咳,欧阳康可不知道,当初为了把蕙娘哄回来,老丈人可是在丈母娘面前,捏造了他的一点小谣言。 沐劭勤一脸自如的道,“你要不放心,我让他在门外侍候就是,近前再加个小厮也就是了。” 蕙娘听得点头,“要不,跟女婿说,让墨云过来服侍吧。那孩子最实诚了,又忠厚老实,从前服侍祝师父,他也是极称赞的。” 沐劭勤一笑,“你安排就是。” 不过既说起要走,蕙娘未免又叹了口气,抱怨起女儿女婿来,“这都要走了,还跟个孩子似的闹脾气,真是没长大!” 沐劭勤暗自摇头,却顺着她的话道,“那你就去劝劝女儿吧。” “好咧。”蕙娘眼睛一亮,顿时扔下相公走了。 沐劭勤心中微有醋意,女生外向,向的可不仅仅是相公。 儿女才是眼前的冤,前世的债,一点不好就心心念念着,这当娘的,可比当人媳妇的要尽心多了。 只是蕙娘满心牵挂的跑去,却给念福又赶了回来。 “我们没事,娘你就别瞎操心了。” 蕙娘急道,“什么没事?两人都不说话了,明显不对劲,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虽是一片好意,可念福本就心情不好,听得越加心烦,“娘,我都这么大了,这些事您让我自己来处理行不行?又不是小孩儿打架,要人来评个是非黑白,你能不能也给我点自由?” 蕙娘气结,“合着我这还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行行行,我给你那啥油?管你是啥,你自己去过吧,过不来,也别找我哭!” 她气呼呼的走了,剩下念福心情更糟。 本来没什么事的,怎么如今弄得反倒真象有事了? 她的心里也未免怨上欧阳康了,要是他肯好好听自己解释,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于是,等到欧阳康不知忙啥忙回来了,想找媳妇认真谈谈今日之事,却吃了个闭门羹。 “明儿就要走了,我想早点休息。” 欧阳康心里顿时也怄上气了。 不谈就不谈,谁稀罕!赌气连床也不回,竟是在外间就歇下了。你不是要好好歇着么?让你一人睡大床! 其实欧阳康不是不明白念福独自去见柴荣的用心,可当他看到柴荣拿刀架在念福脖子上的时候,那一刻的担心与焦急,谁能明白? 退一步来说,他若疏忽了这条消息,没亲自带着那么些人提前跑去埋伏,如果念福出了事,便是不死,给柴荣绑架了,那现在的情况谁敢想象? 所以欧阳康生气了,他也觉得自己完全有理由生气。 他生气不是要对念福发脾气,他是要通过此事让念福深刻反省。 以后超出你能力范围内的事别干,过分阴险狡诈的人别去招惹。就是你不惹人家,人家惹上你了,赶紧回来跟你男人说,别自己一个人傻乎乎的跑去,弄出事来可没有后悔药吃的。 可眼下看看,自家媳妇拒不认错不说,还对他发起了脾气,实在是岂有此理! 欧阳康睡前还决定这次无论如何绝不会轻易原谅念福,可等他一觉起来,瞧着媳妇不施粉黛,明显没睡好,无精打采的小可怜样儿时,顿时心口一闷,昨天那火气已经下去一大半了。 想想要不还是原谅她算了,自己可是男人,又是君子,应该胸襟广阔一点,别那么小鸡肚肠的斤斤计较。所以他清了清嗓子,打算先开个口,把话说开算了。 未料此时童朝仪忽地匆匆来报,“郡马,您快出来一下。” 欧阳康顿时脸色变了,童朝仪是十几岁就跟着高显出来打江山的老人了,现如今已三十多岁,可办事更加老练周全,否则高显也不会把舅舅一家交给他护卫。 若不是十万火急,童朝仪怎么也不会一大早的闯到他们房间来,这必定是出了大事。 欧阳康跟他出来,“到底怎么了?” 童朝仪附耳上前说了几句,欧阳康眸光一沉,愣了足有五六秒的时间才咬牙道,“好一招以毒攻毒!” 可话一出口,他便觉得不妥。可童朝仪却觉得这四个字形容得太贴切了,当然欧阳康的毒是好毒,那伙人出的是坏毒。 再转头看念福一眼,欧阳康知道没时间去谈心了,只能交待一声,“童大人,麻烦你护送王妃和郡主一程,我先去料理此事。” 童朝仪点头,忙让人跟了他出去,自护卫着念福母女离开。 这又是怎么了? 念福心里象按着个闷葫芦,想问又不好问,心里未免也有些后悔。 欧阳康再怎么跟她发脾气,也是关心她才会如此。说来要不是他及时赶到,昨天真就危险了。好容易平安度过一劫了,两人不说拍手相庆,起码也别闹别扭啊,这不是叫亲者痛仇者快么? 那个柴荣,他还抓了罗小言呢,二人不商议着怎么办正事,反倒为了那点子小别扭闹不痛快,有意义么? 念福其实早想好了,只要欧阳康过来跟她打声招呼,她就跟人认错和解。可眼下却是来不及了,车已备好,要送她们母女上路了。 想了想,念福把首饰盒里一只镂空核桃玉吊坠的耳环拿了出来,让人交给欧阳康。这才依依不舍的跟老爹告别,带着丫鬟婆子走了。 等妻女离开,沐劭勤脸色一正,问童朝仪,“到底怎么了?” 童朝仪不敢隐瞒,“是仙源县的知县,一早使人来说,这些年的茶税有亏空,他不敢擅专,让郡马爷去对账。” 沐劭勤神色一紧,“莫非他有银子补足这亏空?”否则哪个官员敢说这个话? 童朝仪道,“正是如此,是以郡马才立即赶去了。王爷,您说万一他们真的把亏空补足,咱们怎么办?” 之前虽是要查他们的亏空,可这样痛快的给银子,确实也让人不安。 不往复杂里说,光是给来这些银子,要怎么拖回京城去?就靠自己手下那几百个侍卫,这千里迢迢的,童朝仪可不敢打这个包票。 沐劭勤端坐在那儿,思忖一时,叹道,“只怕这仙源县才只是开个头,用不了多久,其他的茶乡都要闻风而动了。” 会吗?童朝仪瞪大眼睛,“那能换银票的吗?” 沐劭勤循声睨他一眼,“若他们全倾注了官锭送来,如何送去换银票?况且这灵州地界,有哪家钱庄会接这样的生意?” 不幸被沐劭勤言中了。 当天下午,就有周边县市来报,愿意补足历年积欠的税银。 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因为前朝历来如此,所以就算新朝始立,大家怕让茶农们感到不安,只好因循守旧,想廉正也廉正不起来。不过大家都还是很清廉的,对皇上也很忠心,这些税银并没有私吞,全拿去造福本地百姓了。 眼下大家愿意把亏空的税银补上,还请平王翁婿你们高抬贵手,不要毁了仙源山茶叶的名声,也放过千千万万的灵州茶农吧。 见过会倒打一耙的,没见过这么会倒打一耙的,平王翁婿瞬间,成恶人了。 (要肿么把小包子的消息放出来捏?康少,你要挺住啊,再给你岳父准备颗速效救心丸吧。)rs 第508章 这帮子混球 灵州刺史府衙。 一匹快马奔至角门处,还不及停稳,来人就甩镫跳下,满头大汗的往里冲。角门的衙役刚想大骂,可一看他亮出的腰牌,立即点头哈腰赔上笑脸。 那人气都没喘匀,也不说话,只往前一指,便有人会意的把他往书房带去。 到了门前,才回禀一句,“人来了。” 里面立即就道,“快传!” 那人进去,捧出一封信,师爷手疾的接过,往灵州刺史张苍面前一递,等他看完,终于长长舒了口气,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师爷见状把来人打发下去歇息,笑着恭维,“大人这回可放心了?卑职早就说过,大人吉人天相,命带富贵,区区小事,不足为惧。” 张苍笑着把信递给他,“这回真亏得柴荣,居然想出这样的计策。眼下十七个茶乡,二十万两白银都送到仙源乡去了。本官倒要看看,平王和他的好女婿到底要怎么收下这份大礼。” 师爷看了信后,也自笑道,“他们也是小心,还全铸成了五十两一锭的官银。就靠他们剩下那一百多号人,就算再加上马,一个人光是扛,就得扛上千两的银子。从那里到京城,千里迢迢,别说遇着点意外,就是让他们顺顺当当的走,也不怕把腰闪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苍眼露得意,面上却重又端起为官者的老成持重,“倒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京城可一直没有消息,说皇上允了平王和欧阳康来查茶税一事。眼下之事,不过是平王偶然动了兴致,和乡人斗了一回茶,他人金贵,看不起乡下东西,说几句难听话也是有的。而各乡的百姓不愿毁了灵州茶叶的名声,主动补齐了茶税。求平王高抬贵手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师爷会意的接过话道,“到时说清楚了,不过是误会一场,也就相安无事了。只是往后皇上再想派谁出来。还请多斟酌斟酌。大人,那要不要卑职先草拟一封奏折,到时让贺相往上递一递?” 张苍跟笑眯了眼的老狐狸似的,“措词小心些,别伤了皇上颜面,点到为止。” 师爷知是允了,忙去耍笔杆子,而张苍也起身往内宅而去。 担惊受怕了好些天,今儿终于能放心去听听小曲了。 阿鹂唱得虽好,毕竟来了好几年。失了新意,倒是柴荣新送来的那对孩子,可人得很,亟需调教,得好生调教。 至于仙源县的烂摊子。就等着平王翁婿去头疼吧。 ※ 近日,仙源县多了一道奇景。 扒上县衙不高的墙头,就能看到院子里堆得整整齐齐,摞得方方正正的一院子银子。 五十两一锭,横成排,竖成列,极是好数。稍懂些算术的人都算出来了,大概有二十余万两。如果准确一点来说,是二十四万三千八百五十两,一共有四千八百七十七块。 童朝仪要疯了。 才看到围墙边又冒出一个人头,顿时厉声道,“下去!” 原本后面还有一句更威风的。敢觊觎官银者格杀勿论!可这些天话说多了,嗓子早就哑了,既吼不出气势,百姓也不怕,只能省了。直接拿明晃晃的刀指过去。 其实那百姓也就看一眼稀奇而已,吐吐舌头,下去了。 童朝仪铁青着脸一转头,就见当地县衙的差役们从对面窗户里,幸灾乐祸的悄悄看着他和他和兄弟们,然后齐齐转头装死。 童朝仪恨得牙关几乎咬出血来。 这帮子混球! 说税银已上交就不关他们的事,半点干系也不肯担。要不是欧阳康据理力争,连县衙的露天院子也不肯借他们存放。到时这么大笔银子,他们该怎么办? 自收银子的那天起,童朝仪和一百多个兄弟都没睡个囫囵觉了。个个神经紧绷,风声鹤唳,听到一点动静都瞪起眼睛跟蛤蟆似的。 看看这一个二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童朝仪心疼,可更加愤怒! 明明就是该给皇上的银子,这帮兔崽子非但不交,还这样拿来膈应人。等到回了京城,看他怎么向皇上告状! 当然,前提是,他必须回到京城。 再看一眼身后那四千八百多个大银锭子,童朝仪从未这样痛恨过钱太多。这么多的银子,到底要怎么带回去? 同样的问题,更加沉重的压在欧阳康和沐劭勤的心头。 童朝仪有多少天没睡好觉,这对翁婿俩也是如此。 要是蕙娘和念福此时回来,就会发现,她们的相公,就这短短的几天工夫,已经惊人的瘦了一大圈。更加惊人的是表情,跟亲生父子似的,同样的愁眉不展,恼火得茶饭不思。 到底没跟念福母女碰上的小邹大夫,瞅一眼二人嘴边急得打起的燎泡,叹了口气,去安排午饭了。眼下人少事多,他这个大夫还得身兼半个管家之责。 童朝仪那边干的是体力活,需要体力,必须吃白米馒头加足够的肉,还得上点膘的,干活才有劲。 平王翁婿俩干的虽是脑力活,却也一样辛苦,但如今却只能喝粥,再搁点绿豆,好败败火。 唉,这大秋天的,本不该吃这个,于养生不利。可现如今,谁还有本事跟嘉善郡主似的,折腾出又好吃又跟时气搭配的菜式? 可墨云听说要给他家主子吃绿豆粥,不干了。 “我们少爷顶不爱吃那个,绿豆汤还行,粥不喜欢。再说王爷的身子虚,从前郡主只给他发绿豆芽吃,也不吃那个的。” 小邹大夫无力的望着他,“那你说怎么办?” 墨云想了想,“鱼片粥行么?王爷和大少爷都爱吃的。” 小邹大人一根手指指着他,“你要会做,我没意见。只要不是发性的鱼,都可以。不过记得把刺挑干净,你们家两个主子估计现在都不会挑刺了。” 墨云有点为难,现在大家都忙,谁有工夫挑刺?就是客栈的伙计也有自己的事干。不可能帮忙来挑鱼刺。不过再一想,他有主意了。问过当地一种两寸来长的小鱼可以,墨云去忙活了。 小邹大夫摇着头走开,回房却也开始忧国忧民起来。那么大笔银子。到底该怎么办? 欧阳康这几天,想这个问题想得头发都一把一把的掉。 能想的办法他跟老丈人几乎都想过了,可没一个现实的。 请求皇上援助?来去太费工夫。 去外省调兵来押送?出京时皇上只给了尚方宝剑,可没给虎符。再说调动兵马风险太大,要是为这二十万两银子又闹出事来,更不好收场。 干脆租了马车自行上路?呵呵,不好意思,整个仙源县周边都没人愿接他们的生意。风险太大,谁都怕打劫啊! 欧阳康倒是想过,皇上不是允许他贪污了吗?他干脆把这笔银子拉回怀安老家去!回头回了京城。拿自家的贵重之物抵给皇上就是。 可这主意才出口,就得到了老丈人一个淡淡的眼神。然后,欧阳康也觉得自己蠢透了。 且不说皇上会不会同意这主意,就算是同意了,二十万两银子拉回怀安。这是让全怀安的老百姓都睡不着觉么?万一招来些响马强盗什么的,他日后还要不要见江东父老的? 怎么办? 欧阳康只觉真有些江郎才尽了。 当然,还有一条出路,那就是让老丈人把话收回,他把银子原封不动退回去。表示一切全都是误会,大家还是好朋友,你们继续种茶做生意。我们继续回京做王爷郡马,都开开心心的过日子,谁都不用烦恼了。 相信这也是柴荣,还有灵州上下官员的心声。 可欧阳康就是死,也不会选这条路!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如果说灵州官员的贪污受贿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了。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可这天他明查暗访的结果是什么? 老实本分的茶农们除了按照皇上的规定照章纳税,还得缴纳大量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而真正赚钱的是大茶商和官员们。 什么截留的税银拿来造福百姓了?明明全是造福了他们自己。 这帮子人,就象是依附在茶田上的蚂蟥一样,既吸了皇上的血。还在吸老百姓的血。 看看这几天,为什么这么快就能聚集起二十万两银子?看这些银子倾注在一起时还留有些各家不同的标记,当然不可能是柴荣的,那么,会是谁的? 就是这些大茶商,包括底下一些中低层官吏们的。 随随便便就能凑出这么一笔巨款,可想而知这条线的利益有多丰厚。 亏他们还有脸说是补足了税款,欧阳康根本不用看那些污七八糟的账本,稍稍打听一下每年的产量,就能估算出,这二十万两银子连一年税银都没补足。 这个银子要收吗? 他当然要收! 好不容易从这些人身上挤出来的血,当然要归之国库,用之于民。可到底要怎么带走呢? “王爷,少爷,吃饭吧。”墨云端粥上来了。 鱼肉全部去了骨刺,斩得软糜,搁点香油,洒上切得细细的菜叶子和少许盐、胡椒粉调味,半点不腥,还很是鲜香。 这手艺是得知念福她们要走时,墨云临时跟姚诗意学的,虽然比不了她那么好,倒也做得有模有样。然后配上一张煎得喷香酥软的千层饼,切成小三角模样,和几样小菜端上来,就很不错了。 “看不出,墨云你挺厉害的嘛。”小邹大夫也被请来了,分了一份粥饼,他吃了赞道,“那些小鱼你是怎么挑的刺?” 墨云憨厚的道,“很简单啊,我抓了一把铜钱去外头找那些婶子大娘们,一个人挑太费劲,可架不住人多,一人两三条,一下就弄好了。” 砰! 欧阳康猛地把碗搁下,脑中忽地灵光一现,他似乎,有办法了! *** (突然觉得,憨憨的墨云和爽直的姚诗意,也能凑一对吧?要凑么?) 推荐本书――《嫡女归来》作者:不要扫雪简介:母亲早亡,她与兄长先后被害,韩家被巨大阴谋笼罩。当韩江雪重生归来之际,便注定了一生的辉煌! 第509章 神奇的反击 墨云吓了一跳,不知自家大少爷为什么听说他花钱请人挑鱼刺会这么激动,还怕自己做错事了,结结巴巴的解释道,“这钱……不贵的,一条两文,那些大婶还嫌鱼少……” 谁跟你说这个!欧阳康道,“回头赏你二十两!要金的都行,快去外头守着。爹,我有一个想法,您听来看看……” ※ 路边一处不起眼的低矮民房内,有人推门进来,屋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堆起满脸皱纹,叹着气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呀?把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绑了来干啥?我说年轻人,你们行行好,放我回去吧。我老婆子经不起你们折腾,何苦为我背条人命呢?” 老太太的双手被反绑着,眼睛也给蒙上了,却安放在一张炕上,看那形容,除了惊吓,也没吃太大苦头。 她看不见,只能听到一个低沉淳厚的中年男人道,“老人家别害怕,我们不会害你,不过问你一件事,问完就送你回去。喏,这有十两银子,是给你压惊的。” 老太太听这声音陌生,不似绑自己来的那年轻人,道,“你是他们的头儿?那你问吧,钱我不要了,若是我知道,告诉你便是。不过我老婆子这辈子也没听说过哪有财宝什么的,你们别是绑错人了吧?” 中年男人低低笑了笑,忽地喊出她的名字,“七奶奶,我想问的是,从前的豆腐西施,如今的平王妃,蕙娘到底是不是施家亲生的?” 只这一句,七奶奶瞬间变了脸色,“你是谁?干嘛这样问?” “你别管我是谁,只老实告诉我就行。” 七奶奶明显犹豫了,支吾着道,“蕙娘是施家两口子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当然是他们家闺女。” 中年男人的声音逼近了些,“我问的是,她是不是施家,亲生的闺女。” 七奶奶有些慌乱。“你到底想干什么?莫不是看人家富贵了,想冒认他家的亲戚?我可告诉你,这样的坏事我可不帮你干。” 静了静,中年男人道,“那就是说,蕙娘真的不是施家亲生的了。” 七奶奶急了,“我说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话音未落,忽地传来孩子奶声奶气的哭闹声,“奶奶,奶奶!” 七奶奶又惊又怕。“狗子?你们抓了狗子?” 小孩子很快被人堵上嘴巴,停了哭声,可七奶奶却越发慌乱且悲愤,“你们这群强盗,到底想干什么?才两岁多的小孩子。你们也下得去手么?” 中年男人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威严,“我们下不下得去手,就看你说不说实话了。说!” 七奶奶吓得浑身一颤,纠结挣扎了半晌,才哽咽道,“我,我说……蕙娘。她,她是……” 时候不长,她的话完了,蒙眼的布巾也被泪水湿透了。 老人家正直善良了一辈子,临老做了这样一件揭人阴私之事,心中伤痛无人能知。 中年男人的追问还没有完。“这件事,还有什么人知道?” 七奶奶摇了摇头,不欲连累旁人,“没了。活着的就我一个,还有蕙娘她娘了。” 中年男人看她那样伤心。语气和缓了下来,“老人家莫怕,我们不会伤害她的,你可以走了。” 他说到做到,很快就有人过来,把七奶奶和小孙子一起扶出去了。重又上了马车,往家里送。 直到了她家村口的树林子里,才有个蒙着人的年轻人把她放下,解下她手上的绳索和蒙眼的黑布,又给了她十两银子。 可七奶奶转手就把那十两银子扔进了村里的池塘,只紧紧牵着小孙子,含泪往家蹒跚而去。 这件事,她不会跟任何人说。可这份愧疚,注定要带进棺材里去了。 而那一边,终于问到真相的姬龙峰刚刚想出一个妙计,想把手下召唤过来嘱咐一番,却忽地有人来报,“将军,仙源镇的事情又有变化了!” 什么? 姬龙峰愣了愣,首先往最不可思议处问去,“平王翁婿俩,妥协了?” “不!他们反将了那些官员一军!” 来回话的手下激动得两眼放光,这些天,他们这些自始至终留在仙源镇的人,可是实实在在的看了一出好戏。 先是平王翁婿俩的发难,再是本地官员的反击,在谁都以为平王翁婿走进死局时,这对翁婿俩,神奇的绝地反击了! ※ 仙源镇的县衙门口,比过年还热闹。 老百姓们拖家带口的排起了数百米的长队,个个红光满面,激动万分。要问他们做什么?好事儿! 啥好事?领银子! 瞧着前面那抱着五十两官银高高兴兴出来的乡亲,后头排队的百姓激动了,“还有吗?” “有呢有呢!你家东西带齐了没?带不齐可不给你的,再跑一趟估计就没了。” “那你快来说说,看缺点啥,赶紧叫我家小子回去拿。” 还想打听,可没人有工夫搭理了,全都围着那个成功领到银子的人打听。 有那好心的往旁边一指,“你要打听,跟着那敲锣的当兵的就是。” 远远的,就听那当兵的中气十足的声音清晰入耳,“只要年满十八,五十以下,身体健康,没有残疾的男丁,能找到三户以上邻居作保,即可到县衙领取五十两官银一锭。在三个月内将此银送交至京城平王府,记住可以凭此银走官道啊!即可得平王出具保函一份,终身免除兵役!或者,拿保函进京城参军,保证吃上皇粮!每户仅限一个名额,先到先得。家有茶田的,可以给俩,来晚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竟有这样的事? 不敢相信么?请看县衙门口的尚方宝剑。那是皇上赐给郡马爷的,还能有假? 可这银子,不说是茶税么?如果不交,还是会用到你们身上的。 兄弟,你在做梦吧?什么时候衙门还给老百姓发钱了?反正我们的税是交了。用到哪儿我们不知道。 那平王不是说你们灵州茶叶不好么?你们还来? 嘁,人家平王早解释了,他说的不好,是有些黑心商人不好。又不是我们茶农种的茶不好。他这回出这个点子,也是想给咱灵州的百姓办点好事呢。尤其咱们仙源山的百姓,离得最近,可占大便宜了。 瞧你这身子骨,倒是能试试当兵。象我媳妇的舅舅的小姨子的孙子的表弟,这回就打定了主意要来当兵了。这可是京城的兵呢,就是混不出名堂,在京城开几年眼界也好啊。 可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你也不怕他骗你们? 怎么可能?真当我们是傻的么?人家郡马亲自签字画押的。他也是我们灵州人,老乡!坑谁也不能坑咱们呀? 人家平王要不是看女婿份上。凭什么管咱们这闲事?朝中有人就是好办事啊。咱们这个女婿嫁到,啊不,是娶了平王女儿,可算是娶对了。 什么?问我要怎么把银子送上京城? 你是谁呀?我干嘛告诉你?万一你来打劫怎么办?反正我们家有办法。你要也想占这个便宜就赶紧后面排队去,要想偷鸡摸狗。那可是做梦! …… 柴荣的肺都快气炸了。 到底皇上还是给了尚方宝剑啊,可尚方宝剑不是用来砍人的吗?他倒好,挂在县衙门口,这是镇妖啊,还是蛊惑百姓? 他早联系好了,除非欧阳康低头认输,否则只要他敢起运这批银子。闵晔就会带兵劫下。到时欧阳康办事不成,还丢了这么一大批银子,他倒要看看,平王府就算赔得起,这名声也彻底毁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欧阳康居然会狡猾至此。他一块银子也不拿回京城。而是化整为零,把这些银子全部打上标记后,直接发放给了百姓。然后用参军和免除兵役的法子,驱使了这么多的老百姓为他效力。 眼看着一锭又一锭的银子落到百姓手里,然后被一家一家跟护小鸡崽似的捧回家里。这让柴荣怎么办?难道他还能派人把这些多户老百姓全都截杀了不成? 更别提有些离仙源镇远些的乡村,百姓得到消息后,都是一村一村约了来的。几乎全村的老少爷们都扛着锄头门闩齐上阵了,想抢他们的银子,那除非屠村了。 “干嘛呢?想抢我们家银子吗?”一不小心,往个老太太身边凑近了些。七老八十的老人家顿时颤微微举起豁了口的菜刀,虎视眈眈的瞪起老花眼训人。 柴荣忍气吞声站远些,这样的奇葩,饶是再厉害的武林高手又要怎么下得去手? 想弹赅欧阳康违规操作? 他干什么了?不费朝廷一分一文,连车马钱都省了,把二十万两银子送进京城,皇上还能怪他劳民动众不成? 就算是沐劭勤出具免除兵役和保送参军的保函,那也是合情合理呀。谁叫人家是王爷,他确实有这个资格。 统共算下来,也不过是三四千人,哪怕是全都参军,或者全部免除兵役,这样的规模,在灵州算是大事,可放到天下一看,就根本是小菜一碟了。 说不定皇上还要赞欧阳康几句,年轻人,脑子活,就是有办法。 当然,这样的夸奖欧阳康是不敢独吞的。这个方案的前半段,化整为零那一块是他想的,后续全是老丈人的主意。 尤其那个既可以保送进京城参军,又能免除兵役,简直是神来之笔,让欧阳康佩服得五体投地。 单独其中的一条,可能都会为人诟病。可沐劭勤弄了一个多选,情况立即就不一样了。 这可不是动摇国家的兵役制度,给人选择也是事有从权。 担心百姓贪了银子?这钱确实可能是他们一辈子挣不到的,可他们会拿这五十两换全家,乃至作保乡邻的性命? 别逗了!再逗就说明你脑子很有可能进水了。 (明天,坚决放出小包子的消息。嘿嘿,康少,做好准备接招吧。粉红快到百了,虽然离上榜还有点距离,不过坚决不抛弃不放弃,妹纸们,请多支持哦。) 第510章 可能有了 童朝仪红光满面,精神百倍的走进客栈。 如果不是他那双眼的红血丝实在太重了些,脸上多日来未刮过的胡子也着实浓密了些,此刻的模样应该也不会有那么吓人,以至于把才从楼上下来的一个读书人惊得失了足,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这么大人,走路怎不小心些?”童朝仪伸手一捞,稳稳的把那读书人扶住了。还心情甚好的临时起意,在人家屁股上拍了一把。把那读书人吓得跟中了箭的兔子似是捂着屁股,连蹦带跳的直冲下楼,生怕给这个断袖缠上了。 看着那读书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本是开玩笑的童朝仪哈哈大笑,那胸腔里憋了多日的郁闷一扫而光,竟是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童大人,笑够了没?郡马说,笑够了就请您进来。”忽地,墨云站在房间门口,老实的转述。 童朝仪笑容一僵,赶紧低眉顺眼的进了客房,见面就自我检讨,“是卑职糊涂,不该无故戏弄百姓。” 坏了!他刚才一得意,忘了这位郡马爷相貌俊美,被不少男人觊觎过,是以最讨厌这种行径。自己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勾当,可见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欧阳康扫他一眼,“童大人,真觉得银子送出去,咱们就无事了么?” 他虽年轻,可这一眼扫来,竟隐隐带着上位者的雷霆之势,童朝仪暗暗心惊。 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对欧阳康也有些了解,人是好人,可真办起事来,那却是胆大心细,心狠手黑的主儿,不好糊弄。 他真心知道错了,“是卑职荒唐。回头卑职就去跟那位公子认错。” 欧阳康提醒得对,他们是把那二十万两银子分发出去了,可这些银子一日没有回到平王府,怎么能说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他们如今身上可还带着那么多百姓签署的文书。如果有人中途打劫,那可怎么办?这一日没到京城,可不能再这么轻浮躁动了。 看他额上冷汗都下来了,欧阳康嗯了一声,算是勉强将他放过了,“这些天,你们也辛苦了,待把东西收拾好后,大家依旧轮班值岗,休整两日。待养足精神,即刻回京复命!” 童朝仪肃然应命,半点不敢怠慢的去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了。 才转身,欧阳康把他叫住,“去跟兄弟们说。当完这趟差,不管皇上如何嘉奖,我们翁婿总是有重谢的。此刻还在外头,诸事不好招摇,等回了京城,断不食言。” 这就是典型的打完棒子再给一个甜枣。 不过童朝仪心里也明白,此时大家的精神最容易松懈。也是最容易被人有机可趁的时候,欧阳康便是不说,他也要说些类似的话鼓舞士气。但明显的,由郡马来发话,对手下们的激励度会更高。 道谢应下,把童朝仪打发走了。欧阳康也不用伪装的趴下了。 太累了! 这些天劳神斗心,他付出的体力不比守银子的侍卫少。不行,他要睡觉。哪怕是大白天,他也要睡觉! 再检查一遍那些装保书的箱子锁得很严实,钥匙也在自己手上。欧阳康让人打来热水,洗漱后泡了个脚,倒在老丈人外间的床上就睡着了。 这一通好睡,就从大白天一直睡到了掌灯时分,仍是觉得不够,可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住,这才勉强醒来。 沐劭勤正跟小邹大夫在那里轻轻闲话,听他醒了,道,“肚子饿了吧?桌上有给你留的饭菜,让墨云给你热热,吃了再睡。” 欧阳康有些不好意思,吃了睡,睡了吃,这不成猪一样了么? 因大事已然解决,心情轻松,他也开起玩笑来,“爹要这么惯着我,可得把我惯得跟媳妇一样了。” 想起女儿走前又懒又馋的模样,沐劭勤也笑了,却又本能的维护起来,“女孩儿么,总是要娇养些的,她虽懒了些,可做些菜还是很勤快的。” 欧阳康忍不住打趣,“是呀,做的很多,可惜没咱俩吃的。口味都那么奇怪,要回去还这样,我可真受不了。说句玩笑,爹您别见怪啊,我先去吃饭了。” 他说笑着就想走,可小邹大夫的面色却变得有些古怪,“郡马请留步。容我多问两句。郡主是什么时候变得口味奇怪的?” 欧阳康一愣,“怎么了?就是跟你分开之后啊。” 呀!沐劭勤忽地会过意来,又惊又喜的望着小邹大夫,“你是说,念福她可能……有身孕了?” 啊?欧阳康浑身一个激灵,顿时怪叫道,“不可能吧,娘不也那样吃吗?” 这回轮到沐劭勤脸色大变了,紧闭着嘴巴竟是不敢发一言。 突然记起,从前蕙娘怀孕之初,也跟现在一样,又懒又馋。不过那时候穷,也没什么条件给她吃好的,蕙娘也懂事的总说自己不饿,可一到饭点,闻见别人家的菜香,她就总是咽口水。 那时沐劭勤没经验,还总是开玩笑的说她,是不是隔灶的饭就特别香?直到施大娘看出形迹来,去找大夫把了脉,才知道是有了身孕。 此刻,就听女婿跟他从前似的,在那儿傻呆呆的问,“可她也不吐啊,也没说想吃酸的呀?唔……就是那天早上煮了个面条酸得很,然后,还特别爱啃糖醋排骨,顿顿离不得肉。” 随着他的话,沐劭勤的心一点一点往不知名的地方沉去。 惊喜不受控制的在心头蔓延,可又实在不敢置信,沐劭勤嘴唇越发抿得跟贝壳似得死紧,半个音都发不出来了。 又听小邹大夫道,“这孕相本就是随着各人体质不同,而有所不同的。有些人吐得早,有些人吐得晚,有些人到生都不吐,可有些人却要吐到生的。用这个来判断,实在不准。我且问你,她的月事有多久没来了?” 呃……欧阳康瞪大眼睛,最近因媳妇懒了。那啥啥事比较少,所以也实在没留意。 小邹大夫又问,“那她近来除了胃口大变,还有什么反应?嗜睡?” 对!简直是成天睡不醒。翁婿俩有志同心的想着。 “脾气有没有变得古怪?” 有!容易发脾气,情绪也不太稳定。象刚认识龙山那几天,蕙娘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那会不会做事没有从前伶俐,感觉变笨了。” 简直是太笨了!一想起念福走前去赴柴荣的约,欧阳康至今还会心惊肉跳。不,现在是更加心惊肉跳了。 不用他们二人答话,光是瞧这神色,小邹大夫就有了五六分的把握,“可能真是有身孕了,不过具体如何。还得把了脉才知道。” 这就是大夫,说的话永远是万金油,挑不出半分错来。 欧阳康望向老丈人,心中是说不出来的又慌又急,“爹。这……这可怎么办?” 我还想知道怎么办呢?沐劭勤紧紧攥着拳,半晌才从牙缝中艰难的挤出话来,“应该,也不一定吧……蕙娘,她跟念福的样子差不多啊?这,这……” 这有可能吗? 如果就女儿这个症状,他百分百敢肯定这是有了。可是妻子……他们都多大年纪了! 可这。这也实在不能说就没有这个可能呀?唔,这两年在邹元亮的调理下,他的身子可好多了。 可是,但是…… 沐劭勤无比想要得到那个肯定的答案,却又无比害怕梦的破灭。所以他只能跟女婿一样,眼巴巴的瞅着那个能够给他答案的人。 小邹大夫倒是淡定得很。依旧还是那句万金油的话,“一切都得等到见了人才知道。” 那还等什么? 沐劭勤肃容吩咐女婿,“赶紧去通知童大人,明日一早,即刻上路!” 是!欧阳康撒丫子就往外跑。还吃什么饭哪?他哪有心情吃饭?赶紧打点行李,追媳妇要紧! 那个傻乎乎的媳妇也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她要是万一在路上折腾出点事可怎么办? 当然,有同样想法,甚至比他更加担忧的人是沐劭勤。 女儿还年轻,有了孩子也是正常的。可蕙娘都多大年纪了?她这个年纪要是有了孩子,又不知道保养可怎么得了?孕妇的头三个月可最是要紧! 眼下,这对翁婿简直是恨不得肋生双翼,追上自家媳妇。 可他们在仙源镇前前后后差不多耽搁了一个月,时已入冬,好些地方都陆续开始下了雪,如今再要去追,谈何容易? 可不容易又怎样?别说下雪了,就是下刀子,他们也浑然无惧! ※ 若是知道自家二位爷的想法,柳儿会哭的。 就算是主子糊涂,可她们做下人的,是这么不堪用的吗? 念福从来对自己的小日子不大上心,可自从翠蓉来了,却专门弄了本小册子,详细记录念福的身体情况。 包括每一次生病,吃了什么药,药方如何,药效怎样,都无比详尽的记录了下来。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她每一次月事,是哪天来的,哪天完的,隔了多少天才来下一次,甚至量多量少,都有明确的记录。 走前,这本小册子就交到了柳儿的手上,让她盯着点。 念福第一个月的月事未来,还可以说是旅途劳顿,偶有失调。可第二月还不来,柳儿就觉得不对劲了。就算是在旅途之中,她还是坚决的要求在某段路途停下,去请了个大夫。 (亲们的粉红太给力了!瞬间破百了,再努把力,就几票到120就能加更了哦。来吧来吧,表客气嘛!) 第511章 皇后娘娘显灵了 寒风萧萧,天阴沉沉的,眼看又要下雪了,可官道上的一行车队却依旧走得不慌不忙,象是浑然不知这风云变幻一般。 可当第一朵细细的雪花终于落下,骑马走在队首的一位年轻公子终于忍不住了,打马奔向队伍正中,一处大车旁,“嫂子,又下雪了,只怕得加快行程了。” 厚重的车帘从里头拉开,却仍有一层薄纱隔着外面寒凉的空气。 念福道,“我们可以的,你不用这么小心,让车夫加快些吧。二弟你也赶紧回车上去,小心着了凉。” 欧阳庄点了点头,吩咐队伍加快速度了。 那日他在办完鲍义庆之事后,欧阳康本要他接了方宁海先走。没想到他寻着人后,那方宁海倒是硬气得很,说自己守孝还没完,不能离了他爹的坟头。 再说他要是走了,灵州官员肯定知道是他告的密,那他剩下的族人可怎么办?所以他是坚决不走的,反劝欧阳庄快点离开。 欧阳庄无法,本想去找大哥会合,不管有什么事兄弟俩也好一起承担,没想到回去的途中遇到念福了。 念福知道欧阳康让人离开,肯定有他的用意,是以坚决的把他和崔珩都带走了。 崔珩自回山头修炼画技,这边欧阳庄就承担起念福母女一路的打点之职。 也亏得有他,等那日念福在柳儿的坚持下去看了一回大夫,查出有身孕之后,可把欧阳庄吓坏了。 这是大哥的嫡长子啊,万一在路上有个什么,他得怎么交待? 也许是上天觉得他被吓得还不够,紧接着又来一个更大的惊吓。 平王妃也查出有身孕了!这下可把念福也吓坏了。 蕙娘本是陪女儿去看大夫的,压根儿没把自己往那个地方想。还是人家大夫瞧着她面色有异,主动提出要给她也把个脉,这才查出此事。 这样一来。欧阳庄就算是想偷偷溜回去给大哥助拳也不行了。 两个孕妇的重任全压在他一人身上,他敢掉以轻心吗? 是以这一路走得小心又小心,平稳又平稳,生怕出一丁点岔子。 也幸亏念福母女身子争气。竟是没有什么严重的妊娠反应,无非是挑嘴又嗜睡些,只早晚会干呕一阵,其余时候都和常人无异,这才能让欧阳庄放心的带她们上路。 可今日既然路上又下了雪,欧阳庄不敢走了。 赶在雪下大前,寻着一个小山镇,便歇息下来,打算等雪停了再上路。 小镇条件简陋,就是最好的客栈也就那样了。 用过午饭。又睡了个午觉,看那雪依旧没有停的意思,念福百无聊赖的趴窗子跟前,看雪花。 柳儿几次三番想把那窗子关上,劝她进来。到底忍住了。 她是知道念福性子的,这样把她关在屋子里已经很遭罪了,要是连趴窗看雪花都不让她干,那实在是太苦闷了。 正想提议要不要一起打叶子牌消磨时光,忽地发现玉葱又不见了,才自蹙眉要问问她的去向,蕙娘来了。 “还以为你这儿能有什么乐子呢。原来更没趣。” 念福轻嗤了一声,懒洋洋的招呼老妈坐下,“您要寻乐子,要不要找几个人陪你下去打雪仗,堆雪人啊?想必老爹知道,一定会很赞同吧?” 蕙娘不轻不重的拧了女儿一把。同样懒洋洋的在她身边坐下,摆出跟她一样双手托腮,看雪发呆的造型,“你说,你爹跟你女婿这会子在哪儿呢?” “我哪儿知道啊?不是打怪。就是被怪打吧?” “什么怪不怪的?你这孩子说话越发听不懂了。往后等你那娃儿生下来,可别跟你似的没个正形。” 念福认真点了点头,“我也希望不要象我,象他爹就好了。”她喜孜孜的显摆,“不管男女,象他爹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蕙娘有点不高兴了,“你是说我和你爹都生得不如人家?” 念福红果果的看老妈一眼,“你俩都生得好,是我不会投胎,我辜负了你俩的美貌,我生得丑,行了吧?” 她还是孕妇呢,为啥还要来哄孕妇? 可那个孕妇明显不领情,轻哼了一声,“吃里爬外的东西,真没良心!” 念福又嗤了一声,忍不住孕妇情绪也开始发作了,“你有良心,你愿意生个长得象你,不象爹的?” 蕙娘气得不轻,又想伸手来拧她,可发现距离稍稍有些远,便懒得伸手了,只道,“我生了个你,象我就够了,再生一个当然要象你爹。到时我和你爹就疼他,不疼你这没良心的坏丫头了。” 估计是肚子里有货,如今念福越发胆儿大,才不受威胁,“不疼就不疼,横竖我现在也有人疼。不过将来可得把你们家宝贝蛋儿看好啊,要不让我这个大姐逮着机会揍他两下,你们可别心疼。或许,都不用我亲自出马,派他外甥来,就能揍得他满地找牙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坏呢?你弟弟还没生呢,你就净想着欺负他。” “谁让你们不疼我了?我心里阴暗,就要报复怎么样?啧啧,这还没生呢,就满口儿子儿子了。我从前说要个弟弟,有人还装不好意思。哼哼!” “你这丫头太坏了!晚上吃饭我再不让着你了。你敢欺负你弟弟,我就去欺负你们家孩子!” “一把年纪的老外婆,欺负小外孙,你也好意思!” 蕙娘大怒,谁说我一把年纪了?正要振奋精神,武力镇压,忽地闻到一阵浓郁的食物香气。 母女二人瞬间停战,同时扭头看向门口。 玉葱带着一身的凉气就想进来,被柳儿拦住了,“快到火边烤烤,你这又是上哪儿野去了?” “我才不是去野呢。”玉葱把怀里还冒着热气的小包袱拿出来,表功的道,“我方才去找好吃的了,原来就在这客栈不远处,有个小庙,庙里煮得好斋菜。别的不好拿,我便买了几个素包子回来,给王妃和郡主尝尝。” 念福和蕙娘同时眼睛亮了,“快拿过来!” 她们如今一样的爱吃肉,但对素食也不那么挑剔,只要好吃,是荦素不忌。刚才闻到那香味,念福就觉得错不了,等捧到嘴边一咬,更是香气满溢。 看她们母女喜欢,玉葱把身上烘热了,过来显摆道,“这包子据说是用十八种馅料调和而成的,所以还有个浑名叫十八香。郡主你觉得怎样?” 好!念福伸出大拇指,急急忙忙把最后一个包子抢到手里,忙得都没空说话了。这素包子确实做得地道,非常好吃。只可惜,个子太小,玉葱买得也太少了。 蕙娘意犹未尽的盯着念福手中的半个包子道,“赶紧再差人过去,多买上几笼回来。” 玉葱却道,“光包子吃多了也不好,那里的斋菜更好吃呢,只可惜不外卖。要是……” 她话音未落,念福就吞下最后一口包子,站起身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备轿,我们过去吃。” 好!蕙娘积极响应,“给我把斗篷拿来,念福你也多穿点,把你小叔子也叫上。” 那是必须的。柳儿还来不及阻拦,这母女二人已经整装待发了。 玉葱站一旁轻笑,眼神中有小小得意。 玉椒不动声色的扫她一眼,忽地出声道,“便是要去,也得先打发人过去查看一番,饭点也还有一会儿,郡主急什么?” 玉葱脸色微变,念福听得这么一说,头脑暂时打败了肠胃,重拉着蕙娘又坐下来了,“让人去看仔细些,这大雪天,要是没什么香客,索性包了场子清了庙吧。” 眼下她不是一个人,凡事要多为肚里的宝贝想一想。尤其老妈肚子里,还极有可能装着全家人盼望已久的小弟弟,她宁肯做事招摇些,也断不敢马虎。这样的教训已经领受够了,她可不要再冒险了。 听说此事,欧阳庄亲自去那个小庙查看了一番。庙是不远,包子也很有名,只是庙里做素斋的师傅却是前些天刚来的。 说是路过此地,那庙里的主持开导了他一个大大的心结,所以特意留下,做几天的素斋,以作报答。 姚诗意跟来细细检查了菜式,确实没有问题。又问了师父的拿手菜,点了一桌,然后留下盯着人家做菜了。 欧阳庄里外查看了一番,见除了些僧人,似乎并无异状,这才放心回去接人了。 等到念福母女过来时,斋有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了,等她们在小庙里略逛一圈,饭菜便已齐备,端上桌来,吃得母女二人喜笑颜开。 虽全是素菜,但那厨子实在好手艺,竟是比寻常肉食更有滋味。等到把桌上菜都横扫一空,端上最后一道甜点时,念福有些诧异了。 这道点心呈莲花状,不过婴儿巴掌大小,但做得层次分明,甚至还有小小莲蓬缀其中,连莲子都栩栩如生。虽是面粉和素菜做的一道点心,可这手法却是极高妙的。 据念福所知,这道点心叫步步生莲,原是宫廷名点。可惜早已失传,怎么这小山镇竟有人会?她动了好奇之心,自然就想请人相见。 可等那厨子进来,抬眼一见蕙娘,竟是顿时就跪下了,“皇后娘娘,是您显灵了么!” (包子显形了,但蕙娘的身世也要被人捅出来了。。。求粉红!) 第512章 太康公主 什么皇后娘娘? 那老厨子一张嘴,蕙娘浑身寒毛冷不丁全竖了起来,望向自己身后,“有鬼?” 念福忙把惊得差点跳起来的老妈扶住,厉声瞪向那个厨子,“休得胡言乱语!皇后娘娘好端端的在宫中,你胡说什么?” 那老厨子怔了怔,忽地拍地大嚎起来,“是小的糊涂,只瞧着公主的形容与皇后娘娘一模一样,是以一下子认错了。” 念福心里有些隐隐不安,似是掉进某张看不见的网里,“更胡说了!这里没有皇后,更加没有什么公主,来人呀,把他赶出去!” 玉椒动手就想撵人,玉葱却把她一拦,急道,“郡主,要不听他说说吧?” 趁着这空档,那厨子已经冲着蕙娘嚷嚷起来,“我没有胡说,您就是大周文德皇后亲生的女儿太康公主!您的右边眉尖里,从胎里就带着一枚黑痣,可是也不是?” 蕙娘闻言大为震惊,不自觉的伸手抚向右边眉尖,那里确实藏着一粒不太明显的小黑痣,不是自家亲近之人,外人很难知道。 可念福的脑子却嗡地一声炸了起来,如果娘是前朝公主,那意味着什么?这个厨子突然冒出来,又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稳了稳心神,她在蕙娘犹豫动摇之际,果断的道,“痣长在人脸上,被看到也不稀奇。难道旁人能因为你脸上有个疤,就说你是他家儿子?这种鬼话,少来骗人!” 那厨子急道,“这是真的!不信郡主回去问施大娘,她――” 念福越发起疑,“把我们家的事打听得这样清楚,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厨子咬牙,砰砰磕了两个响头,“小人曾是前朝宫中的厨子。有幸见过文德皇后几次,小的贱名不足挂齿,但小的今日所说全部都是真的。当年文德皇后生下幼女太康公主才至满月,便出宫修行了。临行前。皇后怕公主无人照料,是以伪造公主暴毙,托了沐妃将她偷偷送出宫去。原是想将公主送回孟氏老家,托族人照看。却不想那个奶娘半路遇到兵乱,受了重伤,死在了云岭。她死前把公主托给当地一位刚刚死了女儿的施氏妇人抚养,直到如今!” 这一番话说下来,蕙娘的脸白了。 “你胡说!我明明是我娘亲生,名儿还是我爹走前取的,怎么就成别人家的孩子了?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想挑拔我和王爷的关系,故意编了这谎话来哄我,对不对?” 一把年纪的老厨子急得哭了,“公主,小人骗你这个做什么?您不信的话。可以去宫中问问当年的旧人,您长得是不是跟当年的孟皇后一模一样?还有当年,当年那奶娘曾经给过一块长生锁给你娘的,那个就能证明你的身份。如果小的猜得不错,那锁片上应该有您的小字,叫做阿若。” 蕙娘瘫坐在那里,浑身的力气都似被抽空。连一根小手指头也抬不起来。 阿若,阿若…… 在遥远而模糊的童年记忆里,似乎有人曾那么温柔的喊过她。只是后来渐渐大了,娘说不能老叫乳名,就蕙娘蕙娘的叫了起来,她也渐渐习惯。并淡忘了那个名字。 可此刻突然提及时,那些被遗忘在时间角落里的碎片似又隐隐泛起了光,让蕙娘不自觉的回想起小时候的很多事。 “你长得一点不象我们家的人,你不是我妹妹,你是捡来的!” “啧啧。看老施家,那样的两口子居然生出这么漂亮的小闺女,真是没天理了。我说老施头,这孩子不是你们家抱来的吧?” …… 年幼时受了委屈,只会哇哇大哭,爹娘每回总是把她护在怀里劝哄着,“我们蕙娘才不是拣来的,是爹娘亲生的。他们都是妒忌你长得好看呢,蕙娘别理他们。” “施瑞你这个臭小子,要是再敢这么说你妹妹,就滚出这个家去!” …… 于是,小小的蕙娘得到了安抚,不哭了。 可心里,却不可能没有留下一丝阴影,怀疑过自己到底是谁。 跟前的老厨子已经哭成个泪人了,“不管小的什么居心,公主,难道身为人子,不应该知道自己的亲生爹娘是谁吗?文德皇后至今连尸首都不得收,您身为她的女儿,难道不想尽一份力?” 念福紧紧抿着唇,握着老妈冰凉的手,只说了两个字,“出去!” 再也不用吩咐第二遍,玉椒把人拎出去了。 念福转过头来,却见蕙娘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轻轻一抹,是冰一样的凉。 伸手揽住老妈的肩头,任她把眼泪流在自己怀里,念福拼命想告诉自己,告诉娘,这没什么,会有办法解决的。 可是,这真的能解决吗? 京城。 昨晚刚下过一场大雪,屋檐上堆着厚重如棉被般的白雪,把整个京城映得分外好看。只要不成灾,百姓心中都是不怕的,还会因这雪的到来,对来年的收成有了更为深厚的期待。 只是皇宫之中,皇上的心情却实在不怎么好。就连黄花梨的几案上燃了半日的檀香,也没能让他静下心肠。 咳咳,咳咳。 幼儿的咳嗽伴随着细细的哭声再度从内室响起,听得高显心烦意乱,终于忍不住一头走了进去。 王皇后转过脸来,顿时惊道,“皇上怎么又来了?当心过了病气。” 她的脸色憔悴而消瘦,怀里还抱着个小小的襁褓,那哭声和咳嗽声,正是从那襁褓中传来。 小小的婴孩咳得小脸通红,满脸是泪,象只孱弱的小猫,皱着小脸,缩成一团,又委屈又可怜的小模样,就是最铁石心肠的人看得心都要化了。 “这孩子怎么老不好?”皇上又着急又心疼的接过孩子,“今天的药可有吃下去?” 王皇后脸色一黯,“是臣妾无能。怎么也喂不进去。弄得公主现在闻到药味儿就又哭又吐,连奶吃不进了。” 高显道,“那就给奶妈喝!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这样遭罪吧?快去快去,让太医再想想办法!” 王皇后面有难色的应下了。可给奶妈喂药这一招早想过了,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长乐公主得的是鹭鸶咳,太医跟她悄悄说过,小孩子得这种病,又吃不进药,夭折率是很高的。可这种话,谁敢到皇上面前说? 他真是把长乐公主看得跟眼珠子一样,要说公主治不了,只怕皇上顿时就要雷霆大怒了。怎么办? 正心烦间,丁婕妤哭哭啼啼的找来了。“皇后娘娘,婢妾无能,照料不好公主,想去宫中庙里给公主跪几日的经,可以么?” 这可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王皇后心想。你就是跪出一个坑来,可公主吃不进药,又有什么用?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是个主意。横竖尽人事,听天意,就让她去吧。也让皇上看看,她们是真的尽了心了。 “怜婕妤你一片慈心。去传本宫懿旨,让宫中僧尼也为公主做场法事,诵经祈福。” 丁婕妤感恩戴德的去了,王皇后疲惫的坐在凤椅上,心中烦难。 旁边宫女问要不要把十四皇子抱来解忧,王皇后摇了摇头。她连日来都在照看长乐,身上难保带了病气,要是过给自己儿子怎么办? 如此想来,她忽地有些暗自庆幸,幸好当日儿子出生时。皇上一直没给赐名。如今想来,倒是老人家说得有理。没名没姓才能躲过小鬼,得保平安。象长乐这般受人瞩目,倒也未见得就是好事。要是小丫头能躲过这一劫便罢,要是躲不过,只怕对皇上会是个不小的打击。 宫里有人忧,宫外也有人愁。 欧阳锦可郁闷坏了。 原本没回去光宗耀祖就够倒霉的,偏偏他近日看上的一个戏子又被人包了。人家金盆洗手,不干了。 这年头的男人都是怎么了?喜欢听戏,来酒楼捧捧场就是,干嘛一定要花重金把人弄回去?岂不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一面腹诽着,一面又羡又妒的看着那个洗净铅华的小戏子,欢欢喜喜的跟在阔绰富商身后离开。欧阳锦掂量一下兜里的银子,再不甘愿,也只得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才想着换个地方寻些乐子,谁知破园的小厮寻来了。 “老太太命小的来,跟大爷说一声,才有报信的来说亲家老太爷,还有太太一行明儿就要进京了。老太太让您早些出城候着,可别耽误了。” 这大冷的天,凭什么让我接他们?欧阳锦满心不愿,可如今形势比人强。而且他也想看看,谭氏能不能从老家给自己带回点好处来。于是只得没好气的应上一句“知道啦!”连寻huān作乐的心情也没有,就打道回府了。 偏偏回府路上,又遇上一家办喜事的,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欧阳锦却看得有些稀奇,京城风俗,一般是午时前就接新娘子过门,这家怎么弄到下午了?看那女方嫁妆,足有五六十抬,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竟然容得男方如何怠慢? 才自古怪着,那家的新郎官瞧见他,拉住了马,“欧阳世伯,别来无恙啊?” 哎哟,欧阳锦一愣,这不是徐家那个卖屁股的小子徐子骞么?他竟然成亲了? *** (今天有三更!还请有粉红的妹纸继续支持哈!) 推荐月雨流风的《妻高一招》:呐,我没打算嫁你。 我也没打算娶你。 那咱俩加把劲,努力离婚? 可当机会摆在面前,你们俩倒是离啊,犹豫个什么劲儿! 第513章 反贼 热灶六月有人烧,冷灶寒冬无人问。 当晚,欧阳锦在徐家喝得半醉,回家时,满脑子翻来覆去都是这两句感慨。 徐子骞卖过屁股又怎样?做过晋王男宠又怎样?晋王还在府里关着,可人家如今已经是刑部正儿八经的六品员外郎了。跟欧阳锦当初被罢官之时,是一样的品级。 可人家如今才几岁?他将来的前程岂是自己可以比拟? 瞧瞧人家娶的媳妇,虽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却也是正经官宦人家里的嫡女。小娘子的样貌如何,欧阳锦自然无缘得见,但从她的嫁妆丰厚却可以看出,女方对这桩亲事还是颇为满意的。 席间,徐少春那个老东西居然还厚着脸皮跟他炫耀,“这些嫁妆只是明面上的,那女方还陪嫁了一所两进的小院子,过些天就搬过去。欧阳大人,你家长子早订亲了,等成亲时是不是也该考虑买个新院子?省得挤在一处,彼此不安宁。” 呸!欧阳锦心说,你家媳妇再嫡出,毕竟是经商起的家,靠花银子才在新朝挣下一官半职。怎比得上欧阳庄的媳妇,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 不过,心里真是不平衡啊。 徐子骞那种不入流的东西,都混成了六品官,他的儿子现在算老几? 当然,如果把他那个过继出去的大儿子拿来比的话,徐家父子就是提着鞋也追不上。可问题是,那个儿子如今已经不是他的了。尤其是分家之后,更加跟他没有了半文钱的干系。 唉!欧阳锦仰天长叹,他到底是有多造孽,才摊上那么个白眼狼?亏得把他生得那么好看,早知道打小就把他送去唱戏,只怕如今也能给自己换回不少银子。 才自愤恨间,忽地有下人来报,“隔壁徐家四爷打发人来了。” 欧阳锦一愣。徐四不就是徐子骞么?自己才在他家喝了喜酒回来,他又打发人来干嘛? “叫人进来。” 不多时,一个伶俐小厮进来,笑吟吟献上一只锦盒。“方才家里人多,我们四爷没空招呼,让小的过来,给欧阳老爷送上份薄礼,还望不要嫌弃。” 欧阳锦打开锦盒一看,里面装着一对累丝嵌宝的金杯。 这对金杯是方才徐子骞拿着敬酒时用的,因瞧着金贵,欧阳锦未免就多看了几眼,没想到徐子骞居然留意到了,还特意洗得干干净净。给他送过来了。 欧阳锦很是高兴,面上却客套道,“你家四郎太客气了,这杯子乃是新婚之物,送我干嘛?快拿回去吧。” 小厮一笑。“要是寻常物件,我们爷用过,也不敢拿来相送了,正因为是新婚之物,我们爷也只用了那么一下,才敢拿来献丑。老爷不必客气,收下玩吧。我们爷说。等过两天有了空,还要请您去吃酒呢。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他还有许多事想向您这位世伯讨教讨教的。” 欧阳锦有多久没被人这么奉承过了?只觉全身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受用无比。 把对徐子骞的嫌恶之情抛到九霄云外不说,反倒对他生出好感来。这样得了富贵还不忘本,可见是个有情有义的。比他那个糟心的大儿子强多了。 于是欣然应下,捧着那对金杯回去细细把玩了。 小厮回去回了话,徐子骞自从当官后,永远板得庄严的脸上现出一抹浅浅笑意,“做得很好。下去吧。” 他可永远不会忘记,当日求告无门,到破园去时曾受过的冷落。 想想自己曾经那样想与欧阳康结交,可他却在自己落难时也不帮忙,徐子骞的心里就充满了愤恨。 尤其欧阳康才从乡下来时,那起点还不如他。凭什么混到如此高位?不就是走狗屎运,娶到个好媳妇么? 徐子骞也不平衡了。 跟欧阳锦结交,不一定就能打击到他,但稍稍探听些他家的隐私,若是等到哪日欧阳康落难了,自己再捅上一刀,应该会相当痛快吧? 徐子骞心中想象着那样的画面,去见他的新媳妇了。 虽然这门婚事不过是利益考量,对新娘子的相貌也早打听过了,可当盖头掀开,看见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时,徐子骞还是难免有些失望。 再想想念福那张娇俏可人的小脸,徐子骞心里的落差更大了。 没有的时候只觉得能有个正经媳妇就不错了,可真等娶到手了,人又开始不知足,为什么不能生得好看一点? 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命运多舛,而欧阳锦却会那样幸运? 不公平,这世道真是不公平! 吹熄了蜡烛,徐子骞木然回了床,因为不喜欢,他只能应付了事。 等他睡下,新娘子同样满心幽怨。 丈夫不喜欢她,她又何尝愿意嫁给这样一个声名狼籍的丈夫?就算长得再好看,可一想着是个曾雌伏于男人身下的,她就觉得恶心。 偏偏贪慕权势的父兄一定要把她嫁来,她能怎么办?自己的长相虽只平平,可若是挑个门户低些的清白人家,就凭她的嫁妆,也能夫妻和顺的过一辈子了。 眼下跟着这么个人,她不嫌弃他就算好的了,他居然还敢嫌弃自己?新娘子越想越窝火,到底是商贾人家的女儿,学过斤斤计较,没学过温良恭顺,既然人家不让她好过,那她也不让人好过! 于是,刚睡着的徐子骞就被新婚妻子拍醒,还故意点上了灯火。 “相公生得好看,妾身想多看几眼呢。人都说春宵苦短,你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是不是身子弱,要不要请个大夫?” 这样别用意的话,听得徐子骞的脸瞬间黑了不止一层。 …… 翌日。 谭氏一行终于结束了漫长而辛苦的旅行,重回京城了。欧阳锦到底去接了,然后一起到破园打了个招呼,施老爹就先回平王府。 老太太体谅他们旅途劳累,见面问个平安,便让谭氏欧阳廉都赶紧家去歇息。这边也备好了热水,让欧阳庆洗去风尘,好生歇下。 只苏澄一直听不到灵州茶税的消息,心中未免惦念,也不知徒弟在那边折腾得怎样。 欧阳康在灵州折腾得不惨,可为了追媳妇,这一路可折腾惨了。 之前,最好的马车仪仗都给谭氏带回京了。等到念福母女走时,又带走次一等的。再等这对翁婿上路,只剩下一辆双马小车,拖他的老泰山和小邹大夫,再几辆装行李的小车,余下全是马了。 大冷的天,顶风冒雪的去赶路,就是童朝仪那帮粗糙汉子也有些受不了,更何况欧阳康了。 虽然他出使那年在草原着实吃了番辛苦,承受能力强悍许多。可再来一番,也还是辛苦。 不知是不是心情太过激动也比较容易生病,还是之前着急上火的后遗症,总之跑不到三天,欧阳大少就再度受了风寒。拖着两管长鼻涕,跟老丈人挤进一辆马车里。 怕过了病气,他拿斗篷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缩在车门边的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减少接触。 其实沐劭勤倒不嫌弃,反劝他留下养好了再上路,“我看有不少侍卫也着凉了,不如你带着他们在后头慢慢走,可别小病拖成大病了。” 自从他们把二十万两分给百姓后,有不少行动迅速的人家就开始上路了。只要不赶时间,跟他们结个伴也是行的。 象童朝仪手下有几个病得厉害的,便都给了银子留了下来。 可欧阳康哪留得住?媳妇眼下可是有了身孕,他能不着急么?别说受点风寒,就是折了胳膊断了腿,他也不肯停下啊。 沐劭勤颇能理解他的心情,见劝了不听,也就罢了。 只是辛苦了小邹大夫,天天除了给生病的欧阳大少熬药不说,还得在马车里熏香喷药,以免感染到更加金贵的平王爷。这一路折腾,其中甘苦自在各人心头。 ※ 依旧是那个小山镇,依旧是那座小庙。 不过休整了一夜,重新来到这里的念福已经收起了昨日那些纷繁复杂的情绪,眼淡如水。 “把人带上来吧。” 一声吩咐,欧阳庄把人提上来了。昨天他是全程陪着她们母女的,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念福走时,把人交给了他,此刻,他自然要好端端的带出来。 人有两个,一男一女。 男的是那厨子,女的是玉葱。 被关了一夜,二人的形容当然都好不到哪儿去,面色委顿,神情疲惫。 见她来了,玉葱先沙哑着嗓子道,“郡主,您怎么好端端绑了奴婢?” 念福淡淡扫她一眼,半字也不说。 却听得窗外幽幽一声叹息,“萍儿,别说了。” 一个身形挺拔,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背负着双手,闲庭散步般走进屋来,“郡主,得罪了。” 不是姬龙峰,又是何人? 念福缓缓点了点头,并不算太过意外,“早知龙大叔不是凡人,却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 姬龙峰看一眼欧阳庄,念福道,“这是我嫡亲小叔子,有什么话,我不瞒他。” 欧阳庄一愣,没想到念福如此信他,一时之间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但很快却是一片感动,以及,更深的责任感。 可姬龙峰仍不肯说出自己身份,只道,“你只知道,我永不会伤害你们母女就是。” 念福道,“那你可是前朝中人?又或者说,反贼?” 第514章 大礼【粉红120+】 姬龙峰没想到念福竟然如此敏锐,微微一怔,却又浮现出几分满意之色,“都说你不错,看来不假。” 念福严肃之极,“那你的目的呢?逼我们造反?我不会的,我娘更不会。” 姬龙峰叹了口气,“看来,你是半点也不想跟我谈下去了。不过也对,大周王朝并没有半分对得起你们母女的地方,你们又何苦为了它而舍弃现有的荣华富贵?只是――” 他看向念福,目光同样变得严肃而认真,“如果有一天,大梁皇帝知道了你们的真实身份,你说,他会怎么对你们?” 念福道,“且不说你说的是真是假,便是真的,我也还是皇上的表妹,我娘也还是他的表舅母。只要我们安分守己,再不济,不过是贬为庶民,回去怀安卖豆腐,皇上总不至于连这也容不下吧。” 姬龙峰微微一顿,“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确信,你还能做回从前的沐姐儿?就算你肯,你爹肯不肯?欧阳康他又肯不肯?” 念福轻轻笑了,“还记得从前京城有个杨大老板,因为上当受骗,把万贯家财拿去换了一座粪坑。不过如今重又富贵了,却跟从前富贵时,大不一样了。” 她垂眸看着自己双手,“要是龙大叔打听过我的过去,就该知道,我能有今日,凭的可不仅仅是我爹,或者欧阳康。我能自己挣出一次富贵,如何不能挣出第二次?就算大梁容不得我,这天下又不是只有一个大梁。” 姬龙峰沉默半晌,忽地深深一叹,“你真的很象你的外祖母。永远那么自信开朗,好象全天下没什么能难得倒你们的事情。” 念福摇了摇头,“不,还是有的。譬如天灾人祸,生老病死。谁不怕呢?不过人活百年,匆匆一世,总得做些对得起自己的事才好。龙大爷你要做什么我们阻止不了,不过能不能看在前朝的情份上。还我们母女二人一个清静?” 姬龙峰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地起身就走。 “等等。”念福看着那厨子,“你昨日那桌素斋做得极好,尤其那道步步生莲,能否把做法说来听听。” 那厨子诧异莫名,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差错,这是什么时候,郡主居然有心思问他这个? 姬龙峰眼中也变幻数下,方道,“郡主既问了。你便说吧。” 那厨子大致说了,念福又问了几个要点,很是满意的让欧阳庄拿出一只金锭给他,“虽比不得你这方子珍贵,但你既诓我一回。我自然也是要学些东西的。好了,你们走吧。” 玉葱愣在当场,“郡主?” 她该何去何从?这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就算郡主不能对她推心置腹,起码也要顾忌着她知道的秘密,把她留下吧? 姬龙峰叹了口气,“萍儿,走吧。郡主不追究你的过错。已是大德了。” 玉葱怔了怔,忽地对着念福跪下,甚至流下泪来,“郡主,我身受舅舅养育大恩,是以之前不得不欺瞒于你。可这些年。我在你身边,可一直是忠心耿耿,从未做出半分对不起你的事情。” 看念福无动于衷,她咬了咬牙,对着姬龙峰磕了三个头。“舅舅,我帮你们做了这许多的事情,也算是报了你们的养育之恩。从今往后,就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么?” 姬龙峰再看她一眼,目光怜悯,却是点了点头,“好。只希望,你莫要后悔。” 他带着那厨子,大步走了。 玉葱再次转头看向念福,讨好的道,“郡主……” 念福淡淡道,“二弟,也拿一锭金子给她。” “郡主!”玉葱的脸白了,“我都已经……” 念福看也不看她一眼,低头捋顺自己的衣袖,“我记得,当初买的是个叫喜儿的丫头,并不是什么萍儿,后来这丫头在我回京途中做错了事,给我打发走了,就这么简单。” “郡主,您就不能原谅我么?我往后再不会有事瞒你了!”玉葱声嘶力竭的说着,这回的眼泪掉得无比真心。 她的年岁已长,方才拼死一搏,就是想赌一个念福的回心转意。然后谋一门还算富贵体面的亲事,下半辈子也算是终身有托。 可念福若是拒绝了她,她刚刚又自绝于舅舅,那将来可得怎么办? 念福起身,却没有回头,“你们来的第一天我就说过,只要你们待我忠心,哪怕是笨些蠢些,闯了祸做错了事,我都不会计较。我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不忠。” 念福走了,欧阳庄把那锭金子放在玉葱面前,带着人走了。 今天能跟出来的,都是他挑选过,绝对靠得住的。 大嫂既然能够那样信他,他也绝不会让自己带出来的人辜负了她。 风已住,雪已停,回客栈略收拾一下,欧阳庄带着队伍再度启程了。 只有玉葱,死死攥着那一小锭金子,带着未干的泪痕,直挺挺的跪在路边,跪在雪地里,跪在队伍的必经之路旁。 可直到队伍走过山坳,看不到一个人影,也没有人回头,没有人出声喊她一声。 客栈掌柜指指点点,在里头教训起小伙计,“看到没有?这就是心气太高,不知足的下场。这种事我可见过不止一回了,不用问都能猜出个大概。这些大户人家的丫鬟啊,主子对她好,就以为自己是副小姐了,非等到犯了错才知道悔改。可那时又有什么用?所以呀,你们可都要引以为戒,老实做人,踏实做事,别总想些不着边的好事。要连个伙计的事也干不好,还能干得好什么?” 膝盖处积雪的寒意渐渐透进身体,冻得浑身冰凉。泪眼朦胧中,玉葱想,她若早些听到这番话该有多好? …… 姬龙峰站在远处的山坡上,目送走了念福一行,又看着跪在那里的玉葱。 旁边手下不忍,“将军,要不要去把萍姑娘……” 话音未落,半晌不动的玉葱缓缓动了,极为艰难的站了起来,慢慢挪动着步子,走向一家小客栈。 只要她还有银子,总是能活下去的。尤其是个年纪很轻,长相也不太差的女孩子,活下去的门路就更多了。 姬龙峰淡淡道,“由她去吧。回去之后,只说她留恋京城富贵,在那边嫁了人就好。” 手下心中叹息,他们将军也是好人,却也一样铁血无情。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世上又有几人,会对离弃自己的人仁慈呢? “将军,那我们现在是要回去吗?” “不!”姬龙峰眸光微冷,“去请柴荣来见我。并跟他说,我有一份大礼相赠。” ※ 愈到年关,风雪愈大,行路也愈加艰难了些。 纵是有官道,可雪下之后,依旧满是泥泞。欧阳庄带着两个孕妇,每天都得派人先去探路,再算着能走多少里,又要到哪里才合适安歇,实在是劳心费神,辛苦无比。 这一日,车至泽州渡口,念福南下之时,便是在此处与贺奉娘分的手。可如今的河面已然结冰,想要安稳坐船,却是不能够了。 因此处南来北往官员甚多,驿站的条件倒是不错,想着回京之路还得有番辛苦,念福便想在此歇息两日再往前行。 她其实还好,主要是老妈最近的情况可不太妙。 全怪那个姬龙峰,自上回见了一面之后,蕙娘心心念念的都是快快回京,找施大娘问个清楚。 是以整日茶不思饭不想,连跟女儿斗嘴皮子都没了心思,虽有念福日日在旁边劝慰,可蕙娘的心怎么宽得下来?只是仍记得为母的职责,拼命往嘴里填塞食物而已。至于什么滋味,那是一概不知。 她的肚子是一天天大起来了,可人却明显消瘦下去。以至于念福看得胆战心惊,也不知是娘的肚子太大,还是人瘦得太厉害,总之是各种心急。 这个时候,她也越发思念起老爹和欧阳康,要是有他们在身边,她们也不至于没个主心骨。 说来她们已经走得够慢的,要是老爹和欧阳康办完了事,怎么还不追来?难道是后头的事情办得不利索,缠着他们还走不开? 念福抚着自己也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一阵担忧,一阵烦闷。 忽地眼角余光一闪,瞧见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拎着个小孩子,骂骂咧咧的从她的窗前经过。 罗小言? 念福猛地睁大了眼睛,再回头看,那人已经拖着孩子走远了。 她忙把玉椒叫来,“快到后头看看,是不是罗小言。” 玉椒点头,端一盘糕点作样子,这就往后院而去。 不多时,她过来回禀,“确实是罗小言,好象落在一户姓江的商人手里。那姓江的也不是官员,不过有个当官的亲戚,就借了他的名头也住进驿站,好象明天就要走了。再接下来,和我们可不是同一路了。” 念福猜不出柴荣会把罗小言弄去哪里,更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给自己瞧见。 他是不是弄了个陷阱想要坑害自己?可既然遇到,总不能就这么白白放过吧? 那要怎么办? (看,一到点就加更了,这么好的rp是不是值得多丢几张小粉红啊?嘻嘻,明儿让康少追上媳妇和包子吧。。。) 第515章 留不住 正苦恼间,欧阳庄忽地笑容满面的过来,“嫂子你看,这是谁来了?” 念福心中一喜,难道是欧阳康到了? 可等欧阳庄让开,让她瞧见身后那两人时,念福的惊喜并不比见到欧阳康少多少,“你们怎么来了?” 这二人正是欧阳康身边的侍卫,他们都到了,欧阳康还远吗? “回郡主娘娘,王爷和郡马已经马不停蹄跟在后面了。特命我二人先来报个信,若是遇到你们,让你们找地方歇下,等上几日,别再走了。” 欧阳庄隐晦的笑道,“王爷和兄长,似是猜出王妃和嫂子的好消息了。” 念福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甜蜜,随即才发现还当着外人的面,未免又有几分羞赧。不过她素来爽朗,很快便道,“二位兄弟赶路辛苦,快下去休息吧。二弟看是安排谁再去跟你哥说一声,就说我们便在此等候了。” 欧阳庄也是这个意思,带人离开。 这边玉椒才问,“那罗小言的事,要怎么办?” 念福想想,就一个字,“拖!” 念福并不知道罗小言已经不在柴荣手上,但她知道,如果为了救罗小言,而将有身孕的自己陷入险境的话,估计欧阳康来了,真要跟她发飙的。 念福自己也不敢冒这个险,尤其,她身边还有蕙娘,更加大意不得。所以最为稳妥的办法,就是拖上几日,拖到欧阳康他们来到,再看要怎么解决。 玉椒道,“何必这么麻烦?我带几个人,想办法把罗小言偷回来。” 念福摇了摇头,她虽猜不透柴荣的用意,却本能的觉得此法不妥。要是随随便便就让她偷到,那跟把人白送给她有什么区别? 这其中一定有诈。只是她一时还想不明白。 可那要怎么拖呢? 念福轻笑,随手就从首饰盒里拿起一枝五凤朝阳的金钗戴上,“既然要在这里住上几日,不如认识一下左右邻居。去这镇上寻个上好酒楼。订几桌席面回来,就说我要请这里的女眷闲话解闷。” 嘉善郡主来到泽州,还要请客,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驿站,甚至传到登州本地官员的耳朵里。 等到她傍晚开起筵席时,不止是驿站,连城中的官宦人家,甚至有脸面的大户人家都削尖脑袋求一个提携,前来赴宴。 一时间,驿站门前衣鬓影香。车如流水,竟是比过年还要热闹。等着一场盛宴下来,各人眼中看到的郡主自有不同。 但她通身富贵之极的装扮,尤其头上那枝明晃晃,金灿灿的五凤朝阳钗却无一例外让人又羡又赞。 那钗可不是凡品。原是皇后娘娘的爱物,只因旧年除夕,念福进宫朝贺,偶和皇上玩笑打赌,皇上忘了带彩头,皇后娘娘便拿下头钗替皇上下注,结果输给了郡主。 便是有些僭越。皇上也笑着把这只金钗赏给了念福。 啧啧,这样的东西,这辈子能有机会亲眼看上一回,这回的宴会也不算白来了。尤其嘉善郡主还大方的把钗拔下,让侍女送到各位夫人小姐面前,让她们有机会亲手把玩传看。那份印象,就更加深刻了。 酒筵散后,各家夫人小姐皆感慨着离去。可谁料第二天一早,却听说驿站出事了。 郡主的那枝五凤朝阳钗,不见了! 这下可把全城都轰动了。那些赴宴的人家忙忙站出来澄清自己,并异口同声的声讨那个贼人胆大包天。 登州知县更是吓得一脑门冷汗,迅速带着大小官员前去勘查审案。 等到午时,一个好消息传来。 经确认,那钗是在宴会散后,打扫收拾时不见的。也就是说,城中的这些官宦体面人家全部可以洗脱罪名,大家都是清白的。 那贼,应该是在驿站里的。 这样一来,不用念福发话,整个驿站就被严加看管了起来,许进不许出,一户户的进行盘查。 可盘查的结果,却是谁家也没有。 那怎么办? 继续盘查!这钗又没有自己长脚,肯定还藏在驿站之中。 不过郡主虽丢了钗,却不愿这么扰民,很是宽厚的跟泽州县令说,估计那贼也是一时糊涂,才起了歹意。这驿站之中不是官员就是官员亲眷,若是明刀执仗的查出来,实在不太好看。不如只将驿站围困,再给那贼人五天时间,让他想清楚,只要把钗交出来,随意扔在哪儿,她就不再计较此事。 如此作为,自然得到城中体面人家的交口称赞。却也越发好奇,那贼究竟是谁? 在离邻着泽州的高桥县,一家客栈里。 刚刚收到消息的柴荣望着火炉那边的男人轻笑,“看吧,我就说没有这么容易的。等再上几日,欧阳康他们赶到,更不知要怎样倒打一耙。”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就算姬龙峰使人把罗小言劫去又怎样?同样是一枚无用的弃子。还想拿这个当大礼来讹他,这回可轮到他来看笑话了。 姬龙峰却不急不徐的端起杯温酒饮下,“如此,不正好就把这份大礼送出去了?” 柴荣微怔,有些不明白,“姬将军,你原不是说,借着罗小言,诱嘉善郡主来救,等她救了人,再参她一个窝藏前朝皇子的罪名。可如今她不来救,那要怎样跟她扯上干系?” 姬龙峰眯眼笑了笑,“她虽不救人,可弄这么大的动静,是不是想把人弄到手?” “可方式不一样,结果就大不相同了呀。” “管它什么方式,最后把罗小言送回她的手里,不就完了?古往今来,被莫须有的罪名坑杀的人还少了么?” 姬龙峰笑得很自信,可柴荣却不太赞成,“到底沐家是皇上的亲信,没那么容易离间他们。” “是啊,是不容易离间,但却不是不能离间。”姬龙峰望柴荣一笑。“这天寒地冻,柴公子走到哪里都是高被暖裘,只可怜我那上万将士,却是苦寒交迫。” 这老狐狸!柴荣心中暗骂。面上却也叹气,“要是往日,我便是资助将军些过冬棉衣也不是难事,可你也知道,小弟刚刚在灵州折了个大跟头,那二十余万两还要我去填那个坑呢。” 姬龙峰笑了,“这个坑谁要去填,那就是个傻子了。可柴老弟你是吗?等灵州茶税一案回禀至京城,天下会有怎样的震动你又不是看不明白。何不与我联手,先把这池水搅浑。让皇上无暇顾及,咱们才好继续摸鱼?” 他顿了顿,淡笑起来,“十万两,买这样一个机会。实在不贵的。老弟元宵灯节上便一掷万金,为何此时便缩手缩脚了?难道是看愚兄生得不如人家小姑娘漂亮,就起了嫌弃之心?” 柴荣给他戳到痛处,忍不住眼皮子抽搐,心都在滴血。 可姬龙峰的条件实在是太吸引人了,他咬了咬牙,道。“我可以先给你五万两,但你得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余下的我再来付。” 成交。姬龙峰冲他勾勾手指头,“附耳过来。” …… 京城,皇宫。 皇后寝宫中。一片令人窒息的凝重肃穆。 王皇后跪在床前,低着头,只默默流泪,却半字不说。 高显脸色铁青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在那张精美秀丽的婴儿床上。华贵的襁褓中,小小的婴孩已经永远的停止了呼吸。 原本粉嘟嘟的双颊早失了那份可爱的嫣红,青白消瘦。 高显缓缓俯身,伸手将那孩子抱在怀里,大脸贴着那张再也不会回应他的冰凉小脸,心中悲怆一片。 留不住,到底还是留不住么? 难得有一个跟她生在同月同日的女儿,他不过是想好好疼爱她一番,弥补一下多年的遗憾。可为什么,老天爷连这样一个机会也不给他? 他是皇上,他是九五之尊啊! 他有全天下人人羡慕的权势地位,可为什么,他连自己的女儿也救不了? 太医院里的,全是一群饭桶! 感受到他身上突然散发出来寒气,王皇后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想劝的话也咽回去了。皇上显然已经动了真怒,这样的气头上,她可不认为自己有本事劝得住他。 “来人呀!把太医――” 在高显红着眼圈,目露狠厉之色,要发落时,忽地有太监急急来报,“回禀皇上,灵州传来急报!” 高显眼神一凛,犹豫了几下,到底是把长乐公主放下,先出去处理大事了。 跪在一旁的王皇后,还有太医院一干太医,皆是长出了一口气。 有这样一打岔,就算皇上回头还是要发火,说不定就会小多了。只希望去灵州的平王翁婿能给皇上带回好消息,他们就更有希望被从轻发落了。 天从人愿。 灵州传回的当然是好消息。二十万两白银,对于国库来说,确实是笔不小的收入。尤其让高显舒心的是,欧阳康果然不负众望,成功替他打破了灵州茶税的利益链。 要知道如今放血的可是中低级的官员及茶商们,回头这银子要不回来了,他们能不对那些高官心生怨恨? 脑子一旦放到政事上,痛失爱女的悲痛似乎也被冲淡了几分。 高显正想着要立即召人进宫,安置后续之事,忽地听闻徐子骞来了。 他虽品级不高,但因入了刑部,又有意做个孤臣,是以皇上也格外看重,给了他一定的汇报权。 可这还是他第一次动用这权力进宫,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今天又三更,勤劳的桂子求粉红!) 第516章 单生双生 把灵州一事暂且按下,高显吩咐,“传。” 很快,徐子骞被带了进来,从怀中呈出一物,“皇上请看。” 当那东西送到高显面前时,他的脑子嗡地一下就炸开了! 胸中的火气如熊熊烈火,陡然升起,连每一根头发丝似乎都要倒竖起来! “这是谁干的?” 这是一只用截下树枝做的小木人,上面系着块小布条,用炭笔写着长乐公主和高显的生辰八字,然后扎着一根绣花针。 看那布头和木人上遍布的针眼,可想而知,那人心中有多么的仇恨。 巫蛊之术! 高显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也遭遇了这样恶毒的巫蛊之术! 看那布条,分明是先写上自己的八字,然后才是长乐的。那人定是知道了自己疼爱这个小女儿,才这般恶毒的诅咒他痛失所爱。 他是皇上,他是真命天子,他福大命大,所以逃过一劫。 可他的长乐,他心爱的小女儿,那么小的孩子,哪里经得住这些鬼祟伎俩?那么,是长乐给自己挡了灾吗? 只要一想起女儿生病时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再想一想他方才触摸到的冰凉尸身,高显就要暴怒了!不管是谁,他一定要把那人碎尸万断! “到底是谁干的?” “是晋王。”徐子骞低低吐出的三个字,将高显的愤怒推向了极点。 原来是他?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么? 晋王叛上作乱,自己还是网开一面,放了他一条生路。可他居然如此的不思悔改,还日日诅咒亲生父亲和无辜幼妹,这样的人,留之何用? 不论是身为一个皇上,还是一个父亲,高显彻底的被激怒了! 京城大变,由此拉开帷幕。 ※ 此时。远在泽州的驿站里,念福终于等到了老爹和欧阳康。 很不幸,欧阳康虽然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媳妇,却没有办法跟她更近一步。 “你别过来。快回屋里去,把帘子放下来!”欧阳康拿斗篷严严裹着自己,一面伸手制止着媳妇,一面哑着嗓子吩咐。 “你这是怎么了?”念福无奈的站在原地,看着他颇有些哭笑不得。 欧阳康也很郁卒,因为大冷的天着急赶路,他的风寒一直不好,最终缠绵反覆,弄成咳喘之症了。也就是通俗常说的,支气管炎。 而且很不幸的。这病气到底是过给了老丈人。 所以沐劭勤如今也只能站在窗子外面,遥遥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干着急。 “咳咳,你出来干嘛?快回去!咳咳。” 蕙娘还没开口,眼泪就差点掉下来了,她有满肚子的话要跟沐劭勤说。岂会害怕一个小小的咳嗽? 可她往外迈一步,沐劭勤立即退两步,死活不让她靠近。这样相见而不得亲近,还不如不见。尤其是急性子的蕙娘,本还隐忍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下来了。 沐劭勤虽看不见,可听着哭声是揪心的难受。想上前安慰,偏偏不能。更加不敢上前。 不由得心头火起,把那个病怏怏的女婿骂了起来,“全是你小子惹的祸,还不快想想办法?” 办法,上! 欧阳康给媳妇递个眼神,自己先带着病气退出屋外。念福迅速去安抚老妈了。 其实让蕙娘哭一场也好,将连日来的担惊受怕,愁闷憋屈统统化作泪水,倾泻而下。等到蕙娘哭痛快了,反倒觉得神清气爽。振作起来。 不好意思的抹去脸上泪水,“是我失态了。你们大老远的赶上来,一定辛苦了,赶紧先去洗漱吧。” 她知道丈夫爱洁,这样没日没夜的赶路,也不知多少天没好好收拾过了,看那疲惫又略显邋遢的形容,也不知他忍得有多辛苦。 不急不急。两个准爹都觉得眼下没什么比媳妇更重要,所以来不及休整,先把小邹大夫抓了来,当着他们的面,给母女二人重又把了个脉。 念福脉象很好,一切正常。 只是把到蕙娘时,小邹大夫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可有什么不妥?” 沐劭勤一颗心顿时揪起来了,脑子里开始漫无边际的往各个不好的地方想象,然后慎重交待,“无论怎样,保大人要紧。” 他的面色还算镇定,可扶着欧阳康的那只手却不自觉的变得冰凉,并掐得死紧。 欧阳康咬牙忍着,也不敢喊疼,同样眼巴巴的等着小邹大夫的下一句。 “王爷多虑了。”小邹大夫有些欲言又止。 念福急了,“到底怎样,你就给个痛快话呗。这说一半留一半,你是想急死人吗?” 小邹大夫心说这孕妇脾气还真不小,不过他一路被那对翁婿折腾得够呛,此刻也冒起了坏水,故意摆出一脸为难道,“还请王妃把那只手伸来,容我再把一次。” 这一下,把全家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蕙娘忐忑不安的又伸出只手,小声道,“别听孩子他爹的,要有什么,保孩子要紧。” “娘!”念福当即就不满的嗔了蕙娘一句,沐劭勤在外头听不见,却猜到蕙娘会说什么了,当即也肃然道,“蕙娘,我们已经有念福了,你要不听我的话,是想让我愧疚终生吗?” 小邹眼看把这家人吓得差不多了,干咳两声,终于说了实话,“平王和王妃不必过于担忧,我只是瞧着王妃这脉象有些象双生子,所以要细看一回。” 什?什么? 全家人的下巴掉了一地,尤其是欧阳康,“你没有弄错?不会是念福吧?” 小邹大夫暗自翻个白眼,“王妃这胎,我还不太敢确定,可郡主这胎,必是单生无疑!” 欧阳康受打击了,这打击还颇为严重,以至于老丈人从旁接连甩了好几把眼刀都没察觉。 怎么可能老丈人是双生。他才是单生? 双生当然优于单生,那么岂不是说,老丈人优于他? 可他一个年轻力壮,勤于锻炼的小伙子。居然比不上一个成天泡在药罐子里的大叔? 这实在是没有天理了! 幸好,小邹大人最终又抹了把万金油,给了他些许安慰。 “王妃这胎,看着确实象双生,不过现在月份尚浅,我也不敢肯定。等回了京城,多找几个太医来瞧瞧,那时应该就有准信了。” 欧阳康再一转头,就见老丈人那万年笑不露齿的脸,已经快裂到嘴角了。 双生子。不管是两男两女,还是一男一女,沐家一下子就要人丁兴旺了!足可补偿自己当年没有亲眼看着女儿出生,并抚育她长大的遗憾。 欧阳康突然发现,老丈人的眼角泛出了可疑的水光。 真是的。都第二次做爹了,还不如自己这个头一回当爹的淡定。欧阳大少心里酸溜溜的想着,不过却想,如果此时念福怀的也是双生子,让他当众号啕大哭只怕他也是愿意的。 “那……你们好生休息,我们去洗洗再来。这身上太脏,别熏着你们。”沐劭勤察觉到自己的不妥。哽咽着交待了句,便拽着女婿走了。 唉,老蚌结珠也不容易,就不要再妒忌老人家了。欧阳大少心里还在唏嘘感慨,没想到老丈人一出了门,不过是换口气的工夫。已经变了脸。 “把你弟弟叫来,问问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蕙娘从来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她更不会无缘无故的哭,这些天,肯定是遇上事了。 等到翁婿二人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又换过小邹大夫用药熏过的衣服,坐到了念福母女的房间外,隔着帘子对她们说,“好了,现在把事情交给我们吧,你们只管安心休养就是。” 这样的态度让念福母女的心都安下来了,不过罗小言的事怎么办? 沐劭勤轻轻一笑,并不答话,只看了女婿一眼。 欧阳康道,“他们的目的很简单,罗小言的身份特殊,搁在手上是个烫手山芋,扔出去吧,又心有不甘。于是干脆就想送还给我们,只要我们接了手,立即就会有人奏到京城,说我们家窝藏前朝皇子。” 念福一惊,她还真没想过这种可能,“那现在该怎么办?” 欧阳康望着媳妇赞许的道,“你这回做得很好,困而不发,他们就是想赖上咱们也没法子了。小言毕竟在我们家生活了那么久,我们想要完全摆脱干系那是不可能的。那就不如将计就计,向皇上坦白之事吧。” 细想想,确实也只能如此了。 罗小言的身份被揭穿,他们就是有心想瞒,也瞒不了多久。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让皇上知道,真的不是他们有心隐瞒,而是有人想借着罗小言生事。 高显是个明君,相信只要跟他好好解释,他是能够明白的。就算会一辈子让人监视着罗小言,但只要能给他一个机会过普通人的生活,就很好的。 毕竟他的身世又没有直接的证据,谁知道呢? 欧阳康的尚方宝剑再一次拿了出来,会同本地知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姓江的商人及同伙全部拿下。 看势头不对,那个马夫原本想带着罗小言离开,却给玉椒截住,成功的把罗小言救下。只可惜,那个马夫却咬碎暗藏在牙齿里的毒药,自尽了。 泽州县令知道那金钗失窃一事可能别有隐情,他也不敢过问,只将此事写了个详尽的报告,打发下头的官吏押送着一干人犯,随平王一家上京去了。 第517章 逼上绝路【采薇和氏璧+】 念福这趟离京,前后将将走了小半年。 记得才出京时,京郊的荷花还开得正艳,等到回京时,却已闻得梅花暗香了。 因早提前打发了人回去报信,是以看到人接也不意外。但意外的是,来接他们的竟是杜川。还足足接出了一百多里地,在距京城还有两三天的半道上。 这可实在太隆重了,欧阳康惊吓多过于惊喜,赶紧下了马车,也顾不得地上积雪厚重,步行上前施礼。 杜川忙把他扶起,“大冷的天,讲这些虚礼做什么?听说你路上很是病了一场,都好了么?你家先生生怕你还不好,特意嘱咐我带了两瓶秋梨膏来,止咳定喘最是好用,给你和你岳父。” 欧阳康心中感动,“先生可好?祖母可好?家里一切可都安好?这样的大雪天,叔怎么亲自来了?” “家里都好着呢,我又没事,来接你们也是想出门走动走动。”杜川笑道,“听说了平王妃和你媳妇的好消息,全家都高兴得了不得。要不是我拦着,你家先生和老太太都想来迎接了。” 他脸上笑容顿了顿,“还有皇上,应该明后日也会派人来接了。你给皇上收回了二十万两,朝中上下都传遍了,没有一个不夸的。” 欧阳康眼睛眨了眨,没有多问什么,先引着杜川去与岳父一家子相见了。 彼此问了好,又谢过了关心,欧阳康坐到了杜川的车上,正色问,“京里出了什么事?” 虽然杜川很疼自己,但老太太和苏澄,一个老弱,一个残疾,眼下又是腊月。年关将近,家里不知多少事要人料理,原来的万能管家钟山已经不在了,如非必要。杜川怎会亲跑这么远来接他们? 杜川叹了口气,“自你走后,京城发生了很多事,尤其是最近……” “到底出了什么事?”欧阳康的心往下沉了沉,微握了拳,让自己冷静。 杜川皱眉想了想,似是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道,“长乐公主没了。” 欧阳康知道,是那个备受皇上娇宠的小公主。 “后来也不知怎么查出。晋王在软禁之中还有不臣之心。不仅时常口吐怨言,甚至还行巫蛊之术,诅咒当今圣上和公主。” 欧阳康的眼神沉了沉,这对皇上,或者任何一个父亲。都将是个重大的打击。 “圣下下令,要将晋王五马分尸。可朝臣反对,称此举于礼不合。古来皇室,或有品级的高官,不论犯了再大的错,至多赐白绫、鸠酒或匕首,给一全尸。以全体面。可皇上心伤小公主之死,断然不肯。后楚王劝谏,愿代晋王受杖责一百,求皇上给晋王一个全尸,却不料招至皇上大怒。斥责楚王只知兄弟情深,却不知怜惜幼妹。不配为皇子表率,以至于要将楚王贬为庶民,逐出宫廷。” 欧阳康脸色越发凝重。楚王是个老好人,可这回却实实在在触到了皇上的逆鳞。 先生说过,高显是个明理的人。却也是个从刀山血海中走出来的铁血皇帝。当他锋芒毕露的,你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避。 “楚王身为皇长子,干系重大。这样一来,群臣反对更加激烈。可皇上执意不听,以至于廖廷尉当堂撞死在朝堂上。” 什么?欧阳康震惊了。 他跟廖廷尉并不熟识,却也打过几回交道,知道那是个极爱享受,又爱权势的老头子,他居然会选择这样激烈的方式自戕而死,可见当时的情况已经危急到了什么时候。 杜川看他一眼,脸色不好的说下来,“因廖廷尉之死,楚王之事暂且搁置,可谁也没想到,此时国子监的裴大人又上了一本,开篇第一句话就是:养不教,父之过。” 欧阳康头皮一麻,双手的拳已经不觉握紧了,并微微颤抖。 裴行彦,国子监的院长,文武双全,忠正耿直。是关耀祖的恩师,于他也有半师之谊。 当年京城雪灾。欧阳康永远记得,在他和念福孤立无援,几乎陷入绝望里时,是裴先生,不顾个人荣辱安危,带头给他家送来第一车粮食。 可这样的人,注定不适合官场。 “如今,裴大人一家十三口,已经悉数入狱。判的是斩监候!” 那就是等死了。欧阳康脑中一阵眩晕,几乎快要听不下去了,半晌才艰难的问,“还,还有什么?” 杜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颇为艰难的开了口,“近来,也不知怎地,京中开始流传一个谣言,说平王妃……是前朝的太康公主!” 欧阳康脑子里嗡地一声,瞳仁骤然收紧,眼前阵阵发黑。 姬龙峰,他好狠!居然把这个消息放出来了?这是要把他们全家逼上绝路么? ※ 腊月十七,平王回京。 皇上遣特使,锦车华盖,出城十里相迎。接回宫中赐宴,连平王的岳父母都得此殊荣。 酒尽人欢,饭毕宴罢。 麟德殿里,无关人等已经退下。平王岳父岳母,及女儿女婿全家六口,悉数跪在了龙椅跟前。 只听得见平王一人清冽的声音,静静的说,“臣有一件家事不明,恐混淆血脉,乱了国本,想在陛下面前分辨。” 静默了一时,皇上低沉的声音在上面响起,“允。” 沐劭勤膝行转身,扶着妻子,对着施家二老叩首,行了一个大礼,“眼下京城流言四起,只得冒昧在圣上面前询问岳父岳母一声,吾妻蕙娘,究竟是不是您二老亲生?” 施老爹顿时就怒了,“旁人说这话,怎么你也说话?蕙娘当然是我们亲生的女儿,她从还不会走路说话就在我跟前,养到如今三十来岁,怎不是我亲生?鹃儿,你说!” 未料施大娘却是老泪纵横,看着女儿,哽咽着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蕙娘跪着上前,扶着母亲苍老冰凉的手,颤抖着身子,眼泪长流,“娘……你告诉我,我是你亲生的对不对?我就是你和爹的女儿对不对?” 施大娘紧紧握着她的手,哭得说不出话来。未料忽地大殿之中,有另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响起。 “哭哭啼啼,就以为可以不说真话了么?你要是再不从实招来,哀家即刻就让人动刑!” 念福含着泪水,抬眼怒视。那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沐太后。 皇上眉头刚一皱起,沐太后就道,“此事不仅关乎国体,还关乎沐家血脉,不容有失,哀家必须知道!” 皇上再往底下看了一眼,道,“那就请母后坐下,给老人家一点时间吧。” 他都这样说了,沐太后只得作罢,面沉似水的在下首坐下,那盯着蕙娘的眼睛,简直冷得象冰。 施大娘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忽地就把女儿护在了身后,大声的说,“是!此事全是老妇一人过错,要杀要剐,我一人领了。你们别动我的蕙娘!” “嘁!”沐太后轻声嗤笑,可看着蕙娘的眼光更冷了三分,“你这么说,就是承认她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了?” “我的蕙娘才不是野种!”施老爹气得勃然大怒,胸脯剧烈起伏着,紧紧攥着施大娘的手,“孩子她娘你说呀,说蕙娘是咱们亲生的,她的名儿还是我走前取的!” 施大娘的眼泪又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下来,“孩子她爹,我对不住你!蕙娘,我们的蕙娘……她,她出生八天就死了!” 犹如晴空打下一个霹雳,把施老爹打得愣在那里。蕙娘也身子一软,几乎半瘫在沐劭勤身上。 念福哭着爬上前,拉着施大娘的衣袖,“姥姥,姥姥,这不是真的,娘怎么会不是你们的孩子呢?你们那么疼我,那么疼她……” 施大娘回手把她抱住,放声大哭,“那年兵祸,你姥爷给人抓走了,你舅舅躲在乡下奶奶家,倒是躲过一劫。可我一个大肚子,根本没有办法……幸亏乡亲们好心,七婶让她家小子把我搁在车上,带着我一起逃命。我,我就是在山上一个破庙里,生下的蕙娘……可那个时候,连人都没饭吃,我哪来的奶水?” 整座大殿里寂静无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所有人都在听这个悲伤的乡下妇人讲叙那些过往, “……蕙娘一直哭一直哭,我听了心里比刀子割了还难受,幸好七婶知道个偏方,让她家小子去给我挖了蚯蚓来,就那么煮了,也不放油也不放盐,等我喝了,真的发了奶水出来……可是,蕙娘好不容易有了口吃的,追兵又来了。 没满月的孩子本是见不得风,更不能颠簸,可我那时除了抱着她逃命,还能怎么办? 等到第三天上,蕙娘就发起了高烧,一个劲儿的哭,奶也吃不进,怎么也哄不好。可追兵不停,我又哪里敢停? 孩子一路跟着我,可遭老鼻子的罪了。终于到了第八天,七婶好不容易寻着个开小客栈的亲戚,有地方可以安顿下来了,蕙娘也不哭了。我以为孩子没事了,结果再一看,孩子早在我的怀里断气了……” (周末愉快,大家还有粉红的,请继续支持哟~~~) 第518章 笨蛋 施大娘哭得几乎不能自己,全靠念福扶着,才能强撑着说下去,“那时候,我几乎也要跟着蕙娘去了。客栈里却来了个重病的妇人,抱着个才三个月大的小女娃,她问我愿不愿意收养这个孩子。说要是我愿意,这辈子她就是我闺女了。” 她抬起泪眼看向蕙娘,“本来我当时心都死了,不想养的,可那孩子闻到我身上的奶味,拱着小脑袋就往我怀里钻……那小模样,就跟蕙娘又活过来似的……我喂了她一顿,她就会对着我甜甜的笑,我……我当时就想,这是不是蕙娘换个壳子,又回来了?” 念福扶着姥姥,抱头痛哭。 当年的战乱,不知毁了多少人家,拆散多少骨肉,可全凭还有施大娘这样善良淳朴的普通百姓,才支撑起一个又一个家。 这件事,施大娘在心里放了三十多年,从来没跟人提过。就是施老爹,也一直坚定不移的认为,蕙娘就是他亲生的。 如今知道了真相,他没有怪施大娘的隐瞒,而是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是我,是我对不住你们……我没有护好你,更没有护好我的蕙娘。让你们遭这样的罪,全是我的错……” “姥爷,这不怪你,不怪你。”欧阳康同样含着泪上前把老人家拉住。 沐劭勤眼睛不方便,哽咽着给两位老人又磕了个头,“爹、娘,你们虽不是蕙娘的生身父母,可这份养育之恩却比天还高,你们永远都是蕙娘,也是我的亲爹亲娘……” “住口!”沐太后愤怒了,哆嗦着指着弟弟,“你要怎么孝顺,怎么仁义我不管,可你的亲爹亲娘只有一个,哪里又来的爹娘?” 你这死老太婆不计较就会死吗?念福出离愤怒了。不假思索的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连我这打小没读书的乡下丫头都知道的道理,太后怎么就不明白?” “你!”沐太后气得火冒三丈。可想要反驳又找不到话来。 她哪是不懂这个道理?她是打心眼里就压根瞧不起施家二老这样的乡下人,觉得他们不配自家弟弟的孝敬。从前占着一个岳父岳母的名头也不好说什么,如今知道了不是亲生的,还凭什么值得尊敬? 顿了顿,她只得又羞又恼的转移话题,“皇上,我们沐家可从来没有来历不明的正妻和嫡女。哀家恳请皇上夺了他们一家的诰封,除去平王妃之名,以正伦常根本。” “长姐!”沐劭勤也愤怒了,“不管蕙娘是不是施家亲生。可她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况且她结识我于贫贱之时,相认于富贵之后,并为我诞育了儿女,就是休,也休不得她!” 沐太后轻蔑的扫了念福一眼。“不过是个丫头,又没生下儿子来,如何算得上诞育儿女?劭勤你就别糊涂了,跟这种女人搅在一起,没有好处的。” 沐劭勤的声音里隐含怒气,“长姐可能有所不知,蕙娘已然有了身孕。还极有可能是双生子!” 沐太后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一时僵在那里。怀有自家血脉的媳妇,再怎样也真没有被赶出家门的。 皇上此时接过话来,“施大娘,朕问你一句,蕙娘。就是如今的平王妃究竟是什么身份?那个把她托付给你的妇人可曾提起?” 沐太后看皇上一眼,马上道,“说!你要是敢有半字谎话,可就是欺君之罪,要全家抄斩的。” 她本来还想威胁几句。要是敢撒谎,就去找那什么七婶对质。可施大娘却不待她说完,就伸手从怀里掏出面小小铜镜来。 这小铜镜对于施家人,包括念福来说都太熟悉不过了。蕙娘打小就照着它长大,后又给了念福。 就算施家如今富贵了,小铜镜的手柄上的花纹都磨光了,可施大娘依旧好好的收着它。不管走到哪儿,总是带着。 如今,她就在这大殿之中,当着一国之君的面,把那小铜镜往地上狠狠一磕,可她年老体衰,镜子没有碎。 承平忙上前捡起,送到高显面前,高显自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轻轻一剖,镜面裂开,露出嵌在其中的一块金锁片。 看着上面的龙凤图案,还有生辰八字,高显眼神复杂的看了蕙娘一眼,沉默了。 施大娘颤微微又伏地重重磕了个响头,“老婆子就是个老百姓,从来不懂什么大事,但生平也从不说谎。那妇人把蕙娘交给我的时候,也把这块金锁片给了我。她说,要是等到孩子有个急用的时候,就拿去当了。不过要记得把锁片上的字和花纹锤了,否则会惹出祸来。要是用不上,就给孩子留着,也算是留个念想。若我将来不要这个孩子了,就让她拿着这块锁片,去找一个宁化的孟家。可我这些年来,一直拿蕙娘当亲生女儿看待,哪里舍得不要她?这锁片,我原是打算等我死了,或带进棺材,或告诉蕙娘。若是因此犯下什么过错,全是我老婆子一人之错,还请皇上不要怪罪我女儿,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沐劭勤也开口了,望着高显的方向,神色坚毅,“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蕙娘既嫁了我,她有何过错,全是我的过错。” “劭勤!”沐太后急了。 可沐劭勤完全不理会她的焦急,毅然决然的说下去,“我们全家,任凭皇上发落,绝无半句怨言。” 一家六口,就那么安静的跪在那里,既不出言讨饶,也不再求情了。只是相互搀扶着,靠在一起,等着皇上的决定。 “皇上,劭勤他……”沐太后到底忍不住开口了,别人她都可以不管,可沐劭勤却是她唯一的弟弟,绝对舍不得放手的。 皇上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平王的心意朕已经明白了,你们连日来也劳累了,先回府休息吧。” 沐太后刚松了口气,可沐劭勤却再度叩首,“臣还有一事启奏。” “讲。” “我来说吧。”念福主动承担了责任,“皇上也知道,从前我那破园曾收留过一群孤儿。其中有个叫罗小言。” 高显记起来了,“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孩子? 他好象还有一条皇帝舌,寿宁很喜欢他,不过在端午那日失踪了, 念福点了点头,“小言他……有人说他是我家三姐姐留下的前朝遗孤。” 什么?沐太后真心觉得脑仁都开始疼了,那个侄女不是早已经死了吗?她怎么可能还有孩子留下? 那一瞬间,高显的眼神变得更为复杂而难懂,声音里竟是有了些许艰涩,“他……这是真的吗?” 念福摇了摇头,“不知道,只听说他曾经有过一块黄底绿菊的玉,后来给弄丢了。但当我们这回找到他时,他脖子上又挂着这块玉。只是爹的眼睛不好,我们也都不认得。” 高显眼睛骤然一亮,“玉在哪里?人在哪里?” 欧阳康道,“已经带回京城了,就在宫门外。” “传!” 这一回,威严的声音里甚至透着一丝莫名的急迫。不过也就这么一丁点的失态后,他又迅速想起更重要的问题, “这孩子到底是被抓走的?”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失踪那并没有什么,可如果这个小孩的身份特殊,就很值得思量了。 念福顿了顿,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正当高显觉得失望之时,她又给出一句话,“曾经,如意居的柴荣拿了这样一块玉,威胁我嫁给他。” 高显眸光一沉,神色再度肃穆起来。 不是念福不想把柴荣的老底揭开,而是柴荣把罗小言送回的举动着实透着古怪。难道他就想不到自己有可能把罗小言的事抖落出来吗?如果那样,必将牵连到他,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是以念福不会去说那些没有根据的话。 沐家人商量过后,决定把选择权交给皇上,他们只说自己该说的,至于要怎么做,一切都交给皇上。 ※ 当天下午,平王一家出了宫。带着皇上的大批赏赐,荣宠无限。 人人心中都在感叹,到底是甥舅亲近,皇上便是这样盛怒之下,对自己的亲舅舅还是很好的。那如果能与平王交好,是不是也能给自己贴一张护身符? 当然,平王那样高贵的身份是常人高攀不上的。可嘉善郡主的驸马就在破园,找他会不会容易些? 于是,念福他们才刚回家,屁股还没坐热,就收到一大堆莫名其妙的礼物和邀请。 可这些送上门来的好意,欧阳康一个也不理,在见过老太太和苏澄后,匆匆休整了一回,等到晚饭过后,天黑了下来,他换了件衣裳就悄悄出门了。 镇远侯府。 明明年关将近,正是热闹忙碌的时候,偏偏他家大门紧闭,透着一份肃穆和冷清。 人人都知道裴行彦出了事,人人也都知道镇远侯府的小公爷是裴行彦的徒弟,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想跟他家沾边? 要是还有,那就是个笨蛋了。 可这世上,偏偏总是有这样的笨蛋。 第519章 荒唐 “爹,我求你了,带我去见见皇上吧?不用你张口,我去求皇上,行不行?” 关耀祖一看就有好些天没睡好了,头发蓬乱,眼里满是红血丝。 关夫人看着爱子憔悴消瘦的模样,又心疼又生气,“你这傻孩子,眼下是什么时候?你逼你爹有用吗?皇上正在气头上,你当你爹能有多大的面子,能劝得动皇上?” 关耀祖满脸悲戚,“可难道,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师父和师弟去死吗?爹!你不是总教我,做人要讲义气,不能忘本,师父也算是我半个爹了,当爹的有难,做儿子的能不管的?” “你……”关夫人还待说什么,却给关天骁拦住了,他定定的望着儿子,“你说得很对,那么你告诉爹,我如果带你去见了皇上,你打算怎样跟皇上求情?” 关耀祖一哽,目光有些闪躲,“爹,您不是立过那么多的功劳吗?大不了咱们家不要这个侯府,不当官了,替师父赎过,可以吗?” 关夫人倒吸一口凉气,“你这孩子疯了吗?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关天骁却追问道,“若是这样的话,你再没有这些荣华富贵,没有这些好吃好喝,更没有人伺候,或许你得自己种地砍柴,成天为那几文钱算计,这样的日子,你愿意去过吗?” 关耀祖咬了咬牙,握紧拳头大声道,“我愿意!爹,你不要以为我是说大话,这些时在营里,我也认识了不少穷苦兄弟,我知道他们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可是再苦,只要人在,就还有希望。可要是人没了,那就算是再富贵,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这番话。把全家人都震住了。谁也没有想到,一向娇生惯养,玩世不恭的关公子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关天骁长叹一声,目光中有欣慰。也有伤感,“耀祖你能这么想,爹很欣慰,你师父把你教得很好,可不是爹狠心,实在是爹救不了他啊!” “没试过怎么知道?”关耀祖急得眼睛更红了,才想说什么,忽听人报,“郡马来了。” 关耀祖一愣,跟他交好的郡马。只有一位。 可才自惊喜了一瞬,却很快收敛了神色,“就说我不在,请他回去。” 此时门外却传来叹息,“朋友一场。我今日才回京城,你就是这么待我的?” 关耀祖一哽,来人已经走了进来。 看着那沉静的熟悉身影,关公子忽地心头一热,眼中竟有不受控制的东西在往外涌动。 这些天,家里有多久没人上过门了? 此刻,不仅是他。就连关天骁夫妇这样已经人到中年,见惯世态炎凉的,心头都忍不住涌起同样的热流。 儿子这个朋友,没白交! 这一会子工夫,关耀祖已经转过头,咽下那份感动。故作冷淡的道,“我家里还有事呢,不方便招呼,你才回来,赶紧回家歇着吧。呐个。听说你媳妇有身子了,恭喜你了。” 若不是常去他家照应,怎会连这样的事都知道?这个朋友,于欧阳康来说,也没白交。 欧阳康再看他一眼,“是兄弟,就听我一句话。裴先生,救不得了。” 关耀祖猛地抬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可关天骁夫妇却悄悄松了口气,往旁边一抬眼,管家立即会意的把下人带出去,并掩上门,不让外人打扰。 欧阳康静静道,“你是知道我的,从不会对你说那些客套话。我且问你,你打算拿什么救裴家?镇远侯府?” 一针见血。让关耀祖连隐瞒也不必,直言道,“总得去试试吧?说不定皇上就会回心转意呢?” “天真。”欧阳康毫不留情甩出两个字,“还记得裴先生的奏折上写的什么吗?” 关耀祖当然知道,全京城的都知道。 子不教,父之过。 “就算皇上会回心转意,可他要是赦免了裴先生,岂不是承认了这句话?那你让皇上还怎么去处置晋王?” 晋王是一定要死的。皇上要杀他,那就要告诉天下人,是这个儿子犯了错,他这个当爹的才不得不杀。可他要是赦免了裴行彦,那岂不是自打耳光?如果当爹的也有错,凭什么只杀儿子? 所以在回来的路上,欧阳康已经反复想了很久,当裴行彦写下这样两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再没有了生路。 关耀祖不是不明理的人,欧阳康一点拨,他就明白过来了。可眼泪再度涌了上来,“那,那就算救不得师父,可师娘呢,师弟呢?他们要怎么办?” 欧阳康微吸了口气,看着他的眼睛,“依本朝律法,象裴先生这样公然责骂皇上,皇上只判了他全家斩监侯,并没有牵连九族已经是网开一面了。耀祖,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其实我心里……”他到底忍不住,声音也哽咽起来,“相信你爹娘心里此刻也一样难受,可我们真的救不了他们……我们能做的,只能是,替他们收尸!” 关天骁闭上眼睛,不忍开口,关夫人已经潸然泪下了,“阿祖,你怪我们不肯去救你先生。可你看看,自从你先生出了事,你被军中停了职,你爹也给放了大假。咱们家除了你四姐夫,只有申家和崔浩那孩子上门来探视过一回。这京中的形势,你还不明白吗?” 关耀祖隐忍多时的眼泪到底落了下来,“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欧阳,欧阳你一向是我们当中最心细功课最好的,你再帮着想想,律法里到底还有哪条能救他们?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总得把耀卿救出来吧?” 他哭了,“小师弟还不到十六啊,他还是个孩子。总是师兄师兄的那么叫我……要能给师父留条根,我也算对得起他了……” 欧阳康的眼中一样泛着泪光,“耀祖,我,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如果,如果耀卿是个女孩子。我可以让媳妇让岳父去求求皇上,放她一条生路。可耀卿是男孩子,还是裴家独子,皇上不会。也不能放过他啊!” “那要怎么办?那要怎么办!”关耀祖大哭起来,“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谁都没有办法。 欧阳康伸手抱住兄弟双肩,“耀祖,我能做的,只是带你去看看裴家人。你……你去听听,他们还有什么心愿,替他们……” “不!”关耀祖不知想到什么,忽地紧紧抓着欧阳康。象抓着根救命稻草,“你刚才说,说如果耀卿是个女孩子,就能活下来对不对?” 欧阳康糊涂了,“可他明明是个男孩子啊。” “不不不!”关耀祖粗鲁的抬袖抹去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耀卿可以是女孩子的。如果他是女孩子,你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 这怎么可能? 不说欧阳康糊涂了,关家夫妇也糊涂了,“阿祖你到底在说什么呀?裴家就那么一个儿子,全京城谁不知道?你现在想要让他活命,就说他是女孩子。谁会相信?脱了衣服一验,谁还看不出他是个男的?” 关耀祖怔了半晌,脸上神色变幻,似是在决定什么大事。许久,他慢慢抬起脸来,年轻的脸上竟是有了肃穆之意。“你们都不知道,那是因为你们没跟他行过床笫之事。我,我跟他有过,所以我知道,他是女孩子!” 整间屋子默了一默。齐齐看着关耀祖,目光中同样充满了不可置信,还有,隐隐的悲凉。 关夫人忽地尖叫起来,冲上前就给了儿子一个大耳光子。她从未对最疼爱的小儿子下过如此狠手,打得关耀祖半边脸顿时肿了也不知道心疼,反而泣血嘶叫, “你疯了吗?居然敢这么做,那你的名声还要不要?镇远侯府的名声还要不要?申家的亲事你还要不要?” 关耀祖望着母亲,默默的跪了下来,眼中却透着一抹决绝,“娘,是儿子不孝。我打小就没什么好名声,也不爱读书,也不爱习武,成天调皮捣蛋,胡作非为。申家那么好的姑娘怎么能配我这样的人渣?镇远侯府也没有我这样丢脸的儿子。” 他对着父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儿子最后求你们,帮我救耀卿出来吧。救出他后,我立即带着他离开,这辈子去做个普通人,再不在京城出现了。” 这简直是――荒唐! 欧阳康难过的扭过脸去,却偏偏无力指责这样的荒唐。 这个京城的冬天,注定多事。 镇远侯府的小公爷口口声声,说已入狱的裴家独子是个女子,并跟他相好多时,有了苟且之事。并援引外嫁女可不受父兄牵连的律例,求皇上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 这是拿皇上当傻子么? 徐子骞心中冷笑着,跪在御书房里,低低回禀,“有探子看见,郡马回京当夜,曾去过镇远侯府。” 皇上唔了一声,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正在徐子骞觉得失望之时,却又听到,“廖廷尉死了,继任人选朕一时还没有想好。不过眼下晋王的案子,还有灵州的茶税一案都不能再拖了。朕有意把你调到那儿去先打打下手,你可愿意?” 当然愿意! 徐子骞大喜,忙叩谢皇恩。这两宗案子基本都已经水落石出了,他要做的,就是做皇上的一把刀,把那些皇上想杀的人,统统杀了! 不过,对于那个去了关家一回,就闹出这等事来的郡马,皇上要怎么处置呢? (关公子内牛满面的说:哥是纯爷们,如今逼得却要断袖,大家看在我亲事黄了,名声坏了的份上,能投几张粉红不?) 第520章 我不要你 徐子骞走了,皇上仍在御书房里忙碌着,看不出喜怒。 时候不长,皇后娘娘亲自端着一盘糕点来了,“皇上再忙,也要顾惜着身子。方才听御膳房的人说,您午时就进了半碗饭,是不舒服么?要是嫌他们做的腻味了,您想吃什么打发人跟臣妾说,臣妾想法弄去。” 皇上笑了笑,“皇后费心了。只是早膳那会子吃得有些油腻,中午便没了胃口,你这糕点送得正好。” 他很给面子的拈起一块放进嘴里,“嗯,不错,是平王府送来的?” 皇后娘娘笑了,“皇上也别一见到新东西,就想到嘉善郡主好不好?这是臣妾老家的一种糕点,偶然想了起来,听说皇上没胃口,特意做给您尝尝的。” 皇上颇为玩味的笑了笑,“那她今儿进宫,也没给你带好吃的来?” 皇后娘娘掩嘴笑了,“眼下她有了身子,家里金贵得很,可舍不得让她下厨。她今儿特意跑来,也是为了关家的事,担心您骂还来不及,哪还敢带吃的来讨人嫌?难道,谁会为了那几个吃的,就这么轻易放过她家郡马不成?” 皇上挑眉,“这跟郡马又有什么关系?” 王皇后三言两语就把欧阳康去过关家之事说了,摇头笑道,“关家那小子如今会这样闹腾,全是郡马那番话所至。虽是无心,到底让人恼火。郡主来我这儿,说也不敢求您原谅,只说能不能可怜可怜她这个孕妇,好歹别把她家郡马罚得见不到人就好。” 高显忍俊不禁,心头不悦消了大半。 要是念福说些别的,他可能心里还会留个阴影,可念福这样老实认错,又讨好又装可怜,完全是拿他当个自家亲戚来看待。倒让他觉得,此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欧阳康跟关耀祖交好,那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要是关家一出事,他就躲得远远的。反让人觉得无情无义。而且欧阳康也没说错,如果裴耀卿是个女儿,他确实可以高抬贵手,可他是个男子,那…… 高显犹豫了。 裴行彦此人,他太了解了,实在是个忠厚耿直的好人。别的不说,他这回全家被拿下大狱,家里一共才几口人?连仆役才十三人,家产更是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在京城。估计也能穷得排得上号了。 可这样的好人,做部下打天下时可以,真的不适合当官。 高显就因为怕他犯错,才把他放到国子监,原以为可以保他一生平安。偏他自己又往火坑里跳。 为了皇上的尊严,他留不得他。可想想当年的兄弟情谊,他又有些不忍。是以,他在盛怒之下,对裴家判的也是斩监候,而不是斩立决。 或许,这回欧阳康。歪打正着的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皇后,郡主既然求到你这儿,你觉得朕要怎么罚他们才好?” 听皇上这口气,王皇后心头微松,“臣妾一介妇人,哪里懂得此等军国大事?不过臣妾倒是因此想起前朝一件旧事来。记得前朝武皇帝。有一宠妃赵氏,号称生来手握成拳,不能舒展。可一到武皇帝跟前,手便舒展了,取出一块玉钩。被称为吉兆,还列进后妃传里的。臣妾从前对此也是深信不疑的,可等到自己诞下孩儿,却忍不住在想,那玉钗若是胎里带来的,从前又是怎么进到肚子里的?就算是一早进到了肚子里,可孩子在肚里从一点精血长起,那玉钩又是被什么握着,难道不会觉得硌得慌?” 高显听得笑了,王皇后接着又道,“后来臣妾又去翻书,见书中有一段,说赵氏容貌殊丽。臣妾又想,若是那赵氏姿色平平,甚至如无盐嫫母一般,她的境遇又会怎样?或许臣妾谬误,这世上之事,并不能全以常理推断。不过这其中的是是非非,想来只在于信不信而已。” 高显微微颔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既然裴家之子身份存疑,那皇后就着几个内官去查探一番吧。” 王皇后懂了,“若真是女子,这内闱之事那便该由臣妾料理,不劳皇上费心了。” 这是把责任揽过去了。若她查出有误,日后骂名便是她的,不关皇上的事了。 高显点头,王皇后告退。 派出人后,心中却是又喜又叹。 喜的当然是不负嘉善郡主所托,有望刀下留人。叹的却是如此一来,关家名声尽毁,连带着关耀祖的前途,也全都没了。 ※ “绝对不行!” 天牢里,裴行彦并没有受过大刑,可多日来未曾洗漱,已是一身狼狈。但那眼神却如平常般清亮明净,望着眼前之人义正辞严道,“我们裴家岂有那样苟且偷生的鼠辈?我劝你也不要异想天开,省得落下一世笑柄。若干年后,追悔莫及!” 关耀祖直挺挺跪在老师跟前,面容悲戚,神色决绝,“是,我是鼠辈,我苟且偷生,我还贪生怕死。先生您在收为我徒前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要不是我爹拜托,您肯定不会收我的吧?” 裴行彦望着他,似是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于是关耀祖又说了下去,“我不是个好东西,所以若是你们全家都死光了,身为弟子的我就不得不给你们收尸,将来的清明重阳,也还得给你们上坟。我这人,又懒又坏又不思上进,多半是记不得这些麻烦事的。到时要是做不好,肯定要被世人骂。所以我把耀卿弄出去,也不是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只是想给自己省点麻烦而已。” 他吸吸鼻子,强自昂着头道,“先生您大仁大义,不如索性就成全了徒弟,留个人给徒弟收拾这些烂摊子吧……若干年后,若干年后的事谁又晓得?如今能快活时且快活,反正徒弟荒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便是再荒唐些,又能怎样?” 裴行彦喉头滚动着,眼中终于泛起闪着水光的真实情绪。 “耀祖。你……你实在不必如此!” “师兄,师兄我不要你这样……”裴耀卿满面泪水的爬上前来,“我家是罪臣,不用你给我们收尸。更不用你上坟……你才订亲,明年春天就要迎娶师嫂了……” “你滚一边去,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关耀祖怒吼着,眼圈泛红。转而给裴行彦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狠狠抹一把脸,站了起来,“反正话我已经放出去了,要怎么做你们自己选。实在要死,我也拦不住。谁让我这辈子遇上你们家,倒霉也只能认了!” 他大步转身离开。裴行彦忽地在他背后,哽咽着说,“你是个好孩子,我早就知道了……收你为徒,不是你爹逼的。” 关耀祖脚步一停。身形巨震,他想回头,可到底没有回头的走了。 裴行彦抬手颤抖的抚上儿子的头,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可还没说出口,宫里派的人来了。 带着一袭女装。一副首饰,还有一根针。 为首的大太监清咳两声,“听说裴公子原是女儿身,是以皇后特赐衣裳首饰,这耳朵眼,也该扎一扎了。” “不必。” 裴行彦忽地伸手抚上儿子耳垂。“他小时,原就扎过的。” 那不是怕他养不大,才扎的吗?裴耀卿泪眼朦胧的看着父亲,“爹,孩儿跟您在一起……我不怕死……” 裴行彦目光复杂的含泪笑道。“傻孩子,要是从前……你自然,自然是要跟爹在一起,可是如今……跟着你师兄去吧。” “爹!”裴耀卿浑身一震,泪如泉涌。 “走!”裴行彦把儿子重重一推,再不看他一眼。 镇远侯府的闹剧,以一场戏剧化的方式落幕了。 皇后从中宫发出懿旨,严厉谴责了镇远侯夫人教子无方,溺爱纵容,致使生祸。夺了关夫人的诰命不说,还把裴耀卿赐予关耀祖为妻。 并且言明,非关耀祖四十无子,不得纳妾。 天威从来不是好挑战的。 关家要从皇上手上捞人,也必须付出同样的代价。 镇远侯关天骁立即上表,自称治家不严,管教无方,主动上交了兵权,归家养老。 而此刻,关耀祖还有一件事要做。 长岭,申家。 欧阳康坐在厅中,他跪在门外。 这里靠山,比京城还要冷。昨儿刚下了一场大雪,深可没膝。而关耀祖就跪在这冰天雪地里,他甚至没有穿件厚点的棉袄,只是一身薄薄的单衣,风一吹,甚至就能露出肉来。而他的背上,还背着根大棍。 申伯纶不知要用怎样的态度,招呼这位负荆请罪的女婿,欧阳康也不多说,只把申家从前给的文定之礼默默放下。 “……娘子识人不清,误了自家亲戚,原是要亲自上门来赔罪的,奈何现在有了身孕,只得由我前来。有什么要求还请表哥明言,便是再难,我们也尽力完成。” “姨父客气,姨母并没有误我!”申敏含着眼泪大声说着,从内室出来,跪在了申伯纶跟前,“爹,女儿已经许给了关家,岂有轻易反悔之理?那裴家……姐姐是御赐正妻,女儿甘愿为妾。” “可我不要你!”跪在门外的关耀祖听到,厉声嘶吼,“等我四十了,你都多老了?纳妾当然是要年轻貌美,谁要那么大年纪的妾室?我求你了,你去好好嫁人,别来祸害我好吗?” 申敏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她才做了半年的美梦,就这么,碎在一片冰天雪地里。 (下一章,阴转晴~~~) 第521章 他怎么动了 转眼已是腊月二十八,破园。 冬天的日头总是稀薄而无力的,好容易这天瞧见有力些的太阳,丫鬟婆子们都不用人说,忙忙的把各房的枕头被褥抱出来洗的洗,晒的晒。 园子后头平整出来以供游乐打球的那块空地,横平竖直的拉满了绳子,晾满了花花绿绿的被褥,倒也壮观。 雪梨站在厨房后门,眯眼笑看了一回,章大娘就喊道,“雪梨姑娘,好了!” 雪梨忙走进去,“辛苦大娘了。” “客气什么?郡主吃得开心,我脸上才有光呢。”章大娘拿厚抹布包着手,把灶上一只小巧的莲花炖盅搁进食盒里,又装上干净碗碟交给她,忽又叹道,“唉,姑爷不在,郡主也没了胃口,这马上就过年了,也不知赶不赶得回来。” 雪梨笑容一顿,刚被阳光勾起的好心情也沉了下来。 之前在外头每日里是提心吊胆,可回了京城,一样也不好过。别的不说,只看郡主直线下降的饭量就知道了。 只希望郡马快点回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快点过去,大家好好过个年。放一放爆竹,去一去晦气,就跟这洗出来晾晒的被褥一样,等到新年,就否极泰来,有个新的开始。 她一路想,一路拎着食盒往院子走。才拐上一座小桥,恰好遇到守门的小厮给念福送进张帖子来。雪梨顺手接了,抬脚进屋,却见翠蓉回来了,正在窗户底下有太阳的炕上,跟念福算着账。 接管了闲园管事一职的翠蓉,如今可被家里戏称做财神姐姐,她回来必是好事。雪梨抿嘴一笑,把帖子搁到一边,先给念福盛汤。 文火炖了半日的淮山枸杞鹌鹑汤。只那么小小的一盅,汤浓味美。刚揭开盖,那香气就诱得人食指大动。 雪梨才添出一小碗来,念福便道。“给翠蓉也添一碗,把那鹌鹑给她。” 翠蓉忙道,“这如何使得?郡主你如今是双身子,可要多吃些才是。” 念福笑了,“这账虽未完,但估摸着你今年替我赚了不少钱,赏你只鹌鹑又算得了什么?” 翠蓉还要推辞,雪梨已经另寻了个碗,把两只鹌鹑的腿全撕给了念福,剩下那肉给她添来了。“郡主赏你,你就吃吧。有人陪着,她也能吃得香些。郡主您瞧,别的肉都没有了,就这几只腿。您要再不赏脸吃了,章大娘就该哭了。” 翠蓉嗔道,“你这小蹄子,如今倒是会自作主张了?” 雪梨俏皮的答,“那也是姐姐tiáo教的好啊!”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翠蓉笑着嗔怪两句,到底接了汤。有人陪着。念福也把那碗汤全吃了,二人重又议起闲园的账。 原本念福打算一年能收回本钱就不错了,没想到入冬前居然就开始盈利了。明年的生意更是已经排到三月去了。 既然有钱赚,她也不小气,吩咐年底上下全部发双薪,有些干得特别出色的。另有奖赏。 “还有府里上下,跟大家说,因家里新添了人,明年大家的月钱全部涨一成。你找管事重新订个例出来,回头给我看下。正月起就发了吧。” 这可真是好消息,丫鬟们齐齐道谢。翠蓉领头恭祝着道,“那我们可得日夜祈求,郡主多给家里添些新丁,到时也好沾着小主子的便宜,多涨几回月钱。” 她可不想当这个劳模。念福横她一眼,不过看着大家的笑脸,心情也很愉悦。 谁料好事一开了头,接二连三都是。 先是老太太那边打发人来,说是欧阳慕兰又来信了。她已于今年的五月间生下一个足足八斤的大胖小子,卫宜年高兴得不得了,高绣茹主动把孩子记到了自己名下,还特意上报了朝廷以证身份。 然后是欧阳庄,升官了。 虽只是从八品升到从七品,但给他外授了一个县令的实缺。如果干得好,往后的官途,是大有希望。 欧阳庄心里清楚,他能升官,多半是因这回跟大哥回乡办事有功,才入了皇上的眼。是以在念福跟前恭敬非常,再三道谢。 念福道,“你也不必谢你兄长,若非你自己上进,他再想使力也是无用。只是你这外放的官儿虽不大,但一去几千里,三年之内休想回来,这亲事要怎么说?” 谭氏忙道,“可不是如此?我也着急呢。所以想来管老太太讨个主意,是不是打发人跟傅家说一说,要是可以,出了正月就赶紧把事办了,让小两口一起上路。否则庄儿没个人在身边照应,我也不安心。” 念福当即道,“那还等什么?现就拿我的帖子去说。到底我是大嫂,也是平辈,好张这个嘴。要是人家不乐意,也不至于失了祖母的面子。” 谭氏心中感激非常,就算念福是晚辈,可郡主的面子却比老太太大得多。有她出马,傅家想必不会刁难。 果然,念福的帖子一去,傅家很快使人回信,表示愿意。订婚这么久,女方的东西早准备得七七八八了,就算略有不足,欧阳家也不会见怪。于是来人说,只等欧阳家把婚期敲定,即可上门迎娶。 这下子谭氏可要忙起来了。老太太赶紧打发她回去,表示过年期间除了必要的场合,都不用她来应卯。 刚把她们母子送走,欧阳康回来了。 念福忙问,“申家如何?” 欧阳康带着一身的冷气,站在火边烤着,“退婚了,只申家小姐倒是有情有义,着实伤心了一场。我刚把耀祖送回家去,他穿着单衣跑去,又在那边雪地里跪了好一时,大病一场是难免的。你看家里有没有好山参,寻几枝给他送去。” 念福心里也觉难过,不过事情能够顺利解决,也算是个好消息。日后再给申敏寻个好婆家,比道歉一万遍都有用。 才跟欧阳康说了自家的好消息,让他去换了衣服来赶紧吃饭,可欧阳康却道。“不吃了。替我找身素净些的衣服,我换了还要去关家。” 怎么? 念福心一沉,欧阳康不想惊动祖母,只走近跟念福低低耳语。“方才去关家,才知今儿皇上已经在朝堂上下旨,明日午时,赐死晋王。裴家也是。耀祖发着高烧,还强撑着要亲自去再看先生一眼。我这会子换了衣裳,先去陪他见了人,把耀卿接回来,再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了。” 念福默然,欧阳康却把她的下巴抬起,“笑一个吧。” 这些天看了太多的愁眉苦脸。他也需要一个笑脸,来给自己打气。 念福忽地冲他把手一摊,“给钱。” 欧阳康微怔。 念福面无表情的说,“买笑不是要给钱的吗?” 欧阳康错愕了下,忽地自己笑了出来。轻轻刮下她的鼻子。心头只觉得松快多了,“那我走了。” “去吧。”念福微笑看着他,“路上小心些。天黑路滑,宁肯慢些,别急着往家赶。” “知道了。”欧阳康回头一笑,忽地玩心也起,伸手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弹了弹。本想问一句,这西瓜何时能熟? 却不料念福的肚子竟是微微一动。 欧阳康瞬间色变。 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的手指头,再把目光移向念福的肚子,抖着嗓子道,“这,这这……他怎么动了?快请大夫。去请太医!” 念福无语了。 亏这人还好意思吹嘘说比自家老爹镇定,看看这样子,已经吓得面无血色了。 坐在那边的老太太听着这边动静,呵呵直笑,“你个傻孩子。这早已过了三个月,肚子里要还没动静才吓人呢。你媳妇前两天就开始有动静了,只你不在家,不知道而已。” 什,什么? 欧阳大少顾不得形象的单膝点地,趴媳妇肚子上听着,连珠炮般发问,“这是正常的?那他在里面动,不是在说他不舒服?” 伸手再度小心翼翼的戳了戳,满脸纠结,“他怎么又不动了?” 念福有些受不了了,把那个傻爸爸从地上拎起来,“你快点去办你正事吧,要研究他,你还有的是时间。” 唔……好吧。欧阳康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望着她的肚子往外走。才出门,却又忽地折转身跑回来,急急的道,“他肯定是饿了!你快吃饭吧,别再磨蹭了。那个,多吃点啊。” 满屋子人都笑了,偏欧阳康浑然未觉,还一脸认真的交待,“不要挑食。什么东西都要吃一点,你不爱吃,兴许他爱吃呢?吃完散个步,也活动活动,别懒着不想动。让人扶着,就在那长廊底下走走,又不冷又稳当。祖母,你帮我盯着她啊。” “好。”老太太乐呵呵的应着,念福无语望天。 这话痨到底是谁啊? 不过这回,欧阳康的心情明显比之前被念福逗笑,还要好了许多。或者说,是有了更加可以关注的事情,所以不再悲伤难过了。 咧着嘴又拍拍她的肚了,傻兮兮的笑着,“那爹走了啊,一会儿就回。你乖乖的,听话,知道吗?” 说完这话,他才心满意足的走了。那昂首挺胸的样子,好似做了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以至于让念福觉得,此刻他要是有根尾巴,肯定都高高抖起来了。 不过将手搭在肚子上,她也笑了。 虽然生活中总有种种的不如意,但仍有许多美好且值得期待。 远远的,不知又是哪户人家燃起了爆竹。新的一年就要来了,只要他们还活着,总有希望等到春暖花开。 第522章 贼船 腊月二十九,除夕的前一天,晋王被处死了。.tw[] 给了全尸,却不是白绫、鸠酒或匕首这老三样。新上任的廷尉,现在更名为大理寺的主簿徐子骞,翻遍古书,给了晋王一个新死法。 雨浇梅花。 名字很雅,比起砍头凌迟,死相也较为雅观。 就是把人犯绑在刑床上,在脸上铺一张桑皮纸,喷一口老酒。轻薄柔软的桑皮纸打湿后迅速服帖下来,紧紧粘住口鼻,等到层层铺叠之后,人也随之窒息而亡了。 一般五张桑皮纸,即可取人性命,等到人死纸干,把那叠在一起的桑皮纸小心拿下,已经贴合着人犯的脸,形成独一无二的面具,再取之遍示群臣,那种震慑,显而易见。 此事的直接后果,是在皇上重赏徐子骞,并当朝表示将会把灵州茶税一事交由他来审理后,灵州都督闵晔,叛逃了。 带着手下死忠的三千精兵,杀了军中不服的将领,并灵州刺史张苍,劫了灵州大大小小的官衙府库,带着全家老少从灵州最东边的安东卫出海,跑到平山岛上,当海盗去了。 出海前,还给高显留了封信。 大意是说,皇上,我老闵对你还是很忠心的。可你和你儿子闹矛盾,为什么要拿我这样的忠臣来当炮灰? 那姓徐的那小子对皇子都能下这样的狠手,对旁人还会手下留情么? 他老闵好歹也是员曾经出生入死,打天下的猛将,可不想被个毛头小子拿去研究各种死法。 要是你还记得我过去立下的汗马功劳,就别再来找我了,我也不会麻烦你。从此以后自回各家,各找各妈,过好各自的小日子,就这样吧。 高显快要气疯了! 再一追查,这才发现。原来闵晔和之前处死的晋王侧妃闵氏还曾经连过宗,是八竿子打得着的族亲。 这下可好,晋王唯一由闵氏所出的儿子,及剩余的妻妾女儿也保不住了。全部赐死。晋王一脉,算是灭得干干净净。 至于那闵晔,肯定不能放过,调兵遣将,该打则打。灵州茶税一事继续由徐子骞追查,原本打算点到即止,如今反而要从重从严了。 否则何以立威? 不过这些事,都与念福干系不大。 她一个孕妇,成日只管在家吃了睡睡了吃,连带着欧阳康也养胖了几斤。 彼此已入三月。春雨频密。 午觉醒来梳洗罢,一侧脸,忽地看到欧阳康隐隐浮现的双下巴,把那张原本俊秀素雅的脸撑得微有些变形,念福不觉皱眉。“你往后不要再吃我剩下的东西了,瞧这胖得,都不好看了。” “有么?”欧阳康给她说得走到镜前,左右四顾,“是哦,还真是胖了。唔,不过你不觉得胖点好吗?更有个官老爷的样子了。” 念福嗤之以鼻。请问有你这么清闲的官老爷么?可张了张嘴,想要打趣的话,却到底咽了回去。 因灵州大乱,死了不少官员,急需补缺,影响到朝中格局也发生不小的变化。 欧阳康幸运的荣升最年轻从四品大官。任秘书监少监一职。成日跟着一帮中老年大叔去上朝,独他唇红齿白的站在那里,没几日倒成了朝中一景。 太史局的熊老大人就笑眯眯的说,“只要想着今儿上朝能看见郡马,便是起得再早。老夫也不觉得辛苦了。” 好吧,那也是闲得可以长草的地方。亏熊老大人还早早的秃了一片脑门,念福都不知道,这老头儿成天究竟瞎琢磨什么去了。 再看欧阳康,每日除了早朝略有些辛苦,午饭前必定到家,然后就腻在家里了。逗逗媳妇肚皮里的小娃儿,到老太太跟前讲个笑话,或者拎着家里的点心小菜去寻他的男颜知己关公子,一起喝个小酒儿,听个小曲儿,然后顺便拎回些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寻摸出来的小吃小喝小玩竟儿,这日子悠闲得,啧啧,简直有往纨绔堕落的趋势。 忽喇一下,门帘掀开,姚诗意带着一身水汽,激动的跑进来,“郡主郡马,你们快去看呀,那葡萄开花啦!” 哦?欧阳康当即抬脚往外,“快,带我去看看!” 忘了说一句,这位爷如今还多了一个爱好,自从年底收到羌戎国主甄天子捎来的葡萄籽后,他还抢了破园里的葡萄种植工作。以至于府里的园丁,每回见到他目光都颇为幽怨。 念福不屑的对他那背影翻了个白眼,真是够闲的,那葡萄花有什么看头? 欧阳康出了门才想起转头问,“娘子不去?” 念福不满的横了他一眼,“你跑那么快,我跟得上么?” 怀胎六月,她的肚子早跟吹气球似的鼓了起来,行动日渐不便,就是想跑也跑不动了。 “怪我怪我。”欧阳康呵呵笑着回来扶她,念福这才欢喜。 就算葡萄花再没看头又怎样?自家男人种的,当然要赏脸去看一回了。 “等等!”小丫鬟春苗快步跑来,放下两双木屐。念福再抬眼往外看去,才知午睡那会子下过一场雨,把枝头刚开的花儿打落了不少。 可一拨花谢过,又有新的萌芽出来,万物生长,生生不息。就象葡萄架子上的花,虽然小巧得几乎让人看不见,但到底带来收获的希望。 连念福都忍不住开始畅想,“等到葡萄熟了,熬些葡萄糖出来,也可以试试做切糕了。” 切糕?那是什么东西? 不过欧阳康坚定不移的拍媳妇狗腿,“好!到时我给你打下手。” 乖。念福才想伸手给这狗腿顺顺毛,忽地只听一声清咳,“这葡萄种得很不错啊!” 呃……手停在半空僵了僵,念福转而摸上自己的肚子。方才出门,似乎忘了看黄历了。 再看旁边的狗腿,瞬间化身小奶猫,乖巧得不得了,跑到来人身边,讨好的笑。“先生,您也出来逛逛啊,怎么不叫徒弟侍侯着?” 苏澄两把眼刀一起甩过去,“那不是怕欧阳大人忙么?” 又来了。又来了。 念福露出八颗牙的笑容,就站在那儿给苏澄行了个礼,然后以飞一般的孕妇速度,扔下自家男人闪了。 这不是她不仗义,实在是师徒矛盾,插不了手啊。 咳咳,其实欧阳大人原本是有机会得到更好的差使的,而不是跑到秘书监去打蚊子。 在徐子骞逼反了闵晔后,朝中群臣就是明里不说,暗地里对他的意见也非常之大。皇上也不想君臣失心。就想把欧阳康调去大理寺任职,当徐子骞的上司,缓和一下这个矛盾。 说实在的,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可是,欧阳康拒绝了。 然后。他主动请缨去了秘书监。借口是曾经答应过要替死去的驸马韩偲完成他的修书大计。但实际上,他是出于某些自己也说不清的心理,不想担任这样的要职。 其实,念福挺理解他的。 就好比从前单位里有些技术员,明明是骨干中坚,有能力也有这个资格,可以朝着项目经理。行业经理,行业总裁乃至更高目标奋进,但人家偏偏就是不愿意。 公司要是接了什么难搞的项目,ok,技术难题交给他,他负责啃骨头。可要是他去当官,敬谢不敏。 就好比欧阳康,他可以出使大漠,刺探军情,他也可以智计百出。打破灵州茶税的利益链,但他并不想时时刻刻奋战在国计民生的第一线。 念福觉得,他骨子里应该是渴望做一把剑的,一把有大侠之风的君子之剑。 当国家朝廷有什么大事要他解决了,他拔剑出鞘,九死无悔,可要他天天亮着锋芒在朝中上下戳来戳去,他会哭的。 简单来说,他对一步一步往上爬,刷不出存在感。 可苏澄理解不了他这种想法。 他辛辛苦苦就教了这么一个徒弟,难道只是在某些特定时刻,亮剑出鞘的? 不! 这绝不是一个真正重臣应有的想法。 师徒俩的矛盾就在这儿了。 苏澄的骨子里,其实还是这个时代最标准的读书人。渴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可因为时代的动荡,各种机缘巧合,他成了断袖,而天性的率真,又让他不愿意,甚至不屑于去伪装自己的情感好恶,这就注定了他不可能位极人臣。 可他偏偏又确实才华横溢,所以他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了欧阳康身上,希望这个徒弟能帮他实现自己未曾实现的愿望。 可是,他教会了欧阳康很多东西,却唯独没能把自己内心的渴望灌输给欧阳康。 欧阳康拜他为师的时候,已经快成年了。他在乡下那么多年的经历,基本已经确定了他的性格。 他愿意上进,却不是个野心勃勃,对名利渴望甚深之人。当然,有些人在尝到权利的滋味后,会慢慢生出野心和欲望来。 但很可惜,欧阳康没有。 念福也在检讨,或许,欧阳康会这样,她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她从不觉得自家相公当个修书匠有什么不好。 好吧,其实她也挺没追求的。 她爱吃,却没有陆滢那样极致的追求。她开祝家食铺,也没有想过连锁加盟。就连如今有些精明的商家模仿闲园,也开起小规模的私人会所,她也从没想过把竞争对手全部干掉。 这或许就是一床被不盖两样人? 捂脸。 念福其实很同情苏大先生,遇到他们这对不思进取的公婆,确实是要吐血三升。 那这个会不会有点希望?念福搭着自己的肚子,开始忧心忡忡。 这要是个儿子,没二话,她坚决交给苏大先生去调教。要是个闺女,那对不起,只能等下一胎了。 但要是连徒弟的儿子也教不出来,念福只能请苏澄节哀了。 要不回头也劝劝他,趁着还不老,赶紧从她家这条贼船下去,换一条? (唔,下一章写完了,但结尾处有些微卡,我得想一想,估计12点发不了,17点吧。还有粉红到160了,我知道该加更了,等我理顺。群么么~~~) 第523章 平王妃这胎 当欧阳康老实站在葡萄架下,眼冒金星的接受苏澄新一轮引经据典的再教育之际,有人来救他于水火之中了。 卓格和昌乐两口子联袂而来,探望亲戚。 可看着他二人,欧阳康还宁肯继续在先生跟前眼冒金星。但上门就是客,也不好不招呼,还得请二人上座,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你怎么也不戴件首饰,就戴着这串珠子,弄得跟尼姑似的。”昌乐微含妒忌的眼光从念福高高隆起的肚腹,挪向她养得粉白红润,饱满光泽的脸。 她自成亲后,连接有过几回身孕,可次次都留不到三个月就掉了。念福隐约闻得一些风声,好像是她贪欢不肯节制,可在被太医严肃告诫后,最后一回她已经很小心了,甚至还主动给卓格安排了两个通房丫鬟,但因她之前掉得太过频繁,纵是太医再尽力,也实在是保不住。 这样的掉孩子,对母体的伤害是巨大的。象她今日出门前,足足化了一个时辰的妆,可竟是比不上素面朝天的念福显得颜色好。 轻轻抚着手腕上套着的那副红皮蜜腊珠串,念福也不多做解释,只道,“如今身子笨重,戴了首饰越发走不动了。倒是这珠子有股淡淡的松香味,是以拿在手边。” 昌乐转了转眼珠子,语气亲热了些,“小姑姑,听说你有一枝从皇后那里赢来的五凤朝阳钗,我还没见过呢,拿来瞧瞧吧。” 这一瞧只怕就没了吧?念福如今的谎话也是张嘴就来,“可是不巧,因我戴不得首饰,那钗还有好些东西都给送到首饰铺子里去炸的炸,重新串珠子的串珠子了。你要想看,等下回吧。” 昌乐有些无趣,又换了个话题。“你如今是月份大了不方便行动,可我年前年后几次下帖子给你,你怎么也不回?” 念福心说,我一个孕妇你成天约来约去的干嘛?不就是想找机会打秋风么?我去了才是傻子。[..tw超多好看小说] “年前才回。家里事多。年后紧接着给堂弟完婚,又送他出门,家里闹得人仰马翻的,我哪里得空?”她抬眼望着春苗一笑,“去看看今儿厨房做了什么好吃的,赶紧端些来。” 这几个春字辈的小丫头是年后新挑出来,预备接柳儿她们的班的。跟在她身边时日虽不长,但学得眉高眼低,很是机灵。 当即就道,“郡主又糊涂了。您吃的东西跟旁人是不一样的。今日贵客上门,厨房定是在现做呢。倒不如请公主到老太太那儿坐坐,先用些茶点,等我们郡主吃了安胎药,再过来相陪。” 这是明明白白的在送客了。可一个孕妇,能好意思要求她久坐相陪么? 可要昌乐去对着个老太太,还有什么趣儿?她轻哼一声,道,“若是有人成心不想让你安胎,药吃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念福神色一顿,“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昌乐却不答了。只顾看着自己翘着兰花指的玉手,“这春天到了,我都没什么新首饰可戴,真是寒酸。” 念福扫她一眼,心里掂量了一下,她要没点什么。不会这样有恃无恐,于是吩咐,“取三百两银票来。” 昌乐嗤之以鼻,“小姑姑是打发叫花子么?三百两还不够买个项圈的。这样吧,你给我一千两。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在念福变脸之时,她低声道,“这可是跟你娘有关的。” 念福却忽地笑了,“这样的谎话谁信?我才忘了说,这三百两只是给公主拿着零花的。” 她这一激,昌乐就急了,“你别不信,我说的是真的。你们都下去!” 她挥退了众人,才道,“你也该知道,这一年来,我为着身孕之事,没少跑太医院。.tw[]尤其是妇科最拿手刘谢二位太医,更是三五日便要召见一回。上月,我癸水晚了,怕是又有了身孕,忙打发人去请,可他二人皆说没空。我一生气,就亲自跑到太医院拿人,才知他们是去了太后宫中,那我就无法了,只得坐在他们房间里等。谁知,却让我听到了几句话。” “什么话?” 昌乐不答,只挑眉斜睨着念福。 “我顶多再给你三百两,你愿意就说,不愿意拉倒。” 敲诈勒索的坏毛病,不能惯。但刘谢二位也是蕙娘的孕产大夫,就是求个心安,这个银子念福也得花。 昌乐微有些不满,可到底还是说了,“当时,我听到刘太医问,‘你说太后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谢太医叹了口气,说,‘还能是什么意思?总之你我小心些。平王妃这胎……’我听得糊涂,想再听两句,却不料簪子上的流苏不小心磕到窗子,就只响了那么一下,却给他二人发觉了。” 想着那日情形,昌乐微有些懊恼,看这表情,真不象是作伪。 念福心头一沉,老姑母又想干什么? 昌乐的话说完了,银票也收好了,起身该走了,可不知为何,她又停下脚步转身道,“你不要嫌我贪财,我比不得你,外头有人照应着生意,家里又跟郡马好得如胶似漆。眼下又快……”她目光复杂的落在念福隆起的肚子上,忽地又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算了,你们要笑就笑吧。反正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瞧不起我。也是我命不好……嗳,不说了,走了。” 有些东西年少气盛时不觉得,可真正等到自己出嫁,住在宫外,开始面对那些繁杂的琐事时,才渐渐明白,自己有些曾经肆意挥霍过的,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心里有些莫名的丧气,却不愿意深思,因为一旦想明白了,就得承认自己是个可怜又可悲的失败者。 所以昌乐提了口气,反而昂起头来,才要走,却听见身后念福说,“是,我是不喜欢你。因为从一开始,你就撺掇着瑞安欺负我,后来我成了你的小姑姑,你先是来巴结我,眼看从我这儿捞不到好处,又各种不如意。” 念福清冽的声音淡淡道,“记得曾经听过一句话,每个人都象一面镜子,你怎么对别人,别人也会怎么对你。不过昌乐,我从来都没有笑话过你,哪怕你当初来我家庄子上的时候。因为说到底,你还得管叫我一声小姑姑,你过得落魄,我就光彩么?” 昌乐站在那里,怔然无语。 念福看着她如此年轻,却显得微微佝偻起来的背,静静的说,“你现在看我过得好,可知我从前在乡下是怎样的日子?就算到了京城,我在北市摆摊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别说自己命不好,多想想你做过些什么吧。这也算是我这个做小姑姑的,教你一回。” 在连贤妃都不愿意见她之后,这还是第一回有人认真跟她说过这么多的话。 昌乐心头巨震,眼眶都有些潮了。可面上却不愿显出来,目光闪躲的撇了撇嘴,却没有如平常那般刺些尖酸刻薄的话,就这么出去了。 人的幸与不幸其实就是一个比较值,昌乐觉得自己命不好,可她毕竟还有丈夫,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可德清呢? 总拿别人拥有的跟自己没有的比,那是自虐。 幸好念福没这属性。 昌乐到老太太那边用过一回茶点,还难得好脾气的陪老人家说笑了几句,那头卓格跟欧阳康的交谈也告一段落,夫妻俩谢过留饭的邀请,又联袂走了。 念福没问欧阳康那边谈得如何,他也没打听念福这边说得怎样。欧阳康说要出去一趟,念福也回了一趟平王府。 沐劭勤吓了一跳,“你这月份也不小了,有事打发人来说一声就行,还跑来跑去的做什么?二回万万不可如此!” “没关系,我坐着轿呢,很稳当的。成天关在家里,也实在太闷得慌了。娘,快让我看看弟弟。” 念福说笑着,就去看蕙娘的肚子。怀着双生子,自然比寻常孕妇更加辛苦。蕙娘的月份跟女儿差不多,却显得比她憔悴多了。年纪是一方面,更重要还是有心事。 念福知趣的没有提,反而只拿些开心的事逗趣。终于把蕙娘逗得开怀了,她又借口说想吃娘亲手调的豆腐花,把蕙娘给支开了。 沐劭勤一看这样子,就知道女儿有事,“说吧,怎么了?” 念福把昌乐的话告诉老爹了,可沐劭勤听了,脸上神色却没有什么明显变化。 “爹,你是不是早猜到了?” 沐劭勤静了半晌,才道,“你娘的身份,始终是个大问题。” 虽然近来有关平王妃的传言有平复的趋势,但蕙娘是前朝公主之事,却是不争的事实。 比起罗小言那一块玉珮,蕙娘拥有的,才是真正的皇室之物。而且她本人,是有封号,并记录在卷宗里,被承认身份的公主。 一旦被有心人利用,这就是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了。 好比那个姬龙峰吧,他难道放出个流言就算了? 还有皇上,虽说没有处置蕙娘,却也没有表示就不再追究此事。 如今沐太后在宫中的权力早被消减了大半,那么刘谢二位太医此举,究竟是沐太后的意思,还是得到了皇上的默许? 那是要留子去母,还是母子皆去? (恶心,想吐,想吃酸的,开胃的。。。。。。表乱想!不过牙痛吃了甲硝锉+牛黄解毒片的副作用,嘤嘤嘤~~~) 第524章 留不得 双生子是不可能怀到足月的,蕙娘大概还有一两个月,就要生了。(..tw)女子生产,本就是过一道鬼门关,更何况,还是高龄产妇。 那么,还有什么比借着她生产,更好的解决时机?或者,都不需要旁人下手,蕙娘自己都不一定能熬得过去。 但是,这样的节骨眼上,有人作梗和没人作梗能一样么? 沐劭勤抬手按上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显然被这个问题苦恼了很久。 静了一时,才缓缓道,“你姥姥姥爷说,想趁着天好起来了,回乡下去。毕竟施家的祖业在那边,他们也想叶落归根。你说,爹借这个机会,求皇上开个恩典,撤了这平王府,陪你娘一起回去好不好?” 念福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自从老妈的身世揭穿后,姥姥姥爷对他们总有一份说不出的歉疚。善良的他们,完全不会去想自己辛辛苦苦养育了蕙娘,救过沐劭勤,拉扯大念福有什么功劳,反而会因为蕙娘身份的揭穿,就觉得自己住在平王府,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觉得自己好象做错了什么事一般,连吃饭时下一回筷子,都得人再三再四的说。 沐劭勤心里很难过。其实蕙娘心情不好,也有这方面的影响。她努力的去跟爹娘说,不管怎样,他们都是自己的爹娘。可两位老人家却不肯再如从前那般了,尤其是施大娘,觉得自己就象是个骗子,连不舒服了也不吭声,人看着就苍老下去。 念福心里明白,从前蕙娘的身世没揭穿,姥姥尽可以骗自己,蕙娘就是她的女儿,象她自己说的,不过是换了个壳子又回来了。可如今惨痛的真相就这么血淋淋的在众人面前揭开。她就再也没办法骗自己了。 心里既有对死去女儿的愧疚,也有对隐瞒了施老爹的愧疚,更有对隐瞒了蕙娘的愧疚,这让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家怎么受得了? 还有施老爹。表面上看着虽比老伴强些。可常常在那儿一坐就是一整天,呆呆的也不知想什么,你要问他,他又什么都不肯说。 连带着施贵,这段时间都变得老实多了,蹑手蹑脚的象只拘束的小兔子。 沐劭勤看不见,可心里却什么都明白。 所以他想离开,不仅是想让皇上放心,也是想带施家二老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重回老家。在他们熟悉的环境里,重新找回生活的乐趣。 念福心里很矛盾。 从理智上来说,她也觉得让姥姥姥爷回老家其实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从情感上,她是真的舍不得。 因为她是不能离开京城的,不止是因为欧阳康老太太。还有。念福心里隐隐明白,如果她们全家都跑光了,这才真是让皇上不放心了。 思前想后了好一时,念福才道,“爹,就算皇上肯放你走,可太后会愿意吗?” 沐劭勤一顿。他在小时候,是曾经听说自家长姐和孟后的一些旧事的。那时候没有留意,如今一想,却是融会贯通了。 只怕长姐不喜欢蕙娘,也有着一份迁怒。情感的事,最是难料。便是沐劭勤想劝也不知从何劝起。 此时女儿又道,“若是失了平王府的庇护,以娘如今的身份,咱们又拿什么来庇护她?就是躲到了乡下,只怕也未必能得安宁吧?” 沐劭勤浑身一震。念福苦笑,“爹,您若是觉得此法可行,早跟皇上说了,也不会拖到此时。其实您心里也明白,这是不行的,对吗?” 沐劭勤长叹一声,说彻底说中了心事,他也无须再作任何伪装了,全然的卸下面具,头一次在女儿面前露出疲惫和无助。 “念福,帮帮爹,到底要怎么让你娘,让咱们全家平安渡过这一劫?” 念福垂着头,不看父亲,低低的说,“其实爹您心里早都明白了,想要彻底的让娘,让咱们全家得到安宁,办法只有一个。” 沐劭勤定定的看着女儿在自己面前的虚影,指尖一点一点的泛白了。 同样的一个字,重重的压在他和念福的心头。 死。 除非这样,蕙娘永无安宁的一日。 ※ 欧阳康离了家,径直入了宫,到了皇上跟前。 卓格这次来找他,要钱,却也不止是要钱。 因为皇上要对闵晔动武,调动了不少兵马到海防去,是以近期打算把公孙弘派去守边关了。 卓格也想跟着回到草原上去,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直接管高显要到兵权,是以他想了一个折衷的法子,他想去那边做生意。 因为卓日烈平定了草原,是以与大梁在边境处重开了茶马司,让两处能够通商往来。 卓格的借口就是他成日在京城呆着,碌碌无为,倒不如在那边帮忙做点生意,利用他对草原的熟悉,保证不让大梁在买卖中吃亏。 反正他和卓日烈的矛盾已经是摆在台面上的了,难道还会坑了大梁,帮着他大哥不成? 但是,这个话,他不好直接讲,所以要托欧阳康去讲。 高显当然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只有赚了钱,才有实力来培植势力,否则他一个光杆司令,想要重回草原,大展鸿图那就是做梦了。 眯眼想了想,高显同意了,“行啊,他既想要睡觉,朕给他这个枕头就是。” 他忽地一笑,抽出一份奏折给欧阳康,“你那二十万两银子,已经全部收回来,朕要谢谢你,替朕立下这样的大功一件。” 欧阳康忙道,“臣不过弄些小巧,全仗着皇上的天恩。况且这后面,全是陛下操心,实在不干臣的事。” 他是把那些银子化整为零,交给百姓分散带上京了。可高显觉得那样太麻烦,直接下了令,指定灵州几个驿站收取百姓的税银,然后直接就把这批银子发放到该用的地方去了。如今打闵晔,用的多半就是这批银两。不用皇上另外掏钱,是以他打得异常坚决。 高显笑道,“有功就是有功。朕原先答应过你,这笔银子收上来,要把之前的还你。你出了五千,朕现在还你一万。” 欧阳康在袖中掐指暗算,上回被卓格要去五千,这回又被他要去五千。皇上给一万,唔,挺好,反正不用自己出钱,于是果断谢主隆恩。 不过皇上还是挺够意思的,虽说钱上没有给欧阳康占什么便宜,但又送了他一批价值不菲的补品。 只是拿着欧阳康快冒出来的双下巴打趣,“这些是给你媳妇的,可别都吃到你身上去了。” 欧阳康小脸一红,看来皇上也是过来人,深有体会。 他这边告退,皇上凝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无意识的抚着手上的扳指。 承平却知道,这是皇上遇到犹豫难决的事情了,象上回处置裴家前,皇上也是这么想了好久。 不过等到皇上回过神来,却是下了一道跟欧阳康和沐家完全无关的圣旨。 社稷起兵戈,匹夫当有责。尤其皇子皇孙,岂能坐视不理? 是以皇上决定,让几个有封号的皇室亲王,奔赴各个老少边穷地区就藩。其中尤引人关注的是楚王和齐王。 楚王定的是淞州,齐王定的是高州。 一样的穷山恶水,只是考虑到楚王身子孱弱,是以淞州路途稍近,高州更远。 宫中是最先得到消息的,那些从前一门心思想封王的皇子们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没有王爵,他们反而得以留在京城。 时候不长,沐太后找来了。 高显还以为她是来替楚王齐王求情的,没想到沐太后近一两年经受的打击颇多,是以学得乖觉许多,并没有替两位皇孙求情,而是想替他们求一个恩典。 “……他们既去了,那些嫔妃儿女自然也要跟去,但若是有些有了身孕的,或是两三岁的小孩儿如何经得住这样的长途奔波?不如给个恩典,让她们得以留下吧。” 这个说得倒是,高显很爽快的同意了,还赞了几句母亲慈爱。 沐太后微微一笑,抬手示意承平清了场,才跟高显道,“有一件事,哀家原本想自己做了,担了这个恶名就算了。可又怕皇上误会,想来想来,还是先跟皇上说一声,省得回头又怪哀家老糊涂。” 高显神色一顿,“母后说的是何事?” 沐太后拿帕子掩了掩嘴,“平王妃生产在即,哀家想,就这么送她去了。” 高显瞳仁一缩,沐太后面现哀戚,“我也是个女人,一样也是做母亲的,如何不晓得这么做实在狠心?可她实在留不得。” 她叹息一声,“已经死了的太康公主又活过来了,这消息只是在京城流传,就弄得人心惶惶,要是给人找到证据……” 她忽地大义凛然道,“便是为了大梁江山,背上骂名,哀家也必须料理了她!这件事,皇上您就别管了。” 看高显沉默,沐太后心情一松,更加威严道,“还有那个罗小言……” “够了,母后。”高显冷着脸道,“这件事我自有主张。您请回吧。” 看他这态度,沐太后察觉到些微妙的不同了。 那个小哑巴暂时还动不得,可是蕙娘—— 哼,孟珺妍,她既是你的女儿,就不配做我们沐家的媳妇,更不配得到我们大梁王朝的供奉! (嗯嗯,看出要发放盒饭的节奏了么?) 第525章 撬墙角 皇宫。(..tw) 从前的对菊堂,曾经的撷芳斋,又改名了,叫东篱馆。馆内住进了个小花匠,成天在那里忙进忙出。 馆外,一树玉兰开得正好。小花匠在伺弄完花草之后,高高踮起脚尖,想去摘枝头那朵花,可小手努力的伸了半天,仍是差了一点点。 后头一只大手伸出,折下那枝花送到他面前。 罗小言抬头看见是谁,便要下跪行礼,高显摇了摇头,温和的问,“你要这个干什么?” 罗小言对他微微笑了笑,从旁边拿起一只杂草枯枝编的巴掌大的小筐,再把几朵玉兰花放进去,就是一只很漂亮的小花篮了。 高显低低的笑了,“真好看,送给我好吗?” 罗小言摇了摇头,可是想了想,又拉了拉高显的衣摆,示意他在这里等一等。他捧着那只小花篮快步跑进屋,高显在窗外看见,他把这只小花篮送到了丁婕妤的面前。 丁婕妤自失了长乐公主,大病了一场,人又瘦了下来,虽是窈窕了,却失了从前少女时的那份灵巧,变得干槁枯瘦,如老妇人一般。 只是在看着罗小言那张稚嫩的笑脸时,才现出几抹柔情和微笑。她抚着他的头,包了几块糕点给他,罗小言又快步跑了出来。 高显忙回到原先的位置,看着罗小言很认真端了个漆盘,上面摆着杯茶,和那几块糕点。红着小脸给高显放下,他又忙活着在自己的小花圃里寻找枯枝杂草,给高显编起花篮来。 看着他象勤劳的小蜜蜂似的忙来忙去,高显笑笑,在大石上坐下,端起茶轻啜了一口,却意外的神色一变。 “这茶是你自己泡的?” 这其实不算茶,是一杯温温的蜂蜜水,带着菊花的清香。清甜宜人,却瞬间勾起了高显心中深藏的那份回忆。 罗小言手上不停,只小脑袋点了点。 高显怔怔的看着他柔软的短发,心。被那遥远而熟悉的味道一点点的洇湿了。 很多很多年前,他还没有罗小言这么大。第一次来到京城,第一次进了传说中的外祖家,在后花园的秋千底下,见到一个小小的姑娘。 正蹲在地上一个人自得其乐的过家家,旁边摆着她的布娃娃,面前已经放了一堆泥巴做的食物,圆的饼,方的糕,小姑娘一面做。一面念念有词。 听得小高显忍俊不禁,“你这胖丫头怎么就知道吃?” 小姑娘显然是被胖字刺激到了,猛地抬起圆圆的小脸,瞪起圆圆的眼睛,“我才不胖。不胖!” …… 后来怎样,高显已经记不得了,他只知道这个大人们让他叫表妹的小姑娘给他调了一杯带着菊花清香的蜂蜜水,是他喝过,最好喝的蜂蜜水。 小表妹很得意的高高仰着粉嫩粉嫩的小圆脸,“爹爹都说我有皇帝舌,我吃的都是最好的东西。” 小高显打趣。“你既有皇帝舌,将来要不要当女皇帝?” 小表妹咬着手指头费神的想了好半天,“皇帝不是老爷爷当的吗?我是小姑娘,我不要当老爷爷。要不表哥你当吧,你当了皇帝,我就去帮你找天底下所有好吃的东西来。” …… 高显的唇边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 谁也不知道。他当皇帝,也有儿时的一个梦在里面。 然后,一晃又过了几年,他再次来到京城时,已经是十三四岁的英俊少年了。那个胖胖的小表妹也变得清秀而美丽。 可不管她怎么变,在高显心中都是最可爱的那个小馋猫。 少年的心里开始藏着一段心事,在京城求学之余的日子里,总是满大街的去寻找各种好吃的,然后托小丫头给里面的表妹送去。 然后表妹也时不时的给他送出一只荷包,一个手帕,他知道,这些针线活都不是她拿手的,可那些笨拙的针线却总能让他无比兴奋而雀跃。 他至今还记得,那些针线总是带着淡淡的花香,或者干脆就夹着一朵在书里风干的花。 他那时暗暗的想,再过几年,他就可以央求母亲,向舅舅提亲。在他们这样的人家,表哥表妹,不是再合适不过的吗? 那一年,他要离开京城了,本想着一回去就给家里人说,却无意中听到一个消息,表妹订了亲。 少年第一次尝到苦涩的滋味,也生平第一次尝到喝醉的滋味…… 后来他还专门去打听了那个窦家小子的消息,得知也是个不错的少年郎,这才安下心来。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后来的事情会变成那样。 表妹没有嫁进窦家,却被那个老皇帝抢进宫去。 高显愤怒了,更加心痛。 他那么可爱的小表妹,怎么能给那个老东西糟蹋?甚至,还没完没了! 畜生,全是一群畜生! 啪地一声,把高显猛地惊醒,手上薄薄的瓷杯竟是被他生生捏碎,而罗小言捧着一只编好的花篮恐惧的看着他,小脸雪白。 “朕没事,不是对你发脾气。”高显忙缓和了表情,安抚着那张依稀带着熟悉轮廓的脸。 罗小言静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的重把花篮递给他,又从怀里摸出一张干净的帕子,,给他包扎被划伤的手指。 这点子小伤口,高显不以为然的一笑,却任由罗小言给他包扎。只是忽地问,“如果有一家人很坏很坏,你会不会放过他们的孩子?” 罗小言茫然的看着他,忽地,高显看着他脸上并不熟悉的轮廓,目光重又复杂起来。 叹了口气,抬头摸摸他的头,走开了。 ※ 破园。 念福回来的时候,欧阳康也刚刚到家,听说她回了娘家,正打算去平王府接她。 二人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公孙弘来了。 “正好我有一事要找你们夫妻帮忙,进来说。” 这是要干嘛? 小两口面面相觑的把他请进家门,公孙弘坐下。“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我马上要去守边关了。家里想让我在走之前,把亲事办了,他们也好安心。” 这是应该。跟欧阳庄走之前赶着娶了傅如意一样。完全理解。 念福问,“你是不是想去闲园订位子?我让人帮你查一查,尽量安排。” 公孙弘摇头,老实不客气的道,“我是想请你们帮我提亲的。” 小两口再度面面相觑,这回由欧阳康发问了,“你看上谁家姑娘了?” 被这个浪子看中,不容易啊。 公孙弘挑眉一笑,“申家,就是之前和关耀祖订亲的那位。” 他是在开玩笑吗? 申敏退亲后。念福是有打算给她再寻个好婆家,但不应该是公孙弘吧?不是说他不好,而是公孙弘这种人能抚慰申敏受伤的小心灵么?而且,这么快成亲,不说申敏能不能接受。申家怎么可能答应? 公孙弘显然很认真,还是有备而来,“这件事我家爹娘都已经同意了,要是可以,回头我们家就会正式上门提亲。虽然赶是赶了点,但相信就以我们两家,不至于办得不体面。让姑娘受了委屈。” 这不可能! 念福当即就想拒绝,可公孙弘掏出一封信,“你们先别忙着拒绝,把这信带给申姑娘看看,说不定她就同意了。当然,她要不同意。我也不可能去抢亲。不过央你们夫妇跑个腿,若是事成,怎么也少不了你们的谢媒钱。” 小两口三度面面相觑,这活到底要不要接? 念福直觉有些疑惑,“公孙弘。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公孙弘笑得痞气,“讨媳妇呗。” 欧阳康想了想,接了那封信,“好,我就替你跑这一趟。” “多谢多谢。”公孙弘抱拳走了,念福拿着那封信,悄悄往灯下照了照,却给欧阳康一把抢过,“没礼貌!也不怕教坏小孩子。” 我这干什么了?不什么也没看到吗?念福满心委屈,不理他了。 她去找杜川了。 唉,媳妇难侍候啊。欧阳康自去打点几件行李,第二天便告了个假,然后亲自往镇远侯府跑了一趟。 要帮人撬兄弟的墙角了,就算是前墙角,也是要跟人打声招呼的。 关耀祖倒是没怎么样,只低头在那儿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欧阳康叹了口气,抽出腰间长剑,又把他惯用的宝刀从墙上摘下扔过去,“过几招吧,别见血就行。” 关耀祖默了半晌,忽地拔刀就砍,“混蛋!你成心的是不是?” 到底是武将世家,打个半路出家的郡马爷,那是绰绰有余。欧阳大少被打得丢盔弃甲,抱头鼠窜,跑回家洗个澡,换件衣裳,出门了。 原以为去申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没想到居然成了。 申家原本是有些犹豫的,可申敏在看了公孙弘的信后,却当即表示愿意。还态度坚决的说,如果家里不同意,她就自梳,索性一辈子不嫁人算了。 这下申家无法了,再说退了婚的女孩确实也不太好找婆家。而公孙弘除了早年盛名在外,应该算是个非常不错的结婚对象,甚至综合条件比关耀祖还强。 于是两家紧锣密鼓的操办起来,迅速给二人完了婚。在陪新娘子回了门后,公孙弘连蜜月也没度完,就带着新夫人上任去了。 念福更加满心好奇了,公孙弘那封信上究竟写了啥? (欧阳弘挑眉,邪气一笑:想知道我写了什么吗?今晚入我梦中来。。。) 第526章 要生了 十里长亭,笼罩着一片烟雨蒙蒙。 扑湿了柳絮,沾红了桃花。连那四月芳菲天的明媚,都似染上一层淡淡的离愁,变得沉重起来。 “好了,你们回去吧。”施老爹说着再见的话,却又忍不住把念福蕙娘母女的手,一边一个给抓住了,“你们都要好好保重,尤其是念福,回头帮着你爹娘,好好照看你弟弟。便是个妹妹,也挺好的,别嫌弃,有娃就是福,知道么?爹,那个……我不是狠心不等着看你们的娃儿出世,是怕看了到时更舍不得……” 念福的泪瞬间涌了上来,喉头一阵阵的发紧,带着泣音道,“姥爷,您,您跟姥姥也要保重啊。” 如果还有别的办法,她真的舍不得两位老人家走。 在最初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是他们给了自己最无私的关爱。可如今,却是她说服了沐劭勤,送两位老人离开。 蕙娘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侧着身子让开肚子,如儿时那般靠在施老爹的肩头。 施老爹轻拍着女儿的背,用力吸了吸鼻子,强自笑道,“爹知道,爹心里都知道,蕙娘是个最孝顺的好孩子……爹这辈子,没白疼你……你娘,她也是……” 车里传出呜呜的哭声,是施大娘,已经哭得难以自抑。 念福拿帕子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把施贵叫到跟前,“往后,姥姥姥爷就靠你了。你要好好听话,好好读书知不知道?” 施贵红着眼睛拼命点头,“我,我都有十五了,不是小孩子了……表姐你放心,我,我会好好照顾爷爷奶奶的。” 他努力说笑,“我还记得表姐跟我说的那个……那个大豆腐坊……我将来。会开起来的!过几年,你有空了,和表姐夫也带小外甥回来看看。” “好,好!”念福的眼泪再次扑簌簌落下。“表姐一定会回来的,咱们一言为定。” 末了,施贵也忍不住呜呜哭了。 沐劭勤和欧阳康早回过头去,不忍直视。 吴勉叹了口气,伤感的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好了,十里相送,也终须一别。为恐老人家太过伤心,咱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沐劭勤再拜道。“我家岳父岳母和内侄,就全仗先生了。” 吴勉连忙回拜,“不敢。下官这次能够荣归故里,还要多谢王爷成全,自当尽力。” 因京城动荡。国子监又换了新院正,吴勉自觉无趣,听说施家二老想离京返乡,他也想辞了国子监的职务,带着全家回归故里。 沐劭勤闻讯,便替他在皇上跟前讨了个灵州地方学宫的官儿,这样吴勉还是官身。带着施家二老回去,一路也添了许多便利。 同来送行的杜川拍了拍欧阳康,无声的使了个眼色。欧阳康点头上前,把哭得伤心的媳妇扶过,轻声劝道,“好了。不要太伤心了。日后总有重逢的时候,快去劝劝你娘吧。否则,她怎么受得了?” 念福忍着悲痛,去劝蕙娘了。 欧阳康这里掏出一个小荷包,悄悄塞给施贵。“拿着。回头等到了家,再拿给你姥爷姥爷,就说是姐夫给你们留着急用的。” 他这一说,施贵就知道必是银票了,不肯去接,“姐夫,我们已经有好些……” 欧阳康拍拍他的头,“傻小子,说了是急用。就是没事的时候不要用,有事才用。你们若用不上,就只当是替我和你表姐存着吧。” 施贵听他这么一说,才把荷包收下了,很认真的说,“那我一定好好保管,等你们将来回来,再交给你们。” 欧阳康笑了,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还说长大了,瞧这哭得花猫脸,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日后你们家的担子可全靠你挑了,要知道担当,知道吗?” 施贵用力点头,这回是彻底收了眼泪。 那边,念福好不容易把姥姥姥爷劝好了,也把哭得几乎晕厥过去的蕙娘给劝开了,扶上了车。 那边施贵也扶着施大娘重上了车,准备启程了。临到走前,施老爹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可念福明白,“姥爷,你放心,日后要是有机会见到舅舅舅母,我会照应着的。” 如果蕙娘还是施家的亲生女儿,施老爹尽可以告诉自己,儿子靠不住,他还有女儿。可如今他却不能这么想了,唯一的儿子,就算再烂,施老爹也不想上让他死在外面都没人知道。 犹豫了半晌,才歉疚的对念福说,“你也不必太过费心。只要知道他们有口饭吃,过得不是太惨就行了。要是不好,就让他们回家来吧。” 念福点头,“我会的。” 当然,如果要放舅舅舅母回去,必须得看清他们在柴荣手上有没有学到乖。否则就只能等到施贵再大一点,能当家主事了,她才会把舅舅一家放回去。要不,又是祸害。 施老爹素知这个外孙女心里有主意,她答应的事绝对错不了,于是安下心来登车而去了。 目送着车队远去,杜川望着念福道,“那我也走了,过几日再回。” 他在乡下开了酒坊,时常要去走动走动,这已经是所有人司空见惯的事情了,没有人会起疑心。 念福和欧阳康交换一个眼神,不约而同上前扶住沐劭勤,“爹,咱们走吧。” 沐劭勤神色悲伤,似不能自己,靠着一左一右扶住自己的女儿女婿,缓缓点了点头。 雨天没有太阳,天色暗得也比从前早些。 仁寿宫中的沐太后才自心烦的让宫人们生起火盆,驱除四处都是湿答答的潮气,忽地就听有小太监急急来报,“太后娘娘,平王府传来消息,平王妃胎象不好,似是要生了。” 什么?沐太后惊到了,“这才七个月吧,不是说还有一个月的吗?” 这话让小太监怎么回?他又不是大夫。更不是女人,没经验啊。 “这个,小的也不清楚,反正宫门口是这么报进来的。平王府刚传召了刘太医和谢太医过去。” 这是沐太后埋伏的眼线,让太医院的人一旦得到平王府的动静,必须立即向她回报。 倒是善音还记得此事,“上回平王来说,要送他岳父岳母离开,恍惚就是今日吧?王妃是不是伤心过度,动了胎气?” 沐太后先是一惊,后又一喜。 若果真如此,岂不是天意?老人们常说,七生八死。这是老天爷要留下孩子,绝了那小贱人的性命吧? “快快快,赶紧着人去看。不!”沐太后想了一想,“哀家要亲自过去!趁着宫门还没落锁,赶紧走。善音。你去皇上那儿说一声,就说哀家着急,先过去了。” 啊?这……这不大好吧?善音心地仁厚,岂不知太后动的什么歪脑筋?有她去平王府上坐镇,只怕平王妃这胎生也得生,不生也得生了。 “太后娘娘,这于礼不合啊。要是皇上不同意怎么办?”她想尽力把太后留住。 可沐太后却不管这些。已经匆匆往外迈步了,“你放心,皇上会同意的。哀家顶多回娘家一夜,没事的?” 她说着话,脚不沾地的就走了。 善音无法,只得一路小跑着去高显那里。实指望能把人留住。没想到高显那里,正好和朝中大臣们在商讨对闵晔的战事,不容打扰。唯一能做主传话的承平不巧今儿刚好病了,在家休养,其余小太监哪敢乱传话?只能让善音去找皇后。 可做儿媳妇的再有权利。这种事情能拦得住婆婆么?善音急得团团转,难道这真的是天意? 平王府里,灯火通明,气氛紧张而又凝滞。但下人们还算训练有素,按着两位太医和稳婆的吩咐,有条不紊的做着各种准备。 沐太后带人进来,第一眼就看见廊下明亮的灯火处,坐着的念福了。顿时眉头一皱,“你怎么还在这儿?快回去!” 念福看她一眼,缓缓起身行礼,“娘要生产,我身为女儿,当然要陪在这里。太后娘娘您身份贵重,才不应该来这污秽之地吧?” 沐太后厌恶的目光扫过她那张酷似蕙娘的脸,“哀家来不来这里,可不由得你说了算,来人呀,送郡主回去!” 念福抬眼,明显又怒又气,“太后娘娘,我娘就要生了,这个时候,您跟我争这些有意义吗?咱们好歹也算是亲戚吧?怎么就不能好好的在这里共度难关呢?” 沐太后更加轻蔑的一笑,共度难关?你还不配!“你个大肚子,在此处多有不便,走吧。” 后面上来两个宫女,就要拖念福离开了,念福急得大叫,“爹,爹你快来呀!” 沐太后这才想起,对哦,弟弟呢?他如此看中那个女人,怎么不在? 此时就见旁边推开一扇门,欧阳康扶着脸色苍白的老丈人出来了。 沐太后先自吓了一跳,“劭勤,劭勤你怎么了?” 沐劭勤一时说不出话来,欧阳康道,“今日送姥姥姥爷离开,爹也着实伤心了一场,回来娘又出事了,爹急得刚刚晕了过去,才醒。” 沐太后这下真心着了忙,赶紧扶着弟弟坐下,“那还不赶紧送他进去歇着?再让太医过来,好好看看王爷。” 沐劭勤费劲的摆了摆手,无力的道,“让太医,看着蕙娘……我,我就在这里,等着。” 沐太后又急又心疼的瞪了他一眼,忽地有了绝好的借口,“既如此,哀家就在这里替你看着!” 第527章 后悔一辈子 就算是太医,可女人生产也是不能亲自进去看的。 他们只能守在外面,听稳婆不断报出里面的情况,然后加以判断。 无疑,平王妃的情况很不好,叫得连声音都变调了,根本不象她平时说话的声音。 刘太医和谢太医商议良久,一致觉得只能催产了。 可是催产药灌下去,却是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 稳婆慌慌张张出来道,“王妃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啊,两个孩子好象缠在一起了。” 这是双生子生产时最怕出现的状况,现在又没有剖腹产的条件,极容易造成一尸三命。 沐劭勤听得当时脸更白了一层,身子一晃,差点栽倒。 沐太后虽然不喜欢蕙娘,可对即将出生的新生命还是很怜惜的。当然前提是,他们不会酷似母亲。 “那还等什么,赶紧想办法呀。”她顿了顿,理直气壮道,“要是不行,先保孩子要紧!要是生不下来,三个都得死。要是死了她一个,能救活两个孩子,也算是值得了。” “不行!”念福挺着个大肚子就冲到沐太后的跟前,“保住我娘要紧,爹也说过的。” 沐太后大怒,“这时候,哪有你个小辈说话的份?我不让你们把她送回去么?怎么还在这里?” “我不走!这里也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呆?我虽是晚辈,却是爹娘的亲生女儿。论起亲疏来,比太后娘娘还近着一层吧。我娘的生死关头,我怎么就不能说话了?” “你们都是死人吗?”沐太后指着左右大骂,“还不快把郡主给我拉出去?” “你们谁敢动手?万一激得我也动了胎气,还活得了命吗?” 看着她那高高隆起的肚皮,真没人敢下手。 沐太后更生气了,“出了什么事,哀家担着,你们是不是不听哀家的命令了?” …… 姑侄之间,剑拔弩张。 沐劭勤急得数次想上前劝解。却偏偏身子虚弱。使不上力气,“你们,你们就别吵了。” 可气头上的女儿和长姐根本都听不进去。 倒是那稳婆最后道了一句,“郡主。要不您还是先请回吧。这生孩子的地方。本就不该您这孕妇来。万一冲撞了。可怎么办?” 这一下,沐太后又找着理了,“说不定就是你这丫头跟你弟弟的八字相冲。才害得他们生不下来。你要是再呆下去,到时有个好歹,哀家必要唯你是问!” 念福犹自不服,欧阳康上前劝道,“稳婆说得也有道理,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会在这里陪着岳父的。” 沐太后听他语意松动,得寸进尺道,“有哀家在此,还要你二人何用?再说是你丈母娘生孩子,你一个女婿呆在这里干什么?来人呀,送郡主和郡马回府。我告诉你们,你们再不听令,回宫之后哀家一个个扒了你们的皮!” 宫人无法,只得齐齐在念福和欧阳康面前跪下了,“求郡主开恩,回去吧。” 念福还想说些什么,沐劭勤虚弱的声音传来,“念福,你回去吧。你姑母会想法保住你娘的。长姐,你说是不是?你答应吧,别让孩子走得不安心。” 沐太后嘴唇动了好几下,才勉强道,“行了,哀家答应,尽力保全她们母子三人,你走吧。” 念福纠结了好一会子,才总算是同意了,只走前还不忘道,“太后娘娘,还请您记得您说的话,这举头三尺有神灵,沐府上下的老祖宗可全看着呢!” 居然抬出先祖来压人?沐太后很想发火,到底不敢。好气的白她一眼,却莫名心虚的不敢接这话,只说,“你少在这儿添乱就好了。” 念福小两口终于走了。 自觉接管平王府的沐太后不客气的吩咐道,“把平王扶到屋里休息,这里有哀家就是。” “不。”沐劭勤执着的拉着沐太后的衣袖,“长姐,就让我在这里陪着她,陪着我们的孩子。” 沐太后本想拒绝,可看他满脸的哀恳之色,到底不忍心的点了点头,然后吩咐,“你们全都打点起精神来,要是保住了这一胎,哀家皆有重赏。” 是。满院子的人重重应下,重又忙碌起来。 此时,刘太医和谢太医商量了个法子,又开了一副添了少许麻沸散的药进去,让稳婆给平王妃服下,暂缓她的疼痛,又教了稳婆个法子,让她推拿蕙娘的肚子,把两个孩子分开,只要孩子不缠在一起了,再生就容易了。 稳婆依言照做,折腾了足有一两个多时辰,才出来报喜,“孩子已经分开了,现在可以催产了。” 沐劭勤当即松了口气,情不自禁握起沐太后的手,“长姐,谢谢你,这回蕙娘要是能平安生产,全是你的功劳。” 回握着弟弟冰凉潮湿的手,沐太后的心软了一瞬。可随即,她想起蕙娘的那张脸,又不动声色的给刘谢二人递了个眼色。那二人看到皆是一惊,迟疑片刻,微微低了头,似是领命。 沐太后心中冷笑,低头撇着茶沫。 以刘谢二人的本事,只要稍稍在蕙娘的药里小小的动一下手脚,包管怎么查也查不出来。等到人死,再把她风光大葬,也算得上对得起她替沐家生儿育女的一番功劳了。 催产药熬好,很快端了上来。 眼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汁被送进产房,沐太后轻轻笑了,一碗药下去,想必孩子会很快的出来。 到时候,她会亲自盯着这两个沐家新生命的长大,一定不会再象念福那样长歪了,给教得粗野无礼,刁钻油滑,根本配不上沐家的门楣! 不过就在此时,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提着热水送进去的丫鬟忽地将那开水往屋里忙碌的稳婆等下人身上泼去,烫得她们惊声惨叫,俱都跑出房来。 “这是怎么了?”连沐太后也受惊非浅,她可没安排这一出,难不成这生个孩子还闹出刺客了? 沐劭勤也似受了刺激,忽啦一下从凳子上站起,几步就冲到产房门口,“你是谁,这是干什么?” 沐太后还来不及说旁的,赶紧道,“快扶着王爷,小心伤到他!” 可那丫头把内室的门闩上之后,忽地放声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声说不出的凄厉,“王爷,你已经不认得我了么?” 废话。沐劭勤又看不见,他哪知道这人是谁? 倒是沐太后认出来了,惊呼一声,“你,你是阮菡雁?” 扮作丫鬟的阮菡雁变了许多,虽然平王府没有苛待她,衣食丰足,也有下人服侍,可她还是迅速的衰老了,那不是身体的自然衰老,而是心境。 因为过度的用心,让一个原本比念福还小的女孩变得异常成熟,显出与年龄不符的老态。而那眼神中的疯狂更是如嗜血的兽一般,让人恐惧。 “没想到,太后居然还认得出妾身,实在是让妾身欢喜呢。”娇滴滴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狠厉,让阮菡雁整个人便是沐劭勤看不见,也在脑海中清楚的勾勒出这个女人此时的样子。 “阮菡雁,你是疯了么?谁让你跟哀家这么说话的?”虽然阮菡雁的话语很恭敬,可配合着她那个态度,让沐太后刺眼无比,更有一种威严受到挑战的不悦。 没想到阮菡雁就那么昂然答了,“我是疯了。我要疯,也是被你给逼疯的!” 沐太后厉色道,“你胡说什么?” 阮菡雁冷笑连连,看着沐劭勤的目光中有怨,可看着沐太后时,更多的却是恨。 “我胡说?你扪心自问,我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不是你害的吗?” 她很委屈,却没有了眼泪,满满的都是恨意,“我原本,从来没有想过做平王府的妾室。只想做一个义女就好,到时寻个还不错的人家,嫁作正妻,日子该有多好?是你,是你和姓康的那小贱人一起骗我!你们骗我说嫁给平王会如何如何的好,又设计让我误闯平王的房间,还封我个劳什子的诰命,弄得我就算想离开都不成!” “我现在也可以让你离开!”说话的是沐劭勤,他急急道,“阮姑娘,有什么话,我们出来好商量,你不要在那里了,蕙娘还要生孩子呢!” 阮菡雁幽怨的看着他,“其实,我也想生孩子,可是,我再也不能够了。因为嫁你,我得罪了家里,母亲在把我送到这府上来时,给我灌了红花……我原先不知道,后来你们回乡时,院里有个仆妇怀了孩子不想要,自己抓了红花来吃,我闻到了那股味道,跟我那天晚上喝的一模一样……” 沐劭勤焦急万分,当即就道,“那我给你钱,很多很多钱!你就是生不出孩子,也能自由自在的做一辈子的财主。” “不行的。”阮菡雁摇着头道,“你不用骗我了,我受过诰封,又怎能另嫁他人?再说,太后连你的妻子都不肯放过,她会放过我吗?” 沐劭勤上前一步,“那你要心里有恨,冲我来,别害蕙娘和孩子!” 阮菡雁凄然一笑,转头看看屋里床上那个被子底下,腹部高高隆起之人,神情复杂而古怪,“其实,我不想害你妻子和孩子的,可是你看,你的姐姐,太后娘娘把我害成这样惨,我要是不做点什么,怎么能让她后悔一辈子?” (嗯嗯,太后的盒饭快发出来了。。。放心,绝对下过猛料。。。)(未完待续。。) 第528章 双亡 沐太后被气得浑身直哆嗦,这个小贱人,她到底是要干什么? 阮菡雁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子,慢慢泼到地上。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弥散开来,是女子常用的头油。 沐劭勤心里忽地有个不祥的预感,“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沐太后厉声道,“来人呀,快去把那女人拿下!” “来不及了。”阮菡雁诡异的一笑,猛地把身边的烛台往地上一推。那火沾了油,迅速烧了起来。 有个侍卫大脚把门踹开,提了桶水,好心往里一泼,却没想到犯了大忌,水把沾了火的油一冲,反而象爆豆一样啪啪四下炸了开来,弄得火势更大了。 阮菡雁应是早存死志,在火场中浑然不惧,反而从怀里掏出更多的头油,一瓶瓶的倒在床幔上,被褥上,拿着烛台四下点火。很快,整间屋子就烧得跟个火洞一般。 “王妃娘娘!救人哪,快救人哪!”王府里的尖叫声响成一片。 再训练有素的下人此刻也绷不住了,完全乱成了一锅粥。 沐太后再强的威势此刻也消弥于无形了,她雪白着脸,明显吓坏了,“救火,快救火呀!” 而阮菡雁在屋里举着蜡烛,笑得凄厉,“王爷,你看见了吗?对啊,你看不见,那我告诉你,这间房子已经着火了。你的妻子,还有你没出世的孩子,统统都要死了!而这一切,全是拜你的好姐姐所赐!他要恨,就去恨她吧!” “你闭嘴,闭嘴!”沐太后完全慌了神,气得脑子一阵阵发晕。此时此刻,她已经忘了自己原本是要置蕙娘于死地的,反而开始害怕起来。要是蕙娘就这么死了,只怕弟弟会恨她一辈子。怨他一辈子吧? 可他,已经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至亲了。 她承受不起,也无法承受这样的怨恨。 所以她简直是拼了命般的哑着嗓子嘶吼。“救火呀,快叫水龙队的人来!” 可阮菡雁笑得更加尖锐而得意了,“太后娘娘,您也会知道怕吗?可您在算计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会有报应?那个姓康的小贱人,听说过得也不好,她算是遭了报应。可是您呢,您有什么报应?” 沐太后手脚冰凉,浑身颤抖得厉害。她已经不敢也不愿去听阮菡雁的话了,一直焦急而惶恐看着脸色越来越差的弟弟。“劭勤,劭勤我……” 她想解释,可舌头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而阮菡雁的声音依旧声声入耳,“当我在这个家里苦苦挣扎。每天对着四面墙,整夜整夜的掉眼泪的时候,您还好端端的坐在宫里,当您的太后娘娘。在您的眼里,我这样的人,就跟一只蚂蚁似的,根本不够资格被您放在心上对不对?可我就是要让您知道。我这样的小蚂蚁也是会咬人的!哈哈哈哈!” 在那样决绝恐怖的笑声里,沐劭勤忽地转头,苍白着脸,对沐太后静静道,“阿姐,你好好保重。要是还顾念着这份姐弟之情。以后,对我的念福好一点。” 他什么意思?沐太后浑身剧烈的颤抖着,眼睛猛地睁大了。可在她还没能说出话前,沐劭勤已经当着她的面,义无反顾的冲进了火海!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震撼了整个平王府。沐太后简直是要崩溃了! “劭勤!”她不顾一切的往里冲,却被宫人死死拉住了。 火海里的阮菡雁同样惊呆了,在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被沐劭勤抓住,一把将她推出了火海。 “无须谢我。我救你,不是因为好心,而是我和我妻子孩子在一起的地方,绝不容许有其他的人出现!” 他留下最后一句话,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走进了火势最大的床边。 沐太后眼睁睁的看着那熊熊大火吞没了弟弟的身影,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 弟弟死了。 被她害死了。 皇宫。 噩耗传来时,高显才刚刚散了会议,疲惫的刚要休息。 虽然宫门已经落锁,可事涉王爷一家,还有太后,实在是没有办法不迅速报进宫中。 高显当即就震惊了,只听说平王妃已死,平王殉情就道,“怎么会这样?朕不是已经交待过太医,要尽力保住王妃的性命么?” 等那侍卫硬着头皮把事情经过说明,高显无语了。 坐在龙床之上,维持着一只脚还光着的姿势默然良久,只说了一句话,“朕去看看。” 这一夜,谁都没有办法安睡。 夜深人静之时,听着平王府里传来的报丧云板,半个京城都震动了。 平王府里,灯火通明,照得有如白昼一般。 嘉善郡主哭得死去活来,被太医强制扎针昏睡了过去。 而欧阳康,这个平王府的女婿,连哭丧的时间都没有,通红着双眼带着下人料理后事。 没有缟素,没有黑幡,甚至连棺材因为早些年间太后忌讳,都没有能预备一副。 他只能带着人把烧得精光的主屋略微清理一下,把岳父岳母的遗体安放到临时搬过来床上盖住。床前摆一张香案,放上香炉,暂时有个供奉的样子。 高显一身素服的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团惨象。 沐太后倒是给救醒了,她也不肯回宫,就这么呆呆的坐在那里,看着欧阳康带着人在她跟前忙碌。 脸色灰败,形容枯槁,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这短短一瞬间,整个人似是苍老了十岁。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高显心中重重叹了口气,轻轻唤了一声,“母后。” 沐太后茫然似未听见,高显只得上前轻拍了她一记,重叫了一声,“母后。” 沐太后的眼珠子总算动了动,僵硬的转过头来。看了高显许久,才似终于把他认出来了。 瞬间完全不顾形象的拉着他的手,号啕大哭,“不是我……我不是有意的……” 逝者已逝。还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高显拍拍母亲的肩头,“小舅舅小舅母既是已经去了,眼下先给他们料理后事要紧。” 他的心里,对母亲也是有几分嗔怪的。要不是她老跟平王妃作对,至于埋下这样的祸根吗?等到天明事情传扬开来,他这个当皇帝要怎么跟天下人解释? 当老妈的硬给弟弟塞小妾,生生把弟媳妇和未出世的孩子,还有弟弟一家全烧死了,这样的老妈,还能当太后吗? 所以高显虽然看着沐太后悲痛欲绝的样子很是可怜。但他还是决绝的从母亲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先去善后了。 欧阳康得了信,赶过来给皇上见礼了。 刚跪下,那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委屈得跟见了大人的孩子似的,“臣……臣恭迎……” 高显瞧着心里也不好受,人家一家人本来其乐融融,好端端的啥事也没有,结果半日不到,一家四口全部殒命。媳妇还大着肚子,所有担子全落在他一个半子的身上。这让他怎么承担? 高显微吸口气,咽下喉中哽咽,“这个时候,还讲什么虚礼?朕看你家这样,委实不象个样子。你就只管照看你媳妇吧,朕这就下旨。让宫里来人,把事情给你操办起来。” 欧阳康泣不成声,话都不会说了,“臣替爹娘……还有媳妇,谢过皇上了……” 高显也不见怪。才说要去拜祭一下,有人连滚带爬的从外头冲进来,“欧阳康,欧阳康你们家怎么了?” 欧阳康见着来人,顿时情绪崩溃的放声大哭,“我家爹娘没了,全没了……” 关耀祖显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只匆匆套了件外衣,鞋上穿的还是家居的布鞋,头发都没梳,一听到平王府的云板声,他不顾宵禁,骑了匹马就跑出来了。如今看兄弟哭成这样,关公子那眼泪也是瞬间就下来了。 “平王叔婶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没了呢?” 眼看他两个抱一块大哭,皇上心里更难受了。索性都不叫欧阳康,自己去房间给舅舅上香。 眼下,守在房间里的是平王府里最老实的阿顺父子,看见是皇上来了,不敢怠慢,一面哭一面揭开被子,给皇上看。 只一眼,高显就转过脸去。 太惨了! 两具尸体全被烧得焦黑,辨不出人形了。尤其那个死了肚子还高高隆起的,看得高显更加心酸不已。 在房间里不敢久呆,只上了柱香,就赶紧退了出来。然后一迭声下令,命宫人拿最好的东西来装裹收殓平王夫妇。 这会子,沐太后倒是回过些神来了。坚持要拿给自己准备的东西装殓弟弟和弟媳妇,并且跟儿子求情,她要呆在这里,给弟弟守灵,等到他发殡。 这样也好,皇上叹了口气,允了。 回头看欧阳康还在那里哭得不能自已,又从宫里打发了一批人来,在王府也给沐太后收拾了一处住所。并且就命刘谢二位太医呆在王府里,重点保护好嘉善郡主。 千万千万不能再让她出事了,否则那真是让天下人有的嚼舌根了。 *** (下一章,有重要消息。。。) 推荐:孙妙曦前世伤心而死,这世费尽心机报复。 什么?他竟然说一切只是个苦逼的误会? 喂,展世子,本姑娘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干掉你,这样你还要追我? 感兴趣的亲可搜索书名《嫡欢》,或把页面拉到最底,点击浅灰色书名直接穿越~ 第529章 比死更可怕 忙活了这一通,皇上回到宫中大半夜都过去了。(..tw)人也疲倦到了极点,想来明天的早朝是没办法上了,干脆辍朝半日吧。 传旨宫人今晚必须打点好平王府的各项准备工作,明早文武百官来上朝时,通知他们直接去平王府吊唁。然后各回各的衙门,各干各自的活。有要紧事的,等到午饭后,再来上午朝。 又想着欧阳康和关耀祖哭得那个孩子气,怕他们这些年轻人撑不住这样大事,于是又紧急下了一道旨,命金紫光禄大夫苏澄为正使,镇远侯关天骁为副使,协理平王府丧事。 苏澄虽是腿脚不便,可有他在那儿坐镇,再加上关天骁,有这二人撑着场子,应该就稳当了。 可是就在这一夜里,皇上寝宫中发生一件小小的窃案,直到第二天承平来当值,才惊觉发现。 高显大怒,可事情太过干系重大,只能暂且按耐下来,只在暗中查访。可很快查到一个老宫女,却是自缢而亡了。 而这些,群臣并不知情。只看天恩一开,谁不奉承? 虽说皇上让群臣去平王府吊唁的旨意,是留着第二天一早再发,可宫使这一夜在京城奔波,岂会白忙活?到底有些关系深厚的人家先一步收到了消息。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 到了第二日群臣上朝之际,除了那些住在京郊的,在京的大半官员都准备了素服和礼金,齐聚宫门前了。 等着圣旨一发,在三省内阁大臣的带领下,齐齐前往平王府吊唁。只急得那些没来得及准备的官员,四处借钱的借钱,借衣服的借衣服。 等着来到平王府门前,看见不亚于皇室亲王规格的祭仪,听说太后还在里头守灵,尤其皇上昨晚还亲来上了香。有些礼金带得薄了的官员,此刻便开始后悔了。 再往里走,瞧见苏澄,尤其是镇远侯站在那儿相迎。(..tw好看的小说)群臣的心里不禁又有些微妙的变化。 原以为这位已经是弃子了,没想到人家还能皇上的重用,在这样的场合出现,那对镇远侯府的斤两就应该重新估是才是。 关天骁就算是武将,也曾混迹官场多年,如何看不出同僚们的心思?只是心中感慨,这辈子原以为生了关耀祖那个小冤家,就是讨债的,却没曾想,今日竟还沾了那个儿子的光了。 各怀心事的奠拜离开。再往后,天光大亮时,京城亲朋权贵,还有女眷们便开始陆续登门了。 有些自觉礼送轻了的,赶紧让夫人补上。最后收到的礼金。就是一个让人非常咋舌的数字了。 不过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听说嘉善郡主悲伤得根本没办法见人,一应守灵之事,皆是郡马代劳。这也很好理解,人家一个快生了的孕妇,经得起这么折腾么? 一夜之间,痛失双亲。谁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幸好还有宫里派来的太医日夜守着,要是寻常人家,搞不好也要跟着去了。 至于另一位沐家仅剩的硕果,太后老人家,大家表示有点不好评价。 要说这件事,毕竟是瞒不住人的。后来平王府为了灭火。还请了水龙队来,自然听到些梗概,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可看看沐太后现在的样子,就是御史几番想参,到底还是把折子收了回去。 沐太后原也是奔六的人了。只因保养得宜,看着不过四十许人,风韵犹存。可现在再去看她,皱纹满面,白发丛生,竟是十足的老妪模样。 更兼目光呆滞,形容憔悴,好似随时都能倒地不起,一命呜呼,这样的老太太,你还能大义凛然的跳到她跟前去说教一番吗? 虽然姐弟之间,不用服蓑茹素,可弟弟死时给她的震撼实在太过巨大,是以沐太后心里有愧,对自己格外苛刻。.tw[] 外衣虽只是素服,可内衣却换了麻料的。用的被褥铺盖也去了绣纹,全部换了粗糙的土布。还有她每天的饭食,纯素。 并不是那些精雕细琢的素斋,真的只是最普通的清水煮豆子之类的东西她才肯吃,稍搁了些油,她就不吃了,说是犯恶心。每日大多只喝些稀粥,就些咸菜而已。 这下子,连最挑剔的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不是所有的错误都能被原谅,但对一个已经如此惩罚自己,黄土埋半截的老太后,或许她现在得到的,就已经是最重的惩罚了。 念福始终没去见她,她也始终没来看过念福。 姑侄二人,当世唯二顶着沐姓的女子,也没见其他人。 不熟的人不必多说,相熟的人大都能够体谅。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要怎么安慰呢?只怕越安慰,越难过。倒不如不去打扰,让她们得以清静。 七七四十九日后,平王夫妇出殡,就葬在京郊沐家那片墓园里。 原本,按照平王的规格,他要下葬没那么快的。要挑日子,修墓室,选陪葬,甚至有资格葬进王陵,不过那些,起码要一两年的工夫。 可念福却是坚定的厚养薄葬主义者,人之已死,再隆重的葬礼也是做给活人看的。说句不怕难听点的,葬得越厚,越招那些摸金校尉的惦记。 是以她主张就这么寻常下葬算了,反正朝廷不是一直提倡节俭么?还有当初沐劭勤当初在修那片墓园时,曾经也叫人给自己挖过一个墓室,如今只需要修葺一番就能用了。 沐太后少见的没有唱反调,只是默默的让人回宫收拾了一箱子东西送来,让念福自己挑选。愿意放进去陪葬的就陪葬,不愿意就送她了。 念福也没跟她犯倔,连看也不看,就把箱子锁了送进去。 丧葬一事,无非是各人尽各人的心。 可出殡那日,姑侄俩自出事后,到底相见了。 沐太后整个人瘦得厉害,显得又干又老,头发花白了大半,背也佝偻了不少,显出十足的老态。若不是有人扶着,几乎连路也走不动了。 念福倒是还好,虽然下巴也尖下去不少,但在太医精心的调理下,身子却还不错,肚子又大了好些。 眼看人将爹娘的棺木送进墓室,念福到底忍不住,靠在欧阳康的肩上,低低抽泣。 沐太后看着她,嘴唇翕动了好半天,却终究黯然垂了眼,什么也没说。 姑侄二人,就此别过。 既然没有了平王,那么念福在爹娘安葬后的第二天,就上表要交回平王府,说这样的伤心地,自己一辈子再也不想看见了。至于府中下人,到底服侍了爹娘一场,望皇上开恩,发放良籍,让他们有个去处。 皇上默然良久,把王府赏给了苏澄。一应下人的处理,也交给了苏澄。 而料理完了爹娘的葬礼,有一个人该如何处置,必须得念福拿主意了。 阮菡雁自以为死定了,是以在被关起来的那些天里,反而如寻常人般给吃就吃,给喝就喝,如行尸走肉一般,心如死灰的等着她的结局。 只没想到,平王夫妇下葬之后,她竟然没有被处死,也没有被送进大牢,反而被一辆小车,送到了羊角村外的那个小小庵堂里。 庵堂里的住持还是那个略懂医术,又有些小小贪财的慈航师太,师姐仍是那个爱恃强凌弱的了缘师姐。唯一不同是,她的身边再也没有了服侍她的小丫鬟灵芝。 那丫头早在她回阮府待嫁的那段时日里,就被阮夫人嫁到乡下庄子里去了。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不怕死的阮菡雁此刻反而莫名有些怕了。 慈航师太叹了口气,拿起剃刀,“往后,你就安心在这住下吧。” 住下?在这个庙里? 了缘师姐冷着脸道,“郡主宅心仁厚,说王爷既然救了你,她就不会再追究你的过错。只是你从此,就得在这里正式剃度出家了。一应饮食,皆要如我们一般,自给自足。” 不! 这样清苦贫寒的日子,实在是比死更可怕! 可她能怪谁吗?就算在沐劭勤面前口口声声说,烧死蕙娘母子只是因为恨沐太后,可这样的话真的骗得了人吗? 如果不是对沐劭勤心存怨恨,对蕙娘心存妒忌,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她已经计划好久了,那天,要是太后没来,她又会是怎样的一番说词? 阮菡雁骗不了自己。 所以她在被宣判之后,反抗得都是那么无力。眼睁睁的看着满头青丝被削落,并烫上九个戒疤,不想出家也不行了。 可她要一心寻死旁人又有什么法子? 似是猜到她的心意,了缘拿了一条摘不下来的细细铁链在她脖子上挂了一只铃铛,只要稍稍一碰,就有清脆的丁当声响,在这样巴掌大又清静无比的庵堂,她从此就是想死都死不成了。 于是,望月庵里的了烟又回来了。 只不过这一回,她再也走不了了。 在以后的日日夜夜里,每当阮菡雁抬头看见天上的月亮,都会想,如果时光能倒回到她十六岁的那一天该有多好? 她一定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一定不会。 可惜,直到她六十六岁过世的那一年,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她这后半生,一直困守在这个小小的庵堂里,再也没能离开过。 (又发一个盒饭了。太后也领了一半,还有一半慢慢领。然后,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平王一家没有死。。。所以,我是亲妈!!!) 看一下啦!8月更新计划! 桂子很早就签了《冲囍》的繁体出版,当时就很自觉的问了要不要修文,人家说不用,于是桂子很黑皮的交了全稿就不管了。 可是等啊等,出版社一直没出。 想着书比较长,人家要排版校对啥的,桂子表示了理解。可是等了太久,就忍不住开始催啊催了。(..tw) 然后出版社今年有动静了,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 开始画封面了, 开始排版啥啥了, 准备下半年就出了…… 正当桂子满心欢喜等着拿样书时,出版社突然通知,要修文!(⊙o⊙) 期限是一个月!要求我交全稿。 晴天一个霹雳都不足以形容桂子当时的心情,欲哭无泪就是我目前最真实的写照。>_<||| 大家没发现我7月最后这几天都不敢要粉红了吗?因为我要修文啊!做过的人都知道那是怎样一种苦逼的境界,真的比新写还累人。 8月本来准备发力完结的,结果一下子全被打乱了。为了不影响文的质量,我下月只好单更了。 但该加的更,我还是不会赖的。 然后,保证结局会是ding。不要担心,坏人不会被放过的,好人会有好报的。 555……希望亲们理解,桂子也素真的没办法了。回头争取把接下来的每一章都写好,不辜负大家的期待吧。内牛满面的说!!! 第530章 开战 沐太后自回了宫中,一改往日习气,把宫中所有奢华之物封存,只余下必要的生活起居用品。并免了宫中嫔妃的省昏定省,只说她要清修,连饭菜也改成最简朴的素斋。 王皇后原本还惊疑不定的想着太后是否在以退为进,等着皇上开恩什么的,等到她命人把执掌宫权的印信也送了来,方知沐太后不是闹着玩的。 善音的伤感中又带着一丝解脱后的轻松,“太后年纪大了,只觉精神日短,往后这些事就劳烦皇后费心了。还有仁寿宫中,太后嫌人多嘈杂,有些人手就不要了。这是名单,烦请皇后另行安置。” 送出来的皆是原先得宠的俊秀灵巧之人,而留下的多是粗笨老实的。王皇后心中暗叹,看来沐太后这次,是真的打算养老了。 当夜,王皇后把此事跟皇上说了说,意思是问他要不要去安慰下太后,没想到高显却脸色阴沉的丢下一句,“朕看这宫里是该好好整治了,皇后你的心思也不能只放在自己儿子身上。” 王皇后吓得一身冷汗,这是出了什么事吗?她怎么半点也不知情? 要知道皇上身边的事,莫过于找自己的族兄弟王粲。早在平定晋王大乱之时,他就得到了皇上信任,把他送下基层锻炼去了,是以如今只有去找皇上身边的心腹太监总管承平,可承平什么也不肯说,只暗示她赶紧把前朝留下的宫人处理掉。 那就先不问缘由了,王皇后急急照办。 寻个借口,宫女们一律发送出宫,有家的归家,没家的就配给边关军士。至于老得嫁不了人的,便和太监们一起送去看守皇陵了。 因为皇后这差办得低调而隐秘,皇上约摸气顺了些,回头还给十四皇子赏了些小玩意儿。 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王皇后心里象打了个闷葫芦似的,说不出的难受。又等了大约一个月。她知道了。 那位执着于造反运动的前朝护国大将军姬龙峰,声称得到了一块能证明平王妃是前朝太康公主的金锁片。 然后他说,平王妃莫名身故,实在是出于大梁王朝的一次极为残忍的阴谋。 所以天底下的老百姓们。你们睁大眼睛吧,好好认清现在领导你们的究竟是怎样一个残暴的君王。连一个怀胎的妇人都不放过,这样的君王不推翻还了得? 所以大家赶紧来投奔我吧。眼下春耕已过,夏收在望,大家来时别忘带上你家粮食,最好还带上家产。如果交得多的,就可以在我这儿授官,等到打下天下,论功行赏,还有天大的富贵等着大家呐! 不得不说。这番话还是很有煽动性的。 有些土匪流寇,前朝旧臣,或是野心勃勃,却苦于没在新朝建立时崭露头角之人,又或者是一些惯于用脚趾头想问题的热血青年沸腾了。 一时之间。各州失踪人口大增,全挤到去西南的路上了。姬龙峰声势大振,隐隐有卷起风云之势。 王皇后不用追查了。 那块金锁片她虽没见过,却听说过是施家亲手交到皇上手里的。这定是被宫中的前朝故人偷去,是以皇上才会如此生气,让她惩治宫中旧仆。 她是皇后,宫中下人出了这样的事。确实是她的过失。所以就算是事情已经处理完了,王皇后还是立即跑到皇上宫外脱簪待罪。 可这时候,皇上就是废了她又有什么用? 因为流言,坏的影响已经造成了。 平王妃是真的死了,一尸三命,连平王也殉葬了。许多人都知道。这跟太后有脱不开的干系。甚至有不少朝臣都开始暗暗怀疑,是不是皇上暗中的授意? 高显气急攻心,顿时嘴上打出两个大大潦泡,人也病了。 栽赃没什么,骂他怎样心狠手辣。不择手段都行,可说他跟个大肚子过不去,还脑残到主动放自己老妈去下黑手,高显有点孰可忍,孰不可忍了。 而此时,嘉善郡主挺着个即将生产的大肚子,坚定的站出来辟谣。 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在皇上早朝时求见,当着文武百姓的面,声称父母之死纯属意外,而作恶的是家中小妾。这是他们治家不严,属家庭内部矛盾,跟外人无关。至于诬赖太后之言,那是想挑拔她们的家庭关系,离间骨肉感情。 为了表明沐家坚定支持大梁王朝的决心,嘉善郡主还当朝主动申请,要求皇上派她的夫君去攻打姬龙峰,以正视听。 高显感动极了。 真的,这时候他说一千道一万,都没有念福站出来说一句话强,更何况人家还用实际行动来表示支持了。 但表妹这样大的肚子,皇上怎么能派郡马出门? “必须派!” 在朝会散后,留下重臣的小会议里,门下侍中,三丞相李希烈是坚定的主战派,“眼下安东卫那边,对闵晔的海战久攻不下,已经有些泥足深陷的趋势。而姬龙峰挑在这个时候开战,就是想让我们腹背受敌,他好浑水摸鱼。所以这时候咱们必须速战速决,就算不能抄了他的老巢,起码也要给他迎头痛击,把他打得不敢吭声。西南那边路途遥远,还不知道有怎样不堪的流言,如果没有郡马坐镇,何以说服百姓,激励军兵?是以郡马不仅要去,还得速速赶去!” 高显有些犹豫,首相贺宪道,“皇上,虽说李大人说得也有道理,但谣言之事,历来是清者见清,要是不愿意相信,怎么也不会相信。眼下正因安东卫战事吃紧,是以更不能草率的再对西南用兵,否则这尾大不掉,两头讨不着好,才是真正要深陷泥潭,弄得天大下乱了。” 李希烈不服的道,“贺大人这话就不对了,难道西南的战事就放任不管了吗?要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安东卫的战事也不知何时能了,要是等到姬龙峰坐大,到时再打起来,恐怕国库更加负担不起。” 贺宪还想争执,高绣茹从常州送回的八百里急报到了。 奏折上称,当地流言满天飞,闹得军心都不安稳,要是朝廷再不紧急控制局势,西南必将大乱。 高绣茹主动要求作战,并且告诉皇上,她在上次在送诺仁娜回去的路上,已经按照皇上的暗示,和周边邻国的一些大商人悄悄接上了头,不仅以利益为饵,打通了几条商贸暗道,还从他们手上囤积了不少粮食。如今加上自己储备的,她自信要打赢这场仗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如今只差一个能坐镇中军之人。 这下子真没得选了。 要是高绣茹能借机一举平定西南,那真是替大梁朝不知省了多少年的事。 高显终于下定决心,“即刻拟旨,封嘉善郡马欧阳康为平西将军,立即点齐五千兵马,命他带兵平叛!” 出了宫门,看贺宪急于要走,李希烈偏偏不紧不慢的道,“接下来,可得要贺相多多费心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好生聊一聊?” 难得这个刺头肯主动放下身段,二丞相姚璟觉得这主意不错,可贺宪却道,“我家中还有事,告辞!” 看他那样着急的离开,姚璟难免有些怪异,李希烈却意味深长的道,“近来贺相真是国事家事都不安宁啊。” 姚璟眉头一皱,李希烈也不多说,只道,“姚大人素日对我颇多良言相劝,今日我也劝你一句。咱们做臣子的,记得忠心皇上就好,其他什么都不算。” 他拱一拱手,也告辞了。剩下姚璟在那儿琢磨半天,能领悟多少,看他自己造化了。 贺宪匆匆归家,立即把新婚的儿子贺淳叫了来。 “爹,什么事?” “你跟着嘉善郡马,出征西南去。” 贺淳一愣,“我跟他去西南?不是去安……” “噤声!”贺宪眯眼想了想,召手让儿子靠近些,低低密语。 旨意很快传下,因为皇上故意要把事情宣扬出去,还击那些流言,是以没几日连京城百姓都听说嘉善郡马要领军出征了。 米家。 “少爷要去打仗?”兰姑听到这消息,顿时惊得手上的针线筐掉了地,刚好扣到儿子的头上,惹得两三岁的小孩子一通叽哇乱叫。 可亲娘头一回没时间去安抚他,而是冲到门边跟姐姐说话,“你说的是真的?是我们家大少爷?” 十一二岁的紫霞如今已经是亭亭玉立的闰少女了,知道爱美,也喜欢逛街。当然,对隔壁那条巷子,绸缎铺子里的小东家也产生了些许年少暧昧。,这消息就是她借故又跑去人家店里逛时听到的。 “满大街都传遍了,我骗你又有何用?”紫霞眼珠转了转,“趁着爹还没回来,要不你赶紧回去看看吧,我看着弟弟。” 兰姑虽然感激,却有一丝犹豫,“可是老太太……” 曾经说过,再也不许她上门了。她也是有自尊的,这样跑去会不会不好? 可紫霞道,“你怕什么?横竖你是去见大少爷,又不是去见老太太。不过我帮了你这个忙,回头你要得了赏,得分了一半,或是帮我做双新鞋。” “好!”兰姑咬咬牙,下了决心。 转身收拾一下,在紫霞的掩护下,溜出了家门。 (今天有2更,补7月的欠粉红,再次鞠躬感谢大家的支持。唉,桂子也是真的没法子。望天。) 第531章 休了郡主吧【粉红160+】 破园。[..tw超多好看小说] 念福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指点着下人给欧阳康打点行李。 “糊涂东西!这是去行军打仗,又不是去游山玩水,要这些香啊串的精细物件干什么?拿出来,统统拿出来,只带上几味常用药膏,比什么都强!” 看她隐有怒气,小丫鬟嗫嚅着不敢答。欧阳康走上前来,揽着念福后腰,顺手就帮她轻轻揉捏着,低低笑道,“你可是糊涂了么?这不是你让人给我合的驱虫香料?还怕我带着不便,专门交待做成这些珠串的形制。” 她准备的?她什么时候准备这个了? 念福转过脸来,怔怔的看着他。好一时才想起来,这是永宁公主送来的礼。她忽地肩膀一垮,有些难过,也有些灰心。 自己怎么变得这么笨?什么都记不住,什么忙都帮不上,还乱发脾气。 可这情绪才冒个头,欧阳康就在她耳边笑道,“管它谁给的,人家也是看在你的情面上,我只领你的情。” 看她还低着头不作声,欧阳康也不怕丢人的当众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好了好了啊,再生气就不是漂亮的茶壶了。” 茶壶,这是她月份大了之后,欧阳康给她起的新绰号,只夫妻俩调笑时才说。 念福终于给他逗得破涕为笑,捶他一记,这才重又振奋起来。可一抬眼,看见四周还站着诸多丫鬟,低头窃笑,耳根不禁微红了。微恼着又捶了欧阳康一记,这才算是泄了愤,重又规整起行李来。 此时,就见柳儿犹豫着不知要不要进来,她倒是奇怪,“这是怎么了?” 这些大丫鬟俱都已经配了人,虽说府上带孝。要等到明年才完婚,但她们已经基本走上管事岗位,只负责外事接待和培训接班人了。柳儿一心要做个楷模,一应行事都在向翠蓉看齐。少有这样吞吞吐吐的时候。 见念福问起,这才为难着道,“兰姑来了,托了墨云,说是有急事想见大少爷一面,正在府外等着。” 因墨云憨直,心地纯良,念福原想把姚诗意配给他,没想到姚诗意不愿意,更没想到官家小姐出身的柳儿居然表示了愿意。于是念福便遂了她们自己的意思。姚诗意继续单着,柳儿便定下墨云。 关于兰姑从前登门,闹得老太太发了脾气之事,欧阳康回来早听老太太说过了。眼下听说她又来了,有些不太想见。却又怕她有事,不好不管。便问道,“她说了是什么事吗?” 这个兰姑没说,柳儿迟疑着道,“要不我再去问问?” 可念福推了欧阳康一把,“你还是去见见吧,她那个脾气。只怕除了你,旁人也问不出来的。万一她要遇到什么难处,能帮就帮一把吧。” 欧阳康心中感动,别看兰姑从前那么对念福,可念福的心地却真是很好的。 可等他出去了,兰姑见了他。张口却是,“少爷,就算是您要怪我,可我也得说一句,你休了郡主吧!” 欧阳康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再次上下打量着兰姑,似是不认得一般。 兰姑却惶然而焦急的替他分析起来,“就算平王妃已经死了,可她毕竟还是平王妃的女儿对不对?那些人都说,平王妃是前朝公主,那郡主不也是前朝的人?您要是还跟她在一起,迟早会被连累的!” 她看着欧阳康因为近期戴孝,而略显瘦削的脸,眼泛泪光的哽咽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可少爷你你肯定能明白我的对不对?我自小伴你长大,又怎么会害你?你要不好休她,跟她和离也好啊。以你状元公的身份,也不至于得不到重用,为什么还非要跟她在一起?” 她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所以没注意欧阳康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的脸,犹自凄凄惨惨的唠叨道,“你明明是个读书人,怎么能去领兵打仗?你赶紧跟她和离,和离了皇上就不会派你出去……” “够了!”欧阳康忍无可忍,指着兰姑半天,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tw[] 兰姑吓懵了,呆呆的看着他。自己没说错啊?大少爷这是怎么了? 好半天,欧阳康才转身对墨云和柳儿道,“以后不管她是什么理由找上门来,我一律不见。你们愿意管就管,总之跟我没关系,也不要跟我说。” 该说的早已经说尽了,再说也实在没什么意义了。他甩下句话,头也不回的进去了,再也没有看兰姑一眼。 “大少爷!”兰姑眼怔怔的看着他大步远去,可无论她怎么叫,欧阳康都没有回头。 这回连墨云也生了气,“要是早知道你会说这些,我才不帮你传话呢!郡主都快生了,你居然叫大少爷休妻?那他不成负心汉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孩子生下来,自然是归大少爷的,再给郡主些钱不就完了?”兰姑犹自辩解着,忽地又很懊恼,她刚才是不是没把话讲清楚? 可墨云这样憨直之人都听不下去了,反驳道,“你当郡主是什么人了?给几个钱就打发了?还要人家母子一生下来分离,兰姑你的良心是拿去喂狗了吗?” 兰姑脸涨得通红,急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怎么会,你们怎么……” 柳儿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怎么会有这样愚蠢又恶毒的念头,我们没兴趣知道。不过你方才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象你这样得了主子家的恩惠,成天装出一副忠心嘴脸,却想着过河拆桥,离间人家夫妻骨肉的,实在是比那动刀下毒的阴险小人还要坏上十倍百倍!” 她把墨云一拉,二人转身就走。 兰姑看着在自己面前砰然关上的大门,满心的凄惶。 为什么,他们全都不明白自己的好心?还要说她装,说她恶毒,还说她比坏人还要坏? 欧阳康等见到念福的时候,自然不会把这些糟心事说给她听,只说兰姑听说自己出征,有些担心前来问候两句而已。 可念福瞧他那脸色,就隐隐猜到了,不过她也懒得打听。 方才让欧阳康出去,她心里就存了点心思。 要是旁的事还好说,能帮就帮了,让欧阳康心里也不至于记挂。要是兰姑又不识好歹的七说八说,说真的,她也不怕说句恶毒点的话。她倒要看看从前的主仆情义,还能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折腾! 这世上,谁也没有任意挥霍的权利。显然,兰姑在这方面,就象个不懂珍惜的小孩子。 ※ 军马齐备,粮草到位,钦天监迅速挑了个黄道吉日,欧阳康穿着新发的明晃晃的黑甲紫袍,要领军出征了。 皇上还是很疼惜这个表妹夫的,给他拨下的兵马中,大部分都是关天骁旗下的精锐。 当然,关公子这回也领了一个校尉之职,随欧阳康一起出征了,做他的亲兵。 这是欧阳康自己提出来的,他在在搞裙带关系又怎样?这朝中上下哪里没有裙带关系? 他这是领军出征,又不是去赋诗饮宴,皇上既然要他当军中主将,那他当然要为自己谋些福利,用自己信得过的人。 于是,户部的崔浩也被要来做督粮官了。 别小看这个职位,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虽然品级不高,但掌管钱粮,极是要害。而且要是这仗打赢了,崔浩的官儿不得往上挪一挪了?否则靠他在户部苦熬,没个七八年能升得上去? 另一位户部老熟人是永宁公主的小叔子林怀安,也是曾经受过念福救命之恩,求娶过她的人。不过他那回随军,脑袋受过重伤之后,可没人再敢把他往外派了,他就留在京中,负责欧阳康这一路的后勤供给。 再加上关天骁明里暗里的一番运筹帷幄,最后来到平西将军帐下效命的是基本都是他帐下的子弟兵。 唯独一个空降的,也是个年轻的帅小伙,丞相之子贺淳,作为欧阳康的副将出征。 这支队伍,可相当年轻化,拉出去一看,一水儿的朝气蓬勃,青春逼人,跟那啥啥天团似的,真真是养眼之极。 至于各家各户后头的关系背景就不深谈了,总之尽可以放心,这帮天团一路所到之处,绝对会绿灯大开。别说刁难,只怕不少人还要上赶着往这儿送功劳。 可对于前来送行的大小女人来说,功劳什么的都不值一提。她们有志同心的提出同一个要求――平安。 “不求你立多大的功劳,只要平平安安回来就好。”费劲的略弯下腰,把欧阳康腰带的丝绦整理好,念福的眼圈也忍不住红了。 她不是有意要把欧阳康送上战场的,这里面实在是有情非得已的原因。 欧阳康抬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同样愧疚,“照顾好自己,也不知道我回来时,这小子是不是都会满地爬了。” 念福想笑,偏偏笑得眼眶泛湿,嘴角直往下掉,“你放心……我会教孩子喊爹的,家里也有咱俩的画儿,他……他不会不认得你……” 欧阳康捏捏她的脸,想说这样子真是丑死了,可喉头滚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而一旁,关耀祖带着人过来了,“你俩肉麻完了没?完了我也要交待两句。” 再那啥啥的气氛给这样一冲,也荡然无存了。 狐朋狗友,就是祸害人的! (兰姑的盒饭也快来了,会比较难以下咽~~~) 第532章 怕老婆 对着狐朋狗友,不用客气。(..tw无弹窗广告) 小两口同时甩出眼刀,关耀祖咳咳干笑着躲过,把身后之人拉了出来。 一身极简女装的裴耀卿站了出来,神清气爽,并无半分忸怩之态道,“郡马和耀祖哥哥要上阵杀敌,我不能作伴,就来破园陪伴郡主嫂嫂吧。” 他自嫁给关耀祖后,一直深居简出,除了给平王夫妇送葬时来拜祭过一回,一直没有在人前露过脸。如今居然能站出来,还这样的精神饱满,实在是不容易。 看着一旁关耀祖鼓励而温暖的目光,念福不禁动容。有些人不是兄弟,真的也能胜似兄弟。 欧阳康微微笑了,瞬间松了口气,对裴耀卿道,“那我就把家里,都交给你了。” 他一直为此事悬着心。自己走了,勉强能担事的欧阳庄也不在,家里虽有苏澄和老太太,但毕竟要个能主事的人才好。 可若是请关夫人或者谁来,难免会让念福觉得压力,反不如裴耀卿,和念福既是平辈,年纪还小,相处既轻松,办事又便利。尤其他如今名分上还是女人,他要肯来,欧阳康没有半点违合,只有欢迎的份。 如此一想,倒还是狐朋狗友最知心。 捶了一脸邀功表情的关耀祖一记,算是表达他的感谢,欧阳康挥别了念福,跨上紫霄,拔出长剑,朗声道,“出征!” “出征!出征!出征!” 千百人的队伍瞬间集合,告别了亲友,整齐划一的亮出兵刃,高喊着呼应。那一片纯男性的低沉深厚的声音,直冲云霄! 念福眼中忽地满含热泪,不是别离的伤感,而是一份发自内心的骄傲与自豪。那个站在千百人之中,最璀璨夺目的,是她的男人! 目送着队伍踏着整齐的步子离去。眼角的余光不觉瞥过苏澄,却见他的神情也象个真正送儿子出征的父亲一般,既满怀牵挂,又为之荣耀。 只是那眼角泛着的可疑波光是什么? 念福惊奇了。 苏大先生也会哭?他是在哭吗? 察觉到她的注视。苏澄迅速扭过脖子,干咳了两声,难得的目光闪躲,老脸有些微红的迹象,“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让你装! 念福在心里偷偷翻个小白眼,准备走了。可是―― 身后阵阵的欢呼声让她情不自禁转过头去,却看到了极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围观的百姓们热情洋溢的拿着鲜花果子,拼命往这些出行将士身上砸去,一众骑着高头大马。年轻英俊的将领自然更加大受欢迎。 其中有几个年轻活泼的,还笑得满口白牙,伸手接着百姓扔来的东西,然后顺手又扔了出去。 这样的互动惹得百姓积极性大增,有更多的东西。比如荷包香囊,系着丝巾的戒指什么的全都飞了出去。 而被砸得最凶猛的,当然是队伍当中那个独一无二,穿着紫袍的男人。 没办法呀。长得帅也是要分个三六九等的,就象你开着别摸我的爱八自觉很牛叉,可瞬间人家开一辆大牛杀过来了。这要怎么比? 人家穿上儒装俊美,穿上战甲一样英气逼人! 念福不淡定了。 这是要干嘛?她还没走呢。这些人当着她的面公然勾搭她老公,也不怕被秒杀? 婶婶可忍,其余皆不可忍! 招手叫来小厮,迅速吩咐两句,裴俊卿在一旁听见,哈哈一笑。“嫂子不必这么麻烦,我去!” 他看着大军行进时的威武,早就心生男儿豪气,此时打马追去,不多时就到了队伍前面。将一只青面獠牙的面具送到欧阳康的面前, 故意字正腔圆的高声道,“嫂嫂方才忘了这个,特命我送来,并告知郡马。家中诸事齐备,你此去西南,就不须带什么回来了。尤其是番邦公主,降将之女之流,更是一个不要。最好连脸,也莫让太多人看见!” 近得离的士兵百姓尽皆捧腹,哄堂大笑间也无人追究裴耀卿的穿着打扮是否怪异。 旁边关耀祖还一本正经的捧哏,“平西将军不要,可以分赠我等,论功行赏。” “好好好!”一帮子年轻将领简直是乐疯了,齐齐鼓噪,比打了胜仗还开心,连贺淳都摇头忍俊不禁。 裴俊卿揶揄的看关耀祖一眼,“那还请夫君多多杀敌立功,回头给为妻我也带几个。” 这话接得实在太妙!把关公子僵在那里,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不禁懊恼,怎么把师弟教坏了? 咕咚! 是一个笑点低的家伙,笑得肚子痛,从马上滚下来了。 “行了!”三军主将,嘉善郡马终于发威了。 他已经戴上了那只青面獠牙的面具,沉声道,“传令下去,跑步前进,谁若再敢逗留,军法从事。驾!” 他一抖缰绳,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那帮子年轻小将火速跟上,整个队伍的速度终于提上来了。 百姓们也没法再玩投掷游戏,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大梁,最年轻帅气有号召力的平西军就这么跑出了京城,踏上征程。 许多人莫名其妙,不明所以。可有些在案发现场呆过的,就津津乐道的开始八卦,“原本咱们的平西将军,嘉善郡马还是个耙耳朵,怕老婆的……” 数十日后。 这话传到了宫中,连紧闭宫中的沐太后也知道了。 见善音故意笑得前仰后合,她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笑纹,“能这样,自然是好的。算算日子,她也该生了吧?” 善音迅速会意,温言道,“可不是么?算日子,也就是这几天了。奴婢已经把您上回说的那支老参王给了刘太医,让他悄悄送过去了。” 沐太后点了点头,合手对着屋子里供的神像拜了一拜,“只希望菩萨保佑她,安安稳稳生下这一胎来。对了。皇上身子好点没?” 善音收了笑容,叹了口气,“还病着呢。眼下两边开战,国事烦难。天气又暑热。皇上心里更加烦难。听他们说,已经好些天吃不下饭了,全靠粥养着。皇后眼下日日盯着御膳房,变着花样给皇上做吃的,奈何皇上就是吃不下去,也实在没法子。” 沐太后的眉头也锁了起来,“天生万物以养人,这不吃饭可如何养得好病?” 善音也愁,“要是郡主身子方便,托她最好了。她会的新奇吃食最多。可如今……” 沐太后愁容更深,可忽地想起一事,忙道,“你还记不记得,从前皇上小时候到了夏天也不爱吃饭。咱们老家那儿有一种小吃叫米皮,他倒是爱得很,常买回来哄他的,你去御膳房说说,看能不能做的出来?” 善音也想起来了,“好,我这就去。” 等她去交待了。御膳房也做了出来,听说皇上还吃得胃口大开,沐太后这才略略安下些心来。只一门心思的祈祷神佛,保佑念福平安生产。 破园。 眼下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都是一个想法。 念福那肚子,都不用太医说。有经验些的仆妇都看出来了。已经明显坠下来,快要入盆了。 这,就是要生的前兆。可偏偏那孩子就是不着急,迟迟没有动静。 撑着腰,念福每天逼自己扶着小丫鬟。早晚都在园子里走上半个时辰。一是锻炼,二也是想把那孩子折腾出来。 真的太磨人了! 孕至后期,别说干什么,就连个囫囵觉也睡不安宁。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别看念福一天到晚在家歪着,可真正能睡着的时候不到两三个时辰。 除了一张脸,她全身几乎都有些浮肿。尤其是小腿,一按一个坑。 念福现在满脑子,就一个念头。 快点生吧!她好想解脱。 可太医天天来看,却也是束手无策。 孩子的胎象一切都很正常,这个时候强行催产,实在不是上策。所以只能劝念福安心等待,可这小混蛋他为什么就不肯出来呢? 念福真是烦燥极了。 亏得老太太,天天耐着性子跟她说这说那,转移她的注意力。又把苏澄请来,跟她讲各种奇闻逸事,典故怪谈。 念福精神不济,往往听不到一刻钟,就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可往往歇不到一刻钟,又难受的醒了。 于是他们也就不厌其烦的跟着她的节奏给她讲讲停停,看她毛燥起来想发脾气就耐心劝哄,完全跟哄小孩儿一样。 念福心里头明白大家对她的好,她其实也很想冷静自持,可偏偏现在就是做不到。然后家长们一看她情绪不对头,又是一番安慰,可再多的安慰也比不上能够卸下包袱的轻松。 念福现在真是烦透了,小混蛋你出来好不好?再不出来妈妈可要打你屁股了! 小混蛋依然淡定得很。 每天不时在她肚皮里活动练练拳脚,证明自己过得很是悠哉乐哉,人家就是不出来。 念福真是磨得没脾气了。今天这一圈逛下来,才要进屋歇歇,忽地就见康守靖来了,似是避开她去见了老太太。眼下想走,不想给撞见了。 这是怎么了?念福迎了上去。 康守靖的媳妇也怀孕了,恰好产期跟念福差不多。他这个时候怎么还有空跑这儿来了? 待走近了细看,念福不觉大吃一惊。康守靖穿着一身素服,虽是平王府有孝,可他也不至于如此吧? 这是出什么事了? (今天就一更。然后明天,争取放小包子。。。) 第533章 要生了【含粉红200+ 7月债清】 康守靖的孩子,没了。 听完缘由,念福愤怒得想咆哮,却又觉得莫名的悲凉。 这两年,康洁蓉被贺府以养病为由软禁,基本上和娘家断了音信。而眼见那个女儿是指望不上了,康仲涛自觉老来无依,便置了房外室,想趁还不老,再生个儿子。而康二婶闹了几场没下文之后,自觉丈夫女儿皆靠不住,越发贪起财来。 眼见康守靖的妻子,邵氏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就要生产,刚好赶上夏收,便把康守靖打发到乡下田庄去了。而这边就在邵氏的菜里悄悄搁了点蓖麻油,害得邵氏顿时发作起来,眼看就要生了。 她虽有钱有奴仆,可关键时刻,那康家婶子竟然撺掇着康老姑母装病,非说邵氏腹中的孩儿冲撞了她。一定要她拿出金银之物压在床底镇邪,否则就非逼着她挪床才能生产。 邵氏再精明厉害,生产时到底是个弱者,请来的稳婆因主家发话,也不敢轻易动手,只得袖手旁观。 等那邵氏打发人回娘家要来金银交上,再生产时,却已经晚了。 一个已经足月,成了形的健康女婴,因为这样一番折腾,在肚里就断了气。 好歹邵氏还保住了性命,只是元气大伤。康守靖此来,就是管老太太讨要几根好参,去给媳妇补养身体。 按理说,未出世的孩子早夭,身为家长的服不得丧,可康守靖实在心中悲痛之极,所以穿了身素服。因怕影响到念福的心情,是以避而不见。 老太太宽慰着道,“你可别往心里去,他们家是家宅不宁,是以有这样祸端,可我们家却没有这样坏心眼的。且不说咱们自己人了,你看俊卿那孩子。不成天里里外外的忙活?就是你那大堂婶,也是每日必来的。” 可这让念福怎么放宽心?这时代的生产条件本就落后,就算有再多的人关心,也抵不上难产带来的风险可怕。 看看邵氏。不过是耽误些时候,好好一个孩子就没了。要是自己也出点意外…… 念福完全无法想象,要是自己腹中这个活泼健康的孩子要是一生下来就没了气息,她得怎么办? 尤其老太太还提到谭氏,念福更担心了。 那谭夫人可是谭氏的堂姐,她爹从前的前妻,她会不会对自己心存怨恨?还有欧阳锦,他跟欧阳康的父子关系早就降至冰点,他又会不会在背后算计? 念福知道,自己很可能是多虑了。 可邵氏这样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让她怎能不胡思乱想? 当夜,念福做了个噩梦。 梦见自己生产了,可生下来的是一个死婴。她又惊又怕,抱着孩子拼命的喊,拼命的做人工呼吸。可忽地。就听到欧阳康面无表情的说,“你走前答应过我什么?你怎么把我的孩子弄没了?” 没有!不是我!念福想解释,可伸手一摸,发现他的身上全是血。 念福吓得在梦里尖叫起来,然后似是听到炸雷的声音,瞬间惊醒了。 “来人,快来人!” “郡主。你怎么了?”最近在她身边上夜的,最少有两个人,就连柳儿雪梨这几个大丫头也要轮班。 眼下正是雪梨先过来了,点起灯火,才想说话,忽地一道刺眼的白光从窗前掠过。然后半空中又是一道惊雷,骇得念福更加面无人色。 突兀的坐起来,她忽地发现,自己身下湿了。 想起刚才那个可怕的梦境,她心惊胆战的伸手一摸。却不是血,而是潮乎乎的液体。 念福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起来,倒是近期受过不少培训的雪梨先自惊叫起来,“这是……破水了?天啊,郡主要生了!快去请太医,快来人呀,来人呀!” 不到一刻钟,整个破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tw无弹窗广告) 苏澄和老太太随便穿了件衣服,都赶过来了,心急如焚。 “太医不说可能还有两天吗?怎么这么快就生了?俊卿出去没有?” “走了走了!才听说就去谢太医家了。” 可下人的话音未落,裴俊卿气急败坏的跑回来,“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全城戒严了!我想去请高老大夫都走不通,从皇宫过去的一路全封了,好象出什么大事了!” 什么? 苏澄倒吸一口凉气,脸瞬间白了,老太太更是全身止不住的哆嗦,“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轰地又是一道惊雷,倾盆大雨轰隆隆的降下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又似万马奔腾。 不! 那不仅仅是象,是真是有马嘶鸣的声音。苏澄侧耳细听,还隐隐听到兵戈之声。 天哪,这究竟是什么人在交战?怎么之前完全没有征兆?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苏澄当机立断,做出决定,“俊卿你快带人守住大门,老太太别慌,咱们还请了有稳婆在家,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可此时,却有看门的家丁满脸是血,带着哭腔冲进来,“先生!老太太!有人带兵来攻打我们家了。说是皇上下令,要处死郡主和我们全家!” 老太太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身子一歪,不受控制往地上栽去。 “老太太!”苏澄离得远,旁边丫鬟施救不及,竟是让老太太摔了下去。 不过在这一跌的剧痛之下,老太太反而清醒了,哆嗦着道,“先生……念福,念福那孩子就托给你了。别管我,先救她,一定要保住她啊!” 苏澄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快运转着,“谣言,这一定是谣言!皇上如果要处死郡主,下道密旨,一条白绫就完事,为何会明刀明枪的派兵攻打?还是在让阿康带兵出征之后。这说不通,其中必定有诈!来人,抬我出去看看。你们赶紧把郡主和老太太挪到桐华阁去,再把那四面的栈桥全部抽了……” 裴俊卿抽出宝剑。“先生,你别说了,还是你亲自带着人去干吧,我先领些侍卫出去探探他们虚实。” 苏澄从未有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残废的双腿。要是他还好端端的,仗剑杀敌,什么事做不了?可如今只能生生咽下心头不平之气,带着家丁们赶紧去布置了。 那桐华阁早在设计之初,苏澄便有过考虑,万一家中发生火灾出点事什么的,得让大家有个避难的地方。所以那儿进行修缮时,就让它四面环水,撤了桥就是一座孤岛,易守难攻。阁后还专门挖了一条沟渠。有船能直接通到后面的芙蓉池,逼急了也是能跑路的。 只是念福的阵痛虽已袭来,但神智尚还清醒,见丫鬟婆子们慌慌张张抬着她搬动,拽着苏澄袖子。咬牙问,“先生,出什么事了?” “你就不要管了,顾好你自己就行!”大雨里,苏澄大声嘶吼着,交待那些在念福头上高高撑开一大片油棕布的下人们,“都小心着点。别让雨淋到她!” 是!下人们齐齐吼着,尽量跟抬床的下人们保持一致。忽地,有人脚下一滑,跌了一跤,眼看那床要歪,旁边扶床的雪梨毫不犹豫的伸手去托。生生把指甲折断了四五根,根根带血也没吱声。 所有的下人们都明白,眼下全家就象这暴雨中的一小方晴天,只有护着主子安康了,她们这些下人才能不经受风吹雨打。 念福还想打听什么。可猛然又是一阵阵痛袭来,痛得她几乎快晕死过去,只得由着人把她抬进桐华阁。 这边稳婆已经架好了炉子,开始准备热水。掀开被子看了看念福的情形,拉着她的手道,“郡主你别急,先攒着力气,还得要一会儿工夫的。” 念福想着前世学的不多的妇科知识,努力让自己放松,深呼吸。 稳婆目露欣慰,拼命给她打气,“对对,就是这样,坚持住!我们马上帮你把东西准备好,就是没有太医,咱们也能生的。” 真的能生吗? 窗外暴雨如注,可到底有掩不住的厮杀声传来,这是离得有多近,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很快,念福没心思去惦记了。因为肚子里的小混蛋好象意识到,将要降临的世界也不是一片鸟语花香,极其不情意的她肚子里做起斗争来。 然后苦的就是念福。 痛。 浸透四肢百骸的痛,大汗出了一身又一身,仿佛没有尽头一般,而那个孩子还留恋的呆在她的肚子里,死活抗拒着瓜熟蒂落的自然法则,坚决不肯出来。 老太太急得在旁边念一句佛,问一句怎么样了。翠蓉看她脸色不好,几次三番催她去休息,她也不肯。 而让出去打探消息的玉椒回来时,她只有一句话,“先生说,尽快让郡主生了吧,要不等外头的贼人冲进来,可就不好办了。” 什么?翠蓉惊得手中的老参都差点落了地,玉椒伸手接住,依旧言简意赅,“我先去把后面的船备好,不行我们带郡主走。” 家用的船,能有多大?要是念福得在水上生孩子,那才真是博命了。 翠蓉二话不说进了房,给稳婆下了死命令,“务必要让郡主又快又顺当的生下来!” 因为没有防备,大门那里的战况异常惨烈。几次险些给人攻落,又被裴俊卿带人死命压制下来。 因为他知道,破园不象是寻常家宅,有正门,二门三门甚至更多。这里只有一个大门,一旦被攻破,以破园那么大的地形,根本防不住。只要有一个提着刀摸了进去,让里面的人怎么办? 幸而当年修这大门时,钟山着实下了一番工夫,建得极厚重高深不说,那墙头上因怕有贼翻进,还特意修的那种防贼带刺的鱼鳞脊。而倾盆的大雨,虽然让裴俊卿无法用火驱敌,却也让那些人,连点亮火把照明都极为困难。 交手一时,裴俊卿已经可以确定了。 来攻破园的,确实是正规士兵,而且还是皇上身边的羽林军。 可他们绝不是皇上派来的。 因为他们一没有圣旨,二没有宫令,三是士兵的组成也不太对。这其中有几个战斗力特别强悍。可剩下的却似乎弱了许多。 而羽林军的训练是相当严格的,教出来的士兵差别不应该太大。这一点,再没有人比裴俊卿更清楚了。 当初他爹气他不全力以赴去考试,故意把他放到羽林军里。最苦的地方摔打了一段时日。有的感觉不一定说得出来,但他能感受得到,眼前这支来攻打破园的队伍,是夹杂着正规军的杂牌军。 幸好王爷过世之后,皇上没有撤念福的护卫,如今除了一部分随祝四霖,在改赐给苏澄的平王府看宅子外,剩下的全到了破园。 所以这时候裴俊卿才能带着人抵挡一阵,可对方毕竟人多势众,而抵挡过几轮强攻之后。侍卫们已经有不少负伤抬下去休息。就算他,也累得不轻。 而顶上来的家丁们,就算再忠心再愿意卖力,可实力毕竟差了几个档次,又能抵挡几时? 暴雨还在哗哗的下着。裴俊卿的心头越发焦躁。 这要怎么办?照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们攻破大门,到时要怎么才能挡住他们? 此时,对方攻势一缓,有个领头之人出来发号施令,“里面的人听着!要是你们现在出来投降,尚可饶过一命。要是再负隅顽抗,可就再无生路了!” 听他这话,裴俊卿心中更是大定,冷哼道,“这位大人好大的面子!连皇上的圣旨都可以轻易改得,之前不还说满门抄斩的么?这会子怎么就网开一面了?” “别跟他废话了。快走!” 正当裴俊卿还要多说几句之时,苏澄终于布置好了第二道防线,出来接应了。 让人把他抬上门后垒起的高台,只看那外头几眼,对局势便了然在胸了。“兀那逆贼听着!你们假传皇上圣旨,意图谋害郡主,嫁祸皇上,这样的诡计以为有谁会信么?我劝你们,趁着大错还未铸成,赶紧逃命去吧,否则等到皇上派兵前来,你们可全是死路一条!” 他这一番话,极是铿锵有力,说得有些人顿时就心虚的后退了半步。 那为首之人站出来,疾言厉色道,“少唬人了!过了今晚,整个天下就会变了,皇上哪里还派得出兵来?” 苏澄朗声大笑,“要是真要变天,你们还非杀一个嘉善郡主栽赃皇上做什么?这话拿去哄三岁小孩儿也没人信。你们要是不死心,我现就打开大门,任你们进来试一试。看是你们的刀快,还是皇上的救兵来得快。走!” 他一声令下,所有人全部跟着他撤下了墙头,如潮水般在大雨中退得干干净净。 听着里面突然安静下来,外头的人忽地忐忑起来,这里面到底是不是已经布好了陷阱,就等着他们往里钻? 好些人犹豫了。 可那为首之人眼珠一转,“就是要走,难道你们甘心就这么白白离开?皇上一向宠信平王府,对郡主赏赐又极为丰厚。听说过年时,光给她的一根五凤朝阳钗就有几斤重,咱们进去之后,抢到什么就归谁,不去的活该他发不了这个财。兄弟们,跟我上!” 自古财帛动人心。 有人这样一鼓动,那些原本犹豫的士兵们终于又蠢蠢欲动了。也不去想一根几斤重的金钗会不会把脖子累断,反而抱着一种有便宜不捡白不捡的心理,跟着领头之人往里冲。 没有人把守的大门经过几次冲撞,终于缓缓在他们面前打开了。 进门就是一座假山,黑黢黢的暴雨中屹立在那里,象是个黑色的怪兽,看得人心惊胆战。 小心翼翼的绕过去,整座破园都熄了灯,唯有一处灯火通明,好象离得也不太远。 有灯的必是主屋,先到那儿去。反正他们人多,怕什么? 可奇怪的是,那看着很近的地方,却怎么也走不过去,明明有路的,却好象离着千山万水一般。 “你们看,那是什么?” 有人忽地发现,在那灯火通明的地方,亮起一盏灯笼,即便是在暴雨中,也丝毫不受影响的慢慢飞上半空。照亮周身的茫茫雨夜。 “糟了,他们想报信,快射下来!” 有人认出了这是孔明灯,可一盏灯射了下来。又有更多盏灯徐徐飘上半空。就算飞到半空就会被雨水打落,但那一盏盏升腾起来的灯火已经足以昭告全城,破园如今受到的威胁。 有人终于想了起来,“刚才那个人是苏澄!他会奇门遁甲的,咱们肯定是陷进他的阵法里了!” “那要怎么办?” 谁知道? “老刘!老刘怎么不见了?” 这下,闯进破园的士兵全慌了神,越发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转。而他们越害怕,躲在暗处的破园众人就越高兴。 他们只用躲在苏大先生的阵法里,不出声,等着合适机会敲闷棍就行了。 可如今念福的情况却不太妙。 稳婆满手是血的慌慌张张出来道。“郡主那胎原本是正的,可也不知是怎么了,这落下盆来竟然就歪了,可她水破得早,如今干疼生不下来。再拖下去,孩子就没命了呀!” 苏澄浑身湿透,在雨里吼得声音嘶哑,才进来喝碗茶润润嗓子,就听到这么个消息,不由大怒,“养你是干什么的?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你还想要活命吗?” 那稳婆急得直哭,“不是我不做,是真的没办法啊!郡主是头胎,产道本就开得艰难,我试了几回,都转不过孩子来。要是不顾孩子死活。我自然有办法。可要保孩子又要保大人,这就难了。又没一个能跟我搭把手的,先生您就是杀了我也没用啊!” 老太太听得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而苏澄恨恨把茶碗砸在地上,“我跟你去!” 稳婆吃惊不小。连眼泪都不觉收了回去。男人去接生?好象没听说过哦。 苏澄转而对老太太道,“老夫人,苏某不才,从前混迹江湖时,也颇学了些牛马的接生之术,您要不怪罪,可否让我一试?” 就算他是拿念福当儿媳妇一般的看待,可这种私密之事,还是要问过人家正牌家长的。 老太太闭眼定了定神,“你去!我信得过你,念福康儿都信得过你,只要母子平安,咱们一家人有什么好见怪的?” 那行,苏澄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换了身干净衣裳,让丫鬟推他进去了。 念福痛得已经快崩溃了。 谁说生孩子是十二级疼痛?这简直是一百二十级的剧痛! 别说苏澄进来了,就算现在全世界的男人跑来围观,她也没有感觉了。 如果此时有御医在,还可以给她开些汤药,补气镇痛,可如今除了参片,其他人哪里敢给她乱吃东西? 堂堂一个郡主,只能如乡下妇人般,咬着牙凭自己的力量来生孩子。 看她疼得早已咬破的唇,还有冷汗直冒的脸,苏澄心都揪一块儿了,“好孩子,想想你娘当初怎么把你生下来的,坚持住,你也可以的!” 念福好容易听着个长辈的声音,也不管苏澄是男是女,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先生,我不要生了,我好痛……我不要生……” 苏澄湿着眼眶紧紧握着她的手,“都到这个份上了,怎能不生?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把第一个孩子给我的吗?难道你要说话不算话?” “可是我,我真的好痛……”念福哭得象个委屈的孩子。 苏澄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和汗,“别怕,好孩子。坚持一会儿,马上孩子就能生出来了。生出来就好了,先生在这陪着你呢,咱们再试一次,好不好?” 念福抽泣着,到底点了点头。 苏澄高高挽起袖子,冲那稳婆道,“说吧,怎么做?” 稳婆在手上重又涂满油脂,“我现在从里头把郡主这胎推正,先生你看着她的肚子,跟着我说的,一起推。” 好。苏澄毕竟是习武之人,心稳,手更稳。所以虽然是头一次给妇人接生,却很好的配合着稳婆的要求,帮她一起慢慢把念福肚子里的孩子推正了。 “好了好了!” 眼看孩子的头转下来了,稳婆才自欢喜起来,可裴俊卿却急急冲到门口,带着慌张道,“先生,不好啦,那些人竟是拿同伴做盾牌,把阵法打了个缺口,眼看就要攻过来了!” (呃。。。努力了半天,还是木有生出来。为表歉意,2章一起发了。下章有个大人物要出来,所以小包子,明天见!) 第534章 生了 听裴俊卿说外头情形不好,稳婆吓得手一抖,痛得念福尖声惨叫起来。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苏澄象要吃人般瞪着稳婆,怒吼,“你就不会轻点吗?”又冲窗外吼,“就是死,你们也得给我撑到孩子生下来!” 裴俊卿一跺脚,转身走了,迅速撤了连接水阁的浮桥,带着侍卫家丁,包括部分粗使丫鬟婆子,决一死战去了。 而当孩子的头终于露出湿漉漉的黑色头发时,稳婆又发现一个要命的问题,“糟了,小哥儿他,他给脐带缠住了脖子!” 脐带缠颈。 才觉得看到希望的念福听得眼前一黑,只觉浑身脱力,快没信心了。 她从前有个同事,就是因为脐带绕颈,结果把个快生的孩子弄得胎死腹中。那还是在现代医学的条件下,她如今还有什么希望? “那该怎么办?”苏澄也觉快要被那稳婆逼疯了,怎么一下子又出一个状况? 稳婆哭丧着脸,这回是打死也不敢动手了,“我,我曾经听人说过,有人会解脐带……可我,我实在没做过呀!” “那你就不会试一试吗?” “我不敢……”稳婆发着抖,看了一眼念福,觉得也实在没什么好瞒的了,径直就说了,“从前,我有一个同行,也是接生时替人解脐带,结果没解开,害得母子都没保住,给人生生剖了肚子……” 她宁肯被人打死,也不要那样的死活。 苏澄懒得跟她废话了,“我来!说,要怎么做?” 稳婆颤着声音道,“要把孩子先推回去,然后顺着脐带一圈一圈的拨开,再来生。” 一听刚才承受的痛苦又要再来一遍,念福要疯了。 “我不生了!你们杀了我吧,我宁肯死也不要这样……” “你真的想死吗?”苏澄忽地冷笑起来。“那倒好了,你要是想死,我成全你。现就剖开你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你也算留个后了。只是这孩子打小就没了娘,爹又不在身边,你是想让他做第二个欧阳康吗?” 泪水再次盈满念福的双眼,她怎么舍得让她的孩子遭受欧阳康一样的命运?那是欧阳康心中最深的痛,也是前世的她,心中最深的痛。 没妈的孩子象根草。 她太清楚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了,要她的孩子遭遇这样的一切吗? 不―― 所以,念福只能泪流满面的说,“先生,你来吧。轻。你轻点……” 苏澄转过脸,深吸一口气,咽下眼中的湿意,跪在床下,并不去看被子底下的一切。苏澄只用手感知着即将出生的胎儿。 他很轻,很小心的把孩子的头慢慢推了进去,修长而稳健的手指摸索到了那根要命的脐带,轻轻的一拨,没动。再加些力道一拨,松了。 苏澄心神大定,就算是听到窗外越来越近的厮杀声也无动于衷。这一刻,在他的心里,只有这个孩子,和他的母亲。 脐带脱落了一圈,不过还没完。再拨一圈,还有一圈。 整整三圈脐带绕在孩子颈上。苏澄也禁不住在想,这孩子究竟有多能折腾,才把自己捆成这样? 三圈脐带解开,苏澄的全身都汗透了。 小心翼翼的托着孩子的小脑袋,慢慢的顺到产道来。当苏澄抽出手时,终于松了口气。 可那稳婆却再度惊叫起来,“郡主,郡主你怎么了?” 苏澄大惊,一时忘了自己不是在车上,跪了半天突然动起来,一下就腿麻了摔了一下,脑袋也磕了一片乌青。 可他顾不得自己,只问,“念福,念福你怎么样了?” 念福的眼睛已经开始涣散了,惨白着脸,明显已经脱力。勉强动着嘴唇,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孩子,你坚持住啊!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你坚持住啊!” 念福神智都有些模糊了,苏澄声嘶力竭的叫喊听在耳边异常的遥远。她只觉得好累好累,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想睡了,可偏偏,突然有个熟悉之极的声音在她耳边吼, “念福,念福你不是这么没用的?给爹打起精神来,快,快把孩子生了!” 爹? 她怎么可能听到爹的声音?念福迷迷糊糊的想着,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可有人狠狠打了她一耳光,那样的剧痛让她瞬间又清醒了几分。 沐劭勤的声音也似是大了些,“你个不孝女,要爹亲眼看着你死吗?给我醒过来,坚持住!你要死了,我和你娘,还有你弟弟,就全都不走了!” 不不,这样是不行的! 好不容易才让娘诈死,怎么能不走呢?爹你快走,带着娘,还有小弟弟,千万千万别再被人抓到了。 念福的神智又被拉回来一些,她努力的想要睁开眼,努力的想要跟爹说话,却在神智刚恢复时,感到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然后嘴里给塞了什么东西,就听见爹说,“用力,再用力啊!” 念福疼得快麻木了,心想痛死也就是这么回事吧?于是茫然的就跟着她爹的话照做了,几番用力之后,只觉身下一股热流大力涌出,然后就听到苏澄惊喜的声音传来,“生了生了!看,孩子出来了!” 唔,终于解脱了。 念福浑身一松,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似乎还听到婴儿洪量的哭声。 哭啥啊?小王八蛋。把你娘折腾得命都快没了,你倒委屈了?嘁! 不过,他整个人是全乎的不?没毛病吧? 带着份未了的牵挂,念福睡死了过去。 这一觉好睡,简直不知今夕何夕。等到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茫然睁眼看了看,她好象又搬回自己的房间了。身上很清爽,被褥也很清爽,整个人象睡在云端里,很是舒服。 屋子里静悄悄的,却有一道轻柔微妙的呼吸声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 象是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她扭过头,就见自己枕边,放着一只大红色的小小襁褓,费劲的抬起脖子。探了探头。 啊!看到了。 一只小小的婴孩正皱着红通通,皱巴巴的小脸,象跟人赌气一般呼呼大睡。眼见念福看过来,似有所感般微微动了动小脑袋,望着她的方向,吐出一个口水泡泡,好象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看什么看? 噗哧! 念福乐了。这小东西还挺有脾气的嘛,可是――哎哟,笑得肚子疼。 念福倒回枕上,守在外头的翠蓉听到里面的细碎动静。快步跑了进来,满脸惊喜,“郡主,你可算醒了?觉得身上怎样?” 拿几个软枕,把念福的头垫着坐着。然后一迭声的吩咐小丫鬟们忙碌开来了。 等念福喝了几口水,又吃了一碗鸡汤面,总算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可是把我们吓坏了。”最先来到她跟前的,是祝四霖,坐她床头唠叨着,“害得师父这一把年纪,魂都差点被你吓掉了。成天跟个老妈子似的给你熬汤熬粥。你说你再不醒,对得起谁?” 到底年轻,恢复得快,刚醒过来,念福就能颇有精神的跟他斗嘴了,“谁叫你是我师父呢?哪有那么好当的。祖母和先生都还好吧?那天晚上究竟出了什么事?嗳。对了。” 她忽地紧张兮兮的低头,“这孩子没毛病吧?手指头脚指头都全乎不?” 噗。 小婴儿闭着眼,又不满的奋力吐了个口水泡泡,让念福很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妖孽附体,怎么说啥他全知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祝四霖同样不满的瞪了徒弟一眼。“小哥儿好着呢,生下来就有七斤八两,壮实得很。那一哭起来,简直把屋顶都能掀翻了。” 这也值得表扬?念福皱眉再看小家伙一眼,真是儿子? 好吧,儿子就儿子吧,念福勉为其难接受了。 可祝四霖看着孩子,却象是看着稀世珍宝般,满脸慈爱,“看这孩子生得多好?长大了一定英俊得很。” 她怎么没看出来?这肉乎乎的一团,脸上还遍布细密的寒毛,连长得象谁都有些看不清,反倒让念福注意到孩子眼角有些重的眼屎。 伸手给他抹了抹,孩子不舒服的哼哼了两声,她忽地想起从前同事的话,“他是不是有些上火?” 这个祝四霖倒还没留意,正睁大了眼睛细看,苏澄进来了,冷着脸斜眼睨她,“是有些火气,那还不是你带给他的?都说了让你别操心,别操心,就是不听。孩子本就是纯阳之体,你再一躁,连累得他也上了火,这两天出恭都费劲得很。” 经历过那样一番生死,念福原本对苏澄的那点畏惧全然抛开了。打心眼里只觉得是个足可托付性命的长辈,没半分尴尬,反而嘻皮笑脸道,“有您这么能干的爷爷在,哪还怕这些小事?” 听着那爷爷二字,苏澄面皮紧了紧,然后松驰下来,却道,“是师公。别让人听了笑话!” 念福嘻嘻笑着,“您爱让他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反正这小子送您了,随你折腾。” 苏澄又横了她一眼,“胡闹!这是阿康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要姓欧阳的,他的大名还得跟阿康商量商量,你先给他起个小名儿吧。” 说着话,他看孩子睡得不安稳,便把孩子抱到自己怀里。说也奇怪,原本苦大仇深的一张小脸,在他怀里,瞬间舒展开了,甚至还有几分惬意。 念福看得啧啧称奇,莫非这小子也知道欺软怕硬?再瞅那红通通的小家伙一眼,信口说笑道,“您要让我取,那可没有好的。瞧他长得这样,跟只小红薯似的,不如叫红薯仔?” 苏澄嘴角抽了抽,祝四霖笑了,“要说孩子小名,是得越贱才越好养活,可你如今这样身份,起这个名儿不怕人笑话?” 当妈的不负责任的想,嫌不好,那你们就操心去吧。 没想到苏澄迅速道,“那就这么定了,叫薯仔。”!念福本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苏澄却认了真。念福急了,要是儿子长大,知道这小名儿,会不会跟她急? 可苏澄却明显把这事定了,然后要跟她说正经事了。 *** 红薯仔吐槽:有个没文化的老妈真可怕。这名字也实在太土了,一点也配不上他的英俊潇洒! 芋头仔表示:行了,好歹红薯卖相比芋头强,知足吧。 红薯仔惊奇:阁下哪位啊? 芋头仔淡定:你说捏?o(n_n)o~ 第535章 不要吓我 听苏澄娓娓道来,念福才知出事那晚,是七月十四。 当晚是羽林军中一个年轻将领叛变,趁着当值,想一举攻陷中宫,彻底变天,坐拥江山。 可不得不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皇上就算是生病,可病龙发起威来,也还是很吓人的。那位将领还没攻到皇上寝宫之前,就已经被人拿下了。 而让念福没有想到的是,当看到破园上空飞起的牛皮纸灯笼,第一个不顾生死,跑到皇上那儿要求出兵的,不是别人,是沐太后。 只是当时宫中怕仍有乱党,也不知道羽林军信不信得过,所以皇上绕了点路派了京兆尹,崔浩他爹,崔公远带了手底下来的前来解围。 他赶到的十分及时,当时破园的形势已经十分危急了,连厨房里的章大嫂都操起菜刀准备跟人肉博,幸好她还没这个机会,崔公远就迅速带人把形势控制了下来。 那帮人的详情苏澄就不说了,只不过他们这边裴俊卿挨了两刀,给抬回镇远侯府去了。而破园死伤的数目,加起来也有一百多人。 念福默了默,嗓子干涩的插了一句,“所有死伤的,不管花多少钱,能治的,管治,残的,管养老。死的,管家里。” 如果可以起身,她现在都想出去给所有的死伤者鞠躬道谢。要不是这些人以命相搏,她就是能坚持到把孩子生下来,估计也没命等到那一刻了。 苏澄看她一眼,目光中有赞叹,也有欣慰。 心地纯良的人或许做不成什么大事,但绝对是值得依赖的家人。 再说回正事,当得知那些人矫诏圣旨,意图杀害嘉善郡主时,皇上震怒了。 经过一番彻查,终于弄清了那位造反者的底细。 原来他是前朝官宦之子。虽然在新朝也当了官,但仍是心系旧主,对新朝心存怨恨。然后皇上之前不是发落了几位皇子吗?而这位造反的兄弟恰好跟齐王有些交情。 其实要念福看来,这人都加入新王朝了。那份忠心也有限得很。估计是被谁鼓动得脑子一热,才干出这样飞蛾投火的事来。 至于要跟齐王扯到一块,那就更胡扯了。 须知跟死了的晋王一样,齐王也是凭军功起的家。自关耀祖从了军,常讲些军中事情,有一回无意中提起,“从前只知晋王军威赫赫,想不到齐王也如此的得人心。” 军中的交情,多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想来不是骗人。但也因如此。许多交情便只是交情,有可能跟你打过一场仗,看你敢拼命,就对你这人印象不错,却谈不上多深的私交。 但问题是一旦到了造反谋逆这个级别了。什么事就都要论一个追根究底。 套句俗话,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于是,倒霉的齐王也不知到没到驻地,就又得往更南边的蛮荒之地,流放三百里。 而皇上在对宫中旧仆进行清理后,也开始对朝中官员进行清理。 欧阳锦倒是好命。早早罢官,反而躲过了这回的无妄之灾。只是有些家族跟前朝牵连颇深,或是有子侄不幸刚好在那个造反者麾下当差的,一律遭到或轻或重的贬谪。 念福昏迷的这三天时间,外头不说是翻天覆地,起码也闹了个人仰马翻。 不过此事真不能怪皇上多疑。 念福想。要是她坐在那个位子上,只怕比表哥还要寝食难安。 这就好比发现家里有下人想害她,她就是再纯良,也非得把那一家人远远的发卖出去不可。 尤其她现在还有了这个小东西。 再瞧一眼在苏澄怀里,睡得小胸脯一起一伏的大红薯。念福轻轻问,“皇上,没说给我们家加些人手?” 这话问得很含蓄。身为前朝公主的女儿,皇上不派个人来监视监视? 苏澄淡然一笑,“这个你放心,出事的第二日时我便上了折子,向皇上祈求增派人手。皇上除了把府中死伤的侍卫补齐,还给你加派了一支百人队。我安置在了平王府,让他们分班过来当值。” 甚好。 念福松了口气,只要她不造反,这些侍卫来得越多,她反而越有安全感,反正是皇上给俸禄,顶多就是以后出行不易。(..tw) 她只怕皇上象弄公主府似的,给她派什么长史等等一堆文官来,那才是真正对她起了嫌隙。 既然风雨刮过,那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念福抚着脸,忽地傻笑,“那天生这小东西时,我竟还梦到爹爹来了,打了我一耳光。直到今儿,我摸着脸还有些疼,当时,是先生打的我吧?” 报仇不敢,诉诉委屈还是要的。 且在他们开始谈话之前,祝四霖早已借故出去,房中除了一个小包子,啥人没有,所以念福问得毫无负担,理所当然。 只是没想到,苏澄听了这话,竟是不答,只似笑非笑看着她,一派莫测高深。 念福忽地心头一紧,只觉头皮发麻,咽了咽唾沫才弱弱问,“先生,你可不要吓我。” 苏澄冷哼一声,什么也不告诉她,“好生养着吧。薯仔你看过了,我先带出去,回头再给你送来。” 念福一颗心跟悬着十五只吊桶似的,七上八下的。 这怎么不给个准话,她爹不会真来了吧? 她以为自己这么忧心忡忡的,肯定睡不着,没想到一碗汤药下去,又睡了个昏天黑地。等到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了,精神好了许多,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好多。 转头一看,大红薯又放回了她的枕边,依旧是在呼呼大睡。不过小脸倒不象昨天那么皱巴巴的了,那眼屎的症状也轻了好些,想是苏澄带出去调理过了。 念福伸手挠挠小不点娇嫩的下巴,感觉手感不错,很是q弹,忍不住又多挠了几下,还跟儿子吹起枕头风。“你说,你师公怎么这么坏呢?话都不说清楚,害得人多担心?” 没想到这儿子是个吃里爬外的,完全不理老妈的满腔幽怨。在睡梦中不满的瘪了瘪嘴,作势就要哭了。 念福慌了神,赶紧拍哄着大红薯,“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说你师公坏话。他是大好人,你娘才是大坏蛋,这总行了吧?” 不行。 婴儿特有的带着奶腔的稚嫩哭声响起,念福瞬间明白这小子能把屋顶哭翻是怎么一回事了。 哇――哇―― 那嘹亮的哭声,半个破园都听到了。不用念福召唤。一大帮丫头婆子全围了过来。 老太太那晚跌了跤,强撑着等到念福平安生产,她也病倒在床上了,又添了些手足麻痹之症,后来高老大夫和太医都来看过。说这种老年病没法根治,只能静养。 所以老太太不能及时赶过去,可在屋子里听到小曾孙的哭声,心疼得连药也不吃了,一迭声催促丫鬟,“快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面对一屋子涌出来的人。当妈的悄悄把手指头藏进被子底下,她能说她不是故意的吗?不过刮他两下,说他师公一句坏话,他用不着用这种深仇大恨的方式来表示不满吧? 到底,还是苏澄闻声赶来,把这小子抱到怀里。哭声才渐渐止住。小家伙委屈得在他怀里一抽一抽的,活似这位才是亲爹。 念福无语。 苏澄也很无语,怒其不争的瞪了念福一眼,“怎么连个孩子也带不好?好啦,薯仔。这是你娘,别怕,过来睁眼看看,看看你娘。” 念福心中泪流满面,敢情她儿子哭,是因为怕她?她到底是有多么凶神恶煞,才惊吓到这小子如此脆弱的小心灵? 擦擦眼泪,擦擦鼻涕,念福和儿子的第二次相见虽然就把人弄哭了,却也因此第一次见到他睁开眼睛的样子。 只一眼,就把念福给秒杀掉了。 这辈子,她知道,自己再斗不过,也忘不掉这只大红薯了。 儿子的眼睛象她。 几乎是一模一样,微微上挑的丹凤眼,还带着婴儿圆,含着未干的委屈泪水,虽然明知道新生儿的视力极其有限,多半看不清,可这一眼,却仿佛直直的看到念福的心坎里,然后毫不犹豫的打上自己的烙印。 在还没有意识到时候,念福似被蛊惑般,已经伸出了双手。 苏澄把软软的小包子递她怀里,小东西就那么一直睁着眼睛,一直看着她。 念福的心就跟被春风吹开的冰雪似的,哗啦哗啦融成一片,“小红薯,我是娘啊,你不喜欢娘吗?为什么要怕呢?” 苏澄懒得纠正薯仔和小红薯的区别了,只在旁边解释,“他是七月十五子时生的,那晚又闹得那样凶,孩子怎么可能不受惊?” 七月十五怎么了?念福茫然的眼神让苏澄再度有隐怒在汇聚啊汇聚。 还是翠蓉善解人意的道,“七月十五是中元节啊,本就不太平。孩子眼睛又干净,外头刀枪血战的,多吓人啊。” 呃,当娘的总算后知后觉回过味来了。 他们一家子倒真是都喜欢赶节庆。老爹除夕,她和老妈是中秋,如今生个儿子,也硬是凑到了鬼节。 再看一眼怀中的小不点,轻轻皱眉,那这个,不就是传说中的鬼仔? 似是料到她心中所想,苏澄冷哼一声,“别信那些无稽之谈。薯仔的命格八字我算过了,是极好的。你多带他一会儿,跟他熟悉熟悉,他就不怕了。” 念福很想翻白眼,没敢。 都在老娘肚子里呆十个月了,居然还敢跟我不熟? 等人一走,她利落的把大红薯抱到怀里,决心拿吃的贿赂了。她一当厨子的妈,还能被这点小问题难倒? 豪放的宽衣解带,把小东西捧到那团温软旁边,“乖,来吃。” 离人心最近的地方是胃,先征服了这小子的胃,就不信他还跟自己唧唧歪歪! ***小剧场*** 红薯仔:⊙_⊙这是神马?馒头? 旺财:你就装吧,不信你前两天在奶娘那里没吃过。 红薯仔:造型不同,自然要多多观察。谁象你那个吃货,所有白面的都当成馒头。 旺财:错,除了馒头,我还知道包子。想吃吗,来求我呀! 第536章 双喜临门 可能是老天爷也觉得念福在生包子的时候,欺负得人太惨,所以在哺乳的时候,放了她一马,很顺利的就让那小子吮出了初乳。.tw[] 有了吃的,大红薯明显对念福亲近多了。等到吃饱喝足,还恋恋不舍的拿小脸蛋在那只粮仓上满意的蹭了蹭,表示自己的喜欢。 这还真是有奶就是娘! 把这小子竖起来拍了个奶嗝,服侍得他舒舒服服了,再往身边一搁,这位小爷不象之前那样唧唧歪歪,满足的挺着小肚皮,打起了小呼噜。 念福心中泪流,当娘真是不容易。 好吃好喝伺候好了,只换人家一个赞赏的小表情,居然就觉得幸福无比,这是上辈子欠了他多少债,这辈子才愿意这么来被虐? 唉,不能提啊。 念福吃了饭,也试着下床走动了几步。外面经过连日暴雨的洗涮,天气凉爽,可翠蓉准她哺乳都已经很勉强了,坚决不肯让她踏出房门半步。 “坐月子呢,就是天气再好,又哪里经得起风?再说哺乳的妇人身形是会走样的,咱们又不是请不到奶娘,至于吗?” 有些道理,念福没法跟她说。怕她碎碎念,只得求饶道,“我就喂头几个月,也就白天,晚上还是用奶妈,行不?你要不放心,让厨房多炖点好吃的给我补补,我回头也多练练,保证不走大形,行不?” 翠蓉倒是好奇了,“那地方也能练?” 当然!念福正想显摆,忽地再看她那开始放光的眼睛一眼,已经明白这位在想什么了。 “你要不信,先跟我一起练着,要觉得有用,回头拿到闲园去,要赚多少,你自己说了算。” 有个上道的主子。还是蛮省心的。只翠蓉有些不好意思,“我又没生孩子,也能练?” 念福挑一挑眉,“就是这时候才要练。让男人无法一手掌握……” 翠蓉羞得脸通红,嗔道,“这也是当主子该说的话?” 就因当主子不易,才要适当放松放松啊。.tw[] 念福总算过了她这一关,没事就开始拖她锻炼去了。只是有些原则问题翠蓉还是不肯放松,譬如不肯让念福洗澡洗头,顶多给她拿热帕子擦擦。 还好不见人,念福多次抗议无效后,也就这么凑合着过了。 幸亏有个好先生,想她生产时受了惊吓。是以把府里的大事小情全都担待了下来。除了念福刚醒来那日跟她说了些事情,好安她的心,后头整个月,竟是诸事全无。连一应访客也全部谢绝,只推说身子不好。要将养。闲得念福每日除了吃吃睡睡,就是跟大红薯培养感情。 这一个月子坐下来,一大一小俱是养得气色极佳,念福自己照照镜子,都觉得比未生产时还娇艳三分。只可惜三围集体发福,后面要减,恐怕要费一番工夫。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念福过寿,红薯满月,双喜临门。整个破园张灯结彩,佳客盈门。 永宁公主进来瞅着那只白胖俊秀的小家伙就挪不开眼了,“我的个乖乖,你这儿子不得了啊!” 念福在袖内默数。这是今天第几个发出类似感叹的人了?唔……手指头好象有些不够用了。 在褪去最初红通通,皱巴巴的怪模样后,大红薯似是一心要证明自己老妈起的名字是多么的不符合他的形象,努力的长啊长,长成了一只美丽无比的胖白薯。 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小家伙顶多就是个可爱圆润罢了,可人家却硬是出脱得眉是眉,眼是眼,有时一眼瞟过来,连念福都不忍直视。 太漂亮了!看了小心肝会怦怦跳啊。 除了一双眼睛,这孩子聪明的基本上全随了他爹。但又因为那双丹凤眼,给这孩子平添一股说不出的傲气。 这是他那个草根娘和乡下爹身上都没有的,有些象沐劭勤,但又不全象。每当他半眯着眼,斜斜看人时,那神态,似足了另一个人。 永宁公主把胖白薯抱着左看右看,忽地笑了,“瞧这小样,怎么那么象苏先生?” 对,没错。 念福早发现了,要说自家这小子象谁不好,偏偏象他师公! 不是眉目上的相似,而是那股气质。好比眼下,明明是瞌睡来了,半闭着眼休息,却让人觉得这小子似在盘算着什么,一副莫测高深的小样儿,直看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 真不知道日后欧阳康回来,面对着这个神似先生的儿子,要作何感想。反正念福是不时感觉到亚历山大。 不过永宁忽又叹气,“可惜我的闺女已大,否则非跟你结下这门娃娃亲不可。” 念福颇不以为然,反正跟永宁熟,她也不怕说实话,“今儿你可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了。光看着这张脸,你们不觉得也太草率了?” 可永宁摇头,“人都说三岁看到老,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能有苏先生的气度,将来长大了那还了得?错不了的。” 会么?念福再度低头,认真打量自家的胖白薯。 可除了外表唬人一些,哪还能看出什么?再说了,那真正的高手不讲究个藏于内,而不发于外?这一看就象只老虎的,恐怕日后是只猫的可能性还比较大吧? 胖白薯听她们唠唠叨叨,有点不耐烦了。人家瞌睡劲犯上来了,不喜欢有人在耳边吵。 看他皱起小眉头表示不爽了,念福赶紧冲永宁摆手,示意她先出去。一个月的相处,她也摸熟了这只胖白薯的脾气,得在人家发飙之前赶紧哄好了,否则人家掀起屋顶,那可谁都受不了。 因念福生时不太平,薯仔的三朝都没过,是以这回满月,一应亲朋故旧们跟憋足了劲似的,大把大把的往破园送礼。 连皇上、太后和皇后都从宫中御赐不少珍品出来,念福回头粗粗一打量,那小子过个满月。竟是比自己收的寿礼还多,俨然迅速晋升为小暴发户一枚。 念福妒忌的磨了磨牙,把儿子的礼另收了起来。当然,其中有特别合自己心意的。就毫不客气的顺了过来,只当这小子孝敬她的寿礼了。 薯仔没啥意见,只是打了个哈欠,无聊的看着他妈抢占他私财的无齿行径。 念福有点不甘心。她特意等到这小子醒了,拿这些金光闪闪的东西逗他,可这小子却淡定得很。似是知道老妈的,日后也全是自己的道理,完全不在意她拿走了多少。 念福郁闷了,可德清却羡慕得眼睛都快红了。 “小弟弟真乖,又大方又和气。小姑姑你真是好福气。” 她因寡居,怕人嫌弃,甚少出席这些喜庆场合。念福虽然早给她下了帖,也带了话让她不必介意,可她还是等到午间最热闹的宴席散了。下午才悄悄来看她和包子。 只是薯仔二字,德清觉得,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在帅得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小包子身上,所以她执意喊他小弟弟,念福也就随她去了。 怕勾起德清的伤心事,念福也不跟她说旁的,只说些小薯仔的糗事她听。 比如心急吃奶把自己呛到了呀。才换了尿布又拉了呀,一给他洗头就很不高兴的作势要哭啦,林林总总,全都是些比鸡毛蒜皮还不如的小事情,偏偏德清听得津津有味。 末了叹道,“你这说得我都想过继个孩子来养了。只可惜,哪有跟小弟弟这样漂亮的奶娃娃?” 念福听着这话不对,“怎么?你婆婆有这意思?” 德海摇了摇头,“她要能说出这话,倒是好了。是大姐家有这个意思。我还没同意。” 韩偲死了,婆婆疯了。 韩家大姐来过京城一回,可受了惊吓又回去了。照料婆婆的重担全落在德清身上,她哪有空想这些事? 倒是大姐夫回去之后也不知是被人撺掇,还是自己心有不甘,动了这个念头。想过继个孩子到韩偲名下,将来有个公主老妈,也能提携着他家。 可德清倒也不傻,当即就放出话道,说要过继也得是韩家的人,起码得韩家同意才行。 韩偲虽是门户寒微,但族中也有不少堂兄弟,消息传开,大家未免都有些动了心思。不用德清插手,他们自己先明争暗斗去了。 反正最后她不点头,谁也不能把孩子送来。 念福听了笑道,“你也学坏了。” 德清叹气,“我不学着点可怎么办?亏得还是公主,有个身份在那儿压着,否则我这寡妇门前可不知多少是非呢。” 念福又劝了她些好话,留德清用了晚饭,她才依依不舍的跟小薯仔道别了。 回头也该洗洗睡了吧?可念福却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一事。 等到给小薯仔洗了澡,又洗了他极不情愿的头,把他安抚好,放回床上时,念福突然想起来了。 她木有吃长寿面! 身为一个寿星,今天怎么能没有长寿面? 难道是大家都忘了吗? 念福突然很忧伤,这当妈之后,怎么待遇就直线下降了? 人人都喜欢小薯仔,争先恐后的给他送礼,难道都忘了她这当娘的吗? 天黑了,院子里的人都歇下了。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夏虫在低低嘶鸣。 念福满怀惆怅的梳洗了,可才要睡下,忽地房门被轻轻叩响了。 居然没有丫头去应门?念福有些疑惑的走上前,亲自拉开门。 一个男人捧着一碗长寿面,微笑的站在那里。 *** 旺财:(皱眉深沉状)这一章会不会太甜了?感觉牙都要掉了。当然,你不存在这个问题。 薯仔:…… 第537章 珍重 一身布衣,如寻常百姓打扮的男人笑吟吟看着念福,满身的清华高贵,却又温柔之极,“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tw好看的小说)女儿,生辰快乐。” 泪水瞬间漫上双眼,念福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扑上去一把抱住老爹,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带着泣音摇晃着他道,“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会来?” 沐劭勤两手高高举着面,小心的不被打翻,宠溺的哄道,“你过生日,薯仔满月,爹怎么能不来?你快看看后头,还有谁来了?” 念福抬袖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泪水,抬头一看,又哭了。 在她爹身后,那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和她相似的眼睛里同样闪着泪光的,还能是谁? “自己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真没出息!” 念福只觉心间涌起一股滚烫的热流,然后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明明是欢欣无比,却又泪流满面,以至于自己都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只那么又一头扑了上去。 “娘!” 蕙娘想翻白眼,却掉下泪来,她没有闪躲,只是把手里的小小婴孩举高了些,“傻丫头,哭什么?别压着你弟弟。” 呜呜,弟弟。念福哭得说不出放来,伸手摸了摸娘弟弟柔软的小脑袋,又把脸埋进了蕙娘的颈窝里。 苏澄抱着另一个孩子,被杜川推着上前,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好了好了,有什么话进屋再说。我虽是把你这一院子的人都打发了,可到底不好弄得太招摇了。” 念福呜呜应着,把爹娘一手一个拉进屋,关了门又哭了好一会子才渐渐平静下来。 沐劭勤开玩笑的道,“幸好天热,否则爹这么辛苦下的面可都没法吃了。” 这话说得念福又要哭了,使劲忍着。把睁着眼睛的小薯仔塞进爹的怀里,“你们看看外孙,我吃面。就是再冷,我也要吃完的。[..tw超多好看小说]” 可惜沐劭勤看不见。只能伸手摸上小外孙娇嫩小脸,“都说这孩子生得好看,蕙娘你看,到底象谁?” 蕙娘细细端详着孩子五官,一眼就认出来了,“眼睛象咱们闺女,真有精神。”其他可以忽略不计了。 “是么?”沐劭勤伸手捏捏他光溜溜的小脚丫,“长得可真好,哟,这小腿儿蹬得还挺有劲儿。” “这倒是。”蕙娘也伸出手指让小薯仔握着。带了丝羡慕道,“到底是足月生的,比他们小舅舅壮实多了。” 胖白薯瞪大眼睛看着这两个满脸慈爱,揉捏着自己的大叔大婶,忽地咧开小嘴。露出一丝淡淡的讨好笑意,往沐劭勤怀里拱了拱。 蕙娘忍俊不禁,“这可跟念福小时候一样,都那么爱拱人。” 苏澄打趣道,“我说这小子怎么这么粘人,原来是随了他娘啊?” 念福大口扒着面条,还不忘插进话来。“他可不是什么人都拱的,要长得漂亮才行。” 这话说得大家全都笑了,杜川略显忧伤,挠他另一只小脚心,“怪不得这孩子没这么粘我,原来是嫌我生得不如你师公好看。对么?你个小色胚子?” 胖白薯的小脚丫子立即缩紧,咧开小嘴扮无辜。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旁边两个明显比他大的孩子吸引了去。疑惑的看看左右,又看看右边,胖白薯对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纠结了。 那两个小家伙明显也对这只胖白薯产生了好奇,不约而同抬手摸摸这个胖得跟小猪仔似的小家伙,他是谁呢? “爹,你煮的面条真好吃。”囫囵吞下一碗面的念福把嘴一抹,拍了回马屁就跑来看弟弟了。虽然早知道老妈已经平安生产,可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两个小弟弟。 “这就是大成小成?” 沐家这一辈男丁排行是成字,从前沐成冠那个名字,还是沐太后帮着起的。 沐劭勤嗔了她一句,“什么大成小成,你弟弟有正经名字。大的叫沐一成,小的叫沐二成。” 啊?念福傻了眼,她能说这还不如大成小成吗?老爹你是不是也太偷懒了? 可苏澄却赞道,“好名字。大的是长子,应该有一成不易的定力和决心,也是警示他不要一事无成。而礼无加货,事无二成。但凡次子,通常没有长子的决断与魄力,这名字应该是告诫他公私分明,又有鼓励他向兄长看齐的意思吧?” 知音啊! 沐劭勤点头,满面欣然,“到底是苏先生,博学多才,令人敬佩。” 好吧,不学无术的某位长姐红果果的看着可怜的弟弟们,她发誓,再也不吐槽自己的名字了。不过照这样推论,她家白薯会不会日后弄个欧阳三四五之类的名字出来? 蕙娘又喜孜孜的告诉念福,“你弟弟还有小名儿来着,叫阿禄和阿寿。嘿嘿,跟你一起,就是福禄寿三星,全齐全了。” 念福瞬间跟老妈握手,还是咱们没文化的人好沟通,“这名字好,又简单又好听。哪个是阿禄,哪个是阿寿?” “那当然,比你家薯仔可好听多了,真不知你是怎么想出的名字。薯仔,老鼠仔,你也不怕他将来给人笑话?” 蕙娘先狠狠的鄙视了女儿一把,才指着两个孩子给他认,“这个大点的是阿禄,小点是阿寿。长得都好象你爹,是不是?就是个子小了点,到底双生子吃亏,这都三个月了,看起来比薯仔也大不了多少。回头又要上路,真不知哪一天能养得出肉来。” 念福先抱起那个一成弟看了一回,确实象她们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不过性格似乎比较严肃,皱着眉头打量着这个长得跟亲娘颇象的年轻女子,似是在考量她究竟是何许人也。 再去看二成弟,这孩子就活泼多了,当即就好奇的拽起念福的头发,还咿咿哦哦的,似想跟她说话。 念福奋力的把头发从这小子手里救出来,下了结论。“两个弟弟长得虽象,可性格一点都不象。大的象爹,小的象娘。” 沐劭勤淡笑着瞥一眼在她怀里咕叽咕叽说着火星语的小儿子,“我倒是觉得大的比较象你娘。” 何以见得? 念福疑惑。沐劭勤笑而不答。 直到很多年后,念福才佩服老爹的目光如炬。看问题一定不能用眼睛,要用心啊。 就好比现在蕙娘就觉得胖白薯是个没心没肺,只会傻笑的小胖子,可沐劭勤却说,“此子天姿甚高,你好生教养,日后说不得连我们也会有享他福的时候。” 过奖。 念福不大相信,瞅着那个肥嘟嘟连翻身也不会,躺平任两个小舅舅调戏的小肉团。只觉这孩子不要让自己太过头痛就好。 相聚是幸福,可幸福的时光却总是那么短暂。 看过念福和外孙,沐劭勤要走了。 这回是真的离开,不仅要离开京城,还要离开大梁。 这是念福早就知道的。所以她尽力忍住眼泪,只道珍重,“弟弟还这么小,爹娘你们不要急着赶路,慢慢走。等到了那边,记得给我来信。” 蕙娘别过脸去,又想哭了。 可沐劭勤对她说。“好了,蕙娘,坚强点,别比不过孩子,让她担心。” 蕙娘使劲咬着牙,把眼泪咽了回去。吸了吸鼻子道,“念福你在这里,爹娘没什么不放心的。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家里的老老小小,跟你女婿好好过日子。别闹别扭,知道吗?” 念福用力点头,带着鼻音说,“等阿康回来,要是没事了,我们会一起回老家看看姥姥姥爷,还有阿贵,到时我也会给娘写信的。” 蕙娘眼中又泛起了湿意,“不能在二老跟前尽孝,是我不孝。念福,你多替娘担待着些。” “我会的。哦,对了。”念福红着眼圈,却努力堆出笑意,“今天薯仔可收到不少好东西,我去挑几件,就当是他孝敬你们的。娘你今天也过生日呢,很该送份寿礼的。” “不用了。”蕙娘才想说,她们不缺这些东西,可沐劭勤却道,“让她去拿吧,咱们留着,只当是薯仔给咱们的念想。念福,你再给爹拿笔墨来。” 不一会儿,礼物和笔墨都拿来了。 想着路上不便,念福给爹娘弟弟拿的全是精致小巧又贵重的玩意。 沐劭勤接了笔墨道,“爹娘如今也不方便给薯仔打什么金锁之类的东西,就给他留一副字吧,希望写得不要太丑。蕙娘,你说,写什么?” 蕙娘想了半天,“那就写长命百岁,福寿绵长行不?会不会太俗。” “俗才实在。”沐劭勤笑着,在桌前摸索了纸的大小,认认真真的提笔写下了八个最寻常,却饱含了真挚祝福的字。 “字写得很好。” 得到苏澄这句赞赏,沐劭勤才安心的在一旁提下落款和日期,代表全家赠给了念福,“好生收着,轻易别拿出来给人瞧见了,当心招祸。” 念福好生收下,抱着儿子送爹娘离开。 紧紧拉着彼此的手,自此一别,还不知何年何月会相见,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可全都憋在心里说不出来,末了只化作“珍重”二字。 眼看着爹娘弟弟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念福没有哭。她知道,爹娘此去,从此便海阔天空,自由自在了,再也不必担心谁的猜忌,谁的利用。 那么,她还有什么理由要哭? 有人说离别,只是为了下一次的相遇。 那么抱着的儿子念福已经开始期待,她和爹娘要什么时候相会了。 (唔,下一章要不要补叙一下,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免得大家看得糊涂,我去想想怎么写好。) 第538章 外一则(平王府隐事/傻人的幸福) 月到中秋分外明。 要赏月的不止是大户人家,普通百姓也能置办几个月饼,泡一壶清茶,一家人团团圆圆坐在巴掌见方的小院子里,仰头看一眼月亮,也是种幸福。 踉踉跄跄的回来,还没拍响门环,相伴多年的媳妇就听着脚步声,迎出来扶,“怎吃这许多酒?爹也是的,哪有这样灌女婿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也不保重些身子。” 话里虽带着嗔意,却有股隐藏的欢喜。肯灌女婿的老丈人,多半心里还是很待见的。 阿顺笑着把胳膊搭在媳妇肩上,凑近了伸出三根手指头低笑,“又是足足三十斤,你爹能不灌我么?” 这话旁人不懂,可媳妇却是一听就明白的。 她们老家风俗,年节时若是哪家女婿能提回十斤大鱼,十斤猪肉加十斤好米,那就是足可夸耀乡邻的一件盛事。 奈何前二十多年,他们一次也没做到过,也足足被爹说了二十多年。 “要是你们哪年也能拎个三十斤回来,而不是上老子这里打秋风,估计太阳也能打西边出来了。” …… 彼时的夫妻俩,只能相顾无言,赧然低头。 他们两口子都是老实人,嘴笨,连句给自己找台阶的话都不会说。只能拼命帮家里洗被修瓦,挑水劈柴,什么活重,什么活累他们就抢着干,让心里能好受点。 可这样能让心里好受的机会,也是不多的。 那时,他们都是一户官宦人家的粗使奴仆,出门一趟不容易。 阿顺是家生子,和爹娘一起跟着夫人陪嫁来的,媳妇是打小卖到这家来的丫头。全是粗粗笨笨的人,既不会讨好卖乖,也不会巴结奉承,一直拖到二十多岁。老爹才拿着好不容易凑出的半吊钱,央了府中管事,替儿子择了这媳妇。 媳妇虽不灵巧俊俏,但心眼实在。成婚之后,阿顺很满意,有了儿女后,就更满意了。 可几张小嘴带来的不仅是欢笑,也有下得更快的米缸,和更艰难的生计。 每月就那几个钱,本就过得紧巴巴的,有时领头的小管事还要敲敲竹杠,日子就更难了。 爹娘渐渐老了,府里革了他们的差使。也不管养老。全家老小七口人的生计,全落在阿顺和媳妇身上。 可他们再怎么拼了命的做,又怎么可能攒得出钱来? 不得已,阿顺只能求到岳家。 按理说,媳妇给卖出来。与娘家就没了干系。可媳妇娘家离得近,没出嫁的那十几年间,每月攒下来的月钱,都送回去帮扶娘家了。虽然不多,但经年累月,也是笔不小的贴补,再加上她的卖身钱。岳家不仅渡过了最初的难关,还在战乱中置下几亩薄田,家里的日子比他们还是好过多了。 所以阿顺最初找回来时,岳父二话没说,该帮就帮了。 可再怎样的恩情,也经不起隔三岔五的讨还。不上一年。岳父嘴上的闲话就渐渐多了起来,又过一年,就得低声下气,看人冷眼了。 为了这事,媳妇背地里不知哭过多少回。 如果把她的卖身银子。还有那些年的月钱加起来,也是笔很不小的数字了。头一回被逼得狠了,跟爹说出这话时,老丈人的脸色还有些愧疚。 可说得多了,老丈人反倒发起火来,“老子生你养你一场,你就不兴孝敬的?” 再往后…… 唉,不提也罢。 等到娘终于咽气的那一天,阿顺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会难过了,反而感觉松了口气。少了张嘴,尤其还要吃药的嘴,日子可不省力多了? 可转头,他就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耳光,趴在娘的床前放声大哭。(..tw) 他得是多没用,才能生起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娘养了他,却吃了一辈子的苦,没享过半天福就去了,他还配当人儿子吗? …… 然后,京城乱了,听说整个天下也乱了。不过这又关他什么事?他依旧呆在那个府里,每天干着他永远也干不完的活。 可是有一天,大变还是来了。 官兵突然冲到他家,把主子奴才全都抓了。 阿顺没去干什么忠心护主的事,因为一直在外院干粗活的他,连自家一干主子长什么样都不晓得。还是等到那天府中上下全被抓了,才囫囵看了两眼。 还没等认个脸熟,他就在官兵问话时,赶紧跑去跟自家媳妇儿女站一堆了。 他们给关进了牢里,不过那却是阿顺这辈子过得最悠闲的几天。 不干活,却有饭吃,这样的好事上哪儿找去?不能随意走动咋啦?正好休息几天。 只可惜这样的好日子也只过了两三个月,他们一家就被送到新主子家了。 听说是新朝的国公爷,太后赏了个大宅子,要人干粗活。 阿顺不管这些,他只想着,能不能给他媳妇,给他儿女都安排个差使?他们一家保证好好干活,绝不偷懒。 可是管事的听完他的话,却是有气无力的瞟他一眼,“你当国公府是什么?想找活干就有活干的?你能好命的分到这儿来,已经是走了狗屎运了,别瞎想些有的没的,老实一边呆着去。” 阿顺心里着急,很想说点什么,可在看到后一个下人悄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银镯子递上,便全家都有了安排之后,黯然走开了。 于是日子好象又恢复从前那样。不,比从前还不如。 从前因为爹娘的缘故,他们家分到了两间房。可如今六口人,却只分了一间小屋。每天在国公府扫着那么大的院子,看着那么多的空屋子,阿顺鼻头都隐隐发酸。 为了生计,媳妇拖着有病的身子,还成天在外头接些浆洗的活,春夏还好,一到秋冬,成日泡在冷水里的她。白天黑夜的咳。 还有他那懂事的大女儿,因没人教针线,只能替人串珠子,可怜小小年纪。做得背都驼了。 而两个儿子也不象别家孩子一样调皮捣蛋,从七八岁起,小哥俩就在码头扛大包出苦力。没有大人有力气,他们就抬着走,弄得每天身上不是这里磕了,就是那里撞了,还得时常看人脸色,给人克扣工钱。 这每一天的日子过得简直象是在苦水里泡着,有许多回,阿顺真的想一头跳进湖里去算了。可想想家里。要没了他这每月三百文的工钱,就更没法活了,他又不敢了。 直到那一天,阿顺跟平常一样去竹林扫地。突然听到,有人问。“你叫阿顺,对吧?” 这声音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高贵柔和,阿顺在转头间,不知道老天爷,终于在他四十二岁的这一年,也眷顾了他一回。 再然后, 再然后的一切。不也是自己拼了命挣出来的? 给媳妇扶到竹椅上躺下,拿了湿帕子给他擦脸,阿顺的脑子清明了几分。想想往事,颇多感慨。 去云岭追查往事,为了赶路,他被毒蛇咬过。也曾经因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得几乎没命。 这些事没有人问过,阿顺也不是个会主动跟人说的人。 他只记得要把主子吩咐的事办好,而国公爷也没有让他失望。 他走前,就给了他安家费。等他回来时。又提拔他做了个小管事。不是太精细的活,就管国公爷出门的一摊子事。 他的工钱涨了,他的大儿子金豆也给安排进来做了小厮。女儿在针线房正正经经学起了手艺,小儿子银豆也跟着郡主,当起了跑堂管帐的学徒。 至于他媳妇,还用干活么?到高老大夫那里,一文钱没花,连接吃了一年多的药,终于慢慢把身子调养过来了。 还有老爹,抹着眼泪说,“要是你娘没走,等到这一天多好?” 阿顺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第二年清明的时候,把娘的坟重修了。 有人跟他说,“就凭你跟国公爷做的事,怎么才得这点东西?你应该去多要些好处才行。” 阿顺没吱声。 他是个老实人,却不是个蠢人。国公爷和其他的主子不一样,他相信,只要自己好好干了,国公爷会记在心里的。 况且,如今他家的日子比起过去来,已经是翻天覆地了。老爹常说,做人不能太贪心,他一直都记在心里。 然后,等到他女儿针线活学得差不多了,那天国公爷跟他说,“把你女儿的卖身契拿去,我已经让人寻了媒婆,给她好生说个婆家。等着说定了,嫁妆我来出。” 果然,他女儿后头说了个很好的婆家。 姑爷是在京城某个衙门当差的小吏,虽然没官没品的,但家里颇有些门道,家人和睦,日子又好过。人虽大了几岁,但真是会疼人,也不嫌弃他们是下人出身。因他脑子活,还时常帮他家出出主意,对这个大女婿,阿顺全家都是一百二十个满意。 等女儿出嫁时,早已在国公府的调理下,长得白净红润许多,还学了不少眉高眼低,为人处事,那微驼的背也渐渐挺直起来,走出去很象个样子了。 当然,她带出门的十八抬嫁妆,更能让她一辈子在婆家腰杆笔直。 阿顺心里美滋滋的,回头拿了喜饼请主子吃,国公爷笑吟吟的吃了,又问他到如今攒了多少钱,打算怎么花。 阿顺没什么想法,女儿嫁了,就该给两个儿子攒娶媳妇钱了。 可国公爷笑着说,“你那三个孩子,我不早说了包在我身上了么?你不必攒聘礼了,拿钱去乡下置几亩田地,有个长远收益才好。” 阿顺不懂这些,但知道主子一定是为了他好。便问那可不可以置在岳父家附近,到时租给人种,也有人照看。 国公爷点头称善。 阿顺赶紧就回去跟媳妇商量了,虽说可能会让岳父家占点便宜,但他占了便宜,总能出些力不是? 岳父听说他要置田,顿时对他刮目相看,还主动跟他说起周边田地好坏,后头卖力的帮他买了几块很不错的田地,寻了妥当之人耕种不说,还替他在乡下建了个大宅。 有了这些家底。不用阿顺张罗,就有人开始打听他家两个儿子的情况,想来结亲了。 主子没发话,任谁说得天花乱坠。阿顺一律不吭声,只是听着。 等到某日,主子,那时已经是王爷了,才又跟他说,“你那大儿子倒是象你,忠厚老实,将来给他相看媳妇,得要个能当得住家,心地又公道的才行。至于你那小儿子。倒是听说有几分灵性,往后试着让他做点小买卖,找个机灵些的媳妇也无妨,只要人品端正便好。” 阿顺牢牢记在心里,再听人说起。他就渐渐有了眉目。 后来,府上好事不断。当然,最大的好事是王妃又有了身孕! 得知消息的那一天,阿顺跑去庙里,给菩萨磕了几个头,又让媳妇烧几个好菜,打了一壶酒回来庆祝。 旁人笑他。“这是王妃有喜,又不是你媳妇有喜,你乐呵个啥?就是高兴,也是去王爷跟前道喜,你跑回自家乐呵是个什么意思?” 阿顺不跟他们解释,说了他们也不会懂。 他只跟主子说。要不要让他媳妇来伺候?她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不会有病气,况且她养过三个孩子,做不了别的,可以盯着王妃房里。不让人使坏。 王爷点了点头,让他媳妇来看院子。平时也就扫扫地什么的,不是什么好差使,工钱也不多。 别人都笑他没出息,也不给自己媳妇争个体面活,可阿顺依旧不解释。 直到那一日,忽地主子把他叫到房里,郡主也在,父女二人脸色异常凝肃。阿顺暗暗吸了口气,知道用到他的时候来了。 他不用知道为什么,他只要用心记下主子吩咐的每一句话就行了。 时候不长,平王妃准备的产房底下,就已经给掏出一条地洞,一直通到院子后面的假山后头。 那天,王妃去送行,哭得伤心之际,根本没注意到郡主扶她上的是杜川的车。而在车上陪着她的,是阿顺媳妇。 而在阿顺一直守着的车里,坐着一个和她一样打扮的女子。那个不是别人,是姚诗意。她的身形和蕙娘颇有几分相似,再填个肚子,戴上帷帽,也看不出究竟了。 他们这一行,依旧回了平王府。而那边杜川已经带着蕙娘和阿顺媳妇,躲到附近镇上一间小客栈去了。 那间客栈是阿顺岳父帮着找的,沾着些亲戚关系,两口子年纪渐大,没儿没女,只怕无人送终。阿顺答应把小儿子送给他们,两口子当即什么都不问的就答应帮这个忙了。 反正客栈人流量大,只说是公婆不喜,怕生下女儿就淹死,所以只好躲到外头来生。这事也很常见,压根就没人留心。 而平王府,却在当天晚上闹了起来。 尸体是杜川找来的,给了人家重金,买了一具男尸,和一个难产而死的孕妇,恰好那也是个双生子。 而那个慌里慌张,忙进忙出的稳婆也是早串通好的。按照原本的计划,是稳婆接生不成,郡主扶着平王进去,“不小心”打翻了火烛,然后平王萌生死志,把郡主推出去,伺机死遁。 而假山那边的地道旁,阿顺和儿子金豆早准备妥当了,只等平王爬出来,就立即带人离开。 可谁也没有想到,太后居然来了。 然后又是阮姨娘,闹得个天翻地覆。 不过阿顺是真佩服自家主子。 虽然他不知道郡主提议放火有什么玄机,但他没想到在郡主走了之后,主子竟然真的放起了火,还把自己给烧伤了。 等他忍着剧痛从地洞里爬出来,脸上身上有许多地方都起了火泡,焦黑一片。 幸好怕出现这样的意外,早准备了一些治烫伤的药物,简单包扎一下,阿顺赶紧把平王送出了角门,交到安排好的人手上。 然后,他赶紧回去做戏了。 只是没想到,皇上也来了。 在灵堂里,阿顺突然灵机一动,故意把被子掀开,皇上只看了一眼,就确信无疑了。 再然后。整出戏顺顺当当的演了下去,平王府办起了丧事,而阿顺依旧忠心的跑前跑后。 后来听媳妇说,平王第二日就赶到她们那客栈去了。那一身的伤只说是为了媳妇,给爹娘打的。因怕人疑心,也不敢用烫伤的药,生生留了不少疤。 不过这些都是值得的,等了快两个月,王妃平安生了。 稳婆大夫都是杜川带来的可靠之人,顺顺当当的接下了一对双生子。 原本养过满月就该走了,可平王夫妇到底不放心女儿,又换了个地方等着,直等到郡主平安产子。又到孩子满月去见过一面,才肯离开。 有杜川那些道上的朋友,还有念福当年留下的交情,办成这样的事并不是太困难。 不过这些后头的事情,阿顺并不太清楚。因为那时他媳妇早已经给换回来了,他也没有瞎打听。 依旧老老实实干他的事,闭上嘴巴,本份不已。 后来,苏澄给他们一家都发放了良籍。 可阿顺不要,只要平王府一日没有住进新的主人,他就要留在这里替主子看守房子。 于是苏澄放了他两个儿子。把他留下做了个大管事。 别人又笑他傻,一个没有主子的府邸再华丽又有什么用?成天只能照管着些打扫清洁,修剪花木,还有供应侍卫饭食之类的闲事,连个打赏的机会也没有。 阿顺还是不跟他们说。 他家大儿子的亲事已经基本说定了,就是主子提过的。既能当得了家,心地又公道的姑娘。小儿子虽依约送到那个客栈去了,可他跟人说好了,娶妻时要一起相看的。 就算改个姓,阿顺也真没什么舍不得。 身为奴才。要不是遇到那么个好主子,如今还不知愁成啥样呢,还谈什么儿不儿子? 如今瞧瞧他家,有房有地有余钱,家里几个孩子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每天走进走出,人家不说高看一眼,起码不象从前那般鄙视了。 逢年过节,还能送个三十斤,去堵堵老丈人的嘴,阿顺舒服的仰在竹椅上,看着天上圆圆的月亮,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唔,说不定,等他老了,还可以跟不懂事的小孙子吹嘘吹嘘,你爷爷当年也干过大事的,还糊弄过皇上呢。 “在想什么?笑成这样。”媳妇给他端了放凉的绿豆汤来,“快喝几口,解解酒气。” 阿顺接了,忽地看着人老珠黄的媳妇道,“赶年下你也去打几件新首饰吧,到时拾掇拾掇,出去拜年也风光风光。” 媳妇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一把年纪的,还打扮个什么呀?” “就是一把年纪才要打扮,你看那胡同口的老王婆,人家年纪都能当你娘了,还成天涂得脸通红,啧啧,跟个老妖怪似的。” “那你还让我去当老妖怪?” “我又没让你涂那样大红脸,只让你做几身新衣,打几件新首饰。横竖咱们现在也不差这钱,年轻时没钱给你打扮,这会子凑还不那么老,也去弄弄吧。记住,一定要打一对大银镯子。” “哟,你不说我还忘了。今儿过节,郡主又让人给咱们送东西来了,里面就有一对大银镯子,我拿给你看。” “那不一样。赏的是赏的,咱们自己打的是自己的。听话,去。嗳,你笑什么?” “我想起从前咱们在最初那府里,跟我同住的莺儿知我许了你时,说,‘嫁了那样老实头,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我气得不行,可她比咱们有体面,我也不敢跟她吵,只好躲在被窝里偷偷哭。后来那些年过得不顺,她也没少奚落我。只是后来分开,也不知怎样。谁知前儿我竟遇上她了,她倒是嫁了个机灵鬼,只可惜机灵得太过,过得很是不顺心,如今倒羡慕起我,说我‘傻人有傻福’。你说我要是弄一身新,到她跟前去显摆显摆,怎样?” “好啊!就让她看看咱们这些傻人的傻福,气死她。” 两口子说笑着,摇着扇子坐在月下纳凉。安安静静的说些家计长短,二人就觉得很好了。 傻人的幸福,就这么简单。 (这章应该算番外了,把福爹福娘诈死之事交待了。接下来,继续回归主线。周末快乐哟!) 第539章 共同的敌人 送走爹娘,念福的心头也放下一块大石。四五日后,待杜川回转,说起已送他们远离京师,念福心里就更稳当了。 可杜川顿了顿,到底还是苦笑着告诉她一事,“我们分别的那天,好象遇到一个人了。” “谁?” “谭夫人。” 念福当即心头一沉,“怎么这么巧?” 杜川也觉无奈,“当时我们下车来吃饭,谁曾想会在那样地方遇到她?似是跟她相公一道出来走商贩货。” 犹豫的看一眼摊着小手小脚,睡得跟只小青蛙似的胖白薯一眼,他低声道,“要按雄哥的意思,当时就把人做了。可你娘拦着不肯,我和你爹也犹豫了……其实,她也未必就认出人来,可能是我们多心吧?” 这话说得杜川自己也觉心虚,可念福已经明白他和老爹在犹豫什么了。 如果是从前的杜川,从前的沐劭勤,恐怕谁都不会心慈手软,留下这样的祸根。可那时候,他们肯定想到胖白薯,想到一成二成了。 孩子还这么小,身为长辈的他们手上要不要沾上血腥? 就算人想自保是天性,可在谭夫人没有明确伤害他们的情况下,就去主动杀人,这样真的好吗? 念福想了想,“杜叔,你不必自责了。就算给她认出来了又怎样?她能有机会说给皇上听吗?就算说了,她有证据吗?皇上会信吗?没事的。累您跑这么远,也辛苦了,快回去歇歇吧。” 杜川心头稍安,不过却走到小床边,亲了亲小薯仔的小肉手才走,“小东西,几天不见又长大了。” 是啊。念福满是爱意的眼神看着那只胖白薯,又和杜川交换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如果谭夫人老老实实的便罢,她若有异动。他们绝对不会放过她! 而此时的谭夫人,也回到了离京城数百里外的小镇家中。还来不及洗去风尘,就听说铺子里来了个大主顾,鲁兴忙出去亲自接待了。不多时又打发人回家。让谭夫人也过来,招呼人家的女眷。 谭夫人才回家不久,旅途劳顿,当然颇为埋怨。可她也知道,要是在别的事上怠慢一二倒也无妨,可要是生意上扯了鲁兴后腿,他定是要发火的。所以只得强打精神梳洗了,重换了衣裳来到酒楼。 等进了包厢,见到那女眷,谭夫人当即愣了。“怎么是你?” 瑞安淡笑着挑了挑眉,“怎么就不能是我了?” 谭夫人奇道,“你不是嫁了一个孙姓大夫么?那个客商好似姓李吧?” 眼前的瑞安还是从前的那个瑞安,却又变得大不同了。 如果说从前的她只是在装高贵冷艳,而如今的她。身上确实多了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气息,那当然不是高贵,而是一种…… 谭夫人形容不好,就是本能的觉得让人心里发毛。 而她身上的那股艳质,又好象过于浓重到近乎糜烂了。尤其看着她脸上在从前烫伤留的疤处,纹了艳丽花卉,越发让人觉得不象是正经人家的妇人。她的脸虽冷着。可眼神里却多了一抹勾人的东西,竟有些象上回在青楼门口遇见的女子。 瑞安又笑了笑,“姓孙的死了,我自然就跟你一样,改嫁了。” 谭夫人心头一紧,这瑞安身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多半还不是好事,那她来找自己做什么? 似是看出她的警惕之意,瑞安端着茶,悠悠的抿了一口,“放心。我可不是来找你借钱的。找家相公还在关照你家生意呢,你大可不必担心。” 谭夫人讪讪笑了笑,假装也端起茶来抿了两口,“那你和你相公就是路过?” “当然不是。”瑞安放下茶杯,眼中露出几抹狠厉,“我有一笔大买卖,想跟你合作。不仅能让你赚到荣华富贵,还能让你扳掉你最恨的那个人。” 谭夫人心头一跳,“你想干什么?” 瑞安笑容森冷,“扳倒嘉善郡主。让她死!” 谭夫人惊得手中茶盏差点落了地,“这不可能!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她刚生了个儿子,听说生产那天就有人想杀她,却没杀成,后来皇上还加派人手保护她了。” 她忽地一顿,疑惑的道,“难道你也知道平王没死?她真的犯了欺君之罪?” “你说什么?平王没死?”瑞安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却是闪着寒光的那一种,“快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谭夫人自悔失言,支吾着不想说。可瑞安一个眼神,旁边丫鬟就扔出一把森冷的匕首,紧贴着谭夫人的耳朵,钉在了她身后的墙上。 谭夫人吓得尖叫起来,可瑞安理也不理,自顾自的道,“忘了告诉你,我那个孙姓前夫是我亲手杀死的。还有那个讨厌的大嫂和她的儿女,是我当着她的面,一个一个杀掉的。只可惜你没有儿女,不知道把你的男人,和你身边的人捉来杀掉,你会是什么反应呢?” 谭夫人面无人色的看着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她让人望而生畏了。 她的身上有杀气。 那是真正杀了人,才会沾染的血腥戾气。 谭夫人颤抖着,勉强扯着干涩的嗓子,结结巴巴的开口了,“我……我前些天在外地的一个酒楼里,好象看到他了。不过,只是背影,也没看仔细,他旁边还有个妇人,抱着对双生子……” 等她把事情前后,事无巨细的交待了一遍,瑞安若有所思的敲了敲桌子,自言自语的道,“平王妃不就是怀了双生子么?难道真的是作戏?” 她忽地问,“那平王是怎么死的?” 谭夫人咽了咽唾沫,“听说,平王妃是死于难产,而他是自己放的火。” 哈! 瑞安笑了,带着强烈恨意抚上自己脸上的花纹,“肯定又是那丫头捣的鬼!他们全家绝对是诈死。” 谭夫人生怕她要做出些什么疯事来连累自己,大着胆子插了句,“就算是真的。可……那又怎么样?咱们又没有证据。” 瑞安眼神一眯,“不急,没有证据,慢慢找就是。对了。我记得她家原先有个叫兰姑的使女,好似跟她不太和睦。她人在哪里?” 谭夫人老实道,“这个我却不知。” 瑞安鄙夷的看她一眼,“你要真想扳倒一个人,就该去留心她身边的所有人。任何跟她不和的,都可能是你的帮手。过几天再去一趟京城,打听打听那个兰姑的下落。” 听她这样吩咐的口气,谭夫人到底有些不悦,搪塞着道,“我如今可不是自己说了算……” “放心。很快你们家就会有笔大生意。要上京城了。”瑞安再度鄙夷了她一眼,“其实你不用怕我,毕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是么?” 谭夫人再看她一眼。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瑞安说得对,如果能扳倒念福,甚至于能把沐劭勤还有蕙娘抓回来一起处斩,对她来说,不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所以她也笑了,同样说了一句。“放心。如果能找到那个兰姑,我知道怎么做。” 瑞安望着她一笑,端起了酒杯。 两个月后。 天入了秋,终于彻底的凉快下来了,京城破园里,五颜六色的菊花开得极艳。 老太太之前因念福怀孕。不让破土动工的小院子也搭建复原了,完全跟从前在怀安老宅一模一样。喜得老太太扶着丫鬟,这里摸摸,那里看看,高兴得跟小孩儿似的。 忽地寻到门后的几处划痕。笑指着给念福看,“你瞧这儿,就是康儿小时候量个子时划下的。他小时候长得晚,老怕自己长不高。天天来量,天天来划,我每回都让贺嬷嬷故意划高一点,好安他的心。你是没看到他那时候,成天愁得跟个小老头似的。直等到十五岁那年开长了,他才不那么介怀了。” 念福听得哈哈笑,摇着怀里胖白薯的小肉手,道,“你要是随了你爹,也长得晚的话,可别跟他似的没出息。娘教你打手鞠,一定能长高,知道么?” 噗。回应她的又是一个口水泡泡,然后胖白薯浑然不觉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还睁着纯真的大眼睛,伸出一只肥肥短短的小胳膊往天上挥了挥。 没节操的娘瞬间又孩奴了,丝毫不介意落在脸上的口水,反而一脸惊喜,“哇,小薯仔真聪明。已经知道手鞠是用手来投的了?那蹴鞠呢?” 胖白薯踢了踢软软的小脚丫。 “好棒哦,都知道分手和脚了。” 啵啵啵,小薯仔的嫩脸蛋毫无悬念的又被人猛啃了几口豆腐。 红果果的把小脸别开,胖白薯觉得,只要不是个傻子,天天跑去看人打球,还一天被问无数遍,怎么着也该分清楚了。 蹴鞠,早已是这个时代广受欢迎的一项运动。工匠们已经知道要用八片的薄皮来缝制皮球,而球里填充的也不再是轻柔的丝毛,而是充气的动物尿泡。这就让球体变得更圆更轻,玩起来的花样更多,也更具戏剧性和观赏性。 当初欧阳康表示要建一个运动场时,全家上下投票最高的就是要一个踢蹴鞠的地方。 后来,在念福的唆使下,又诞生了具有破园特色的手鞠。可因为球不能拍,弄得比较象打橄榄球,但也深受大家的欢迎。 如今不得不在破园建起了第二个球场,每天下午收工直到晚上就寝前,两个球场始终人声鼎沸,连女孩子都爱玩。 当然,肥白薯也多次表示要上场的强烈意愿。可他那个娘除了塞给他个球摸摸啃啃外,任他怎么嗷嗷叫也不肯放他下场。 这让白薯每看一回球,就得郁闷一回。可不让他看,小球迷更得嗷嗷叫了。 老太太也才笑着要来逗小胖子几句,忽地有圣旨到了。 (这两个恶毒女配的盒饭也在烹制过程中了,不会那么快,但只要是影响包子成长的,最终都得拍飞。 因为胖白薯说:我才是男主,你们日后会见识到的。哦耶! 白薯爹:那我是神马? 胖白薯瞅两眼:你谁呀?小爷不熟。 白薯爹:泪奔,你娘明明答应我,不会让你不认得我的。。。 胖白薯恍然:原来你就是那副画呀,怪不得有些眼熟。噗,吐个泡泡,看你这真人版会不会掉色。 白薯爹:==) 第540章 小小校尉 破园的菊花开得再好,又怎及宫中的明艳? 尤其走进东篱馆,简直象是到了菊花的海洋。(..tw)那一片姹紫嫣红,高低错落,形态各异的菊花,几乎让人以为置身在春天一般。 头一次进宫的小薯仔被狠狠的震惊了一把,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白嫩软糯的包子脸上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似是在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王皇后看得忍俊不禁,“怪不得人人都说你家哥儿好玩,果然有趣。” 念福抱着儿子,嘿嘿赔笑,“小孩子家,没见过什么世面,这百日来还是他第一次出门。哪里比得上十四皇子,小小年纪就从容淡定,到底是天家之后,哪象我们,乡下来的一样。” 在别的家长面前,哪怕再不甘心,也要自损一千,夸人八百,这才是最好的必杀技。 果然王皇后被迅速带歪了楼,看着自家那已经会满地撒欢的宝贝儿子,顿时难掩得意,明贬实褒的道,“他也是成天淘气得很,不过比常人多见了些世面,在外人前能装个样子罢了。” 念福呵呵笑,把胖白薯从酸软的左胳膊挪到右胳膊,“这天虽然不热了,可日头仍大,叫他进屋歇歇吧,瞧那一头的汗,仔细吹了风。” 胖儿子好重,她也要中场休息一下了。而且阳光太好,看长了对宝宝的眼睛不好。 王皇后正有此意,忙把儿子唤了回来。原本小薯仔对进屋有些不乐意,可看到东篱馆里同样摆着的满屋子菊花,他不闹腾了。 才坐下,寿宁就笑吟吟的捧了只托盘出来,将两碗菊花蜂蜜水搁在皇后和念福面前,“这可是父皇亲自教小言做的,你们快尝尝。” 然后就来讨要好处了,“小姑姑。把薯仔弟弟给我抱抱好么?我保证不会摔了他。” 念福看着躲在门口,悄悄瞅着胖白薯的罗小言笑了,“你要不嫌烦,就抱去玩会儿吧。只不过不许出屋。不许把他弄哭。” 好,寿宁满口答应,抱着胖白薯,吭哧吭哧的到隔壁去跟罗小言玩了。反正有奶妈丫鬟跟着,念福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边王皇后看着人给儿子擦了汗,换了里衣,又盯着他也喝了碗蜜水,才有精神来跟念福闲话。 开始无非拉些家常,后头见时机合适,念福就开始试探了。好好的。皇上下旨把她召进宫来干嘛?虽说是想看看胖白薯,可这样召她,会不会有什么事? 别怪念福多心,哪个欺君瞒上的能不有点小小心虚?所以她吞吞吐吐的问,“莫非。是前头军情不利?” 王皇后听得笑了,“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可能是皇上想给薯仔个什么封赏吧?应该是好事,你别紧张。” 又坐了一时,皇上来了。 算算日子,念福从怀孕到生产,差不多有小半年没见高显了。乍一看。真把她吓了一跳。 高显本来就瘦,但他个高挺拔,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显得很是精神。可如今却象是老了十岁,人虽养了些肉出来,却明显让人觉得发虚。精神也大不如前,头发白了不少,还是坐着肩舆来的。 只是见了念福母子,神情尚好。还特意把胖白薯要去抱了一会儿。胖白薯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老妈的忐忑,在这个陌生表叔怀里表现得相当给力。 既不认生也不犯蠢。还很纯真的卖了卖萌,逗得高显心情大好。果真下旨给小薯仔封了个官儿,从七品的小小校尉。 虽是虚职,却是个有俸禄的实缺,当即就有人要去给胖白薯做朝服朝冠的。想象着自家白白嫩嫩的小包子穿着小青袍,戴着小乌纱帽,呆着一张小脸,站在一群叔叔爷爷当中的模样,念福很无耻的被萌了一脸的血。 不过表面上,却得急忙跪下辞谢。 朝廷荫封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可大多等到三五岁时才会有这样的恩典,象小薯仔才出生百日就受封的,实在很罕见了。 皇恩浩荡,受宠若惊啊。 可高显却立意如此,还道,“无妨,横竖他还没有大名,不怕折了福。回头再多给他拿几个好东西镇镇,就更不怕了。” 念福只得道谢,高显有些抱不住,把胖白薯交给旁边奶娘,“人都说你家小子生得好,好多人想见,让他也到后宫去转转吧。” 念福心里明白,怕是老姑母想见吧。脸上却只笑着打趣,“那又得劳烦各位娘娘破费了。” 高显哈哈笑了几声,想说没事,却不妨又咳嗽起来。 念福看着他这样子,实在是有些忧心。又怕犯了忌讳不敢讲,倒是王皇后顺势向念福讨教起有没有适合皇上吃的菜点。 念福不敢乱说,等召了个太医来,才报上几个小菜,太医点了头,她才敢把做法说给御厨听。 这边拉拉杂杂说了小半个时辰,到后宫巡游了一圈的胖白薯终于给人抱回来了。身后果然收了一堆礼物,而小薯仔一手抓一个的,更是一对难得一见的白玉狮子。 狮子历来是镇妖辟邪的神兽,而这对玉狮子更是通体润透,滑若凝脂,意头好,品质也高。足有胖白薯的拳头大小,雕得憨态可掬,还是同一块料子雕的一对,就更难得了。 胖白薯明显也很喜欢,听人说,当时抓着就不肯松手了,一手一个拿着啃满了口水,就开始对打。 幸好他人小,玉质坚硬,怎么使力也打不出个名堂来,只那呆萌呆萌的样子,倒是引人发笑得很。 念福红果果的瞅了儿子一眼,你那高贵的格调呢,你那对金银珠宝的不屑一顾的淡定范儿呢?怎么人家一拿了好东西,你就掉节操了? 没人说这东西是谁给的,可整个皇宫,除了皇上皇后,还有谁能拿得出这么稀罕的玩意儿? 老姑母的忏悔念福不是不知道,可若不是爹娘诈死,她会后悔吗?如今还不知怎么折腾她们一家人呢。所以念福心中虽有怜悯。但并不同情,更不会因为一对玉狮子就对她透露些什么。 当小薯仔毫不虚伪的打着大大哈欠,哼哼唧唧的闹着要回去找他师公听睡前故事时,念福轻松愉快的皇宫半日游也要结束了。 有了小孩子。总是特别能让人谅解。 皇上也不多留,说要到延英殿处理政务,让念福跟他同行。 不过分别的时候,皇上特意让肩舆停了停,问了念福一句,“你见朕这么半天,怎么都不问问郡马的事?” 念福心头一跳,当即老实答道,“皇上不说,自然是没事。我若乱问。反倒扰了圣心。” 高显欣慰的点了点头,却跟她交待了一句话,“自来领兵出征的将领,没几个不传些流言蜚语的。你一个妇道人家,别理外头怎么说。专心管好孩子就行。” 念福应下,可心里却七上八下的。皇上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的跟她说这样的话,再想想荣升七品官的胖白薯,着实让人不安。 这事又不敢跟老太太说,只好私下跟苏澄讲,苏澄听了脸色也不大好,良久只说。“那就静观其变吧。” 没两日,消息传来。 平西将军欧阳康,贪功冒进,急于赶路,害得大军掉进山沟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整个京城顿时炸开了锅! 男神军团连个仗也没打,就这么挂了?那他们家孩子呢? 一时之间,镇远侯府的门槛都快被踩破了。 没错,就是镇远侯府。 平西军是关天骁着力打造出来的,眼下孩子们出了事。不找他找谁去? 至于嘉善郡主那儿,就算大家心里有怨言,也不大好意思找上门去。去了不是摆明欺负一屋子老弱妇孺么?当然,那儿还有位苏大毒舌坐镇,也是大家忌惮的原因之一。 只苦了关天骁,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他儿子还在队伍中呢,他要能知道到底什么情况,还会坐在家里么? 危急关头,破园差来信使。 “……侯爷若是扛不住,我们郡主请您上我们家去。反正他们也不好意思来,来了我们郡主也不怕。回头我们郡主会对外头说,是她找你哭闹,要你想办法的,这样外头可能对您就好些了。” 关天骁心中感动,啥叫真情,这才是真情啊。假装把他骂一顿,实则是在帮他转移矛盾。 “告诉你们郡主,区区小事,我还顶得住。让她也莫要担心,此事到底如何,咱们等等再说。” 可再等几日,坏消息似乎更加确凿了。 因为副将军贺淳带了一路兵马,成功突围,平安无事。虽然他回报的奏折言辞温和,并没有怎么针对主将,但底下却有人大骂,说是贺淳早劝了欧阳康,可他一意孤行,才葬送了那一路官兵。 这一来,可算是把那锅开水底下又添了把火。 关夫人是第一个顶不住倒下的,她唯一的亲生儿子啊,又做了欧阳康的亲卫,如果说欧阳康那一路全军覆没了,她儿子难道还能逃出生天? 说句诛心的话,好歹欧阳康还有胖白薯了,可她儿子有什么? 就连关天骁也又气又急的生起了病,谁也没想到,关键时刻,关老夫人大发雌威,拿着拐棍站出去了。 喝令裴俊卿关门闭户,堵着门口对那些人大骂,“出征的时候又不是我们家拿刀子逼你们去的,还不是看着有功劳可赚,才愿意跟来?如今出了事,就个个跑我们家来嚎,难道打仗是去游山玩水,不用提脑袋冒风险的?我家老侯爷就是死在战场上的,我家独孙如今也生死不明。你们要说法,好啊,拿了我老太婆的命去,看下到阴曹地府,阎王爷判是谁的错!” 念福在破园得知,竖起大拇指,到底姜是老的辣。 这才是真牛叉! *** 胖白薯:呼叫老爹,听说你出事了? 白薯爹:那你是不是要来救我? 胖白薯:(美滋滋)果然我才是真男主,你快去领盒饭吧,小心凉了。 白薯爹:…… 第541章 再也不偷嘴了 倒霉的时候,往往也是拼人品的时候。[..tw超多好看小说] 欧阳康出了事,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人不少,但也有愿意雪中送炭的。 前脚送走了永宁公主,后脚申夫人就登门探视了,并带来一个重要消息。 “……老爷悄悄打听过了,贺相的公子虽是带了人逃脱,但只有三百不到,大部分人还跟在郡马身边。况且又没有战报说那边当真出了事,所以这件事到底如何,还未为可知。” 看着她那隐晦的眼神,念福多少明白一些了。 怪不得朝堂上虽然参欧阳康的御史很多,但真正的大佬们都很谨慎的没有表态。就是身为唯一的“功臣”之父贺宪,也低调之极,只作一副忧国忧民状,要调兵遣将赶紧去寻人。 皇上虽然允了,却没有用他提议的贺淳等人,而是体贴的令他们原地休息,另调了一路当地驻军前去打探。 至于弹赅欧阳康的折子,一概留中不发,只等有了确凿消息再说。 感念申氏一片好心,念福笑道,“表嫂放心,我不着急。我家郡马这人吧,虽谈不上足智多谋,也不骁勇善战,但他绝不会投敌卖友,更不会背叛朝廷,就算是打了败仗,皇上看他到底一片忠心的份上,总不至于砍了他脑袋。就算给革了职赶回来,不过也丢些面子,没事儿。” 饶是申氏素来端庄,听得也未免笑了,“你能如此想得开,倒是好事。” 念福俏皮的眨了眨眼,换了话题,“表嫂今儿来,没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么?你上回拿的那个家乡藕粉做得真好,不仅我爱吃,薯仔也爱吃。就是太小了。不敢给他多吃,每回我吃时给他舔一两口而已,馋得他不行。” 说起胖白薯,申氏笑意深了些。“你倒胆大,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就敢给他吃别的了。不过我今儿带来的,你可千万别给他碰了。” 她一招手,贴身丫鬟就捧了只鳝鱼黄的精致小坛送了上来,“回郡主,这是我们家夫人自己新鲜腌的蟹酱,可好吃呢。夫人想着这东西性寒,府上人弱,之前收了活蟹也不敢给您送,特特带我们挑了几天的蟹肉蟹黄。才做了这坛子蟹酱。别看这么一丁点东西,足足上百只螃蟹在里头了。拌饭炒菜时只要搁一点子,都是极鲜的。” 申夫人嗔道,“真没规矩,哪有这样夸自己的?郡主可是吃里大行家。咱们这些小玩意,也好意思拿来卖弄?” “那可不一定,各家有各家的专长嘛。”念福听到一个蟹字,眼睛已经亮了。 天可怜见,去年她在返乡途中还曾吃蟹吃到肚痛,可今年愣是没开过荦。老太太弱,是早戒了的。苏澄倒是喜欢。却因为怕勾起胖白薯的馋虫,生生的忍了。 那小子现在快长牙了,成天口水滴答的,贼馋,闻到香就非要去看看人家碗里到底吃个啥,啃不动肉。也得给他蘸点汤尝尝。 所以眼下不仅是念福这奶妈子的饮食要注意,全家人的饮食都得注意,象螃蟹这种大寒之物,哪里敢上桌?可把念福憋坏了。 此时打开一只坛盖,闻到那螃蟹独有的鲜香。再看里面那鲜红油亮的蟹酱,她不淡定了。迅速要了双干净筷子,挑出尝了尝。 “好吃,真好吃!”鲜香柔滑,完全掌握了蟹酱的真谛。念福当即决定了,“今晚吃面条,就拿这个拌。让厨房只管把面条弄好送来,我自己拌。” 就算不是厨子,可看到自己做的食物这么受吹捧,申氏也是开心的。不过还得告诫她几句,“这蟹酱虽没有螃蟹那么寒凉,毕竟也是蟹,少吃一点,不许贪多,否则回头闹起肚子,可不是好玩的。” 念福痛快应下,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蟹酱的一百零一种吃法了。 胖白薯在一旁傻乎乎的啃着自己的脚丫子,全然不知大难临头。 不过是晚饭后眯眼打了个盹的工夫,胖白薯就拱到念福怀里,伸出带着肉窝窝的小狼爪,扒开她的衣襟,凑上去撮了几口奶。 最近老妈不太喂他了,也没多少存货,小薯仔吃得不太满意,但他本也不饿,只当溜牙缝了。 等到念福被这小子弄醒,大惊失色,头一个念头不是掩住春光,而是很想把这小子倒拎起来吐一回。 她刚吃过那么一大盘子蟹酱拌面啊,会不会过给他? 鉴于那个胖儿子的体重,念福考虑了一下,排除了自己能把他倒拎起来的可能性,所以决定心存侥幸了。 不就是喝几口奶吗?应该没事的。 所以这一重大军情,除了母子二人,并无第三者知晓。 可是等到半夜,胖白薯嗷嗷叫着,把事情闹大条了。 小薯仔真的不是自愿的,可有些情况是他也控制不住的呀。 奶娘急急来报,“小少爷怎么拉肚子了?这要去请大夫吧?” 念福莫名心虚,但仍没把事情想太糟,“没事,喂他点清水,再观察观察。” 可这一观察,小薯仔就接连拉了四五回,等大夫黑灯瞎火被赶紧赶忙的请来时,小薯仔已经拉得两眼无神,眼窝泛青了,活脱脱象是一只浸了水,奄奄一息的小鼠仔。 苏澄那样一个优雅理性的帅大叔,当场发了脾气,“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带孩子的?要是说不出个原委,统统发卖出去!” 眼看丫鬟婆子跪了一地,念福只得硬着头皮承认错误,“是我……晚上吃了碗蟹酱拌面,然后,他来吃了几口奶……” 两把眼刀顿时狠狠丢过来,苏澄似是早猜到了,黑着脸没说话,只和杜川张罗着给小薯仔善后去了。 洗屁屁,煎药什么的事小,喂小包子吃药事大。 这是小薯仔出生至今,头一回生病。也让念福第一回见识到自家儿子,对于治病的极端不合作态度。 连接打翻三碗药,又吐过两回后。小家伙闻到那股药味靠近就开始号啕大哭。不同于平时心情不爽时,带点发泄性质的干嚎,人家这是真哭。 委屈啊,伤心啊。他不想喝啊! 可不喝是不行的。 最后实在没法子了,杜川亲自抓了小薯仔的双手,又叫了两个丫鬟按他的两条腿,把那么个小人儿生生的禁锢在小床上,再叫来喂药。 念福下不去这样的狠手,早躲屋里默默掉眼泪去了。 这一刻,她万分自责后悔,要是时光能倒流,她绝不贪嘴了。听着孩子哭得声音都哑了,她真的宁肯生病的那个是她。也不要是她的小薯仔。 “给我。”最后,到底是苏澄,做了那个坏人。 眼看小家伙哭得快没劲了,他把孩子搂在怀里,拿着小勺一口一口。硬是把那碗药汁给他灌了下去。 “小薯仔乖,只有吃了药病才会好,听话啊,乖。” 他的声音是从没有过的温柔,却听得一屋子的人都红了眼。而念福在屋里,早哭得唏里哗啦了。 她的小薯仔,太可怜了!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药快吃完的时候,早睡下的老太太终于也瞒不住的被惊醒,赶过来了。 看着小曾孙被折腾得那个可怜兮兮的小样儿,老人家也跟着掉起了眼泪,却无比耐心的劝哄着,“小薯仔这是病了吗?不要怕哦。把药吃完,曾祖母就带你去玩,跟你讲故事……” 被满屋子大人“虐待”了大半夜的小薯仔总算寻着一个好人了,紧紧扒着老太太的脖子,委屈得直掉眼泪。也不管老太太抱不抱得动。总之意思就是要跟她走了。 几个伶俐些的丫鬟赶紧上前,托着孩子,扶着老太太,送回去休息了。 满屋子大人皆松了口气,才觉出前心后背全被汗透了。 念福红着眼睛从屋里把那坛惹祸的蟹酱交了出来,老实认错,“我以后再也不偷嘴了。” 苏澄冷冷的横了她一眼,走了。 杜川把那坛子酱接过,倒是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都是孩子啊。” 念福满心愧疚,新妈上路,她能请大家多多包涵吗? 大人生一晚上气,第二天也就好了。 奈何小包子记上仇了。 第二天念福去老太太那儿看他,他一瞅见念福就红果果的扭过脸去,只留给老妈一个表示我很生气的光屁股。 念福百般心酸,儿子的小屁屁好象也瘦了点吧?努力打起精神,重新跟儿子建立感情。 幸好小家伙还处在天真无邪的年龄,比较好哄。当念福没有节操的趴下,跟他左扑右闹,上下翻滚了几个来回之后,小薯仔咯咯笑了,勉强给那个老妈刷了点正分。 可等到接下来的吃药时间,又开始拉仇恨了。 幸好小薯仔身体底子强壮,只吃了三副药就彻底好了。不过小脸还是瘦下去一圈,看得人心疼。 而念福不知道应不应该拿因祸得福来形容的是,从这之后,他彻底戒了他妈的奶了。给他都不吃,可怜的孩子,都有心理阴影了。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这一番折腾,全家人都把欧阳康那点破事忘光了。管他掉哪个山沟去了,能有把瘦白薯重新喂得白胖圆润重要吗? 所以,当康守靖也带着媳妇上门来慰问时,念福深刻觉得没这个必要。不过瞅他夫妻二人的脸色,唔,似乎还有事? *** 白薯爹:儿啊,听说你受苦了?来,么么。 瘦白薯:没空理你,别来抢我男主的风头。没发现自从多了我,小剧场都多了吗?一天一章还坚持天天来看我的,都是真爱啊!躺平任揉搓,不要玩坏就好。≥◇≤ 第542章 还没有消息 入秋的阳光总是格外明媚,渐渐长大的小孩子也总是愿意在室外呆着。 凉亭对面的树荫下,摆着一张小床,小薯仔刚睡一觉醒来,正神清气爽的半躺在那儿,愉快的和旺财玩耍。 嗷嗷叫两声,旺财上前,舔舔他的小手。嘎嘎笑着作出痒的表情,把小手缩回,旺财走开,然后小胖子再度嗷嗷叫起来,旺财再度上前舔舔。 念福看得炯炯有神,这样脑残的游戏,连旺财都玩得有些忧郁了,偏偏她家胖白薯乐此不疲,没心没肺的笑得那叫一个欢快。要不是力不从心,他一定会脱了鞋袜,让旺财再啃舔舔他的脚丫子。 “要是我的女儿还在,如今也该有这么大了。” 旁边,忽地凉飕飕的飘来凄凄惨惨的一句。让念福迅速收起对儿子的小小吐槽,注意不要露出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表情。 “其实,只要你愿意放下心结,也能很快有孩子的。” 这话连念福自己都觉得虚伪,却又不能不这么说。 邵氏嘴角勾起一抹凄楚的笑意,远远看着活泼健康的小薯仔,象看着自己丢失的珍宝,“如果这孩子没了,再给你一个,能跟他一样么?” 念福说不出话来了。 数月不见,邵氏可是大变样了。又瘦又干,象是老了十岁。而最重要的,是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对了。从前的聪明灵气好象全给那个失去的孩子带走了,显得象中年妇人,忧郁消沉。 其实念福挺理解她的,换作自己,如果每天要面对一家子害自己失去小薯仔的人,恐怕她一天都过不下去。 所以,邵氏想跟康守靖和离,念福完全可以理解。不过身为亲戚,她又不得不按照世俗的标准。劝和不劝离。 好半天,她才艰难的道,“发生这样的事,也是表哥不想的。他为了这个事,已经很自责了。” “我知道,他是好人。真的,我就是和离,也未必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人了。(..tw好看的小说)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再跟他过下去了。” 邵氏眼中闪着点点泪光,“我一看见他,就会想起我们的女儿。就会怨他,那时候为什么要走?他明明知道他叔婶是怎样的人!” 念福没有说话。 等哭了一回,邵氏冷静下来。才继续道,“我知道他的难处,也知道他这辈子不可能摆脱他祖母和叔婶。连我爹娘都劝我,再熬几年,等到祖母走了。就帮着我们把家分了。可我,我真的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你不知道,我每天醒来,再看到她们那张脸时,心里有多忿恨。我,我甚至想过杀人……” 念福完全能够体会。 前些天她不小心弄得小薯仔拉肚子,都自责得要死。要是换个人来的话,恐怕她也会跟苏澄一样发飙的。 “你想好了?确定不后悔?”念福抬眼,看着邵氏的眼睛,冷静而理智,“即使将来再嫁不到表哥这么好的人,而表哥很快有机会分家?” 邵氏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不过还是用力的点了点头,“我真的不是一时冲动,我想很久了。就算咱们明天就能分家,那又怎样?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女儿出生时的模样……我就算是勉强再跟他过下去,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骗得了所有人,也骗不过我自己。” 她是怨康老姑母和叔婶,却更怨自己的丈夫。如果他那时能强硬一点,自私一点,多护着她们母女一点,怎么会弄到今日这样局面? 念福再也不问了,“好,我去帮你说。” 邵氏含着泪光,从怀里掏出一根碧玉竹节簪,“这是我们成亲时,府上送来的。只可惜,我到底没福,消受不起。” 念福收下那根簪子,默了默,去找康守靖了。 走得远了,忍不住再度回头,就见邵氏依旧坐在凉亭里,远远的,满含柔情与羡慕的看着玩得正欢的小薯仔,却始终不曾上前去抱抱他。心伤得太深,连碰也不敢碰了。 叹了口气,念福知道,她的心意不会更改了。 把碧玉簪交到康守靖手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全明白了。眼神黯然,捏着簪子的指节渐渐泛了白。 半晌才道,“表妹,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连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都保护不了。” 屋子里静了静,然后他听到斩钉截铁的一个字,“是。” 康守靖诧异抬头,这念头存在他的心里,却从来没有人会当面,这么直接的告诉他。 念福冷冷看着他,“表哥,我知道你是好人,可别指望我会因此就同情你,原谅你。有时候,好人犯下的错,才更不值得原谅。因为你们明知道会对别人造成伤害,还要那么做,这就比坏人还要恶毒。” 康守靖的脸一点点白了,被这样毫不留情的指责,让他忍不住想为自己辩白,“可我,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念福尖锐的道,“我只问你,去乡下收租,真的比你媳妇孩子的命还要紧吗?收不起租,顶多落你祖母叔婶一年埋怨,又不至于没饭吃。可你难道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是去鬼门关走一趟?” 看着康守靖越发惨白的脸,她没有停,“说真的,表哥,你让我有些失望。你不是个不明理的人,怎么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或者,你是早被你姑母叔婶欺负惯了,所以逆来顺受到连一个男人最基本的,应该保护妻儿的责任都忘了?你又知不知道,一个女人失去自己怀胎十月的骨肉到底有多痛?” 轻哼一声,念福带着不屑的目光,扫过他身上始终没换下来的素服,“等人没了,才做出这惺惺作态的样子给谁看?你们的孩子能得活过来吗?” 康守靖给她严厉的谴责骂得高大的身形都晃了晃,整个人跟虚脱似的冒出层层冷汗,良久良久,才惨然颤抖道,“是……是我错了。我错得离谱,错得可笑!” 他忽地以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谁都不知道,这份痛在他心里压抑了多久。 在家的时候。他不敢哭,出了门,更是找不到地方哭。只有在破园,在被表妹这样狠狠骂过一番之后,他的情绪才完全失控,再也不管不顾的痛哭起来。 有些伤痕,会随着时间慢慢愈合,可有些伤痕,却必须留着疤,警惕自己一辈子。 念福不是刻薄得要去人家伤口上撒盐的人。只是一个兰姑。已经让她印象深刻了,她不想看着表哥变成另一个兰姑。 所以她故意要他痛,要他牢牢记住这个教训。然后,他才能真正明白,什么时候应该做一个好人。而什么时候。要坚决说不。 这是康守靖和邵氏最后一次以夫妻名义出现在念福面前,他们回去不久,就和离了。 原本康家还闹腾着说是邵氏自己没用,保不住孩子,要扣下她的嫁妆,可康守靖却坚决不允,生平第一次跟家里闹翻了。最后态度强硬的让邵氏带走了全部嫁妆不说。还把他们成亲时收到的一些贵重礼物也赠给了邵氏。 至于那对碧玉竹节簪,他们夫妻谁也没要。康守靖亲自封好,又给念福送了回来。 念福没收,只跟他说,“拿回去,只当留个念想。” 也是一辈子记得这个教训。永远不要再犯。 康守靖走了之后,下起小雨,秋凉的风吹进来,却吹不散念福心头的愁绪。 就连小薯仔对她卖弄着自己嘴里,刚萌出的小小乳牙都不能让念福展开眉头。因为欧阳康那里始终没有消息。 这太不正常了。他们那队人,象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了,失去了所有的踪迹。 而常州的战况却是如火如荼,姬龙峰到底是有几分本事的,和高绣茹打得是难分难舍。在平山岛那边的海战,却是渐渐陷入被动。 到底大梁王朝初立,根基不稳,海上力量本就薄弱,再加上海洋气候多变,不时有台风巨浪侵扰,欧阳康好不容易弄来的二十万两银子都填了一大半进去了,也没个打出个名堂来。 所以皇上毫无悬念的又病了,从原本的一日一朝改成了三日一朝。多少年的征战,还有被儿子、被臣子背叛的打击,实在是让他心绪难平,性格也渐渐变得有些喜怒无常起来。 当然,目前还仅限于前朝,后宫倒是十分安宁,因为皇上根本就不来了。要来的话,顶多也就是看看太后皇后,再去东篱馆跟那个哑巴小花匠说说话。 郑贵妃仗着从前的情份,主动去皇上跟前撒过几回娇,可回回都碰一鼻子灰,弄得六宫再也不敢造次了,都低调的恪守着本份。 没人争宠,就少了许多是非,王皇后倒是省心多了,人也胖了一圈。只是随着亲生的十四皇子渐渐长大,她要操心的事也多了起来。 比如给孩子找老师啦,学宫规啦,反正跟全底下的老妈一样,全是围着孩子转。 因为她的皇后身份,自然要挑给自己儿子的也是最顶尖的配置,可这样一来,不管她是否有心,围绕着她和十四皇子的奉承话渐渐就开始有些变味了。当然如果不深究,也能一笑置之,可念福偶尔又一次被召进宫时,却听得有些警惕。 “十四皇子从小就这么出类拔萃,将来肯定是人中之龙……” 她不好说什么。只嘱咐寿宁,替自己在佛前给欧阳康多烧些香,保佑能早日收到他平安的消息。 *** 作者君:此章略沉重,不如下一章放男主。 白薯君:伦家不萌吗不口爱吗不是第一男主吗,放那个老货干嘛?哦哦,你不爱我了,我也不要爱你,再也不爱了,也不相信爱了。555…… 作者君:-_-||| 苹果君:我就说,此包子非同一般。 作者君:>﹏<难道偶不小心造出这货就是为了坑作者的? 第543章 小八哥和吉祥小弟【含粉红40+】 常州。郡主府。 深秋的阳光透过窗纱斜斜照进来,照见满屋子的尘埃正密密麻麻象鱼群一般,随着空气流动四处游荡。 天气实在太干燥了,就算是勤快的侍女们每隔几个时辰就来洒一次水,但还是让人觉得不舒服。从鼻孔到喉咙里都干巴巴的,不管喝多少水还是觉得不够。 而更让人焦灼的是外面喧嚣的战事。 欧阳慕兰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就尽量不出去添乱。可卫宜年有十三天都没回来了,高绣茹更是两个多月不见踪影,这让她怎么安得下心? “娘,娘娘……”看她出神,半天都不肯理会自己,一岁多的卫昌龄午睡醒来不高兴了,撅着小嘴大声嚷嚷,“我要尿尿!尿尿!” 欧阳慕兰回过神来,连忙把儿子从床上抱下,牵着他到床头的小马桶处嘘嘘。 等他尿完了,又带他去洗手洗脸,并拿了炖好的秋梨糖水给他喝。这里的干燥,让欧阳慕兰这外乡人受不了,就是在此地出生的儿子也受不了。昨天还流了一回鼻血,但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多喝些糖水,少晒些太阳。可因为战事连连,这秋梨也是个稀罕物,府中只剩了那么几个,只够给孩子一个人吃的。 卫昌龄虽小,但很乖,喝了两口糖水,想起人来了,“娘,爹爹去哪儿了?还有母母,她也不见了。” 欧阳慕兰本来给冲淡的愁绪又涌了上来,只得拿千篇一律的话回复儿子,“母母和爹爹都有正事做,等他们忙完了,自然要回来的。小八哥要乖乖的,他们回来瞧了才高兴,知道吗?” 哦,因出生时重达八斤,小名小八哥的卫昌龄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却又不服气的道,“我一直有很乖,我流血血,都没有哭。” 欧阳慕兰摸着他的头。才想赞他几句,忽地小孩子机警的听到了什么,把喝了一半的糖水放下,转身就往外跑,“母母!母母!” 大门外头,回来的可不正是两月不见的高绣茹? 她嘴唇干裂,神情疲惫,浑身上下的盔甲上满是尘土,也不知多久没洗过了,就跟泥人一样。 连她自己都很意外。卫昌龄怎么就那么准确的把她给认了出来,还高兴得拉着她又蹦又跳,小大人般的嚷,“母母回来了,母母进屋坐坐!” 在刀光剑影中紧绷的神经。在看到孩子这样真心实意,又天真无邪的笑脸时,忽地就放松下来了。 微微皱了皱眉,弯腰把孩子抱起来,在他酷似卫宜年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小八哥有没有想母母?” “有!有这么多这么多。”小孩子伸出小胳膊努力的比划着,又想到一事。从她身上挣扎着下来,跑进去端起自己剩下的梨子糖水递给她,“母母喝喝!” 高绣茹心里暖暖的,“母母喝水就好了,小八哥喝。” “不要!就要给母母喝,你喝。喝嘛。” 固执的小孩一定看着母亲喝了糖水才心满意足的笑了,而此时,欧阳慕兰已经打好了水,准备好了干净衣物。 “将军,你快去洗洗吧。有什么吩咐就说。” 共同生活这么久,她也渐渐在行事习气上带上了军人作风,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废话。 高绣茹道,“你赶紧收拾行李,准备带小八哥走。” 欧阳慕兰一愣,随即心中一紧,“常州城的情况不好吗?” 高绣茹一笑,“不是不好,是要打一场大仗了。你们不能呆在这里,太危险了,快去吧。” 欧阳慕兰点头,赶紧就去忙活了,把卫昌龄也牵走了,“别打扰母母洗澡,让她休息一会儿。” 卫昌龄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很懂事的跟欧阳慕兰走了,只是不舍的跟高绣茹说,“母母再见,我一会儿来跟你玩。” 高绣茹含笑把他送走,这才撑不住的软倒坐下。脑子里不可扼制的又想起那个没来得及出世的孩子,如果他还活着,如今是不是会更加的依恋自己,喜爱自己? 可她没有太多时间伤感,又振作精神进了内室。 欧阳慕兰真的很贴心,除了给她准备好了洗澡水和衣服,还准备好了常用的几种伤药。 丫鬟上前帮她脱下衣服时,才看到她胸前的刀伤,都已经肿得老高,真不知道她刚才是怎么抱起卫昌龄的。 “别跟她们说,赶紧扶我去洗沐。” 高绣茹没力气遮掩,也没力气废话,丫鬟们用敬畏而钦佩的目光把她扶进浴桶,小心的避开她的伤口,帮她洗净多日的疲乏和污垢。 等到她收拾清爽出来时,桌上已经摆好了素日钟意的饭菜。等她饭毕,欧阳慕兰也打好了行囊站在她面前了。不过四五个包袱,简单清爽,她和孩子也换好了骑马的衣服,低调普通。 高绣茹很满意,却也疑惑一点,“你没收拾细软?” 欧阳慕兰笑了,“将军你不是推行农耕吗?这几年我早把家里细软大半换成了土地,那些地契一个盒子就装下了。余下的金银我带了一些,剩下的存在书房的暗格里,如果郡马回来,他也能用。” 高绣茹的眼神不自觉的微妙闪了下,“你到底,比我细心多了。既然准备好了,那就走吧。” 等出了郡主府,欧阳慕兰才知道,原来要撤离的并不止是她们一家,还有城中的老弱妇孺们。有不少士兵在帮着他们搬家,但也有更多的人在准备滚木礌石,显是有一场大战在即了。 忽地,一个老太太呼天抢地被个年轻士兵拖了出来,“老婆婆,我求你了,你快走吧。一张破桌子要了干什么?还扛着它逃命吗?” “什么破桌子?那是我的嫁妆!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件嫁妆,你还不准我拿,那我就不走了。反正我活这么一大把年纪,也活够了!” 欧阳慕兰听得直皱眉,本想说给点钱,当她买下这张桌子好了。可高绣茹却意外好脾气的上前道。“老婆婆,你要想带这张桌子也是可以的,可你看,它确实不好拿。你要愿意。我就把这张桌子拆了,找个人帮你带上行不行?回头你再找个木匠拼起来也能用的。” 那老太太一听,这倒是个办法,想想多活几年还是比死了强,于是就同意了。 高绣茹三下五除二把事情解决,找了一户有独轮车的百姓,帮她把拆了的桌子带上走了。 欧阳慕兰有点奇怪,为什么不让老太太跟她们走?可随即却又明白,她们身份特殊,只怕老太太跟来。还会被连累。 高绣茹说她细心,其实在这些大事上,她比自己更细心。 出了城,下了吊桥,高绣茹勒住了马。“好了,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顺着这条路往前走,他们会送你去找郡马的。” 欧阳慕兰有些担心,“那你是要回去打仗?” 高绣茹笑了笑,“我是主将,还是常国郡主,自然要镇守本地。行了。就此别过吧。” 她本是拨马要走,想想又停了下来,“小八哥,过来亲母母一下。” 欧阳慕兰心里忽地有些不好的预感,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高绣茹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她做出的决定。极少更改。 卫昌龄懂事的从欧阳慕兰怀里探出小身子,用力的在高绣茹两边脸颊上都用力亲过,又稚气又纯真的道,“母母一定会打败大坏蛋的!” 高绣茹噗哧笑了,回亲了他一下。“好,母母一定会打败大坏蛋。你乖乖的跟着你爹和你娘,不要淘气知道吗?” 嗯。卫昌龄用力的点头。 正要分别的时候,忽地一骑兵马烟尘滚滚的赶来,“站住!绣茹,你站住!” 欧阳慕兰诧异转头,卫昌龄已经兴奋的叫了起来,“爹爹,爹爹我在这儿!” 高绣茹却脸色一变,似是拍马要走。(..tw)城门口早挖好了壕沟,只要她进了城,拉起吊桥,卫宜年就追不过来了。 却没想到卫宜年居然对着儿子射出一箭,高绣茹大惊失色,拍马回身,绣绒刀横空一挡,把箭打飞。 “卫宜年,你疯了么?” 可话音落地,她才看见,地上的那支箭已经折断了箭头。她再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卫宜年赶了上来,汗流浃背,满身狼狈,他的身子本就不如高绣茹,这连日征战更觉辛苦。大力喘了好几下,才说出话来,“身为一军主将,有你这么以身犯险的吗?” 欧阳慕兰心头一跳,只听高绣茹道,“你既知我为主将,当然应该听我的。况且,郡主府要是没有主人,怎么让将士效命?” 卫宜年大声道,“郡主府的主人,不止你一个,我也是!” “宜年你清醒一点,看看孩子!既然你知道留下来的危险,那还怎么忍心让小八哥要承受失去爹的风险?我怎么说,也比你能打。况且有你在外头照应,我在里面也打得安心。” 卫宜年明显被激怒了,直言道,“可你若有个好歹,就算是有我,能护得住他吗?我们这回好不容易把姬龙峰诱得倾巢出动,这样艰苦的一场仗,如果你这个三军主帅早早就出了事,我就是再有法子,有谁肯听我的?如果要有人作饵,那也应该是我。” 他俩还在争执,可欧阳慕兰已经懵懵懂懂听明白了大概,“郡主府要人镇守?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高绣茹和卫宜年同时转过头来,震惊了。 欧阳慕兰心跳得很快,可脸上却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虽然听不大懂,可如果郡主府一定要有人留守,有谁比我更合适?” 再看二人一眼,她的目光诚恳,言词认真,“你们俩一文一武,一个将军一个军师,都不适合留下来。而我,我又不会打仗,留下来最合适不过。还有,你们成天都这么忙,根本不着家,倒是我,在这城里认得的人多。他们都知道我是郡主府的二夫人,我留下来。反而更安定人心。” “不行!” 高绣茹和卫宜年同时张了嘴,“你完全没有自保能力,要怎么留下来?” “再说,小八哥还这么小。怎么可能没有娘?慕兰你别闹了,快走吧。” 欧阳慕兰笑了,耐心的回答他们的问题,“我是没有自保能力,可不是还有这么多的将士吗?我是小八哥的娘,可将军你才是他的母亲啊。他是记在你名下的,把他交给你,我难道还会不放心?就这么说定了吧,我回去,你们带小八哥走。” 当高绣茹再度摇头时。欧阳慕兰的神色凝重起来,“将军,我很少看郡马跟你吵得这么厉害。你认真想想,你留下来真的合适吗?如果你不是常国郡主,而是一个别的毫不相干的人。你觉得应该做出怎样的决定?” 高绣茹的眼神挣扎了起来,欧阳慕兰突然把儿子举起,往她面前抛去,“接着!” 然后,她回手一鞭,抽着自己的马,头也不回的跑过了吊桥。“关城门!” 卫昌龄受了惊吓,瘪着嘴要哭了,高绣茹抱着孩子,还没反应过来,卫宜年已经打马追了上去,边跑边回头道。“绣茹,这场仗我们一定要赢,我会给你争取足够的时间!” 随着他冲上吊桥,城门缓缓关闭了。 最后,高绣茹只看到他站在城门口。对她和小八哥微笑的脸,“小八哥,不要怕,跟着母母,做个勇敢的孩子。” 高绣茹用力眨掉眼中的潮意,把小八哥紧紧绑在自己胸前,冲城中的他们还有将士们拱一拱手,“拜托了,保重!” 然后,她去履行自己的使命了。这一场仗,她已经布局了多年,机会只有一次,绝对不容有失! 此时,在距离常州城三百里外的大山里,有一支消失已久的军队,迷了路。 “我操它奶奶八辈的祖宗!”随着一声粗鲁的咒骂,一只吸血的旱蚂蟥从手背上被挑了起来,寒光一闪,一刀劈开,溅了前方之人一脸的血。 那人不乐意了,“我说姓关的,你就是要操它祖宗,能不能有点准头?弄老子一脸血,你要显摆自己本事,回去找你的男老婆,别碍着旁人呀!” 关公子在山里兜了几天,本就火大,此时更怒,“我警告你啊,不许拿我兄弟说事儿。洒你一脸血,又没收你钱,你唧唧歪歪个什么劲儿?” “你们两个,够了!”一个略年长些的男人吼了一声,二位公子哥都不作声了。 伍凤翔只觉倒霉透顶,原以为带这帮平西军出来,不过是躺在功劳簿上白捡些功劳,没想一路上大小状况不断,光是调停这些少爷兵之间的纠纷,就足以把他这只飞凤气成死鸟。 而更倒霉的是,他们还在这个大山林里迷路了。 而唯一能指路的,他们的头儿,平西将军,被那个不着调的运粮官敬献的一碗毒蘑菇给放倒了。 至今病得糊里糊涂,弄得全军跟没头苍蝇似的,在这个大山沟子里乱转。要是再不想法出去,别说打仗,小命都难保了。 正在伍凤翔再次暗叹自己的苦命,忽地,前沿哨兵发现点动静。 “什么人?出来!再不出来就放箭了。” 伍凤翔暗骂一声蠢货,当即喝道,“我们是大梁的军队,不会伤害百姓的。出来吧!” 草丛中静了静,然后窸窸窣窣的钻出一个人来,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挂着一身的枯草叶,黑黑的眼珠子睁得溜圆,既惊且惧。 “你们,你们不要杀我。” 听着他那蹩脚的汉话,再看他那身打扮,伍凤翔心里有了数,“你是边境的百姓吧?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那男孩哆哆嗦嗦的道,“我是大梁人,我哥哥也是军队里的……我听说他们那里在打仗,也想去帮忙。” 伍凤翔再看他一眼,“你去帮忙?你能帮什么忙?” 那男孩还没答话,关耀祖却是笑了,经验丰富的上下扫两眼,“瞧他这样儿,肯定是跟家里吵了架,所以找个借口离家出走的吧?” 那男孩不觉瞪他一眼,耳根子却有些微红,“我,我才没吵架。我就是。就是跟人打了个赌。”他忽地把并不强壮的小胸脯一挺,“我也会医术,我哥哥能治的伤,我都能治!” 关耀祖还想逗他两句。可伍凤翔却想到那个悲催的主将了,“你会治伤?那你会解毒吗?毒蘑菇,有办法吗?” 他们随行虽有军医,却不懂本地的草药。给欧阳康已经灌了好几天的药,除了把他的性命保住,却解不了毒。 男孩满口应下,“可以的。”又心虚了一下,“不过,得先让我看看。” 伍凤翔带着人去见主将了,关耀祖身为亲兵和好兄弟。必须跟上,不过他对这孩子还有些信不过,“你个小毛孩子,行不行的?” 伍凤翔很想吐他一脸,他不行你行吗?眼下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要是欧阳康再不好,他们得怎么走出这大山去? 幸好,这男孩年纪虽小,倒真有几分本事。听过他们的介绍,就知道欧阳康误食了什么毒蘑菇。从背囊里取出几味草药,也不用煮,只拿水打出浓汁来。就那么给欧阳康灌了下去,不到一个时辰,一直昏迷不醒的平西将军终于睁开了眼睛。 令关公子很怀疑,他其实是被那闻着就想吐的草药糊糊给虐醒的。 当看到那陌生男孩时,欧阳康呆了呆,“这……我是昏睡了多久?怎么儿子都这么大了?” 你傻了吧?关耀祖不客气的拍拍他面颊。“醒醒,醒醒。你儿子还没到半岁呢,你要睡到他这么大,你媳妇都该改嫁了。” 讨厌!欧阳康皱眉,理智渐渐恢复。想把他的手拨开,可冷不防那陌生男孩却抓住了他的手腕,好奇的看着他戴着的一粒佛珠,“你怎么也有这个,我家也有。不过我哥不许我碰,说是个老太太念经供奉过的,挂在家里呢。” 欧阳康恍惚想起一事,“你哥,是不是叫桑,桑吉利来着?” 那男孩不满的瞪他一眼,“桑吉利是我,我哥叫桑多吉。你们这些汉人,总是记不清我们的名字。亏你长得这么好看,原来也是个笨蛋。否则,怎么连不认得的蘑菇也敢乱吃?” 被鄙视的平西将军很无语。 不过人家刚刚救了他的命,又是个小孩,总不好跟他计较吧?才大度的要让人带他去休息休息,问问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一直扒帐篷外,听墙角的运粮官进来了。 正是欧阳康亲自要来的崔浩,专司坑友的小崔大人。进来后,义正辞严的对桑吉利道,“你怎么能说这么藐视我们将军?他是为了广大士卒的安全才以身试法,不,试蘑菇。我们将军不仅长得好看,天文星象更是无所不通,无所不能,你这小孩也是迷了路吧?要没有将军带领,你休想走得出去!” 没想到桑吉利翻个大大白眼,“你们这么多大人,原来是在山里迷路了吗?怎么这么笨?我才不是迷路了呢,我是想抄近道到常州去,才不小心撞上你们的。你们就是不带路,我也会走。” 呃……一帐篷的人眼睛都亮了。 桑吉利被他们看得有点怕怕,皱眉往后缩了缩,“你们,你们想干嘛?” 嘿嘿嘿嘿。 一帐篷的大人,除了躺那儿不能动的平西将军,全都换了笑脸围上去,“小吉兄弟,桑吉祥兄弟,不如就请你给我们带路怎么样?回头让我们将军给你封个大官儿,保管比你哥还威风,怎么样?” 桑吉利有点心动,不过又觉得这帮人不太靠谱,他想想,先纠正一点,“我叫桑吉利,不是桑吉祥,也不叫桑小吉。带路是可以,不过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看我们将军,这么帅的一张脸,谁能假冒?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嘉善郡主的郡马爷,美貌天下无双,惨绝人寰!” 成语是这么用的吗?你们还有脸回去见国子监的老师吗?欧阳康在被这帮人气死之前,强撑着口气,往外一指,“全部滚出去!伍将军,你和……和吉祥小弟留下。” 神智还没完全恢复的平西将军,一不小心也被那帮子混蛋兄弟们带歪楼了。 所以桑吉利不得不再次强调,“我叫桑吉利,不是吉祥小弟!” 好啦好啦,伍凤翔同情的给他顺了顺毛,“习惯就好了,不过我们将军还是很靠谱的。来,小兄弟,咱们来谈谈吧。” 被人拽着坐下,桑吉利怎么觉得,自己好象投错了军? *** 作者君:看,桂子够意思吧,还没到40,就提前加更了。 某白薯:嘁,看了半天,最后才带出我那么一咪咪。哼,我帅得这么惨绝人寰,是那个桑吉吉比得了的吗? 吉祥弟:吐血再说一次,我叫桑吉利! 白薯爹:同吐血,lp,你到底是肿么教儿子的? 白薯娘:不关我的事,我只管投喂。教育这么大的事,不是你和你家先生的事咩?⊙_⊙ 第544章 打击 常州的战事,京城目前还一无所知。[..tw超多好看小说] 又一场秋雨落下,霜叶凋零,天气更加寒凉,象破园的好些老弱病残们都已经套上了夹袄,念福趁着闲暇,找来各位管事盘算起过冬的物资。 棉袄是每年都要新做的,还有取暖的炭火,今年添了那些侍卫,数量就更大了。好在有朝廷的补助,还有欧阳康和苏澄的俸禄,花销倒是不大。哦,对了,小薯仔也有一份。 说来,那小子除了吃吃睡睡,倒也不是对全家毫无贡献,除了养活自己,还能养活不少人。 看一眼那个在旺财严密监视下,正躺床上吭哧吭哧练习四脚朝天小乌龟要如何翻身的滚圆白薯一眼,念福继续指导工作。 “……那些侍卫都是棒小伙子,饭量大,今年的腊鱼腊肉什么的也得多做好些。这些都要早早备下了,省得到了冬至,又要贵上几成。” “还有成亲的东西,之前有些早已分发下去的,她们绣嫁衣的应该做得差不多了吧?跟她们说,只要做好的,在腊月里选个好日子,就给大家一起把事情办了,团团圆圆也好过年。” 柳儿的徒弟,小丫鬟春竹在一旁奋笔疾书,记下领导的各项指导,和分派到各人头上的任务,回头哪个没落实,就好去问责了。 这个关系到年终福利,管事们没有敢怠慢的,用心记下,并提出更合理化的建议。 比如管园子就告诉念福,目前破园每年出产的竹笋、干花、鸡鸭什么的,完全可以满足府上大部分需求,效益颇高。而平王府那么大的地方空着,是不是太浪费了?能不能在那边也推行下破园的政策?反正家里都培养出熟手了,管理起来一点技术难度没有。 阿顺,眼下平王府的大管事积极赞成。他早觉得破园这边管得极好,想在那边也整一整了。而且保证不会改变平王府的格局。只是更加充分的利用起来,省得好好的一个园子白糟蹋了。 就凭平王府那么大个地方,他有信心,只要把花圃那一处整好了。整个破园的花卉供应,甚至加上闲园的,都绝对不成问题。当然,他也建议郡主要是心情好了,适当过去走一走。 这边谈得正热闹,那边苏澄打发人来,说要接白薯去洗澡。 屋里的下人们有些诧异,这么冷的天,还洗什么澡?可念福却很淡定的挥了挥手,示意奶娘给白薯套个小披风。就把他抱走了。 苏大先生在这一点上,十分投念福胃口。小孩子生长快,别看天不冷,但容易出汗,每天洗个澡其实非常健康和科学。根本不会损伤所谓的元气。 而且苏澄每回都会挑在下午,气温最高的时候带白薯去洗白白,就更不怕了。 只是今天因为又降了温,所以苏澄连炉火都特意多烧了几盆。 白薯一进来小脸就给蒸得白里透红,热得嗷嗷直叫。 “别急别急。”苏澄微笑着把他抱到火炉边,开始给他脱衣服。 扒下小棉衣,脱下小棉裤。白薯的真身露了出来,整个就是一坨白花花圆滚滚的小嫩肉。上回拉肚子掉下去的肉全长回来了不说,还添补了不少,就算对于他相应长大的个子,那肉也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这孩子实在太能吃了。 人家四个月开始加蛋黄。都是半个半个的加,他一次就干掉了一整个,还不满足的嗷嗷叫。米粥菜泥什么的,那是来一碗灭掉一碗,连碗都舔得干干净净。肠胃适应得那叫一个呱呱叫。 所以苏澄观察了好些天,决定从今天开始,给白薯也加点料了。 脱得只剩下小肚兜的小家伙因少了衣服的束缚,正愉快而利落的玩耍着小乌龟翻身的游戏,忽地抽抽小鼻子,整个人都警惕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盯着那个提着大桶进来的小厮,皱起小眉头。(..tw好看的小说) 苏澄轻轻笑了,把他抱到怀里,“不怕不怕,没事的。” 可白薯瞪着他,明显你别哄我,我不会上当的表情。 直到那小厮揭开桶盖,把那一桶熬好的药汁倒进白薯专用的小浴桶里,小薯仔再也经受不住这么强烈的刺激,不好的记忆瞬间翻涌上来,嗷地一嗓子就嚎开了。 那么苦苦的味道,全是药! 喝一碗他就要拉仇恨了,这么大的一盆子,他不要活了! 可无论他怎么拳打脚踢,如八爪小章鱼般想紧揪着苏澄的衣服不放,可狠心的师公还是连他带衣服一起扔进了浴桶里。 浴桶里有念福让人仿制皮球做的简易婴儿游泳圈,两个小皮囊柔软的扣在颈部两边,可以很好的防止婴儿溺水,再放进几个木头雕的小鸭子,小薯仔平时一下水就不愿意出去了,扑腾得那叫一个欢乐。 可今天,他是拼了命的想出去,不想呆着。最后,甚至忤逆不孝的拿那些小鸭子泄愤的往苏澄身上扔去,可苏澄随他怎么折腾,就是不许他出来。 直到他泡够一盏茶的时间,全身皮肤红红的,才把他从药水中捞出来。用柔软的厚棉毯子裹着发了一身的汗,再拿清水给他冲洗干净,这才把泡得四肢瘫软,两眼无神的白薯穿上衣服,裹严实了送回他娘身边去。 小薯仔心中悲愤,他以后再也不要喜欢师公,再也不要喜欢小鸭子,他甚至,都不想喜欢他自己了。 全身都苦苦的,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香香白白的小薯仔了。呜呜,好嫌弃! 幸好白薯没郁卒太久,就被那药水泡得呼呼大睡了。所以他也不知道,在他安宁的梦里,他可怜的老妈遭受了怎样的更强打击。 刚刚料理完家事,念福还说去下下厨换换脑子,翠蓉急匆匆的赶回来了。 把人都叫下去,说了几句话后,念福换了身出门衣裳,让人看好熟睡的白薯,跟老太太和苏澄说一声关夫人病了。要去看看,拿了些补品就出门了。 可她出门并不是去镇远侯府,而是出了城,直奔京郊邹太医家。 邹元亮正好在家。看见她来,有些意外,却又似在意料之中。只是面色古怪,着实有些为难。 念福一看心里就明白了几分,“邹大夫,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先让我去看看他,见不见是他的事,可看不看却是我的心。” 邹元亮无法,重重叹了口气,带着念福去了后院。指着一间僻静屋子,也不说话。 念福吸了口气,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谁呀?进来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带给念福些许意外和温暖。 鼓足勇气推开那扇门,门里的人诧异的看着她。动了动嘴唇,似是想喊念福妹妹,可最后还是垂下眼,只低低唤了声,“郡主。” 也不待念福细问,侯方裕便告诉她,“老爷子于我家有大恩。所以他家出了事,爷爷便让我陪着他上京来了。家里有媳妇看着,倒也不碍什么事。你进去吧,老爷子在里屋。” 念福看着他,无言的点了点头,挑开门帘。就见一位年约八旬的老人家默默的坐在窗前。须发如银,浑身缟素,面容悲戚。 他似是知道她来了,又似全然不知。只一双满是斑点的老手交握在拐杖上,攥得死紧。 正是当年在宣城。和念福有过一面之缘的孙老太医。 念福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紧走几步到他跟前跪下,“对不起,老爷子,真的对不起!” 孙老太医面皮抖动着,似是想说什么,却又许久没有说话。最终,他只是默默的转过脸去,似是再也不想看见眼前之人。 念福掩着嘴,泪如雨下,她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歉意。可再多的歉意,对于这位老人家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孙家满门都被灭了,被瑞安勾结了山匪灭了,被平王府嫁出去的那个女子彻底毁了。 念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出来的,不过等她哭过了,她也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 侯方裕叹了口气,“自闵将军叛乱,灵州就乱成了一团。不过你家那边还好,我打发人去看过,你姥爷一家都没什么事。盖起了新房,你表弟依旧在上学,说过两年再大些,就再把家里的豆腐铺开起来。” 念福垂泪谢过,侯方裕才又艰难的道,“只是孙家……唉,那个瑞安,实在是太不象话了。” 念福抹了眼泪,咬牙道,“你说吧,我没什么听不得的。” 侯方裕不忍的看了她一眼,才低低道,“她……她与人私通,被孙家大嫂发现了。孙家还没怎么样,她先跑了。正好灵州乱着,又有你家的消息传来……然后这瑞安,就引了股土匪上了孙家……” 想起那传说中的血腥,他实在说不出口,只能告诉念福,“侥幸那天孙老爷子临时给人请去看个老朋友,躲过一劫。可孙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包括学徒仆妇,无一幸免。年纪最小的兴哥儿,甚至连尸首都没找到。” 念福闭了眼,可泪水还是顺着面颊落了下来。他虽然没说,可依瑞安那个狠毒的个性,一旦决心报复了,下手怎么可能留情? 这件事,虽不是她的指使,可瑞安毕竟是沐家嫁到孙家去的,这让她良心上怎么过得去? 略顿了顿,侯方裕最后告诉她,“等徐大人来了,才查到和瑞安私通的那个绸缎铺老板,背后原来是土匪窝。因为这桩灭门惨案在宣城震动实在太大了,又和乱匪有关,所以才要孙老爷子上京一趟,报到大理寺来。” *** 白薯:老妈,来么么。要不要我帮你打坏蛋?我可是吉祥白薯哦,虽然现在有点苦。。。 第545章 暗算 皇宫。(..tw无弹窗广告)御书房。 高显安静的半倚在软垫上,听着底下之人的回报。 “……不到宣城,还不知原来郡主在民间竟是如此的深受爱戴,甚至有百姓在桥头雕了她的石像,焚香叩拜。人人皆说她是天女下凡,尊敬得犹如神祗一般。便是孙家出了这样的惨案,替她说好话的人也不少。就是云岭施家,在动荡中也是毫发无伤,听说连盗匪都绕着那家人走……” 咳,皇上清咳了一声,跪在底下的徐子骞知道自己该闭嘴了。 其实云岭那一带本就太平,这回灵州大乱,那儿受波及的范围也不大,他适当的说几句就行了,再不见好就收,只怕皇上追查起来却是要恼他的。 只是他煞费苦心,把孙家的案子带到京城来,到底能不能让皇上对嘉善郡主,也是对欧阳康产生那么一丝不满呢? 徐子骞有些忐忑,但又不甘心白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天知道他等了多久,才找到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可以名正言顺的攻击欧阳康。 欧阳康现在率领的平西军出师不利,已是众人皆知的事实。要是有变动,不该这么久还没有半点消息。那么这个时候,两样事情叠加,效果会是怎样? 刀子要拣软肋捅,油要泼在起火之后。徐子骞说不清自己对欧阳康的恨意有多深,总之他不想看到他好过。 御书房里,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良久,高显不咸不淡的道,“这回灵州的事也辛苦你了,下去歇着吧。” 徐子骞略有些失望,到底什么也不敢说,躬身退下了。 皇上闭了眼,脑子里无法控制的出现当年,念福放火带他出宫的娇俏身影。那样的挥洒自如。简直是――有如天助! 她,难道真的是什么天女下凡? 如果不是,那要怎么解释她那神奇的能力? 可是,表妹一家向来对自己忠心耿耿。(..tw)她就算是有什么天赋异禀的能力,也不会危害到他才对。 可是,高显又想到那个可怕的诅咒。 沐家的女人将是王朝的终结者,可沐家的女人除了母后,不就剩下一个她了么?小舅舅和舅母又死得那么惨,她当真没有半点心结?毕竟母后是他亲娘啊。 皇上莫名的烦乱起来,他知道这样疑神疑鬼的不好,可就是控制不住。 不知是不是年纪渐大,身体不好的原因,他近来越发爱胡思乱想了。就连自己身边的人,他也不敢完全相信。 偷眼暗暗瞥向侍立一旁的承平,皇上也在想,他明明是个健全的男人,有妻儿老小。到底是怎样的忠心,才让他甘愿净身,入宫侍奉?他会不会也有着隐藏的野心? 纠结的揉着眉心,高显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那帮子太医也真是没用,怎么就治不好他? 可他还是得吩咐一声,“传太医。” 承平应了。可悄悄看他一眼,目光中却有些隐隐的担忧。可想想主子的脾气,到底还是什么也不敢说,默默低下了头。 归仁坊。 今日,是谭氏闺中好友,陆方氏娶儿媳妇的日子。她上门喝了杯喜酒。回来的途中,酒劲上来,心中颇多感慨。 原本她是想着把自己女儿慕兰嫁去陆家的,奈何女儿没嫁成,却做了人家小妾。但好歹如今也是有儿子的人了。还是常国郡主府上的人,倒也无人小觑。 只是无论如何比不了破园那位。 可心平气和想想人家从小到大吃的苦,实在怨不得也妒不得。况且,他也算有良心的了,不计前嫌拉拔着她儿子也外放了官,还结了门不错的亲事,只要等着儿媳妇那边也传来开枝散叶的好消息,她也没什么可求的了。 只是没想到那个陆滢离了京,倒是听说混出息了。(..tw)只不知是什么门道,陆方氏也只晓得很是赚了点钱,给家里送银子出手大方得很。 可再能赚钱,这么大的年纪还不嫁人,实在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无怪她娘陆文氏连面都不见,只推说有病,想想倒也可怜。 忽一时又想起破园那两位虽好,到底是非也多。 先是接连没了岳父岳母,然后男人出去打仗,女人在家生孩子也不安宁。只她家那薯仔着实肥胖可爱,自己要能有这么个孙子在身边带着,也心满意足了。 那些人以为背着她说,她就不知道了吗?哼,现在全京城只怕大半人都知道那个瑞安行凶,害得人家灭门的惨案了吧? 这件事也不知破园知不知道,不过要说的话,要怎么说呢?说你爹滥好心,嫁了条毒蛇到人家家去?这不是摆明打人家脸么。 况且她这身份,实在不太好说。其实要是家里那个死老头跟破园那边关系好些,倒是可以去说一说。 可想想欧阳锦,谭氏自己都在车中摇了摇头。 这一路乱七八糟的想着心事,不免有些气闷,反正她这年纪也不怕人说什么,索性就把车帘拉开透透气。 可不经意的一瞟,她竟是瞧见一个熟悉之极的身影。要是平时,她可能还会考虑一下要不要打招呼,可今日酒劲上来,她想也不想就吩咐停车了。 “前面那位,是不是堂姐?你们快去瞧瞧。” 丫鬟赶上前一瞧,可不是么?忙拦下了那妇人。 谭夫人也没想到,会在大街上遇到谭氏,可见了面又不好装作不认得,只得上前来打招呼。 及至见了面,谭氏才开始后悔,刚才怎么就那么冲动,把她拦下了呢?可既然见了,只好大方表示要作个东,就请谭夫人到旁边茶楼里小坐了一番。 “姐姐这是又上京来做买卖了?”这话问得有些多余,自从谭夫人嫁了鲁兴,哪回上京不是为了做生意呢?可要不这么问,谭氏实在找不到话讲。 谭夫人嘲讽的道,“我们这升斗小民,自然比不得你们这样官宦人家,不奔波怎么有饭吃?” 谭氏听得不爽。心说你从前得意时,看我们时是什么嘴脸?可想着她如今落魄,自己却儿女双全,又是做外祖母的人了。便努力告诉自己不要跟她见气,反宽厚笑笑,“这话是我问得造次了,堂姐如何过得可好?” 谭夫人到底不好做得太过,不冷不热的道了声“托福”,就不再多说了。 谭氏再好修养,也没有持续给人冷嘲热讽的爱好。见她这态度,也不多说,只客套两句,便要告辞。 不过谭夫人却把她叫住。问,“听说你家大侄子生了个儿子?说来也算是我的晚辈,喏,这儿有个香囊,给他拿去玩吧。只别说是我给的。” 谭氏心说你算是哪门子的长辈?就算是,也没有打发个香囊的道理吧?而且香囊这种东西,哪能轻易给小孩子?万一里面放了啥,人家孩子玩出个好歹来,谁担当得起? 于是她也不接,只是赔笑,“这我可做不了主。说来就是我自己,也没送过这些东西呢,若是些金银之类的东西,倒便利些。” 谭夫人冷哼一声,“怎么,还怕我有歹心么?连这也不敢拿。” 谭氏不受她的激将法。“确实不敢。人家就那一个孩子,宝贝得什么似的,我不过是个婶娘,自问还没那么亲近。” “那就算了。”谭夫人把香囊收了回去,颇有些无趣的悻悻走了。 不过走前却要了几包点心。还说,“拿你几包点心,你不会不高兴吧?” 谭氏只能客套着说不会,自打发人去结账了,回头想想当真觉得自己多事。不过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自回去了。 而谭夫人拎了那几包糕点,却是去了一处民居。 熟门熟路的敲门进去,一个年轻少妇看见她,忙迎了出来,“夫人,您怎么又来看我了?” 谭夫人笑得无比亲切,把那几包顺来的糕点递上,“瞧这话说得,我想你还不行吗?” 兰姑感动莫名,“这可是怎么说的,又难为你破费了。” 谭夫人大方笑道,“这点小钱算什么,快把你家哥儿叫来,让他拿去吃吧。” 兰姑有些不好意思微红了脸,让谭夫人坐下,二人叙起家常。 原先,谭夫人以为凭借自己曾经的身份,要接近兰姑还有些不容易。没想到这女人蠢得要死,给她随便编几句话就哄了过去,稍稍下点工夫,就把她婚后的种种套了出来。 谭夫人真心觉得,这要是她手下的人话,早给她弄死不知多少次了。亏破园的人心软,才容忍至今。 不过兰姑别的不咋地,却是对欧阳康极其忠心,无论谭夫人怎么打听,始终不肯说他半句坏话。想打听些破园内幕,想来还得从念福身上下手。 这个不用问,每回提起嘉善郡主时,兰姑那幽怨眼神,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谭夫人想了想,寻了个话头,“听说,嘉善郡主生了个儿子,满月时请你去喝过喜酒没有?” 兰姑明显脸色变了变,“我这样身份,怎么好意思去?” “话可不是这么说,你好歹带大了你家大少爷,他如今有了儿子,怎么不该请你去?哦,我知道了,你家大少爷不在家,所以那位没想起你,对吧?” 兰姑眼神更黯了三分,却不敢答。上回少爷都对她放那样狠话了,她还能有指望吗? *** 白薯:唔,本章本大人没出来,不开心。 群配:孩子,你也不能太抢戏了,总得给大家留一点活路吧? 白薯:尼们还要什么活路?在本男主的光辉照耀下,你们还不赶快炮灰?算了,爬去帮薯娘打盒饭,你们赶紧吃了赶紧走吧。然后就是本大人的传奇人生鸟,喔哈哈哈~~~ 第546章 对策 破园。 胖白薯今儿穿着一身豆青的小袄,套着一件滚着雪白毛边的驼色小夹背。并不十分鲜艳的颜色,可穿上小孩子身上,照样显出活泼喜庆的味道。 尤其他的两只小胖腿还歪歪抵在墙上,以一种半倒立的姿势,皱着眉头,严肃的看着他娘和师公说话,还略显烦燥。 这是因为他的小嘴里又冒了个小牙出来,痒得很。偏偏老妈给他做的磨牙饼干啃一时就不喜欢了,还是把他的随身磨牙棒――大拇指塞了进去。 可怜的是小薯仔经过苏澄一段时间的浸泡,他的随身磨牙棒上,已经有了挥之不去的药味。 所以旺财只能看着小薯仔含一口大拇指,又嫌弃的吐出去,可又忍不住再塞回来,再吐出去。 循环往复,一脸苦逼。 旺财理解无能,也就转过头,拧着眉毛,用跟胖白薯极其相似的表情,看着两个主人,脸色不好的说话。 “……我知道,可能我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可要什么都不做的话,我更难受。” 念福低着头,象个做错事的小孩。她的面前摊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从大理寺抄出来的,一份小孩儿简介。 孙霖,小名兴哥儿,案发走失时年方一岁七个月,至今也不过两岁。 圆脸大眼,最明显的特征是他右腿脚腕外侧,有块板栗大小的青色胎记,这是胎里带来的,但随着小孩长大会慢慢消失。 也就是说,要是不能早些把孩子找回来,将来再找回他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而孙老大夫已经八十多岁,接近九十高龄了。老人遭逢这么大的打击,郁结于心,太医院出具的诊断结果很不乐观。他表面看起来没事。可他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 如果不能把快点把他小曾孙找回来,恐怕老人随时有可能离开。到时那份遗憾和痛苦,是念福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的。 苏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难道他还能把白薯家的外公外婆叫来大骂一顿?不让念福去找那孩子。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可她就算去了,得怎么找? “这个不是我打击你,可你冷静的想一想,当时孙家出了事,孙老大夫一定是把家里家外全都找过无数遍了。那么小的孩子,路都走不稳,如果他当时在家,又丢失了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 “我知道。”念福低低的说,“他很有可能被瑞安带走了。所以我才要去。因为我知道,她恨我。” 苏澄急道,“你既然知道你还要去?首先不说找不找得到她,就算你找到了,难道你指望她会因为你的自投罗网。就把这孩子还给你?不可能的!如果当时真是她带走这个孩子,又没有痛下杀手的话,那么就是想给自己留一张底牌。你去跟她谈,完全是以虎谋皮。说句难听点的话,就是肉包子打狗!” 呜?床边的两位一听都定住了,肉包子?这个他们知道,是好吃的。 苏澄没好气的扫过去一眼。看着那不懂事的小人和狗,条件反射的舔起嘴唇,咽起口水,颇有些无语。 却又找到了最恰当的理由,“看看他们,不。你就看看你儿子,他才几个月?你就这么舍生忘死的去了,让他怎么办?” 念福不看儿子,手指在袖子里绕圈圈,“所以我才来找您商量。呐个。我打算对外说,要回乡一趟,看能不能把瑞安引出来。” “愚蠢!”苏澄想都不想就甩给她两个字,“你要回乡能不带侍卫吗?要是敲锣打鼓,一路招摇,你觉得她会来见你吗?” 念福瞟他一眼,弱弱道,“那我还想着,让杜叔找道上的朋友帮忙,就是花点钱也无所谓了。可古爷才帮着把爹娘送走,瑞安她们又牵扯到叛军,总感觉不太好。” “算你还有点脑子!”苏澄斩钉截铁又否决了一项,“瑞安的事已经惊动了朝廷,盯着的人不少。古爷那些人躲着官府还来不及,还往前凑,那不是害了人家么?不要想了,不可能。” 念福最后嗫嚅问,“那您说,怎么办?” 苏澄才要说话,忽地发现自己给绕进去了,。福不是不知道以上两条均不可行,她是实在想不出办法来了,所以来讨教的。 反正明着问也是要挨骂,不如干脆提些不可行的建议,让他来驳回好了。 苏澄再看那瞪大眼睛歪着脑袋望着他的胖白薯一眼,终于知道为什么念福特意选在儿子清醒的时候来跟他说这件事了。有这么个超大灯泡在身边,他就是想骂也骂不了太狠。 苏澄气结,忍不住还是开骂了,“算计别人没本事,算计自家你倒是有一套啊?” 念福顿时给他跪了,红着眼圈呜咽道,“先生,孙大夫一家是我们家害的,不帮他找回小曾孙我这辈子都不会安乐的。要是,要是您也实在没办法,那我就,我就把小薯仔……” “你敢!”苏澄勃然大怒,“这种念头想都不要想,小薯仔……” 呜呜,哇哇。 胖白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看到老妈哭了,还提到自己的名字,他直觉没有好事,咧开小嘴也跟着哭了起来。 危急关头,那小胖腿一拧,居然还迅猛的翻了个身,眼泪吧嗒的想往这边爬,就是爬不动。 旺财一口叼上他的衣裳,颇有些吃力的想把他往这边运送,苏澄惊出一身汗来,推着轮椅就过去了,先把胖白薯接下,才骂起旺财,“你个笨狗想干嘛?你叼得动他吗?万一摔了怎么办?” 旺财很无辜的蹲下受训,其实它叼得动的,就是有点吃力。 小薯仔揪着师公的衣襟大哭之下,还不忘给笨狗一个安慰的小眼神。 旺财是好狗,是他的好朋友,不要骂它。 当然,地上跪的那个也是好娘,虽然有时也会不靠谱,但他就那一个娘了。还是不要骂了吧? 苏澄无法,拍哄着大哭不止的胖白薯,开恩大赦了,“起来起来起来。这件事我来想办法。别哭了!赶紧把你儿子哄好。” 念福眼泪汪汪的爬起来去洗脸了,儿子你太给力了,应该点三十二个赞! 可接下来,苏澄却交给她一个无比拉仇恨的任务。因为他要去想办法引瑞安出来,所以念福就得负责胖白薯的泡澡工作。 再度忍受着小薯仔掀翻屋顶的哭嚎,念福忧伤的想,人生果然如此苦逼。有所得,必有所失。 嘤嘤,儿哪,娘也陪你一起哭吧。 ※ 而此时。常州战役正打得如火如荼。 半轮残日,挂在被苍黄的尘土弥漫的天空上。 常州城外,死伤无数。将士们已经累得连打扫战场的力气都没有了,趁着短暂的间隙,就地休息。 天空中飞来食腐的秃鹫。盘旋着等待人的离去,好下来一饱口腹。 挂着护国大将军旗的中军帐内,姬龙峰一脸平静的站在那里,似乎看不出被围困的懊恼。可只有最熟悉的亲兵才知道,主帅平静的表象底下,实则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 在率军出击常州城时,姬龙峰想到过这可能是个诱敌之策。但高绣茹给的诱饵实在是太大了。 常州的城池是西南最坚固的城池,而这周边原划给常国公主的领地,也是西南最好的土地。 如果他能攻占这座城池,可以说,就算是高绣茹围着他打,也很难打赢这场仗。 但问题是。他现在攻不下这座城池不说,高绣茹还在后方不断施压。 这个女人很聪明,并不跟他硬碰硬,而是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用多倍的兵力稳妥又迅速的。小股小股蚕食着他的将士。交手这一个月,他已经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实力。 虽然那些大部分是最近才加入的新兵,可这样连续受挫,确实已经对整体士气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毕竟不是正经军队,又没有名正言顺的主子,军心渐渐开始有涣散的迹象。而且,被切断了供给线的他们,就象是一头随时会被压垮的骆驼,只等有人添上最后一根稻草,必然崩溃。 姬龙峰知道,现在的他必须立即寻一个突破。要么攻下常州城,要么杀一个回马枪,把被高绣茹掐断的供给线重新打通。 可这两条路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都异常艰难。 姬龙峰强忍着心中的愤怒与焦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此刻攻占常州,虽然可以得到地利之险,但供给线就更难打开了。相信城破之时,里头的主将绝对不会给他留下一粒粮食。而军需官刚刚来说,他们的粮食只够五天的了。 从理智上来说,还是应该先突围,把粮草运进来再说。可那该怎么做呢? 姬龙峰刚想出条计策,忽地传令官急急来报。 “大将军,不好了!那城楼之上,有人抛洒传单,说只要咱们的将士捡了,拿去投奔常国郡主,就可免死罪。已经有些士兵悄悄叛逃了。再不阻止,可要出大乱子了!” 什么?姬龙峰暴怒了,“给我传令,即刻准备,攻占常州!” 此时此刻,就算明知这条路凶险万分,他也没有了退路。 而在另一边,有一支奉命前来支援的队伍,在失踪多日之后,终于赶到了常州边界。 (接下来,白薯爹会迅速打完大反派,回去跟他家白薯实现历史性的会晤。。。 白薯:可伦家一点都不期待的说!我那么帅,他会自卑的。哼唧~~) 第547章 出战 日落西山,四野苍茫。 连续赶了多日的路,实在是人困马乏。又见已经进入常州地界,胜利在望,或者说作战在即,连一向要求严格的伍凤翔副将,都觉得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欧阳康对此没有意见,在寻找到合适的水源后,下令埋锅造饭,就地休息,却也派出一队斥侯前去打探军情。 关耀祖闻言当即一屁股坐下,连喝口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拿脚踢了踢旁边小军医的屁股,“搭帐篷去。” “凭什么又是我?”桑吉利很不高兴,“还有,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许踢我屁股。” 关公子放平四肢瘫倒,无赖的道,“那你去做饭。” “凭什么?” “因为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是大人。我是小孩子,大人当然要给小孩做饭。” “你是小孩?那你叫我一声叔叔我就给你做。” 显然,桑大人还是低估了关小人的脸皮厚度,就见他面不改色的道,“吉祥叔叔,快做饭饭吧,我饿了。” 这种人!桑吉利吐血,拿起两人的军粮去洗米煮饭,只恨不得天降一个神雷,把他劈得粉粉碎碎。 好不容易闻到饭香了,关公子晃荡着爬起来了,吸着鼻子往前凑,“快快快,我都要饿死了!” 欧阳康看不下去了,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你有点脸面没有?人家小吉祥才做好的饭,你就来拣现成的,一边等着去。” 关公子原本想骂,你这货还不是一样?可转眼瞧见欧阳康跟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又掏摸出一小块两寸来长的腊肉来。 关公子顿时眼睛亮了,“给我给我!好哥哥,快分我点!” 平西将军果断扬起锋利的小匕首晃了晃,关公子退缩了,笑得象只摇尾巴的大狗。眼看着好哥哥切了两片给桑吉利,然后把剩下交给他帐下的小亲兵,财大气粗的道,“水牛。拿去切了,给咱俩的饭焖上。[..tw超多好看小说]” 媳妇的爱心腊肉,当然要留给自己享用。 关公子愤怒了,冲上前在他身上四处掏摸,“你还藏了多少,快交出来!” 正闹腾着,斥侯回来了,见此情形也是毫不惊讶,只急得嚷,“将军。前方常国郡主已经跟姬龙峰打起来了!” 关耀祖不敢再闹,赶紧让开,那边伍凤翔得到消息,也扔下饭碗过来了,“打了多久?眼下战况如何?” “打了半个多月了。今天从一早打到傍晚,本来双方才休兵歇息,没想到姬龙峰突然又对常州城发起攻击,打得非常猛,眼看常州城就快守不住了!” 那还等什么?伍凤翔即刻道,“所有将士,立即放下饭碗。前去救援!” “不。”欧阳康的神色同样严峻,却又问了问两军对阵的情况,发布了一条命令,“所有将士赶紧把饭烧熟,吃完再走。记住,一定不要吃夹生的。否则一会儿在战场上闹肚子,可没人给你递草纸。” 伍凤翔急道,“将军,这时候还吃什么饭啊?救人如救火,万一城池失守。我们可是贻误战机的重罪!” 欧阳康却摇了摇头,又抬头看了看天。 暮色沉沉,寒风渐起。 “是西北风,往常州城的方向。”桑吉利也围了上来,他自幼在边境长大,对这里的风向水土方位极其敏感。 欧阳康原地转了转,看了看身后的队伍。 负责后勤的军需官,崔浩此时也赶了上来,“是要什么东西?我们的粮草还够吃半个月的。” 欧阳康摇了摇头,目光急速从将士们身边的物资上扫过,忽地,他眼睛一亮。 再看众人全都望着自己,不由急了,“你们看我干什么?抓紧时间烧饭吃饭,马上有正经事要做了。快快快!” 伍凤翔还想说什么,可欧阳康把脸一板,“到底是你是平西将军还是我?军令如山,有什么责罚我一人承担。(..tw)” 好吧,所有人都闭嘴了,赶紧吃饭去。 媳妇说得对,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磨刀不误砍柴工,不吃饱可什么都干不了。 平西将军心中明白,两军打了一天,必是又累又饿,他们突然出现,虽然可解一时之围,但毕竟只有四千多人的队伍,还有许多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能起到多大效果? 先生说过,如遇险境,只有出奇才能制胜。 而他此次奉命而来的头衔,可是平西将军,如果只顾自保,出工不出力,只怕还未回朝,就会有些别有用心的人,要无事生非,落井下石了。 有些事,欧阳康心里明白,却不能点破。所以他一路悄无声息的赶到常州来,不仅是为了完成皇上交待的任务,也要漂漂亮亮的打一仗,为他们平西军赢得荣誉。 那一边,常州城上。 处处狼烟,刀光剑影。 “军师,你快下去吧,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不,我不能走。城在人在,城若破了,我这个主将留之何用?”卫宜年已是满身浴血,鬓发凌乱,可他的眼底虽然布满了红血丝,但眼神却是如磐石一样的坚定。 “姬龙峰撑不了多久了,咱们再坚持下去,顶多一夜,敌军必将溃败。” 有他这样的鼓励,本已疲惫不堪的将士们似是又有了动力。可卫宜年心里明白,这一夜,只怕他们要熬过去,会异常艰难。 虽然有高绣茹在外围拼死阻截,可姬龙峰依旧毫不手软的选定了一处,攻打城门。他后方的伤亡虽然很大,但同样的,那边高绣茹手下将士的伤亡也不轻。 原本常州城外的地形就是不利于正面交锋的,高绣茹之前用奇袭战术,小股小股的打,收效甚好。可现在情况反转,姬龙峰逼得她不得不正面交锋了,他占的优势反而会大一些。 此时,坚守城池的卫宜年责任就无比巨大了。因为只有他尽可能的多拖延时间,才能让高绣茹的优势慢慢体现出来。 因为姬龙峰最致命的问题就是粮草不足,时间一长。他必败无疑。但要是让他攻进了常州城,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经过这样一场恶战,高绣茹也极再把他困死在城里。如果朝廷没有大量援军赶到,姬龙峰完全可以想办法打开一条通道。解决自己的供给问题。再借助坚固的城池,慢慢跟高绣茹耗。 等到天寒地冻,双方都无法交战,再等到春暖花开,西南地区会迎来雨季泥泞,还得兼顾耕种,而姬龙峰就能得以喘息,日后再收拾起来,就不容易了。 所以他们必须坚守住城池,如果坚守不住。那么也必须尽可能的给姬龙峰制造麻烦,增加他的消耗,让高绣茹率领的主力,能够顺利的把他彻底打垮。 这,也就是高绣茹最初决定自己留下的原因。 因为这一战。不管是谁留在这里,最后的结果都很有可能异常惨烈。 天一点点的黑了,可血战依旧无法停止。 刺骨的寒风,大家似乎都已经感觉不到了,只知道麻木的投掷,拼杀。 眼看着将士们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卫宜年闭了闭眼。做了一个决定,“来人啊,把之前我让你们收集的东西搬出来,随我出战!” 城楼底下,欧阳慕兰满身汗水的带领着留下的少数妇孺,和轻伤员们正在把从一户户油壶里刮出来的菜油。猪油,甚至点灯的桐籽油,反正不管是什么油,全部抹在易燃的干布条或者枯枝稻草上,按卫宜年之前的要求扎成一束一束。摆放整齐。 突然听到他要出战的消息,欧阳慕兰惊呆了。 卫宜年那样的身子,能作战吗? 此时,大战外围,集结完毕的平西军也正紧锣密鼓的准备着主将吩咐的事。 “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 黑暗里,欧阳康平素那双总是斯文有礼的眼睛同样染上了杀气,“听我的号令,准备――” 可他一语未曾出口,忽地就看到常州城那边异变突生。有带着火的大队人马从城中杀出,悍不畏死的冲向敌军阵营。 “天啊!是敢死队吗?”平西军这边许多将士已经惊呼出来,难道常州城已被逼到这份上了? 欧阳康的双眸猛地睁大,再不犹豫的拔剑下令,“放!” 无须多言,这边的将士们已经被那边同袍们的舍生忘死,激励得热血沸腾了。他们要快些,再快些,才能更快的加入战局,救下更多的人! 朔风呼啸,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在常州东南面的高地上,有人逆风放起了风筝。 不是小孩子玩的那种风筝,而是用帐篷缝制的,形状怪异的巨大风筝,一顶风筝放起来,足有一间屋子大,而几十面这样风筝放起来,将是怎样的震憾? “砸!” 目测着距离够了,欧阳康剑指向下。 轰隆!轰隆! 那些高高飞起的巨大风筝带着威猛的啸声,象天外陨石一般,迅猛的砸向姬龙峰所在的队伍。风筝所过之处,无不人仰马翻,紧接着爆开的大团火球,更是死伤大片。 这是怎么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 连在已方阵前督战的高绣茹也惊着了,可很快,她就听到那边吹来的号角声。用的是大梁军队的暗语,并不复杂,连普通士兵都听得懂。 “援军来了,是我们的援军来了!” *** 胖白薯:哼唧,打个破仗而已,有啥了不起?要是我去,肯定比他打得好。 白薯爹:>_<看在你爹拼死拼活的份上,你就不能待见你爹一回? 胖白薯:好吧好吧,把这根磨牙饼干给你了。 白薯爹:…… 第548章 未了情 黑暗里,看不清来了多少人。但那些巨大的,带着强大杀伤力的风筝,无疑象是一针强心剂,打进疲惫的大梁将士们的血脉里。 同时,也象某种可怕的诅咒,震得敌军心惊胆寒。 这究竟是谁?带来了什么武器? 连姬龙峰一时之间都有些懵了。 可还不等他想清楚,第二轮的攻击又来了。 简易的巨大投石机,顺着风向,把一袋袋粮草,毫不心疼的当成沙包一样打向敌军阵营。 高绣茹听到那边的号角,早就勒令自己的士兵后退,给援军让出更大的地盘。而姬龙峰想要约束士兵们保持队形,却变得那么困难。 看那巨大的阴影袭来,所有人都本能的四散逃窜,可他们越是扎堆,带着死亡气息的巨大沙包就越是追逐他们而去。 高绣茹并非浪得虚名,这样的大好时机怎会轻易放过? “弓箭手,放箭!” 配合着沙包战术,一波波扑天盖地的箭雨射向敌军。 等欧阳康这边的粮草投光了,姬龙峰那边已是伤亡惨重,阵形大乱。 心疼吗?不。只要仗打赢了,这些粮草还是他们的。 戴上媳妇给的面具,欧阳康一声号令,带着队伍杀进了战场。 其实区区四千人,放进姬龙峰上万的人山人海里并不算多。如果天还亮着,如果之前不是他放了那么多的风筝沙包,以姬龙峰的实力,完全可以整合起队伍,有效的跟这一支基本没什么经验的新军作战。 问题是他们已经持续疲劳作战数日了,今天更是从早打到晚,水米未进。再加上被风筝沙包打击出的恐惧心理,让所有的敌军,竟是都不敢与之相抗。 而这,就是欧阳康必须等到天黑才肯出动的原因。 高绣茹布了这样一个局。必是想重创姬龙峰。这样大的投入,如果没有起到效果,对大梁来说,也会是极大的消耗。 他要出奇制胜。不止是奇兵,还得点子奇,方法奇,总之让人防不胜防,还没打,就干掉他一半的士气! 所以他这四千人的队伍是倾巢而出,连后勤全都来了,分成十几个小队,相互配合掩护着,由主将。也就是他亲自带领,一波波交替充当先锋,象尖刀一样狠狠插进敌军阵营。 打到常州城下,也不停留,迅速后队变前队。再次往外突袭。象狼入羊群般,在姬龙峰的阵营中作之字形穿插。 遇到拼死抵抗的,他们也不恋战,象把这里当成一个巨大的跑马场,只求奔跑的快感。 这样大开大合,完全不遵照教科书的打法,把姬龙峰完全打懵了。可高绣茹只一个回合就看懂了。也猜到来的是哪路援军了。 所以她很快的集结起有经验的队伍专打那些战斗力比较强的地方,而欧阳康不断冲垮的薄弱环节,又让敌军无法对主力形成有效支援,高绣茹小股作战的优势瞬间体现,整个战场的局面很快就不在姬龙峰的控制之下了。 “将军,走吧。”多年跟随的亲兵杀出一条血路。拼死赶到姬龙峰跟前。 大败已经注定,再不走,只有全军覆没的结局。 可这让姬龙峰如何舍得?苦心经营了数十年,一朝尽毁,如果他还要卷土重来。那得等多少年? “不,我不走!就算是死,我也要把那支队伍灭了!”姬龙峰双目赤红,拔剑盯着那个戴着面具的敌军统帅,滔天的恨意全倾注在了他一人身上。 要不是这小子横空出世,他怎会一败涂地? 忽地,后脑一阵剧痛,是忠心的手下在背后把他敲晕了,迅速和他交换了战袍,让一队人带着他趁乱杀了出去,而他则冒充姬龙峰,血战至死。 这一场仗,从天黑打到深夜。 卫宜年说,如果能坚守到天明,他们就会赢,常州城真的坚守到了,仗也真的赢了。 只是这个赢的结果,实在是太过疲惫太过惨烈。 以至于输的已经不会哭,而赢的也不会笑了。 欧阳康从战场上下来,倒进一间屋子里就睡死了,他以为睡了很久,其实不过短短一个时辰。 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脸上的面具都忘了摘。自嘲的撩开面具去洗脸,却在看见水面上那个惨白着脸,形容狼狈的人时,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西南经此一役,可以说,二十年内都不会再有大的兵戈。 “将军。”掀帘进来的是关耀祖,只不过是过了一夜,他身上似乎就多了些什么,欧阳康一时还没察觉,可要是关天骁在这儿,肯定会觉得老怀宽慰。 因为他的儿子,身上有了经历过浴血死战的将士,才会有的沉稳和杀气。 他长大了,是一个真正合格的军人了。 “姬龙峰跑了,死的那个是替身。” 欧阳康把擦完脸的帕子,又拿着擦起手,淡淡道,“没关系,他的主力尽毁,就算跑了,以后也很难翻起什么大浪,慢慢抓着就是。我们这边情况如何?” “平西军目前,一共阵亡三百二十四个兄弟,伤的还统计不出来了。伍将军和小崔都挂了彩,送到军医那儿去了。我安排了一半人休息,一半人帮着常国郡主清理战场,她们那边伤亡比我们大多了。” 欧阳康点头,四千多人,只死三百多,就算加上伤的,顶多十分之一二的伤亡率,已经算很幸运了。 真正硬碰硬的都是高绣茹手下的兵,他手下的战士要具备那样的实力,还须磨砺。 忽地肚子咕噜叫了两声,象是呼应一般,关耀祖的肚子也响了起来。欧阳康不觉轻笑,“这打了一晚上,可真饿了。水牛呢,他醒了没?醒了就让他弄点东西来吃,我还藏了些咸菜,你们不知道吧?” 关耀祖却没有笑。面色凝肃,“水牛,阵亡了。” 欧阳康脸上的笑容冻住了,无意识的抓着那块帕子。把已经擦过的手,又慢慢的擦着。 沉默了半天才低低道,“他说,这回要是打赢了,回去拿了赏银,就能给姐姐办几件象样的嫁妆了。” 他忽地重重出了口气,把帕子把盆子里一扔,“把咱们所有阵亡兄弟的骨灰收好,他是我带出来的,自然也要送他们回去。” 关耀祖应了。迟疑了一下又道,“要不您去看看常国郡主吧,昨晚,是郡马带敢死队出来的。” 什么?欧阳康脸色一变,要是卫宜年有个好歹。慕兰怎么办? 等他大步匆匆赶进城中的常国郡主府时,却赫然见到高绣茹神情悲恸的望着他。 在房间的榻上,静静躺着一个人,青白的面容刚刚给擦洗干净,露出那张并不美丽的脸。 旁边一个不到两岁的小男孩,拼命摇她的手,稚气又焦急的呼唤。“娘,娘你快起来,不要再睡了。天亮了,起来了。” 而高绣茹坐着的床边,卫宜年的脸同样白得不成人样,嘴角犹挂着一抹血丝。 他歉疚的望着欧阳康。“对,对不起……我,是我没能照顾好她。可我真的不知道……她昨晚跟着我一起冲了出来……” 欧阳康脑子里嗡地一声,眼前黯了黯。他知道战争的残酷,可没想到。会离自己的亲人这么近。尤其是慕兰,她还是女人啊,应该躲在后方,被保护的女人。 他扭过头,简直不忍再看。可随即,巨大的悔恨漫出心底,“怪我,全怪我……要是我昨晚早一点出来,慕兰,你们……” 这个大妹妹,是他初进京时,第一次真心对他好的人。虽然她后来嫁给卫宜年,让他也有些不太高兴。可是,他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年轻,这么早的就离开他们。 “不……”卫宜年望着他,想摇头却已经没有了力气,“不关你的事……她要不是为了我,她是为了我……” “你别说话了。大夫说了,你要好好保重……”高绣茹隐忍已久的泪,终于落下。她紧紧握着丈夫冰凉的手,象是竭力留住这份微温。 可卫宜年轻轻笑了,“别哭,绣茹,别哭……能最后再见你一面,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会连累到慕兰……我,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她……” “不!”高绣茹抑制不住的啜泣起来,“是我,全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三心二意,不会害了你,不会害了我们的孩子……后来,就更不会害了慕兰。她是个好姑娘,不该这样的!” 小小的卫昌龄还不太懂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唤不醒娘,连母亲也在哭。于是,小小的他也跟着哭了起来,茫然又无措,害怕又无助。 “小八,小八不要哭。到爹这儿来。” 卫宜年艰难的把目光挪过去,卫昌龄走到床边,抓着他的衣袖,“爹,我害怕。” “不怕,不怕。”卫宜年尽力给了儿子一个微笑,看着欧阳康,“真……真对不起。这时候还要麻烦你……可我,我没有别的亲人了。小八,他能托付给你吗?绣茹,绣茹她还这么年轻,我不忍心……”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高绣茹一把将卫昌龄抱进自己怀里,既悲且愤,“他是我的儿子,你怎么忍心把他给别人?我承认从前是我糊涂,可是自从你娶了慕兰,我才知道,我真正喜欢的是谁。你知不知道,我,我每天只要想着你和她在一起,都妒忌得不得了,这感情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她低着头,搂着儿子,哭得象个小孩。 卫宜年眼中渗出泪水,脸上却带着幸福的光彩,“真的吗?我,我还以为你根本不介意……” 这对夫妻,从少年到青年,兜兜转转数十年,才终于心意相通,诉出彼此的真情意。 可这一刻,却来得太迟,太迟。 “宜年,我求求你!你别死,别丢下我,我,我离不开你……” 高绣茹哭得难以自抑,可卫宜年的瞳仁已经开始涣散了,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把儿子的小手放到高绣茹的手里,“你要愿意,就带着他吧……小八,你以后要好好听你母母的话,好好孝顺她,母母是个可怜人……她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亲人了……所以你要象男子汉一样,好好的保护母母,知道吗?” 小孩子听不太懂这些话,却在这悲怆的气氛里牢牢记在了心里,一面哭着,一面点头。 卫宜年放心的笑了,“小八真是个好孩子……绣茹,对不起,我,我得去找慕兰了……我欠她的太多了,我不知道,她竟可以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我,我得去找她,下一世,我会全心全意的对她……然后,然后我会在奈何桥那儿等你。所以,你一定要长命百岁,才能刚好等到我再次轮回……到时,我们一起去投胎,好好的做一对夫妻,青梅竹马……” 未尽的话,永远也说不出口了。 未了的情,只能等到来生再续。 卫宜年闭上眼,不舍却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第549章 对策(双更) 狼窝沟,因有恶狼出没得名。(..tw好看的小说) 是以这里的百姓极少,有也就是几家猎户,三三两两散布在山中,彼此相距也不甚近,在这山高林密间,倒是躲避追杀搜捕的好地方。 可再如何,普通百姓也是不愿意收留不友善的陌生人的,尤其这些军人,还全身沾着血。 “听着,赶紧去做了饭来,再把你们家的伤药拿出来,要是敢耍花招,他立即没命!” 刀锋所指的,正是这家的男主人,一个青年猎户。 他此刻已经被绑了起来,只能无助的道,“你们别伤我媳妇孩子!巧儿,听话,去给他们做饭,再把箱子里的伤药拿出来给他们。” 此时,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温言道,“别吓着他们,我们不是坏人。喏,这锭银子给你,算是我们买的,谢谢。” 那猎户媳妇听了,放下几分警惕,却不敢接钱,只抹着眼泪拖着哭哭啼啼的小孩子去干活了,她的腹部明显隆起,已经有了五六个月的身孕。 等药拿来给受伤的人敷上,饭煮好给这些人吃过了,他们又有个同伙骑着快马赶来了。 对那中年男人道,“回将军,那天领军出征的是平西将军嘉善郡马。如今整个西南都已经知道是他带队打败了我们,也知道是他主动请缨来作战的。眼下,再没有人相信平王妃会是前朝的太康公主了。” 他顿了顿,又放低了声音,“现在那边,还开出高额酬金悬赏将军,不论生死……” “竖子可恨!”姬龙峰很想隐忍,可还是气得忍不住重重捶上桌子,那本不结实的桌子给他这一捶,顿时四分五裂,可见心头之恨。 经过几日的休整。姬龙峰已经开始觉得那天的仗输得蹊跷了,此时再得知领军之人竟是欧阳康,他瞬间就想通了。 平西军是支新军,作战能力根本不强。如果那天他们没有被打乱手脚,认真应战,今日怎会一败涂地至此地步? 数十万的大军,苦心经营数十年的基业,竟是毁于一旦。看看身边这仅剩的几十个残兵败将,他要东山再起,重头来过,这岂不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不行,他不能认输。起码现在。他还不能认输。 没听说吗?大梁已经开出高额酬金悬赏他了。他已经没有了权势,要拿什么防着身边这些人不会背叛他? 所以心思急转之下,他发完了脾气,又在顷刻之间恢复了常态,反而莫测高深道。“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束手就擒?真是笑话!行了,我知道了,你也累了,赶紧吃饭,然后好一起上路。” 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手下的亲兵安下心来。 将是兵的胆。 将军精神不垮,他们心里就不慌了。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那就是将军该操心的事了。 看他们要走了,猎户媳妇上前怯怯的问,“那你们,能不能把我男人放了。” 整个队伍里,好象就这个头儿象个好人。 姬龙峰淡淡笑了笑,“可以。不过得麻烦你再给我们做些干粮。可以吗?”为表诚意,他又拿出一锭银子,“这也算是赔你家桌子的。” 猎户媳妇应了,几乎把家里所有的余粮拿出来,给他们蒸了饭团。做了煎饼。 把这些干粮带上,姬龙峰道,“我们现在还要一个向导,就让你男人给我们带路吧。” 那青年猎户无法,只得同意了。嘱咐媳妇好生在家带着孩子,跟着这些人上了路。 可姬龙峰眼睛一眯,对旁边的侍卫递了个眼色。 那人点头,带两个人悄悄留了下来。 姬龙峰心道,既然他的头颅这么值钱,那怎么能随意泄露行踪? 别怪他心狠,要怪只能怪大梁朝廷不该出那个高额悬赏。至于这个猎户,也不能留,等走出这座大山,结局也是一样。 走出一柱香的工夫后,那几人赶了上来。青年猎户觉得有些不对,那几人却嘻嘻哈哈跟同伴笑说是上茅房耽误了。 那青年猎户似是没有留心,可七弯八绕的,在把他们带上一处杂草丛生的断崖时,趁这些人不备,他忽地纵身往旁边一跃,竟是不顾生死的跳了下去。 姬龙峰吃了一惊,再想抓人,那人已经消失在了杂草丛中。心中虽然暗恨,到底只能顺着路继续往前走。好歹方才已经问过这猎户大致的方位,倒也不会出错。只是怕这猎户跑去告密,只能不顾那些伤员,加快速度了。 那青年猎户仗着熟悉地形,摆脱他们后,在石头上磨烂了绳索,顿时赶回家中。 果然不出他所料,大肚子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都已经倒在了血泊里。妻子手上有一个空了的小瓶,还残留着茉莉花香。 这些人不知道,这是他成亲时买给妻子的头油,她一直舍不得用,把那小瓶儿拿个绳子拴在身边,不时闻一闻而已。 如果不是在最危急的关头,妻子怎么舍得把最珍爱的头油洒到那几个人的身上? 而方才,他在那几人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时,就知道妻子肯定出事了。 可青年猎户没有时间哭泣,他在埋葬了妻儿之后,就跑到另一边山头的兄弟家报信了。让他们立即通知官府,然后,他收拾了几件行李,带上猎犬,追踪上了姬龙峰的队伍。 敢在狼窝沟打猎的人都有几分本事,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姬龙峰的马上下了特殊的药粉,只有他们自家从小训练的猎犬闻得出来,只要他不换马,他总有办法找到他。 山里人没那么多弯弯道道的心思,也不管你是什么将军哪怕帝王,这杀妻之仇,灭子之恨,他一定要报! 京城。 西南大捷的军报还未传到皇上耳中,却先传到了丞相贺宪的府上。 “什么?欧阳康打胜了,还立了大功?” “是的,相爷。少爷让心腹送回快报,就是让您早做准备。” 可这要怎么准备?贺宪满嘴苦涩。 当初,把贺淳放到欧阳康的队伍里,就是想牵制他。让他别那么冒进,最好等高绣茹和姬龙峰打得一塌糊涂时,再慢悠悠的过去做些表面文章,应付交差而已。 没想到欧阳康貌似女子,心性却极为刚强。人又机敏,贺淳几次三番想拖他后腿,他都不肯上当。 贺淳无法,只得动用了一些见不得光的力量,给他暗中设伏,实指望他狠狠的摔个跟头就知道怕了。尤其是那些少爷兵会作乱。 却没想到欧阳康倒几分本事,硬是把这群少爷兵带出了伏击圈,还悄没声息的绕到了常州,打了大胜仗。 回头等他上了京城,到皇上面前一对质。到时让贺淳如何辩白,让贺家如何辩白? 贺宪激灵灵打个冷战,忽觉后背有些凉。 他不是要通敌卖国,祸国殃民,他只是想在尽忠报国和维护家族之中找一个平衡,可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家里收了柴荣大笔的银子,已经跟他脱不开了干系。 柴荣要资助闵晔。他得想办法遮掩,让那边打仗的进度迟缓。柴荣要帮着姬龙峰把西南弄乱,他也只得阻扰欧阳康的军队,不让他太快接近。 这桩桩件件,说出来全是灭九族的重罪,可要是不照办。柴荣把他家的事抖落出来,他又岂能活命? 贺宪已经想不起,也不愿去想,自己是怎么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的。 他只知道,为了维护整个家族。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就算要昧着良心,他也要从欧阳康身上寻求突破,反正这个功劳不能让他立,最好还能给他罗织些罪名出来。 唔……卫宜年战死了,那他是怎么死的?而且高绣茹那儿伤亡惨重,又是怎么造成的? 既然欧阳康没事,为什么一直不跟朝廷联络,反而要暗中行事?他这不是拿着别人的生命开玩笑,立自己的功劳么? 逐步逐步,贺宪在心里列好了一二三,大致有个谱了。 不过高绣茹的战报没来,这件事还得过几天再说。 眼下,他最好还得在皇上心目中给那位嘉善郡马抹点黑。 对了,那个徐子骞不是把一个老头带进了京城么?这样的灭门惨案,难道嘉善郡主不应该负起责? 贺宪想了一想,命人去请徐子骞过府一叙。 而此时,徐子骞正在听欧阳锦唾沫横飞的抱怨他那个大儿子,有多么的睚眦必报,阴损刻薄。 “……不就是小时候把他放在乡下了么?又不是饿着他冻着他了,一样有下人丫鬟伺候,还有祖母亲自抚育,他有什么不乐意的?就为这个,恨上我了。也不想想,要不是老子,哪有他?我那母亲也是糊涂,一味的偏向他,好似我从前那些年做着官,他们就没沾光似的。” 徐子骞抿了口酒,“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世伯要对皇上尽忠,自然无法在爹娘面前尽孝。如果他们因此而责怪世伯,确实是有失偏颇。” 欧阳锦听得心中痛快,“可不是?从没见过这样一个当儿子的,拼命踩着老子往上爬。哼,动不动拿他继母和弟弟的事威胁我……” 他忽觉失言,忙改了一句,“不就是妒恨她们随我在京城了么?” 可徐子骞心中一动,“不会吧?我看郡马对令郎还是挺不错的,不是给他谋了个外任的差使吗?” “那些都是表面功夫,其实他们兄弟一点都不好的。”欧阳锦打着哈哈才要遮掩过去,正好贺府的人来传话了。 欧阳锦羡慕之余,正好起身告辞,又跟徐子骞道,“要是有机会,替我在相爷面前美言几句。要是相爷愿意用我,我还是可以出些力气的。” 徐子骞笑笑,虚应下来,待他走了,立即吩咐人去查谭氏欧阳庄一家的底细,包括他们的生辰八字,这才施施然去赴贺府的约。 常州。 冬雪降下,全城尽被染白。常国公主府内,更是被铺天盖地的孝幡白布裹得跟个雪洞一般。 高绣茹一身重孝。可孤清的脸上反倒比从前更加多了几分坚韧之色。因为在这世上已经失去了最可信赖的依靠,不得不逼着自己坚强,所以这份坚强虽然让人动容,更让人心疼。 欧阳康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多留一段时间,待西南时局平定再说吧。” 他不是不着急回去,可这个样子的高绣茹,实在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高绣茹冷静的看着他,“郡马爷,这是你第一次领兵出来打仗吧?这样的好心你回去问下伍将军,看他怎么说。” 欧阳康一哽,事实上,伍凤翔早几天已经建议他了,速速回京为妙。 不是急着回去表功。而是安定人心。 毕竟队伍中有太多的勋贵之后,这回还有不少伤亡的。越早把人带回去,反而越能求得谅解。如果拖得长了,以西南缺医少药的局面,有个好歹。那些人的家里还不知要怎么闹翻天,欧阳康实在没必要结这样的仇。 而高绣茹说得更加透彻直白,“你是慕兰的亲哥哥,我有什么话不会瞒你。表面上看,我们打了胜仗,可备不住那些文官要在后面怎么挑我们的刺。宜年从前就说过,越是功劳大。越是立功多,就越要谦逊。尤其新朝初立,更要懂得避讳,我从前不懂,很是吃了些亏。你是读书人,比我聪明。更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这样的话,也真的只有把他当自己人,才会说了。欧阳康肃然道,“多谢郡主指点,那我即刻就收拾行装准备启程。你――节哀。” 高绣茹点了点头。“回去替我向小姑姑问好,还有这些,代我们家送给她。” 那是一盒给小孩的长命锁小玉石等饰物,都很精致小巧,想来早就开始准备了,一样样收集起来的。 高绣茹眼神有些黯然,“这些,多半是慕兰从前整理的。有她在的时候,我基本没操过家里的什么心……” 她略哽咽了下,这才又取出一盒首饰,“这些全是她的旧物,我留了几样给小八。其他的,替她分给家里人吧,只当留个念想。这儿还有张银票,代我给她祖母和爹娘,对不起了,是我们家没有把她照顾好。” 欧阳康感伤的看着这些东西,最终默默的接下,“我去看看小八。” 小小的男孩子跪在灵堂前,认真的烧纸。看到有客人来行礼,还有很有礼貌的磕头回礼。仿佛几天之间,就长大了几岁。 欧阳康心中一酸,上前把他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揉着他冰冷僵硬的小膝盖,“小八哥好乖,可你把自己弄痛了,爹和娘也是会心疼的。大舅舅就要离开了,你能答应大舅舅,以后照顾好母母,照顾好自己,不让母母疼,自己疼吗?” 小男孩想了想,认真的答应了他,“好。大舅舅,其实我已经不哭了。母母说,爹娘不是死了,是变成小孩子了,比小八还小的小孩子。他们会在远远的地方,一起悄悄看着小八和母母,如果我们过得好,他们也会过得好的。等到将来我们都很老很老的时候,就会再见到的。到那时,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欧阳康把他紧紧抱着,“说得好,等到那时,我们都会再相见的。对了,大舅舅家也有个小孩子出生了,以后有机会,大舅舅带他来看你,或者小八来看他好不好?” 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容易被转移的,卫昌龄的眼睛亮了,“那我是哥哥吗?他是弟弟还是妹妹?” 欧阳康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等大舅舅回去了,会写信来告诉你的。等你们见了面,小八哥哥愿意带他们玩吗?” 太愿意了!小小的男孩子沉浸在当哥哥的喜悦里,还特意翻出几件自己最珍爱的玩具,送给那个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小家伙。 这么小的孩子不应该老是沉浸在责任忧伤里,欧阳康努力的跟他说着阳光明媚的事情,总算冲淡了一些连日来的哀伤。 而此时,远在京城的破园里。 被他不住念叨的那个未曾蒙面的孩子,突然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大大喷嚏,吓了众人一跳。 感冒了?念福第一个把儿子抱了起来。 胖白薯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呆呆的坐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傻呵呵的抬手抹抹小鼻子。没鼻涕。好象没事。 满屋子人都松了口气,杜川笑了起来,“是不是他爹想他了,在念叨他呢?” 听到一个爹字。小薯仔立即条件反射的伸出小手,指向墙上的那张画,喔喔叫了两声。 这还是当年破园开张时,王粲画的那张合影。念福一直收着,天天指给儿子看,现在小家伙已经知道了,他爹就是前面那个。至于后面那个,他坚决不承认是他娘。 每回人家一逗他,“这个是谁?是不是你娘?” 小薯仔就坚定的把手指向念福,这个才是他娘。要是有人非说画上那个是他娘。他还会生气。 别小看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说不出话,却也是会发脾气的。嗷嗷冲你叫两嗓子算是轻的,要是离得他不远,一准揍你两拳。 为了让他认识画与人的关系。苏澄和杜川也曾多次抱着他,指着自己和他们的画像,让小薯仔辩认。 可小薯仔坚定的认为,师公是身边这个成天把他泡在药桶里的人,爷爷是那个三天两头不在家,却总是好脾气的给他带回玩具的人。 至于那些画,跟他们本人木有半文钱的关系。 因为他们全都不会出来跟他玩。也不会给他好吃的好喝的,胖白薯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明了。 以至于念福事到如今有点后悔,不该教儿子认画作爹。等到欧阳康回来,看到这么一个指鹿为马的儿子,会不会很无语? 算了,反正人还没回。就这么凑合着过吧。 眼看气氛被小薯仔的一个喷嚏重又带得轻松起来,念福这才告诉老太太,“前些天爹娘托了个梦给我,弄得我心里挺不好过的,找先生解了解。想到京郊小松山上的药王庙去做一场法事,大概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回来。” 这场法事其实是为孙家做的。 孙老太医和欧阳家的老太爷有不错的交情,如果不是老太太,他们也不会认识这家人,更不会惹出瑞安这个乱子。所以孙家的惨案,一直瞒着老太太,就怕老人家受不住。 听说是她爹娘托梦,还找了苏澄解梦,老太太有些不好辩驳了,却忍不住道,“可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这去做法事,家里怎么办?” 苏澄忙道,“这个不碍事的,我算过日子,这几天就去,刚好能赶在除夕前回来。” 老太太哦了一声,又不放心的看了看还不知即将被老妈抛弃的胖白薯,“那你要去了,他怎么办?这样冷天,也能带去么?” 念福立即摇头,“薯仔不去,他留在家里,我去就行。” 老太太还是有些犹豫,“在城里不行么?就在宝光寺,不能请个人替你的?万一你离了家,小薯仔哭闹着要你怎么办?” 说真的,念福也舍不得。可这是苏澄能想得出来的唯一办法了。 如果瑞安对她的恨意真有那么强烈,就绝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所以他才煞费苦心的跟小松山上的药王庙说好了,让念福在那里做法事。 一来,也能好好的祭奠下孙家死去的亡灵,为他们祈福。二来,也顺便引下瑞安了。要是能救出丢失的兴哥儿,那就是对孙家最大的安慰了。 不过苏澄也跟念福说好了,如果这回引不出人来,就坚决不让她再以身犯险了。那就借助官方的力量,找到瑞安所属的那支土匪再说。 看老太太各种不放心,念福只得堆起笑脸,逐条跟她讲道理。保证隔几天就回来看一次,不会让小薯仔太想她。 说实在的,她觉得她儿子没那么粘她。虽然是很亲近她,可只要有苏澄,有老太太,有没有她,似乎也无所谓了。 象前几天,因为苏澄要想主意,让念福去给他泡了几天药澡,结果那小子就记上仇了,几天都不跟她玩,见了她不是不满的哼哼唧唧,就是撅着个肥墩墩的小屁股对着她。 让当妈的也很无语,你说苏澄还天天泡他呢,他怎么见了人家还那么谄媚? 看看看看,厨房丫鬟刚送来新烤好的小桃酥,他知道自己没份的,却也要抓起一块先塞给苏澄,瞧那讨好的小模样,简直――惨不忍睹。 *** 薯爹:望天,终于知道儿子是怎么养歪的了。 薯娘:必须跟我无关。 白薯:我有歪吗?我哪里歪了?人家明明很直的说!将来你们会晓得的。 作者君:等薯爹回来,就一起把瑞安刷掉吧。那个,昨天写慕兰一家时,脑子里不停的转一首记不清歌词的歌,今天去搜了一下,原来是辛晓琪的熄缘。嗯,决定以此为题,回头写一个慕兰绣茹的番外。感觉这首歌对2人都很合适,番外会努力写得不那么be,虐自己的小心肝啊。 第550章 板凳威武(双更) 说服了老太太,念福沐浴熏香,低调虔诚的去小松山上的药王庙开始做起了法事,也开始引鱼上钩了。(..tw) 谁料想引的那条鱼没引出来,倒是先冒出几只威武霸气的螃蟹。 在徐子骞去见过贺宪没两日,有御史把她给参了。 参她的罪名很简单,身为姐妹,毫无手足之情,便是回乡省亲,连见也不见瑞安。最终酿成孙家惨剧,嘉善郡主难辞其咎,也根本当不起嘉善二字。 念福跪在佛前,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起身,问特意从家里赶来的翠蓉,“先生怎么说?” “先生气得不轻,当即就写了一封奏折针锋相对。不过他让我告诉郡主,请您赶紧写一份陈情,言词一定要婉转温和,什么也不要替自己辩白。就是认错,求皇上革了你的名号。”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样才出效果。 可念福想了一想,又要了苏澄写的那封奏折看了一回,却什么也没写,只让翠蓉回去,把自己朝冠朝服收拾整齐,给皇后送去。 “就说我在这里做法事,不能回去,请皇上皇后见谅。如果皇上有什么责怪,也不要替我求情,不论皇上怎么做,都是我罪有应得。” 翠蓉有些着急,“可是郡主,什么话也不说,只把东西送回去,会不会让人觉得你是赌气?” 念福道,“赌气也比狡辩强。听我说的,没错。你要不放心,回去问问先生。”她微叹了口气,“闹出这样事情,只怕我这四十九天都不能回去了。小薯仔和家里,就请你们多操心些了。” 翠蓉一哽,这个她倒是明白的。念福既然连皇上皇后也不去见了,要是回去看儿子,显见得这心就不够诚了。 看她心意已决。她只好回去复命。 苏澄想了很久,决定还是尊重念福的意思。让人把念福的朝冠朝服送进宫中,很快,就由王皇后报到了高显跟前。 王皇后倒也不笨。真个就什么都不说。只等高显问起,才道,“若是后宫女子告状告到臣妾这儿来,臣妾自然要有个决断,可是御史参到陛下面前,就是朝政之事,臣妾不敢妄议。” 近来高显的脾气实在不大好,王皇后也不得不提了三分小心。 “但说无妨。” 王皇后这才道,“嘉善郡主虽然跟瑞安沾着点姐妹情分,可瑞安从前怎么对她的。天下皆知。恕臣妾说句大不敬的话,平王平王妃就是太好心了,才惹出这样事来。若是早早把瑞安打发了,岂有今日之祸?” 她觑着高显的脸色,小心的道。“郡主让人把这些送来时,曾使人跟臣妾说,若是皇上问起,让臣妾什么都别说,任凭皇上责罚。这话便有几分孩子气了,若是皇上真要因此责罚她,倒也没什么。” 她这是避重就轻。变相给念福求情。 高显闭了闭眼,忽地道,“今天,又有份折子是参她的。” 什么?王皇后讶异了。表妹到底得罪多少人了? 高显悠悠道,“那折子参她一介女流,妄议朝政。举荐欧阳康前去西南,结果寸功未立,反倒弄得不知所踪,实在是有负皇恩。她今早刚把朝服朝冠交上来,就又有人跟朕说。嘉善郡主恃宠而骄,实在德行有亏。” 王皇后有些无语了,末了苦笑,“那臣妾今日帮她说了几句好话,明日会不会有人也要参臣妾?” 高显没有笑,只抬眼静静看着她,王皇后被他的目光看得遍体生寒,当即跪下了,“是臣妾僭越了。” 正满心惶恐,不知如何是好时,沐太后来了。 她如今难得出一次宫门,赶到皇上这儿时,还有些气喘,也不顾高显脸色,进门就道,“若说有错,最错的是哀家。当年要不是因为我不喜蕙娘母女,怎会弄出瑞安一事?” 高显忽地把她打断,“要照母后这么说,那岂不是还要罚朕?瑞安这封号,还是朕下旨赐给她的。” 沐太后一下也懵了,不知道儿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她还是忍不住道,“可再怎样,把孙家的事强加在念福身上,皇上,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高显明显有些不悦,皱了皱眉,“此事朕心中自有定论,皇后,你送母后回宫吧。” 王皇后不敢有话,把沐太后送走了。 而皇上看着念福送回来的朝服朝冠,眼神深邃,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到了第三第四日,参念福和欧阳康的折子就更多了。 不过其中最具杀伤力的一个,是揭露欧阳家阴私之事的。 说的是欧阳锦当年,在嫡妻尚未亡故之时,就停妻再娶,于礼法不合。所以他如今的妻子谭氏应该算是妾,已经娶妻出仕的儿子欧阳庄,也应该追究一个欺君骗婚的罪名。 而欧阳康本人也是私德不修,小气之极,就因为怨恨父亲年幼时没有照顾自己,便哄着祖母,把他这嫡长子过继到了二房,象这样斤斤计较之人,实在不堪任用。 消息传出,谭氏又惊又气,顿时就晕了过去。 于是,也没有人阻止欧阳锦,居然跑到破园,到老太太跟前去大吵大闹。他不为自己做过的事情羞愧,反而振振有词的指责老太太。 “……要不是你把那小子惯坏了,他跑到外头乱说,怎会惹出今日之祸?哼,我把话放在这里,要是谁不让我好过,我――” 在老太太被气得浑身直颤,差点又要中风之前,苏澄赶到,顺手抄起把春凳,从背后一凳子把欧阳锦拍晕了过去。 世界终于清静了。 小薯仔窝在旁边杜川怀里,看呆了。 在大人们一片凝重的脸色中,他居然很不合时宜嗷呜叫了一嗓子,然后很兴奋的在杜川怀里扑腾着,两只小爪子乱挥一气,好似在给他师公帅气的出手喝彩加油。 眼看扑地的那位头上缓缓流下鲜血,杜川把小东西的脑袋往自己怀里一扣,不让他看见这么血腥的场面,带着他迅速离开现场。 看着最好脾气的爷爷也对自己板起了脸。后知后觉的胖白薯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事。 于是,他迅速咧开小嘴,露出两颗小牙的招牌笑容,讨好卖乖。 就是有再大的火气。对着这样一个软软撒娇,憨憨傻笑的奶娃娃也发不起来了。杜川白他两眼,火气却下去了。 想想又抱着小薯仔,依次把他送到老太太怀里,苏澄怀里,终于,胖白薯将功赎过,用他无敌的笑容,无知的表情,把一家人的火气都灭了。 至于欧阳锦。请高老大夫来治了治。 老太太关了门,亲自拜托,“让他慢点好,傻了最好!” 高老大夫颇有些为难,行医济世大半辈子。这还是头一遭有家属要求,要把好人治坏的。不过此人留着实在是祸害,想来想去,他借口年纪大了,手有些抖,把罗武叫来扎了几针。 这小子在他的医馆里,早就是出了名的胆大手黑。所以高老大夫让他专攻跌打骨伤,各种外科。 对于欧阳锦这样脑门上有伤的精致外科,罗武没接触过,不过这却不影响他强烈的求学精神。 按着欧阳锦的脑袋,认认真真按着高老大夫的交待扎了一回。有错的,立即改。总之一定要扎对为止。 斜睨着看他折腾得也差不多了。高老大夫让他收了针。 等到把欧阳锦送回归仁坊时,谭氏强撑着从病床上爬起来,告诉杜川,“回去告诉老太太,往后我一定会伺候好老爷。只是。我要如何都没关系,只求老太太垂怜,不要连累庄儿!” 听着她几乎是磨着后槽牙说出的前半句,杜川想,欧阳锦下半辈子不愁有人伺候了。 至于谭氏声泪俱下的后半句,杜川告诉她,“别急,我们已经让老太太将此事报官了。就说是因为当年战乱,音讯不通才弄出的岔子,她年老糊涂,也没深究过此事,所以请官府来作个决断。如果最后真的要把你定为妾室,你就去闹,说什么也不知道。可能会对你的名声有损,但却可以保住阿庄。反正他爹也不可能再娶了,阿庄是你们长房长子,这个是谁也改不了的。” 谭氏点头,攥着手绢,红着眼睛满面决绝,“什么名声,就是拼着一死,我也要保全庄儿!” “不过我们也很奇怪,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你家老爷最近和什么人来往比较密切?” 破园里没人会做这种蠢事。 老太太倒是怀疑过兰姑,可想想又觉得不太象。就算兰姑要为欧阳康打抱不平,也不会干这种蠢事。再说她一个商户之妻,怎么能把话传到御史那儿去?那么会不会是欧阳锦自己说漏了嘴? 谭氏一听,立即把欧阳锦身边的几个小厮抓来,都不用严刑拷问,光看老爷倒在那里人事不省,几个小厮就如实招来。 “近来,老爷除了出门喝酒看戏,来往最多的是徐家四公子,就是如今大理寺的小徐大人!” 这个人的嫌疑确实比兰姑大。 而且想到可是他把孙老太医带上的京城,苏澄越想越觉得他有可能。 可他为什么要跟欧阳康过不去?难道就因为当年他被国子监老师拒绝时,欧阳康没有帮他说好话? 那这个人未免也太狭隘偏颇了吧? 倒是念福听说之后,淡定许多,“这件事始终是欧阳家的一个把柄,这个时候被捅出去,比在关键时刻捅出来要好。” 也算是提前扫雷了。 杜川有些惊讶,又有些欣慰,“你这话倒跟他师公一模一样。看来,你着实是长进了。” 师公?正窝在几日未见娘亲怀里的小薯仔,顿时又激动了。两眼闪闪发亮,冲着他娘大力的挥出一只小肉手,嗷呜叫了一声,比划他师公当日的英勇。那一脸的崇拜与神往,全写在两只小星星眼里了。 念福已经听说过苏澄那天的光辉事迹了,说真的,她觉得她那天要在现场的话,估计也会忍不住拍上一板凳的。 欧阳锦那个渣爹。真的很欠揍。 所以对于苏澄这一代表广大群众心声的板凳,连老太太都觉得解恨。现场下了封口令,还对外声称,欧阳锦是给人揭发之后。自觉悔恨难当,自残的。 只是谭氏虽然豁出脸面去闹了一场,但最后仍被官府定义为贵妾了。这是礼法所限,谁也改变不了。 不过她闹的还是有效果的,欧阳庄虽不是欧阳锦的嫡子,却依然保留了长子身份。而且此事他并不知情,不知者不罪。 他媳妇的娘家也出具了谅解书,表示可以接受。而他如今在任上又没犯什么错,所以官职仍得以保留。 至于说到欧阳康过继一事,幸亏当年刚成亲。老太太就让他们赶紧回乡过了明路。否则欧阳康搞不好还得回长房来做这个嫡长子,如今都入了族谱,再改过来的话,未免对死者太不尊重了。 所以最后的结果基本上对欧阳家影响不大,只有欧阳锦。他原是应该背负刑责的。却因为没了官身,又重伤昏迷,所以改为罚款了事。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得感谢苏澄。 只是他一场昏迷,十几日后方醒。醒来之后整个人变得迷迷糊糊,仿似回到了少年之时,妻子儿女全不认识。 唯独记得老太太。却又老得他不敢相认。再看看镜子里的中年怪大叔,越发深受刺激,哭哭啼啼,闹不明白自己怎么好好的一觉醒来,几十年就过去了呢? 于是谭氏省心多了,只当多个儿子。慢慢管教着呗。 每天罚他抄书写字,写不好就打手心。否则,怎么出她由妻变妾的这口气? 倒是徐子骞,听说之后心中暗悔,没想到这家人出手如此迅猛的把欧阳锦给收拾掉了。往后,还从哪里打听欧阳家的阴私? 不过他还有一个后招,欧阳家的这场热闹估计还有得瞧,且等着看吧。 身陷风雨中的破园,越发低调而谨慎,也更让一些有心人,蠢蠢欲动。 兰姑拿着一只小小包袱,在破园门外徘徊许久了,仍是不敢上前。 包袱里,装着几样小小的针线,都是她精心做给小薯仔的。里面用的好香料,还是谭夫人给她的。不过这个不能说,她们可能会嫌弃。 但相处下来,兰姑却觉得谭夫人还不错,当年会闹得那样,也是大家立场不一样所致。 说来兰姑甚至都有些同情谭夫人,蕙娘也是太小气,人家不过求一个妾室之位,她怎么就容不下呢? 但更让她为难的是,前些天谭夫人上门时,受了她一激,她便答应要来破园走动,要是连门也不敢进,那回头得有多丢脸? 正在旁边的小巷子里徘徊,忽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兰姑?” 兰姑转过身,愣了一下才认出来,“你是……菊香!你们怎么也上京了?” 菊香,也就是白祥媳妇走上前来,笑吟吟的道,“我们去年才来的,大少爷已经分了家,连老家的院子都给老太太拆了来,我们一家可不就跟来了么?听说你也嫁人了,还生了儿子,这果然人看着就不一样了。” 兰姑微微红了脸,“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一样的过?那个,你,你是去干嘛?” 白祥媳妇扬一扬手上的药包,“是我那小孙子,天气不好,有些犯咳嗽,到高老大夫那儿去抓了副药。” 她忽地一笑,揶揄道,“估计你儿子还没我孙子大吧,我记得你比我还大两个月的。不过能这么快有儿子,你也算是有本事的了。” 兰姑脸一直烧到耳根子,烫得她几乎站不住,“那,那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唔,这里有几样我做的针线,你帮着给小哥儿吧。” 她把小包袱塞给她就想走,可白祥媳妇把她叫住,“主子不在,我可不敢乱收东西。更何况是小哥儿,我哪有那个脸面?” 兰姑诧异回头,“大少爷是不在,可郡主怎么也不在?” 白祥媳妇自悔失言,“你就别问我了,你也是做过丫鬟的,知道主子的事不该我们说。尤其我家混到如今这个地步。能保住差使就不错了,你可别害我犯错。” 兰姑听着心里极不舒服,“再怎样,也不必防我跟防贼似的吧?算了。我也不为难你,这东西要是主子不要,就送你孙子吧。” 她说完就走,白祥媳妇也不好再推辞。 把那几样针线带回去一瞧,倒是个顶个都精致之极。小肚兜小虎头鞋小虎头帽,都是下了功夫的。 只可惜她家孙子都三岁多了,根本用不上。有心要做个人情,给小薯仔送去,却连儿子白宣都说她,“娘您就别干这种事了。那兰姑早得罪了郡主和老太太,上回因为她,连墨云柳儿都挨了骂。我在这儿老老实实干了几年,才总算是挽回些脸面,少爷也肯用我了。您可就别不识趣的往上凑了。” 白祥媳妇一听,顿时把手缩了回来。只孙子调皮,看见有个小老虎的香囊可爱,拿过去玩,也就由着他了。 兰姑委屈又郁闷的回了家,没想到谭夫人又来了。 她只得打起精神应对,为了面子。她便声称自己去了破园,东西也送了,只是主子不在家。 谭夫人听得纳闷,“这都快过年了,家家事忙,她不在家。能上哪儿去?” 兰姑只得含糊应付,“这个我倒忘了问。” 谭夫人眼珠一转,也不多留。她告辞走了,兰姑也觉松了口气。 只是回头米富盛点着绣坊结的工钱,不满的问。“怎么这月这么少?我记得你做了不少东西的。” 兰姑心烦,随口顶了一句,“没我挣钱,你就没饭吃了是不是?成天跟个讨债似的。” 米富盛当即恼了,虎着脸揪她老底,“一把年纪,要不是看你还能挣几个钱,谁愿意娶你?” 怄得兰姑又大哭一场,数次也想硬气一回,说你休了我算了,可想想破园那边,到底不敢。 她如今是真的有些后悔了,再如何,为何要跟念福,还有老太太把关系弄得那么僵?否则,怎么会连个撑腰的都没有? 而那一头,谭夫人已经发动人去打听念福的动向了。没几天,就给她发现了蛛丝马迹,因念福不能回家,杜川会趁天气晴好,抱着小薯仔前去探望他娘。 小薯仔自出过一次远门之后,非常喜欢这项活动。经常想起来了,就指着后院,表示他想坐马车,他要出门。 念福每回看着欢天喜地来看自己的胖白薯,真不知道他是想自己比较多,还是想出门比较多。 不过这些对于谭夫人来说,并不重要。她只是飞快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瑞安。如果想要对念福下手,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么? 因为要“低调”的做法事,所以念福身边带的人并不多。除了十来个侍卫,其余全是妇孺。 虽然最近念福的麻烦很多,但要等皇上治她的罪还是太慢了。如果能在此时痛下杀手,岂不是最快意的复仇方式? 收到信的瑞安坐不住了,因为这实在是个太好的机会了。 她是想看到念福倒霉,可她更想看到她死! 虽然朝堂上的各种打击是让念福不好过,可只要一想到她还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而自己却成了东躲西藏的土匪,她就满心不忿。 就算她也过得不错,有鱼有肉那又怎样?比起念福,就算是比起自己当初做县主的时候,那日子也是天差地别的。 更别提,她每天晚上,还要伺候的那些肮脏恶心的男人。 看着她眼中那诡异而怨毒的光,缩在墙角的一个小男孩忍不住又往后退了几步,虽然他的动作已经非常轻微,可仍是带动了脚上的细铁链子,发出冰冷的哗哗声。 “干什么?”瑞安瞪过去,小男孩顿时抱头蹲下,想是被她打怕了,都形成习惯了。 轻蔑的扫了这孩子一眼,瑞安想了想,坐在梳妆台前刻意打扮得更加娇艳,出去找人了。 而原本怯懦缩在角落里的小男孩,这才露出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仇恨眼神。 *** 白薯:决定了,偶以后也要当个挥舞着板凳的大侠! 师公:你能再有点出息么? 白薯:桌子大侠? 师公:…… 作者:哈哈,又发一个盒饭,这个写得好开心,把被自己虐碎的小心肝又补回来了不少。 第551章 看娘去 “你们要绑架嘉善郡主?” 谁也想不到,让官府捉拿的瑞安一伙土匪,此刻正躲在小镇山上的一所道观后院里头。 此刻,那留着三绺长须,仙风道骨的观主冲虚正袒胸露腹,衣冠不整的坐在炕上,一脸惊疑。而瑞安衣衫半褪的滚在他的怀里,脸上红晕未褪,明显一副云雨后的娇懒模样。 屋里很暖,烧得那股子未散的淫靡之气更重了些,而坐在一旁的李青,也就是从前那个绸缎庄的老板,似是毫无查究察,反而从炉上给那观主冲虚,倒了杯暖酒递上。 “师叔,这小妖精的主意虽是大胆了些,但细想想,倒有三分道理。” 他重又坐下,慢条斯理分析道,“那嘉善郡主身份虽尊,可家里却没什么人了。除了一个不中用的老太太,一个剐了腿的先生,什么得用的人都没有。如果咱们绑了她,难道还怕欧阳家不乖乖给钱吗?要知道她可是从前平王唯一的女儿。” 瑞安插进话来,“就算平王没了,那宅子还是给了那姓苏的先生。等于平王府的所有家当,尽在她一人手里。再加上那丫头性喜金银,不说在北市开的食铺,如今听说还跟公主合伙开个极贵的酒楼,咱们若是劫了她,至少可以赚这个数。” 看她伸出一根纤纤细指,观主试探着道,“一万两?” 瑞安嗤笑,“黄金还差不多!不说旁的,她家随随便便几件古董字画,哪个不是价值千金?随便拿几样,就够咱们逍遥快活一辈子了。” 观主眼睛明显瞪大,脸色潮红,显是动心了。 瑞安和李青对视一眼,俱露出几分得色。 这李青原本在灵州跟着的一伙土匪头子姓彭,他原是那里师爷的儿子。因跟他老子读过些书。人又生得俊俏,面又生,故此给那彭老大放在宣城,开了个绸缎铺掩人耳目。惯常替山上土匪采买物资。打理销赃等事。 因山中干的打劫买卖,时常要用到蒙汗药,毒药和伤药,而这些药材都是官府严格控制的东西,每个药铺如要售卖都得留下凭据,是以让李青很是头疼。 后来一次偶尔试探,发现瑞安甚是爱贪小便宜后,便逐步逐步把她拉下了水,甚至于勾搭成奸。 而后灵州大乱,那彭老大听说了姬龙峰的事情。动了心思要带队伍离开。可李青舒服日子过惯了,不愿干造反的事。说动彭老大留下一帮人跟他留守本地,倒也快活。 可没曾想,那么快就被人撞破与瑞安的奸情。 回头瑞安找上门来,二人一商量。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带着这伙土匪杀到孙家,劫尽孙家家财,并制造了灭门惨案。 可这样一来,他们在灵州也呆不下去了。 瑞安想回京城报仇,李青也想寻个靠山。就想起死鬼老子曾经跟他提过。在这边的道观里他还有个师弟,俗家姓连,从前是个独行大盗,如今道号冲虚,如有什么事,也可以来投奔他。 李青带着人来时。起初还想争个平起平坐,却没想到师叔“法力”高强,不仅大隐隐于市,收服了不少善男信女供奉得他跟土财主似的,还篡养了不少打手。暗中垄断了本地青楼娼馆,大小赌场,贩卖人口等一应捞偏门的生意。 三五个回合下来,李青连带手下那十几个土匪,全被收编了不说,连带着瑞安,也成了半公用的娼妓。冲虚让她伺候谁,她就得去伺候谁,连李青也莫可奈何。 所以瑞安想对付念福,非得把他说动不可。 她和李青已经私下商议过了,只要借冲虚的势,劫了财,二人就远走高飞,到哪儿做对富商夫妻,胜过提心吊胆做土匪,还要各种不自由的受人管教。 眼下看冲虚明显心动的样子,瑞安觉得自己刚刚那样强忍着恶心的一番双修,还是值得的。 果然,下一刻,冲虚开始问了,“那你们打算怎么做?详细说来听听。” 瑞安忙告诉他,“如今,她正在小松山上做法事,正是大好良机……” 破园。 泡了一个臭臭的药材浴出来,小薯仔表示很不开心。 虽然泡他的是他最不敢得罪的师公,可他还是趁人不备,悄悄扔了两个小白眼过去。这是他跟师公学的,还给他。 窗外又下起了雪,小薯仔更加不开心了。 只要天上下起这样的东西,或者是水水,就代表他不能出门玩了。整天都得被关在屋子里,哪里都不让去。 无聊的打了个大大哈欠,胖白薯决定睡一觉再说。 可是等他睡一觉醒来,天上还在下那种可恶的东西,四周也变得黑漆漆的,一点也不好看。 小薯仔觉得无聊了,左顾右盼,老太太不知道他在找什么,把他的玩具都拿了过来。小薯仔兴趣缺缺的扒开,继续东张西望。 又把磨牙饼干拿来,小薯仔紧紧皱起小眉头,不满的叫了两声。 老太太觉得奇怪了,“他这到底是要干嘛?” 贺嬷嬷在旁边看了看,叫几个平常伺候他的小丫鬟过来陪他玩,可小薯仔还是伸出小肉巴掌,把人一个个的拍开。 这下大家都没办法了,小祖宗,你究竟要干嘛? 我要能说得出来,还用这么郁闷么?小薯仔郁闷的瘪起小嘴,开始哭了。你们这些大人,一点都不懂我的心。 老太太着急了,赶紧让人把苏澄请来。 苏澄定定的看了哭得委屈又可怜的胖白薯一会儿,知道原因了。 给小薯仔戴上毛茸茸的帽子,裹上毛茸茸的小围脖,再披上毛茸茸的小披风,他再披上自己的大斗篷,把二人罩住,这才让人把他们推到屋外的长廊上。 果然,一出门,小薯仔的哭声就小了许多。从他怀里伸出小手,指着还在下雪的老天爷。一脸悲愤的喔喔叫。 苏澄无奈的揉揉他的小脑袋,“傻小子,这天要下雪谁拦得住?你也看到了,外面都黑了。大家都回家休息了,要怎么出去玩?要不等到明天好不好,等到明天雪停了,师公给你堆雪人?” 那今晚怎么办?小薯仔泪眼汪汪的看着师公,瘪着小嘴的样子别提有多可怜了。 苏大先生没辙了。 冥思苦想了半天,倒让他想出个主意来。让人拿了个木桶,当中放一个粗粗的圆竹筒,然后把桶里装上雪,压结实,放到外面去冻。 幸好天冷。小半个时辰之后,桶里的雪就冻成大冰砣子了,再把竹筒抽出,木桶倒扣过来取出冰块,在冰里点上蜡烛。 哗! 小薯仔的眼睛倏地亮了。闪闪的放着光。 漆黑的夜里,看着这样一盏神奇而透明的冰灯,胖白薯满足了。 兴奋的让人抱上前,伸出软软嫩嫩的小手指头摸一下,再摸一下,终于咯咯咯咯的笑了。 老太太站在帘子底下看着直摇头,“这孩子。也就是他师公了,否则谁哄得了?” 这话说得太早了,苏澄也有哄不了的时候。 因为大雪断断续续,接连下了半个月,虽然没有酿成雪灾,可天寒地冻的。小薯仔是怎么也出不了门了。 破园里的下人们已经集思广义,做了无数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冰灯。甚至,远在小松山的念福还让人带话,把她的名贵首饰都拿了出来。把那些五颜六色的宝石嵌在冰里,做成花花绿绿的彩灯给小薯仔解闷。只求让这小子开心,不哭不闹。 可再好的看的东西天天看,总会看腻。 尤其对于小薯仔这么点大的孩子来说,更不懂得什么叫长情。[..tw超多好看小说]他一门心思的想坐大马车,他要出去玩! 苏澄很头痛,“爷爷还没回来对不对,那要怎么出去玩?” 他没有接受爷爷这个称呼,却不介意念福把这称呼给了杜川。只是年底正是酒坊一年生意最好的时候,杜川成天忙得晕头转向,哪有时间回来带孩子? 小薯仔又要哭了,跟个扭股糖似的,在他怀里不住的扭动小屁股。他不想天天关在家里,他想出去。 苏澄无法,只得让白祥套了辆马车出来,带着胖白薯在破园逛了半日。 可马车只要一停,这小子就果断伸手,指着围墙外面。 最后,是白祥的儿子,白宣出了个主意,“要不,带小主子去平王府走走吧。那里的园子大,离得又近。” 苏澄想想,这倒是个主意。小孩子天天关在家里确实也挺可怜的,不如带过去逛逛。 知道可以出去玩,小薯仔又开心了。 很自觉的指着自己的小裘皮帽子,知道戴上它,就是要出门啦。 去平王府走一遭,小薯仔又老实了下来。 每天能出个门,看看外头不一样的风景,哪怕是同一个地方,对于小孩子来说,还是很好玩的。 阿顺一直把平王府打理得好好的,想请念福回来逛逛,没想到大主子没来,把小主子招来了。虽然有些意外,但他还是非常开心。 每天都卖力的给小薯仔准备些小玩意,还有祝四霖,更加精心的天天给小薯仔准备各种他这个年纪能吃的小点心,光磨牙饼干就有十几种不同造型和品味。 就连旺财都鬼精鬼精的跟在一旁,蹭了不少好吃好喝。 其实小孩子有时很烦,有时又是很容易满足的。有车坐了,有门子可出了,好哄的胖白薯重又恢复了乐呵呵的小模样。 他开心了,全家人就都开心了。 没几天,苏澄还发现一个意外的好处。 因为平王府这边住着许多侍卫,好多士兵不到破园当值时,会在这边进行各种训练。小薯仔很喜欢看他们操练,尤其是对打,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苏澄觉得,这对孩子是个很好的培养。 有时候,他也技痒,忍不住出言指点他们几招。还组合一些三五人的攻防演习,不仅让这些士兵受益匪浅,就连小薯仔也越看越着迷。每回嗷嗷叫着,恨不得自己也能上前去打几个回合。 年关渐近。高绣茹的捷报终于送回来了。 朝中还想攻击嘉善郡主一家的都哑然无声,而镇远侯府闻讯后,更是在府门口整整放了几十挂大红爆竹,把半条街都积上了厚厚一层纸灰。 憋了这么久的鸟气。今日终于一朝吐尽。 可惜好景不长,朝中只略停了一停,又有人开始指责欧阳康。 说他罔顿军纪,独断专行。没有及时救援高绣茹,造成大量伤亡。尤其郡马卫宜年之死和贼首姬龙峰的逃脱,他实在是难辞其咎。 而皇上之前对那些奏折不置一词,如今同样如此。 弄得如今的丞相贺宪每天上朝都提着颗心,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而远在小松山上的念福着实松了口气,只要能打赢,皇上不念功劳念苦劳。总不会太过责罚。 至于加官进爵,说真的,她家根本不需要。以她如今的地位之尊,还能怎么升?难道还要当公主女皇么?知足吧。能平平安安过日子,就不错了。 这天正在佛前诚心祝祷。忽地来了位故人。 侯方裕把一柄玉如意交给念福,为难的告诉她,“这是孙老爷子要交给你的。” 念福目光沉了沉,这柄玉如意,是她从前回乡时送给老爷子的,如今还来,是要跟她恩断义绝?还是。老爷子出事了吗? 闭了闭眼,她才哑着嗓子问,“孙爷爷他是不是……” 侯方裕叹了口气,低低道,“徐大人使人来说,说是接到灵州消息。找到了那伙土匪的老窝。可是没有发现瑞安,也没有发现兴哥儿。说只发现几具腐烂的孩子尸体……” 念福浑身一颤,手上的念珠差点扯断了。 不大的殿堂里,只听得见侯方裕低沉而伤感的声音,“老爷子一听。当时就不行了……眼下已经躺着不能动了……我本来,本来想替你们家说几句好话,可老爷子却把这个给我,让我还给你……” 念福难过的别过头去,手中拿着的那柄玉如意,似有千斤重。 难道,她这些天一直在这里诚心的祈祷,还是什么用都没有吗?瑞安还是不会来,孙老爷子注定要带着遗憾离世吗? 回过头,看着念福跪在佛前,不住颤动的双肩,侯方裕很心疼。他觉得这不该是她的错,可他却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安慰她,所以只能默默的离开。 平王府。 刚刚观看了一场精彩对打的小薯仔很开心,然后看到祝四霖给他捧了一小碗煮得烂烂的鱼泥菜沫粥来,就更开心了。 迫不及待的张开小嘴,大口大口的吃起来。老师傅的手艺就是好,小薯仔一口气就吃了大半碗。因为太着急,吃得嘴角全是糊,跟只小花猫似的,看得苏澄忍俊不禁。 可是忽地,他发现小薯仔的眼神不太对劲了。 直直的望着一个地方,半天不动弹。 顺着他的目光一瞧,是府上的一个年轻仆妇,看样子是刚下了工,在旁边刚抱起自家的小孩逗弄。 为了逗小薯仔开心,阿顺特意跟府中下人说了,有小孩子的,只要没生病,都可以带过来玩,每天还能补助几文钱。 这倒是个美差,府中下人踊跃报名,让家中无事的老子娘抱着孩子来赚几个小零嘴钱有什么不好?还经常能蹭些好吃的。 再说了,先在小主子面前混个脸熟,日后说不定也能排队做上贴身丫鬟小厮什么的,那不就更好了? 看那年轻仆妇逗弄着才一岁多的小孩子,母子俩亲热的顶来顶去,苏澄知道,小薯仔眼馋了。 把小不点抱进自己怀里,亲亲他的额头,“小薯仔我们接着吃粥好不好?要不一会儿凉了。” 可听到一个凉字,被胖白薯遗忘多日的某人终于浮出了水面。 也不吃粥了,小手把嘴一抹,冲着苏澄嗷嗷直叫。 这下麻烦了。 苏澄开始头疼了,本来小薯仔喝完粥,再玩一会儿就该回家了,泡个澡睡一觉,就到天黑了。可他突然这时候想起娘来了,那可怎么办?而且看他这架式,似乎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果然。没多久,小薯仔见怎么嚷都没人带他去见娘,哭了。 小家伙委屈得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把人的心都哭疼了。 祝四霖忍不住道,“实在不行,我带他去一趟山上吧。说来真是好久没去了,难怪孩子会想。” 苏澄何曾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他的腿不方便,祝四霖又好得到哪儿去? 没个放心的人带着,哪敢把小薯仔往外送?就算有也不行,天色太晚了。这都下午了,没多久天都要黑了,一来一去的,路上出点事怎么办? 正绞尽脑汁的哄着小薯仔。杜川来了。他才忙完酒坊的事,过来接小薯仔回家的。 可小薯仔看了他,更是拼命的往他怀里扑,闹着要出去。 问明白事由,杜川笑了。“要不我带他去吧,正好郊区有客人订了酒要送,我本来想偷个懒不去,这下子看来,还是同去算了。到时把他送上山,我去办事,晚上能赶回来尽量赶回来。赶不回来,明天早上再把他接下来就完了。” 苏澄看他疲惫的脸,本舍不得他太辛苦,可胖白薯似是听懂了他的话,哭得更加厉害。闹得苏澄也没了脾气,只好让杜川把他抱走了。 幸好身边东西准备得齐全。再加上出来的一帮人,也不必太担心。 只是苏澄忽地想起一事,“白宣要不就不去了,你儿子不是病了吗?你跟你爹都跟我回去吧。” 这段时间因小薯仔天天出门,跟他们父子打交道比较多。苏澄对他们家的事也比较了解了。 可白宣道,“让我爹回去就行,他年纪大了,腿脚没那么好。我年轻,没事的。再说小孩子生病,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有他娘和他奶奶呢。” 苏澄于是也就罢了,这边杜川抱着重新洗了脸,抹了香香的小薯仔上车走了。旺财自然也蹿上去了,在家呆了这么些天,它也闷坏了。 见是出城,胖白薯老实了,乖乖的窝在杜川怀里,不哭也不闹了。任杜川又恨又爱的揉搓了一回,他也不吭声。 只是没想到,好些天没来,那小松山上因为近来大雪,好些地方结了冰,车子走了一半,那马儿就走得开始直打滑。 杜川一看这样不行,干脆下来步行。 把小薯仔包得严严实实的,一路送到了山顶去。 念福正自伤神,没想到杜川突然带着儿子来了。 有小薯仔在,总是让人心情好上许多,可想起孙老大夫家的兴哥儿,又未免让人难过。 杜川听说,也没好办法。因邹家也在郊外,他便说送了酒后,就去邹家看看孙老大夫,看还能为人家做些什么。 念福心里好过了一点,道谢把他送了出去,然后安排白宣一干人等住下,这边就抱着小薯仔,跪在了佛堂前。 胖白薯不知道娘为什么忧伤,不过他很懂事的陪着念福,听着娘为孙老大夫和兴哥儿祈福。乖乖的,不吵不闹。 天色渐暗,暮色中,风雪又起。 而此时,有一队人马,悄悄借着天色的掩护,来到了小松山下。 望着风雪中,小松山上若隐若现的药王庙,队伍中唯一的那个年轻女子眼睛一眯,流露出深深的怨毒与仇恨。 “现在就上去吗?看着也没什么人,收拾起来不会太费劲。”旁边,李青在问。 可冲虚摇了摇头,远远眺望了一下京城的方向,“这时候城门还没关,万一闹起事来,动静太大。你们先找个地方避避风雪,我上去探探虚实。如果没有意外,你们等到四更天再上来。” 李青知道,这个师叔是干惯独行大盗的。手段既多,又会骗人。让他上去做内应,反而安全,“可四更天,会不会太晚了?要不三更上来吧?” 冲虚一笑,“别说师叔不教你,人都说三更半夜好做贼,其实四更天反而更容易得手,学着点吧。” 他把厚重暖和的貂皮斗篷一脱,露出里面旧旧的棉布道袍。再故意把头发胡子弄乱,袖着两手,背着个旧包袱一路顶风冒雪,往山上而去,倒真似足了游方道人,丝毫不惹人疑心。 *** 薯爹:你娘要刷怪,你跑来做什么? 白薯:我也来刷怪啊。 旺财:还有我! 薯爹:你们确信不是来被怪刷的?作者呢,把作者君叫出来,尼玛你是怎么想的? 作者:必须跟我无关,是你家包子和宠物自己要来的。 薯爹:那先说好,不许虐我家包子,还有宠物! 作者:这个不是要去跟反派交流吗?要不,你去施个美男计? 薯爹:…… 第552章 我想要你死 药王庙里来了个游方道人的事,很快念福就知道了。 要是普通人在这样的大雪天里在外游荡,一定会惹人疑心,可僧侣道人显然都是不走寻常路的高人,所以念福听了,也未必留心。 天已经黑了,小薯仔要睡觉了。 因为给他师公惯出来的毛病,这孩子睡着一定要人讲故事才行。还不能乱讲,他能从语气声调的变化里,听出你有没有在认真的讲,不合格要嗷呜打回去重来的。 念福肚子里没苏澄那么多黑水,所以她只能编了故事讲给他听。 “……小美人鱼这个时候才明白,不管王子爱不爱她,他要娶的始终都是公主,因为他们才是门当户对的一类人。而她,放弃了自己原本的公主身份,哪怕甘愿卑微到尘埃里,也是没有用的。” 念福点着儿子的小鼻子,严肃的告诉他,“所以,小薯仔你要记住,千万不可以和那个渣渣的王子一样哦。你要喜欢人家,就要跟人家在一起。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对人家好。因为给人希望,又让它破灭,这是很不好的事,会遭报应的。尤其女人,都是很小心眼的。” 胖白薯傻乎乎的听着她的情感早教,然后挥舞了一下手脚,咿咿呦呦叫了几声。 念福当儿子听懂了,深觉自己教导有方,伸手拍了拍他,“好啦好啦,故事讲完了,睡觉觉啦。” 胖白薯很乖的应声打了个大大哈欠,瘪了瘪小嘴,慢慢闭上了眼睛,睡觉了。 搞定了这小子,念福也可以休息了。 不过她没有睡,而是重新洗了个手,认认真真抄起了经书。 小丫头春苗道,“要不郡主歇一日吧?今天时候不早了。” 可念福头也不抬的道。“答应人的事情不能不做,答应菩萨的就更不行了。我说了每天要抄一篇的,就一定要抄到。” 来做法事,念福不是做样子。她是很认真的做。还给最讨厌写毛笔字的自己规定了任务,每天必须抄写经文。 眼下,兴哥儿的消息还没有确实,孙老大夫还在,她就不能放弃。 等她抄完经书,已经二更天了。被这个时代调整过来的生物钟,早困得睁不开眼睛,洗漱了歇下,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春苗轻手轻脚的收拾了屋子,把她用过的脏水倒出去泼掉。却意外的看见白宣没睡,穿着件蓑衣扛着厚厚的草垫子去马厩。 “你这是干什么?” 白宣道,“这山下比底下可冷多了,又下了雪,我给马儿也加些草垫。否则冻病了,明早下山就没法走了。” 春苗闻言,从屋里搜罗出一碟点心和几个大芋头,“主子在这里做法事,只有这些素东西,你拿着,忙完了烤烤再吃。省得半夜里肚子饿。” 白宣笑着道了谢,自去忙活,春苗收拾妥当,也自闩门歇下了。 而在前院,假扮游方道人的冲虚还在和庙里的小师父有一搭没一搭的拉话。 “这是哪个大户人家这么诚心,都快过年了还在这山中做法事。” “可不是?想来菩萨有灵。必会保佑她心想事成。”小师父早收过封口令,并不接他的话。 冲虚袖里暗藏了一锭小元宝,想了半天怕打草惊蛇,到底也没拿出去,自也歇下。可心里却觉得这单生意似乎没那么好做。 虽然念福带的人不多,但都很守规矩,庙里打点得应该也很到位,没有人多说一字。这样的买卖要是他从前干独行大盗时,就会放弃了。 一个家,不管大小,要是有条有理,门户谨严,其实是不太好偷的。说白了,就是苍蝇不盯没缝的蛋。 可想想瑞安说过的一万两黄金,他又有些不甘心。富贵险中求,要不还是拼一把吧。 他闭上眼,阖目假寐,养精蓄锐。 夜,渐渐的深了。 小小的药王庙,灯火渐熄,静得只听得到呼呼的风声。 念福已经习惯了山上的天气,倒也不觉得什么,胖白薯更是个不挑床的,给他个地方就能呼呼大睡。 倒是白宣有些睡不安宁,因他爹白祥不在,他得负责照管马匹,虽然之前加了草毯,又给马喂了回草料,可他总怕马儿不适应,明天回程要闹毛病。 一时又想起自家生病的小子,心里也着实放不下。 说来也怪了,孩子原先不过是入冬时有些着凉咳嗽,吃了两副高老大夫开的药就好多了。可近来也不知怎地,老是懒懒的没精神。 白宣跟苏澄说起时好象挺爷们的,不用他操心。可自家的孩子,心里哪有不记挂的? 说来这孩子生下来,他就扔下跑了,也没带过他几天,可偏偏一上京,孩子就是跟他特别亲。 每天有好吃好喝的,都要留下来,奶声奶气的说要给爹爹。每天他一回家,孩子就会迎上来仰着小脸说,爹爹做事辛苦了,爹爹坐,爹爹喝茶,爹爹吃东西。 白宣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很温暖也很妥贴的。 自家的孩子都是宝。 看孩子这样老不好,白宣也想着,等明儿下山应该能歇半天,就带他去高老大夫那里再正经看下。 媳妇茶花已经跟他讲了好几次了,可他总觉得小孩子没什么大事拒绝了。何况他们去高老大夫那里看病拿药,最后付账的都是主子,跑太多了,未免让人讨嫌。但就快过年了,还是给孩子正经看下的好。 在这里辗转反侧的白宣,不知道在破园的家里,他的儿子已经发起了高热,小孩子说不清楚,只知道难受得哭。 茶花急得问婆婆,“他这究竟是怎么了?” 白祥媳妇也不知道,这大半夜的突然发起了病,可要怎么办? 白祥看孩子难受成这样,坐不住了,“不行,我去跟主子说一声。咱们带他去高老大夫那儿看看吧。” 因已过了二更,他们出门就算犯宵禁,不找主子拿了府里的令牌,出去是会被抓的。就算要打扰。也得打扰一回了。 苏澄倒是好说话,虽是从睡梦中被叫醒,可听说是孩子犯了急病,半点没生气,披衣坐起,吩咐管事取了令牌,赶紧套个车送他们去,省得路上吹了寒风。 白祥千恩万谢的抱着孩子要走,苏澄突然想起,顺手从被窝里把热烘烘的汤婆子拿了出来。“你把这个带上,给孩子焐着。” 白祥抱着孩子又道谢,他没进屋,可苏澄从打起的帘子却忽地瞟了那孩子一眼,脸色忽地一变。“你把孩子抱近了我看看。” 白祥不知何事,上前了几步。 苏澄定睛一看,孩子烧得红红的小脸上,已经冒出了米粒大小的小水疱。他顿时大惊失色,“痘疹,他在出痘!快,立即送到高老大夫那里去。一刻也不要耽误!” 白祥吓懵了,连马车也来不及等,抓着令牌就跑了出去。 苏澄赶紧让人跟上,回过头来,他也惊得不轻,赶紧吩咐人清扫屋子。焚香驱除秽气。 这不是他大惊小怪,嫌弃人家。实在是这个年代,小孩发痘疹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从前他还年少时,就曾经亲眼见过自家弟妹发水痘。先是一个,后来陆续传染了好几个。最后侥幸活下来,只有一个妹妹,原本漂漂亮亮的一个小姑娘,脸上硬是落了难看的麻子,只能择个家境一般的老实人低嫁了。 苏澄是不怕什么,可他怕小薯仔给传染上。那孩子要是出点什么事,可真是要他的命了。 这会子,苏澄倒是庆幸小薯仔在山上,躲过了家中这一劫。可他却不知,小薯仔在山上的劫数也快来了。 因惦记着家里的儿子,还有马厩的马,白宣总睡不踏实。 迷迷糊糊快四更时,他又醒了。起来撒了泡尿就更睡不着了,正寻思着要不要起来算了,忽地听到主屋那边传来婴孩模糊的哭泣声。 白宣一骨碌爬了起来,穿了衣服出去看,是小薯仔睡到半夜起来尿尿吃奶,突然发现这里不是自己熟悉的家,后知后觉的害怕了。 幸好亲娘在身边,拍哄了一时,小薯仔慢慢安静了下来,又接着睡了。 白宣知道没事,跟值夜的侍卫说笑道,“我儿子也是这样。才来京城时,半夜醒了,哭着说,我家呢?这不是我家。” 侍卫也笑了,这一闹腾,白宣彻底睡不着了。起得太早,肚子有些饿了,他想起春苗给的那几个芋头,正好拿到火炉上烘了,跟人一起吃。 而夜深人静中,这里的动静也被一直窥探着这边的冲虚听到了。 天! 郡主的孩子居然也来了?如果不是的话,下人的孩子怎么会允许住在主屋里? 冲虚可真是又惊又喜,原本想着抓一个郡主可能还有些难度,可如果郡主还带着孩子,那就好办多了。 他也假装起来撒尿,拿了迷魂香,把住在前院的几个师父全迷晕了。然后悄悄开了庙门,静静等着。 因为念福这里的侍卫只管守她的后院,是以前院发生的动静,众人一无所知。 三更将尽,四更至。 冲虚手下的那帮人,包括李青瑞安,全都悄悄上来了。 入了夜的山风极大,呼啸着宛如奔腾着千军万马一般,很好的掩盖了他们的马蹄声。虽然走得也很是艰难,但不必拉车,终究还是上来了。 只是冲虚看到他们居然骑了马上来,当即暗骂了声蠢货。 上山容易下山难。 尤其这样的雪天,骑着马上来都这么艰难,要怎么下去?到时都不用人追,一不小心就能摔个大马趴。 不过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他迎上前,在离着药神庙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把他们截住了。大概说了一下后院的地形,安排人分路包抄, 这些本就是强盗这行的拿手本事,大伙儿都没问题。天太黑,冲虚也没留意到瑞安和李青看着他时的一抹异色。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此时白宣的芋头烤好了。看分给值夜的侍卫后还有多的,他便好心来送给前院守夜的师父。 只没想到看到人晕倒在地。而前院的门还开着,隐隐约约看到不少人正往这里潜行。 “贼来了!山贼来了!” 白宣不管不顾的扔下芋头,惊叫着往回飞奔,头一个冲到念福屋外道。“郡主快起来,有山贼来了!” 念福听到动静,已经披衣起来了。来不及多想,她把睡得跟小猪似的小薯仔抱了起来,连衣服也来不及穿了,迅速将他连人带小棉被一起,裹进厚厚貂皮,打了一个包,把白宣叫了进来。 只是最后要把孩子交出去时,她问了白宣一句。“我能再信你一回么?” 千言万语,全在这一句话里了。 白宣微怔,瞬间满面坚定,“我就是死,也会护住小主子的!” 好。念福把孩子塞到他怀里。“带他到后山躲起来,旺财你也跟上。玉椒,你帮他开路。” 说话间,一屋子人全都惊醒起来了,侍卫们吹起特制的哨子,划破夜空,还在屋后的高杆上点起巨大的油灯。 冲虚见暴露了行踪。索性再不隐藏,而是明火执仗的包抄过来。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苏澄早在后山脚下埋伏了一队人马。早跟这些侍卫说好,若是山上出了事,不管是什么情况,立即吹哨点灯。这样山底下的人会以最快的迅速赶上来救援。 念福叫白宣带着孩子从后山走,无疑是最安全的一条路。 而那伙土匪行动也迅速之极,就这么短短的时候,竟是包抄到了后方。 玉椒迅速打出一个缺口,让白宣带着小薯仔先跑。自己跟人缠斗起来。而旺财也紧紧跟随在白宣身边,不离半步。 眼看很有可能被人埋伏,冲虚再不犹豫,“快,冲进去,先劫了人再说!” 只有人质在手,才能保得住性命,然后要谈什么条件才好说。 但他绝不会想到,苏澄为了掩人耳目,虽然派来的都是些普通侍卫,但他却给这些侍卫们配备了军队中杀伤力最强的短弩。 虽然一共只有五副,但每次都可以连发三枚,用在这样中短距离的作战中,简直是如催枯拉朽一般。 围攻上来的强盗很快就倒下去一批,就连冲虚,都一时不查,腿上中了一箭。如果不是冬天,穿了厚重棉衣,那箭简直要把他的腿钉个对穿。 “住手!”突然,女子尖锐的嗓音凌厉的叫了起来,是瑞安。她看情况不好,推出了自己的保命符,“郡主,你要是再不叫住手的话,我就把孙家这个小杂种杀了!” 连冲虚都不知道,她手上居然还有这么一张王牌,顿时惊喜起来。 主屋大门洞开,嘉善郡主在一片灯明烛亮中,衣衫整齐的出来了。 她并没有打扮得多么富贵,可冷着一张脸的气势却让冲虚都暗暗惊心。 这个女人,不好对付。 “你终于还是来了。”念福看着瑞安,目光中有轻微的释然。终于把她引了出来,这些年的恩怨也该做个了结了。 瑞安手上拿着匕首,抵在小男孩的脖子上,目露凶光,“原来,你早就算到了我要来。那你在这里,就是为了引我上钩吗?” 念福道,“法事是真的,引你上钩也是真的。不过,你要跟我谈条件,怎么证明你手上的孩子就是兴哥儿?” 瑞安冷笑着一手撸开小男孩右腿裤子,露出他脚腕外侧的一处青色胎记,“你要是查过他的底细,就该知道,这孩子生来就带着这块胎记。” 念福注意到的,却是孩子细细脚脖子上拴着的铁链子,早已经把脚腕磨得红肿溃烂了。而且这样大冷的天,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只穿着条薄薄的单裤,身上套着一件过大的旧棉袄,冻得嘴唇乌紫。 念福心头一痛,自做了母亲后,她越发见不得这些虐待孩子的事,再看瑞安一眼,对她的憎恶又多了几分。 “说吧,你的条件。不过在你开口之前,最好先掂量清楚你目前的处境。我的人正从山下赶上来,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到。如果你好好的把孩子放了。兴许我会给你一个全尸。” 瑞安冷笑起来,“那样的话,我不如干脆拉着这个孩子陪葬好了!” 她猛地扒开那孩子过大的棉衣,就见在他的棉衣里。也只穿着一件单衫,缠着一层又一层红通通的旱天雷,正是最厉害的一种鞭炮,还有一股浓重的火油味。 看念福脸色微变,她挑眉得意笑道,“你不是很会用火么?只要你弄个火星子出来,这孩子马上就会烧成了火球,还炸得噼里啪啦的,你想不想试一试?” 她简直不是人! 念福微吸了口气,命令自己保持冷静。“说吧,你想要什么。” 瑞安眼睛一眯,凶狠毕露,“我想要你死!” 冲虚一愣,他是求财的。弄死个郡主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不不,我们只是求财!” 可瑞安往旁边递个眼色,冲虚冷不防间就觉后腰一痛,幸好他当了江湖经验老到,警惕性甚高,生生的身子一扭。避过了要害,可仍是伤得不轻。 扭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在自己身后捅暗刀子的李青,冲虚又惊又怒,“你……你竟敢对我下手?杀了他!” 可他手下的那些打手们却是没有一个动弹的,反而看着他。眼神冷漠之极。 冲虚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整个人恐惧而害怕的颤抖起来,“你们,你们居然敢背叛我?” 李青阴森森的道,“你一个人享了这么多年的福。也该够了。等你一死,你所有的资财就是大家的,那么大家还为什么要为你卖命?师叔,识相点,还是早些上路吧。” 冲虚真是没有想到,就在他离开的那几个时辰里,李青和瑞安居然把自己的手下全部策反了。 不过也难怪,他们要做的是这么大的一票买卖,谁不眼红? 怪只怪自己大意,一时没料到这一层,冲虚心中又悔又恨。 却又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没有倾囊相助,方才也没告诉他们郡主的孩子也在其中。这对小年轻虽然够狠够毒,但明显经验不足,如今没有了他的襄助,是绝无可能全身而退的。 所以他忍着剧痛道,“你们想要我死,还不够火候。” 说着话,他猛地从怀中掷出一枚霹雳弹,砸在地上,散出浓浓的一团白雾,而他也借着这团白雾,消失了踪影。 他跑了,大家都没空搭理。 瑞安重又看着念福,眼中寒意彻骨,“如果你够狠心,尽管让手下放火,或是放箭,有这孙家的小杂种陪葬,我也算死得不冤了。只不知,你将来要如何度过那漫漫长夜。到时会不会想起,有一家人是被你害死的,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没有放过。” 念福紧紧攥着双拳,才克制住冲上去揍人的冲动,“瑞安,我自问我们家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你怎么能这样恩将仇报?” 瑞安冷哼,“什么是恩,什么是仇?你要真的那么好心,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的做你的乡下丫头,而要来抢我的地位?你抢了我的地位,又假好心的把我嫁给一个没用的结巴。这样的虚伪,还想让我感谢你吗?做梦!” 念福早知道跟这种人完全没有沟通的必要,要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她才不会这样恶心自己。 “你要我死,那是不可能的。我虽然很想救人,可还没高尚到那个地步。象你说的,我就是个虚伪的人,所以,说吧,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黄金,两万两。” 这回,说话的是李青,他看出念福拖延时间的企图了,所以打断了瑞安,“别跟她废话,咱们办完正事,也好早些离开。” 又望着念福道,“拿金银珠宝来也行。再叫人备好车马和通关路引,送我们离开。当然,你还得过来给我们当人质。我们收到钱,自然会放了你和这孙家小子。” 念福道,“我要怎么才能信得过你?” 瑞安嗤笑,“说不得,你也只好赌上一赌了。要不,你就下令把我们全杀了。然后,我们拼死一博,未必也不能再多杀几个人。到时,你们可记得要到阎王殿去说清楚,是这位嘉善郡主,见死不救才害的你们。”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念福一定早杀她千万遍了,可她不能。所以,她只能做出一个决定。 (包子不会有事的,虐谁也不敢虐他的。作者是亲奶奶哟~~~) 第553章 那是你儿子 “我跟你们走。” 看着那个无辜的孩子,念福别无选择。不管他是不是兴哥儿,念福都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小孩子被如此凌虐,而不去搭救。 “你放了他。” 瑞安一脸嘲讽,“请你现在也搞清楚情况,不是我求你,是你在求我。这个孩子我不会放的,要不要过来,随你的便。” 顿了顿,念福往前走去。 “郡主!”家中下人惊呼起来,“不能去啊!” 念福略侧过头,“钱没收到,他们不会杀我的。不过――” 她也抬头看着瑞安,淡淡道,“我不杀你,但让我的手下杀几个后面的人总是可以的吧?” 侍卫们的强弩顿时对准了那群土匪。此时,苏澄埋伏在山下的援军也赶了上来,将这伙人的后路也给断掉了。 眼看围墙上全是人,瑞安有些慌了,只能色厉内荏拿兴哥儿威胁念福,“你敢动手,我就杀了他!” “住手!”李青急忙大叫起来,指着刚从前院被拖出来的几位师父,咽了咽唾沫道,“郡主,咱们万事好商量。这样吧,你跟我们走,我们也不伤这些师父的性命,如何?” 念福看着他,露出一副这还差不多的模样,又看一眼瑞安,凉凉道,“总算有个男人肯站出来说句象样的话了,否则还以为你们都是这疯婆娘的手下呢。” 你!瑞安又羞又恼,可回头一瞧,果然就见那帮子土匪给念福一挑拔,看着她的目光就有些不善了。 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曾经玩弄过她,刚刚是因为那个集体分赃的提议打动了他们,她手上又抓着能威胁到念福的王牌,所以才暂时奉她为主。可认真说来,这些人哪个瞧得起她。又有谁会真正听她的话? 瑞安心中大急,忽地生了个主意,对那伙土匪道,“各位大哥。千万不要被这女人挑拔了。咱们不如这样,一起下山后,你们拿着这些僧人,等着让她府里送银子来。我带着她和这小子另藏一处,等到钱拿稳当了,再放了人,岂不是更加稳妥?” 这话倒有几分道理,连李青也觉得可行。 而念福也微松口气,她的目的就是要挑拨离间,先把这伙人分割开来。再徐徐图之,反而对她也更加有利。 那伙土匪商量了一下,派出两人,走到念福面前,“嘉善郡主。得罪了,随我们走吧。” 念福半点也不介意,只嘱咐家里人,“钱可以给,但路引那些别急,等确认我安全了再说。别忘了打发个人,去给邹家报个信。” 瑞安此时再想发言。也没了机会。 很快一伙土匪押着念福等人下了山,派出四五个人先押着念福瑞安和兴哥儿走了。剩下的大多数人带着那些昏迷的僧人撤离,准备收钱。 毕竟这个才是重头戏,真金白银谁不爱呢?自己不看着能放心? 侍卫们一路跟着他们,一路飞快的打发人回京城,还有孙家报信了。 杜川昨日送完了酒。就到邹大夫家来了,眼看着孙老大夫的情况确实不好,人都处于半昏迷状况中了,他想劝都没办法劝。 邹家见夜深雪大,主动留客。杜川也想早上起来,看有没有机会再跟老爷子聊聊,只没想到,天还没亮,侍卫们就送来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瑞安来了,郡主被劫了! 这件事,主要是念福和苏澄一起策划,杜川还不怎么清楚,不过念福既然敢跟瑞安离开,证明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他只问,“小薯仔呢?” 侍卫一愣,没留意,不过小主子应该还在山上吧? 杜川心中有些担心了,但还是先去见了孙老大夫,念福特意让人来邹家说一声,肯定是想宽他的心。 恰好老爷子此时醒了,进去把消息一说,原本躺着只剩下半口气的老人家硬撑着坐了起来,一双原本黯淡的老眼瞪得雪亮,颤微微的问,“你们……你们没骗我?瑞安真的来了?还带着兴哥儿?” 是不是兴哥儿大家还不敢肯定,不过确实是瑞安无疑。 邹元亮忙扶起老爷子道,“您可都听着了,眼下郡主已经去救兴哥儿了。不管怎样,您都得保重好自己身子,否则孩子寻回来了,咱们谁认得出真假?” 孙老大夫胸口剧烈起伏着,闭目吐纳了好一阵子,才跟他道,“给我取参汤来,再拿笔来,重新给我开个方子煎药去。” 他自己本身就是高明之极的大夫,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更是清楚无比,原先日子安定,他的身子也保养得极好。之所以老得那么厉害,主要是精神打击太大,又见报仇无望,意志消沉才那么快的憔悴下来。 兼之后面又被徐子骞送来的消息一刺激,以为寻回小曾孙无望,老人生无可恋,这才心若死灰,一心等死。 可如今希望就在眼前了,他怎么能倒下去? 老人家的精神提起来,身上的病就好了一半,再加上有他自己和邹家的调理,恢复得很快。只他年纪太大,想亲自出门寻人那是坚决不被允许的。 杜川走时,再三对他保证,一定会尽全力救回那孩子。 只是等到杜川上了小松山,却是傻眼了。 小薯仔丢了。 连一向冷淡少话的玉椒都急哭了,昨晚那样一场大乱,她好不容易脱身之后,就去找白宣了,可整个后山都快找遍了,就是不见他和小薯仔,连旺财都不见了。 而从后山赶上来的那些侍卫也没一个发现他们的,竟是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杜川急得眼睛里几乎要冒火了,他怕有人对孩子不利,先把这个消息压下,重又带了人细细的把整个小松山找了一遍,最后终于在一处不是正经路的地方发现了有人搏斗过的痕迹,还有残留干涸的血迹。 然后有侍卫终于想起来了,“那个老道!” 那晚山上除了他们,可只有冲虚逃脱了。难道他竟是阴魂不散的找上了白宣。抢走了孩子? 除了这个,似乎也没有别的理由了。可还想搜索线索,却因为昨晚的一场风雪,把许多痕迹都掩盖掉了。 消息报到破园。苏澄生生把轮椅的扶手都给掰断了! 小薯仔那是全家人的命根子呀,要是他有了好歹,真是不要一家人活了。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苏澄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瞒住老太太。 只说山上下了雪,路上不好走,所以念福索性决定带着孩子在山上住几天,等到法事做完了再一起回来。 正好白宣的儿子出痘疹,老太太知道之后,也弄得人心惶惶的。“不回来也好。正好把家里彻底清扫一下,省得残留了病气。” 安抚了她,苏澄派人去跟那些土匪交涉了。所谓的万两黄金肯定是没有的,有也不能这么痛快的给他们。只说要时间筹备,先拿了一千两银子让杜川送去。换几个药王庙的师父回来,也麻痹一下他们的警惕性。 然后苏澄亲自让人抬着进了宫一趟,把这事秘密报给了皇上。郡主被劫是大事,虽然是她故意作饵,但苏澄也知,没有官府的配合,很难全身而退。 “……眼下正值新年。臣以为,此事不宜声张,以免扰乱人心。恳求陛下让臣带人暗中解决此事,也能扫清匪寇,为民除害。” 高显允了。 想想还特意从宫中禁卫里调了一支三百人的精兵给他,冒充水龙队。就以新年将至,要四处检查消防工作为由,让他秘密带队去救人了。 “除了头领带回来审问,其余的,格杀勿论。” 苏澄领命去了。有了这三百人,更关键是有了奉皇上之命的金字招牌,要扫平一个土匪窝绝对是足够了。 但麻烦的是要怎么把念福和孩子平安救出来?还有小薯仔,他究竟在哪儿呢? 京郊。扶南县。 年关将近,街上变得越发冷清。不比京城热闹,这里的商户们大半都已经收了铺子,回家过年了。只有少数几家店铺,还在营业。象街角的那家刘记面摊就是,不过因好几个伙计休假,也收了一半桌椅,经营的花色品种也精简了许多。 原以为今天不会有什么生意,没想到下午呼啦啦来了十几个客人。全是年轻小伙子,一个个风尘仆仆的,听口音大半还是京城的,不知是哪里的浪子回了家,闹哄哄的在那儿说说笑笑。 刚给他们下了一大锅鸡汤面,又有客来了。 瞧着是个道人,这就够惹人注意的。而更让人注意的是,道人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进来就道,“要一碗面,一碗米汤,要是有尿布,也给我几块来,我给钱的。” 似是瞧出伙计的疑惑,道人苦笑道,“实不相瞒,这孩子不是我的。是他生来克死了母亲,刚又克死了父亲,家里人怎么也不肯要了,硬塞给我的。我什么也不曾准备,带着这么个小娃娃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听他这么一说,伙计的疑心打消了。不过尿布没有,给他寻了几件旧衣裳垫垫吧。米汤也没有,只有面汤。 道人倒也不挑剔,千恩万谢的自寻了个角落坐下,也不管那孩子,自己先稀里呼噜的吃起面条来。 原本安静的孩子闻到食物香气,又开始嘤嘤的哭了,明显是饿坏了。 道人给了他几口汤喝,孩子老实了,又努力张大小嘴,想吃那面条。可惜牙太小,面条又宽又厚又有韧劲,根本吃不动,急得又开始哭。 旁边有个年轻人不忍心的转过头来,“伙计,给这孩子煮点米汤吧。瞧这饿的,多可怜。” 伙计才想答应,那道人却不想招惹麻烦,三两口把面汤喝尽,赔笑道,“不必了,多谢这位公子的好意。我还赶路呢,先带他回道观里去,再慢慢熬粥什么的,否则天晚了就不好走了。” 那年轻人还想说什么,旁边同伴打趣他道。“你这马上回去就能抱到自家孩子了,还管外头的做什么?难道你还想把这孩子抱回去?当心嫂子吃醋,不要你进门了!” 这话说得大家哄堂大笑,那道人给了钱。问了问伙计这附近哪里有药铺,迅速走了。 年轻人转过头来,也自笑了。 他没有留意到,在那个道人走了不久,后面有只毛色污脏的雪白大狗累得气喘吁吁,却是坚定不移的闻着气味,跟了上去。 吃完面条,这帮年轻人因见天色已晚,进不了京城,索性就这旁边寻了个客栈住了下来。憧憬着明天就能回家。人人脸上都满是笑意。 天色渐暗,暮色渐浓。 虽然小客栈里条件简陋,就一间大通铺,被褥都脏得要命。可年轻人似是早已习惯这样的艰苦生活,聚在火盆边说说笑笑。显然极是开心。 只是忽地听见客栈伙计惊慌失措的跑进来说,“出人命了,外头要出人命了!” 这帮年轻人一听,顿时都抬头望去,那小伙计匆匆叫来掌柜出来,店门口有一人面朝下的仆倒在地。 掌柜着急的道,“这怎么偏偏就倒在我家门前?要是死了。岂不晦气?众位大爷,你们可帮我作个证,这可与我无关啊。” 年轻人中似是头领的那一位有些不悦的沉下脸来,“不管与你有关无关,这样冰天雪地,遇到落难的人怎能不搭救?吉利。跟我去看看。” 他领着一个瘦小黝黑的少年走了出去,可当把摔倒的那人翻过来时,他的脸色骤然变了,“白宣?白宣怎么是你!” 白宣方才只觉得脑子一晕,人就不受控制的栽倒了下去。 此时给掐着人中疼醒过来。他迷茫的睁开双眼,忽地看到一张隐约熟悉的面孔,慢慢的瞳孔聚焦,并瞪大了,“少爷?大少爷真的是你吗?” 欧阳康也是震惊非常,“是我。这是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伤成这样?” 刚刚把他抬回屋子时,桑吉利已经解开他的衣服看过了。他一共被人捅了四刀,肠子都断了,鲜血早把棉衣浸透,居然还能撑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白宣紧紧抓着他的手,眼中迸发出最后的光采,“少爷,快呀!那个贼,那个道士,他把小少爷抓走了!我答应过郡主要保护好他的,可我没用,我没做到……” 他的眼角流下泪水,满脸尽是自责和难过。 “什么?”关耀祖惊叫起来,“你说那道士抱着的孩子,是欧阳康的?” 白宣焦急的问,“你们见过他了?那有没有把他拦下?我……我真的不是不尽力,我没想到那个道士会突然跑出来……我都拼了命了,可我,我打不过他……” “我知道。”欧阳康把他打断,回握着他冰凉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诚恳的道,“谢谢你,白宣。你不必自责,你做得很好。孩子会找回来的,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大少爷,你真的不怪我?”白宣看着他,不可置信,又隐隐焕发着光彩。 欧阳康庄重的点了点头,“你是我的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我当然不会怪你。你好好休息吧,等睡醒了,就到家了。” 白宣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喃喃的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忽地望着欧阳康笑了,“大少爷,你不知道,小少爷长得可真像你。除了眼睛象郡主,其他全跟你一模一样,不过脾气比你好多了。我记得你小时候都不爱笑的,他可爱笑呢。每回人家一挠他的下巴,他就笑了。不过哭起来声音也真大,都能把屋顶给掀翻了……唔,大少爷……” 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心翼翼的道,“往后,往后能让我儿子来伺候小少爷么?我一定好好管教他,不让他犯我犯过的错。” 欧阳康微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他要不好,我也会教他的。” 白宣笑了,由衷的道,“谢谢,谢谢大少爷。我,我真有些累了,我先睡一会儿啊。等回去了,我带我儿子来给你磕头。那小子虽然也有些调皮,可比我小时候乖多了……” “是吗?那我到时可要好好瞧瞧。他叫什么名字?” “叫。叫小狗子……大名儿,我想留给你起。” “好,我一定给他起个好名字。” “谢谢……哦,对了。小少爷也还没起名呢……他的小名叫小薯仔,是郡主起的。呵呵,长得白白胖胖,还真挺象咱们乡下那种大白薯。” “是吗?那等他长大了,你教他凫水吧,我凫水还是你教的。” “好啊。少爷你还记不得,那时咱们偷跑出去玩水,回来还挨打了……” “怎么会不记得?你给你爹打了一顿,我被祖母罚跪,还要抄书。可后来你一叫我。我又跟你去了……” 欧阳康一直保持着笑容,跟他慢慢说着,直到白宣闭上眼睛,安心睡去,终至呼吸全无。脸上犹带一抹温暖的笑意。 看着他失去温度的脸,欧阳康的眼中,满是悲恸。 或许白宣是犯过许多的错,可他已经用自己一点一滴的努力,还有最宝贵的生命证明了,他还是自己最初的那个兄弟,他没有辜负他们最初的友情。 再站起身来。欧阳康又恢复了冷静。 军旅生涯,血与火的历练让他已不是当初那个大少爷,收起伤感与难过的情绪,他要做的是正经事。 “小殷你们几个帮我送他回去,剩下的,跟我去追那道人!” 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他就带着人踏入茫茫夜色之中。对于一个军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来说,天黑算什么,天冷算什么?只要一想起他儿子还在仇人手上饿得哇哇直哭。一想起他兄弟的血海深仇还等着他去报,便是天塌下来,也阻止不了他的脚步! 先回了刘家面摊,又寻到药铺。 一个人只要真实的存在过,就总会留下各种蛛丝马迹。更何况,他还带着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藏得住形迹? 而那一边,念福和兴哥儿被瑞安一伙人带上马车,蒙着眼睛赶了几天的路,也不知道是到什么地方来了。 只知道是给关在一个农家小院的地窖里,至于上面是什么情形,她是一无所知。地窖里暗无天日,连过了几天,她也一无所知。 不过,她并不着急。 眼下她更加关注的是角落里那个孩子,他是兴哥儿吗? 为什么自己在无人时呼唤了他很多次,他都不回应?每天就是蹲在那个角落里,警惕而又冷漠的看着四周,好象对一切事情都漠不关心。 念福突然想起一部老电影,里面有个小孩也是这样。因为家里横生变故,受了刺激变得脾气不好,被囚禁起来。等爸爸回来找她时,小姑娘的第一反应也是又打又踢,象个小疯子一样。 小孩子其实不是真的坏脾气,而是在被恶劣的对待中产生的应激反应。因为四周没有善意的人,所以才会变得极具攻击性。 那要怎么打开他的心结? 砰地一声,地窖顶上的门开了。 瑞安拿着饭菜走了下来,脸上带着恶毒的笑意,走到念福面前,“郡主殿下,吃饭了。” 看一眼她手里拿着的残羹剩饭,念福知道,她是故意来羞辱自己的。所以她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你可以滚了。” 瑞安脸色一变,伸手就想打她,却被念福反手更快的一耳光抽了上去,结结实实的打在她脸上,啪地一声响。 角落里的兴哥儿,冷漠的眼睛悄悄的亮了一下,再看着念福,有些讶异,也有些……崇拜? 念福眼角的余光瞥见,嘴角不觉噙出一抹浅淡笑意,瑞安以为她是在讥讽自己,勃然大怒的又要动手了。 “天遣的滋味好受么?你要是想再试试,我不介意再给你点教训。” 头两个字一出口,瑞安就跟被烫到一般,缩回手去。她忽地眼神一冷,把那些残羹剩饭全都倒在地上,“有本事,你连饭都别吃!” 然后,还踩了两脚,才悻悻离去。 念福当然不会吃。可不吃饭怎么保持体力? *** 白薯:哗哗,旺财跟上,我们去刷怪! 旺财:我好饿啊,你不饿吗? 白薯:都怪那个蠢爹,哼唧,不提他了,我会想办法投喂你的。 旺财: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那个,尿布够用不? 白薯:不许提这件事,要尊重小盆友的隐私啦。 旺财:好吧。然后代作者君说一声,这一轮要发掉的盒饭比较多,所以剧情稍长,请多包涵。当然,偶和白薯弟都是猪脚,不会挂掉的。orl,饿着肚子赶路好辛苦。死道士,回头一定要咬你屁股! 第554章 追 面对瑞安扔一地的饭菜,角落里的兴哥儿走出来,想捡起来吃。 念福心中一疼,把那孩子拉住,“不要吃!太脏了。” 可小男孩一把将她甩开,眼神中重又充满警惕。 念福看看这间地窖,忽地发现旁边有一袋干玉米,她想一想,轻轻笑了。上前捧出一把玉米,暗暗催动火神祝福。 小男孩目瞪口呆的看着一把干玉米,竟然在她手中变成了爆玉米花! 她是神仙吗?她会法术吗? 小男孩彻底傻眼了。 念福拈起一颗玉米花放进自己嘴里,有滋有味的吃起来,然后拿到他的面前,“想试试吗?” 小男孩想拒绝,偏偏本能的张开了小嘴。 一颗玉米花下肚,小男孩的眼睛亮了。 这是什么东西?他这么大,似乎还从没吃过这样酥脆又好吃的东西! 顶着小男孩眼巴巴的目光,念福象变戏法似的,爆出一捧又一捧的爆米花,摆满了桌子,“过来,告诉姨姨,你是不是兴哥儿?告诉我,我就给你吃。” 小男孩犹豫了很久,终于忍不住的走上前,轻轻应了一声,“嗯。” 念福心中又喜又酸,把这孩子抱起来,贴着他冰凉的小脸,哽咽着说,“好孩子,别怕。姨姨会救你出去的,会带你去看太爷爷。那些坏人,再也欺负不了你……” 夜。 农家小院里一灯如豆,就着隔壁那点子昏沉沉的亮光。冲虚忍痛脱了衣裳,拿伤药给自己敷上。 腰上被捅的一刀虽没中要害,到底位置不好,稍稍一动,整个人都疼得难受。至于腿上被强弩射的那一箭,肿得更加厉害。 想及此,他又暗恨起白宣来,要不是那小子跟他一番不要命的厮打,也不会害他伤上加伤。还有那只死狗。那一脚也不知有没有把它踢死。 不过幸好都被他解决了,抢到了那个无价宝。 嘿嘿,只要有那个孩子在手,还怕郡主一家不乖乖给钱吗? 只不过眼下还不是去讨要钱财的时候,得先把自己的伤养好了,把孩子寻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tw超多好看小说]再去京城交涉,这才万无一失。 慢慢的,把自己的伤裹好了,冲虚长出了一口气,重把衣服穿好,去隔壁接他的无价宝。 走至窗下。却听那家人正在悄悄说话。 冲虚心中一动,暂时停下了脚步。 “我怎么觉得。那道长说的不象是真的?婆婆你瞧,这孩子的小衣裳,多好的料子,可是寻常人家穿得起的么?就算是命硬,克了人,可这么好的男娃娃,谁家舍得送人?就算送。好歹也得给身衣裳吧?怎么就穿着贴身小衣,裹着被子送出来了?” “孩子他娘说得有道理。娘你来摸摸,这小被子的料子多好。” “那出家人还能说假话?你们就别多心了,当心神佛怪罪。兴许这孩子就是睡着了,家里人才给送回来的。” 冲虚心中暗叫不好,因怕露了形迹,他不敢住客栈,只凭一张巧嘴,哄了这家慈心肠的老太太留宿下来,却没想给这家儿子媳妇瞧出端倪来了。 此处,再留不得了。 “孩子吃饱了吧?真是打扰你们了。”故意放重脚步,假装什么也没听到的进屋。 昏黄的灯光下,一只小白胖子正软软的窝在这家年轻媳妇的胸前,刚吃了人家的奶,正眯着眼打瞌睡。 察觉到冲虚要抱他走,胖白薯不干了,使劲揪着那媳妇的衣襟,嘤嘤的哭。 那媳妇很不忍心,可冲虚却不管不顾的把孩子抢到怀里,赔笑着道,“天也不早了,就不耽误你们休息了。” 眼见反抗无望,出了这屋子,胖白薯就很识时务的不哭了。瞄这老道两眼,闭眼睡觉。 冲虚松了口气,却也觉得这孩子精明得太过。 才相处一日,就知道自己不会惯着他,哭过两回,就再也不在他面前哭了,只在有人的时候哭。冲虚为怕引人注目,只得也做出一定妥协,把这小祖宗伺候好。.tw[] 只是这农户不能再呆下去的,得赶紧离开。 冲虚看一眼这家牲口棚里喂着的一头骡子,跟胖白薯一起睡了。 三更天,胖白薯跟这家的小孩先后哭醒过来一回,都要尿尿吃奶。可能是路上吹了风,小薯仔有些肠胃不适,还拉了一泡稀。 冲虚忍臭替他收拾干净,把那尿布扔出院外,没留意到院外的大路上,走过一只迷途的大狗。 旺财正不知何去何从,在夜色中左顾右盼,忽地嗅到尿布的味道,顿时奔了过来。农家院子里的狗警觉的汪汪叫了起来,旺财没吭声,只站在院外沉默的看了它一眼,就趴那儿不动了。 那狗歪头打量了它好一会儿,也了退回去。 等到四更天,冲虚强打着精神爬起来了。 先往窗外扔了一块下了药的饼,农家狗顿时扑过去吃了。 旺财伸舌舔了舔嘴,依旧没动。 不一会儿,那狗倒下了。冲虚抱着熟睡的小薯仔出来,提着把匕首想杀人灭口,可谁知忽地听到嗷呜一声,似是有狼在叫。 冲虚吓了一跳,不敢耽搁,去后院牵了骡子,骑上就跑。 旺财在那院外撒了几滴尿,迅速跟上。这可不是它不讲究,而是怕找不到回家的路。 深夜寒雾中的另一边,欧阳康带着一帮兄弟,在一处三岔路处纠结了,要往哪儿走? 关耀祖抹一把汗,“要不,咱们兵分三路?” 可是忽地,紫霄似是嗅见点什么。坚定的走上了左边。 “听它的。”桑吉利道,“动物的嗅觉比人厉害多了,咱们跟着它,不会错的。” 好吧。欧阳康伸手拍拍马脖子,大师兄,全靠你了。 “走!” 一行人,走上旺财指引的正确道路。 破园。 赶回京城的一行人终于证实了杜川他们最初的猜想,小薯仔确实是被冲虚抓走了,不过欧阳康已经带人追上去了。 苏澄松了口气。既然有线索了,那他的压力就小多了,要是某人连自己儿子也救不回来,那也就不必再回来了。 他只专心管好念福这边就行,可是苏澄忽地又想到一事,“你们是大军都回来了吗?怎么这么快?” “大军没回来。是将军想家了,带着我们先回来的。” 想家了,先回来了…… 这还真是个不错的理由,估计回头御史的折子又要满天飞了吧?苏澄淡定的挥了挥手,“那你们先去军部复命吧,记得。低调一点。” “知道。将军说了,要悄悄的。” 好吧。苏澄微吸口气。重提起精神,“那些银子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 杜川让人抬上箱子,打开来看,里面亮闪闪的全是十两一个的大银锭子,又整齐又好看。 苏澄拿起一只在手上拈了拈,露出一抹古怪笑意,“通知那帮子人来。收银。” 天亮了。 小薯仔睡醒了,睁眼看看。又换了个地方,还在大街上,他也不以为意。 只不过他的肚子饿了,而冲虚明显只顾着自己大嚼,完全没留意到他醒了,也想吃东西。 小薯仔不太乐意了,从襁褓中探出小脑袋,努力的嚅动着小嘴,去啃桌上那只大大烧饼。 他自然是啃不动的,可等冲虚发现时,烧饼是已经糊满了某人的口水和小牙印。冲虚显然是吃不下去了,皱眉把烧饼往旁边一扔,叫小二再上一只烧饼和一碗粥来。 黑影一闪,有个什么东西从门前跑过,叼走了那只烧饼,三两口吃完后,嗷呜叫了一声。 小薯仔愣了愣,然后扭头左顾右盼,在冲虚没有留意到的时候,他看到那边角落里冒出一只熟悉的脑袋。 虽然脏得不行,可胖白薯还是兴奋的嗷呜叫了一声,表示他认出来了。 冲虚不知道他在干嘛,还以为他在催要东西吃,不耐烦的道,“叫什么叫?马上就来了。” 小薯仔闭嘴,似是老实下来了。 可等到伙计端着烧饼来的时候,他的小胳膊一挥,准确无误的把那只烧饼打落在地。然后咯咯笑了起来,好象很好玩。 伙计当然要冲虚赔钱,连盘子一起,可冲虚不干,“是你没端好,凭什么要我赔?” “那是你的小孩打翻的,你不赔谁赔?” 争执间,黑影又钻了出来,迅速叼走了那只烧饼,躲一边吃去了。 这回冲虚眼角余光扫到,微觉有些不对劲,再一转头,忽见窗外来了几个牵着马的年轻人,逢人就问,“有没有见到一个道士,带着个才几个月的小孩儿?” 冲虚心中一惊,立即给了钱,抱着小薯仔从后门走了。 旺财叼着烧饼,一面费劲的咽着,一面迅速跟上。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个熟悉无比的人骑着马过来,“怎样?这边有没有消息?” 没有。 可紫霄忽地唏聿聿打了个响鼻,拿蹄子刨着地,就往那小饭馆望去。 欧阳康将信将疑的过去,叫住小二,“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道士,带着个小孩儿?” 没有。 小二诚实的摇了摇头。冲虚怕人认出形迹,已经改作普通人的装束。 欧阳康正觉失望,忽地想想又问,“那有没有看到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带着个才半岁的小孩儿?” 这个倒是有。 小二道,“刚刚就有个男人,本来叫了碗粥给小孩吃,结果也不吃就走了,还打碎了我们一个碗。” 欧阳康脸色一变,“追!” *** 薯爹:下一章就能见到儿子了,鸡动! 白薯:不如带碗鸡汤来。 薯爹:你能喝吗? 白薯:难道我还能指望你带奈奈来? 薯爹:…… 旺财:别误会,薯弟要鸡汤是给我喝的,烧饼太干了。好兄弟,不枉gg疼你一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cqs!) 第555章 你是叫小薯仔么 冲虚跑出不远,就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 他虽然骑着骡子,可人家骑着马,还都是好马。虽然他仗着做独行大盗时练出的本事,不停的根据地形调整路线,可那伙人显然也不是泛泛之辈,就算一时给他躲开,但很快又能追上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在兜了快一个时辰的圈子之后,他骑的骡子明显乏力,已经快要跑不动了,而那些人的马蹄声却越来越近。 幸好这是一片山林,山路崎岖,有不少可以隐藏形迹的草丛山洞。 冲虚想了想,在一个隐蔽的小山洞边跳下了骡子,把小薯仔放了进去。又抱来大堆的干草枯叶堆在洞口,挡住视线,做好特殊的标记,然后骑上骡子,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在他离开视线之后,悄悄尾随他已久的旺财终于跳了出来。看他确实走远了,果断的立即掉头,钻进那个山洞里,一口就把胖白薯叼了出来。 咿哟。 老友相会,小薯仔兴奋的挥舞着小手,想摸摸旺财的脑袋。可惜胳膊太短,够不着。旺财略皱眉,没空呼应,费劲把小薯仔拖出山洞,回到正路上。 它想尝试着把小薯仔拖到有人的地方去,奈何尝试了一段路之后,发现这小子已经重得让它很吃力了。而且在地上磕磕绊绊的,小东西也很不舒服的哼哼唧唧。 旺财左右看了看,寻了一棵它自认安全的树下,把小薯仔拖了过去,然后两条后腿左扒扒,右扒扒,挖了个浅坑,把胖白薯放进去,再用挖出来的泥土树叶,把胖白薯浅浅的填埋了起来。 小薯仔有点紧张。可听到旺财从喉咙深处,发出呜呜的温柔叫声后,安静下来了。似是明白它是为了自己好,所以除了哼哼唧唧。并没有过多的反抗,乖巧得不得了。 最后旺财还衔来几根大点的枯枝,细心的围在小薯仔四周,确保不让人发现,这才跑到附近高处焦急的张望。 人呢,人呢? 哪里有人,快点来人呀! 它又不敢跑远,万一不来人怎么办? 而此时的冲虚,已经被人追上了。.tw[] 或者说,他是主动走到那些人面前去的。既然注定逃不掉。那么为什么不去谈个好点的价钱? 不管追他的是什么人,郡主的孩子都足够让他们忌惮吧? 只是这伙人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虽然年轻,但异常沉稳,甚至都不会急吼吼的开口说话。而是逐步形成一个错落有致的包围圈,把他困在当中。 冲虚暗暗有些心惊。 他察觉到了,这是一伙军人,还是一伙训练有素,上过沙场的军人。他们身上有杀气,也很聪明。 不仅从四面八方困住了他,还有人负责警戒和接应。以防有什么圈套或陷阱。暗自摸摸夹在手中的霹雳弹,咽了咽唾沫,冲虚又收了回去。 在这样一群人面前,他就算是再次使用,也绝对逃不掉的。 “你们的头儿是谁?我要跟他谈谈。” 没有人动,但一匹浑身紫黑的高头大马威严的看向了他。马上的人戴着帽子,看不清眉目,只是那清朗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凛冽。 “说,孩子在哪。” 冲虚不由自主的有些后背发凉,原本准备好的话竟是说不出口了。 那个年轻的男人再度开口。“我没什么耐心,你最好快点。” 而随着他这句话,旁边有人拉起了弓,目标直指向他。 “等等!”冲虚一着急,终于结结巴巴的说出话来,“你,你们要是杀了我,就永远找不到孩子了。” 弓弦轻响,带着毫不犹豫的杀气直接扑向冲虚面门! 冲虚骇然色变,抽出匕首打断箭枝,可人已经跌到了骡下。还来不及躲闪,又是一箭追至,射在他的脚下,入土三分。 冲虚本能的往后退,第三箭又追至了,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射到地上。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冲虚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孩子在山洞里,就藏在那边。” 紫黑大马逼到他的面前,依旧那么简洁利落,“起来,带路。[..tw超多好看小说]” 冲虚浑身哆嗦着,爬了起来,有人把那头受惊的骡子赶了回来,冲虚费劲的骑上去,默默的带路,再也不敢跟这帮浑身散发着修罗气息的年轻人讨价还价了。 他们刚刚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想跟他们谈判,只有死得更惨。 只是,冲虚心里无不恐惧的疑惑着,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时候不长,山洞到了。 可冲虚一看,却大惊失色,“我明明把孩子藏在这里的,这是被谁偷走了?军爷,我没有骗你们,我真的是……” 唏聿聿! 紫黑色的大马忽地跺着蹄,昂首高叫起来,而这一回,它终于得到了回应。 嗷呜! 不止是马,连人也听见了。在离此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似狼非狼的嚎叫,然后马上的年轻人,终于抬起了他的脸。 只一眼,冲虚就吓得差点坐到地上。 这张脸,他太熟悉了,不正是郡主那孩子的脸?又或者说,是那孩子长大后的模样? 他们什么关系,还用再想吗? 一个黑影无比兴奋,无比迅捷的从某个高处跑了过来。 不用年轻人指挥,跨下的大马就小跑着转头迎了上去。须臾之间,一只脏得跟煤球似的大狗跑了过来,激动得立起有一人高,扒着那马想往人身上凑。 “冷静!旺财,冷静点!” 年轻人虽是严厉训斥着,可他微微颤抖的声线也出卖了他的心情,“孩子呢?你知道的,对不对?” 威严的大马皱眉低头拱了拱大狗,旺财终于冷静了几分,摇头摆尾的围着大马转圈圈,嗷呜叫着,那股得意劲儿,就是个瞎子也看得出来。 冲虚突然想了起来。这不是那天被他踹下山崖的狗吗? 好象今天来抢烧饭的,也是它? 他心中暗叫不好,想趁人不备,偷偷往外溜。不想旺财兴奋过后,发现他了。 怒吼一声,跟闪电似的扑过去,趁冲虚转身之际,一口咬在他屁股上,痛得冲虚嘶声惨叫。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够了,旺财!”欧阳康有点受不了自家这个小心眼,又分不清轻重的狗了,“回头随你怎么咬他。快带我去找孩子!” 直到从冲虚屁股上咬下一块肉来,旺财才跑回主人身边邀功去了。 冲虚痛不欲生,满地打滚,此时叫他跑,他也跑不动了。 旺财又冲欧阳康叫了一声。很积极的跑到前头带路。 不多时,到一片小树林子里,它灵敏的叼开树枝,扒开落叶,蹲在那里,冲主人讨好的咧开大嘴。 欧阳康一颗心砰砰的剧烈跳动着,从紫霄身上跳下来的时候差点摔一跤。定了定心神,才一步步往前走去。 落叶和林间未化的积雪,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充斥着人的耳膜,异常清晰。 欧阳康两眼直直的望着那个方向,浑然不知身后的战友们已在偷笑。这样发傻。足够在战场上死上十七八个来回了。 而在他的前方,那个浅浅的坑里,有一只小小的婴孩,裹着个毛茸茸的襁褓。襁褓本就是深棕色的貂皮,因弄得脏了。更象是一只滚了一身泥的大胖松鼠。 旺财看着主人愣在那里半天不动,疑惑的低头舔了舔小主人脸上的脏东西,露出他原本白白嫩嫩的小脸。 小东西不高兴的哼哼了两声,他有些犯困了,明显在那儿眯着眼睛打瞌睡。可是忽地,他似是察觉到什么,突然,睁开眼睛往那边看去。 只那一眼,便看得欧阳康的心跳都静止了,全世界再没有别的能吸引他的注意。 那是他的孩子,只一眼他就可以百分之两百的肯定! 几乎是浑身颤抖着,欧阳康动作僵硬的弯腰,把小东西抱了起来。伸出一指,小心的摸上孩子小脸,当感受到那比上好丝绸还要娇嫩的小脸蛋时,他僵硬而冰凉的手脚似乎在瞬间就复活了,并且,变得火热! 那一份巨大的喜悦充满在胸腔,并飞快的奔流到全身每一处血脉之中,迫不及待的想要宣泄。 所以,他突然之间,把怀里的襁褓高高抛起! 伴随着这一动作,四周隐忍已久的笑声终于和着欢呼一起爆发出来。 “哦!哦!” 当小薯仔从半空稳稳的落回某人的怀抱时,微张着小嘴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二字! 可随着底下那人不断的把他抛高,接下,胖白薯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新奇的体验。这是他娘,他师公都没能带给他的,一种说不出来,让人有些惊,有些怕,却又满怀喜悦的体验。 所以,小薯仔傻呵呵的笑了。 咯咯咯咯,那样清脆稚嫩的笑声回荡在山林间。似乎连寒冷的空气,都变得温暖起来。 只是,当欧阳康最后一次把儿子抛起接住时,突然发现手上有些温热。 再看怀里的小东西,害羞的拿两只小肉拳头,跟小松鼠似的纠结扭动着,挡着小脸。 咳咳,不好意思,兴奋过头,尿尿了。 初为人父的喜悦,随即变成一片手忙脚乱。 “尿布呢,谁有尿布?” “没尿布给我脱衣服!” “不许笑,你们不许再笑了!” “乖乖,儿子不哭哦。对,这些叔叔都是坏人,他们笑你,爹帮你揍他们。” “你是叫小薯仔么?来,小薯仔,给干爹笑一个。” “死一边去!不准调戏我儿子。” …… 地窖里。 另一个小男孩也洋溢着大大笑脸,星星眼的看着会法术的姨姨,又给他变出好吃的。 *** 作者君:这一章圆满了吧?甜了吧?该咬的屁股咬了吧?我是亲妈了吧?下一章,刷瑞安! 白薯:尿布这个东西太不科学了,咱能不提这个吗?哥明明这么冷艳高贵,怎么变得软萌娇傻了?明显写歪楼了,重写!敢发的话就糊你一脸口水,看文的也一样!!! 第556章 异变突生 地窖顶上的农家小院。.tw[] 这家的主人原本是个孤身老太太,前些天,她家的远房侄儿回来了,还带来一帮所谓的朋友。乡亲们看着那些朋友不象是正经人,都不怎么敢靠近。 幸好这地方本就人烟稀少,他们村子也大,一户户随着自家田地房舍零散分布在这山野之间,倒也没什么什么大碍。 只是这样的清静,也给了某些人意料不到的便利。 傍晚时分,光线阴暗的厨房里,一个粗俗汉子按着正在烧饭的瑞安,上下其手起来。 “你放开,放开我!” 瑞安虽不贞洁,但她之前伺候的档次最低还算是土匪团队中的小头目,如今连个打杂的马夫也想占她便宜,她就有些不乐意了,“别忘了,我名份上还是黄三哥的媳妇,这里还住着你姑母呢。” “媳妇个屁!”马夫啐了一口唾沫,强行把她的裤子扒了下来,手指头粗鲁的伸进去摸索几下,就提枪上马了,并淫笑道,“我姑母耳背眼花的,你叫得大声些,看她听不听得见。” 瑞安挣脱不开,满心憋屈,正恨得咬牙,忽地那黄三哥过来,眉头一皱,“这时候还弄什么弄?快着点,有正经事了。” 瑞安原本还以为他会帮着自己说几句,没想到竟换来这样一句,气得怔怔无语,那马夫顺势按着她迅速套弄一回,便鸣金收兵,提裤子走了。 瑞安忍气吞声,赶紧也把自己的衣裳整好,跟了过去,可才到门口,就听见里面黄三哥说,“……把马车套好,我们今晚就走。” 瑞安一愣,进屋问道。“这是为何?” 黄三哥不悦的看她一眼,“男人做事,女人多什么嘴?快把饭烧了,吃了好上路。” 瑞安打听不出究竟。恨得牙都痒痒,心说要不是她抓了孙家那个小杂种,能绑得到念福这么条大鱼么? 倒是那马夫刚跟她弄了一回,浑身舒泰,出来后悄悄跟她说,“你答应回头再给我好好弄一回,我就告诉你怎么回事。(..tw无弹窗广告)” 看他那歪瓜裂枣的嘴脸,虽然不悦,但瑞安还是点头答应了,“你说。” 那马夫这才跟她咬起耳朵。“那边付赎金了,要咱们放人。” 什么?瑞安吃了一惊,“一万两黄金,都给了?” 这可是十万两白银,就算平王府的古董再值钱。也不可能一下换出这么多现银吧? 那马夫就不知道了,“看黄三哥这意思,似乎是给钱了。所以要我们赶紧把人送回去。要是去得晚了,还不知能分到多少。那帮龟孙子,可不会讲什么义气。” 瑞安又问,“那李青呢?” 马夫一笑,“还惦记着你那老相好啊。他早回道观去了。这回咱们把观主拱了下来,那边的钱财不也要分?嗳,要我说,那小白脸是个靠不住的,你往后要不跟着我得了。” 瑞安没空理他这些疯话,只心神不定的想着。难道真的要就这么放过念福?那也太便宜她了! 不过李青也确实是个靠不住的,他肯定是看到降不住这帮土匪,干脆舍了这边的大财,回去打冲虚那笔小财的主意了。至于自己,谁会管她死活? 这帮土匪拿到钱。难道还会分给自己么?还不是把她当个婊子似的,谁想用就用?那她凭什么要费心巴力的送他们这么大笔人情? 一时之间,瑞安心中恨意大生。既有对那帮土匪的,更有对念福的。 想不到她家居然这么有钱,肯拿万两黄金出来保她平安。若是把她放回去了,那她往后不也能过着呼风唤雨的生活? 不行,她坚决不允许。 瑞安心事重重的烧火做饭,忽地,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在她脑内成形。 而此时,她不知道的是,回到道观的李青和他的同伙们,已经被一网打尽了。 皇宫里的禁卫可不是混饭吃的,就算仅凭一个道士主谋,和土匪留下的蛛丝马迹,也很快顺藤摸瓜查到了这里。(..tw无弹窗广告) 当然,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 苏澄虽然没来,却告诉奉命出来童朝仪。他上回陪平王一家回过乡,皇上有意派来,也是示好之意。 “道士作乱,必有些妖言惑众之处。你要清查,得多留些证据,尤其和他往来密切之人,那些善男信女,香客什么的,说不定还别有收获。” 童朝仪听得有理,在控制住道观之后,且不声张,而是暗中查访。 却没想到最后查出一个连带暗娼、地下赌坊并贩卖人口的庞大产业,甚至当地有些官员和富户都有勾结,俨然一个土皇帝,那查抄出的钱财也是一个相当令人咂舌的数目。 童朝仪那感觉,原本只想捞一网大虾就不错了,最后没想到吊起一条肥鱼。知道这回立功立定了,他在惊喜之余,未免暗自感慨。 这都有了这么多钱财,还想绑架郡主,这只能说人心真是无底洞。欲壑难填,最终误了卿卿性命。 而这时间里,大年三十早就过了,年初一也走了。 破园里的老太太是无论如何瞒不住了,颤微微亲自找到苏澄,“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小薯仔呢?我孙媳妇呢?你别再哄我说什么得了风寒,到底出了什么事?” 苏澄无法,劝老太太坐下,正打算把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好消息终于来了。 “平西将军已经救回了府上的小少爷,眼下又带人去救郡主了。只不放心把小少爷交给旁人,特意让我们把那老道押回来,并到府上说一声。” 谢天谢地! 这一刻,苏澄要不是腿脚不方便,他都想跪下来,叩谢神灵。 念福是大人,尚有自保能力,胖白薯那么小小软软的一团,谁要是想伤害他,他可没有半点法子。 此刻欧阳康还能带小薯仔去救他娘,自然表明孩子安然无恙。 不过苏澄还是要赶紧请人坐下。细听端倪。 老太太本来担忧得不得了,可听说旺财这回立了大功,全靠它才顺利的救回重孙子,心中的愁云不觉散去好些。 “回来多给它炖些肉吃。谁都不许拦着。” 苏澄也是又好笑又暗自庆幸,眼下只剩念福那一边了。万两黄金都放出去了,相信也能逢凶化吉。 夜色正浓,一辆小小的马车却仍不知疲倦的在路上奔驰。 黄金是杜川亲自押运送到土匪指定的交易地点的,不过却没那么容易就给他们。起码,他要先看念福一眼,确定她和兴哥儿的安全,才能把钱交上,然后再交付给让这些土匪离开的路引。 这个要求不算过份,尤其在杜川付出几件价值千金。其中还包括嘉善郡主那枝著名的五凤朝阳钗当订金之后,土匪们同意了。 通知黄三哥尽快赶来,交换人质和钱财之后,大家好脱身。 他们又不象瑞安那个傻子,在官府面前露了形迹。他们那天去绑票都是蒙了面的。马夫不知道,其实黄三哥还秘密收到一个消息。 土匪们商量了,决定事成之后,把瑞安交给官府的人处置。反正最坏的是她,挑唆他们来绑架的也是她,让郡主有个人能出气,于他们来说。不就能放他们一马,不再追究了? 土匪们的心思瑞安不晓得,而瑞安的心思,他们也不清楚。 赶了一晚上的路,人未免都有些疲惫。 天快亮的时候,终于赶到一个市集。却因是过年,根本没人营业,大街上冷冷清清,连只馒头都买不到。 不过好在黄三哥他们早有了准备,找到一家相熟的娼馆。把瑞安赶去做饭,他们趁空补了个眠。 瑞安表面上依旧不情不愿,可暗地里瞟一眼那边小黑屋,露出一抹冷笑。 等到黄三哥他们小睡了一觉,接应的人来了。 只瑞安的饭虽烧好了,却有些烧焦了。因为她抽了个空,又跟那马夫云雨了一回。看她眼带春色,脸带红晕的样儿,黄三哥他们未免更加看轻了三分。 只这种时候,先不要闹内讧,就算那些饭不好吃,能填饱肚子就行,念福和兴哥儿当然也分到一份。 只这样的饭,实在是吃不下去,反正二人被单独关在小黑屋子里,趁人不备,念福偷偷把饭烤成了几个香脆锅巴,吃得兴哥儿笑眼眯眯。 趁着难得的机会,念福悄悄耳语,“马上就能回去见太爷爷了,兴哥儿别怕,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要跟之前一样勇敢镇定,知道吗?” 兴哥儿重重点头,又恢复了单纯的眼睛里,满是信赖。还特意伸出小手指,跟念福打了勾勾。 念福摸着他的头,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孩子平平安安的带回去。 吃了饭,重又被蒙着眼睛套上麻袋,念福和兴哥儿继续被塞进马车里。可因为即将交换人质,并没有给她们套上麻袋。 念福心里半点不慌,在她和苏澄之前的计划里,已经料到了这样的情况,相信他肯定做到了应对之策。 土匪们为了安全,约定的交付地点在一处河上的吊桥边。 河上有窄窄的木桥,仅容一辆马车通过。让念福和孩子仍在车里,马车上桥,只把车帘打开,让杜川他们在对面看了,交付完了赎金,会放了兴哥儿。因黄金沉重,得等他们收妥之后,再拿路引来放念福。 如果到时官兵敢强行抢人,只要土匪斩断绳索,念福她们掉下桥去,便凶多吉少了。 杜川看见二人安然无恙,吩咐给赎金了。一箱箱沉重的金银给那些土匪们抬去,个个面露喜色。 正在此刻,异变突生! *** 白薯:作者让我来说一声,最后让坏人作一把,就干掉她了。但我想说,本章都没有我这男主的正面形象,怒摔! 旺财:算了,她答应实现你一个愿望了。 白薯:(娇羞)那我想要超薄透气,弹力贴身,白天可骑马打怪,夜里能翻滚安睡,绝不担心霸气侧漏滴――宝宝巾吗? 旺财:弟,广告看多了吧?回去问问你妈。你信那些,不如继续信……某布。 白薯:再摔,回去就抢你的肉肉! 旺财:…… 第557章 妖女 除了最初的那一千两黄金,所有的金子都是假的。(..tw无弹窗广告) 也不能说完全假,因为还是包了一层颇厚的金皮,而内里才是灌了铅的。 否则,一个破园,就算是加上平王府所有的积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悄无声息的凑出一万两黄金? 从一开始,念福就没想着要拿钱解决这件事情。 如果瑞安带着兴哥儿出现,她要做的,不仅是救出孩子,她还要给瑞安,以及那些协同绑架的土匪们应有的惩罚。 非如此,不足以告慰孙家所有惨死的亡灵,非如此,不足以平熄生者的愤怒。 这是念福在调来孙家卷宗,看过后的决定。 所以她不惜以自己的安危为饵,布一场这样的局。 而这一刻,在杜川交付赎金时,就该了结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尤其当这群土匪失去了冲虚这个经验丰富,狡诈多变的头领时,他们所能想到的,就十分有限的。 正当土匪们沉浸于刚刚收获大额赎金的喜悦之时,谁也没有料到,早有军队里擅水的神箭手叼着芦苇管,不畏严寒,潜伏在河里,射出致命的两箭。 目标分别是两个人,一左一右看守着吊桥的两个壮汉。土匪们特意挑了两个最有力气的守在那儿,举着硕大的利斧,用以震慑官兵,不要轻举妄动。可他们却忘了,这也同时把两个最显眼的目标暴露了出来。 所以,当苏澄知道这帮子自作聪明的土匪,选择的交易地点时,就冷笑着替他们织好了一张天罗地网。 就是这一刻。 噗!噗! 几乎是同时发出的两声闷响,终结了那两个侩子手的性命。他们甚至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高大的身躯就倒了下去。 而忙于搬运金银中的土匪们还没及时发现这一骤变,是赶着马车的车夫尖叫起来,“官员杀人啦!他们不讲信义!” 真是笑话。 跟强盗土匪讲信义。.tw[]那是脑子灌了多少水才会干出的蠢事? 已经从道观赶回此处指挥作战的童朝仪,冷冷的抽出佩剑,“反抗者,杀无赦!” 虽然道观那边的战果还没有清点完。但他已经百分百肯定,这帮子匪徒没一个留下的必要了。 何况还有冲虚的被俘,这些啰罗连审问的意义都不大了。 隐藏在四处的禁卫,还有王府的侍卫们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弓箭齐备,刀枪上膛,森冷的将这些还来不及反抗的土匪们包围了。 马夫见势不妙,索性从桥上往下跳,想博一个生机,却在半空中就被飞来的利箭射中。掉到河中,迅速染红大片水域。 任何动手,或是企图动手者,杀! 只要能确保得住郡主的安危,官兵的战斗力。比起一窝群龙无首的土匪们来说,还是强上太多。 念福早已伸手捂住了兴哥儿的眼,小孩子,不应该看到这样的血腥。 虽然他已经看过一场更加惨烈的,但并不表示就应该让一个孩子去习惯它,并记住那样的仇恨。 杜川长长的出了口气,正想上前接她们过来。有一队人马从后方更加迅速的冲到了前面。 这是谁? 杜川满面诧异,而刚刚得到消息的童朝仪却是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他很友好的示意自己的士兵不必警戒,因为,人家是来接媳妇的。 男人戴着帽子,让人看不清面目,只是在看到对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念福愣了一下。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是询问般盯向那匹马。 而似为了帮她确认一般,那人裹得密不透风的斗篷里忽地钻出一只小小的脑袋,虽然隔着一座桥的距离,却还是准确无误的看向她的方位。 咿呀—— 小东西稚嫩而又欢喜的叫了起来。甚至探出两只小胳膊,好似迫不及待,要投奔进她的怀抱。 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笑容却不可扼制的冲破了嘴角。 “小弟弟!”小孩子之间,总有一种特殊的亲近,兴哥儿也扭头指向那里,满面兴奋。 念福迅速的擦去眼泪,“是啊,是小弟弟。兴哥儿,咱们走……” “恐怕,你们走不了了。”冰凉而怨毒的话语轻轻吐在小小的车厢里。 直到此时,念福才突然记起,还有一个瑞安,在这辆车里。 不过收敛心神,念福沉声道,“你难道以为,你还能兴风作浪吗?束手就擒吧,至少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难看。” 她在指间悄悄燃起一团看不见的火,解开了自己手脚上的绳索。 “是吗?那我岂不是要谢谢你?” 她的语气,有些异样的古怪,念福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一个疯狂的女人,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瑞安轻轻的说,“你可以逃,也可以继续保护这个孩子。我给你选择。” 她什么意思? 念福的心骤然缩紧,一种强烈而不安的直觉让她抱着兴哥儿就想跳车而去。可是才到车门,她就被硬生生的拉了回去。 瑞安露出一抹冷笑,兴哥儿脚上的铁链一直没有被解开过。 如今,更是被牢牢的楔子钉死在车板上! 她想干什么? 念福色变。 当着所有人的目光,瑞安忽地在车中高声道,“所有的人,你们听着,嘉善郡主是个妖女!你们要是不信的话,就看着吧!” 再没有给念福任何反应的时间,她突然在手上摇亮一个火折子,扔到了车上。然后,推倒了车上暗藏的油坛。 这是她用身体为代价,趁着那些土匪们熟睡之机做的手脚。如今,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用上,瑞安很为自己骄傲。 哈哈哈哈! 她疯狂的大笑着,看着一同身陷火海中的念福,“你逃啊。你逃了就没事了。可那个小杂种一定要死!你救不救他呢?你救他的话,就证明你是妖女!你是一个会放火,会控火的妖怪!” 她望着四周所有的士兵土匪,还有欧阳康父子大喊。“你们不要忘了,嘉善郡主她姓沐!她是沐家最后一个女人,她会颠覆大梁朝的!不信你们看,这凡间的火都烧不死她!” 欧阳康顾不得危险,想纵马过来。 却听到妻子一声大喊,“不要!” 念福还有得选吗? 兴哥儿已经吓得哇哇大哭了,炽热的火焰扑打在他稚嫩的面颊,好象很快就能把他吞噬。 念福微微闭了闭眼,看不见的火焰从她的指间,从她手腕上的伤疤处疯狂涌动出来。本能的护住了她,以及她怀里的孩子。 心念一动,那束缚兴哥儿的铁链就象切豆腐一般,被烧熔化化了。然后那火神的祝福围绕着她欢快的舞动着,形成一朵圣洁而美丽的百合花。 马车薄薄的顶篷和四壁很快就被烧穿了。所有的人,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嘉善郡主浑身上下沐着火,衣袂翻飞,宛如天女下凡一般,抱着兴哥儿,拖着瑞安,从那被烧成火球的马车里走了出来。 她神态端庄。眼神清亮,好似只是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只是脸色透着异样的雪白。 一步一步,走到丈夫的面前,望着他微微一笑,“你回来啦?” 欧阳康吸了口气。抱着儿子跳下马来,伸手摸摸她的头,完全不惧她身上残留的浅浅火焰,似是知道它们不会伤害自己,轻轻的说。“没事就好。” 突然,瑞安想去拔马上的佩剑,不知是想突袭还是自杀,可是念福只看了一眼,就有一团小小的火焰扑了过去,烫得她立即缩回手来。 把兴哥儿交到丈夫怀里,念福看着瑞安,一字一字的告诉她,“你要怎么死,由不得你说了算。” 瑞安的瞳仁紧缩,从念福眼睛里看到一点别样的东西。是那样的冰冷,那样的令人毛骨悚然。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她会为我陪葬的,不是吗? 冷漠的最后看她一眼,念福再转过头去时,堆满了身为人母的温柔微笑,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小薯仔,想娘了不?” 在胖白薯刚刚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时,念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些天,为了给兴哥儿弄吃的,逗他开心,她已经消耗了不少的能力,而刚才把人带出来,她几乎是拼尽了全力。 至于醒来会如何,她已经不想去想了。眼下,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太累,她实在是太累了。 皇宫。 沐太后急匆匆扶着善音,赶到皇上寝宫外,刚好遇到承平在跟寿宁公主说,“公主请回吧。皇上说了,谁也不见。” “那哀家呢?难道皇上连哀家也不见?” “是的。”承平垂着眼,“皇上说,若是太后来了,还请您见谅。皇上说想一个人静一静,都请回吧。” 沐太后哆嗦着唇,眼泪漫了上来,费劲的解释着,“那孩子……那孩子就算姓沐,可她怎么会是妖女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皇祖母,小姑姑是好人,从来没做过坏事,父皇会明白的。”寿宁想努力显得懂事些,反而劝沐太后离开。 可沐太后到底比她多活了那么大的岁数,心中虽然感念孙女的好意,却不免更添苦涩。 背负着那样的流言,如今还弄出什么天神赐火的奇闻,被那么多的人看到,这样的人让哪一个帝王能安心留下?没看到,除了自己,整个后宫也只有一个寿宁敢来给念福说好话了吗? 只希望儿子能自己想通,否则,她要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弟弟? 沐太后失魂落魄的走了。 *** 薯爹:儿子,你妈暴露了,肿么破? 白薯:我愿意带老妈去浪迹天涯! 薯爹:那我呢? 白薯:你负责掩护。 薯爹:我怎么有种被炮灰的感觉? 白薯:因为我才是男主啊,你还不能认清这个现实吗吗吗? 薯爹:…… 第558章 生死不复往来【含粉红80+】 破园。 屋子里烧着暖暖的地龙,厚厚的地毡上又特意铺了一大块干净的柔软毛毯,以供某人玩耍。 不过那毯子现在显得有些拥挤,因为有两个无良的大人也在上头。 一人托起某人圆滚滚的小身子,一人摆弄着他胖嘟嘟的小胳膊小腿。 “儿子,你看,这手和脚一起用力,是不是就爬起来了?” 咿―― 被摆弄了半天的小东西发出既悲且愤的尖厉叫声,末尾还带着隐隐的哭腔了,明显表达着他的极大不满。 “够了够了。”老太太坐一旁呵呵笑了起来,“他才几个月啊,老人常说,七坐八爬,这坐还坐不稳当呢,你们倒想让他爬。一会儿把先生招来,他又得告状。” 听到先生大名,一对无良爹娘总算是停止了玩儿子的恶劣行径,欧阳康就势把小薯仔反抱在怀里,同样不满的道,“好了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别跟女孩子似的娇气。” 呜! 胖白薯决定不跟他玩了,不过这个姿势,挥舞着小胳膊也揍不到他,所以他冲着老太太伸出双手,想扑出去。 念福歪在旁边揪着儿子的小脚丫,“你爹说你两句你就不乐意了?怎么这样小气?到娘这儿来好不好?” 啪!小薯仔坚定的一个小肉巴掌拍在他娘头上。 念福被打懵了,欧阳康也呆了一呆。 反应过来之后,趁媳妇变脸之前,迅速把儿子送到祖母怀里去避祸了,然后这才幸灾乐祸笑媳妇,“挨打的感觉怎么样?” 话音未落,斜刺里飞出一只拨浪鼓,准确无误的砸在他的右脸上。 嘶―― 欧阳康黑着脸转过头去,就见他的儿子面无表情的把小脸扭到老太太面前。若无其事的玩着太奶奶胸前的念珠,好象什么也没做过。 老太太笑得直不起腰来。 一手搂着小重孙,一手指着那对被打击报复的爹娘,“你们哪。你们哪……” 活该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爹娘对视,两两郁忿了。 念福霍地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好好教育教育一下那个不孝子。一旁掩嘴暗笑的贺嬷嬷眼尖,瞧见外头来人,赶紧打岔。 “哟,这是有事吧?” 进来的是柳儿,年前,她和墨云还有府里众多的丫鬟小厮一起,都成了亲,眼下已经做了妇人打扮。越发干练了。 “是孙家老爷子,带着兴哥儿来了。” 这还是念福醒来之后,第一次有人上门拜访。当然,关公子那帮狐朋狗友,和德清寿宁几个公主不算在其列。 小薯仔的屁股逃过一劫。念福和欧阳康整整衣裳,出去迎客了。 终于找回小重孙,孙老太医看着比从前精神了许多。兴哥儿虽是年幼,可毕竟离开家的时间不长,还记得自己的太爷爷。有了亲人,他也眼看着活泼多了。 见了面,就主动跑到念福跟前。亲热的拉着她的衣摆,“姨姨姨姨,我们要回家啦。太爷爷说,你也是我们那儿的人,咱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念福俯身把他抱了起来,微笑着道。“姨姨不能走呢,因为姨姨是女孩子,女孩子嫁了人就得跟相公在一起。就好象兴哥儿,你长大了,讨了媳妇也是要带回家的。对不对?” 兴哥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突然冒出一句,“那你回娘家不?” 一屋子人都给逗笑了,念福点着他的小鼻子道,“你还知道回娘家啊。” 兴哥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小脸都红了。扒着她的肩膀把脸埋下,怕给人看见。 嗷嗷! 突然,老太太怀里的小薯仔冲他叫了起来,板着小脸瞪着眼睛,显然是不高兴了。(..tw无弹窗广告) 老太太忙安抚着炸毛的胖白薯,“乖乖,没事,娘就抱抱小哥哥,不许小气。” 孙老大夫也微笑看向小薯仔,“这孩子生得真不错。喏,爷爷这儿有个东西,给你拿去玩吧。” 听说有玩的,小薯仔暂时忘记他娘抱别的小孩子的不快了,不过当孙老大夫拿出一块泛着药香的饵饼后,小薯仔顿时嫌弃的扭过头去。 没礼貌!欧阳康忍着敲儿子脑门的冲动,道谢接了过来。 孙老大夫也不以为意,呵呵笑道,“小孩子都是这样,怕苦,从前兴哥也不愿意带。不过这饵饼有避毒防邪气入侵的功效,你们给他戴上,有好处的。” 这点欧阳康绝对相信。 上回胖白薯被冲虚劫走,除了因为受凉有点拉肚子,什么毛病都没有,全是苏澄给他泡药澡的功劳。虽然很遭小薯仔的嫌弃,但确实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而孙老大夫还是做过御医的,他说可以避毒防邪气的,肯定是好东西,管儿子愿不愿意,反正得给他戴上。 只是坐了下来,反而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家这些恩恩怨怨,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清算。 还是孙老大夫先开了口,“谢谢你们救了兴哥儿。唉,认真说起来,我们家也有错,要是门户再谨严一些,兴许就不会酿出这样惨祸。如今,只当一笔勾销吧。” 念福心中五味杂陈,既感动于老爷子的体谅,也伤感他们家的遭遇,“那往后,你们一老一小怎么过呢?倒不如留在京城……” 孙老大夫摇了摇头,“我们家虽没了,但老家还有几个叔伯兄弟,有他们帮衬着,我再拼着这把老骨头,也能把兴哥儿拉扯大。” 他目光复杂的再看念福一眼,低低道,“京城已是多事之秋。你们若是可以,也退步早抽身吧。” 老爷子言尽于此,说完就起身告辞了。 只是在出门的时候,偶遇白祥一家接了治好痘疹的小狗子回来,小孩子病了好些天,还不知道爹已经没了,正在那儿怏怏问娘要小香囊玩。 可孙老大夫从旁边经过。只闻了一下,就面色大变。 ※ 离京之前,孙老大夫去了一趟刑部大牢,见了一次瑞安。望着披枷戴锁的她。手执银针,目光沉静。 “我七岁学医,十三岁问诊,这一生,自问活人无数,有治不好的,却从未谋害过一条人命。不料晚年却在你的手上遭此报应,如若就此放手,实在死不瞑目。所以你杀了我家多少口人,我还你多少针。” 瑞安已经经过了几番讯问。受了不少苦刑,闻言不仅不怕,反而狞笑道,“那你就来吧。我倒看看你,要怎么杀我那么多次!” 孙老大夫平静的给她扎完针。令瑞安惊讶的是,居然一点都不痛。 孙老大夫收了针,这才告诉她,“这套针法,不会取你的性命,我再怎样恨你,也不会为你弄脏了手。只是这套针法。日后会让你在早午晚各痛足一个时辰,生不如死。” 瑞安一惊,再看向孙老大夫,忽地开始觉得手脚麻痹酸软起来,她想抬手伸劲掐自己一把,竟是都使不出力气。 孙老大夫最后看着她道。“我替你求了情,所以你不会死。你的判决是流放骆驼岭,充作营妓。” 什么?骆驼岭是极北的苦寒之地,流放那里,历来是比死刑还要重的惩罚。 瑞安的眼睛瞪大了。近乎嘶吼的道,“你怎么不杀了我?你那重孙子又没死,你怎么能如此绝情?” 孙老大夫转过身去,一字再不多说,也没有半步停留。 任凭瑞安在后面不住的叫骂,诅咒,最后化为痛哭、哀求,始终再也不曾看她一眼。 ※ “兰姑,兰姑,你家大少爷来了!” 听到继女紫霞的报信,兰姑还有些不可置信,可随即惊喜就漫上脸颊,几乎要满溢出来,“哎呀,那快请他进来坐呀,你这傻孩子,真是一点不懂事!” 她匆匆忙忙迎出去,浑然未觉紫霞那带着古怪的神色。 米家大门外,果然停着一辆马车,车帘撩开,里面坐着欧阳康。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兰姑跑上前去,亲热的道,“少爷,您来了怎么也不进屋坐?可是嫌家里简慢么?再简慢……” 欧阳康什么也没说,掷出一只药囊,“里面的东西,是你做的吧?” 兰姑这才注意到他脸色不对,不解的打开那只药囊,就见里面装着一只小老虎的香囊,正是自己亲手做了送去的。不过已经被拆开了一个口子,露出里面的香料。 “这……怎么了?难道又是郡主不喜欢?” 欧阳康脸色铁青,“香囊里的香料是谁给你的?” 兰姑犹豫了一下,猛地听见欧阳康怒吼道,“那你知不知道这东西里头,藏着有人从生了痘疮的小孩衣服上刮下来的粉末,还有好几味有毒的草药?” 兰姑惊呆了。 半晌才白着脸道,“这……这怎么可能?” “你不信吗?你不信的话,现在就去破园,去看一看白祥一家。他家的小孙子,小狗子就因为玩了你这个香囊,出了痘疹,差点没命!” 欧阳康仰起脸,咽下心中的酸楚,忽地有些不敢想,要是那孩子没救回来,白宣又去了,让他们一家怎么活? 兰姑这才颤抖着道,“这个,这个不关我的事……是,是谭夫人给我的……” 欧阳康再次望向她,目光里说不出的失望与还隐含着一抹说不出的东西,让兰姑心头发冷,遍体生寒,“少爷……大少爷……” 欧阳康疲惫的摇了摇头,“你不要叫我,你已经是自由身了,跟我没关系了。你这香囊原本是要拿给小薯仔的吧?” 欧阳康说不出,当他听到孙老大夫把真相告诉他时,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没看到小狗子发痘疹的样子,可他看到白祥那样一个老实人,居然都要来跟兰姑拼命的架式,就能想象到当时的危急。 如果,这一切发生在小薯仔身上,他得怎么办?让全家人怎么办? “幸好,白祥媳妇不敢。也幸好,那几天小薯仔不在家。” 兰姑的脑子完全乱成一锅浆糊了,欧阳康说的每个字她都明白。可连在一起,她偏偏又全部不明白。 她只能凭着本能说,“香囊是我做的……可香料是谭夫人给的……当时,说是郡主不在家……” 欧阳康已经完全明白了。“你把消息告诉了谭夫人,她把消息告诉了瑞安。然后,你知道瑞安做了什么吗?她勾结土匪,绑架了念福和小薯仔。而为了保护小薯仔,白宣,死了。而我的儿子,也差一点被害死!” 兰姑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她会害了大少爷的孩子?她怎么会害了大少爷的孩子? 白宣是她认得的,白祥媳妇更是她认得的。可白宣是怎么死的,他的儿子又怎么会出了痘疹? 好半晌。她才艰涩的开了口,“这……这不是我……” “对啊,这些怎么关你的事呢?”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不知是嘲是讽的笑,“你对我那么忠心。你永远都是为了我好。可是你的好,却差点害死我的妻子,我的儿子,害得我家破人亡!难道就因为你的忠心,你的好,我就要舍了他们,只讨好你一个么?” “不是。不是这样的……”兰姑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心中又急又怕,总觉得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要离她而去了。 欧阳康道,“你不是这样?那是怎样?我跟我的妻子,我的儿子本来过着好端端的日子,是你。三番五次来破坏。那谭夫人是什么人?我们家连面都不想见的人,你还帮着往我们家招?”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兰姑急得哭着跪下了,“我去给他们磕头,大少爷你说吧。要怎么罚我,都可以的。” 可欧阳康越发冷笑起来,“罚你?罚你能让白宣活过来吗?罚你能让小狗子不遭那么大的罪吗?我不会罚你的。我说了,你跟我家已经没有关系了。如果你还要说我欠了你的,那么我现在还给你!” 他忽地抽出把匕首,在自己胳膊上狠狠划了一刀,鲜血连同着半片袖子,一起狠狠的掷到兰姑面前。 “从此以后,你我两不相欠,再无瓜葛。生死不复往来!” 兰姑瘫坐在那儿,彻底傻了。 自残身体,割袍断义。 最重的誓言,最无法挽回的绝交。 可是,连给她悲恸的时间都没有,忽地有一队衙役冲了过来,还押着米富盛,“哪个是你媳妇?” “这个,就是这个!”米富盛指着兰姑,哭丧着脸,“大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要不是欧阳家给的陪嫁高,我才不会娶这个女人。她要犯了什么事,你们抓她,别抓我呀。” 忽地,他注意到了欧阳康,忙又指着他道,“这个就是她的主子,嘉善郡马,你们找他去!” “胡闹!”忽地,有一位官员走上前来,不是别人,正是徐子骞。 望着欧阳康施了一礼,“将军在上,下官有礼了。只因眼下有个案子,牵扯到将军府上的旧仆,故此前来捉拿,不会冒犯了将军吧?” 欧阳康淡淡瞟他一眼,“你既知道她是我家旧仆,就该知道她的卖身契早放了出去,再说女子出嫁从夫,与我家可再无瓜葛。要查什么,那也是徐大人你的职责所在,没必要向我禀报。” 徐子骞讪讪一笑,“将军教训得是,那就请吧。” 欧阳康再不停留,自行离去。 不过望着他的背影,徐子骞却在微微冷笑。真没想到,他居然娶到那么一个媳妇。这下子,就算是不用他动手,皇上也必生了嫌隙。 转头再看兰姑,要是她能再多说点什么就更好了。 “你这个扫把星,都是你连累得我!”眼看连欧阳康也甩下他们离去,米富盛无法,突然生出一个主意,“大人,我现在把她休掉行不行?这是不是就不用坐牢了?” 徐子骞却借机冷笑着看向兰姑,“听见没有?你相公要休了你呢,你要是跟我好好说说,你相公就能没事,可若你要不配合……” “听见没有?”米富盛双手和脖子上戴着枷锁,脚却能动,踹了兰姑一脚,“赶快把事情应下。否则我就把你儿子赶出去做乞丐!” 兰姑的眼泪惊得都止住了,“你说什么?那也是你亲生的儿子啊,你怎么能……” 米富盛却冷酷无情的说,“换个女人。一样有得生。我又不是非他不可。” 兰姑只觉齿冷,手背不自觉的掩上了嘴,彻底看穿这个男人的真本性了。 能把元配留下的女儿当丫头一样使唤,又怎么不能把儿子赶出家门去?女儿养大了,还可以替他挣一笔彩礼,但儿子讨媳妇可是要花钱的。 这话是那天晚上,他听说紫霞看上了那个绸缎铺的少东家后,在背地里说的。还教唆着兰姑去诱导女儿,跟人家生米做成熟饭,也好大大的讹上一笔。 可她的儿子。这辈子唯一和兰姑有血亲的人,如今才几岁?如果他被赶出家门,会是怎样的下场? 大少爷已经不要她了,她不可能再失去自己的儿子。或者,人都是有私心的吧? 这一刻。兰姑也不敢去探究自己内心的想法了,她只看着徐子骞,面色雪白的说,“我说。你问我什么,我都会说……” 破园。 小薯仔泡过药澡又开始睡大觉了,根本不知道家里的气氛如此凝重。 苏澄沉着脸,半天没说话。 到底还是念福不忍心。过去替罚站了半天的老公说情,“先生,他……他也是不想的。” 终于,苏澄凌厉的眼刀在欧阳康脸上刮了几个来回之后,肯说话了,“还不赶紧想想。有什么把柄是那个蠢女人知道的?还为她把自己划一刀,真怀疑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终于肯骂出来了,念福反倒松了口气。不过瞟一眼欧阳康胳膊上绑着的布条,她也一点不同情。 几乎不用任何纠结,她就认定。兰姑必定会出卖欧阳康。 有些貌似忠贞的人,反而最好拿捏。 念福可以确信,自己没有什么把柄落在兰姑手上,但欧阳康,她就不敢保证了。 可欧阳康也想不出来,他的机密事,知道最多的是念福和苏澄。在兰姑面前,他其实行事一直很小心。而且,她嫁出去那么久了,天知道她记得什么? 还有,他其实很想辩解一句,他真不是有意割伤自己的,实在是被气糊涂了才一时冲动。不过这话说了明显要讨骂,所以他就不说了。 只是看这个傻徒弟还茫然找不着头绪,苏澄更加有气,“你把来京城之后,所有干过的,不能让人知道的事,一件件列下来,再对照时间,不就知道她有可能知道什么了?” 这样一说,欧阳康就有头绪了。 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一事了,“她还住在高老大夫那里的时候,我们救治过庄珂。他中了箭伤,钟山求到跟前来,也不好不救,不知道当时她有没有留心。” 什么?这件事,可连苏澄也没听说。不过他那非比常人的脑子联系前后的时间,立即推断出来,“莫非,他是当时我那一箭射中的人?那他可是行刺皇上啊。要治箭伤非得要金创药不可,你们是从哪儿弄来的?” 念福忙道,“是我,管常国郡马要来的……呐个,杜叔拿走了大半,余下一点,就给他了。” 欧阳康也忙补充了一句,“这件事,就是高老大夫过了手,连罗武他们也不晓得。我知道之后,立即让钟山把人送走了。” 苏澄微松了口气,想了一想,“既如此,要是追查起来,你就老实跟皇上说。只是说起药的来历和份量时,不必说得那么清楚了。” 欧阳康看他一眼,却想到了另一件更为麻烦的事。 “兰姑说,那香料是谭夫人给她的,如果查到她那里,岳父岳母……” 苏澄倒吸一口冷气,连念福都白了脸,“你是说――” 欧阳康此时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如果可以,他真的宁愿这辈子都不认识兰姑。 皇宫。 谭夫人是被童朝仪秘密带进宫来的,浑身抖若筛糠,憔悴之极。 瑞安出事的消息她已经知道了,不用给她上刑,只知道那帮子土匪们一个个不是判了凌迟,就是剥皮之刑,就足够让她把自己所有知道的吐露出来了。 但有一件事,是她最后的保命符,所以她一定要留到皇上面前来说。 *** 白薯:唉,那个爹,让我说你什么好。还是让我当男主吧,师公肯定不会这么生气的。 薯爹:孩纸,你能有一天不打击你爹么?宽面条泪。 白薯:可以呀,你去领盒饭,先。 薯爹:…… 第559章 反省 皇宫,御书房。 高显静静的出着神,许久,他才问,“你信她说的吗?” 童朝仪跪在那里,鼻尖的汗都快冒出来了,半晌才答,“臣……原本是不信的。可是那日,那日看到郡主从火中走出来……” 他忽地下定决心,把声音压得沉稳起来,“臣是武人,更愿意相信真凭实据。” 高显转过身来,微微颔首,“说得好。你也辛苦了,先下去吧。” 童朝仪犹豫了一下,想想到底什么也没问的走了。 而高显长吐了一口气,不知是烦恼还是忧心。拿起手上的一份奏折,看了半天之后,命人把贺宪传进宫来。 贺宪不知何事,匆匆赶进宫来之后,却见皇上拿了份御史的奏折给他,“爱卿怎么看?” 这是参欧阳康的。身为主将,罔顿军纪,扔下大军自己跑回来看老婆儿子,实在是太不象话了。 贺宪心中一动,这御史的折子是他让写的,皇上这么问他,是有决断了? 想了一想,才谨慎措词道,“御史说得有理,但嘉善郡马尚且年轻,况且他小夫妻别离,连孩子出生也不在跟前,一时着急回来,倒也情有可原。” 果然,皇上点了点头,“是啊,情有可原,但罪无可恕。明日上朝之时,就把这件事给议定吧。” 贺宪心中微松了口气,有这个话,只怕欧阳康立下多大的功劳。也要被治罪了。他既有罪,那他的儿子就得保平安了。 年轻,情有可原,表面上是好话,可潜台词就是不懂事。 看来皇上对郡主那个什么妖女的传言还是很介意的,不过这件事不好由自己来提,等这件事处理完了,回头在底下造造声势,再提一提吧。 看他恭敬的告退。皇上的眼光却显得有几分复杂。半晌才问了一句,“他跟着朕,怕也有二十年了吧?” 承平站在一旁,低垂敛目的答,“到三月,就整整二十年了。” 皇上目光落在不知名外。感慨的轻声道,“二十年啊,只差一个月……” 而童朝仪出了宫,回了卫所,谭夫人怯怯的问他,“大人。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我把什么都跟皇上说了,皇上不会杀我了吧?” 童朝仪看了她两眼。“你走吧。” 谭夫人喜出望外,连连道谢,什么也不敢多说的就赶紧走了。 这个京城,她是再也不会来了。 不出数日,当她终于回了家,进门见鲁兴也在,脸上堆笑道。“我就说没事了,官府不过请我去问些事情。没事的。” 幸好那日童朝仪带她走得隐秘,也没说什么,想来哄哄就过去了。可是,鲁兴坐在厅里没有动,只看着她的脸色有些阴沉。 谭夫人感觉不太对劲,再仔细看看,赫然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人,竟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卢大石! 浅浅的惊呼一声,她后退半步,可随即又奔上前道,“老爷可千万别信他的话,这刁奴惯会骗人的!” 鲁兴看着她,“你都不知他跟我说了什么,怎么知道他在骗我?” 谭夫人给问得有些说不出话,还想赔着笑脸解释,鲁兴却蓦地问起一事,“听说,平王从来没有和你圆过房?” 谭夫人脸色微变,“老爷你怎么问起这个?咱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 鲁兴却不放过她,“一把年纪的人就能不清不白的过日子?我只问你,是也不是。” 谭夫人给他凌厉的语气吓着了,眼神不由自主的躲闪起来。 而那卢大石却阴阳怪气的道,“夫人,您就不必再装了。平王从未和你圆过房,而你嫁给鲁老爷时又非完璧。要说您这年纪也不算很大,怎么就忘了,在您十六岁时还曾经做过军爷夫人?” “你胡说!”谭夫人脸都白了,口不择言的道,“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姓褚的,你别诬赖人!” 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果然,鲁兴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三分,额上青筋都爆起来了,“你若没做过,怎还记得那男人姓什么?” 谭夫人眼见无法挽回,索性老着脸道,“老爷若要冤枉我,我也没法子。(..tw)不过你娶我时也不是什么毛头小伙子,不过是半路夫妻,大家搭伙过日子罢了。只要我一心对你,何必计较从前那些?” 鲁兴气得脸黑了一层又一层,半天才憋出句话来,“婊子!” 谭夫人大怒,“你骂我什么?” 鲁兴抬手就给她狠狠一个耳光,“还说一心对我,你以为你背地里攒的那些私房,我不知道?原以为你再怎样也是官家小姐出身,起码知道礼义廉耻,没想到竟是如此不堪,还成天的给我招祸!你知道我是怎么还能好好坐在这里的吗?花银子。几乎把我大半辈子的积蓄都花光了,才买了一条命!” 谭夫人这下真的惊了,想想也是,当日就算那些禁卫只抓走了她,怎么可能不把与她有关的人软禁起来?而就算最后没事,但从官府底下过一趟,怎么可能不放些血? 几乎是须臾之间,谭夫人就做出决定,“你既这么看不上我,那写休书吧。” 从官夫人跌到商人妇已经够委屈她的了,可要是连这个商人也没了钱,她还跟着他干嘛? 鲁兴忽地冷哼起来,“想带着嫁妆私房离开么?可惜我不会如你的愿。来人呀,把夫人送到马车上,准备出发了。” “你,你想干什么?”谭夫人慌了。 鲁兴道,“既然你毁了我半生积蓄,将来自是要伴我终老。你无儿无女。我倒养了几个还不错的女儿。大女婿知道家里出事,已经收拾了一处农庄,让我去养老。将来,你就在那儿操持家务,种地喂**。” 不!谭夫人拼命反抗,被扔在乡下的那些年,太让她知道乡下的家务是多么难操持了。可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被塞进了马车里。 自此往后,她便被鲁兴强押着在乡下种田喂猪。劈柴挑水。不出半年,便被磨出两手老茧,蓬头垢面十足乡村老大嫂模样。 偶尔,她也会想,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但每每生起这个念头还不到片刻,她就鼾声如雷的睡去。乡下生活实在是太累了。就连想死,都提不起了力气。 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也渐渐麻木。便如被蒙眼拉磨的老驴一般,辛苦操劳,终此一生。 而当时那卢大石离开鲁家之时。有个神秘人给了他十两银子,算是答谢他告密的酬劳。 卢大石感激不尽。拿了钱就去吃喝嫖赌,至于他的媳妇和儿子,都早已在被赶出那所房子,失去卢嬷嬷庇护之后,给卖了。 至于卢嬷嬷,对谭夫人一辈子忠心耿耿,至死也没有透露过她半点秘密。却不知自己死后。竟连尸骨也不得入土,在义庄里放至枯烂。多年后被当作垃圾一样清理了出去。 当谭夫人初去乡下时,京城已是繁花盛开的仲春时节。 只不过朝局的不稳,让再美艳的花朵也失了颜色。 在二月初四的朝会里,谁也没想到,门下侍中,三丞相李希烈突然发力,当众参奏第一丞相贺宪。 指他与盗匪勾结,贻误军机。纵容乡邻,欺压百姓。一桩桩,一件件,证据确凿。还有他家乡的地方长官王粲带着百姓亲来作证,贺宪当庭锒铛入狱。 皇上震怒,下旨查抄贺家,结果搜出巨额资产,来历不明。 权倾一时的贺氏,就此败落。 而此面前,对于平西将军的处置就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嘉善郡马虽说平定西南有功,却因罔顾军纪,私自入京,被夺了兵权,勒令回家反省。而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这件事是贺宪在朝堂之上提办的最后一件公务。 他处理完欧阳康,就轮到人处理他了。简直绝妙的讽刺。 不过嘉善郡马倒是老实,皇上让他回家反省,他就闭门不出。听说整日弄儿为乐,实在没甚出息。 至于那位神奇的嘉善郡主,更是深居简出,彻底消失在京城社交圈中。不过关于她的传闻,在民间还是私下流传。 有人说她是天上火神派出的使者,也有人说她是灶王奶奶转世。但不管怎么说,这些神仙都是好人,少有人说她是妖女。 百姓眼睛是雪亮的。 嘉善郡主从来没有做过坏事,她给穷人开饭庄,她在雪灾时救活那么多人。就算是她那回暴露自己的能力,也是为了救一个小男孩。 这样的好人,怎么可能是妖怪? 但这些话,大家只在私底下说,明面上却都不提。 不是不想赞美她,而是不想给她惹麻烦。 所以,就算破园的下人出来走动,大家也是善意的平常待之。只是偶尔看着破园,会露出几分敬重。 如果真的是天女下凡,那应该是人间的福祇,他们应该保护她,而不是让她受到伤害。 破园。 主母专用的小厨房里。 束衣束袖的女子正在紧张的忙碌,热锅里炸着切好丁的红薯块,等到时候差不多了,迅速放糖。糖遇高温,立即融化,颠着锅,让融化的糖均匀沾上红薯,然后出锅。 一瞧这拔丝红薯上盘的颜色,都不用试,女子就悲愤的大叫一声,“又过了!” 旁边小厮打扮的男人似是不信,伸筷去挟,丝是能拔出来,却和他之前吃过的差距甚大。 “没事。”男人好心安慰她,“一般人还做不到你这水平。” 女子红果果的看他,“你能换个儿词表扬我么?” 嗷呜—— 门口忽地传来一声稚嫩的大叫,吓了二人一跳。 就见他家的胖白薯,沾着一身草叶和泥土,兴奋的扒在门槛那里,拍手大叫。 *** 薯爹:儿子终于会爬了。。。 旺财:你咋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薯爹:你难道忘了昨天是谁死活爬你背上不下来,弄得你来向我求救的? 白薯:是谁捏? 薯爹:不许卖萌! 白薯:那又是谁捏? 薯爹:旺财,我们走吧,把拔丝红薯带上。。。 白薯:老爹你不带上我,跑去偷吃,真的好吗? 薯爹:儿子你这么凶残,真的好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560章 寂寞的小薯仔 大人坐了一屋子,当中放着只脏兮兮的胖白薯。 小东西浑然不知大难临头,还在当中拍着小手咧嘴傻笑,以为大家在跟他做游戏。 “欧阳山!” 随着苏澄一声暴喝,小薯仔老实了,小脑袋显著的点了一下,连那对小耳朵似乎也有竖起的迹象。 是的,念福从前的担心终于成真了。继有了一成二成两个苦逼弟弟之后,她的儿子,光荣的排行老三了。 欧阳家这一辈从山,经过苏澄冥思苦想,欧阳康再三斟酌,二人一致决定,小薯仔的大名就叫欧阳山。 当然,他们俩可以引经据典,把一个山字引申出许多许多复杂深奥的含意,可在念福接到儿子命名通知后,只对儿子表示深切同情,并对自己这个没文化的名字表示无比满足。 不过眼下,她却对欧阳山那个苦逼小朋友暗自磨牙。 谁家孩子象这样?才八个月,居然就能躲得过一屋子丫鬟婆子,从他们那院一直爬到厨房来?小小年纪就熊成这样,要是不好好灭掉他的坏毛病,将来还管得了吗? 所以她非但半点也不同情,还无比期盼着苏澄手上那根戒尺快点落下去。打屁股,打手心,随意! 小薯仔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有点不对劲了,左右看看也没发现最好说话的曾祖母,小东西想了一会儿,瘪着小嘴作出一脸的可怜相儿,想往欧阳康跟前爬。 我象是最好说话,会姑息你的样子吗?当爹的越发冷着脸,斜睨着那个小东西左耳上挂着的一片花瓣,纠缠在柔软的胎发里,很是喜感。 可师公的板子终于带着风声落下了,没打在小薯仔的身上,打在了他身边一只几乎与他等身大的玩偶布狗头上。 旺财看得一缩脖子,躲到了桌子底下。 呜哇―― 小薯仔愣了一下。立时哭了,他的旺酒!他天天搂着睡觉,陪他玩耍的好兄弟! 看儿子爬过去抱着那只蓝色大狗,伤心得号啕大哭。(..tw)晶莹的眼泪珠子大滴大滴往下掉。完全没有半分作伪。 欧阳康忽地在想,要是哪天他没了,儿子能哭成这样,他也算是含笑九泉了。 看这小东西还知道护短,就算是自家玩具也不怕挨打的扑上来护着,苏师公的脸色总算柔和了三分。 不过依旧拿戒尺指他,“欧阳山,看到没有?要是你以后再不打招呼的到处乱跑,这就是下场!” 小薯仔也不知道听懂了几句,依旧抱着大狗哭得伤心。 欧阳康有点不忍心了。要不要去给孩子说个情呢? 可还没等他行动,他家儿子行动了。 一面哭,一面径直从苏澄手上抢过那把戒尺,然后飞快的爬到门边,把那把戒尺大力的扔了出去。 转过头上。小小一张脸上,满满的写着悲愤二字。 欧阳康捂眼,想说情的心顿时化为片片自求多福的同情。 护短护到这种地步,居然还敢挑战师公了,他该说这儿子不畏强权,勇气可嘉吗? 连念福颇为无语,看着苏澄那样目瞪口呆的表情。她很犹豫,是把儿子拖回来先打一顿,还是把他送到苏澄跟前打一顿? “哟,这是怎么了?”就在一屋子大人怀着各种矛盾复杂的心情,注视着那个小熊孩子时,解围的人回来了。 杜川笑吟吟的拿着那把戒尺。把扒在门槛那儿的胖白薯抱了起来,伸手拈掉那片充满喜感的小花瓣,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珠子。 “你是不是又乱跑,惹师公生气了?要知道你还这么小,到处乱跑很危险的。万一磕到摔到怎么办?要是掉到水里怎么办?” 小东西委屈的指着旺九脑袋。幸好他还知道怕,不敢指苏澄,只红果果看了他几眼,又转过头跟杜川哼哼唧唧。(..tw) 杜川抱着他坐下,皱眉宠溺的拍着他那一身的土,把那戒尺塞他手上,“你做错事了,师公当然要罚你,你还好意思发脾气,这样对吗?去跟师公认个错,说你以后不再犯了。” 小薯仔低头对手指,不过杜川塞他怀里的戒尺他没勇气再扔第二回了。 杜川趁机连人带尺一把塞到苏澄怀里,他就只顾跟旁边那对干坐着的爹娘说话,“卢大石已经把什么都说了,谭夫人也给带到乡下去了。估计她这辈子,就那样了。” 小两口对视一眼,迅速转移话题,“那女人算计我们家,皇上不杀她,咱们也不能让她好过!” “对。”欧阳康忙狗腿的跟媳妇一样摆出恶霸状,“死算是便宜她的,就得留着她活受罪!” 眼神往旁边一瞟,小薯仔在苏澄怀里揉揉眼睛,蹭蹭脑袋,似是要睡觉了。 聪明!不愧是我儿子。 小夫妻有志同心的想着,继续歪楼,“这回真是辛苦杜叔了。您吃饭了没有?晚上想吃点什么?让厨房赶紧做去。” 杜川笑着继续歪,“我这趟还带了些新鲜的鱼虾回来,已经送到厨房了,念福你去收拾一下,先生喜欢什么吃法,你是知道的。” 呃……念福期期艾艾也学儿子对起手指头,“我,我如今不会用火,只怕做不好。”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苏澄一面黑着脸扶着在自己怀里借睡遁,逃脱指责的小坏蛋,一面问了起来。 这件事,虽然已是半公开的秘密,可全家人都没问过念福,连欧阳康都没有。 “从前我家不是发了次火灾么?当时一根横梁倒下来,我去推姥爷,结果被砸到头了。醒来的时候发现手上多了个疤,然后,无意中发现自己会生火了。” 念福无辜的把袖子挽起来,给他们看自己手腕上的疤,“不过上回,就是把兴哥儿带回来之后,就再也生不出火来了。” 火去疤留,要不要这么悲催的? 不过这讲解。还真是……简明扼要。 苏澄横了她一眼,“这事,你师父知道吧?” 点头。念福道,“我们师门在控火上颇有些门道。要不是如此,师父也不会收我。不过我们真不是妖怪,也就是在做菜时,对火候的把握比常人好一点。” 苏澄讥讽的给了个小白眼,“一帮厨子!就算是妖怪,也是不成气候的妖怪。” 您这样职业歧视真的好吗?念福红果果的挪开目光,决定不跟这个不会做饭的老男人一般见识。 还是杜川最温柔,“既然没了,那就没了吧,你再好好学着点也就是了。” 可苏澄想想却道。“这件事保不齐还会有人拿来做文章,咱们家信你,可不代表外人也信,尤其你从前做菜又有些名声,可得小心点。” 是是是。欧阳康一个劲儿的点头,“先生您看要怎么做,我们都听您的。” 苏澄不受这份马屁,“你不挺有主意的么?又会打仗,又会挑时候回家,连儿子也刚好被你救了回来,你怎么不替你媳妇出谋划策去?” 徒弟吃瘪。可不敢象徒孙那样勇于反抗。他没有小薯仔又会撒娇又会卖萌,又能厚脸皮的倒在苏澄怀里睡大头觉特殊技能,只能老实听训。 还是杜川打圆场,“阿康做得好,不也全是你教的?再说了,要不是他故意提前回来。留个把柄给皇上处罚,皇上有这么容易收了他的兵权,不追究念福的事么?” 苏澄气鼓鼓的道,“我这是在赞他聪明能干呀?” “可这个家里,最聪明能干的是你呀。”杜川面不改色的给他扣上一个无法拒绝的高帽。“眼下事情闹得这么复杂,哪里是他们几个孩子能应付得了的?你要不帮着想想办法,难道日后要带着薯仔去送牢饭?” 低头看一眼怀里晾着小肚皮,果断睡着的胖白薯,苏澄眼角有些抽搐,一言不发的走了。 全家人都松了口气。 苏大先生不否认,就是把这差事接下来了,有他费心,小两口又可以偷懒了。 杜川却瞟一眼过来,“你要是不会做菜,那岂不是酿酒也不成了?” 念福赔笑,“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别的没办法,生孩子你总有办法吧。”杜川扫一眼她的肚子,走了。 只在门口悠悠叹息着丢下一句,“小薯仔一人,也实在是太寂寞了,难怪总是捣蛋。” 寂寞……寂寞这种东西能跟他家白薯沾得上边? 他一个就能把全家折腾得鸡飞狗跳了,再来一个,大家还活不活的? 欧阳康凑到耳根泛红的她身边,贱兮兮的小声道,“要不,咱们再生一个吧。生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姑娘,再哄哄先生。说不定那小子做了哥哥,就会懂事了呢?” “那要万一生个跟那小子一样的怎么办?” “不可能。你我都这么斯文,怎么可能生出那样的?” “是啊,你我都这么斯文,这小子哪来的?” 好吧,这个问题还有待破解。 只是苏澄的担心却并非多余,时隔不到两个月,念福的麻烦事就来了。 统一草原的乞颜部族派来规模不小的使团,由他们的新任族长,也是草原上的新任汗王卓日烈率领,即将出访大梁。 而经由使节哈斯朝鲁指点,人家点名要尝一尝嘉善郡主的烤肉。 这种小事皇上当然要成全,一道口谕送到破园,把烤肉的任务正式交待下来。 *** 白薯:吼吼,我要妹纸,漂亮的小妹纸! 芋头:抱歉,这个愿望无法实现。 白薯:摔,为啥? 芋头:去问你爹。 薯爹:为啥问我,不是应该去问你娘么?还有,你是谁? 芋头:…… 第561章 烤不出来 皇宫。 徐子骞跪在御书案前,“皇上,眼下既有证词在此,是不是要彻查此事?” 他的心情很好,甚至带着几分雀跃。谁知道居然能从兰姑嘴里问出这么个把柄来? 背着官府私自容留异族人,还医治了带着箭伤的人,这件事可大可小。 这人是什么人?药是哪来的?只要皇上发个话,他可以立即顺藤摸瓜的查下去,铁定把事情越闹越大。到时候,欧阳康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唯一遗憾的是兰姑那个蠢奴才,知道的事实在是太少了,要是她当时偷偷把箭头藏下来也好啊,偏偏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没有皇上点头,他还真动不了手。 只是皇上的心事实在有些摸不透,要说他不忌惮嘉善郡主吧,偏偏欧阳康立了那么大的功劳也没有封赏。可要是说皇上生了猜疑之心,偏偏又没有刻意冷落破园.逢年过节,该有的赏赐,什么都不会少,是以弄得徐子骞也不好把话说得太重。 御书房里静默了好一时,忽地听到有孩童软软的娇笑声,“父皇!父皇!” 太监还来不及阻拦,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跑了进来。十四皇子手上高高举着一篮枇杷,炫耀的跑到高显面前。 “父皇,这是儿臣亲手摘的新果,请父皇品尝。” 徐子骞忙给小皇子行礼,而高显看着年幼的小儿子,也露出三分和蔼之意。摆摆手,示意徐子骞退下,这边逗弄起儿子来。 徐子骞躬身退出,却见王皇后正带人过来,他连忙回避。只听皇后进门就笑,“这个皮猴,一下子没看住,就又跑你父皇这儿来捣乱了……” 徐子骞听得屋中隐隐笑声。心中暗自思忖,都说皇上如今极宠幼子,看来是真的吧?朝中虽未明言,但已经有人在底下向皇上建议。要早立储君,那是这十四皇子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徐子骞还不太敢赌,毕竟孩子太小了。 他出宫回了衙门,手下问起兰姑一事,他想了想,让人把她放了。反正她已经把欧阳康从小到大,几乎所有她知道的事都说了,再留下去,又有何用? 走出大门,重新回到阳光底下的兰姑本能的抬手挡住眼睛。有一瞬间的惘然,随即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心情。 她不敢去想,自己留下大理寺的都是些什么,这一刻,她只想回家。 回到那个。有她儿子,唯一血亲的地方。 低头匆匆的快步走开,一路上连人也不敢看。等到终于进了家门,她才松一口气,却在打开门帘时,看到她的房间里,出现了另外一个女人。正以主人之姿歪在炕上。和她的丈夫偎在一起,如寻常夫妻一般打情骂俏。 而她那小小的儿子,正站在地上磕瓜子,一粒一粒磕出米来,放到炕桌上的小盘子里,给那女人吃。 兰姑认得。这女人是街口卖绒线的寡妇,有几个小钱,也不时做些绣活交到绣坊。米富盛总是在她那里买线,所以眼下,她只是来卖绒线的吧? 兰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以那么平静的声音打招呼,“邢家嫂子,你来了啊?” 米富盛和邢氏愣了愣,忽地都是一脸的无所谓,。尤其米富盛,没有半分赧颜的道,“既然你回来了,那就把事情说开吧。你这去过公堂的女人,实在是名声不雅,做不得妻了,况且你还在外头过了那多些夜,更加说不清楚。但念在你也曾生了个儿子的份上,我还是不赶你走了。往后你就是妾,她才是妻。你放聪明点,好好洗衣做饭,侍奉我们,知道吗?” 屋子里出奇的寂静,默了默,兰姑走到米富盛跟前,低低说,“我是你娶回来的填房,不是妾。” 米富盛眉头一皱,听邢氏冷哼一声,忙道,“什么填房?别不知羞耻了。听说大牢里头的男人可憋得很,我肯把你留下就不错了。你再闹腾,我就写休书了。” 又沉默了半天,兰姑依旧低着头,干涩的道,“那你写吧,我带儿子走。我没坐牢,也没跟别的男人怎样。” 米富盛反倒愣了,旁边邢氏推了他一把,“怎么,舍不得了?” “怎么可能?”米富盛再看兰姑一眼,佯装强势道,“我这要写了,你可就不能反悔了。还有,别跟我提你的嫁妆什么的。” 兰姑这回答得很快,“把儿子给我,我就走。” 见米富盛不答,她反倒说,“你不是说,换个女人,你也会有儿子的吗?留着他,你将来还要多出一笔彩礼娶媳妇,不如给我吧。” 邢氏又推米富盛,米富盛却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邢氏再看兰姑一眼,勉强点了点头。 米富盛道,“你想带儿子走,也得看他肯不肯跟你走。儿子,过来,你要跟你娘走,还是跟爹留家里?跟你这穷鬼娘走,她可一文钱也没有,连住的地方也无。” 兰姑看着儿子,握紧拳头,“不会的,娘会保护你的。” 可是儿子看了看她,却退缩的走到了米富盛跟前。 哈!米富盛得意笑了,“看见没?这是我家的种,不愿意跟你走。你要讨了休书可就得自己走了,在这京城,你还能上哪儿?倒不如留下来好好干活,我还能赏你碗饭吃。” 兰姑眼中快流出血来,“你,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我去告你,告你宠妾灭妻!” 邢氏嗤笑,“什么妾不妾妻不妻的,你这拽的什么文哪,有本事你就告去,去呀!” 兰姑再看一眼儿子,却见孩子根本就不信任她的扭过头去,心疼得象滴血。她猛地鼓起勇气,转身跑了出去。 当然不是破园,而是当初的媒婆家。 这个媒婆人还是不错的,刚开始成婚时,还来走动过。只是自己不好意思让她知道自己的后悔,所以有意无意的冷落下来,那媒婆也就再不来了。 不过兰姑知道,她是个好人。她应该会帮着自己吧? 可当她结结巴巴把事情说清,媒婆只把手一摊,“我早说什么来着?我给你推荐了那么多好的你不要,偏偏看上米家这个。连你们家大少爷拉都拉不住。如今要我去帮你说,我能怎么说?我一个媒婆,是你什么人么?我有什么资格去说?认命吧!” 兰姑急道,“可是,这……他们于礼不合!” 媒婆也嗤笑起来,“你又没读个什么书,怎么也弄一身书呆子气?你男人有没有把那女人另扶为妻?他要你做妾,有没有白纸黑字立下文书?不过是把个老相好领进了门,你还想跟他们讲礼?还告他们,你有钱打官司吗?” 兰姑手足无措的道。“那我该怎么办?” 媒婆瞥她一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要么你就拿了休书,我再替你找个男人嫁了,要么你就乖乖的回去慢慢熬。只不过你如今没了嫁妆。又生过孩子,再想嫁人肯定没当初那么好挑了,不过是跟些又穷又丑的半老头子作伴,日子说不定比在米家还不如。所以我倒是劝你不如回去熬着,等熬到你儿子大了,他若有良心,你倒可享几年晚福。” 兰姑的脸一点一点的白了。半晌才问,“再没有别的出路了?” 媒婆再看她一眼,“有啊,你去找你家大少爷,他若肯管你,那比我说一千一万句都强。” 兰姑僵着脖子。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转身走掉。 大少爷,她哪里还有什么大少爷? 暖暖的春日丽阳照在她的脸上,却温暖不了她冰凉的心。 兰姑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落到这一步的? 明明。她从前跟大少爷挺好的。大少爷那时剩下几块好吃的点心,都不忘给她。 如果,她不是那样讨厌沐姐儿, 如果,她不是在嫁人时那样任性的挑三拣四,什么意见都听不进去, 如果,她在知道米富盛不是个好东西之后,能早点醒悟过来,去破园低头认错,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惹怒老太太,惹怒郡主,又惹怒大少爷。甚至,连墨云白宣他们也统统得罪光了,还害死了白宣。 那么,如今的她,是不是也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兰姑想哭,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眼泪可流。当所有的一切再也无法挽回时,她才终于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她不是媒婆的什么人, 她不是少爷的什么人, 她更加不是沐姐儿的什么人。 她本来就只有一个人, 她本来就只有和他们的一点情份,却被自己无知的挥霍光了。 如今,她这样的一个背叛者,还有什么资格回去找他们? 媒婆说得对,她如今只能回米家去,继续熬着。熬到儿子长大,熬那一点虚无飘渺的希望。或许,熬到她白发苍苍,满面皱纹时,会得到一点怜悯和同情,过几天舒心日子。 噙着一抹苦笑,兰姑走向自己命定的归宿。 破园。 念福灰头土脸的站在又一锅失败的烤肉前,“要不,我还是去跟皇上说实话吧。” 欧阳康道,“你傻了么?这话要被是先生听到,又得骂你蠢货了。别说皇上信不信,就是信了,如今可是两国邦交的大事,又下了圣谕,你要推辞,那就是藐视圣意,抗旨不遵。” 念福欲哭无泪,“可我实在烤不出来啊!” 吱吱―― 念福一扭头,就见自家那个傻儿子,不知何时又悄没声息的扒下了自己的小鞋袜,此刻正坐在特制小车里,抱着他的小脚丫,津津有味的咂吮着,笑眯眯的看着她。 这,这也实在太打击人了! 你老娘都要哭了,你怎么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 白薯:有没有发现,我一出来,气场瞬间就变了?满足某人的心愿,啃脚丫了。本来这一幕,是要给芋头的,被我抢了。得意。话说,那个芋头到底是谁啊? 那啥,后面再没兰姑什么事了,顶多会在番外里提到一两句。她不是坏人,却是作者君极不喜欢的一种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帜,尽干糊涂事,害人又害已。 至于后面,大家都懂的,刷掉皇上,改朝换代,就完结了。白薯兄弟的故事会放在番外里,哈哈,现在就好想写了。 第562章 手下败将 徒弟有难,师父不能不管。.tw[] 念福烤不出肉来,又不能拒绝皇上,只得去求祝四霖。 老头一声长叹,甚是无奈,“我帮了你这一回,二回怎么办?你辛辛苦苦学那一身本事,难道就这么白费了?” 念福也很郁闷,可她操纵不了火,这又能怪谁? “兴许,我休息一段时间,过几天就好了呢?” 祝四霖看她一眼,到底什么也没说。 没多久,当樱桃红了的时候,草原上规模最大的一次的使团出访大梁了。虽然仍是以乞颜部族的名义,却带来了不少草原上的其他部族首领。 这卓日烈确实是个人物,这么短的时间,把大家打趴下之后,又把人捏在了一起。可以想见,假以时日,他能彻底团结草原这些部族了,该建立怎样强盛的王国。 “怎么嘉善郡马不在?” 出乎意料的,卓日烈在觐见后的宴会里,主动问起欧阳康,“素闻郡马风采天下无双,仰慕已久,不知能否一见?” 因接待使团,被紧急调任回京的王粲微有些尴尬。按理说,欧阳康当日是出使草原之人,甭管他后来干什么去了,可这样的接待优差理应是给他的。偏偏给王粲捡了这个便宜,让他颇有些胜之不武的感觉。 若是旁人,他应下就是。可嘉善郡主一家如今身份敏感,连王粲也不敢轻易答应。只推脱道,“郡马另有事情,若是汗王想见,可能要另约时间。” “那就劳烦王大人了。”卓日烈笑着叉起一块烤肉,随和的道,“总不能吃了人家媳妇烤的肉,连声谢也不说。” 王粲赔笑,心中却着实有些讪讪,这是在暗地讥讽他们大梁不懂礼仪吗?指派人家媳妇来烤肉。却不让人家相公露面? 正想着要换个什么话题接过去,哈斯朝鲁忽地道,“王大人,恕我冒昧问一句。(..tw)怎么这烤肉的味道和从前不一样了?别误会,我不是说这个烤肉不好吃,只是觉得,和郡主从前做的不太象了。” 卓日烈挑眉看了过来,似笑非笑,“王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王粲心一沉,知道这个问题可是可大可小,弄不好就会影响到两国邦交,忙道。“为表对汗王的尊敬,这回的烤肉是嘉善郡主请了她师父一起来做的,口味上可能有些小小偏差,也在所难免。” 苏澄做事谨慎,念福烤不出肉来。他不让她抗旨拒绝,却也不让她骗人。 也不扯那些有火没火的事,只说近来手感不顺,所以请了祝四霖帮忙,如实的把这一情况跟宫中提前打好了招呼。就是防着有人吃过她的口味,认得出来。 这下不仅哈斯朝鲁无话可说,卓日烈也不好追究。 只使团中却有一人道。“听说嘉善郡主是火神派到人间的使者,那她的师父应该更加厉害吧?如果嘉善郡主不方便出来,能不能请她师傅出来一见?” 这个……王粲有些为难。 可卓日烈悄悄递个眼色,那人顿时上前给高显行礼,当然略去了火神使者一说,只说想感谢做出鲜美烤肉的厨子。 高显听了微微一笑。“这又有何不可?去请人出来。” 他虽然高高坐在上头,可对于底下发生的事还是心里有数的。 卓日烈弄这么大个阵势来示好,不可能一无所图。虽然他明面上也提了些交好与经济通商事宜,但这些全是小儿科,高显也想看看。他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时候不长,祝四霖来了。 他今天入宫当厨,也特意换了一身宫制御厨新装,收拾得干净整齐,由余三胜领着出来。只他腿脚不便,由小太监搀着,给皇上还有各位使臣都行了礼。 卓日烈放了一回赏,以示感谢,眼看事毕,祝四霖正想转身离开,却不料忽地有人道,“慢着!” 卓日烈眉头一皱,似有些不悦,“图瓦,你又搞什么?” 王粲心中一紧,就见仍是那个问话之人走上前来,望着祝四霖冷笑,“汗王,你上当了。这个人,压根就是个骗子!” 举座皆惊。 卓日烈沉声道,“图瓦,不得胡来!这位是嘉善郡主的师傅,怎么可能是骗子?” 图瓦招手,把自己的一个随从召了出来,“草原上的人都知道,我图瓦最是嘴馋,是以养了不少厨子。这回上京,还特意带了几个。刚刚就是这个厨子告诉我,这位祝大师傅,其实是个骗子!” 祝四霖一惊,再看向那个随从,忽地脸色大变,“是……是你?” “没想到吧?”那随从抬起脸来,这是个四方脸的中年汉子,只是嘴唇淡薄,显得有几分无情。 “祝四霖,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三十年前,你就败在我的手上,还被挑断了手筋,没想到三十年后,你又出来招摇撞骗。居然还骗到皇上跟前了,你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我不是骗子!我也是厨子,可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行厨?还算计着挑断了我的手筋,绝了我的生路!” 祝四霖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情绪极为激动。余三胜忙把他拉下,“圣上跟前,休要胡言。有什么事,我们私底下解决。” “不行!”图瓦高声道,“皇上,你也看到了。我这随从说,这姓祝的师门,就惯会用火来招摇撞骗,冒充厨子。这种人,可万万留不得。” 眼看祝四霖都气得说不出话来,余三胜也跪下道,“皇上圣明,祝四霖原是我同门师弟,他后来虽然改投别的门派,但确确实实学的也是厨艺,他们师门只是在用火上有些奇特之处,若论妖术,招摇撞骗什么的,实在谈不上。” “好了好了。”卓日烈出来做和事佬,“不过是些下人之间的小小争执,倒扰得皇上不得安宁了。图瓦,还不快请皇上恕罪?” 王粲听得不妙。果然就听那图瓦道了歉后,就道,“皇上,请恕小人无礼。就算这位祝师傅不是骗子。却也是我家厨子的手下败将。我们汗王来前特意提出,想尝尝嘉善郡主做的烤肉。郡主做不到也就算了,可若是大梁这样一个泱泱大国,竟是拿个手下败将来糊弄我们,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他这么一说,可把使团的人都激怒了,纷纷在那儿七嘴八舌的闹起来。 “大梁这么没有诚意,我们回去算了。” “还结的什么盟啊,一点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 高显淡淡的扫他们一眼,看向卓日烈。“汗王手下真是卧虎藏龙,手下厨子也有这等人物。那此事,你看要如何解决啊?” 看他这沉稳的态度,卓日烈略有些意外,可很快冷静下来。故作为难想了想道,“那不如就让两位厨子比试比试,如果我们输了,你们可不能再无礼了。” 图瓦道,“那若是我们赢了呢?” 卓日烈还未答话,使团中就有人叫了起来,“既是厨艺之争。那若是我们赢了,就让大梁赔我们一万口铁锅菜刀,并在边境贸易中开通这一项。应该不为难吧?” 王粲色变,终于知道卓日烈来出使的目的所在了。 草原没有铁器,所以历来中原王朝都会限制对草原的铁器出口,哪怕铁锅菜刀也是不许的。因为这些在战乱中。都是可以熔为武器的东西。 别说开通边贸了,就那一万口铁锅菜刀,大梁朝都不可能给他们。那要如何拒绝? 高显没有说话,静默了一时,只说。“去问问嘉善郡主,怎么回事。” 破园。 念福快给逼疯了。 谁知道请师父去帮回手,还惹出这样事来?现在皇上差人来问,她要怎么回? 说她没火了,烤不出肉来,这能行得通吗? 可眼下已经不是烤不烤肉的问题了,是牵扯到两国邦交的问题了。她如果应战,赢了还好,输了可怎么办? 而如今的她,怎么可能会赢? 苏澄的脑子比她更加清楚,“既然他们敢来比,自然是想好了各种对策。不管是输是赢,你都不能去。” 欧阳康道,“所以先生,现在是要想个拒绝的理由,对吗?那能不能装病?” 这还真是病急乱投医了,苏澄颇为无语的看了这个徒弟一眼,“你觉得大梁朝丢得起这个脸吗?” 那该怎么办? 欧阳康急得团团转,苏澄不爽的咕哝,“你以为让你们生个孩子,是说着玩的吗?要是有了身孕,起码也能挡上一时了。” 小夫妻对视一眼,彼此尴尬。 他们也不是不努力好吧,可这种事得顺其自然,哪是说有就有的?不过念福努力又回想了一下,她上个月身上是什么时候干净的? 一家子愁眉不展,没人留意到有只胖白薯,趁大人们说话之机,悄没声息的爬到放着零食的小柜旁,悄没声息的扶着墙努力踮起脚尖,然后悄没声息的伸出小爪子,去抓那盘水灵灵,红彤彤的大樱桃。 他娘很小气,不许他吃多了。一天只发两次,一次只给两三个。可剩下的这些都给谁吃呢?胖白薯好心的决定替他们消灭几个。 *** 芋头:鸡动,终于,要轮到我上场了吗? 白薯:严肃,你是谁?来干嘛? 芋头:樱桃分我两个,我就告诉你。 白薯:一个。 芋头:我是芋头。 白薯:你来干嘛? 芋头:那得要另一个樱桃。 白薯:…… 旺财:出来说一声,那个作者君忘了点发布,一早又没上网,大家原谅她吧,要不也轮不到我粗来打酱油。。。 第563章 论二胎的发展 小薯仔的本意只是去吃几只樱桃,可他不知道,他娘给他吃的,都是去了核了,而他抓了樱桃就往嘴里一扔,嚼巴嚼巴就开始吞。(..tw好看的小说)结果被那核倒霉的噎在小嗓子眼里,憋得气都喘不过来,小脸挣得通红。 唔啊! 欧阳康突然听到动静不对,转头一看―― 天!快给儿子那憋得快闭过气的样子吓傻了。 这时候他媳妇很是剽悍的冲了上去,抱起胖白薯坐在自己怀里,左手紧搂他的腰腹,右手压着他的背,整个大力的往前推。 “吐!傻子,快吐!” 可能是被老娘突然提高八度的凌厉声音吓到,也可能是这法子真的有效,总之没两下,小薯仔噗地吐出那粒差点要了他小命的樱桃核,喘过气来。 只是把自己都吓得哇哇大哭,回头要娘抱抱。 可还没等他求到抚摸安慰,他爹冲过来,拎起他反放在自己腿上,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顿胖揍。 噼里啪啦的巴掌声中,欧阳康黑着脸边打边骂,“有饿着你吗?要这么去偷东西吃的?都放那么高了,你还有本事去拿,你想吓死全家是不是?” 小薯仔呜哇呜哇,哭得很是可怜巴巴。 不过这回没人同情,别说苏澄都恨不得揍他一顿,念福也是气得浑身乱颤,手足冰凉。 老娘都大难临头了,这小子还添乱!知不知道多少小孩子就因为这样窒息而死?连抢救的时间都没有。 她甚至都不敢想,要是这小子不是刚好在他们面前偷吃被抓,自己又没有刚好学过那么一点急救常识,这小子要怎么办? 苏澄虽然生气,可转过头来,看着她的脸色不好,更加担心,“念福,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呀?就是气得狠了。也着实吓到了。念福不知,她的脸色在外人眼里也是异常的泛着白。还想说自己没事,却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眩晕,然后身子一软。突然就陷进黑暗里。 皇宫。 高显得到了一个消息,顿了顿,威严的脸上泛起一抹浅淡笑意,告诉卓日烈和一帮子情绪激动的草原人。 “嘉善郡主并不是有意怠慢,不肯亲自下厨,而是她,有身孕了。” 有身孕了? 有身孕了…… 一帮子原本义愤填膺的人,全哑巴了。 就是闹腾得最欢的图瓦也无话可说了,不管是在草原,还是在哪里。从来没个说,能强迫孕妇来下厨的。 承平很识趣的又多说了几句,“御医刚去看过,才一个多月。因孩子月份尚浅,按习俗郡主也不好明说。是以皇上让她准备烤肉,她也没有推拒。可众所周知,孕妇的口味大都比较奇特,就算郡主有心,她也实在不敢来做。” 高显能说,这孩子来得实在太及时了么? 刚好在乞颜提出这样的要求时,用这样一个完美的借口回绝了。这省了他多少外交上的麻烦事? 所以他对卓日烈浅浅笑了笑,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这事实在连朕也不知,汗王可不要怪罪。底下厨子之间有什么意气之争,让他们自己闹去,咱们继续喝酒。喝酒。” 不管卓日烈愿不愿意,此刻都只能咽下杯中酒,坐了下去。 王粲忙上前来活跃气氛,一场风波消弥于无形。 等到念福再醒过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首先汇报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欧阳康小心翼翼的把她扶着坐起来,喂了口水后,问,“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念福左右瞄瞄,“儿子呢?” 欧阳康顿时一脸嫌弃,“给先生带走了,那小子太皮了,得好好教训教训。我把他屁股都打红了,也帮你出气了。” 念福红果果的瞅他一眼,这是帮她出气吗?这是怕她看了恼火,要再打一顿,把人救走了? 算了,念福懒得操心了,搭着自己依旧平平的肚子问,“外头事情都解决了?” 欧阳康犹豫了一下。 皇上那边是无事了,可祝四霖却跟那个厨子,也就是当年挑断他手筋的石鹏约定,再比一场。 而赌注是输的人这辈子再也不能做厨子,甚至也不能教徒弟。 念福听得头疼,她倒不在乎还能学点什么,只是,祝四霖手抖得连菜刀都拿不稳,怎么跟人比? 还有那个石鹏,到底是无意中出现,还是有备而来? 但祝四霖态度异常坚决,已经回去积极备战了,“我知道你关心我,可这是你师父这辈子最大的耻辱。就算是输,我也要做完我那道火树银花,弥补我毕生的遗憾。” 念福无法了。 问有什么能帮忙的,祝四霖呵呵笑,“你养好自己身子就行,到时再生一个大胖小子,教他做菜。” 念福有些不解,问了句,“那您也可以教薯仔呀?” 祝四霖笑着摇头,“那小子一看就是个会吃不会做的命,不指望他了。况且他跟着他师公,要学的东西已经够多的了,何必再来我这儿费工夫?等到你这老二生下来,倒是可以传承一下咱们的衣钵。” 念福顿了顿,“那要是生个闺女,就不教了?” 祝四霖哈哈笑了,“真要生个闺女,不知你们家得宠成什么样了,哪能象你似的好摔打?还是儿子好,等他学会做菜,将来娶媳妇,讨好老丈人不也容易些?” 念福无语的走开了。好吧,俩儿子都有人教了,她没用了。 可她却不知,在她转身离开之后,祝四霖眼中流露出的一抹黯然,还有决然。 本以为不去做饭就没了事,没想到卓日烈还是来了破园作客。 王粲一脸尴尬,这位爷只说要他带着到京城微服逛逛,可跑到这儿来了,难道能不带人进去? 欧阳康倒是十分体谅他的处境,大大方方把客人迎了进来。 卓日烈不仅参观了他们家的房子,还对苏澄表示了一番深深的仰慕之情,想见上一面。只苏澄却是不给半点面子。直接隔着窗户说他身有残疾,自惭形秽,不便见客。 反正他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更兼无官无职。不愿意见人谁也没办法。更何况,他屋里还有一只小薯仔在鬼哭狼嚎,作不得假。 卓日烈只得摸摸鼻子,讪讪的表示,“到底我等凡夫俗子,入不了先生法眼。” 欧阳康大度的替他解了个围,“这个点是我儿子要洗澡的时间,只有我家先生治得住他,实在来得不巧了。” 卓日烈心说你确定这不是在补刀?堂堂男子,为了带孩子。没空见他,这还不如自惭形秽。 不过卓日烈也不是泛泛之辈,就算是受到这样的冷遇,还能谈笑风生的跟欧阳康谈天说地,甚至欣赏了一回那副破园名士图。 只是最后。他才状似不经意的说起,“近来倒也怪了,有人说草原藏着什么宝藏,引来不少人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谣言。” 王粲听不大懂,可欧阳康却是瞬间明白了。 这是卓格贼心不死,还在挖宝?那用他媳妇的话来说。这智商可真有点让人捉急。 不过卓日烈又模棱两可的说了句,“或许这是真的,也未为可知。” 欧阳康心道,这又是啥意思?难道这谣言还有点影儿,或者是他故意煽的风点的火? 可卓日烈最后道,“不过我这人还是信奉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如今我们草原跟大梁交好,我也想让百姓们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不再有杀戮征伐。” 这话倒有点意思了。 不过他跟自己说,是什么意思呢?象他一个没有实权的郡马,难道还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 而且。卓日烈是那种随遇而安的人吗? 等人走了,苏澄才道,“就是没有实权的人,才容易左右皇上的决定。此人鸿图大略,能屈能伸,他想的应该不是十年二十年的成就,而是名垂千古。” 念福觉得,“那这样也不错啊,不管为什么,只要他不想打仗,那老百姓就有安生日子过。” 苏澄甩个小白眼,“妇人之仁!那难道等他强大了,再来打我们?” 念福不能赞同,“人家为什么不能强大?就好比两家邻居,你家发达了,我家自然也会想着赚钱。只要我不去抢你家东西就够了,你不能因为我有一天可能会来抢你,就先出手打我,或者打断我的财路,让我一直穷下去,这不是强盗逻辑吗?” 难得一回的,苏澄被她说住了。半天只能道,“这些朝政大事,不一样的。” 念福耸肩,“这种时候,男人不是应该再说一句,你们女人不懂吗?” 苏澄微黑了脸,他这是被毒舌了? 念福倒似乎颇有谈兴,“先生是明白人,这朝政大事中有多少是为国为民,又有多少只是为了满足你们男人想要名垂千古,建功立业的虚荣心?”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想要功成名就,有什么不对?” “一将功成万骨枯。你们所谓的功成名就,成就的永远是少数人,而为此牺牲的老百姓,有谁记得他们的名字?” 欧阳康瞧着不好,忙道,“先生,她怀着身孕呢,脑子不好使,出言无状,您不要见怪。” 一面又把使劲冲他翻白眼的媳妇拖走了,“你我不思进取就够了,别再想让别人跟我们一样。” 念福本想跟他争几句,想想忽又觉没意思。这世上永远都有平凡人,也有野心家,她改变不了什么,只能做好自己。 倒是随后苏澄想了很久,甚至有些隐忧。徒媳这胎,不会怀个隐士高人吧?最怕是什么高僧转世了,否则这样看破红尘可怎么办? *** 白薯:我要有弟弟了?还是个光头?那还有什么玩头?怎么揪他小辫子? 旺财:没辫子也就算了,他要是不吃肉不啃骨头,我们哪还有共同追求? 芋头:…… 第563章 我有一只小辫子 兴隆店。 一处不大不小的普通市镇,这日正值端午,许多人家都跑到邻县的河上去看一年一度的赛龙舟,只有出不得门的老弱妇孺才会留下。 一户在当地还不错的青砖院落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热情的问,“三嫂,你真的不跟我们去吗?咱们这乡下没什么热闹,这样难得的盛会,要错过了可得等一年呢。” 旁边一个妇人半讥半讽的道,“你三嫂可是在京城住惯的,哪里瞧得起咱们乡下这些不入流的玩意?” 那个被称作三嫂的妇人也不见气,只淡淡赔笑,“二嫂说笑了,我不去是因为相公昨儿说想知道蛋黄月饼是个什么味儿,我想做几个试试。若是得了,晚上也给大家尝尝。” 小姑娘半是羡慕半是赞叹的道,“三嫂你对三哥真好,他想吃什么弄什么,你总是帮他。” “能不好么?”那二嫂还想说些什么,却给另一位厚道些的年长妇人打断了,“那就让三弟妹留下吧,小莹姐儿,牵着你姑姑。” 一个才三四岁的小女孩,上前牵着那小姑娘往外走了,二嫂撇着嘴,也跟在了后面。 三嫂望着大嫂感激的一笑,转身回房。手却不自觉的,悄悄搭上自己的小腹。 只是才进里屋,却给人一把捂住了嘴,她吓了一跳。 “别叫,是我。”男人放开了她,贺奉娘定睛一看,却是哥哥贺淳。 “哥,你怎么来了?”她压低了声音,赶紧关了门。 贺淳脸上颇多风霜之色,眼神也透着股狼狈,“爹爹出事后,让人给我递了消息,我就跑了。一路辗转,好不容易才到了你这儿。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家里出事,也连累了你吧?” 贺奉娘摇了摇头,“二嫂那人就这样,没什么的。这里毕竟离京城远,公公虽是爹的同窗,到底没什么功名,受的连累小。倒是家里情形究竟如何了?我也不敢十分打听,怎么好端端的,就抄了呢?” 贺淳有些欲言又止,忽地问道,“妹夫如今是在军中当差吧?手下能有多少人?” 贺奉娘脸色一变,“你想干什么?哥你可不要乱来啊?” 贺淳皱眉,眼神闪烁几下,才道,“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他的,只不过,想让他送我离开。(..tw好看的小说)” “那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可你也知道,我如今没有路引,一路东躲西藏的,实在不便。” “那你为什么不去投案自首呢?皇上虽然抄了我们家,可并没有责怪爹呀,只是那几个乡下叔伯仗势欺人才惹的祸……” “八娘!”贺淳颇有些不耐烦的把她打断,“你不会天真到这个地步吧?你也不想想,当年你吃的穿的用的戴的,靠爹的俸禄,怎么可能供得起?” 贺奉娘脸色一白,“那你是说,爹的那些罪名是真的?” 贺淳道,“爹做这些,也全是为了我们。” 静默一时,贺奉娘忽地把自己的箱子打开,挑出贵重首饰和银票来,打了一个包袱给他,“哥,这些全给你,你拿着走吧,逃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被人发现!” 贺淳把那些东西一把全摔在了地上,眼神忽地凌厉起来,“你是怕被牵连,对吗?真是枉费爹白疼了你那么多年!我也不怕老实告诉你,我是要上京城,我要想法子去救爹娘,你帮不帮?” 贺奉娘沉默了半晌,蹲下身子,把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捡了起来,装进包袱里。 然后,看着贺淳,一字一句的问,“当年,是不是爹布下的圈套,让我把嘉善郡主引去看荷花的?” 贺淳一下子静了。 贺奉娘素着脸,乌黑的眸子一片沉静,“我是天真,可我不是傻子。有些事,当时不明白,过后不明白,过了这么些年,终归会想明白。爹是很疼我,可我身为一个女儿,也为他付出了最大的代价!” 她的语气又平静下来,可声音里却含着无法言说的伤,“哥你知道,一个名节对女人有多重要吗?因为当年的事,我失去了自己的丈夫,改嫁到这乡下来,日日忍受别人的嘲笑。你也许会说,爹已经把他能做的都做了,可是我呢,我在你们心里究竟算什么?一个高兴的时候可以宠上天,需要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拿去牺牲掉的棋子?” 看着贺淳的眼睛,贺奉娘告诉他,“你要去救爹娘,我管不了。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不过我更希望,你能带着它远走高飞,给贺家留点香火。” 她重又把那个包袱递到了贺淳的面前。 贺淳眼神复杂的看了她半晌,“那我可不可以让你为贺家做最后一件事?” “什么?” “写一封信,给嘉善郡主的信。我知道你跟她有些交情,别再拒绝了。”一把匕首抵到了贺奉娘的颈上。贺淳不敢看她的眼睛,“写完这封信,我们就算两清。从此我再也不会来找你,你可以安安稳稳过你自己的小日子。” 默了默,贺奉娘说,“好。” 京城,破园。 天气渐热,虽然下了场雨,可很快又升起的太阳,依旧带来炎热。 欧阳康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盅温热的冰糖雪耳竹笙汤进屋,恭请榻上那位享用,“要不试试这个?” 念福满脸的烦燥,看都不看就把脸一扭,“不喝!” 欧阳康想想,先盛了一碗,去逗旁边扔玩具扔得很开心,而拣玩具也拣得很开心的儿子旺财二人组。 “薯仔替娘尝尝,这个很好喝的对不对?” 薯仔还没伸出小舌头,旺财先伸出大舌头凑过来。 都还没舔到,念福忽地皱眉,“他俩也该理发了吧?” 听到这话,旺财唰地一下弃甜汤而去,胖白薯爬不了那么快,被抓包了。 给他爹抱住,而他娘甚有兴趣的亲自拿起一把剪刀,伸出魔爪。 欧阳康在心里替儿子洒了两滴泪,狠下心肠做了帮凶。 咔嚓咔嚓几剪刀下去,小薯仔辛辛苦苦一个冬天养出来的头发,被某人拿去练手了。而且还被剪成四周短短,顶心长长的奇怪样式。 然后,怀揣欧阳康另一个孩儿那人,还恶趣味的给他这个儿子扎了根冲天辫,配上一朵粉红小珠花。 那么一根细瘦的小辫,顶在胖白薯胖嘟嘟的大圆脑袋上,令欧阳康有些不忍直视。 只能在等着媳妇被儿子那堪比狗啃,丑陋到家的古怪发式逗得凤颜大悦,喜笑颜开之后,才拍哄着还带着一身头发渣渣的可怜儿子,换个地方号啕大哭。 话说他娘怀的这胎是不是忒古怪了些? 不仅容易伤春悲秋,还很喜怒无常,唯有胃口一如既往的好,只是不大瞧不起欧阳康炖的汤粥。 当然,其他厨子做的她也瞧不起。虽然没怎么孕吐,却挑食挑得厉害。 一句话,难伺候。 多说一句,很难伺候。 欧阳康颇有些不安,这老二生下来,要是也这副德性,该怎么破? 感谢万能的师公,用一顶乌纱帽,终于哄好了小薯仔。 至于并不官迷的旺财,在最终仍是被强行揪去剃了毛之后,躲在床底下怎么也不肯出来了。 “欧阳康,过来。”折腾完了那两个,念福冲人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到梳妆台前坐下。 看媳妇手上的梳子,一桌子的珠花首饰,还有挂在旁边的女装,欧阳康颇为纠结。 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舍弃一切,哄好媳妇为上。 可这样的牺牲,会不会太高难度了? 幸好,有人来救他了。 丫头回禀,“郡主,祝师傅约了人对战,您要去看吗?” go! 眼看媳妇扔下梳子,准备出门。欧阳康摸摸脑袋上的毛,对它们得以正常存在表示十二万分的感激,并希望媳妇最好能永远无视它们的存在。 迅速收拾打包,欧阳康跟了上去。 祝四霖要跟人对战,好似不太想让他们知道,老也不说是哪一天。但念福派下去的大小探子们还是精准定位了时间地点,带了郡主同去。 孕妇不应该出门?谁敢拦一拦试试? 总之欧阳康是不敢的,还得严肃细致的做好出行准备工作。 幸好比试的地点择在余三胜的家中,悄悄进去打个招呼,余大师傅很好心的择了个隐蔽处给小两口观战,还捧上一盘糕点给孕妇解闷。 奈何现在某孕妇挑剔得厉害,脑子里想吃的很多,可看到了就没胃口,只好便宜孕妇她男人了。 只可惜小薯仔不知道,要不他也能出来蹭点好吃的,安慰下受伤的小心灵。不过还算他爹有良心,记得给他偷偷打了包。 真没出息。念福鄙视了一眼某人的行径,问,“你说谁会赢?” 那还用问吗?“你师父。” 念福没肯定也没否定,又问,“你知道师父那个火树银花到底是个什么菜吗?”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欧阳康好心劝她,“不管输赢,能让老人家了一个心愿,总是好的。” 可念福没说话,她突然感到一种隐隐的不安。 这种不安,在看到祝四霖出战的样子时,更加强烈了。 白薯:我已经不想说什么了,旺财,走,咬那作者去! 芋头:么么,小辫子萌萌哒,我很喜欢。 白薯:你是要逼着我来咬你吗?你确定? 芋头:……rs 第564章 最后一课 厨师较量,按规矩,除了参赛者,还可以邀请几个同行来做个见证。 祝四霖这边是余三胜和宋思源,还有他爹,念福一直久闻其名,却未曾见过的宋二平。也是祝四霖和余三胜的师兄。 而石鹏那边带的几个人中,念福意外的也看到一个久违的熟人,孙百希。柴荣那个如意居里的糕点师傅,还跟念福学过月饼,切磋过不少技术。 柴荣是走了,但如意居的生意仍在做。官府也没有查封,至于幕后老板有没有换人,念福没打听过。她只知道,舅舅施瑞一家是不在了,去了哪里也没人晓得。 念福有些疑心了,这石鹏只是跟孙百希有交情,还是跟柴荣有牵连? 可他不是给乞颜部族那个图瓦请去当厨子了吗?难道说,卓日烈他们,也跟柴荣有关系? 这些太复杂了,所以念福不去多想。可当她看到师父出战的样子时,没办法淡定了。 祝四霖今天穿了一身大红新装,打扮得跟个新郎官似的,喜气洋洋。 可念福知道,她们祝氏师门,以火为尊,以红衣为最高礼服。师父穿这样一身出来应战,怕是要拼尽全力,以雪前耻了。 但他到底要怎么做? 石鹏冷笑,“祝四霖,你二十年前好手好脚都比不过我,如今连把菜刀也拿不稳,还要怎么跟我比?” 祝四霖淡然道,“那你要输给我,是想一头撞死吗?” 你!石鹏气得脸色铁青,“好,那我就要看看,你到底要怎么跟我比。开始吧!我还是做我当年那道葫芦鸡,你做什么?” 祝四霖道,“我也还做我当年那道火树银花。” 石鹏嗤之以鼻,“明明祖宗传下的西施舌。偏你们祝家全是怪胎,非要改个不伦不类的做法。当年你就做不出来,我不信你如今就能做得出来。” 余三胜听着吃了一惊,“老四。你如今怎么做得出西施舌?” 欧阳康不解,“是那道点心?你好象做过吧?” 念福摇了摇头,她做的西施舌,是一道江南点心,可他们说的西施舌是用新鲜的贝蛤,做的一道汤菜。(..tw无弹窗广告) 那道菜因为非常讲究技术和火候,基本没什么厨师会做。 念福听说过做法,可她从前用火用得最好的时候,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把每一块蛤肉都烧出滑嫩一致的口感,况且他们这地方又不靠海。没有新鲜的原材料,所以她也没有尝试过。 那祝四霖现在要怎么做? 石鹏洗了手,鄙夷的看了对手一眼,从身后鸡笼里提出只饲养一年的母鸡,宰杀去毛。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就连以最挑剔的眼光来看,都只觉得赏心悦目。 而那一头,祝四霖也开始行动了。 他取出一柄木锤,打开身后一只大大食盒,取出一钵普普通通的糯米饭,倒扣在一只石盆里。 念福愣了。连石鹏也愣了。 “祝四霖,你搞什么鬼?你不是要做西施舌吗?拿这个来干什么?你总不会告诉我,你要打糍粑吧?” 祝四霖严肃的看了他一眼,“我说过,我要做的是火树银花,不是西施舌。” “那你之前不是用蛇羹的?怎么如今又变了?” “跟你这样俗人说不明白。做菜存乎本心,何必拘泥形式?连我徒弟都知道,黑狗白狗,能看家的就是好狗,你也学着点吧。” “好好好。我不管你。”石鹏继续处理自己的食材了,却多了几分漫不经心,“我真是吃饱了撑的,还来跟你比试。你这疯子,要做什么歪门邪道,随你的便。” 祝四霖道,“我是不是疯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厨子在做菜时,难道不应该只想着怎么做好手里的菜吗?石鹏,打起精神来吧,别一会儿输了,让我瞧不起。” 石鹏气得面皮紫涨,可想想确实自己理亏。他再不多言,开始专心做菜。 而祝四霖也举起那只小木锤,开始打糍粑, 可念福却觉得,师父方才那番话,是对自己说的。那他是什么意思? 没两下,欧阳康就看着不对劲了,“你师父,这也太卖力了吧?” 岂止是卖力,他是拼尽全身之力。 每一次,都用双手将木锤高举过顶,然后用上腰腹的力量,奋力砸下。 这样的动作,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都是很辛苦的,更何况是一个久病缠身的老人? 没几下子,他的额上就沁出了汗珠,微有些气喘。 宋思源忍不住道,“师叔,要不我帮帮你吧?” 可他爹,宋二平却拦住了他,“不用,让他自己来,你跟他的节奏是不一样的。” 祝四霖转头笑了笑,“老二你从来都是最会装的,眼睛却也最毒的。你要能学到多少,就传给你的儿孙,算我这个做师弟的,送你份大礼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目光瞟过念福隐身的窗户,“谁都莫要出声,也莫要再打扰我了。” 然后,他开始继续的砸。 一下一下,毫不留力。 汗水,很快顺着他的额头蜿蜒而下,可他手中的锤子始终没有停过,只是绕着石盆,慢慢的走,一下下的砸。 那动作,说不出的简单,质朴,却又说不出的吸引人。 以至于,在石鹏处理好了鸡,送到蒸笼里后,也看着他的动作,皱眉沉思。 念福的心,一点点的揪紧了。 师父身体不好,高老大夫早就说过,只能静养,可他这样的卖力,怎么吃得消? 石鹏的鸡蒸好了,菜籽油烧到八分热,要下锅了。 “姓祝的,你可快着点。老规矩,我这菜好时,你的菜也要出锅,到时别让人等你。” 祝四霖已经不说话了,他的全部精神。全部心神,都已经被手底下的那团糍粑吸引了去。 反复捶打之下,那团本来挺大的一盆糍粑已经缩成了小小圆圆的一只,顽皮的滚来滚去。好似在躲避着捶打,却又在捶打中变得越发圆润而富有弹性。 谁都不能否认,这团糍粑打出来,一定会很好吃。可再好吃,那也是一团糍粑,怎么可能会有西施舌那样嫩滑软润的口感? 而那边,石鹏的葫芦鸡已经快好了。那样的色泽鲜亮,芳香四溢。便是在屋子里,也让人口舌生津。 欧阳康刚忍不住往那边多瞟了几句,忽地就听见一阵惊呼。是祝四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了。他的前胸后背已被湿透,整个人象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面如白纸,显然已经到了快要脱力的边缘。 “师父。算了,别做了!” 念福再也忍不住的冲了出去,可祝四霖一个凌厉眼神,把她钉在那里了。 他大张着嘴,粗喘着气,继续捶打下去。 终于,在石鹏的葫芦鸡出锅时。他的木锤上生生的燃起了一团火。 这绝不是什么异能什么把戏,连石鹏都相信,这是在反复捶打中产生的高温导致的异变。就如钻木取火一般,没有任何花巧。 祝四霖明显已经累极,可看着木锤上的火,他的双眼却是雪亮。另取出一只浸着浮冰的汤盆,把木锤摆在旁边。 再把那团糍粑小心的一点点揪出,抖着手,将三四五个花瓣的随意拼在一处,捏合成小小的花朵。然后。一朵朵的放进汤盆里。 高温未散的糍粑遇到冰水,嗤嗤的冒起淡淡白烟,让所有的糍粑产生最后一次化学变化。 质的飞跃。 葫芦鸡摆好了,可是没有人想要去尝。 那道菜无疑是极好的,非常美味的,可是大家更想尝的,是这道火树银花。 这一刻,就连石鹏都不得不承认他的名字。 燃烧的木锤底下,冰盆里载浮载沉的花朵,究竟会是什么滋味? 祝四霖把这个权利首先送给了自己的对手。 糍粑遇冷,又收缩了一些,并不粘腻,在温暖的口腔里,软润嫩滑,甚至还来不及咀嚼,就顺着津液滑下胃里。 是什么味道? 石鹏忍不住,又尝了一口。 这回终于品出来了,轻淡微甜,还有一股被冰凝滞住的清香,是糍粑,又不象是糍粑,竟是吃出一种他生平从未尝到的滋味。 唯一可以形容的,就是好吃。 放下筷碟,石鹏默了许久,只说了三个字。 “我输了。” 身为一个厨子,最高境界便是如此,不管你用怎样的技巧,最后能做出让人折服的味道,就是赢家。 祝四霖没有狂喜,也没有鄙视,而是指了指对面,念福会意的飞快跑过去,给他端来了那盘葫芦鸡。 祝四霖看了看,“这二十年,你的技巧是越发老道,炉火纯青了。只是这味道――” “你不用说了。”石鹏忽地将那盘鸡打落,转过脸去,“我知道不好。” 祝四霖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的蹲下,把鸡捡了起来,“虽然不好,但也是能吃的,为什么要浪费?我们做厨子的本意,不就是煮东西给人吃么?又不是煮来比试的。” 石鹏转过脸,目光有讶异也有微惊,而祝四霖望着他,微微一笑,“这二十年,谢谢你了。如果没有当年那样的耻辱,我不会苟延残喘的活下来,等着这一天。” 他忽地身形一晃,往后倒去。 念福大惊失色,“师父!” 欧阳康已经比她更快的托住了人,祝四霖一口血直直的喷出来,却是热切的盯着念福,挣扎着问,“徒弟,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 念福大声说着,却是瞬间泪流满面。 师父用他的生命,给她上了最后一课。 *** 旺财:为什么要我去给好人送盒饭?我不去。给骨头也不去,肉也不去。你去找白薯。 白薯:你找芋头去。 作者:…… 第565章 不要抱大腿 祝氏一门烹饪的精髓是用火吗? 是。 只是用火吗? 不是。 比用火更加高妙的,是对菜式的正确理解与接受。 不要去记每一道的做法步骤,而是领会到它的独特之处,做出最合乎你自己心意的菜式,奉献给每一位食客。 只有真正你喜欢了,你欣赏了,带给食客的,才是最好的盛宴。 所以,拿不拿得动菜刀重要吗? 会不会用火重要吗? 二十年前的祝四霖,极于火,输了。 二十年后的祝四霖,忘了火,赢得了所有人,包括对手的敬重。 祝四霖在笑声中溘然长逝,念福在厨房里,做拔丝红薯。 对于师父来说,没有什么样的纪念,比自己重新学会掌控火候更加有意义。 所以念福不会浪费时间去哭泣,磕头,烧纸。失去了火神的祝福怕什么,这世上的厨子难道就不烧菜了吗? 为什么别人做得到,她就做不到呢? 可还是,失败了。 没事,我可以再来。念福提一口气,想去涮锅再来过,却被一只手按住了。 欧阳康怜爱的看着妻子憔悴而瘦削的脸,“行了,今天就到这里了。要是让你师父看到,你这么辛苦,他也会心疼。” 他怀里的小薯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冲着情绪低落的娘,展开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似是想逗她开心。 念福默了默,终于解下了围裙。 在去给师父磕了个头,上了柱香,念福回房后,欧阳康已经把小薯仔哄睡了,静静的看着她。 望着儿子恬静的睡颜良久,念福才艰涩的开了口。 “师父……我很后悔……” 欧阳康什么也不说。把她搂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妻子隐忍许久的泪,落在他的肩头。 祝四霖不是个讨喜的性子,甚至有些孤寒冷僻。[..tw超多好看小说] 他不象苏澄那么博学风趣。也没有杜川那么亲切随和,甚至都比不上高老大夫慈祥豁达。 说真的,没什么人愿意跟他亲近。甚至,包括念福。 除了做菜,如今回想起来,似乎很少跟他呆在一块,谈谈天,说说地。 到后来,他选择呆在念福不愿踏足的平王府,交往就更少了。 可祝四霖真的是个冷情的人吗? 小薯仔去那儿玩。他每回都会亲手给孩子准备吃的。 念福病倒了,他会给这个徒弟炖汤。 而今,他更是用生命教给念福做菜的真谛。 还有,帮她消灾。 没有人说,可念福骗不了自己。 师父想要教她。有许许多多的办法,他为什么要选这一种最决绝的方式? 因为那些谣言。 他在帮她告诉所有人,尤其是龙椅上的那位。他们祝氏一门,不过也是普通人。一样有生老病死,真的不用担心。 而他一死,还有什么理由把她和柴荣牵连到一块儿? 这世上有些人,天生会笑。会让你觉得掏心窝子的体贴与温暖。可也有一些人,天生就跟那外表粗糙的花岗岩一样,只会用最笨的方式,保护你,对你好。 念福很后悔,后悔没有对师父更好。 她应该多体贴他。多关心他,多带小薯仔去看看他,陪陪他,哪怕被他嫌弃,只在那儿坐一盏茶的工夫。都应该去的。 可她从今往后,再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子欲养而亲不在。 这样的哀痛,是足以割裂人心扉的。 “以后,让我们的这个孩子做厨子吧。”欧阳康将手轻轻搭上她的小腹,“做一个全天下最厉害的厨子,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祝氏门徒。” “不。”念福抹去眼泪,坚定的说,“祝氏最好的门徒是我,他只能做最好的徒孙。[..tw超多好看小说]我们都会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厨子,让所有人都知道。” 欧阳康亲了亲妻子湿润的眼角,慎重的说,“你们一定会做到的,我相信。” ※ 皇宫。 太监低低回禀,“今日前朝又有人奏议太子之事,提的是楚王。” 王皇后蹙眉,“怎会提他?” “据奏称,楚王已经得了一子,已经一岁了。” 那个病殃子居然也有儿子了?王皇后没说话,但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了。长子有了长孙,按理说,这就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可这让王皇后如何甘心?皇上的嫡子只有楚齐晋三王,外加她生的十四子,新封的睿王。 晋王已死,楚王体弱,且多年无子,她原本一直觉得齐王才是最大的竞争对手,可如今楚王有了儿子,这又有了新的变数。 “快去传王大人进宫。” 是。太监应了,半日不到,王粲就出现在了皇后面前。 “你说此事,要如何应对?” 王粲笑容微苦,“皇后娘娘是不是太心急了些?不过是个才一岁的孩子……” “孩子都一岁了,才报到宫里来,你觉得他们就没有所图吗?”王皇后的声音有几分凌厉,“本宫把你调到京里来当这个奉迎使,你知道费了多少心机?如今那卓日烈就要走了,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皇上的心思你应该比我更明白,怎么就不能想法子立下一功?” 王粲跪地,“臣无能,有负娘娘重托。” 王皇后微吸了口气,强自按捺下脾气,“眼下也不是要怪你,你起来吧。其实要说起对草原部族的了解,嘉善郡马应该算是一个,你何不去找他聊聊?况且你们还那么要好,他应该能帮你出出主意。” 就是要好,才开不了口。 抢了人家的功劳,还得让人过来帮你?这也太欺负人了。 王皇后却是不觉,挑了两样小孩子的玩具要他一并带去,“就说是本宫赐给你的。” 这又怕惹上是非,还想拉拢人的把戏,会不会太低级了? 王粲无法,收了东西。回头抽了个空,来破园拜访了。 欧阳康大方收了东西,又挑了几样好东西给他,“如今也不方便邀嫂子和宝儿来走走。这些东西帮我们带去,就说郡主一直很惦念他们。” 王粲更加惭愧了,“你明知道,我不是为了这个不带他们来的。你也该知道,如今好多事,我也是身不由己。” 欧阳康正色道,“我还记得初到京城,一应人情世故什么都不懂,全亏兄长和嫂子提点。说真的,最早要不是有你们帮我。我早就打退堂鼓了。你是知道我的家事,你和嫂子在我和郡主心里,一直是当成长兄长嫂一样敬重的。有些客套的话,咱们之间就别说了,说了就伤情份了。” 王粲一跺脚。“拿酒来!让弟妹去炒几个小菜,咱们好好喝上几杯。” 欧阳康这才笑了,吩咐家里备了二人爱吃的酒菜,独在园子里寻个清静处,好生聊了一回。 等王粲走时,天早黑透了。 欧阳康带着身酒气回来时,念福正哄着儿子睡觉。一见爹回来了。胖白薯又精神了,翻身爬起,要跟人玩。 借着酒劲,让儿子骑脖子上,出去玩了一圈飞飞,小薯仔最后一点精神头耗尽。咯咯咯咯傻笑了一回,顶着根冲天辫的大脑袋往柔软的被子上一埋,还撅着屁股就睡着了。 颇为好笑的把儿子放平睡好,念福才问,“心里痛快了?” 欧阳康长叹一声。“王兄着实是憋屈得狠了,皇后如今一心想扶睿王上位,可这样的立储大事,怎么好争?可他劝了又没人听,还偏要把他往前推,净干些不着调的事。如今他倒是想脱身,也不知怎么办。” 念福默了默,“只怕王皇后还想把咱俩绑上贼船吧?” 欧阳康讥讽道,“她还没这个胆子,有你那个名声挡着,她想赐件玩意儿,还得转个手。可见皇上的心意,她也不是十分吃得透的。” 念福忽问,“那你觉得会是谁?” 欧阳康轻笑,“不管选谁,都不会是个奶娃娃。如今又不是天下太平多少年了,前朝教训犹在,皇上应该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 他说的教训念福不知,不过念福却记得明朝燕王那一段历史。朱元璋为了孙子继位也算是殚精竭虑了,杀了那么多老臣,还熬到了孙子长成。可他一死燕王就反了,皇帝椅子还没坐热就给人赶了下来。 王皇后原也是个聪明人,只可惜到底还是看不开。或许到了她那个位置,就很难再看开了吧? 念福不关心高显要选谁当接班人,她只告诉欧阳康,“咱们家就不要去抱大腿了,老老实实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从龙之功虽大,风险也大。他们两公婆天生胆小,有如今的日子就够了,没兴趣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欧阳康还道,“我倒是宁肯皇上允咱们告老还乡,一家人弄个院子,修个农庄,清清静静的过日子,比什么不强?” 念福瞅他一眼,“那你就等着在这破园慢慢变老吧。” 欧阳康撇撇嘴,“那也不错,反正有你陪着。我成老头子了,你也该成老太婆了。” 念福忽觉好笑,“到时薯仔也该成亲了吧?到时他要娶个媳妇回来跟我不驱动盘怎么办?我们婆媳整天斗法,他应该很憋屈吧?” 欧阳康看着她一脸的幸灾乐祸,很是无语,“你好象还很期待?” “那当然。”念福恶趣味的憧憬起来,“我要做个恶婆婆,成天揪媳妇的小辫子。” 欧阳康同情的看儿子一眼,睡觉睡觉。 没几日,有一封信送到了破园。 *** 旺财:我总算知道,这家爱揪小辫子的传统是从哪儿来的了。。。 白薯:财哥,来,给你也编几个。嗳,别跑那么快! 第566章 会咬人的小薯仔 皇宫。.tw[] 午后忽地下了一场雨,高显在御书房里看了一会儿折子,疲倦得有些闭了眼。承平悄悄递个眼色,便有手脚麻利的小太监过去给他揉捏着肩膀。 好一时,那小太监都累出了满头大汗,高显的神色才渐渐缓和了下来。徐徐睁眼,望着窗外早已是雨停日出,忽地道,“去宣苏……嘉善郡马来,陪朕下棋。唔,让他把儿子也带来。” 这可是真稀奇。 欧阳康接到通知,赶紧去找先生打听虚实。 苏澄听了倒是镇定,“皇上让你去,你就去。就你那水平,也不必藏着掖着,好好下着就是。” 欧阳康颇有点委屈,就算棋艺不高,先生您别说得这么直接嘛。 至于小薯仔,刚刚泡过药浴,流着哈喇子睡得正香。给他娘抓去,换了一身衣裳,又给他爹抱上马车,也不自知。 掂掂怀里的儿子,欧阳康问,“若卖猪肉,这小子能值多少钱?” 念福一本正经答,“这个要卖,应该是乳猪,不算斤两,论个卖的。记得开个高价,好分钱。” 欧阳康呵呵一笑,抱儿子走了。 入得宫中,没想到皇上约他在御花园下棋,就在东篱馆旁的亭子里,对着一院的芍药,很是怡人心神。 轻轻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高显忍不住望着那边失笑,“你这儿子,倒是有趣。” 小薯仔很给力的睡了一路,在进宫时就醒了。刚睡饱的小孩子脾气总是格外的好,精神头十足的随他老爹给皇上见了礼,然后就跟着罗小言在花园里玩。 午后下的那场微雨,早已经被太阳晒干了,只需铺上厚厚毡毯,就可以作小薯仔的游乐场。 姹紫嫣红中,就见一个小小的人儿。穿着一身绿官袍,晃荡着脑袋上的小乌纱帽,爬来爬去,本身就说不出的喜感。偏他还费力的想去扑花丛中的蝴蝶。[..tw超多好看小说]那稚拙的样子,就更好玩了。 欧阳康看儿子一眼,也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他也就这会子脾气好,过一会儿他抓不到,就该急了。” 果然,吭哧吭哧努力了半天,也抓到一只蝴蝶的小薯仔生气了,往那儿一坐,两只小胳膊交叉抱于胸前。虎着脸斜睨着那些飞来飞去的蝴蝶,那轻蔑的小表情简直跟苏澄如出一辙。 高显看得笑了,“这小样,还真象你家先生。” 欧阳康也颇觉如此,不过他倒没有念福想象中的不适应。 “如果先生能变得这么小。被咱们拎来拎去,还能打屁股打手心,是不是很爽?” 自从听他一席话,念福彻底克服了对儿子的恐惧症,反而多了一些恶趣味。 只那爹娘无良,但罗小言却很有良心,看小弟弟半天抓不到蝴蝶生气了。特意给他剪了一朵刚开的大红芍药。 有了花儿的吸引,蝴蝶很快就被引来了。 罗小言轻轻拈住蝴蝶翅膀,抓着小薯仔的手去摸了摸,把个胖白薯逗得喜笑颜开。咧着牙都没长齐的小嘴,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也就是孩子,才有这么纯正的心思。”高显忽地又落下一子。感慨了一句,“等一长大,就都变了。” 欧阳康一凛,想想道,“人生多险阻。想要保持赤子之心并不容易,所以才要读书明礼。” 高显忽地叹息,“便是读了书,明了礼,就能保证不做错事么?便是位极人臣,犹不知足。” 欧阳康觉得,这话题要是自己再不接,就显得有些装傻了,“皇上是在为了贺大人之事烦恼?” 贺宪入狱已久,是杀是罚,尚在争执。 高显并不避讳,主动提及,“不少人让朕按律杀之,也有不少人求朕念在往日的情份上往开一面。[..tw超多好看小说]你觉得怎样才好?” 欧阳康道,“这样的朝政大事臣不敢妄议,不过若凡事只按律例来,未免有失严苛,但若说有了功劳就能作恶而不受惩处,那律法定了又有何用?宽严之间,如何取舍,于小处讲,便是公道二字,于大处说,需要大智慧,恐怕非陛下不能裁决。” 高显目光悠悠,忽地换了话题,“郡主近来好么?在家做什么呢?” 欧阳康坦然道,“还好,最近天天在做拔丝红薯,那个菜讲究火候,她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好,天天练,弄得家里上上下下每天都得帮她吃不少。” 高显笑了,“等她做好,也给朕送一盘来。” 欧阳康实话实说,“那菜非得现做现吃才好,一放就粘得不好吃了。” 高显道,“那想吃到这手艺,只怕得等到她生产了。” 欧阳康正想再接上几句,忽地就给旁边一声稚嫩的吼叫夺去注意力,那是他儿,不可能听错。 不过是闲话一时的工夫,不知为何,他的宝贝儿子竟跟个发怒的小狮子似的对着一个穿黄袍的小男孩扑去。 那是十四皇子!睿王殿下! 光看服饰,欧阳康的心就提到嗓子眼里。 可他家的小东西完全不惧,人家踹他,他就扑上去,一把抓住十四皇子的脚,对着脚脖子就狠狠咬了下去,生生的把个比自己大了两岁多的小男孩掀翻在地。 等到宫人大惊失色的把二人分开时,十四皇子被咬得哇哇大哭,可欧阳家的胖白薯额角虽也渗出来了血,下巴还乌青了一块,却是捏着小拳头半声不哭。只一双眼睛里冒着火,看着甚是吓人。 欧阳康都顾不得跟皇上打招呼,先去把自家被揍得盔歪甲斜的儿子抱到怀里。赶紧摸摸瞧瞧,小混蛋,你有事没有? 而皇后娘娘也迅速出现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睿王指着小薯仔,又哭又闹,“母后,他咬我!你看,都咬出血来了,你治他的罪。打他,打死他!” 王皇后却是早就看到皇上了,事实上,她就是知道皇上召了欧阳康在这里下棋。故意把儿子放过来的。却没曾想,竟闹出事来。 眼下虽然看着儿子脚上的小牙印很心疼,可她还是急忙带了儿子到皇上跟前请罪,“皇上,小孩子玩闹,一时惊扰了圣驾,实在不该。” 高显半天没吭声,却看向两边的宫人。 怎么回事? 却没有人敢答。 而此时,罗小言从屋里跑了回来,捧了一只刚洗净的大水蜜桃。想来应该是拿给小薯仔吃的。只不知突然变成这样,忙冲到欧阳康身旁,焦急的看着小弟弟,伸手摸他受伤的地方,急得直掉眼泪。 “没事。没事的。”欧阳康虽然心疼,却劝起他,“一点皮外伤,不要紧。” 他也抱了儿子到高显跟前跪下,“陛下,犬子年幼……” 高显再度看了跪了一地的宫人一眼,“一定要朕来亲自审问吗?” 终于。有个宫女怯怯的说话了,“刚刚,睿王过来,本是想跟欧阳小公子玩的,可不小心踩到他的花,欧阳小公子就生气了……” 睿王立即指着小薯仔。“是他先打我的,跟个疯子一样!父皇,你帮我治他的罪!” 欧阳康咬了咬牙,没有吭声。 儿子的脾气他晓得,喜欢的东西都会在手里巴一时。这花才得了,他怎么可能撒手?那睿王是怎样踩到的?就算是儿子撒手了,才被他踩到,但被这么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孩子打一下,你这么大个孩子了,至于去踢打他吗? 王皇后听着不好,立即训斥儿子,“一派胡言!欧阳弟弟才多大,他打你一下怎么了?他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不懂事了?看母后回去怎么罚你!” 她又向皇上请罪,“陛下,是臣妾管教无方,还请念在睿王年幼,从轻放落。郡马,真是不好意思。来人呀,还不宣个太医来给欧阳公子看一看?” 高显默了默,忽地问,“皇后打算怎么责罚睿王?” 王皇后一哽,眼角悄悄瞟了欧阳康一眼,见他什么帮忙求情的话也不说,心中未免有了三分恨意。 “睿王这样无礼,当然要罚他回去抄写经书,禁足几日。” 欧阳康忽道,“皇后娘娘言重了,不过是小孩子打闹,何须如此重罚?要说起来,犬子出手更重,还得微臣给您和睿王请罪才是。” 王皇后才自心头一缓,忽地皇上笑了,“郡马说得是,不过是小孩子打闹,何须罚不罚的?不过朕看睿王倒是娇弱了些,连个小弟弟也打不赢,不如回头让个侍卫来好好教他几日工夫,也好强身健体。” 王皇后脸色一变,再看向小薯仔,那目光竟是说不出的复杂。 半天不哭的小薯仔,突然间就哭了起来,好象被吓到一般,缩在他爹怀里,可怜巴巴的掉眼泪。 王皇后脸色更加难看,急忙收回了目光,却尴尬得无地自容。 高显挥了挥手,她才忙不迭的退下了。 回头高显再看小薯仔,哭得就小声多了,“把他给朕抱抱。” 到了皇上怀里,小薯仔一滴眼泪没有了,只大眼睛仍湿漉漉的,看起来甚是楚楚可怜。 当皇上示意罗小言拿了小勺,刮了桃子肉泥喂他,他就嘿嘿的开始笑了,一脸的满足和讨好。顶着那个渗血的脑门,还有乌青的下巴,分外引人发笑。 可高显专注的看了小薯仔好一时,忽地认真对欧阳康道,“你这个儿子,将来会比你有出息。” *** 薯爹:皇上让我来,难道就是为了看我儿子欺负他儿子? 白薯:错!重点是最后一句。大家都懂的。。。 薯爹:小盆友的联想不要太复杂,当心长不高。 白薯:你妒忌了。 薯爹:…… 第567章 蓝颜祸水 欧阳康下午进的宫,傍晚天还亮着就出了宫,却一直磨蹭到天都黑了才回的家。 原以为家里人都睡了,结果一进门,发现全家人都在那儿等着。 嘿嘿干笑着打了个招呼,“都这么晚了,大家怎么不早点歇着?还等着我干嘛?” 念福翻了老大个白眼,谁稀罕你?要不是为了等儿子,她早睡了。 老太太松了口气,“回来就好,把薯仔给我抱抱。” 欧阳康认真看了儿子一眼,胖白薯正醒着,小东西一边腮帮子高高鼓着,里面含了颗糖,很精神很友善的与老爹对望。 欧阳康安下些许心肠,把儿子交了上去。 结果胖白薯一到老太太怀里,立即唔唔的叫着,伸出胖胖的小手,把脑袋上的帽子推开,指指自己额头,又生怕人家看不见的,仰起小脸蛋,给人看他的双下巴。 欧阳康捂眼。 小东西也太可恶了!怎么能吃了糖,转过背就不认账了呢? 老太太眼花看不清,念福立即把儿子抱过来,掀了小乌纱,扒开小官袍。 哈,这下露馅了。 脑袋上渗血的那一块虽然已经上了药,都结起了痂,胖下巴上的淤青虽然已经用药揉淡了许多,但还是有印记的。 苏澄瞬间黑了脸,“怎么回事?” 当爹的被吼得跟孙子似的,局促的站那儿认错,“他。他在宫里,跟睿王打了一架……” 苏澄气得将椅子上的扶手一拍,“胡说!他才几个月,能跟睿王打架?” “这,这是真的……他打赢了!”当爹的赶紧说重点,然后三言两语把事实说清,最后小心的瞄瞄一家人的眼色,给自己开脱了一句,“呐个。我怕你们担心,所以带他去了耀祖家里,上了点药,所以这会子才回……” “你有病啊?”念福忍不住直冒火,“孩子都受伤了,不赶紧带回家来。往外头跑什么跑?你们躲在外头,我们就不担心了?” 还是杜川脾气最好,“算了算了,他这不也是怕大家生气么?只是阿康,二回可不许这样了。不管怎样,天都黑了。还不见人,我们能不着急吗?就算你打发人回来说了一声。可还是要担心的。还有,小薯仔除了伤这两处,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欧阳康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太医拿了脉,我还脱了他的衣服检查过了,没别的伤了。” “混账!”苏澄又吼了一嗓子。吓得欧阳康差点跪下。 却听先生又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就知道仗势欺人。欺压弱小,半点仁善之心也无,简直难堪大任!” 这话太狠了。连个下人都没打发出去,欧阳康惊呼,“先生!” 苏澄却旁若无人的又骂起他来,“连自己孩子也护不住,你这个当爹的也够没用的!薯仔,跟师公走!” 自从念福又有了身孕,小薯仔就跟师公睡了,很乖巧的扑过去,趴在师公肩头,吸溜着嘴里的糖,还冲他爹挤眉弄眼的笑。 这混小子! 欧阳康磨着后槽牙,深觉自己应该趁人不在,揍他两下屁股。 杜川摇摇头,推着一大一小走了。 老太太也白了孙子一眼,冷着脸去休息了。 剩下念福,没什么好说的,“自己到书房好好反省反省去!” 欧阳康一脸委屈,媳妇你好歹把枕头被子扔出来啊,换了新的睡不惯啊。 而宫中,王皇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皇上虽然没有责罚睿王,但他说的那话,却比什么样的责罚都重。也不知是不是欧阳康捣的鬼,这件事不知怎地,就流传了出去。 外头人怎么评论王皇后不知道,可那“娇弱”二字,却实在是如鲠在喉,让人寝食难安。 虽然王皇后时常自己也说儿子娇弱,要用心看顾,但那个娇弱和皇上口中的娇弱,完全是两个概念。 身为皇嗣继承人,第一要紧的是什么? 德行?错。 是身体。 象楚王,虽是长子,又是嫡出,可为什么这么多年立不了太子?就是因为身子弱,才给了朝臣借口。 而今她的儿子,居然打不赢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还被皇上金口御言称之为“娇弱”,那意味着什么? 王皇后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思来想去,这个头她必须低。只有哄好了那个揍了儿子的小子,才能替睿王挽回点名声。而最合适的中间人,当然只有一个。 可还没等到她去召人,太监倒是来禀,“王大人骑马摔伤了,恐怕得告假三个月。” 什么?王皇后脸色一变,第一个念头是,“真伤了?让太医去看!” 太医去看,也还是伤。左小腿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谁都没法子。 究其原因,还是酒后驾驶。 王皇后又气又怒,很想去骂上一顿,不过前朝已有御史替她代劳,弹赅王粲行为不检,官德不修,按律应该罚俸,把人贬回去休养。 皇上照办。 然后,苏澄骂睿王的话也隐隐约约透了出来。 仗势欺人,无仁善之心。 这字字如刀,不如干脆来打王皇后两耳刮子,骂她教养无方,纵子行凶好了。 可明明,连太医都说,她儿子比那小子伤得重得多!那小子不过是两处小小的皮外伤,可她的儿子,脚上被咬了牙印不说,被掀翻时,身上还有好几处大面积的摔伤造成的淤青,手肘更是破了老大一块皮,心疼得她直掉眼泪。 可这样的话,她能出去说么? 只能哑巴吃黄连。还得嘱咐太医千万别泄漏出去。就算王皇后从前跟念福有过不少的交情,可如今在孩子面前,没有一个母亲能不介意。 而此时,贺家的审判终于下来了。 满门抄斩。 对于首犯贺宪,皇上格外开了恩典,赐死,留全尸。 有人说,这是嘉善郡马说了好话的缘故。因为皇上是在见过他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可被谁影响做出决定不要紧。重要的是这样的判罚是否合理?在朝臣们还来不及为此展开辩论时,皇上又交待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送归草原客人。 乞颜部族来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接待也是很劳民伤财的事情,住这么久了,国库表示很受伤。 但是原定的接待使王粲意外摔伤,必须换人。可这个差使就没有迎接讨好。没人愿意干。 于是就有人提议嘉善郡马了,他从前不是出使过吗?现在交还给他,也算是应当吧? 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这是在欺负人。 出风头的时候找不着人家,要吃苦受累就想起人家了。这一送得把人送到家,一走就是好几个月,风餐露宿不说。人家媳妇还有身孕呢,也太不象话了。 可谁愿意出来抻头说这个好话呢? 你要做好人。你就去呗。 没人愿意去,所以皇上只好把这件事暂且按下,打发人去问了一声。 谁都不是傻子,要欺负人也不能这样。 嘉善郡马也不想去,不过有鉴于他把儿子带进宫后招惹的是是非非,在家的日子也着实不太好过,想想还是决定去了。 既能挣点辛苦钱。赚点养儿本,又能博点同情分。所以他去跟皇上表忠心了。虽然这里有这样那样的困难,但皇上既然要用到他,那他就是责无旁贷。 真是大梁好臣子。 皇上很满意,发了不少赏赐,让他准备上路了。 既然接了差使,自然少不了去见见要送的人,跟他们聊一聊,套套亲乎。 这一日,嘉善郡主就约请了卓日烈,去京郊游船饮宴。 这并没有错,可谁也想不到的是,在饮宴途中,发生突袭。 大批刺客冲了出来,简直就跟埋伏好了似的,把嘉善郡主和卓日烈给绑架了。 然后,要求朝廷放归贺宪全家。 朝野震动,天子震怒。 而所有人几乎都开始怀疑,这消息到底是怎么泄出去的?会不会是嘉善郡马暗中捣的鬼? 毕竟,之前就是由于他的影响,皇上才决定对贺宪网开一面的不是?再说,后头他要不是有个啥啥,怎么会这么好说话的,接了这么一个不如意的差使,做这样的好人? 朝野顿时分成两派,一派主张严厉打击,决不姑息,而另一派则主张先救回卓日烈再说。 总之, 没人管嘉善郡马的死活。 而此时,嘉善郡主亲自入了趟宫,向皇上坦承,她确实收过一封贺家小姐寄来的信,不过只是请她方便的时候,照顾一下在牢中的老父,并没有提及其他。 可这样的不打自招,却更加陷她夫妇于不利。 听说皇上都震怒了,严厉申斥了郡主一番,把她逐出宫出。如果不是念在她有身孕的份上,只怕处罚还会更重。 那些草原人更加不服,闹着要皇上放人,先救回他们的汗王再说。 迫于压力,皇上只得派人前去和谈,但那伙绑架之人,很是精明,表示要放郡马倒是可以,只死死扣着卓日烈不放。 可谁要管那个不值钱的郡马呀?而且这么一来,更加坐实了嘉善郡马办事不利的罪名。他要不跟人勾结,会有这样的事么? 草原人还说,如果你们大梁把他换了回来,把我们汗王留下,那岂不是说明你们跟那伙贼人是串通好的?故意演了场戏,想杀我们汗王? 整个朝廷上下焦头烂额,几乎人人都把那位郡马大人骂个半死,蓝颜祸水,莫过于此! *** 白薯:今天更新晚了。作者君打发我出来说一声,是她家大姨妈出了问题。这是为什么捏? 旺财:这个问题不是你操心的,你应该操心的是你爹的问题。 白薯:嘁!那个小气鬼,明明买了一大包糖,凭什么只给我吃一颗?我明明可以一次吃两颗的! 薯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cqs!) 第568章 我有儿子 漆黑的甲板底下,关着两个人。各自身上缠着铁链,随着船儿起伏摇摆,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想必你,会以为这回的事是我主使的吧?”黑暗中,一个男人开了口,是卓日烈。 对面的男人嗤笑起来,“若真是你主使的,那我倒是错看你了。” 是被朝臣骂得狗血淋头的欧阳康。 卓日烈有些淡淡讶异,随即又问,“那这回的事,既不是我主使,也不是你主使,那会是谁?” 欧阳康不屑的道,“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跟我这儿玩哑谜有意思么?如果是我,我会杀一个乞颜的人,假装他捅了你一刀,弄得你只剩半口气,再拖回去扮英雄,既堵了你们人的嘴,又替大梁消除了一个潜在的隐患。干嘛还要坐在这里,跟你拉家常?你又不是长得很美。” 卓日烈笑了,“你长得很美。或许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故意让人把我俩绑了来。说不定患难见真情,你对我以身相许呢?听说你们汉人,好多人都喜欢这样。” 欧阳康凉飕飕的道,“是啊,然后咱们大概还能做对同命鸳鸳,共赴黄泉。到时你们草原打得乱七八糟,跟大梁闹得不可开交,我媳妇带着儿子改嫁,也都不关我们的事了。” 默了默,卓日烈声音严肃起来,“如果你是幕后主使,你会怎么做?” “那还用问?找朝廷,谈条件。比如借口要朝廷做一件无法做到的事。趁着朝廷不答应,杀了你,挑起大梁和草原的战乱。又或者,都不用挑起两国战乱,只要把你死的消息传回去,草原就该四分五裂了。” 他说完,卓日烈也开了口,“然后再带着你一路逃亡,养着你。许你娇妻美妾,就说你已归顺他们。永远的养着你,给大梁留一根刺。让天下臣民记得你的无能,高家皇室的无能。”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 都是聪明人,所以知道。对方说的话是对的。而这样的局面,显然是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 良久,卓日烈道,“我还不太想死。不是为了跟大梁作对,是想让草原过得更好。” 欧阳康这回没顶嘴,只道。“那我就舍得扔下媳妇孩子了?全京城都知道,我媳妇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黑暗里。卓日烈看过来,眼睛很亮,“合作吧。” 欧阳康才想说点什么,忽地眼神一动,嗤笑起来,“合作?怎么合作?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们还有什么脱困之计吧?否则,他们为何把咱俩关在一起?难道等着咱俩商量好了。一起往外跑?” 卓日烈也道,“或许这就是个圈套。也许是你安排的。也许是我,等到对方自揭底牌,再迎头痛击。” 欧阳康道,“所以我不相信你,你也不会真的相信我,这样的合作没办法成功,咱们还是听天由命吧。” 卓日烈也笑了笑。 忽听甲板背后有人轻笑,“原本还想看到二位坦诚相待,竟是这样疑心重重,这岂不白费我们一番心机?” 门打开,有人进来了。 油灯下,映出那人的脸,竟是久未露面的柴荣。依旧一身富贵花开的打扮,挂着那欠扁的笑容。 卓日烈道,“果然是你。柴公子,只不知我到底因何得罪于你,要这样对我?” 柴荣摇着折扇轻笑,“非也非也。我不过是个生意人,一切赚钱的买卖都会接。有人开高价,要买你来此坐坐,我不过是顺手帮了些小忙而已。” “那我呢?”欧阳康饶有兴趣的道,“又是谁想请我来坐坐?” 柴荣严肃起来,“这是私怨,夺妻之仇岂能不报?再说,我也想试试,火神使者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滋味呀!” 他最后一句,又说得轻佻起来,可惜欧阳康全不动怒,“你要有本事,尽管去试。只别引火烧身,悔之莫及。” 柴荣看了看他,“好心机。连这也能忍,看样子我得把这里的守卫再多加些人了。” “柴荣。”卓日烈忍不住出声了,“我敬你也算是个人物,怎么拿人家女人说事?男人的事,不该由男人自己来解决吗?如果一开始就想着要用别人家的女人来威胁人,这仗还没打,你就已经输了。(..tw好看的小说)” 柴荣微窘,摸了摸胡子,不提这茬了,“那二位准备要怎么跟我后头那位买主,打这个仗。” 卓日烈看着他,目光沉着,“他想挑起大梁和草原不和,无非是想从中牟利,如果我就能给他呢?他杀了我,固然可以让草原和大梁闹上一阵子,可留着我,却能让大梁不痛快一辈子。” 他的脸上,满是自信,“除了我,草原上没人有这个本事。就有,面对如此乱局,也无法收拾。” 柴荣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的看向欧阳康,“那请问郡马,你有什么?” 欧阳康摇头,“夺妻之仇不共戴天,你不必原谅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柴荣一哽,眼中分明有瞬间的凝滞,才道,“既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谈的了。” 看他转身要走,欧阳康忽地说了一句,“柴荣,你可记得,我是有儿子的人了。你若杀我,我儿子必来报这杀父之仇,可能还会有两个。你要当心,最好也早些娶个女人,生个儿子,要不到时你年大年弱,我怕我两个儿子欺负得你太狠,让人说他们胜之不武。” 柴荣脸黑了,卓日烈却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这话痛快!柴荣,帮我也告诉想杀我那人,我也有儿子,还有女儿。别小看我们草原上的女人。她们要是发起疯来,比男人更狠,当心连他祖坟都给刨了。” 柴荣再回头看他二人一眼,走了。 卓日烈和欧阳康相视一眼,都不再说话。 而柴荣回头,去见了贺淳。 这回能够成功把他二人绑架出来,柴荣虽有帮忙,但主要是贺淳出的力。贺宪经营那么些年,也曾跟随着高显出生入死。手底下还是养了一帮肯效忠的人,这股力量就被贺淳接手了。 不过他以前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将领,人人奉承的权相公子,如今却只能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还得要胁亲生妹子做事,未免也有些英雄气短。只是被救父的心思鼓舞着。才强自支撑下去。 柴荣肯帮这个忙,自然有他自己的算计。 “人已劫到,我打算带着欧阳康先走。” “为什么?”贺淳看了他一眼,“留着他,也好多个砝码……莫非,你是想开溜?” 柴荣低眉一笑。“若怕,我就不会干这些杀头的买卖了。朝廷的局面你不是没看到。一个嘉善郡马的死活,根本没人放在心上。他几乎等同于弃子,把他送我,有什么不好?你手上扣着卓日烈,想跟他合作,还是杀了他,都随你。” 贺淳也不笨。当即敏锐的道,“你呢?不想再跟我们家合作了?” 柴荣看着他。目光冷淡,“贺大人已经不是从前的贺大人,你还要拿什么跟我合作?” 贺淳抿了唇,半晌才道,“那再等等。起码,等朝廷放了我爹再说。” 柴荣冷笑,转身就走。 贺淳忍不住把他叫住,“你笑什么?” 柴荣道,“你要是想不明白这个道理,那真是白做了贺大人的儿子。” 他毫不迟疑的走了,贺淳颓然坐下,心中却不是不清楚。 爹已被定罪,他纵然救了出来,又有何用? 可贺家需要一个挑大梁的人,而他,明显还不够资格。想动用爹从前留下的人脉,前提是必须这个人还在。相信贺宪知道的机密事不少,只有他还活着,才能让人顾忌,不敢不听命于他。 可就算是这样,把爹救出来了,他们又能上哪儿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将来,他们父子俩就要颠沛流离的过生活? 相对来说,跟卓日烈的合作,比杀了他更有价值。 可柴荣刚刚说得对,他如今,还有什么能拿去跟人交换的东西?如果没有,一旦他放了卓日烈,又凭什么让人供他驱策? 柴荣肯帮他,也不会是为了和贺家的旧交情。他应该是有所图谋,可他抓了欧阳康到底要干什么? 贺淳想不通。 更加无比心烦。从前他只觉得自己还算聪明机智,也是个人物,可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比起父亲,差得有多远。 如果不是被那帮子贪得无厌的亲戚连累,又或者说,不是出于父亲的私心,他应该是个很好的丞相,他们一家如今也该过着让人羡慕的生活。 可是这一切,全都毁了。 他忽地在想,或许那天,他要是按着妹妹所说,拿了钱财远远离开,只怕日子也没这么难过。 可是如今,已经骑上虎背,就不得不把这场戏唱到完结。 贺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要怎么办。 破园里,胖白薯终于发现有点不妥。 “你在找什么?”看儿子爬来爬去,不得安生,念福很疑惑。 小薯仔坐起来,看了看她,然后爬到床边,扶着床腿,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一把揪出放在外面的那只枕头,然后又一屁股坐下,拍着那只他爹用的枕头,冲念福大声嚷嚷。 念福目光有点复杂。 “你爹出门办事去了,要几天才能回来。” 小薯仔皱着眉头,好象有点听不懂,嫌弃把那只枕头扔开,可想想却又爬去捡回来,依旧把它摆了回去,然后爬去拿自己出门的小帽子。 念福把忙碌的儿子抓了回来,“咱们不能去找他,得等他自己回来。就跟你杜爷爷一样,他办完事,就会回来的。” 小薯仔不解的看着她,孩子那天真清亮的眼神却看得念福心尖一疼。不禁搂住儿子,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自己鼓劲。 “相信你爹,他一定会回来的。” *** 薯爹:有人说,小盆友不能吃糖。我错了,以后再不买了。 白薯:表酱紫啦,大家关系这么好。你还指望我去替你报仇不? 薯爹:你爹还活着,你歇着吧。 白薯:给个机会嘛,我保证很凶残的。 薯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cqs!) 第569章 贼船 天牢。.tw[] 也不全象人们想象中的阴湿血腥,起码这一间牢房就是干干净净的。只是陈设有些简单,唯有一张窄窄的木床。不过床尾有只马桶,墙外有盏油灯,倒是给了犯人起码的体面与尊严。 一阵脚步声响,正在灯下看书的贺宪抬了头。为首的官员很是年轻,相貌颇为阴柔,但带着凌厉。 他似有几分意外,不过什么也没说,连坐姿也没有变。 “贺大人,好沉稳。”徐子骞带了几分笑意,示意狱卒开了牢门,低头进来,“只不知贺大人是怎样养出一双好儿女,居然能说动嘉善郡马,如今你儿子还劫了草原汗王卓日烈,要救你出去,这真是恭喜贺喜啊。” 贺宪脸色微变,随即淡笑,“奸佞小人,少来唬我。你要想做什么就做,不必费心拉扯其他。” 徐子骞挑了挑眉,“贺大人这样果敢,是在维护什么人吗?” 贺宪摇了摇头,不屑再与之交谈,只低头看书。 徐子骞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后面差役如狼似虎的扑上来。 贺宪沉了脸,到底还是有些恚怒,“你到底要干什么?” 徐子骞笑了笑,“大人不如猜一猜,我这样的奸佞小人,会干什么?” …… 柴荣收到消息时,贺淳已经把卓日烈和欧阳康都带走了。 “什么?他把两个人都带过去了?” “是的,大爷,眼下怎么办?” 柴荣黑了脸,“他这是在逼我上他的贼船,既然如此——”他忽地眼中掠过一抹狠厉之色,“我就让他也下不来!” …… 江水滔滔,夕阳如画。 人在舟中,便如大江里一颗小小鹅卵石,一朝倾覆。不知会将此身带往何方。 贺淳微吸了口气,让自己有些迷茫的情绪镇定下来。在他的对面,挂着朝廷旗帜的官船已经驶来了。 徐子骞躬身施了个礼,“姚大人。是不是要把人请出来了?” 二丞相姚璟看了他一眼,“去吧。” 待徐子骞转过身时,他才流露出一丝厌恶。旁边乞颜部族派出来的代表,卓日烈的舅舅博日勒不悦的道,“姚大人,莫非你对交出人质不满?” “怎么会?”同为乞颜代表的哈斯朝鲁,故意在那儿说着反话,“姚大人既然领了这个差使,必定会秉公办理,否则。那岂不坐实了大梁朝欲行不轨?” 姚璟看了他一眼,道,“本官要怎样做,自然听凭皇上吩咐,其他人。倒是大可不必指手画脚。” 哈斯朝鲁摸摸下巴,不作声了。 而船舱里,徐子骞走到贺宪身旁,似笑非笑,“贺大人,请吧。” 贺宪换了身干净布袍,身上并无半点伤痕。不过看向徐子骞的目光却似喷着火一般,那样浓烈的恨意,便是个瞎子也感受得到了。 “恶毒小人,不得好死!” 徐子骞微微一笑,“贺大人说什么呢,难道下官有对您用刑么?”他忽地欺身。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大人一会儿可要小心些,不要让人看出,您还带着那角先生……” 啐!贺宪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吸了口气,紧咬着牙关,大踏步的走了出去。只那鬓角冒出的冷汗,显出极不好过。 徐子骞掏出帕子,把脸上的唾沫揩尽,随手把帕子扔了,冷笑了下,转身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看到对面船上完好无损的父亲,贺淳的心安定了一半,“把人推出来!” 一声令下,嘉善郡马被推出来了。 跟螃蟹似的被人五花大绑着,还堵了嘴,看起来就一副倒霉相。 贺淳提高声音,向对面遥遥道,“咱们同时搭了舢板,交换人质,只要我和我爹平安离开,我自然会放了卓日烈。” “不行!”博日勒道,“你要换人质,就拿我们汗王来换,这位郡马就留着后放。.tw[]” 贺淳轻笑,“这位大叔,连你都知道的道理,难道我会不知道?一旦把你们汗王放了,大梁军队不管郡马的死活该怎么办?你们要是不愿意,我连他也不放了。” “慢来。”博日勒关心外甥,到底有些沉不住气,“你要我们信你,总也得让我们看下汗王安好才行。” 贺淳转头使个眼色,有手下回舱房去押人了,不多时,拿刀架着脖子,把卓日烈押到窗前给众人看了一眼。 他身上绑着锁链,明显比五花大绑的嘉善郡马更加狼狈,也更加值钱。 姚璟道,“既然如此,那你先把嘉善郡马放过来,我们交换人质。” 能换回一个,总比一个都没有强。 贺淳早料到会是这般情形,才特意瞒过柴荣,把欧阳康带了来。 命两船并拢,作出随时开跑的架式,又同时放下一条舢板,让人质上去。双方各拿弓箭在后头防备,就怕有个万一。 唯一不同的是,嘉善郡马是被绑着的,而贺宪倒是行动自如。当然,那也是表面上的。 贺宪不知父亲到底是怎么了,脸色颇为怪异,但眼下也不好问,只能等贺宪过来再问个究竟。 贺宪和欧阳康同时上了舢板,往对方走去。 为防水中有人埋伏,贺淳也算用心了,交换人质在江水最湍急之处,便是会水的好手,也无法在底下埋伏。那舢板还架在三层高的楼船上,这若是跌下去,可不得了。 一步一步,欧阳康和贺宪二人步步接近。左右隔着不过一尺宽的距离,几乎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之声。 就在二人错身之际,忽地卓格那条船舱底下,似是爆了一个火药桶,船身巨震。那舢板一晃,板上二人全都站立不稳,贺宪眼神大变,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决定往欧阳康那边倒去,揪了他的衣袖,竟是齐齐往江下跌去! “爹!”贺淳急得大吼。可贺宪只来得及仰望着儿子,对他急速吼了一句,“杀了卓日烈,到草原去!” 贺淳愣了。他爹为什么要他杀了卓日烈?还要他到草原上去?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可眼下,他已经来不及思索了。 船底下被炸了个大洞,已经完全失控。湍急的河水拼命的涌进来,象是有只无形的巨大的手,拖着船往下沉去。 一船的人都惊慌失措起来,“少爷,怎么办?” 贺淳想不了那么多,他只知道,得赶紧把卓日烈抓到,起码那才是个护身符。 可一俟身上的锁链被斩断。卓日烈却立即以那斩断的锁链为武器,欺身上前,拼着挨了贺淳一刀,把他手中的刀绞到了自己手上,反往他脖子上抹了一刀。也不管他死没死,就抱着一条板凳,从窗口往江里跳。 船已经倒了,如果再不快点逃生,一定会被沉船带进江里,因为惯性的力量,到时要逃生可就麻烦了。 卓日烈半点不熟水性。却凭借自己多年出生入死的经验,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只是贺淳,还目瞪口呆的捂着脖子留在那里,企图给自己治伤,却很快被汹涌进来的滔滔江水给吞没了。而他此时再想逃,却已经失去了生机。 终归。化为江水里的一颗鹅卵石,不知身去何方。 而在对面船上,姚璟,包括博日勒,还有所有所有的人。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说来话长,而发生不过短短的一瞬间。 他们还来不及放下小船,做出任何呼救,就见那艘大船在他们眼前倒下,然后被湍急的江水吞没了。 能说贺淳为了跑路方便,选择在下游停船,总算是临死前做了件好事吗? 如果他的船在上游,或者和他们平行,都极有可能在毁损中,把他们的船撞翻。不过即便如此,因为水流的关系,他们的船也在往下游走去,而刚刚的沉船,现在无疑成了最可怕的礁石。 船上的官员不知,可船上的水手却吓白了脸,扯着嗓子喊,“快往回划,往上游划!” 回过神来的姚璟也慌了神,“稳住,都稳住!博大人,你们快回房!” 不用他叫了,哈斯朝鲁已经拉着博日勒,招呼他们那些草原同胞回房间去了。人人抱起一块用以逃生的小浮板,扒在了窗户边,随时预备往下跳。 有几个胆小的,已经抢先跳了。结果那么高的摔下去,又在水中吱哇乱叫。 一片兵荒马乱间,少有人注意到,那艘倾覆的大船中还是有几艘小船伺机逃生了。他们的目标似乎很明确,有人追着嘉善郡马的落水处,有人追着卓日烈的落水处而去。 不过那又怎样? 徐子骞是少数注意到的人,不过他只淡漠的看了一眼,就催促着船工们赶紧把船划回去,向皇上交差。 天色渐暗,暮色沉沉,想要寻人,那也是明天的事了。 至于掉下去的人,各安天命吧。 破园。 念福正依依送别德清公主,“……以后,你也别来了,到底不大好。” 德清却抱着小薯仔道,“我一个寡妇,有什么好怕的?再说我来,也不过是给小薯仔送几样针线,难道这也能把我跟什么人扯上关系?” 念福看一眼儿子身上的全套新衣,心中熨贴。那样细密的针线,精致的刺绣,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 小薯仔搂着德清的脖子,伸手拉扯自己衣上绣的小狗,咧开笑脸,表示很喜欢。 德清笑了,“那你要不要谢谢姐姐?” 小薯仔的回答,是在她脸上左右各大力的亲了一口,还留下两滩口水印子。 念福不觉失笑,才想说点什么,消息送来了。 *** 白薯:晚到现在才放伦家出来,实际是太讨厌了! 薯爹:你就不能关心点别的? 白薯:⊙_⊙ 薯爹:你爹落水了! 白薯:不过是湿身,记得给我捞两个莲蓬上来。 薯爹:…… 第570章 思悠悠 朝堂之上,一片静穆。[..tw超多好看小说] 高显扫了一眼下去,人人都在看自己的脚尖。而那一边,草原上的使者们还在义愤填膺。 虽说他们也知道这回出事,并不能完全怪到大梁头上,但毕竟是在大梁的地头出的事,故此说什么也要把这个赃全栽到大梁身上。 说实话,高显并不怪他们,如果反过来,今天出事的是自己人,他也一样会栽到草原头上。 只不过眼下,并非同情理解就能完事,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必须解决。 怎么办? 高显很头痛。 再看看底下那一帮子无所作为的大臣们,更加生气。 平时他要下达一道政令,也没见他们这么乖巧听话,反一个个争得跟乌眼鸡似的,生怕好死了你,便宜了别人。偏偏真正遇上棘手事情了,倒是一个两个嘴闭得跟没锯嘴的葫芦似的,全丢给他这当皇上的了。 高显左右看了半天,也无人答话,只得微吸了口气,出声了,“传朕的旨意,命宁王接手此事,务必查找到卓日烈可汗的下落为止。” 宁王? 朝臣们心中一愣,居然是宁王? 不过想想,也对啊。身为皇六子,高长顺的宁王,他的姐姐昌乐公主不是嫁了卓格么?怎么说,也算是卓日烈的半个亲戚,把这烫手山芋丢给他,总比丢给旁人强。 “皇上英明!” 眼看底下一溜伏首,歌功颂德的臣子们,高显心里憋屈得慌。 这时候,他忽地想起贺宪来。他虽然是贪了些,但在大事方面,还是颇有主张的。这一点,就算是把二丞相姚璟和三丞相李希烈绑在一起,都赶不上他。 不过眼下不是感慨的时候,高显强压着心头的火。还得和颜悦色的走下龙椅,亲自走到博日勒的面前。 “汗王丢了,朕与你们一样心急。可眼下不是赌气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人寻回来。(..tw好看的小说)此事朕已经交与宁王去办了。无论如何,都会给你们一个交待。但如今,你们草原也需要有人主持大局,您身为汗王的亲舅舅,怎能不替他分忧?” 皇上的话很巧妙,他就是在送客。 老留这么一帮子人虎视眈眈的,他怎么干活? 不过博日勒还真不能不听他的,卓日烈掉江里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万一救不回来,该怎么办? 他不光只有这个外甥。还有自己一大家子,外甥一大家子,是必须要有人回去镇着场子。 不过要他这么走了,也实在不甘心。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大梁使坏。借此害死卓日烈怎么办? 所以博日勒想了想,“那陛下能否给我们一个期限,让我回去也好对族人们有个交待?” 这个期限要怎么给?明显是别有所图了。高显看他一眼,“这个少则数月,多则几年,朕也实在不敢打包票。不如尊使你说怎么办?” 博日勒不客气了,“那能否请睿王殿下移步草原。以安人心?” 哗。 朝堂之上顿时有人跳出来道,“尊使此言,莫非是想以我大梁皇子为质?简直岂有此理!” “你们要是不心虚,为什么不敢把人送来?” “睿王身份尊贵,况且年纪尚幼,岂可去那偏远之地?这样生分人家骨肉。未免也太过无情。” “你们睿王身份尊贵,难道我们汗王身份就不尊贵了?舍不得你们睿王去我们那儿,可我们汗王不也离家数千里?你们心疼自家的骨肉,我们汗王难道就没有骨肉?我们迎去睿王又不是要打他骂他,还会待作上宾。可我们汗王却是在你们这里丢了,生死未卜,这样算来,无情的究竟是哪个?” …… 高显忽地发话了,“去,进宫跟皇后说,令睿王收拾行装,准备出行。朕,没有和亲的公主,却要有为国效力的皇子。” 朝臣哑了。 确实,人家的做法是有些过分,但不无道理。 可时候不长,皇后传回话来,“睿王……恐怕去不成了。他……生病了。” 正在草原人又要掀起新一轮骂战之时,高显说,“既然睿王去不成,去迎皇长孙回宫,送至草原。” 皇长孙? 群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皇上说的是楚王之子,那个已经一岁多的孩子? 不过在文武百官面前承认他的长孙地位,就算是去草原为质,但如若归来,可是大功一件。说不定,就能获封皇太孙了。 当下,就有支持楚王的重臣跪下了,“臣愿领命,迎归皇长孙。” 尘埃落定。 回头王皇后听说此事,惊得手中的木梳都掉落在地,“你说什么?皇上派了那个孩子去?” “是。”心腹太监为难的看了皇后一眼,“方才大人带进话来,娘娘此举虽是为了保全殿下,但未免失了圣意。往后,您还得想个法子,在皇上那儿揭过此事才行。” 王皇后顿了顿,脸色着实不大好看。心中又是生气,又是不平。 她原以为,替儿子推托掉了,皇上会派其他几个大皇子去,却没想到,偏偏是她如今最忌惮的楚王之子。 那些草原人也真是可恶,凭什么提到她的儿子?如果没有提到她的儿子,她管谁去立这份功劳。可他们偏偏提到了,那么这样一来,岂不是更加对比出她的自私,舍不得让儿子为国效劳? 可如今话已说出,还能怎么办? 王皇后自问不是个坏心眼的人,可她这一刻,真的很想那个皇长孙在路上死掉。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化解她儿子的尴尬。到时人家说起来,才会同情她这个母亲,并且理解她的作为。 可当务之急,她得怎么去跟皇上解释? 王皇后真的头痛了。 她心里明白,不管她眼下怎么解释,都逃不开“娇弱”二字,这回可真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至于那位同样掉进江里的嘉善郡马,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完全被人给忽略掉了。 只除了少数人偷偷在心里惦念,给破园送去一份关怀,几乎没有人把欧阳康的生死放在心上。 当然,他的亲人。总会记得。 小薯仔午睡醒了。 发了一会儿的呆,喝了几口水,吃了些点心,渐渐清醒过来。他如今已经可以扶着东西,走几步了,苏澄便把房间里所有会磕碰到他的家具统统收了起来,只留下那些低矮的包上厚厚绒布,好让徒孙扶着学走路。 于是小东西摇摇摆摆走到他跟前,揪了揪他的袍子。苏澄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小薯仔伸手往外指了指。苏澄沉默的看了他一眼,自己推着轮椅,带他出去了。 因他不良于行,欧阳康命人在园子里修了一条路。就以苏澄这院子为起点,方便的通向他要去的各个地方。一路没有门槛。没有上坡,非常平缓,还有专人打扫。整个破园最干净的,如今就是这条路了。 不用小薯仔多说,苏澄就一路走向他想去的地方。 来到破园的大门,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小薯仔脸上没有太失望。只是安静的窝在苏澄怀里,看着那个门口。 突地,天空中有一群鸽子飞过,带起清脆的鸽哨,那是欧阳康养来练眼力的。 小薯仔仰起小脑袋看着,看着盘旋来去的鸽子。忽地,他也笑了。 冲着苏澄甜甜笑着,伸出两只小手,欢快的做出翅膀的动作,咿咿呀呀的叫着。比划着飞起来的动作。 有酸胀的泪意,控制不住的涌上眼底。 苏澄别过头去,不忍心看孩子纯真的笑脸。却不意看到,旁边有家丁悄悄在那儿抹眼泪。 小孩子的心事清澈的写在纯真的小脸上,一览无余。 小薯仔在说飞飞,说他爹回来,也会带他很快乐的去飞飞。 之前,有人看不下去,想带他飞一把,可就算把他放到脖子上,小薯仔也坚决的抱着别人的衣领,要下来。 那是专属于他们父子俩的游戏,他不跟别人玩。 微吸了口气,苏澄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让唇角柔和下来,“小薯仔,师公带你去看葡萄好不好?你爹种的,也不知今年能不能长出葡萄来。” 小薯仔懂事的点头,由着苏澄带他,去到了那片葡萄底下。 大大的葡萄叶长得碧绿浓密,微风轻动,就象是无数绿色的小精灵,在欢乐的舞蹈。每每看到,总让人心情格外舒畅。 只是眼下,在那绿荫底下,已经有人先来一步了。 那里的俪人穿一件月白色的新衫,上面绣着精致的缠枝红牡丹,恰与她荔枝红纱裙相映成辉。在这浓翠欲滴的葡萄藤下,越发显得美丽而醒目。 而她,分明就不是个爱打扮的人。如今,却每天刻意穿得光鲜亮丽,似是随时在迎接某人的归来。 啊咿! 小薯仔指着那个人,叫了一声。 可只二十余步的距离,那俪人却偏偏对这最熟悉的呼唤,恍若未闻,只凝视着叶间新结出的,那粒比黄豆大不了一丁点的小小果实,似是痴了。 苏澄停了下来,抬手摸摸小薯仔的头,将食指放在唇间。 胖白薯看了他一眼,似有些不解,却乖巧的安静下来。就那么坐在他的怀里,看着那片葡萄藤,陪着那里的俪人。 更远处的屋子里,老太太在静静的檀香里,捻动着佛珠,微闭着眼,无比虔诚。 破园边上的芙蓉池,和风荡漾,城外的江水,白浪滔滔。 顺江而下,离着京城数百里之遥的一处荒僻小江村里,有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 白薯:作者君说,明早保证准点更新,否则就让我去咬她。大家放心,我会记得留牙印的。 旺财:明天,应该还会有加更。要是没有,我负责咬她。 白薯:不行,那一人咬一半。 旺财:可以。 作者:…… 第571章 我是谁 “醒了?” 洒金折扇一收,露出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床上之人哽了哽,才道,“果然是你,我儿子呢?” 柴荣摇了摇头。 贺宪脸色微变,声音轻颤,“他,他到底怎么了?” 柴荣道,“不知道。我只让人来救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贺宪顿了顿,让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却不可避免的带了一抹哀色。那样湍急的水流,若没有人救助,贺淳,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如今我已然是阶下囚,你还救我做甚么?” 柴荣笑了,“贺大人,不要这么说嘛,怎么说,我们当年还是合作得很愉快的,我虽是个生意人,也是个念旧情的人。” 贺宪嗤笑,“柴荣,你那一套拿去哄我儿子倒是可以,哄我,大可不必。若不是落水时,我一直揪住嘉善郡马,你不会来救我的。怎么,你没救上他?还是说,你救上了,却遇上点麻烦?” 柴荣摸摸鼻子,“到底姜是老的辣,好吧,大人睿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是想抓欧阳康,现在也确实遇到点麻烦,贺大人,不如咱俩合作,你给我做个高参,我保你下半生平安富贵一如从前,如何?” “笑话!”贺宪冷笑,“难道你还能做了皇帝,封我做丞相不成?” 柴荣的笑容在幽幽烛光下有了别样意味,“只要贺大人肯尽心尽力,也并非没有这样的可能。” 贺宪终于色变了,他一直知道柴荣有野心,可没想到他的野心如此之大。 “你没发疯吧?” 柴荣眼神中有隐隐的狂热,“不敢发疯,做得上那个位置吗?” 贺宪倒吸一口凉气,默了默才摇头道,“不可能。就算你再有钱,可斗不过皇上的,绝无可能。如果说姬龙峰还在,你尚有三分可能,可如今西南平定,草原上气候未成……” 柴荣打断他道,“如果我杀了卓日烈,到草原上去呢?” 贺宪这瞳仁微缩,这跟他给贺淳的建议是一样的。 草原乱着,大梁目前还难以平定。如果杀了卓日烈,群龙无首,反而是最有机会乱中取胜的时机。 只可惜,贺淳想不明白,可柴荣却想到了。 可贺宪还是摇了摇头,“毕竟是异族人,难以服从,除非你……” “卓格。”柴荣的目标很明确,“立他为傀儡,先收服草原上的势力,养精蓄锐,等到有实力与大梁一战了,再直下中原。大人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抓欧阳康了吧?” 贺宪心思急转,瞬间就想明白了。 欧阳康虽然表面上看无权无势,可他出使过草原,还在那里失踪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皇上从不会做画蛇添足之事,他的失踪,背地里说不定就有什么。 更何况还有那个羌戎国主,西南还有与嘉善郡主交好的摩诃部族。抓了他,几乎就相当于抓住了两处门户的钥匙,确实可堪大用。 柴荣道,“大人应该知道,闵晔的叛乱能够坚持这么久,也是我在暗中支持的。如今,您愿意为我效力了么?” 贺宪还是摇了摇头,“我已经老啦,这个天下就由着你们年轻人去折腾吧。” “那贺家上上下下呢?您都不管了?”柴荣又把折扇打开,慢条斯理的道,“你若助我,我不说救你多少儿孙,起码,我这儿有大把女人,可以替你诞育子嗣,不至于让大人日后无人祭祀。” 见贺宪心思微动,他忽地又补上一句,“难道大人,不想报仇?” 贺宪看着他别有所指的目光,先是一愣,忽地既羞且愤,难堪得简直想钻进地缝里去! 柴荣轻轻一笑,“连我都想不到,居然有人会用这样恶毒的手段来防着大人逃跑。大人虽在水里浸了这么久,染了些风寒,但体内……才是根由。若不是我手下还有几个得用之人,看出蹊跷,说不得大人这条命就莫名其妙交待掉了。不过您放心,我办事一向手脚干净,所以大人大可不必担心此事会有人宣扬出去。” 这是示好,也是威胁。 又把一只锦盒递了上去,柴荣诱惑道,“大人难道不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甚至,将他碎尸万断?” 贺宪不用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了。他铁青着脸,咬牙切齿才道,“如果你能救回我的儿孙,我就帮你这一回!” 柴荣笑道,“那是自然。不过也请大人好生将养着,回头我会寻几个身子干净的女人来服侍大人,再多传些血脉。不过眼下却有一事,不得不请大人费神。” 既然已经踏入泥潭,再想摆什么架子全是枉谈,所以贺宪只有一个字,“说。” 柴荣笑得有几分伤脑筋,“我的人在救助大人时,竟意外的遇到漕帮的人。” 这话听得贺宪脸色都为之一变,“漕帮?” 前任大周朝最大的功绩,莫过于疏通了中原地区的水路,并开凿运河,实现南北东西的贯通。 这极大的繁荣了国家的经济,尤其是在国之根本的粮食运输上,带来了巨大的便利。 但由此而来的问题也不少。 首当其冲的,便是漕帮的兴盛。 其实这个问题要归根结底起来,还是朝廷吏治的问题。因为开了水路,带动了沿河两岸经济的繁荣,这便让当地官吏多了盘剥百姓的借口。 百姓势弱,无法与官府对抗,势必要抱成团,供养几个漕口,送他们些薄利,让他们去与官府打交道。 而小漕口发展成大漕口,这就是漕帮的雏形。 而在多年来与官府的对抗与相互合作间,漕帮的势力也越来越大,到如今早已经形成一个严密而庞大的组织。 身为朝廷前第一丞相,贺宪太了解漕帮的复杂性了。 这样的帮会根本不可能完全肃清,只能合理疏导和笼络。 就算柴荣再有钱,也不敢与这样的组织斗。相反,他每年还得乖乖的孝敬不少份子钱,用以保障货物通行的顺利。 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追寻欧阳康和贺宪的途中,竟意外的遭遇漕帮子弟,还不小心把人家一艘小船撞翻,闹出人命。 柴荣的手下慌了神,连姓名也不敢留,拣了一个贺宪就跑了,也不知欧阳康是不是被人家救了。但柴荣要完成他的鸿图大计,想弄到欧阳康,就非得去给人家打这个交道不可。 贺宪听完,忍不住睨了他一眼,他能说这也算是恶有恶报? 不过如今他是自身难保,想要保住自己,指望着柴荣去帮他救几个儿孙回来,还非得替他动这个脑筋不可。 “那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漕帮里的哪一位?” 柴荣摇了摇头,“还没查到。” “那你别管了,赶紧按照他们漕帮的规矩,先送上礼去赔礼道歉,问问是哪一位。然后……” 欧阳康醒了。 睁开眼睛没一会儿,就有个红脸少年凑上前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幸好烧退了,你现在觉得咋样?” 欧阳康怔了怔,眼神中一片迷茫,半晌才哑着嗓子问,“你是谁?” 少年指着自己鼻子笑了笑,“我叫水生,你呢?大小姐说你叫欧阳康,是不是?” “欧阳康?”欧阳康迷茫的重复着这个名字,“是我?那我是什么人?” 少年呆了呆,忽地冲着外面嚷道,“阿直姐姐,你快来看呀,这个人好象不太对劲!” 等到欧阳康再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 “……真的不记得了?” “是啊,问了半天,什么也想不起来。找大夫来看了,说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的。有些小孩子,就会烧傻。” “你看他,象个傻子吗?” “那倒也不象。说起话来,还挺客气有礼的,就是想不起自己的身世了。” “行了,那我知道了。” 门帘一挑,屋子里光线一亮,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外面还是白天,光线强得很,阳光在她身后烘托出大片的阴影,反刺得人眼疼,本能的伸手挡着,好一阵子,才渐渐适应了下来。 “醒来多久了?” “从阿直说起给我找大夫开始。”欧阳康没有欺骗,看着眼前的女子忽地说了一句,“你跟她们不一样,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看着他的眼睛,眸光清澈。 欧阳康坦然回望着她,一样的目光澄静。 窗外,一个圆脸丫鬟偷瞧着,就见自家小姐的耳根慢慢泛起了粉色。象三月里的桃花,便是不施粉黛,布衣荆钗,却也有股动人心魄的美。 不过这样已经很厉害了,她第一次来跟那美男子说话时,被他看得一张脸羞成大红布。还是小姐厉害,只微咳一声,便挪开了目光。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你,你是欧阳康吧?” 欧阳康老实的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你们说我叫欧阳康,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女子看着他,蛾眉微蹙,显然有几分不信,“你怎么会不记得?莫非你想诈我?” 欧阳康一脸无辜,“我诈你会有什么好处?难道你比郡主还厉害?” 作者:终于不用被白薯咬了,星湖。 白薯:你要是不加更,我还是能咬的。 作者:我现在知道你爹为什么不喜欢你了。 白薯:他敢不喜欢我?那正好。 薯爹:…… 芋头:那个作者君,不要下手下狠哦,当心我也来咬你。 作者:……rs 第572章 郡主有什么了不起【粉红120+】 女子脸色微变,颇有几分羞窘。 欧阳康忙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别的意思。只是听阿直说,欧阳康是什么嘉善郡主的郡马,皇亲国戚,很厉害的。不过,我真的记不得了。” 女子却淡淡的自嘲一笑,“是啊,我哪里比得上她?我不过是个江湖女子,而她却是金枝玉叶的郡主。” “不!”床上那清俊男子忽地认真道,“我不知道那位郡主是怎样的人,可我知道你,你很好。” 女子眼中微有些不自然,不知道是嗔意还是欢喜,或许,被这样的美男子赞美会让每个女孩心动吧,她突然就问,“你才见我第一面,怎么就知道我好?” 欧阳康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看得出来的,你的眼睛。很干净,很……”他想了想,忽地脑子里就冒出一句,“华容婀娜,气若幽兰!” 然后笑了笑,很肯定的说,“你是好人。” 男人的声音很清亮,仍带着点病后的沙哑。听得对面的女子耳根更红了一层,而那窗外的丫鬟,更是掩不住的捂嘴呵呵直笑。 那女子似是微恼,瞪了窗外的小丫鬟一眼,小丫鬟立即吐舌跑开了。 再度面对眼前的男子,女子似是有些心神不定,纠结了一时才道,“我姓窦。” 欧阳康应得很快,“窦姑娘,你好。” 女子瞟他一眼,“我其实,也算不得好人。” 哦。欧阳康应了,依旧笑吟吟的看着她。 女子脸上更红了些,却也有几分好奇,“你,不害怕?” 欧阳康失笑,“眼下我身无长物,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任凭姑娘来劫财劫色……” 话音才落,他忽地自悔失言,自己脸都红了红,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对面的女子更是脸飞红霞,不自然的抬起手背,拭了拭发烫的面颊,“不说这个了。那个,你是欧阳康,也是我猜的。” 欧阳康看着她,一脸正经的询问之色。(..tw好看的小说) 女子安定下来,告诉他,“因为前些天官府使人在其他地方问过了。有没有见到你。还有一个长者和一个异域大汉。我虽没有见过你,可也曾听帮里的兄弟说起过,当今嘉善郡马……长得很好,兼那日捡到你时,衣饰华贵。想来就是了。” 欧阳康皱眉,“那我为何会落水?这是出了什么事?” 女子摇头,“这个我也确实不知。” “那你没把我的行踪泄露出去吧?我不是担心别的,只担心如果我落水是个阴谋呢?眼下我又什么想不起来了,要是落在仇人手上,可怎么办?” 欧阳康大方的又看了女子一眼,“当然。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总之是我欠你一条命的。” 女子再看他一眼,有些话忽地就不忍心说出口了。 “你放心,我没有报上官府,毕竟我也只是猜测。只是你要想回京城。恐怕就得等上一阵子……” 她话音未落,欧阳康就已连连摆起手来,“我不回去!实不相瞒,我如今什么都想不起来,叫我回去。我都不敢回去,总觉得……那样怪怪的,你明白吗?” 女子点了点头,“那行,你就放心在这里休养吧。不过,”她忽地清咳两声,正色道,“你若真是嘉善郡马,回头等你想起过去,却得让家里付一笔赎金才行。为了救你,我们帮中还死了一个兄弟,按帮规,你这样的肉票是不能随意放了的。” 欧阳康笑得随和,“但凭吩咐。” “那你好好休息吧。”那女子又看他一眼,出去了。 绷着脸回了房,小丫鬟甜笑着递上茶来,“小姐口渴了吧?先喝杯水。” 女子正想骂她几句,小丫鬟阿直却道,“这位公子居然一语就道破小姐的芳名,他怎么知道你叫窦容若?” 窦容若脸上一红,“不过随便猜的,哪里能当真?” 阿直撇撇小嘴,“随便猜?那我跟着小姐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随便猜就能猜中你闺名的。” 她忽地重重叹了口气。 窦容若倒是奇了,“好好的,你又叹什么气?” 阿直小嘴微撅,“这么好的公子,怎么偏偏是个娶了妻的?要不,他跟小姐多般配呀?” 窦容若脸一沉,“休得胡言!” “我又没说错。”阿直不高兴的打抱起不平来,“小姐明明也是好端端的千金小姐,要不是当年战乱,为何会无端端流落江湖?哼,那个嘉善郡主有什么了不起,说起来,她们沐家不知欠我们窦家多少呢!” “够了!”窦容若真不高兴了,“前人的事,扯到今人身上做什么?我们窦家便是没落至了草莽,也有自己的三根骨头在。你要是嫌我们家家门不够高了,尽可离去,我不留你。不过你要是留下,就再不许让我听到这种话!” 阿直小嘴一瘪,似是委屈得要哭了,到底咬着唇生生忍住,给她行了一礼,哽咽道,“阿直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窦容若嗯了一声,算是勉强原谅她了。 阿直再不敢多言的退出房间,可窦容若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却是眼圈也悄然红了。 可很快,她就抛开那点子自怜自艾,凝神细思起正事来。 京城。 王皇后还在期盼楚王也能寻个借口,不让儿子上京。却不料,那边传来的消息是一切顺利。楚王和楚王妃不仅没有丝毫作妇人之态,听说还极其拥护皇上的决定。 那当然啊,只要舍得儿子,立此大功,日后只怕连江山都是他们的! 王皇后真是又悔又恨,又妒又急。偏偏她三番两次求见皇上,皇上总以睿王年幼,更加需要母亲照料为由,拒绝了她的探视,这让王皇后就是想献点殷勤。也没有了办法。 怎么办? 走沐太后的路子?更加行不通。 沐太后还想求见皇上,给嘉善郡马求求情,让官兵也打听打听他的下落,可惜皇上是一概不见。 焦急的等待中。倒是有人出了个馊主意。 这回事情搞砸,多半是嘉善郡马闯的祸,这岂不说明嘉善郡主也证实了那个灾星的名号?为何不去造些谣言,让百姓都来痛骂他们一家,转移注意力? 王皇后再蠢也知道这主意行不通,皇上本就不想家丑外扬,还去闹得沸沸扬扬,那不是欠收拾么? 不过她倒是因此生出个主意来。 第二日,王皇后就带了睿王去宫中的庙里大张旗鼓的办法事,说是社稷不宁。要为国祈福。也保佑卓日烈早日平安归来,省得闹得两国邦交不宁。 只这样的一番好意,只做了一半就被皇上叫停了。 “国库空虚。皇后娘娘若是有心,在自己宫中礼佛斋戒也就是了,何须如此兴师动众?” 这是太监传来。皇上的原话。 虽还算不上斥责,却也是生生的又被打了一回脸。 王皇后羞愧之余,未免也生出三分愤怒。 再怎样,她总是一片好心对不对?就算她没有把儿子交出去,可这也是人之常情对不对? 想她如花般的年纪,嫁给这么一个孙子都有的大叔,就已经够委屈的了。就算是偏疼了自己的亲生子一点。那不也是很正常的吗? 皇上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是看在我是你妻子的份上,至于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下不来台? 憋着一口气,王皇后索性连表面功夫也不做了。反正不管她怎么做,始终都讨不着好。那又何必委屈自己? 所以她干脆就派了一个内命妇,去斥责德清公主。 大意无非是说她,你一个寡妇,婆婆又有病,成天不在家好好呆着。往外跑什么跑?惹出是非,毁了皇家的名声,好听么? 德清气得直哭。 她哪有往外跑了?唯一去过几回的,只有破园。皇后骂她,不就是间接的指责嘉善郡主? “早说叫你别来了,你怎么还来?”念福真是心疼她,可德清更加心疼她。 “人家有了身孕,都是越长越好,你瞧瞧你,却是越长越瘦了。” 原本圆润的脸颊都尖了下去,虽然念福一直在笑,可她眼神里的忧郁是看得见的。 “没事。”念福低着头,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微笑,“我这一胎本就怀象不好,起初就挑嘴挑得厉害。如今也没见少吃,就是不长肉,可能全长到这小东西身上去了吧?” 德清看得心疼,握着她瘦削的手,想劝解的话,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哟,瞧这姑侄俩倒好,都已经手拉手的说上话了。” 抬眼一瞧,却是永宁和贞顺二位公主结伴而来,俱自努力的爽朗笑着,“说好了一起打马吊,还不快把牌桌子架上?” 念福心里又感动又酸楚,“你们……” 贞顺道,“做长辈的就别说这些客套话,我们今儿可是准备了好些瓜果小菜,你要赢了,就输给你家小薯仔和你肚里的小东西补养身子。你要输了,我们可不客气的要大吃一顿了。还有德清,被我们三缺一强拖了来,就是要挨骂,也先来骂我们两个厚脸皮的。” 念福左右看看,笑得眼中有泪,“正好,今儿我家表哥也送了些自家地里种的新鲜瓜菜,你们要是能赢,也多吃些去。” …… *** 作者:好啦,加更啦。补上月欠的,不能咬了。喂喂,你们怎么还来? 白薯:嗷呜!我是小人,可以说话不算数。 旺财:嗷呜!我不是人。 作者:。。。 热烈推荐好友小情的新书《念春归》,新书未上架,代求收藏求推荐票,在直通车处有链接。大神出品,坑品质量有保证。 一句话简介:人生如戏,全凭演技!涅槃重生,逆转命运!岁月静好,漫漫春归! 第573章 周岁的中元节【粉红160+ 8月债清】 七月流火。 草原上正是一年之中最美的季节,天蓝得象是被水洗过,明媚的耀得人不敢直视。格桑花开得正好,一小簇一小簇的明艳,点缀在浓翠之中,是最美的画师,也无法复制的美景。 “阿,阿妈……”一个小小的男孩子,摘了一小把花,高高兴兴的挥舞着,软软的,语焉不详的叫着,向不远处的少妇快步跑来。 “慢点,当心摔着!”少妇脸上满是慈爱,在这样的阳光下,母子二人的笑脸,是比草原美景更加动人的存在。 可是突然,一阵马蹄声响,掠过一个巨大的黑影。 少妇一惊,可在看到来人时又安定下来。只是对于男人跃下马来,抢过小孩,放在高高马背上的举动有些不满,“你干嘛?都吓着他了!” 小男孩的眼中已经有眼泪在打转,瘪着小嘴快要哭了。 可是男人上前一步,拦住她企图抱孩子的手,眼神中带了一抹奇异的热切与威胁。 少妇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卓格,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卓格看着她,虽然竭力保持平静,可声音里依旧带了几分急迫,“大哥,失踪了。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什么?昌乐吃了一惊,“他死了?怎么死的?在哪儿死的?他不是在大梁么?怎么会――” 卓格挑眉,带着一抹威胁的笑意,“他就是在大梁出的事,博日勒那个老家伙已经回来了。他还想瞒着,幸亏我在京城也有埋伏……这下可好,属于我的机会,终于来了!” 昌乐还想问,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卓格就急速的吩咐道,“你立即回大梁去。找你母妃和弟弟,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争取让你弟弟坐上那张龙椅!” 昌乐怔怔的看着他,好一时才说出话来。“你疯了么?我弟弟,怎么可能?” “连卓日烈都会死,没什么不可能的!” 卓格明显,已经完全陷入狂热了,“你知道吗?负责去找卓日烈的就是你弟弟,如果他找不到,一定会被大梁皇帝当作弃子交给草原谢罪。所以想要保住性命,他就必须争。还有你!” 他看着昌乐,带着急切的诱惑,“难道你不想做草原上的大阏氏。甚至整个天下的王后吗?” 昌乐有点被吓到了,退后了一步,摇了摇头,“不,我不想。我只想做个平凡的女人,普通的母亲。卓格,不是我要泼你冷水,你斗不过父皇的。你不知道……” 卓格显然想听的不是这些,“也许从前是不可能,可是现在不一定了。他老了,可我却年轻。而且卓日烈死了。整个草原还有比我更合适的继承人吗?再说,我的生母可也是出身大周朝的皇族。按理,她起码应该是位郡主吧?那么我,光复周朝,坐拥天下,又有什么不可能?” 一个亲王与奴婢生的庶女。是封不了郡主的。可这话昌乐没说,只道,“那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没那么个本事,也帮不了你。” 她再次上前。想去抱那个小男孩,却被卓格一把推开。小孩子吓到了,昌乐也吓到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顶多不当你的王后就完了,你还想怎样?” 男人的面容变得有些阴狠,“现在,恐怕由不得你选了。” 再看一眼马背上的儿子,“要是让他知道,他的亲生母亲其实是被你……” “你住嘴!”昌乐脸色一白,“卓格,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吧?你一定要这么对我吗?” 卓格绝情的瞟了她一眼,“那你就乖乖听话,否则……” 他没说话,但一只手已经悄然从背后抓到那孩子的腰带。这么小的孩子,只要他轻轻一推,立即就会从马上摔下来,那后果,恐怕难以想象。 昌乐看着孩子想哭不敢哭的可怜表情,咬了咬牙,“好,我答应你,我去!” 而草原上,得到消息的不止是卓格。 在一处原被土匪占领的城堡内,大梁遍寻不着的姬龙峰又惊又喜,“卓日烈很有可能死了?贺宪投靠了柴荣?” “是。将军,所以我家主人特意让小人来报信,如果您愿意跟他合作,他愿意助您夺了这草原,奉您为主。” 姬龙峰想了想,“此事事关重大,我不能光听信你一面之辞。你先去吧,等我有了决定,会跟你们联系。[..tw超多好看小说]” 等此人一走,旁边马上有心腹兄弟道,“将军,我们在这里寻宝寻了这么久也没有线索,为什么不干脆跟柴荣合作呢?就先假装答应,真等夺了草原,再挥师南下,再推翻他也就是了。” 姬龙峰却摇了摇头,“咱们会这么想,柴荣未必也不是这么想。要算计他,没那么容易。你且容我想想,再好生想想。” 那心腹兄弟叹道,“若我们能找到宝藏,招募兵马,何须柴荣襄助?没了卓日烈,就凭将军您的才干,想要统一这个草原还不是易如反掌?” 等人走开了,姬龙峰心里有句话,却一直没出口。 其实,他倒是知道有个宝藏的下落,只是一直狠不下心去取它。只是事到如今,是否到了可以动用那宝藏了? 毕竟,这样好的机会,可能是他一生之中的最后一回了。如果能统一草原,将来进可攻,退可守,待积蓄力量与大梁一战,也未必不能改朝换代,名垂千古。 可眼下,真的值得冒这个险吗? …… 京城。七月十五中元节。 家家户户祭拜先祖,沿路烧纸钱留下的青烟,无处不闻。无论是贫民小户,还是贵族世家,都不能免俗的加入这一行列。 破园门前,也是一样。 不仅主家要烧,念福也允许家下人们给过世的亲人烧一烧,尽点心意,只交待大家小心火烛就是。 啊啾! 小薯仔不太适应这样的环境,一连打了两个喷嚏还没止住。 白祥道。“郡主,快点带小主子回去吧,别熏着他了。就是您如今,也受不得这样的烟气。” 可念福却不肯。“让他也给白宣烧点纸钱,磕个头,这是他应该做的。” 可白祥到底拦着,不让小薯仔磕头,只让他烧了一串金元宝,就让念福带他走了。 看她们母子离开,白祥倒是带着全家诚心诚意的跪下,对天祈祷,“天上的神灵,路过的大鬼小鬼。请保佑我家郡马早日平安归来吧。我给你们烧钱了……” 如今的小薯仔,只要有人牵一下,已经可以走得很稳当了。抓着念福的裙带,随她回到了主院,就见苏澄和杜川已经准备了一地的东西。等着他抓周。 比起满月酒来,小薯仔这个周岁生日寒酸得可怜。 除了几个交好的人家送了礼来,自家摆了一桌,竟是什么也没办。 不过抓周这个最重要的仪式还是要做好的,看着那样琳琅满目几百样的东西,老太太尽力堆出最慈和的笑意, “小薯仔。去抓一个你最喜欢的,给你娘。” 胖白薯穿着大红的小寿袍,清澈的眼睛看了念福一会儿,忽地走到那一地的东西之外,爬上椅子,把案几上一只小花瓶抓来。连瓶中的花儿一起,递给了念福。 咿! 小薯仔身体长得比同龄孩子壮实许多,可开口晚。至今除了啊呜咿哦哟嗯,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来。 所以他只能睁大眼睛,落在念福的耳朵上。把花瓶捧得高高的。 在他娘的耳垂上。带着一对玉瓶的耳环。 回过头,苏澄和杜川的腰带上,都带了一只挂着玉瓶的平安结。 还有老太太的紫檀如意簪,簪头雕的也是瓶子形状。 一家人都沉默了。 念福摸摸儿子茸茸的短发,尽力说笑了句,“这么小,就知道送花讨好人了,等到长大,那还了得?” 嘿嘿。 小薯仔咧开大嘴,毫不吝啬的给了众人一个大大笑脸。扑到这个人身上蹭蹭,又扑到那个人身上挨挨,就象是把一抹最灿烂的阳光,送到每个人的心房。 大人们不约而同的打起精神,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 然后杜川牵着小薯仔,走到那堆东西中间,“小薯仔,在这里找一样东西好不好?找你最喜欢的,只准选一样。好吧,最多让你选两样,去试试?” 小薯仔睁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始低头在地上搜寻。 因为年纪还小,站久了累,他索性趴了下来,一样一样的翻拣。难为苏澄有心,准备了几乎囊括这世上所有行当的小物件。 压下心中伤感的念福,也不禁有几分好奇。儿子究竟要抓什么? 江边。 一轮明月倒映水中,粼粼被割裂成着条条玉带般的皎皎白光。 既是中元节,水上人家也要祭祀,只是与陆上人家不同,他们更多的祭品大都投向江中。 而纸糊的金元宝等祭品也是高高堆在竹枝搭成的小筏子上,随着灰飞烟没,一并化进滔滔江流中。 窦容若一身素服,凝视着她扎的那只花筏在熊熊烈火中渐渐熄灭,没入江中,神色中有掩不住的哀伤。 清风徐来,吹起片片纸屑,如黑色的蝴蝶上下翻飞,又随风化去。只看得到她黑色的长发,丝丝缕缕在风中舞动,象挽不住的哀思,望之心伤。 欧阳康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请节哀。” 窦容若眼角还泛着水光,所以她没有转过脸来,只低低说,“风不止,人不待。你还有亲人,别辜负他们才是。” 欧阳康默了默,忽地道,“你饿不饿?不如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唔……吃点好的,心情也会好的。若是逝者有灵,相信也不想看到你这么难过。” 窦容若看他一眼,“这是我听过,最糟糕的安慰人的话了。” 欧阳康一哽,窦容若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肯安慰我。我请你吃东西吧,你想吃什么?” “那……吃面可以吗?” *** 芋头:作者让我来说一声,她勉强算是新时代的人,这文也确实是到尾声了。。。 旺财:为啥派你来,我薯弟呢? 芋头:他不想粗来。说大家会懂的。。。呐个,你不喜欢见到我么? 旺财:那你有吃肉啃骨头的爱好么? 芋头:你可以教我。 旺财: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再见,走了。 芋头:…… 推荐花裙子的《高嫁》,重生在觊觎老公的表妹身上,一心只求再嫁孩子他爹,却意外频发。总之,这是个伪宅斗,真悬疑故事。(下面有链接哦!) 第574章 占便宜了 猪脚面。 水上人家的最爱,切得细细的面条氽熟后,搁上两三块炖得软烂的猪脚,再舀上一大勺用黄豆花生炖出来的猪脚原汤,鲜美之极,也有着最吉祥的寓意。 “早就该请你吃碗猪脚面的,去去你身上的晦气,日后必定否极泰来,诸事顺意。” 幽幽的灯光下,窦容若笑容恬淡安谧,祝福真挚朴素。 欧阳康目光沉了沉,唇角的笑意也深了三分,才想说点什么,忽地阿直来了。瞟了瞟欧阳康,欲言又止。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进去,欧阳康起身道,“谢谢窦姑娘的面,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房了。” 他们如今在一艘中型船上,欧阳康也分到一间舱房。只不过有个小孩子,就是水生跟他同住,倒也谈不上监视,照顾他的还比较多。 只是离开的时候,欧阳康瞥见他们的船下拴了一艘小型快艇,艇上有匹马,月光照在马儿身上,光闪闪的,只是看着它的神态颇为疲倦,应是长途奔徙而来,身上的汗迹还未完全干透。 欧阳康神色如常的回了房,而那边窦容若却是神色一变。 “什么?义父怎么会这么做??” 来传话的汉子有一身黝黑的腱子肉,约摸四十上下,极是精干的样子,“帮主就是知道你不信,才特意让我来,大小姐,别人骗你,可我老余会骗你吗?帮主说,不管你信不信,都请改道去迎丰桥与他会合,他会亲自跟你说清楚。不过在此期间,一定得护好此人周全,万万不可把他的消息泄漏出去。” 窦容若道,“这个没有问题,只不过柴家的人似是知道一些。那日救他之时,沈老三给撞下船。头磕在礁石上死了,后来他还派人送来了赔礼和当时几个手下,不过我没收。” 叫老余的男人想了想,“那就不去管他。总之大小姐你小心从事。此人眼下可是抢手货,不少人想打他的主意。” 他顿了一顿才压低了声音道,“帮主的意思,要不委屈下大小姐,干脆扮作回娘家的小夫妻。(..tw无弹窗广告)也不要带太多人了,就你们几个单独上路,剩下这里再造个假的,遮人耳目,一路上正好也试试他的深浅。” 窦容若脸色微沉,“行了。该怎么上路我会看着办的,老余叔你辛苦了,赶紧去休息吧。” 老余走了。 窦容若在灯下思量,眼神变幻,半晌下不了决心。忽地。她把目光投向一直站在旁边的阿直,阿直顿时连连摆手。 “小姐,这可不是我不愿意,可我就是跟那欧阳公子扮了夫妻,谁信呀?兄妹都不可能。老余叔说得没错,如果你们一起上路,不扮夫妻。更惹人疑心了。” 窦容若无法,思之再三,挥手让她退下。 独自在灯下沉吟,义父这样一番布局,究竟是何意? 次日起来,欧阳康却拿了一封短笺给她。 “你昨晚说得很对。虽然我忘了许多事,可总不能不给家里报个平安。你瞧,我这上面就写了这么几句话,能帮我送回我京城家里吗?” 窦容若再看他一眼,微有些歉意。“对不起,只怕不行了。眼下有不少人在找你,你的行踪不能外泄。” 欧阳康轻哦了一声,略微失望的收了信回去,“那就算了吧。反正他们知道我失踪要担心,知道我平安却见不到人,也一样要担心。还是算了,等我想起来再说。” 窦容若再看他一眼,更觉赧颜了,“如今,因为我们帮中遇到些事,我得带你离开。你,你能扮成我……兄长吗?” 欧阳康微怔,忽地随和一笑,“那倒是我占便宜了,你说吧,什么时候走?” 窦容若指着已经准备好的衣裳,“你去换了,我让阿直给你装扮一番,现在就走。” 欧阳康点头,等到再从船舱里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普通的蓝色绸衣,只唇上贴了两撇小胡子,脸上又刻意涂上一层古铜色的涂料,人便没有之前那么白皙出挑,倒象是个普通的富商子弟了。(..tw) 而窦容若也换下布衣,换上一身稍鲜亮些的茜红衣裙,后面再准备几口大红箱子,便象是哥哥送妹妹出嫁,倒也说得过去了。 二人弃舟换了车马,除了阿直水生,只带一个车夫,就踏上了行程。 而那边,在柴荣再次打发人来想要和谈时,老余叔作主,开了一个条件。 …… “什么?他们要我两成绸缎的红利?”柴荣不可置信的听着手下的回报,直觉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错。 可一旁贺宪听见却道,“不好!只怕他们已经金蝉脱壳了。” 怎么?柴荣想想,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故意开个我接受不了的高价,其实是在拖延时间?然后伺机带着人离开?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贺宪答得很直白,“有人开出比你更高的价钱,让他们无法拒绝。” “怎么可能?”柴荣不信,“欧阳康就算是有些利用价值,可要是不造反,谁要他啊?就算是拿我两成绸缎的红利我都嫌高,再说如今这天下除了我,还有哪路反军能开得出比我更高的价钱?” 贺宪摇了摇头,“那可未必。也许有人同样觉得欧阳康奇货可居呢?又或者说,人家不一定志在欧阳康,或许是对嘉善郡主有什么想法?不过这个中关节,我一时也参不透。但有一件事,是你现在可以做的。” 幸好柴荣不笨,很快意识到了,“对啊,他们既然金蝉脱壳,我去把人逮回来不就行了?鱼儿离了水,想来要抓也容易了,可我怎么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贺宪想想,“如果他们要把欧阳康带走,肯定要藏到最安全的地方。而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他们的老巢了。” “这个我知道!”可柴荣想想又摇了摇头,“既然他们知道避人耳目,也不一定会回老巢,若是随便把人藏在途中那怎么办?” 贺宪反倒笑了。“那你就去查与从他们老巢与人送走的地方,最有可能碰头的几处码头港湾。不管怎么处置,这样的奇货,总得在他们信得过的地方留下。说不定。还要和大人物见见面的。” 柴荣只觉茅塞顿开,“我这就着人去办。” 不过贺宪又提醒了他一点,“不要光顾着手上做的,还有京城里,皇上身边,才是最要紧处。只是动作不要太大,越不起眼越好。皇后娘娘最近似是过得不太顺,越是这样,越要有人雪中送炭。” 柴荣拿扇子敲着手,一路去安排了。 可贺宪眼眸微沉。似想到什么,另有深意。 京城。 卓日烈至今下落不明,草原已经隐有纷争之意。 那是人家的内政,大梁不好干涉。只是高显在接到自己的皇长孙后,如约把他交给草原留下的使者哈斯朝鲁。命其送去大漠。 而在送别之时,皇上似是不堪其伤,当场晕过去了,让原本还想催着大梁,赶紧把他们汗王寻回来的人也不好意思开口。 等皇上给送回宫中,王皇后极是震惊,赶紧前去侍疾。 这回可没有人再能阻止她了。因为皇上昏迷,她身为正宫娘娘,皇上不发话,她便最有资格看护皇上。 只是当御医说高显这回的病势来势汹汹,只怕不大好时,王皇后的心情在紧张。不安和担心之余,竟又生出三分莫名的异样。 皇上理不了政事,那么,是不是应该快点立下接任大统之人?那么,还有比她的儿子更合适的人选吗? 王皇后咬了咬牙。几乎是当机立断做出决定。以皇上的病情不能被打扰为由,严密监管起皇上的寝宫,除她和睿王以外的嫔妃皇子公主想要前来探视,都必须通过她的同意。 当然,能在皇上床前“尽孝”的,也只有睿王了。 可皇上在昏迷的当天半夜,人就醒了。 那时皇后和睿王都睡得正好,等到早上醒来,就见昨晚才苦心布好的局就被人破开。 只是皇上身体确实不好,歪在榻上,连朝也上不得,只得召人把折子送进来批阅。可就如此,他也只能处理一些最紧急的。 在贺宪还没有找到接班人,皇上也没有更多帮手时,这样的病弱就显得格外力不从心。纵是有心掌控全局,也已经有心无力。 王皇后虽有些遗憾,但也看到了机会。 此时,身边有人建议,“皇后娘娘何不寻个好厨子,好生为皇上调理下身子?让皇上不必过于操劳?” 王皇后一愣,思忖一时方才明白过来,“你既如此说,是有合适的人选?” “皇后可还记得,从前那个被赶出宫去的陆三姑娘?听说她如今在外头,是越发长进了。” 王皇后眉头一皱,“她?” 可仔细一想,那个陆滢跟念福不和,跟太后也不和,而且见罪于皇上,如果自己笼络了她,那她就只能一心一意为自己卖命了。况且不论别的,她的厨艺实在是很好。 “可是,她的名声……” “她已经离京这么久,从前的事都已被人淡忘了。只要说是娘娘您家里送来的厨子,只在您的小厨房中侍候,又有几人知道?便是知道,又有谁会去多这个嘴呢?” 王皇后想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 旺财:知道大家看这一段会比较着急,我会督促作者加更,快点写过去的。加更不定时,但为了大家不熬夜,一定会在21点前。 白薯:讨厌,抢我台词,咬你!恶,全是毛~~~ 旺财::p 友情推荐不要扫雪的《嫡女归来》:简介:母亲早亡,她与兄长先后被害,韩家被巨大阴谋笼罩。当韩江雪重生归来之际,便注定了一生的辉煌! 第575章 我曾见过【双更求订阅!】 连接两场秋雨过后,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尤其早晚,得穿件夹衣才行。 看着窗外渐渐停下的雨,欧阳康回头问,“妹子,你看咱们这可以走了吗?” 窦容若也在想这个事情,原本,他们计划是今天就赶到杨家桥的,可没料到,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把他们困在这个小镇上了。 找个饭馆暂时歇息下来,可没想到,一等就是大半天。如今要是再走,天黑前应该能赶得到杨家桥,就算赶不到,这一路都有市集,倒是不愁没地方住宿。 “那就还是走。”欧阳康知她心急赶路,也不问情由,只是配合得很。 窦容若本是爽快女子,权衡一下,看天色已是云开雨散,还是决定上路了。 迅速收拾东西,赶出马车,欧阳康骑马,她上车,一行几人继续上路。 只没想到,原先走过的那处地方已经云开雨歇,可前方又是一片阴云密布。如今总也不能倒回去,只能冒雨前行。 看欧阳康身上很快就淋湿,唯二两件蓑衣却穿在赶车的老杨,和坐在车外的水生身上,窦容若道,“你也上车来,小心淋坏了更耽误事。” 欧阳康见雨势渐大,让水生把蓑衣给了自己,他坐进车里,自己把马拴到车后,和老杨坐在前面赶起了车。 这样也好,窦容若也没多说什么。 走至傍晚,终于雨停。他们也到了一处市集。听欧阳康在前头不停的吸溜着鼻水,想他到底还是受了些雨气,窦容若就不让赶路了。 “找个店家歇一晚,也熬些姜汤大家都喝一喝。” 欧阳康本说不用,可窦容若道,“就算人能撑,马儿也撑不住,淋着雨走了这么久,让它们歇歇。” 欧阳康这才作罢,才从车上下来。要去客栈打听住宿。没想到忽地有个女人在一家店里喊出他的名字。 “欧阳康?” 欧阳康听那声音颇有三分耳熟,本能的才要回头,却见窦容若出来到他身后,故作亲热的挽了他的胳膊。低低道。“别回头。” 又拿帕子假意擦着他脸上的雨水。迅速道,“那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小,还作未嫁打扮。旁边几个人倒象个练家子。糟了,应该是惊动谁了。” 欧阳康悄悄道,“现在要是上车,倒惹人疑心,不如到前面那家绸缎庄里随便买些东西,看能不能从后门溜掉。” 窦容若应了一声,回头吩咐阿直他们,“我们在这儿逛一会儿,你们先回家去,省得爹爹惦记。” 这些漕帮子弟都是惯家子,一听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赶着马车若无其事的走开,欧阳康带着窦容若进了那家小店,才想假装买些什么,可店里忽地出来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指着他问,“你是姓欧阳么?是要躲后面的人么?” 欧阳康奇了,窦容若也自纳罕,还没想好要不要说实话,欧阳康先点了点头。 那小男孩也没甚疑心,“那你们跟我来。” 欧阳康不知何意,可见这个小男孩眉目干净,衣着较好,不象是奸滑之人,便跟他出来。那小男孩带他们绕过后堂,却不去后门,而是顺着墙上的门,带他们七弯八绕,拐到了另一家店里。 “你们从这儿走,那些人就抓不到你们了。” 这个视角,刚好还可以看一眼那边。欧阳康转头才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小男孩挠头,“我娘说,我家受过嘉善郡主大恩,她让我记得,如果将来遇到她,或是姓施的,姓欧阳的人都记得帮人家一把。” 窦容若忍不住问,“那你娘是谁?受过那位郡主什么大恩?” 小男孩睁大眼睛,“我娘就是我娘呗,不过她不在家。(..tw无弹窗广告)嗯,她说她吃过郡主做过的一道点心,叫佳偶天成,可好吃呢!” 窦容若看向欧阳康,他的眼中却是一片迷惘之色,只伸手摸了摸那小男孩,“谢谢你,我们走。” 他拉着窦容若赶紧离开,小男孩转身回去,那伙人找不到人,过来打听了。 小男孩回店里,依旧蹲地下抓棋子玩,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女子倒是奇了,“难道是我认错了?” 她忽地眼前一亮,“不!那就是欧阳康,否则他见了我躲什么躲?快,快回去报给柴大爷知道!” 而那一边,自知行踪泄露的窦容若在跟老杨他们会齐后,不得不再次兵分两路了。 “你们照原计划去迎丰桥,想办法通知帮主,就说我们在那对面的三圣湖等他。” 如今青年男女孤身上路,窦容若只得挽起发髻,改作妇人装束,与欧阳康上路了。因怕后面有人追来打听,也不敢投宿客栈,只得借宿民居。 既是夫妻,人家只给一床一被,窦容若也不好说什么,正觉尴尬,幸好欧阳康一路有礼得很,并不与她同榻而眠,只在桌椅上略歪一下。 可这样不上两日,人眼看着就憔悴起来,之前本就有些着凉,更是发起烧来。便是吃药,也不见好。 窦容若一咬牙,这日再住下时,便拉住了他,“我信你是个君子,现在事急从权,咱们皆和衣而卧,把身子保重好了要紧。” 看她红着耳根,已经侧身面朝里而卧,欧阳康想想,便朝外躺了下来。 他连日生病,兼之没休息好,倒是很快就睡着了,只窦容若未免有些心绪难平。 话虽说得容易,可她一未婚女子与男子同床共枕,就算没什么,总是名节受损。如果欧阳康是个未曾娶妻的,还可以有些说法。可他偏偏已经娶妻…… 窦容若一时之间,心乱如麻,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遗憾,是伤感还是什么,只想快点带欧阳康与义父相见,解决事情要紧。 路上行来终觉慢,而等候的时光更加度日如年。 破园。 念福歪在窗前,看了一时廊下的雨后秋景,忽地记起一事,“春苗。去跟阿姚说一声。等螃蟹肥了,还是做些蟹酱收着。先生很爱拿这个拌面条吃,别为了我不能吃,就又要府上禁着。新鲜的也买些回来你们尝尝。只躲着薯仔就是。回头再把咱们做的。也送到申府上去。好不好的,也让他们尝尝咱们的手艺。” “那我也能讨一坛子么?”忽地,有人笑吟吟的打起门帘进屋来了。 念福转头一看。却是德清。 刚想说她怎么又过来了,德清却是先自笑道,“我才进园时,瞧见你家亲戚,就那位康家大爷送了两大篓子鲜活螃蟹来。你这要做,倒是正好有现成东西了。” 念福听说,忙起身让她坐下倒茶,又让人去抱小薯仔来,再吩咐人去打点东西,一会儿好回赠康守靖。 德清道,“你先别忙,我们也不算是正经的客,你且一样一样的来。” 念福到底还是一一交待下去,这才跟她闲话,“你倒罢了,只我这大表哥也是十分不易。自和离后,因一直没有再娶,家里连个年轻些的丫鬟也不好用。旁的倒还罢了,只身上穿的戴的,到底有些不象样。每回他来,我能照管着,就替他照管着了。” 德清未免好奇,“那他为什么不肯续娶?上回你好象说过,他那前妻都已经再嫁了?” 念福轻叹,“你也不算外人,我便不拿那些谎话哄你。他那祖母眼看身子不好,这几年颇多犯病。叔婶那边,却闹得越发不象话,先是说外室有了身孕,后来才知是假,如今他那二叔弄了两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在房里,日思夜想着生儿子……这样人家,便是接个媳妇进来,也是难办的,何况他们家还不太想给他接。” 德清如今可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金枝玉叶,听得这么一说,心下便明白了大半。 身为长房长孙,顶头的祖母是必须要奉养的,何况又生着病,更难伺候了。不如干脆熬上几年,把老人家熬过去了,回头再接媳妇,便省了好大麻烦。 毕竟叔婶再怎样亲,只要没有亲祖母,到底就隔着一层,好多事办起来也不需要那么多顾忌。 只那康二婶如今倒是后悔得很,当年没趁康守翊年纪小,把他过继过来。如今那边也大了,又有了自己田庄产业,纵是勉强过继进门,必定不会真心。 原先贺家出事时,念福还想着他们家会不会缠上自己,要她去搭救康洁蓉。没想到康家二叔是早就放弃那个女儿了,而康二婶虽然有些不忍,却更怕被女儿牵连上自己,夫妻俩贪生怕死,倒是一个也不肯露面,还明里暗里嘱咐康守靖,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康守靖自此,更是看透这对叔婶的自私自利,顶多往大牢里给康洁蓉送过几次衣服和吃食,尽尽心意罢了。 说来这个堂妹也是咎由自取,当年若不是她一意孤行,生出非份之想,怎么会闹得如此下场?或者,她要嫁了人,就认命的安稳度日,也总有几年舒坦日子过活,总不至于“缠绵病榻”那么些年,又随贺家一起锒铛入狱。 康守靖如今只一门心思帮着弟弟打理田庄,倒是一年四季瓜果不断。念福看他尚有余力,干脆把自家京郊御赐的几个皇庄也交给他打理,他做得越发勤勤恳恳,满口不离春种秋收。 去给老太太还有苏澄都请了安来,顺路就把小薯仔抱来念福这里了。 因有德清在,便只在帘子外头跟她们闲话。 小薯仔新得了一笼蝈蝈,极是新奇,趴在康守靖的膝头,一面听着大人闲话,一面拿菜叶子逗那蝈蝈。 “……今年年成不错,只马上秋收,又有一场忙活。可能再来,就得年下了。这篓螃蟹倒不是咱们地里出的,是一个赶蜂人送来尝鲜的。咱们那片庄稼好。之前允他来放过蜂,没想到这回有心,还替咱们捎了些东西来。如今看到山林后头还有不少野桂花,我也让他去放一回,等酿出蜜来,再给你们送来。” 念福一笑,才想说点什么,德清忍不住插言道,“既这么着,何不让人去你们平王府放一回?我记得那里的花才叫好呢。尤其那桂花。说来也快到季节了。索性你们家自己养几箱蜂的。往后想要什么花蜜不得?” 康守靖忙道,“府上的花儿是养着给贵人赏的,弄些蜂子回来,怪吓人的。万一蛰了人。倒不好了。” 念福却道。“无妨。这养蜂之事。原先破园也有人提过,可因为这边实在人多,觉得有些不便。也就作罢,平王府那边倒是清静。只怕阿顺也早有想法,只不好提。你回头去找阿顺商议商议,若是可以,就把那养蜂人带来放一回试试。给他几个辛苦钱,能收些蜂蜜就好。若是愿意,肯教教我们的人就更好了。” 康守靖笑道,“收徒不敢说,可若是相邀,必是肯来的。平王府的桂花,可是整个京城都有名的。” 呜! 忽地,小薯仔不知怎地,把那草编的蝈蝈笼给扯坏了,蝈蝈跳了出来,看似要逃。 小薯仔急了,扯着康守靖就要去追。 念福隔帘瞧见,脸一沉,“让他去!追不到也是自己活该。每回总是这样,弄坏了玩具就找人哭。这毛病不能惯!” 嗯――呜―― 小薯仔听她在里面这么一说,越发急得要哭了。跑前追两下,没扑到,眼看那蝈蝈快跳到草丛里去了,小嘴瘪得跟苦瓜似的,可怜巴巴的回来揪康守靖的衣袖。 德清不忍心了,康守靖看着那眼泪汪汪的小模样,更加受不了。三两下替他把蝈蝈抓回来,怕念福骂,赶紧又牵着他去一边编草笼子了。 看念福还沉着脸,德清劝道,“好了好了,小孩子,下手没个轻重也是有的。哪里管得了那些?” 念福没好气睨她一眼,“你们倒是会一唱一合,可那混小子不好好教,还不知怎么皮呢!” 德清听了一唱一合四字,未免有些耳热,知念福不是有心,赶紧换了话题,“瞧我光顾着扯着没要紧的,倒是忘了一件正事。” “什么?” “你可知道,皇后娘娘把谁弄回来了?” 念福一愣,跟她有关系? “陆滢。”德海冷笑,“说是她娘家送来的厨子。打量谁不知道呢,这宫里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全是瞎的不成?” 念福这回真有些诧异了,王皇后最近处境不太好她是知道的,可她至于把陆滢弄回来,给自己找事么? 德清道,“你可小心些,那女人从前就跟你不对付,如今又跑了回来,恐怕要找你生事的。” 她话音才落,已经是闲园管事的来喜匆匆来报,“郡主,那个陆滢又回来了,还跑到我们那儿闹事,点了一桌子菜,个个在那儿挑刺,说了好些难听的话,要我们赔钱呢。翠蓉姐姐也应付不来,问要怎么办。” 德清脸色一变,才要发怒。念福将她手轻拍拍,“你能来告诉我,就很好了。回去,这些事不是你该掺合进来的,我能应付。” 德清还是不放心,“那我陪你去看看。” 念福摇头,“你去了反而不好,她来找的是我,我去就好。” 命人送德清回去,留康守靖吃饭,念福想想,换了身衣裳,去了闲园。 闲园如今是京城首屈一指,大户人家女眷商谈会面之所。来这样的地方,最大的好处就是清静。一个园子一个园子单独错开,除非你有心暴露形迹,否则绝不会让人瞧见。而一个园子里哪怕吵翻了天,只要有心遮掩,旁人也是不知道的。 所以陆滢省了大吵大闹的力气,她虽是来挑刺,却是和和气气的坐在那儿,只把破园的茶点饭菜批了个一无是处。 然后要求很简单,退款。 翠蓉气得脸都白了,这要是退了款,她们的名声还要不要?往后的生意还做不做了?可不论她怎么说,陆滢就这么一句话: 不好吃。名不副其实。不信让她来。 要不是实在逼得无法,翠蓉也不会让来喜去请念福。等到念福来时,她满面羞惭,“是奴婢无用……” 念福摆了摆手,“随我进去。” 雅致的客房里,陆滢正在喝茶。 等念福进来,她深深的看了念福一眼,看了她一身光鲜却不卖弄的打扮,看了她隆起的肚腹和略带几分憔悴的脸色,这才淡笑着起身。“给郡主请安。” 念福并不回礼。径直走到上首坐下,也不叫她起来,老气横秋道,“许久不见。你老了。” 陆滢一怔。随即脸白了白。几乎是咬着牙道,“郡主的脸色也不大好呢。” 念福俯视着扫她一眼,淡淡道。“我这马上都要当两个孩子的娘的,如何能不老?只你怎么还没嫁人?实在没人要,我家倒有几个奴婢可以指配于你。” 陆滢气得浑身发抖,一口血差点吐出来,之前想来找茬的那股子傲气被矬成了满肚子恨意,深吸了口气才能说出话来,“奴婢便是不嫁,也过得不错。不劳郡主费心。” 念福淡然道,“举手之劳,倒也谈不上什么费心不费心。好了,你可以走了。” 陆滢冷冷抬头,“奴婢事情未了,还走不了。” “怎么?” 陆滢终于找着机会,立即道,“奴婢就算身份卑贱,可也是这里的客人。可是这些菜式做得全不好吃……” “翠蓉。”念福忽地打断了她,道,“自咱们开业以来,有没有客人说过这样的话?” 翠蓉忿然道,“没有!” 念福点头,“多少王公夫人,千金小姐吃了都没挑理,偏你一个做奴才的吃了挑理,让人该说什么好呢?说你比那些王公夫人,千金小姐全都尊贵,她们能吃的,偏你不能吃。好显得你这奴才秧子更有本事?” 陆滢又是一哽,噎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半晌,她也不装了,“郡主,咱们再说那些没意思的话也没用,既然你我都是厨子,不如今日就较量一下厨艺。若我输了,任凭郡主处置,若我赢了,还请郡主承认一句就好。郡主,您不会不敢?” 念福笑了,越发慢条斯理道,“敢又如何,不敢又如何?我也是学过厨艺,可我更是一位郡主。而你呢,不过是个用厨艺来混饭吃的奴婢。我为什么要跟你比试?你又凭什么要我跟你比?更何况,你若输了,说是凭我处置,我让你去死,你会去么?就算你肯死,可这于我又有什么好处。但我输了,却得让你一个小小的奴婢,踩着我这个郡主的肩膀往上爬,你倒是很会拿人当傻子啊?” 说到最后,她的话里,已经含着森森寒意了。 陆滢无话可说,忽地道,“郡主这胎,怀得颇为辛苦?” 念福还没回答,她便道,“来京路上,我曾经见过郡马,跟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在一起,极是亲密。” 看着她挑衅的目光,念福忽地又笑了笑,“谢谢。” 在陆滢错愕的表情里,念福道,“谢谢你,告诉我他平安的消息。如果没有其他的,你可以走了。” 陆滢气结,忿而走了。 翠蓉这才长舒了口气,可是忽又担心起来,“郡马的事,您别信她。” 念福却道,“为何不信?若是旁人来说这话,我还未必相信,不过她肯来说,我倒是信的。” “可郡马怎么会是那样人呢?” 念福笑了,“既然连你不信,干嘛还要怀疑?咱们知道郡马平安就好了。今天也辛苦你了,不过她敢来闹事,后面多半有人撑腰,近来小心着些。” 她起身欲走,却忽地微一皱眉,翠蓉一惊,“怎么了?” 念福展眉笑道,“无妨,小东西踢了我一下。许是知道他爹平安,心里高兴呢。” 见她浑不在意的走了,翠蓉这才安心。 “那我去跟贞顺公主说一声,今儿这事不方便找她出面,可回头要是陆滢真来闹事,倒是让她想想办法的好。” 念福点头,“去忙。” 她自带着人回去了。把这消息跟苏澄一说,他跟念福一样,倒是有七八分相信的。 只老太太听得越发着急,“若是康儿无事,怎么还不回来?” 这个问题,谁都想知道。 *** 友情推荐:重生之美丽新人生。作者:红豆生南锅一句话简介:灿烂年代,美丽新生(未完待续。。) 第576章 郡马立的功 这一折腾又是数日光景,经过一波三折,窦容若终于见到了义父,漕帮帮主彭子寿。 出乎欧阳康的意料,这位名动天下的帮主,看起来并不太象人们想象中的江湖人,反而象个温和斯文的教书先生。 身材也不太高,还略有些发福的圆胖。只是动作灵活,目光清明,有一种领导者的风范。 见了欧阳康,也只是友善的问过了他一路辛苦,然后问,“现在还想不起来吗?”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也只是温和的说,“没关系,不着急,慢慢想。” 然后当他离开时,彭子寿才严肃的跟窦容若道,“本帮即将有大变。阿若,可能需要你做一件你不愿意做的事。” 窦容若心里有些不安,“义父,到底怎么了?” 彭子寿不答,却反问道,“这个欧阳康,你也算是相处了一段时日,人怎么样?” 窦容若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他还算是个君子吧,可这……” 彭子寿道,“那义父要你嫁给你,你愿意吗?” 窦容若呆了,“可他已经有妻子了。” 彭子寿看着她,目光深沉,“所以我才说,要你做一件你不愿意的事。” …… 伴着十月里的一场初雪,昌乐公主回朝了。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草原上乱象渐生,好不容易被卓日烈平定的局面,又变得四分五裂。谁都不服谁,谁都想坐到卓日烈那个位子,可谁也没有他那个本事。 与送别女儿时的心情不同,贤妃此次迎回女儿,倒是有三分欣喜。 原因无他,她视为依靠的儿子,宁王高长顺办事不利,找了几个月。还是找不到卓日烈半点踪影。这眼看都入冬了,却不敢回京复命。 所以这个时候昌乐回来,贤妃还想借着女儿去向高显求个情,免了儿子这个差使。把他召回来算了。否则难道找不到那个卓日烈,就得要她儿子一直流浪在外? 儿子打发回来的人已经哭诉过几回了,说沿江一路,又湿又冷,为了寻人,只得风餐露宿,十分辛苦,在外头已经病过好几回了,哪里比得上在宫中养尊处优的舒适日子? 昌乐听了半天,也沉默了半天。[..tw超多好看小说]“母妃,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贤妃脸上表情微微一僵,再看她一眼,只说,“你父皇如今病着。有些太劳心劳力的事,就不要打扰他了。不过让你弟弟回来,却应该没什么吧?” 宫里没有蠢人。 昌乐这个时候回宫,谁不知道是想让大梁出兵,支持卓格?可这个口,贤妃没法开。可她现在也有求于女儿,不得不耐心跟她多说几句。 “不是母妃不肯帮你。只是这种事,一说起来就是军国大事,咱们后宫中人说了就是干政,你母妃有这个本事么?” 昌乐道,“母妃确实没有,我也没指望你说。只是母妃有没有想过。如果卓格当了汗王,愿意把寻找卓日烈的事情拖下来,对皇弟来说,是不是好事?对大梁来说,又是不是好事?” 贤妃听得心中暗暗颔首。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昌乐又低声道,“父皇病重,正是需要皇弟在身边侍奉的时候。长期流落在外,一个于他自己不好,二个未免落下办事不力的名声,三个……就算是有什么,父皇也想不起他来。” 贤妃听得这话,心中一震,“你……” 昌乐道,“不管我从前做错了多少事,我始终是母妃的亲生女儿,弟弟的亲皇姐,如果他有一个得力的姐夫,母妃难道觉得不好吗?” 贤妃闭了嘴,脸上神色变幻半天,才缓缓道,“如今皇后势大,几乎把持大半个后宫,就算想见你父皇一面也不容易,何谈其他?” 昌乐道,“皇后之事,我在来京路上也听了不少,她有那么个娇弱的儿子,想必心里也是着急的。[..tw超多好看小说]我不是要母妃跟她去斗,只要母妃留心,抓上那么一两个把柄……” 贤妃心动了。 想了半天才道,“我记得当年嘉善郡主还不是郡主的时候,曾经在太后寿诞上,献过一道山水豆腐,当时皇上也很感动。等你回头去皇上跟前请安时,不如请教下嘉善郡主,要如何表达这份孝心。只不过如今郡马失踪,郡主又有着身孕,听说那个闲园,也有人跟她做对。要怎么打动她,你自己想想办法吧。” 昌乐谢过,出宫去了。 回头一打听,事情很简单。有人见闲园生意红火,便在那附近开起一家类似的高级会所,叫做秘园。却是只认银子不认人,专门做跟闲园一样的菜,而且所有的报价低上三成。 这一下,当即吸引了大批去不了闲园的有钱人,然后出于某种吃不到葡萄的心理,这些人开始说,闲园的菜又贵,做得还不如这边。 但最让人可恨的是,这家会所里兼营着不少藏污纳垢的行当。尤其听说,那里还养了不少健壮魁梧似男子的女人,或是年轻俊美的面首,供那些夫人淫乐。 一粒老鼠屎就是这么坏掉一锅汤的。 等着消息渐渐传开,人们对去外头某园会客的贵夫人们也产生了不好的联想,以至于大半京城贵妇都不敢出门了。 闲园的生意,自然一落千丈。 昌乐得知后,想了一想,扮做个富商太太的模样,去了那个秘园。骄纵任性本是她的拿手好戏,等钓出那些面首来,她再翻了脸,说这店不正经,要坏人名声。把店的招牌,连同里面人和东西,统统砸了个稀巴烂。 店里的掌柜不认得她,还说自己宫里有人。 昌乐却是亮明身份,非逼他说出究竟,结果那掌柜的反倒不敢吭声了,任由着昌乐报了官,把店还查封了。 这种事,无非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折了胳膊往袖里藏。反正昌乐是外嫁女。嫁得又那么远,谁敢真拿她怎么办? 轰轰烈烈的闹了这么一场之后,昌乐才备了礼物去了破园。 可念福却是不见,只打发人出来说。孕至后期,格外疲惫,见不得客,不过却给她送了一些点心。 “……我们郡主说,好不好的,都是自家做的一点心意,请公主不要嫌弃。” 雪梨说着,又拿出一只锦盒,“这一套给孩子准备的长命锁等物,原是郡主给还没出世的小主子挑的。听说公主也有了儿子,就送您了,到底也是花了心思的。若是现买旁的,反倒显得不真诚了。” 要是从前的昌乐,十九要拂袖而去。可如今的她。却懂得思考。想了一时,道谢走了。回了驿馆就开始打听从前高显故乡的旧吃食,打算亲手做去孝敬父皇。 那边念福得了回禀,却抚着已然明显隆起的肚子,叹息着道了一句,“这世上,到底是做女子的最苦。还为我得罪了皇后。等她走时,我再给她好好送上一份礼吧。” 到了十一月,不知是昌乐的孝心感动了皇上,还是怎样,总之高显终于肯诏回宁王,另派人接手他的工作。继续寻人。也下令边关,在“适当”的时候,协助草原稳定局势。起码,总得保证皇长孙的安全不是? 冬至过后,千家万户都开始盘算着准备过年时。突然发生了件大事。 让皇上如鲠在喉的前叛将闵晔,被杀,尸首已经被飞骑送往京师。 而立下这一奇功的,谁也想不到,居然是那位被皇上流放出去的齐王。而他会立此大功,主要得感谢一个人。就是那位失踪已久的嘉善郡马,欧阳康。 据送往京师的战报称,那闵晔是因为要贮存过冬物资,找到的漕帮。当然,漕帮是善良的,被骗的,并不知道找他们做买卖的是反贼。 然后,这一情况被协助当地渔民捕渔出海的齐王意外发现了,然后,他当然要去找漕帮交涉,又无意中见到了嘉善郡马。 经过一番晓以大义,嘉善郡马帮助齐王劝服了漕帮,配合着演了一出好戏,将计就计杀了闵晔,替朝廷除了一个心腹大患。 然后齐王给皇上送了一封急报,不如趁着这个大好机会,把久攻不下的平山岛给灭了吧。反正已经是群龙无首,省得夜长梦多。 至于那位郡马,他落水之后,如何结识的漕帮,又如何迟迟不归,恰好配合着做了这么大件事,齐王没有过多解释,也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个不重要,皇上当即下旨,命嘉善郡马带着漕帮的有功之臣进京领赏。至于齐王,就允他带队去收伏平山岛了,等到事毕,也一同进京领赏吧。 消息传开,老百姓觉得挺好,能解决一些造反头子,少打点仗总是好的。象是西南,平定之后,可不就安稳多了? 可有些人,却并不欢迎这样的消息。 后宫。 王皇后就很是震惊,“欧阳康立的功?齐王怎么就这么巧遇到他了?” 太监无法回话,只能告诉她,“大人传来消息,这样一来,只怕日后的格局,又有变数。如果可以的话,大人还请娘娘早做定论,否则……他们也很难办。” 混帐!这是想做墙头草吗? 王皇后沉了脸,心中大为恼怒。 凭什么一个二个都要来跟她儿子争?那齐王不是最谦谦君子,与世无争吗?全是骗子,骗子! 已经努力了这么久,就算是为了儿子,她也绝不能输。 *** 白薯:今天更得晚了点,不好意思哈,昨晚去看了下好声音。其实,话说,伦家觉得自己唱得也很好啦。 薯爹:那你试试? 白薯:嗯嗯……啊啊……哦哦……哟哟…… 薯爹:够了! 白薯:随意打断别人唱歌是不礼貌的,讨厌,不要见到你啦。 薯爹:…… 第577章 怎么勾搭上的 破园。 老太太喜笑颜开,拄着拐棍招呼着众人,“你们快去把那年货多多的备上一些,到时康儿回来,是要吃的。” 是!下人们同样喜笑颜开的齐齐答应着,一个个脸上容光焕发,好似连腰杆子都硬了三分。 谁能想得到呢?原本以为家主能够平安回来就好了,谁知道居然还立下这么大功。这下子,他们破园又要扬眉吐气了。让那些讥讽他们,漫骂郡马的人都去死去死吧。 算了,大过年了,郡主说做人要厚道,不让说外人的坏话,那就让他们去悔恨交加,内疚不安吧。 不过大家也忙得很,要迎接欧阳康归来,还有许多正经事要做,谁有空去惦记外头那些不相干的人? 只是忙忙碌碌间,大家也没办法不留意到,有一只裹得毛茸茸的小人儿,叮叮当当满园子乱窜。 那是小主子,全园上下没有不认识的。 鉴于这位小主子自学会爬行以后,多次在园内乱走引发恐慌的不良记录,所以如今他的小鞋子上,还有系着围兜的后扣上,全都拴着小铃铛,走起来,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极是好认。 当然,他的身边还跟着旺财。还有新分来的小陪伴,白宣的儿子白丹。这个大名是郡马亲自取的,听说意思很深,下人们不懂,依旧亲切的称他为小狗子。 白丹虽然年纪不大,但很懂事。每天都尽职尽责的跟个大哥哥似的,早上下午各来陪小弟弟玩一个时辰。 看着小薯仔又想跑到水边玩冰,他坚决的拒绝了。 “那里不能去,去了会掉下去的。掉下去了,就没有小薯仔了。” 胖白薯睁大眼睛看着他,可看到小哥哥眼里的坚持,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被拖走了。 听得园子里有人敲起报时的钟声,白丹把小薯仔交回主院,他也到了下班的时候了。 春苗帮他把手套帽子戴戴好。又给他挂在胸前的小暖炉里换了一枚新炭,然后提出一只轻便的小篮子给他,“这些点心和菜给你拿回去加餐,里头有一包膏药,是给你爷爷治老寒腿的,让他记着用。郡主说这下了雪。让他自己也保养着些,别跟年轻人抢活干。” 白丹点头记下,又懂事的道了谢,拎着篮子回去了。 贺嬷嬷在后头瞧见,忍不住感慨了句,“这孩子。倒是象他爷爷,不言不语的。不象白宣……不,也象的,心地终归都是好的。” 听见她的声音,念福意外的在屋里招呼,“嬷嬷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打发人来说一声不就行了?快进来坐。” 贺嬷嬷自上回摔伤了腿,腿骨虽接上了。但到底年纪大了,恢复得不太好。走路总有些跛,甚少出门。 贺嬷嬷进来瞧她正给小薯仔脱衣裳,换小靴子,笑道,“还不是为了大少爷?老太太刚刚想起老家的四色酥,要人去做。可别人哪有你懂?少不得只好要郡主费神了。我便自告奋勇,领了这差使出来走走,省得成天坐在屋里,人都坐傻了。” 念福笑道,“要是嬷嬷都傻了,我们更没主心骨了。那个酥我会教人做的,嬷嬷也别慌着走,就在这里用个饭吧。” “那我就叨扰郡主了。”贺嬷嬷乐呵呵的坐下,逗弄起换了身短打扮的小薯仔来。 “爹就快回来了,小薯仔高不高兴?” 胖白薯瞅她一眼,低头继续跟跟鲁班锁作斗争。 这是苏澄弄来的玩具,九根小小的木头,完全不用钉子,按照榫形扣成一把锁。 初拿来时,念福觉得很简单,哗啦一下拆开了,可要复原就费劲了。折腾了两天都没折腾出来,她不动这个脑筋了,转手塞给了儿子。 小薯仔不明所以,拿着扔来扔去的逗旺财玩。后来给苏澄瞧见,当着小薯仔的面,把这把锁组装起来,又拆开,再组装起来,再拆开,反复几次之后,小薯仔明白了,也试着拿着木头开始拼装,可怎么也拼不好。 不过他倒是比他娘有耐心,也不着急,反正闲了就来拼拼凑凑。能有个东西能让他打发时间,安静的呆一会儿,念福也觉得挺好。 看人陪贺嬷嬷说着话,她让人把姚诗意叫了来,说了四色酥的做法,并交待了几个要点。 姚诗意才记下走了,却听小薯仔嗷嗷叫了起来,念福转头一看,他已经把那把鲁班锁拼出来了。正高高举着,向她献宝。 “是嬷嬷帮你的吗?” 贺嬷嬷连连摆手,也是一脸惊喜,“可不是我,这东西我也没玩过,就见他在那里弄来弄去,居然就拼出来了。这拼好了,是不是要送给你爹呀?” 小薯仔又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只把那个锁又拆开了,只是这一回,他很快就装了起来,然后送到念福面前。 因为有教过他,不许乱扔东西,所以念福以为他是要自己帮他收起来。就帮他摆到了柜子上,“回头给你师公,还有你爹都看看。” 可小薯仔忽地又扯着她的裙子叫唤,就算是亲娘,念福也有点搞不懂了,他到底要干嘛? 小薯仔仰着小脸望着她,突然就冒出一句,“给旺财。” 虽然咬字还没那么清楚,但念福愣了一下,还是明白过来了。明白过来之后,她瞬间就激动了,“小薯仔,你会说话了?” 这孩子都一岁多了,迟迟不开口,比起那些**个月就会叫爹妈的,实在是让人有些担心。 只没想到,她家薯仔,不说则已,一说惊人。张口都是短句了。 贺嬷嬷高兴得坐不住了,“我得赶紧告诉老太太去!小薯仔终于会说话了,实在是太好了。” 然后,当天下午的破园里,就成一家子围着胖白薯,不断的说, “薯仔,来叫下娘,妈也行。或者叫你爹。爸爸也可以。” “薯仔,来叫太奶奶。” “叫师公,叫爷爷……” 胖白薯望望大家,低头颇为苦恼的拼着一个升级版的鲁班锁,保持沉默。 至于那个被他惊鸿一瞥叫过的旺财,趴火炉边打着瞌睡。毛茸茸的尾巴那儿。圈着那个拼好的鲁班锁。 而直等到晚上,念福才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简直是岂有此理! 柴荣气得静不下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欧阳康!怎么会又是他?” 贺宪瞅他一眼,淡定的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倒是赶紧想办法。怎么保住闵晔手下的队伍才是。否则你那么多钱,岂不白花了?” 提起这个。柴荣就更生气了,“闵晔那几个儿子,哪有一个得用的?知道老子死了,连个报仇的人也没有,只会找我要钱,想躲得远远的。实在不是些东西!” “那他手下的人呢?” “彼此不服……” 贺宪道,“那唯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 贺宪语气平静,好象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那么多人,既然不能听命于你,何必白白花钱养着?趁着现在人心还没完全散掉,不如拿他们当刀子,赶紧捅出去,起码也能替你效些力了。” 柴荣听了,终于稍稍冷静了下来,“那这刀,要捅向哪里?” 忽地,京中传来消息。 “皇后那儿,似有异动?” 贺宪一笑,“这不就是最好的地方?捅成了,天下大乱,你又有机会割踞一方。捅不成,也闹得皇室动荡,你仍有机会浑水摸鱼。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一旦让欧阳康帮漕帮和朝廷搭上线,你将来再想捅刀子,就不容易了。这回闵晔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这些江湖人,行事不按常规出牌,防不胜防的。” 他瞟柴荣一眼,“他们这回能杀了闵晔,下回说不定就是你。” 柴荣忽地下了决心,“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只是那个欧阳康,究竟是怎么跟漕帮勾搭上的?是皇上的授意,还是无意中认识?” 这个贺宪挑了挑眉,无法作答。 柴荣想想,一面命人去给姬龙峰带话,然后打点行李,准备亲上京城。既然准备做一票大的,他总得亲自去盯着才行。 皇宫。 徐子骞第一次得到了皇后的召见。 “小徐大人,近日辛苦了。” 徐子骞不知何意,答得谨慎,“这是微臣的本份,劳皇后娘娘挂心。” 王皇后和颜悦色的道,“知道小徐大人忠心。对了,听说小徐大人成亲也有几年了,可有子嗣?” 徐子骞一哽,他与妻子自新婚起就不顺遂,妻子总是各种别扭,不愿与他亲近。偏偏岳家钱财丰厚,连住的院子也是岳家奉送,实在不好提纳妾的话,如今哪来的孩子? 王皇后笑道,“这样吧,我送两个人伺候你。子嗣之事也要讲缘份的,兴许有人带了头,小徐夫人就能很快诞育子嗣呢?” 这样也好,气气那个女人,反正皇后送的,又不是他纳的,有何不可?徐子骞很从善如流的答应了。 王皇后一笑,吩咐把人直接送到他的府上,这才又道,“小徐大人常常给皇上办差,难免得罪些人,有时本宫听着,都替你打抱不平。” 徐子骞心头一紧,这是何意? 却听王皇后意味深长的道,“本宫心里是明白的,可这世上多的是糊涂人。小徐大人当记得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万一哪天有人误会了大人,在皇上面前说些不好听的,那可就不好办了。” 徐子骞终于明白过来了,皇后娘娘想要拉拢他。 如果皇上过世,他迟早是要找下家的,可这位皇后娘娘,值得投靠吗? *** 薯爹:乖儿子,叫声爹来听听? 白薯:对不起,你谁啊,我失忆了。 薯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cqs!) 第578章 归途 “多谢娘娘厚爱,不过微臣近来事忙,尤其是郡马即将还朝,还是忙完了这一时再说吧。[..tw超多好看小说]” 徐子骞走了,王皇后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旁边心腹宫婢道,“这个徐大人也太不识好歹,娘娘您都这么说了,他还一味敷衍是什么意思?要不要找人把那两个丫头追回来?那可是王家精心调教了,要帮您伺候皇上的呢。” “不必了。”王皇后道,“他也不算白收我这份礼,方才那话倒是给我也提了个醒。说来那欧阳康到底是怎么遇到齐王,又立下这一大功?不如等郡马回来看个仔细,再做定论吧。皇上那儿,咱们还是小心着些。” 夜深沉。 呼啸的寒风却刮不动那些巨大的石像,只能徒劳的离去,看它们沉默的守护着身后的大周皇陵。 “将军,咱们去挖墓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没有。先帝曾经告诉过我,若是有朝一日,需要用到钱的时候,就让我到这里来取。否则,他也不会把穴眼的位置告诉我了。好了,你们这队从这边过去,解决看守皇陵的人,剩下的跟我去开陵。” “那我们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来拿,还要冒充大梁军队?” “你蠢啊?这种事还要问将军。咱们冒充大梁的军队,岂不是可以在拿走钱财的同时,还让天下人唾骂大梁?这样顺手的好事,为什么不做?” “哦哦,知道了。” …… 浩浩荡荡一支船队,并不如何奢华,却是进退有序的逆流而上,前往京城的方向。 在这其中,多半是健壮黝黑的男儿,身上穿的,也大多非灰即褐的粗布衣裳。只有很少的地方,才点缀着几点红妆。 “小姐,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窦容若身边的丫鬟换了一个,不再是那个圆脸的阿直。而是长脸的阿圆。看起来少了几分娇憨,多了几分灵秀,“这回上京,去见了欧阳公子的家人,要是他还是想不起来,你嫁他也没什么错啊?” 窦容若低了头,“我也说不清……只是总觉得,有些不安。(..tw无弹窗广告)” “小姐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有时候做人,要简单一点才好。”阿圆看左右无人,悄悄道。“欧阳公子是难得的良配,便是寻常的大家小姐,也未必能遇到得的好相公。我不是说他长得好,有学问,而是他的心地实在真好。这回出海。他可是替阿直挡了一刀呢。要说阿直不过是个小丫头,又没才又没貌的,他都愿意去救,可见是个能托付终生之人。您要嫁他,不会亏的。” “可是……他有妻子的。” “可他不记得了啊。咱们也替他想想,要是现在突然有个陌生人跳出来,说是您相公。您接受得了吗?反之也是一样。帮主都说了,会为您作主。小姐你担心,其实是担心他要是回了京城,会想起过去吧?” 窦容若沉默了,半晌才道,“我觉得。自己很自私,也很羞愧……” “小姐,你可千万别这么想。你要真的是个自私的人,早在外头就跟他成亲了,干嘛还要带他回京城来?您也用不着羞愧。一切就等到了京城,让欧阳公子自己做决定吧。” 可以吗? 窦容若望着滔滔江山,只觉心绪就跟那起伏的江山一样,不能平静。 忽地船身一震,是减速准备去前方的码头停泊了。 阿圆把窦容若拉了起来,“好了,小姐,别再想这些了,快打起精神,一会儿上岸逛逛。天天在船上吃鱼,我都腻了,看能不能上岸买点猪肉炖萝卜,给大家伙儿也打打牙祭。” “你们要去打牙祭?带上我们好吗?” 水生嘻嘻笑着凑过来,欧阳康在他身后笑道,“女孩子逛街,你跟去招什么烦?还是跟着我逛吧。以后只要记住,在她们出门前付钱,买完东西去接人就对了。” 水生挠头,窦容若已经微红着脸站起身来,阿圆爽朗道,“欧阳公子说得真好,不过我们是想去给大伙儿买猪肉炖萝卜的,你们要是愿意,就跟去扛东西,倒比出钱好。” 欧阳康道,“咱们这么多船,不知得几头猪才够分。这样的年下,也未必有人肯卖,姑且去碰碰运气吧。” 见他并不在意的说着话,窦容若也安定下来,等到船停至岸,一起下船。 这是一所江边的小山城,山下的村庄里,还贴着之前宁王来寻人时,悬赏寻找欧阳康、卓日烈和贺宪三人的画影图形。只是画工拙劣,实在不及真人之万一。 欧阳康颇为好笑,“瞧,我还值纹银一百两呢,你们要不要去报官?” 水生哈哈笑了,“才一百两银子,咱们若是把您绑进京城,起码就有十倍二十倍的利息,哪个傻子会干这事?要抓也得去抓这位卓大汗才是,人家可值一千两呢。” 欧阳康道,“你要把他送回草原,也得值个万儿八千的,怎么就不赚这个钱了?” 水生摇头,“草原没船,我们漕帮的规矩,不接离水的活,总要给岸上的兄弟留口饭吃。” 欧阳康忍笑,“你这也还挺高风亮节的,算是盗亦有道么?” 窦容若忽也接了句,“高风亮节谈不上,不过是不熟不做罢了。别以为跑江湖的就全都不怕死,说不定我们还怕得更加厉害呢。” 欧阳康点头,“看出来了。” 看他那老神在在的表情,反把大家逗笑了。 只是在山脚下一打听,这里倒是没猪可卖,要想买猪肉,就得到高处的山城里去。那里有一种小山猪,皮薄肉嫩,极是好吃,因住得高,价钱还能便宜些。 漕帮本就是青壮年汉子居多,根本不畏那山城之高,以他们的脚力,估计小半个时辰就能上去。只要窦容若答应出钱,大家伙都情愿爬上去买猪。 于是各船挑了两三个人,窦容若本说自己带队,可欧阳康让她们女孩子在山底下歇着。自己浩浩荡荡带着人,说说笑笑的上去了。 他在漕帮有段时日了,跟这些粗俗船工都混了个脸熟,平时又不摆贵公子的架子,倒是不少人都挺喜欢他的。 只那背影,就算穿着一样的布衣粗服,可在一群粗俗汉子中,还是那么的卓而不群。 窦容若也不知是喜是忧,心情有些莫名的复杂。收回目光时,只让阿圆别忘了多买些调料。又去找香菇冬笋这些干货。 阿圆掩嘴而笑,却不说破。 要说心里没有人家,怎会记得他喜欢吃的东西? 山顶的江城,比欧阳康想象中还要大一些。 只是如今天色黄昏,家家户户都回家歇息了。想要买猪。得一家家打听着问。 那些船工都是惯家子,也不要欧阳康带着,各自分散了去买猪。欧阳康便在城中逛逛,等他们回来,再一同下山。 只偶然看到小城中有个药铺,忽地生了些兴致,走进去逛逛。 隔着棉布帘子。药铺里堂,一位中年大夫正在熬药,欧阳康才想说请,却听这大夫说, “好了,吃了这副药。你也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走了。正好,刚刚城中来了些船工,听说是要上京的,你跟着下去。就能离开了。” 一墙之隔,有个男人在院中劈柴,低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多谢。不过大夫,你不怕我杀你灭口么?毕竟,我还挺值钱的。” 大夫淡然道,“我救你时,也没想过你的报答。你要杀我,我也没有办法。” 男人笑了笑,“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我这些时,着实蒙你照顾了,日后如有机会,自当报答。” 大夫摇了摇头,“你这些时留下来,虽吃了我不少茶饭汤药,但也替我干了不少活,咱们算是两清。你若真想报答,以后少打些仗就行。” 男人忽地抬头,扫了欧阳康那个方向一眼,“好,为你这句话,我答应你。有生之年,只要大梁不来侵犯草原,我绝不出兵。” 那大夫也不多说,欧阳康的目光在内室供奉的一个牌位上定定的看了一时,什么话也没有说的出去了。 等了一时,船工们陆续买了猪回来了。拿扁担两人一挑,个个喜气洋洋。 把账结清,欧阳康带着这些水手们下山去了。晚上,每个船上都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杀猪饭。当然,窦容若还特别给欧阳康做了个清淡的冬笋香菇炒肉片。 只回头有艘船上的伙计来说,搭了个要上京的汉子,因那长相,一看就知是草原人,说是因做生意耽搁下的。 窦容若原本不太想带这样的人上路,欧阳康说了一句,“带着吧,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是好人,也当积些功德了。” 窦容若一听,也就作罢。只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忽地又来了一个中年大夫要搭船,急吼吼的说是要进京寻亲的。 这倒无所谓,有个大夫随行,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能帮着看下不是? 于是扬帆起锚,驶向京城。 破园。 念福挺着大肚子,坐在苏澄对面,“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小担心,不知是也不是。” 苏澄叹了口气,“你这担心,我如何不晓得?可如今阿康没有回来,咱们说什么也是白搭,还是等见了人再说吧。你呀,如今最要紧的是好好保养自己,别操那么多的心了。” 念福点了点头,转眼投向窗外漆黑如墨的长夜。 我们都如此担心,你到底几时归来? *** 白薯:据说,明天就要上我爹的戏分了,嘎嘎,好开森。 薯爹:儿子你原来这么想你爹呀? 白薯:是呀,你不在我的剩菜都没人吃了。老娘管得紧,连旺财都不许喂。 薯爹:…… 第579章 团圆【双更】 新年在即。(..tw) 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到京城,大梁军队挖了大周朝的皇陵! 偷盗了大量的陪葬物品不说,还将看守皇陵之人残杀殆尽。唯一活着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可人已经吓傻了,除了知道是军队的人来挖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天下哗然。 无论是王公亲贵,还是平民百姓,对于挖人家祖坟这样的事,都是有致同心的痛恨与鄙夷。 而历朝历代,除了个别昏君,真没有几个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跑去干这种丧尽天良的缺德事的。 高显可以肯定,不是自己下的令。 可他也怕,是自己手下哪个缺心眼的将领干的这种勾当。可在皇陵周边的将领们纷纷上报,真的不是他们。 出事的那段时间,没有哪支军队有异动。大家也可以相互具结保证,真不是他们干的。 多年执掌京兆尹的崔公远在刑名上还是颇为老道,当即提出最重要的一条,那些盗墓贼并不是炸开墓穴,偷盗财物的。他们是直接顺着穴眼下去,才干得如此顺溜和干净利索。那么可以肯定的是,在他们之中,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而这样的机密,往往掌握在大周最后的高官手里。 高显瞬间明白过来了,这是前朝余孽坚守自盗,再嫁祸给他啊。不过光他知道没有用,得让天下人知道才行。 这个时候,定国公公孙述主动请缨了。 出事的那一块,正好以他的老部下居多。他要求带队去查清真相,给老部下们洗涮冤屈,并找到那个真正的盗墓贼。为证清白,他还当廷立下军令状,找不到贼,绝不还朝。 皇上允了。 公孙述风风火火的带着人走了,走前请皇上下了一道圣旨。 那些陪葬品肯定不好直接出手。多半得把金银珠宝重新熔掉改制,所以要让各地官府严密监控属地的金银匠,还有珠宝古董商们,一旦发现有人交易来历不明的东西。必须上报,否则就按连坐罪名惩处。 反正盗墓的事情已经摆到了明处,再藏着掖着也没用。所以高显干脆下了明旨,也算是自证清白。 然后严守各关口,盘查货物。除非那些人已经离开了大梁,否则尽量把东西截留在大梁境内。 等到窦容若率领着漕帮兄弟们来到京郊,十里八乡最热议的就是这个话题。大家都在猜,那个盗墓贼究竟会是谁? 水生道,“不管是谁,都是个大笨贼。偷什么不好,偏偏去偷那些东西。就算再贵重,可也太招摇了,真不知是怎样穷急了眼呢。” 小丫鬟阿圆道,“人家可不笨。等放个三五年,风头过了,再拿出来交易,不就没人知道了?欧阳公子,你说是不是?” 欧阳康笑道,“我又不是那贼,怎知他怎么想的?不过若是不缺钱用。多半我会挑个更好的时机,更加悄悄摸摸的打个地道把东西搬出去,而不是这么着急的一窝端了,还要杀人灭口。” 水生道,“那欧阳公子也是赞同我说的吧?” 阿圆不服气的道,“小姐。你说。” 窦容若也笑了,“若要我说,那贼并不是笨,只是水生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他真是穷急了眼。所以才会选在这个时候,铤而走险。金银珠宝倒还罢了,就算大梁不给他熔,偷出境内,再寻能工巧匠就是。只那些古董字画,恐怕除了大梁,也没多少人识货,能卖得起价钱。如果无法流通,就是死物,砸在手上还烫得慌。偏他盗的那位皇帝是个爱附庸风雅的,墓藏里最多的便是这个,可谓得不偿失了。” 阿圆这才恍然,“小姐就是小姐,到底有见识。” 水生配合的点头,“那当然。否则,怎么当头儿呢?” 他本是一句无心之语,可窦容若忽地脸红,这岂不说她是贼头儿?忍不住偷眼去瞟欧阳康,却见他倒还好,只是忍笑换了话题,“咱们别扯这些没用的了,倒是去打听打听,帮主几时会来?” 为了安全起见,彭子寿并不与他们同路,另行上京,说好了在入京前会合,再一同去面见圣上。.tw[]于是,他们的船虽是昨晚就到了京城,但并未进去,只停在城郊等着。 而他们船上捎的那一位草原人,提前几天就下了船,与他们分道扬镳了。 至于那位随行的大夫,倒是着急寻亲,今儿一早就下了船,自己雇了车,匆匆忙忙的走了。 不多时,水生去打听消息回来,说彭子寿大概还有两天就能到,窦容若鼓起勇气,道,“欧阳公子,要不你先进京,去探望一下家人?” 出乎意外,欧阳康并没有拒绝,只说了一句,“好。” 这倒让窦容若的心有些七上八下起来,拿不定这主意到底是对还是错。 京城北。 济仁堂,如今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一家药铺了。虽然只有一位老大夫带着几个小徒弟坐诊,但难得的是医术好,且收费低廉,还有不少病房,方便一些屋舍窄小的病人过来养病,是以深受附近平民百姓的欢迎。 如今临近年关,一些老病号都会提前来开几副药备着,正月里就不必上药堂,省得弄个不吉利。是以田南仲背着个包袱,风尘仆仆赶到的时候,就见有不少百姓在排队。 看看那个熟悉的招牌,他犹豫了一下,颇有几分近乡情怯,不敢进去。 忽地,后头赶来一家人,当中父亲抱着一个六七岁大,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快步跑来 “让开让开,快让开!大夫,大夫快来呀!” 田南仲也是做大夫的,知是急症,忙忙的避开让路,又忍不住跟上去看。 药堂里跑出一个年轻精干的小伙子,“哟,这是怎么了?” 那家人急道,“我家儿子顽皮。放鞭炮把他妹妹给炸伤了。您瞧瞧这手上伤的,要是留下疤可怎么办啊?” “没事没事。”那小伙子长相虽粗,动作却是又快又仔细,迅速把那女孩接过。一面拿了干净布条,把她那伤得血肉模糊的手进行了紧急清洗。又冲屋里嚷,“连成,快拿枣油膏来!” 田南仲听到这个家传的药名,不由得心中一动,就见里面又出来一个清秀的小伙子,快步跑出,拿了瓶油膏出来,“罗武,你压着她手。我来上药。” 当他刚拔开那瓶塞,田南仲嗅嗅味道,不淡定了。一把抓住那清秀小伙,“这药膏你们哪来的?” “你这大叔快让开,我们还着急救人呢!” “不。你快告诉我,就一句话,这药膏是不是用枣树皮泡香油做的?” “是又怎样?” “那是谁教你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那家长急了,一把将田南仲拉开,“没瞧见我女儿要上药吗?你要打听药方子,回头再说不行吗?” 田南仲急得直跳脚,“那你们倒是告诉我一声啊。就一声就行!” 忽地,在人群之后,药堂屋门口,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到底要知道什么?这么急赤白脸的?” 当听到那个声音时。田南仲就是浑身一震,竟是半天不敢动弹。 旁边已经围拢了一圈来看病的病人,都觉得这人委实古怪得很,怕是脑子有病吧? 高老大夫忽地也觉得有几分不对了,眯着老眼。疑惑的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田南仲缓慢的,艰难的转过身去,先看了看那老人的脚,再把目光一寸一寸往上挪,当终于对上高老大夫的双眼时,不觉已是泪流满面。(..tw无弹窗广告) 高老大夫也傻了,愣愣的看着他,许久都不敢出声,只一双手抖得厉害,半晌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你……你是阿南?” 田南仲扑通一下就跪下来了,一张并不年轻的脸上,却是悲喜交集,“爹,爹呀!原来您……您还在呀!” 高老大夫浑身一颤,差点没给他这一跪惊得摔倒,还是旁边的病人手疾,把老人家扶住了。 可这是怎么一回事? 围观的病人不清楚,已经给那小女孩上好药的罗武和连成也不清楚。甚至,连那原本哭哭啼啼的小女孩都忘了自己的痛,睁大眼睛挂着泪珠,看着一个老爷爷,和那个更老的爷爷,抱头痛哭。 “当年你上了京,他们都说你死了……娘都快伤心死了,天天自责,不该那样吵架……” “我……我也以为你们死了……他们带信来,说是咱们家乡那块被人屠了城,你们……咱们全家都死光了……” “是哪个不负责任的乱嚼舌头根子?当年战乱,确实是被屠了城,可咱们之前就走了。娘怕你回老家去了,带我们迁到了您老家的江城,至今那山上,还开着当年的济仁堂,底下也有,就怕您回来找不着。” “什么?你们回了我老家?” “是啊,娘还让我们哥几个复了田姓,就大哥还让他姓高。只我们也上京来打听过,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位田姓大夫,这些年才作罢,爹您到底是哪一年来的京城?” “啊?那婆娘居然肯让你们改姓了?我一直就在京城没挪过呀。我以为你们死了,心里愧疚,所以一直跟人说我姓高,你们怎么找得到嘛!” …… 看这老爷爷又气又急的直拍大腿,那小女孩忽地扑哧笑了,童音清脆,这一笑倒是把大家都逗乐了。 有人听出点子意思来了,“既是亲人团聚,老爷子您就快点跟儿子进屋去好好说说话吧,前头有小连和小罗大夫招呼着,应该没事。” 对对对。人们善意的笑着,把时间更多的留给久别重逢的父子。 等到父子相携来到破园时,念福听到了一个不知该说传奇还是狗血的故事。 高老大夫本姓田,是个江城里的小郎中。战乱中流连失所,却在一次意外里,救了高家的员外郎。得蒙青睐,把独生女儿许配给了他。 因田家家贫,高家富庶,这门婚事便算是入赘。在那样的年代,能有个安定的家就不错了。高老大夫也没介意。 成亲之后,夫妻和美,一连生了四子三女,儿孙满堂。高老员外看着一屋子的高氏儿孙。在满怀欣慰中,离开了人世。 又过了几年安稳日子,高老大夫忽地一次被友人醉后打趣,说他是高家门里唯一的外姓人。未料高老大夫上了心,回去就跟老妻商议,给个儿子也跟他姓吧。 不过老夫妻不知怎样说岔了,最后吵了起来。 高老夫人一气之下,说,“你个赘婿,凭什么要儿子跟你姓?” 高老大夫也生了气。“你要不生儿子跟我姓,我再找人生去!” 高老夫人当然就话赶话的说,“那你就去呀!” 高老大夫一怒之下,就来了京城。 却没想到,随后家乡战乱。就得到全家已死的消息。而高老夫人后悔不迭,听说他去了上京,几番托人来寻他,结果却因为姓氏问题,阴差阳错,生生骨肉分离了十几年。 得知实情后,高老大夫是一天也多呆不下去了。 “我得回去。好好过个年。我那老妻尚在,想也时日无多。还有家里的孙子孙女,听说重孙辈的都出来好几个了,我得去认认。这药堂的事情有罗武和连成就够了,我已经把平生所学相授了,他们欠缺的不过是经验而已。” 田南仲忙道。“要怕人手不够,年后我可以派几个老成大夫过来。都是在我们那儿早学出师的,不怕误事。” 念福一笑,也不挽留,只让人打点了礼物。送高老大夫离开。 倒是苏澄听了纳罕,多问了一句,“那你怎么就找来了?” 田南仲激荡的心情略略平复,想想也觉奇怪,“不知道哇。前些天,突然有人在我家药柜上留了个条。上面写了我爹可能在京城北的济仁堂,我就找来了。” “那个条呢?” “在这儿。” 那是一张普通的包药的粗纸,似是用指写就,上面的墨迹早已晕开,根本看不出底细。 苏澄也没多说什么,把纸条还了,只祝福他们父子一路平安。 倒是老太太很是念了几声佛,说这是好人有好报,他们家行医济世这么多年,感动了上苍,神明才保佑他们一家团圆。 贺嬷嬷凑趣的说,老太太也行善积德这么多年,郡主心地更是没话说,老天再怎样,也要保佑她们一家子幸福美满才是。 老太太听了只是笑,只那满眼的期待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高家父子说走就走,真是半刻也不停留。 而破园的福报,也跟着来了。 “大少爷,大少爷回来了!” 当门房惊喜的把这消息在破园嚷开时,全家人都丢下手里的活,跑了出来。 老太太险些把手上的念珠掉到地上,看她激动得也要去迎接,贺嬷嬷却把人拦住,“老太太,您就安心坐着吧,外面天冷,要大少爷看着您接出去,怕不得生气?” “也是也是。”老太太复又坐下,可到底坐不安稳,一迭声的吩咐着,要茶要点心,又要人赶紧去厨房加菜。 想想又嘱咐一句,“让康儿先去见他媳妇,小两口好好说说话,再来见我。” 窦容若下了马车,看着破园的大门,突然有几分胆怯。 虽然有郡主的入住,但破园的大门并没有如寻常府宅一般讲究的摆上大石狮,建起高大的门楼,还是一如当年钟山主持修缮般低调而温和。 甚至都没有挂上主人的姓氏,只门后的巨大假山上雕琢着气韵万千的两个大字――“破园”。 这是苏澄未残前的手书,张扬而锋利。 就象两个威武门神,镇守着这个家门,以至于让窦容若都不由心生颤栗。 因为她知道,门的那头,是欧阳康的家,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家。那自己,可以进去吗? “紧张吗?我也有点。” 忽地,欧阳康转过头来,看着她似是想笑笑,却没能笑得出来。 这同样忐忑的表情反而让窦容若安定下来了,不管如何。该面对的总得去面对。况且,她也好奇,欧阳康会娶个什么样的妻子? 略吸口气,她跟着欧阳康的步子进去了。 家里出来迎接的人很多。几乎围满了整个甬道。原本在看到欧阳康的那一刻,即将爆发而出的欢呼,却在看到他身后的窦容若时,象是突然用了消声器一样,停了下来。 那女人是谁?她为什么会跟大少爷走在一起? 还,那么漂亮。 一片静默中,叮叮当当的铃声听起来格外清晰。 不远处,一个小人儿挣扎着从奶娘身上下来,欢快的,丢丢丢的跑了过来。那一身的毛茸茸。就象只笨拙又可爱的小棕熊。 欧阳康停下了,窦容若也停下了。 看着那个小熊跑到欧阳康面前,隔着三步远,又忽地急刹车般停下。然后高高仰起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忽地。咧开小嘴,露出两排小白牙。 这是欧阳康的孩子。 窦容若几乎一眼就可以确定了。小孩子长得好象他,只除了眼睛。 欧阳康没有动,只是眉头淡淡的纠结了起来。 那小孩忽地同样皱起了眉,小脸上的笑容一收,红艳艳的小嘴慢慢撅了起来。 这么可爱的小孩子,就算不是自己生的。窦容若也没办法不喜欢,温柔的冲他招招手,“小家伙,过来,给姨姨看看好不好?” 小棕熊斜睨她一眼,明明那么点的小人儿。可这一眼竟隐约有几分凌厉的味道,看得窦容若心头一紧。 “真没礼貌。” 这是欧阳康见到儿子,说出的第一句话。然后他问,“我祖母在哪儿?” 破园里的人都有些愣了,半晌。才有一个丫鬟回话,“老太太说,大少爷回来不必急着去见她,请您先去看看郡主。” 欧阳康不赞同的眉头皱得更深,“带我去见祖母。” 看他抬脚就走,完全没有抱自己的意思,小棕熊错愕了,震惊了,然后很快的,生气了。 他忽地涨红了脸,用力的跺了两下小脚,扭头就跑,连跑还边回头看。 欧阳康更加不悦的看了看他的背影,抬脚走了。 窦容若想说的话也咽了回去,只能跟在欧阳康的身后,先去见了他的祖母。 看见日思夜想的孙子回来了,老太太自然是高兴的,可看到他身后的窦容若,老太太愣住了。 “康儿,这是哪家的姑娘?” “这位姑娘姓窦,是漕帮帮主的义女。”欧阳康简单做了个介绍,又对老太太行了个礼,“老太太,您,是我的祖母吗?” 看他眼中的几分尴尬和无奈,老太太又怔住了,“康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 窦容若忙道,“老太太,不是欧阳公子有心不认,是他,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自从我们把他从水中救起之后,他就忘了过去。” 老太太三度愣在那里,半晌反应过来,只一句话,“我不信!你能把你媳妇和薯仔都忘了吗?你跟我去见她们,现在就去!” “不必了。”门外,来了辆轮椅。 椅上坐着个中年文士,怀里坐着一只气鼓鼓的小棕熊。如果此人腿未残,应当身材高大,可他就算是坐在那儿,依旧是风度翩翩。 只是那斜眼看人的神情,竟和方才的小棕熊一模一样。不,应该是比那小棕熊更加凌厉百倍。 他只淡淡的瞟一眼过来,窦容若便只觉得好象全身上下都被人看透了。不由得瑟缩着低了头,颇为难堪。 只听中年文士道,“你既然连养育你长大的祖母都不认识了,想必我这个才教了你几年的先生就更加不认得了吧?那么,欧阳康,你这次回来是打算干什么?跟我们相认,慢慢捡回你过去的记忆。还是说,你打算抛妻弃子,做漕帮的女婿了?” 窦容若羞得无法可想,几乎要夺路而逃。偏偏两条腿不听使唤,就是动不了。 老太太震惊之极,“阿康你到底是干什么呀?你不会真如你先生所言,动了这样心思吧?那你怎么对得起你媳妇,对得起欧阳家?” 老太太说到这里,胸脯剧烈的一起一伏,显是气得不轻。 可苏澄却自哂笑,“英雄救美,以身相许,不是很常见的戏码么?尤其又什么都不记得了,是也不是?” 屋子里一片难堪的静默。 然后,在窦容若几乎要钻进地缝里去时,她听到欧阳康说―― “是。” *** 白薯:小爷才没有对那谁笑咧,只是呲了一下牙。 薯爹:看到了,没有蛀牙。 白薯:我看你的牙是不是也不想要了? 薯爹:…… 第580章 谁之错【双更】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错。如果你们觉得我错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面对着一屋子困惑、不解、难过,甚至隐含愤怒的目光,欧阳康淡淡道,“我知道你们会骂我没良心,骂我忘本,可我真的已经忘了你们。就是勉强留下来,我也还是不会和你们亲近。这样让彼此痛苦的事,又有什么必要呢?” “说得好!”苏澄冷笑起来,“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徒弟,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你放心,就算你再好,可我们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你既决意要走,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那我们也不留你。只是这个家,你不可带走一分一毫,将来不管生死,或是你有朝一日想起过去,都不必再回来了。你若能做到,你就走。” “先生!” 贺嬷嬷已经惊呼起来,老太太却道,“康儿,你真的决定了吗?把祖母,把你先生,你媳妇,还有小薯仔,全都狠心的抛下?就这么一走了之?” 欧阳康摇了摇头,却在老太太刚刚松口气时,说,“我想去见她一面,嘉善郡主。” 院子里,念福已经收到消息了。 她对着镜子,慢慢的戴上一对红珊瑚牡丹流苏耳环。 一旁服侍的小丫鬟春苗难过得快要哭了,这对耳环是欧阳康从前喜欢的,总说郡主戴了特别漂亮,可是现在,他还认得出来吗? 听到堂屋里来了人,念福伸手搭上她,静静说,“走吧,扶我过去。” 窦容若就见门帘一挑,一位大腹便便的女子走了进来。 一件大红绡金团梅的大袄,搭着一件墨黑得没有半点杂色的披肩。越发衬得她耳下的那对珊瑚耳坠,红得似血,金得明艳。 只是。 她的形容实在不怎么好。 头发枯黄,脸上也长了不少难看的孕斑,扶着后腰慢慢行来的样子,显得虚弱又吃力。 只是当她坐下。那双和小棕熊极为相似的丹凤眼看过来时,那里透着的清明与从容,让人觉得很舒服。 只看了窦容若一眼,念福就把视线转到欧阳康的脸上,“你瘦多了,不过也显得更有男子气概了。” 欧阳康顿了顿,扯出一抹似苦,又似歉疚的笑,“我记不得你从前的样子了。” “没关系,反正我一直比不上你好看。” 静默了一时。欧阳康望着她的肚子问,“几时生?” “差不多一二月间,只不知他会赶上个什么节气。若是男孩,只希望别在花朝就好。” 又静默了一时,欧阳康道。“我忘了你了。” 念福道,“我知道。” “欧阳康。”窦容若再也忍不住了,“你留下吧,这是你的家,有你的祖母,先生,妻子。儿子,马上还要有第二个了,你不能离开他们!” “这位姑娘,听说是你救了我相公,对吗?”忽地,念福在欧阳康开口之前。先说话了。 窦容若怔了怔,念福转头看了一眼,有人捧上一只首饰盒子。念福和颜悦色的道,“这是谢谢你救了我丈夫的礼物。” 她淡淡笑了笑,又道。“不过我们的家事,还不需要一个外人来说。欧阳康,说你的决定吧。” 欧阳康默了默,从袖里取出一物,“我早就想过,如果回来还是想不起过去,就只好这么办了。” 透过纸背,窦容若分明看见切结书三字。 那,是要和离吗? 念福展开一看,点了点头,“是啊,如果真的想不起来,勉强凑合下去,对你我都不公平。好了,你还有事吗?” 欧阳康摇头起身,“你保重。如果有机会,我会想办法弥补。” 念福捧起茶杯,低眉敛目,“不送。” 欧阳康再次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窦容若急急追了上去,“欧阳康,你不能……” 噗! 一只沾雪的黑泥团扔了过来,砸在欧阳康衣摆。[..tw超多好看小说] 是小棕熊,满脸愤怒又受伤的盯着他的父亲,有隐忍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欧阳康看他一眼,毫不停留的继续大步前行。 小棕熊瘪了瘪小嘴,忽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转头跑回房去,掀开的门帘里,窦容若看到,那位郡主脸色更加白了三分,却始终没有看过来一眼,只费劲的努力伸手安抚着孩子。 “别哭,别哭……” 窦容若受不了了,愤怒的抓着欧阳康,“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她们?回去,回去跟她们道歉!” 欧阳康却反手把她拖着一起往外走,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直到离开了破园,重新回到车上,他才问,“道歉有用吗?道歉就能让伤害没有发生吗?如果我想不起她,就那么貌合神离的过日子,这就是对她好吗?” 窦容若咬了咬唇,到底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不知道。可我不会嫁你了,我不能嫁你了!” 欧阳康微吸口气,“窦姑娘,请你记清楚一点,不是我一定要娶你,是你义父想让你嫁我。” 他略顿了顿,又道,“还有,对于你不知道的事,请不要妄加评论。因为你不是当事人,怎知他们的感受?” 窦容若的心,完全乱了。 可她本能的知道,自己不应该去介入那样一个家。因为她无法忘记那只脏脏的雪团打在欧阳康袍角的感觉,还有让那样一个小孩子露出那样愤怒的表情。 他也许还不太懂,只是单纯的指责自己的父亲不象个父亲了。可窦容若没法说法自己也不懂,她是大人了,她做不到自欺欺人。 回到船上,彭子寿已经到了。 窦容若没有半分犹豫,对一向疼爱自己的义父说,“对不起,我做不到。我是绝不会嫁给欧阳康的。” 彭子寿看看她明显哭过,微微红肿的双眼,沉声问。“阿若,你知道为了杀那闵晔,我们帮中一共折损了多少兄弟?” 窦容若急迫的道,“义父。我知道,您带着本帮兄弟助朝廷杀闵晔,是想为我们将来寻一条出路,可这样的出路未必得用联姻的形式来稳固。譬如我们可以……” “把你嫁给皇上?或是请皇上随便为你指配一个高官夫婿?” 彭子寿一语出,窦容若惊得掩了嘴。 只见义父眼中有深沉的痛,“从前,在大周朝,我们漕帮未曾没有跟朝廷合作过。结果呢,一次一次,全是利用完了之后的背叛。这是我们漕帮的人蠢。还是朝廷的人太聪明?我告诉你,都不是。只因为我们跟朝廷没有太深的牵绊,所以每回利用完我们,人家就会把我们当破抹布一样丢开。这一点,你是曾经的官家小姐。应该能懂的,对吧?” 窦容若无言以对了,鸟尽弓藏,这岂非是朝政上再正常不过的手段? 彭子寿看着她,“你知道吗?最早,齐王是以娶你为侧妃作条件,来求我相助的。可我犹豫了。因为我知道,他的企图是什么。也知道,一旦他的心愿得逞,你将面对的是什么。而我曾经答应过你的父母,要好好照顾你,象亲生父亲一样照顾你。如果你是我的女儿。我舍得把你送到那条路上吗?” 他自己摇了摇头,“就在这时,他出现了。说实话,义父也不觉得欧阳康是个最好的选择。可有嘉善郡主在,他就是我们跟大梁朝。摆不脱关系的最好牵绊。他有妻有子,却无法回到她们身边,朝廷会永远记得欠了他们家的。而这样一个男人,留在你的身边,留在我们漕帮,不仅是漕帮,也是你这一生最好的护身符。你懂吗?” “可……”窦容若还是摇着头,她不能要,要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对他的妻儿伤害太大了。 可彭长寿却道,“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嫁他,义父也不能勉强,不过,我会让你婉妹妹嫁他。可是阿若,义父在这里说句大实话,窦家家业尽毁,你不可能再做回从前的官家小姐了。除了欧阳康,你这样在江湖上混过,哪里还有机会嫁给这样的正正经经的书香子弟?” 窦容若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窦家的情形,她实在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当年,因为未婚妻,沐家那位三姑娘被先皇无耻的强占进宫去,她的小叔叔愤而留书出走,生死不知。 而她的太爷爷,是被活活气死的。一口一口的吐着血,逼得窦家上下忍无可忍,反了。 枪打出头鸟。 最先造反的窦家虽然带动了一大批人造反,可他们家也是最早遭到最惨烈的打击的。只不过支撑了短短的三年,窦家就全完了。 窦容若的父母只得隐姓埋名,带着女儿低调的生活。但是,当时的大周朝并没有放过他们,反而更加残酷的迫害着所有窦氏后人。 在临终之际,窦家爹娘把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从前的江湖友人彭子寿。 那时的窦容若已经有七八岁了,虽然长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让她无法象一个真正千金小姐那样长大,但有些名门世家的东西,是刻在骨血里被遗传下来的。 窦容若还记得,自己初到漕帮时,有多不适应这些粗俗的汉子,不讲究的生活。可她强迫自己忍耐了下来,等到渐渐长成,不是没有年轻的好男儿向她表示爱慕之情。可是她不愿意,彭子寿也从没强迫过她。 因为他明白,她从骨子里,还是向往,也更加适合过上从前的那种生活。 可一个入了江湖的女孩子,又失去了父兄和家族的庇护,她怎么能走回去? 小时候,窦容若也曾经在心里怨过,为什么爹娘不把她托付给别人? 可等到渐渐长大,她才明白父母的苦心。在那样的乱世里,一个女孩子若在普通人家,怎么能保证她平安的长大? 如果,窦容若有兄弟,相信父母绝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因为有兄弟,就有取得功名,重振家业的希望。可惜,窦容若没有。 所以对她来说。最稳妥的安排,就是受江湖的庇护,日后嫁个家境殷实的田舍郎,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就是不错的结局了。 可世事多变,彭子寿也没想到,齐王有求到他的一天。而欧阳康出现的时候,更是让他觉得,这才是义女最好的归宿。 如果他是个不那么自私的父亲,他不是真心心疼窦容若,完全可以把她嫁给齐王,或者其他权贵,或者由着窦容若的性子拒绝。 可他是真心把这个女孩当自己的女儿,所以他想给她最好的归宿。 “欧阳康是什么人。相信你已经很了解了。不管他是真的失忆,还是假的失忆,你嫁给他,总不会错的。阿若,这件事就当是义父老糊涂。让我替你做决定吧。” 翌日,漕帮帮主入朝觐见的事情轰动了整个京城。 这可是江湖人,第一次登到庙堂之高。而还有一件轰动的事情是,原先的嘉善郡马失忆了,据说落水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而据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称,这位郡马与嘉善郡主和离了,而漕帮帮主想把义女窦氏嫁给他。 而这位窦氏说来也来头不小。她家就是为了那位著名的沐三姑娘造反的未婚夫家。 这样的八卦,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有的人就说,沐家欠了窦家一个媳妇,还间接害得人家家破人亡了,如今把女婿赔给她,也算是天公地道。 又有人说。既然如此,为何不二女共侍一夫?新欢旧爱,都不要舍弃嘛。 还有人开始打听,要是嘉善郡主真的和离了,回头会不会再嫁?再嫁又会嫁给什么人?有什么条件?唔。能报名么? …… “我不管你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总之你给我回去,立刻,马上!” 雪地里,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那个传说中失忆的嘉善郡马,另一个,是他曾经的好友,关耀祖。生气的是关公子,被骂的自然是欧阳康。 “对不起,我跟你好象不太熟。就算你是我曾经的朋友,又凭什么命令我做事?” “去你娘的不太熟!”关公子愤怒的一拳就挥舞了出去,欧阳康闪身避开,脸也沉了下来,“你再这样,可别怪我也不客气了。” “那你来呀!”关耀祖到底是武将出身,扭打了几下就把人扑倒在地,可一把匕首也冷冷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放手。”欧阳康冷冷的说,“你的拳头再快,也快不过刀子。” “老子就是不放了,怎样?”关公子恶狠狠的提着他的衣领,浑然不惧,“我要打醒你这个混……” 未说完的话,被脖子上的热乎乎的潮意激退了。 欧阳康的目光沉沉,宛如深邃的井。关耀祖不可置信的伸手去摸,一手的血。 他对自己动刀子?自己最好的兄弟对自己动了刀子? 趁他错愕,欧阳康一把将人掀翻,脱身出来,淡淡的说,“这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王八蛋!”关耀祖怒极,浑不畏死的扑上去,再不惜力的重重把欧阳康踢倒,又一脚踩上他的手,踹飞了他的匕首,重又把人拎了起来,挥起沉重的拳头就揍了过去。 “这一拳,是替你媳妇打的!你他娘的对得起她吗?你在外头生死未卜,她挺着个大肚子在家替你看孩子,照顾老人和先生,你如今回来了,要娶年轻漂亮的小妞了,这是人干的事吗?” “这一拳,你替你儿子打的!小薯仔天天不知多想他爹,睡觉还抱着你这个王八蛋的枕头不撒手,你倒好,一回来就连抱也不肯抱他一下了,这是当爹的应该干的事吗?” “这一拳,是替你没出世的孩子……” “你够了!” 欧阳康好不容易站定身形,退到三五步外。狠狠抹去嘴角的鲜血,站了起来,眼神冰冷,“我干的不是人干的事?可要不是因为她,我会接这样的差使?如今你们人人都来怪我,说我不该抛妻弃子,可你们怎么不去娶她?” “你!”关耀祖一口气差点把自己噎死过去,“当初不是你要死要活要娶她的?又何曾是人家死皮赖脸的要嫁你?” “是啊,当初是你情我愿。如今我不情愿了,你来揍我,怎不去劝她?让她放了我,再嫁个男人好好过日子。不行吗?你不也没婚配吗?” “你这是人说的话吗?”关耀祖的嗓子都快吼出血来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欧阳康忿然道,“过去的事,虽然我忘记了,可并不代表我不会想。要不我问问你,如果不是因为我嘉善郡马的身份,为何从西南回来,你们人人都有功,都能按功封赏,我却只能闭门思过?接待那个草原大汗的差使也是。为什么风光的事情轮到别人做了,到我这儿却是吃力不讨好?” 他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在我失踪过后,何曾有人用心来寻过我?外面的招贴告示你看过没有?人家值一千两。我就值一百两!那个时候,有谁替我说过一句公道话,又有谁来象你打我一样,狠狠去揍过那些把罪名全推到我头上的人?而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别说你们都瞎了,什么都看不到!” 关耀祖哑了。半晌才道,“可你,你也不该这么对她。你媳妇是无辜的,你们还有孩子……” “我知道。”欧阳康瞥他一眼,“所以我从那个家里出来,什么都没拿。一切的一切。我统统留给她了。当然,她要是不想要,也尽可以带着自己想要的一切离开,我不会勉强。我的祖母,我的先生。我的儿子我自己会养。这个话,你可以去告诉她。只那个嘉善郡马的身份,是我再不想要的。我要不动,也实在不敢再要了。” 看关耀祖还想说什么,他忽地勾起一抹似讥似讽的表情,问他,“眼下,是我活着回来了,所以你们可以尽情的指责我,薄情寡幸,可我若是死在江中了呢?” 关耀祖说不出话来了。 欧阳康整了整衣衫,大踏步的走了。只在雪地上留下两行决然的脚印,那么深,又那么重。 寒风吹起袍角,凉凉的,可比风更凉的,是人心。 唯有眼角,酸涩得难受。关耀祖想大叫,想质问,这如今的一切,究竟是谁的错? 可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苍茫和朔风猎猎。 ※ 宫中。 温暖的熏笼前,王皇后正耐着性子,哄着儿子喝着甜甜的冰糖燕窝,可睿王嫌吃腻味了,各种嫌弃,好半天才喝了半盅,就怎么也不肯喝了。 见此,心腹太监才上前回话,“娘娘,有消息来了。” 命人将儿子好好的带下去玩,王皇后这才问,“怎样?” 太监道,“那嘉善郡马就算是装失忆,可他显然也不愿意再做回从前的欧阳康了。” 听他说完事情经过,王皇后倒有几分诧异,“他真的对关耀祖动了刀子?” “是。还在颈脖之上,听说关公子流了不少的血,大夫看过都说,要是再偏个几分,人都不一定救得回来了。” 王皇后默默点头,“他既如此决绝,想必是铁了心要投靠齐王吧?再加上漕帮的势力,将来又没有了嘉善郡马这个头衔,倒是前途无量了。” “外头的几位大人,也是如此说。听闻那漕帮帮主要将义女嫁给他,婚礼就在这几日,到时他纵是不做官,光做那个江湖头子,也是不容小觑的。” “所以,绝不能让他做成。” “几位大人也是这个意思。” 王皇后想了想,忽地浮起一抹笑意,“嘉善郡主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宫身为表嫂,总不能就这么不闻不问。命人去准备一些补品,本宫要打发个人,去好好问候问候嘉善郡主。当然,还有那个漕帮的姑娘,是姓窦的不是?真是天可怜见,好好一个千金小姐,怎么就沦落江湖了?本宫管不了政事,但心疼心疼这天下的女子,还是要的。” ※ 冰冷的雪原上,全是刺目的、没有生机的白。偶然有只出来找食物的小动物刚刚从雪地里冒了个头,就被突然而至的弓箭射中了。 可是不等猎人兴奋的围上去,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臭气。 “居然是只黄鼠狼,真是晦气!” 衣衫邋遢的汉子们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纷纷掩鼻,皱眉抱怨。 “这都在山窝子里耗了多少天了,什么都逮不到,到底哪天能吃顿饱饭?” “白守着那么些金银珠宝,吃不能吃,喝不能喝,有什么用?我现在倒宁愿换一只烧鸡也好啊。” …… 姬龙峰看着面有菜色的部下们,难得的没有出声。 还能说什么呢?被困在这里的这些天了,该说的早就就尽了,起初还能鼓舞些士气,可总是画饼充饥,谁受得了? 他狠了狠心,做了决定,“来两个人,去跟柴荣联系。” *** 旺财:作者说,她会努力写好自己心目中的结局,嗯嗯,应该就在这些天了。 薯仔:那番外捏?是不是全是我?能不能直接十八年后? 旺财:你想干嘛,比武招亲? 薯仔:这个完全可以有! 旺仔:…… 第581章 一品天下 再次踏进破园,陆滢的心情简直好极了。.tw[] 之前她好不容易想到那个妙计,开了秘园,既赚了钱,又把闲园的名声给带臭了。却没想到,得意没几天,就被昌乐公主那个刁蛮女人给破坏了。 秘园的生意做不下去,还差点连累了宫里。累得皇后娘娘都对她头不是头,脸不是脸的,好容易讨回了皇后娘娘的欢心,没曾想就听说欧阳康出事了。 这难道是老天爷都觉得嘉善郡主为人实在太讨厌,所以要帮她出气么?总之这回,陆滢是非常开心的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要过来作威作福的。 至于来之前,发生的一点小小不快,陆滢在路上就全忘了。打定主意,要在这里找回场子来。 反正带着皇后娘娘的赏赐呢,念福能不见她么? 当看到念福孕至后期,越发显得疲倦与憔悴的脸,陆滢心中越发得意了。 “……皇后娘娘知道郡主近来心情不佳,特意命奴婢送来这些补品。不管怎样,郡主都要保重自己身子才是。要说郡马……” “你去帮我回皇后娘娘,我的心情不错,有劳她惦记了。” “郡主你何必硬撑着呢?虽说……” 念福冷冷扫她一眼,再度把她打断,“皇后娘娘很希望我心情不好吗?” 陆滢笑容一僵,“怎么会?” “那你这奴才很想看到我心情不好吗?” 陆滢咬了咬牙,“奴婢不敢。” “那就是了。我并没有什么心情不好的。为什么你一定要打着皇后的旗帜这么说?没错,全京城都知道,我男人不要我了。可那又怎么样?我从前就不靠他过活,现在和往后也不用靠他过活,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念福抚着自己的肚子,神情满足而自信,“我有孩子,有亲人,我还是皇上钦赐,有封地的嘉善郡主。我有钱有势。有后台。如今不过是少了一个男人。难道我不能再嫁?非得哭哭啼啼在那一棵树上吊死,让人看笑话么?” 陆滢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念福瞟她一眼,略带冷笑,“回去告诉皇后娘娘。本郡主豁达得很。根本没把那个男人放在心上。所以请皇后娘娘大可不必担心。真要操心的话,不如替本郡主留意一下,有什么青年才俊。可替我招作好夫婿,我倒挺有兴趣听上一听。” 陆滢彻底无语,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郡主能这么想,那窦姑娘也该安心嫁给郡马了。听说他们婚期在即,郡主可要奴婢去转述一声,替您道个贺?” 念福嗤笑,“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代本郡主行事?再说了,你不是皇后娘娘的奴婢么?如此向本郡主讨好献媚,是想脚踏两只船么?” 陆滢一张脸气得煞白,“恕奴婢失言,奴婢告退。” 念福轻笑,“本郡主今日心情好,再多告诫你这奴婢两句。你这么有心关注别人家的婚事,倒不如想法子快点把自己嫁出去。也省得这么成天闲得发慌,调三窝四,让人说你这老姑娘心思不正常。” 陆滢青着脸回宫了。 等到了王皇后面前,她便开始一一告状,“那个窦氏简直不识抬举,皇后娘娘的赏赐全部退回来不说,还说什么,这亲事并不值得恭喜。那岂不是指责皇后娘娘?至于那个嘉善郡主就更气人了,那些话简直是不知廉耻,奴婢都没脸学。” “说!” 王皇后沉着脸,听陆滢添油加醋的又说了好些话。气得不禁色变,待把她打发下去之后,就命人叫来心腹太监,“去跟外头的大人们说,宫里就交给我,外头就请他们多多费心了……” 见到姬龙峰派来的人时,柴荣正在赶往京城的途中。 “回去告诉你家将军,没什么好谈的了。眼下这情况,相信他比我更清楚应该怎么做,他要是愿意,就直接去做,要是不愿意,也不必再费心跟我讨价还价了。” 等到来人离开,柴荣才问贺宪,“你说我们要是合力,胜算能有几成?” 贺宪淡然道,“若说实话,我觉得一成也没有。唯一的机会是控制住宫中,然后趁着其他人还来不及反应,偷天换日。若是如此,要解决的问题有三。一是控制住京兆尹,他是皇上的心腹,掌管着内城兵力,二是控制住京城内外的御林军,三是漕帮水路上的力量。前两个你还有机会去策反,可最后一个……” 他摇了摇头。 漕帮不属于任何军队,是齐王找来的力量,所以他们不可能再接受其他任何人的招安,如果事情一旦有变,这些江湖人会是最无法预料的力量。 柴荣沉默了良久,做出决定。 今年的腊月没有年三十。 那么腊月二十九,就是阖家团圆,欢度新年的日子。也是沐劭勤和沐绍勤兄弟俩的生日。 一大早,念福就打发了人去城郊的沐家陵园祭祀上香,因她身子不便,就只带着小薯仔,回了次趟平王府,去祭拜这儿祠堂里供奉的列祖列宗。 等回了家,跟往年一样的放了赏,准备丰盛的团年饭,甚至因为即将到来的生产,额外又给大伙分发了红包,可破园上下虽然人人挂着笑脸,可情绪都不高。 就连一向爱玩爱笑的小薯仔,最近都有些沉闷。 从平王府祭拜回来,就一人默默坐在绒毯上,玩他的鲁班锁,小小的身影看起来分外孤单。 念福不自觉的微叹口气,有一只温暖的毛头靠了过来。 是旺财,好象体会到了主人的心情。靠在她的手边,轻轻的温柔磨蹭。 念福微微笑了笑,看着儿子的方向,摸摸旺财的耳朵,又指了指玩具箱。 旺财明白了,跑到玩具箱里,扒拉出一只小球,叼到小薯仔的面前,拿大嘴拱了拱他。 小薯仔还不想去玩,可旺财却把旺酒。那只蓝色的大布狗叼了起来。拖到门口,然后回头张望。 好,二比一。 小薯仔爬了起来,抓着小球跑到门廊下。小手一扬。球就扔了出去。 旺财很迅速的跑出去。把球捡了回来。小薯仔再扔,旺财再捡。玩了一会儿,小薯仔终于笑了。咯咯咯咯的跟着球一起跑了起来,那样清脆的笑声听得人的心里都暖暖的。 念福抱着一只暖炉,让人把窗子推开看着,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柔和下来,就算是怀孕之后变得憔悴而难看,也焕发出一层天生的母性的美丽光彩。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小院子里有些过分的安静了。好象除了小薯仔和旺财,半天没看到走动的人,听到说话的声音。 念福纳闷的四下去看,却不意间,在院门前看到一抹明黄。 心中一惊,再定睛去看,可不是高显来了么?坐在肩舆上,还带着罗小言和寿宁,正在那儿笑眯眯的看着,小薯仔和旺财在雪地上咯咯笑着滚成一团的模样。 而四周,下人们早就伏跪一地了,因是皇上的授意,谁都没有打扰。 瞧见念福看过来,慌忙要起身相迎的样子,高显在肩舆上冲她遥遥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在屋里站着就好。” 随着他一声招呼,还扑在地上的薯仔和旺财终于也注意到门口来人了。 虽然又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皇上表叔,但寿宁是时常来的,笑着道,“小薯仔,还不快给皇上见礼?表姐可教过你的哦。” 小薯仔一听,顿时就着扑倒的姿势,跟只圆滚滚的大肉虫子一样,趴在那儿给皇上行礼。还非常神奇的冒出一句,“皇上吉祥!” 这是哪儿跟哪儿呀? 念福额上落下三条黑线,乱教儿子是有报应的。她赶紧出来,在门廊下给皇上行了一礼,“皇上,犬子无知,请恕罪。” 高显早就被逗乐了,“不怪不怪,快起来。听说你这儿子学话晚,还时常一鸣惊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嗳,你们家狗这是干嘛?” 念福抬头一看,又三条黑线下来了。她家的旺财挡在路上,后腿蹲地,前腿立起,两只爪子往前一递一递的,正在作揖。 这样的动作,要是小哈巴狗来做,会觉得很萌。当然,旺财小时候来做,也很萌。可现在这么大只狗,做这样的动作,除了自家人,谁搭理它? 偏偏旺财每年过年搞这一套习惯了,象个小孩子一样,见了生人也一样。念福又舍不得伤她家狗儿子的自尊心,只好厚着脸皮替它开了口。 “它在管陛下要红包,陛下您随便包个什么给它就好。”说出这话,念福都只觉得囧得慌。讨钱讨到皇上跟前了,这还不是一般的财迷。 高显听了哈哈大笑,当真从怀里掏出两只红包,“这两个,原本是朕准备了给薯仔和他未出世的弟妹的,如今就先赏给它。至于你家这个老二,等生出来再管朕要。” 念福红着脸,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了。我家薯仔不太在意钱财之物,给他红包,他还要拿去给别人。皇上赏旺财一个,那一个让薯仔将来给他弟妹就是。他们年纪还小,能沾到这份喜气就好。” 说着话,杜川已经推着苏澄迎出来了。 苏澄一收到皇上过来的消息,马上命人去把破园最适合待客的那处敞轩收拾出来,此刻亲自出来相迎。 “难得皇上大驾光临,不如也到我们家园子逛逛,让家里上下都有这个荣幸,得沐天恩。” 高显呵呵一笑,“正有此意。” 于是乐呵呵赏下红包,旺财很得瑟的叼回屋里收着了,这才摇头摆尾的跟着皇上的队伍,在破园里狐假虎威的出巡了一回。 念福不便陪同,便径直去了敞轩。 至于罗小言和寿守。也牵着小薯仔,随大部队一起去玩了。 等高显逛过来时,念福和老太太早把敞轩布置得花团锦簇,各色点心吃食也满满当当的摆上了,看着就满足美满。 高显进来,先就笑着赞赏起破园的设置来,“……真没想到,你们把个园子建得这么好。只怕不要你们花钱,还得挣钱的?” 念福笑道,“这倒不是我们的功劳。全是底下人弄的。皇上应该知道。最早我们来京城时,可是穷得够呛。给人骗了买下这个宅子,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全是穷得没法子,才折腾得大家种菜种花。养鸡喂鸭的都利用起来。后头也亏了先生帮我们规划。才有如今这副模样。” 高显连连点头。“这样很好,比朕那个中看不中用的御花园可强多了。你们这园子是挣钱的,朕那园子纯属烧钱的。” 苏澄忙道。“陛下乃是天下共主,要是连陛下都不能有一个烧钱的园子,天底下的臣民可怎么过呢?” 高显听得笑了,“这么说来,朕那园子烧钱还烧得有功了?苏卿你这张嘴啊,总是让人无法反驳。不过我看你们人也不少,虽说园子够大,但方才不是说有好些年轻人才成亲么?等到将来再生下孩子来,怎么安置?” 念福抿嘴笑道,“其实皇上眼下看着人多,等到一开年就少了,大半人都在外头有事做的。象我弄的那个闲园,就安置了一些人……” 高显忽地一笑,插进一句,“你和贞顺弄的那园子,生意还好?” 念福老实点头,“不比从前,但还能支撑,慢慢来。”她及时换了话题,“还有些人,譬如罗武他们,不是我们家的奴婢,除了几个年纪小的在看门,其余要不在药铺,要不在糕饼铺子,还有一些,将来准备送到农庄或是绣庄去,随他们自己喜欢了。” 高显又问,“那他们愿意去?留在园里不好么?这个不要你答,让个他们的人来,就那个罗武。” 下人们善意的把罗武推了出来,已经算半大小伙子的他憋红了一张脸,上前瓮声瓮气的答,“留在园里自然是好,但在外头也是正经出路。” 看他有些欲言又止,高显笑道,“无妨,尽可照实说话。” 那罗武不客气了,“在家不比外头自由,况且有钱。我们在药铺的还好,象她们那些在闲园的丫头,挣得可比我们还多。来喜姐,你说是不?” 下人们又笑着,把脸通红的来喜推上前,在外头一贯伶牙俐齿的丫头这回也卡壳了,结结巴巴的道,“其实……我挣的也不是最多的……” 到底翠蓉见过世面,引着她答,“你是挣得不多,就是给自己挣了份体面嫁妆而已。(..tw好看的小说)如今还有外头的正经人家要聘去当少奶奶,也只能算勉强凑合了。” “哪……哪有什么少奶奶?”来喜一着急,话倒说得顺溜的,“不过是家境殷实些。虽郡主开恩愿意放我出去,说实在的,我还不想去呢。你们再笑,我就当真不去了。” 高显听得呵呵笑,“那又是为何?” 来喜认真算给他听,“我在闲园,都是已经干熟了的。就算如今生意不好,但每月一二两银子总是挣得到的。要是从前生意好时,四五两也正常。这样一年下来,再加上郡主逢年过节给大家分的红包东西,总有三四十两好赚,这日子有什么不好过?眼下想聘我的那户人家虽开了个小小铺面,一年下来估计也就二三百两的赚头,还得照管那么一大家子人。皇上您说,这样一比,是不是还不如配给家里人省心又安稳?” 高显忍笑,“嗯,这倒说得也是实话。不过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若是要嫁的人家好,倒是不拘钱多钱少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来喜一时说得兴起,也忘了尊卑,就这么反驳道,“我娘就说,再好的人,也禁不起柴米油盐天天来磨。再好的人,万一变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女人还是要有点自己安身立命的东西才好。只我爹好面子,想把我许了去。” 她这话才落。忽地发现大家都有些异样。 来喜一惊,忙道,“郡主,奴婢不是故意的……” 念福抬头笑了,“你娘说得很对。不过来喜,你在我这儿都能这么挣钱,又怕什么嫁出去呢?钱是永远赚不完的,可遇到一个好人却不容易。就算将来好人也会有变坏的一天,可毕竟曾经好过,就比一辈子没有体会过要值得纪念了。” 高显适时换了话题。“遇到好人不容易。遇到好厨子也不容易,表妹,今儿表哥过来,能不能也请你赏脸做个菜?不要太费神的。家常简单些就好。” 念福点了点头。“那是当然。” 留下苏澄和老太太陪皇上闲话。念福起身出去。 厨房里,姚诗意早就准备好了,“郡主。说,要做什么?” 念福看着厨房里那么多的食材,突然之间,竟是觉得不知道吃什么。 许是被刚刚来喜的话触动了,又或许是早就积压起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让人心头一时竟是五味杂陈,无从适从。 所有人脸上都堆着笑,其实所有人心里都知道。 今天,是欧阳康新娶的日子。 他和那位窦小姐,沐家欠了一个新娘子,无数条人命的窦氏之女,要完婚了。 按着京城规矩,应该是午时拜的天地,那么这一刻,应该是大宴宾客的时候了。想想从前,念福还记得,自己也曾经在洞房里由一堆人陪着,等着天黑,等着她的新郎官到来。 很奇怪,那时的心情其实并不十分愉悦,而是心烦。 被折腾了一天,实在是累得慌,只盼着客人们快走,好卸下那沉重的凤冠,快些四仰八叉的躺下。 只不知如今那位新娘子是何心情,还有,新郎。 …… 所以的人都知道,所有的人都不说。连皇上也亲自来看她了,可见这事情有多么的糟糕。 念福克制着思绪,强迫自己把目光回到一屋子的食材上面。可是,到底做什么呢?越着急,似乎越没有方向。明明这里的食材足够做出很多菜,可偏偏不知道做什么好。 “皇上。” 忽地,姚诗意深深拜了下去。 高显走了进来,挥了挥手,姚诗意退下了。 皇上看着念福,目光柔和,如长兄一般,“如果实在做不出,不要勉强,朕知道,你心情不好。” 又顿了顿,“说来,是大梁对不住你。你……怪朕。” 念福摇了摇头,长长的耳环贴在脸颊上,微有些凉,“不怪皇上。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谁都不想的。” 高显看了她一会儿,“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委屈了自己。” 念福还是摇头,却有晶莹的水滴落了下来,然后,她终于开了口,“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没有上京会怎样。又或者,早一点离开又会怎样。” 高显悠悠接过她的话,“那样就不会有今日的荣耀,但也能过得平凡快乐许多。” “可那样的话,也许这一辈子都找不回我爹了,也没有办法认识许多的好朋友……虽然,虽然经历了许多不太好的事情,可我心里总是常存感激的。只没想到……没想到老天又给我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水滴跟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很快就顺着她光滑的衣襟滚下,在高高的肚子上洇湿两团小小的水迹。 她哽咽着说,“其实,我是有怨过……怨他,也怨皇上,为什么要派他出去,为什么不干脆下道圣旨,把人还给我就完了?可我又想着,那样要回来的人,还有意思么?然后,我又想,这世上谁离了谁还不能活么?他要走就走他好了,我再找个更好的就是。” 她吸了吸鼻子,“皇上,你不会笑我?” 高显无声的摇了摇头,念福抬手抹了泪水,长出了口气,“那就好了。”她忽地望着高显笑了起来,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笑容。 “好了,我哭一下,心里好过多了。皇上,这厨房里脏,您还是先出去。放心,我一定会做个很特别的菜请您尝尝的。” 高显目不转睛的看了她好一时。忽地也微笑起来,点头应道,“好。” 等皇上离开,姚诗意进来问,“郡主,您到底要做什么?” 念福笑了,清亮的目光说明她已经有了决定。 “我要做我的火树银花。” 洞房之夜,红烛高烧。 可端坐在喜床上的新人,却了无笑意。 窦容若想象中无数次自己新婚的样子,却独独没有料到会是这样。 苦涩。还有些心酸、委屈和失望。 她不是不可以拒绝。可她如果拒绝,顶替她坐在这里的,会是婉儿,彭子寿的亲生女儿。自小跟她要好的婉妹妹。 义父的态度很坚决。他刻意避开窦容若。走了另一条上京路线。其实还有一个她不知道的缘故,就是把婉儿带上了京。 此刻,她正站在自己身边。红着眼圈给她端来一碗热乎乎的鸡汤面,“阿若姐,你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好歹吃点。” 这已经是这丫头捧来的第三碗面了,可窦容若真心一口都吃不下。 婉儿难过的低下头,又快哭了,“真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一定要把你嫁给那个……如果是我……” “好了婉儿,我突然有点饿了呢。”窦容若勉强撑起笑脸,作势要吃面。 忽地,洞房的门开了,新郎进来了。 “出去。”这是那个新郎官对婉儿说的话。 跟笑不出来的新娘子一样,新郎官的脸上也没有多少喜色。虽然他长得实在很好看,但婉儿却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只是,她还是鼓足勇气对那个已经是她一半姐夫的人说,“你……你以后要对我姐好……” “我说,出去!”新郎官冷冷的看着她,目光中隐约带着些不耐烦。忽地,他看一眼咬着唇的窦容若,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意,“又或者,你想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我想,你爹既然肯把你姐嫁给我,多一个……” “婉儿,快走!”窦容若白着脸站了起来,把惊得不会动弹的小女孩推出门去。 婉儿只看得到新房的门被新郎大门关上,然后,里面传出窦容若隐忍的低低哭声。 她受不了了,哭着去找她爹。 “爹,别让阿若姐姐嫁给那个人,求你了。你没看到,他刚才去阿若姐姐那儿……” 可回答她的,是彭子寿重重的一巴掌,“婚姻大事,历来怀父母做主。你姐姐没了爹娘,自然该我做主。你要再这么无法无天,明天我就把你也嫁出去,滚回你自己屋去!” 婉儿又羞耻又委屈,哭着跑了。 彭子寿再看着周围朝廷派来道喜的人,面不改色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小丫头野惯了,不懂什么规矩。不过嫁女嫁女,哭几场也是应该的。” “说的是,说的是。”有人打起了哈哈,开了个荤笑话,“估计小姑娘是看到新郎官太着急,给吓着了?” 一大帮子男人,又有不少的江湖人,顿时扯几个带点颜色的段子,很快就让众人把婉儿制造的小小不快给抛在脑后了。 当然,还有比较谨慎的人,悄悄过去听了听墙角。 只见新房确实大门紧闭,但红烛高照,还传出女子低低的,似有似无的啜泣声,不由得大为安心。而回头再看漕帮兄弟,已经皆有七八醉意,陆陆续续倒下不少,给人扶回去休息。再看这整座驻地,防守松懈,就象是放在砧板上的一块肉,完全不设防。 于是,有人悄悄离开了…… 破园。 念福最后捧到高显面前的,是一只小小的打出牡丹花型的黄铜火锅,底座是只小巧铜炉,炉底下再放着一只小小火盆,搁着两块烧红的炭,非常精致好看。 再家常随意,也没人真敢跟皇上吃一只锅,所以念福特别拿出石铁匠原本打给小薯仔做贺礼的这只小火锅,给皇上献上这道菜。 “我师父管这道菜叫火树银花,皇上试试,味道可好?” “这是打边炉吗?倒是跟朕从前吃过的都不一样。” 高显饶有兴趣的看着锅中用镂空网格分开的五只小格。每格里按着五行,摆着白绿黑红黄等不同食材。 可是当他拈起一块貌似红色的肉放进嘴里。却吃出一丝苦味,让人不由得眉头微微皱起。 念福微微笑着,又请高显吃过其他几样,然后问,“皇上,好吃吗?” 高显皱着眉头,有些难以回答。 念福亲拿汤勺,从中间的花蕊里,连汤带水舀出一块白嫩嫩的豆腐,“那请皇上再尝尝这个。” 高显疑惑的看她一眼。只因为是自己的表妹。所以才没有拒绝。可是,当他舀起一小勺豆腐放入嘴里时,神色大变。 震惊的再看那豆腐一眼,再吃一口。然后直到这块豆腐连汤水全部吃得一干二净。才诧异的问。“这是什么豆腐?” 念福笑了,“不过是家常最普通的豆腐,实在不是什么稀罕物。皇上。好吃吗?” 高显望着她,赞赏的点头,“这是朕吃过,最美味的豆腐。只是朕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这些食材,吃起来味道居然如此古怪?” 念福微微笑了,又分别从五种食材里各挑出一小块摆到一起,用细银签串起,送到皇上面前,“这五种颜色,分别代表了酸甜苦辣咸五种味道。单独吃它,都觉不好吃,可皇上一起尝了试试?” 高显依言,把那只银签搁到嘴里,当五种食材在嘴里咀嚼混合时,竟是产生一种很奇妙的滋味。 有些甜,有些苦,有些咸,有些酸,有些辣,但最后咽下,却生出不一样的回甘,让人忍不住还想再试。 高显简直叹为观止,“表妹真是好心思,做出这样好菜!” 可念福摇了摇头,“这道菜,要谢,就该谢皇上。如果不是您方才跟我说那些话,我也做不出这道菜来。” 在高显微微错愕的目光里,念福笑得温柔而明净,“人生就象这五味,不管我们愿不愿意,喜不喜欢,总得尝尽这苦辣酸甜。到最后,让这淡而无味的豆腐,染上各般滋味。但到底是苦是甜,却各凭人心。你觉得自己苦了,便是苦了,你觉得甜了,那便是甜。” 念福轻轻摇了摇头,看着这菜,眼神却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其实这豆腐何曾有味?所不同的,只不过是人的选择罢了。” 她的声音虽轻,意境却远。听得一屋子的人,个个目光复杂起来。 尤其高显,豁然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冬日里沉寂浩渺的芙蓉池,把难言的心思尽数投进那湖里。 只除了小薯仔,眼巴巴的看着皇上跟前那只小火锅。 这礼物是他的,可他娘从来没给他用过。这个小薯仔倒也无所谓,只那个里头,到底装的啥?看起来似乎很好吃的样子,那能给他尝一口吗? 直到手上被温软的小牙啃了一口,苏澄才回过神来。 低头一看,怀里的小东西咬着他的虎口,含情脉脉的看着那只小火锅,晶莹的哈喇子都流了他半只手了。 嗯嗯,小薯仔是懂事的大孩子了,知道不能随意在酒席上要吃的,所以他不说,他只看着。 苏澄的脸色不变,却迅速的把手抽了回来,在桌下擦了擦,又捅了旁边杜川一下。杜川会意,趁着皇上没回神,踢了念福一脚。 当娘的回过头来,就瞅见自家儿子那满含情意的小眼神了。再看看寿宁,还有罗小言,几乎人人眼中都有或轻或重的渴望。 念福忽地就笑了,干脆伸手,把那道菜,一样样的切好串起,舀一小碗汤,给每个人都送一份去尝。 只可惜那豆腐只得一块,没有更多的了。 不过这样,也让众人异常满足了。 只除了小薯仔,他流了半天口水,给大家换了吃的,只可惜他牙没长好,除了喝了口汤,那牙签菜竟是嚼不动。只能苦着小脸,又呸呸的吐出来。 只这动静略大了些,终于惊得高显回过头来。 再看胖白薯皱着小脸,无比愤恨又郁闷的样子,忽地心情极好的大笑起来。好似想通了某个极重要的问题,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与愉快。 “再好的菜。没有牙也是白搭。表妹呀,”高显望着念福,笑吟吟的道,“你这道菜叫火树银花太埋没了,不如朕再帮你赐个名如何?” 念福从善如流的卖着乖,“那就先谢过皇上表哥了。那叫什么呢?” “食尽五味,又返璞归真,朕想管它叫,”皇上顿了顿,微笑着说—— “一品天下。” 回到宫中之后。高显立即下了一道圣旨。 封在紫檀木匣内。盖上皇封,命人送到破园,给金紫光禄大夫苏澄,并且言明。须得在他身后打开。 这消息太过震憾。高显也没有瞒人。 所以。王皇后立即知道了。 皇上这是,立储了么? 这样敏感的时候,任谁都会这么想。 可如果。立的是她的儿子,皇上为何不把圣旨放在宫中,而要如此行事? 王皇后咬着牙,下了最后的决心,“陆滢,去做碗汤来,本宫要给皇上亲自送去。皇上今儿要守夜,可辛苦着呢。” …… 夜色中,漕帮驻地门外,有黑影在蠢蠢欲动。 当看到皇宫方向,燃起的一只焰火,柴荣在黑暗中下了令。 …… “杀!” 姬龙峰在得到柴荣的补给后,率领残余的部众,杀向京城郊外的御林军。 …… 远在离京千里之外的草原上,卓格对公孙弘说,“过了今晚,整个草原就会是我的天下!而再过十年,整个天下,都会是我的!” 灯火耀着他年轻的脸,野心勃勃,锐气尽现。 帐篷外,八千大军已经集结整齐,蓄势待发。 …… 破园里的小薯仔熬不住夜,放完烟花,已经歪在师公怀里睡着了。小手里刚收到的那只红包滑落下来,将掉未掉。 旺财抬头看了一眼,迅速而轻柔的把那只红包叼走了,放进它的窝里,幸福的圈成一团,很快打起了呼噜。 …… 泰始十年,除夕夜。 注定会留在很多人的记忆里。 而对于小薯仔来说,生活跟平时没什么不同。 他照常的睡觉,醒来,吃奶,玩耍,还有怎么也不会停止的泡澡。 当然,生活还是有小小的不同。 就是过年那几天,家里怎么也没带他出门。 不过呆在破园也没关系,因为他从师公的屋子里翻出一只雪橇。然后,师公帮他给旺财套上了。然后,他就可以和小狗子哥哥一起,天天驾着旺财,在破园的雪地上飞奔。 原本,闲在家中的下人们无事,顺着给苏澄修的那条路,拿雪也给他堆了个小小的滑雪道。 可后来郡主见到,扶着个大肚子出来,指点着大家把全园的落雪都打扫到蹴踘场里,堆成一个小小的滑雪场,大人们就可以做些简易的雪扒犁,跟他们一起玩了。 小薯仔超爱热闹,也超爱那种从高处飞驰而下的爽感,就是因此摔了好几个跟头,也乐此不疲。 可讨厌的是,不管冬天的时光有再好玩,可春天还是一样渐渐到了。 雪慢慢化了,滑雪场没了。破园的叔叔姨姨们,也都要去干活了。 就算旺财好脾气的把雪橇换成小车,拉着他在园子里跑来跑去的玩,可小薯仔还是觉得寂寞了。 尤其这几天,人人都说娘要生弟弟妹妹了,人人忙得不可开交,小薯仔更加郁闷了。今天更是连一直紧盯着他不放的师公也不大管他,小薯仔更觉无趣了。 如果生弟弟妹妹就是所有人都不跟他玩了,小薯仔觉得,这个叫弟弟妹妹的家伙,也没什么好喜欢的了。 不过,幸好还有人惦记着他。 小狗子给他带来一只大大的蝴蝶风筝,“小少爷,我带你去放风筝,这是爷爷给我买的,我们一起玩。” 好啊好啊,小薯仔很快乐的跟着小狗子跑去放风筝了。 只是他们都太小了,除了拉着线带着风筝乱跑,根本就放不起来。一下子没注意,还把风筝卡到一棵小树上去了。 怎么办? 小薯仔使劲的跳啊跳,可惜就是够不着。小狗子也够不着,搬来石头,还是够不着。 “小少爷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叫个大人来。” 小狗子跑了,小薯仔不死心的还想试一试,摇摇晃晃的踩上石头,努力踮高小脚尖,够啊够的,忽地,脚下石头一晃,他啊啊的叫着,整个人就往后摔去。 正当小薯仔以为自己一定会摔得屁屁开花,回头说不好还要挨打的时候,有一双手,稳稳的抱住了他。 当看清他的脸时,小薯仔愣住了。 *** 芋头:下一章,我终于就粗来啦! 白薯:你一出来就收尾,有啥好高兴的? 芋头:你不想看到我么? 白薯:你准备好孝敬我了么? 芋头:…… 薯爹:肿么没人对我回来表示下看法? 旺财:你回来了?有给我带红包么? 薯爹:……(未完待续。。) 第582章 最后一道圣旨【1W2,正文完】 深吸一口气,念福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心中却有些哭笑不得。 曾经有人说过,情人节出生的孩子会是天生的大众情人。可在花朝节出生的孩子,又会是什么? 肚子里的小东西似是感知到了母亲小小的吐槽,也在她的肚子里小小的表示了不满。 行了行了,知道你要出来了。娘会尽力配合的,你也乖一点好不好? 看看窗外还亮着,应该天色还早。有过一次经验的念福,知道阵痛还有一会儿。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二胎的缘故,这回的感觉确实比头胎轻松了一些。 稳婆看她镇定,也更多了三分信心,体贴的把她扶起,“来,郡主把这催产药喝了,咱们争取天黑前,把孩子生下来。” 念福好脾气的灌下一碗苦药,还难得的笑了笑,“那要是生不出来,我可不给你发红包。” 稳婆也笑了,开了个玩笑,“到时就算郡主不赏,只怕老太太先生也是要赏的。少拿郡主这一份,奴婢也亏不了。不过不是奴婢说大话,您这回胎象极好,胎位既正,现又入了盆,就是想翻腾也翻腾不出什么花样来,您就放心好了,一定好生。” 虽然这样的话已经听到好几回了,可念福还是很好心情的回了句,“那就借你吉言了。” 象生薯仔那样的苦头,她可不想再折腾一回了。 不过要说遗憾,也不是没有。 别的女人生孩子。都是一大家子,尤其老公急得团团转。偏她每回都是自己孤军奋战,虽然也有一屋子人陪着,可那种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这世上,要是能让男人也来生一回孩子就好了。或者有个什么移花接木**,让他们体验一下妻子的痛苦,哪怕是二胎,念福也觉得很有必要。 她还不知,眼下在院外,某个被她吐槽的某人。正在被她儿子暴打。 小薯仔是真生气。 在认出救了自己的男人是谁之后。他非但没有半分感激之心,反而跟发怒的小狮子似的,扑上前去又踢又打。 虽说这么点大的孩子,打得毫无章法。但力道实在不小。可男人一动不动。毫不反抗的任那小胳膊小腿不断招呼到自己身上。 等到小薯仔打累了。他想伸手抱抱孩子了,没料想胖白薯竟然就势扑到他的怀里,狠狠咬上他的下巴。 小薯仔的牙还没完全长齐。但攻击力不容小觑。连他娘和师公都会被他偶尔的磨牙,咬得青紫斑驳,更何况这是在打架。 所以小薯仔很不客气的,直接把人咬出血来了。然后尝到那铁锈味觉得不喜欢,才主动放开。虎着小脸,挑衅的望着那人,你想怎样? 可那人顶着被他咬出小牙印的下巴,微微笑了。 起身把树上的风筝拿下来,蹲下身子问,“你打也打了,咬也咬了,我们讲和好不好?” 他的神情很温柔,但嗓音却透着疲惫的沙哑。头发也不知多少天没洗过了,一脸的风尘仆仆。 小狗子去后院叫来相熟的墨云叔叔,来帮他们拿风筝时,二人甚至都有一时没认出来。 直到那人过来要小狗子手上的线轴,墨云才如梦初醒,“大,大少爷……郡主,郡主她快生了。” 欧阳康微微笑了,“我知道,帮小薯仔放起风筝,我就去陪她。” 然后他低头,对气鼓鼓的胖白薯很认真的说,“虽然小薯仔要有弟弟妹妹了,这很重要,可小薯仔也很重要。我答应过,就要给小薯仔做到,是不是?” 小薯仔鼓着肉肉的两腮,不肯说话,但眼睛里已经多了一层别样的东西。 等到欧阳康终于跑着,把风筝高高放了起来,小薯仔已经完全忘了之前的不快,丢丢丢追着跑上前去,眼睛亮晶晶的,跳着小脚喊,“给我给我,给我玩玩!” 欧阳康笑着蹲下,把风筝交到儿子的小手里。又叫白丹上前,一起拿着玩。 “你们在这好好玩。小薯仔,爹去陪娘好不好?” 去吧去吧。小薯仔有了玩的,小人不计大人过了。不过他还惦记着一件事,开**待了句,“那等弟弟妹妹来了,你叫我去看。娘说,他来的时候,会给我带礼物的。” “好。”欧阳康笑笑,眸光里一片温柔。摸摸儿子和白丹的小脑袋,让墨云看着他们,他往那边小院走了。 不是不想跑,是他实在太累太累了。只能拖着步子,强撑着自己走过去。 院子里虽然忙忙碌碌,但下人们总算注意到这个衣衫陈旧,满面风尘的男人了。 在慢慢认出他是谁后,下人们的表情都变得很古怪。张大了嘴,又迅速闭上。似是想认,又没一人过去打招呼。 人人都象看不见一样,任由这人走进院子,走到隔壁敞着门的屋里,打了个招呼。 “祖母,先生,杜叔,我回来了。” 老太太扭过头去,苏澄直接翻个白眼,杜川左右看看,干咳了一声,到底也没言语。只有从邹家请来的小邹大夫,尴尬的呵呵了两声。 欧阳康跪下,给祖母先生磕了个头,又慢慢的走到主屋窗外。深吸一口气,大声的说,“媳妇,我回来了!” 噗! 稳婆本来正在指挥念福用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打断,念福顿时岔了气,没力不说,还咳嗽起来。 稳婆才一皱眉,旁边翠蓉已经心疼的吼了起来,“嚷什么嚷,这正生孩子呢,能这么乱嚷嚷的吗?也不吓着郡主和孩子!” 念福错愕的看着自己一向温柔懂礼的女婢,连咳嗽都不知不觉止住了。 窗外的那个冒失鬼讪讪的摸摸鼻子。不声不响的蹲下了。还是小丫鬟春苗看不下去,给他拿了只小马扎来。道了声谢,欧阳康就坐在那儿等着了。 翠蓉红着眼睛上前,握着念福的手,“好郡主,您就叫吧,也让那人听听,您受的委屈。” 此言甚是。 可念福真的扯着嗓子要喊了,却只觉得身下蓦地涌出一股湿滑之意。那稳婆见状却是大喜,“孩子出来了。头出来了!” 念福本能的吸气再一用力。在肚子里困扰了她十个月的小东西便乖巧的瓜熟蒂落,出来了。 等到稳婆利落的剪了脐带,把孩子拍出哭声,翠蓉还有些回过神来。“这……这就生了?” 白白嫩嫩的小婴儿在温水里洗过。稳婆已经喜孜孜的抱到念福跟前来了。“郡主您瞧,多俊的孩子?” 确实。 小薯仔生下来时,念福是当即就睡过去了。第二天才看到红通通的一只大肉团子。可眼下这个小东西,生得不费力气,长得也小巧可爱,更兼皮肤白净,可比小薯仔那时生下来要好看得多。 “小闺女就是好看,跟她哥哥正好凑个好字。”念福觉得长成这样,应该就是个贴心的小棉袄了。 谁知窗外有人听到哭声时,早就跳起来贴着耳朵听着,连珠炮般的发问,“是女儿吗?长得象谁?快去叫小薯仔来看!” 念福翻了个白眼,还没开口,稳婆先笑了。看看窗外,对念福悄悄道,“恭喜郡主,这可不是闺女,是个小子呢。不过生得这样眉清目秀,还真是少见。” 啊?念福愣了一下,又不死心的掀开儿子的襁褓,当看到光溜溜的小腿中间,那只粉嫩的小牛牛时,念福眼角抽搐了一下,略有些失落。[..tw超多好看小说] 不过再看白白嫩嫩的小包子闭着眼睛,打起哈欠的小模样,她的心又一下柔软起来。 亲亲宝宝的额头,欢喜道,“瞧这小模样,跟只剥了皮的小芋头似的,以后就叫小芋头吧,去请老太太和先生他们过来看看。” 稳婆没太留意,可翠蓉却是眼睛一亮。 当欧阳康想跟着祖母先生一块儿进屋时,被这丫头拦下了,理由很简单。 “郡主没让您进来。” 欧阳康站门口,眼巴巴瞅着里屋。可是老太太看了新孙子,进屋去看孙媳妇了。苏澄把小芋头抱得严严实实,连个侧面都不露给他,还是杜川最厚道,多少给了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瞧你这身脏的,哪能进来看孩子?快去洗洗。” 欧阳康低头闻闻,好吧,是该去洗洗了。 不过走前,他又扒在门边说了句,“媳妇,你好好休息,我洗了再来看你。” 念福正跟老太太说话呢,被这一打岔,眉头皱了皱。 老太太冷哼一声,拿拐棍敲着地,“别给他好脸色!你好生养着,还有这屋里的,谁也别给他好脸子看。翠蓉,你好生看着。” 嗳!翠蓉得意了,这一声是应得又脆又甜。 念福默默。 原以为欧阳康洗完澡出来,就有场好戏看,没想到不一时,就听说他一进澡盆子就睡过去了,差点没滑进浴盆里把自己淹死。 要不是小厮机灵,多留了个心眼在外头看着,这样的溺水身亡可实在太憋屈了。 念福摇了摇头,让人把他的衣裳物品送到书房里去,自招呼小薯仔上前,看他的新弟弟。 “他怎么这么小?”洗了手脸,换了干净衣裳才允许进产房的小薯仔,不自觉的被这里的气氛压低了声音。 念福笑着拉了儿子的小手,让他摸摸弟弟的小手,“小薯仔生下来,也是这么小啊。” 是吗?小薯仔不太相信的看他娘一眼,摸上弟弟的小手。 “他好软!” 婴儿皮肤那不可思议的娇嫩让小薯仔既震惊又新奇,瞪大眼睛,对弟弟这种软趴趴的小生物,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敬畏。 看老大背着小手,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样,念福忍俊不禁,“弟弟现在还小。当然是软的,等他长大了,学会走路了,就可以跟薯仔一起玩了。那时候,薯仔愿不愿意跟小狗子照顾你一样,照顾弟弟呢?” 小薯仔认真的点了点头。 念福忍不住亲了懂事的儿子一口,“小薯仔,你要记住,就算有了弟弟,可娘。师公。还有大家,都会一样爱你的。只不过,因为弟弟太小了,可能大家要多照顾他一点。你不要吃醋好不好?” 吃醋?小薯仔不太明白。果断摇了摇头。然后眼睛开始闪闪放光,“娘,我想吃糖。弟弟有给我带糖来吗?” 念福皱眉。“哎呀,这个娘也不知道,不过,你到那边看看,那边有弟弟给你带来的礼物哦。” 小薯仔一怔,迅速跑了过去,拉开一块幕布,他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这是一辆小孩的三轮脚踏车,还是从前刚怀上老二没多久,念福画了,欧阳康费了好大的精神,找人教了,亲手做给儿子的周岁礼物。 只可惜,还没完工他就出门了。然后念福又找人接手,把这辆车做了下来。如今这春暖花开,正好可以给小薯仔骑着玩。 就算没有糖,可小薯仔还是高兴疯了。骑着他的小车,就冲出去试驾了。对那个软趴趴的小弟弟,瞬间好感值全满。 念福笑了,忍不住戳戳小儿子的嫩脸蛋。 当娘的这么辛苦帮你搞好关系,以后你们两兄弟要和睦相处知不知道? 小芋头不舒服的瘪瘪小嘴,哼哼了两声。 “怎么了?” 小丫头春苗顿时回头来问,当娘的迅速收回手指,一本正经,“没事,没事。” 只翠蓉悄悄横了一眼,郡主肯定老毛病又犯了。从前就喜欢戳小薯仔,这会子,又手痒了吧? 不过这又有什么?自己生的孩子自己玩下又怎样了?翠蓉是要盯着,却只是让那个当娘的别那么过分而已。她也在想,如果有天自己生个孩子,说不定也要背着人偷偷玩呢。 只是,那个当爹的,暂时不要想了。 虽然这几月来,大家也听到了不少的消息,知道当初是怎样的情形。可这就能原谅他做过的事吗? 翠蓉觉得不能。 反正在主子们都没有说要原谅之前,她是一定会做好那个“帮凶”的。 念福这个生了孩子的还没觉得怎样,欧阳康却从那天洗完澡后,足足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 午饭时间已过,厨房居然连饭也不给他留。欧阳康只好去厨房抓了几只下人们剩下的馒头,就着点咸菜混了一顿。 吃饱了,便蹩摸到媳妇屋里去了。这回翠蓉不在,春苗倒是没拦着他进,却不许他进念福的里屋。大小主子都才睡着,这时候进去,不是扰人清梦么? 想了一想,欧阳康主动接手了春苗收拾出来的一大包脏尿布,“我去洗吧。” 你?春苗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可欧阳康已经挽起袖子,把他家芋头换下来的尿布抱走了。 惭愧的是,欧阳康很快又回过头来,“这要上哪儿洗?” 咳咳,到底是主子,哪里知道自家下人是在哪里洗衣裳?春苗觉得有些好笑,给他拿了洗衣盆,胰子和洗衣槌,带他去后院了。 拜当初苏澄的设计,园子里洗衣,都集中在一处地方。专门引了一道水流,能方便的清洗,又好排出。 只是这个点,洗衣的不止欧阳康,还有园子里其他下人们,瞧见欧阳康抱着个洗衣盆来了,都颇为惊悚。 不过更加惊悚的是欧阳康。之前尿布包着还好,如今一展开…… 好吧,要将功赎罪总得拿出点诚意来。 欧阳康很自觉的走到水流的下游处,默默的在心里给自己做了三次心理建设,屏着呼吸下手了。 去除掉那些污垢之后,才能打上胰子清洗。不过欧阳大少极不专业的手法,让旁边的下人们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出言指点。 “怎么能这么洗呢?你得搓呀,用力。” “漂也得多漂几次,到上头,那小孩子的东西怎么能洗得不干净?硌着他会起疹子的。” …… 当欧阳大少把那一大盆子尿布终于洗完,一下午也过去了。蹲得腿都麻了不说,打湿了一身衣裳也不说,他只觉得自己一双手都要断了。 果断术业有专攻。这洗尿布,实在非他所长。 扛着一大盆子尿布回去,晾晒到指定位置,当欧阳大少闻闻自己身上,犹豫着要不要去把自己洗洗,再换身衣裳时,老太太来了。 坐着软兜,来看念福和小芋头。 欧阳康忙上前卖乖。可瞧孙子这一身的狼狈。老太太只瞥了一眼,“嗯”了一声,就进屋有说有笑去了。 听老太太眉开眼笑的在里头说,“小芋头你也醒啦。睡得好不?认不认得我是谁呀?” 欧阳大少心里痒得跟有十七八只毛毛虫在爬似的。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可愣是什么也看不见。 念福瞅瞅窗子上的那个晃来晃去的人影,想想,很厚道的说。“要不,让他看看孩子吧。” “看什么看?”老太太故意提高了嗓门,冲着窗外道,“让他老老实实洗一个月的尿布,洗完再说。” 该!念福能说她是故意激老太太说这话的么?咳咳,有时偶尔装好人,也会起到反效果的。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欧阳大少当真老老实实洗起了尿布。 早上洗,下午洗,晚上洗。 当然不止是尿布,还有小衣裳小裤子。开始是小芋头的,后来看他渐成熟练工种了,又加上了小薯仔的。 欧阳大少这才知道,一个会跑会跳的孩子究竟有多脏。 从前看儿子摔一跤,他只担心孩子有没有摔疼,如今看小薯仔摔一跤,他开始头疼,要洗的衣裳又得加多一件。 更别提,小薯仔开始学习自己吃饭,每天弄得那一身油腻。就算有围兜,还是脏得不行。 弄得欧阳大少最近总是很苦闷的盯着小薯仔的下巴瞧,那里是不是漏了个洞? 一个月后,小芋头满月的前一天晚上。 欧阳大少忍无可忍的摸到媳妇门边,“我就在这儿跟你说句话。” 也不等念福答话,便道,“小芋头还是换个名儿吧。薯仔也就算了,毕竟是男孩子,叫什么都无所谓,可她一个小姑娘,叫芋头不是让人笑话吗?你要实在喜欢,不如叫阿玉,或者榆树的榆,那小鱼的鱼也可以呀?换一个吧,行不?” 等了半天,也不见人答话。 欧阳康觉得奇怪了,往里瞄瞄,可惜啥也看不透。他想想又道,“你要实在不想换,那咱叫阿芋行不?别芋头了,真心不好听……” “芋头怎么不好听了?” 忽地,念福从他身后出来,裹着件披风,她也刚刚开禁,去洗了个澡,却只听到最后一句。 终于搭上话了,机会难得。 欧阳大少迅速跟上,接了丫鬟手上的干软布巾,一面给媳妇擦着头发,一面赔着笑脸把刚刚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只他说完这话,忽地发现丫鬟们的表情都不太对劲。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念福对着镜子,飞个白眼上去,“我只生过儿子,你要给你闺女起名,找她娘去。” 欧阳大少呆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问,“你不生的闺女么?你生产那天,我亲耳听到的。” 念福撇了撇嘴,“你有证据么?没证据可不要乱说话。” 欧阳康一哽,转头去找他家老二了。 春苗悄悄递了个眼神,欧阳大少终于在床边的小床上,第一次见到他家芋头了。白白嫩嫩的小家伙歪着脑袋,睡得正甜。 欧阳康小心的揭开小襁褓,往孩子开着裆的光屁股底下瞅了两眼,又瞅了两眼。 “行了,你看够了没有?别弄得他着凉了。”念福低声嗔了一句,欧阳康终于缩手了。把儿子重又妥妥当当的包好,当爹的心情颇为纠结。 心心念念了一个月的小闺女变臭小子了,那他想好的花衣裳,甚至择女婿可怎么办? 念福正在准备明天满月酒的新衣,闻言瞟过去一眼。瞧那人一脸不加掩饰的失落,有些好笑。也有些同病相怜的理解。 只不过,自己嫌弃是一回事,被别人嫌弃那又是一回事了。 “怎么,不高兴?” 欧阳康一怔,突然反应过来,张嘴就说,“不敢。”他还在戴罪立功,媳妇这凉凉的小眼神,他可招架不住。 念福越发冷哼起来,可还没开口。欧阳康就抢着解释。“我这不是一直以为是闺女,一下又说是个儿子……所以,有些突然嘛。不过添丁进口总是好事,小薯仔能有个兄弟帮着他。总比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强。再说。咱们还答应了先生。要给他过继一个的,这个就正好了。” 这还差不多。念福才气顺了些,忽听那人又道。“小妹妹上面要是能有两个哥哥,也更不怕人欺负了。” 话音未落,瞬间扔来两记眼刀,念福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是啊,再生就是,十个月就一个,也快。” 欧阳康脸色一僵,瞄瞄左右,下人们很识趣的走开了。他这才走到媳妇跟前,老老实实的道,“呐个,你听我说,好吧。” 念福扭过身去,轻哼了一声,但也没有把人赶走。 欧阳康想了想,在屋子里左右看看,去花瓶里抽了根鸡毛掸子过来,塞给媳妇见她不接,便自己捧着,在媳妇身后单膝跪下,开始说了。 “有些外头的事,我不说你也知道,那我就不多说了。我只说我这一块儿……” 念福板着脸瞥他一眼,等着听。 事实上,除了没心没肺的胖白薯,整个破园,或者说,整个京城都没人过好这个年。 大年三十的夜里,当皇上把那道圣旨派人送来时,念福就惊着了。这样的玩意儿,怕是要招祸的吧? 果不其然,三更天刚过,就有人明火执仗的来围攻破园了。捧了皇后的懿旨,说是有小人矫诏圣旨,要追回那东西。 这当然不能给。 念福还想着要不要派人去求援,苏澄很淡定的让她回屋睡觉,让府里的侍卫开打了。 念福心想,自家虽有几百侍卫,可怎么打得过这么多士兵?结果大出她的意外,自家的侍卫好似打了鸡血一般,不仅战斗力变得格外生猛,然后人数好象也多了。 黑灯瞎火里,念福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设的防,总之把整个破园围的是固若金汤,打了足足一夜,愣是没让人攻进一寸。 破园的下人们也算是见过阵势的,见此情形,就帮着烧茶蒸馒头的提供补给。据章大婶回头偷偷给念福回报,这里好多人都是陌生面孔,根本不是原本驻守破园和王府的侍卫。 念福想着皇上今儿突然过来,似有所悟,再看一眼淡定的苏澄,果断回去会周公了。就算外头吵了点,但把门窗关严实,耳朵塞两团棉花,还是很好睡的。 不信看那只胖白薯,睡得小肚皮一起一伏,哈喇子都流下来了。 大年初一,整个京城都戒严了。 大年初二,所有的出嫁女都没办法回娘家。 大年初三,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关耀祖偷偷摸摸,浑身又是汗又是血的摸到破园来,站在屏风后头,告诉念福几句话。 “三十夜里,漕帮驻地就跟人干起来了。还有京郊的御林军……我觉得,欧阳会那样,似乎有文章。” 还未起身的念福,淡定的让厨房把给自己准备的早点给这位爷送上,关耀祖狼吞虎咽,又迅速走了。 等到初五,应该远在安东卫清剿平山岛的齐王,神勇无比的带兵杀进京城,将局势彻底稳定下来了。 据他所说,是接到线报,知有奸人作乱,才秘密赶回,拱卫京师。 这样的话,旁人信不信是一回事,重点是,皇上信了。 据说已经重病的他,还因为齐王这样的举动,病情大为好转,并且上朝言明,说王皇后是因睿王被抓,才给奸人胁迫做下错事,但如今事情已定,就不必深究。 只是那个皇后她是再也当不得了,改封静妃。只睿王年幼,倒是免予追责。只是从此由皇后之子变为嫔妃之子,他此生也不会再有大的作为了。 不过幸好他年纪尚幼,要磨掉一个人的性子。也还有的是时间。况且,破园被人拿着皇后懿旨来攻打是事实,他们母子俩能保住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再然后,就是清算的时间。 不知是什么缘故,一向杀伐果断的皇上难得的宽厚起来,除了追究一些首恶,余下之人尽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了过去。 只那两个匪首,姬龙峰和柴荣是绝不能姑息的。 姬龙峰那一路,关耀祖和帮子御林军们带兵追去了。柴荣那一路,是欧阳康。 也就是这个时候。才有人隐隐意识到。估计那位失忆的郡马,是装的。 欧阳康如今要给媳妇解释,就从最早收到贺八娘的那封信开始。 “那信有问题,还是你告诉我的。” 念福翻翻小白眼。当初收到贺八娘的信时。她就看出不对劲了。因为在信的末尾。提到一句,多谢念福临别赠她那枝坠珠流苏金钗,请她看在当年的情谊伸出援手云云。 可当年明明是她把那枝金钗送给念福的。一个人也许会错记别人送来的礼物,可怎么会错记自己送人的礼物?还是这么贵重的礼物,所以其中一定有诈。 想着事情的敏感性,念福觉得应该给皇上报备一声,苏澄就悄没声息的递了消息进去。 她家养那么多的王府侍卫,真的只是来查岗放哨的吗? 所以回头,才有皇上突然召欧阳康父子进宫。人人都只看到御花园里小薯仔咬人的那一幕,没几个人知道,欧阳康悄悄把事情向皇上禀报了。 回头皇上让他们按兵不动,他们一家就老实窝着了。 等到草原来了人,王粲苦闷的来找欧阳康喝酒,送他走的时候,欧阳康用酒水在桌上写了个“避”字。 王粲是个聪明人,又在皇上身边办过事,所以回头就传出他醉酒摔伤的事了。 于是,欧阳康接任成为理所当然。 “所以,你就假装失忆,混到江湖里去了?” 面对媳妇冷着脸,半是好奇半是不信的质问,欧阳康赶紧否认,“任谁再怎么神机妙算,哪能算到那一步?” 按照皇上原本的计划,是把贺淳引出来,一网打尽也就罢了。可谁也没有想到,贺淳居然和柴荣窝里反了。 出了那样的意外,欧阳康掉下江里的时候,幸运的抓到了那块舢板。可贺宪那个老狐狸虽不会水,却机警的抓住了他。 然后二人一路漂流,欧阳康猜到了有人会来救他,却没想到会让漕帮跟柴荣的人发生冲突。 不过更没让他想到的是,贺宪当时提着最后一口气跟他说,“去告诉皇上,臣会为他立下最后一功,请皇上给贺家留一点血脉即可。” 然后,这只老狐狸把欧阳康推向漕帮的人,自己给柴荣的人俘虏了。 欧阳康醒来得其实比水生发现得要早,隐约听到他们说什么大小姐,似乎是帮中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他干脆将计就计,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好在漕帮名正言顺的留了下来。 然后,他才发现,齐王居然跟漕帮挂上了钩。 那这司马昭之心,是路人皆知了。 欧阳康正不知要如何是好,倒是漕帮之中,有人暗暗给他递了信。让他继续装下去,听候指令。 漕帮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虽然没能收服这个帮派,但皇上早多少年前,就在这里下了几个钉子,没想到这回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幸好齐王的目的是借助漕帮的水上力量,斩杀闵晔去立功,于是欧阳康就跟着去演了一场好戏。 念福酸溜溜的瞥他一眼,“跟那窦小姐假戏真做,也是奉旨行事?” 欧阳康浑身寒毛一竖,赶紧解释,“从头到尾都是假戏假做,我可从来没当真。” 彭子寿之前想把窦容若嫁给他是真的,可后来他的想法又改变了。虽然他没说,可欧阳康敏锐的察觉到了。 等到除夕成亲那晚,他们已经知道会有一场大战了。整个漕帮被瞒着的,只有窦容若和婉儿几个。剩下大半假装喝醉的兄弟,全是借故回房准备了。 至于欧阳康赶走婉儿。关了房门,他要告诉窦容若的是,“我们不必成亲了,但你现在得装哭。” 齐王不知是不是从皇上的行事中猜出几分端倪,总之他调整了计划,给漕帮的任务只是追剿柴荣的人,趁便劫了他的财。 而他自己,就在几方势力都冒出来,打得差不多时,率军进了京城。表明忠心。 而今。虽然皇上还没有定下太子人选,但是齐王,已经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他是最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有些话。欧阳康到底还是没能说出来。不是他不想说。只是这其中牵扯实在太多。他不能说。 齐王只怕原是想借漕帮之势逼宫的,而皇上说不定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彻底收拾了皇后还有不安分的皇子们。另立他心目中的继承人。 可这一切,都在大年三十那个晚上,神奇的拐了个弯,用最温柔的方式解决了。 念福沉默了良久,才问,“那柴荣抓住了?” 欧阳康缓缓摇了摇头,看了媳妇一眼才道,“你舅舅一家,回云岭了。” 那柴荣是用舅舅一家当人质,换了逃命的机会?察觉到他略微怪异的眼神,念福忍不住问,“怎么?有什么不妥?是皇上知道了?” 欧阳康顿了顿,才低低道,“我放人走前,就没想过能瞒得住皇上。而是……是你表姐怀孕了。” 念福一愣,忽地瞪大眼睛,“不会是……” 欧阳康点了点头,同样一副又无奈又被恶心到的眼神,“在这之前,连你表姐自己都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念福顿时为之气结。 那个男人,他倒当真是好算计! 柴荣让施秀秀怀了自己的孩子,无论念福一家有多么讨厌恶心他,都不可能再对他下杀手了。 毕竟有一份血缘的牵绊在里头,若是动了手,那就是一辈子的疙瘩。可要是不杀,那就相当于他们还要替柴荣养下一条血脉。 这tnnd,都是什么事啊! 念福真心火大。 不过欧阳康告诉她,“你也别太生气,这回柴家被漕帮洗劫,几乎可以说是大半家财散尽,他再想造反,至少是等他孙子辈出来的事情了。唔……你知不知道这柴荣的先祖是谁?” 废话,快说。 柴荣本姓萧,是大周王朝开国皇帝算计的那位结义兄长,江陵王萧氏的后人。所以他们家想造反,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念福无语了,这一笔糊涂烂账,真要牵扯,又得扒拉到自家头上。 算了算了,念福也不管了。 解释了这么多,欧阳康小心的挪了挪跪得酸痛的那只右膝,“媳妇,你看,我都没干什么,这些全是迫不得已,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念福斜睨着他,冷哼了两声,“我这儿,还有某人写的切结书呢。” 欧阳康连忙跪好,“那不是作戏么?要不我干脆跪一晚上,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念福款款站起身来,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略有些丰腴的腰身,“要我原谅你,等我瘦回未嫁你时再说吧。” 然后欧阳康就瞧见媳妇大人,一摇三摆的去睡觉了。 可她要瘦回未嫁之前,那似乎有点难度吧。总之生了老大之后,就再没见媳妇瘦回去过了。 欧阳康颇为苦恼,又不能这么傻乎乎的跪着,想想揉着酸痛的膝盖起来,在小儿子和媳妇之间,给自己弄了个榻睡下了。 念福隔着帐子瞧见,翻了几个小白眼,安心去睡了。 既然有了要殷勤表现的爹,她还管什么?尿了饿了什么的,统统找他爹去。 一夜好眠,念福神采奕奕的参加了二儿子的满月酒。 京中大事已定,来道贺的亲友也是面带喜色。念福自然又发了一笔小财,连荣升哥哥的小薯仔,也去掏摸了几个中意的小玩意,拿去玩了。 嗯嗯,有弟弟,还是挺好的。 至于那位顶着黑眼圈的孩子他爹,抱着小的,看着大的,也没多少人同情。来的都是熟人,不会连这点子眼色都没有。 除了赞赏小芋头生得白嫩可爱。大家的话题更多的集中在草原上。 大年三十的大梁不太平,草原同样惊心动魄。 卓格原带了好不容易纠集起的军队,打算灭了哥哥和他舅父那一族,没想到,正要下令出发,传来消息。 卓日烈回来了! 他活生生的,好端端的回来了!就算只有他一人,却已胜过千军万马。 卓格纠集起的人马顿时散了不说,他也被活生生的气得吐了血。 然后,就此病下。一蹶不振。 刚回了草原的昌乐趁机提出。要带夫婿孩子回大梁养病,卓日烈当然同意了。还要派兵,把原先扣留下的皇长孙给她一起带回去。 如今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对卓格那一家子没人有兴趣。大家只是在好奇。皇上要怎么安置这位皇长孙?齐王声势日隆。可这位皇长孙也是名正言顺啊。 还没等到皇长孙,宫中忽地传出太后病重的消息。 虽有些意外,也不算太过。 太后本就年纪大了。自然难免三灾四痛。尤其近一两年来,屡受刺激,身体不好也是正常。 念福让欧阳康抱着老二,牵着老大,进宫去探望了一回,自己却没有去。 不是不能原谅,而是有些伤害即使忽略,却无法淡忘。 牡丹花开的时节,皇长孙回来了。 面对朝中一致要求重赏的呼声,皇上默默的取出皇长子楚王,早就送到京城的一封信。 信里说,自己身体孱弱,多年来没给朝廷立功,如今儿子能替皇上做点事,不过是为人臣子和儿孙应尽的本份。 所以,他身为长子,儿子身为长孙,很应该回到高氏一族的老家,去那里守着祖宅基业,尽些长房的职责。 群臣皆默。 高氏的祖籍在梁州,这也是国号的由来。但那个地方并不富庶,还有些贫瘠,楚王这么选,意味不言自明。 皇上如了楚王的意。 五月,石榴花开的时候。 姬龙峰的死讯传来,他不是死在军队之手,而是死在一个猎户的手中。 猎户杀了这个价值千金的叛党首领,还惘然不知。他是带着他的人头,回家祭拜妻儿时,被一处守关的小卒无意中发现,才层层报上来。 然后根据这个猎户的指点,官兵找到了姬龙峰最后的藏身之所。谁都没有想到,在那里还发现了大量从大周皇陵偷盗出来的珍宝。 人赃俱获,天下哗然。 只公孙述老爷子气得跳脚,他费了那么大的劲也没破的案,居然被个小小的猎户给破了? 老爷子一怒之下,回来就请辞,归家养老去了。甚至,还主动把自己的老部下也修理掉了一批。 苏澄听说,只有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钟山适时递上杯茶,“那先生试试这杯老姜茶,煮得可好?” 在昌乐从草原回来的时候,公孙弘让他也跟着回来了。他一回来,就不声不响的回了破园,尽心尽力服侍起苏澄,谁都拦不住。 苏大先生颇为苦恼,他不过是略有些湿气,怎么立即就煮了姜茶来?他能说他特别不喜欢喝这玩意儿吗? 小薯仔亮晶晶的睁大眼睛,看着他的表情,跺着脚说,“喝,喝!” 臭小子会打击报复了。 苏澄咬牙喝下,转而拿小棍把这小混蛋一敲,“跑步去,跑不完,不许回来!” 小混蛋渐大,可以开始一些基础训练了。对此,当爹娘的没有半分心疼。快两岁的小混蛋精力愈加旺盛,不努力消耗,他就开始努力消耗别人了。 老太太坐在门前,乐呵呵的看着小曾孙跟只撒欢的小狗似的,丢丢丢的跑过,带着笑意,慢慢阖上了双眼。 破园一日之间,换了银装素裹。 老太太去得突然,宫里皇上去得更加突然。 面对满朝上下指责的目光,太医院的蒋院正不得不站出来释疑,其实皇上早就龙体欠安,自那回行刺大病之后一直每况愈下,只是硬撑着而已。 而最后,把朝中重臣召到床前的高显也说,“不要为难太医。朕已决意,立齐王为新帝,诏书就在承平那里。朕去后,令其归家,颐养天年吧。” 承平跪下,泣不成声。 皇上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看着齐王,声音大得让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朕之前交给苏澄的遗旨,必须恪守。若不恪守,不配为君!” 然后,大梁朝的开国皇帝,就此撒手人寰。 让众人皆惊,到底是怎样一道遗旨,让皇上如此执着? 三日后,在新皇登基即位的典礼上,苏澄坐着轮椅上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打开了这道圣旨。 长寿宫。 沐太后也已进入最后的时光,只她仍有一个惦念,不敢咽气。 直到善音匆匆来报,“太后娘娘放心,刚刚朝堂上说了,皇上留下遗旨,封嘉善郡主为公主,把西南那块地方指给她作封国了。还言明,让所有高氏子孙,复姓为陶。那周哀帝的诅咒,不管用了!” 看她激动得泪光闪闪,沐太后终于长出了口气。 高家祖上本是梁州一带做陶的工匠,无名无根,以陶为姓。后来随着先祖发迹,被赐姓为高,繁衍至今。 如果高显活着,下这样的圣旨,估计不知多少人会反对,可他已逝,这最后一道圣旨,就再无更改了。 沐太后安心了,这是她绞尽脑汁为念福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没想到,皇上真的允了。 如今,她可以放心的去了。 只是弥留之际,念福终于来了。目光复杂的看了她好一时,最终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句话。 沐太后的眼睛倏忽被点亮了! 然后,她含着泪,却是欣慰的笑着,溘然长逝。 承平十一年,天子崩。 大梁朝的龙子龙孙们,复姓为陶。 继位的齐王励精图志,继高祖遗风,就此开启了一段辉煌盛世。 而那位传奇的嘉善公主,虽然从此远离了京城,却给整个大梁朝,都留下了一段不可超越的传奇。 不是她, 却源自于她的传奇。(未完待续。。) 番外 一 殿前欢【罗小言】 素芹至今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自己二十五岁。 那是永寿十三年,八月初七。 离中秋没几日了,外头的管事太监早打了招呼,说今日会有花匠带着一批新繁育出的菊花入宫。 这是宫中惯例,每个节令前,都会有花匠带花入宫,在宫里温养一阵子,等到花开时节,由皇上赏给宫中各处装点布置。 如今,因宫中多了那位菊妃,每年的菊花都要得特别多。宫中虽会培育一些,但有些特殊的品种并不是京城的气候能栽种得好的,必须由各地进贡而来。 这让掌管了五年秋花苑的素芹不敢怠慢,不到五更天,就早早起来,收拾好了去宫门处迎候。 天还没亮,四处一片墨紫的蓝。 草叶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清冽的空气闻之令人醒神,芙蓉池上浮动着一层袅袅白雾,在一点一点透出的晨曦中渐渐散逸。 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素芹知道,当完今年这一季的差,她就可以出宫了。 二十五岁的老宫女,既不出挑,又没犯过什么大错,在哪个主子贵人眼里都没挂上号,只要把上上下下打点好了,报一个弱疾,就可以在年前惯例的恩典里,离宫归家。 这是素芹八岁入宫那年就定下的志向,她用了十七年,就快实现了。所以这最后一回当差,更加不能出差错。 随着后头宫门缓缓打开,在宫中当差的御厨花匠们验过腰牌。鱼贯而入,随着各处的统领,分别去到各自的岗位。 人虽多,但除了偶尔的几句低语,是一贯的鸦雀无声。 只是忽地,侍卫从花匠队伍里揪出一人,“你,抬起头来!” 素芹愕然回眸,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撞进一双眼里。 清明,透亮。 象是雨后的晴空。又象是宫中那口偶尔会被阳光直射的井。 那感觉,就好象心里的一扇门,砰地一下被人推开了,又象是脑子突然被抽走一般。让一贯沉稳谨慎的素芹。突然之间就控制不了自己。 “你不是洪安。你是谁?”就算天仍黑着。可侍卫们的眼睛仍是凌厉的。发现这个清俊的小伙子并不是腰牌上的那个花匠,顿时就抽出了长枪。 青年没有慌,手上依然抱着那盆花。老实的答,“我是洪安的徒弟,他在上京前突然生了急病,临时叫我来的。” 按素芹从前的脾气,这样的事她绝不会多嘴,可今天不知为什么,她的脑子还没想清楚,人就上前说话了。 “这事昨儿周管事跟我打过招呼,就通融一下吧。毕竟,贵人的花要紧。” 麻利的一锭银子悄悄塞过去,侍卫冷着的脸缓和下来,“既有素芹姑姑求情,那就下不为例。不过你叫什么,还是得重新登记一下。” 素芹陪着笑,让那青年登记了姓名。 杨喜。 寻常而又土气,一看就是――假的。 素芹什么也没说,带着人进来。一路上,把心门关上,放空的脑子又填满,按照寻常般安排下了事务。 可到底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只是忍不住,偷偷打量了那个杨喜几眼。 虽然他满面风霜,又手粗糙,干起花匠的活来,也是有板有眼,可素芹知道,他是假的。这个年轻人,应该出身不凡。 幸好,宫里不是没有这样的人。有些获罪的官员及其子弟还有被施以宫刑充作阉人的,所以这个杨喜来做花匠也不算太打眼。 只是素芹有点奇怪,他千方百计混进宫,怎么不去更容易出头的几个地方,反而要在花房来,当这一季的花匠? 很快,素芹就知道了。 因为,这个小小的花匠,竟然利用去对菊堂送花的机会,跟菊妃娘娘吵了起来。 或者更应该说,是他把菊妃娘娘骂哭了。 “……象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妇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有脸来赏菊,简直是玷辱了菊花的高洁!” 素芹真的不是故意要偷听二人的墙角,只是生性谨慎的她已经习惯了控制住自己名下一切不该发生之事。 杨喜是她领进宫来的,他要是闯出什么祸事来,她也一定会被连累。 所以,就算会得罪人,她还是硬着头皮从假山后头走出来。压低了声音道,“快别说了!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若是你们实在要吵,我替你们找个地方吧。 幸好,倍受宠爱的菊妃娘娘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很快就收了眼泪,匆匆离开了。 素芹带了杨喜回去花房,犹豫了半天,也不知要怎么劝他。 可骂了人的杨喜显然也不好过,呆呆的坐在那里,突然问她有没有酒喝。 素芹在心里叹了口气,“宫里的人,是没有资格想醉就醉的。就算菊妃娘娘,也不例外。” 明面上千娇百宠的女人,真的就过得很风光很如意吗? 她享有堪比皇后的待遇,可宫中的老人都知道,沐氏其实是个没有正经封号的妃子。 可笑吧? 因为当年她的进宫,引发了帝后之争。孟皇后阻止不了成帝硬是把个能做孙女的小姑娘弄进宫来,但她身为皇后,却有拒绝给后妃册封的权力。 所以,在先帝那一朝,虽然菊妃就已经有了皇上的圣谕,给了妃子的称谓和待遇,但那只是皇上单方面承认的,却并不能载进后宫史册里。 至于到了本朝―― 素芹苦笑,一个强占了老爹小妾的儿子,好意思给这个后母大张旗鼓的封号么? 所以菊妃这个后宫中最显赫的存在。也是最卑微的存在。 有时想想,素芹觉得她还不如自己。就算自己身为一个奴婢,也是名正言顺的,可她…… 有些话,素芹没办法说,她只能低低告诉那个满脸悲痛的杨喜。 “我进宫这些年,从来没听说菊妃娘娘主动要过一盆菊花。每年这些花,都是皇上赏赐过去的。给什么,她就收着。别的东西,也是这样……” 君恩浩荡。之于愿意接受的人来说。自然欢喜。可对于不愿接受的人来说,却是痛苦的钢刀,就算伤得再深,也只能生生捱下。 素芹不知道她的话有没有起到效果。但杨喜至少不再那样针对菊妃娘娘了。只是眼神中更加多了一抹沉痛之色。看得人心酸。 民间的菊花。重阳之后就渐渐凋零了。 可宫中因要四时鲜花不断,就算一直入了十一月,雪落下来的时候。花房里还得保有新鲜的菊花供应。 不过此时的数量已经渐渐少了,毕竟人力胜不过天。 素芹知道,只要自己撑到冬花苑的梅花水仙开了,她就可以功成身退,离开皇宫了。虽说如今外面的世道也不太平,可出了宫,毕竟能过几天舒心日子。 对于没什么野心,只求能安心吃饭睡觉的人,足够了。 这一天,又是一场大雪落下,去冬花苑看那早梅已经打出了花苞,素芹心里是真高兴。 回到花房,那样的喜色连旁人也看出来了。一个劲的打趣,“月姑姑这走了,只怕是要立即嫁人生子了吧?家中可有相好的哥哥等着你?” 素芹笑骂着,但嘴角翘得怎么也收不住。 外头没有相好的哥哥在等她,却可以找个老实厚道的男人过日子。在宫里呆了这么久,心性多少比寻常人要豁达明白些。只要一家人心在一起,苦点累点她都不怕。 至于那个人,素芹悄悄看过去一眼,心下有些黯然。 就算那男子如今落魄得成了比她还不如的花匠,也不是她能肖想得起的。 或许,这辈子能遇上这么个人,已经算是幸运。 素芹不是十六七岁,满怀憧憬的小女孩了,她知道自己能要什么,不能要什么。 只是素芹没想到,听说她要走的消息,杨喜主动找到了她,踌躇了好一会子,才第一次开口求她,“能不能,帮我再见她一面。” 如果是以前,素芹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这样的请求。可看着他的眼睛,她还是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可她没想到,自己一时的心软,却惹来一场祸事。 景帝的文皇后可不比成帝的孟皇后明白事理,她恨菊妃,恨这个跟自己女儿一般年纪,吸引了自己丈夫全部注意力的女人。 所以,当被她的爪牙,发现菊妃私会一个花匠时,就算他们什么都没做,连话也没来得及说,还是迅速被文皇后当作罪状紧紧抓住,不仅把杨喜打得皮开肉绽,还要对菊妃动刑。 素芹没办法再明哲保身了。 这是两条人命啊,如果拖不到皇上前来,今天他们全都得死在这儿。 “皇后娘娘,全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想着要出宫了,想多攒点银子,便让小杨催开几盆花,弄个小戏法,想哄菊妃娘娘开心,好骗点赏赐,全是奴婢的错。” 文皇后还想发作,可菊妃手下机灵的宫女也高声喊起了冤。说是素芹说动了她,让她请了菊妃娘娘过来走走,却不知有此一出。 再拖延一时,皇上赶到了。 文皇后没了办法,却也因此恨毒了素芹。 当然,如果那个时候,素芹想要离开,也不是不可以。可她思之再三,还是留下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杨喜那双眼睛。在被毒打之后,一直没有睁开过。 如果她走了,她知道,无人照管的他一定会死。而菊妃为了避嫌,纵是有心也无力。 素芹劝自己,就算错过了今年,还有明年。 可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这样一年一年的,蹉跎了下去。 因为杨喜不想走。 素芹知道,他伤好之后。悄悄又去见了菊妃。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他都能高兴上一整天。 菊妃故意不理他,还打发人来叫素芹赶他走。 素芹知道这是为了他好,可在她要狠心下手时,却不意看到菊妃在御花园里又被文皇后欺侮,默默的站在树下掉眼泪。 那天,杨喜也看到了,然后一整天做事都心不在焉的,剪坏了好几盆花。 素芹如果想赶他走,这就是最好的时机。可她心里实在是说不出的难受。 素芹努力说服自己。这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事。你应该快些想法离开才是。可她又清楚的知道,一旦自己离开,杨喜就算留下来,也绝对没办法再跟菊妃往来了。暗中的。小心翼翼的都没有机会。 如果再自私一点。素芹应该因此要挟菊妃。或者杨喜妥协一些事。有好几回,杨喜都这么暗示她了,主动把他微薄的月钱交了上来。菊妃也悄悄打发人赏赐了东西下来,可无一例外,都被素芹一一退回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坚持着什么,或者说,在坚守着什么。 可菊妃固执的顶着骂名活下来,杨喜固执的不肯走一样,她也固执的守在宫中。 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又混了几年,景帝崩了。 换了哀帝,不过这个名头是后人加的,那时的他,可不是这个名号。 杨喜的脸上,难得一见的露出了光彩。 他想逃,带了菊妃一起逃。 为了这一天,他连药都买好了。反正文皇后一直想杀她,到时就说菊妃误听流言,潜逃出宫好了。总不信,皇家还能大张旗鼓去捉拿一个这样身份尴尬的逃妃。 素芹忽地有些莫名的酸意。 这些年来,杨喜已经把她当成亲姐姐一样对待,什么事都不瞒她。他甚至还说,“等我们离了宫,我会好好奉养姑姑一辈子的。” 等等,他在说什么?素芹惊问,“我们?” “是呀。”已经不算年轻的男人带着眼角的淡淡笑纹道,“如果姑姑想寻回亲人,我自当送你回去,你若愿意跟我们一起,自然要拿你当亲姐姐一样看待。到那时――” 他的话没有说完,可那双诚恳又满是喜悦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到时会把一切和盘托出,他是真心要善待素芹。 可素芹要的,是这样的报恩吗? 心里的酸涩更重,她只说,“能走得了再说吧。” 一语成谶。 和菊妃年纪相当的哀帝在即位后,在大周朝已然风雨飘摇的情况下,没想着怎么励精图志,收拾河山,他作为大周皇室的第三人,再度强占了菊妃。 甚至逼迫菊妃母家,沐氏全族,那些从来不许执掌重兵的文弱公子们上阵迎敌,去剿杀他们的亲人。 沐氏百年世家,姻亲众多,天下成气候的几路反贼,哪一家不跟他们连着儿女姻亲?为了一个大周朝,他们得杀多少亲人才够? 沐氏不肯,哀帝便把沐氏全族老幼幽禁在升平坊中,为宫中操持苦役。至于菊妃,生生的呕出了血。 其实,要素芹来说,菊妃并不是极美的女人。要论起才华,也不是宫中最出众的。 如果一定要说,只是风致极佳,天生有一股清新淡雅。不管这些年在宫中经过多少的肮脏丑恶,看过多少的繁华恩宠,从来没有真正沾染过她的心。 恰如这秋日里的菊花。 好就好在这独一份,坏也坏在这独一份。所以才引得大周皇室的男人们,前仆后继的陷入这样的魔障之中,无法自拔。 杨喜大病了一场,素芹好不容易的把人救回来,却变得如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神采。 那一日,正在花圃里劳作着,忽听到小太监高呼着“老杨老杨”的跑来,素芹诧异转头,才赫然发现比自己还小三岁,满头青丝的杨喜,竟然两鬓生生磨出了霜花。 那一刻,她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明明秋日的丽阳炽热的照在身上,她的心,却如堕冰窟般的哆嗦。 没两日,趁着一场滂沱的秋雨,她把杨喜私藏在了宫中。又趁夜悄悄的把他推进了菊妃的寝宫。 国之不稳,宫中守卫早已没有从前的森严。只要有心,总能寻着漏洞。 杨喜踌躇着不敢上前,素芹在雨中喝骂,“我没读过书,也不懂什么道理。可要是让我成天给那些畜生糟蹋,我宁愿遂着自己心意,快活一回!哪怕死后要堕入十八层地狱,又有什么可怕?” 杨喜看着她,眼中有着奇异的光彩。最终。他转身进去了。 素芹仰面看着天。任那飘泼的雨水把自己浇透。想把打心里,眼里涌出来的酸涩全部冲掉,统统冲掉。 那之后,杨喜果然又活了过来。 虽然两鬓白发仍在。但眼神里却闪着光亮。三个月。谁也不敢相信的是。菊妃传出有孕的消息。 当得知此事时,杨喜激动的第一次握住素芹的手,好几十岁的人了。高兴得跟孩子似的,眼中闪着水光,“她有孩子了,有孩子了!” 素芹跟他一样激动,甚至于眼泪直掉,“老天垂怜!这日子,总算是有个盼头了。” 不必怀疑,这个孩子会是谁的。如果不是,他根本不会存活在这世上。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宫中的日子越发艰难了。 好多有些门道的奴婢都开始私逃,也有人邀了素芹,可菊妃就快生了,她怎么走得开? 瓜熟蒂落,一朝分娩。 足月的男婴一生下来,就面临着皇朝将灭的危急。丧心病狂的哀帝知道大势已去,鸠杀了沐氏全族,还要宫中所有人陪葬。 菊妃把孩子交给素芹,“带他走,和他一起走。以后,他们就拜托你了。” 两个他,指的是哪两个人,素芹心知肚明,却不能接受。 “娘娘,娘娘您一定要好好的,您不能让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娘……” 菊妃眼中含着泪,把一块玉佩戴在孩子脖子上,“我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妻子,合格的母亲,你能替我做到的,是不是?” 有些话,女人之间不必明言。素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可杨喜来了,拿了细软,抱着孩子,拉着素芹就走。一直把她送出宫城,望着她的眼睛说,“等孩子长大了,告诉他,他爹姓窦,叫窦阳,他娘姓沐,闺名吟秋。他们是原配的夫妻,他们,都爱他。对不起,姐,全拜托你了。” 然后,男人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把孩子塞给她,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素芹的眼泪,就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没有停过,他要去哪儿?她知道。她想挽留,却说不出口。 襁褓里的小东西,不是她想要的,可她却紧紧的抱着孩子,记住了这个托付。 可很快,多年保持的警惕,让她发现有人在跟踪。目标当然不会是她这个小小的宫女,那是这个孩子吧?在外人眼里,这可能是大周朝遗留下,最后一个孩子了。 素芹擦干了眼泪,抱着孩子开始东躲西藏。然后那天,她遇上了一个自己曾经救助过的老宫女,她已是身无分文,寻求素芹的帮助。素芹好心想着,能救一人就多救一个。 只没想到那个老宫女居然偷偷抱走了孩子,想给自己养一个养老送终之人。 只可惜,她却做了素芹的替死鬼。 不知是不是临死前的良心发现,老宫女把孩子另藏了起来。 可素芹不知道。 要发现孩子丢了时,素芹就快急疯了! 她答应过孩子爹娘,她要替他们照管好孩子的。如今孩子呢?孩子丢到哪儿去了? 浑浑噩噩间,素芹回到了宫中。 却并不意外的听说了菊妃的死讯。 人人都看到,菊妃是坐在船上,死在湖中的。可只有她自己,也只有素芹知道,当时替她把船划到湖中心的,应该是杨喜,或者说,是窦阳。 生不同衾死同穴。 他们俩能有这样的结局,说不定对两人来说,反而是一种圆满。 可素芹呢? 她觉得,自己应该留在宫中,留在这个她最熟悉的地方,等她的结局。 冥冥中,她总觉得,那孩子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这一等又是好些年过去了,她等到了皇上登基,等到了嘉善郡主还朝,还等到有个皇帝舌小男孩的出现。 只不过还没等到她找机会见上那小男孩一面,就被王皇后在清理后宫中,发配去守皇陵了。 这也没什么,她继续等就是了。 只要她一天找不到那孩子,她就一天不会死,她宁愿生受这一番折磨,也要对得起自己当年的那份固执。 直到大梁皇帝驾崩,皇子皇孙们扶着大周高祖的灵柩送入墓室,她忽地在人群中,看到一个浑身缟素的男孩。 男孩有十来岁,跟在寿宁公主的身边。听说这是寿宁公主给自己选的小未婚夫,从前是乞丐,后来还在宫中当过小花匠。既不会说话,又没有显赫的家世,可奇怪的是,先皇过世前,居然作主缔结了这门亲事。 如今这孩子给送到寿宁公主的生母,郑贵妃的母家教养,那位嘉善公主还把他认作了侄子。这么个孩子,能有这样的好命,也真是上辈子交了好运。 后头的话,素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在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走上前去,看着那孩子跟他爹如出一辙的眼睛,颤抖着,干涩着说,“孩子,记住,你爹姓窦,叫窦阳,你娘姓沐,闺名吟秋。他们是原配的夫妻,他们,都爱你。” 她这辈子,终于也等到自己的结局了。 *** 旺财:开始写番外啦,大家想看什么,或是想来客串一把的,赶紧去留帖。然后我能偷偷告诉你们,杨喜的名字,是从喜气羊羊来的,素芹就是数字君么? 白薯:估计她后面还会用到别的读者名,其实你们可以考虑找她收费。 作者:……(未完待续。。) 番外 二 贺新郎 上【关耀祖】 延平二年秋。 先帝过世的第三个年头,整整二十七月后。天子服丧结束,京中大小官宦之家的女眷们才敢穿起艳丽些的衣裳,相互走动走动了。 镇远侯府,一扇清雅的水墨屏风后头,两个中年贵妇正在闲话家常。 “……你们家阿羡还好,男孩子耽误几年也不算什么,倒是苦了三丫头,直拖到如今。” 关夫人的闺中好友,也是儿女亲家的殷夫人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连天子都整整三年都没踏入后宫一步,咱们这做臣子的又哪里敢逾矩?不过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我让她嫁了就赶紧要个孩子,往后日子慢慢过起来,也就不愁了。” 关夫人点了点头,“这话说得很是,只男方家里怕不得有几个屋里的吧?可得给三丫头派几个稳当人过去。她们年轻女孩面皮薄,哪里晓得其中的利害?万一让人做大,可是一辈子的麻烦事。况且若一过去就要孩子,怕得有个两三年都管不了事的。” 殷夫人叹了口气,“我也担着心呢,如今天天在家跟她磨碎了嘴皮子的说。只你晓得,我家三丫表面上看起来厉害,心比豆腐还软,如今嫁得又远,受了委屈也没个娘家人撑腰,只好让我陪房,老杜家也跟过去了。” “嗯,那倒是个稳当人。嗳,她是嫁去永定吧,我记得好象谁家的孩子也在那里当官的?” 殷夫人抿嘴一笑,“是欧阳家。” 啊!关夫人想起来了。“是驸马的大弟弟,他去年任满回京述职,还来我家里坐过一回。那倒是个懂事的孩子,比他爹可强多了。他媳妇好象是傅家的,在那边也有些人面。” 她再看笑而不语的殷夫人一眼,嗔道,“既如此,你怎不早说?还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殷夫人笑道,“好歹也是让你求人的事,又是拜托小辈。我怎好直不愣登的就张这个口?” 关夫人佯怒道。“那好,如今也算你求我,先想好怎么谢我吧。” 殷夫人指跟前那素白屏风道,“我回头就替你换个好的。如何?这样清淡。说来也该换换了。” 关夫人不闹了。笑道,“才要换的,这不是才满了日子。先给我婆婆那边收拾去了么?行啦,这事我记下了,回头你把屏风预备着,我替你送到欧阳家去。她家老三好似也说亲了,这些东西倒是用得着。” 殷夫人忙问,“那要不要再给老二家的打点些礼物?” 关夫人摆了摆手,“别的不要,你只准备几样给小孩子的就行。(..tw好看的小说)我记得那傅家媳妇去年似是怀了,连京都没回,如今只怕也要生了吧,我先问问,再看你要送什么。” 殷夫人自是欢喜,再三谢过又扯起闲话来,“你跟你婆婆,从前斗得那样乌眼鸡似的,这些年倒是越发好了。才去给老太太请安,还不忘送了你爱吃的葡萄来。” 关夫人却叹了口气,“家里就剩我们这三个老东西了,就是想斗,又斗得起来什么?” 殷夫人不是外人,说起话来也不那么顾忌了,“先皇都走了这么些年,你们家就没想些法子?” 那年,嘉善公主在给先皇守了三个月的孝之后,便起身送归了老太太的灵柩。次年春上回了京城,然后便去西南就藩了。 皇上给了恩典,让关耀祖等一帮子追随过平西将军的旧部送他们夫妻离京,裴耀卿也跟去了,然后便称病留在当地了。 此中深意,关家人自然心知肚明。不过是想远离京师,让人们把他们的事情慢慢淡忘,日后也能彼此不耽误。 为此,关家都打算好几年了。先帝赐的婚约不能改,又不许纳妾,可关家老爷子那一辈上,曾经有个老兄弟,年轻时便没了,也没能娶个亲,更别提留子了。 那能不能肩挑两祠,给那边娶一门媳妇?回头生了孩子,再过续到这边来一个,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可关耀祖却有些不上心,他这几年在军营里,人是历练得越发懂事了,却也越发象个闷葫芦似的,完全不见昔日那些跳脱顽劣的习气。 旁人不了解,乍看起来都只觉得甚有他爹关天骁当年的模样,可只有关家人自己心里明白。 包括关天骁自己,都宁肯要从前那些不着调的儿子,也比如今这小老头看得省心。 见关夫人提起来就头疼,殷夫人又好言相劝了半天。却是也想起一件事来,说给她解闷。 “要说你家耀祖会这样,还算情有可原,那公孙家的小子,倒是古怪得紧。” “怎么?” “你还不知道吧?就那个公孙弘,如今官儿是升了,可脾气也见长了。他和那申家闺女,就是你家耀祖从前订的那个,这成亲几年不见生,如今正闹着要休妻呢。” 关夫人吃了一惊,“怎会如此?便是不开怀,生个庶子养在跟前也就是了,哪有这样就要休妻的?” “可不是这么说?也不知那申家小姐怎么想的,居然把错全应到自己身上。[..tw超多好看小说]人家要休,她就同意被休了。气得申家太太也亲自上京了,似乎是真的要分了。” 关夫人唏嘘感叹了好一时,送走殷夫人,心里还很是难过。 申家那闺女,说到底还是自家先耽误了人家,如今又遇上这样的事,也不知将来结局如何。 忽地丫鬟打起门帘,“夫人,少爷回来了!” 关夫人忙打起精神,堆出笑脸。 关耀祖大踏步的进来,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扶着宝剑,带着在军营里摔打出来的黝黑粗糙。再不复当年公子哥的模样。 见母亲眼圈微红,不由得愣了,“娘您怎么哭了?” “哦,没什么。是你殷伯母来了,说起三丫头要远嫁,心里不舍,陪她掉了几滴眼泪。正好,你殷伯母还有事求你呢。那三丫头要嫁去永定,正是欧阳家那老二当官的地方吧?我还请他娘去闲园坐坐,也拜托一下。你今儿怎么回来了?” 关耀祖闻言这才安心。“那正好。欧阳康才送了信来,我刚给送到破园去了,还有欧阳家的一封,我正要去了呢。娘您想什么时候见。我去欧阳家就帮您说一声。” 关夫人嗔道。“哪有这样说风就是雨的?起码得正正经经下个帖子才行。” 关耀祖道。“若是旁人家倒也罢了,欧阳家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我要去一说,指不定人家明天就要登门造访了。” “那可万万使不得。这样吧。你先去洗漱一番,换身衣裳,我这就写个帖子,给你带去。也问问人家哪天有空,我请她去闲园坐坐。” 那随便了。关耀祖风风火火的转身离开,去忙他的了。 看儿子那背影,关夫人心中暗叹,到底没敢把申敏之事说出。 虽已时隔多年,但关夫人知道,自己儿子心里始终怀着一份歉疚。如果这些年申敏过得好,兴许他心里还好过些,可若知道她过得不好,说不定,儿子心里就更难受了。 时候不长,关耀祖换了身便装,骑着马就去了归仁坊。 如今的欧阳家可比从前安静多了,一来是两个大儿子都不在,家里都是些妇孺,不好招摇。二来也是欧阳锦给拍傻之后,少了他一人,不知省了多少是非。谭氏索性紧闭门户,约束极严,倒也渐渐整出一份象样的家风。 关耀祖虽跟她不算太熟,但逢年过节总会上门走动走动,看看这边有什么事情,能帮的就帮一把。是以门上家丁对他都熟,瞧他来了,忙引人进来。 进得厅堂,谭氏已经备上香茗等着了。 寒喧几句,关耀祖把欧阳康给她的信转交,并道,“信走得快,后头还有他们送上京的东西,过两天便得。到时我若有空,再给你们送来。” 谭氏忙道,“不必麻烦了,东西只需送去破园,我们自己过去拿就完了。正好,也该去瞧瞧先生和薯仔了。” 念福夫妇离京,可苏澄腿有残疾不良于行,还有杜川家的酒坊也丢不开手。他们夫妻商量再三,把薯仔给先生留下,只带了幼子就藩。 关耀祖这才不多言语,又问了家计安好,这才把母亲拜托之事略提了一提。 没想到谭氏却道,“这可正好。前儿收到庄儿来信,他媳妇六月间已经生了个丫头,说在那边寻的奶妈不大中用,我正寻了人,犯愁要怎么送过去。如此说来,倒是要请殷家帮忙捎上一程了。回去跟令尊说,很不必破费,若是得便,不拘是哪儿,约我们两家见见就好。” 关耀祖在家说起来时,各种不拘小节,可出了门还是很客气的,“这样小小东道,又没便宜外人,便让我作个东道,一起到闲园坐坐吧。伯母不必推辞了,也只当让我娘出来散散心。” 谭氏笑了,“你娘有你这么个体贴懂事的儿子,也真是福气。我这见天都闲着,你母亲什么时候有空,使人来说一声就行。” 正说着闲话,欧阳廉和欧阳庆兄弟俩回来了。 因先帝后期几度多事,连科考都耽误了下来。直到今年年初,新皇才下令说是秋天要开考。他们两兄弟一文一武,俱都报了名,眼下正在太学院听课,积极备考。 关耀祖便起身告辞,“我知道你们如今正是最忙的时候,就不多打扰了。做文章那些我不擅长,但要是想突击下弓马骑射,记得来找我。” 欧阳廉听着倒还罢了,未料欧阳庆一下就苦了脸。 关耀祖正觉得奇怪,欧阳廉忍不住笑道,“关大哥,你有所不知,这些时,庆弟可被他岳父家的几个大舅子摔打惨了,如今跟我去上课,竟是享福呢。” 关耀祖忽地记起,这欧阳庆的老丈人不正是兵部侍郎于大人么?他家不说儿郎,连闺女都是舞得动绣绒刀的。瞧这小胖墩抽起条子,瘦了许多,只怕也有岳父一家的功劳。 哈哈说笑几句,他也不耽误人休息,便先告辞了。 出得门来,看看天色尚早,关耀祖顺便就往闲园拐去。那儿虽不接待男宾,总可替母亲预约一下,顺便再打包几样吃食,孝敬下家里三老。 大掌柜翠蓉听说他来了,亲自出来招呼,给他把地方留好,又把他要的几样吃食打包起来,见他只带一个小厮出来,便道,“不用少爷您拿,我这就安排人给您送家里去。” 关耀祖道,“无妨,就给那小子送去,我自己逛逛也就回了。” 翠蓉这才作罢。 关耀祖一人骑了马,伴随着夕阳西下,蹓蹓跶跶的回着家,心情倒也闲适。 只是在经过一间酒楼的时候,忽地听到有个熟悉的男人声音在高声说,“那种不生下蛋的鸡,要来干什么?还有脸来闹,真不知是怎么教养出来的!” 关公子的视线不自觉的被牵引了过去,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公孙弘。 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不,比从前更甚。从敞开的窗户里甚至可以看见,他的怀里还搂着上年轻貌美的小娇娘。 虽说这样的事,关公子从前也没少干,可看见别人这么干,特别是公孙弘这么干,还是让他不淡定了。 而公孙弘显然也看见他了,并没有半分顾忌,反而在楼上冲他招一招手,“要进来喝一杯么?” 关耀祖从马背上跃起,一个翻身就直接从窗户里跳进了二楼。 “公孙弘,你在干什么?” “身手不错嘛。”公孙弘挑眉笑看着他,毫不顾忌的低头在那美娇娘脸上亲了一口,“你说我在干什么?” 关耀祖的脸色变了变,提起了拳头,“别怪我没提醒你,回去!” 公孙弘嘁了一声,笑容更大,“这倒是有趣了,你算老几,凭什么关起我的闲事?” 他的眼神一冷,“叫你上来喝一杯是给你面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让你吃个屁!” 关公子脾气上来,又是从前那个纨绔子弟了。直接一伸手,把整桌酒全给掀了。 (啊啊,我写到半夜3点,还没有写完,只好分成上下集了。看到亲们留言,说看了番外一好感动,好开心的说。这个也要争取让大家感动到,可分了上下集,不知道效果会不会减弱,嘤嘤,手残党无能。。。)(未完待续。。) 番外 二 贺新郎 下【关耀祖】 掀了一桌子酒的关耀祖,指着周围的人,“全都滚回去!账单记我头上,多少都不所谓,可就是再不许招待这个人。[..tw超多好看小说]” 公孙弘的脸也沉了下来,“我说姓关的,你到底什么意思?你镇远侯府了不起么?我们定国公府怕你不成!” 关耀祖脸色变了几变,却不知想到什么,到底不再嚣张任性,哪怕是拳头捏得嘎巴响了,他还是强自按捺着脾气,抱拳施了一礼, “今日之事,算我对不住了,你要我怎么赔罪都可以。但是公孙弘,请你不要忘了,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怎么还能出来做这等事?”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已经不止是痛心疾首了,还有些不自觉的痛楚和担心。 公孙弘讥讽的瞟他一眼,“老子有没有家室,要出来做什么事,关你什么事?哦,我知道了,你是在为我那位夫人打抱不平吧?” 他换了一副笑容,却更加恶劣了,“那我可得告诉你,你小子当年没娶到她,可是走了狗屎运。你知不知道,那女人就是一只不下蛋的鸡。那样的女人,根本就是扫把星,不应该嫁出来祸害人!” 关耀祖的脸白了白,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胡说什么呀?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算算我们成亲几年了,她有没有放过一个屁?如今我要休妻,她还成天在家里哭哭啼啼,真不是怎么有脸!” 关耀祖一时语塞。明显被这样的消息冲击到了,有些无所适从。 公孙弘皱眉掸掸衣裳上被贱到的酒水,“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你赶紧的,重新给我开个房间,再叫几个美貌小娘子过来赔罪。这种事,你应该很擅长的吧?可别想弄些歪瓜裂枣来糊弄我。” 是,这种事确实是从前的关公子最擅长的。京城里什么地方有最好的酒菜,什么地方有最标致的女人,什么地方有最好的享乐。什么地方最适合寻欢作乐。的确全都是他曾经极其熟稔的。 可这,并不包换对那个女子的相公。 关耀祖咬了咬牙,目光诚恳的再度对公孙弘道,“公孙大哥。我虽年轻。可也知道百年修得共枕眠。结发夫妻的情义。岂能说扔就扔?听兄弟一句劝,回去吧。我马上让家里请太医,来给嫂子瞧瞧。兴许只是小毛病呢?” 这样的低声下气,对于关公子来说,是从没有过的。 可公孙弘只瞥他一眼,嘲讽更浓,“就你家请得动太医?我家就不行?我实话告诉你,那女人我是休定了!” 他的心中似是怀着极大怨意,还恶毒的补了一句,“哼,象那样不能生孩子,又不解风情的女人,送到窑子里都没人要!” 关耀祖的回答,是带着风声拳头。 “你不要她就算了,凭什么这么侮辱人?她就算有千般错,总是清清白白嫁你的吧?你半点不念结发之情,这样在外面说她的坏话,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忍无可忍,他便不再忍了。 可回答他的,是更加凶猛的拳头,“老子是不是人关你屁事?你干嘛为那娘们出头?你们之前是不是有一腿?” “你闭嘴,我不许你侮辱她!” “老子偏不闭嘴,偏要侮辱她又怎样?她一天没离开我,就一天还是我的女人。我想怎么侮辱就怎么侮辱。” “畜生,畜生!欧阳康真是瞎了眼,才会替你们保媒!” “这话应该说反了吧?是我瞎了眼,才会娶那样一个扫把星!” “你还说,还说!申敏是好姑娘,才不是扫把星。” 关公子越着急,越打不赢人家,反而被揍得鼻青脸肿。 这么多年,公孙弘那个别人家孩子不是白当的。 虽然关耀祖这些年一直在努力,可毕竟跟他差了太久才开始发奋图强,想逆袭,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tw好看的小说) 觑个空档,公孙弘一把将他胳膊拧到身后,直接把人撂地下了,跟狗啃屎似的,毫无形象。然后很恶形恶状的又踩了一脚上去,象是踩着只乌龟一般。 而此刻,那个别人家孩子的脸上,在关公子看不到的地方,多了几分戏谑,“哟,连她闺名还记得这么清楚,还说你们没关系?你要是情圣,你再把她娶回去呀,这样下不了蛋的鸡,老子看谁会要!” 他以为关耀祖会毫不犹豫的吼出句什么,没想到关公子被他用这个侮辱的姿势踩在身上,居然没有抓狂,反而很认真的说, “你要是个爷们,就跟她好聚好散。这样在背后说人是非,就算我打不过你,可我也要见你一次打一次。除非你有种现在就打死我,否则老子这辈子都跟你没完!” 公孙弘收了脚,故作恶劣的撇了撇嘴,“那我就等着看你要怎么跟我没完。” 他甩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关耀祖从地上爬了起来,抹去嘴角的血沫子,叫老板把账单给他,答应过几天会送钱来。 然后,一瘸一拐的顶着满身的伤痕,去了最近的药铺。 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要知道有分寸。顶着这样一身的伤回家,除了让人看着心疼难过,有什么意思? 是男人,都要学会打落牙齿和血吞。 关耀祖把一身的伤收拾好了,让小伙计回家报了个信,说他临时有点事,回军营里去了。 不管家里有没有听到消息,不让他们看到这样的惨状,也是一种孝顺。 过了半个月,他脸上的伤基本消下去了。 关耀祖特意告了假回家,特意买了好酒好菜。陪爹娘祖母吃了顿饭,然后走到他们跟前跪下,说,“恕孩儿不孝,请为我去申家提亲吧。” 关夫人惊得差点摔了茶杯,“你……你都知道了?” 关老夫人年纪渐大,不大管这些事了,一脸懵然,“怎么了?” 关耀祖道,“公孙弘要休了申氏。我要娶她。娘您之前不是说要我替小叔爷再祠一房的吗?我就娶她了。” “你这孩子疯了不成?”关天骁也不能淡定了。他在军中,自然也听到传言,甚至包括儿子打架吃了亏的,可眼下的重点是。“申家那孩子。听说是不能生育的。” 这样的事情。没有家长会不介意。 “那又如何?”关耀祖抬头看着他爹,眸光深沉而坚定,“她还年轻。可以慢慢治。实在生不了,我再纳妾。可你们若不同意我娶她,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娶任何人的,妾也不会。” 关老夫人浑身哆嗦着,“阿祖,你别是受了什么刺激吧?就算你觉得当年对不起她,可我们家能用别的方法弥补,这样……” “这样会很丢脸。”关耀祖重重磕了个头,眼中泛起了波光,狠狠咬着后槽牙,逼自己说下去,“我知道这么做,会让家里人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可我真的不能不这么做,否则我不仅会内疚一辈子,也会后悔一辈子的。我……” 他哽咽着,第一次对至亲倾吐出自己的真情意,“我当年第一次见到她,就喜欢上她了……不是相亲那次,最早,我最早在游湖的时候见过她一面……那时候,我不知道她是谁,她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们还斗起气来……可是,可是那天看到,来跟我相亲的人是她时,我很欢喜,我……” 他说不下去了。 可那一字一句,发自肺腑的情意浓烈而又真挚,任谁都能感受得到那样一番赤子之心。 关夫人含着泪,心疼象是针扎似的,“你这个傻孩子。既是这样,你当年又为什么要退婚呢……” 关耀祖说不出话来,他只倔强的扭过头,使劲忍着,把所有的酸涩咽回去。 当自己的私情和兄弟的性命放在一起,他别无选择。 或许,他就是从那一天起,学会什么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 可如今,当他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那曾经倾心的女孩,就算背负着不育的流言,他也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这就是他。 关天骁重重抹了一把脸,再看看眼前这个儿子,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难过。 他的儿子,始终都是好孩子。 就算他曾经做过那么那么多的荒唐事,可他真的,是个好孩子。 “听孩子的,去吧……我,跟你一起去说,咱们这就去。” 关耀祖看着自己的父亲站了起来,扶起了关夫人。 他低下头,又重重的磕了个头,“爹、娘,请原谅孩儿的不孝,就允许儿子任性这么一回。我发誓,是这辈子最后一回了!” 有小小的水滴,落在他身前的地上。 关天骁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伸出大掌,重重的揉在儿子头上,却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就大踏步的拖着泣不成声的关夫人出门了。 “傻孩子,你这个傻孩子呀!” 关老夫人老泪滂沱,心疼的看着最心爱的小孙子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那样渐渐沉稳的肩背,也不知是在背地里背负了多少他们不知道的心酸才换来的。 如果可以,她宁愿跪在那儿的,是她从前那个永远不懂事,总是闯祸的孙子。 …… 关家人一上门提亲,公孙弘就很爽快的与申敏和离了。所有的嫁妆退回,甚至还赔送了一笔钱财。 申家原本不忍心让女儿去占那个正妻的名份,主动提出可以让女儿当侧室,可关家非常厚道的拒绝了。 三媒六聘,半点礼数不差的把媳妇迎进家门。丝毫没有因为她是二婚,有半分轻慢之处。 可嘲笑的人总是会有。 说关耀祖就是个傻子,二百五,捡破烂的。从前捡了一个男妻,如今又捡了一个不会下蛋的,说关家爹娘都是老糊涂了。总之什么样难听的话都有。 可关天骁挺直了腰杆对老母妻子说,“咱们的耀祖,是好样的。” 婆媳相对,却是一片泪眼婆娑。 因想快点平息这场风波,所以婚事办得有些仓促,前后也就三个多月的时间。腊月十七,新人过门。 因被议论得太多,所以喜酒并没有请太多人。来的多是至亲好友,只没想到一向在破园深居俭出的苏澄,特意带着薯仔。顶风冒雪的专程来道贺。 “关叔叔大喜!” 四岁半的小薯仔长得越发粉妆玉琢般的俊秀。笑眯眯的捧上礼物,一只带锁的长木匣,“这个,你可一定要收好喔。等过了今晚。才能跟新娘子一起看的。” 对这个古怪精灵的臭小子带来的礼物。关耀祖还真有几分忐忑。“你不会在里面放了什么小虫子,要捉弄你关叔叔吧?” 小薯仔呲牙一笑,“那是我小时候干的事了。现在可不干了。” 那就是级别升高了? 关耀祖越发不安,可今儿他是新郎官,暂且没空研究这里到底是什么,把这对师徒安置好,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忙忙碌碌等到终于可以坐下来的时候,也就是他洞房花烛夜开始的时候了。 其实不算新鲜,这辈子,他已经有过一次洞房花烛夜了。 不过那一回,全是苦涩。只是为了一份兄弟情,师生情不得不接受的苦涩。 可这一回,面对的是自己倾心恋慕过的女孩,又曾经受过婚姻的伤痛,关公子心思莫名复杂,又莫名胆怯。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明白自己一点也不介意那些过往,才能与他坦然相处? 看他坐在那儿半天不动,不会读心术的新娘又忐忑又不安,悄悄的掀起盖头一角,怯怯的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怎么会?” 关耀祖咽了咽口水,“我就是,就是有点……口渴。” 新娘子噗哧笑了,“那你口渴,也能给我先揭开盖头吧?” 哦哦,关公子如梦初醒,伸手就要去揭,可新娘子赶紧躲开,提醒,“用秤。” 啊啊,关公子慌慌张张的又去找秤了。放哪儿了?那秤他明明在新房里见过,放哪儿了? 新娘子看他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翻乱找,不得不再次提醒,“那不就在你靴筒里么?” 啊啊啊! 等手忙脚乱的新郎官好不容易挑开了大红盖头,看着灯下的女子,他愣了愣。 新娘子明显透着紧张,不安的摸着自己的脸,“怎么?我是不是老了许多?” 她还一直记得,他曾经说过的话。 “没有没有!”关公子连连摆手,油嘴滑舌的他,第一次却发现,你很好看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半晌还是憋出一句,“口……有点渴。” 然后抬手去擦燥热不已的脑门上,那并不存在的汗。 新娘子又笑了笑,却是起身倒了两杯酒来,红绳系着,一人一杯,“喝吧。” 哦哦,关公子觉得自己就象个傻子似的,抓了那酒就往嘴里灌。 可这又犯傻了。 新娘子手急的把胳膊伸了过来,绕着他的胳膊,又挽了回去。交杯酒,应该是这么喝的吧? 关公子只觉自己笨得已经没救了,哆嗦着给自己灌了口酒,手脚都没处摆没处搁。 新娘子冲他顽皮的眨了眨眼,收了酒杯,索性把整只酒壶都给他拿了来,“你肯定还口渴,对吗?” 是啊。关公子傻乎乎的接了小酒壶,又傻乎乎的一口气灌了下去。又傻乎乎的站在那里,任他的新娘子把酒壶收走,拖着他坐到大红喜床上,放下了大红的帐幔。 合卺酒很甜,可更甜的是新娘子娇羞又妩媚的笑意。 关耀祖不知道是被那壶掺了料的好酒蛊惑了,还是被新娘子的笑容蛊惑了,他的整个洞房花烛夜,过得浑浑噩噩,恍恍惚惚,象是掉进一个泛着红光,柔软绵长而又无比甜蜜的梦里。 那感觉,他形容不出来。 也是第一回,关公子开始悔恨。自己当年读书时太不认真。以至于如今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又或者说,讨好他的新娘子。 龙凤红烛在前屋照得满堂红光,隐隐透进内室里来。 新娘子舒展玉臂,揽住呆头鹅般的相公,翻身贴在他身上,吐气如兰,却又戏谑万分,“你又口渴了?” 关公子这回果断摇头,搂着怀中的佳人。任二人墨黑的长发带着微微的汗意。和并未平复的喘息凌乱纠结在一处,半晌才动了动喉结,“我,我……” “你想什么?”新娘子伸手轻抚着他的脸。如同最爱惜的珍宝。本来想问问他上回和公孙弘打架。伤得重么。结果发现了丈夫身下的异常。 黑夜壮大了每个人的胆子,新娘弯起圆圆的眼睛,笑得跟猫样的微眯起来。什么也不说的送上芳唇。 **还长,他们已经是夫妻了,有些话,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讲。 如今,她还是先抓紧时间要个孩子吧。毕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不急不行。 一夜浓情,比那通红的炭火还要炽烈。 …… 次日起来时,二人却是不约而同的红了脸,对视一眼,又别过头去。 模糊中,关耀祖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某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此时的心情太好,让他光看着新娘子就够了,实在没办法去动那个脑筋。 进来伺候的丫鬟们看得掩嘴偷笑,为示对女方的体贴,关耀祖特意交待了,只许自家的丫鬟在门外伺候,非召唤不得入内。所以此时能进来的,都是申敏贴身的心腹。 尤其是她的大丫鬟,不许任何人动手,亲自去收拾了床铺,然后悄悄把一物,恭恭敬敬的送到屏风后头,正在更衣的新婚夫妻面前。 申敏只看一眼,便红透了耳根,而关公子却是一副雷劈般的表情,僵在那里。 雪白的元帕,已经被揉得跟腌菜一般,但那上头分明凝涸着殷红的血迹。因隔了夜,微微泛着暗红,象是雪里点染的梅。 看相公这副呆样,申敏脸上带着羞,低低的叫丫鬟把帕子锁了,给关耀祖看了一封信。 那是五年前,她的元配来求亲时,托欧阳康送给她的信。 关公子看完,那副被雷劈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 他不敢置信,又不能不信。 他的呼吸急促,可充斥在胸膛里的并不仅仅是惊喜,那是比知道妻子是完璧更让人感动的东西。 他突然想起,昨日小薯仔送给他的礼物。 匣子打开,里面有一副裱好的字。是裴耀卿的手书,欧阳康的装裱。 “昔日浪子风流,今朝已成佳偶。六载守得云开,两番终得挚爱。” 只一眼,申敏就哭了。 而关公子,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些东西激荡在他的胸膛,又热又烫,把整个都要烧起来了。 匆匆洗漱,连饭也来不及吃,只匆匆给爹娘祖母磕了个头,便拉着他的新娘子飞奔而去。 “这是怎么了?”关夫人又惊又奇。 可关天骁却道,“等他们回来,不就知道了?” 抱着媳妇上了马,扬鞭急驰,简直恨不得插上翅膀般,飞到破园。 在那处最熟悉的敞轩里,似是早料到他会过来一般,早已济济一堂。看见他们过来,里面人齐齐大笑。 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兴冲冲的迎出来问,“你们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就过来了?” 申敏一愣,关公子已经本能的点了点头。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一个高大英挺的男子似笑非笑的瞟他们一眼,对正给小儿喂饭的女子施了一礼,“公主英明。” “娘,英明是什么?”两岁多的小男孩,仰着白嫩俊秀的小脸,咂巴着小嘴,天真的问。 “笨咧。”四岁多的小哥哥老气横秋的鄙视了他一眼,“英明就是公孙叔叔一会儿没得吃了。” “那他的给谁吃?”小弟弟眼巴巴的看着那一个个黄澄澄的橙子蒸蛋,伸出软软的小手指头指了指。 女子忍俊不禁,望着外面还傻站在雪地里的小两口道,“我这大老远的赶回来给你们做一道佳偶天成,你们还不赏脸进来尝尝?” “还有我这元配,够识趣了吧?”那清秀男子笑道,“怕打扰了你们,昨天特意没去添乱。如今,新人是不是要给我发个大红包?” “那我呢?”那高大英挺的男子斜眼挑了挑眉,酸溜溜的道,“我这元配还给人踹下了堂。嗳,那做媒的,他们都成双成对了,我你管不管的?” “好了好了。”一个长相最为俊美的男子,见众人揶揄得够了,这才走了出来,对外面的小两口说,“你俩要是喜欢站在雪地里当风景,我们可就不客气的开吃了。昨晚都喝得不少,就为了等你们,还一直饿着肚子呢。” 申敏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而关公子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站在那里,不停的吸着气,努力把心中那滚烫**的激流压下去,再压下去。 然后,到底是忍不住的红了眼,咬着牙,上前对着那最俊美的男子,当胸就是一拳。然后,恶狠狠扔出一句, “我要吃双份!” 四岁半的小哥哥闻言顿时亮起双眸,“关叔叔你是有了么?娘说成了亲的人,就能生孩子了,有了孩子的人就能吃双份,那你生个小妹妹给我玩好不好?” 噗哈哈哈! 雪很厚,天很冷,但什么也阻挡不住那样畅快淋漓的笑声,比最温暖的炭火,更加温暖着这个冬季…… (关公子终于圆满了,好星湖,撒花!!!写完自己的心都暖暖的。)(未完待续。。) 番外 三 墙头花【陆滢】 (这也是小人物的故事,提前说一声,不喜勿订。不过作者挺想交待一回的,后面应该是那小哥俩的了。嘻嘻^^) 快过年了,京城里一处不大起眼的药铺跟前,站满了排队的人。这本是常事,正月十五前都讳疾忌医,所以一般的病患都会提前把药备足,省得大过年的来触这个霉头。 但是跟别处病人家属们总喜欢问东问西不同,这里来买药的病人家属们都把头埋得很低,嘴也跟锯掉的葫芦一般,寡言少语,似是生怕人认出来。 而熟识药铺底细的街坊们都知道,此中原因无他,皆因这家药铺的大夫最擅长治的是脑子方面的病。 这十个里头有八个来看病的,都是家里有神智不清之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这可比什么恶疾都让人忌讳。 药堂里,一个穿着艾绿袄子的清秀妇人低低哀求着,“大夫,求您行行好,就给几副药吧。我家小姑子也就吃你家的药,才能安稳的睡个好觉。等过了年,这钱我们一定还上。” 那大夫没吭声,旁边小伙计说话了,“不是我们心狠,可你也得体谅下我们的难处吧。这账单你自己看看,都欠多少了?你今天拿的这些钱还不够还去年的账,如今又要来赊,还欠得这么多,这让我们怎么赊给你?” 那妇人脸上满是尴尬,那样晦暗的脸色,在已经略显陈旧的绿袄映衬下。越发显出一种如过气青菜般的寒酸之色,让那本来还算秀致的眉目都失了颜色。 她局促的拧着手,为难的开了口,“我也知道,这……确实是赊得久了点,不过这不是要过年了吗?要不,我不要这么多,你们就赊一半,给一半我行不?” 那小伙计忍了半天没出口的话,终于还是说出来了。“陆嫂子。我知道你们家如今过得不易。可再不易,这欠债还钱总是要的吧?你就是真为难,好歹先还上一些,我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带过去了。可你呢。去年拿了那么些药。就躲得无影无踪。几回上门去讨,都躲在屋里锁着门装不在,这会子你倒是又来求我们了。有这么做人的么?“、” 小陆氏羞得满面通红,再也没脸说赊欠之事,那大夫瞧她一眼,却叹了口气,吩咐小徒弟,“去,给她抓上两副药,起码让人好好过个年三十和大年初一吧。” 小陆氏眼中含着泪,却说不出感激的话,那大夫摇着头,宽厚的摆了摆手,叫下一位了。 提着两副药出来,妇人埋着头匆匆走着,一不留神,在巷子口差点撞上一辆马车。 “你这女人怎么回事?没长眼睛么?” 那车夫不悦的喝骂起来,小陆氏慌忙低头赔罪,不意马车上下来一个男子,替她解了围,“算了,她也不是故意的,老周你先把车赶回去吧,我买了药就回。” 看这男人打扮,是个府里的管事,已经年近五十,但保养得宜,看着不过四十出头,很是宽厚敦和的模样。 可小陆氏看着他,却有些不安。但还是敛衽行了一礼,叫了一声,“程管事。(..tw好看的小说)” 见是熟人,车夫很识趣的拖着一车年货走了。 那程管事瞧瞧陆氏手里孤零零的两包药和身上的旧衣裳,“怎么,又没钱了?” 小陆氏脸红得越发厉害了,“没……不,我小姑最近好了许多……” 程管事看看左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不必了,不耽误您了!”小陆氏连连摇着头,窘迫得鼻尖都快冒汗了,转身就想离开。 可程管事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小锭银子,“拿去,这大街上拉拉扯扯的不好看。”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 小陆氏想追,却挪不动步子。再看旁人的目光,她逃也似的离开了,只手心里的银子硌得人生疼,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撒手。 直到一口气回了家,她的心才略略安定下来。 这倒是一处不错的大宅,只小陆氏却是从后门一处新辟了才几年的角门进入。那里高高竖着一堵围墙,把这个角落里几间长年晒不到太阳的矮房,跟大宅严严的隔绝开来。 院子很是破败,尤其冬天,那半墙的牵牛都灰败下来,看着就有种颓丧之气。 “你别过来,别过来!” “傻孩子,我是娘啊,让娘给你擦擦脸,行么?” “不要!你是不是要杀我?是想勒死我吧,我才不上当!” …… 才到屋门前,就听到这样大同小异的对话。小陆氏从起初的难过落泪,到如今也只是略略一停,就回屋了。 把药收进柜子里,她才搬了个小马扎去巴掌大的院子里洗衣裳。 因为家里有个疯疯癫癫的小姑,永远会把自己弄得一团污秽,所以她也会有永远洗不完的脏衣裳。 可这能怪谁呢? 小陆氏暂时不想去思考,可有人偏偏不让她安宁。 才洗了两件,九岁的女儿哭哭啼啼的回来了,大她两岁的儿子也带着一身的污泥和青紫的眼眶,负气的道,“娘,咱们把姑姑送走好不好?有她在,别人都欺负我们,连叔叔婶婶,堂哥堂妹都不跟我们来往了。” 要是平时,小陆氏还会好言相劝一番,可今天,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无名邪火,顿时就吼了起来,“她再不好,也是你们的亲姑姑。从前那些年吃她的喝她的,你们不说话。如今她遭了难,就把人送走,你们还有良心没有?都这么闲得慌,不如你们来做这些家务!” 她把衣裳扔掉。转身就回了房,大力将门摔上,显是动了真怒。 而很快,就传来隔壁婆婆的呜咽,“是你们姑姑不好,如今连累了你们,可咱们总是一家人……” 在那明显有气无力的哭声里,一双儿女都冷着脸回屋了。 小陆氏烦躁的紧紧捂住耳朵,好似这样就能把自己从这个家抽离出去。 可这,可能吗? 似是鬼使神差一般。她又摸出那锭银子。虽小了点,但足有六七钱了,足够全家过上一段日子,可能用吗? 小陆氏心情很乱。 她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虽不是千金小姐。可也是生下来就有人伺候。没干过什么家务的。可这几年,瞧瞧她这双手,都快磨成什么样了? 这一切。全都是她那个小姑子,陆家三姑娘所赐。 小陆氏,一直对这个小姑子的心情很复杂。 羡慕她的天份,佩服她为达目的不罢休的努力,还有,报复时的坚决和狠辣。 公公当年宠妾灭妻是有错,可后来这小姑子为了泄愤,在公公死前对他的折辱,更把上头两个庶姐那样轻贱的嫁掉,也是让小陆氏很心惊肉跳一把的。 可也不能说她错,毕竟小姑子争取的,是他们的利益对不对? 只是谁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小姑子一点点的发生了变化。又或者说,是慢慢剥掉她从前的那些伪装。 当中的那些事,小陆氏不愿意去回想,只等到这小姑再度回到京城,重回皇后娘娘身边,那时的她就开始不安了,她怕这个小姑会爬得太高,摔得太狠。 可惜结果,真是这样。 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在先皇过世的那几天,她突然就疯了。任谁靠近她,她就说别人要杀她,然后拼命大嚷,“不是我,你们别找我!” 宫里连杀她都懒得脏了手,直接把人送了回来。 从此,陆家就象掉进了泥潭。 先是陆家所有在宫中任职的子弟全被罢免了,连徒弟或沾边的人都不行。然后,还不许他们全家离京,每月都要接受官府的查验,看有没有偷跑之人。 这样的集体失业加打脸,对于靠着手艺混饭吃的御厨世家来说,不吝于绝了他们的生路。 逼得府中从前挑三拣四的老少爷们,只能委委曲曲的靠从前置下的田产店铺等产业维生。有些没本事的,只能低三下四的寻了个小饭馆掌勺。 而这一切,都是陆滢带来的。 陆家上下,全恨毒了她。 但最初,小陆氏是很同情自己这个小姑子的。 看看她身上这件绿袄,搁在几年前,还是很光鲜的。这是宫中的好料子,小姑送她的,这小姑纵有千般错,但对自家亲人,真的没有小气过。 其实她的优点还很多。 象早些年,小陆氏刚嫁过来的时候,亲眼看着这个小姑子,为了护住懦弱的母亲和兄长,和一府的人抗争。那就不是一般的女孩子能做到的,小陆氏承认,自己都不行。 可她就是心气太高了,就象墙上那牵牛花,都已经爬到头了,还想往上爬,可翻过墙不就得往下掉了? 她就是看不透,不肯认命。 不过就算是她后面不愿嫁人,离京出走,小陆氏虽然惊诧,可心里对这个特立独行,无所畏惧的小姑子,还是存着几分敬佩的。 尤其她后来还源源不断的送回来那么多的钱财,就让她对她的好感更进一层了。她甚至在想,如果这小姑子不是个女人,而是投了个男胎,只怕是要做出了不起的功绩的。 可是,如今呢? 小陆氏讥诮的勾了勾嘴角,灰败的牵牛花还有春来花开的时候,她呢?比死人还不如。 因为陆滢的发疯,又连累了全家,陆家本是要把他们全家赶出府去的。小陆氏那个不靠谱的婆婆和相公居然商量着,把家产全部献出去,给他们一家在这个角落里留下一个破败的小独院。 当时,小陆氏就觉不妥。凭当时他们手上的钱财,上哪儿不好?干嘛要在这里受气? 可婆婆和相公被护了一辈子,生怕脱离了家族会没人庇护。所以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把钱给充公了。 现如今,他们也知道当初的决定实在是太蠢了。 拿那么多的钱,只换来这么小块地方,而高墙那边根本对他们不闻不问,就是死皮赖脸的求了过去,至多也是三五十文的打发,还一脸的债主表情。 一想到这些年因为没钱受的憋屈,小陆氏脸上的讥诮更浓了。 这两母子,一辈子都被那小姑护卫得太享福了。如今。也该是他们还债的时候了。 可凭什么,还要拖上自己和一双儿女? 照照镜子,其实她还不算太老,三十出头的年纪。还是身材苗条。美貌可人的。要不。那个程管事也不会在认得她之后,总想着勾引她。 男人啊,别看装出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真吹了灯还不都一样? 前头那条街的吴嫂子就是这么说的。她就是个暗门子,她家男人的小本生意有时开不了张,她就在底下接点见不得光的私活。 “真闭了眼往炕上一躺,把人当成你男人就完了。说心里话,那可比两口子弄那事还快活。”这是上回,她悄悄跟自己说笑的话。 小陆氏知道,她在诱她下水。 那吴嫂子渐渐年长,姿色大不如前,自然想找几个下家,好挣些介绍钱。可自己若是要做,凭什么给她赚去?就找那程管事…… 天! 小陆氏忽地警醒,紧紧捂着脸,她在想什么呀?那可是能当自己父亲的人了,就算年貌相当,她也不能动这样念头啊! 不行,她得找点事做,找点事做才不会胡思乱想。 当出了房门,却见老实憨厚的丈夫,表情极不自然的跟吴嫂子一起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 吴嫂子带着伪善的笑意,跟她们说,“……前头街上的王家,这不是讨了媳妇一直没生养么?所以想上门来典妻。” 小陆氏顿时色变,再看向丈夫,“你敢!要是那样,我宁肯被休!” 那王家穷得叮当响,一共兄弟三个,才讨了一个媳妇,整晚整晚闹得鬼哭狼嚎,那媳妇都快给折腾成人干了,哪有本事生孩子? 吴嫂子忙道,“你误会了,要典的不是你,是你家小姑子。” “我不同意!” 操心操得几乎头发全白的婆婆的站了出来,看着自己儿子满脸愤怒,“你怎么能这么待你妹妹?” 男子呐呐着不敢答,还是吴嫂子道,“那王家应承过会好好照顾你家闺女的,只要她生下儿子,马上把人还回来。你们如今这情况,也不是我说,还不如把她送出去,谋一条出路。” 忽地,一双儿女也跑了出来,“可怀孕生子,很危险的吧?姑姑又什么都不懂。” 但他们的父亲一脸懊恼自责的说,“上个月,我烧坏了一道很贵的菜,已经被酒楼开除了……咱们家,真养不起你们姑姑了。” 陆文氏惊得掩嘴,连反驳的话也说不出了。 眼看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下了,小陆氏忽地冷笑起来,“既如此,就烦请吴嫂子跟我走一趟,去隔壁把话说清楚。” 看丈夫一脸这种丢脸的事情怎么还要往外说的表情,小陆氏心中冷笑,真该让小姑子清醒过来看看,她竭力维护了十几年的家人是怎样的嘴脸。 明知道是丢人的事,居然还会被人说动答应?若不是顾忌着两个未成年的儿女,她现在就撂挑子不管了。 可她不能。 她不能让小姑子被算计之后,又轮到自己,然后象掉进染缸里越染越黑,终至爬不起来,所以她要自己为自己,还有儿女挣一条活路。 果然,当把那层面皮豁出去之后,也没什么办不成的事了。 当她扯着吴嫂子,闯进陆家,把要送小姑去借腹生子之事宣扬开来之后,陆家人不淡定了。 就算陆滢连累了全家,可只要她一天顶着这个陆姓,陆家就不能放任她去丢人现眼。 当场疾言厉色把吴嫂子大骂一顿,赶出门去,可关起门来,又一个个的打起了太极。 小陆氏既然敢来,就再也不怕得罪人了,“……你们若不愿把当年的钱财还来,就去把小姑活活治死算了,否则再逼下去,我们什么样的丑事都做不出来,到时别怪我们带累了门风。” 有时人跟人之间,赌的就是哪个更敢豁出去。 陆家人商议再三,到底妥协了。充入公中的家产是不可能退回的,但允诺每月他们一家应有的份例,将来家人的生老病死,孩子的读书嫁娶也都由府里照应。 小陆氏怕他们日后又找借口反悔,直逼着写下文书,这才松了口气。 重回了那个巴掌大的小院,看着目光呆滞,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的小姑子,她的心里泛起淡淡的怜悯。 这是她为她做的最后一点事了,只当是还她照顾过自己那么多年的情份。 再转过头,看着婆母丈夫既敬且畏的目光,她的心里忽地就明净起来。 其实,就算一个女人,只要自己肯撑起来了,又怎会有过不去的坎? 就算,她也只是一朵卑微的墙头花,可只要认认真真的顺杆爬,有什么过不去的磨难? 小姑就是心思左了,才会走歪了路。可她不会,所以她,会比小姑做得更好。 虽然婆婆丈夫都是指望不上的,但她的一双儿女还有希望,她好好的教,待日后他们都成家立室了,说不定她还可以享点晚福。 至于那锭银子,哼!那老色鬼敢给,她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花的? 要不换成铜钱,等下次见面,砸他脸上必也是痛快的。(未完待续。。) 番外 四 浣溪沙1【白薯╳芋头】 小薯仔是一岁半的时候有弟弟的。[..tw超多好看小说] 不过那时他还太小了,搞不清弟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模糊记得第一天见到那个软乎得跟豆腐一样的小糯米团子时,有些敬畏。只轻轻摸了一小把,就赶紧缩了手,生怕自己把他捏坏了。 不过娘告诉他,弟弟是会慢慢长大的,长大了就能跟他一起玩了。 真的咩?小薯仔两眼放光的期待着,盼着弟弟快快长大。 可这弟弟实在长得太慢了,成天不是睡,就是睡。只偶尔睁开眼睛,跟他玩一小会儿,就又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小芋头是个大懒虫。” 这是小薯仔最早给弟弟下的定义,看他苦恼的皱着小眉头,忧心忡忡的模样,反逗得全家人捧腹大笑。 小薯仔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些大人,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着急?当懒虫是没有前途的! 于是,自觉身为哥哥的他,每天都很负责任的多跟弟弟玩一会儿,让他不要睡那么多。好在这个懒虫弟弟还算知道上进,一天一天,睡的时间越来越少,跟他玩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那时候,小薯仔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不是洗脸吃饭,而是跑到弟弟的小床边,看他起来没有。他爹为此提了好多次的意见,可小薯仔很不理解。 “为什么我都起来了,你还不起来?师公说,睡懒觉是坏习惯。” 要是爹娘肯把弟弟送到他的房间里,他还不愿意天天跑来敲门呢。 爹很无语。娘也很无语。 然后,弟弟就被挪了出来,可还是没放到小薯仔的房间里,而是放到了爹娘的外间,由上夜的丫鬟负责照顾。 小薯仔很不服,凭什么不把弟弟给他?他的外间也有上夜的丫鬟。再隔壁,还有师公!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爹娘是想把弟弟藏起来偷偷的玩,所以才不肯给他。可他还小,争不过大人。只好郁闷的盼着自己也快点长大。好把弟弟抢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弟弟终于慢慢长大了。 从一个只会傻乎乎盯着他看,抓着他手指头的小糯米团子,慢慢的会坐。会翻身。会爬了。 那时候。小薯仔每天最期待的就是跟弟弟玩的时间。 站在离弟弟几步远的地方,喊一声“小芋头!”小东西就会抬头四处找他,然后吭哧吭哧的往自己跟前爬。 快追到时。小薯仔假装往前跑,却又会故意放慢脚步,让他抓几下就扑到自己,逗得小东西开心极了,咧开小嘴,一直笑出两排粉红的小牙龈根子。 小薯仔每回看弟弟这样,就喜欢得不行。抱着他亲了又亲。白白嫩嫩的小脸,亲起来可舒服呢,真的跟剥了皮的小芋头一样,让人的心都要化了。 只是弟弟经常会流好多口水在他身上,除了这个,他的弟弟是天底下最好的,最完美的弟弟。就算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偶尔会尿床,小薯仔也没有嫌弃他。 是的,那个时候,他已经成功的把弟弟抢过来了。 爹娘是不肯的,可架不住他们小哥俩已经会抱在一起哭了。要是有人想把弟弟抱走,小芋头就会瘪着小嘴作势要哭,看他一要哭,小薯仔就会红着眼睛大发脾气。 总之各种撒泼打滚,他就是要和弟弟在一起! 然后,大人们就没办法了,只好让他们俩睡一张床上。 这才对嘛。 师公说他们是一根藤上结的两个瓜,既然是这样,那当然应该在一起啊。 小薯仔抱着香香软软的弟弟,每天都睡得心满意足。 床在船上摇啊摇,毯子在车里晃啊晃。 那天秋天,小薯仔抱着弟弟,一起走了好长好长的路,去了爹娘的家乡。 听说,是要把睡在一只很大很大,黑黑的木头匣子里的曾祖母,送到曾祖母的身边。 小弟弟不懂事,可小薯仔却有点害怕。 太奶奶为什么要住在那个奇怪的木头匣子里,不出来陪他们玩呢? 娘说,是曾祖母知道他有小弟弟了,所以要去陪曾祖父了。要不,曾祖父一个人没人玩,就太可怜了。 小薯仔还是有点糊涂,那能不能带他也去? 娘摇了摇头,说那地方只收当了爷爷奶奶的人。等到将来,他也有了孩子,爹娘迟早有一天,也会住进那个黑匣子里,去陪太爷爷太奶奶,小薯仔要去,得老到长出白胡子才行。 哦,既然将来还会相见,那此时的别离就没什么关系了。小薯仔听懂了,就不害怕了。 他知道的,就好象小狗子哥哥的爹也没了,可小狗子也不哭,他说他爹会在天上看着他,他要是哭,就不勇敢了,他爹会难过的。 小薯仔也要做勇敢的孩子,他还要保护弟弟呢,他也不哭。 “只是小薯仔,你弟弟长得一点也不象你,他是拣来的对不对?” 面对着那个慈祥的,听说叫做太姥爷的人笑眯眯的逗他,小薯仔其实是有点不高兴的。 就算爹娘还有师公都教过他,对人要有礼貌,可小薯仔还是忍不住吼了一句,“我弟弟才不是拣来的!他是我娘生的,跟我是一样的。!” 看着曾外孙气鼓鼓的斜睨过来,施老爹没生气,反而被逗得更加开怀了,“这孩子果然护他弟弟,连说都不让人说。” 欧阳康红果果的看大儿子一眼,告起黑状,“这还算是好的,他们师公明明一番好心,要让他弟弟去泡药澡,可以强身健体的,可这小子死活不让他弟弟泡。一把小芋头抱去。他就又哭又闹,活跟捅了他一刀似的。更过份的是,你要是问他最喜欢爹还是娘,他一准儿说弟弟,直把人气个半死。” 小薯仔悄悄翻个大大白眼,他自己被泡成苦薯仔就算了,才不要弟弟被泡成个苦芋头呢。 不信闻闻,弟弟如今身上可香啦,全是他的功劳。 施老爹哈哈大笑,“小薯仔。那师公和你娘。你喜欢谁?” 小薯仔还没忘记这个太姥爷刚说了自己弟弟“坏话”,眨巴着明净的丹凤眼,呲着小牙,堆起一脸假笑。“当然是你呀!” 施老爹一哽。旁边咕咚一声。是小舅舅施贵笑得太厉害,直接坐地下去了。 太姥姥也是笑得前仰后合,对老伴笑骂。“活该,叫你乱说话。不过这孩子,也实在是个人精,他这都跟谁学的?” 除了家里那个人精师公,还能有谁? 念福无奈的摇了摇头,她这个儿子,才两岁多,就能把大人堵得哑口无言了,真不知道再大一些,会是怎样的毒舌。 不过小薯仔才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毒舌,他就是不喜欢人家说他弟弟嘛。偏这些大人太无聊了,老是这样逗弄他们。欺负弟弟年纪小,不会说话,哼哼,他身为哥哥,当然要伸张正义! 咿―― 似乎是明白哥哥为他打抱不平了,小芋头很有良心的爬到桌子那边,抓了一只红通通的大桔子回来,两只小手抱得紧紧的,送到小薯仔的面前。 弟弟真乖。 小薯仔忍不住又嘟起小嘴,亲了他弟弟一口,又伸手摸摸他脑门上软软的短毛,心里默默的说,放心,哥哥会永远永远护着你的。不过―― “小芋头,你不能吃啦!快吐出来,给哥哥。小笨蛋,桔子要剥皮的,不过剥了皮你也不能吃,你还没有牙呢……是是是,你有牙,可你的牙太少了,要长到象哥哥一样多才行……好了好了,小芋头不伤心了,哥哥也不吃,等你长了牙,哥哥再陪你吃好不好?来,哥哥抱抱,不哭不哭,哥哥带你去玩球球。哥哥最喜欢小芋头了,小芋头不哭哦。啵!” 一屋子大人,看着这么个小不点,熟练的把弟弟放进可以坐着的小车车里,推出门去哄着,呆的不止一个。 施贵怔怔看了半晌,“我怎么觉得……” 算了,对那个大儿子,当爹娘的已经无力吐槽更多了,反倒是关心起家里来。 施老爹和施大娘回了云岭的老家,果真开起了一个豆腐作坊,跟念福从前构想的一样。店里光是豆制品就有十三四种花样,已经做得小有名气,附近不少庙宇道观还有大户人家都下了长期订购的单子,一家子不说富足,小康是有了。 只一件操心事,就是施贵的婚事。 小伙子如今也有十六七了,该说亲了。只眼下有好几户人家,让施家二老犹豫不定,如今外孙女和外孙女婿回来,想请他们做个参详。 “一个是秀才家的女儿,家境略单薄些,但名声却好,那姑娘颇能识得几个字,长得也俊秀,尤其做一手好针线,极是孝顺乖巧。另一个家里就有钱了,性子爽朗,惯会管家理事的。还有一个,是你七婶家那媳妇说合的,普通庄户人家的女儿,寻常得很,只是亲戚拜托了,不好意思回绝。” 欧阳康说得很实在,“亲戚家的就不要了,省得将来有些鸡毛蒜皮的事说不清。尤其七婶家于我们有恩,不说她如今去了,底下媳妇说的就隔了一层,只看人家眼下算高攀,等真成了亲,又不一样了。到时家里有些小吵小闹,纵是有十分该说,也不好说了。倒是非亲非故的,只怕还好些。” 施大娘连忙点头,“我就是觉得不大好,所以没同意。报恩是报恩,没个说拿孩子的终生大事填进去的。依我说,那李员外家的闺女就好。他家子女多,那闺女一看就是旺夫益子的生相,家里条件又好,没什么求着靠着咱们的地方,只你姥爷不同意。” 念福奇道,“那又为什么?” 施老爹道,“说白了吧,若不是咱家沾你们的光。秀才家那亲事还算是我们高攀了。咱家几辈子没个读书人,要是能娶个识文断字的,日后说不定子孙也能机灵些。只一条,我怕人家女孩儿嫁过来觉得委屈,你姥姥也怕跟人家说不上话。” 念福笑了,“人家要真觉得委屈,为何要提起亲事?要我说,第一家就很好。咱家如今虽不算穷,却是从穷日子里过出来的,跟那些生来富贵的还真不一样。找个家境差不多的。日后生活上也少些纷争。那女孩子名声既好。必是贤惠懂事的,正好帮着阿贵些,您二老也能省好些心。真娶个当家理事,我怕咱们家庙小。容不下那样大佛。” 欧阳康瞥了媳妇一眼。没吭声。 施老爹连连点头。“就是就是,那就这么定了吧?” 施大娘一撇嘴,“你都说定了。还问我做什么?” 众人笑着,就把亲事定下来了。 只是还有一家人,施老爹觉得应该给外孙女一个交待。 “……幸好生了个闺女,就说是在外头嫁人生的,也能遮掩过去了。我早跟你姥姥看好了人冢,离我们这里三十里地,是个本份人家,等秀秀身子一养好,就把她嫁去。时间一长,总会断了念想。至于那小丫头,有我和你姥姥看着,出不了大错。你舅舅舅母这些年,也矬磨得可以了。将来,等你弟媳妇进了门,我们再帮扶几年,等他们都立得住了,那边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念福微微颔首,对舅舅一家,她全无好感,既不想操心,也不想见。但能让姥姥姥爷安心,她不会吝于成全。 只欧阳康回头问媳妇,“你才说家境不般配的不好婚配,可咱们说亲时,家境也不一样,你怎么就肯嫁我了?” 念福一脸鄙视,“你若是有个女儿,是愿意高嫁还是低嫁?” 欧阳康一怔,“当然是高嫁。嫁个好人家,日后才过得好。” 念福再问,“那咱们儿子将来接亲,你愿意他娶个高门媳妇么?” 欧阳康连连摇头,“女方家境差些都无妨,最要紧是人好。要是条件太好,还不得儿子成天捧着她呀?” 一想起要他家两个宝贝儿子去低声下气,他就满心不快了。 念福翻翻白眼,“那你还废话那么多?” 欧阳康想想也是,可再想想,又不甘心道,“可我们成亲那会子,你可比我高出许多。” 瞧他一脸吃亏,求表扬的表情,念福只淡定的摸摸他头,“那是我心好,愿意扶贫。不用谢谢了,一辈子感恩就好。” 欧阳康横她一眼,把媳妇的手拍开,“扶什么贫啊?我扶你还差不多。要没有我,你儿子能生得这么人见人爱么?不过说真的,当初我回家给你那切结书,你怎么就那么平静呢?也不哭一下闹一下的。” 念福一脸坏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欧阳康气结,顿时捉了媳妇上床,施以家法。 直到“逼供”逼得狠了,某人才气喘吁吁的承认,“你……你那时一直没跟我说过‘对不起’,也不肯抱儿子,我就隐隐觉得不对。你要真的全忘了,只当是个陌生人,怎么连个小孩子也不肯抱……后来,我又想起当初你跟我说过,不管别人怎么说,只要你不明确的说要和我分开,就不要信……所以那时皇上来了,我突然想通了,决定信你一回,才跟他说了那些话……” 欧阳康眸光沉了沉,搂紧了媳妇。脸贴着她的脸,心里有千言万语,却是什么也不想说了。 他再一次无比确认,这个人已经长进了他的根里,跟他心灵相通,就象左手和右手,温暖妥贴,再也密不可分。 啊咿! 不合时宜的童稚声忽地响起,抬头一看,除了他家小芋头还有谁?后面跟着那个推车的大儿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看不清楚一般。 欧阳康正正衣冠坐起来,“看什么看?” 眼下有孝,他能做得了什么?不过是挠了媳妇几下痒痒,儿子你需要用那种发现新世界的眼神看着你爹吗? 还笑?他居然还笑? 呵呵,小儿子也傻乎乎笑出声了。 全是跟他哥学坏了! 欧阳康暗自磨牙,他在认真思量,要怎么把那个媳妇口中的“弟控”,这个毛病给治一治了。 *** 芋头:我笑,是因为老爹你顶一头鸟窝发型的样子好好笑。 白薯:别说。大人都爱面子,咱们偷笑就好了。 芋头:可是哥,他们说你弟控是肿么回事? 白薯:那是他们妒忌我最喜欢你。 芋头:那哥你继续控我吧。 儿爹:…… 旺财:我来解释下为啥这个番外叫这个词牌名,因为作者觉得,这样清溪浅浅如流水帐,还有美女不时出没的地方,比较符合兄弟俩日后的发展动向。。。至于大家都很关心的公孙小裴等人,作者还在绞尽脑汁的给他们说亲中,会在后面不定时放送。安啦~~(未完待续。。) 番外 五 浣溪沙2【含德清公主】 看欧阳家小哥俩一副好得死去活来的小样儿,谁都没有想到,当念福要奉诏离京的时候,小薯仔虽是哭得惊天动地,可最后,却是牢牢的攥住了师公的衣角,选择了留下。 欧阳康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 难受,却又无比欣慰。 最早,他就是这么决定的,可苏澄坚决不同意。 “……你们让芋头过继到我的名下,连族谱都上了,这就已经够了。薯仔还那么小,怎么离得了爹娘?更别提他跟弟弟那么要好,要分开两个孩子得多难受?把他一起带去,我会定期寄功课来,有你教着,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至多,等他过了十岁,再送上京城来,我也好教。” 欧阳康听得心里更难受了。 小薯仔跟芋头好,难道跟师公就不好了?小孩子的别离会伤心,大人怎会不更加伤心? 他不是没想过举家迁徙,可这实在太不现实了。 先皇给念福的封地在西南,那一块原本被姬龙峰占据的地方。这不是故意刁难念福,而是认真想给这个表妹,也是当世最后一位沐氏女永保安生的乐园。 那地方四季如春,鲜花不败,却还没有完全开化,兼之部族繁杂,有天险可守,若念福两口子能沉下心来好生经营,便俨然一个小朝廷,根本不必担心日后皇家子孙忌惮,寻他们的麻烦。 但有天险,就意味着此去西南一路极是艰难。苏澄毕竟是双腿残废之人。就算有车轿随行,这样的颠簸对于他的身体来说,也是太大的负担。 而苏澄留在京师,还能不时跟亲戚好友有所往来,若是去了西南边陲,得有多寂寞?更别提杜川,几辈子的祖宗基业都在京城,让他怎么撒手跟着一起走? 更有一层谁都就不出来的话。 苏澄留下,守着破园,既可以替徒弟一家当在京中的眼线。又能让皇上放心。隐隐算个人质。 天威难测。 别看齐王继位后是清明果断,可谁能保证人不会变?嘉善公主没了爹娘公婆,只有丈夫的先生,小儿子上族谱的祖父是最直系的长辈。有苏澄在此。能给他们省多少闲话? 皇命难违。嘉善公主一家是不得不走的,而欧阳康也太知道苏澄为他们一家的付出了。 尤其是小薯仔,简直是当成眼珠子一般呵护。说是等他十岁再来,可留下他和杜川,在这偌大的破园里,这些年得过得多么冷清? 谁也没想到,这样的难题被薯仔破解了。 在爹娘把他抱去讲道理的那一天,他虽然哭得差点晕厥过去,伤心得都不肯理他爹娘了,却搂住了苏澄的脖子。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也许这就是人生,欧阳康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念福也没有。 当爹娘的只能从离开薯仔的那天起,就开始写家书。每天写一段路上的旅程,对大儿子的思念和问候,等到一家人再上京时,再捧着厚厚的一大撂册子,读给他听。 这一等,就到了薯仔四岁半的时候了。 本就有意上京过年,又临时听到好友关耀祖要成亲的消息,一家子快马加鞭,紧赶慢赶的进了京。再见到明显长高长大不少的大儿子,心里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就算有无数的不得已,可他们这对做爹娘的,还是没能在孩子最需要爹娘的时候天天陪着他,这对于世间任何一个父母来说,都是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错。 幸好,孩子的心总是那么包容而宽大。只用了几乎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小薯仔就扑向他久违的爹娘,还有他最可爱的小弟弟。 …… “那里有房子一样大的象?” “你们还见到黑白滚滚的大熊猫?就是书上说的食铁兽?” “那你们怎么不带一个回来?” 看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睛,念福又是心酸又是为难。 苏澄宽和笑道,“那薯仔这回跟爹娘一起回去,也都去看一看。” 小薯仔一怔,看了他两眼,忽地做出一副一点也不羡慕的样子,“嘁,我才不去呢。我就陪着师公,等我长大了,再把那些大象、大熊猫全都抓上京城来,跟师公一块儿看。” 苏澄没说话,可眼圈却微红了。 杜川勉强说笑道,“那大象若是有房子那么大,可怎么弄进屋来?不把门都挤坏了?” “那就拆了院墙,回头再修就是。”小薯仔倒在苏澄怀里蹭了蹭,撒娇的语气里带着别样的坚定,“师公,到时咱们一起看。还有爷爷,你也没见过吧?到时咱们三个一起看。” 苏澄抬手抚着他的顶心,哽咽着应了一声。 只如今的他也没有想到,若干年后,这个小徒孙真的拆了院墙,陪他们一起看了大象、熊猫,还有无数传说中的珍禽异兽。 这个小徒孙答应他的所有事情,都有做到。 而此时,看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怪怪的,小芋头眨巴着眼睛茫然的左右看了看,忽地跟哥哥一样,扑进苏澄怀里。 只他年纪还小,控制不好力道,所以很笨拙的跟他哥哥的脑袋撞到一起了。 咣地一声,痛得两兄弟都不由自主揉起了头。 呜呜。 “你还有脸哭?”小薯仔揉着脑袋,含着眼泪,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那个笨蛋弟弟,“也不看清楚就撞上来,知道痛了吧?” 不过,他不想说,借着这一撞,掉了几滴眼泪,他心里方才那小小的酸涩也烟消云散了。吸吸鼻子,他只要记得。将来把那个什么大象还有黑白滚滚都弄来就是。 然后再看被师公揉着头的弟弟,瘪着嘴,大滴大滴的掉眼泪,却又不敢哭出声来的样子,小薯仔又心软了。 “好啦好啦,我不怪你了。小芋头不哭不哭,哥哥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 念福看着小哥俩这样,想笑,却掉下泪来。 还好。此时有人来解围了。 “哟。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哭了?来,看看表舅舅带来了什么?” 康守靖兄弟俩进来,抱出一只小篮子。刚一掀开篮子上的厚棉布。就把两个小孩子给吸引住了。尤其是小芋头。还抽抽答答的挂着泪珠子,就止了哭声,睁大眼睛望过去。 篮子里。有两只瑟瑟发抖的小奶猫。 一只头背都是灰黑色,肚皮雪白,一只是老虎一样的黄色花纹。两只小猫都不过成人巴掌大小,想来才满月,怯生生的小模样,可爱得不得了。 康守靖笑眯眯的看着小哥俩,“你们要不要来抱一抱?” 小薯仔毕竟年纪大些,顿时就走上前去,小芋头跟着哥哥,也围上去了。 康守翊握着他们的小手,带他们摸摸小猫,小兄弟俩立即忘了脑门上的包,专心逗弄起小奶猫来。 康守靖这才好跟家长说话,“这是守翊庄子上新生的小猫,想着你们回来了,便抱了两只最乖巧听话的过来,给他们小哥俩养着玩吧。” 念福连忙道了谢,又和欧阳康招呼他们兄弟去房间里说话。 康守靖今日前来,一为探视,二为送猫,三来也是来道谢的。 他之前帮康守翊看了一门亲事,女方原也算是二流世族之家,奈何战乱中门第败落,如今混得跟他们家也差不多。偏家中爹娘还有些重男轻女,不大舍得出陪嫁。但康守靖打听得那姑娘实在人品不错,就有意说亲。 没想到,康家老姑母是过世了,还有康二婶来横加干涉。 那康仲涛日日跟着小丫头厮混,没想到真给他折腾了一个儿子出来。虽是庶生,仍旧成天当个宝似的,那康二婶的日子便越发难过了。 她想着女儿是没指望的,男人也靠不住,她这把年纪又不可能再嫁,又把主意打到大房兄弟俩的身上。 对康家兄弟嘘寒问暖,表现得象个慈母一般,只在二人婚事上,想把自己亲戚家的女孩弄来,日后好有个倚仗。 康守靖自然不愿上这个当,那康二婶也不威逼喝骂,反对他们更好些,只成天的哭哭啼啼的装柔弱,闹得人不胜其烦。 后来康守靖无法,求到破园来,倒是杜川给他出了个主意。 寻个媒婆,假托有个富户去女方提亲,那边一听,立即把康家的亲事给回了。气得康二婶一肚子火,大吵一架,算是闹翻了,康守靖这才顺利的把弟弟的亲事于年前订下,说好等到明年秋天,出了他们祖母的孝就成亲。 念福听得好笑,“那等你婶子回过味来,又来吵闹怎么办?” 康守靖道,“这却不怕。我让人悄悄去跟她说了一回,与其寻个亲戚家的女孩,回头仗着亲戚身份不好管教,不如寻个外来的好欺负,她倒是也听进去了。不过等守翊成了亲,我还是让他跟媳妇住在庄子上,她隔得老远,还能怎么折腾?” 念福却摇了摇头,“那她要是也想跟到庄子里去怎么办?从前单身汉不方便,如今可是有媳妇的人了。她这个当婶子的要来借住,还能赶走不成?说来她也是可怜人,到时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你们又该怎么办?” 这倒是把两兄弟问住了。 欧阳康笑着说媳妇,“你不能光给人家提困难,也得给他们想想办法呀?” 念福倒是真没想过。 康守翊忍不住道,“那我故意把庄子布置得差些,她就不会来了吧?” 这法子连康守靖都直摇头,“太差了也不象,到底你们是要居家过日子的。如今二婶在家里日子着实难过,跟二叔成天摔摔打打,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闹不休。就算你那边条件差点,只怕她也愿意过去。” 念福道。“若是你们心好,她又知道分寸,带着她住也不是不行。只怕她本性难移,各种插手管事,才叫人恼火。” 康守靖想半天,“不行只好答应她日后跟着我住,让她消停下来了。” 康守翊却不同意,“那怎么行?哥哥你已经够不容易的了,哪能再受这份委屈?算了,她要实在想来。就跟我们住吧。顶多她要唠叨。只当听不见也就罢了。” 念福道,“若你媳妇是个机灵的,能降得住她,住一起也无妨。但若是降不住。那还是别住一块儿了。小心请佛容易送佛难。成天有个人添堵,你跟你媳妇也处不好的。” 康守靖道,“这不还有一年么?兴许那时她又改主意了呢?或者咱们也有好办法了。等等再说吧。” 这样也好。念福只是提醒一句,本想也关心下康守靖的终生大事,忽地昌乐来了。 虽说念福从前跟她关系不好,可上门就是客,何况人家还带着孩子,总不好拒之门外。 康守靖忙起身告辞,“我们身上有孝,若不是你们回来不易,这正月里本不应上门叨扰。这便先走了,不必多礼。” 欧阳康送他们出去,那边念福去招呼昌乐。 没想到她的儿子巴图倒跟薯仔极熟,一进门就自来熟的喊着,“小薯仔叔叔,你们在干什么?”跑过去玩了。 看念福诧异,昌乐挑了挑眉,“自你们走后,我想着薯仔寂寞,常带他来玩的。你放心,我如今也是当娘的,不会把儿子教坏带累了你儿子。” 这是说的什么话?念福横她一眼,心里却觉得这丫头如今受了不少磨难,倒比从前懂事多了。只这张嘴,还是一样讨人嫌。 才想刺她几句,摆摆当姑姑的威风,未料小巴图见薯仔兄弟俩逗弄的小奶猫可爱,也管娘要。 可薯仔芋头也是刚得的小猫,小孩子图新鲜,让谁送都不合适,念福怕闹矛盾,忙让下人追了康家兄弟去再要一只。 不意康守翊那几只猫崽子都给人要了去,如果实在想要,他得再问人去。 昌乐听此,忙安抚儿子,“回头娘带你进宫,那儿有专门养育猫狗的地方,你自己去选一只好不好?” 她虽疼儿子,却没把孩子养得如自己从前般娇纵。巴图听了这话,便点头同意了。还道,“那也给德清姑姑选一只,行么?” 念福未免多问了句,“巴图为什么要给德清姑姑选一只?” 巴图仰着小脸道,“德清姑姑没孩子,给只小猫陪着她玩,她就不用总是一个人了。” 念福心头一哽,随即一片戚然。 当年,她原想着,等过几年韩驸马的事渐渐给人淡忘了,就劝劝皇上,给德清再招个驸马,没想到高显去得那么急,恐怕连他自己也想不到,就这么撒手人寰了。 如今的皇上是德清兄长,妹妹跟哥哥要开口说这种话,可比父女之间还是差上一层的。 才自唏嘘着,谁料康守靖又转了回来,他也是怕孩子失望,想起件事,赶着来道上一句,“若是你们喜欢小兔子,那羊角村老方家里倒是才下了一窝。我这就骑马去捉,天黑前就给你们一人送一只来。” 这可太辛苦了,可巴图已经率先叫起了好。看着孩子期盼的眼睛,谁也舍不得拒绝。 欧阳康干脆牵了紫霄,跟他们兄弟俩一起去了。到时他一人带回来就是,省得累人家大晚上的奔波。再说他是驸马,就是关了城门,他也不怕。 只是出门时,康守靖心里暗想着巴图之前的话,觉得这位德清公主倒是真真可怜。明明跟念福昌乐差不多的年纪,如今别人都是孩子都会满地跑了,偏她膝下空虚,还要天天伺候疯婆婆,实在不易。 想来这世上不如意事十之**,虽说自己家中也有诸多烦恼,但比起她来,倒又似没那么可怜了。 这边送人离开,那边昌乐顺势跟念福说道,“我今儿来,一是看看你们,二也是想你有机会的时候,帮着德清说两句好话。大家都是姐妹,看她那样。我们心里都难受得很。当年若不是我,她也不会嫁给韩偲。从前的我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养了孩子,倒是时时刻刻怕有报应着落在孩子身上。只我从前把自己名声糟蹋坏了,如今就是想说好话,也没人理。所以此刻才来求你。” 念福听得倒有几分感动,“便是你不求我,此事我也会管的。你倒是跟我说说宫里的情形,我都走了这么久,有些事也不太了解了。总得知道皇上皇后如今怎样。才好知道要怎么去说。” 昌乐当下就跟她细说起宫中之事,这几年她着力跟众人交好,虽说成效不大,但有贤太妃在。宫中差不多的八卦。她还是知道的。 念福如今掌管自己的封地。颇明白上位者的制衡之术,心中核计了半天,方道。“就算是皇上允了,估计也不会同意就这么让公主再嫁。说不定还要削了公主封号来换,都是有可能的,得先去问问她愿不愿意。再她若能有个现成的人选,我就更好说了。” 昌乐当即起身,“这个好说,我现在就去问,反正要等小兔子,晚上必是要叨扰一顿的。” 念福笑道,“不必你去,索性我下个帖子,让人把德清请来就是。你也随我下个厨,给她和几个孩子做几道小菜。” 昌乐却摇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韩家那个姐姐又生了个儿子,如今姐夫不知怎么把韩家说通,跑上京来,闹着要把大儿子过继进门。德清再拦着,就成居心不良,要断人家烟火了。如今她家成天闹得鸡飞狗跳,我若不去,她断是来不了的。” 念福这才恍然,“怪道我说那日她就来给我拜个年,就匆匆走了,只说婆婆不大好,原来竟是这样。那如今看来,更得让她跳出火坑了。哪有人过继不过继小的,过续大的?分明是看大的懂事,有所图谋了。” “谁说不是呢?”昌乐应着,去跟儿子打了个招呼,先去接人了。 只芋头听着过继二字,自以为很是荣光,指着自己小鼻子,洋洋自得的说,“我也是过继的,我叫苏适,不跟你们姓。” 念福不觉莞尔。为了减少孩子的心理阴影,他们从小就跟孩子说,过继给别人,是多让一家人来爱护之意。 只小芋头高兴了,小薯仔又吃味了,“我跟师公那么好,凭什么不过继我?” 苏澄便私下里道,“正因为你跟师公最好,才过继你弟弟。你看小薯仔,明显没你大,没你聪明懂事,要是不多找些人护着他,他将来怎么办?” 小薯仔皱眉看看当时那个,还摇摇晃晃学走路的笨蛋弟弟一眼,大度的不去争这个过继名额了。 这让念福对苏大先生忽悠功力,更加敬佩了一层。只唯一让人吐槽的是,苏大先生竟给小芋头定了个苏适这个大名。 这可不象薯仔当年,几乎磨掉人几层皮,才纠结出个山来。苏澄摆明了说,“我就想着,这家里一二三都有了,总得来个四字吧?正好他入的是我家孙子辈,从走,我就定下适了。仔细想想,这个字的含义也不错啊。” 念福很想说,那要是你家孙辈从车,她儿子不就成苏轼了? 算了,三缺一是不道德的,适就适吧。 不过总的来说,苏适这个名字,念福觉得比起沐一成沐二成,欧阳山之流,还是显得有气质多了。 等念福给孩子做了几份松仁乳酪,哄他们吃了。又应孩子们的要求,给小奶猫煮了一碗鱼肉米糊。再去厨房指导着烧了几道小菜,昌乐才终于把德清从家里拖了来。 客套的话也不必多说,昌乐关了门把话说明,就直接问了,“有相中的没?” 德清羞得脸通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话来。 念福很明白的告诉她,“你心中若没人选,我去帮你说了这话,若是准了,只怕你要嫁谁,就由不得你作主。你心中若是有人选,我才好设法替你遂了心愿。你若这样忸怩,耽误的可是你自己。” 德清咬着唇,耳根几乎要滴出血来,才低低的道,“那人……从前也参加过选驸马的。他姓,姓康。” 念福愣了半天,才会过意来。“表哥?你说的是康守靖?” 德清不敢看人,紧紧抓着衣角,盯着炕几上的那盏茶,“他,他是好人……就是做个平民,也行的……” 没人不知道康守靖是个好人。但若是旁人,念福还能去说一说,这康守靖,要她怎么说? 晚上,欧阳康带了三只小兔回来哄好了孩子们。他倒是躲在被窝里。给念福出了个主意。 “……这事,只要有个人肯出面当个坏人就好了。比如说,故意把他俩请到一起,在公开场合。做出些有损名节之事。到时管想娶想嫁。都非得应允不可。其实认真说起来,这门亲事不错啊。有个皇室之女嫁到表哥家去,他那叔婶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闹腾了。” 那也得要人家同意才行吧? 打发欧阳康悄悄去问,康守靖顿时惊着了。他倒没有同意不同意一说,只怕自己门第寒微,配不上人家金枝玉叶。 欧阳康却道,“当年连先皇都允你去角逐驸马,怎能说配不上?你只点个头,我就帮你办成此事。说真的,德清要真是那么娇生惯养,我们也不会保这个媒。你俩都是受了挫折,又本份安稳的性子,应该能过得到一块儿去。” 康守靖犹豫再三,点头了。 于是,在念福临走要践行的时候,昌乐公主作邀,把她们一家,德清,还有一些皇亲贵戚请到自家去了。中途又假意说儿子的小兔子生了病,硬把康守靖召来,要他换只兔子。 在康守靖带小兔子赶来时,又因为她这个主人家“安排不当”,让康守靖误闯到去更衣的德清房中。又被“教导无方”的下人嚷嚷了出来,闹得人尽皆知。 昌乐公主固然是落得满身不是,却也成功的毁了两个当事人的名声。 然后念福去宫里求了番情,最后定下,撤去德清公主封号,从正一品直接跌到四品乡君,算是对她的惩戒。 而昌乐早听了念福建议,在事发后,就到皇后跟前去暗陈已过了。一力把事情担下,承认是自己故意,想帮德清寻个好夫婿。正好常去破园走动,听说康守靖为人不错,就胡来了一把。 反正世人眼里,昌乐就是这个骄纵任性的性子。皇上皇后听说,倒也能理解。再说,德清和康守靖都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背后也牵扯不出什么大事。不管昌乐此番作为背后有没有人主使,都无伤大雅,何必做那个坏人? 只是如此一来,韩偲那个想占便宜的姐夫可就倒了血霉。 德清另嫁,他还费心巴力的把大儿子过继进来干嘛?那不是让儿子接手伺候疯外婆?可如今他想退,已经没了退路。德清恼他不义在先,故意把此事上奏了天听。 皇上听说韩偲有后,倒是格外下了道恩旨,对那遗孤按照韩偲当年在秘书省的俸禄,一直供给至长大成人。 那份钱比起公主俸禄可差得太远了,但总算聊胜于无吧?更何况有皇上的金口玉言,谁又敢反悔呢? 于是,在念福离京之前,德清和康守靖的亲事就算正式订下了。 就算只是个乡君,可康二婶哪里敢管?想去跟着康守翊过活,可康守靖一句话把她堵了回去,“我是长子,日后自当我照拂叔婶才是。” 康二叔如今有了儿子,还满心巴望着日后能沾点大侄子媳妇的光,立即就训起老妻,“这话说得很是。你将来也别有事没事去给他们添麻烦了,我还没死呢,你个做正妻的不在家中主持中馈,象话吗?” 康二婶气得干瞪眼,却也无法。再也不敢对两个侄子动歪脑筋,反倒一力交好,康守靖见此,倒也不介意照拂一番了。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此间事了,念福也该回封地了。 只没想到,走前小薯仔把自己精心养了好些天的小黑猫给弟弟了,“我俩分开了,就别让它们兄弟再分开了。我这还有旺财呢,小熊猫就给你吧。” 小薯仔没见过真的大熊猫,所以就把自己黑白相间的小猫起名叫小熊猫,把小芋头那只金黄的虎斑猫起了名字叫小象。 小芋头已经不是一岁那时不懂事的小孩子了,知道分开是什么意识,所以他抱着哥哥就哭了,“我不要,我要哥哥!” 小薯仔抬起小手,懂事的给弟弟擦了眼泪,“小芋头要乖,你要哭了,大家都会伤心的。哥哥在京城,会等着你再来。你一定要记得,好好的把小熊猫和小象养好。象旺财一样,养得又高又壮。” 小芋头放声大声,紧紧的揪着哥哥的衣裳,无助的看着在场的大人。 可在场没有大人能说出话来。 然后,小薯仔挣开弟弟,哭着跑了。 那一幕,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念福都不敢去想,只要一想起来,就会泪流满面,心如刀割。 他们不仅欠大儿子爹娘和弟弟,也欠小儿子一个哥哥。 (这章为什么上得这么晚?因为作者被自己虐到了。小哥俩那儿,数度写不下去,嘤嘤,下一章,要努力欢快起来。看这节奏,明天更新也得晚了,大家晚上再来刷吧,让我先去哭一把。)(未完待续。。) 番外 八 少年游【中二残酷青春史】 从满无边际的,仿佛延续到天尽头的黄沙中走来,疲惫的几乎快要绝望的倒下时,陡然看见一座被碧草茵茵,清波粼粼围绕的城郭,所剩下唯一能做的事,似乎就只剩下泪流满面的跪下感谢上苍了。 而这座跟仙境般的地方,就是羌戎。 它的全称,在当地人的古语里,是宝石般美好的地方。顾名思义,这里也是座著名的宝石之城。 在羌戎的王宫里,更有数不清的奇珍异宝,甚至,连眼前的这一副棋盘连同棋子,都是用最珍贵的黑白两色宝石制成。 “哈哈,我这一下可就连齐四子了,你还不认输?”御花园穹顶的凉亭里,胖胖的羌戎国主甄天子,重重的在棋盘上放下一粒黑宝石,高兴的手舞足蹈。 可旁边捧着茶点侍奉的美貌侍女都忍不住暗翻了个白眼,这五子棋的规则简单,没人看不懂的。 可国主就没发现白棋已经有三处连成四点了吗?这还是让国主执先,并毁了七次棋的战绩。那位大人一直在逗他玩好吧? 侍女的目光忍不住又悄悄望了过去,暗暗的想象,把眼前这位胖胖的国主扔出宫墙去,换成自己坐在那儿…… 只可惜,那位大人对于任何人的秋波始终无动于衷,只是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是哦,国主的棋艺越发长进了。” 他笑了,他居然笑了! 侍女的目光更柔更痴,却被自家那个不解风情的国主绝情的打断。 “嗳嗳。茶都泼了,你没发现么?” 侍女扭曲着脸低头,看着被泼湿之后,粘在修长的大腿上,更显透明的纱裤,心中咬牙。 要你多嘴! 真以为她是傻的么?她就是故意的!只要那位大人多看上她两眼,这么快的提醒做什么? 侍女委屈的转身退下,后面一个兴高采烈的赶紧钻了空子。 “下了这么久的棋,喝点菊花枸杞茶亮亮眼睛吧。您的眼睛才刚恢复一点。可不要太劳累。” 看着自家宫女殷勤招呼着客人,甄天子很受伤。 挥手让人退下,他委屈的对那人控诉,“自从你来了,我的子民都不爱我了,尤其孤这后宫的女人。” 对面的男人笑意愈浓。看得亭外的宫女又痴了一片。 这大梁朝来的男人真好看,虽然年纪已经不小,足以当她们爹了,可面如冠玉,清华高贵,要不是他已经有了一个老婆。还坚决不肯另娶,她们一定要想方设法嫁给他。 沐劭勤道。“国主说笑了,我们一家这些年来承蒙您的庇护,在这里安居乐业。我们也是您的子民,他们对我们一家的喜欢,跟对国主的,可是绝对不一样的。”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的。她们就是嫌我胖。嫌我没你好看。唉,算了。我是没希望了,不如把你儿子给一个我女儿结亲吧。就一个,行不?” 竖着耳朵的宫女们快要气炸了! 国主怎么能这样?又厚颜无耻的想要霸占那两个小公子。小公子是大家的,要争也要公平竞争! 羌戎传统,无论男女,十六岁成年之前,都有一次给大家公平竞争心上人的机会。如果没有选中心仪的人,才会由全家商量着一起订婚。 沐劭勤淡淡笑了笑,第一千次的回答,“国主的好意我们一家心领了,可如果我答应了你,可左右王后那儿怎么办呢?” 呃……羌戎国主再一次忧伤了。他有两个女儿,分属他那两位剽悍王后所出,他一个也惹不起。 不过,他的左右丞相,俩老头不知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没事没事,呵呵,沐大人,只要你肯答应这门亲事,剩下的事情,我们好商量。” 眼看两个永远针锋相对的老头难得达成一致,甄天子掉了身鸡皮疙瘩。这俩老不要脸的,是打算先把人哄进门来再说吧?真是比他还邪恶。 可沐劭勤笑得平静,“唔,这事可能还要放一放。” “怎么?”所有人都看向他。 忽地,就有一位丹凤眼的美貌妇人,举着封信火急火燎的冲进来,“不好了!劭勤,不好了,一成二成离家出走了!” 什么?所有的人都震惊了,左右丞相同时跳了出来。 “赶紧派人去找!” “咱们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定得把人找到!” 宫女们全都涌了上来,“派我去,我去吧!我会骑马!” “呸,咱们这儿谁不会骑马?我骑得还比你好呢!” …… “不必了。”沐劭勤清咳两声,站了起来,“多谢大家的好意,不过小儿顽劣,让他们出去受点挫折也是好事。无妨,无妨。” 围观的人都呆了,“这,这就是不找了?” 沐劭勤笑得笃定,“放心,真的不用找,丢不了。”他转身问妻子,“蕙娘,他们走时,应该带了不少银两吧?” 蕙娘怔了怔,把信纸一扬,“我看到这个就来找你了,还没顾得上看他们有没有带钱带行李。” 沐劭勤道,“那我随你回家看一看,谢谢诸位的好意,如果有需要,我会来求助的。” “那你可千万别客气啊。” 眼看着他带着夫人离开,剩下左右丞相互相瞅瞅,“那我们也回去了。” 回去赶紧悄悄派人去找!先培养出感情来,日后才好说亲嘛。那样两个小公子,谁不想要来做女婿? 宫女们打的也是一样主意。 她们不能出宫找人,可她们总有兄弟姐妹啊,赶紧把消息送出去。万一正好被自家人“英雄救美”了呢? 甄天子这个正牌国主还没下令,突然发现身边的人跑得一个不剩了。 嘤嘤,他这个国主,果然是没有人爱,他也要离家出走! 羌戎城中一所离皇宫不远的府第,蕙娘将信将疑的问,“真不用去找那俩小子?” 关了门,沐劭勤才跟夫人说实话,“不用。前儿那一队贩葡萄酒的商人过来。我看二成找一成嘀嘀咕咕的,估计是想跟着他们去大梁京城走一走,我就提前跟人打好了招呼,他们会照应那俩小子的。” 蕙娘还是不放心,“就算去时有人照应,回来怎么办?再说。万一被皇上发现怎么办?” 沐劭勤失笑,“等他们到了京城,能不去破园的?就算念福和康儿不在,总有苏先生,你担心什么?再说皇上又没见过他们,只说是乡下来的亲戚。谁会拿两个孩子问罪?其实,我早想送他们回去一趟了。如今这样走了也好,你不也常说,这俩孩子被羌戎的百姓们惯坏了,让他们出去摔几个跟头,有好处的。” 蕙娘想想也有道理,“可他们俩自打出生,就没离开过我们一天……” “就是这样。才更要让他们自己出去闯闯。你想想,念福这么大的时候。都会干多少事了?我们不能太娇惯孩子的。不如,咱们也趁着这个机会,往四处走走吧……” 当爹的很想说,他早就看那俩小子不顺眼了,巴不得把他们赶出门去。如今自己走了更好,他正好也可以带着妻子好好享受一段二人时光。 唔唔,这一来一去的,至少有大半年功夫,若是能再生个女儿,也实在不错。 京城。 十月间就下了第一场雪,等到年关将近,天气更冷了。 可少年的心,是关不住的。 天越冷,雪越大,越愿意往外跑。 屋子里的火炉烧得暖烘烘的,苏澄坐在书桌前,也不知奋笔疾书什么。杜川轻手轻脚的进来,悄悄拿出一串冰糖葫芦。还没轮到他拿去往某人跟前晃一晃,苏澄就头也不抬的说,“别闹了,快坐下歇歇,糖葫芦拿来。” 杜川笑骂起来,“你这个狗鼻子,倒是灵得很。真该让人看看,名动天下的苏大先生居然爱吃冰糖葫芦,也不怕人笑掉大牙。薯仔呢?” 苏澄写完最后一字,接了葫芦,恶狠狠啃了一个下来道,“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老子不过吃个糖葫芦,犯了哪条王法?说起你那好孙子,眼下是成天的调皮捣蛋,我打算明年再给他多多的加点功课,看他还敢不敢成天的往外跑。” “别孩子好时就是你的,不好时就赖我。”杜川忿然脱下厚重大氅,洗了个手过来说话,“他喊我爷爷,却是你在管教。也不知这孩子是被你教得太好,还是教魔怔了,成天想着什么天将降大任,那小眼神,我看着都怵得慌。” 苏澄不在意的道,“他就是闲的。没事儿,过了这一段,摔几个跟头就好了。” 杜川道,“那你要怎么摔打他?别太狠啊,毕竟还是孩子呢。他虽嘴上不说,难道你看不出来?如今天天往外跑,借口跟人比试,全是想出城去迎他爹娘呢。这都三年没见了,小芋头估计都好大了。” 苏澄嗤笑,“我就看不上他这一点口是心非,君子坦荡荡,想就想了呗,的什么借口?还成天说我们虚伪,他不虚伪?” 杜川呵呵笑道,“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行啦,你也别成天把眼睛盯在他身上。这过年家里事多,你不耐烦算账,帮我拟些名帖和礼单吧。等阿康他们到了,再添补些就是。他们这些年虽然从没说过,可在西南那种蛮荒之地,必是辛苦的。好容易回家过个年,让他们好生歇歇,别再操心这些事了。” 苏澄似有不满的睨他一眼,到底只道,“那也得等我吃完再说。” 杜川一笑,先去准备了。 此时,城南郊外。 很闲的小薯仔,正在跟人比试。 比试谁能在雪地里,坐得更久。 这样脑残的题目当然不是小薯仔想的,而是对面那对双胞胎兄弟想的。象小薯仔昨天出的考题就有难度多了。限定时间内,看谁能弄到一根屋檐下最大的冰柱。 只是很可惜,他的题虽精妙,却输了。 因为他虽然找到了一根最大的冰柱,却不小心在爬上人家屋顶敲打时,把人家屋顶踩了个洞。 君子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所以小薯仔毅然找人家家主赔礼道歉了,本想赔钱了事,没想到那家的老奶奶不要钱。非要他再上去把瓦修好。 这样一来,他就超过了规定时间,自然输了。 所以今天,才轮到这对脑残兄弟作主。 这对叫陈一陈二的兄弟听说是大漠上来的,人生得丑,还爱做怪。 以为披个破毯子就很帅吗。他们懂不懂什么叫审美?能不能入乡随俗的,换身体统些的衣裳? 不过看不惯归看不惯,小薯仔也承认,这两小子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尤其擅长近身摔跤,应该受过高人指点。 不过他们能在这十来天的比试中“侥幸”赢过小薯仔几场,小薯仔绝不承认是自己实力不够。而是因为他们是两个人。 而自己,只有一个。 当然。他也是有兄弟的,所以他不拿这个来当借口,他要赢,就要赢得他们心服口服。 小薯仔一面坐在那儿打坐,一面目光坚定的遥视远方。 他是天将降大任的大梁朝优雅典范,不要跟这些荒山野岭来的猴子比。 等这对兄弟最终折服在自己的才华之下,将会是自己未来人生中一个虽然很小。但值得一提的小事。 而对面的陈家兄弟,也在用他看得见。却破译不了的眼波交流。 弟,再这么坐下去,会冻病的吧? 输人不输阵。哥,你起来吧。娘说过,不能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我跟他比就好了。 那还是你起来吧,我比你大。 我比你小,回头赢了这小子,他才不会有话说。 算了,那还是一起吧。不过,弟,我怎么觉得,咱们这个外甥脑子好象有点问题。 岂止有点问题,是非常大的问题。你说,他娘跟咱们也算是一个爹娘生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你看他每回盯着我们衣裳的眼神,象饿狼似的,他要是真那么喜欢就说啊,说了我们就送他一套呗。 或者,他是比较害羞?打算赢过我们一场再管我们要?唔……要不我们认输算了,毕竟是晚辈,我们身为长辈的,总要给个见面礼的。 那……等等,那是什么? 路上走来一队风尘仆仆的马车,当中一辆停了下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跳了下来,似要尿尿。 侍女好笑的示意他在路边解决就可以,偏那孩子似是怕丑,一转眼,看见他们三人藏身的小山包,快步跑了过来。 因为天冷,他穿得极多,圆滚滚的跟只大毛球似的。只那张小脸露了出来,带着稚拙的憨气,很是可爱。 咦,这是要当着他们的面掏小鸟了吗?那可不能再比下去了。万一给童子尿沾上,多丢脸啊。 “倒霉!” 突然,在那对双生子正要宣告失败时,薯仔突然从雪地上跳了起来,“算我输了,昨日再战。” 他想跑,但在雪地里坐得久了,腿已经麻了,又摔了下去。 可这孩子很是顽强,就算这样,还咬着牙,一瘸一拐的从小山坡的另一边连滚带爬的跑了。 这边的动静引起车队的注视了,看帘子一掀,有个长相颇为熟悉的妇人露出脸来,双胞胎也慌了。 “快走!” 要这样相会,实在是太丢脸了。 当欧阳康赶上来的时候,就见三个孩子先后跑开的背影。问儿子怎么回事,小芋头叉开五指,大大摊开两只小手,他不知道啊。 “那你尿了没有?” 没有,被吓忘了。 欧阳康替儿子脱下外裤,替他挡着,等他嘘嘘完毕,牵着儿子回了马车。 说起方才之事,都莫名其妙得很。 不过小孩子嘛,总喜欢玩些大人想不明白的,算了。他们也不纠结了,赶紧回家要紧。 苏澄才发现小薯仔悄没声息的摸回来了,就听说徒弟一家子到了。 三年不见,再度相会,总是让人又高兴又唏嘘。 只等小芋头扒开厚重外衣,苏澄才瞧出不对劲来,“这孩子你们怎么养的,怎么除了张脸,瘦成这样?” 欧阳康和念福对视一眼。俱自无言。 西南这几年又是雪灾,又是洪水,当地大大小小都不知爆发了多少场时疫,就连他们自己,也病了好几场,更何况是小孩子? 而且那边条件艰苦。比不起京城采买鱼肉补品方便,小芋头这还是入秋后长了点子小膘,要是夏天那会子,两口子给儿子洗一回澡都得难过半天。 他们虽不肯说,可苏澄睨他们两眼,哪有不明白的? “当年要是小芋头养在我跟前时。给他泡一年药澡就好了。算了,让人请太医来。给芋头好生开几副药膳调理调理,否则这么点小,伤了根骨就不好了。” 正说着话,换好衣服,洗漱一新的小薯仔出来见人了。 “欧阳山拜见爹娘,给爹娘请安。” 念福见到儿子,原本是想揽到怀里。好生瞧瞧,没想到进来的少年却是这样老气横秋的跟她见礼。 原本一肚子想说的话。全噎在了肚子里。再看苏澄,他也一脸无奈。 “薯仔,爹娘跟前,不必这么客气。” “徒孙这不是客气,而是礼不可废。岂不闻,君子无礼,是庶人也?” 苏澄悻悻磨牙,颇有种教会徒弟,气死师父的感觉。 想想把芋头往前一推,“芋头,叫哥哥。” 岂料芋头刚打个照面,就啊的一声,指着他,“你是刚才雪地里的哥哥,还有两个呢?” 虽然只打了一个照面,可小芋头认脸的本事还比较靠谱。 小薯仔暗自眼角抽搐,却又不好意思否认,只打着官腔问,“你今年几岁了,读过几本书?” 嘁,这样低级的转移话题,苏澄懒得理会了,“薯仔带你弟弟去你屋里玩会儿,我跟你爹娘说说话。” 好吧,薯仔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把芋头领走了。 出门走不上两步,忍不住皱眉,“你是吃什么的,长这么瘦?” 他心里还惦记着跟陈家兄弟的比试,回头要是把这个弟弟带出去,那不纯粹给人送肉包子? 小芋头没领会哥哥的担忧,很认真的扳着小指头告诉他,“我有吃鱼,吃肉,娘还要我多吃鸡蛋和青菜,说这样才会长得高。” 愚蠢,骗人! 小薯仔现在就特别不爱吃鱼,吃鱼只吃那种又香又酥的炸小鱼。可他确信,自己一定能长高,而且是超越他娘的高。 “旺财。”从床底下召唤出他家神兽,薯仔转头对芋头道,“你们就在屋里玩,不要乱跑。” “那哥哥要去哪儿?” “我有重要的事做。”薯仔一脸严肃的走开。 小芋头不放心的问,“哥哥你是不是怪我没把小象和小熊猫带来?可娘说,它们在家养熟了,带出门很容易丢的。” “放心,我没怪你。” 小薯仔不想说,陪小孩子玩这种无聊的事,也太不够天将降大任了,他得赶紧去把功课做了,那个回头师公要抽查的。 那一头,念福在听完苏澄对自家老大的情况汇报后,深表无语。 这么快他就进入中二期了吗?她还没当够好妈妈,她软萌可爱的胖白薯怎么就长大了? 欧阳康安慰她,“幸好,我们还有小芋头。” 这孩子天生性格就偏向温软乖巧一些,应该没那么快进入中二。 可念福还是很郁闷。 孩子跟孩子是不能这么比的,他们错过了小薯仔的成长,就再也补不回来了。 在心里叹了口气,念福挽着袖子准备下厨了,“先生,薯仔现在爱吃什么?” 当妈的,总想尽可能补偿一点是一点。 苏澄如实道,“肉。除了春夏里的炸小鱼,基本不碰鱼。他是上回吃鱼被卡到,有点怕了。” 念福心尖一疼,想了想。去做包心鱼丸了。 姚诗意看了忙道,“小主子不爱吃鱼丸,我之前也有做过的。” 念福却摇了摇头。 等到吃饭的时候,薯仔瞧见那一盘炸得黄澄澄,还用红色的酱画出花型的丸子就来了兴趣。 挟起咬开一尝,外面的酱是酸甜的,微有些辣味,竟是从未吃过。而炸过的丸子外皮是鱼,里面却是鲜美的猪肉馅。还裹着酱汁,好吃得让人想吐都舍不得。 念福满脸殷切的看着他,“可还合胃口?” 合。 可你这么看着,我怎么吃得下去?小薯仔有点说不出的别扭,“你也吃。” 嗳!念福清脆的应着,那笑靥如花的模样看得小薯仔嘴角微弯了弯。却又强行抹平,低头开吃。 “烫烫!娘——” 忽地,小芋头也咬了一颗鱼丸,不过他毕竟小些,整个囫囵吞进去,再一咬开。滚烫的酱汁立即烫得他眼泪都快下来了,望着念福张起了小嘴。 小薯仔才想说。你个笨蛋还不快吐? 念福已经毫不嫌脏的伸手从儿子嘴里怄出了鱼丸,又急急要了凉水给他,“快漱漱口!你个傻孩子,吃到烫就吐掉呀。只要不是故意浪费食物,娘不会怪你的。来,娘吹吹哦,不痛不痛了。好了好了。” 小芋头很自然的含着眼泪缩到念福怀里,接受她的抚慰。 小孩子! 薯仔看了一眼。可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酸涩,忽然之间竟是觉得那鲜美的鱼丸也有些没味了。 欧阳康看到大儿子的失落,忙又挟了一道山菌野笋炖羊肉给他,“这菌子野笋还是你娘春天亲自采了晒干,特意留给你的。尝尝看,可好吃么?” 好吃。薯仔埋头扒饭,努力忘掉心里那点不舒服。 他是大人了,才不要跟个小孩似的争宠! 虽然有苏澄杜川帮忙分担,可三年才回一次京城的念福夫妇还是有许多推不掉的应酬。 皇宫是必须要去的,皇上皇后那儿要去请安,汇报封地事务。还有郑太妃,寿宁罗小言贞顺永宁一大帮子亲戚那儿都得去走动走动。 公孙弘这个老妹婿倒是识趣,见状主动过来帮忙,张罗着在破园摆了几回酒,算是方方面面都应酬到了。 回头瞧他也累得人仰马翻,再把慕梅叫来细问,得知成婚后过得很是称心如意,欧阳康两口子便放过了这个老妹婿。 不过私下里,该交待的还是要交待。不管公孙弘肯不肯听,面上总得做出受教的模样,不住点头称是。 只是大年初二,理应回门的那一天,念福忽地接到一个奇怪的帖子,说她娘家人来了。 她还以为是云岭的施老爹那边来人了,没想到那对报信的童子相互挤了挤眼,把脸上抹的颜料擦去,竟露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念福看得当时就站起来了,这两张脸虽和她不象,却和她爹象极了。除了她两个弟弟,这世上哪还会有别人? “你们是一成二成?爹娘呢?在哪儿?” 小兄弟给大姐问得有点不好意思,比较伶俐的弟弟说,“我们是出来历练的,嘿嘿……” “出来历练?跟谁来的?” “来大梁的商队。” …… 离家出走! 念福意识到这个的时候,已经走上前去,一人敲了一记爆栗。 “你们胆儿肥了呀?不打招呼就敢往外跑,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这一路走来,万一遇着点事怎么办?生了病怎么办?你们俩熊孩子要不要人省心的?” 这个大姐好凶,爹爹口中那个温柔乖巧的大姐去哪儿了?分明又是一个爱揍人的娘才对! 好在他们哥俩有着跟蕙娘长期斗智斗勇的经验,马上瘪了嘴哼哼唧唧装可怜,这才让念福消停。 只是,小薯仔在门外看得直撇嘴。 孬种,闯了祸就会讨饶,老天一定不会降大任给他们的!看他们做长辈做成这样子,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前途啦。 只是,离家出走,还走了几千里…… 好吧,小薯仔也有点小小的妒忌了。 尤其听说了他们的“壮举”,小薯仔“不小心”听到苏澄私下跟杜川说。“我从前仰慕平王,不过仰慕他的风度。如今看来,他对子女的教育上,也实在有世家的风范。否则,谁家舍得把两个这么小的儿子同时放出门来?那两个孩子能平平安安一路到京城,还在外面安稳的住了这么些时才来拜见,日后必成大器。” 这是在表扬他们吗?小薯仔不爽了。不就是离家出走吗?他又不是不会。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证明自己也是能比他们强的!看着外面结着冰的芙蓉池。小薯仔勇敢的做了一个决定。 …… “什么?你要跟我们比试游泳?” “没错!”小薯仔傲然仰着下巴,“你们要是赢了,以后咱们见面,我都拿你们当正经舅舅看待。可你们要是输了,可别摆舅舅的谱,咱们只以平辈论交。敢不敢来比?” 沐一成到底沉稳些。“我们年纪相仿,本来就可以平辈论交,你不比我也不会摆舅舅的谱。二成,你说呢?” 沐二成却是个胆大爱闹事的,“比就比,别以为我们大漠没有水。就是冬天冰封千里。爹还带我们去凿冰抓过鱼的。只若我们赢了,你得给我们跪下磕个头。说一声,从此小薯仔服了两个舅舅了,行不?”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好!” 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就这么鬼鬼祟祟的立定了赌约,往园外去了。 偏生被小芋头发现了,“哥哥。你和舅舅们要去做什么?” 大人们都忙着,他都没人玩。只好牵着旺财四处蹓跶。 三个少年交换个眼神,干脆把他带上吧,省得把大人嚷嚷得来了,就比不成了。 于是,一行四人,加上旺财,一路偷偷摸摸往园外芙蓉池边去了。薯仔干过不少这样的勾当,熟门熟路避开了众人的耳目。 到了一处适合下水的地方,他率先脱起了衣裳,“咱们说好,游到前面那处小岛回来,谁先到,就算谁赢。你们俩兄弟只要有一人赢我,就算我输。” 沐家舅舅也不占他便宜,“我们谁赢了你,你自然服谁,那个人倒是不必。” 好吧。 三人脱得一条小裤衩,齐齐跳下水了。 小芋头被留在岸上,和旺财蹲一起看衣服。看他们大冬天的掉进那样冰冷的湖水里,小芋头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不过心里好佩服哥哥和舅舅们。 他们都好勇敢啊,要是他,可不敢往下跳。 这大梁的湖水跟羌戎的河到底不一样,一成二成下去之后,都有些不太适应,小薯仔一心要赢,拼了命游得飞快,倒是很快领先到达,又转身返回。 沐家兄弟也奋力追上,小芋头看他们比得好玩,拍着手叫,“哥哥加油,哥哥加油!” 小薯仔越发卖力了,可就在他快要到岸边的时候,突然小腿一疼。 完了,用力太猛,抽筋了! 小薯仔知道,这是游泳时最危险的情况。苏澄自让人教他游泳时就跟他反复强调过,他不会拦着他去游泳,但一定要他保证带上至少两个会水的人。 一个在水里陪着,一个在岸上等着,就怕有个万一,出了事没法救援。 小薯仔心里虽然明白,可因为停了动作,人已经往水里沉去。他暗暗告诉自己不要慌,努力的去扳那只抽筋的小腿。 可旁人慌了。 “薯仔,薯仔你怎样了?” 一成二成吓坏了,拼命往他这里游去。 而岸上的小芋头突然想到,在西南遇到洪水时,大人们救人的场景。他捡起地上一根枯枝,就想去捞哥哥。 “哥哥,哥哥你抓着树枝!” 却不料脚下一滑,踩到一块结着冰的石头,扑通一下掉进水里。 一成二成眼看着他跟个秤砣似的坠下去,可真是慌了。 “来人呀,快来人呀!救命,救命!” 人来得没那么快,狗比较快。 旺财常看薯仔游水,他沉下去了,还没怎样,可一看小芋头落了水,立即跳下来了。幸好水有浮力,它可以叼着薯仔后颈的衣服。把他的头先提出水面。 但要把个浑身湿透的孩子拖上岸,旺财没这个本事了。 等到大人们闻讯赶来,把人救起时,芋头早闭过气过了。 薯仔给灌了一肚子水,也晕晕乎乎的,不过等把他捞出来,收拾干净,人也就慢慢清醒了过来。 而始终清醒着的一成二成,自然老老实实把事情交待了。 芋头情况危急。欧阳康怕来不及,亲自抱了送太医院去了。 等到薯仔醒来,见到从没对自己发过真火的师公,脸色铁青的劈手就打了他一记耳光。 薯仔被打懵了,他做错什么了?他之前沉到水里,还不知道芋头为他掉进了水里。 可就算知道了。他心中所有的不平,愤怒,和委屈也涌了上来。 “又不是我叫他跳的,谁叫他那么笨?” “你还犟嘴?”苏澄是真的生气极了,“我总以为你的性子虽有些好胜,但总不至于失了分寸。可你看看,你今天都干了些什么?不说芋头。说你自己。就为了赌一口气,差点把小命都送掉。如果你死了,你觉得这能证明什么?更别提你为了一己之私,就拉着你两个舅舅一起比试,要是他们有个好歹,你要怎么对你外祖交待?简直是愚蠢之极!” 他越说越气,“你弟弟念着手足之情。好心来救你,可你呢。不问他的安危,居然还有脸怪他愚蠢,我苏澄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 薯仔长这么大,从没听过这样的重话,当下也失了那假装的风度,哭着大喊,“他要死了,我跟他偿命行不行?” “你还说?”又是一记火辣辣的巴掌打下去。 小薯仔越发气得狠了,从床上赤着脚就跳下来,提了把匕首就往外冲,却跟刚刚回来的念福撞了个正着。 “喏,你回来得正好。赶紧一刀把我捅了,好给你的小儿子报仇!” 念福懵了,这是怎么了? 她的大儿子却毫不留情的指责着,“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就喜欢芋头。反正我是送给师公的,他才是你们的宝贝!” 念福的脑子里嗡地一声,“薯仔你胡说什么呀?” “我才没有胡说!一说有事,三年都不回来,你们有没有把我当儿子?当年为什么不干脆把我过继给师公,还要我顶着欧阳这个姓?哼,便宜都给小的占尽了,还装出副慈爱相,想哄我做牛做马是不是?这世上就没你们这么只管生不管养、偏心眼的爹娘!” 念福说不出话来,浑身抖得厉害。 苏澄说不出话来,浑身也抖得厉害。 欧阳康抱着昏迷中的芋头进来,白着脸,目光复杂的看了大儿子一眼,“你心里委屈,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小薯仔的心里已经有点后悔了,可嘴上依旧犟着,“有什么好说的?说了又能怎么样?反正我是你们生的,你们要打要杀就来吧。等我死了,你们就安生了,就再也不用虚伪的找这么多借口不上京城了!” 苏澄抖着手,指着他,似是想说什么,却被欧阳康拦下了。 “先生,我们都出去,让他静一静吧。”他再次看了儿子一眼,那目光沉重得让薯仔不敢直视,可最终,他爹也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 可薯仔有注意到,他娘低着头,可眼泪一直一直往下掉。 人走了,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薯仔突然有点空荡荡的迷茫,他觉得自己说的没错,可为什么,良心却隐隐不安? 小芋头,他没事吧? 只可惜,这件事直到爹娘再度启程离去,他也没有得到答案。 他只知道小薯仔病了,一直再也没有出来玩过,连全家坐在一起吃饭都不行。 薯仔有点后悔了。 弟弟还那么小,身子又不好,早知道说什么也不把他带到湖边去了。 可这世上,最没有办法买到的,就是后悔药。 小薯仔一夜之间,好象长大了许多。虽然再没有人打骂过他,可他却隐隐开始意识到,有些事,在做之前,你得考虑到它的后果。 同样得到教训的还有沐家兄弟。 事发之后,在念福离京前,把他们兄弟托了可靠的人,送回大漠了。 而那时,苏澄也给小薯仔收拾了东西,让他一起离开。 可小薯仔抱着苏澄的轮椅,红着眼睛死活选择了留下。 苏澄说,“如果你自己不走,以后不要怪任何人。” 小薯仔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唇,盯着自己的脚。 直到数年后,已经有十岁的弟弟,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依旧那么瘦瘦的,小小的。 他羞涩的微笑着,很努力,很认真的说,“哥哥,我不是不来看你。只是大夫说我生病烧坏了脑子,要慢慢调养,要不,会吓到你的。不过我现在好了,没事了,你还愿意跟我玩吗?” 小薯仔,哭了。 好似一瞬间,回到兄弟俩最初分离的时候,哭得那样肝肠寸断,以及更多。 他有满心的歉疚,无数无数的对不起,可全都说不出来。这些歉疚已经在他心里积压了那么多年,不仅是对他,也有对爹,对娘,对师公的。 为他年少轻狂时的不懂事,为他那时肆无忌惮的伤人。 幸好这世上,有些过错还是可以弥补,所以他想,他会用一辈子来弥补自己的错。 他会做个好大哥,好儿子,好徒孙, 不辜负他的姓氏,他的名字。 欧阳山。 (最后微虐了一把,咳咳,都不意思来讨几个过节的打赏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cqs!) 番外 九 小桃红 ads_wz_txt; 我叫花影,听说他们是在一丛月季花下把我捡到的,所以大人给我起了这个名字。经|典|书友群25779-060或240-0612而我最好的朋友紫雪,是在大雪覆盖的紫藤花架下被发现的。亏得大人有才,想得出这么风雅的名字,就为了这个,我常常劝紫雪,不要太鄙视他。 呸,紫雪吐出一口瓜子皮,两条小腿吊在栏杆上晃啊晃的,睨着眼睛说,“他什么时候不再讨老婆了,我就不再鄙视他。” …… 好吧,我们这个大人,就这一个毛病。 好色。 虽然他总是“自诩风流”,可如花似玉的老婆讨了一个又一个,不是好色是什么? “你们这两个小东西,又在干什么?” 忽地,一只手指温柔的敲上我的脑门,是园子里的采薇姐姐。 叉着腰虎着脸瞪着一地的瓜子皮,吓得紫雪忙从栏杆上跳了下来,“我们保证打扫干净!” 采薇姐姐不客气的把她手上的那包瓜子全收了去,戳着她的脑门道,“都告诉你多少次了,换牙的时候不许磕瓜子,到时嘴长歪了,瞧你将来怎么嫁出去!” 紫雪被训得耷拉下脑袋,可怜巴巴的象只小兔子。 其实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到,紫雪的唇部中间,有道明显修补过的痕迹。而她,就是因为这个被父母丢弃的。而我,是天生六指。 不过幸好,我们都遇到了大人。 他请了大夫,给紫雪补好了唇,也给我治好了手。他还不让我们认他做主人,只肯做我们的大人。 做大人的意思是,我们长大了,都要离开破园,自己去生活。其实我不想走,紫雪也不想走,可要是我们不走的话。会有太多人跑来,那样破园就住不下了。 因为破园是个很漂亮的花园,里面有许多许多的好人,大家种菜养花。还喂了小鸡鸽子,可好玩呢。 听说这里从前是大人一家子住的地方,可就因为大人一家人心太好,经常救助孤儿,弄得好多人把不愿意要的小孩老人都扔到这里来,弄得大人一家没办法正常生活,只能搬到那边的平王府去了。 然后这边留下的都是他们家的仆人,那些人才不再往这里扔小孩和老人了。 我不知道我爹娘为什么扔我,可我在这里学到的第一堂课,就是一个人除非要死了。否则都不应该抛弃、伤害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大人说,做人心里不能充满恨意,那样会不快乐。所以我和紫雪说好了,我们都不会怪我们的爹娘,但我们都不想再见到他们。 大人说过。做人不应该记仇,但却不能轻易忘记受过的伤。否则,会被同一块石头再次绊倒。 这话有点深,我不太明白。 不过我亲眼见过,阿果的爹娘在大人给他治好了恶疮之后,就跑上门来讨要他回去。可管家叔叔只用了一句话,就把人打发了回去。 “要人可以。把药钱留下。没钱就打个欠条,慢慢还。” 可他们家的爹娘,走了。 后来,管家叔叔的媳妇,姚姨教我做菜的时候说,“他家可以在他出事时把他扔掉一次。将来就未必没有第二次。你看,遇着这么一点困难就不要了,这样的爹娘怎么能信?” 这个我就听得懂了。 有病的孩子连人牙子都是不要的,如果阿果家里真的待他好,为什么不肯慢慢还钱?管家叔叔都说了。还上二三十年都是可以的,可他们还是不肯。这样的爹娘,要了也没用。 反正我和紫雪说好了,等我们长大了,会自己挣钱还清自己的药钱。至于现在,我们要努力干活,不白吃白住。 “晚饭时候见!”被收了瓜子的紫雪去喂鸭子了,我把地上的瓜子壳扫干净,也要去厨房帮工了。 我们其实都很能干的,对不对? 不过采薇姐姐把我叫住,交给我一个任务,“你去换件出门的衣裳,跟我去王府那边走一趟。” 我有些为难的看着天,马上要到准备晚饭的点了,这个时候离开好吗? 采薇姐姐说,“叫你去,肯定是厨房安排了人的,放心,少你一个,不会饿死全园的人,走吧。” 好吧,我回去换衣服了。 其实我不想去平王府,有一条,就是不想见到大人。 这个,不是说他不好,而是—— 可偏偏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哟,这不是花影吗?越长越漂亮了,来来来,这是又送什么好东西来了?”眼看着迎面撞见那位俊美得不象话的大人,我只好随着采薇姐姐过去请安了。 “回大人,是二夫人想要些园子里的蔷薇花做香料,我们就送过来了。” 大人笑了笑,可眼神里却多了些别样的东西,“园子里的蔷薇花又开了呀,今年右开得好么?” “挺好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大人似乎有点忧伤,于是很认真的告诉他,“今年的雨水刚好,花开得可好呢。红艳艳的,满笆篱都是。” 大人转头看向我,忽地又笑得不正经起来,“那花影摘花时,有没有扎到手指头?给我看看。” 这个大人! 我的耳根子一热,赶紧躲到采薇姐姐身后,懊恼得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明知道这位大人最喜欢逗弄小姑娘,干嘛又上当? 只听大人在头顶上闷闷直笑,“小花影这么正直,又这么害羞,将来说不定可以当女官呢。” 谁跟他似的稀罕当官? 我和紫雪早约好了,将来我们一起摆个小饭摊。我做菜,她招呼客人,说不定有一天,我们也能象大人的母亲似的,开起一所象祝家食铺那样的大馆子。 大人的母亲,那个鼎鼎大名的嘉善长公主,听说当年初上京城时,也是从一个小摊子摆起来的。她都能做到,我们怎么就做不到? 嘿嘿。要是有可能,我和紫雪还想去西南拜访一下那位长公主殿下。 听说她从前,在大人小的时候,还时常上京来。如今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就不怎么来了。 真是好遗憾。 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攒钱,长大了去看她。听说长公主人特别好,还会做许多许多好吃的,她要愿意教教我就好了。 唔,可是听说拜师要给见面礼的,那我给她什么好呢? “……呜呜,娘。爹为什么不背我?为什么?” “别说是你,就算你大哥……” 才走到二夫人的院子门口,忽地就听见这样的阴私,我赶紧假装没听见,还站开了一些。采薇姐姐也是如此。故意把脚步放重,清咳了两声。 里面的哭声很快戛然而止,有丫鬟姐姐出来,把我们领了进去。 二夫人瞧见我们拎来的,那么两大篮子新鲜水润的蔷薇花,很是欢喜。命人打赏了我们,还要带我们下去喝茶吃点心。 采薇姐姐客气了一番。就接受了这份好意。 只是我们不想留下吃点心,只喝了茶,把点心拿帕子装了,拎着空篮子就回去了。 等到晚饭后,我拿了点心请紫雪躲在花园后头吃,一五一十说起今天看到的事。 紫雪咬了一口糕。含糊不清的说,“有得抱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背?” 我默了默,忍不住问,“要是你爹没把你扔下。你不想要他背?” 紫雪不说话了。 如果我有爹,我是想让他背的。 从前,更小一点的时候,园子里的大叔们就背过我,那样宽厚的肩膀,我好喜欢。 可我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小孩,所以不能常常让人背。 可我若将来有了小孩,一定要自己的相公,天天背着她。唔,要是他肯背我就更好。 不过看紫雪沉默得连香甜的糕点也吃得没味了,我想换个话题,就忍不住多说了句,“你说,为什么大人不背三少爷,是三少爷不乖吗?” 紫雪顿时道,“怎么会?就算再不乖,也是小孩子,大人心地那好,为什么会不背他?如果不背,那肯定是有事。其实我倒觉得二夫人说那话挺没意思的,她怎么不带着小少爷直接去问问大人?” 我老实道,“可能不好问吧?不说大少爷也没被背过吗?” 紫雪嗤笑道,“我就不信,大夫人也不会问。二夫人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性子不好,有什么话不能明说?不过也怪大人,干吗要娶那么多个?” 糟糕!我暗自后悔,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果然,紫雪又开始吐槽大人的花心,“真不知道当年大人的先生是怎么瞎了眼,要把自家侄女嫁给他。” 咳咳,这个我可不能赞同。 至今京城还有不少人知道,大人的头一桩亲事,可不是他自己求来的,而是无数人来求嫁的。 说起我们这位大人,也算是好本事了。 他生来还没学会走路,就被前朝的老皇上封了官。等他长大,才十六岁那年,就凭自己本事,化名混在外乡学子中考了个状元。 后来那些人眼红,就说他光会念书有什么用?大人一气之下,又去参加了武举,一样考了个状元回来。 虽然又有人骂他参加武举是多此一举,但谁也不能否认,我们大人实在是个老天给了块大饼的厉害人物。 这样的儿郎,长得又好,家世又好,前来求嫁的名门淑女比紫雪喂的鸭子还多。 最后实在是烦不胜烦,大人的先生才替他作主,回家求娶了苏家嫡亲的侄女儿。 那位大夫人我见过,是个非常不一样的人物。我形容不好,只觉得她虽然总是微微笑着,可我就是不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 不过她虽然严格些,但心很公道。大人对谁都爱开玩笑,可从来没在人前开过她的玩笑。至于人后,我就不知道了。 其实大夫人长得也很美,可还是抵不住大人要娶三妻四妾。 听说,这是男人混得好的终极目标。反正我是不懂,我也不要我将来的相公混得太好。当然,长得也坚决不要那么好。 太招人了! 目前算来,大人已经有了一正妻一平妻。还有三个妾,还差两个才圆满。所以我们才要拼命躲着他,就怕哪天被勾了魂。 没办法,大人长得太好了。笑一笑,就让人的小心肝扑通扑通不停乱跳。 可做人家的妻妾,听说成天要争着吃醋的。 我实在是不懂,若喜欢吃醋,一人买一瓶就好了,为什么要争,醋也不贵啊? 好在大人的夫人们都不争。 我上上个月就是在那边掌勺的姚姨手下打杂,没见哪个夫人特别爱吃醋。就是刚刚肚子里有了宝宝的四夫人也不吃,反倒是大人的先生,说是身子有些不好。大夫说要多吃些醋。 偏偏先生最不爱吃酸的东西,弄得姚姨没办法,只能烧些糖醋菜给他。又让管家大叔写信到西南去,请教长公主殿下,有没有什么好法子。我跟姚姨说了。要是那边回了信,也告诉我一声。 我也很好奇啊,要怎么才能把酸的东西做得好吃呢?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突然被紫雪不满的敲打了下,我才回过神来,她说到哪儿了?赶紧敷衍了句,“其实吧,二夫人也不容易。” 真的。大人的二夫人,说来还是皇上家的亲戚,也是位千金小姐,听说是为了大人害了相思病,差点死了,大人才娶了的。 说是平妻。其实也要被压一头的。 “我又没说她不好。”紫雪嘟囔着,只是很不屑,“这世上谁离了谁活不下去啊?看她都生两个孩子了,哪有一点短命相?” 我这个好友是坚定的一夫一妻党,所以她对于除了大夫人外的四位夫人。都没啥好感。 不过要我看来,这种事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些夫人明知道大人有老婆,还愿意嫁来,而大夫人也同意,那就是受些委屈,也是她们自己的事了。 不过要说到这些夫人没一点好处,也是假的。 好比说到三姨娘,她出身一个叫江湖的神秘地方,听说她的娘还跟大人的爹有些关系。 去年,北边洪水泛滥,全亏了三夫人千里奔波,回娘家求助,帮着大人打通几条河道,才救了千万百姓。 再说四姨娘,她是个医痴,因为敢在活人肚子上动刀子,差点被当成妖孽烧死。是大人把她娶了回来,才保住她的性命。也只有大人护着她,她才能救了许多人性命。好象紫雪的唇裂,我的枝指,都是她治的。 至于五姨娘,她有一项很神奇的本事。 她会天气预报,她知道老天明天下不下雨。 听说她还是什么派的传人,据说大人会娶她,是因为打赌赌输了。 也有人说,五姨娘最会蒙人。可要是她能把被誉为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大人都蒙倒了,我总以为,这位五姨娘,是全家除了大夫人之外,最不能惹的。 其实,就算是看似最没用的二夫人,也不是一无是处。她常常从宫里弄些好玩意回来,尤其按着宫中方子制成的脂粉,特别受园子里诸位姐姐们的喜欢。 至于说到毛病,谁没有呢? 只要她们自己愿意过在一处,旁人又有什么可说的? 我只是很好奇,大人今天为什么在说到蔷薇花时,会有点不开心呢? 紫雪永远行动比我快,“那就去问问。” 破园蔷薇开得最好的地方,是白祥爷爷在守着。 他脾气可好呢,只除了不许小猫小狗来捣乱,平时我们小姑娘想掐个花戴戴,他总是笑眯眯的选最好的给我们。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晚跑来了?这会子可没有花摘了。” “我们不摘花,就想来陪您聊聊天。”紫雪嘴巴一向比我甜,很快就哄着白祥爷爷问,“这园子从前谁住的呀?您天天打扫得这么干净。” 白祥爷爷笑了,“这园子是从前老太太住的地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打几千里外的老家运来的呢。老太太从前最喜欢花了,所以大少爷和郡主啊,给她院子里种的花是最漂亮的……我还记得小时候,大少爷最喜欢在院子里揪花了。蔷薇有刺嘛,扎了手指头。还一边含着眼泪一边揪。那时候,老太太就坐在门廊底下乐呵呵的瞅着……后来,又添了小少爷,就看着大少爷揪了花给弟弟。还不让他揪,怕扎了他。嗳,这一晃眼,都多少年的事了……” 我和紫雪给他左一个大少爷,右一个大少爷听得稀里糊涂,不过有一点我们知道了。 这个园子,这里的蔷薇花,是跟大人的家人有关的。 “那为什么不把园子好好的看管起来?以后都不要摘这些花了,大人会心疼的。” 看我一脸的认真,白祥爷爷反而笑了。“傻孩子,这花儿开了,不就是给人看的?你要不摘,它也是要谢的,就算从前老太太在的时候。也没有拦着不许摘花的。大人又怎么会因为摘了几朵花心疼?只要不是摘去故意祸害,老太太最喜欢看着小姑娘们拿去戴呢。” 是这样的吗? 那这位老太太真是好人。 当然,大人也是好人。 可是,他为什么不肯背自己的儿子呢? 我想问,可是白祥爷爷却打已经起了瞌睡。老年人就是这样,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我从屋里抱出一床毯子,轻手轻脚的跟紫雪一起搭在他的身上。然后悄悄的掩了门,跟院子里的小厮打了招呼才离开。 天黑了,我们要去睡觉了。 至于大人为什么不背他的儿子,这个问题在睡过一夜之后,我们都彻底忘了干净。 每天的生活忙碌又充实,紫雪的牙掉了。又慢慢长了出来。 等到腊月的第一场雪落下,我在咬椒盐榛子吃的时候,突地觉得不对,再一吐,一颗白白的小牙和果壳一起。落在掌心。 哈哈哈哈! 紫雪得意的叉腰大笑,“终于轮到你当没牙的老太太了!快快快,我带你去把牙齿扔掉。是上边的还是下边的?” 下边的。 那要扔到高高的屋顶上才行。 紫雪让我在下面等着,她爬到树上去给我扔牙齿。那座三层的小楼算是府里最高的屋子了。可要准确的扔上去,还是不容易。 看紫雪扔了三次,都掉了下来,我说,“算了,要不随便扔哪里吧。” “不行!万一那颗牙长不起来怎么办?”紫雪让我把牙齿扔给她,皱眉咬牙往上扔。 可这一回,她用力过猛,那颗牙齿扔上了屋角,可划了个圈,又掉了下来。 “哎哟!谁在乱扔东西?” 一个陌生的男孩跳了出来,从后脖子上揪出那颗牙齿,恶狠狠的问。 我吓得一哆嗦,紫雪更是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你们就是这么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的?”看那男孩越发不依不饶,本就不擅长言词的我,越发不会说话了。 “罗小克,别吓唬人家小姑娘!”一个高大的男人严肃的走了过来,他的体格有点吓人,但面相却不凶恶,一看就是那小男孩的爹。 看着吓呆的我们微微一笑,拍了拍他儿子脑袋,“去,帮人家小妹妹把牙齿扔上去。她们又不是故意的,你凶什么凶?树上的小姑娘,你快下来吧,我接着你。” 那男人的手一看就很温暖,很稳当,把傻乎乎的紫雪接了下来,而那个叫罗小克的男孩从怀里摸出副弹弓,很轻松的就把我的牙齿打到了屋檐上,然后一脸得意。 把紫雪放到地上,那个高大的男人又给我们拿了两块糖,摸了摸我们的头,“别怕,我们也是这个破园出去的人。否则,也进不来了。” 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抹灵光,“罗?你们姓罗?你们是最早住在罗家巷子的人?” 中年男人呵呵笑了,眼角浮起清晰的鱼尾纹,“是啊,那儿以前就只一个院子,怎么如今成了巷子?” “因为人多了啊,后来又有好些出去的人回来出钱,在园子旁边买了地,慢慢盖起房子,如今就成一条巷子了。大叔,你要去看看吗?我们可以带你去。对了,你叫什么,所有从这里出去的人,都会在巷子口那里留个名字。你叫什么?” 认真说起话来,紫雪还是比我口齿伶俐许多。 只听那大叔说,“我叫罗武。” 啊?! 我和紫雪一起震惊了。 罗武?那是巷子口的第一个名字,而罗家巷子也是由他而得名。至今。破园收养的一些无名无姓的孤儿,也是在姓罗。 我和紫雪面面相觑,那是遇到我们的老祖宗,啊不,是老前辈了? 可他不是几十年前就离开京城,跟着长公主殿下去了西南么?怎么又回来了? 难道说,长公主殿下回来了? 我的心中一阵激动,终于要见到传说中的长公主了吗? 可是很快,罗小克就让我失望了。 “长公主没来,驸马也没来。就我爹带着人跟着二爷一起来了。听说是先生要吃什么醋,长公主和二爷琢磨了一个方子,酿了几坛子果醋送来。我爹带我来,是跟着四夫人学医的。他回头要走,我会留下给四夫人做徒弟。你们不知道吧?我爹治跌打损伤可厉害了。在我们西南是这个。第二厉害是我大哥,不过等我学成回去,我就会是最厉害的了……” 看他得意的晃着大拇指啰里啰嗦,我一点也没兴趣听。 长公主没来,好失望。 不过那个听说尽得长公主真传,甚至比她还厉害的二爷来了,我还是很想去见一见的。 这回不等采薇姐姐来叫。我就去问了,“有东西要送过去的吗?” 采薇姐姐没有笑我,反而严肃的想了想,“二爷远道而来,路上必是辛苦的,要吃些清淡的才行。你去山洞里收些新鲜蘑菇送去。唔,再叫紫雪也收几个鸭蛋送去。小心别碰坏了。” 知道啦!我好高兴的拎着小篮去收蘑菇了,然后很快的,紫雪也把鸭蛋收了来,我们俩头一回那么高兴的往平王府而去。 “等等我!”忽地。那个罗小克也追上来了,“嘿嘿,我爹要去跟那些老叔伯们喝酒,你们也带我出去认认门子吧,我帮你们拎东西。” 才不要。我和紫雪都捂紧了篮子,男孩子们都爱蹦蹦跳跳,没个定性,若是给他摔了怎么办? “你跟在后面就好了。” 行吧,罗小克跟在了后面。不过没一会儿就跑到前面来说几句话,又在我们流露出不满时,跑到后面去跟着。 这样来来回回到了平王府,却刚好遇到大人得到消息,匆匆从衙门赶了回来。 呃,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大人到底是在哪儿上工,只听人说,他的官不小,好象还很忙。 紫雪拉着我贴着墙根走,还怕大人又开我们的玩笑,却没想到,他压根就没留意到我们,只一门心思往里冲。 “哥,哥!” 只听有个听起来就特别明朗的声音欢快的跑来,他张嘴的时候还在院里,可话音落下的时候,就已经冲到大门口来了。 然后,然后他跑到大人身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上了他的背。 而大人,大人居然哈哈笑着,还穿着朝服,背着他就转起了圈圈。 我看傻了,紫雪也看傻了。 这还是已经给一堆孩子当爹的大人吗?这还是那个嬉笑怒骂中还带着三分高贵优雅的大人吗? 而且,那位二爷的个子,似乎比大人还高一点点吧?他年纪也已经很不小了吧?他怎么还好意思让大人背?还是连自己孩子都不背的大人! 紫雪揉了揉眼睛,我也揉了揉眼睛。 然后我俩对视一眼,都同时把张得大大的嘴给闭上了。 果然, 大人还是太高深莫测了,不是我们能了解的。 “怎么不声不响就来了?真是淘气!又瘦了吧?” “才没有!不信换我背你。”可说笑着,大人依旧背着他的弟弟往里走。那样宠溺的笑容,竟是从来没在他对别人脸上看见过的。 而那个也不算太年轻的二爷,笑得完全跟孩子一样,猴在他的背上,喁喁私话。 那样的自然而亲热,幸福而满足,让我突然很羡慕。 有个这样的哥哥,真好。 “这算什么呀?”罗小克又凑上来说,“大人对我们二爷可好呢,每年都寄好多好东西给二爷,二爷的媳妇,还是大人帮他追来的。” 什么,还有这样有趣的八卦? 紫雪的眼睛马上瞪圆了,可这回那个罗小克学坏了,“你们想知道的话,就得认我做哥哥。” “那你肯背我们吗?”我也不知怎么,突然就问了这么一句。 罗小克拍着胸脯说,“那有什么?背就背,要不要现在来试试?” 要。 我认真点了点头,然后毫不客气的跳到了他的背上。 哗! 这感觉,果然很好。 至于那个八卦,让紫雪去说,我只要好好趴在这个便宜哥哥的背上,享受这种感觉就好了。 唔,然后? 然后,我一直就做了罗小克的妹妹啰,而爱听八卦的紫雪,做了我哥哥的老婆。 再然后,我们一起去了西南,并在那里安家落户。 我见到了一直仰慕中的长公主殿下,跟她学了点手艺,开了个小饭馆。还嫁给一个肯天天背着我的孩子,也不时背背我的好男人。 唯一可惜是紫雪不肯来给我跑堂了,她要给我哥哥跑堂。 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我忿忿的想,要是她再敢说大人好色的话,看我要怎么说她。 嗯嗯,我们的故事,就是这样了。 *** 白薯:我不是不背儿子,是因为我小时候答应过弟弟,只背他一个。 读者:啧啧,兄弟,背背。。。 白薯芋头:我们是很cj的! 读者:我们有说什么吗?你们叫什么? 白薯芋头:…… 作者:这一章算是答谢大家的,看我这章用了多少读者名,当然,后面的番外里还会有。芋头没事的,有个这样超级弟控又爱投喂的哥哥,不好不行啊。嘻嘻~~~ 番外 十 一丛花【熄缘惜缘】 经冬的残雪还未消融,但院角的那棵株山茶却又开出新花。(就爱读书最快更新) 嫣红与粉白两色的花朵映在那浅薄的早春阳光下,各有各的美。 头发花白的妇人端坐在窗下,看着那丛新鲜娇嫩的花儿,噙着柔和的笑意,也不知在出神的想些什么。 她的年纪虽大,但看起来极来精神,就算是满面的皱纹也掩不去那股子与生俱来的英气,瞧着就与寻常妇人不同。 忽地,一阵轻快的脚步伴随着年轻的气息传来。老妇人警醒的一抬眼,眼神却有瞬间的惊喜。似是从那个十七八的青年身上,看到别人的影子。 “祖母,您在看什么?”青年顺着老妇人之前的眼光看去,笑得明朗,“既喜欢这花,待孙儿给您摘来。” “不!”老妇人急得差点站起来,“那花儿才开,就让它好生呆在那儿吧。不过,若是你想拿去送谁,倒是可以摘。只是,就许一朵,多的可没有了。” 说到后一句时,老妇人脸上的笑意渐浓,慈爱里也多了几分揶揄的味道。 青年的脸微微一红,进屋来单膝点地,半伏跪在老妇人的膝上,有几分郝颜,也有几分撒娇,“祖母就会取笑我!” 老妇人呵呵笑了,“祖母可没有取笑你,这是看我孙子有人喜欢,心里高兴呢。不过阿哲,你到底喜欢哪一个,心里有主意了么?这会子反正没旁人,你跟祖母好生说说。” 卫哲脸又红了,垂着眼的模样,似极了他的祖父。 高绣茹不由得轻抚上他的头,就象是看到当初年少的卫宜年,也曾经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羞赧。 只不过,那时候的她,可从来没有想到要对他这样温柔。 “……我,我也说不好……”卫哲声音压得极低。不好意思的说起少男的心事,“嗯,海家的雁儿妹妹温柔知礼,是我自小认得的。可是梅朵。梅朵也是个好姑娘……” 高绣茹轻轻笑了,“是啊,一个温柔贤淑,一个热情活泼,就象是窗外的那两朵山茶花,红的白的哪个你都喜欢,哪个你都想摘下。” “我,我不是花心!我只是,只是……”卫哲急得鼻尖都冒汗了,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自己心中的情感。 “只是跟欧阳家的叔叔一样。喜欢的花多了些?” 听得祖母这样打趣,卫哲的脸更红了些。 我不是花心,只是喜欢的花多了些。 这句话,正是欧阳康的名言。在如今的大梁朝广为流传。 卫哲知道,自己比不了欧阳家那位惊才绝艳的叔叔。此生绝不可能会有那些环肥燕瘦,各具风姿的娇妻美妾心甘情愿萦绕身边,可他只不过喜欢两个不一样的女孩,这在他们这样的人家里,不是很正常的吗? 高绣茹笑着摇了摇头,眼中却现出几分正色,“阿哲。我们大多数人面对缘份,经常只能选一个。熄一段缘,是为了更好的珍惜另一段缘。海雁那丫头虽是托孤在咱们家长大,但她好歹也是你娘的外甥女,正经书香门第的女儿。(就爱看书网)梅朵更不用说,她可是那马族的小公主。她们那一族历来以妻为尊,一妻一夫,你觉得能劝谁来做小呢?” 卫哲脸虽还红着,眼中却多了一抹羞愧之色。 高绣茹温和的笑了,“好了好了。你也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年轻人,一时迷了眼也是有的。你只要想着,失去哪一个会让你更心痛,你就选哪一个好了。回房去想一想,明天再来给祖母答案。” 卫哲动了动嘴唇,可到底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 走前看着院中的那两株山茶花,目光闪烁,神情纠结。 直到孙子走远,高绣茹这才转头一笑,“没见过你这样当老子的,还要躲着儿子。有什么话不能敞开来讲?” 屏风后面,走出一人,正是卫哲之父,卫宜年与欧阳慕兰之子,卫昌龄。 他的样貌原本只随了父亲一半,等到人到中年,略有些发福,就更不象了。所以对于母亲偏疼长得最象父亲的长子,历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这回,他却是不肯再姑息了。 “母亲,阿哲这个得陇望蜀、优柔寡断的性子实在要不得。他眼下这个样子,给他订亲反倒是害了人家姑娘,倒不如送去军中历练历练。” 高绣茹笑呵呵的听他埋怨完自己儿子,方道,“我记得当年第一次带你去挑马时,你先选了匹枣红的,又看上匹白的。后来就站在那儿眼巴巴的瞧着我,非逼着我两匹都给你带回来才罢。” 卫昌龄微窘,“这买马跟娶媳妇能一样么?” “我看也差不多。他是你儿子,要说他不好,多半也是你这个老子没教好。” 高绣茹故意呛了儿子几眼,方跟他徐徐道,“咱们又不是没年轻过,如何不知道年轻人的心性?喜新厌旧,贪多嚼不烂那是常事。阿哲是有些犹豫,我也觉得这种事应该要早下决断。可你也不能一棒子把人打死,把阿哲说得一无是处。他要不好,能让那两个丫头这么上心?” 卫昌龄听得笑了,在母亲身边坐下,道出心里话,“我倒是想给他直接把海家那闺女给订下。她虽家世寒微些,但人品性情全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做长媳必是稳妥的。母亲以为如何?” 高绣茹却不赞同的道,“我也知道雁儿是个好姑娘,可这不是你讨媳妇,也不是我讨媳妇,是阿哲讨媳妇,总得让他选个自己中意的吧?” 卫昌龄略有些犹豫,“可梅朵她爹……” 梅朵的亲爹,正是当年跟关耀祖有过婚约的裴耀卿。 当年,他随嘉善公主一家远赴西南后,随即告病留在了当地,后只在关耀祖成亲那一年回过京城。 次年再度返回西南后,却在那年的洪灾中意外与那马族的公主结识。那位公主对他一见钟情,用那马族的方式把人“抢”回去做了丈夫。 幸好那马族的孩子从母,又不在大梁封地,是以。这些年他们一家过得也很是和美安乐。 数年后,嘉善公主寻了个机会,替裴耀卿报了个病故,京城关府还煞有其事的替他办了场丧事。(就爱读书最快更新)此事就算揭过了。 只这些事情摆在私底下没什么,可要结成亲家,就有些麻烦了。 谁都没想到这样巧,卫昌龄原本打发儿子出去办事,却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意外遇到带着几个儿女悄悄重回故国游览的裴耀卿了。 原本都没表露身份,只不过结伴同行,却没想到同行几日后,卫哲渐渐对裴耀卿的长女梅朵动了心。 年轻人的心事就如清清小溪,再怎么极力隐藏也是瞒不住人的。 当来到常国公主的封地。卫哲盛情把裴家邀来作客,卫昌龄一眼就看出儿子的心事了。 其实这要是个寻常人家也就罢了,他也乐意成全儿子,可偏偏是先皇赐过婚的人,这就让卫昌龄觉得难做了。 虽说先皇早已逝去那么多年。裴耀卿如今也早不被人提起,可要是有人追究,到底是个麻烦事。娶他的女儿,会不会让宫里觉得他们藐视圣意? 可高绣茹却轻哼道,“你别告诉我,你怕了。要是阿哲真的愿意选那姑娘,我就要她做孙媳妇!” 卫昌龄为难的皱了皱眉。可想想又实在不好说什么。 就好象当年,他要结亲,原本宫里有意指配一门婚事。他是遗孤,又受了母亲常国公主的封地,日后必是要继续镇守西南的。许个跟皇家牵连较深的千金,也能让朝廷放心。 可高绣茹不。 她甚至动用了些军中的老交情。悄悄打听到那姑娘原是家中幼女,给教养得性子高傲,目无下尘,便硬是扛住了不许这门婚事,又作主给他另聘了名门闺秀。 当时卫昌龄很是担心。怕母亲为此受责罚,原想就这么接受宫里的安排算了,可高绣茹硬是不肯。 还记得她当时说,“这成亲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咱们不求是个天仙,可一定得人好和气。否则就是个天仙,我们也不能要。” 后来,他娶的妻子果然贤惠知礼,这些年来帮着他打理内宅,还有与封地官员内眷交际,实在是他的贤内助。 而宫里当初想指给他的那一位,后来嫁去了某个国公府。人人皆赞有才,夫君和一群官老爷们在前头做诗,她能让个丫鬟悄悄前去塞进一首拔个头筹。 这样的才女,旁人不知,卫昌龄是很庆幸他这俗人没娶到的。 只不过,若要他的长子娶个异族的女孩,这是不是也有些不大合适? “母亲,就算咱们不看她的出身,可梅朵生性率真,她们那儿民风又单纯简朴,她能当得好这个长媳吗?” 高绣茹笑着摇了摇头,“你呀,这些年胡子渐长,性子也越发谨慎了。原本这也没错,可你也不看看,如今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了。当年,因我就不擅内宅之事,所以你的媳妇,我是早就拿定了主意,要找个象你娘一样,能管家理事,最好还是读书人家的女孩子。可如今你媳妇都把家当起几十年了,只要不是太笨,学上几年哪有不会的?所以你莫操心,还是让阿哲自己选吧。年轻人,总得给他一次任性的机会。” 卫昌龄微哽,他不知母亲为何如此执拗,想想又不愿母亲动怒,便不与她争执,只等儿子自己做决定。回头妻子得知此事,想去找儿子谈一谈,也给他拦下了。 他也想看一看,自己的长子到底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次日一早,卫哲来找祖母了。 他的眼底微有乌青,显是一夜没有睡好,不过眸光坚定,已经做了决定。 “祖母,我要那朵白茶花。” 高绣茹微有些讶异,“你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在看着谁时,眼睛里会有不一样的光彩。 再看一眼那朵嫣红的茶花,卫哲略有些伤感道,“红茶花虽为孙儿钟爱,但未免太招人眼了。而白茶花淡定轻柔,若是长相厮守,还是这样的好。” 高绣茹一哽,犹不死心道。“可祖母都说了,会为你作主……” 可卫哲依旧摇了摇头,低低道,“我若不娶表妹,表妹这样的身家,只怕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可我若不娶梅朵,她便可回到故土,嫁个自己中意的儿郎,不必远离父母家人,而我们家。也不知省了多少是非。” 高绣茹怔怔看着孙儿,半晌才苦笑起来,“既然这样,你就去回禀你爹娘,把事情早些定下吧。” 卫哲踌躇了一下。“祖母,既是如此,那我可不可以把那朵花送给她?” 高绣茹却带着微微叹息道,“你都做作了如此决定,又何必还要做此行径,去伤人家的心?再说,已经隔了一夜。这花儿也没那么新鲜了。” 再回眸细看,果然就见昨日美丽端正的花儿已微显颓态,卫哲眼神一黯,转身正要离开,忽地卫昌龄匆匆过来。 “裴家想是不愿叨扰我们,一早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了这封书信。” 高绣茹接过信来看了,又递给卫哲。 信很简单,无非是些感谢的话,但情真意切,并不虚伪。只信末格外提了一句。若改日有空,也请他们去那马做客。 卫哲心中忽地一空,这就走了么? 有一瞬间,他想过要不顾一切的去追的。可追了以后呢?这样真的好吗? 他又动摇了。 高绣茹再看孙儿一眼,“阿哲,如果你想去,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卫哲踌躇了半晌,才道,“还是,算了吧……” 高绣茹深深的再看他一眼,忽地有些疲惫,“那就这样吧。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不后悔?他会不会后悔? 卫哲心中一片茫然,随父亲离开时,看着那丛山茶,甚是惆怅。 在门口的背影终于消失时,高绣茹才掩不住那深切的失望。 又是这样,怎么又是这样? 思绪翻飞,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夜。 当得知卫宜年就是自己的未婚夫时,她也矛盾挣扎了很久,到底要选谁? 如果从她内心出发,她想选公孙弘。可想想公孙弘的母亲,想想要在一个那样端庄能干的婆母手下做媳妇,高绣茹退缩了。 她用来说服全世界的理由,都是她不愿背弃长辈的盟誓,不愿欠下卫宜年的救命之恩。 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的放弃,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在害怕。怕自己做不好公孙家的媳妇,怕自己受不了公孙家的管束。 从这一点上说,她其实是个胆小鬼。 而如今,她的孙子,也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是该感叹人性的共通,还是懊恼自己的教导无方? 其实,娶梅朵哪有那么可怕? 裴耀卿和关耀祖之事,同情的人还是居多。尤其他早已报了亡故,谁会没事拿这种事去戳皇家的面皮?便是给人知道,除了让人觉得梅朵的身份更为尴尬,更加不值得提防之外,还能有什么影响? 人啊,总是愿意选择对自己相对有利,更加稳妥的情形,而不愿意去冒险。 自己当年是如此,如今他又是如此。 高绣茹无力去责怪谁,只能希望孙子,还有梅朵,都能过得好。 毕竟,他们还年轻,他们还有选择的机会,他们还能把握得住自己的幸福。 只不要象她那么笨,亲手掐断了自己缘份一次,又亲手掐断了第二次。 她痛失了让自己最初心动的那份感情,又把深爱自己的丈夫拱手让给别的女人。 她爱的,和爱她的,她一个也没留住。 这些年的漫漫风雨,虽有卫昌龄的孝顺相伴,可到底,她是孤独的。 有多少个夜晚,她是听着外面风声雨声,杜鹃鸟的啼声渡过的漫漫长夜?又有多少个夜晚,她午夜梦回时,早已泪湿枕巾?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世事间没有十全十美,哪怕花已残损,不如最盛时的风光妍丽,只要手中有花,总好过两手空空。 高绣茹慢慢收起苦笑,收回目光,默默的走到院中,开始认真的打拳。 “绣茹,你一定要长命百岁,才能等到我再次轮回。到时,我们一起去投胎,好好的做一对夫妻,青梅竹马……” 丈夫临终前留下的话,她一直牢牢的记着。 她要好好保重身体,长命百岁,她不要再错失自己的缘份。 可心头那一抹莫名的怅然与失落,到底是为何? 清晨下了一场雨,高绣茹起来后,习惯的拉开窗子,去看那丛山茶花。却见又开出了新的花朵,而当中有个明显的缺口,似给人摘去。 才怔忡间,丫鬟急急来报,“……大少爷离家出走了!他一早来摘了朵红色的山茶花,还说什么请您谅解,他也要任性一回,省得自己后悔。当时奴婢也不知道拦下,真是该死!” 高绣茹心头猛地一跳,随即却有欢喜慢慢从唇角漾开。再望向雨后放晴的明朗晴空,心里的那抹怅然与失落,早已随乌云散去,明净清亮。 到底,真好。 (这章算是把高绣茹、裴耀卿都交待了。那啥,看到大家对白薯的反应比较大呀,好吧,我再去写一章关于他的番外,他应该是个比较复杂的人,唔,希望我能表达好。嘻嘻~~) 番外 十一 长相思【献给挚爱的胖白薯】 我叫阿暖,出自怀安欧阳氏。 但我却不是那位大名鼎鼎,历经四朝的元老,欧阳大丞相的直系亲属,我只是他的堂侄孙女,还是庶出的那一支。 简单一点来说吧,我们欧阳家共分三房。 长房在前朝的时候,已经在京城做官了。不过那位大老爷可不怎么样,至今还是我们后辈子孙的反面教材。幸好他中年生了一场奇怪的病,再也没好过,否则还不知得给家里闯多少的祸。 我听到娘偷偷的跟婶娘八卦,说他应该是得了失心疯。否则,他怎么会把自己最有前途的大儿子,过继给了二伯这一房? 过继的那位曾伯祖听说当年可是大梁的第一美男子,后来尚了公主,做了驸马,还有自己的封地。 不过他也很有本事,立了很多大功,死后皇上还亲自追封过。不过,这些都比不上他的大儿子。 他的大儿子,我应该叫堂祖父的,单名讳一个山字,被誉为五百年才出一个的大人物。 他有多厉害我也说不清,只知道他是皇帝之下最厉害最厉害的大官。才十六岁就考中了文武双状元,三十九岁就当了丞相,死后的谥号还得了“文贞”二字。 据说,这是一个臣子,毕生能够得到的最高荣誉了。 而我的曾祖父,只是三房一个小小的庶子,母亲不过是老爷房中的一个侍婢。因为那一年二房的这位驸马公上京后,还提携了我们这一支的长房进京。我那天资有限的曾高祖,这一生就留在家乡,侍奉老人,看守祖产,只做了个田舍翁,连个官儿的边都没摸过。 接下来,我的祖父、爹爹他们虽然也都有读书,可顶破天也就考个秀才。在大房二房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官员面前,简直是小芝麻和大西瓜,太不值得一提了。 不过我们三房也有争气的,就是大伯那一支。早年间曾出了几个武进士,还有将军。可近年来,他们家也没落了。不过好歹还有曾经做过官的底子在,比起我们家这永远垫底的一支,还是强了好些。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这一房在乡间快乐的生活,从我生下来记事起,就觉得自家特别好。 人少,单纯。 大家从不吵架,人人都很有礼貌。 打小就听爷爷说,“咱们欧阳家其他几房都这么有出息。我们这一房读书做官什么都比不了旁人,就只好家庭和睦,省得给其他几房丢脸。” 所以从我曾祖父那辈起,家里的男人就没有纳妾的,嫁出去的姑娘也是贤惠明理。门风清正,人人称赞。 以至于到了我,只要好好的长大,再嫁个好人家的厚道儿郎,生儿育女,这辈子就很圆满了。 我一直这么想的,我娘也是这么教我的。 我五岁开始习字。但不用太多,只要能写会读,会数数,知道算账就好了。 六岁开始学针线家务,对我的要求也不高。 但从七岁开始,有一样我不十分喜欢。但欧阳家的女孩子人人都必须去学的事开始了。 我得学做饭。 因为二房的驸马公娶了一个大大有名,超级会做饭的公主,而那个公主听说从前还来我们家做过丫头。我很怀疑,他们是不是那时候就“私相手手”了? 可这事现在的人都不会说,反而赞扬那位公主和二房那位曾祖父的感情。说他们是“换烂鱼共”,我估计大概就是一条烂鱼也共着一起吃的意思吧,所以感情很好。 很多人愿意娶我们欧阳家的女孩子,有一点,就是看上了我们会做饭。 确实,我们家是有很多那位公主留下的菜谱,可光有菜谱,也是做不好饭的! 起码,我就做不好。 别提鱼了,就是拳头大的肉,我也能煮得烂成一锅,完全不象样子。 娘很发愁,“你这样子,将来可怎么嫁人?” 我懂事的宽慰着她,“不怕的,最多我到时买个好厨子嫁过去。” 欧阳家没有克扣闺女的,我的嫁妆除了自家备的一份,还有族产。 这也是那位公主曾祖母留下的,她一辈子就俩儿子,没有女儿,在身故时,特意留下一大笔钱置了族产,指定说要留给族中的女孩子出嫁。 所以我一点都不怕,可娘看着我的目光,更加忧伤了。 好在我的小丫鬟春泥机灵,突然跑进厨房,小脸涨得通红,很是激动的道,“太太太太,丞相府上来人了,老太爷叫您带着五小姐快过去!” 啊?我和我娘全都吓了一跳,丞相府上会来人?还要见我们? 这是怎么一回事? 全家的小姐妹横排竖排,我也不是个出挑的呀? 可娘还是立即带着我去了,来的是丞相府的一位管事妈妈,不过她却是伺候丞相夫人的。 “……老夫人回乡省亲,未料偶感风寒。本是小恙,奈何苏家的亲家老爷不放心,一定要表少爷一家陪着回京。因怕吵着老夫人,少夫人只带了一位七八岁的小小姐同行。这走了一路,老夫人瞧那小小姐一人在旅途中甚是寂寞,想着离怀安不远,便使奴婢来问一声,家中有没有想上京的小小姐,就跟去玩玩,回头想要留京,还是打发人送回来,都使得。” 还有这种好事? 我的眼睛立时就瞪圆了,我要去,要去,要去! 那管事妈妈看着我,抿嘴笑了,“这位小小姐天真烂漫,老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爷爷横我一眼,尴尬的赔笑,“乡下女孩没规矩,大嫂子不嫌弃就好。按说大嫂子过来,该我们亲去请安才是,可又怕扰了她的清静。” 管事妈妈忙道,“千万不可!老夫人就是怕惊动家里,才没回来,要是老太爷客气,倒是让我们老夫人过意不去了。” 爷爷和善的笑笑,“既如此。我们也不讲这些虚礼了。这就让人收拾一下,让阿暖跟你去吧。” 好耶! 要不是娘死命攥着我的手,我都想就地翻几个麻花了。 我翻得很好的,三哥和七弟。每回都羡慕得要死。 要不,我回头翻给老夫人看看? “……我告诉你,出门可不比自家,你给我老实点。把你那些翻麻花做鬼脸的把戏都收起来,小心惹人笑话!” 知道啦,真是啰嗦! 不仅是娘来讲一堆,爹来说一通,连七弟那么个小不点都觑空敲我脑袋一下,奶声奶气的教训,“别给我们家丢脸!” 嗷呜。我毫不客气的咬了他的脸蛋一口,把那小子立即吓得红着脸跑了。 可回头又被三哥拧住了耳朵。算了,瞧在要出门的份上,我就不再以下犯上了,才不是我打不过他呢。 只是最后四姐找到我。悄悄的说,“你去了京城,也私下里打听打听,咱们那位伯祖父,究竟是怎样的人?” 要是别人托付,我还不怎样,可四姐的托付。我一定会放在心上。 其实她好亏,明明她比我大不了两岁,又比我懂事许多,若不是她刚跟吴家三郎订过亲,这回去京城的肯定是她。 因为多少有些心虚,所以她的要求。我立即拍着胸脯,满口应下了。 其实她就是不说,我也会去打听的。因为这个问题不仅是她,也是我们欧阳家那么多小孩子心**同的谜。 我们家的那位堂祖父,名气是够大。可他的老婆也真够多的。 三妻四妾,他在四十岁之前,足足娶满了七个。 虽说有很多大户人家妻妾通房什么的,前前后后加一起足有十几个,但我们这位堂祖父不一样。 他这一生,没有一个通房丫头,所有的妻妾都是有名有份,还留下许多传奇故事的人。从这一点上,他算是个“光明累摞”的君子吧? 可比起一辈子只讨一个老婆的人来说,又太花心了。 他有句名言——我不是花心,只是喜欢的花多了些。 可是娘私下里跟我说,男人讨两个老婆,就是花心。花心的就不是好男人,坚决不能嫁。 可那位老夫人,就是我马上要去陪伴的那一位,她为什么会允许自己的丈夫花心呢?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还有家里给我收拾的一大堆的行李土产,我跟着姓陈的管事妈妈一起上路了。 “……五小姐这回上京,最想做什么?” “查清楚为什么堂祖父会娶七个老婆。” 糟糕!马车晃啊晃的,晃得我一下子把实话都说出来了。 陈妈妈看我两手紧紧捂着嘴,吓得目瞪口呆的样子,假装没听见的往车往看,“嗳,这天儿好象又要变了吧?抓紧些时间赶路,别让老夫人久等。” 她没听见?她是真的没听见吗? 不过看着陈妈妈那么客气亲切的样子,我迷迷糊糊的原谅了自己。好吧,以后记得不要乱说话就好了。 走了七八天,赶上苏老夫人的队伍了。 原来她停在一处寺庙里,庙前的山坡上种了大片大片的桃花,虽然山脚下的早已经谢了,可山中的却仍开得很好。 坐着马车一路行来,纷纷扬扬的落花随着风儿一起,象下雨般落下,那情景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漂亮。 陈妈妈看着我从车里钻出去,站在车辕上,这样不合规矩的举动也没有说我半句,只等我自己意识到了,不好意思的跟她道了声歉。 想想又拍马屁的补了句,“堂祖母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好的陈妈妈。” 这话说完我自己脸都红了,陈妈妈笑得很深,“我们老夫人常说,众口难调。好不好的,还是五小姐你自己看吧。” 很快,我就见到堂祖母了。 跟我想象一样,这是一位非常慈善的老太太。 但比我想象中更加年轻,更加漂亮。虽然她的脸上已经密密满布着皱纹,但那清明的眉目,依然会觉得她是个好看的老太太。 我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可第二眼却开始叹气。 这么好的堂祖母,为什么堂祖父还要娶那么多? “小丫头片子,居然也会叹气?” 堂祖母一揶揄。我才惊觉,自己好象又做傻事了。赶紧捂着嘴拼命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嗯嗯。就是打了个哈欠。” 堂祖母失笑,但没有追究我的意思,还把我要陪伴的小客人介绍给我了。 那是一个很精致很漂亮的小丫头,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后悔了。 还是应该让四姐来的,而不是让我这“粗瓷烂瓦”(我娘的话)来丢脸。 可在问清她比我还大一岁,我却比她高了两根手指头时,我这片烂瓦的自尊心又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就算她后来非跟我争,说我只高出她一根手指,我也大度的没有跟她这小矮子一般计较。 当时的我。明明心里很得意,却还假惺惺的说,“爷爷说,我们家的人,只长个子不长心。你别介意。” 苏悦儿用雪白的牙齿咬了咬唇,显然,我这虚伪的安慰严重打击到她了。 嘿嘿。 不过本姑娘“妹力”惊人,她又实在没人玩,所以最后,还是很快的跟我好上了。 这一点不是我吹,我的人缘还是很不错的。 …… “那里真的有蛐蛐儿么?” “肯定有!听我的。没错。一听叫声,就是个大将军。” 苏悦儿捏着帕子,在后头站了半天,到底忍不住跟我一起凑到草堆里,找蛐蛐。 我前儿傍晚找了一只,今天再找一只。就能跟她斗蛐蛐了。 眼下,我们已经离开了那间开满桃花的寺庙,走在回京的道路上。 但也不是每天赶路,因为堂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那样颠簸。只能走走停停。不过这样也好。方便我们一路游山玩水。 反正有悦儿的爹娘,还有那么多管事大叔大妈们会操心安排地方吃住,我跟她只管不把自己弄丢就行了。 如今我们停下的,也不知哪家的庄园,种了很多的瓜果蔬菜。 我很喜欢,可悦儿起初很嫌弃这里农家肥的臭味儿,可在被我带着东边偷把豆,西边顺个瓜之后,也渐渐的喜欢上这里了,如今也能不怕脏的钻草丛捉蛐蛐儿。 等我把那只大将军抓进竹筒,瞧见她头上沾着草叶儿的傻相,突然很想摸摸她的小下巴,调戏一把。 可手才伸出一半,忽地听到院墙对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赶紧缩了手,轻嘘了一声,拉着悦儿爬到狗洞跟前,趴那儿偷听。 就见堂祖母跟个年纪不轻的中年大叔道,“这些年,可是委屈你们了。躲在这乡下……” “哪有什么委屈的?这些年有您和丞相大人照应着,我们的日子挺好过的。” “唉,一家人,却生生闹成这样……” 接下去的话,我们不敢听了。 这是什么意思?一家人? 再想想,我突然发现那位大叔长得挺眼熟了。他不正象祠堂里供奉的二房那位驸马公的画像么?天!莫非他是堂祖父的私生子? 显然,悦儿也想到这个了。 颇为嘲讽的横了我一眼,阴阳怪气的道,“你家这位堂祖父,还当真是有本事。” 我心里很烦,嘴上却不假思索的说,“是啊,你家堂祖父就算是想有这个本事,还想不来呢!” 我家的堂祖父,自家人说可以,外人却不可以。 悦儿给我噎得无语,气冲冲的跑了,连蛐蛐儿也不要了。 我也没心思找她玩,心里象堵了个大疙瘩,连晚饭有我最爱吃的干豆角焖肉都没胃口了。 堂祖母一定是看出什么来了,所以晚饭后,格外把我留了下来。 我知道自己错了,所以先认了错,“对不起,是我不好。不应该跟悦儿姐姐吵架,我会去跟她道歉的。” 堂祖母却道,“你先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tw无弹窗广告)” 我有些不敢讲,可想想心里又实在憋屈得很,便问了,“堂祖母,这里的大叔。也是堂祖父的孩子吗?” 我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了,没想到堂祖母听得愣了,问明白缘由之后,她忽地笑了。“阿暖其实也不喜欢你堂祖父这样对不对?可你为什么还要帮他说话?” 我怔了怔,如实道,“他是我的堂祖父啊,外人面前,我当然要帮他。” 堂祖母呵呵笑了,然后笑得越来越大声,好半天,才捂着肚子道,“你这个小东西呀,真是……让人怎么说好呢?” 看她这样子。我更糊涂了,“堂祖母,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你这也太贤惠了吧?” 堂祖母又笑了,不过这回笑过之后,她很和善拉着我坐下。说,“你知道你堂祖父有个弟弟吗?” 知道。 那个弟弟过继给苏家了,但从小是跟着驸马公主长大的。他这辈子也没有做官,到底怎样,我也不知道。 哎呀!我突然明白过来了,“这里的大叔,是那个堂祖父的儿子?” 堂祖母点头笑了。我的脸立即红了,结结巴巴的道,“我……我误会了……” 堂祖母抚着我的头发道,“你就算这样子误会,但还是立即跳出来维护你堂祖父,这一点。很象我们欧阳家的人,也谈不上什么对错。但你姓欧阳,就是主人,而悦儿是客人,你做主人的因为吵了架。就怠慢客人,却是不应该。所以你还是得去跟悦儿讲和,却不是为了吵架的事,而是你身为主人的责任,知道吗?” 知道!我心中的疑团解开,头点得甭提有多欢快了。 可堂祖母看了我一眼,说“其实,你心里一直都很疑惑是不是?疑惑你堂祖父为什么要娶这么多的老婆,我又为什么不生气呢?” 给说中心事的我,脸唰地一下红到耳根,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我很想解释,偏偏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来。 堂祖母温和的笑了笑,“这样吧,这个问题我先不回答你,等你上了京城,自己去找找答案,找不到了再来问我,好不好?” 我不敢应,可也不愿推辞。就这么低着头吭吭唧唧,堂祖母笑了笑,放我离开了。 我飞快的跑去跟悦儿和好,她也跟我道歉了。 “我是姐姐,本就应该让着你。更不应该当着你的面,说你家长辈,也是我家长辈的坏话。” 她一开口,就自责的哭了。搞得我也哭了,然后脑子一热,就说,“那我跟你一起罚抄书吧。” 可真正提起纸笔,我又后悔了。我除了不喜欢做饭,也不喜欢写字! 唉,可悦儿决定罚自己抄三十遍,我也只好奉陪。 然后一面抄,一面在心里憧憬,进到京城,我要怎么去找那个答案呢? 京城,就在这样期待中,一天天的近了。 终于到的那一天,我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些期待,反而是莫名的忐忑更多一些。 我害怕,会找出不好的答案。那让我往后还怎么护短? 不过再看看老堂祖母那么和善安宁的样子,我又给自己打气,情况应该不会太糟糕吧? 带着心事,我进了京城的欧阳家。 这里原来叫平王府,外头是早换成欧阳府了,但老的牌匾还是收在内堂里,留作纪念。 因是盛夏,王府里的花开得极好。尤其那一片荷塘,虽比不得我们在京郊七星湖看到的盛大,却更为妍丽。 “……湖的对岸,那片桂花林处,住的是四姨奶奶。四姨奶奶后头,那片闻着股药味的,是五姨娘的药圃。她的旁边,最高的那座观星楼,是六姨奶奶的住处。七姨奶奶不在,因七房那边新添了孙少爷,没人当家,她跟老夫人告了假,先跟过去照应两年,回头还是要回来的。至于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已故去。不过她们的宅院仍是留着,每天也有人打扫。二位小姐要是愿意,奴婢就领着你们逛逛。” 不用了。我和悦儿一起摇头,既是故居,我们贸然跑进去,总是不敬。 “我们可以去破园逛逛吗?” 听说那里,才是堂祖父成长的地方。想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从那里开始比较好吧? 况且那个破园,如今可是大大的有名。 不光因为堂祖父一家的存在,而是这近百年来,那里几乎已经成为了大梁人心中的一个圣地。 具体的我也说不清。大概好象是给人一条鱼,不如教人打渔的地方。总之是学本事的,连国子监的学子都要去里面上课的。 负责招呼我们的大丫鬟凝香,笑着点了点头。“就知道二位小姐必想去瞧瞧的,奴婢已经跟那边的管事约好了。过两天寻个空,就来请你们。” 我和悦儿相视一笑,都有些掩饰不住的欢喜。 破园虽吸引人,可这边也有许多值得逛的。 尤其是书苑,在堂祖父数十年的经营下,已是大梁朝最负盛名的藏书处。 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寒冬还是酷暑,总有全国各地慕名来的学子在此借阅抄书。 这也是堂祖父当年留下的恩惠。 他说自家的子孙没有能超过他的,希望这天下有更多的青年才俊能在此受益。日后做出超越他的功绩。 我觉得这个比较难。 不是我们不努力,而是五百年才出一个的人才,要是天天出,那还了得? 所以就算身为欧阳家的子孙,我依旧生活得毫无压力。 “你这就是没出息!”悦儿叹息着戳着我端着要书。又开始打瞌睡的脑门,“走,咱们帮忙收书去。” 哦,对了,今天七月七,家中书馆闭了门,要晒书三日。 我们过去的时候。没想到老夫人和几位姨奶奶都在,正在看画儿。 来了这些天,渐渐熟识,家里不仅老夫人,连几位姨奶奶都是极为和蔼可亲的人。也没有寻常人家那些妻妾之间的内斗,连我都开始怀疑。娘从前教的是不是错的,是不是妻妾也能做到和睦相处? “哟,阿暖和悦儿也来啦,正好来看看,这是谁?” 眼前的画上。是一对青年男女。 男子面貌俊美,是我生平从未见过的。而后面的女子端着盘子,笑靥如花的模样也极为可爱。更有趣的是他们脚边还有一只小白狗,跟雪球似的,正作讨食状,太好玩了。 “这是堂祖父么?” 我才出口,比我聪明细心的悦儿就摇了摇头,“不是。瞧这上面提的年月,姑祖父还没出生呢,怎会是他?应该是驸马公吧,那这位,莫不是嘉善长公主?” 我的脸一红,堂祖母笑道,“阿暖,这回可被比下去啰。” 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都说堂祖父俊美,大梁第一么?我光顾着看这画上的人好看,就忘了。” 六姨奶奶笑得一口茶喷了出来,“想不到我们阿暖也是个好色之徒。” 我越发羞窘,却越发不肯服软,老着脸给自己辩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也错了吗?” “没错,没错。”这回,连一向温厚的五姨奶奶也笑岔了气,“就跟你堂祖父一样,一点错也没有。” 大人有时真讨厌!我是女孩子,就算是爱美又怎样了?又不能三夫四郎。 我以为自己只在心里想,却不料嘴上已经嘟囔了出来,听得一屋子老太太笑得一个个揉肚子,连悦儿都憋红了脸。 “你这幸好还是个姑娘,要是个小子,不又是个丞相爷?” 没注意谁打趣了一句,我顿时恼了,“我才不象他呢!我虽爱美,可娶就娶一个好了。” 忽然之间,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我知道,我又说错话了。 唉,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其实我知道,堂祖父不是坏人,在府中的藏画里,还有一幅百兽拜寿图。 那是当年,堂祖父尊称为爷爷的杜公,六十大寿的那一年,他不惜耗费巨资,托了许多朋友,从各地搜罗了一百种珍禽异兽,千里迢迢送上京城,给杜公拜寿的。 画上有一处被拆了围墙的房子,那是为了让跟房子一样高的大象进来。还有黑白滚滚的熊猫,特别可爱。 这件事虽然被许多骂作败家子,但堂祖父的孝心是真的。 而在孝敬了长辈之后,堂祖父还专门在城郊搭了个园子,免费让百姓们去参观那些动物,整整三年。三年后,才把动物们送回自己的故乡。 那三年,听说好多小贩都因为这件事带动的人流而致富。至今都感念他的好处,那些说他浪费的人,也渐渐哑巴了。 不过堂祖爷更让人感动的一件事,还是他在苏师公老去。卧病在床的那几年,已经当了大丞相的他,硬是告了假,要回家陪伴老人。 皇上下了数道圣旨挽留,大臣们纷纷指责他不合礼仪,可堂祖父却说,“若长辈去了,再在家中守孝,那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而师公辛苦把我抚育长大,教我成人。我得的好处只有我心里明白。他如今是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是宁肯一辈子不当这个官,也是必要回去侍奉他老人家的。” 为了这件事,他还写过一个很有名的奏表,如今已经是所有读书人必学的一篇课文了。我听过。可是不懂。 只是爹爹偶尔念起来,总会半途哽咽着闪着泪光,然后只能在心情平静时,大概跟我讲讲这其中的意思。 而我觉得堂祖父最最了不起的是,因为苏师公腿有残疾,他从生下来到苏师公过世,从来都没有离开他。离开过京城半步。 等到苏师公去世了,他没有在家中结庐守孝,而是麻衣素服,单人匹马背着苏公和杜公的牌位,第一次走出京城,游遍了他们曾经跟他说的山山水水。写了无数让人传颂的游记。 那一年,他都四十五岁了。 我不敢想,到自己四十五岁时,还有勇气去做些什么事。 可这么了不起的堂祖父,为什么要娶那么多的老婆呢? 我到破园里去找答案。却只看见堂祖父小时候生活过的屋子。 这里虽然还尽量保持着当年的原样,可毕竟已经空置了几十年,除了一只蓝色的大布狗,和一些小孩的玩具,实在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我想去找家中的老人们打听,可他们大多只记得他幼时的模样,再就是他这些年给百姓做的功绩。 可这些,关他娶老婆什么事? 等到炎热的夏天过去,深秋来临,欧阳府里的晚桂花全都开了。 我在馥郁浓香的桂花树下,捡桂花。 我在厨艺上实在没什么天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时节的桂花蜜了。 四姨奶奶坐在灿金的桂花树下,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带着几分少女般的笑。我一时看得痴了,连篮子里的桂花落了一地,都没发现。 “阿暖,你找到答案没有?” 忽地,四姨奶奶发觉我在看她,有些赧颜的突然打趣起我来。 我在找答案的事,全家人几乎都知道了。 所以我只是愣了愣,就厚着脸皮问她,“四姨奶奶,你这么好的人,做姨奶奶,不觉得可惜吗?” 四姨奶奶这回却没有笑笑了事,也没有象六姨奶奶那样说,“你还小,不会明白的。” 她只是温柔的看着我,“阿暖,你喜欢悦儿姐姐吗?会因为她先离开就生气吗?” 我懵然的先点头,又摇头。 因为我想留下来找答案,悦儿已经跟着爹娘回家了。可她依旧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会生她的气? 四姨奶奶抬眼望着从桂花树上泻下来的一地金光,幽幽的说,“如果一个人,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喜欢他时是全心全意,他喜欢你时也是全心全意,他纵是又喜欢了别人,你又怎么会生气?” 似是怕我不明白,她又很努力的解释了句,“因为他给你的,已经是当时他所能给的,最好的了。” 我似乎有点明白了,可还是不太明白。 此时,关家小妹妹,泠儿来了。 四姨奶奶忙让我去陪小客人玩,我瞧着她重又在桂花树下坐下,带着那样淡淡的笑容,突然觉得,就算堂祖父娶了那么多的老婆,她们其实也还是幸福的吧? “阿暖阿暖,我今天可寻到一个蛐蛐元帅,一定要打得你落花流水!”泠儿可没这份心情,来了就要寻我比试。 关家的姑奶奶嫁了我堂祖父的弟弟,她的曾祖跟驸马公又是极好的朋友,所以泠儿每回来我家。都把这当自己家似的,完全不知道客气。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对了我的脾气。 一番恶战之后,我的蛐蛐儿将军还是赢了她的蛐蛐儿元帅。 泠儿沮丧不已。却愿赌服输的把彩头给我了。 “这是什么?” 我看着那只小小的胭脂玉盒,盒子很朴素,打磨得也不算太精细。只我突然觉得有点眼熟。这盒子,我是在哪里看过? “怎么了?”泠儿也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看我出神,不放心的凑过来又看了一眼,“这盒子只听说是我姑奶奶从前的旧物,应该不算很值钱吧?” 突然之间,我的脑子里犹如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抓着那只盒子,就往书苑跑去。 泠儿不明所以的跟在我的身后。跟着我一口气冲进书苑,在堂祖父曾经用过书房里,有一盆放在桌上的假山玉盆景。 那玉盒,显然是从这块假山上挖去的一块。 我恍惚想起,在二房的田庄里。还收着一些祖传的老石头,有些就是玉的。在公主给我们的嫁妆里,就包括这些老石头。之前大姐姐出嫁,就得了一块。 试着把这只玉盒放在假山的凹陷处,刚好,象假山捧着一轮明月。 再把那盒子里的胭脂倒出来,就见底下刻着一株小小的萱草。旁边还提着一句话,只可惜,用的是一种已经失传的古文。 我的脸色变了变,“泠儿,你家姑奶奶小字是不是叫阿萱?” 泠儿一愣,“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的心怦怦直跳,我找了那么久的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我不是花心,只是喜欢的花多了点。 可他最爱的,其实是一株草吧? 随后的查证。证实我的猜想。那株萱草边的话,是一句诗, 君似明月我似雾。 《古相思曲》的头一句,全文如下: 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 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 相思苦,凭谁诉?遥遥不知君何处。 扶门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 …… 这个谜团的解开,没有让我觉得半分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 我甚至都无法面对亲切和蔼的堂祖母。 我想回家。 “阿暖,你怎么了?”堂祖母对我越好,我就觉得越发对不起她。就算是堂祖父对不起,我也觉得是我们欧阳家的人犯的错。 于是,我哭了。 哭得哽咽难言,肝肠寸断。 堂祖母惊着了,不住的搂着我,安抚着我。到最后,我终于忍不住拿出了那只胭脂玉盒。 “堂祖母,对不起,我不该找答案的。呜呜,堂祖父是个大骗子,他骗了所有人……” 噗哧! 很不和谐的,堂祖母在拿放大镜看过那玉盒之后,笑了。 我惊呆了,她怎么……怎么还笑得出来? “亏他写得出来,怪不得要藏着掖着。好了好了,阿暖不要哭了。你知道,那个假山是你堂祖父哪年做的?” 我还挂着眼泪,傻傻的摇头。 “是他十五岁的那一年,那一年关家的姑奶奶才十岁,这应该是给她生辰贺礼。” 十五岁?十岁? 我眨了眨眼,突然发现自己是不是又弄错了什么。 堂祖母柔柔笑道,“你关家的那位姑奶奶,三岁发天花时没照看好,落下一点后遗症。不是长麻子,是不能太动脑筋。你堂祖父小时候不懂事,也害得他弟弟生过一场大病,几乎没命,所以他呀,从小就对关家那位姑奶奶特别好,或许也有过一点喜欢的念头吧,不过……” 她笑着摇了摇头,“幸好他没干傻事。” 我听得越发糊涂了,“要是堂祖父喜欢那位姑奶奶,为什么不娶她?还要撮合她和自家弟弟?” 堂祖母笑了,不过这回的笑容里多了点别样的东西。 是自信,也是骄傲。 “你堂祖父是个一心要做大事的人,他愿意保护弱小,是他本性善良。可他的妻子是必须能替他分担重担,主持中馈,而不是只能受他保护的。这一点,我们家的小叔刚好可以做到。所以你堂祖父应该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最后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彻底傻眼了,“那您,您怎么能容忍……” 堂祖母笑了,“你还太小,没经历过世事。如何能明白这世上有些人,可是五百年才出一个的?我能遇到,是我这一生的幸运。能给这样的人做妻子,哪怕还得容忍其他妻妾的存在,对我来说,都已经不算什么。不然。你看我们,有觉得我们不幸福吗?” 我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堂祖母脸上的光彩不是一个不幸福的人能拥有的,而几位姨奶奶,包括已经过世的那两位,她们分府别居的子女也时常有来府上走动。那样亲热融洽的样子,也不是不幸福的人能装出来的。 或许,这世上有堂祖父这种出色的人,就会吸引堂祖母这样的女人愿意追随吧。 我又不是她们,如何能体会得到她们的心情? 认真想想,如果他不是我的堂祖父,光凭他四十五岁时还可以一个人游历大江南北。我觉得我就会被他吸引。 幸好,他是我的堂祖父。 也幸好,我没有见过这样出色的男人。 否则,很容易会嫁不出去的。 至今,这世上还有不少曾把堂祖父引为知己的好女子,终生未嫁。 第二年的春天。我带着答案回家了。 唯一意想不到的是,送我回家的大堂哥,路上还捎来一个林家的小子,以保护我为名,其实是想结伴出来游山玩水。 玩就玩。干嘛还做诗?我最见不得这个,一听就浑身直掉鸡皮疙瘩。 这一天,听那姓林的小子又在酸溜溜的做什么“愿得一心人”之类的酸诗,我实在忍不住,过去刺了一句,“有本事你倒是三心二意,还摆得平平整整我瞧瞧?” 姓林的小子气得满面通红,从此日日揪着我就要“辩论”一番。吵了几个月,好容易到了家,我想总算安生了。 没想到三年后,他居然遣人来提亲了。 这下可好,是要与我吵一辈子的节奏么? 又过了两年,送我上花轿前,娘哭过之后,又戳着我的额头骂,“你这辈子就改不了祸从口出的毛病,回头你姑爷要三心二意,你可别回来哭!这么山高水远的,你就是哭死,你娘也救不了你,呜呜……” 我一惊,“你不是说抓住男人的胃,就抓住男人的心了?亏把我哄得学了这么久的厨艺,全是假的是不是?” 我娘怒道,“是你学的厨艺么?明明是老娘给你教的厨子!难道你要你男人给你家厨子抓住?” 我撇嘴,“都那样的大婶,他要实在想抓,就随他去吧。” 娘气得无语,索性不说了。 其实娘的担心纯属多余,真正等我嫁过去了,我们每天忙得从床头“吵”到床尾都来不及,哪有空想什么纳妾的事? “嗳,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了,所以那时天天跟我吵?” “美得你了!我不过是不想娶个不认识的,才勉强选了你。嗳,你不让我三心二意么?我回头就弄几个回来怎样?” “行啊,猪心、鸡心、鸽子心,再加鸡翼和鸭翼,你要乐意,我天天亲自下厨去给你做!” “夫人饶命……” 哼哼,我当年吵架就没输,如今怎么会输? 其实真想要三心二意,也不是不可以。以后生个儿子就叫三心,女儿叫二意,多有趣? *** 薯仔:说了给我,人家都没有正面亮过相。 作者:你太帅了,怕你一出来,就又有些人不想嫁了。 薯仔:你不要哄我,我才不会信。 作者:亲,都给你7个老婆,还无数死心塌地了,你还有啥不满足的? 薯仔:我决定了,要穿越去你下一部,哼哼哼! 作者:…… 番外 八 少年游【中二残酷青春史】 从满无边际的,仿佛延续到天尽头的黄沙中走来,疲惫的几乎快要绝望的倒下时,陡然看见一座被碧草茵茵,清波粼粼围绕的城郭,所剩下唯一能做的事,似乎就只剩下泪流满面的跪下感谢上苍了。 而这座跟仙境般的地方,就是羌戎。 它的全称,在当地人的古语里,是宝石般美好的地方。顾名思义,这里也是座著名的宝石之城。 在羌戎的王宫里,更有数不清的奇珍异宝,甚至,连眼前的这一副棋盘连同棋子,都是用最珍贵的黑白两色宝石制成。 “哈哈,我这一下可就连齐四子了,你还不认输?”御花园穹顶的凉亭里,胖胖的羌戎国主甄天子,重重的在棋盘上放下一粒黑宝石,高兴的手舞足蹈。 可旁边捧着茶点侍奉的美貌侍女都忍不住暗翻了个白眼,这五子棋的规则简单,没人看不懂的。 可国主就没发现白棋已经有三处连成四点了吗?这还是让国主执先,并毁了七次棋的战绩。那位大人一直在逗他玩好吧? 侍女的目光忍不住又悄悄望了过去,暗暗的想象,把眼前这位胖胖的国主扔出宫墙去,换成自己坐在那儿…… 只可惜,那位大人对于任何人的秋波始终无动于衷,只是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是哦,国主的棋艺越发长进了。” 他笑了,他居然笑了! 侍女的目光更柔更痴,却被自家那个不解风情的国主绝情的打断。 “嗳嗳。茶都泼了,你没发现么?” 侍女扭曲着脸低头,看着被泼湿之后,粘在修长的大腿上,更显透明的纱裤,心中咬牙。 要你多嘴! 真以为她是傻的么?她就是故意的!只要那位大人多看上她两眼,这么快的提醒做什么? 侍女委屈的转身退下,后面一个兴高采烈的赶紧钻了空子。 “下了这么久的棋,喝点菊花枸杞茶亮亮眼睛吧。您的眼睛才刚恢复一点。可不要太劳累。” 看着自家宫女殷勤招呼着客人,甄天子很受伤。 挥手让人退下,他委屈的对那人控诉,“自从你来了,我的子民都不爱我了,尤其孤这后宫的女人。” 对面的男人笑意愈浓。看得亭外的宫女又痴了一片。 这大梁朝来的男人真好看,虽然年纪已经不小,足以当她们爹了,可面如冠玉,清华高贵,要不是他已经有了一个老婆。还坚决不肯另娶,她们一定要想方设法嫁给他。 沐劭勤道。“国主说笑了,我们一家这些年来承蒙您的庇护,在这里安居乐业。我们也是您的子民,他们对我们一家的喜欢,跟对国主的,可是绝对不一样的。”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的。她们就是嫌我胖。嫌我没你好看。唉,算了。我是没希望了,不如把你儿子给一个我女儿结亲吧。就一个,行不?” 竖着耳朵的宫女们快要气炸了! 国主怎么能这样?又厚颜无耻的想要霸占那两个小公子。小公子是大家的,要争也要公平竞争! 羌戎传统,无论男女,十六岁成年之前,都有一次给大家公平竞争心上人的机会。如果没有选中心仪的人,才会由全家商量着一起订婚。 沐劭勤淡淡笑了笑,第一千次的回答,“国主的好意我们一家心领了,可如果我答应了你,可左右王后那儿怎么办呢?” 呃……羌戎国主再一次忧伤了。他有两个女儿,分属他那两位剽悍王后所出,他一个也惹不起。 不过,他的左右丞相,俩老头不知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没事没事,呵呵,沐大人,只要你肯答应这门亲事,剩下的事情,我们好商量。” 眼看两个永远针锋相对的老头难得达成一致,甄天子掉了身鸡皮疙瘩。这俩老不要脸的,是打算先把人哄进门来再说吧?真是比他还邪恶。 可沐劭勤笑得平静,“唔,这事可能还要放一放。” “怎么?”所有人都看向他。 忽地,就有一位丹凤眼的美貌妇人,举着封信火急火燎的冲进来,“不好了!劭勤,不好了,一成二成离家出走了!” 什么?所有的人都震惊了,左右丞相同时跳了出来。 “赶紧派人去找!” “咱们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定得把人找到!” 宫女们全都涌了上来,“派我去,我去吧!我会骑马!” “呸,咱们这儿谁不会骑马?我骑得还比你好呢!” …… “不必了。”沐劭勤清咳两声,站了起来,“多谢大家的好意,不过小儿顽劣,让他们出去受点挫折也是好事。无妨,无妨。” 围观的人都呆了,“这,这就是不找了?” 沐劭勤笑得笃定,“放心,真的不用找,丢不了。”他转身问妻子,“蕙娘,他们走时,应该带了不少银两吧?” 蕙娘怔了怔,把信纸一扬,“我看到这个就来找你了,还没顾得上看他们有没有带钱带行李。” 沐劭勤道,“那我随你回家看一看,谢谢诸位的好意,如果有需要,我会来求助的。” “那你可千万别客气啊。” 眼看着他带着夫人离开,剩下左右丞相互相瞅瞅,“那我们也回去了。” 回去赶紧悄悄派人去找!先培养出感情来,日后才好说亲嘛。那样两个小公子,谁不想要来做女婿? 宫女们打的也是一样主意。 她们不能出宫找人,可她们总有兄弟姐妹啊,赶紧把消息送出去。万一正好被自家人“英雄救美”了呢? 甄天子这个正牌国主还没下令,突然发现身边的人跑得一个不剩了。 嘤嘤,他这个国主,果然是没有人爱,他也要离家出走! 羌戎城中一所离皇宫不远的府第,蕙娘将信将疑的问,“真不用去找那俩小子?” 关了门,沐劭勤才跟夫人说实话,“不用。前儿那一队贩葡萄酒的商人过来。我看二成找一成嘀嘀咕咕的,估计是想跟着他们去大梁京城走一走,我就提前跟人打好了招呼,他们会照应那俩小子的。” 蕙娘还是不放心,“就算去时有人照应,回来怎么办?再说。万一被皇上发现怎么办?” 沐劭勤失笑,“等他们到了京城,能不去破园的?就算念福和康儿不在,总有苏先生,你担心什么?再说皇上又没见过他们,只说是乡下来的亲戚。谁会拿两个孩子问罪?其实,我早想送他们回去一趟了。如今这样走了也好,你不也常说,这俩孩子被羌戎的百姓们惯坏了,让他们出去摔几个跟头,有好处的。” 蕙娘想想也有道理,“可他们俩自打出生,就没离开过我们一天……” “就是这样。才更要让他们自己出去闯闯。你想想,念福这么大的时候。都会干多少事了?我们不能太娇惯孩子的。不如,咱们也趁着这个机会,往四处走走吧……” 当爹的很想说,他早就看那俩小子不顺眼了,巴不得把他们赶出门去。如今自己走了更好,他正好也可以带着妻子好好享受一段二人时光。 唔唔,这一来一去的,至少有大半年功夫,若是能再生个女儿,也实在不错。 京城。 十月间就下了第一场雪,等到年关将近,天气更冷了。 可少年的心,是关不住的。 天越冷,雪越大,越愿意往外跑。 屋子里的火炉烧得暖烘烘的,苏澄坐在书桌前,也不知奋笔疾书什么。杜川轻手轻脚的进来,悄悄拿出一串冰糖葫芦。还没轮到他拿去往某人跟前晃一晃,苏澄就头也不抬的说,“别闹了,快坐下歇歇,糖葫芦拿来。” 杜川笑骂起来,“你这个狗鼻子,倒是灵得很。真该让人看看,名动天下的苏大先生居然爱吃冰糖葫芦,也不怕人笑掉大牙。薯仔呢?” 苏澄写完最后一字,接了葫芦,恶狠狠啃了一个下来道,“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老子不过吃个糖葫芦,犯了哪条王法?说起你那好孙子,眼下是成天的调皮捣蛋,我打算明年再给他多多的加点功课,看他还敢不敢成天的往外跑。” “别孩子好时就是你的,不好时就赖我。”杜川忿然脱下厚重大氅,洗了个手过来说话,“他喊我爷爷,却是你在管教。也不知这孩子是被你教得太好,还是教魔怔了,成天想着什么天将降大任,那小眼神,我看着都怵得慌。” 苏澄不在意的道,“他就是闲的。没事儿,过了这一段,摔几个跟头就好了。” 杜川道,“那你要怎么摔打他?别太狠啊,毕竟还是孩子呢。他虽嘴上不说,难道你看不出来?如今天天往外跑,借口跟人比试,全是想出城去迎他爹娘呢。这都三年没见了,小芋头估计都好大了。” 苏澄嗤笑,“我就看不上他这一点口是心非,君子坦荡荡,想就想了呗,的什么借口?还成天说我们虚伪,他不虚伪?” 杜川呵呵笑道,“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行啦,你也别成天把眼睛盯在他身上。这过年家里事多,你不耐烦算账,帮我拟些名帖和礼单吧。等阿康他们到了,再添补些就是。他们这些年虽然从没说过,可在西南那种蛮荒之地,必是辛苦的。好容易回家过个年,让他们好生歇歇,别再操心这些事了。” 苏澄似有不满的睨他一眼,到底只道,“那也得等我吃完再说。” 杜川一笑,先去准备了。 此时,城南郊外。 很闲的小薯仔,正在跟人比试。 比试谁能在雪地里,坐得更久。 这样脑残的题目当然不是小薯仔想的,而是对面那对双胞胎兄弟想的。象小薯仔昨天出的考题就有难度多了。限定时间内,看谁能弄到一根屋檐下最大的冰柱。 只是很可惜,他的题虽精妙,却输了。 因为他虽然找到了一根最大的冰柱,却不小心在爬上人家屋顶敲打时,把人家屋顶踩了个洞。 君子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所以小薯仔毅然找人家家主赔礼道歉了,本想赔钱了事,没想到那家的老奶奶不要钱。非要他再上去把瓦修好。 这样一来,他就超过了规定时间,自然输了。 所以今天,才轮到这对脑残兄弟作主。 这对叫陈一陈二的兄弟听说是大漠上来的,人生得丑,还爱做怪。 以为披个破毯子就很帅吗。他们懂不懂什么叫审美?能不能入乡随俗的,换身体统些的衣裳? 不过看不惯归看不惯,小薯仔也承认,这两小子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尤其擅长近身摔跤,应该受过高人指点。 不过他们能在这十来天的比试中“侥幸”赢过小薯仔几场,小薯仔绝不承认是自己实力不够。而是因为他们是两个人。 而自己,只有一个。 当然。他也是有兄弟的,所以他不拿这个来当借口,他要赢,就要赢得他们心服口服。 小薯仔一面坐在那儿打坐,一面目光坚定的遥视远方。 他是天将降大任的大梁朝优雅典范,不要跟这些荒山野岭来的猴子比。 等这对兄弟最终折服在自己的才华之下,将会是自己未来人生中一个虽然很小。但值得一提的小事。 而对面的陈家兄弟,也在用他看得见。却破译不了的眼波交流。 弟,再这么坐下去,会冻病的吧? 输人不输阵。哥,你起来吧。娘说过,不能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我跟他比就好了。 那还是你起来吧,我比你大。 我比你小,回头赢了这小子,他才不会有话说。 算了,那还是一起吧。不过,弟,我怎么觉得,咱们这个外甥脑子好象有点问题。 岂止有点问题,是非常大的问题。你说,他娘跟咱们也算是一个爹娘生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你看他每回盯着我们衣裳的眼神,象饿狼似的,他要是真那么喜欢就说啊,说了我们就送他一套呗。 或者,他是比较害羞?打算赢过我们一场再管我们要?唔……要不我们认输算了,毕竟是晚辈,我们身为长辈的,总要给个见面礼的。 那……等等,那是什么? 路上走来一队风尘仆仆的马车,当中一辆停了下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跳了下来,似要尿尿。 侍女好笑的示意他在路边解决就可以,偏那孩子似是怕丑,一转眼,看见他们三人藏身的小山包,快步跑了过来。 因为天冷,他穿得极多,圆滚滚的跟只大毛球似的。只那张小脸露了出来,带着稚拙的憨气,很是可爱。 咦,这是要当着他们的面掏小鸟了吗?那可不能再比下去了。万一给童子尿沾上,多丢脸啊。 “倒霉!” 突然,在那对双生子正要宣告失败时,薯仔突然从雪地上跳了起来,“算我输了,昨日再战。” 他想跑,但在雪地里坐得久了,腿已经麻了,又摔了下去。 可这孩子很是顽强,就算这样,还咬着牙,一瘸一拐的从小山坡的另一边连滚带爬的跑了。 这边的动静引起车队的注视了,看帘子一掀,有个长相颇为熟悉的妇人露出脸来,双胞胎也慌了。 “快走!” 要这样相会,实在是太丢脸了。 当欧阳康赶上来的时候,就见三个孩子先后跑开的背影。问儿子怎么回事,小芋头叉开五指,大大摊开两只小手,他不知道啊。 “那你尿了没有?” 没有,被吓忘了。 欧阳康替儿子脱下外裤,替他挡着,等他嘘嘘完毕,牵着儿子回了马车。 说起方才之事,都莫名其妙得很。 不过小孩子嘛,总喜欢玩些大人想不明白的,算了。他们也不纠结了,赶紧回家要紧。 苏澄才发现小薯仔悄没声息的摸回来了,就听说徒弟一家子到了。 三年不见,再度相会,总是让人又高兴又唏嘘。 只等小芋头扒开厚重外衣,苏澄才瞧出不对劲来,“这孩子你们怎么养的,怎么除了张脸,瘦成这样?” 欧阳康和念福对视一眼。俱自无言。 西南这几年又是雪灾,又是洪水,当地大大小小都不知爆发了多少场时疫,就连他们自己,也病了好几场,更何况是小孩子? 而且那边条件艰苦。比不起京城采买鱼肉补品方便,小芋头这还是入秋后长了点子小膘,要是夏天那会子,两口子给儿子洗一回澡都得难过半天。 他们虽不肯说,可苏澄睨他们两眼,哪有不明白的? “当年要是小芋头养在我跟前时。给他泡一年药澡就好了。算了,让人请太医来。给芋头好生开几副药膳调理调理,否则这么点小,伤了根骨就不好了。” 正说着话,换好衣服,洗漱一新的小薯仔出来见人了。 “欧阳山拜见爹娘,给爹娘请安。” 念福见到儿子,原本是想揽到怀里。好生瞧瞧,没想到进来的少年却是这样老气横秋的跟她见礼。 原本一肚子想说的话。全噎在了肚子里。再看苏澄,他也一脸无奈。 “薯仔,爹娘跟前,不必这么客气。” “徒孙这不是客气,而是礼不可废。岂不闻,君子无礼,是庶人也?” 苏澄悻悻磨牙,颇有种教会徒弟,气死师父的感觉。 想想把芋头往前一推,“芋头,叫哥哥。” 岂料芋头刚打个照面,就啊的一声,指着他,“你是刚才雪地里的哥哥,还有两个呢?” 虽然只打了一个照面,可小芋头认脸的本事还比较靠谱。 小薯仔暗自眼角抽搐,却又不好意思否认,只打着官腔问,“你今年几岁了,读过几本书?” 嘁,这样低级的转移话题,苏澄懒得理会了,“薯仔带你弟弟去你屋里玩会儿,我跟你爹娘说说话。” 好吧,薯仔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把芋头领走了。 出门走不上两步,忍不住皱眉,“你是吃什么的,长这么瘦?” 他心里还惦记着跟陈家兄弟的比试,回头要是把这个弟弟带出去,那不纯粹给人送肉包子? 小芋头没领会哥哥的担忧,很认真的扳着小指头告诉他,“我有吃鱼,吃肉,娘还要我多吃鸡蛋和青菜,说这样才会长得高。” 愚蠢,骗人! 小薯仔现在就特别不爱吃鱼,吃鱼只吃那种又香又酥的炸小鱼。可他确信,自己一定能长高,而且是超越他娘的高。 “旺财。”从床底下召唤出他家神兽,薯仔转头对芋头道,“你们就在屋里玩,不要乱跑。” “那哥哥要去哪儿?” “我有重要的事做。”薯仔一脸严肃的走开。 小芋头不放心的问,“哥哥你是不是怪我没把小象和小熊猫带来?可娘说,它们在家养熟了,带出门很容易丢的。” “放心,我没怪你。” 小薯仔不想说,陪小孩子玩这种无聊的事,也太不够天将降大任了,他得赶紧去把功课做了,那个回头师公要抽查的。 那一头,念福在听完苏澄对自家老大的情况汇报后,深表无语。 这么快他就进入中二期了吗?她还没当够好妈妈,她软萌可爱的胖白薯怎么就长大了? 欧阳康安慰她,“幸好,我们还有小芋头。” 这孩子天生性格就偏向温软乖巧一些,应该没那么快进入中二。 可念福还是很郁闷。 孩子跟孩子是不能这么比的,他们错过了小薯仔的成长,就再也补不回来了。 在心里叹了口气,念福挽着袖子准备下厨了,“先生,薯仔现在爱吃什么?” 当妈的,总想尽可能补偿一点是一点。 苏澄如实道,“肉。除了春夏里的炸小鱼,基本不碰鱼。他是上回吃鱼被卡到,有点怕了。” 念福心尖一疼,想了想。去做包心鱼丸了。 姚诗意看了忙道,“小主子不爱吃鱼丸,我之前也有做过的。” 念福却摇了摇头。 等到吃饭的时候,薯仔瞧见那一盘炸得黄澄澄,还用红色的酱画出花型的丸子就来了兴趣。 挟起咬开一尝,外面的酱是酸甜的,微有些辣味,竟是从未吃过。而炸过的丸子外皮是鱼,里面却是鲜美的猪肉馅。还裹着酱汁,好吃得让人想吐都舍不得。 念福满脸殷切的看着他,“可还合胃口?” 合。 可你这么看着,我怎么吃得下去?小薯仔有点说不出的别扭,“你也吃。” 嗳!念福清脆的应着,那笑靥如花的模样看得小薯仔嘴角微弯了弯。却又强行抹平,低头开吃。 “烫烫!娘——” 忽地,小芋头也咬了一颗鱼丸,不过他毕竟小些,整个囫囵吞进去,再一咬开。滚烫的酱汁立即烫得他眼泪都快下来了,望着念福张起了小嘴。 小薯仔才想说。你个笨蛋还不快吐? 念福已经毫不嫌脏的伸手从儿子嘴里怄出了鱼丸,又急急要了凉水给他,“快漱漱口!你个傻孩子,吃到烫就吐掉呀。只要不是故意浪费食物,娘不会怪你的。来,娘吹吹哦,不痛不痛了。好了好了。” 小芋头很自然的含着眼泪缩到念福怀里,接受她的抚慰。 小孩子! 薯仔看了一眼。可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酸涩,忽然之间竟是觉得那鲜美的鱼丸也有些没味了。 欧阳康看到大儿子的失落,忙又挟了一道山菌野笋炖羊肉给他,“这菌子野笋还是你娘春天亲自采了晒干,特意留给你的。尝尝看,可好吃么?” 好吃。薯仔埋头扒饭,努力忘掉心里那点不舒服。 他是大人了,才不要跟个小孩似的争宠! 虽然有苏澄杜川帮忙分担,可三年才回一次京城的念福夫妇还是有许多推不掉的应酬。 皇宫是必须要去的,皇上皇后那儿要去请安,汇报封地事务。还有郑太妃,寿宁罗小言贞顺永宁一大帮子亲戚那儿都得去走动走动。 公孙弘这个老妹婿倒是识趣,见状主动过来帮忙,张罗着在破园摆了几回酒,算是方方面面都应酬到了。 回头瞧他也累得人仰马翻,再把慕梅叫来细问,得知成婚后过得很是称心如意,欧阳康两口子便放过了这个老妹婿。 不过私下里,该交待的还是要交待。不管公孙弘肯不肯听,面上总得做出受教的模样,不住点头称是。 只是大年初二,理应回门的那一天,念福忽地接到一个奇怪的帖子,说她娘家人来了。 她还以为是云岭的施老爹那边来人了,没想到那对报信的童子相互挤了挤眼,把脸上抹的颜料擦去,竟露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念福看得当时就站起来了,这两张脸虽和她不象,却和她爹象极了。除了她两个弟弟,这世上哪还会有别人? “你们是一成二成?爹娘呢?在哪儿?” 小兄弟给大姐问得有点不好意思,比较伶俐的弟弟说,“我们是出来历练的,嘿嘿……” “出来历练?跟谁来的?” “来大梁的商队。” …… 离家出走! 念福意识到这个的时候,已经走上前去,一人敲了一记爆栗。 “你们胆儿肥了呀?不打招呼就敢往外跑,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这一路走来,万一遇着点事怎么办?生了病怎么办?你们俩熊孩子要不要人省心的?” 这个大姐好凶,爹爹口中那个温柔乖巧的大姐去哪儿了?分明又是一个爱揍人的娘才对! 好在他们哥俩有着跟蕙娘长期斗智斗勇的经验,马上瘪了嘴哼哼唧唧装可怜,这才让念福消停。 只是,小薯仔在门外看得直撇嘴。 孬种,闯了祸就会讨饶,老天一定不会降大任给他们的!看他们做长辈做成这样子,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前途啦。 只是,离家出走,还走了几千里…… 好吧,小薯仔也有点小小的妒忌了。 尤其听说了他们的“壮举”,小薯仔“不小心”听到苏澄私下跟杜川说。“我从前仰慕平王,不过仰慕他的风度。如今看来,他对子女的教育上,也实在有世家的风范。否则,谁家舍得把两个这么小的儿子同时放出门来?那两个孩子能平平安安一路到京城,还在外面安稳的住了这么些时才来拜见,日后必成大器。” 这是在表扬他们吗?小薯仔不爽了。不就是离家出走吗?他又不是不会。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证明自己也是能比他们强的!看着外面结着冰的芙蓉池。小薯仔勇敢的做了一个决定。 …… “什么?你要跟我们比试游泳?” “没错!”小薯仔傲然仰着下巴,“你们要是赢了,以后咱们见面,我都拿你们当正经舅舅看待。可你们要是输了,可别摆舅舅的谱,咱们只以平辈论交。敢不敢来比?” 沐一成到底沉稳些。“我们年纪相仿,本来就可以平辈论交,你不比我也不会摆舅舅的谱。二成,你说呢?” 沐二成却是个胆大爱闹事的,“比就比,别以为我们大漠没有水。就是冬天冰封千里。爹还带我们去凿冰抓过鱼的。只若我们赢了,你得给我们跪下磕个头。说一声,从此小薯仔服了两个舅舅了,行不?”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好!” 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就这么鬼鬼祟祟的立定了赌约,往园外去了。 偏生被小芋头发现了,“哥哥。你和舅舅们要去做什么?” 大人们都忙着,他都没人玩。只好牵着旺财四处蹓跶。 三个少年交换个眼神,干脆把他带上吧,省得把大人嚷嚷得来了,就比不成了。 于是,一行四人,加上旺财,一路偷偷摸摸往园外芙蓉池边去了。薯仔干过不少这样的勾当,熟门熟路避开了众人的耳目。 到了一处适合下水的地方,他率先脱起了衣裳,“咱们说好,游到前面那处小岛回来,谁先到,就算谁赢。你们俩兄弟只要有一人赢我,就算我输。” 沐家舅舅也不占他便宜,“我们谁赢了你,你自然服谁,那个人倒是不必。” 好吧。 三人脱得一条小裤衩,齐齐跳下水了。 小芋头被留在岸上,和旺财蹲一起看衣服。看他们大冬天的掉进那样冰冷的湖水里,小芋头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不过心里好佩服哥哥和舅舅们。 他们都好勇敢啊,要是他,可不敢往下跳。 这大梁的湖水跟羌戎的河到底不一样,一成二成下去之后,都有些不太适应,小薯仔一心要赢,拼了命游得飞快,倒是很快领先到达,又转身返回。 沐家兄弟也奋力追上,小芋头看他们比得好玩,拍着手叫,“哥哥加油,哥哥加油!” 小薯仔越发卖力了,可就在他快要到岸边的时候,突然小腿一疼。 完了,用力太猛,抽筋了! 小薯仔知道,这是游泳时最危险的情况。苏澄自让人教他游泳时就跟他反复强调过,他不会拦着他去游泳,但一定要他保证带上至少两个会水的人。 一个在水里陪着,一个在岸上等着,就怕有个万一,出了事没法救援。 小薯仔心里虽然明白,可因为停了动作,人已经往水里沉去。他暗暗告诉自己不要慌,努力的去扳那只抽筋的小腿。 可旁人慌了。 “薯仔,薯仔你怎样了?” 一成二成吓坏了,拼命往他这里游去。 而岸上的小芋头突然想到,在西南遇到洪水时,大人们救人的场景。他捡起地上一根枯枝,就想去捞哥哥。 “哥哥,哥哥你抓着树枝!” 却不料脚下一滑,踩到一块结着冰的石头,扑通一下掉进水里。 一成二成眼看着他跟个秤砣似的坠下去,可真是慌了。 “来人呀,快来人呀!救命,救命!” 人来得没那么快,狗比较快。 旺财常看薯仔游水,他沉下去了,还没怎样,可一看小芋头落了水,立即跳下来了。幸好水有浮力,它可以叼着薯仔后颈的衣服。把他的头先提出水面。 但要把个浑身湿透的孩子拖上岸,旺财没这个本事了。 等到大人们闻讯赶来,把人救起时,芋头早闭过气过了。 薯仔给灌了一肚子水,也晕晕乎乎的,不过等把他捞出来,收拾干净,人也就慢慢清醒了过来。 而始终清醒着的一成二成,自然老老实实把事情交待了。 芋头情况危急。欧阳康怕来不及,亲自抱了送太医院去了。 等到薯仔醒来,见到从没对自己发过真火的师公,脸色铁青的劈手就打了他一记耳光。 薯仔被打懵了,他做错什么了?他之前沉到水里,还不知道芋头为他掉进了水里。 可就算知道了。他心中所有的不平,愤怒,和委屈也涌了上来。 “又不是我叫他跳的,谁叫他那么笨?” “你还犟嘴?”苏澄是真的生气极了,“我总以为你的性子虽有些好胜,但总不至于失了分寸。可你看看,你今天都干了些什么?不说芋头。说你自己。就为了赌一口气,差点把小命都送掉。如果你死了,你觉得这能证明什么?更别提你为了一己之私,就拉着你两个舅舅一起比试,要是他们有个好歹,你要怎么对你外祖交待?简直是愚蠢之极!” 他越说越气,“你弟弟念着手足之情。好心来救你,可你呢。不问他的安危,居然还有脸怪他愚蠢,我苏澄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 薯仔长这么大,从没听过这样的重话,当下也失了那假装的风度,哭着大喊,“他要死了,我跟他偿命行不行?” “你还说?”又是一记火辣辣的巴掌打下去。 小薯仔越发气得狠了,从床上赤着脚就跳下来,提了把匕首就往外冲,却跟刚刚回来的念福撞了个正着。 “喏,你回来得正好。赶紧一刀把我捅了,好给你的小儿子报仇!” 念福懵了,这是怎么了? 她的大儿子却毫不留情的指责着,“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就喜欢芋头。反正我是送给师公的,他才是你们的宝贝!” 念福的脑子里嗡地一声,“薯仔你胡说什么呀?” “我才没有胡说!一说有事,三年都不回来,你们有没有把我当儿子?当年为什么不干脆把我过继给师公,还要我顶着欧阳这个姓?哼,便宜都给小的占尽了,还装出副慈爱相,想哄我做牛做马是不是?这世上就没你们这么只管生不管养、偏心眼的爹娘!” 念福说不出话来,浑身抖得厉害。 苏澄说不出话来,浑身也抖得厉害。 欧阳康抱着昏迷中的芋头进来,白着脸,目光复杂的看了大儿子一眼,“你心里委屈,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小薯仔的心里已经有点后悔了,可嘴上依旧犟着,“有什么好说的?说了又能怎么样?反正我是你们生的,你们要打要杀就来吧。等我死了,你们就安生了,就再也不用虚伪的找这么多借口不上京城了!” 苏澄抖着手,指着他,似是想说什么,却被欧阳康拦下了。 “先生,我们都出去,让他静一静吧。”他再次看了儿子一眼,那目光沉重得让薯仔不敢直视,可最终,他爹也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 可薯仔有注意到,他娘低着头,可眼泪一直一直往下掉。 人走了,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薯仔突然有点空荡荡的迷茫,他觉得自己说的没错,可为什么,良心却隐隐不安? 小芋头,他没事吧? 只可惜,这件事直到爹娘再度启程离去,他也没有得到答案。 他只知道小薯仔病了,一直再也没有出来玩过,连全家坐在一起吃饭都不行。 薯仔有点后悔了。 弟弟还那么小,身子又不好,早知道说什么也不把他带到湖边去了。 可这世上,最没有办法买到的,就是后悔药。 小薯仔一夜之间,好象长大了许多。虽然再没有人打骂过他,可他却隐隐开始意识到,有些事,在做之前,你得考虑到它的后果。 同样得到教训的还有沐家兄弟。 事发之后,在念福离京前,把他们兄弟托了可靠的人,送回大漠了。 而那时,苏澄也给小薯仔收拾了东西,让他一起离开。 可小薯仔抱着苏澄的轮椅,红着眼睛死活选择了留下。 苏澄说,“如果你自己不走,以后不要怪任何人。” 小薯仔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唇,盯着自己的脚。 直到数年后,已经有十岁的弟弟,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依旧那么瘦瘦的,小小的。 他羞涩的微笑着,很努力,很认真的说,“哥哥,我不是不来看你。只是大夫说我生病烧坏了脑子,要慢慢调养,要不,会吓到你的。不过我现在好了,没事了,你还愿意跟我玩吗?” 小薯仔,哭了。 好似一瞬间,回到兄弟俩最初分离的时候,哭得那样肝肠寸断,以及更多。 他有满心的歉疚,无数无数的对不起,可全都说不出来。这些歉疚已经在他心里积压了那么多年,不仅是对他,也有对爹,对娘,对师公的。 为他年少轻狂时的不懂事,为他那时肆无忌惮的伤人。 幸好这世上,有些过错还是可以弥补,所以他想,他会用一辈子来弥补自己的错。 他会做个好大哥,好儿子,好徒孙, 不辜负他的姓氏,他的名字。 欧阳山。 (最后微虐了一把,咳咳,都不意思来讨几个过节的打赏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cqs!) 番外 九 小桃红 ads_wz_txt; 我叫花影,听说他们是在一丛月季花下把我捡到的,所以大人给我起了这个名字。经|典|书友群25779-060或240-0612而我最好的朋友紫雪,是在大雪覆盖的紫藤花架下被发现的。亏得大人有才,想得出这么风雅的名字,就为了这个,我常常劝紫雪,不要太鄙视他。 呸,紫雪吐出一口瓜子皮,两条小腿吊在栏杆上晃啊晃的,睨着眼睛说,“他什么时候不再讨老婆了,我就不再鄙视他。” …… 好吧,我们这个大人,就这一个毛病。 好色。 虽然他总是“自诩风流”,可如花似玉的老婆讨了一个又一个,不是好色是什么? “你们这两个小东西,又在干什么?” 忽地,一只手指温柔的敲上我的脑门,是园子里的采薇姐姐。 叉着腰虎着脸瞪着一地的瓜子皮,吓得紫雪忙从栏杆上跳了下来,“我们保证打扫干净!” 采薇姐姐不客气的把她手上的那包瓜子全收了去,戳着她的脑门道,“都告诉你多少次了,换牙的时候不许磕瓜子,到时嘴长歪了,瞧你将来怎么嫁出去!” 紫雪被训得耷拉下脑袋,可怜巴巴的象只小兔子。 其实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到,紫雪的唇部中间,有道明显修补过的痕迹。而她,就是因为这个被父母丢弃的。而我,是天生六指。 不过幸好,我们都遇到了大人。 他请了大夫,给紫雪补好了唇,也给我治好了手。他还不让我们认他做主人,只肯做我们的大人。 做大人的意思是,我们长大了,都要离开破园,自己去生活。其实我不想走,紫雪也不想走,可要是我们不走的话。会有太多人跑来,那样破园就住不下了。 因为破园是个很漂亮的花园,里面有许多许多的好人,大家种菜养花。还喂了小鸡鸽子,可好玩呢。 听说这里从前是大人一家子住的地方,可就因为大人一家人心太好,经常救助孤儿,弄得好多人把不愿意要的小孩老人都扔到这里来,弄得大人一家没办法正常生活,只能搬到那边的平王府去了。 然后这边留下的都是他们家的仆人,那些人才不再往这里扔小孩和老人了。 我不知道我爹娘为什么扔我,可我在这里学到的第一堂课,就是一个人除非要死了。否则都不应该抛弃、伤害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大人说,做人心里不能充满恨意,那样会不快乐。所以我和紫雪说好了,我们都不会怪我们的爹娘,但我们都不想再见到他们。 大人说过。做人不应该记仇,但却不能轻易忘记受过的伤。否则,会被同一块石头再次绊倒。 这话有点深,我不太明白。 不过我亲眼见过,阿果的爹娘在大人给他治好了恶疮之后,就跑上门来讨要他回去。可管家叔叔只用了一句话,就把人打发了回去。 “要人可以。把药钱留下。没钱就打个欠条,慢慢还。” 可他们家的爹娘,走了。 后来,管家叔叔的媳妇,姚姨教我做菜的时候说,“他家可以在他出事时把他扔掉一次。将来就未必没有第二次。你看,遇着这么一点困难就不要了,这样的爹娘怎么能信?” 这个我就听得懂了。 有病的孩子连人牙子都是不要的,如果阿果家里真的待他好,为什么不肯慢慢还钱?管家叔叔都说了。还上二三十年都是可以的,可他们还是不肯。这样的爹娘,要了也没用。 反正我和紫雪说好了,等我们长大了,会自己挣钱还清自己的药钱。至于现在,我们要努力干活,不白吃白住。 “晚饭时候见!”被收了瓜子的紫雪去喂鸭子了,我把地上的瓜子壳扫干净,也要去厨房帮工了。 我们其实都很能干的,对不对? 不过采薇姐姐把我叫住,交给我一个任务,“你去换件出门的衣裳,跟我去王府那边走一趟。” 我有些为难的看着天,马上要到准备晚饭的点了,这个时候离开好吗? 采薇姐姐说,“叫你去,肯定是厨房安排了人的,放心,少你一个,不会饿死全园的人,走吧。” 好吧,我回去换衣服了。 其实我不想去平王府,有一条,就是不想见到大人。 这个,不是说他不好,而是—— 可偏偏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哟,这不是花影吗?越长越漂亮了,来来来,这是又送什么好东西来了?”眼看着迎面撞见那位俊美得不象话的大人,我只好随着采薇姐姐过去请安了。 “回大人,是二夫人想要些园子里的蔷薇花做香料,我们就送过来了。” 大人笑了笑,可眼神里却多了些别样的东西,“园子里的蔷薇花又开了呀,今年右开得好么?” “挺好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大人似乎有点忧伤,于是很认真的告诉他,“今年的雨水刚好,花开得可好呢。红艳艳的,满笆篱都是。” 大人转头看向我,忽地又笑得不正经起来,“那花影摘花时,有没有扎到手指头?给我看看。” 这个大人! 我的耳根子一热,赶紧躲到采薇姐姐身后,懊恼得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明知道这位大人最喜欢逗弄小姑娘,干嘛又上当? 只听大人在头顶上闷闷直笑,“小花影这么正直,又这么害羞,将来说不定可以当女官呢。” 谁跟他似的稀罕当官? 我和紫雪早约好了,将来我们一起摆个小饭摊。我做菜,她招呼客人,说不定有一天,我们也能象大人的母亲似的,开起一所象祝家食铺那样的大馆子。 大人的母亲,那个鼎鼎大名的嘉善长公主,听说当年初上京城时,也是从一个小摊子摆起来的。她都能做到,我们怎么就做不到? 嘿嘿。要是有可能,我和紫雪还想去西南拜访一下那位长公主殿下。 听说她从前,在大人小的时候,还时常上京来。如今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就不怎么来了。 真是好遗憾。 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攒钱,长大了去看她。听说长公主人特别好,还会做许多许多好吃的,她要愿意教教我就好了。 唔,可是听说拜师要给见面礼的,那我给她什么好呢? “……呜呜,娘。爹为什么不背我?为什么?” “别说是你,就算你大哥……” 才走到二夫人的院子门口,忽地就听见这样的阴私,我赶紧假装没听见,还站开了一些。采薇姐姐也是如此。故意把脚步放重,清咳了两声。 里面的哭声很快戛然而止,有丫鬟姐姐出来,把我们领了进去。 二夫人瞧见我们拎来的,那么两大篮子新鲜水润的蔷薇花,很是欢喜。命人打赏了我们,还要带我们下去喝茶吃点心。 采薇姐姐客气了一番。就接受了这份好意。 只是我们不想留下吃点心,只喝了茶,把点心拿帕子装了,拎着空篮子就回去了。 等到晚饭后,我拿了点心请紫雪躲在花园后头吃,一五一十说起今天看到的事。 紫雪咬了一口糕。含糊不清的说,“有得抱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背?” 我默了默,忍不住问,“要是你爹没把你扔下。你不想要他背?” 紫雪不说话了。 如果我有爹,我是想让他背的。 从前,更小一点的时候,园子里的大叔们就背过我,那样宽厚的肩膀,我好喜欢。 可我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小孩,所以不能常常让人背。 可我若将来有了小孩,一定要自己的相公,天天背着她。唔,要是他肯背我就更好。 不过看紫雪沉默得连香甜的糕点也吃得没味了,我想换个话题,就忍不住多说了句,“你说,为什么大人不背三少爷,是三少爷不乖吗?” 紫雪顿时道,“怎么会?就算再不乖,也是小孩子,大人心地那好,为什么会不背他?如果不背,那肯定是有事。其实我倒觉得二夫人说那话挺没意思的,她怎么不带着小少爷直接去问问大人?” 我老实道,“可能不好问吧?不说大少爷也没被背过吗?” 紫雪嗤笑道,“我就不信,大夫人也不会问。二夫人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性子不好,有什么话不能明说?不过也怪大人,干吗要娶那么多个?” 糟糕!我暗自后悔,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果然,紫雪又开始吐槽大人的花心,“真不知道当年大人的先生是怎么瞎了眼,要把自家侄女嫁给他。” 咳咳,这个我可不能赞同。 至今京城还有不少人知道,大人的头一桩亲事,可不是他自己求来的,而是无数人来求嫁的。 说起我们这位大人,也算是好本事了。 他生来还没学会走路,就被前朝的老皇上封了官。等他长大,才十六岁那年,就凭自己本事,化名混在外乡学子中考了个状元。 后来那些人眼红,就说他光会念书有什么用?大人一气之下,又去参加了武举,一样考了个状元回来。 虽然又有人骂他参加武举是多此一举,但谁也不能否认,我们大人实在是个老天给了块大饼的厉害人物。 这样的儿郎,长得又好,家世又好,前来求嫁的名门淑女比紫雪喂的鸭子还多。 最后实在是烦不胜烦,大人的先生才替他作主,回家求娶了苏家嫡亲的侄女儿。 那位大夫人我见过,是个非常不一样的人物。我形容不好,只觉得她虽然总是微微笑着,可我就是不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 不过她虽然严格些,但心很公道。大人对谁都爱开玩笑,可从来没在人前开过她的玩笑。至于人后,我就不知道了。 其实大夫人长得也很美,可还是抵不住大人要娶三妻四妾。 听说,这是男人混得好的终极目标。反正我是不懂,我也不要我将来的相公混得太好。当然,长得也坚决不要那么好。 太招人了! 目前算来,大人已经有了一正妻一平妻。还有三个妾,还差两个才圆满。所以我们才要拼命躲着他,就怕哪天被勾了魂。 没办法,大人长得太好了。笑一笑,就让人的小心肝扑通扑通不停乱跳。 可做人家的妻妾,听说成天要争着吃醋的。 我实在是不懂,若喜欢吃醋,一人买一瓶就好了,为什么要争,醋也不贵啊? 好在大人的夫人们都不争。 我上上个月就是在那边掌勺的姚姨手下打杂,没见哪个夫人特别爱吃醋。就是刚刚肚子里有了宝宝的四夫人也不吃,反倒是大人的先生,说是身子有些不好。大夫说要多吃些醋。 偏偏先生最不爱吃酸的东西,弄得姚姨没办法,只能烧些糖醋菜给他。又让管家大叔写信到西南去,请教长公主殿下,有没有什么好法子。我跟姚姨说了。要是那边回了信,也告诉我一声。 我也很好奇啊,要怎么才能把酸的东西做得好吃呢?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突然被紫雪不满的敲打了下,我才回过神来,她说到哪儿了?赶紧敷衍了句,“其实吧,二夫人也不容易。” 真的。大人的二夫人,说来还是皇上家的亲戚,也是位千金小姐,听说是为了大人害了相思病,差点死了,大人才娶了的。 说是平妻。其实也要被压一头的。 “我又没说她不好。”紫雪嘟囔着,只是很不屑,“这世上谁离了谁活不下去啊?看她都生两个孩子了,哪有一点短命相?” 我这个好友是坚定的一夫一妻党,所以她对于除了大夫人外的四位夫人。都没啥好感。 不过要我看来,这种事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些夫人明知道大人有老婆,还愿意嫁来,而大夫人也同意,那就是受些委屈,也是她们自己的事了。 不过要说到这些夫人没一点好处,也是假的。 好比说到三姨娘,她出身一个叫江湖的神秘地方,听说她的娘还跟大人的爹有些关系。 去年,北边洪水泛滥,全亏了三夫人千里奔波,回娘家求助,帮着大人打通几条河道,才救了千万百姓。 再说四姨娘,她是个医痴,因为敢在活人肚子上动刀子,差点被当成妖孽烧死。是大人把她娶了回来,才保住她的性命。也只有大人护着她,她才能救了许多人性命。好象紫雪的唇裂,我的枝指,都是她治的。 至于五姨娘,她有一项很神奇的本事。 她会天气预报,她知道老天明天下不下雨。 听说她还是什么派的传人,据说大人会娶她,是因为打赌赌输了。 也有人说,五姨娘最会蒙人。可要是她能把被誉为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大人都蒙倒了,我总以为,这位五姨娘,是全家除了大夫人之外,最不能惹的。 其实,就算是看似最没用的二夫人,也不是一无是处。她常常从宫里弄些好玩意回来,尤其按着宫中方子制成的脂粉,特别受园子里诸位姐姐们的喜欢。 至于说到毛病,谁没有呢? 只要她们自己愿意过在一处,旁人又有什么可说的? 我只是很好奇,大人今天为什么在说到蔷薇花时,会有点不开心呢? 紫雪永远行动比我快,“那就去问问。” 破园蔷薇开得最好的地方,是白祥爷爷在守着。 他脾气可好呢,只除了不许小猫小狗来捣乱,平时我们小姑娘想掐个花戴戴,他总是笑眯眯的选最好的给我们。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晚跑来了?这会子可没有花摘了。” “我们不摘花,就想来陪您聊聊天。”紫雪嘴巴一向比我甜,很快就哄着白祥爷爷问,“这园子从前谁住的呀?您天天打扫得这么干净。” 白祥爷爷笑了,“这园子是从前老太太住的地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打几千里外的老家运来的呢。老太太从前最喜欢花了,所以大少爷和郡主啊,给她院子里种的花是最漂亮的……我还记得小时候,大少爷最喜欢在院子里揪花了。蔷薇有刺嘛,扎了手指头。还一边含着眼泪一边揪。那时候,老太太就坐在门廊底下乐呵呵的瞅着……后来,又添了小少爷,就看着大少爷揪了花给弟弟。还不让他揪,怕扎了他。嗳,这一晃眼,都多少年的事了……” 我和紫雪给他左一个大少爷,右一个大少爷听得稀里糊涂,不过有一点我们知道了。 这个园子,这里的蔷薇花,是跟大人的家人有关的。 “那为什么不把园子好好的看管起来?以后都不要摘这些花了,大人会心疼的。” 看我一脸的认真,白祥爷爷反而笑了。“傻孩子,这花儿开了,不就是给人看的?你要不摘,它也是要谢的,就算从前老太太在的时候。也没有拦着不许摘花的。大人又怎么会因为摘了几朵花心疼?只要不是摘去故意祸害,老太太最喜欢看着小姑娘们拿去戴呢。” 是这样的吗? 那这位老太太真是好人。 当然,大人也是好人。 可是,他为什么不肯背自己的儿子呢? 我想问,可是白祥爷爷却打已经起了瞌睡。老年人就是这样,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我从屋里抱出一床毯子,轻手轻脚的跟紫雪一起搭在他的身上。然后悄悄的掩了门,跟院子里的小厮打了招呼才离开。 天黑了,我们要去睡觉了。 至于大人为什么不背他的儿子,这个问题在睡过一夜之后,我们都彻底忘了干净。 每天的生活忙碌又充实,紫雪的牙掉了。又慢慢长了出来。 等到腊月的第一场雪落下,我在咬椒盐榛子吃的时候,突地觉得不对,再一吐,一颗白白的小牙和果壳一起。落在掌心。 哈哈哈哈! 紫雪得意的叉腰大笑,“终于轮到你当没牙的老太太了!快快快,我带你去把牙齿扔掉。是上边的还是下边的?” 下边的。 那要扔到高高的屋顶上才行。 紫雪让我在下面等着,她爬到树上去给我扔牙齿。那座三层的小楼算是府里最高的屋子了。可要准确的扔上去,还是不容易。 看紫雪扔了三次,都掉了下来,我说,“算了,要不随便扔哪里吧。” “不行!万一那颗牙长不起来怎么办?”紫雪让我把牙齿扔给她,皱眉咬牙往上扔。 可这一回,她用力过猛,那颗牙齿扔上了屋角,可划了个圈,又掉了下来。 “哎哟!谁在乱扔东西?” 一个陌生的男孩跳了出来,从后脖子上揪出那颗牙齿,恶狠狠的问。 我吓得一哆嗦,紫雪更是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你们就是这么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的?”看那男孩越发不依不饶,本就不擅长言词的我,越发不会说话了。 “罗小克,别吓唬人家小姑娘!”一个高大的男人严肃的走了过来,他的体格有点吓人,但面相却不凶恶,一看就是那小男孩的爹。 看着吓呆的我们微微一笑,拍了拍他儿子脑袋,“去,帮人家小妹妹把牙齿扔上去。她们又不是故意的,你凶什么凶?树上的小姑娘,你快下来吧,我接着你。” 那男人的手一看就很温暖,很稳当,把傻乎乎的紫雪接了下来,而那个叫罗小克的男孩从怀里摸出副弹弓,很轻松的就把我的牙齿打到了屋檐上,然后一脸得意。 把紫雪放到地上,那个高大的男人又给我们拿了两块糖,摸了摸我们的头,“别怕,我们也是这个破园出去的人。否则,也进不来了。” 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抹灵光,“罗?你们姓罗?你们是最早住在罗家巷子的人?” 中年男人呵呵笑了,眼角浮起清晰的鱼尾纹,“是啊,那儿以前就只一个院子,怎么如今成了巷子?” “因为人多了啊,后来又有好些出去的人回来出钱,在园子旁边买了地,慢慢盖起房子,如今就成一条巷子了。大叔,你要去看看吗?我们可以带你去。对了,你叫什么,所有从这里出去的人,都会在巷子口那里留个名字。你叫什么?” 认真说起话来,紫雪还是比我口齿伶俐许多。 只听那大叔说,“我叫罗武。” 啊?! 我和紫雪一起震惊了。 罗武?那是巷子口的第一个名字,而罗家巷子也是由他而得名。至今。破园收养的一些无名无姓的孤儿,也是在姓罗。 我和紫雪面面相觑,那是遇到我们的老祖宗,啊不,是老前辈了? 可他不是几十年前就离开京城,跟着长公主殿下去了西南么?怎么又回来了? 难道说,长公主殿下回来了? 我的心中一阵激动,终于要见到传说中的长公主了吗? 可是很快,罗小克就让我失望了。 “长公主没来,驸马也没来。就我爹带着人跟着二爷一起来了。听说是先生要吃什么醋,长公主和二爷琢磨了一个方子,酿了几坛子果醋送来。我爹带我来,是跟着四夫人学医的。他回头要走,我会留下给四夫人做徒弟。你们不知道吧?我爹治跌打损伤可厉害了。在我们西南是这个。第二厉害是我大哥,不过等我学成回去,我就会是最厉害的了……” 看他得意的晃着大拇指啰里啰嗦,我一点也没兴趣听。 长公主没来,好失望。 不过那个听说尽得长公主真传,甚至比她还厉害的二爷来了,我还是很想去见一见的。 这回不等采薇姐姐来叫。我就去问了,“有东西要送过去的吗?” 采薇姐姐没有笑我,反而严肃的想了想,“二爷远道而来,路上必是辛苦的,要吃些清淡的才行。你去山洞里收些新鲜蘑菇送去。唔,再叫紫雪也收几个鸭蛋送去。小心别碰坏了。” 知道啦!我好高兴的拎着小篮去收蘑菇了,然后很快的,紫雪也把鸭蛋收了来,我们俩头一回那么高兴的往平王府而去。 “等等我!”忽地。那个罗小克也追上来了,“嘿嘿,我爹要去跟那些老叔伯们喝酒,你们也带我出去认认门子吧,我帮你们拎东西。” 才不要。我和紫雪都捂紧了篮子,男孩子们都爱蹦蹦跳跳,没个定性,若是给他摔了怎么办? “你跟在后面就好了。” 行吧,罗小克跟在了后面。不过没一会儿就跑到前面来说几句话,又在我们流露出不满时,跑到后面去跟着。 这样来来回回到了平王府,却刚好遇到大人得到消息,匆匆从衙门赶了回来。 呃,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大人到底是在哪儿上工,只听人说,他的官不小,好象还很忙。 紫雪拉着我贴着墙根走,还怕大人又开我们的玩笑,却没想到,他压根就没留意到我们,只一门心思往里冲。 “哥,哥!” 只听有个听起来就特别明朗的声音欢快的跑来,他张嘴的时候还在院里,可话音落下的时候,就已经冲到大门口来了。 然后,然后他跑到大人身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上了他的背。 而大人,大人居然哈哈笑着,还穿着朝服,背着他就转起了圈圈。 我看傻了,紫雪也看傻了。 这还是已经给一堆孩子当爹的大人吗?这还是那个嬉笑怒骂中还带着三分高贵优雅的大人吗? 而且,那位二爷的个子,似乎比大人还高一点点吧?他年纪也已经很不小了吧?他怎么还好意思让大人背?还是连自己孩子都不背的大人! 紫雪揉了揉眼睛,我也揉了揉眼睛。 然后我俩对视一眼,都同时把张得大大的嘴给闭上了。 果然, 大人还是太高深莫测了,不是我们能了解的。 “怎么不声不响就来了?真是淘气!又瘦了吧?” “才没有!不信换我背你。”可说笑着,大人依旧背着他的弟弟往里走。那样宠溺的笑容,竟是从来没在他对别人脸上看见过的。 而那个也不算太年轻的二爷,笑得完全跟孩子一样,猴在他的背上,喁喁私话。 那样的自然而亲热,幸福而满足,让我突然很羡慕。 有个这样的哥哥,真好。 “这算什么呀?”罗小克又凑上来说,“大人对我们二爷可好呢,每年都寄好多好东西给二爷,二爷的媳妇,还是大人帮他追来的。” 什么,还有这样有趣的八卦? 紫雪的眼睛马上瞪圆了,可这回那个罗小克学坏了,“你们想知道的话,就得认我做哥哥。” “那你肯背我们吗?”我也不知怎么,突然就问了这么一句。 罗小克拍着胸脯说,“那有什么?背就背,要不要现在来试试?” 要。 我认真点了点头,然后毫不客气的跳到了他的背上。 哗! 这感觉,果然很好。 至于那个八卦,让紫雪去说,我只要好好趴在这个便宜哥哥的背上,享受这种感觉就好了。 唔,然后? 然后,我一直就做了罗小克的妹妹啰,而爱听八卦的紫雪,做了我哥哥的老婆。 再然后,我们一起去了西南,并在那里安家落户。 我见到了一直仰慕中的长公主殿下,跟她学了点手艺,开了个小饭馆。还嫁给一个肯天天背着我的孩子,也不时背背我的好男人。 唯一可惜是紫雪不肯来给我跑堂了,她要给我哥哥跑堂。 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我忿忿的想,要是她再敢说大人好色的话,看我要怎么说她。 嗯嗯,我们的故事,就是这样了。 *** 白薯:我不是不背儿子,是因为我小时候答应过弟弟,只背他一个。 读者:啧啧,兄弟,背背。。。 白薯芋头:我们是很cj的! 读者:我们有说什么吗?你们叫什么? 白薯芋头:…… 作者:这一章算是答谢大家的,看我这章用了多少读者名,当然,后面的番外里还会有。芋头没事的,有个这样超级弟控又爱投喂的哥哥,不好不行啊。嘻嘻~~~ 番外 十 一丛花【熄缘惜缘】 经冬的残雪还未消融,但院角的那棵株山茶却又开出新花。(就爱读书最快更新) 嫣红与粉白两色的花朵映在那浅薄的早春阳光下,各有各的美。 头发花白的妇人端坐在窗下,看着那丛新鲜娇嫩的花儿,噙着柔和的笑意,也不知在出神的想些什么。 她的年纪虽大,但看起来极来精神,就算是满面的皱纹也掩不去那股子与生俱来的英气,瞧着就与寻常妇人不同。 忽地,一阵轻快的脚步伴随着年轻的气息传来。老妇人警醒的一抬眼,眼神却有瞬间的惊喜。似是从那个十七八的青年身上,看到别人的影子。 “祖母,您在看什么?”青年顺着老妇人之前的眼光看去,笑得明朗,“既喜欢这花,待孙儿给您摘来。” “不!”老妇人急得差点站起来,“那花儿才开,就让它好生呆在那儿吧。不过,若是你想拿去送谁,倒是可以摘。只是,就许一朵,多的可没有了。” 说到后一句时,老妇人脸上的笑意渐浓,慈爱里也多了几分揶揄的味道。 青年的脸微微一红,进屋来单膝点地,半伏跪在老妇人的膝上,有几分郝颜,也有几分撒娇,“祖母就会取笑我!” 老妇人呵呵笑了,“祖母可没有取笑你,这是看我孙子有人喜欢,心里高兴呢。不过阿哲,你到底喜欢哪一个,心里有主意了么?这会子反正没旁人,你跟祖母好生说说。” 卫哲脸又红了,垂着眼的模样,似极了他的祖父。 高绣茹不由得轻抚上他的头,就象是看到当初年少的卫宜年,也曾经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羞赧。 只不过,那时候的她,可从来没有想到要对他这样温柔。 “……我,我也说不好……”卫哲声音压得极低。不好意思的说起少男的心事,“嗯,海家的雁儿妹妹温柔知礼,是我自小认得的。可是梅朵。梅朵也是个好姑娘……” 高绣茹轻轻笑了,“是啊,一个温柔贤淑,一个热情活泼,就象是窗外的那两朵山茶花,红的白的哪个你都喜欢,哪个你都想摘下。” “我,我不是花心!我只是,只是……”卫哲急得鼻尖都冒汗了,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自己心中的情感。 “只是跟欧阳家的叔叔一样。喜欢的花多了些?” 听得祖母这样打趣,卫哲的脸更红了些。 我不是花心,只是喜欢的花多了些。 这句话,正是欧阳康的名言。在如今的大梁朝广为流传。 卫哲知道,自己比不了欧阳家那位惊才绝艳的叔叔。此生绝不可能会有那些环肥燕瘦,各具风姿的娇妻美妾心甘情愿萦绕身边,可他只不过喜欢两个不一样的女孩,这在他们这样的人家里,不是很正常的吗? 高绣茹笑着摇了摇头,眼中却现出几分正色,“阿哲。我们大多数人面对缘份,经常只能选一个。熄一段缘,是为了更好的珍惜另一段缘。海雁那丫头虽是托孤在咱们家长大,但她好歹也是你娘的外甥女,正经书香门第的女儿。(就爱看书网)梅朵更不用说,她可是那马族的小公主。她们那一族历来以妻为尊,一妻一夫,你觉得能劝谁来做小呢?” 卫哲脸虽还红着,眼中却多了一抹羞愧之色。 高绣茹温和的笑了,“好了好了。你也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年轻人,一时迷了眼也是有的。你只要想着,失去哪一个会让你更心痛,你就选哪一个好了。回房去想一想,明天再来给祖母答案。” 卫哲动了动嘴唇,可到底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 走前看着院中的那两株山茶花,目光闪烁,神情纠结。 直到孙子走远,高绣茹这才转头一笑,“没见过你这样当老子的,还要躲着儿子。有什么话不能敞开来讲?” 屏风后面,走出一人,正是卫哲之父,卫宜年与欧阳慕兰之子,卫昌龄。 他的样貌原本只随了父亲一半,等到人到中年,略有些发福,就更不象了。所以对于母亲偏疼长得最象父亲的长子,历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这回,他却是不肯再姑息了。 “母亲,阿哲这个得陇望蜀、优柔寡断的性子实在要不得。他眼下这个样子,给他订亲反倒是害了人家姑娘,倒不如送去军中历练历练。” 高绣茹笑呵呵的听他埋怨完自己儿子,方道,“我记得当年第一次带你去挑马时,你先选了匹枣红的,又看上匹白的。后来就站在那儿眼巴巴的瞧着我,非逼着我两匹都给你带回来才罢。” 卫昌龄微窘,“这买马跟娶媳妇能一样么?” “我看也差不多。他是你儿子,要说他不好,多半也是你这个老子没教好。” 高绣茹故意呛了儿子几眼,方跟他徐徐道,“咱们又不是没年轻过,如何不知道年轻人的心性?喜新厌旧,贪多嚼不烂那是常事。阿哲是有些犹豫,我也觉得这种事应该要早下决断。可你也不能一棒子把人打死,把阿哲说得一无是处。他要不好,能让那两个丫头这么上心?” 卫昌龄听得笑了,在母亲身边坐下,道出心里话,“我倒是想给他直接把海家那闺女给订下。她虽家世寒微些,但人品性情全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做长媳必是稳妥的。母亲以为如何?” 高绣茹却不赞同的道,“我也知道雁儿是个好姑娘,可这不是你讨媳妇,也不是我讨媳妇,是阿哲讨媳妇,总得让他选个自己中意的吧?” 卫昌龄略有些犹豫,“可梅朵她爹……” 梅朵的亲爹,正是当年跟关耀祖有过婚约的裴耀卿。 当年,他随嘉善公主一家远赴西南后,随即告病留在了当地,后只在关耀祖成亲那一年回过京城。 次年再度返回西南后,却在那年的洪灾中意外与那马族的公主结识。那位公主对他一见钟情,用那马族的方式把人“抢”回去做了丈夫。 幸好那马族的孩子从母,又不在大梁封地,是以。这些年他们一家过得也很是和美安乐。 数年后,嘉善公主寻了个机会,替裴耀卿报了个病故,京城关府还煞有其事的替他办了场丧事。(就爱读书最快更新)此事就算揭过了。 只这些事情摆在私底下没什么,可要结成亲家,就有些麻烦了。 谁都没想到这样巧,卫昌龄原本打发儿子出去办事,却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意外遇到带着几个儿女悄悄重回故国游览的裴耀卿了。 原本都没表露身份,只不过结伴同行,却没想到同行几日后,卫哲渐渐对裴耀卿的长女梅朵动了心。 年轻人的心事就如清清小溪,再怎么极力隐藏也是瞒不住人的。 当来到常国公主的封地。卫哲盛情把裴家邀来作客,卫昌龄一眼就看出儿子的心事了。 其实这要是个寻常人家也就罢了,他也乐意成全儿子,可偏偏是先皇赐过婚的人,这就让卫昌龄觉得难做了。 虽说先皇早已逝去那么多年。裴耀卿如今也早不被人提起,可要是有人追究,到底是个麻烦事。娶他的女儿,会不会让宫里觉得他们藐视圣意? 可高绣茹却轻哼道,“你别告诉我,你怕了。要是阿哲真的愿意选那姑娘,我就要她做孙媳妇!” 卫昌龄为难的皱了皱眉。可想想又实在不好说什么。 就好象当年,他要结亲,原本宫里有意指配一门婚事。他是遗孤,又受了母亲常国公主的封地,日后必是要继续镇守西南的。许个跟皇家牵连较深的千金,也能让朝廷放心。 可高绣茹不。 她甚至动用了些军中的老交情。悄悄打听到那姑娘原是家中幼女,给教养得性子高傲,目无下尘,便硬是扛住了不许这门婚事,又作主给他另聘了名门闺秀。 当时卫昌龄很是担心。怕母亲为此受责罚,原想就这么接受宫里的安排算了,可高绣茹硬是不肯。 还记得她当时说,“这成亲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咱们不求是个天仙,可一定得人好和气。否则就是个天仙,我们也不能要。” 后来,他娶的妻子果然贤惠知礼,这些年来帮着他打理内宅,还有与封地官员内眷交际,实在是他的贤内助。 而宫里当初想指给他的那一位,后来嫁去了某个国公府。人人皆赞有才,夫君和一群官老爷们在前头做诗,她能让个丫鬟悄悄前去塞进一首拔个头筹。 这样的才女,旁人不知,卫昌龄是很庆幸他这俗人没娶到的。 只不过,若要他的长子娶个异族的女孩,这是不是也有些不大合适? “母亲,就算咱们不看她的出身,可梅朵生性率真,她们那儿民风又单纯简朴,她能当得好这个长媳吗?” 高绣茹笑着摇了摇头,“你呀,这些年胡子渐长,性子也越发谨慎了。原本这也没错,可你也不看看,如今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了。当年,因我就不擅内宅之事,所以你的媳妇,我是早就拿定了主意,要找个象你娘一样,能管家理事,最好还是读书人家的女孩子。可如今你媳妇都把家当起几十年了,只要不是太笨,学上几年哪有不会的?所以你莫操心,还是让阿哲自己选吧。年轻人,总得给他一次任性的机会。” 卫昌龄微哽,他不知母亲为何如此执拗,想想又不愿母亲动怒,便不与她争执,只等儿子自己做决定。回头妻子得知此事,想去找儿子谈一谈,也给他拦下了。 他也想看一看,自己的长子到底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次日一早,卫哲来找祖母了。 他的眼底微有乌青,显是一夜没有睡好,不过眸光坚定,已经做了决定。 “祖母,我要那朵白茶花。” 高绣茹微有些讶异,“你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在看着谁时,眼睛里会有不一样的光彩。 再看一眼那朵嫣红的茶花,卫哲略有些伤感道,“红茶花虽为孙儿钟爱,但未免太招人眼了。而白茶花淡定轻柔,若是长相厮守,还是这样的好。” 高绣茹一哽,犹不死心道。“可祖母都说了,会为你作主……” 可卫哲依旧摇了摇头,低低道,“我若不娶表妹,表妹这样的身家,只怕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可我若不娶梅朵,她便可回到故土,嫁个自己中意的儿郎,不必远离父母家人,而我们家。也不知省了多少是非。” 高绣茹怔怔看着孙儿,半晌才苦笑起来,“既然这样,你就去回禀你爹娘,把事情早些定下吧。” 卫哲踌躇了一下。“祖母,既是如此,那我可不可以把那朵花送给她?” 高绣茹却带着微微叹息道,“你都做作了如此决定,又何必还要做此行径,去伤人家的心?再说,已经隔了一夜。这花儿也没那么新鲜了。” 再回眸细看,果然就见昨日美丽端正的花儿已微显颓态,卫哲眼神一黯,转身正要离开,忽地卫昌龄匆匆过来。 “裴家想是不愿叨扰我们,一早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了这封书信。” 高绣茹接过信来看了,又递给卫哲。 信很简单,无非是些感谢的话,但情真意切,并不虚伪。只信末格外提了一句。若改日有空,也请他们去那马做客。 卫哲心中忽地一空,这就走了么? 有一瞬间,他想过要不顾一切的去追的。可追了以后呢?这样真的好吗? 他又动摇了。 高绣茹再看孙儿一眼,“阿哲,如果你想去,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卫哲踌躇了半晌,才道,“还是,算了吧……” 高绣茹深深的再看他一眼,忽地有些疲惫,“那就这样吧。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不后悔?他会不会后悔? 卫哲心中一片茫然,随父亲离开时,看着那丛山茶,甚是惆怅。 在门口的背影终于消失时,高绣茹才掩不住那深切的失望。 又是这样,怎么又是这样? 思绪翻飞,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夜。 当得知卫宜年就是自己的未婚夫时,她也矛盾挣扎了很久,到底要选谁? 如果从她内心出发,她想选公孙弘。可想想公孙弘的母亲,想想要在一个那样端庄能干的婆母手下做媳妇,高绣茹退缩了。 她用来说服全世界的理由,都是她不愿背弃长辈的盟誓,不愿欠下卫宜年的救命之恩。 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的放弃,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在害怕。怕自己做不好公孙家的媳妇,怕自己受不了公孙家的管束。 从这一点上说,她其实是个胆小鬼。 而如今,她的孙子,也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是该感叹人性的共通,还是懊恼自己的教导无方? 其实,娶梅朵哪有那么可怕? 裴耀卿和关耀祖之事,同情的人还是居多。尤其他早已报了亡故,谁会没事拿这种事去戳皇家的面皮?便是给人知道,除了让人觉得梅朵的身份更为尴尬,更加不值得提防之外,还能有什么影响? 人啊,总是愿意选择对自己相对有利,更加稳妥的情形,而不愿意去冒险。 自己当年是如此,如今他又是如此。 高绣茹无力去责怪谁,只能希望孙子,还有梅朵,都能过得好。 毕竟,他们还年轻,他们还有选择的机会,他们还能把握得住自己的幸福。 只不要象她那么笨,亲手掐断了自己缘份一次,又亲手掐断了第二次。 她痛失了让自己最初心动的那份感情,又把深爱自己的丈夫拱手让给别的女人。 她爱的,和爱她的,她一个也没留住。 这些年的漫漫风雨,虽有卫昌龄的孝顺相伴,可到底,她是孤独的。 有多少个夜晚,她是听着外面风声雨声,杜鹃鸟的啼声渡过的漫漫长夜?又有多少个夜晚,她午夜梦回时,早已泪湿枕巾?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世事间没有十全十美,哪怕花已残损,不如最盛时的风光妍丽,只要手中有花,总好过两手空空。 高绣茹慢慢收起苦笑,收回目光,默默的走到院中,开始认真的打拳。 “绣茹,你一定要长命百岁,才能等到我再次轮回。到时,我们一起去投胎,好好的做一对夫妻,青梅竹马……” 丈夫临终前留下的话,她一直牢牢的记着。 她要好好保重身体,长命百岁,她不要再错失自己的缘份。 可心头那一抹莫名的怅然与失落,到底是为何? 清晨下了一场雨,高绣茹起来后,习惯的拉开窗子,去看那丛山茶花。却见又开出了新的花朵,而当中有个明显的缺口,似给人摘去。 才怔忡间,丫鬟急急来报,“……大少爷离家出走了!他一早来摘了朵红色的山茶花,还说什么请您谅解,他也要任性一回,省得自己后悔。当时奴婢也不知道拦下,真是该死!” 高绣茹心头猛地一跳,随即却有欢喜慢慢从唇角漾开。再望向雨后放晴的明朗晴空,心里的那抹怅然与失落,早已随乌云散去,明净清亮。 到底,真好。 (这章算是把高绣茹、裴耀卿都交待了。那啥,看到大家对白薯的反应比较大呀,好吧,我再去写一章关于他的番外,他应该是个比较复杂的人,唔,希望我能表达好。嘻嘻~~) 番外 十一 长相思【献给挚爱的胖白薯】 我叫阿暖,出自怀安欧阳氏。 但我却不是那位大名鼎鼎,历经四朝的元老,欧阳大丞相的直系亲属,我只是他的堂侄孙女,还是庶出的那一支。 简单一点来说吧,我们欧阳家共分三房。 长房在前朝的时候,已经在京城做官了。不过那位大老爷可不怎么样,至今还是我们后辈子孙的反面教材。幸好他中年生了一场奇怪的病,再也没好过,否则还不知得给家里闯多少的祸。 我听到娘偷偷的跟婶娘八卦,说他应该是得了失心疯。否则,他怎么会把自己最有前途的大儿子,过继给了二伯这一房? 过继的那位曾伯祖听说当年可是大梁的第一美男子,后来尚了公主,做了驸马,还有自己的封地。 不过他也很有本事,立了很多大功,死后皇上还亲自追封过。不过,这些都比不上他的大儿子。 他的大儿子,我应该叫堂祖父的,单名讳一个山字,被誉为五百年才出一个的大人物。 他有多厉害我也说不清,只知道他是皇帝之下最厉害最厉害的大官。才十六岁就考中了文武双状元,三十九岁就当了丞相,死后的谥号还得了“文贞”二字。 据说,这是一个臣子,毕生能够得到的最高荣誉了。 而我的曾祖父,只是三房一个小小的庶子,母亲不过是老爷房中的一个侍婢。因为那一年二房的这位驸马公上京后,还提携了我们这一支的长房进京。我那天资有限的曾高祖,这一生就留在家乡,侍奉老人,看守祖产,只做了个田舍翁,连个官儿的边都没摸过。 接下来,我的祖父、爹爹他们虽然也都有读书,可顶破天也就考个秀才。在大房二房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官员面前,简直是小芝麻和大西瓜,太不值得一提了。 不过我们三房也有争气的,就是大伯那一支。早年间曾出了几个武进士,还有将军。可近年来,他们家也没落了。不过好歹还有曾经做过官的底子在,比起我们家这永远垫底的一支,还是强了好些。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这一房在乡间快乐的生活,从我生下来记事起,就觉得自家特别好。 人少,单纯。 大家从不吵架,人人都很有礼貌。 打小就听爷爷说,“咱们欧阳家其他几房都这么有出息。我们这一房读书做官什么都比不了旁人,就只好家庭和睦,省得给其他几房丢脸。” 所以从我曾祖父那辈起,家里的男人就没有纳妾的,嫁出去的姑娘也是贤惠明理。门风清正,人人称赞。 以至于到了我,只要好好的长大,再嫁个好人家的厚道儿郎,生儿育女,这辈子就很圆满了。 我一直这么想的,我娘也是这么教我的。 我五岁开始习字。但不用太多,只要能写会读,会数数,知道算账就好了。 六岁开始学针线家务,对我的要求也不高。 但从七岁开始,有一样我不十分喜欢。但欧阳家的女孩子人人都必须去学的事开始了。 我得学做饭。 因为二房的驸马公娶了一个大大有名,超级会做饭的公主,而那个公主听说从前还来我们家做过丫头。我很怀疑,他们是不是那时候就“私相手手”了? 可这事现在的人都不会说,反而赞扬那位公主和二房那位曾祖父的感情。说他们是“换烂鱼共”,我估计大概就是一条烂鱼也共着一起吃的意思吧,所以感情很好。 很多人愿意娶我们欧阳家的女孩子,有一点,就是看上了我们会做饭。 确实,我们家是有很多那位公主留下的菜谱,可光有菜谱,也是做不好饭的! 起码,我就做不好。 别提鱼了,就是拳头大的肉,我也能煮得烂成一锅,完全不象样子。 娘很发愁,“你这样子,将来可怎么嫁人?” 我懂事的宽慰着她,“不怕的,最多我到时买个好厨子嫁过去。” 欧阳家没有克扣闺女的,我的嫁妆除了自家备的一份,还有族产。 这也是那位公主曾祖母留下的,她一辈子就俩儿子,没有女儿,在身故时,特意留下一大笔钱置了族产,指定说要留给族中的女孩子出嫁。 所以我一点都不怕,可娘看着我的目光,更加忧伤了。 好在我的小丫鬟春泥机灵,突然跑进厨房,小脸涨得通红,很是激动的道,“太太太太,丞相府上来人了,老太爷叫您带着五小姐快过去!” 啊?我和我娘全都吓了一跳,丞相府上会来人?还要见我们? 这是怎么一回事? 全家的小姐妹横排竖排,我也不是个出挑的呀? 可娘还是立即带着我去了,来的是丞相府的一位管事妈妈,不过她却是伺候丞相夫人的。 “……老夫人回乡省亲,未料偶感风寒。本是小恙,奈何苏家的亲家老爷不放心,一定要表少爷一家陪着回京。因怕吵着老夫人,少夫人只带了一位七八岁的小小姐同行。这走了一路,老夫人瞧那小小姐一人在旅途中甚是寂寞,想着离怀安不远,便使奴婢来问一声,家中有没有想上京的小小姐,就跟去玩玩,回头想要留京,还是打发人送回来,都使得。” 还有这种好事? 我的眼睛立时就瞪圆了,我要去,要去,要去! 那管事妈妈看着我,抿嘴笑了,“这位小小姐天真烂漫,老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爷爷横我一眼,尴尬的赔笑,“乡下女孩没规矩,大嫂子不嫌弃就好。按说大嫂子过来,该我们亲去请安才是,可又怕扰了她的清静。” 管事妈妈忙道,“千万不可!老夫人就是怕惊动家里,才没回来,要是老太爷客气,倒是让我们老夫人过意不去了。” 爷爷和善的笑笑,“既如此。我们也不讲这些虚礼了。这就让人收拾一下,让阿暖跟你去吧。” 好耶! 要不是娘死命攥着我的手,我都想就地翻几个麻花了。 我翻得很好的,三哥和七弟。每回都羡慕得要死。 要不,我回头翻给老夫人看看? “……我告诉你,出门可不比自家,你给我老实点。把你那些翻麻花做鬼脸的把戏都收起来,小心惹人笑话!” 知道啦,真是啰嗦! 不仅是娘来讲一堆,爹来说一通,连七弟那么个小不点都觑空敲我脑袋一下,奶声奶气的教训,“别给我们家丢脸!” 嗷呜。我毫不客气的咬了他的脸蛋一口,把那小子立即吓得红着脸跑了。 可回头又被三哥拧住了耳朵。算了,瞧在要出门的份上,我就不再以下犯上了,才不是我打不过他呢。 只是最后四姐找到我。悄悄的说,“你去了京城,也私下里打听打听,咱们那位伯祖父,究竟是怎样的人?” 要是别人托付,我还不怎样,可四姐的托付。我一定会放在心上。 其实她好亏,明明她比我大不了两岁,又比我懂事许多,若不是她刚跟吴家三郎订过亲,这回去京城的肯定是她。 因为多少有些心虚,所以她的要求。我立即拍着胸脯,满口应下了。 其实她就是不说,我也会去打听的。因为这个问题不仅是她,也是我们欧阳家那么多小孩子心**同的谜。 我们家的那位堂祖父,名气是够大。可他的老婆也真够多的。 三妻四妾,他在四十岁之前,足足娶满了七个。 虽说有很多大户人家妻妾通房什么的,前前后后加一起足有十几个,但我们这位堂祖父不一样。 他这一生,没有一个通房丫头,所有的妻妾都是有名有份,还留下许多传奇故事的人。从这一点上,他算是个“光明累摞”的君子吧? 可比起一辈子只讨一个老婆的人来说,又太花心了。 他有句名言——我不是花心,只是喜欢的花多了些。 可是娘私下里跟我说,男人讨两个老婆,就是花心。花心的就不是好男人,坚决不能嫁。 可那位老夫人,就是我马上要去陪伴的那一位,她为什么会允许自己的丈夫花心呢?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还有家里给我收拾的一大堆的行李土产,我跟着姓陈的管事妈妈一起上路了。 “……五小姐这回上京,最想做什么?” “查清楚为什么堂祖父会娶七个老婆。” 糟糕!马车晃啊晃的,晃得我一下子把实话都说出来了。 陈妈妈看我两手紧紧捂着嘴,吓得目瞪口呆的样子,假装没听见的往车往看,“嗳,这天儿好象又要变了吧?抓紧些时间赶路,别让老夫人久等。” 她没听见?她是真的没听见吗? 不过看着陈妈妈那么客气亲切的样子,我迷迷糊糊的原谅了自己。好吧,以后记得不要乱说话就好了。 走了七八天,赶上苏老夫人的队伍了。 原来她停在一处寺庙里,庙前的山坡上种了大片大片的桃花,虽然山脚下的早已经谢了,可山中的却仍开得很好。 坐着马车一路行来,纷纷扬扬的落花随着风儿一起,象下雨般落下,那情景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漂亮。 陈妈妈看着我从车里钻出去,站在车辕上,这样不合规矩的举动也没有说我半句,只等我自己意识到了,不好意思的跟她道了声歉。 想想又拍马屁的补了句,“堂祖母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好的陈妈妈。” 这话说完我自己脸都红了,陈妈妈笑得很深,“我们老夫人常说,众口难调。好不好的,还是五小姐你自己看吧。” 很快,我就见到堂祖母了。 跟我想象一样,这是一位非常慈善的老太太。 但比我想象中更加年轻,更加漂亮。虽然她的脸上已经密密满布着皱纹,但那清明的眉目,依然会觉得她是个好看的老太太。 我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可第二眼却开始叹气。 这么好的堂祖母,为什么堂祖父还要娶那么多? “小丫头片子,居然也会叹气?” 堂祖母一揶揄。我才惊觉,自己好象又做傻事了。赶紧捂着嘴拼命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嗯嗯。就是打了个哈欠。” 堂祖母失笑,但没有追究我的意思,还把我要陪伴的小客人介绍给我了。 那是一个很精致很漂亮的小丫头,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后悔了。 还是应该让四姐来的,而不是让我这“粗瓷烂瓦”(我娘的话)来丢脸。 可在问清她比我还大一岁,我却比她高了两根手指头时,我这片烂瓦的自尊心又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就算她后来非跟我争,说我只高出她一根手指,我也大度的没有跟她这小矮子一般计较。 当时的我。明明心里很得意,却还假惺惺的说,“爷爷说,我们家的人,只长个子不长心。你别介意。” 苏悦儿用雪白的牙齿咬了咬唇,显然,我这虚伪的安慰严重打击到她了。 嘿嘿。 不过本姑娘“妹力”惊人,她又实在没人玩,所以最后,还是很快的跟我好上了。 这一点不是我吹,我的人缘还是很不错的。 …… “那里真的有蛐蛐儿么?” “肯定有!听我的。没错。一听叫声,就是个大将军。” 苏悦儿捏着帕子,在后头站了半天,到底忍不住跟我一起凑到草堆里,找蛐蛐。 我前儿傍晚找了一只,今天再找一只。就能跟她斗蛐蛐了。 眼下,我们已经离开了那间开满桃花的寺庙,走在回京的道路上。 但也不是每天赶路,因为堂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那样颠簸。只能走走停停。不过这样也好。方便我们一路游山玩水。 反正有悦儿的爹娘,还有那么多管事大叔大妈们会操心安排地方吃住,我跟她只管不把自己弄丢就行了。 如今我们停下的,也不知哪家的庄园,种了很多的瓜果蔬菜。 我很喜欢,可悦儿起初很嫌弃这里农家肥的臭味儿,可在被我带着东边偷把豆,西边顺个瓜之后,也渐渐的喜欢上这里了,如今也能不怕脏的钻草丛捉蛐蛐儿。 等我把那只大将军抓进竹筒,瞧见她头上沾着草叶儿的傻相,突然很想摸摸她的小下巴,调戏一把。 可手才伸出一半,忽地听到院墙对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赶紧缩了手,轻嘘了一声,拉着悦儿爬到狗洞跟前,趴那儿偷听。 就见堂祖母跟个年纪不轻的中年大叔道,“这些年,可是委屈你们了。躲在这乡下……” “哪有什么委屈的?这些年有您和丞相大人照应着,我们的日子挺好过的。” “唉,一家人,却生生闹成这样……” 接下去的话,我们不敢听了。 这是什么意思?一家人? 再想想,我突然发现那位大叔长得挺眼熟了。他不正象祠堂里供奉的二房那位驸马公的画像么?天!莫非他是堂祖父的私生子? 显然,悦儿也想到这个了。 颇为嘲讽的横了我一眼,阴阳怪气的道,“你家这位堂祖父,还当真是有本事。” 我心里很烦,嘴上却不假思索的说,“是啊,你家堂祖父就算是想有这个本事,还想不来呢!” 我家的堂祖父,自家人说可以,外人却不可以。 悦儿给我噎得无语,气冲冲的跑了,连蛐蛐儿也不要了。 我也没心思找她玩,心里象堵了个大疙瘩,连晚饭有我最爱吃的干豆角焖肉都没胃口了。 堂祖母一定是看出什么来了,所以晚饭后,格外把我留了下来。 我知道自己错了,所以先认了错,“对不起,是我不好。不应该跟悦儿姐姐吵架,我会去跟她道歉的。” 堂祖母却道,“你先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无弹窗广告)” 我有些不敢讲,可想想心里又实在憋屈得很,便问了,“堂祖母,这里的大叔。也是堂祖父的孩子吗?” 我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了,没想到堂祖母听得愣了,问明白缘由之后,她忽地笑了。“阿暖其实也不喜欢你堂祖父这样对不对?可你为什么还要帮他说话?” 我怔了怔,如实道,“他是我的堂祖父啊,外人面前,我当然要帮他。” 堂祖母呵呵笑了,然后笑得越来越大声,好半天,才捂着肚子道,“你这个小东西呀,真是……让人怎么说好呢?” 看她这样子。我更糊涂了,“堂祖母,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你这也太贤惠了吧?” 堂祖母又笑了,不过这回笑过之后,她很和善拉着我坐下。说,“你知道你堂祖父有个弟弟吗?” 知道。 那个弟弟过继给苏家了,但从小是跟着驸马公主长大的。他这辈子也没有做官,到底怎样,我也不知道。 哎呀!我突然明白过来了,“这里的大叔,是那个堂祖父的儿子?” 堂祖母点头笑了。我的脸立即红了,结结巴巴的道,“我……我误会了……” 堂祖母抚着我的头发道,“你就算这样子误会,但还是立即跳出来维护你堂祖父,这一点。很象我们欧阳家的人,也谈不上什么对错。但你姓欧阳,就是主人,而悦儿是客人,你做主人的因为吵了架。就怠慢客人,却是不应该。所以你还是得去跟悦儿讲和,却不是为了吵架的事,而是你身为主人的责任,知道吗?” 知道!我心中的疑团解开,头点得甭提有多欢快了。 可堂祖母看了我一眼,说“其实,你心里一直都很疑惑是不是?疑惑你堂祖父为什么要娶这么多的老婆,我又为什么不生气呢?” 给说中心事的我,脸唰地一下红到耳根,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我很想解释,偏偏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来。 堂祖母温和的笑了笑,“这样吧,这个问题我先不回答你,等你上了京城,自己去找找答案,找不到了再来问我,好不好?” 我不敢应,可也不愿推辞。就这么低着头吭吭唧唧,堂祖母笑了笑,放我离开了。 我飞快的跑去跟悦儿和好,她也跟我道歉了。 “我是姐姐,本就应该让着你。更不应该当着你的面,说你家长辈,也是我家长辈的坏话。” 她一开口,就自责的哭了。搞得我也哭了,然后脑子一热,就说,“那我跟你一起罚抄书吧。” 可真正提起纸笔,我又后悔了。我除了不喜欢做饭,也不喜欢写字! 唉,可悦儿决定罚自己抄三十遍,我也只好奉陪。 然后一面抄,一面在心里憧憬,进到京城,我要怎么去找那个答案呢? 京城,就在这样期待中,一天天的近了。 终于到的那一天,我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些期待,反而是莫名的忐忑更多一些。 我害怕,会找出不好的答案。那让我往后还怎么护短? 不过再看看老堂祖母那么和善安宁的样子,我又给自己打气,情况应该不会太糟糕吧? 带着心事,我进了京城的欧阳家。 这里原来叫平王府,外头是早换成欧阳府了,但老的牌匾还是收在内堂里,留作纪念。 因是盛夏,王府里的花开得极好。尤其那一片荷塘,虽比不得我们在京郊七星湖看到的盛大,却更为妍丽。 “……湖的对岸,那片桂花林处,住的是四姨奶奶。四姨奶奶后头,那片闻着股药味的,是五姨娘的药圃。她的旁边,最高的那座观星楼,是六姨奶奶的住处。七姨奶奶不在,因七房那边新添了孙少爷,没人当家,她跟老夫人告了假,先跟过去照应两年,回头还是要回来的。至于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已故去。不过她们的宅院仍是留着,每天也有人打扫。二位小姐要是愿意,奴婢就领着你们逛逛。” 不用了。我和悦儿一起摇头,既是故居,我们贸然跑进去,总是不敬。 “我们可以去破园逛逛吗?” 听说那里,才是堂祖父成长的地方。想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从那里开始比较好吧? 况且那个破园,如今可是大大的有名。 不光因为堂祖父一家的存在,而是这近百年来,那里几乎已经成为了大梁人心中的一个圣地。 具体的我也说不清。大概好象是给人一条鱼,不如教人打渔的地方。总之是学本事的,连国子监的学子都要去里面上课的。 负责招呼我们的大丫鬟凝香,笑着点了点头。“就知道二位小姐必想去瞧瞧的,奴婢已经跟那边的管事约好了。过两天寻个空,就来请你们。” 我和悦儿相视一笑,都有些掩饰不住的欢喜。 破园虽吸引人,可这边也有许多值得逛的。 尤其是书苑,在堂祖父数十年的经营下,已是大梁朝最负盛名的藏书处。 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寒冬还是酷暑,总有全国各地慕名来的学子在此借阅抄书。 这也是堂祖父当年留下的恩惠。 他说自家的子孙没有能超过他的,希望这天下有更多的青年才俊能在此受益。日后做出超越他的功绩。 我觉得这个比较难。 不是我们不努力,而是五百年才出一个的人才,要是天天出,那还了得? 所以就算身为欧阳家的子孙,我依旧生活得毫无压力。 “你这就是没出息!”悦儿叹息着戳着我端着要书。又开始打瞌睡的脑门,“走,咱们帮忙收书去。” 哦,对了,今天七月七,家中书馆闭了门,要晒书三日。 我们过去的时候。没想到老夫人和几位姨奶奶都在,正在看画儿。 来了这些天,渐渐熟识,家里不仅老夫人,连几位姨奶奶都是极为和蔼可亲的人。也没有寻常人家那些妻妾之间的内斗,连我都开始怀疑。娘从前教的是不是错的,是不是妻妾也能做到和睦相处? “哟,阿暖和悦儿也来啦,正好来看看,这是谁?” 眼前的画上。是一对青年男女。 男子面貌俊美,是我生平从未见过的。而后面的女子端着盘子,笑靥如花的模样也极为可爱。更有趣的是他们脚边还有一只小白狗,跟雪球似的,正作讨食状,太好玩了。 “这是堂祖父么?” 我才出口,比我聪明细心的悦儿就摇了摇头,“不是。瞧这上面提的年月,姑祖父还没出生呢,怎会是他?应该是驸马公吧,那这位,莫不是嘉善长公主?” 我的脸一红,堂祖母笑道,“阿暖,这回可被比下去啰。” 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都说堂祖父俊美,大梁第一么?我光顾着看这画上的人好看,就忘了。” 六姨奶奶笑得一口茶喷了出来,“想不到我们阿暖也是个好色之徒。” 我越发羞窘,却越发不肯服软,老着脸给自己辩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也错了吗?” “没错,没错。”这回,连一向温厚的五姨奶奶也笑岔了气,“就跟你堂祖父一样,一点错也没有。” 大人有时真讨厌!我是女孩子,就算是爱美又怎样了?又不能三夫四郎。 我以为自己只在心里想,却不料嘴上已经嘟囔了出来,听得一屋子老太太笑得一个个揉肚子,连悦儿都憋红了脸。 “你这幸好还是个姑娘,要是个小子,不又是个丞相爷?” 没注意谁打趣了一句,我顿时恼了,“我才不象他呢!我虽爱美,可娶就娶一个好了。” 忽然之间,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我知道,我又说错话了。 唉,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其实我知道,堂祖父不是坏人,在府中的藏画里,还有一幅百兽拜寿图。 那是当年,堂祖父尊称为爷爷的杜公,六十大寿的那一年,他不惜耗费巨资,托了许多朋友,从各地搜罗了一百种珍禽异兽,千里迢迢送上京城,给杜公拜寿的。 画上有一处被拆了围墙的房子,那是为了让跟房子一样高的大象进来。还有黑白滚滚的熊猫,特别可爱。 这件事虽然被许多骂作败家子,但堂祖父的孝心是真的。 而在孝敬了长辈之后,堂祖父还专门在城郊搭了个园子,免费让百姓们去参观那些动物,整整三年。三年后,才把动物们送回自己的故乡。 那三年,听说好多小贩都因为这件事带动的人流而致富。至今都感念他的好处,那些说他浪费的人,也渐渐哑巴了。 不过堂祖爷更让人感动的一件事,还是他在苏师公老去。卧病在床的那几年,已经当了大丞相的他,硬是告了假,要回家陪伴老人。 皇上下了数道圣旨挽留,大臣们纷纷指责他不合礼仪,可堂祖父却说,“若长辈去了,再在家中守孝,那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而师公辛苦把我抚育长大,教我成人。我得的好处只有我心里明白。他如今是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是宁肯一辈子不当这个官,也是必要回去侍奉他老人家的。” 为了这件事,他还写过一个很有名的奏表,如今已经是所有读书人必学的一篇课文了。我听过。可是不懂。 只是爹爹偶尔念起来,总会半途哽咽着闪着泪光,然后只能在心情平静时,大概跟我讲讲这其中的意思。 而我觉得堂祖父最最了不起的是,因为苏师公腿有残疾,他从生下来到苏师公过世,从来都没有离开他。离开过京城半步。 等到苏师公去世了,他没有在家中结庐守孝,而是麻衣素服,单人匹马背着苏公和杜公的牌位,第一次走出京城,游遍了他们曾经跟他说的山山水水。写了无数让人传颂的游记。 那一年,他都四十五岁了。 我不敢想,到自己四十五岁时,还有勇气去做些什么事。 可这么了不起的堂祖父,为什么要娶那么多的老婆呢? 我到破园里去找答案。却只看见堂祖父小时候生活过的屋子。 这里虽然还尽量保持着当年的原样,可毕竟已经空置了几十年,除了一只蓝色的大布狗,和一些小孩的玩具,实在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我想去找家中的老人们打听,可他们大多只记得他幼时的模样,再就是他这些年给百姓做的功绩。 可这些,关他娶老婆什么事? 等到炎热的夏天过去,深秋来临,欧阳府里的晚桂花全都开了。 我在馥郁浓香的桂花树下,捡桂花。 我在厨艺上实在没什么天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时节的桂花蜜了。 四姨奶奶坐在灿金的桂花树下,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带着几分少女般的笑。我一时看得痴了,连篮子里的桂花落了一地,都没发现。 “阿暖,你找到答案没有?” 忽地,四姨奶奶发觉我在看她,有些赧颜的突然打趣起我来。 我在找答案的事,全家人几乎都知道了。 所以我只是愣了愣,就厚着脸皮问她,“四姨奶奶,你这么好的人,做姨奶奶,不觉得可惜吗?” 四姨奶奶这回却没有笑笑了事,也没有象六姨奶奶那样说,“你还小,不会明白的。” 她只是温柔的看着我,“阿暖,你喜欢悦儿姐姐吗?会因为她先离开就生气吗?” 我懵然的先点头,又摇头。 因为我想留下来找答案,悦儿已经跟着爹娘回家了。可她依旧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会生她的气? 四姨奶奶抬眼望着从桂花树上泻下来的一地金光,幽幽的说,“如果一个人,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喜欢他时是全心全意,他喜欢你时也是全心全意,他纵是又喜欢了别人,你又怎么会生气?” 似是怕我不明白,她又很努力的解释了句,“因为他给你的,已经是当时他所能给的,最好的了。” 我似乎有点明白了,可还是不太明白。 此时,关家小妹妹,泠儿来了。 四姨奶奶忙让我去陪小客人玩,我瞧着她重又在桂花树下坐下,带着那样淡淡的笑容,突然觉得,就算堂祖父娶了那么多的老婆,她们其实也还是幸福的吧? “阿暖阿暖,我今天可寻到一个蛐蛐元帅,一定要打得你落花流水!”泠儿可没这份心情,来了就要寻我比试。 关家的姑奶奶嫁了我堂祖父的弟弟,她的曾祖跟驸马公又是极好的朋友,所以泠儿每回来我家。都把这当自己家似的,完全不知道客气。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对了我的脾气。 一番恶战之后,我的蛐蛐儿将军还是赢了她的蛐蛐儿元帅。 泠儿沮丧不已。却愿赌服输的把彩头给我了。 “这是什么?” 我看着那只小小的胭脂玉盒,盒子很朴素,打磨得也不算太精细。只我突然觉得有点眼熟。这盒子,我是在哪里看过? “怎么了?”泠儿也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看我出神,不放心的凑过来又看了一眼,“这盒子只听说是我姑奶奶从前的旧物,应该不算很值钱吧?” 突然之间,我的脑子里犹如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抓着那只盒子,就往书苑跑去。 泠儿不明所以的跟在我的身后。跟着我一口气冲进书苑,在堂祖父曾经用过书房里,有一盆放在桌上的假山玉盆景。 那玉盒,显然是从这块假山上挖去的一块。 我恍惚想起,在二房的田庄里。还收着一些祖传的老石头,有些就是玉的。在公主给我们的嫁妆里,就包括这些老石头。之前大姐姐出嫁,就得了一块。 试着把这只玉盒放在假山的凹陷处,刚好,象假山捧着一轮明月。 再把那盒子里的胭脂倒出来,就见底下刻着一株小小的萱草。旁边还提着一句话,只可惜,用的是一种已经失传的古文。 我的脸色变了变,“泠儿,你家姑奶奶小字是不是叫阿萱?” 泠儿一愣,“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的心怦怦直跳,我找了那么久的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我不是花心,只是喜欢的花多了点。 可他最爱的,其实是一株草吧? 随后的查证。证实我的猜想。那株萱草边的话,是一句诗, 君似明月我似雾。 《古相思曲》的头一句,全文如下: 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 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 相思苦,凭谁诉?遥遥不知君何处。 扶门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 …… 这个谜团的解开,没有让我觉得半分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 我甚至都无法面对亲切和蔼的堂祖母。 我想回家。 “阿暖,你怎么了?”堂祖母对我越好,我就觉得越发对不起她。就算是堂祖父对不起,我也觉得是我们欧阳家的人犯的错。 于是,我哭了。 哭得哽咽难言,肝肠寸断。 堂祖母惊着了,不住的搂着我,安抚着我。到最后,我终于忍不住拿出了那只胭脂玉盒。 “堂祖母,对不起,我不该找答案的。呜呜,堂祖父是个大骗子,他骗了所有人……” 噗哧! 很不和谐的,堂祖母在拿放大镜看过那玉盒之后,笑了。 我惊呆了,她怎么……怎么还笑得出来? “亏他写得出来,怪不得要藏着掖着。好了好了,阿暖不要哭了。你知道,那个假山是你堂祖父哪年做的?” 我还挂着眼泪,傻傻的摇头。 “是他十五岁的那一年,那一年关家的姑奶奶才十岁,这应该是给她生辰贺礼。” 十五岁?十岁? 我眨了眨眼,突然发现自己是不是又弄错了什么。 堂祖母柔柔笑道,“你关家的那位姑奶奶,三岁发天花时没照看好,落下一点后遗症。不是长麻子,是不能太动脑筋。你堂祖父小时候不懂事,也害得他弟弟生过一场大病,几乎没命,所以他呀,从小就对关家那位姑奶奶特别好,或许也有过一点喜欢的念头吧,不过……” 她笑着摇了摇头,“幸好他没干傻事。” 我听得越发糊涂了,“要是堂祖父喜欢那位姑奶奶,为什么不娶她?还要撮合她和自家弟弟?” 堂祖母笑了,不过这回的笑容里多了点别样的东西。 是自信,也是骄傲。 “你堂祖父是个一心要做大事的人,他愿意保护弱小,是他本性善良。可他的妻子是必须能替他分担重担,主持中馈,而不是只能受他保护的。这一点,我们家的小叔刚好可以做到。所以你堂祖父应该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最后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彻底傻眼了,“那您,您怎么能容忍……” 堂祖母笑了,“你还太小,没经历过世事。如何能明白这世上有些人,可是五百年才出一个的?我能遇到,是我这一生的幸运。能给这样的人做妻子,哪怕还得容忍其他妻妾的存在,对我来说,都已经不算什么。不然。你看我们,有觉得我们不幸福吗?” 我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堂祖母脸上的光彩不是一个不幸福的人能拥有的,而几位姨奶奶,包括已经过世的那两位,她们分府别居的子女也时常有来府上走动。那样亲热融洽的样子,也不是不幸福的人能装出来的。 或许,这世上有堂祖父这种出色的人,就会吸引堂祖母这样的女人愿意追随吧。 我又不是她们,如何能体会得到她们的心情? 认真想想,如果他不是我的堂祖父,光凭他四十五岁时还可以一个人游历大江南北。我觉得我就会被他吸引。 幸好,他是我的堂祖父。 也幸好,我没有见过这样出色的男人。 否则,很容易会嫁不出去的。 至今,这世上还有不少曾把堂祖父引为知己的好女子,终生未嫁。 第二年的春天。我带着答案回家了。 唯一意想不到的是,送我回家的大堂哥,路上还捎来一个林家的小子,以保护我为名,其实是想结伴出来游山玩水。 玩就玩。干嘛还做诗?我最见不得这个,一听就浑身直掉鸡皮疙瘩。 这一天,听那姓林的小子又在酸溜溜的做什么“愿得一心人”之类的酸诗,我实在忍不住,过去刺了一句,“有本事你倒是三心二意,还摆得平平整整我瞧瞧?” 姓林的小子气得满面通红,从此日日揪着我就要“辩论”一番。吵了几个月,好容易到了家,我想总算安生了。 没想到三年后,他居然遣人来提亲了。 这下可好,是要与我吵一辈子的节奏么? 又过了两年,送我上花轿前,娘哭过之后,又戳着我的额头骂,“你这辈子就改不了祸从口出的毛病,回头你姑爷要三心二意,你可别回来哭!这么山高水远的,你就是哭死,你娘也救不了你,呜呜……” 我一惊,“你不是说抓住男人的胃,就抓住男人的心了?亏把我哄得学了这么久的厨艺,全是假的是不是?” 我娘怒道,“是你学的厨艺么?明明是老娘给你教的厨子!难道你要你男人给你家厨子抓住?” 我撇嘴,“都那样的大婶,他要实在想抓,就随他去吧。” 娘气得无语,索性不说了。 其实娘的担心纯属多余,真正等我嫁过去了,我们每天忙得从床头“吵”到床尾都来不及,哪有空想什么纳妾的事? “嗳,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了,所以那时天天跟我吵?” “美得你了!我不过是不想娶个不认识的,才勉强选了你。嗳,你不让我三心二意么?我回头就弄几个回来怎样?” “行啊,猪心、鸡心、鸽子心,再加鸡翼和鸭翼,你要乐意,我天天亲自下厨去给你做!” “夫人饶命……” 哼哼,我当年吵架就没输,如今怎么会输? 其实真想要三心二意,也不是不可以。以后生个儿子就叫三心,女儿叫二意,多有趣? *** 薯仔:说了给我,人家都没有正面亮过相。 作者:你太帅了,怕你一出来,就又有些人不想嫁了。 薯仔:你不要哄我,我才不会信。 作者:亲,都给你7个老婆,还无数死心塌地了,你还有啥不满足的? 薯仔:我决定了,要穿越去你下一部,哼哼哼! 作者:…… 番外十二 卷珠帘【全文完】 依着半座青山,底下是恢宏大气的嘉善公主府。层层叠叠的飞檐重角,尽是按着标准的官制,自有其威仪大气,令人肃然起敬。 来至后院,却是风格明显一变。简洁明快,温雅宁馨。尤其那边,还辟着一大片菜地,结着不少新鲜瓜果,水灵灵的看着甚是喜人。 微风徐来,吹着门下的珠帘轻轻摆动,如顽皮的孩子背着大人,悄悄掬起水滴清泉,发出隐秘的,轻轻的撞击声,煞是好听。 大丫鬟从里面端出水盆,顺手就把帘子打了起来,让屋里看着亮堂些。不妨才跨出门槛,就见驸马回来了,忙蹲下行礼。 欧阳康如今也是人到中年,虽仍是俊美,但蓄了短须的他,却是不折不扣的大叔一枚。两个儿子俱已成亲,眼看也是抱孙的年纪了,身上威重愈浓,能令小姑娘们失神的时候相对少了许多。 抬脚径直进了里间,念福才自午睡起来醒神,忽见他回来,倒是诧异,“这是又出什么事了?” 夫妻多年,一个脸色就知道对方心意如何。 欧阳康连苦笑都不必奉送,直接便开骂了,“我看那丁复春是不想当这个官了!他手底下好几个县的牛马都出了疫病,三个多月还没报上来。要不是桑吉利探亲回来的路上偶然瞧见,跟我说起,咱们竟还蒙在鼓里!” 念福才想说些什么,却见门口人影一晃,是新婚的小儿媳妇来请安了。不想撞上公爹发脾气,僵在那儿进退两难。 念福忙道,“阿萱你进来吧,不碍事的。” 关明萱这才进来,给公婆行礼。 瞧她面上尴尬,念福宽和的道,“一家人,不必拘这些礼,听你父亲说些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关明萱脸上这才好过些,温顺的站到一旁,低眉敛目,极是规矩。 念福心中微叹,这个孩子,生得极好,性子也好。只可惜小时候出天花时高烧得过了,有些失了机敏,后来成为关耀祖夫妇的一块心病。 尤其申氏,怕女儿日后嫁人不易,对她越发要求严苛。一应女红针线,管家理帐等日后当家主母需要学习之事,她比学得谁都辛苦,都费劲。 可念福家关起门来,却是天底下最不需要讲规矩的,尤其对于幼子。罢了,先由着她,慢慢来吧。 于是念福也不避讳,跟欧阳康道,“丁复春此人,虽有些好大喜功,但办事还算不差。他既不报上来,应该情况还没那么严重,否则等到秋收,他不一样要露馅?你既不放心,亲去看看也好。是现在就打点行李么?” 念福三言两语就把欧阳康说得火气大消,“你说得也有道理,是我急躁了。给我简单拿两件衣服,我去看看,顶多两三天就回来。” 他转而又对儿媳妇和颜悦色的交待,“阿萱你没吓着吧?是爹脾气不好了。你这几天在家,多陪陪你婆婆。” 关明萱恭顺应下,可瞧着婆婆果真只简单拿了两件衣裳送公公离开,心中不由得大是惊奇。 在京中,她的爹娘相处就算够融洽的了,可爹爹每次有公差,哪怕只走上两三天,娘也总是不放心的收拾上一大堆的东西,包括衣服常用药材什么的通通给爹爹带上,哪象婆婆,前后不到三句话的工夫,就收拾完了? 然后,她也只送欧阳康出了院门,转头便吩咐下人,把煮好的酸角汤端来消暑解乏。 念福瞧出她那意思,眨眼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公公太不上心了?” 关明萱脸一红,“是媳妇不懂事,胡乱猜测。” 念福摇头笑了,“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规矩了。” 关明萱脸红之余,未免又添了几分尴尬,心中更加不安。婆婆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嫌自己木讷无趣,不喜欢自己了? 念福忍不住道,“你爹从前那样一个好玩闹的性子,你母亲也不是个刻板的人,都敢换了男装跑出去唱艳曲的,怎么偏生把你养得这么老实?” 呃? 关明萱这回着实惊到了,她娘?唱艳曲? 咳咳,治重病得下猛料。念福就是要给她当头一棒,才能让她有所觉悟。她这辈子没闺女,可喜欢人家小姑娘了。对府上的小丫头都心疼得不得了,怎么舍得自家媳妇这样小包子? 不过她如今这身份,有些话还真不好多说。 眼看着关明萱有了兴趣,念福也只抿嘴一笑,“你回去问阿悦吧。总之阿萱你记着,待人好,不是在这些规矩上头的,我们家也很不讲这个。你是来做媳妇的,不是来守规矩的。若我们是那等人家,你爹娘也必不肯把你大老远的嫁来。行了,你先回去吧,等日头落下些,让丫鬟们陪你四处走走,不用成天拘在屋里。” 关明萱确实呆得有些不自在了,告退出去,一路都在想,她娘怎么可能会唱艳曲呢?可婆婆又怎会骗她? 这一下午,心神不宁的,连原本应该绣在荷包上的仙草都错绣成了柳叶,待发现时要改已经来不及了,正懊恼的想绞了重做,忽地有人从背后一把将那只荷包抢了去。 “好好的,作什么要绞了?你不喜欢就给我吧。” 关明萱脸一红,是苏适,她的丈夫回来了。 念福虽在西南有封地,可因长子在京城,幼子又过继给了苏家,所以这块封地在她故去之后,必定无人继承,要还给大梁朝的。 也正因如此,念福从小虽把幼子养在身边,可并不娇惯他,反而让他学着自食其力。如今成了亲,更是分出他们小两口这一房的账目,要苏适自己承担。 这个不难,苏适早就有自己的营生了。他虽会做饭,却没有当厨子,而是开起了农庄,专门种植新鲜的食材,送到外地卖个高价。而这样的农庄,据说他似乎还有不少。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钱不是问题。只关明萱的嫁妆就够二人吃一辈子了,不过她还是觉得,婆婆这做法是不是有些过了? 哪家的孩子在没有分家的时候,家长会算得这么清楚?她不是争这些钱财之事,只觉得这么做,会不会有些伤感情? 可身边的老嬷嬷却告诉她,“公主这是真心为你们好,才会如此。说句大不该的话,如今这边府里有什么,难道日后大少爷还会来跟你们争?纵是两边平分也很不少了。奶奶如今你也该知道,大少爷日后必是要走仕途的,那官儿必定还小不了,咱们二爷只需安稳度日即可。他若不学些谋生的本事也行,可学了,这对将来的儿孙,岂不受益?” 关明萱回过味来,方察觉到为人父母的一片苦心。 就象从前她小的时候,刚得病的那几年,娘便回去求了申家舅母,说好日后要是没有别家来聘,就让她嫁给表哥。可娘也怕她婚后受气,所以才对她要求那么严格。 只谁也没想到,在她十五岁及笄的那一年,苏适特意带了念福给的簪子上京来,说他要求娶。 关明萱回想起过去,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引人注目的地方。 她从小就认得欧阳家的两个哥哥了,比起这个小名叫芋头的哥哥,她跟那个叫薯仔的哥哥的更熟,也更好一些。 在朦胧的年少幻想中,关明萱也曾经想过,要是薯仔哥哥能娶她,那该多好? 因为在她从小到大认识的异性里,再没有比薯仔哥哥更护着她,更疼她的。可她也知道,自己是绝不可能嫁给薯仔哥哥的。 她不用去懂什么大道理,她只记得一件小事。 那是她十岁的时候,她过生日,薯仔哥哥早说好了,要带人来给她庆祝。那天,他没有食言,就算还要准备科举考试,可他还是带着一大帮子青年才俊来了。 隔着放了纱的屏风,或是做诗做画,或是弹琴吹曲,给她送礼。 关明萱很高兴,娘也很高兴,因她还算年幼,特别允她出去答谢几句。 关明萱去了,也努力的说了感谢的话。 可谁知,当时有位才俊临时露了一手,用手指蘸着墨,快速的给她画了副栩栩如生的小像,送她作礼物。 旁边就有人打趣,说要她还一样礼物才行。 人家不是恶意,可关明萱却一下子就懵了。她至今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的窘境。 从小,娘就说,她的脑子没那么灵光,想要不出错,最好照本宣科的做事情。这样的突发qing况该怎么应付,她还真得想一想再说。 谁知陪她出来的小弟,很机灵的命下人打了盆清水,亲捧上前去侍候人净手,这才解了她的围。 关明萱事后只觉懊恼极了。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她就没有想到呢? 而薯仔哥哥,他的朋友那么多,每一个他都能应付得那么好。可要是将来,他再和这些朋友聚会,要她应酬他们的妻子,自己该怎么办? 从那一天起,关明萱就知道,自己永不能嫁薯仔哥哥,做他的妻子了。所以她把薯仔送的一切东西都封存起来,完全放下了那些少女心思。 可她也开始怀疑自己,嫁不了薯仔哥哥,她就能表哥? 直到苏适来求亲,关明萱在讶异之余,其实是有几分惊喜的。 不为别的,只因为欧阳山从小就跟她说,他有一个弟弟,也跟她一样,生过大病。 那他是不是也不太聪明? 后面发生的事,似乎证实了这一点。 苏适自表露要求亲的决心之后,天天往她家跑。今天送个风筝,明天买个泥人,三不五时还亲手做点可口的小点心小菜过来,全是关明萱喜欢的。 可这些做法是不是太傻了点?聪明人哪会这么做? 尤其是他写的情诗,全都那么浅显易懂,连粗识几个字的小厮丫头都看得直笑,弄得娘也无法装糊涂了,只好跑去找爹商议。 爹说,“你问我作甚么?我早说了,与其让阿萱嫁回你母亲家,我倒是宁愿她嫁给芋头的。虽说远了点,但公婆好伺候啊,家里人口又简单,她这辈子多好过?” 娘纠结了好几天,终于还是决定让她远嫁了。 关明萱有点欢喜,也有点忐忑。 欢喜的是,要嫁的人也不太聪明,忐忑的是他们两个都这么笨,将来被人欺负怎么办? 小弟听说,重重嘁了一声,抓起准姐夫刚送来的糕点就塞到嘴里,“全京城谁不知道欧阳大哥最护着他弟弟?恐怕不等别人来欺负你们,他就先欺负过去了。哪还轮得到你来操心?” 关明萱有些不高兴的沉了脸,薯仔哥哥才不会随便欺负人!再说,这糕点是她最喜欢的,不许再吃了! 等到她嫁了,她开始发现,自己这位相公似乎并不象她想象中的那么不聪明。 比如,看她绣错的柳叶,他会说,“柳叶挺好的呀,柳同留。你送给我,我天天戴在身上,看着它,就想起你天天在家等我,这不挺好的么?” 关明萱红了脸,却满心甜蜜。把那只荷包要了回来,心里打定主意,要绣上两只相思鸟再给他。 可她心里还是有疑惑,在把下人打发出去后,就悄悄的问了,“我爹娘,从前是怎样的人?” 苏适笑得有几分顽皮,“你是不是听我娘说什么了?” 关明萱立即摇头,“没有。” 婆婆背地里说亲家的坏话,到底不是雅事。 可苏适忽地捏住她的鼻子,“说谎是要长长鼻子的!” 关明萱又羞又恼,气得背过身去。 苏适闷笑连连,从背后抱住她,“好了好了,我告诉你。你爹啊,从前可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你母亲也调皮得紧。听说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京郊的湖上……” 等关明萱听完父母的故事,眼睛早高高的红肿起来了。 她从不知道,爹娘竟是如此艰难才走到一块儿。还有公孙伯伯,真是好人。怪不得那年公孙婶婶难产,娘会把家里最好的老参命人送去,还那么着急的去佛前跪了一整天,直到她平安生产才罢。 苏适搂着她,温柔的给她顺着背,“不过,他们最后有情人能终成眷属,还是很好很好的。嘻嘻,就跟我们一样,是不是?” 关明萱突然就问了,“可你怎么会喜欢我呢?”她又没唱过什么艳曲。 苏适眉眼弯弯的指了指自己的唇。 关明萱懂了,却羞恼得不想理他,可等到晚间歇下时,她到底忍不住过去亲了一口,悄悄问,“到底为什么?” 苏适却说,“等了这么久,我要收利息!” 好吧。 反正都熄了灯,关明萱脸红红的等他收完了“利息,”这才终于得到一个答案。 “我十岁那年上京,你才五六岁吧,我去你家玩,就看见你一本正经的板着胖嘟嘟的小脸,扎着两个小包包头,跟着大人学规矩。我当时就觉得,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好玩?要是能捏捏她胖嘟嘟的小脸多好?” 说着话,他果真就捏起她的双颊。 关明萱气得直捶打着他的胸膛,“我哪有胖嘟嘟?小孩子不都这样!” 苏适搂着她,笑倒在锦被里。 从这天起,时常被人嘲笑“胖嘟嘟”的关明萱,也会气得跳脚,发脾气了。然后,有一些从前在家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她也在不知不觉中都开始做了。 五年后,婆婆打发她带着孩子,和夫君一起回京省亲。 正好那年她娘病了,弟媳妇还没接进门来,爹爹忙于公务,祖父母又年迈,家里无人主持,有些下人就趁年下事多,玩起了花样。 关明萱气极了,却一直隐忍着不说。直等着那天,抓了个管事的错处,劈手就把帐本摔他脸上,一并发作起来。 她娘不放心的赶过来救场,却见女儿横眉冷笑着,一口气骂了一顿茶的工夫,十七八件事情桩桩件件点到要害,根本不带半句停顿,骂得那些下人们哑口无言,口服心服。 看丈母娘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她的夫婿在旁边微笑着说,“我娘早就说过,阿萱本是极聪明的,只您不放心,总怕她出错。不过这样也好,便宜小婿我了。” 她娘怔了怔,随即掩面痛哭。 这泪水,是自责,更是欢喜。 等关明萱要走时,她娘拿出一只压箱底的小胸针给她,“这东西别看它白得象银,其实是金,整个申家也只有这么一块。还是我出阁时,祖母怜我姻缘不易,特意赠我的。本让我改个样子戴,我总舍不得。原想传给你弟弟,如今还是送你婆婆吧。谢她把你教得这么好,我就是即刻闭了眼,也能安心了。” 关明萱推辞不过,只得收了。拿回去给相公看了,也是啧啧稀奇。 不过想想却说,“这么珍贵的料子,咱们若做得不合娘的心意,就实在太浪费了。不如给爹吧,咱们还可以多做一份人情。” 就你聪明!关明萱鄙视了他一眼,却没多话。 欧阳康拿了这只小胸针,想了半天,画了一个样子,找银匠去改了。 等到念福生日前一夜,才悄悄放在她的首饰盒里。 等到念福第二天起来一瞧,不由得脸色大变,“这东西哪里来的?哪里来的!” 欧阳康吓一跳,“怎么了?不好吗?” 念福抓着那件首饰,是从未有过的失态,她的唇哆嗦得厉害,看着丈夫的目光焦急无比,“说!这是……是哪里来的?” 听妻子话里已经隐约有了泣音,欧阳康赶紧承认,“我做的!这块白色的金子是耀祖他媳妇家祖传的,因很是稀罕,托来送你,我就让人改了这个样子。真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你个惊喜……你别哭,别哭呀!” 欧阳康急得团团转,可念福已经哭得不能自己。 她手上拿着的,是一枚胸针。 只不过,这枚胸针却被打成了这个时代少见的心型,还是漂亮的流线型。 这个样子,就跟念福前世曾经收到过的那根项链上的吊坠一模一样。 念福整整戴了十年,绝不会记错。 “李雍!” 她定定的看着欧阳康,突然喊出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欧阳康愣了愣,谁?她在说什么? 不过很快,似是错觉一般,他的妻子已经抹去眼泪,挂上笑容,“谢谢你,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欧阳康有点糊涂了,不过他的妻子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还挂着泪珠,却笑着说,“我们去打球吧!” 呃?这个时候跑去打球? 欧阳康越发糊涂了,却不忍心拒绝。因为妻子脸上的笑容太好看,她眼中的光彩也太明亮了。 他说不清楚,但他就是觉得,妻子那发自内心的欢喜是因为他。 而且—— 比从前更爱他了。 嗯嗯,回头给儿子媳妇多发点零用钱吧,这个礼实在送得太好了。 二人相挽着离开,出门时晃动的珠帘,调皮的在他们身后扬起美妙的长弧,象披风扬起的一角,更有初生的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七彩明丽的光,美得炫目…… 完结感言: 终于落下最后一个字时,竟是半天舍不得打上完结二字。 这本书写了快一年了,从起初的默默无闻,到后面被越来越多的人喜欢,桂子收获最多的,是感动。 虽然回过头来看,在认爹之后的情节走得没那么尽如人意,但大家还是不离不弃的追随着我。就算吐槽无数,还是一路相随,予以鼓励,这份温暖让桂子除了感动,只有感觉幸福,好星湖! 然后,我只能期待下一本写得更好,回报大家。 新文预计在11月,大家可继续收藏此书,发文时会有提示。关注我的新浪微博,桂仁_起点也可。(保证让薯仔穿越!哈哈。) 桂子会休息几天,调下作息。再出去走走,接点地气,调整好状态,再与大家在新书中相会。 所以,请不要抛弃偶!(旺财:请看着窝卖萌的大眼睛,窝也要穿越!) 最后,祝大家天天开心,天天漂亮啦啦啦~~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