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闺事》 解释一下 8月末的粉红票感谢 9月29号的感谢 9月30号的感谢 第一章 农家 太阳渐渐西斜,夕阳橘红色的光柔柔的照在人身上,村子中的房舍四处已经冒出炊烟来,许多妇人端着盆子,一边呼唤着还在外头玩耍的小子回家,崔薇背着一个大箩筐,小小的身子几乎淹没在箩筐里头,筐里装满了苕藤,这一路走来她满头都是大汗,不时路上有收工回家的人与她打着招呼,崔薇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笑着回了,想着回家晚了恐怕又得遭到一顿骂,连忙就紧了紧勒在自己肩头箩筐的带子,抿着唇,加快了脚步。 崔薇原本是现代一个白领,没料到半年前醒来时就已经变成了古代一个名叫崔薇的小女孩儿,此处名叫大庆王朝,崔薇想尽了法子,甚至撞头都私底下撞过好几回,痛晕过去倒是有,可是没一回却是能回到现代的,渐渐的也就熄了那个心思,又怕崔家的人发现了她的异样,整理了原主的记忆之后,她整日闷不吭声的,学着原主沉默寡言的默样,这才没有引起旁人注意,过了大半年。 好不容易背着一个沉重的箩筐回了家中,崔薇只觉得双腿沉得都有些走不动路了,崔家大门却是半敞着,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屋里却连灯火都未点,里头没有听到传来说话的人声,只听到圈里的猪与鸡鸭饿得‘咕咕’的叫声,她抹了把泪,将箩筐放在院中一个搭起来平日放东西也可以坐的青石条上,这才大声唤道:“娘,我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咋呼什么?”杨氏一手抱着刚出生半年的孙子,皱着眉头看女儿拿了瓢打水洗手,嘴里喝斥道:“小心别吵醒了你侄儿,若是哭了起来,我可饶不了你!”她是崔薇的母亲杨氏,手中抱的是崔薇大哥崔敬怀刚出生半年的儿子,当初就是因为崔家大嫂生孩子,崔薇被指使得团团转之下,不小心被担心的崔敬怀推了一把,脑袋撞到大石头上,昏了过去,后来才让崔薇住了进来。 这会儿听杨氏喝斥自己,崔薇也不以为意,撇了撇嘴,回来若是不喊上一嗓子,回头她母亲又得说她天黑了还不回家,做事再多不说人家又不知道,有什么用?这个母亲最是重男轻女,这大半年来她已经从一开始的愤愤不平,到如今的淡然处之,崔家虽然只是普通村户,但人口却也不少,除了父亲崔世福与杨氏二人之外,崔薇下头还有三个哥哥,她是老来女,但因为是个女儿,却并不得杨氏看重,大哥崔敬怀两年前娶了隔壁村的王氏为妻,如今生了一个儿子,专门去村头的夫子处就着排字辈佑字,起了个祖的名字,有祖宗庇佑的意思,足以可见崔家对这个第三代的期望,为了怕给孩子折寿,平日只唤乳名小郎,二哥崔敬忠今年十五岁,还在说亲,但至今还未谈拢,她头上还有一个哥哥崔敬平,今年十岁,比她大了两岁,因她是个女孩儿,注定往后不是崔家的人,因此出生之后杨氏等人也没给女儿论宗排辈的取名字,倒是当初崔薇出生之时,崔敬忠当时刚进学堂,就给妹妹取了个薇字,崔氏夫妇也不以为意,觉得不过是个丫头而已,因此这名字倒是定了下来。 崔薇心中倒是感激这个二哥,若是不然,恐怕她当初也会像村里许多丫头一般,光是她所处的这个小弯村,名叫大丫二妮的就最少有七八个!出去喊声大丫,最少有三个以上的姑娘同时回头看你,以杨氏为人,恐怕到时唤她崔四丫的可能性极大,崔薇这个名字虽然普通一些,但至少她心下倒是有些庆幸。 估计是刚刚杨氏的声音大了些,她怀中抱着的婴儿突然之间挣扎了两下,抽噎了两声,竟然张嘴哭了起来。这还是杨氏头一个孙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平日抱在手上轻易不肯离了人的,这会儿见宝贝孙子哭,杨氏连忙抱着孩子抖了抖,也顾不得再责备女儿了,双脚在原地踏了两下步,嘴里‘哦哦’的哄了起来。 “死丫头,还愣着干啥?赶紧去做饭!你嫂子如今还在喂奶,若是吃得迟了,小心她又拿你说嘴!”杨氏拍了拍孙子,看女儿还站在原地细细的拿了草灰洗手,不由撇了撇嘴,又叮嘱道:“那猪也该喂了,你赶紧将苕藤给切了,混些玉米面给煮上,你爹和你大哥再过阵子也应该要回来了,若是饭菜还没好,老娘可饶不了你!”杨氏看手中的宝贝孙子又有要哭的架势,连忙又哄了两声,外头如今天热,乡下蚊子又多,没过一会儿功夫,小孩子柔嫩的脸上就被叮了个红疙瘩,杨氏心疼得直抽抽,小孩子更是难受得越哭越大声,令她心里也有些烦了起来,也没看女儿一眼,转身进屋里去了。 崔薇郁闷无比,恨恨的将手洗干净了,连忙从外头院子后的柴房里抱了一捆刚收割下来不久的玉米杆枝进厨房里头,拿了围裙穿在身上,将灶里的柴灰拨了一些出来,将灶清空了,挽了两把玉米杆,塞进了灶堂里头! 这玉米杆被晒干了之后,倒是极好点火,她刚掏出火折子,‘轰’的一声里头就已经燃上了!原本上一世时崔薇可是标准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她家里只得她一个独生女,父母将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那时自个儿连锅铲都没碰过,没想到来了古代,倒成了十项全能的家事女强人!她一开始时因为手生,可没少受罪,这崔薇在崔家就是个闷不吭声做事的人,为人老实又木讷胆小,不擅言辞,幸亏一开始有这丫头的记忆,崔家人对她又忽视得很,以至于她安全的渡过了最开始的一个月,到后来才渐渐对这些事情上手了些。 将火点燃了,又挽了一把柴塞进灶里头,崔薇这才起身打水洗了锅,又装了半锅水,将锅又放到了灶间的大洞上,火苗不时从锅沿边窜上来,这会儿她却是忙得很,外头圈里还有两只猪等着她煮好了提去喂,以及鸡鸭等也要她侍候,大嫂王氏自生了儿子之后只当自己是崔家的大功臣,都养了半年了,还说在坐月子,一天到晚懒散的不愿干活儿,杨氏要带孙子,崔大要跟着崔世福每日出门做事,此时正是农忙的时候,父子俩每日忙得歇不了脚,有时杨氏与崔薇也得一块儿去地里帮忙,崔二是个读书的苗子,因此每日只管读书,不问窗外事,崔三别提了,他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又被杨氏宠得狠了,整日逗鸡追狗的,皮实得不像话,因此崔家的家事,倒是几乎都落在了崔薇头上。 恨恨的将一只大锅加了水放上灶台上的另一个洞口,这个灶当初建时弄得极为宽大,一口灶堂口里可以同时烧熟两个锅,而另一边还有一台灶,方便同时煮猪食或是煮全家人的饭菜与烧热水等,崔薇人小,力气也不大,只能装了小半锅水,踩在凳子上将锅加上灶了,又拿葫芦瓢再舀了水往锅里倒,眼见着有大半锅了,她这才跳下凳子,抹了把额头的汗,拿了专门喂猪的桶,从厨房边的小间里装了些玉米面进去,拿一只细竹棍搅了搅,又吃力的提回厨房,颤巍巍的倒进了锅中。 这薇米面是今年刚收成后磨的,才弄好不到半个月时间,此时的东西一切都是纯天然的,倒进锅中就能闻到一股极香的玉米味儿,不过村里人都不爱吃这个,嫌这个太粗糙,平日都是磨成细面,掺在米糠里喂猪或者是鸡鸭的。崔家环境相比起村里许多户人家来说,条件只能算中等,虽不至于到饭也吃不上的地步,但要想闻到一丝肉味儿,还得等到年节的时候。因这猪关系着过年时一家人的收成,这会儿便侍候得极小心,这段时间有玉米面顶着,喂猪倒是不用掺糠,崔薇想到之前母亲杨氏吩咐的话,连忙又取了菜刀,跑到外间拿了专门切猪食的菜板,将之前自己割下来的苕藤又切了起来。 听到这切苕藤的‘咔咔’声,圈里面的猪像是知道了这是自己的口粮般,顿时都扯开嗓子叫了起来,外间院子大开着,几只鸡这会儿看着天色晚了,渐渐朝屋里走了进来,崔薇鼻尖处全是汗珠,屋里却响起了一声嘤儿的啼哭,一个如同嗓子被人捏住的尖叫声就响了起来:“薇薇,大郎哭了,你赶紧来给我哄一哄他!”这是崔薇的大嫂王氏,估计杨氏是瞧着天色晚,崔家父子还未回来,因此有些担心,这会儿出去了,家里没个使唤的人,王氏就将主意打到了崔薇身上。 被这声音突然一吓,崔薇那快速宰藤的菜刀顿时没留意,一下子就切到了自己按着苕藤的食指上头,顿时一阵钻心的疼,殷红的血立即从染了绿色菜汁的伤口处渗了出来,她下意识的将刀丢在一旁,将受伤的手指放进嘴里含着,顿时一嘴的血腥味儿,直疼得倒吸冷气,里头哭声越发厉害,王氏像是发怒了般,又扯着嗓子尖叫,声音都有些凄厉了:“死妮子,看大郎哭得如此厉害,你还不赶紧来哄着,看我不回了娘,好好教训你一顿,一天到晚只知偷懒的死丫头……”平日杨氏就是这么骂崔薇的,原本忍了大半年,这会儿听到王氏的声音,崔薇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第二章 受伤 到底是谁好吃懒做的?王氏一个十七八岁的人,如今一天到晚躺床上啥事儿也不干,要她一个七岁的小丫头来侍候,还真当自己是个少奶奶了不成?崔薇想到自己上一辈子的生活,来到古代这大半年,每日活得比童工还不如,每天做得比牛多,吃得比鸡少,还不时要被人骂上几句,杨氏脾气又是个火爆的,偶尔说急了还会上藤条,她两辈子为人,可是头一回挨打,当时还有些发蒙,只疼得倒抽冷气,脸皮上又受不住,到后来挨打的次数多了,她才渐渐学会了认清事实。 王氏在里头骂骂咧咧,崔薇却是深呼了一口气,也不理会屋里王氏越来越大声的叫骂,污言秽语不时钻进耳朵里头,令她嘴角不住的抽了抽,却是自顾自的忍了疼,倒抽着冷气洗了手,那伤口约摸有指甲长短,砍得深,连里头骨头都快看到了,这会儿洗完之后血还不住的流,一开始的麻木过后钻心的疼就开始传进了脑海中,俗话说十指连心,这一下子挨得,令崔薇忍了大半年的眼泪都忍不住流下来了。 “这是怎么了?”听着屋里越来越凄厉的哭声,杨氏急匆匆的赶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是崔家父子,还有刚下学回来不久的崔敬忠,崔世福与崔大脸上都带着关心担忧之色,杨氏更是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听到孙子震天的哭声,只心疼得眼角直抽抽,回来也没顾上站在阴影里捧着一只还在不住淌血的手,咬着嘴唇,一副倔强样子的崔薇。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崔世福倒是看到了一旁站着的女儿,瘦弱的身子,穿着她娘杨氏改小的旧衣裳,表情倔强,站在冷冷清清的院子里,身影像是都跟天边的暮色混在了一起般,瘦弱得令人心疼,崔世福心里一软,看她站着没动,将肩上扛着的锄头交给了一旁站着的儿子崔大,一边朝崔薇走了过来,嘴里笑道:“薇薇怎么了?” 崔世福身材高大结实,长相憨厚,是一把侍候农活儿的好手,他手上沾满了泥,在这家中,他对崔薇这个女儿倒是比杨氏上心一些,这会儿听他问话,崔薇眼里的泪水怎么也忍不住,背过身子替他打了一瓢水一边倒着让他冲手,一边吸了吸鼻子,稚声稚气道:“爹,我没事。”听到女儿话里的哭音,崔世福倒是愣了一下,捏了一旁的草灰搓了两把手,这才将水在身上擦了擦,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一只蒲扇似的大手捏着她肩将她扭了个圈儿,就看到女儿双手迅速背到了身后,一张瘦弱得巴掌不到的小脸上,哭得跟花猫似的。 “这是怎么了?”崔世福一开始只是打趣似的问女儿,这下子可是当真有些心疼了,这个小闺女一向听话,性子又柔顺,不止是勤劳,还很乖巧,杨氏就嫌她不是个儿子,因此对她并不上心,崔世福倒还好,已经有了三个儿子,来个闺女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可他一年到头大部份的时间都在外头侍候农活儿,没事儿的时候还得去帮别人做些事补贴家用,对这个女儿难免疏忽了些,这会儿见她哭成这副模样,忍不住眉头微微皱了皱,伸手就将她抱了起来。 “她有什么?”杨氏怒气冲冲的抱着孙子出来,小婴儿哭了如此久,这会儿已经打起了嗝来,更是让她心疼不已,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到了女儿头上,一边抱着孙子就冲了过来,腾出一只手就要往女儿脸上抽:“你死人呀?你大嫂唤你这么久,你听大郎哭得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进去哄一哄,抱一抱?你是成心想让大郎哭坏了是不是?你这死丫头,老娘今天不打死你,你倒是翅膀长硬了!” 崔世福抱着女儿,下意识的身子侧了一下,躲开了妻子伸过来的巴掌,杨氏这一掌落了个空,心里的火气登时如同沾了热油一般,腾的一下就燃了起来,连双眼都喷着火:“你这死丫头,这么大了还要让你爹抱,你爹忙了一天,你以为你还是不懂事的丫头?你赶紧给老娘下来,今日我非得打死你不可……”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四处找竹棍。 崔二皱着眉头看母亲骂骂咧咧的样子,小妹被爹抱在怀中,还在抽噎,顿时也有些心疼,劝说道:“娘,妹妹本来就小,再说她这么乖,这么听话,你……” “二郎,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王氏这会儿倚在门口看热闹,想着刚刚唤这小姑子进来,她却是硬在外头杵着不吭声,心里就来气,这会儿见她挨打,别提有多幸灾乐祸了,脸上挂着一抹刻薄的笑,打断了崔敬忠的话:“这三岁可是看到老的,小姑子如此懒惰,眼见着年纪大了,往后怕是找不到婆家!”这话一说得,杨氏更是来气。 崔薇却是火大了,她早忍这王氏很久了,平日好吃懒做的,还没少仗着因生了儿子欺负她,这会儿竟然还敢恶人先告状,崔二说得对,她这会儿本来就是小孩子,之前倒是想岔了,一心要跟着原主一样,却忘了自己才不过七岁,真正算起来还差几个月才七周岁呢,哭闹本来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一想到这儿,抽了抽鼻子,哭了起来,一双小手环着父亲崔世福的脖子,哭得声子一抽一抽的,嘴里却天真道:“爹,大嫂都这么说,大哥为啥还要她?” “噗嗤!”这话一说出口,崔三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本来性子就皮实,又是杨氏眼中的老来子,看得跟个宝贝疙瘩一般,平日就连王氏也不敢来惹他的,这会儿听他笑,虽说心里恨得牙痒痒的,却是不敢拿他怎么样,只是叉着腰骂起崔薇来:“哎呀,你个死东西,作贱的下流胚子……” 她原本是气急了才开骂,但如此一来杨氏却是不满了。崔薇再不得她喜欢,也是她肚皮里爬出来的,王氏这样骂,可是在指桑骂槐呢,崔薇从她肚皮里爬出来是下流胚子,那生了下流胚子的她成什么了? 杨氏当下冷着脸没有吭声,崔大放完锄头回来,就见到现场安静的气氛,唯有自己老婆王氏骂个不停,爹娘脸上表情都有些不好看了,顿时有些尴尬,连忙走到王氏身边扯了她一把,喝里低斥道:“你嚷嚷啥呢,还不赶紧闭嘴了!”王氏还有些不甘,她生了儿子之后气焰十足,但她也知道自己丈夫的脾气,若是惹得急了,恐怕要被一阵好打,因此看他脸色不善,也就识相的住了嘴。 第三章 告状 而另一头杨氏看儿媳不出声了,那冷冷的目光才落到了女儿身上,崔薇被她一打量,浑身鸡皮疙瘩直往身上窜,忍不住一手抹着眼睛,嚎啕大哭了起来。崔世福看女儿哭得难受,一手还背在背后,想到她刚刚也是这样躲藏着不肯给自己看手的模样,心下不由有些着急,伸手过去握她小手,却是握到了一手的粘腻与温热的液体,顿时将她小手拉到自己面前来,借着暮色,看到她手掌上已经淌满了鲜血,顿时愣了一下,心疼得直吸冷气,提高了声音吼道:“这是怎么了!” 杨氏目光落在宝贝孙子身上,没有看女儿这一边,听到丈夫的抽气声,只当他是被女儿吼着心软了,冷笑了两声,嗤道:“这丫头鬼精着呢,故意逗你心疼,好不挨打而已……” 一听这话,崔薇只觉得这半年来受的委屈顿时涌上心头来,她又气又怒,听了杨氏的话,顿时放声大哭!崔世福脸色铁青,一手抱着女儿,捏着她的手都觉得自己心疼得直抽冷气,难为她一个孩子刚刚还忍得了,这会儿听女儿哭着,心里跟有人拿刀剜一般,顿时怒声喝道:“阿淑!薇薇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瞧她这样,你就不心疼?”崔世福难得对妻子生一回气,杨氏为人勤劳持家,将这家里家外的打理得井井有条,两夫妻成婚二十年了,还从未有过红脸的时候,这会儿听他喝自己,杨氏愣了一下,也顾不得怀中的孙子,下意识有些疑惑的朝女儿看了过去,却见她手掌已经全部是血,还在不住滴答往下淌,顿时心重重一疼,下意识叫了出来:“哎呀,你这孩子,你怎么……” 崔薇抿着嘴唇,看到一旁倚在门边的王氏,顿时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声,她以前一向老实沉默惯了,才接连被人欺负,这会儿她也狠了心,崔家的女儿过的简直不是人的日子,她这样沉默着下去,可以想见自己往后一辈子的命运,她眼睛里带着泪水,转了转眼睛珠子,突然间更是大声哭道:“我切苕藤时,大嫂在屋里躺着,小郎哭了,大嫂大声骂我,吓了我一跳,把手切断了,她还一直骂我,哇……”她说完,哭得更是大声,小脖子上青筋都鼓了起来,小孩子特有稚气的哭声尖锐得在这个安静的傍晚里,更是传得远远的村子里都能听得到。 王氏没料到这丫头竟然敢告状,她还没开口,门口处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高大的汉子身后跟着一个年约五十许的白发妇人就大步跨了进来,那汉子嘴里还叨着竹烟杆,进门就看到崔薇哭得厉害,皱眉道:“老二,你打孩子了?” 崔世福不知不觉的被大哥扣了顶屎帕子,看到一旁老娘面色有些不善,又听到女儿说手指被砍断了,登时这个高大健壮的人身子都颤抖了起来,连话也说不利索了。杨氏身子也开始抖了起来,要是女儿被砍断了一只手指,那往后可是残疾了,以后怎么好说婆家? 更何况崔薇再不得她喜欢,也是她肚皮里爬出来的,只是因为这个女儿平日太温顺,太听话了,又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般,只管老实做事,她也是习惯了女儿这个乖巧的模样,觉得省心,可这会儿听她哭得撕心裂肺的,不由心中一阵阵的疼,连忙将孙子交给一旁也要凑过去的二郎崔敬忠,朝丈夫走去,对女儿伸出手来:“薇薇,来娘看看。” 崔薇将头别开,一把将小脸埋进父亲的胸膛里。崔世福身上还带着沉重的汗臭味儿,可是父亲宽大结实的胸膛却是令人安心,杨氏见伸了手过去,女儿却抗拒的样子,不由心中酸楚,看她在丈夫怀里小小瘦弱的身子,这才察觉这个女儿不过是个孩子而已,顿时就有了些心疼与内疚,再加上慌张,脸色苍白,身子软了两下,险些也倒了下去。 崔母林氏看到二儿子一家人的情形,顿时叹了口气,见到站在门口不吭声王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再想到之前孙女儿哭叫的话,眼皮儿一掀,嘴里就骂了:“家门不幸啊,娶了一个败家娘们儿,丧门星一般,好吃懒做的货,当真是要来霉透我崔家一门的啊!你这不安好心的死婆娘,我倒是要问问,那王家是怎么教女儿的,光是教一个会挑拨是非,又懒还讨人嫌的女人,自个儿家里装不下了,来祸害咱们一家,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她说完,拍着大腿就开始哭喊了起来。王氏脸皮臊红,气得身子打转,又觉得心虚,却不敢与林氏顶嘴,只是委屈的看了丈夫一眼,有示意让崔大替她出头的意思,崔大也正担心妹妹的伤势,也没注意到妻子的眼神,更何况他此时心中也有不满,妻子一天到晚好吃懒做的,村里都传遍了,人人都嘲笑他,每回在田里看到人家送饭的是媳妇儿,自己一家人送饭的则是辛苦挑着小担子的妹妹,他之前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家中男人主外,女人主内,可最近两日还有人拿这话打趣自己,只说崔薇太能干,他也当夸自己妹妹,这会儿被祖母林氏一骂,回过味儿来,才明白旁人暗地里嘲笑自己呢,脸上顿时如火烧一般。 崔薇哭得小脸涨红,众人都担忧着,大房那边崔世财的媳妇儿刘氏也过来了,还有崔世财的儿子儿媳们,顿时院里站了满满一圈。杨氏刚刚被女儿无言拒绝的动作打击得这会儿还回不过神来,林氏是老人,因此这会儿虽然不满王氏,但看二儿媳无精打采的模样,也令崔三进去将油灯点上了,一边招呼着脸色难看的崔世福进屋里来。 崔家人都担忧崔薇的手指真给切断了,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少了一个手指,做事不灵活了,好多农户人家不爱要这样媳妇儿的,纵然是多给些嫁妆,也要被人说嘴。更何况崔家这点家底,日子也是过得紧巴巴的,虽说不至于到吃不上饭的地步,但家里人口多,又哪里有多余的银钱?林氏正自担心着,杨氏也内疚得说不出话来,王氏心里害怕,深怕这死丫头手指断了,照崔家人今日的模样看来,恐怕不会饶过自己,因此又是有些害怕,又想到崔薇刚刚告自己状的模样,有些幸灾乐祸。 第四章 懒人 大哥崔敬怀心下内疚,倒是主动打了盆水进来,连妻子王氏不忿之下拧了他一把,他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将王氏气得不轻,待他进门来,靠了过去,嘴里轻声骂道:“要你献能,你娘不会打水是怎么滴?要你去?”一边说着,一边又狠狠拧了崔大一下。 这下子崔大如同被蜂蜇了一下般,顿时跳了起来,听到王氏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就要一巴掌抽过去,嘴里大声骂道:“我妹妹,我打盆水怎么了?要你这败家娘们儿在一旁唧唧歪歪的,再说一声,你信不信我抽你?” 顿时众人的目光就被引崔大一句话引到了王氏身上,王氏脸颊涨得通红,看到婆婆不善的眼神,以及刚刚险险躲过一巴掌,没料到崔大竟然会打自己,这样的情景之下她不知该如何是好,顿时张嘴嚎啕大哭了起来,一边想往地上蹭:“崔大,你敢打我?你这没心没肺的,我为你生了儿子,你如今竟然为这么一个丫头片子打我,你还是人吗?我要回娘家,这儿是没法子呆了!”若是以往,听到王氏这话,杨氏为了家庭和谐,少不得要儿子赶紧道歉才是。但此时她先是听到王氏吓得女儿砍了手指,接着又恶人先告状,最后崔大给女儿打盆水,她也心里不乐意了,是不是哪天这个儿子要侍候自个儿,这个儿媳妇心里也该背地里骂自己? 不管崔薇她如何不喜欢,但总归还是自己的女儿,杨氏之前只注意王氏肚皮去了,又得了孙子欢喜,难免就放任王氏了一些,如今看来倒是错了,她眯了眯眼睛,没有开口,崔大早就气不打一处来,听了王氏这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你回吧,你回去之后与你爹娘好生说道,就说你好吃懒做,虐待小姑子,看你爹娘有脸收你没!” 王氏气结,她知道如果自己真回家这么说,她老子娘非得拿扫帚追得她满院乱窜不可,几个哥嫂也不会容得下她,因此也不敢再提回家的话,刚刚不过是吓崔大而已,这成婚一年多以来她每回说这样的话都是百战百胜,倒是没料到杨氏刚刚竟然不劝和了,王氏下不了台来,又见崔大双手抱胸,眼神不善的看她,顿时心中一虚,没人唤她起来,众人都冷眼瞧她,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自个儿站起身来,拍了拍裙子上头的泥灰,不吭声了。 崔薇看她这作派,险些没气乐,这王氏也是够厚脸皮的,这样的情况下自己也能装作若无其事的起身!她正自气愤间,手腕却是微微一紧,回头一看,爹崔世福一双浓眉皱得紧紧的,将她小手握在了掌心里头。崔世福常年握锄头砍刀的,那手掌厚实茧又多,被他握住手腕,就跟被砂纸磨似的疼,但崔薇看到他脸上怜惜的神色,却是想到了自己上一世的父母,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这样一想,又是悲从中来,眼圈一红,眼泪又落了下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爱哭了!”杨氏讪讪的看女儿掉眼泪,一边拿了帕子看她还在滴血的手,掌心中已经被血块凝固了起来,一层层的血淌过,倒是结了厚厚一层血锅巴,顿时也心疼,眼圈红了,忍不住背过身去抽了两下鼻子,这才拿了清水替她清理手上伤口。那伤口在食指处,这会儿时间过了一阵,咧开了嘴似的一道口子,指头没有断,杨氏松了口气,林氏等人也跟着松了口气,不过那伤口可真够大的,林氏爱怜的摸了摸孙女儿的头,嘴里笑道:“你这孩子,人小,力气倒不小,切个猪食,也能将手切这样大一个口子。”她说完孙女儿,又转头怒目对媳妇儿:“你也是,这弄刀的事,明明该大人做,薇薇这么小,你就让她干这个,她好歹也是从你肚皮里爬出来的,你还当真以为她是捡来的不成?丝毫不心疼!” “我怎么不心疼了?”杨氏看到这伤口,再也忍不住眼泪就流了出来,她这会儿心尖儿都在颤抖,疼得说不出话来,女儿疼得脸色苍白,就像伤口在她身上一般,这会儿听婆婆一骂,有些委屈:“不过最近家里忙了些,您也知道花儿刚生孩子,家里忙得转不开身来,这才让薇薇也跟着帮忙……”花儿是王氏闺名,这会儿杨氏倒也一时间还没迁怒到她身上,因此喊她之时并未直接喊她王氏。 “哼,该忙的不忙,不该忙的瞎忙!我看你这样对你闺女,早晚薇薇得与你离了心,你就欢喜了!你这样,简直是连个后娘也不如了!人家后娘好歹还得避着人家的眼睛偷偷虐待儿女,你倒好,正经眼皮子底下就让她给切出了这么一个窟窿!王氏如此大一个人了,难道连个七岁小孩儿也不如?更何况她生完孩子都多久了?半年多了,也没见过你这样娇惯儿媳妇的!当初我生完福哥儿,还不到半个月,田里忙了,人手不够,还不得扎紧腰带跟着下田?谁像她这样了?以为是个千金小姐不成,可惜托生到了咱们乡下人的肚皮里头,也就是泥腿子的命!”林氏说话毫不避嫌,她辈份最高,在场人人都得听她的,王氏臊得脸颊通红,连崔大被祖母这样一骂,也是又气又羞,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打定主意回屋再修理她。 杨氏被婆婆骂得抬不起头来,心里不服,有心想争辩,但想想确实又是这么一个理儿,顿时羞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想到这一年多来儿媳妇登鼻子上脸的模样,顿时对女儿就有了些愧疚,三郎崔敬平一惯嬉皮笑脸的神态也没有了,只是盯着妹妹手上豁大的伤口看,还在淌着血,他趁着大人争吵,转身跑了出去,没多久举着手回来,趁着大人没注意,一把将手上的东西往崔薇伤口上按。 第五章 教训 众人被元三郎这举动吓了一跳,杨氏下意识的就一巴掌拍在儿子背脊之上,回头才发现这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又有些心疼,但看到女儿伤口处糊了黑乎乎一层东西,被血浸湿了,又气不打一处来:“死小子,你干的什么坏事儿?你妹妹可还伤着呢!”她说完,就要拿水洗了。林氏定睛一瞧,倒是乐了,阻止了她的动作:“慢着,这是墙上的老网灰,止血最是灵验不过,这小子平日皮实,估计受伤着多了,对付这事儿可有经验了!” 崔三郎被说得不好意思,耳根都红了,不过看妹妹苍白的小脸,瞪着一双大眼睛,越发显得那脸巴掌似的小,他想到这个妹妹平日比自己还要小,自己却成日只顾玩,顿时小小的心灵里有些内疚了起来:“都怪我,早知道该帮着妹妹做些事的,不然她也不会受伤。”其实杨氏是觉得男孩子家不该做这样妇人家才做的事情,但此时女儿都受伤了,她也不好意思偏心得太过,也就没斥责他这句话,崔三郎看到崔薇抿着嘴唇不开口,更是内疚:“妹妹其实受伤都不止一回了。”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愣了一下,连杨氏也露出愕然的神情来,崔三郎道:“当时大嫂生侄儿,大哥推了小妹一把,让她当时就昏过去了,我给扶回房,肿了好多天,脑后的包才消散的。”他话音刚落,崔大郎脸色就变了变:“我推了小妹?” 崔三郎点了点头。“当时小妹烧了热水帮着抬进来,拿了剪子等东西出来时,你听着侄儿哭声,就推了她一把,撞到了门口的那青石凳上。”他说完,转身指了指院外。 杨氏身子开始不住颤抖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险些当时就失去了女儿,心下更是愧疚,崔大郎却依稀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像是真的推到了东西,不过却没想到是崔薇,脸上不由露出内疚的神色来,崔薇倒是不料自己当时昏倒还被崔三郎瞧在眼里,想到醒来之后自己床边还放过一回鸡蛋,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看向崔三郎,眼睛有些湿润,嘴里软软唤道:“三哥~~~乃对我真好。” 被人点名夸奖了,崔三郎嘿嘿笑了两声,耳根泛起红晕来,连眼睛都有些不敢看妹妹了。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皮得跟牛魔王一样,倒没料到这时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众人不由都好笑,杨氏看女儿肯说话了,心下松了一口气,想到她刚才拒绝的神情,不由有些吃味:“你这丫头,倒是亲近你三哥,连娘也不要了。” “三哥对我好!”崔薇鼓了鼓小脸,转过头没有看杨氏,显然还在生她的气。杨氏心中不是滋味儿,崔薇还从没有这样跟她发过脾气,她一向温顺听话,这会儿发起脾气来,杨氏倒是有些不知所措,看她不理自己,又是有些酸楚。一旁崔三郎得到妹妹肯定,顿时精神一振,大声道:“我以后还会对妹妹更好的!” 众人听他童言童语的说得有趣,都忍不住一阵好笑,末了崔大嫂刘氏才开口道:“既然薇薇这边没事儿了,我们也得回去煮饭了,几个小的还张着嘴等吃呢!”崔世财与崔世福两兄弟是早早的就分了家的,林氏为人开明,也不兴非要两个儿子挤在一块儿住,这样一来矛盾也多,分开了,她一边过一年,倒也自在,不过因二儿子家中困难,她几乎年年都是住在老大家,崔世福只消每年给她些口粮便成。 两个儿子都是个孝顺的,娶的媳妇儿也好,大儿媳妇刘氏性情温顺,相夫教子那是没说的,二儿媳妇杨氏性格有些泼辣,但操持家务却是一把好手,对付自己儿子也是一条心,家里又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对她这个婆婆也孝顺,两家人分开过,平日又不红脸,逢年过节的一块儿聚聚,住得又近,兄弟俩之间的关系,倒是比村里不少没分家的人要强得多。 刘氏也生了两个儿子,都已经娶了媳妇儿,孙子大的都已经三岁了,这会儿因天色晚了,哭闹着肚子饿,儿媳妇在家里哄着他,没有过来,否则这也是个横的,一惹到他能哭得翻天覆地的,闹得人头疼! “都是这小丫头闹的。”杨氏这会儿也有些不好意思,看婆婆唬着一张脸,又有些心疼女儿,再加上王氏之前一嚎叫,她手中的孙子又哭了起来,更是令杨氏心中如火烤一般,周氏想着老大家中还等着张嘴吃饭的曾孙子,点了点头,看到已经崔薇已经止了血的手,夸奖崔三郎:“你这小子,倒是个有出息的,往后也别总顾着玩,多照顾一下你妹妹,你瞧着你一天到晚跟猴儿似的疯跑,薇儿都会洗衣做饭了!” 崔三郎连连点头,杨氏听了这话却是嘴唇动了动,有些不满,崔三是她生下来的老来子,跟心尖子似的,与丫头又不同,再者男孩子家,又哪里能做这妇人做的事情?杨氏心中有些不虞,但看这会儿女儿受伤的神色,也没有多说,周氏好歹放心了些,见她虽说重男轻女,但好歹还知道分寸,看了崔薇一眼,也就跟着崔世财一家回去了。 崔老大一家人刚走,崔世福脸色就虎了下来。他是一个性情极为老实憨厚的中年人,平日只要闲暇的时候,几乎都在地里刨着,毕竟家中三个儿子,如今又添了孙子,外人瞧着倒是子孙满堂的,但眼见着老二也大了,崔敬忠又是个有出息的,这念书给夫子的束休不少,一个月也要五十个大子儿,崔家虽然过得去,但也不是富裕人家,若是闲着不干活儿,一家人日子也不能过得像现在这般,好歹不像许多人家,每个月至少还能吃上好几回干饭。 崔薇坐在父亲崔世福怀里,一张哭得已经花了的脸上还带着泪珠,杨氏想要替她擦下眼泪,她却是一把将头扭了开去,杨氏看女儿这模样,倒是心里生出一丝愧疚来,动作轻柔的替她处理完手上的伤口,见好不容易血止住了,拿帕子替她擦了擦掌心,感觉到女儿身子一缩一缩的,难得生出些怜惜来,回头冲一旁还在哭嚎的王氏骂道:“瞧四丫头都伤成这模样了,你还不赶紧打些水来,在那儿嚎个什么丧?” 第六章 挨打 王氏有些不甘愿,不过这会儿面对公公的沉默以及婆婆难得有一回的喝斥,一旁丈夫脸色都冷了下来,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嘴里嘀咕了两句,不情不愿的挪了身子,只是还未出房门,原本睡着搁在屋里头的崔小郎却是突然间醒了,扯开嗓子大哭了起来。 杨氏一听孙子哭了,哪里还顾得上女儿,连忙起身就要进去抱孙子,王氏磨蹭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又悄悄摸回丈夫身边。崔世福叹了口气,蒲扇似的大手摸了摸女儿还不及他巴掌大的脑袋,温和道:“薇儿,爹去给你打水将手洗了,你受了伤,暂时就先歇着别动,今日等你娘做饭。”他说到这儿,才想起平日里做饭洗衣裳的就是这个还不足八岁的女儿,顿时又心生怜惜,想到妻子,叹了口气,见崔薇乖巧的应了,将她放在凳子之上,这才起身打水去了。 崔三郎见崔世福一走,松了很大一口气,原本挺直的背脊也松了下来,他虽性子皮实,可是对于平日不大说好歹的崔世福却是有些怕,这会儿见他一走,犹如孙悟空脱了如来的手掌心一般,登时活了过来,拖了张矮方凳坐在崔薇面前,一双英挺的浓眉皱了起来,盯着她手看:“妹妹,还疼不疼啊?三哥给你吹一吹吧!”他说完,鼓足了腮帮子,吹了几下,那眼神,像是想伸手去摸崔薇伤口处,又不敢的模样。 崔薇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以前倒是没有发现这个跟顽皮得跟猴子似的崔三郎还有如此可爱的时候,听他问话,顿时苦着脸就点了点头:“疼~不过三哥对我这么好,也没那么疼了!”崔敬平见她这样撒娇,小小的心灵里一股男子汉的自豪与责任感不由油然而生,腰背挺得更直了些,将小胸脯拍得‘啪啪’作响:“你放心,以后没人敢再欺负你,以后三哥就保护你!” 不过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而已,崔薇也没有放在心上,不过见崔敬平极为认真的样子,花猫似的脸板得极紧,她忍不住想笑,连忙就点了点头。崔三郎原本还想放些豪言壮语宽慰妹妹的心,谁料他刚张了张嘴,眼角余光就已经看到一旁端了水盆进来的崔世福,身子当下如泥鳅一般滑了开去,哪里还有刚刚的小男子**范,崔薇忍不住别开脸偷笑,就连崔世福也忍不住抽了抽嘴,皱着眉看这老儿子,一边斥道:“你妹妹受了伤,你小心些别撞着了她,一天毛毛燥燥的!” 他刚说着儿子,杨氏在里头听到动静,却是舍不得自己的心尖子受人责骂,连忙抱了孙子出来,见崔世福拿着水盆,一旁王氏却是站在一旁偷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王花,咱家可养不起不做事的闲人,你若是想躲懒,不如回你娘家躲个够去!”杨氏今日是真火大了,见自己女儿受了伤,王氏还在偷懒,心中看她更是不顺眼,拿眼神剜了她一下,王氏缩了缩肩膀,不甘不愿的被崔大郎推着往厨房去做饭了。 来到古代半年之久后,崔薇才真正意义上的享受了一回饭来张口的待遇,不过这待遇却是用一只令她自个儿瞧了都发毛的伤口换来的。饭桌子上,崔家吃饭的都是自己人,也没那么多讲究,一家人全坐在四方桌上,以往崔薇是没有坐下吃饭的资格,一般都是端了碗挟些菜坐到一旁去吃,今儿拜她受伤所赐,也难得上了一回桌,杨氏一手抱着孙子,一手拿着筷子,一边吃着饭,一边皱着眉嫌弃:“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做个饭还是半生不熟的,简直是连四丫头也比不上,你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你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连这些小事也做不好,早知道,我们家还当真高攀不上你!” 王氏许是很久没做饭,今日好不容易做上一顿,手艺生疏了不说,还被杨氏一直嫌弃个不停,她今儿因崔薇受了伤,桌子上没她位置,全家人都坐着,唯有她一个人挟了菜站到一旁,心里早就火大了,这会儿听杨氏这样一说,顿时撂脸色:“娘既然觉得我煮饭不好吃,那您自个儿煮呗!”王氏嫁到崔家来一年多,因刚进门就怀了身孕,极得全家人喜欢,平日都供祖宗似将她供着,将她脾气也养了出来,若非今日崔薇一事让杨氏心中对这个儿媳妇生了不满,这会儿还体谅着她生了儿子,心中对她宽容一分! 若是以往,她主动做了饭又被杨氏嫌弃,这样使使小性儿也就罢了,偏偏今日杨氏火气还没熄,一听这话,顿时狠狠将手中筷子拍到了桌子之上,厉声道:“你还胆大了不成?当我们这崔家是你那王家,有没有规矩了,你娘就这样教你和婆婆说话的?”她这样厉声大喝,王氏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她有这样大的反应,还有些不不服气,那头崔大郎却是早已忍耐多时,古时村里可没有不打女人的规矩,自己的媳妇儿自己管教,他干脆放了筷子起身,一把拖起王氏,两个耳刮子就抽了下去。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响,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王氏愣了一下,脸颊渐渐肿起了指头的印记,她没料到崔大郎当真会对自己动手,嫁人一年多以来,她早已忘了当初在娘家也是伏低作小的日子,自恃生了儿子,如今却见崔家这样对待她这样功臣,王氏顿时张嘴就嚎哭了起来,向崔大郎冲过去,两只爪子一下子就在他脸上挠了几个血印出来! “你这杀千刀的,你敢打我,我当时没嫌你穷,嫁给你了,还给你生了个儿子,你还敢打我!”王氏如同疯了一般,崔薇连忙端了碗站以身材高大的父亲身后躲着,一旁的崔三郎也是同样的动作,崔大崔敬怀原本只是想教训一下王氏,可她这样往自己脸上一挠,恐怕明日外出干活儿村里人都得瞧见,到时自己面子往哪搁?一想到这儿,崔大顿时真怒了,一把反拧了王氏双手,也不顾她呼痛声,冷着脸道:“爹娘,你们先吃,我去教训一下她!” 第七章 离心 王氏一听丈夫这话,顿时知道他是真生了气,心下也有些后悔之前的撒泼,她不由想到自己在娘家时被父兄打的情景来,脸上露出一丝惧色,原本是想向杨氏求情,可杨氏刚刚恨她敢对自己儿子动手,这会儿看她眼色,哪里会求情,反倒火上浇油:“大郎,你教训她一回,然后将她东西收拾了,等下送回她王家去,咱们崔家可不敢要这样的儿媳!” 崔大嗡声答应了一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王氏真怕了,又见杨氏见死不救,深怕崔大拳头落到自己身上,他常年做农活的,力气可不小,王氏连忙用自己之前百试百灵的话来威胁他:“崔敬怀,你敢打我,信不信我抱着儿子回娘家去!” “嘁!咱们崔家的小郎,我看有谁敢抱走!”杨氏这会儿在气头上,也不吃她这套,若是以往王氏这样说,她少不得要看在自己大孙子份儿上,劝她一两句,多少忍着她一些,毕竟孙子如今还没断奶,若是离了亲娘,没得吃的要挨饿。 可是今日王氏竟然敢对自己顶嘴不孝不说,还敢对大郎动手,令杨氏有些忍耐不了,一个家中容不得两个主事的女人,王氏如今不安份了,活该受些教训!“叫她走!她若不走,我今儿亲自将人捆了给王家送回去!王家养出的好女儿,好吃懒做不说,一张嘴还敞着爱挑是非,咱们崔家门户小,可要不起这样的!”杨氏今日是真火大了,抱着孙子站在门口冲王氏笑。 王氏原本只是威胁他们的,可这会儿竟然见杨氏不吃自己以往那一套,顿时心里就慌了。若是自己今日真被婆家赶回娘家去,往后哪里还在这小湾村里抬得起头来?她脸色青白交错,可这会儿狠话都放下了,一时间也说不出求饶的话来,憋了半天,脸色涨得通红:“若是我走了,小郎可没吃的!” “咱们崔家的种,轮不着你来说三道四!没有你的,我不信去别家匀一些不成了!村头郭三嫂刚生过孩子没多久,人家没见你这样精贵的,我明儿去找她讨要一些奶子,不用你了,赶紧自个儿走吧!”杨氏这会儿算是看清了这个儿媳的性格,完全就是欺软怕骗的,拿捏到了她的短处,自然更是有恃无恐,认定了她不敢走的。王氏被她这样一唬,倒是心中真有些心虚害怕,挣扎着从崔大手里逃脱出来,一下子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娘,我错了,您饶了我一回罢。” 崔薇见她这模样,顿时眼皮子抽得厉害,之前看王氏闹得凶,原本以为这是个横的,没料到是个纸老虎,一戳就泄了气。 不过她这样一服软,不止是崔大郎心中松了口气,连带着杨氏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要知道她赶王氏回去一来是堵口气,二来不过是让女儿顺心一些,让她知道自己态度,三是气不过王氏嚣张敢打自己儿子,可私心里自然是不希望她走的。若是王氏被赶回娘家纵然王家丢脸,可崔家里名声也是好不了的,新媳妇刚过门不足两年,又给自己添了孙子,纵然王氏有错,可人家也会说自己这做婆婆的太苛刻,更何况孙子还要喝她的奶,王氏若是乖巧一些认个错,她也不是非得要将人赶了回去! 杨氏这样一想着,拍着孙子的背回头便看了女儿一眼,却见她低垂着头,瘦小的身子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来,却是根本没看自己这边,刚刚那一套说唱顿时如同演给了瞎子看,心中顿时不舒坦,脸色也沉了下来:“既然知道错了,就自个儿勤快一些,还不赶紧将屋里收拾了,难不成等我亲自动手了?” 崔薇听杨氏哄着崔小郎一面进屋里去了,顿时捧着一只已经渐渐能感觉到疼的手冲崔世福道:“爹,我也困了,想睡了。”她来到古代这么久,还没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如今还跟父母住一个屋里,极为的不方便,可是这也是实在没法子的事儿,这村里哪家人都是这样过的,崔家又不是有钱人家,自己又不是年长到十岁上了,自然没有单独享受一间的资格,就连崔家最受宠的崔三郎如今还跟崔二郎一个屋里呢! 听到女儿喊困,崔世福伸出蒲扇似的大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温和道:“爹给你打了洗脸水,你洗把脸,自个儿先去睡吧!”崔薇点了点头,接过崔世福递来的帕子抹了把脸,又洗了脚,这才穿着一双破旧的布鞋往屋里去了。她的床就挨在崔世福夫妻俩的床边,其实也算不上床,只是临时用拆下来的门板搭就的一张简易榻子而已,上头铺的是稻谷草,虽然上头铺了一层草席,但睡着总归有些硌人,崔薇来到古代之后最不习惯的也就是这一点,连忙将挂在上头已经洗得泛黄的蚊帐放了下来,又拿衣裳在里头挥了挥,驱赶了蚊虫,这才躺了上去,这样一折腾下来,浑身又是一些大汗。 原本晚上该洗澡的,可惜崔家没有水井,要吃用水都得到村头的井里去挑,最近又正是农忙时节,眼瞧着这几日收高梁与玉米等,屋里众人都忙得厉害,崔世福等人不到晚上是不会归家的,挑水的事儿别指望着王氏,杨氏又要带孙子,挑水的事便落到她头上。崔薇人年纪小,又挑不动多少,平日用水便得省着,连澡也不敢多洗。一想到这个事情,崔薇脸上又露出一丝烦燥之意,却又没法子,蚊帐放了下来虽说是没蚊子了,但屋里却闷热得厉害,取了一把自个儿缝的蒲扇出来摇了摇,这才觉得心火稍减了些,迷迷糊糊的阖上了眼睛。 也不知睡到了哪个时辰,屋里亮起了一丝光线,崔薇感觉到蚊帐被人拉了起来,杨氏探了半边身子过来,见她闭着眼睛,只当她是睡着了,嘴里便笑道:“这丫头,也是个忘性大的,这样快就睡着了!”崔薇听她这样一说,眉头皱了皱,却是装着睡,不理睬她。 崔世福正收拾着床铺,又在屋里拿烟熏了蚊子,乡下蚊虫多,晚上若是不折腾一番,那野蚊子能咬得人睡不着。一听杨氏这话,他叹了一口气:“闺女总归大了,在你身边又留不了几年,往后出了嫁,你想见都没得见,如今对她这样厉害做什么?” “若是我不教她多做些事,往后去了婆家什么也不会,可不是招人戳咱俩脊梁骨么?”杨氏有些不服气,嘴里咕哝了几句,崔世福却是叹息了一声,说睡吧,没多久,屋里灯线便陡然暗了下来,崔薇睁着一双眼睛,却是再也没有了睡意,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 困死了,睡了一会晚了二十分钟,大家见谅 第八章 倒霉 因昨夜被杨氏那样一闹,半宿没能睡得着,快到天亮时才眯了下眼睛,崔薇起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来到古代之后还从未睡到这样晚起过,若是过了寅时末她还不起,杨氏的竹片儿可是不饶人的,崔薇前世时五点还没睡的情况有,可是从小到大还从未有过五点不到就被人逼着起身的,来到古代之后却天天如此,若是稍微慢了一些,杨氏便骂骂咧咧,只说懒丫头,今日倒不知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儿出来了,竟然让她睡到这会儿,而没人过来唤她。 崔薇一出来,便碰着抱了孩子坐在堂屋里的杨氏,见她出来,掀了掀眼皮儿,眉头虽然皱了皱,但好歹还是没有骂出来,只是懒洋洋道:“醒了?锅里还放着玉米饼。”杨氏说完,看到女儿红肿的眼皮,顿时心中也有些不忍,叹了口气,到底没有开口说什么。 王氏却是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块金黄色的饼子咬着,咬一口便配口稀饭,一听杨氏这话,她顿时有些不乐意,昨晚被崔大郎教训了一回她虽然收敛了一些,但这会儿见崔薇睡得比她还要晚起,顿时口气便不太好听:“小姑子怎么睡到这会儿才起?昨晚是不是睡不着了?那饼子给我留上两块,也别吃完了!”她话音刚落,杨氏脸色刷的一下就沉了下来,见女儿死气沉沉的脸,心下也有些不忍:“拿吃的也堵不上你那张刷过大粪的嘴,若是没事儿干,吃完赶紧拿了衣裳去洗!一天到晚只知道吃,你已经吃了四五块了,一天到晚不做事的懒婆娘,长得五大三粗的,还吃什么,吃多了也拿不出半把子力气!” 没料到自己开了回口便劈头盖脸被人骂了一轮。王氏心中委屈无比,顿时有心想将手里的饼子给砸了,但想到崔家生活,若她敢这样糟蹋粮食,恐怕不止杨氏,连崔世福也饶不了她,不由将饼子塞进口中嚼了,哭嚎了起来:“娘骂我做什么?我吃这样多还不是为了崔佑祖这小东西么?我吃这样多不是全进了他肚子么,娘宝贝女儿,难道还能少了孙子一口吃的?”崔佑祖是刚出生半年的崔小郎的大名,但一家人平日为了给这小东西祈福,轻易不肯唤他名字,就怕折了他好运,因此都称小名儿的,这会儿王氏知道自己的儿子就是杨氏罩门,因此这样一吆喝,果然见杨氏不吭声了,心下不由得意,就回头看了崔薇一眼。 崔薇也不理她,自个儿木着一张脸先去打了水用一只拧了帕子擦了脸,又拿梳子将头发绑了,这才进了厨房。她昨晚被割的手指这会儿已经肿得跟洗衣棒似的,疼得厉害,也不敢沾了水,上头黑糊糊一层,也不知道昨儿崔三郎给她弄了什么东西在上头。不过这会儿她也没心思管了,来到古代这样久,她开始时消极过,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原本以为自己逆来顺受些崔家人总有良心,可昨日时才发现自己太老实了,连带着人家当自己做什么都理所当然的。 这样一路想着收拾妥当了去了厨房,大锅上盖着竹盖,她用没受伤的手揭开盖子,却见里头已经空空如也,想到刚刚杨氏所说的话,明明给自己留了玉米饼子的,如今没有了,屋里统共就这几个人,哪个吃了自然一目了然!崔薇火冒三丈,将盖子又扔回锅上,洗了碗盛了碗稀饭,也不亏待自己,没受伤的手从坛里抓了一小把刚泡进去没两天的豇豆出来,切碎了就着稀饭喝了两碗,才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 王氏这会儿吃得肚子都险些挺出来了,崔薇进来时也没见她有丝毫不好意思的,反倒是瞧着日头不早了,一边冲崔薇笑:“屋里衣裳这样多,四丫头还不出门?若是这会儿不洗了,晌午过后干不了,晚上爹和夫君叔叔们哪有衣裳穿?”刚刚杨氏明明是让她去洗的,这会儿又提到自己身上,崔薇冷笑了一声,也不理她,自个儿回了屋里。 一见她这作派,王氏不满了,一下子站起身来,指着崔薇离开的方向骂:“四丫头,今日睡到快午时才起便罢了,不洗衣裳,难道连饭也不想煮了,等下爹和夫君回来,没吃的算怎么回事?”杨氏见她这样咋咋呼呼,顿时心下不满:“你嚷嚷啥呢!尽会指使人,你说得厉害,咋不自己去做?” “娘,我这不是怕我出去了等下小郎饿了吗?”王氏一瞧杨氏脸色沉了下来,顿时讨好道。杨氏想想了对,便冲屋里喝了一声:“崔薇,还不赶紧出来,你嫂子等下还得要喂小郎呢,你赶紧去将衣裳洗了,抱捆柴回来,过会儿要烧饭,我瞅着昨儿厨房里柴不多了!” 崔薇顿时从屋里出来,冲杨氏扬了扬自己那只肿得险些有一旁细指头两倍大的食指道:“娘,我受伤了,你让大嫂去吧!” 这还是她头一回明目张胆的让使唤王氏,王氏呆了一下,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崔薇冷笑道:“再说我早上只吃了些稀饭,大嫂将玉米饼子都吃完了,人吃得多力气也大,恐怕要不到小郎饿了她就回来了!”崔薇以前沉默惯了,就怕让人觉得自己有一点儿不同的地方而对这王氏忍了很久,这会儿决定不再忍了,自然也不替她兜着。 杨氏一听这话,顿时眉头就竖了起来:“你这懒婆娘,吃这样多,吃吃吃,撑死你这要好吃懒做的鬼东西!”王氏没料到崔薇竟然敢告她,顿时吃了一惊,听杨氏这样骂着也有些发慌,她自己又理亏,再加上昨日才被崔大郎收拾了一回,如今老实了不少,听杨氏这样骂着虽然不服气,但也不敢还嘴,心里骂骂咧咧的却仍是被杨氏赶着挑了一担衣服准备去河沟边洗衣裳。一路王氏被人指指点点的,不时有人还和她说笑几句,只说崔大郎一向心疼她,如今怎么也舍得让她做事了。王氏脸色臊得通红,只觉得里子面子都丢了个干净,心里将崔薇恨了个半死,衣裳也只是匆匆在溪里漂了一圈儿,只去了些汗味儿便拧了装回桶里,往屋里挑。 打点滴去了,又晚了,捂脸。下次如果有事提前上传。。。 第九章 黑状 只是王氏已经许久没有做这样的事,自嫁到崔家之后命好,没过多久怀了身孕,又一举得男,平日过得日子跟少奶奶似的,如今冷不妨挑了这样一担子,回到屋时背心都被汗湿透了。崔薇却正搬了凳子坐院子拿了米糠在那儿逗着鸡,这样悠闲的,额头连半丝汗迹都没见。王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嘭’的一声狠狠将自己肩上的担子取了下来,两只木桶被撂到地上发出响声,里头装着的深蓝色粗布衣裳也跳了跳,崔薇却不理她,只拿着手中的米糠逗着院里四处闲散的两只母鸡。王氏见她这模样,更是生气,高声喝骂道:“你死人呀!见我回来也不来搭把手,坐那儿动也不动,以为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呢,什么作派!可就你,还没这个命!” 王氏这会儿肩膀酸疼,已经接近两年不干这样的粗事,顿时有些受不了,揉着胳膊就开骂,也有些口不择言。屋里杨氏听到动静,脸色阴沉得可怕,朝外头走了过来。崔薇听到脚步声,抿了抿嘴唇冲王氏笑:“大嫂的意思,可是嫌弃咱们家没钱,我大哥也是没本事给你过大户人家少奶奶的生活?”原本王氏心里也并不是这个意思,刚刚不过气愤崔薇不肯过来帮自己的忙罢了,这会儿听她这样一说,还没有开口,杨氏已经阴着一张脸出来,王氏再是蠢笨,也知道不好,连忙解释:“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死丫关,年纪不大,就学会翻人嘴了!” 正说话间,外头崔世福父子两回来了,两父子手里还各自挑着个担子,里头装满了刚掰下来的玉米,听到屋里又吵闹开来,崔世福拿了搭在肩头的帕子抹了把汗,有些无奈:“这又是怎么了,大老远就听到你们在嚷嚷!”他们父子原是挑一担玉米先回来,地里事情还没忙完,只是想空出箩筐后又再去装而已,这会儿忙得厉害,偏偏屋里几个女人又闲得很,崔世福忙了一大早,肚子里早就‘咕咕’作响了,原想回来拿些东西垫肚子,却看到屋里清冷得很,厨房连烟都没冒半丝,顿时脸就沉了下来:“你们一天到晚若是没事,地里忙得很,晌午后跟我一块儿出去!” 王氏一听这话,连忙就要拒绝,在地里做事可是累得要死,偏偏吃力还不讨好的。崔世福自己农活一把手,就见不得人家做事手脚不麻利,若是跟他一块儿出去,恐怕不到天色大黑是回不来的,因此摇头就想拒绝,崔薇却是笑了起来:“爹回来了,先喝口凉水!大嫂刚刚在嫌弃咱们家没银钱呢,只说恨没嫁到大户人家享清福,当大少奶奶,偏她还要做事!”她将王氏的话歪曲着说了一通,崔大郎的脸色顿时就阴了下来。只要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老婆在这儿嫌弃自己,这是除了嫌弃他不是男人之外第二大侮辱! 他看王氏的眼神都带了绿色,直看得王氏发毛,连忙摇头,心里恨死了崔薇:“这死丫头胡说的!” “娘也听见了!”崔薇甩了甩脑袋,虽说刚刚王氏那话是在嫌弃自己,不过谁料自己跟崔大郎也同是姓崔的,说自己跟说他没什么区别,崔薇这会儿殷勤的取了水递给崔世福,又端了盆凉水过来扔了帕子进去给崔世福擦把脸,崔世福顿时心里感动得哗啦啦的,见老婆顾着抱孙子不管自己死活,儿媳又是这样一个不着边儿的,反倒是平日这个不声不响的女儿最是体贴,不由对她露出几分笑容来:“你早上吃了没有?受了伤多睡一会儿,那伤口见不得水的,你晌午时去找村里的丫头说说话玩耍一阵,这两天别化脓了!” 他说这话时没有理睬王氏,显然是记恨女儿嘴里所说王氏嫌弃崔家的话来,王氏委屈得眼泪花花,却见丈夫看自己目光不善,她原也想上前学着崔薇的法子讨好,递了凉帕子过去,崔大郎却是不领情,将她手拍开了,阴阳怪气道:“我是个没本事的,经不起你这少奶奶服侍!”一句话说得王氏脸色燥红,却是再也不敢凑上前去。 “早晨喝过两碗稀饭。”崔薇见王氏吃憋,眼睛不由自主的笑成两汪清泉一般,崔世福愣了一下,听她这样一说没想到其它,只是道:“你娘早晨时起来烙了玉米饼子,小孩子家馋这个,你三哥可是吃了好几块,你怎么没吃?” “大嫂说她要喂小郎奶,所以要吃好的!”崔薇故作不懂事一般,开口给王氏上了眼药。顿时崔世福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起来,连带着崔大郎看老婆的眼光都添了丝丝凉气,冷笑道:“这懒婆娘,丫头身子小姐心,一天好吃懒做,吃得比猪多,干得比鸡还少,娶你回来有啥用?若光为了生孩子,我还不如娶头母猪回来!”他还在记恨刚刚妹妹那句老婆嫌弃自己没本事的话。崔大郎平日不声不响的,但说话也继承了杨氏的毒嘴毒舌,一席话说得王氏羞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下去,心里已经隐隐有些后悔起早晨不该贪吃来,但她吃了那样多,早晨洗了一大挑衣裳,早饿了,这会儿还平白无故被骂上一通,她不由要嚎哭,崔大郎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王氏知道自己今日若是真的哭了,恐怕回头少不了一顿打,也就要将闹腾的心思歇了下来。 王氏这头心里暗恨,崔薇却是咧了咧嘴角,看王氏难看的脸色一眼,原本低沉了一早上的心却突然间飞扬了起来。 她这会儿给崔世福等人端了洗脸的水,难免这父子两都觉得她行事体贴,两相对比之下,王氏吃得多好不容易做件事情却又不情不愿骂骂咧咧,还诸多意见,难免心里更加不喜。崔大郎这会儿倒是父母在前不好意思给王氏好看,只是一想到王氏嫌弃自己没本事,心里就受不住,冷冷刮了她一眼,喝了几口冷水,便将担里的玉米倒在院子里的坝上,又挑着空箩筐跟在崔世福身后出去了,那眼神瞧得王氏心中这发凉,又看杨氏表情不善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看她,顿时头皮发麻,也不敢多说,连忙就转身拧了衣裳上的水挂在院子中的竹竿子上。 第十章 做事 要出门挂点滴,所以提前上传。 崔薇冷冷一笑,见王氏吃鳖,这才心里头稍微舒服些了,忍着手的疼痛将那凉水倒进院子角落的池塘里头。她虽然手受了伤,但如今正是农忙季节,杨氏不会真让她精贵的养着伤不做事的,若全靠王氏,恐怕今日的事情到明日还做不完。杨氏不出声,不过看女儿仍是帮着做些事情,脸上到底露出了些笑容来,冲王氏吆喝:“昨儿那猪也没怎么喂,你过会儿去田里割些苕藤回来,再砍些红苕进去煮了,把猪喂好再做饭。” 王氏一听这话,眼都红了,将手里的衣裳又扔回桶里,表情有些难看:“娘,我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而且那苕藤里头许多肥硕的绿虫,一瞧见这个王氏浑身就直窜鸡皮疙瘩,再加上昨日崔薇才切猪菜时被砍了一刀,她当时瞧着伤口都犯怵,也怕自个儿两年不做事儿手艺生疏之下若是也来这样一刀,她哪里吃得了这个痛苦?王氏一想到这儿,更是不情愿做事,连忙就道:“砍完苕藤回来都快晌午了,爹与夫君要回来吃饭的,更何况饿着三郎也不好了。” 一说到小儿子,杨氏倒是有些犹豫,崔薇心下冷笑,故作为难站了出来:“既如此,娘,我便帮着大嫂生火做饭吧,反正我手虽然受了伤,重活儿虽然做不得,但一些轻巧的也是能干的。”杨氏听到女儿表态,心下满意,难得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来,点了点头:“就这么着!” “那怎么成?”王氏有些不满,出去弄猪菜不是个好活儿,别说在田里弯着腰割苕藤有多难受,更何况割上那样一大背篼,就是背着都吃力,况且那田地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王氏不肯吃这个苦头,连忙就道:“我跟四丫头换吧,我来做饭……” 杨氏脚步还未转回屋里,就听到王氏这话,眉头不由就竖了起来。她就是再不待见崔薇,可崔薇也是从她肚皮里爬出来的,儿媳妇虽然对崔家有功,生了孙子,不过到底是别人家的姑娘,平日杨氏自己怎么打骂女儿都成,但一见王氏耍这种滑头,她心里便有些不痛快,冷笑了一声:“瞧你那懒样,若是你马上将手也宰上一刀,我二话不说,割苕藤的事我自己去了!一天到晚吃得多嚼得多,做事时就推三阻四,你煮的饭菜,连猪都吃不进口,也不知当初王家怎么教你的!若是不想去地里割苕藤,你自个儿去山里割上一背猪草回来,今日你便侍候这畜生,我二话不说你了!” 这样热的天,乡下蚊子又多,而且咬人还疼,王氏如今养得白白胖胖的,哪里愿意去吃这个罪,见杨氏表情不善,知道她心中是下了决心,也不敢再辩驳,将崔薇在心中骂了个狗血喷头,这才忍着怒火板着脸应了下来,不过那神情极为不快活,像是人家欠了她多少铜钱不还似的,杨氏看到这丧门星似的脸心下也烦,冷哼了一声,跺了跺脚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也抱着孙子进了屋里。 崔薇也不顾王氏的冷眼,见她在那儿招呼着自己帮忙晾衣裳,也当做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去厨房的屋后抱了一捆晒得极干的玉米杆出来放到厨房,气得王氏在后头直骂咧。这玉米杆是刚收割没几天的,如今天气又大,晒得极为干燥,拿火折子一晃就点着了,扔进灶堂里头顿时噼里啪啦燃得正旺。崔薇忍着手指间的疼痛,洗了锅掺了水架到灶上,一边又取了几只红苕出来洗净了放在一旁。这红苕也就是后世她所吃过的地瓜,不过这小湾村称它为红苕,因它外皮透着红色,煮好了倒是极甜,这东西不止是猪爱吃,连人也爱吃。 乡下地方穷得厉害,平日没有零嘴儿吃了,崔三郎有时嘴馋了直接拿了生红苕洗净就开啃也是有的。崔薇也试过一回,确实好吃,不过这东西种得虽然多,但一年到头也不够喂猪的,人虽然也吃,但毕竟吃得少。王氏进来时就见她一手夹了红苕,一手吃力的削了皮在那盛猪泔水的桶里头,想到这丫头刚刚胆大包天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丫头,见我做事也不知道来搭把手……” 崔薇动作登时就停了下来,手里握着刀冷冷的看她:“我平日做事,大嫂也没来帮过我一回的。”她目光锐利,倒是让王氏吓了一跳,竟然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待她回过神来时才知道自己被这丫头眼神吓到,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我平日要带小郎,你当我一天到晚没事干的呀!” 有没有事干,崔家人都是瞧在眼里的!崔薇懒得与她争辩,只听王氏还在那儿骂骂咧咧的,崔薇也不理睬她,王氏自个儿骂到后来也没劲儿,喝了几口凉水,见崔薇没主动提出要帮忙,想到杨氏刚刚的冷脸,顿时心下一沉,哭丧着垮了脸出去了。她这会儿出去已经是迟了,若是再迟上一些,恐怕回来晌午的饭都得是人家吃剩下的。早晨时虽然吃得多,但出去洗了一趟衣裳回来早是饿了,若是再挨上一段时间,等崔家父子回来吃完饭,恐怕给她剩的就不多了。一想到这儿,王氏脚步又快了几分。 见她出去了,崔薇扯了扯嘴角,将红苕切成细丁了,又往灶里添了把柴,见火苗烧得大,锅中已经开了,连忙就淘了米连带着红苕一块儿倒了下去。她搅了搅,才又坐到了灶台前。如今天气热了,坐在灶边火苗印在她脸上,其实热得极为不舒服,不过这会儿她也觉得唯有这狭窄的厨房间里,远比堂屋正房要令她感到自在得多,四周像是只剩了她一人般,崔薇只是机械的挽了玉米杆进灶中,不时还拿火钳拨了两下,身体本能的反应熟悉得可怕,虽然才到古代没多久的时间,她对于做这样的活儿早已是印入心间了,动作自然得令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第十一章 生事 “小妹,小妹。”一个欢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直到唤了好几声,崔薇才反应过来,原本还有些晃神的双眼顿时明亮起来,看到快凑到自己面前的崔三郎,她眉头皱了皱,放下火钳伸手将他脸推远了一些:“三哥,你干嘛!”这个哥哥平日不到吃饭点是不会回来的,一般都在与村里其他交情好的男孩儿一起玩耍,杨氏虽说疼爱儿子,但向来不拘着他,如今又有了孙子要带,这小子更是如出笼的野马一般,成日蹦达得欢。 “你瞅瞅我给你带啥好东西来了!”崔三郎满头大汗,连鼻尖上都挂着汗珠,崔薇刚刚推了他脸一把,这下子略有些古铜色的皮肤上顿时染了些柴灰印,双手还死死护在胸前。想到这个哥哥昨晚的样子,她心下一软,起身拍了拍裙上的灰尘,打了水要拧帕子替他擦脸,崔三郎却自个儿老老实实抓了把柴灰去外头水塘边将一双手那洗净了,回来拿了帕子抹脸,不多时整个人便干净了许多,少了汗意,多了几丝沉稳。 崔三郎长相不差,尤其是一双漆黑的眼珠,亮得惊人。这会儿献宝似的将衣襟敞了开来,里头滚了一大堆蛇果子!这蛇果子是山上一种特殊的植物,每年到夏季时都爱长,成熟之后滋味儿酸酸甜甜的,村里许多孩子都爱这个,不过平常许多人见到这个就采来吃,如今能找到一串都是运气,崔三郎怀里却是密密实实兜了一大堆! “三哥,你哪来这么多蛇果子!”崔薇一边说完,一边嘴里口水直泛滥,忍不住伸了爪子过去捉了一颗扔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令她感动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到古代之后一天到晚吃的就是面粉煮的稀疙瘩汤,再不就是稀粥配咸菜,她这个原本就喜欢吃零食的,如今做梦想到前世时一些吃食口水便跟着不住的流! 原本有些小器吃独食的崔三郎见她伸爪子来拿,并未拒绝,反倒献宝似的,取了只碗,将胸膛里头的蛇果子全部都倒了出来,满脸得意之色:“我就知道你喜欢,今日一早我就跟聂二以及猴子去山里采的,可多了!”少年说完,还有些得意洋洋的样子。他说的聂二是隔壁不远处聂秀才家的二儿子,也是个调皮到无法无天的,同样是聂家的老来子,被聂秀才家的孙氏宠得跟眼珠子似的,而这猴子也是村子里不远处王家的,大名叫王宝学,只是因为人长得瘦弱,跟猴子似的,就被取了这要一个名号,平日这两个人跟崔三郎关系最好,几个家伙一块逗鸡惹狗的,调皮得很。崔薇拿蛇果子吃的动作愣了一下,听到他这话,顿时心中一股酸酸涩涩的滋味儿便爬上了心头,眼眶有些发湿:“三哥专门去为我摘的?” “那是当然!不过我能不能也吃一些啊?”小孩子开始还义正言辞,说到最后忍不住露了馋相。崔薇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当下打了清水将蛇果子洗净了,兄妹两就端着碗蹲在灶台边儿上,也不嫌热得慌,你一口我一口的就吃了起来。崔薇吃得满脸带笑,嘴角边都被蛇果子染了些红色,眼珠儿转了转,看崔三郎吃得正欢:“三哥,娘要是知道你进山,会骂你吧?”崔三郎愣了一下,顿时吃东西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他四五岁时就胆大包天,跟隔壁的聂二,大名聂秋文的进山去玩耍,结果两个孩子被困在山中最后找不到路出来,半夜之后还是村子里的人打着火把进山才将这两个趴在树上睡着的孩子抓回来的。杨氏平日宠儿子,但那回儿子险些跑丢了使她心中对儿子进山玩耍一事很是抵触,因此耳提面命,纵然她再是喜欢崔三郎,可若是崔三郎要进山,总免不得要吃上一顿竹笋炒肉!可孩子的好奇心本来就重,杨氏越是拘着不肯让他们进山,崔三郎就越是一天到晚想往山里钻,母子两斗智斗勇,崔薇也对这个三哥进山的事有所耳闻,但她以前对崔三郎感情不深,又觉得崔家不是自己的家,归属感并不强,因此对这些事儿也不肯多管,这会儿突然提了出来,崔三郎才意识到自已又闯祸了! “小妹,小妹!”崔三郎顿时吃着这平日馋得要死的蛇果子也没胃口了,一把将碗推到崔薇面前,讨好的哀求道:“你可千万要给我保密了,不能给娘说,否则她要打我的,我全给你吃,你记得保密啊!” 少年的眼睛清澄得如同水晶一般,印出她的倒影来,崔薇忍了笑,见他一脸不舍的模样,将碗端了过来,一边往嘴里塞蛇果子,一边点头如捣蒜一般:“三哥对我好,我不说。”他一句话引得崔三郎喜笑颜开,笑容如太阳一般灿烂,虽说还有些不舍,但他性格也不是那等放不开的,既然都给了崔薇,也不能与妹妹抢,因此忍着嘴馋,看她吃得欢快,渐渐的,心里也生出一种快乐的泡泡来,头一回觉得就是自己没有吃东西,光是看妹妹吃心里也高兴得很。 两兄妹蹲在灶边说着话,一大碗蛇果子很快便只剩了半碗,崔薇原本只是想逗逗崔三郎而已,这会儿见他讨好,便将碗递了过去:“三哥,你吃!” “我时常都能吃,我不吃了,你吃吧!”崔三郎吞了口口水,别开脸,不去看碗中那诱人的蛇果子,一边口不对心道。崔薇原本要递到他手上的,谁料此时王氏的声音响了起来:“什么东西你们两个都推来推去不肯吃的!”王氏这会儿割了一背篼红苕藤回来,饿得正是心慌的时候,人还没进门,声音就传了进来:“饭做好了没有?”她一进门就看到崔薇手中端着的碗,顿时目光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跨了过来,仗着她人胖又是大人,一把将碗压了过去,两三口就将里头的蛇果子倒进了嘴中,一边嚼着,一边模糊道:“你们两个不吃,我吃了就是,还躲在这儿偷嘴,有好的也不知道拿出来……” 第十二章 比哭 王氏声音尖锐,骂骂咧咧。 她一边说着一边嚼着蛇果子便去揭那灶台上正冒着热气的锅盖,谁料锅盖一揭开,一阵饭香味儿便扑鼻而来。刚刚没吃过东西还好,可嘴里嚼着蛇果子王氏越发觉得饿得厉害,这饭闻着倒是香,可王氏定睛一看又是一大锅稀饭,顿时变了脸色,狠狠将锅盖扔回锅上,一边大声凄厉道:“又是稀饭,还让不让人活了,干了一天活儿,天天吃这个不经饱的东西……” 崔薇不由自主的翻了个白眼儿,王氏不过是做了两件事而已,也好意思叫干了一天活儿。她以前半日做的事可比王氏多得多,也没见叫得她这样厉害。不过刚刚崔三郎替她找的蛇果子这会儿剩的半碗却是全进了王氏嘴里头,两兄妹都气愤得不行,崔三郎是有些傻了眼儿,他一向横惯了,可从未有哪个敢在他虎口里夺食的,在村中也是一个小霸王的存在,头一回被人干了劫镖的勾当,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傻愣愣的看着王氏发呆。崔薇一瞧这情景,不由拧了崔三郎一把,见他吃疼,自个儿冲他挤了挤眼睛,接着便大声哭了起来。 闻弦歌而知雅意!崔敬平本来就是个精的,这会儿见妹妹打算,当里还有不明白的,崔三郎一向横惯了,心里完全没有男子汉流血流汗不流泪的崇高理想与咬牙精神,见妹妹一哭,顿时跟着扯了嗓子哭了起来。 “抢人啦,抢人啦!” 王氏被他这样一呼喝,顿时傻了眼儿,她还叉着腰站在灶台前,可被这两个小孩子同时闹着如同魔音穿脑一般,脑仁儿突突的发疼,心里了烦燥得厉害,顿时大喝了一声:“别嚎了!” 她这声音一响起,原本还在堂屋里哄孙子的杨氏坐不住了。如果只是崔薇哭,她抱着孙子自然是不可能过去瞅瞅的,但一听到自己看作眼珠子的崔敬平哭了起来,顿时炸了毛,接着她又听到王氏的大喝,理的当然的杨氏就以为是儿媳妇胆大包天敢欺负了自己儿子,顿时心里一股无名火就冒了起来。反了天了!王氏这小东西竟然敢欺负到崔敬平身上来,杨氏连忙抱着孙子就往厨房赶,虽说天气热,以往她也怕热着了孙子从不抱他进厨房的,可这会儿情况不同了,孙子虽然重要,但好歹不是从她自个儿肚皮里爬出来的,总要隔着一层,更何况往后这孙子一个个只有多的,儿子却只得这样几个,每一个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身份自然是不同。 这头王氏被闹得头大,瞪着眼令这两个小的不要哭了,那头杨氏抱着孙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厨房,就见到小儿子哭得那叫一个伤心,脸上鼻涕眼泪的惨不忍睹,顿时就心疼了,见王氏站在厨房之中,本能的就觉得是她欺负了自己儿子,不由冲她怒目而视:“你一个大人,怎么把屋里两个孩子都弄哭了?” 王氏被婆婆这样一喝,不由有些莫名其妙,也觉得有些委屈,她实在不知道这两个死小孩为什么就哭了起来,杨氏一进来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喝斥好,王氏自觉做了一上午的事儿,这会儿累得厉害不止没人安慰,反倒骂她,心里生出委屈来,不由耷拉下脸,不满道:“我还能干什么?我刚忙完一回来就见这两小东西偷吃,我饿了半天,娘,您可不能这样一来就指着我!”王氏是有些火大了,她嫁到婆家来这样久,还从没受过昨日与今日这样的委屈,心里早就郁闷得要死了,杨氏还因为崔三郎跟崔薇来骂她。 若是崔敬平也就罢,他平日好歹也是杨氏心尖儿上的,崔家人都知道若是犯着杨氏,不过给你些眼色瞧,可若是惹了崔三郎不快,杨氏是要跟人拼命的。崔三郎是个男子,杨氏偏疼也就罢,但如今崔薇这死丫头也跟着哭,凭什么因为她被骂?一早上的就吃了这鬼丫头的亏,王氏这会儿心在正气不顺,见杨氏骂人,也有些不服:“我一早上就没歇过,这会儿饿得眼都花了,连小郎都没喂口奶,一回来不过是找口水喝,为什么来骂我。”王氏说完,看杨氏脸色一滞,心里就明白了过来,哪里有不顺竿爬的,一面哭喊着,一面便是坐到了地上拍打起自己双腿来。 她哭嚎得凶,崔三郎倒是愣了一下,崔薇见他不哭了,杨氏脸色也不像之前那样难看,王氏这会儿反倒硬气了起来,不由眼里闪过狡狤之色,抽抽噎噎道:“娘,哥哥好不容易跟人一块儿摘了些蛇果子回来,本来说想让我洗了给您送去,大嫂却一下子进来全倒进了她嘴里。” 王氏一听这话,顿时愣了一下,想到自己刚刚确实是将蛇果子吃了个干净,至于之前这俩小东西是不是要将这东西送给杨氏的,她却不知道,只听他们在推来推去,让对方吃,她饿得心里慌,也没多想,这会儿听崔薇这样一说,她拿眼神偷瞄杨氏,果然见她脸色沉了下来。 “王花,你可当真是长出息了,若是当初那保媒的说你是这样一个好吃懒做,连小孩子东西也 要抢着吃的,我崔家是怎么样也不敢纳你进门的。”杨氏感动儿子的孝心,原本就偏心得厉害,真假也不去追究了,当然就一心信崔三郎是懂事了知道孝敬自己,不过却被这王氏劫了胡,难怪哭成这样。杨氏一想到这儿,只是盯着王氏冷笑,纵然是这会儿还没大声厉骂,但她的生气屋里人都瞧得出来。 许是感受到这股凝重的气氛,她怀里的小婴儿突然间蹬着腿开始大哭起来。王氏一见儿子哭,杨氏低头去哄,不由松了很大一口气,狠狠瞪了崔薇一眼,不由翻着白眼也跟着哭了起来:“我的命真苦哟,生了个儿子,可怜你娘就是个不会做事的,连带着你日子也不好过,我们娘俩的命苦啊!” 王氏的举动不止是令崔薇对她不耻,连带着崔三郎也吸了吸鼻子,满脸诧异之色,不过他刚刚只是一时被唬住,这会儿回过神来,也干脆学着王氏的举动,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扭动双腿大哭了起来。 第十三章 被骂 崔薇顿时额头滑下三根黑线,看杨氏脸上的犹豫刹那转为心疼,她也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学崔三郎一般,坐在地上撒扯自己的衣裳,哭得撕心裂肺鼻涕纵横,一看就是十分伤心的样子……不过她犹豫了三秒钟,看到崔敬平鼻涕已经快流到嘴里,他却‘呼哧’一声吸了回去,又伸舌头舔了舔上嘴皮,将鼻涕末都舔了,心里一阵反胃,顿时打消了自己心里的念头,干脆伪装柔弱小白花弱弱的站在一旁抹眼泪。 “你要作死啊!连孩子的东西你也抢,八辈子没吃过东西吧,上辈子饿鬼投胎啊!老娘当初真是眼瞎了才看中你,那作媒的王媒婆不得好死!”杨氏这会儿是真怒了,将哭泣个没完的崔小郎往王氏怀里一塞,各找各儿子去了。 当初与王氏保媒的也算是她本家一个婶婶,可如今被杨氏这样指着鼻子一骂,王氏心里不忿,可又不敢与她顶嘴,儿子在她怀中哭得厉害,令她心烦意乱的,想到这两日崔大郎冷飕飕的眼神,到底是将这口气忍了下来,不过却是将帐算到了崔薇身上,灰溜溜的抱着儿子进屋去了。 借着崔敬平赢了这一回,崔薇心中表示很惆怅,连带着杨氏哄着自己的儿子走了没来得及看她一眼,她也是完全没放在心上。如今她已经坠落了,坠落到要与王氏这样的浑人争斗,还得靠崔敬平那小孩子耍赖大哭才能嬴!这一刻,崔薇心中表示鸭梨山大,一副无精打彩的模样,连带着中午崔世福父子两人回来吃饭时,也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这两人也只当王氏欺负了她,不由又将帐算到王氏头上,王氏郁闷无比,今日早晨破天荒干了这样多事,不止没人夸奖,反倒人人都说她懒婆娘,没讨到好反挨到一顿骂,不就吃了些蛇果子么!王氏泪流满面,却是敢怒不敢言。 最近正是农忙时候,地里玉米刚收割完,一家人忙得团团转,但田里的稻谷也差不多再过半月就开始到收割的时节。一家人每日要做的事情不少,光是将这玉米天天挑出来摊在院子里晒便是一个极麻烦的事情。崔薇养了几日,手上的伤口也结了痂,平日也能帮着做些事情,前几日王氏说话不经意被崔薇上了一回眼药,这几日最忙的时候没躲得到懒,天天被崔大郎勒令着她洗衣送饭以及割猪草等事儿,最近天气又热,她没两日下来脸色便晒黑了一层,心里将崔薇诅咒了个半死,却又无可奈何,每回心里骂完便好受一些,但依旧要硬着头皮做事,以前两年养的一身肥肉倒是这几日的时间里被磨去了一些。 一大清早崔薇起身先是取了新磨的玉米面以及米糠等物混合着喂了鸡鸭等,又打开院门将鸭子赶了出去,那鸡每日都是在外头放着玩耍的,这会儿见门一开也不怕生,跟着崔薇身后便摇了出去。鸭子群们熟门熟路的朝着自己平日里常去的田里走去,崔薇赶了一半,见着鸭子下了田才赶紧回了家,一边拿了用细竹条捆的一枝约有她人高的扫帚打扫起了院子。待太阳一出来时,院子里要收拾干净,否则等下晒玉米时便又要清扫一通。 好不容易吃力扫完院子,崔薇又进鸭棚里取了昨夜鸡鸭们下的蛋,这才小心的放回屋里。这些蛋平日崔家人是舍不得吃的,一般都是要拿到集上去卖,因这会儿农忙,杨氏早已跟着丈夫儿子下了地,崔二郎平日要去私塾,天不亮就得起身,而崔三郎平日就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主儿,应该是早早就跟着崔世福出门去了,如今虽然是农忙时节,但也同样是村里孩子们最喜欢的时候,夏天能做的事情不少,屋里只得崔薇与王氏二人而已。 杨氏一出门,王氏就得在家带孩子,她这几日估计是被折腾得够呛,到这个时辰点了还在搂着儿子睡觉没起来,院子里看起来就有些冷冷清清的。崔薇去后头抱了两捆玉米杆出来,先是淘了米煮粥,又将另一个灶孔架了一大锅水到上头,待水温热时自个儿舀了些洗了脸和手,刚把头发重新梳过,崔世福等人就回来了。 “先把这些玉米倒回来,再去装一些。”崔世福抹了把汗,就见女儿提着一只装了水的桶吃力的过来,桶边还搭着一条汗巾。杨氏接过帕子抹了把脸,顿时觉得舒坦了不少。玉米地里不止是有蚊虫等物,而且玉米叶割在人身上弄出细小的血口,又痛又痒,滋味儿十分难受,再加上汗迹一冲涮,更是让人想不停的用力抓,只是越抓越难受,这会儿拿湿帕子擦过了,不由觉得脖子领口处露出来的皮肤舒服了不少。 就这会儿,杨氏心里也不得不承认丈夫说的话有理,这个女儿确实乖巧贴心,可惜长大了是别人家的。杨氏心里的想法一闪而过,洗过了手和脸,这才看了女儿一眼:“你自己洗漱过了没有?” “已经洗过了。”她问一句,崔薇就答一句,杨氏突然间觉得跟女儿竟然无话可说,场面顿时尴尬了起来。崔世福看了脸色有些不自在的妻子一眼,心下暗叹一声,就温和的冲女儿笑:“你是个乖巧的,你大嫂可是起身了?” “还没有起来,可能小郎这会儿还在睡吧。”崔薇摇了摇头,也不去看崔大郎顿时漆黑的脸色,看了父亲一眼,见他们三人各挑了一担玉米倒在地上,她拿了竹爪耙过来拨了拨,顿时一堆黄澄澄的玉米棒子便滚了开来。崔薇一边吃力的拨着,一边开口道:“爹,娘,大哥,这会儿眼见着时辰不早了,不如吃了早饭再去吧。” 女儿年纪小,却是已经早起将事情做得差不多了,这会儿连一家人的饭都煮好了,一家人回来她还提了热水过来给大家擦脸。王氏一把年纪,却连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姑娘都比不上,崔大郎脸色难看,咬着牙往屋里看了半晌,捏着拳头就想往屋里走。崔世福叹了口气,冲儿子喝道:“你要干啥?” 感谢:我是出来混的。亲的平安符~~~ 第十四章 矛盾 “爹,都这个时辰点了,小妹年纪比她小一半多都知道做事,她却一天到晚只知道困觉。”崔大郎深感无颜面,想到村里人嘲笑自己娶了个懒婆娘,他顿时脸色更难看。 崔世福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我是不知规矩的,但也晓得家和万事兴。”崔薇对她爹这种中庸的想法不以为然,却也并没有开口去打断。在她看来,崔世福一味忍让王氏这样的人,说什么家和万事兴的,只是会助长王氏的性子,天长日久了,也容易将崔大郎现在的这股子傲气打散,到时王氏形成习惯,要想再扭转过来就难喽,往后吃苦的,只是崔世福夫妻二人而已。不过崔薇也不以为意,反正杨氏没将她看做崔家人,一天到晚将她当成别人家的看待,使唤起来不待停歇的,反正他崔家的事情她也不管,往后长大了嫁得远远的,也懒得与崔家的事情扯上关系,自个儿过自个儿的小日子,反家里操持好了,怎么也比看崔家这一天到晚鸡飞狗跳的强。 只是她不开口,却不代表崔大郎就这样算了。他如今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原本娶媳妇儿时的得意,可是后来却全在人家的羞辱之下化为羞辱。若是平常崔世福一句话崔大郎自然就此作罢,但崔大郎此时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哪里受得了这个闲气,前些天王氏无意中说出口的话至今仍让他记恨在心,这会儿听崔世福阻止,他黑着脸道:“爹,这事儿您甭管了。”说完捏着拳头便进了屋里。 崔薇不厚道的跟后来进院子的崔三郎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色,不多时,屋里便响起了一阵杀猪似的嚎叫声,王氏披头散发的连鞋也没穿便窜了出来,动作敏锐,脸色红肿,一边尖叫大哭:“杀人啦,打死人啦……”她说完,才看到院里脸色铁青的众人,顿时缩了下肩膀,崔大郎满身煞气捏着拳头出来,气得脸色铁青,见到王氏还要追上来再打,王氏胖硕的身体却敏捷如猴似的一下子跑到杨氏身后,捶胸顿足的大哭:“娘,崔大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打人了,您管不管?” 自古以来婆媳便没有亲如母女的,杨氏又一向是重男轻女,偏疼儿子得厉害,就算崔大郎有错,她也是听不得别人说的,更何况这会儿王氏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来,如今又闹得这般模样,顿时杨氏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幸亏此时正是农忙时节,周围许多人出去地里干活儿了还没回来,家丑还不致外扬,但就因为如此,人家都往地里钻,王氏却只知躺床上挺尸,令杨氏也更气,劈头盖脸便给了她一巴掌,厉声喝道:“你还有脸说!瞧瞧这已经是多少个时辰了,你当你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呢,还睡着不起!” 王氏原本仗着自己生了儿子,没少在屋里横行跋扈的,若是今日她在屋里偷懒早些时候起身便也罢,可她睡到这会儿才起来,还被崔大郎捉了个正着,如今又被杨氏打了一巴掌,虽然心里不服,但也不敢再闹,垂着头也不敢多说话,心里却是又将崔薇恨上了。 收到王氏递来的白眼,崔薇觉得自己躺着也中枪。不过王氏这样的人纵然对她贴心贴肺的她也不见得领情,因此她的恨与怨崔薇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冲她咧了咧嘴:“大嫂,锅里还有剩的早饭咧,您要吃吗?” 王氏睡了一宿,正是饿了,早晨起来又被人打醒,惊魂之下越发觉得饿得厉害,一听这话连忙就道:“要吃的,怎么不吃?” “一天到晚好吃懒做的,动也不动弹一下,你还吃什么?”崔大一听她这话,拳头又蠢蠢欲动,不过看崔世福沉默不语的样子,好歹是将这股恶气忍了下来。王氏也不敢还嘴,刚刚闹了一阵,屋里顿时崔小郎厉声哭叫了起来,杨氏一听孙儿哭,便有些着急,连忙道:“你先自个儿进去哄了小郎再来吃。” “我饿了。”王氏小声道,又看了一旁站着的崔薇,笑道:“薇儿去哄哄小郎吧,我正好吃完饭再去抱。”她一边说着,一边又给崔薇指了个差事,崔薇忍着暴走的冲动,看杨氏眼光落了过来,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拖着沉重的脚步进屋里去了。这崔小郎崔佑祖可不是个好哄的,是被杨氏等人宠坏了,一天到晚非得抱着,一旦离了手便哭嚎,若是不好好哄着,他能哭上一两个时辰,抱得手酸脚软的,还讨不到一声好。像王氏这样的懒人孩子一哭便塞了ru房给他含着,使他性子更是非要抱着,若不抱着便要含着喝奶,更何况他又是杨氏的命根子,一旦他哭久了,杨氏便不问青红皂白只会怪她,因此哄孩子可真不是个好差事。 崔薇沉着脸,见王氏偷懒,也不痛快她给自己找了这样一个工作,顿时笑道:“我原是想拿了衣裳去洗的,既然我要哄大郎,不如大嫂去替我洗了衣裳,顺便煮饭吧!” “那怎么行?”一听这话,王氏顿时有些着急了。她好不容易才从这洗衣裳的工作里挣脱出来休息一日,又哪里有重新自个儿扎进去的道理,她是吃尽了洗衣裳的苦头,光不是一蹲在溪边半个时辰,洗洗搓搓的,那手也得脱上一层皮,时间用久了回来还得被骂不说,那溪边蚊虫又多,一回来腿上便是几个红包,又痒又疼,衣裳还重,一路担回来吃的苦头就甭说了,那路途经过潘家时,养的狗还不少,她被追过几回,每每想起就眼泪哗哗,更何况此时天热,一身大汗回来还得要收拾着做饭,王氏傻了也不会干。她一面摇头拒绝,一面道:“我先吃饭,你看着小郎,我回头抱着,你自个儿洗衣裳去吧。” 听到她理所当然的话,纵然杨氏觉得王氏自个儿照顾她儿子会尽心一些,也忍不住对她这样的无耻黑了脸:“你早晨不要吃了,哄着孩子吧,饿一顿死不了人的!薇薇去洗衣裳,我们还得出去一趟扳玉米,免得耽搁了活计!”杨氏一旦定了话,崔大郎又在一旁虎视眈眈,王氏纵然心里愤怒,也只有无奈同意了,她刚刚才挨过打,脸上火辣辣的疼,又哪里敢说不的,但心里却打着主意等下他们一走自个儿便先由着儿子哭,把东西吃了再说。 第十五章 针对 崔薇自然看出了她的打算,一边乖巧的冲崔世福等人笑:“爹娘和大哥一早上也是忙坏了,做这么多事该饿了,不如先吃些东西再出去,吃饱了也好有力气!”她说完,看了一旁捉着两只蝈蝈的崔三郎一眼,崔敬平顿时心领神会,闹道:“我也饿了,我也要吃!”崔薇一片孝心,杨氏等人自然没有不从的,再加上小儿子都饿了,大家做了一早上也肚腹空空,听闻这话想想倒也对,因此洗了手进厨房一个舀了一大碗稀饭和着早晨时烙好的玉米饼子三两下便将剩的饭吃了个干净。 王氏一见到这情景,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心里了将崔薇恨得牙痒痒的,但杨氏等人却催她进去盯着崔小郎,没哪个招呼她吃的,王氏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进屋里去了。 吃过饭,崔家人便又赶紧将箩筐系上了草绳又挑着空箩筐出去了。崔敬平没有跟着父母出去,反倒是帮着崔薇将自己昨日脱下来的脏衣服帮着装到了桶里头,他最近都会帮着崔薇做些事情,一开始时杨氏还制止,不过后来见自个儿宝贝儿子乐意,她打又舍不得,骂又心疼,因此也只得由着他去了,好在这小子不是个干活儿的料,帮忙也是帮倒忙的,崔薇极少让他帮着搓衣裳,杨氏心里也放心。 两兄妹刚刚也捞了块饼子就稀饭吃了,想到刚刚王氏的神情,二人忍不住都捧着肚子笑,笑完了赶紧将桶拿扁担挑上关了院门便朝村东头的溪边走去。小湾村东头的小溪离崔家距离并不近,光是走路也要走上半刻钟左右的功夫,不过兄妹两人一路倒也不无聊,二人说说笑笑的,崔三郎与崔薇两人不时交换一下担子,一路崔薇捡了好多石头疙瘩在兜里,崔三郎挑着衣裳,一边叮嘱她:“多捡一些,潘家那狗凶狠得很,若是被咬上一口就不妙了。” 崔薇听完深以为然,连忙又捡了那路上的石块与破碗等物装在兜里头。他们去溪边时会经过一片院子,那边住的是潘氏族人,那潘家人多势众,兄弟子侄极多,几乎那一片地方住的都是姓潘的,小湾村的人大多不去惹这一边,就连小孩子也极少踏足这边来。可惜崔薇若要去洗衣裳,必须要经过这一带,而最外头那家院子里养着一只凶狠的大黄狗,每回看到人时就要追出来一番,此时可没有现代时被狗咬了可以找主人赔偿打狂犬病疫苗的,一般被咬了人家最多赔个不是,吃亏倒霉的还是自个儿。这潘家又最是凶狠,仗着兄弟族人多,就算有人被他家养的狗咬了,也是自认倒霉,一般找上门去,人家不止不承认,说不得还要倒打一耙,说人家是想进他屋里摸东西才被狗咬的,天长日久的,潘家这条大黄狗凶名赫赫,崔薇每回经过这条路时都提心吊胆的,幸亏后来崔三郎与她一块儿,倒是壮了些她的胆子。 那狗极凶,可崔敬平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调皮捣蛋的,头一回来被吓过之后,森森替妹妹的人参安全感到忧虑,第二日非要吵着与她一块儿来,来时身上便装了石块儿与竹棍等物,遇着那大黄狗追出来时便狠狠砸了过去,遇着好几回,崔薇开始时还怕那条狗,怕冷不丁被咬上一口,她找谁哭去?因此后来也跟着崔三郎学着装些石块儿在身上。 兄妹两一路说笑,捡得满身打狗的行头,一路经过潘家时,虽然身上‘武器’不少,但崔薇仍下意识的有些害怕,心里自然也希望这狗不要出来,谁料怕什么来什么,潘家那院子门没关上,两人走路的响声被里头的黄狗听到,耳朵一立,当即呲牙咧嘴的就冲了出来!崔薇眼尖的看到潘家院子时潘家小儿媳妇宋氏正坐在院子里,登时大喜,脆声声招呼道:“潘吆娘,麻烦您拉住一下你们家狗吧!”她声音清脆,那黄狗却朝这边扑了过来,宋氏听到声音,却是故作充耳不闻,转身朝屋里去了,竟然一副不准备管的样子。 崔敬平眼中露出煞气来,一把将担子放到一旁,掏出腰间袋子里装的石块,笑道:“你别叫她,她是个耳朵有毛病的,看我的!”一边说着,一边掏了石块狠狠朝这狗砸了过去! 也许是这小子平日打鸟追狗的事情干得多了,这石块砸出去准头竟然极佳,一下子就砸中大黄狗的脑门儿,这狗脚步刹住,后腿停住前腿往前梭了一截,‘嗷嗷’惨叫着转身往院子里扑回去了。崔薇还没来得及到她出手的机会,崔敬平已经一下子就将这狗打发走了,果然是打狗的事情干多了,手艺也越发精湛,崔薇笑嘻嘻的将担子抬了起来,嘴里笑道:“三哥威武!这下子她可得心疼了。”宋氏刚刚见到两个小孩子被狗追却当作没看到一般,故意想让他们受些惊吓,没料到这狗中看不中用,也是个欺善怕恶的主儿。 乡下养条狗可不容易,这狗崽也是个精贵的东西,最少要十文钱一条,这十文钱在乡下地方许多人家一户里一个月都不用花销上的,农家的东西一般都自产自销,平日节约下来的菜与米粮等偶尔还能拿出去卖,余下的开销便极少,只有像他们家这样,家里养个会读书的儿子,每月要交钱到学堂,不过读书是高雅事,一村里也不定有几个孩子去的,许多家庭负担不了,崔世福为了供个儿子上学堂,每天拼天老命的干,没有歇一天的时候,足以可见钱的宝贵,一条狗十几文到二十文一条,自然可算得上珍贵了。 这下子狗挨了一下,惨叫不停,宋氏不心疼才怪!兄妹二人都捂着嘴偷笑,连忙挑着担子就往溪边跑,后头果然响起宋氏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哪个杀千刀的打了我家狗,要是让我给逮到,非得剥了他皮不可!小兔崽子……”骂声越来越远,两兄妹相对望了一眼,都‘哈哈’的大笑。 第十六章 说嘴 “这条狗早该打了,改日我削根木棍,再来收拾它!”崔敬平打赢了狗,这会儿眉飞色舞的,显然激动之极。崔薇脸上带着微笑,眼见离河边路并不远了,便将崔三郎肩上的担子接了过来,崔三郎平日也是个不做事的,这会儿虽然为妹妹做事,但眼见着河沟快到了,也不好意思被人瞧见自己做这样‘娘们儿’的事,反正路途也不远,就将担子递了过去。 此时小溪边已经有好些妇人蹲在那儿洗起了衣裳,一些较好的位置都被人占了,崔薇过来时好些与她熟识的妇人便与她微笑着打招呼道:“崔家丫头来了,来我这儿,我快洗完了。”说话的是个身材圆胖,脸似满月的妇人,约摸三十来岁,崔薇还没开口说话,崔三郎已经笑嘻嘻的凑了过去:“王婶儿也在,你家宝学呢?”崔敬平长相虽然不是大眼浓眉的可爱小孩儿,但他嘻皮笑脸,又长着一双丹凤眼,笑起来时像是眼里都盛满了阳光一般,极得村里中老年妇女的喜爱,也就因为他嘴甜会讨人欢心,平时就算明知他跟聂家小二以及王家的孩子成天调皮捣蛋的,但却没哪个真讨厌他,崔薇有时真觉得自己这个三哥年纪不大,但却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妇女杀手。 这被他称为王婶儿的正是王宝学的母亲刘氏,王宝学也就是崔敬平口中的猴子,王宝学长得瘦弱似风吹就倒,而他母亲与哥哥却都长得壮实,也就因为如此,王宝学在家中极得父母的疼爱,都觉得他长这样该是他哥哥欠了他,在家时也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王宝学脾气古怪,但却跟崔敬平与聂秋文关系极好,因此这刘氏对崔敬平也极为熟悉,这会儿见他嘻皮笑脸的,不由伸出湿漉漉的手轻拍了他一下,笑道:“平哥儿也懂事了,知道帮家里做事,我家那小兔崽子如今恐怕还没醒呢!” 王家也不是只有一个独生儿子,但因猴子王宝学从小身体就瘦弱,家里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是常有的事儿。看到刘氏虽然在骂着,不过眼里却透出宠溺之色,崔薇心里也有一丝羡慕,不过她很快却是将心里的那丝羡慕隐了去,一边帮着刘氏拧干了衣裳,待她将皂角子等物都收拾到桶里了,这才提着自个儿的两个桶站到了刘氏的位置上。 刘氏洗完衣裳也没走,看崔薇年纪虽小,但做事却有模有样的,不由眼里透出欢喜之色,与身旁熟悉的人开着玩笑:“这姑娘呀,年纪不大,偏偏还如此能干,洗衣做饭自是不必说了,那是条条有理,也不知哪家有福气的,能将薇薇讨了去。”崔薇并不是真正本土生长的小姑娘,对于这样的玩笑也不羞得只想躲,反倒大方坦然,她如今年纪还小,不到说亲的时候,甚至连七岁也不满,就算人家开着玩笑,她只当自己不懂事便罢了。 这洗衣裳的许多妇人大多相互之间都认识,就算不是同一个村子的,但或多或少还是有一些亲戚关系,一般这边村子发生点儿事,那边村子却都知道了。刘氏这话音刚刚一落,那头就有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妇人拿了洗衣捶用力敲着被单,听她满口赞叹,不由就笑道:“你既然这样喜欢,你家不是还有个刚满十岁的儿子么?正好讨回去做媳妇儿,往后也好侍候你,这样能干的姑娘,哪里还用得着你亲自来洗衣裳?”这妇人话音刚落,溪边洗衣裳的妇人们便哄堂大笑。 崔薇心里有些不满,手上动作却是不停,麻利的拿了皂角子抹在衣裳上头,搓出泡沫了,自顾自洗着衣裳,脸上带着笑也不搭理旁人,崔敬平见妹妹紧抿起嘴唇,嘴角虽然弯着,但眼睛里带着冷意,顿时知道她是有些恼了,眼珠不由转了转,登时大声道:“我妹妹可不送人的,你们别想了!”他说完,又添了一句:“要送也不送你们!” 众人笑得更是厉害,那捶衣裳的妇人神色有些讪讪的:“真是孩子话,这事儿你懂个啥?” “不懂大婶儿教我呗!”崔敬平嘻皮笑脸惯了,见人家取笑,也不恼,反倒是笑嘻嘻的将话顶了回去。那妇人有些尴尬,众人起哄:“是啊,潘大嫂,不如你教教他呗,不过我听说这崔家二嫂将这老儿子当眼珠子似的,要知道你跟她心尖尖儿胡说八道,恐怕要来找你说道了!”一群妇人唯恐天下不乱的,有些便瞎起哄,刘氏见自己无意中一句话惹来这样多事情,也有些不好意思,与崔薇兄妹说了一句,便起身担着衣裳回去了。 杨氏泼辣人人也都知道的,刘氏一走,那潘大家的赵氏又不开口,众人便没有再拧着这个话题说。崔薇反应实在太冷静了,根本看不出羞涩的样子,她们说着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跟两个孩子说这样的荤话他们又懂什么?那杨氏也不是好惹的,大家便又转而说起东家长,西家短来。 崔敬平见妹妹脱了鞋站在磨得光滑的洗衣石上,一双小巧的脚丫子淹在水里头,她这会儿年纪小,不用多避讳,也不知她脚是怎么长的,比别人家的丫头脚好看了许多,不过看她瘦小的身影蹲在那儿小小的一团,还在用力拿猪毛刷刷洗着衣裳,不知怎么的,就想到刚刚刘氏等人开的玩笑来,心里涌起一股恐慌,像是深怕真有谁将她给抢了去般,想了想干脆脱了自己的草鞋丢到一旁,也跟着跳下水里,取了件自个儿的衣裳放到石头上学着崔薇的样子刷了起来。 他笨拙的样子令崔薇有些想笑,但却并没有笑出声来打击崔三郎的热情,只是抿了抿嘴唇,对崔三郎露出一个笑容来,就自个儿麻利的将衣裳在清水里淌了淌,拿起来拧干了便扔进已经洗干净的木桶里。旁边一个妇人见到崔薇麻利的举动倒是真心夸奖道:“小丫头确实是个能干的,做事也麻利,比前些日子来这儿洗衣裳的一个婆娘好多了。” 第一十七章 伙伴 有人一听到这话顿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拿洗衣捶敲着衣裳,一边朝这边喊道:“刘大嫂,那婆娘便是这崔家的大儿媳,一天到晚被那崔家二嫂子侍候得跟个小姐奶奶似的,可金贵了。”一旦开了这个头,许多人好似也知道崔家的事情,顿时就有人接着酸溜溜道:“人家生了个儿子嘛,那与闺女自然是不同的。” “儿子算什么,谁没有生一个的?” “……”河边洗衣裳的妇人顿时又围着儿子说起嘴来,崔薇也不理睬她们,自个儿拧干了衣裳装进桶里,麻利的将两桶衣裳洗完了,才接过崔三郎手里那件被蹂躏的三两下淌了水,就着石头搓了几下,便又清洗干净拧了扔进桶里,一边招呼着崔敬平回家。 崔敬平脸色微红,见妹妹做事麻利,自己却连一件衣裳也洗了如此半天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抢过担子就挑在了肩上,他如今已经十岁了,平日调皮捣蛋,身体强壮得很,比起瘦弱的崔薇来说满身都是力气,崔薇也不与他争抢,只是冲他笑了笑,兄妹两才一路回家。估计是之前大黄狗被砸了一下,那宋氏有些心疼了,路过潘二家的大门时,那院门便锁得紧紧的,兄妹二人一边走一边将揣在怀里的石块儿往外头扔,相互看了一眼都偷偷笑了起来。 崔薇看着走在身旁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三哥,其实觉得这农家的日子虽然有不满的,但总的来说也单纯好过,她不知什么时候没有这样纯粹的快乐过了,也不知自己前世什么时候不过是为人家将狗关起来这样一件小事而快乐,如今生活虽然苦了些,杨氏也是个偏心的,但总也有许多好的地方,她既然回不去了,便该多想开一些才是。崔薇望着头顶明媚的阳光,头一回觉得自己心里的阴霾因崔三郎而稍微散开了些。 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两兄妹加快了脚步,过了潘家时眼见着崔家的院子已经可以远远的隔着一片农田瞧见了,突然从一旁的玉米从里突然钻出了两个约摸比崔敬平稍矮些的身影来。崔薇被吓了一跳,那头两个身影已经扑了过来,嘴里欢喜道:“崔三儿,你瞧瞧,我们捉到了什么?”崔薇这才看清突然间从玉米丛里跳出来的两个小孩儿一个是王家的王宝学,一个则是聂家的聂二聂秋文。这两个小孩子都是跟崔敬平要好的,平日调皮捣蛋的事儿抓到他们其中一个必有另外两个躲在另外的地方,可说是崔敬平的死党。 一见到两个伙伴过来,崔敬平登时将手里的担子放了下来,他总归还是孩子,一被调动起好奇心便有些忍不住,凑了过去道:“什么好东西神神秘秘的。”一边说着,一边就示意聂二两人将背在后头的手拿出来。 聂秋文张嘴嘿嘿笑了笑,露出缺了门牙的嘴,瞧着极有喜感,一张脸脏兮兮的,鼻涕流了一半便又被他一下子吸了回去,崔薇看得一阵恶心,见聂二却不以为然的拿了袖子将鼻涕擦了,在脸蛋边擦出一条湿漉漉的痕迹,天气热得很,不多时便干成了壳贴在脸上,成为一撇胡子。这聂秋文是村子里聂秀才家的儿子,他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两个比他长两三岁的姐姐,就他是幺子,家里宠得厉害,原本他家兄长跟父亲都是读书人,偏生出了他这样一个不爱读书只爱胡闹的异类,他将背在身后还捉着的一只超级巨大蝈蝈提到了前面来,崔薇看到这东西时淡定之极,她才来到古代时头一回见到约有巴掌长短的蝈蝈时吓了个半死,如今一天到晚忙着做事,这东西田间时常都能看到,因此这会儿再见,纵然是还有些怕,也是有限,因此只是看了一眼就别开了头,也没尖叫。 那聂二兴奋无比,一边又抹了把鼻子,一边欢喜道:“崔三儿,我跟猴子捉到了一只蝈蝈,咱们去烤了吃吧?”平日乡下里的孩子几乎没什么零嘴儿吃,一年到头就是嚼几颗炒干的胡豆都是一件享受的事儿,能捉到这样一只‘野味’自然欢喜,乡下里的孩子都喜欢将大蝈蝈捉到之后把腿烤来吃,一旦烤脆了,那味道倒也香,不过崔薇没吃过,一听他们要吃,见那蝈蝈还在拼命挣扎,顿时就有些反胃。 一旁王宝学也跟着傻笑吞了两口口水,想到刚刚人家开玩笑说让刘氏替她家王宝学将自己娶回去的话,崔薇顿时闭了眼睛。 若是以往有这样的事,崔三郎必定也是兴奋得很,崔薇心里只当他是要走的,自个儿就要将担子挑起来,谁料崔三郎突然间竟然极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摇了摇头,狠狠吞了口唾沫,回头来将担子又重新挑了起来:“你们去吧,我要回去帮我妹妹做事了。”一听这话,两个小的顿时傻了眼儿,崔薇却是感动得眼泪都险些飙了出来,不知道这小子何时变得这样体贴懂事,虽然心里满意,崔薇却道:“三哥,你去玩吧,也没什么事儿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如今农忙时节,大人们要将地里整治完才回得了家,但她不一样,她每日看起来要做的事情繁重又多,但其实是固定的,只要做完了,便可以休息一下,并非要一直坐着累得团团转,不过是崔家如今有了崔小郎,王氏一会儿要使唤她一下,才显得她特别的忙罢了。 崔三郎听到她拒绝,也跟着摇了摇头,一双单眼皮的眼睛里露出坚持,唇角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你们去吧,我要回去了。” 王宝学二人没料到他会拒绝,都有些傻眼,聂二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的伸手就想挠头,一边就道:“我娘说了,这些事儿是女人家该干的,你去能干什么……”他话没说完,手里原本捏得死紧的蝈蝈却突然间挣扎着有力的大腿,一下子从聂二手里飞跳了出去,正好跳到一旁王宝学身上,那腿脚上的细爪刺进他脸上固定,王宝学尖叫了一声,下意识伸手抓住蝈蝈便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一脚! 第一十八章 说笑 ‘嘶’崔薇倒吸了口凉气。这蝈蝈果然大腿粗壮有力,否则也不至于让这两只小的生出想烤了吃的念头,这会儿王宝学脸上清楚的印出两条印子来,哭丧着脸:“这狗东西,敢抓我……”话没说完,见聂二冲他怒目而视:“你踩死了我的蝈蝈,你给我重新捉一只!”众人听他这样说话,果然就见地底下一片绿泥,那蝈蝈被踩遍了,这会儿还剩一只腿本能的蹬着,崔薇听着两个小孩子吵闹个不停,嘴角抽了抽,干脆就往家里走。 崔敬平看着两个幼稚的同伴,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骄傲的感觉来,也不理这两只小的,抬头挺胸得意的挑着担子就回去了,一路遇着熟人,便骄傲的说自己帮妹妹做事的。 那厢聂二跟王宝学还在吵闹个不停,这头兄妹俩回了家崔薇忙着晾衣服,崔敬平则是从后头柴房里抱了捆玉米杆出来,他平时见妹妹就是这样做的,因此干得是熟门熟路,这几日因是农忙时节,崔世福等人一天到晚要在地里刨的,干活儿多了吃稀饭不经饿,因此煮的都是干饭。崔薇将米煮得半熟了,连忙拿竹筛子洗净了将米沥起来,回头出了院子摘了把四季豆回来,三两下剥干净了撕成一小块,从灌子里取了块切得方正的猪边油出来在热锅里熬出油了,才将四季豆丢下去炒了炒,放了些盐,便是馋得生火的崔敬平口水险些都流了出来,一边想要伸手去锅里捞,一边就道:“小妹煮饭比娘好吃多了,聂二的烤蝈蝈腿算什么。”显然还在念念不忘那只巨大的蝈蝈,只是他一说着,杨氏便跨进门来,听到这话便笑骂了他一句: “你这小没良心的,你妹妹没煮饭时可是谁给你煮的?”杨氏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水缸边拿了葫芦瓢舀了一瓢水喝了,才长舒了口气。崔敬平见她骂,也不害怕,只缩了缩脖子,接着又嘻皮笑脸:“娘的手艺只差小妹一点儿而已,娘您什么时候回来的,爹跟大哥呢?” “他们还在忙着,我先挑一些回来。”杨氏说完,闻到厨房里的饭香味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确实有些馋,不过她却是看到坐在灶前的崔敬平,沉了脸道:“你怎么进厨房里了?这地方哪儿是爷们儿该干的,赶紧出去。” “娘,娘,我不走。”崔敬平看了妹妹一眼,见她自杨氏进门儿之后就没说话,一张小脸也没了之前的灵动与活泼,变得沉默而平静,顿时小小的心灵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儿,见杨氏要来拉他,只往灶房里缩,他也不怕自个儿身上染了灰,一边就道:“小妹年纪还小,我该保护她。” “她小,你也大不到哪儿去!”杨氏见儿子嘻皮笑脸的样子,既是拿他没辙,又是有些好气,想要将他弄出去,谁料她一开口说这话,崔敬平就笑嘻嘻的道:“既然娘都说我年纪小,我还不是爷们儿呢,等我成了爷们儿再不进厨房吧!”他油嘴滑舌的,崔薇看了忍不住想笑,连忙死死咬了下唇才将笑声忍住了。杨氏拿这儿子也有些没办法,一边就道:“这里热得很,你在这儿凑什么乱。” “我不是凑乱,我是帮小妹做事,不然小妹一个人又洗衣裳又煮饭的,哪里吃得消?”崔敬平一边说着,一边挽了把柴禾进灶房里,他干这差事已经干了好几天,倒也有模有样的,杨氏见赶他不走,又怕女儿多心,回头看她一眼,见崔薇不理睬她,不由心中有些失望,儿子又死不出来,顿时便将气撒到了屋里王氏身上,也不再拉扯崔敬平,风风火火的就出去了。 不多时外头便响起一阵叫骂声,以及王氏的争辩声,崔敬平连忙丢了手中的柴禾就趴到厨房边儿去偷听,崔薇见他这八卦的模样,顿时翻了个白眼,将沥干的半生米拿筷子赶进锅里,将炒得半熟的四季豆掩上了,又渗了些水进去,自个儿则是坐到了火边。 最近农忙时节,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一天到晚要做的事情不少,那稀饭虽然解渴,但却不经饱,崔世福等人若是一天到晚在外,吃了干饭半路都得要再送一趟东西垫肚子,因此这段时间中午就吃干饭。 “打她了,打她了。” 崔三郎趴在门边偷瞧,笑得乐不可吱,崔薇听他实况转播,不由也被勾起了兴致,将柴塞进灶里拍了拍身上的灰也学着他的样子趴在门边看,杨氏抓着王氏头发已经到了院子里,一边还叉着腰在骂,王氏脸颊涨红头发散乱,衣衫还不整,脸上眼屎迷蒙,一看就是刚刚睡醒,不过崔薇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老娘确实彪悍,头一回见到女人打架,还是女人单方面的撕杀,被虐的又是自己看不顺眼儿的,两兄妹都看得起劲儿,激动得脸都红了。 “我昨夜里一宿没睡,都尽哄崔佑祖这小东西了……”王氏头发被人拿住,疼得直吸冷气,恨得牙痒痒的却是不敢对自己婆婆还手,那头杨氏听她这样说,狠狠给了她一耳光,喝道:“你放屁!孩子一哭哪天晚上不是我去瞅着,有你什么事儿?不过是敞开衣裳给他吃两口奶罢了,这也算得上是一宿没睡?你这懒鬼婆娘,快到晌午了还在睡,老娘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讨了你这样一个好吃懒做的!” 杨氏一句话骂得王氏又焉了下来,她不敢再跟杨氏争辩,只好一个劲儿的求情,崔薇不时跑到灶边添把柴禾,一边躲到厨房门后看得津津有味儿,那头杨氏终于出了气,一边冷笑了一声,临走时令崔薇盯着一下屋里睡熟的崔小郎,一面拉着不甘心的王氏挑着箩筐出去了。 崔薇从来没有这样一刻答应照顾崔小郎答应得这么爽快,王氏恶人自有恶人磨,这被拉着出去扳玉米,恐怕不到晚上天黑她是不能回来休息的,就算中午回来吃了饭恐怕杨氏还得拘着她出去,一想到王氏要吃这个苦头,崔薇不厚道的就想仰天大笑三声。 “哈哈哈!”她没有做,崔敬平却这么做了!他显然还在计较着上回王氏抢他蛇果子吃的仇来,虽说大人有大量,但崔三爷此时还只是小人,自然可以不用大量,跑到院子中央叉着腰就冲天上笑了三下,一副小人得亏的样子,崔薇见他这嚣张得意模样,顿时笑得直不起腰来。 第十九章 聂家 中午时王氏像是脱了一层皮般,回来便瘫到了堂屋里的长凳上躺着不肯下来,要死不活的样子,直到午饭端上桌她才活了过来,登时凶猛如虎的舀了一大碗饭坐到位置上去吃了。饭菜都是简单的,不过农家的东西都是纯天然的,味道也香,虽然佐料不如现代时那样五花八门的,但崔薇好在以前现代时自己一个人住,那做饭的手艺自然是不消说,简单的米菜与材料她也做得喷香,一大锅饭众人吃了个干净,晌午之后没来得及休息,杨氏硬拉着要死不活的王氏出去了。 想到临走时王氏那如同受刑一般的模样,崔薇顿时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杨氏等人刚走不久,崔敬平原是被杨氏拘着让他在家里头睡个午觉,不过这小子不是个安份的主儿,因此杨氏等人前脚一离开,后脚就有人在院子外头吼:“崔三儿,崔三儿!” 一听这话,崔敬平耳朵都快立了起来,猴子似的从屋里窜了出来,连忙就去开门,崔薇这会儿正将剩余的饭锅巴铲起来,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就知道是聂二和王宝学过来找崔敬平了,不由微笑。 这三个人就没有一天不是混到一块儿的,大人都知道他们要好,平日这几个孩子虽然凑到一块儿有些淘气,但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天大的事儿,这几个孩子都是家里的小儿子,杨氏与孙氏等人都喜欢得很,再加上乡下里有句话便是说男孩子越调皮往后长大越有出息,身体越棒,因此对他们有时淘气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头聂秋文拉着王宝学进来,一进院门就闻到一股香气,不由抽了抽鼻子:“什么东西,这么香?” 崔敬平一听这话,顿时得意得胸脯儿都挺了起来:“我妹妹煮的饭。”聂秋文一听这话,脸上露出馋色来:“早晨时可惜那只蝈蝈,被王二踩死了,不然也可以打打牙祭,你家饭还有没有?”他跟崔敬平关系好,话也问得不客气,崔敬平想到妹妹做的饭招人喜欢,顿时脸上骄傲之色更浓,故意做出沉稳状:“我去瞧瞧。”不过话说到后来,脚步却轻快的朝厨房跑了过去。 这几个小孩子说的话崔薇也都听到了,她将饭锅巴捏在一个个约摸婴儿拳头大的小圆子,捏了大概四五个,便装到盘子里端出来,一边笑道:“还有些。”那头聂二一听还有,目光一亮,跳过来就要拿手去捉。他手上还带着死蝈蝈的绿色汁液以及黑漆漆的泥巴,崔薇想到他早晨时擦鼻涕的壮举,顿时眉头一抽,狠狠一下子就拍到他手背上:“先洗手,再吃!” ‘啪’的一声,聂二被打得手一缩,眼里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他在家自来就得宠爱,被宠得无法无天的,从小到大除了聂夫子之外,便只有他打人的,还没有被人打的,顿时有些愣住了,有心想发火,不过见到崔薇手里冒着香气的盘子,又想到她是崔三儿的妹妹,若是打她,恐怕崔三儿要翻脸,仔细思考一眨眼的功夫,还是决定看在吃食份儿上‘大人’不计‘小人’过,犹豫了一阵,见王宝学已经火速去水塘边洗手洗脚了,深怕迟了没得吃,也赶紧跑了过去。 崔三郎嘴唇张得滚圆,眼睛像是要瞪出了眼眶,他还是头一回看到妹妹这样彪悍的举动,顿时被愣到了,聂二那是什么人,在家里被他娘宠得厉害,平日跟霸王似的,这小子完全没有尊老爱幼之心,那品德糟得简直比他还要不如,就是他家里几个姐妹若了他,一个不顺心也是拳头提着便上,他娘又偏心,几个姐妹被打了含着眼泪打落牙齿都得往嘴里吞,今日竟然被妹妹打了一下而不还手,崔三儿想起之前在河边洗衣裳时那几个妇人打趣的话,心中不由升起郁闷之感来,危机刚一生,却又看这俩小的没个正形儿,再对比自己颇有大人风范的沉稳模样,顿时心里得意也放心了。 一碗吃剩下的饭锅巴做的团子,一下子就收买了两个小屁孩儿的心,两人脸上手上被洗得干净了,看起来倒是顺眼了不少,不过这两人身上没少糊了泥土等物,看起来跟在田里打过滚似的,崔薇虽然因挑水困难的原因不见得天天要洗澡,但这衣裳每日可是要换的,搓得干干净净,相比较这两个孩子,不知道干净了多少倍。 两个小孩儿跟难民似的,没两下就将那锅巴团子吃了个干净,末了还舔着手,睁着一双眼睛问崔薇:“还有没有?” 崔薇看着这两个明显还没吃饱的孩子,摇了摇头,崔家的米都是照着米筒量的,一家人吃多少便煮多少,她绝对不会多煮,否则以崔家人节约的程度来看,若是这顿饭剩下吃不完,便下下顿还得吃,这时天气大,每日热得要死,饭菜几乎放不过半天就会馊了,为了一家子能吃上新鲜可口的饭菜,崔薇几乎都是每顿现做,除了之前她手受伤时王氏煮饭为了偷懒众人吃了几回酸稀饭之外,崔家自她掌勺以来便没吃过剩饭菜的。这会儿能剩些锅巴皮已经不错了,又哪里还有多的。 聂秋文一听没有了,顿时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来,崔三郎瞧不得他这样子,坐在凳子上,托着一双下巴学着大人的模样问道:“你们今天不会还没回去吧?”他说完,看王宝学吸了吸鼻子,聂二眼珠子咕噜转了几圈,顿时就明白过来,肯定道:“你们去田里捉蝈蝈了!”今日上午两人兴匆匆捉了一只蝈蝈来献宝,最后被王宝学踩死了,当时聂二还嚷嚷着要人赔来着,看这两人样子恐怕当真是去捉蝈蝈了,一想到这儿,崔三郎顿时嘲笑: “聂二这下回去恐怕跑不掉了!”王宝学且不说了,他家里宠他得厉害,娘老子都将他看成眼珠子似的,恐怕他将天捅出一个窟窿来他娘还得说他儿子有力气。 第二十章 聂二 而聂家就住在离崔家不远处,聂二的父亲在县城里给有钱人家的少爷教书,昨日回来了,与孙氏疼儿子不同,这位聂夫子面黑心也黑,最得意的就是有了聂大郎聂秋染这个品学兼优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儿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有出息的,而聂夫子最看不惯的就是聂二这样成日没个正形,在村中与人闲耍,一天不思进取,却只知闹得鸡飞狗跳的,聂夫子重规矩,村里几乎没有不怕他的孩子,聂二他娘宠他得厉害,可若是在聂夫子面前,孙氏起不了什么作用,聂二今日没回家,恐怕回去少不得一顿打了。聂夫子打人可不带眨眼的,那叫一个心狠,有回崔三郎看到过聂二挨打,聂夫子直打得聂二嗷嗷叫,那声音跟猪被杀时的嚎叫似的,渗得让人心里发慌,若是换了旁人敢动聂二一根寒毛,孙氏要跟人拼命的,可聂夫子一动手,孙氏却只敢在一旁抹眼泪而已。 见他毫无义气的嘲笑自己,顿时聂秋文有些愤怒,也夹杂着一丝心虚和害怕,梗着脖子道:“跑什么,我不跑的!有谁敢打小爷我!”他正说着,突然间外头就传来孙氏着急的呼唤声:“二郎,你跑哪儿去了!二郎,赶紧回家了,你爹找你呢!” 聂秋文刚刚还说得英勇,这会儿一听到声音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脖子缩了一下,脸上露出怯意来,崔薇忍不住咬着嘴偷笑,聂二看在眼里,顿时脸上一红,又听到只得他娘一个人唤他而已,背脊顿时挺了起来:“是我娘来,怕什么!” 他说完,又想到刚刚崔三儿嘲笑了自己一回,可惜崔三儿这几天乖得很,没什么好让他拿来说嘴的,转而回头望着王宝学,不客气道:“看到没有,我娘找我来了,你爹娘都不关心你的,现在还没发现儿子不见了!”王宝学躺着也中枪,聂二跟崔三儿斗嘴,说他干什么!王宝学翻了个白眼儿,这家伙平日看着不声不响的,其实也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儿,这会儿心里不服,可是想到自己上午才踩死了人家一只蝈蝈,找遍了田地都没发现第二只那样大的,这会儿正理亏着,也不还嘴,只当没听到了。 这头几个孩子还斗着嘴,那头孙氏像是长了千里眼一般,声音越发朝崔家近了,大声道:“聂秋文,你给我出来,你爹可是等得急了,要再不出来,我可救不了你!” 一听到你爹两个字,聂二顿时焉了,转头就慌乱道:“崔三儿,你可得救哥哥这一回,若是哥哥这一回去,可没活路了,我爹是要打死我了!往后兄弟没了,你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 崔薇听了这话,更是忍不住笑得更加厉害,也不知道聂夫子做了什么,使得聂二一听到他爹名字就怕成这样,她在一边看好戏,见聂秋文慌得跟无头苍蝇似的,那厢被点名要救命的崔三郎却全无兄弟之爱,站起身来满脸正义道:“怕什么!躲得过中午,躲不过晚上,说不准你躲了,聂夫子下手更狠!男子汉大丈夫,不过是痛一时,反正死不了的,留得一口气在,你娘几日不就将你养好了?”这番歪理,却是听得聂二点了点头,他也知道他爹脾气,若是他这会儿躲了,恐怕晚上打得更凶,他爹可不是今日孩子不见了,会着急心慌的主儿,他多不见一刻钟,他爹只会在心中想着要多加几棍子! 想到这儿,聂秋文也不敢躲了,哭丧着脸一副大义凛然道:“也是,小爷我怕什么,不过是一顿打而已!”话说着,却是抖着双腿出去了,不多时便传来孙氏松了一口气的叫骂声。崔薇看自家三哥义正言辞的模样,又想到他平日毫无气节的样子,顿时心下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小看了他,没料到崔三郎也有如此懂事的时候,谁料一转头,崔敬平就双股颤颤重新跌坐回椅子上头,王宝学慢吞吞抬头看了他一眼,抬抬眼皮道:“吓着了吧?” 这话没头没脑的!谁料崔敬平点了点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那是,聂夫子厉害得很,上次我瞧他打聂二,唉哟跟我奶奶之前打咬人的狗崽子似的,丝毫不歇手的,那聂二命都险些送了出去,躺床上养了半个月,我要是留他,聂夫子找上门儿来我娘一定不会救我。”崔薇一听这话,顿时无语。好家伙,原来这小子刚刚哄着聂二出去送死呢,就怕担上一个窝藏‘罪犯’的名声而已,亏她还认为崔三郎是有道义懂事理的,没料到这小子贪生怕死,只怕兄弟连累他而已。 聂秋文跟他做朋友,可是被哄着回去送死了!崔薇没料到自己这个三哥还是个小腹黑,顿时下意识离他远了一点儿,那头王宝学听了崔三郎的话也跟着心有戚戚焉,点了点头:“聂夫子厉害得很,不过他是有大学文的人,我爹娘也可怕他了,要是今儿回去聂二儿挨打一顿消了他的气,不跟我爹娘告状就好了!”这也不是一个好东西,没有意气,出卖朋友以求自保的! 崔薇眼皮儿不住抽搐,看这俩小家伙说得隔壁那聂夫子跟青面獠牙的煞神似的,她忍不住笑了好几回。不过她听了几句,也渐渐悟出味儿来,小孩子怕夫子就跟以前现代时小朋友怕老师一般,都是同样的道理,尤其是在此时读书人地位尊贵的时候,难怪杨氏这样疼崔三儿,崔敬平却说要是聂夫子找上门儿杨氏救他不得了。在这小湾村众人眼中聂夫子就是一个了不得的,杨氏平日听到他名字都不由自主露出恭敬之色,就连崔佑祖的名字都是人家取的,若是他找上门来要问崔三儿,杨氏恐怕再心疼也会认为儿子是真犯事儿了,说不得要大义灭亲一回! 两个小孩子说了几句话,那王宝学到底是个小孩儿,也怕聂秋文的乌鸦嘴真成了真,自己的父母到这个点儿了还没有过来找自己,便有些担忧了,坐了一阵就要回去。崔三郎也不挽留,只挥了挥手连人都不送就让他出去,崔薇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谁料王宝学也不客气,拍拍屁股起身自个儿出了堂屋拉开院子门就走了,临走时还满面愁容的样子,到底是个小孩子,崔薇也有些担忧,回头问崔敬平:“三哥,猴子哥他家里当真不找他了?”不会气得狠了,这会儿便当做没有这个儿子了吧! “如今这样忙,王叔王婶儿这会儿还在地里,估计没回来,谁敢管他!”崔敬平想到那两个头脑里装了草包的幼稚小孩儿,被人一哄哄就当了真,顿时心里生出一种森森的优越之感,唉! 感谢:joycf亲投的pk票,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虽然书pk不过别人,但看到有人支持就开心哈,亲们推荐票收藏多来一点好吧~~~ 第二十一章 眼药 崔薇见他这模样,嘴角抽了抽,还没开口说话,这个刚刚还装着忧郁露出大人状的敬三郎顿时变了个脸,眼中冒着星星道:“妹妹,咱们也去地里吧,地里肯定能抓到蝈蝈的,我要是抓到比聂二那个大的,他一定会羡慕我的,嘿嘿~”说话时就露了原形! 上午时看他那模样真懂事了,没料到果然是个孩子,这会儿还记着那只蝈蝈,崔薇眼皮跳跳,想到中午时王氏被拉出去那要死不活的模样,跟被人架着下油锅没什么区别的表情,顿时果断摇了摇头: “我不去!娘吩咐我要看好小郎,我要是走了,回来肯定要挨打!”这话说得坚定而又果断,在一个小孩子面前说被打虽然丢脸,可也好过跟着崔三郎出去鬼混被人抓壮丁来得要好!崔三儿是杨氏眼中的宝贝心尖子,他去玉米地里是真正玩的,爱捉蝈蝈便捉蝈蝈,杨氏不会管他,可要是自己一去,正是送羊入虎口么~杨氏对她可不会客气,一准儿会要她帮忙掰玉米,那玉米地里小毛虫多得要死,爬到身上便会起大包,又疼又痒,那滋味儿甭提了,而且若是出去,别想半路跑的,外头又热,崔薇脑子就算被门夹过也肯定不会同意崔三郎的法子! 为了怕他磨着自己非要去地里,崔薇果断离他远了些,崔三郎也想起屋里还有个崔佑祖,顿时就焉了:“这小东西真烦人,娘有了他都不喜欢我了。”完全没有一丝当人家叔叔的自觉,崔薇眼珠转了转,顿时冒着被杨氏发现之后挨打的风险给他洗脑道:“娘不喜欢,我可喜欢三哥了!” 崔敬平一听,顿时感动了! 两兄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不时打打咬到自己身上的蠓虫,那时间过得倒也快。崔三郎说了一阵话,小孩子本来也容易犯困,更何况这样天热的时候,便自个儿打着呵欠回屋了,就剩崔薇一人拿了把蒲扇坐在堂屋里摇,一边发着呆,不知过了多外,院门外响起脚步声,崔家离得近的可没什么人家,崔薇一听脚步就知道是杨氏他们回来了,连忙起身先去开门,果然见杨氏跟王氏二人各自挑着一大框黄灿灿的玉米棒子进来了,王氏脸色晒得黑红,满头大汗,头上还沾着玉米叶子,走路都有些摇晃了,喘着粗气那鼻孔都快张得跟牛鼻孔一样大了,崔薇见她这狼狈模样,忍不住想笑,连忙就道:“娘回来了。” 杨氏这会儿还好,还有说话的力气,点了点头,那王氏整个人脚步都虚浮了,只顾着喘气喘得跟拉风箱一般,大声得让人不能忽视,杨氏拿衣袖抹了把额头的汗,将玉米筐子放在门口的地上,一边问道:“三郎呢?”一回来就问她儿子,崔薇眉毛丝儿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扯了扯嘴角:“屋里呢,刚倦了进屋里睡一会儿。”听到调皮捣蛋八百年不知道睡午觉为何物的儿子睡觉,杨氏顿时心中便满意了,点了点头。汗水快流到她眼睛里了,杨氏眨了一下眼睛,又拿着衣袖当风扇,开口问道:“那小郎呢?”见她这样子,虽然她没有将自己当做女儿,但崔薇却仍是拿了手里的蒲扇替她摇了起来,乖巧答道:“这会儿睡着,中间醒了一趟,我喂了些水,便又睡过去了。” 后头王氏一听这话,顿时顾不得自己喘不过气,连忙插话:“娘,小郎哪里离得开我,呼呼,呼,万一,呼,万一他半道醒了,没见着我饿了,呼,呼,怎么办?我留在屋里给他喂奶吧!”若是之前她说这话杨氏说不得就同意了,但刚刚崔薇都说了,只喂了些水他就又睡着了,又哪里需要她哄,王氏分明只是想趁机偷懒而已!杨氏一想到这儿,脸色顿时有些不痛快,崔薇拿了扇子给她摇着,虽然有些风,但到底风没有多大,杨氏忍耐不得,自个儿夺了扇子过来拼命摇了几下,稍解了一些那脸庞被晒得火辣辣的感觉,这才有了力气跟王氏计较,翻了个白眼道: “你没听到薇儿说的,小郎喝了水就睡着了?要你什么事儿,等下还跟我出去,今日没挑到五筐玉米回来,你休想吃晚饭歇着!” 王氏一听这话,顿时如同晴天雷劈,颇有一种想死的感觉!!! 五筐玉米,她如今挑一筐都感觉命去了半条,要是真挑完五筐,估计她连半条命都不会剩下,哪里吃得下东西?王氏欲哭无泪,顿时将刚刚答话的崔薇恨上了,可是此时却找不到借口收拾她,只是哭丧着脸争辩:“娘,那喝水怎么成,又不管饱,水那东西哪有我喂奶好。” “喝水不成?那你也别歇着喝水了,赶紧将玉米倒进坝子,挑了箩筐先过去候着!”杨氏不理她,自己的女儿她使唤起来都不心疼,更何况不是从她肚皮里头爬出来的媳妇儿了,一句话堵得王氏脸色青白交错,崔薇忍笑忍得内伤,见王氏欲哭无泪的模样,顿时心中感叹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有了王氏的痛苦作为基础,崔薇便觉得心快乐得简直就像是要飞了起来。那头王氏要死不活,饿得心慌:“有吃的没有,赶紧给我送上一些来!” 崔薇还没开口说话,杨氏便冷笑:“你饿死鬼投胎啊,刚刚才吃过,这会儿就开始喊饿,一个狗熊吃得也没你多!”‘噗嗤’!崔薇忍不住险些笑了出来,王氏顿时脸色涨得通红,却又不敢张嘴辩解,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令崔薇心下极为爽快,欣赏够了王氏痛不欲生的表情,她这才装起了乖女儿的模样,进屋里从锅上将温热的水倒了些出来给杨氏洗脸,果然又得到了杨氏赞许的表情。王氏也想过来洗,可惜杨氏洗完之后水里几乎全是玉米碎屑与汗迹夹杂着土灰,水变得漆黑,王氏顿时抹了把脸,大大咧咧吩咐崔薇: “四丫头,给我再打盆水过来!” 她吩咐得倒是挺顺口的!崔薇眉头扬了扬,眼里闪过不怀好意之色,面上却是笑得天真:“大嫂是嫌弃娘用过的水不干净了?”她挑水也很困难的好嘛!而且据说小时候发育就成天做这些重活累活,很容易背脊发育不良,变成驼背的,虽然生在农家,可崔薇却没有想过要变成一个驼背而又不修边福的妇女!她如今为了能少挑水,连这样大热的天,澡都是隔一天洗一回,王氏当自己弄水容易嘛,一开口就要单独打一盆新的,而且她自己干嘛不动手! 第二十二章 聂大 崔薇这话音一落,王氏后背一麻,果然见杨氏表情不善盯着她,王氏心里将这死丫头骂了个半死,郁闷得要死,拧了那条脏兮兮的帕子起身擦了把脸和手,杨氏见她这模样,慢吞吞的更是来气,扬了扬眉头道:“你也别磨磨蹭蹭,我好说给你知道,今儿你要是没挑到五箩筐,晚上也别回来了!”意思就是任务没完成便是顶着月亮也得要做完的意思了!王氏一听到这儿,顿时要发作,可见杨氏眼带警告,自己身边又没有个救场的,顿时绝望,哪里还敢再耽搁,最后还没休息到半刻钟,又只能将箩筐上了草绳,如赴死一般的表情又跟着杨氏出去了。 这两人一走,崔薇这才想着王氏刚才的神情,心情极好的哼着歌,一边就拿了竹耙将那倒成一堆的玉米均匀的扒到了院中,使它们能够都晒到太阳。还未趴到一半,门口却突然又响起了脚步声,不多时便有人开始轻轻的拍起门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了慌张的声音道:“崔三儿,崔三儿,开门啊,救命啊!” 是聂秋文的声音。崔薇顿时想起之前崔敬平哄他回去送死时的神情,如赴难似的,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会儿竟然嘴里喊着救命,想来应该是挨过打了,说不定是逃跑出来了!一想到这儿,崔薇顿时心里生出恶趣味来,放下手中的竹耙,将手拍了拍,这才打开门,果然见到门外一脸慌张的聂二,挂着两条鼻涕,一双腿抖得跟风中落叶似的,那衣裳还在兀自往下掉泥灰,脸上带着泪珠,见她过来开门,慌里慌张就要往里挤:“崔妹妹救我来了,赶紧让我进去,崔三儿这坏东西,刚刚诓我回去送死,我爹要打死我!”听到他这话,崔薇忍不住想笑,却见聂秋文跟泥鳅似的钻了进来,见屋里没有仇人,竟是知道崔敬平房间一般就要往屋里钻,谁料他前脚刚进院子,后脚便传来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 “秋文,出来!”崔薇正回头盯着聂二,没注意到门口,这会儿见声音响了起来,聂二竟然身子僵了一下,显然怕得厉害,竟然慌不择路,转头便往最近的猪圈跑去了!见他这样子,崔薇笑得险些眼泪都要流出来,这才转头往门边看,谁料门边刚刚还没人的,这会儿竟然站了一个比她高出了两个头的人影,阴暗都将她挡住了,她抬头一看,见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年站在门口,容貌俊俏,气质斯文,身材消瘦,竟然算是崔薇来到古代之后头一回见到的美少年,此时也低头看她,一双眼睛幽黑冰冷,见到她脸上的笑意时,顿了顿,冲她拱拱手道: “舍弟不懂事,给崔家妹妹添了麻烦。”来到古代许久都没碰上这样彬彬有礼的人,一时间崔薇竟然愣了半晌,有些不知所措,好一会儿之后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哪里。” 话一说出口,便恨不能一头撞到墙边昏死过去。她果然是跟崔家人混得久了,连这样基本的社交竟然也说得有些心虚结巴,崔薇心里陷入一种莫名的悲伤之中,怕自己坠落下去之后往后越发不可收拾。那少年见她表情变化有趣,眼珠中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即又隐了去,只隔着她冲门里喊:“秋文出来,我看到你了。” 崔薇顺着他说话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他目光是落到猪圈那边的,心里顿时了然,也顾不得自己之前的那点小尴尬,专心看起聂二的笑话来,也没意识到那少年离自己极近,他身子仰进大半,几乎胸膛都快贴着崔薇脑袋了。这会儿喊了一句,叫猪圈里没有声音回答,少年极镇定又道:“快出来,我知道你在那儿,不然回去我跟爹说你跟猪玩儿了!” 这一招好狠!要是知道自家儿子从跟崔三儿与王宝学鬼混现在坠落到跟猪玩,聂秋文回去恐怕被打得要更惨!聂秋文显然也听到了,顿时有些慌张,忍着猪大便的臭味儿,下意识反驳道:“谁会信你!” 少年眼珠中露出笑意来,听到自家弟弟的声音从猪圈里传出来,更是肯定,知道他去处便不着急了,双手撑着门框:“你一身味道,回去瞧爹饶不饶你,赶紧出来,挨过一场打就算了,免得再呆下去被打得更厉害,早死早超生不更好?”这是什么劝人的话?崔薇满头冷汗,不由干笑,头一回听到有人劝自己弟弟早死早超生的,这比刚刚崔三郎还要狠,崔敬平只是不厚道的骗聂二回去挨打,这位却是威胁加利诱,打一顿跟一顿打死只是多一个字,但是结果完全不同,崔薇嘴角不住抽搐,心下有些同情这个聂秋文来,大哥是个阴险腹黑的,老爹又是个心狠手辣的,打他不带心软,唯一一个娘亲倒是当他眼珠子一般,可是据说孙氏在丈夫与大儿子面前根本不敢包庇他,这样宠来有啥用,说不准聂夫子一怒之下认为慈母多败儿,还得多打几下重的,此时聂夫子发火,聂二若不是傻的,便知道该怎么做。 果然,猪圈里先是冒出一个脑袋来,接着哭丧着脸道:“大哥,我不回去,爹要打死我的~”这聂二是个倒霉崔的,家中大哥是劝他回去挨打一顿消事,交两个损友是骗他回去挨打,命真苦呦! “噗嗤”!崔薇一想到这儿,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看聂二要死不活的样子,简直比刚刚的王氏表情还要凄惨,她笑得打跌,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在地,那聂家大郎离她近,便伸手拉了她一把:“崔家妹妹小心。” 崔薇刚刚还嘲笑人家来着,这会儿被人家扶住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站直了脚,红着脸道了一声谢。她倒不是害羞,只是因为一个成年人嘲笑一个小孩子到险些摔倒实在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情,那头报应很快就来了,刚刚笑聂二,这会儿她自个儿出糗,聂秋文顿时就不客气指着她大笑:“哈哈哈!”一边狂笑着一边还冲她扮鬼脸! 第二十三章 腹黑 这孩子真是不可爱!崔薇顿时黑线,亏她之前还给他锅巴团子吃来着,崔薇瞪了聂二好几眼,引得那扶着她的聂家大郎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不过少年像是自律性极强的,也有礼貌,很快便又恢复了之前彬彬有礼的模样,扶了崔薇站直便收回了手,倒是个知礼数的,果然跟小屁孩儿不一样!崔薇心里头完全偏向了木有嘲笑自己的聂大郎,在心中将聂二鄙视了个够,哼了一声,皱了皱鼻子不理聂二了。 不过聂二也没笑到多久,聂大郎便是冲他招了招手:“走罢,不要调皮了!” 听他这话,崔薇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前世时一部电影中精典的台词:悟空,你又调皮了。看聂二的样子,果然跟调皮跟调皮的猴子有些相似,不过想到这破小孩儿小心眼儿,也不笑他了,只是在心里偷笑。那头聂二听说要回去,虽然知道聂大郎说的有道理,不过想到聂夫子黑沉的脸,又缩了缩肩膀,哭丧着脸道:“大哥,不回去行不行。” “打一顿跟被爹记上,不时打一顿,或是一顿打死,你选哪个?”聂大郎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问了弟弟一句,好脾气的给出选择答案,但没有哪一个答案深得聂二的心,反倒更是使他心中忐忑不定,犹如吊着水桶般,七上八下,不过一想到聂夫子脾气,聂二顿时面若死灰,也知道聂大郎这话并不是胡言乱语而已,认命的从猪圈里翻出来,可以想见这个动作他没少做过,那叫一个流畅:“我一个也不选行不行。” “那是不可能的。”聂大郎见弟弟过来,脸上黑糊糊的,满身泥土,这副模样难怪爹瞧了要生气,聂大郎原本是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不过想到他之前在猪圈里呆了不少时候,顿时又果断的打消了这个想法。 将这性格完全迥异的兄弟二人挥挥手送走,崔薇看了一场好戏,又见了王氏之前那要死不活的样子,关上大门之后脸上的笑意顿时收都收不住,将院子里的玉米摊匀了,便又回了堂屋里去。 待到日头最热辣的时分时,杨氏与王氏二人又回来了一趟,同时回来的还有挑了大箩筐的崔大郎,几人喘着粗气将玉米送回家里头,王氏哭嚎着不肯再去,崔大郎在地里刨得心头火起,劈头盖脸一巴掌抽过去,拽了王氏就往外拖。王氏看崔薇的目光跟要吃了她似的,崔薇不知道自己哪儿惹着了她,不过王氏这人向来就是掏心掏肺也不见得能落下她一句好,一旦倒霉自然也不会是她自己原因,她会怪到自己身上也不以为意,不过崔薇如今狠了心,可不怕王氏了,因此她只是皱了皱鼻子,便不将王氏放在心上了。 王氏鬼吼鬼叫将没睡上一个时辰的崔三郎吵醒了起来,等杨氏他们一走,崔敬平揉着眼睛打着呵欠便出来了,一边靠在门边看院里崔薇拿了竹耙抓了玉米拱平,也连忙走了几步去屋角也拿了一支新制的长竹耙帮她橇着杨氏等人倒得跟几座小山似的玉米,一边懒洋洋道:“妹妹,娘他们回来了?我像是听到大嫂的哭声。” 崔薇忍不住想笑,见少年脸上睡出一个枕头印子出来,这会儿还有些眼神迷蒙的,那双丹眼皮竟然是让人越看越顺眼,便笑道:“三哥起来了。大嫂把你吵醒了?”要是杨氏这会儿晚走一步,知道王氏一阵鬼哭狼嚎将自己好不容易睡趟午觉的儿子给吼醒了,估计这会儿还有得她受的。 “这会儿锅里有稀饭,三哥,你要饿了可以吃上一碗,我等下帮你切上一碗泡菜。”崔薇趁着刚刚崔三郎睡觉之时煮了一大锅稀饭凉着,崔世福等人在外头做事,恐怕不到天黑不得回家的,中午虽然吃得多,但要支撑到晚上还要好几个时辰,肯定撑不住。她说了一句,见崔三郎摇了摇头,只说不饿。想想也是,他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中午吃了那样多,又没像平日一样出去疯跑,饿了才怪,她想了想,将玉米拨平了,歪了头跟他分享秘密:“三哥,下午时聂二哥又来过了,聂大哥还找了这儿来。” “什么?”一听这话,原本还要死不活的崔三郎顿时来了兴致,哈哈笑了几声,眼中闪出调皮的光彩:“可是挨打了?” “不知道。”崔薇摇了摇头,见他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由心中为聂二误交损友而垂泪一秒钟,又抬头道:“不过聂大哥可是来抓聂二哥回去的。” “这小子跑不掉了!”崔三郎极有经验的点了点头,肯定道。他跟聂二那是多年的革命友情,聂二啥时候被打哪一回他都清楚,聂夫子是个啥性格,他都知道。聂二跑得欢快,回头被打得更惨,这会儿被逮回去,不知道该有多凄凉。一想到这儿,崔三郎有些忍不住了,想到崔薇刚刚说锅里有稀饭,顿时眼珠一转:“妹妹,咱们出去给这爹娘送饭,爹娘干到这会儿肯定饿了,顺道去瞅瞅聂二,他这会儿一定很惨,还要叫上猴子!”看他兴奋异常的模样,崔薇嘴角抽了抽,不想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那娘要是让我在地里掰玉米可怎么办,我可不要像大嫂那样!” “放心吧!”崔敬平小胸膛拍得咚咚作响,一双单眼皮里闪着亮光:“娘要是让你做,我就说我也留下来帮忙!”他知道杨氏性子,肯定不会让他在地里吃那苦的,崔薇想了想,也觉得这个法子安全,更何况聂二临走时的神情实在凄凉到让她忍不住想去现场观摩一回他挨打时的情景,就算没有亲眼看到,总也要听听那声音才好!一想到这儿,崔薇也不再犹豫,顿时挥了挥手,果断道:“走!” 崔敬平见她同意,一蹦三尺高,两小孩儿拿了陶盆儿将半冷的稀饭倒了进去,放进背篓里,崔薇从一旁坛子里麻利的抓了一大把泡菜出来两三下切了,家里也没什么佐料,便只将切好的泡菜生了一把火洗了锅炒香了装进碗里。原本还喊着不饿的崔三郎一闻这香味儿有些忍不住了,咂吧了嘴巴,一看就是饿了。崔薇想了想,将炒好的泡菜赶了一小碗出来,放到厨房里拿盖子盖上了,歪头看他:“三哥,给你留着,你回来再吃!” 第二十四章 吵闹 还是妹妹心疼他!崔敬平顿时眉开眼笑,仰头笑着答应了。那装了稀饭的背篓重得要死,崔敬平原本是想自己背的,不过崔薇也知道杨氏那德性,要是知道自己让她儿子背了这样重的东西,恐怕回头没自己好果子吃,因此果断将背篓吃力的背了起来,一边道:“你背小郎吧!”崔佑祖这小东西不能一个人留在家里,否则出了点儿什么事,杨氏能生吞了她的。崔敬平也不以为意,虽然觉得带个小孩子有点烦,不过幸亏此时有看聂二笑话吊着他的性子,因此就点了点头,转身进去,没几下传来了婴儿哭声,崔薇背上背着东西,沉得要命,也不想再多走几步去看,就见崔敬平身上捆了个绷带,将孩子拴在了自己后背上,崔小郎这会儿张着嘴哭,他表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眉头抽抽眼见要翻脸。 他自个儿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这会儿背上却背了一个。崔薇忍不住想笑,连忙上前替崔小郎整理了一下没捆整齐的背带,顿时这小东西便又哭了好几声不肯歇气,崔薇又拿了钥匙,这才招呼着崔敬平出门,那头崔敬平刚刚还没有来得及听聂二的哭声,倒是先享受了一回崔佑祖的磨音穿耳,这会儿见他还不住嘴,不过眼珠儿一转,却是计上心来,只让妹妹走在前头,自己一边从背篓里取了只筷子,沾了稀饭伸到背后喂崔佑祖。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半天没有吃到王氏的奶,崔佑祖是真饿了,这会儿一见到送到嘴边的东西,咂吧着嘴就舔了,哪里还顾得上哭。崔敬平嘿嘿笑了两声,没料到这样竟然就堵了他的嘴,又拿了筷子沾了些米汤喂他。崔薇背上沉重得很,又走在前头,转头都费力,竟然不知道后头崔敬平一边走一边喂婴儿,走了一刻多钟来到杨氏等人掰玉米的土里时,崔佑祖已经开始打起了饱嗝。这孩子至今被杨氏宠得厉害,还没有给他喂过稀粥米糊等物,这会儿头一回吃这东西,崔薇粥又熬得浓稠,滋味儿不错,婴儿也知道挑食,虽说粥比不上奶,不过比王氏那时常不洗澡一身喂儿抱着喂他,一口奶一口油污来得好,竟然吃了个大饱。 地里杨氏几人还在拼命做着事,腰间的汗巾都已经被湿湿了,崔世福跟崔大郎两个还在手下不停歇,王氏毫无形象的躺在土里,也顾不得地下脏,脸上盖着一片叶子,动也不动一下,杨氏正将一旁小山似的玉米装筐里,抬头就见到一双儿女过来了,她看到崔敬平身上捆着的崔小郎时,顿地忍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你这孩子,怎么将小郎也带出来了!” “娘,妹妹说怕你们饿了,早早儿的煮了粥给你们送过来,我也不怕心娘,自然要跟着过来的,小郎又不能放在家里面!”崔敬平嘿嘿笑了两声,他平日玩皮,身子皮实得很,背上背着一个婴儿就像是没有感觉似的,蹦蹦跳跳的就过来了,杨氏吓了一跳,不过见女儿走得双颊通红,也心中领这份情,目光温和了些,不过仍是叮嘱崔敬平:“你小心些,地上不平,仔细摔着了!” 崔薇撇了撇嘴,她背着这样沉重的东西,跟背上背了一座山似的,她这会儿可体会到西游记里孙悟空背了一座山的感觉了,杨氏却不叮嘱她半句,果然偏心!不过这样的情景她也已经习惯了,为杨氏这样的话伤心不过是自己没事儿找事儿而已,那头崔世福是真饿了,见女儿贴心,连忙就笑着将手里的玉米扔在地上,拍了拍手,将手上的玉米浆在身上蹭了蹭,大跳步走了过来。 原本躺地上跟挺尸的王氏,一听到有吃的,登时一个鲤鱼打滚儿就坐起了身来,嚷嚷道:“哪里有吃的?哪里有吃的?”她眼里放出绿光,看到崔薇背上的背篓时,顿时便坐起身来,饿得直吞口水,嘴里却骂道:“你这死丫头,心眼儿倒不少,刚刚咱们回去时不说有吃的,偏偏这会儿才来说,可不是成心要饿死我的!” 好心送饭来便也得不到她一句好听的!崔薇翻了个白眼,崔世福却顿时不满了,接过女儿背上的背篓,感受到那重量,见她走得双颊通红,满头大汗,顿时心生怜惜,听到王氏叫骂,顿时皱起眉头来:“薇儿是送饭来了,有吃的就已经不错了,她一个孩子在家本该就是玩的,已经帮着做了事!”崔世福平日跟老好人一般,轻易不开口,不过他一旦说话,王氏纵然心里头不满也不敢再说什么,这会儿她目光盯在吃食上头,见崔世福将那一大盆稀饭取了出来,又取出了还温热的带着香气的咸菜,也不知道崔薇这死丫头怎么弄的,这泡菜也弄得香喷喷的,她顿时吞了口口水,指挥道:“薇儿递个碗给我!” 一听她这理所当然的话,忍耐了多时的崔大终于忍不住了,挑着眉头冷笑:“你自个儿是没长手还是怎么滴?要吃还要人家来侍候你,以为你是大户人家少奶奶呢!”崔薇一听这话忍不住偷笑,没料到崔大郎平日沉默寡言的,其实也是个小心眼儿的主,上次她挑了王氏一句错处,竟然记到现在。 王氏这会儿是真有些怕他,听他这样一说,顿时咽了声,连儿子都没看一眼,干脆自个儿爬了过来拿了碗舀了一大碗稀饭,像是深怕人家跟她抢似的,端起那菜碗就要往自个儿碗里倒咸菜。只是手刚刚一动,杨氏的手就狠狠拍在她手背上。 ‘啪’的一声脆响,王氏嚎了一声,顿时收回手去。她手背上全是泥土,也看不出红肿了没有,王氏委屈的撇了撇嘴唇,要嚷嚷,却看到崔大警告似的眼神,顿时息了声,那头杨氏端了碗赶了大半咸菜到崔世福碗里,又给大儿子也赶了些,还在一旁空碗里又赶了不少,倒了些稀饭递给一旁背着孩子的崔敬平道:“三郎,饿了吧,来赶紧吃些。”崔敬平摇了摇头,刚想说自己不吃,杨氏却起身将碗塞进他手里头,自个儿才盛了碗稀饭,倒了些咸菜进去,所剩的便只得一些零星垫底的了。 以为还没到发文时间,哪知道已经迟了一个小时了,顶锅盖爬走。。。 第二十五章 歹意 王氏一看到这情景,再也忍耐不住,顿时将筷子摔到地上:“这还怎么吃?根本没有菜了!薇儿,你去再给我炒些来!” 她这样理直气壮的吩咐令崔薇心里很是厌烦,哪里会去理她,冷笑了一声,也不说话,那头王氏更是火大。她被崔大等人欺负也就算了,连平日这不声不响的小姑子如今也要造了反,没听过娘家就是要嫂子当家的吗!王氏越想越是气,恨不能将手里的白粥扔得满地都是,但她不敢,若是她真敢摔了,恐怕今日就要由被原本崔大郎的男子独打变成杨氏等人的混合群打了!王氏忍了又忍,见崔薇不动,便又推了她一把,恶声道:“叫你呢,听到没有!” 崔大郎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他是男子,又比弟妹大得多,除了跟老二敬忠还有几句话说,其余崔三郎跟崔薇都跟他一天到晚说不到几句话,不过崔薇再是丫头,那也是崔家的,他早忍王氏多时了,以前没发现这女人是个这般德性的,如今明白了越发忍耐不了,几她使唤得倒是顺嘴,崔世福虽然没说话,但眉头皱着,杨氏没有开口,便顿时更加火大,冷笑了一声:“你不爱吃正好放下,我还怕不够吃嘞,你别吃了,搁那儿吧!” “我偏不!我今天就要这死丫头回去给我炒咸菜!”王氏突然间开始撒起泼来,她今日吃的苦头不少,一大早被崔大郎揍过一回,又干了这样久的活儿,脸上皮都快要被太阳晒裂了,实在惨得很,又累又饿,心头还怒火丛生,杮子都挑软的捏,崔薇一向好欺负,这会儿气不往她身上发,朝哪儿发去? “要是没有吃的,我就不给小郎喂奶了!”王氏一发狠,杨氏坐不住了。若是其它事,她管这王氏死活,不过要关系到自己孙子,她顿时就扒了两口稀饭,头也没抬冲女儿道:“既然如此,你再回去给你大嫂炒些咸菜过来吧,免得她闹腾!”崔世福一听这话,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崔薇嘴角边带着一丝冷笑,目光清沏,盯着杨氏道:“娘,我不去,我在家也没歇着的,大嫂好手好脚的要吃什么自己不会弄,要我一个小孩子来侍候她,大哥说得对,我就是卖身给那地主家的丫头,做事还得要歇口气呢,家里煮了饭送过来,就怕爹与大哥饿着,连气也没歇就送来了,娘怎么没想想我也要吃的?” 她细声细气的,盯着杨氏看,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讥讽之意杨氏看不懂,不过她却是愣了一下,将嘴里的稀饭两三口混着咸菜嚼了吞进去了,看着女儿说不出话来。这还是崔薇头一回这样与她说话,以前吩咐她什么都是习惯了,只要喊一声她便会动,没料到她竟然会拒绝。崔世福原本狼吞虎咽的动作顿了下来,女儿那一句地主家的丫头将他心都刺得痛了,肚子中虽然还饿得直打鼓,但却觉得饭有些难以下咽了。 崔大郎见到这样的情景,转头恶狠狠盯了王氏一眼,没有说话,不过那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却让王氏打从心里犯怵,不过崔薇一句话却是令她眼睛顿时一亮,哪里还顾得上丈夫这会儿的眼神,眼睛咕噜转了几下,竟然端着碗吃了起来,再没有闹腾。 不知道这位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崔敬平顿时也觉得沉重,他一向无法无天的,还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心情低落的时候,将手里的碗放到了杨氏面前,一双单眼皮下的眼睛亮得晶人,盯着杨氏道:“娘,妹妹心里惦记着你们的,她在家中已经给我留了饭菜,却没留她自己的,您……”他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竟然看着崔薇的表情,觉得说不出话来。 杨氏嗓子像是突然之间被东西卡着一般,在女儿目光下有些心虚,又觉得有些愤怒,觉得这死丫头胆子肥了,敢逆天了,如今竟然敢对她说这样的话,她没来由的觉得心里发虚,混在一起便觉得心里极不舒坦,但哪儿不舒坦又是说不出来,便是下意识的避开了崔薇的眼睛,自个儿三两口将饭吞了,一边连带着将崔三郎也气上了,端过他递来的碗,三两下喝进了口中,嘴里含糊不清道:“你这死小子,你不吃,我吃!” 王氏听到说屋里还留了饭菜,顿时不满:“没料到竟然还吃独食的,给咱们却带这样一点儿,明明是存心的……”她话音未落,杨氏阴测测的目光落到她身上,一把将她手里的碗夺了过来,倒进了大儿子碗中,王氏正待要闹,杨氏恶狠狠冲她道:“你闭嘴,你有力气闹,就别吃了!” 明明是好意送回饭,没料到最后却落了这样的结局,崔薇虽然早知杨氏性情,但心下仍是不舒服,她对杨氏也并非是什么母女情,两人之间在崔薇看来不过也是暂时的合作关系而已,一个提供劳力,然后换得饭菜以及住所,一个则是拼命使唤女儿,就怕自己养着她几年亏了,往后一旦嫁人就成别人家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杨氏又不是个什么细心仁慈的人,崔薇实在很难对她生出感情来,不过她这会儿巴巴送了饭过来却得到这样待遇,确实心中很是不舒坦。 她一旦不开口说话,便只听到杨氏喝斥王氏的声音,崔世福心下鳖着一股气,说不出话来,只是三两口将饭扒了,只是温和冲女儿笑了笑:“天热了,你自个儿回去歇着些,也别跑来跑去,免得中了暑气!”说完,原是想伸手摸摸女儿的脑袋,却看到自己手满是玉米浆与泥灰,便歇了这个主意叹息了一声,又钻进了玉米丛里。崔大郎心下是真正将自己媳妇儿这个搅事精给恨上了,吃完饭之后也不管王氏还在嚎着没东西吃,便将碗筷放到一旁,冲王氏冷冷道: “你歇得够久了,难怪还有力气闹。下午要是做不完活儿,你今儿就歇在地里吧!”一听这话,王氏顿时着急,她知道丈夫这几天对她不耐烦的很,说不准将他惹毛了今日他真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不由心里又是恨崔薇,又是切迫,连忙道:“我要给小郎喂奶的,一整天没喂过小郎了,他指不定该饿了。”她今日跟着出来吃了不少苦头,此时脸上火辣辣的疼,被晒得这会儿还头昏眼花的,崔世福却没让她回去歇着,反倒叮嘱崔薇那死丫头,果然自己不是他亲生的,便要偏心一些。 第二十六章 反抗 王氏心里恨崔世福偏心,嘴里却不敢说,只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冲崔三郎招了招手:“三郎,将小郎给我抱着吧,你这一路来该是累了!”王氏话一说出口,便看了杨氏一眼。杨氏刚刚虽然被儿子说得极不舒服,不过心里头却是舍不得他的,一听杨氏这话,顿时就皱了下眉头:“薇儿,你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三哥背着小郎像什么,该你背才是,男孩儿家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崔薇冲她微微一笑:“娘的意思,是要让三哥背那筐稀饭?” 杨氏听她这样讲,顿时语塞。一背筐稀饭跟碗筷与孩子相比,哪一个更重杨氏心中自然清楚,可她却是舍不得儿子吃苦的,又看女儿如今越大越不像话,还会顶嘴了,顿时就不满:“你背着稀饭再抱着小郎不是一样的?”虽然早知道杨氏可能打着这个主意,不过此时听她说出来崔薇心下依旧是一阵腻歪,懒得看杨氏一眼,自个儿收了崔世福父子吃的碗筷便往筐里装,杨氏见她独不收自己与王氏的碗,顿时大怒:“你这死丫头,故意跟我做对的是不是?” “娘没看到我忙着吧?我在给爹和大哥收碗筷呢,这些事儿不该儿郎做的,娘是妇人,自然该跟我一起收了,我可不是三头六臂的,能一下子举起这么多碗来!”崔薇毫不客气,一看杨氏这模样就心烦,追根究底,杨氏又不是她亲生母亲,对她实在很难生得出什么感情来,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若不是她觉得占了这小崔薇的身体有些歉疚,她这会儿是半点儿事都不愿意做的,杨氏有本事便打死了她,正好她可以看看能不能回现代去! 崔薇这会儿倔脾气发作了,也不理睬杨氏,果真不收她那两个碗,背了筐起身就要走。 那头崔世福父子也听到了这边的事情,虽然崔世福认为妻子实在有些太过重男轻女了些,但见女儿这样跟杨氏争锋相对,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只是罢了手,望着这边没有开口。杨氏冷冷盯着崔薇半晌,崔薇也不躲避,直直的回望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将杨氏看得有些心虚了,别开头两母女才算是结束了这一场斗争。 “三郎,把崔佑祖给我。”王氏看婆婆跟崔薇对上,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但见丈夫盯着这边瞧,又怕他看出自己不想干活,登时也顾不得想看人家笑话,连忙又冲崔敬平招了招手。崔敬平以前倒未曾觉得这个大嫂有哪儿不好的,毕竟他是杨氏生的老儿子,杨氏看得他跟眼珠子似的,在崔家谁人不好好哄着他?王氏纵然再是飞扬跋扈,也是不敢来惹他的,谁料今日倒是看到王氏这样一面,顿时便觉心烦,唬着脸将背上睡得跟小猪似的崔佑祖交到了王氏手中,王氏见丈夫目光跟刀子似的看了过来,也顾不得众人都在面前,连忙背过身撕了衣襟就要给崔佑祖喂奶。 她一早上忙了许久,又没吃什么东西,哪里有多少奶,身上汗臭味儿倒是不少,那崔佑祖刚刚才吃饱了稀饭,这会儿见她凑了过去要喂儿子,谁料崔佑祖极不给面子的别开了头来。 王氏见他不肯吃,顿时大急,若是这崔佑祖不吃她的奶,她还有什么理由好从这鬼地方离开回去的?因此便又硬要往他嘴里塞,崔佑祖睡得正香,这样被王氏一折腾,也不管她是不是自己老娘,顿时放声大哭了起来! “你这傻东西,连奶也不会吃,你是傻了吧!”王氏气得火大,忍不住便拍了儿子屁股一把。她实在是在这地里头呆够了,想回家去,谁料儿子竟然不配合,顿时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不过崔佑祖被她一骂一打,哭得更是厉害,这下子王氏怒气未消,不过却是捅了马蜂窝了!杨氏与崔敬怀一见她敢打儿子,又敢骂自己崔家的种,顿时勃然大怒,杨氏此时心情正不好,便反手一耳光抽了过去,将她怀里的孩子抱了过来:“你是什么东西,也敢骂我崔家的人,反了天了!我孙子是个聪明的,知道你这一身贱皮子又懒又惹人嫌,不肯喝你的奶,就怕喝了也跟你一样!”王氏转过头,原是想避开这巴掌,谁料脑袋还是被抽到了,原本就只是拿布巾挽起的头发顿时散了下来,披头散发的看起来整个人便是狼狈不已,只是这头还没躲得过,那头脑袋上‘嘭’的一声,一只生硬的玉米顿时连着壳便砸在她头上,砸得王氏‘嗷’的一声就尖叫了起来,回头就对上了崔大郎那张阎罗王似的脸,连叫也不敢再叫了。 这头兴匆匆原本过来送饭,没料到最后却出了这样一桩事情,崔敬平心下忐忑,看着妹妹沉默的脸,越发觉得心中有些发慌,乖乖的将崔佑祖背在了身上,一路便不停望着崔薇的脸。崔薇紧抿着嘴唇背了背篓便转身离开,她看了没看后头的杨氏一眼,杨氏心下不由一酸,又气不过,面上挂不住道:“这死丫头,如今养大了,翅膀硬了,便也知道该顶撞老娘了。”她一说完,回头便看到崔世福满脸失望的神色,顿时心头一跳,也不敢再说,连忙捡起地上扔得满地都是玉米来装进了箩筐里头,一边就将气撒到了王氏身上,狠狠拧了她一把,低声怒骂:“懒婆娘,还不赶紧将这东西装了带回家去,若是迟了,瞧我今儿怎么收拾你!” 王氏敢怒不敢言,她这两天实在是被折腾得够呛,这会儿连饭都没吃饱,又哪来的精神去挑担子?但崔家人脸色都不好看,恐怕一个不从便要挨了打,连忙颤抖着起身,捡了一挑小箩筐挑着,摇摇晃晃回去了,心下却是更将崔薇恨得深了些。 而这一头崔敬平背着崔佑祖便往家走,也不敢再提去看聂二笑话的事,只盯着妹妹平静的脸看,这会儿崔薇没有如他想像中一般大哭大闹,可偏偏这样安静,越发让他心里生毛,连忙就讨好的凑上前,赔着不是道:“妹妹,都是三哥对你不住,你来背小郎,我来背这背篓吧!” 第二十七章 笑话 小孩子讨好人的手段有限,更何况得罪自己的也不是他,崔三郎一向对崔薇还算照顾,因此这会儿崔薇虽然心里火大,但仍强忍着,没有迁怒到他身上,只抿嘴摇了摇头,将心里的不满抛到一旁,一边就冲崔敬平笑道: “三哥不是要去王家么?如今耽搁得迟了,恐怕聂二哥都已经挨了打!”她这样一说,崔敬平顿时脸上便露出一抹笑来,贼眉鼠眼冲她挤了挤眼珠子,一边紧了紧身上的背带,一边道:“你等我一会儿!”说完,便跑了几步,朝左侧王家跑去了,不多时崔敬平的声音响了起来,崔薇脸上的笑意在他离开时便淡了大半,她本来也没真将杨氏当做母亲,如今这样不过是让二人之间关系再清楚分明一些,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可惜的,只是今日颇有一种好心被狗咬的感觉而已,不过在这古代,她往后要靠杨氏做主的地方还不少,今日看来这位母亲压根儿就没将她当做过女儿看待,恐怕哪一日便会被她牺牲了去,还是得靠自个儿早些做了打算才是。 崔薇心里拿定主意,那头崔敬平已经唤着王宝学,两人一路兴高彩烈的朝这边走了过来,王宝学还笑嘻嘻的扯了扯崔三郎身上的背带子,看到崔薇时便笑了笑,上前与她打了个招呼:“崔家妹妹。”崔薇也唤了他一声,那头王宝学便有些忍耐不住,一边就眉飞色舞道:“崔三儿,今日当真聂大哥是回来了?” “那还有假!”崔敬平一想到聂二会挨打,顿时笑得肠子打结:“聂大哥亲自到咱家来捉的人,聂二那小子,有本事能在聂大哥手中逃出,我还真没见过!”这话说得王宝学不住点头。崔薇原本心情有些不好,可此时见两个孩子一边丝毫无半点兄弟情谊的说起聂二坏话,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人家痛苦上,也不由啼笑皆非,还没走上半段路,这聂二好些丰功伟绩她便是听了一个大概。 聂秋文是怕聂夫子,可他心里最怕的其实还是聂大郎,据说这聂大郎自小就有出息,能断文识字儿,自聂夫子在镇上有钱人家里坐馆之后,便跟着聂夫子时常住在镇上习字认书,平常时许久才回一趟村中,村中众人说起聂家人,个个都满脸敬畏,聂大郎更是村民中口中五好青年的代名词,跟说起聂二便摇头不同,这聂大郎人家一提起来,哪个都是要竖个大拇指的。 “等下到了聂家,咱们先得躲好了,那聂夫子我一瞧着就犯怵,若是被夫子逮到,今日便是替聂二还罪了!”王宝学这家伙看似瘦弱弱的,实则也是满心坏主意,深恐崔三郎隐藏身形不住,连累了自己,好一阵吩咐,崔敬平便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今日还是我找你瞧的热闹,如今倒是吩咐起我来了!”王宝学刚说了两句,便见这家伙心眼儿小翻了脸,顿时又典着一张笑脸,讨好道:“三哥,咱们自己人,这谁跟谁啊!” “噗嗤!”崔薇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旁王宝学估计也记起了此时还有妹纸在,顿时嘿嘿笑了一声,抓了抓头,也不再言语了。 三个小孩儿一路溜到聂家,果然聂家院子中便传来一阵鬼哭狼嚎,聂二尖着嗓子嚎叫的声音隔着厚厚几层砖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三人不由激伶伶打了个冷颤,就连那竹板儿拍到肉身上时的脆声响了起来时,连崔敬平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这回聂夫子可下手真够狠的,不会真要将聂二儿打死了,好还夫子一阵名声吧?”崔薇将耳朵靠在墙上,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还没有出声,那头王宝学已经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我娘说虎毒不食子,我猜着聂夫子最多还打三五下便会罢了手!” “最少还有十下,不然我与你赌一只牵牛!”崔敬平显然不同意王宝学的话,顿时便站起身来,冲他怒道。崔敬平嘴里说的牵牛一般就是长在树上的一种硬壳虫子,约有拇指大小,吸树汁儿存活的,只有夏季时最多,当地人称其为牵牛,小孩子家没事儿时就爱玩儿这东西,捉到一个都当宝似的绳起来,崔薇听着耳旁两个小孩儿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起赌注,心内一股成熟的优越感,顿时便油然而生,也懒得理他们,专心听起屋内聂二的哭天抢地来。 听得半晌了,王宝学认真数着里头响起的震天竹板声,满脸凝重:“五、六、七……”显然这事儿他平常没少干,数得那叫一个顺,待数到五之后,顿时脸便垮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崔敬平满脸的得意之色,那屋里果然足足响起了十块竹板声后,才渐渐停了下来。聂二声音嚎得大声,显然精神还在,几人原本还想再偷听片刻,谁料原本被捆在崔三儿背上的崔佑祖却是扭了两下,突然间便尿了出来,崔敬平得意的笑容一滞,还没有翻脸,背上小孩子已经不客气张着大嘴哭了起来。 此时声音一唱一和,聂家里传来开门声,崔三郎也顾不得自己后背还滴着水,连忙转身就要逃:“遭了,被发现了!”要是被逮到,今日可没好果子吃,此时聂二被打,孙氏就是痛得挠心肝儿也不敢跟聂夫子闹,少不得他们这些在她眼里看起来便是带坏了她儿子的人就要被她迁怒上一番。 “哎哟,打死人啦!”几只小的正准备要走,屋里突然之间响起一个老妇人的尖利叫骂声,崔薇原本欲走的脚步顿时一滞,那头崔三郎已经和王宝学二人占据了有利地形,观察起里头的情况来了,崔薇站了半晌,又看不到里头的情况,只知里面老的哭,小的也哭,热闹得很,崔三郎背上小郎哭了几声,崔敬平伸手拍了他几下,估计是崔敬平趴在墙头的动作令崔佑祖有些不适了,这小东西啼哭了几声之后又哭得更响亮了起来。 这下子当真是不敢再呆了,否则被人抓住,恐怕聂二往后要跟他们绝交的!崔敬平意犹未尽的从墙头爬了下来,扯了妹妹的手腕便开始跑。崔薇一边努力跟着他的脚步,一边喘气吁吁:“三哥,不管猴子哥了嘛?” “他自个儿知道跑的,咱们跑快些,否则被发现,可没好果子吃!”崔敬平果然毫无兄弟之爱,想了想又有些气恼,反手一巴掌便拍在背上的崔佑祖身上:“都怪这小东西,若非他哭,咱们还能多看一会儿的!”崔薇见他这样会儿还想着看聂二笑话,心里对聂秋文默默的同情了半秒钟,想着他之前哭爹喊娘的样子,这会儿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二十八章 打架 崔薇一笑,崔敬平顿时便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两兄妹嘻嘻哈哈的回了屋里头,崔薇因今日杨氏之事,连煮饭的心情都减了几分,不过崔敬平却像是知道她心情不好般,一回屋便将崔佑祖扔到床上,管他自个儿哭得震天响,一边出来陪着崔薇做些事情。屋里崔小郎哭着总不是回事,更何况若是今日崔佑祖哭得狠了,保不齐王氏便会以这个做借口明日就不出去了,王氏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在家便没有不折腾的,崔薇想了想,仍是净了手回屋里给崔佑祖重新换过了裤子,又喂了他一些凉开水喝,顺道拿了帕子替他擦了擦花猫似的脸,兴许这样一侍候,小孩子便舒服了不少,再加上哭了有一阵,没多大会儿功夫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真跟小猪似的!”崔薇伸手戳了戳他脸蛋,感受着小孩子脸上柔嫩肌肤特有的触感,忍不住又摸了两下,回头就见崔敬平站在门框边看她,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三哥~” 崔敬平笑了笑,实在觉得妹妹这会儿的样子可爱得很,不知比床上躺着的小煞星乖了多少倍,深恐吵醒了崔佑祖,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妹妹,我将柴抱回来了,晚上吃什么?”不知是不是杨氏从小教育得好,崔敬平对于厨上的事儿完全是一窍不通,崔薇见小郎反正都睡着了,替他拉了软巾拱在肚子上,一边出了房门就道:“我瞧着地里黄瓜长得好,晚上摘两条凉拌了吃吧?”农家里最多的就是新鲜的蔬菜,这个时节正是黄瓜、丝瓜等成熟的季节,崔敬平一听吃黄瓜,顿时便点了点头,转身出去找簸箕准备去田里摘上一些了。 这会儿时间还早,太阳都还没有落山,如今正值农忙的时候,崔世福等人恐怕不到天黑是不会回来的,兄妹两人时间不少,一路去不远处的地里摘了几条黄瓜,又摘了一些豇豆,这提了满满的簸箕往回走。一路上一些在田里忙着的妇人倒是回了家,许多人与崔薇打着招呼,许多房舍顶的烟囱里,冒出炊烟来,一派宁静详和的气氛。 虽说这时候的环境与崔家的生活崔薇不喜欢,可是这样晚归的画面她却是觉得很美好,上辈子住在四处都是高楼大厦的都市里,这样的画面她几乎都没有机会瞧见过,这会儿看见了便觉得万分难得,尤其是在她静下心来之后,好像四处都可以发现美好一般。 “妹妹,鸭子回来了。”崔敬平的声音打断了崔薇心底里唯数不多剩下来的浪漫,顿时崔薇顺着他手指方向过去,果然见自家的鸭子群回来了,而他们还在外头,若是房门关着鸭子等下跑不见了,杨氏回来能剥了她的皮!!! 一想到这儿,崔薇也顾不得什么浪漫了,连忙拉了崔敬平就开跑,争取在鸭子到家门前自已先回去将门打开了让这些鸭大爷进去,在杨氏眼中,说不定这些鸭子可比她这闺女金贵多了!好不容易一路小跑着赶在鸭子回来前将门打开了,又连忙混了米糠等物将这些小东西侍候好了,崔薇已经是累得满身大汗,猪圈里的猪闹腾得厉害,幸亏早晨便已经准备好了苕藤,只是上回切过猪食被砍了一刀之后,崔薇心里多少生了阴影,那头崔敬平自告奋勇要去切,崔薇哪里敢让他动刀,自己就是被刀砍死了,也及不上杨氏的宝贝儿子切破一点儿皮!想到这儿,崔薇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丝烦闷来,将猪食切好了,又生了火,一边赶紧淘了米将饭做上,刚将黄瓜凉拌好,又将豇豆炒了,杨氏与王氏二人便各自挑着一担子玉米回来了。 杨氏还好,脸色虽然疲惫,但王氏却已经命都快丢了大半,一回来便不顾体面坐到了屋前的阶梯上,捏了头上戴的草帽扇风,只是她走得久了,这会儿嗓子眼儿都像是在喷火一般,那草帽就是扇死了也没使她情况好多少!王氏今日被治得狠了,这会儿满腔怒火不知道往谁身上发才好,自个儿坐了半天,又见没人来搭理自己,顿时一把火便直往头顶冲,尖叫道: “崔薇!看到我回来还不知道给我端碗水过来,你这死丫头没有长手啊!”王氏只觉得自己今日的遭遇都是崔薇害的,顿时心里将她恨上了,一边抓狂怒骂着,连杨氏转回来的眼神也没有顾忌上,若是还让她去地里帮忙,不知道要哪个时辰点才能回来了,她今日宁愿被杨氏打上一场,也不愿意再出去的,这样一想,王氏背脊挺得更直了些,嘴里不干不净骂道:“你这作死的懒东西,一天到晚只知耍乐,懒成这般模样,以后长大谁敢要你,嫁不出去家里头养你一辈子啊,*%*%”接着最后是一串不堪入耳的脏话。 崔薇站出来,倚在厨房边看着王氏冷笑:“我倒是想知道,大嫂是不是没长手了,要我一个忙不过来的人帮你端水,当自个儿是哪家少奶奶呢?”这话一下子便捅了马蜂窝,王氏一想到当初就是因为这死丫头一句话而害得崔大郎对她变了脸,今日自己这番遭遇都是她害的!如今崔薇还提起这话,王氏顿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了上来,眼珠都涨得通红,一边嗷嗷叫着扑了上来,厉声道:“老娘打死你这个口没遮拦的小娼妇,下贱不要脸的东西,年纪轻轻便学了人家这些不好的……” 王氏说完,扑了过来。她人大,力气也大一些,劈头盖脸一耳光便抽到了崔薇脸上,‘啪’的一声,崔薇顿时蒙住了,屋里崔敬平听到响声,连忙就站了出来,看到这样的情景,崔敬平顿时愣了一跳,接着朝王氏扑了过来:“不要欺负我妹妹!”少年声音还有些尖利,顿时将一旁正喝着凉水的杨氏惊醒了过来,见事情要闹大,王氏已经打了崔薇一个耳光还想动手,深恐王氏发疯之下自己儿子受伤,连忙将崔敬平抓得紧紧的,不要他过去,若是儿子被碰着一根手指头,她这心都要疼死! 第二十九章 砍人 崔薇见着这样的情景,顿时心里一寒,眼睛眯了眯,目光中露出一丝寒气来。她两世为人,还是头一回挨人耳光,杨氏平日上藤条便也罢,但打人不打脸,王氏装疯卖傻,直打得她半边脸都已经肿起来,嘴里牙都松动了,血腥味儿满嘴都是!屋里猪还在不停的哄叫着,灶堂上的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崔薇对于这样的生活突然之间产生了一种厌倦,若是这样过下去还得要忍上几十年,倒不如此时死了还来得解脱!一想到这儿,王氏的手还在她身上揪着抓着,这婆娘是下了狠手的,今日恐怕要狠狠收拾她一顿,崔薇恶从心头起,怒从胆边生,见杨氏在一旁不过来,顿时心里生出狠意来,狠狠挣扎着跑了开来,她仗着自己身子小,一溜烟儿便转进了厨房中,王氏见她跑了,也跟了进去,嘴里骂道:“你这不要脸的小贱人,老娘今日不收拾你,你不知道老娘姓什么!” 王氏今日狠狠打了崔薇一回,心里痛快得要命,见崔薇进了厨房,心下更是暗爽,厨房里地方窄小,到时打起这东西来更是痛快,自己就算晚上要被崔敬怀打上一顿,也要从崔薇身上找回本来再说!这小娼妇前几日害得自己够呛,让她做些事也不痛快,打她一顿使她知道怕了,往后才好前使唤!王氏实在是不愿意过这几日时的生活了,在她看来这几日生活如同地狱一般,她根本忍受不了,而且这一切都是崔薇带来的! 崔薇听着王氏话里的骂咧,突然之间从栈板上取了那刚刚还在切着菜,尚淌着水泛着寒光的大菜刀,一双眼睛在厨房阴暗的光线下冷冷盯着王氏瞧,王氏冷不妨被她这样看,吓了一跳,见崔薇眼神似小兽一般,像要吃人似的,顿时退了一步,警惕道:“你想干啥?” 她一边说着,刚刚的怒火倒是泄了大半,王氏本能的觉得崔薇有些不对劲儿,而那头崔薇已经忍耐不住,也没搭理王氏,直接朝她扑了过来,狠狠一刀便砍在了王氏手臂之上!王氏吓了一跳,见到崔薇眼中的狠厉,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手臂上一股尖锐带着寒气的东西透进了自己身体里,顿时便哭嚎:“杀人啦!杀人啦!”她一边喊着,一边见崔薇举了刀还要砍,顿时吓得胆子都破了,一边哭着,也顾不得手臂之上的伤口,顿时连滚带爬的就往院外逃走,一边尖叫道:“娘,崔薇这小贱人发疯啦,她拿刀砍人啊!” 杨氏在院子中还在死死捂着儿子,谁料一听王氏这话顿时吃了一惊,崔敬平担忧妹妹,一把将杨氏推了开来,杨氏惊呆之下冷不妨便被崔敬平推开,一个踉跄之下崔敬平身体便滑如泥鳅似的朝厨房跑了过去,那头王氏从厨房里出来,手还捂着胳膊,透着青色模糊的光线,杨氏依稀能看到她黑漆漆的指头间满是鲜血,顿时吓了一跳,心脏一缩,本能唤道: “三郎,回来,小心伤了你!”话一说完,便见崔薇提着一把菜刀出来,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她看,杨氏后背一麻,剩余的半戴话竟然说不出口来。 王氏哭得厉害,一下子摔在地上,崔薇也不管她,又一刀砍在了王氏脚后跟上,王氏顿时杀猪似的尖叫了起来!杨氏看得头皮快要炸了开来,她没料到自己那个一向温顺的女儿竟然会干出要杀人的勾当,实在是让她也受了一把刺激,不敢上前,一边又见儿子跑上前去,深恐崔薇发疯之下伤了他,顿时急得两眼一翻,险些便昏厥了过去。 “妹妹,妹妹,你怎么了。”崔敬平从没有看过崔薇这副模样,顿时吓得语气里都带了哭音,崔薇却是极平静,王氏这会儿吓得瘫在地上,屎尿都齐齐混了出来,浑身抖得厉害,却是受了两处伤,根本站不起来,哭得满脸泪痕,院子中一股臭味儿自她裙裆下透了出来,王氏这会儿哪里还有之前的跋扈与张狂,只哭得歇不过气来,哀求道:“四妹,妹,我错了,我,我不是东西,你,你饶了,我一,命罢。”她哭得直打结,崔薇却是冷冷盯着她,冲崔敬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来到古代这样久,在崔家就崔敬平对她最好,可惜她却是不能再继续和这个三哥相处下去,崔薇心里头像是梗着一块石头般,难受得厉害: “三哥,今日我为崔家除去这一祸害,她这样我也不想活啦,三哥……”她一说完,到底忍不住,露出两丝哭音又露出一丝恨意来,王氏听她说要杀死自己,顿时吓得魂飞天外,崔薇自个儿不想活了,可也别拉着她,她想活呀!她这会儿真后悔了,若是早知道平日看起来不声不响又懦弱的崔薇是个这样刚烈的性子,她哪里敢惹!王氏双腿不停的抖得厉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屋里突然间崔佑祖发疯似的又哭了起来,可是这会儿却没哪个去管一管,甚至王氏哭得比崔佑祖还要厉害,若不是面前崔薇提着还在淌血的刀,有她再大吼一声便要再给她一刀的架势,恐怕这会儿王氏早该哭爹喊娘了。 “薇儿,你可不要干出傻事儿啊。”杨氏战战兢兢,这会儿看女儿的目光都带了一丝怯懦之意,她没料到平日看起来温顺又听话且任劳任怨的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模样,倒是令杨氏吓了一跳,这会儿见王氏都吃了亏,她哪里敢上前去,若是崔薇当真存了拼命的心思,恐怕就是她上前这丫头也不会顾念母女之情的。 崔薇见杨氏说话,冷冷望了她一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完全没有丝毫的亲情可念,陌生得令杨氏有些惊慌,又有些心中钝钝的疼,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只是刚刚一退时,却又心里后悔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崔世福父子俩挑着箩筐回来时,隔得老远便听到了屋里崔佑祖哭得震天响的声音,这可是崔家头一个第三代,再加上崔敬怀又是头一回当爹,虽然他如今不大看得上王氏,可对于儿子他心里其实还是很宝贝的,一听儿子哭成这般模样,便觉得心里发慌。崔世福却是知道就算家里头王氏是个不着调的,但杨氏平日将孙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这会儿孩子哭成这般,杨氏应该早哄了,显然屋里又发生了事情,两父子心里都窝着一团火,二人在外头累死累活的,天黑了脚还没落屋,这家里几个女人没事儿干尽扯些有的没的,崔敬怀自然是将事情又算到了自己妻子头上。 第三十章 掉牙 妹妹崔薇的性格崔敬怀是很了解的,平日不声不响,就光受王氏欺负,单从今日下午时王氏那理所当然吩咐的语气便能听得出来她平日在家里是个什么模样,崔敬怀心中‘腾’的一下火气便跟着窜了上来,抢先崔世福一步推开了家中虚掩的大门,果然便见到院里站的几个人,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崔大郎离得又远,便看得不怎么清楚,可是却能知道王氏又是跟崔薇掐起来了,也不知道她一个大人怎么总爱跟孩子吵架,自己在外头忙得累死累活,她在家中闲得没事儿干便扯出妖蛾子来。 崔大郎二话不说扔了箩筐便要去抽王氏,那头崔世福进来见儿子脸色不对劲儿,也怕这两口子刚成婚没两年便开始闹上,旁人看了笑话不说,夫妻总是要过一辈子的,家庭以和为贵才最重要,一旦闹起来,那便是败家之兆,下头还有两个小的未成婚,崔敬怀夫妻若是不好,往后也容易给两个小的造成不好影响,因此崔世福连忙就将箩筐也跟着放了,拉了儿子的手,一边就冲院子里喝了一句! 一听到这父子俩回来了,杨氏松了一大口气,她刚刚不觉得如何,可这会儿一旦放松下来,却才发觉到自己刚刚被女儿看得小腿肚子紧张得都抽了筋了,一见丈夫回来,连忙就道:“当家的,你赶紧来劝劝,薇儿……” 杨氏话没说完,那头原本瘫软在地上似是打嗝打得快断气的王氏却突然间大嚎了起来,声音竟然压过了屋里头哭得厉害的崔佑祖,厉声道:“杀死人啦,杀死人啦!”王氏这样一边嚎叫着,一边要转动身体,将自己的伤处给崔家父子两看,谁料她吓得早已浑身没了力气,紧张过后的僵硬一旦放松下来,这会儿坐在地上连动个指头都困难,哪里又能转得动身体,只是本能的哭着这两句,吼得崔敬怀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那看她的目光跟要生吞了她似的。 “这到底是怎么了!”崔世福这一刻只想揪头发,自己家里人口虽然称不上简单,可也没有复杂到哪儿去,比起旁人家生个七八个孩子的,他家四个只成婚一个还算少的了,可为什么家里这些人就是不能安稳下来!他走近了才看到女儿手上提着的明晃晃的菜刀,上头还染了些血迹,崔薇脸颊上印着一个五指印,已经肿得老高,这样的情景倒不像是平日只斗嘴吵架了,崔世福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看着这场景说不出话来。 崔薇倒是看着崔世福这表情心中有些难过,她刚一张嘴,谁料嘴里牙齿便是一松,随着她的动作,摇晃了几下,便跟着落到了口腔中,一股血腥味儿染得满嘴都是,她原是开口说话的,这口血水混着牙齿便跟着喷了出来:“爹……”她一开口,那血水一下子顺着下巴就往下流,众人都看得清楚,崔世福也吓了一跳,只当她是受了什么大伤,也顾不得瘫坐在地上的王氏了,一把朝女儿冲了过来,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这是咋了?好端端的怎么吐了血了?胸口疼不疼啊,阿淑,你还不赶紧去找大夫!”崔世福回头冲妻子吼了一句,杨氏顿时才回过神来。 刚刚她只看到王氏赏了女儿一巴掌,那手劲儿是用得有些大,可也没见着打到肚腹或是胸口哪儿啊,不过刚刚王氏追进了厨房中,也不知道这贱人下狠手打崔薇没有,一想到这儿,杨氏顿时也有些发慌,连忙答应了一声便要出去。崔敬怀看着妹妹吐血的样子,顿时这会儿心中杀了王氏的心都有了,王氏嫁进崔家一年多来,他每回都看在儿子份儿上对她忍气吞声,没料到她现在竟然敢下这样的狠手了,崔敬怀一言不发,眼睛便在四处开始找东西。 王氏感觉出不对劲儿来,用尽了吃奶的劲儿转头见到崔大郎这样子,顿时吓得魂飞天外! 夫妻一年多,她也摸透了崔敬怀性子,平日不声不响的,但他若是大发雷霆还好,那么发泄了那股牛脾气后头的事儿便算完了,可他若是一言不发,那表明事情便不是轻易就能解决的了,王氏这会儿哆嗦着,看崔薇吐血的样子,心里既感痛快又感害怕,深怕崔薇有个三长两短的,恐怕自己今日这条命当真要搭上了!不过她心里也纳闷儿,自己不过是打了崔薇一耳光,怎么就闹得她吐了这样大一口血!王氏心里头不踏实,那头崔敬怀已经找了个洗衣捶满身煞气朝她走了过来! 今日吃了这样大的亏,被人砍了两刀不说,还要被打,这还有没有天理了!王氏顿时三魂七魄各自吓掉了一半,嘴里连忙便哭嚎了起来:“是我受伤了,崔薇那死丫头拿刀杀我啊!她要杀死人啦!打死人了啊!”王氏这会儿见自己逃不得好,也顾不得脸皮了,顿时张开嗓子便大声嚎叫了起来,声音直传向四面八方,恐怕对面坡上的人家也能听得清楚。崔敬怀原本愣住的神情因为她这一喝变得又充满了戾气,咬了咬嘴唇,狠狠一木棍便劈头盖脸的抽到了王氏身上! 挨了几下打,王氏在极度的惶恐之下,竟然也感觉不出有多疼了,像是钝木的感觉,她只感觉到脚后跟与手臂钻心似的疼,一边哆嗦着,一边却连瘫在地上起身躲的力气都没有,只趴在地上,嘴里一边哭着,一边求着饶,声音便渐渐小了下来。 崔世福也看得出来王氏是对自己女儿下了狠手,不然以崔薇这样柔顺的性情,若不是被逼到没路可逃了,哪里就会拿刀砍人,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王氏若不是打她狠了,她哪里可能会去动刀子,要知道这丫头胆小得很,平日就连虫子都害怕的。再加上众人刚刚都看到崔薇吐的那口血,心里顿时都认为王氏被砍的活该,打的也活该!因着这原因,在崔大动手打人时崔世福难得没有开口去劝阻,反倒是冷眼望着,一边抱了女儿在怀里,深恐她哪儿伤着了,便要将她带去县城里大夫处。 第三十二章 分家 若是换了平时能陷害王氏,崔薇自然义不容辞,可此时崔世福对她是真心疼爱,如今正是农忙的时候,崔家情况如何崔薇住了半年又不是不知道,每一文铜钱崔世福都要在地里刨上半天了,若是去一趟镇上折腾下来,恐怕花费几十个铜钱不止,得抵上崔世福勤扒苦做好几天了,崔世福每天早出晚归的,是真的辛苦,三十多岁的人,这会儿头发都白了一半,她叹息了一口气,终究心下多少还是有了些酸楚,今儿反正要不了王氏性命了,折磨她欺辱她的又不是崔世福,也没必要不能收拾欺压自己的人,却将气撒在关心自己的人身上。 一想到这儿,崔薇在崔世福怀里挺直了身子,吸了两口鼻子,神情极为冷静道:“爹,拂用了,我没什么事。”崔薇说话时,一来脸颊肿着说话有些不便,二来竟然嘴里牙掉了,开始漏起风来! 崔世福看小女儿神情清冷,那双眼眸子像是离自己极远一般,顿时心里就发酸,听她说话漏风,连忙道:“薇儿牙掉了?”小女儿到这会儿还未哭闹,不知怎么的,崔世福心里揪着似的疼,若是换了其他家的姑娘,恐怕这会儿早就已经哭爹喊娘的闹了起来,难为她还忍得住。想到前些日子她刚被切过的手,那时她也是一副忍得的样子,若不是平日做大人的对她过于苛刻了,一个小孩子哪里会懂得忍耐,而且她这样能忍,今日王氏却将她逼得都动了刀子,也不知王氏究竟对她做了些什么。 纵然崔世福是个老实本份到近乎不愿家中起事儿的人,这会儿亦忍不住想让大郎狠狠收拾他媳妇儿一回! 崔薇开口了,杨氏便连忙就道:“是啊,薇儿都说没事了。”杨氏一说话,林氏便冷笑着看了她一眼,也不理睬她,见崔薇神情恹恹的,根本没看杨氏一回,显然母女间情份是真正生疏了的,林氏叹息了一声,冲孙女儿挤出一个笑脸来,朝她伸手过去:“来薇儿祖母抱。可有哪儿不舒坦的,与祖母说,让你爹带你去镇上找大夫瞧瞧,这身体可得看好了,不然要是出了些什么事儿,往后可是一辈子的。”林氏有时说话极其泼辣,她早年守寡,又带着两个儿子,生活极其不易,若非她好强,将家里撑了起来,又给两个儿子讨了老婆,崔家哪里有如今子孙满堂的情况。 “不疼的。”崔薇有些不太习惯嘴里漏风的情景,话说得便极慢,见林氏身材健壮,这才朝她伸了手过去,林氏常年做农活儿的,身体可不是风吹便倒的,又见孙女儿乖巧,心里便是一软,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一抱着才觉得这姑娘轻飘飘的,顿时心生怜惜:“可怜见的,身上只得一些骨头了,那些黑了心烂了肺的,也好欺负你这样一个命苦的人儿,有娘便跟没娘一般,倒不如找个后娘,说不定日子过得还要好一些!”林氏这会儿是真怒了,崔薇眼见快七岁了,可身上几乎只得皮包骨,就是那些卖身给地主老爷家当下人的丫头们也不会像她这般面黄肌瘦的模样。 林氏这话听起来像是替崔薇出气,可是仔细一琢磨杨氏心里却是不舒坦了,像是在指桑骂槐一般,而且什么叫不如找个后娘了,她一没死二没被休,崔薇哪来的机会有后娘?杨氏心中不痛快,只可惜说这话的是林氏,她就是性格再泼辣凶残也不敢跟林氏闹,否则恐怕自己几十岁了,都给人当婆婆了,还得被立媳妇儿规矩。 “娘,不如我来抱吧,您歇歇。”杨氏忍气吞声,讨好的冲林氏露出一个笑脸来,林氏却虎着脸,睬也没睬她,直接抱着崔薇朝屋里走,那头刘氏哄好了醒过来的崔佑祖,抱在怀里也跟着站了出来。众人都朝屋里走,只剩王氏要死不活的趴在外间院子里,没有理睬她。崔敬平路过时,装作不经意间,狠狠从王氏受伤的手臂上踩了过去,疼得王氏险些跳了起来,眼泪哗啦啦的流,却是不敢喊出声,深怕自己这一出声,便是自寻死路了。崔敬怀好不容易忘了揍她,若是一想起她来,少不得又是一顿打。 “老二,你自个儿说,薇儿这闺女你认不认了,若是不喜欢,我便自个儿抱回去养,往后也不要你们哪个操心。”林氏眼皮儿一搭,自个儿先拉了长条凳坐下了,交崔薇放在自己大腿上,便转头看了崔世福夫妻一眼。这两口子还没有开口说话呢,那头抱着崔佑祖的刘氏却是胳膊一紧,眼中闪过不满之色,可是嘴上却没有吱声儿。 “娘,我自己的闺女,怎么不认了,再说您如今住在大哥家,大哥家人口多,也不宽裕,成哥儿眼见着快说媳妇儿了,哪里还能多养着一个人。”崔世福闷声开口,刘氏顿时便松了很大一口气,她如今家里头过得也是紧巴巴的,若是平日叔叔家闹事儿她过来劝劝也就罢,她心里也是同情崔薇,不过也就是同情一下而已,若要让崔薇住她家去,刘氏却是心里一百个不乐意的。这会儿见崔世福自个儿拒绝,刘氏心头一颗大石便落了地。 杨氏倒是有些意动,崔薇在屋里三天两头的便跟王氏掐架,说实话她也是真有些烦了,这两人便是不能凑到一块儿过日子的,否则非得再生事端不可,若是隔三差五的便这样闹上一出,恐怕她也受不了,若是能让崔薇去崔大家住着,平日过来做事儿,她每月给些口粮,如此一来将崔薇跟王氏隔开了,说不得也是一件好事儿。 “其实娘这主意也不错,若是薇儿能住在大伯家,咱们每月给些米粮便是。”杨氏一开口,众人愣了半晌,谁也没料到她竟然说了这样一个主意出来,刘氏心里虽然不情愿,但也怕婆婆当真打了这个主意,自己若出头当那个恶人一口将事儿回绝了,恐怕得罪的便是崔家满门,到时做事不讨好,恐怕回头还得被丈夫收拾,刘氏自然不肯干这样的事情,闻言便沉默了下来。林氏愣了半晌之后,突然间笑了起来: “老二家的说说你心里是个什么打算。”她一边说完,一边双眼便紧盯了杨氏瞧,一边示意脸色鳖得通红的崔世福不准开口。 第三十三章 分开 “我认为咱们给大哥家一些米粮,平日薇儿回来帮着煮饭喂猪收拾屋里,晚上便在大伯那边,如此一来跟王花隔开了,也免得两人吵闹不休。”杨氏将心一横,把自己打的主意便说了出来。这话一说出口,刘氏表面不显,其实心里却不痛快,合着杨氏打的好主意,把女儿寄养在自己家,将自己家当那客栈般,施舍些米粮,够谁吃的,一天到晚的柴米油盐不要钱啊,而且还要崔薇做事还得回崔二家来,想得倒是挺美!。 崔薇这会儿心里也在冷笑,杨氏凭什么觉得今日这样一闹之后,自己还要乖乖替崔家做事?她是不是吃准了自己离了崔家便活不了,还是觉得女儿便是她杨氏的私有财产,一天跟雇童工似的压榨自己,末了往后将自己使唤够了,又将自己当做牲口一般卖了出去?崔薇一想到这儿,心里生出一股厌烦之感,想了想,突然间开口道:“我哪儿也不去!” 众人讨论的是崔薇的归属,可谁也没想过要问下她的意见,想来在众人心目中恐怕她只是一个不懂事的丫头而已,没人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崔薇想了想,自己如今若是要跟崔家完全脱离关系,那恐怕难以办成,但若是能利用一些崔世福此时心里的愧疚与怜爱来给自己挣些好处,也并非不可能。 杨氏一听到女儿不肯走,顿时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她觉得这个一向温顺的女儿如今越来越野蛮不听话了,心里顿时生出几分不喜,如今王花是崔佑祖的母亲,又是崔大郎刚过门没几年的媳妇儿,难不成不将崔薇送到隔壁,还要将王氏送过去不成?那样人家不得都指着崔家脊梁骨骂,以后崔二以及崔三儿的婚事,便恐怕要起波折。王花再错,也是崔家的儿媳,若是将她送走,就算王氏自个儿名声要毁了,可崔家名声亦要好听不到哪儿去,往后谁还肯将女儿嫁到崔家这个能将儿媳送到叔伯家住的人家来? 这会儿杨氏光想着崔家的名声,却没想过女儿要是这样一被送走,那名声便被毁定了,以后上哪儿说个好人家去?不过她就算是想到了,与崔家这一大家子相比起来,她恐怕也觉得女儿应该是会被牺牲的,毕竟女孩儿家,生来就是别人家的人,往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不是一辈子留在崔家能给崔家开枝散叶的,她一向又是个重男轻女的,自然不将崔薇看得有多重。 “你去不去,可由不得你!”杨氏一见自己提出意见,林氏等人都还没有开口说话,偏偏崔薇便张了嘴,越发觉得她没有规矩,心中一想到刚刚女儿提刀砍人的情景,以及那令她打心眼儿里害怕的目光,越发觉得将她送走是个好事儿,因此喝斥了一句,原想要再张嘴的,那头刘氏抱着崔佑祖却是笑了起来:“弟妹你急什么,薇儿自小就有主张,也是有个胆魄的,你就听听她的意见又如何?”刘氏虽然是笑着的,不过那表情却是勉强得很,她虽然性情温顺,不似杨氏泼辣,但也不代表她一点儿脾气也没有,杨氏那想法自私得她都不好意思张这个嘴,不知道她怎么就能开口说出来的。 刘氏这话音一落,崔世福顿时脸上便火辣辣的,他也看得出来嫂子是心里头不高兴了,其实他也不高兴,自己家里再穷,可也短不了女儿一个住处,杨氏这样明着看起来像是隔开了王氏和崔薇,不过实际上却像是将女儿放逐交给旁人养一般,他身为男人,杨氏这话自然戳到了他自尊心,像是在说他养不起孩子般,心里不满,不过想到妻子一辈子跟了自己吃苦受累的,因此板着脸没有开口,这会儿听刘氏说话,才知道这些想法只是杨氏一厢情愿而已,那头刘氏还没有松嘴呢! “嫂子放心,我是什么人,嫂子您是清楚的,断然亏不了大伯和您,薇儿在您家,绝对不是白住白吃的。”杨氏也听出刘氏心里的不乐意,顿时暗叫了一声糟,她之前只顾自己家里的情景,却忘了问问看刘氏她们的意思,因此这会儿见刘氏有些不痛快,连忙就开口道。刘氏一听她这话,便冷笑了一声,听杨氏这话里的意思,她女儿到自己家交了米粮便要又吃又住的,合着那米粮还不止是全交住宿的,吃穿用和住都在自己家,做事却回崔二家来,岂不是让自己帮着她养孩子还得不到半点儿好处了?这还不叫让自己吃了亏,若是崔世福也下了这个决心,恐怕崔世财那个老实的当真要答应! 一想到这儿,刘氏心里不由又惊又怒,再一想到刚刚林氏都松了嘴,不免有些绝望了起来,连带着看怀里抱着还在不住打嗝的崔佑祖也开始厌烦了起来,可惜这会儿王氏要死不活的在外头没人搭理,崔世福是一家之主,几乎不抱孩子的,崔大郎又讲究抱孙不抱子,杨氏则是压根儿没有注意到这边,顿时心里更加厌烦,抱着又丢不开手,动作便不如之前柔和了。小孩子是最敏感的,这会儿感觉到刘氏的敷衍与不喜,顿时还没完全停下哭的崔佑祖又大声哭了起来。 这下可不得了,杨氏将这孙子瞧得跟眼中钉似的,终于将目光落了过来,焦急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个不停了,大嫂,你歇着我来抱孩子吧。”她说完,便将崔佑祖接过去,离了几步远,并伸手在孩子身上盯了两眼,一边掀了衣裳看了看。 见杨氏这动作,刘氏顿时脸色气得铁青,杨氏这模样像是害怕自己虐待了她孙子一般,她就是再阴毒,也不至于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下手,说句刻薄的,此时孩子不好养活,这崔佑祖能活得到几时都不一定,她何必因为一时意气去掐他? 刘氏这头心里不痛快,那头杨氏抱了孙子,脚跺了跺,又摇了摇他哄了几下,顿时崔佑祖便歇了哭声,杨氏心里这才放了心,知道刘氏没使阴招,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又道:“大嫂您瞧瞧薇儿这事儿,不如您回去与大哥商量商量?”杨氏说完,一边又转头看了脸耷拉得老长的林氏一眼,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不吱声儿了。 [bookid=2708892,bookname=《星际迷行》] 第三十四章 旧屋 “我哪儿也不去。”崔薇这会儿心里就算是火大得要燎原了,不过表情却是十分镇定。她这会儿脸庞已经高高肿了起来,为了给王氏添堵,她故意拿手捂着胸口,说一句话还喘了几声,一副呼吸十分困难的样子,看得崔世福心里跟吊着块大石头般,沉甸甸的。 “我记得,后院旁边有一座小院子,我想自个儿去那边住。”崔薇说完,便眼泪汪汪看了崔世福一眼。 “不行!”一听这话,杨氏还没有开口,崔世福顿时便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一边也不去看女儿那可怜兮兮肿得比平常大了一倍的脸庞,一边拳头握得死紧,青筋一根根鼓了出来,脸庞涨得通红:“那地方荒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如今地上满是青苔不说,而且房屋顶都是坏的,恐怕下几场大雨房子都得冲垮,你一个人住那儿,简直是胡闹!”崔世福话音一落,林氏也跟着点了点头:“那地方是不能住人的,那地方是你祖爷爷当年住过的了,如今几十年都没有住过人了,里头恐怕蛇虫鼠蚊的不少,再说那院子虽然离崔家只一墙之隔,不过你一个女娃子家住过去,也实在太危险了!” 林氏虽然是拒绝的话,但一想到刚刚杨氏说要将女儿送到老大家的情景,心里知道这对母女的情份恐怕这会儿是真坏了,要是住一块儿,薇儿如今脾气又倔起来了,今日王氏又下了那样的狠手,恐怕哪日真会闹出事情来,而刘氏那边心里头又不痛快了,若是将崔薇接到老大家,恐怕老大一家还得闹矛盾,林氏这会儿是真有些犹豫了,二儿子一家闹得鸡犬不宁,而她身为母亲,也要一碗水端平,更何况她如今还住在老大家,不能因为老二一家子的不痛快,连带着使原本和美的老大家也跟着吵了起来。林氏这会儿是万分为难,她虽然要强了一辈子,但如今儿孙多了,总也要为晚辈考虑,她虽然怜惜崔薇,不过老大家也有儿孙们以及曾孙子在,她不能不想得周到一些,免得原本还算亲和的两兄弟闹了起来。 这会儿林氏越想越是头疼,也越发将今日闹事儿的王氏给恨上了,捉摸着自己这边农忙一过,定要好好收拾这贱人一回! 崔薇见自己说了一句话,崔世福和林氏都说不行,其余人等却是沉默了下来,也不再往心里去,杨氏的德性她早已经看透了,与她计较,恐怕那气是吃不完的。她之前所说的后面院子,是崔世福的爷爷留下的旧房子,当初崔世福的爷爷去世之后,房子便一直空了下来,因为实在太过破旧,连房顶都快被掀飞了,因此一直没人去住,也没哪个有闲钱去整理过,整理那样一套房子,恐怕花的钱不比重建一间屋来得少,就因为这样,那房子虽然算是遗产,不过后来崔世福跟崔世财两兄弟谁都没要,林氏的丈夫当初就是一根独苗儿,因此两兄弟不要这屋子,便也没人去要,更是荒凉的厉害,几十年过去了,那地方就是称之为废弃的破烂也不为过,一些孩童玩耍扮家家,都不肯去那屋子的,嫌破旧得厉害,也嫌冷清,怕里头有大虫出没。 这样破旧的房子,在崔薇本来的记忆中便只留下阴森恐怖的印象而已,若是换了以前,崔薇若不是被逼到没法子了,自然也没想过要去那边住,可如今跟王氏闹成这般模样,又将杨氏这人看得透了,若是如今像在崔家一般天天夹紧了尾巴过日子,倒不如自个儿去住那破窖,至少过得自在舒心,若是她勤劳一些,说不定想出些方儿来,也不是不能过下去,指不定比在崔家日子好过得多了。 “奶奶!”崔薇大喊了一声,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一边哭,一边就感觉到自己门牙还有两颗是松了,幸亏这个年纪她记忆中还没有换过牙,否则她往后一个女孩儿家,顶着一嘴缺牙,这古代又没补牙技术,不如死了算了!崔薇开始还是假装哭着惹人同情,不过哭着哭着,想到自己莫名其妙来了古代,过的日子连猪都不如,顿时便悲从中来,她想到自己今日恐怕若是不狠心一些,恐怕还脱不了崔家这个要命的泥潭,想了想,一狠心,嘴中用力一抿,一股剧痛袭来,那原本还摇晃个不停的两颗牙顿时便落了下来! 嘴里一股血腥味儿传来,崔薇装作咳了几声,嘴角边又沁出了一丝血迹,她努力做出忍着喷血冲动的样子,一边哭道:“奶奶,爹,再危险,还能有现在危险吗。”她一边说着,一边那受伤的牙龈还在流着血,顺着她说话的动作便喷了出来。崔薇嘴里含着两颗掉落下来的牙齿,说话时便显得有些困难,可是这在旁人眼中,便显得像是她受伤严重,忍着疼痛说话一般。 崔世福脸色铁青,看着女儿手都抖了起来,崔薇的话像是一句句剜着他的心般,自己家里,竟然在崔薇看来跟龙潭虎穴差不多,若不是平日杨氏对她太过苛刻,王氏又时常欺负着她,她一个小女娃怎么会想要搬到后院那破房子住去?林氏搂着崔薇,也能感觉到孙女儿气怒之下不停颤抖的身体,不过她只当崔薇是怕的,现在听她说这话,顿时忍不住便撩了衣摆擦眼泪,一边嘴里大声道:“作孽呀,我崔家家门不幸,娶了这样一个媳妇儿,是来讨债的,要弄得崔家家破人亡的啊!” 林氏这样大声一喝,又哭嚎不止,杨氏顿时脸色便涨得通红,心里又是委屈又是郁闷,林氏这话没有指名道姓的,崔家可不止王氏一个媳妇儿,只要林氏还在,就连杨氏自己也都只能被称之为儿媳妇而已,林氏又意有所指的,杨氏本能的便觉得她是在指自己,顿时有些羞恼,也跟王氏一般,将崔薇给恨上了。 “娘……”杨氏手里抱着孙子,不好跪下去,只是脸上却是涨得通红,她皮肤黑了些,看不出好歹来,不过眼睛里的神色却是躲躲闪闪的,一边就道:“薇儿若是能住到隔壁去,那也是好事儿,您也不想看到薇儿三天两头的被王花打吧,她俩就是狗见羊的,一见面就掐,没见又想着,这样好歹家里平和,说不准还能处出些感情来。” 第三十五章 失去 杨氏这样一说,崔薇便冷笑了两声,她跟王氏有个屁的想念,这会儿她恨不能让王氏去死!早知道刚刚能这样混过关,她之前就该多给王氏两刀,叫她吃够苦头,到时最多说自己被王氏逼得发了疯,说不定还能更惹人怜惜,反正王氏平日行为跋扈,名声又够坏,还是她先动手,就是她说破天,恐怕也没人能信她! 崔世福一听到杨氏这样说,便冷冷看了她一眼,低头哆嗦着手从腰间掏出汗烟袋子来,只是因为心情激动,掏了好几回也没能把东西取出来,半晌之后他像是火大了一般,狠狠将那袋子用蛮力扯了下来,这才撕开了那口袋,将烟杆与烟丝儿取了出来,一边颤抖着取了火石出来将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大口。 见到那好端端的袋子一下子被撕成两半,干烟叶子落了满地都是,杨氏心疼得直鹾牙,吸了两口凉气,偏偏又抱着孙子不好过去,便开口道:“好端端的袋子,你拿它撒气干啥,要找这样两块完整的布可不容易咧!”平日里崔世福也爱惜这个烟袋子,农家里生活不容易,个个过得都紧巴巴的,一年到头都穿不上一件新衣裳,一些做袋子的布都是打过好多次补丁的旧衣裳拆下来的,崔世福这个袋子可是用新布缝制成的,他平时用来装烟叶等物,轻易都不敢多用力一下,没料到此时便撕破了,难怪杨氏心疼。 “闭嘴!”崔世福喝了杨氏一回,他平日老实巴交的,在家里连说话的时候都少,一般都闷头干活儿,还从来没有露出过这副凶狠的模样,杨氏吓了一跳,随即也真不敢开口。崔世福吸了两口烟,神情好歹冷静了一些,狠狠吐了一大口烟雾,这才敲了敲烟杆,大声道:“我家的女儿,还没有养不起要将她赶到角落里的道理!有我一口吃的,便不会饿了她一天,不要再提各自分开的事儿,要是有龌龊,隔得天边远也照样心里不痛快,要是真和睦,天天处一堆儿也吵不了架!” 这句话,倒像是表明崔世福不会让崔薇离开了。崔薇心下里微微感动,不过她虽然知道崔世福这是为了她好,但崔世福不是她,却不明白她心中的想法。崔世福只当与崔家住一块儿是好的,却没想过杨氏跟王氏的性子,闹成这样,往后还容不容得了她,而她也知道自己一个姑娘家单独出去住,名声不止不好听,往后若是要嫁人,恐怕也是难,甚至更为严重的,除了名声坏了往后没人要之外,她自己一个人,恐怕以后还会有人来欺负她。 种种后果崔薇都想过了,她甚至想过自己一个人出去住就算是在古代她现在还没有谋生的手段,就算是饿得要死了,若是能跟崔家撇清关系,她就是死了也乐意,至少长痛不如短痛,说不定一死,她便能回到现代了。崔薇眼中闪过一丝哀伤,见场中因崔世福的话众人都安静了下来,杨氏脸上的不满与刘氏松了一口气的神情,还有崔大郎歉疚的神色,以及崔敬平带着泪痕的脸,不知道为何,在这一刻看得特别清楚,崔薇突然之间咳了几声,那嘴里的便都吐了出来,林氏听到声音,下意识的伸手去接,便见到手掌中还躺着的两颗带血的牙齿,顿时便又哭嚎了起来: “作孽啊,王氏那毒妇,一个孩子也能下得了这样狠的手,这都是打掉的几颗牙了?那肚子有没有啥问题啊,要是打出个好歹来,以后可怎么了得?”林氏说这话时,杨氏目光便闪了闪,那头崔世福果断道:“我这就带薇儿去县里看看大夫!” “爹!”崔薇摇了摇头,作出辛苦的模样,一边哭着,一边挣扎着从林氏怀里站起身来,‘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哭声尖细得跟小猫似的:“您就让我自己去住吧,大嫂会打死我的,我,我想要一个人住,爹,您答应我吧,您答应我吧,我以后自己努力挣钱,我不要爹养活,我会做荷包的,我去镇上卖,爹……”崔薇声音尖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崔世福听了,忍不住眼泪便流了下来。 若是没有王氏之前下毒手,一个孩子怎么会说有人要打死她。崔世福一听到女儿说她要自己养活自己的话,摆明就像是要跟崔家断了关系一般,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就算明知孩子的话不能较真,可他心里依旧是难受得厉害,回头便看了沉默不语的崔敬怀一眼:“大郎,你可是听到了?你妹子要自己搬出去住!”这会儿纵然崔世福希望家和万事兴,可依旧忍不住将气撒到了儿子身上,崔敬怀脸色涨得通红,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咬牙切齿道:“爹,我这就休了她,妹妹是崔家的人,要走也是她走!”他说完,果然便要转身出去。 崔家人除了崔二郎之外,没人识字儿,而这会儿崔二郎还没有从学堂回来,崔敬怀摆明是要去聂家找聂夫人帮忙写休书的。杨氏眼皮一跳,看到怀里睁着一双无辜大眼睛的崔佑祖,顿时便心中一痛,慌忙道:“不能啊大郎。”她下意识的一喊完,见林氏与崔世福父子都盯着自己看,顿时也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拍了拍怀里的孙子,一边道:“小郎刚出生不到半年,哪里能少得了母亲。” 杨氏这话音刚落,崔敬平原本亮起来的眼睛顿时就黯淡了下去,有些失望:“娘,小郎不能失去母亲,妹妹就能失去我们吗?” 崔敬平还是个孩子,不过他说完这话,屋里便死一般的寂静,杨氏觉得自己心里一痛,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般,她看着崔敬平有些失落的脸庞,一手拢着孙子,一手下意识的就想伸过去摸他,谁料崔敬平脑袋一侧,却是躲了过去。杨氏脸色顿时青白交错,崔薇却是心里冷笑了一声,小脸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爹,女儿决定了,要去后面院子住,女儿想要自立门户,往后请爹只当没有生过我这个不孝女。” [bookid=2708892,bookname=《星际迷行》] 感谢:sfoxs 亲打赏的平安符,好多天都在发文时忘了感谢,抱歉~~~ 第三十六章 钱财 “胡闹!”崔世福一听这话,面色顿时铁青,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杨氏面色也有些不太好看,现场之中恐怕唯有刘氏才觉得心里痛快了一些。她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不过刚刚杨氏那理所当然的话令她现在还觉得反感,这会儿看杨氏心里不好受,她自然是感觉痛快。 “爹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反正今儿我原本也没打算活的。”崔薇这话虽然看似说得爽快,实则话里含了凄楚,崔世福不知怎么的,身板一下子矮了下去,半晌说不出话来。 “薇儿,你……”林氏心里也有些不大舒坦,有些怜惜崔薇,也有些迁怒杨氏,若不是她行事糊涂了,哪里就会逼得一个小孩子想要出去自立门户的,那后边儿的院子既是快背靠着大山了,又无人烟,平日冷冷清清的,连一些调皮捣蛋的孩子们也不肯过去,心里犯憷,崔薇一向性情胆小懦弱,不是被逼到极点,怎么可能会宁愿去住那破屋,也不肯呆在崔家? 崔薇自然听到了林氏那有些无奈的话,但她这会儿顾不上,她有的机会只得眼前这一回,若是错过了,往后恐怕便过的水深火热的日子,若是如此,不如赌上一回,崔世福要是答应了,她当然便是珍惜这莫名其妙得来的一次性命,可若是崔世福不同意,这样的日子她也不想过了。跟王氏那样的人生活在一块儿,今日又使她恨上了自己,日后指不定使什么阴招儿了,与其在杨氏这样苛刻得像是对待童工的人手底下讨生活,倒不如自己过日子来得痛快。崔薇双眼盯着崔世福,满脸的希冀之色:“爹,您答应我吧。” 不知道为什么,崔世福原本是想摇头,可是崔薇的眼神与表情就像是他不一答应就马上会撑不住般,屋里顿时又冷静了下来。崔敬平年纪最小,这会儿已经忍不住开始‘呜呜’的抹起了眼泪珠子,他原本性情就精乖,这会儿看众人脸色与刚刚崔薇说的话,再笨他也晓得崔薇是想要离开崔家了,他这会儿心里有些忐忑,不过严重的气氛让他不敢大声哭了出来,只是咬着唇泪眼迷蒙的盯着跪在场中的那个瘦小身影看。 “妹妹,今日都是大哥对不住你,往后……”崔敬怀有些手足无措,他如今是有些厌恶王氏,不过杨氏说得对,王氏再怎么坏也是崔佑祖的娘,如今就算是将她赶回娘家,可是受苦受累的是自己的儿子,崔敬怀可以不要王氏,却是不忍心看儿子受苦,也因为如此,他对于崔薇就特别的内疚,不过他这会儿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憋了一句,便再也说不下去。 崔世福不敢去看女儿的眼神,突然间一下子有些慌乱似的站起身来:“这事儿以后再说,我先带你去瞧了大夫。”他话没说完,却见女儿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没有要起身的意思,那瘦小的背脊挺得笔直,嘴唇紧抿成一条线般,顿时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汉子一下子抱着脑袋便又重新坐回了位置上,抓了半天头发,才抬起头来,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珠,有些垂头丧气: “我允了,你起来罢,自个儿身体不好,要当心一些,地上凉,不要跪得久了。” 他话一说完,崔薇也忍不住跟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崔世福见她这样子,心里也不好受,虽然说答应了女儿这件事,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后着的,抹了一把脸,又将自己之前掷到地上的烟杆捡了起来,想了想道:“要去那地方住也成,不过要建个院子,就靠着咱们这边将院子围起来,中间留道门儿,日常走动也方便,赶明儿我闲了将那屋子整理一番,得添治一些东西……”一听这话,杨氏便想开口,不过看到崔薇肿得老高的脸庞,以及崔世福不太好看的脸色,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开口,便开始心中盘算起了自己要花多少铜子儿才可能将那院子给葺起来,到了这个时候,杨氏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便不出那个要将崔薇送走的馊主意,累得如今自己还要出钱,家里穷得叮铛响,一文钱都恨不能掰成两文花,又哪里来的这些铜钱? 崔世福已经下了决心,如今看来他能答应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最好的了,崔薇也不好再要求更多,若是再多要求一些,恐怕崔世福当场就不会同意了,反正来日方长,暂时能搬得远远的,不要日日跟杨氏等人凑一堆儿也不错,往后的事儿,往后再慢慢来就是。 一想到此处,崔薇也跟着点了点头,连忙就被林氏拉了起来,重新搂进怀里。林氏抱着她不说话,只是擦眼泪,那头刘氏见事情解决了,又不用住在自己家吃喝拉撒的,心中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这才露出慈爱的笑脸来:“既然如此,待农忙之后,也让你大哥与敬连他们都来帮忙,那围墙修着肯定也快!”她虽然这会儿表态了,但多少两妯娌间还是留了些疙瘩,只是这会儿当着众人面没有说出来罢了。 崔世福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这才要拉了女儿起身:“走罢,既然依了你,身上哪儿有伤,也得早些去瞧好了,免得往后落下病根儿,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他眼眶通红,不过看着女儿却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崔薇心里一酸,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摇了摇头还没开口说话,那头杨氏已经皱了下眉头,小声道:“他爹,家里铜钱就剩这些,还要留着修围墙,恐怕都不够了,若是去请大夫,到时恐怕使不出来……” 一听这话,不止是崔世福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连带着崔敬平也看了杨氏一眼,林氏脸色有些不好看,见一说到钱大儿媳又闭紧了嘴巴,虽然知道她也是有自己难处,不过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痛快,她这大半辈子手里也存了些私房,若是补贴了老二一家,恐怕老大家的便会心中有想法,可若是此时双方各自补贴一半,但若她往后老了,要使钱便不会那样痛快。林氏心里犹豫着,但到底还没像杨氏那样狠心,咬了咬牙,突然间开口道: “甭说了!娃儿身体要紧,我那儿还有些闲钱,这些年下来也存了五两多银子,如今一家各一半,待会儿便拿出来,老二,你先将薇儿身体看好了再说!” 感谢亲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所以莞尔今天加更,晚点有二更,但是不是在七点了,可能会晚一点。 感谢:sfoxs 、coye两位亲打赏的平安符~~~~~ 第三十七章 决定 这话一说出口,不要说杨氏愣了一下,就连刘氏也开始心花怒放,五两银子啊,就是一人家里分到一半,也足有二两半了,这些钱够得全家人富足的吃喝上一两年了,她早知道老太太手里有些钱,不过平日林氏捏得紧,自己家里人口不少,虽然崔世财平日勤劳,与儿子们在地上也是一把好手,不过一整年下来日子也是过得紧巴巴的,若是有了这些钱,便能送自己孙子入私塾念书了!刘氏心里头高兴,脸上强忍着不敢表露出来,可是却又有些不是滋味儿,林氏有钱,可是平日眼见着自己家过得吃紧,她却不肯掰一分出来,偏偏崔薇这小妮子一旦受了伤,她倒是舍得大方,对自己孙子都不紧着一些,偏对一个丫头片子这样好! 与刘氏心情相同的,还有杨氏,她也是欢喜不已,不过想想又有些郁闷了起来。若是平日,林氏能分到二两半银子给她,她便是欢天喜地的,可如今拿到这些银子还要去给女儿瞧大夫抓药,一折腾下来不知道要去了多少,还要修围墙,恐怕没有半钱银子办不了,杨氏这样一想,顿时心里便怒了,连带着将那打人的王氏也恨上了,心里便暗自诅咒着,刚开始崔薇怎么不再多给她几刀,将那贱人狠狠多砍几下才好! “娘,那银子是您防老的,您自个儿留着罢。”崔世福心里有些难受,没料到自己家里的这些破事儿,还将林氏的棺材本儿也掏了出来。这些银子可是当初老头子过世的时候留给林氏的,林氏省吃简用一直没舍得动那笔钱,那些可是以后要买棺材寿衣以及办道场的,如今花用了,以后可怎么办才好?崔世福一想这些,便梗得难受:“那些银子是您准备以后留着办身后事的,若是此时用了,往后可怎么得了?” 这话一说出口,原本还兴奋无比的杨氏两妯娌顿时便如同大冬天激伶伶的被人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浇了个透心凉!崔世福说得不错啊,林氏这些银子是留着办后事的,说个不好听的,若是往后林氏双腿一蹬,没了气息,那后事该办的还是得办,她若是这会儿没了银子,往后还不是要自己两家来出,崔世财兄弟又是孝顺的,恐怕不大办两妯娌都信不过自己,感情欢喜了半天,不过是将往后的银子先提前拿来透支了而已!刘氏心中顿时高兴便去了三层,而杨氏则是痛心疾首了起来,她比刘氏这样透支给自己用了还要惨,她是先透支来给女儿瞧病又要给她修屋用的,自己没占着半点儿好处,往后还要再出银子,一想到这些,杨氏心里更恨了王氏几分。 “那些事儿想这么早干啥哩?我如今身子骨还硬郎着,下地种田都没有问题,往后说不定离死还远着,我这些年大不了再帮人缝缝补补的做些事,再重新存就是,你爹当年能存得了钱,我还不信我就存不上了!”杨氏说完,摸了摸崔薇的脑袋,慈爱道:“可是薇儿年纪还轻着咧,往后大把的好日子在后头,要是落下了个病根儿,往后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马虎不得!”她一说完,崔薇眼眶便是一热,连带着崔世福也低头拿汗巾抹眼眶子。 “不过老大家的,薇儿既然要去住那破屋,便相当于那屋子如今给了老二一家,你没有什么意见吧?”林氏这会儿盯紧了大儿媳妇,皱了一下眉头,开口道。她原本也认为大儿媳温顺听话,不过刚刚看到了她的不乐意,林氏心里也生出警惕来,深恐往后因为一个房子再扯皮,因此便欲将丑话说到前头,毕竟那破房子开始是没人要的,往后万一一旦老二家花钱修整起来,老大家又闹着说那是老头子留下来的东西要分了,倒是扯不完的一地鸡毛。 刘氏自然明白婆婆的意思,她可看不上那套破房子,修那房子的钱足够再建一栋比那更好的院子了,最多是多花一些时间而已,崔世福愿意给她女儿弄,便自个儿去弄去,她可不稀罕,更何况她若是不同意,听林氏的意思便是崔薇要住自己家里,相较之下,不过是丢一样自己不要的破烂玩艺儿,便可推开一个麻烦,她自然乐意答应,因此痛快便点了点头:“都听娘的,我没意见,薇儿没地方去,我一个当伯母的也不好意思与她争抢,都给了她便是!” 杨氏一听这话,顿时撇了撇嘴角,什么叫不好意思与崔薇抢,明明就是她家不要的东西,如今说得这样好听。她心里这会儿还火着,脸上便有些不好看,那头崔世福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道:“既然如此,我还是给大嫂一百个铜子,算是将那院子买下来便是,明儿过个走续,在村正那里落实一下也好。” 他这样一说,杨氏险些便尖叫了起来,一百个铜钱,那得要崔世福一刻不停歇的做上一个月多了,那套破房子,送人倒贴五文钱都没人要,这傻子竟然要花一百文。杨氏气得要死,刘氏却是一下子咧嘴笑了起来,没料到今日过来还有这样的好事,一百文钱够他们一家子能花上大半年了,农家里要花钱的地方不多,倒没料到这个叔叔是个好的,刘氏心里自然千百个愿意,反正她也没看得上过那破房子,不过这会儿能有钱收又不过是一样她看不上的东西,便点了点头,假意客气道:“我倒是没什么,不过自家人,花不花钱什么的,便是叔叔说一声要那房子,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亲兄弟也该明算账,这钱应该花的。”崔世福虽然也舍不得一百文,但他今日算是看清楚了,一家人还能打成这个模样,自己与兄长关系虽好,但各自都长大成家了,如今连儿孙都有了,指不定哪日便会为这些事儿闹开来,倒不如花些钱买个痛快!一想到这儿,崔世福咬了咬牙,虽然还觉得心疼,不过若能为以后减少些麻烦,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了。 回来得早,所以第二更准时了~~~~~请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 第三十八章 准备 既然崔世福自己都这样说了,刘氏也怕谦虚过度崔世福当了真,因此抿着嘴不说话了。她没料到今儿过来还有这样一件好事,顿时心下欢喜。而另一头崔世福既然决定了这事儿,便也不马虎,想了想,敲了敲烟杆道:“薇儿可要想清楚了,这房屋我给你修整好了,不过家里还有这些人,我这个做爹的也不偏帮谁,若是屋里要替你修整了,往后你的嫁妆钱,可得从这里扣除才是,你愿意吗?”崔世福这段时间以来觉得女儿长大懂事了不少,因此这样的事儿也不避着她,反倒要是与她说清楚的。 崔薇还没表态,杨氏忍耐不住,眉梢间浮现出一丝喜悦之色来,崔薇心里其实是知道崔世福有难处的,毕竟身为一家之主,就算是疼惜女儿,可也要一碗水端平的,而他提出的这个建议崔薇心里其实也满意,这样一来她欠崔家的也不多,能用金钱的方式两清,那是最好的。 想了想,崔薇干脆道:“爹,这样当然好,不过那房屋我觉得爹也不用管了,只要我简单收拾一下就行了。”她这样说来崔世福没有再开口,显然心里认为女儿不过是小孩子家随口说的话而已,也没有放在心上,一边就拉了她起身,一边道:“先不说这些,我先带你去瞧瞧大夫。” 其实崔薇自己清楚,王氏虽然打了她一下,但除了掉牙之外,并没有打到她其它地方,若是一去看病,岂不是露了馅么?众人现在正恨王氏得要死,要是一看她并没有大事儿发生,而王氏则是被砍了两刀,说不准崔敬怀等人反倒要将注意力转到王氏身上,更何况杨氏刚刚那些举动令崔薇这会儿心中还有些不太痛快,因此崔薇垂着眼皮儿,微微转了转眼珠,突然道:“爹,不用了,我也没什么大事,如今家中又没有钱,娘说得对,我不去看了。”能借这个时机给王氏添堵,让她多吃些苦头,又将杨氏架着下不来台,还可以让自己博得众人怜惜,崔薇自然不去看大夫,她说话时故意露出怯生生的神色看了杨氏一眼,使得杨氏心里也跟着有些内疚了起来,林氏等人脸色铁青,崔世福父子自然对崔薇更添怜惜,现在还趴在院子中的王氏不止是被众人恨上了,连杨氏也遭了众人鄙视。 此时已经是夜深了,林氏等人折腾过这一回,想到屋里还有几个小的张着嘴等饭吃,刘氏又得了崔世福应允的一百大钱,顿时欢喜得跟什么似的,深怕自己再留下去杨氏反悔了,因此连忙陪着笑,将林氏拉了回去,崔薇看病的事在她坚持不去又有杨氏不愿出钱的情况下,自然便不了了之,院子里王氏这会儿狼狈不堪,既怕又恨,再加上她挨过打,浑身都疼,根本爬不起身来,在院子中躺了一阵,下身衣裳湿糊糊的,也没哪个过来搭理她,反倒人人都围着屋里的崔薇,王氏心里生出一股怨恨与不甘来,不过想到崔薇拿刀砍她时的狠劲儿,却是激伶伶打了个冷颤,刚生出的一丝戾气顿时又散了个干净。 估计是内疚了,杨氏将孙子交到崔敬怀手上,自个儿出去打了个盆水进来,拿了帕子要替崔薇擦脸和手,不过此时却是已经晚了,崔薇心里早是对杨氏彻底生了厌恶之心,看她脸上的讨好与担忧之色,也没用她照顾,自己接过帕子,轻轻擦了擦脸,又洗过手之后,与崔世福支会了一声,点了油灯便回了里屋收拾东西去了。 外间传来杨氏让崔敬怀将王氏抬进屋里的声音,崔薇也没有放在心上,她跟崔家总有一天会划清关系的,这一天早些来也是好事。属于崔薇的衣裳并不多,在崔薇本来的记忆中,几乎长到这样大还没有穿过一身新衣裳,崔薇收拾出来的,也是一些补了又补杨氏传下来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改小后的旧衣裳了,这也令崔薇更加同情原主。此时天色已经大黑了,不可能这会儿便立即搬到隔壁去,崔薇也就只有强忍了心里的着急,自个儿随意收拾了一下,和衣便裹着躺上了床。 这一夜崔薇没怎么阖过眼睛,而崔家人几乎都没怎么睡得香甜,尤其是王氏,被人抬回家之后,一整夜对着崔敬怀的冷脸,闭上眼睛就能想到崔薇当时令她胆寒的神情,身上的伤口疼痛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她整个人一直颤抖着,身上之前被吓出来的屎尿这会儿也没有哪个给她收拾着,若不是崔佑祖还需要她喂奶,恐怕这会儿她睡到院子中没有哪个会抬进她屋来,王氏一想到这些,悲从中来,倒是流了一宿的眼泪。 第二日天色还大黑时,除了崔佑祖不省事还睡得香甜之外,崔家睡得好的恐怕也只有崔敬忠了,他是读书人,每日都要去村里头学堂处进学,再过几月就是秋季众人入考的时候,他想要进场得个秀才的名号,因此每日便越发勤奋,几乎日日都到夜黑时分才回来,天不亮就出门了。崔薇一大早起身打水时,正好就看见这个二哥已经衣着整齐站在了院子里,经过一整晚的时间,崔薇脸高高肿得亮了起来,紫红一片,瞧着极为吓人,嘴里牙齿掉了几颗,估计这会儿天热,有些发炎了,连吞口水都疼。 “二咕,你起来了。”崔薇这会儿一说话,便牵动了嘴里的伤口,疼加上掉牙而带来的漏风问题,令她说话时口齿便有些不清楚。 崔敬忠看她一起来便忙个不停,表情有些矜持的点了点头,接过崔薇递来的水,拧了把帕子抹了脸,看她肿亮的脸,以及眼睛下方的青影,多少还是有些怜惜:“薇儿受伤了,就在家里耍着。”少年唇上已经隐隐冒出青影来,声音温和,崔薇听他这样说,连眼皮也没有抬,鼻孔里轻嗯了一声,崔敬忠也不说话了,自个儿抹了脸,取了包里的书本出来,点了灯光便靠过去坐着读了起来。 他这是等着要吃了早饭去私塾里的。崔薇提了他洗过脸的水拿到外间倒了,就着昨夜抱的玉米杆将火点了起来,打了米准备煮稀饭,崔世福夫妻这会儿早已经起来了,可是院子里却没有人影,不知道去了哪儿,崔薇也不以为意,她准备今日天亮时便过去后面院子将屋里收拾了,最好是能在这几日搬过去住着,如今天气热,又连着七八日没下过雨,她早些过去住着,也好过成天看着王氏等人。 第三十九章 鸡蛋 正想着崔世福,院门外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崔薇拍了拍身上的柴渣,拿了桶打了些热水提出去,就看到崔世福挑着一担水桶回来了。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这么早就回来了?”崔世福看到女儿,吃了一惊,借着朦朦胧胧还没有褪去的月色,他看了女儿肿得跟个猪头似的脸,顿时吓了一跳,气喘吁吁的拿了搭在脖子间的汗巾擦了把额头,待将水倒进缸里之后,喘了几口气才道。 “睡不着就早些起来了,爹,您先洗把脸。”崔薇略有些吃力的说话,一边又将水桶冲他挪过去了一些。崔世福沉默了半晌,看女儿无精打彩的样子,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两父女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崔世福高大结实的身形顿时像是矮了一截下来,有些疲惫的无声叹息了一句,原是想摸摸崔薇的脑袋,不过看她脸肿皮泡的样子,深怕自己手摸过去她要疼,因此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杨氏出去摘了些豇豆回来,看到女儿脸肿成这般模样,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她也不敢看崔薇的脸,看女儿虽然受了伤,还知道做事的份儿上,心下倒是满意,一边放下豇豆之后,连忙就进屋了。崔薇接过装豇豆的簸箕,将豇豆拆成一小段小段的,倒进此时已经沸腾开的稀饭里,拿勺子搅了搅,抓了些泡菜出来切了,也没功夫去炒一些,等到稀饭粘稠时,她盛了一碗端出去,崔敬忠看到今日的早饭时,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却没多说什么,那头杨氏借着昏暗的灯光却是看得分明,想了想原是要张嘴的,不过看女儿面无表情的样子,干脆自个儿转身进了房间,出来时手上拿了几个鸡蛋,也不敢看崔薇的脸,连忙就朝厨房走了去。 崔薇一见这情景,便弯了弯嘴角,平日里杨氏将这鸡蛋瞧得跟个命根子似的,一般自己家里舍不得吃,待到攒了十个时,是要等赶集时拿到集上去卖的,崔薇来到古代这么久时间,还没尝过一回蛋滋味儿,王氏坐月子时倒是吃了不少,平日托崔佑祖的福也能吃到一些,可若说想吃就能吃得到蛋的,除了还在读书的老二崔敬忠之外,也就唯有崔敬怀这小子了。这会儿杨氏做出这模样,难不成以为她会闹?崔薇也没理睬杨氏,自已进了屋里将装好的衣裳等物捡到一旁,出来时果然就看到崔敬忠将粥撇到了一旁,手里端了碗正吃着,一旁还放了些剥碎的蛋壳。 “你二哥是要读书的,得好好补补。”杨氏看女儿死气沉沉的脸,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就解释了一句,崔薇点了点头,像是不在意的样子,杨氏顿时又有些不是滋味儿,屋里冷清得厉害,杨氏也觉得有些尴尬,这会儿东侧屋里的门口处崔敬平打着呵欠揉了眼睛站了出来,杨氏目光一转,面上不由自主的就露出柔色来,慈祥道:“三郎,今儿怎么这样早就起来了?”她说完,又看到崔敬平赤着脚站在地上,连忙就弯了腰去找昨日崔敬平扔的鞋,一边嘴里念道:“早晨寒气重,不能打光脚的,仔细着了凉,往后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她一边说着,一边崔敬平却也没吱声儿,目光就落在了崔薇身上。 表情有些怯生生的,像是既想接近,又害怕她生气一般,天不怕地不怕的崔敬平何时就有过这样的神情。崔薇心里不由一软,动了动嘴唇:“三哥。”唤得含糊不清的,崔敬平却是立马满血原地复活,神情一亮,那双丹凤眼像是都要活了过来般,连忙就凑了过来,连杨氏唤他都没理睬,一边挨着崔薇坐,一边说道:“妹妹,你怎么样了,脸肿得好高,等下我出去给你找些草药,熬了喝了,能止些疼。”他常年受伤,对于这些东西倒也多少认识一些,杨氏见儿子调皮,一边拿了鞋子蹲下来,替崔敬平穿上了,慈爱的摸了摸他脑袋,出去又端了两碗水煮鸡蛋进来。 “妹妹吃,妹妹昨天受伤了。”崔敬平说完,将那碗往崔薇面前推了推。 里头装着两个白水煮鸡蛋,端上来的是已经剥过壳的,白生生的圆胖胖的,瞧着就喜人。杨氏脸刷的一下子就拉了下来,不过因为说话的是她平日最心疼的儿子,因此这会儿还忍着没有翻脸,崔薇却是心里清楚,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三哥,我早晨起来时吃过了,我不吃,你吃吧。”这话她说得不清不楚的,崔敬平却是只当她已经吃过了,毕竟一旁的崔敬忠都还在吃着,崔薇又是一脸坚定之色,因此就点了点头,接过碗‘呼哧’几下就吃了个干净。 估计难得吃上一回鸡蛋,索性杨氏便多煮了几个,崔世福挑好了水进来时她也端了几个鸡蛋上来,与崔敬平一样,崔世福端碗时也问了崔薇一回,杨氏这下子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起来,崔薇虽然没吃,但也没管杨氏心里痛快与否,自个儿回了屋里,留了杨氏脸色青白交错,却是一股气发作不出来,郁闷的端了米糠等物去喂鸡了。 待天色亮起来时,崔薇拿了扫帚等物就准备去收拾隔壁屋子,崔世福等人今儿到了这个时辰还没出门,为的就是昨日那院子的事情准备去村正那边一趟,准备将事情落实了,崔世福决定一旦下了,杨氏就是念叨了一宿也没能使他改变主意,一大早崔世财也过来了一趟,两兄弟说了一阵,依旧是同行出去,不多时回来后崔世福手上揣了张纸,将这张盖了红印儿的纸交到了女儿手上,看她手里拿着扫帚等物,愣了愣,一边就道:“过几日将院子修整好了再打扫吧,等我忙过了,一块儿过去收拾收拾,这地契你拣好了,往后你出嫁时,这院子也是你自己的,要卖要送,都由得你了。” 感谢:班太的日誌,亲打赏的香囊~~~~~~ 第四十章 打扫 崔世福这话一说出口,杨氏便撇了撇嘴,也就只有崔世福这样的人才会花一百文钱去买那破院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院门又开得不是在正当中,又几十年快上百老没修整过的老房子了,送人都不会有人要,谁又肯花钱去买?这些话杨氏昨日里就说过,这会儿却不敢再出来使崔世福心烦,原本她对于崔薇还多少有些怜惜的,一想到数出去的一百文钱,这丝怜惜顿时又变成了厌烦,看也没看她一眼,板着一张脸进屋里去了。 崔世福叹息了一声,看女儿沉静的样子,有些无奈:“你是个好孩子,也别怪你娘,她只是……” “我知道的,爹,我先过去打扫了。”崔薇这样一说,崔世福后来的话自然也说不出口来,也就点了点头,他今儿地里还有事情没忙完,若是过几日玉米还不赶紧收完,恐怕过几日便迟了,又耽搁接下来收割稻谷等其他事情,一天也耽搁不得,否则这会儿他也能多少帮着崔薇一些。 后边院子座落在靠近山边处,小湾村背后就独有这一座大山,院子便是邻近在山林下,据说深山里有狼与野猪等凶兽,凶险得很,因此村里人一般就是入山采些药草砍些柴等都只敢在外围而已,并不敢入大山深处,那院子虽然是锁着的,不过已经是几十年没人过来开过,那锁孔早就已经生了一片的锈,几十年下来,连钥匙都找不到了,幸亏这院子破得厉害,那门摇摇晃晃的,像是风一吹就会倒般,有门也跟没有差不多,崔薇将扫帚等物靠在墙边放了,伸手推了推门,‘吱嘎’一声轻响,那门晃了晃,还没用力呢,‘扑通’一声,门果然就朝里头落了进去,掉在地上时还断成了两截,可以想像在几十年间这门腐朽成了什么样! 崔薇一只眼皮不住抖动,而另一只眼睛则是肿得眯成了一条缝,实在是动不起来,原本崔薇还想着若是门打不开,她准备从院子进去的,谁料此时这门根本不中用,还没用力就推倒了。崔薇拿了扫帚等,踩着门框进了院子。 那篱笆许多地方已经被雨水冲倒,院里倒是宽敞得厉害,比整个崔家还要大上一半不止,不过到处都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草丛浓密,将三间草房围在其中。 南面处堆着一个草棚,四面空荡荡的,头顶上破了半边,四周是木柱子,里头依稀能看到灶台的雏形,而草房后则是搭上猪圈,看起来这处样样东西都是有的,可惜几十年没住过人,这会儿连门都烂成了那般模样,更何况这屋里了。 只是不论如何,这都已经是自己的家了,往后几年,这儿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再加上崔世福又将地契等给了她,往后就算她出嫁,这些东西也是她的私产,崔薇虽然还有些怕这看起来有些阴森的地方,不过心里却是来到古代之后,头一回真正的踏实了起来。这院子冷清得厉害,估计是几十年没沾过人气的原因,再加上地方又大,整个人站在这儿只能听到周围呼呼的风响声以及后面山林里传来的虫鸟的叫声,愈发显得这院子中阴森森的,就算此时正是朝阳出来的时候,崔薇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扫帚等物此时看来派不上用场,崔薇干脆将这些东西全部捡了准备放到屋檐底下。只是半人高的野草密密麻麻的缠住了人的脚步,崔薇又怕这草丛中恐怕藏着蛇虫等,这会儿正是盛夏季节,这些东西可不少的。幸亏她运气也算好,一路没有碰着蛇,不过走到屋檐下的阶梯上时,那原本的土阶梯此时已被冲垮大半,上头长满了绿色的青苔,青苔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约有指关节长短的细小毛虫,这情景看得崔薇顿时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估计是受到惊吓,一些原本趴在青苔上没有动弹的,长得类似蜈蚣一般浑身都是腿的虫子飞快的爬了起来钻进泥土缝隙里。 见着这情景,崔薇欲哭无泪,她生平最怕的就是这些东西了,此时看来这单人套房的待遇果然也不是那么好享受的,这些虫子等物也不知道该用什么东西弄开,崔薇忍着浑身钻出来的鸡皮疙瘩,将扫帚等物随意扔进草丛里,她怕放到屋门口等下恐怕扫帚上都会爬满了这些奇怪的小毛虫。 这院子大倒是挺大,估计怎么也有三百多平方米了,不过正因为太大,此时长满了杂草的情景看起来就特别的可怖,崔薇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也得先慢慢将这地方收拾了才成。她挽了袖子正准备先将这满院子的杂草拨下来时,突然间墙头上传来‘西索’的声音,她后背寒毛一下子就立了起来,睁着一只尚能动弹的大眼睛,警惕的跟小兽似的朝声音发源处望了过去,那头崔敬平趴在墙上,笑嘻嘻看她:“妹妹,我帮你来了!” 说话间,这小子一下子就飞身窜了下来,可见平日这爬墙的事儿他没少干,一副业务极其熟练的样子,崔薇眼见来了个壮丁,跟着眼睛便是一亮,这满院子的凄凉,她一个人收拾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了,若是能有个帮手自然好,崔世福虽然说等他忙完再来帮自己,可依着崔薇的记忆,这玉米收完就要等着收割稻谷,最少还要忙上一个月时间,她可不愿意再看到王氏一个月! “三哥,你来了。”她一边说完,那头崔敬平连忙就跑了过来,见她手里抓着一把野草,顿时自告奋勇:“我也来帮你拨。”说话间,动作很神勇的就一下子连根拨起了好大一爪子野草,上头还带着泥土,崔薇眼尖的看到泥土里竟然有蚯蚓在涌动,顿时尖叫:“三哥啊,有蚯蚓啊!”她最怕这些软趴趴的东西,一想到自己踩着的地底下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东西,崔薇刚消退下去的鸡皮疙瘩这会儿又全部钻了出来。 第四十一章 损友 崔敬平看崔薇怕得要死,嘿嘿笑了两声,挠了挠头,干脆将手里的草往后头扔了过去,一边又双手左右开弓疯狂拨起草来,他一路拨过那地跟被牛犁过似的,坑坑洼洼不说,而且土也被他扯起的草根弄得翻松了,要是能种上菜,这会儿连犁地的钱都省了下来。一想到这儿,崔薇顿时脑子一转,一边手下动作不停,边灵活道:“等院子整理好了,我要在这边种些花和菜!”她一边说着,一边脸上露出笑容来,崔敬平偷空转头过去看了一眼,见她脸上神色不像昨日时让他害怕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做事也更加来了劲儿,不到一个时辰,竟然光是崔敬平一个人就已经扯了约有十分之一的空地出来! “呼,休息一下,接着再来!”崔三郎平日虽然调皮捣蛋的,精力也足,不过还从来没有这样正儿八经的做过事儿,这会儿忙了半天,早累得满头大汗了,不过是看崔薇抿着嘴唇还在坚持着拨草,他不好意思开口而已。两兄妹忙了这样久时间,竟然才整理了这样一点儿,效率也实在太低了些,崔薇有些郁闷,若是照这个速度下去,恐怕她将房子简单整理好也得是到崔世福忙完时了,毕竟她这段时间住在崔家,杨氏可不会让她光吃饭不干活儿的,这边只能偷空整理一下而已。 崔敬平看得出来她脸上的郁闷之色,想了想,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出来:“我想起来了!猴子跟聂二如今在家呢,一天到晚他们又没事儿,我等下去将他们也唤过来,人多力量大嘛,肯定做事也快!”毫无愧疚之心的崔敬平顿时将小伙伴们供了出来,一边搓了搓脏兮兮的手,一刻也坐不住的就要出去唤人,崔薇见他这样子,愣了一下,连忙拉住他:“不行啊三哥,猴子哥就算了,可是聂二哥昨天才被打过啊!”崔薇想到昨日时聂二叫得那凄惨的声音,顿时忍不住想笑,那板子打在肉上的响声隔着院子都听得分明,恐怕这会儿聂二受伤不轻呢。 “没事儿!”崔敬平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一边不怀好意的笑:“那小子皮实着哩,一顿打死不了,更何况他干不了这个粗活儿,总能干些其他简单的活儿吧,又不是娘们儿,哪里能受点儿伤便咋咋呼呼的?”说完,深恐崔薇要反对似的,拍了拍屁股就跳过那半垮的墙,溜了。 崔薇看他飞快消失的背影,嘴角不住抽搐。聂二那家伙误交损友,崔敬平有好事不会叫他,一旦有坏事,保准他跑不掉,兄弟拿来是出卖的,在崔敬平这儿得到了完美的体现!一想到聂二昨天火烧屁股似的模样,还有唤他回家挨打的聂大,崔薇忍不住咧嘴一笑,只这下子乐极生悲,笑容扯动了伤口,疼得她倒吸了两口凉气,嘴里头的伤顿时又崩了开来,一股腥咸味儿顿时又充满了口腔之中。 不出两刻钟功夫,果然外头又传来了脚步声。这地方人烟荒凉的,平日连狗都知道不往这边溜达,崔薇抬了头过去看,果然就见崔敬平拉着一瘸一拐的聂秋文以及头发乱得跟鸡窝般,眼屎迷蒙的王宝学过来了,两人脸上都带着不痛快,可惜挣扎不过崔敬平,要死不活的朝这边挪了过来。 那墙壁被冲得差不多垮光了,几人脸上的神色一眼就看得分明,崔敬平拉了王宝学一下子跨了腿就过来了,而聂秋文这会儿身上带着‘重伤’,根本发挥不出平时翻墙的水平,这样一个倒塌的墙壁垮得也辛苦万分,被崔敬平一扯,这家伙顿时惨叫了一声,捂着屁股冲崔敬平怒目而视:“崔三儿,你这家伙是不是不安好心,哥哥受了伤你也不怜香惜玉一些,躺床上也被人拽下来了!”这个动作能看得出来昨儿是被打了屁股,聂秋文乱用成语,崔薇听得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什么重伤,男子汉大丈夫,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该躺床上,你是个娘们儿吧!”崔敬平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来,这下子聂秋文像是被踩到了尾巴般,顿时后背一拱就想要跳起来,只是刚刚一动才发现自己屁股昨儿被打得险些开了花,走路都疼,哪里能像平日那般利索,不肯承认那一句娘们儿的称号,顿时将胸脯拍得‘咚咚’作响,大声道:“我是娘们儿?哈哈哈,那这村里可没一个男子汉了!你有什么招儿,尽管使来,哥哥要是皱一回眉头,我就跟你姓!” 一旁王宝学见这两人开始掐了起来,顿时打了个呵欠,目光这才落到了崔薇身上,还没有开口,崔敬平已经笑了起来:“那好吧,你跟猴子今儿将这院里的草拨干净了,我就承认你是个爷们儿。”一听这话,刚刚还保证不会皱一下眉头的聂秋文顿时脸色就耷拉了下来,咬牙切齿道:“崔三儿,你故意耍着我玩儿呢吧!”这样一大院子草,跟那大河似的,一望是没有边际啊,他跟猴子两个人就是从早干到晚那也是拨不光的啊,更何况他如今还带着伤哪! “要反悔也成,那你可得改姓崔了,不过聂夫子如今还没走,崔二,回去你爹肯定会给你留口气的!”崔敬平皮笑肉不笑的威胁聂秋文,说话间连人家的名字都已经改了过来,一提到聂夫子的名字,聂秋文顿时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来,既不肯被崔敬平小瞧让他说自己是娘们儿,也不肯回去被打一顿,涨红了脸,半晌之后憋了一句话出来:“做就做,拨个草算什么!”只是梗着脖子说完这话,又哭丧了脸:“只是崔三儿,一天做不完,明儿再做成不成啊?” 他这话一说出口,王宝学活生生掐死他的心都有了!崔敬平等的就是聂二这一句话,闻听此话,当然就点了点头:“那也成吧!等这厢儿收拾完了,我去摸点儿鱼鳅,到时请你们吃!”崔敬平一面压榨着人,一面多少还知道给点儿好处,聂秋文刚刚还在想自己是不是上当了,毕竟崔敬平这家伙实在奸诈狡猾得很,可是一听到有吃的,他顿时脸上露出笑意来:“那也成,崔妹妹做的饭好吃!”王宝学翻了个白眼,干脆扯了草根拨着屋檐下的小毛虫玩,无精打彩的样子,一看就是刚被崔敬平从梦里拉下来的。 感谢:凸(n_n)凸亲打赏的平安符~~~ 感谢:酸奶味布丁打赏的两个平安符~~~ 第四十二章 任务 崔薇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想想这俩小的是崔敬平拉过来的,跟她又没关系,顿时又觉得理直气壮,自己一边拨着草,一边看王宝学的动作,浑身鸡皮疙瘩乱窜,想了想道:“三哥,能不能先将屋檐下的那毛毛虫收拾了?我怕!”说这话时崔薇理直气壮的,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崔敬平难得听她撒娇一回,顿时乐颠颠的看了王宝学一眼,王宝学又翻了个白眼,慢吞吞的拍了拍屁股起身走了出去。 几个小孩儿在那儿拨着草,聂秋文也一瘸一拐按着屁股在拨着,不多时王宝学端了一瓦罐过来,里头还冒着热气,崔薇偏了脑袋过去看,却见王宝学呲牙咧嘴的,走到屋檐边将那瓦罐一倒,里头倒出大量冒着热气的水来,屋檐下青苔上爬着的毛虫顿时卷成一团,跟下雨似的往地上的滚,不多时死了大片!也不知道王宝学从哪儿弄来一灌热水,显然刚刚就是去烧水去了,不过见到这样的情景,崔薇浑身寒毛倒竖:哥,你这手段也太简单粗暴了些!那情景绝对可以让人做恶梦。 收拾了一阵,崔薇想着崔家的一堆事情,如今她虽然说是自个儿住着,但以杨氏的为人,恐怕在吃着崔家饭的一天,杨氏不会让她白玩着不做事,再加上她这会儿脸庞肿着,正好给王氏弄些乐子来瞧!崔薇想了想,拍了拍手,咧了咧嘴:“三哥,我要去洗衣裳了,你在这儿吧。” 聂秋文一看就不像个好孩子,正好留崔敬平下来监督他!崔薇心里打着好算盘,可崔敬平也不傻:“我跟你一块儿去。”他说完,转身冲懒洋洋的聂秋文笑道:“聂二,等下我们回来得将这一块拨完啊!”一边说着,崔敬平一边还疾走了一道,划出一个巨大的圆来。 一听这话,一看这崔敬平划出来的土地面积,聂秋文顿时脸黑了大半:“崔三儿,你这家伙收拾人呢!我认识你真是倒八辈子霉了!”一旦划出面积来,他要没拨完岂不是一眼就瞧出来了?连偷懒也不成,一想到这儿,聂秋文顿时心里生出一种是不是交错了朋友的感觉,崔敬平听他这样说,不由就冲他家方向指了指,聂秋文刚刚鼓起来的气顿时泄了大半。王宝学看这两人闹着,抓了空的瓦罐站起身来:“聂二慢慢做吧,我要回去了。” “你敢走!”聂秋文一听要自己做,顿时慌了神,想了半天,挤出一句话来:“王二儿,你要是走了,把我的大蝈蝈还我。”王宝学一听这话,顿时张了张嘴,突然心里就浮现出刚刚聂秋文说过的那句话,果然是认识了这两家伙是倒八辈子霉,要死不活的重新坐了下来,崔薇在一旁听得好笑,心里却是不厚道的笑了起来,有了这两个免费童工,做事一定很快,平日这几家伙不是在逗人家的狗就是追人家的鸡,如今她将这几人圈在这儿替自己做事,是不是也算为村里间接做了好事?崔薇心里感叹了一阵,却也转头往崔家走去,若是回去得迟了,恐怕杨氏又要骂了。 崔家里头杨氏今儿心里不痛快,现在还没去地里做事,王氏哼哼唧唧的躺床上,她昨日要死不活的被抬进屋,估计是吓着了,身上全是被吓出来的大小便,臭哄哄的一团,也没人替她收拾,这会儿她还起不来身,杨氏一大早进她屋里抱崔佑祖时,那味道险些熏得人吐了出来,崔薇回来时正好看到杨氏抱着孙子一边骂着王氏让她去收拾一通。 正好今儿崔世福担了水,否则家里这些恐怕还不够王氏洗澡的,一见到崔薇回来,杨氏搭了搭眼皮,原是想骂的,看到她肿得跟猪头似的脸,眉眼间的厉色又软了下来:“回来了?那边可是收拾妥当了?”那破房子是个什么情景,恐怕这小弯村里就没有人不知道的,崔薇不信杨氏看不出来,听她这样说,眼皮也没抬一下,慢吞吞的应了一声。杨氏看她这样子,眉头又竖了起来,总觉得见女儿这模样心里像是窝了一团火般,想了想心里的不痛快却是无处发泄,看到跟在女儿身后的儿子,顿时板了脸:“一大早就起来到处乱疯,就不肯着家,不要跟王家那小子一块儿混,自在家里呆着,过几个月把你送学堂里去!”杨氏骂完,又想到崔敬平是她老儿子,有些舍不得,不过说出去的话却收不回来,只得住了嘴,有些心疼,幸亏崔敬闰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闻言也不放在心上,杨氏这才觉得舒坦了些。 “我回来拿衣裳去洗的。”崔薇见崔敬平被骂,干脆在院子边取了桶,将昨日里崔家人扔在里头的衣裳压了压,取了洗衣棒以及皂角子等物。杨氏见她还勤快,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不过看女儿这模样,又觉得有些过不去,有些犹豫道:“要不先放放,晚些时候让你嫂子去洗吧,你昨儿受了伤,也歇歇……” 王氏在猪圈后侧搭的茅房里冲澡,那水淋到伤口上痛得她跟杀猪似的嚎叫,不过杨氏这话她却是没有错过,深怕杨氏真让自己去洗衣裳,一想到昨儿自己不过是打了崔薇一巴掌,最后挨了两刀不说,还众人都哄着崔薇那小贱人,王氏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再洗下去,匆匆拿了汗巾将身上的水擦干,看到自己肿得跟擀面杖似的手脚,顿时嘴里又不干不净的骂了几句,套了衣掌披头散发的就出来:“娘,我可是受伤了,让崔薇那小贱……”她话没说完,就看到崔薇冷冷盯视她的眼神,昨儿被砍得痛了,王氏这会儿也知道怕,一想到昨天崔薇说要跟她同归于尽的话,王氏顿时缩了缩身子,也不敢再嘴上骂:“让薇儿去洗吧,反正她也没怎么受伤!” 杨氏听她这样一说,顿时就冷笑了一声,她如今看王氏是百分之百的不顺眼,要不是她昨儿闹将起来,最后又怎么会惹得崔世福拿了一百铜子儿出去,买了那么一个破房子?幸亏崔薇是个懂事儿的,也没嚷嚷着要去看病,否则一趟大夫请下来,少不得又要花出去七八十铜钱,而这一切全是王氏闹的!杨氏一想到数出去的钱,顿时心疼得直抽抽,那得要攒多少个鸡鸭蛋来卖,才凑得齐这么多。 第四十三章 流言 “你这败家娘们儿,一天到晚好吃懒做的,你今儿不洗衣裳不做饭,自个儿去地里刨着!咱们崔家养不起不干事儿吃闲饭的人,要是不乐意呆着,自个儿滚回你们王家去!” 一听杨氏这话,王氏又怒又是委屈,她昨儿才被崔薇这小贱人砍了两刀,最后不止崔薇没事,反倒是她挨了崔敬怀一顿打,这天底下还有没有这样冤枉的事儿了?今儿她还受着伤呢,昨儿崔薇不过是被打了一巴掌崔世福等人就闹着要带她去找大夫,自己受了两处刀伤,却无人问津,今儿王氏看到自己脚后跟肿得跟个馒头似的,经过一晚上,那伤口看起来越发狰狞了些,她连鞋都穿不上,手臂处伤口火辣辣的疼,让她这会儿想起还心里憋着一团火气。 “娘说的是什么话!我是受伤了,连鞋如今都穿不进,难不成赤着脚还能出了门去?”王氏越想越是火大,顿时将脚一扭,露出踩着一双布鞋肿得厉害的后脚跟来,上头还血肉模糊,肿得跟个猪蹄似的!虽说村中妇人也有脱了鞋下田干活儿的,不过若是平日在村里就穿成这模样,指不定要被人家戳脊梁有认为不守妇道了,若不是摊在自己家里,杨氏若遇着这样的情况也能看下别人的笑话,可一旦王氏成了自己媳妇儿,杨氏却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出那个丑,因此就犹豫了一下,果然不出声了。 崔薇眼中闪过一丝亮色,慢吞吞的收拾了衣裳:“我去罢。”她主动开了口,杨氏不由松了一口气,对于今儿早晨花了去的一百钱有些怨怼女儿的心里总算舒坦了些。崔薇这会儿伤着还知道做事,令杨氏心里多少有些难受,想了想原是要说自己去洗的,不过看到王氏受伤的样子,显然没办法抱孙子,昨儿崔薇才跟王氏闹了一回,说不准这会儿心里对于崔佑祖恐怕还有疙瘩,想了想动了动嘴唇没有开口,那头王氏听到崔薇服软,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只当她昨日是不知中了什么邪,又被自己抽了一耳光才发作了一回般,顿时心里又大意了起来,摆了摆手道:“猪圈后头还有我的衣裳,你去帮我拿过来洗吧!” 她这理所当然的话一说出口,不止是崔薇冷冷掀了掀嘴角没睬她,连杨氏脸色也跟着不好看眉头挑了挑:“你手砍断了还是脚断了残疾不能做事?要是今儿你自个儿将手砍断了,我也服你一次,一辈子你躺床上我就侍候你了!”王氏听到婆婆这话,顿时激伶伶打了个冷颤,心里又气又怒,听杨氏这话的意思,像是不准备以后让崔薇给她做事了,那怎么行?以后难不成衣裳都要让自己去洗了?王氏郁闷得跳脚,刚张嘴想嚎哭,却看到杨氏瞪过来冷冷的眼神,顿时嘴刚一张开,灌了口气又赶紧闭上了。 杨氏教训了王氏一回,原本回头是想看女儿的,谁料刚一转过身,却见崔薇根本没理睬她,担了一挑装了衣裳的桶就要朝门边走,杨氏心里一酸,下意识张嘴道:“薇儿等下,你让你三哥帮你挑着去,帮着你打个下手。”她这话一说出口,想到崔敬平又有些后悔和心疼,谁料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坝子处的大门外探进一个头来,崔敬平笑嘻嘻的道:“娘,我知道的,您放心就是!”这下子可是连自打嘴巴都不成了!杨氏哪里舍得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去做这事,连忙犹豫道:“要不王氏来带孩子,我帮着去洗衣裳。” 王氏一听这话,连忙嘴里哎哟哟的叫唤了起来。见她这模样,杨氏气不打一处来,那头崔敬平果然接过担子挑着出去了,杨氏回头看王氏时就没了好脸色,冷笑了一声:“你嚎什么丧!既然带不得孩子,那去抱捆柴回来准备煮饭了!”她一说完,王氏就要张嘴,杨氏警告她道:“要是你爹和大郎他们回来吃不上饭,瞧老娘怎么收拾你!”话里已经透了不耐烦,王氏知道自己还要闹估计吃不得好,顿时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却不敢吱声儿,黑着一张脸一瘸一拐的朝厨房去了。 这头崔敬平还是第一次由杨氏开口帮崔薇忙的,虽然崔三郎平日就调皮捣蛋惯了,并不怕杨氏,但昨日家里闹的事还是使崔敬平心中有些不安,他觉得若是杨氏今儿开了口让他帮崔薇,说不定妹妹会高兴一些。崔敬平虽然鬼灵精怪的,不过到底还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对于大人的情绪虽然能感受得到,但并不如何明白,因此今日一醒他才只想着要讨好崔薇。 两兄妹来到村头的小溪旁时,今儿出门迟了,那儿的石头位置上早已经占满了人,崔薇的模样自然落到众人眼中,顿时好些妇人脸上神色就跟着一变,除了有人真正看她脸肿成这般有些同情外,剩余的便是那些不怀好意想看热闹的婆娘了。 “崔家丫头,你这脸是怎么了?”说话时凑过来的,正是潘家的幺儿媳妇宋氏,也是崔薇路过时养狗的那户人家。崔薇跟潘家的人不怎么熟,但也知道这宋氏乃是潘老幺新娶过门没多久的媳妇儿,平日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宝贝,宋氏长得比一般三大五粗的妇人好看得多,脸似圆盘般,嘴唇也抹了胭脂,平日在这溪水边可没瞧过她来洗衣裳的,没料到今儿倒是遇上了,这婆娘一看就不怀好意的样子,崔薇懒得理她,想到前几日自己让她帮忙拴下狗,宋氏躲闪的样子,顿时冷笑了一声,不过今儿她也是有意出来的,宋氏来问正好,因此故意装作不好意思一般,别开了脸,却是将自己那半面被打得红肿的脸露了出来。 “哼!”没有得到回答,那宋氏冷哼了一声,眼里却是露出兴奋的光彩,扭着腰走了。溪水边不时有人冲这边指指点点的,众妇人谈笑的声音传来,无外忽不过是说杨氏虐待女儿,将女儿打成这模样,还让她出来做事罢了。崔敬平年纪还小,听到这些,先是愣了一下,看崔薇满脸平静的样子,又低了头拿了洗衣棒敲了几下衣裳,拧干了扔回桶里。这些日子他跟着崔薇做事,洗衣掌也看起来似模似样了。 第四十四章 童工 兄妹俩洗这趟衣裳崔薇神色平静看不出表情来,像是没有听到别人议论一般,崔敬平则是脸皮一向厚,嘿嘿笑了几声,也将这些话当成耳旁风一般,两兄妹的表现使得一些说闲话的人也跟着没了兴致,渐渐转成其他话题说,只是新来洗衣裳的人又往这边指点了一番,崔薇洗完之后收拣了东西,招呼着崔敬平回去,崔敬平玩了会儿水,这才在水中踩了几下,上岸套了自己的破布鞋挑了担子。 回家时屋中还冷冷清清的,到这个时辰点了火还没有生得起来,杨氏在院中骂骂咧咧的,看到儿女回来时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冲两人点了点头,崔薇却没理她,自个儿拿了衣裳往院边的草绳上挂,杨氏面色有些不好看,幸亏崔敬平是个嬉皮笑脸的,一下子凑了过去,伸手戳了戳杨氏怀中的崔佑祖,朝厨房看了一眼,故意道:“娘,今儿中午吃什么好的,我可是饿了!”杨氏见他这样子,既是想笑又想是想骂,刚刚因女儿那丝生疏而起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侧开了身子避过了崔敬平戳孙子脸的手,一边笑骂道:“你仔细些别弄着你侄儿,怎么当人叔叔的。” 她虽然是责备的话,但语气里说不出的慈爱,只是杨氏话音一顿,眉头顿时立了起来,脸朝厨房转了过去,顿时由晴转阴:“只是有些人蠢头蠢脑,也不知以前是哪户千金之家出来的,连生个火都花了这样几个时辰,今儿吃什么,靠这种蠢货,午饭只有喝西北风了!”杨氏说完,厨房里却一声不吭,半晌之后果然能闻到厨房里一股呛鼻的烟味传了出来,杨氏冷哼了一声,这才不作声了。 崔薇晾了衣裳,自顾自将空桶放好了,自己又朝院门外走去,崔敬平一看她这个动作就知道她想去隔壁瞧她的院子,顿时眼珠转了转,一边也跟着朝外头,回头喊道:“娘,我出去玩会儿。”杨氏见崔薇出去,心里本来有些不快,不过听到崔敬平这样说,顿时便应了一声,连声叮嘱:“三郎,跑慢些,仔细摔了。”她一边喊着,又叮嘱了几句,外头却没有传来应答声,杨氏笑骂了几声,厨房里满身灰尘的王氏拿着火钳出来,一张脸阴沉沉的,自己受了伤还得要做事,崔薇那死丫头不过挨了一巴掌今儿就到处疯跑还没有被杨氏打,果然这崔家人也太过偏心了些。 王氏气得要死,可这会儿谁还理她,崔薇朝自己院子走去,没走几步就被崔敬平跟了上来,她早猜到这家伙这不会安份,因此也不以为意。 院中王宝学与聂秋文二人还在弯着腰扯着草,两人干得都满头大汗的,一边拨草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旁边已经扔了一大堆野草,倒也空了不少地方出来,聂秋文困难的伸了一下腰时,抬头就看到从门口处走进来的兄妹俩,顿时大怒,将手中的野草往地底一扔,学着他娘的作派,叉了腰就骂:“崔三儿,你这家伙可来了!”这样大一圈草,恐怕拨到天黑都干不完,崔敬平这家伙还让他们半天做完,聂秋文拨了一阵才察觉出不对劲儿来,这会儿一看到崔三郎,顿时跟看到了仇似的,要不是他昨儿才挨了打身体不灵活,恐怕这会儿已经扑将上来了。 崔敬平看聂秋文气得眼睛通红的样子,顿时嘿嘿笑了几声,装模作样的在地上瞅了几眼,‘啧啧’几声:“聂二儿,你们动作不行啊,跟娘们儿似的,半天功夫才做了这样一点儿,三哥我大人有大量,也不跟你们计较了,再拨一阵,等回头到时候了,回去吃了饭再来吧!”一听这话,王宝学也忍不住了,翻了个白眼儿,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随手就揪住了一只在草上还没来得及跳走的小蚱蜢,拨着人家的翅膀,一边道:“崔三儿,你这家伙不厚道,让咱俩做事还不管饭!”虽然早知道崔敬平不是个好东西,不过聂秋文听到这儿也回过神来,顿时瞪了崔敬平一眼:“哥哥我不干了!”他说完,也学着王宝学的样子坐了下去。 只是屁股刚一碰到地,这家伙就跟长了弹簧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嘴里怪模怪样的叫了一声:“哎哟!” 这情景引得崔薇直想笑,看崔敬平要说话,她连忙扯了崔敬平袖子一下,可怜兮兮的站出来:“聂二哥,王二哥,要是你们不愿意帮我,那你们就先回去吧。”她装柔弱小白花,声音可怜兮兮的,聂秋文刚刚还气得要死,见到这情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其实这家伙也不是个好东西,性情吃软不吃硬,又完全没有风度,惹了他连女人都揍的,他家两个姐姐都怕他,可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崔薇这样细声细气的一说,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了起来,努力做出无所谓的样子挥了挥手,眼珠乱转:“无所谓,与崔妹妹无关啦,不过是拨草而已,哪里不想帮你拨的,对吧,王二?” 聂秋文聪明了一回,这回知道要死也将王宝学逮上,王宝学其实不想干这个,他在家时被爹娘宠得跟眼珠子似的,平日连弯腰捡下东西他娘刘氏都舍不得,哪里干过这样的活儿,不过此时一来崔敬平在一旁虎视眈眈,二来崔薇又可怜兮兮,聂秋文这家伙偏偏不给他留后路,他哪里敢说一句不行,崔敬平这家伙一般是先跟人讲理,可一旦理讲不通,他就开动拳头了,要是自己被打上一通,回头告状他娘刘氏说不定不信!都怪崔三儿这家伙平日太过伪装了,讨好卖乖,简直不是男人!王宝学阴沉着脸,郁闷无比的答应了一声,聂秋文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如今还是病号儿,要是让他一人干这么多活儿,他宁愿被爹打死! 两兄妹一文一武联手将两只小的拿了下来,多了两个勉强的壮丁,那头小弯村里却是最近都开始热论的谈起了崔家的事情来。平日村子里有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被一些婆子翻来复去的说,这会儿得知崔薇被打得脸都肿得老高,且牙都掉了几颗,哪里有没人说的,许多婆娘背地里甚至猜测着这姑娘是捡来的话都传扬了开来。 今天有事外出,提前传。 感谢:冬寒月、chiyin 、sunbliss123 亲们打赏的平安符,每次都忘了感谢~~~ 第四十五章 再惹 晚间时候杨氏出门赶鸭子时,正好就对上了诸人指指点点的目光,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来时还有些愣愣的。崔薇拿了竹耙在院子石坝上的玉米拢到一堆,准备收进屋里时,大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她抬头一瞧,却看到崔世福父子各自担着一挑玉米‘航嗤航嗤’喘着粗气进来了。若是换了平常,这父子俩不到天黑是不会回家的,更何况他们的一些收玉米的工具等都放在箩筐上头弄回来了,显然不会再出门,崔薇还没出声,杨氏抱着孙子听到声音已经出来了,看到这样的情景有些诧异: “今儿回来得倒是早!” 她这话是笑着说的,杨氏对谁都可以甩脸子,但唯独对丈夫不可能露出一副苦闷相,以往崔世福也给她脸面,谁料今儿她这话一说,崔世福顿时脸色黑如锅底,睬也没睬她,就将玉米一下子倒在一旁空出来的坝子上。 “这是怎么了?”杨氏瞧出不对劲儿来,连忙回头要招呼女儿给丈夫和崔大郎打桶水来让他们擦汗,谁料不用她吩咐,崔薇已经办得妥贴,将桶连汗巾一并递了过去。崔世福心情虽然不好,但看到女儿时,好歹还是挤了个笑容出来,搁下担子接了汗巾过来擦了擦脸,没有吱声。崔薇又将自己另一只手的桶递了过去,有些含糊不轻清:“大哥,洗脸。” 崔敬怀冲她露出一个笑脸来,他年轻气盛,不如崔世福沉得住气,回头就冲杨氏抱怨:“娘,外头都传遍了,逢着人就逮着咱们说妹妹不是咱们家的。”那言外之意是,如果是自己家的亲骨肉,不可能下这样重的手!杨氏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顿时脑门儿间就是感觉一紧,她想到自己出门时人家指指点点的神情了,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几人顿时又将王氏给恨上了,王氏被收拾且不提,而另一厢破院子有了这几个小壮丁的帮忙,收拾起来也快,没几天时间,倒是将院子里的拨了个干净!而崔薇受伤,内情如何自然是没有瞒过聂秋文与王宝学二人的,这两人回去不知道为何,倒是被大人知晓了,没半日功夫,王氏虐待小姑子的事情竟然传得满村都知道了! 在这个没什么娱乐信息的时代,一丁点儿的小事都能被人津津乐道说上个十天半月的,更别提这样一件村头村尾能番来覆去被人越说越来劲儿的消息了!此时打女孩儿倒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嫂子打骂小姑子也是常有的事儿,不过打人不打在脸上,像王氏这样打得人牙齿都掉了好几颗的还是少,崔薇脸上的伤又极为醒目,顿时众人都将目光从杨氏身上转到了王氏身上,王氏的名声顿时坏得不能再坏,不过杨氏却也并没有松了气,王氏名声不好听,这样便有人说杨氏脑子不好使,娶了这样一个媳妇儿回来,连小姑子都敢这样打,恐怕往后还要欺负妯娌! 杨氏听到这消息时,气了个半死,又狠狠收拾了王氏一回,却没有消了这口气,整日在家里都阴沉着一张脸。这道流言一起时,杨氏就不再让女儿去溪边洗衣裳了,反而自己去,家里事情也有了王氏这个倒霉鬼顶着,崔薇顿时时间便空了出来。她跟小弯村里其他姑娘没什么交情好的,因此也不成天往外跑,空出来的时间都放到了自己的那套院子里,成日一有时间就钻过去收拾收拾,杨氏看在眼里,见女儿没有出门正好是合了她心意,只要崔薇不是成天只顾着玩耍,那么收拾院子往后也是减少崔家父子的时间而已,因此对这事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会了,反正家中事情有王氏顶着,出不了什么差错! 可惜这下子苦的就是王氏了。她从来不知道,不去地里种田,可家里的事情依旧是多得让她忙不转身来,以前看崔薇那死丫头也没有像自己这样难受的。她的伤口经过几日时间化了脓,看起来越发狰狞,但她却不敢喊,否则恐怕崔敬怀饶不了她,还有之前对她纵容的杨氏,这会儿凶神恶煞得厉害,王氏嫁人以来头一回吃到苦头,觉得这生活简直是生不如死了,没几日下来,她的性子倒被磨了不少,不过心时却是越发恨崔薇了些。 “娘,屋里饭做好了没有!”院子外传来崔敬怀的大喝声,杨氏连忙出屋,就看到儿子挑了一大担玉米汗流浃背的回来了。最近王氏在家里做事,为了防止她偷懒,杨氏大半的时间都要盯着她,这婆娘懒得要死,能坐着绝对不站的,到这个时辰点儿了,苕藤还没有割得回来,又哪里抱柴做饭的?杨氏听到儿子这样一说,心里无名火直窜,对儿子也没了好气:“你媳妇儿这会儿还死在了外头没回来,哪里来做的饭吃?” 一听这话,崔敬怀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起来,将箩筐往地上一扔,里头的玉米滚得到处都是,他阴沉着脸将玉米倒了出来,又重新将空箩筐套上了绳索,一边道:“以前小妹一个人时也能将屋里收拾得利利落落的,她一个大人了还赶不上小的!”崔敬怀火大得很,最近地里忙,父子两都想赶紧将玉米收完了好请人将稻谷割了,眼见地里之前种的花生都快熟了,一天忙得不可开交,多耽搁一天,地里的收成就误上一天,每日父子俩都忙到夜黑尽时分才回来,连外头的流言都顾不上了,偏偏王氏还懒得要命,做事拖拖拉拉的,要不是地里忙着,崔敬怀早就揍王氏了! 听到儿子这话,杨氏面容也有些不快,她最近也忙,好久没沾家里的活儿,冷不妨一做上还真觉得有些繁琐,这会儿倒是察觉出女儿的好来了,尤其是在有王氏像只癞蛤蟆,不戳她就不跳的情况下,杨氏觉得喝王氏一天,比自己干活儿还要累。想想以前,崔敬怀父子俩回来总有饭吃不说,而且外头做事一回来,女儿就打了热水过来给他们擦脸了,确实乖巧,如今换到王氏,别说打热水了,她连米都还没下锅,又哪来烧的热水!杨氏一想到这儿,气不打一处来,却是看儿子满头大汗的样子,也心疼,想了想道:“我去将薇儿叫回来,王氏过会儿再收拾她!” 感谢:冬寒月、chiyin、sunbliss123亲们打赏的平安符,每回都记着要感谢,可每回都忘记,提前患了老年痴呆的人伤不起~~~~~~~ 第四十六章 针刺 崔敬怀脸色依旧有些不好看,他在外头忙得要死,一刻也不停歇,肚子早就饿了,以前妹妹在家做事时回来就有吃的,而且饭菜味道还不错,换了王氏,回来连水都不见一滴,而且煮的东西连猪都不肯吃,要不是晌午后一般还有事要做,恐怕崔敬怀自己都不肯吃饭的! “娘,小妹年纪还小,有些事,你还是教她做,不听话只管揍就是!”崔敬怀这话一说,正巧赶上王氏背了猪藤回来,顿时脸就绿了大半,将背上的背篓往地下一扔,嘴里就嚎了起来:“崔大,你现在能耐了啊,有本事你娶你妹妹当老婆,让她来……”王氏一大早出去忙了半天,回来听到这话心里不痛快,也不想想,话就骂了出来,崔敬怀哪里听得了这个,脸色铁青,将自己刚刚才套上的扁担抽了下来,劈头盖脸就朝王氏砸了过去:“贱人,你胡说些什么!” 不止是崔敬怀而已,连杨氏也气得浑身直哆嗦,伸手指着王氏,厉声道:“打!打!打死她,今儿打死了人,老娘来赔命!”王氏刚刚只图一时痛快之下说出这话,等说完才觉得出不对劲儿来,可后悔已经迟了,扁担直直砸到她面门上,顿时还没感觉到疼,只觉得眼前金星一闪,鼻子一酸,顿时就有两股热流涌了下来,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蹲到了地上捂着脸叫唤。 幸亏那扁担是横着砸过来的,打到脸上的面积大了,力道被分摊了自然没那么疼,若是竖着砸到脸上,恐怕王氏的鼻梁都得被生生砸断不可!王氏这会儿被砸了,也不敢骂,眼角余光看到崔敬怀凶神恶煞的朝她走过来,顿时就慌了神,张嘴就嚎哭:“大郎,我错了,我胡说八道,我不是个东西,你别打我了,看在小郎的份儿上,饶了我这一回吧!”杨氏说要打死她,崔敬怀这傻东西一向孝顺,说不得真要打死她的,这几天也不知走了什么霉运,接二连三的遇着这事儿,王氏也捂着鼻梁,只觉得脸上一阵麻木,整张脸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一般,崔敬怀最近对她冷淡得很,再另上她身上有伤,又不能服侍他,更是连求情都没法子,王氏也不傻,看到崔敬怀满身煞气过来,连忙起身就开始往门口跑。 若是今儿被逮到了,少不得要被揍上一顿,她还是先躲了再说,晚些时候回来,说不准今日连事儿也不用做了!王氏受了伤这样久,成日喊着这儿痛那儿疼的,可这会儿受伤之下暴发出潜力来了,那腿脚利索得跟兔子一样,崔敬怀冷不妨还真没追上她。 崔薇回来时就看到一道影子跟闪电似的窜了出来,她下意识的往一旁闪去,幸亏躲得快,那道影子撞出来时没有闯到她身上,估计出来的人也没料到这会儿会有人回来,脚步踉跄了一下,冲势不及,又没撞到人身上,顿时一个狗啃沙‘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嘴里痛呼出声,崔薇回头看着这影子,见到这人穿着的布鞋露出脚后跟的伤时,顿时就明白了这人是王氏,当下就冷哼了一声。 也不知道王氏是犯了什么事儿,落到被人追了出来,崔薇朝屋里望去,就正好见到崔敬怀捡扁担的情景,屋里杨氏脸上也带了煞气,看到崔薇回来的身影时,愣了一下,接着道:“薇儿回来了。”她说完这话,目光又落到了王氏身上,还带了煞气。原本趴在地上的王氏一听到杨氏的声音,就知道是崔薇回来了,顿时一个激伶,身形利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下子窜到了崔薇身后,这才张嘴嚎道:“打死人啦,打死人啦!”她声音尖利,又离得崔薇极近,声音像是喝在了她耳朵边一般,震得人耳朵嗡嗡的响,脑仁儿突突的疼。 看这架势,崔薇哪里不知道王氏是挨了打,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又惹得崔敬怀发了脾气,但两人可不是好丽友,她下意识的身影闪了开来,谁料王氏两只爪子一下子搭在她肩上,那手跟炼过九阴白骨爪似的,一下子掐在崔薇肩上,一力用,崔薇身子打了个转儿,顿时便挡在了她面前! 这是要用自己来给她当挡箭牌的!崔薇冷笑了一声,后头王氏抓了个‘人质’挡在自己身前,才稍稍觉得心里多了些底气,一边看着屋里头,仗着崔敬怀不敢将自己刚刚说的话讲给崔薇听,顿时就朝外头嚎叫了起来:“崔敬怀,老娘给你生了儿子,你如今就开始卸磨杀驴了,不把老娘当人看,一天到晚把我当犊子似的打骂使唤,你当老娘是个好欺负的不成?”她说话时声音洪亮,鼻涕上挂着两管鼻血,头发散乱下来,跟个疯婆子似的,这会儿虽然正值农忙的时候,但也不时也有像崔敬怀一般挑了玉米回来的人,一听到这边嚎得响亮,顿时有人就朝这边望了过来,瞧起了热闹。 崔薇被王氏喝得头昏脑涨的,王氏又紧紧是扣在她肩膀上,使她挣脱不得,崔敬怀见王氏这样子,顿时恼羞成怒,捏着扁担冲王氏喝道:“你将小妹放开!” “我不放!”王氏没这么傻,要是放开了崔薇,被崔敬怀追上恐怕今日少不得一顿皮肉之苦,一想到这儿,她又将崔薇捏紧了些,想到上回挨了这小贱人两刀,顿时怒从心头起,狠狠在她背上掐揪了一把,这会儿正值夏天,王氏又是恶意出手,那指甲都快掐到了肉里头,疼得崔薇一个激伶,她却是咬了咬舌尖,一下子大哭了出声来:“嫂子掐我!”一边说着,崔敬怀脸上怒气更盛,崔薇不慌不忙从衣袖处抽出一支别好的针出来,趁着人不备,狠狠将针朝王氏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背戳了下去! 两人都是冤家,王氏掐崔薇不留余力,崔薇自然对她没什么好客气的,这一下子光凭着感觉,崔薇就知道那约有指头两处关节长的针最少没了大半进王氏手背里头!王氏‘嗷’的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松开了还抓住崔薇的手,一边捂着手背,吃了痛之下又惊又怒的骂了起来:“你这遭瘟该砍脑袋的小贱人,竟然敢使这样下作的事儿,你拿什么戳我了?” 第四十七章 掐人 刚刚崔薇拿针戳王氏时,像是受了疼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自己被王氏掐的背一般,谁也没注意到她是拿了针刺王氏。她又先哭在前头,众人都只当王氏掐了她,这会儿王氏吃了苦头却说不出口,一面捂着手掌,疼得倒吸冷气,连话也说不出来。 这被针刺过的地方疼得她眼泪纵横,简直是比脸上的伤还要疼得多,而且这东西刺过后疼得钻心,可却偏偏看不出伤口来,王氏又惊又怒,下意识的伸手要去括崔薇耳光,崔敬怀却早已经忍耐不住,上前将妹子护在身后,那蒲扇似的手先行抽在了王氏脑门儿上! “贱人,你先掐人还敢靠人先告状!”崔敬怀这会儿是要气疯了,王氏丢人现眼的到了门口来,当着自己的面还敢这样对自己的妹妹,不知道平日背后是怎么做的,难怪那天四妹这样温顺的一个人儿都要拿了刀砍她!这会儿崔敬怀气得眼珠都红了,也忍不住想回屋拿刀砍上王氏几下才消气。 王氏见他要吃人般的模样,心下也有些犯怵,不过她却是郁闷无比,自己在崔薇手里吃过好几次亏说不出来,心中实在是冤都冤死了!她这会儿受了冤枉,又听到崔敬怀骂她,顿时有些不服气,探了手出来尖叫道:“这小贱人拿东西扎我,你怎么不说?你就维护着你妹子,难不成护着了好处还能给你享用不成?”王氏这话说得又尖又利,直气得崔敬怀身子不住颤抖,周围看热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许多人挑着箩筐竟然也不往地里赶了,就站在不远处几条田梗外看热闹,王氏的话一说出口,不时有人就冲这边指指点点头。 崔薇斯条慢理的将自己刚刚扎过人的针又别在衣袖上,线正好与衣裳颜色相同,这样一别着要不是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这东西她是专用来对付王氏的,上回吃过王氏的亏,如今说话时嘴里还漏风,自那之后她就开始随身都带着一些小玩艺儿,感谢上一世时的容嬷嬷! 王氏骂骂咧咧的话不堪入耳,再加上她手背上刚刚唯一的一点儿血珠儿都被她自己抹了去,这会儿干干净净的,连半丝伤处都瞧不出来,崔敬怀又想到她刚刚说的话,顿时脑子里一根弦就‘啪嗒’一声断裂了开来,拿扁担砸人虽然痛,但不痛快,他干脆将扁担扔到一旁,手捏了拳头就劈头盖脸朝王氏砸了过去!王氏‘嗷’的叫了一声,崔敬怀的手跟铁爪似的,逮着她使了吃奶的劲儿也逃不脱,那一下下的砸在她身上,只打得她哭爹喊娘的,这会儿才开始感到后悔了起来。 杨氏面色铁青,一手抱着孙子,一手拽着女儿进了屋里,崔薇由她逮着,反正自己今日没做什么,杨氏也挑不出自己的错来,不过她身体却本能的绷了起来,满脸警惕。杨氏将人拉了进来,放开了手又回头招呼儿子:“将人先拖进来再说,外头丢人现眼的,让人看笑话!”崔敬怀答应了一声,直打得气喘吁吁,将跟死狗似的王氏要往屋里拖。王氏知道自己这一进门儿恐怕还要遭,哪里肯走,连忙抱着门槛,死也不放手,嘴里朝远处看热闹的人大呼道:“救命,崔大打死人了,你们帮我报个官!”一听这话,崔敬怀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脸色憋得通红,狠狠一脚跺在了王氏扒拉住门槛的手上,只踩得王氏手背一麻,那手自然就放了开来,被崔敬怀跟捉小鸡似的提进了屋中,大门‘嘭’一声被关上。 没了热闹看,自然远处田坎上的人三三两两的就离开了,只是虽然没有再看了,但不少人却兴高采烈的说起了崔家的闲话来.屋中杨氏满脸铁青,崔敬怀脸色也不好看,王氏这会儿知道害怕了,满脸的焦急惶恐之色,她鼻梁这会儿已经肿得跟香肠似的,而手背上却是火辣辣的疼,不过这些都抵不上崔敬怀与杨氏两人带来的威压! “哇!”估计是感受到了这股紧绷感,杨氏怀中的崔佑祖突然间扯开嗓子哭了起来。王氏顿时像找到了救星一般,眼睛一亮,爬了几步,哭了起来:“大郎,你饶我一回,我不是个东西,胡说八道,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瞧在小郎的份儿上,小郎也是我养的,我真的不敢了,大郎,饶了我一回吧。”说完,王氏压不住心里的恐惧,也跟着哇啦大哭了起来。崔敬怀听王氏说到儿子时,脸色犹豫了一瞬间,下意识的朝妹妹看了一眼,王氏这会儿也跟着机灵了一回,看到崔大郎的动作,连忙又朝崔薇道:“薇儿,以前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也原谅嫂子吧,再不济,你也砍了我两刀,就是有天大的怨气也该消了!” 说到这里时,王氏心头又生出不满来,郁闷得要死,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最近连走霉运,被崔薇这死丫头砍了两刀,如今还得低头给她赔不是!王氏心里又气又闷,这会儿见她不吱声,还得好生哄着。崔薇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屋里走去了。崔敬怀见她这模样,哪里不知道崔薇心里头的想法,见她边走还在边揉着背,顿时想到刚刚王氏的作为,又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甩到王氏脸上,将王氏身子打得一偏,倒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崔敬怀却是兀自不肯甘休,上前又重重踹了她一脚:“现在知道怕了,刚刚打人时不是挺爽快的吗,如今被人打了,滋味儿如何?被人掐时疼不疼?” 一边说着,一边崔敬怀狠狠在王氏手臂上掐了一把。他力气比王氏大得多,这一下只掐得王氏眦牙咧嘴的,眼泪哗啦啦的就涌了下来,却咬紧着嘴唇不敢出声,她知道崔敬怀性格,要是自己今儿嚎出来了,估计会被收拾得更严重!不过她嘴上不说,但不代表她心里头就服气了,刚刚她是掐了崔薇一下,但那死丫头也不知拿了什么东西扎她!王氏心里郁闷得要死,又被掐得鼻涕眼泪不住流,崔敬怀收拾她够了,将手收回去时,王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对了,问下亲们,对于女主要不要开个外挂的问题,想要征求一下亲们的意思,现在貌似女主没个技能都不好意思称自己为女主似的,亲们是怎么想的? 第四十八章 去耍 杨氏在一边看了半晌,心中也不由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纵着王氏了一些,见她这模样,厌恶的皱了下眉头,想到如今厨房里还冷锅冷灶的,崔世福如今还在地里刨着,忙一天要是回来没有饭吃可不是好耍的。杨氏深呼了一口气,招呼崔敬怀道:“大郎,甭理她了,你赶紧先去地里帮着,我晌午后也跟着去帮忙。”她说完,没好气的看了王氏一眼,将崔佑祖朝她怀里一塞,恶声道:“儿子你自己瞧着,晌午后在家里呆着把事情做了,要是没有做完,瞧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旁人家的玉米到这个时辰点已经收得差不多了,而崔家按照人口来说,刚出生不久的崔佑祖都分了土地的,崔世福父子俩如今要种的足足是八个人的份儿,而家中又只得他们两个人忙着,因此玉米到这会儿还有好几块土地的没有动过,杨氏心里也有些着急了,在这个农忙时候,多耽搁一天,就是收成耽误一天,若是玉米迟迟收不完,往后田里稻谷也跟着收割不了的。连带着后面的花生高梁等收成都要受影响! 王氏一听到自己不用去地里干活儿,顿时松了一口气,深怕崔敬怀还要打自己,忙将儿子拖了过来,一把搂进怀里,跟救命稻草似的拽着,杨氏看不得她这样子,但想想王氏平日没少仗着生了儿子神气,因此忍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只当做没看到一般,利落的去后头抱了捆柴回来,见王氏还坐在地上,只敞开了衣裳给崔佑祖喂着奶,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你去将苕藤给切了,把院子先扫了,等下你爹送玉米回来好晒着!”王氏这会儿不敢吱声,连忙颤巍巍的起身来,一手抱着儿子,一边望着那几条捆得松垮的苕藤,心里一股火气腾的就冒了出来,但这会儿却不敢多开口。 崔敬怀又套了箩筐出去了,杨氏都知道耽搁不得,他心中更是明白。崔薇听到外头的哭闹声歇了下来时,这才又重新出院子来,王氏听到声响,看她的目光便如同要吃人一般,崔薇也不理睬她,自个儿倒了竹爪耙将之前崔敬怀倒出来的玉米均匀的抓得摊了开来,又拿了米糠等物逗鸡,王氏见她这样子,恨得牙痒痒的,低声道:“四丫头,我抱着小郎不方例,你帮我将苕藤切了吧!”刚刚才吃过亏,这会儿又知道使唤人,崔薇刚刚可是听得清楚杨氏是让王氏去做的,这会儿听到王氏使唤她,顿时冷笑了一声,大呼道: “娘,大嫂说她抱着小郎不能做事,您是让我切苕藤了吗?” 厨房里正生着火的杨氏一听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提了火钳就往外头跑。王氏一见杨氏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抱着孩子跑不快,杨氏那烧得正烫的火钳一下子就抽到了她背上,汤得王氏背都绷直了,嘴里‘嗷’的惨叫了一声,怀里孩子都险些扔了出去,嘴里哀求道:“娘,娘,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让薇儿帮帮忙,将我把小郎背到我背上好做事而已!”王氏一边哭着,一边往旁边躲了躲。 幸亏杨氏这会儿是刚生火不久,那火钳虽然烫,还没烧得通红,不过就是这样也够王氏吃的了,惊吓再加上之前被揍过的疼痛,令她浑身直哆嗦,看着崔薇的目光里透着阴毒之色。崔薇也不怵她,王氏这样的人就是为她去死都不一定能暖得了她的心,更何况自己就算是让着她,也让她更得寸进尺而已,得罪了她与不得罪她后果都是一样,又何必再让着她? 杨氏拿着火钳打了王氏两火钳,心里的气这才消了些,又警告似的看了王氏一眼:“再让我逮着你偷懒你给我试试看,老娘今儿要你的命!”说完,转身回厨房去了。 王氏恶狠狠的盯着崔薇,大有想上前又打她的姿态,崔薇却不怕她,与她互瞪了一眼,王氏想到她刚刚告状的话,也不敢在这会儿惹她,忍了心头的一口恶气,沉着脸也没让崔薇碰自己儿子,自个儿拿背带捆了崔佑祖在背上,阴沉着脸去切苕藤了。 崔薇知道杨氏不可能会让她真做着玩耍不做事,也呆了一阵,这才拿了个簸箕出来,去家对面的地里摘了一大把豇豆与茄子、黄瓜等菜回来,杨氏听到脚步声时,看她还知道做事,果然脸上难得露出慈爱的神色来:“你也受了伤,今儿也甭做事儿了,干脆玩耍一天,让你三哥带着出去玩玩,那对面山里头你三哥是玩疯了的,你让他带着去,准有好耍的。”杨氏难得有了些良心,看到女儿木然的脸色,心中也感觉不好受。 她平日是不准崔敬平去山里玩的,如今难得开了一回口,崔薇木然应了一声,那头王氏一边切着苕藤,一边听杨氏让崔薇出去玩耍的话,气得心头直诅咒:让你们这两小崽子出去被狼叼走了才好!那后面大山里是有狼有狐狸有猴子的,不过平日是躲大山深处而已,这座山大得很,里头有些什么危险谁也不知道,因此平日杨氏才轻易不肯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出去,如今难得松了一回口,还是因为崔薇,王氏自然心里不大痛快。 崔敬平正在那边破房子帮着打扫,回来吃午饭时在饭桌子上就听到杨氏说让他带着崔薇出去玩的话,顿时端了碗险些就跳了起来:“娘,您当真让我去玩儿?” “什么你去玩耍,让你带着妹妹一起去,路上将她看好了!”崔世福拿筷子挟了一些菜吃了,这才抽空看了小儿子一眼。崔敬平一向有些怕他,闻听这话顿时便焉焉的答了一声,杨氏在一边还没有吃饭,拿了碗筷分别挟了不少菜在一旁放着的几个空碗里头,准备给如今还在学堂没有回来的崔敬忠送过去,偶尔抽空还应答这父子两几句。王氏端着碗站在一边,脸色漆黑,看到桌上的菜被杨氏挟走了大半,顿时不满,拿筷子敲了敲碗:“娘,我也挟些菜!” 杨氏正不满她,一听到她这话,顿时冷笑了一声:“拿筷子敲什么碗,你当你是要饭的呢,滚一边儿去,什么事儿也不做,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你饿死鬼投胎的啊!” 第四十九章 进山 说句要挟菜就被骂,王氏心里气得要死,却不敢回嘴,崔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却偏偏规矩不少,王氏翻了个白眼,嘴上不说,却是一把挤到桌子边,挟了一大筷子菜到碗里,再想伸筷子时,手背上‘啪’的一下就被杨氏拿筷子敲过,顿时手背火辣辣的疼:“吃得多拉得多,吃死你好了,下午地里的活儿你全干了,这桌上的菜随你吃!”杨氏这样一骂,王氏也不甘不愿的将手收了回来,她哪里愿意去地里干活儿,如今太阳火辣辣的,晒得人头晕眼花的,在地里干上一天,比被打了十顿还惨! 王氏将碗端到一旁,心中怒气交加,她最近拿儿子说了太多事儿,要是再拿给儿子喂奶来说事儿,恐怕崔敬怀又要发火。不过她以前都是能上桌吃饭的,此时看崔薇坐在桌子上,自己却端了碗站一边,心里更是将崔薇恨得牙痒痒的。 一顿午饭王氏没吃出个滋味儿来,她饭量一向大,最近又没像以前偷懒不干活儿,中午只吃了两碗,哪里够饱,不过杨氏回来将剩余的饭吃了个干净,又叮嘱她煮一大锅稀饭凉着,自己则挑着箩筐,跟着崔世福父子俩出去了。 崔敬平一边拿了把扇子在手上,招呼着崔薇准备上山去,后头王氏一见他们要走,连忙道:“四丫头,我下午忙不过来,你在家里帮帮我的忙吧。” 听到这话,崔敬平翻了个白眼儿,也没搭理王氏,看崔薇拿了个竹蓝在手上,兄妹二人这才离了家。王氏看到他们头也没回的样子,顿时气得牙痒痒的。 两兄妹先去的新院子那边,既然要上山,崔敬平自然是准备将两个伙伴儿们也一并叫上的,王宝学与聂秋文二人跟打工似的,每日吃了午饭一准儿会到,如今院子已经变了个模样,虽然房屋依旧破破烂烂的,但满院的杂草没有了,看起来院子宽敞了许多,看起来这院里的坝子倒是跟个小型的足球场似的,兄妹二人站在屋檐下的阴凉处等着,如今屋角处的小毛虫已经被王宝学收拾干净了,连地上的青苔都铲了一层,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院子里多了人气,连那些出没的长得像蜈蚣似的多脚虫都少了,看起来倒不像最开始崔薇过来时那样的阴森。 没等多久,王宝学跟聂秋文两人就已经懒洋洋的过来了,这俩小东西各自戴了顶草帽,倒跟那些下田的大人差不多,慢吞吞的朝这边走了过来。崔薇看到他们挽着裤腿的样子,忍不住趴在崔敬平身上笑了一回。聂秋文耳朵尖,听到声音了,连忙朝这边看了过来,见到这两兄妹早就到了,身体跟猴子似的往那半垮的墙上一窜,轻巧的就越过了那破墙,朝这边冲了过来: “嘿,你们俩今儿倒是来得早了!” 这小子最近屁股上的伤刚好,便有些开始调皮了起来,收拾出来的正门不走,偏偏要去翻墙,刚好两天就不知道痛了,要是刚那一幕被聂夫子瞧见,恐怕又是一顿好打。 “你们两个,来得迟了,干什么去了!”崔敬平虎着脸喝了一句,王宝学翻了个眼皮儿,一把将头上的破草帽取了下来,捏在手中当扇子似的摇了摇,慢吞吞的踱了进来:“崔三儿,你审犯人呢,又不是青天大老爷!”聂秋文也跟着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学着王宝学的样子取了草帽扇风,一边道:“刚吃完饭,休息一下,等下再做事啊。”他们跟崔敬平这小子认识,就跟倒了八辈子的霉似的,平日在家里个个跟大少爷似的,可这几天跟替地主家做事的长工似的,还是不领钱的那种,更过份的崔敬平这家伙连饭都不包,这事儿要是被家里大人知道,恐怕孙氏与刘氏等人早就叫唤了起来。 “今儿不做了!”崔敬平一脸兴奋之色,冲这两人高兴的嗷道:“今儿咱们去山里玩儿吧,我妹妹还没有去过呢!” 一听这话,王宝学二人眼睛陡然亮了起来,异口同声道:“当真?”这段时间他们天天玩儿拨草,一开始没做过时还觉得新鲜,可最近有些熬不住了,要不是崔敬平这家伙一看说的不成就用拳头,他们早就不干了,没料到今天竟然崔敬平会说去山里玩的话,聂秋文高兴的跳了起来,一边拍了拍屁股上的泥沙,一边兴奋道:“崔三儿,好啊!可是你最近不是改邪归正了吗?”崔敬平最近不是帮着崔敬做些洗衣裳煮饭的娘们儿事,就是在这边帮着扯草整理院子,连田地里捉蛐蛐都不去了,聂秋文二人还心里觉得痛失了一个‘意同道合’的好友来着,没料到他今儿就说一起去山里的话! 王宝学看他傻,拿手肘撞了他一下,聂秋文眉头一挑就要发火,王宝学却慢吞吞道:“聂二,你傻的啊,崔三哥只是想帮崔妹妹做事而已,他什么时候邪过了?”聂秋文反应过来,看到崔敬平漆黑的脸,顿时干笑了两声,窜到了王宝学身后。光是从这一点,就能看得出眼前几人的性格来,王宝学平日看似闷不吭声的,其实心中不傻,聂秋文脾气冲,不过坏在嘴上与拳头上,脑中只得一根筋,这三人中,崔敬平嘴巴拳头都有,说不准这几人中他平日还是老大。 “少废话了,你们去不去,不去就自个儿在这里收拾吧。”崔敬平翻了个白眼,从地上站起身来。这两人又不是个傻的,哪里不愿意进山玩儿还在这里傻做事的。只是王宝学回头看了聂秋文一眼,斯条慢理道:“聂二,你爹走了没有?”聂夫子最恨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不学无术,不像大儿子聂秋染给他挣脸,因此对这个小儿子一向没什么好脸色,逮着聂秋文在外头调皮捣蛋的回头就要被揍上一回,王宝学这样一说,聂秋文打了个哆嗦:“走了走了,今儿一大早带着大哥走了。” 第五十章 木耳 聂秋文性子静不下来,这几天可真是憋坏了他。几个孩子说了一阵,都想着要进山,也没人管这屋子了,反正这屋子破破烂烂的,如今里头东西都没放,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进来,因此几人都从院子里窜了出来,准备就从院子后入山。 崔敬平这段时间可是忍了够久的性子了,他本来也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儿,这些日子天天帮着崔薇在家里洗衣裳做饭的,也难为他能忍得了。聂秋文一路蹦蹦跳跳的,要么掐根狗尾巴草编成个草圈戴头上,要么就是去追追草丛里的蚱蜢蜻蜓,一刻也静不下来。崔敬平开始时的时候还能撑得住,不过最后看到聂秋文跟王宝学两人都捉了蜻蜓捏在掌心里玩时顿时有些受不住了,回头冲崔薇道:“妹妹,你等着,我去给你捉只天牛过来!” 一听到崔敬平这话,崔薇本能的鸡皮疙瘩就立了起来,连忙要阻止,她最怕的就是那些虫,又不是崔敬平几人,哪里喜欢玩这些,谁料她还没开口,崔敬平已经将她手里的大蓝子夺了过来背在肩上,一边动作利落的就扒拉开一旁的草丛钻了进去,动作利落得跟只猴子似的,不多时就听到他欢喜的叫了一声,从草丛里钻出来时,崔敬平手上就已经捏了一只长着两只长触角,浑身黑白点花纹,长得像只甲壳虫似的大虫子来。 这虫子还发着‘吱呀吱呀’的响声,看得崔薇寒毛直立,嘴角抽搐了两下,就要往后头躲。崔敬平却是不知从哪儿找了根细签儿,一把插进了那天牛嘴中,那天牛发出的声音更响,也不知崔敬平怎么弄的,拨了两下那虫子的翅膀,那虫子顿时不停的开始挥起翅膀来,发出嗡嗡的响声,崔敬平捏着那签子,递到了崔薇面前,献宝似的道:“妹妹,你来。” 虽然不想要这只虫子,但看崔敬平满头大汗却讨好的神情,一双丹凤眼闪闪发亮,崔薇又看了看那虫子被死死叉在那细签上,落不下来,这才犹豫着伸过手来。崔敬平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连忙捉了她的手,将那天牛塞进她掌心里,离得近了看这天牛,那几只腿上还长着细小的倒翅,一张嘴跟剪子似的,崔薇尖叫了一声就要扔,崔敬平连忙将她手捏稳了,嘴里紧张叮嘱道:“拿稳了,可不要丢了!” “三哥,这是什么啊!”崔薇尖叫了起来,手被崔敬平拽住挣不脱,顿时冲他怒目而视:“我不要!” “可凉快了!”崔敬平看她发火,连忙讨好的将虫子屁股举到了离她脸不远的地方,崔薇嘴角不住抽抽,不过那虫子挥动翅膀间,果然一阵阵凉爽的风传了过来,崔薇挣扎的动作一顿,这才小心翼翼的拿稳了虫子,果然那虫子翅膀便不住的飞了起来,跟前世时小孩子玩的小型风扇似的,倒也凉快,这样可比自己扇风来得省力多了!崔薇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看她这样子,崔敬平这才笑道:“凉快吧!” 崔薇点了点头,那厢聂秋文与王宝学二人在崔敬平说天牛时便已经钻进草丛里各自捉了一只,跟崔敬平的模样一般,拿了细签叉了那天牛的嘴,一只天然的风扇便摇了起来。这古代虽然没有风扇空调等物,但此时在天热时能被崔敬平他们想出这样的东西,既是有趣好玩,又是能解了热,倒也是一举两得。 古代环境没有被污染过,这山林中别的不多,唯有树木最多,如今又正是天牛最多的季节,这东西趴在树上吃树皮,多得很,随便扒颗树就能捉到好几只,几人走一段路,便捉几只天牛来捏着,当为民除害,又能解了暑,走了小半刻钟,周围的树木便越发浓郁了起来,四周一片青草与泥土的气息,不过周围就是虫多得很,幸亏来时崔薇做了准备,头上戴了草帽,身上衣裳又穿得严实,因此也没怎么被毛毛虫爬到,崔敬平几人是完全不在意,反倒是可以将这些虫子抓在掌心玩,看得崔薇鸡皮疙瘩一阵乱窜。 几人一进森林就跟猴子回了家似的,一会儿东跑西窜的,崔薇想着杨氏说的这林子中有危险的话,也没敢深入了,连忙招呼了崔敬平几人道:“三哥,别跑了,爹说了,林子深处不能进的。”一听这话,聂秋文顿时撇了撇嘴:“怕什么,咱们来了好多回了,也没遇着什么东西,要是真能打到一只狼,回去不知该有多威风了,我爹一定会对我另眼相看的!”说完,就自个儿陶醉了起来。 与聂秋文相处了一段时间,再加上身边还有崔敬平在,崔薇也不怕聂秋文,听他这话就瞪了他一眼:“聂二哥,这狼要真出现了,咱们几个是它对手啊?”众人也都白了聂秋文一眼,聂秋文嘿嘿笑了几声,抓了抓头,自顾自钻草丛里去了。几个孩子爬树的爬树,捉蜻蜓的捉蜻蜓,崔薇则是将目光放到了林中的一些蘑菇与野菜上头。 这座森林中树木不少,一些年老枯干的树杆上经过风吹雨淋之后,长了不少的木耳出来,崔薇看得眼睛发光,毫不客气的就将这些木耳全部拨到了自己随身带的蓝子里。一些野生的青香蕉等在这林中多不胜数,崔敬平趁着抓蛐蛐的时候回头看到崔薇割香蕉的样子,连忙阻止她:“妹妹,这东西吃不得的,吃了麻嘴巴。”崔薇笑了笑,仍是将这些香蕉割了装进蓝子里,这东西若是生吃当然是要麻嘴,不过若是搁上一段时间再吃,那就是真正好吃的香蕉了! 崔敬平看她这样子,没有立即要剥来吃的意思,只当她是拿来玩的,顿时松了一口气,也不再制止她了,反倒是看到崔薇蓝子里装的木耳等物,顿时来了兴致,一下子蹿到树上,没多久倒扔了一大把木耳下来!他爬得高,胆子又大,伸手捋木耳的动作看得崔薇心惊胆颤的,连忙招呼道:“三哥,小心些,别摔了!”崔薇一边喊着,一边捡着地上的木耳,那头崔敬平答应了一声,动作却是没停,越摘越爬得高,没多久身影就隐入了树冠里! 一直以来全靠亲耐的乃们支持,再过段时间要上架了,莞尔感激大家,所以最近都要双更,求大家继续支持,莞尔感激不尽了! 第五十一章 胆大 看那头顶上摇曳不止的动静,看得崔薇心惊胆颤的,聂秋文一身草叶屑,头发乱蓬蓬的凑了过来,也学着她的样子往头顶看,好奇道:“崔妹妹,你看什么呀?”他说话时,也看到了草丛里散落得到处都是的木耳,又见崔薇蓝子里还装了不少,顿时有些好奇的扯了一片出来,拿在手上撕着玩:“这木菌拿来有什么用?崔妹妹还捡这么多!” 听聂秋文这话,崔薇有些好奇,看他又要伸手过来捡,连忙拍了他手一把,将蓝子往自己身后藏了藏,惊奇道:“聂二哥,这是用来吃的啊,你们不知道吗?”这木耳自古以来应该就是能吃的,怎么听聂秋文的意思,竟然是不知道这木耳似的!前世时崔薇可是知道木耳价格有多贵了,而且这东西极美味,不论是炒拌还是用来炖汤,那滋味儿都好喝,人工培育的都已经价格不菲,更何况这些野生的,远较人工培育的看起来水灵得多! “吃的?”聂秋文怪叫了一声,接着又将手中撕了一半的木耳扔进嘴中嚼了嚼,歪了脑袋道:“倒是脆生生的,不过没什么味道,有啥好吃的?”他说完,又呸了几口,将嚼烂的木耳又吐了出来!崔薇嘴角不住的抽抽,光凭她一句话,这家伙也敢将东西往嘴里扔,还是不知道这木耳能不能吃的情况下,也实在太大胆了些!崔薇还没有开口说话,那厢王宝学也跟着从草丛里钻了出来,手里捉了一条淡青色绳子似的东西,还在不住的扭动着,嘴里兴奋道:“崔三儿,崔三儿,你瞧瞧我捉到什么了!” “嘶!”那淡青色的绳子扭动了起来,三角形的头上一双眼睛泛着寒光,嘴里还在不住吐着舌头,崔薇顿时尖叫了起来:“蛇啊!三哥,有蛇啊!”如今正是盛夏季节,有蛇也不奇怪,甚至在崔家院子里,崔薇还看到过时常扭动的菜花蛇,不过见王宝学捉着这条青色的蛇,却是令崔薇浑身鸡皮疙瘩乱窜了起来。王宝学看崔薇尖叫,笑呵呵的将那还在挣扎不已的青蛇递到了崔薇面前,一边笑道:“崔妹妹,你喜欢吗,我送你吧。” 崔薇近看那蛇头,眼皮抽动得更是厉害,随手捡了个树叉就朝王宝学身上砸:“拿开,拿开,我不要!” 王宝学冷不妨被她一打,吓得手一松,被他捉住的青蛇顿时找了个空隙就往地上钻,聂秋文连忙过去一把将蛇尾踩住,趁那蛇调转过头来欲咬他时,一把将蛇头捏了,这才站起身来,不满道:“崔妹妹,你不要就算了,可也不能将它放跑了啊!好不容易捉到一只,要是跑了多可惜,女人果然是女人,这样胆小!” 说话时,树顶上传来一阵响动,崔敬平抱着树干身体‘嗤溜溜’就顺着树干滑了下来。这实在是太乱来了! 崔薇脸色青白交错,这个世界实在太危险了,这几个家伙平日里看不出来,没料到都是这样胆大包天的,连毒蛇都敢捉来玩,这样几个人凑一块儿,难怪平日里杨氏不放心崔敬平进山来!崔敬平听到了树下的动静,这才赶紧滑了下来,深怕妹妹有危险,谁料一回来就看到聂秋文手里捏着的青蛇,顿时惊呼道:“竹叶青啊,你们哪儿找的?”说话时,一边伸手过去拨了拨那蛇头,那蛇顿时不乐意了,一个个的将它拽着玩儿呢,张开嘴就要朝崔敬平咬过来。 那两颗明晃晃的獠牙看得崔薇浑身直冒鸡皮疙瘩,崔敬平也不怕,随手捉了根草就往蛇嘴里捅,逗得那蛇直吐信子,偏偏被聂秋文捉得牢,挣扎不脱! 这情景看得崔薇后背直冒冷汗,这几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连崔敬平都这样不靠谱,想到聂秋文说想见狼的话,崔薇不敢再留下去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恐怕杨氏会记不得是她开口让自己等人出来玩儿的,一有事,头一个恐怕就要将帐算到她头上。 “三哥,这林子中有蛇啊,咱们回去吧。”反正木耳都采了这样一大蓝了,估摸着恐怕都有七八斤了,再加上那几堆割下来的青香蕉,以有采的一些零零碎碎的野菜,将蓝子都装满了,这一趟也不算是虚来了,这林子中一些毛虫就不说了,如今连毒蛇都有,崔薇哪里还敢留下来。 “再玩儿一会儿吧。”崔敬平不想回去,他好不容易才能进山一趟,而且是奉命出来,不是偷跑的,机会更是难得,因此还想多呆一阵。聂秋文跟王宝学二人就更不用说了,都不肯走,几人各自往林子中钻,一会儿爬树掏掏鸟窝,一会儿捉些蛇果子,看得崔薇一阵头疼。一个崔敬平已经够让人头疼了,更别提还要加上聂秋文跟王宝学这俩小子,凑一块儿简直是让人抓狂,崔薇又不能自己一个人先走,她进来时跟崔敬平等人一块儿的,回去又不认识路,只能跟着几人又继续往山里走,虽然又采了不少东西,但越往里走崔薇越害怕,森林里东西虽然多,但不时听到风吹草动的却让人心里发毛,尤其是听说里头有狼的,四周还传来不知名动物的叫声,崔敬平等人越来越兴奋,崔薇则是越来越害怕,吃力的提着一个蓝子,扯了扯崔敬平的手道: “三哥,咱们回去吧!”她说话时,离聂秋文远了些,这小子一路不知捉了多少条蛇在身上了,专门一路拿了个口袋装起来挂在腰上,那蠕动着的情景,看得人头皮发麻。 她说要回去都说了好几回了,崔敬平看她这样子,也不由有些犹豫了起来,心里的兴奋稍微减褪了一些,回头看着聂秋文二人道:“我妹妹怕了,要不,就先回去吧?” 王宝学没有说话,转头看了聂秋文一眼,聂二顿时翻了个白眼儿,兴高采烈道:“崔三儿,刚来就要回去了,你也太胆小了吧,崔妹妹是个女人,你难不成也是个娘们儿了?”他之前被崔敬平一句娘们儿堵住,如今将这句话还给他,顿时心里爽快得跟什么似的。崔敬平听他这样说,顿时冲他扬了扬拳头:“聂二,你小子是不是想挨揍了!” 第五十二章 王家 聂秋文往后退了两步,警惕看着他:“我爹说了,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崔敬平这家伙他跟人说时就是讲道理,一旦他说不过时,就开始用拳头了,赖皮得很。王宝学看他俩闹,事不关已的坐在一旁,崔薇看着头顶的天色,恐怕自已出来已经一两个时辰了,虽然说夏天的天色黑得晚,不过这走进来都花了不少时间,出去时恐怕都已经傍晚了,也不能真天黑才落屋吧,要那样,回头杨氏非得骂她不可,见崔敬平二人闹了起来,连忙道:“不要吵了,赶紧回去吧,要是天黑了,回头又要挨骂了,要进山,等下回再说吧!” 好说歹说的,总算是将这二人哄着了,崔薇觉得劝这二人比自己赶了半天路还要累,准备下回坚决不管这二人事了。几人虽然听了崔薇话下山,不过出山时果然太阳已经西斜了,山脚下不远处的房舍远远看去就跟鸽子笼似的,家家户户的屋顶上的烟囱里冒出股股炊烟来,几人今儿跑了一天都累了,就在山脚下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崔薇手里提着这样一大蓝木耳等物,也不准将这些东西便宜了王氏等人,连忙拧着就朝自己那破屋前去。那院子虽然被收拾了出来,不过屋子里没整理过,大家都知道这破屋子没人住的,也没有哪个会过来,把东西放在院子中,捡了杂草过去掩住了,崔敬平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妹妹,这东西又没人要的,你就是摆在路上也没人会捡!” 崔薇翻了个白眼儿,也没理他,将东西藏严实了,这才站起身来。刚刚聂秋文不知道木耳能吃的时候,崔薇心里就已经涌出一个主意来,她准备用这些木耳来挣钱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自然要先将东西藏好了,现在事情还没有眉目,她也没有跟崔敬平解释,反正说了他也不信,因此笑了笑,这才拉了崔敬平回家去。 这会儿崔家里已经生起了火,王氏一向懒惰,在这个时辰能生起火倒是有些稀奇,崔敬平跳进院子里,大喝了一声:“娘,我回来了。”说话时,杨氏提着火钳从厨房里头站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柴渣,看到院子里刚回来的兄妹俩时,这才松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个阴沉的笑容来:“你们回来了?今儿三郎回来得倒是早。”说话时,堂屋里突然间站出一个穿着青色衣裳,身材矮小的老婆子来,挽着一个圆髻,一双眼睛在两兄妹身上溜了一圈儿,脸上严肃之极的法令纹,颧骨高高的,一看就是极凶狠的面相。 被她一瞧,崔薇顿时不自觉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感觉到这老婆子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令人直打寒渗,一旁崔敬平显然也感觉了出来,大大咧咧的冲杨氏道:“娘,家里来客人了?”崔薇歪了脑袋想了想,这老婆子长相凶狠,要是她见过,一定有印象的,她自已来到古代之后是肯定没有见过这老婆子的,一回想,倒真想了起来,这老婆子是王氏的母亲,当初两家结亲时,崔薇曾躲在后头见过一回,不过估计这老太太记不得她,在崔薇印象中,这老太太都不拿正眼瞧人的。 “是啊,你姻伯娘与你大嫂家的嫂子过来。”杨氏听到儿子问话,面色有些不大好看。这可是极为难得的,杨氏将崔敬平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与他说话还从来没有皱着眉头的时候,这会儿竟然脸色这样不好看。崔薇低垂了眼皮儿,心里转过念头,听到崔敬平‘哦’了一声,一个陌生老婆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这是那崔四丫头吧?瞧不出来,人瘦瘦弱弱的,没想到这样凶悍,竟然敢提刀砍人,年纪小小的就敢做这样的事,以后长大了就不怕敢放毒杀人了?”这老婆子声音有些高昂,说话时便显出几分尖利来,崔薇听到她这样说,顿时眼睛就冷了下来,那老婆子又接着说道:“亲家母啊,不是老婆子多嘴,你女儿这样凶悍,也不怕往后长大了嫁不出去?” 一听这话,杨氏顿时恼了,她再是不喜欢女儿,可女儿也是姓崔的,听到这婆子如此一说,哪里忍受得了,冷哼了一声:“亲家母啊,这个问题你们就不要提了!你们家王花这样凶悍,敢打小姑子又好吃懒做得我也不好意思开口说的婆娘都能嫁得出去,我女儿你就不要担心了!”杨氏是忍这王家人很久了,这王家人一进门儿就开始闹,跟那王氏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性情都一样,崔世福父子去了地里,家里就得她一个人,杨氏已经忍了好几回火气,没与她们吵起来,没料到这会儿这王家的老婆子董氏一开口就说这话,杨氏哪里还能忍得住。 那董氏听到杨氏这话,顿时脸色便是一沉,杨氏这会儿火气发泄出来,也不准忍了,又接着道:“再说了,我闺女长得俊,你家王花就那模样儿,狗瞧了都嫌,也难为我当初看走了眼,以为这是个勤快的,没想到比狗熊还要懒,你家闺女都有我这样看走眼的人能要,我闺女亲家母就不要操心了!”一句话说得董氏脸色漆黑,连屋里的王氏都臊得脸色涨红。 王氏长得不好看,当初嫁给崔敬怀时就不是什么美丽清秀的主儿,如今生了儿子,又更是长肥了不少,这些日子又被折腾着干活儿,之前去地里干了一天活儿,那脸皮都被晒了翻卷过来,如今黑一块红一块的,瞧着确实吓人。董氏回头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就是想昧着良心说王氏长得好看亦是张不开嘴,不过庄稼人娶媳妇儿又要的不是好看,而是能干,可董氏过来时女儿还在院子里被杨氏骂着还没干活儿,这也实在太懒了些,要是在家里,恐怕早被打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崔薇在一旁看杨氏一个人将董氏等人堵得说不出话来,杨氏脸上却没有多少痛快之色,估计那董氏一家今儿过来是给王氏讨公道来了,心里也不惧,冷哼了一声,自顾自提了桶进厨房,崔敬平也跟了进去,杨氏见两个儿女都进去了,也不再跟那董氏多说,也跟着转了身,一进来脸色又垮了下来,想了想,翻了衣裳从内襟荷包里掏出五文钱出来,朝崔薇递了过去,有些不高兴道:“你等下去村东头的李家那儿割点猪肉回来。” 第五十三章 起因 王家这门亲戚杨氏如今心里着实有些瞧不上,不过人都来了,若是不整治些好吃的,回头崔世福恐怕要拿她说嘴了,不过一想到之前才支出了一百文,如今又要拿五文钱出来买肉,杨氏心中顿时心疼得跟什么似的,连带着又恨王氏了一些。如今眼瞧着要收割稻谷了,那是要请人的,恐怕要花出去不少钱,现在崔敬忠年纪又不小了,虽说杨氏想等他今年秋试中了秀才之后才给他说亲,那样也能说户好些的人家,不过如此一来更是要花上不少钱的,如今崔家里虽然过得不算是吃不上饭,但也并不阔绰,杨氏一想到这些,又觉得烦燥,连那嘴角都耷拉了下来。 崔敬平却不管这么多,一听到吃肉,顿时眼睛就亮了起来,连带着对那刚来不及的董老婆子心里都欢喜了几分。不过崔敬平刚欢喜了没一阵,又突然想到这会儿天色都晚了下来,连忙又凑到了杨氏身边:“娘,这都天黑了,姻伯娘来这儿是不是晚上不回去了?”隔壁王家村虽然表面上看是跟小湾村离得不远的,不过真正要走恐怕要走上一个多时辰的,都到这会儿时间了,若是再隔一阵吃了晚饭才走,恐怕回到家都天黑尽了,王氏一家人过来的都是女人,恐怕不会打着夜路走的,除非让崔世福与崔敬怀父子俩去送,不过杨氏又哪里舍得丈夫儿子忙了一天之后还得折腾着去送这俩老娘们儿? “你呀!”杨氏慈爱的拍了拍崔敬平的脑袋,一边想到董氏婆媳,脸色又阴沉了下来:“今儿她们是要这儿歇的,今晚上你大哥跟你们一个屋,挤一挤,那俩就跟王氏一屋睡吧。”崔家并不宽敞,崔敬平一听说崔敬怀要跟自己和二哥一起睡,顿时脸色就垮了下来,屋里虽然大,不过就那么两张床,如今天又热,二哥是个读书人,恐怕大哥不会跟他挤,唯有跟自己挤了。崔敬平一想到这儿,顿时看了杨氏一眼,哀求道:“娘~” “乖三郎啊,你就忍忍吧,啊,听话!”杨氏果然就是崔敬平想的那个意思,伸手便摸了摸他的脑袋。 看着眼前这母慈子善的一幕,崔薇眼皮垂了下来,一边打了水自个儿洗了脸擦了脖子和手,觉得舒坦了些,这才接过杨氏手中的五个铜板,准备出去。崔敬平眼珠转了转,连忙也要跟,回头冲杨氏讨好的道:“娘,少割些肉,余的钱给我买糖吃吧。” 杨氏看不得他撒娇的样子,再一想到割肉多了都喂了董氏婆媳的嘴,心下也不大痛快,倒不如给自己儿子吃了,因此便痛快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道:“你自个儿瞧着办吧,你爹问起,就说人家肉卖光了就是。”连办法都想好了,看得出来杨氏是真不待见王家人,崔敬平咧嘴笑了笑,答应了一声,连忙朝崔薇追了过去。 院子里董氏搬了条凳子坐着,旁边坐了一个年约三十许的中年妇人,皮肤黝黑,看人时的目光带着挑剔,光是瞧面相就极凶狠的,她脸上涂了脂粉,嘴唇上抹了大红的胭脂,干裂的嘴唇皮上沾了些胭脂粉,瞧着有些吓人。崔薇出来时看了她一眼,这妇人也挑着眉头觑了她一下,接着就冷哼了一声。崔薇也没理睬她,等了崔敬平出来就要往外走,不知是不是刚刚杨氏在屋里主的话被人听到了,这妇人一见他们要往外走,连忙招手道:“嗳,你们两个是不是去割肉的?多割一些,我喜欢吃瘦一些的,你们记好了。” 崔薇听到这话没睬她,不过崔敬平却是有些受不了,他在家中跟个小霸王似的,除了崔世福,哪里有人敢这样对他,一听到这妇人吩咐,顿时眉头都竖了起来:“你是哪家讨要饭的,竟然跑到我屋里来了。还不赶紧出去!”他这样一说,崔薇忍不住就想笑,后头杨氏听到说话声,也跟着站了出来,却没有要帮这妇人出头的意思,只靠在门槛边,提着火钳笑吟吟的望着。 “你敢说我是要饭的!”那妇人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就难看了起来,一把站起身来,叉了腰就开始骂:“你们这破窖里头还有人来讨饭,人家没长眼睛的啊,我们王家是瞎了眼倒了八辈子霉了才跟你们这样的穷人家做了亲戚,如今一个杀千刀该砍脑袋的臭小子竟然敢这么说我,年纪小小的就牙尖嘴利,也不怕往后长不大了!”这妇人嘴皮子也利索,碰一碰恶毒的话便接二连三的说出嘴来。 若是说到旁的便也罢,就是与杨氏自个儿吵起来说不得杨氏瞧在亲家的份儿上还能忍得住,不过说到了崔敬平长不大,这可是真正触到了杨氏的逆鳞,顿时跟只母老虎似的,嗷的一下就冲了过来,煞气腾腾的冲着那妇人怒声道:“贱人,你再说一声试试!”杨氏可不是等好性儿的,那妇人被她一骂,愣了一下,接着才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过被杨氏这样指着骂又觉得有些过不下去,再一想到自己来的目的,顿时便梗着脖子道:“我说错了咋滴?你家这小子牙口尖利,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话没说完,杨氏哪里能忍得了别人说自己儿子一个不好,顿时一下子就冲了上来,手中的火钳劈头盖脸就朝这妇人砸了过去,嘴里骂道:“我让你说,我让你说!你们死老婆子生个女儿还敢唧歪,不会下蛋的母鸡,你们王家就要断子绝孙了,还敢来我崔家骂,没得冲了我家晦气!” 王家除了王氏一个女儿之外,还有另一个出嫁的姑娘,董氏总共有四个孩子,除了两个女儿外,还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成婚多年了,可这妇人罗氏却只生了一个女儿,如今都十岁了,比崔薇还大一些,正是要说婆家的年纪,二儿子比王氏还小两岁,才刚成婚不足一年,王家后代现在还没个带把的,这是他们一直以来心中的痛,杨氏这样一说,顿时那董氏也恼了,见儿媳要吃亏,连忙也跟着扑了上来! 第五十四章 彪悍 “你这贱人,敢骂我儿子!”杨氏此时跟个母老虎似的,一下子将罗氏按倒在地,拽了她头发狠狠抽了她两耳光,又拿了火钳往她嘴上戳了几下。那火钳在灶里是烧得滚汤,这一碰到人的嘴,顿时‘嗤溜’一声,一股胡味儿就蹿了出来,那罗氏发出杀猪似的嚎叫声,却是被杨氏死死坐着,翻不起身来,嘴上被烫起了指头大小的泡儿,还在不住怒骂。董氏压在杨氏身上揪她头头,嘴里也怒骂着,场面一片混乱。 崔薇愣了一下,这会儿也顾不得去割肉了,将钱揣好了,虽然不怎么愿意帮杨氏,不过一想到董氏之前的嘴脸,顿时眼珠就转了转,回头拿了个洗衣捶就奔了过来。崔敬平也精明,看到妹妹动作,一把将洗衣捶夺了过来,嘴里叮嘱道:“妹妹,你站远些,等下打到你了!”说完,就冲了上去,冲董氏后背就是一下,这下子抽得董氏回过头来,崔敬平嘴里却担忧道:“姻伯娘,你没事儿吧?”一边问着人家有没有事,一边那洗衣捶就朝人家身上砸! 那董氏被打得呲牙咧嘴的,又惊又怒,揪着杨氏头发的手就松了松。这会儿就能看得出杨氏的彪悍了,反手拽了那董氏的头,一把就将她拖到了地上睡着,杨氏跨到这婆媳二人身上,一想到之前受的气,也顾不得许多了,摸了摸火钳尖不烫手了,拽着尖细的那头,拿了火钳把手就往董氏婆媳身上招呼!她聪明,打人不打在脸上,反倒专抽人家最软的肉招呼,又要让她们知道疼,又不好意思脱出来给人看的地方她下了死手去打,直打得董氏婆媳哀哀直叫,嘴里怒骂道:“杨氏,你敢打我们,你这遭瘟的死婆娘,往后也该断子绝孙,儿子死个干净!” 她们越这样骂着,杨氏下手越发狠,那火钳抽在人身上‘啪啪’作响,直听得崔薇都抽眼角,崔敬平一想到刚刚罗氏骂自己,专挑了她的小腿去打,间或打到脚趾尖儿上,疼得罗氏顿时掐尖儿了嗓子便叫个不停。 “别打了,别打了,打死人了!”王氏之前还感到心里舒坦,有娘家人过来给自己撑腰,正想着借此时机好好收拾崔薇一顿的,谁料情景一转,罗氏便得罪了崔敬平被杨氏打了一通。她是深知崔家人性情的,除了一个崔世福好说话外,其余人没哪个好惹的,可惜自己娘家人不知道,如今自己母亲和嫂子都被打了,这下子恐怕要恨死自己了,往后自己在婆家被欺负死,恐怕也没哪个敢过来给自己帮忙了!一想到这儿,王氏心里不由害怕,但却不敢站上前去。 她可知道杨氏如今是有多瞧她不顺眼儿了,若是这会儿自己凑上前去,恐怕杨氏连带着要将自己也收拾了!对于这个婆婆,这会儿王氏是真有些害怕了,看她彪悍的将董氏与罗氏两人骑在地上跟骑马似的抽打着,王氏便心里发寒。杨氏发了一回威,看得王氏腿都软了,看到一旁的崔敬平还在打着自己嫂子,崔薇则是站得远远的,她自己不敢过去劝架,就怕谁冷不妨打自己一下,连忙就道:“四丫头,你赶紧去将她们分开,让你娘别打了!” 崔薇翻了个白眼儿,冷笑了一声:“你怎么不去?” “我去要是打到我了怎么办?”王氏不满道,崔薇一听她这话,顿时便别开了头,懒得跟这样的人说话,那头王氏还在骂骂咧咧让她过去帮忙,崔薇也不理她,杨氏自个儿打够了,出了心头一口恶气,听到董氏婆媳完全只知道求饶了,这才冷哼了一声,又狠狠掐了那罗氏一把,这才站起身来:“老娘今儿说给你们知道,老娘可不是好惹的,下回要再说我儿子,我要你们命!”这话说得凶狠又凄厉,再配上刚刚杨氏打人时的彪悍,吓得罗氏打了个哆嗦,她是个欺善怕恶的,遇着不如她的人,她能将人往死里欺负,可若遇着像杨氏这样凶狠又泼辣的,她却不敢还嘴了,可是杨氏她不敢惹,但心里顿时将王氏给恨上了,要不是这小娼妇闹腾出这些事儿来,她今儿怎么会被杨氏这母老虎欺负? 罗氏心头越想越气,那厢王氏一见她们不打了,顿时松了口气,连忙故作关切的凑过来,一边担忧道:“嫂子,娘,你们没事儿吧?我扶你们起来。”王氏现在才来摆姿态,罗氏这会儿心头无名鬼火直冒,又想到刚刚心里的恨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喉咙里动了动,顿时一口浓痰便迎面朝王氏吐了过去,‘呸’的一声,正好贴在王氏脸上,王氏蒙了,反应过来时拿手去抹,抹到一手的湿腻,鼻间又闻到一股恶臭,顿时弯腰便吐了起来。 “我呸!罗花,你这个没用的东西,都是因为你这小贱人,才累得老娘今天受这样的侮辱,你们这崔家,我不认这门亲了!”那罗氏巍巍颤颤从地上拧了裙子爬起来,还怕杨氏得很,一站起身就躲得远远去了,杨氏叉了腰冲她冷笑:“你们王氏一门都是这样没脸没皮的,我还懒得与你们这样的人做亲家,免得说出去我都嫌丢人,呸,赶紧滚吧,这儿不欢迎你们,薇儿,给我拿把扫帚来,我要去去晦气的东西!”杨氏气得又冲地上呸了几口,崔薇看了王氏一眼,见她还弯着腰在吐着,头一回对杨氏的使唤很快的拿了个扫帚过来,杨氏接过去,挥舞了几下,打得董氏婆媳二人狼狈不堪,忙不迭就朝门口处跑去! 待这二人一出了院门,‘嘭’一声,杨氏从里头一下子就将院门给关上了,董氏婆媳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心里既羞且怒,一股无名火跟着涌了起来,见周围不少回家的妇人都盯着她们看,顿时她们拍着大腿就哭了起来:“崔家欺负人啦,欺负儿媳妇不说,连亲家都敢打,你们都来给评评理呀!”许多回家做饭的妇人都从门里站了出来,朝这边看着热闹。 [bookid=2491779,bookname=《十里仙途茶花漫》] 第五十五章 主意 最近崔家可真够热闹的,三天两头就闹出些这样的事情来,不少人背地里都说着闲话,杨氏在里头听得真切,顿时冷笑了一声。虱子多了她也不愁,反正有人说的闲话多了,再添一件她也不怕,不过到底这口气还是忍不下,想了想干脆从屋里端了一缸准备煮来给猪吃的泔水,‘航次航次’的搬到门口边,崔敬平贼机灵的拉开大门,杨氏冲儿子满意的笑了笑,一开门看准了人影,劈头盖脸就朝她们泼了过去! 董氏婆媳正闹得起劲儿,冷不妨一股馊水味儿传来,顿时一个激伶,从头到脚就被泼了严严实实一头的泔水,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哪儿来的丧门星儿,今儿竟跑老娘门口来闹了!”杨氏将缸里的泔水泼完,将那缸往一旁放了下去,这才看了看面前董氏二人狼狈不堪的模样,又冷笑了两声,回屋就要找东西,罗氏这会儿妆也花了,一见这情景,顿时觉得不好,连董氏也不管了,干脆转身就开跑,深怕跑得慢了要挨打。 杨氏看得分明,这才站住了脚,看董氏也忙不迭的逃了,这才拍了拍手,看了四周一眼,这才回了屋,旁人被她这一看,顿时都干笑了两声,各自回了自己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虽然杨氏说不定也知道自己等人在背后说她,不过没抓着现形那都不算,要是这会儿被她瞧见,多不好意思,更何况这杨氏可不是好惹的,连亲家都敢打,惹着她了,说不准便要挣上一架! 虽然将董氏婆媳给赶走了,不过这会儿杨氏气还没消,见到一旁呕吐不止的花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的抱起缸回厨房,一边看着她道:“死了没有,没死赶紧洗把脸去做饭,瞧你那丧门星的样儿,还在这儿给我装什么重病!”杨氏这样一喝,王氏乖乖的便站起身来。恶人自有恶人磨,在王氏心中,娘家凶残无比,在她印象之中怕得要死的罗氏今儿一见面就被杨氏打趴下了,她哪里还敢跟杨氏闹腾,因此听杨氏喝斥,果然便准备去做事了。 不过刚刚被罗氏吐了口唾沫,王氏心里虽然恶心,不过绝对没有那个胆子敢跟罗氏去闹的,只不过罗氏她不敢惹,一看到崔薇,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了想,若不是刚刚崔薇她使唤不动,杨氏停手时罗氏怎么会吐了她一口口水,一想到这儿,王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看了崔薇一眼,使唤道:“四丫头,给我拧张帕子来。” 崔薇懒得理她,冷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里。 既然今日罗氏等人走了,她自然是要将刚刚接到手的五个铜子交出来的,崔敬平见她这动作,连忙向杨氏讨饶道:“娘,咱们还是割肉吃吧,我都好久没吃过了,凭什么要割给她们吃啊,咱们自己还不是能吃。”杨氏最看不得他这模样,一想到儿子哀求讨好的样子,顿时心中一软,想到今儿若是没跟董氏她们掐起来,确实要割肉喂这俩娘们儿,既然她们都嘱得,她们人走了,自己一家人凭什么就吃不得了,尤其眼前讨好的还是自己儿子,犹豫了一下,杨氏仍旧是拍了拍身上的柴灰,想了想道:“那这样薇儿还是去割些肉回来,你这馋猫啊,今儿晚上就多吃一些!”说完,又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脸,看也没看一旁的女儿一眼。 崔薇也不以为意,将那递出去的几个铜子儿又收了回来,转身就朝外头走去,崔敬平一见这样子,连忙冲杨氏招呼了一声:“娘,我也去。”说完,就追了出去。 杨氏在后头招呼着他们要小心一些,回头看到一旁王氏还呆愣着没动,就拿眼神剜了她一眼,王氏一个激伶,心里不住诅咒着,一面却是连忙拿帕子在院子中的小池塘里拧了一下,擦了一把脸,又将帕子挂在了一旁的竹竿上,见她懒成这模样,杨氏是越看越不顺眼儿,不过这会儿也懒得再说她,转身进了厨房。 两兄妹跑到村头李屠夫处割了一斤多肉,剩了一个铜板,崔薇想到崔敬平之前说要吃糖的模样,将这铜板递到了他手上,崔敬平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又示意她将铜板收回去,小声道:“妹妹,你收着,过几天就是镇上赶大集的日子,到时我央娘带咱们一起去,你自个儿到时留着买糖吃。”他说完,忙让崔薇将钱捡好了,这才接过崔薇手中的肉一边就朝前头走了过去。 崔薇愣了一下,捏着手中的一枚铜板,不知怎么的,眼眶却是有些酸涩,杨氏重男轻女不太喜欢她就算了,不过这三哥却真正是好,崔家里王氏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不过崔世福却也不错,她这会儿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低垂着头站了一阵,抬起头来时,崔敬平已经朝前走了好几步,正回头冲她笑着招着,崔薇眨了眨眼睛,忍下了心里的涩意,连忙也跟着朝他追了上去。 晚上崔家人吃了一顿炒肉,这肉算不得多美味儿,杨氏手艺称不上好,甚至就连崔薇炒来也比她好得多,但众人都久不沾肉味儿,再加上农家里自个儿摘的配菜全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因此倒也香,众人闻着这肉味儿,口水便都快要流了出来,杨氏将饭菜端上了桌,却也没人去吃,直到崔敬忠回来时,众人才开动。王氏照例端了碗站在一边,这会儿桌边没有她的位置,闻着那肉香,直馋得流口水,可是多挟两筷子就要挨打,心里又气又恨,想到被赶走的娘家人,崔家旁人她一个也惹不起,便又将账算到了崔薇头上,认为若不是这死丫头当时不肯去拉开杨氏,自己母亲与嫂子便不会被赶走,有娘家人在这儿,崔世福怎么也要给自己几分脸面,不会让自己上不了桌吃不了东西的。 这顿饭只有几个男人吃得最痛快,崔薇想着自己怀里揣的一枚铜板,又想着自己今日采的木耳等物,心中涌起一个主意,吃得心不在焉,要不是崔敬平时常帮她挟些菜,她连筷子都没有朝肉碗伸过去一下。而杨氏则是痛并快乐着,她既是心疼着五枚铜子儿,又是看丈夫儿子们吃得快乐的样子,心里也欢喜,不过到底是隐隐有些后悔了起来,也没怎么吃得下,都想着要给丈夫儿子多吃一些,唯有王氏,想吃却又吃不了,痛苦得要死,连带着饭都比平时少吃了一碗。 第五十六章 卖钱 今日闹了一回,崔世福也没有说什么,他表面虽然不说,但实际心里也是很心疼儿子,王家人的做法令他心中不满,对于杨氏今儿打人一事,自然便当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装着不知道了。 做了一天事儿,将晒在院子里的玉米拿东西挡好了,众人这才各自洗漱后睡下,最近挑水的事儿落到了王氏头上,崔薇自然是每天都要洗澡的,她宁愿自己每日主动多烧些热水给全家人洗,亦不愿意偷懒不洗,直将王氏气得牙痒痒的,一看她抱了柴生火,心里便郁闷无比,可惜今日谁都看她不顺眼,她自然不好告状,也就着热水洗了一回澡,众人这才歇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杨氏估计还在气着昨日王氏娘家人来的事情,破天荒将王氏也拽了出去干农活儿,家里一个女人都没有,煮饭的事儿自然又落回了崔薇身上,不过这也正合她心意,昨日采的木耳等物今儿还没拿回来呢,据聂秋文说,此时人还没尝过木耳的滋味儿,她若是能多采一些,若是先做一点拿出去卖,就算是卖不了多少钱,可只要能有个几十铜板,能修整一下自己的房屋也是好的,总比成天与崔世福夫妻挤要来得好得多,屋里没人,正是最好的时机。 将上午时崔世福等人回来可以喝的稀饭煮好,又出去摘了一把豇豆回来凉拌上了,崔薇这才出了院门,朝自己那破房子边溜了过去,这会儿崔敬平还没有起来,估计昨儿上山玩累了,到这会儿还在睡着,天色刚刚蒙蒙亮而已,四周还青幽幽的,路边不时能听到蛐蛐与不远处田园里的蛙鸣声,她的院子里冷清一片,在早晨的雾色里,像是与后边儿的青山连成了一片般,冷不丁瞧着倒真有吓人。早晨的风倒是凉快,崔薇搂了搂胳膊,从破门框处进去,翻开草堆,果然就将自己昨日采摘的木耳取了出来,把蓝子里的青香蕉全部埋进了那一堆厚厚实实拨出来晒得干脆的草堆里,将木耳抓了一大把出来,剩余的则是也是拽了出来,这东西捂久了怕坏了,倒不如晒干,要吃时再拿水泡就好了。 取了木耳回家,一路时又摘了一些青椒放进兜里,崔薇回到屋里时,家中还冷冷清清的,打了些水将木耳清洗干净了,拿了菜板切成一些细丝,又把青椒切成丝了,与木耳一并拌上,从泡菜缸里舀了些泡盐水先将木耳丝给泡上,崔薇又将灶头收拾了一遍,调了米糠等物喂了鸡鸭,这才打开了大门,将鸭子们赶了出去,又收拾了衣裳等物进桶里,还没有走到溪边,天色就渐渐亮了起来。等到洗了衣裳回来时,崔敬平已经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坐着玩耍了。、 “妹妹回来了!”他一看到崔薇挑着桶,满头大汗的样子,崔敬平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连忙帮着她将担子放下来,一边又替她将衣裳取出来挂在竹竿上,嘴里一边抱怨道:“今儿洗衣裳怎么也不唤我跟你一起去,那潘家的狗可凶了,万一咬着怎么办。”崔敬平一边念着,崔薇也由他晾衣裳,自个儿坐到一边取了一把扇子就摇了起来,一边牵了牵领口汗湿的衣裳,又拨了拨头发,想到厨房里的木耳丝,一边道:“三哥,你还没吃早饭吧?我给你尝个好东西。”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厨房走去。崔敬平一听有东西吃,连忙三两下将衣裳搭到了竹竿上,也跟着溜进了厨房。 那木耳丝浸泡在盐水中已经半个多时辰了,这会儿入了味儿,崔薇将泡盐水倒了出去,捞起一根木耳放进嘴中,木耳便带了些泡菜特有的酸咸味儿,因为泡的时间不长,倒是酸味儿居多,盐味儿刚好,木耳又未被泡软,吃进嘴中脆生生的,光是这样吃着,倒也是下饭的好东西!崔薇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连忙将一旁切好的青椒与大蒜等物都倒了进去,可惜这会儿没有味精,不过这味道已经不错了,她调均了之后又尝了一口,那木耳丝里酸的辣的味道都出来了,爽口又好吃! 崔敬平看她这动作,一眼便认出来了这东西是昨日时自己进山采的东西,顿时也跟着站了过来,原想伸手去捞一根尝的,不过想到之前聂秋文捞东西被妹妹打的情景,顿时乖觉的转身取了筷子,挟了一筷子尝了口,一下他眼睛便亮了起来,跳着脚拿了干净碗从缸里舀了碗水出来三两口喝了,这才吐了吐舌头:“又酸又辣,不过好吃!” 看他端了生水就喝,崔薇又好气又好气,连忙夺过他的碗,从一旁锅里舀了些稀饭递过去,一边道:“三哥,我烧了开水,你别喝这冷水,不好的。”说完,见崔敬平接过碗,又拨拉了不少木耳丝到一旁蹲着吃了起来,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也跟着蹲了过去:“三哥,赶集的时候我想做点这木耳丝去卖,你认为怎么样?” 她话一说完,崔敬平顿时拿了碗便呛了起来. 见崔敬平这样子,崔薇顿时眯了眯眼睛,没好气的洗了个碗倒了些早已经凉好的开水递了过去,一边替他拍了几下背:“三哥,好些了没有啊?”那被泡菜水浸过的木耳丝又酸又带着辣,这一呛到崔敬平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哪里还答得出话来,只觉得嗓子眼儿处火辣辣的疼,连忙接过水也顾不得道谢,三两口就喝了进去。幸亏这开水崔薇烧得早,这会儿已经凉了,一碗水下肚,嗓子还是如同刚被辣过一般,崔敬平咳了几下,眼泪不要命般往眼眶外钻,他又咳了几声,才稍微觉得好了些,递了碗过去,声音有些沙哑: “妹妹,这东西你要拿去卖?”他一说完,崔薇就点了点头。崔敬平有些为难,他以前在镇上倒是瞧过有人卖糕点等物的,也看过有人卖摘下来的新鲜菜的,还没看到有人卖这做的熟菜,尤其还是熟野菜的,因此听到崔薇这话时,他就愣了一下。但崔敬平回头看到妹妹期待的眼神时,却又不好意思直接摇头,犹豫了一下,半晌之后仍道:“要不,咱们下次去试试?” 第五十七章 试吃 崔敬平能答应跟自己一道,倒是出乎了崔薇意料之外,想到之前崔敬平的行为,再想到杨氏等人,崔薇倒是有些犹豫了起来:“三哥,出去娘会同意吗?” “没问题!”既然都已经答应了,崔敬平也不再犹豫,将胸脯儿拍得啪啪作响,斩钉截铁道:“就跟娘说下次聂二要去镇上卖蛇,我也跟着要去瞅瞅热闹就是了!”他不说还好,一说崔薇就想起聂秋文捉的好几条毒蛇来了,顿时浑身鸡皮就冒了起来。既然崔敬平都已经说了可以去镇上,崔薇也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她想要弄些木耳卖了试试看,不论成不成,也想去试一回,就算不行,大不了拿回家自己吃就是,最多就是白跑一趟,也费不了什么事儿。两人说了一会儿这个问题,看到灶台上头的木耳丝足足有一大盆,一想到等会儿要到自家那破房子帮着给拨草的两小壮丁,崔薇干脆拿盆又装了一些稀饭出来,另又挟了不少木耳丝放在碗里,拿了个干净蓝子捡了进去,拿布盖好了,准备等会儿拿到破院子那边,给聂秋文等人尝尝。 那边木耳虽然多,不过今儿一早就抓了恐怕有一斤出来,崔薇还想再进山里弄一些,将这个主意跟崔敬平说了,他又挟了一大碗木耳丝蹲到一旁吃了,听到崔薇这话,脑袋点得眼鸡啄米一般,自然没有其他意见。 趁着杨氏等人还没有回来的功夫,反正家里的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崔敬平拿了细竹枝捆成的大扫帚将院里秋风扫落叶似的扒了一圈儿,勉强看着能入眼了,两兄妹这才拉了门,提了蓝子往崔薇的院子跑了过去。那头聂秋文二人倒也听话,果然已经坐在那破院子里了,看到这两人过来时,王宝学懒洋洋的才拍了屁股站起身来,与聂秋文嘀咕了一句:监工的来了。 “王二儿,瞅瞅我妹妹给你们带啥好东西来了。”崔敬平一想到刚刚吃过的木耳丝,虽然他在家中时已经喝过好几碗稀饭配这凉拌的菜了,不过这会儿一说起来,那酸辣味儿像是入了人心里,让他忍不住又吸了吸口水。 听到崔敬平这话,聂秋文与王宝学二人倒是来了些兴致,连忙凑了过来,崔薇将蓝子放下,把布揭开,露出里头的稀饭与黑不溜秋的木耳丝来,上头配着一些绿的红的切成丝的辣椒,瞧着倒是好看,不过聂秋文一想到昨日自己尝过的木耳,顿时没了兴致,与王宝学同时从鼻吼里哼了一声出来:“切~原来是野菜与稀饭啊,我家多的是,你中午要不要来吃一顿?” “是啊崔三儿,我不小器,你到我家稀饭随你喝!”聂秋文听到王宝学这话,也跟着哼了一句,表现得十分不满,这崔三儿拿他们当长工似的,如今更是只请吃稀饭,他们二人刚刚还以为这家伙要拿什么好东西出来,这会儿失望之下忍不住都朝天翻了个白眼儿。不过崔敬平这家伙一向只使唤人,没料到今日竟然愿意出稀饭,两人倒也觉得有些吃惊,共同鄙视过他之后,又将那蓝子给围住了。 里头放了两个洗得干净的青花粗瓷碗,另有两双筷子,聂秋文看那切得细长的木耳丝,忍不住想伸手去捞,崔敬平想到他刚刚的话,却是冷哼了一声,一下子将蓝子提了开来,让他捞了个空:“我妹妹的手艺,你们还嫌弃,这是要拿到镇上卖的,你们懂不懂,还以为是王嫂儿随手弄的菜,爱吃不吃!”他一边说完,一边拿了筷子就自个儿端了碗要去盛稀饭:“不吃我还正好自个儿吃!” 还没有影儿的事,被他说得煞有介事的样子,聂秋文二人顿时被唬住,连忙都围上来陪着不是,一边将崔敬平挤到了一旁,王宝学顺手就接下了崔敬平手中的碗筷,一边笑道:“三哥,别生气,聂二儿这小子胡说八道,咱们别理他,崔妹妹的手艺自然不是我娘可以比的,我要吃!”不吃等下还要做这么多事呢,要干到中午了,崔敬平这家伙让做事请吃饭还是头一回,错过今天谁知道别的时候还有没有了! 王宝学接过碗筷,伸了筷子就挟了一些木耳丝送进嘴里,原本也没有以为多好吃的,谁料那酸辣的滋味儿刚刚送进嘴中,还没嚼,就令他眼睛突然间一亮。聂秋文就看到王宝学以极快的速度给自己添了一碗稀饭,三两下挟了不少昨日时自己尝过的东西送进嘴中,顿时也明白了过来,连饭都没盛,抢先挟了些菜吃了,刚刚还不肯吃的两家伙,这会儿抢得跟什么似的。 崔敬平有些骄傲的看着这两人疯狂的模样,一边得意洋洋的靠坐在门坎边上,朝这两人笑:“刚刚还不肯吃,嫌弃着呢,这会儿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他嘲笑他的,两人也不理他,只顾着吃饭,挟两筷子木耳丝,辣得受不了张嘴时,再喝几口稀饭刚刚好,哪里还顾得上张嘴跟崔敬平闹。崔薇笑了笑,看他们吃得满头大汗的样子,也没有坐着,干脆进了这屋中。院子里崔薇来过好几回,不过进屋还真没几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背靠青山的原因,这屋子又常年不住人,里头进去就带着一股阴凉的湿气,里头的一些墙壁能看得出润了水的颜色,拿东西一碰,那墙壁便松松软软的被戳进去一截。 这样的屋子若要住人,恐怕只是修整还不得,要大修才是! 一想到这儿,崔薇不由有些头疼,越发坚定了要自己想法子挣些钱的决心。杨氏肯定是不会出多少钱给她重建房子的,一切只能她自己多想想办法才是,要想住得好一点儿,便不能只图节约着!崔薇在里头又转了几圈儿,这些房舍好几十年没有住过人了,里头的一些柜子等物早被人搬得干干净净的,空荡荡的只剩几间房舍,光是看这留下来的墙胚,这屋子倒也大,恐怕有两百来个平方,可惜都毁了,那墙根都被泡软了,恐怕下场暴雨,这屋子便会被冲垮,因此重建是势在必得的,崔薇开始将希望寄托在了自己那些木耳上头,又想到昨日进山时割的香蕉,山林里还有好些芭蕉,若是能好好捂着捂得熟了,说不定也能拿到镇上卖一些,如今的情况,她若是能多卖些钱往后要花的地方也不少。 第五十九章 准备 帮着在这边做了一会儿事,想着屋里还有个崔佑祖躺着,若是等下回去这祖宗醒了,碰上杨氏回来,恐怕又要被骂上一顿,崔薇连忙收拾了竹蓝,将聂秋文等人吃的碗筷装了进去,这才朝崔家院子走去。这两栋院子虽然门朝向开的地方完全不同,但是离得却是很近,若是在后头墙处开个门,只要钻过门就到了崔家,因此崔薇提了蓝子,跑了几步便回到了崔家。推开院门时,里头还静悄悄的,崔佑祖没有醒来,院子里被崔敬平扫得七零八落的,崔薇又重新将院子清扫了一遍,那头杨氏与崔敬怀母子已经挑着箩筐回来了。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的,崔薇连忙提了早准备好的热水桶过来,里头分别搭了两条汗巾,二人顾不得擦脸,将玉米倒在地上了,这才抹了一把汗。 “大哥,饿了没?厨房里稀饭应该已经凉了,吃一碗再出去吧。”崔薇拧了帕子递给崔敬怀,崔大郎谢了一声,才将帕子接过来,擦了擦头脸和脖子,这才舒了一口气:“我还真饿了,等会儿我先带些稀饭到地里去,爹也应该饿了。”王氏在家跟崔薇在家结果可是完全不一样,以往回来时别说有凉下来的稀饭吃,灶头连烟火都没有,如今崔敬怀才发觉出妹子的好来,冲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那头杨氏心里也有些感慨,在外头做了一天回来时屋里有东西吃,有热水可以洗把脸,相比起王氏来,这个女儿不知贴心了多少倍,可惜再乖,长大了也是别人家的,又留不下来! 这样一想,杨氏笑容又淡了一些,四处转了转头,将汗巾子丢回桶里,坐在门坎边取了草帽扇风:“你三哥起来了?” 女儿起来做事就是天经地义的,儿子睡到日上三竿也是理所当然。崔薇对杨氏的偏心早没了介意,反正她心里也没真将杨氏当做母亲一样看,只将她当成一个上司来应付着,心里对她如何想也不在意,因此便笑了笑,神态间不像对崔敬怀时那样自然,反倒带了些生疏:“起来了,这会儿与聂二哥他们正在那边院子里。” 杨氏只当儿子是与聂秋文他们玩儿,也没在意,反倒是觉得女儿这般疏远她,使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快,脸色也阴了下来,不知与她说什么好,母女二人之间一时就沉默了下来,崔薇转身进了屋里,舀了些稀饭出来,杨氏二人分别端了一碗吃了,崔薇想了想,将自己凉好的木耳丝也一并端了出来,对于这东西,杨氏母子吃得倒是眼睛一亮。这木耳丝酸辣可口,用来配凉稀饭简直是说不出的好吃,杨氏连喝了几碗稀饭,这才放了筷子抹了抹嘴:“这东西不错,你等会儿多装些,我带去让你爹也尝尝。” 崔薇点了点头,没应声,又回厨房去了。杨氏表情有些复杂,这个女儿确实是听话,又心灵手巧,连饭菜也做得比自己好吃,可惜是个女儿,长大是要嫁人的,不像儿子,能守在自己身边,往后替自己养老送终!一想到这儿,杨氏又是有些遗憾,想到儿子时,心中才稍稍舒坦了几分。 将木耳丝又装了些进碗里,杨氏母子将稀饭和凉菜装进箩筐里,这才又出去了,崔薇将刚收回来的玉米拿爪耙将玉米摊开了,又将得日里的玉米摊开来晒了晒,最开始收的玉米这会儿已经早干透了,用箩筐装着放在堂屋里,这会儿已经堆了满满一屋子都是,将醒来的那崔佑祖又哄着睡着了放回床上,崔薇忙完了这些,又割了些苕藤回来,她这才歇了口气,又转身将午饭做好了,瞧着时间崔世福等人快回来了,她也没有再往院子那边去,反倒是自个儿打了水洗了把脸,这才坐了下来。 中午饭时不用崔薇去喊人,崔敬平自己就回来了,崔世福等人迟了些才回来的,王氏一回来时就瘫到了长条凳上趴着不肯挪动了,出去一上午的时间,如今太阳又大,她被晒得皮泡脸肿的,浑身都被汗浸湿了,一股子味道,连醒来的崔佑祖都不肯让她抱着喂奶,王氏一沾他就哭,气得原本想借口儿子舍不得她而不想去干活儿的王氏恨不能抽这儿子两巴掌,可惜一来是舍不得,二来也是如果她打了,杨氏等人不会放过她,这才将那念头作罢。 “四丫头,你将上午时弄的凉拌的东西再弄些出来。”王氏躺凳子上,要死不活的不肯挪位置,张了张嘴吩咐了一句。杨氏虽然瞧不得她这懒样子,但确实上午那凉拌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确实好吃,因此也没有吱声儿,连崔世福等人都没有反对,崔薇弄出来本来就是吃的,想看看众人反应,此时见他们爱吃,心里不由添了些信心,忙将剩余的木耳丝取了出来。 饭桌子上因为今日王氏出去干过活儿的,她又死活占着凳子不肯让位,因此今儿她也有位置坐着吃,崔薇自然站在一边,王氏好不容易又重新有了位置,一下子就动作灵活的挟了不少菜到自己碗里,‘呼哧呼哧’的连喝了一大碗稀饭,这才将碗朝崔薇一递:“给我添些过来。”若是没有闹翻以前,少不得她这样一说,崔薇就会乖乖听话,可此时都已经闹到这份儿上了,王氏还想像平时一般,那自然是绝对不可能。崔薇连看也没看她一眼,自顾自端了碗坐在门口边吃饭,王氏一见她这模样,顿时脸便垮了下来,崔敬平一边咬着筷子,一边道: “大嫂,要吃不会自己舀饭吗?”他话音一落,原本还不出声的杨氏一听儿子都开口了,自然应和道:“是啊,如果懒成这样,那干脆不要吃了。”说完,一边将王氏手里递出的碗夺了下来,放到一边儿去了。 王氏心里恨得咬牙,但却是有些着急的又将碗拿了过来:“娘,我不吃下午哪来的力气干活儿?”她一边说着,一边见杨氏没有反驳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心中更恨崔薇了一些,忙起身自个儿去舀饭了。崔敬平看她一离开,连忙伸了腿过去放在凳子上,看崔世福停了筷子要骂人,连忙冲崔薇招手:“妹妹,过来坐。” 第六十章 赶集 原本要开口的崔世福见儿子这样子,顿时又重新拿了筷子扒饭,装作没看见一般了。王氏回来时见没了自己的位置,嘴里嘀咕了半天,又骂了几句,见崔薇坐着不肯让她,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将她扯开,心里虽然气得半死,但也不得不忍了下来,学着崔薇之前的样子,回门坎边会着吃饭去了。 王氏被杨氏拽着去地里做了几日,险些连皮都给晒脱一层,整个人变得黑了不少,这几日时间崔薇之前采的木耳晒干了大半,只是崔家人都喜欢吃这东西,因此倒吃了一些,剩的不多了,杨氏又知道这东西是野生的,为了能吃上能节约一些菜下来,特意又让崔薇兄妹进山了一趟,崔薇又上山采了不少木耳以及割了不少香蕉下来,十来天左右,山里近一些的地方,木耳与香蕉几乎被她割了个遍,第一次捂的香蕉已经快成熟了,崔薇又将生的香蕉捂上,这样一折腾,自然是错过了赶集的时间,要想等到下次赶集时,自然还须要上等上一段时间。 趁着这些日子,崔薇时常进山采些木耳割些香蕉,如今她院子里藏的木耳晒干了恐怕都有十来斤的样子了,再加上一些新鲜的,还有草堆里藏的香蕉,恐怕也有好几十斤了,赶大集的时间社,终于也到了。 对于这个集,杨氏也重视得很,她已经攒了两个多月的鸭蛋和鸡蛋,正准备拿到镇上卖呢,这段时间地里玉米也收完了,收割稻谷还要几日,崔世福也难得松了一口气,最近家里用了些钱,之前又支出一百文买那院子,还要存些钱给崔薇整理院子,过段时间又要收割稻谷了,那要请人帮忙的,也得花钱,因此今日也不准备去地里,天不亮时就从屋里各捉了一对鸡鸭出来,从屋里床上抽了一些干稻草将鸡鸭的脚捆了,准备拿到镇上卖换些银钱。 不过杨氏倒是有些舍不得,摸着鸡鸭的脑袋叹息:“唉,当家的,这些鸡鸭留着多养段时间,我再孵些小的出来,也好留个种啊。”这会儿外头天色漆黑,崔世福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出几分疲惫来,他沉默的抽了一阵烟,这才抖了抖烟杆,将烟袋子重新收了起来,也望了还在不住叫着的鸡鸭一眼,叹了口气:“不说了,过些日子让娘帮着再捉几对小的重新养就是,如今家里花钱的地方不少,这东西该卖还是得卖。”他说完这话,杨氏一边数着筐里的蛋,一边就有些不大痛快:“你也是,为了那死丫头,花了一百文钱,这都得抵我两只鸭子了!” 想到那数出去的一百文钱,杨氏到现在还有些不大痛快,这也是最近崔薇干活儿虽然勤劳,但她却半点儿没有好脸色摆出来的原因了。 听她又说起这件事,崔世福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不过见烟光下杨氏明显老了些的脸,再加上梳得整齐的头上又钻了些白头发出来,让他心里一酸,剩余的话也就化了一声叹息,再说出口时,便不是之前的斥责而是有些内疚了:“都怨我没本事啊,不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薇儿这事,你不要再提了,闺女大了,在你身边留不了几年的,你好些对她,薇儿聪明,心里也知道的,难不成还真能忘了你这个当娘的?” 若崔世福一开口就是喝斥,杨氏自然心中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他这样叹息着,杨氏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数蛋的动作顿了顿,一边就有些怏怏道:“那也不是个闺女吗?再好,也是别替别人家养的。” 她这样说着,崔世福脸色又有些不好看了起来,但总算也没有再与她一般计较。 两夫妻说着话,崔薇站在门外听着,不知该是进去还是又重新倒回厨房里,听着人家说自己的坏话,那种感觉真是奇妙,她心里也不怎么在意杨氏,虽然听到这些肯定是有点儿不太舒服的,不过自己并不是她真正亲生的女儿,因此也并不觉得如何愤怒,她进去倒不怕杨氏会说什么,只是担心崔世福会觉得尴尬,因此想了想,又重新回厨房,打了桶水提进来,面无表情的放到了二人面前。 估计刚刚那样说了女儿,杨氏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将鸡蛋和鸭蛋各自清点了一遍,示意崔世福先将脸洗了,自己连数了几遍,确定蛋的数量不会出错后,这才拧起已经半温湿的帕子擦了把脸。今儿要出去赶集,杨氏难得穿上了一身整洁干净的朱红色衣裳,衣裳看得出来平日是放在柜子底的,半新不旧的,上头没有打补丁,杨氏还难得正经将头发挽了起来,上头还簪了朵绢花,整个人瞧着跟平常完全不一样,显得年轻了好几岁,估计是年纪大了,她脸上并没有涂脂抹粉的,崔家也没有那个闲钱给她买那些胭脂水粉等物,因此杨氏显得极为素净,就光这样,已经算是隆重打扮了,难怪刚刚崔世福与她说话时一副愧疚的语气。 “你过会儿将鸭子与鸡赶出去放着,今儿也不要到处乱跑,家里没人,得有人照着。”杨氏脸色有些不自在,但却又叮嘱了几句,说话间,屋里头崔大郎两夫妻先后钻了出来,如今趁着赶集,他们还想要摘些新鲜的蔬菜等拿到镇上卖,王氏穿着一身湖绿色的衣裳,下身是一条大红色的裙子,是她成婚时穿的东西,王氏平日也一向爱惜,不到出门儿的时候不会这样打扮,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头上还戴了一支银钗,一对银耳环吊在耳垂下,嘴唇抹了大红的胭脂,看起来倒是比平常要精神几分,可惜此时的胭脂都不怎么好,王氏嘴唇又干,涂在嘴上有些掉皮处便显得特别的红,一块一块的,在昏黄的灯光下瞧着有些吓人,偏偏王氏还自以为美,出来时抚着头发扭了腰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第六十一章 留人 显然王氏也听到了刚刚杨氏说的话,挑了眉头看崔薇:“四丫头,听到没有,你好好看家,不要一天到晚的疯跑,没个姑娘样!”她说话声音有些尖利,那眉头又被绘成两条毛毛虫似的,挑起来就跟两条虫活了过来般,看得崔薇忍不住别开了头去,连杨氏也皱了下眉头,但却没有开口,里头崔敬平已经光着脚跑了出来:“娘,不行!” “今儿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杨氏一看到宝贝儿子起了身,连忙脸上便露出和蔼的笑容来,嘴里一边念着他打光脚,一边就四处开始给他找起鞋子来。崔敬平抬了脚任杨氏替他穿鞋,一边揉了揉眼睛就道:“娘,昨儿我就跟聂二他们说好了,今天要一起去镇上的,妹妹也要跟我一起去!” 一听这话,杨氏还没来得及开口,王氏顿时有些着急了:“那怎么行?家里没人瞧着,小郎在家里谁照顾?更何况还有二郎早上吃了饭要去私塾,午饭还有人得与他送呢!”王氏这样一说完,就看了杨氏一眼。 若说这话的是旁人,恐怕杨氏还会像王氏一般说上几句,不过开口的是她最心爱的儿子,那自然是不一样了,闻听此言,便脸上露出慈爱之色来,摸了摸崔敬平的手,发觉并不冰凉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道:“你年纪小,好耍是应该的,不过你妹妹还要在家做事儿呢,你自己去吧,啊?” “不行!”崔敬平想到崔薇说的要去镇上卖东西试试看的话,顿时有些着急了,连忙拉着杨氏的手便晃了起来:“娘,让妹妹跟我们一起去吧,妹妹平时赶集就在家里头,还没怎么去过镇上呢,娘,让妹妹去吧!”崔敬平这样一撒娇,杨氏顿时便心软了,看儿子皱着眉头的样子,哪里舍得不如了他的意,犹豫了一下,干脆就点了点头:“那薇儿去换件衣裳,也去玩耍一回吧!”说完,王氏便看到婆婆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顿时一股不好的预感便涌上了心头,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杨氏便已经道:“那这样王氏就留在屋里照家,顺便瞧着小郎,他醒了,你喂奶也方便。” 王氏顿时如遭雷劈,她今儿才换过一件新衣裳,又一大早起来收拾了这样一通,结果杨氏竟然让她不去!王氏顿时要开口,杨氏已经不理她了,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连忙站起身来,从厨房里端了崔薇已经煮好的稀饭,各人俱都吃了,这才准备出门。王氏被留了下来,气得要死,没人给她求情,就连崔敬怀都不理她,自然该她留在屋中,顿时化悲愤为食欲,连接着喝了四大碗稀饭,满脸不快之色,回头脱了衣裳又钻屋里睡觉去了,见她这样子,杨氏等人也没理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便背了东西一块儿出了门。 小湾村离镇上约有十几公里路,大约要走上一个多时辰,杨氏等人脚程快,这会儿出门恐怕到了镇上天还没有亮。而崔薇等人准备晚些时候出门,他们是孩子,跑跑跳跳的说不定走得比杨氏等人还要快些,就是再不济,晚些时候出门到镇上恐怕也迟不了多少功夫。 趁着王氏回头睡了觉,早饭是已经备下的,崔薇赶紧找了个背篼,摸着黑去了自己破院子那边,拿了不少晒得干硬的木耳与已经捂得黄了的香蕉回来,因怕时间来不及,因此将木耳干脆拿泡菜水泡上了,见崔敬平眼巴巴的样子,连忙剥了一支香蕉递到他面前。 “妹妹,这些东西吃了麻嘴的,都没人要,真能卖得掉?”崔敬平有些为难,这样长时间了,他还没有尝过那些香蕉,这会儿看崔薇递给他,不接又怕她难受,接了又不想吃,因此表情纠结,一边寻了些干草铺在背篼底下,将香蕉帮着放了进去,掂了掂,恐怕有二十斤左右了,将背篼装得快满了,这才回头看着崔薇,有些担忧道。 “三哥,你尝尝就知道了。”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崔薇有些好笑,将剥开的香蕉塞进了崔敬平手里,已经捂成熟的香蕉与青涩的时候完全不同,里头果肉泛着阵阵香蕉特有的香味儿,像是带了些发酵后的感觉,崔敬平忍不住先是小小的咬了口,接着眼睛便是一亮,顿时三两口便将这支香蕉塞进了嘴中,两三下就嚼了个干净,末了盯着背篼里的香蕉,眼睛发亮:“好吃!”农家里没什么零嘴儿吃的,杨氏虽然爱儿子,但家里条件就摆在这儿,平日里崔敬平要想吃些零食,便得自己想法子,一般平常吃的可称为零食的东西,除了田里的番茄,便是生黄瓜等物了,最多偶尔采些蛇果子,还难得吃到这样的好物件儿,顿时便忍不住咂了咂嘴。 崔薇看他喜欢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又掰了一根递过去,崔敬平想吃,犹豫了一下却是摆了摆手:“不吃了,你留着卖。” “只是一两支,哪里就能缺得了三哥你的。”崔薇说完,不由分说塞进了崔敬平手里,看他有些羞涩的又低头剥开吃了,这才回屋将泡软的木耳捞了起来,捏起一朵小的尝了尝,味道刚刚好,酸得让人嘴里泛出唾沫来,又将之前摘回来的新鲜青椒切成丝儿放一旁备用,再拍了些大蒜,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连忙手上动作麻利的将木耳切成细丝了,又加辣椒等物添了进去,这才洗了个干净的大陶盆儿装了进去,满满的大半盆儿,上头又拿昨日时洗净后晒了一天的白布给盖上了,这才端出门来。 这会儿时候已经不早了,崔薇也没什么衣裳好换的,就将头发梳了梳,又洗了个手,回头便见崔敬平已经将背篼背了起来,站在门口处等她,两兄妹关了门,也没唤醒王氏,将门就这样掩拢了,这才出了门。 聂秋文这会儿已经等在了家门外,腰间还挂着那只蠕动不已的口袋,这家伙难得早起一趟,这会儿蹲在大门边呵欠连天的,看到远处兄妹俩过来时,顿时便跳了过来,一边嘴里念叨道:“崔三儿,你这家伙摸摸索索的,害哥哥等了这样久,赶紧走吧,我等好久了!”他一边抱怨着,一边又拍了拍腰间的袋子。那里头装着几条毒蛇,这东西卖到镇上换给一些收毒蛇泡五毒酒的人家,可以挣到一些钱,这也是难怪那日王宝学捉到竹叶青时高兴的原因,这些钱虽然对于一些人算不得什么,但对几个孩子来说,也已经了不得的财产了,平日可以用来换些零嘴儿吃。 第六十二章 摆摊 崔敬平听聂秋文念叨不止,也不废话,这会儿天色确实不早了,四周都雾蒙蒙亮了起来,村里离镇上好歹也要走上一个多时辰的功夫,要是再耽搁下去,恐怕天亮还到不了镇上。农村人起得都早,要是迟了些去,恐怕人都要走*了!几人又去王家接了王宝学那家伙,也不敢像平日去镇上时边玩儿边走了,反倒加快了脚程,远远的看到镇上时,天边才刚现光亮而已!镇上好些人已经背着背篓等开始准备找起摆摊的位置来了。 几人钻进人群中,四处望了望,周围几乎摆摊的卖的都是自家里生产的东西,无外乎是些鸡鸭蛋等,几人瞧了一眼,很快便失了兴趣,崔薇自己都有东西卖,自然要找个好的地方站下来再说,这街上卖菜的不少,不过要卖熟菜的地方却是一个也没瞧见,崔薇跟着挤了一圈儿,眼看人越来越多了,也不再多挑,犹豫了一下,干脆将自己的摊位停在一些卖山货以及猎物的地方。这地方现在瞧着虽然冷清,不过因为卖的都是一些人从山里挖的类如药材或是猎的野味,一般乡下人没这个钱往这边凑,不过若是那些有钱人,恐怕便喜欢往这边过来。 更重要的是,乡下人起得早,一些摊位早被人占满了,连蚊子都挤不进去,唯有这样卖野味的地方人最少,聂秋文等人卖的是蛇,这东西也不是家养的,干脆也与崔薇一并站在了这边,两人将袋子往地下一扔,也不管干净不干净,厚着脸皮管人要了一张荷叶,一屁股就坐了下去,还替崔薇兄妹也要了一张,跟着铺在了地上。 一看这两人理所当然的模样,就知道这样的事儿不是头一回干了,崔薇跟旁边的人道了谢,这才抿了抿嘴,一边将崔敬平背上的背篼取了下来,一面将里头放着的大陶盆放了出来,连带着里头的香蕉也一并取了出来,又拿了盖在上头的稻草铺在地上,将香蕉放了上去,定睛看去,黄橙橙的一堆,倒也惹眼。 旁边一个面前摆了两条血淋淋的不知道什么动物的汉子凑了过头来,往这几人面前看了一眼,忍不住就笑道:“小姑娘这是卖的什么,倒与山里长的芭蕉有些相似,不过却颜色不同。”这汉子身材魁梧,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袖子挽了起来,说话声音也洪亮,崔薇见他面上带着笑,不像是个坏人,想了想干脆抿了嘴笑,一边揭开了那陶盆上的白布,一边与那汉子说道:“大叔,您撕半张荷叶过来!” 刚刚聂秋文就是管这人要的荷叶,这会儿听到崔薇这样一说,那汉子只当她还要荷叶似的,听她唤人唤得清脆,也不小器,答应了一声,笑呵呵的果然回头就扯了一张荷叶递过去:“半张荷叶能抵什么事儿,这东西也不值钱,你要是有用,多拿几张就是!”这汉子一边说着,一边就伸了手递过去,崔薇也不解释,拿筷子挟了一大挟木耳丝,放到了那汉子摊开的荷叶上,那汉子愣了一下,看得出来崔薇不是想让自己给荷叶,反倒像是给自己东西的,顿时愣了一下,崔薇一边放下筷子,重新将白布盖上,一边冲他笑:“大叔您尝尝。” 那汉子愣了一下,看崔薇笑眯眯的样子,小姑娘虽然瘦弱,看起来也面黄肌瘦的,但笑起来却是十分可爱,那大眼睛间露出一分灵动来,汉子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将手又缩了回去,看手中黑不溜瞅一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这小姑娘既然敢拿到这边卖,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东西,他也不避讳,拿手抓了一些便扔进了嘴中。 这木耳丝刚一扔进嘴中,这汉子便嚼了几下,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捧着荷叶将这木耳丝就全扔进了嘴中,两三下嚼了,末了忍不住回头拿起自己放在一旁的竹筒喝了两口,这才擦了擦嘴,张嘴吸了两口凉气,赞道:“好吃,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好吃!”说完,嘴里又发出‘嘶嘶’的抽气声,显然是有些辣了。 崔薇冲他一笑,一边就回答道:“大叔,这是我自己做的一些小菜,准备拿来卖卖看,您喜欢就好了,等下我给您包上一些吧!”那汉子本来也是想讨要一些,不过听到她说是拿来卖的,顿时便有些不好意思,打消了这个主意,连忙就摆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能尝一口就已经不错了,你卖钱的东西,怎么能给我!”这个时候虽然也有像王氏那样讨人厌的,不过更多的却是性子纯朴的人们,崔薇这会儿没卖过木耳丝,也不敢肯定,因此听这汉子一说,便也跟着住了嘴。 这会儿天色还蒙蒙亮着,周围不时有人提了背篓过来,几乎都是些过来摆摊的,倒没什么出来逛街的人,那汉子吃了崔薇一口菜,顿时大方的抽了好几张荷叶过来给这几人,他带的东西只有面前摆着的两只狍子尸体,并没有什么东西好拿来给这几小家伙的,唯一有的就是出门时自家摘的一大把荷叶而已,这会儿吃了崔薇的有些不好意思,趁着这会儿人不多,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崔薇说起话来。 没过多大会儿功夫,几人就将这汉子的情况摸了个透!这汉子姓姜,家住在望岭村的,家里有六口人,一儿一女都跟崔薇兄妹年纪差不多大的,这汉子趁着这两天收完玉米空闲,进山里捉了两只野味,自家舍不得吃,拿到街上来卖的。这汉子性情直爽,说话也痛快,很得崔敬平几人喜欢,没几下说话时便跟着随意了起来。 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四周来往的行人越来越多,就着天色,崔薇偏了脑袋往这条街看了一眼,一溜儿望过去不是卖山货的就是卖野味的,还有一些卖皮毛的,不过这会儿正是夏季,因此看的人也不多,这条街上不是有钱人不会往这边凑,乡下人就是自家里产的鸡蛋都舍不得拿来吃,又哪里舍得去花钱买野味打牙祭,因此这边冷冷清清的。只是聂秋文几人却不以为意,他们都来这边卖过好几回蛇了,知道这边那些老爷们的管家一般会到日上三竿才过来,因此丝毫不着急,反倒自顾自在一旁与那姜大叔说着闲话。 不多时,果然这边来往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那姜大叔的狍子也被人以七十文的价格买了一只去!这狍子恐怕一只得有七十来斤了,而且还是正宗的野味,可在此时竟然只抵得到两只鸭子的价钱而已,崔薇顿时有些凌乱,可惜她手里没钱,否则这样的便宜她怎么也要买上一只了! 聂秋文等人的毒蛇也有人买,不管是一些走街窜巷卖五毒酒的,还是一些跑江湖卖杂耍需要蛇的艺人们都喜欢这个,因此聂秋文手中的七八条毒蛇很快以二十三文的价格也跟着卖了出去!几人一旦卖了钱,兴奋得跟什么似的,凑在一块儿数着,并各自按照三人分,一人分了七文钱,剩余的两文三人都决定等下要买些零嘴儿一并吃了。如此一来倒也皆大欢喜,崔敬平摸着手中刚刚才拿到的七文钱,犹豫了片刻,接着才有些肉疼的塞进了崔薇手里。 “三哥,你给我做什么?”崔薇愣了一下,接着才偏了脑袋看崔敬平。 这会儿崔敬平内心滴着血,面上却是露出一个略有些狰狞的微笑来:“妹妹,你拿去买零嘴儿吃,再买些花戴,可要小心藏好了,免得被大嫂摸去。”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崔敬平声音压低了在崔薇耳朵边,毕竟家丑不外扬,王氏再不好,在家里自个儿说说也就罢了,要是被聂秋文几人听见,他也面上无光。崔薇听他这样一说,顿时愣了一下,接着又感动得,捏着钱,咬了咬嘴唇,将钱又朝他塞了过去:“三哥,我不要,我年纪还小,打扮那些做什么。” 几个小孩子捉蛇时看似轻松得很,实则也惊险吓人,要是被毒蛇咬上一口,恐怕命都要休了,若是杨氏知道儿子拿命去换了这样的钱来给崔薇买糖吃,估计要将她打得满院乱窜的。崔薇倒不是担忧杨氏会打自己,不过就是有些心疼崔敬平,这样的钱她如何能要。崔敬平却是豁达的性子,他开始还有些舍不得,不过一旦将钱送了出去,便没有要拿回来的打算,一边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自己荷包里藏好了,这才笑道:“你自个儿放着就是,以后想吃啥买啥,我跟聂二猴子他们是好兄弟,要花钱,他们会帮我的,是吧,聂二?” 说完,崔敬平回头就冲这两小的咧嘴笑了笑,一双丹眼皮笑眯了像轮弯月似的,却是让这两人激伶伶打了个冷颤,郁闷得很,这会儿却依旧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咬牙切齿道:“好兄弟,自然要讲义气。”那模样,一看就言不由衷。rs 第六十三章 卖钱 崔薇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也知道崔敬平的好意,自己带来的东西一样也没卖出去,有人问毒蛇的,有人问山货的,也有人问野味的,可偏偏没人问她面前摆的陶盆和香蕉的,崔敬平也是怕她受不了,这才想将钱交给她哄她高兴的。崔薇鼻子有些发酸,想了想崔敬平的性子,自己外表虽然是个孩子,但实际是个大人了,将他钱放好,以后他有事想吃零食时自己也好给他,帮他保管一下也行,因此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将钱就放进了荷包袋里。 看她将钱收好了,崔敬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才转头冲聂秋文二人道:“你们自己去转转吧,我陪我妹妹再等一会儿。” “崔三儿,这东西有什么好等的,反正又卖不掉,不如让崔妹妹一并将这东西收了,咱们一起去转转吧!”聂秋文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忙就催了崔敬平一句。听到这话,崔敬平脸上倒是露出意动的神色来,赶大集可是要等到十天半月的才有一回,好不容易等到这会儿了,若是下一趟出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每回赶大集时街上卖的东西都不少,而且还有杂耍看,几人刚刚包里卖了钱,这会儿哪里还忍得了,说到底几人都还只是个孩子而已,能耐着性子卖会儿东西已经不错了。 “三哥,你先去吧,等会儿我来找你!”崔薇自然也看得出崔敬平脸上的意动之色,连忙就开口,这镇上说小不小,可说大也大不到哪儿去,最多转上小半个时辰就能转个遍了,崔敬平想了想,确实也惦记着想去看看那些玩杂耍的,因此犹豫了片刻,也就答应了下来,回头就冲崔薇道:“那我在东街口那卖面的陈伯娘处等你,妹妹,你若没看到我,直接在那儿等我就是了。”崔薇回想了一下,确实脑子里记得崔敬平说的那个地方,因此点了点头,也就答应了下来,末了要将钱给他时,崔敬平却摆了摆手,又拜托一旁的姜大叔帮忙照看着崔薇一下,这才被聂秋文二人拉走了。 这会儿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连隔壁卖山货的面前的蘑菇等物都被卖了大半,那姓姜的汉子面前剩的一只狍子问的人倒是多,可真正要买的人却少,因此抽空了便与崔薇说着话,看她面前根本连问的人也没有,心中也不由有些怜惜,可惜自己没什么闲钱,刚刚虽然卖了七八十文,可家中一家老人还等着张嘴嚼用的,也不能将钱花在这地方浪费了,因此也只是同情而已,这东西虽然好吃,可是外表看来却不起眼,黑不溜秋的,有钱的老爷们都讲究,如何肯吃这东西,哪里又会来买。这汉子刚刚转头想安慰崔薇几句时,突然有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衣,头上拿铜冠笼着头发的中年人却是一下子在崔薇面前蹲了下来。 “小姑娘,你这是卖的什么?”这中年人伸手先拨了拨崔薇面前黄澄澄的香蕉,又拿起来闻了闻,香蕉特有的水果香味儿可不是现代时各种崔熟后而且又人工大量培养出来的香蕉可以比拟的,那中年人捏了一下,觉得有些好奇,将香蕉又放下了,这才从袖笼里掏了一方雪白的帕子擦了擦手。 好不容易眼前来了个人,崔薇眼神敏锐的打量了眼前人一眼,看他行为讲究,身上穿着的衣裳俱都价值不菲,腰间虽然挂的玉并不如何通透,但这个当口,能戴得上玉的就是有钱人,明显就是一只肥羊蹲到了自己面前,她哪里会放过,想也不想,顿时伸手从一爪香蕉上撕了一根下来,利落的剥了皮朝他递了过去,一边乖巧的冲他笑道:“贵人大叔,您尝尝!” 崔薇长得瘦弱,也面黄肌瘦,可她眉眼却是长得不差,这样一笑起来十分可爱,那中年人愣了一下,原本不想接的,不过见这小丫头笑得可爱,又没说要收自己钱的,还主动要送给自己吃,哪里好意思开口去拒绝,虽然不太想吃,不过仍是道了一声谢,将香蕉接了过来,拿袖子半掩着试探般咬了一口! 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朝代,连香蕉也不知道吃,不过崔薇却敢肯定自己的这香蕉只要找准了人,绝对能卖上一笔钱的!她这样一想,脸上的笑容越发笑得可爱,那中年人脸上表情被宽大的袖子挡住了,不过从他三两口扔了香蕉皮的举动,便能看得出来他极为喜欢这香蕉的。这中年人放下袖子时,嘴巴上都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了,一边就眼睛发亮,看了看眼前的那堆香蕉,一边有些欢喜道:“小丫头,你这东西是要卖的吗?” 听他说话就知道有门儿了,崔薇顿时便点了点头,连忙道:“大叔,您是要将这些香蕉全部买了吗?”她说的是全部买,而不是要买,不知道那中年人是不是没有听得出来,闻言下意识的便点了点头,想了想,顿时果断道:“你给我全部装上,与我一路送回去,自少不了你的好处!”他一边说完,一边就站起身来,崔薇反正自己是吃不了亏的,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儿,因此一听这话,顿时便答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将地上的那些香蕉全部捡了起来装进了背篼里头,末了又看了看地上那个陶盆儿,顿时笑道:“大叔,您买了我的香蕉,我也不亏待您,我请您吃我自己做的木耳丝吧!” 她一边说完,一边从旁抽了一张干净翠绿的荷叶,揭了那陶盆上的白布,露出里头黑红绿白等各种颜色相间的木耳丝来,那中年人看了一眼,顿时眉头便皱了皱,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可谁料崔薇已经手脚麻利的弄了一些木耳丝出来,端着荷叶递到了他面前。小姑娘唇红齿白的,脸庞瘦小,可越发衬得那双眼睛水灵灵的大,讨好的看着他笑,看得这中年人心头一软,勉为其难的将荷叶接了过来,硬着头皮接过崔薇递来的筷子,小小的就挑了一根木耳丝到嘴里嚼了嚼,顿时眼睛就跟着亮了起来,指着那地上的陶盆道:“这个,我一并买了,跟着我走!” 崔薇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就答应了一声,这下子没有犹豫,麻利的就将东西收了进去。先是将陶盆放在背篼最下头,拿布盖严实了,又在上头细细的铺了厚厚一层稻草,再将香蕉放了上去。那中年人看她细心的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崔薇跟那姓姜的汉子打了声招呼,看那中年人辣得不住吸气咽口水可又忍不住朝自己这边盆子瞧的模样,忍不住就偷偷笑了笑,背了背篼跟了上去。 这中年人一路转了转,买了几只野味,又转到牲畜那边买了些鸡蛋,又要了些山货青菜等,让人跟在他身后一大串了,这才准备回去。崔薇背着背篼跟在这中年人身后,便显得极为的惹眼,幸亏这中年人不像是普通人,许多被他点名买了东西的都跟在后头紧张兮兮的不敢开口说话,否则许多人早就好奇的问起崔薇来了。 太阳渐渐大了起来,那中年人竟然直接朝南面街道处走了过去,在一个红砖绿瓦的围墙后头停了下来,那气派的朱红色大门半掩着,听到脚步声,从里头钻出了两个身穿蓝色衣裳,戴着同色帽子的小厮来,看到这中年人时连忙就弯了弯腰,讨好的道:“林管事回来了。”那中年人答应了一声,冲后头的人招了招手,一边道:“你们跟着我进来,小心一些,把东西放进后头,待结了帐再出去。”众人忙都答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踏上了那青石台阶,跟着进了屋里。 这户人家一看就极为有钱,连两个守门的都穿得这样的整齐,许多来赶集卖东西的人就算是穿着最好的衣裳,可都已经半新不旧了,许多人衣裳就算是没有打补丁,也没法子与这两个小厮相比的。那被称为林管事的人指使着人将东西放进了屋中,一边又招手唤了个小厮过来吩咐了几句,不多时从里头便有一大群人从里头出来了,每人按东西得钱,人人拿了钱时都满脸欣喜的样子作揖感恩的退了出去,崔薇被留在最后,不知为何,那中年人就是没有先点到她的名字,崔薇小巧的鼻尖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来,她也不着急,捉着背篼带子就安静的等着,直到院子中人走得差不多了,那林管事才冲她招了招手。 虽然崔薇心中是有把握的,不过站了这样一会儿,背上的东西又压得她背都有些发弯了,她也吃不消,这会儿见林管事唤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就凑了上去,拿衣裳抹了一把汗,乖巧的唤了一声:“林大叔。”说完,才将身后的背篼放在了地上。 那林管事眼中泛出一丝温和之色来,竟然伸手摸了摸崔薇的头,这个动作让后头的人忍不住瞪了瞪眼睛,崔薇仰头冲这林管事笑了笑,却见他收回手沉吟了片刻,这才转头冲身边的一个年约五十来岁的青衣老头儿道:“给这小丫头二两银子。”rs 第六十四章 银子 “什么?”那捏着钱袋子的老头儿顿时眼睛就瞪圆了,刚刚买了这样满地的东西都没有花到一两银子,如今不过一个背篓,里头装的东西众人连瞧都没瞧过,竟然这林管事一张嘴就要给二两银子,众人都有些吃惊了,那林管事眉头却一下子皱了起来:“给二两银子,我说了!”那老头儿被他一喝,身子抖了抖,这才忙不迭的答应了 一声,连忙从腰侧的钱袋子里颤巍巍的掏出一个约有手指头大小的银花生米递了过去!这些银子在大户人家都是定制的,崔薇还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模样的银子,来到古代之后也是头一回见到银子,顿时心中也有些激动,连忙有些激动的伸手将银花生米接了过来! 这样小小的一粒花生米在此时可是代表着不少银钱,来到古代不少时候了,崔薇对此时行情也多少有了些了解,知道此时一文铜钱约相当于现代时的一块钱,不过此时的一文钱购物力比现代时不知强了多少倍!而一千文铜钱则称为一贯,一贯钱亦可换得银子一两,相当于眼前这小小的一粒花生米,便约值两千文钱了!杨氏花出一百文时还肉疼得直抽冷气,这样二两银子,若她瞧见,还不得发了疯! 没料到二十来斤的香蕉,以及一盆子凉拌的木耳丝,竟然就换来了这么多钱,崔薇顿时也有些不敢置信,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那中年人看到崔薇的样子,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来,一边又摸了摸崔薇的头,温和道:“小丫头,你叫什名字?可要将这银子捡好了,莫要被人摸了去,这些香蕉味道好得很,若是往后老爷夫人吃得高兴了,还有你的好处在,你下回赶集时再来一趟!”崔薇听他这样一说,连忙拼命就点了点头,来一趟就得了这样多的银子,下回再来岂不是证明这林管事还要买自己的香蕉?她想到自己捂在草丛里约还有好几十斤半熟的香蕉,等到下回赶集时说不定早就捂熟了,顿时便点了点头,仰头道:“林大叔,我叫崔薇,您叫我薇儿就是了,下回我再给大叔送一些过来!” 林管事又笑了笑,这才点了点头,示意人将东西搬了下去,一边又摸了摸自个儿身上,却是没什么东西,回头便冲人吩咐了一句:“去厨房包几块糕点过来,给这丫头尝尝!” 他身边一个小厮答应了一声,又好奇的看了崔薇一眼,这才连忙倒退着下去了,那林管事又看着崔薇笑了笑,转身进内院中去了。崔薇心里对这林管事也着实有些感激,又小心的将那银花生米放进了自己腰侧的袋子里,一边伸手拍了拍,抬头就看到许多人有些眼红的模样,顿时眼皮便跳了跳。自己揣着这样多银子,若是有人见钱眼开生了歹心,她一个小孩子说不准还真护不住,一想到这儿,崔薇顿时便笑了笑,冲一个好奇看着她的小厮笑道:“小哥,这是谁家的府邸,我还不知道呢,下回林大叔让我再送东西过来,我也好找人问一问的。” 崔薇说话间像是跟那林管事极为熟识的样子,那被她唤住的小厮愣了一下,接着眼中闪过复杂之意,心里也确实有些怀疑,一向有些洁癖且不大爱理人的林管事不止是摸了摸这乡下丫头的脑袋,还破天荒给了她二两银子,说不准这两人是有什么关系的,原本心中还存了一些心思的众人相互看了一眼,才将心头的想法放了下来,那小厮冲着崔薇略有些讨好的笑:“小姑娘,你不知道,咱们老爷乃是当年的临安知县,如今告老还乡了才在此居住的。你下回若是要来,直接问林老爷府就是,一准儿就知道了!” 听到小厮这话,崔薇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这林老爷她还真听说过,这秦家镇本身虽然地方大,但并没有出过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连举人都没有几个,出了一个知县老爷,自然是个出名的事情,这林老爷是半年前刚回来不久居住的,名声响亮得很,这下子知道了这家人的身份,崔薇自然更不怕这些小厮起什么心眼儿,因此笑了笑,待里头那个小厮领了命出来,拿帕子包着一大堆约有十来块的点心递给她之后,她道了谢,又准备分些糕点出来散给这些小厮吃。 众人俱都拒绝了,他们住在这林府之中,虽然只是个下人,不过这些东西也不是常年吃不到的,崔薇一看出生就并不富贵,说不得一年半载的不一定能吃到这些东西,这小姑娘懂礼貌,又会讨好人,原本心中对她收了钱还有些不满的众人因为她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俱都对她生出好感来,个个满脸带笑的将她的空背篼还了回来,连那陶盆也被洗得干净送还给了她,将崔薇送了出去。 出来一趟,竟然就卖了二两银子,崔薇出了林家大门时,脚还有些轻飘飘的,包里七个铜子儿与那银果子滚到一块儿,发出叮当的响声,不少守在林家大门外还有些好奇的人听到崔薇包里没几个铜板滚动的响声时,不少人都退了开去,一些乞丐见崔薇穿得破旧,只懒洋洋的望了她一眼,又将脸别了开去,继续捧着碗倒回了原处。崔薇心里提着一口气,手不经意搭在口袋上头,这才疾步离开了林府。 走得远了,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哪里还有人知道她曾进过林府的,崔薇虽然跟崔敬平约好了在村东面陈家面馆处碰头,不过这会儿瞧着天色还早,她也没有急着就往那边赶,如今崔薇手里有钱了,也难得有了闲心在街逛了起来,她如今虽然有了自己的破房子,但现在还住在崔家,吃穿用度都在杨氏眼皮子底下的,虽然说是分开住,但实际不可能完全分得开,若是自己突然之间有钱有了变化,恐怕杨氏会心生怀疑,她也不准备给自己买吃食穿戴等物,这些钱看似多,但只是对农家人而言,若真要花用,恐怕没几下便要用个干净,崔薇准备将这些钱用来修整房屋的。 花了一百文钱买下那房子杨氏已经心疼得厉害,恐怕不会再多花钱给自己再修整院子的,一切还得靠自己想办法。崔薇走了几步,看到镇上开着的绸缎庄时,顿时眼睛便是一亮,连忙紧了紧背篼带子,朝这绸缎坊里走了进去!外头虽然写着绸缎坊的字样,不过这穷乡僻壤的,周围几乎都是村民,哪里有人能真买得起绸缎等物,因此里头卖的都是一些粗布与麻布等便宜的,外头热热闹闹的,这绸缎坊里却是冷冷清清,那守店的童子看到有人进来时眼睛亮了亮,看清崔薇的模样时,顿时就撇了撇嘴:“丫头,你小心一些,那背篓不要挂花咱们的缎子了,否则小心你赔不起的!” 崔薇眉头皱了皱,也没有搭理眼前这个说话的童子,反倒是目光在那店中束得高高的几卷缎子布上瞧了瞧。她如今来到古代,杨氏为了以后女儿能嫁得出去,不止是家里的事儿没少让她做,连针线活儿她也得学会,她在现代时也看过许多不同于这个时候的图案,往后若是能买些缎子绣了卖到镇上,到时她卖木耳丝与香蕉有钱了时,也好能堵得住杨氏的嘴。 一想到这儿,崔薇眼睛不由亮了亮,又朝上头的布量瞧了瞧,打量了半天,终于挑了一块正红色的缎子,朝那童子招呼道:“小哥,你那种缎子怎么卖?”这种红色的绸缎将布料的光滑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人一看就忍不住伸手摸一摸,看得出来是上好的丝绸,这东西被架得最高,上面还拿一块青色粗布盖着,有了比对,越发显得那丝绸软细,这红色也很正,一看就让人心喜,用这样喜庆的布料做些帕子荷包等,下次再去林府时,一准儿能卖得出去一些。 那童子听到崔薇这话,顿时就撇了撇嘴,打量了她穿着一眼,没有吱声儿,只挥了挥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正说话间,屋里头的布帘子被人打了起来,一个年约六十许,须发皆白的老翁从门后走了出来。这童子一见到这老翁,顿时恭敬的站起身来,冲他拱了拱手:“东家。” 老翁却没睬他,只是看了崔薇一眼,呵呵笑道:“小姑娘,你要买什么?” 若说是自己要买东西,恐怕没人信得过她,崔薇眼珠转了转,干脆道:“爷爷,我们族里有人要办喜事,让我来买块好些的红布,您那种是怎么卖的?”她说完,用手又指了指那缎子。这镇上卖布的只得这一家,若不是这样,崔薇早就转身走了,那小童听到崔薇将缎子说成布时,一脸不屑之色的别开了头去,那老翁倒是没有生气,朝上头看了一眼,这才笑道:“这种缎子是上好的,乃是自西杭而来,我这店里也只得一匹,你若喜欢,七十文一丈。”这个价钱可真是不低了,普通的粗布才五六文就能剪到一丈了,这种缎子足足贵了十倍有余!rs 第六十五章 买布 可若是要用来卖钱的,便不能在此处节约了! 崔薇咬了咬牙,干脆与这老翁说要了一丈。开始时那小童还不肯信,见到她掏出一个银花生米儿时,才瞪大了眼睛,那老翁倒也没有大惊小怪,拿了尺子出来给她量了一丈的布,又亲自动手剪了下来,这东西珍贵,老翁也没有多给她一寸半寸的,不过给她将缎子剪下来时,看到崔薇背篼里的稻草,却是毫不犹豫又剪了约有半丈大小的粗布将这缎子给包在了里头! 这样一大块布,可足够给崔敬平做身新衣裳了,崔薇心中也感激这老翁,又挑了些针线等物,尽数付了钱之后,这才背着背篼出了绸缎坊。二两银子,一下子破开来换成了一大堆铜钱,幸亏那老翁恐怕也知道崔薇带这样多钱不好走,因此特意给了她一两的碎银锭子,另外又补了她一大堆方孔铜钱,这才将她送了出去。崔薇将钱倒了一大半出来放在背篼里,只余了约有五六十文的样子放在自己腰间的荷包里,如此一来也没人会想到这样的背篼里会装着这样多的钱,因此她一路朝村东头挤去时,倒也没怎么引起人怀疑。 村东头的一家小面馆就在那街头的转角处,是隔壁凤鸣村的一户姓陈的人家开设的,平日在这儿卖面的就是陈家的曹氏,因凤鸣村与小湾村离得不远,两村的人婚嫁来往的事情不少,许多人都相互认识,几百年下来,见到时都能互称一声亲戚,崔薇背着背篼过来时,崔敬平几人已经站在了面馆外,面馆里冷冷清清的,那曹氏就拿了凳子坐在门外,几个小家伙站在那儿望着屋里喷香的面,直流口水。 “三哥!”崔薇远远的就冲崔敬平几人挥了挥手,小跑了几步挤开人群就朝这边走了过来:“你们怎么不进去坐一坐?”崔敬平看到妹妹过来时,松了一大口气,连忙上前接过了她背上的背篼,感觉到里头空了不止一点时,愣了一下:“这东西还真卖掉了?”崔薇点了点头,抹了一把汗,那头聂秋文二人也好奇,跟着凑了过来,这几个家伙手上拿着面人儿,糖果子等物,一看就是将之前挣的铜子儿花了大半。 “你们怎么不坐一坐,就站在外头等了?”这会儿太阳出来了,人一多挤着就热,崔薇擦了把额头,又看到崔敬平松了一口气的脸,心下也暖呼呼的,看到面馆中冷冷清清的没人,门口处摆着几张长条凳子,顿时有些好奇的道。 “又不吃面,在里头坐什么坐?没得挡了我的客人,站远些去!”那曹氏一听这话,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连忙就嫌弃似的挥了挥手。崔敬平一听到这儿,顿时有些忍不住了,连忙道:“陈伯娘,不过是站一站,你这边本来就没人,我们几个哪里挡得到?”曹氏的夫家是在凤鸣村那边的陈家,杨氏的妹妹就嫁到了那凤鸣村陈家去,因此两家拐弯抹脚的带着关系,如今崔敬平听到这曹氏说话不留情,自然心里也有些不舒坦,这曹氏平日里要带些什么东西,偶尔也会让他帮忙,没料到今儿只是坐一坐,却不乐意了。 “什么叫我这边没人?”曹氏一听这话,顿时眉头就挑了起来,叉了腰站起来就要开骂,崔薇一见她这样子,眉头就皱了起来,一边扯了扯崔敬平的袖子,一边道:“三哥,咱们再去转转吧,反正我也到这儿了,我想着那姜大叔的狍子也不知道卖了没有,我想去买了!” 崔敬平原本还欲与曹氏再争上几句,一听到妹妹这话,顿时便住了嘴,有些吃惊道:“狍子?那东西可要好几十文钱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聂秋文等人也跟着抱怨了起来:“崔妹妹,咱们去转转,刚刚那杂耍看得正有趣,崔三儿非要去找你!”这家伙满脸的怨气,对于这兄妹二人说的话只听到了前头崔薇说的半句要去玩儿的话 ,崔薇看他有些不大痛快,连王宝学脸上都带了些不满,顿时抿嘴一笑,干脆从崔敬平背的背篼里取了一个捡好的大帕子来,将上头的结解开了,露出里头淡绿色的糕点来! 一看到这种情况,几个人顿时口水都险些流了出来,盯着这帕子看,连那曹氏都朝这边望了过来,满脸的贪婪之色。 “三哥,你先吃一块!”崔薇先给了崔敬平一块糕点,一边又分别给了聂二和猴子一块,把剩余的都要打结包起来。刚刚还满脸不屑的曹氏这会儿典着脸凑了过来,一边望了望崔薇的手一眼,一边笑道:“丫头,你家里陈表哥也喜欢吃这东西呢,给我几块吧!”说完,伸手就要过来拿。 刚刚还一副势利眼的模样,如今又这样厚着脸皮,崔薇身子一让,将糕点打了个结包起来又放进了背篼里,看也没看曹氏一眼,扯了扯崔敬平等人的手,几人有说有笑的就上了街,留那曹氏在后头气得牙痒痒的,心里直咒骂不已! 路上崔薇将刚刚自己卖木耳丝的事情说了一遍,可她却是留了个心眼儿,并没有说自己卖了多少钱,崔敬平虽然疼她,不过他到底是小孩子,崔薇也怕他一不小心与杨氏说漏了嘴,以杨氏为人,听到二两银子,还不得跳起来让她将钱交出去,崔薇可没这么傻,因此只说了卖东西的事儿,也没说多少钱。聂秋文二人更是个没心眼儿的,吃着糕点,连手指尖上的糕点渣都舔了个干净,满脑子吃的,更没想到要去问卖了多少钱的事情。 在他们看来,这些东西虽然好吃,不过要想卖多少钱却只是说笑了,最多能像他们一般得个几十铜子便已经不错了。路上这几家伙也不是个安份的,看到周围摆摊的就要凑过去瞅瞅,连卖老鼠药的他们都想要看一眼,崔薇也无奈了,街上人渐渐少了起来,也不知道那姓姜的汉子走了没有,见聂秋文等人还守着那些杂耍摊不想离开,干脆让崔敬平扯了他们的衣裳就往前走!这两个家伙正看得来劲儿,三番两次的被崔敬平打断,这会儿终于翻了脸,一路都在抱怨: “崔三儿,你这家伙现在越来越没劲儿了,连杂耍也不看了,来趟镇上实在没意思,一天到晚就跟着你妹妹跑!”这俩家伙一说起来就是满肚子的怨气,这要马儿跑,还是得要给两只马儿吃草的。崔薇目光往四周溜了溜,看到一旁卖弹弓的地方,聂秋文二人很快眼珠转不动了,顿时心里就有了主意,干脆大方了一回,问这弹弓一文钱一把,这几人之前卖蛇分的钱早吃了个干净,崔薇出钱一人买了一把,顿时让聂秋文二人看她的目光都带了感激与光彩! 有了这几把弹弓的作用,这两人也不好意思边走边看了,只是抚摸着弹弓,恨不能立即回到家便试上一回才好,很快到了之前卖野味的地方,那卖狍子的姜姓汉子果然还在,崔薇眼睛不由一亮,连忙上前就打了声招呼:“姜大叔,您还在这儿呢!” 看到这几个小家伙又回来了,原本正准备收了东西回去的那姜姓汉子顿时愣了一下,脸上露出笑容来。他侥幸得了两头狍子,能卖了一头得了七十多文心中已经很高兴了,这会儿虽说剩了一只有些遗憾,但能收入几十文,他脸上还带着笑意,看到崔薇回来时,动作停了下来,一边招呼着几人去坐,一边说道:“崔家丫头的东西卖掉了?” “全卖掉了!”崔薇点了点头,看了看地上的狍子尸体一眼,大约这狍子有三十多斤左右,之前卖的那头稍微大一些,不过这样一头,恐怕也要吃上不久了,崔薇这么大还没吃过野味,顿时便开口笑道:“大叔,我不坐了,我过来是想要买你这个的。”她说完,伸手指了指地上的狍子,那姜姓汉子听到她这样一说,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崔薇刚刚还是身上没钱的,如今卖了一趟东西就敢说要买他的狍子,看来刚刚那些东西最少卖了几十文了。 他犹豫了一下,虽然觉得这样有些像占小孩子便宜,不过家里也实在需要钱,这狍子自己吃了也有些亏,再加上这东西全是骨头,没什么肉,有钱人就图这个新鲜,肉好吃,在他看来,倒不如换了钱买成猪肉,吃得还痛快一些,若是能多上几十文,家里情况也好过一些!一想到这儿,这姜姓汉子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半晌之后才比了比手指头,咬牙道:“行,你要的话,我,四十文给你了!” 这头狍子比刚刚的要小十来斤左右,刚刚的那头大的卖了七十多文,这头小的瘦一些不说,而且还是最后收摊的东西了,说到这儿,那姜姓汉子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又想到自己刚刚吃了崔薇的东西,又自已声音低了下来:“崔丫头,你要喜欢,就三十五文拿回去,也省得我扛着还要再走一回!”三十五文钱可以买上不少斤猪肉了,还全是净肉,比这浑身骨头的狍子来得要好得多了。rs 第六十六章 偷钱 崔薇没料到这头狍子竟然比自己想的还要便宜,她心中一喜,干脆将钱袋拿了出来,摊了手心拿着钱袋子便往手掌上头倒。崔敬平看她的动作也不阻止,在他看来钱袋子里虽然有他之前分到的七文钱,不过既然给了崔薇,他便没想过是自己的,妹妹要怎么用,他自然不会去多嘴说一句。聂秋文等人一想到刚刚美味的糕点,再一想到崔薇之前给自己等人买的弹弓,又看了看崔薇如今倒出来的铜子儿,顿时眼珠子都险些滚了出来:“崔妹妹,你到底有多少钱啊!” 看起来这些钱可不像是比他们卖毒蛇的要少了,崔薇也没有理这俩货,数了三十五文,刚好剩了约两文钱的样子,又重新放回袋子里,这才将满把的铜钱朝那姜姓汉子递了过去:“幸亏刚刚好呢,要是姜大叔要四十文,我可是真没有了!”她背篼里虽然还装着一些铜子儿,不过这会儿自然不会傻得张嘴说出来,那姜姓汉子有些不好意思,却仍是伸手过去将铜钱接了过来,一边拿搓细的稻草将铜子儿穿上了,一边要将狍子尸体往崔敬平背上背着的背篼里装。 那背篼里可是装着一丈新扯的缎子,崔薇眼皮一跳,连忙阻止:“姜大叔,别放里头,里头等下将草染上血腥味儿了,回头我还要用来装香蕉卖的呢。”她的香蕉今儿有人买,那姜姓汉子自然不会再继续把狍子尸体往她背篼里放,想了想,干脆将狍子尸体往自己背篼里一扔,将背篼朝崔薇递了过去:“那这样你先背着我的,下次赶集时再将背篼还给我就是了!”一听这话,崔薇想了想,也懒得再还来借去的了,又给了那姜姓汉子两文钱,索性将背篼也一并买下来了,包里这才真正空了下来,原想将背篼背上时,那头崔敬平却已经看了聂秋文一眼:“聂二儿,你一个大丈夫,还好意思让我妹妹一个小女孩儿背东西啊!” 一听这话,聂秋文顿时便想溜,在他看来女孩子做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在他家里头,都是他两个姐姐做事的,有啥不好意思的,这家伙脸皮厚着,不过看崔敬平一脸严肃与警告的样子,聂秋文既是有些纠结,又是有些痛苦,想拒绝,又刚刚收了崔薇的东西,哪里好意思说不,可要是答应,这狍子几十斤,他还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 崔薇看他脸色,顿时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这两个小家伙,她还不信她治不住他们了! 想了想,崔薇原本打算自己背的,这会儿也改了主意,一边冲王宝学勾了勾手指头:“猴子哥,你帮我背,回头我弄了狍子肉,晚饭时你来我家吃!”从姜姓汉子嘴里听出这东西是狍子,而且这东西又是崔薇自己买的,与杨氏他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她请客自然是理直气壮的。崔薇的手艺王宝学也吃过两回了,头一回虽然是饭团子,可不知为何,她弄出来的就是比自己家里弄的好吃,现在又听到有肉吃,王宝学眼睛一下子亮得如同两轮小太阳般,一把就将背篼夺了过去,死死背在了背上,防备似的看了聂秋文一眼! 聂秋文听到崔薇说的请客吃饭的话时,顿时傻了眼儿。他在聂家虽然得宠,但大家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家,难得尝一次荤腥,如今崔薇买了这样大一头狍子,聂秋文顿时有些着急了,他也想吃肉,连忙就要去抢王宝学背上的背篼,一边道:“猴子,崔妹妹可是先让我背的!”王宝学哪里理他,背着背篼跑得飞快! 见了这情景,崔薇忍不住想笑,一边与崔敬平也说着话,跟了上去。聂秋文追着王宝学两人正扭着,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干脆决定一人背一路,最后两人都去崔家吃饭!这点主崔薇还是能做的,就算杨氏心中不痛快,可狍子是她买的,又有崔敬平在一旁说着,杨氏应该也不会多说什么。 几人一路出了镇上街道,崔薇想着晚上要烧狍子肉,干脆又买了些调料等物放在王宝学背的背篼里头,众人这才朝小弯村走回去。一路上几人就摆弄着手上的弹弓,捡了路上的石子儿就朝天上的鸟雀以及河塘里悠闲游着的鸭子弹去,倒也打中过鸭子,惹得鸭子‘嘎嘎’叫,险些没被水旁屋中住着的大人追出来吓死! 这样嘻嘻哈哈的回了村子时,王宝学二人也没直接回去,拿了弹弓便四处追着狗打,或是对着树上的鸟儿虫子等物打得不亦乐呼,今日难得高兴,崔薇也放他们半天假任他们去玩儿着,自个儿跟崔敬平各自背了一个背篼回家,这会儿崔家大门已经被人打开了,杨氏等人边上放着空了的箩筐与竹蓝等,个人都坐在院子中。 “你们两个倒是回来得快!”崔世福坐在石头上,满身大汗,一边朝儿女这儿看了一眼,一边就冲他们笑着招了招手。一旁杨氏面前放了一个蓝子,上头盖着白布,杨氏脚边还有一个被捆着的鸭子,显然是没有卖出去的,杨氏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不过见到儿子回来时,脸上却是露出一丝笑意来,连忙起身给崔敬平背上的背篼取了下来,一边就道:“你们今儿去哪儿玩了?娘也没找着你。”她一边说完,一边将背篼放在地上,掂了掂并不重时,脸色好看了些,连忙牵了儿子走到蓝子边,从里头掏出两块白糕,一把就塞进了崔敬平手里:“走饿了没,来填填肚子,先尝尝!” 她正说话时,里头王氏抱着崔佑祖出来了,看到崔敬平手上的白糕,顿时馋得直流口水:“娘,也给我两块吧,我也饿了!” “一天到晚不做事儿只知道吃。”杨氏听她说话,脸色顿进耷拉下来,将白布重新盖上了,一边道:“这东西是准备给二郎吃的,你自个儿饿了去煮饭吧!” 王氏脸色顿时一黑,见她这样偏心,有些不忿,不过崔世福等人都没有说话,她哪里还敢去多嘴,恨恨跺了跺脚,却是脸色阴沉不张嘴了。 崔敬平想了想,朝崔薇递了一块白糕过去,一边道:“妹妹也走饿了,你吃。” 这东西几文钱还没有几块,杨氏难得大方一回买了五文钱的,就是为了哄儿子,如今看到儿子竟然给女儿一块,连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顿时眼皮就一跳,连忙扯了崔敬平的手道:“你自己吃,你妹妹不喜欢吃这东西的!”她一边说完,一边看也没看崔薇一眼。 崔薇也不生气,果然脸上就露出笑意来,看到崔世福脸色有些不好看的样子,连忙从背篼里翻了一大包东西出来,一边打开了,一边笑道:“还是娘了解我,我是不爱吃那种糕点的,三哥,你也别吃了,全留给二哥吧,我这儿还有好的呢!”她一边说完,一边冲崔敬平招了招手,那帕子一解开,里头精致淡绿的糕点便露了出来,清香扑鼻,比起杨氏手中那些简单的白糕,不知吸引人了多少倍!连崔世福目光也看了过来,崔敬平笑了一声,果然将手里的白糕又往蓝子里一放,朝崔薇拥了过去。 刚刚那糕点崔敬平尝过一块,不知比白糕美味儿了多少倍,吃得他这会儿还心中惦记着,听到崔薇的话脸上露出笑意来,连忙就摊开了手。崔薇给了他三块大的,又分别给了崔敬怀一块,末了还递了一块给崔世福,一边笑道:“爹,您也尝尝!”一边说完,她手中便只剩了两块的样子,却没有要递给杨氏的意思,杨氏脸色顿时便是一沉,阴得险些能滴出水来,那头王氏闻着糕点的香味儿也有些忍不住,连白糕也不看了,见崔薇手上没几块了,连忙道:“四丫头,你这糕点哪儿来的,给我一块,我吃了要给小郎喂奶的!” 若是她用这一招来对付杨氏,说不得就奏效了,不过她喂不喂奶却不关崔薇的事儿,更何况就是这一句喂奶,之前的崔薇不知吃过她多少苦头,听她这样一说,顿时便冷笑了一声,捡了一块糕点就要往嘴里放。杨氏看到崔薇手上这种漂亮的糕点,见她没有给自己吃,更没有提要给自己放着,心中早就火大了,这会儿看她竟然要自己吃,顿时便忍不住了,沉着脸道:“四丫头,这稀罕物什儿,你也给你二哥留一块!” 崔敬平手中的糕点是最多的,可杨氏看儿子吃得欢快,哪里忍心让他不吃了,女儿少吃一口也是没什么,自然便是喝止住了崔薇,说完便要上前夺崔薇手里的糕点,一边道:“这样的东西你哪儿来的钱买的,你这死丫头,不会是偷了家里的钱吧?”说到这儿,杨氏脸色登时变了,伸手就要打崔薇。 崔世福脸也变了变,却是皱了下眉头,喝了杨氏一句:“事情没有弄清楚,不要胡说八道!”(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不管 王氏在一旁抱着儿子,见崔薇理也没理自己,根本没有要给自己吃糕点的意思,顿时心里一股无名火便冒了出来,此时哪里还看得她好,新仇旧恨涌到一块儿,恨不能崔薇立即被打死才好,恶狠狠的靠在门口尖叫道:“是她,就是她偷的钱,娘,你们走后,我亲眼看到她偷的!”杨氏一听这话,连问也没有问过,火气顿时从心底里便涌了出来,这样精致的糕点,就是一般点心铺子恐怕都做不出来,她买的白糕几块都花了好几文,这些糕点一看就不是便宜货,最少要十几文钱才能买得到! 一想到这儿,杨氏脑门儿顿时一热,脑海里顿时只剩了火气,一把捡过糕点揣进怀里,一边劈头盖脸一耳光就要朝崔薇抽过去,嘴里尖声骂道:“你这死丫头,你竟然敢偷钱,老娘今儿打不死你!”一边说完,一边杨氏便四处开始望着要找东西打崔薇了。 这些日子杨氏心里堆积了不少火气,凭白无故被崔世福使出去的一百文钱,到如今她心中还有些难受,崔薇又恰好在这个关头凑到她面前来,令她更是没了理智。崔薇见杨氏嘴中骂骂咧咧,顿时冷冷一笑,脚步往后微微一退,脸朝后头躲了躲,杨氏那一巴掌挥起的劲风从她面门前挥过,落了个空!杨氏见她还敢躲,愣了一下,顿时更是火冒三丈,伸手过来便要揪崔薇耳朵,嘴里冷笑道:“反了你了,竟然敢躲,今儿不好好收拾你一通,你还真逆了天了!” “没看过家里剩的钱,娘凭什么说是我偷的钱?”崔薇这会儿是真怒了,又朝后躲了一下,动作利落的躲到了崔世福后头,一边看着杨氏冷笑:“我这些糕点可是去镇上一个大户人家里接了活儿,人家给我的,您抢了我的糕点也就罢,凭什么还说我偷钱?” 听到这话,杨氏原本还涨得通红的脸,顿时愣了一下,连崔世福下意识护着女儿的手臂都僵住了,众人有些不敢置信,连崔敬怀都有些发愣,与崔敬平一起盯着崔薇看,杨氏愣了一下,理了理头发,有些错愕:“你说什么?” “我在镇上林老爷家接了活儿,替他家做帕子,林老爷家这才给了我一包点心,我现在还没尝过一口,娘抢了我的东西也就罢了,说我偷钱,我可真不敢承认的。”崔薇嘴角边带着一丝冷笑,杨氏看着女儿这张略带了有些厌恶的脸,顿时觉得面庞上火辣辣的烧着,举起的手僵在半空中,胸口间一滞,顿时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崔薇说她抢东西的话像是有一耳光重重的打在了杨氏脸上,令她嘴唇动了动,杨氏下不来台,顿时冷哼了一声,先进了屋里一趟,半晌之后出来时脸色还有些不自在,她没有再骂,显然崔薇之前说的话是真的了,虽然知道女儿不是偷了钱买糕点,但她怀里的东西却依旧没有要交出来的打算,崔薇脸上露出讥讽之色,也没想过杨氏会将她抢去的东西再给自己送回来,她心中一片冰冷,幸亏自己打了要存私房钱的心,这些糕点被抢了,看杨氏的笑话一回也就算了,反正那林家她还要再去的,往后与那林管事打交道多了,也不是吃不上,只要能出了这个口气便是了! “你这孩子,这糕点这样精致,你二哥是个有学问的人,总得要让他尝尝,你一个丫头家,也没见过什么市面,你吃块白糕吧!”杨氏说这话时,面上也露出一丝不自在的神色,崔敬平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一边将手里的糕点递了一块给崔薇,崔世福脸色阴沉厉害,一下子站起身来,拳头捏紧了,瞪着眼睛看着杨氏:“把糕点还给孩子!” 杨氏这嫁给崔世福好几十年,两人孙子都落地了,崔世福知道这辈子亏待了她,没给过她好日子过,因此对她一直都很体贴,两口子成婚几十年了,不像是别人家成日里打打骂骂,杨氏从没想到过,崔世福还有对她这样摆脸色,那表情像是要吃人似的一天,顿时就愣住了:“你说什么?” “越活越回去了,你不给孩子吃东西就算了,怎么还抢她的东西?孩子自己得来的,她爱给谁就给谁,她自己想吃就吃,二郎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要是有本事,自己往后能挣得回来比这还要好的糕点,用得着你来给他留?”从刚刚杨氏说自己女儿偷钱开始,崔世福心里就窝了一把火,在他看来女儿一向懂事,绝对不可能做出偷钱的事情,就算是偷了钱,孩子年纪还小,好好教育一次就算了,若是换了崔敬平偷钱,杨氏还能舍得打他?后来又证明了崔薇没有偷钱,崔世福这心里更不是滋味儿,难得对妻子发了火:“二郎要是只有这点儿本事由你护着,我看这书也不必读了,与我一块儿下地得了!” 没想到崔世福会因为一个丫头片子而这样当众给她没脸,杨氏顿时又羞又恼,听到他埋汰自己儿子,这儿子就是杨氏的命,她哪里还忍得住,一下子指着崔薇就开始骂了起来:“没给她吃的还是没给她穿的,要她到外面去找活儿干,如今她还没嫁人呢,这挣的东西本来就该我管着,小东西,难不成还要飞上天了?这糕点我就给二郎吃怎么了,是饿着她了还是渴着她了,让她睡田地里去了?要想挣钱,行啊,以后她那破房子,我是不会给一文钱的,自个儿想法子,你要是能挣着了,我也不眼红,要没本事,自个儿睡破房子就是!”杨氏喝完这话,冷笑了一声,回头翻了一个装鸡鸭的空箩筐倒过来,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见她反倒凶狠了起来,崔世福脸色气得铁青,指着杨氏半晌说不出话来。 看到这样的情景,王氏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只可恨杨氏没有上前打崔薇一顿才好,如今眼见闹了起来,可惜有了崔世福多事,崔薇那死丫头没挨着打,王氏顿时眼珠子一转,准备添油加醋收拾她一通,想了想就道:“崔丫头,你是怎么与林老爷搭上话的?你如今年纪小小就不学好,净学人家那些勾三搭四的,往后坏了名声,我瞧瞧你嫁得出去不!”王氏说到这儿,咧嘴笑了笑,一张腥红的嘴上还带了之前没抹干净的胭脂,配上那张最近被晒得黑瘦的脸,越发显得刻薄讨嫌。 崔敬平这会儿看屋里人吵起来了,他就是年纪小,可他一向鬼精灵的,哪里听不出王氏这话用心险恶,若是坏了妹妹名声,简直是比要了崔薇命还惨,顿时便站了出来:“妹妹是卖凉拌木耳丝给林老爷,才去了林家府中的!大嫂,你一把年纪了,可不能这样乱说话!” “你这小犊子,你说谁一把年纪了!”王氏听到崔敬平这样一说,顿时又气又羞,她嫁给崔敬怀时才刚十六岁,如今就算是过了两年,也不过十八岁,还没有到十九呢,这死小孩儿就说她已经一把年纪,王氏顿时气不过,骂了一句,回头就看到杨氏阴沉沉的脸色,顿时心里一跳,连忙又抱紧了儿子,指着崔薇大声道:“好啊,你这吃里扒外的死丫头,竟然敢拿着我家里的东西私自去卖钱,你这不学好的东西,从小就学着会搬娘家东西,往后长大可怎么了得!” “木耳丝是我自己上山采的,我愿意卖就卖,愿意吃就吃,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大嫂的东西了?”崔薇冷笑了一声,顶了王氏一句,顿时让她面红耳赤涨得说不出话来,她这段时间吃得高兴了,还真忘了这木耳是崔薇自己上山采的,如今被她一堵,半晌之后才恼羞成怒道:“死丫头,如今嘴倒利索了,还知道还嘴,我说一句,你说十句来堵!”说完,嘴里还在不住骂骂咧咧着,也不知是谁嘴巴讨人嫌的。 崔世福脸色漆黑,大喝了一声:“好了!薇儿自己的东西,她自己作主,谁也管不着!”崔世福这话一说了口,令原本还想问崔薇卖了多少钱的杨氏顿时间便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起来,心里像是憋着一团火气发泄不出来一般,令她极为难受,又看到崔薇那边的背篼,顿时沉了脸骂道:“谁要让你将背篼弄脏的,还不赶紧去洗净了,另一个是哪儿来的?” 好像是借着这骂声,杨氏心里的火气才能发泄出来般,今日赶集时她与崔世福站了半天,只卖了一只鸡,剩了一只鸭子提回来了,卖了些蛋以及粮食凑上还不足九十文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没料到崔薇卖些没听说过的野菜竟然也能卖得出去,她心里无名火直冒,又听崔世福不给她留脸面,那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暗指她刚刚抢崔薇糕点一般,杨氏气恼之下大声道:“她自个儿买的东西,爱怎么弄怎么弄,以后我反正不会管那破房子的事儿,她自己有法子,自己去尽管去卖东西,翅膀硬了,你有钱我也不贪,要想我出钱,一分也没有!” 这话已经是杨氏说第二次了,崔世福顿时气得身体都颤抖了起来,指着杨氏怒声道:“阿淑,你……”rs 第六十八章 吵嘴 见这两夫妻掐上了,崔薇心里对杨氏这话是真正赞同,可惜她也知道杨氏性格,不管她的破房子是真的,不想出钱给她修也是她内心的真心话,可若说她要是知道崔薇手里有了二两银子而她不眼红,崔薇头一个就不信的!一想到这儿,崔薇顿时冷笑了一声,故意给杨氏添堵,一边就冲崔世福笑道:“爹,娘既然这样说了,我也不瞒着,我今儿卖了三十多文,买了个狍子回来,爹,咱们父女俩和大哥三哥们今晚吃狍子肉吧,我还请了聂二哥和王二哥他们过来!” 杨氏初时只听到了那句三十文,顿时心脏就跟着跳了几下,恨不能揪着崔薇的耳朵让她将钱交出来,可回头又见崔薇将那脏兮兮的背篼拿了过来,里头装着一只狍子的尸体时,顿时她眼前便是一黑,又听到崔薇说花了三十多文买狍子,顿时一口血险些都吐了出来,眼睛通红,指着崔薇就开始骂:“你这倒霉孩子,三十多文钱买了这样一个不顶事儿的东西回来,吃吃吃,就知道吃,家里样样都要用钱的,你如今竟然这样就用钱大手大脚,我……”她想说要找东西打死崔薇,而另一头崔世福脸色却是冷了下来,看着她道: “你要干啥?”语气里带了一丝警告之意,看了杨氏一眼:“你自己说了,女儿挣的钱是她自个儿的,你也别想着,既然你说了不眼馋她的东西,你有志气的就不要吃!” 其实崔世福也心疼那几十文钱,不过这些钱是崔薇自己挣的,若是他眼红钱,大不了自己再想法子挣钱就是,再怎么样也没有到要伸手管孩子要钱的地步。杨氏听了崔世福这话,一口气险些没有提得上来,她这会儿算是看清楚了,崔世福今儿是铁了心站在崔薇那一边,别说打了,连骂几句两夫妻都快要吵架,杨氏心里这会儿什么滋味儿都有,可她性情暴燥是暴燥,但不是真正傻的,为了一个没几年就要出嫁的女儿,若是跟崔世福闹僵了才是真正划不来。 一想到这儿,杨氏忍下了心里的一口怒气,阴沉着脸,坐一边儿去不吱声了。要让她说不吃那狍子的话,岂不是傻的?钱已经花都花了,不吃是白不吃的,又不能将钱变回来,她已经大半年没沾荤腥了,如今有肉,怎么可能不吃?一想到那花出去的几十文钱,仿佛是割了自己的肉般,杨氏捂着胸口,半晌没缓过气来。 王氏瞧了瞧背篼里的狍子一眼,顿时两眼放光,她想到前些天自己娘家人被杨氏打了出去,如今恐怕是生了自己的气,要是往后她没有娘家支持,恐怕崔世福打死了她也没人管的,倒不如借这个机会好好跟娘家拉近关系!一想到这儿,王氏顿时眼馋了起来,连忙开口道:“薇儿,这狍子如此大,我想着咱们家也是吃不完的,现在天气大,放上几天就要坏,不如让你姻伯娘与我哥嫂他们来吃吧?”刚刚还胡说八道想陷害崔薇,这会儿一听到有吃的,王氏顿时便忘了个一干二净。 崔薇冷笑了一声,看了王氏一眼,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厌烦,转头冲王氏笑了笑:“大嫂,我可没说要请你吃的。再说了,吃不完可不怕,我已经请了聂二哥与王二哥他们过来吃饭,就不用大嫂来担心了!”崔薇这话一说完,王氏便愣了一下,接着回过神来明白崔薇说的是什么意思时,顿时又急又怒,连忙道:“那怎么行?我现在正在喂小郎奶,要是没好吃的,小郎也是吃不好的,我不请娘家人就是了!”说到这儿,王氏脸色有些不好看,像是极为委屈,吃了什么大亏一般。 杨氏听到要喂小郎奶时,神色动了动,不过想到刚刚崔世福让自己也不要吃的话,顿时心里就说不出的烦燥,也不好立即便帮王氏说话,坐在箩筐上头不说话了。 装作没看到杨氏阴沉着脸的样子,崔薇先将自己的背篼提了起来,拿出了里头一大包东西,杨氏看得眼皮儿跳了跳,连忙道:“那是啥,拿过来给我瞧瞧!” 崔薇转了转脖子,将布里裹着的钱死死捏着,深恐杨氏等人听到了一点儿声响,一边头也没回:“这是镇里大户人家要我帮着做的帕子等物,可不能碰坏了!” 见到女儿一下子拒绝了自己的要求,杨氏表情有些讪讪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果然养个女儿是养不熟的,今日说话这样绝情不说,连东西也不给看,她心中有些不满,但崔世福刚刚还在那儿盯着,自己之前又说了不要崔薇东西,也不给她钱的话,如今还没过多大会儿功夫呢,怎么好自打嘴巴,因此杨氏虽然不信这是女儿接的活儿,可也不好立即便过去瞧。在她看来崔薇一个丫头片子,平日又老实木讷,做的女红又算不得多么出色,能自己缝件衣裳便不错了,又哪里有大户人家不长眼的会来找她帮忙做针线活儿,里头肯定是崔薇买的东西,她不肯实话实说而已!杨氏越想越心里头不是滋味儿,嘴里就不满道:“我是你母亲,我瞧瞧怎么了,难不成我还会给碰坏了不成?” 崔薇心里冷笑了一声,给杨氏瞧是不会碰坏,不过恐怕里面的丝绸便保不住了。连鸡腿脚上她都能刮得出层油来,就不信她看到这丝绸不动心!崔薇也不理她,将东西直接抱回了屋里去,路过王氏时,王氏伸手就要来拽里面的东西,崔薇转了个身离了她远一些,眼神冰冷的看了王氏一眼。王氏原本还觉得崔薇藏了好东西没有拿出来,可这会儿一看到小姑子眼神,顿时便想到了那日她砍自己两刀时的神情,顿时手臂和后脚跟都隐隐发起疼来,心里一股寒意涌了起来,连忙就将手缩了回去,嘴里偷骂了几声。 将丝绸放进自己的床头里藏好了,崔薇将里头的铜钱全部取了出来死死的放在一个布袋子里,外头又拿袋子套了一层,直到摇了摇听不出声音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若不是她的屋子到现在还没有修好,她如今也不会将丝绸放在这边!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又将那粗布包着的丝绸塞到了床头稻草下面,崔薇这才放心了些,出来时杨氏等人表情还有些不好看,院子中气氛有些古怪,崔世福想到刚刚杨氏的话,以及被杨氏抢去没有还给女儿的点心,顿时有些不大自在,抖了抖烟灰,连忙站起身来:“今儿地里我也不去了,我给薇儿收拾院子去,大郎,你随我一道!” 崔敬怀这会儿正有些尴尬,听到父亲这样一说,连忙就答应了一声,回头拿了两把铁锹便站了起来。崔薇心下有些感激,连忙背起了那个装了狍子的背篼,一边道:“爹,我去将这狍子收拾了,咱们今晚上好吃。”杨氏听到她这话,犹豫了一下,自个儿捡了衣裳进桶里也准备拿到河边去洗,那头王氏眼珠转了转,杨氏便已经吩咐道:“我去洗衣裳,王氏你将饭煮了,筐里没卖完的菜正好今儿中午吃。” 一听到这话,王氏顿时有些不满:“娘,爹和夫君给四丫头做事,凭什么要我来做饭。” 刚刚还在女儿身上吃了一肚子的气,杨氏当着崔世福的面,再加上崔薇又没做什么事情被她捏着把柄,不好平白无故再骂人,正巧王氏就凑了上来,令杨氏顿时眉头就立了起来:“你死人啊,耳朵是不是上饭桌子了?我的话没听到是不是?让你煮饭就煮饭,要是不想煮,滚回你们王家去,也没人使唤你!”看杨氏骂得正凶,王氏就算心里郁闷得要死,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她眉头,连忙缩了缩肩膀,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一声,杨氏这才脸色不大愉快的别开了头去。 这两人吵着吵着,崔薇也不以为意,想了想今儿既然崔世福等人要帮她拆院子,她也不去将钱藏了,说不得要是他们挖出来,还当是祖宗之前埋下的可就糟了,倒不如放在自己身上几天还要安全一些。几人在家门口各自分开,崔薇取了小刀背着狍子跟杨氏一块儿去了溪边,崔敬平看情况不对,跟着崔世福父子去隔壁帮忙了,就得两母女一块儿去溪边,可惜一路上两人不止无话可说,走得还远,杨氏不知怎么的,看女儿默不作声背着背篼走自己后头的样子,心里有些酸楚又有些不满,果然这死丫头就是个养不熟的,如今一点儿也不知道亲近自己。 路上遇着赶集回来的人们,与杨氏打着招呼,崔薇就跟在后头,一副乖巧的样子,可是却并不多话,使得杨氏心里越来越烦燥,也不理她了,自个儿在溪边搓了衣裳,便看到女儿已经将一头狍子收拾了个干净,里头的内脏都清理了大半。杨氏看她一个人蹲在石头边,小身子有些吃力的模样,不由又有些心软,到底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可惜是个女儿。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杨氏原本软和下来的神色又有些僵硬了起来,冲崔薇喊了一声:“你来搓衣裳,那皮我来剥吧!”rs 第六十九章 不见 小孩子要给这狍子剥皮还真有些困难,崔薇做事儿就算再能干,可到底力气不够,杨氏自已认为是一片好心,谁料崔薇头了没抬,便细声细气说道:“娘把我的衣裳放到一边儿就是,我等下自己洗,如果娘洗完了,留个桶给我,先回去就是。” 一听这话,杨氏脑门儿顿时一热,心里又气又酸涩,看着崔薇半晌说不出话来。幸亏这会儿村里的人都去赶集了,溪边没有人,否则若是被人听到这话,恐怕真是连自己一张老脸也丢尽了!杨氏脸色阴沉得厉害,心中既是难受,又是火大,闻言便冷笑了一声,果然将崔薇的衣裳朝一边溪旁的土里扔了过去:“你有能耐,你翅膀硬了,既然这样,你的衣裳自个儿洗就是,我回去了!”说完,留了个桶下来,三两下将剩余的衣裳在水里浸了一遍,果然提起一个桶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等她一走,崔薇才抬起头来朝她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嘴角边露出一丝冷笑来,两人刚刚才闹过那样一通,杨氏该不会以为就给自己剥个狍子皮,自己就得原谅了她吧?或者说她心里说不定根本没觉得她自己有错,搞不好她还觉得自己不听话,又不肯舍已为人,将糕点让出来给崔敬忠吃,反倒是错的呢!想到此处,崔薇神色又冷了些,也懒得再想杨氏,细心的将狍子皮剥好了,又将洗干净的狍子放进背篼里,背着走到衣裳边,三两下搓干净了,这才将桶放进背篼里,回了家。 屋中杨氏不见身影,不过她洗的衣裳已经晾好了,令崔薇有些诧异的是院子里也是冷冷清清的,像是没人的模样,她将背篼放下了,又将衣裳也晾好,进了堂屋里看也是没人,不知道为何,崔薇心里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了出来,王氏平日没事儿绝不肯踏出大门大步的,这样热的天,别人家里都忙得很,她连门儿也不好往外窜,人家可不像她这样闲的,因此几乎都是呆家里不动的,这会儿却不在屋里头。 崔薇脑门儿一跳一跳的,连忙按着胸口放着的一包铜钱,铜钱硌得人硬生生的疼,她这才进了屋里。崔薇住的床上挂着的蚊帐掉落了半边,她出门时明明还挂得好好儿的。一看到这种情况,崔薇心里突然之间‘轰’的响了一下,连忙鞋子也顾不上脱就爬上了床。床明显被人翻过,乱糟糟的,那下头的稻草松垮垮的将一床破草席拱得高高的,崔薇放丝绸下去时明明拿东西压过的,这会儿却变成这般,肯定是有人翻过了! 一想到这儿,崔薇顿时头都要炸了,心里一股火气涌了上来,翻了翻床下,果然自己放粗布包裹的地方被人挪了窝,她摸上去手感就有些不对劲儿,粗布被人翻开过了,扯出来一看,里头的红色丝绸不见了,只剩了一块粗布揉在那稻草里头,崔薇顿时脑子里便‘嘭’的一声响,像是炸开了锅一般,气得浑身直哆嗦!是谁干的?崔薇这会儿气得心脏不住的‘扑通扑通’跳动,阴沉着脸扯了那团粗布便下了床,连床也顾不上整理,一下子便出了屋来。 屋中静悄悄的,崔家里外就得这么几间房屋,杨氏跟崔薇是睡一个屋的,里头没人,王氏房门锁得紧紧的,也不在屋里。王氏嫁过来时家里陪了一些床单被套,她瞧得跟眼珠子似的,平日轻易不肯让人进她屋里去,深怕被人捞了东西,她房门上锁也不奇怪,崔薇眼珠气得通红,把钱先放到床底下搁好了,干脆拿了布走出房门来,刚站在堂屋门口,杨氏掐着几条新鲜的丝瓜回来了,看到女儿跟要吃人似的样子,脸色铁青,目光阴沉,站在门口冷冰冰的看她,顿时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崔薇扬了扬手中的粗布,冲杨氏露出一个冷笑来:“娘可进房间里了?” 她语气有些不对劲儿,杨氏听了出来,可见她这样一说,顿时有些不满,脸色也有些难看,冷笑了一声:“你将那些东西瞧得跟金银宝贝一样,我可不敢动你的,要是不见了,指不定还要怪谁呢!”杨氏语气里透着不满,崔薇听出来了,不太像是杨氏拿的,而且杨氏只比她早了几步回来,这会儿又出去摘了丝瓜,应该不会有那个作案动机,不对劲儿的是王氏,她就在屋里头,而且这会儿竟然不见了,才是真正可疑的!一想到自己拿东西进屋时王氏想要扯过去看的眼神,崔薇心中顿时更加肯定,火气也越发旺了,晃了晃手中的布,一边问道: “大嫂呢?” “你怎么跟人说话的,连娘也不会叫,你是在问阿猫还是阿狗了?”杨氏这会儿极为火大,而且心里还不痛快,赶集回来的事情她到现在还梗在心里头,崔薇这死丫头不知道哄哄她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还阴沉着脸,甩脸子给谁看!杨氏气得厉害,不过不知为何,看到女儿这副神色,她发了一阵火气,却仍是不快道:“我怎么知道她跑哪儿去了,这杀千刀砍脑袋的东西,让她煮饭回来就不见了人影,还要我去摘菜,这好吃懒做的贱人,一天到晚的偷懒,简直不得好死!” 杨氏嘴里咒了几句,看崔薇神色不对劲儿,转身进了屋里一趟,出来时手上就将布放好了要往厨房里钻,杨氏吓了一跳,连忙将丝瓜往旁边一放,连忙拽住了她:“你要干啥?” “她偷我的东西,我今儿非要跟她拼了!”崔薇气得身子直哆嗦,手脚冰冷,杨氏将女儿抱进怀里死死抓着,看她气得脸色扭曲,连额头青筋都鼓了出来,心里也有些发慌,听她说王氏偷了她东西,也不知道小孩子东西有什么好重要的,一有事儿就非要打打杀杀的,连忙就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她拿了就拿了,回头我补给你就是了,一个姑娘家打打杀杀的,成什么体统……” “那是镇上林大老爷给的一丈绸子,是要我帮着做手帕荷包等物的,丢了娘有钱赔没有?”崔薇挣扎个不停,反正她又不会吃亏,硬是非要挣脱杨氏进厨房拿刀找王氏拼命。杨氏也顾不得女儿说她没钱赔时的尴尬了,一听到一丈绸子的话,顿时眼皮就跳了跳,开始她还不相信崔薇有那个本事接到活计,可这会儿听到崔薇一说,又仔细看了看女儿脸色,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杨氏一下子就信了,顿时她便失声唤道:“一丈绸子?” 杨氏声音都有些变了,她也跟着慌了起来,女儿挣扎的时候手肘撞得她胸口疼也顾不得计较了,崔薇听她知道害怕,也不再挣扎,被杨氏抱进怀里她心中一片腻味,冷笑了两声:“是啊,那林老爷可是当初临安城的知县,人家如今虽然告老还乡,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好不容易让我帮着做趟活计儿,若是东西掉了,咱们一大家人等着进衙门挨板子就是。这东西是大嫂拿的,到时拿小郎和大哥去顶罪就是了!” 她这样一说,杨氏又听到要让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去顶罪,顿时有些不大痛快,一巴掌就拍到了女儿后背上,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赶紧将你大嫂找回来!”杨氏这会儿心里是真有些发慌了,也不知道这死丫头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她虽然性情泼辣,但又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到村里的地主老爷心中都有些发虚了,更别提那做过知县,当过大官儿的人,杨氏一听到就觉得双腿发软,再加上崔薇一向老实,还没说过慌话,杨氏哪里会当她撒谎,顿时六神无主,放开女儿拍着大腿就叫骂了起来:“这遭瘟的王氏,丧门星啊,这败家娘们儿,回来老娘不打死她!”一边说着,杨氏看到崔薇,忍不住指了她鼻子就骂:“你也是,好端端的去接什么活儿,若是这回东西丢了,你自个儿拿命去填!”杨氏说完,越发生气,崔薇冷笑了一声: “我不接活儿不想法子挣钱,我要住的破房子,娘给我拿钱修吗?”一说完,看到杨氏脸色大变,要吃人的模样,崔薇连忙转身便跑出了院子。 杨氏见她一跑,气得没地方撒气儿,也顾不得煮饭了,回头就朝那崔世福几人那边跑过去了。等她一走,崔薇才又重新回来,钻进屋里将钱取了出来,想想这崔家可不是藏钱的好地儿,可是又不知道藏在哪儿好,干脆跑到后头柴房处,找了个空的耗子洞,将钱塞进去,外头拿土疙瘩挡住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连午饭也没人煮了,个个都心急火燎的,崔敬怀听到这事儿时险些睁着眼睛昏过去,脸上顿时火烧火燎似的发烫,也顾不得再推那院子了,将东西一扔,满面狰狞的就道:“我去将她找回来!”到了这个时间还没回来,王氏一准儿是回娘家去了,崔敬怀知道王氏性子,也认定那东西八成是她拿了,否则这婆娘不至于连家也不敢回了,一想到这些,崔敬怀想到刚刚妹妹的脸,顿时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若是王氏就在他面前,恐怕这会儿崔敬怀一锄头挖死她的可能都有了!rs 第七十章 怀疑 “你好好说说,将东西拿回来,孩子也抱回来,王氏就不要带回来了!”杨氏这会儿急得脸色发白,一想到王氏,又气得咬牙切齿,脸色也跟着扭曲了起来。若是以往,听到这话崔世福少不得要劝上几句,不过王氏捅了这样大的篓子,而且还敢做这样的事情,他心里也不大痛快,回头便冲杨氏道:“你先准备着,若是大儿媳妇真将东西弄走了,你将屋里的钱准备一下,若是到时王氏还不回来,也好赔上去!” 听崔世福这样一说,崔敬怀脸色通红说不出话来,而杨氏则是炸开了锅:“赔钱?”她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不少,几乎像是尖叫了般,叉了腰便大喝道:“家里什么光景,你比我还清楚,哪里有钱赔给人家?那地里的稻谷要熟了,不得请人来帮忙收割?你是想让咱们一家人来年喝西北风吧!我没钱,谁惹的事儿,让谁自个儿想法子去,王家教出这样的女儿,自个儿去收拾烂摊子,我不管!” 杨氏说完,忍不住一下子就哭了起来,也顾不得儿子还在身边了。崔敬平听得分明,也不知道妹妹何时去镇上接了活儿,想来就是卖东西的时候,连忙就朝家里跑去了。 而一听到赔钱的话,杨氏心里便不是个滋味儿,今日上街便只卖了七八十文钱,一家人一年到头连新衣裳都舍不得扯上一身,哪儿来的余钱?这几十文钱是要等着打稻谷时用的,到时请人做事与置办饭菜哪样都要钱,她又哪儿来的多的赔给人家?再说那绸子自己连摸都没有摸过,镇上倒是有人卖的,可是杨氏虽然眼馋,不过连价钱都不敢问上一回,一想到自己凭白无故可能又要支出一笔钱,杨氏越发伤心了起来,不止是将王氏,连带着将崔薇也给恨上了。 “崔薇那死丫头果然是来讨债的,要不是她多事儿,家里哪里有这样的麻烦,哪家姑娘不是像她一样过的,偏生她还要闹腾,也不知道性子随了谁!”杨氏气得不住口的骂,崔世福却是手哆嗦着从腰间解了烟袋子下来,颤抖着点了吸上一口,由着杨氏念了半天,冲表情沉默难堪的大儿子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道:“钱不够,先将玉米高梁等都卖了,马上要收花生了,也一并拿到镇上卖,大儿媳妇嫁到崔家,就是崔家的人了,王家不会认的!” 崔世福既然都这样说了,表明他心中已经是下了决心,杨氏心里说不出的绝望来,双腿一软就瘫坐在了地上,忍不住捶着地就大哭了起来:“王氏这贱人,她妈当年卖身不知才生了她这小东西,不要脸狗*养的东西。”她嘴里骂了几句,又骂了几句王家,崔世福知道她心里不大痛快,也沉默着不出声,由着杨氏骂了半晌,这才叹了口气,高大结实的身子一下子矮了半载下去,整个人像是突然之间老了一大截,杨氏还在骂着,看到丈夫这模样,心里又酸了起来,就是有满肚子的怨气,这会儿看到崔世福的样子,也再骂不出口了,只拿衣襟擦着眼泪珠子,一边有些惶恐道:“卖了玉米,这一年猪吃什么?” 她这一样说,崔世福也跟着沉默了下来。两夫妻相望着不说话,而另一头崔薇藏好了钱,也没出门,就在院子里坐了半晌,想着自己来到古代后的情景,崔家里每天热闹得跟唱戏一般的生活,王氏的闹腾不休,突然之间心里腻味得很,剩余的钱看来也要尽快花出去,果然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回她要早些将屋子收拾好搬过去才是正经,成日这样闹腾着,王氏不嫌烦,自己都累得慌了。 杨氏二人回来时,就看到崔薇面无表情的坐在屋中地上的情景,两夫妻相互望了一眼,都觉得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杨氏面对女儿时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看到崔薇的模样,连忙小心翼翼坐在一旁的石头上,轻声说道:“你大哥已经去王家了,估计午时就能回来,也,也说不准那布不是王氏拿的。”杨氏一向看不起女儿,认为女儿就是个赔钱货,还是头一回与崔薇说话这样没底气,一边说着一边就看了看她脸色,说到最后时,自个儿也有些不相信,声音便停了下来。 “是不是她干了,她回来不就知道了么。”崔薇抿了抿嘴唇,心里火气一股股的涌了上来,烦燥得要命,想了想便道:“若这回真是大嫂干的,我往后自己多挣钱,只盼爹能让我早日挣了钱先将房子修整一下住进去。”女儿的话像是一耳光狠狠扇到了崔世福脸上,使得他头一下子低垂了下来,捂着脑袋,沉默了半晌才道:“家里有钱,先拿来垫上,把房子修整了,你先住过去就是!” 原本杨氏心里还有些歉疚,这会儿一听到崔世福说的话,顿时忍不住就嗷的一声叫了起来:“又要花钱给大伯家买房子,又要赔了那缎子钱,如今还要花钱修整房子,崔世福,你当家里是挖金矿的不成?”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如今听崔世福的意思竟然还要支钱出去,杨氏哪里受得了,忍不住就揪了揪头发,心里急得上火,不止是恨崔薇,连王氏也恨上了。想来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情几乎都与王氏闹腾有关,这个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儿,以前瞧着老实,最近却是越来越不听话,连半点儿亏都吃不得,哪里与人打得成一堆,往后嫁了人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若是这样下去,岂不是让以后的亲家指着自己脊梁骨骂? 崔世福见杨氏激动,他心里原本就有火气,这会儿也跟着一下子就暴发了出来。家里的事儿平日是杨氏做着主,不过不代表他就不清楚家里的景况,本来心里就闷着,此时一下子全部暴发了出来,崔薇还没有开口说话,这成婚几十年还从未红过脸的两口子顿时站在院子里吵了起来。 一家人心情都不大好,家里自然就没了煮饭的人,眼见着快到午时了,住在隔壁的崔世财一家人赶集回来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连忙都过来了,杨氏二人吵得这样凶,院门关着都挡不住那声音,就差没有真正动手了。林氏带着儿子儿媳过来时,就正好看到这两夫妻吵得面红耳赤的模样,顿时便脑中嗡了一下,见两人越说越激动,杨氏那样一个泼辣人儿,这会儿已经捡了衣襟擦眼泪珠子了,林氏进来便先让大儿媳刘氏将院门关上了,大声喝道:“你们这二人是干什么?一把年纪还在小辈面前吵嘴,连脸皮都不要了?” 若是没见着旁人还好,一看到林氏过来,杨氏越发觉得委屈,一边抹着眼睛,一边却又不肯服输,她一辈子好强,还从没有过这样丢脸的时候,崔世福脾气好,从不对她说重话,因此她大嫂刘氏羡慕她得很,今日在刘氏面前出了这样一个大丑,杨氏哪里受得了,这会儿拉着林氏便道:“娘,您说说,孩子他爹因为四丫头的事儿今儿非要与我闹。”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将今日的事情和盘托出说了一遍! 杨氏嘴皮子利索,不像崔世福平日并不多言多语的,三两下便将情况说了个完,却是将自己抢崔薇点心那一截给隐了去,她就是有脸说,恐怕林氏还没脸听,少不得要训上她一顿,这又不是什么光采的事儿,自然就不提了,只是却将崔薇私自接活儿的事情提了,且听得出来她为这事儿火气还不小。 林氏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顿时沉默了片刻,接着又看了看屋里站着的孙女儿,叹了口气:“你这丫头也是,哪有你私自去接活儿的道理,也不怕被人诓骗了,也要你母亲帮着瞧瞧才是,再者小孩子不懂事,三十多文钱,哪里就买一只狍子了,往后啊,这有钱还是给大人说上一声。”林氏摸了摸崔薇的头,温和说了几句,她其实也心疼那几十文,老2家日子不好过,刚娶了一个王氏没几年,如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之前又给了老大家一百文,看得出来杨氏至今对这个事儿还有怨气在,可惜林氏就算是想帮老2一家也是有心无力,上次暴出自己有银子的事儿后,刘氏便一直心里不大痛快,认为自己偏心,虽然表面碍于崔世财不大敢说出来,不过话里行间与语气里听得出来就是了。 崔薇嘴角弯了弯,虽然知道林氏不见得有什么私心,也可能没想过要自己那几十文,不过她以自己方法来觉得为崔薇好的话却令她心中有些不舒服,但崔薇也知道自己若要住出去往后少受些杨氏的气还少不得要靠这位祖母帮忙,因此心里虽然对林氏这话有些不以为然,面上却并没有说什么。rs 第七十一章 狡辩 杨氏听到婆婆这话,顿时便如同找到了知已一般,连忙拿衣裳擦了擦眼泪,一边就附和道:“是啊,这丫头年纪小,又不懂事,没有我帮着把着怎么成?那三十多文啊,得买多少肉吃了,买了一头不顶事儿的狍子,能吃得到几口肉?如今胆子更大了,竟然敢私自出去接活儿,现在惹了这样大的祸事儿,她爹净想着帮她善后。”杨氏说到这儿,满身的怨气:“刚刚才为了她那破房子huā了一百文,家里过得紧巴巴的,卖了不少蛋与一只鸡才凑了七十多文钱,这下倒好,一下子又要全倒出去了,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听到这儿,一旁站着有些幸灾乐祸的刘氏顿时有些不自在了,尤其是那一句破房子更令她脸上火辣辣的,连忙就干咳了一声,别过头去,心里其实也有怨言,这给钱的事儿是崔世福自己一个人说出来的,又不是自己这个当大嫂的逼了他,回头却引得众人都埋怨,连婆婆林氏最近都对她有意见,更别提崔世财了,看她横挑鼻子竖挑眉的,不过收进口袋里的钱要她拿出来刘氏又不甘心,这会儿听到杨氏哭穷,就算是有些尴尬,也只有捏着鼻子装没听到了。 骂了一阵子,见众人都不出声,杨氏心里既是火大又是无奈,那头崔世福冷静了下来,看杨氏哭得双眼通红的样子,脸庞上已经有皱纹钻了出来,心里顿时也不好受,叹了口气:“薇儿是我女儿,她有事,我这当爹的不帮着,难不成看她出事不成?”听得出来崔世福语气已经软了下来,杨氏虽然还有些不甘心,但也知道丈夫性子,若是一句她愿意不管女儿的话说出口,恐怕不止崔薇要寒心,连崔世福跟林氏等人都得骂她。 明明她是为了一家大小的前程着想,可偏偏一旦出了事儿就谁都是好人,她一个来当恶人了。 几人正都发着愁,林氏唤了崔薇过来问了经过,崔薇半真半假的将自己今日上街卖东西去了林府的事儿说了出来,一旁刘氏目光不住的闪动,听她说完了,半晌之后才叹息道:“这林家可是大户人家,据说那位林老爷可还是做过官儿的,他若是真要捉着二叔一家不放,恐怕这回倒是麻烦了!” 民不与官斗,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不成文规矩。崔家人听到村里的里长都得陪着笑脸讨着好,更何况是知县那样的大人物了,以往更是连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惹着这样的大人,刘氏这话一说出口,众人都沉默了起来。 虽然对于吓着了崔世福崔薇心里感到有些抱歉,不过那缎子若真是王氏拿的,这回绝不能轻易就便宜了她!而王氏到这会儿还没回来,八成就是她干的,这崔家里头就算一天到晚的招贼,可隔壁就有人的情况下,旁人绝对不敢跑屋里来找,而且还找得这样准,一下子就冲自己床上去了。 几人正长吁短叹着,杨氏被刘氏一句话吓得更够呛,那头林氏年纪大些,总算能撑得住事一些,连忙道:“这事儿先甭提了,你先将午饭煮了,大人饿得,二郎如今还在学堂里头呢,他可饿不得!”一听到自己的儿子在挨饿,果然杨氏也顾不得再扯着这事儿,连忙去柴房抱了一大捆晒干的玉米杆出来,没一会儿厨房里就冒出了炊烟,杨氏拍着手站出来,脸色还有些难看,却是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一边道:“家里今儿这死丫头不懂事,买了那头畜生,娘跟伯大嫂今儿都在这边吃饭吧?” 一听这话,刘氏自然是千肯万肯的,他们好久都没沾过荤腥了,可惜林氏却是摇了摇头:“你们家里也不大富裕,难得吃回肉,自个儿吃就是,有余的,端一碗过去就是了!”端一碗过去哪里有坐桌子上吃得痛快?崔大一家人口也不少,刘氏心中嘀咕了两句,可当着众人面儿,到底没敢将这事儿说出来,别开了头去只当没听到了。 崔薇在一旁听着几人作主将自己的狍子拿来请了客,心里对杨氏这样的做法越发觉得烦闷,众人正坐在院子里愁眉苦脸时,杨氏匆匆烧了些饭菜,这会儿时间耽搁得久了,她怕二儿子在学堂里挨饿久了,一咬牙,又进屋里头摸了一个鸡刚下不久的蛋切了一把葱炒了一并端上,给儿子送饭去了! 那头林氏正想着是不是要将自己的棺材本儿拿出来给老2一家渡过难关,另一头崔敬怀背上背着儿子,一手拖着满脸惶恐头发散乱的王氏回来了,后头还远远的跟着王家的人,一路尾随了不少看好戏的,让崔敬怀面色更加铁青。杨氏送了饭回来时,正好就看到自己家门口围了一群人的情景,顿时眉头就竖了起来,三两下跑到门口儿边,扯开嗓门儿就大声吆喝:“看什么看什么,谁家里没点破事儿,要是谁再留下来,往后哪家要是有什么事儿,老娘拿个锣鼓跑他家门前敲去!” 杨氏性情一向泼辣,众人听她这话,倒有不少人心中打起了退堂鼓,人群渐渐儿就褪了去,崔敬怀拖着王氏的手臂一下子将她扯着进屋。看到这样的阵仗,王氏身子抖得如同秋风中落叶一般,见到崔薇时目光躲闪,嘴中哀求道:“夫君,夫君,你先放开我,我的手要断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那头董氏便也跟着道:“是啊大郎,我家huā儿可从小娇生惯养的,没遭过这样的罪,你赶紧将她放开吧!”虽然是求情的话,但董氏也不敢真过来,王氏这今儿难得抱着孩子回娘家,上次董氏与罗氏婆媳在杨氏手下吃过大亏,这回见到这母子俩自然是没了好脸色,谁料王氏倒了精灵,说是来请母亲与嫂子等人去崔家吃饭赔罪的。一听到有狍子吃,上回董氏婆媳被打了回来,还真没尝到肉滋味儿,心里也不甘,这才留了她进屋,谁料她刚进门儿,崔敬怀就跟着来了,也不像平日一般看到她就面带笑容,反倒迎视恶煞的样子,倒跟他那娘杨氏有几分相像。 看到崔敬怀腰圆臂粗的模样,董氏上回才吃过杨氏的亏,这会儿哪里敢上前去,若是不小心挨了崔敬怀一拳头,恐怕老命也要去半条了!崔家人不讲理的,尤其是有杨氏那样一个母亲,哪里教得出个懂礼的儿子!董事一下子将女婿贬低得厉害,不过到底这些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小心翼翼的站得远了,靠儿子儿媳们近了,心里才安心了些。王家人见到崔家这样的情景都有些害怕,不过想到王氏说的晚饭,顿时个个又都留了下来。 杨氏一看到王氏回来,顿时气便不打一处来,却是强忍着没发火,先是进了门儿让崔敬怀将门拴推上了,这才将崔敬忠吃过的空碗放到一旁,回头目光便四处望了望。王氏眼皮跳了跳,她是挨过几回打的,若是这会儿还看不出来杨氏的动作,她便真是白活了!杨氏这副模样,分明就是要关门打狗的意思了,虽然她不是狗,但可以想像她的下场不会比狗好到哪儿去,若杨氏真养了狗,恐怕还真舍不得打的!一想到这儿,王氏顿时吓得手脚冰凉,连忙张嘴就嗷道:“爹,娘,大哥,救我!” 喊了半天,却没有哪个理睬王氏的,董氏看到女儿目光移了过来,连忙就道:“huā儿,你命中该有这一劫的,也是你命苦了。”她要留在崔家吃晚饭,哪里敢得罪了杨氏,若是真被她又赶了出去,今儿不止讨不到好白跑一趟不说,还得受些皮肉之苦,崔家人今儿都在这院子里头,王家今天来的人还真干不过他们,杨氏战斗力强悍,一个顶俩,上次她可就领教过了,哪里敢去救王氏。 听到母亲这样一说,王氏顿时欲哭无泪,半晌说不出话来。杨氏冷笑了一声,冲王氏道:“我今儿给你一个机会,你老实说那缎子你藏哪儿了。” 王氏原本还有些青白的脸听到杨氏这话顿时愣了一下,面上露出不自在的神色来,目光游移,半晌之后才结巴干笑:“娘说的是什么,缎子,我可不明白。”一看她的神情,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董氏顿时捶脆顿足:“你这傻闺女,有好东西不知道拿回娘家,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娘白养你了!” 杨氏冷冷望了这个亲家母一眼,这会儿也顾不上与她计较,顺手操起一根洗衣棍,狠狠就在王氏面前挥了挥:“你不说也好,要是我自个儿找出来了,我今儿要了你的命!”杨氏说完,就看到王氏身体激伶伶的抖了一下,连忙就让崔敬怀将从王氏身上摸出一串钥匙过来,自个儿接了要往屋里去。王氏见到这情景,知道躲不过去,顿时张嘴便大哭了起来:“娘偏心,有好东西给姑娘藏着,崔佑祖如今这样大了,身上还连件像样的肚兜儿也没有,我只是想替他做件好衣裳,怎么又错了?娘心疼女儿,难不成还要亏待了孙子?这可是你头一个孙子!”(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请客 王氏一边说着,一边嚎得倒是大声,像是有人已经打在了她身上一般,听到王氏这样一说,在场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崔敬怀脸上难看得紧,见王氏还在嚎哭,蒲扇似的大手顿时重重一耳光便括在了她脸上,王氏身子被打得一偏,耳朵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嘴里尝到一股血腥味儿,竟然感觉不到疼,一下子人就蒙住了,半晌爬不起身来。 “闭嘴!”崔敬怀喝了一句,接着又看了沉默不语的崔薇一眼,只觉得脑门儿处像被人狠狠击了一拳,嘴唇嗫嗫动了动,半晌之后才捶了捶脑袋,嗡声道:“小妹,是大哥对不住你,那缎子还你了,你就捡好,我……”后头的话崔敬怀再也说不下去,生平头一刻,崔敬怀觉得自己难堪得恨不能有条地缝好钻下去。 王家人一见王氏挨了打,顿时也不敢开口去多嘴,个个缩在一旁,当做没看到一般。 杨氏从屋里果然抱了一大匹叠得整齐的缎子出来,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深怕将这薄薄的丝绸给挂huā了般,看着王氏恶狠狠道:“果然在她房里,这不要脸不要皮的东西,有娘生没娘教,干出这等不要脸的事儿来!”一边骂着,一边她忍不住就看了这丝绸一眼,那颜色红得鲜艳,可不是王氏之前那条粗布红裙可以相比的,难怪王氏这贱人动了心,连杨氏瞧着都忍不住怦然心动。刘氏看得入了迷,嘴里咂舌道:“乖乖,这样的好东西,我瞧着都眼馋,也不亏是那大户人家,才敢用这样的好东西。”她这样说了,杨氏更没有怀疑,这样的好东西她不信自己的女儿能买得上,唯有她去大户人家接了活儿做,才有可能抱回来这样好的布。 崔薇见找到了自己的布,顿时松了口气,要从依依不舍的杨氏手上将那缎子接过来,杨氏还有些舍不得,哪里肯一下子便给了她,转了转身子,避开了崔薇递过来的手,如被割了心肝儿一般叮嘱:“你小心些,放你那儿恐怕被割huā了,不如放我那儿吧。” “反正都不是自己的,放哪儿不一样了?”崔薇看得出来杨氏的意思,却不肯如她愿,故意堵了她一句。杨氏滞了滞,果然回过神来,便不说话了。 王氏挨了一耳光,现在耳朵还‘嗡嗡嗡’的响,眼见到嘴边儿的鸭子飞了,她心绞痛得难受,那缎子都入了她的手,就如同她的东西一般,再让她交出去,简直是让王氏心疼得直滴血,想了想到底有些不甘心,哀求道:“娘,娘,剪一些给我吧。” “又不是自己的东西,没听到是林大老爷的?剪给你,呸,做梦呢!”杨氏爱惜的抚了抚怀里的红缎子,动作轻柔得跟摸崔敬平似的。王氏却不肯死心,连忙又道:“娘,只剪一些,给小郎做个肚兜,他还小,还没用过这样的稀罕物儿呢,他身子娇嫩,时常穿粗布都不舒坦了,娘,一点点儿,林老爷是贵人,一定瞧不出来的!”一说到崔佑祖,杨氏顿时动了心,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便点了点头,转身进屋里去了,不多时手上拿了把剪子。 崔薇看得直咬牙,这东西给谁她都不想便宜了王氏,连忙沉了脸道:“这可不是咱们自己的东西,娘真要剪?剪了不怕到时林老爷拿我说嘴?” 一看杨氏动作,王氏心里就知道有门儿,哪里容得了崔薇给她将好事破坏了,连忙就啐了一口:“林老爷是什么样的大人物,怎么会来管咱们家的闲事儿,这东西他多的是,少一块儿他察觉不到的,娘,您剪一些下来,反正他们肯请四丫头做事儿,最多发现了大不了让四丫头帮他们多做些事情就罢了,一定不会有事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杨氏已经动了心,听王氏说得又有道理,也不敢去看女儿的脸色,一下子拿了剪刀便将那红布剪了一溜儿下来,也没敢剪太多了,就约有两个巴掌宽而已,可崔薇这心里却跟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 杨氏剪了一段下来,估计也觉得对不住女儿,也没再说要替她保管的话了,将剩余的布交还给了崔薇。崔世福父子估计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吃了午饭后便起身给崔薇院子干活儿去了,崔薇下午将自己关在屋里好一阵儿,连崔敬平过来时她也没有搭理,快到傍晚时,她才面无表情的出来洗了脸准备做狍子。今儿答应了要亲自下厨请聂二几个吃饭,旁人她不管,可聂二几人她却是要请的,更何况心里再不舒服,也不能在屋里关一辈子,做错事情的人又不是她,有什么好不敢见人的! 崔敬平表情有些担忧的看着她,一边亦步亦趋跟在崔薇身后,一副讨好的模样。 王氏陪着自己的娘家人坐在院子里,刘氏正帮着在这边做事儿,拿了刀正宰着狍子肉,看到崔薇过来时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这些人倒也是自觉,崔薇不出来个个已经将她的狍子当做自已的东西处理了,恐怕她不出门,今儿晚上连她的饭都不会留。林氏多少也有些尴尬,冲崔薇招了招手道:“四丫头,来坐会儿,让你伯娘做事就行了。” “不用了。”崔薇摇了摇头,看到剩下的小半个狍子,剩余的已经被刘氏切好放进一旁洗好的缸钵里了,刘氏见到她的目光,有些尴尬的将刀递了过来,一边道:“薇儿你要不要切一些?” 崔薇将刀接了过来,一边道:“那些我不要了,这些剩的我自己等下煮了正好招待聂二哥他们!” 王氏一听这话顿时有些不满了,连忙道:“你们几个小的,哪里吃得到这么多,给我们再多留一些,你们吃个腿吧!”她今儿下午挨了一巴掌,却又得了一溜缎子,心情正好,再加上身边又有娘家人,脸皮又厚,早忘了自己偷东西的事儿,一边就指手划脚的冲崔薇吩咐了几句。崔薇冷笑了一声,冲王氏扬了扬手中的大菜刀,一边偏了偏脑袋:“大嫂不要忘了,这狍子是我自己挣钱买的,可没用到家里一文钱,要怎么吃,要给谁吃我说了算,你要不乐意啊,自个儿喝稀饭,绝对管饱!” “小小年纪,便知道勾搭男人了,还要请人家吃饭,没嫁人呢,吃里扒外的东西!”王氏看到崔薇手中的大刀,顿时心里一寒,她哪里愿意不吃这狍子,可又不想在这个功夫与崔薇对上,既不想失了面子,又有些怕崔薇,连忙嘴里就小声的骂了几句,只让身边人听见了,也不敢大声了叫崔薇听着,上回崔薇砍她时的神情这会儿王氏想起来心里还有些泛怵,哪里敢真去招惹她,自己说了几句,心中痛快了也就罢了。 自个儿出去采了些青椒回来,又自屋后头摘了一大把的青huā椒,崔敬平帮着崔薇将大蒜与姜、葱芹菜等都各自去地里拨了一大把,这会儿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崔家里一片欢声笑语,两人半路时准备去聂家与王家唤了两个小孩儿出来,这俩小的就为着等一口肉吃,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眼巴巴的坐在门口等呢,看到这兄妹俩挎着竹蓝过来,原本坐在门坎等的聂秋文顿时欢呼了一声,一旁端着碗的孙氏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屋里透出灯光来,两个穿着破旧衣裳的小丫头坐在桌子边做着针线,目光转向门口这边时眼里露出一丝羡慕之色来。 “可算是来了,我家这小子都等了大半天了。”孙氏站起身来,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意来。她对于儿子饿了半天等着心头很是有些不舍,认为崔家人早就已经吃饭了忘了自己儿子,毕竟说请客的只是崔薇,她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而已,哪里能做得了家里的主?只是聂秋文性格倔强,认准了一个道理任孙氏哄了半天都不肯进屋吃饭,饭喂到嘴边就不肯张口,非说要等着崔三儿那小子过来请他,儿子能吃好东西孙氏自然高兴,可若是让儿子挨饿孙氏便心中有些不大痛快了,这会儿看崔敬平二人才来,只当他们是吃剩了才想起自家的小子,心中顿时恨得牙痒痒的,可想着今日时聂秋文回来说的事情,孙氏便强忍了心里的不满,一边冲这兄妹二人挤出一个笑容来:“崔丫头如今能干了,听我家秋文说,你今儿还卖了那野菜,都卖了好几十文钱呢。”孙氏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就在崔薇与崔敬平二人手上挽着的竹蓝里瞧了一眼,看到里头摆着的满满配菜,顿时愣了一下,又有些惊喜:“你们到这会儿还没有吃晚饭?” 话一说出口,孙氏也察觉出不妥当来,自己刚刚那样说显得也有些太过高兴了般,连忙就摆了摆手道:“都这样晚的天了,你们怎么到这会儿还没有吃。”(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眼馋 听孙氏说完这话,崔薇忍不住眼睛就闪了闪,她那样说便像是显得自己等人吃完了饭却忘了聂秋文一般,不知她说这话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但崔薇却是绝对听了出来她心中对自己肯定是有些不满的。一想到这儿,她眉头便皱了皱,只是幸亏她与孙氏是不打交道的,因此也不以为意,只轻嗯了一声,估计崔敬平也听出不对劲儿来,最近家中闹腾得厉害,使得这孩子也跟着敏感了起来,孙氏无意中露出来的不满他一听便上了心,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淡了起来。 聂秋文倒没想过其他,扯着崔敬平袖子便闹了起来:“崔三儿,你这家伙,让哥哥等了这么久,快说,今儿崔妹妹准备了什么好吃的?”一边说着,他一边目光就往崔薇蓝子里瞧了瞧,看到蓝子中的一些配菜,顿时脸色就变了变:“这会儿还没有煮好?我可都饿死了!” 孙氏一脸宠溺的看着儿子,听他这样说,忍不住就拍了拍他的头:“让你在家中吃一些垫垫肚子,你偏不肯听,这下知道饿了吧?娘让你姐姐给你先包块饼子,你先了吧,啊?”聂秋文梗了梗脖子,坚决道:“我不,我要吃好的,我不吃玉米饼子。”见他拒绝,孙氏也不再勉强他了,又捞了扇子给儿子扇着风。看聂秋文得意的样子,崔敬平当着人家母亲的面也没好意思揍他一下,只是磨了磨牙笑道:“有点事儿,耽搁了,我跟妹妹这才出来摘菜,要是烧好再来唤你,回头菜都凉了,有啥好吃的,喊了你跟猴,王二一块儿过去才做饭呢,吃着新鲜的可不是比凉的更好?” 一听到这话,孙氏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也不再劝儿子要再吃一块玉米饼子了,而聂秋文听着吃的,更是不住吞口水,催着兄妹俩人就要走。孙氏却连忙将崔薇拦住,一边慈爱的替崔薇扇了几下扇子,嘴里笑道:“可怜见儿的,崔丫头瘦成这样,崔二嫂也是的,一天儿就不肯给你饭吃!对了,聂大娘听说崔丫头今儿拿了东西到镇上卖,竟然还卖掉了,不知是什么稀罕物什儿,竟然也能卖得到钱,我也想……”孙氏话还没有说出口,满脸贪婪之色,那头聂秋文却不明白她的心思,早饿得头昏眼花见自己母亲还在跟崔薇多说,顿时不满道:“娘,不要多说了,我早饿得要死了,咱们走吧走吧!” “你这孩子!”孙氏还没等到从崔薇嘴里掏出个话儿来,就被自己儿子打断,一时间有些恼怒,可又舍不得怪自己儿子,话到嘴儿边打了个转儿,做出要打他的姿势,手却是高高举起,最后也没舍得轻轻落在聂秋文身上,只是替他理了理头发,一边双手合十朝天举着虚拜了两下,一边又嗔怪道:“什么死不死的,连话也不会说,童言无忌,有怪莫怪!” 对他娘的好心与担忧聂秋文一点儿也没有放在心上,干脆扯了崔薇兄妹二人就开跑,后头孙氏跺了跺脚,可看儿子都跑远了,想到他说饿了,也没有再将人追回来,只是嘴里埋怨了两句,回头看到屋里坐着的两个女儿时,顿时变了脸色:“还坐着干啥?赶紧去烧些水,等下二郎回来要洗澡的,你们再准备一些吃的,也不知道在崔家吃不吃得饱。”说完,又担忧了起来。两个姑娘答应了一声,沉默着起身放了针线,各自忙去了。 而崔薇等人又去接了同样饿着肚子在等在的王宝学,刘氏虽然说心疼儿子,但到底不像孙氏一般,感觉如同在埋怨似的,脸上带着笑,还与崔薇说了几句,话语间没有流露出要打探木耳的意思,不知道是因为王宝学回去没有提这岔,还是刘氏为人较厚道。不论如何,崔薇总算是对王宝学多了些好感,聂秋文这个大嘴巴肚子饿了催着众人赶紧回崔家去了,配菜都准备得差不多,崔家里笑语欢声,衬得刚回来的几个小孩子披着夜色,越发有些孤伶伶的。 大堂屋中灯火明亮,敞开的大门里泄出光亮来,崔薇将东西放下,进屋里便瞧见众人已经坐在桌子上开吃了起来,唯有崔世福坐在一边长凳上抽着旱烟,杨氏捧了碗在一旁与他说着话,见到崔薇进来时,杨氏面色有些尴尬,而崔世福则站起身来,松了一口气,连忙道:“薇儿回来了,赶紧坐下,开吃饭了。”那头林氏也在招呼。大桌子上崔敬怀与崔敬忠两兄弟都坐着,崔世财坐在主位,他的几个儿子都在正桌上,几个女人围着坐了张小桌子,听到崔世福招呼,众人都冲崔薇招了招手,崔敬忠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却是默不作声。 崔薇心里冷笑了一声,看到崔世福眼中的小心翼翼时,不由露出一个笑容来,摇了摇头,一边道:“爹,你们吃吧,我说了要请聂二哥他们吃饭的,我等下自己弄就是。”崔世福又让聂秋文等人一块儿进来吃,崔薇都拒绝了,出了门崔世福脸色有些灰败,杨氏看他这样子有些不忍,连忙劝他道:“他爹,你看这死丫头就是一副倔脾气,你还等她干什么,白饿了半天肚子!”旁人吃得倒是欢快,反倒是崔世福自个儿半天没动过筷子,杨氏心里有些不大痛快,看到王家人个个吃得满手油,抓着骨头啃得高兴的模样,更是心中不舒服。 “都是你!”崔世福一下子站起身来,怒瞪着杨氏,声音放高了些:“要不是你闹出这些事儿,家里怎么会这样?我就瞧着你偏心吧,你有本事以后就当那个女儿不是你的,是捡来的吧,你不心疼,我自个儿心疼,要吃,你自己慢慢吃吧!”崔世福说完,也不管屋中顿时是不是一片死静,头也不回的朝屋外走去了。杨氏就算是没有抬头,也感觉到周围人看自己时的目光,顿时感觉脸上烧得火辣辣的,她一向要强,性情又泼辣,崔世福成婚几十年还没有这样不给她脸子过,一时间又羞又恼,哪里还吃得下东西,勉强端了碗不说话,却只扒了两口饭,抹着眼泪进屋子里去了。 里头的吵架声传到外头,自然院子里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但几个小的都装着没听到一般,崔敬平抬了一张废门板过来下头拿砖掂上了当桌子,聂秋文与王宝学二人与小伙伴坐在院子里这样吃饭还是头一回,都感到有些兴奋,做事起来自然也更加欢快,不大会儿功夫简易的桌子便已经弄好了,崔世福出来时就看到这几人笑嘻嘻的样子,觉得心里稍微舒坦了些,想了想又回屋里端了几张凳子出来摆在院子里头。崔敬平唤了他一声也没理睬,直接进厨房里去了。 崔家的男人还少有在做饭时进厨房的,除了挑水担柴的时候,崔世福还没在生火时进厨房过,这会儿崔薇手脚麻利的拿了刀将配菜等物一一切好,旁边碗里放了码得整整齐的雪白大蒜与姜丝儿与辣椒片儿,看得人心里就舒坦,灶里点着火,锅里已经放了一块熟猪油,此时已经慢慢化开,崔世福进来时崔薇就愣了一下,接着唤了一声:“爹。” “我来给你生生火。”崔世福摆了摆手,说完便坐到了灶台前,抬手就挽了一把柴塞进灶里,拿火钳拨了拨。崔薇还没看到过他生火时的模样,可没想到他干起来倒是似模似样的,不由有些吃惊,崔世福像是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般,忍不住笑道:“当年你祖父去世得早,你奶奶一个人带大我跟你伯父不容易,因此我们也要帮着做事的。”不是每一个男孩儿都能像崔敬平与崔佑祖一般受宠的。崔薇看得出来崔世福的意思,却不大想说这个事情,垂了垂眼皮儿,一手拿碗一手拿锅铲,将大蒜与姜丝儿赶了下去,落进了热油里,发出‘嗤’的一声响,香味儿随即便传了起来,弥漫得满厨房都是。 崔世福看得出来女儿不大想提这个,也遂她意不说了,吸了吸鼻子,看崔薇麻利的又放了剪好的火红干辣椒下去,顿时笑道:“我今儿也没吃饭,薇儿煮饭倒是香,不知道欢不欢迎我跟薇儿今天一起吃啊?”他说话的口气像逗小孩子似的,不知道为何,崔薇总觉得心里有些发酸,她忍下了心里的感受,一边手脚不停,加青花椒与切好的生辣椒下去,炒出了香味儿来才又将狍子肉放下去,翻了几下,那香味儿让人忍不住直流口水,辣椒的呛鼻与青花椒的香味儿窜进人鼻孔间,既是忍不住想闻,又被呛得难受,她咳了几声这才道:“爹要跟我们一块儿吃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狍子肉早前就被煮了一次脱了血水与腥气,这会儿翻炒几下,沾够了辣味儿与麻味儿之后,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崔薇连忙放下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调料等物,勾了酱油点色提味儿,这才将狍子肉起了锅。崔世福闻着这香气,原本早就饿了,这会儿也开始有些期待了起来。崔薇炒的菜不知比杨氏闻起来香了多少倍,他刚刚为了等女儿回来没吃饭,这会儿还饿着肚子,现在想来真是庆幸了。rs 第七十四章 请求 又炝炒了一个青菜,乘余的一只狍子腿儿早被崔薇用来煮了汤,揭开盖子看锅里头泛出油珠来,崔薇才将刮了皮的丝瓜划成田字,一边拿刀往里头削了进去,这才重新又盖上锅。她手脚麻利,这丝瓜又煮得快,一顿饭不出一刻钟便已经整治完了。外头几个人闻着刚刚的香味儿早有些受不了,这会儿一见到崔薇端盘子出来,一个个不用她吩咐,拿筷子的拿筷子,洗碗的洗碗,连崔世福也跟着端了菜出来,几人坐在院子里,配着月光与屋里露出来的光线,热闹气氛竟然根本不比刚刚屋里的差。 崔世福这是近些日子来头一回觉得欢快的时候,身边有儿有女,又都是些天真的孩子,难得放松下来跟这样的孩子们一块儿吃喝,竟然难得进屋里舀了些酒出来。那狍子肉香辣好吃,用来配酒最好不过,几个小孩子个个吃得满头大汗,都想着要尝尝崔世福的酒,满天星斗下,几人倒是笑闹成一团。 屋里原本还吃得香甜的人这会儿闻到院外的香气,也有些坐不住了。王氏扔了手中啃得香甜的狍子肉,闻着外头的菜香,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可惜她知道今儿自己得罪了崔薇不好出去,心里不知有多郁闷。 众人匆匆吃完饭,崔世财率先站起身来,林氏与有些不情愿的刘氏钻进屋里哄了一阵杨氏,再出来时杨氏虽然表情有些不自在,不过总算是露出脸出来,崔世财等人准备回去了,杨氏站到门口来送,看到屋外吃得欢快的几个人,心里又有些发堵,崔世财看到她的神色,顿时笑了一句:“四丫头煮的饭菜倒是香,难怪老2你偷偷跑到这儿来吃了,倒将我们一大家子给撇了下来。”他这话一说出口,算是给崔世福夫妻解了围,杨氏表情也好看了些,崔世福看到是大哥说话,沉默了片刻没开口,算是给他留了几分脸面。崔世财夸了崔薇几句,领着有些挪不动脚步的儿孙等回去了,屋里走了这样多人,顿时就变得冷清了下来。 杨氏一边安排着王氏收拾屋里,自个儿也安排着王家人今日住哪儿,崔家地方并不大,就得这样几间屋,可王家人住在隔壁村,今儿都过来了,而罗氏的女儿没有过来,想来是留在屋里照家了,以这王家人的性格,今晚上是不会回去了。 聂秋文等人一个个吃得肚皮都险些翻了过来,桌上菜汤都被人倒了去泡饭,干净得很,崔敬平挺着肚子让两人帮着收碗筷,几人都没有搭理一旁的杨氏,越发让她有些尴尬了起来。崔薇自个儿收拾了碗筷,崔敬平送两个小伙伴去了,院里就留了崔世福夫妻两个,杨氏头一回看到丈夫这模样,心里也有些犯怵,趁着这个时间没人在时,想与他赔个不是,谁料崔世福站起身来便进了屋,留杨氏一个人在外头脸色青白交错,半天说不出话来。 屋中王家人吃饱喝足了坐在凳子上聊着天,崔薇洗了自己等人吃的碗,也没管厨房里堆着的那一大堆,自顾自烧了些水自个儿先去洗了澡,留了一些崔敬平的,便没有再管。洗完澡出来时看到堂屋中的众人她也不以为意,正要自个儿回屋时,却被等在屋里的崔敬忠一下子唤住了。 “小妹,先等一下。”崔薇愣了愣,头发还有些湿,看到唤自己的人是崔敬忠时,倒是真有些吃惊。平日崔敬忠在崔家可是一个地位与诸人不同等的,他常年念书,可是杨氏的骄傲,若说杨氏心里最疼的是小儿子崔敬平,可她最看重的便是二儿子崔敬忠了。平日这个二哥对崔薇倒是有些冷冷淡淡的,一吃完书就自个儿钻进了房中,真正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家里情况他是一应不管的,除了吃饭时,还没有单独唤过崔薇,这会儿见他将自己叫住,崔薇顿了一下,接着才道:“二哥,有事吗?” 崔敬忠点了点头。他今年十六岁,唇下隐隐冒出一些青影来,常年读书不劳作让他面色有些苍白,表情冷淡,身材单薄,与人说话时低垂着头,眉宇间带着傲气,不知为何,崔薇突然间想到被崔敬平赞叹不止的那个聂大郎来。聂秋文的哥哥与自己的二哥崔敬忠一样是个读书人,据村里人说这聂秋染还是一个书读得极好的,自己也曾见过一面,与二哥崔敬忠瘦弱单薄风吹就倒似的形象不同,聂秋染虽然也称不上多强壮,不过至少比起崔敬忠来说要高大得多,他比崔敬忠还要小上几年,与人说话时虽然也温文尔雅,就算是有傲气也不会浮于表面,那次见面时,虽然聂大郎腹黑的将弟弟拐回家挨打,不过崔薇对他印象虽然称不上有多好,可也不坏,但比起眼前满脸古板之色的崔敬忠来说,聂大郎的形象无疑要鲜活得多了。 “我今儿听娘说你去镇上林老爷家接了些活儿。”崔敬忠斯条慢理的开口,表情有些严肃,一边又接着道:“那林老爷你可知道是何人?” 这倒是有些新奇了。崔敬忠几乎从来不管家中的诸杂事一心只读他自己的书,如今竟然会关心起自己接的活儿来,崔薇嘴角边忍不住露出一丝细微的笑意来,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表情有些镇定了些,干脆拉了凳子坐了下来,冲崔敬忠点了点头:“二哥说得是,听林家的人说,林老爷曾当过临安府的知县老爷,身份来头大着呢!” “那可不止!”听到妹妹说出了林老爷的身份,崔敬忠顿时神情便是一振,脸上添了一丝少年人特有的激动兴奋之色,与刚刚他那冷淡模样相比,如今他才像是一个活人了般,一边身体挺得更直,一边道:“那林老爷曾是天元帝十五年时的探花,后曾在翰林院任职三年,最后才被外派。林老爷是真正的天子门生,且那临安城可不是普通地方。”崔敬忠越说越是有些激动,原本还有些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些激动的红潮来,不过看妹妹一脸冷静的样子,他顿时又有些兴致索然,想了想道:“算了,与你说了也不懂!” 头发长,见识短!这几个字就算是崔敬忠没有说出来,不过崔薇却是已经感受到了,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也没有开口,崔敬忠讲到这儿必定是有下文的,他既然说了林老爷,便不会平白无故与自己说这林家的事情,必定有所要求才是。果然不出崔薇所料,崔敬忠说完这一句话后,满脸期望的看着崔薇,一边道:“薇儿,你既然去过林老爷府上,下次不如与他提下我的名字如何?若是能得到林老爷亲笔手书引荐,那才真正是天大喜事,再过几月便是秋试之时,我想下场试试,若是能有林老爷帮忙,得童生资格不过探囊取物而已!”他说完,看崔薇皱了眉头不说话的样子,眼角余光又看到杨氏夫妻从外头进来,顿时又接着道:“要是能再中秀才,往后我便是有了功名的人,见老爷而可不跪,又可与家里免些赋税了!” 一听到这话,崔世福面色还强自镇定,杨氏已经忍不住惊呼出声来:“什么,免税?” 不止是杨氏惊骇万分,连那王家人都险些跳了起来!要知道这赋税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现在谁家里不是儿女一大堆的,这按人头都是要上税的,家里又没别样营生,靠种着那几口薄田,一旦交完了税,剩余的刚好够一家人紧巴巴的嚼用完一年,日子虽然不是过不下去,但也是过得紧巴巴的,多的一分都扣不出来,杨氏等人也是从嘴里省着,才供出一个如今的崔敬忠来,将希望都放在他身上头,这会儿听到崔敬忠说了这样一个好消息,杨氏顿时激动得进门儿连先提哪只脚都忘了,同手同脚的走进来,拉了把凳子坐儿子面前就问:“当真中了秀才就要减税?” 崔敬忠眉头由自主的皱了皱,接着才松了开来点了点头。崔薇想着若不是面前坐的是杨氏,恐怕崔敬忠连理都懒得搭理了,读书人的傲气在他身上展现了个淋漓尽致。那头杨氏从儿子嘴里得到一个肯定的回复,顿时喜不自胜,也不顾得之前还与崔世福在赌气,连忙道:“他爹,你听听,家里有个读书人果然是件好事,这税可是不少,若是能都免了,一年也能省得下来不少东西,这是好事儿啊,果然是祖宗显灵保佑,我明儿便要扯些纸钱去坟上烧香,感谢列祖列宗保佑咱们家二郎啊!” 一旁王家人听得心里又羡慕又嫉妒,不过他们家日子也是过得紧巴巴的,又穷又没孙子,两个儿子连地里的活儿都不想干,一天到晚好吃懒做的,顿时心里更不是滋味儿,王家老太董氏连忙典了脸笑道:“亲家,咱们也是亲家,若是二郎中了秀才,不知道咱们家能不能也免了这笔税?” 第七十五章 不帮 崔敬忠理也没理董氏,给了她一个冷脸,反倒是与杨氏解释道:“这中了秀才也算是有了功名的人,读书人身份本来就不一样,哪能与其他人相较,免些税算得了什么,若是中了举人,好处更多。这些事情娘也不必知道了,不过这秀才也不是那般好考的,每年这样多人考,便没有几个能中的,许多人恐怕考了一生便都都考不上,我现在正年少,这也是说不准的事情。”听儿子这样一说,犹如兜头就被泼了一桶凉水般,杨氏脸上的笑意与惊喜顿时僵住,心情大起大落之下险些一口气没有缓得过来。崔敬忠却又接着往下说道:“可若是有人与我引荐,那便不一样,那林老爷是个贵人,若是他肯帮忙,能指点我一下,说不得我中秀才便是肯定的了。” 说到这儿时,杨氏顿时又原地复活,连忙道:“那我赶明儿捉几只鸡与鸭提到林家,请那林老爷帮忙……” “娘您是什么人?”崔敬忠有些不耐烦,却仍是忍耐道:“那林老爷可不是咱们想见就能见到的,您一只鸡人家还看不在眼里,人家天天都吃着这东西,就是山珍海味也吃腻了。所以我才想要让小妹去给我说道一下,最好能拿个林老爷的手书过来!” 董氏见这母子两人说着话也没人理睬自己,顿时有些讪讪的,不过她可不敢冲崔敬忠发脾气,那是读书人,也最多心里就腹议几句便罢,如他所说的,考不考得上还不一定的,用得着这样傲气么?心中虽然羞恼,不过董氏却还是羡慕了起来,可恨自己家没个出息的男丁,老大老2两个媳妇儿都不是争气的,现在还没生出一个带把的来,简直是要让王家绝了后。一想到上回杨氏骂自己的话,董氏心里就火烧火燎的,恨恨的瞪了两个媳妇儿一眼。 被崔敬忠那这样说了两句,杨氏神色也有些郁闷,不过她可舍不得发儿子脾气,想着儿子前程与自家的赋税,连忙转头就看了女儿一眼:“薇儿你下回就帮你大哥问问,若是能真中了秀才,你二哥也忘不了你好处,到时咱家日子也好过一些。” 崔家日子好不好过可跟崔薇没什么关系。 听到杨氏这样一说,崔薇理也没理她,冷冷勾起嘴角没有开口。杨氏看她这模样,心头一阵火起,却是拿她没有办法,知道她不会听自己的,好歹她还知道自己现在是有求于人的,连忙就伸手戳了戳崔世福的手臂一下,崔世福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若是能免了赋税当然是好事,你二哥前程也重要,薇儿你若是有法子,便帮帮你二哥,若是不成,那算了就是,我相信我儿子真有本事,不用靠谁也行的。”一听这话,崔敬忠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抿了抿嘴唇,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却是没有再开口。 杨氏有些着急,崔薇却不待她开口,就不慌不忙道:“爹,不是我不肯帮,我只是替林老爷帮着做事的小丫头,连人家的面儿都没见过,不过是见过一个管事而已,哪里能帮得了二哥的忙?人家可不是随意等着我见的,我瞧着爹说的不错,二哥有本事,又会念书,不靠人家帮忙自己一准儿能成的!” 知子莫若母,杨氏看到儿子的脸色,便心里有了分寸,见崔薇不肯帮忙,顿时又急又怒,那赋税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死丫头到现在还闹脾气不肯帮忙,若是二郎前程误了,算是谁的?可惜崔世福态度摆在了那儿,杨氏就算是想打崔薇一顿也是不敢动手的,只能恨恨的瞪了崔薇几眼,嘴里骂道:“你这样狠心,难不成能看你二哥有事儿却不帮?你到底是不是姓崔的,你这死丫头,果然是个吃里扒外的!” 正骂着时,崔敬平送完聂秋文回来了,一听到杨氏这话顿时跑到崔薇身边拉了她手道:“娘,您不要骂妹妹了,妹妹很乖的,你要是再骂,我就,今晚去聂二家睡!”想了半天,想了这么一个威胁出来,可还真正将杨氏给唬住了,儿子是她命根子,哪里舍得不在她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闻言果然便恨恨的住了嘴,却拿目光剜着崔薇看。 她今儿做事之时,可还没想到有要自己低头求别人的时候!崔薇看她这模样,心里一阵的爽快,却是与崔世福与崔敬平道了句晚安,又看了面色阴沉的崔敬忠一眼,这才自个儿回屋里去歇着了。外间杨氏骂骂咧咧,一边安排着王家人歇了,王家几个男的自己家里睡不下,干脆到崔世财那边去睡,半晌之后,外头才渐渐没了声响,屋里却是有人点着灯进来了,杨氏还在兀自骂个不停:“人家哪一户的姑娘不是顾着自己的娘家,偏偏这死丫头就是个心肠狠辣的,连这点儿小事也不肯帮,是要了她的命啊还是要她的钱啊……” “你就少说几句吧!”崔世福喝了她一句,两人又是一阵争执,不知道是不是杨氏心里不顺,说话时故意喊得大声,崔薇装着没听到的样子,卷了身子睡在床上。杨氏扯着嗓门儿吼了半天,就是隔壁屋里人恐怕都听得一清二楚了,崔薇却半丝动静也没有,她无奈又是火大,再吼了几句,在崔世福不满的目光中,闷了一肚子的气,倒头睡下了。 一夜无话,屋中恐怕除了崔薇之外,便唯有崔敬平睡得最香了。众人都没有睡好,杨氏惦记着那些赋税与儿子的前程,一宿翻来覆去的没有睡得着,跟硌饼子似的,听到崔薇传来细细的呼吸声,心里像是窝着一团火般,恨不能将她扯起来让她答应崔敬忠的事情才好,崔世福也没有睡得好,他表面看似不在意,实则心里哪里可能真不在意,若是能省下那笔钱,往后便能让家里人过得更好的日子,旁的不说,至少这吃饭不至于天天顿顿都是稀饭了。 而王家人则是也想着秀才的事儿,憧憬了一晚上,王氏更是心头火热,而提出此事的崔敬忠心里是最不舒坦的。杨氏一夜没睡得着,早晨好不容易才闭了下眼睛,可心里头装着事儿,也很快便掀了被子起来,看到隔壁床的崔薇,气不打一处来,可惜点了油灯一看,对面床却没了人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崔薇自然不可能给她抓到把柄,反正她也要搬出去住了,自己还有钱,最多请人帮着将屋子收拾一通,先简单弄一下搬过去住了再说,这几天当然不会做事儿让心里闷着火气的杨氏逮着了。 杨氏没找到出气的机会,心里跟猫抓似的,起来时便见到儿子崔敬忠阴着一张脸吃饭的情景,顿时心中便是一痛。崔敬忠有多努力杨氏是看在眼里的,每日天不亮便起身,晚上都三更了才看书睡下,整个人都快熬干了,如今眼见有这样的机会,崔薇竟然不肯帮! 一想到这些,杨氏心里越发难受,想了想回屋里取了几只鸡蛋出来,阴沉着脸自个儿去给儿子煮了,端上桌来时让崔敬忠吃了,又将他送出门去,这才叹息着又回了屋来。 大清早的杨氏便摆着一张臭脸,若是换了旁人,恐怕她早就已经骂了起来,可这会儿到了她自己却是不管不顾。崔薇当做没看到一般,自己做着自己的事情,先出了门去自己的院子摸着黑看了看那些草堆里的香蕉,又将木耳收捡好,将院子收整了一遍,这才准备回屋。昨日时崔世福父子俩过来帮着做了半天事儿,大人办事自然不是几个小孩子可以比的,一整天下来不止是将松垮的围墙推了下来,连准备砌墙的泥土都堆了不少出来。 可是崔薇看过泥土墙被雨水泡软的事儿,心里便有了计较,屋子可以慢慢再弄,可这围墙却一定要弄好的,否则她就是搁些东西也不放心,泥土弄的墙壁就是再坚固,拿水多泡几次也就软了,而且也容易被钻出洞来,因此想了想,她决定买些石头让人将墙人拿石头堆起来,再堆得高一些,肯定要比泥土好。这方圆十几里地的,找个打石头的人并不稀奇,小湾村便有一个专门替人打石桌子等物的,若是能钱,说不得也能弄些石块出来。 心中打定了主意,崔薇又想到自己藏在床底下的钱,那些钱应该够了,不过若是往后自己单独住,总要过生活,她又不能自个儿下地种田,赖以维生又不能只靠卖木耳等物,这些东西不能保证,且野生的又并不多,总有人会去采的,现在只是卖个新鲜而已,时间长了会被人注意,昨儿孙氏便问了出来,最多再卖个几回便是了,不是长久的事儿,看来要稳定,还是得要买些土地才成,自己只收租,到是也可保自己衣食无忧,若是那样,只是这点儿银子便不够了,否则崔家人早就自己买了银子,不必租借朝廷的土地种植了。rs 第七十六章 买货 心中想着要来钱的法子,回到崔家时崔敬忠已经离开了,杨氏满脸阴沉的坐在院子里,也没像平日一般做着事情,看到崔薇回来时,便阴阳怪气开口:“可回来了?你二哥让帮个忙不肯,自己那破院子倒是肯上心,一天跑个百十来回的。”崔薇见她说着,也没理她,自己的事情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自然准备回屋里去一趟,杨氏看到这情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喝了一声:“站住,厨房里水缸里快没水了,还不赶紧挑些回来!” 崔薇还没开口说话,屋里头崔世福已经出来了,听到这话便道:“我去挑,黑灯瞎火的,她一个孩子连路都看不清,又没多大力气,哪能挑得到多少水!”说完,便出了房门,拿了厨房外挂着的倒勾扁担,进厨房里拿了空桶担着出去了。杨氏气得一口气梗在胸口,忍不住想哭出来,可是崔世福早就出门去了,杨氏恨恨的道:“你就护着她罢,我看你以后是享儿子的福还是女儿的!” 没了吵架的人,杨氏一个人自然也闹腾不起来,郁闷了半晌,也只能回屋里去了。崔薇点着灯正在光下拿一枝树叉准备先试着想着图案出来,杨氏进屋里来二话不说便将灯吹熄了,嘴里骂道:“家里没钱,哪里能点得起灯!”说完,也没理崔薇,自个儿便又躺下去了。 夏天里屋子闷得热不说,且蚊虫还在一旁‘咿咿呜呜’的飞着,扰得人是心烦又意乱,杨氏恨恨的咬了咬嘴唇,气得躺了一阵,身上被咬了好几口,痒得钻心,也躺不住了,又气冲冲起身出去了。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王家人与王氏睡到日上三竿还没有起身,崔薇自个儿做完了事情,便拿了树枝先试着在地上画了好几个图案。她前世时虽然没有正统的学过绘画,不过多试几回熟能生巧的也难不到她,想了半天最后决定画个可爱兔子的形象,自己在地上试了好几回了,崔薇这才准备试在布上。那缎子被她剪了约有半尺见方一块下来,周围裹了边儿之后稍小一些,崔薇没有笔,便拿了一截树枝烧了在上头小心翼翼的画了一只可爱的兔子,这才拿裹了布的竹框将缎子绷了起来,王家人起来时,她已经绣好了大半兔子头了。不想让王家人看见她弄个什么东西,免得到时又跟着闹腾,这家人就是见针插鏠的,连骨头里也想熬出油来,虽然相处过没多久,但这些人贪小便宜不说,还性格又讨厌,崔薇自然不想与他们打交道。 只是她拿了东西回房放好了,那头王氏却已经尖叫了起来。崔薇出了房门,王氏叉了腰站在院里指着崔薇便骂:“四丫头,是不是你今早偷吃了鸡蛋?”她手里还捉着几个鸡蛋壳,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一旁的王家人吞着口水,王氏见到家里人在,屋中又没有旁人,更是底气十足,嘴里骂道:“杀千刀遭瘟的东西,连鸡蛋也敢偷吃,不怕烂了你的心,坏了你的肠肺!”她话音刚一落,董氏便接口道:“反正她也偷吃得,咱们也拿几个煮煮。” 崔薇冷笑了一声,刚准备开口,转头就看到一旁杨氏脸色阴沉站在大门外盯着院子里头,顿时就笑了笑:“大嫂的意思,是在骂偷吃鸡蛋的?反正我是没有吃的!”杨氏站在半掩的院门外,回来时又没来得及喊出声,这会儿王家人一听到鸡蛋都眼馋,倒没注意到她。 王氏看她没有发火,反倒是在解释,顿时大喜,只当她怕了自己,连忙又指着天开始咒骂起偷蛋吃的人来,杨氏哪里受得了这个,刚听王氏骂了一句,脸色就更阴沉上几分,到后来时阴云密布了,连王氏都感觉出不对劲儿来,回头便看到杨氏端着一个簸箕站在门外盯着自己,王氏开始时还有些心虚,不过后来想到偷蛋吃的是崔薇,说不得杨氏会跟自己一样生气,因此又高兴了起来,连忙拿了蛋壳便迎了上前去,一边指着崔薇道:“娘,这四丫头偷蛋吃……” “闭嘴!”杨氏大喝了一声,将王家人都吓了一跳,王氏更是有些吃惊,还没开口说话,杨氏便已经喝道:“我自已煮给二郎吃的,你有意见?”一听到这话,王氏才明白过来为啥杨氏会发火,一想到自己刚刚咒骂的情景,顿时王氏吓得脸色青白,连忙围着杨氏解释去了。 见到这两人闹成一团的模样,崔薇冷笑了一声,放了东西回屋里又将钱藏得更严实了些,一边则是出了门儿。杨氏见到她这模样,心里带着气,连理也没搭理她,看着崔薇出了门。早晨时决定了要将围墙先弄好,崔薇就先去了村里一户石匠家里,准备谈买石头的事儿。如今离收稻谷还有几天的时间,并不是家家户户都成天刨在土里,崔薇去了石匠家里时那石匠家里还有人,说了自己想要买石头的意思过后,那石匠犹豫了一下,很痛快的便答应了下来,价钱也说约一文铜钱二十块石头左右,约定了在崔薇下一次赶集时交钱,那石匠这才满脸笑意的将崔薇送出了家门。 都是一个村儿里的人,崔薇之前卖了那些野菜几十文的事情整个村里的人恐怕都知道了,他们又知道崔薇给镇上的林老爷家接了活儿,自然这石匠不怕崔薇拿不出钱来。更何况他家里还存了不少的石料,都挺符合崔薇的要求,趁着这几天空闲,一家人若是齐上阵,一个人打个百十来块石头不成问题,这样算下来说不得在收割稻谷前还能赚上一笔,自然人家乐得痛快。 这头崔薇前脚一离开,后头人家便怕她反悔似的,石匠一家人便都运了石头朝崔薇那破院子行去。这会儿崔世福等人还在给崔薇推着围墙,那头便看到李家的人推着石头过来,顿时便愣住,问明了情况,知道这是自家女儿订的东西,崔世福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乡里乡亲的,人家冒着这样大的太阳将东西送了过来,崔世福也不好让人送回去,因此便捏着鼻子认了下来,在杨氏中午送饭过来时,便将这事儿与她提了提。 “薇儿如今还小,又没个本事,镇上那林老爷虽然请她做事,也不知道要给多少工钱,若是钱不够,咱们先贴上,往后她若是有了铜子儿还补回来就是。”崔世福满身的大汗,指着院中那一堆石头,给杨氏先提了个醒儿,话还没说完,就见杨氏脸色阴沉得险些能滴出水来,顿时叹息了一声,不再言语了,端了稀饭碗便喝了几口。 杨氏这会儿是气得目眦欲裂了,她没料到这死丫头前脚出去,后脚便弄了一个这样的事儿回来,昨日时让她帮个忙还不成,如今竟然又要自己给她贴钱,当自己是摇钱树不成?杨氏心里气得发慌,不过当着崔世福的面却不多说什么,最近崔世福因为崔薇的关系与她吵过好几场,杨氏并不准备在这个当口又与他闹起来,因此想了想,阴沉着脸道:“这不能退回去了?咱们家里的钱你也知道,并不多,统共只得那些,难不成你真要娘将棺材本儿倒贴给咱们才乐意了?”杨氏也不提崔薇,只是说起林氏来,果然就看崔世福表情更沉重了些,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可半晌之后,崔世福却摇了摇头:“乡里乡亲的,人家将东西送来了,又如何好给人退回去?还是先将钱给了,娘那儿的银子也不动她的,待这阵忙完,我去镇上找个活儿干,这阵子也委屈了你,不过薇儿到底年纪还小,不懂事,你就当体谅体谅她了。”开始时崔世福说的话还让杨氏心里发酸,可后来那句却让她心里有些不舒坦:“我体谅她,谁来体谅我了?你也是,都当人祖父了,又不是年轻时候,再这样累下去,身子可怎么了得?”杨氏说完,顿了一下,想了想又道:“我要帮她给钱也成,可她也要帮二郎去林老爷那儿说道说道,若是二郎能中个秀才,咱们家免一些税,也好与这买石头的钱相抵了不是?”说完,杨氏心里才舒坦了一些。 崔世福看她一脸坚定的样子,叹了口气,原想再劝她几句的,可是看到杨氏满脸的沧桑之色,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晌午过后崔薇领着聂秋文与王宝学二人过来一块儿帮忙了,这两个昨儿才吃了崔薇一顿,今儿再要过来做事儿时就不是一脸不情愿的模样了,崔敬平是吃完饭才过来的,一来就看到杨氏沉着脸坐在那破门坎前,院子中堆了小山似的石头,顿时有些兴奋了起来,连忙跑过去摸了摸石头道:“娘,您今儿个买了石头?” 他这样一说让原本好不容易心里才稍微顺了些气的杨氏顿时又气愤了起来,瞪了一旁忙着的崔薇一眼:“我可没你妹妹那样大的本事,这东西都是人家自个儿去买的,哪里有我什么事儿,付钱的时候就要来找我了,做事儿时却没想着家里人。下次赶集,你去和林老爷说一声儿,否则这石头钱,我可不付的!”杨氏说完,原本以为崔薇会害怕的答应她,谁料那死丫头脸上半分紧张之色也没有,反倒是头也没回冷淡道:“钱的事不要娘操心了,我跟李大叔说好了,下回赶集交了林老爷的活儿我就给他钱,不用家里给的。”她不求情不哭闹,反倒是这样说,气得杨氏心里又更不舒坦,脸色青白交错后,指了一旁忙着的崔世福,大声道: “听到没有?人家自个儿有本事,不要你帮忙,你之前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你就自个儿在这边忙着吧,瞧人家领不领你的情!”说完,站起身气冲冲的走了。rs 第七十七章 抱枕 崔世福有些无奈的看了这母女二人一眼,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崔薇年纪还小,再加上她一向又懂事乖巧,如今对杨氏这样冷淡,也是因为杨氏偏心太过使她寒了心,崔世福哪里舍得责骂女儿,原本以为杨氏是大人,与她说说会有效果些,谁料结果还是这样,这母女二人跟仇人似的,他想了想,也干脆什么都不说了,转身便做起事了。 杨氏记恨崔薇不肯帮忙又买了石料一事,对她的房子果然不闻不问了,一天到晚母女二人见面都不会朝对方看一眼,关系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家中众人都知道杨氏心情不好,也没哪个惹她,这其中最高兴的恐怕就属王氏了,她是恨不得这对母女二人打起来才好。崔薇对于杨氏的恼怒根本没放在心上,趁着还有五六日的时间,她将心思都放在了绣品上,除了一些帕子外,她还弄了荷包与靠枕等物,每日逮着空闲了就做,除了兔子之外,她还绣了猫狗等图案,分别各自做了一套,那些缎子便被用得差不多了。那包缎子的布崔薇暂时没用来给崔敬平做衣裳,决定将这些缎子背到镇上卖了再说,否则若缎子外面不用粗布包着,恐怕被背篼划花。 草堆里捂的香蕉也是成熟了,这段时间忙着做针线活儿,也没时间再进山里一趟,幸亏之前采的够多,这一趟去镇上也不怕没东西卖,等下一次赶集时若林家人还要这些东西,再进山采也来得及。 村里人平日一般赶小集时都懒得去跑,可若轮到大集时几乎个个都要去镇里一趟的,杨氏自然也不例外,上回去镇上没有将鸭子卖掉,这一次杨氏仍是要提去的。众人皆是要去镇上,这次依旧是让王氏照家,虽说王氏也想去镇上,不过在众人看来崔薇这一趟要去镇上交绣活儿,再加上杨氏还没有绝了要她给崔敬忠帮忙的心,因此脸色虽然难看,但也没有制止崔薇出门,崔世福等人前脚刚走,后头崔薇便也跟着唤了崔敬平两人一块儿准备出门。 那缎子布被包在粗布里头细细的放好了,里头还没有塞东西,崔薇准备去镇上再买一些碎布塞在里头,崔家里是没有碎布的,就算是有一块儿破布杨氏看得跟珍贵,哪里可能用来给她塞成抱枕,崔家里用来做枕头的都是米糠,但林府的人恐怕是用不惯那些物什,崔薇既然准备将这些东西卖给他们,自然便不可能先弄这些米糠进去,没得将这些枕头降了档次,让人瞧不上。 大红色的缎子光滑柔亮,摸上去滑溜溜的,上头绣着憨态可掬的小动物们,看得崔薇都有些舍不得将它们送出去了。可惜如今她的情况却是不同,这些东西留下来也不会被她过得住,因此崔薇叹息了一声,仍是拿粗布将这些帕子枕头等都包了起来,放进背篼里。藏在床底下的钱崔薇也取了出来一并揣在身上,王氏上回有偷她布的前科,说不准这回摸进她床上偷东西也是有可能的,不得不防着一点儿。 那头崔敬平取了香蕉等也装在背篼里头,一边看崔薇收拾妥当了,一边就招呼着她准备出门儿。这会儿王氏还在睡着没起身,兄妹二人踏着还未褪去的月色,这才前后出了崔家。今日不用去得太早占位置,这样赶集的事聂秋文等人也要去的,聂二跟王宝学最是爱热闹,因此每回赶集都要去逛逛,看看杂耍等,崔敬平二人去了聂家时,他早已经等在了门口处,几人又一并去唤了王宝学,一路走一路玩儿,到了镇上时太阳早就出来了。 这会儿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崔薇一面按着胸口前的钱袋子,一面招呼着崔敬平跟自己一块儿,聂秋文二人一想到上回这兄妹俩摆摊的情景,都不愿意与他们一块儿,因此众人约好,过半个时辰在东头曹家那面馆处集合了,这才各自分开。崔薇想着自己的枕头套子,一边拉着崔敬平便往那布庄行去,这一路走来崔敬平背上的东西恐怕有好几十斤了,他这会儿早就已经满头大汗,不过却没有与崔薇抱怨一声,一听崔薇喊往布庄走,连忙就跟了上去。 “妹妹,你不将东西送到那林老爷府上?”崔敬平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了拉背篼带子,背上的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崔敬平还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不过他既然知道这背篓不轻了,自然不可能让崔薇来背,因此一路咬牙扛着,幸亏之前可以逮着聂秋文二人换一换手,这会儿才没有立即趴下,不过就算是如此,那背篼带子却是勒得他双肩生疼,他得不时拿手去缓一缓,否则夏天穿的衣裳薄,这会儿怕是皮都要被蹭破了。 “三哥,我与你说个事儿,你可不能回去告诉娘了!”崔薇一边说着,一边拿衣袖替崔敬平擦了擦汗水,看他点了点头,这才凑近他耳边道:“这缎子不是林老爷要的,是我买的,我想做来卖了换些钱,你可不能告诉娘,否则以后我不理你了。” 崔敬平一听这话,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又连忙点了点头,一边却是有些惊骇:“你放心,我准不告诉娘,不过这缎子是你买的?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三哥你放心就是!”崔薇先是安抚了他一声,一边小心的避过拥挤的人群,深怕自己背上的东西被人不小心捞了去,这样多人,恐怕到时不好追,因此干脆将背篼转了个面,挎到了胸前来,正好也将胸口的铜钱挡住,一边道:“三哥你就不要管了,反正以后我的事儿你不要告诉娘就是了。”见她不想说,崔敬平也没有追问,只点了点头。这小子虽然调皮捣蛋,不过却极为守信用,他既然说了不提,崔薇也信他,因此两兄妹都没有再说这个事儿,一路挤得大汗淋漓的,终于才来到了那绸缎庄前。 这会儿绸缎庄里冷冷清清的,有几个妇人在里头挑着,但那守在店中的童子却爱理不理的模样,崔薇拉着崔敬平进去时,那两个妇人往这边看了一眼,接着又空着手退了出去。那童子翻了个白眼,看到崔薇时,顿时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来,连忙起了身来,完全不是之前那要死不活的模样,迎了上来就笑道:“姑娘来了,这回姑娘过来可是有什么想买的?” 崔薇打量了崔敬平一眼,上回还说要与他做身衣裳的,反正她现在有些钱,这点儿钱虽然说买田地不够,但与崔敬平做身衣裳却算不得什么,因此想了想就道:“我想给我哥哥买点布做身衣裳。”她话音一落,崔敬平顿时眼珠子就滚了出来,连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又不是逢年过节的,哪里要买这些,你现在正缺钱,自个儿存着就是。”崔敬平虽然听她说那缎子是她买的,但心里也没有认为崔薇有多少钱,自然这会儿不希望她浪费,更何况崔薇那破院子如今杨氏都不肯给钱了,她哪里还能这样乱花? 也没理着一直喊说不用买的崔敬平,崔薇自顾自挑了一身深蓝色的棉布,那童子一看她果然选了,虽然棉布不比上回的缎子价格贵,但依旧是进后头唤了那老掌柜出来,崔薇比量着崔敬平的身段,又想着这些日子帮自已弄房子的崔世福,干脆也便多买了一些,一共扯了十丈的棉布让那掌柜剪了。崔敬平这家伙虽然嘴里说着不要乱花钱,但看到崔薇真的买了布时,眼睛里却是闪闪发光,小孩子哪里有不喜欢穿新衣裳的,不过是家里穷,懂事罢了。 那掌柜为人倒也厚道,想了想崔薇上次才来买过缎子的,这棉布原本七文一丈,总共便只收了崔薇六十五文钱。崔薇从胸口取了一大包铜钱出来,一边半侧了身子避着街上的人一些,干脆数了八十文出来朝那掌柜的推了过去,一边道:“掌柜爷爷,我多给您十五文,不知您有没有碎布末儿等,一并卖给我吧。” “那些东西有什么用?”老掌柜一听崔薇这话,顿时有些发愣。他铺子里虽然是卖布的,但也接替人做衣裳的活儿,做着这行当,碎布自然不少,后头收捡着一大箩筐,这东西扔了可惜,可又派不上什么用场,平日家里都用来点火烧的,这会儿若是能卖些钱自然是最好,那掌柜愣了一下,却看崔薇放下背篼,从里头取了一个粗布包出来,一展开放在柜台上,里头便露出来她之前已经绣好的一些枕头套子与手帕等物。 那老掌柜吃了一惊,连忙捡起一个手帕看了,越打量越是有些惊奇,一边有些激动道:“这种花样我倒是以前没有瞧过,这帕子瞧着也别致可爱,不过咱们这镇小,恐怕没人能用得起这样的精贵物什儿,不过倒也有几户人家,说不定喜欢。不知道姑娘你这帕子卖不卖?若要卖,不如全卖给我吧!”那掌柜的又看了几眼,接着有些欢喜道。rs 第七十八章 送礼 崔薇摇了摇头,一边将老掌柜手中的帕子接了回来,冲他抿了抿嘴,露出一个笑意来:“掌柜爷爷,这是我帮人家做的,可不是我自个儿的,您没忘吧?”那老掌柜愣了一下,接着果然想了起来,上回崔薇说的这缎子是替别人买的,顿时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嘴里连说着可惜,目光却绞在上头不放。崔薇看他摇头晃脑的样子,像是忘了自己刚刚说的话,连忙提醒他道:“掌柜爷爷,您那碎布可以卖给我吗?”她这样一说,掌柜的才发现自己连钱都收了,哪里好说不卖的,不过他刚刚看那帕子看得入神,这会儿经崔薇提醒才想起来,顿时有些尴尬,连忙让那童子去后头搬碎布出来,一边又有些犹豫道:“小姑娘,你这帕子不卖,不知道这花样儿能不能卖的?” 那帕子是崔薇准备用来卖给林家的,这林家若是喜欢了,肯定不会亏待了她,与这样的人家打好关系,对她并没有坏处。而这花样卖也卖不了几个钱,可图个新鲜,寻崔薇自然不可能为了一点儿好处,便将这花样流落出去让众人都有了,因此闻言便摇了摇头。那掌柜看她年纪虽然小,但说话时却跟大人般模样,自然知道她说这话不是自己三言两语能哄得到的,因此叹息了一声,自然不提了。 后头的童子将几大筐碎布全部分几趟搬运了出来,崔薇道了个歉,让崔敬平也放了背篼帮自己塞了一些碎布到抱枕里头,这样填枕头的方式倒是看得那老掌柜眼睛发亮,崔薇知道他心里恐怕是想学着这样的方式,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不能告诉别人机密,再加上这老爷子就算看到这个方法,也不可能将布全部剪了用来塞枕头,最多是自己存一些自己做个枕头玩儿罢了,暂时还不可能抢自己生意,因此也不以为意,将三个抱枕全部塞满了之后,又把剩余的碎布找这掌柜的要了块粗布,一并包在里头,打了个结放在了背篼最底,这些碎布不少,正好可以往后给自己做两个抱枕靠着。 做完了这一切,崔薇这才拉着崔敬平,看准了林府的方向,朝那边挤了过去。 一路上崔敬平有些犹豫,想到之前崔薇说缎子是她买的话,连忙道:“妹妹,这东西那掌柜要买,你不如就卖给他了,那林老爷没说要,万一卖不出去,回头被大嫂拿去了可怎么了得?” “三哥你放心就是!我送给林家也不会给大嫂的。”崔薇心里实在是讨厌王氏,说起她时一脸嫌弃的模样。崔敬平看她小脸通红,满头大汗的样子,连忙伸手要将她背上的背篼也一并提过来,崔薇看他自己都有些吃力了,连忙避了身子让开,一边就摇了摇头:“三哥,我自己背,这又不重。”虽然她这样说了,崔敬平仍是伸手努力将她背篼提了些,分担了些力道过去,这才没有与她争了。 两兄妹一路挤着朝林府过去,不大会儿功夫,便已经到了那林管事上回领自己进去的地方。崔薇这回一路过来时才知道这看似气派的门口其实还不算是林家的大门,只是一个后门而已,那守门的两个小厮一下子就将崔薇认了出来,估计是上回林管事对崔薇不同的态度令众人对崔薇还有些热情在,因此没有过多为难,便将兄妹二人放了进去。 崔敬平头一回进这样的地方,只觉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连平日里笑嘻嘻的神情也不见了,变得有些腼腆,两只脚死死并在一起,目光都不敢左右的看。崔薇原本以为自己不过是个小丫头,那林管事上回一看就不像是个普通的下人,因此这回自己再来时人家应该不记得自己的,谁料那带路的下人将他们带进院子之后并没有让他们就停歇下来,反倒直接带着他们穿过了一众小路,朝院里直接走去。 “大哥,咱们这是要上哪儿?”虽然知道这林家不至于将自己等人给扣下来,不过走了这样久,崔薇心里依旧是有些纳闷,眼见走过一个园子,前头房舍楼台都能看得到了,而那领路的小厮却并没有停下来,崔敬平一旁紧张得险些连脚趾头都卷了下来。在这样精致的房舍里,崔敬平性子虽然被杨氏惯得狠了,但这会儿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脸上多少还是现出一丝拘谨之色来。 “林管事的已经等姑娘许久了,我是领你们二位过去的。”那小厮听她问话,笑着就冲她答了一句。崔薇更是觉得有些稀奇,待还要再问时,那小厮却是指了指房子,一边冲他们兄妹两人道:“到了。” 那排院落果然就在石子儿路另一端,远远的就能看到守在院门外的几个小厮,崔薇也没有再开口,只捉了背篼跟着这小厮走了过去,一路倒是引来了众人好奇的目光,院子里人渐渐多了起来,比起后院那几个守大门的,这儿不知多了多少衣着服色相同的下人。那带路的小厮上前与人说了几句话,便有人朝崔薇兄妹打量了一眼,这才点了点头,冲这两人道:“你们随我来吧。”崔薇一听,连忙招呼着崔敬平一块儿跟了上去。 院中站了不少小厮与婆子们,间或还有几个梳着丫髻的小丫环来来去去。崔敬平哪里看到过这样的情景,只紧张得手心儿全是汗,崔薇拍了拍他的手,还没开口说话,那领路的已经将他们带到那院子中最大的房舍前,一边冲他们点了点头:“到了,姑娘自个儿进去罢,林管事这会儿就在里头呢!”说完,自个儿便退了出去。 这些下人们虽然没有个个鼻孔朝天的瞧不起人,不过却也没有对崔薇兄妹恭敬到哪儿去,这会儿将两人丢在这儿,崔敬平有些不知所措,崔薇却是笑了笑,朝屋里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那林管事坐在主位上,与两个穿着青色缎子衣裳的人在说着什么,那两人穿得虽然光鲜,不过看样子对林管事却是毕恭毕敬的,不像是主人的模样,若当真这两人是主子,恐怕林管事这会儿便不会坐着,而是站起来了。 屋中的几人一说话便是一刻多钟,崔薇早就将背篼放了下来,看崔敬平也是脸色涨得通红的样子,连忙也低声招呼他将背篼放下来,估计两兄妹的动静还是打断了屋中人的谈话,那林管事皱了下眉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崔薇便冲里头笑了笑,一边就挥了挥手。那林管事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容来,这才放大了声音道:“今儿便这样,有事下回再说,我这儿还有些事儿,你们先下去吧!” 那两人冲林管事拱了拱手,出来时好奇的看了崔薇兄妹二人一眼,这才匆忙退了出去。 “小丫头可是来了,你是姓,崔吧?”那林管事没料到还记得崔薇的名字,这会儿笑呵呵的说了一句,崔薇顿时便嘴甜道:“林大叔贵人事忙,竟然也记得薇儿姓什么。”一边说着,一边崔薇连忙就将手边的背篼全部提了进来,一边又招呼着崔敬平也一块儿进屋,毫不怕生的样子倒是令那林管事微微笑了笑。 “林大叔上回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薇儿虽然不懂事儿,不过也知道上回大叔是照顾了我的,这回想送些自己做的小东西给林夫人和大叔您。”一边说着,崔薇一边就伸手在身上擦了擦,这才将背篼里的粗布包裹取了出来。 那林管事一听到她有东西送自己,倒还真有意外。这辈子他东西收得还真不少,不过这样一个小丫头要送他东西还是头一回,上次崔薇做的零嘴儿至今令那林管事还有些回味儿,上回给崔薇的二两银子原是准备一块儿连这回的东西都一并买的,谁料最后老爷夫人吃得好,那些钱自然便不放在心上,又听到崔薇说要送自己东西,林管事虽然不认为这小丫头送的东西能让夫人有多喜欢,不过也来了兴致,一边探了头过去笑道:“哦?送了我什么东西,还放得这样严实。” 崔薇抿了抿嘴笑,一边将那粗布包裹放在桌上解开了,里头顿时弹了一大堆红色缎子的东西来。那枕头原本是鼓涨涨的,被她硬是压在包裹里头,这会儿一解开便自己又跳了出来。崔薇捡起一块帕子,故意在林管事面前晃了晃,让他看清上头的图案,一边又拿了个抱枕与荷包等物摇了摇道:“这都是薇儿自己做的,林大叔,您上次帮了我一把,我也想感激您一回,您瞧瞧喜欢哪一样,我送您了,其他便送给林夫人呢!” 二两银子对林府还真不算多,不过林管事也知道这二两银子对一些穷苦人家是意味着什么,听到崔薇感恩也不意外,不过崔薇取出来的东西真正是让他眼睛突然一亮:“这是你自己做的?”说完,那林管事上前瞧了瞧,一边将那帕子捡到了手上打量。这虽然算不上真正的好东西,不过也不是穷人家能用得起的了,他没料到这小丫头还能送出这样的东西来。物件儿别致就不用说了,关键是这缎子瞧着虽然不一定有林府用的好,不过一个小丫头能舍得下狠心去买这样一个东西来送人,倒真令林管事有些对她刮目相看了。 二更到!!!三更在七点,四更八点,五更九点!~~~rs 第七十九章 建成 林管事掂量了片刻,又放在手中瞧了瞧,嘴里不由道:“料子是差了些,不过这图案倒真是乖巧,夫人说不得会喜欢,尤其是小姐,若是用这来作礼送人,也是稀罕!”他说完,脸上顿时便露出笑意来,一边摸了摸崔薇的脑袋,一边道:“小丫头,你倒是个精明的,这东西我也不白占你便宜,我去替你问问夫人,说不得夫人有好处给你,到时你另外再给我做个随便什么物什儿就是了,这颜色艳的,我也用不上。”这样喜庆的颜色,除了主子,在这林家可不是谁都能用的。 那林管事说完这话,便让崔薇兄妹二人暂等一下,自己干脆取了她桌上的东西,出去唤了个小丫头进来侍候着,自己拿了帕子枕头等物出去了。 这些情况完全是在崔薇意料之中,见那林管事喜欢,自然也没有意外,反倒是挑了张凳子坐了下去,一边招手让崔敬平也坐上来,不多时有人送了一碟子糕点过来,崔敬平望着糕点直流口水,但却没有伸手过去拿上一块,轻声冲崔薇道:“妹妹,这样的地方你上次竟然一个人进来了,难为你竟然没有吓着,我瞧那林管事比爹还要有威严。” 崔敬平心里最怕的就是崔世福了,这会儿看到林管事,心里有些犯怵,自然拿这两人比较上了。那边站在屋里的小丫头一听这话,忍不住捂着嘴就笑了起来。崔敬平脸微微一红,低垂下头不说话了。崔薇看得出来那小丫头并不是什么恶意的,因此也不生气,难得看到崔敬平这害羞的模样,她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初始时崔敬平还有些放不开,可时间久了,见这屋中虽然样样比自己家里精致得多,但这守在屋里的小丫头并不像是个凶狠的,因此胆子也渐渐跟着大了起来,他早就想吃糕点了,这会儿一旦放开了手脚不再拘束,自然伸手便捏了一块放进嘴里,两兄妹坐在厅堂中约有两刻钟左右,那头林管事又重新回来了,只是回来时他手上已经没有了之前崔薇送的丝绸,反倒是捏着一个小袋子,一回来便脸上带着笑,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崔薇,一边笑道:“小丫头,你运气倒好,送的东西夫人与小姐都喜欢,这是赏你的,过会儿还有一些真正上好的缎子,你回去再做五套这样的东西过来,余下的缎子,便是夫人赏你的了!” 既然能得这林管事说做上五套还有余的缎子,那便肯定不止一两丈了,崔薇忍不住露出笑容来,连忙抓紧了袋子便与林管事福了一礼。她手中的袋子里头装着的东西崔薇感觉得出来是银子,恐怕还不少,至少比起上回的二两银子来说,袋子里的东西要大得多,摸着貌似还有其他的,这一趟过来已经出乎崔薇意料之外,那林管事估计也忙,又笑了笑,最后让人送崔薇出去时,又给了她一颗银豆子,却表明往后让崔薇赶集时再送一些木耳丝与香蕉过来,这银豆子并不是每回给的,而是一个月的钱。 就算是这样,已经很让崔薇欢喜了,毕竟一个月大场只得两三回,就算是每回都过来,送几回吃食便有二两银子,往后哪一天林老爷家吃腻了这东西,崔薇也算是小赚了一笔,自然更是欢喜,提起地上又装了一大袋丝绸的背篼,崔薇摸着身上的银子,与林管事行了个礼,临走时又带了林家给包上的糕点,兄妹二人这才出了林府。 如今包里有了钱,崔薇也不小器,看崔敬平一路背着东西过来走得也累了,路上看到零嘴儿便都各自给他买上一大把,崔敬平赶集还从为没有像今日这样痛快过,杨氏虽然宠他,不过家中的情况就在那儿摆着,就是兜里有钱也不过最多给他买块糕点罢了,哪里像如今,简直是他要吃什么,崔薇就给他买,甚至不用他说,目光看到了崔薇就已经掏了钱。这样一路买下来,也不过花了二十个铜钱不到。 与聂秋文等人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了,兄妹二人来到那面馆处时,聂秋文等人早已经候在了那儿,估计是上回崔薇没有给陈氏糕点的原因,那陈氏看她时目光都带了刺,崔薇也不以为意,请聂秋文等人各吃了一碗面条,众人又在街上玩耍了一阵,看着天时不早了,几人这才准备回家。 这会儿时辰不早了,村里许多人都已经赶集回来了,崔薇先去了李家将铜钱结清了,又约定了让他再多打一些,往后自己准备建房子要用,这才在李家人满脸的笑意下,离开了李家。屋里杨氏等人已经回来了,不过面上却有些不好看,见到他们旁边,鸭子倒是卖了出去,不过杨氏脸上却是丝毫笑容也没有,崔敬平倒也机灵,拉了崔薇进屋时,嘻皮笑脸的唤了杨氏一句:“娘,你们这样早就回来了?” “还早?再过阵都要吃午饭了!”看到说话的人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杨氏才没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只是看也没看崔薇一眼,目光在她背上背着的背篼里转了转,顿时冷哼了一声。王氏站在门口处,贼眉鼠眼的朝崔薇这儿看了一眼,崔薇便冷笑了一声,与崔世福打了声招呼,将背篼放了下来,取出里头的青布冲崔世福笑道:“爹,我今儿买了些布,准备给您和三哥做衣裳,您瞧瞧这颜色你喜不喜欢?” 王氏一瞧见只是青布而已,顿时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不过一听到崔薇说的话,又看了一旁的崔敬怀一眼,嘴里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夫君,您瞧瞧,您这样疼爱四丫头,可人家一有了钱,想的可不是你!”王氏原本是想挑拨一下崔敬怀与崔薇的关系,不过话一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连忙道:“你这趟又卖了多少钱?竟然也买得起布了。”王氏话音一落,那头杨氏便眉头动了动,也跟着看了过来。 崔薇冷笑了一声,没待崔世福说话便眯着眼睛看了王氏一眼:“我卖了多少钱,关大嫂什么事儿?再说大哥那儿,我自然以后是有东西给他,大嫂要是真闲得没事,干脆将衣裳洗了吧!”王氏一说话就被堵了一句,听到崔薇还让自己做事,顿时大怒,可这会儿没待她开口,崔世福便已经笑了起来:“你给我买这些做什么,只要有衣裳穿的,哪里用得着买新的,你那房子还要花钱,我瞧着这布不错,干脆卖给别人,恐怕能得好几十铜子儿,也好结那石头钱了。” “爹放心,石头钱我已经结了,这布就是我送您的。”崔薇说完,看崔世福还要开口的样子,连忙提了背篼就要朝屋里去,那头杨氏郁闷得个半死,就连知道石头钱被崔薇付了,自己不用再另外出钱也没高兴得起来,见儿子也要跟着女儿进屋去,忙就将崔敬平唤了过去,崔薇背后听到也没吱声儿,崔敬平这家伙机灵得很,用不着她再叮嘱,杨氏也套不出他话来。 石头钱有了着落,崔世福父子俩干脆也落了几天农活儿,帮着崔薇很快就将围墙弄好了。若不是杨氏不准请人,恐怕一家人动作还要快一些,眼见就快要到收割稻谷的时间了,崔薇干脆自个儿出面请了些人来给自己建房屋,李家的石头不够用,她便去了隔壁村又买了一些,如此一来房屋推倒了重建更是快。杨氏看到这样的情景,心里不是不眼红的,她不知道女儿哪来的这么多钱,竟然能请得到人来做事,可是任她找遍了崔薇床铺,也没找到半个铜子儿,也不知道这死丫头藏到哪儿去了,杨氏如今跟崔薇关系极差,就算是想要开口让她将钱交出来,也是不好再张那个嘴。 趁着空闲崔薇上山又采了些木耳与香蕉,看得出来她前几次赶集时卖木耳的事儿还是在村里传遍了,最近上山的人明显多了不少,山上近一些的地方木耳已经被人采得差不多了,幸亏之前崔薇采了不少在家里放着,这香蕉一时间倒是没人去割,崔薇开脆多搬了些回家,一并捂着,又整日里忙着将林家给的缎子分别做了五份儿样式独特的抱枕帕子等物,这次并不止是在抱枕上绣乖巧可爱的小兔子那样简单,崔薇干脆画了一个大动物,然后将布翦成动物的模样,类如前世时的布偶一般,自然更是让林家的人惊喜了一趟,又赏了她一小锭银子。 如今算来,崔薇手上的银子也约有八两多了,除去头一次得的二两之外,后来林家又分别打赏了两次二两的银豆子,上次赏缎子时又给了五两,若不是后来崔薇建房子花了些钱,恐怕如今手头上的钱也能换个十来两了。 到了六月底时,房子大概便弄得差不多了,那气派,哪里还有之前破房子的模样,虽然不像林府那样的豪华地方,不过到底也是高墙红瓦与青砖,外表看去恐怕这算得上是小弯村里头一户最漂亮的房子了。rs 第八十章 搬家 杨氏自然也是眼红,可是崔薇精明,不知将钱藏了哪儿,她一来是找不到,二来崔薇又怕杨氏反悔,房子一建成,立即便将东西放了过去不说,连带着那房契也一并拿了过去藏着,外头房屋上了锁,至今杨氏碍于脸面,也没过去瞧上一回。 新房子总共分了里外五间,除去平日崔薇自己住的一间正房外,还有一个客厅与客房,以及平日崔薇自己往后准备看书识字儿的地方,另一间则仍是当客房空着。虽然说崔薇不以为自己这儿会有什么客人过来,但仍是备了不时之需,反正如今这院子面积大得很,就跟着小型的足球场似的,崔薇建的房舍每一间都宽敞异常,那院子也用了石块平铺上头拿简易的水泥糊过了,边上留了一小块菜地,以及一些种花的地方留了出来,房子建成没几日,晒了几天去了些湿气后,崔薇自个儿便安静的搬了进去。 如今房子里空荡荡的,崔薇又找了隔壁村的木匠帮着订做柜子床与桌椅等物,如此一来又花去了不少银钱,林府那边上回送了缎子过去后至今还没有让崔薇再做第二回,那些林家送的缎子剩余的约还有两三丈,崔薇干脆自己动手用这些剩余的又做了一套被面出来,如今屋里虽然还没有床铺等,但这些东西迟早是送得过来的,她做了先备下到时东西送来直接铺上便是。 自己有了院子,晒木耳时崔薇也不再像以前深怕有人来捡,将院门一拴,木耳摊在院里半天都没人能进来拿得到。花了大价钱做成的围墙如今才看得出效果来,别说聂秋文几个爬不进来,就连一个大人搭着梯子恐怕都不易爬得过。在建围墙时崔薇捡了不少碎碗尖片儿,让崔世福父子俩擦在了墙头,恐怕任谁想要翻墙进来,要受伤不说,而且还不一定能行。 外头太阳火辣辣的,崔薇便自个儿坐在屋门口的地上靠着门边儿做着针线活儿,她自己住的屋里地面不是普通的泥土地,而是专门让李石匠等人找来的粗略白玉,打磨得光滑了镶嵌而成,这东西是最贵的,几乎花的钱比建一栋房子还要贵一些,足足去了三两多银子,若不是崔薇只铺了自己的房间,恐怕所有房间都弄上,她如今的钱还真不够。只是价钱虽然花得多,不过瞧着也物有所值,地面光滑平整不说,踩上去还冰冰凉凉的,极为舒适,躺在上头也不嫌硌人得慌,而且这些白玉块铺在地上,一点儿也不比这前世时的地板砖差到哪儿去,这钱崔薇认为花得值得! 将被子缝好了,崔薇咬断了上头的针线,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将被子抖了抖,叠了放在一旁,准备明儿去溪边洗衣裳时顺便清洗一下。屋里如今还没有种树木花草等,看起来有些冷冷清清的,太阳打在屋顶上,使地上折出一片阴凉来,屋外的蠓虫隔着夏天薄薄的衣裳咬得人浑身痒得难受,虽然有些困了,不过订做的家具等物现在还没有送过来,崔薇想着前些日子答应给崔世福等人做的衣裳,干脆将针线取了出来,一边想了想崔敬平的身段,这才拿了剪子开始栽起布来。 衣裳做了一大半,不多时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一阵敲门的响声与有人说话的声音响了起来:“屋里有没有人?”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男子,崔薇这地方可够偏僻的,虽然离崔家只隔着两道墙的距离,不过因为是在崔家背后,因此平日里几乎没人会往这边过来,一听到敲门声,崔薇连忙收捡了东西站起来,她一个小姑娘住着也谨慎,这会儿听到敲门声并没有立即便去将门打开了,反倒是隔着门逢朝外头看了看。 却见外头站着四五个敞了衣裳的男人,外头一溜儿摆了不少床与柜子等物,那后头已经跟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见外头人多,崔薇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将屋门打了开来,见到外头站着送家具过来的几个汉子,连忙笑道:“几位大叔可是给我送东西过来了?”她话音刚一落,就看到那几个汉子身后又站了一个年约四十许的中年人出来,正是隔壁村崔薇拜托他做家具的曹木匠。两家人算来也有一点儿沾亲带故,崔薇一看到这人,心里更是松了一口气,连忙与他打了个招呼,一面侧开身子让这些人进来。 “这样热的天还劳烦曹二叔给我送东西过来,真是有劳了,不如进屋里喝口水吧。”曹木匠等人走得也有些热了,听到崔薇招呼,又想到她一个小姑娘的没什么力气,犹豫了一下,干脆也招呼着众人将这些家俱帮着崔薇抬进了屋里头。崔薇看了看外头一眼,也没有将门关了,后头几个看热闹的妇人这便凑了过来,一边站在门口探了脑袋就往里瞧,为首的一个正是聂秋文的娘孙氏,手里还带着一样鞋底板儿做着,看样子是给她家聂二做的,上头的花色崔薇看了一眼便别开了头,孙氏探了过来,一边朝屋里瞅了瞅,顿时咂了咂舌: “崔丫头,你这房子可真够大的啊,瞧着那气派,可不比村里的潘老爷差了。”姓潘的也算是小湾村里比较多的人家,孙氏所说的潘老爷是住在村里的一个地主老爷,手上有好几亩田,村里有好几个都是受雇于他做事的,潘老爷家里可算是小弯村里比较有钱的人家了,这会儿孙氏将崔薇与潘家提起来比较,顿时便令许多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儿。 “聂大嫂,这丫头既然如此能干,你家小二与那崔家小子交好,又跟这丫头年纪相似,不如你与杨二嫂提个亲,这房子岂不就是你的了?”后头有个潘家的妇人一听这话,顿时心里有些不大爽快,尖利着声音就说了一句,顿时引得人群里的众人跟着哄堂大笑了起来。 孙氏有些恼羞成怒,聂秋文可是她的眼睛珠子,崔薇这丫头虽然搬出了住在了这边房子里,但房子可是崔家的,这丫头跟家里人吵架,又不是个好相与的,就算是娶了这丫头又不能得到她这套房子,这样的孩子怎么能配得上自己的儿子!一想到这儿,孙氏顿时朝那潘家的媳妇啐了一口,翻了个白眼:“要娶,你们家的怎么不去娶,少拿我们家二郎来说事儿,我家大郎往后可不是一般的人,难不成大郎出息了,还不能提携自己的亲弟弟,我二郎要娶谁,就轮不着你管了!”两人说着说着,便要吵起来。 崔薇冷冷看了外头一眼,顿时便要将门给关上,谁料人群里崔敬平却是跟泥鳅般溜了过来,一边冲崔薇招了招手,一边就朝这边跑了过来,原本有人被他挤着张嘴就要骂的,可看清了是崔敬平时,顿时不少人就住了嘴,自发自动让开一条路来,崔敬平身后跟着杨氏与王氏夫妻,这当口太阳大,崔家人难得在家歇着没去地里,这会儿竟然都一并过来了。 “妹妹,我听说有人送家具过来了。”这样的热闹,崔敬平哪里忍得住,一听说了这事儿也不顾杨氏拘着他睡一会儿,免得他出去跑着被晒到了,连忙就要起身。而崔世福也怕女儿被骗,连忙跟着过来了。杨氏心中不甘,也想来瞧瞧热闹,自从崔薇自己付了石头钱不肯帮崔敬忠拿个林老爷的手书后,算是彻底将杨氏得罪了,房子建成后她还从来没有过来瞧一眼,这会儿自然也跟了过来,王氏看热闹的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三哥,你快进来。”崔薇先是冲崔敬平招了招手,这才与崔世福打了个招呼,杨氏冷着脸站在一边,旁人都在看着这边的笑话,崔薇也不准备与杨氏在这会儿就吵起来,见她过来只是冲她点了点头,嘴里轻唤了一声:“娘。” 众人进得屋里来,外头孙氏已经跟潘家的媳妇越说越火大,这会儿掐着腰要吵起来,崔薇干脆将房门‘嘭’的一下子关上了,王氏看着这干净整洁的坝子,顿时咂了咂嘴:“乖乖,这样宽敞的地方,四丫头一个人哪里住得过来?”她一边说着,一边脸上就露出艳羡与贪婪之色来,杨氏沉着脸没有理睬她,其实心里也同样不是个滋味儿,崔世福倒没有那样的心思,往四周瞧了瞧,一边就点了点头:“确实是宽,薇儿一个人也够住了。” 王氏这回没抱崔佑祖过来,估计是因为天气热了,小孩子正在睡觉的原因,怕抱过来中了暑气,崔薇进屋里指挥着人安置家具去了,崔敬平也跟了进去,王氏便凑进了杨氏身边,小声说道:“娘,这样大的屋子,四丫头一个人哪里住得完,我瞧着她房间也多,咱们家里如今住着紧巴巴的,小郎现在一天天见着就会长大,往后他长大了难不成还要跟我们夫妻挤一个屋?不如咱们也搬到四丫头这边来住吧!”她话一说出口,杨氏还没有说话,崔世福顿时便瞪了眼睛大喝一声:“不行!” 他这话音刚一落,杨氏面上就是一僵,那头崔敬怀也跟着脸色铁青,瞪着王氏说不出话来。rs 第八十一章 还钱 这还是头一回崔世福这样喝斥王氏,若是换了以往就算王氏再过份,他为了家中安宁,也不会张嘴多说王氏一句,今儿喝了她一回,倒将王氏吓了一跳。崔世福语气缓了缓,脸色还有些难看:“这屋子是薇儿自己的,又没花咱们一文钱,更何况这房子是给她做嫁妆的,往后她就是嫁了人也不准你们哪个打这边的主意!”崔世福说完,又看了崔敬怀一眼:“老大是个懂事的,你该知道这是你妹妹的东西,男子汉大丈夫不能给你妹子多置办些嫁妆就算了,若是你还要打这房子主意,老子活着一天,你们就一个也别想!” 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听得王氏顿时目光闪了闪,低垂下头来,只是没人看到处她却是撇了撇嘴,觉得崔世福也是个有毛病的,没哪家像他一般不顾着儿子反倒顾着女儿,这样好的房子竟然要留给崔薇,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就不信他往后年老了,不靠儿子,还能靠女儿不成,若是做得这样过,往后死了崔敬怀与自己儿子也不得给他抬灵的!王氏心里恶毒的诅咒了半晌,那头杨氏心中也有些不舒服,想了想就开口笑道: “没花钱?那倒不一定,之前这破房子可不是给了大伯大嫂一百文钱才买下来的?”她虽然没有明说,但这态度却是表明了她的意思,恐怕也是认为这房子算得上是崔家的,王氏可以住过来的意思。崔世福顿时心里说不出的失望,虽然知道最近因为二郎的事情杨氏心里有些不痛快,但在他看来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子虽然重要,不过他们家又不是没有儿子,得个女儿也不错,可偏偏杨氏就要偏心一些,也难怪崔薇会对她如今这般冷淡。 “要是娘认为我花了家里一百文钱,我还给娘就是。”崔薇正巧从屋里出来,一下子就听到杨氏说这话,如今在她看来不欠崔家的还要好一些,免得往后杨氏就拿这件事儿说嘴,一边说着,崔薇一边就从胸前掏了个口袋出来,转身进了屋里头,王氏见到这情景,顿时眼睛便落在崔薇那掏出来的钱袋子上头,恐怕里头足有好几百钱了,袋子涨鼓鼓的,心下顿时跟猫抓似的难受,恨不能将那钱袋子夺过来才好。 崔薇是提前将钱分开为两袋装的,一袋自然是装着银两等贵重的,一袋则是放些散碎的铜钱,看着虽然多,不过若是给了家俱钱以及再还杨氏一百文,便剩不了多少了。王氏推着崔敬怀要进屋里去,崔世福却是铁青着脸看杨氏:“你瞧瞧,这就是你干的好事,是不是真要将孩子越推越远了,你才高兴?” “她既然要算得这样清,那钱本来就是咱们出的,为什么我不要?”杨氏这会儿心里也是火大,不知是难受还是憋屈,反正就是极为不痛快,脸色也跟着难看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女儿生疏的行为难受,还是在为崔薇不听话的举动而火大,王氏一看到这夫妻俩吵架连忙凑了上前来,一边对杨氏道:“娘,那钱放四丫头手里也不安全,您拿着也没错。” “你给我闭嘴!”崔敬怀看父母已经吵了起来,王氏还在多嘴,想到刚刚就是因为王氏多话,才闹得这般情况,恨不得当场给她一巴掌。不过如今是在崔薇这边,而崔薇屋里还有外人,为了不让旁人瞧笑话,他才握了握拳头强忍了下来。王氏撇了撇嘴角,心里虽然不屑,不过却是强忍住了,她知道自己要是再多嘴,恐怕崔敬怀便饶不了她。 屋里崔薇拿出钱袋子时,果然曹木匠等人眼睛都亮了亮,崔薇先是将家具瞧了瞧,心里觉得满意了,才将曹木匠的几百大钱数了过去。曹家人跟崔家沾亲带故的多少有着一点儿关系,勉强称呼也能唤曹木匠一个二叔,有着这层亲戚关系,再加上崔薇给的钱又多,这会儿的人就算是再奸诈,还不像后世的黑心商人,因此曹木匠做的这些家具件件都精致耐用,上头刷了漆,摸上去光滑不说,还厚实。那床是雕了花的拨步床,总共有两进,连脚踏板都雕了图案,散发着新家具特有的味道。 总共三张床一套桌子,以及一些小凳子还有几个小几外加柜子等物,崔薇一并付了五百钱。刚一数出去,那钱袋子里顿时便空了大半。崔薇想着身上的钱还够,又连忙给这些帮忙的人一人又数了一文钱过去,嘴里笑道:“全仗诸位帮忙了,这样大热的天儿,这些钱请大家吃杯酒的!” 崔薇这样会来事儿,顿时令许多原本还在擦着汗珠的人跟着都笑了起来。搬了这样一趟重东西曹木匠给众人一人五文钱,如今崔薇又另外给了一文,自然是令众人心中更是欢喜,对她感激不尽的恭维了几句,王氏便拉了杨氏进来,看到这情景,只酸得牙根儿都险些掉了。 杨氏也不大痛快,崔家里光景不好过,可偏偏崔薇这边儿散钱却跟洒水珠子一般,这样就扔出去了十几文,每人平白无故给了一文钱,也太不将钱当回事了些,简直令她心也跟着痛了起来。看到杨氏进屋,崔薇想了想干脆将钱袋子里的铜板儿一并全倒了出来在桌子上头,‘哗啦啦’一大堆,看得众人跟着吞了吞口水,崔薇也不怕人家笑,数了一百文出来拨到一旁,剩余便只得三四个铜板了, 她这才往袋子里又装了回来,一边指着这些钱冲杨氏道:“这些是还给爹娘的,当是我买房子的钱。” 王氏一听,连忙道:“你这房子哪里才止一百文,最少要二两银子了不止了……” “我这房子要几两,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这建房子可是我做活儿挣来的,再多也与大嫂无关,难不成大嫂还想要我给二两银子不成?”崔薇虽然早知道王氏为人,可这会儿听她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依旧忍不住想笑,如今她已经自个儿离家出来单过,自然不会像之前一般的忍气吞声,看了王氏就笑起来:“我这房子开始时买成多少大家心里都有数,大嫂要是想钱想疯了,讹我恐怕是不成的!”这屋里还有好些个搬家俱的外人,一个讹字说得许多人看王氏的目光顿时变了个样。 虽然说王氏性情贪婪,不过她也要脸面的,这会儿被人家一看,刹时脸上便火辣辣的烧得厉害,恨不能上前撕了崔薇的嘴皮子,那头崔世福已经脸色铁青:“你给我闭嘴!大郎管好你的媳妇儿,再要说这样的话,可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崔敬怀满脸通红的应了,扯了扯王氏的袖子,王氏这会儿见当着众人的面,崔敬怀又没有打她,杨氏甚至默不作声,没有斥责她,更是大声嚷嚷道:“既然这样,那一百钱也要算利!” 崔薇恨不能将手中的钱袋子砸到王氏脸上,冷笑了一声便将刚刚收回去的四枚铜钱倒了出来,一并连袋子也全扔到了桌子上,有些索然无味:“买房子也没多久时间,我再加几文钱的利息,也算是还清了吧。”她原本今日还想留崔世福等人下来吃个晚饭的,可这会儿被王氏一闹,顿时倒了胃口,也懒得再说留人吃饭的话。崔敬怀这会儿活生生掐死王氏的心都有了,可是碍于外人在,不好意思发火,阴测测的便瞪了王氏好几眼,那目光跟要将王氏生吞活剥了一般,王氏吓了一跳,总算没有再开口了。 那曹木匠等人留下来听了这么一出,大家都是沾亲带故的,也感到有些尴尬,想了想也没敢再留,连忙就要告辞出去,崔薇也不留他们,一边看了看自己虽然摆了一面太师椅,可却仍显得有些空荡荡的空厅,又唤住了曹木匠,让他帮忙着再做一个贵妃躺椅与长榻过来,这才将人送了出去。 崔世福等人过来原本是贺崔薇搬新家的,可今日被王氏一闹,杨氏又耷拉着一张脸,自然便不好意思再留下来,除了一个崔敬平一向跟崔薇关系好没有立即便走之外,众人在曹木匠刚刚离开不久,也跟着回去了,杨氏临走前还记得将那一百文装进了口袋一并带走,虽然崔世福说了她好几句,却依旧没让她将钱袋子放下来。 “妹妹,你这边好凉快,若下回娘要骂我,我就跑这边来。”崔薇屋里背靠大山,确实凉快,她屋里又宽敞,不像崔家堆的东西多,人也多。崔薇知道崔敬平说这话只是想安慰她而已。毕竟杨氏看崔敬平跟眼珠子似的,连重话都舍不得多说一句,又哪里会骂他,只是这会儿崔薇心里确实有些不大痛快,因此也领他的情,一听社话便笑道:“那当然行,我这边别的不说,给三哥留个房间还是可以的。三哥,我给你做了衣裳,你试试看合不合身,晚上在我这边来吃饭吧?”rs 第八十二章 难受 煮饭的锅碗等崔薇是早就在上次赶集时就买好了的,这会儿崔敬平过来,正好崔薇就将他留下来。一边拿了衣裳与他试了试,一边崔薇又想道:“咱们两个吃也没什么意思,王二哥他们帮了我不少忙,也干脆唤上他们一起算了!”崔敬平开始还小心站着任崔薇给他比划新衣裳,一听到崔薇说要唤聂秋文等人过来吃饭的话,他顿时兴奋得便跳了起来,那原本别在衣裳上头的长针一下子便扎在他肉上,顿时嗷的叫了一声,再也不敢乱动了。 “吃个饭而已,哪里有这么兴奋的,等下三哥你帮我去买点肉,上次林大叔送我的瓜子零嘴儿等我还有一些,晚上正好拿来吃。”崔薇先是将针放好了,又让崔敬平将衣裳脱了下来,在衣裳上头比划了一下,这才将这快缝完的衣裳叠了起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毫无心理压力的使唤崔敬平。 “买肉?”崔敬平有些依依不舍的看了那件半完工的新衣裳,恨不能现在就穿上显摆一通,不过一想到刚刚衣裳上头别着的针,这会儿还觉得后背发麻,打了个哆嗦又移开了眼睛。他想到刚刚崔薇数给杨氏的钱,顿时有些愣住了:“妹妹你的钱不是被娘全部给拿去了?”崔敬平是知道崔薇钱多的,不过刚建房子为了能快一些弄好,崔薇几乎将整个小湾村里能请的人都请过来帮忙了,这房子建得快了,工钱给的自然也不少,再加上她弄的那铺房间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石头,可是花了不少的钱,旁人不知道崔薇却没有瞒着崔敬平的,这会儿听她说还有钱买肉,顿时便愣了一下。 “有的,三哥你放心就是,我好多钱都还存着呢!”一边说着,一边崔薇又从身上掏出了一个荷包来,从里头倒了约有二十文钱数了递到崔敬平手上,一边大方道:“三哥你拿去,多的你自个儿放着就是!”若是以前,崔薇的钱杨氏恐怕会捡去用了,但若是崔敬平手上有钱,杨氏是怎么也不会舍得给儿子拿了的,就算她再是眼馋,也一准儿不会碰崔敬平的。 听到崔薇这话,崔敬平摇了摇头头,只从桌上取了八文钱去,剩余的示意崔薇仍放起来,他知道如今崔薇要用钱的地方不少,自然不肯要她多的。崔敬平年纪虽小,但是性格却很倔强,说一便不二,崔薇见他一脸坚定的样子,想想小孩子在他这样的年纪也确实花不到什么钱,若是他有什么要买的,到时过来找自己拿也是一样,反正她一天到晚出门儿的时间又不多,这样一想,崔薇干脆便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将钱全部收回去,而是又捡了两枚铜钱出去,剩余的她又重新装回包里塞进下午才刚刚收到的柜子,曹老2手艺不错,做的柜子外面还能上锁,钱搁身上好几天了,虽然安全,但也不舒服。崔薇放好了钱,也没避着崔敬平,回头便冲他笑道:“那这样你再拿两文钱,若是遇着有绞绞糖卖的,也买来吃。”崔薇说的绞绞糖是这乡下特有的一种零嘴儿,有人拿蔗糖熬得浓稠,拿两根竹签子在里头绞上几下,便成一大块透明的软糖,小孩子喜欢用竹签子绞着吃,一来好玩儿,二来也便宜,一文钱可以换五块了。 崔敬平虽然懂事,但到底也是个小孩子,听到崔薇这话,又见她还有钱,便犹豫着点了点头。崔薇这下子趁着太阳还没下山,将屋里摊开的木耳收了起来,放到一旁的阳台下搁着,一边又瞧了瞧自己厨房里的水缸,里头的水也不多了,恐怕最多用到明儿早晨洗个脸,要煮饭还得另外再挑,正想着要不要等下出去弄一些,那头崔敬平便拉着聂秋文几人过来了。 他们跑得本来就快,又听说有吃的,一个个跑得比谁都急,村里李屠夫那儿卖肉的地方本来就不远,王宝学手上拧着一大块肥瘦适中的肉,几人说说笑笑的就回来了。崔薇去开了门,一边让崔敬平几人进来,看了肉一眼,转了转眼珠:“晚上有肉,可是没有菜,聂二哥,你家地里离这边近,不如你拿东西去掐一把芹菜和葱回来?”如今崔薇跟杨氏闹成这般模样,又都搬出来住了,两家今日还扯得这样清,连那一百文都还了回去,崔薇这会儿若是再去崔家地里拨菜,恐怕杨氏瞧见又得有一场好闹的, 反正聂秋文几人在自己这儿吃饭,她出肉都已经没说话了,拨几颗葱等配料,也不算亏了聂家的。 若是往常一听到有肉吃,不过是拨些葱,聂秋文这家伙一向只管自己又不怕家里孙氏会不痛快的,崔薇要是这样一说,他马上便会痛快的答应下来。可谁知道今儿崔薇这话一说出口,他反常的就沉默了半晌,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来。崔薇有些好奇,又将话重复了一遍,见聂秋文还是一副咬牙害怕的模样,顿时有些奇怪了,刚想问他,知妹莫若兄,再加上崔敬平与聂秋文时常鬼混,对这家伙也确实了解得很,一瞅他那样子便冲自家妹子摆了摆手: “甭问了,聂夫子回来了!” 一说到聂夫子,几个人不免就开始仰了头回想起上回聂秋文被揍时的情景,那一次聂秋文在家里躺了好几天不说,下了床走路还一瘸一拐的,足以可见那传说中的聂夫子下手有多重,崔薇一看聂秋文一脸便秘的神色,便忍不住有些想笑,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料到一提到聂夫子的名字,竟然狠狠哆嗦了一下,王宝学沉默了片刻,一下子站起身来,转身要找簸箕,嘴里一边道:“崔妹妹,我去摘吧,你给我一把刀。” 聂秋文听王宝学说要去,顿时狠狠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来,恨不能拍拍王宝学的肩膀,王宝学却是慢吞吞的躲了开去,聂秋文也不以为意,一边冲他笑道:“猴子,真是谢谢你了!还是你够义气,知道替哥哥去地里,好不容易跑出来,若是再被我爹抓回去,今儿恐怕出不来了,一天到晚要我念书,难道以为我是大哥不成!”说到后头时未免有些抱怨了起来,引得崔薇忍不住又有些想笑。 那头王宝学却是面无表情看了聂秋文一眼,嘴时斯条慢理道:“不用谢,反正我去你家地里割,要是换了你去,指不定还舍不得少割一些,崔妹妹煮的饭好吃,要是不够吃了我可不想舔盘子!”话一说完,聂秋文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要开骂时,就看到王宝学已经拧着东西出去了,顿时有些愤愤不平,捉了崔敬平道:“崔三儿,你说说,哥哥什么时候小器舍不得地里那几颗葱的?” “你要舍得这样久时间,可割过一回了?”崔敬平任他拉着,只木然着堵了他一句,聂秋文想了想,果然自已吃了崔薇好几回,还从没在自己家地里割过东西,也没给崔薇吃过什么,顿时便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垂头丧气又坐了回去,不说话了。 王宝学家伙果然心狠手辣,回来时手上端着的簸箕装满了,聂秋文不由有些牙疼,他不懂烧饭菜,不过看得出来这些葱和芹菜拆下来可以炒上一大海碗了,他可以想像到明日孙氏发现了之后怒骂的情景,顿时啜了啜牙花子,一边吸了两口凉气,有些惊恐道:“猴子,你没给我娘瞧见吧?”孙氏的德性他也知道,若是少一些他自己承认了也就是了,可这样多,要是承认就算孙氏不打骂他,可屋里还有一个聂夫子,打他只有嫌力道不够大的,这样多菜,孙氏要是咋呼起来足够他爹将他收拾一顿了。 “聂二,你当我跟你一样傻的?”王宝学有些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端了簸箕递到了崔薇面前。从柜子里取了一些点心零嘴儿等拿了个盘子装上摆在屋中,招呼着几个过来一边吃着任他们玩耍,自己则是一边拿了簸箕里的东西进厨房里去了。 在厨房里洗洗切切的,听着客厅里不时传来的笑闹声,给这原本冷清的房子增添了几丝欢乐,崔薇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手上动作更是麻利了些。 而另一头杨氏等人回了自个儿家中,几人都有些气鼓鼓的,王氏是看过崔薇的房子,如今越发觉得自己这边房子有些破破烂烂的,更是想住进崔薇那边的新房了一些,杨氏握着怀里的一百文钱,心中什么滋味儿都有,一团气梗在胸口间,一回屋脸色便变了。崔世福原本还有气,可是见到杨氏这模样,也只有先自个儿扶着杨氏回了屋,拿了水与她喝过了,又在她手臂上拿冷水拍了狠狠揪了几把,见到杨氏手臂上头露出来的一团紫红色痕迹,这才叹了口气。 折腾了这样一番,杨氏才缓过一口气来,却是捂着胸口不出声,崔世福坐在她身边,刚想拿出旱烟抽上一口,见到杨氏难看的脸色,顿时又将东西装回了口袋里,叹了口气:“一家人过得好好儿的,你瞧瞧如今是个什么事儿,真闹成这样,薇儿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难道就不心疼了?”rs 第八十三章 聂大 见崔世福现在还说这个,杨氏心里有火气,她一个当娘的生了崔薇下来便是最大的恩德,怎么如今人人都要让她来让着崔薇,到底谁是女儿谁是娘,要是她真向崔薇赔不是,也不怕天老爷劈雷打她!杨氏心里不大痛快,干脆别开了脸去,有些厌烦道:“她如今能耐了,出息了,自然瞧不上咱们家,今儿倒与我恩断义绝了,我瞧着没这样容易,我生养她一回,要想这样就不认我这娘,恐怕还不成!往后就算她嫁了出去,见着我也得唤一声娘的,我看她胆子大了,如今竟然还干出这样的事情。”杨氏越说越是有些难受,又觉得有些伤心,崔世福原想说这钱是你自己管人家要的,可这会儿看到杨氏难受的模样,话也说不出口来。 晚饭杨氏身体不舒坦,自然便落到了王氏身上,她一边骂骂咧咧的拿了簸箕出去摘菜,远远的就看到崔敬平等几人提了一大块肉向崔薇那边走去,顿时口水都险些流了出来,王氏刚想着自己要如何想个法子才能吃上一顿好的,可是看着崔敬平等人的背影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崔敬平身上没有多少钱的,杨氏就算是再疼儿子,也不可能给他这样足够买肉的铜钱,而他不可能有,聂家与王家那两小子就更不可能有那钱去买,孙氏是个什么德性,一个村儿里的人,恐怕还少有不知道的,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买肉的钱是崔薇那死丫头的。 最近崔薇替林家做活儿,挣了不知道多少钱,可光是瞧那栋房子,怕是就有二两银子了。但到底她手里有多少,还剩没有剩,谁都是不知道的。崔薇今儿取了钱袋子出来给钱,最后连袋子也扔给了杨氏的,这一切王氏是亲眼瞧在了眼中,原本也以为崔薇是没钱了,但如今想来,恐怕那死丫头手里还藏着不少! 一想到这儿,王氏哪里还能安然在地里摘着菜,连忙将簸箕往腋下一挟,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兴奋的笑容来,飞快的就朝崔家跑了回去。 屋里如今冷火冷灶的,与崔薇在家时完全不同,以往有了崔薇帮着做事,王氏还能轻松一些,但这两天崔薇一旦搬走了,家务活儿便一下子落在了王氏身上,那是丝毫也偷不了懒的,要是换了往常,王氏抱着菜回来少不得嘴里要说上几句,可今儿端了簸箕回来,那头崔敬怀一出门便见到王氏兴奋的推了门进来,皱了下眉头,还没开口,便见王氏兴匆匆的将手中的簸箕朝院子角落的长条石凳子上一放,连忙朝崔敬怀凑了过去:“夫君,您猜猜我今儿瞧到了什么?” 崔敬怀看她兴奋无比的样子,顿时脸色‘刷’的一下便冷了下来:“我不管你看到什么,不过娘如今身体不适,等下二弟也要回来了,若是没有饭吃,你瞧瞧我今儿收拾你不!”崔敬怀今天肚子里窝了不少火,王氏这会儿凑上来哪里能得到他一分好脸色,忍着没有一下子推过去已经是不错了,正说话间,王氏还有些愤愤不平,屋里躺着的崔佑祖却是哭了起来,想来是睡了一觉起身不是饿了就是尿了。 听到自己的宝贝孙子哭,杨氏哪里还坐得住,连忙撑着身子就坐了起来,一边进王氏屋里就将崔佑祖抱了出来,杨氏头上还拿汗巾缠着,头发有些凌乱,气色看上去极不好。崔世福一眼就看到门外站着的王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这个这老大媳妇儿闹,好端端的一家人如何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也不知为何,明明崔家这边人口不少,可少了崔薇崔世福却觉得屋里冷冷清清的,这会儿看到王氏还站着,冷了脸就道:“老大家的,要是你不肯做饭,就将小郎抱着,让你母亲歇歇。”崔世福说完,自个儿站起身来:“那饭我去做吧!” “男人家如何做得这个?还是我去吧!”杨氏知道自己媳妇儿的脾性,因此这会儿也没指着她,在这个时候难免心中也想起了女儿的好来,若是崔薇还在屋里时,恐怕这饭不用她说,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女儿虽然不讨喜,嘴巴也不会哄,不过这些事儿却不让她烦心,杨氏如今人正难受着,一想到这儿,眼眶不由就红了起来,连忙背过身一手抱着孙子,一手就拿着衣袖擦了擦眼角。 “娘,娘,我跟您说!”王氏刚刚原本兴致勃勃的跑进来想跟崔敬怀说一声的,谁料还没张嘴,便被崔敬怀斥了一句,这会儿见到杨氏,顿时有些激动道:“娘,崔薇那边儿今晚吃肉,咱们煮什么饭啊,直接过去吃吧!”她说到这儿,又顿了顿,撇了下嘴角:“那死丫头,今儿还做出没钱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藏了多少钱,娘,反正都是一家人,让她给咱们也使一使,如今家里正要用钱呢。”王氏说完,看了看杨氏的脸色,又接着与她下猛药:“我瞧着四丫头在林老爷那儿捞了不少的好处,既然她不肯帮二郎的忙,可娘您如今不是在给二郎说亲吗,若是能多些银子,也好给二郎说门好媳妇儿不是?二郎往后可是要当秀才的人,是有大出息的,您要是多些钱,也好替二郎讨门合心意的媳妇儿,四丫头做妹妹的,既然不肯帮二郎向林老爷说项,出些钱总是可以的吧?” 一句话说得刚刚还有些伤感的杨氏顿时心里的一些哀伤又去了大半,接着又有些恼怒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心里的恼怒与怨怼,将手里还哄不好啼哭不止的崔佑祖交到王氏手上,脸色阴睛不定,看她那架势,还真是被王氏说得有些心动了。 崔世福既是无奈又是有些愤怒,一旁崔敬怀不消他多言,拽了王氏便一耳光抽了过去。‘啪’的一声巨响,王氏身子一哆嗦,被崔敬怀打得手里的儿子都险些丢出去。 冷不妨受到这样的惊吓,崔佑祖顿时哭得便更大声,崔敬怀也顾不得儿子在哭,指了王氏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崔佑祖,一手指着王氏鼻尖就骂道:“你给我住嘴!就因为有你这个搅事儿精,才害得我崔家如今这样不得安宁,好好儿的一家人,如今闹成这般,若是你再打歪主意,老子马上请人写休书休了你!”崔敬怀今儿下午便忍了一口气,直到此时才发泄出来,手上自然没有留情的,杨氏听孙子扯着嗓门儿哭得厉害,也顾不得再想崔敬忠与崔薇的事情,连忙上前抢过崔敬平怀里的孩子,一边道:“你且小心一些,不要伤着了小郎。” 这头杨氏将崔佑祖刚刚一抱走,王氏回悟过来顿时捂着脸不敢置信一般回头看着崔敬怀,张嘴便嚎哭了起来:“崔敬怀,你竟然敢打我!我替你们崔家生了儿子,你凭什么说要休我?你这杀千刀砍脑袋的……”屋里闹成一团,崔世福脸上神色更加难看,见儿子扯了王氏头发还要动手,虽然也不喜王氏这张嘴,但依旧是上前将这两人给分了开来。 崔家这边闹得不可开交,崔薇的新家里却是一片欢声笑语。崔薇将菜切好了很快便下了锅端上了桌,院里院外都透着浓浓的肉香味儿,令人闻着便忍不住直流口水,今日崔敬平买的肉不少,几人反正都是吃不完的,想到崔世财那边的祖母林氏,以及崔世福,崔薇依旧是将菜赶了两份儿出来准备给他们送去,虽然搬家是搬了出来,但村里是非多,崔薇也不想让人家逮着自己的事儿便不停说,要是今儿吃了东西没给崔家送过去,王氏那张嘴,往后恐怕出去不知传成什么模样。 几个小的闻着饭菜的香味儿都忍不住馋得直流口水,以往除了过年或是收割稻谷时,还从来没有吃得这样丰盛过。崔敬平却知道崔薇不大想去崔家,干脆自个儿端了两碗菜在簸箕里准备给家里送去,众人在家里摆了碗筷,聂秋文爬上了板凳,一边别过头望门口处,期盼着崔敬平赶紧回来。 不多时间外头果然倒是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这会儿天色已经擦黑了,崔敬平要是回来恐怕直接喊一嗓子就是,如今竟然有人敲门,想来不是崔敬平,也不知道是哪个踩着饭点儿过来了,崔薇一边猜想着会不会是崔家的人,一边去开门。屋里还呆着两个孩子,兴许是给崔薇壮了壮胆子,她从门逢往外瞧了一眼,外头黑漆漆的,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面容却是瞧不清楚,干脆一下子将门打开,借着从院里透到院子中微弱的油灯光,她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穿了一身青色儒衫的高大身影,少年一张温润俊美的脸庞冲她露出一个细小的笑意来,一边冲崔薇点了点头,像是回自己家一般,迈了一只脚进来,手撑在门框上,一眼就看到了大开的客厅屋门中,趴在椅子上头的身影。 少年松了一口气,这才有礼貌的对崔薇笑了笑,温和道:“给崔家妹妹添麻烦了,我是来找秋文的。”rs 第八十四章 打他 崔薇镇定的点了点头,她看出来了。这少年一露面她就想起这是聂家那位能读书的聂大郎,上回她才见过一次的,今儿刚听说聂夫子回来了,没料到这聂大郎也跟着一并回来了。崔薇一边让开半面身子,一边冲少年笑了笑:“聂大哥要先进来坐坐吗?”聂秋染一开口说是来找弟弟的,屋里便传来一阵椅子拖动的响声,刚刚还趴在椅子上头没有坐相的聂秋文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跑哪儿躲着去了,想来应该是内室居多,幸亏今儿床上还没有将被套等物铺上去,而柜子都是锁好了的,他钻不进去。 聂秋染自然闻到了那股饭菜的香味儿,又看到屋中摆了饭碗的桌子,顿时便猜出崔薇恐怕是没有吃饭的,在人家吃饭的时候过来拜访是有些不大礼貌,不过看聂秋文的样子,是要留下来吃饭的,若是这家伙狠了心宁愿挨打也要吃了饭才回去,恐怕自己站在外头恐吓他一番不容易将人弄回去,聂秋染犹豫了片刻,闻着院中的饭菜香,便点了点头,一面与崔薇露出一个有些歉疚的笑容来,一面道:“那就麻烦崔家妹妹了。” “不客气,聂大哥先进屋就是。”崔薇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一边将门拴给架了一道上去,余下两条木拴却没有全部挂上,回头就见到少年还站在那儿等她。背着光瞧不清楚聂秋染脸上的表情,不过这少年长得可真是俊,气清清冷淡雅,跟崔敬忠的冷傲不同,聂秋文给人的感觉既是令人敬畏与喜欢,却又隐隐有些不太敢靠近,比起崔敬忠流于表面的冷淡来说,聂秋染看似好脾气,实则更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一个是时常冷着张脸,一个则是时常带着笑,崔敬忠令人不自觉的感到害怕不敢亲近,而聂秋染恐怕村里许多人都对他有些敬畏,喜欢却是也不敢亵渎了他。 崔薇心里胡思乱想了一阵,对于聂秋染留下来等她的行为却是心里生出一些好感来,连忙朝屋里走了几步,一边道:“聂大哥这会儿过来找聂二哥,吃过饭了吗?”这句话原本只是普通之极的招呼,聂秋染却是顿了一下,接着才摇了摇头,黑暗中崔薇仰头看到他头顶上戴着的儒士巾也跟着微微晃了两下。 “家里准备吃饭时,秋文还未归家,所以我便出来瞧瞧。”聂秋染温和的冲崔薇笑了笑,事实上家中聂夫子这会儿已经气得险些操了棍子便要亲自出门找聂秋文了,不过这会儿聂秋染自然不好将这事儿说出来。事实上他对于崔薇倒也是有些印象,以前只依稀记得是个有些胆小害羞的小姑娘,性子有些内向,可上回见到时她却像是变了个模样般,不像以前看到他时一副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坦然大方的态度令聂秋染记得很深刻,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小姑娘突然间就发生了这样的改变,但聂秋染之前并没有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崔薇对于他来说只是弟弟玩得较好的同伴的一个妹妹罢了,谁料这回再来找聂秋文时,聂秋染才记得当时崔薇趴在他胸前笑的模样,不知为什么,眼中的笑意跟着就更深了起来。 “聂二哥今晚要在我这儿吃饭,难道没说吗?”崔薇看不清楚聂秋染的模样,只是与人说话时她仍下意识的想抬头看他,见聂秋染的模样像是微微低了头,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盯着自己瞧,崔薇歪了歪脑袋,那头聂秋染已经笑了起来:“想来秋文也是知道贸然打扰不太好,爹肯定不会同意,所以这才跑了过来。” 偷跑出来的,今儿晚上回去恐怕聂秋文又要挨一顿打了!崔薇嘴角抽了抽,连忙加快了脚步,进了屋里让聂秋染自己坐了,客厅里没人,崔薇一边点了灯盏照了照自己的房间,果然聂秋文跟猴子似的正紧抱着大床内侧的床柱,满脸惊恐之色。崔薇站在门口冲他招手,他抱着床柱子死活也不肯下来,一边道:“我不出来,反正也要挨打的,我要吃完饭才回去!” 这家伙果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聂秋染眼中闪过一道亮光,耳朵听到屋里的动静,明显崔薇一个人暂时还不是已经开始耍起了赖皮的聂秋文对手,他这才站起身来,靠在门边先往屋里瞧了瞧,一眼便将屋里的情景瞧了个遍。屋子正位于东面处,在面南侧几乎开了将整面墙中间部份横着的部份都全做成了窗,这会儿还未曾糊油纸,凉风便顺着窗格间吹了进来,屋里摆着柜子与床,简单得让人一眼便能看得分明,聂秋染没见着有什么不该自己看的东西,这才放心的倚到了那门边去,冲里头温和道:“秋文,出来,我让你吃完饭再回去。” 聂秋文不信,看到亲大哥过来,越发抱紧了床柱子,冲聂秋染嚷道:“我不信,你骗人!”其实这话崔薇也不信,聂秋染一副看似好脾气的样子,实则阴死人不偿命,不过这话她不敢说出口,偏偏聂秋文这倒霉孩子却是张嘴就说来。聂秋染听他这样一说,也不生气,脸上反倒是露出笑意来,回头便四处找了找,转身出去没过多大会儿功夫,再来时便递了一根约有手臂粗大腿长的洗衣棒给崔薇。 崔薇嘴角不住抽搐,迟疑着将这洗衣棒接了过来,傻愣愣的望着聂秋染:“聂大哥,这是干嘛?” “是用来打我的!”聂秋文抓着床柱子,忍不住愤愤的道。 “对,打他!”少年一脸温柔的笑意,手里提了一个洗衣棒说让她打人的话,这怎么看怎么有种异样的违和感! 崔薇顿时眼皮一阵乱跳,不是刚刚还说得好好的吗?一句不回去好好哄哄就是了,怎么聂秋染就出去找了这样粗一根洗棒进来要她去打聂秋文?崔薇本能的就要拒绝,那头聂秋染已经冲她温和笑道:“崔妹妹只管去就是,这是你房间,我不好贸然进去,今儿秋文挨打一回,他就会随我回去,不会给你添麻烦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聂秋文脸色黑了大半,一边道:“打死我也不回去,我今儿晚上就睡在这儿了,我明天也不回去,等爹走了我再回去!”聂秋文一听到这儿,便大声的冲这边喊了两句。 虽然说聂秋文这话确实有些令人想揍他,不过若是打了人恐怕要被这小子记上不说,回头要是孙氏闹将起来,又是一场麻烦,更何况这两兄弟闹事,崔薇可不想插手进去,聂秋染是个腹黑阴险的,反正聂秋文不是他对手,自己就算只看戏他也能将人弄得走的,又何必多此一举。那头聂秋染像是看出了崔薇心里的犹豫一般,一边就冲她气定神闲的笑了笑,像是笃定她会出手一般:“崔妹妹放心,今儿你打了他,明天我让他过来替你做些事儿,保准不敢记恨的。”连后路都给她想好了,崔薇不知为何,突然间觉得自己像被赶鸭子上架一般,硬着头皮又摇了摇头:“聂大哥,这样不太好吧?这洗衣棒这样重,万一真打到哪儿就不好了,要不找个细点儿的竹棍儿吧。” 聂秋染那句让聂二挨了打不敢记恨还来给她做事的话令崔薇真有些心动,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离谱,但崔薇相信聂秋染做得到,不过打人是很痛快,尤其是这聂秋文竟然敢跳上自己都还没有躺过的床,令崔薇有些牙痒痒的。 “不怕,我父亲一回来他便要挨上一回,早习惯了,皮厚得很!”聂秋染摇了摇头,一句话说得聂秋文险些哭了出来,听聂秋染这话聂二就知道他大哥是真有些不大痛快了,虽然还笑着,但心里却是犯怵,哭丧着脸乖乖从床上蹭了下来,一抱扑向聂大郎,抱着他大腿嚎哭了起来:“大哥,不要打我,我想留在崔妹妹这儿吃顿饭,是吃肉,大哥,求求你了。” 虽然说平日调皮捣蛋的,不过聂秋文到底也只有十岁多一点,比崔敬平只大了几个月而已,他若是无法无天的闹腾,聂秋染还能收拾他,可这会儿见他苦着脸哀求,不知为何,平常软硬方法都不吃的聂大郎看到他这模样,又见到崔薇屋里冷冷清清的样子,倒是犹豫了一下,半晌没有回答。 一旁王宝学早溜到厨房里躲好了,这家伙一点儿没有兄弟义气,他不止是怕聂夫子而已,对于聂家这个名声在外的聂秋染,他同样见着心里也犯怵。聂秋染只比他们大了两三岁,可那通身气派,就跟个大人似的,让人一见便双腿直打哆嗦,明明聂秋染瞧着并不凶,但几个孩子见他既是尊敬,又是有些害怕。 “你在崔家妹妹这儿平白无故吃上一顿,回头该怎么与爹说?”聂秋染看了弟弟一眼,虽然不是明着同意的话,不过他没有再叫聂秋文回去,便令聂秋文精神一振。他原本还有些不服气,什么白吃白喝的,刚刚王宝学那家伙才去自家地里割了不少菜回来,不过这话刚溜到嘴边,又被他吞了回去,这事儿捂着还来不及,他哪里敢主动说出口来,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半天,接着便道:“不然大哥与我想个方法吧,大哥,不如你也留在这边吃饭吧,要是你也留下来,回头爹肯定不会打我的!”聂秋文一旦见聂秋染没逼着他回去,登时便得寸进尺,也不敢靠得聂秋染太近了,一边就仰了头哀求他。rs 第八十五章 顺路 对于自家弟弟是个什么德性,想来聂秋染心中也有数。虽说聂秋文没有经过自己这个主人的同意便开始邀请别人令崔薇心里唾弃了这家伙几句,不过既然他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聂秋染又不是什么令她厌恶的人,自然不可能将人往外推,因此也附和着聂秋文的话说了一句,聂秋染还没开口,那头院门便又被人敲了起来,崔敬平的声音从院门外传了过来:“妹妹,我回来了!” 崔敬平回来了,崔薇原是要去开门的,谁料王宝学跑得比她还要快,从厨房里窜了出来,便朝院子门口冲了过去,将门拴打开,拿着一个空簸箕的崔敬平便站在了门口。这会儿天热,他跑了一趟额头上都见汗了,拿着簸箕当扇子正给自己摇着风,将簸箕扔给开门的王宝学,崔敬平跑了好几步窜进屋里时,才看到了坐在屋中的聂秋染,顿时原本欲说话的嘴顿时张开了便没有闭上:“聂大哥,您怎么来了?” 见到一旁聂秋文规规矩矩的站得直挺挺的,崔敬平顿时便明白了过来,聂秋染先是温和的冲崔敬平笑了笑,还没开口说话,崔敬平就看了崔薇一眼:“妹妹,聂大哥是个稀客,不如也留聂大哥在这儿吃饭吧,反正你厨房里没水了,明儿起,让聂二帮你多挑几天当饭钱了。”不是自己干活儿,崔敬平自然乐得直开空头支票,听得聂秋文眼角不住抽搐,可这会儿却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来,咬着牙僵硬的点了点头。 既然连崔敬平都开了口,崔薇自然不会拂了他脸面,再者多个人多双筷子而已,因此也挽留起聂秋染来。本来不应该答应的,但看到聂秋文一脸哀求的样子,其余几个孩子都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模样,聂秋染犹豫了一会儿,也就答应了下来。不过他并不是聂秋文这个不懂事的,先自个儿拿了一盏油灯,回去与大人说了一声,这才又折返回来。几人将晚饭吃完了,崔薇看着满地的狼藉,聂秋文几人忙帮着拿了扫帚等物将屋里清扫了干净,待将众人送出门时,崔薇自个儿回来洗了碗又烧了水擦了个澡,这才在床踏板上躺了一夜。 虽说床是送过来了,但床上没铺东西,也不能睡人,崔薇自然只有在床踏板上将就睡上一段时间,此时一般人在床上铺的都是干稻草,不过这会儿崔薇自己又没种地,再加上跟杨氏闹成现在这般模样,她自然不会去找崔家人讨要一些稻草,唯有决定看下次去更远些的县里能不能买些棉被等物回来。 第二日聂秋文果然一大早的就过来给崔薇挑了一些水,他年纪虽然不大,不过到底是个男孩子,挑水总比崔薇要省力得多,看得出来昨儿回去这小子没被打,一大早起来就活蹦乱跳的,将崔薇那水缸挑了个七分满后,他歇了一阵,崔薇抓了一把糖果给他,又将愁眉苦脸的他送了出门去,聂夫子回来了,聂秋文就不能像平日一般疯跑,而是要回去跟着读书识字儿的,这对旁人家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可偏偏对聂秋文来说就痛苦无比的。 聂夫子每月回来一趟,每次回来都住大约四五天的功夫。第二天崔薇兄妹赶集,路过聂家时正好就碰上了准备回县里的聂夫子父子俩。据说聂夫子如今在县里一个大户人家里教授那家的少爷念书,聂秋染也是在县中一处私塾入学,也跟崔敬忠一般准备今年入秋时的考试,两父子这一趟是要回县城的,自然不可能步行出去,而是赶着一驾简陋的马车。虽然这马车在崔薇这个看惯了各种样式汽车的人看来并不如何稀奇,不过能拥有一辆马车,在这小湾村里也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事,别说是小湾村,就是附近好几个村庄,都找不出一户能买得起马的人家,这也是聂家在小湾村里身份特别的原因之一。 那边父子两人正套着马车,崔敬平好奇的就转了头过去瞧,站在马车边的少年很快就看到了这边兄妹二人各自背着一大堆东西的情景,连忙就冲他们招了招手:“崔家妹妹。” 被人看到点了名,要说假装没听到继续走开就显得太过失礼了些。虽然对于传说中的聂夫子心里还是有些犯怵,但崔敬平依旧是硬着头皮拉了崔薇朝那边走了过去。两兄妹过来时,聂秋染先是含了笑意看了崔敬平一眼,接着才冲崔薇点了点头,看到兄妹二人背上的背篼,两人肩都被压得像是要垮了下来般,回头便朝正弯了腰替马上缰绳的中年男子道:“爹,反正去县里亦要经过镇上,顺路而已,捎崔家妹妹他们一程吧。”他说话时并不是请求的样子,与聂夫子打了声招呼,聂秋染这才回头看了崔薇一眼,眼中又染上了笑意:“崔家妹妹是要去镇上的吧?” 崔薇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那厢聂夫子已经套好了缰绳,抬起头来,冲兄妹二人点了点头。聂夫子长相并不凶狠,面白长须,身材有些消瘦,他原本长得就不矮,这样一瘦更显得高了几分,看得出来聂秋染是随了他的身高,头上戴着儒士冠帽,一看就是学者的打扮。不过他脸却是板得紧,一看就是不苟言笑的严肃性子,难怪聂秋文如此怕他,这样原本就长相严肃的人若是冷下脸来,恐怕更令人害怕了。 “夫子。”崔薇与崔敬平二人乖乖上前行了个礼,那聂夫子打量了他们一眼,脸色温色了些,一边道:“既然要去镇上,便先上马车就是,上次犬儿不知礼,打扰了崔小姑娘。”说得严肃认真的,让崔薇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连忙站得笔直,摇了摇头有些结巴道:“哪里。”不知是聂夫子本来就话不多,还是觉得跟小孩子没什么好说的,接下来就一言不发,反倒是聂秋染,似是根本不怕他父亲一般,温和的跟崔薇说了好几句话。 有了马车相送,果然比走路快了不少,到镇上时天色还未大亮,兄妹二人一向到镇上时各街道处都已经人满为患,可今儿过来四处却冷冷清清的,四周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几乎街道上只得他们几个人,冷清得厉害,连平日里占位置的人都没有。崔薇只觉得头顶一大群乌鸦飞奔着咆哮而过,她一大早的到这么快来这镇上到底是为什么?连人都没有,林府开门儿起码还要等一两个时辰,这样久的时间干坐着,四周又没逛的,倒不如自己慢慢走来得有意思。 聂秋染见崔薇僵硬的站在空荡荡没有人的大街上,忍不住嘴角弯了弯,一边强忍了笑意,一边拍了拍崔薇的肩膀:“崔妹妹,咱们就在这儿别过了,我跟我爹还要赶路,就先走了。”说完,聂秋染又冲两个已经石化的兄妹点了点头,这才又重新动作优雅的上了马车。 随着马蹄声‘得得’的响起,马车轮子滚动的响声渐渐越行越行,崔薇刚刚绝对听出了聂秋染话里的笑声,她嘴角不住抽搐,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街道,四周静悄悄的,又是一片漆黑,心里欲哭无泪,回头便冲崔敬平道:“三哥,咱们现在要不去林府等着吧?想来过不了多少时间,人就会多起来了。”平日里他们来镇上约要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崔薇是算好了才会掐着时间点儿出来,一来就会刚刚好,可今日乘坐聂家的马车来到镇上连半个时辰都没有,足足节约了一个多时辰下来,两兄妹这会儿也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干脆背了东西就朝林家后门行去。 头一回崔薇觉得天亮得这样慢,也不知坐了多久,四周才渐渐传来了有人开门的声音,崔薇心里将那聂秋染骂了个半死,早晨林家有小厮来开门时,就看到坐在外头不知坐了多久,身上都带了雾气与露珠的兄妹俩,顿时吓了一跳:“你们两人不是昨夜就来了吧?”林家又跑不了,这兄妹二人也太着急了些,想来家里是等着要用钱了。 在小厮同情的目光中,崔薇放下了这趟给林家送来的东西,急急忙忙便出了林府。想到如今刚建成的房子,缺的东西还很多,崔薇又买了不少菜种与家中日常要用的东西,又买了些肉与一些新鲜菜与配料等,刚腾空的背篼里一下子又装得满满的,而不出崔薇意料的,她想要买的棉花这边镇上确实都没有。农家里穷,能来镇上赶集的几乎都是这附近十里八村的人,一床棉絮价格不菲,许多人家就是成婚都不一定买得起,这边镇上买的人少,自然没有人卖那个,也唯有看下回找个功夫去镇上,或是让人帮着捎带几床回来。 想到刚刚才离开不久的聂家父子,崔薇心里又有些犹豫了起来。太阳渐渐大了,两兄妹也没敢耽搁,背了东西就回去,这一趟没有挣到什么钱,反倒花出去了不少,如今坐吃山空的也不是个办法,镇上卖木耳丝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虽说崔薇做的木耳丝味道要比外头卖的好得多,但难保有哪一日林家便吃腻这样东西不想要了,毕竟再好的山珍海味,若要吃得久了,也是嫌烦的,得趁早再另外想个法子弄钱才是。 兄妹俩出去得早,回来自然也快,只是经过聂家时,聂家门前不远处地里一个妇人却是掐着腰,站在地中破口大骂。rs 第八十六章 教训 “哪个遭瘟的砍了老娘的菜,不要脸做贼的东西敢干这种下作的事情,简直生了儿子也要遭天收了去,吃了我的菜烂了他的口舌心与肺!”一连串麻溜儿的骂声远远的传了过来,恐怕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听得见了,不远处站了几个没赶集的或者是已经赶了集回来的人正在远处田梗上看着热闹,见有了人围观,孙氏不止不收敛一些,反倒是骂得更大声了些,崔薇一想到那日吃饭时王宝学割到自己家中的那一大簸箕菜,顿时眼皮就跳了跳,与崔敬平相互看了一眼,两人都不由自主的捉了背篼带子加快了脚步。 田边孙氏喊得哭天抢地的,她面前的地里空了大半,隔了好几天了,崔薇还没有去过聂家地里瞧上一眼儿,今儿看到果然那菜地里被人蹂躏得惨不忍睹,王宝学那家伙割的不是自家地里的菜,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割了这样多,又隔了好几天聂夫子父子俩走了孙氏才开始骂,也难为她忍了这样长时间,难怪今日哭嚎得这样大声。 聂家门边聂秋文坐在门坎前双手托了下巴便朝远处望,看到崔薇兄妹过来时,眼睛顿时一亮,飞快的朝这儿跑了过来,一边冲两人招了招手,一边就往他们背篼上瞧了一眼。今日聂夫子要回县城里头去,害得聂秋文也没有去得成镇上,这会儿正郁闷无比,看到崔薇兄妹回来了,连忙凑了过来,拉了崔敬平就道:“崔三儿,你可回来了,等死哥哥我了,今儿镇上有什么好玩儿的?有耍杂耍的没,说了下次赶集还来不?”聂秋文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就往崔敬平背上溜了溜,吞了口口水。 “聂二,你母亲骂多久了,她不知道那天是谁割的菜吧?”崔敬平被聂秋文拉住,只觉得那孙氏骂人的话不堪入耳不说,而且嗓门儿还大,直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聂秋文撇了撇嘴,一边就道:“骂了两个多时辰了,一大早就给我吵醒了,不能去镇上玩,还不能睡觉,真是的!”一说到这儿,聂秋文也有些来了气,连忙跑了几步,一下子飞窜进自家菜地里头,一脚下去就踩歪了好几颗大葱,看得孙氏心疼不已,哪里还顾得上怒骂,连忙道:“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出来也不穿双鞋的?你瞧瞧将这葱都踩歪了,多好的大葱,再添一把送到镇上都能卖一文钱了。” 孙氏好不容易歇下了气来,崔薇不由自主的就松了口气,不知是那日潘家的说了句闲话令孙氏至今心里还有些不大痛快,看崔薇时也不像以前挤出笑脸来了,连招呼也没与崔薇打一声,就自顾自拉了儿子上岸边小路了。孙氏摆出这模样,崔薇自然也不可能去讨那个没趣,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地方与孙氏打交道的,反倒是她儿子在自己家里吃过好几回,如今也不知道摆这脸色给谁看的,因此也站在一边没有理睬她。 反倒是崔敬平,孙氏看他时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拉了他说了一阵话,接着回头才看了崔薇一眼,见她背上背了满满的东西,顿时孙氏目光便闪了闪:“崔家丫头如今有出息了,还知道自个儿挣钱,买的这样一大背篼东西,都是些什么值钱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探了头要过来看。 背篼里装的都是一些家常物件儿,不过孙氏这一举动跟王氏很像,顿时令崔薇心中有些反感,一下子将身体侧开了些,避过了孙氏欲伸过来的手,退了半步,一边就道:“聂大娘,没什么东西,就是一些家里要用的。” 一看到崔薇这样子,孙氏便觉得心中有些瞧不上,想到昨日时潘家那婆娘说自己小儿子配这姑娘的话,顿时孙氏便气不打一处来,闻言便冷笑了一声,撇了撇嘴角道:“崔家丫头,也不是聂大娘爱说你,你与杨二嫂总终是亲生母女,闹成这般像什么话?一家人还分开两家住,各吃各的,这成什么了?儿子便罢了,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儿要跟娘家分家的道理……”孙氏心里实在是觉得有些看不惯,待还要再说时,那头崔薇却已经不耐烦听下去。 这孙氏以为自己是谁,逮着自己便开始教训了,她跟崔家之间的关系又不需要这孙氏来多嘴。自己又没有要求着孙氏的地方,崔薇也懒得再听她继续下去,扯了扯崔敬平的袖子,便冲孙氏露出一个笑容来:“聂大娘,这天色不早了,我跟我三哥还有事儿呢,我们就先回去了。” 孙氏冷不妨被她打断了话,心里顿时有些不悦,一个丫头片子而已,她肯张嘴是这小丫头的福气,她却不肯说,难怪杨氏被她气成这般,死丫头脾气还不小,若是换了自家里那两个女儿,敢这样顶嘴,她早一巴掌打过去了!一想到这儿,孙氏顿时又冷哼了一声,也懒得再理崔薇了,别开了脸不说话,崔薇哪管她心中痛不痛快,拉了崔敬平就要走,聂秋文一见二人离开,连忙也想跟上去,孙氏却一把将他拉住了,沉了脸道:“不准去,你当她是个好的?跟娘家闹成这般,我看她以后名声坏了还嫁得出去不,你要是跟她离得近了,往后小心她赖着你!” 聂秋文如今年纪还小,哪里懂这些什么嫁不嫁的啊,他只知道跟崔敬平在一块儿好玩耍,哪里听得进他娘说的话,听孙氏这样一说,梗了脖子便道:“赖我就赖我!要是崔妹妹天天跟我生活在一块儿,我还高兴一些,娘,您别管了!”聂秋文一想到崔薇时常买的瓜子零嘴儿等物,口水都险些流了下来,哪里有耐心跟孙氏多说,挥了挥手便要跑,孙氏见儿子这模样,顿时又气又急,她生了两个儿子,大的被丈夫带在身边,跟她并不如何亲,反倒是看着大儿子聂秋染孙氏便跟看到丈夫一般,心里有些犯怵,而这个小儿子一向养在她身边,孙氏看得便跟个眼珠子似的,平日连重话都舍不得多说一句,这会儿看聂秋文跑了,心里一股无名火就涌了上来,却舍不得骂自己的儿子,想了想便目光朝着崔薇家的方向啐了一口:“呸!年纪小小的就知道勾搭男人,这样的往后还想要进我家门儿,也不知道她跟王家那小子怎么样不清白呢!” 不干不净的骂了一通,孙氏心里这才痛快了不少。 崔薇不知道孙氏心中的想法,孙氏不乐意她嫁给自己的小儿子,她还不乐意呢。聂秋文一天到晚调皮捣蛋的,整天在村里无事生非,这家伙又不爱读书写字儿,还被孙氏宠得平日连扫帚都没碰过半下,在她家里为了吃饭虽然要帮着做些事,不过不唤他是绝对不动的,这家伙往后长大就是一个游手好闲要靠父母养的,若是聂家那个老大有出息,他能跟着享些福靠大哥照顾就罢,若是聂大郎这辈子没什么本事,恐怕聂二再被孙氏惯下去往后吃饭都要靠父母,她才不肯嫁给这家伙,倒贴着养他的! 正这样想着,那头聂秋文就厚着脸皮凑了过来,一边冲崔薇挤了个笑容出来,一边道:“崔妹妹,你这趟去镇上买了什么好吃的呀,给哥哥我吃点吧!”聂秋文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来,看到他这副德性,崔薇还没张嘴,崔敬平就已经黑了脸道:“什么好吃的,你一边儿去,我妹妹啥时候得罪你母亲了,今儿这么说她?”现在想着崔敬平还有些不大痛快。聂秋文见他脸色不好看,笑嘻嘻的挥了挥手:“还不是为了那卖什么木耳的,我娘说了,要是以后在这儿久了,崔妹妹是要赖上我的,要是嫁给了我,以后我就天天有好吃的了!哈哈哈!”说到后来时,还忍不住叉着腰大笑了三声。 崔敬平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他听着聂秋文前面半句话心里就有些不大痛快了,又听到聂秋文后头的话,顿时脸色更不好看,眼睛四处望了望,走了几步便抄了一个细竹捆成的扫帚提在手上,眯了眯眼睛冲聂秋文道:“你小子有本事给我再说一次!”说完,崔敬平还扬了扬手里的扫帚。上次在河边听几个妇人开过玩笑之后,崔敬平回头便专门去弄清了这变成别人家的是什么意思,如今聂秋文这样一说,顿时便触到了崔敬平逆鳞,语气有些不善了起来。 “那又怎么了?我娘说崔妹妹要是以后嫁不出去了,嫁给我不好嘛,崔三儿,我可吃大亏了啊!”聂秋文一想到这儿,心里也有些不满了,自己如今还能当崔敬平的哥哥,可要真照自己之前说的,往后崔敬平恐怕要成自己哥哥了,他顿时也觉得自己吃了亏,半大的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嫁不嫁的,心里只想着好吃的而已,崔薇看这两人,又是好气又是有些好笑,也懒得搭理这两人,任他们自个儿闹着,一边却是拿了菜种子出来准备种在自己留出来的菜园里头,心里却想到聂秋文这件事儿,小孩子不懂事,最可恶的就是大人了,那孙氏之前瞧着倒是和善,没料到背后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令崔薇心里直泛恶心。rs 第八十七章 反常 将背篼里买的肉与一些家常物品取了出来分别放好,聂秋文一看到崔薇拿出肉时,顿时眼睛都放出光芒来,哪里还肯离开,被崔敬平追了好几回,都死赖着不肯走,一边讨好的帮着崔敬平埋菜种子,一边提了水在边上浇着玩儿,他头一回做这样的事儿,新鲜得跟什么似的,那模样看得崔敬平也不忍心再骂他了,干脆冷哼了一声没理睬他了。 崔薇将菜和肉等物放进厨房里头,可惜这镇上没有卖水果种子的,她今日买的菜种是平日自己要吃的几样寻常而且又不用huā太长时间的,这会儿看到外头有人忙着,崔薇自个儿便进了厨房拿了些干草烧饭了。虽说今儿孙氏说的话让崔薇心中有些不快,但大人是大人,孩子是孩子,崔薇这点儿还是能分得清的,更何况崔敬平跟聂秋文玩得好,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哥哥为难,因此午饭仍是做了三个人的。搬了出来之后,自己手里有了银子,最大的好处便是不像以前事情那样多了,而且还可以顿顿吃干饭,崔薇一个人养着自己,她手里的银子还是足够她能好好的过上一段时间,因此并不节约,中午泡了些木耳一并炒到肉里,那香气勾得崔敬平两人不住吸鼻子。 前世时崔薇虽然自己单独住过一段时间,也自己做饭吃,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古代的菜全是纯天然的要好吃一些,她炒菜的手艺比起前世不知好了多少,简简单单弄的饭菜闻着也让人食指大动,刚指挥着崔敬平二人洗了手准备吃饭,对面隔壁杨氏的声音竟然响了起来:“三郎,回来吃饭了!这都午时了,还不落屋,小心你爹过来打你!”声音是从院子里直接传过来的,像是杨氏对着自家后门儿直接唤的人般,崔敬平愣了一下,接着才一边洗手,一边大声道:“我不,我在妹妹这边吃,爹不会打我的!” 崔敬平话音刚落,对面便安静了下来,崔薇眉头皱了皱,还没过半刻钟功夫,外头大门便已经有人在外头捶了起来,杨氏有些发恼的声音在外头喝道:“崔敬平,你给我出来!”对于自己的儿子,杨氏还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喝斥过,崔敬平愣了一下,见杨氏拍门拍得急,将那大门拍得‘哐哐’作响的,犹豫了一下,将湿漉漉的双手在身上擦了一把,这才起身去将门打开了。 穿着一身青布衣裳的杨氏双手在腰围上面擦了几下,一边看了里面一眼,见到崔薇时只当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一般,冷哼了一声又别开了头,只冲崔敬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一边道:“三郎,乖,回家了。”她一边说着,一边鼻孔里就闻到了一股炒肉的香味儿,顿时只觉得嘴里口水开始涌了出来,却见崔薇丝毫没有要招呼自己留下来吃饭的意思,顿时大怒,见儿子呆在院中不动,刹时便沉了脸:“回去了,我有事与你说!”崔敬平还犹豫着不肯走,杨氏已经忍耐不住,沉了脸伸手拽了他便要往外头拉。 崔薇没有要挽留的意思,只是眼睁睁看着杨氏走了几步,突然间杨氏原本拉着崔敬平走的身影一下子顿了下来,接着又转过身来,火冒三丈,指着崔薇鼻子便骂:“你这死丫头,果真是个铁石心肠的,枉费你爹还说你是个好的!”杨氏噼里啪啦骂了一阵,却见女儿冷冷淡淡的抬头看自己,脸上半点儿表情也无,不知为何,突然间就觉得心里有些发虚,不过她一想到自己这一趟的来意,以及那日王氏与自己说过的话,又闻着屋中的肉香味儿,只觉得崔薇使的像是自己的银子一般,肉疼得直吸冷气,沉了脸,看崔薇不说话,也不管她心里是如何想的,冷冷撂下一句:“晌午后你过来一趟,我有话与你商量!”说始完,也不管崔薇答不答话,转身便往屋外去了。 杨氏刚拉着崔敬平没走多久,崔敬平又折转了身回来,想来杨氏也闻出了崔薇炒了肉,既然钱都huā了,她自然也希望儿子吃好的,否则不是便宜了崔薇与那聂秋文么,她这一趟过来叫儿子回去是假,来与崔薇说那句话倒是真的,这一说完,自然舍不得再拉儿子回去喝粥吃咸菜了。不过走到女儿家门口了,明明知道她吃的是好东西,却偏偏没有被留下来吃顿饭,杨氏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一路骂骂咧咧回去了,见到崔世福也没有给个好脸色。 虽然不知道杨氏唤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事儿,不过无外乎也就是那几样而已,崔薇也不怵她,反正自己如今搬了出来,吃喝都不消要杨氏给,自然心里底气也足。不知杨氏闹的是个什么妖蛾子,晌午吃完饭后,收拾了碗筷,便拉了崔敬平一块儿去了崔家里头。 如今崔薇的房子已经弄好了,崔世福父子俩自然在开始忙起砍地里玉米杆的事情来,好几天没有过这边来,竟然觉得之前住了半年的崔家像是变得陌生之极般,院子里地上到处摆放了一个个黄橙橙的玉米,一旁石磨上的木推架竟然还没有取得下来,石磨下放着一个还滴着玉米浆的桶,一副没有洗过的样子,院中地上还有鸡屎等物,王氏懒洋洋的抱了儿子坐在门坎前,一边解了半面衣襟在给崔佑祖喂着奶,看到崔薇二人过来时,她顿时咧起嘴角尖叫了一声:“呦,瞧瞧这是谁呢,这不是咱们家的四姑奶奶么,当真是稀客啊,居然舍得回来了!” 王氏一边说完,一边就冲崔薇扬了扬下巴,指了指那石磨的方向道:“四丫头,你既然回来了,帮我把院子扫一扫,石磨也洗了吧,我喂着小郎,哪里能腾得开手做事?”话音一落,杨氏竟然从外头进院子来了,看到院里的情景,她便气不打一处来,恨恨瞪了王氏一眼,听到王氏说完话,可是崔薇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顿时嘴里骂了一句死丫头,自个儿则是认命的拿了扫帚开始在院子里扫了起来。 今儿也不知唱的是哪一出,平日里除了赶集会收拾一下的杨氏今日竟然破天荒的换了一身新衣裳,一头长发挽在脑后盘了个圆髻,上头竟然还戴了一支素银钗子,比起平日赶集不知隆重了多少倍,崔薇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妙,那头杨氏拿了叉头扫帚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两三下便将院子扫了个干净,一些垃圾等堆到了角落里头。杨氏干活儿确实麻利,将石磨捡了,竟然没有开口让崔薇帮忙,这不止是没有让崔薇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反倒是更觉得警惕了一些。 那头杨氏三两下将乱糟糟的院子变了个样,这才自个儿洗了手,一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没像往常一般就往身上擦,这才朝崔薇走了过来,连一旁的儿子崔敬平都没有注意到,冲崔薇挤出一个笑容来,虽然仍称上有多亲切,不过比她平日里板着脸凶狠骂人的样子不知好了多少。 “这样大太阳,不进去坐着还在外头晒什么?难道几天不回来,连家也不认识了?”杨氏这样的态度绝对反常,令崔薇不由自主的就想到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一边就有些警惕,杨氏这样子该不是要将她拿来卖了吧?不然如何会笑得这般模样,实在是令她有些毛骨悚然。以杨氏为人,只要卖女儿能对她儿子好,她绝对能干得出这样的事情来,可是照理来说若是杨氏要卖自己,崔世福等人肯定不会同意才是,一想到这儿,崔薇心中又暂时安定了些。 另一头杨氏却不管女儿心中是个什么想法,一边自个儿率先进了屋里,崔家里这会儿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那破旧的桌子都擦洗过好几遍,露出木头本来的灰白色来,地上虽然是泥土地,却也被人拿铲子铲得平平整整的,一旁王氏愤愤不平的坐在台阶下头,满脸不快之色。今儿到底是个什么日子,杨氏竟然这样的反常?崔薇给崔敬平使了个眼色,却见他也是满头雾水的样子,想到之前崔敬平跟自己一块儿去了镇上,后来连家都没回,说不得发生了什么事儿,恐怕他也真不知道,不过有崔敬平在,杨氏就算是想要卖自己,也不可能当着儿子的面,崔薇心里更是安定了些。 那边杨氏竟然从屋里提了一大袋东西出来,拿了簸箕一倒,里头竟然是炒好的huā生。这还是过年的时候崔家人炒好而舍不得吃的huā生了,崔薇见到这情况,眉头皱得更深,那头王氏却是抱着儿子一下子窜了过来,肥胖的身体这会儿灵活异常,一下子就抓了大把huā生在手中,杨氏一见这情景,顿时忍不住将手里的huā生袋子砸到了王氏头上:“一天到晚只知道吃,你猪投胎转世的,吃得多拉得多的东西,正事儿不肯干,自个儿滚远一些,不要在我面前晃荡,看着就心烦!”(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说亲 王氏却不管杨氏骂她,她知道杨氏今儿就是再不痛快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冲自己动手的,因此拿了花生坐到门坎边便剥了起来,不多时便扔了一地的花生壳,崔薇坐在屋里头,与杨氏一句话也没说的,瞧着外头太阳,杨氏渐渐有些焦急了起来,那头王氏吃完了手里的花生,许是觉得口干了,也不敢再进屋里来抓,踩了踩地上的花生壳,抱着孩子便冲屋里崔薇道:“四丫头,来帮我将花生壳扫了。” “簸箕就在大嫂手边,你要扔花生壳,怎么不扔到里头放厨房烧?”崔薇坐着没动,冷笑着看了王氏一眼,王氏欲冒火的,谁料眼皮一挑,却看到杨氏警告的眼神,一想到今儿的事情,王氏顿时冷哼了一声,看杨氏一副无法忍耐的模样,这才不大痛快的将儿子交给杨氏抱了,自己嘴里不住低骂着拿了扫帚将花生壳打扫了个干净。这人一天到晚好吃懒做的,连干个事情也不麻利,杨氏见她扫完还剩了不少花生壳在地上,顿时忍耐不住,交儿子还给她,自个儿拿了扫帚重新扫过,这才作罢,王氏却有些不满,嘴里讨嫌道:“娘既然要扫,早知道就您扫了,免得我还要多扫一回!”这话一说出口,杨氏纵然是再让自己多加忍耐,亦忍不住狠狠剜了她一眼! “你要是不会说话自个儿就给我滚,再留在这儿碍眼睛,晚上瞧我怎么收拾你!”杨氏说完,扬了扬手中的扫帚,冲王氏冷笑了两声,王氏正欲还嘴时,外头却突然间传来一阵热闹之极的说话声夹杂着脚步声朝这边移了过来,杨氏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冲王氏使了个眼色,一边回头就冲崔薇招手:“有客人来了,薇儿来跟我一道去接客人进来坐坐。”杨氏这反常的样子令崔薇顿时心里生出一股警惕来,还没有开口,崔敬平已经看清楚崔薇脸上的不情愿之色,深怕她与杨氏又闹将起来,连忙朝杨氏腻了过去,一边开口问道:“娘,是哪儿来的客人啊,我也要去!” “你这孩子!哪里是什么热闹都能凑得的,你再等几年,不消你开口,我也拉着你去了。”杨氏爱怜的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正想与儿子再解释一番,谁料外头却有人扯着嗓门儿唤了起来:“杨二嫂,你家里有客人到了,还不赶紧来接着!”喊话的像是村头李屠夫家的婆娘,杨氏也顾不上与儿子说话,匆忙答应了一声,又伸手按了按鬓角,回头欲唤了女儿一道去,却见崔薇坐在板凳上一副不愿意动身的样子,顿时低头咒骂了几声,在这会儿哪里还能与崔薇计较,自个儿匆忙便朝院子外去了。 王氏兴奋异常的抱了孩子跟在后头,院子外不多时便涌了一大群人进来,其中一个穿着大红衣裳,年约三十许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被杨氏等诸人围在中间进了院子,见到这妇人的模样,崔薇顿时寒毛便立了起来,刚有些怀疑杨氏是不是真丧心病狂要卖了自己时,那头杨氏已经讨好的凑在这婆子面前笑道:“曹嫂子,不是我与你说,我家那二郎可是这村里挑得出名号的,长得那自然是不说了,念了许多年书,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过的,今年我家二郎是要下场考试的。” 一边杨氏说着话,一边不时便有人也跟着附和几句,都是乡里乡亲的,崔敬忠也确实是这小湾村里唯二两个读了多年书的,除了一个聂秋染之外,便数崔敬忠这名头最大了。崔薇在听到杨氏说起崔敬忠的名字时,顿时便松了一口气,知道杨氏这是要给崔敬忠说亲,而不是自己之前担忧的那般,不过杨氏今儿给崔敬忠说亲,怎么又将自己给唤了过来?崔薇心里正自有些惊疑,那头杨氏已经伸了伸手,将众人引进了屋中一一坐下。 村里好些个好热闹的妇人这会儿都跟着一路过来了,除了那穿着大红衣裳一脸喜庆模样的妇人之外,其余众人几乎都是脸上带着笑意。崔敬平这会儿被人挤到后头,杨氏哪里还顾得上他,只是目光往崔薇看了一眼,又与那被她唤为曹嫂子的妇人谈笑了起来。半晌之后,那妇人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儿,看到崔家里破旧的房舍,又见到一旁抱着孩子的王氏,顿时便皱了皱眉头,与杨氏道:“崔二嫂,咱们也是沾亲带故的,你家二郎是个有出息的,我也知道。不过我也不怕实话与你说了,那刘老爷家可不是小门小户的,先不说刘老爷自已本身是个有功名的秀才,他家姑娘也是知书达礼的,若是你家里头光景只是这般,恐怕刘老爷不会将闺女嫁过来的。”她说完,便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丝不为以然的神色来。 杨氏一听,顿时有些着急了,连忙朝崔薇看了一眼,一边就拉了那妇人过去轻声说了几句,不多时那妇人便站起身来,一面与众人笑了笑,一面就跟着杨氏一块儿站了出去。崔薇眉头皱了皱,那厢杨氏已经回头便与崔薇吩咐道:“四丫头,我先出去一趟,你帮我烧些水,桌上我今儿称了二两茶,你等下泡上了,咱们回来正好喝。”说完,也不待崔薇答应,与众人一块儿便都说说笑笑的出了院门去了。 王氏抱着孩子也跟着其中,等她们一走,崔敬平连忙朝崔薇凑了过来,嘴里一边道:“妹妹,娘这是要给二哥说亲了?”崔薇没有开口说话,面沉似水,自然也没有要去烧水泡茶的意思,只忍着心头的怒火,一边也干脆跟着杨氏他们的脚步,迈出了门去。崔敬平看她脸色有些不对劲儿,当下也不敢多说,连忙掩拢了门,只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边,崔薇朝自己家里走去,果然远远的就见到一大群人围在自己的房门前指指点点的,一边杨氏的笑声就传了过来: “这房子呀,是他爹专门买了过来修好了,往后准备为二郎成婚后居住的。二郎可不是普通人,他那样多学文,连夫子都说他是个有造化的,自然不能与咱们挤在那边破房子里头一块儿居住,曹嫂子你放心就是,咱们也是亲戚,你帮我与秀才老爷说说,我们崔家呀,绝对亏待不了他家姑娘。我们二郎往后若是有了功名,他还年轻,说不得是有大造化的,以后要是有了出息,指定会好好对待秀才老爷的!”人群里杨氏的嗓门儿极大,声音里的笑意与欢喜离得远远一段距离崔薇都听得清清楚楚的,顿时脸色便铁青,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想也不想就朝那边走了过去。 人群中王氏极不是滋味儿的听着杨氏在与那曹家的媒婆说着话,想到自己嫁过来时的情景,不止是没有新衣裳穿,而且杨氏还不冷不热的,也没说要给自己另建房子的话,现在自己给他崔家生了儿子,不让自己住崔薇这边就不说了,竟然还偏着她那二儿子,往后准备将这边房子全部给了老2,她可不干!如今崔敬忠吃喝读书可都是自家男人种地在养活着,崔敬忠就是再有出息了,也不能忘了自家男人那一份儿,杨氏这样实在太过偏心了些,什么都想着她的儿子,也不管管她孙了了! 王氏气得说不出话来,刚想嚷嚷出来,回头便看到崔薇朝这边走了过来,她心里一阵欣喜,一手吃力的抱着儿子,一手便指着不远处的崔薇道:“娘,这房子不是四丫头的吗,什么时候成了二郎一个人的了?”王氏这话说得极为大声,她又故意大声吼着,因此一下子就将杨氏的声音压了过去,原本还听杨氏说着话的众人冷不妨听到王氏这样一嚷嚷,顿时都转过了头来,下意识的望着朝这边走过来的崔薇了。 早在儿媳喝出来的那会儿,杨氏便已经恨得心中咬牙了,可惜此时不是给王氏计较之时,她就算是过会儿再收拾王氏,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跟王氏闹起来。杨氏气得要发了疯,那头王氏心中也不舒坦,她只当杨氏要将崔薇的房子接过来大家共同住,崔薇手里的银钱拿出来众人花,一人平摊一些罢了,原本还以为自已生了儿子,自家这一边总要多得一些,可谁料如今杨氏竟然是要将房子给二郎独占,王氏哪里肯答应,她住崔家那破房子也够了,平日隔杨氏他们房间一堵墙,对面有个咳嗽吵闹的,这边听得一清二楚,两夫妻平日连同房都不敢大声了,就怕杨氏过来敲墙,若是能住到崔薇那边,既是新房子,又离杨氏他们远,不知有多自在。 这会儿两婆媳心里都各自窝了一团火,杨氏这会儿是恨不能将自己这个蠢媳妇儿活生生掐死的心都有了,却偏偏强忍着,她看到曹家媒婆与村里几个妇人脸上诧异的神色,虽然恨不能将王氏一口咬死,但仍是强忍了怒气,这会儿杨氏却只盼女儿能听话一些,不要当众不给自己留脸面,一边就冲崔薇道:“薇儿过来了,不是让你烧水泡茶的吗?”话一说完,杨氏想到平日女儿懦弱胆小的性子,虽说这段时间变了许多,不过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女儿骨子里就胆小,丈夫说得也对,自己最近逼她太狠了rs 第八十九章 抢房 虽说一开始王氏将这房子是崔薇的事儿揭露出来令杨氏有些难受,不过这会儿杨氏倒是突然间灵机一动,要是当着众人的面儿,崔薇被逼着承认了这房子是自己给崔敬忠修建的,说不得过后慢慢再套话,能让她乖乖搬回家里去住,将这房子给崔敬忠让出来。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要是面对这样多大人追着她问,说不得就胆怯了也不一定,回头自己再好好哄哄她,这样吓一吓再哄一哄,说不得事情便这样解决了,一个小丫头,哪里会有许多心眼儿。杨氏一想到这儿,脸上不由自主的就露出一丝笑容来,看众人都已经目光落到崔薇身上了,也不好再唤她回去,干脆就冲她招了招手。 “我看看娘领着人过来我这边房子看,我也跟着过来瞧瞧热闹。”之前杨氏的话崔薇已经听在耳朵里了,这会儿却是强忍了怒火,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来,看了杨氏一眼,她招了手,崔薇也没立即过去。围观的众人都好奇的看着这对母女俩,本能的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儿了起来,那曹家嫂子看着崔薇脸色,又听到她刚刚说这房子是她的,顿时愣了一下,也跟着撇了撇嘴角不出声站在一边。 杨氏感觉到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不由脸上火辣辣的,一时间心里又气又羞,既恨王氏无事生非,将这死丫头唤了过来,一边又恨崔薇当众不给她留脸面,见崔薇这样说,又看那曹家媒婆一脸怀疑的神色,不由勉强硬挤出一个笑脸来,忍了心里的气,强作温和道:“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这房子明明是你爹跟你大哥找人建的,薇儿听话啊,你要其他东西,娘都买给你,不过这房子啊,是二哥成亲要用的,可不能让你胡闹的!你住几天就当过过瘾就是了,这会儿娘办正事儿呢,可不能再胡闹了,乖,听话啊。”杨氏这样一说,围观的众人不由自主的都松了一口气,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原本以为这母女俩闹什么,原来是这孩子闹了脾气,想着要住新房子。村里的人想到这段时间以来有人传说崔二哥家母女俩不合的话,崔家这丫头还搬了出家去住,众人还当怎么了,这会儿听杨氏一说,才明白过来,感情崔家这四丫头想要住新房子,杨氏夫妻俩疼女儿,才让她自个儿先搬过来使房子沾点儿人气而已。众人顿时恍然大悟,连那曹家媒婆也忍不住捂了嘴笑了起来,一边从袖口里掏出一块帕子来擦了擦额头,一边道:“崔二嫂,你跟崔二哥也太过疼孩子了,一个女儿迟早要嫁出去的,你也这样宠爱,你家这丫头真真是个有福的。”她话音一落,便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杨氏的好性儿与崔薇来。 崔薇便冷笑起来,有些厌恶的看了杨氏一眼,想到刚刚杨氏说话时宠溺温和的模样,恐怕除了她这样对待崔敬平之外,还从来没有如此温和的对过自己的女儿,崔薇只是替那个早已经不在世间的小姑娘有些难受,这会儿听到杨氏破天荒说这样的话,却只是为了想要抢她房子,心里说不出的恶心,也没有如杨氏所料的一般,轻易就被面前这些我一言我一语的妇人们说得昏了头心中害怕,也没有因为杨氏那话而发慌,反倒是冷静道:“娘说这话我可就不懂了。建房子与买房子的钱都是我自个儿去镇上林老爷家接的活儿挣的,可没有用爹娘半个铜子儿,而且这房子是我的嫁妆,爹当时已经跟我说过,地契房契都是我自己捡着,也与二哥无关,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二哥成婚时的婚房,想来娘是记错了!” 毫不客气的将话说完,场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傻愣愣的看着崔薇,一边又盯着杨氏看,曹家媒婆擦汗的动作一下子顿住,杨氏脸色青白交错,接着又恼羞成怒,恨恨的盯着崔薇,嘴里尖叫了起来,一边扬起手便要朝崔薇抽过去:“你这死丫头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她声音极其尖利,表情又有些难看,崔薇却是后退了一步,冷冷望着杨氏,又大声道:“我说什么,娘恐怕没听清楚。这房子是我自个儿给人做针线活儿换了钱才得来的,爹曾说过是我自己的东西,往后可以做嫁妆的,娘如果要给二哥找婚房,反正我从崔家搬出来,房间腾一腾,不就腾出来了么?”崔薇话音一落,看到众人顿时有些诧异与惊骇的盯着杨氏瞧,杨氏身体颤抖了起来,脸色难看得厉害,她心里却是丝毫也不同情,这事儿是杨氏自找的,这羞辱与如今的难堪也是杨氏自己活该的,若是今日自己给了她脸面,她不羞辱,就该自己有苦说不出了。 好不容易才从崔家那边爬了出来,如今又有了自己的房子,眼见日子刚刚过得好一些,刚刚生活有了盼头,杨氏要想再将自己拖回去,任她折辱,是想也不要想的事情! 说完这话,崔薇看也没看杨氏一回,只是冲众人福了一礼,一边笑道:“想来现在各位也喝不下我要泡的茶了,你们自便吧。”崔薇一边说完,一边挤开了众人,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一下子开了那厚重的大门,连头都没回过一次,直接便跨进了屋中去,透过大开的院门,众人朝屋里看到了一眼,杨氏这会儿身子抖得厉害,崔敬平站在她身边,犹豫了一下,既是想要跟进来瞧瞧崔薇,又是看着杨氏难受的模样,干脆咬了咬牙,拨开人群朝地里奔去了。 崔薇进了屋里,心里便说不出的恶心来,一下子将门拴上了,听到外头有人尖利的声音传了过来:“崔二嫂,你家根本没有房子,刘老爷可不是普通人家,刘家姑娘如何肯嫁过来,你家二郎虽然聪明,不过如今到底是没有功名的,这事儿我不好与你们作主,要不先缓一缓吧!”说完,一阵争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人群中杨氏哀求的声音不断想起,好像在崔薇印象里,杨氏为人一向好强,还是头一回听到她这样低声下气的与人求情,可惜最后没什么用,那曹家的媒婆仍是气鼓鼓的走了。 大半刻钟之后,一阵疯狂的敲门声突然间响了起来,伴随着杨氏的怒骂声与尖叫声,那门板被拍得‘哐哐’作响:“崔薇,你这该杀千刀的臭丫头,你赶紧给我滚出来,老娘今儿打不死你,那是你二哥啊,你亲二哥啊,你怎么忍心害他前程?老娘前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一个不孝的东西,你给我滚出来!”一边说着,一边杨氏像是在拿脚踹门一般,又将门踹得‘嘭嘭’作响。 崔薇听着外头的怒骂与哭喊,双拳紧紧握了起来,脸色极为难看,与杨氏心里的恼火相差不多,她心里也是火大得很,但此时她自然不会去开门,杨氏是她这具身体的母亲,到时杨氏进来恐怕火大之下真要打她,崔薇一来年纪小打不过她,二来杨氏又占了母亲的名份,她不能还手,因此自然便只有忍得一时之气,等崔世福他们回来再说了。崔薇相信崔世福不会完全不讲理的偏帮杨氏,否则若是崔家人真为了一个崔敬忠而要她让出房子,就算是将这房子送给不相干的外人,崔薇也不会便宜了杨氏! 虽说心底是打着那样的主意,不过崔薇到底还是信任崔世福的,因此忍了没有理睬外头的叫骂声,杨氏跟疯子似的在外头又哭又闹,冲着门口吐口水踹门等动作,约摸在门外骂了两刻钟之后,大约崔敬平是找到崔世福父子了,不多时杨氏的叫骂声便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崔世福有些惊怒的声音:“你在这儿干什么!”接着便只听到杨氏的大声哭嚎。 这会儿崔薇听到崔世福的说话声,忍不住心里也是一酸,眼眶便有些发红。虽然她只是半路无意中来到这该死的陌生时空,也并不是崔世福原装正版的女儿,可不知为何,在这会儿听到崔世福说话的声音时,崔薇心里忍不住涌起一丝委屈,忍了多时的泪意一下子涌了上来,令她忍都忍不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变成了小孩子,连情绪也跟着来得这样快。崔薇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简直如同做梦一般,要不是各种疼痛与受伤都是祸真价实的,恐怕崔薇都要真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恶梦而已了。 她吸了吸鼻子,一边理了理衣裳,外头杨氏已经开始哭嚎开来,间或响起崔世福的声音,崔薇深呼了一口气,一边站起身来,拿衣袖擦了擦眼角,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若是崔世福也帮着杨氏,认为自己生是崔家的人,这房子就应该给崔敬忠住,她大不了一拍两散,谁也不要想白占她便宜还要让她吃这口恶气。 “那死丫头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连家里人也敢不顾,那可是她亲二哥啊!”杨氏还在骂骂咧咧,崔世福面色铁青,他满身的大汗,崔敬平一说家里闹起来时,他连忙就知道不好,也顾不上地里的玉米杆,连忙就一路跑着回来,这会儿浑身都汗湿了,胸膛还在不住起伏,听着杨氏说话,却是脸板得越来越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边拳头就握了起来。rs 第九十章 别想 “那房子本来是薇儿的,谁要你跟人说是咱们建给二郎住的? 他要有本事,还用得着抢亲妹子的东西?传出去也不怕丢人现眼,你今儿丢人,是自找的!”崔世福这辈子还是头一回对杨氏说话如此大声,直喝得杨氏都有些发蒙,一想到今日受的耻辱,她也有些不甘心,仰着脖子便冲崔世福尖叫道:“我自找的?我不是为了咱们家儿子吗?崔世福,你有了一个女儿就够了,以后女儿出嫁,你还能靠得到?你就这样偏心,不怕寒了二郎的心?我这是为了谁啊!崔薇她一个死丫头如今本来就该替家里做事的,她挣的钱怎么了,没有出嫁,东西本来就该我保管着,我说这房子是我的,它就是我的!她要是不孝,老天爷会降一道雷劈死她!” 杨氏话音一落,接着便是重重的‘啪’和一声脆响,听起来像是耳光的声音,崔薇皱了下眉头,一下子将门打开,便看到已经吵得面红脖子粗的夫妻二人这会儿正站在门口边上,杨氏捂着脸,身子倒在墙壁上,头发散乱了将脸挡住,又侧着身子看不清端倪,听到开门的声音,众人都将目光望了过来,崔敬平连忙小跑着站到了崔薇身边,杨氏缓缓的抬起头来,双眼通红,看着崔薇的目光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似的,一下子站起身便朝崔薇冲了过来:“都是你,你不是我女儿,你不是我女儿!” 刚刚看到她那模样,崔世福心里还有些后悔,他跟杨氏成婚多年,从来没有对杨氏动过半根手指头,今日气极了打了她一巴掌,看到杨氏惨白的脸色以及散乱的头发,其实崔世福心里也难受,不过这会儿见她状若疯狂朝女儿扑了过去,连忙一把拖住杨氏,便朝她推了一把,杨氏站立不稳之下狠狠就撞向了一旁的墙壁,‘嘭’的一声顺着墙壁就朝地上坐了下去,指着崔薇便是又哭又骂:“你不得好死,养你这女儿没有用,老娘今儿亲自打死你!”咒骂了半天,使得原本还想去扶她的崔世福拳头又握了起来。 崔薇冷眼望着这场闹剧,杨氏的声音骂得极其响亮,这会儿村里不少的人都站了出来,看着这边崔家人的情景。崔世福强忍着心里的怒气,看到一旁抱着孙子的王氏,只觉得胸口一阵阵闷疼,额头青筋一阵跳动后,便见到后头匆忙赶过来的儿子崔敬怀,连忙就道:“先将你母亲送回去,有事回去再说!”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崔薇你这杀千刀的,见死不救,眼睁睁看你二哥成不了婚,你这恶毒心肠的死丫头,你怎么不去死!”杨氏紧紧扒着墙根,双腿死死蹬在地上,她原本就彪悍,这会儿一旦发起泼来,崔敬怀拉了她好几把,竟然也没将杨氏拉起来。盛怒之下杨氏也顾不得眼前拉自己的是自己的儿子,劈头盖脸的便推了崔敬怀一把,朝地上啐了一口,恶声道:“大郎,你是不是跟你爹一伙儿的,成心跟这小贱人一方,连你二弟也不管了?要是你今儿说一声,老娘立马死在你们面前!”杨氏一边说着,一边哭嚎,也不管旁边还有人在看着笑话,抽泣了几声,便又恨恨的盯着崔薇。 这边的闹剧很快惊动了原本就住得不远的崔世财一家人,杨氏还躺在地上嚎哭着,一旁崔世福脸色铁青,崔敬怀正有些不知所措时,林氏领着刘氏一家人朝这边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见到远处站着指指点点看笑话的众人,以及坐在地上赖着不肯起身的杨氏,顿时脑门儿便一阵紧一阵的疼,身子摇晃了一下,接着便指了杨氏大喝: “起来!这样大的人了,都已经做祖母的,还这样赖在地上,成何体统!”林氏跺了跺脚,这会儿只觉得心里头堵得难受,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最近二儿子家里三番四次的闹出事情来,以前瞧着杨氏倒是个懂事的,没料到如今竟然偏偏在崔薇一事上犯了浑,林氏看着外头瞧热闹的村里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忙去扯了杨氏一把,她一旦开了口,不比崔敬怀去拉杨氏还能仗着是长辈撒撒泼,这会儿林氏一来,杨氏就算是心中再不甘,也只有将那口气忍了下来,由着林氏将她拉了起来,一边忍不住就哭道:“娘,崔世福因为这死丫头,动,动手打我。媳妇儿自问嫁进崔家几十年……”杨氏说到这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林氏瞧她这模样,心里既是有些同情,又是恼火,沉了脸,二话不说拉着杨氏先进了屋里头。 崔薇忍着想将杨氏等人赶出去的冲动,由着林氏将人拉进来了,这才看林氏指挥了王氏将门关上。 将外头看热闹人的目光挡在了门板之外,林氏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众人都朝崔薇屋里走,崔世福面色沉重,一边伸手就摸了摸崔薇的头,想到她刚刚出来时双眼通红的模样,顿时温和道:“别听你母亲的,你是个好孩子,放心,这房子爹说了给你做嫁妆,便是你的,谁也要不去。” 他跟杨氏吵了一架,现在还坚持这样的话而不是改口,算是给崔薇吃了一颗定心丸,崔薇点了点头,一旁崔敬平也紧紧拉着她的手,兄妹二人走在崔世福后头,一旦进了屋里,杨氏的目光似刀子一般转了过来,众人皆在屋中坐定了,王氏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伸手左摸摸右摸摸,一边目光就在四处转,满脸贪婪之色。 “娘,如今二郎年纪大了,我正与他说亲,可瞧来瞧去也没有个合适的,正巧这时我娘家妹子与我介绍他们同宗的妯娌曹家媒婆给我认识,替二郎说了一门好亲事,是隔壁村的刘老爷,家里有好几亩土地不说,而且刘老爷自己本身便是个秀才,他家女儿跟大家闺秀似的,虽说没几人见过,但听曹家媒婆说她长得端庄贤淑,我便想替二郎将这门婚事定下来。”杨氏双眼通红,忍了心里的愤怒,先将事情说了一遍,接着才有些愤怒的指着崔薇:“可是这死丫头坏事儿,我真恨不能当初生下她时便掐死……” “阿淑,你说话小心一些!”崔世福忍了火气,瞪了杨氏一眼:“谁让你与人说房子是二郎成婚用的,不是的事情哄了人嫁过来,往后难道当人家不与你理论不成?”崔世福话音一落,杨氏忍不住便捶着椅子大哭了起来:“你说得倒好听,这样大的房子给崔薇这死丫头住,我家二郎怎么办?他如今还与三郎住一个屋,难不成他成婚之后,还要与三郎住一块儿不成?”杨氏心里是十分不满,现在自己家里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可偏偏崔世福还在偏心,若是连一间房子都分不到给崔敬忠,往后可怎么讨得到新娘子? 两夫妻眼看说着说着又要吵起来,林氏只觉得脑门儿一阵阵的抽疼,看了沉默不语的崔薇一眼,有些犹豫道:“薇儿,你一个人住着,这……” “祖母不用说了。”崔薇脸色有些冷淡了起来,一面将背脊挺得更直:“这房子是我自己接了镇上林老爷家的活儿,林老爷瞧我可怜,先预支了些银子给我,让我帮着做针线活儿与每次赶集送东西过去的报酬,我自己挣出来的,没花爹娘一个铜板,就连当初给大伯娘的一百文,我都已经还给了爹娘。房子我要自己住,若是娘觉得当没有生下过我,愿意将我自个儿单过分出来,与里长那边立个契约,我愿意给爹娘写个欠条,按照如今卖丫头的价格,把我自己买下来就是!” 崔薇一句话说得冷静又清楚,听得杨氏脸色青白交错,又愤恨不止,那头王氏抱了孩子指着崔薇,既是兴奋又有些不满:“我就说这死丫头手里还有钱!你要想就这样将自己买出去,那可不成,最少要二两银子!”王氏话音一落,便让崔世福脸色更加难看,冲她厉喝了一声:“闭嘴!以后若是再这样的事你随意插嘴,便自个儿回你家去!”崔世福头一回对王氏说这样的重话,使得王氏愣了一下,那头杨氏一听到二两银子时,心里犹豫了一下,顿时不作声了,打量了崔薇一眼,脸上也露出为难之色来。 “咱们家还没有儿子娶不上媳妇儿,便要为难女儿的。”崔世福一下子站起身来,捏着拳头狠狠盯着杨氏,看得杨氏心里又有些发酸了起来,她是深知崔世福性格,这会儿也不与他再硬着来,干脆只撩了衣襟抹着眼泪,一边哭道:“我也是没有法子了。家里剩余几百钱是要割稻谷请人的,二郎如今不小了,眼见翻过年便十七了,再大一些,如何好与人家说亲?家里就是这么一个条件,人家姑娘稍好一些的条件便瞧咱们不上,连个房子也没有,那不是亏了二郎吗?再者难不成你愿意委屈了二郎娶个只知种田的粗鄙女子不成?那可是你自个儿的儿子!”rs 第九十一章 自赎 连杨氏自己都只不过是她自己嘴中所说的只知种田的粗鄙女子,如今却来嫌弃别个,崔薇冷笑了一声。那头崔世福见杨氏态度软了下来,不由也跟着松了拳头,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道:“家里没钱,我去向镇上那钱老爷先借二两银子使着,给二郎在咱们家隔壁建个几间房屋,薇儿这边,你也不要为难她了,咱们家再如何,还没到过不下去要卖女儿的地步!” 一听崔世福这话,杨氏还没有开口,林氏便先吓了一跳:“使不得使不得,那钱老爷可是放印子钱的,你借二两银子,转头便该变三两了。”林氏的手不住摆了几下,犹豫了会儿,看了崔薇一眼:“若是薇儿有钱,先拿出来与你爹娘使使,也不要说那卖不卖的,多难听,往后你出嫁了,你爹娘也会给你办嫁妆的,就当还你了。” 崔薇一听林氏这话,忍不住就笑了起来:“祖母的意思是,我自己的嫁妆不用爹娘帮忙,还得我自个儿办了?”这样倒不如她自个儿把自个儿买了还过得自在一些。自己出钱替自己往后办嫁妆,又回头跟杨氏等人搅一块儿,成天被她使唤着,还不如自己将自己买了与杨氏他们把关系扯得清一些,林氏说这话虽然是以她自己的心在为崔薇好,但她却没有想过崔薇要的是不是就是这个,更何况什么叫有钱便借出来使使,杨氏这样的人,借出去恐怕就没有还的了,崔薇宁愿将钱洒水里,还能听到一个响动声,给了杨氏,不讨好反倒要被骂,是不是所有人都当姑娘真要下溅一些?她来自现代,可跟林氏等人想法不一样! 虽说刚刚崔薇问林氏话时并不是不满的模样,可不知为何,她这样一问,众人脸上都是火辣辣的,刘氏乐得看这家人的笑话,而杨氏听到崔薇反问时,是有些恼羞成怒,不过屋里坐着这样多人,她一时间也没有开口,崔薇也懒得理他们心中是何想法,直接就道:“我的话只有这一句,若要我出银子,除非是我自己买下自己,在里正处立个字据,否则我是没有的。”她话说到这儿,也不想再与这些人多说,看崔世福硬拉着杨氏等人离开了,林氏临走时看着崔薇既是叹气又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是还想要劝说她,毕竟在这个世间若是女孩儿像她这样自立门户,不止是名声不好听,而且往后就算好不容易能嫁了人,可若是没有娘家支持,也只有被婆家瞧不起的。 但她不是崔薇,崔薇并不会因为应该嫁人而嫁人,大不了若是找不到合心意的,她也不会因为不容易嫁出去而随便嫁一个,再不济,那天聂秋文那小子为了吃的不是也愿意娶她吗,只要两人搭伙过日子,若是养着一个人能让自己过得舒心一些,大不了就当花钱买个人当演员就是,有什么了不起的! 将众人送走了,崔敬平却是留了下来,他这会儿本能的察觉到崔薇心情有些不大好,崔世福也怕女儿胡思乱想的,因此也让儿子留下来与她说说话,崔敬平刚刚欲开口,崔薇便白了他一眼:“三哥,你可不要替他们说项,要是替他们说好话的,我不留你了!” “我不是替娘说好话的。”崔敬平摇了摇头,一把拉了个椅子坐了下去,一边有些忐忑:“妹妹,如果娘真让你出银子买了你自己,难道你就不是我妹妹了吗?那我……”说到这儿时,崔敬平有些发慌,脸色有些微白,看了崔薇一眼,犹豫了一下,才有些惶恐不安的拉了拉崔薇衣裳。 小孩子是被刚刚大人间的争吵吓了一跳,能忍到这会儿才问,崔薇看他有些难受的模样,想到自己来到崔家的这些时日,虽说杨氏是个重男轻女的,可是崔世福待她却是真正温厚,虽然崔家并没有多少钱,但崔世福依旧是在努力让她过得好一些,也替她挡了不少风雨,杨氏那个母亲她可以不认,但崔世福与崔敬平等却是真心待她,自然不可能真因为与杨氏分开,就跟崔敬平也断了关系,最多不过就是给钱买个自由身罢了,哪里可能真正就是跟崔敬平连兄妹都不是了。 “三哥,你放心,你永远都是我三哥。我只是不想让娘总将这房子挂在嘴边,更何况哪日我还真怕她把我卖了,倒不如我自己现在先把自己买了,来得妥当一些。”也不管崔敬平这话听不听得懂,崔薇与他说了一遍,心里却是明白自己若与崔家真了断了关系,虽说她不会介意崔敬平再跑她这边来,不过说不得杨氏心里反倒是不愿儿子与她交往的,犹豫了一下,看崔敬平因自己的话而有些惊喜的脸,到底是将这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崔家的事情不到半日功夫便闹得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刘老爷那边的事情自然也告了吹,杨氏这下子脸可是丢大了,心里不止是将崔薇恨了个半死,连带着将王氏也恨上了。那头夫妻二人回去便赌了气没说话,杨氏忍着想将王氏打一顿的冲动,第二日天不亮时,崔世福便出了门。想到他昨日说要去找镇上钱老爷借印子钱的事儿,杨氏心中也没底,连忙唤了崔敬怀跟着他出去,务必不能真让他借了那印子钱,若真沾上印子钱,恐怕崔家便没个安宁了。杨氏自己犹豫了一下,又做了好吃的送了二儿子出去,被昨儿一宿没睡得着,一大早便起了身的王氏一番撺掇,这才咬了咬,如同下了决心一般,与王氏叮嘱了几句,自个儿便出了院子,去拍开了崔薇的院门。 一大早的便接到杨氏说同意她昨儿卖了自己的话,崔薇猜着她恐怕是背了崔世福过来的,但这事儿是她自己巴不得达成的,犹豫了一下,便将杨氏让进了屋中来。杨氏眼睛通红,肿得厉害,一面进了屋连看也没看崔薇一眼便道:“你这儿钱够不够,到时不要说到了里正那边,又说你没银子反悔了。”上次崔薇将钱袋子递给她的情景是杨氏亲眼看到的,虽然说王氏总提崔薇还有钱,但说到底,杨氏心里是不信的,毕竟崔家里一家人拼命的干活儿,一年到头亦不过挣到几百大钱罢了,崔薇就是再能干聪明,能挣得出个房子来已经够让杨氏意外了,她哪里会相信崔薇还能再存下几两银子。 要知道自己的公公存了一辈子,再加上林氏自个儿做了大半辈子才不过存了五六两银子而已,她一个小丫头,有什么能耐在这么短时间内便能存到这样多银子?不过杨氏这会儿是真急疯了,二儿子要成婚,不可能永远与崔敬平挤一个屋,而家里来钱最快的法子她都想过了,若是让崔世福真去沾上那印子钱,便是拆了自己这把骨头卖钱都不一定这还得上,她 这会儿是到崔薇这儿碰运气来了。 崔薇见她一进门儿便提钱的事情,忍不住就弯了弯嘴角,一边道:“娘放心就是,先立个契约,让里正也帮着我瞧瞧,晌午后我便去镇上一趟,找林家先预支二两银子。” “让你去给你二哥说项说项,你不乐意,如今为了你自个儿的事,你倒也是肯跑得很!”略有些愤愤不平的说完这话,杨氏想到当初自己求崔薇时的情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连忙冷笑了一声:“要想将你自个儿买了也成,要我不管你不再指使你也可以,不过二两银子不成,要三两银子!”杨氏愤怒之下,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慌,既是难受,又是有些不舍,虽然说她平日偏心了些,不过到底崔薇还是她的女儿,多少说起这些,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若不是为了儿子,恐怕杨氏也不会真如此干,但事情一关系到崔敬忠,杨氏明知自己对不住女儿,但仍是过来了,只是她心里难受不舒坦着,却见崔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顿时令她心中更是不高兴,多加了一两银子,不知究竟是真为了缺钱,还是为了为难崔薇而已。 到了这样的地步,见杨氏不顾脸面的又多提了一两银子,崔薇虽然现在手里是拿得出来,不过她也知道若是她答应得痛快了,恐怕杨氏到时要起疑,说不得还要涨价,杨氏为了儿子可以做到什么地步,她心中是了解得很的,因此自然是一口回绝,只说自己没这样大的本事。那头杨氏原本说到三两银子时便有些后悔,可一想到若是自己当真有了三两银子,到时不止可以给崔敬忠先起个房子,说不得还能再余下一些给他备些聘礼,崔薇能借到二两银子,便说不得能拿到三两,因此将心里最后一丝的不舍抛开,便与崔薇争辩了起来。 两人既然都初步达成了要买卖的共识,崔薇又坚持这事儿要去里正家作主,就算她现在年纪小还立不得女户,不过总也要有个凭据,以免杨氏往后悔了又来缠着自己或是没钱时便想着要卖了自己,这样的事儿一旦有了一回便有第二回,就是一开始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天长日久之下习惯了,说不得便会将她当成一个摇钱树般,还是立个契约妥当。 五张小粉加更一章,第四更,为六十粉红票加更~~~第五更在九点,求小粉啊小粉啊~~~~~rs 第九十二章 立据 虽然杨氏已经过来找崔薇要钱了,但到底仍是爱面子,嘴上说着虽然愿意出去使里正立个字据,不过心里却是不肯将这事儿丢人现眼的闹到里正处,不过见崔薇坚定,并且说若她不同意,自己也不肯给钱,杨氏如今着急得狠了,她还惦记着昨儿曹家媒婆说的刘老爷家的女儿,顿时忍耐不住,也只有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来。里正这会儿正在房屋里头用着早饭,见到这对母女俩过来,顿时笑呵呵的便将人请了坐下来,待听到这母女二人说明来意时,这里正一家子顿时都惊呆无语了。 里正家姓罗,跟王氏娘家的大嫂罗氏也多少沾亲带故的有着一点儿关系,都是乡里乡亲的,这会儿听到杨氏说要卖女儿,而崔薇是要买了自己,找罗里正做个契约的,罗里正当场顿着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卖女儿的事情不是没有,现在哪户人家嫁女儿不是跟卖女儿似的,不过像这对母女一般,一个要卖自己,一个要买自己的还真是少。罗里正开始听完还有些不敢置信,不过看崔薇一脸冷静的样子,像是压根儿没有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一般,看起来杨氏反倒是表情复杂得多。 这反正是人家家里头的事儿,这罗里正也懒得去管,虽然说像崔薇这样年纪小的要买人,尤其是买自己还是头一回,但这不知名的时空有一点倒是比现代时要好得多,自个儿买自个儿只要立个契约再在里正这儿上个条子,往后一起通报上去就是了,也没人来管她年纪达不达得到,反正像崔薇这样的小丫头,到底是属于崔家一大家子,还是属于她自个儿,根本没有人去关心的,最多当她一个无父无母无亲族的孤儿收拾罢了,不过到底是一个乡里的,罗里正一面拿了契书出来,一面看了崔薇一眼,不由也有些怜惜:“小丫头,你可要想清楚了,说不得这身一卖,你若是想要租种官府的土地,可是该由你自个儿交租子的。” 在此时若是自己没有土地的,一般都是租种朝廷的,只要家里有多少口人,便可以按人数而向官府申报租地一份儿,这样一来便要按人头交税,每租一份便要交上一份税,这税收按种地收入的两成算,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不过朝廷也是规定的,若是中了秀才有功名的人家里,便不需要上全税,且若是中了举人,不止不用交税,反倒朝廷每年还要补贴上一些钱,而此时士农工商,商人虽然有钱,但地位低,这也造成了读书人身份贵重,人人都以读书为荣的原因之一。 崔薇若是不与崔家一道,她自个儿要是想要养活自己,若请人种地,恐怕也刚好够养活她自己,可若要除开税收,恐怕连糊口都有些困难。罗里正也听说了前些日子崔薇卖野菜挣了些钱的事儿,也不知道剩了多少,这会儿看杨氏要逼得女儿找人家借银子,要是林老爷刻薄一些,趁此机会让崔薇签了卖身契为奴,杨氏这便是逼着女儿卖身换钱了。罗里正心里多少也有些同情崔薇,毕竟崔薇没有妨碍到他什么利益,因此这会儿便多嘴提点了一句。 “你年纪小小的,连生活都没有着落,又去哪儿借银子,若是找林老爷借,万一他让你签了卖身契,可不就是从此为奴了么?”奴婢在此时是属于贱籍,往后崔薇一旦入了奴籍,连嫁人都不能嫁良民的,此时有规定,良贱不可通婚,往后世世代代若是没有主家开恩,恐怕生的孩子都是下人。罗里正当崔薇年纪小不懂这其中的关键,因此说了一句,看杨氏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由摇了摇头。崔薇心下也感激罗里正提点自己这一句,不过她自己如今手里是有些钱的,只是这话不好与人说,罗里正的好心她自然是不用担忧的,不过这份心崔薇却领了,因此冲他点了点头,一边就道:“罗大叔,您放心就是,我与那林老爷的管家说好了,他提前给我银子,我给他多送一段时间菜,我这次再预一些,往后大不了再多送一段时间就是,他不会逼着我签了卖身契的。” 见这丫头年纪虽小,但却已经打定了主意,这又是旁人家自个儿的事情,人家母女一个愿卖一个愿买自个儿,罗里正也不好再去多嘴,因此点了点头,拿了契书出来,替杨氏母女二人分别写下了一张契约,又与崔薇另外单独立了个临时的门户,分别让两人按手印,杨氏想也不想,拿拇指沾了印泥便往那黄纸上戳了一下,崔薇却是拿起来细细打量了片刻,上头虽然写的是繁体字,但大概连猜带蒙的崔薇还是能认得出来,大意就是两家从此各分各的,崔薇另立门户,不再属于崔家那一边,另一张则是杨氏往后除了有个母女的名义外,不得再有对女儿买卖权力的一张契约,这张契约只消崔薇自己收拾好就成,不用上交官府的,因此只得一份儿,而立门户的则是共有三张,一张在里正处存档往后发还衙门,而另两张分别崔家与崔薇自个儿各自捡着。 看着无误了,崔薇这才拿起纸在上头印了手印儿。里正瞧她看得一本正经的样子,模样倒也可爱,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你这丫头,难不成还能看得懂这些字儿不成?” 崔薇抿嘴笑了笑,一边就道:“我就是瞧着好看,也想学一学。”她这样说着,罗里正也没有怀疑,与杨氏约好傍晚再来里正家里一趟,崔薇对罗里正道了声谢,两母女出了罗家大门时,便连对方都没有看一眼,相互各自分头离开了。杨氏是越走越不是滋味儿,忍不住回头一瞧时,却见女儿小身影坚定的朝远处越走越远,不知为何,杨氏此时心里一阵剧痛袭来,总觉得自己今日办了一件大错事,眼泪不由自主的便涌了出来,只感觉今日要是让女儿一走,恐怕便再也回不来了,杨氏心里一痛,连忙就朝远处大声唤道:“薇儿!” 听到杨氏的声音,像是带了些痛楚难受一般,崔薇心里说不出的讥讽来,回头便看了杨氏一眼,冷冷淡淡的,既没有难受,也没有痛楚,脸上神色甚至带了些轻松,看得杨氏心中顿时愣了一下,接着又觉得这死丫头太过狠心,也不愿意在她这样的表情下示弱,杨氏勉强狠了心,一边冲她冷哼道:“晌午后记得将钱带齐了,否则我可不依的!” 就知道她唤自己也是没好事的,崔薇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没有再搭理后头的杨氏,自个儿转身便走了。她心里是替前身有些不值,幸亏真正的崔薇这会儿已经不知去了哪儿,否则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了三两银子便将她卖了,心中恐怕该难受了。这个世道,人命不值钱,幸亏自己手里还点儿银子,否则这个坎儿不知要怎么才能渡得过去,就算能靠崔世福将杨氏摆平,可崔世福不是万能的,更何况他不止是自己一个人的父亲,崔二郎也是他儿子,崔佑祖更是他孙子,既然这个父亲还算不错,也干脆懒得再让他夹在中间为难。 好不容易在这个世道里挣出一个〖自〗由身来,又有了自己的房子,如今她手中还有些银子,崔薇心里不由自主的觉得轻松了不少,随意在外头找了个地方坐了半日,看着远处地里忙来忙去的人们,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转身又朝小湾村倒了回去。 杨氏这会儿早已经等在了罗里正家里,估计是怕她反悔了,看到崔薇时她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接着又是一阵狂喜,显然是以为她借到了钱。幸亏中午时没将她那表情放在心上,否则若自己是原主,真将她的难受当了真,恐怕这会儿难受的便是自己了!崔薇从怀里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三两碎银子,一面当着罗里正一家人的面交到了杨氏手上,看杨氏迫不及待便要往兜里装的样子,崔薇认真看了她一眼:“娘,这是我买了自个儿的银子,往后就算是我过的日子再苦,也不会找崔家讨一口饭吃,可同样的,我自己过得是好是歹,也不希望娘再打我的主意,这次我把自己买了,往后便由不得娘作主了,今儿当着罗大叔一家人的面,各位叔伯可帮我作个证了!”崔薇说完,便冲众人俱都行了一礼。 不知道为何,许多虽然跟过来瞧热闹的人见到崔薇这模样,心下里也不由自主的对她生出同情之心来,杨氏手里握着银子,只激动得连身子都有些轻飘飘的,虽然有些羞恼崔薇这话,不过一想到手中握着的银子,顿时也不计较了,连忙就道:“你这孩子也是了,若当真吃不了饭,难不成我这做娘的还能饿了你不成,何必说得这样绝情。” 亲们猜猜杨氏背着崔世福收了崔薇钱,最后结果如何。 第五更到~为小粉六十五章加更,今天是还要再看一更,亲们还是明天再看?(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打架 “不用了,我不吃崔家的饭,也怕吃了一口往后娘要是没钱了,或是往后小郎长大了又要花钱,娘要再将我这自己人再卖一次。” 崔薇丝毫没有给杨氏留下脸面,将话说得绝了,直让杨氏脸色烫红,虽然她这次的行为跟卖女儿无异,不过被崔薇这样当面一说,她却是有些恼羞成怒,一下子将钱捡好了,对着众人便道:“好,你们可都帮我作个证,帮我听听,这死丫头说的是她以后活不下去了也不肯吃我崔家饭,若是往后她求着要回来,可不能怪我这当娘的绝情!”杨氏说完,冷哼了一声,耷拉着脸便气冲冲的出去了。 崔薇没有立即就离开,而是从袋子里又倒了五文钱出来交到罗里正手上,一边感谢今日帮了自己一个忙,给罗里正钱也是想着以后若是杨氏又缠过来,也想罗里正帮着做个证,撑自己一下。 罗里正刚刚还有些同情崔薇,这会儿见她连钱倒子都倒干净了,心里不免更是有些怜惜,连忙摆了摆手原是要拒绝她的钱,毕竟钱虽然人人都喜欢,可是看她刚刚才将自己卖了三两银子,罗里正哪里还忍心收她铜钱,不过崔薇坚持要给,罗里正一面收下了,一面却是对崔薇更加同情了起来,连带着心里对杨氏便多了几分恶感。 好不容易花了三两银子便恢复了自由身,虽然包里只剩下了五两多银子,崔薇却是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痛快,可惜今儿没买些好菜来庆贺一番,只得将就昨儿剩的菜吃了。而与崔薇的松快相较的,却是杨氏心里的难受与郁闷,虽说今日得了三两银子,可不知为何,杨氏总觉得心里像是缺了一块,女儿再不喜欢,可也是她亲生的,如今一旦没了崔薇,她又开始觉得有些难以忍受,好在摸着包里那三两银子,杨氏才觉得踏实了些,可一想到崔薇能从林老爷处借来三两银子,杨氏顿时心里又不好受了起来。 旁人不知道,其实她自个儿上次在让崔薇帮忙去找林老爷拿手书时,第二日赶集她自已便提了鸭子去了林府一趟,可惜如崔敬忠所说,人家瞧不上她的鸭子,连门儿也没让她进过,这事儿实在太丢人了,她瞒着所有的人,也没让人知道,否则恐怕崔敬忠心里还要不痛快,嫌她丢人现眼,一直闷在心里只有自个儿晓得,自己连林家大门都进不到,而那死丫头却能进林家不说,还能借到三两银子。一想这些,杨氏原本还觉得有些歉疚的,顿时都化为了气愤,觉得崔薇既然有这样大的脸面,连银子都能借得到,至今却故意不肯给崔敬忠拿封林老爷的手书,今儿这三两银子,也算是她替崔敬忠拿回来的! 这样一想,杨氏心里果然便痛快了许多,要是有了三两银子,不止能重建一栋房子给儿子单独住,还能剩余一些买点儿布料给儿子做身新衣裳,做套新被子床单,往后成婚时也好给崔敬忠用。杨氏一面暗自盘算着,一面便带了笑回家,因为包里有了钱,连带着看到家中王氏正偷懒时,也没有再不满了。 王氏早就得知杨氏今儿是去找崔薇拿钱了,一整天心里就跟猫抓似的难受,这会儿一看到王氏回来,连忙将儿子往堂屋里地上一扔,自个儿便连忙迎了出来,有些兴奋道:“娘,您拿到钱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就在杨氏身上溜达。 杨氏瞪了她一眼,也不肯开口,一面嘴角含了笑意,回了堂屋拉了凳子坐了,一面冲王氏吩咐道:“先给我倒杯水来。” 光是从她这表情,王氏便知道这事情恐怕成了!也不知道杨氏从崔薇那儿拿了多少钱,怕是最少也有一两银子了,就算拿半贯钱给崔敬忠当聘礼,可也余下一半会给自己的,崔敬平现在还小,又用不着什么钱,那小子又不是个读书的料,崔家也不可能再供得出一个读书人来,而自己有儿子,杨氏怎么着也要惦记孙子的!一想到这儿,王氏顿时眼睛便亮了起来,头一回殷勤之极的赶紧出去从厨房里舀了一碗凉水过来递给杨氏三两口喝了个干净了,才看杨氏爱怜的抱着孙子,一边与王氏道:“过阵子我去扯些布给小郎做身新衣裳,他也这样大年纪了,穿的都是人家给的,也可怜了他!” 听到杨氏这话,王氏脸上笑意更盛,忙将杨氏手中的空碗接过来放到了桌上,一边凑了过去陪着笑:“娘说的是哪里话,能生在崔家,不就是他的福气么。娘,四丫头给了您多少钱啊,够不够给二郎办场婚事的?”王氏当初自个儿不是什么十里八乡出名的勤快人儿,又长得也不是多好看,王家那董事就算是想将女儿卖个好价钱,也要看她值不值得,因此王氏聘礼大约就只值个七八百文的样子,另又给了王家一两银子做礼金,这还是看在她是崔家头一个儿媳妇的份儿上,在这村里已经算得上是不错的了。 王氏也知道杨氏肯定还有钱,存着准备给老2娶媳妇儿的,她心中肯定对此不满,毕竟崔敬忠平日读书没少用家里的银子,十来年下来恐怕都有好几两银子了,不知当娶了多少媳妇儿,虽说他如今是读了这样久时间,但往后能不能有出息还不知道呢,若是杨氏太过偏心她,王氏如何肯愿意。 “给二郎办场婚事肯定是够了!”杨氏满脸慈爱之色的逗着不停流着口水的崔佑祖,小孩子长得跟母亲王氏有些相似,容貌并不如何出色,不过因为这会儿年纪还小,白白胖胖的倒也可爱,再加上这是杨氏头一个孙子,份量肯定又有不同,只要自家的,就是癞蛤蟆她瞧着也喜欢。 “我准备着过了这段时间,等稻谷收割了,请人来在咱们家隔壁再起套房子,起大一些的,我今儿已经与里正提过了,往后啊,二郎那边的房子就给小郎留着,也好让咱们小郎以后自个儿单独住一间。”杨氏一面笑着,一面将自己的打算就这样说了出来。 王氏开始时听着还好,也面上带了笑意,甚至听到要修房子时脸上不由自主的还露出一分笑意来,可谁料听到后来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杨氏哪来的钱去建房子,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她又不是不知道,杨氏能存得下一两银子给崔敬忠办婚事便已经是省吃简用了,建房子起码要两三两银子,杨氏没有钱,今儿又去了崔薇那边,肯定是崔薇给的! “娘,四丫头到底给了您多少银子?”王氏一想到这儿,顿时有些着急了,连忙抓着杨氏又问了一句,杨氏有些不大痛快了,将袖子夺了回来,还没有开口,王氏顿时又想了起来:“娘,您建房子是给二叔住的?”杨氏说的将崔敬忠现在住的破房间留在崔佑祖,没说要让崔佑祖住新房,岂不是便表明了要让崔敬忠住新房子的意思?而且崔敬平眼见着也渐渐长大了,杨氏这样喜欢他,过不了几年便要给他说亲,恐怕崔敬平也不可能与崔佑祖挤一间房的,肯定也是要住新房子去,合着杨氏生了三个儿子,就委屈了老大,而一要建新房子,便要让两个小儿子住啊? 一想到这儿,王氏顿时火冒三丈,一下子站起身来就变了脸色:“新房子不给咱们住的?那可不成!” “有什么不成的!”杨氏顿时也不痛快了,跟着冷笑了一声将脸垮了下来,她自个儿的银子,修了房子愿意给谁住就给谁住,自己如今还没死呢,王氏就想着要做自己家的主,也不瞧瞧她同不同意!一想到这儿,杨氏一下子脸色板得更紧了,两婆媳越吵越是火大,若是平常,王氏欺善怕恶又胆小怕事,给杨氏一喝自然便软了,可如今为的是房子,也是自己往后的根,她要是这一步软了,往后就只有住旧房子的命!两婆媳原本心中都窝着火,这会儿你一言我一语的自然是越说越是火大,王氏想着杨氏偏心,而杨氏想着自己今日卖了女儿得了些钱,还得受王氏指使,再加上若不是这死婆媳昨日里故意在众人面前将这事儿揭出来,自己今日有现成的房子不说,那刘家小姐也能成自己媳妇儿,而且这三两银子便是额外多出来的,还能给二郎置办一份儿体面的聘礼,哪里用得着还在盘算着要怎么使这些钱? 两人各自都有气,越说越是火大,这会儿天气又热,这样说着说着,火气也跟着越涨越大,最后竟然扭成一团,撕打了起来。 崔世福父子俩回来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今日一大早的崔世福便要去镇上找那钱老爷借些银子使,可谁料最后找了半天,不止没有等到钱老爷,反倒是被前来找他的儿子唤到,父子两人扯了一阵,连午饭也没吃,空着肚子又累又饿还热的就回来了,一回来便听到院子里崔佑祖震天响的哭声,两人吃了一惊,也顾不得腹中饥饿难忍,连忙相互对望了一眼,崔世福提了脚步便跑着一把推开了院门。 第六更~~为粉红票七十五加更~~~求小粉红,五票加更一章。。。。。 明天继续加更,今天最后一章。。。rs 第四十四章 撞见 院子中杨氏已经和王氏扭成一团滚到了院子中,王氏头发散乱,嘴里哭着喊打死人了,一面却被杨氏压着坐在了地上,两条腿不住乱蹬,如被翻了身却转不过来的乌龟一般。杨氏抓了她头发,左右开弓,十几耳光下来,直将王氏打得头昏眼花的。今日杨氏本来就窝了火,再加上她是做惯农活儿的,力气不输男人,王氏平日偷奸耍滑,生完孩子又养尊处优这样长时间,哪里会是杨氏对手,杨氏一个打她母亲董氏与大嫂罗氏都是不见得会喘气的,打她一个自然绰绰有余,这会儿外头王氏嚎得震天响,屋里崔佑祖亦是扯着嗓门儿哭得厉害,崔敬平早上起来知道事情时便跑了出去,现在还没回来,崔世福看着眼前的情景,顿时脑门儿一阵阵的疼,眼前发黑,指着院中扭成一团的两个女人,顿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你们……”崔世福只觉得脑门儿一阵阵的疼动,额头青筋一阵乱跳,看着眼前的情景,顿时说不出话来。杨氏一大早起来连饭也没心思做,更别提去管鸡鸭等物,到现在猪还没喂,在猪圈里已经燥动不安了起来,不时发出嘶鸣声,院子中地上全是鸡屎,到这个时辰了,太阳正好的时候,可屋里的玉米却还未拿出来晒,王氏这人懒得烧蛇吃都不愿意剥皮的,杨氏没做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做,这会儿两人滚做一团,身上都带了些鸡屎,神情说不出的狼狈。 到这个时间点儿了,屋里还冷冷清清的没做饭,崔敬平估计是跑崔薇那边去了,崔世福脸色铁青,先是示意儿子上前将这两个女人分开,自己又忙大踏步进了屋里瞧,看到崔佑祖这会儿流得满裤裆都是大便,抓得一手都是,哭得脸都涨红了,刚站在门口一股臭气就扑面而来,崔世福顿时胸口剧烈起伏,上前抱了孙子,也顾不得他刚拉出来的秽物会沾到自己身上,瞪着杨氏二人便厉声骂道:“你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屋里怎么闹成了这般?”崔世福这会儿杀人的心都有了,那头杨氏一见不好,起身时狠狠掐了王氏一把,王氏刚唤了一声疼,那头崔敬怀便脸色极为难看的狠狠一脚踹在王氏胸口儿上,让她惨叫了一声仰面便倒了下去,半晌回不过气儿来。 “当家的,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去镇上可是借到钱了?”杨氏之前拿到钱时的欣喜这会儿已经散了大半,看到崔世福漆黑的脸色,杨氏这才开始有些后怕了起来,她去找崔薇要钱只是一时冲动,又受了王氏在一旁撺掇不说,还怕崔世福真去借印子钱往后崔家翻不了身,才闹了这样一出,可她还没跟崔世福商量过,这会儿便干了那样的事情,若是崔世福知道了,恐怕二人之间纵然感情再好,崔世福也饶不得自己。 一想到这儿,杨氏脸色变了变,看到孙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连忙就要打了水给他洗,可是她刚刚才回来,王氏又懒得很,厨房里连火都没生,到这会儿还没有热水,幸亏早晨时放了一桶冷水在外头,如今被太阳一照,摸上去倒也温凉凉的,杨氏连忙接过崔佑祖一面替他洗着身子,一面看着王氏渐渐从地上爬起来,崔敬怀又拉了她一耳光打了过去! “打得好!”杨氏一面给孙子清洗着,一面看了王氏一眼,脸上便露出狰狞之色来。王氏今儿竟然敢以下犯上跟她这婆婆对打,再不修理,恐怕没有王法了,平日就是崔敬怀打她打得少了,让王氏现在竟然敢冲自己动手。一想到这些,杨氏便是怒不可遏,指着王氏道:“今儿将这贱人给我捆了送回王家去,反了天了她,竟然敢动手打婆婆,要是王家不给个说法,她也别回来了!”崔敬怀早忍了王氏多时,今日看到自个儿媳妇竟然跟自己老娘打了起来,他哪里还忍得住,一面果然便要回屋里去找了草绳将王氏捆了。 王氏刚被崔敬怀踹了一脚,正正踹在她的胸口上,钻心的疼,一时间连喘气都有些费力,可听到杨氏要送她回娘家的话,顿时又怕又气,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力气,‘咕咚’一声,竟然麻利的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甩着脚拍着地,指着杨氏便大哭了起来:“你这偏心的老东西,崔大不是你亲生的罢,这样偏了心眼儿,你当我是崔薇那好欺负的死丫头是不是,就算是要给二郎娶妻,也没有将老大一家逼死的道理!”王氏这会儿也横了心,她虽然也怕杨氏,但今日跟杨氏打过一场,肯定会被杨氏记恨,倒不如撕破脸闹了开来,说不得崔世福面上过不去,便要将好处分些给她也说不定! 听到王氏竟然敢如此骂自己,杨氏险些气得发了疯,忍不住便想站起身来,幸亏崔佑祖还在她怀里头,纵然再是火大,可杨氏好歹还记得这是自己的长孙子,因此强忍了火气,一面抱着崔佑祖,一面指着王氏便开骂:“你这黑了心烂了肺的东西,老娘自己的银子,想怎么使便怎么使,轮得到你来多说?老大是我儿子,我自然不会亏了他,往后这老房子全是他的,你要是不满意,自个儿收拾了东西滚回你们王家去,老娘还不信,离了你王花,咱们家大郎便讨不到媳妇儿了!” 崔世福在一旁听着什么银子什么偏心的,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头王氏却也在气头上,听到杨氏这话便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见崔敬怀伸手过来要揍她,连忙就朝崔敬怀喊道:“你这傻子,你母亲当你是后娘养的,建的新房子给两个小的,你一辈子就在这崔家死做吧,一分好的也落不到你头上来,一天到晚就算是做死了也没人理睬,一个破房子,谁稀罕,我呸,你这个老东西自个儿留着埋尸吧!”王氏这会儿也是豁出去了,她不相信自己若是说出了房子的事情崔敬怀还要跟着杨氏他们站一边,若到时真是那样,自己今日发作一回挨了打也是认了,反正杨氏便没想过要放了自己,刚刚一时气愤下跟她动了手,那老东西估计不会放过自己。 而若是自己跟崔敬怀一条心了,说不得他便会站在自己这边,好歹能让杨氏吐出些好处来。 被她这样恶毒的一骂,不要说杨氏,就连崔世福也气得浑身发抖,崔敬怀只觉得一股恶气自心底涌了上来,令他这会儿眼睛都有些发红了,看着王氏那目光令人不寒而粟,崔敬怀还没动手时,崔世福突然间喝了一句:“且慢!”他这会儿觉得出不对劲儿来,王氏话里口口声声说杨氏不公,又说什么旧房子新房子的,他们家哪儿来的什么新房子,莫不是杨氏今儿想了方法去要了崔薇那一套房屋?虽说昨日里自己便将话说得清楚了,但杨氏的性格崔世福却清楚,她是不到黄河不会死心的,尤其是这事儿关系了二郎的往后,她更是不择手段恐怕都会去些事情出来,崔世福一想到这儿,脸色登时就变了,瞪着王氏:“什么旧房子新房子的,你给我将话说清楚!” 崔世福看着大儿媳妇,这会儿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自从王氏过门儿之后,崔家虽然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但崔世福却自认自己没有对不起这个儿媳妇过,以前好吃好喝的供着,如今不料竟然供了尊大佛出来,若是早知道王氏是这么一个德性,当初怎么也不该向那王家人提亲,不止是害了大郎一个人,更是害了自己一家!想想自王氏进门儿之后,接连崔家便起了事,杨氏性格虽然不好,但以前总会克制一些,如今有了个孙子,又有王氏挑拨,如同变了一个人般,纵然杨氏自己有错,不过崔薇搬出去,与王氏不和是最大的原因,想到女儿被她打掉的几颗牙,崔世福脸色顿时便难看了起来,若不是碍于老大往后还要过日子,他又一向是个厚道人,恐怕这会儿早就开始斥责王氏了。 王氏激愤之下原本脱口而出的话,被崔世福逮到这样一问,顿时脸色便变了变。一旁杨氏心里也是暗暗叫苦,当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她原是想找机会再把社事儿与崔世福说,到时只要自己将银子拿出来,不怕崔世福不动心。可谁料王氏这蠢东西,成事不足,却败事有余,三番四次险些坏了自己的好事,杨氏心里气得不行,恨恨的警告般瞪了王氏一眼。开始时王氏心中还有些害怕,不过被杨氏这样一瞪,王氏却想起了杨氏这偏心的老东西,竟然得了银子不肯给自己一点儿好处,既然是这样,那她也不要想得这钱,更不要想将这些钱独吞了给崔二郎办亲事! 一想到这儿,王氏顿时眼珠子一转,她是知道崔世福性格的,最是老好不过,又肯维护他那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一样,也不知崔薇那死丫头有什么好的,偏得他这样维护,不过如今若是自己将杨氏的事情捅了出来,她一准儿吃不了兜着走!王氏一想到这儿,顿时脸上便露出了兴奋之色来,她是知道的,崔世福今日早晨天不亮时便出了门儿,杨氏出去找崔薇,是后来才起的义,他根本不知道的。王氏心思一定,朝杨氏恶毒的笑了笑,想到她刚刚打自己的行为,顿时便朝崔世福道: “爹,娘手里有银子,是卖了四丫头得来的,娘想用这银子建新房子给二郎成婚用,一点儿也不肯想着一些大郎和咱们小郎,实在……” 照旧五更,以为时间没到,没想到…了,接下来四更时间不变~~rs 第九十五章 被赶 “什么?”崔世福在听到王氏说杨氏手里有钱,而且是卖了崔薇得来的时,顿时脑袋像被人用大捶敲了一下般,刹时就蒙住了,有些吃惊的看着杨氏,半晌说不出话来,耳边只听王氏在噼里啪啦不满的在说着什么,心里只觉得像是有一只猫爪子在挠心肝儿一般,疼得厉害,偏偏又止都止不住,他看着杨氏,表情有些发怔,高大的身材晃了晃,险些没能撑得住,险险扶住了墙壁,这才没有倒下去。 崔敬怀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不止的样子,满脸疲惫之色,想到今日父亲出门儿要借高利贷想给二弟建套房子,到这会儿功夫了,连口水都未能顾得上喝一口,没借到钱一路又心急火燎的赶回来,心里不由就有些酸楚,杨氏再偏心,也是他的娘,听到王氏嘴皮子上下碰撞,那尖酸刻薄的话不时便从她嘴里蹦了出来,看到王氏披头散发的样子,满脸刻薄,肥壮的身体上沾满了鸡屎,脸上还红肿带着血丝,嘴皮破裂,这副模样竟然如此狰狞讨嫌,顿时心里就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恶心感来,狠狠一耳光朝王氏抽了过去,厉声喝道:“你给我闭嘴!” 王氏被打了,倒在地上只觉得自己牙都松了一些,疼得不住吸冷气,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而杨氏这会儿看着崔世福脸色有些不对劲儿,顿时也跟着慌了神,不敢开口说话,院子中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猪圈里猪不停拱圈栏时的响声,崔佑祖像是都察觉到了大人间不对劲儿的情况,安静了下来不敢张嘴。杨氏颤巍巍的将手里的孙子放到一旁的背篼里,一边不敢看崔世福的脸色,一边朝他走了过去:“当家的,你怎么了?” “你把薇儿卖到哪儿去了?”崔世福看着杨氏,像是头一回才认识她一般,脸色有着说不出的失望与难受来,看着杨氏,半晌之后才冷冷的问道。杨氏从没见过他这样子,顿时吓了一跳,张了张嘴,还没开口说话,崔世福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狰狞了起来,捉了杨氏的手臂,厉声便道:“你把我女儿卖哪里去了?你说!”他说完,狠狠摇了杨氏一下。 估计力道不轻,杨氏脸色一下子便煞白,挣扎了好几下,可是那手臂被崔世福捉住,便如同陷进了岩石里般,哪里是这样容易便挣脱得到的,她就是用尽了力气,盛怒之下的崔世福也没让她挣脱一分,反倒是杨氏越发用力,崔世福便捉得她越紧。杨氏原本卖了女儿收了银子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自在,不过到底是因为有银子装在兜儿里,欢喜总是大过了郁闷,可这会儿被崔世福当着儿子儿媳的面这样一问,还这样大声的喝她,让她里子面子也一下子丢了个干净,顿时便跟着恼羞成怒了起来,尖声叫道:“我没有卖她!我只是让她借些银子出来使使,那死丫头便自个儿非要立了契约!”她话音一吼完,崔世福便想到了昨日里崔薇说过的话,脸色登时大变,杨氏话音刚落,他顿时抡起手掌,狠狠一耳光便朝杨氏脑袋之上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剧响,杨氏只觉得天旋地转,顿时双腿一软,站立不稳身子转了一大圈,‘扑通’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崔世福双眼通红,这个一向温厚的男人像是一下子受了刺激发了疯般,没等杨氏喊叫出声,表情狰狞又大踏步上前狠狠一脚踢在了杨氏手臂之上,狠狠捉了她头发又在杨氏背脊上打了几下,嘴里大口喘着粗气:“老子打死你!如今崔家好端端的,竟然就让你起了这般歹毒的心思,你到底是不是她亲娘?老子今儿打死你,你把钱给我交出来!” 院里两人看着眼前这一幕,顿时惊呆了,就连刚刚故意陷害杨氏的王氏头一回看到这个公公这样凶狠的一面,都吓了一跳。杨氏今儿被打得不轻,相比起来,平日崔敬怀打她还算是轻的了,这会儿崔大郎两夫妻见杨氏被打,崔敬怀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就上前将脸色涨得通红,脖子额头都冒出青筋来显然气得不轻的崔世福一把紧紧勒住,一边道:“爹,爹,你要将娘打死了,有什么话,好好儿说就是,你别打了。” 杨氏趴在地上,只觉得半边脸都麻木了,嘴里牙齿也松动了起来,一股血腥味儿在口腔里涌着,她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以前崔薇在家里时的情景来,上次被王氏打,看起来她那模样还严重得多,自己如今还没掉牙都疼得厉害,也不知那时她是个什么感受了。一想到这些,杨氏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可是就算她心里隐隐有些悔意,不过一想到今日崔世福打自己,还有崔敬忠往后的前程,那些后悔一下子便被冲得淡了,转而生出一股羞恼与愤怒来,她与崔世福成婚好几十年了,哪怕是平日她性子急了,可是崔世福却从未动她半根指头,没料到此时竟然会当着儿媳的面打自己,往后她这个当人婆婆的,如何还有脸面在王氏面前摆出谱来? 一想到这些,杨氏眼泪流得更凶了些,好不容易爬起身,看着崔世福哽咽道:“姓崔的,我,嫁给你几十年,替你,生儿育女,没料到你今日……” “不是在你眼里女儿家不值钱的么?你自己也是个女人,我现在也瞧不上你,愿意打就打,打够了我就卖,反正嫁到我崔家,就是我的人,我愿意怎么作弄便怎么作弄!”崔世福心里实在是气得狠了,见到杨氏这会儿还没个悔意,也不肯将钱交出来,顿时火气更盛,狠狠说了一句,又有些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罢了,你既然喜欢银子,便自个儿拿着吧,薇儿那里的钱,我再想法子。大郎,去给你母亲收拾东西,将她送回你外祖家。” 原本以为打了杨氏一回崔世福便消了些气了,没料到他竟然此时要将杨氏送回去!几人顿时都吃了一惊,就连杨氏眼里都露出惊恐之色,刚刚崔世福那句作践她的话虽然令她十分伤心又接受不了,不过她也知道那只是崔世福的气话罢了,等他气一消,他哪里会干得出这样狼心狗肺的事情来。可杨氏没料到崔世福打了自己一回,如今竟然还要将自己送回娘家去!有什么事儿关上门来闹一闹,不过是夫妻间的事情,床头打架床尾合。可如今崔世福要将她送回娘家去,那便不是普通的小事儿了,若是崔世福不接自己回来,不准她回屋,难不成她就要在娘家一直住下去,这岂不是变相的要休了她? 杨氏顿时发了慌,连忙便从地上爬了起身来,挪了几步拉着崔世福的身体就慌乱哭道:“当家的,我,我不回去,我只是找薇儿借了些银子,我是为了二郎啊,我又不是为了自个儿,当家的……” 听杨氏哭得凄惨,崔世福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忍,不过到了这个关头,杨氏竟然还没有想着要将崔薇的银子还回去,也实在是令崔世福伤透了心,手心是肉,手背是肉。若杨氏只是自个儿贪图好日子便罢了,可偏偏杨氏不为她自个儿,而是为了儿子,这也偏心太过了,既是可怜,又令人可恨。一想到昨日时看到女儿瘦瘦小小的样子,崔世福刚刚才有些软下来的心肠顿时又硬了起来,冲崔敬怀道:“还不赶紧去?将你媳妇儿的东西也给收了,让她自个儿也回去,我就不信了,咱们家里离了这两个心思活泛的女人便熬不得了!” 一旁王氏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落叶一般,看杨氏都挨了打,如今她哪里还敢多嘴去求情,崔世福的性子平日不多言多语的,但一旦做了决定,便轻易休想让他改变主意! 王氏哭丧着脸,连声音也不敢喊出来,一边哆哆嗦嗦的由崔敬怀拉着进屋里打包了些东西,一把便被推出了崔家门。杨氏虽然不甘愿,但仍是被崔世福给她收拾了东西,要将她赶走,杨氏深恐自己这一去便再也回不来,她也存了个心眼儿,临走时死活将崔佑祖抱上了,有了这小东西在手里,崔世福就算是真恨自己,但他不可能不管孙子了,总有一天会去接她的,女儿再重要,可孙子也同样重要不是? 杨氏这会儿既是恨崔薇,又是有些后悔,不知那死丫头给崔世福灌了什么迷魂汤,就让丈夫护着这女儿了,连两人几十年夫妻的情份也不顾了。 一想到这些,杨氏便泪流满面,今日被打的羞辱,以及心里的怨恨,令她一出了崔家院门眼泪便忍不住流下来了,杨氏也好强,不肯让人知道她丢了这样大的人,因此出了门便低了头掩着面,路上她抱着崔佑祖,许多在地里的人还与她打了声招呼,根本瞧不出杨氏异样来,只当杨氏是有事儿出去一趟而已,哪里会想到杨氏这是刚挨过打,还被逐回娘家去了。rs 第九十六章 维护 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崔世福心里毛焦火辣的,杨氏刚刚一走,他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脑袋说不出话来。虽说刚刚是打了杨氏,但其实崔世福心里的难受不知比杨氏的难堪与羞辱重了多少倍,没本事能让儿女跟着过好日子就罢了,可还要让杨氏动心思想到要靠卖女儿来换儿子的前程,还是让他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什么滋味儿都有。崔敬怀这会儿将王氏赶走了,只觉得院子里说不出的清爽来,虽说有些惦记孩子,但孩子是在杨氏那儿,不会让他吃了亏,总也能想着法子不让崔佑祖饿着,比起留在家里头自己一个大男人带说不得还要令人放心一些,因此便也松了口气,看着抱头痛苦的崔世福,叹了口气,一边也跟着蹲了过来: “爹,都是我的错,若不是王花在其中搅事儿,恐怕娘也不会干出这样的事儿来,我这就去跟小妹赔个不是,那钱,我待这边稻谷收割了,闲了些出去与人做帮着做些活儿,慢慢攒就是。”听到儿子温厚的话语,崔世福不由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珠,看了这个大儿子一眼,却见他满脸的憨厚老实,脸上也带着痛苦,顿时心里便软了下来。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其实三个儿子中,唯有老大与崔世福最像,不止是身材样貌,连这不多言不多语的性格也像,平日里这孩子也勤劳,懂事了些拿了锄头便跟他下了地,供二弟读书也没有怨言,讨了王氏做媳妇儿说到底也不是他的错,谁知道王氏在被娶回家后是这样一个德性的? 一想到这儿,崔世福长叹了口气,忍不住疲惫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一边道:“你别想这样多,你母亲的性格,你也是清楚的,我也晓得委屈了你,要是你二弟是个有出息有良心的,必定就知道你为他做的事情,往后他会记在心里。你放心,那钱我自会想法子,你且安心留在家里,王氏再不好,至少看在小郎的面上,你也多忍忍。”虽说这会儿崔世福心里是将王氏烦透了,不过崔世福却不忍崔佑祖年纪小小的没了娘家,因此犹豫了一下,仍是希望家和万事兴,若王氏能改改性子,自然夫妻间是劝和不劝分了。 听了崔世福这话,崔敬怀倒没有答话,父子俩沉默了一阵,崔世福这才想起今日被杨氏逼着自个儿迁出了崔家的女儿,连忙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深呼了口气,一边有些疲惫的道:“我要去瞧瞧薇儿,你这做大哥的,最近也确定对不住她,不如也跟我去看看,顺便跟她赔个不是吧。” 这话崔敬怀自然是没有异议的,连忙就点了点头,父子俩起身将院门锁了,走到崔薇那边时,看到她的院子大门外没有挂着锁,反倒是从里拴上了,顿时便知道这丫头还在屋里的,崔世福还深怕她一时间想不开,这会儿看到她还在家中,顿时松了口气,拍了拍大门。 崔敬平果然是在崔薇这边,中午杨氏也没心思做饭,一直守在里正家,等着崔薇送钱过去,连家都没回,崔敬平心里本来敏感,从王氏嘴里套到话不对劲儿之后,便朝崔薇这边跑了过来,也不知道崔薇去了哪儿,他找了一圈儿,后来在崔薇门口才将人堵着了,中午饭便是在这边吃的,两兄妹正说着话,外头就听到崔世福两人敲门的声音,刚刚隔壁杨氏跟王氏闹得挺凶的,崔薇也不愿意过去瞧见杨氏那张脸,因此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会儿听到隔壁安静了下来,外头崔世福却过来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拉着杨氏过来还自己的钱了。 虽说如今崔薇手中剩余的银子也不多,不过若是能花些钱与杨氏撇清关系她是乐意的,那银子她不准备要回来,而这自己临时自立门户的契约她也是不准备拿出来的,崔薇心里打定主意,谁料开了门时便见到屋外只得崔世福父子而已,顿时吃了一惊。那头崔敬平比她还要惊讶,连忙道:“爹,娘跟大嫂去哪儿了?” 见到小儿子果然是在这边,崔世福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一听到他开口问话,顿时便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回娘家去了!”崔世福话音一落,接着看到女儿时又换了个面孔,脸上露出几分温和之色来,看崔薇侧开身子招呼他进去,崔世福也就点了点头,也唤了崔敬怀一块儿跟着进来,见崔薇关了门跟在自己身后,脸上神色就更温和了些,进了屋里坐定便道:“薇儿,我知道你母亲今儿做事是伤了你的心,我已经教训过她一回,那银子我定要让她拿出来,你……” “爹!”崔薇听到崔世福说杨氏与王氏都回了娘家时,顿时有些惊讶,她没料到崔世福竟然会将两人赶回娘家去了,一边心里是为崔世福的维护感动,一边却是认真盯着崔世福,正色道:“爹,今儿这事儿我不怪娘,真的。”她说完,强调了一下。崔薇跟杨氏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母女,若是杨氏 像崔世福一般维护她便也罢,可杨氏压根儿就没真将她当成女儿过,反倒把她当做 个免费供她使唤的奴隶般,还是可随她打骂与贩卖的,崔薇没有将杨氏放在心上,对于她的行为自然不会伤心也不会难受,真正的崔薇已经没了,这几两银子,也只当自己替崔薇买断了这身体的银子罢了,能得个自由,摆脱杨氏,这真的不亏。 “我心里一直怕,怕娘哪日为了钱真将我给卖了,我现在年纪大了,万一以后二哥或是小郎哪个要用钱的,我也怕娘把我随便卖给哪个人嫁了,爹,如今能花上几两银子,我把我自个儿买了,以后有什么事我自己做主,也不用怕哪天娘有事就把我卖了,我也不想要被大嫂盯着,一天到晚算着我值多少钱。” 崔薇真怕崔世福要让自己毁了那契约,还了自己银子又让自己陷入崔家的泥潭里去。 对于崔世福来说,他这是一片好心,也是在用他自己的方法关心爱护女儿,但他认为的好,不一定是崔薇心里就想要的,这会儿杨氏不在身边,崔世福一向对她又包容,因此崔薇也没有隐瞒,将自己心里的真正担忧说了出来,当然这也是有私心的,她希望能用这种方法让崔世福心疼她了,不要再提让她回崔家的事情,有时候这样说,比一味与崔世福解释来得更有用得多。 听了崔薇的话,崔世福身子不住颤抖了起来,这个一向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平日里只知道勤扒苦做的老实人这会儿忍不住低垂着头,心里沉甸甸的又涨又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沉默不语的听着崔薇平心静气的话,原本是想拿了腰间别着的旱烟袋习惯性的抽一杆旱烟的,可谁料到他手抖得竟然连腰间那轻飘飘的烟袋子都没有力气扯得下来。 “大郎,听到你妹子说的话了吗?”崔世福半晌之后,才声音嘶哑的说了一句。 崔敬怀也是沉默着半晌没有说话,一脸沉重之色。虽然崔薇心里是觉得对崔世福两人多少有些歉疚,不过她是不想再回到崔家里头,也幸亏她说了这话之后,崔世福没有再提这个事情,只问道: “给你母亲那三两银子,我听说是从那林老爷那儿借的?”今日杨氏既然知道从崔薇处拿了银子的事儿捂不住,崔薇银子从何处来的,罗里正等人也知道,若崔世福真要问,她也瞒不住,因此崔世福问时杨氏便老老实实的将银子出处也说了,这也是让崔世福特别生气,以至于动手的原因! 逼得女儿没办法为了满足杨氏,从林老爷那儿借了银子,就算这不是卖女儿,也与卖女儿无异了,杨氏可是母亲,为了崔敬忠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实在可恶。 崔世福问完这话,也没要崔薇回答,沉默了半晌,便果断道:“那罗里正给你写的契约,你自个儿就捡好了,给林老爷说说,若是林老爷急用钱,我便找钱老爷借几两银子先给你还上,若是林老爷不急着用钱,我跟你大哥待农忙后拿些东西到镇上卖凑了,再去帮着做些活,攒着很快就能还完了。” 杨氏手里的钱连自己打了她两人夫妻关系这样紧张了,她都不愿意拿出来,看她是为了儿子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崔世福这会儿倔脾气也发作了,不问杨氏要钱,干脆自己来做决定。 到了这个时候,崔世福连房子与银子都不动心了,崔薇心下也很是感动,哪里还会有瞒他的意思,再加上崔世福说要借钱老爷的钱来给自己还债,就深怕自己当真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卖了,这份心意实在让崔薇心里软软的,那钱老爷昨儿林氏便提过了,是个放印子钱的,开始时崔薇有些不明白印子钱是什么,不过昨儿崔世福回去与杨氏吵了一架,崔敬平便在家里头,见妹妹一问,便与她说了,简而言之,印子钱便是此时的高利贷,那可是阎王债,不是逼急了,谁肯去碰那东西,若是一旦沾上,便甩也甩不脱了。rs 第九十七章 惬意 这个道理崔世福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世道被印子钱逼得卖儿卖女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可偏偏他为了自己肯去借这东西,崔薇深怕他真去了,到时这东西便如附骨之蛆甩不脱,看了崔敬怀一眼,大哥话虽不多,平日也不像崔敬平跟她关系亲厚,不过这个大哥沉默不吭声的,只是若崔世福说了要护着她,也是站在她这边的,刚刚崔世福说要让他帮自己还债,他亦是没有反对或不满的样子,崔薇一想到这儿,便下了决心,哪里肯真让崔世福沾了高利贷,她深呼了口气,看着崔世福道:“爹,其实那不是借的银子。”崔薇一边说着,一边就将自己当时做了帕子得了林老爷欢心,他赏赐了自己五两银子说了一遍:“建房时用了些,这回正好就给了娘,我只怕娘再来找我要拿不出来,真要去卖了自个儿,因此才说是找林老爷借的,爹,您不会怪我吧?”崔薇说完,便站起身来,看了崔世福一眼。剩余的约有五两银子,崔薇没有说,虽说她相信崔世福,可也怕自己手里有钱的事儿再起什么变化,崔世福就算是瞒着杨氏不说,可难保哪一日万一这事儿漏了出去,杨氏恐怕还要打自己主意,虽说如今自己暂时立了户崔薇也不怕她,不过钱不露白,能少几分麻烦,便也算安稳些。 母女之间竟然耍起了这样的把戏,不过崔世福听到这儿却是松了一口气,他也知道女儿是被逼的,要是不这样做,说不准杨氏往后一旦没钱了,真有可能干出那样的事儿,因此点了点头,脸色头一回进屋之后露出笑容来:“你做得好,往后这事儿就瞒着你母亲,我跟你大哥秋后再卖些东西,把银子给你凑一凑,你总要过生活的。”崔世福说完,没待崔薇回答,便看了崔敬怀一眼,认真叮嘱道:“这事儿你在你母亲跟你媳妇儿面前可不能露出嘴,知道不?”崔敬怀认真答了,众人这才各自都舒了一口气。 崔世福是想着那债不必急着要还了,既然是崔薇的钱,崔世福平日多照应着女儿些就是了,反正有自己吃的饿不着她,也不必去找钱老爷借银子先抵上,那印子钱其实崔世福心中也犯怵,不过当着儿女的面,不能让他们看出来罢了,这会儿一旦松了口气,脸上便露出笑容来。 “爹跟大哥还没吃饭吧?”崔薇想着刚刚崔家那边闹的情景,杨氏几乎是与她同一时间回来的,又跟王氏闹了一场,哪里有时间煮饭吃,崔世福父子二人据说早出去了,他们身上是没有铜钱的,就算是有,恐怕也舍不得在外头吃,尤其是这样以为要急着用钱的情况下,崔薇才说这一句话。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起身要去给这二人弄些简单的饭菜,崔世福初时不觉得,被女儿一问才觉得腹中饥饿难忍,不过看她忙碌的样子,刚想说不用了,便见女儿已经跑了出门去,不多时厨房里便燃起了烟子来,显然崔薇这会儿已经生上了火。 想到自个儿父子二人回了家杨氏婆媳只顾打闹,而这个小女儿却知道自己饿了,二话不说就去做吃的,崔世福又感叹了一回,这样懂事乖巧的孩子不知道杨氏为什么就不喜欢,非要闹到这样的地步才算了事儿,也难怪女儿避她如蛇蝎,宁愿huā钱买个清静。 崔薇跟崔敬平二人也是没有吃饭过多久的,这会儿灶里火苗子都未全熄了,只消拍些蒜拿了昨日才从镇上买的一些蔬菜出来洗了两三下切净,又拿水洗过一次锅,放了油加些干辣椒炝炒,没两三下便把菜起了锅,昨日时留下的肉这会儿已经有些发酸了,她也没有端上来,幸亏剩得不多,因此也不觉得可惜。虽说炒的都是些青菜,不过如今崔薇炒菜不像以前在崔家要节约着用油,因此闻着也香。饭锅里还有一些,她分别舀了两碗装上,一边又洗了锅重新烧水准备再做一些,崔世福父子是干农活儿的,饭量大,再加上饿了,估计这点儿剩的不够他们吃。 饭菜端上来不过只huā了半刻钟左右的时间,崔世福二人这是真饿了,连忙一个端了饭便扒了起来,趁着这时间崔薇回厨房又给煮了一碗丝瓜汤,拿了之前才熬了油剩下的油渣子放在里头一并煮了,那味道喷香!崔敬平虽然才刚吃过饭,闻着这丝瓜汤的味道也觉得有些受不了,连忙也取了碗过来,喝了一碗汤才重新将碗搁下,一边捂着肚子坐一旁去了。 好久吃饭没有这样舒心了,虽然说老婆儿媳都被赶走了,可在女儿家里吃这顿饭简直是比之前在家中吃饭还要舒坦,没有了王氏尖酸刻薄的话语以及杨氏的冷脸,崔世福父子都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崔薇让他们晚上再在这边吃饭,虽说崔世福不想让女儿多劳累,不过想到中午在这边吃饭时欢声笑语的模样,他犹豫了一下,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回头便让崔薇去地里摘些菜回来,又要回屋里去倒米,崔薇忙将他止住了,只说父女间不消分得这样清楚,吃顿饭非要还了米与菜,崔世福这才作罢了。 这头崔家父子俩过得倒是开心,吃完午饭心情轻松下地里干活儿去了,而杨氏一把年纪了,在娘家也还算是有脸面,哥嫂再是刻薄人儿可到底都好几十岁了,杨氏抱着孙子回去,倒也进了屋,唯有王氏,灰溜溜的被赶回娘家,可谁料上回因为董氏想要在崔家吃鸡蛋的事情,跟杨氏闹了个不欢而散,这会儿听到女儿回来要住上几天,而不是送东西回去的,顿时耷拉下脸来,跟罗氏一并关了门,竟然连屋门也没让王氏进。 天大地大,自己如今有婆家有娘家,可惜却连一处门也踏不得,王氏虽然说之前还瞧不上崔家那破房子,不过这会儿眼见天色渐渐晚了下来,她却没地方歇身,顿时也不由有些怀念起崔家的破房子来,眼见天色黑了,她却没个地方可回的,肚子饿不说,心里还害怕,崔家她是回不去的,今儿崔世福铁了心,连杨氏都赶走了,说不得她这会儿回去不止进不了家门,反倒还要挨上一趟打,因此也不敢倒回去,娘家则是根本有门却不朝她开,王氏这会儿忍不住哭了起来,心里倒是有些后悔自己今日将事情做绝了不止得罪杨氏,连带着公公都发了火,她心里自然是不会怪到自己身上的,不由将一切全部怪到了崔薇身上,嘴里不住咒骂着,趁着天色还没有全黑下来,只能有些忐忑的又去临村找自己出嫁的妹妹去了。 晚间时崔世福父子过来吃饭还抱了一大捆玉米杆过来的,崔世福也怕女儿单独住自个儿砍不了柴烧,因此特意给她抱了些这东西过来。杨氏二人一走,在崔薇这边吃饭崔世福又过上了以前回来就有饭吃,不会挨饿的日子,想着今日杨氏便是为了崔敬忠与崔薇闹起来的,因此也没说要让二儿子过来也吃饭的话,反倒是决定等下自己吃了回去给他做些就是,免得这会儿提起来崔薇心里不舒坦。可谁料他不说,崔薇自己却是留了些饭菜出来,准备让崔世福带回去。 她虽然对崔敬忠无感,不过这却是为了不让崔世福为难,因此心里也并不觉得有多难以忍受,看着天色不早了,这才将吃饱喝足的崔世福父子三人送了出去。 杨氏等人被赶回娘家好几天,村里到底还是有些流言蜚语的传了出来,说杨氏婆媳被打了赶回娘家去了,林氏听到消息,这才急急忙忙赶到二儿子家,扑了一个空,又往崔薇这边过来,崔薇一大早的便被林氏拍开了门,请她进来坐定之后,便听林氏急忙问道:“薇儿,我听村里人说,你母亲回娘家去了?”林氏平日吃住都在崔世财家,平日也不是就闲着养老了,而是也要帮着做些活儿的,最近正是农忙时期,崔世财一家人口不少,向官府租借的土地也不少,不过他们家土地虽然多,但他有好几个孙子,能干活儿的只得崔世财与两个儿子而已,土地比崔世福家里多,不过一整天事情也多,忙得不可开交,这几日林氏在家里帮着洗衣裳做饭的,再加上流言又是才传起来的,林氏这会儿才收到消息,便赶过来问了。 一说到二儿子最近的情况,林氏便只觉得头疼难忍,天天家里跟唱戏一般的闹,全与那王氏有关。林氏越想越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坐下来拿了蒲扇便狠狠给自己摇了几下。 崔薇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沉默着,可是她并未否认便是默认了这件事情,林氏一下子就变了脸色:“怎么回事,是不是王氏那贱人又闹什么妖蛾子了?”林氏这会儿想起王氏便不顺眼,一想到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便咒骂了几句,满脸不快之色。(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找人 当日的情景崔薇没有亲眼看到,她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推说让林氏自个儿去问崔世福就成了,而林氏倒是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毕竟杨氏与崔薇立契约那阵子村里好多人都在罗里正那儿瞧到了,纸包不住火,就是那罗里正不说,可别人也会多嘴的,一想到这儿,林氏心里对崔薇也有些怜惜,不过若当真是崔薇跟杨氏关系甭了,对她名声不好听,往后出嫁也困难,因此林氏犹豫了一下,还是劝崔薇道: “薇儿,话说家和万事兴,我老婆子不是你二哥那样的读书人,这种话我虽然不大会说,但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她与崔世福的想法差不多,都认为一家和和美美便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自然不希望孙女儿跟杨氏再这样闹下去使得崔世福夫妻也离了心,因此说完一句,看崔薇不开口,想到这个孙女儿一向乖巧懂事,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母亲是偏心了些,不过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你母亲总是生养了你一场。” 站在林氏的角度上,她说这话原也是没错,不过关键就在于崔薇并不是杨氏真正生下来的,她有着自己的记忆与前世时的经历,自然不可能一来便真将杨氏当了自己的母亲,就算身体上确实跟杨氏有血缘关系,不过心里却怎么也没办法做到。 若杨氏像崔世福一般对她真心关爱便罢了,说不得亲情便能好好培养起来,可偏偏杨氏又不是,她是将女儿当成她的私有物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而自己不是纯土代生长被打骂贩卖毫无怨言的古代女子,自然做不到对杨氏也发自内心的亲近,因此林氏劝戒的这几句话,崔薇自然没有答应。 看到孙女儿一脸安静的样子,林氏心里既是有些心疼又是有些郁闷,拿扇子替她摇了几下,一边就道:“你这丫头也是个倔强的,也不知道性子随了谁,你这屋子这样大,若是让你二哥住过来,也少不了你的,你二哥给你讨个二嫂,往后不也能照顾你?你二哥若是出息了,往后你嫁了人在娘家有你二哥扶照着,不也能将腰杆子挺得更直一些?” 林氏又教训了她几句,看崔薇没有应答的样子,想到事情如今已经是这样了,这丫头心里有怨气,倔强着不肯松嘴,这会儿恐怕也把崔敬忠得罪了,往后兄妹俩的关系还指不定怎么生疏,杨氏又原本就偏心,往后这个闺女不知如何了,若是往后崔薇名声坏了嫁不出去,也不知该怎么办,就是侥幸嫁出去了,可没娘家关照着,崔世福就是再心疼她,但没有一个说得上话的人帮她出头,恐怕在婆家被欺负了,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吃了亏她就知道自己的说对了。 这小丫头年纪小,经的事不多,想不到这样长远,可偏偏杨氏是个大人也要与她赌气!林氏一想到这些,心里烦闷不止,又听说王氏也被赶回娘家去了,便认为这事儿与王氏有关,她年纪大了,活不了几年,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也懒得去管了,最近老大家的心里怨气不少,往后她还要靠崔世财帮她送终的,老2家的事情她管不了太多,这回杨氏做得太过,让她回娘家住住也好,等她回来再说这事儿吧。 将满脸愁容的林氏送了出去,崔薇也没有管这些事情了,再过两天就是赶集的日子,她将要送到林府的东西准备好了,一边看着光秃秃的院子,总觉得现在院里空荡荡的。上次赶集时买回来种下的各种蔬菜到现在还没有冒出芽来,房子后面倒是修了精美宽敞的猪圈,可是里头也没有喂这些东西,一来崔薇到这会儿自个儿又没地,也没粮食喂这些东西,乡下里虽然这几个月正是打猪草的时节,不过她也懒得去费那功夫,如果是买来喂,就有些得不偿失了,倒不如直接买肉吃来得好。 现在她挣钱的方法也不多,统共只得卖些木耳与香蕉等物,上次再送东西过去时,林管事并不像之前一般叮嘱她多送一些,想来林家是吃快要吃腻了,得另外再想个法子挣钱才是,不过崔薇脑子里闪过好几个念头,只是她手中本钱并不多,再加上又没什么可靠的关系,自然那些主意也不容易实施,因此一时间也有些为难。 崔敬平与聂秋文等人进山里去了,这段时间杨氏不在屋里头,过得最痛快的就是崔敬平这厮了,他一天到晚的疯跑也没人念他了,回来崔薇这边又有饭吃,平日不知日子过得多痛快,连带着聂秋文两人都跟着成天往山里跑。崔薇倒也是也想去,不过想着聂秋文等人捉蛇捏虫的情况,她又打消了跟着这几人进山的冲动。 六月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上一刻看着还太阳大得很,不多时天空便打起闷雷来,崔薇赶紧拿了簸箕三两下便将晒得干硬的木耳往里头一装,刚跑进屋里,那雨哗啦啦的便流了下来,外间不时传来有人呼喊着收东西的声音,崔薇想着这会儿崔家坝子里还晒着玉米,恐怕现在收来不及了,杨氏二人又还没回来,恐怕崔世福父子两人忙不过来,连忙朝崔家跑了过去,还没到门口远远儿的就瞧着崔世福父子二人慌慌张张的回来了。 玉米刚晒干一会儿,若是现在被淋湿了,往后一捂了容易长芽不说,且要发霉坏掉,一整年的玉米收成便全毁了。这对一个农家的人来说可是一个重大的打击,要是没了玉米,猪一年便没了吃的,到时才是真正的困难,崔世福这会儿都要急疯了,家里过得这样穷,若是再没了猪过年不知道卖什么。他这会儿也顾不上与女儿多说,连忙打开门,幸亏这会儿雨才刚下不久,只是收已经来不及了,崔世福只有从屋里取了一大块厚重的油纸包出来,几人合力摊开了盖在玉米上头,四周分别拿石头压了,又将一些零碎的东西收好,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下雨的原因,四周里原本各自找吃的放着的鸡也跟着转悠了回来,崔薇忙完了这一切,看崔世福二人浑身都湿淋淋的样子,与他们烧了锅水让他们自个儿洗澡换衣裳,自已也没有再多加耽搁,穿着一身湿衣裳就怕感冒,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若是一旦中了风寒可不是闹着好玩儿的。 刚洗了澡换了身衣裳,崔薇便想起了山里的崔敬平几人,心下正有些担忧,那外头便已经有人敲起了门来:“有人没有?崔家丫头,我家二郎可是在你这儿了?”听得出是孙氏的声音,崔薇拧了把头发,一边拿帕子擦了擦,也顾不上找东西挽起来,连忙拿了把伞便去开了门。 门外孙氏浑身湿淋淋的,头发乱糟糟的贴在她脸上,一边看到崔薇,愣了一下,接着眼中闪过一丝挑剔之色,这才探过身子往屋里头瞧:“崔家丫头,我们二郎可是在你这儿?”聂秋染也做过这样的举动,可明明是母子,孙氏做来却令崔薇忍不住就皱了下眉头,一边不自觉的将门关上了一些,皱了眉头看着孙氏道:“聂伯娘,聂二哥不在我这儿,您要找他,恐怕得去别处了。” 外头还电闪雷鸣的,一听到儿子不在这边,孙氏顿时有些着急了,连忙大声道:“我儿子去哪儿了?不在你这儿还能在哪儿?”孙氏表情有些凶狠,就差没有伸手过来捉崔薇了。崔薇冷不妨退了一步,让孙氏手捉了个空,一边冷笑了一声:“聂伯娘这话说得有些奇怪,我又不是你家请的下人,聂二哥比我还大一些,他要去哪儿,我怎么管得着?” 原本着急得上火的孙氏一听到这话顿时脸色大变,表情一下子变得狰狞了起来,指着崔薇厉声道:“我儿子是跟崔三郎那家伙一块儿出去的,我不找你要人,我找谁要?平日里你这死丫头有法子勾得我家二郎不回去,现在你竟然跟我说他人不见了,我跟你说,二郎今日要是有什么意外,我要你填命!” 孙氏这会儿也顾不上再与崔薇装模作样了,儿子不见了,她心里本来就着急,再加上看崔薇不顺眼,这会儿看她不慌不忙的竟然连澡都洗过的样子,而自己急得四处脚没停歇到处找,两相比较之下更是气得暴跳。 崔薇是早瞧不惯孙氏了,她家聂二在自己这儿吃饭时她倒不着急了,如今竟然倒打一耙想将事情赖她身上。崔薇冷笑了一声,也没被她气势吓到,反倒声音比她更大: “聂伯娘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我倒是要问您一声了。我家三哥跟着聂二郎一块儿出去的,他年纪比聂二还要小,如今聂二郎把他拐哪儿去了?”崔薇喝了孙氏一句,身体也往前走了一步,孙氏被她这样一喊,顿时吓了一跳,又想到自家那小子虽然调皮捣蛋,平日看着跟没长醒,像梦虫一般,不过确实是比崔敬平还要大几个月,她本来是个泼辣不讲理的,可不知为何,此时被崔薇一喝,反倒心里犯了怵,下意识的就退了一步。 第五更到,为粉红票八十五章加更~~~明天继续五更。。。顺便再求下粉红票,亲们亲们帮帮忙,五票加一更~~~现在一百票,还差三章欠更~~~rs 第九十九章 要人 “我三哥去哪儿了?要是今儿聂伯娘不将人给我交出来,我三哥就是我娘的眼珠子,出了什么事儿,我娘找你赔命!”孙氏看她人小气势却不小,顿时心里犯起怵来,聂二是她心肝子,碰都碰不得一下的,可是同样崔敬平那家伙也是杨氏的眼睛珠子,也不让人摸的,如今这几个家伙胆大包天不见了,孙氏心里既是担忧儿子,又怕崔家人真来找自己闹,顿时便害怕了,连忙后退了几步,目光躲闪道:“你这死丫头牙尖嘴利的,我不跟你说了,我找我家二郎去!”说完,便灰溜溜的跑了。 孙氏这人欺软怕硬的,崔薇冷笑了一声,撇了撇嘴,顿时转身关了门进屋去了。解决一个孙氏对她来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不过崔敬平这家伙进山现在还没回来,如今又下着这样大的雨,山里可是有猛兽的,她心中也担心,顾不得自己刚刚还洗过澡,刚准备再出门儿去唤崔世福父子二人,可还没出了门儿,远远的就看到大山边儿处几个小孩子的身影朝这边跑了过来,瞧着正是三人,崔薇心里松了口气,也不准备锁门了,刚将门推开,那几个淋着雨的孩子就朝这边冲了过来,一人背上背了不少东西,满身都湿透了。 “妹妹!”那头崔敬平还冲她招了招手,崔薇看几人淋着雨的样子,连忙将门又重新打了开来。几个孩子脚上沾满了湿泥,打着一双赤水脚,鞋子不知扔哪儿去了,头上一个顶了一张芋头叶,崔薇想到刚刚孙氏过来找儿子的情景,冷哼了一声,看聂秋文几人都想往自己家里钻,连忙往中间一站,大声道:“先不准进,把脚上的泥弄干净再说!”几人一听这话,在门口中都停了下来,幸亏院门口头顶上还有一大块弄了顶,站在下头有个挡雨的地方,几人站了过来,一边都将脚使劲儿往草上蹭,将泥蹭干净了,才又要进去,崔薇忙道:“聂二哥,你母亲刚刚才过来找过你,这会儿你还不回去了?” 聂秋文本能的就摇了摇头:“我娘过来,又不是我爹,我才不怕。”只是他不怕,崔薇却不想麻烦,硬是不准他进屋,非要让他先回头与孙氏说一声再讲,聂秋文有些无奈,郁闷的只得将背篼搁了下来,也不顾外头的雨,飞快的朝自己家方向跑去了。 “进山里采了些什么,这样久的时间才出来,三哥,你再不回来,我可要去跟爹说,一块儿出去找你了。”崔薇一边嘴里念叨着,一边又推开门让这两人回家,王宝学的家人这会儿还没有找过来,再加上王宝学的娘刘氏又并不像孙氏一般,因此崔薇这会儿就没赶他离开,两个小家伙分别背了满背篼的东西进去了,崔敬平头上湿淋淋的,一边伸手拧了一把衣角,一边指着背篼里有些兴奋道:“妹妹,我这回采了不少木耳,还找了些银耳。”一边说着,一边崔敬平便在背篼里翻来捡去,崔薇蹲过去瞧,果然看到里头好多东西,不止是令她惊喜的有银耳而已,里头还有一大个蜜蜂巢!里头没有蜜蜂,但是里面却有不少的蜂蜜,流了一些进崔敬平的背篼里,沾到了银耳上头,黄澄澄的,瞧着分外喜人,还没有靠近,一股蜂蜜的香味儿便传了过来。 “这蜂蜜可甜了,来你尝尝。”崔敬平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掏了一些流出来的蜂蜜便要去喂崔薇。他的背篼里被芋头叶盖得严严实实,倒也没有雨水漏进去,果然东西不少,除了木耳与一些银耳外,竟然崔薇还罕见的在里头找到了些野葡萄与野桃等,另外竟然还有一株看起来像是灵芝的东西!这几个家伙究竟进了那山里多深,连这些东西都找到了,崔薇脸色有些不好看,那头崔敬平却兴匆匆的说着自己几个掏蜂窝的壮举,听得崔薇眼皮不住乱跳,末了崔敬平还道:“妹妹,这几背篼的东西全给你,你下回拿去卖!” 崔敬平一边兴奋异常,那头王宝学翻了个白眼,但也跟着点头。虽然说崔敬平这样抢众人劳动成果令他有些敢怒不敢言,不过好歹王宝学在崔薇这儿吃过几回饭,再加上自己进山玩得高兴了,这些东西不过是顺便而已,反正家里老娘不知道,正好用来送给崔薇,说不得晚饭还能留下来再蹭一顿。 顾不上与这两人说话,崔薇从背篼里翻捡了好一阵子,里头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少,除了聂秋文背篼里那一大堆香蕉之外,还有一些山里长的不知名小果子,以及大部份都是些木耳跟银耳。 木耳在这个时候不出名,不过银耳却是少有人不知道的,富贵人家里都爱吃这个,不过野生的并不多,因此价格也贵,大山周围都被人采得差不多了,如今这几人竟然弄了这么两大背篼回来,虽然混杂在一些木耳中,不过恐怕一共加在起不下于二三十斤了,晒干了也不少,不知他们是进了山里多深,这几人胆子也太大了些! “你们胆子太大了,万一遇着危险怎么办?”崔薇脸色板了起来,没有像平日杨氏着急时操着棍子的模样,不过瞧着也吓人,崔敬平缩了缩肩膀,干笑了两声,也不敢回嘴,只可怜兮兮的讨饶。他是惯于用这招对付杨氏的,一见他这模样杨氏自然是舍不得打他的,崔薇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更是不会骂他,又念了他几句,连忙自个儿去厨房里生火准备烧水,让崔敬平回头拿衣裳洗澡去了。 王宝学现在不想回去,干脆也跟着崔敬平去了崔家,多拿了一套崔敬平的衣裳,将就在崔薇这儿梳洗过换了身衣裳,小孩子头一回在别人家里作客洗澡,激动得跟什么似的,平日王宝学一声不响的小大人模样,可这会儿跟崔敬平一块儿换了衣裳洗过澡,坐在屋里剥着花生瓜子,看崔薇整理着背篼,那情景不知有多惬意了。 聂秋文淋得满身湿过来时,就看到这样的情景,听到王宝学在这边洗过澡了,顿时嫉妒得眼珠子都发红了,他回去便被孙氏抓着念了一通,既说崔薇不是个好的,又让他自个儿注意一些。自从村里人知道这房子是崔薇自个儿的嫁妆之后,许多人便动了心,原本还以为崔薇配不上自己小儿子的孙氏这会儿都变了主意,以往若有人说聂秋文跟崔薇年龄相仿孙氏要发火,可如今旁人这样一说着,她也不多嘴了,反正这事儿又不是男孩子吃亏,往后若是自己的小儿子出息了,不要这崔薇,坏了名声的不是自己家,而自己的小儿子若是没有出息,能娶了崔薇有这样一个房子也不错! 而孙氏心里这些弯弯道道聂秋文哪里清楚,他这会儿只知道玩儿,根本不耐烦听孙氏这些,找了个空子便溜了出来,这会儿回来看到自己满身湿淋淋的样子,而崔三儿跟猴子二人舒服安逸的模样,顿时一屁股坐在客厅的门坎前,板着脸不说话了。 崔薇也懒得理他,最近孙氏的改变她又不是不知道,对自己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还真当自己是嫁不出去只有赖她家聂二了,懒得理她! 晚饭时是去地里摘了个鲜嫩的南瓜回来炒的南瓜丝,又配了几样青菜,今儿聂秋文几人赖着没有回去,看在他们刚给自己摘了一大堆木耳的份上,崔薇也没有真让他们自个儿回家去吃饭,等着崔世福父子过来吃完饭时,外头的雨渐渐的便停了下来,第二日要赶集,崔薇略收拾了一下将崔敬平几人采回来的东西,自个儿点着灯将那罐子蜂蜜取了出来,一时间也找不到东西来将这蜂蜜装好,干脆便拿了一个陶盆将这蜂巢盖在了里头,一面放进洗净的锅里牢实放好了,就怕味道传出去引了蚂蚁过来爬。 第二日天不亮时,崔薇先起来将东西收拾了,那头崔敬平已经等在了家门口外,崔薇出来时会路过崔家这边,他一看到妹妹过来时,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将崔薇背上的背篼接了过去,崔家里已经点上了灯,门口大开着,崔世福的身影从厨房里站了出来,看到崔薇时与她笑着招手道:“薇儿,吃过早饭没有,爹煮了些粥,不如喝了再去镇上吧。”最近杨氏不在家里头,平日虽然中午与晚上崔世福父子可以在崔薇那边吃了,不过崔敬忠总要有人给他做饭,崔世福便又当爹来又当娘,早上天不亮起身就要给他做饭,今日赶集屋里是没人照家的,反正也没什么好卖的,崔世福父子也不去,留下来正好可以将家里照着,免得家里几只鸡被人捉了去。 崔薇摇了摇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早了,与崔敬平一块儿便上了路,又一路唤了聂秋文二人一块儿出去了,不知是不是昨日下过雨的原因,早晨时天色有些冷飕飕的,雾气也重,几人到了镇上时天色已经大亮了,这一路走得几个孩子满身大汗,头发丝都被雾水沁湿了。rs 第一百章 买羊 到了集市众人照例各分各的,约好了碰头地点,崔薇兄妹便先去林老爷府上将东西交给了林管事的,令崔薇有些惊喜的是,那林管事竟然又给了她十丈缎子,说夫人让她再帮着做几套荷包帕子等物。崔薇这些天来做了几回针线,手艺倒是娴熟了不少,她也知道这林家夫人喜欢她做的东西手艺精湛与否恐怕在其次,应该是这些人头一回见到一整套同样图案的东西有些新奇罢了,毕竟崔薇画出来的东西都是她自个儿弄出来的图样,此时还没有的,若是图样她不交出来,恐怕就算林夫人等照着描,也不是那么三两下便能弄得好的。 林管事的从怀里拿了一个荷包递到崔薇手上,这荷包与崔薇自个儿做的荷包样式不同,上面绣了几个精致的兰草,虽然并不如何可爱,不过却是胜在多了几分古香古色,而且最重要的是这荷包面料极好,那料子摸着便跟上回林夫人给她的缎子差不多,崔薇捏了捏,里头竟然恐怕装了有五两银子,顿时便吃了一惊! 虽说林家出手大方,头一回她送东西给林夫人时便得了这些赏赐,不过那是图个新鲜,这都已经是做第二次了,就是自己有独门手艺,最多给个几百钱便已经是了不得的工钱了,如何会给这样多银子?崔薇抬头看了林管事一眼,还没张嘴,便见林管事冲她点了点头:“小丫头,你最近送来的东西夫人很喜欢,这是赏你的,那缎子你做了夫人是准备用来送给京中贵人的,你也别多问,反倒多用心一些,若是做得好了,夫人指不定另有赏赐,以后那些木耳菜便不用送来了,若要再送时,我以后会与你说的。” 果然他们是有些吃腻了,崔薇点了点头,心里忍不住有些欣喜,她刚给了杨氏三两银子‘赎身’,如今没料到林管事又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惊喜,顿时脸上便有些忍不住,一面乖巧道:“我知道了,不过林大叔,这木耳虽然说凉拌的夫人恐怕吃多了,不如下次我给大叔送些晒干的,您泡一泡,不拘用来炖在汤里还是用来炒了也都好吃,便当做是我送给夫人尝个鲜了。”她这样上道,也没有露出忐忑不安的神色追问长短的,那林管事脸上便不由自主的露出温和的笑容来,一面令人将包好的缎子布又送了过来,交给崔薇看她装进背篼里,一边就道:“这些余下的缎子依旧是赏你的,不过你要仔细一些,务必做得精致一点,若是做得好了,夫人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这话已经是林管事说第二次了,崔薇自然也更放在心上,知道他是好心提醒自己,便点他又保证似的点了点头。之前崔薇自个儿买了些缎子做了些女装荷包等物送给林管事做谢礼,估计林管事心中也领情,因此这才会多嘴叮嘱她几句,崔薇谢过林管事后,这才拉着崔敬平出了林家。 如今手里又有了些钱,崔薇也多少松了一口气,虽然一时间还没有想清楚往后的路要该怎么走,不过目前看来多了这五两银子却是给崔薇带来了不少安定感。拉着崔敬平在集市里逛了逛,陪着他看了一阵杂耍,又四处转了转,原本崔薇是想要买些鸡鸭等喂的,如今屋里冷冷清清的,养几只鸡鸭,以后养大了自己吃也不错,谁料拉着崔敬平走到卖牲口的地方时,崔薇竟然有些惊喜的看到有人牵着一只羊站在一群卖鸡鸭的人站的地方。 那羊浑身毛发漆黑,嘴里‘咩咩’的叫着,下腹处一排**涨鼓鼓的,不时滴出些乳白色的汁液来,而肚腹却是瘪了下去,看样子是一头刚生产过的母羊!在此时养羊的人并不多,这羊肉有很大的气味儿,许多人不爱吃,再者这羊最多一只便能长到八九十来斤,卖又卖不了多少钱,还不如养头猪来得划算,小湾村里头崔薇就没有看到有人养羊的,没料到这儿竟然有人牵了一只过来卖。崔薇一看到那羊奶时,顿时便有些走不动路了,她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能有些羊奶喝,往后也好长得高一些,再者这羊奶可是个好东西,比牛奶还要好一些,羊奶的味道虽然不太好喝,不过崔薇有法子能将这膻腥味儿去了,因此自然便看着这头母羊心动了起来,若是能将这头羊买下来,自己时常喝一些,余下就是喝不完的,也可以用来洗脸或者是做其他的! 几乎没有犹豫的,崔薇便拉着崔敬平朝这卖羊的人走了过去。那羊身上被拴着绳索,一边嘴里‘咩咩’的叫着,四蹄往后头退了几步,卖羊的是个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看到崔薇过来时忙喝斥了羊一句,看了崔薇一眼,见她与崔敬平只是两个小孩子,脸上便露出失望之色来,只当他们是小孩子好奇,看到羊了想过来摸一摸而已,顿时也没理睬他们,不过看到崔薇将手放在羊的头上摸时,也没有喝斥。 “大叔,您这羊要怎么卖?”崔薇摸了那羊几下,这只黑羊颤抖了几下,便温顺的厥了前面两条蹄子,慢慢的趴了下去。崔薇看它腹部不住颤动,那雪白的奶汁浸出来在羊毛上显得特别分明,恐怕这羊刚生产没过多久,她越发坚定了想要将这只羊买下来的决心,又摸了羊几下,这才抬头看了中年人一眼。 “小丫头,你是问着玩耍的,还是真要买啊。如果要买,你出三百文算了!”那中年人懒洋洋的看了崔薇一眼,显然心里没真认为崔薇能买自己的羊的。来这儿赶集的除了一些有钱老爷之外,几乎都是些乡下的人,崔薇身上穿的衣裳虽然没有打着补丁,不过也不是什么好的料子,那中年人自然以为她买不上,伸脚踢了踢脚边趴着的羊,看着崔薇便笑了起来。 崔薇还没有开口,旁边一个卖鸡蛋的妇人顿时便撇了撇嘴:“你也别因为人家是个小姑娘便胡乱欺负人,你这羊刚生产过,还想卖两百文,连小孩子也哄,也实在太过缸德了吧!”这妇人声音不小,她话音刚落,那中年人脸色顿时便涨得通红,周围卖东西的人见这会儿没什么人过来买东西,都探了头过来瞧,你一言我一语的指着这中年人便道:“刚生过的母羊吃不得的,买了也是白搭,还得花费精力养着,再过段时间说不得又要瘦一些,我瞧着你这羊恐怕有六十来斤,再过段时日,恐怕还要瘦些,到时连两百文都卖不上,竟然一张嘴就要人家给三百文。” 此时乡下的人讲究,一般刚孵过蛋的母鸡是不能杀来吃的,而且一些母猪肉许多人都不肯吃,更别提这明显就是才刚生产过羊的母羊了,许多人对这中年人胡说八道的做法都感到不满,反正现在没事,个个都冲着卖羊的中年人指责了起来。那中年人有些羞恼,但想来自己也是知道这些原因,脸色涨得通红,一边咬了咬牙,看了崔薇一眼道: “小姑娘,你要是真想要,就给我一百五十文就是,这样大一头羊,就算是你再牵回去养几个月,等它断了奶再吃,最多也就瘦个几斤,不过也是费些功夫而已,我算你一百五十文,不会亏了你,不能再少了!” 这中年人说了一百五十文的话,不少人便都摇起头来,崔薇手里除了两锭五两的银子之外,剩余的倒是还有个四百多文的散碎铜钱,一听到这样一只母羊只要一百五十文,顿时心中便是一喜。乡下的人认为不能吃刚生产过的母羊,买了也不划算,可她买羊来根本不是为吃的,反倒为的就是羊的奶,自然认为现在买最划算,若是这羊不是正产奶的时期,恐怕一百文她也不会买。 不过心里崔薇虽然同意了,但表面上却是露出犹豫之色来,她知道自己年纪小,若是一口答应一百五十文太过爽快了反倒让人怀疑,因此只装作自己很喜欢这只羊般,与那中年人讨价还价好半天,最后花了一百三十五文的价格将这只羊买了下来。崔敬平一见崔薇付了钱,马上便从中年人手里接过羊的绳索,这羊目光清彻,崔敬平随手从一旁扯了些野草递到它嘴边,它也张嘴嚼了,看起来也不像病羊的样子。 中年人一边面露喜色扯了腰间的稻草出来穿铜钱,一边看到崔敬平的动作就冲他笑:“我这羊好得很,不过刚下了小羊,没精力侍候它,所以才卖的,保证没病,都是一个地方的人,我还不至于整你们。”那中年人原本没指望能将羊卖出去,这会儿不止将羊卖了,而且还卖了一百三十文,顿时颇有些喜出望外,跟崔薇兄妹多说了几句,自个儿这才捡了东西离开了。 买了这样一头羊,卖的人欢喜,崔薇买得也高兴,崔敬平更是兴奋,他一拉羊,那羊便温顺的跟着他走,别提让他有多惊喜了,一路知呵呵的,不时拉着羊走两步退一步,玩得不亦乐乎。rs 第一百零一章 拦路 原本是还想要买几对鸡鸭的,不过今日崔薇又没带能装小鸡小鸭的东西,因此瞧了瞧那些黄澄澄的小东西,最后也只有作罢了,决定下次带个东西出来再买,逛了半天,又在集市上买了些菜,崔薇瞧着镇上卖鸡蛋的人不少,这可是正宗的土鸡蛋,她如今自个儿没养鸡,包里又不缺钱,自然没必要委屈了自己,因此又买了几十个鸡蛋,一并小心的装在背篼里,看崔敬平一脸馋样,崔薇买了些糖果子与瓜子花生等物,又去割了两斤肉,想着家中放的蜂巢,连忙又买了个大的陶罐,将肉放在背篼下头,拿菜叶子遮了,兄妹二人这才朝与聂秋文等人约好的地方赶了过去。 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崔敬平牵了这样一只羊连镇上玩杂耍的人也不想去看了。崔薇远远的就看到聂秋文二人正蹲在曹家面馆前头左右观望着,这两个小孩子手里没钱,去镇上最多瞧些新奇热闹,自个儿买不了,自然也没什么耍事,新鲜劲儿一褪,便已经到这儿等着了,看到崔薇兄妹过来时,聂秋文眼睛一亮,连忙就跳了起来朝这边奔过来,看到崔敬平手里牵着的羊,他简直是比崔敬平还要兴奋的样子,不时伸手掏掏羊的耳朵,一面拽拽人家的胡子,直将一只羊拉得不住叫,四只蹄子都倒退着想往后跑。 这可是崔薇买来挤奶喝的,可不是给聂秋文玩儿的,崔薇忙挡在了羊面前,如今她已经隐隐是几个孩子中的领导者,毕竟她手里有钱了,聂秋文几人又时常在她那儿赖着不走混吃骗喝的,自然对上她便没什么底气,聂秋文也不可能对她像对自己的两个姐姐一般,动不动甩脸子不高兴还要伸手打人,这会儿看崔薇一站出来,虽然仍好奇,不过也没有伸手去弄羊了,反倒眼珠子转了转,一边就好奇道:“崔妹妹,这羊买来是不是吃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口水险些流了出来,崔薇摇了摇头,也不跟他解释,聂秋文看她这样子,心里失望之下,反正又听她说不是用来吃的,自然不再多问。 太阳渐渐出来了,几个孩子也不敢再耽搁下去,若是等下太阳出来才赶路,恐怕真要受些罪了。几人刚出了镇子,路上人就渐渐少了起来,周围虽然仍有背了背篼回去的人,但崔薇几个孩子却极为惹人注目,聂秋文如今对崔敬平手里牵的羊感到好奇,不时便与他轮换着牵一下,几人刚踏出镇子的大路外,一迈上小路,便立即被一群早已经等在这儿许久的人给拦了下来。 有老有少的人群中,杨氏背着一大包东西,手里抱着崔佑祖,看着儿女跟聂家与王家那小子有说有笑的朝这边走,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她这些日子回了娘家吃不下睡不香的,可谁料崔薇这死丫头如今瞧来竟然跟没事儿人一般,心里一股无名火一下子便窜了起来! 杨氏当日被崔世福打了一回,心里的羞辱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不能忍受,这可是两人成婚几十年以来,崔世福头一回冲她动手,并将她赶回了娘家,杨氏当时心里含着怨气,抱着孙子走了,原本以为崔世福会叫自己回去的,谁料这都过了七八日子,崔家那边却根本没有动静。 她已经是出嫁的人了,一回娘家住上个两三日倒还成,时间久了就是老娘嘴里不说话,可是哥哥嫂嫂心里却有了怨言,再加上四周老邻居们或打探或看笑话的情景,令杨氏越来越无法忍耐,今日她还没提出要回崔家,那头娘家大嫂便将她东西收拾好了,杨氏哪里还不明白这意思,不过崔世福没来接她,一来她是没脸面回去,二来也怕自己回去了崔世福不让自己进门儿。 既然这事儿都是因为崔薇而起的,杨氏自然是将心思落到了崔薇身上,她知道崔薇每次赶大集时都要给林府的人送东西过去,娘家的人也怕她这回不走,已经出嫁的姑奶奶了,崔世福平日对杨家这个岳家又不差,杨家也不好直接赶了杨氏离开,又想着要替杨氏解决一些矛盾,这才今日随了她一块儿过来在这儿等着,谁料早晨一大早起身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天没亮便在这儿候着,候了半个时辰却没瞧见崔薇等人的影子,杨家人自个儿又要卖东西,深怕来不及了,又去抢了位置便宜着将东西卖了一并又在这儿等了恐怕有大半个时辰了,杨氏才总算将女儿等到了。 顶着太阳晒了这样久时间,虽然阳光并不烈,但杨氏心里火气也是一波*跟着涌了上来,看到崔薇几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她顿时便觉得碍眼得厉害,一边抱了崔佑祖,一边忍了气,也没去看崔薇,只与崔敬平唤道:“三郎!” 看到了杨氏,崔敬平愣了一下,接着才将手里的绳子交到了崔薇手上,朝杨氏冲了过去,一边拉着杨氏的袖子便高兴唤道:“娘,外公、外婆,舅舅、舅母们!还有表姐!”崔敬平虽然这几天没有提起过杨氏,不过母子连心,现加上杨氏对他一向又是捧到了手掌心里,他这会儿见到杨氏高兴也是理所当然的,崔薇也没有心里吃味,只远远站着与崔敬平一般轻声唤了杨家人一句。 难得一次性看到这样多亲戚,平日谁家里都有点事儿,不是天天都能走街窜户的,除了农忙时期,一般也只有过年过节或是有谁生日时能瞧着过这些人一回,崔敬平有些兴奋,一边与那边的人行了礼,一边就道:“就连小立全也过来了。”崔敬平冲一个约四五岁的小男孩儿招了招手,崔薇来到古代这样久的时间,王氏生孩子时她也见过杨家的人,知道崔敬平嘴里所说的这个小立全是杨家大表哥的小儿子,按照家里那一代的排字辈取了个全的名字,平日在家极得宠,也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跟以前的崔敬平倒是极合得来,不过性格很恶劣,时常捉弄崔薇,崔薇本来的记忆里,看到这个小表弟不由自主的便觉得害怕,这小东西平日在家得宠惯了,又是杨家头一个长孙,家里人瞧得跟眼珠子似的,连杨氏对这个侄孙儿都多有维护,虽然是个小孩子,不过崔薇吃了他不少的亏,回头他一哭,反倒崔薇还要被杨氏打骂一场,这小东西惯会恶人先告状。 这会儿一看到这小孩子,崔薇心里就生出防备来。 “立全说想你了,非要过来找你玩耍。”杨氏先是慈爱的摸了摸儿子的头,又问了他最近的情况,深怕他冷着了饿着了,不过听崔敬平活得好好儿的,也没有瘦一点儿半点儿的,不由有些讪然,幸亏刚刚出了镇上王家与聂秋文两个想晚上留在崔薇那儿吃饭,争着抢着背背篼,否则恐怕杨氏这会儿见到儿子背着东西,要说自己虐待崔敬平了。 “三表叔,你们去了镇上买了什么好吃的呀?”那小孩子说话时还带了些奶声奶气,长得黑不溜秋的,却是虎头虎脑,平日调皮得很,可偏偏杨大郎却是认为这是自己儿子一活蹦乱跳福气好的证明,在乡下里看来就是这样的孩子才好养活,因此不但不多加管教,反倒是对杨立全极为纵容。这会儿他一开口说话,便要朝崔薇扑过来,一边嘴里道:“表姨!” 崔薇下意识的就想躲,谁料这小孩子也精明,一下子撞过来便死死拽着崔薇不肯撒手,一面伸了手在她怀里摸了起来:“表姨有没有买吃的给我?”怀里还放着崔薇随身带的银子,自然不能给他摸了去,崔薇原本不过就是比这孩子大了两岁多,以前在崔家她吃得又并不算好,身高也比杨立全高不了多少,被他这样一摸说不得便要让他将银子拽了去,这小孩子哭闹撒泼无一不能,要是东西给他要去了,恐怕是要不回来的,给大家瞧见,她更不要想再装自己怀里,尤其是以杨氏的德性。 一想到这儿,崔薇忍不住就推了这小孩子一把。杨立全被她这样一推,刚刚也没有从她怀里摸到什么好东西,顿时眼珠转了转,退了几步,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蹬着双腿就大哭了起来:“表姨打我,表姨打我,娘,你给我出气!”一看这小东西哭了起来,顿时杨家人便都有些心疼,连忙各自围了上来,一个年约三十许的妇人蹲在这孩子面前轻声哄着,她是杨大郎的妻子唐氏,也是杨立全的母亲,平日将儿子看得跟宝贝疙瘩似的,这会儿一见儿子哭,顿时心疼得连忙哄他不止。 “四丫头怀里是揣了什么宝贝疙瘩,连摸也摸不得?”杨家舅母刁氏一看自己孙子被崔薇推倒,顿时脸色便有些不好看。这些日子杨氏回娘家,没少将自己家里的事情摆谈给娘家人听,几个妇人坐一块儿哪里说得出些什么好话来,尤其是在杨氏含着怒气的情况下,也顾不得家丑不外扬,狠狠说了一通,除了至今还在外头回不得家的王氏外,杨氏说得最多的便是这个如今渐渐不听话且让她吃过好几回亏的女儿了。rs 第一百零二章 外祖 刁氏现在对于这个一向便没什么印象的外甥女儿感觉极不好,尤其是看她竟然敢伸手推自己孙子,顿时脸色刷的一下就阴沉了下来。 “死丫头,如今你长大了,胆子也大了起来,连你表侄儿也要欺负,你信不信老娘今儿打你?”杨氏恨恨瞪了崔薇一眼,厉声冲她喝了一句。 以往崔薇没少吃杨立全这小家伙的苦头,并被他告过不少黑状而挨过很多打,这会儿见到刁氏一来就坦护自己孙子,顿时便捂了腰露出痛色来:“杨立全打我,娘,你是不是也要帮我出一回气?”崔薇捂着腰,正大光明也指着杨立全道,理直气壮的胡说八道,丝毫没有心虚内疚的意思,一边就看到杨氏脸色青白交错,顿时众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坐在地上的杨立全顿时愣了一下,没料到崔薇竟然会这样污蔑自己,他平日坏事是干得不少,也没少这样诬陷过别人,可被人这样陷害还真是头一回,顿时吃了一惊,半晌竟然没有说得出话来。杨氏也是有些尴尬无比,这还是崔薇头一回理直气壮告杨立全的状,以往她是吃了自己娘家侄儿不少亏,可她都不敢声张的,也不知今儿是怎么的,她竟然会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杨氏明明跟女儿如今离了心,被她这样一说,顿时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般,抱着崔佑祖说不出话来。 “你这死丫头,立全年纪小小的,哪里懂得了什么事,兴许是不小心碰到你,你一个当人表姨的,怎么下这么重的手推他?你信不信我今儿打了你,回头你爹也不得说半句?” 崔薇刚刚说那句话本来就是为了让杨氏难堪,自然没有想过要她真正帮自己撑腰,听到她这样颠倒是非黑白的话,冷笑了一声也不以为意:“娘也要回得了头再说,杨立全打我该不该推开他,我想爹肯定心中也有说法!”崔薇一句毫不客气的话才让杨氏想起自己如今还在外头连家都回不得,崔世福没来接她,她自个儿也怕回去了进不了屋门,被女儿这样一说,顿时便恼羞成怒,可也真不敢上前为这事儿打她,怕引得原本就不满的崔世福对她更不待见,这回丈夫发火,终究是让杨氏心里犯起怵来,否则若是换了平时,恐怕早一个巴掌抽上去了。 杨立全坐在地上任唐氏拉了半天也不起来,却见自己破天荒没动手被崔薇推了一下不说,还没人帮自己教训她,顿时大怒,他一向性格跋扈惯了,干脆一把抓起地上的石头泥沙就朝崔薇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嘴里骂道:“你这小贱人,敢推我,我打死你这臭东西!”他年纪还小,说不定连小贱人是个什么意思都不明白,唯有平日听大人说了他才跟着学罢了,这会儿一骂出来,崔薇顿时大怒:“小贱人你骂谁呢?”她身上被沙子砸到好多,这杨立全人小力气却不小,有些小石子砸到脸上硬生生的疼,那被她牵着的羊也疼得跟着咩咩叫了起来。 “骂的就是你,我跟姑奶奶学的,我娘说了,你就是个小贱人!”平日杨立全这样的童言童语能逗得杨家人与杨氏俱都欢声大笑,可这会儿他骂了出来,众人却顿时尴尬了起来,杨氏更是脸色青白,这小贱人只是她的口头禅,骂人时只要是女人,便都习惯性的用上这一句,乡下的妇人大多说旁人时都是这样,可不知为何,这会儿被孙侄儿骂了出来,她却是有些不自在了起来,连忙便要拉了杨立全让他不要开口,那头唐氏早就不好意思了,不消杨氏提,自个儿便捂了儿子,好声好气哄道:“娘的小祖宗嗳,可不兴话乱说的,娘什么时候说过你表姨是个小贱人的。”说这话时,唐氏还有些不自在。 可惜杨立全平日嚣张惯了,家里又宠得很,一听他娘不承认,顿时双腿一摆蹬坐在地上就哭了起来。这下子可是要了杨家人的命了,俱都围了过去哄了起来,崔薇冷眼望着这边的闹剧,回头就看到聂秋文等人有些不耐烦的模样,顿时拉了羊便要走。崔敬平有些尴尬的看着这情景,忙就朝崔薇跑了过来,杨氏拉了他一把,不过哪里拉得住,一看儿子不要自己了也跟着崔薇走,顿时令杨氏大怒,心里越发恨崔薇了些,那头杨立全一看崔薇要走,也顾不得哭了,抓了一把路上的细小石子儿朝崔薇砸了过去。 ‘嘭’的一声。不止是崔薇后脑勺挨了一下,连那羊身上也挨了不少,旁边聂秋文也遭了波及,顿时恶狠狠转过头来,瞪着杨立全道:“哪家的小崽子,再砸到我,信不信我打死你!”聂秋文平日在家里就是一个横着走的主儿,孙氏宠他宠得厉害,从小到大除了挨聂夫子打,平日孙氏连手指头都舍不得碰他一下,在家里就跟霸王似的,这下子挨了砸哪里还忍得住,将背上的背篼交给王宝学背着了,一边就冲着地上嘻嘻哈哈拍了手笑的杨立全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恶人自有恶人磨,聂秋文凶狠的样子让平日在家里也同样受宠的杨立全吓了一跳,到底是个小孩子,顿时便怕了起来,一下子扑进了唐氏怀里大哭了起来。 刁氏看到孙子被人吼哭了,有些心疼,虽说是自家里理亏,不过仍是冲聂秋文凶道:“哪家里的混小子,没看到他只是个小孩子,你跟他计较什么!”聂秋文也是个横的,一听她这话,冷笑了一声从地上一下子抓了一大把石沙起来,狠狠一把就朝刁氏等人砸了过去!那石头子儿砸在身上让人生疼,夏天穿得本来就热,聂秋文平日这砸东西的事就没少干,那做出来是一个娴熟,直咂得刁氏等人捂着脸便嗷嗷叫了起来。石子儿打在人身上疼不说,且那沙子正正飘进眼里才受不了,杨家人气得暴跳,脾气最火暴的杨大郎顿时捏着拳头便要上来,聂秋文也不怕,也学着杨立全的样子拍了手笑:“我也是个小孩子,你们一些大人跟我计较什么?要想打我?也不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子,我爹可是小湾村的秀才,如今正在县里给大贵人教书的,碰到我一根手指头,我拉你们去见官!” 也不知这小子哪儿来的胆大包天,不过这会儿见他收拾了杨家人,竟然还抬出了聂夫子的名字唬人,一看这架势便知道这家伙平日同样的事情没少干,说得那叫一个溜熟,面对这么多人,竟然连怵都不怵。但也不得不说,刁氏连带着一旁的杨氏被聂秋文一砸,崔薇心里顿时说不出的痛快,看杨氏忍了疼却偏偏一手捂着面前的孙子,崔薇嘴角不由自主的就勾了起来。 杨家人果然被聂秋文这话给唬着了,连那坐在地上不肯起身的杨立全也吓了一跳,他虽然调皮归调皮,可也不是个傻的,见爹娘祖父母等都不敢找聂秋文麻烦,自然也不敢再闹了,刚刚聂秋文砸东西过来时唐氏给他将石子儿全挡了,这会儿浑身上下都是泥沙,身上也火辣辣的疼,嘴里刚欲咒骂上几句,可又怕被儿子学了去,他不懂事若说给别人听真是天大的笑话,因此话到嘴边儿,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一大早过来等了一个多小时,没料到最后结果竟然是这样,杨氏看着满脸不快的娘家人,顿时心里既是有些过意不去,也有些犯怵,她在娘家是住不下去了,自然今日是要回崔家的,犹豫了一下,她这才看了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铁青着脸的老头老太太道:“爹,娘,这儿离我家也不太远,如今天时不早了,不如去我家吃顿饭吧。” 杨老大与儿子站着没吱声儿,刁氏婆媳面色难看,唯有那一直没有说过话的老夫妇叹了口气,杨氏的母亲吴氏转头看了崔薇等人离开的方向,回头便冲女儿没好气道:“回头世福可要你进屋了?也不知你怎么弄的,竟然闹成这样,真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里头去了,越活越回转去,让人笑话!”刚刚崔薇只是唤了她一声,并没有过来亲近,虽说杨氏这个女儿一向有些懦弱,也不像崔敬平一般会哄得她开心,可是今儿瞧起来也实在太过生疏了些,不知杨氏怎么闹的,竟然使得这丫头变了这么大模样来。 “儿子女儿都是你自个儿拉出来的,如今瞧不上你当初怎么不掐死了事,如今再来嫌弃,你倒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觉得这日子太好过了,非得要给自己找些罪受?”吴氏一想起这事儿闹的,也火大。女婿崔世福是个性子憨厚的老好人,不过不代表老好人就是没有脾气的,杨氏如今触了他逆鳞,居然让他都动手打人了,可见杨氏办的事儿不止是一点两点儿让人火大而已。rs 第一百零三章 求情 被母亲骂得一句话也不敢吭,杨氏虽然说心里有些不忿,但此时哪里还敢与母亲顶嘴,幸亏吴氏看到女儿这模样,也没有继续再骂她下去,只是脸色难看道:“女儿在家能留得了几年?我瞧着薇儿如今年岁不小了,再过几年说了亲嫁出去,若是嫁得远,你就是想得心肝子疼都不一定能看得到一面,如今你横吧,往后有你哭的!”吴氏说完这话,干脆也懒得理杨氏了,气冲冲的朝着崔薇方向走了几步:“走吧,我送你回崔家,我不相信世福会不给我这老婆子脸面,我去了,他怎么也要让我进门儿的,你回头就给他赔个不是,不要再倔了!” 吴氏一走,杨家人自然都跟着她一起走了过去。杨氏心里松了口气,只要自己老娘肯给她面子,愿意替她撑腰,今儿自然是能进得到崔家门的。 杨家一人群人回来时,自然是引起了村里许多人的观望,若是换了平常有亲戚来自己家里,杨氏巴不得嚷得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可如今不同,她现在这是被人打了灰溜溜回家,若被人家提起,自己也没脸面,往后她还要在小湾村住的,杨氏又一向要强,自然受不了这个。 众人回到崔家时,今日因赶集怕家里没人,崔世福便留了在屋里,也没下地,反倒是砍了两根竹子在屋里头编着东西,准备等下给崔薇送过去,院门也敞开着没关,一群人进来时崔世福愣了一下,那头杨立全已经朝崔世福扑了过来,一把撞进他怀里,大声道:“姑爷爷,表姨欺负我,你要给我报仇!” 崔世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头吴氏已经恨恨瞪了孙媳唐氏一眼,自个儿这才冲杨立全招了招手,沉了脸道:“全哥儿,过来。”小孩子惯会看大人脸色,杨立全一听吴氏语气,顿时应了一声,乖乖朝杨家人走了过去,崔世福这才拍了拍手上的竹叶渣子,一边站了起身来,看也没看一旁抱着孩子的杨氏一眼,就与吴氏等人招呼道:“爹,娘,大哥大嫂也来了。大郎,屋里坐。”杨家这回四代同堂都过来了,见到崔世福没有将人往外赶,杨氏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一边也连忙放着抱在胸前的孩子,一边进屋里端了椅子出来递到吴氏等人手上。 “世福呀,我这女儿不懂事,惹了你不快,这不,我已经教训过她了,现在给你送回来,你有什么事儿只管和我跟你爹说,你要不方便动手,咱们两个老的来收拾她!”吴氏笑眯眯的冲崔世福说了一句,那头杨氏低垂着头也不肯吭声儿。崔世福却听出了吴氏这话里的意思,显然除了是要将杨氏送回来外,还有责怪他对杨氏动手的架势。 若杨氏一回来便讨饶,说几句软话或是错话,说不得这一节崔世福便揭过去了,他本来就是个敦厚人,可这会儿一旦心里生了气,现在火气还没有全消,杨家人一来又说着这话,崔世福顿时有些不痛快了起来,虽然没有明着顶撞吴氏这话,不过却是将手里做了一半的簸箕推到一边儿,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竹筒渣,一边就冲吴氏道:“既然娘这样说,那我也就提了。她办这事儿,原本我都不大好意思张嘴,如今娘既然要教训她,我也不替她兜着!” 吴氏原本以为自己这样一讲,崔世福多少会看在她的脸面上将这事儿揭了过去,谁料他反倒一副还在气头上的样子,顿时心里也有些好奇,不知女儿是做了什么事儿,惹得他这样的火大。杨氏回家之后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将女儿给卖了,因此只含含糊糊说了些自己中了王氏圈套,以及跟崔薇的矛盾,并没有提三两银子的事情。 崔世福也不客气,直接将杨氏卖女儿的事情说了,末了没待吴氏回答,直接便冲杨氏道:“你今儿要是将三两银子交出来还给薇儿,让她交给林老爷了,我便当做这事儿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你要是舍不得,那我也不说了,你自个儿瞧着办!”那三两银子虽然崔薇已经说了并不是朝林老爷借的,不过崔世福现在还气不过,自然故意在这会儿提出来,也是想让杨氏将钱还给崔薇了,一家人好好过日子的意思,谁料杨氏吃进嘴里的肉,哪里还舍得吐出来,她还要给崔敬忠办婚事的,崔敬怀娶媳妇儿还没过几年,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若是没有这点儿钱垫着,哪里能行,因此听了崔世福的话,目光躲闪着不肯开口。 而一听到崔世福说杨氏还有钱的大舅母刁氏顿时吃了一惊,连忙道:“什么,阿淑身上还有几两银子?”话音一落,刁氏顿时又气又是不满,杨氏身上有钱,可也不知道补贴娘家,这些日子天天住在杨氏吃喝,连半点儿好处也没扣出来,也实在太过吝啬了!刁氏一想到这儿,翻了个白眼儿,看到婆婆警告的眼神,顿时气呼呼的自个儿进屋里端了一把凳子便出来坐下了,一边招呼着杨立全过来抱在了腿上。 见杨氏没有要还钱的意思,崔世福脸色也跟着难看了起来,半晌没有张嘴。吴氏一瞧要糟,连忙打圆场:“这事儿我也听阿淑说了,她是要为二郎存着的,你也是个当爹的,知道该给二郎打算,如今二郎眼瞧着出息了,年纪也到了,总也要说亲的不是。”一边说着,吴氏一边便狠狠剜了杨氏一眼。自个儿的女儿自个儿德性清楚,可是偏心儿子偏心得狠,不过她问自己的亲生女儿要了三两银子,总归是有原因的,杨氏为人虽然泼辣,可也不是那等平白无帮便要逼死女儿的,不用猜,一准儿便知道是为了儿子。 果然一看到杨氏躲躲闪闪的目光,吴氏便知道自己猜得对了,一时间心里又骂了女儿几句,一边伸手戳了戳自已身边坐着的老头子的腰,示意他帮着自己说话,一边笑道:“这一切我听着都是大郎家的撺掇的,她在哪儿,一叫出来,问问就知道了。老头子,你说对不对?”那老头子一听她问话,想也不想脑袋就点得跟鸡啄米似的了。 杨家一向女强男弱,崔世福的老丈人是个性格软和的老好人,又不爱豪强霸占的,杨家几乎都是吴氏作主,杨氏性格便随了她娘,崔世福平日对这个老丈人也多有同情,这会儿看他点头,哪里便会当真,恐怕吴氏指着太阳说是方的,这老丈人说不得都要点头的,他听到吴氏将责任全怪在了王氏身上,心里有些不大痛快,脸上的笑容冷了些下来:“回娘家去了,她这样大个人了,还是当人婆婆的,若是光听儿媳妇的自个儿也没脸,让人拿捏了做了这样的蠢事,还能怪得了谁?” 场面一时间便有些尴尬了起来,崔世福沉了脸没吭声,那杨家老太太也是个厉害的,见到这样的情况,便知道崔世福心里还有气没消,也不再提与杨氏求情的事儿了,一下子转了话题,又开口道:“我今天赶集看到崔薇,倒是瞧到这小丫头几段时间不见长高了些。”说到自己的女儿,崔世福果然板着的脸开始渐渐缓和了下来,也不好与老丈母娘总摆着脸色,因此笑道:“这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娘您也许久没见薇儿了,难怪觉得她长高了些,我天天瞧着倒是觉得没怎么变样。” 两人说起话来,旁人坐着就不敢开腔,那边杨立全有些坐不住,唐氏抱着渐渐有些吃力了,眼珠转了转:“姑爹,我今儿瞧着薇儿几人背了好多东西,不知道买了些啥,手里还牵了一头羊,全哥儿也好久没见崔薇了,想这个表姨了,不如让薇儿过来陪全哥儿玩吧。”她带孩子带得有些吃力了,便想找个替死鬼过来帮她瞧着,今日看这架势,恐怕杨家人要留些下来过夜了,吴氏肯定是要留下来的,而自己若是留下来,崔世福这个姑爹要是招呼客人,肯定要割些肉买好吃的,她自然不愿意回去,也想留下来。 杨立全一听到找崔薇玩儿,顿时便从他娘膝盖上跳了下来,嘴里嚷嚷道:“我不和这小贱人……”话没说完,便被他娘一把将嘴给捂住了,唐氏有些尴尬,也有些慌张,还没来得及开口,杨立全已经在她手掌上狠狠咬了一口,疼得唐氏下意识的一惊呼,便将手收了回去,杨立全这才得意的笑了起来,唐氏也顾不得手疼了,连忙要抓他,一旁刁氏瞧着不好,忙向孙儿招了招手笑道:“你表姨那儿买了不少糖,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可不让你去和她玩儿了!” 一听到吃的,小孩子忘性也大,顿时便吸了两下口水,果然也顾不得多骂,转头便拉着崔世福要让他带自己去找崔薇玩儿了,崔世福被他晃得难受,再加上多少也知道这小子的脾气,完全就是一个混世小魔王,自家女儿性格好,常受他欺负,不过平日小孩子间的事,他这个大人不好张嘴多说罢了,又没亲眼瞧见过,才没有多提,如今看唐氏推着让他去找崔薇,崔世福心里有些不快,连忙就顺手将杨立全抱了起来,一边拍了拍他背道:“别去了,看着时辰不早了,我等下让你大表叔去割些肉回来,咱们全哥儿留在这边吃肉吧,好不好?”rs 第一百零四章 小孩 在农家里肉也是个稀罕东西,比糖还少,杨立全虽然是杨家的长孙儿,不过杨家又不是多有钱的人家,逢年过节能吃上一回便已经不错了,这会儿听到崔世福这话,连忙就点了点头,抱着崔世福的脖子便欢喜大叫:“我要吃肉,我要吃肉,姑爷爷真好!”虽说这孩子性格调皮,不过嘴巴也确实能来事儿,又会哄人,崔世福原本心里对他的恶感也减褪了些,脸上便露出一分笑意来。 杨氏一听要买肉,就犹豫了一下,屋里这样多人,恐怕割上五斤肉还怕不够吃的,要花二十来文钱了,因此期期艾艾就道:“买什么肉?割少了也不够吃,我刚刚瞧着薇儿牵了一头羊,不如让她将那羊杀来吃了吧,正好大家伙儿在这儿,也免得她一个人吃不完!”杨氏这话一说出口,众人都没吱声儿,显然认为她这话说得是个理儿,不过吴氏等人是觉得节约些钱为好,反正吃肉哪一样肉不是吃的,女婿家里过得也紧巴巴的,倒不是真存了想要占崔薇便宜的心,可惜杨氏自认为自己已经够体贴了,但崔世福理也没理她,自个儿抱了杨立全进屋里去了,自顾自拿了一袋子铜子出来,杨立全一把就将钱袋子抢了进去,打开袋子就看了起来,一边嘴里跟着道:“我要吃羊,我要吃羊!” 被他吵得有些头疼,崔世福忙哄道:“羊有什么好吃的,一股膻味儿,猪肉才香哩。”猪肉是比羊肉这样煮出来香一些,不过那不是要花钱吗。杨氏心里有怨,一想到刚刚崔薇对她无理的样子,心里便憋着一团火,不过这会儿哪里还惹了崔世福不快,顿时忍了气不吱声儿了。那头崔敬怀从地里赶回来拿了钱要去买肉,杨立全非要跟着去,一边又拉着崔世福跳,撒娇说要吃糖,崔世福有些无奈,又多掏了两文钱给崔敬怀,让他给这小子买点儿零嘴儿,才算将人给打发走了。 众人坐在屋里,刚刚杨氏提议了一回吃羊,又惹了崔世福心里不大痛快,吴氏一瞧忙瞪了女儿一眼,又打起了圆场,气氛才渐渐活络了起来。吴氏一面拿了扇子摇着,一面就道:“既然要吃饭,亲家母怎么还没过来?”杨氏看了崔世福脸色,连忙讨好的道:“等下我去喊。当家的,不如将薇儿也唤过来吧,她手艺好,让她煮饭,说不得大家吃得更开心一些,正好也能在这边让她吃顿好的。”杨氏自认为自己是够体贴崔薇了,也算是放下了脸面,但崔世福却不领情。 这样一大家子的饭菜让崔薇去做,也就只有杨氏说得出来,还像是人家占了便宜似的,她不清楚,崔世福可知道崔薇自个儿有钱能吃好的,刚刚回来时便已经请过他去吃饭了,说是买了肉,过来累半天杨家人这样多,恐怕一人捞不到几筷子,留给她的就更少,能沾到点儿肉沫碎子便已经不错了,哪里有她自个儿留在屋里吃个痛快来得自在。崔世福冷了脸看她一眼,沉声就道:“不用了,你当初不是跟她说过,往后各立门户各管吃穿?咱们有好吃的不要喊她,她有好东西你也不要再去惦记了!” 一句话说得十分不客气,让杨氏脸登时又难看了起来,听得出崔世福还在怨她,顿时忍不住红了眼眶转过身去拿衣裳擦起眼泪来了。 崔家这边热热闹闹的,杨氏又去唤了崔世财一家过来,院子里都坐满了人,说话声音大得隔壁的几个孩子都听到了。崔薇几人回了屋里,聂秋文几个连家也不回了,非要留在这边吃午饭,反正也是买了菜的,崔薇也没有赶人,村里众人也都知道聂家与王家的小子跟崔敬平要好,不过是几个孩子留顿饭,也没什么人说闲话,孙氏是巴不得儿子天天顿顿留在崔薇这边吃好的,自然不会过来让儿子回去,若是可以,她都巴不得能天天过来吃,不过就是没那个脸面而已。 先将山羊关进了早就备好的几间畜生栏里,这地方当初建时便弄得宽敞,如今只放了一只羊,根本占不了多少地方,仍显得宽,崔薇回来便先提了水让聂秋文几个给羊刷了身子,看到羊鼓涨涨的**,连忙洗了个桶又让聂秋文几个帮着挤奶。这样的事儿倒也好玩儿,几人都兴奋异常的样子,不过小孩子没个轻重,估计是将那羊挤得疼了,不时传来羊的惨叫声与孩子们的惊呼声,热闹倒也不输隔壁崔家。 那边崔家买了肉,也没人过来唤几个孩子,崔薇心下微微松了口气,刚切好菜和肉正准备做饭时,杨氏倒是过来唤了儿子一趟让他回去吃饭,今儿午时吃好东西,杨氏亏了谁都不会亏了自已儿子的,不过崔敬平却死活不肯回去,与一桌人抢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倒不如留在这边,还能吃个痛快,杨氏拿他也没办法,只能自已郁闷无比的回去了。她如今收了崔薇的钱,连骂人的底气都没有,再说自己儿子不回去,又不是人家拽着不肯让走,她心里就算气得厉害,却也是有火无处发,郁闷的回去了,只是煮饭时,却依旧给崔敬平赶了些出来留到一旁。 晌午过后聂秋文几人吃得肚子滚圆,被孙氏与刘氏分别带了回去,孙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还防备着崔薇,深怕儿子被她拐走了般,带走吃饱喝足的儿子时连句谢意都没有,她如今跟崔薇算是翻了脸,自然脸上再摆不出笑容来,倒是刘氏觉得不好意思,与崔薇说笑了几句,回头便让儿子给送了一大簸箕菜来。 下午杨家的人陆陆续续回去了,不过杨氏的母亲吴氏倒是留了下来,同样没走的还有唐氏母子,杨氏这次一回家,一看自个儿老娘留下来撑腰,自然便是顺势不走了,林氏教训了她一回,又数落了崔世福几句,两人之前打架的事儿便算是揭过去不提了。崔家地方不大,也住不下这样几个人,唐氏今日下午看过崔薇的房子,便想着要带儿子过去住一住,谁料崔世福却像是早猜到了唐氏的想法一般,等杨氏烧了水给众人洗完澡,自个儿便穿了一双布鞋往外走,一边道:“房间里留给娘你们住,我瞧瞧去大哥那边住一晚上。” 杨立全非要闹着给崔敬平睡,杨氏深怕他吵到了自己二儿子念书,因此好说歹说哄了这个侄孙儿住到了自己房间里头。她心里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侄孙儿德性,也知道以前自己女儿吃过他不少亏的,不过因为杨立全欺负的不是自己心爱的儿子,自然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这会儿见到要吵到自己二儿子,哪里肯干,崔敬忠要赶考了,今年十分重要,若是能考中一个秀才,往后说亲时底气要更足一些,他年纪小,若是现在便中了秀才,往后前途更好,到时就是那刘家老爷回头要将女儿嫁过来,她也不见得肯干了。 两母女睡一个屋,一旁又躺了一个唐氏,自然是说不完的话,杨氏如今回到了自己家里,心情才算放松了下来,也顾不得有晚辈睡在旁边的床上,与吴氏便说了大半宿的坏话,几乎都是说崔薇的,吴氏劝了她一回,又骂了她几句,不过事已至此,自然也没什么挽回的,崔薇搬了出去,又自个儿立了门户,最多往后不提她,免得两夫妻再吵架打架的就是了。 也许是难得过来女儿女婿这边一趟,吴氏便在杨氏住了下来,那唐氏见祖婆婆不肯走,自然也是不愿意离开的,在崔家干活儿轮不到她,成天只是耍,又有好吃的侍候着,她哪里舍得离开,巴不得就这样在崔家住下去了,第二日吃过早饭便抱了孩子跟吴氏打了声招呼,自个儿厚着脸皮便往崔薇那边去了。 这会儿正上午时间,崔薇看着太阳好,把前两日崔敬平几人采回来的木耳等摊到院子里晒了起来,又把腾空了蜂蜜的蜂巢放出了院子,刚把羊奶挤了,又给那只羊洗了个澡,还没想着要将这奶怎么办,那头院子外便有人敲起了门来。 连忙把羊奶桶放进了厨房的大水桶里,拿水冰镇上了,又盖了个竹盖子在上头,崔薇擦了擦手这才赶紧去开门。她这边难得有客人过来,平日几乎都是聂秋文与崔敬平几人过来的,除了之外倒少有窜门儿的,正疑惑着这是谁大早的就过来,一打开门就看到唐氏抱了儿子站在外头,一见她开门就迈了脚往里头钻。 “薇儿真能干,这么早就起来了。” 就算是没起来,她这敲门的模样,恐怕也早将人吵醒了。崔薇翻了个白眼,唤了声表嫂,也没有要请唐氏坐的意思,谁料唐氏抱着儿子在院子里左右瞧了瞧,嘴里便发出一阵阵感叹声,根本没有要崔薇招呼的模样,一边放了早就不耐烦的儿子下来,拍了拍杨立全的手,一边慈爱道:“来了你表姨家里,也不要客气,自个儿随便去玩儿吧!”rs 第一百零五章 讨厌 一得了这话,杨立全顿时欢呼了一声,撒开脚便四处望了望,接着看到院子角落里晒的木耳等物,顿时便跳了上去,一下子踩烂了不少还没有晒干的新鲜木耳。崔薇一下子就火大了起来,连忙上前阻止道:“杨立全,这可是不能踩的,不能在这边踩!”若不是瞧在崔世福的面子上,崔薇早将这母子二人赶跑了,杨立全被她拦着估计觉得这样一个让踩一个不让踩的挺好玩儿,又故意在偏要伸了腿去踩,崔薇火大了,忍不住就推了他一把,瞪了眼睛大声道:“这个不能踩,否则我要不客气了!” 估计是昨日崔薇推他的样子令小孩子这会儿还记忆尤深,一看到崔薇这模样,他吓了一跳,退了几步,撇了撇嘴就要哭起来。唐氏一见心里就有些不满,连忙过来护着儿子,有些讪讪道:“不是想过来做个客,给你打个伴儿么,瞧你这边也太冷清了些,小孩子调皮,你一个当长辈的跟他计较什么。就是些山菜而已,下回再采不就是了。”唐氏有些不以为然,崔薇冷冷看了她一眼,也干脆不拦了,一边让了开来:“表嫂这样说,那若是杨立全踩坏了,等下便要劳烦表嫂进山一趟了。” 唐氏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反驳,谁肯进山里去,里面蛇虫鼠蚁的不少,她坐在屋里玩耍着不知有多痛快,哪里肯出去受那份儿罪。一看崔薇不像是说假的,再加上崔世福又疼爱这个女儿,为了崔薇连杨氏都打了,说不得等下杨立全要真将崔薇的东西踩了,若是这死丫头让自己进山采了东西来赔她,崔世福真要让自己去的,她刚刚来崔家才耍了一天,不愿意现在就回去,自然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就得罪了崔世福,因此忍了气,一边抱了儿子起来,也不顾他踢打个没完的脚,一边讪笑道:“不踩就是了,本来是一家人,说话怎么如此见外。” 看她这样子,崔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顿时也懒得搭理她,只盼着唐氏自个儿能觉得不好意思,赶紧离去了。她这边做着事情,也没理睬院中的唐氏母子二人,那头唐氏却并不是个客气的,领了儿子进屋,便看着那些崭新的家俱,一边嘴里就赞叹不止,杨立全进了屋就跟鱼儿回到水里般,一面拉了张椅子,便骑在上头蹦达了起来,直将椅子摇得在地上敲得‘嘭嘭嘭’的作响,崔薇在厨房里也是听得一清二楚,顿时心里一股无名火就冒了起来。 不多时唐氏在客厅里传来唤崔薇的响声,崔薇还没有出去,就听到院里山羊传来凄惨的‘咩咩’叫声,崔薇脑袋一涨,连忙出来,就看到杨立全骑在山羊身上,一面趴在上头,捞了山羊的胡子拽着,一面还伸手扯人家涨鼓鼓的**,雪白的奶水跟着涌得一地都是,杨立全嘴里发出欢笑声,不住道:“驾,驾,骑大马,骑大马!”院里银耳被人踢得到处都是,一些木耳被踩得稀烂。 一看到这些,崔薇脑门儿里只觉得‘啪’的一声有根筋断了,心里一股无名火涌了上来,对这杨立全可是新仇旧恨全涌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收拾他,那头唐氏便已经冲崔薇招手道:“四丫头过来,你表侄儿刚刚拉了泡屎,你拿个铲子弄些柴灰来给扫了。” 一听这话,崔薇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的进了自己的房间,客厅里一片凌乱就不用说了,她暗道不好,连忙钻进自己房间里头,就看到床铺上头一片凌乱不说,屋里一股恶臭还传了出来,原本干净光滑的地板上头一堆小孩子刚拉出来的东西,唐氏倒不是个客气的,自个儿将她之前才在镇上买的瓜子等物抓了一大把出来,壳扔得满屋都是!崔薇再也无法忍耐,外头羊还传来惨叫声,唐氏估计也受不了屋里的气色,忙坐到客厅来,手里抓了一大捧的东西,嘴里还问道:“四丫头,有什么吃的没有,给端些出来,你表弟饿得快……” 她话音还没有落,崔薇便再也无法忍耐,沉着脸出去找了个扫帚进来,唐氏还只当她是要来扫大便的,顿时忙指挥道: “还加些柴灰,扫得干净!”她自认自己是个好心提醒崔薇的,免得她不知道,谁料崔薇举了手中的扫帚便朝她劈头盖脸的挥了过来,唐氏冷不妨脸上挨了一下,顿时打得她一下子跳了起来,她没猜到崔薇是来打她的,连手也没来得及伸过去挡,顿时打在了脸上,火辣辣的,比被人赏了个耳光还惨,唐氏吃了一惊,那头崔薇却尖叫道: “给我滚!滚出去,再不滚,我打死你们!”崔薇一边说着,一边手上用力,又狠狠抽了唐氏好几下,出了心头的恶气,想到刚刚骑在羊身上的杨立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拿着扫帚便要朝圈里去,那头唐氏被打得蒙了,不过见到这样的情况也顾不得自个儿喊疼,深怕连儿子被打,连忙追了出去。 那头崔薇心里一股恶气涌出来,杨立全还骑在羊身上闹着,那羊嘴里发出惨叫声,四个蹄子已经打起了哆嗦,不安的移动,就想把背上的孩子甩下来,这羊不过几十来斤,杨立全五岁多了,身材长得又壮实,怕也有三四十斤了,那羊哪里驼得起他,又被他折腾着,眼见要倒了下去,崔薇拿了扫帚便一下子朝杨立全抽了过去,小孩子叫了一声,回头捉着扫帚,满脸凶狠的就朝崔薇看了过来,一边跳下羊,就要朝崔薇扑过来。 崔薇哪里会怕他,拽了这孩子劈头便一巴掌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耳光脆响,杨立全凶性刚起,又被打散,他在家里就跟个霸王似的,还没哪个敢这样打他,被崔薇这样一打,顿时愣了一下,接着张嘴便‘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看儿子被打,唐氏简直比被打在自己身上还要疼,一边却看崔薇回头还在找东西,随手就抄了只铲子,唐氏这下子可不敢以为她是给息做清洁卫生的,深怕这东西拍到自己儿子背上,立即张嘴便嚎了起来:“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崔家就在隔壁,唐氏这样一唤,对面便都听得分明,崔薇干脆手上动作不停,拿了铲子就朝唐氏母子走了过去,一见到这样的情况,唐氏吓了一跳,连忙抱了儿子慌忙便夺门而出,深怕慢了一步就要被崔薇拍死在这屋里头了。 “打死人了啊!”唐氏一边吼着,一边逃跑。这会儿一旦抱了儿子出来,她既是心疼儿子,又是有些后悔没有在崔薇屋里多抓把吃的,看到儿子刚刚被崔薇打得脸都红了半边,幸亏崔薇年纪小,力气也不大,没将杨立全真打出个好歹来,顿时心里又更火大了些。杨立全这会儿是蒙住了,他没料到一向任由自己欺负的崔薇这会儿发起火来竟然是这么一个模样,顿时吓得浑身哆嗦,刚刚崔薇那样子跟要吃人似的,让他现在想起来还害怕,一边就往他娘怀里拱,嘴里哭道:“娘,我怕!” 一句话听得唐氏脸色又扭曲了些,回头决定将杨氏等人一并叫过来与她讨个公道,谁知没等唐氏回到崔家,刚刚在那边听到唐氏哭喊的吴氏等人这会儿已经连忙赶了出来,唐氏没走几步就看到杨氏等人,顿时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抖了抖双腿气愤道:“奶奶,姑母,崔薇那死丫头打了咱们家立全啊!”她说完,便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一面拍着大腿,冲儿子使了个眼色,一面嘴里就嚎叫道:“天啊,打死人啦,这样小的孩子,那死丫头也下得去死,也不怕老天爷来收拾她,这个短命的东西!” 杨立全看到母亲使的眼色,他也是真怕了,一见到吴氏等人担忧心疼的脸,连忙便扑了进吴氏怀里,一边张嘴便大声哭了起来。声音尖锐又大声,传得四面八方都能听得到,杨氏看到侄儿媳妇满脸愤恨的脸,顿时也感到有些尴尬,更是气崔薇不给她脸面,唐氏好意带了儿子过去玩耍,她竟然连小孩子也要打,这死丫头倒是越长胆子越大了!杨氏被侄儿媳妇唐氏看得脸上挂不住,顿时将手往围裙上一擦,一面要去抱杨立全哄他:“咱们全哥儿乖啊,表姨欺负了你,姑奶奶给你打她去,那死丫头,要反了天了,瞧我收拾她,替你出气!” 以往一旦杨立全告了状都是让杨氏去打了崔薇让他欢喜的,这会儿杨氏一听,杨立全顿时便相信了,脸上立即露出一个笑容来,鼻涕一下子喷了出来,他却不以为意,伸袖子擦了擦,一面恶狠狠道:“姑奶奶,打死她,打死她,她敢打我!”小孩子奶声奶气的,不过这眼神里的凶狠却是看得杨氏打了个哆嗦,见唐氏耷拉得老长的脸,顿时又笑着哄了他几句,抱着杨立全朝崔薇家走去了。rs 第一百零六章 赶人 这会儿崔薇猜到杨氏等人恐怕要来给杨立全出气的,杨氏一向就是这样,不论谁对谁错,头一个打的就是她,更别提这回她打了杨立全耳光,杨氏不过来收拾她一回崔薇都不相信。她也正好等着杨氏进来,因此连大门也没关,只是安抚了那黑羊一顿,见它安静了下来,这才抱了胳膊站在院子里。 杨氏一进门儿时便脸色一沉,大声道:“死丫头,你一个当长辈的,干啥要打立全?他年纪还小,你不知道让着他一些?你这样子我就是打了你,你叫你爹回来也没用!”杨氏这话音刚一落,崔薇便冷笑了一声:“我打他?谁瞧见了?难不成表嫂说什么娘就信了?”她话音一落,唐氏竟然没料到她会这样反驳,顿时吃了一惊,她还没遇着过像崔薇这样的人,着急之下连话也说不出来,半晌之后才急忙道:“打了的打了的,姑母不信问立全就知道!” “这小子成天谎话连篇,问他谁肯信?”崔薇冷笑了一声,她以前没少吃过杨立全给她设的冤枉亏,就是没做的事儿这小东西恐怕也能给她编一个出来,看她挨打了,在一旁拍着手欢乐,如今她也跟着来了一个死活不承认,自然也算是替之前的崔薇出了一口恶气了。 杨立全脸上白白净净的,崔薇打他时本来就是往脑袋上头拍的,再加上她力道本来又不像大人一般,这会儿打了自然看不出什么印子来,杨立全这家伙爱撒谎,估计吴氏自个儿也是知道的,闻言便犹豫了一下,果然有些怀疑的盯着杨立全看了起来。唐氏一瞧见吴氏这架式,顿时着急了,连忙大声道:“就是她干的,刚刚全哥儿在她房里拉了泡屎,让她扫了她也不干,不过是捉了她的羊几下,我又吃了她一些瓜子,她就不高兴了,这才拿东西打人的。”唐氏说完,急忙目光在院里扫了一圈,看到了那扫帚,眼睛一亮,指着那边就道:“她就是拿那个打我的!” 崔薇听她自个儿将事情说了出来,顿时便冲杨氏笑了笑:“表嫂不请自来,一来还真没把自个儿当外人,既然娘你们都过来了,正好杨立全在里头拉了一通,娘你既然过来了,正好也扫了吧,我是不会扫的,不然我就将这事儿告诉爹去!” 杨氏开始时听到唐氏说的话还有些火大,这会儿又听到崔薇让她扫屎,她哪里肯干,不过这事情本来是唐氏自个儿做得不大地道,听崔薇说要告诉崔世福,她顿时就焉了,崔世福现在还生着她的气,昨天虽然杨氏回了崔家住了下来,不过一整天崔世福连话都没跟她说过,若是知道杨立全过来在崔薇这边闹了事儿,恐怕他心里不大痛快的。到底是自己的娘家人,杨氏哪里愿意看到崔世福对杨立全生了恶感,顿时忍了气,拿了扫帚又铲了些灰,忍着恶心,进屋里将屎扫了出来。 吴氏见到这情景,顿时也尴尬了起来,不知道崔薇啥时候变了这样的性格,不过她也只当自己的孙媳妇太过份了,才让崔薇无法忍耐,毕竟自个儿这曾孙子调皮,连她有时候都忍不住火大,也难为崔薇发了火,因此斥责了唐氏几句,这才冲崔薇笑了笑,原是想留下来劝说她几句的,不过因为唐氏的事儿,崔薇脸色不太好看,吴氏这会儿也说不出话来,原本是过来兴师问罪的,最后几个人反倒是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虽然逼着杨氏将屋里抹了一道,但崔薇仍是忍着恶心,又打了水进屋里擦了一通,将被杨立全踩烂的木耳捡出来扔了,又把银耳也拢了回去,这才将门给锁紧了。 忙了这样半天,屋里也收拾干净了,但崔薇想到那唐氏母子,依旧忍不住恨得直咬牙,坐了半晌,又将屋里进进出出收拾了一趟,她这才想起了自己厨房里放着的羊奶,心情才稍微好了些。这羊奶膻味儿大,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去除的,崔薇想到前两日崔敬平等几人进山时采了些青葡萄与杏儿等物,她也没有吃,那东西酸得很,她都扔在簸箕里放着了,准备用来做种子的,这会儿连忙翻了出来,那杏儿放了两天倒有些干瘪了,她连忙取了些出来,一面进了厨房里洗了锅,将羊奶倒了进去,雪白的羊奶散发出浓郁的奶味儿,不过里头那种膻腥味儿却也冲鼻得很,崔薇挽了柴将火生了起来,待那羊奶煮沸时,膻腥味儿更浓了些,让人闻着便难受,她连忙洗了几个杏儿丢了进去,不多时那味道倒是淡了些下来,待羊奶全部煮沸时,将里头几个已经被羊奶泡得有些发白的杏儿取了出来扔开,崔薇小心的拿了个舀沾了些羊奶尝,一股纯纯的奶香味儿一下子就盈满了。腔,虽然仍是有些膻腥味儿,不过却是极淡,几乎是闻不出来,若是能放些糖压一压,恐怕那膻味儿便更是感觉不到了。 想到前几日时崔敬平几人给自己掏的蜂蜜,崔薇顿时眼睛便亮了一亮,连忙倒了一碗羊奶出来,又拿勺子去舀了一小勺黄澄澄亮晶晶的蜂蜜,倒进羊奶里转了转,她再端起奶喝时,里头果然羊奶的腥味儿便几乎闻不出来了,只剩了纯正的奶香味儿带着蜂蜜的甜而已,味道好得令崔薇忍不住一连喝了好几。! 这羊奶多得很,一天几乎能挤出一大桶来,那羊产奶量又足,每日挤个好几个回,越挤倒是越多,吃不完的也是浪费了,这会儿又没有冰箱,崔薇也怕羊奶坏了可惜,这羊产奶也只得那几个月时间,她想了想干脆将火烧得更大了些,也不知现代时那些奶粉是怎么来的,不知道高温加热成不成,反正这奶多了,浪费一些也不可惜,若是真能制成奶粉,她以后放着,就算这羊断奶了,自己也能泡上些羊奶喝! 锅里烧得干了些,锅边上渐渐干了之后那些羊奶沫就变成了粉沫落进了锅里,这一招果然有效,崔薇一见这情况,〖兴〗奋异常,干脆将桶里剩余的羊奶便全倒了进去,到傍晚时,果然这大半桶羊奶弄了一些奶粉出来,喜得崔薇连满身大汗都顾不得了,连忙就洗了个干净的罐子拿布擦干了,不留一丝水气,又放到灶上烤了一阵,这才将奶粉装了起来。这可是纯天然的东西,而且是自己一手弄的,不是现代时的各式样毒奶粉,吃着也放心,她拿勺子舀了些倒进嘴里,这弄干的羊奶粉奶味儿十足,竟然比新鲜挤出来的羊奶鲜奶味儿还要浓得多,比起现代时崔薇喝过的奶粉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股味道闻着便棖香甜,若是能用这东西做些点心或是零嘴儿吃,就如奶糖等,说不得比如今镇上卖的糖果要强好几十倍了! 一想到此处,崔薇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兴〗奋之色来,她之前一直担忧着没了卖木耳这条路自己该做个什么来挣些钱,如今一看到这些奶粉,她顿时便计上了心头。这东西全是自己弄的,不过就是费些功夫而已,不过若是弄了出来再拿出去卖,却是胜在新颖别致,外头就不卖了,不过若是送到林家,以林家人的大方,以及之前卖木耳的态度看来,恐怕用这些羊奶,做些东西出来说不得还能再卖上一大笔钱! 崔薇手里捧着装了奶粉的罐子,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存了这样的心思,她简直是恨不能立即便再去羊身上挤些奶出来,不过今早上刚挤过一回,那羊奶也不是无限量的,因此也只得将这个念头忍了下来,只是一想到刚刚杨立全挤了扔在地上的羊奶,崔薇这会儿想起来心都在滴血了,恨不能再逮到那孩子再教训上一回。她这厢弄了羊奶心情倒是快乐了些,而另一头杨氏却是老大不痛快,唐氏回来之后便一直后悔着没有在崔薇家里多抓些零嘴儿回来,一直都在念头,连吴氏脸都黑了半面,更别提杨氏,刚刚才替她收拾善后,这会儿听得心里都呕了起来。 可惜这是自己的娘家人,不好意思与她翻了脸,尤其这还是一个小辈,杨氏心里窝火,既不能在女儿那儿发出来,面对着唐氏又得忍着,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就算勉强告诉自己不能摆脸色,可难免眉眼间还是露了几分出来。 吴氏教训了唐氏一回,可唐氏却并不以为然,原是想说几句的,不过看到杨氏的脸色,也怕自己真说过了杨氏发了火把自己赶回去,因此满心不痛快的将这口气忍了下来,只是她忍得了却不代表杨立全忍得了,他一回来便要闹着去崔薇家里吃东西,早将刚刚的不痛快忘了,可小孩子忘性大也就算了,大人却忘不了,她这样一闹,唐氏既觉得脸面上过不去,又心里窝着火,便也难得板了脸斥他:“吃什么吃,没听说你们表姨精贵着呢,谁敢吃得她一口半口的,小心她打死你!” 这话说得,杨氏心里更加火大,正在这会儿,崔敬平却是打着呵欠从屋里出来了,昨日时杨氏等人在隔壁说了大半宿的话,而杨立全也不是个省事儿的,在隔壁哭闹着,一会儿又折腾这个一会儿又折腾那个的,连累他也没睡好,早晨二哥崔敬忠起来满脸漆黑,看得出来心里都窝着火。(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奶糖 崔敬平一起来了,杨氏原本还有些不大痛快的脸色突然间便变了个模样,脸上露出慈爱之色来,连忙朝崔敬平迎了过去,一边温和道:“三郎起来了?可是饿了?娘在厨房里头给你留了些饭菜,这会儿给你端上来,吃了再出去玩儿,啊?”杨氏一边说着,一边进屋里打了水拧了帕子就要给儿子擦脸,忙完了还要替他端早饭上来,若是换了以前,这些事便是崔薇给她做的,如今她给儿子做着,不止没觉得哪儿不好,反倒是心里极为快乐,像是看儿子吃得高兴她也欢喜般,不时还替崔敬平理理头发。 吴氏抱了不安份想跳下地的杨立全在怀里,坐在院子中就与杨氏笑道:“你家今年这玉米倒是收得不少,够吃上一段时间了,恐怕那猪今年也长得不小。”院子里的玉米前儿淋了些雨,这两天崔世福也不敢收,这两天杨氏回家之后便天天都将玉米挑出来晒上一段时间,一些晒得干硬的玉米便被收进屋中,闲暇时拿起来剥,这一天时间她手脚也快,闲在家里陪着娘家人说话,正好便将那些玉米剥了一大堆出来,剥好的玉米核便往外扔了晒着,正好可以用来当柴烧。 虽说是来女婿家里做客的,但若是总闲着吴氏自个儿也闲不住,她不像是唐氏,就跟王氏一般懒得厉害,这会儿一有空闲便帮着杨氏做些家事,不是剥玉米便是帮着生火做饭或是割苕藤的,吴氏年纪虽然五十来岁,但身板倒也硬郎,有事倒抢着做,虽然为人强势了些,不过也因为她勤快,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杨氏就随了她,可惜杨氏重男轻女的性格,与吴氏不一般,以致于偏心太过,如今闹得家里乱糟糟的,连一向老实的崔世福都对她动了手。 两母女一边说着话,崔敬平一边三两下将杨氏给他准备的饭菜吃了个干净。早饭是昨儿个杨氏给他留下来的肉一并炒在里头的,虽说是肉,不过杨氏这手艺跟崔薇可是没法比的,崔敬平最近时常在崔薇家里吃东西,这会儿嘴倒是养刁了,皱着眉头将碗里的东西吃完,想着自己刚刚迷迷糊糊中听到的闹剧,到底是不放心,连忙吃完饭将空碗一推,丢了一句自己要出去玩儿,也没等杨氏叮嘱挽留,唤了一声吴氏,一瞬间功夫便跑得不见踪影了。 杨立全原本也跟着说要出去的,不过看崔敬平跑得快,顿时撇了撇嘴就要哭。杨氏这回算是怕他了,连忙从怀里掏了一个铜板出来塞到小家伙手上,这才看他抹了抹眼泪,住了嘴。杨氏平日为人小器,连自己的儿女都舍不得轻易时常给零huā钱的,这回为了堵杨立全的嘴,算是大方了一回,唐氏忍不住弯了弯眉头笑,那边吴氏便皱了眉头道:“你家里不宽裕,如今二郎又要说亲,你哪里这样惯着他,钱拿回去。”吴氏这一开口,唐氏深怕要糟,没等杨氏说话,连忙抱了儿子便说出去窜窜门儿,一下子也跟着溜了。 而这会儿崔敬平出了门之后也不像往日一般朝聂家找聂秋文去了,反倒是直接就朝崔薇这儿跑,刚一敲门,崔薇就来开了,一身的奶香味儿,崔敬平忍不住猛的抽了两下鼻子,一边有些惊喜道:“什么东西,这么香?” 崔薇在厨房里头呆了半天,实在是热得很,浑身上下都被汗淋湿了,衣裳也贴在身上,粘乎乎的极为不适,一身汗臭味儿,偏偏崔敬平还说香,她不止是没有恼羞成怒,反倒是笑着拉了崔敬平进屋,自个儿将门锁上了,一边将早就煮好的一杯羊奶给崔敬平端了过来。 那碗里乳白色浓稠的东西让崔敬平犹豫了一下,看得出来这东西是羊奶,昨儿才给羊挤过奶的,他开始瞧着还有些好玩儿,自然对这东西不陌生,不过闻着味道倒不像是昨天那样难闻了,反倒是香甜了许多。崔薇在里头加了些蜂蜜,使得羊奶味道更是香气扑鼻,一边看崔敬平有些犹豫的样子,一边就催促他道:“三哥,你喝呀。”这羊奶可是个好东西,吃多了比羊奶好处还多,而且若是坚持每天喝,以崔敬平如今的年纪,说不得以后长得还要身材高大一些。 崔敬平却是闭了闭眼睛,虽然极力忍耐,但面上仍是露出了一分嫌恶之色来,捏了鼻子有些犯恶心:“这东西能吃?不是给畜生吃的么?” 刚刚崔薇才喝过不少,这会儿听他说是给畜生喝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冷笑了两声,干脆端着碗递到了崔敬平面前,简单命令道:“喝完!”这羊奶如此好的东西,竟然被崔敬平这样嫌弃,崔薇顿时有些气不过,看妹妹真有些着急了,崔敬平这才忍着反胃的感觉,一边捏了鼻子,一边深呼了口气,跟喝药一般,连忙就端着这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虽然这羊奶里头崔薇已经放过了蜂蜜,事实上真正喝起来味道极为不错,但乡下人哪里吃得惯这个,崔敬平自脱了娘胎起,便再没有喝过**,一碗灌下肚虽然极力忍耐着,这羊奶味道也不错,但一想到这东西是奶,顿时肚子里便是一阵排江倒海,连忙跑出去,捂着嘴一下子全吐了出来!末了还用力干呕几声,他吃不惯! 崔薇脸色漆黑,嘴角不住抽动了几下,看崔敬平吐出来的羊奶,顿时想到那样大一碗,特意给他留的,这小子却偏偏给吐了,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决定以后每天都给他端上一碗逼着他喝了,往后也可以使崔敬平身体更好一些,这是除了在平日吃饭外,给他补身体的最好东西了。 既然崔薇心里认定这羊奶不差,自然晚上挤了奶煮过之后便没忘了让崔敬平给大房林氏与崔家那边各自端了一碗,但谁料林氏一听到这东西是奶时,顿时便变了脸色,还没喝就干呕了几声,末了将那碗奶给泼了出去,回头便让崔敬平带话,说她知道崔薇的孝心,不过这东西她闻着实在恶心,自然不能吃了,以后让她不必再送了。崔世福等人也同样吃不惯,不过到底是女儿一番心意,家里没人碰这个,崔世福忍了恶心倒是全喝了,不过结果跟崔敬平差不多,也跟着全吐了出来,如此这两边自然也不用再送羊奶了,崔薇听到这话时,忍不住眼皮就跳了好久。 趁着赶集前的这段时间,崔薇倒也弄了很大一罐奶粉出来,她每日早晚各喝一碗鲜羊奶,喝不完的反正也没人喜欢,除了崔敬平每天要被她逼着最少喝上一碗外,其余人对这个东西都是谢敬不敏的,剩余的羊奶她便也全部弄成了奶粉。林家的人不要木耳了,她时间也就空了下来,除了做女红的功夫,便想着如何将这些羊奶做成点心糖果等,偶尔她也加一些果汁儿进去,虽然味道不错,但也并不如何惊艳,反倒是她做出来的蜂蜜羊乳糖崔敬平尝过一回之后就馋,也顾不得这是让他恶心的羊奶了,成日便都想着吃这个。 见他喜欢,崔薇干脆做了一大板块的羊乳糖出来,切成整整齐齐的约有两个指甲盖大小的方块儿了,便拿来将其烘干,变成一块块的硬糖,想到赶集的时间还有几日了,她干脆找崔世福帮着给自己编了一个精巧的蓝子,正巧用来装羊乳糖,瞧着不止是精致,倒也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将崔薇带来了这么一个地方,也觉得过意不去,而给了她一项天赋,崔薇做出来的东西,不止是什么,就只是随便洗洗切切,一样的东西做出来的就是要比别人的好吃一些。除了她煮的羊奶崔敬平因为心理原因而喝不下之外,其余崔薇弄的不论是糖果点心还是饭菜,他都很喜欢,尤其是这会儿崔薇弄了一样羊奶糖,简直令崔敬平要发了疯,成天便都惦记着。 眼看着离赶大集的时间没几天了,崔薇想着还剩了一小半没做完的东西,也顾不得再弄那些奶糖了,只将之前做好的细细封在精致的竹蓝子里头,外面拿东西封好了,这才全部将心思放在了荷包帕子等物上。林家给崔薇的布总共十丈恐怕还有多了,林总管又没特意指明说要多少套东西,不过想着上次的份例,崔薇依旧是各自做了十套物件儿出来,这回的缎子一瞧就不是凡品,摸上去细致光滑不说,而且那手感还轻柔无比,崔薇记得林总管的吩咐,说是她将这东西做得好了林夫人还有打赏,因此也不敢放松,每日要绣图案之前都是再三在地上比划过来,觉得有了把握才敢绣到缎子上头,这样一来做出来的东西便更显得精致了不少,因缎子的不同,原本瞧着只是可爱的小东西立时便上了几个档次。(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卖糖 几日时间很快便一晃而过,一大早的崔敬平知道今儿崔薇要去林家府中,这几乎是每次赶大集的惯例了,他一般都是早早的过来崔薇这边候着。崔薇一大早起身烧了水梳洗了身上,收拾妥当之后又开始清点起这一次自己赶集时要买的东西来,看了看自己要卖的准备好的几蓝子奶糖,崔薇小心的放在了中间,上头细心的拿干净的白布遮了,又将准备好的抱枕与帕子等物裹在了布中,细致放好了才搁了进去。 现在她再给林家做这些东西时,便不用再塞些东西进去,第一回塞东西是为了让这枕头看起来漂亮一些才如此,林家想来看不上那些破布巾的,上回崔薇只送枕头回去时林管家并没有拿这事儿说嘴崔薇便看得出来。正想着自己这一趟出去要买的家里缺的东西,外头崔敬平就已经过来敲门了。 将早已经热好的羊奶端了出来递给崔敬平,看他苦着脸喝过了,崔薇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来,见他三两下将羊乳喝尽了便把碗搁在桌子上,兴许这几天崔敬平也喝得有些习惯了,这会儿并没有反胃,只是脸色多少有些不好看罢了。崔薇一面捡了碗,一面与崔敬平道:“三哥吃早饭没有?锅里我温了些粥,先喝几碗吧,我去将羊给喂了。” 崔敬平一起来穿了衣裳便朝这边过来,早饭是肯定没有吃的,听了崔薇这话,答应了一声,调头便往厨房里去了。崔薇转头拿了草扔给羊,饿了一晚上的黑羊一看到有吃的连忙便站了起来,趁着它吃草的功夫,崔薇洗了手之后拿了桶过来接在羊身子底下,伸手过去挤了一些。她动作温柔,又是黑羊看惯的主人,因此连挣扎也没有,温顺的任由崔薇挤了奶,自个儿才又叼了草吃起来,这会儿功夫崔敬平将东西吃得差不多了,崔薇忙又递了一小蓝子奶糖给他,看崔敬平眼睛一亮的样子,不由脸上露出微笑来。 这糖吃多了她也怕崔敬平长蛀牙,崔敬平如今刚刚换了牙,若是长了蛀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虽说平日崔敬平看着懂事,但到底事实上还是个孩子,一沾着糖便没了节制,崔薇少不得便要帮着他克制一些,因此虽然明知崔敬平喜欢吃这个,但仍没有由了他性子来,反倒是不时给他一颗。这会儿崔敬平接了蓝子,看到里头排着整整齐齐的奶糖,犹豫了一下,接着又朝崔薇递了过来:“妹妹,这东西是你要卖了,要不你先卖了再说。” 崔薇正将牛奶拿到水里冰镇着,一听到他这话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一盒糖,又不是只少了这一点儿,若是林家吃得喜欢,我下回多做些送去就是,这是给三哥的,呆会儿三哥和聂二哥他们分着吃就是了,我也差不了这一点儿。”吃的东西都图个新鲜,这羊乳制成的奶糖乳香味儿十足,虽然崔敬平等人喜欢,不过他也只是喜欢奶糖而已,那羊乳他又喝不惯,崔薇原本倒是有些信心的,不过这会儿心中也猜不准那林家人喜不喜欢吃这些,便只是凑个运气而已,当然没必要连给崔敬平吃的东西都要留了下来,崔薇看崔敬平有些犹豫的样子,便又道:“三哥,这本来就是留给你的,其余的糖我都捡着呢,你瞧!”说完,拿了背篼里放着的包裹,又揭开了下头盖着的白布,果然露出下头约有五六个竹蓝子的模样来。 这些竹蓝子大小一致,瞧着倒也是可爱喜人,都是用来装羊乳糖的,崔敬平看到这些,才相信崔薇没有哄自己,心下顿时一松,也不再担忧了,忙不迭捡了颗羊乳糖便塞进了嘴中,顿时甜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两人摸索了一阵,瞧着外头的天色不早了,夏季本来白天就长,亮得早不说,黑得也晚。虽说现在不用去挤摊位,不过去了林家崔薇还想再买些东西,家里的蜂蜜如今用了一些,约剩了还有大半罐子,虽说现在瞧着倒不少,但因为崔薇做的东西也不多,若是林家的人喜欢,她还准备多做一些羊乳糖以及用羊乳制些奶油点心等出来卖给林家呢,现在这些蜂蜜瞧着便有些不够用了,此时虽然有蔗糖卖,不过蔗糖的味道总归比不过蜂蜜甜,普通人家倒也罢,可若是换了林家那样的富贵人家,一般都有些讲究,恐怕便瞧不上蔗糖做的糕点了。 崔薇主要是将东西做出来卖给林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挣多些的钱,毕竟若是拿到街上卖,这东西制作起来繁忙不说,且本来她又只得一头羊,东西不多,卖又卖不了几个钱,倒也是白忙一场,她自己要如何做,心里清楚得很,对于这样的材料,崔薇自然不可能为了一些小便宜便去贪了心省些小钱下来丢了大买卖。 两兄妹收拾了东西,崔薇又锁了院门,二人一前一后便朝外头走,崔敬平将奶糖放在自己的胸口前,恨不能立即便找到聂秋文二人拿了这东西出来献宝,两人脚步也快,路过崔家时竟然意料之外的发现崔家人到这会儿竟然还没有走,唐氏抱了昏昏欲睡的儿子站在门边,杨氏朝这边看过来时,就见到儿子给崔薇背着背篼的样子,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大声喝道:“三郎,如今天色还早,你赶紧回屋再睡一会儿!” 杨氏这会儿气得发疯,平日里她自己都舍不得让崔敬平帮着做一些事情,崔薇这死丫头倒好,还让她三哥背东西!杨氏瞪了崔薇好几眼,可惜崔薇只顾着与崔世福打招呼,理也没理她,崔敬平自个儿又背着背篼不肯放下来,杨氏倒是想去抢过背篼给崔薇扔了,不过她不敢,自上回两夫妻打过架之后她这回回来时崔世福表面看似不说什么,可实则心里跟她是生份了些,再加上侄儿媳妇唐氏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她家里头,崔世福便都去了隔壁崔世财那儿睡,连屋也没回,两夫妻除了吃饭那会儿,几乎一整天连话都说不上半句,她也服不了个软,如今自然不可能在崔世福还不痛快时便找崔薇麻烦,只能暗示的瞪了崔薇几眼,谁料这死丫头瞧也不瞧她,倒将杨氏气得够呛。 “薇儿,早晨时雾气重,天气也凉,你自个儿多穿件衣裳,不要受了风寒,有事就该让你三哥做,那是应该的。”崔世福呵呵笑了一句,一边摸了摸女儿脑袋,那头杨氏听了他这话直咬牙,却并不敢反驳,只是又瞪了崔薇一眼,那头崔敬平连忙从怀里掏出竹蓝子来,掀开上头包着的白布,一边捡了块乳白色的小奶糖递到了崔世福面前,一边道:“爹,这是妹妹做的,您尝尝。” 崔世福还没有开口,那头唐氏便有些忍耐不住了,也要伸手过来拿:“什么好吃的东西藏着,也来给咱们家全哥儿也尝一块。”崔敬平有些不大痛快的避让了开来,他竹蓝子里头又没有几块奶糖的,平日崔薇不肯让他吃多了,怕他牙受不了,这回可是好不容易才给了他一整盒,若是被唐氏尝过,恐怕顾不得他是孩子,一整盒怕是都要被她抢了去。唐氏上回住在了崔家便舍不得回去,吴氏临走时拉了她走,可她住在崔家有吃有喝又不用干活儿的,时常出去与村里妇人说些闲话,一整天回来就吃饭,日子不知过得有多舒坦了,便死活赖着不肯走,直到今日杨氏受不了了,才给她收拾了东西要送她离开。 “姑爹,我倒不是嘴馋贪孩子的东西,不过咱们家立全还小呢,看到这些吃的便忍不住。”唐氏一边说完,一边看着趴在自己肩上爱困的儿子,连忙摇了他几下,非将这小东西摇醒了,看他有些即将发火的模样,连忙就哄他道:“全哥儿,你表叔那儿装着糖呢,还不赶紧让表叔拿一颗来尝了?”被摇醒的孩子原本还有些不大痛快,不过一听到吃的,顿时眼睛就亮了起来,连忙揉了揉眼睛挣扎着跳下了地,看到崔敬平手里的东西,跳着便要去拿来吃,崔敬平总共没得几颗,哪里肯给他,连忙就递给了崔世福,那杨立全一看到这情景,连忙就要往地上坐,崔世福看他这样子,顿时无奈的就将手里的乳糖塞到了杨立全嘴里。 杨立全一含到糖,顿时眼睛便亮了亮,也不哭了,连忙便伸手到嘴里掏了一阵,拿了糖在手里把玩着看了一眼,弄得满手都是乳白色的口水了,这才又将变了些颜色的糖塞进嘴里,一边伸手就去抓崔敬平,嘴里道:“表叔,我还要!”崔敬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衣裳袖子上无端多了几个手指印,刹时眉头就挑了起来,脸色一下子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以前跟杨立全两个关系好,不过那只是偶尔在一块儿玩玩,果然是应了远香近臭那句话,原本久而久之碰一回面恨不得时常在一块儿玩的两个人一旦相处了超过十天左右,顿时崔敬平便开始有些不喜欢这个表侄了起来,不止是爱哭不说,而且杨立全还浑不讲理,比他地事还要无法无天,再加上身边又有唐氏这样一个乐得自己不带儿子将孩子丢给别人自个儿却去玩耍的母亲,崔敬平跟杨立全相处的时间多了起来,就越看越避之而唯恐不及。(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路子 本来崔敬平就不过自己都是个孩子,就是有些耐性也用在了崔薇身上,如今一旦遇着杨立全,多少就有些不耐烦,这会儿看到他将粘呼呼的手指弄到自己身上,顿时就有了一种想揍他的冲动,不过看到身旁的杨氏等人,他依旧是咬了咬牙,用力将袖子抽了回来,臭了脸说道:“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我刚刚明明看到有的,三郎,你是长辈,可要让着小的一些。”唐氏有些不大快活了,勉强挤出笑容来说了一句,崔敬平理也懒得理她,那杨立全见他不给,自个儿便到胸口去掏,崔敬平顿时火冒三丈,一下子就推了他一把,这一下推得倒不重,不过态度却是摆明了不会给杨立全糖,刚刚那种奶糖是加了蜂蜜与羊乳又去了羊乳里的膻腥味儿做成的,香得让人直流口水,杨立全嘴里含着一个奶糖,这会儿尝过之后就还想要吃,见崔敬平不给,顿时坐在地上就大声哭了起来。 杨氏一下子便心中有些不大痛快了,瞪了唐氏一眼,也不说要让崔敬平给他糖的话,毕竟侄孙儿她虽然喜欢,可到底隔了好几层,哪里比得上她自己肚皮里头爬出来的,虽然顾着亲戚的颜面,没有当时开口,但面上多少还是流露了些出来,故意与崔敬平道:“三郎,你还有没有,若是没有了,就跟你表嫂说吧。”杨氏说完,忙低下身就去哄杨立全了,她那态度摆明了就是不会让崔敬平给糖的意思,唐氏恨得牙痒痒的,顿时看了崔薇一眼,连忙就要伸手朝崔敬平背上抓:“这东西反正是四丫头做的,这背篼里肯定还有!” 崔薇立即警告似的便看了她一眼,回头便与唐氏道:“表嫂可不要随便拿我的东西,你也知道我不高兴起来可不是人的!” 一句话说得唐氏眼皮不住跳。上回她去崔薇家里被人赶了出来时,嘴里可是来来回回骂了这几句,如今听到她提起,只当崔薇是要打自己了,也有些犯怵,再加上一旁还有崔世福夫妻,她也不好做得太过了,因此便将这口气硬生生的忍了下来,冷哼了一声,心里极不舒坦,却是不敢动了,不过她也不去哄地上哭闹不止的杨立全,只让杨氏自个儿想办法了,几人都被小孩子吵得头昏脑涨,唐氏看得这才心里痛快了些。 崔敬平拳头忍了好几次才没落到杨立全身上,这孩子实在太讨打了些!他一面扯了扯崔世福的袖子,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说道:“爹,时间不早了,我跟妹妹要走了。”等下若是走到一半天亮了起来,太阳一出来热得难受。再加上崔敬平想去找聂秋文几个,才不愿意跟着唐氏母子走一块儿。 “走吧,我们也一起走。”崔世福也被吵得受不了,以前瞧着杨立全这孩子挺乖的,嘴巴又能说会道,哄得人心里开心,虽然有些调皮,但想到他只是个孩子,便也释然了,反倒认为孩子调皮更可爱一些,谁料在他家住了几天别说杨氏自个儿受不了,连崔世福都想赶人,这孩子在家不是逗猪就是抓鸡,或是弄了玉米粒等扔着玩,有时吓得崔家鸡都不敢回来了,让崔世福火大。 原本还想与崔世福说了让他帮着编几个竹蓝子的,可谁料现在的状况看来崔薇也懒得说了,那头杨氏也哄累了杨立全,这家伙好说歹说就是不起了,跟四季豆似的,不进油盐,看到一旁唐氏袖手旁观的模样,杨氏心里火一把就冒了起来,连忙自个儿沉着脸锁了大门,问唐氏道:“你还不赶紧哄了立全走了,要是再拖下去,天亮了。” 又不是自已要去卖东西,唐氏当然不着急,听到杨氏这样说一摊手:“姑母,可不是我不哄他,你也知道合哥儿的性子……” “好了好了。”杨氏懒得跟她啰嗦,听到她这样一说话心里就火大,一面拉了崔世福几人道:“你愿意磨蹭就磨蹭吧,我们先走了。” 唐氏一听这话不由有些欢喜,又想着自己能留在崔家,不用回去了,那头杨氏却说等下赶集时要唤了杨大郎过来接她,唐氏心里有些不快,可一想到若是杨大郎过来杨氏总要买些吃的招呼,能再留下吃顿饭也好,下午再走,多少又能磨去一天,因此倒是高兴了起来,更加坚定了不去赶集的心。 面对这样的人,杨氏也拿她没办法了,毕竟是自己的亲戚后辈,因此忍了心里的郁闷跟着崔世等人就出了门。 现在天已经蒙蒙亮了,这下子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占到好位置,杨家人卖的是自己攒了十来天的蛋以及地里摘的一些黄瓜、丝瓜等物,卖这些东西的人多不胜数,若是去得晚了恐怕连位置都没有,杨氏这会儿急上火了,又看崔薇自个儿不背东西而让自己儿子背的情况,干脆懒得眼不见心不烦,拉了崔世福走在前头。崔薇二人去唤了聂秋文跟王宝学一块儿,几个孩子一面吃着奶糖,一面慢悠悠的走,倒是不知有多舒坦。 到了镇上时果然天色大亮了,崔薇放了崔敬平的假,让他和聂秋文二人去玩耍,自个儿则是先是去了林家,估计这一趟林夫人要崔薇做的东西极为紧要,那林管事这会儿已经候在了府中,一听到崔薇两兄妹过来了,连忙就让人将他们引了过来。这回崔薇做的东西确实精致,再加上缎子又好,做出来的东西那林管事捧着便点了点头,一边笑着道:“夫人指定会满意,你们先等着,我去给你们问问。”他说完便转身要走,可是眼角余光里瞧到崔薇背篼里几个精致的小竹蓝,每个约有巴掌大小,看着倒是可爱,上头分别搭了几块剪切得方方正正的干净白布,顿时就有些好奇:“小丫头又带了什么吃的过来?” “林大叔,这是我专门做了要送给您以及夫人的。”崔薇一见他主动提起,连忙就拿了一盒,揭开上头搭着的白布,一面就露出了里面方方正正的羊乳糖,摆在竹蓝子里头,一股浓郁的乳香味儿传了出来,那林管事虽然一向有些洁癖,可这会儿闻着倒忍不住有些嘴馋,连忙捞起一块糖就放进了嘴中,只是舌尖刚一沾到奶糖,顿时他眼睛就亮了亮,指了指背篼里的几个竹蓝子,干脆道:“这个给我带上一蓝新的,我一并拿去给夫人尝尝。” 他这也是帮着崔薇的意思,崔薇一向会做人,再加上她又懂事,在林家接了活儿,可是却并不讨人厌,拿出来的东西不止是让送东西去给林夫人瞧的林管事有脸面,而且做的东西也精致,吃食更是可口,每回送她的东西去给林夫人尝都有好惊喜,自然这会儿也乐得帮她。崔薇心里欣喜的点了点头,连忙装了一蓝子奶糖放在了林管事另一只没有抱着布包的手上,这才乖乖的坐在屋中等他了。 不出意料之外的,那奶糖几乎所有吃过的人都喜欢,林夫人自然也是爱吃,留了下来不说,还让崔薇以后每次赶集都送一些,除了那布又再打赏了五两银子之外,为了这些奶糖,林家竟然又另外再给了五两银子。崔薇怀里揣着十两银子,以及之前存下来的十两银子,顿时心里就踏实了下来。如今她恐怕算是小湾村里比较有钱的人了,这些钱就算是她不做事可劲儿的花,也要花上七八年了,更别提这乳糖林夫人看似挺爱吃的样子,一次就给了五两银子,以后若是要再送,银子恐怕还少不了她的。 一想到这些,崔薇心里头更是安定,回头装了银子,想了想自己回去要做的东西,又与林管事说下回再送吃的给他,这才被林管事令人将她送了出去。 崔薇兴奋异常的出了林家大门,先是去上次赶集时买羊的地方瞧了瞧,可惜这回再也没有看到卖羊的,也只能扫兴而回,她如今也没什么养鸡鸭的心思了,倒是买了不少蛋装在背篼里头,她记得当时自己卖野味时还有人卖蜂蜜的,听崔敬平说这东西偶尔也有人卖,虽说不是时常有人卖的,但每隔一两次赶集,总是有人卖的。崔薇原是想过去碰碰运气,谁料她去了卖野味处时,果然就看到有人在卖蜂蜜,一大罐子蜂蜜,看样子比她屋里的还要多,那人卖三百文钱。估计价格太高了,因此也没人去买,看的人倒是多,可真正下手的人少。 这会儿可没有什么做假的蜂蜜,也还没有人工饲养蜜蜂,要想尝蜂蜜,可得自己去掏蜂窝,被蜜蜂蛰了不止是疼,而且要肿个大包,若是多来几口,恐怕还有危险的,许多人都不敢碰这蜂窝,蜂蜜自然价格也高,如此一来想买的人自然不多,幸亏没有遇着像林家这样的人家,崔薇连忙凑了过去,数了钱便将这罐子蜂蜜买了下来。 买了这样多东西,崔薇又随便买了些新鲜的蔬菜,背篼里便装得满满的了,又买了一块肉藏在背篼下头,上面拿菜叶子遮了,外头也瞧不出来。如今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己又有了钱,在吃食上她当然不会委屈了自己,又看到没人买的大骨等物,干脆一并买了装在背篼里,这才朝与崔敬平等人集合的地方背了东西转了过去。rs 第一百一十章 衣裳 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耽搁下去恐怕回家都要吃午饭了,几人也没有再耽搁,回了小湾村时果然许多户人家里都燃起了烟火,崔家大门敞开着,杨氏等人已经回来了,屋里欢声笑语的,听着像是有客人的模样,崔敬平拉了拉背篼带子,跑过去瞧了一眼,没等杨氏将他唤住,便又跑了回来,轻声道:“大表哥过来了!” 他说的大表哥就是唐氏的丈夫,杨立全的父亲,平日对这个表哥崔薇印象也不太多,毕竟年纪相差大了,以前又不可能玩到一块儿,更何况那时本来的崔薇胆小懦弱,自然杨大郎更瞧不上她,崔薇只记得这家伙也是个性情暴躁的,原本想过去与崔世福说几句话的,一听到这儿,崔薇便打消了主意,连忙拉了崔敬平自个儿回自已家了。聂秋文两人刚刚都被人唤了回去,聂氏唤儿子回去那是因为聂家父子回来了,儿子若还在外头不回家,要是聂夫子知道儿子天天是在崔薇家吃饭的,恐怕要揍他,孙氏免不了也要被说上一顿,她自然不敢在这会儿让儿子过崔薇那边吃饭,因此将不情愿的聂秋文逮了回去。 而另一边王宝学的母亲刘氏是觉得时常儿子在崔薇家吃饭有些不好意思,人家本来就是一个小姑娘,平日里又没父母帮衬的,偶尔吃一次都不好意思了,哪里天天要让儿子过去,可惜王宝学喜欢吃崔薇煮的饭菜,不肯在家里头,她也是没办法了,只得常摘些地里的东西送过去,心里才稍微舒坦了些,不过一看到儿子平常吃得油光嘴滑的脸,多少心里还是有些歉疚,这会儿听到孙氏都将儿子叫回去了,她自然也将不情愿的王宝学留在了屋里,宝贝儿子不痛快也顾不得了,只得好声与他哄着。 没了两个蹭饭的,中午自然只得兄妹两人。崔敬平肯定是不回去吃饭的,杨氏来唤过几回,说是家里割了肉,可他就是不肯走,杨氏也拿他没法子,只得伤心自己儿子如今跟自己不亲近了,心里将崔薇恨上了,也没唤她,自个儿沉着脸回去了。崔薇哪里会理睬她,回来便先将羊奶挤了,一面又给羊儿喂了草料添了一些黄豆在里头,估计是改善了口味,那羊吃得倒挺痛快,趁着吃饭的功夫崔敬平又出去给她割了些鲜嫩的草回来,午饭就两兄妹自个儿吃的,倒也欢快。 这回没有再接做女工的活儿,崔薇多少也松了口气,想着上回给崔敬平做了大半的衣裳,干脆趁着中午时便给他做了。崔敬平家里热闹得很,又有杨立全那煞星,他也不肯回去,干脆跑到崔薇屋里的地上躺着睡了一觉,等他醒来时,崔薇就将做好的衣裳指给他瞧,让他自个儿试一试,而她却连头也没抬,手里还在给崔世福做着衣裳。 崔敬平有了新衣裳,欢喜得傍晚回了自个儿家一趟时便是穿了新衣裳回去的,直让杨立全羡慕着也要新衣裳,若不是崔敬平的身段与他的不同,恐怕这会儿早哭闹着让崔敬平脱下来给他了,直到唐氏自个儿都被吵得受不了,与他说回头便扯了布给他做这才算消停了。唐氏虽然不愿意离开,不过杨大郎都来接了,她哪里还敢不走,太阳还没落山时,这一家三口到底是被送走了,杨氏想着这些日子以来的生活,突然间松了一口气,杨立全走了,让她耳根子终于安静了下来,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在。 这会儿包里有了钱,崔薇也不着急了,平日闲暇时就拿了喝不完的羊奶要么熬些奶粉存着,要么就是用来做些奶糖或是其它点心糖果等物。十来天下来倒是又弄了几样精致的点心出来,若不是上回赶集时忘了买面粉,恐怕这会儿崔薇都能试着做些蛋糕了。眼见着赶集的日子到了,崔薇先是去了林家又交了几蓝子的奶粉,并将自己做好的几样糕点都带了过去,最后又得了二两银子的赏赐,只是这样一来崔世福之前闲着与她编的竹蓝倒是有些不够用了,在镇上记着买了些面粉等物,原是想走到镇上肉摊处买些肉回去吃的,但每回都是买些净肉吃,这回崔薇想了想干脆买了两只猪蹄装在了背篼里。 猪蹄吃多了对女孩子可是有好处的,她以前住在崔家几乎是吃得最差的,干得最多的一个人,杨氏虽说心里没想着要有多刻薄女儿,不过她偏爱其他几人惯了,崔薇生活自然说不上好,已经七八岁的孩子了,崔薇外表看起来还瘦瘦弱弱的,猪蹄吃多了又美容,最主要的是崔薇也有些发馋了,反正她现在也不缺钱,干脆就买了两根。现在正好是莲藕成熟的季节,崔薇又买了些莲藕装在背篼里头,直将背篼装满了,这才没有再买东西。 快晌午之前先回家取了柴火洗了一口大锅,将莲藕洗净之后切成婴儿拳头大小的一块一并和已经脱过次血水去了腥气的猪蹄放进了锅里。宰这猪蹄时崔薇自己没有力气,还是唤了崔敬平过来帮的忙,将火生上了崔薇拍了拍衣裳,连腰上的围裙也没解,想着自己家里如今不多的一些竹蓝,便捉摸着要去崔家一趟。崔敬平这会儿要留在这边挤羊奶,他是不想回去的,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好玩儿的,自然也就不过去了,崔薇自个儿拿了这段时间给崔世福和崔敬怀做的衣裳,这才出了大门。 这会儿崔家里头已经生起火来,崔薇进屋时崔世福父子俩都在,两人赶集回来都闲不住,拿了个箩筐装了满满一箩筐玉米在院子里头剥着,看到女儿过来时,崔世福很是高兴,连忙站起了身来:“薇儿来了,赶紧进来坐坐,今儿中午留在这边吃饭吧,你一个人也懒得做了。”他说话时,屋里的杨氏听到了动静,连忙就拿了火钳朝外头走了过来,站在厨房门口处便朝这边冷笑,虽说她如今回了崔家,但一想到当日因为这死丫头而被打的情景,杨氏依旧气不过,又想到崔薇在罗里正那边说得斩钉截铁的话,顿时忍不住就冷笑道: “当日不是说得那样有骨气,还说不要过来吃,我们这做爹娘的也不要享你的福气么。” 她话音刚刚一落,崔世福回头就瞪了他一眼。估计是刚刚才挨打没有多久,杨氏这会儿还心有余悸,因此顿时撇了撇嘴角,不再张嘴说话了,只是她也没有回厨房去,反倒就站在了门口边,那双目光跟监视着人般,眨也不眨的就盯着崔薇看。 “爹,我早前说给您和大哥做的衣裳,这几天赶了出来,就给您送过来了。”崔薇话音一落,崔世福心里更是软呼呼的,杨氏一听到不是过来吃东西的,而是来送衣裳的,顿时表情讪讪的,虽然不想给女儿开口说话,但仍是道:“你二哥好歹是个读书人,一碗水也要端平了,眼见着要赶考了,你二哥还是要穿身体面的衣裳出去才是。”杨氏想着崔薇给崔世福父子三人都分别做了一身衣裳,当然她是舍不得说哪一个的,不过看女儿只给崔世福以及大郎三郎做,独独就漏过了二郎,心里难免就有些不快。 没待崔薇开口,崔世福已经瞪了她一眼:“一碗水端平,你先自个儿做得到才有脸来说别人!”当初崔薇在家时杨氏就是个偏心眼儿的,如今年纪大了越发糊涂,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这儿,崔世福又警告般瞪了她一下,这才回头变了个笑脸,看着手里簇新的衣裳,顿时有些依依不舍的摸了几下,一边道:“多好的料子,多好的衣裳,不过就是浪费了些,若是卖了能换些钱,也好给你补贴一些。” 崔薇笑着就摇了摇头,也没理睬一旁酸得险些忍不住的杨氏,一边就道:“布是早就买好的,我那边还有余的,准备给奶奶也做上一身,爹您就只管穿吧,二哥那边是我已经给了三两银子,实在没办法筹出多的好处来,这才没有做的,娘手里有钱,想与二哥做几身衣裳都行。”如今搬了出来,不用受杨氏的气,也不用看她的脸色,崔薇自然便不轻不重的刺了她一下,看杨氏顿时脸色有些变了,像是要发火的模样,这才冲崔世福笑了笑:“我这趟过来也不是全送衣裳的,我想请爹您帮我多编一些之前那种小竹蓝,我瞧着挺好看的,平日若是用来装些吃的也好看,送到林家人家也喜欢。” 一听到女儿过来是找自己帮忙的,崔世福竹片儿手艺编得好,这村里人都是知道的,如今听到女儿夸奖,顿时忍不住就得意的挺了挺胸,忙就一口答应了下来:“那有啥了不起的,只要你说,要多少我也给你编着!” 看到这几人一副有说有笑的样子,一旁崔敬怀虽然不说话,但却拿了衣裳在身上比划,杨氏自个儿手里却空落落的,没人给她送东西,她也不是嫉妒崔世福父子,只是看女儿有了好处头一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想着全是白生了她一回,早知道当初真不如人家所说的,一生下来就掐死算了,免得现在还来给她气受!rs 第一百一十一章 要汤 杨氏心里气得半死,脸色也不好看,拿火钳敲了敲墙壁,一边就冷笑道:“如今瞧着就要割稻谷了,哪里有闲暇的时间给你弄这些玩艺儿,你当咱们家一天到晚没事儿干,像你一样能有大户人家照顾着呢?你既然这么能干,如今还能自立了门户,有本事也不要回来求着你爹帮忙,自个儿找人帮你呀!” 杨氏心里实在是气不过,又有些酸溜溜的,也顾不得崔世福递过来的眼色,顿时便忍不住讥讽了一句。 崔薇气定神闲的看了她一眼,直看得杨氏有些不自在了,半晌之后才道:“我找爹帮忙,自然是要给铜钱的,不会平白无故要爹耽搁地里的活儿,若是娘认为爹忙不过来,我晌午后就去村里找别人问问!” 这话一说出口,杨氏顿时眼皮儿就跳了一下,看崔薇表情冷淡的样子,恨得心里咬牙,又见崔薇说完这话便假意转身要走,顿时有些着急了,一听到铜钱两个字,也顾不得自己刚刚才说过崔世福没空,连忙就道:“等一下!”她一说完,顿时便有些恼羞成怒,一看到崔薇那张平静的脸就来了气,也顾不得被崔薇看轻了自己看重钱,一边怒声道:“有好事不知道便宜了自己人,那外人哪里会真正帮你干活儿的?再说你爹编竹片儿的手艺可是村里出了名的,你还能找得着谁?”这前后自打嘴巴的话一说完,杨氏自个儿也觉得有些不自在,连忙就将头低了下去,不过就是这样,她好像依旧也能感觉到崔薇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顿时脸上便慢慢的烫了起来。 “一家人,还谈什么钱不钱的,再说你母亲做事本来就不厚道,要说钱,我还欠着你呢,也不要提这些了!”崔世福忍了怒气,也没回头看杨氏,便冲女儿叮嘱了一句。崔薇心里打了主意收了竹蓝时就给崔世福钱,这会儿自然也不跟他理论,只抿嘴微微笑了笑,一边谈了这事儿,就准备回自个儿家里去了。 正在这时,外头一个人影却是探头探脑的朝院里看了过来,崔世福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深怕是哪个要偷东西的人过来踩点的,顿时站起身来,大声喝道:“哪个在那儿偷偷摸摸的张望,再不赶紧出来,马上扭了你送罗里正那儿去!”话音一落,那人影果然就站了出来,一面怯生生的跪在了外头,一面目光躲闪的唤道:“爹,娘,我回来想看看小郎。”说话时,目光躲躲闪闪的,杨氏头一个就不信。 王氏穿着一身打满了补丁的宽大褂子,一看就不是她自已的,不过是半个来月功夫而已,王氏竟然瘦了一圈儿,那头发也乱糟糟的,一副没有梳洗过的模样,看上去跟以前又胖又结实的样子比起来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般。崔薇吃了一惊,竟然第一时间没有认出这个又瘦又面有莱色的人竟然是王氏,回头崔世福等人的表情比她还要吃惊,崔敬怀吓了一跳之后顿时又一下子捏着拳头站了起来,冲她厉声喝道:“你还回来干什么?滚出去!” 上回王氏竟然敢跟婆婆对打,不管杨氏自已是个什么德性,但始终是长辈,而且还是崔敬怀的老娘,杨氏打了她崔敬怀自然心中不痛快,这会儿对她哪里还有好脸色,没有立即便冲上前打她,便已经是看在了儿子崔佑祖的份儿上了! 王氏身子颤抖了一下,这会儿也顾不得打儿子的幌子,一下子便哀嚎了起来,跪在地上便往院子里挪:“大郎,我错了,你饶了我吧,爹,您看在小郎不能没有娘的份儿上,也原谅儿媳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们打我一顿吧,小郎不能没有娘的。”她来来去去只得这么两句,哭得鼻涕眼泪不住流的,看得出来这段时间王氏没有少吃苦头。对于这些事情崔薇不想搭理,她如今又没跟崔家搅和在一块儿,王氏要留要走,自然她也懒得去多看,崔世福的性格一向温和老好,恐怕王氏这样一哭,说不得他真会看在崔佑祖没了娘的份儿上让她回来,往后崔家里可有得闹了,王氏跟杨氏打过一架,两婆媳算是撕破脸了,以后他们烦心的事儿还在后头,幸亏自己是搬出来了,以前有自己这样一个出气筒,那两婆媳都针对着自己,没有矛盾积发点,自然勉强相处得下去,如今自己一旦搬出来,二人便都翻了脸,要想和好如初,哪是那么容易的。 崔薇看着王氏蓬头垢面的模样,嘴角弯了弯,虽说如今王氏已经不配她去多看一眼,不过能瞧到她现在这么倒霉落魄的样子,不得不说实在心中欢喜得很。崔薇了走出院子,果然就听到崔家里头传来杨氏高声的怒骂,间或夹杂着几声打骂与哭喊,一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她又站了站,这才朝自个儿家里面走去。崔家一闹就是闹了大半天,到傍晚时才消停下来,崔敬平回去看了一眼,过来时便与她说王氏留了下来,这是崔薇意料之中的事情,崔世福那人性格说得好听一些便是希望家和万事兴敦厚人,愿意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的, 说得不好听一些就是太没性格了,而且他认为的事情又不一定非是正确的,可是崔世福活到这把岁数,性格固定了,恐怕别人就算劝说他也不会听,除非自个儿吃了苦头。 晚饭时锅里炖了大半天的莲藕猪蹄汤便已经软烂了,一股香味儿直窜进人鼻孔里,原本还说这样炖着吃没味道的崔敬平不住围着灶台转,就希望天色早些黑下来。崔薇看他这模样,忍不住笑,干脆将他支使出去摘些鲜嫩的辣椒回来,自个儿则是抽空又将羊奶挤了些,替羊刷了刷毛,又给喂了些豆子混杂切好的青菜等物,那头崔敬平便捧了个簸箕回来了。他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边还跟了背了一个背篼的王宝学,这两人一进门便与崔薇招呼了一声,王宝学也不要崔薇招呼,自个儿将背篼放在院子角落里,一边就替崔薇收拾起院子来,一边与崔薇道: “崔妹妹,我娘让我给送些菜过来。”这小子精明,一看送了东西过来有好吃的,顿时就不想走,不过他嘴上不说,但行动却是表明了出来,一面拿着扫帚替崔薇扫着院子,一面就要拿个菜板子抓了草给羊切,这殷勤的举动看得崔薇忍不住想笑,一边就道:“王婶儿真客气,时常给我送菜,哪里好意思,猴子哥,要不你晚上就在这儿吃饭吧。”王宝学一听她邀请了自己,顿时眼睛便是一亮,手上动作更迅速了些,三两下将草切好了放在圈边的箩筐里头晾着水气,一边又要拧了帕子进去给崔薇擦地板,一副极为上道的模样。 将崔敬平摘回来的青椒三两下切成一小条洗了三个小碗倒了进去,一边又各自挑了一小块猪油在三个碗里,洒了些酱油进去,切好的细葱大蒜等物都放了进去,还抓了些青花椒,乳白的猪油与翠绿的小葱段再加上又红又绿的新鲜辣椒还有一粒粒的青花椒,看上去就极为养眼。又拿了勺从锡锅里舀了些猪蹄汤出来淋在碗里头,那原本还凝固着的猪油被这热烫一浇,顿时便化了开来,成为油珠浮在碗上,崔薇自个儿洗了枝筷子挑着尝了,也忍不住满意的眯了眯眼睛。 调出来的作料又麻又辣的,丝毫不输前世时在饭店里吃饭的大厨水准,虽然这个时候没有味精,但不知为何,自从重生之后,崔薇做吃的手艺便日渐增长,随手弄的小调料也这样好吃。拿了杯凉开水喝了去了掉嘴里的辣味儿,崔薇一面唤了屋里崔敬平出来端东西,一面又倒了小半勺子煮过去了味的羊乳在汤里头,又添了盐,自个儿勾了些尝,便忍不住一下子高兴的眯了眯眼睛。吃饭前照例给崔家与林氏那边各端了一碗去,几个小的这才围在饭桌子前吃起饭来。 汤味鲜美不说,而且那莲藕炖得极软烂,再加上好吃的猪蹄拌在调料里头,用来下饭最好不过。众人个个都吃得肚子滚圆的,那头刚搁下筷子,外头便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崔薇愣了一下,连忙就朝外头喊道:“谁呀?” “薇儿,是我,你大伯娘,我来给你还碗的!”刘氏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崔薇忍不住捂了捂肚子,这才起身去开了门,刘氏拿了碗站在门边,那碗已经是洗过了,只是她手里拿着的可不止是一个而已,崔薇愣了一下,便抬头看了刘氏一眼,一边眉头微微皱了下,那头刘氏便笑了起来,一边说道:“薇儿,那汤还有没有?你奶奶喜欢吃得很,这不,一个人全部吃光了,说是还想要再吃一些。”她说完,目光微微闪了闪,一边有些不好意思的递了碗过来。 第三更~! 话说现在总共152小粉了,下一章为一百二小粉加更,还差六章欠更,五票一更,毫无节操求小粉了~~~~rs 第一百一十二章 风波 崔薇眉头顿时便皱了起来,一看刘氏这模样表现得就不像是林氏要吃的,而且一来便将碗递来,根本不像是与她商量的语气一般,反倒像是理所当然的样子,令崔薇心里微微有些不快,只是想着林氏好歹也是维护过她几回,虽然心里怀疑是刘氏自个儿想吃了才过来的,毕竟端过去的一大碗汤就是林氏再能吃,一个人也绝对完全吃不下并且还要再来一碗的,肯定是崔世财家自个儿共同吃了那碗汤,如今不够了,刘氏才过来了。只是崔薇想着林氏,到底没有开口,只是脸色淡了下来,冲刘氏道:“还有一些,奶奶既然喜欢吃,我便去给她装上,只是不多了。” 那头刘氏似是没有听到她最后一句话般,想了想道:“你炖的是猪蹄子吧?这东西年轻的姑娘可是吃不得的,你将肉全部给装上,那蹄子你不能吃,我给端过去让你伯父尝尝。”什么她不能吃肉要给别人尝的,崔薇顿时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起来,刘氏平日里瞧着温温和和的,没料到也是个这样爱占便宜的性子,她干脆将手一摊,一边就道:“大伯娘,那肉可没有多少了,您要是还要汤我就去装,您要是不要了,那把碗给我就是!” 一看崔薇有些不大高兴了,刘氏顿时便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像是吃了些亏一般,有些不快:“那算了吧,你多装些,莲藕也行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到底是心中有些不舒坦,想了想道:“那猪蹄女孩子是吃不得的,吃了以后自己的好姻缘要被叉掉,你下回再炖这个,自个儿便少吃一些。” 乡下里乱七八糟的规矩也不少。什么忌讳之类的也多,崔薇听了刘氏这话便心中有些不快,什么自己吃了就要被叉掉好姻缘,她自个儿吃就不会的,若是有这样的事儿,她还不知道给自己的三哥,给自己父亲吃啊,哪里要去便宜了刘氏,说到底,她如今跟崔家可是脱离了关系的。对林氏最多有几分尊敬罢了,若是真论起来,自己吃了东西就是不给他们端也没哪个会给自己说嘴的。以往这样的情况崔世财家里可没往崔家端过,她能尽个心意已经不错了,刘氏若是这样贪得无厌,崔薇自然对她也不会客气。 “大伯娘就不用操心了,我不能吃。我还可以给三哥吃。”说完,一边拿过刘氏手头上捏的碗,一边进了屋里,也没说让刘氏进来的话。 刘氏讪讪的站在门口,眼睛往院子里瞟了几眼,眼中露出几分羡慕之色。又想到刚刚崔薇的语气,心里骂了声死丫头,怪脾气。这才自个儿端了崔薇递来的汤,有些不大痛快的走了。 自从崔薇开始往崔世福兄弟俩都送菜后,这两家人日子便改变了不少,估计是昨儿送的莲藕汤起了作用,崔薇一大早过去崔世福那边拿竹蓝时杨氏难得没摆脸色。不过看到崔薇数了十个铜板非要递给崔世福时,杨氏脸上却依旧忍不住露出笑容来。这会儿太阳还没有出完。再过两天收割稻谷了,地里的活儿又做得差不多了,崔世福也没有外出,反倒天天就在家里帮着崔薇编竹蓝,杨氏看到有钱可以拿,连玉米棒子都不要崔世福剥了,成天就让他安心干这个,一边自个儿则是领了大儿子与王氏在家里干活儿。 这头崔薇头脚刚走,崔敬平连忙就要跟过去,杨氏一见儿子要跑,连忙就将他唤住道:“三郎,外头天热,有什么好跑的,别成天跟聂家那小子凑一堆儿,他是个不成器的,他那个哥哥就算往后有了出息,你又靠不上,别被他带坏了,在家里陪着娘说说话吧!”一旁王氏一面拿脚夹着玉米剥粒,一面拿了扇子讨好的给杨氏扇着风,她这些天到底死皮赖脸的留了下来,对于杨氏更是讨好了些,前几日她被赶出崔家,娘家不收,在妹妹那边住了几天小王氏那婆婆便开始与她使脸色叫她滚了,王氏没有容身之所,又不敢回崔家,死皮赖脸多留了几日,没料到后来小王氏那边把门都锁了不让她进,她只有找了个草堆躲了几天,又饿又累,平日偷些别人地里的瓜果也顾不得生的就吃,最后忍不住了,这才回的崔家来。 吃过苦头了,王氏哪里还敢真给杨氏打起来,深怕又被人赶了出去,因此难得倒是安份了几天。 “娘,我是去妹妹那边的,我又不去找聂二。”到底是自己的兄弟,平日崔敬平虽然说起聂秋文也没个好的,不过这会儿一听到杨氏这样说,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大痛快,连忙撇了撇嘴,一边与杨氏顶了句,仍是要往外走。杨氏一听他这样说,顿时火大了起来,连忙将手里剥了一半的玉米扔到地下已经剥了一大堆的玉米粒里头,大声道:“不准去!也不知道她给你吃了什么**汤,让你如今连老娘都不认了,天天过去给她做事,人家自个儿没长手的,要你去帮忙,你今儿不准走,要是想过去吃饭,等中午了再去,留在屋里帮我剥玉米!” 杨氏这样一番厉喝,吓得着旁人可吓不着崔敬平。他就是怕崔薇也不会怕杨氏的,听到杨氏这样一说,崔敬平顿时冲她嘿嘿一笑,咧了咧嘴,又吐了吐舌头,一边迈了腿飞快的跑了,气得杨氏忍不住恨恨的跺了跺脚,嘴里骂了一声兔崽子,不过到底是没有将他追回来,这儿子,打又舍不得打,骂还舍不得骂重了,如今见他乐意给崔薇做事,杨氏也无奈,只能心里将崔薇给怨上了,这个做妹妹的也太不懂事了些,不过女大不由娘,更别提还是分了家的女儿,那银子揣怀里还没揣热乎呢,哪里好意思现在就过去骂她,唯有再等段时间瞧瞧了。 这边的小插曲崔薇并不知道,她前脚拿了约有二十来个蓝子一并装在一个大簸箕里头提回家,后头崔敬平便跟着过来了。不用崔薇提醒,崔敬平先是给山羊挤了奶,一看到崔薇在煮羊奶,那味道熏得他不住反胃,连忙捂着鼻子自个儿奔出去割羊草了。 崔世福用几天空闲的时间给崔薇编了约有百十来个蓝子,一并放在屋里一溜儿,他渐渐也开始忙不过来了,村里家家户户的已经开始收割起稻谷来。幸亏这些竹蓝子能装不少的东西了,就是每次送出去一些也能用很久,说不定还能撑到等崔世福闲下来之时,崔薇心里自然也很欢喜,一共给了崔世福五十个铜钱,多的她也不敢拿出来,就怕杨氏惦记着,崔世福是不肯要的,可惜拗不过杨氏,再加上崔薇执意要给,家里又正是缺钱的时候,因此最后勉强仍是将钱收了下来。 先是崔世财家的稻谷先请人收割了,崔世福去帮过忙之后,又给村里好多户人家都帮着忙收割了稻谷,这才轮到了崔家。村里一旦到了这个时候家家户户之间几乎都是相互帮忙的,崔世财家里割稻谷时刘氏曾在崔薇这边打探了好几回,大意就是问她有没有买肉的,嘴里还说奶奶林氏最近嘴里寡淡无味,想吃肉了,问崔薇什么时候能给她端些过去。崔薇见刘氏这样子,自然心中有些腻味,端不端东西过去那是她自己的心意,又不是非得明文规定了要这样做,她愿意端就端,不愿意端就不端,明明好好的一份儿心被刘氏如今跟追债似的问着崔薇也烦了,每回一听刘氏敲门也懒得搭理她了,几天下来,刘氏就是傻的也能看得出崔薇心意,没有再过来了,但恐怕背地里没少骂,不过只要自己没听见,也就随她去了。 崔家里这几天收割稻谷虽然大家都是人情往来帮忙的,不过至少也要整治一顿饭请人家吃,而且一些没有去帮过忙的人家也要花钱请的,否则若是过几天稻谷再不收割,在地里捂久了不好不说,而且太阳若是收了,谷子晒不干,生了花才是最大的问题。乡下里指的稻谷生花就是怕谷子里再长苗出来,若是这样,稻谷就毁了,因此一时间家家户户都忙得团团转,四处的农田里都能看到有一群人忙碌割稻谷的身影。 在这个时候是一年之中最忙的时间了,杨氏这会儿就算是再心疼儿子,也免不了要让崔敬平帮着做一些简单的事情,比如说帮着给田里做工的人送些饭菜,或是割些猪草等,虽然活儿不多,但崔敬平也不像以前那样清闲,崔薇一旦忙完的事情也帮着他弄一些,杨氏对此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能让别人帮自己的儿子做些活儿,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若不是她忙不过来,恐怕她自个儿也舍不得唤儿子去做的。 兄妹二人割了一背草走到崔家大门口时,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怒骂与尖叫的声音。听着那声音,倒有些像是王氏的,崔薇与崔敬平相互看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院子里杨氏恼怒的声音不住传了过来,一面就道:“王花,你这个杀千刀的东西,你瞧瞧你惹了个什么好玩艺儿回来,老娘今儿打死你!”听着那架势,倒像是骂王氏的。 ps:第四更~~~~为小粉一百二十张加更~~~~提前传的,五票小粉加更,我以超强第六感预算,回来一定有小粉,明天再来感谢啦~~~~~ 新生旧爱香辣凤爪前世深爱却无缘,今生重来,再续前缘。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 第一百一十三章 虱子 崔薇倒是有些好奇了起来,王氏这回回来之后本性没有变,不过她吃了苦头,却懂得装乖了,虽然仍没变得多勤劳,不过表面杨氏唤了不会像以前一般半天才动一下甚至不动,杨氏也知道她性格,没有与她见气,否则那气哪里吃得完,而王氏又知道奉承她,这对婆媳不管心里如何想的,最近表面还是安安份份的,没料到是吵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一边想着,一边兄妹二人便走到了崔家大门前,院子里杨氏气得脸色涨红,王氏目光躲闪面目猥琐的站到一旁,一看就是惹了祸有些心虚的模样,原本屋里帮着做事的众人们个个都站得离这对婆媳远远儿的,没有哪个敢靠近了过去,崔薇站在门口也不进去,屋里杨氏气得发了疯,一面就要找东西打这王氏,显然是心里火大得很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杨氏气成这般模样,崔薇好奇的拉了旁边一个妇人便问道:“大娘,我娘今儿怎么气成这样,我嫂子又干什么了?” 人家正瞧热闹得津津有味儿的,一听崔薇问话,回头又看了她一眼,顿时见她好奇的模样,这妇人也知道崔家丫头跟杨氏闹得凶,因此也乐得将这事儿说给她听也不怕她说给杨氏知道,小声道:“你嫂子不知从哪儿惹了一头虱子回来,估计好多天了,你母亲现在才发现,这会儿正火大得很,要打她呢。”说完,这妇人便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忍不住又朝那边看了起来。 此时的古人留的可都是长头发,不拘男女的,而且这会儿人认为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平日除了一些必要的剪修外,几乎是不动头发的,家家户户都是一头长发,若是一旦惹了虱子,恐怕一家人染上了便没有法子,要想根治难之又难!崔薇一听到这话,顿时寒毛便竖了起来,下意识的看了崔敬平一眼,见他还朝自己这边探着头过来瞧,连忙一巴掌就拍到他脑门儿上,尖叫了一声:“三哥,你离我远一点儿!” 一听到虱子两个字,崔薇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只觉得自己头皮也开始痒了起来,仔细回想起自己跟崔敬平这几天有没有什么近距离的接触,认真想了半天两兄妹没有做过并排走以及靠近三步以上的距离,她这才惊魂未定的松了一口气,一想到虱子她头皮都有些发炸,看崔敬平的神色都有了些警惕,一双杏仁儿似的眼睛紧紧盯着崔敬平,不准他再靠过来,一边又不着痕迹的离他远了几步。 幸亏崔薇之前便搬出了崔家,否则若是给惹上这东西,恐怕好几年都消不脱,那才是真正的难受,而且她根本不能忍受,甚至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亲眼看到有人长虱子的。崔敬平一看妹妹有些嫌弃的眼神顿时有些受不了,连忙歪了歪头,那边崔薇就往一旁又贴了几步,崔敬平有些委屈,他是男孩子,若不是最近一段时间跟着崔薇变得爱干净了些,一天到晚也是在泥里打滚的货,虱子对他倒并不是崔薇那般怕得厉害,不过这会儿看到崔薇的眼神,深怕她以后连门儿都不让自己进了,连忙解释道:“妹妹,我没有虱子,我天天跟你玩,我都没怎么在家里呆过!” 这倒也是实话!崔薇一面护着头,一面小心靠近崔敬平打量了片刻,刚想瞧瞧他有没有虱子,刚刚与崔薇说话的那妇人却是极快的将崔敬平的头拽了过去,一面伸手三两下就跟鸡刨沙似的翻了一遍,半晌之后略有些失望的放开手来,一边摇了摇头道:“没有虱子,放心吧!” 被这大娘彪悍的动作惊得半晌没有回过神来,院中杨氏二人还闹得正厉害,崔敬平一边整理着自己乱糟糟被扯得七零八落的头发,一边郁闷之极的看了崔薇一眼,在她指示下自个儿将背篼放在院子里头,然后两人趁着杨氏与王氏正在抓扯着,赶紧溜了出去。 崔家的人几乎都被惹上了满头的虱子,崔敬平一旦那日知道情况之后便连忙央求着崔薇暂时搬到她那边住,平日连家都不敢回,杨氏等人头上很快布满了这些东西,也不知道王氏是从哪儿惹回来的这些,杨氏就算气得咬牙切齿,可依旧是毫无办法,在此时若要除虱子,唯有用一种密集异常的梳子不停梳头发才成,梳一下便有虱子不停掉落下来,但这情况也是治标不治本的,那些虱子一旦在人头上安了家,便疯狂繁殖,崔敬平自个儿回家里去看过一回,见到崔世福几人忍着剧烈的头痒之后全部留在家里时常梳头的情况吓得毛骨悚然,也不敢再回去了。 王氏因这一件事被崔家人不知道打了多少回,眼泪都流干了,在家里养了半个月的伤,这件事估计崔家人是气得狠了,揍她没有留手的,王氏面肿皮泡,好几天都没敢出门见人。 崔世财家里因之前割稻谷的缘故,也给染上了,众人都将王氏怨得不行,王氏自个儿的情况最为严重,可惜她却不敢嚷嚷,崔佑祖头上也被染了,杨氏便逮了空闲趁崔薇过来取竹蓝时与她商量道:“薇儿,如今家里这样一个情况,这孩子也是可怜见的,被咬得难受,不如你将小郎抱过去住一段时间吧。” 那虱子一时片刻的可弄不干净,更何况杨氏这话倒是有些意思,到时一旦崔佑祖过来了,自己要分神照顾他不说,且王氏还要偶尔借着看儿子或者是喂奶的名义过来,天长日久住下来了,以后房子岂不就是正大光明给了王氏?更何况就算王氏不过来,崔薇凭什么要给王氏带孩子,她对于崔佑祖可不像杨氏一般疼得厉害,王氏以前没少借着儿子给她小鞋穿,崔薇一听杨氏这话,自然是断然拒绝:“小郎如今年纪还小,娘直接将头发给他剃了不就成了,我不会带孩子,而且也没时间来照顾他,娘一向心疼孙子,您自个儿多瞧着一些吧。”她这样断然拒绝的话令杨氏有些恼羞成怒,顿时骂道:“你这没良心的东西,这可是你亲侄儿,你还有没有点儿爱护之心了,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当初就不该生你下来!” 杨氏心里还真存了想将王氏一家慢慢弄到崔薇那边去的心,虽然说当初崔世福讲了那房子是给崔薇的,可她往后一旦出嫁,房子不是空出来了么,自己虽然不想便宜王氏,但王氏这贱人就没个安份的时候,刚消停了些又惹了个这样的东西回来,她心里自然就将王氏当成了一个祸害,恨不能将祸水东引,赶紧弄开才是,虽然那房子现在杨氏还觉得是自个儿的,给了王氏心里也不甘,不过好歹崔敬怀也是自己儿子,崔佑祖又是她大孙子,给他们杨氏稍微心里还平衡了些。 不过杨氏没有料到的是崔薇现在防她防得这样厉害,如今连想将小郎送过去她也不同意,顿时一口气便憋到了喉间,浑身气得不住颤抖,崔薇却是理也没理她,自个儿转身拿了东西就回去了。 到了七月末时,崔敬忠便没有再去村里的私塾,而是在家里自个儿成天读着书准备应考了,为着之前王氏头上染了虱子给众人传染上一事,崔敬忠狠狠与杨氏发了一回脾气,若是换了其他人敢这样教训杨氏,说不得杨氏心里还有些不大甘心,就是崔世福这样说她杨氏恐怕也会辩驳上几句,而崔敬忠将杨氏教训了一通,杨氏不止不敢还嘴,心里还是有些忐忑,连忙好声好气的哄了,又干脆一咬牙,狠心买了此油烧化了用来洗头,再以篦子梳头,每日弄个三四回,这样花了不少猪油的情况下,崔家的虱子这才被渐渐弄干净,屋里又给里里外外都洗了一通,崔敬忠看杨氏的脸色才好了许多。 如今崔家里稻谷也割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便只是晒的问题了。崔薇趁着这段时间倒是弄了不少的奶粉出来,足足有很大一罐子了,最近羊奶少了些,她自已要喝时便拿奶粉兑水喝,虽然不如新鲜的羊奶好,但熬出来的奶粉因为浓郁一些,因此味道也不错,林家那边最近崔薇送去的零食小点成了最欢迎的东西,每回林管事看到崔薇时便忍不住让她多送一些过去,可惜崔薇家里只养着一头羊,她倒是想多买一头,但附近十里八乡喂羊的人本来就少,更别提买一头正在产奶期的羊更少,因此她就是心里着急,想要快些挤奶,也做不到。 不过也正是如此,林家人想吃时又时常吃不着,心中惦记着,买这些点心时钱给得便不少,一个多月下来,原本崔薇手里只得二十几两银子而已,如今却足有三十几两之多了,这些钱若是她年纪足够,或是背后又有靠山,都足够她自已买几亩良田,从此租给别人过活不用担忧生计了。可惜她现在年纪小,就算能买来地,租给别人种,身后又没人撑腰,恐怕那些佃户就是种了田也说不得会起些歪心思,再加上她现在的门户又只是暂立的,因此崔薇想买田的心思自然就歇了下来。rs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又来 自个儿搬出来住了几个月时间,又有了崔敬平平日跟着打伴,屋里倒多了不少的人气,晌午过后崔薇瞧着太阳不大了,便将之前晒干的木耳收了起来,崔敬平还在屋里呼呼大睡着,外头却是有人敲起了门来。一天到晚来敲门的人都不是什么好来意的,如今一听到这声音崔薇心里本能的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果然开了门时就看到杨氏与崔敬忠都站在六外,杨氏且不说了,不过崔敬忠可是真正的无事不登三宝殿类型,他上回叫住自己时便没有什么好事儿,如今竟然能亲自上了门来,崔薇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仍是冷淡的招呼了一声: “娘,二哥。”崔敬忠身上穿着一件青布长衫,崭新的,崔薇瞧着便有些眼熟,崔敬忠身材瘦弱,人也只是中等高,只略比杨氏高出一个头而已,常年闭门读书不劳作让他脸色有些苍白,皮肤没有一丝血色,表情有些严肃,嘴唇紧抿着,看人时的目光都带着打量之意。那身长衫穿在他身上轻飘飘的,虽然被人改动过,但崔薇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衣裳是自己之前做了给崔世福父子的,只是不知道哪个将自已的衣裳给了崔敬忠。 虽说东西送出去自然就是旁人的,不过崔薇见到这情况时,依旧是心里有些不舒服。 杨氏倒像是根本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一般,一面跨进了屋里来,一面就冲崔薇硬挤出一个笑容来,一边探头往屋里瞧了瞧:“三郎人呢,又出去了?” “在屋里睡着呢,娘过来是有什么事的?”崔薇看杨氏这模样,不像是有什么好事的样子,竟然如今还对她摆出笑脸来了,一瞧其中便有诈,心中就更多了几分警惕。那头杨氏听到小儿子在睡觉,忍不住脸上就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来,一边自个儿进了屋,一边又招呼着二儿子进来。崔敬忠倒像是个有骨气的,见崔薇没有招呼他进屋,顿时抿了抿嘴唇,任杨氏唤了几声他却没有动,只是一脸冷傲的模样站在门外,一边就与崔薇略带一些冷淡与傲然,冲她点了点头道:“为兄近日里只知闭门苦读,倒也未曾有时间来给小妹恭贺乔迁之喜,待此次赶考回来,到时定为小妹写一封对帘当做贺礼。” 他说这话时脸上像是带着施恩的表情一般,杨氏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就露出骄傲之色来,冲崔薇道:“还不赶紧谢谢你二哥,你二哥写的字儿可是村里夫子都夸奖的,能给你写副对帘,人家都羡慕你呢。”这母子二人话一说完,崔薇便似笑非笑的看了崔敬忠一眼,一边就道:“二哥的好意,我心里领了,不过我也不大讲究那些,不知道二哥跟娘今日过来是做什么的?”崔薇一拒绝,崔敬忠眉头就微微皱了一下,面皮有些泛红,眼神一下子跟着就冷淡了起来,心里虽然认为这小妹识相又不知好歹,果然是个妇人,头发长见识短的,简直是粗鄙,不过他这一趟过来是有事所求,自然不肯轻易将人给得罪了,也不再提写对帘的事,又冲崔薇抬了抬眼皮道:“近日赶考时间已经差不了几日,为兄此趟要进县里去赴考,如今村里距县中尚有好几日路程,若是一路无人领带,不止山路难辨,而且亦要走上大半个月的时间。” 崔敬忠说话时一向喜欢拐弯抹脚,也不肯直接言明了,非要转了一大圈才会说,崔薇这会儿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想到聂家父子二人昨日好像回到了家中,崔敬忠这趟来又说这些,摆明了就是想搭人家顺风车的,不过她不知道这事儿怎么也与自己搭上了关系,因此也没有打断崔敬忠的话,想让他自个儿接着往下说。 说完一大段话,却见崔薇根本丝毫反应都没有,一副像是没有听懂的样子,崔敬忠顿时眉头又皱得更紧了些,颇有些不耐烦,只觉得这个妹妹愚钝不堪,也懒得再与她绕圈子,直接就说道:“我听说最近聂夫子父子二人回了村中,聂夫子有一马车,他又时常是出入县中的,若是能得他捎带,一路让聂夫子对我指点一番,也是我的造化。” 果然崔敬忠这话就没有出乎崔薇所料,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什么做些指点,估计只是顺带一提罢了,崔敬忠满脸的傲气,根本不像是会看得起旁人的模样,崔薇得到了答案,又跟心中所想相差无已,忍不住就笑道:“二哥这话不该与我说,聂夫子是个和善的人,聂大哥又是个温和有礼的,若二哥想跟他们一路,只要与聂夫子说了,他们必定会同意的。”这事儿本来与崔薇就没有关系,她实在很好奇崔敬忠怎么会想着要她来帮这个忙,那头崔敬忠却是眼里闪过一道不耐,语气渐渐有些发冷了起来: “平白无故,聂夫子如何会指点于我?更何况天长地远的,若要麻烦人家,总得要有些脸面才是,那聂大郎平日看似有礼,实则又不是时常在村中居住,他的为人如何,你怎么得知?也不要被人家三言两语的给哄着了。”一旦说起聂秋染时,崔敬忠心里便莫名的有些烦燥,话语里多有些不屑之意。聂秋染今年十三岁,比他足足小了三四岁,可偏偏这样一个比他小的人,名声还比他大,同样是读书人,自己用的苦功他哪里知道,还不过是因为他有个是秀才的爹,沾了他的光罢了,若崔世福是个秀才老爷,如今人人自然都是称道他的好的。 崔敬忠平日看起来冷冷淡淡的,但实则自尊心却很强,现在听到妹妹夸奖聂秋染,心里便有些不大痛快,若不是没等到崔薇答应自己的要求,他早就拂袖而去了。心里不满着,语气自然也好听不起来,一面态度就有些冲:“我听娘说那聂家小子时常在你这儿吃饭,你去说了,聂夫子必定抹不开面子,这只是一个小事,上回为兄让小妹帮着拿林大人的手书,小妹不肯帮忙,这回只是如此一件小事,不过是你与聂夫子说句话而已,你该不会不肯吧?”他态度里隐隐有着胁迫之意,看着崔薇的目光像是带了谴责一般,令崔薇顿时就有些不大痛快了起来。 “二哥这是说的哪里话,先别说聂秋文在我这儿吃过几回饭那也是他帮着我做了事的,而且他过来还是三哥的原因,这事儿娘怎么不找三哥去说项,非要让我来去说?”崔薇说到这儿时,忍不住就看了杨氏一眼,什么聂秋文时常过来吃饭的,就是杨氏去说的嘴,平日不知道在家里怎么说自己闲话了。崔薇心中有些不大痛快,回头看了杨氏一眼,又撇了撇嘴角。杨氏找到她来说,无非就是觉得她是一个女孩子家,为难自己不心疼,而她却舍不得为难崔敬平罢了,否则崔敬平跟聂秋文关系如此要好,他去说人家只当他顺口一提,自己一个姑娘家,如今搬出来住本来就惹人非议了,要是再跑到聂家去说这事儿,人家背地里指不定怎么嘲笑呢。 崔薇一想到这儿,便有些火大,看也没看崔敬忠那张因她不客气说完的话而极为难看的脸,又接着道:“更何况我也没那样大本事,二哥是读书人如此体面都不敢去与聂夫子说道,我一个姑娘家,又哪里有那样大的胆子,这个忙我帮不上!” 一听她说自己不敢去找聂夫子,顿时崔敬忠脸上闪过一丝狼狈之色,强声道:“我哪里是不敢,只是如此贸然有辱斯文罢了,你若不愿意帮忙,如此无情,往后若是我中了秀才,难不成你就没有倚靠我的时候了?” 崔薇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冷笑了起来,难道崔敬忠平日在家里头冷淡高傲得跟个少爷似的,原来他心里竟然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好了不得,认为自己一人得道难不成屋里的人就跟着鸡犬升天不成?不过若是这样沾他的光享他的福气,恐怕这些福气还不如受气来得多!要是成天看他脸色,在他不一定能中秀才之前得小心捧着他,讨好了他,最后付出不少了以为他靠得住出息了,就算是能得到他一些照顾,恐怕也是要受气的,这样看来杨氏现在如此看护着儿子,以后不知道日子是要有多难过了,崔薇倒是忍不住有些期待起崔敬忠中秀才来。 “这一点二哥就不要担心了,我上次分出崔家来时就跟娘说过了,不要崔家一根线一粒米,二哥出息了我自然也不指望着往后要得二哥照顾。” 她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崔敬忠就算心里窝火得很,也别无他法了,他是个读书人,就算心里有盘算,也不好像杨氏这等泼妇一般去闹,深恐毁了名声,因此看了杨氏一眼。杨氏一见到儿子不说话了,顿时心里‘腾’的一股火气就涌了上来,指着崔薇就道:“你这死丫头怎么这样心狠手辣,你帮帮你二哥的忙只是一句话,又不是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怎么就这样难?你就是分出崔家,你还能不姓崔?以后你就不怕找不到一门好婆家,名声坏了嫁不出去?”rs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名义 “嫁不嫁得出去是我自个儿的事,就不用娘关心了,若是没什么事,我还忙着,就不送了!”崔薇现在对杨氏是完全没了客气,这句送客的话直气得杨氏浑身直哆嗦,看着崔薇气恨得说不出话来。那头崔敬忠脸色一下子铁青,狠狠甩了一下袖子,连看也没再看崔薇一眼,转身就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矣!既然你不肯帮这忙,我也不求着你!”说完,连杨氏也顾不得了,背脊挺得笔直,果然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崔薇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就冷笑了一声,现在他身上穿的衣裳还是自个儿出钱买的,他就能放出来这样的狠话,往后就算是有出息了,恐怕别人对他掏心挖肺,说不得他也认为是理所应当,人家要靠着他才讨好着他的,这样的人懒得与他多说。 杨氏指着崔薇,恨不能上前拿了东西打她一顿,但她今日过来时是背着崔世福的,若是被他知晓,恐怕又是一地的鸡毛,到时凭添事端,因此强忍下了这口气,看着崔薇就咒道:“你就横吧,我瞧着你以后嫁不出去又没娘家帮持,一个孤家寡人的,老了病了也没人给添口水喝,死了也没人给端灵叩头,你现在就能耐吧,往后有什么事儿,你别再来崔家找你爹!” “我嫁不出去,总有我三哥乐意帮我做事。我不找爹帮忙做竹蓝,我找别人去,娘要这样说,我也无所谓,反正那些铜钱要是给出去,不知多少人乐意替我做事儿!”崔薇也不是故意要拿此话来说,实在是杨氏说话实在是让人心里火大。杨氏这会儿心中也不痛快,见她不肯帮忙,又嘴巴这样利落,竟然敢这样顶自己的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火冒三丈之下也顾不得崔世福了,伸手就要过去打崔薇耳光,崔薇后退了一步,警告似的看着杨氏:“我如今可是自立了门户,娘要是凭白无故碰着我一下,我马上去里正那边找人评理!” 一句话说得杨氏脸色青白交错。原本满心的愤怒遇着这话顿时如同兜头被人泼了盆凉水般,一下子透心的凉!她倒不是怕去罗里正家里评理,也不怕人家说闲话,反正连女儿的钱都能收,杨氏如今为了儿子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只是她现在刚跟崔世福关系好一些,崔世福的性子她了解得很,若是在这会儿闹出事情来,一准儿会记往心里去,不如等过段时间,等他气消了,再来收拾这鬼东西!杨氏心里打定主意,又新仇旧恨一块儿涌上心头来,一想到之前为了房子的事情闹得自己跟崔世福险些翻了脸,被赶回娘家脸面全无,前些日子要送小郎过来崔薇又不肯,如今这样一点儿小忙崔薇也不肯帮崔敬忠,令杨氏心里恨得咬牙,阴阴的瞪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顿时转身出去了。 遇着这样一个老娘,当真是崔薇的不幸了。可惜这事儿没办法重来,虽然今日没在杨氏母子手里吃亏,但多少还是影响了一些崔薇的心情,也懒得再做事了,干脆回自己屋里也睡了一阵,傍晚起来刚准备做饭时,门口又有人敲起门来。这下子崔薇是有些火大了,连忙忍了气,开门前从门缝里往外瞧了瞧,竟然看到一个穿着白色长儒衫的人站在门外,背转着身看不清颜面,不过光看这身材就不是崔敬忠,崔家里可没钱三天两头的给崔敬忠做衣裳,任他心高气傲,可这就是命的! 一见到不是崔家母子,崔薇脸色好看了些,便将门打了开来,门外的人听到开门的声音,一下子转过头来,聂秋染含着笑意的面容眼睛就跟会发光似的,温和而明亮,一边就与崔薇打了声招呼:“崔妹妹打扰了。”这是上回聂家父子捎带了崔薇进镇里之的两人头一回见面,虽说聂秋染上次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将自己早带了过去,但坐了人家的车就要领人家的情,崔薇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一边就与他招呼道: “聂大哥过来了,请屋里坐。” 小女生这些日子吃得好了,又天天喝羊奶,且又用些羊奶洗脸,肌肤看起来比之前亮眼了许多,双颊饱满剔透,泛着婴儿般的粉红光泽,头发也长好了些,不像以前枯黄的模样,倒令聂秋染看得愣了一下,听她邀请,也没有迟疑,就进了屋里来,一边左右看了看,见只得她一人,便笑道:“崔三郎不在?” 聂秋文不也是不在他身边么!亲眼见过这少年短短的几次,他几乎都是为找弟弟而来的,可是聂秋文只要聂夫子一在家,他就不敢随便到处乱跑的,昨天就被他娘拘在了家里头,没出来过,崔薇听聂秋染这会儿问起崔敬平,只当他是来找聂秋文的,顿时一边先进了屋,一边给聂秋染拉了张椅子道:“聂大哥,聂二哥不在这边,昨儿就没来过了,我三哥出去给羊割草了,也不在屋里。” “我知道,秋文在家里头,我过来是崔妹妹的。”聂秋染温和的冲崔薇笑了笑,这模样这外表一看就跟温和可亲的五好少年一般,一看就让人心里生出好感来,只是崔薇却知道这少年的真实性格,哪里会被他给迷惑,虽说聂秋染长得跟花样美少年似的,但她现在外表年纪还小呢,哪里会去想到其它,因此丝毫不受他笑容影响,一边听了聂秋染这话有些吃惊,不过听聂秋染是来找自己的,想了想忙就将屋里的瓜子等物端了出来,末了又端了一小蓝子乳糖摆在桌子上,又倒了杯凉开水摆在聂秋染面前,将待客的姿态摆足了,这才也跟着拉了条椅子坐在聂秋染对面,一边就笑道:“聂大哥难得回来,也不知找我有什么事?” 崔薇跟聂秋染并不怎么熟悉,能说得上话还是因为聂秋文,今日聂秋文都不在自己这儿,聂秋染却仍是过来了,倒是令崔薇有些好奇了起来。聂秋染眼里含着笑意打量了小姑娘一眼,看她眼巴巴坐在椅子上望自己的模样,倒很是可爱,忍不住就低下头端了凉开水抿了一口,杯子挡住嘴时嘴角边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意来,放下杯子时,聂秋染又拿了粒奶糖吃了,忍不住就眯了眯眼睛,看崔薇有些好奇的样子,突然间开口笑道:“崔妹妹,你二哥最近跟我一块赶考,不知哪一日起身?” 听到这话,崔薇顿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了,崔敬忠几时上路跟聂秋染有什么关系,值得他专门过来跑这样的一趟。崔薇眉头微微就动了动,默不作声的垂了下眼皮,接着才抬起头来看着聂秋染道:“聂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二哥要不要去赶考,何时去,又与我没有关系,聂大哥怎么会专门这事儿跑过来问我?难道是我娘去找过你们了?”崔薇说到这儿时,语气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心里也跟着涌出一团火来,杨氏若当真打了自己的名义去聂家让聂夫子帮忙带一下自已的儿子,那可真是有些好笑了,崔薇脸色虽然强忍着没变,不过手掌却是握了起来,眼中神色也微冷。 聂秋染没料到她竟然像是不知道这事儿的样子,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说时,外头却突然间又有人拼命的捶起门来,孙氏的大嗓门儿在外头响了起来:“崔薇你这个死丫头,不过我家儿子在你那儿吃了些饭,你就要威胁着让我们家夫君带你那二哥去赶考,家里既然穷就不要学人家读什么书,连赶考的路钱都出不起,光想着打人家的秋风,我呸,你这死丫头出来,你这有娘生没娘教的小东西,不干不净的货色……” 孙氏声音大得四面八方都能听得见,从她说这话崔薇就猜了出来杨氏恐怕是打着自己的名义去过聂家一趟了,应该说话语气还算不得好,因此孙氏这泼妇才闯上了门儿来,她心里腾的一下子涌出一股火气来,顿时四处找了找,欲将孙氏赶出去。虽然聂秋染还在身边,当着人家面打人家老娘有些不太好意思,不过孙氏嘴里说话不干不净的,实在骂得她火大,自然顾不得其他。 聂秋染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看崔薇镇定的睁着眼睛四处望,顿时便拉了拉她的胳膊,冲她摇了摇头,自己则是拉了崔薇去开门,孙氏站在外头还叉着腰骂着,冷不妨的门一开便看到自已儿子似笑非笑的站在屋里头看她,孙氏嗓音一顿,刹时声音就停了下来。 与杨氏对崔敬忠略带讨好又略有些害怕与喜欢的情况相比起来,孙氏对这个大儿子其实心里还要犯怵一些,也不知道为何,这小子从小就不让大人操心,更是自小就被她家男人带在身边,轻易不肯让孙氏插手这儿子的事儿,长大了这个儿子跟她也并不像是聂秋文一般的亲近,孙氏心里其实是喜欢这个大儿子的,也很以聂秋染骄傲,可不知为何,她就是怕他,看到聂秋染就跟看到了聂夫子一般,甚至比看到聂夫子还要怵一些,孙氏这会儿一见到儿子,顿时便住了嘴,讪笑了两声,这才道: “大郎,你怎么来这儿了?”孙氏话音一落,又看到一旁的崔薇,以及儿子拉着这姑娘的手,顿时脸色就变了变,忍不住眉头一挑,顿时就骂道:“小东西,年纪不大,倒也挺会勾搭的,咱们家秋文这两天没出来,你便耐不住了想来勾搭我们家大郎?这才几天哪,你当真这样不甘寂寞的吗!”rs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把柄 “娘!”聂秋染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虽然脸上还带着笑意,但孙氏却是觉得浑身发冷,打了哆嗦,连忙住了嘴,聂秋染看着她斯条慢理道:“是我来崔妹妹家里的,娘这样说,是不是认为爹枉教了我一场圣贤书,我这个儿子也只会干些这样下三滥的事情了?”他说话时声音有些缓慢,听得孙氏脸色都变了,要是聂夫子知道她这样故意坏了儿子名声,恐怕回头饶不了她,平日聂夫子虽然对孙氏并不打骂,但光是一个眼神就够令她害怕的了,这会儿听儿子如此一说,孙氏顿时就慌忙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死丫头……” “娘过来是要说崔妹妹的二哥要搭咱们车去县里的事吧?”聂秋文没待孙氏说完,便温和着打断了她的话,孙氏正害怕说起这事儿,见儿子换了话题,心不迭的就跟着点了点头,连忙应道:“是的是的,这死丫头……”这次没待她说完,聂秋文温和的又打断了孙氏的话,一面就侧开半面身子,一面道:“娘先进来再说,崔妹妹有纸笔没有,可否麻烦给我取一份过来。” 虽然不知道聂秋文问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崔薇如今搬出来住了一段时间,家里倒是真断断续续买了不少的东西,这纸笔等等旁人写不来,不代表她就用不来的,虽然平日崔向不大会用毛笔,可是买纸墨时总归是一套买了,因此这会儿家里倒还有,听聂秋文这样说,本能的就觉得他不会害了自己,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一边要进屋里去,谁料她刚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被聂秋染拉在了手里头,顿时便用力挣扎着,从他掌心将手扯了回来,一边进屋里去了。 “娘进来。”虽然是在别人家里头,但邀请人进屋时聂秋染丝毫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没有,孙氏被他说得晕晕忽忽的,这会儿在儿子面前彪悍与泼辣完全派不上用场,有些发蒙的便踏进了崔薇院子中。这院子孙氏还是头一回进来,以往唤儿子回家时虽然站在门口瞧过无数次,但真正进来瞧倒是头一回,孙氏看着院子,以及地上糊得干净整齐的坝子,不知比自己家里强了多少,顿时就有些羡艳,连忙踩了踩坝子,一边就道:“多好的坝子,若是用来晒些谷子,那该是多好,也不用去和人家抢地方了。” 聂家里虽然聂夫子在县里替有钱人家的少爷教书是有束修拿的,不过孙氏在家里也多少种了些地,家里还有两个女儿,孙氏哪里舍得让她们闲着吃饭的,自然要让女儿帮忙做事,平日收割稻谷时,便也让女儿帮忙,她家种的地不多,也没怎么请人,孙氏又舍不得钱,自然就是自已和两个女儿一起做,晒谷子时她自个儿家里没地方,便挑到小湾村一处平日大家共同修建的坝子去晒谷子,平日为了争点地方吵得不可开交的,这会儿孙氏瞧见这样大个坝子,若全是自己的,不知该有多舒服,忍不住一时间就感叹了起来,连刚刚与崔薇的龌龊都忘了,一心想着若是这崔薇嫁给自己小儿子,往后光是这套房子便已经赚回来了。 听到孙氏这话,聂秋染将眼皮垂了下来,也没有搭理她,进屋时崔薇已经将笔墨纸砚都摆了出来,一边还倒了凉开水在砚台里磨了好一会儿了。聂秋染开始时问她有没有这些东西见她点头时心里还有些讶异,此时见她真的将这些东西拿了出来,而且瞧样子并不像是捡的人家扔的东西,反倒样样都崭新,不由就又抬头看了崔薇一眼,自个儿拿了笔,一边摊开一张纸,冲一旁有些发蒙的孙氏道:“我跟娘算一笔帐。” 孙氏听他这样说,顿时就傻愣愣的点了点头。 “平日秋文调皮,总跑崔妹妹这边,给她添了麻烦,娘每日不用再盯着二弟,让他跑山里去或是到人家屋里惹祸,这也算是崔妹妹帮着照顾了二弟一回,若是按照县里一般人家的规矩,要帮着人家照看孩子,尤其是像秋文那般调皮的,一天总要给八文钱。”聂秋染说着,就要拿笔沾了墨往纸上记,一边道:“秋文在崔妹妹这边按照一个月十日记算,我是娘的儿子,自然站在娘的这边,就按五个月算吧,多的我也不说了,总共五十天,一共是四百文钱。” 被他说得昏头昏脑的,但是那崔薇给自己照看孩子,自己要给钱孙氏却是听明白了,顿时有些发蒙,虽然她不懂什么算数之类的,不过一听说四百文,刹时就险些跳了起来,连忙道:“怎么这样多,一天谁帮着瞧孩子八文的,若是换了我,给我五文也干了。”她说完这话,顿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可究竟是哪儿说得不对,孙氏一时间又说不上来,聂秋染以有些无奈的表情看了孙氏一眼,顿时改口道:“也好,我是娘的儿子,娘说五文便五文吧,那总共也是二百五十文钱。” 他这样一说了,孙氏才明白过来究竟是哪儿不对劲儿,顿时就跳了起来,连忙要摆手,这村子里乡里乡亲的,一般人家帮着看下孩子谁要收钱的,若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就让她说自己欠了崔薇二百五十文钱,她倒不如成天让聂秋文出去追人家狗打人家鸡,祸害人家就是了,何必要白给这样多钱。孙氏一面摇头,一边就不肯承认,聂秋染一见她这样子,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拿笔在墨砚里轻轻点了点,一边眼神温和的看着孙氏:“娘是想要反悔?” 不知为何,被儿子这样一瞧,孙氏只觉得自己浑身汗毛都要立了起来,她是真的想反悔,不过在此时的聂秋染眼神下,她哪里敢说这样的话,顿时便闭了嘴不应了。聂秋染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一面就在纸上记了崔薇替孙氏照看儿子五十天,孙氏付二百五十文的字样。幸亏孙氏不识字,这会儿才没有立即闹起来,聂秋染写好了这几句,又回头看了孙氏一眼,接着道:“崔妹妹虽然帮着照看了秋文,不过每日还提供饭食等物,一日按两餐饭算,一餐饭五文钱罢,一天十文,五十天娘就给五百文好了。”说完,聂秋染还以一副崔薇吃了亏的模样看了孙氏一眼,一面又记上了五百文的字样,写完这个东西,聂秋染又照着给孙氏念了一遍,孙氏顿时呆滞了,聂秋染这才好心的让崔薇找了块朱砂出来,倒了些水浸湿了,又温和的捉过孙氏的手,将手指头染红了,一面便在那张刚刚写好的纸上印了一下。 刚印完这东西,孙氏顿时忍不住就跳了起来,像是才回过神一般,有些惊恐:“大郎,你让我印啥了?” “别担心,娘,只是一张借据而已,八百多文钱,您让崔妹妹宽限一些时日,你慢慢存着还就好了,我不会将这事儿告诉爹的。”聂秋染温和的安慰了孙氏一句,直吓得孙氏浑身一哆嗦,她是有些不满意崔家人搭自家的顺风车,这才气不过跑来与崔薇骂了一遍,不知为何,便被儿子哄着签了一张卖身契,孙氏顿时有些惊恐了起来,没想到不知不觉间自己就背上了一笔巨债,八百五十文,卖了聂秋文恐怕都不一定有人愿意出这个数买!孙氏顿时额头大汗淋漓,刚想反悔,却见聂秋染拿了这张纸细心的吹干了,交给崔薇叠了起来,孙氏眼看着崔薇不怀好意的笑着将纸叠了放进怀里,顿时眼前一黑,后背刷的一下就吓出一身白毛冷汗。 “我没有欠钱,那手印,不是我印的。”孙氏这会儿哪里还看得出之前凶神恶煞的模样,说话时声音都有些结结巴巴了起来,险些一下子哭出声来,那头聂秋染极好心的安慰她道:“娘,不怕,不过就是八百多文,若是您还不上,给爹说一声也成的。” “不能告诉你爹!”孙氏下意识的就摇了摇头,话一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连忙苦了脸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没有欠这钱。” “那纸条上可是娘您自已的手印,若是崔妹妹告上官府,恐怕您欠钱不还,要被以卖身抵债的。”聂秋染温和的冲孙氏笑了笑,笑容俊美可爱,但是这会儿却吓得孙氏一个劲儿摇头,连责问崔薇也不敢了,嘴里慌忙道:“我没有欠钱,我不跟你们两个说了,先回去了。”说完,孙氏脸色青白交错,身后像是有恶鬼在追一般,连忙就火烧屁股似的跑了,眨眼功夫而已,竟然就跑出了院子,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亲眼看了这样一场热闹,虽然早知道聂秋染是个腹黑的,可没料到他黑成这个地步,三言两语间就将孙氏给解决了,而且还温和有礼,便将孙氏吓得连找她麻烦都忘了,这家伙可真是一个有前途的,能不翻脸用这样的态度将自个儿老娘吃得死死的,往后不知哪个要嫁给他,恐怕婆媳关系不用愁了,一切交给他来应付,崔薇看着他倒也是对付起孙氏来得心应手,丝毫不感为难与紧张的。rs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人情 嘴角不住抽搐了几下,崔薇这才将刚刚收进怀里的孙氏怕得跟见鬼似的卖身契取了出来放到聂秋染面前的桌子上,这家伙面白心黑,果然是个标准的笑面虎,崔薇可不敢与他打交道,怕哪日自己被他卖了恐怕还要给他数钱,有些小心翼翼的离他远了些,拉了根椅子坐下了,一边细声道:“聂大哥,这也是与聂伯娘说着玩儿的,这东西你自个儿拿了去吧。” 谁料聂秋染摇了摇头,孙氏走了,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是又在之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悠闲之极的拿了块羊乳糖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一边说道:“崔妹妹拿着,以后我娘要是再找你麻烦,你拿这东西吓唬她,指定管用的。”这家伙估计平日没少吓孙氏,这话说得那叫一个熟练,崔薇眼皮不住跳了跳,看到聂秋染这正大光明坑娘的做法,连丝毫心虚内疚也没有的,她犹豫了一下,孙氏实在是有些讨厌,平日只当她吃定自己了,每回见着都要说几句话来恶心人,平日崔薇懒得与她计较,就算最后能说得她哑口无言,可总自己心里听了不舒坦,若是能有个这东西吓唬孙氏让她从此见着自己就要绕边儿走,那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一想到这儿,崔薇也顾不得再跟聂秋染客气,果然又起身将那张纸叠了收进胸口里。反正她又不是真想用这张纸在孙氏处讹一笔钱财的,因此也不坦然心虚,聂秋染自己也知道他老娘的德性,今儿还多亏了他将孙氏给弄走,又让她留了这么一个罪证,崔薇倒也真感谢他,直接就说道:“那我也不跟聂大哥客气了,我正好需要这个。” “不要客气,舍弟麻烦你之前照顾着,这也是我就应该做的,若是我娘再来,你往后只管告诉我就是,我来与她说。”聂秋染点了点头,含着笑意看她将纸收下了,也没真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他有办法能叫孙氏签了这东西吓唬她,自然也能叫这张纸其实是丝毫用处也没有的,若崔薇只是用来吓唬一下孙氏不要再让她来找麻烦那便没什么,自已老娘的德性他自己清楚,有时候实在离谱,吓吓她收敛一些也好,可若是崔薇起了别的贪财念头,他自然也有方法让崔薇偷鸡不成蚀把米,虽然在聂秋染心里并不以为崔家这小丫头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崔妹妹,不管你二哥那边是因为什么要想随着咱们一起走的,我们是准备三日后起程,若你二哥到时要一块儿,便让他那时早些过来吧。”聂秋染这会儿哪里看不出来崔薇恐怕并没有要让自己父子捎带崔敬忠一程的意思,不过不知为何,他本能的就是不想将这事儿给挑明了,让这丫头有话说不出便成了,不管她往后承不承认,她也是欠了自己一个人情,虽然如今崔薇只是一个小丫头而已,但聂秋染就是觉得自己恐怕会有用得上这个人情的一天,因此说完这事儿,没给崔薇再讲话的机会,便站起了身来。 好几次崔薇都想说自己并没有让杨氏上聂家门儿以自己名义让聂家父子带崔敬忠进城,可偏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几次三番想说话都没能说得出口,被聂秋染三言两语的就堵了回来,只能气闷不已的将人送出门口,末了自己明明一点儿没拜托他的意思,反倒被他说得像是欠了他一个人情,偏偏他这会儿不计较一般,还让他打劫了一小蓝子奶糖过去,崔薇顿时郁闷得说不出话来,连刚刚聂秋染替自己弄了一个克制孙氏法宝的喜悦也顿时去了大半。 崔敬平背了一大筐草过来时就看到崔薇闷闷不乐的样子,刚刚孙氏跑到门口来骂了一通,小湾村本来就不大,这会儿都传遍了,他在外头也听说了,现在看崔薇不快,顿时便将这事儿记在了心头,连忙气呼呼的放了背篼要出去。崔薇一见他这架势,连忙将他唤住:“三哥,你去哪儿!”崔敬平头也没抬就往院子边跑,一边气愤道:“聂二他娘敢欺负你,我就欺负她儿子,今儿心情不爽,将聂二唤出来打一顿,聂夫子一定会以为他在外面打架,回头有得他瞧的了!”说到后来时,崔敬平忍不住就阴阴的笑了起来。 这家伙也是个心底腹黑的!为无辜躺着也中枪的聂秋文同情了片刻,崔薇又想着今日孙氏过来的情景,若不是后来聂秋染出乎意料之外的给她弄了那样一个东西,说不得她哪日被孙氏给逼得受不了了,也要学着崔敬平的模样将聂二唤出来打一顿的。 一想到这儿,崔薇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连刚刚被聂秋染话里占了个便宜的郁闷都散了大半,反正聂秋染是在县里读书的,恐怕在小湾村人眼中,自己跟他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距离,往后他是要赶考的,两人交集也并不多,他回家的时候少,就算真将这一次崔敬忠要进城的人情算在自己头上,最多不过自己再请聂秋文吃些零嘴儿就是了,他也不可能真让自己给他做什么,自己只是个小孩子,想来也不会真让他图什么,这样一想,崔薇心底倒是松快了些。 晚饭兄妹俩吃了过来便去了崔家一趟,崔薇是顺便拿竹蓝的,而崔敬平则是回去晃晃,免得杨氏一天到晚的总想往崔薇那边钻,惦记着儿子。 这会儿崔家人正生着火,看样子是还在做饭的,屋里有些冷冷清清的,也没见着王氏等人的身影,院子里乱糟糟的,四处堆了刚打下来的谷粒堆,几只鸡悠闲的站在旁边捡着地上没有扫得干净的谷粒,嘴里发出‘咯咯’的悠闲叫声,崔世福在昏暗的月色下还拿了竹蓝在编着,手里动作翻飞,那被切昨指头宽,又如柳叶薄的竹叶丝儿便像是在他手里活了过来一般,旁边放了七八个竹蓝子了,崔世福听到外头响动声时,连忙就抬头看了过来,一边拍了拍身上的竹叶渣,有些惊喜:“薇儿过来了,吃饭了没有?你母亲现在正做着,让她多加半筒米,要是没吃,就留下来吃了再回去。” 杨氏在厨房里听着就有些不大痛快,一下子站了出来,靠着厨房便骂:“吃什么,她自个儿都承认了她不是崔家的,连帮个忙都不肯,要吃什么她这样硬气,不会自己弄了?”说话时语气还有些冲,显然是为着下午时崔薇得罪了崔敬忠而不大痛快! 若她不说话便罢,崔薇心里一口气还忍着,如今听到杨氏这样一提,顿时就冷笑道:“娘说的话我倒是不明白了,二哥每回要我帮的都是些我做不到的,而我有句话倒是想问訅了,你既然都说了我不帮,那跑到聂家拿我名字来说什么。若不是下午时聂伯娘跑到我屋门口骂了一遍,我倒还不知道了!” 以往崔薇是个内向胆小的性子,平日杨氏就是骂了她什么,她也不会还嘴的,不知道为何,现在嘴巴越来越利,如今杨氏说一句,她便也能回上一句,而且还堵得杨氏说不出话来,去聂家的事儿她现在还心虚着,听到崔薇现在提起,尤其是在崔世福面前提起,她顿时就有些心虚,也顾不得再想骂崔薇几句,深怕崔世福等下问起来要发火,若是当着女儿的面被崔世福吧,那面子可真是丢到家了,两夫妻就算吵架,等下自个儿回了房吵,也比现在闹起来的要好。 看她还知道要脸面,崔薇就冷笑了一声。那头崔世福却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连忙道:“怎么了?可是你母亲又找你麻烦了?”崔薇也不替杨氏兜着,将晌午后的事情源源本本与崔世福说了一遍,说到孙氏跑崔薇屋门口骂时,他顿时脸色便阴沉了下来,虽然忍着怒气,但捏着蓝子的手却在发抖,强忍着让崔薇屋里坐阵,自个儿不声不响的在院子里将剩余的竹蓝编满了,也没进屋唤崔薇一声,顿时便取了身上的围腰扔在院子的石凳上,一面出了大门。 屋里崔薇也有些坐不住,刚想出去走一圈儿,等下回头再来拿竹蓝子的,谁料刚起身,这会儿崔敬忠便从他屋里走了出来,看到兄妹二人时,他愣了一下,接着才冷冷看也没看崔薇一眼,转身就要走,显然是还在为下午的事儿记恨着,崔薇见他这模样,也懒得与他说聂秋染跟自己讲的事,自个儿拉了崔敬平便出了屋子。 出去走了一圈,崔世福也没回来,反正离赶集还有两天,她屋里的竹蓝子也还有些,明儿再拿也是一样的,崔薇干脆拉了崔敬平回家,村里外面四处蚊子多得很,崔家里头她也不愿意呆,索性回自己家里来得好些。刚给羊挤了奶,烧了洗澡水,那头崔世福就过来了,是给她送蓝子过来的,崔世福脸色有些不好看,勉强叮嘱女儿崔敬忠的事不要管了,这才回了自个儿的家里,没过多久,隔壁便响起了杨氏尖叫的声音与怒骂声,第二日时崔敬平回去打听了才知道崔世福昨儿晚上去了聂家一趟,只说崔敬忠不与他们一块儿了,回来后两夫妻便掐了一架。rs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没中 这下子杨氏心里有怨气,为了儿子,她算是拼了,在杨氏看来崔薇不肯帮忙跑一趟,自个儿去又没劳烦她,不过是用下她的名字而已,又不破皮且不少肉的,也就只有崔世福这样的木头疙瘩脑袋才觉得不好。杨氏心里气得要死,跟崔世福两人吵架了一架,可是到底崔敬忠最后仍是跟着聂家的人一块儿上了路。 一旦崔敬忠出门赶考去了,村里得知消息的,便都说村里出了两个状元郎。杨氏心里其实是觉得自己儿子最厉害的,聂家那小子虽然名声厉害,不过到底年纪小些,这趟出去能不能真中那劳什子的童生还不知道呢,自己儿子有多努力她也知道,崔敬忠自小就有志气,若是这一趟真中了秀才,自己往后才真是能享福的老太太了!如此一来,那头崔敬忠刚走不久,杨氏便被人一口一个状元老夫人的给捧得有些飘飘然了起来,原本还有些不大快活的心情,因为这事儿倒是多少欢喜了一些。 崔敬忠一旦赶考,不少人知道他情况的,便都想凑着这段时间来与他说亲,崔敬忠如今年纪不小了,前几年读书耽搁了,不过他现在去考取功名,若是成了,便是个秀才老爷,现在还不赶紧与他结亲,恐怕等他中了,到时他就要瞧不上了,因此这段时间崔家可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杨氏对这些人一概是好好与人家说着,将人打发走,也不给个准信儿,崔敬忠的婚事她自个儿心里有数,不可能现在就给他将亲事订下的,若是他中了秀才,现在订下婚事,便是亏了他,村里许多想介绍自己亲戚侄女儿过来的人精明着,可杨氏也不傻,虽然不得罪人,但对于儿子的婚事却死活不松口。 她捉摸着希望崔敬忠争气一些,中个秀才,往后能光宗耀祖不说,也能给崔世福瞧瞧,免得他总护着那个没用的女儿!若到时崔敬忠是秀才了,也给杨氏娶个出身好些的媳妇儿回来,至少不要像王氏一般,人长得丑便罢了,还好吃懒做的,光是个能吃能拉却半点儿不肯做事又讨人厌的东西! 崔薇对崔家的事情并不如何搭理,有时听也懒得听,她现在除了赶集的时候,连门都少出,又幸运的在镇上又买了一头刚产过小羊的母羊,还让人帮着从隔壁镇子里也帮着带了两头这样的羊过来,母羊刚生产完许多人都不肯再养,嫌浪费功夫照顾不说,而且也没什么用,羊肉又不大值钱,能养上一回生一窝崽子了许多母羊便没了用处,她如今愿意花钱去收,倒也真收了三头,屋里那头奶已经快完了,要等到生产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幸亏现在又买了几只,如今每天光是挤羊奶,几只羊便能挤上满满的一大桶,奶粉熬得有多的了,便混匀蜂蜜调了再去水份,如此一来弄出来的奶粉味道更好了一些,连平日不太爱喝羊奶的崔敬平如今见着奶粉也肯喝上一大碗。 羊奶多了,崔薇干脆专门去镇上卖零嘴儿点心的地方买了一些干杏仁,专门用来除羊奶膻腥气,她如今有了银子,赚大钱的机会在后头,对于买材料的这些小钱,也懒得进山里去寻,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钱,直接买了还省事一些。 每日羊奶尽够了,又有多的能再试着做些奶油与带了乳香的蛋糕出来,虽然外表并不像前世时点心店里面卖的东西那样精致,但光从味道上来说,已经不比前世时崔薇曾吃过的蛋糕差到哪儿去了,这还是她厨房里工具不够多的原因,若是将厨房再弄大一些,工具齐全一点,她也不是不能试着做出前世时的一些小点心来。 而那种混合了鸡蛋与面粉等物再加羊乳调出来蒸了的蛋糕最得林家人的喜欢,崔薇将边角处不整齐的切下给崔敬平当零嘴儿,剩下整整齐齐的放在蓝子里送到林家去,半个月时间,这蛋糕竟然就得了林夫人十两银子的赏赐!如今崔薇靠着做这些东西倒是渐渐发了些财,对于生活也跟着有了盼头,若是照这样的情况下去,她往后就算不是日子过得有多奢华,但也足够她自个儿挥霍一生了。 她这段时间闷声发着财,外表悄无声息的,可是实际上却存了约有五十多两银子了,崔敬忠等人也走了大概一个多月,如今还没有消息传回来,现在孙氏可是正式将崔家给怨上了,她不敢过来找崔薇麻烦,自从上回被儿子软绵绵的逼着签了一纸卖身契之后,孙氏做梦都常梦到崔薇拿了纸张过来让她还钱,不然就要告到罗里正那儿去,每做一回这样的梦便吓醒一回,孙氏躲崔薇还来不及了,又哪里敢主动凑上前去,心里就算恨得牙痒痒,不知暗骂了多少回,但明面上看到崔薇时还得硬挤出一个笑脸来,做出慈爱无比的样子,跟以前横挑鼻子竖挑眉的举动完全不同,倒令得许多村里的人都跟着有些好奇了起来。 但与之相反的,孙氏跟杨氏之间关系则是紧张了起来,两个婆娘时常为了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便要骂上一回,甚至有好几回打架都滚到菜地里去了。两个妇人打架这并不稀奇,可稀奇的却是这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是一个村的,竟然还天天都吵,丁点儿小事便能闹上一回,杨氏虽然凶悍一些,不过孙氏也不遑多让,她丈夫是秀才,杨氏就算是瞧不起孙氏,可对于聂夫子心里却是有些惧怕,因此与她打架还是要收敛一些,也怕闹得僵了,若是往后自己儿子有依靠聂夫子之时,人家不肯帮忙。 这样你来我往的,如今村里最热闹的话题便是崔聂两家的,为了这个事儿,崔世福不知愁白了多少头发,但他连杨氏都管不好,更别提要去管人家屋里的婆娘,再加上两个娘们儿一动手,他拉哪个都不好,头一回这两人打架时既撕头发又扯衣裳,吓了崔世福一跳,过去劝架时挨了几下不说,最后那孙氏竟然逮着他便喊捉采花贼,臊得崔世福好几天没敢出门见人,又羞又气,从此看到这两人打架,他是再也不去管了。 孙氏跟杨氏打架那狠劲儿完全不输男人,一般男人间有龌龊,打架那伤口都在脸上,可这两妇道人家一动起手来,那叫一个彪悍,崔世福曾亲身尝过那样的滋味儿,被孙氏挠了一下火辣辣的,好几天才结疤,这会儿一听到女人打架,崔世福神色就变了。这样村里热热闹闹的,崔薇自个儿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一边将崔敬平身体养得好了一些,一边也将自个儿给养得粉白水灵。每隔几日她便会去买些猪蹄回来炖汤吃,猪蹄吃多了原本就是补肤色的,再加上她每天又喝羊奶,这几头羊多了,奶水也充足,不像以前要省着些用,每日余下的羊奶这会儿又不能多放的,崔薇便干脆调些来用来洗头或是洗澡洗脸的,这样吃着好东西调理着身体,外头又用羊奶保养着,她原本也是个小孩子,本来就是变化快的时候,这样坚持了一个月下来,不止是崔薇自个儿感觉到身体好了些,而且那些变化她自个儿也能瞧得出来。 肌肤白得像是能掐出水来,羊奶不是白用的,那原本还些枯黄的头发在被她将发梢的发岔部份剪了过后,这会儿每回洗头时拿羊奶洗,食疗再美容的,那头长发很快便变得乌黑柔亮了不少,崔薇这段时间倒是少有出门,否则恐怕村里许多人都要吓上一跳。 到了七月底时,崔敬忠与聂家父子一并回来了,只是这一回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却是令整个小湾村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几人在县里是等着放了榜之后才回来的,一直被杨氏寄予了厚望的崔敬忠这一次倒是拿到了一个童生的资格,可是如他自己预料的一般,最后崔敬忠并没有中到秀才,反倒是十三岁的聂秋染,比他年纪小了好几岁的聂家大郎倒是考上了秀才。杨氏一听到这个消息时顿时蒙住了,崔家顿时陷入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而与之相反的,则是聂家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每日上门贺喜与打量的,还有上前来想看聂秋染模样,打着想早些说亲主意的人,简直都快将聂家大门给踏破了。 这样的情况自然是更让孙氏心中得意,之前她与杨氏打了好多回架,这个梁子算是结了下来,如今看到杨氏倒霉,而自己的儿子有了出息,孙氏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简直都快要发了疯,逢人便逮着提几句杨氏,故意寒渗她,羞得杨氏连门儿也不敢出,心里不知有多恨了,幸亏最近家里稻谷收割完了,崔家人也不用再出门去,只消留在家里剥几天玉米,等到事情消停一些,应该就好了。rs 第一百一十九章 难受 杨氏成天呆坐在屋里头,平日洗衣裳自个儿都不敢出门,就怕遇着人家来打探崔敬忠事情的,连洗衣裳的事儿她都交给了王氏去,虽说王氏也不肯做事情,不过若是到了溪边遇着一些妇人,能与她们说几句闲话,也比呆在家里头成天与杨氏面对面的强,因此王氏对于洗衣裳这事儿倒并没有抗拒。崔家里杨氏成天呆在家中剥着玉米,如今拜这股流言所赐,家里人天天呆屋里,连崔敬怀都没脸出去见人,一家人的玉米倒是剥了大半。几人都坐在堂屋里头,这儿除了留个吃饭的地方,其余地点都被收拾出来装了谷子和玉米粒,杨氏坐在玉米上头,一边就恶狠狠的咒骂了起来: “不就是中个秀才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天在外头招摇,深怕哪个人不知道一般,现在时间还早呢,往后怎么样谁看得出来?” 一边说着,一边杨氏就用力倒了一只洗得干净的布鞋倒挂在横着摆放的凳子腿上,拿了玉米往上头搓,不多时一粒粒橙黄的玉米粒便滚落下来,显然她心里气愤,是拿这个东西来泄愤了。 看了她一眼,崔敬忠倒是还极为平静:“聂家那大郎确实是个好孩子,也是个有出息的,你就见不得人家好。”杨氏心里原本就有火气,听了崔世福这话,‘腾’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大声道:“我怎么瞧不得他好了?不过是个秀才,有什么了不得的,孙氏那贱人能生得出什么好儿子,现在全赖了他那个秀才的爹,若非不然,他连个屁都不是,你就胳膊肘往外拐,二郎才是你亲儿子,难不成你将那聂大郎赞出一朵花来,他还能管你叫一声爹!” 她这完全是无理取闹!崔世福脸色气得通红,指着她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才看了崔敬忠房屋方向一眼,忍了气道:“你别说了,二郎如今心里不痛快,这回中不了秀才,下回再考就是,反正孩子现在年纪还小,你说这些若是让他给听见了,不是使他心里不痛快么?” 杨氏见他服了软,心里也没欢喜到哪儿去,一想到崔敬忠这回没中秀才那些前来说亲的人都跑了个干净,反倒都往聂秋染家里跑,杨氏便是气不打一处来,恨恨的重新坐下,拿了玉米重新剥着,一边就开始咒骂起那些见风使舵的妇人来,王氏间或在一旁附和她几句,她正骂得来劲儿,屋里崔世福与崔敬怀都没有理睬她时,崔敬忠反倒是从屋里走了出来,脸色阴沉,自打回来之后他便一直都是这个模样,看得杨氏心里既是心疼又是可惜,看他出了房门连忙放了玉米,拍了拍身上的玉米碎屑一边就道:“二郎,你可出来了,肚子饿了没?娘去给你煮几个蛋,吃了你再休息一会儿。” 在这个崔家里头,唯有一个崔二郎是从来不会干活儿的,王氏一听到杨氏要给他煮蛋,心里就不大痛快,可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哪里敢开口,心里也就腹议几番而已,那头崔敬忠对杨氏讨好的神情却是根本没有理睬,只是皱了眉头不满道:“娘,你们能不能小声一些,吵得我头疼!”说完,自个儿转身进了屋里。杨氏唯唯诺诺的跟在后头又问了他一句要不要吃些蛋,崔世福看到这情景,忍不住摇着头就叹了口气,崔敬忠开完口,堂屋之中倒是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听到杨氏吵闹不停的声音了。 而与此同时聂家里却是一片喜庆,人来人往的络绎不绝,不少人都是前来恭贺聂家的,而也有人想要找聂夫子指点一番的,毕竟聂夫子自个儿是个秀才,却又教出了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秀才,一时间名声大震,聂家里人来人往的,聂秋文被困在家里好几天了,孙氏自从上回落了个把柄在崔薇手上,就不准他去崔薇家,深怕他再去吃几回饭那铜钱还要再加上一些,也怕崔薇来找她要钱,因此也顾不得儿子心中不痛快,硬是将他拘在家里好几天,聂秋文早就忍不住了,这会儿听着外头的响动声,忍不住跑出屋里,就看到外头热闹的情景。 这几日为了贺聂秋染中秀才,聂家里是要摆几天流水席的,村里许多妇人都过来帮忙了,聂夫子出钱,买了不少鸡鸭鱼肉等,摆了好几桌,不少人都过来蹭上一顿饭,孙氏虽然心疼,不过这是好事儿,反正那钱就是不花,也落不到她自个儿荷包里的,聂夫子平日除了给她一些家用外,几乎不肯把钱给她,孙氏为人虽然泼辣,但却有些糊涂,说不得手里有钱便要惹出什么祸来,因此她钱平日也是刚好够用些,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除了聂夫子父子回来时能吃得一些好的,平日也跟村里人差不多,但就是这样,相比起许多过年过节才能吃上一块肉的乡下人来说,孙氏已经过得极好了。 只是她手里没钱,也是知道欠了崔薇八百钱时有些心虚的原因了,因为她根本拿不出这样多钱来。 聂秋文出来时正好就看到孙氏坐在院子里头,一副老夫人的做派,一群妇人围着她打扇讨好的,正说着杨氏坏话,拿她来作践着呢,两个姐姐正在做着事情,聂秋文看得有些烦燥,干脆别过头去一下子钻聂秋染的房间里头,就看到自个儿的这个兄长正拿了书本坐在窗边看着,像是根本不受外头的热闹情景yin*一般,聂秋文虽然怕父兄,不过这会儿实在无聊了,关在家里跟坐牢似的,现在也顾不得这个大哥恐怖,连忙凑了过去:“大哥,这书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出去玩一下吧。”成天呆在家里头,对于聂秋文这个野猴儿似的人来说,简直是要闷坏了。 他现在不敢自己出门,孙氏不许他出去倒也罢了,可如今聂夫子还在家里头,若是自个儿不听话跑出去了,他爹打他可不会留手的,反正如今他又有了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说不得打死自己他也不心疼。一想到这儿,聂秋文心里不由有些埋怨了起来,连忙就壮着胆子扯了扯聂秋染的衣裳晃了晃:“大哥。” 看来自己今日是不能再继续看书了,聂秋文一旦下了决心,还敢来缠着自己,估计就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了。聂秋染也不跟他多磨,一下子就将自己的书放了下来,一边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边道上:“那你想去哪儿玩耍?”一般小孩子的弱智游戏他是不会陪着聂秋文一块儿玩的,聂秋文自己也知道,但他现在一天到晚也没事干,村里他只跟崔敬平与王宝学要好,崔敬平一旦改邪归正,连带着他也跟着收敛了几分,平日除了去崔薇那边,竟然好像是无处可去,这会儿知道能回去了,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在崔薇那边,犹豫了一下,又凑近聂秋染道:“大哥,咱们去崔妹妹那边吧,我听说她养了好几只,可想去看看了。但不知为何,娘就是不让我去,之明明还好好的。” 听他不住抱怨的聂秋染神态极其镇定的端了桌上的水抿了一口,聂秋文不知道他娘为什么会反常,但一切事情聂秋染却是心中跟明镜儿似的,估计是孙氏自个儿心虚了,或是怕聂秋文再过去吃几顿崔薇要加钱罢了,上次的事情果然是将孙氏吓着了。一想到这儿,聂秋染忍不住嘴角勾了勾,轻咳了一声,将涌到唇角的笑意又咽了回去,想了想果断放了杯子,一边站起身来,动了动手脚:“走吧,去瞧瞧!” 聂秋文一听他答应了,顿时高兴得险些跳了起来,连忙拉了聂秋染就往外头跑,孙氏见到这两人出去,连忙出声唤人道:“二郎,你这是要去哪儿?”她心里有些害怕大儿子,自然不敢问他的去向,旁边的妇人们一看到聂秋染,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口一个状元郎的唤着,眼珠子里都充满了算计之色,简直是恨不能上前来与聂秋染攀谈一番,可是又不敢。聂秋文被孙氏唤住,也不敢说自己要去崔薇那边,见他娘有些害怕大哥的样子,顿时眼角一挑:“娘,大哥带我出去玩儿,我们先走了。”说完,拉了聂秋染就往外跑,后头孙氏还要再叮嘱几句,不过转头就看到儿子跑得影儿都没了,也就作罢了。 这会儿崔薇正刚在厨房里煮了羊奶正凉着呢,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郁之极的奶香味儿,听到敲门声时不消她去开门,崔敬平便已经先将门打开了,一看到聂秋文时,崔敬平顿时掀了掀眼皮,原是要骂他的,上回孙氏跑到崔薇这边来闹,最后聂秋文就少了跟他来往,他这会儿心里还有气,不过是看到一旁的聂秋染,他这才将气咽了下来,与聂秋染先恭敬的行了个礼,端正的打了声招呼,看到聂秋文时顿时态度就变得冷了些:“聂二郎也来了!”rs 第一百二十章 发狠 被这一句冷飕飕的话冻得打了个哆嗦,聂秋文也知道自己娘的德性,上回她跑到崔妹妹家门口骂得阵仗大,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现在她还在家里讲人家娘的坏话呢,聂秋文平日虽然胆大又皮厚,但这会儿难免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一边嘻皮笑脸的拉了自家大哥顶在前头,一面与崔敬平作揖打拱陪着不是:“三哥,你也消消气,我娘是我娘,我是我,都是弟弟的不是,三哥瞧在咱俩以前的情份上,原谅弟弟一回吧!” 情份二字一说出口,崔薇原是站在院子里听着的,顿时险些就喷了出来。聂秋文这家伙读书不成,可偏偏又被聂夫子逼着学了些东西,似懂非懂的,这会儿就拿出来乱用了,让她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那头崔敬平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聂秋文就看到了院子里站着的崔薇,连忙就眼睛一亮,冲她挥了挥手:“崔妹妹,我在这儿呢。” “谁管你在哪儿,聂大哥可以进来,你不行!”崔敬平心里虽然因为聂秋文这话舒坦了一些,但面上仍是冷哼了一声,聂秋文又陪着笑脸,好话说了一大堆,崔敬平这才看在聂秋染的面上,让他进来,只是又警告了他一番,说往后若孙氏再过来闹,便与他绝交,聂秋文赌咒发誓了一回,这才作罢。 厨房里凉了的羊奶散发出阵阵乳香味儿来,聂秋文不住抽动鼻子,一边道:“崔妹妹做什么,这样香?” 听他夸奖自己妹子,崔敬平得意的挑了挑眉头,一边与聂秋染道:“聂大哥,我妹妹最近做了些蛋糕,现在我还放了几块没舍得吃,正好用来请聂大哥尝尝。”聂秋文听到说有好吃的,口水都险些流了出来,聂秋染看他这样子,一边笑着看了他一眼,一边这才与崔薇打过招呼之后进了屋。崔敬平端了崔薇早晨时做好给他没舍得一次全部吃完的蛋糕用来招呼着客人,崔薇原本是想要倒两杯水出来的,不过想了想干脆倒了两杯羊奶出来,聂秋文看了一眼,想到崔敬平之前喝着险些吐了的样子,顿时皱了皱眉头,有些心虚的别开脸,装作没看到一般,反倒是聂秋染,道了一声谢,端起羊奶就抿了一口。 见他要吃,崔薇倒是有些好奇,其实这羊奶她现在越煮越有心得,煮出来的羊奶极其美味,崔敬平不爱喝不过是因为他自个儿心理原因而已,此时人长大了提到喝奶都有些不好意思,再加上羊与羊等在他们看来都是畜生,人哪里能喝畜生的奶,不是本末倒置,反倒将它们当娘了么,而且想想也是恶心,崔敬平虽然不肯喝羊奶,不过对于羊奶做出的零食倒是挺喜欢的,崔薇虽然不能说服他喜欢,不过每日总要给他倒上一杯,逼得他喝了听到羊奶便要反胃。 羊奶里调了些蜂蜜,带着杏仁特有的香味儿,又甜津津的,其实味道极好,喝到嘴中又极为醇厚,看到聂秋文不爱喝,索性端过来自个儿三两下喝进肚中,崔敬平看得大是佩服,这东西他想想都嫌恶心,没料到聂秋染竟然能面不改色的喝下,果然不愧是中了秀才的人,他这会儿没心没肺的,也不管聂崔两家的龌龊,反倒是笑嘻嘻的跟聂秋文说起话来,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聂秋染在一旁无事,便跟崔薇说几句话,崔薇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虽然对聂秋染抱着警惕心,不过到底还是能与他说上几句,聂秋染这货表面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崔薇看了出来,这家伙有些喜欢吃甜点,一会儿功夫,他手上便连吃了好几块糖,倒真像是个小孩子一般。 天色不晚了,家家户户都开始生起火来,崔薇也准备开始做饭,聂秋染唤了聂秋文要回家,可是他哪里肯回去,崔薇这边做的饭菜不知比家里做的好吃得有多少倍,再加上这边还有零嘴儿点心吃,就是家里天天大鱼大肉都比不上,他不肯走,哀求耍赖了一阵,不过不是聂秋染对手,依旧是被人拧着,哭丧着脸被拉回去了。 这两人刚刚离开,那头正巧就被出去赶鸭子回家的王氏看到,眼睛顿时亮了亮,一面拿着手中划破的细竹筒在地上敲了敲,被划碎成好几块的细竹筒便发出响亮的声音,几只鸭子受了惊连忙摆动着身体就往家中跑。一回了屋王氏连口水都顾不得喝上,连忙就放了竹筒往厨房里冲。崔世福看到这个儿媳匆匆忙忙的样子,顿时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一面自个儿捡了竹筒起来,赶着鸭子进了猪圈后头,一面将关鸭子的地方把门拉上了,这才出来。 王氏一进厨房,杨氏原本就要骂的,王氏却兴奋道:“娘,您瞧我看到什么了?” 看她一脸兴奋的样子,杨氏便忍不住想一耳光甩到她脸上去,这会儿听她兴致勃勃的模样,一点儿也不想听她说,连忙就耷拉着一张脸,没有理睬她。自从上回王氏在自己妹妹处惹了一头的虱子回来之后,杨氏费了好大劲儿才将虱子整干净,可是买油便花了不少钱,心里对她肯定是气愤无比的,王氏也受惯了杨氏的冷脸,并不以为意,连忙凑过去道:“娘,我看到聂家兄弟从四丫头那边出来了,你说他们是不是商议着什么事情!” 若是她说起旁的还好,可偏偏提起了聂秋染,最近杨氏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要发火的,现在一听王氏说聂秋染竟然去了崔薇那边,顿时心里一股火气就涌了出来,一下子站起身扔了火钳就道:“什么?那死丫头竟然还敢与聂家的人来往,她知不知道二郎就是被聂家那小子给害了,现在还与他来往,是嫌咱们家丢人不够吧!” 王氏看她发火,顿时幸灾乐祸,连忙凑过去道:“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四丫头那鬼东西心里可有着歪心思的,上回不就给您设了个套,让您钻么,不止是连累了您,连我都吃了她的亏,这死丫头精着呢,依我说,娘,您是上当了!”王氏话音一落,杨氏想到当时的情景,强压下的火气越发涌得高,脸色更加难看,王氏心里暗自痛快,偷偷的骂了崔薇几句,一边恨不能崔薇被杨氏打死才好消了她心里这口气呢,因此又故意火上添油:“要我说,娘您上次与她分了家,才让她给了三两银子,可真真是亏了。依我说,这死丫头倒有些鬼主意,上回找林老爷不是借了三两银子么,依我看,她能借到三两银子,说不得便能借到五两十两,娘要是有十两银子,不止是可以建个大些的房子,还能多存些给二郎讨媳妇儿,这样多钱,村里什么样的姑娘挑不到,娘,您亏了呀!”王氏说完这话,有些欢喜的看到杨氏气得身体不住颤抖的模样,恨不能她马上就气死才好,面上却是不敢露出分毫来。 杨氏本来找崔薇拿了三两银子已经跟崔世福闹得不可开交了,她自个儿开始时觉得有些不自在,不过后来崔薇不肯帮崔敬忠的忙,又不肯在当时抱了小郎在她那边去住,杨氏心里就算有些愧疚也早忘得个干净了,这会儿听到王氏的话,她顿时就愣了愣,有些呆住:“你说什么?” “娘,您听我说。”王氏一见杨氏现在还肯听她说话,顿时精神一振,连忙又凑近了杨氏面前一些:“四丫头现在能从林老爷那儿借来三两银子,那她肯定是有法子能还得上的,更何况她那房子我瞧着可不便宜,最少要三两多银子了,她哪儿来的钱?还不是从林老爷那儿挣的,如今她这样痛快又拿出三两来,林老爷那是什么人,又不是随便哪个都愿意借钱的,既然愿意借给四丫头,那四丫头便一定有办法能挣钱,娘,您亏了啊,若是过些日子,说不得让四丫头拿三十两银子她也拿得出来!” 王氏这话纯粹是为了糊弄杨氏而随口乱说的,三十两银子,她连想也不敢想,如今王氏手上连三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她也就是嘴巴上说说而已,不过就是这样胡说八道也让杨氏吓了一跳,吃惊到声音都变了:“什么,三十两银子?”杨氏这会儿被儿媳说得完全乱了分寸,只看王氏傻愣愣的点了点头,顿时跟着就拍了拍大腿,像是想到三十两银子也跟着飞了般,顿时懊悔不已,一边脸色惨白:“三十两银子,可如今她都已经让罗里正立了契据了。” 要是能有三十两银子,崔家马上便能买些地自个儿种,也能省下一笔不小的钱,就算家中还要交人头税,可至少不用再交土地税了,而且租给别人,三十两能买上五六亩上好的良田,光吃租都够了,一家人也能跟着像老爷一般成天种些菜吃就是,也不用累死累活的。若到了那个时候,谁还要去考劳什子的秀才啊,天天就在家里享福了。 “这事儿不能就这样算了!”杨氏脸色阴晴不定,眼神闪烁了半晌之后突然之间握了握拳头,狠狠的将火钳朝地上一扔,与王氏冷冷道:“你先生火,我过去瞧瞧。”没料到自己进来说了个消息还被人拉使着干活儿,王氏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不过一想到杨氏是去找崔薇麻烦的,又是要让她多挤些银子出来,顿时心里又高兴了起来。杨氏手中有三两银子只心疼二儿子,舍不得给老大花,可她若是有三十两银子,怎么也得从指缝间溜一些出来,到时就算再少一些,自己也能够用了!rs 第一百二十一章 恨意 王氏想着这些,也不管崔薇有没有三十两银子,只想着若是这些银子全是自己的,那不知该有多好了,顿时又傻笑起来,坐到了灶台前。 杨氏那头急匆匆的走出厨房,阴沉着一张脸,连崔世福问她去哪儿也没搭理,直接就朝崔薇那边过去了。崔世福瞧着有些不对劲儿,刚刚王氏一回来便满脸神秘的进了厨房,与杨氏二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如今杨氏急忙出去了,肯定这事儿是与王氏有关! 一想到这儿,崔世福不由又惊又怒,连忙也跟了出去,那头杨氏去了崔家,一边用力拍着门,一边唤着崔敬平的名字,崔世福过来时就看到杨氏凶神恶煞的模样,顿时眉头皱了皱,狠狠扯了扯她的胳膊,一边厉声道:“你干什么,才好两天,你又要闹了是不是?” “我闹什么?我接我儿子回家去!难不成一个女儿不要家了,现在我还得赔上一个儿子不成?”杨氏说到这话时,声音很大。她自已带回自己的儿子,也不理亏,就连崔世福都没资格去说她什么,果然她这话音一落,崔世福听她说是来接儿子的,顿时不吱声儿了。杨氏心里的火气一波*的涌着,一边想着王氏的话,一边又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崔薇的变化,顿时心里是火气更足,手上劲儿又更重了些。屋里崔薇过来开门时,杨氏没好气的便一把推了她一下,要往屋里冲,幸亏崔世福眼疾手快将女儿逮住了,才没使崔薇摔着。 崔世福扶了崔薇站稳了,顿时扯了杨氏一把,脸色有些不好看:“你发什么疯,三郎又没人拉着他锁着他,你要他走,自个儿站在门口喊就是了,一开门便朝人家屋里冲,成什么话?”崔世福这话说得杨氏脸上火辣辣的,又想到刚刚王氏那句三十两,顿时挺了胸道:“我女儿的家,我想进就进,怎么的,这就算是青天大老爷,也没有不准自己娘进女儿屋的道理!” 一听杨氏这话,崔世福有些吃惊的看了她一眼,连崔薇心里跟着也涌出一些火气来,之前杨氏才花三两卖了自己一个自由身,如今竟然听她这话的口气,竟然像是不想认账,准备耍赖皮了,崔薇气得浑身发抖,对杨氏也不客气了,冷笑道:“娘这话说得倒好没道理,如今我跟崔家可没什么关系,罗里正那儿还有我自立门户的单子呢,我见您一声唤句娘,若您要再往我屋里钻,下回就照娘所说,咱们去问问罗大叔就是!” 没料到一句话没能将崔薇给唬着,反倒是被她威胁了一句。杨氏心里也有些犯怵,不过一想到那三十两,以及王氏今儿所说的聂大郎来过崔薇这边的话,她心里一股火气腾的下就涌了出来,叉了腰便大声喝道:“去就去,老娘可不承认什么契约不契约的,我只认一个理儿,你是我女儿,我生下来的,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让你站着你就得站着,让你趴着就趴着,你是不愿意,老娘卖了你去给人家当童养媳去!”杨氏这话也是气急之下说出口的,谁料崔世福听了身子颤抖了一下,想到之前崔薇与他说过的往后怕杨氏没钱了又要卖她的话,顿时心里涌出一股戾气来,一把反拧了杨氏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刚刚一时气愤之下杨氏说了什么她自个儿都不太清楚,不过现在一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说错,见崔世福拉她,那胳膊像是要被人硬生生拉落下来一般,杨氏忍不住大声哀嚎了起来,一边道:“崔世福,你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 “拉你去罗里正那边儿问清楚,薇儿已经自个儿立了户头,从此跟你没什么关系,除了还唤你一声娘,你什么都不是,若她真计较,拼着人家的笑话不怕,拉了你见官,你要卖了她,你就是个拐子,可以拉了你去确脑袋,可以拉了你流放!”崔世福脸色冷得厉害,上回崔薇这样说了他还不信,可是如今事实却是由不得他不信,杨氏与他夫妻一场好多年,没料到妻子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模样,崔世福忍了气,手上力道又大了几分,直扯得杨氏忍不住哭了起来,一面是手臂疼的,一面是被崔世福这话给吓的,表情有些茫然:“你骗人,我是她娘,人家也有卖儿女给人做下人的,怎么没人去抓?父母卖自个儿的儿女,谁管得着?” 看她还真想着这件事,崔世福顿时忍不住怒火涌得更高,一手反扳了杨氏的手,一边狠狠一巴掌就拍到了杨氏后脑勺上,直拍得她原本束在脑后的发髻都散乱了歪到一旁,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脑袋垂了下去了,还没有消气,一边就大喝:“我上次去问过罗里正,只当你没有这样狠的心肠,自然害不了自个儿,我倒真是看错你了,薇儿如今已经自立了门户,不是属于崔家的人,她是孝顺,还唤你一声娘,真正算起来,她早就不属于你的了!” 杨氏挨了一下打,直觉得头都有些昏了起来,若不是双手被崔世福剪在后头拉稳了,恐怕她早就一扑爬趴在地上了,这会儿听到崔世福喝出这样的话,顿时便愣住了,傻呆呆道:“不是属于我的女儿了?”她声音有些轻,又像是不敢置信,还像是带了一丝慌张与失落般,听得崔世福心里也忍不住有些难受了起来,一边将手松开了些,一边缓和了些语气:“对!不是属于你女儿了,就像你说的,女儿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不过现在提前泼了,你也不必有什么心中不满的,若是女儿嫁了出去,你还能跑到她夫家要卖了她?”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杨氏心里清楚得很,女儿嫁出去便是别人家的人,她哪里还有资格去做什么,最多也就是让女儿孝顺一些自个儿带些东西回娘家就是了,崔世福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杨氏却是懂了,那就是她三两银子将崔薇给卖了,如今崔薇再也不归她管了,她像崔世福所说的,自然没有随便进女儿家屋门的道理,若她不让,自己进去了就是私闯民宅,若自己还打她,她要不顾脸面跟自己闹的话,还是自己吃亏,这样一个连名声都不顾要搬出来住的女儿,也不管人家背后说闲话的丫头,脾气又倔的,哪里肯让她白打还说要卖了而不还嘴不还手的? 杨氏一想通这些,顿时忍不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拍着地便开始哭天喊地:“我的三十两银子啊,你这死丫头,杀千刀的东西,竟然当初那样蒙我。”杨氏嘴里还在不住咒骂着,但崔薇却是越听越有些不对劲儿,什么三十两银子的,杨氏绝对不知道她有三十两银子,那么她此时说这话,难不成是以为能将自己卖得了三十两银子的原因? 一想到这儿,崔薇脸色更加难看,一旁崔世福也跟着面色铁青,恨不能又揪起杨氏再揍一顿才好。屋里崔敬平自个儿收着东西,满脸沉默,他是想在崔薇这边住下去,他年纪虽然小,可也知道哪边住着舒坦,妹妹这边自己平日就算是帮着做了事也高兴,而家里娘虽然是最喜欢他的,但绝对是最看重二哥的, 再加上大嫂又时常吵闹不休,屋里乱糟糟的,倒不如崔薇这边住着好一些,至少每天不用去管王氏闹腾不闹腾,崔佑祖哭不哭。 崔敬平不想走,可是他又不得不走。外头杨氏哭得声音都快震天响了,恐怕四周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崔敬平年纪虽然小,但他一向人小鬼大,也知道杨氏这样闹了对崔薇没好处,因此刚刚杨氏在唤他回去时,崔敬平便自个儿收拾了东西出来。他原本过来住时根本没带什么东西,这一回去崔薇倒是给他做了好几身衣裳与鞋子,崔敬平眼睛有些湿,低垂着头抱了自己几件衣裳走了出来,看到杨氏坐在地上不住扑腾,崔世福竟然一时间有些制不住她,崔薇冷冷站在门口边看着这场闹剧,也没有上前劝说,崔敬平只觉得心里发酸。 他其实觉得这个妹妹真的很好,又乖巧不说,还对他也好,可偏偏不知怎么的,娘就是不喜欢她。崔敬平眼眶有些发热,抱着衣裳便站到了门边,沉声道:“娘,我出来了,走吧。” 崔薇看到他时,也没有挽留,其实崔敬平对她也好,但是崔敬平是崔家的儿子,他是杨氏的孩子,若杨氏唤他回去,自己真没有道理硬要将他留下来,因此崔薇虽然舍不得他,但仍是没有出声。那头杨氏看到儿子出来,得意的便看了崔薇一眼,上次崔薇给了她三两银子便害得杨氏最后被崔世福打了一回,可不知她背地里究竟藏了多少钱,王氏那家伙虽然懒得要命,平日脑子也不大灵光,但这回总算是说对了一句话,崔薇这死丫头手里肯定还有钱! 可惜这会儿崔世福摆明不会让她再向崔薇要钱了,杨氏一怒之下虽然心里仍不甘心,但也真怕自己再闹下去会被人抓去见了官,若这死丫头不要名声心狠手辣也要置自己于死地,她还真没有法子。杨氏如今有儿子有孙子,哪里肯冒这样一个险,她拿崔薇没有办法,便想着小儿子在这边吃住着,平日回家的时候都少,她每日想得心肝儿都要碎了,便唯有时常过来瞧一瞧,如今想来崔敬平跟崔薇住的时间久了,若是自己这样将他唤回家,崔薇肯定舍不得,到时也让她尝尝自己之前那种难受的滋味儿! 第二更~~~今天要表六更捏,如果第六更,有惊喜的哦~~~~~哇哈哈哈哈,乃们说要表六更,我拼了哟!!!rs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房子 崔家人沉着脸走了,杨氏一路对儿子虚寒问暖的,崔敬平却神色有些怏怏的模样,像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杨氏一边自个儿挽着头发,一边就道:“怎么了?该不会是住在死丫头那边,给你弄得生病了吧?我找她算账去!”崔世福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可是他深呼了一口气,并没有发火,只是冷冷淡淡的盯着杨氏瞧,声音极为平静:“你今儿去吧,去了往后你不要再回崔家来,就算是找了你母亲家人过来了,我也不会再让你进屋门一步,你要是闯了进去,别说薇儿,我自己就拿你见官,你是死也好,是活也罢,都是自找的!” 杨氏没料到崔世福竟然会对她说出这样绝情的话,顿时有些愣住了,看了崔世福一眼,傻愣愣的道:“你说什么?” “你自个儿好自为之吧。”崔世福说完,便干脆背着手朝屋里走了,崔敬平看着杨氏脸色青白交错,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几岁的模样,顿时有些同情,连忙要开口安慰她几句,那头崔世福却已经在唤他了,崔敬平轻声唤了句娘,这才小跑着跟上了崔世福,杨氏愣了愣,顿时便忍下了心里头的怨恨,连忙跟了上去。 崔敬平走了,崔薇家里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平日没有他帮着自己一些事情,崔薇有事儿就自个儿做,倒也忙得充实,再加上她搬出来之后,家里事情并不多,最多也就是洗衣裳煮饭,还是煮自己的饭,更是轻松得很,唯一还算是麻烦些的,也就是给羊割草了,不过那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崔薇家后面便是大山,随便走几步路便能割上一大背的草回来,一天剩余的时间她都放在了做点心上头,对于崔敬平搬回家去,她倒是看得开,虽然有些舍不得,可也并不像杨氏想的一般难以忍受,上一辈子自己和父母朋友分开都能忍得了,如今又不是与崔敬平生离死别,崔薇又哪里会哭天抢地的。 而杨氏带了儿子回去,一开始是为了赌气,不过到后来时她看隔壁崔薇并没有过来与她认错,也没有过来唤崔敬平的模样,杨氏倒是有些后悔了起来。她当初一时冲动,崔敬平回来几天了,人也懒洋洋的不说,崔世福还不理睬她了,夫妻二人成婚几十年,崔世福如今竟然不跟她睡一张床,而是睡了当初经给崔薇搭的床铺,两人可是头一回分床睡,杨氏有心不愿意跟丈夫关系闹得这样僵,但事已至此,她也不好意思去张嘴唤了崔世福回床上来睡,心里也唯有将崔薇更怨恨上了些。 将崔敬平唤回来的麻烦并不止是这一点而已,崔敬忠如今没中秀才,回来便成天冷着一张脸,之前崔敬平搬走了,他自个儿住着一间房习惯了,如今崔敬平又回来,他多少有些不大乐意,那张脸就更冷了些,平日连杨氏也不肯搭理,杨氏也没有办法了,找了个空闲将安静沉默的小儿子又唤了过来,想了想与他道:“三郎,娘当时将你从四丫头那边唤回来,只是舍不得你了,如今你也是舍不得你妹妹的吧?要不,你回头问问她,再搬过去住吧。” 这一次,杨氏没有再提让儿子住段时间再回来的话。崔敬平顿时抬起头来,眼中慢慢的就浮现出一丝失望之色,看着杨氏抿了抿嘴唇。他一向聪明,哪里听不出杨氏这话里的意思,明明就是要让他给二哥挪地方的,崔敬平心里有些难受,杨氏一向宠爱他,如今却为了二哥要将他赶到妹妹那边,说实话,崔敬平心里是想去的,不过若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崔薇就有些难做了?一想到这儿,崔敬平顿时咬着牙就摇了摇头,也不再看杨氏那张有些歉疚的脸,眼神有些倔强的转了头看向别处,嘴里轻声道:“娘,您是不是不要我了,想让我给二哥挪地方?” 他这样直白的问出口,杨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事实上要让这个儿子搬出去她也舍不得,但两个儿子中间,总得要有个人让着一些,杨氏一想到这儿,连忙就道:“不是的,你二哥如今在读书,你也知道他心情不好,若是你影响了他,来年要是考不中秀才可怎么了得?你妹妹那边房屋宽敞,你也好去住一下,她以后总终是要嫁人的,那房子是咱们崔家的,难不成还真让她便宜了外人?你以后要娶媳妇儿,娘虽然要为你操持,可若是你有这样一个房子,说亲也要容易得多。”说到底,是杨氏到现在还没有对那房子死心。 崔敬平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失望,他已经知道为了这房子的事儿杨氏不知闹了多少回,现在听杨氏这样一说,顿时抿了抿嘴:“我不去,我也不要妹妹的房子,我不娶媳妇儿了,娘要是嫌弃我,我自个儿搬到猪圈后头的柴房去住!”说完,崔敬平干脆起身便跑了,杨氏唤他也不答应。 给孩子说不通,杨氏又看到二郎晚饭时越来越黑的脸,心里便又更下了决心,只是她说话崔敬平不听,简直是跟着崔薇住了段时间,连儿子都不听话了。杨氏却没想到崔敬平这家伙从来就没有听过她的话的,这会儿她心里怨恨之下自然是全怪到了崔薇头上,晚间睡觉前,便又将让崔敬平搬到崔薇那边去住的打算与崔世福说了一遍,还没等她说完,崔世福便已经冷笑了起来:“将人唤了回来又要赶了出去,难怪你这当娘的倒是让薇儿这般寒心,如今我可没那个脸面去给三郎说,你要有本事,你自个儿想办法,说来说去,还不是惦记着薇儿的房子,老子就跟你直说了,你是再打那房子的主意,你便自个儿回娘家去!” 最近已经是不止一次被崔世福要赶着回娘家的了,这话是以前杨氏用来威胁王氏的,没料到有一天自己也会遇着这样的事情,杨氏顿时说不出话来,纵然心里怨念深厚,可这会儿对上崔世福的冷脸,她也唯有将眼泪往自己肚子里咽。 崔世福不肯将儿子送到崔薇那边去,杨氏心里对他也生了埋怨,崔敬平也不肯往崔薇那边走,这个可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杨氏就算心里火大,但也不可能将火气散到儿子身上去,想了想自己手中还有从崔薇那儿得到的三两银子,再加上家里之前的攒的,约有四两多接近五两的样子,干脆便决定将崔家院子扩大一些,建了到时让二郎搬过去,反正他年纪到了,要说亲的,到时也不可能跟崔敬平住一个屋。 今年崔敬忠没能中得了秀才,谁知道他哪一年才能中得到?崔敬忠现在已经十六了,他是十月生的,再过不了几个月翻了坎便是十七岁,按乡下里人的习俗来说,过了十七岁便是吃了十八岁的饭了,一般人家里孩子到十三四岁便可以开始说着亲,等到十五岁左右定下来,十六岁便可以娶亲了,崔敬忠拖到现在,在许多人眼中已经是个大龄青年,若是再不说亲,拖下去恐怕到了十八九岁更不容易说到亲事,好的姑娘早早就被人家订下了,若是拖到后头才真是不妙。 杨氏这会儿已经有些后悔了起来,早知道儿子这一次考不中秀才,之前人家上门来说亲时便该一口答应下来,以至自己如今落到这样的尴尬局面,让杨氏真是心里郁闷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是不是那日杨氏说的话令崔敬平心中有些郁闷了,平日沉默寡言的,除了去崔薇家里帮着去做些事情之外,其余时间众人都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沉默了下来。杨氏那日说完话后心里也后悔,只是儿子如今渐渐与她生份了,就算是后悔起来也没什么用了。 崔薇倒是日子渐渐好了起来,虽说家里冷清了些,但她原本就不是什么跳脱的性子,因此对这样的情况也忍得住,平日除了赶集会外出,几乎都在家里头,这样一来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倒也在小弯村里博得了一些好名声,虽然仍有说她性情古怪的,但大多数人却没有再像以前一般开她与聂秋文的玩笑了起来。杨氏这会儿顾不得与女儿计较,她已经开始与崔敬忠相看起亲事来,哪里还能顾得了与崔薇闹,倒是王氏,惦记着那三十两银子,倒是旁敲侧听,打量了几回,没了下文,才有些不甘心的作罢了。 杨氏狠了心要给儿子说媳妇儿,便提出了要请人给崔敬忠建房的事儿,一听说杨氏要给自己修房子了,崔敬忠阴冷了好些天的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笑意来,对杨氏温和了一些,破天荒竟然亲热唤了一回娘,倒是喜得杨氏有些语无伦次,当日便出门去请人了。崔世福也由着她折腾,两夫妻之间自然裂痕更大,可杨氏这会儿顾得了儿子,自然便顾不了丈夫,哪里还能管崔世福痛不痛快,一边着人买了些材料,一边就在崔家院子外划出地来。rs 第一百二十三章 恶意 杨氏倒是想学着崔薇一般建房用石头,不过那石头并不便宜,若是买泥巴糊墙,再用木头搭梁,价格便不知要便宜多少,崔敬忠如今要说亲了,银子自然要省着些用,下头还有一个崔敬平如今年纪也不小呢,若是在这儿大手大脚花完了,过几年轮到崔敬平时,恐怕还得要伤脑筋一回。 有了银子,这房子倒也准备得快,不多时崔家外围墙便被推了下去,又往外移了不少,可如此一来,便正巧将崔世财家里过路的通道给堵住了,崔世财那边房子光线被挡了大半,刘氏心中顿时便不痛快了,忍了好几日,眼见着崔家房子都起了一半,连那墙胚都做好了,刘氏心里急得跟上火似的,平日还算是温和的一个人,最近简直跟那炮仗子般,一点就着。 “那杨淑也太欺负人了些,她家二郎要说亲了,弄房子怎么不朝那边路开过去,如今将家里挡了大半,一天到晚房里都阴森森的,连丝光都瞧不着,这日子怎么过?”更为重要的是,杨氏这样一来将房子弄好,若是还要再弄个围墙,那么势必崔世财家里的坝子便要被占去一些,刘氏心里自然更加不痛快,每日听见隔壁噼里啪啦的响声便忍都忍不住,晌午时崔家那边请客吃饭,过来唤崔世财一家过去,刘氏也阴着脸没答应。 “不过是些小事,都是亲兄弟,又何必去计较这么多。”崔世财性子跟崔世福差不多,两兄弟都不是愿意去多加计较的人,不过崔世财脾气要急燥一些,他平日瞧着好说话,不过一旦惹急眼了他也会抡拳头揍人,因此在家里刘氏倒有些怕他,这会儿听到崔世财打圆场,刘氏虽然忍不住,但仍是没敢去咒骂,只是有些不甘:“这光被人挡了,气动也得被劫到他家去,往后孙子连个玩耍的地方都没有,到时你就高兴了。” 刘氏说完,拿了手上的菜刀狠狠在菜板上剁了几下,看林氏沉默不出声的样子,顿时眼眶便红了,还没开口说话,外头就传来一声孩童的尖利哭声,刘氏听出这是自己宝贝孙子的声音,顿时一急,连菜刀也顾不上放,连忙就朝外头奔了出来。才刚满三岁的崔佑军这会儿坐倒在地上,光着屁股张了嘴哭得脸色都变了。 “这是怎么了?”刘氏急忙冲上前去,那头崔世财忙将孙子抱起来,却见他胖呼呼的屁股上这会儿已经扎了块石头块儿,这会儿那血流得满腿都是,顿时打了个哆嗦,心疼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怎么了,好端端的,大丫,你怎么没瞧着弟弟?”站在崔佑军旁边的是他同一个娘肚皮里爬出来的五岁的姐姐,小姑娘年纪本来就不大,可是在家里却也要帮着带弟弟,这会儿看到弟弟摔了,顿时吓得蒙住了,听到祖父问话,脸色都有些变了。 “还能怎么的?这死丫头偷懒儿了!”刘氏气得厉害,一手提着菜刀,另一只空闲的手反手便朝那小丫头一耳光抽了过去。挨了这一下,小丫头捂着脸,却强忍着不敢哭,一边结结巴巴道:“不是,是,是二叔婆那边在修房子,有个石头落下来,弟弟摔了,我没来得及拉住他,奶奶不要打我。”她说话时细声细气的,一脸惶恐的模样,刘氏一听到自己孙儿的伤竟然是隔壁给弄的,顿时便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提了刀便阴沉着脸朝崔家冲了过去。 她原本心里就已经不满了,这会儿一见自己孙子受了伤,哪里还忍得住,自然是到崔家找杨氏算账去了。 崔薇刚吃着午饭,便听到崔家那边闹了起来,尖叫声与喝骂声不时传来,还夹杂着刘氏高音贝怒骂的声音,看不出来刘氏平日里不吭声,倒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对面闹了恐怕足足有两三个时辰的功夫,声音才渐渐小了起来。就跟听了一场大戏似的,第二日杨氏便又找上了门儿来,意思是要将房子往这边拆,让崔薇将院子拆过了,给她让出一块地方来。 对于她这个要求,崔薇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懒得理她!自己房子建好都不知道多久了,杨氏如今竟然想得出这个主意来,还真是只顾利已而不顾损人了。只是这些人三两天头的往家里跑,这也不是个事儿,杨氏那天见她不肯答应时竟然顾不得崔世福之前警告她的话要过来打崔薇,家中又只得崔薇一个人势单力薄的,若是杨氏真发起狠了,恐怕还拿不住她,崔薇心里渐渐生出了一个想要养狗护院的心思来。只是一般的土狗虽然凶狠,但若是存心想打它,恐怕还是找得到法子的,若是能养只凶一点的,往后能吓得杨氏不再敢过来闹了,那才是真正好。 只是好一些,凶一点又有灵性的狗镇上这地方哪里能找得到,崔薇心里头捉摸着自己哪日打听打听,就是买狗花些钱,也比成天受杨氏威胁来得要好一些,如今的杨氏对她来说不止不像是一个母亲,反倒是跟个随时威胁她安全的坏人差不多了。 崔家那边建房的事儿,因为当日刘氏的一闹,便搁浅了下来,刘氏难得凶悍了一回,崔世财也知道刘氏这事儿不是平白无故的闹事,他自己也对家里被挡了光有些不大满意,因此难得没有喝斥刘氏,反倒是与崔世福打了声招呼,杨氏建了一半的房子自然是停了下来,幸亏这损失崔世财家里愿意赔偿一些,她心里的难受与焦急这才稍微少了些,只是在与崔薇商议让她将围墙拆些给自己留出一个地方建房子遭到拒绝时,杨氏终于忍不住了,心里一发狠,竟然想出了一个主意来。 第二日赶集时是与林老爷家商议好了的要送糖果点心去的时间,崔薇一大早的就与早候在她门外的崔敬平一块儿上了路,心里捉摸着要养狗的念头,一路上崔薇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她总觉得这几日杨氏每回过来说要让她拆围墙的时候那眼神看得她心里犯怵,不安的感觉一直绕在心头,若是能早日养上一条狗,自己心里多少也安稳一些。 到了林府交了东西时,又收了林管事递来的五两银子,这是与崔薇约定好下次要再连续几次送奶糖点心来的意思,崔薇坦然将钱收了,一边也没急着就走,反倒是坐了下来,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林管事一眼,一边就道:“林大叔,不知您可知道哪儿有卖一些凶狠些的狗的。”崔薇这段时间实在被杨氏缠得有些烦了,她也意识到自己一个人住最不好的地方,顿时便想买只狗,自己也有安全感一些。 林管事倒没料到这小丫头开口便问了这样一句话,眉头就皱了起来,想了想就道:“要凶狠一些的狗?崔丫头,你一个小姑娘家,就不怕被狗咬到了,那可不是好玩儿的。不过凶狠的狗嘛,倒也不是没有,当年老爷在临安城任职时,城中许多公子哥儿爱打猎的,便喜欢用狼狗来追猎物,那种狗就凶狠,立起来比人都高了,不过这镇子是没有的,你要是想买,恐怕还得去趟城里问问看了。”林管事虽然叮嘱了崔薇一句,但也并没有问她买来做什么,只是提醒了她一番,仍是将她问的话说了出来。 崔薇一时之间倒真没想到狼狗的事儿,她一心只想着藏獒之类的听说名声比较凶的狗,倒是忘了这狼狗,听林管事的一提起来,她顿时便眼睛亮了亮。不过林管事说得也没错,镇上这样的小地方,还真不容易找出一条狼狗来,崔薇心中有些犹豫,告别了林管事,买了些菜和家常物品便与崔敬平离开了镇上。崔敬平对她要买狗还觉得有些有些好奇,回了崔薇家,将东西给放下了,他才将这个问题给问了出来:“妹妹,好端端的你养狗做什么?这边卖狗的人也有,那林大叔说的狼狗我连听也没听说过,也不一定非要买那个啊。”而且一听这狗是一些公子哥儿养的,崔敬平本能的就觉得那个东西不便宜,如今崔薇生活虽然过得好了些,可若是钱花光了,她自己生活也难过。 “三哥你就甭问了,到时就知道了。今儿干脆留下来吃饭吧!”隔壁自大嫂刘氏闹过一回之后就没有动工,崔家一天到晚愁眉苦脸的,杨氏心疼着建了一半的房子,整日哀声叹气,连煮饭都没了心思,崔敬平犹豫了一下,刚想摇头时,外面聂家兄弟又过来了。 聂秋文今天是专程溜出来的,就想着崔薇去了镇上不知买了些啥好东西,想要过来瞧瞧,他现在被孙氏拘得紧,出来一趟不容易,而聂秋染则是被他硬拉过来的,一来这两兄弟就听崔敬平说了崔薇想要买狗的事,聂秋染沉默了片刻,倒是突然开口道:“这狼狗我也见过,我爹现在教的那户人家里便养过一条,只是县里养的人少,恐怕还真得要进城里才能买得到。”这儿去县里就是乘坐马车不停的跑恐怕也要一天的路程,若是去城里,恐怕来回最快也要三天左右了。rs 第一百二十四章 出事 出门这样多天,崔薇倒也不是怕外头的世界,她只是担忧自己家里的羊没人照顾,只是若能真买到一头狼狗回来养着,恐怕以后杨氏还真不敢过来找她麻烦。聂秋染皱了皱眉头,突然开口道:“崔妹妹若要去,不如我陪你去一趟吧,反正两三天时间,也不是赶不回来的。” 众人谁都没料到聂秋染会说这样的话,顿时都吃了一惊,连崔薇也吓了一跳,有些傻愣愣的抬头看了聂秋染一眼:“聂大哥,你带我去城里?” 聂秋染点了点头,满脸的平静:“我跟爹娘说去城里访友,想来爹娘不会阻止我,陪崔妹妹来回一趟反正也用不了多少时间,正好我进城也能买些东西。”这趟因为聂秋染已经中了秀才之故,自然不用在以前读书的地方继续呆下去,而得另谋地方学习,聂夫子也早有想让他进城看看找个学堂或是官府中开的官学打量的意思,原本聂秋染便想着哪日进城一趟,如今崔薇想去,正好便借这个机会能进城里瞧瞧,反正聂夫子教的那家少爷这回考试也中了童生,一家人正是欢喜的时候,难得放聂夫子回家休息一个月,聂秋染就是将马车开走一段时间,也误不了事儿! 难得碰到这样的机会,就算是崔薇明知道这样要欠聂秋染一个天大的人情,但她也忍不住有些心动了,来到这古代几乎快一年的时间了,她还没去过外面瞧瞧,若是能去看看,再买回一条狗来,这回只花三两时间麻烦了,往后便能解决不少的麻烦,因此她犹豫了一下,仍是答应了下来。心中感激聂秋染的好意,崔薇干脆留了这两兄弟下来吃饭,那头聂秋文虽然也想跟着去城里一趟,但他也知道聂夫子肯定不会同意,因此被聂秋染叮嘱了不能随意将这话说与别人听之后,便答应了下来。 家里没人照顾,崔薇干脆将手里的钥匙交给了崔敬平,让他帮着照顾几天,主要也就是给羊割些草,平日喂上一些罢了,她出去若是来回得快,最多也就是三日时间左右。一下了决心,聂秋染回头很顺利的果然就取得了聂夫子的同意,孙氏是根本不敢管这个儿子的事的,对儿子要进城的事她完全是没有发言权,派了聂秋文过来与崔薇说了准备在一日后起程的话,崔薇准备了一番,想着刚过大集不久,反正就算自己消失几天,恐怕人家也发现不出来,因此自然是没有异议。 简单的收了些东西带着,因为坐的是人家的马车,也不好总是带太多东西了,想到聂秋染爱吃甜食,崔薇又提前做了不少的奶糖点心等放着,一面又将全部的银子放在了身上,这一趟出去的时间久,她也不是信不过崔敬平,怕他拿自己的钱,而是她怕自己这一趟出去要买的东西多,也不知道那狼狗多少钱一条,总要多带些钱心里才有底气。又带了一身换洗的衣裳,第二日天不亮时,便一块儿悄悄上了聂秋染的马车,两人一路朝城里去了。 这马车崔薇不是第一回坐,可依旧是被抖得头昏眼花的,坐了半天就忍不住了,而这会儿在半道上,偏偏又不能将马车停下来,两人还要赶路的,若是迟了回去,说不得又会起风波。崔薇一路强忍着难受,车厢里沉闷异常,再滚来滚去恐怕就要吐了,崔薇难受异常,干脆出了车厢跟聂秋染坐到了外头。 看不出来聂秋染年纪不大,但赶马车倒也似模似样的,崔薇一出来,他就转过头来瞧了瞧,一边道:“不在车里休息一阵?”这会儿天气还热着,坐在外头马车朝前跑,一股股的轻风迎面吹来,使得崔薇心里好受了许多,听聂秋染问话,便摇了摇头,一面忍着反胃的感觉,一面将自己拿出车厢的小蓝子取了出来:“聂大哥,我带了奶糖,你要不要尝一颗?”聂秋染点了点头,却是双手抓着缰绳,拉着马转了些头,还没有放下鞭子去取,崔薇看他双手没空出来的样子,一面干脆取了颗糖就递到了他面前。聂秋染愣了一下,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有些犹豫着张嘴将糖咬进了嘴中。崔薇等他吃了,才觉得这个动作有些不大妥当,不过幸亏她年纪还小,也不至于真让人误会什么,因此故作无事的伸回手,自个儿也吃了颗糖,两人便不再说话了。 马车一路滚动着,中途二人也没休息,饿了便吃些糕点,这样跑着很快到晌午时便来到了县里,县中比起镇上不知热闹了多少倍,就算不是赶集,街上卖东西的人也不少,既然县里都到了,城里便不远了,聂秋染又驾着马车看了方向,便朝临安城而去,崔薇看得心里也些不好意思,不过她自己本身是不会赶马的,因此也不好说让自己替一替他,让他休息一下的话,只能在一旁坐着陪他说说话。 赶了大半天路,这样颠着崔薇也有些受不了,她早上起得又早,虽然极力让自己不要睡着了,不过这样摇来摇去的确实困得很,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与聂秋染说了一声,爬进车厢里本来是准备靠着闭一下眼睛,谁料车厢里摇得厉害,她在榻上躺了没一会儿便有些受不了了,连忙又钻了出来,干脆靠着车厢壁睡过去了。 聂秋染眼神专注,正赶着车时,却感觉到她的小脑袋一摇一摇的,朝自己这边滑了过来,她却睡得很熟,小女孩儿粉嫩细致的肌肤连脸上的细小绒毛都能看得清楚,崔薇的身体渐渐靠在他手臂上,渐渐一股小小的压力传来,倒并不怎么重,不过男女授授不清。聂秋染犹豫了一下,想要将她推开的念头在看到她睡得极熟的模样时,到底是慢慢的散了开来,反正她现在年纪还小,就算是靠一下也没什么,再说小姑娘平日也乖巧可爱,不过是睡一下觉,今日她起来得确实是早了些。 念头一闪而过,聂秋染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看她靠得有些累的样子,干脆自个儿坐好了靠在车壁上,一边将她脑袋揽了过来靠在胸前,这样两人都省力了少,崔薇也明显睡得舒服了一些,一路睡到了临安城时,才醒了过来。 这一觉直接在人家身上睡着了,崔薇多少还有些不好意思,连到了临安城也没好意思跟聂秋染说话。二人找了间客栈暂时住下来,一路坐人家的马车,又睡人家的胸膛,崔薇哪里还好意思让他付住宿钱,忙抢着自个儿将钱付了,二人收拾了东西,又将马车停到了客栈后头,将马交给店小二照顾了,这才各自回房歇下。天色现在早已经黑了,现在就算是想要找狼狗,也不能急于一时,白天时赶路两人都有些累了,第二日崔薇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聂秋染早已经出去过一趟,将自己要读书的官学已经瞧好了,官学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进的,不过因他年纪不大,再者又中了秀才,自然是人人都抢着想收的对象,不过大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将事情办妥当了。 买狼狗的事倒是没有着落,崔薇初来临安城,两眼一抹黑,她这才感觉到在古代自己一个人的不方便,就算是她手里有银子,可却苦于并无门路,幸亏聂秋染有法子,去找了官学之中的同僚,与人打听了大半日,官学之中的学生非富即贵,再不然便是品行与学识出众之辈,聂秋染自然很容易的便将事情打听出来,这才买到了一条刚出生恐怕只有一个月的小狼狗。 人情这下子可是欠大了,不过债多压身崔薇也不愁了,又在城中买了不少的东西,想着聂秋染喜欢吃甜点等物,又自个儿称了不少糕点与零嘴儿等,足足买了好几大包,两人这才踏上了回家的路程。回到小弯村时,天色已经大黑了,崔薇早在村头无人处便下了马车,提着大包小包的手里又抱着一只黑背黄毛的小狗,那小身子被压得都快弯了下去,聂秋染犹豫了一下,干脆又招手让她上来,反正这会儿人少了,四周黑漆漆的,送崔薇回去恐怕也没人看见。 这儿离崔薇家可还有一段路程,若是任由她一个人这样走回去,恐怕再走一刻钟都不一定能到家门。 崔薇这趟已经麻烦了聂秋染不少事情,这会儿再让他送哪里还好意思,只是她刚想拒绝,那头聂秋染已经将她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又放在后头的马车上,东西也确实沉得很,麻烦聂秋染的事情又不止这一件了,崔薇有些不好意思的与聂秋染道了声谢,这才爬上马车坐到了他的身边。 原本以为这会儿天色已经晚了,村里许多人恐怕都早已经应该歇下了,谁料马车远远的驶近了崔家时,却看到崔家灯火通明,吵闹声快将屋顶都掀开了,院门大开着,崔薇这依稀像是能看到不少人的样子,许多人说话的声音不住传来,尤其是杨氏的哭喊声,极其的尖利。崔薇心里本能的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连忙捉了聂秋染的手道:“聂大哥,你快一些,我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听了她的话,聂秋染点了点头,感觉到隔着一阵衣裳,崔薇的手冰冷得厉害,身子都有些颤抖了起来,他扬了扬鞭子,嘴里轻喝了一声,那马儿撤开四蹄便奔了起来,果然很快就到了崔家。 五更到,今天就五更,为小粉票一百六十章加更,上一章说错了,上一章是一百五十五票加更~~~~rs 第一百二十五章 恶行 离得近了崔薇才看到崔世福家里挤满了人,不少人涌不进去,已经站到屋门外来了,看到这马车过来时,许多人都好奇的看了过来。这小弯村里能有马车的人家只是聂夫子那儿,而且村里不少的人都认识聂家的马车,聂秋染跟崔薇并排坐在马车上头,许多人都瞧见了,这样一看,不少人都闹开了锅。 崔薇也顾不得众人好奇探究的神色,还没到自己家门口,便跳了下来,连东西也顾不上了,一下子跑到门边,顿时气得浑身颤抖了起来。 原本好端端的屋门这会儿已经被拆了大半,紧靠着崔家的院墙也垮了下来,不少人站在自己院子里,屋里大门已经被人破了开来,杨氏被崔世福提着头发捉在手中,一旁挤满了人,看到崔薇回来时,崔世福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之色,崔薇气得浑身冰冷,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站在院子门口,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氏头发被崔世福拽在手中,尖叫不止,隔着周围一些人打的火把,能清晰的看到她面皮肿涨了起来,一只眼睛都睁不开了。崔世福又重重的一脚踩在她腰上,拳头一下子往杨氏背上捶了下去,发出‘咚’的一声剧响,杨氏被打得险些一口气没缓得过来。 “薇儿,爹对不住你,这贱人让人将你房子拆了,你放心,爹今儿必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打死人了啊,世福,阿淑再有不是,你也不能下这样重的手啊。”一旁吴氏跑了出来,看着杨氏奄奄一息的模样,顿时忍不住拍着大腿便哭了起来,杨家人几乎都到了,站在院子中间,崔世福阴沉着脸没有开口说话,吴氏见他这模样,顿时心里一慌,连忙转头便朝林氏拉了手哭道:“亲家,亲家你说句话啊,阿淑嫁到你家几十年,为世福生儿育女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这辈子可没享受过,为的还不是你们崔家的人么?你说句话啊!” “到底怎么回事!”崔薇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涌上心头来,刚开始她还高高兴兴的拿了东西往家赶,没料到一回来便瞧见这样的情况,崔薇身体不住颤抖了起来,看着杨氏目光里头一回带上了厌恶之色,拳头紧紧握着,浑身上下一阵阵的发冷。灯光里小女孩儿单独站在门边,四周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的,聂秋染原本是不准备下马车的,可是这会儿看到崔薇这模样,不知怎么的,心里却是有些怜惜,连忙跟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边拉着马车走过来,站在了崔薇身边。 崔家原本还算整齐的院子这会儿已经被损了大半,除了靠近山里那一面还完好之外,院中离崔家近的那面已经被人敲倒大半,原本干净的院子处倒落下来不少碎石块,砸得原本崔薇种在那儿的菜都烂了一大堆。情况惨不忍睹,聂秋染眉头皱了起来,不少人都看到了聂家这位大郎跟崔薇一块儿回来的模样,以及他如今站在崔薇身边的情景,像是在支持着她一般,不秒人沉默下来,却也有一些好事的连忙兴奋的便往聂家赶。 “薇儿你先别着急。”林氏正被吴氏拉得为难,一看到孙女儿回来了,眼睛刹时便是一亮,连忙朝这边走了过来,一边嘴里道:“你母亲要给你二哥建个房子,可是这地方就只有这样大,你母亲便捉摸着想在这边给挪些地方出来,到时她肯定将你院子给收拾好的,保准连这些碎石也给扫了。” 说得倒是轻巧,当初杨氏建房时刘氏可是着急得都跑崔家闹了一趟,不知当时林氏有没有让刘氏不要着急,往后建好房子让杨氏帮她将院子打扫一遍!崔薇心里对这个祖母的话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丝失望来,却是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若是她现在点了头,恐怕杨氏便要顺竿爬了,她当下看了杨氏一眼,便进了屋里一趟,大门早已经被人撞开,里头乱糟糟的,地上全是脚印,床上的蚊帐早已经被人扯了去,柜子也被人将锁给橇了,看来她出外的这段时间,杨氏倒真是个好样的。 崔薇冷着脸出来,又朝羊圈里看了一眼,除了几只正在育乳的奶羊还在外,另一只已经早就断了奶最开始她买的那只羊却是不见了。崔家那边也收拾出一大块空地来,显然是准备要建房子的,崔薇心里突然间说不出的怨恨,朝院子中盯了一眼,沉声问道:“谁进了我屋里,拿了我的东西?”她这样一开口,林氏等人便愣了一下,人群中王氏目光躲闪了一番,连忙又往别人身后钻了些。 “薇儿……”林氏原本还想再劝,毕竟杨氏如今虽然糊涂了,可她到底是崔世福的妻子,又给崔世福生了儿女,就像吴氏说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若是闹出这样的乱子,往后日子不好过的还是崔世福,她便想着要将这事儿给圆了,一边就开口道:“你别着急,若是差了什么东西,慢慢再找,这院子既然你母亲已经拆了些,你就再重新弄过,若是差银子,我那儿还有些,我给你出钱。”林氏是不想一家人闹得太过厉害,无论如何崔薇总是杨氏的亲生女儿,若是她们闹了起来,谁的面上都不好看,可谁料崔薇这会儿早就气疯了,她怕啥没钱,她自己就有钱,再建一个比现在还好的房子都足够了,可她恨的是杨氏等人不经她允许就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谁进了我的屋里,拿了我的东西,橇了我的柜子!”崔薇声音有些尖利,吓了林氏一跳,崔世福听得这话,终于没能忍得住,一把狠狠就踢了杨氏一眼,一边将她扔在地上,自个儿站起身来,手抖得不像话,从腰间颤抖着摸了一个烟袋子出来,取出旱烟点了火深吸了一口,这才吐了气,眼神一下子坚定了起来:“薇儿,你别着急,东西就在那儿,跑不了,若是有差的,谁拿的,捉了谁见官,这事儿与这贱人脱不了关系,正巧今儿聂小秀才在这儿,帮着我写封休书,明儿我便去找了罗里正除了她的名。” 崔世福这话听得已经被打得眼睛都肿了的杨氏顿时有些慌了起来,连忙就爬起身来,抱着崔世福的大腿便惊慌的哭了起来:“当家的,不要休了我,我再也不敢了,不是我拿的,不是我拿的,是王氏,是她领人去砸的门啊!”杨氏这会儿吓得语无伦次,崔世福一说要休了她,立即杨氏便慌了神,她要是到这把年纪被休了,不止脸面上挂不住,而且她现在是出嫁的人了,被休回娘家,她又能去哪儿? 王氏一下子被人从后面揪了出来,看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崔世福的眼神像是要活生生吞了她一般,令她不由自主的疯狂摆了摆手:“不是我,不是我,爹,是,是唐氏干的!”说完,又伸手指向了唐氏。这样一个推一个的,崔世福脸色更黑,崔薇面色平静的看着这些闹剧,背脊挺得笔直,双手死死握成拳头,指尖狠狠掐了一把掌心的肉,这才勉强使自个儿冷静了下来,看着崔家那边已经准备打好的地基,不由自主的闭了闭眼睛,深呼了一口气。 聂秋染见小姑娘孤单一个人站着的样子,虽然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出头的时候,但依旧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他对于崔薇本来就有些好感,现在三天相处下来,更是心里觉得这小丫头实在可爱懂事,现在看她这模样,心里很是有些同情,连忙便走了几步,站到了崔薇身边,一面冲崔世福拱了拱手:“崔二叔,如今这儿是崔妹妹的家,我听说崔妹妹现今是自立了门户的,又在罗里正处立了据,不知这事儿是不是属实的?”他是从聂秋文那儿听过来的,当时心里就觉得崔薇行事倒当真有些大胆,跟以前的印象完全不同,因此留了几分心,多嘴问过几句。 这事儿村里许多人虽然隐隐约约听说了,但因为崔家与崔薇都没出来承认过这件事情,因此这会儿听到聂秋染说起时,不少人都有些惊讶,崔世福沉默不语,一边点了点头。众人顿时吃了一惊,原本还有些同情杨氏的村民们顿时心里都有些可怜起崔薇来。到了这个时候,崔世福也不替杨氏兜着了,直接道:“这贱人见钱眼开,早与薇儿以三两银子划清了关系,如今却又来反悔,今儿便劳烦聂大郎,请你作个证,再替我写封休书,等我改日闲了,必定上门亲自道谢!” “谢倒是不必了!”少年身影清雅得似竹一般,温和的摇了摇头,满面笑容,容貌俊美中带着一丝儒雅,简直跟孙氏那泼妇模样完全不同,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都落到了他身上,聂秋染却像是根本没有察觉一般,反倒是站到了崔薇身前,将她娇小的身体挡在了自己的身影里头:“虽说如今我是个外人,不该多嘴,但也知道崔二婶既然将崔妹妹已经是收了银子,崔妹妹便该是有了自由身,这拆人房屋一事,实在也是太过了些。”聂秋染说完,一边就冲身边站着的一个年约五十岁的老妇人道:“阿婆,若是有人拆了你家房子,你会如何?”rs 第一百二十六章 嫉妒 冷不妨被点名问到,那老妇人听他这样一说,顿时愣了一下,接着满面惊惶,顿时拍着大腿哭了起来:“哪个杀千刀的拆了老婆子的房子,老婆子要他的命!”说完,急急忙忙的便要挤出人群去。虽说此时心情不好,不过看到这样的情景,崔薇却是忍不住差点笑了出来。 聂秋染眼睛闪了闪,回过头时场中的杨氏脸色更加苍白。聂秋染的专长就是能将人吓得个半死,偏偏还不会对他生出恶感与怀疑之心来,连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哄得人家真当自己家里房子被拆了,这也实在是他本事。 “崔二婶虽然替崔家育嗣有功,但闯入人门户,并拆人屋子,如此行为,与闯入室中抢劫的江洋大盗并无区别,而这两位,破门而入,又毁人门庭不说,崔妹妹,你刚进屋里去察看,可是发现有何失窃之处了?”聂秋染温和的朝四周看了一眼,头也没回便朝身后的崔薇问了一句。 此时崔薇气得半死,心里又极其的不平静,早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幸亏聂秋染帮忙,心里对他实在是感激,听到他问话,又之前看他空手套白狼骗过孙氏签了一纸欠条的,哪里还有不明白他的意思的,若说以前崔薇对崔家人还多少有几分容忍之心,这会儿是早就落了个干净,闻言想也不想就道:“有二两多银子,存起来是准备还娘当初逼我花三两银子买身的钱的,这会儿柜子被人橇开,全不见了!” 一听这话,王氏顿时勃然大怒,一下子站起身来,指着同样满脸愤怒之色的唐氏大声喝道:“好哇,你这小贱人,说了东西一人一半,你竟然敢独吞!” “谁吞了,那银子明明是你拿了!”唐氏也不甘心,也跟着一块儿骂了起来,两人说着说着,便扭打成一块儿,杨家与崔家众人脸色顿时阴沉,崔世福气得浑身颤抖,杨家的人再也忍不住,刁氏上前狠狠抽了这个儿媳妇一耳光,厉声喝道:“蠢东西,你给我闭嘴!”场中不少人因为王氏与唐氏二人的怒骂而惊呆住了,唐氏捂着脸,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一般,眼神闪躲。 “虽说不是我的家事,但若是崔二叔家里出了贼人,按例得拿了送官才是,偷窃犯事者当斩手斩脚。崔二叔家里如今还有崔二兄在,若是往后出了事,影响了崔二兄的名声,那便不好了。”崔敬忠站在人群里头,看着众人的目光全部都集在了聂秋染身上,心里的妒火忍都忍不住,他也恨王氏二人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毁他名声,但这样的话却并不该是聂秋染来说出口!崔敬忠只恨不能自己是聂秋染,站在正中,他看到许多人在对着聂秋染时,脸上满上恭敬与讨好之色,不少人嘴里还对他称道有加,心中火气便更盛。 崔薇几次三番不肯助他一臂之力,开始时崔敬忠心里还不满,如今看来恐怕是这小丫头攀上了高枝,以为靠得住,便不欲帮他这二哥了!如今院墙被推倒了,眼下看来他的房子是没有着落了,崔敬忠心里的火气是越忍越烈,王氏与唐氏二人听到说要送官查办,且要斩去一只手脚时,顿时都慌了神,软绵绵的跪在了地上,再也起不了身来。看她们被姓聂的一句话就吓成这般模样,令崔敬忠心里实在是有些不舒坦,忍不住就冷淡的站了出来,一边道:“聂大郎是不是不该来开这个口?怎么说这也是咱们崔家自己的事情,实在不宜让外人来多管,不如请聂大郎让开,让我四妹出来说上几句,聂小秀才以为如何?” 这会儿任谁都能听得出崔敬忠语气中的不满了,聂秋染却并不以为意,反倒身体并没有退开,而是将崔薇更拉到了身后一些,一边就冲崔敬忠拱了拱手:“崔兄亦是读书人,该知道千防夜防,家贼难防的道理,更何况崔妹妹如今只是姓崔而已,事实上与崔家并没有什么关系,而这位嫂子我瞧着倒是有些面生,应该算不得是崔家的人,既然这事儿与她有关,我与崔妹妹也是一个村儿的,自然可以问上一问!” 崔家里头聂秋染跟崔敬忠已经互相斗了起来,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而另一头那些好事想看人闹架的却是连忙朝聂家这边奔了过来,聂夫子一家人正准备吃着饭,刚一听到敲门声,孙氏便有些不大耐烦的掀了掀眼皮儿,让女儿去开了门,将人请了进来。还没有开口问是何事,前来报讯的妇人已经冲聂夫子等人道:“聂老爷,秀才娘子,如今崔家已经闹起来了哩,那崔二嫂拆了女儿的院墙,如今闹得正凶哪!” “我去瞧瞧!”一听到这妇人的话,孙氏顿时便兴奋了起来,眼睛一亮,放了碗筷就要去看。杨氏的娘家人一大早时便被她唤到了这边来,也不知是闹的个什么事儿,听说中午吃完饭便开始准备起了拆房子,崔世福父子在地里忙着,也没人通知,孙氏心里头原本就想去瞧瞧热闹的,可是聂夫子一直在家,她纵然是有贼心也没有那个贼胆,因此一直忍着,那心中跟猫抓似的难受,好不容易这妇人说崔家闹了起来,她便想过去瞧瞧。 那崔世福心疼女儿是出了名的,杨氏闹出这事儿,也不知道怎么收场。崔家那死丫头脾气也不见得是个不好的,可偏偏这回她竟然没闹,也不知道杨氏将她怎么了,若是杨氏当真将她给卖走了,说不得自己倒是逃过一回,若是能脱了那几百钱的债,她也松一口气不是。孙氏这会儿想要去瞧热闹,简直是连一刻都等不住了,那边聂秋文却是目光躲闪,也没说要过去的话,只是低着头扒饭,聂夫子看到自己娘子的动作,顿时脸色沉了下来,冷哼了一声:“非礼勿视!人家里的事,你何必这样热心,食不言寝不语,教你的都忘了?” 孙氏被他一句话说得昏头昏脑的,那什么非礼勿视的,完全是听到了却不明白,不过那食不言她却是听明白了,平日没少因为挨聂夫子教训,一旦发了话,孙氏顿时便如同霜打过的茄子一般,焉了下来。而那妇人瞧见孙氏这举动,也并不意外,反倒大声道:“聂老爷,可是你家小秀才领着崔家那四丫头一块儿回来了啊!” “什么?!”这话使得聂家三人一下子全都跳了起来。孙氏与聂夫子吃惊倒是不假,不过连聂秋文都惊呼了出来,孙氏为人简单,自然不会多想什么,而聂夫子则是眯着眼睛警告似的看了这个小儿子一眼,顿时面色一沉,也跟着放了筷子,站起身来。这会儿孙氏心里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了,不知崔家那死丫头怎么阴魂不散的,这会儿倒是跟自己的儿子扯上了关系,她一见聂夫子这模样,便知道他也是动了火气,恐怕是要过去看的,她心里一松,果然看聂夫子倒背着双手就朝外走,孙氏忙跟了上去,有心想跟着那妇人快跑几步奔过几个田坎便过去了,可惜聂夫子慢慢走在前头,孙氏哪里敢做那样的动作,便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连累得那前来报讯儿的婆子都只能慢吞吞的跟在后头走着。 聂秋文听说崔薇回来了,连忙也扔了饭碗跟在父母的身后。 这会儿崔敬忠对聂秋染不满久了,自从聂秋染中了秀才而他名落孙山之后,崔敬忠心里便一直觉得憋屈也不甘,如今又见聂秋染一直助着自己的妹妹,顿时心里一股火气便涌了上来,指着聂秋染,面皮涨得通红:“聂大郎,你不要仗着自己中了秀才便四处横行!今儿这是我们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做主,崔薇,有何话你不可自己说,非得要让旁人来与你出头,聂大郎是你什么人,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如今年纪不小了,难不成这样靠着他,以为聂大郎往后会纳你为妾不成!” 崔敬忠这话已经说得极重了,众人愣了一下,连崔薇也双目冰冷,在她还没有说话时,崔世福竟然脸色涨得通红,狠狠一巴掌抡了便朝崔敬忠脸上甩了过去,嘴里大喝道:“畜生!薇儿是你妹妹,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来污她名声?家里供你读了这样多年的书,难不成你全部读到了狗肚子里头?”崔敬忠这随口胡说的话极有可能会害了崔薇的一生,若是聂秋染不肯答应纳了崔薇,往后崔薇名声坏了,如何还能嫁得出去?更何况崔敬忠用心险恶,说的是纳妾,而不是娶妻,就算是聂秋染同意了,可自己一个好端端的女儿送给人家作妾,崔世福这心里头还真是有些不是滋味儿,聂秋染再好,可那也是他的事儿,若是要自己女儿给他作妾,倒不如嫁个普通人家,薇儿如今有本事了,她嫁到哪户人家过不好的,又何必去闹那心?更何况那孙氏可不是好相与的!rs 第一百二十七章 娶她 一句话便将崔薇逼得无路可走,崔世福心里当真是又气又怒,激动之下当着众人的面便打了崔敬忠一耳光。这可是崔敬忠自懂事以来,生平头一回挨打,他一向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常年读书不劳作让他身体瘦弱无比,崔世福常年做农活儿的人,这一巴掌足以打得他一个踉跄险些站不住脚了。杨氏一见儿子挨打,‘嗷’的叫了一声,扑上前便护在崔敬忠面前,这会儿也顾不得怕崔世福了,大声哭道:“你要打他,你先打死我好了,崔世福这可是你亲生的骨肉,二郎一向懂事听话,你竟然也舍得打他!” 接下来林氏等人一见不好,也连忙涌了上前来要劝话,崔世福身体气得不住颤抖,好半晌才忍了下来。崔薇在后头听得火大,好几回忍不住都想站到前头,聂秋染一只手却死死将她手心握住,指尖在她掌心里划了划,是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的意思,崔薇本来不想听他的,可谁料这聂秋染看似瘦弱,实则人倒是壮实,竟然一只手反手将她揽在后头,死死压在他背上,崔薇紧紧贴着他,动弹不得,听到崔敬忠的话气恼得要命,可偏偏聂秋染不肯让他出来。 崔敬忠挨了一回打,心中怨气更深,崔世福这一下用了几分力气,直打得他口角破裂流出一些鲜血来,他表情更加森然,眼神阴狠狠的瞪着聂秋染,一边冷笑道:“如何,聂大郎,你可愿意纳我这个妹妹?”崔薇刚想说这事儿与崔敬忠无关,那头聂秋染却是深呼了一口气,一边看着崔敬忠微笑了起来:“要是要,不过却并不是纳。” “不是纳,难不成你是想娶了?哈哈哈哈哈!”崔敬忠一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忍不住仰头便笑了起来。聂秋染却是眼神平静,看着周围众人一眼,目光扫过杨氏与村中诸人,声音温和却坚定:“我娶她!” 这话似炸雷般的响在众人耳边,崔敬忠也愣住了,笑声噶然而止,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场中,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聂秋染身上,少年眉目俊郎目光如画,鼻若悬胆,眼似星辰,整个人如一支翠绿的竹节,既是高雅风洁,又隐隐带着一丝淡淡的疏远,嘴角边带着一丝细细的笑意,许多人听到他这一句话时,甚至几乎都快忘了聂秋染的年纪与他家中父母。 聂秋染这话刚一出口,场中顿时安静了片刻,突然间院子外传来了孙氏一声怒喝,尖叫道:“我不同意!” 一个说要娶,一个又说不行,现在闹着倒当真是有些意思了。 不少人脸上露出兴奋之色来,孙氏气急败坏的挤开人群朝里头涌,她身前站着聂夫子,不消他喊,人群便自动让开一条道路来。聂夫子的目光在众人眼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与儿子贴得近的身影上头,眉间不由自主的拱出了一座山丘,却并没有第一时间便上前让两人分开,反倒是冲崔世福拱了拱手,神色严肃:“犬子无状,给崔兄添了麻烦,如今崔兄的家事,犬子不分轻重胆敢去胡言乱语,只盼崔兄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儿上,不要与他计较!” 崔世福的脸色阴睛交错,他哪里听不出来聂夫子如今说聂秋染年纪小胡言乱语便是不认刚刚聂秋染说那话的意思,虽然知道自己家里是配不上聂家,但自己的女儿如此聪明能干,这样短的时间挣到了房子不说,还能挣到几两银子,无论是嫁到哪户人家,都亏不了,聂夫子就算是看不上,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样的话,若是聂秋染认了之后而聂家不承认,崔薇岂不就成了大家一场笑话了? 到了这一刻,这个一向有些憨厚老实的汉子亦忍不住心中埋怨了起来,并没有张嘴回答聂夫子的话,另一边孙氏早就忍不住了,她气得要死。崔薇这死丫头刚勾搭完她小儿子,如今竟然连自己的大儿子都给勾搭了,简直是没一个省心的,孙氏听不懂聂夫子刚刚那话里表达出来的意思,她只知道自己儿子有出息,是中了秀才的人,往后说不定还能中个举人,到时候便是老爷,崔薇这死丫头有什么好的,脾气差不说,而且还名声不大好听,有什么资格嫁给自己儿子? 大郎模样生得好,又能读书,若中举人老爷,就是县中的富人家小姐他也娶得,何必要与崔薇这死丫头拉上关系?孙氏气得要死,指着崔世福等人便骂:“美得你了,让我儿子娶你家闺女,我呸,你们是个什么样的东西,能和我儿子相比,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我儿子那是一朵鲜花,也不能插在这堆牛粪里头,你们想也不要妄想!” 孙氏噼里啪啦一顿乱骂,顿时将崔世福气得浑身颤抖,若不是他一个大男人不好与别人家的婆娘一般计较,他早一拳头就打到孙氏脸上了,孙氏看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心里也有些犯怵,连忙站到了聂夫子身后,又继续说道:“你也不撒泡尿瞧瞧镜子,自个儿生得什么模样,你家那丫头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小小年纪竟然就学会了……” “娘。”聂秋染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冷着眼望了孙氏一眼,平日脸上挂的笑容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孙氏原本正骂得痛快,被儿子这一唤,竟然激伶伶打了个冷颤,刚想说自己不同意他娶崔薇,却又听聂秋染道:“爹娘请先回去,孩儿的终生大事,还望爹娘能够容孩儿自己喜欢!”婚姻大事由父母作主,聂秋染虽然心里以前是并不以为意的,但如今若是能帮到崔薇一回,那也是件好事,反正这小丫头并不无趣,反倒也是可爱,最近孙氏已经开始给聂秋染留意亲事,若是换了一个其它不认识的人,倒不如与崔薇过一辈子。而婚姻大事虽然他自己绝对可以做主,但在外人面前多少还是要给聂夫子留些脸面,因此他说了这一句话,却是加重了声音,大有回去再商议的意思,也没有一句话便说死。 聂夫子脸上的神色多少好看了一些,他自然也想让儿子取个举人的头衔回来,那可是他求了一辈子,却也没有得到的东西,若能让儿子得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而以聂秋染的学文,得到举人并不难取,可若是想要再谋个出路,便需要有人提携了,若儿子能娶个可以帮他的岳家,那自然便能省不少的事情。可聂夫子心中纵然有打算,不过这会儿听到聂秋染如此一说,他又一向知道这个大儿子的脾气,因此便忍了心头的焦急,点了点头,也不开口说话了。 虽然说知道聂秋染是个好意,可她这会儿却是恨不能咬聂秋染一口,他要娶,但问过她愿意没有。孙氏刚刚竟然将她贬成癞蛤蟆,而且还敢说她是牛粪,嫁给聂秋染若是有个这样的婆婆,还真不是件好事,若是他像聂秋文那样好拿捏便罢,可这人精得跟狐狸似的,粘了毛便能变成猴儿,她就算是感恩,可也不能嫁给他啊!不过聂秋染紧紧将她脑袋压在他后背上,让她连出气都有些困难,只气得磨牙。 这个动作看起来是有些亲近了,不过刚刚既然聂大郎说了要负责,自然便没人会去说什么,只是不少人都当崔薇会嫁的是聂秋文,可又没想到原来与她真正有关的人竟然是聂家这位有出息的大郎!不少人心下是又嫉又恨,直叹崔薇这是走了狗屎运,许多人心中酸溜溜的,完全不知道这会儿崔姑娘心里已经是泪流满面。 聂夫子并不想再留下来看后面的事情,如他所说,崔家的事儿这是家事,他并不承认崔薇是他未来儿媳,自然不愿意再留下来看,拉了还想再说几句不甘愿的孙氏回去了。 崔敬忠挨了打,心里又气又恨,他生平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这会儿脸皮像是要滴出血来,身上的疼痛远没有心里的羞辱来得重,聂秋染的行为像在他脸上重重的抽了一耳光,而他则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既然已经说了要娶崔薇,虽然还没正式的过媒说亲,不过总算的崔世福看聂秋染神色要缓和了许多,至少他今日愿替自己女儿出头,又将聂夫子等人叫走,也算是保全了女儿颜面,勉强暂时没有再让他也跟着出去。 既然已经说了要娶崔薇,聂秋染便不再客气,指着王氏等人,便一边说道:“这二人心术不正,且走空门,实在不可饶恕,将她们送官,不知大家可有意见?”若是一旦被送进了官府中,崔家肯定是不会管王氏的,不告她一状便已经不错了,哪里会拿钱替她说和放她出来,而王家更是比崔家还靠不上,王氏顿时身体软绵绵的滑在地上,唐氏那边吓得也不轻,二两多银子,就算她跟王氏一人一半,她就是卖了所有的东西,也不一定能全部赔上,而若是杨家出了钱,少不得她回头便会被揍上一顿。rs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失踪 两个妇人心里都怕得要死,连忙哭天抢地的一面叩着头求饶,一面表示愿意将拿去的东西还回来。杨氏暂时没有被休,而是决定明儿一早将她带到罗里正处,好好再说此事。不过这是成婚几十年,崔世福头一回说要休了她,杨氏知道崔世福脾气,轻易这样的事情别说提出来挂在嘴边了,他是根本连想也未曾想过的,如今他一旦想了,恐怕便会真正有可能会休了她了。一想到这儿,杨氏既慌且乱,又害怕,一口痰涌上来,气没接过,顿时便软软的倒了下去,她身旁的崔敬忠捂着脸,满脸怨恨的看着聂秋染这边,杨氏滑倒,他连扶也没伸手过去扶一下,吴氏见了,不由自主的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才上前将要死不活的杨氏扶了起来,手狠狠掐了她人中一把,杨氏才悠悠转醒。 也不知道这是闹的什么事儿,好端端的,便变成这般模样了,林氏心里泛着堵,正在此时,外头门口处传来一阵喧哗声,人群被挤开后,崔敬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面,他这会儿光着双脚,腿边裤腿挽了起来,鲜血淋淋,那双脚掌边上既是沾了血又带了些泥,看样子是跑了很久了,他这会儿还在喘着粗气,看了杨氏等人一眼,被他这样一瞧时,杨氏心虚不已的低下了头去,崔敬平又瞧了瞧靠在聂秋染身后的妹妹,突然间抿了抿嘴唇,看向杨氏的目光带了些陌生与疏离,突然之间他转头便跑,杨氏一见到这样的动作,顿时大急,连忙伸出手来,撕心裂肺的大喝了一声: “三郎!”母子连心,做一个母亲,她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实在是有些害怕,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儿子这一跑,恐怕是真正与她离心了,若是让他跑了,寻恐怕以后便再也瞧不着他了。 杨氏连忙挥了挥手,一边如着了魔般,疯疯颠颠要站起身来,嘴里慌忙带了哭音道:“帮我拦住他,帮我拦住他,求求你们帮我拦住他!”崔世福也有些担忧,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也顾不得收拾王氏二人,先朝外头追了过去。 只是小孩子人小,身体也灵活,等他追出去时,外面黑茫茫一片,四周只能听到蛙鸣的声音,远处一片漆黑,甚至连月亮都被一片乌云挡住,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哪里还有人影?早不知跑到何处去了!崔世福等人打了火把,又请了村里的人帮着一块儿出去找人了,院里安安静静的,一刹那时间倒像是空了下来,崔薇挣扎着要离开,聂秋染见她跟小猫似的不安份的模样,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放开手来,得到自由的崔薇立即便跳离了这家伙好几步远,看不出来聂秋染人不壮,可实在是有些力气,将她手腕都捉得恐怕紫了一圈儿。 她一离开,两人捂得久了,聂秋染也习惯了那种温度,冷不妨的这样一分开,寒风袭来,倒令他真正有些不习惯了。 “先进屋里吧,明儿找人来再将房子收拾过就是,那边不要用了,干脆将院墙重新围过,往山那边延伸一些也就是了。” 崔薇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房子的事情,有些焦急就要往外跑:“我三哥不见了,我要去瞧瞧!” 虽然将家交给了崔敬平,这家伙没能守得住,不过到底是崔薇的三哥,而他也是真心对崔薇好的,无论是她穿越过来开始的那些日子,每几日偷偷放在她桌前的那碗鸡蛋,还是后来帮着她的模样,都让崔薇不可能真正的将这个三哥完全没有感情的扔到脑后。房子被拆了一些,可至少还能修,她有银子,修个比这还要好的房子已经足够了,而人则是灵活的,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就算是后悔也没用了。 聂秋染想了想,便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帮你照着家,让秋文陪着你去,仔细一些,若是找不到,恐怕他躲在哪儿,明天天亮了我再陪你出去瞅瞅。”既然当着众人的面已经说了要娶崔薇,聂秋染自然也没将自己当做外人,与崔薇说话时也少了几分生疏多了一些随意,他知道自己此时不能阻止崔薇去找人,若是一旦崔敬平出了什么意外,恐怕崔薇一辈子都会心中不安,因此这才点了点头。 虽然心里还有些怨他三两句话就给自己未来引来麻烦,可这会儿听到聂秋染说这些,崔薇心里依旧是忍不住一暖,点了点头,头也没回便要往外跑,聂秋文躲在院墙外,这会儿听到自己大哥点了他的名,忍不住就吐了吐舌头,大哥实在太厉害了,跟长了千里眼一般,连这样也能猜得到,他心中也是有些担忧崔敬平,因此也没进屋里跟聂秋染说上几句,便跟着崔薇一道出去了。 外头全部都是打着火把找崔敬平的人影与呼唤声,将整个小湾村都照得星星点点的,一片亮瞠。估计整个村子里的人听到这事儿都已经钻了出来帮忙,平日里虽然各家有个什么笑话与事情瞧的,许多人心里也爱凑个热闹,平日也会相互之间说些闲话,可这会儿崔敬平一不见,不少人便都开始展现出心里柔软的一面,谁家没有个孩子的,若是这样消失的,当爹娘的都得心疼死。再说这村子四周到处都有粪池,与水墉等 ,若是跌了下去,恐怕捞起来找到人就要没气了。 杨氏由人扶着,四处在田坎边寻找着,一口一个三郎啊,你在哪里,语气绝望又担忧,喊得人心里都跟着有些酸了起来。 众人出动找了大半夜,却依旧未见崔敬平的身影,许多人心里便猜测着恐怕崔敬平该是不知落到哪儿去了,多好一个孩子啊,虽然平日调皮捣蛋的,但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再者男孩子淘气一些,当时气过了就算了,哪里会真与他计较的,如今一想到他可能没了,许多人心里便都替崔家同情了起来。 众人都回去了,崔薇却是不肯回家,又直绕过小湾村走到了隔壁邻村里,也没有再找着崔敬平的身影,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一旁聂秋文也是着急得不行了,两人准备回去瞧瞧崔敬平回家没有,这才一块儿朝崔家走去。 许多人一宿没睡,崔薇回到满院凌乱的院子时,聂秋文果然还等在那里,屋里点着一盏亮灯,聂秋染正取了一本书坐在灯前不远处的椅子上瞧着,神态安静优雅,聂秋文撑不住早回去睡了,崔薇满身疲累回到家时,心里没找到崔敬平的慌乱与难过,在看到聂秋染还在等她时,顿时种种委屈都涌上了心头来。 “回来了?”聂秋染虽然一晚没睡,但面上却并未露出疲态,若不是崔薇昨儿一整天都与他在一起,知道他并没有睡过,恐怕看他这样子,只当他是早已经睡过起来了。崔薇勉强与他点了点头,想了想一边就道:“聂大哥,昨儿谢谢你帮忙了,只是我也知道聂大哥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薇儿高攀不上,聂大哥的好意,我铭记在心,只有以后再报答了。”崔薇并不想跟他扯上关系,之前孙氏说她是癞蛤蟆以及牛粪令她很是气愤,因此她这会儿与聂秋染挑明了,免得往后孙氏还当她对聂秋染存了非份之想!冤得崔薇心里郁闷无比,聂秋染再好,可也不一定就是她的菜,就算人人都说他有前途想嫁给他,不代表自己就非要跟别人想法一样不可,再加上这家伙性情腹黑,跟他在一起哪天被他卖了替他数钱都有可能,崔薇哪里还敢与他在一起,自然是有多远就躲多远了。 聂秋染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崔薇不自觉的就打了个哆嗦。其实聂秋染对这小丫头也并不是多么喜欢,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觉得她有些可爱便已经不错了,事实上娶不娶她都可以,他昨天那样说,只是权宜之计,若是往后相处几年,她要是有了其它主意,大不了聂秋染以成婚为名义将她带出去,到时她自个儿再打主意便是,若是她能活,在哪儿都能活得好好儿的,若是她没有其它想法,两人成婚也不错,反正夫妻就是为了生儿育女,他又没有其他喜欢的人,而且聂夫子与孙氏等人的想法不代表就是他的,就算往后仕途,聂秋染也没有要靠哪个女人的意思,因此才提了这事儿。 他没有料到的是,众人处他都有法子想办法令人家听他的,可偏偏崔薇自己却是拒绝了这件事情!聂秋染挑了挑眉头,这家伙本能的觉得自己要是失去这样一回机会,以后肯定会后悔,虽然这个念头有些莫名其妙的,不过只要有一点儿这样的感觉,聂秋染自然便上了心,想了想,搁下书,一副准备与崔薇长谈的架势,一面自顾自拧了面前一杯水喝了几口,这一晚在崔薇这儿他倒是像在自己家里一般,桌上还摆了一些糕点等物,不过看样子他倒是半块未吃,这家伙倒不会委屈自己,崔薇嘴角不住抽了抽,若不是现在情景不对,谈的事情也不对,估计她有心思还可以笑得出来。rs 第一百二十九章 欺骗 “是不是因为我娘的关系?”聂秋染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放下杯子,伸出手指在书页之上磨蹭了两下。 “有一些关系。”崔薇很坦然的看着他,并没有隐瞒自己心思的意思:“但最主要的,是我不想因为该成婚而成婚,我不想好不容易从一个泥潭出来,又陷进另一波泥潭里。更何况聂大哥是有出息的人,应该有一个学识优雅,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大家闺秀相配才是,我并不敢高攀。”崔薇并不知道因为自己无意中想要推卸与聂秋染关系的一句话让这腹黑的家伙听在耳中,顿时眼光便亮了亮,虽然她并不承认孙氏的话,不过在这会儿若是能让好心帮忙的聂秋染下得到台来,她仍是忍着咬牙,将自已稍微贬低了一些,而最主要的,她认为自己想过的是简单的生活,而不是天天跟孙氏那样婆婆战斗的日子,往后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小叔子,一想到那样的日子,崔薇便觉得麻烦无数,鸡毛一地,自然拒绝。 聂秋染低垂下头来,掩去了眉眼中的算计,半晌之后抬起头来时,一本正经的望着崔薇:“薇儿不必担忧,你虽然现在琴棋书画并不精通,但我略懂一些,若我有闲时,便会过来教你,若我在外求学时,你便每月写上五百篇,回来再交给我看,你现在年纪还小,识字读书也很快,等到了年纪,你一定也成,不要羡慕别人,你并不比任何人差!”说完,一副鼓励的样子看了看崔薇两眼。 崔薇顿时觉得头顶一大群乌鸦尖叫个不停飞了过来,脑袋像是刚被大象踩过五百脚,有些回不过神来。她表达的意思并不是这个,而是想让聂秋染打消主意,现在怎么成了他给自己布置家庭作业,而自己还要来写完了?她眼皮不住跳了跳,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个意思吧? “放心,若你每月坚持,定能练出一笔好字儿,若还有什么羡慕旁人的,只管与我说,我全部都教你就是了,下次自城里回来,我定给你寻一把好琴,每天弹个一个时辰,便熟能生巧了。”崔薇一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了,而聂秋染则没有给她反口的时间,反倒是转了话题,不再说刚刚那事儿,一脸严肃道:“崔三郎还没找回来?” 崔薇心里郁闷得,险些一口血喷了出来,她现在才理解之前孙氏被儿子算计之后跑得很快的感受是什么了,如今崔薇也有一种自己明明掉他陷井中却有话说不出来的郁闷,而他问的若是旁的,自己可以不理睬,偏偏他问的是崔敬平,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吧?这家伙实在太精明了! “我三哥没有找着,聂大哥,我想说的是……”为了避免家庭作业,崔薇也顾不得其它了,干脆想要将话直接说出口,聂秋染却又严肃的打断她的话:“崔家那边将你的东西送过来了,说是你大嫂等人交出来了。” “……”崔薇终于忍不住了,一边怒瞪他,一边快速道:“聂大哥,我想说我不是癞蛤蟆,也不是非要学琴棋书画。”一口气终于说出来了,崔薇心里生出一股暗爽,聂秋染看了她半晌,点了点头:“你果然在意我娘的话。不过你既然知道自己不是像她说的那样,琴棋书画你也并不因此自卑,那还有什么问题?” 崔薇眼皮顿时一阵乱跳:“我还是觉得配不上你……” “所以一切可以慢慢学的!”轻易将一句话带入了死胡同里,崔薇面临着不嫁他就要学没完没了的琴棋书画,不知要到哪一天才是个头的情况,一面则是嫁给他,和孙氏战斗到底,哪一边都不是什么好的,明明她可以不选择的,不知道怎么将自己弄到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这姑娘终于忍不住崩溃了。 将人逗到发了狂,聂秋染嘴角边这才露出一丝细微的笑意,一边摸了摸她脑袋,一边瞧了瞧外头天色,抖了抖自个儿衣裳,准备回家了。他一晚没有回去,若是留在这边过夜就算是什么也不做,恐怕也会给崔薇名声带来不好的影响,再说两人现在还并没有正式定亲,看她这会儿一脸恼怒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再也不像是之前一脸虚弱惨白的表情,生气的样子多了几分活力,他这才心里满意,自个儿收了自个儿的东西回去了。 崔薇郁闷得要死,反正今日麻烦不少了,虱子多了她也不愁了,干脆先煮了饭自个儿吃了,又给早已经饿得受不了的狼狗兑了些奶粉喂了,将狗窝搬到客厅里放好了,这才和衣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只是没睡多久,她却是恶梦不断,想到如今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的崔敬平,崔薇终于忍不住还是哭了起来。 而这会儿崔家那边早就已经闹开了锅,杨氏没找到儿子,彻底倒下了,嘴里还在不住唤着崔敬平,当夜就发起了高烧,杨家人坐在崔家里,个个都尴尬得很,唐氏这会儿还面临着牢狱之灾的事儿,刚刚她跟王氏回崔薇那边还东西时,被聂秋染逼着写下了债书,还按了手印,一人要还一两半钱银子,她这会儿愁得都要死了,哪里还管得着吴氏等人尴尬不尴尬。 崔世福沉默着坐在堂屋中,双手抱着头一语不发。林氏正坐在身旁,一瞬间崔世福看起来像是老了不止十岁的样子,两鬓都已经添了些银丝,崔敬怀满脸的煞气,盯着跪在屋中的王氏,一边深呼了一口气,一边问道:“说吧,怎么回事,要是说得不清楚,今儿不止拿你去见官,我还要休了你!” 王氏之前挨了他一脚,这会儿喘气胸口都疼,一面怕被见官之后斩手斩脚,一面又想着聂大郎让自己签的东西,任王氏再是凶悍,这会儿也忍不住快要崩溃了,崔敬怀刚刚说了一句,还没有用上酷刑,她就招了。 “娘这几日跑四丫头那边骂,却没听到动静,猜着她恐怕不在家中,跟了三郎出去瞧过一回,今日一大早便让三郎回了外公家,说是有事与外婆商议,三郎被指了出去,娘又让人赶在他前头给外婆传讯,就说将三郎留在杨家玩上两天,并让外婆等人过来,下午……”下午的事情现在崔世福也知道了,就是杨氏将崔薇的围墙给拆了一小半,若不是当初那死丫头建墙时用的是石头,恐怕一下午的时间功夫,杨氏早将那半面围墙都拆得干净了。 而杨氏一拆了墙,王氏想着反正墙都拆了,崔薇回来还不是要气上一回,她又寻思着崔薇屋里有好东西,因此带了一把锤子过去便要敲门,谁料被唐氏瞧见,非也要跟着一道进去,开始时王氏还心里将这唐氏咒了个半死,后来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跟自己共同分担债务是件多么愉快的事情。 崔敬平后来跑了,估计是有杨氏这样骗他,他这样信任杨氏,杨氏最后却如此对他的缘故。王氏虽然心里并不知道崔敬平怎么想的,但这会儿为了能减轻一些罪,不要让崔敬怀休了自己,否则她欠下一两半银子,若是被捉了官砍了手脚,那她还有什么好活的?王家人肯定不会帮她,唯有崔敬怀,若是他不休了自己,看在小郎的份儿上,看在夫妻一场的情份上,他一定会帮自己这回忙的! 王氏心里是真正怕了,说完便忍不住抱着崔敬怀的大腿哭了起来,崔敬怀也气得眼睛通红,杨氏如何,她是母亲暂且不说了,但王氏将事情知道得这样清楚,恐怕她没少从中间动过心眼儿!崔敬怀气得厉害,王氏抱着他的腿,他顺势站起身来便是一脚! “老子打死你这个搅事的!”崔敬怀眼珠通红,又重重一脚踹在王氏大腿之上,王氏惨叫了一声,只觉得腿上钻心的疼,她这才知道以前崔敬怀打自己,还是留了几分力气的,否则这样一番打下来,恐怕以前早没了命。她这会儿心里怕了,忍不住四处开始躲了起来,拉了唐氏的身体便朝她身后转,连累唐氏也跟着挨了几下,忍不住尖叫着嚎哭了,杨大郎一想到一两半银子的债务,终于也忍不住,伸手揍了她。 屋中一时间热闹非常,崔世福只觉得脑子像要炸开一般,大喝了一声:“不要打了!等天明了大郎你送她去县里见官,多的也不说了!”王氏正被打得又怕又痛,听到崔世福这话,刚勉强忍住的哭声顿时又响了起来:“爹,饶命啊,你让大郎打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敢了。看在小郎的份儿上,爹,小郎不能有一个被送了官的娘啊!”若是崔世福让儿子打王氏一顿,那么便证明这个事儿恐怕还有回旋的余地,可他竟然直接说让送自己见官,王氏顿时心里吓得三魂七魄都不见了大半,她实在是冤枉啊,半两银子都没瞧见,若真看到了,她早跟唐氏拼命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设套 都怪这小贱人独吞了银子,害得自己被打不说还要还钱!王氏与唐氏两人不由自主的相互对望了一眼,心中都闪过同样的一个念头。 这边闹得不可开交,那头被抬回了屋里的杨氏却是嘤咛一声醒转了过来,一睁开眼睛,便死死拉住了娘亲吴氏的手,一边有些惊慌道:“三郎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我去给他煮几个蛋吃,别饿着了。”说完,便要下地来。 吴氏眼眶里含着泪珠,一面背过身去擦了擦,一面道:“还没有回来哩,你先将养着自己的身子,养好了才好出去找他,估计这会儿他就躲在哪个地方,与你捉迷藏呢,小孩子最调皮了,像立全也是有时候不听话的。”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吴氏看杨氏这模样,她心中也心疼,只是这事儿还真怨不得崔世福,说到底,还是杨氏自个儿想差了,她心里恐怕想着崔敬平是凶多吉少了,不过嘴上却完全不敢说出来刺激杨氏,刚刚她那一句没有回来,杨氏眸子里的目光便迅速黯淡了下去,接着便捶着胸口,撕心裂肺的大哭了起来:“我的三郎啊,三郎啊,回来啊,三郎啊!”她声音尖利,哭声里带着的痛楚让原本心中还有些恨她行事鲁莽的林氏也忍不住跟着有些酸了起来。林氏自个儿也是当娘的,哪里不明白此时杨氏心中的难受,事实上崔敬平是她孙子,她这会儿心中都受不了,不过这村中小孩子原本就不容易养大,天折的也多,就当少生了一个就是。崔世福冷冷望了痛哭不已的杨氏一眼,双眼通红,那表情像是要吃人一般,若不是吴氏等人拦着,恐怕他又冲过来给杨氏几耳光了。 “嚎什么?现在知道心痛了,早干什么去了?你干的哪一件是人事?我也想通了,如今三郎不见了,你等下自个儿收了包裹回去吧!”说到后来时,崔世福脸上的疲态露了出来,一旁吴氏沉默着没有开口,而她的大儿媳刁氏却是忍不住了:“妹夫,也不是我这当嫂子的人爱插嘴,姑奶奶嫁到你们家几十年,为你生儿育女的,又没犯了七出之条,你凭什么将她休回娘家?”更何况如今杨家能不能养这样一个没脸的女人不说,杨家又哪儿来的多余房间给杨氏住?以前杨氏几姐妹的屋子,如今早分了给儿子等人,根本没有多余的,她不准杨氏回杨家来! “没犯七出?三郎因为谁出的事?今日这一番闹的又为什么?我倒是想问孩儿他大舅母一声了,今儿三郎去你们家,你们凭什么将人给扣了下来?若是三郎有个什么意外,我要你们填命!”崔世福眼睛通红,表情狰狞,将原本心中还极为不满的刁氏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一步,她气得要死,明明这事儿是杨氏惹出来的,她说杀了只羊,让他们全家人过来吃,若是早知道最后会惹出这样的事儿,就是有肉吃她也不过来! 几家人闹得不可开交,杨氏最后因为没了儿了,已经有些蒙了,嘴里来来回回便唤着崔敬平,整个人都垮了,林氏虽然恨她无事生非,不过见到她这个样子,到底是心软了下来。说到底,这事儿老大家的也有责任,她和崔世福闹过之后,才逼得杨氏要改了方向建屋子,才生了把崔薇这边拆了的主意,若杨氏没想着要拆崔薇那边房屋,便不会有后来的一些事情,说到底,仍是大家各打一百大板,谁都有责任!林氏开了。,杨氏自然暂时不用被接回杨家,只说留到她身体好些了,再做打算。 而杨家人这趟过来没捞着好的,反倒吃了不少官司,若是崔敬平找不着,恐怕崔世福还要找他们麻烦,那唐氏又欠了崔薇一两半钱银子,可是聂家那位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小秀才作保,他们哪敢赖账,一想到这些,便头疼欲裂,心中也郁闷得很,气恼无比的走了。 崔敬平到底是没有回得来,第二日聂秋染陪着崔薇出去寻找了一整天,接下来崔薇每日都出去找一段时间,甚至拜托人帮着找他了,可惜也再没找到崔敬平的身影,不知他去了哪儿,像是一下子真从人间消失了般,许多人便都深信他死了,杨氏险些没发了疯,成天逢人便问看到她的三郎没有,整个人瘦了一大头不说,而且也老了十来岁,一瞬间险些都崩溃了。 再大的怨气,因为崔敬平的消失而散了些,崔薇心里难受,也不想再与杨氏有什么瓜葛,幸亏当日聂秋染帮她将事情说清楚了,往后若杨氏再欺人太甚,她也是占不住理的。重新买了石料干脆又将院子推了建得更大一些,又将院子里受损的地重新理了一遍,连每日聂秋染布置的任务崔薇也做了,为的就是打发心里对于崔敬平消失的难受,好像只有忙着一些,没空闲去多想了,她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 那被杨氏拉去杀了的母羊,崔世福知道她专门买产奶的羊,又给四处跑着买了几头来赔她,崔敬忠的婚事自然就耽搁了下来,不过那日崔薇对这个二哥实在是厌烦得很,他的事,崔薇自然也根本不去多管,如此一来,事情忙着,很快就过了两三个月,时间迈入冬季了,崔薇的院子也重新建了起来,是聂秋染指着人弄的,那天回去之后也不知道他跟孙氏等人说过什么,他再过来的事情聂夫子没有反对,倒像是默认了一般,而孙氏每回见着崔薇时虽然仍是不满,但也最多不理睬她,外人只道这两婆媳关系现在如此僵,往后成了婚恐怕日子难过了,倒将崔薇气了个半死。 没了一个崔敬平,现在聂秋文倒时常过来帮着她做些事,崔薇也常留他下来吃饭,只要聂秋文在家中时,她就觉得像是回到了当初崔敬平也在家里的时光一般,村里人人都说崔敬平是掉进粪坑里死了,幸好这几个月以来并没有人从家里打捞出尸体来,只是山里粪坑到处都是,也不知他若是掉了,究竟落到了哪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竟然如今连尸体都捞不到,崔家人对此大受打击。 杨氏经此一事,彻底的是身体弱了下去,她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就是自己的报应,成天以泪洗面,倒是使得原本对她还有怨气的崔世福,后来也忍不住怜悯起她来了。 聂秋染如今在城里求学,每个月却依旧要回来一趟,每回她一回来就是崔薇特别痛苦的时候,这家伙一来便让她先将之前做的任务全取出来,让他一一过目,再要让她弹一曲给他听,崔薇险些崩溃了,她要的生活并不是与聂秋染在一块儿时常都是浑身紧绷的,练字儿与练琴什么的,最多用来打发一下时间而已,偏偏聂秋染有本事让她觉得这样打发起时间来特别的痛苦难挨,就像是回到了上辈子她被老师逼着查作业的时候,而且这个老师特别的腹黑,总有法子让她乖乖听话,也不知道怎么跟这家伙打上交道的,最后以致二人变成如今这模样,孙氏看到她时还一副挑剔不满得意洋洋且又瞧不起她的各种复杂模样,令得崔薇心里也不痛快,却偏偏无气可发。 十一月时,天气渐渐的便凉了起来,此时正是农闲的时候,一年之中村民们也只得这几天最为悠闲,没过几日便要过年了,家家户户便都开始准备起过年时要买的年货来,一次买完谁都忍受不了出钱时的肉疼,因此一点点的买着,趁这会儿东西便宜,众人倒也一回买上一些往家里搬。 崔家里冷冷清清的,而崔薇这边她自己一个人则是没什么好过年的,她如今不缺银子,家里什么东西都有,只是没有人,平日吃惯了肉,几乎天天都吃着好东西,她对于人家期盼过年吃肉穿新衣裳的乐趣是一点儿也没感觉到,身边那只狼狗这几个月倒是跟疯了似的长,崔薇懒得给它取名字,就管它叫黑背,每日羊奶喝着,再加上大骨头与猪肉拌饭吃着,这狗不知道多逍遥幸福,但确实是凶狠,有一回孙氏过来唤聂秋文回家,险些没被狗追得咬掉了鞋,幸亏她跑得快,几乎像是暴发了生命中所有的潜能一般,跑回家里头,从此是再也不敢过来了,崔薇这些日子能清静,多少靠了这小东西的原因。 “崔妹妹!”外头的脚步声还没有响起之前,留在院子外的黑背便已经立起了耳朵,听到是王宝学的声音时,它才懒洋洋的舔了舔爪子,又一下子躺了回去。崔薇去开门时就看到王宝学背上背了不少的东西站在门口,一边心有余悸的朝里头望了望,见到那狗没有冲过来时,这才松了口气。黑背那狗东西,咬人也是看心情的,若是从崔薇这儿拿了东西走,便是衣裳上头沾了根线,它也要追!王宝学拿过一回糖,被追到自己家屋门口,丢脸的哭了好久,从此过来时都有些提心吊胆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过年 “我娘让我给送些青菜头和大头菜过来,还有莴苣杆。”王宝学侧了侧身子,露出后头满满一背的东西,崔薇连忙让他进来。王宝学的娘刘氏对她倒是真好,虽说王宝学有时留在这边吃饭,不过她总是要送些东西过来,崔薇也不好意思收,每回便要送些东西给王宝学,可惜黑背那鬼东西精明,一看到王宝学拿了东西走就要追,唤它好几声才回来,王宝学怕它得要命,要吃什么东西,干脆在崔薇这儿吃够了才离开,有时崔薇给他送过去了,下回再见时这狗便冲他极为不友好的叫,将王宝学吓得个半死。 中午将王宝学留在这边吃饭,聂秋文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这几天临近过年了,他家里也买了肉,不过孙氏做饭手艺没有崔薇好,再加上小孩子喜欢的又是那种众人围在一起吃饭的乐趣,自然家里千好万好都比不上了。饭桌子上,聂秋文一面吃饭,一面想到这几天孙氏给的消息,也不管他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出来说,毫不犹豫的就将他娘当做秘密的事情说了出来: “崔妹妹,我爹和大哥要回来了,我大哥上回让你写的字儿,你写完了没有?”一说到这儿,聂秋文脸上忍不住都露出同情之色来,崔薇也太倒霉了些,不知怎么就被他大哥给盯上了,每回一回来就要查作业,连他听着都打哆嗦,那样几百篇大字儿,得写到多少时候? 事实上这段时间崔薇懒了,根本没有要动一下,一听到聂秋染要回来,她顿时慌了神,吃完饭送走了这两人,登时便开始了天天写字练琴的地狱生活,事实证明,临时抱佛脚真的没什么用,虽然在聂秋染回来的前一天将字写完了,可是崔薇却也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聂秋染回来当天晚上就往她这边过来了,聂秋文那个没义气的根本没来,崔薇小心翼翼的开门迎了人进来,一边倒了羊奶奉上,一边诚惶诚恐的将自己写的字捧了出来交给大爷检察。 “写得虽然不算凌乱,但也不大工整,是这几天才开始写的吧。”聂秋染一面喝着羊奶,一面翻着纸页,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将崔薇的情况一下子就点了出来。崔薇脸色干笑了一声,她这会儿一想到自己当初胡言乱语所说的话便想抽自己两个耳光,叫她说自己没琴棋书画配不上聂秋染,叫她说话冲动了。 “能在这几天时间内,写得完这样多,还不显得乱,已经不错了。”聂秋染喝完羊奶,将空杯子放了下来,看了崔薇一眼,示意她又给满上,崔薇连忙又殷勤的给他倒上,虽然聂秋染这话听起来像是夸奖人的,不过崔薇了解他性格,肯定不止这样而已。果然,聂秋染一边喝着羊奶,一边就与她道:“既然几天时间就能写完五百篇,看来一个月写一千篇你也能写得完了。对了薇儿,我这趟回来要过完年再出去,到时我可以过来帮着你了,你高兴不?” 说完这话,聂秋染找了个位置,故意歪了头看崔薇,果然见她脸色青白交错,顿时眼里就闪过笑意。 “我不写了,我又不是要去考状元,我学这么多干什么!”崔薇终于忍不住了,也不讨好他了,干脆拉了椅子坐了下来,她这会儿已经八百次后悔当日因为聂秋文而认识这家伙了,实在性格太恶劣了!难怪聂秋文被他吃得死死的,连孙氏都逃不出他手掌心,实在是整人的方法花样繁多还不带重样的,王氏与唐氏当日立下字据欠了她的钱,据说到现在已经利滚利滚到一两八钱银子了,王氏现在一听到姓聂的,就要打个哆嗦,连看到了崔薇她都要躲着走,可以想见她怕成什么样子了。 “好,你不考,我去考。”聂秋染的话像是带了一丝无奈,又像是在对一个任性的小女生在说话一般,虽然知道自己现在本身就是个小女生,但见到他这一副:孩子,你真调皮的,的模样,崔薇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考状元?聂大哥你不是还没考举人吗?” 聂秋染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看到她一坐下来就捏着手腕揉,顿时招手示意她坐过来一些,见她不动,索性自个儿拉了她椅子就将她连人带椅给拽过来了,一边将小姑娘的手腕握在手里,替她不轻不重的揉着,看她原本不情愿的神色渐渐柔和了下来,聂秋染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却又故意吓她:“我跟我爹保证过了,考中状元就娶你过门!” 崔薇刚想捡颗羊奶糖吃了,一听这话,忍不住顿时咳了起来,她忍着没有将奶糖喷出去,却是咳得满眼泪水,聂秋染有些无奈的替她拍着背,一边叮嘱着她小心一些,一边接过桌上放着的奶壶,替她倒了杯羊奶,端着喂她喝下了,崔薇顺了一口气,一旦停了咳,立即便过河拆桥,将杯子奔了过来,怒瞪着他:“我不会嫁给你的!”尤其是在这几个月生活得水深火热之后,崔薇无比坚定而且肯定这一点。 不想嫁给他这句话不是说第一次了,聂秋染不会再将小姑娘这句话当做随口开的玩笑,眼睛里也认真了起来,一边眯了眯眼皮,一双漆黑的眸子时顿时闪过算计之色:“不想嫁给我?为什么,你怕我中状元太迟了,所以有些担忧?”他爹娘估计也是这样一个意思,毕竟此时年少有为中状元的并不多,若是聂秋染一次不中,聂夫子便打着想要先给他说亲的主意,找个岳家给他帮忙,直到他就算以后有天大机缘能中状元了,崔薇也被拖得年纪大了,说不定早就嫁了人,就算没嫁,而聂秋染早已经成了婚,有了正室,就像当日崔敬忠说的,聂秋染纳了崔薇,看在都是同一个村子的人份儿上,也并没有什么,不过就是多个人,多张嘴吃饭而已,孙氏可不是好相与的,崔薇就是嫁过来,也不是平白无故就等着吃饭的。 聂夫子虽然对自己的儿子有信心,不过此时中一个举人都如此的困难,说到状元,又谈何容易,他不过是在哄着儿子,暂时稳住他而已。 “不是的聂大哥,你是秀才也好,状元也罢,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崔薇看着他,正色道:“我喜欢的并不是聂大哥这样的,聂大哥很好,大家都喜欢,可我就是笨,不会欣赏。”崔薇深怕再给自己设绊子,因此小心斟酌着开口,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得极其认真。 居然说喜欢的不是他这样子的人!聂秋染想过好几种答案,都没料到这小丫头竟然会这么回答,他原本对于这小丫头也并没有什么印象,可是越相处,却越觉得她可爱,若一开始说娶她为妻只是为了给她解围,现在觉得真跟她过一辈子也不错,至少每天瞧她为了习字苦恼无比的样了,他看了就想笑!可是这小丫头竟然说她喜欢的不是自己这样类型的!聂秋染忍不住在心底狠狠笑了起来,一边脸上神色却更温和了些:“薇儿不会是在哄我吧?那你跟我说说,你喜欢哪种模样的,若是胡说八道,可骗不过我的。” 崔薇一听他连这都要问,顿时绞尽脑汁,硬着头皮道:“要高大威猛的,还要身体结实的,反正不能像聂大哥这样读书的人,我最讨厌读书了!”最后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果然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聂秋染将她随口所说的话全牢牢记在了心里了,这才冲崔薇冷哼了一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来,一看就不怀好意:“我不管你喜欢哪个,反正不嫁给我你就天天抄书识字儿,而且你也别想嫁给别人!” 这人也太霸道了!崔薇有些不服气:“凭什么,我不嫁给你,我也不读书识字,我也喜欢谁就嫁给谁,我偏不听!”她实在不想像个孩子似的跟聂秋染吵架,但真是忍受不了啊喂! “你不听话,我娘天天来缠你!乖乖的,不然到时我也帮不了你了!”聂秋染说完,看她愤愤不平的模样,忍不住又是想笑,半晌之后才忍住了,一面就伸手拍了拍她小脸蛋。小丫头几个月下来出落得好粉嫩,脸颊摸着像上好的嫩豆腐般,让人爱不释手。 他这样一安抚一威胁,虽然崔薇不怕孙氏,也知道他是故意来逗自己,但很快气势却被他打了下来。 年节很快到了,家家户户开始杀起猪来,四处都一派欢声笑语的,崔家这边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崔敬平到现在还没回来,杨氏又悲伤过度,卧病在床了,家里抓汤药等过得很是拮据,她那几两银子是要留着给崔敬忠娶媳妇儿的,自然不肯在现在便拿出来用了。虽说没了一个儿子,但总还有其它两个儿子在,眼见着快要过年了,杨氏便也打起精神起了身,崔敬忠如今已经满了十七岁了,像他这样年纪大的,并不好说亲,事实上他之前中了一个童生,照理来说在这村里头也是一个大喜事,可谁知道偏偏有个聂秋染也一块儿去赶考了,而且最后他还中了秀才,死死压在崔敬忠头上,瞬间便把崔敬忠本来就不多的一些光彩给盖了个干干净净,再加上崔家最近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又哪里有人不知道的,因此杨氏说亲,自然没人肯干。rs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亲事 如今崔家名声不好听,尤其是杨氏,连女儿也能这样刻薄,对别人家的女儿就更不会同意了,杨氏拖着病体,相看了好几家,好不容易瞧得上眼的,人家又不乐意,有些人让她出聘礼多一些的,杨氏又瞧不上,跑了一天下来浑身酸软,回到屋里王氏那懒鬼却连火都不生,这样冷的天,她连口热呼的水也喝不上,别提心里就多呕了。 在外头受了气,杨氏回来时面对崔世福等人那张脸,她哪里敢去撒,只逮了王氏过来,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心里这才舒坦了,王氏被她骂得敢怒不敢言的,只能陪着脸讨好的笑着,不甘愿的出去做饭了,如今她的事情还没解决,之前只是众人都忙着找崔敬平,还没来得及与她算账而已。 那头崔敬忠从屋里走了出来,最近杨氏与他说亲的事情他也知道,虽说表面不提,但实则他内心也在意,如今崔敬忠年纪不小了,若是再拖下去,别人家孩子都成群了,可他还没有着落,哪里可能安静得下来,杨氏的房子建了一半便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停了,任谁瞧着都糟心,崔敬忠没能住得到新房子,自然也不痛快,心里不止是不喜崔薇,反倒是将她给恨上了,幸亏现在崔敬平死了,没人和他争房间,若是往后成了婚也不用苦恼住的地方,他这才没有闹出来,不过平日脸色也不大好看就是了,这会儿见到杨氏这模样,他哪里不知道事情结果,顿时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不冷不淡的看了杨氏一眼,连招呼也未打,便要进屋里去。 杨氏自然看得出儿子的冷淡来,连忙站起身来唤住他道:“二郎,娘这几天跑了想给你说门亲事,你有什么意见没有?”杨氏失去了一个儿子,便将崔敬忠看得尤其重要了些,一边迎了上前来,讨好的与他说道:“如今临近过年了,我跑了隔壁村的王老财家里,他家有一个闺女,今年刚不过十六岁,极为能干,若是你娶了她呀,往后一定能好好侍候着你的。”杨氏提起精神来儿子笑了笑,却见崔敬忠丝毫感兴趣的神色都没有,顿时心里有些酸涩,连忙又道:“要是那个闺女你不喜欢,还有其它的……” 看到杨氏这献宝一般的神情,崔敬忠没来由的觉得心里有些烦闷,大声的打断了她的话:“娘,你说的这些如此粗鄙女子,如何能配得上我?若是娘看来看去只看那些专会种田喂猪的,我宁愿终身不娶!”崔敬忠说完,重重的挥了挥袖子,冷哼了一声,转身回房间里去了。 崔世福站在门口看到这情景,气得浑身发抖,杨氏转过头来时,脸色惨白,跑了一整天,这样冷的天气,她连热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脚底板都快磨破了,结果相看了几天就换来儿子这样几句话,顿时心里有些发蒙,崔世福看她这样子,真是心里既可怜她又觉得她极为可恨,他心里还有怨气在,崔敬平至今未曾找到他的下落,崔世福心里对杨氏根本没有怀疑,冷哼了一声,自顾自拿了东西便进屋里去了。 如今村里家家户户都已经开始置办年货,人人都欢声笑语的开始走亲访友,偏偏崔家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冷锅冷灶的,屋里竟然在周围热闹的情景下,显得越发凋零了些。待崔世福一旦冷着脸进屋里去了,她终于忍不住,伏在桌上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她也有些后悔啊,她的儿子啊,如今不知是死是活,如果是死了,尸体在哪儿,总要给他安置了,如果还活着,他是不是被拐子拐跑了,现在快要过年了,他过得到底好不好? 杨氏越想,心中越是难受,越是哭得大声了些。 虽说崔敬忠那日说的话令杨氏狠狠哭了一场,但哭过之后该办的事情还是得办,俗话说得好,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儿好过年,崔敬忠年纪不小了,翻过年便是十八,许多人像他这样大的,孩子都抱上了,他有了媳妇儿,明年也好专心读书!照杨氏看来,自己这个儿子虽然会读书,也能读书,不过如今看来,他也只会这一样而已。虽说他有学文,可等他中秀才,能谋得到位置,挣得到银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在这期间若是能给他娶上一房能干的媳妇儿,一来可以照顾着他,二来也能帮家里做些事情。 最主要的是,若崔敬忠中了秀才,那自然不必说了,杨氏就是三媒六聘的也要给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可他并不是秀才,人家秀才家的女儿怎么瞧得上他,就是愿意将女儿嫁过来的,那要的聘礼也是不少,动辄便要好几两银子,崔家就这些家底,若是全折腾光了,一家人难不成喝西北风去?再者说了,杨氏心里也有数,恐怕就是将家给拆了,也不一定能给人家凑得齐要嫁姑娘过来的聘礼,因此她才将脑筋动到了乡下姑娘身上。 在杨氏看来,找个勤劳些的姑娘没什么不好的,既是能干,身体又强壮,而且还能生,家里还算多了一个壮劳力。若是讨个秀才家的姑娘回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如今家里这样多地,只靠崔世福父子种,如何能行。杨氏一整晚愁着这事儿,也没睡好,虽说知道自己家的情况,不过仍是想满足儿子心愿,头一个老大便娶了一个不顶事儿的王氏回来,闹得家里如今成了这般,她若是要给二儿子娶媳妇儿,便要挑一个性情软弱好拿捏,且又要能做事,娘家又不如自己强势而且还是读书人家女儿的。 这个条件苛刻了些,但杨氏跑来跑去,倒真在十一月底时,给她找着了这样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原是姓孔的,那姑娘今年正好十六岁,与崔敬忠也算相配,家中原本父亲也是个秀才,可惜死得早,那姑娘是个长姐,做事能干不说,且模样还出挑,最重要的是,她性情软弱好拿捏,家中只得一个刚满了十三岁的弟弟与寡母,屋里穷得都揭不开锅了,正等着好嫁了女儿一家人能吃上口饱饭。 没料到自己竟然遇着了这样天大的好事,杨氏当即喜不自禁,这姑娘条件可说是样样都满足了崔敬忠的喜好,出身不是普通的农户,而且那性情柔顺的令她也满意,而且这家里急着用钱等买米下锅,姑娘年纪大了,还没遇着人家说亲,因此要的聘礼也并不多,只要二两银子而已,而且他们愿意将亲事在半个月之内办妥当,能在过年之前便将这门亲事给结了。 如今整个崔家里都冷冷清清的,若是能在过年前说妥一门亲事,而给崔家冲冲喜,那可是天大好事了。再加上崔家最近事情闹得不少,许多人碍于杨氏等人的名声,不肯与她结亲家,她怕夜长梦多,时间久了这家人反悔,也不肯将女儿嫁过来,因此慌忙便找了媒人去下聘礼,一来一回的不出十来天亲事便办得妥当了。王氏想着杨氏这趟给崔敬忠娶群媳妇儿花出去的钱不知比当初娶自己时多了多少,心中跟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难受得紧。 崔薇跟隔壁的杨氏等人算是已经闹翻了,她又不喜欢崔敬忠,因此崔家办喜事时她并没有过去,只是隔着两道城墙听到隔壁吹锣打鼓的声音倒也热闹,欢声笑语的,倒也将最近隔壁的沉闷消褪了几分。也不知这会儿崔敬平在哪儿去了,虽然许多人都说崔敬平死了,但崔薇就是觉得他根本没死,那家伙机灵着呢,这小湾村附近他哪儿都是跑熟了的,又哪里那么容易跌进粪坑里,不过是躲在哪里,恐怕不愿意回来而已。 叹了一口气,给几头母羊挤了奶,刚想拿出聂秋染布置的作业给做一会儿,聂秋染便过来了。他是独自一人过来的, 聂秋文没有跟在他身边,崔薇懒洋洋的侧开身子等他进来,两人熟悉了,崔薇对他便没有一开始的客气,进了屋见他自个儿已经倒了杯羊奶喝了,招手示意她坐过去,崔薇翻了个白眼,这才坐了离他最远的地方,还没有开口,聂秋染已经笑了起来:“薇儿,再过几日便要大年三十了,你一个人在家里也冷清,不如去我家里吃饭吧。” 一听到这话,崔薇本能的就警惕了起来,想到孙氏那张脸,顿时便果断的摇了摇头:“我不去,我自个儿家里挺好的,要是看到你母亲那摆出来的脸色,我根本吃不下,再说了,我还没有那样厚脸皮,我不去!”崔薇说这话时根本不客气,也丝毫没有顾忌聂秋染的意思,当人家面说他娘,一点儿羞愧都没有。孙氏这会儿恐怕是恨不得教训她一顿,不过找不到机会而已,她跟孙氏之间绝对是相看两相厌,为了能好好过个年,崔薇绝对不愿意去聂家那边。rs 第一百三十三章 归来 估计也是早就料到崔薇会有这样一个答案了,聂秋染连眉头也没动一下:“你要不去也成,我过来陪你吧,反正家里有聂秋文。”估计他一早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崔薇郁闷无比,不过一想能有个人陪着,说不定也好些,虽然聂秋染总是说他要娶自己,不过现在两人年纪都不大,再说孙氏又没有做过提亲的事情,崔薇心里也只当聂秋染是在说笑,根本不放在心上了,他帮了自己不少的忙,若能一起过个年也不错,因此便点了点头。 想到去年过年时自己在崔家的情景,根本如同一个透明的人般,大家都围着崔佑祖转,若是今年有人陪着自己也不错,崔薇原本对于过年还提不起什么兴致,这会儿干脆找了纸笔出来,一边倒了茶水磨墨,一边有些兴奋道:“聂大哥想吃些什么?”一个人过年连吃饭都觉得跟平常无异,现在有人陪着,才多了几分过年的欢乐,聂秋染看她眼睛都亮了起来,忍不住也弯了弯嘴角,认真想了想,果然说了几道自己爱吃的菜,崔薇又添了几道平常崔敬平也爱吃的,一并加在里头,决定等下次赶集时便过去多买一些。 临近过年了,不止是村民们家家户户都在采买东西而已,连林府也在买年货,最近的一些吃食糖果等小点心林家人几乎都吃惯了崔薇送来的东西,这回林管事干脆订了一大笔乳糖与奶粉乖,叮嘱崔薇在第二日送过去,一边则是取出十两银子交到了崔薇手上。能在过年前还发一笔小财,崔薇心中自然也高兴,买了东西刚出镇上,竟然遇着了在镇口处站着的聂秋染,也不知他是在这儿等着,还是无意中走到这儿而已,等到聂秋染接过了她背上的东西,轻飘飘的拧着背篼带子提在手上时,崔薇才肯定他是来接自己的,顿时心里便涌出一股难言的滋味儿来。 崔薇自己做的奶糖与点心等是要先送到林府去的,自然不能再轻易做来吃,就算是能做一些,也要留到大年三十之时,因此早在镇上时她便称了好几斤糖果子,一回到家,王宝学与聂秋文二人便围了过来,崔薇也不小器,倒了大半的糖果子出来放在桌上,看着这两人欢喜不已的模样,家中倒也充满了一些欢声笑语。 很快到了大年三十之时,崔薇虽然没有养猪,但早早的就试着买了些猪肉回来制腊肉,一大早聂秋染便过来了,同来的还有聂秋文跟王宝学二人,因这两人过年,难得都穿了一身新衣裳,崔薇房间里其实也放了一套给崔敬平做的,虽然他没有机会穿,但崔薇仍是做了放着,一上午心着炒花生与干胡豆,聂秋文二人又帮着去割了羊草,倒也痛快。中午只是随便吃了一些,最重要的是晚上那一段,许多配菜都是已经切好了,只管等晚上炒时下锅而已。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四处都传来鞭炮的响声,崔薇麻利的将菜分别炒好了,又将一些早就弄好的冷盘让聂秋染帮着忙端上了桌,那头聂秋文二人便已经忍耐不住,非要吵着出去放鞭炮了。这是过年的传统,崔薇自然不会反对,只是她原本不想出去的,却是被聂秋染硬是拉了出去,两个孩子各自拿了鞭炮挂在崔薇家门前的屋檐角上,一面二人各自点了根香,便要往辨鞭炮上点,草丛中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崔薇这会儿正是有些害怕鞭炮的响声时,捂紧了耳朵,眼睛顿时便落到了草丛上,不知为何,她心里本能的就紧了一紧,大声道: “先等一下!” “怎么了,崔妹妹。”王宝学二人正是兴起之时,一听到崔薇喊停,不由都有些郁闷了起来,只当她是有些害怕而已,刚想安慰她几句,却见崔薇拧了裙摆就往草丛中跑,聂秋染眉头皱了皱,连忙跟了过去。如今虽然是冬季,草丛中没有蛇虫鼠蚊的,但四周冷冰冰的,地上结了霜,若是在今日滑倒,难免有些不好。崔薇这会儿却哪里管得了这样多,刚刚她看到草丛里一闪而过的身影,依稀看着竟然像是崔敬平一般,她还没跑到草丛边,便忍不住喊了起来:“三哥,出来吃饭了!” 聂秋文二人一听这话,愣了一下,接着有些兴奋了起来,哪里还顾得了去放鞭炮,连忙将手里的香插在了地上,一边搓着手呵着气就跑过来:“崔三儿那家伙在哪里?” 草丛里动了动,却并没有看到有人影钻出来,聂秋文有些失望,看崔薇还探了身子想往里头瞧,连忙拉了她劝道:“崔妹妹,崔三儿那家伙不在这儿,若是他知道你在喊他,哪里会不出来的,你肯定是看错了!” “三哥出来,要是不出来,以后我可不理你了,你出来。”崔薇并没有听聂秋文的话,仍是朝草丛里喊了一句,忙就要踩过去瞧,草丛里西西索索一阵之后,一个瘦弱的身影从里头钻了出来,崔薇还有没有看清面容,忍不住一把就扑了过去,大哭了起来。是崔敬平,几个月没见,他长得高了些,不过瘦了好多,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着单薄,手掌冰冷入骨,崔薇二话不说拉着他先出了草丛,草丛里的水气将他身上染得有些湿,一行人这会儿也顾不上放鞭炮了,崔薇死死拉着崔敬平的手往屋里走,心里既是有些欢喜,又怕他一不注意真的跑了。 聂秋文二人忙兴奋的又取了鞭炮拿回屋里,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去放,忙跟了进去,聂秋染被留在外头,苦笑了一声,索性走在最后关了门。 屋子里崔薇一看清崔敬平的脸色时,便忍不住哭了起来。他脸色冻得发紫,头发乱糟糟的,一向明亮的眼神黯淡了不少,身上穿的衣裳还是他以前的,这几个月长高了,便露出脚踝来,脚上穿着一双草鞋,上头沾了不少的泥土,早看不清本来的颜色了。崔薇一边打量了他一眼,幸好他虽然看得出来受了些苦,不过好歹没有大伤口,崔薇松了口气,倒了一杯热羊奶递到了崔敬平手上,一边也顾不得问他去了哪儿,忙就要去给他烧些热水,让他将澡洗过了,换身厚实的衣裳再说。 “三哥,你先歇着,我去给你烧锅水,你换身衣裳,免得冻着了。” 崔敬平摇了摇头,一边颤抖着从怀里这摸了一个袋子出来,哆嗦着手将袋口解开,从里头倒了约有两百来个铜板在桌上,那铜板跳到桌子上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可是这些声音却像是敲到了崔薇心里一般。“妹妹,这是我挣到的,给你修院子。” 估计是太冷了,崔敬平声音有些僵硬,一双脚不住抖着,听得崔薇心里一酸,忍不住就哭道:“三哥,你出去,就是为了挣这些钱?”几个月前杨氏等人做的事后来崔世福过来已经跟崔薇说过了,并不关崔敬平的事,想到他出去这几个月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崔薇心里越发难受了起来,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聂秋染叹息了一声,伸手按在她肩上,一边就道:“无论如何,先给三郎打些热水洗过再说,若是中了风寒,可不是好的。”如今正值寒冬腊月,外头风吹得呼呼作响,要是在这个时节受了凉,恐怕还真不好医治。 听到聂秋染提醒,崔薇这才点了点头,一边吸了吸鼻子,屋里刚刚煮饭时一口灶可以烧两个锅,正好一个锅里炒菜,一个锅里便烧着热水,崔薇感激的看了聂秋染一眼,这会儿也不与他多说,连忙进了厨房打了热水提出来,催着崔敬平拿了衣裳去后头洗了个热水澡,自个儿则是又将已经有些凉的菜热过了一次,等崔敬平出来时,饭桌子前众人便都已经坐满了。 看到原本洒在上头的铜钱被崔薇收了起来,崔敬平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意来,刚刚洗过热水澡,他脸色好看了一些,这样一笑倒是瞧着多了几分以前的气息,崔薇连忙冲了招手让他坐过来,一边替他添了饭,问道:“三哥,你最近去哪儿了,爹可着急了,如今你回来了,要不要与爹说一声?” “不说了。”崔敬平这一趟出去,整个人像是多了许多的变化,像是从一开始天真无邪尚有几分调皮的孩童,一下子就被迫成长了起来,他端了碗笑道:“往后我就想在妹妹这边住几天,不知妹妹收不收留我。” 他这一回来,崔敬忠又是娶了妻的,恐怕他回去崔家还真没住的地方,崔薇自然是希望他跟自己住一块儿的。 一个除夕夜的团年饭,因为崔敬平的回来而变得越发热闹了几分,将当日杨氏骗了自己去杨家送信,结果被杨家扣下来的事情说了一遍,至于后来他逃出小湾村的事情,崔敬平并没有多提,不过看得出来,他这段时间过得并不怎么好,既然他不想说,崔薇也不问了,只是看他瘦弱的样子,有些心疼,她之前做的衣裳长度倒是刚好,不过穿在他身上却是显得宽大了些,幸亏此时正是冬天,这身衣裳又厚实,因此只将腰带扎紧了,衣裳便看起来合身了些。rs 第一百三十四章 见面 几人刚拿了筷子,外头便传来崔世福的敲门声,崔薇看了崔敬平一眼,连忙搁了筷子就要去开门,聂秋染却是看了她一眼,率先站起身来:“你坐着,我去吧。” 崔世福手里拿着一个簸箕,里头装了三四块猪肉,每块瞧着都有四五斤重,看到前来开门的是聂秋染时,崔世福不由自主的冲他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来,一边就道:“染哥儿也在。”上回聂秋染替崔薇解了围之后,便当真是对崔薇极为照顾的样子,因着他的原因,村里说闲话的人也少了许多,他并不像是一个做事不负责任的,因此崔世福从一开始的对聂家有些不满,到如今对聂秋染变得极有好感了起来,一面提了簸箕便往屋里走,一面就道:“今儿刚杀了猪,我给薇儿送些新鲜的猪肉过来。” “崔二叔,敬平回来了。”这事儿崔世福都已经过来了,瞒是瞒不住的,聂秋染免得他等下吓到,干脆先与他说了一遍。 一开始冷不妨听到敬平两个字,崔世福还有些没明白过来,半晌之后,他才猛然一回头,脸上表情有些惊骇,失声道:“你说什么?” 这会儿屋里众人听到外头的声响,连忙都站了出来,崔薇走了几步没有开口说话,就看到崔世福目光死死的盯在一旁的崔敬平身上,忍不住身体颤抖了起来。“先进屋里再说吧。外头黑灯瞎火的,风也大。”崔世福透着灯光,有些看不清儿子的表情,只模糊听到他唤了声爹,见崔薇开口时,他连忙答应了一声,拿着簸箕就进了屋。一行人这会儿也没心思吃菜了,其实心里都欢喜,崔敬平将自己前些日子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他当日受杨氏欺骗,实在气不过,又觉得自己没有脸面见妹妹,因此便生了想找个活计做了挣钱赔她院子的心思。 他一个年纪才刚十一岁的孩子,出去哪里能找得了什么活儿干,幸亏崔敬平聪明,平日帮人在客栈里擦椅子端菜盘等,偶尔等得到客人打赏,如今年关渐到了,他手里也存了些钱,一路舍不得吃喝便赶了回来,想赔崔薇一个院子。 “你是个好孩子。”崔世福忍不住拿袖子按了按眼角,虽然是大年三十,但他身上穿的却是寻打了补丁的袄子,那上头的补丁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布色来,一面拍了拍崔敬平的肩膀,又盯着儿子看了好久,像是有些不敢置信一般,不住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这会儿天色晚了,原本崔世福是想将崔敬平带回去的,不过崔敬平自个儿不肯,只说明儿一大早再过去。儿子好不容易得回来了,崔世福哪里肯在这个时候勉强他,连忙就答应了几声,又问他钱够不够用,连忙要从身上拿钱出来给他买零嘴儿,崔敬平都一一摇了摇头。崔薇看着崔世福激动异常的模样,又见他身上穿的衣裳,叹了口气,回屋里将之前替崔世福做的棉袄拿了出来,叠了厚厚一大团,放到了崔世福手上,一边正色道:“爹,这是女儿对您的一番心意,您自个儿穿着,也不要节约,大哥那儿我另外有关,只是……” 她没有提崔敬忠,崔世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点了点头,也不顾崔薇几人让他留下来吃饭的话,便让崔薇将肉捡出来了,自个儿拿了空簸箕回去了。 这会儿屋里没有大人,几人干脆凑着这冷菜便吃了一些,聂秋文二人又非拉着崔敬平要出去放鞭炮,如今同党回来了,这两人也不再稀罕非要将崔薇拉上了,聂秋染留在屋里陪她,一面帮着她收拾碗盏,一边看了崔薇一眼:“谁都想到了,薇儿还没有给我也做身衣裳。” 他身上现在还穿着墨绿色袄子,一袭厚重的袄子不止没有让聂秋染外表看起来臃肿,反倒是这颜色衬得他如同一支翠竹般,高洁而清雅。崔薇这会儿正心情好,听他这样一说,又想到聂秋染最近帮了自己不少的忙,顺口就将这事儿答应了下来。她手里如今还有好些缎子与棉huā等呢,上回进临安城买黑背时她买了不少的棉huā,后来聂秋染每次回来时又给她捎带一些,如今做了四五床棉絮,盖的铺的都够了,衣裳做了几身都还有剩。 聂家兄弟在这边玩得欢快,而另一头聂家里却是冷冷清清的,孙氏夫妇面对着一桌子的菜,可惜屋里两个儿子一个都不在家,孙氏心里的火气一波*忍不住就涌了上来,大年三十,气得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一边就骂道:“养了两个儿子,没一个着家的,这还没成婚呢,就将我摔过了门儿,大郎如今也太大胆了些!”孙氏越想越气,也顾不得自己平日极怕聂夫子,连忙又道:“崔家那死丫头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一看就瘦瘦弱弱的,脾气倒是不小,如今竟然有本事了,勾得我两个儿子大年三十的都不回来,这都是你教的好儿子!” 孙氏气到极点,不管不顾的发了一通脾气,正巧就对上聂夫子冷淡的眼神,原本心头的怒火刹时便如同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冰水,一下子就被浇了个透心凉,剩余的话她也不敢再说了。 “我警告你,有什么事等明年秋染赶考之后再说,你若误了大事,别怪我饶不了你!如今他喜欢往那崔家跑,你也不要管得太多,毕竟那小丫头还没过门儿,凭什么就得对你毕恭毕敬的,你也没见得对人家有多好!”聂夫子皱了下眉头,口气并不如何严厉,但孙氏就是怕他,听了他这责骂,一句话也不敢还嘴,只是郁闷无比的答应了几声,心里虽然极不赞同聂夫子这话,可到底不敢再发牢骚了。 王宝学的母亲刘氏先打着灯笼在子时之前将儿子死拉活拽的弄了回去,十二点后是要守岁的,一家人不在一起成什么话,王宝学虽然想留下来,不过他的细胳膊没能拧得过他娘的粗大腿,一年一次的大事,刘氏就是再惯着他这会儿也不会由着他,黑灯瞎火的,刘氏看到崔敬平时还吓了一跳,后来才听王宝学说崔敬平根本没死,否则刘氏恐怕会以为自己闯了夜鬼了。聂秋染也是在子时之前离开的,他倒不是惧怕聂夫子等人生气,而是他知道这会儿崔敬平一看就是累了,刚刚玩耍时都还只是勉强提起的神而已,现如今聂秋文是〖兴〗奋异常,而崔敬平根本是支撑不住了。 聂家两兄弟刚一离开,崔敬平果然就忍不住了,一坐下来就打了好几个呵欠,他赶路回来这几天没少吃苦,崔薇也顾不得和他多说,只一边铺着棉絮,一边拿了棉絮统起了被子,很快将床铺好了,崔敬平连眼睛也睁不开,倒头就睡,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打呼声音。崔薇坐在床边,看他睡得极沉的模样,顿时忍不住就松了口气,崔敬平回来了,真好,她摸着怀里的那一小袋铜钱,心中酸涩异常。 而崔家那边崔世福回去之后看到崔敬忠跟那孔氏已经钻进了屋子,外头只剩了崔敬怀跟要不活的王氏与杨氏,顿时将崔敬平回来的事情说了一通,杨氏险些高兴得要发了疯,连忙出去要将儿子唤回来,崔敬平失踪好几个月了,她心里早绝望了,如今听到他又回来,杨氏恨不能儿子立马出现在自己面前才好,崔世福警告她不准现在就去,她这才强忍了心里几分激动。因着这事儿,崔家人也没了心思守夜,早早的给祖宗上了饭菜之后就睡了。 第二日天不亮时杨氏便起了身,一面割了肉给煮上,寻思着儿子喜欢吃的东西,连忙就弄了好几样,一家人原本准备大年初一去杨家走亲戚的,本来这老大初一该去崔世财那边吃饭,但后来建房之事两家心里都生了龌龊,崔世福表面不说,其实心里也有些怨,那日自己不在家,大嫂刘氏明明知道这事儿是因为建房而起的,不能建在崔世财那边,可她也不该让杨氏往崔薇这边来,长嫂如母,她本来就该劝着些,或者听到这事儿时与自己说一声,可后来回来时就偏偏看到她站在外头看笑话的样子,崔世福心里也有了气,后来更是因为儿子的失踪,大哥崔世财往这边来了几回,他也没搭理。 天亮了之时,崔薇陪着崔敬平一道出了门,崔家她是不想过去的,就站在门外,杨氏早已经等在外头,看到儿子过来时,还没有说话,眼泪便刷的流了下来,嘴里嚎叫了一声,扑了过来:“我的三郎啊!”杨氏哭得撕心裂肺的,幸亏这会儿大年初一出去四处走亲访友的人不少,她这样哭泣的模样倒也没旁人看见,杨氏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到儿子回来时,才松了一口气,只忙迭的问他饿了没有,在外头吃了些什么。 只是崔敬平虽然乖巧,她问的话都应了,但神态间却有些疏远,杨氏看得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心里知道这个儿子恐怕是与自己疏远了,当下恨不能连一颗心也掏给了他,却是又不敢靠近了。杨氏一边让崔敬平进屋,崔敬平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崔薇一眼,杨氏看得心里又是酸楚,连忙讨好的道:“薇儿也一起进来吧,我,我早上做了些东西,要不你……”母女间经历了那样的事情,终究双方心里都留了裂痕,崔薇知道她只是为了崔敬平才唤自己进去,也犹豫了一下,看在崔敬平今天才回来的份儿上,也跟着跳了进去,只是嘴里道:“我已经吃过了,三哥要吃就他吃吧!” 听到她这样一说,杨氏不由松了一口气,她做的东西全是儿子爱吃的,若是崔薇也要吃,她真怕崔敬平不够,看到崔敬平瘦了大半的样子,杨氏心里又是有些发酸,连忙将人迎了进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见鬼 屋里崔敬怀跟崔世福都已经坐着在候着,唯有崔敬忠却是不见身影,他如今正是新婚时期,每日起来得也晚,男人家睡得久便罢了,可儿媳妇也这样,杨氏进屋时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起来,崔世福也忙着给崔敬平拿凳子,拉了他坐下了,一边冲崔薇招呼道:“薇儿吃饭了没有,也一块儿坐过来吃。”他一旦发话了,杨氏表情便有些勉强了起来,昨日崔世福送了猪肉过去给崔薇,也没见这女儿拿什么东西过来还礼的,不过之前拆房屋的事情还没过去,杨氏纵然心里颇有微辞,却哪里敢说,一面转身进厨房里端菜了。 王氏看到崔薇也过来,恨不能立即钻到桌子下头躲着,尴尬的笑了笑,忙挤到崔敬怀身边去躲着,一边连头也不敢抬。崔薇摇头拒绝了崔世福唤她坐下的意思,一面从提过来的布袋子里取了衣裳朝崔敬怀递了过去:“给大哥做了件袄子,今儿顺便送过来。”昨天崔世福的衣裳已经给他了,今日估计是没有出去访友,他并没有穿着新衣裳,反倒是穿着旧的,崔敬怀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衣裳接了过去,王氏怀里抱着儿子,虽然崔薇没有一来便朝她开口问还钱令她有些高兴,只是到底看到人家都收了好东西,自己却没有,不由有些泛酸:“四丫头不给我做就算了,不过小郎可是你侄儿,不知小郎有没有?” 崔薇还没开口说话,崔世福便冷笑着朝她看了一眼:“薇儿自己的东西,爱给谁给谁,小郎跟她可没什么关系,你有本事,先把那一两半银子还了,不然自个儿还是进衙门领些板子吧,不过瞧着过年,还没发落你而已!”王氏心里不服气,哪里说分了家便真的没有关系了,崔世福也实在太过偏心了些,小郎可他的孙子!但这会儿王氏一听到衙门以及银子几个字,顿时吓得缩了缩肩膀,又看到一旁崔敬怀的脸色,恐怕今儿要不是大年初一的,他还要动手的。 这样一想,王氏又有些怕了,连忙抱了儿子道:“我去瞧瞧二郎,都这样长时间了,还不起来,果然是年轻人,贪个新欢!”这话说得,崔世福都不好意思瞪她了,知道这个儿媳的德性,心里对她十分厌烦,王氏深恐众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连忙就想找了崔敬忠夫妻出来分担一些,抱了孩子便去敲着门。 很快的,屋里传来一声西索的穿衣声,一个软绵绵的女声传了出来:“来了。” “都到了这个时辰点了,还在睡,莫非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秀才娘子不成!”王氏心里极不服气,嘴里不由自主的就念叨了一句,这话崔世福没有瞪她,事实上过年初一的已经到这个时辰了崔敬忠夫妻还在睡,实在是令崔世福有些不快,任由王氏去拍了好久的门,崔敬忠夫妻才拉开门出来,脸色漆黑,身后跟了一个脸色通红,低垂着头,身材纤瘦的女子。 “儿媳给爹请安!”那女子挽了妇人的头发,额头几缕流海,肤色虽然算不得有多把白皙,不过相比起王氏来说不知好看了多少倍,面色羞红,一看就是安静害羞的模样,这还是崔薇头一回看到崔敬忠的媳妇儿孔氏,看样子倒是个腼腆的,孔氏才刚成婚不久,身上穿的袄子是大红色崭新的,看得王氏一阵眼红,她成婚时是在夏天,冬天穿的衣裳灰朴朴的,原本长相就比不过人家,如今一看这孔氏挽了个发髻,又簪了一只木钗,说不出的好看,顿时心里就有些泛酸:“弟妹新婚有些贪玩也是常理,不过这都多少时辰了,还在睡,娘不说,你心里也该有分寸才是!” 一句话说得孔氏脸色煞白,眼里涌出泪水来,吸了吸鼻子,福了一礼忙慌乱道:“大嫂教训得是,我这就去帮娘的忙。”说完,便要起身过去,走到崔薇身边时,顿了顿脚步,回头就看了崔敬忠一眼,而这会儿崔敬忠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孔氏身上,反倒看着崔薇,神色大变,充满怒气道:“谁让你来这边的,滚出去!” 他心里恨极了崔薇,又十分嫉妒聂秋染,那日崔薇当场不给他脸面,令他记恨如今,这会儿脸上哪里还有半分读书人的傲骨与清高,脸色狰狞刻薄,指着门口便冲崔薇大声喝道。 崔世福脸色铁青,大年初一的崔敬忠便开始闹了起来,他伸手重重的在桌上拍了一下,厉声喝道:“逆子!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个家老子还没死,轮不到你来做主,要滚也是你滚,谁给了你开口让人滚的权利?”到了这会儿,崔世福对这个儿子是十分失望了起来,原本以为他读书多了,总还明白一些事理,谁料最后养出这么一副德性。崔世福气得浑身发抖,崔敬忠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崔世福,接着苍白的面皮涨得通红,重重的一挥袖子:“哼!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他说完,气冲冲的便要进屋收拾东西,身后孔氏吓得浑身发抖,崔敬忠原本是想等着孔氏求情,崔世福便趁机下了台来,他也能保存得几分脸面的,谁料这会儿孔氏竟然如此没用,他又羞又恼之下忙就要进屋里去,谁料刚刚崔世福的大吼倒是将外头的杨氏招了进来。 杨氏手里端着几大碗炒好的肉,一进屋门便看到屋里紧绷的气氛,崔敬怀沉默的样子,王氏幸灾乐祸的抱了儿子站在一旁,孔氏则是低垂着头抹眼泪,而崔世福面色铁青,瞪着崔敬忠的背影说不出话来。杨氏顿时心里一慌,连忙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大年初一怎么又吵了起来,这样吵着,不吉利的!” “你自个儿问你养的好儿子,一把年纪,读书不知读到哪儿了,连做人处事的道理也不懂,我瞧着他这模样就是当了官,恐怕也是害人不浅的!”崔世福气得要命,指着崔敬忠便骂了一句,杨氏忙对着地上呸了几句,心里自然不满。崔敬忠冷哼了一声,欲要与崔世福吵起来,崔敬怀看他这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二郎,到底是父亲,父子之间哪里有什么仇的,今日三郎回来是好事,又何必在过年时吵吵闹闹的。” 崔敬怀这个大哥在家里一向很少说话,这会儿一开口,崔敬忠心里自然不满。他连杨氏夫妇都看不上,对于这个没什么出息,又只知道在地里刨着的二哥自然是更没什么敬意,甚至根本瞧不上他,现在见他竟然敢教训自己,顿时便撇了撇嘴,还没开口说话,便回过神来,一听到崔敬怀说三郎回来的话,果然一转头就看到崔敬平,不由大吃了一惊:“三郎?你怎么还没死?”这话说得,就像是咒崔敬平早死一般,这回就算是杨氏面色也有些不痛快了起来,崔敬忠这才回过神,看到崔世福满脸阴沉的神色,头一回慌忙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三郎,我还以为你出事了,这几个月,你去哪儿了?”他说完这话时,神色有些不自在,显然心里并不如他表面的一般关心弟弟,崔敬平出去几个月,对人情冷暖自然看得更透,他对于这个二哥原本就并不怎么熟悉,以前崔敬忠看不上崔家人,尤其是他这个调皮不已的弟弟,不是教训便时常是不理睬,如今能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也不奇怪。 “在外面县里,二哥成婚了,我不在,在这里给二哥恭喜了。” 崔敬平态度冷淡,崔敬忠也顾不上,只是面色有些不好看,犹豫了一下,看了杨氏一眼,有些为难:“娘,三郎回来他住哪儿?我屋里肯定是住不下了,反正他之前能在外头过几个月,想来也是有住的地方,不如开年之后……” “你给我闭嘴!”崔世福听到这个儿子如此自私的话,顿时气得浑身颤抖,他没有料到崔敬忠读了这样多年的书,竟然读成这么一个德性,若是早知道如此,当初便不该听杨氏的话,送他去读劳什子的书,一个月交到私塾都是好几十块铜钱,若不是为了他,家里何至于会过得如此紧巴巴的,可就这样,却供出了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东西!崔敬平在外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昨儿他已经说过,崔世福就算是没有亲眼看到,想着也心疼,他这个当哥哥的不止不想着照顾弟弟,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往后时间久了,岂不是要将他们这两个老的也赶出去,由着他们自生自灭了?一想到这些,崔世福便觉得心寒,冷着脸道:“这屋子是我的,三郎也是我儿子,自然要回来住,没有让他出去的道理,你如今年纪大了,也成了家,给你成婚花了不少的钱,你念书多年,想来也是个有本事的,你搬出去自个儿找地方住吧,那屋子让给三郎!” 杨氏一听这话,嘴唇便动了动,那头崔敬忠脸色涨得通红,这已经不是崔世福头一回开口赶他走了,他自尊心哪里受得了,连忙便气冲冲的进了屋里,杨氏大急,忍不住哭道:“当家的,好端端的一个家,你要将二郎赶到哪儿去?” “你没听说他要赶三郎走?三郎在外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这当娘的看不出来,你没瞧见他瘦了一大圈儿?”虽说儿子回来是件好事儿,但一回来便闹成这般,崔世福就是想忍,那火气也忍不住,一下子站起身来,指着杨氏的鼻子便怒喝。rs 第一百三十六章 气节 王氏抱着孩子幸灾乐祸的站在一旁看着这出闹剧,孔氏早吓得六神无主了,只知索索发抖靠在墙壁里头,杨氏原本要想让她说几句好听的话让崔世福软心的,可一见到这儿媳的模样,便知道她靠不上了!自己强势了一辈子,最后竟然娶了这样一个烂泥扶不上墙来的东西,以前瞧着这孔氏是个柔顺的倒是挺好,如今看到这情况,杨氏忍不住险些一口血都要喷了出来。也顾不得去骂她,连忙拉了崔世福道:“三郎我当然心疼,可是二郎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这大过年的,你让他去哪儿?不在家里,你要让他去哪儿啊!”杨氏说到后来,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屋里头崔敬忠气冲冲的收着东西,也想要自己出去,定要让崔世福心疼吓上一会儿,他求了才肯回来。 “他没将我当老子,我也当没他这个儿子!”早在当初拆崔薇房子时,这个儿子的表现便已经领崔世福极为失望了,如今再看到他对三郎的冷漠,更是让崔世福心里寒了下来,杨氏一见不好,连忙就朝崔薇看了一眼,也不敢去瞧她的脸色,看两个小儿女拉着手坐一块儿,崔敬平也没有开口的样子,她低下头来,不敢去看他们的眼睛,一边道:“薇儿那边房子大,三郎回来,不如在她那边暂住一段时间。” 吃过亏了,她还打着这样的主意!崔薇倒是没什么,只要住过去的是崔敬平而不是旁人,她自然是无所谓的,而崔世福倒是气得厉害,忍不住又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喝道:“住过去也成,只要薇儿愿意,你也将三郎签个卖身契送到薇儿手上,往后你不要再去打扰他!” “那怎么行!”杨氏吓了一跳,她哪里舍得真跟儿子断开了,之前几个月不见儿子的面,都险些让她发了疯,一想到儿子不属于自己了,杨氏便心如刀割一般,连忙摆手。崔世福冷笑着看了她一眼,喝道:“既然舍不得,那便闭了嘴,没人当你是哑吧!” “只住一段时间,薇儿,娘求你了,只住一段时间,开了年我便找人来建房子,让三郎搬回来……”外头吵得不可开交,屋里崔敬忠却见根本没人来劝自己,顿时大怒,拧了简单的一袋子东西便要朝外头走,路过崔薇时,那目光跟要吃人似的,一边拽拉着孔氏往外走,一边对于杨氏杀猪似的嚎哭声当做没听到一般,冷冷的甩开了杨氏伸过来要拉他的手,拉着媳妇儿便走了出去。 崔世福冷笑着看这两人离开,没有要过去挽留的意思,杨氏看到这样的情况,忙要出去追,崔世福冲她喝道:“你敢去,出去这道门你便别回来了!” 杨氏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却是再也不敢出去了。 崔敬忠提了一小袋书出门,和孔氏二人相互望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尴尬,这会儿出了门被冷风一吹,崔敬忠激伶伶的打了个寒颤,今年的小湾村虽然没下大雪,不过这会儿却是冷得厉害,他在屋里不觉得如何,可一出来才觉得受不了,崔敬忠平日就是个没怎么吃过苦头的,如今哪里能受得住,风一刮来便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抱紧了双臂打了个喷嚏!他刚刚一时气愤之下出来了,原本以为杨氏和崔世福二人必定会来拉他的,谁料崔世福没有被吓得来拉住他不说,连杨氏也没追出来! 一时间崔敬忠心里不由涌出巨大的怨恨来,冷着脸站在门口没有动弹。 屋里杨氏哭得肝肠寸断,崔敬平回来本来是一件小事,可谁料一个儿子刚回来,一个儿子又要出去,这还是大年初一的,杨氏哪里受得住,忍不住哭得越发厉害了些,坐在凳子上低垂着头不住拿衣袖擦眼泪。崔世福听得心里烦燥,一面就冷声喝道:“你哭什么?大年初一的,也不嫌不吉利,屋里又没有死人!你儿子就那副德性,我瞧他有骨气出去,你看他过几天回不回来!”崔敬忠是没有吃过苦的,全凭一股读书人的气在撑着,可外头又没吃喝,岳家明明就是个靠不上的,他在外头能挨得过两天崔世福也佩服他了。 杨氏心里不服气,可是看着崔世福一张冷脸,哪里还敢去多说。这头崔薇想到刚刚崔敬忠的话,心里也有些不舒服,连忙就站起身来要出去,崔敬平跟在她后头,杨氏连忙跟在后头唤道:“再坐一会儿吧,连饭也没吃哩,多少吃一些吧。”看着崔敬平,语气里像是在哀求一般。崔敬平定定的看着杨氏,一边道:“娘,下次再吃吧,我先跟妹妹回去了。”杨氏一听,连忙又挽留崔薇,这还是她头一回对崔薇露出哀求之色的模样来:“那薇儿也留下吃一些吧,就吃一点儿,少吃些也行。” “我不吃了,三哥若是要吃,三哥就留下来吧,我正好回去做些点心,等下给三哥当零嘴儿。”崔薇回头冲崔敬平笑了笑,一边拧了裙摆就要出去。崔世福忙将她唤住了,从胸口里掏出一个小口袋来,倒了约有七八粒铜板出来递过去,这铜板还沾着崔世福的体温,一边捉了崔薇的小手,又摸了摸她的头,温和笑道:“咱们薇儿大啦,虽然你能干,不过这是爹给的,拿去买点儿吃的。”崔薇收到钱,有些愣神,抬头看着崔世福温和的笑脸,忍不住眼眶有些发烫,低下头匆匆应答了一声,才跨出堂屋门。 崔敬平到底还是被杨氏留了下来,崔薇一出院子门,便听到外头崔敬忠在给孔氏说话:“你去大门前跪着,求爹娘让咱们进去!” 虽然早就知道崔敬忠不是什么好人,可原本崔薇看他那样子是个傲气有出息的,谁料这会儿会听到这样的话,顿时凌乱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出去时崔敬忠是个什么表情,不过犹豫了一下,崔薇仍是故意拧了衣摆出来,那头孔氏唯唯喏喏的应答了一声,果然要拧了衣摆便往地上跪,崔薇一出来时两夫妻都愣了一下,崔敬忠脸上先是有些不敢置信之色,接着又是面皮泛青,又涨得通红,有些恼羞成怒,冲崔薇狠狠甩了甩袖子:“你怎么出来了?” 知道他刚刚是因为说了那样的话被自己听着了有些不满,但崔薇也懒得理他,出了门便朝自己那边走,孔氏原本还跪在地上,一看到崔薇便眼睛一亮,忙跪着挪了两步,拉了崔薇的裙摆便道:“姑娘,求您帮帮忙,帮夫君求求情,让爹娘将夫君唤进去吧,我身体不足惜,但夫君是读书人,如何能挨得这寒冷。” “你不要求她!”崔敬忠忍不住有些羞怒,一边拳头握得极紧,看起来有其暴燥的样子,崔薇倒是有些啼笑皆非,这孔氏看来连她是谁都没看出来,这会儿竟然就让她求情。看崔敬忠这样子,就算她帮忙求了情恐怕他也不会领的,对于这样的人,上次还想坏自己名声来着,崔薇怎么会帮他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干脆也笑了笑,侧过身让开了孔氏的跪拜,连忙就朝自已家的方向走去。 崔敬忠在后头暴跳如雷,没料到自己说不要她帮忙,这死丫头当真就不帮了,登时气得面色狰狞:“滚吧,滚得远远的些,往后都不要过来。” “我滚不滚倒还有家回去,可是二哥就不一样了,这一滚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二哥不要担心我,还是想想自个儿吧!”这崔敬忠以前瞧着倒是好的,不过那只是因为他时常因为读书早出晚归罢了,没料到这一没中秀才回来之后竟然就成了这么一副德性,实在是惹人厌恶,自己凭白无故的,一句话也没说便能招到她这样一句话,实在也是太可笑了一些。 “你说什么?”崔敬忠一听她回头冲自己笑,顿时便忍受不住了,他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顿时脑中一热,往四处看了看没人,便抡了拳头便要往上冲。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干什么?”不远处一声冷哼响了起来,崔敬忠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却见聂家门前不远处,聂秋染穿着一身藏青身厚袄子隔着几条田坎正朝这边过来,崔敬忠没料到刚刚还瞧见没人,正欲出出心中一口恶气,便被聂秋染看到了,顿时面皮便涨得红紫,那头聂秋染拧了衣摆跑得极快,一双眉头皱得极紧,面色冷淡,跑到崔薇身边时还有些喘气,站在她面前冲离自己不远的崔敬忠道:“枉你是个读书人,如今竟然做出这样有辱斯文的事情!” “我要如今,跟你无关,不要以为你中了个秀才便有多了不起,这是我们崔家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崔敬忠之前出门时便含了一肚子的火气,他心里又焦急自己这一出来又看崔敬平没跟崔薇一块儿,深怕自己的房间被崔敬平占了,崔世福平日瞧着对崔敬平多加责骂,可这些日子崔敬平不见,他倒是想念得紧,刚刚更是为了他让自己滚,开始时还含了一口气,谁料出来之后崔敬平才认清了现实,他哪里能像崔世福所说的熬上两天,就是连半刻钟都忍受不了,但出来了就没脸面回去,指使孔氏去求情又被崔薇听到,他恼羞成怒之下又觉得没脸面,一时气冲上头才会想要动手,谁料刚一举拳头便被聂秋染看见,崔敬忠心里的难堪与怒火自然是不必再提。 第一更~~~~今天剩余四更时间不变~~~求小粉。。。。。。rs 第一百三十七章 羞恼 “薇儿现在可跟你没什么关系,你今儿要是动了她试试看!”聂秋染也是有些火大,他没料到崔敬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竟然能干出如此无品的事情 ,顿时冷了眼站在崔薇面前,他年纪虽然比崔敬忠小了三岁多,但现在看起来竟然丝毫不比崔敬忠矮到哪儿去,崔敬忠一看他这样子,顿时吓了一跳,深恐自己打不过聂秋染要受皮肉之苦,连忙后退了几步,警惕道:“你要做甚?休要以为我怕了你!”虽然嘴中说着不怕,但面上却是表现出怯懦来,聂秋染冷哼了一声,转头双手揽在崔薇肩上,推着她便往她家里方向走。 崔敬忠还在后头不停的放着狠话,孔氏的抽泣声不住传来,两人却是理也没理睬。 “小丫头,那崔家可不是好去的地方,往后要出来,还是让崔二叔送一送。”聂秋染一进了屋,想到刚刚的情况,脸色还有些不好看,伸手替崔薇理了理头发。事实上他此时心里还有些火气,想到崔敬忠若是一下子打在了崔薇身上,恐怕这小丫头还真要吃疼的,他想了想又道:“你二哥的事情交给我来办,你往后出去,把黑背带上!”崔家实在是太危险了,没想到崔敬忠竟然也会动手,难保哪一日他不在崔薇一个人会吃亏。 “聂大哥怎么过来了?”崔薇其实也不怕崔敬忠,不一定崔敬忠打过来她就不会躲的,只是刚刚没料到这个一向以读书人自居的崔老2竟然会动手而已,看来他口中所称的君子动口不动手还是要看人的,若是能打得过的,当然他是用手,若是打不过的,自然便用口了,崔薇心里也是气愤,听到聂大郎说交给他解决,犹豫了一下,虽然不想让这件事情来麻烦他,可若要收拾崔敬忠,或是防着他,说不得还真得要他帮忙才成,因此想了想,仍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爹娘今儿要走亲戚,我过来瞧瞧。”他一边说着,一边跟着崔薇进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来,递到崔薇手上,一边摸了摸她脑袋:“给你的压岁钱,愿你来年平平安安,好好收着,平日想吃什么,自个儿去买。” 崔薇嘴角抽了抽,聂秋染刚刚那动作明显跟对待小孩子似的,崔世福之前给压岁钱就是做的这般动作,没料到一大早就收到了两份压岁钱,她都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收到过这东西了,崔薇有些哭笑不得。袋子中装的不像是铜钱,倒像是一个硬疙瘩,崔薇好奇的打开袋子,一边往里头瞧了瞧,里面约摸有一个五两左右重的银元宝,她如今手里银子不少了,林府中的人给她钱时就有两粒这样的银子,这样多钱,顿时将她吓了一跳:“这么多钱?” 这样多的银子就算是聂夫子有,也不可能全给了儿子,聂家生活虽然比村里大部份的人要过得好,但这样一大笔钱绝对也不是轻易便能拿得出来的,聂秋染笑了笑,自个儿进屋拿了桌上的壶想倒杯水喝,却是摸了个空,随即又将杯子放下了,一边坐下来,冲崔薇也招了招手:“放心吧,是我的,我娘不知道的。”他说完,又想了想给崔薇解释道:“平日学堂里替人抄卷宗写文章等赚的,你收着就是,要是想买什么,就再跟我说。” 没料到在这个时候聂秋染便已经干出替同学抄作业挣钱的事情来,崔薇怎么看他也不像是能干这种事的,而且竟然还有收钱的超前意识,实在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不过五两银子可真不少了啊,之前聂秋染替她带棉花等都没收钱,如今反倒还要给她钱,崔薇哪里愿意收,连忙就要将银子还回去:“我不要,这样多钱,聂大哥自己放着吧。”她说完,要将荷包递回去。 聂秋染看了她一眼,没有去收,一边道:“是给你的压岁钱,你可不能不收,我再过几日又要进城了,到时你帮我做些点心,我拿到学堂里。”他没有要将钱收回去的意思,崔薇也不好意思与他拉拉扯扯的非要他收回去,硬着头皮有些犹豫的将捏着钱袋的手又缩了回来,答应了一声,又问道:“聂大哥中午要在这边吃饭吗?”聂秋染点了点头,看她将钱收下了,眼中露出笑意来:“我爹娘跟秋文都去外婆家了,我就在这边陪你。” 说不准他明明是因为自己不会做饭才这样说的!崔薇心里有些阴暗的猜想,那厢聂秋染像是知道了她心里的想法般,眯了眯眼睛。聂家如今一大早就领着孩子们出去过年了,连两个女儿孙氏都领了出去,就是想要在亲戚家里得些压岁钱的,聂秋染说要留在家里照家,自然没去,孙氏也不怕他那份儿溜了,毕竟聂秋染如今名气大,唯一可惜的是不能将儿子带出去献回宝,自然是有些遗憾,不过她对于儿子的话自然是没有反驳余地,因此也不敢勉强了他,聂秋染这才一个人留在了家里头。 看着天色还早着,反正两个人在家里也没事,先是给羊挤了奶,聂秋染虽然不会这个,但一些简单的事情还是会做。如今冬天了,草是没有新鲜的,幸亏趁着夏季时崔薇自个儿割了不少草晒干了保存下来,现在切碎了混着各种调料,羊一样爱吃。家里如今已经养了好几头羊,打扫羊圈的事儿被聂秋染逼着落到了聂秋文身上,崔薇每日做的事情也简单,有人帮着递桶递水的,做事倒也快,挤了奶又煮好了,倒了一大壶新鲜的出来,其余的崔薇想着答应了崔敬平的奶糖,忙又准备再做一些,聂秋染帮着烧火,他做这事儿还不大顺,不过好在还肯干,不像崔家里那位二大爷,平日就是坐着也不会帮忙搭把手的,光是这一点,就算聂秋染没中秀才也比崔敬忠不知好了多少。 二人准备着午饭,崔薇一时间也不知该做什么,干脆转头问聂秋染:“聂大哥喜欢吃腌肉不?”在十一月时她就买了些肉自制了些麦酱刷了上去,又挂在院子里风干着,又灌了不少的香肠,如今她院里既是养了狗,那围墙也高得很,根本不怕有人进来偷东西,昨天崔世福又送了几块新鲜肉过来,她也准备等下一并制成腌肉挂着。 乡下人做腊肉的倒是不少,聂秋染家里都有,孙氏过年时煮了一大桌,味道倒只剩了咸与烟熏味儿,他抬头看了崔薇一眼,见她眼睛闪亮的兴奋模样,犹豫了一下,顿时点了点头:“那我要尝尝。”做了好多腌制肉,还没有一个人捧场尝过的,崔薇前几日一说到要做时聂秋文那家伙根本不给脸面的就摇头,她一次搬点肉,可是买了好多做的,若是没人吃真是浪费了,她自己一个人又吃不完,到现在也没尝过,现在听到聂秋染愿意陪她吃,崔薇顿时兴奋了起来,连忙跑了出去。 院子角落里陆陆续续挂了一大排肉,黑背正守在下头,看到崔薇过来时动了动耳朵,连忙跳了起来拼命的甩了甩尾巴,嘴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前爪一边搭了只过来,崔薇见它这样子,连忙就朝屋里喊:“聂大哥,给黑背倒点羊奶。”一听说有吃的,这狗东西尾巴甩得更厉害,也不管崔薇了,连忙守到了厨房去。崔薇取了块腌肉下来,想了想又取了只腌好的猪蹄膀,虽说上回刘氏说让她不要吃猪蹄,但崔薇哪里会理她,腌制时买了几根一并回来做上。 聂秋染一边在外头逗狗玩,崔薇在屋里麻利的切肉,配菜等都是提前买好的,洗了锅塞了些之前崔世福送过来的两挑晒干的玉米核进去,那火便一下子烧旺了起来。舀了块凝固的熟猪油下去,看油化开了, 又放切好的大青椒丝儿,熏制肉切得厚薄均匀,一扔下去不多时那肥肉就变得跟透明的一般,香味就爆了出来。与乡下里炒出来千篇一律的味道不同,聂秋染原本还只是看崔薇有些兴奋的样子当哄她高兴才说自己要吃的,谁料一闻到这味道,倒也真是香。 米饭是一边在生火时就已经闷上了,这猪蹄是炖来晚上吃的,幸亏崔薇在腌制时就让人将这蹄膀砍成的两半,她也好切一些,听到里头乒乓的砍骨头声,聂秋染眉头跳了跳,连忙洗了手进来,就看到崔薇拿了刀在菜板上砍着,顿时就过来将菜刀抢了过去。 中午崔敬平是过来吃饭的,杨氏后来过来唤了他好几回,他也没回去,午饭家里就三个人吃的,原本聂秋染还认为应该是最不受欢迎的麦酱肉,最后倒成为了大家都最喜欢吃的。饭桌子上几人也没什么讲究的,崔薇想到崔世福之前将崔敬平赶出去的事儿,忙问了出来:“我走时看二哥指使着二嫂跪在门口让她求爹娘让他们进去呢,不知最后可是回去了?” 一听到这话,崔敬平抬起吃得油光光的脸,一面撇了撇嘴。青椒混合着腊肉的香味儿,最是下饭,比他早上在崔家那边吃的香多了,一听到崔薇问话,崔敬平顿时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来:“二嫂在屋门口跪着哭,求娘让他们回去了。”这个结果想也想得出来,聂秋染又因为这事儿而叮嘱了一阵,心里将这事儿给存下了。rs 第一百三十八章 打狗 晚上的炖猪蹄也香,崔薇抓了把干豆子下去炖着,晚上聂秋染是吃了饭再回去的,崔薇想到今儿收到的五两银子,心里也有些坐不住,送走了人便想着聂秋染的身形,开始裁起了衣裳来。初二照往年来说是杨家过这边来走亲戚的日子,崔敬平虽然住在崔薇这边,恐怕也要过去一趟,就算不留在那边吃午饭,但至少他回来了,少不得要去给吴氏等人露露脸,因此兄妹两人早早的就烧了热水洗了脸和脚睡下了,崔薇看着屋里还没有换过的柜子,打定主意等到一开年便要去找人将屋里的家具再重新换一通,她如今手里又不差钱了,这房子当初也只是匆匆建成,若不是她如今年纪小了,恐怕房子也该再换过才是。 第二日时果然隔壁热闹了起来,一片小孩子的欢笑声与鞭炮声吵得人睡不着,四处都在噼里啪啦的响,村里渐渐也传来了欢声笑语,四处都有了走亲戚的人,崔薇刚起来打开门,就看到一旁崔敬平也披了衣裳起身了,还揉着眼睛,明显没睡饱的样子,外头传来响门的响声,夹杂着杨氏呼唤儿子的声音,村里这两天也有人听说了崔敬平回来的事儿,都赶到了崔家来看热闹,这也是一件好事,杨氏准备摆两桌庆贺一下,崔世福的意思是唤了崔薇也过去。 这样的时候,之前又跟崔家闹得那样僵,崔薇自然是不会过去的,崔敬平一边穿了衣裳,崔薇又给他梳了头发,他这才自个儿哆嗦着出去了。 外头天色还早呢,雾气蒙蒙的,一出去他便打了个哆嗦,黑背睡在厨房里头,一听到声响也跟着钻了出来,精神抖擞的甩了甩身子,崔薇干脆也放出门让它出去溜一圈儿顺便上个厕所,这家伙憋了一天,不肯在家里羊圈中解决,非要出去才成,宁愿忍着,这会儿一见到开门,欢喜得忍都忍不住窜了出去。小湾村里养狗的人家本来就没几户,像黑背这样已经长了几个月尤其看起来威风的狗更少,不少小孩子看到既怕又是好奇,都想伸手去摸,崔薇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这才将门掩了,又转身进屋热起羊奶来。 刚将羊奶烧好,倒进壶中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外头便响起了狗的狂叫以及小孩子的哭喊声与大人们的喊打声,崔薇愣了一下,连忙搁了奶壶便出了门来。这附近养狗的人家几乎可以说只得她一个,刚刚那叫声听着倒也像是黑背的,跑到门口处崔薇便看到已经转了一大群的人,狗尾巴上毛被炸开了一大团,上头有一块地方血肉模糊的,明显是被炸开的,一个小孩子被压在了狗爪子下头,哭得撕心裂肺的,穿着一身新衣裳的唐氏正拿了手里的东西往黑背身上砸,崔薇顿时大怒,转身捡了个石块朝唐氏砸了过去,怒声道: “你干什么?”唐氏冷不妨的就挨了这样一下,看儿子被狗扑在地上,那狗跟要吃人似的,原本心里就害怕,崔薇扔过来的石块砸到她背上,就算是穿着厚厚的衣裳,没有多疼,可也将唐氏吓了一跳,回头看到崔薇便跳着脚道:“将你家这死狗弄开,它咬到我儿子,我要它偿命!”唐氏脸色都急得惨白了,手里不知从哪儿捡了个细竹棍儿,就往狗身上抽。崔薇看得大怒,一边唤着黑背,一边狠狠推了唐氏一把,瞪了眼睛怒道:“你再打它,姓不姓我让它咬你!” “一只畜生,哪里有这么听话的!”唐氏不肯信,怒从心头起,又狠狠抽了黑背两下,崔薇顿时大怒,转头冲狗道“黑背,去,咬她!”狼狗本来就聪明,一些简单的命令它都能听得懂,这一招唤狗咬人是崔薇早就教过的,一听到这话,黑背心里本能的忠诚令它忍了尾巴上的疼放开了地上的孩子,朝唐氏扑了过去! 没料到这狗还真会听人话咬人的,唐氏吓了一大跳,这会儿连儿子都顾不上了,拿竹棍吓唬了黑背两下,但这样一个细东西在这么大的狗面前哪里起得到什么作用,一下子就被咬断了,刚刚黑背去上完厕所回来便被人在屁股后头炸了一个火炮,吓了一跳不说,而且还疼,这家伙也发了狂,追着唐氏就开始咬,唐氏尖叫了一声,没命的朝崔家跑去了,将儿子丢在这边,嘴里一边鬼哭狼嚎的,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杨立全一个人留在这儿,头上戴着的帕子都落了,身上穿的新衣裳在地上蹭了不少的泥灰,他坐起身来就看到崔薇冷冷眯着眼睛瞪他的样子,顿时吓了一跳。只是随即而来他却是本能的抓了地上一把泥土便朝崔薇脸上砸了过去:“打死你!你这小贱人,小贱人,打死人!” 好几个月时间没见了,这死小孩儿还是这么讨厌,崔薇顿时心里火起,上回的账还没跟他算呢,这回黑背上的伤一准儿是这小东西给弄的,调皮也应该有个限度的,像杨立全这般的实在是太讨厌了,崔薇转头看了看,就见到一旁之前被黑背咬断了的竹棍儿,顿时捡了起来,一边在手上拍了两下,一边问杨立全:“我家狗尾巴是不是你给弄的?” “是我又怎么样?你难道还敢碰我一根手指头?我让姑奶奶打死你!”这小东西平日没少做坏事,上回虽然被崔薇打过,估计这会儿是早就忘了,崔薇原本就还带着火,一听到这话,哪里还忍得住,登时也不管跟个小孩子计较丢脸了,连忙拿了竹棍便往他身上抽了过去:“我家狗怎么招你了,你这么讨厌,上回还敢弄我家的羊,我今天打死你!”虽说打一个小孩子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不过这杨立全实在是太讨厌了,崔薇自然也不手下留情。 估计也没料到崔薇会真的动手,刚刚还嘴硬的小孩子挨了几下便哭了起来,他穿得厚实,其实并没有挨到几下,也不怎么疼,不过手心刚刚去挡了一下,倒真是火辣辣的,最重要的是,杨立全长到现在还没被人打过,倒真是被吓着了。崔家里传来一片喝斥声与喊打骂的响声,崔薇也怕自己的黑背吃亏,顾不得再打杨立全,冷哼了一声,指着他道:“下回要再敢碰我的东西,我打死你!”杨立全脸上还挂着泪珠,愣愣的看着崔薇急忙朝崔家跑去了,他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可以告状,也忙抹了眼泪,脸上露出愤恨之色,连忙跟了上去。 崔薇过来这边时,就看到崔敬平将黑背护在怀里,一旁杨氏等人手上拿着扁担与锄头等,林氏还在一旁劝着崔敬平让开,唐氏抹着眼泪珠,刁氏等人都表情难看的样子。看到崔薇过来时,唐氏愣了一下,接着愤愤的指着崔薇道:“姑母,就是这死丫头,指使了她的狗来咬我,那狗还将全哥儿扑在地了。”一说到这儿,唐氏才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顿时嘴里惨嚎了一声,呼唤着全哥儿,一面飞奔了出去。 黑背看到她一跑,连忙炸了毛也要跟上去,杨氏一见它这模样,连忙道:“三郎,你让开,这畜生还要咬人了。” “我养的狗,谁敢打?”崔薇也是怒了,唐氏刚刚那模样不像是被咬到过的,令她心里忍不住有些遗憾,看杨氏等人的动作,一面冷笑着一面将狗招了回来。刚刚狗有崔敬平护着,看起来倒没有吃亏,虽然尾巴上头受了伤,但看到崔薇时仍是显得十分温顺,伸舌头就舔了舔她的手。 “薇儿,这恶狗咬人哩,你瞧瞧你表嫂刚刚也差点被咬了,若不是穿得厚实,可不就见血了?要是大年初二的被狗咬到,那多不吉利啊!”吴氏站了出来,一面就冲崔薇柔声劝道。那头刁氏冷哼了一声,她心里对于上回聂秋染让唐氏写了欠条一事还有些不满,回头想了想,便认为是崔家人这是给他们杨家下了一个套,故意想来诳银子的呢,这一趟不想过来,但耐不住吴氏才是一家做主的,忍了气过来,没料到唐氏又被狗追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就是一条狗么,咬了人可不能白咬,要给钱的!” “给钱可以,照着伤处给,我家这狗可是尾巴被杨立全炸伤了,舅母也就随便给个半两银子便是了!”崔薇听到刁氏这话,顿时便也跟着冷笑了起来,大过年的,既然她自个儿要找不痛快,崔薇自然会趁了她的心愿,指着狗尾巴,便开口道。一说完,崔薇又看了黑背尾巴一眼,这一看越发冒火,刚刚离得远了没看清,走得近了才看到小半根狗尾巴都被炸了开来,原本尾巴就没肉,皮一翻开毛掉了不说,连里头的骨头都看到了,顿时更怒。 “半两银子?你讹人不成?一条狗罢了!”唐氏抱着儿子回来,忍不住就气愤道,她上回欠的银子一直拖到现在,连崔家也没敢过来,若不是眼瞧着过年了来玩耍一天,又有家人陪着,她也是不敢过来的,刚刚杨立全已经跟她告过状了,一听到崔薇竟然敢打自己的宝贝儿子,唐氏更是气愤:“你打了我儿子还没算呢,你就想要半两银子,杀了你这条狗来压惊还差不多!”rs 第一百三十九章 被抓 一听到这话,黑背顿时又拱起了背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吓了唐氏一跳,崔薇连忙安抚似的摸了摸它的脑袋,一边看着唐氏冷笑:“我这条狗,比你都金贵,今儿要是不给钱,上回你欠我的正好一并还了,若是不还,马上拉你到县里告官去!” 唐氏一听这话,虽然心里仍是有些犯怵,不过嘴上却是硬不肯信,污言秽语骂了一通,崔薇顿时大怒,又拍了拍黑背的头,狗一下子朝唐氏冲了过去,众人都吓了一跳,杨氏手里的扁担也下意识的砸在狗背上,唐氏这回抱着儿子没逃得过,屁股上被咬了一口。虽然穿得厚实没有咬破皮,不过也是够痛的了。屋中顿时一片混乱,好端端的一个过年竟然变成了这般,杨氏也有些发蒙了,崔薇却并没有就这样算了,回头上午聂秋染过来时便将这事儿与他说了一遍,下午他就出了门,夜深时分才回来的,第二日午时,吴氏便表情沉重的领着崔家人又回来了。 还没吃午饭时,崔薇家的大门便又被人敲了起来,崔薇还没有去开门,聂秋染便头也没抬就道:“你母亲他们过来了!” 他昨日下午出去的事儿崔薇还不知道,听他这么说不信,崔家人今日一大早便去了杨家,每年过年后初三时他们都要去杨家吃饭,直到傍晚时才会回来的,崔敬平也被杨氏唤着去了,不可能到这个时候就会回来。聂秋染见她不信,忍不住就抿了抿嘴,一边冲她笑道:“你不信你去瞧,若真是他们,回头我走时你得给我装两块麦酱肉!”他就是不打赌自己也会给他装的,崔薇一听这话,顿时翻了个白眼,屋里黑背早在听到敲门声时便有些不安的拱了起背,聂秋染见到这情况,便冲黑背招了招手,那狗听到他招呼,渐渐的才安静了下来。 门外站了一大群人,果然崔世福等人也在里头,其中还有吴氏等人,杨大郎一看到崔薇,顿时火冒三丈便冲了出来,一只蒲扇似的大手就要往她脸上扇,崔敬怀看得真切,忙一把将他拉住了,大声道:“大表哥,你要干什么?”杨大郎气得要命,一边狠狠将崔敬怀推了一把,一边将手掌改握成拳头,另一只手指着崔薇便怒声道:“这小贱人将你表嫂捉去了,你现在还帮着她说话,往后你不要再来我们杨家了!” 一大早的,这杨家人就冲了过来,崔薇还没弄明白什么事,险些就被打了一回,顿时往里头退了一步,刁氏等怒气冲冲便要往屋里挤进来,不知什么时候聂秋染站在了崔薇身后,皱着眉头看门外的一群人,声音冷淡:“你们要是谁敢没请就进来,回来我一个都不放过!”明明他只是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书生,但他这样一喝,就是长得三大五粗的杨大郎也愣了一下,接着吓了一跳,果然站在门外不敢进来了。 “你这小东西,年纪不大,心眼儿倒是不小,大年初三的,你就使了人将你表嫂抓走,你还是不是个人啊,天啊,立全啊,你以后没娘了啊,这全是你这表姑给害的啊!”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婆子拍着大腿便哭了起来,杨氏面色铁青,站在一旁也没有说话,崔世福连忙拦着众人,一边道:“这事儿还没有说清楚呢,凭什么就说是薇儿干的。” “就是她!不是她还有谁,咱们家大妞可没有跟谁结过仇的!”那妇人满脸凶狠,指着崔世福就道:“看在亲家一场的份儿上,你赶紧给我让开!不然要是碰到我哪儿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那妇人一边说完,一边冲崔世福挺了挺胸,吓得崔世福连忙将手缩了回来,那妇人这才撇了撇嘴,一边冲崔薇道:“今儿你要是不拿出个说法来,你也别想好过了,老婆子一头撞死在你门前!若想解决了,你给我三两银子,我好去衙门打点!”那妇人一边说着,一边便要往地上赖。 崔薇冷冷的看着这样的情景,气得胸口不住起伏,身后聂秋染拍了拍她肩,干脆转身便进了院子,崔世福还在那儿焦头烂额的劝着杨家众人与那哭闹不休的婆子,这婆子摆明是要来讹银子的,他三言两语的哪里说得通,人家目的就是在钱,也不可能因为崔世福几句话便打消了念头,崔敬平费力的从外头挤了进来,一边站在崔薇面前,那头聂秋染提了一桶冒着热气的水出来,无屋檐下那婆子还在不住的啼哭痛骂着,一边要在地上打滚,聂秋染将崔薇推开了些,一桶开水便泼了过去! 众人一见不好,连忙各自退了开去,唯有那坐在地上的婆子耍赖着,动作便慢了一步! 那婆子还在兀自哭闹不休,嘴里咒骂连连,就想着要讨些好处的,谁料兜头一桶开水便泼了过来,顿时被烫得‘嗷’的叫了一声,动作敏捷的从地上跳了起来。头上的开水还好,始终一流就下去了,可身上穿着厚厚的衣裳,一旦被打湿了便死死粘在皮肤上,烫得她不住跳脚,偏偏又不能将衣裳给脱下来,外头这样多人,若是脱了衣裳,可真是没有脸面了。 “你,你,你,竟然敢拿开水来泼人!”那婆子又痛又难受,身上的开水温度冷了下去,里头烫得厉害,外头被风一刮却是冻得人直打哆嗦,这会儿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哪里还有力气去骂人,只是指着聂秋染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舅母刁氏冷冷的望了崔薇一眼,也是愤愤不平,指着聂秋染便道:“枉你是个秀才的,竟然敢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非也!我这只是在拿家里不要的水,泼到薇儿的家门口而已,去去脏东西,谁让她偏巧哪儿不坐,坐薇儿这门边,我可没碰着她一根手指头,又何来打人一说?”聂秋染被刁氏指着鼻子骂,丝毫没有心虚,反倒是将桶往一旁放开,回头便冲崔薇笑:“薇儿,不知你这门口,我泼水还是泼不得?” 他当然是能泼得!崔薇看着那叫骂不休的婆子浑身湿透了,整个人成了一只落荡鸡一般,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早知道聂秋染腹黑又损,没料到他如今竟然能将这婆子比成脏东西,还拿开水泼人家,也不知他哪儿想出来的方法,偏生又叫人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心里笑了个半死,面上却是点了点头:“聂大哥,当然泼得,我记得锅里还有开水,正好想烧了来下午喝的,如今门前还没泼干净,不如再提些过来!” 聂秋染眼里闪过笑意,顿时点了点头。那婆子开始被泼水时双手本能的便护住了脑袋,手背上头起了几个细小的水泡,直捧着双手嘴里哎哟哟的叫唤了起来,一听到聂秋染还说要提水过来,顿时吓了一跳,嘴里心道:“泼不得,泼不得啊!烫死人了!” 崔薇又是一阵想笑,那头刁氏看亲家母竟然如此无能,顿时心里厌烦,又火大无比,指崔薇便骂道:“你这小贱人,不学好,小小年纪便如此刁钻狠毒……”她话没说完,聂秋染便冲她扬了扬手里的水桶,刁氏一看到儿媳唐氏的母亲那副惨况,如今还捂着脸和手不住呻吟,眼皮刹时便狂跳不止,也不敢再骂了,冷了脸干脆拉了杨氏出来:“小姑子,这话你自个儿去说吧,你生的好女儿,反正我儿媳现在被抓了,立全年纪还小,哪能没有娘,若是今儿你们不将人给我弄出来,我跟你们没完!” 刁氏这样凶悍的话顿时令杨氏心中不满了。她本来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人,性情泼辣得很,不过最近一段时间被崔世福打压得狠了,又一向心里向着娘家,才对这个大嫂礼让了几分,如今看她竟然对自己这样说话,还想将这事儿赖给自己一家去解决,谁不知道那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她要是将唐氏给弄出来,少不得要花费银钱打点,刚刚给崔敬忠才娶了媳妇儿,家里苦扒扒的,她还想盖栋房子,哪里有余氏管唐氏那破事儿。 “大嫂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唐大妞自己偷薇儿的东西被捉了,那是天经地义的,欠债还要还钱呢,她不还钱,官府自然要捉她,又不是我的媳妇儿,我管个屁。我是嫁出门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之前有事大嫂都要落井下石,现在更不关我的事,女儿大了都不由娘,更何况薇儿如今跟我可没什么关系!”杨氏一摊手,将事情推了个干净,又想到之前刁氏落井下石的情况,崔世福要休了她时刁氏也不肯让她回娘家,现在竟然还敢威胁她,杨氏心中自然是不大痛快,憋了许久的气,这会儿一并发泄了出来,冲刁氏翻了个白眼儿,也不客气的冲她吼了一句。rs 第一百四十章 泼水 一听杨氏这话,刁氏自然是气了个半死,顿时也顾不上崔薇了,指着杨氏便骂了起来,开始时还只是两姑嫂骂,接着那婆子看不对劲儿,毕竟这事儿关系到自己女儿,杨氏又不肯负责,她讹不到钱了,自然要将这事儿算到杨氏身上,也跟着刁氏一块儿骂了起来。吴氏看不得女儿吃亏,便夹在中间,幸亏杨氏彪悍,一个骂俩,虽然没嬴,可也没落下风,不过刁氏有帮手,她哪里没有,忙一挥手便招了王氏过来。 王氏因为之前的事情被崔世福父子嫌弃,恨不能夹着尾巴做人,既想讨好杨氏,又见如今崔薇这死丫头竟然发了狠,去告了唐氏,心里也害怕哪一天这死丫头也将自己给告了,她没少欺负崔薇,这会儿自然做贼心虚,想着若是自己在这边要是帮了她,她也领一下情,不要再追究那银钱的事儿。因此自然王氏也站在了杨氏这边,两家人顿时吵得不可开交,到后来双方儿子也忍不住了,也加入了进来,杨家人多势众,但刁氏的丈夫哪里好出手打自己的亲妹子,因此就杨大郎领着弟弟上前,崔敬怀一看母亲要吃亏,也忙跟了进去,崔敬平也帮着拉人,唯有崔敬忠,深怕自己被打到,一面就站得远远儿的。 杨氏被刁氏按在地上,冷不妨抬头就看到了这个二儿子脸上嫌弃厌恶的神色,顿时愣了一下,心里便是一痛,那头刁氏看她不反抗,逮到机会便朝她脸上抽了一耳刮子。杨氏心里又气又怒,对崔敬忠隐隐还有一丝失望,一把翻身起来便将刁氏压在身下,她年轻时候未出嫁时也是跟刁氏本来就不对付,这对姑嫂好像是天生的敌人一般,如今几十年后大家儿孙都有了再是打架,便是要将当年的怨气都发泄出来一般,一时崔薇门前热闹不停。 前一刻这些人还要找着自己的麻烦,没料到后一刻便都各自扭打成一团了,崔薇嘴角不住抽抽,看着眼前正在上演的激烈武打片,尤其是杨氏跟刁氏的,那打得叫一个激烈,两人头发都散乱了,一凶悍起来果然是撕衣裳拽头发的,崔敬平偶尔跳来跳去便在刁氏身上踩上一脚,上回关他在杨家的就是这为了吃羊的刁氏!崔薇看得眼角不住的抽抽,干脆转头靠向聂秋染,脸凑近他胸口边,细声问道:“现在该怎么办?”原本这群人是来找她问唐氏问题的,可唐氏的事情还没解决,这边就打得如此凶悍,实在是令崔薇有些无语,她说的话一下子就被众人的怒骂盖了过去,幸亏两人离得近,聂秋染是听得清楚了,忍不住就笑了笑:“想将人赶走?若是不想赶,便瞧热闹就是,若是想赶,那还不简单?” 说完,便扬了扬眉梢,一面冲她坏笑着,一面甩了甩自己手中的水桶。 一桶热开水不能将人淋走,可若是多来几桶,估计这些人也吃不消了,再不然后头还有些狗呢,现在这些人看样子是打出真火来了,今儿不掐个你死我活是不可能停歇下来的,聂秋染小时在孙氏身上这德性看得多了,自然了解。 “懒得听他们吵闹,让他们要吵自个儿回家里去吵吧!”崔薇这是什么意思,聂秋染自然明白了,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干脆转身进屋里去了,那头杨氏等人果然如聂秋染预料的一般,是打出真火来了,抓掐咬揪是百般武艺都使了出来,众人忙着去拉开这些打架的人,自然没有注意到一旁聂秋染跟崔薇都不见了,崔敬平却是注意到了,连忙拉着杨氏要起来,一边嘴里道:“娘,娘,快别打了,换个地方再打吧!”他话没说完,就看到里头聂秋染跟崔薇一人提了个桶出来了。 还应该感谢今天一大早准备烧开水的,现在才能倒得出一些来,虽然每只桶里剩得不多了,但若是用来吓唬吓唬人也不错! 杨氏被崔敬平拉着,一回头就看到崔薇两人提了桶出来,顿时眼皮乱跳,连忙一把起身,也顾不得刁氏趁她离开时揪了她一把,虽然疼得咧嘴角,却仍是拉了儿子闪开,一边又伸手去拉了崔敬怀一下,顺便在杨大郎身上踩了几脚。反正别人家的儿子她打着不心疼,刁氏刚刚掐她那一下,正好在她儿子身上报回来! 刁氏看得分明,顿时便要开骂,那头崔薇已经一瓢热开水朝她泼了过去,顿时泼得刁氏‘嗷’的叫了一声,连忙往旁边一跳,捂着脸就惨叫了起来! “你们要吵要打闪开些打,再在我门前闹,我又烧了一大锅开水,专门用来招呼你们!”崔薇将桶往地上一放,掐了小腰便冲刁氏神气道。 没料到这死丫头也如此狠的心,杨氏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幸亏以前崔薇没用这招来对付自己,不过刚刚她还好是闪开了,不然恐怕也得被泼,只是一看到刁氏那捂着脸惨叫,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杨氏忍不住解气的大笑了起来,一边指着刁氏便骂道:“活该,你这贱妇就该被泼,你这出门被车撞,坐船船要沉的鬼东西,老天不收了你,老娘咒你不得好死!”正是过大年的时候,杨氏竟然骂这么恶毒的话,乡下里的人都认为这几天咒人最是灵验,刁氏也顾不得捂着自己的脸,顿时又大怒,聂秋染扬了扬手中的木桶,众人都吓了一跳,想到刚刚被泼 的两个妇人,哪里还敢逗留,忙不迭的转身跑了。 一下子就清静了下来,崔薇忍不住靠着门框笑得厉害,聂秋染这家伙也实在太损了些,又教会了她一个法子,光是看刚刚刁氏等人的作派,便知道很有用! 笑完了,崔薇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珠,一边进屋一边关屋,听着隔壁吵架的声音,看着聂秋染道:“聂大哥,你将大表嫂给告了?”刚刚刁氏等人闹腾得如此厉害,她自然是听出了经过来。聂秋染点了点头,替她将一缕碎发撩到耳后,一边就道:“将她告了,免得她总来找你麻烦,给个教训也好,死不了人的,最多挨上几板子就会放回来,不过苦头是少不了,往后你那大嫂也好得个警示,只要再将你二哥弄走,你在这边,有你爹瞧着,安全得很!” 崔薇听他这样一说,心里也是感激,低垂下头来,半晌之后才说了一声谢谢。一旁崔敬平看着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不过他也知道目前自己要帮崔薇的忙倒还真比不上聂秋染,至少他想的法子,自己都想不出来,不由有些羞愧,半晌之后才突然抬头道:“我也要去读书,我也要去学整理,以后好保护妹妹!” 一脸坚决的样子,看得崔薇忍不住笑了出来。崔敬平一向是不喜欢读书的料,不过他这样大了,还没上私塾,也跟崔家没钱已经供了一个学生有关,若是他自己愿意,崔薇倒不介意帮他一把,聂秋染看了崔敬平一眼,却是突然间笑了起来:“三郎若是喜欢,倒不必非要学念书,我瞧着你坐不住的,县里有一家镖局,若是你愿意,我倒是可以与你引荐,到时你学些本事,一样可以保护薇儿,到时若是能有本事,从军也是一条前程。”崔敬平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便亮了起来,崔薇一听,忙要拒绝,一听从军就不是好玩儿的,若是出了个什么事哪里了得,连忙就要拒绝,可又想想这事儿连影子都没有,往后崔敬平起了这个念头再打消也不迟,若是自己现在就拒绝,激发了他的逆反心理,那恐怕便不好了。 这边几人有说有笑的,那边崔家却是闹得不可开交,崔世福一个头简直是有两个大,刁氏哭得跟死了老娘似的,今儿去找女儿麻烦,两个妇人都被泼了开水,烫得不轻,让他又是想笑又是觉得头疼,那厢隔壁的林氏也惊动了,好歹几个人一起劝着,杨氏跟刁氏才稍微冷静了一些下来,只是双方各自都挂了彩,在老娘吴氏以及婆婆林氏的劝说下,杨氏好不容易忍下心头的怒火,一面领着刁氏进屋换自己的衣裳去了,若是这样冷下去,说不得刁氏便要受风寒的,几人一番折腾下来,这会儿早就已经午后了。 刁氏一面穿着杨氏的衣裳出来,一面嫌弃的扯了扯:“我那身湿衣裳可是崭新的,不与你换的!”一句话说得杨氏又要发火,吴氏连忙瞪了儿媳一眼,嘴里骂道:“不说话你那嘴是不是要尸臭?你要是再闹腾,信不信老娘今儿打你?”刁氏也晓得吴氏的脾气,见她发火,不敢再闹了,心里却是想着这老婆婆果然偏心,自己这个当儿媳的成天侍候她,可偏偏她心里最维护的还是女儿,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杨氏气得有火无处发,闹了半天,肚子也饿了,回头便看到一旁站着的崔敬忠夫妻俩,崔敬忠满脸的冷淡站在一旁,像是跟众人格格不入一般,一想到刚刚儿子那陌生冷淡的眼神,杨氏心里又酸又涩,看到孔氏哆嗦着站在崔敬忠身后,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刚自己这边人不多,吃了刁氏不少的亏,这二儿媳妇却是站在一旁只知道哭,也不知道上前来帮她一把手,如今还这副哭丧样,这大年初三的,哭给谁看,家里又没死人!rs 第一百四十一章 礼物 “你嚎什么嚎?你再哭给我滚回娘家去,一副木头模样,娶你回来老娘是要拿你供着的啊?如今大家都饿了,还不赶紧滚去做饭!”杨氏指着孔氏的鼻子便一阵乱骂,孔氏眼睛里含着泪珠,要掉不掉的,怕得嘴唇颤抖,连忙应答了一声,赶紧进厨房里去了。杨氏心里的火气还没有熄,连看也没看崔敬忠一眼,想到刚刚他的眼神,多少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又想到崔世福平日与自己说的话,到底是对崔敬忠生出一丝不满来。 崔敬忠自然看得出来杨氏不痛快了,但他心里也不痛快,杨氏在外头便跟人打架,实在有辱斯文,若是被人瞧了去,他往后脸面还往哪儿搁?这不是影响他的名声吗?瞧杨氏这模样,竟然像是要他也帮着一起打似的,实在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那头众人都稍微冷静了下来,孔氏很快烧了热水出来给众人洗脸,这个儿媳胆子虽然小了些,但好在还算勤快,比王氏不知勤快了多少,杨氏心里也满意,不过一想到刚刚打架时王氏也帮了自己的忙的,顿时对王氏的怨念也少了不少,众人洗了把脸,又重新挽了头发,刁氏二人被烫伤了不少,自然免不了又咒骂崔薇一番,听得崔世福脸色漆黑,一副要翻脸的样子才算作罢。 唐氏一大早就被衙门里来的人抓走了,那些人凶神恶煞的,刁氏等乡下妇人平日连世面都没见过,哪里敢去阻拦,也只有在崔薇这儿来闹上一番,出出气不说,顺便想让崔薇给些钱,让他们打点了将唐氏接回来,可是今儿过来却是出师不顺,钱没要到不说,那聂家的小子如此难缠,歪门鬼道的主意不少,反倒吃了亏,刁氏心里怒火翻涌,干脆将气全出到了杨氏身上,但打了一架,她也看得出来杨氏不可能会拿钱给她接唐氏了,反正那唐氏不是自己女儿,刁氏一怒之下也不管了,唯有唐氏的母亲假惺惺哭了一声,一听说留在崔家吃饭,顿时也不闹了。 那边又重新安静了下来,崔薇刚刚泼了这些人一回开水,心里舒坦得无以复加,将饭菜端了出来,几人吃过饭了,聂秋染怕杨家的人还要过来找麻烦,直到傍晚时看他们自个儿回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最后听崔敬平说,唐氏到底还是放了回来,只是衙门的人来抓过她一回,竟然没人出钱去保她,顿时衙门里的人心里不大痛快,打了她十板子才让杨大郎将人领了回去,据说当时腿都打折了,屁股血肉模糊,抬回家时人便不是清醒的,吃过这一回亏,唐氏白挨打了一回,崔薇的钱还没有赖得脱,杨家的人也没有敢再闹腾,躲都躲不及了。 正月十五过后,聂秋染还是准备起程了,他走之前来崔薇这边了一趟,崔薇将自己给他包好的几块麦酱肉以及提前做好的十来蓝子糖果也一并装在了里头,点心蛋糕等另外拿了个方型的竹框装,上头便白布做的棚盖子给合上,既是防灰又是干净,给聂秋染做的衣裳正好这会儿天色还凉,他干脆穿着便走了,临走时聂秋染给她叮嘱了一大堆,这才拎着东西离开了。 年一过完,崔薇渐渐的又闲了下来,陆续的又买了两头产奶的羊,圈里竟然关了七八只了,每日崔敬平帮着割些草,崔薇想着过年之前便打的想做家具的主意,这年一过,自然又将那曹木匠给召了过来。她之前因为急着要家具,这才只做了简单的几样,如今手里不缺银子,又有旧的将就用着,她如今自然不着急,家里空荡荡的,将想要做的让曹木匠都记了下来,崔敬平现在住的屋子也没有家俱的,杨氏虽然说只让他暂时住两个月,但就算只是两个月,反正做家俱也花不了多少钱,崔薇便一并做了。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时,村里的人又开始了播种,杨氏也渐渐忙了起来,聂秋染上个月元宵刚过就离开了,二月并没有回来,而三月中时才回来的,这会儿崔薇家里已经整弄得差不多了,平日闲得无聊了,崔薇便做些小东西摆在屋里,屋里也渐渐多了些家的感觉,不像以前简简单单的了,聂秋染这一趟回来时先走的就是她这边,崔薇开了门看到他时还有些不敢置信,这会儿天色都已经大黑了,聂秋染的马车便停在门外,他先是跳下了身来,给崔薇招了招手,一边就往马车下搬东西。 大包小包的不一会儿便摆得满地都是。崔薇愣了一下,看到地上摆的东西,一面有些吃惊道:“聂大哥,你怎么买了这样多的东西?”她一面说着话,一面聂秋染自个儿拧了东西便往里走,一面招呼了还坐在堂屋里的崔敬平也出来跟着搬,几人走了好几趟才将之前聂秋染放在外头的东西搬进了屋里,堆得满满都是。崔薇拆开一个包裹里看了看,里面有头绳儿,绢花,以及一些小发式等物,都是女孩子用的东西,还有一大块叠得整齐的缎子等,看样子都是小女生喜欢的东西,崔薇翻捡了两下,顿时脸色有些发青:“聂大哥,你这都是给谁买的?”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包裹里捡了一个白色绒毛的小簪子出来,这东西像是用兔毛做的,雪白可爱,就算是小簪子,可戴在头上不止不会让人觉得成熟,崔薇反倒敢肯定,戴上这东西,一定会拉低年龄。 “给你的。”聂秋染说完,一面又从胸口里拿了个盒子出来,打开来看了,里头放了一个五颜六色的碧玺手串,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崔薇将手伸出去,替她戴在了手上。他这一趟买了不少的东西,崔薇感觉到那冰凉的手串戴在手腕上,顿时愣了一下:“全给我的?”聂秋染带回来的东西全部都是一般小女生爱用的,这样多的东西,恐怕要花不少的钱,看得出来这一回他进学的地方富贵的同窗不少。 “全是你的,薇儿,明天戴这个。”聂秋染说完,拿起了那对白色小绒毛的发簪,一边冲她比划了两下,想了想又将另一个包裹打开,里头放了一个粉色裹细白绒毛边儿的小披风,他拿了起来,抖了抖,一边目光闪亮:“来我瞧瞧,看合不合身。”那小披风后头还连着个帽子,上头同样滚了白毛边儿,崔薇有些无奈,刚想说不用试了,那头聂秋染已经自己将她拉了起来,一边拿了披风替她搭上,一面连帽子都给她戴上了。 顿时崔薇整个身体都裹在了披风里,暖和倒是暖里,里头夹了棉花,披在身上暖呼呼的,头上的小白毛柔软的刷在脸边,极为舒服,披风下摆以及裹边儿处都是拿皮毛给镶嵌了的,崔敬平看到崔薇这样子,不由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好可爱!” 聂秋染忍不住也露出笑容来,一面又转身开始朝包裹里翻了起来,不多时将绢花与那小绒团制成的簪子都与她试了个遍,崔薇感觉他像是在打扮洋娃娃一般,忍耐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崩溃了,一把将披风脱了下来,一边取着满头的东西:“聂大哥,你赶了一天路,应该饿了吧?吃东西没有,我给你做点儿吃的。”聂秋染一看到她脸色漆黑,也没有再提要给她打扮的事情,忙拉了她坐下来,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朝崔薇递了过去:“这是给你的。” 崔薇捏了捏袋子里头,好像又是银子,她连忙打开荷包瞧了瞧,果然里头躺着一个约有三两重的银果子,顿时愣了一下,刚刚聂秋染买的那些东西恐怕都应该有二两银子左右了,他竟然还剩得下这样多,难道临安城里头的人真是钱多得没处使,请个人帮忙写作业也要给这样多钱? “上回你给我带的糕点,我卖给人家了,得了二两银子,我又凑了一些,你放着,下回我再走时给我再做些点心。”聂秋染一边说完,一边就冲崔薇笑眯了眼睛,小姑娘还有些傻愣愣的,催着她将银子收好了,这才转头与崔敬平说起话来。 这样满桌子的东西,还加了手里的银子,崔薇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虽然说聂秋染提了这是他卖糕点的银子,不过转头又看了一眼正与崔敬平说着话的聂秋染,崔薇知道他性格,上次给的五两银子都不让收回去,这回估计他也没有要将给出来的银子收回去的意思,因此崔薇有些犹豫的将钱收了下来,一边进厨房里去了。 聂秋染看她将钱收了,嘴角边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容来,那头崔敬平看得真切,不由就道:“聂大哥,妹妹这样多东西,你有没有给我也买礼物啊?”他原本只是随口说说,谁料聂秋染竟然真的从一旁的包裹里拿了一个小包出来,放到了崔敬平面前,崔敬平打开一瞧,里面就摆了几样糕点,与崔薇这满桌子的东西一相比,顿时就失了颜色,糕点他现在多的是,崔薇平日没事儿就做一些,他吃惯了崔薇做的,外间卖的自然便没了兴致,还是看在聂秋染的份儿上,拿了一块起来尝了尝:“还不错,里面有杏仁儿片,不过没有妹妹做的好吃。”rs 第一百四十二章 开店 见崔敬平一口就把这糕点里头的味道给叫了出来,聂秋染顿时脸上露出笑意来,一边冲崔敬平招了招手:“三郎,你现在 不爱读书,不如你帮着薇儿学做些糕点怎么样?现在薇儿做的糕点在我念的国学里十分受欢迎,你若是能学会了,往后说不定还一场好事儿等着你呢。”崔敬平原本一边嚼着一边还在批评着,谁料聂秋染竟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出来,顿时吃了一惊,吃点心的动作顿时一愣,忙就抬头看了聂秋染一眼。 两人正说话间,崔薇已经端了饭菜进来了,看到这情况,聂秋染也顾不得跟崔敬平多说,连忙收拾了桌子,将满桌的东西全部又收好了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崔薇只做的几样简单的饭菜,知道聂秋染喜欢吃麦酱肉,她专门切了一些来炒着,家里如今葱蒜等物也都是现成的,那院子角落里的几样青菜已经长了起来,崔薇砍了几根莴笋,拿莴笋杆切了丝儿凉拌了,那叶子则切了新鲜的肉片一并煮了个汤,没多大会儿功夫便弄了个三菜一汤,火大了,趁着炒菜的功夫便又做了米饭,她怕崔敬平也跟着眼馋,因此是盛了两碗饭出来。 聂秋染也不跟崔敬平说了,一边端起碗便狼咽唬咽了起来,那头崔敬平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崔薇将吃饱喝足的聂秋染送出门时,就看到崔敬平神色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的情景,顿时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她倒没觉得崔敬平这家伙能干出什么大事来,只是打了水,二人各自洗了脚睡下了。聂秋染一回来,每日便会过来窜窜门,而他一来就要挑了绢花等让崔薇打扮上,在戴着一对白绒毛小团子去林府送过一回东西,一路引了不少的回头率之后,崔薇终于忍不住了,一出了林府门,见到在府外等着的聂秋染时,顿时要扯了这两只簪子下来。 看到小姑娘黑沉着脸,一边赌气似要将东西扯下来的模样,实在是可爱得很。聂秋染哄了她不准她将簪子取下来,一面则是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陪她在镇上四晃,他连临安城如今都逛得有些不耐烦了,更何况这小镇上卖的东西便几乎都是农家里自己带来的了,不过是跟在崔薇后头,看她买些菜而已。 也不知啥时候变的模样,只要是聂秋染在家里,陪着崔薇来镇上的便只是他而不是崔敬平了,崔敬平最近不知怎么了,非想要跟着自己学做糕点,崔薇也不拘着他,更何况崔敬平想学东西也是一件好事,往后有个手艺,在这个世道里也能谋个生,否则他到现在既不是帮着崔世福下田种地,而也不是像崔敬忠一般读书习字,就算上头有父母,可自己总也要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他要是学了制糕点,往后也不愁找不到差事。 “薇儿,如今你做的蛋糕等在我们学堂里倒是有人感兴趣,我吃过临安城好几家老铺子的东西,都没你做的好吃,你有没有想过要在临安城里开一家点心铺子?”两人出了镇上,聂秋染手里拧着一个背篼,走在崔薇身边,转头就看了已经快到自己肩头的小姑娘一眼。估计是出了崔家之后她日子过得越发好了,小姑娘瞧起来粉嫩水灵的,比一开始单薄的样子看起来倒有肉了些,头发也幽黑柔亮,双颊饱满了不少,一看气色就极好。头上戴着两个小白毛团子,看起来跟可爱的小兔子一般,他忍不住动了动手指,最后终于没能忍得住,借着替她整理头发的机会,不由在崔薇脸上摸了一把。 “开铺子?”崔薇倒没意识到聂秋染吃了自己一记嫩豆腐,这家伙外表看起来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其实就是一个绒毛控,还是一个爱给人打扮的,崔薇敢肯定,若是有个洋娃娃递到聂秋染手上,他一定喜欢! 聂秋染点了点头,不知道小姑娘心里阴暗的想法,一边与她说道:“临安城里大概买下一个宅子连铺面约要二百两左右,若是租用则便宜一些,但你的糕点做得很好,我怕到时有人会找你麻烦,今年先好好卖些糕点挣钱,到时买了铺子下来,直接开个铺面,我瞧着你三哥最近都爱跟着你学做这些东西,往后你若是忙了起来,正好可以让他帮你的忙。” 这句话说得崔薇倒是有些心动了起来,买间宅子前面弄成铺面后面弄成住的地方,大概需要二百两银子,这些银子对于普通人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恐怕整个小湾村的乡民们全部加起来也不一定有这么多钱,不过崔薇不一样,这一年来在林府那边挣了约有六十多两银子,加上之前聂秋染给自己几两,现在她手上大概有七十几两的样子,离二两百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若是再真存上一年,恐怕还真会够。 开个铺子虽然有些麻烦,不过若是能真寻到一处地方,不止是可以住,又能做些糕点零食卖,最重要的是往后这边小湾村里住不下了,她也能再有个去的地方,那实在是最好不过了,更何况还能给崔敬平找个事做,让他能有个工作,崔薇一下子就心动了起来:“聂大哥是说临安城中一栋宅子卖两百两左右银子?”这城中买地的价格真是村里人不能想像的,村里的人一般建栋房子二两银子左右便能弄一个院子了,城里却足足需要二百两,可这些钱对别人虽然算多,但对崔薇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 “二百两左右,我都替你问过了,前面可做铺面,后头你可弄个庭院自己住。虽说也有便宜的,但已经是西城,所以我替你瞧的,都是在东南面一带的地方。”自古以来,一般达官贵人所住的便是在东南面,一般平民百姓都是住在西北面,许多人一辈子挣破了头想往这东南面挤,但若是没有些关系与脸面,就算是有家财万贯也不一定能买得到那地方的位置。崔薇对这个道理一开始还有些不大明白,但聂秋染给她解释过后,她则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先不说平民百姓跟达官贵人间的地位差别,而她卖糕点既然图个新鲜,味道又好,自然就不是一般平民百姓能买的,若是偶尔买来尝尝鲜就罢了,可若是买几块糕点动辄上了一两银子,恐怕不少人都舍不得那个钱,就拿林府来说,他们是财大气粗,自然能时常买崔薇的糕点与奶糖吃,可若是换了一般的村民,一听到那些银子,怕是想也不敢想了。 在东南面若是能买到宅子,只要她的点心味道好,便不愁没有人过来买,从林府的人身上便能看得出来,这些人只要是好吃的,便不吝啬银子的,往后不愁发不了财。若是真能有了钱,以后在临安城安家落户,找个关系上了户籍,说不定还能离杨氏等人远远儿的! 这大庆王朝也讲户籍制,这也是为了防止黑户以及一些不上税的人制定的,每隔几个月便有人查上一次,若是黑户一般都照奴隶算,这也是崔薇后来有了钱,可也不敢离开小湾村的缘故,若是因为一个黑户而被人拐了,那才真正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一路上因为聂秋染的话而存了个心思,崔薇回到家时看到崔敬平在厨房里学着做糕点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聂秋染与她说过那话之后,虽然崔薇没有给过他确定的答复,但两人都好像无形间有了一个默契般,聂秋染走时又带了不少崔薇做的东西离开,这一趟他回来在家里的时间并不多,孙氏不由只得感叹起自已像是给别人养了一个儿子般,心里虽然不满意,但到底因为有聂夫子的警告在前,不敢再去找崔薇麻烦。 崔家那边杨氏估计也真怕自己养的儿子最后跟她离了心,虽说这一趟崔敬平回来之后对杨氏冷淡了不少,但杨氏心里还是想与儿子回复到过去的关系,因此初春一过,便忙又找了人过来修宅子,这下子她不敢再往崔薇这边打主意,之前便因为这个事儿而与丈夫闹翻,险些被休,又差点儿失去了一个儿子,杨氏哪里还敢过来,忙就在原本崔世财那边修房子的地方又重新开始建起房子来。反正那儿本来墙壁就是弄好了大半的,而且她现在建的是自己的地方,又不是将崔世财家的房子给拆了,若不是因为刘氏当初一闹,她哪里可能最后险些失去了一个儿子。 一想到这些,杨氏心里便止不住的怨恨,哪里还管刘氏痛不痛快,专门令人在原地又盖起了房子来,两妯娌几十年来虽然没有真正亲如姐妹,但也从来没有闹得这样僵过,这一回双方险些大打了一场,如此影响得崔世福兄弟也尴尬了起来,两家几乎不再来往。rs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小偷 而崔家的事情崔薇现在并不去搭理,她开始渐渐的教崔敬平做糕点,不知道是不是崔敬平真在这做糕点上头下了苦功还是他本来就有天赋,虽然做的糕点味道没有崔薇的好吃,但比起上回聂秋染从临安城带回来的东西却不知好吃了多少倍,聂秋染每个月回来一次,开始时给她带五六两银子,渐渐的变成十两银子左右,小半年下来,崔薇本来手里只得七十来两银子,可如今已经存到了约有一百三十多两了,离聂秋染所说的二百两银子也不远了。 六月时是崔敬平的生日,他今年满十二岁了,去年他过生日时崔薇还没有搬出来,自然不可能给他办一桌酒席,今年情况不一样,他过生日时又正好碰着赶集的日子,两兄妹干脆早早的就起了身,去镇上买了不少的菜,崔敬平心里也是兴奋,一路唧唧喳喳的,自从去年他跑过一回之后,还很少看到他这样欢快的样子,崔薇一面含着笑和他说话,一面挑了不少菜就放到了背篼里头,如今正是地瓜成熟的季节,这种地瓜不同于现代时被称为红苕的地瓜,而是一种甜甜的,水份也多,长在土里,跟水果差不多的东西。 此时人爱用这东西来炒肉,不止是甜,而且还脆,崔薇称了好大一提,刚一拿到手,崔敬平便取了个小地瓜,撕了皮便咬了起来。这一趟赶集王宝学跟聂秋文二人都没有跟过来,估计聂秋染时常过来找崔薇,孙氏虽然不敢明着来找碴,但心里却仍是不舒服的,因此特意不让小儿子过来,崔敬平也不以为意,他如今一天到晚跟着崔薇学做点心,哪来时间跟那俩小的厮混,王宝学最近年纪不小了,他娘估计看到聂秋染的模样,有意送他去学堂,因此现在都将他拘在家里头。 兄妹二人刚回屋,崔薇忙不迭便要将昨日里收的脏衣裳先拿去洗了,现在时间还早着,煮饭时间也快了些。崔敬平搁下东西拿了桶便出去挑水了,两兄妹各忙各的,崔薇搓了衣裳回来,便看到崔家大门前围了一大群人,王氏拍着大腿站在门口哭,依稀能听到小偷的字样,崔敬平这会儿正在家里给羊挤奶,一看到崔薇进来忙洗了手便将羊奶提进了厨房,出来时帮着崔薇晾衣裳,一边就与她说道:“一大早大嫂就喊着哪个偷了妹妹你帮大哥做的新衣裳,现在还喊着捉贼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崔家那边扬了扬下巴,又道:“娘还说米也没有了,说是被偷了好几升,连米缸都被铲空了!” 倒是鸡鸭之类的还没被人捉走,也不知哪个人跑来偷东西会偷米和衣裳的,就是要偷也应该偷比较值钱的鸡鸭等物,那小偷倒也好玩,只偷了不大值钱的东西,倒真是让人奇怪。崔薇摇了摇头,也没放在心上,虽然被偷了东西很是火大,不过损失的又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因此外头骂了一阵之后,渐渐声音就歇了下来,不过小湾村里一向很少发生这种偷盗东西的恶劣事件,还是引得不少人心里跟着有些忐忑了起来,就怕有人趁赶集时又来偷东西了。 中午饭刚在做着,那头聂秋文两个还是来了,已经有好长段时间没有看到了,两个小孩子都分别变了些,聂秋文一来便抱怨个不停,连带着平日话少的王宝学拉着崔敬平便是一阵诉苦,他娘不知抽了哪门子的疯非要他去学读书,最近天天让他在家里给他新买了书本三字经等让他看,现在王宝学大字不识一箩筐,看到这些就一个头两个大,偏偏一向宠他的刘氏却不肯依他了,就是王宝学还不会识字儿,也非要让他拿纸来描着,总要让他学会写了才成,王宝学肚子里自然是一汪苦水。 崔敬平听得不时捧腹大笑,客厅里不时传来欢乐的笑声,崔薇正做着饭时,听到客厅里的声音忍不住便也跟着笑,正准备将最后一道菜下锅,那外头便传来敲门的声音,黑背不安份的拱起脚,嘴里发出‘呜咽’声,崔薇将手在围裙上头擦了一下,这才跑出去开了门,就看到杨氏脸色有些不好看,一边道:“三郎呢?今儿他生日,我买了些菜……” “娘,我不回去了,你们自己吃吧。”崔敬平从屋里出来,冲崔薇使了个眼色,锅里如今正烧着,崔薇也没有跟杨氏多说,只冲她点了点头,便自个儿进了厨房里,锅已经被烧得火红了,连忙放了油下去,又倒了干辣椒以及花椒等,将早已经切好的泡椒也倒了进去,拿早就切了脱过水的鸡肉一并扔进去翻炒了几下。崔薇手上动作不停,一面则是听着外头的动静,黑背嘴里不停发出叫声,崔敬平安抚了几句之后,外头才渐渐没有了声响。 勾了些豆瓣进锅里,又切了些酸萝卜以及泡菜等,再将洗干净的鸡内脏也一并放进了锅中,酸辣的香气顿时便飘了出来,外头传来关门的声音,崔敬平跑到了厨房来,吸了吸鼻子,一边朝锅里望了一眼:“妹妹煮的什么,好香啊。”平日在家里头崔薇倒很少做一些鸡鸭来吃,那东西收拾着麻烦不说,而且最重要的是崔薇不敢杀鸡鸭,自然那东西就好吃,今儿买回来还是让那卖鸡的帮忙杀的,崔薇带回来直接宰成几块就行了。 锅中还炖着酸萝卜鸭子汤,早在出去洗衣裳前便已经炖上了,算算时间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崔薇见到崔敬平进来,连忙洗了个碗与他打了一碗汤递了过去,一边道:“三哥尝尝。”崔敬平接过来,吹了两口,便一口气喝尽了,一边眼睛闪亮:“好喝!”鸭子与泡萝卜炖在一起味道配得刚刚好,里头酸萝卜与辣椒泡在一起,汤里带了些微辣与花椒的香味儿,喝着极其过瘾,崔敬平一口气喝罢,忍不住舔了舔嘴,这才将碗放下来,自个儿坐到了灶边:“娘过来是让我去吃饭的。” 杨氏那表情一看就知道了,崔薇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不高兴的神色,崔敬平看得才松了一口气。崔薇自个儿洗了碗也舀了汤尝,确实很美味,不过倒是少了些鲜味儿,她一边放下碗,一边赶着崔敬平道:“三哥,你今天生日,去陪聂二哥他们玩儿吧,这汤里要是能加一些调味的就好了。”她说到这儿,顿时心里一动:“三哥,这河沟里我瞧着不少小虾米,咱们下午去抓一些熬虾酱吧?” 崔敬平生在六月的时候,这会儿天热,天气又阴晴不定的,前几天才下过一场大雨,刚刚溪水涨了些,里头跑了不少的小鱼虾出来,大概只有指关节长短一条,溪水里到处都能瞅得见,一听说有吃的,崔敬平顿时来了兴致,一边站起身来:“哪里用得着下午?反正现在还没有吃饭,我跟聂二他们出去,保证不到两刻钟便给你弄一篓子回来!”这几个家伙好久没出去玩儿过了,崔敬平最近天天在家里跟着崔薇学做糕点,时间长了他也有些熬不住,崔薇往锅里瞧了瞧,又拿锅铲戳了戳锅里的鸡肉,那肉还有些硬,此时的鸡都是土鸡,不是后世时的催熟鸡,根本不是一会儿功夫便能弄得好的,说不定他们弄了虾酱回来,时间快一些自己熬好了添在锅里也不碍事儿,不过是晚些时候吃饭而已,反正又没旁人,怕什么。 一想到这儿,崔薇忙就点了点头,崔敬平一看她同意了,顿时欢喜得跳了起来,连忙出去唤聂秋文二人去了,几个家伙拧了一个干净的木桶与簸箕便往外走,崔薇叮嘱他们玩儿了回来将木桶洗干净,索性也不拉着他们了。 灶里塞了玉米核,这东西能烧得久,而且就是烧完了还能用这个当炭正好用来熬着锅里的汤和煮的鸡肉,崔薇这边的厨房虽然比起崔家那边的建得宽敞,但这会儿六月的天气到底热得很,她也不耐烦在厨房里久呆,连忙就出来,想着之前聂秋染给自己带回来的缎子,这样几个月的时间她教崔敬平做糕点也一直没有碰过,干脆现在就取了出来。这缎子是粉红色的,在这个时候织布工艺可还没有印花的,若想要花纹,就得自己绣了,这个颜色实在太粉嫩了,用来做衣裳崔薇都怕自己穿不出去,想了想便准备用这东西来做个蚊帐,现在天气热了,乡下里蚊子本来就多,虽然说她家里收拾得干净,房间里也空荡,不像崔家那边,杨氏在屋里堆满了东西,一看过去便阴沉沉的,晚间蚊子飞得吵着都睡不着。 而这边就是再干净,可也免不了有蚊子,平日睡觉之前虽然崔薇会拿草将屋里熏一次,可到底晚上睡得还是不大清静,若点了烟又熏得人睡不着,这些缎子足够她做两顶帐子还有余了,虽然这说不好意思用如此鲜艳的缎子做件衣裳,不过能做成个蚊帐也是不错的。刚剪了没多久,又进厨房里添了道柴翻了次锅,崔敬平几人就提了桶回来了。rs 第一百四十四章 求情 收获还真是丰富,估计以前没少去弄这些小鱼虾,竟然这样一会儿功夫就弄了一大桶回来,几人裤腿都湿了,满脸的兴奋之色,崔薇也顾不上弄自己那点儿东西了,提了这些小虾便进了厨房。先是养着倒了滴化开的油进去,没过多时,水便变得浑浊了不少,崔薇又拿清水淘洗过几次,每次都滴几滴熟猪油进去,不多时水里便干净了许多,看样子今儿中午是尝不到这虾酱了,恐怕要放上半天才行,崔薇又看了看锅里,干脆让崔敬平几人洗了手,一边帮着端了饭菜便上桌。 午后聂秋文二人都被孙氏等人逮了回去,崔敬平这段时间做奶糖做得极为上手,他一吃完午饭小伙伴们一走,自个儿便钻进了厨房中,晌午后崔薇这边里竟然来了个客人。 孔氏过来拜访时,一脸羞答答的模样,看起来腼腆不爱多话的样子,穿着一身浅蓝色衣裳,袖口与衣襟边还绣着花朵,头发挽成一朵发髻,上头还戴了一支木钗,样貌倒是不错,难怪杨氏会替崔敬忠讨了她,不过崔薇跟崔敬忠之间如今可没什么好说的,跟孔氏倒也见过几回面,但每回一看到连五句话都没说上,也不知她怎么就往自己这边过来了。孔氏一等崔薇开门时便与她福了一礼,嘴里轻声道:“今儿是小叔叔的生日,娘特意吩咐我端些菜给小叔叔送过来,以前还没好好跟小姑子见过礼呢,娘便派我过来了。” 事实上真正的原因是杨氏自个儿跟崔薇间关系尴尬,而崔敬平如今明显跟她生疏了不少,恐怕她送东西过来会被崔敬平送回去,两个儿媳之中崔薇不知有多讨厌大嫂王氏,而王氏也怕崔薇,躲还来不及,哪里敢主动凑过来,因此才唤了孔氏过来送东西。 这孔氏外表瞧着温温柔柔的,也不多言多语,性格也极胆小,崔薇看了她一眼,便见她将头低了下去,脸上露出一丝彷徨与失措之色来,如同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一般,抬起一双眼睛,怯生生的盯着崔薇瞧。 像是自己欺负了她一般,崔薇皱了皱眉头,一边往厨房里唤了崔敬平一眼,虽然说讨厌崔敬忠,不过她跟这孔氏也没什么冤仇,人家好歹是过来送东西的,崔薇侧了身子便让孔氏进来,那原本睡在角落里正摊开四肢睡得极熟的黑背一听到响动声,连忙朝这边看了一眼,接着疯狂的大叫了起来。 ‘汪汪汪!’孔氏之前瞧见过黑背的凶悍,以前也没看到比它还更大的狗,见它凶神恶煞的样子,顿时吓得尖叫了一声,脸色煞白,身体颤抖索索的发起抖来,手里提着的蓝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上,那里头放着的碗一下子便摔了出来,顿时摔得四分五裂,里面装着炒得肥腻的肉也跟着洒了出来,孔氏一见这样的情景,身子便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一般,像是马上就要昏厥过去似的,眼眶里泪珠在打转,竟然‘扑通’一声,一下子跪在了崔薇面前: “妹妹,这碗,这碗破了,能不能不要告诉婆婆,不要告诉婆婆是我……”说得像是杨氏平日打了她一般,崔薇嘴角不住抽了抽,连忙朝一旁跳了过去,一边皱了眉头道:“二嫂先起来吧,你又不是有意的,娘一向宠二哥,又如何会责备你。”孔氏听她这样一说,连忙抹了抹眼泪,一边应了一声,拧了裙摆这才站起身来,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黑背,一边拿了竹蓝将碗筷又捡了进去,她手上沾了好些油,崔薇连忙去打了水过来给她洗,正好就看到孔氏目光在她院里溜了一圈,也没看到她眼中露出贪婪之色,崔薇这才松了一口气,待孔氏洗过手之后,让她将蓝子放在院中的石凳上,一边领着她进了屋中。 孔氏过来是送饭菜,不过她又没有说要走的意思,崔薇便让她进来坐坐,等会儿至少也要让她给崔敬平亲口说一声她是奉杨氏令给崔敬平送吃的过来了。孔氏一进屋里眼珠便转了转,落到崔薇之前做的帐子上,顿时眼睛便是一亮,嘴里不由自主的惊呼:“好漂亮的绸缎。”她说完,像是也觉得有些失态一般,连忙低垂下头来,撩了撩脸颊边的发丝,细声细气道:“我以前未出嫁时,小的时候爹曾给人做过西席,也曾见过这样的缎子,还望妹妹不要笑话我才。” 这孔氏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说话也细致,看她刚刚捡饭菜的情况,也不像是个懒散的人,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崔敬忠的原因,崔薇实在是对她生不出亲近之意来,听她这样一说,只是微微笑了笑,也没搭话。那孔氏倒像是有话像要与她说一般,犹豫了一下,才突然开口道:“最近有一件事儿,不知妹妹听说了没有。”她说完,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崔薇的脸色,见她并没有要接自己话的意思,不由有些难堪,犹豫了一下,面色又涨得通红,一边低头轻声道:“最近村里的夫子与夫君作保,说是怜惜夫君乃是难得读书的好苗子,欲修书一封至县里,县里有个私塾夫子与他极有交情,据说是个举人,想将夫君引荐到县中去……” 崔薇跟孔氏又不怎么熟,因着崔敬忠的原因,她甚至平日连跟孔氏说话都极少,没料到她现在竟然会跟自己说起这些事,若不是她有所求,便必是崔敬忠逼着她想要达成什么目的,一想到这儿,崔薇不由想起头一回见孔氏时崔敬忠自认为有骨气出了家门儿,想回去却让孔氏跪在门口求情的样子,心里对这孔氏也不由有些同情了起来,只是就算有些同情,她也并未开口,反倒是盯着孔氏,看她接下来还要再说个什么。 “只是之前爹生了夫君的气,也是我不贤,没能劝解夫君,也没能侍候公婆,以致爹如今气还未消,对这事儿便不同意,我实在是没有法子了,便想着来求求妹妹,想请妹妹帮着美言几句,我实在感激不尽。”孔氏说完,扯了扯裙子又要往下拜,崔薇皱了下眉头,一边站起身来,冲孔氏笑道:“这事儿我年纪还小,恐怕帮不上二嫂的忙了,我去瞧瞧三哥弄好了没有,二嫂有话跟三哥说吗?”孔氏见她并不接自己的话,顿时低垂下来,眼泪忍不住险些滚出眼眶,一边胡乱抽了帕子擦着,一边便摇了摇头,崔薇也没看她一眼,忙就出了客厅门,站在院中冲厨房里喊了几声,不多时,崔敬平洗了手出来了。 孔氏本来只是奉杨氏的命令过来的,哪里有话跟他说,这会儿将话带到,又说自己洒了饭菜对不住崔敬平的话,连忙就退了出去。 等她一走,崔薇这才叹了口气,不知杨氏怎么千挑万选的,竟然挑了这样一个儿媳妇,跟水做的似的,动不动就哭,连对她这个小姑子竟然也三番四次的要下跪,膝盖也实在太软了些,不过这孔氏性子如此软绵,配上崔敬忠那样自大的,倒也是天造地设。她也懒得再想这事儿,本来想继续做帐子的,谁料走到装针线的箩筐边却发现有些不大对劲儿,她之前裁出来的一块缎子原本准备用来做枕头套的,这会儿却是不见了踪影,崔薇之前也是趁着做饭的功夫弄的,只当自己是记错了,因此摇了摇头,也根本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崔家那边闹了几天,听崔敬平所说,崔敬忠不知从哪儿听到那村里的夫子说愿意给他引荐,将他送到县里读书的,崔敬忠便想着这次考试,自己本来抱了那样大的希望,可惜最后中秀才的是那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聂秋染,而不是比他多读了许多年圣贤书的自己,顿时心里就有些不大痛快,认为自己就差夫子不如聂秋染,若是当初自己也能进县里读书,说不得现在中了秀才的就是自己了! 进县里读书本来是一件好事,不过崔世福之前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了,尤其是后来他表现出来的一些冷血与刻薄,更让崔世福心里对这个儿子极为不满,时到如今,崔敬忠竟然加句歉疚的话也没跟他提,虽说父子间没有隔夜仇,但像崔敬忠这般做了这样令人失望的事最后却提也不提一句却是令崔世福心中有些不满,也开始跟他赌起气来,崔敬忠心里既想去县里读书,又见崔世福不肯松话,深怕他让自己去种地,而他又放不下脸面,才将主意打到了孔氏身上,可闹了几天,越发令得崔世福寒了心,更加不肯出银子给他去县里读书了,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虽说这个儿子有些不争气令杨氏也心里不舒坦,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就能真的记恨他,自然便夹在中间为难。 因着这事儿,崔家里近日天天热闹得跟过年一般,崔敬忠倒是想给崔世福一个厉害看,可他手中一权二无钱,既无米粮又无歇身之所,除了一个孔氏,他竟然无路可去,自然例唯有依靠崔世福了,手里没钱,连肚皮都填不饱了,骨气自然也不值一文。rs 第一百四十五章 存钱 崔世福一开始还只是有些赌气,可时间长了,见儿子这个要钱的比自己这个出钱的还要厉害,那气焰十足不说,而且还盛气凌人,他现在有求于自己人都敢摆出这等模样,他日若是崔敬忠真的中了秀才,等往后自己年老了,要依靠他时,岂非他的下巴要翘到天上去了?一想到这些,崔世福也寒了心,硬是不肯答应让崔敬忠进县里读书,崔家里闹得不可开交,足足闹了一个月,崔敬忠自认自己往后是有大出息的人,崔世福要依靠着自己,自然不肯率先服软,他一如此摆出架势,崔世福心里肯定也不甘,干脆也狠了心不搭理他,这样吵吵闹闹的,杨氏每日被闹得精疲力竭,连崔敬平都顾不上了,除了隔壁吵了一些,崔薇倒真是安静的过了一个月。 月中时,聂秋染回来了,一回来便给崔薇带了接近有二十两的银子,其实有十三两是崔薇的糕点卖的钱,而其余几两是他替人抄书以及平日闲暇时替人写书信以及卖字画挣的,崔薇想到他这些日子以来给自己的银子,竟然比她一个人当初卖给林府点心时还多了一大半,加上这二十来两银子,都足有一百五十两左右了,崔薇心中多少有些不安,要买店铺是她的事情,用聂秋染的关系帮着找铺子便也罢了,如今点心奶糖等都靠他帮忙卖,这也实在是有些太过劳烦他,再加上他现在给自己的银子除了卖糖果的,多的还不少,就算这些奶糖按林家人给的价钱算,到现在为止挣的一百来两银子中,恐怕也只有三十来两是自己的,剩余的竟然全是他的。 “聂大哥,你将银子全给我了,以后你自己要用怎么办?”虽说一想到能开个店铺往后搬过去崔薇也高兴,不过欠了聂秋染这样多钱便不说了,那人情债可不是好还的,比钱债还要厉害的多,到时要怎么还?崔薇脸上有些不安,那头聂秋染却是拿了根头绳出来,动作笨拙的替她绑了几下,也许手势还有些生疏,崔薇的头发如今又到腰下了,被他扯断了好几根,一阵生疼,顿时火大了起来,哪里还记得刚刚想问他银子的事儿,顿时要将头发抢回来:“不要闹了,我下次做个洋娃娃送你!” 聂家也有两个姑娘,他偏偏不爱玩,每回都来折磨她,一摸到自己头上,果然不知什么时候又暂了朵小绢花上去,那小辫上的发绳儿都用兔子毛裹了边儿,一摸上去毛茸茸的,崔薇郁闷得要死,一边摸了摸脑袋,想去解辫子,又怕一解下来聂秋染又想给她梳其它的,手一刚摸上去便又作罢,瞪了他好几眼,聂秋染目光不时在她头上徘徊,一看就是蠢蠢欲动的模样,崔薇警惕的离他远了一些,聂秋染这才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声,表情一整,又变得温和俊朗,一边道:“薇儿如今手里银子有多少了?” 崔薇手中的钱几乎都是聂秋染给的大半,剩余的五十来两估计他是不知道的,不过大部份其实都是他给的,崔薇也不怕他当真听到自己手中有银子便生出心思来,若是他早有其它主意,当初也不必将银子每个月都回来交给她了,因此想了想便小心翼翼道:“约有一百五十两了。” 听了这话,聂秋染点了点头,脸上丝毫没有露出吃惊之色来,想了想就道:“我回去找我爹借三十两银子,我手里还有一些,算算应该能凑得上二百两了,差的再想办法,这趟我回临安,你干脆跟我一道吧!”他这话的意思竟然是直接进城买房子了,崔薇吃了一惊,连忙道:“真的?可是聂夫子怎么会借给我?”上回聂秋染说要娶她,聂夫子还不情愿,这回又怎么可能借钱给她?不过崔薇倒是没有料到,聂夫子那样一个不苛言笑的人,手里竟然存了这么多钱。 “谁说借给你了?”聂秋染看了她一眼,一边取了个杯子倒了杯羊奶朝崔薇递过去,这羊奶都是每日现挤现煮的,为的就是怕这天气大,到时羊奶会变味,虽说崔敬平等都不爱喝羊奶,可是聂秋染跟崔薇倒是挺喜欢的,平日崔薇都要煮一些,而且喝过羊奶坚持了大半年的时间,崔薇到现在也看出了效果来,她身高长了不少,而且身上比之前有力一些,不像以前背着一些东西便浑身累得大汗淋漓。多余的羊奶用来洗澡洗脸等,肌肤变得又白又嫩。 聂秋染看小丫头一脸健康的模样,小脸上透出红晕来,嘴唇嫣红,配上那头青幽幽缎子般的秀发,上头梳了两个包包头,余下的头发梳成辫子,上面两个毛茸茸的发绳儿搭在胸前,不知有多可爱了,只是崔薇不肯让他重梳辫子,看起来那头发稍微凌乱了一些。聂秋染有些遗憾的低下头来,看自己刚刚说了一句话崔薇有些等不及想说话的模样,又接着慢吞吞的开口:“不借给你,我找爹借。” 崔薇一听到这话,顿时愣了一下,脸上现出迷茫之色来,下意识的接过羊奶喝了两口,聂秋染才接着道:“我就说要与同窗交游,总要花上一些,我爹会同意的!”崔薇没想到聂秋染竟然也会一本正经的说要找聂夫子借银子的话,顿时愣了半晌,又想到隔壁还在闹着的崔世福父子俩,顿时有些犹豫了起来:“聂夫子会同意吗?要不以后再说吧,反正也最多再等半年时间。”她不想欠聂夫子人情,就算是在他并不知道的情况下。 “我这回正好问到一个小宅子,正巧位于东南交汇处,是一个正五品的同知,如今任职期满欲回京中复职,这才想将宅子出售。”临安城虽然说大不大,可是说小也不小,不过若只是一个知县,在当地恐怕还混不出名堂来,如同当初的林老爷便是,就算最后能弄到一些银子,也不过回老家享福而已,却没有在临安城落户下来,一般在那个地方能买得到房子的,除了有钱之外,还得有权,碰巧聂秋染同窗之中有一个与他交好的身份不凡,靠他游说,才知道有这样的一所宅子。 那同知走得急,京中调令都已经下了,恐怕离开就是在这一个月左右中,这正五品的官儿在临安城算不得什么,他买的宅子也并不大,只约有三进的院子而已,有个小花园,在一应达官贵人中实在算不得什么,可也正因为这宅子不大,他才卖得不高,再加上有聂秋染同窗相助,因此价格才又更便宜了些,若是错过这一回,往后想要再买这样地方的宅子,便难上加难了。否则聂秋染也不会提出找聂夫子借钱的话。 要知道聂夫子手里虽然有银子,可照聂秋染所估计,就算聂夫子手里有些银子,也最多不过三四十两左右,他这些年替人做西席,一个月束修最多也就半钱银子,这在小湾村来说已经算不少了,可要存下来却着实存不了多少,逢年过节再有主家赏赐一些,还得拿回家供孙氏等人嚼用的,剩余的便根本不多了。聂秋染自小读书厉害,许多夫子就宁愿教这样的孩子,容易扬名立万,他自小到大倒是聂家里最少用聂夫子银钱的人,聂秋染稍大一些,自己卖字画儿或是替人抄录书本等赚银子,聂夫子对他使的银子不多,这也是聂夫子到后来他说要娶崔薇时没有多大反应的原因之一,毕竟儿子大了,连吃穿用度都不能遏制得到他,自然对他便少了底气干涉,这也是他与崔敬忠完全没有不同的地方之一。 崔薇不知怎么的,本能就是不想去找聂夫子借银子,一听到聂秋染这样说,虽然心里也有些意动,但仍是摇了摇头,总归不太愿意找聂夫子,她有预感,若是找了聂夫子,往后自己恐怕还有麻烦。聂秋染见她抿着嘴儿摇头的样子,有些无奈,不过想了想仍是让她一块儿此趟随他进城,反正差不差钱,进了城再说,大不了到时再想其它法子就是! 心里记挂着自己的事情,崔薇这两天干脆就开始做起各种点心蛋糕来,奶油等物如今的她虽然做不出七彩的颜色,但大部份原因是因为没有果酱加入到里面而已,若是能有果酱,也不是调不出其它的颜色,不过奶油的味道却是已经很纯正了,崔薇也怕坏,只做了约十个,准备这个是用来送礼的,顺便试试看古人的口味喜不喜欢这个。 这回守家的仍是崔敬平,如今崔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崔敬忠一天到晚要死要活的,杨氏等人根本没有功夫来找她麻烦,更何况上次杨氏骗了崔敬平以致崔敬平逃离家之后,杨氏便是被吓坏了,应该不大会再来闹事,一想到这些,崔薇心里自然更加放心,聂秋染那边既然决定要带她进城,自然原本准备再在家里呆上几天的,可这回便说有事要回城里,因此提前了几天准备离开,以便到了临安城,能带着崔薇好好逛一逛!rs 第一百四十六章 帮忙 那厢崔家人还吵得不可开交,这边天色刚刚蒙蒙亮时,崔薇便已经收拾了东西装了满满几个大竹筐了,一些蛋糕等物都是装在竹筐里的,上面用倒扣过来的竹蓝子一盖,也不怕东西压下去会被压坏,聂秋染的马车停在门外时,早已经准备好的崔薇连忙就出去将门给打开了,聂秋染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将马拴在一旁的大树上,屋门也没掩,黑背回头看了崔薇一眼,得到她首肯后这才撒欢儿跑了出去。 “聂大哥过来了,吃早饭没有?我刚煮了羊奶,再配些蛋糕尝尝吧。”这会儿天色还早着,现在赶路四周黑漆漆的连人都没有,这村子四周到处都是坟场与田野,女孩子心里对这些东西是本能的犯怵,自然希望能等一下再出行了。聂秋染看了她一眼,也没推辞,干脆进了屋来,见崔薇头发简单扎成两条辫子,头上干干净净的,越发衬得那圆细的小下巴似是上好的玉石般透明可爱,他皱了下眉头,接过羊奶喝了,这才道:“头上太素净了,姑娘家总得要打扮打扮。”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就开始四处找起了梳子来,崔薇见他这样子,顿时眼皮跳了跳,忙就要拒绝,不过看聂秋染抿着嘴唇,眼神认真的样子,想到若让他给自己梳头,不说他动作如何,恐怕最后不知要被捆成什么样了,干脆自个儿找了梳子三两下将头发捆成两个包包头了,又拿那雪白毛绒的发圈儿给在两个发包上缠了一圈儿,顿时便如同头上长了两个雪白的圆耳朵般,聂秋染才满意了。 那头崔敬平一边烧着水,一边有些保证似的对崔薇道:“这趟妹妹只管去,谁让我走我肯定也不走了,要是有谁再来拆院子,我让黑背咬他!”上回的事看得出来崔敬平到现在心中还有些内疚,其实崔薇心里本来也没怪过他,听到他这样一说,不由伸手就想摸下他的脑袋,只是她还没这么做,聂秋染手已经伸过去了,顺便在她头上也摸了一下。 两人磨蹭了一阵,瞧着天色也不早了,聂秋染帮着崔薇将大包小包的拧上马车,如今他在城中念书了,为了儿子能时常回家,聂夫子原是想专程给他弄个马车,谁料没等他动手,这一切聂秋染自己就已经办好了。崔薇将家里的一百多两银子带在身上,又给崔敬平留了一百多铜子儿,虽说崔敬平住在家里也是不愁吃喝的,不过也怕他自己平日里嘴馋了想吃肉,这些钱正好拿去买肉吃,或是买零嘴儿尝。 两人一块儿上了马车,聂秋染一路也不敢耽搁,就怕到傍晚时到不了临安城,若是天色黑了下来,恐怕进不了城门。他倒是无所谓,反正也不是没在城门外睡过,不过他怕崔薇受不了,城门外有时人多还吵闹,这马车崔薇又睡不习惯,若是没进城找个客栈投宿,恐怕她在外头会睡不着。 崔薇一爬上马车,就看到自己的东西装了一大半堆在角落里头,聂秋染自己的东西并不多,车上一个小榻,一张案几,案几上还放了本书,她坐过去马车就摇了起来,不难想像出平日里聂秋染靠在马车里倚在榻上看书的情景,实在想想就是很悠闲,可惜崔薇刚一爬过去,马车一晃拿了书本就忍不住头昏眼花。事实告诉她坐车时绝对不要看书,因为昏车的情况比平日坐着还要惨!崔薇忍不住将书本扔到一旁了,连忙爬出马车来,朦朦胧胧的晨光里,崔薇脸颊如同上好的细骨瓷一般,聂秋染看她坐回自己身边来,想到她上回晕车的情景,也没笑她,反倒是冲车里扬了扬头:“我之前买了腌梅子,就在桌子下的抽屉里。” 这会儿正好崔薇心里有些排山倒海的,刚刚早上吃的东西现在嘴里一股奶味儿,一想到酸梅,忍不住嘴里泛出唾液来,那股反胃感果然好了许多,也没有跟聂秋染客气,崔薇又爬进马车里拿了一个油纸包出来,含了颗腌梅子,果然心里才好受了许多。 马车一路很快驶出了小湾村,远远的还能看到崔家那房子里亮起的灯火,清晨的凉风吹在人脸上,让人浑身都舒畅了起来,雾色中,马蹄的声音越来越远,随着丙旁稻田的飞逝,四周起身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太阳渐渐升高,崔薇想着早晨聂秋染也没怎么吃东西,她想到自己提前做的奶油蛋糕,不由想了想歪头冲聂秋染道:“聂大哥,天色不早了,赶了这么长时间路,饿了没?我做了奶油蛋糕,你要不要尝一尝?” 相处这么长时间,聂秋染性格多少崔薇也了解了,虽然性格阴险多诈,但其实某一方面倒很像小孩儿,他喜欢吃零食,也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光是从他给自己买的大部份礼物中,有一大半都是带了雪白兔毛的,有时候崔薇都有些阴暗的觉得他每次回来都给自己带不少东西,说不定是为了满足他自己对于这些小东西的喜爱,能有个正大光明买的借口而已! “新做的?我尝尝。”聂秋染点了点头,崔薇做的东西一向好吃,可惜每回他往临城带的自己吃得不多,几乎全卖了人,这回一听到崔薇做了新东西,又是要请他吃的,自然聂秋染就点了点头。崔薇连忙爬进马车里,一面取了个蛋糕出来,拿了上头的盖子,想了想又取了两个木勺出来。聂秋染赶着马车不方便,崔薇早就料到了有这样的情况,干脆取了一只勺子喂他,聂秋染刚尝第一口,眼睛便亮了起来。 这个蛋糕做得口感几乎跟前世时的蛋糕没什么差别,而因为用料实在,比前世时崔薇吃过蛋糕店卖的鸡蛋味儿与奶味更加浓郁一些,香滑的奶油配上松软可口的蛋糕,可以说让人咬一口就爱上了。这道点心是崔敬平现在最爱吃的东西,聂秋染自然也喜欢,唯一有些遗憾的便是这镇上没什么卖水果的地方,否则若是能做些果酱,再加在奶油上味道恐怕更不会腻,崔薇这一趟去临安城便打定主意若是不能借到银子将那宅子买下来,便至少要买些水果种子,回头自己种了。 既然都已经决定要开个糕点店儿,要做她自然就做大的,一开始若是能积攒些本钱下来了,往后她年岁大些,真正落了户之后,便买些良田专门种植水果,多种一些,配在蛋糕上,味道会更好一些。这个世道,没钱的人像杨氏等连几文钱都舍不得花,可若是遇着有钱的,像林府那样的,就是花上个几十两银子买好吃的也在所不惜,崔薇这些糕点样式别致,她就不怕没人喜欢。 聂秋染就很喜欢吃这个,崔薇倒还好,她之前试了好几天,就是再好吃的东西连着吃也有些吃腻了,更何况聂秋染虽然喜欢吃这东西,不过更多的还有一些新鲜感在里头,崔薇看他爱吃,干脆自个儿将勺子放在一旁,让聂秋染自个儿吃。聂秋染一下子赶车一下子吃几口蛋糕,崔薇看着人多了起来,也怕跟聂秋染坐一块儿太显眼了,连忙又忍着难受,钻进了马车里头。聂家小秀才的名声很大,估计附近十里八乡的都传开了,这村庄附近能养得起马的人家本来也不多,众人一看到这情景,都忍不住站下来看着稀奇,幸亏马车跑得倒是快,还没到午时,便已经到了县中。 二人虽然跑了一早上,不过中间吃了些蛋糕等物填肚子,倒也不饿,在县里时并没有停下来用饭,这样一路不停的赶路,到了临安城时才太阳刚刚落山而已,聂秋染也没立即就忙着要将崔薇带去瞧宅子,反倒是先领她进了客栈,也怕她自己一个人身上带着钱不踏实,干脆也没回学院,反倒是在她旁边又要了一间房,两人也算随时有个照应。 赶了一天的路,崔薇也是有些累了,传了饭菜进房间,又唤了热水过来洗漱,这才爬上床睡了过去。第二天一大早,崔薇醒来时先摸了摸自己抱在怀里的包裹,摸到里头的银子时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厢聂秋染是早已经起来了,昨儿一大早起来做的蛋糕现在天气大,崔薇深怕坏了,一到客栈便放到了阴凉处,早晨起来开了一个尝了一口,发现还没坏这才松了口气。昨天吃了两个蛋糕,崔薇总共做了十个,现在还剩不少,聂秋染早已经起来了,崔薇一开门时便见他收拾妥当站在了门外。 “薇儿,用过早饭你拿了东西便随我出去一趟,我那同窗如今是在学院之中,找他帮忙做个间人,咱们现在便出去吧!”崔薇也怕那些糕点坏了,连忙就点了点头,早膳也没顾得上吃,拿了东西便跟他一块儿出了门。 聂秋染所念的国学就位处于临安城之中,当今大庆王朝重文,每个城中几乎都设有国学,昨日时聂秋染找的客栈离国学并不远,因此两人连马车也没坐,直接便朝那边行去。不知是不是聂秋染与此人早就约好了,崔薇跟过去时,早就看到一个穿着银锦色袍服的年轻人已经等在了那边。rs 第一百四十七章 买成 此人年约十七八岁,跟聂秋染看起来极为熟识的样子,两人一见面便相互作了揖行了个礼,聂秋染与他引荐了崔薇,估计是看崔薇年纪小,那年轻人只是冲她点了点头,便并没有再与崔薇多说,反倒是转头冲聂秋染笑道: “早知今日子染要来,我便之前让侍童先行一步去投了拜贴,如今正好二位同上马车,一并前去。”他身旁已经停了一辆马车,一个车夫模样的人已经站在了一旁,聂秋染也没跟他客气,只点了点头,又双手作操与他行了礼,这才转头看了崔薇一眼,接过了她手上的东西。那年轻人眼睛闪了一下,看到聂秋染伸手扶了崔薇上马车,几人一坐定时,那年轻人还没开口说话,聂秋染便示意崔薇取了一个蛋糕递到他手上,一边笑道:“今日劳烦秦兄,先备薄礼,如此大恩,往后再多报答。” 那年轻人一听只到聂秋染这话,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笑意来,他对于崔薇送过来的东西倒并没有怎么在意,反倒是聂秋染亲自动手揭开了那竹蓝上头的盖子,又朝他递了一个干净的木勺过去,那年轻人原本不欲动手,可见到聂秋染这模样,却忍不住道了声谢,便轻轻挖了块蛋糕尝了一口。聂秋染看他神色顿时就变了,忍不住微笑道:“些许吃食,也不知道秦兄喜不喜欢,若是秦兄中意,待此事一了,小弟立即给秦兄送上一些。”那年轻人开始时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想了想,却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那年轻人自然到时候得帮她一些。到了那被称为胡同知的宅子处时,崔薇一路跟在聂秋染身后,那宅子外早已经有人在候着,一番寒暄之后,众人极快的就被迎了进去。崔薇一边走一边就在四处打量着,这院子确实不大,大约只有三百平方左右,外头一个小花园,后面是个三进的院子,入口处分别都有婆子把守着,第一进时外头的几间房舍几乎是给下人住的,进了第二道门众人倒是没有再往里去,最里面的院子是女眷的住所,聂秋染如今已经年纪不小了,还有那姓秦的年轻人,自然不好冒失的就往里闯。 这个院子对崔薇来说已经是够大了,但在周围动辄便是园舍池亭,几个院落包围在一起的宅子来说,便显得小了些,像是周围的园子夹在中间一般,难怪价格卖得比崔薇想像的要便宜许多。崔薇刚一跟进这胡家,便被一个小丫头带着出去到外面凉亭玩耍,估计那几个人都认为她是一个孩子,说正事时不便与她听。银子崔薇是早就给了聂秋染了,她也不怕聂秋染诳她,毕竟这些银子中有大部份都是聂秋染的,她自己其实占的并不多,也就五六十两,相比较起来,只是占个零头而已,聂秋染若真是见财起义,当初也不必每个月回来都将钱给她了。 崔薇坐在凉享中,一面就四处打量。这个院子有可能是她以后的住所,她自然要多加观察,若是她真能有幸买得下来,往后前是要修成铺面做生意的,后面院落自然就要小一些,她很喜欢家中有个花园,因此那栋三进的院子便要拆上一些,幸亏她只是一个人住,往后就算房舍单薄了些,她也够了。那过来陪她玩耍的小丫头也不说话,任由她自个儿左右打量,一边等她水喝完时便与她添上一些,侍候得周到,可是话并不多,崔薇看了一阵,吃了好几块点心,觉得自己肚子都有些饱了时,那院落处才有几人一并出来了。 这院子并不大,聂秋染脸上的微笑一下子崔薇就看见了,这人虽说平日就是这么一副模样,不过他看过来时,却冲崔薇微微点了点头,外人看来这就像是他在给自己打招呼一般,但崔薇却知道,他这意思是表示宅子买成了。崔薇心里一颗石头顿时就落了地,聂秋染朝那姓秦的年轻人拱了拱手,说了几句,便率先朝崔薇走了过来,一边拉了崔薇的手,感觉到小姑娘手心有些冰凉微抖的样子,就知道她其实是有些激动的,两人也没说话,直到出了院子时,聂秋染才捏了捏崔薇的脸: “紧张了?” 他的手温热,食指间带着常年写字带出来的细细茧子,捏在脸上有些轻微的刺疼,崔薇也顾不上跟他计较,忙惊喜道:“聂大哥,房子买了?” 聂秋染点了点头,一面拉着她的手,两人顺着街道便往外走,也没看什么方向,崔薇听聂秋染说了半天,才终于明白过来。那姓秦的年轻人吃了聂秋染送的东西,又得了他承诺晚些时候会再送一些过来,进宅子时聂秋染又送了两盒蛋糕给那胡同知,算是吃个新鲜,中间又有姓秦的年轻人作保,原本要价就并不高的胡同知顿时又将银子降了些下来。他当官这些年,并不是缺少银子,在这儿买不了大宅子,也并非是他缺钱的缘故,而是没那个地位买大宅子而已,当初一个临安城的知县都能挣到那样大一笔家业,为了吃食舍得下几十两银子,他比一个七品的知县还大了几级,又管的是盐这一块,其中捞的钱不知其数,自然更不介意那几十两银子,当下就只说一百五十两,便将宅子卖了下来。 崔薇听着不由又惊又喜,她没料到自己如今也算是有房一族了,总算是稳定了下来,虽说当初在小湾村时就修了房子,可是因为杨氏等人三番五次的去闹,让崔薇不胜其烦,那房子之前又被杨氏等人盯着,她实在是没什么归属感,如今听到这样一个消息,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崔薇感激的看了聂秋染一眼,一边仰头冲他认真道:“聂大哥,这回真是多谢你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聂秋染帮她的实在不少,如今崔薇就算是心里感激,也不知道怎么酬谢他,如今连买个房子还仗了他同窗的关系,否则自己就算是有好吃的东西,也不一定能见到别人,这些情况她又不是一个真正不懂事的孩子,自然心里清楚。 聂秋染摸了摸她脑袋,表情温柔,嘴角边含着一丝笑意,整个人似清水一般,给人温润而又幽冷的感觉,一边眯了眯眼睛,一边道:“不用跟我这么客气,要报答我那还不简单,我这儿还有几两银子,我带你逛逛临安城去!”说完,不由分说拉了她便走,崔薇被他拉着转了好几个店面,才真正感觉到祸从口出是个什么道理,她早知道不要去提什么感激的话了,聂秋染带她转遍了街道,买了好些个小毛球首饰给她插得满头都是,连耳朵上原本穿着的粗线都被人剪了下来,换成了两个用白色小毛球拼成的坠子,崔薇随手一摸感觉满脑袋都是毛,因为有她一句感激后不知如何报答的话,聂秋染拉着她逛了大半天,回到客栈时崔薇脚都有些发飘了。 以前只听人家说陪女人逛街是个苦差事,崔薇今儿算是认识到聂秋染的恐怖之处,回来累得半死,还花了半刻钟时间去取头上耳朵上身上的那些东西,放在桌上,扔了满满一大堆。 那胡同知收了钱之后,办事倒也极快,他如今本来就要上京待命,哪里敢再耽搁下去,自然想办好事的心愿比谁都着急。他自己本身就是五品官,一些户籍易名的事自然就交给了他去办,不出两天时间,那胡同知便已经令人将一张房屋地契送了过来。崔薇手里捏着这几张轻飘飘的纸,脸上这才忍不住露出欣喜的笑意来。 房子是买了,胡家人也当天便收拾了东西起程,这边离上京还有大半个月的路程,他是不敢再耽搁了,房子自然也空了出来,但崔薇买了房子就花了自己全部的积蓄,甚至连多的聂秋染都贴了些进去,她现在自然是没有那个银子去将房屋重新改装,开铺子的事自然便暂时停了下来,准备等攒两个月银子再说,在临安城里逛了几天,买了一些布匹等物,又带了聂秋染给自己买的那些东西,足足装了好几大包,聂秋染又将她带来的糖果点心等都送了出去,除了一些奶糖送给已经搬走的那胡同知外,其余的也不知他送到了哪儿。崔薇有了房子,心里也兴奋得紧,一边仍是有些想家了,已经出来了三四天,也不知崔敬平在家里怎么样了,自然这会儿便想回去了。 原本以为聂秋染要进学了,崔薇是准备自己想个办法回去的,谁料她还未提此事,聂秋染便已经提出要送她回去。麻烦他的已经不止这一件,头上虱子多了再来几个也不愁,崔薇也没有拒绝,这城里若是以她脚程,恐怕要走上好几天才能回得到家,若是雇个马车,自己孤身一人的,又是个孩子,万一到时出了事,她才真正是哭天抢地也无用。 两人回到小湾村时,已经天色大黑了,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一两声狗打鸣的叫声,周围黑漆漆的,这个时间不少人都早已经熄灯睡觉了,聂秋染将崔薇送到院子边,崔薇敲了门时,屋里传来黑背一阵呜咽声,半晌之后,屋里才传来亮光,不多时揉着眼睛的崔敬平才过来开了门。rs 第一百四十八章 阴险 “妹妹,你们回来了!”一旦看清了眼前的人影之后,崔敬平忍不住就眼睛一亮,险些高兴得跳了起来,崔薇冲他点了点头,比了个小声的姿势,如今村里许多人都睡了,她跟聂秋染回来的事儿根本没人知道,若是吵醒了旁人,又得有一场事儿好闹了。崔薇一边往外搬着东西,崔敬平也跟着过来帮忙,出去了好几天,回来时黑背围在她腿边不住的跳跃,一副欣喜异常的样子,聂秋染也帮着搬了东西,这一趟崔薇买的几乎都是缎子布匹等物,准备是用来给聂秋染与崔敬平等做身衣裳的,聂秋染搬了东西进屋,就与崔薇道:“薇儿,我这就回临安城了,你自个儿小心一些,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天色这样晚了,若是连夜赶回去说不得到天亮了才能到临安城,晚上夜黑,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若是遇着个歹人可怎么了得,聂秋染又送了自己一整天,若再赶路回去,恐怕他就是身体再好也吃不消,崔薇犹豫了一下,想了想道:“聂大哥,不如歇一歇,明天再走吧,晚上看不清,又进不了县里,你也一整天没吃过饭了,不如吃了饭,睡一会儿吧。”聂秋染听她这样说,不由摇了摇头,一边将手搁在马头上,一边道:“我回来爹娘不知道,若是回去被瞧见了,问起来也是麻烦,不如现在回去,你也不用担心我了。” 崔敬平这会儿目光正落在满地的包裹上,一听到聂秋染这话连忙就说道:“聂大哥,既然不能回你家,不如你就在这边跟我一起睡吧。”他年纪虽小,但也机敏,再加上出去了几个月,自然心思灵活,看到聂秋染有些犹豫,一边就道:“反正现在天色已晚,一定不会有人看到,明天一大早聂大哥出了门儿,也没人瞧见,妹妹也要放心一些。”崔薇想了想也对,因此也跟着挽留了聂秋染,这会儿天色实在是太黑了,晚上赶路就怕遇着强人,这夜黑风高的,若是遇上,四周都无人,那才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聂秋染想了想,也就同意了下来,一边牵着马往院子里走,一边将马车就停在了院子中。 把马牵进了牲口栏里,崔敬平连忙抓了一把平日喂羊的草料给它吃了,估计这马跑了一天也吃不消了,忙低头就吃了起来。崔敬平这才拉着聂秋染进了屋,一回到自己的家,崔薇才算松了一口气,先是一边煮饭一边炒菜,等饭熟了时又将锅提起来换了一个装满了热水的锅进去,一边唤了聂秋染过来提着水去厕所洗澡去了,崔薇一边开始摆起饭菜,聂秋染随身换洗的衣裳都在马车上头,他留在这儿洗澡也是方便,洗完出来时崔薇也跟着去洗了一番,这才觉得浑身上下舒坦了不少。 二人都饿了,吃饭时谁也没有说话,等这两人放了筷子,崔敬平又端了之前趁他们吃饭时煮的羊奶上来,一边又收了碗筷下去,洗过之后自个儿也洗了手才坐到了堂屋中来,与崔薇说起她离开这几天的事情,说是孔氏来过好几回,还是抱着崔佑祖过来想窜门儿的,崔佑祖现在能下地挣扎着走几步,这段时间的小孩子几乎带着是最费心力的,不像以前好哭爱睡了,一天到晚就要往地上走,光瞧着便要费不少神,王氏是个懒惰的,便天天将儿子扔给孔氏带,自个儿则是四处窜门子,那孔氏带着孩子无处可去,好几回都想过来找崔薇,都被崔敬平给挡了回去。 “她来找我干什么?”崔薇有些不解,她对于孔氏虽说没什么恶感,但同样的也是没什么好感,动不动就下跪不说了,而且胆小懦弱的样子,几乎跟她前身一个模样,也不知道以前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养成她这样一副脾气来,时常被人使唤得团团转的,真是既可怜又令人同情不起来。 “我也不知道,最近爹娘那边越闹越凶了,二哥说是若爹不准他去县里读书,他便用一根绳子上吊,二嫂估计是想过来找妹妹你帮着求情的呢。”崔敬平一边拿着崔薇这回买回来的一些瓜子,慢慢的嗑着,将壳吐在一旁崔世福编的竹篓里头。那边聂秋染嘴里含了颗奶糖,安静听着也不说话。崔薇听到崔敬忠开始寻死觅活了,顿时吓了一跳: “二哥说爹不同意他去县里读书便要寻死?”崔敬平点了点头,嘴里忙不迭的吃着东西,一边还能找空吐出话来:“娘和二嫂天天哭得没法子了,听说去县里读书一个月要交一百铜子儿,爹说没钱,又说二哥不争气,不肯同意,妹妹,跟唱大戏似的,你回来可是有福了!”崔敬平说完甩了甩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看得崔薇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她想了想这事儿有些不对劲儿,崔敬忠跟发了疯般一门心思想往县里钻,再想到他上回险些打了自己,而聂秋染说这事儿交给他解决的情况,连忙就转头朝聂秋染看了一眼。 没料到这小丫头如此快就反应了过来,聂秋染脸上露出笑意来,一边冲她点了点头,一边道:“村里夫子与我爹当年曾是同窗。”一句话就解释了出来,也正因为两人是同窗,最后却同人不同命,一个在县里给大户人家当西席,一个却是在村里教些山村娃子,一个月一个孩子收二十来个铜子,总共附近十里八乡的还没有送到十个孩子过来,收的银子也就勉强糊口而已,尤其是当了秀才,总忍不住要练字读书绘画的,那个开销更大,这趟聂秋染给了他一百钱,只说县中有一个私塾夫子欲找他招揽一个人才,那夫子既想得到举人照顾与欣喜,又想卖崔敬忠人情以及看在钱的份儿上,便毫不犹豫的举荐了崔敬忠。 在山里头,一般人家就算是送孩子读书,大多都只是读上一些,认识几个字儿便行了,哪里有像崔敬忠这样一读就是读了八九年的,这些年下来说实话养活夫子全家,崔家人功不可没了,而这崔敬忠也是其中最为拿得出手的,一来他识字久了,就是榆木脑袋也多少会认大字儿,比起许多人来说,他实在已经算是英才了,这夫子收了聂秋染钱财,自然一个劲儿的与崔敬忠鼓动,一个有心,一早就有意,自然便一拍即合。 只是可惜了一个崔世福,现在估计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了! 崔薇心里冷飕飕的,没料到上回聂秋染说不能让崔敬忠来找自己麻烦,他果然就不来了,而且这家伙还用了这样阴损的招数,现在崔敬忠心里指不定在怎么着急呢,他一心想进城读书,现在哪里还顾得上来找自己麻烦,果然是釜底抽薪的一招,崔薇表示自己又学到了。这一招也实在太毒了些,而且效果又好,但从这一点来说,也证明聂秋染这人惹不得,他总有法子能整得人说不出话来,若是崔敬忠知道自己闹了半天最后只是人家想整他的,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聂大哥,你真是,好厉害。”崔薇嘴角不住抽了抽,心里更坚定了离这家伙远一些的决心,崔敬忠现在不就是现成的例子么,被他编了一个美梦出来,最后又被戳破,若是知道,估计他想死的心都有了,但不知为何,崔薇心中却是觉得极其的痛快,崔敬忠那人自大狂妄,幸亏现在崔世福不肯给他银子念书,否则最后恐怕也是要念个白眼儿狼出来的。崔薇知道了这事儿,也没有去多想,心中对于聂秋染出手帮忙也实在感激,但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只是将恩情记在了心里。 那头崔敬平听得似懂非懂的,不过也猜得出恐怕崔敬忠的情况跟聂秋染有关系,他一向是知道这个聂大哥不好惹的,现在就算隐约明白一些,也并不意外,几人吃饱喝足又洗过澡了,才各自回屋里睡下了,第二日崔薇早早的就起了身,这几天不知是不是在临安城逛得久了,一回到家放松下来浑身腰酸背疼的,她心里虽然觉得离杨氏近了很烦,但小湾村是她一穿越过来便呆的地方,其实在这儿她心里很有一种异样的依赖感,因此前几天绷着,这一回来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了。 强忍着酸疼给聂秋染做了早饭,刚想拿个东西给他装些麦酱肉等,回头就看到聂秋染已经穿戴好坐在了堂屋里。崔薇与打了声招呼,聂秋染就看到她走路僵硬的姿势,一边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起得这样早?我出了门带些东西路上吃就是了,哪里用得着你早上起来忙。”崔薇答应了一声,也没理他,一边往筐里装着一罐子奶粉,回头就看到聂秋染好奇的眼神,深怕他嫌弃带着这个罐子不雅,连忙给他解释道:“聂大哥,罐子我洗干净了,里面装的羊奶粉,你往后去了临安拿开水冲兑就是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忙碌的往筐里装东西,聂秋染眼睛温和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一般,看她身影进进出出的样子,嘴角边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容来。rs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追债 将聂秋染的早饭端了出来,等他吃了又将东西给他搬上了马车,天色这会儿虽然漆黑,不过隔壁鸡已经打了两次鸣了,再过不了一会儿,天色就要渐渐亮起来了,崔薇知道聂秋染这一趟回来是悄悄的,因此也没敢再多留他,将聂秋染送出了门之后,聂秋染也没让她送,干脆放了黑背出去溜了一圈,回来拴了门便又睡上一个回笼觉。 这一觉崔薇是被人吵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外头太阳火辣辣的,崔薇出来时就看到桌子上已经摆了稀饭,崔敬平不在家里头,而门则是半掩着,院子里还有些水迹,就知道他是出去担水了,隔壁热闹得跟炸开了锅一般,杨氏的哭嚎声还在不住传来,间或夹杂着崔世福的大吼声,崔薇也有些好奇,原本是想溜过去瞧的,不过一想到杨氏那脾性,现在听起来像是很冒火的样子,若是她过去了,难保杨氏不会将气出在她身上,刚还想着要用个法子能瞧瞧,那头崔敬平挑着水就回来了。 “妹妹,你在干什么?”崔薇正比量着院子围墙的高度,想着要搭上几根凳子才够,听到崔敬平问话,她想也不想的回答了出来,崔敬平喘着气回屋将桶里的井水倒进缸里了,这才吐着舌头涨红着脸过来,一边撩了衣摆扇风,一边道:“我给你想个法子。”他一边说着,一边进屋里,不多时将吃饭的大桌子‘航次航次’连推带提的弄了出来,崔薇一看到这情况,顿时嘴角抽了抽,不过这桌子确实也是高,一旦摆在围墙下头,上面再加两个凳子,只要抓紧了围墙上头的石块,踮着脚对面的情景也能看得到了。 崔家闹得很凶,崔薇终究是没能忍得住,一面由崔敬平扶着爬上了桌子,伸手死死贴在石砖上面,眼睛果然就透过围墙,看到了另一边稍矮围墙后崔家的情景。 “二郎啊,你跑哪儿去了,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好不容易回来个儿子,又有一个跑了!”杨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拍着大腿坐在地上,一旁崔世福面色铁青,周围已经围满了村民,个个都朝崔家看着,也没有哪个注意到围墙另一端趴着的孩子。孔氏哭哭啼啼跪在院子中间,头发都散乱了,脸颊上头几个掌印,一看就像是被杨氏给打的,这会儿杨氏看她的目光跟要吃人似的,嘴里一边骂道:“你这丧门星,娶了你回来便没个好事儿,连个男人都看不住,难怪家里总是三不五时掉东西,你这没出息的贱人,拿你来有什么用,你去死好了!”那孔氏也不还手,只是一个劲儿的跪着哭,瞧着倒也可怜。 崔薇听到这儿,吃了一惊,原本想低头与崔敬平说的,谁料一转头就看到他也趴在了墙上,顿时眼皮便不住跳了跳,一边朝崔敬平小声道:“三哥,二哥也跑了?” 一个也字,让崔敬平脸涨得通红,他早上起来便去挑水,崔家吵得热闹,他也没过去瞧一瞧,哪里知道这些,崔敬忠失踪的事情他也是到现在才听说的,也不知好端端的崔敬忠怎么也学了人家离家出走那一招,他该不会真是来了骨气,来个离家出走了吧? 虽然表面看崔敬忠是极为风光的,以前甚至被人家称为状元郎,但他一直在小湾村里念书,同窗又都是些村里的孩子,家家户户情况都差不多,他又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类型,不像聂秋染脑子灵活着还知道想办法挣钱,可以说他身上是一文钱都没有的,他这样出去难不成也像当初崔敬平一般跟人打工挣学费了?那这样的话当真是出乎了崔薇意料之外的啊! 崔家那边闹了半天,孔氏最后脸被打得通红,却也不敢还手,只趴在地上哭,可惜勾不起杨氏一丝同情,认为她身为一个妇人却搞丢了自己的丈夫,实在没用,村里不少人有认为孔氏无用的,当然也有人同情她的,崔薇心里想着崔敬忠的事情,又朝那边看了一眼,这才连忙跳下了桌子来。两兄妹收拾着将桌子抬进了屋,又搬了凳子进去,中午时崔世福便给崔薇送蓝子过来了,这些蓝子是他抽空编的,不像以往看到崔薇他脸上便露出笑容来,反倒是神色有些阴沉沉的。 一问过才知道,崔敬忠走了,可是却捞走了家里给他建房后剩余的两百多个铜钱,这可是崔家留了等着急用的钱,眼见着马上就要收割稻谷了,若是到时没钱请不到人,难不成就任由稻谷烂到地里?这可是关系一家人来年的嚼用!难怪崔世福现在还满脸怒容,与崔敬平失踪时他的着急完全不同,这会儿脸上则是带了愤怒,一听到崔薇提起崔敬忠的名字,便忍不住骂了一声: “这孽障!”他说完,忍不住就摇了摇头,崔薇这才看到他头上已经带了好些白发了,心里不由有些发酸,上回去城里买了房子之后聂秋染走时也给了她三两银子,崔薇也没有跟他客气,事实上若不是聂秋染这三两银子,她手中是一块铜钱也没有了,这会儿看到崔世福的样子,想了想干脆进屋里取了一串铜钱出来,一下子放在崔世福面前。 “爹,您先别着急,这些钱先拿去把稻谷收割了再说。”那一串铜钱约有三四百钱的样子,若不是崔薇怕自己赶集时要买些东西,还能再给崔世福一点,可她又怕若是杨氏知道了,到时又生贪念,想了想仍是只数了这些给他。崔世福一见到这钱,连忙就站了起来,摇了摇头道: “你二哥惹出的祸事儿,哪里有要让你贴钱的道理,你放心,再不济,我先使人打了稻谷请着,收了之后再卖些粮食顶上,也不至于真要用你的。” 女儿如此懂事,再一想到被杨氏护着的崔敬忠,如今竟然成了这么一副德性,崔世福心里更是五味澄杂,崔薇只是将钱与他推了推,她原本还以为崔敬忠是有了骨气,谁料最后竟然闹了这么一出,也实在令人无语,崔家的情况她是知道的,尤其是崔敬忠刚娶了媳妇儿,又给他修了房子,恐怕崔世福手里紧巴巴的,要让他真卖了粮食顶着,恐怕剩余的粮食吃不到几个月便要断了,到时就算能找人借,也是一个恶性循环。 “爹您拿着,往后有了钱再给我就是了,我现在手里有余的,您帮我做了这样多竹蓝,这些钱给您是应该的!”崔世福听了崔薇这话,忙就摆了摆手:“几个蓝子罢了,哪里用得着这样多钱,你自个儿捡着,存着往后也好花用……” 他话没说完,便已经被崔薇拿了钱不由分说塞进了他手里,两父女推辞了一番,崔世福心里沉重的揣着钱出了门,一想到不成器的儿子,又再想到乖巧懂事的女儿,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崔薇开始时还认为这些钱已经足够崔家人渡过这一关,至少能挨过收割稻谷的时候,谁料三四天后,崔敬忠仍没有消息传回来。崔薇一大早赶了集背了东西往家里走时,便看到崔家门前又围 了一大圈的人,这崔家今年也不知走了什么背运,闹成这般模样,几乎天天都有热闹瞧,人群之中杨氏与孔氏被几个穿着粗布褂子,袒胸露乳的壮汉扯了出来,杨氏哭得跟杀猪似的,孔氏也哭得凄厉,崔薇看到杨氏目光朝这边望过来,一见就知道崔家不妙了,深怕杨氏又拽着自己当替死鬼,连忙拉了崔敬平便往家里跑。 杨氏开始时看到女儿,眼睛不由一亮,谁料看到崔薇理也不理便朝她自个儿后头的屋子跑时,险些气得吐血,也顾不上咒骂崔薇了,连忙扯着孔氏的手不肯松开,众人顿时扭打成了一片。 人群里几个一看便跟市井无赖长得差不多的汉子大声说道:“你们崔家可不要欺负咱们,兄弟几个生活也不容易,要是想赖账,还得问问咱几个兄弟,这事儿说到哪儿咱也不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是今儿给不出来,我便拉了这娘们儿去抵债!” 崔薇走到家门口了,这声音还都清晰的传了过来,四周赶集回家的村民渐渐多了,不少人连家门也顾不上回,背了背篼便远远的站着望,一看人多了,崔薇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仍是进了屋门才放心了些,那头杨氏也哭得尖利,一面喊着抢人了,一面则是咒骂不止。 那孔氏一向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被这样拉着早吓破了胆,哭得声音尖利,崔世福去赶集卖几只鸡鸭,原是想着凑钱足够了便将崔薇的还上,谁料一回来便瞧见了这样的闹剧,顿时气得额头都跳了起来,一面大喝了一声:“住手!干什么的,到我家里来拉拉扯扯!”崔敬怀也挑着一对空箩筐跟在他身边,这会儿早已经将箩筐扔在一旁,取了扁担下来怒视着眼睛这七八个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汉子。rs 第一百五十章 气死 “干什么?崔大状元借了咱们兄弟七分银子,如今都说到了还的时间,现在还没还得出来,你们瞧着老实巴交的,如今不会是想赖账吧?”那为首一个壮汉捋了捋袖子,一边就朝着崔世福父子俩冷笑着走了过来。杨氏一见这样的情况,顿时大急,连头也不敢抬,也不敢去看崔世福那欲要吃人似的目光,一边低垂下头来。 “欠七分银子?”崔世福身体已经颤抖了起来,连话说得都有些不利索了,晃荡了两下,险些一头栽了下去,脸色刷的一下就变得铁青。那汉子见他这模样,忍不住就冷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泛着微黄的纸条过来,朝崔世福递了过去,一边道:“也别说咱故意赖你,我这白纸黑字写得分明的,你自已儿子的笔迹,想来你是认识的,你对对,若是无碍,赶紧给了银子才是正经,咱几个也没时间与你闲耗,若要耍赖,咱与你公堂上见!” “不要上公堂!”杨氏尖叫了一声,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从那逮着她的人手上逃了出来,几个彪型大汉一时间没防着她会挣脱,被她挠了一爪子,脸上火辣辣的疼,若不是那为首的汉子还没开口,估计早就一巴掌给杨氏抽过去了!杨氏早就看到过那张单子,确实是崔敬忠的笔迹,她这个当年的虽然不会读书也不会识字儿,但对于自己儿子的名字却熟悉,对崔敬忠写自己名字时的笔迹更加熟悉,她心里早就发虚了,说完一句话也没敢去看崔世福那张泛着黑气的脸,一边低头快速道:“你们进我家又打又砸的,如今不知弄坏了多少东西,这多少也要抵些银子了吧?”这群人一进来让杨氏还帐,杨氏顿时便慌了神,她手里的银子给崔敬忠娶亲事以及修房子用了个差不多了,哪里还有多的,现在一下子要还七分银子,她哪里还得出来? 谁料这些人个个凶狠,一进屋里便四处溜达,瞧着顺眼的便抢了,若不是圈里的猪才刚抓没多久,只得几十斤的模样,恐怕也要被他们拉了去,只是这些钱可不够还那七分银子的,他们便将主意打到了孔氏身上,若是今儿任由孔氏被人拉去,崔敬忠的脸面便也丢得个干净了,杨氏哪里肯干,与这些人撕闹起来,幸亏崔世福父子回来得及时,否则若是儿媳妇被拉了出去,坏了名声,他们崔家如何能在小湾村抬得起头来? 虽说听到杨氏那话崔世福心里便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不过等他真的摊开那张薄薄的纸时,上头写的劳什子字儿他看不懂,不过那后面崔敬忠的落笔他却是熟悉了,跟杨氏差不多的,崔世福对于儿子写自己名字的笔迹都十分清楚,这会儿一看到这人所说属实,顿时便眼前发黑,险些睁着眼睛昏死过去,后背泛出一层寒粟来,嘴里咬牙道:“这孽障,这孽障。”杨氏看他表情有些不对劲儿,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他,有些焦急道:“当家的,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杨氏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就滚了出来。 崔世福看也没看她一眼,重重就推了她一把,一双眼睛里泛着血丝,那前来要债的汉子一见到这种情况,顿时皱了下眉头,崔世福身材高大,此时咬牙切齿的模样瞧着也吓人,他后退了一步,一边缓和了语气道:“老哥,我瞧着你也一把年纪了,也不愿为难你,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事儿说到哪里去都错不了,咱也不是那放印子钱的,这七钱银子,是必须要还,利也不要你多的了,咱们兄弟刚刚被这老娘们儿抓花了脸,你就瞧着给个辛苦费,咱们也就放了你儿媳妇,否则就算老兄要动手,咱哥儿几个也怕不了你!” 这会儿崔世福心里头想活生生掐死崔敬忠的心都有了,恨得一口气闷在胸口,硬生生的疼。这边闹得大了,那孔氏又哭个不停,身子抖得如同秋风中落叶一般,嘴里连声道:“爹救我,爹救我!”她这模样倒也可怜,到底是自己儿子造的孽,崔世福哪里能眼睁睁的瞧着孔氏去替他受过,一手捂着胸口,一边道:“这钱我来还,你将我儿媳妇放了!”那厢杨氏一听到他有钱还,顿时松了一口气,可是一想到自家的情况,就算崔世福真有本事去还那钱,可往后日子怎么过?杨氏一念及此,顿时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幸亏前几日崔薇给了四百大钱,崔世福原本不想要女儿这个钱的,本想着今日卖了东西去将这些铜钱还她,家里也轻松了些,谁料又闹了这样的事情出来,他强忍着心里的难受,一面哆嗦着从腰间取了旱烟袋下来,可是那手捏着火折子吹了好几下也点不燃,那头崔敬怀看到他这模样,连忙上前替他吹燃了,崔世福这才重重吸了一口,一边指挥着崔敬怀将东西捡起来,一边自个儿先进了屋里。 一旦他答应还钱了,那汉子自然也松了一口气,冲几个兄弟挥了挥手,孔氏顿时身子便软软的瘫在地上,竟然连爬也爬不起来,杨氏这会儿也没心情搭理她,心情沉重的跟着进了屋,众人都挤在门口瞧热闹,唯有王氏抱着孩子幸灾乐祸的过去看了一回,又将孔氏挤兑得眼泪汪汪了,这才又是满意又是难受的跟着一并进了屋。之前那些恶人进来时王氏便躲到了后头柴房里,听到崔世福等人出来时她才跟着挤了出来瞧热闹,若是这二郎当真惹了祸,又要全家人一起替他还,王氏心里哪里高兴,如今崔敬忠折腾得越多,往后留给她儿子的便更少,都是姓崔的,凭啥他崔敬忠就要大个一些? 崔世福进了屋里来,看到屋里桌椅翻腾的情景,顿时脸上又更难看了一些,那为首的汉子一见到这情况,连忙挥了挥手道:“兄弟们,咱们和气生财,刚刚吓坏了崔二嫂,还不赶紧将这些东西给收拾齐整了?”几人应了一声,手脚利落很快的又将翻倒的桌椅又重新转了过来,一些被砸坏的椅子是没办法了,杨氏心疼得直流眼泪,那头崔世福却是看也没看屋里一眼,只是伸手从怀里掏了掏,取了一大袋铜钱出来。 之前崔薇给了他四百大钱,今日他卖菜以及卖粮食鸡鸭等大概又卖了百多文,总共加在一块儿大约是五百多文左右。崔敬忠借了七分银子,若是按照市价,最少都该给七百大钱,可是银子本来价格就要比铜钱贵重一些,真要兑换,最少得出七百一十文才能兑得来七分银子,他如今还差了一百多文,这样短的时间,哪是一时片刻便能凑得出来的?崔世福将铜钱数了又数,这才将钱朝那汉子推了过去:“你数数,总共是五百三十文,尚差一些,你稍等一下,我现在就去借了给贴上!” 那汉子看着铜钱,也没客气,一下子全扯了稻草吐了唾沫拧成一条绳儿了,穿在了那铜钱中间,‘叮叮铛铛’的一大串,看到崔世福要出去的身影,他笑了笑,让开身子,也没阻挡,杨氏见到这样的情景,顿时又是悲从中来,如今钱没了,过几日割稻谷可怎么过?二郎那孩子是怎么回事,他一向懂事,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杨氏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慌乱,那头王氏目光闪了闪,一边道:“爹,不如去找四……” “你再说一句话,老子下午便拧了你送到官府去!”崔世福回头煞气重重的喝了王氏一句,吓了王氏一大跳,之前唐氏被告到官府欠钱不还,吃了十板子,现在还没能下得了床,走路都有些瘸了,被杨家嫌弃得不行,而且挨了打还要再欠着崔薇银子,往后哪一日惹着崔薇了,若是再将她告了,她还不上又得挨打,简直就跟个催命符吊脖子上一般,她看到过唐氏的惨况,做梦都要被吓醒,如今听崔世福这样一说,顿时一个激伶,手中抱着的孩子都险些掉了到地上去,哪里还敢张嘴,惶恐着退下去了。 崔世福最后去了大哥崔世财那边,找林氏借了三百铜子儿,才算把这事儿给完结,将那些凶神恶煞的壮汉们送走了!这些人看似虽然凶狠,可实则还算讲道义,否则若是遇着钱老爷那样的,七钱银子这些天便能翻成七两,到时崔家才真正是求助无门,活该有这一劫了。 虽说是将钱给还了,但这崔家也是大伤元气,如今圈里鸡鸭捉得差不多了,那可是下蛋的东西,留了一只猪,可玉米都卖了大半,杨氏一时间悲从中来,忍不住就哭了起来。崔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崔敬忠也一直没有消息,崔世福对这个儿子至今还有气,哪里管他的死活,唯有杨氏,还是放心不下,每日都跑到镇上去找人打听崔敬忠的下落,听人家说他好像拿了总共约有近一两的银子,拜在了哪个举人门下,如今正在县里念书,儿子平安了,杨氏这才松了一口气。rs 第一百五十一章 赶人 稻谷收割了之后,便已经是七月份了,中间聂秋染回来了一趟,给了崔薇十两银子,并指明临走时让她再做一些奶油蛋糕,到时准备再拿到学院里去,上回那种新颖蛋糕倒引得那姓秦的年轻人很是喜欢,出了五两银子一个准备买两个,若不是知道这东西不能久放,恐怕他买得更多。有了银子,崔薇手里也渐渐宽松了不少,虽说现如今宅子是买了,但要做的准备工作却仍是很多,家里这几头羊产的奶只卖一些小东西那是够了,但要是用来开店,这些羊则是远远的不够了,而且崔薇上次进京时买了好几种水果种子,准备拿来种下的,若是能有些地种上这些水果,往后自己开店时要用也方便。 一面让人帮忙着留意母羊,一面崔薇则是开始准备存钱先买些地,这样时间忙忙碌碌的,很快便一晃到了十月份时,她手里也大约存了五十多两银子了,其中有十两是她自己卖给林府东西挣的,而另有约五十两左右是聂秋染帮她卖点心挣的钱,不知道原本是要离他远远儿的,怎么如今却是越缠越紧,可是崔薇现在哪里顾得上这些,她既然连宅子都买了准备开个店,自然不可能半途而废,往后她若是挣到了钱,自己腰背挺得直不说,若能好好过上一生,也不枉这平白无故得来的一世了。 只是卖地的事儿崔薇跑了好几趟,却一直事情没什么进展,她生日是在十一月份时,还差一个月才满十岁,若要上真正上户籍,而不是临时的,最少要等她十三岁才成,要么就是她成婚,以夫家的名义买地。这两样哪一条都不好干,而且这年头,不是被逼得没法子了,一般人家都不会卖地的,对庄户人家来说,地就是一家人的命,而若是转租别人原本在官府租的地,实在是没有保障,崔薇怕自己到时若是种得好了,人家眼红要想将地收回去故意勒索她,那是真没法子了,这个时候又没人去兴写合约的事儿,几乎都是靠口头约定,若真遇着人家见钱眼红的,恐怕还真要麻烦一些,崔薇每日跑得累,但偏偏事情并不顺利。 十一月中旬前两天是她生日,可崔薇这几日因为买地的事情却是没什么精神,一大早的也懒得动身了,反倒是崔敬平,自个儿找她要了银子便兴匆匆的准备去镇上一趟要买些菜回来,崔薇兴致倒也不多,今日并不是赶大集的时候,她也懒得去跑,干脆留在了家里头。如今许多人家地里东西都收得差不多了,天气也渐渐凉了起来,许多人闲暇时无聊便走家过户的窜窜门子,一年之中难得有这样悠闲的时光,不少人都三三两两的聚一块儿说说笑笑。 崔敬平买了一大背东西回来时,不少人还与他笑着打招呼,如今村里没人不知道崔二家这个小儿子跟崔家里关系僵,都住到崔薇那边去了,也不知崔家最近走了什么霉运,接二连三的遇着这样的事情。崔敬平背着菜回来,崔薇就算是再不想动,看到哥哥忙了一场的情景,自然仍是强打着精神起身准备弄饭菜,可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隔壁便传来了杨氏的一声惊呼与欢喜声,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了,竟然闹得这么大声,崔薇与崔敬平相互对看了一眼,两人顿时心里都生出疑惑来,自己家的事情如今还没理清楚,崔薇也懒得去搭理崔家的事儿,反倒是崔敬平兴致勃勃的朝门外跑。 刚炒了两个菜,崔薇手里还在切着肉呢,那头崔敬平就回来了,兴匆匆的跑进厨房里,冲她道:“妹妹,二哥回来了!” 崔敬忠之前跑出去到现在也好几个月时间了,没料到这个时候竟然回来了,难怪杨氏刚刚那声音一听着便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崔薇手上动作也不停,崔敬平一边坐到灶台前生火,一边与她说道:“说是刚刚回来的,现在已经在县里头读书了,这趟回来是怕爹娘担心,因此才来报声平安!” 一听到这话,崔薇纵然是不想搭理崔家的事情,依然忍不住是翻了个白眼:“要怕担心,早让人送封信回来了,我瞧着这一回来事情没那么简单。”上回才有了崔敬忠偷钱以及出去借钱的事情,算算至如今也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了,崔敬平借的七分银子加从家里摸出去的两百文到现在为止恐怕也应该是花得差不多了,毕竟每月要交到学堂给夫子的束修不少,几个月下来他应该也剩不了多少,再加上读书的难免买些宣纸等物,恐怕现在是要没钱了才会回来,否则若真传平安,早该让人带封口信儿了。 今儿是崔薇生日,以崔世福性格,恐怕过会儿是要来一趟的,要想知道事情如何,等下问他也就知道了。崔敬平看她不想说这事儿,也没提这个话了,他跟二哥崔敬忠以前虽然是住一个屋的,但崔敬忠一向瞧不起他,认为他一天到晚调皮捣蛋,又不会读书写字儿,两兄弟一整天能说的话恐怕还超不过十句,而且过年时他回来后崔敬忠的表现也令崔敬平有些失望,自然也不肯搭理他了。 两兄妹刚炒好菜,还没摆饭,那头没等着崔世福过来,便又听到隔壁一阵吵闹,杨氏的哭声夹杂着崔世福的怒骂声以及不少人的劝阻声传了过来,也不知这是闹的哪一出,刚刚才听说崔敬忠回来,这对于杨氏来说应该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了,怎么又会闹起来?崔薇这会儿也有些好奇了,忙打开了院门走了几步看着崔家那边,村里许多端着碗的人已经围了过来,劝说着崔世福熄些火气,人群外崔敬忠穿着一身崭新的墨绿色长衫,外表有些狼狈,被众人护在圈子之外,面皮泛得通红。 崔世福手里还拿着一个洗衣棒,冲着外头喝道:“你给我滚出付出,我这家里头不欢迎你!”他这话一说完,杨氏便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孔氏照例跪在外边哀求着,却没人理她。崔敬忠脸上现出羞恼之意,狠狠甩了一下袖子,声音有些尖利:“不回就不回,爹要如此绝情,往后求我也不回来!”这话音一落,杨氏便大声哀求了起来:“二郎,你跟你爹赔个不是,父子哪里有隔夜仇的。”杨氏说完这话,又转头冲崔世福求情:“当家的,这是你儿子啊,若是真出去一年到头的看不到,你这心里也难受啊!” “我没他这样的儿子!”崔世福气得胸膛不住起伏,连握着洗衣棒的手都有颤抖了起来,一边厉声道:“要滚你自个儿滚,不要再回来了,你要有出息,我也不贪图你的,只是丑话给你说在前头,乡亲们给我作个证,往后这孽障要是走投无路再在外头借了银子,哪个过来我都不认的!” 这话说得丝毫没有给崔敬忠脸色,直羞得崔敬忠拿那宽大的儒士袖袍将脸挡住了,也不顾别人的推阻,头也不回的朝外走了,杨氏在后头哭得撕心裂肺的,崔世福脸色也极为难看,人群里众人说什么的都有,劝崔世福与杨氏的人也不少,不远处聂家孙氏抱着碗坐在院门口处这边瞧热闹,一边看到崔家的闹剧,心里不知有多舒坦。 崔薇看到崔敬忠离开了,这才又回了屋里。她对于崔世福的性格也了解,是个很老实的人,他现在能这样对崔敬忠,除了原因是因为对这个儿子有些失望外,恐怕更多的是堵着一口气,崔敬忠既想要好处,又不肯低下头来求人,他自然心中越来越气,但崔敬忠出去了好几个月,这一回来照理说崔世福应该高兴才是,不知怎么的竟然将他赶出了门,也不知崔敬忠竟然又做了什么事,惹得崔世福如此的火大。 两兄妹这厢猜测着,那头崔世福果然在饭后过来了一趟,还拿了一大提竹蓝过来。蓝子被竹片儿搓成的绳索穿了一大堆,瞧着约摸有四五十个了,崔世福最近几乎每日都要送些竹蓝过来,如今正是农闲的时候,人家都天天在屋里耍着,一年之中难得这样休息几天,偏偏他还在忙个不停,给自己做了竹蓝送过来,估计是之前崔薇给了他铜钱,他心中是觉得有些不安了,这才想多做一些竹蓝过来。 崔薇心里有些发酸,招呼着黑背坐下了,一边让崔世福进来,那头崔敬平已经机灵的拿了一些糖果点心等摆出来,崔薇让他进了屋,先把竹蓝捡好了,这才也跟着坐了下来冲崔世福笑道:“爹,您这几天也劳累了,不如歇一歇吧,这竹蓝的事也不急在一时,等过段时间再弄也行,反正我现在有这样多了,也不怕不够用。”崔世福听她这样一说,连忙就摆了摆手:“我这段时间闲着,就多做一些,你先拿着用,若是有多的,存着就是,你只要用得上就好。”rs 第一百五十二章 提议 崔世福一摆手时,崔薇就看到了他手掌上好多处被割开的伤口,已经干硬开裂了,上头沾满了竹屑碎沫儿,崔世福常年做活儿,手掌上茧子不少,连有这样厚的茧子也被割穿,显然他最近真是拼了命在编蓝子,崔薇叹了口气,忙让崔敬平打水过来给他洗手,一边也有些心疼:“爹,我竹蓝子不着急的,您要是将手割伤了,往后沾水都疼,您先缓一缓,这几个月不要做了。”崔薇心里有些沉甸甸的,虽说崔世福平日嘴上不多言不多语的,但为人其实极其憨厚,对人的好也不是挂在嘴边上说,光从他行为就能看得出来了。如今手割成这般,指着上大大小小裂开的口子,看得崔薇眼眶都有些发酸。 家里没什么药,这个时候也不像现代时有各种卖的油膏,崔薇也只有将崔世福手洗了,又叮嘱了他几遍让他先不要做活儿了。崔世福也只是憨厚的笑,听到女儿这样说,俱都是温和的笑着点头,崔薇每说一句,他便点几下头,那表情一看就像是在哄小孩子的,他的性格崔薇也知道,是闲不下来的,现在见他这样,崔薇也有些丧气,知道说他不听,决定这事儿以后再多叮嘱几回就是了,她也不敢现在给崔世福钱,就怕一给了,他另一头又觉得心里过不去,再拼命做竹蓝,想着下回再买些东西给他,崔薇便把这事儿给放下了。 一边又想到今儿崔敬忠回来的事情,崔薇便有些好奇道: “爹,二哥今天回来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崔世福便气不打一处来。他最近几日天天都在家里做竹蓝,崔敬忠回来时崔世福表面虽然不显,但心里其实是高兴的,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出去了好几个月,他心里哪有不担忧的,这人又一直没有音讯儿,如今回来了,崔世福才算松了一口气,可谁料崔敬忠刚坐下没多久,不冷不热的跟杨氏与他打了个招呼,那态度一瞧便跟贵人来自己家里做客一般,崔世福心里的火气又涌了出来,哪里受得住这些,心里便有些不满。 而这倒还不算是最令他生气的,若是单这样,他还能忍得住气,谁料崔敬忠一坐下来便跟杨氏提道:“娘,我最近住县里,回来多有不便,每趟一来回便只能搭乘别人的马车,也要花上不少钱,如此不止是耽搁时间,而且还极为不便,若爹娘想要时常看到我,我便想要买一辆马车,有人愿意将一辆自家换下来的马车便宜卖给我,只要……”当时崔世福一听到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也没听他说要多少钱,便忍不住将人赶了出去。 现在想起来崔世福心里还气得要死,刚刚在家里还强忍着怒火,这会儿过了女儿这边来,听她问起这事儿便再也没能忍得住,冷声道:“家里如今这光景,之前还为那孽障连鸡鸭都卖了,幸亏找你奶奶借了些铜钱,想来大哥大嫂心中已经不满了,现在他竟然还闹了这么一出,唉!”崔薇知道崔世福性格,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证明他心里实是有些难受了,顿时心里对他的处境也十分同情,虽说以她看来崔敬忠这样的崔世福本来就不应该再管了,就是现代来说,十七八岁的人也该成年了,在古代崔敬忠自个儿都娶了妻还这样闹腾,刚刚借了钱给他贴上,只管着自己快活,也不想想家人。 不过这些话崔薇也只是想想而已,崔敬忠就算是千不好万不好也是崔世福的儿子,他哪里可能真不管,最多也就说说气话而已,因此崔薇听了也没说,想了想便宽慰了崔世福几句,又取了两块麦酱肉将他带上了,这几个月为了崔敬忠的事情,崔家人日子过得极不好,恐怕好几个月都没见着油荤了,对女儿递来的肉,崔世福本来不想收的,但崔薇一定要给他,只说如今天气渐渐凉了起来,再过几个月她又能再做,好说歹说,才让他将肉收下,把人给送出门去了。 等他一走,两兄妹相互对望了一眼,忍不住都摇了摇头。现在天气凉了起来,如今家里又不差钱了,崔薇干脆又着手准备给崔世福做件衣裳。有了事情做,时间便过得特别快,晚饭时屋里刚生完火,那头崔敬平正喂着羊呢,聂秋染便领着聂秋文过来了。 聂秋染一向是十五号左右才回来的,崔薇开了门将这二人迎进来时还有些惊讶。聂秋文自个儿一进屋便钻羊圈里跟崔敬平说话去了,崔薇领着聂秋染进了屋,一边有些好奇:“聂大哥,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不是还要几天的嘛?”外头天色渐渐黑了,冬季里白天本来就短,崔薇点了灯,回头便看到聂秋染从胸口间拿了一个小袋子出来,以为他本来是给自己银子的,谁料他一打开来,里面放了一串晶莹剔透的玉珠串子,一边就冲崔薇招了招手:“薇儿来瞧瞧,这是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欢。”他头一回送人礼物不是带了绒毛的,崔薇好奇的探了过去,那玉珠子手串上还带了他的体温,每粒珠子约有花生米大小,玉珠颜色极正,崔薇伸手过去摸了摸,光滑细腻,顿时就来了兴致。 “很漂亮。”崔薇点了点头,一面将手串戴到了自己手腕上,那珠串跟她手腕相差无已,里头绳索又不是带了弹性的,戴上去便有些发疼,幸亏她手掌也不大,再加上小孩子骨节又柔软,只将手捏拢,轻轻一滑便套上去了。聂秋染看她没有跟自己客气,脸上笑意更深了一些,这才将这回卖的银子取了出来,放到了崔薇面前,一边问道:“买地的事儿你瞧得怎么样了?”照理来说若只做糕点那水果之类的用场应该不大,聂秋染也没尝过添加了水果的蛋糕是什么样子,他只觉得现在这些蛋糕便已经不错了,不过崔薇既然喜欢,又见她对这事儿上了心,他自然也要留着一个心眼儿。 一听到他说这事儿,崔薇顿时叹了口气,锅里煮着饭,灶堂里又塞着玉米核,一时半会儿也歇不了火,她干脆也跟着坐了下来,拨了拨手上的玉珠子,一边有些闷闷不快:“不成,我年纪小了,连户头都只是罗里正瞧着我跟崔家分开了,暂时给我放到一边的,若想要自立,得等到十三岁了才成,若是租人家的地,我又怕到时惹上麻烦。”若是到时有人见她挣钱眼红了,非要将地收回去,她懒得去惹那种麻烦。 聂秋染沉吟了片刻,突然间道:“不如这样,干脆我跟你以及三郎单独各自立一个户头,我如今年纪到了,是可以立户的,若是能买得到地当然最好,若是买不到,便先租朝廷的地种着,到时也会免了税。不过三郎的事儿,你得瞧瞧崔二叔愿意不。”聂秋染这话大大出乎了崔薇意料之外,他竟然说要将户头迁了和自己一块儿,这样做当然能令她容易立户买地,但同样的,也是让她跟聂秋染紧紧绑了起来,别说她自己愿意不愿意,恐怕光是孙氏那头,她便不会同意,可惜崔敬平也只是比她大两岁而已,现在才刚十二岁,离十三岁还差半年时光,要是等他十三岁了,杨氏估计也舍不得将儿子分出来。 想到这些,崔薇便忍不住摇了摇头:“我爹不说了,但我娘肯定舍不得将三哥的户头剥离出来,而且聂大哥,你母亲能同意你那样做?” “我娘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跟我爹都是秀才,家里的税原本因为我爹就是免了的,少了我也不会出什么情况,再者我跟我爹常年不在家中,原本家里租种的地便不多,我娘只是租借了两份,平日根本没用完名额,我娘的事,你不用担心了,只是薇儿,你自己得要想清楚。”聂秋染意味深长的看了崔薇一眼,他话里的意思崔薇自然是明白的,如果他有法子能将户头搬迁出来,那么两人这回是真正有些牵扯不清了,虽然因为开店铺的事他已经帮了自己不少的忙,这上户头一事就算他瞒着不说,孙氏也装着不知道的话,那么瞒得过别人,却是瞒不过自己的。 之前聂秋染还说过要娶崔薇的话,以前崔薇只当他和自己开玩笑而已,如今看来,他这架势不太像。崔薇也没有立即便答应了下来,只是犹豫了一阵,说要想上几天,她倒并不是害羞了,而是终生大事,她不想草率就决定了,往后再来后悔。聂秋染这人确实是很好,以小湾村的人看来,恐怕自己跟他之间说不得人家还真当自己是高攀了他,不过崔薇自个儿知道自个儿的事,她倒并不是真认为自己配不上聂秋染了,而只是怕这样没有选择的婚姻,以后自己熬得难受。 这不是现代,不满意了两个可以随时离婚,一旦嫁了人,便没有反悔的余地,可惜如今跟聂秋染不知不觉的越纠缠越深,她要是想不嫁人,恐怕崔世福不会答应,若是最后真要被逼着嫁人,说不得嫁给聂秋染也行,至少他虽然是读书人,但并不像是崔敬忠那样不事生产只等人家养的,而且他虽然骨子里也有傲气,但并不是眼高手低,只不过两人搭伙过日子而已。只是那人性格实在太过狡猾了些,到了这一地步,不知怎么的, 崔薇心里又隐隐觉得这样有些太过草率了,虽然现在宅子都买了下来,她也确实是很想要开成临安城的店铺,不过这事儿关系着她一辈子,因此吃完饭,送了聂家兄弟回去时,她自个儿洗了澡便上了床。rs 第一百五十三章 落户 接下来几天崔敬平都觉得她情绪有些奇怪,不过想了想最近又没什么烦心的事儿,只当是小女生自己爱胡思乱想,便将这事儿给放了下来。 崔家那边崔敬忠在十二月中时又回来了一趟,他之前带去的钱用完了,每个月上私塾是要花钱的,若是一月再交不上,那么连学堂都进不了,而且他现在并不是住在学堂之中,而是在县中另凭租房子住,一个月也要花些铜钱出去,也被逼得没办法了,回来只有找父母要。杨氏爱儿子,留了他在家中过年,答应替他先想想办法。 眼见着再过半月就是过年的时间了,可惜现在崔家里穷得叮铛响,往年过年还能杀条猪吃,可是现在眼见着年关将过,家里连鸡鸭都捉了大半去卖,就为了供崔敬忠读书,现在一开年又要支出去一些铜钱,崔家人一商议,干脆将圈里的猪卖了,这事儿自然是引得王氏不高兴,又闹过了一场才作罢,因着崔敬忠的事情,崔家人这个年也没能过得过,大年三十家里都还是冷冷清清的,屋中只得几样简单的菜式,虽然沾了些油荤,不过连肉都没几块,杨氏虽然想念小儿子,可是看到屋里吃的这些东西,自然没脸唤崔敬平回来团年了。 而崔薇这边也苦恼,上回聂秋染说了那件事情之后她便心里一直都有些犹豫,也隐隐有种自己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因此更是有些想躲避。聂秋染早在几天前便回来了,不知是不是孙氏对他总往自己这边跑也有意见,因此这几天他每日只过来坐一会儿,连饭都没留下吃便回去了,崔薇心里也松了口气。 大年三十的晚上四处都响起了鞭炮声来,崔薇跟崔敬平两人吃完晚饭,难得一年之中能热闹上一回,崔薇也干脆让崔敬平自个儿拿了鞭炮出去玩,只叮嘱他小心一些,别伤了手和眼,自个儿便留在家中收拾起桌子来。外头四处都传来欢声笑语声,与现代时过年的冷漠完全不同,此时村庄里都洋溢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若是在往常这个时候家家户户早已经息了灯睡觉了,可是现在却仍是热闹非凡,不少小孩子四处跑来跑去,发出阵阵嘻笑,在这小村庄里听得特别的分明。 崔敬平刚出去不久,聂秋染便过来了,崔薇现在真有些怕他,一看到他本能的便觉得心里有些发虚,连忙将人迎了进来,这才坐下了,有些不好意思道:“聂大哥怎么过来了。” 聂秋染一坐定便看了她一眼,昏黄的灯光下小姑娘目光有些躲闪,他眼睛微微眯了眯,一边就道:“最近忙了些,回来也没时间过来坐坐,薇儿,上回我跟你说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他看得出来,崔薇这会儿已经有些退缩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生活在崔家,让她防备心极强,聂秋染虽然不懂小姑娘的心思,可是跟她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却也知道她的性格,若是现在一味强逼,恐怕最后效果反倒不好,而若是任由她现在退缩,对他自己更是没好处,因此想了想,半真半假的道: “你也知道,你现在年纪还小,往后的事情如何,你若觉得不能做主,我也不逼你,但当初说要娶你,本来是为了替你解围。”聂秋染这样一说,就看到小女生脸上渐渐浮现出两团红云来,顿时忍不住嘴角边露出一丝细小的笑纹来。而崔薇这会儿也想了起来,聂秋染其实说要娶她,一开始是真正为了帮她,这会儿听聂秋染的意思,好像并不是喜欢自己到非自己不娶的地步,难道是她想错了? 这个念头一涌入心里,崔薇只觉得脸颊开始发起烫来,若真是这样,她岂不是自作多情?崔薇心里有些羞窘,那头聂秋染像是没有看到她的不好意思一般,又接着说道: “若是往后你要是觉得不想嫁给我,反正到时你在临安城中也落了户,我到时将你带出去,想来往后你自己只要小心一些,不要太出格,平安渡过一生也够了,出了村庄,又没人认识你,你随便捏个身份也就是了。”聂秋染说完这话,便转身自个儿在桌上倒了一杯温热的羊奶喝了两口。现在正是冬天,天气也冷,刚煮好没多久的羊放上这一会儿功夫便有些凉了,喝进嘴里时有些腥气,他却垂了眼皮,面不改色的将羊奶全喝了进去,这才抬头看了崔薇一眼。 虽说话是这样讲的,聂秋染当时心里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若一开始还只是有些同情崔薇,心里对这小姑娘又有一点儿好感的话,现在这样长时间的相处下来,其实他心里是早已经认定了,两人之间不说有什么喜欢,不过相处起来倒也挺好的,崔薇并不像是一些村里的姑娘,胆小害羞,令聂秋染有些意外的,她既不像是目不识丁的人,可也不像是闺中小姐一般拘谨内向,也不知崔家怎么养出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小姑娘,但却极符合聂秋染胃口,若是两人能过一辈子,那样自然也不差。 再者如今村里好多人都知道自己已经答应了要娶崔薇,他哪里会真的任由她离开去嫁给什么别人,不过是先稳定一下她的心,免得她成天总想躲着自己。就不信天长日久的,将这小丫头的心给拴不住了。 聂秋染眼中闪过晦暗莫名之色,眼里的思绪全被眼皮给挡住了,崔薇只看到他脸上带着的温和笑意,心里不由松了一大口气。她不知道聂秋染竟然心里还打着这样的主意,一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对他有些防备的情况,再想到他不遗余力帮自己开店的事儿,顿时心里有些歉疚了起来,崔薇忙站起身来,一边殷勤的替聂秋染添了些羊奶,一边讨好的道: “聂大哥,你这样为我着想,买宅子也帮了我很多的忙,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谢你,不过这落户的事情,也实在太麻烦你了,聂大婶也一定不会同意的,我怎么能让你跟聂大婶……”她话没说完,聂秋染便又端起了杯子喝了一口,表情温和道:“已经办妥了。” “什么?”崔薇有些没明白过来,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了一句。 “我已经跟爹娘说好了。”看她有些傻愣愣的样子,聂秋染没能忍得住,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小丫头的脸滑不溜丢的,刚一摸过,手指头上还残留着那种触感,像是抹了粉一般,细腻滑嫩。这一趟他回来有两天时间没过崔薇这边来,就是回家与孙氏和聂夫子说这事儿去了,真是花费了他好大的功夫,不过现在能看到崔薇呆滞的模样,聂秋染忍不住又摸了摸她脑袋,眼珠一转:“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往后不用跟我客气见外。” 他既然都说服了孙氏,又说了往后若是自己不想嫁给他,直接以嫁给他的名义搬出去村庄就是。崔薇虽然不是没有怀疑过以聂秋染的性格是不是故意拿话诳自己,但她年纪现在还小,最多只能说是可爱而已,就是还在崔家,连说亲的年纪都不到,聂秋染现在刚中秀才,风头又足,村中想与他做亲的人多的是,他哪里又会非拉着自己不放?崔薇登时便认为自己是想多了,听聂秋染这样说了,她只有不好意思的,哪里还会拒绝,自然便是同意了下来。 这事儿一旦她下了决心,自然便全交给了聂秋染去办,移户头的事女孩儿家是不方便出面的,唯有聂秋染这样有功名的人去办,才最为妥顺。 聂秋染在小湾村呆了几天,几乎天天都往外跑,孙氏眼见自己儿子难得回来多呆一段时间,可是一回来不是往崔家里跑,便是驾着马车朝县里钻,好好过个年也不消停,聂秋染也担心自己在村里办户头若是走漏了风声容易给崔薇带来麻烦,他倒是不怕,可他时常在临安城进学,哪里能时时盯着崔薇,干脆自个儿麻烦一些,便每日都进县里去,到时一来在县里直接落了户,比起村里罗里正立的更加稳妥不说,而且还不会使旁人得知,这样一来,铁板上便钉了钉,小丫头准是他的跑不了! 崔薇还不知道他心里的盘算,对于自家的事儿却总让聂秋染跑上跑下心里多少还有些歉疚,只是他跑了几天,将事情办妥了,崔薇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只要户头的事儿办妥了,能买到地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买不到,租地也成,反正用聂秋染的户头,连税都免了,若不是买了地便是自己的,其实租地也不错。 到了初五时事情便几乎办得妥当了,崔薇才有了些心情开始享受过年的乐趣来。这几天里几乎都是家家户户走亲戚的时间,四处都是热热闹闹的,崔家最近因为崔敬忠的事情虽然困难了一些,不过崔世福仍是咬牙给了她六个铜子,希望她顺遂。崔家连着娶了两个媳妇儿,要走的亲戚不少,光是走王家与那孔家,便要花去好几天时间,这样一来一回的,很快时间便晃到了初五后。rs 第一百五十四章 母子 一大早时崔家那边便又热闹了起来,说是来了客人,趁着崔敬平出去挑水崔薇放狗的时候就看到崔家大门敞开着,两个面容萧索,身材单薄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站在了崔家院子门外。那年长的妇人大约有五十来岁左右,头发都已经有些花白了,面有菜色,穿着一身打了几个补丁的粗布衣裳,背脊已经有些弯了,看起来极为穷苦的样子。而年纪小的那个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材矮瘦,穿着一件崭新的青布袄子,与那妇人相较,他这身衣裳看起来倒像是要体面了不少。 不过这人瘦弱得厉害,一身厚袍子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一手拿了帕子捂着嘴,不时唔上几声,只咳得像是连肺都要掉落出来一般,那妇人一听他咳着,忙不迭便给他拍背顺气,一副担忧焦急的样子。崔薇路过时那妇人转头便过来看了一眼,见到崔薇时眼睛登时便一亮。 小女孩儿今日穿着一件淡绿色衣袖边儿绣了花朵的小袄,下身是一条厚百褶裙,层层叠叠的,走动间既显俏皮又显乖巧活力。头上戴了两个白色小毛球,衬着黑乌乌的秀发,更是看得让人不自觉的就心喜,那少年似是也感觉到那妇人的目光,跟着转过头来,便瞧了崔薇一眼,顿时眼睛也亮了亮,放了手中的帕子,转头便冲崔薇拱了拱手。 两个陌生人,以前又不认识的,在崔家时候的印象好像又没这两个亲戚,崔薇也没将他们放在心上,只当是崔家哪个自己没见过的亲戚罢了,因此也冲这两人点了点头,这才朝自己家方向转去,那少年人刚刚转过头来时崔薇看到他脸色惨白一片,里头透着青色,跟活死人似的,那身影,风吹就会倒般,仿佛寒风一刮来他就会摇上几上,那咳嗽声隔了老远还听得一清二楚,像是连心肺都一并咳得要跳出来似的。 崔薇刚一离开,那妇人便咂了咂嘴:“那小姑娘模样倒是生得好,瞧着衣裳也好看,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若是往后寿哥儿你能给我讨个那样的媳妇儿回来,能帮衬着你,我也心里满足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便摇着头叹息了一声,刚刚那话她也只是敢在嘴里说说心里想想而已,哪里敢生出那样的心思。那少年一听她这话,忙咳得又更厉害了些,声音听得让人忍不住都皱眉,他原本还有些青白的脸上泛出潮红来,一边忙道:“娘……咳咳咳……” 兴许是这边的咳嗽声吵着了屋里的人,崔家门口很快有一个人从门口出来了,隔着大开的院门一眼就瞧得清楚,那妇人便大喊了一声:“芳儿!”被她这样一喊,孔氏连忙又惊又喜,迎了出来:“娘跟小弟来了,我已经等了许久了,没料到你们这个时候才过来,路途可是耽搁了?”孔家原本是在离这儿好几个村子之外的石溪村里,若是步行过来少说也要一个多时辰,孔氏正等得有些着急了,看到母亲和弟弟过来顿时欢喜,一边扶着那少年便要朝里头,一面就道:“如今正好二郎回来了呢,娘你们赶紧进来,小弟的旧疾可是又犯了?他的身子还要多注意一些,若是钱不够,你们同我说,我那儿还有支钗子,兴许抵了能当百十个铜钱,够抓药了。” 这少年咳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脸内疚的看着孔氏。孔家秀才早死,留了姐弟二人与一个母亲绍氏,一家人险些当年没活得下来。当年孔秀才身体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娶了一个只知三从四德的绍四,最后孔秀才吐血而死,他在时能挣的钱便不多,就算偶尔替人写些书信挣些铜钱大多也贴进了他的药钱里头,等他一死,孔家更是艰难,尤其是这孔鹏寿,更是身体弱得要命,当年便险些养不活,后来小心翼翼养到大了,却是使得孔家更是穷得叮铛响,债台高筑,孔氏从小跟弟弟母亲相依为命感情极好,而孔家里欠债又多,附近知根究底的没哪个肯娶孔氏,就怕张手便接个炭元儿回去,买了一个还得赠两个养着。 最后也只有杨氏这个不知事儿的,以为捡到了个便宜,花了二两银子才将人抬回去,那二两银子转手便被绍氏还了债不说,又给孔鹏寿抓了药,平日母子二人日子难熬得很,一旦孔氏出了嫁,绍氏是个只知洗衣做饭的,孔鹏寿只知读书,又不会做家事,再者他身体又弱,自然绍氏更不会让他沾丁点儿烟火,母子二人过得紧巴巴的,今儿过来能吃上一顿,因此一大早的便起了身。 孔氏也知道自家里的情况,看到孔鹏寿的模样,哪里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不由鼻头就是一酸,连忙将人就迎了进去。屋里杨氏看到亲家母子过来了,脸上算是挤出一丝笑容来,无论如何这绍氏母子性子软绵好拿捏,比起那王家的,不知要好收拾多少倍,而且他们孤儿寡母的,又闹腾不起来,再看在二郎崔敬忠的份儿上,杨氏这会儿大过年的就算是看着孔鹏寿一副随时快要断命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满,但仍是忍了下来,一面笑道: “亲家过来了,我还说都到这个时辰了,不知是不是路上耽搁了。” 绍氏有些紧张的坐了下来,一面扶了儿子也坐下了,那头孔氏忙不迭准备去打热水取汗巾给二人擦脸,绍氏这才陪着笑道:“亲家母客气了,我家寿哥儿身体弱,一路走得便要慢些,倒是给亲家添麻烦了!”她话音刚落,那头原本抱着孩子的王氏目光便落到了孔鹏寿身上,看了半天,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了,目光便一直紧紧的盯在孔鹏寿身上看,众人聊着天一时间也没注意到她,崔世福哪里好意思将目光总往儿媳妇身上落,因此也没注意到,反倒是崔敬怀,瞪了王氏好几眼,王氏也没有收敛几分。 这孔鹏寿长相倒是清秀,不过一身病怏怏的气息,身上带着一股的苦药味儿,幸亏他是个读书人,才惹得杨氏对他高看了几分,听到绍氏这样一说,顿时便顺着她的话题往下夸道: “我瞧着鹏寿倒是个有出息的,那身斯文气,不是读书的人都没有。”杨氏也没读过书,不知该怎么夸奖人,这话一说出口,崔敬忠便不由自主的皱了下慽头。不过杨氏这话不得崔敬忠待见,倒是很令那绍氏欢喜,连忙喜笑颜开,一边也跟着恭维了崔敬忠几句。 没有当娘的不喜欢人家夸自己儿子的,原本杨氏对这穷亲家还只是想着要应付而已,可几句话下来倒真生出了一些亲近之心,看了看年纪一看就知道不小的孔鹏寿,一边道:“亲家,我瞧着着你家鹏寿已经十四岁了吧?不知道说没说亲?” 当初杨氏娶了孔氏回家时,孔氏十六岁,这个年纪没说亲的在此时已经十分少见了,若不是杨氏动作快,半个月时间将孔氏娶进门儿了,要照正常礼仪走,恐怕一两年都不一定能将人娶得进门儿。而当初孔氏比她的弟弟大了三岁,孔氏过门儿一年了,这孔鹏寿算着也应该是十四了,若是再拖下去,恐怕他年纪大了,孔家既无男丁,又无家底,孔鹏寿这副模样又是病歪歪的,恐怕更不易说亲,要是耽搁下去,可真是断子绝孙了。 “唉,不瞒亲家,咱们家的情况亲家也知道,哪里有人瞧得上?若是亲家有个女儿,说不得可怜可怜咱们,便嫁过来了。”绍氏这话只是无意间感叹出口,乡下里以女儿跟对方互换媳妇儿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不过那只是穷得娶不上儿媳妇的人家干的,绍氏这话一说出口,不止是崔世福脸色冷了下来,连带着杨氏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了起来。 她倒不是对于绍氏这话气得难受,只是心中有些不满,她娶孔氏时可是明媒正妻,花了几两银子出去的,如今听绍氏这话,倒像是一个子儿不想花,就想凭白无故要讨自己一个女儿回去般,幸亏崔薇那小丫头如今跟她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否则要是听到这事儿,以她性格,还不得大闹一场?杨氏心中也有些不满意,要谁嫁给这孔家的小子,可真是倒了大霉了!年纪轻轻便要死不活的样子,家里还穷得要死,就是要卖女儿的也看不上他们,崔薇就算没跟杨氏闹翻这事儿杨氏也不得干,更何况如今她不能做主崔薇婚事了。 不过知道归知道这件事,但杨氏听起绍氏的口气时依旧是有些不大痛快了,沉了脸就道:“亲家这话可说得不妥当了,就算我有女儿,哪里有养大了便白送给人家的道理,你家那闺女,当初我可也是花了银子才抬回来的!”绍氏原本以为闺女嫁了过来两家便已经是一家人了,听到杨氏这样说,顿时便有些发蒙,脸上火辣辣的烫着,嘴里唯唯诺诺道:“亲家别见怪,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懂不得这些道理。”她说完,又转了个话道:“刚刚我倒是瞧着亲家门口有一个小姑娘经过,穿得光鲜模样也长得好,就是不知是谁家的,跟咱们家寿哥儿年纪也配,若是能有她做媳妇儿,瞧她那身穿着,我往后就算死了,也不用担心寿哥儿的以后喽!”rs 第一百五十五章 妄想 原本这话绍氏是想要弥补一下自己刚刚说错话的过失的,谁料这话一说出口,崔世福脸色更难看了起来。从自家门口经过,又穿得好看且与孔鹏寿年纪相当的,除了自己家的女儿崔薇就再也没有别人了,一听到绍氏这样一说,他登时心里就不痛快了起来,冷着脸哼了一声,还没开口,那头孔氏提着桶便进来了,听到了屋里说的话,一边就笑道: “娘您说的呀,那是四丫头薇儿,是夫君的四妹呢。”孔氏不知道刚刚婆婆杨氏还堵了自己老娘一回,看老娘脸上的笑意,以为他们说得高兴呢,连忙就凑巧过来说了一句。 要说刚刚绍氏还不敢想要娶崔薇当儿媳的念头,如今一听说那是崔敬忠的妹妹,她顿时眼睛便亮了亮,急切道:“那是亲家母的亲生女儿?当真?” 孔氏不知道她怎么就激动了起来,看一旁的弟弟也是拿了帕子,一副痴痴的模样,顿时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那是当然,就是薇儿,住在隔壁呢,娘您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话音刚落,绍氏‘扑通’一声便朝着杨氏夫妻跪了下来,吓了崔世福一大跳,杨氏也吃了一惊,她这一辈子除了被儿子儿媳小辈们跪之外,还从来没有被平辈跪过,像当初董氏那等刁妇被她打得下跪求饶的当然不算,如今看到绍氏的行为,顿时起身忙后退了几步,脸色都有些变了:“亲家母,你这是何意?” “寿哥儿,你也赶紧跪下来!”绍氏顾不得回答杨氏这话,连忙冲自己的儿子招了招手,那头孔鹏寿一听到这话,忙也跟着拉了衣裳跪下去,孔氏不明就里,只是见母亲弟弟都跪了,忙也有些惶恐的跪了下去,脸色有些惨白,嘴唇颤抖道:“爹,娘,我,我娘不懂事,还望,娘看在儿媳的份儿上,不要与她计较!” 杨氏一口气闷在胸口,看到孔家人这副作派,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崔世福忍了又忍,没有开口,孔氏这个儿媳性格虽然绵软了些,不过好在她为人勤快,且又不像王氏一样是个爱挑拨的,因此他对这个儿媳印象一向还算不错,此时听到她这话,也不由感到心里一阵阵发堵。 “亲家母,你家有女儿,与我们寿哥儿年纪相当,你也说了,我们寿哥儿是个有福气有前途的,不如亲家母行行好,把那小姑娘许给咱们寿哥儿吧,我一定会将她当做我的亲生女儿对待的。”绍氏也顾不上搭理女儿,一口气便将话说了出来,连忙额头点在地上,一连叩了好几个响头,直教屋里众人半晌回不过神来。 “亲家母还是起来吧,大过年的,你要是这么跪着,咱们家可没什么多余的压岁钱发给你们!”崔世福原本不想发火的,可是一听到绍氏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女儿身上,顿时有些忍不住了。他就算为人再厚道,可哪边是肉哪边亲近他可分得清楚,就算是再同情孔家穷困,他可没道理要送女儿去送苦的。这绍氏嫁给病怏怏的孔秀才,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看社孔鹏寿的样子,竟然身体一副还要不堪的模样,保不齐哪天便没了命,听说小小年纪就在咳血了,别说他家有钱没钱,就算自己女儿能挣钱,不在乎养几个吃闲饭的,可也不能一嫁过去便守寡! 崔世福说话还从来没有这样刻薄过,绍氏顿时便呆住了,杨氏也跟着回过神来,但她气愤的是当初自己要娶孔氏时这个绍氏非要二两银子才肯松口,如今要娶自己的女儿,竟然意思是要白送给他们!孔氏有哪点儿比得过自己的女儿的?不论是能干还是性情,她一个手指头儿都比不上,遇事儿便只会哭,动不动便下跪,那模样看得杨氏腻歪,自己女儿能干,虽说时常与杨氏对着来,但她能挣钱,往后就算那死丫头挣的钱便宜不了娘家,可也不能平白无故养了孔鹏寿这样一个废物才是! 虽说这家伙取名一个寿字,可杨氏瞧着他没哪点儿与长寿沾了边儿的,倒像是个短命鬼一般,就这样,绍氏竟然也敢张这个嘴,她是不是估摸着自己不敢在大年初六的时候揍她? 杨氏心里气得要死,见崔世福都不客气了,她哪里还会客气,顿时脸便耷拉了下来,那声音比外头的三月寒天还要冷:“亲家母这句话我倒是听不懂了,你家闺女嫁过来时我还给了二两银子聘礼,我那闺女没有五两,你都休想娶走!大过年的,你也不要跪在地上,我现在还没死呢,哪里用得着你来给跪,今日这话我当你胡言乱语,听过便算了,往后若是要再说,休怪我不念亲戚之情!”杨氏这话音刚落,崔世福便咬牙切齿的瞪了她一眼,丝毫没有给她脸面的意思,冷声道:“薇儿的婚事,由不得你来做主,若是往后再让我听到什么聘礼不聘礼的话,小心我也不给你脸面!” 当着亲家的面就被崔世福这样不留脸子,杨氏顿时有些吃不住,心里又羞又恼,便将气撒在了孔家人身上,狠狠瞪了孔氏一眼,怒声骂道:“你死人啊,还不赶紧起来,就你们这家底还要娶我女儿,人家的婚事早说给聂秀才了,哪里有你们的份儿!”这话一说出口,崔敬忠心里不满,顿时便冷哼了一声:“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那便是无媒苟合……” 他话还没说完,崔世福便看了他一眼:“你要是再说一句,你便给我滚出去,你要的钱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出的。”他说的话是真的,若以前崔敬忠还想用自己的消失来堵崔世福难受伤心哭泣挽留,但崔敬忠出去了半年时间,现在可是知道崔世福性格了,现在听他发火,哪里敢多说一个字儿,顿时便闭了嘴,只是心里却极为不满。 孔家人不肯起来,只当杨氏这话是托辞而已,绍氏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直求得杨氏火大,那头崔敬怀心里也不舒服,看到自个儿的媳妇王氏还将目光一个劲儿的往孔鹏寿身上溜达,心里的气哪里还忍得住,家中气氛变成这般模样,好好过个年,便没人消停的,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下子拍在了王氏背上,厉声喝道:“贱人,你瞧什么,若是这么爱看男人,老子休你回家看个够去!” 被他这样一拍,王氏顿时才像回过神来一般,漆黑的脸上露出狰狞之色来,将手里的孩子往崔敬怀身上一塞,指着孔家人便尖叫了起来:“你这个贼,贼子,贱人!不要脸的东西,老娘今儿打死你们一家贼!”王氏突然发飙,吓了崔家人一大跳,崔敬怀下意识的想伸手过去拉她,可是想到还抱在怀里刚睡着的儿子,顿时便忍了下来。崔佑祖现在两岁了,不是当年的奶娃,一只手抱不下来,非得要两只手才成,平日王氏跟杨氏二人宠着他,成天都将他抱着,以致养成了他现在睡觉也要人抱的性格。 王氏一下子嚎叫着扑将过去,杨氏本能的便将身子一侧,那头王氏跟个母老虎似的便冲了过来,一把逮着孔氏的头发,劈头盖脸‘啪啪啪’几声,几个大耳刮子便一下子朝孔氏头脸上抽了过去!这一举动顿时让人惊呆了,崔敬忠吓了一跳,深怕王氏发起疯来伤到自己,站得远远的,躲在杨氏身后冲这边厉声道:“大嫂,你干什么胡乱打人?” “这是贼呀!”王氏一打完,还不解气,疯了一般去扯孔鹏寿的衣裳,孔鹏寿吓了一跳,原本是想挣扎,可是他身体病弱,哪里是王氏对手,竟然被王氏一个妇人骑在身下,没几下功夫便将他的衣裳解了大半!绍氏看到儿子被压,顿时吓了一跳,想上前救儿子,不过她一向柔弱,并不是盛怒之下王氏的对手,被王氏一下子推到孔氏身上,母女二人如同见着了恶魔一般,惊恐无比的抱着便大哭了起来。 屋里刹时乱成了一团,崔世福和他的伙伴杨氏一下子就被惊呆了! “这,这是怎么了?”别说这两夫妻有些摸不着头脑又吃惊无比,就连崔敬怀也吓了一跳,看到自己的媳妇儿骑在其他男人身上,他面皮哪里挂得住,顿时红得滴血,手上抱着儿子,不好上前拉王氏,只能跺了跺脚,冲杨氏道:“娘,你还不赶紧将她拉开,这样丢人现眼的,成什么体统?” “谁丢人现眼了?丢人的是他们,是孔家!”王氏气得面皮涨得通红,一面干脆又打了孔鹏寿好几下,一下子便打得他双眼翻白,眼看就像是要昏倒过去的模样,王氏却不解气,又狠狠在他嘴皮子上头掐了一把,直将病弱少年又掐得醒转过来,她才被回醒过来的杨氏扯了开来。rs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小偷 “这究竟是干什么?”杨氏只觉得头疼欲裂,恨不能给王氏两大耳刮子,可是不待她动手,王氏‘哇’的一声便大哭了起来,指着地上躺着,半死不活回悟不过气来的孔鹏寿道:“娘啊,他是偷衣贼啊!”一句话说得杨氏没头没脑的,众人都有些吃惊,唯有孔氏身体开始筛糠似的抖了起来,看得王氏又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又上前踢了孔氏好几脚,指着孔氏便骂: “那衣裳是我夫君的啊,是大郎的啊,还没穿过几回呢,这小贱人,竟然吃里扒外偷大郎衣裳,我就说,当初好端端的一件衣裳,怎么突然就不见了,难怪是出了你这样一个内贼,老娘今儿便非要抓了你去报官不可!”刚刚王氏便觉得那件衣裳十分眼熟,如今倒是认了出来。去年崔薇做好的新衣裳送来,崔敬怀都舍不得穿,也没碰过几回,除了走亲戚穿过两次,其余时间便被他叠在了衣柜里,王氏平日也不敢去碰,要不是天热,想拿出来晒晒,怕里头的棉花被虫扎了,也不会发现厚袄子不见了,当初王氏可是心疼得滴血,如今竟然在孔鹏寿身上发现了崔敬怀的衣裳,她认了半天,敢确定了,心里便一股火气腾的升上来了,气得要死,登时便忍不住冲将过来。 孔氏刚刚被王氏打了几耳光,头发散乱,嘴角流血,早就怕了王氏,可又见不得小弟受苦,这会儿一听到她说自己偷东西,顿时忍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杨氏面色铁青,也顾不得去拉扯王氏了,一面蹲到了地上,将早就被吓蒙住了头上发巾都被抓歪的孔鹏寿拉了起来,一面朝他身上盯了几眼。 去年崔薇给崔敬怀做的衣裳当时杨氏见过,就算没看到大儿子穿过几回,不过崔世福有件一模一样料子的,夏天时杨氏还洗了晒过一回,自然能认得出那面料与衣裳模样,开始时孔鹏寿穿着,她只是一时间没有注意,现在被王氏这样一喝,她连忙拉了摸过几下,果然便看出端倪来,脸色登时‘刷’的一下变得铁青,回头狠狠剜了孔氏一眼,忍着要想一凳子往她头上扔过去的冲动,一面怒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氏这会儿打了人还有些气不过,非要让孔鹏寿将衣裳脱下来,原本适合崔敬怀穿的衣裳被改了一些,看得王氏心里又是一阵火大,这会儿恨不能将孔氏生撕了才好,一边冷笑道:“还能有怎么回事?家里出了贼呗,难怪我说大郎的衣裳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见了。娘,家里时常不见的米啊谷子等,我怀疑就是这小贱子拿回去补贴娘家了!”王氏一说到陷害人,脑子转得便特别快,更别提这回孔氏被她人脏并货了! 这孔家穷得叮铛响,家里过年都要找人借铜钱买肉吃的人家,她就说这孔鹏寿一副穷酸样,怎么能穿得起新袍子,没料到竟然是孔氏这贱人来偷的崔敬怀的!这袍子连她都没摸过几回,孔氏这贱人竟然敢偷了回去。 好好的过年没料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众人顿时都蒙了,哪里还记得之前绍氏提出想娶崔薇的话,孔氏面颊红肿,跪在地上不住叩头。崔世福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家里儿媳妇喜欢捞东西,若只是一两回便罢,但家里丢米粮等不是十来回了,几乎每隔十来天便会消失一些,开始时崔世福只当家里遭了贼,后来又认为家中有耗子,如今听到王氏说是孔氏偷的,顿时心里便有了怀疑,尤其是看到儿子的衣裳穿在了孔鹏寿身上,他心中那丝怀疑更是浓了些。 “孔芳,你自己说,这衣裳是不是大郎的?”杨氏这会儿目光冰冷,恨不能将孔氏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这女人平日瞧着好端端的,做事也勤快,可没料到竟然是个爱偷东西的,难怪家里自从丢了米粮之后防得甚严,可偏偏那米粮三番四次便丢失一些。崔家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家,明明是这小贱人偷了回去补贴娘家了!如今家里种着这样多人的土地,年初时崔世福为了家里宽裕一些还特地去了罗里正处又多租了一份儿地,他跟崔敬怀两人种家中九个人的土地,一天早出晚归的,忙得连熄口气儿的功夫都没有,好不容易挣些粮食,合着这小贱人竟然敢偷回家养她那寡母幼弟? 杨氏气得身体不住颤抖,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头,厉声喝道:“你给我说!” 兴许这一下将本来沉睡中的崔佑祖给吓到了,他不由皱了下眉头,嘴里发出哭声,杨氏下意识的放轻了动作,一面则是气不打一处来,看孔氏只知道啼哭,却不敢辩解的样子,顿时便火大道:“这贱人手脚不干净,二郎,你这便将她休了,晌午后我送他们一家去见官!”听到这话,崔敬忠还没来得及开口,孔氏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回过神来便不住的叩头,一面叩一面哭得梨花带雨的,嘴里求情道:“娘,娘,不要休了我,我错了,我不敢了,家中母亲没得营生,弟弟又是个病弱的,我,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干这样的事情,娘,开恩啊,爹,求求您饶了我一回吧!” 孔氏也知道在崔家人中,其实崔世福是最厚道的一个,顿时转头便冲他拜了起来。一旁绍氏看到女儿的模样,惶恐之下听到说女儿偷了婆家东西来补贴自己,顿时心里也有些发虚,事实上孔氏带回家里的东西绍氏本能的不敢去问,她只要有吃的便行了,只当女儿孝顺,哪里会去想到其它,如今看到崔家人的模样,她才知道女儿惹了大祸,顿时忍不住就跪在原地叩起头来。 崔世福没有开口,他累上一些倒是无所谓,但孔氏这样偷偷摸摸拿东西却是让他心中有些不大舒坦,孔家家贫,又只得一个儿子,确实是可怜,不过崔家里日子也不大好过,之前崔敬忠闹了那样一出,这回一回来便又伸手朝家中要钱,如今崔家连饭都吃不饱了,如何还能天长日久的照顾孔家? “唉,以前的便不要再提了,不过往后亲家母,不是我不厚道,咱们家也不宽裕,为了二郎花了不少的钱,以后你们自个儿想办法吧。”崔世福表明不再跟孔家计较了,杨氏心里愤愤不平,可他既然已经说了话,自然杨氏便不敢再提,反倒是那绍氏,听到崔世福这样一说,顿时有些茫然失措: “那怎么行?我,我没办法的,寿哥儿还要吃药,亲家公,求求你行行好吧!”绍氏说完,忍不住便朝崔世福跪着叩起头来,孔氏也泪盈盈的望着崔敬忠,她如今正是青春貌美之时,此时被王氏打过之后形容虽然狼狈,不过她坐在地上,越发添了几分凄楚之色,看起来颇有些柔弱可怜,她与崔敬忠本来又没成婚多久,崔敬忠之前在外求学,如今一回来两夫妻正是打得火热之时,见孔氏这模样,崔敬忠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怜惜来,又对眼前这场闹剧有些心烦,认为崔世福等人为了几颗米粮便斤斤计较,模样实在碍眼,因此皱了眉头道: “爹,娘,不过是些许米而已,给了岳母便给了吧,反正多两个人也不过是多两张嘴而已!”一听到这完全不知世事艰难困苦的话,不止是崔世福想要吐血了,连杨氏也忍不住有些发怒,头一回觉得养了这个儿子是个没用的,只知道胳膊肘儿朝外拐,竟然帮起丈母娘来跟自己做对,直气得喝斥崔敬忠:“二郎你给我闭嘴!” “些许米粮,二叔好大的口气,只是不知道以二叔如今的本事,能挣得到多少些许米粮回来?您别忘了,您如今求学,还是靠着大郎挣的这些许米粮呢!”王氏气不过,忍不住出声便刺了崔敬忠一句。她男人的衣裳还被那姓孔的穿在身上,孔氏这样偷东西,崔敬忠竟然还帮着她说话,自己倒极少往娘家拿东西,却不知被崔敬怀打过了多少回,一想到这些,她心里便更加的郁闷,一句话说得崔敬忠面红耳赤,脸上险些滴出血来,冲王氏怒目而视:“真乃头发长见识短!我乃是考中了朝廷童生资格的,往后,难不成我还还不起崔家?” “一个童生!人家聂家可是两位秀才,你一个童生算什么?你还得起崔家,你现在有本事拿个子儿出来,不要找大郎帮着你收拾烂摊子再说,连自个儿都吃不饱,还敢管这些闲事!”王氏虽然气得厉害,但好歹还顾忌着崔敬忠的身份,嘴里没有开骂,事实上她此时想将崔敬忠祖宗八代都想扒开臭骂个够,早瞧他不顺眼了! “你!我不跟你计较,头发长,见识短!”崔敬忠面皮发紫,论嘴皮子,他哪里是王氏对手,更何况王氏说得本来也没错,如今他事事要朝家里升手,底气自然不足,不过就算是这样,崔敬忠心里不由自主的依旧生出一股怨恨来,只想着若有朝一日自己能中了秀才,必定要叫这王氏好看,要将今日之辱,千百倍的还给她!rs 第一百五十七章 消息 王氏待还要再刺他几句,那头杨氏已经瞪了王氏一眼。儿子再不好,可她也容不得别人来骂,只是这孔氏偷东西的事儿是不能姑息了,杨氏一想到失去的那些米粮,心疼得直抽抽,想到刚刚崔世福说不用孔家还了,顿时嘴里都泛起了苦味儿,那些米粮,总共凑起来不知有多少了,可惜白白喂了孔家这两个废物!杨氏心中难受得紧,但想到孔鹏寿这小东西肯定是还不上了,就算他是天上文曲星下凡,能有那个福气中秀才,恐怕也没有那个福气去享了,孔家这副家景,哪里能还得起自己家的东西?只要不再来继续打秋风便已经是极好的了! 一想到这些,杨氏心里更不顺了些,转头冲崔敬忠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二郎,这样的话你不要再说了,你爹跟你大哥不容易,种点儿地一年收成没有多少,累死累活的……”她话没说完,便看到崔敬忠脸上的不耐之色与眼中的冰冷,知子莫若母,顿时杨氏心里便一寒,也不再谈这事儿,知道儿子不爱听,连忙又道:“你想想,孔氏一次拿回家一斗米,一年下来能拿多少了?那些米少说也要卖百十来铜钱了,够你在县中学堂里交上一个月夫子束修了。” 若杨氏再啰里啰索提到什么挣钱辛苦不辛苦的,崔敬忠肯定不爱听,可一听到她说这些钱足够自己上一次学堂了,崔敬忠顿时就变了脸色:“这么多?”一句话听得崔世福心里对他失望无比,摇了摇头连话都懒得说了。 一顿饭这样闹了,自然没有谁再吃得下,孔氏哭哭啼啼的,被杨氏一并赶回了娘家,孔鹏寿身上的衣裳自然也没让他脱得下来,让他下次将衣裳送来,不然就报官的威胁下才将孔家人追了出去。 这边闹剧崔薇在中午时便听崔敬平说过了,今日一来客人,中午崔敬平过门口时便看到了孔家人被赶走的情景,回头他便去问了杨氏,知道那是孔氏的娘家人,又听说了孔氏偷东西的行为,回来便与崔薇说过一次。不知怎么的,崔薇就想到了上回裁蚊帐时像是自己丢失过一块裁下来的缎子的情景,上次只当自己记错了,毕竟是趁着吃饭的时间弄的,慌忙之下也没有多加注意,现在没料到孔氏竟然有偷东西的恶习,想来当时她的记忆没错,应该是孔氏过来顺手便将东西给捞走了,她倒也是聪明,没拿大的,只捡了小的,难怪偷东西这样长时间,竟然也没被崔家人发现,如此谨慎,若不是今儿那姓孔的少年穿着衣裳露了馅儿,恐怕崔家人还得养着那两个人不可。 事实上绍氏崔薇今早见过一面,她也就五十来岁的年纪,跟杨氏差不多,但她日子过得却是比杨氏好一些,最多不过是因为困苦而脸上添了几丝憔悴与艰难之色,好端端一个家,能将日子过成这般连饭都吃不起的模样,在这个太平盛世还算是少见的了。再不济,跟人缝缝补补的,总能过上一年。 只是这些事情到底是跟崔薇无关,她感叹了一句,便就放下了,本来不想再提这事儿的,谁料崔敬平端着碗筷,又转了个话题道:“那孔家人竟然还想娶你呢,当真是得了失心疯了,竟然想说要给他家那病秧子求娶你……”崔敬平话一说完,崔薇神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连饭也吃不进了,顿时心里就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虽说现在是各住各了,但杨氏那样的浑人,若真有了利益,保不准敢再为了儿子犯险一次,崔薇这会儿倒是真想起了聂秋染来,要是实在没有法子,不如就嫁给他算了,反正自己又没个喜欢的人,在这陌生的时空,嫁哪个人不是嫁啊,嫁给他至少知根知底的,就算是孙氏难缠了一些,可有聂秋染在前头挡着,他对付孙氏有一百招,再不济自己也不是任人拿捏了,一个孙氏也不是没法子应对着,总比哪一日杨氏发了疯,随便将自己指了人来得要好。 心里存了这样的念头,到底今儿听到那孔家的人说想娶自己被坏了心情,崔薇午饭也没吃多少,晌午过后聂秋染来时看她沉着一张小脸,还没开口问,崔敬平便已经将事情经过跟他提了。虽然表面没显示什么,聂秋染脸上还带着笑意,但明显两兄妹都能看得出来他眼神看起来有些吓人了,虽说这事儿与崔薇本来没什么相干,不过看到他时崔薇总觉得心里尴尬无比。 春节刚过,聂秋染便回了临安城了,走时叮嘱崔薇多看一些地,到时若有中意的,等他回来再一起商议。若是要在周围种一些水果,自然是能在小湾村附近的那是最好,一来若是要多种植些水果,难免要请人照看着,免得有人过来偷摘,而若是远了,崔薇也怕鞭长莫及,到时懒得照应。一边请人留意着刚生产后的母羊,崔薇一边则是趁着在洗衣裳时便开始听小湾村的妇人们说闲话间透出的消息来。 只是母羊倒是好买,几个月下来买了约有二十来头,羊圈里装不下了,崔薇逼不得已只得找人将羊圈扩大了些,幸亏院子是大的,就是多修几个羊圈也不过是占些地方而已,但这样一来每日挤奶等事情便忙碌了起来,崔敬平一个人在家里几乎少有空闲的时间,而崔薇最近买地也有些不顺,到了六月时,崔敬平的生日都过了,崔薇手里存了约有一百三十两银子了,本来以为若是没法子便想要去租地时,谁料这个时候,村里的潘老爷却是传出要卖地的消息来! 潘家是小湾村里比较大户的人家,并不是说每个潘家人都是有钱有势的,只是在小湾村这一带,姓潘的人家特别的多,又几乎连在一起住,快占了小半个小湾村的地盘,这些潘家人多少都沾亲带故的有些关系,平日里虽然自家人间多少仍是有些龌龊,但若一致对外时又极为护短,因此小湾村的人大多都不愿意惹潘家的,就怕最后闹起事来反倒要吃亏。这潘老爷便是潘家里最有钱的一户。 不止是在潘家而已,这潘老爷在整个小湾村里都极有名,他是小湾村中有地最多的人家,也不知是从潘家哪一代流传下来了,反正传到潘老爷这一代几乎小湾村里除了朝廷的地之外,剩余的几乎都是他的,小湾村中好些人便是在租种着他的地,或是替他种地拿工钱过活的。这潘老爷是当初崔薇遇着养狗那家宋氏她男人的叔叔,虽然不是真正近亲的,但两家来往走动得也近,潘老爷想要卖地的事儿,便是宋氏洗衣裳时头一个传了出来。 崔薇当天正好去溪边洗衣裳,便听到宋氏跟几个妇人在那儿闲聊着,一边洗着衣裳,一边便说起这潘老爷家的事情来。宋氏原本长相不差,嫁进潘家好几年了,最开始时那潘大贪图她容色,将她当成个眼睛珠似的,轻易不肯让她干活儿,成婚这几年了,就是再好的珍珠也看腻了,自然便成了鱼目珠,洗衣煮饭的事也样样都要来,宋氏现在自然也加入了进溪边洗衣裳的大组织,一边拿了洗衣捶砸着衣裳,一边就与旁人笑道: “我家那叔叔,如今要卖地了,若是你们哪个家里有钱的,可得赶紧下手了,我们叔叔要卖的那地呀,离村子近不说,只得几步路距离,而且关键还是上好的良田!”她这话一说出口,许多人顿时便动容了,有人停下了洗衣裳的动作,一边有些吃惊道:“良田?还离家近?莫不是崔家隔壁不远处直接连着到王大家那片吧?”这妇人所说的王大家便是王宝学的家里头,而崔家旁边有块地崔薇也是知道的,直接蔓延到了王大家那边,种的全是应时的植物,而且收成还不错,记忆中杨氏就很是羡慕那地方,认为地方肥沃,收成也好。 那块地听说也是潘老爷家的,这事儿许多人心里都清楚,若他要真卖的是那块地,崔薇倒真的是有些心动了起来。 “可不是么?不过可不止那一块而已,除了那块大的地之外,还得连隔壁的地一并卖了。”宋氏伸出湿漉漉的手理了理头发,一边脸上露出几分自得之色来,看到众妇人吃惊的表情,她好像卖的是自家的地一般,得意非凡:“那两块地不小,恐怕连起来得有七八亩了,你们若是有银子,也尽管出手就是,保管亏不了!” 有妇人听她承认了是崔家门边直接延伸到王大家那边的地,顿时都倒吸了两口凉气,有几个听她这样说倒真是有些心动,盘算着不知道要多少钱才能买得下来,有人想着自己家存的银子,便小心翼翼讨好道:“宋家妹子,不知潘老爷这地若是连在一起卖,要多少银子?”rs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机会 没等宋氏回话,便有人肯定道:“那样大的地,少说也得三四十两银子了!”一听这话,许多人顿时又露出吃惊之色,嘴里发出‘嘶’的一声,显然有些不敢置信。宋氏冷笑着瞧了这些人一眼,嘴角边露出讥讽之色来:“这位嫂子可说得不对了,几十两银子我家那叔叔怎么可能卖?那可是上好的良田!若是自个儿买了,就算要交税,可足足比租衙门的地税少了两成半!有了地传给子孙,要想存银子还不容易?你瞧瞧我那叔叔怎么发达的?”宋氏说完,便努了努嘴。 众人听她这样一说,也顾不上生气,一听到几十两银子还不止了,好些人都吓得面色都变了,三四十两银子对许多人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若是薄田一般来说也就是八九两银子一亩,也不是买不到了,就算是上好的良田要贵上一些,也不过十几两顶天了吧,那几亩地莫非他想要卖百两不成?许多人心中都有些吃惊,有人连忙就追问:“宋家妹子,你就给咱们一个准信儿,就是买不起,听听热闹也好啊。”这话引得少人跟着附和了起来,宋氏被众人看着,虚荣心登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干脆连衣裳也扔在一边儿不洗了,许多讨好她的便凑上来拿了洗衣棒便给她搓起了衣裳来。 宋氏脸上露出满意之色,这才走了几步将裙子放了下来,把脚裸庶住了,这才抓了把草垫在屁股底下,坐到了一旁的土里,冲众人比了比手指头,一边笑道:“那两块地,最少要一百五十两!”宋氏话音一落,好些人忍不住尖叫了起来:“一百五十两?天啊,这么贵,存两辈子也存不上啊!”就是不吃不喝的卖粮食卖鸡鸭,也得卖多少才能凑得齐这个数?不少人还心存侥幸的,认为自己说不定能买得到那地的人一听到这个数目,顿时便死了心。 崔薇听到这儿时,原本洗衣裳的动作跟着就慢了下来,一边蹲在石头边,竖起了耳朵便听着宋氏等人说话,手上的动作几乎都没有再动了。 这会儿宋氏等人说得来劲儿,哪里有人注意到崔薇也在一旁听着,那宋氏被众人呆滞滞的盯着,越发觉得得意,一面就笑道:“可不是一百五十两?我叔叔家里最近急用钱,否则就是一百五十两,这地他也不会卖的。”地便是庄户人家的命,不是走投无路了,一般都不会有人卖的,尤其是像潘老爷这样大肆的卖。几个妇人顿时连衣裳都顾不上洗了,连忙就开始追问起宋氏来:“这潘老爷家中究竟出了什么事儿?怎么连地也要卖了,莫非是惹了什么官司,才要卖了这地?” 许多人心里都猜着潘老爷是不是惹上官司了,否则无论如何都不该卖地的。那宋氏看到众人脸上的好奇与探究的兴奋神色,顿时扁了扁嘴:“你们知道什么,我那叔叔的儿子不是在县里念书么,去年考了个童生,如今想花银子捐个功名出来,要是有了功名,便是半个官身,往后再使银子谋一谋,说不得以后便是要做大老爷的人了。”宋氏说完这话,看到几个妇人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顿时索然无味,摆了摆手道:“算了,跟你们说也说不明白,反正往后我那个表弟可是有大出息的人,要是做了官儿,这些银子算得了什么,多的也会滚口袋里来!”其实那什么官身不官身的,宋氏自个儿也不明白,但最后潘大跟她说的有了半个官身便有机会能做官儿,能得好处,她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正好现在拿来教训这些婆娘。 溪边的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顿时个个都咂舌了起来,趁着她们热议不休,一边说着有银子就是有好处,崔薇则是站起了身来。她也弄明白了这事儿,又心里想着买地,该知道的情况都知道了,剩余宋氏等人要谈的不过是那潘家少爷的情况罢了,她也懒得再听,一路装了衣裳便往家里赶。 现在正是六月初,离聂秋染回来还要十来天的时间,崔薇恨不得他立即便回来才好,她一边怕潘老爷家要卖地的事儿是不是宋氏胡说八道的,一边又怕潘老爷家的地卖了出去,往后若是要再找着这样买地的情况恐怕就不容易了。这样的焦急下,她都恨不得立即自个儿想个法子去将地买了才好,但这个念头一生起便被她自个儿强行压下去了。她手里有银子的事儿,尤其是如此多银子的事几乎除了崔敬平与聂秋染之外没人知道。 崔敬平是个嘴严的,自然不会拿去往外说,而聂秋染更是不会自个儿往外提,若是她现在冲出去说要买潘老爷的地,恐怕村里许多人就算再是善良,可也能活吞了她,因此这事儿就算她着急,也还得等着聂秋染回来了才行。 以往觉得躲那家伙还来不及,可关键时候就显出他的好处来。幸亏没过几天里小湾村里果然传出了潘老爷要卖地的事儿,崔薇心里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潘老爷家真的是要卖地,不是那宋氏信口胡言的,而既然此时潘家卖地的风声传得这样广,便也证明那地是没有卖掉的。 而她忧的则是这样大风声传了出来,要是被人给听了去,小湾村里潘老爷可称为第一大地主,村里就数他最为有钱,可隔壁好几个村也有那大户人家的,万一有人过来参上一脚,到时崔薇真是哭也没地方了。 幸好的是潘老爷家要价一百五十两银子的价钱吓走了不少想打那地主意的人,几天下来围在地边看热闹的人倒是有,但真正要买的人却并不多,崔薇对这情况暗地里松了口气。 那头崔家面对这情况,杨氏也是唉声叹气的,若是家里有银子该多好,要是能将这近在跟前儿的地买下来,往后一家人何愁吃穿?只要多传峡谷代,那本钱儿总归是找得回来的,以地生财,又不用多交税,而且那地又如此肥沃,不知能让家里情况变得有多好过,崔世福父子种地也不像现在这样辛苦,收成却并不多了。 可话又说回来,若是崔家能动辄便拿得出这一百五十两银子,崔世福父子也不用成天辛苦在地里刨了。杨氏心里跟猫抓的,没一天安份的,简直是跟崔薇心情相差无已,而那厢崔薇盼星星,盼月亮,每日都跑到门口边朝进村里那条大路看上几眼,只盼着聂秋染能赶紧回来。 十五号一大早崔薇便跟崔敬平轮换了班次,一人过去守上一会儿时间,虽然知道聂秋染自临安城里回来恐怕最少也要晚上才能到小湾村了,但一整天崔薇心里都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这几天她吃不下睡不香的,心里总惦记着地的事儿,深怕被人家抢了先,这事儿她没瞒着崔敬平,崔敬平也知道她着急,因此便乖乖的站在门外瞧。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崔薇更是着急得厉害了,最近去潘家看地的人也不少了,若是就这几天地被人买走了,她得要哭死!天色刚一擦黑,崔薇忍了心里的焦急,想到聂秋染今儿要回来,既然自己有事要跟他说,自然是要留他在家里吃饭的,因此强忍了焦急,一面让崔敬平守一会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干脆先回家吃些东西再说,自已才匆匆回去做饭了。 刚将麦酱肉切好,又把一些配料给准备妥当了,中午炖的酱猪蹄现在那皮儿已经软烂得拿筷子一戳就会破了,崔薇还没将菜下锅,看着外头漆黑的天色,刚想出去先将崔敬平唤回来再说,那外头顿时便有人敲门了。 黑背睡在院子里,抖了抖身体,满身肥肉乱晃了几下,跑到门边站起来扒门板去了,没有大叫,显然外头并不是陌生人。崔薇一打开门,便看到崔敬平拉着聂秋染一并站在门外,看到崔薇来开门时,刚笑了笑,就见崔薇欢笑了一声,一下子朝聂秋染扑了过去,一把抓着人家衣裳,一边双眼闪闪发光:“聂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聂秋染一边笑眯了眼睛,一边伸手搭在小姑娘手背上。这半年下来崔薇嘴里的牙齿长起来了,又换了好几颗乳牙,脸庞显得饱满娟秀了一些,下巴尖细,带着些微的婴儿肥,看着比之前竟然还要可爱得多。这半年来她变化不小,聂秋染一边抓了她的手,一边看她激动的样子,温柔笑道:“不要着急,慢慢说,我都听三郎说过了。” 他这样一提,崔薇才觉得自己太过着急了,连忙点了点头,一面帮着他牵马进院子里来,一边殷勤的与他说话。那马进过院子里好几回,知道这边有好吃的,她一牵便跟着进来了,车轮子滚过门槛时发出沉闷的响声,崔薇等马车进了院门,这才赶紧将院子关上了,把马缰绳一放,拉着聂秋染便进了屋,将拴马的工作交给崔敬平去了。rs 第一百五十九章 如偿 “最近村里潘老爷想卖地,给他儿子捐个官身,聂大哥,我想将地买下来。”不管是不是种植物,可到底地买下来还算是有了一个固定资产,崔薇心里也放心些。聂秋染不慌不忙的点了点头,端了她讨好递来的羊奶给喝了,事情经过又听她急匆匆的说了一遍,小姑娘的声音像是玉珠落在铜盘上似的,轻快又好听,叮叮咚咚的,她不知道她现在这样急切又眼睛晶亮时的模样有多可爱,聂秋染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说得累了,又倒了一杯羊奶递到她手上,看崔薇三两口喝了,鼻尖上沁出细小的汗珠来,不由伸手进怀里掏出帕子来替她擦了擦,一边温和道: “你啊,急什么。我明儿进城里去,找个人过来将地买了,保准误不了你的事儿,最迟后天一大早,保准那地契便到你手上,好不好?” 这话的语气里带着温柔又像是含了无奈,崔薇被他这样一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心里软呼呼的,一边有些别扭的坐到了椅子上,一边脸庞有些发烫,低声道:“聂大哥,你刚回来,怎么明天又要走?要不歇两天再说吧,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后天便买到了。” “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你放心就是,这事儿交给我了,你不要担心了。”聂秋染看到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眼中露出淡淡的光彩来,一边伸手又摸了摸她的头,默默的把自己这回刚带回来的小东西顺手便别到了她头上:“城里的新花式,给你戴着玩儿。”崔薇不用摸也知道头上戴的什么,头一回没有想要马上取下来的感觉,反倒是扭捏了一阵,干脆站起身来飞快的说了一声去炒菜,便跑进厨房去了。 聂秋染虽然没有抬头,但满眼的笑意却仍是印在了杯中荡漾的羊乳里。 既然说他第二天要走,聂秋染吃完晚饭便拿了银子早早的回去了,崔薇猜着他应该是要去请别人帮忙,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晚上翻来复去几乎没怎么睡得着,满脑子总想着事情,到天亮时依旧是没能睡得着,干脆爬起身来,想到聂秋染今日要出去,干脆又穿了衣裳起身进厨房里做了些早点,外头天色还漆黑着,崔薇坐在厨房里发呆,几乎马蹄踩在乡间小路上的声音响起来时,崔薇下意识的便早已经拧了准备好的东西打开大门跑了出去,黑背跟在她后面,见她没有喝斥,也欢快的跟了出来,漆黑的早晨里,一辆马车正刚从聂家出来。 早晨的雾气还有些大,崔薇身后崔家的房屋似乎隐在了雾中般,隔着崔家的房子,她自己的房舍像是与后头的青山融合在了一起,若隐若现的。月亮还未完全钻入云层里,瞧着时间,恐怕这会儿刚到寅时中而已,应该四点左右,隔壁崔家的鸡都还没打鸣,而且夏季天本来就长,到这会儿还没天亮,可想而知时间有多早了,而聂秋染为了她的事情昨天回来得那样晚,今天又这么早出去,崔薇心里也有些感动,连忙小跑了几步跨过了田坎,也不敢大声呼喊了,怕这会儿夜深人静的将哪个起得早的吵醒了过来。 聂秋染正扯着缰绳坐在马车前,看到崔薇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他眼神好,一下子便看清了,这会儿天色黑,雾气又足,地上田坎里的土被雾色润得有些湿,踩上去便打湿,若是跑着跑着摔到地里去了可怎么办。他连忙将马勒住了,一边跳下马车来冲这边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看见她了,让她跑得慢一些。 崔薇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边将手里的竹蓝往他怀里塞:“聂大哥,这么早,你还没吃东西吧?”刚刚一路跑得有些急了,她这会儿还张嘴喘着气,聂秋染伸手碰了碰她的脸蛋,早晨天色有些发凉,她脸有些冰冰的,那手倒还有些暖和,顿时松了口气将竹蓝接了过来:“你起来这么早干什么,我早上吃了的,我娘煮了鸡蛋给我的。”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他提着蓝子时脸上却仍带 了笑容。 看到他这样子,崔薇本能的觉得自己好像做得有些不大对劲了,可惜却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将竹蓝给他了,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这才道:“聂大哥,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吧,再睡一会儿。”聂秋染摸了摸她脑袋,神情温和,他没有开口让崔薇一路跟着进城里,崔薇心里觉得有些不乐意,可偏偏又说不出来哪儿不痛快,只能答应了一声,转身小跑回家了,一边后头聂秋染还在叮嘱着她慢一些。 也不知道聂秋染这一趟出去是要找哪个来帮忙的,崔薇一整天都是心不在焉的,连那潘老爷家的地也不像平日时那样左牵右挂了,反倒是心里觉得有些歉疚不安。晚上照样没能睡得着,第二日天不亮便睁了眼睛,崔薇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大对劲儿,连着两天没能睡得着,就是睡前喝一大壶羊奶也总是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小脸上露出几分郁闷之色来,早晨天刚亮时,果然如同聂秋染那天晚上所说的,他又回来了。 聂秋染回来先将马车停在了家里头,将想要留他在屋里吃饭的孙氏轻易的给打发了,知道崔薇这会儿心里肯定是有些着急了,连忙就朝崔薇那边走去,只气得孙氏在后面直咬牙,将崔薇骂了个半死才觉得心中痛快了一些。 还没来得及出去洗衣裳,便看到聂秋染过来了,崔薇眼睛登时便是一亮,连忙就将人给让了进来,将衣裳桶丢在一旁,一边关了门。 “聂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会儿天色还早着,聂秋染说他一大早会回来,没料到他一大早竟然是真的就回来了,崔薇仰头在他脸上看了一圈,少年俊郎的眉目间含着笑意,温润略尖的下巴处泛出点点青影来,给他平日儒雅斯文的形象又增添了几分男儿之气,看得崔薇心里也有些发疼。聂秋染现在十六岁,正是长胡子之时,他平日里将胡子刮得干净,崔薇还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显然昨天一整日都在赶路,没功夫去管脸上了,才会这样的。 崔薇一想到这儿,连忙将早就做好的零食点心都取了出来:“聂大哥吃,中午就在这边吃饭吧,我给你做好吃的!” “先不忙。”聂秋染坐了下来,从身上掏出了几张叠得整齐的纸来,一边展开了放在手边的桌子上,一边就冲崔薇招了招手:“地已经买妥了,我找秦淮借的人帮的忙,以他名义买下之后,再转手让给我的,中间花费了些功夫,不然一早就该到了。”那几张纸上分别用拓印着几排大字,后面盖了官府的大印,又有聂秋染的手印等,崔薇有些惊喜,上前接过纸来打量了一眼,果然是那几亩地的地契,顿时心里便松了一口气。 聂秋染这回买地是费了一番功夫,而且他口中所说的秦淮便是上回买房舍时便帮了他忙的那个人,这下子倒让聂秋染欠了他两个人情了,崔薇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咬着嘴唇看着这几张纸没出声,聂秋染看她呆愣愣的样子,不由拉了崔薇的手示意她坐下来,一边道:“先捡好了,这下子随便你准备种什么,也方便了。不过你上回买的种子也只得那几样,我这次进城便又帮你买了一些,若是地里不够种的,你想要哪样再告诉我就是。”聂秋染说完,从身上掏了一个黄油纸包出来。 崔薇觉得心里有些发涩,伸手将桌上的几张地契捡了起来,这是她往后安身立命的根本,自然是要好好收着。聂秋染看她收了种子包,嘴角边笑意更深。 有了地,又有了种子,照理来说这地也是好种了,可惜聂秋染买的种子虽然多,但两人去瞧过一回那田地,虽然早就知道那地大,但是现在真正瞧过,才知道那地到底大成了什么模样。因为这地是要卖的,潘老爷在放出风声之时,便已经开始着手雇人收割起这地上的粮食来,如今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又请人犁过一回,那土地在周围一片长着植物的地上看着更显得宽广了些。虽然地是买好了,但如今种子一样种一些便罢了,恐怕还是不够种的,而且这种地的事儿崔薇跟聂秋染都不会,还得请人过来办。 两人又算了算手里剩余的银钱,这回买地可是真正一穷二白了,除了聂秋染这次带回来的二十两银子之外,添上买了地也没剩什么了,反倒是聂秋染,既买了种子,又贴了几两银子买地,身上是都没什么钱了,再欠缺的种子自然不能再进城里头去买,崔薇想了想,干脆道:“聂大哥,我想起上回我三哥他们进山里摘了好多葡萄青杏儿回来,我想山里应该是有些野生的,不如就去山里找找看,反正只要多摘些果子,将核埋下也就是了,多种一些,一定能种得活的。”rs 第一百六十章 有蛇 还没成婚身上存的钱都给小丫头掏走了,虽然自己贴得是心甘情愿的,但聂秋染多少还是感觉到了久违的不便,身上没钱了,连想要找个种子都得这么难。不过听她说进山里头看看,倒也是一个方法,只当陪她进山玩玩儿,因此便点头答应了。 有进山玩这样的好事儿聂秋染自然不会忘记了自己的弟弟,反正多个人就多些力量,只要将人给召齐了,采集起这些东西来也快得多,若是能这样采到一些山果子也不错,反正免费的劳力,不用白不用,聂秋文一天到晚被孙氏拘在家里头险些要发了疯,难得有这样出门的机会,而且还是进山里去玩,哪里有不同意的,明明知道自己这趟进去是要干活儿的,也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下来。孙氏那头有聂秋染开口,她自然没有法子再阻拦,那头聂秋文又去唤了王宝学,拉了这家伙偷溜了出来,几人在崔薇家里集合,各自都背着一个背篼,满心兴奋的进山去了。 如今正是天热的时候,只是山里树木繁茂,一走进去却又感到几丝冰凉,聂秋染拉着崔薇的手,两人手上只共提了一个蓝子而已,跟聂秋染在一起几人都觉得有些拘束,聂秋文犹豫了一下,厚着脸皮前来跟聂秋染求饶道:“大哥,这山里如此大,要是咱们一块儿走,采也采不到多少果子的,不如各自分开走,你跟崔妹妹一块儿,我们三个另外走一边,晚上在崔妹妹家里等着,保准我们一人摘一背篼果子回来,好不好?” 聂秋染也知道他不愿意跟自己一道,这家伙肯定不是想老老实实办事,而是想要四处玩儿的,不过小孩子贪玩本来就是常理,只要他们完成了工作,聂秋染才不会管他们中间干过什么。因此心里同意了,但脸上却不动声色:“你们该不会随便拿些东西来糊弄我吧?秋文,你说呢?” “我哪里敢!”聂秋文一听这话,顿时恨不能指天发誓。聂秋染精明得厉害,比聂夫子还不好对付,若是惹到了他爹不痛快,最多挨上一顿打,只要聂夫子心里的气消了他日子便好过了,可若是惹到了聂秋染,他能时不时的便记起来收拾人一回,聂秋文怕他比怕聂夫子还要多,这会儿听他这样一说,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边表忠心:“大哥,我绝对不敢对您撒谎的,我就是跟爹说假话,也不敢这样来蒙大哥您!崔三儿,你们说是不是?” 王宝学二人连忙点了点头,他们三个好伙伴难得凑一块儿,当然也希望能够自由行动而不用跟聂秋染一块儿。聂秋染也没有为难,只是冲他们挥了挥手,几人欢呼了一声,倒是崔敬平有良心一些,又跟崔薇说了一句,叮嘱了她一番,这才跟着聂秋文二人朝另一边草丛里踏过去了。 崔薇正想唤他们小心一些,仔细草丛里的蛇,不要玩儿得太久了,这几人已经很快身影没入草丛里,不见影儿了。 “走吧,外面的杏果恐怕被人摘得差不多了,得进山深一些才行。”聂秋染拉了拉崔薇的手,山里路不平,若是不仔细一些,踩到东西便容易一下子摔到地上。这个时候虽然很少有塑料等各式各样的垃圾,但四处还能看到碎掉的碗块儿以及瓦片等,要是踩到了恐怕要连脚都割破了。只是走进山里了一些,外头那些碎瓦片儿渐渐的便少了,越是深山里,树木便越是浓密,阳光被树叶 挡住大半,偶尔一阵轻风吹来,便听到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极为凉爽。 四周传来虫鸣鸟叫的声音,在这个盛夏时节,在这林子中连半丝署意都感觉不到,崔薇出门前为了走路方便,特意借了崔敬平以前小些的衣裳穿了,她这一年来长得快,穿着当初崔敬平的旧衣裳竟然刚刚好,小腰拿腰带将衣裳捆了,更显出人娇小玲珑来,惹得聂秋染连着看了她好几眼。林子深处空气便比之前在外头时要凉爽了一些,同样的,地面上踩着的泥土也松软了不少,二人一边走着,一边脚上都沾了好些泥,崔薇穿着一双粗布鞋,深怕滑倒了,紧紧牵着聂秋染的手,一边几乎只顾着走路而已。 聂秋染手上提着的蓝子里已经装了约有大半蓝的果子,除了一些杏儿之外,还有一些山桃。这山里深处估计少有人来,两人除了摘到一些半熟的杏子外,还有一些成熟了,面上泛着黄澄澄颜色的杏子,闻着那香味儿崔薇忍不住流口水,一半是感觉酸的,另一半则是感觉有些嘴馋的。 也不知进了山里多深,两人也不敢再往里走了,那山里可是有猛兽的,要是再往深了走,等下出去也得费上大半天功夫。聂秋染手上的蓝子已经装满了,崔薇想了想便扯了扯他的衣裳:“聂大哥,咱们回去吧,我觉得这一进来都走了一个多时辰了。”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连采果子也不觉得无聊,不知不觉走到山里深处,要不是进山里这么深,恐怕这些桃子还真不容易采得到。 看她有些怕了,聂秋染也觉得时间恐怕不早了,再耽搁下去要是天色黑了在林子里呆着也不是办法,因此便点了点头。两人也不往里走了,崔薇一手被聂秋染拉着,一边就伸手拨着自己身上粘着的一种粘莲子,这是乡下地方里对一种约有小指头大小般的一种果实特有的称呼。这种果子刚长成时是青涩的,外表布满了带了倒角的小刺,一粘在人身上没有扯它便掉落不下来,就是干粘了也在上头粘着,有时候冷不妨被刺到还真有些疼。如今正是这东西成熟的时节,山里更是到处都是,两人衣摆下方都满是粘莲子,崔薇忙着给两人扯这东西,几乎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草丛里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风吹过时的声音,一股腥气跟着便涌了出来,气息似有若无的,崔薇皱了下鼻子,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捏了捏聂秋染的手,背后寒毛都立了起来:“聂大哥,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那声音像是离这边还远着,不过她心里却有些怕。这林子深处渺无人烟的,里面又有猛兽的,若是碰上,两人一个少年书生,一个小丫头,恐怕还真不是它对手。崔薇心里有些犯怵,连忙抬头央求道:“聂大哥,咱们赶紧走吧。” 聂秋染也点了点头,一边将她手握得更紧了些,一面两人踩着草丛便往外跑。身后沙沙声渐渐更响了一些,崔薇只觉得嘴唇发干,心脏跳得厉害,像是浑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脑里一般,只知道聂秋染拖着她拼命朝前跑,她也不敢回头去看,只是这沙沙声明显不像是之前那种风吹一般的感觉,她一面跑着,一面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忍不住便尖叫了起来:“蛇啊~~聂大哥,是蛇啊!” 草丛里,一条约有成人大腿粗细,半边身子没在草丛中,脑袋像是有拳头大小的蛇吐着信子便朝这边游了过来,那脑袋是三角形的,一看便知道有毒,不知道这山里怎么这样大一头蛇的,崔薇浑身汗毛都要立了起来,原本还觉得身上没有力气了,可是这突然间看到蛇后又不知怎么的,身体里涌出巨大的能量来,一下子跟着聂秋染脚步,便又跑得更快了些。 听到崔薇在喊蛇,聂秋染心里也是突然一沉,若是遇着其它东西吓一吓还好,要是遇着这么一个大东西,还真不好将它吓走,看来是将自己二人给盯上了。山里竟然长了这么大一条蛇,他原本拖着崔薇跑的,这会儿感觉到小姑娘突然间力气十足,顿时也跟着身体一松,跑得更快了些,两人这下子一加快速度,倒将那蛇的距离拉得远了些。 ‘沙沙’的声音渐渐远了,崔薇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下子可觉得浑身发紧,眼前直冒金星了,双腿跟灌了铅似的,一阵疾跑像是将身体里残存的力气都用完了般,那头聂秋染不住在地上捡着坚硬的东西,一些大的石块儿等他全捡了起来堆到水果上面,反正这水果最主要是用来做种子的,压烂一些也没关系,他不像崔薇真认为跑脱了便放松,想着捡些石块儿有备无患。 半晌之后两人停下来还没过多久,果然那沙沙声又响了起来,崔薇一下子跳了起来,也顾不得身体僵硬得连脚步抬起来都有些吃力,聂秋染见她这样子,干脆趴下身,示意她跳上来。 “聂大哥……”看他要背自己的样子,崔薇愣了一下,站着没动,那沙沙声越追越近,聂秋染心里发沉,干脆拖了她的手便绕着肩膀拉到了胸前,一手拖着她屁股,一手提着蓝子,连忙便朝山下跑了。 这个动作令崔薇窘迫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事急从权,也是没法子了,不过背上了她聂秋染自己便跑得要慢了些,她心里忍不住涌出一股酸涩的滋味儿来。聂秋染平日虽然性情奸诈,不过对她却也真好,要是今儿他丢下自己不管,那蛇想来也吃不下两个人,要是咬了自己,说不定便不会咬他了,而自己若真有个什么事儿,房子铺子地契便全是他的了,可他偏偏还要拽着自己一起走,崔薇心里软绵绵的,原本被他拉着的手,最后环在了他脖子上,一边将头靠了过去。rs 第一百六十一章 情义 “薇儿,你拿石块砸它,若跟上来,就砸它一下,砸怕了它就不敢跟过来了!”聂秋染这会儿虽然极力忍耐,但仍是喘息了几声,刚刚一阵疾跑,不止是崔薇累,连他也有些累。崔薇听到他说话时,又看他抬起来的手,干脆扒他更近了些,将蓝子捞了过来,吃力的提在手上,扭了身子转过头看,那蛇一脸狰狞,浑身绿莹莹的,墨绿色表皮泛着淡淡的光,看得崔薇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聂秋染背着她还在往山外跑,她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准头如何,干脆先捡了一个小杏子在手上,试了试,朝着蛇头便砸了过去! 那蛇一下子将头了昂了起来,舌头吐得更急,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看得崔薇身上鸡皮疙瘩立得更多。连试了好几次,扔了几个水果也没将这蛇砸中,聂秋染一边跑着,那蛇又不是傻立在原地任她砸,自然精准度便不高,直到扔了七八个时,崔薇好歹才找到了一点儿感觉,一块石头猛的就朝蛇头上砸了过去! ‘嘭’的一声,石头虽然没有砸到蛇头正中,但却砸到了它张开嘴时的牙齿上!估计这下子被砸得有些疼了,那蛇头往后仰了两步,发出嘶嘶的响声了,聂秋染背着崔薇飞快往山外跑,崔薇手里也不敢停,又捡了一块大些的石头,看那蛇似是被激怒了一般又追了上来,连忙将手里的石头又砸了过去!这下子正好砸到了那蛇眼睛上,崔薇焦急之时力道还不小,这下子竟然将那蛇眼睛砸得血都流了出来,那蛇吃了疼,身子在草丛中打了个滚儿,嘴里竟然发出奇怪的叫声。 刚刚事态紧急,聂秋染捡的石头本来就不多,崔薇干脆趁着这个功夫一股脑的将几块石头全部砸了过去!其中有两块倒是砸到了蛇头上,有些却是散落在地的,还有几块砸到蛇身上的,那蛇受了疼,顿时身子拧了几个滚儿,也不敢再追了,聂秋染一路托着崔薇,飞快的便出了山中。 渐渐朝外头走了,深山里的阴冷空气才消褪了不少,那种潮湿感一去,二人感到久违的阳光时,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原来猛烈的阳光在这个时候照在人身上竟然那么舒服,那林子深处实在太危险了,难怪平日村里的大人都不敢让自己的孩子进山去,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两人跑得远了,这样热的空气,估计外头蛇是不喜欢的,聂秋染这会儿也累了,崔薇听他喘气的声音,看他脖子后沁出来的汗珠,拿袖子替他压了压,一边低声道:“聂大哥,休息一下吧,已经跑很远了,那蛇不敢追了。” 聂秋染听她声音软绵绵的,忍不住两手又将她托得高了些,一边摇头:“不用,还是先下山回头再说。只是这山里有蛇,恐怕还得回去与村里人说说,免得哪天有谁不知分寸进山里来,若是遇着了,恐怕没咱们这样好的运气。”崔薇其实并不重,她不过十来岁,身材又不高,聂秋染背着也不会吃力到哪儿去,只是刚刚两人遇着蛇紧张,一路疾跑了才会感觉有些疲惫而已。这会儿后面的蛇没追了,他自然就将脚步放慢了下来,一边背着崔薇慢慢往山下走。 阳光透过树叶打在两人身上,崔薇将头靠在他背后,隔着背脊以及薄薄的两层衣衫,似是也能感觉到他心跳的声音一般。聂秋染身上一股竹香制成的书香味儿与汗迹融在一起,她想到刚刚聂秋染没将她丢下跑掉的事情,这样的事儿就算是换到了一个真正的恋人身上,恐怕能做到的也不过是像他一样而已,崔薇心里软软的,一边趴在他身上,一边轻声问:“聂大哥,你怎么没将我丢下自己跑了啊,我跑不过你,你一定能跑得掉的。” 小姑娘的话没头没脑的,聂秋染却是听明白了,忍不住就弯了弯嘴角,轻轻笑了起来。他没有开口说话,崔薇却是想着前世时听到过的一个笑话,两兄弟遇虎,二人同时跑,不是跑得过虎,只要能跑得过兄弟,那样便得救了。今天的情况也是这样,遇着那样的大蛇,又是有毒的,恐怕不好躲得过,聂秋染就是跑不过蛇,他要是跑得过自己也应该有救的,但他却没自己跑,反倒是将她给背上了。崔薇一开始还觉得他说要娶自己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没放在心上,可这会儿看到他的举动,心里忍不住便涌出一些复杂感来。 “我跑得掉,你不害怕?”聂秋染听她说话时声音软软细细的样子,故意逗她。崔薇认真就想了想,她当然怕蛇,前世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也许没死,但那样的状态自然不能称为她活着,不过因为之前连死都没感觉到睁眼就来到了古代,当然没觉得有多恐怖,但刚刚看到蛇,她是真怕了,现在想想那蛇的脑袋与身子,崔薇心里也泛怵,她一向就怕这些蛇虫之类的东西,一听聂秋染问起来,她下意识的就将聂秋染脖子搂得更紧了一些。 聂秋染也知道她害怕,没有说话,只是又将她托了托,慢慢的就朝山下走。 “聂大哥,你对我真好,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跑了一阵,崔薇身上连半丝力气都没有,搂紧了他一阵子,半晌之后手又松了开来,软软的搭在他胸前,一边将脸趴在他背上,一边轻声问道。聂秋染听得出她话里声音带了些倦意,像是要睡着了一般,脚步放得就更慢了些,一边声音里像是带了笑意似的:“那我对你好,你准备怎么回报我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帮崔薇的不少,虽然他是个什么意思崔薇知道,不过这会儿听他这样一问,崔薇脸上露出笑意来,故意开口道:“做好事,一般人家都不会求报的,大恩不言谢,聂大哥没有听说过吗?等以后有小恩再跟聂大哥说谢吧。” 两人一边斗着嘴,一边渐渐迈离林子深处更远了些。林子外树木渐渐的稀疏了起来,聂秋染背着崔薇慢慢的往外走,一边也怕她回去之后心里害怕,故意逗她说话:“这恩谢得太没诚意了,要是这样的谢恩法,我可是不依的。” 崔薇像是想了一阵,才忍了笑,突然道:“现在先让聂大哥多帮我一些,以后等我有银子了,连谢也不用说一声,就不理你了。”她说完,又补了一句:“古人都这么说的,这是重义气的表现!”她自个儿讲完这话,忍不住便在聂秋染背上笑了起来。 她声音软软绵绵的,像是含了糖一般,平时从没有过这样示弱的情况,听来让人心里都软了半截,哪里还会与她再计较。 虽然说平日里自己气得别人跳脚的时候有,但被别人气得跳脚,说不出话的情况还真是头一回。聂秋染被崔薇这样一说,顿时愣了片刻,接着恨得牙痒痒的,仰头无语望天。小丫头胆子倒也大,当着她的面也敢说这样的话,是真认为自己不会生她的气了?虽然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但聂秋染仍是忍不住想将这臭小丫头狠狠捏上一把才好,竟然将人家古人的话歪成这个模样,还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这臭丫头! 只是不知道为何,跟她这样有说有笑的,听她故意说着这样无情无义的话,聂秋染心里也不觉得厌烦,反倒是更觉得她可爱,以前好像从没看过她这一面,性格里像是真露出了几分孩子气,并且聂秋染本能的觉得她离自己更近了一些,脸上笑容也跟着深了起来,听了她这话,故意身子一歪,作势要将她丢下的样子,惹得崔薇惊呼了一声,连忙死死将他抓住,这才嘴里开始说起乖巧讨好的话来。 两人像是剥除了之前的隔阂与生疏般,变得亲近了许多,一路有说有笑的,下了山直接往家中走时,才看到崔敬平几人早已经是到了家了。之前一路只顾着跟聂秋染斗嘴,崔薇倒没想起他们,这会儿看到他们已经回家的样子,顿时松了口气。 院子里已经摆了好大几背篼杏子与桃子等物,都摘得满满的,这几人倒也听话,就算是玩儿,也知道把正事儿给办了,几人手上还分别捏了一只牵牛,那牵牛正各自拼命摇动着翅膀,嘴里发出鸣叫声,一旦停下来,便被几人戳戳屁股掏掏嘴,不知道有多苦命了。聂秋染背着崔薇进了屋,这才将她放了下来,两人脚上都沾满了泥,看得坐在院子中的几个小孩儿顿时愣了一下,聂秋文连忙围了过来,像是有些稀奇一般,盯着聂秋染瞧,看得聂秋染眼睛都眯起来了,目光不善的盯着他,聂秋文这才打了个哆嗦,从崔薇筐里捡了个干净的桃子,在衣裳上头蹭了两下,蹭去了桃子皮上的一些毛后,直接便拿进嘴里咬了起来,一边有些含糊不清道: “大哥,你们怎么了?崔妹妹怎么是大哥背回来的?”崔敬平也跟着围了上来,有些担忧的拉着崔薇上下打量。rs 第一百六十二章 找蛇 崔薇其实身上也没怎么受伤,脚裸上倒是有些地方在逃跑时被草叶割伤了,但总的来说并不是什么大的伤口,她一时间站不起来要人背,只是因为之前跑得脱力了,又被那蛇一吓,最后浑身没力气而已。看崔敬平在自己身上找着伤口,崔薇还没来得及开口,聂秋染不乐意了,顿时将她拉到自己自己后,一边摇了摇头:“没事儿,只是遇着蛇了,薇儿吓了一跳!” 一听这话,众人顿时信了,崔敬平跟王宝学两人还好,没有多嘴,聂秋文顿时便咧嘴笑了起来:“崔妹妹果然是个娘们儿,连见着那长虫也怕,改明儿瞧我去捉个十条八条的,与你玩儿,有啥好怕的!” 聂秋染一听他这话,顿时皱了下眉头,喝斥道:“怎么说话的?那蛇一个顶你三个长了,你要去,怕有来无回,这段时间少上山一些,你回头跟爹说,山上遇着蟒蛇了让爹与村里人商量商量,好上山捉了,这东西留着也是害人,哪一天保不齐有孩子遇上便要倒霉了。”聂秋文一听他喝斥,顿时跟老鼠遇着了猫一般,缩了缩肩膀,有些害怕的退了两步,可一听到聂秋染这话,他顿时有些不高兴了,连忙撇了撇嘴:“大哥,你这不是害我吗?我爹要知道我上山去,还不得打断我的腿了?再说我又没遇着那蛇,我不说,你怎么不让王二回头与他爹娘说!” 他这样随意不负责任的找替死鬼,王宝学也不高兴了,回头瞪了聂秋文一眼:“聂二,你怎么说话的呢,聂大哥点名的是让你去,又不是让我回去说,你也知道会被打,你怎么不去说?”王宝学他娘最近将他拘得厉害,要知道他逃出来不说,还跑山里去遇着蛇了,就算他娘再喜欢他,可也得揍得他满地爬,这样的好事他当然不干!王宝学家里大人都将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平日轻易不肯碰他一根手指头,就连他大哥欺负他也要挨揍,不像聂秋文,平日时常被聂夫子打,浑身铁布衫都练出来了,被打得皮粗肉厚的,时常练功,他根本不不怕!王宝学想到这儿,又不甘的冲他道:“再说了,你时常被聂夫子打,就算这一次没被打,说不定也要为别的事被打,反正都是打,你咬牙挨挨不就过去了?” 王宝学这人平时也不常说话,可是一开口说这么多,没料到竟然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崔薇眼皮顿时乱跳,那头聂秋染已经搬了个长凳子出来拉她坐下了,听这两人吵闹个不停。 聂秋文当然不想回去被打,挨揍又不是什么好事,哪里还分这个的,他一听王宝学这话心里就觉得不大乐意,翻了个白眼:“好兄弟,讲义气,咱们这些年交情,你帮我个忙怎么了,你爹喜欢你,不会揍你的。”王宝学又不是傻的,哪里会被他三言两语的给哄着,二人顿时忘了初衷,吵得不可开交。 崔敬平看着这两人,顿时觉得自己格调又高了一截,也懒得跟这两人计较,干脆凑到了崔薇身边,开始问起那蟒蛇的事情来。 小湾村村子后面的山里头十分大,据说村里许多人都不敢往深山里走了,说里面有狼要叼人的,一般人家吓唬小孩儿时便会这么说,只是这样说来大家不止不会害怕,反倒是会更感兴趣一些,时常大人不准他们进山里去,自个儿也会偷溜进去瞧瞧,一回都没遇着过狼,虽然说里面有野兽,但谁也没见过,野猪倒是遇着过,这蟒蛇还真是头一遭。 山里湿气重,如今又不是蛇冬眠的季节,当然山里会有蛇的,但像崔薇说的,头有拳头大,身体有大腿粗的蛇崔敬平还真没瞧过,他本来也是一个孩子性格,顿时便被惹得双眼发亮,拉着崔薇便开始问了起来。那又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崔薇当然深怕崔敬平进山里头撞上了,便详细的与他说了一通。 那头两个小的这会儿越吵越是火大,已经面红耳赤快要掐起架来了,聂秋染这才懒洋洋的招呼了一声:“好了,还吵什么!秋文回去与爹说。” 聂秋文正想揍了王宝学便让他自个儿回去与大人说的,谁料聂秋染一句话竟然就还是说让他回家去讲,顿时不满了:“大哥,你可是我亲大哥!”他话一说完,便看到聂秋染眼睛眯了眯,目光之中露出寒意来的样子,打了个哆嗦,也不敢多说话,哭丧着脸垂下头去了。 他刚刚一张嘴就说错了话,惹得聂秋染不快,不让他回去报信,让谁去送死啊!几人在家里休息了一阵,聂秋染帮着崔薇收拾屋里,而聂秋文则是哭丧着脸,忐忑不安的回家去了,他是奉聂秋染的命回去报告山上有蛇的事情,一想到聂夫子那不怒自威的脸,他顿时身躯便不争气的抖了几下。 崔薇休息了一阵,觉得心里好受了些,下午时便听说小湾村里许多人都听说了山中有蛇的事,顿时大家都行动了起来。虽然说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但大山里有蛇却是一个祸害,谁家里没几个调皮小子的,乡下里能玩的地方不多,孩子们一天到晚便想往山里躲,想瞧瞧大人嘴中所说的凶狠能吃人的恶狼,半大的孩子不懂事,正所谓初出牛犊不怕虎,若是哪天没瞧住,跑山上给蛇叨走了,才真是大事儿了。 村民们也顾不得忙地里的活儿了,连忙都行动了起来,由聂夫子领着头,将村中的男丁分了好几派,一些人拿着镰刀与锄头便要往山里跑,杨氏也吓得过来叮嘱过好几回,让崔敬平不要再上山,这儿子进山她是管不了了,唯有好好哄着,她不知道的是今日崔敬平早就进过山了,那蛇还是崔薇发现的,杨氏过来也没跟崔薇叮嘱上几句,便又回屋里去了。进山的人中还有崔敬怀父子俩,那蛇是有毒的,聂夫子早已经准备了郎中,就防着这边。 晌午后一大队村民浩浩荡荡的从崔薇门前经过了,那阵势瞧着便真有几分雄赳赳气昂昂的味道。虽说平日之间家家户户里多少有些纠葛与龌龊,但在这样的关头,许多人像是都忘了相互之间的不快般,各自都只想着要找出那蟒蛇除了去,免得哪家孩子受害。就这一点来说,小湾村的村民们比起现代时相互冷漠到恐怕对门住着谁都不理解的都市,不知又有人情味了多少。 只是这一去众人在山中并没有找到那条蛇的踪迹,倒是在山里找到了一个洞穴,里头腥臭异常不说,而且还摆了只死了的野鸡、满地褪下来的蛇皮,以及几个比成年男人拳头还大小的花色蛇蛋。众人下得山来时,还一边在讨论着那蛇的大小,找到的洞穴口看得出来有碗口粗,恐怕那蛇体积也不小,一想到有这么一个大东西便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村民们许多既是感到兴奋,又是感到后怕不已,回来之后便将那蛇蛋各自分了,又牵了家中孩子各自说过几回,反正在蛇没找到之前,都不准孩子们进山去玩儿了。 崔薇想到今日看到的那双眼睛,心中也感害怕不已,好几日都在家中呆着。那日奔跑之后她好几天没起得了身来,听崔敬平说聂秋文也被他爹打得躺床上下不来了。这小子胆大包天,竟然敢进山去玩儿,孙氏在看到那些抬回来的蛇皮时都吓得险些睁着眼睛晕死过去,自然也狠了心没让聂秋文起身,只怕哪一日自己儿子送在蛇口回不来了,才多的事都惹出来。 时间一晃就到了七月,崔薇手里的种子已经是有不少了,再加上后来卖糕点零零碎碎的银子凑上,又有了十几两,买了些种子还剩了十来两左右,如今村里家家户户都打起了稻谷来,崔薇一时间也不知在哪儿雇佣人来种地,便将此事先给放下了。遇蛇的阴影褪去后,现在地又暂时空着还未请人来种,她决定先做些围墙把土地周围圈起来,以免往后水果结成时有人过来偷摘,只是现在农忙,一时又不好请人,她干脆将这事儿放下了,专心做起糕点来。 这一做果然还试出了几种甜点,但只用蜂蜜到底蜂蜜还是有些不够了,此时的蔗糖到底赶不上蜂蜜的香甜,崔薇也干脆只有平日尽量去卖山货的地方多瞧瞧,只盼能买些蜂蜜放着也好。可惜她不会养蜂,否则哪里还用为这些蜂蜜而发愁。 崔薇现在不止是做硬糖而已,还在试着做一些软糖,可惜这些软糖都只能用羊乳做为底料,若是有水果,能添加一些果汁儿进去,恐怕还要好一些。家里现在羊多了,羊乳也不少,崔薇干脆买了公羊,如今家里母羊成群了,也不能一过了哺乳期便将羊给卖了,这样一来麻烦不少,干脆自己养公羊,到时将小羊再卖出去,也能多少挣些钱回来,就算是用小羊来换些青草也是好的。多余的羊乳用不完的,她便全部用来制成奶粉,现在除了蛋糕奶糖等外,她的羊奶粉倒是最受欢迎的东西,几乎每回给聂秋染带去的,他除了自己留下要喝的之外,其余都给卖了,换来钱交给崔薇,或是自己再留着,一点一滴请人改装在临安城的宅子。rs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发烧 晌午后崔敬平出去割草时,顺便将聂秋文也带了过来,这小子上回被聂秋染逼着说进山里遇了条蛇,险些没被聂夫子活活打死,说自己的儿子宁愿自己打死也不肯让他葬身在蛇腹,没把聂秋文呕个半死,明明遇着蛇的根本不是他,最后却吃了这样一个哑吧亏,他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好几日没有出来,这回跟着崔敬平一过来,顿时便要朝屋里跑,崔薇看着他打着的光脚,上头全是泥,顿时竖了眉头:“聂二,你把脚洗了才进去!”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了,崔敬平睡屋里也热,干脆平日里崔薇给他扯了席子,白天时铺在堂屋里的空地上,只要往上一躺,靠着地面,掩了门挡住阳光,凉快得很。 她这院子大,当初建的房间也不小,就是搁了张席子,地上还是宽得很,崔敬平本来也是个小孩子心性,对于能在上头玩儿也欢喜,平日里没事儿便躺上去,聂秋文今儿听他说得心痒痒的,非要过来瞧瞧,一来就被崔薇给逮住了。聂秋文现在也不敢不听她的,他偶尔也想要过来在崔薇这边吃顿饭,若是不听她的,她能不给自己东西吃,还放黑背追他,而且要是他不听,回头崔薇便跟聂秋染说了,他还要惨。 聂秋文乖乖的打着赤脚到外头将脚洗了,又借了一双崔敬平的干净旧草鞋穿了进来,一路留了好几个湿印子,进来看崔薇还在厨房里忙着,便凑进崔敬平耳朵边悄悄道:“崔妹妹现在越来越凶了,比我大哥还吓人,这么爱干净做什么,反正席子就算弄脏了,随便蹭一蹭就干净了。”话音刚落,回头就看到崔敬平不满的瞪他,这才想起自己说的是谁坏话,顿时心里暗骂崔敬平没骨气,脸上却是陪着笑蹭了过去。 崔薇从厨房里端了一些刚做好的小饼干出来,这小饼干是用半蒸半烤的,厨房里能用的工具不多,但好在食材都是纯天然的,那香味儿倒也十足,这是她最近几天内新制出来的,平日里做的都不太好看,今儿又做过几回,模样倒是做得好了些。反正是自家吃的,也没做成什么讲究的图案,只是随意切了个方块儿或是月亮形便罢了,不过就是这样,散得一盘子都是,在上头也瞧着特别的喜人,聂秋文一看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这是什么东西,好香啊,而且也好看!” 果然孩子就是孩子,东西还没吃,光是瞧着外表就已经喜欢了,聂秋文刚刚洗脚时就被崔薇逼着洗过了手,这会儿他伸手过来捞,崔薇干脆自个儿拿了块饼干之后便将这盘子饼干放到了崔敬平两人面前的席子上,一边拉了凳子坐下了,一边道:“三哥你们尝尝,这是我今儿新做的,要是好吃,下回给聂大哥也带上一些。”聂秋文也不说话,挑了两块月亮形的饼干便往嘴里塞。虽说厨房里的工具简单了些,不过先用竹笼蒸得半熟之后再慢慢用火烤干,这饼干外脆里酥,里头带了清香与蛋黄、羊乳的香味儿,并不太甜,但口感极好,就正因为不太甜,那鸡蛋与羊乳的香味儿才显得特别的浓郁,再加上外头又碎,一咬进嘴里便‘咔’的一声响,嚼着却偏偏不费劲儿,不像蛋糕吃多了腻人,但确实是好吃。 聂秋文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连忙伸手一下子抓了好几块塞进嘴里,崔敬平也爱吃这个,一面动作不停,饼干是面粉做的,虽然不像现代时加了各种添加剂,但到底吃多了还是有些口干,崔薇拿了两个干净杯子,倒了两杯茶放在桌上,又问了崔敬平二人中午想吃什么,这才转身出去了。 屋里她一走,聂秋文也忘了之前因为进山而被打的怨气了,干脆与崔敬平争抢起饼干来,剩了几块还舍不得吃,末了小心的倒进自己装零食的口袋里,一边与崔敬平感叹道:“崔三儿,为什么你有妹妹,我也有姐姐,可偏偏崔妹妹能做这么多好吃的?不如我跟你换吧,我有两个姐姐,全给你换了。”崔敬平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一边转了头懒得搭理他了。 中午吃完饭聂秋文也不肯走,他爹聂夫子这几天没回来,他又非要在崔薇这边儿玩儿,孙氏拿这个儿子也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无奈的又唤了一阵,也不敢靠得近了,深怕崔薇家的狗又冲了出来,最后见儿子不理睬她,只能气冲冲的离开了。 聂秋文是吃了晚饭才被忍耐不住的孙氏过来唤着离开的,这会儿天色还没有黑,崔薇拿了清水泼着院子,希望能将暑气降下去,如今太阳大,地底都被晒得发烫,穿着布鞋踩在上头就跟脚址都要被烤熟了般。前几天崔世福为了哄儿子闺女,让崔薇二人不要进山里,因此特意砍了竹子给做了两床凉竹床过来,下面只要搭两条长凳子,把竹床往上一放,晚上便可以睡在院子中,清风拂来,躺在这竹床上头睡着凉快得很。 看到两兄妹摆着这竹床时,聂秋文看得眼睛都红了,不肯离开,无奈孙氏在外头一声声唤着,跟叫唤似的,崔薇听着也赶他离开,这才红着眼睛气冲冲的出去了。吃完晚饭喂了羊也几乎没什么事情了,把白天做的饼干给了一些给聂秋文将他哄走了,剩余的摆在了崔敬平的凉床上,厨房里收拾得干净了,奶粉等崔薇也放好了,就算是耗子过来也找不到半点儿粮食她才松了口气,跟着靠在了凉床上头。 现在还没有开始开店,也没有成天忙着种地的事,但事情就已经不少了,光是圈里那几头羊,便让崔薇忙得脚不沾地的,这会儿一下子躺下来,身下冰冰凉凉的,阵阵微风吹来,一股竹香味儿便传进鼻腔中,听着院子外树叶沙沙的响声,两兄妹各自说着话,不多时崔薇睡意涌上头,闭着眼睛便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时,院里倒是凉快了下来,这小湾村里夜晚与白天温差极大,白日时晒得人冒油,晚上睡院子里时间久了若不搭个东西还有些凉,崔薇一觉醒来身上也有些发冷,连忙起了身将躺在隔壁凉床上的崔敬平拍了起来:“三哥,天气凉快了,还是进屋里睡一阵吧?” 崔敬平迷迷糊糊的醒转过来,答应了一声,二人连凉床也没收,便各自回了屋,崔薇自个儿回了房怀里抱了个抱枕便睡了过去,第二日天色大亮时才起来。外头静悄悄的,她穿了衣裳起身时竟然看到大门都还关着,她取了拴子将门打开,外头黑背已经忍耐不住了,连忙甩着尾巴便跑过来,崔薇开了门先放它自个儿出去溜圈儿了,这才有些好奇的朝崔敬平房间那边走去,平日里到这个时辰崔敬平早就起来了,兄妹二人昨天睡得又早,几乎天色刚黑便睡了,竟然到这会儿还没起来,她心里也有些好奇,崔敬平的房屋门并不关,站在门口就能瞧到他屋里的情况,透过垂下来的青布窗帘,能看到一个人影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一看到这样的情景,崔薇先是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平日里崔敬平就算是再好睡的觉到这个时辰也该醒了,睡了这样长时间,该不是昨夜里睡了着了凉吧?一想到这儿,崔薇连忙走进他屋里,先是将窗帘拉了起来,接着才跑到床边,昨天晚上崔敬平回屋连帐子也没放,这会儿脚、手背与脸上都被咬了好几个红疙瘩,他竟然像是根本没有感觉的样子,崔薇探了头过去看,就见他脸色通红,额头满是大汗,伸手过去在他额头一碰,还没挨着,便已经感觉到一股热气扑面袭来了。 是发烧了! 好端端的,这样热的天怎么会发烧了?该不会是昨晚着了凉吧!崔薇吓了一跳,连忙摸了摸崔敬平的额头,果然烫得吓人,他这会儿正张着嘴喘气,崔薇也没推他,看他卷成一团,连忙扯了床上的薄被替他搭在后背心上,一面出去端了杯热水进来,唤了崔敬平起身让他喝下了,看他迷迷糊糊的样子,估计昨儿就有些不舒服了,可惜昨晚上崔薇睡得模糊了,根本没有察觉到。一想到这儿,崔薇心里不由有些内疚,连忙又将他把帐里的蚊子驱了,替他将帐子放了下来,又把窗帘也放下了,这才出门去请了大夫。 村里头本来就是有大夫的,崔敬平发高热崔薇也怕他真的烧得高了对他不好,也没敢往镇上跑,只在村里请了疾医便拉着往家里跑。她一路着急走着没有注意到,后头杨氏却看到崔薇拉着村里平日替人看病的大夫回去了,顿时心里便生了疑。崔薇家只得两个人,不是她便是崔敬平,如今她好端端的没有生病,可偏偏又请了大夫,杨氏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惜这会儿丈夫儿子还在地里,也不好让他们过去望望,她跟崔薇生了嫌隙,她怕崔薇不让她进屋门,因此想了想连忙便回了家,召了孔氏过来吩咐了她几句,想了想又狠心让她装了两个鸡蛋,朝崔薇那边过去打听消息了。rs 第一百六十四章 背人 孔氏来时,正好就看到屋门紧闭着,刚刚崔薇跟那老大夫进了屋里之后便拴了门,她手里拿着两个鸡蛋,连忙搁了一个进衣襟里,连忙敲起来了门来。屋里老大夫正给崔敬平诊着脉,也不知道是谁,偏偏挑了这个时候过来,崔薇忙朝崔敬平屋里看了一眼,见他人糊糊迷迷的,好歹睁了眼睛,他房间中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才连忙起身出去开门了。有了之前孔氏的事情之后,崔薇是真怕屋里丢东西了,谁料这回一打开房门,竟然刚刚念着谁,这回出现的便就是谁了。 崔薇顿时皱了下眉头,一面挑在门前,冲孔氏道:“二嫂?有什么事儿?”她没有要让开请孔氏进去的意思,孔氏顿时便慌乱的低下头拿手勾了勾耳边的头发,将发丝勾到了耳朵后头,一边面色通红,细声细气的道:“小姑子,娘看到你请了大夫,怕你生病了,所以特意让我过来瞧瞧,你没事儿吧?”她一边说完,一边从胸口掏了只光滑白皮的鸡蛋出来,朝崔薇递了过去:“娘说让我来瞧瞧,也给你带个鸡蛋吃。” 在杨氏心里头只得崔敬平是最重要的,她送一只鸡蛋过来,八成就是给崔敬平吃的,偏偏这孔氏倒也会说话,反倒说是给自己的。崔薇挑了挑眉头,听到孔氏说杨氏看到自己请了大夫,也没有隐瞒,干脆直接道:“三哥生病了,大夫是给他请的,我家里有鸡蛋,也不差这一个,娘如果家里没吃的,便把蛋拿回去自个儿吃了吧。”孔氏目光闪了闪,也没开口说话,刚想说自己要进去瞧瞧崔敬平,那头崔薇便侧开了身子。孔氏忙把鸡蛋放进了衣襟里头,一边拧了裙摆跨了进去,崔薇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一双目光看得孔氏脸色羞红,眼睛中泪光点点,回头便冲崔薇道:“小姑子这可是听了什么闲话,真相信我是那等手脚不干净的人?” 她到这会儿还说这样的话有什么意思,她是不是,自己心里不是最清楚的么,崔薇知道她拿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过一回拿一些,她心里也不舒服,更何况孔氏这人是崔敬忠的妻子,她并不想去打交道,因此听了她这话心平气和的便道:“二嫂说哪里话?上回我跟二嫂的娘和弟弟见过一回。”崔薇一说到这儿,孔氏眼睛顿时便是一视,连忙道:“薇儿,我那弟弟虽然身体弱些,但为人一向厚道,且我娘不是个难以相处的人,你……” 也不知道这孔氏是想到哪儿去了,难不成她以为自己是瞧上了那孔鹏寿?崔薇心里啼笑皆非,一边也没理睬她,只直接开口道:“二嫂,大哥的袄子是我做的。”她话里的意思孔氏开始时还没听明白,捉摸了半晌才终于回过了味儿来。崔敬怀那袄子是她做了送过去的,而崔薇又见过孔鹏寿,自然看到了他身上穿的衣裳,刚刚孔氏还说自己没有偷过东西,手脚干净,可她做给崔敬怀的衣裳,如何到了孔鹏寿身上?孔氏一句话便打到了自己的嘴巴,顿时脸色羞得通红,也不好意思再留下去,更何况她也心虚,崔薇的目光里像是看出了她上回在这边捞过东西一般,似笑非笑的,看得她心里泛怵。 虽然恨不能立即便拨腿逃出去,可是孔氏想着婆母杨氏的吩咐,却是不敢忤逆,硬是看过了崔敬平一眼,又问过大夫情况,这才慌忙退了出去,竟然是一刻都没有脸再留的样子。所幸她还知道不好意思,若是遇着王氏那样不要脸皮的,像当初她闹着要缎子,最后偷了东西也敢让杨氏帮着绞了一截过去,这孔氏倒是比王氏现在看起来好对付得多了。 崔薇也没有将心思多放在孔氏身上,一边等那大夫开了方子,又留了药,刚数了钱交给他,还没把人送出去,外头杨氏蹬蹬蹬的便冲过来了。那大夫肩上还挎着药箱,一见到杨氏这架势顿时便吓了一跳,他本来就是村子里暂住着的人,哪里不知道崔家闹的事情,这会儿一看杨氏的表情,就知道这对母女恐怕又有得闹了,反正他病也瞧了,钱也拿了,也不想再留下来免得惹上了麻烦,因此忙就与杨氏拱了拱手,打了招呼之后便要走,谁料杨氏一把将他逮住了,嘴里厉声道:“游大哥,我儿子他怎么了?到底是个什么病,也没问个清楚。” 她急得都快上火了,一边回头狠狠的瞪了孔氏一眼,显然是在认为她没用,孔氏被她瞪得有些委屈,吸了吸鼻子,便低垂下头去。被杨氏逮住的游医大概五十岁许,本身年纪大了,身材又并不壮硕,平日里采些药为人看病挣些铜钱糊口罢了,哪里是杨氏这样时常做着农活儿的妇人对手,被她一拉着,胳膊便跟夹了个铁钳子一般,顿时便倒吸了口凉气,迭声道:“崔二嫂,你先行放手!你家二郎昨夜里不过是受了些凉,白天又热了,才有些发热罢了,吃了一副药拿被子捂着褪了汗便好了,没什么大碍……”他话未说完,杨氏拍着大腿便焦急的哭了起来: “我儿子好端端的,怎么会又热又凉?死丫头,你是怎么照顾你三哥的?”杨氏一听儿子生病,急得都上火了。崔敬平从小身体就好,壮得跟头牛似的,鲜少还有生病倒床的时候,上回他就跑过一回,让杨氏心肝儿都险些碎掉了,如今又听他生病,只觉得这几年崔敬平都走了霉运,一边也顾不得之前崔世福给过她的警告,抬腿就要往里闯:“不行,我要将他接回去,我儿子从来不生病的,如今竟然生病了,也不知你是不是成心的!” 崔薇也懒得理她,一面冷笑道:“我比三哥还小两岁,谁照顾谁娘到底知道不知道,若您要接三哥回去便罢了,哪日不要家里一没住处了,便又将人四处塞!”这句话显然是在不给杨氏留脸面了,去年过年时崔家没房间,崔敬忠没个住的地方,杨氏非要让儿子住到自己这边来,这一住过来崔敬平也不想回去,崔家地方又不宽生,便闹到了如今,杨氏听她这样说,显然就像是在打自己脸一般,顿时梗了梗脖子:“你放心!你家地方再大,老娘也不稀罕,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心疼,免得被哪些个杀千刀起了遭瘟心思的人给害了!” 莫名其妙的便被杨氏扣着了一个害人的大帽子,崔薇心里也有些发火,杨氏自个儿要带儿子回去,现在崔敬平昏迷着,她也没法子,其实昨夜里她心中也有些愧疚,唤崔敬平起来时他便人有些迷迷糊糊的,当时若是先给他煮碗热姜汤喝了驱驱寒,兴许今日里也不会遭一番罪,但她心里虽然内疚,不过杨氏这样一骂,却是让崔薇极为不舒服,看杨氏将人背了出去,一面虎着脸不高兴的样子,想了想也忍了气,将那碗包好了,朝孔氏递了过去:“这是三哥要吃的药,二嫂拿回去给他煎了吧!” 杨氏本来想有骨头的让孔氏不要接这药,不过一想到家中的情景,如今为了供崔敬忠,家里实在是连半个铜子儿都刮干净了,平日一家人省吃简用的,不知有多节约,哪里还有钱给崔敬平抓药,因此便虎着脸不作声,大踏步背着儿子出门去了,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倒是孔氏还有些害臊,刚刚崔薇直接点出了衣裳的事令她现在还抬不起头来,飞快的道了一声谢忙追着杨氏便跑了出去。这几人一走,崔薇心里滋味儿也跟着有些复杂,崔敬平往日里住在家里头习惯了,他一走,倒显得院子里有些冷清了起来。自刚刚大夫来过开始,黑背便一直拼命的叫,后来孔氏来以及杨氏接着又来,更是让它有些暴躁不安,崔薇怕它刚刚咬到那游医,因此将它拴了起来,这会儿等人一走,才连忙将它的链子放开了。 晚上时崔家那边也没传个消息过来,不知道崔敬平究竟好了没有,倒是崔世福过来了一趟,又给崔薇提了几个蓝子过来,听他说崔敬平并没有好,高热没褪。 第二日崔薇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刚穿了衣裳梳洗完,冲泡了一杯羊奶粉喝了,垫垫胃,还没来得及放黑背出去溜一圈儿,外头杨氏又过来了。崔薇一开门黑背便冲她拱起身子,前爪在地上刨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那样子瞧着若不是崔薇招呼着,恐怕随时都会扑上来一般。杨氏瞧着黑背模样,心里也有些泛怵,不敢离崔薇家近了,只站得远远的道: “薇儿,昨天那药还有没有?你三哥病越来越重了,你到底是怎么给他弄的?到现在还没退烧,人都糊涂了,你再将药给我一些,我给他熬了喝了。”rs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严重 昨天那游家大夫过来时明明说崔敬平只是急热而已,只消吃了一副药人发了汗便会醒过来的,怎么竟然这么严重,吃了药到现在听杨氏说还更恼火了一些。崔薇顿时有些吃惊,一边忙唤了黑背自个儿出去,一边让杨氏等着进了屋去,数了几个铜板带在身上,又将门锁了,这才跟杨氏道:“我去瞧瞧,昨儿明明游大叔说了,三哥病喝了药就好的,根本不严重,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好?”她心里猜着莫不是崔敬平那是个什么急症,而游大夫没瞧出来,还想着自己过去瞧了,让杨氏再请他过来看看,若不行,再去镇里找大夫。 崔薇心里急匆匆的跟着杨氏出了门,那头杨氏脸耷拉得老长,一边像是极不高兴的样子,这会儿都日上三竿了,外头渐渐热了起来,走几步身上便腻了一层汗水衣裳贴在了后背上,而这会儿崔敬平却住在他以前的房间里面,里头黑咕隆冬的,连个窗都没有,屋门敞开着,才依稀能从外头堂屋里透出的点点光亮照进去,看得见床上躺了个人,杨氏就算黑暗里看不清崔薇的神色,但半晌没见她说话没见她动,心里也知道她嫌弃了,想到昨日自己进她屋里,背崔敬平出来时想到崔敬平住的地方情景,屋子宽敞不说,而且里头放了床和柜子,空气也清爽,没什么异味儿,一道墙壁处几乎挖了大半出来做窗,平日帘子拉起来凉快得很,哪里像自己这屋里,黑不溜秋不说,而且怎么闻都透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你要是不喜欢,你现在就可以出去了,咱们家里穷,没什么地方招待你这位大小姐。”杨氏恼羞成怒之下,又担忧儿子的病情,顿时便忍不住急冲冲的开了。。她本来就是一个沉不住的脾气,崔薇这会儿也懒得跟她计较,一面摸了摸怀里的火折子,一边掏了出来将油灯给点了,屋里光线微弱,又密不透风的,不知崔敬平现在怎么样了。 谁料一点起火折子来,崔薇才看到床上的崔敬平身上裹了厚厚的棉被,人还穿着崔世福的棉被,这会儿被压得都快透不过气来了,那张脸涨得通红泛紫了,就算是灯光微弱,崔薇也看了出来,屋里一股闷热与臭汗味儿,崔薇忙靠了过去,伸手摸了摸,竟然温度烫得吓人,比昨天还要烫一些,不知杨氏怎么弄的,竟然将人弄成了这副模样! 估计是她手放到了崔敬平头上,让他觉得冰凉了些,一边睁开眼睛来,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吓得崔薇一跳,深怕崔敬平这一烧就烧坏了脑子,连忙摇了摇崔敬平的手道:“三哥,三哥,你还记得我不?” 崔敬平还没开口说话后头杨氏就有些不乐意了,一面说话语气也有些不舒服:“他怎么认不得你了,他又不是傻子!” “给怎么弄的,怎么将人给弄成了这样?”崔薇顿时发了火,一面伸手要将崔敬平身上的被子要扯开,屋里这样闷,就算他要捂着出汗,也不该是这样捂着的,还不得将人给折腾死了。崔敬平微弱的张嘴,忍不住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气若游丝:“妹妹,我要回去……”杨氏原本瞧着女儿给他扯被子心里就火大的,这会儿听到崔敬平这样说,她顿时便伤了心,忍不住气恼道:“回家?回哪儿去,这里便是你的家!你就是被她给弄得感冒的,好好儿一个人,还没发过热的,如今竟然烧成这般模样,现在你这死丫头还扯他被子!”杨氏说完,便狠狠推了崔薇一把,冷不妨便推了她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去。 崔薇后背撞到了床脚,顿时一阵闷疼,半晌爬不起来,外头崔世福却是回来了,人还没进屋,声音便先传了进来:“三郎好些了没有?”他一开口,杨氏便知道要糟,连忙要伸手去将崔薇扯了起来,但这会儿崔薇哪里肯让她如意,再说她背本来就背得很,干脆坐在地上抓着床柱没起来,崔世福一进来还没习惯屋里的光线,可朦胧看到有个人倒在了床边,只当是自己儿子滚了下来,还没上前将他抱起来,就听崔薇道:“爹。” “薇儿来了,你怎么坐地上去了?”崔世福连忙将人拉了起来,一边看到一旁站着的杨氏,顿时心里便明白了几分,眯了眯眼睛,回头警告似的看了杨氏一眼,忍了气还没与她计较,那头崔薇也顾不上再给杨氏上眼色,连忙道:“爹,我瞧着三哥严重了,您先将那游大夫请过来,要让他看了给抓药才是,不然三哥恐怕不大好。” “你这死丫头,咒你三哥呢。”杨氏一听到她说儿子不大好,顿时心中有些不痛快,崔薇也没理她,从怀里掏了钱袋子出来便要塞到崔世福怀里,崔世福哪里肯要她的东西,摆了摆手退了几步:“家里刚卖了点粮食有些钱,这钱你自个儿留着,huā生也快要收了,我回头卖了也能有些钱。我去找游大夫!” 他话一说完,转身便要走,杨氏心里有些不大痛快:“当家的,如今家里要用钱的地方不少,哪里能抽得出铜钱来?二郎还要进学呢……” “你给我闭嘴!”崔世福一听她这样说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我自个儿的儿子,当然自己出钱给他瞧病,还没有让别人出钱给三郎看病的道理!”他深怕杨氏打蛇随棍上,对崔薇连女儿也不敢称呼了,那头杨氏便气呼呼的道:“三郎是在她那边生病的,更何况昨儿我还让孔氏拿了两个蛋过去,她出包药钱怎么了……”一句话说得崔世福又气又急,忍不住重重便推了她一把:“三郎住她那边平日里吃喝用的,你可给了一分银子?没有就给我闭嘴!”杨氏还有些不服气,崔敬平住崔薇家也不是白住的,要帮着做些事,她的儿子她心疼,平日里崔敬平连柴火都没摸过半根儿,住崔薇家却要拿刀割草,还得挑水做事,看一回杨氏便心疼一回,如今崔薇出些药钱怎么了? 不过杨氏就算是心中再不服气,可她也看得出来崔世福是真有些火大了,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就怕他一个怒气之下动手打自己,因此忍了气不开口。 只是她不说话,不代表崔薇就认下了这个哑吧亏,想到昨日里孔氏的行为,虽然孔氏对她并不刻薄,但并不表示她便要背了杨氏一个吃蛋的名,要是今儿默认下来这回事儿,恐怕往后几十年杨氏都得将这事儿给挂在嘴边上说不可! 一想到这儿,崔薇便冷冷笑了笑,嘴里轻声道:“娘这话我倒是当不起了,什么两个蛋的,昨儿二嫂过来拿了一个蛋,不过我可没敢吃娘的东西,事情是早就说好的,我当然不可能要,那蛋还给二嫂了。”这话一说完,杨氏便愣了一下,接着道:“一个蛋?还没要?可我昨儿明明数是少了两个的。”她自个儿说到这儿来,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顿时脸色便铁青,一面怒气冲冲的大踏步出去,一面嘴里大声唤着孔氏,找她算帐去了。 没料到看似老实的孔氏现在也学会了做这样的功夫,想借着自己吃蛋的名,最后蛋却不知去向,到了哪儿自然不消说,恐怕又是补贴她的娘家去了,杨氏现在想通了,既是丢了面子,又是丢了里子,难怪恼羞成怒,这会儿便去找孔氏算账了。 崔世福也有些不好意思,家里的丑事儿被女儿瞧见,他实在是有些面上无光,可是崔薇却顾不上这些了,一边道:“爹,三哥有些烫,你赶紧先去请了大夫回来,我拿凉水给他降降温。”崔世福答应了一声,他刚出门,杨氏便铁青着脸过来了,一副护犊子的模样坐到了崔敬平床边,一边有些警惕的样子盯着崔薇看,像是深怕她接受了一些,崔薇虽然不想理睬她,但想到还在病中的崔敬平,仍是好歹打着性子与她说了几句,可不论她好说歹说,杨氏便坐着就是不肯让身,连孔氏的麻烦也不去找了,就这么盯着崔薇瞧。崔薇最后也拿她没有法子了,那头幸亏崔世福很快拉着游大夫便过来了,屋里点了灯,游大夫一进来时便面色铁青,大喝了一声:“胡闹!” 杨氏顿时一个激伶抖了下,险些从床上跌了下来。那游大夫连忙上前扯着崔敬平身上的袄子,只是不知杨氏怎么的,给绑得极紧,他又文弱,一时间还真扯不脱,顿时大急,回头便冲崔世福道:“崔老2,我瞧你也不像是个没成算的,怎么这样折腾你儿子,你还想不想要他命了?”一句话说得崔世福顿时有些蒙住了,连杨氏也吓得不轻,不顾自己刚刚那一下跌得老疼,连屁股上的泥也顾不得去拍,连忙站起来颤声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儿子还真病得很重?”(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险些 “本来不是很重!”那姓游的大夫恨恨的瞪了她一眼,一面指使着崔世福拆那捆紧的棉被和袄子,一面道:“原本昨日在崔丫头那边住着,若是住上一日,喝过药发了汗也就好了,可偏偏你这屋里闷得很,连扇窗也没有,而且你这儿还给他捆成这般模样,发汗早就发完了,可他本来就发着高热,身上又捂得这样厚,他年纪小你们又给捆着不让他动弹,连东西也掀不开,热毒入侵,哪里还有不再高热的道理?你看看,现在都烫什么模样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一直高热不退,容易变成傻子的!” 一句话吓得杨氏顿时便慌了神,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游大哥,你赶紧救救我们家三郎,我可不能没有他啊!” 这会儿游大夫哪里还要理她,崔敬平嘴里只轻声说着他要回去,崔世福面色铁青,有些歉疚的回头看了女儿一眼,却看崔薇转头冲他道:“爹,你把三哥背到我那边吧,等下我烧桶热水,给三哥洗个澡,去了身上的汗迹,他也舒服一些。”她这话一说出口,杨氏虽然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一听到她说要让崔世福给自己儿子洗澡,顿时就道:“哪里洗得,洗不得洗不得,要是风寒入了体,可不是小事儿。” 可屋里哪里有人还理她,崔敬平就是被她包成这样的,崔世福现在揍杨氏的心都有了,那游大夫也点了点头道:“洗个澡是好的,洗烫一些,洗完说不得能降降温,现在若是温度降不下来,孩子便危险了。”父女二人都对他点了点头,杨氏被人扔在后头,尴尬又郁闷,可又舍不得儿子。屋里被子等物被拆开了,酸臭得厉害,她自己闻着也受不了,想到昨日崔敬平在里头被捆了半天,她心里也开始隐隐后悔了起来。 那头崔世福背着儿子便往崔薇那边走,崔薇已经先一步回家扯了柴烧起了水来,锅里烧了满满一大盆,可惜她之前没有找曹木匠照着前世时的浴缸模样用木头给制个盆子出来,不然现在崔敬平洗着更方便,不过就算是这样,现在天气热,水烧烫些也是一样的。那头崔世福将已经烧得有些发昏的儿子背了过来,这边崔薇又洗了锅开始熬稀饭,火开得大,想到崔敬平恐怕现在不会想吃得太油腻,干脆跟崔世福说了一声,去他地里扯了把空心菜,又摘了几条黄瓜这才回来。 把空心菜将稍老些的梗掐掉了,只留了嫩的多洗几次切碎了放在一旁,又将黄瓜切成小片儿拿盐泡了约有半分钟,崔薇这才拿水把黄瓜洗了一道,尝了尝,黄瓜腌得半熟了,不过还保留着清脆,咬上去口感倒好,她加了些陈醋,又放了点儿上次熬的小虾酱进去,还将几支青椒切碎了,另一边大蒜倒是放了,但姜没敢放,若是昨日崔敬平吃些姜倒好,但现在那游大夫都说了崔敬平这感冒是热毒入体了,又无法排出去,姜是生热驱寒的,自然就不敢放了。 最后怕凉的黄瓜没油崔敬平不肯吃,崔薇又给拿了小勺放在已经沸腾的热水上蒙了一阵,顿时那油便渐渐化了。崔世福打了热水给儿子去洗澡,等崔敬平洗了出来,那粥便差不多要熬得好了,又不是熬的什么补粥,也用不着讲究那什么火候,崔薇将火烧得很大,这会儿功夫粥熬得浓稠了,又放了菜叶进去搅了搅,顿时泛了些淡绿的新米里便又衬着一粒粒的菜叶,看着便让人胃口开了几分。 崔薇拿了个木托盘将饭菜放了进去,又将温开的油也倒进黄瓜里,这会儿功夫放油倒是刚刚好了,又抓了两颗之前扔进泡菜坛里近菜根出来拿碟子放了,这才端着进了屋。 这会儿洗过澡后崔敬平精神登时看起来便好了许多,只是脸色仍有些发红,不过到底是神智清醒了,不知何时杨氏也过来了,正坐在他床边,崔敬平看也没看她,倒是让杨氏很是尴尬的样子。崔薇端了饭菜进来时杨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这才要接过托盘道:“让我来吧。”崔薇没理她,自个儿从一旁拖了张小柜子过来,将饭菜放了上去,杨氏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更是显得有些窘迫,只是坐在一旁的崔世福却没理她,反倒拿帕子在替崔敬平擦头发,一边道:“三郎,可是感觉好些了?你妹妹给你做了饭,不管有没有胃口,多少还是吃一些,有了精神才好得快。” 刚刚游大夫说儿子若是再烧下去就要傻了,把崔世福吓了一大跳,这会儿心里还有些后怕,若是好端端的一个儿子变成了傻子,他真是打死杨氏也没办法赔个儿子回来。现在看崔敬平好端端的,虽然神色还有些萎靡,但总算眼神清亮,没变成傻子,他才松了口气。 “三哥,我给做了些清淡的,你先将就吃着。” 杨氏开始还觉得这个女儿有些懂事,看到崔敬平生病知道做饭,可是探头过去一看,却见到那小柜子上头摆的饭菜只是稀饭和泡菜,还有一盘凉拌黄瓜,顿时就有些不满:“吃这东西哪能有力气,不如我去割些肉,晚上给三郎补补身子吧。”那坐在一旁准备开着方子的游大夫一听这话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也没看杨氏,手下动作却是不停:“现在刚病着,连胃口都没有,哪里能吃那些油腻的东西,我看就是这些东西挺好,崔丫头是个懂事儿会照顾人的,你三哥要是由你照顾,不出两日,必定又生龙活虎了,今儿你们也是唤我来得早,若是再耽搁个半日,你家这小子就危险喽!” 一个村里的人,他自然不屑于威胁杨氏,这句话纯属是替崔家担忧而已,顿时说得崔世福既是后怕,又恨杨氏无比,现在听她还在开口说话,忙就喝斥她道: “不懂便闭上你的嘴!要不是昨儿你自作主张,三郎都险些没了。”关系到自己儿子性命,杨氏哪里还敢一个劲儿的说自己对,只能怏怏的点了点头,不敢再开口了。 崔敬平端了碗便喝了口稀饭,粥还有些烫,但他本来就要发汗的,身上披着一条软厚适中的毯子,手里又捧着粥,没一会儿功夫额头便沁出密密的汗珠来,再配上几口酸辣无比的开胃黄瓜,一大碗稀饭片刻就下了肚。他从昨日发了烧之后到现在还没有进过半点儿米,人都虚了,昨天被杨氏灌了碗汤药进去,排山倒海的吐了一阵,肚子中更是空荡荡的,又被她折腾着说要捂汗,拿了被子与袄子给他捆上,他又累又饿又病,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又不想在杨氏面前哭,只强忍着,直到这会儿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杨氏看到儿子开始吃东西,也跟着松了口气,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来,她是真喜欢崔敬平,这会儿看到他好端端的,才觉得心里头稍微放心了些。那头崔敬平吃了东西,身上才觉得有了些力气,讨好的笑着冲崔薇又伸手道:“妹妹,我还要吃!” “能吃就好,能吃就好啊!”那游大夫笑了起来,崔薇也笑了笑,转身拿了碗出去又给他添了一大碗进来,稀饭并不干,也不至于稀到能见人影,喝着倒是极舒服,崔敬平一连吃了两碗,把面前的菜都吃得干净了,这才将碗筷放了下来。崔世福看到儿子吃完了,忍不住摸了摸他脑袋,感觉到他身上出了不少汗水,刚刚才给他擦了半干的头发,这会儿又浸湿了,果然额头因为有了汗珠出来,这会儿一放碗,窗口里风一吹来便冰了些,不像刚刚烫得扎手了,心里才真正一颗大石头落了地,一边笑道: “还是薇儿有办法,煮的东西也香,你三哥喜欢吃,看他吃得这样香,我都有些嘴饶了起来。”崔敬平望着他也跟着笑,杨氏在一边尴尬无比,丈夫儿女都不理睬她,那游大夫这才站起身来,他没有留药方子,只写了几句注意的话,崔薇拿过来瞧了瞧,游大夫又给她解释了一阵,崔薇这才付了钱,将人送了出去。 中午杨氏还舍不得儿子,被崔世福连拖带拽的给弄走了,崔敬平这才如同活了过来一般,又被崔薇唤着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裳,他自个儿实在是折腾累了,昨儿生病到早上都昏昏沉沉的,没怎么睡得着,这一放松下来,虽然烧是退了,但浑身都疼,那全身的骨头都跟被人拆过一般,崔薇替他放了窗帘,让他自个儿睡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回到了他熟悉的地方,这才没一会儿便听他响起了打呼的声音。 养了几天,崔敬平才真正养好了身体,又变得活蹦乱跳的了。时间一晃到了七月十四号,崔世福晚上在吃饭前过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背篼,里面装满了刚扯出来的花生,崔薇往里头瞧了一眼,顿时便有些惊喜了起来:“爹,你怎么给我送这么多花生来了?”那花生个个水灵灵的,上头还粘着泥土,花生上面的叶子是被崔世福已经摘下来了,只是有些根连在一起,还得自个儿收拾一番,崔世福看她高兴,也跟着笑道:“这花生给你送过来,你到时晒干了,也好炒着吃,香。”他说完,便将花生放在了一旁的石桌子上面。rs 第一百六十七章 送猫 虽然崔家这两年还有些倒霉,但今年收成倒是挺好,谷子收得也多,卖了一些还了林氏的债,现在剩的勉强也够一家人吃了,这花生结得也好,挖出来几乎个个饱满的,还极少有那种未长开的小花生,这样的丰收崔世福自然高兴,一挖了回来扯了叶子便迫不及待给女儿送过来了。崔薇摘了一颗花生下来,也顾不得上头的泥土,忍不住一边便剥了开来自个儿生吃了两颗。 与晒干后的花生米不同,生的花生浆水份更足,而且还带了一丝刚从土里挖出来的清香气息,她想着自己厨房里上回买的调料中好像还有八角、山奈、茴香等物,顿时心里便来了主意,她看着那背篼里的花生,恐怕约有十来斤了,抬头便问道:“爹,你给我送这么多花生过来,娘不说啊?” “她说啥,你只管吃就是,要是喜欢,我还有两块土没挖,到时再给你送些过来,三郎不比你听话,在这儿给你添麻烦哩,家里之前全靠了你,现在还欠着这么多铜子儿,要不然可都熬不过去,一些花生她敢说啥。”崔世福一边笑了笑,脸上留着的胡子便跟着颤动了起来。这两年他老得特别的快,像是背脊都有些弯了起来,他不止是要养着一家人,还要养着崔敬忠那样的儿子,崔家里的开销远比小湾村同村的人要多得多,家里做事的男丁又不多,崔世福整个人熬得多了,自然便老得快,连上回看到杨氏时都见她脸边添了不少白发,只是不知道她往后若知道自己以为能靠得住的儿子最后其实靠不住时,该是做何感想了。 “爹,这花生您干脆卖给我吧,也别往外卖了,要不您明年别种地了,我给您找个好的活儿做,保管您一年收成比种地多高得多,也轻松一些。”崔薇想了想,叹了口气,一边伸手拨弄着背篼里的花生,一边就抬头看着崔世福道。 她买的那八九亩地旁人不知道是她的,但实际上现在却是在她手里头,她是准备要等这阵子农忙过去便请人将土地围起来的,免得别人一人来摘一些。若是只贪个嘴馋到时水果成熟有人吃几颗便罢,可就怕有些孩子调皮,或是大人故意想多摘一些,因此才决定花些钱将地围起来,再请人种水果,到时再帮忙照顾与侍候一下,随时能望着,也好防着别人偷,她一早便想请崔世福来给自己做,到时给他多发些工钱就是了,不过她之前就是不甘心,觉得这样钱最后会便宜了崔敬忠而已,现在看到崔世福,崔薇也忍不住了,便将自己之前心里的想法提了出来。 崔世福愣了一下,接着又呵呵笑了起来,显然没将她这说要给他找活路的话放在心上,只当她是体贴自己而已,心中大慰,一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一边笑道: “那个再说就是,薇儿,这花生你要是喜欢吃,干脆爹也不卖了,收了之后,全给你送过来,反正也不值当什么钱,就是几百铜子儿而已。” 崔家自己都过得这样困难了,崔薇哪里会占他便宜,想了想这会儿也没说要买花生的话,现在她若是将钱给崔世福,他肯定不会要,倒不如等他将花生送过来时再给他钱。崔世福见她点了头没再多说,满意的就笑了笑,一边看着天色不早了,拒绝了崔薇让他留下来吃晚饭的话,自个儿便要回去了,临出门前与崔薇叮嘱道:“今儿七月十四了,这可是离鬼门关大开没多大会儿功夫的日子,你们两个孩子就不要出去了,人家四处都在泼水饭,若是出去冲撞了就不好了。”在这小湾村有七月半,鬼乱蹿的说法,一到这个时节许多人便都认为自家已经死的亲人还在等着家里给的一口饭吃,因此会拿碗装了泡了冷开水的饭倒扣在路边,时而小湾村都能看到这些东西。明明崔薇心里还觉得对这些事儿半信半疑的,可是被崔世福这样一说,又看外头黑漆漆的,四周连月亮都没有,顿时心里便有些泛怵,连忙点了点头。 送走了崔世福,崔薇将门忙关上了,回头看到崔敬平也是脸色发青的模样,一边小声与她比了个眼色,两兄妹连鬼字都不敢说,心领神会的就点了点头。幸亏还不是一个人住的,有人陪着倒也还好,崔薇又让崔敬平打些水出来,拿了个平时洗菜的木盆子将花生倒了大半进去,一边蹲下去搓了几下,如此反复洗了四五趟,那花生上头的泥便少了不少,直到又搓了好几回,崔薇也怕水不够用了,现在天色黑漆漆的,要是等下没水就麻烦了,她才将花生拿一个大簸箕提了起来。 洗干净之后的花生瞧着极其喜人,白胖胖的一个,崔薇先是拿了簸箕晾在院子里任风吹着,那黑背与崔敬平到这会儿都饿了,围着她直打转,她连忙进厨房里弄了饭菜,一边还没来得及吃,又洗干净了锅炒香了些卤料,接着加了酱油,又放了一小勺虾酱进去,拿筷子沾了水尝了尝味道,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出去把洗净的花生拿进来倒到了锅里,看着那些之前弄好的卤水刚好将花生淹到,又往灶里头加了一些玉米核,这才洗了手端着饭菜出去了。 刚吃着饭,锅里的花生便散发出阵阵香味儿来,吸引得崔敬平好几回都忍不住想放筷子要等着吃花生,崔薇瞪了他一眼,一边端了碗扒饭:“三哥,等你要吃我可不拦着你,但若是只想吃花生不吃饭,那可不行,等下不吃饭连花生都不准吃!”这回崔世福拿过来的花生约有十来斤,这一下子崔薇只煮了三四斤的样子,两兄妹吃,又没人来抢,任他吃个够都行,哪里用得着现在便惦记着。 二人刚说着话,外头便传来敲门的声音。这个时节,也不知道是哪个人会过来,崔薇本能的想到刚刚崔世福一本正经跟自己说自己不要出去乱跑鬼节的话,顿时寒毛便立了起来。 幸好在外头的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竟然是本该十五号才会回来的聂秋染。崔薇看到他怀里不知抱了个什么东西,白茸茸的一团,连忙有些惊喜道:“聂大哥回来了。”她一说完,一边探头出去看,就看到聂秋染的马车也在他身后,看样子竟然不像是先回过聂家的样子。崔薇顿时吃了一惊:“聂大哥还没回去过,直接就过来了?” 聂秋染现在也没跟她客气,虽然上回两人遇蛇之后崔薇对他像是跟以前没什么区别,但再也没有说不嫁他的话,聂秋染一边进来,院子里崔敬平连忙也迎了出来,一面替他拉着马朝屋里走,一边就听聂秋染道:“我给你带了东西回来,上回你不是说想要找只猫捉老鼠的?我这次拖人给你带了只厉害的。” 说完,聂秋染便伸手拧着怀里那小东西的脖子,一边提起来晃了晃,那乳白色一团的小东西顿时不满了,挥了挥爪子,一边嘴里叫道:“喵,喵!” 是只雪白的波斯猫!这一下子崔敬平顿时便兴奋了起来,这个时候波斯猫可不像现代时随处可见了,而是真正稀罕的东西,这猫看起来像是刚出生没过多久的样子,大概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但精神倒还好,那叫声奶声奶气的,这小东西一般是被人当宠物养的,崔薇想到上回自己厨房里发现了老鼠,将她吓了个半死的事,后来与聂秋染说了想养只猫抓老鼠,他说将这事儿包在他身上,原本以为他会给自己捉只花猫回来,谁料他竟然捉了这么一个乳白色的小猫回来。 崔薇顿时嘴角不住的抽了起来,一边接过小猫抱在怀里,小东西一趴到她胸膛嘴里便发出‘呼噜’的声音,眼睛半眯着,像是要睡着了一般,借着屋里昏暗的灯光,那眼睛看着像是两颗宝石似的,蓝得透明,一边用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一副撒娇的样子,这模样哪里像是凶残到能抓老鼠的?崔薇有些无语,怀疑似的看了聂秋染一眼,这家伙一向偏好白色绒毛系的东西,这该不会是他自己一直想养,可惜又没什么借口能养,这回听到自己要猫,顺势便捉了回来吧? 她的想法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在脸上什么都表现出来了,聂秋染温和的笑了两声,一边冲崔薇道:“薇儿,你将这小东西放地上,你就知道了,可通人性了。我好不容易才托秦淮那家伙给我找到的,若不是你想要,我哪里会买。”说最后一句话时,声音有些轻,眼睛飘了两下,那表情一看就是心虚了。崔薇眼皮跳得更凶,却是将猫放到了地上,小家伙看似还有些怕生的样子,赖在她脚边不肯走,一边撒娇的喵喵叫着,一边拿下巴在她脚背上蹭了两下。rs 第一百六十八章 花生 原本站在一旁的黑背有些好奇的走了过来,一边探了黑鼻子过来闻。 刚刚瞧着还一副温顺可爱的小猫嘴里发出‘咔咔’的警告声,接着又‘呜呜’的叫了几下,背后毛都立了起来,那副防备的姿态引得黑背也跟着有些警惕了,倒退了两步,作出一副要扑的姿势。这猫也太小了些,这样小还敢去挑衅黑背,崔薇忙要喝斥了黑背救它,谁料这家伙身形敏捷的跳了起来,伸出两只爪爪,亮出尖利的爪牙,‘啪啪啪’顿时在黑背脸上抽了几下! 这个逆袭的情景顿时令崔薇看呆了,黑背这家伙刚刚还看着威风,结果被猫抽了两耳光,顿时‘嗷嗷’叫着夹了尾巴便逃走了。那小猫这才舔了舔脚爪回来,又蹭到了崔薇身边,聂秋染看崔薇呆滞的模样,一边问她:“厉害吧?” 崔薇愣愣的点了点头,伸手将小东西抱了起来,没料到这只猫竟然如此凶,可惜一时间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给它吃的,喂黑背的倒是有,不过看样子这猫太小了,也不一定能吃得下油腻的肥肉,只能等下次赶集时去镇上买几块猪舌头回来煮好了放着切碎喂它了。崔薇倒了些煮的羊乳给它放在盘子里,小猫便极通人性的跟在她后头跑,一边进了屋子也不怕生,自个儿进角落里舔奶喝去了。聂秋染在一边给它安置窝,看样子竟然是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一个拆了提手的蓝子,里面还铺了软布,看他这样子,崔薇想说他不是早有准备的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不过好在这猫可爱,而且像聂秋染所说的一般还很凶,也不管它凶不凶,只要能吓退老鼠就行了,她将猫安顿好了,这才冲聂秋染道:“聂大哥今天回来得巧,我爹送了些花生过来,我正煮了呢,等下正好尝尝。”聂秋染也没客气,点了点头,他到这会儿还没有吃晚饭,锅里还剩了大约有两三碗饭的样子,菜是没有了,现在天气热,崔薇每顿饭菜只准备得刚好够而已,就怕煮多了第二天就变了味儿,这儿剩的饭还是要喂黑背的,今天晚上只有让它少吃一点儿了。 崔薇打了个蛋给聂秋染炒了碗蛋炒饭,这饭不费什么功夫,只两三下就炒好了,家中开出来的小菜地里种着葱,拨几颗洗净了切好放进去,那蛋炒饭味道更香了些。端进去看聂秋染吃了,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厨房里头煮的花生越发香了些,崔薇拿盘子装了些出来,几人还没开始剥,外头便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今日倒真是热闹了,三番四次的有人来敲门,崔薇有些不耐烦,让崔敬平二人先吃着,自个儿将堂屋大门半掩着,这才跑去开了门。刘氏正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个碗,看到崔薇出来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一边道:“薇儿,你在煮什么东西,这样香,你奶奶最近总说没什么胃口,家里穷,也好久没沾荤腥了,你说奇怪不奇怪,今儿她一闻着这香味儿顿时便说胃口好了大半,想吃一些。”刘氏说完,便将手里的碗递了过来。 若是林氏今儿过来请她吃也没什么,刘氏拿了这样大一个碗,以为自己煮什么呢,若是肉的话这样一碗装出去,恐怕就是小半锅没有了,够她一家人吃上几天了吧? 上回杨氏拆自己房子的事儿,就跟这刘氏有些关系,别以为崔薇不知道她不想杨氏挡了他们那边的光,便指着杨氏拆这边,自己没跟她算账便罢,她倒是找上了门儿来。如今崔家里她都没有送花生过去,刘氏那边她又如何会送过去。崔世财平日跟她又不熟,最多一个林氏熟些,可林氏若真想吃东西,自个儿过来吃一点就是,刘氏打着主意想过来抓东西,恐怕是打错了算盘!崔薇冷笑了两声,看了刘氏一眼,也没有要去接碗的意思,只是摇了摇头:“大伯娘恐怕是闻错了也找错了地方,我家里可没买肉,今儿又不是赶大集的日子,我一般不出门的,也没去村头的李屠夫家里买肉,我这儿只有些青菜,其它什么也没有了。奶奶既然想吃肉了,明儿大伯娘去割吧。” 崔薇性子一向绵软,刘氏虽然后头过来要吃的时碰着过几回钉子,不过到底心里还是认为她好拿捏的,这会儿没想到端了碗过来也被人拒绝了。刘氏顿时愣了一下,接着有些尴尬了起来,又有些恼羞成怒,脸上神色模模糊糊的透过从院门口透出来的一丝昏黄灯光能看得出她已经有些不高兴了,声音也跟着尖利了起来:“真没煮?若是煮了,薇儿,你不给你奶奶吃可是说不过去啊,你不给大伯娘吃就罢,但你奶奶可是长辈……” “真没有肉,大伯娘不信,明儿自个儿去村里头李家问问就是,我也没去镇上,这个天,难不成几日前买的肉还能放得住?”崔薇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说完这一句,也不管刘氏了,又跟她露出一丝笑容来,这才将大门给关上了,又拿门拴给架上,只留了刘氏一个人在外头端着一个空碗气得要死,既是有些不甘心,又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沉着脸便回去了。 原本以为打发了一个刘氏多少会清静一些,谁料没过多大会儿功夫,杨氏领着抱了崔佑祖的王氏也跟着过来了。 望着站在门口的三人,崔佑祖手里还端了一个碗,这家伙现在两岁半了,虽然平日里不爱下地行走,不过手上却多了些力气,王氏跟杨氏两个婆媳深怕自己过来要吃的崔薇不肯给,因此才让崔佑祖端了碗过来。一波接一波的,跟打发前来化缘的人一般,崔薇有些烦闷,屋里聂秋染二人已经剥了满地的花生壳,她却只是抽空吃了几颗,还是聂秋染替她剥好了放碗里头的,也不知这两家人是不是都约好了过来的。 “薇儿,你侄儿闻着香味儿,嘴巴馋了,说看姑姑是不是煮了好吃的东西,非要过来瞧瞧。”杨氏因为上回崔敬平生病的事儿多少还有些尴尬,说这话时还站得远远的没离得过来。她好歹还知道不好意思了,王氏却是无所谓,一边抱着孩子仗着自己身形大就想往里闯,一边拉长了脖子非要往屋里瞧,只是堂屋大门半关着,她也瞧不出什么名堂来,只依稀看得见里头有个身影,应该是崔敬平,王氏心里跟猫抓似的,崔敬平都能吃东西,她儿子是晚辈,年纪还小,凭什么就只能吃一小碗而已。 崔薇见到王氏这动作,顿时将门一关,险些将王氏脖子夹住,不止王氏吓了一跳,连她怀里抱着的崔佑祖也吓了一跳,险些撇着嘴就要哭起来,王氏连忙缩回头,抱着儿子哄了几句,才有些不满的道:“四丫头,你干什么,你差点儿夹着我脑袋了!” “谁让大嫂那双眼睛就知道不安份的到处乱看,若是大嫂敢进来,别怪我今儿放黑背咬你!”崔薇对谁都可以做个假样子,可偏偏对王氏是完全做不出面子情儿来,这人实在是太讨厌了,又是顺着竿子便能往上爬的人,要是不对她凶一些,她马上便能笑着得寸便进尺。再说了,两人间的恩怨可不止一点儿半点儿的,当初王氏害她的可不少,还打过她一回,新仇旧恨涌上来,崔薇哪里可能让她进屋里来,只望着她冷笑:“大嫂不会忘了现在还差我二两银子吧?” 一听这话,原本还有些不满的王氏顿时便焉了气儿,忙后退了几步,嘴里不满的道:“不进就不进,当我稀罕,你请我还不进来了。”她也不敢去问为何一两半银子就成了二两银子,深怕一问起来崔薇就要让她还,要是还不上将她送到衙门,像那个唐氏似的,被打了,现在走路都带了些痕迹出来,被杨大郎嫌弃得厉害,哪里日了过得有以前悠闲,一个不对劲儿便挨了打。王氏本来长得就够不好看了,要是再被打残疾了,不是要了她的命么,杨氏现在就嫌弃她懒了,以后腿脚不利索,恐怕崔家真得休了她! 杨氏顿时跟王氏都因为崔薇一句话尴尬了起来,那头崔佑祖却是甩了甩手中的碗,有些握不住了,一边奶声奶气道:“姑姑,要吃的,要吃的。”他这模样令崔薇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她跟王氏有嫌隙,但还没小器到要跟一个孩子计较的份儿上,不过是些花生,这花生还是崔世福提过来的,崔薇自然不会像打发了刘氏一般打发崔佑祖,一边接了他手里的碗,一边丢了句让他等着,转身进了屋便关了门,也不管王氏想跟着一块儿进来,那门板险些撞到了她脸上。 王氏在外头骂骂咧咧的,崔薇进屋里来装了一碗花生又端了出去,总算是将这几人给打发了。rs 第一百六十和章 开工 刚坐下来,屁股还没坐热,那头杨氏等人又来了,崔佑祖端着一个空了的碗,嘴里还吃得胀鼓鼓的,跟只小青蛙似的,那模样有几分像王氏,虽然不算精致,不过小孩子本身特有的嘟肉感却是也显得可爱,他冲崔薇摇了摇碗:“还要,姑姑还要!”锅里花生还多着,崔薇忍了气又给装了一碗,一边递到了王氏手上,便看她伸爪子抓了不少扔进嘴里,连壳也不吐,便一并嚼了吞了进去,她这样吃着跟饿死鬼投胎似的,难怪一海碗的花生,没过几分钟便吃了个干净 。 崔薇也没理他们,将门又给关上了。还没走进屋里,那头崔佑祖又过来了,要是一两回便罢,可明明她亲眼看到是王氏吃得多的,崔薇哪里还肯再抓,小孩子不懂事,大人哪里还有不懂的道理,她也不管这敲门的声音,谁料不多时,竟然那门响得更厉害了,崔薇心里一怒,去开门时正好就看到王氏抱着崔佑祖,崔佑祖的腿正不停的踢在门板上,他嘴里发出嘻嘻的笑声,一旁杨氏拿帕子在给他擦着嘴,一副慈爱的模样。 “到底干什么?”崔薇脸色有些不好看,杨氏是不好意思了,她也知道自己今儿过来抓得不少,若是给崔世福瞧见,又得被喝斥一顿,可奈何自己的小孙子爱吃,她哪里舍得让崔佑祖不高兴,都怪王氏那鬼东西,一张嘴便吃了大半进去,累得几人就守在了崔薇大门口面前。 “姑姑,还要。”崔佑祖现在年纪不大,会说的话也就简单那几句,不过他沾了卤汁儿的手却是递了碗过来,那态度十分的明显,看得崔薇心里极不舒坦,一边摇头道:“没有了,剩的你三叔要吃。” 杨氏一听这是儿子要吃的,顿时便不愿意再要了,可崔佑祖却是看着空了的碗,哭了起来,一边扭着身体,一边闹道:“还要还要,还要还要,还要嘛,娘,还要!” “好了好了,还有还有,让你姑姑再抓一些。”王氏吃得嘴里留香,想着那花生也直流口水,自然便哄了儿子看着崔薇道:“四丫头,你要是有就再端些过来,你侄儿爱吃这个……” 崔薇懒得理她,看到王氏这模样心里便有种想拿了东西赶她出去的冲动,冷着脸道:“没有了,要吃自个儿回去弄,我这儿没多的了!”她说完,正想关门时,崔佑祖手里的碗竟然朝这边扔了过来,虽然小孩子力气小,没砸到崔薇身上,只扔了一半儿便落到地上‘呯’的一声摔成几片儿了,可就算是这样,崔薇心里却是忍不住生出一股怒火来,厉声道:“你干什么!” “孩子还小呢,你别吓着了她。”杨氏一边说着,一边捡着地上的碗碎片儿,嘴里还有些心疼的道:“多好的碗,就这样给摔了,你这小子,也是个不听话的!” 崔薇恨不能伸手抽这小孩子两下,脸色难看,那头崔佑祖却伸手指着她:“娘说,花生,我的!爷爷,的!”他这话里的意思,竟然是说这花生是崔世福送过来的,就是他的,应该全给他。崔薇虽然知道他年纪小,不应该跟他计较,不过听到王氏这样教孩子时,心里忍不住依旧一股火气‘腾’的一下就涌了出来,指着王氏便道:“大嫂要再是这样教孩子,马上还我二两银子,不然我明儿便去县里告你!” 王氏看到她冷淡的脸色,又听到她说这话,竟然激伶伶打了个哆嗦,那头杨氏想过来打圆场,崔薇理也没理她,指着王氏便冷笑道:“不怕跟你说了,二哥借钱之前我给了爹四百铜钱,这些花钱我爱便吃,送过来都是应该的,往后哪个要再说我煮的东西是别人家的,再来我门口闹,别怪我不客气了!”虽然这话听着她像是在给王氏说的,但原本弯了腰在地上捡着碎碗片儿的杨氏身体却是震了一下,崔薇冷笑着看了杨氏一眼,这才关了门。刚刚崔佑祖估计是被她吓着了,连她关门也没有再闹,这下子院里总算安生了下来。 聂秋染已经给崔薇剥了一小碗花生米出来,好歹他还记挂着她,崔薇冲他仰头笑了笑,火气顿时消了大半,她没意识到自己看着聂秋染时目光里都带了撒娇之色,聂秋染却是看到了,不动声色的垂了眼皮,嘴角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他身边大半的花生壳,几乎都是给她剥的,这样多花生米,够得崔薇吃好一会儿了,她进来了聂秋染才自己剥着花生吃了,外头没有再响起敲门的声音,不过没过多少时间,隔壁却传来了崔佑祖的哭声,尖利得四面八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好半晌之后才哄了下来。 两家离得近,中间虽然隔着两堵围墙,但崔敬平听到时依旧忍不住骂了一句:“这小东西,现在最讨厌了!”小孩子每到这个时候都是最调皮最任性的时候,打又舍不得,骂又他不听,正是令人头疼之时,崔敬平回去那两天,原本他的房屋杨氏给了崔佑祖,那天生病给他吵得也不太安宁,现在想起来,脸上不由自主的便露出了厌恶与烦闷之色,看得崔薇忍不住笑了起来。 众人吃了些花生,时辰不早了,聂秋染吃饱了崔薇又装了一袋花生给他带回去,让他给聂秋文也尝尝,这才将人给送走。 今日外头安安静静的,四周只听得到崔佑祖的哭闹声,崔薇来到古代习惯了早睡早起,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干脆收拾了,又把猫吃过的铜盘给洗干净了收起来,看它自个儿圈在窝里睡着了,也跟着检察了外头的大门,又将屋里的门也拴了这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几乎都在教这只聂秋染取名叫毛球的小猫上厕所了,幸亏这只猫很聪明,只教了几次,它自个儿便知道了,崔薇拿了一个陶盆儿装了些柴灰给它当做上厕所的地方,可是这小东西却偏爱跑到人上厕所的地方去,对着洞口拉,好几回崔薇都只当它随意乱拉了,没料到后来才无意中看到过它上厕所一回,忍不住是又惊又喜,抱着毛球揉了好久。 这回聂秋染带回来的白猫确实乖,吃喝拉撒它都懂,也不会随意碰厨房里的东西,被崔薇喝斥过一回,知道不是它吃的它几乎就是将羊奶摆在灶台上也不会去闻上一闻。有了猫在,厨房里老鼠的影子便一下子减了不少,聂秋染走时崔薇与他说了想找人在土地边建围墙的事儿,聂秋染自然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他刚离开没多久,原本那名叫秦淮身边的人过来当初买地的,便开始在小湾村里招起了工匠来。 如今快到八月了,正是农忙过后,连豆子众人都收割得差不多了,剩余的工作只消慢慢再来就是了,这一招工匠的事儿传出来,而且开的工钱还不少,一天一人给八文钱,虽然不包吃饭,不过这个价格比起许多包吃饭四五文钱的人家来说已经算是不少了,连崔世福都心动了,当场就去报了名。 那土地约有八九亩,绕着周围绕一圈给弄出围墙来不是一个小工程,幸亏崔薇早已经有准备,她这几个月来几乎买了土地之后银子便只进不出,没有再买什么东西,如今手头上还剩了几十两,就算是用来买石料开工钱也足够了。银钱足够,人手自然不成问题,那石料卖的人也多,就算是村子里没有,大不了去隔壁村买就是,反正给些钱就能办到了。很快到八月末时,不少人都将手里的事儿给做完了,开始给这神秘的一家修起围墙来。 虽说那像是主人家的并不在,但却是留了人下来盯着,此时村里的人们虽然平日里有些小心思,但好在很少有那等好吃懒做想骗工钱的人在,因此很快的那围墙便建了一小半起来。人多力量大,到十月时,整个围墙几乎便都弄好了,远远看去就像哪个大户人家的宅院一般,里头被围得密密实实的,村里人个个做了两个多月,一人每日就算是八文钱,这几十天下来好些人都赚了几百文钱,人人都称道着那个新来买地的人不知是哪儿来的贵人,这是村是中如今最热门的话题。 那不知名的贵人一来就买了村中如此多的土地,如今又花了大笔大银钱雇人弄了这么一堵围墙,花出去的银子恐怕都有三十几两了,也不知究竟是搞什么名堂,那东西弄来也不知道做啥的,不少人手里数着铜钱,都满心兴奋的谈论着那个买土地的人。 崔家里也因为这件事宽裕了许多,这趟做事儿的不止是崔世福而已,还有崔敬怀以及杨氏与孔氏等人都一并去帮忙了,为了几个铜钱,一家人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几个月累下来,杨氏等人活脱脱累瘦了一大圈儿,崔薇放狗时看到过王氏几回,那样懒的一个人,为了些工钱,也被杨氏逼得成天顶着烈日吃力不已的做着事情,看得崔薇心中痛快,也不知道若是杨氏等人得知她现在卖命做事的地方是给自己干的,心中不知是该做何感想了。rs 第一百七十章 请人 原本以为十月底时围墙建完了就该回家休息了,不少人心中对此也感到十分满意,今年能挣得到这几百文钱,许多全家人一起出动的,更是挣了一两多银子的也有,他们原本以为今年能遇着这样的好事儿便已经是不错了,今年挣了这样一笔银子,眼见着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些银子已经足够一家人好好过个丰足的年。谁料这围墙建好以后接着那贵人又是请了一些人手接着开始挖土地,一面又雇了少量人手,埋了些种进去,直到将几块土地都种满了,中间只留了一个能住人的屋,这才作罢。 外头院门被锁了起来,里面种的种子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种得下来的,好像自从上回城墙建好之后,那贵人便一去不复返了般,随着年节渐渐到来,不少人都已经很少再谈论那贵人的事情,而这会儿地一种下,崔薇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她偶尔自已晚上开门进去,那田地中间的房舍隔壁,为了好给水果树们浇水,还挖了一口井出来,偶尔她跟崔敬平两人便进去打水来给植物洒些水。八九亩的地不少了,两个人做着自然累得个半死,只是这地的事儿崔薇不瞒着崔敬平,却不敢告诉别人,偶尔聂秋染能回来帮她一下忙,其余时间都得她自己,这会儿崔薇就想起了想雇崔世福父子俩帮自己守果园的事情来。 崔家如今崔敬忠要用钱的地方不少,而崔世福种地能力有限,崔薇想帮他,却不能直接由自己出面,崔世福性情老实,聂秋染要是让人帮了忙使他守着果园,他每日也能轻松一些,反正有多余的事再雇人帮着一起做就是了,每日他最多照看一番就是了,比起他长年累月种地一年只得这两个月时间休息来说,不知要轻松了多少。 心里打了这个主意,原本崔薇是想等到过年之后才跟聂秋染说的,毕竟那果树又不是天天要浇水的,偶尔浇一些,它们自个儿长得也好,那几亩地都是上好的良田,也不怎么用施肥,几个月时间,地里冲了好多的小苗回来,崔薇瞧着这些水果苗,总觉得心里好像也跟着踏实了起来。虽说现在她还没有开店挣钱,但只要这些水果一旦长了出来,往后便是她只净收钱之时了,挣钱的日子在后头,以她做糕点的本事,又有了现在已经花了本钱出去的水果与土地,以后连本带利拿回银子是肯定的事情! 土地与种水果的事情一旦告一个段落,崔薇心里松了口气,自然也跟着踏实了下来。她如今手里大概还剩了十来两银子,这些钱对于她来说过年是已经足够了,今年劳烦聂秋染帮了她许多的忙,今年过节她总要好好的谢谢他一回。 来到古代已经好多年时间,直到此时,崔薇才算是真正有了一些安全感。如今有了房子,又有了铺子,连地面也有了,那铺子聂秋染正慢慢存钱准备找人替她改过,崔薇现在并不着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现在年纪还小,今年才刚满了十一岁,就是等一些水果成熟之后慢慢先少少的卖着一些东西,等过几年,那些种下的果树成熟时她长大一些,慢慢开店也不急。 一旦闲了下来,又不用担忧着这样那样的事,崔薇才真正有了闲心开始享受起现在的生活来。身边没有杨氏与王氏等,也不用成天有做不完的活儿以及随时可能被人家打骂的紧绷感,她心情更是放松了不少。一大早跟着聂秋染等人一路去赶集,先将林府要的东西送去了之后,崔薇这才跟在聂秋染身边在街上转了起来。崔敬平跟王宝学以及聂秋文几人自个儿去玩了,有聂秋染跟在崔薇身边,崔敬平也不用时时刻刻都跟着她,两人边走边逛,要快过年了,镇上卖东西跟买东西的人都不少,尤其显得热闹。 崔薇先是买了些米面等物,又割了两斤肉,聂秋染爱吃麦酱肉,今年已经陆陆续续做了不少,家中肉都是现成的,几个人在家里也吃不到多少东西,她就怕买多了回去吃着浪费。如今猪肉是一年之中价格里最便宜的,家家户户几乎都杀猪过年了,许多人家为了得钱,几乎都要卖大半个猪,剩余的自己吃,这猪杀的多,肉也跟着多,价钱自然就便宜了下来。买了各两只鸡蛋放在背篼里头,又挑了些葱姜等配料,便没什么好买的了。 镇上卖零嘴儿的铺子里如今已经挤满了人,卖瓜子花生的,以及各种糕点糖果的面前都挤满了人,四处都热闹非凡。聂秋染一面将小姑娘护在怀里,一面看她视线好奇的东张西望,不远处有人正带了几个猴子翻滚着,那猴子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来,倒也看得人忍俊不禁,有人端了铜盘,周围围着的人倒也憨厚,看完之后并没有就躲了开来,反倒是从腰包里掏了铜钱丢过去。一般都只放一个,不过幸亏看的人不少,那人转上一圈儿也收了不少的铜钱,喜得脸上都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来,看得崔薇也像是感染了他们的欢快般,忍不住跟着弯了弯嘴角。 “潘家如今捐了一个九品的官儿,如今恐怕消息过两天便捂不住了,应该会请人过去玩耍一番,到时你要喜欢,咱们到潘家去看就是。”周围人多得很,又拥挤,崔薇就是被聂秋染护在怀中也被挤了好几下,她手死死按在胸口的五两银子上,这是刚刚林管事的趁着过年一面算是付她送去东西的银子的,剩的则算是她的打赏,如今人多,她还真怕被人趁乱就摸了过去。 耍猴戏的人潮外,几个穿着破衣裳,蓬头垢面手里捧着破碗拿了竹棒的乞丐们都围了上来,嘴里说着讨巧的话,不时也有人看他们可怜,会多少掏个铜板递到他们碗中。四处都一派喜气洋洋的感觉,与崔敬平几人约好了在镇边集合,好不容易挤到那地方时,崔薇都觉得自己松了口气,一旁聂秋染外表也有些狼狈,衣裳都起了皱褶,他自己正不停的整理着领口,崔薇靠在一边看着他笑时,崔敬平几个人却是慢吞吞的过来了。 好不容易过回年,王宝学的家里也没有拘着他,就连聂秋文也被聂夫子放了出来玩耍,如今镇上来了好几拨卖艺的人,几个人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如今天色还早着,就听到崔敬平催着要回来,难得出来一趟的聂秋文二人都有些不大高兴。 “三哥,你们这是怎么了?”看得出来聂秋文正不时翻着白眼,崔薇等崔敬平几人走得近了,这才开口笑道。崔敬平正要去背地上放着的背篼,一听这话,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头聂秋文就已经有些不满的道:“难得出来一趟,大哥,你们这么早回去看什么,那边还有耍大刀的呢,可威风了!”他每说一句话,王宝学就跟着点了点头,一副赞同的样子,看得崔薇有些好笑,仰头看了聂秋染一眼,想到难得快要过年,也不愿将崔敬平给拘着了,忙与聂秋染说道:“聂大哥,不如咱们先回去吧,让我三哥他们在镇上多玩儿一会,反正他们又不是不识路的,再者几个人在一块儿,也不怕出什么事儿。” 聂秋文这家伙虽然心直口快脾气也冲但没什么心眼儿,可崔敬平跟王宝学就不一定了,两人一个比一个奸诈,三人若是一块儿,想来也吃不了什么亏,这几人以前就敢自个儿上山捉蛇卖,便能看得出来。她都已经开了口,聂秋染自然不会不给她留脸面,想了想也就点点头,冲聂秋文挥了挥手,那头聂秋文顿时欢呼了一声,扯了崔敬平便放下了背篼,便又往镇子中跑去了。 这几人跟出了笼的小鸟一般,倒也欢快,崔薇在后头又大声叮嘱了几句,崔敬平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到底还是个孩子,听到有好玩儿的哪里有不动心的道理,不过勉强能忍得住罢了,这会儿看到崔薇都开了口,自然这会儿跑得比谁都快。 聂秋染嘴角边露出笑意来,一边伸手提起了背篼,另一只手拉了崔薇便往家里走,路上两人走得不慢,回到家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村里许多户人家都已经开始升起了炊烟,聂秋染也没回家,直接就跟崔薇一块儿回了屋里,刚还没有打开门,一道白色的影子叼着个什么东西,跟闪电似的从崔家那边窜了过来,一下子越进了院子里头。 崔薇愣了一下,打开门就看到毛球嘴里含了一只约有两斤重的鱼正啃得欢快,那鱼被它咬了几口,尾巴还在抖动着,院子里留下了一些水迹。这鱼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崔薇顿时眼皮跳了跳,心里一股不好的预感便涌了起来。这鱼一看便不小,不可能是人家不要扔的,毛球该不会是从哪户人家里捞过来的吧?rs 第一百七十一章 姑娘 对于这只不听话的坏猫,崔薇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它现在越长越大,浑身肥嘟嘟圆滚滚的,那高大的围墙能挡得住人,偏偏它三两下便窜了出去,一出去除非唤它才回来,不然能在外面溜达许久,也不知道在外头是干啥的,如今捞了这样大一条鱼回来!崔薇郁闷得要死,看聂秋染提着东西进了屋,那背篼下头也放了鱼,偏偏这猫从不吃家里的东西,除非给它的,否则再香它也不碰,可就爱往别人家里去捞。 崔薇对它这一点,总是哭笑不得的,幸亏这家伙行事还算谨慎,到现在还没给她惹出什么**烦来,东西肯定偷吃过人家的,可好歹没被人抓到过。聂秋染提了东西进厨房,崔薇蹲了下来,冲猫勾了勾手指,这坏蛋才艰难的摇着它肥硕的身体站了起来,喵喵叫着抖了抖身体,朝崔薇走了过来,一边趴在了她的面前。 “偷东西吃了吧?在哪儿偷的,那鱼是哪儿的,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要是人家找上门来,到时把你捉去抵债!”崔薇也是气不过随口说说而已,真要将这肥猫送出去,她还舍不得了,每天也不知道哪儿饿着它了,这家伙就爱往外发展,毛球绕在她脚边,喵喵叫着将头在她腿上蹭了蹭,嘴里发出‘噜噜’的响声,崔薇干脆一下子将它抱了起来。猫肥软软的身体被她抱在身上,大冬天里把手搁它身上跟戴了只皮毛手套似的,一边揉了揉它脑袋。 刚刚才偷吃过鱼,毛球身上一股浓郁的鱼腥味儿传了出来,使得崔薇忍不住又抓了抓她背脊,看它舒服得在自己怀里眯了眼睛,这才将她放过了。 快到晌午时,崔薇还在准备着午饭,而隔壁崔世财那边刘氏的惊叫声与怒骂声,这下子苦主算是找到了。刘氏的骂声直到午时还没完全消下来,中午崔敬平几人回来时便听到隔壁刘氏大嗓门儿的叫骂声,顿时愣了一下,接着回头看崔薇道:“薇儿,这都骂了多久了?”没过多长时间,他们几人连刘氏那条鱼买成七文钱都已经知道了。崔薇一边招呼着崔敬平帮忙摆饭菜,一边与他轻声道:“还不是毛球干的好事,它去偷了条鱼回来,已经骂了快两个时辰了。” 两兄妹交换了一个眼神,都郁闷无比的重新捧着饭菜出去了,这顿饭因为刘氏的怒骂而大家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午后崔薇本来想找个东西将毛球捡起来,谁料这家伙刚一吃完饭,一下子便溜得不见踪影了,给它拴绳子的打算自然又不了了之。 午饭后聂秋染在一旁看书,而崔薇闲着没事儿干了,拿了鞋面在一旁绣着,这是她跟王宝学的娘亲学的一门手艺,如今还不太熟悉,连纳了好几双鞋底才勉强能用得上一双,这样的手艺没好意思拿出来给聂秋染等人献,因此她便先给自己的,连崔敬平都还没有做。最近聂秋染看得出来崔薇的变化了,连读书识字儿也没有再逼她,事实上聂秋染恐怕已经隐隐感觉到她其实是能识字的了,但他没有说破,崔薇自然也当不知道,至于他心中是如何想的,恐怕也当自己是跟崔敬忠学的而已,因此崔薇并没有将这事儿给放在心上。 午后时光气氛温馨,崔敬平等几人出去玩耍了,崔薇靠在椅子边做着女红,也不出声,偶尔聂秋染回头看她一眼,见她坐在矮竹椅子上,一面背靠着门边,两排长睫毛跟扇子似的,忽闪忽闪的。小丫头最近出落得倒是更精致了些,那气质一看就跟村里的小姑娘不一样,也不知崔家怎么能养出这么一个奇怪的女儿,聂秋染不知怎么的,这样冷的天气里,看到崔薇靠在门边,见她偶尔手冻僵了,便伸进衣兜里头捂一捂,便觉得心里发暖。 如今天气冷得厉害,河面上都已经结了冰渣子,小湾村虽然并不是靠近北方的,不过一到这个时候却也冷得厉害,崔薇又爱干净,不爱像其它人一般烧了火炭捡出来放进专门编制的筐里放在腿下烤着,只有拿皮袋子烧了开水灌进去捂在肚子间,偶尔手冷了便伸进去摸一摸,才觉得手指稍微灵活了些。聂秋染看她肌肤白皙,脸颊边透着两抹红晕,几丝细碎的流海垂在额头,将饱满的额头挡了大半,见她放了针线又将手捂进衣襟里头,他这才放下书本道:“薇儿,你休息一阵,也不要再做针线了,我陪你翻绳儿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了几步也拖了根凳子坐在崔薇面前,从她箩筐里捡了一根丝线出来拿剪子剪断了打了个结,绕在手边:“我瞧聂明她们都爱玩儿这个,来我教你。”他口中所说的聂梅就是孙氏的大女儿,比他小了一岁的妹妹,平日里崔薇也见过,但并不如何熟悉,聂家两个姑娘心里都怕孙氏,几乎平日里除了做活儿之外,连门都不出,而崔薇平日也并不怎么爱往外跑,再加上她之前又想跟聂秋染撇清关系,连聂家都很少去,自然更不可能与聂家的两个姑娘熟悉了,不过倒也是知道她们的名字,知道大的叫聂明,而第二个女儿则是叫聂晴。聂夫子自己是个秀才,自然不可能给女儿取个大妞之类的名字,聂家两个姑娘属于小湾村里难得有正经名字的。 崔薇知道他也是一片好意,做女红确实是有些乏了,在这样的天气里靠在门边做事儿,简直是一种痛苦之极的折磨,手指都差点儿快被冻僵了,若不是无事,身边又有聂秋染在,她早钻进被窝里盖着做事了, 那样倒是不知要暖和多少。崔薇看到聂秋染手指灵活的很快将这根打了结的绳子翻成一个花式繁复的模样,她上一世时年纪小也玩儿过这个,不过都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现在一见到倒是来了些兴致,忙想了想,伸手便要去接,外头突然间响起了敲门声来,院子里黑背一下子警惕的跳了起来,趴到了门边。 一个细声细气的女孩儿声音在门外头响了起来:“大哥,你在吗?”似是有些害怕一般,声音开始时还很小,那敲门声也轻轻细细的,若不是屋里黑背动静大,恐怕崔薇都听不表外头的声音,第二回再响起时,声音就大了很多:“大哥,娘让我找您回去了,家里外公外婆他们来了,让您现在回去哩!” 崔薇手上还穿着丝线,一听这话,顿时便将手放了下来,一边取着手指头上缠着的线,一边转头看了聂秋染一眼:“聂大哥,是来找你的吧?” 聂秋染就点了点头,帮着她将缠在手指头上的线解下来,崔薇不会取这东西,缠得满手都是,缠得还挺紧的,有几根手指都被勒出印子来了,他动作轻柔的解了下来,这才站起身道:“是聂晴,我去瞧瞧。”虽说他要去看看,但好歹崔薇还是主人,因此仍是站了起身来跟在了他身后,一边去开了门。门一打开,黑背便想往外头闯,这家伙长相凶残,又身材高大,吓得外头的聂晴脸色顿时大变,忍不住后腿了几步,一张小脸煞白一片。 她年纪约有十三岁的样子,事实上已经满了十四了,比她的姐姐聂明小了一岁,孙氏生了大儿子之后原本还想接着再生个儿子的,谁料转头倒是怀上了,可惜生下来却是个丫头片子,她自然没有多喜欢,大儿子一生下来除了喂奶便被丈夫抱在身边,她根本插不了什么手,聂夫子怕儿子被她毁了,因此平日几乎不让孙氏管儿子的事儿,孙氏倒是想再生个儿子自己带着,可惜连生了两个都是女儿,自然对这两个女儿心中不喜,连聂明孙氏都不喜欢了,聂晴挤在中间,前头有大哥大姐顶着,后面又有个得宠的聂秋文,她更是在家中跟个透明人一般,胆子极小。 “聂二姐过来了,里面坐坐吧。”崔薇看到聂晴时,与她打了一声招呼,聂晴也不敢抬头,双手在小腹前紧握着,没敢开口。虽说聂晴在聂家真正是排第三的,但有些人家若是孩子多的,则是将儿子跟女儿各自分开排,因此聂晴既是有时被人称为聂二姐,有时也被人称为聂三姐。聂秋染时年常在外求学,家中这两个妹妹都怕他得厉害,虽说他对两个妹妹并没有大声喝斥过,但这会儿聂晴看到他时,却是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崔薇说了一句话,见她不敢出声,顿时场面便尴尬了起来,也干脆不说话了,只倚在门边摸着黑背的头不准它出去。 “你怎么来了?家里外公等人何时过来的?”聂秋染没有说要走,只问了两句话,聂晴便已经紧张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这个大哥平日在家里地位超然,聂家的女人对家里的男人都有一种本能的崇拜感,尤其是在村里人的目光以及孙氏时常打压女儿的情况下,聂家两个姐妹对于聂夫子与聂秋染二人是敬若天神,这会儿一听到聂秋染开口问话,聂晴忙顺了口气,吞了口唾沫,一边也不敢回答得迟了,连忙道:“是刚来的,娘让我过来叫大哥回去,说是外公想见见您。”rs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交谈 “家里都来了些什么人?”聂秋染一听外祖家过来了,便知道自己今儿是非走不可了,孙氏这会儿自己不敢过来,便派了女儿过来做代表,等下恐怕他还不走,聂明也得被派过来唤人了,他倒不是怕被人接二连三的唤,但他知道崔薇不喜欢麻烦,若是再来两道敲门声,她非得发火不可。 聂晴忙答道:“都过来了,外公外婆,以及舅舅、舅妈,表哥表姐们都来了。”她到底年纪还小,听到家里有客人过来时,虽然胆子一向小,不过面上依旧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欣喜之色来,聂秋染点了点头,回头便瞧了崔薇一眼,一边冲她温道:“薇儿,我先回去了,我瞧瞧看晚些时候能不能过来,若是没来,你晚上自个儿吃。”崔薇点了点头,那边聂秋染刚踏 出门,聂晴便细声细气抬头央求道:“大哥,我能不能留下来同崔妹妹玩儿一会儿?就一会儿。” 她一副怕聂秋染怕得厉害的样子,可偏偏又说要留下来玩儿,聂秋染目光里闪过一丝幽暗之色,低头定定盯着聂晴看了半晌,直将小姑娘看得低垂下去头,手足无措险些像是要哭出来的模样了。聂秋染本来身材就高大,这几年时常羊奶喝着就没断过,他帮了崔薇不少的忙,崔薇也没在吃食一事上小气,每个月几乎都给他准备羊奶粉,他一回来又时常炖了汤给他喝,现在就看得出来效果了,这一站着,几乎比他小不了三岁的聂晴只到他胸膛前而已,身高悬殊,再加上聂晴心中确实害怕,竟然使得聂秋染整个人气势看起来更强了些。 见到小姑娘已经在索索发抖了,崔薇也看得出来聂晴并不只是单纯想留下来殖儿而已,但她依旧是站了出来,拍了拍黑背的头,示意它自个儿回窝里去睡着了,这才站到了聂晴身边,一边拿没摸过狗头的手推了他一把:“聂大哥赶紧走吧,我正好要人陪着我说说话呢,你就不要耽误我啦!”聂秋染任她推着自己走了几步,接着突然笑了起来,回头摸了摸崔薇脑袋,又冲聂晴温和道:“你陪薇儿玩耍也好,反正往后总归是要熟悉的。”说完,又叮嘱了崔薇几句,这才转头回家去了。 崔薇被他一句话说得满脸通红,有些羞恼的咬了咬嘴唇,回头便看到聂晴有些好奇与惊骇的眼神,顿时脸颊又跟着染了红晕起来。崔薇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撩了撩头发塞到自已的耳朵后头,一边忙道:“聂二姐,外头冷,咱们先进屋里再说吧!”聂晴还有些害怕黑背,刚刚黑背狰狞的模样现在她想起还有些犯怵,因此犹豫了一下,崔薇一见她这勉强的样子,顿时便猜出了她心中的想法,不由嫣然一笑:“你放心,黑背回它屋里去了,你只管跟我进来就是,保准咬不到你!” 黑背是个狼狗,通过一些简单的训练,它服从命令性还是很高,再加上它本来又聪明,崔薇既然打过招呼了,这回聂晴进出它自然不会再管,只是它不管了,不代表便没有再管的了,崔薇刚领着聂晴进来,那墙壁处竟然跃过一道白色影子,直接朝聂晴扑了过来。崔薇惊呼了一声,一眼就认出了毛球,这货明明是猫,可干的常是狗的工作,有人一进来它就抓,凶悍得要命,聂晴被它一吓,顿时脚步呆在外头不敢动了。毛球还在冲她发出‘呜呜’的警告声,毛都立了起来了。 崔薇忙抱起它来,一边摸了摸它毛,一边安抚似的冲聂晴笑:“是只猫,你别怕,先进来就是。”说完,转头又冲毛球板起了脸来:“坏家伙,这次可不能抓人,你自个儿去玩,不然可要将你关起来了。”说完,便拍了拍猫的背,示意聂晴先进了屋,这才关了门将猫放了下来。 一旦有人进了屋之后,屋里崔薇又醒着的,这双猫狗便不会再管了,崔薇苦笑了两声,屋里聂晴已经好奇的坐在椅子上,伸手四处摸了起来,看到崔薇进来时,她有些局促的站起身来,一边有些不好意思道:“崔妹妹,我……” “聂二姐坐就是,我这儿也没什么人,不用讲那么多规矩。”崔薇跟着先坐了下来,又替聂晴倒了一杯羊奶,可是半天她都没有伸手过去拿来喝一杯,显然这东西她是不喜欢的,崔薇干脆拿了些花生与瓜子出来,这下子她倒是动了手,小声的道了一声谢,这才跟着坐了下来。两人本来都并不熟,平日里虽然认识,但见面时连半句话都没有说过,如今哪里一时半会儿的就玩得起来,情景顿时就有些尴尬,聂晴脸色通红,吃了几个花生之后就不再动手了,一边目光四处转了转,落在崔薇之前放的箩筐里头,看到了筐里绣的鞋面儿,顿时便是眼睛一亮,一边有些惊喜道: “真好的面料,崔妹妹这鞋面是给自己做的吧?”她一边说着,目光就落到了箩筐里头。 听聂秋染说,他的这个妹妹今年是十四了,可是光从外表来看,聂晴恐怕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甚至看起来比崔薇还要黑瘦的多。她穿着一身蓝底的袄子,虽然上头没有补丁,但却有些发旧了,应该是大人的衣裳改小的,就算是改过了,但看起来却仍是有些不太合身,她梳着两个丫髻,上头绑了红色的头绳儿,皮肤有些微黑,头发也是发黄,应该是她常年营养不良的原因,崔薇看得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同情,不过也只是有些同情而已,因着孙氏的原因,她不太愿意跟聂家的人打交道,就算是跟聂秋染现在这样有些亲近的情况已经是迫不得已了,但那是因为她知道聂秋染能将孙氏带来的压力完全解决好的原因,若是跟聂家除了聂秋染兄弟二人太过接近,那才是真正是自寻麻烦了。 “聂二姐也会做鞋?”崔薇打量了她一眼,直将聂晴看得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她这才轻笑着开口。聂晴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看崔薇站起身来,又回头给她拿了一小蓝子奶糖出来,示意聂晴吃,聂晴有些雀跃的伸手捞了一颗奶糖,刚舔了一口,便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惊呼了一声,放进嘴里含了含,接着又吐了出来,从腰间里掏出帕子擦了擦上面的口水,包着放时了胸前的口中袋里,一边冲崔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想给我姐姐也带回去尝尝。”一句话说得崔薇不由更是同情了她一些,温和笑道:“聂二姐只管吃,我这儿还有多的,等下这蓝子你全部拿回去就是了。” 平日里她也没少给聂家两兄弟吃的,怎么这会儿看着这聂晴的样子竟然像是从未尝过一般,恐怕聂家兄弟带回去的东西,应该是被孙氏都给收缴光了。聂晴听到崔薇说可以吃奶糖,顿时将那颗包裹起来的奶又放进了嘴里,又舔了舔手,虽然崔薇心里有些同情她,不过她一向有些轻微的洁僻与强迫症,一见到这样的情况便忍受不了,连忙起身去给聂晴打了盆热水进来,示意她洗手,聂晴却是摇了摇头笑道:“不用了崔妹妹,我都舔干净了,你瞧,一点儿也不粘手的。”她说完,冲崔薇晃了晃手掌。 她两只手掌年累月的做事,积了不少老茧,指甲缝中全是黑污一片,崔薇干笑了两声,见她不愿意去洗手,忍着想替她洗手的冲动,也不再勉强她了。聂晴吃过了东西,好像是放开了许多,一面嚼着奶糖,一面冲崔薇笑道:“崔妹妹,你这鞋面儿做得倒是不错,不过你的脚真小呢,两边儿虽然重样儿,不过鞋背这儿倒是小了些,穿上恐怕不如再收小些好看。” 崔薇点了点头,一面将就那两双鞋面拿了起来。这鞋子是她做了好几回才勉强瞧得上眼的,用之前林家送的缎子余下的碎布做的,颜色是漂亮的米黄色,上头绣了几朵迎秦花,那丝线都用的上好的,色彩也漂亮,看上去鞋面便活灵活现的。虽然她也知道聂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若是做得小了,瞧着虽然好看,但到底穿着不舒服,她笑着没有开口,那边聂晴却道:“崔妹妹,不如你将这鞋面给我,我帮你改小吧。”聂晴说完,下了椅子,一边撩起崔薇的脚比划了两下,一边就笑道:“你是真做得宽了些,这样穿着哪里好看,你给我,我改明儿帮你改再拿过来!” 聂晴过来时孙氏吩咐她今儿就留在崔薇这边,她正愁不知该怎么跟崔薇交好呢,回去又怕被孙氏打,因此倒正好借着这个功夫留了下来。崔薇看她一副好心的模样,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便勉强点了点头。 这厢两个不太熟悉的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那边聂秋染一出了崔薇的门口心里便有些后悔没将聂晴给带出来。虽然他知道崔薇性子并不是个好欺负的,而自己的妹妹胆子又一向小,可他却是怕孙氏打着什么主意,要借自己的妹妹逼崔薇呢,好不容易两人现在有了点儿进展,若一开始他觉得娶不娶崔薇都无所谓,只是为了想帮她一把才那样说,现在这样长时间的相处下来,他倒是真对她上了心,现在明明知道自己妹妹若真与崔薇闹起来也不一定是她对手,但心里却是不由自主的觉得担忧记挂,聂秋染便知道自己完了。rs 第一百七十三章 盘算 一路心里装着事情,但聂秋染脸上却是丝毫没有显现出来,而这会儿聂家院子里早就已经是坐满了人,孙氏的娘家人围着院子坐得满满的都是,除了年纪最的外公外婆外之外,几个中年男子与中年妇人各自坐了一边,孙氏满脸笑容,穿了一件崭新的墨绿色衣裳,头发拿油梳得整整齐齐的捆在脑后,用一朵彤红的绢huā束着,显出几分颜色来,一脸笑容的正与一个中年妇人说着什么。她耳朵上还戴了两粒镀了一层细细银子的耳环,看起来精神奕奕的,怀里抱着一个穿着红色袄子,年约一岁左右的男童,一个十四五岁,穿着一身桃huā色衣裙的少女正站在了她身边,说了句话,直逗得孙氏笑得前俯后仰,耳朵上的耳环不住的跟着晃荡了起来。 今日聂夫子出门会友去了,恐怕不到傍晚不会回来,家里聂明估计在屋里做事,院子只得孙氏陪着娘家众人。 “娘,您唤我回来有什么事儿?”聂秋染一踏进屋门时,院子里原本还笑意吟吟的情景顿时便冷静了下来,孙氏看到儿子,不由自主的心里便开始泛怵,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一时间没有开口,反倒是那桃红色衣裳的少女上前冲他福了一礼,一边有些不好意思道:“大表哥。”她声音里带了娇羞,聂秋染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转头冲孙家两个老夫妇点了点头,一边温和道:“外公外婆过来了,舅舅、舅母们。” 见他没有立即追着自己再问将他唤回来的话,孙氏心里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有些怨恨,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儿子成天就将心思放在了崔薇那小贱人身上,一天到晚的不落屋了,那小蹄子年纪小小的便知道勾人,还专勾男人,这下子自己将儿子唤回来,不如把女儿换给她,她既有饭吃,不如替自己养女儿就是了! 孙氏心里气得要死,她想要见儿子,还得专门派人去唤,聂晴那死丫头也是个没用的,这样久才将人给唤回来,孙氏心里怨恨之意一闪而过,面上却是不敢显露出半分来,反倒是将手里的孩子抱还给了自己身边那个穿着蓝色袄子的中年妇人,一边将推了推面前的少女,一边冲聂秋染道:“大郎,你难得回来一趟,你外公外婆们都想来瞧瞧你,如今你也有出息了,正好孙梅这孩子想与你说说话,她之前也想找人学字儿,不如你教教她吧。” 孙氏这话一说出口,场中众人脸上便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然的笑意来。聂秋染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哪里不知道孙氏这是什么意思,翻过年后聂秋染便要十七岁了,虽然聂夫子早已经有言明他的婚事不要孙氏作主,但眼见他如今就像孙氏所说的,快有了出息,孙氏哪里可能真不打主意的,恐怕她是存了不想将好事儿便宜了外人的心思。一想到这儿,聂秋染顿时弯了弯嘴角,眼中一片冰冷之色,看着孙氏轻声道:“表妹如今年纪不小了,想来也该订了婚约,男女授授不亲,若是表妹真想学识字儿,不如大舅母替她请个女夫子也好。”聂秋染话语声还温和着,但他脸上的神色却是冷了下来。那被他唤为大舅母的妇人一听这话,顿时便跟着笑了起来,一边拉过了自己的女儿,一边笑道:“一个女人家,学那什么字儿哪里还用得着要huā钱出去请人,秋哥儿如今成了状元郎,是个有本事的,哪个女人能比得过你,正好你现在与梅梅多亲近一些,往后啊,也好……”她说完,面上露出暧昧之色跟着笑了起来,被称为孙梅的少女顿时脸色通红,一面捏着裙摆,咬着嘴唇,满眼的笑意抬头看了聂秋染一眼,又非快的低下头去。 “大嫂!”孙氏听到那妇人开口说话,忙飞快的将她剩余的话打断了下来,她想将娘家的侄女儿嫁给自己的儿子,只是她一厢情愿而已,别说还没问过聂秋染的意见,她甚至连聂夫子的意思都没有问过,这会儿便听那妇人揭了出来,心里大急,看到儿子一下子冰冷下来的眼色,旁人不知道他的脾性,但他是孙氏生出来的,虽然一向不太亲近,但好歹还是感觉得出来他这会儿心里已经有些不高兴了,顿时便有些害怕,连忙扯了扯那妇人的袖子,一边有些勉强的笑道:“现在染哥儿还小呢,我们家夫君说,想等他明年秋试后,中了举人再说!” 那妇人一听这话,顿时有些不满,连忙拉了孙氏的手便道:“我说你啊,这给儿子说媳妇儿的事,本来就是女人的责任,你哪里好让妹夫来动手了?更何况中举人那是谈何容易的?染哥儿虽然是个有福气的,但也不一定能中得了。”那妇人有些不以为然,话一说完,便看到孙氏眉头一下子竖了起来,知道自己触了聂家霉头,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轻轻抽了自己一嘴巴,一边干笑道:“你瞧着我这张嘴,大过年的便胡说八道,各路神佛,有怪莫怪,小妇人不懂事儿,染哥儿就是天上文曲星下凡的!” “好了大嫂,这事儿过些日子再说吧。”孙氏被这妇人如此一堵,心里头舒坦才怪,连带着看自己的侄女儿也没了笑意,那孙梅脸色顿时一白,有些发慌,回头看了聂秋染一眼,却不敢一直盯着看,只能含了眼泪低下头来。那妇人听到孙氏这样一说,顿时就有些着急了,现在聂秋染年纪轻轻的便中了秀才这小姑子已经如此得意了,幸亏她心向着娘家,又有自己公婆帮着说项,她一向怕自己的公公和夫君等,说不得这事儿她为了讨好娘家还真的能成。可若是聂秋染真的中了举人,那他便是举人老爷了,身份都不一样,恐怕到时孙氏背脊挺起来了,还真瞧不上自己这家人,现在配都已经有些勉强了,要真等他发达了,还能看得上自个儿家? 再说了,自己的女儿年纪不小了,十五岁了,到她这年纪还没说亲,不就是为了等着聂家嘛,这事儿是孙氏与孙家心里都有数的,若是现在孙氏反了悔,自已女儿可怎么办才好?那妇人心里又惊又怒,忙忍了气回头便看了孙氏的娘戴氏一眼,一边有些不满道:“娘,您瞧瞧小姑子,早说好的事情,现在是不是要反悔了?咱们家孙梅这样大年纪了还没说亲,要再等下去,可得等到什么时候才好?她是不是想赖账?” 这妇人如此一强硬起来,孙氏顿时便慌了神,她一边是心里怕聂秋染发火,又希望他能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己一个面子,将这事儿给捏着鼻子认了下来,一边心里又有些恨自己这娘家大嫂赵氏实在太不给自己留脸面,竟然现在敢逼迫了起来。 “大嫂,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不过这样的事儿,哪里好当着孩子们的面提……”事实上这会儿孙氏态度已经软了下来,可惜那妇人赵氏却不肯甘休,反倒是大声嚷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事儿有什么好害羞的,染哥儿这样大年纪了,总要醒事儿一些,难不成还能一辈子不成婚不沾女人了?”一句话说得孙氏顿时脸色通红,一面心里暗暗祈祷儿子当场给自己留脸面一些,自己也好半推半就的将这事儿给成了,算是给爹娘一个脸面,也自己作主了儿子的婚事,不用娶那个崔薇回来。 谁料聂秋染的脾气哪里是她能拿捏得到的,那妇人赵氏一嚷嚷,聂秋染顿时便冲她拱了拱手,声音温和却坚定道:“大舅母说得是。”孙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连那妇人赵氏脸上也跟着露出笑意来,众人跟着都呵呵笑,那名为孙梅的少女脸色也一下子羞得通红,聂秋染眼中却是闪过一丝讥讽之色,又接着道:“如今秋文年纪也不小了,比表妹虽然小了几岁,但女大三,抱金砖,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到时我跟薇儿必定会备上一份薄礼的!” 一听这话,孙氏的娘亲戴氏还没反应得过来,傻愣愣的便道:“染哥儿,我们家孙梅要嫁的可是你啊,不是你二弟,那薇儿是谁?” 孙氏没有搭理她这话,她此时听到聂秋染这话早就已经气疯了,一面站起了身来,大声道:“我不同意!” “娘说什么?”聂秋染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孙氏原本心中还满是怒火,她的儿子,她最宠的小儿子聂秋文,如何能娶个孙梅这样的乡下丫头,她大哥大嫂是个什么德性,孙氏心里清楚得很,恐怕到时连嫁妆都舍不得多给一副的,自己的小儿子文不成武不就的,到时两夫妻吃什么嚼什么? 孙氏本来是想用聂秋染做人情,卖了自己娘家一个好,又能讨到一个自己人做儿媳妇,往后还不是任她拿捏了?孙梅长得不好,不过这样一来往后儿子跟她便不是一条心的,到时还不是更亲近自己一些? 而崔薇那死丫头最后落了个一场空,若是她识相,自己也不是不能让她进聂家大门的,她现在有银子了,听说家里都养了好几头羊,又建了这个大的房子,包里恐怕有不少的银子,她长相又不差,要是聂秋文不好说亲,正好嫁给自己的小儿子,往后也能养着聂秋文一辈子,自己也能放心一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拿捏 而现在聂秋染竟然说他要娶崔薇,孙氏顿时险些气得背过了气去,刚一站起身大喝出来,回头便听到儿子压低了声音的话,看他眼睛都眯了起来,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个干净,孙氏这才心里开始泛起了怵来,不知为何,聂秋染一板起脸来时看那模样比聂夫子还要让她害怕一些,刚刚才累积起来的一些怒气此时如同清晨的浓雾,渐渐褪散了去,心里便只剩了惶恐与担忧来。孙氏一边后退了两步,一边强忍着站起身子,却是双腿发软,恨不能坐到凳子上,一双手也跟着抖了起来,勉强道: “大郎,你听娘说,崔薇那死丫头不是个好的,你瞧瞧小小年纪她便跟她娘闹得这般,娘与她也认识,那死丫头牙尖嘴利的,不是个肯服人的,你……”她每说一个字,聂秋染眼里的神色便更淡漠一分,孙氏的声音便更低,到了后来几乎已经快是听不见了,她这会儿心中已经隐隐有些后悔了起来,觉得自己不该一时气愤便来逼他,这儿子不是个好拿捏的,从小又跟在聂夫子身边,跟她并不如何亲近,连老娘也不知道心疼,当场便驳了她的话,早知道他性格这样强硬,也不该现在就来逼他了,到时直接将孙梅抬回来,生米煮成熟饭,难不成他还不认了。 “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母亲说第二次!”聂秋染神色更淡了一些,他原本性格就有些淡漠,只是脸上时常带着笑,以至于让人看起来认为他性格温而已,这会儿一旦脸上的笑意没了,不止是孙氏,连孙家人都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儿了起来。孙氏脸色更显尴尬,看到娘家人有些吃惊的神色,只觉得脸色发烫,有些抬不起头来,刚刚她还坐在院子中大声谈笑风声,一副贵妇人的派头,可没料到倾刻间,这个儿子一被唤回来便弄得她如此难堪。 孙氏心里既是埋怨,又是气愤,将这一切又算到了崔薇头上,一面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她这话喊完,自个儿心里也发虚,本来对儿子底气就不足,更是不敢看聂秋染那张令她一瞧便会不由自主害怕的脸,别开了头,一边快速道:“以后你不准出去了,也不准再去崔薇那小贱人那边,不然,不然我就……” “不然娘就如何?”聂秋染眉头挑了起来,嘴角边露出一丝轻微的笑意来,他人长得本来就俊郎斯文,如今这样一笑,更是如同眉眼都活了过来般,看得那孙梅脸色通红,一双手不安的在胸前扭着,一面脸色发烫,身子发软,不由自主的便想朝着他身上靠过去。她如今正是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少女心里自然也有着一些幻想,聂秋染长相俊郎温和,而且他身上有一种村里男孩儿都没有的斯文儒雅气息,到底该如何说这种感受,孙梅说不出来,但却觉得心里像是有小鹿在乱撞一般,迷迷糊糊的,若不是她还有理智在,恐怕不由自主的便要抬头冲着聂秋染笑了。 “不准我出去?这样的话娘以后还是少说为妙!”聂秋染淡淡说完这话,也不理睬孙氏,抖了抖衣摆,与戴氏等人道:“我刚回来,也不打扰娘与外公外婆你们兴致了,表妹与二弟之间的婚事,既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实乃天造之合!至于我跟薇儿之间已经是有父亲承诺,我的事情,不用娘再多操心了。”他这话说完,也没看孙氏青红交错的尴尬脸色,既气又恨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转头便回屋里去了。 等他一走,众人才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刚刚聂秋染不笑时,那气场也实在太强了些,压得人心里喘不过气来,他的话人人都听见了,但一时片刻都还没往到心里去,没将那话回过味儿来,那戴氏有些茫然道:“染哥儿刚刚那话是个什么意思?不是说染哥儿跟梅梅间的婚事,怎么又说是二郎了?”这事儿不止是戴氏想问,连那大舅母赵氏也是有些忍不住了,拉了孙氏便问道:“他姑,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早就跟咱们家说要将孙梅许给染哥儿,现在怎么染哥儿就订亲了,也没人跟我们说一声?” 孙氏被人围着,顿时说不出话来,看戴氏等人渐渐回过味儿来,脸色有些变了的模样,她心中也是跟着害怕了起来,连忙摆了摆手:“爹娘,大哥大嫂你们听我说。”戴氏这会儿心里也不高兴,那赵氏简直恨不能将这孙氏给抽一顿,现在看她慌乱的样子,顿时气得直咬牙,脸色都有些扭曲了:“你有话就赶紧说,当初可是你自个儿提的愿意娶孙梅当儿媳妇,我们家孙梅才一直耽搁了这么多年,你现在可不要想着赖账,瞧着你们聂秋染有了出息,便瞧不上咱们了!要真那样,你以后不要再回娘家来了。”院里众人乱成一团,戴氏等人拉着孙氏非要让她给个说法,而孙家二房的人又在一边看着笑话,孙梅的哭声以及孩子的声音一起绞着传了起来,闹得不可开交。 “大嫂大嫂,你们听我说,大郎只是胡说八道的,那事儿只是他自个儿闹着玩儿的,自小就没有婚事由他做主的道理,你们请放心,这事儿我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孙梅也是我瞧着长大的,是我侄女儿,我还能不喜欢?你们放心,孙梅我一定抬到咱们孙家来!”这会儿孙氏急得都上火了,与孙家人好说歹说又陪着笑脸,可戴氏等人依旧是心里气不过,怒气腾腾的不顾孙氏挽留,便领着哭哭啼啼的孙家人回去了。 孙氏挽留娘家人不得,心里又急又慌,心里顿时将崔薇给恨上了,连儿子聂秋染她心里都生出了埋怨之意,一想到刚刚孙家人气冲冲的脸,孙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恨的捏着拳头进屋里去了。刚刚的闹剧屋里正做着事的聂明看得一清二楚,见到孙氏进来忙不迭的就躲到了自己房间里头,深怕在孙氏盛怒之下自己要遭殃。 聂秋染这会儿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头,孙氏‘嘭’的一声便将他的门一下子就踢开了,聂秋染正坐在书桌后,靠着窗手里捧着一本书,屋里窗户并不大,光线也有些发暗,孙氏刚从外头进来一时间眼睛还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变化,只依稀能看到儿子的身影,还不能看清他的面容,一想到刚刚孙家人的表情,她顿时勃然大怒,顾不得心里对聂秋染的害怕,指着他便怒声道:“小畜生!你为了那贱人如今竟然敢忤逆母亲,明儿便去你舅舅那边赔礼道歉,给我将孙梅娶回来,否则你便是大不孝,你这样名声不好听了,当了官也没什么用处!” 孙氏这是生平头一次对这个大儿子如此吼出话来,喝完也不敢看聂秋染的脸色,也不敢等他回答,连忙转身便出去了,一走出聂秋染房间,孙氏心里还在‘嘭嘭’跳着,双腿有些发软,可偏偏又觉得心里像是出了一口恶气般,自从儿子跟着聂夫子之后,她对于这个大儿子便又怕又惧,平日根本不敢管他的事情,今日才真正像了一回母亲,她心里有些得意,又是有些欣喜,听到身后聂秋染没有追出来,只当他是被自己吓到了,顿时心中便跟着松了一口气,想着自己明日定要再去孙家下聘才是,聂秋染再能干,也是她儿子,还能由不得她拿捏?她想要让他娶谁才好娶谁,崔薇那死丫头永远也别想嫁给自己的大儿子! 而另一厢聂秋染离开之后,崔薇跟聂晴也是无话可说,聂晴说要替她做鞋之后,便将那两副鞋面儿揣进了怀里,两人实在是不熟悉,平日也没什么好说的,聂晴日常做的事情无非便是洗衣煮饭那一类的,又没什么经验好交流,她自个儿又不是个什么健谈的性子,最后虽然孙氏吩咐了她留下来吃完饭再回去,可她依旧是尴尬的坐不住了,被崔薇送了出来。 她一出了门,不止是聂晴自个儿松了一口气,连崔薇也跟着重重松了一口气。两人根本不熟,硬凑着坐一块儿,恐怕这样下去聂晴要说她留下来吃晚饭,崔薇看在聂秋染份儿上,恐怕也不好意思拒绝,但这样肯定吃得不大痛快,幸亏聂晴自个儿提出了告辞,崔薇这才浑身松懈了下来。 聂晴揣着鞋面儿回聂家时,孙氏一抬眼皮儿看到女儿这个时辰回来,肯定便是没吃晚饭了,心里有些不满,但一想到今日自己压了聂秋染一回,她登时便心中大快,也顾不得跟女儿计较了,挥了挥手,算是暂时放过了聂晴一回。 正盘算着自己明儿要怎么去孙家赔罪,并请哪个媒人前去帮忙提亲的事儿时,孙氏还苦恼着自己手上并无银钱,要如何跟聂夫子提让他给自己一些银钱的事情,谁料晚上聂夫子访友回来,孙氏瞧着他心情算好,正想着自己的事情恐怕有了着落时,在房里看了半天书的聂秋染却是从他自个儿房间里出来了。rs 第一百七十五章 矛盾 对于这个儿子,孙氏现在瞧着心中还有些泛怵,原本见他出来,只当他是要给聂夫子告状的,孙氏原本想着自己要站在一旁,以免聂秋染说话对自己不利时她才好解释的,谁料聂秋染一出来便朝聂夫子直接跪了下去:“爹,明年秋试,我想就不去了!” 这话一说出口,不止是孙氏呆了一下,连聂夫子都吓了一跳。他每年只有在过年时节才有几日时间能回家,可以与当初的同窗好友共同聚聚,今日有人相邀,出去时喝得还算高兴,人家都称赞他一个出色伶俐的儿子,他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回来现在头还有些发晕,谁料儿子一出来竟然说了这话,顿时便将聂夫子的酒意吓醒了大半,后背沁出一层冷汗来,失声道:“你说什么?” 聂夫子一辈子读书,可却数次秋试一直都与举人失之交臂,到最近十来年,他年纪大了些,渐渐觉得读书再无进展,才熄了那想中举的心思,这可这中举的事儿就是他一辈子心里的遗憾,难得儿子比他有出息,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聂秋染年纪又小,多熬几年说不定能成举人,聂夫子对他抱了很大希望,谁料儿子现在竟然跟他说不读书不考试了!聂夫子惊怒交加,回过神来之后便重重拍了拍桌子,厉声道:“你说什么!”他这会儿酒醒了过来,聂秋文刚从外头回来,一听到他爹发脾气,刹时便不争气的打了个冷颤,险些脚一软就跪了下去。 谁料一进屋门儿时才看到跪在聂夫子面前的是自己的大哥!这可真正是有些稀奇了,从小到大,他没少挨聂夫子的打,但唯有这个大哥,从没被聂夫子喝斥过一回,今日竟然也有他被骂的时候,聂秋文既惊且奇,趁着聂夫子没注意到他,连忙安静的跑到了孙氏身边躲了起来,一边望着面前的情景,眼睛瞪了起来。 “我不准备赴考,亦不准备继续读书,我准备改明儿便准备找人作保,自卖其身!”聂秋染年纪虽然不大,说话行事又一向温文尔雅,可这会儿聂夫子却惊讶的发现他眼角眉桃间带了一股狠辣之意,表明他并不是随口说说的,而是真正是这样的想法。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聂夫子刹时就惊呆了,失声道:“你说什么,你可知道,若是如此一来,你的功名尽失,且往后你……” “我都知道!”聂秋染看也没看一旁的孙氏一眼,可偏偏他就算是不看,孙氏却本能的察觉到自己即将大难来临,一种不好的预感涌在心头,浑身鸡皮疙瘩险些都立了起来,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双腿都开始不自觉的哆嗦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我不许,以后要再说这样的胡话,小心我饶不了你!今儿我当你年少无知,便就此揭过了。”聂夫子气得胡子都险些翘了起来,双腿打颤,脸色铁青,别过头不看儿子,眼角余光却是看到聂秋染一直跪在地上,没有动弹的意思,满脸认真冷淡,聂夫子顿时便败下阵来。他这个儿子年少聪慧,启蒙又早,往后他还想靠这个儿子光耀门楣,而聂秋染一向也是他的骄傲,从未令他失望,如今不知怎么的,竟然突然间开口说出这样一些胡话来!那自卖其身的话哪里是好随意说的,他是又气又急,可偏偏对这个大儿子他是既舍不得打骂,又不能轻易打骂。 读书人面皮何等重要,若是聂秋文,他早就操了棍子打他了,可偏偏聂秋染聂夫子动不得口来也动不得手,这会儿看他跪着不说话,顿时有些无奈,又有些着急,连忙跺了跺脚: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要说起不考试来?你明明答应过我,为何言而无信?” “爹既然一早答应我与崔薇婚事,使孩儿只要考中举人,若是能中进士,便许我娶她,从此再不做主我的事,但如今爹要言而无信,自然先前约定,再作不得数。”聂秋染平静之极的说完这话,孙氏眼皮便是一跳,心里暗自叫着要糟。她这会儿极度惊骇与吃惊之下,竟然身子不住打着摆子,连话也说不出来,僵硬着身体动弹不得,心里一片空白。 聂夫子一听说这事儿与崔薇有关,心里凭添了几分不喜,可偏偏他又丈和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聂秋染好端端的为什么提出这事儿,不过只要他是有原因的,那便好办了,更别说他今儿一整天出去,根本未曾提起过什么崔薇与他的婚事,就算聂夫子心中有想法,也绝对不会在此时便提出来,他只当聂秋染不知从哪儿听了风言风语的,松了一口气,只当他是心里有些不大痛快了,只消与他说清便是,因此脸上就露出一丝笑容来,亲手要扶了儿子起身道: “胡说八道,为父亲口所言,如何作得了假?你与崔家姑娘之事,只要你能做到,为父必然也尊守谎言,不再过问你的事情,速速起来罢!” “今日外祖一家过来,娘当着众人的面,说要替我到孙家下聘,娶孙梅表妹为妻,并说是一早已经商议好的事情,敢问父亲,此事到底是不是由娘作主,一直以来就瞒着我罢了?”聂秋染冷笑了一声,一旁孙氏不住与他打着眼色,希望儿子赶紧住嘴。但聂秋染可不是两个女儿一般任她好拿捏的,因此她眼睛纵然不住眨着,聂秋染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只是冲聂夫子又拜了下去,且冷静道:“娘今日又说了,让我不要再出门,身为儿子,如今父亲尚在,自然该对她老人家言听计从,所以这读书与考试一事,自然以后不消再提,我天天便在家呆着就是。” 随着他的话一说出口,聂夫子脸色越发阴沉了下来,屋里沉静了下来,一股冷凝的气氛在众人心头压着,沉甸甸的,孙氏的双腿不住颤抖着,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是偏偏又张不了嘴,聂秋文早已经躲在两个姐姐身后,不敢出声,聂夫子只是冷冷望着孙氏瞧,孙氏只觉得浑身发冷,双手冰凉,舔了舔嘴唇,也不敢去看儿子一眼,只是盯着聂夫子,声音干涩道:“夫君,我,我这是,跟,大郎,开玩笑的呢。”她每说一个字,聂夫子嘴角边便渐渐露出笑意来,到后来时那笑容看得孙氏心里犯怵,忍不住双腿一软,‘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脸色惨白。 “什么时候,秋染的事情,轮得到你来作主了?”聂夫子看也没看跪在了自己面前的这个妇人,脸上露出轻蔑之色来。他如今年纪已经近四十,可是身材却是瘦长,因长年读书,身上自有一股威严与文气在,再加上聂夫子常年在外与人授课,身上银钱丰足,自有一股潇洒气在,不像孙氏,成日里呆在家中,两个女儿便如同她自己的贴身丫头一般,生活悠闲,一天便只与村中妇人玩耍闲闹,天长日久的下来,那通身气派自然跟聂夫子相比不上。 孙氏大字不识一个,长相又不如何美貌,生完几个孩子,更是出落得多了些老态,再加上她又不会收拾打扮,就算想学人家穿好的,也是不论不类,聂夫子自然瞧她不上,也就是小湾村里,孙氏在众人眼中才算得上是个令人羡慕的而已,自聂秋文出生之后,两夫妻便再也没有亲近过,孙氏面对丈夫时,心里本能的泛怵与自卑,聂夫子越是被人夸赞,她得意的同时,心里也就更加害怕,聂夫子时常将聂秋染带在身边,也亏得他还算有心,每个月还记得拿些银钱回来供她使用,否则孙氏哪里能有现在的好生活,她平日种的只得两份儿地,而且重活儿几乎都是雇人干的,自己在家洗衣做饭又有两个女儿帮忙,一天到晚悠闲得很,村中女人哪个不羡慕她。 要是聂夫子一旦不肯理睬她了,恐怕她现在的好日子没有了不说,还得自个儿挣钱吃饭,她一向悠闲惯了,哪里吃得来那样的苦?因此孙氏心里极怕聂夫子,既是畏惧他秀才的身份,又是怕他手里的银子,两样加在一起,聂夫子在她心里头便跟天神一般,是不能得罪的。两人夫妻几十年,虽然说现在聂夫子还没有大声说话,但孙氏却知道,他是真的火大了,一般他越是沉得住气的时候,便证明他心里头更是下了决心的,孙氏哆嗦着身子,一边叩了个头,嘴里一边道:“我,我,我错了,我只是跟他开个玩笑的……” “开玩笑?那我现在写封休书与你,明儿送你回娘家吧。”聂夫子轻描淡写的跟孙氏说了一句,孙氏呆了一下,聂明脸上竟然忍不住露出欣喜之色来,聂晴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地上跪着的聂秋染表情冷淡,眼中寒光闪烁,唯有聂秋文听了他这话,眼里透出了一些惊慌。孙氏生了四个孩子,如今听到她要被休,竟然只得一个对这事儿心中悲痛而已,可想而知她做人失败到了什么样的地步!聂夫子轻轻摇了摇头,孙氏嘴里已经嗷的一声大哭了起来,额头不住在地上碰着叩着响头,一面求情:“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夫君再给我一回机会,往后若是我再管大郎的事儿,我不得好死啊,夫君饶我一回。”rs 第一百七十六章 怨气 “我也跟你开玩笑的。”聂夫子表情冷淡,望着孙氏道。他神色实在是认真不过,听起来不像是与孙氏开玩笑的样子,可他却偏偏这样说了,孙氏愣了一下,抬起一张眼泪斑驳的脸,望着聂夫子说不出话来。聂夫子却是一边亲自扶了聂秋染起身,一边看着孙氏温和道:“家里的事情,两个女儿的事全由你作主就是了,秋文如今被你教得这样不成器我也不提了,但秋染的事,你既然一早就决定了不插手,如今又再来替他做什么主?就此一回便罢,往后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聂家里也不一定非要你一个女人来做主的,若你一整天闲着无事,不如便回娘家多住上一段日子吧。” 这话一说出口,孙氏哭得肝肠寸断,却是不住的摇头。听到聂夫子提起当年的事情,她心里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当初聂秋染从小生下来就被抱到聂夫子身边养大,孙氏那时人还年轻,没体会到做母亲的滋味儿,只觉得这儿子一生出来还没来得及亲近,便被抱到了丈夫那边,轻易亲近不得,而且有了孩子之后,聂夫子根本不大愿意再沾她身子,成天将心思放在儿子身上,天长日久下来,就是母子骨肉情深,可一天到晚连话都说不到几句的母子,又哪有什么亲近好谈。 聂秋染长大时,孙氏又接二连三的生了孩子,赌气又生了一个聂秋文,如获至宝,天天带在身边,轻易离不得眼睛,对这个大儿子只当没生过,也是有与聂夫子赌气的意思。她偏心太过,惹了聂夫子心头不快而不自知,聂秋染六岁时发高热,正逢聂夫子出门会友,孙氏竟然捞紧钱口袋不肯给儿子请大夫,反倒是愤愤不平的赌气,只让当时还五岁的聂明去唤聂夫子回来瞧他。孙氏当时心里只想着这儿子不是聂夫子的吗,他既然这样宝贝,不准自己亲近,那么这事儿她自然不愿意管,就让聂夫子自已去折腾就是了,因此抱着聂秋文出去窜门子,留了一个聂家染在家里,那一回险些连命都没了。 一个六岁的孩子,生病躺在床上,聂秋染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想找孙氏抱,而她却冷嘲热讽的眼神以及尖酸刻薄的话,就这么印在了当时的他心里。聂明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要出门去唤一个大人,哪里是那般容易的,聂夫子好不容易得到消息回来时,聂秋染当时就险些断了气儿,也正因为这事儿,聂夫子当时险些没将孙氏给休了,也正因为这事儿,两夫妻这些年来一直感情冷冷淡淡的,在聂秋染养好了病后,聂夫子便让孙氏立了不准再管这个儿子任何事儿的约定,带了儿子进县城,自个儿找了个教书的活路,到现在还只是一个月回来一趟,留了孙氏在家中守活寡,这些年来,孙氏表面风光,心里的难受自然可想而知。 孙氏心里清楚,这个丈夫看似温和好说话,实则心肠冷硬无比,当年说走就走,到如今还未曾近过她身子一回,她心里也不是没有怨过,也悔过,也因为这件事,对聂秋染既是有些不喜,又是有些歉疚与害怕,儿子越长大,她仿佛觉得这个儿子仍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因此看到他时本能的就觉得心虚,也因此,越发将聂秋文瞧得紧了些,深怕这个儿子也跟她离了心,死死的将聂秋文攥在手里,可一边她又不甘心这样便失去了聂秋染这样一个有出息的大儿子,这才千方百计的想让他听自己的话,婚事也由得自己作主。 与娘家的约定,不止是为了讨好孙家人而已,她更是想要借此事而觉得将这个大儿子掌握在手中,若是从此聂秋染听她摆布,那才是真正出了一口气。孙氏心里的怨毒,众人都不知晓,可她就是再怨,但在现实面前也不得不低头,这会儿便忍不住痛哭流涕了起来,赌咒发誓了一番,聂夫子这才笑了笑,算是不与她计较了。只是那看她的眼神却跟看一个陌生人似的,一边望着她温和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与岳家结亲,秋染的亲事你不要想了,若是那孙家姑娘不错,你便与秋文纳了回来,好好孝顺你一回。” 聂夫子表面看似温和,可实则说话也是绵里藏针,一句话噎得孙氏说不出话来,她想也不想便摇头道:“那不行,我的二郎,她如何能配得上……”话未说完,孙氏便看到了聂夫子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的又看了聂秋染一眼,见他目光根本都没往自己这边瞧过来,像是刚刚那话他没听出不对味儿来一般,孙氏心里便松了一口气。自己的小儿子不争气,可这样她都觉得孙梅配不上小儿子,那聂秋染不知比聂秋文有出息了多少回,她却偏偏要将孙梅配给他,不是故意要害这儿子么?孙氏话说完才知道自己办了一件蠢事儿,幸亏聂秋染没注意到。 不过她刚松了一口气,心里又觉得有些不舒坦,聂秋染现在没有因为她的话生气,便说明根本就没有将她的话听进耳中,一个儿子不能将自己的话听进耳中,这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原来配不上秋文的,你才想着要给秋染。”聂夫子点了点头,一句话说得平静,可是孙氏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怒意,自然心中也有些发虚,低垂着头不敢开口。半晌之后,聂夫子才对孙氏挥了挥手:“秋染的事儿,你不要想着插手,否则你自个儿就回娘家去,就当他从此没你这个娘,你若是还想好生呆着,你母亲家那头,便个人想法子。”一边说完,一边聂夫子看了大儿子一眼,顿时摇着头便叹了口气,起身喝了两口茶水,便自个儿进屋里去了。 聂秋染当年生病的事,并不止是那样简单而已,当初五岁的聂明被孙氏派着出门寻找聂夫子,是快天黑时才将人给找回了家,聂秋染那一次险些没了命,聂夫子回来给儿子请了大夫,好不容易将他救活时,他对于孙氏等人却再也不像以前一般,只是生疏而有礼了。连带着对自己,也是一直像如今这般的模样,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然连事情最后都不求自己了,如今算来,这崔家丫头一事儿,还是他这些年头一回求到自己的,想到今日自己说要休了孙氏时,聂明眼中的情景,小小年纪便这样心肠冷硬,也不知孙氏是怎么教儿女的,一个个给她教成了这般,唯一一个有出息的,却又对她毫无感情,这算不算是她自作自受了?只是兄妹间如今冷淡成这样,聂夫子也不好再强求了。 孙氏却不知道女儿心里头的怨恨,一面心里又怕又畏惧,推着女儿烧了水,一面拿盆子打进来,侍候着聂夫子洗过脸和手脚,这才扶了他躺下了。孙氏做这一切时深怕被聂夫子骂上一顿,可等他躺下了,却一直都是闭着眼睛的没有开口,他背朝着床铺里头,孙氏只当他睡着了,半晌之后没有听到声音拿了盆子要出去时,聂夫子的声音才淡淡的响了起来:“以后,你就当少生了一个儿子罢!” 一听这话,孙氏端着盆子的手顿时重重抖了一下,盆里的水险些溅了出来,她紧咬着嘴唇,才没有惊呼出声,端着盆的手指骨头将盆子捏得紧紧的,满心怒火忍都忍不住!聂夫子的意思她知道,是让自己不要再去管聂秋染的事儿,往后也不要再找他麻烦,不要享他福的意思,可是凭什么,自己是他娘,生了他一回,他这一辈子就算是做了官儿也是自己的儿子,如何能聂夫子一句话便将这一切抹杀了!孙氏心里恨得咬牙,可她却知道,聂夫子已经开口了,他就已经是有些不耐烦了,若是自己再说话,惹恼了他,到时真像他所说的要休了自己,让自己再没资? 第一百七十七章 提醒 孙氏现在正是烦燥之时,一边骂着,聂明一边抹着眼泪珠,却低垂着头不敢出声,孙氏骂了一阵,也觉得没有意思,回头便冷冷淡淡道:“蛋煮好了给二郎端过去吧,反正你大哥常年吃着好的,崔家那小贱人也亏不了他,这两个蛋想来他也不稀罕的!”说到后来时,语气里到底还是带出怨意来,聂明答应了一声,聂晴坐在灶台前烧着火,连目光都不敢飘过来,孙氏骂了一阵出气了,这才自个儿出去了。 她今日要去孙家请罪顺便想法子将孙梅那事儿给赖脱了,聂夫子说了让她不能打聂秋染的主意,又不准她借聂夫子名义退婚,她这会儿想起还有些头疼。她的大嫂赵氏可不是一个好惹的,凶悍非常,要不是碍着之前她许诺了要将孙梅娶进聂家的事儿,又有聂秋染那头的秀才名声顶着,恐怕赵氏昨儿便已经闹将起来了,现在她既舍不得拿孙梅来委屈自个儿的小儿子,自然便要想法子把这门婚事给圆过去了,一想到这些,孙氏心里又更烦燥了一些。 等她出了门儿,聂家两个小姑娘这才松了口气,聂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又打了米准备做早饭,旁边摆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汤,聂晴从怀里拿出一个帕子来,一边朝聂明递了过去,一边道:“姐,昨儿我去崔薇那边,她给了我几个糖,我给你带回来尝尝哩。” 聂明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早在两年前她便已经说亲给了隔壁村罗家的一个小子,再过一年及笄了便会嫁过去的,孙氏当初图人家聘礼,据说那男方并不如何,是村里出了名的懒汉,可惜聂夫子对家里的事儿并不如何上心,好像除了一个聂秋染外,他几乎都不怎么管的,唯一说起管聂秋文,他便会动棍子打人,聂明背地里为那亲事不知哭了多少回,却依旧不敢去求聂夫子给她作主,眼见开了春她便吃十六岁的饭了,最迟后年便会嫁过去。 “她倒也是现在大方了,还能给你糖吃。”聂明冷着脸,将糖接了过去,咬了一口,这才含进了嘴里,一边包着糖,一边拿了个猪草板准备切猪草去,嘴里又好奇道:“她还给你什么好东西了?” 聂晴摇了摇头,一面往锅里添着柴火,一面就道:“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给了我一些糖,我吃了她的东西也不好意思,所以准备替她做双鞋,昨儿拿了她一双鞋面回来改哩。”聂明冷笑了一声,提了东西出去了,聂晴这才抬起头,端起灶台上的蛋碗喝了一小口,接着又吐了出来,这才舔了舔嘴唇,端了蛋给聂秋文送过去了。 崔薇昨儿送走了聂晴之后,心里倒也没什么,只是想到自己做了一半的鞋面,被聂晴拿去改了,心里不由有些遗憾,这可是她头一双做出像样的,若是能自已做了穿上,那意义自然是不凡,被别人改过了,再精致,可是感觉上到底也不如自己做的来的新鲜,不过聂晴应该也是一片好意,因此她也只是郁闷了一阵,便将这事儿给放下了。第二日早晨时聂秋染便过来了,外头天色虽然大亮了,但这会儿还带了些雾气,冬天的早晨特别的冷,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在院子中站一阵便像是要被冻僵了一般,崔薇打开了门放聂秋染进来时,看到他头发丝上头都带了些雾气,不由有些奇怪,忙将人迎了进来,这才道: “聂大哥,今儿怎么一大早的就过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放到唇边呵了口气,目光看到院外的青苔地上,已经结了细细一层冰霜。聂秋染脸庞晶莹似雪,目光灼灼,嘴唇淡粉,脸颊消瘦,头上拿一方青布将大半发丝挽了个发髻在头顶,身上穿着一身藏青色衣袍,整个人俊郎非凡,竟然根本不像是孙氏那样的人生得出来的孩子,崔薇看得有些发傻,一边下意识开口问道:“聂大哥,你应该是捡回来的吧?” 话一说出口,崔薇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她原本是想问聂秋染吃饭了没有,谁料一张嘴竟然就问了这样一个问题,顿时脸色有些发烫。聂秋染微微笑了笑,只是唇角边染上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纹,可他一双幽黑似深潭般的眼眸里却涌出浅浅的笑意来,眼睛里像是盛满了闪烁光华,看得人有些发愣。他一边伸手拉了崔薇的小手,自个儿跨了进来,顺手便将她的院门给关上了。 他的手尖略有些发冰,不过掌心倒是温润,崔薇被他这样一拉,脸色更红了些,幸亏屋里没人瞧得见,崔敬平到现在还没起来呢,冬天里正是赖床的好时机,要不是太阳出来的时候,他根本不会钻出被窝。崔薇任他拉着进了屋,一边就要去给他做点儿早饭,聂秋染却是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坐下了,一边道:“薇儿今年十一了。” 不知他怎么突然间就提起这个事情,崔薇点了点头,一边伸手摸了摸他袄子,倒也厚实,不过这天气本来就冷,走动着还好,若是静坐着不动,穿得再厚也觉得冷得厉害。聂秋染看小姑娘低垂着头的样子,估计是刚起来不久,头发只随意绑在了脑后还没挽起来,眼皮微垂,从两排浓密的睫毛空隙里,依旧能看得到星星点点的眸光,他不由手上力道便握得更重了些,像是已经决定了般,沉声道:“等你十三岁,咱们就先将亲事订下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间说起这个。”崔薇脸色有些发红,不过却并没有拒绝,她看得出来聂秋染心情有些不大痛快,却也并没有问。想来也知道应该是与昨儿聂晴过来唤他回去有关,聂秋染却没有瞒她的意思,将昨儿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崔薇开始时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到后来听见聂秋染说将孙梅指给了聂秋文时,她还来不及有些不痛快,顿时又忍不住不大厚道的笑了起来:“聂大哥,你将孙家的亲事推给了聂二哥?” 聂秋染点了点头,替她理头发,冰冷的指尖碰到她细嫩得好似上好玉珠般的耳垂,那种粉嫩的触感令他指尖一时有些舍不得抽回来,一边就点了点头:“娘也是一片好心,那孙梅被她夸得跟一朵花似的,正好配我二弟。反正秋文现在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我看他娶哪个都一样,表妹大他几岁,正好可以照顾着他,娘应该感到欢喜才是!” “扑哧!”崔薇又有些不大厚道的笑了起来,一边笑得趴在了一边的桌子上,只觉得忍都忍不住。聂秋染用一本正经的话气说着这样的话,她总觉得有一种诡异的幽默感,聂秋文那家伙如今还跟个小孩儿似的,成天就知道玩耍,要他娶亲,估计他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被聂秋染卖了,否则早该跳起来才是。不过不知道为何,听到聂秋染说他没有答应娶他那表妹,崔薇心里却忍不住涌出一股欣喜之意来,一边笑了阵,见聂秋染温和盯着她看,也不好意思再笑了,干脆趴在桌上不肯起来。 “你别管他了,反正这事儿他要不愿意,自有人替他解决,这事儿既然是我娘招惹的麻烦,自然该她自个儿去还才是,不过我的两个妹妹,你都见过了,与她们说说话就行了,也别太过亲近,免得哪天被人卖了,你还不知道呢!” 崔薇听他这样说,有些不高兴,一边挺了小腰起来,神气活现道:“谁卖谁,那可不一定,你没瞧着我如今连地都买了吗,我哪里是好欺负的!” 看她这小模样,聂秋染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来,摸了摸她脑袋:“是是是,薇儿最厉害。不过说到你那地,你不如还是找个人帮着平日管一管拨草松土的,也不用自个儿亲自动手。”聂秋染知道她心里是想要提携崔世福,帮他一把忙。如今崔敬忠进了县里读书,一个月光是给夫子交的铜钱都要一百,而他却还要吃喝住宿,一个月少不了便要用上一百多大钱,而崔家里就算是有地,崔世福父子天天不停忙活,不吃不喝一年顶多挣个一二两银子便已经不错了,可除开一家人的吃喝,再要供上崔敬忠的吃喝,便显得有些困难了,他对崔薇一向维护,也难怪崔薇头一个这事儿便想到了他,不过若是将崔世福召过来,以后要是有人知道这地是崔薇的了,聂秋染怕她有麻烦。 “我知道你想找崔二叔帮忙,可是如今你年纪还小,我平常又在城里头,有个什么事儿不好回来帮你,所以这事儿还是蒙着一些的好,等我今年去秋试,中了举人,到时再请崔二叔来帮你瞧着也不迟。” 他也是一片好心,崔薇心里不是不动容的,哪里还会拒绝了他的一片好意,只是胡乱点了点头,又觉得面颊有些发烫,一面挣脱了聂秋染的手,一边说去煮早饭,干脆溜进了厨房。rs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小心 昨儿晚上灶里便用零星的火炖了鸡汤与杂粮粥,经过一整晚的时间,早已经极入火候了,汤里崔薇还切了猪肚条以及放了一些干山菇,这会儿一揭开盖子,那香味儿便扑鼻而来。昨夜里那火苗不知道几时歇的,现在汤里还冒着热气,早饭也不用多隆重了,只是这汤昨儿聂秋染还没来得及喝就被孙氏唤了回去,今天早晨正好给他喝一碗。杂粮粥这会儿炖得已经很细烂了,香味儿扑鼻而来,里头崔薇放了高梁小米与麦子以及玉米碎沫儿等,闻着也香,她添了把柴进灶膛里头,将火发上了,把汤得粥各自热了一遍,又将锅端了出来,把早晨时刚挤的羊奶给倒进了洗得干净的锅里头,扔了一包干杏儿下去,这才各自舀了些鸡汤和一小碗粥出了厨房。 把东西放到了聂秋染面前,他昨儿晚上就没吃晚饭,早饿得受不了了,这会儿看到鸡汤香气扑鼻,而那粥五颜六色的刹时好看,顿时便来了胃口。汤味道十分鲜香,既有干菇特别的香气,也有鸡汤的鲜味儿,而那猪肚条已经炖得软烂了,里头沾满了香气,一嚼便让人爱上,里面还有几粒白果,汤料倒是十足。而那杂粮粥也清香,不用配菜,光是喝粥也带了一股淡淡的回甘甜,食物本身的清香,比放过了任何调料还要美味儿得多。 崔薇看他自个儿吃着,便又出去厨房了。锅里烧的羊奶已经滚开了,一股股奶香气将厨房里充盈得满满的,虽然里头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腥膻气,但几乎大部味的膻腥气都被杏子的气味压得不让人那么难受了,崔薇各自打了一些放进黑背和毛球吃的碗里头,端着碗出来时,黑背倒是甩了甩毛连忙朝这边疯狂的跑了过来,但毛球却是不在屋里头。那小东西也不知道一天到晚的瞎跑什么,崔薇也没有理它,直接将奶放下了,这才又进了屋。 屋里聂秋染已经将汤与粥都吃下了,崔薇给他端的份量刚刚好,吃完会饱但却不会撑,配上她刚端进屋里来的鲜奶喝了,一股饱足感便涌了起来,连手脚都暖和了不少。 今儿孙氏回了娘家,聂夫子又要出去访友,天色大亮时,竟然连聂秋文都往这边跑了过来,一副想要赖在这边吃午饭的样子。崔薇打量了他好几眼,见他跟崔敬平二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实在不像是知道他昨儿被聂秋染推了一挡‘好事儿’的样子,顿时既感好笑,又感同情,一面忍了笑意进厨房准备弄午饭了,那头聂秋文却是被她打量得毛骨悚然的,一边凑进了崔敬平一些,一边有些诡异道:“崔三儿,你妹妹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瞧。”两个半大的孩子正腻在崔薇之前找人订做的躺椅上头,上面铺了厚厚的棉絮和毯子,睡在上头既舒服又暖和,这是最近崔敬平最喜欢的地方了,坐在这儿平日与崔薇说说话,看她做做针线,觉得这样的日子比出去疯跑还好玩儿。 “你瞎说啥呢!”崔敬平盯了聂秋文一眼,还没来得及教训他,那头聂秋染就捏着一本书,视线冷飘飘的望了过来:“君子不背后议人是非!” 聂秋文最怕的就是他这一点,崔敬平开口他可能还反驳几分,但一旦聂秋染都说了话,他哪里还敢由着性子来,连忙就答应了几句。只是心里却不免腹议,大哥现在一心维护崔妹妹,比对自己还亲近,说她一句话也不行,上回就是说了崔薇一句娘们儿,回头便被他逼着挨了打。 几人正说着话,外头却是传来了杨氏的声音,崔敬平连忙跳下地穿了鞋准备去开门,一出了堂屋,外头冷风刮来,他便激伶伶打了个寒颤,外头杨氏兜里捏了四五个彤红的桔子,在这小湾村称为泡柑的东西,正是这几个月成熟,这几个瞧着颜色鲜红,崔敬平一下子眼睛便亮了起来:“娘,你怎么给我送泡柑过来了?” 杨氏看到儿子穿着新衣裳的样子,心里也觉得满意,看他脑袋上戴了一顶厚帽子,脖子上还不知围了个什么,探了手过去在他脑袋上碰了碰,又捏了捏他的手,摸到手并不冰凉了,才松了口气。崔敬平在这边住着确实崔薇将他照顾得很,可杨氏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大舒坦,一低头看到崔敬平脚上胡乱穿着的鞋,连脚后跟都露在外头,顿时便像找到了能挑岔儿的地方一般,松了口气,一边将泡柑朝崔敬平塞了过去,一边弯了腰给他穿鞋,嘴里念叨着: “你大舅那边种的泡柑成熟了,这不,让人给我捎了一些过来,我想着你喜欢吃这些东西,给你送了几个过来,可要捡好了。”杨氏一边说着,一边崔敬平听她的意思就像是谁要吃自己的东西一般,顿时心里有些不大舒坦了,连忙唤了一声:“娘!这东西要不你拿回去给崔佑祖吃吧,我不吃了。” 杨氏心里有些酸楚,觉得这儿子一住到别人家里头了,便跟自己生疏了不少,心中有些不虞,但到底忍住了。现在崔敬平跟她可不像以前那样亲了,自上回这小子从外头跑了又回来之后,跟她之间无形中便像是隔了一层般,杨氏也不敢将儿子逼得狠了,就怕儿子到时离自己更远,因此一边忍了气,一边就挤出一丝笑容来,替他穿好了鞋,这才道: “好了,不就说你一句,你想哪儿去了!你妹妹平日里照顾你,正好你给她尝尝,出来鞋子可要穿整齐了,不然冻着了可怎么好。”她唠唠叨叨着,拉着崔敬平不肯离开,直到隔壁崔敬忠唤了她一声,杨氏这才匆忙回去了。崔敬平抱了几个泡柑进屋里来,崔薇烧了饭菜正好从厨房里头出来,就看到他怀里抱着的金灿灿的东西,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三哥,你等下慢些吃桔子,我给你做个好玩儿的。” 崔敬平还没来得及答话,屋里聂秋文一出来就看到崔敬平手上抱着的桔子,顿时欢呼了一声,上前来便抢了两个过去,三两下剥开了一个便吃了。崔敬平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五个桔子他一人便捞了两个,不过有一个他三两口都吃了,剩了一个已经剥成了四瓣,人家大哥还在这儿呢,崔敬平也不好收拾他,打人家弟弟还要瞧瞧他大哥在不在,今儿看在聂大哥的面子上,崔敬平少不得给他一个脸面,只是冲聂秋文冷哼了一声,这作才罢,伸手递了一个桔子到崔薇手上,一边道:“妹妹吃,正好三个,我跟聂大哥再人一个。” “我不吃了,三哥你等下把桔子给我,先别忙吃。”崔薇一边说完,一边忙朝厨房里头去了,崔敬平不知她是个什么意思,也果真不敢将桔子剥了,一边就递了一个给聂秋染。 那头聂秋文吃完两个,舔了舔嘴望着崔敬平手上的还有些眼馋,崔敬平警告似的与他道:“这两个可不能给你了,要再过来抢,我让聂大哥揍你!” 抬出了聂秋染的名字,果然聂秋文就不敢放肆了。不多时,崔薇从厨房里头出来了,一面手里拿着个小刀,崔敬平也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她伸手,便将桔子朝她递了过去,崔薇低头小心的拿刀尖在桔子上面划了一个小小的口,没敢伤着桔子瓣,又拿在手中揉了揉,不多时轻轻一揭,那桔子便跟被揭了个盖子般,那片小圆形的桔子皮便被她给揭了下来,露出里头橙黄色胖胖的桔子肉。崔薇拿刀一挑,一瓣桔子便被她挑了出来,放到了崔敬平手上。 这样的玩儿法倒是有些新鲜,连聂秋文都有些后悔起自己之前没有将桔子留着这样做了,不过想到桔子的美味儿,连忙腆着脸凑了过来,一边摊了只手道:“崔妹妹,给我也再吃一些。”崔薇如法炮制,又挑了一瓣桔子到他 第一百七十九章 引蛇 晌午过后毛球还没回来,崔薇有些担忧了,而午饭后天气便阴沉了起来,吃完饭后更是天空开始飘起了细细的毛毛雨来,崔薇心里也有些担心那只胖猫,不知道它是不是被人捉了去,如今这个时代,波斯猫可是个稀罕物,是能卖银子的,而且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若不是聂秋染之前使了方法,也不一定能弄得过来一只。她一面拿了个箩筐坐在屋门口做着活儿,一面就朝院外看,平日里毛球若是回来,一般都是从围墙处跳进来,她坐在门口,一眼便瞧见了。 崔薇手上是给聂秋染做的一双棉袄手套,今日早上摸到他的指尖有些发凉时,她便有了这个心思,将布料剪成一个简单的手掌形状,除了大拇指之外,其余四根手指头并没有分出来,而是用一整片空间代替了,里面塞了厚厚的棉花,既暖和又舒服,而且戴着还不会觉得紧,这样冷的天,她坐在门口手里做着这东西都觉得暖和得很。这东西简单,只是缝好上棉花,中间再用针线将棉花固定,花费不了多少时时间,吃完饭没多久,她手里的手套便已经做了大半,只剩一点儿收尾的工作了。 聂秋染不时看她一眼,见风抚在她身上吹得她头发丝跟着晃动,睫毛根根分明,脸色有些泛白,也不知道她冷不冷,原是想放了书进屋里去替她拿个厚袄子出来搭着,可不多时院门外竟然传来‘嘭嘭嘭’的撞门声音,不像是有人来的样子,之前也没听到脚步声,崔薇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就回头看了聂秋染一眼。 崔敬平正跟聂秋文二人说着话,一面手里还摆弄着那桔子灯笼,听到声音也跟着转了头过来:“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外头突然间传来‘咕呜’的声音,听声音,倒像是平日里毛球发火时的声音。崔薇一下子站起了身来,将身上的碎布屑拍了拍,把针往手套上一别,一边站起来有些惊喜的道:“聂大哥,是毛球回来了吧!”这家伙平日从来都不走寻常路的,没想到今儿竟然知道撞门了,这猫已经快要逆天了。从早上时便一直消失到现在,也不知道它跑哪儿去了,崔薇现在听到声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忙拧了裙摆就要去开门,聂秋染忙跟了上去,举了手挡在她头上,两个小的自然是要跟上来凑热闹的。 门一打开,崔薇便尖叫了一声,下意识的一下子扑进了聂秋染怀里,手死死捉着他衣襟,双腿‘嗖’的一下跳了起来夹在他腰上。这个动作实在是出乎了聂秋染意料之外,顿时惊呆得眼珠子都险些滚落了下来,本能的伸手托着崔薇小屁股,深怕她摔了下来,崔薇脑袋死死埋在他胸膛上,下巴抵着她的脑袋尖儿,鼻孔里都是小姑娘身上香香甜甜的奶香味儿,顿时眼神就有些迷蒙了起来,直到聂秋文二人挤了过来,崔敬平这才惊呼道:“蛇啊,蛇啊!” 聂秋染这才勉强分出心来朝门外看了看,毛球正嘴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浑身毛发有些淡,四足上面沾了不少泥土,毛都立了起来,正满脸警惕的盯着面前一只巨大的墨绿色蟒蛇。那蛇身有海碗粗细,头是三角形,身形盘在一起,跟崔薇家门口放了一只大脚盆似的,这样大一只蟒蛇,明显就是上回他们看到的那只,难怪崔薇一开门就吓成了这副模样,竟然主动投怀送抱了,原来是毛球这小东西将这玩意儿给引来了。 “赶紧进去!”聂秋染脸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身后聂秋文还在不知死活的想往前头挤,这样大一条蟒蛇,又是有毒的,若是给咬上一口,恐怕就算不死也要吃上大苦头,这家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崔敬平一听聂秋染这话,顿时便点了点头,连忙就要往屋里退,聂秋文却不甘心,一边道:“让我瞧一眼儿,我看一眼哪儿有蛇!” “滚进去!”聂秋染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见那蛇头转了过来,重重一脚就踢在弟弟腿上,直踢得聂秋文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看大哥发火,也不敢多呆,跟着崔敬平回屋里去了,却仍是有些不甘心。聂秋染原本也是想往屋里躲的,谁料崔薇却是双手抓着他衣裳,一边转回过头来,看着毛球有些不舍得,眼圈儿都有些发红了。她养了猫这样长时间,肯定心里是有感情的,聂秋染见不得她要哭,认识她这几年时间了,就是被杨氏欺负的时候有,可从没看过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顿时认命的要找东西过来救这只倒霉催的猫。 谁料毛球哪里需要他救,嘴里发出呜呜的响声,趁着那蛇在吐着信口,竟然一扭肥硕的身子跳了起来,‘啪’的一下,一爪子抽在那蛇脑袋上,顿时抓破了皮,沁出鲜血来。那蛇吃疼,嘴里发出奇异的叫声,一边打了个滚,脑袋就朝后头退了几步。 这个情况看得崔薇跟聂秋染二人都不住的抽眼睛,眼前这货真的还能称为猫吗?这么勇猛,连比它大了几倍的蛇它都敢抽耳光,这货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屋里黑背听到动静,也忍不住跟了出来,那蛇情况有点儿不大对劲儿,身上鲜血淋淋的,估计如今正是冬季,大大影响了它的行动力与凶残性,毛球抽了它一耳光,它调头就想跑,崔薇一见蛇跑了,松了口气,刚想将毛球唤回来,谁料这该死的臭猫不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竟然一下子又冲了上前,抓了人家身体一下,嘴里发出凶残的叫声,一口在它身子上重重咬了下去! 那蛇吃疼,顿时原地打滚儿个不停,黑背也冲了上去,崔薇深怕它被咬到,连忙大声喝斥着它,不过黑背却是显得有些犹豫不决的,暴躁不安的在原地打着转,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一边就望着门边。 聂秋染小心的抱着她往后退,两人进了门死死将门关上了,崔薇也顾不得害羞,一面从聂秋染身上滑了下来,一边趴在门缝里往外瞧。应该是有天气影响的原因,这蛇正值冬眠时期,不知从哪儿被毛球拖了出来,它并不是在活跃时期,因此行动力大减,毛球一旦抓了这蛇两下,便一趁蛇立起身又再给它几下子,没多大会儿功夫,那蛇便被打得趴在地上起不了身来,嘴里连吐舌头都不像之前有力气了。 趁它病要它命!毛球又抽了它几耳光,这才呜呜叫着,一口狠狠咬在它七寸上,那蛇早就被它抓得伤痕累累的,这会儿一被咬住,身体扭了几个圈,要将毛球缠住,而这家伙一见得手,便又跳了开来,如此反复几回,那蛇被折腾得只有出的气儿而没有进的气了,要死不活的瘫在了地上,半晌没动弹了。毛球又伸爪子拍了它几下,那蛇都不动了,它又试探着在蛇身上咬了几口,那蛇也没动弹,确定是死透了,顿时它才一下子朝蛇身上跳了过去。 这场猫蛇之战看得崔薇眼皮不住乱跳,这猫也实在太彪悍了些,一旦杀了蛇,撕了两口蛇肉,不知从蛇几何里拖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吃了,连蛇肉都被吃了,证明这蛇应该是死得不能动弹了,崔薇这才松了口气,觉得双腿都有些发软,由聂秋染将门打开了,猫才满身脏污,喵喵叫着跳了进来,一边撒娇似的凑在了崔薇脚边,蹭来蹭去,很快将崔薇的裙摆蹭了些血迹与泥土。 上次追得自己二人的蛇一下子被它弄死了,也算是解决了小湾村村民们的一个隐患,照理来说崔薇是应该觉得高兴的,可不知为何,一看到这猫刚刚的紧张情况,以及它满身的脏污,顿时心里一股火气涌了出来,伸手拧了它脖子上的肉便将它提了起来,劈头盖脸就骂道:“一天到晚的到处乱跑,还敢惹了这么一个大? 第一百八十章 疑似 崔敬平说完,一副嘴馋的样子,一边就伸手摸了摸那蛇身,看得崔薇寒毛又立了起来,这蛇肉她可没有吃过,见崔敬平有些想吃的模样,犹豫了一下,干脆道:“我是不敢吃的,三哥你要是喜欢,不如你就切一些尝尝?”听崔薇说她不敢吃,崔敬平便犹豫了起来,那头聂秋文眼珠转了转,一边凑了过来:“崔妹妹,这蛇如此大一条,恐怕能吃上不少时间,你要是不敢吃,不如送给我吧,我拿回家让我娘烧了,让崔三儿过去吃就是了,也免得吓着了你。” 这倒是个好办法,崔敬平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崔薇自然也没意见,她如今又不缺银子,这蛇肉她还真不想尝,本来这蛇也是毛球打死的,聂秋文要是喜欢,给他也就是了。 聂秋文一看她答应,顿时欢喜得跳了起来,连桔子灯笼都顾不上玩儿了,一面抗了蛇便出去了。现在外头落着雨,崔敬平才不肯出去弄得一身脏兮兮的回来,因此不肯帮聂秋文抬蛇回去,他也没有勉强,反正这蛇虽然重,不过他自个儿慢慢扛着也不是完全弄不回去的,因此与聂秋染等人打了声招呼,他便喜滋滋的出去了。 崔薇总觉得自己院子里像也是蒙了一层蛇腥味儿,心里极不舒服,忙烧了些热水出来,把坝子里冲洗了一遍,又将门口也拿了皂角子搓出泡沫水拿扫帚给刷了一遍,把门也洗过了,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聂秋染跟着忙了半天,大过年的,便当提前大扫除了一遍就是。几人这番折腾下来,浑身都被雨浸湿了,崔薇干脆拿了早就给聂秋染做好的衣裳出来,烧了水让他洗了个澡,把新衣服换上了,几人这才又重新坐到了屋里头。 天色渐渐暗下来时,聂秋文没有再回来,原本给他准备的桔子灯笼,最后只得崔敬平一个人玩而已,那蛇的事情崔薇当然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后来他答应崔敬平的蛇羹当然也没了下落,崔薇只当他是年纪小,忘性也大,这事儿自然便就此算了。 十二月三十号时正好是旧的一年中最后的一天,也是镇上赶大集的日子,崔薇撑着伞穿了旧衣裳进了镇上一趟,准备买些麦粉等物回家,难得过年一趟,这段时间又得闲了些,她准备买点面粉回家揉成面条给崔敬平做面吃,家里面粉已经不够了,而晚上团年时聂秋染已经说了他要在自己那儿吃饭,因此得买些菜备着,人一多起来,她反倒多了几分做饭的兴致。聂秋染跟在她身边,手里已经提了好多的东西,光是面粉崔薇就一下子称了十来斤,看不出来聂秋染整个人瞧着瘦,可是提着东西却丝毫不显得吃力。 崔薇走在前头,聂秋染后面替她撑着手,挽着背篼,一半手还将她半圈在怀里。 “聂大哥,咱们去瞧瞧有没有卖野味的,晚上回去也好烧来吃。”崔薇想到上回买的狍子,自最开始买的那一次尝过之外,后来再去卖山货那边时,就再也没遇着过这些野味了,都是些山珍等物。聂秋染自然对此是没有意见,点了点头,叮嘱她小心一些,便跟在了她身后。今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街上卖鞭炮纸钱的人都不少,崔薇照例都买了些放进背篼里,来到卖山货的地方时,没有瞧 见有卖野味的,但崔薇眼睛一闪,却像是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背了个什么东西,跟着人走了,她连忙扯了扯聂秋染的衣裳,一边指着那边,靠近了他胸膛道: “聂大哥你瞧,那是不是聂二啊?”那背影瞧着跟聂秋文真像,穿着一身蓝色袄子,衣摆快到膝下,背上背了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背篼,头发拢在头顶,聂秋染感觉到小姑娘靠得自己近了些,连她头发丝上的淡香味儿也顺着轻风飘进自己鼻端,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在跟自己说话,顺着她抬起的手臂,沿着白皙的指尖望过去,只看到一道影子被众人挤在了洪流中,依稀倒有些像聂秋文,但人太多了,挤来挤去的,不一阵便没了身影,瞧得也不太清楚,聂秋染摇了摇头,一边将东西换了只手,一手揽了崔薇的肩膀,将她转到了自己怀内,目光还盯着远处看:“倒是有些像,不过他并没什么可以卖的东西,手里也没多少铜钱,也不像是能来这边的,回头我问问他。” 崔薇本来就只是随口问一下聂秋染而已,并没有将这事儿给放在心上,听他这样说,自然就点了点头。今日里早上她跟聂秋染与崔敬平几人一块儿出发的,崔敬平去唤聂秋文时,孙氏只说他今日不舒坦,不赶集了,她心中也没多想,这会儿看到有些像他的,便觉得奇怪,可问过之后自然也没当一回事儿,便拉着聂秋染在街上逛了起来。 虽说今日没有卖野味的,但卖山货的倒是不少,其中不少菇类千奇百怪的好几种都有,崔薇一样买了一些,又有些惊喜的遇着卖蜂蜜的,而且数量瞧着还不少,她如今不差银子,自然是将蜂蜜全部给买了下来,回头瞧着背篼里满满一大背篼的东西,她这才又买了些肉便准备出镇子。只是两人还未踏出镇子时,便听到街上有人在议论纷纷,说是哪儿逮着一条大蟒蛇了,是个孩子背来卖的,卖给了林家准备做蛇羹吃,足足卖了二两银子! 崔薇正在那曹家的面馆坐着,听到面馆里有人在议论着这话,顿时便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想到了之前看到的聂秋文的影子,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一旁聂秋染脸色阴沉,静静坐着没有开口,崔薇抬头看了看他脸色,顿时便吓了一跳,伸手就扯了扯他袖子:“聂大哥……”聂秋染反手将她小手抓住,一面伸出指尖在她掌心里轻轻拨了拨,摇了摇头:“放心,这事儿我会给你一个交待!”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崔薇却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是在怀疑卖蛇的人是聂秋文了,毕竟刚刚两人在卖野味儿那边好像看到了他背影,而现在卖蟒蛇的事儿整个镇子都传遍了,小湾村这边离得近的镇子并不大,赶集的都是附近十里八乡的人,虽说街道倒是有几条,但传来传去的,大半个时辰的功夫够得将消息传得四里八方都知道了。 崔薇见他这模样,听出他语气里的冷意,虽说若这事儿真是聂秋文干的,她心里肯定是有些不大舒坦,可若不是聂秋文,误会了他也就不好了。因此这会儿她还能冷静得下来,捉着聂秋染的手便摇了摇:“聂大哥,事情先问清楚再说,指不定不是聂二哥干的。”这话说出口,崔薇自个儿心里都有些不大相信,聂秋文的身影是她亲自瞧见的,今日聂秋文又托病不出门儿了,以他的性子,哪里有热闹便该往哪里凑才是,如今正值过年时期,小镇上是最热闹的,他怎么也不会错过才是,再加上自上回毛球弄了蛇回来之后,把蛇尸送给了聂秋文,到如今他也没有再露过面,答应了崔敬平让他去吃蛇肉的事儿到现在也没了影儿,加上如今镇里的传言,其实崔薇心里已经有了底,但她却不好在聂秋染面前说出来,因此也只当不知道了。 “是不是他干的,我心里有分寸,薇儿,你别生我的气。”聂秋染抿了抿嘴唇,忍着想伸手替她理头发的冲动,一边站起了身来,转头便朝镇子处望了起来。 这事儿就算真是聂秋文干的,崔薇心里也分得清楚,不可能会生聂秋染的气,因此听他这样一说,便摇了摇头。不多时,街道处崔敬平跟王宝学二人过来了,两人过来时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一到了这边看到了崔薇两人之后,崔敬平便怒声道:“妹妹,我瞧见聂二了!” 他这一句话无疑是将聂秋文卖蛇的事儿更给坐实了!崔敬平心里还有些不大痛快,一边郁闷道:“早晨时唤他,他娘还说他哪儿不舒坦了,原来都是骗人的,竟然不跟我们一块儿玩了,以后我也不会睬他了!”崔敬平不高兴的说了一句,一旁王宝学也跟着点头。他们三人平日里一向都是一块儿行动的,还是头一回聂秋文自个儿躲着他们不肯与他们一块儿,崔敬平虽然懂事,但到底年纪还小,这会儿自然心里有些不大痛快。 崔薇心里不知该如何跟他说才好,她这会儿心里其实已经有七八成把握认为那条蛇应该是毛球弄死的蟒蛇了,卖蛇的人大家都说是个孩子,而崔敬平也说在镇上看到了聂秋文,他平白无故的,不可能躲着崔敬平跟王宝学二人来到镇上。而当日聂秋文以崔薇怕蛇不敢煮的理由将蟒蛇弄了回去之后,便打着的是请崔敬平过去吃蛇羹的话,而这样几天过去了,蛇羹到现在还没见着踪影,崔薇之前没有注意到,其实现在才想起来,自那日聂秋文扛了东西回去之后,便是再也没有出现过了。rs 第一百八十一章 认错 从这些迹象上显示,恐怕那卖蛇的人已经有七八成的可能性是聂秋文了。崔敬平一向与这两个小伙伴交好,崔薇也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事儿说给他听,若是他知道了聂秋文因为要悄悄卖蛇才躲了他不跟他一块儿,不知他心里该是多难受了。 崔薇沉默着没有开口,只是她不说,却不代表别人也不提,外头下着毛毛细雨,有两个披着蓑衣的人往面馆里进来了,那陈氏懒洋洋的瞧了一眼,竟然也懒得起身赶人了,快过年了,她也不愿意平白无故就得罪了客人,好在那两人也不是不懂事的,一进来便各人都喊了一碗面,直到坐下之后才嘴里兴奋道:“你们听说那卖蟒蛇的孩子没有?那蛇足有好几十斤重呢,听说那蛇身有海碗粗细了,恐怕最少是修炼了几十年了,说不得已经有了灵性,造孽啊,那林家居然买了去。” “你知道什么,那蛇修炼得久了,说不得身上肉也是有了灵气,万一吃了长生不老也是有可能的。”另一人听到他这样说,便反驳了一句,陈氏一边烧水煮面,一边就偏了头听这二人说笑,崔敬平脸色登时就变了,转头看着崔薇,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而那人一边拿了筷子在手上,一边又摇头叹息道:“可惜了没有蛇胆,若是有蛇胆,这样大一条蛇,那东西恐怕是大补的好物件儿,要是完整的,恐怕还得价钱翻一翻,要是咱们能捉到那条蛇就好了。” “就是你有那个命能碰着那邪门儿东西,恐怕你也没命逃得掉!”这两人还在说笑着,但崔薇几人却是没闲心听了,反倒是心情都有些沉重了起来。一条大蟒蛇,而且还是被掏了胆的,这应该便是毛球拖回来的那条蟒蛇了,因为当时毛球捉了蛇不知道掏了它一个什么东西吃,但在那蛇身上确实是破了一个洞的,这样大的蛇尤其是在这个时节,可是不易找到的,再加上刚刚看到聂秋文的行为,崔薇心里几乎都可以确定是聂秋文拿了毛球弄死的蛇出来卖了。 “我要去找他!”崔敬平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一面咬牙切齿的站起了身来要往外跑,王宝学脸上闪过不知所措之色,崔薇见到这情景,又看了一边沉默不语的聂秋染一眼,连忙将崔敬平给拉住了,摇了摇头道:“三哥,算了。”崔敬平抿着嘴唇,一脸倔强之色,头一回没有听崔薇的话,一边拉开了崔薇的手,脸色有些发冷:“妹妹你等我,我要去问问他,若是真的,往后……”崔敬平一边说着,一边拳头又捏得更响了一些,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王宝学见到这情景,忙也跟了上去,崔薇本来想唤住他,可是话到嘴边儿,却是摇了摇头,叹息了两声,也不再说话了。 聂秋染拨弄着刚买来的鸡冠子玩儿,一边揪人家身上的毛,直将一只鸡弄得‘咯咯咯’的叫个不停,他神色却是没有变化,见到这样的情景,崔薇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干脆也坐了下来。可只是坐着不吃东西,那陈氏可是不干的,大过年的还来开上半天的门儿,为的就是挣钱,若是这两人坐着不吃东西占位置,她是要赶人的,虽说崔薇跟曹家之间也算沾亲带故的有着一点儿关系,但这陈氏哪里管得了这些,因此崔薇想了想,点了一碟子炒花生米,可惜她没动嘴,聂秋染也没动,倒是喜得陈氏脸上的笑意都没落过,这两人付了钱却不吃东西,等下这些花生米再卖给别人,又是一桩好生意了。 崔敬平二人出去自然是没有找到聂秋文的,失落的回来了,崔薇临走时找了一个油纸包将花生米倒了进去递到王宝学手上,身后陈氏看着恨得直咬牙,却是拿她没什么办法,心里将这几人诅咒了个半死,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出去了。 一路上众人都默默无语的,王宝学经过自己家门口时是绕着房子后跑的, 他许久难得跟崔敬平玩儿到一块,今儿是过年,自然往外头跑了刘氏不见得真会揍他。众人路过王家,刚转了个角,还没到聂家门前,便看到一个穿着杏子色衣裳的人影正从对面过来。聂晴手里端着个盆子,一身衣裳洗得都有些泛白了,头发挽成两个小包,几根流海垂在额边,跺着双脚,嘴里呵着气过来了,她见到崔薇几人时,顿时吃了一惊,接着又愣了下,眼里极快的闪过一道懊悔之色,却在看到聂秋染时硬着头皮走了上前来: “大哥。”她声音轻轻细细的,说话时嘴里都像带了些寒气,她身上那身袄子显得有些大,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这样的天气,光是瞧着就很冷。手里端着的盆子里放着一只杀了已经收拾好的鸡,她手掌用力抱着盆弦,骨节都凸了出来,显得极其惹眼。崔薇看到她时倒是顿了顿,自上回聂晴将聂秋染唤回去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过来过,崔薇平日里也忙,倒是也忘了她当时过来的情景,现在一看到她,自然就想起了她当时拿去的那双鞋面儿,还说是几天之后给自己改了换回来,这几天却都没见着她身影,没料到在这会儿碰上了。 估计聂晴也感受到了崔薇的目光,硬着头皮转过了头来,冲崔薇笑了笑:“崔妹妹也在,我还想说哪日去找你呢。”她说话时目光有些躲闪,脸色微白,不像是之前冻白的模样,反倒是显得有些惨白,像是极为慌乱的样子:“上回崔妹妹托我做的鞋面儿,我还差一些便做好了,前几日忙得很,也没什么时间去做,原想过几天给你送过去呢,没料到今儿就碰到了崔妹妹。”她说这话时语速极快,虽然尽力露出笑容来,但依旧是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些惊慌来,崔薇看了她一眼,半天之后才温和笑道: “聂二姐若是忙,就慢慢来吧,反正我一时间也不着急,也不用耽搁了聂二姐的时间。”她这样一说完,聂晴才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放松下来,她手里的盆子都险些落了地,聂秋染目光落在这个妹妹身上,看到她额头都沁出了满满的大汗,顿时心里生疑,却不动声色转头问崔薇:“什么鞋面儿?你要早跟我说,我也好瞧瞧。”他这话一问出口,崔薇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头聂晴便已经极快道:“大哥,今儿晚上吃鸡肉哩,今儿爹买了十斤肉,大哥,晚上您回家吃吧?” 她这样一说,自然是将刚刚聂秋染的问话给打断了,崔薇也没有再回答的意思,聂秋染看了她一眼,只冲聂晴摇了摇头,也没说话了。他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态度有些冷淡,不过聂晴这会儿却是根本不在意,反倒是极大的松了一口气,冲崔薇笑了笑,一边端起那木盆子,便跟逃也似的,飞快的大步朝聂家行去了。崔敬平因为聂秋文的事儿心情还有些低落,反倒是王宝学扭头朝聂晴方向看了一眼,一边有些好奇:“聂二姐这是怎么了,好像有些惊慌的样子?”一句话说得崔薇嘴角边露出笑意来,聂秋染却是目光微沉看了远处一眼,接着才转过头来,冷声道: “走吧!” 既然聂秋染都开口说了话,王宝学自然不可能再继续问下去,这儿离崔薇家已经不远了,崔家门大开着,杨氏等人坐在院子中,里头看样子人不少,看起来极其热闹的模样,看到众人回来时,杨氏连忙跑了出来,一边慌忙道:“三郎,你姨母过来了,下午娘请人来杀猪,晚上吃好的,你过来吧。”崔敬平这会儿心情不好,吃龙肉都没什么胃口,对于杨氏的挽留自然是拒绝了,杨氏待还要再劝说几句,可是屋里头崔敬忠已经在唤她了,她也只有无奈的看了崔敬平一眼,又转头回院里去了。 几人回到家门口时,竟然意料之外的发现聂秋文笑嘻嘻的穿着一身青色袄子搓着双手跺着脚站在屋门外,背上背了个背篼,装了满满的东西,崔敬平一看这家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恨的蹬了蹬脚, 一边跑了上前,重重的就推了他一把,恶声道:“聂二,你这家伙还敢过来?”聂秋文被推得撞到了门上,一边唉唉叫着,一边忙央求着道:“崔三儿,你慌什么,你推我干嘛呀,我是给崔妹妹说好消息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也像是知道自己今儿卖蛇的举动已经被众人知道了一般,连忙讨好的凑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了一大把铜钱:“崔妹妹,你瞧,我今儿把蛇拿去卖了,我怕你不同意,所以开始没跟你说,你瞧瞧,好多钱!” 一边说着,一边聂秋文将手里的铜钱数得噼里啪啦的作响,他卖了蛇如今却是将钱送了过来,崔薇表情动了动,回头就看到一旁崔敬平松了口气的神色,见到她的目光时,崔敬平眼里露出一分央求之色来,崔薇知道他跟聂秋文从小一块儿长大,几人当初又是共同闯过祸,挨过打的交情,自然不同于一般的友情,既然聂秋文现在将钱都捧过来了,她也不可能真将他赶出去,就是因为他偷偷卖蛇的事儿生气,可看在聂秋染跟崔敬平的份儿上,也不可能真将他给赶走,现在见他把钱拿过来,不由就冷哼了一声,开了门进去没理他。rs 第一百八十二章 教训 只是崔薇没有直接赶人,聂秋文已经很高兴了,连忙屁颠颠的也跟了进去,看到聂秋染望着他意味深长的目光时,顿时浑身打了个哆嗦,心里颤抖了一下,双腿不由自主的开始抖了起来。 “崔妹妹,这钱是你的,是你的,我怕你搬不动,所以替你去卖呢,那样大一条蛇,你自个儿是扛不动的。嘿嘿嘿!”他说完,干笑了几声,一边讨好的将钱放到了崔薇面前,一边不由自主的就夹紧了双腿,紧张的盯着崔薇看。 “聂二,那蛇是毛球抓到的,你也知道,所以这其中的三分之一,我决定给毛球买吃的了!”崔薇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也想笑,原本对聂秋文她一向是唤聂二哥的,可是这家伙行事实在是太不靠谱儿,让人尊敬不起来,自然不用再对他使尊称,只是慢慢的将那钱分了一堆出来,大约有四五百钱的样子,这样多铜钱凑一块儿,瞧着一大堆,跟小山似的,聂秋文不由自主的喉咙便滑动了两下,脸上露出不舍之色,但在崔敬平与聂秋染威胁的目光下,却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脑袋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连连道:“应该的,应该的,毛球大哥应该多吃!”他话音一落,被捡在角落里好几天不准出去的毛球听到自己名字,懒洋洋的抬起头来,喵的叫了一声。 他这个态度倒也算是良好,崔薇点了点头,又将剩余的铜钱分了两份儿出来,一份就朝聂秋文几人推了过去:“剩的这一份,我也不要,给聂大哥,另一份你们自个儿拿去花吧,反正快要过年了!”毛球是聂秋文买的,当初两人又遇着过一回蛇,这些钱便算是给自己压惊的,不过她如今手里有银子,不缺这一点儿,自然便不要了,聂秋文这性格跟个小孩子一般,只是看到了好东西忍不住心里生出贪念了,这都是正常的,只怪孙氏平日没好好教他,只知一味宠着才这样,他现在年纪大了,若不好好押着,恐怕往后性子要长歪。 听镇上的人说这蛇卖了二两银子,林府出手一向不会小器,这蛇能卖二两银子崔薇是相信的,如今剩下的大约只有一两半银子左右,剩的应该是被他自个儿花了,不过崔薇也不跟他计较了,只是她不计较,不代表聂秋染那边就算了。王宝学没料到自己今日过来一趟最后还有零花钱分,顿时惊喜莫名,欢喜的跟着崔敬平将那钱分成好几份儿,最后一大堆铜钱被他扫进兜儿里了,幸福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知傻笑着。 而聂秋文的那一份儿最后却被聂秋染手一扫,全并入了他的那堆铜钱里头,聂秋文眼皮儿一跳,那头却听聂秋染慢吞吞的道:“你自作主张,又买了不少的东西,这些钱不要想了,你之前买的,往后便在薇儿这边干活儿抵债,挑一缸水给一铜钱,砍一挑柴当三钱儿,另外寻得好东西再算,直到将那几百钱抵完再说!”聂秋文虽然早知道他大哥不是省油的灯儿,但在听到这么艰巨无比的条件时,依旧忍不住泪流满面:“大哥,挑一缸水才给一枚铜钱,一挑柴送镇上怎么也得抵得过二十铜钱了……” 他话还没说完,聂秋染便冷冷淡淡看了他一眼,温和笑道:“秋文,这钱不是给你的,而是在你之前花用的钱里面扣的,什么时候将这些债抵完,你之前卖蛇的事儿才算完!”一听到自己做事还没有钱拿,聂秋文顿时欲哭无泪,但一看到聂秋染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个大哥说的话并不是假的,而是认真的,得罪了聂夫子,最多只是被打一顿就完事儿,而得罪了这个阴险又心黑手辣的大哥,恐怕最后结果惨不忍睹,聂秋文心里一向怕他惯了,现在听到他的话,就算明知这个条件不对等,却也不敢反驳,只能忍着郁闷,要死不活的答应了一声。 这会儿聂秋文是真有些后悔起自己之前扛蛇去卖的举动了,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将崔敬平几人唤上,现在他倒是卖了些钱了,一拿到钱时又痛快的花了不少出去,还给那些耍猴戏的打赏了几十文,如今却要用廉价的劳动力来抵偿,一想到这些,聂秋文想死的心都有了,也有一种冲动,恨不能立即便冲出去将那些打赏出去的钱又给拿回来,他背篼里买了不少的泥人儿以及糖人儿等,画糖时也花了不少的钱,不知不觉的就用了出去,如今吃进了他肚子里,当时倒是痛快,如今却不知多久才能还得清,聂秋文一想到这儿,顿时又垂下了头来。 聂秋染办事,崔薇一向放心,他拿了张纸给聂秋文记了出来,并算清了他花了多少钱,让聂秋文自个儿按了手印,并当即就赶着他出去挑水,不到吃午饭时,聂秋文眼睁睁的瞧着崔敬平跟王宝学二人拿了桔子灯笼欢天喜地的在院子里跟狗玩儿着,而他则是挑了水又得给羊挤奶刷洗身子,侍候完这些小东西们,又要去杀鸡洗菜,忙得团团转,半天下来竟然只抵了三个铜板的债,一看到那铜板最后的零头都还没还清,聂秋文顿时又险些哭了出来。 中午饭只是简单的吃的,而崔薇买了这样多米面,当即就将面揉了,洒了前世时类似于苏打粉一样能发面的东西进去揉了放在了桶里头。晚上时崔薇是准备烧鸡的,而她今日买了不少的小芋头,晚上准备将这些芋头烧进鸡里面。这些小芋头洗起来费力,而且芋头浆弄到后上又痒,这样的差事儿自然是被扔到了现在最大欠债人的聂秋文的头上。 众人坐在屋里玩耍着,外头冷得呵气都要成冰了,聂秋文却是挽了双手正坐在院子里费力的搓着小芋头。这些东西个头小,又难得洗,只有先将它们放进大布口袋中一阵搓洗之后,把泥洗去了,再慢慢一个个的刮干净,过程麻烦得很,可偏偏芋头又好吃,崔薇本来想下午时自已跟崔敬平几人慢慢弄的,谁料聂秋染给自己找了这样一个便宜小弟,不用白不用,这家伙实在太过胆大包天又调皮了,磨磨他也好。 “咱们这样是不是有些太过份了?”崔敬平一边坐在屋里头,一边看着崔薇取了个菜板出来,洗了一块半肥瘦的肉正在那儿宰着,旁边还放了一个盆子,里面有四五块约摸一斤重左右的肉,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将这么多肉宰碎,崔敬平虽然有些不理解,但说完一句话仍是伸手将她手中的刀接了过来,一边道:“妹妹,让我来宰,免得等下切了手。”他一边说着,一边手便护着菜板边,小心的用力宰了起来。 今日是过年三十的晚上,崔薇买了这样多菜,众人都不免开始期待起晚上的饭菜来,做活儿都极为细心。王宝学也没闲着,拿了花生在一旁剥着,崔薇手上也剥着花菜,就连聂秋染都在一边帮着忙,四处都一派过年的气息。崔家的欢声笑语不住传来,天色渐渐西斜时,王家刘氏过来了一趟,是来唤王宝学回去的,可是这小子做了半天事儿,早对晚饭期待无比了,哪里肯回去,顿时死扒着门坎不肯走,刘氏又尴尬又是生气,只能跟崔薇笑着说了几句抱歉,这才自个儿回去了。 而聂家那边屋里则是冷冷清清的,孙氏一个人在家里头,聂夫子今儿又去了一个学生家里头,当初他没去县里时,便也是在小湾村中教学的,如今便有他学生中成了气候的,趁着过年时他在家中的时间将他唤了过去,聂家里反倒是没什么人了。孙氏原本是想今日聂夫子买了鸡,显然也是有与她和好之意,没料到他下午被人唤走,晚上两个儿子却不回来,家里冷冷清清的,聂明聂晴二人战战兢兢的大气也不敢出,孙氏阴沉着脸坐在屋里头,聂明想到那只鸡,馋得直流口水,一边小心翼翼的凑到了孙氏面前,低声道: “娘,天色晚了,我现在就煮饭了?那鸡,还吃不吃了。” 屋里一个男人都没有,尽都走得干净了,只剩了母女三人在家中,孙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里跟有猫抓似的难受,她两个儿子净都被崔薇勾了过去,难怪她就瞧那小丫头不顺眼儿,如今大儿子这样鬼迷心窃便罢了,没料到聂秋文那小东西也是这样,果然取个贴心的媳妇儿就是重要,否则都跟聂秋染两兄弟似的,她还不得活活气死?那天去孙家提退婚的事情,话还没说出口,孙氏就险些跟大嫂赵氏打了一场,退婚的事儿人家说不行了,若是孙氏一心要提退婚,他们孙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到时便打将上门儿来,人家还言明非要将女儿嫁到聂家,这是孙氏当时自个儿夸下的海口,若是不行,可不得依。rs 第一百八十三章 心情 这事儿令孙氏头疼无比,回来还不敢跟聂夫子说,大儿子不听她使唤,她根本管不着,若是强逼了,最后吃苦头的就是自己。娘家那头也不是善茬,她哪里还敢再回去,若是真闹僵了,往后可怎么了得?但孙梅若真要嫁过来,自己也只得聂秋文一个还能摆布的儿子,可是她比自己的秋文大三岁啊!孙氏一想到这些,心里就难受,过个年心里都堵着气窝着火,一听到聂明还上来问吃鸡的事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啪’的一声,一耳光便抽了过去,厉声道:“吃吃吃!一天到晚的你就只知道吃,饿死鬼投的胎啊你,吃这么多,也没见你给长出些什么好处来!”孙氏骂完这话,聂明捂着耳朵低垂着头不开口,孙氏心里气又更盛了些,却是想着今天是大年三十,也勉强忍了气,一边骂道: “怎么,家里没个男人落屋,咱们几个女人便吃不得鸡了?那鸡本来也是你爹买了今儿吃的,去收拾了,好好煮一锅,他们不回来,我就不信我嘴缺了一块吃不得!”聂明答应了一声,死死咬着嘴唇含着眼泪出去了。屋里就剩了一个聂晴,紧张得双腿都打哆嗦了,孙氏目光落在女儿身上,这两个女儿没一个长得像聂夫子的,都像她,孙氏生了四个孩子,也就只有聂秋染最像聂夫子一些,甚至长得比聂夫子还好,其实孙氏也为自己那个大儿子得意,可惜她心里隔阂深了,实在两母子亲近不起来。这两个女儿虽然样貌像她,可惜脾气却没一点儿与她相似的,大的时常闷着话不出声,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而这老2则是胆小怕事,跟软面团儿似的,让人瞧着便心里烦。 孙氏心里不舒坦,看女儿也不顺眼,挑了挑眉头便道:“你今儿不是说你遇着你大哥了,跟他说了,要让他回来吃饭的?”聂晴连忙就点了点头,孙氏便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怎么现在还没回来,你去给我瞧瞧,今儿崔家那贱丫头买的东西恐怕不少,你便留在那边吃晚饭吧!”她这话不是开玩笑的,而是真心实意这样说的,聂晴自己还差着崔薇一双鞋面儿,哪里敢在崔薇家中吃饭,顿时便跪了下来,哭道:“娘,我跟崔,薇不熟的……” “你这没用的东西!”孙氏听她这样说,顿时又气结,也懒得再搭理她,挥了挥手,聂晴这才如获大赦,连忙起身出去了。 崔薇家里如今已经点上了灯,冬季里天色黑得快,早在酉时中天色便已经黑了下来,那时家家户户都已经开始放起了鞭炮,崔薇自然也不例外,按照此时的习俗来说,放鞭炮是为了去旧迎新,且驱魔避邪,代表旧的一年过去,新的一年到来身上除去噩运只得好运的。这是一个好兆头,她当然也要跟随习俗。崔敬平与王宝学二人搭了凳子在外头贴着聂秋染下午时写的对帘,聂秋文则是提了一串晒干的红辣椒挂在院子里的墙壁上,厨房里崔薇忙得热火朝天,这样冷的天气,屋里却是喜气洋洋一片。 过年时她也难得奢侈了一回,买了好些蜡烛点着,将整个客厅照得灯火通明的,厨房里头点了四盏油灯,一波*提前切好的菜码得整整齐齐放在一旁,配料都是准备好了的,只消直接下油炒就是。鸡烧小芋头,一旦炒香了崔薇便倒进锅里放在一旁的灶上只等着火候到就是。今儿是大年三十,不会早睡的,因此晚饭自然吃得也晚,也不用赶时间,下午时宰好的肉末弄了一小半出来混了些细碎的姜沫儿以及碧绿的小葱段进去混好了,又调了虾酱以及盐等,混着冬瓜煮了些肉圆子汤,晌午后便炖着的猪蹄到这会儿散发出阵阵香味儿来,聂秋染坐在灶台前,只塞了一些粗壮的树杆进去,便能烧上许久,他几乎是坐在灶前烤火而已,不知为何,崔薇看到这样的情景,却是忍不住想笑了起来。 这菜也不能煮的时间相隔着长了,免得一道菜端上桌,第二道菜便凉了,现在天气冷得很,坐屋里不关门儿都能将人冻成个冰棍儿一般,崔薇刚将肉圆子汤放到锅里温着,外头便听到崔敬平的声音响了起来:“聂大哥,聂二姐找您嘞。”这声音大得恐怕隔壁都要能听到了,崔薇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外头聂晴却是将头垂得更低了一些,屋里聂秋文还好意思站到门口边去瞧热闹,丝毫没有要给姐姐解围的意思。 “二郎,你帮我将大哥叫出来吧,娘说让我来唤你们回去哩,今日是大年三十,一家人总要在一起团聚才是。”她声音轻轻细细的,一句话没说完头便低了下去,聂秋文哪里会管她这么多,什么大年三十不三十团聚的,他根本不在意,反正哪儿有好吃的他就在哪儿,才不管聂晴的话。再说今天的菜有大半是他的辛苦劳动成果,聂秋文自个儿还没等着尝过,却闻到厨房里一波传来一波的香味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不知比家里的饭菜好吃了多少倍,家里一祭完祖宗,那些肉啊油的都腻了,年年都要吃猪头肉,一想到过年便没了胃口,哪里肯回去,因此他理也没有理聂晴,只是哼了一声,扬高了头。 “你来干什么?”聂秋染拍了拍身上的柴灰,一边走了出来,看到他身后没有跟着崔薇时,聂晴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她站在门口边儿许久了,但却没人请她进屋里去,外头细雨飘着,打在人身上跟落了个细针般刺疼,风呼呼的刮着,让人恨不能将头和四肢都缩进衣裳里头。地上的石块像是含了冰一般,冻得直让人打哆嗦,那股冷意从脚底一直窜到心里,让聂晴不由自主的跺着脚,一边看着聂秋染哆嗦道:“大,大哥,娘说大年三十年呢,让您和二郎都,回去。” 聂秋染本来也不会给孙氏多少脸面,现在又经过了她想将孙家那姑娘指给自己的事儿,两母子间只差没有明着撕破脸而已,哪里肯给孙氏留面子,一听到这话,便笑了一声,一边摇了摇头:“我就在这边吃了,你要叫人回去,你问问秋文吧。”他出来本来就是想瞧瞧孙氏除了来唤自己之外还有没有其它事儿,如今一旦听到了孙氏果然只这样而已,也不想多留,外头冷得很,他倒不如躲进厨房里烤着火,才暖和一些。 等聂秋染一走,聂晴目光便落到了聂秋文头上,那头聂秋文可不像聂秋染一般好脾气,一边扬了扬拳头,他今儿干了半天事儿,早累得要死了,就等着一口吃的,若是现在聂晴要叫自己回去,他哪里甘心,因此威胁道:“二姐,你要是再让我回去,我可揍你了!”这家伙完全没有风度,不过他的性格聂晴也了解,知道他是说到做到的,也不敢真与他倔着,万一被打一顿,又唤不回去人,以孙氏的性情,说不得不止不会怪她儿子,反倒只会怪她办事不力,如此不如就这样回去得好,反正到时将事情推到别人头上也就是了。 这样一想,聂晴也不敢停留了,在聂秋文威胁的目光中,连忙退了出去。 晚饭前有了这样一个小插曲,几乎没有给众人心里留下什么波澜,晚饭丰盛异常,但聂秋文等人做了半天事,早就饿了,如今美味儿当前,崔薇家里又不用喂祖先烧纸钱那一套,吃起饭来特别的快,端着碗时饭菜都是热呼呼的,挟进口中还烫嘴,那味道儿自然更鲜了些。崔薇将屋门半掩着,几人欢喜的抢来抢去,倒也热闹非凡,吃完饭聂秋文几人也没回去,他们也不怕冷,又跑院子外去点火炮,以及跑崔家门口捡那些没炸开的鞭炮出来放着,一时间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直到刘氏忍耐不住过来接了王宝学回去,孙氏也没能忍得了,亲自过来押了聂秋文回去,孙氏窝着一肚子的火,难得对儿子硬起心肠来骂了几句,却是看也没看崔薇与聂秋染一眼,自个儿便拉着不情愿的聂秋文走了。虽然不知道这两母子怎么闹得这样僵,但崔薇却也并没有去劝,她自个儿跟杨氏的关系还不冷不热的,又哪里会去管聂秋染的闲事儿。 等两个真正的调皮孩子一走,屋里顿时冷清了下来,聂秋染坐了半天与崔薇说了些话,最后才回去了。 一夜无眠,第二日天色大亮时,外头便传来欢乐的笑声,崔薇起床穿了衣裳,去厨房里看了看昨日中午发好的面粉,昨日下午半天的时间加昨晚一整晚的时间,那面已经发得差不多了,她烧了热水洗了脸和手,给灶里添了柴,又将手给擦干净了,这才揉起面团来。昨日的肉馅儿都是现成宰好的,只消放些调料便是。这样冷的天,肉放一晚又不会坏,从厨柜里拿出来,里面都结了冰了,硬硬的一团,她好不容易拿到灶边,半天才化了开。rs 第一百八十四章 闹事 这面团混得不少,崔薇先扯了一大段下来分别切成约有婴儿拳头大小的一块儿,捏成包子的形状,拿筷子赶了调好的肉馅儿进去,一边捏好了放进一旁早就洗过的蒸笼里头。一直做了约有三四十来个,灶台上刚刚扯下来的面团才用光了,蒸笼里已经搁满了大半,崔薇将蒸笼放了上去,盖上竹盖子,又淘了米下锅,这才开始生起火来。 崔敬平起床时便吃到了肉包子,顿时惊喜莫名,镇上也有包子卖的,但肉馅儿的得要两文钱一个,这个价格可不便宜,他平日也只是想想罢了,舍不得吃,虽说后来崔薇有了钱之后没亏着过他,那肉包子是尝过了,但味道也不过如此而已,谁料现在崔薇做出来的肉包子,竟然这样美味儿。崔敬平一口气吃了七八个,这才放下筷子,又喝了一碗稀饭,这才摸着肚子道:“妹妹,这包子好吃,等下聂大哥过来也给他尝尝。”他现在倒是吃着好东西也会想着别人了,崔薇忍不住笑了笑,一边就道:“还有呢,三哥你吃就是,我那儿还放着发好的面团,材料都是现成的,不够吃再做就是,我晚上再蒸点儿甜包子吃。” 两兄妹正刚说着话,那头聂秋染果然一提他便到了。崔薇是早有准备的,连忙将肉包子挟在盘子中端了出来,还盛了一碗杂米粥。一大早的就能吃到包子,聂秋染也有些惊喜,现在聂秋文正被孙氏逮在屋里吃饭呢,要是知道这边有包子,恐怕他早就过来了。 这些肉包子每个约有小孩儿拳头大小,刚好够他一口一个,皮薄馅儿多,崔薇在做吃食上有一种异样的天赋。就算是没做过的东西,只消多做几回出来,味道做的就要比别人家的好一些,聂秋染现在几乎除了每日歇在家里,几乎只要在家,一日三餐都往崔薇这边过来了,如果不是因为两人没成婚,不好在这边留宿,恐怕他早就不回去了。 早晨时蒸的肉包子几人一吃最近只剩了十来个,聂秋文中午过来时吃着肉包子。便一直后悔不已。中午时崔佑祖过来拜了年,将人给送走了,一整个春节。崔薇几乎也都呆在家里,便这么过去了。孙氏每日在家里守着清冷的桌子,只恨得心里咬牙,若是崔薇这会儿在她面前,恐怕她巴不得给崔薇几巴掌抽死才好。一整个过年别人家里越热闹,便显得他们家中越发冷清。聂夫子有意给她没脸,今年本该陪她回娘家的,竟然也没有回去,孙氏只得一个人,又怕自己大嫂赵氏提起孙梅的事儿。因此也没敢过去,就连本该在家里团年的,可聂夫子不在家。她也没让人过来,一个人守着家,两个儿子都往别人家跑,她险些没活活气死过去。 里子面子的都被丢了个干净,聂夫子那头孙氏不敢去找他麻烦。大儿子她惹不起,小儿子她又舍不得多骂。唯有两个女儿,便被她当成了出气筒一般,这个年大家过得都不安生,连亲戚都没走。一大早的两个儿子又跑了个干净之后,孙氏终于忍不住了,阴沉着脸出来,站在院子里叉着腰骂道:“一个个的,见天儿就往外跑,老的也跑,小的也跑,也不知那外头有什么好玩儿的,将个个的魂儿都勾去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嘴里便开始污言秽语的骂,聂明躲在厨房里不敢出来,聂晴端着洗脸水,刚好就被孙氏逮住,指了她道:“你跟我一块儿去那崔家瞧瞧,那杨氏不会教女儿,教出这么个鬼东西,老娘今儿倒不信这个悬儿,便要去瞧瞧她到底有什么能耐,也不知哪儿勾人,直将我两个儿子勾得都回不过魂来了。” 聂晴正躲崔薇还来不及,又被孙氏点名唤到,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孙氏气冲冲的跑到崔家,想到自己在崔薇那儿签过的一纸契约,也不敢真个儿跑到她门口去闹,不过一口气咽不下去,她干脆跑到了崔家大门前,叉着腰便开始骂了起来:“杨淑你这个卖皮肉的遭瘟婆娘,不得好死的狗东西,生了儿女不会教,你这个杀千刀该砍脑袋的,老娘咒你今年不得好死,全家断子绝孙!” 崔家里今日正是孔家母子俩过来团年的时候,杨氏虽然对这个亲家母没了好感,但该有的过场还是要走,孔氏虽然仍是顾娘家,但为人孝顺,做事也勤快,除了一个爱偷东西补贴娘家,她几乎挑不出什么孔氏的缺点来,不过也正因为她爱偷东西,杨氏打也是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偏偏教不转来,这个儿媳娶回来休又不能休,打骂又没法子,杨氏就是再气,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最多平日里自己多盯着她一些,不让她再偷什么值钱儿的物件儿出去卖就是了,但也正因为孔氏这德性,让她对绍氏这个亲家母儿很不耐烦,心里不高兴,面上便一直耷拉着,正有些不大痛快,便听到了孙氏在外头的怒骂声。 过年初几头,便有人站在自己门口触自己的霉头,杨氏顿时大怒,她早就憋了一股火气,这会儿忍耐不住了,孙氏正好冲上门来发疯,她哪里会放过孙氏,顿时脸色一阴沉,嘴里嗷的叫了一声,一下子便冲出了门口,出门时顺手捞了个板凳,看到聂家母女二人,杨氏顿时将手里的板凳一下子便朝孙氏砸了过去!孙氏虽然躲了,但仍没躲得开,一下子被砸中面门,只听到‘嘭’的一声,也许是太痛了,孙氏一时间只觉得鼻子发酸,一股热流止不住便流了下来,她伸手一抹,只看到一手殷红,哪里还忍得住,一下子嚎叫着便也冲杨氏抓了过去! 两个妇人顿时扭打成一团。崔世福出来时便看到杨氏骑在孙氏身上,一面扯她头发,一面抽她耳光的情景,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亲家母还在呢,杨氏竟然就这样丢人现眼的跟人打了起来,孙氏也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便过来乱骂一通,大过年的便这样闹,他气得要命,不过两个妇人打架,他却不好过去插手,那孙氏最是刁钻不过,若是他一靠过去,这婆娘便又不知吼出什么来,因此崔世福回头便冲儿媳王氏道:“老大家的,你赶紧去将你娘跟聂大嫂分开!大过年的,闹成这样,成什么话?”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两人打得兴起,若是谁靠过去劝架,谁便一准儿是倒霉的那一个,王氏脑门儿又没被雷劈,如何肯去,想了想眼珠一转道:“爹,弟妹是个孝顺的,让她去将娘拉开吧!”一旁孔氏见到这样凶残的打架法,早吓得面无人色了,听到王氏这话,她下意识的便摇了摇头。可王氏早恨他们夫妻俩已久,又瞧孔氏不顺眼儿,哪里管她愿意不愿意,一把便将她推了过去,孔氏一个踉跄,顿时倒在杨氏身上,将杨氏压得朝孙氏面门倒去,顿时两人砸在一起,下意识的都惨呼了一声,孙氏伸手便往杨氏脸上抓了过来,她刚刚吃不小,现在含怒出手,一下子就将杨氏脸抓出几道血杠来。 杨氏回头瞧见这个没用的儿媳妇害了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立即收拾了孙氏便去收拾孔氏,一边也在孙氏脸上抓了几把,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老东西,竟然跑来我们门前撒野,老娘今儿便要将你捆了送回聂家,瞧瞧聂夫子怎么管教媳妇儿的,你这老模样的,捆不住男人了便自个去偷就是,跑来我们门前,莫不是饥渴疯了,瞧着我家里男人多?还要带你女儿过来一道享用?”她这会儿也打出真火来了,孙氏一听她这话,正好就被她戳中了伤口,更加气得要发疯,拼命挣扎了几下,可她被杨氏坐在身上,如同一只被人转过身仰面朝天便翻不过去的乌龟一般,四肢不住抖动,嘴里也跟着怒骂:“老贱人,老的下贱不要脸,小的也跟着一样是做皮肉生意的料儿!你们老的不正经,小的也没个好东西,崔家里公公扒儿媳灰,你这老东西专爬亲家床!” 一句话说得不止是杨氏火大,连崔世福也跟着火冒三丈,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扯着杨氏便起了身,重重抓了孙氏肩膀将她拉起身来,厉声道:“聂大嫂,我看在聂大哥的份儿上,今天不跟你计较,你要再嘴里胡言乱语的,老子先把你打了再送你去罗里正那儿!” 崔世福平日里虽然是个老好人,但一发起脾气来瞧着也有些吓人,孙氏平日里横惯了,在聂夫子面前虽然收敛了不少,不过聂夫子对她可只是冷暴力而并非是真正有拳头落到她身上的,因此她看到崔世福怒瞪着她,拳头握得死紧,与聂夫子不同的身板,顿时将她给吓住了,要是今儿真被打一顿再送回家,也实在太丢脸了些,说不得聂夫子不会饶了她,孙氏一想到这儿,心里更生出了几分退意,毕竟是她自个儿先跑来骂的,于情于理都站不住脚,现在聂夫子对她已经如此冷淡了,要是真继续再闹下去,自个要是被送回娘家,才真正是苦了。 ps:第四更~为小粉标335票加更~~~亲们求小粉啊,如果再来多些小粉,今天六更啊啊啊啊啊啊嗷~ 感谢:黃色潛水艇、加菲g、yuhui,亲们投的小粉票~~~ 感谢:135weiwei,亲投的两张粉红票~~~~~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还鞋 孙氏一念及此,顿时理了理头发,一边怏怏道:“我不跟你们说,我去找我儿子……”说完,便要跑。杨氏刚刚被她骂得火大,这会儿听到孙氏要找儿子,哪里还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儿,一边先叉了腰冲孙氏背影骂道:“聂家才果然是一个窝里钻出来的,老的爱往外找汉子,生的儿女也是成天的往人家屋里跑,不要脸的东西也只能生得出小不要脸的!”她一句话骂得孙氏心里火起,可想到刚刚崔世福的表情,孙氏心里犯了怵,不敢再上前,但心里却将崔薇恨得更深了些。 那头崔世福看孙氏走了,一边扯了杨氏便厉声道:“好了,人都走了,你是不是还要与她大过年的,在亲家面前打上一架你才高兴?”杨氏刚刚打架虽然占了便宜,可到底也负了伤,这会儿一听到崔世福的话,她顿时也跟着火大了起来,一边理着头发一边回头就与崔世福大声吼道:“这就是你生的好女儿!见天的只知照顾着别人家,连自个儿的亲哥哥都不知道帮衬一把,自己活该,否则人家今儿能找到我们门口来骂?你不将那拉屎的管着,反倒将吃屎的人给怨上了,我瞧着你就天天护着吧,哪天给你丢大脸!”杨氏一句话喝完,回头便看到崔世福捏着拳头要揍她的模样,顿时就算有满腔怨气也不敢再接着往下说了。 两个女人本来就有积怨,之前就已经打得厉害了,好不容易消停几天,现在一碰上自然又打了起来,崔世福虽然将人给拉开了,但两人心里气都不顺,自然二人都将怨气算到崔薇头上去了。杨氏不理睬崔世福了,那头孔氏才敢凑过来,可杨氏刚刚想到她没用的行为,撞到自己身上害得自己挨了那孙氏一爪子,便心里无名火直冒,孔氏上前来扶她时,杨氏一耳刮子便朝她抽了过去,厉声骂道:“老娘还没死呢,用你来扶,现在知道好心了,刚刚你咋帮孙氏?可惜你没那福气,认她做你婆婆了!” 冷不妨被打了一耳光,孔氏捂着脸便哭,却不敢哭出声音来,一边含着眼泪认错:“我错了。” 只是就算这样杨氏也没有饶过她,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指着孔氏便冷笑:“你错了,我瞧着你是没错的。猪教几遍都知道在哪儿拉屎拉尿,也就你这教不转的,比猪还蠢,一天到晚的吃里扒外,成婚几年蛋也没下一个,反倒成天的偷东西,老娘不妨与你说了,你要再教不转头,又肚皮还没动静,老娘明儿便让二郎写了休书休了你!”杨氏这话纯粹是在出气了,崔世福在一旁阴沉着脸没有开口,孔氏时常捞了家里的东西回去补贴娘家,连他都有些不高兴了,这会儿见孔氏挨打,自然不想上前去救她。 这孔氏瞧着可怜,为人也勤快,可惜就是手脚不干净这一点实在令人不喜,这动不动就哭的性格也是既让人可怜又让人觉得她可恨,孔鹏寿是个身体不好的,她娘家也确实没有帮衬,但不代表这样崔家就有义务时常养着他们,若不自己想办法,难不成自己还得养了这母子俩一辈子?又不是长辈时常要孝顺着些,自己可跟绍氏是同辈的,那孔鹏寿还是个晚辈,却偏偏要来靠自家抬着,这事儿换谁身上都不舒坦,因此崔世福望了一眼这边,看孔氏哭哭啼啼的,也觉得心里烦闷,进屋中去了。 绍氏母子在一旁吓得抱紧了,也不敢出声,更不敢替孔氏求情,只看她挨了杨氏一耳光之后,杨氏像是找到了一个出气口般,又连着打了她好几下,直打得孔氏不敢出声,一旁崔敬忠冷眼望着,这才转头进了屋里。只是他在听到杨氏那句休妻时,目光中却是闪过了一道精光。 崔家那边闹剧刚起,崔薇这头还没准备午饭呢,孙氏便过来唤儿子了。聂秋染对付他娘法子多的是,孙氏气冲冲的过来,一边拍了门拉了聂秋文就要走,她看也没看崔薇一眼,崔薇也懒得理她,可惜聂秋文知道今儿崔薇弄了面皮,准备包肉饺子呢,他哪里肯回去,死活不肯离开,孙氏刚刚才跟杨氏打了一架,一见儿子不肯走,顿时心里火起,一巴掌就拍到了他肩背上。 聂秋文被打得愣了一下,接着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孙氏,一边重重推了孙氏一把:“我不回去!”说完,转身便将门给关上了。 一打完儿子,孙氏自个儿也有些后悔,那可是她捧在手心儿里的,平日哪里舍得下手,今儿是被崔家人气得狠了,如今聂秋文对她又这个态度,她心里气得要死,又重重拍了几下门,崔薇听到那门被踢得‘框框’的响声,心里也不舒坦,大过年的孙氏便过来闹,她阴沉着脸将门打开,孙氏那脚便踢了进来,险些踢到崔薇腿上,她火一大,看到门上的几个湿泥脚印子,顿时重重的将门又一关,孙氏脚还在门框里呢,被这样一夹,顿时便惨叫了一声:“啊!你这小贱人,夹到我的脚了!” 到现在这孙氏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崔薇重重踢了一下她的脚,孙氏又惨叫了一声,崔薇这才将门一下子又重新打开,那外头传来‘嘭’的一声响,她往外看时,孙氏正坐在聂晴身上,两母女顿时倒在一起,聂晴被孙氏压在身下,幸亏孙氏并不是长得多么魁梧,这一下子压下去并没有将聂晴压出什么问题来,只是也并不如何好受就是了,孙氏爬起身来,指着崔薇还没开始骂,崔薇就已经先看着她冷笑:“聂大婶儿,你将我的门踢成这模样,若是往后关不了,我只有去找聂夫子赔钱了事儿了!” 孙氏窒了窒,现在一听人提起聂夫子心里就犯怵,这崔家父女个个都是只会告状的,她好险还记着自己差崔薇的几百铜钱,因此这会儿受了疼之后纵然心里火大得很,但却也不敢朝崔薇吼出来,只冷声道:“我是来找我们家二郎的!” “你找儿子,就自个儿去找呗,我家里可没有将谁给强拘在这儿。”崔薇比她声音更大,幸亏崔薇家偏僻,背面就是大山,隔壁则是崔家,四周都没人的,因此孙氏摔了一跤,后头也没人能看得见,她自个儿干脆爬了起来,虽然裙子边儿有些湿,不过因为下头有聂晴垫着底儿,她也并没有打湿到多少。孙氏站起身来时也回头拉自己女儿一把,只是冷着脸又朝屋里唤了几声,聂晴垂着眼皮儿爬起身来,一边安静的站在孙氏后头。 崔薇听着孙氏像叫魂一样的声音,心里也不痛快了,将聂秋文唤出来让他自个儿回去,聂秋文哪里愿意,可孙氏却不管这些,一见儿子被崔薇唤了出来,连忙拉着他便要拖走,崔薇却是唤了孙氏,指着门板上的几个泥脚印儿道:“聂大婶儿也不要急着走了,这门板被你踢成这模样,大过年的瞧着也不好看,你要给我擦完才准走!” 这孙氏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一看到崔薇态度强势了起来,顿时心里犹豫了一番,冷哼了一声,回头就冲女儿吩咐道:“你去将门给擦干净了再回来!”说完,像深怕崔薇又要将自己儿子留下来一般,拉着聂秋文飞也似的跑了。 聂晴低垂着头,看了崔薇一眼,一边低声开口:“崔妹妹,劳烦你打点儿水给我吧。”她话音刚落,屋里崔敬平便给端了盆水过来,聂晴咬了咬嘴唇,一边泼了些水在门上,伸手过去蹭了几下,那泥本来就是湿的,这样抹过了再拿水泼泼门板就干净了,那些水珠顺着门外的石头缝里便往地底钻,现在本来就下着雨,屋檐打湿了也没什么,崔薇看到聂晴这样子,本来还想与她说几句,可见她洗干净门之后放下盆子,转身便跑了,剩余的话自然也就没有再说出口。 下午后雨下得越发大了些,几人吃完饭都窝在屋里不愿意动弹,外头黑背也缩在崔薇之前让人帮它做的狗屋里不肯出来,雨哗啦啦的往下掉,落在地上时如同碎开的珠子般,将外头的视线挡得模模糊糊的。晌午后也无所事事,崔敬平自个儿钻进了厨房做着糕点,过年时崔薇刚买了不少的面粉,如今自然由得他折腾,他现在正学着做蛋糕,前几天玩耍够了,现在自然开始忙碌了起来,聂秋染拿了一盘围棋正教崔薇玩着,两人刚走了一半,外头便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不过雨声太大了,开始时崔薇还有些没听清楚,若不是后来黑背站在它自个儿的狗屋里大叫,恐怕崔薇也没留意到。下了这样大的雨,外头竟然还有人过来,也不知道是谁,崔薇忙起身将棋子又放在一旁,自个儿取了外头的蓑衣和草帽搭在头上,一边就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跟个落汤鸡似的聂晴,头发已经打湿了粘在脸上,身上连蓑衣都没穿一件,棉裙子贴在她身上,双腿正打着哆嗦。rs 第一百八十六章 借宿 “聂二姐,你怎么过来了?”崔薇有些吃惊,连忙开了门让她进来。聂晴道了一声谢,手里捂着胸口,一面就朝里头跑,狗屋里黑背一下子窜了出来,冲她凶狠的大叫,吓得聂晴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黑背现在已经是小湾村里出了名的大狗,让人一瞧着就害怕,大人看见它这样凶心里都泛怵,更别提聂晴这样一个小孩子了,只差没吓得哭出声来而已。崔薇忙转身冲狗喝斥了一句,这才拉着浑身都湿透了的聂晴进了屋,她将蓑衣和草帽挂在了屋檐下,进屋来时就看到聂晴身上跟小溪似的正往下流着水,屋里好几个湿泥印子以及一摊摊的水迹,聂晴冻得脸色发白,崔薇也不好说什么,只忍着想立即拿帕子将地上擦干净的冲动,一边让聂晴坐下来。 “崔妹妹,我是来给你送鞋的,上回你说让我帮你做鞋,我这段时间太忙了,今儿才空出了时间来。”她一边说着,一边哆嗦着将手探进怀中,不多时拉了一个布包出来,崔薇看她冻得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连忙让她稍等一下,回头便站在门口冲崔敬平喊道:“三哥,拿烤火的挟些碳火过来。”崔敬平正在厨房里头做着东西,灶里火都是现成的,她一喊,不多时那头崔敬平便果然拿了个竹笼子,里面放了一个陶盆儿,装了些彤红的火碳过来了。 崔薇接过来朝聂晴先递了过去,一边道:“聂二姐,你先烤了再说吧,这样冷的天,别冻着了。” 聂晴点了点头,冲她小声的道了句谢,这才伸手把那竹笼子接了过去,烤了一阵之后,果然脸色就好看了许多,虽然身体仍打着摆子,但却不像之前冻得面青嘴白的模样了。她将竹笼子放在自己的大腿下,一边将那布包摊了开来,露出里头一双粉红色的绣鞋,那鞋上面绣了两朵娇艳的迎春花,光是瞧着便给阴沉的天气里带来了几丝颜色。崔薇并没有伸手去接,反倒目光在那一双鞋子上面溜了一圈儿,原本的鞋面这会儿已经被人镶了底子上去,瞧着倒是厚厚实实的,不过很明显这并不是她穿过的尺寸,聂晴说将她的鞋面儿要过去帮她改小一些,如今看来这鞋子不止是没有改小,反倒看样子倒像是大了几分,她现在年纪还小,根本穿不得,就是能穿也要过上几年,而且崔薇很明显的看到鞋底上有穿过的印记,鞋面儿虽然洗得干净,不过那迎春花上到底还是沾了些洗过的痕迹。 就是洗得再干净,可一旦上脚穿过走了路了,那样子是怎么也掩不住的,崔薇顿时心里便有了计较,聂晴将鞋子递过来时,她并没有伸手去接,反倒是看了聂晴一眼,便摇了摇头:“聂二姐若是喜欢这鞋,便留着自个儿穿吧,以后我再做就是。”明显这双鞋子是被人穿过一回,而且洗过之后拿来烤干的,那痕迹一下子就看得出来,聂晴说替她改鞋面儿,可最后竟然连鞋底子都给上好了,崔薇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她也知道小湾村大部份的姑娘平日里连件新衣裳都没有,许多人一般都是出嫁当天才能穿上一身新衣裳,看到这样一双鞋面,聂晴心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并不怪她,那鞋面儿在当日聂晴拿出去时她便没有准备拿回来了,如今聂晴都穿过了,她自然更不会要。 “崔妹妹你是不是不高兴我自已将鞋底儿给你纳上了?”聂晴表情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就回头看了一眼聂秋染,自她进屋之后,聂秋染还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她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这会儿回头看他,却见他目光就放在桌子上摆的棋盘子上头,顿时便将目光收了回来,一边有些尴尬道:“我是想着崔妹妹现在年纪还小,不过像你这样年纪的,一般又长得快,所以,所以才照着我的脚,做了一双底子,替你缝上了,往后你也好直接穿就是。”她一边说着,一边就看崔薇目光在她脚上溜了一圈儿,顿时忍不住缩了缩脚,一边越说越是不好意思了起来。 “我没怪你,聂二姐如果喜欢这双鞋,你自个儿留着穿就是,反正我现在也穿不得这样大的,等过几年长大了再重新做就是。”崔薇摇了摇头,看到聂晴眼睛里闪过的欢喜之色,并没有伸手去接那双鞋子。农家里的生活本来就清苦,再加上孙氏对两个女儿根本就不太喜欢,因此平日对她们很是苛刻,聂晴身上穿的衣裳一看就是大人的改小的,也不知打了多少的补丁,这还是过年,都穿成这副模样,可见平日里的生活如何,她对这双鞋子心动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不过理解归理解,崔薇却并不见得会喜欢,聂晴如果喜欢这双鞋,可以直接和她说,但她没说,却又用了这样的方式,崔薇自然不太愿意再继续和她打交道,因此聂晴坐了一阵,身上衣裳烤得半干了,玩耍了一会儿,与她无话可说却是坐到了快准备晚饭时,崔薇也没有留她在这边吃晚饭,聂晴最后自个儿尴尬不已的又抱着鞋子回去了。 她一走,崔薇就松了口气。她跟聂晴本来年纪相仿,但是因为生活环境的不同,以及观念看法的不一样,本来就没什么可能成为多亲密的朋友,就算是崔薇愿意跟她试着关系好一些,可两人处到一块儿便无话可说,明显性格就合不太来,勉强凑一块儿说话两人都累,这会儿聂晴一走,崔薇自个儿也松了口气。 “你要是不喜欢和她说话,下回让她不要再过来就是了。”聂秋染把玩了棋子一阵,又将棋子分别收进了一旁的棋钵里。如今天色晚了,快到了吃饭的时间,耽搁了一会儿功夫,崔薇要做饭了,不会再继续玩耍下去。 听到聂秋染这话,崔薇倒真是有些诧异了,回头便看了聂秋染一眼,却见他表情温和,目光冷淡,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嘴上答应了一声,才自个儿进了厨房。 几人吃完晚饭,瞧着天色不早了,聂秋染才穿了蓑衣戴了草帽自个儿回去了,他刚走不久,那头崔家那边便有一大群人过来了。崔敬平一开门时,便看到杨氏等人将门口挤得满满的,刚刚王氏想迈步进来,那头黑背便抖了抖身体,凶神恶煞的冲了出来,冲王氏凶狠的叫了一阵,吓得王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嘴里哭天抢地: “四丫头,你养的狗还不赶紧拴好了,等下咬着人可怎么得了?” 崔薇对谁都会和气,可对王氏这样的却怎么也不会客气到哪儿去,一听她这样说,便站在客厅门口的屋檐下冲王氏冷笑:“咬了活该,我自个儿的家里面,谁要是过来了,被狗咬了便是应该的,我可管不着!我没请你们过来。” 一句话说得王氏气闷无比,却是不敢反驳崔薇的话,回头便看了杨氏一眼:“娘,您瞧瞧……” 杨氏被崔薇一句话说得面上无光,她自个儿心里不自在,就总觉得崔薇这话像是在指她一般,因此听到王氏唤她,便恨恨的瞪了王氏一眼,厉声道:“还不赶紧起来,坐在地上丢人现眼的,成什么话!”杨氏都开了口,没个人撑腰的,崔佑祖那小东西之前又嫌落大雨,平日里崔薇对他又不是有求必应的,因此不肯过来,王氏没了倚仗,顿时乖乖的站起身来,这下子看到黑背凶神恶煞的样子,不敢随意进来了,一群人就站在门口往屋里瞧,杨氏隔着大雨,冲这边勉强笑道:“四丫头,你姻伯母今日过来吃饭,你瞧瞧,现在天黑都晚了,雨又下得这样大,哪里回得去?家里地方小,你也不是不知道,不如让她在你这边住一晚吧。”早晨时绍氏母子过来之后那雨眼瞧着便越下越大,到这会儿功夫了还没停下来,没有办法,绍氏母子也只好跟着留下来住一宿。 崔家那边地方确实不大,家里人口又多,若是来了一个客人,确实住不下。不过在去年过年之前杨氏便已经折腾着建过了房子,如今哪里有住不下的,只是崔敬平不肯与人挤一挤,非要自个儿单独住上一间,他一占了一间房屋,剩余以前他跟崔敬平的房间如今又被三岁多快四岁的崔佑祖给占了,就算孔鹏寿与他同住一个屋,可还剩了一个绍氏没地可去。若是以前自然杨氏能将这个亲家母带到崔世财那边住一宿。 可两家自从因为建房的事儿便闹得不可开交,如今就算是住一块儿,可平日里都不往来了,杨氏哪里好意思将绍氏往崔世财那边带,想来想去,也唯有将绍氏往崔薇这边带了过来。崔薇这边房子大,又宽敞,绍氏母子住一晚不成问题,杨氏本来是想着觉得这事儿是天经地义的,不过是借住一宿,又不是图谋着想要借此占崔薇的房子,她本来觉得没什么问题,可谁料将人一带过来,就见到崔薇连屋门都不让她进。rs 第一百八十七章 想法 两母女也不知如何变成现在这般模样,杨氏既是觉得下不来台,又是觉得心中有些不大痛快,阴沉着脸将事情说了一遍,那头崔薇自然是不肯答应的。孔氏自个儿就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她家里东西不少,还真怕招来一个贼。而最关键的是,她怕这事儿有一趟就有第二趟,虽说乡下地方的人大多都热情好客,但她还真怕杨氏往后将她这地方当成免费的旅馆,尽给拉拨些人过来,天长日久了, 好不容易将家给分开了,往后还得凑在一块儿,崔薇自然是不肯的,因此杨氏这话一说出口,她便摇了摇头: “对不住了娘,我这边地方小,只有三哥还有房间,恐怕住不下的。” 杨氏满心以为自己一说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崔薇不应该拒绝的,谁料她想也没想便将这事儿给回绝了,顿时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孔氏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边颤声道:“四妹,我娘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求求你收留她老人家住一晚吧,就一晚。” 好久没跟孔氏打过交道了,可她一来就这样跪下求情,崔薇自然更不可能同意,只说自己这边住不下,杨氏心里不满,脱口而出道:“如何住不下去了,你一个人睡,只让你姻伯母跟你睡一间不就行了。” 崔薇听她这样一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睡觉一向不喜欢跟陌生人躺一块儿,因为她睡不着,就是当初跟杨氏夫妻一间房都是忍了好久才勉强习惯的,这绍氏她只见过一回,上次听崔敬平说她还想过要打自己主意,崔薇哪里愿意跟她一起睡,崔家又不是真住不下去了,她当然不肯同意,因此杨氏话音一落,崔薇便笑道:“既然这样,娘怎么不让二哥挤一挤,让他与崔佑祖睡一间,二嫂跟姻伯母睡一处不就行了?” 好说歹说的她总是不肯同意让绍氏歇在这儿,杨氏哪里舍得来委屈自己的儿子,一听崔薇这话,顿时气道:“好,你这死丫头如此狠心,我不求你,往后你也别求着我!”孔氏待还要再求情,崔薇也懒得跟她说,转身进屋里去了,崔敬平看她这模样,分明就是不想再跟这些人说话的样子,干脆嘻皮笑脸的也哄了杨氏等人出去,这才将门给关上了。 后来崔薇洗衣裳时遇着王宝学的娘刘氏,听她说杨氏将人往她那边领去了,结果绍氏一走,屋里她给王宝学买的纸便少了一小叠,最后从绍氏身上拉了些出来,家里王宝学写的墨条也不见了几根,为着这事儿,原本关系还算好的王家与崔家闹得不可开交,刘氏忍不住跟杨氏骂了一回,两家算是彻底的结了怨。 听了刘氏的话,崔薇果然便庆幸起自己有先见之明来,刘氏这个人还算挺好相处的,性格也爽朗,当日她留绍氏住在屋里本来就是好意,又不收崔家一枚铜钱的,可就这样最后还能跟杨氏反目,可见那绍氏果然手脚有些不干净。孔家是穷,可是穷成这样未免也太没骨气了些,幸亏她没留绍氏住在自己家,否则恐怕像刘氏一般,事情过了好久,她说起来还都是气,若不是现在崔薇跟崔敬平搬出了崔家来,恐怕她都不准王宝学跟崔敬平来往了,足以见她心里头的怒火了。 杨氏因为一个儿媳,跟邻居刘氏吵了一架不说,连带着还得了崔世福的埋怨,心里自然不大痛快,更将刘氏给怨上了。崔薇这边土地聂秋染不知从哪儿找了个替她打扫侍候的人回来,平日里便帮着浇水除草,以及制些肥给淋上去,使得土地长得更好一些,时间一晃便到了七月时,崔敬平的生日一转眼就过了,他如今十四岁了,跟着崔薇学做的糕点也渐渐有模有样了,虽然味道比不得崔薇做的好吃,不过他做出来的糕点不知比外头做出来的好吃了许多。 这一年时间聂秋染平日闲着没事儿时,手里一旦有了些银子便让人给崔薇在临安城买的宅子给修整几下,两年时间下来,内宅倒也整理得似模似样的,平日请了人过去打扫,外头的铺子也跟着修了起来,崔薇手里如今存了不少的银子,家里羊现在渐渐养得多了,足有二十头了,屋里羊圈一扩再扩,显得连院子都小了不少,羊倒也不是放不下,不过养这样多,家里味儿难免就重了些,冬天还好,一到夏天这天气一热,家里的味道自然是不好闻的。 崔薇便打了主意想将周围后山的地再买一块下来,她如今手里不缺银子,后山那块地又是属于官府的,只消出些钱便能再买一大块下来,到时干脆建成羊舍,专门请个人来养,她如今照顾起这样多年,一天难免就显得有些吃力了,再加上还要顾着果园那边,一整日下来累得不行。果园虽然请了专人照看,但崔薇自个儿是要时常挂着一些心,家里的事情现在不少了,光是一天放羊的事儿,便能让人精疲力竭,现在若是能花些钱便解决些麻烦,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可是聂秋染却是在七月中时便要进京,参与此次八月中的秋闱,他让崔薇等他九月回来时再说此事。小湾村离京城约有大半个月的路程,这还是乘坐马车走得快的算法,若是靠自己步行,最少得提前两个月起程恐怕才赶得及,如今崔敬忠也开始进城,准备参加秀才考试,一时间村里倒是议论纷纷,聂家又风光了一回,孙氏成日被人恭维着,倒是没功夫来找崔薇麻烦,趁着这段时间,崔薇则是进城了好几趟,她手里有了些银子,便准备先将城中的宅子改修过再说,因杨氏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崔敬忠身上,小湾村人又谈论着聂秋染的事情,崔薇消失了几天的事情,倒也没人注意得到。 临安城中聂秋染虽然进了京,但却将崔薇的事情托给那名叫秦淮的年轻人帮忙,也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来历,有他帮忙,找人也快,而且买材料更是快,等崔薇在城中呆了约有四五日再雇了马车回小湾村时,城中的宅子已经开始修改了起来,一切都交给了那秦淮手下的一个管事帮忙照看着,崔薇自个儿又不放心家里,只能给了那管事二两银子做好处,劳烦他帮忙照看着,自个儿这才离开。 崔薇家里如今已经养了不少的羊,田地里一些桔子树苗已经发了出来,而去年种下的菠萝现在已经长大,那照看着果园的人在月底便会离去,这是一个聂秋染从外乡找来的一个守园子的,一开始便与人家说好的是只守到七月末即可,人家到此时还急着要回去收割稻谷,做到这会儿便不肯再呆下去,崔薇正好回来接手,便存了想让崔世福接着帮自己守田的心。 虽说一路是雇的马车回来,但其实仍是那秦家的管事帮忙找的人,否则聂秋染恐怕不会放心由她一个人单独回来。到了小湾村时天色已经大黑了,崔薇给那车夫付了钱,那车夫连下来喝口水也不肯,深恐耽搁得迟了明儿回城时晚了些,崔敬平看到崔薇回来时,满脸兴奋的围了上来。这并不是崔薇头一回进城,可却是她第一次单独进城,崔敬平在她一走便心里担忧,此时看到她安全回来,不由就松了一口气。 也没料到崔薇今日就会回来,厨房里也没准备什么吃的,好在平日里崔敬平学着做的糕点倒是不少,端了一碟子蛋糕出来,又给崔薇冲了一杯羊奶粉,崔敬平这才跟着坐了下来:“妹妹,这一趟进城可是顺利了?聂大哥不在,可有人敢找你的麻烦?这会儿饿了没有,我先去给你做点儿糕点吃!”崔薇这会儿倒真是饿了,不过吃些糕点垫垫肚子也并不像刚开始时饿得心里发慌了,她忙将崔敬平拉住,吃了几块蛋糕,有些噎住了,连忙又端起杯子喝羊奶,几口下去,嘴中的蛋糕吞下了肚里,才觉得自己稍微有了几分力气。 “三哥,你先别忙。”崔薇拿帕子擦了擦嘴,一边细声跟崔敬平说道:“我等下去瞧瞧果园中,如今那些凤梨也是成熟了,临安城中的铺子想来最多一个月后就能开启,我再找曹木匠帮着做些货架子,家中竹蓝也够了,我准备下个月便想将铺子开起来。” 一听到这儿,崔敬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欣喜之色,一边搓了搓手,果然就听崔薇接着道:“三哥如今做蛋糕的手艺不错,一些小饼**也会,虽说奶油你不会调,但我会,到时每隔几日便调了拿些进城中去就是,还有零嘴儿糖果等三哥你都会了,我想让你到临安城帮我管着铺子,不知道三哥你肯不肯!”崔薇现在年纪还小了些,还差几个月才到十二岁,而崔敬平现在已经满了十四,在他这个年纪不是下田干活儿便是学做手艺的已经多不胜数了,由他去盯着铺子,帮忙学学也好。rs 第一百八十八章 收割 崔敬平当然希望能学到一门手艺,自己往后也好往后不用靠崔薇养活也能过得下去,若是能再帮妹妹的忙,那自然更是再好不过的,只是崔敬平又有些犹豫,他学糕点也有一两年的时间,可心里总还是多少有些忐忑,以前总是渴望着有这么一天,但真正听到崔薇跟他说让他去临安城时,崔敬平多少又有些不安了起来,连忙道:“要不我再试试。”这间铺子开起来不容易,崔薇前前后后总共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去准备,崔敬平真怕自己不能担任这个职责,也怕自己当不起崔薇的信任。 “三哥,你别担心,反正好坏铺子都是自己的,你就当自己做着糕点玩儿,平日在家时不也是这样的么,你就当那些前来买吃的是聂二就是了,反正人家若是喜欢,自然会再回来,若是不喜欢,反正铺子是我自己的,又亏不了什么,最多只是一些面粉羊乳等,我多的是。”现面崔家里头每日产奶的羊最少就有十来只左右,若是一旦开店,崔薇还想再买些羊呢,材料家里有的是,她自然不怕崔敬平来浪费。 以现在崔薇手里的银子来说,就算比不得小湾村里的潘老爷现银多,但比起像杨氏这样的,却是不知多了多少银子,聂秋染赶考之前崔薇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给他,自个儿留了三十来两,如今建铺子总共又花出去约二十来两左右,现在她手里剩的银子看似不多,但小湾村里卖的面粉等物本来就便宜,鸡蛋都是农家里自己生产的,几百铜钱便能买到不少了,唯一贵些的便是蜂蜜,可是蜂蜜就算再贵,也没有蛋糕贵,毕竟那东西虽然难寻,可总也是有,但蛋糕这东西却现在只有崔薇能做。 她的蛋糕送到林府,想来林家的人也不是没有想过要自己做出这东西来的,毕竟每回要买花的银子还不少,不过崔薇都相信,若是没有自己亲自教着,他们绝对做不出一模一样的东西出来,不止是有调面粉比例与火候的问题等,还有制奶油等活儿,崔敬平现在学了两年,做出来的也依旧没有崔薇做出来的漂亮。崔薇的蛋糕是独一份儿的,这才是林家几年来都一直找她买这些零嘴儿的原因! 崔敬平听她这样说,果然心里就添了几分信心,家中光景如何,杨氏等人都猜着瞧不出来,村里人都只当崔薇有些羊以及有房子而已,但崔薇到底有多银子与家底,现在的崔敬平是最清楚的,别说其它的,光是那一片地,便已经值不少的银子了,一些面粉自己以前做时也要费上不少,如今若是自己真能做出糕点卖,以后也算是帮了崔薇的忙,崔敬平心中不愿意这样总是靠妹妹养着,因此犹豫了一下,一狠咬了咬牙便道:“我听妹妹的,只是妹妹,若是我一走,这些羊谁来照顾?就算聂二现在能帮着你割些草,可若是我不在家,我怕有人说闲话。”崔敬平说到后来时,又犹豫了起来,一面是能出人头地的做一番事业,一面则是又有些放心不下崔薇,他也怕自己一走杨氏与孙氏等人过来找崔薇麻烦,话一说出口,表情又变得纠结了起来。 “三哥你放心就是!再过一年我便能立户,你瞧瞧如今还差多少时间便过年了?还差几个月,连半年都不到,等我一旦满了十三岁立了户,到时谁也打不了我主意。”崔薇笑眯眯的安慰了崔敬平一句,事实上崔敬平若是要去城里,她也舍不得,两兄妹相处了这样长时间,搬出崔家之后几乎可称得上相依为命了,她亲眼看着崔敬平长大到如今渐渐懂事,她也不想让崔敬平去城里,可是她又不忍心让崔敬平这样一辈子下去。 若是没个手艺在身,那她便是害了他,崔敬平堂堂正正的男子,恐怕也不希望永远只让她出钱将他养着而已,若是变得像崔敬忠一般,恐怕他自个儿心里也不会痛快,更何况崔敬平若是能靠自己养活自己,那才是真正对他有益的。两兄妹说了一阵话,其实现在开店还早着,但说着说着,二人都有些伤感了起来,崔薇坐了一阵又去厨房里给自己煮了些面疙瘩吃了,洗过碗之后外头便已经一片漆黑了。 小湾村四处都已经熄了灯,村民们皆已经进入了梦乡,崔薇想着要割几个菠萝回来给崔敬忠做蛋糕瞧瞧,而她也想把这些水果熬制成果酱,到时就算崔敬忠还不能做奶油等物,可若是能用果酱或是果汁儿加入到糖果里,吃时也不那么腻,而且加了果汁味儿,也可以使得糖果种类多一些。 两兄妹锁了门一路提着一个并没有点着的灯笼朝果园那边走,两人背上都背着一个背篼,路过崔家时,能清楚的听到崔家里传来众人打呼的声音。果园的围墙高约有一丈多,围墙里外都铺满了尖锐的碗碎片儿以及石块等,唯一有条小路是直通大门的,可是大门现在紧锁着,守园子的人早在两天前便已经留了钥匙离开了,而因守园子的人平日轻易不肯外出,小湾村不少的人都不知道这回事儿。崔薇取了钥匙来将果园厚重的门锁打开了,又使了吃奶的劲儿将大门推了开来。 里面四处都是已经长到约有一尺长左右整整齐齐的树苗,每颗树苗间隔着约有两步的距离,诺大的果园在月光下一览无遗,四周大得像是看不到边际一般,中间空出来约有五十平方左右的地方,那儿有座小屋以及水井等工具。菠萝正种在靠右侧的位置,诺大的一块田地里密密实实的全种着菠萝,之前那请来照顾果园的人性子也是老实憨厚,将这一片果园照顾得极好,那人在时崔薇为了避嫌,几乎没有往这边来瞧过,只是偶尔从聂秋染口中听到知言片语,如今一旦来到果园里,四处看到连杂草都少有,顿时心中也感满意。 崔敬平取了火折子在手中将灯笼给点着了,又从背篼里分别取了一把菜刀出来,崔薇跑了几步,蹲在菠萝田边,一边伸手摸了摸上面略硬的刺儿,顿时心中也有些欣喜。 打着灯笼凑近了些看,这些菠萝其中大部份都已经成熟了,黄橙橙的,就算间或有一些带了绿色的,但都只是在少数而已。崔敬平长这样大,还没有见过这样的稀罕物什儿,因此觉得极其的新鲜,一边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崔薇干脆捉着这些菠萝叶子,一边拿刀便往菠萝根部割了起来,与崔敬平道:“三哥,你瞧瞧这样割,免得割破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崔敬平目光就有些紧张的盯在她手掌上,可是虽然崔薇说得容易,但崔敬平本来就紧张,头一下一刀割下去,便切进了菠萝肉里头,那菠萝的香味儿一下子便冒了出来,顿时沁得崔敬平满手都是!他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舔了舔手掌,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好舔!” 看他舔得高兴的样子,崔薇忍不住也伸手去菠萝切口处摸了些菠萝汁儿,跟着一舔,果然也是有些惊喜的点了点头。潘老爷卖的这几亩地果然是上好的良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专门高价自番邦买来的菠萝种子特别的好,还是小湾村这方水土特别的养人,这些菠萝一个个长得诱人不说,而且味道也甜,只切破了一个,可菠萝特有的香味儿却得飘得二人满腔都是。还酸味儿都没有,崔敬平干脆将这个切碎的菠萝一并割了出来,自个儿掰开了,一边递了一半给崔薇道:“妹妹也尝尝。”一边说着,他自个儿已经一边大口的吃了起来。 崔薇接过这一小半菠萝咬了一口,汁儿多果肉却很饱满,一口咬下去连酸涩感都没有,崔薇一边有些惊喜的吃着,一边却是在暗自盘算,若是这一地的水果都是这样的品种的话,恐怕用这菠萝来熬制果酱,恐怕不用再加蜂蜜便已经够甜了!两兄妹也顾不得再收割菠萝,干脆一人一半先吃了再说,那菠萝汁儿流得满手心都是,二人吃完手里的菠萝,只剩了外头的皮放到一旁抹了抹嘴,崔敬平自个儿去打了水过来给崔薇洗了手,二人这才开始割了起来。 有了一个被割破的经历,崔敬平再割菠萝时便显得小心了许多,这满地的菠萝看样子恐怕不少于上千个了,两人各自割了满满的一背,这才背着出了果园子,崔薇一边锁了门,一边四处打量着没有人,才拉着崔敬平二人回了家。 两人刚刚吃过一只菠萝,这会儿也兴奋得很,崔薇看崔敬平喜欢这东西,干脆让他自个儿拿了一个削了吃。只是这菠萝没有专用的器具削着却是有些不大好弄,崔敬平削得满手都是菠萝汁儿,有些不大耐烦了,干脆又像刚刚一般,将菠萝切成了两半,自个儿啃了,只把皮扔到一旁。连吃了这样多水果,崔敬平一边打着饱嗝,崔薇却望着这满地的菠萝有些头疼。东西是弄回来了,但总也要将这些东西削了皮才好制成果酱,可若光用刀来削皮,这菠萝表面本来就是凹凸不平的,要一个个挑去皮也有些麻烦,崔薇想到前世时自己吃菠萝时人家用来专门削菠萝皮的器具,可惜这会儿一时间没法让人打造个那样的东西出来,崔薇一边皱了皱眉头,望着这些菠萝有些犯愁。rs 第一百八十九章 果酱 “妹妹,要不将皮全部削了,就剩中间的就行了,哪里来那么麻烦!”崔敬平跟着坐了半晌,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拿起一个菠萝,又比划了一下,做了个切的姿势。崔薇知道他这会儿有些着急,毕竟这些东西往后他是要用的,崔敬平多少还是受了一些自己要开店的影响,不过她对于崔敬平的话,却是摇了摇头。 这些菠萝看似不少,其实并不算多,折腾几下便没了。这东西可不像是面粉鸡蛋等物,在小湾村想买就能买得到的,总得要等到时间季节到了,成熟了才能收割,她做果酱不知还要多少,哪里能随意浪费了。若是每个菠萝在没有专门削皮的工具时便都像崔敬平说的那样去削皮,不知得浪费多少的果肉。崔薇想了想,突然间灵光一动,眼睛亮了亮: “三哥,你出去砍一截竹了回来,要细的,大概拇指粗细这样。”虽然不知道半夜三更的崔薇为什么又想要竹子了,但崔敬平却是点了点头,一面拿了刀便出去,崔薇家门口前便有一丛这样的细竹子,大约每根都只能长到手指粗细,这种竹子极其坚硬,不易折断,以前杨氏打崔薇时,就爱折了这样的东西打人,几竹子下去,那肉便能肿出一条红痕来,若是用力大一些,连血珠都能抽出来,端是厉害无比。 崔敬平出去不多时便砍了两根回来,崔薇深恐竹叶上面有虫,指挥着他在外头便将竹叶给剔掉了,只拿了光秃秃的一枝竹棍儿进来,她照着菠萝花形最大的地方,挑了中下段的竹棍儿,拿刀给砍成约有巴掌长短左右,切口处弄成斜的,又拿刀尖将这斜口处给削得薄了些,洗过几次,又拿粗布将上竹叶上头的细竹丝儿给磨了,拿手指摸了摸,这竹子的斜切口处倒是挺锋利的,跟小刀似的,不留意便能割到人,不过上头的毛刺感却是没有了,崔薇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边拿了刀取了个菠萝将菠萝皮给薄薄的削了一层,露出了一些果肉,但仍有不少皮留在果肉上头,崔敬平刚想说话,却见她不慌不忙的拿了那竹棍儿便朝菠萝上戳去,顺着那些跟指印似的皮转了过去,那菠萝在她掌心间跟跳舞似的,一圈转下来,一串儿圆形的果肉连着皮便掉落在了地上,那果肉顿时空了一小段儿,但却干净了不少。 如此一来就跟现代时削菠萝皮一般,只切除了少量的果肉,而且这样一来菠萝却是被保存了大半果肉下来,瞧着也漂亮好看。不多时,崔薇便很快的削了一个菠萝出来,放在一旁。崔敬平瞧见她这一手,顿时眼珠子都险些落了出来,一边冲崔薇惊叹了一声:“妹妹,你好厉害啊,这样也能想得出来!”他一边说着,一边也动手照着崔薇的模样做了根竹棍儿,两兄妹找到了削菠萝皮的方法,一个拿刀削皮,一个专门拿竹棍儿挑菠萝皮中剩余的果肉,这样一来速度顿时快了不少,两大背篼的菠萝只是两刻钟左右的功夫,便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崔薇将这些收拾好的果肉洗过了,又拿刀切成小方块扔进一旁洗好的木盆子里,一边端着便朝厨房走,崔敬平自个儿坐到了厨房边生起了火,灶上的锅早就已经是洗干净了,崔薇先是放了些蔗糖下去,看着那些糖化开了,变成了淡黄色透明的,这才将菠萝肉扔了下去。花了大半宿的时间,浪费了小半罐蔗糖,又费了不少的菠萝肉,到快天亮时,崔薇总算是找出了一些做果酱的方法来,她将这一批看起来漂亮了不少的果酱盛了起来,里面粘稠异常,她拿筷子挑了一小块菠萝肉尝了尝,不知为什么,明明吃着时还觉得不如何酸的菠萝这会儿放了糖煮之后光是瞧着卖相挺漂亮的,可是吃进嘴中却是有些发酸,崔薇一面皱着眉头,一边嚼了几下,将果肉咽了下去。 这果肉味道倒是不错,嚼起来有些软嫩,但又有些嚼劲儿,若不管其中的酸味儿,其实果酱味道是很好的,里面浓郁异常的菠萝味儿闻着香得让人直流口水,但那酸味儿却实在是让人有些忍不住,崔薇想了想,干脆将这锅菠萝肉倒了出来,倒了一些蜂蜜进去,又拿筷子搅了搅,这下子味道倒是更香了些,不过崔薇想到刚刚菠萝肉的酸味儿,也不敢再尝了,等果酱冷了些便装进了罐子中,看着到罐子里浓稠了不少的果酱,她干脆拿东西将罐子封了起来,准备等过几天腌制一下再来尝尝味道,若是不成,她便再想法子做就是。 兄妹二人忙了半宿,结果却是这样,两人干脆烧了水洗澡也不管这菠萝了,各自便去睡了。 有了这一次不太完美的尝试,一连着两三天,崔薇都没敢去割那菠萝,深怕割出来没尝试好方法又给烂了,那多可惜。幸亏今年老天有眼,到了这个时节雨水也少,也不怕地里的菠萝烂得快,崔薇一直忍了三天,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将那罐子搬了出来。开始时她还怕这罐子里头的菠萝给坏了,两兄妹一面将到罐子搬到了院子中,一面崔薇就打开了上头紧缠着的布条,又取下了里头压着的罐子盖,刚一揭开,一股菠萝特有的香味儿夹杂着蜂蜜的香甜,便传了出来。 狗屋里头的黑背也一边抖了抖身边,悄无声息的踱了过来,崔薇探头往罐子里一看,顿时便有些惊喜了起来。罐子里面黄橙橙的果肉浸在一片透明的淡黄色蜜中,果肉晶莹饱满,让人一瞧着便来了胃口,里头清清亮亮的,也不显浑浊,瞧着崔薇吞了吞口水,一边冲崔敬平招呼道:“三哥,你给取个碗过来,再拿个勺子!” 崔敬平答应了一声,连忙就朝屋里跑,不多时拿了个洗得干净的青花小碗出来了,里面还放了一个同色的勺子,崔薇拿了勺子便往罐子中舀了过去,入水并不如碰到水一般的感觉,反倒是如同碰到了蜜汁儿一般,带了淡淡的阻力,光是凭这感觉,崔薇就知道自己这一趟做的果肉十有八九恐怕应该是成功了。她盛了一小勺子果肉出来,那勺子底下的蜜汁儿不住往罐子里滴,几乎与罐子中的果酱连成了一线般,滴落下去时连声音也没有。 将这一勺果酱递给了崔敬平尝尝,看他顿时瞪大的眼睛,嘴里不住嚼着,眼睛还盯着罐子中,崔薇冲他笑了笑,眯了眯眼睛道:“三哥,好吃不?”崔敬平不说话,只是不住的点头。光是瞧他表情,便知道这果酱的美味儿了,崔薇自个儿也进屋里洗了碗和勺子舀了些出来尝了尝,果酱之中几乎酸甜味儿比例占得恰到好处,果肉也极为耐嚼,光是吃这个恐怕吃久了有些腻,但里面含了这样的果肉,就是多吃两勺恐怕也不会觉得腻味儿,最关键的是,若是用这酸甜得刚好的果酱放到蛋糕上,崔薇几乎可以想像得到那种味道到底是有多吸引人了。 没料到这样轻易便将果酱弄了出来,崔薇相信若是再多做几次,她做出来的果酱绝对会比这一次的味道还要好,但就是这一次做的已经不错了,她下午时干脆做了块蛋糕,奶油上面再加了两勺果酱,崔敬平几乎自己一个人吃完了蛋糕不说,还一副极为想吃的样子,崔薇也尝了几口,那种滋味儿像是留在了舌尖,挥之不去。 一旦试出了果酱的做法,崔薇也算是摸到了一些做这东西的边儿,地里几天没敢去割的菠萝,兄妹二人自然趁着这段时间天天都去割了不少回来,每日都打着灯光做事儿,幸亏崔薇房子这边偏僻,四周除了大山便紧领崔家,平日里崔世福等人一旦熄灯睡觉,便没人能瞧得到她这边,两兄妹这段时间打着夜梢做事儿,倒也弄了好几坛子果酱出来,这东西因为煮过,再加上又有蜂蜜浸着,放的时间越久,那味道只会越香越浓郁,根本不怕坏,而果肉在地里种久了,崔薇是怕会坏的,因此倒是趁着这段时间收割了不少,十来日时间,那诺大的一片菠萝地,两人竟然也收割了一半出来。 家里罐子已经不够用了,虽然说本来因为做糕点之故,崔薇家里头的这些罐子等物就已经很多了,但装了几个果酱之后,便用了四五个坛子,而家里的蜂蜜和蔗糖也不多了,第二日便要赶大集,崔薇干脆决定休息一晚上,没有再去割菠萝,兄妹二人反倒是早早的睡了,第二日天不亮时崔薇就起身现做了几个奶油蛋糕,一面在上头又淋了一些果酱,这才将蓝子盖上了,又拿布条将每个蛋糕捆上放背篼里,两兄妹这才一人背了一个背篼,先去了镇上。rs 第一百九十章 金秋 照例背着东西先去了林家,这几年崔薇兄妹也算得上是林家的大红人,自然那守门的人并不会将崔薇拦着,反倒是极客气的将人放了进来。崔薇进屋之时又分别递了几块奶糖到这几个守门的小厮身上,引得人家对她笑得更讨好了,甚至有人便亲自领着崔薇去见了林管事。 那林管事此时正与人说着话,看到有人领了崔薇进来时,他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容来,冲屋里的众人挥了挥手,将众人遣退出去之后,这才示意崔薇他们进来。 “崔丫头,你又给送了什么东西过来?”崔薇送吃的过来林家久了,虽然与林管事也算熟悉了,但林管事平日里是个大忙人,并不是每回她都一定能见得着的,也唯有她带了新鲜吃食过来时,林管事才会亲自见她一面,并将这东西给林家的主子们送过去,由他再带赏银过来。如今他这样一问话,那带崔薇进来的小厮这才想到自己收了糖为了讨好崔薇便冲动了,顿时忍不住低垂了头,吐了吐舌头,一边悄悄的就溜了出去。 崔薇这一趟过来本来就是早做了准备的,自然不会像那小厮心里所想的一般心虚,一面从背篼里取了蛋糕出来,朝林管事的递了过去,一边道:“林大叔,我新做了个东西,专门送来给您尝尝的呢,除了送给夫人的之外,另有一份儿是给林大叔您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将装了大约有巴掌大罐子的果酱又取了出来放在林管事面前。 这罐子外表瞧着并不起眼,但林管事也算是跟崔薇认识好几年了,知道这小丫头用来装东西的物件儿不见得有多精致,不过能被她带来的吃食是好的,就是连夫人小姐平日里也赞不绝口,他自己也是真心喜欢,因此并没有跟崔薇客气,反倒是笑着一面打开了蛋糕上捆着的布条儿,一面就笑了起来:“我瞧瞧什么好东西,可是要尝尝。”他话音刚落,便看到了蛋糕上面粘着的浅黄色透明晶莹的果酱以及一粒粒切得方正的果肉,顿时愣了一下。 “林大叔您尝尝!”崔薇看他深呼了一口气,眼睛便亮了起来,顿时将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勺子递了过去。那林管事接过她递来的东西,毫不犹豫的便舀了些蛋糕送进嘴中,奶油包裹着软绵的蛋糕,上面又铺了一层细细的果酱,三种不同的滋味儿同时送进人嘴中,那林管事不由自主的便拍了桌子叫了声好,一面又吃了一口蛋糕,这才点了点头。崔薇看他喜欢,心下松了口气。这林管事平日里也是极挑剔的一个人,现在连他都这样喜欢,证明自己的这果酱往后不愁古人不喜欢的,她一边笑着递了帕子过去,一边道:“林大叔,我送您的这一小罐子,便是放的果酱,您先吃着,若是吃完了,往后再跟我说就是,我再给您送过来!” 那林管事不住的点着头,三两下将小蓝子中的蛋糕吃了个干净,这才拿了帕子抹着嘴,一边又恢复了之前淡然冷静的形象,一边道:“崔丫头,我也不跟你客气,这东西不知你怎么弄出来的,好吃,咱们家里这点心厨子还做不出你这点心味道,不如你来咱们林家专门给夫人做糕点怎么样?”他说这话听起来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但其实林管事跟崔薇已经不止是说了一两回而已,崔薇每回听到他这样一说,便只是笑了笑并不回答,林管事也知道不能勉强她,认识这样多年,他对于崔薇也多少有些了解,这丫头表面看似只是一个普通乡下丫头,其实有些心高气傲,再说她现在送点心过来便已经能挣不少银子,如何还会再投到自家来做下人,因此这话他也只是提了提,见崔薇不讲话,便也作罢了。 不出所料的这些添加了果酱的蛋糕确实极得林家夫人的喜欢,崔薇再出林府时,身上便已经揣了林管事带来的十两银子,这是接下来她要再送十次同样蛋糕的价钱,相对来说,林家出的银子在外人看来确实不少了,但跟聂秋染的那些同窗相较,其实并不算多,光是那秦淮处,每回给的蛋糕便是五两到十两银子,不知比林家给的多了多少,只是崔薇一开始是靠着林家才渐渐过上了些好日子,她又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因此每次仍是做了蛋糕送过去,不图在林家这边挣多少银子,不过是为了全当初林管事帮她一场的恩情罢了。 两兄妹自林家出来,那些原本围在林府之外的乞儿们便都手里敲着竹竿,一拥而上来,冲崔薇举起了碗,一面嘴里大声道:“姑娘大爷,随意打发一点儿吧!”崔薇每次赶大集时都要进林府一回,这些人心中也是有数的,不过崔薇平日里到镇子上来因为要买东西以及卖东西,穿的衣裳都是旧的耐脏的,这些乞儿只当她手里没多少银子,再加上崔薇跟林家人关系不错,因此一般很少有人过来找她麻烦,这一趟出来崔薇并没有给这些人铜钱,只是拿了一包林管事给的糕点出来分别拿了些递给这些乞儿,众人也并不失望,反倒是有些惊喜的连连道谢了,这才心满意足的又退回了原位处。 这是每次出林府时的惯例了,这些人个个守在林府外面,若是给了一回铜钱,人家便要一拥而上围着你要银子,这些人时常讨要饭,不见得手里就是一个铜板也没有的,不过就是想围在林家这边只等吃混喝罢了,崔薇给些糕点他们也高兴了,林府的糕点又不是时常都能吃得到的,也唯有崔薇来时,才能给这些人分上一些,她没拿钱,众人也只当她是没有钱的,又吃了她给的糕点,再加上林家守门的小厮这几年跟崔薇兄妹关系又不错,多少会帮着他们一些,种种情况下,造成崔薇在这群乞儿中间名声倒也挺好,比起许多一出林府便被一拥而上逮着要钱的人来说,崔薇两兄妹能平平安安的出来,且有好名声,已经是极为不易了。 拿了糕点打发了这些人,崔敬平这才拉着妹妹便往卖山货处走,这次运气倒也不错,买到了蜂蜜,又这个卖蜂蜜的人说了下回再找些蜂蜜来卖的话,旁边不少卖干菇等物的汉子将这话听进耳朵里头,不少人都认得崔薇这个时常过来买蜂蜜的小姑娘,有个卖不知名药草的人干净将自己面前的东西一卷,挟在了腋下,一边就冲崔薇走了过来,等那卖蜂蜜的人小心翼翼的将蜂蜜搬进了她背篼之后,这才开口有些憨厚的笑道:“小姑娘,不知道这蜂子的蜜你还要不要?如果你还要,下次赶集,我给你捎些过来。” 崔薇回头看了这人一眼,这人看起来大概约三十岁左右,脸色被太阳晒得漆黑,被她这样一打量,便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连忙伸手挠了挠头,憨厚的笑了几声。崔薇心里一喜,她如今缺的就是蜂蜜,若是有人能给送过来,她自然高兴,因此听这人一说,连忙就点了点头:“若是大叔有蜂蜜,下次再带来就是,多少我都要,我照同样的价格给你!”她话音一说出口,顿时不少人都心里活泛了起来,那人连忙点了点头,连草药也不卖了,欢喜的便先转身离开了。 这一次赚了些银子,好歹包里算是有了些钱,弥补了一些刚huā出去的,崔薇心里多少踏实了些。她现在看似有钱,可实则身上并没多少银子,有的不是换成房子便换成了土地,如今手头上剩的并不多,那菠萝最多还能再割一季,这果酱虽然说能卖,蛋糕店目前看来生意应该是不错,但到底如何她心中其实也有些紧张,就算是蛋糕店最后赚了银子,可她现在手中没有银两,总归是觉得有些不安,今日收了十两,好歹心中才算松了口气。 有了崔薇买蜂蜜的承诺,再一次赶集时卖蜂蜜的人竟然多了好几个,幸亏崔薇跟崔敬平往常去镇里要买东西,都是一人背个背篼的,好险才将蜂蜜装了回来,如今蜂蜜不缺了,那菠萝又有的是,崔薇去镇上铁铺处取了提前订好的削菠萝皮的铁具,回到屋里huā了半个月时间,趁着夜黑,将地里的菠萝一下了便割了个干净!屋里装得满满的一溜儿罐子了,而这会儿也到了九月初了。聂秋染等人考试早就是考完了,可他到这会儿还没回来,应该是要等着放榜的,小湾村中聂夫子已经辞去了县里教学的活儿,专心的守在了小湾村中等着聂秋染带消息回来。 九月初八时,还差一天便是重阳节了,崔薇趁着最近天气还没有彻底的冷下来,取了被单与床罩等拿到河沟里去洗,背着背篼回来时,正巧远远的就遇上杨氏等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拥着崔敬忠回来了,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意,孔氏站在人群中,一脸羞答答的模样,不过她如今成婚几年了,平日又有爱摸东西补贴娘家的习惯,杨氏为了收拾她,平日没少让她做事,就算她是一朵小白huā,几年折腾下来也成了喇叭huā了,以前那莹白的小脸儿倒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皮肤略黄,就算还收拾打扮着,可一身粗布衣裳,表情又有些忐忑不安,站在穿了一身崭新青色衣裳,满脸冷傲之色的崔敬忠身边,看起来顿时就比他大了好几岁。(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买官 一群人看到崔薇时,不由自主的都冷哼了一声,崔敬忠眼里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厌恶与嫌弃之色,以及一丝轻视,他脸色阴郁,眉宇间结满了失落之色,一看这模样就不像是中了秀才的样子,崔敬忠自个儿有几分本事,杨氏心里清楚得很,现在闹出这样大阵仗,也不知道给谁瞧呢!崔薇远远站着没过来,准备等他们先走了自个儿才过去,免得又扯一地的鸡毛,杨氏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那头崔敬忠却是率先仰了头走在前面,杨氏连忙调头就跟了上去,孔氏与王氏等人也跟在后头。 等这些人欢天喜地的离开了,崔薇这才背着东西朝自个儿家里面走去,崔敬忠如今在县里读书,也算得上是小湾村里响当当的人物,除了一个聂秋染风头最劲之外,便只剩他名声响亮了,他这一回来,虽然众人还不知道他有没有中秀才,不过瞧着杨氏等人脸上的神色,不少人仍是跟了过来,一边围在崔家门口看热闹,崔薇背着东西走过时,村头李屠夫家的还拉着崔薇想与她说几句闲话,崔薇看她眼中带着的探究之色,分明就是想打探消息的样子,自然三两句应付了,自个儿背着东西便回去了。 隔壁崔家热闹了半天,下午时便听说了崔家要摆流水席的事儿,四处正借着桌子呢,崔敬怀晌午过后便去了李屠夫那儿,请他过来杀猪。如今可刚到九月而已,离过年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呢,这样快崔家就把猪杀了,过年时吃什么?莫不是崔敬忠当真中了秀才,崔家这才开始大肆显摆了?崔薇心里正是暗自猜测着,正在做晚饭之前,崔世福便过来了一趟。 崔家里猪叫的声音刺耳得让人忍不住想捂了耳朵,崔世福过来时崔薇刚烧了火,崔敬平还在替羊挤着奶呢,崔薇架了柴进锅里,一开门就看到崔世福手里摘了些茄子以及青椒等给她提过来了。崔薇一见到他,忙将崔世福招呼了进来,一边就道:“爹,您过来坐会儿就坐会儿,哪里用得着提这些东西,我要吃自己知道买呢,您用钱的地方还多的是,又何必总给我送过来,不如全拿去卖了,补贴家里一下也好。” 现在崔世福父子相当于两个人养着家里七个人之外,还额外得养了孔家母子两个,就算是孔氏自个儿心中有分寸,不敢捞米多了,但总也是两人份儿的吃食,再加上崔敬忠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儿,他一个月花去的钱便当小湾村里一户五口之家好几个月的花费了,自然崔世福压力更大。 现在听到一如女儿体贴他,崔世福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微笑来,只是这一两年的时间而已,他看起来像是老了一大截,连背也有些弯了,看得崔薇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他也没跟崔薇客气,一边进了屋就道:“都是些小东西,哪里卖得了多少钱,我知道你有,不缺这点儿,不过到底是我拧的一点儿心意,爹没本事,只能给你这些东西了。”他说完,伸手摸了摸崔薇的头,手掌心上的茧子厚得隔了头发都能清楚的感受到。他一边温和的冲崔薇笑了笑,一边就满意道:“薇儿长高了,上回看时才刚到我胸口哩,我老啦!” 一天到晚的熬着,人哪里有不老的。崔薇心里一酸,却是挤出一个笑容来,一边冲崔世福摇了摇头,一边冲外头的崔敬平招呼着让他送杯羊奶过来。 “爹,您不老,如今二哥不是有了出息,您干脆也别种地了,等他养着您吧,反正二哥这些年也是让您操了不少的心,如今正该是他回报的时候!” 崔世福原本听着崔薇让儿子送羊奶过来的话脸色还有些发僵,刚想摇头说自己不喝了,谁料崔薇转头就换了个话题,他哪里还记得刚刚羊奶的事儿,顿时便皱了眉头甩了甩脑袋,叹了口气:“享什么福?你二哥这趟说是秀才没考中,而他那夫子却与他开了封书信,说是可以给他在县衙里找个劳什子典史的,如今正需要银子打点,回来张口便让我筹借五两银子出来,我从哪儿去找这五两银子?唉!”这事儿崔薇倒真是不知道了,她原本以为崔敬忠这一趟是中了秀才回来,才如此风光的,谁料听崔世福话中的意思,竟然是崔世福根本没中秀才,反倒是回来找爹娘要钱去县里打点来了。崔薇一开始没料到这个事情,顿时愣了一下,却看崔世福愁眉苦脸的样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只能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我跟你说这些干啥,只让你跟着操心而已!”崔世福说完这话,抹了把脸,神色中的疲惫掩都掩饰不住。他这是有苦无处诉去了,这才跟女儿摆谈了起来,家里杨氏一听说崔敬忠可能要做官儿了,便跟着昏了头,欢天喜地的回来就跟自己已经做了老夫人一般,非要操持着大办一场,让乡亲们都沾沾她的喜气,其实也就是杨氏瞧不得孙氏风光,这才故意闹出这么一副模样,好故意眼气人家罢了。 而村里众人一旦听说有吃的,各个都来帮忙了,他们也是一片好意,崔世福不好意思阻止,只好眼睁睁的瞧着人家半逼半笑的唤着崔敬怀去李屠夫处唤了人过来杀猪,杨氏脸上的笑意看得崔世福心里闹腾得厉害,崔敬忠说得比唱的好听,什么当官儿的,他不懂这些,他只知道,现在要让他掏出五两银子,他就是拆了自己这把老骨头卖,也是没法子凑得上的,而杨氏只想着好的,却没人想个坏的,那银子他要从哪儿给?崔世福心里烦闷得厉害,家中人又多,他这才干脆躲到了崔薇这边来,瞧瞧女儿,跟她说上几句话,把心里的事儿说出来了,果然便要舒坦得多了,连闷痛的胸口也不像刚刚那般难受了。 “爹,二哥这样是不准备走科举了?更何况若是给他凑齐了银子,他当了那个什么典史,往后这些欠的银子,是他自个儿还,还是让您帮着他一起还?”崔薇看到崔世福这模样,冷静的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跟他分析了一遍。崔世福之前显然没有想过这些问题,被崔薇这样一问,顿时便愣了一下:“难不成还能让他来帮着还?” 听他话里的意思,竟然是已经准备帮崔敬忠借银子买官儿了。崔薇顿时忍不住苦笑,那官儿哪有那么好当的,这典史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官儿,但她当初买地时可是记得听那潘家的宋氏说过,说潘老爷卖地,本来就是想给自己的儿子捐个官身出来,而他卖了如此多地,换得了一百多两银子,最后买的官不过也是个九品的芝麻小官儿而已,崔敬忠五两银子便想买官儿,可见那官儿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了。崔薇心里也叹息不止,她知道崔世福性情憨厚,虽然表面他话并不多,但其实在他心里对几个孩子是最心疼不过,从自己和崔敬平身上便看得出来,此时虽然听他总是骂崔敬忠,可一旦有事时却又是百般扶持帮忙,只是不知道他这一片慈父心,最后崔敬忠能不能理解得了。 五两银子倒也不多,若是能让崔世福最后看清崔敬忠的心并不值得他这样帮衬,崔薇倒也理解他,若是最后崔世福实在没有法子了,她也不是不能帮崔世福一回的。只是现在他自个儿都没往这边提,这事儿又不是关系到崔世福自己的,崔薇自然不可能主动去提起钱的事情,她就怕到时一旦知道自己有钱了,跟杨氏夹缠不清实在烦人,因此心里虽然有了主意,但表面却是不动声色,反倒是顺着刚刚崔世福的话劝他道:“爹,桥归桥,路归路。您帮二哥借了银子买官儿,往后他有了出息,银子挣的多了,自然该他来想法子才是。做官儿可是不比读书,那俸禄可不少呢,您没听说那潘老爷卖了地也要给儿子捐官儿么,不就是因为当官儿几年比那土地还要划算得多的原因?” 崔薇这样一说,崔世福倒是有些动了心,他原本其实心里便打了主意的,这会儿不过是听女儿这样一说了,心中更是偏向了崔敬忠那一头而已,因此听她说得有理,便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崔薇看了他一眼,又接着往下说道:“爹,您一年种地才能挣多少钱?就是全家人不吃不喝的,一年也不过一二两银子,而这如何可能?二哥若是做了官儿,一个月俸禄便不在少数,若由他自己还,这钱便不过是借他周转一下,若您信得过他,让他立了条子,自然可以考虑一下。”虽然崔世福已经下了决心,但崔薇说到这儿时,仍是提醒了他一句,不过看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崔薇估计他是并没有听进耳朵里去,也就叹息了一声,也不再劝说了。rs 第一百九十二章 目的 那头崔世福像是已经想了主意一般,顿时便坐不住了,连忙起身道:“那我先回头与你母亲商议一下……” “唯有一点,爹,您可不能借那印子钱,那个钱若是借了做官儿,不如不要去做,被人追着债,挣的还不够还的利息呢。”崔薇虽然心里百分之百的肯定崔敬忠最后不可能会还崔世福银子,但见崔世福一心想达成儿子心愿,也不劝他了,不过却是让他自已留了个心眼儿,崔世福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便回去了,当天晚上便跟杨氏去了崔世财那边一趟。 第二天一大早便听说崔世福夫妻去林氏那边借了银子,崔敬忠连杨氏要替他摆的庆功宴都没有留下来吃,便急匆匆的揣了银子走了。这些听说,崔薇自然是听崔敬平说的,这几天崔家里天天吃肉,热闹得跟过年一般,杨氏拉着崔敬平过去了好几回,像是深恐儿子平日里在这边吃少了肉一般,这些消息杨氏可能瞒着别人,但对于自己的儿子当然是不会瞒着的。 崔敬忠那头拿了银子走,便好几日都没有消息传回来,崔家里猪也杀了,人也请了,热闹了没几天,除了村里还有人在谈论着这事儿之外,杨氏想着自己那五两银子的外债,到底是有些忐忑了起来。她是找婆母林氏借的银子,如今林氏便住在大嫂刘氏那边,而现在刘氏跟她一旦撕破了脸,若往后有个什么好歹的,恐怕双方还要为这银子的事儿闹翻,杨氏一开始被崔敬忠三言两语的哄得心动了,又一心想为着儿子好,便去借了一回,可到现在还没个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究竟事情办成了没有,若是没有办事,那银子总归要还回来的,否则刘氏往后闹将起来,家里可怎么办才好? 重阳节刚过了几日,还不到九月中旬时,崔敬忠倒是回来了一趟,这一趟回来他立时便不一样了,听说连穿的衣裳都换成了几十文一丈的缎子,众人稀罕得跟个什么似的,村里人都说崔敬忠有了出息,晚上崔薇刚做了饭,还正准备炒菜时,外头便传来了敲门的声音,黑背在院子里头大声的吠叫着,崔薇一边招呼着它住嘴,一边去开了门,就看到杨氏端了两个碗,站在门口边,脸上带着高傲的笑意,满脸的显摆之色: “你二哥回来了,这不,如今做了官儿,你是个没良心的,可你二哥不像你那样心黑,现在还惦记着你呢,如今一旦有了出息回来,买了肉还知道惦记着你们兄妹,让我给炒了肉送过来了!你少吃一些,你三哥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给他留一些,男孩儿家若是长得不结实,往后可不好说亲的!”杨氏一边说完,一边将碗往崔薇这边递了递,露出里头小半碗的肥肉来。 这会儿天色还没有黑透,崔薇探头过去便瞧了一眼,顿时就腻了胃口,碗里头是炒得肥腻的肉,个个切得约有筷子那般厚,且肉块又大,此时因为并不像现代时有各种油的原因,所以在这个时候肥肉的价格远胜过了瘦肉的价,这样一碗端过来,若照杨氏的性格,确实是觉得挺可惜的,恐怕她要不是为了显摆,今儿早就唤了崔敬平回去吃饭了,前几天崔家里杀了猪时她便是这样,从没想过端菜过来的,现在听她嘴里说的话,像是深怕自己吃得多了一般,而且什么叫自己心黑没良心的,吃了她的东西岂不是就是认同了杨氏这句话么,崔薇忍不住抿了抿嘴笑,一边就摇了摇头: “娘,不用了,你全给三哥吃吧,或是让三哥过去吃,我自个儿已经炒了菜了。”崔薇现在又不是没银子买不了肉,她自然不会吃杨氏这一碗,落了她的口实。杨氏听到她这样一说,愣了一下,顿时脸色就耷拉了下来:“给你好吃的还不知道领情,山猪吃不来细糠,你不吃正好,家里现在客人多,你去将三郎唤出来!”杨氏这一趟过来确实是心存显摆的,她原以为自己这肉一端出来崔薇应该感动的求她才是,谁料眼前的情景跟自己的想法完全不同,顿时便有些恼羞成怒,将碗收了回来,一面便面色不好看,骂了崔薇一句。 也没理睬杨氏这句怒骂,回头便喊了崔敬平一声,谁料崔敬平也不过去崔家吃饭,杨氏顿时尴尬无比,既舍不得骂儿子,又不知道该如何将气发泄到崔薇身上,刹时便气冲冲的回去了。而这厢崔家那边却是一片热闹无比的情景,崔敬忠这回买了个官职,在崔家顿时也算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了,林氏下午时便领了大儿子一家人过来了崔家这边,上回因为建房的事儿两家闹得很僵,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使他们合好如初了,几人正刚商议着等到明儿便去镇上买些纸钱给崔家祖宗们上香烧纸钱,那头杨氏便进屋里来了。 她手里还端着那碗肉,林氏看了她一眼,顿时眼皮就抬了抬:“薇儿不在家里头?” “哪里是不在家里头!”杨氏一听到婆婆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将碗重重的搁在了案桌上,一边就大声道:“人家是不领情,如今能耐了,翅膀长硬了,这些肉我巴巴的送去,人家还不要呢!”杨氏气冲冲的话一说完,那头崔世福便冷哼了一声: “是你说话不中听吧!”原本心里就还有火气未消,一听到崔世福这样偏心的话,杨氏顿时心中一股火气腾的一下便升了出来。今日崔敬忠买了个官职,不论大小,可总归是个有身份的人了,因此家里请了崔世财一家来吃饭,而孔氏那头自然也希望自己娘家人过来吃饭,下午时便过去唤了绍氏母子过来。 现在屋里还有外人在呢,崔世福便当面给杨氏没脸,杨氏这会儿哪里受得了,顿时便气道:“你就这样偏心着她,你瞧瞧你得到什么好处,如今不是还要靠着二郎才有你的肉吃?你那女儿如此孝顺,现在可是给了你多少银子买肉吃,打酒喝?” 杨氏声音尖酸刻薄,崔世福顿时便气得站起了身来。崔薇给钱的时候不在少数,别说之前那四百文钱,光是之前请他帮忙编竹蓝子给的铜钱恐怕便有好几百大钱了,加起来怕是一两多银子也有了,杨氏收钱时倒是痛快,如今倒是忘了个干净,那些竹蓝子卖给谁家里有这样多银子的? 众人一见不好,连忙林氏便出来打圆场,沉了脸道:“你们两个也不是孩子了,都这样在把年纪,孙子都能满地跑了,现在还跟个孩子般来吵这些嘴做什么?”林氏辈份最高,崔世福又一向孝顺,她一开口说话,就算崔世福还有些不服气,但也住了嘴,杨氏就是再横,当然也不敢跟婆婆倔嘴的,因此也不得已闭了下嘴巴。一旁刘氏瞧见这样的情景,不由便撇了撇嘴角冷笑了一声,林氏没有理睬她,只是见老2两夫妻住了嘴,这才叹了口气道: “薇儿现在年纪也大了,正该要到了说亲的年纪,老2,你也该将她召回来啦,一个女孩儿家成天住在外头像什么话,往后说婆家时,要是没有爹娘操持,那成什么样子了?”她这话一说出口,旁边绍氏眼珠便动了动。 上回杨氏领她去崔薇那边时她就看到了崔薇那边住的房子,后来听女儿说那可是她自已一个人的,而且当日崔世福说了那房子是给她做嫁妆的,要是谁娶了她,可真是有福气了。 而自己家里头没个男人,自己只是个妇道人家,不好出去抛头露面的做事儿,自然撑不起一个家来,全靠着女儿孔氏一个人在崔家拿些粮食回来,也只勉强够活命而已,吃不饱,饿不死! 家里儿子虽然能读书,家中孔秀才早年也留了些书本竹册下来,但到底没个笔墨纸砚的练习,又读不起私塾,自己儿子就算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如今家里穷,孔鹏程现在都已经十五六岁了,可现在还没哪个愿意嫁给他的,若是能娶到崔薇就好了,她有房子,若是能住到她那边去,家里吃喝不用愁了,儿子也有了人照顾,向衙门租借的地也有人种,那不知该有多好! 虽说上回崔世福已经明显拒绝了绍氏说亲的事儿,但绍氏哪里肯这样就放弃了,自己儿子现在年纪越大了,身体又不好,往后若是出了个什么意外,孔家断了根可怎么了得?她眼珠转了转,心里便有了盘算。 杨氏夫妻吵了一回架,林氏又劝了一回,可她说的将崔薇唤回来的话直说得崔世福有些犹豫了起来。 他当然也知道女儿单独一个人住不好,但崔薇早就说了不愿意回家来,她一回来杨氏便惦记着她那房子,自然崔世福便不肯又闹出那样的事儿。林氏瞧他脸色,哪里还不明白他心中想的什么,顿时便板了脸道: “我是你母亲,是她奶奶,难不成还会害了她?如今薇儿一个人单门别户的住着,家中又没个长辈,那聂家的大郎见天的往那边跑,虽说当日他说要娶薇儿,但他只是个孩子,哪里知道什么,若那聂家真有心,现在早就来下聘了,哪里还会再等下去?幸亏她年纪还小,村里人不会多说什么,可若是她年纪再大一些,你瞧瞧看村里人会不会拿这事儿说嘴!”林氏喝了崔世福一句,一旁王氏听到崔薇名声会坏时,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得意之色来。rs 第一百九十三章 恶毒 “更何况你将她召回来了,老2家的,你也好生对她,姑娘家年纪大了总归要嫁人的,她是你身上落下来的一块肉,你真跟她好好说了,难道她还会跟你计较?姑娘家嫁了出去,往后还能不惦记着娘家?你就跟她赌这口气干什么,没得让村里人瞧了笑话!”林氏一句话说得,崔世福夫妻都跟着将头垂了下去。崔世福心里还有些不情愿,犹豫了一下,没有张嘴,可林氏哪里还有不明白他的,只是看着杨氏道:“老2家的,薇儿回屋里来了,你也别惦记着她手里的东西,那房子的事儿,你也不要再提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她哪里还能在屋里留得到几年?我瞧着薇儿那孩子能干,将自己收拾得齐齐整整的,你瞧瞧,如今搬出去几年了,也不是没回屋里要过一次东西么?生了这样一个女儿,往后嫁出去了,人家还不是说你这丈平娘教得好?” “可是娘,那房子到底是当初祖宗留下来的,还是咱们崔家的,那可是咱们花了一百铜钱买下来的,怎么能就给了她?她往后是要出嫁的,姓了别人家的姓,崔家的地,如何能落到她手上?”杨氏虽然被林氏一句话说得心里舒坦,可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连忙就开口道,一旁王氏听她这样说,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崔世福本来都要被他娘说动了,这会儿一听到杨氏的话,忍不住便冷笑:“还好意思提崔家的地呢,那一百钱薇儿可是给你了,往后那地可不是你的,还想去惦记着,我瞧薇儿搬出去就是没错的,这事儿谁也别提了!”崔世福说完,站起身来,气冲冲的便出了堂屋。林氏心里叹了口气,瞪了这个二儿媳妇一眼,这才冲大儿子使了个眼色,崔世财忙就追着兄弟出去了,显然是要劝说他的,崔敬怀几个堂兄弟俱都出去了,只留了杨氏等妇人下来,林氏这才拉了根凳子在杨氏面前坐下了身: “以往瞧着你是个聪明得怪的,如今看来倒是高看了你了。”林氏一边叹了口气,见杨氏有些不服的样子,又接着道:“薇儿到底是个姑娘家,姑娘家就是要出嫁的,还没听说哪个姑娘家嫁了人还留在娘家住着不走的,她往后一旦出嫁,这房子你让她把钥匙给出来让你用用,时间长了,你好好哄着她一些,不要像以前一般做事让她心寒了,薇儿的心也不是石头疙瘩,她那房子又不能时常住着,不给崔家还能给谁?” 这一句话说得杨氏顿时面色便是一动,面色倒跟着软化了起来。几人这边商议着,那头绍氏心里一动,本能的便觉得自己机会来了,连忙凑了上前道:“亲家母,若是咱们家寿哥儿有机会能娶到薇儿,这房子,咱们不要的。求亲家母可怜可怜咱们寿哥儿吧!” 若是换了平常,杨氏必定要喝斥她一回,自上回因为绍氏手脚不干净惹了王宝学的娘刘氏不快之后,杨氏心里对这个亲家便厌烦得很,若不是这回是自己的儿子崔敬忠买了官儿,崔敬忠又是绍氏的女婿,她恐怕也不会让绍氏母子进门来。这会儿她一听到绍氏的话,心里本能的就觉得有些不舒坦,但那一句不要房子却是令杨氏心中一动,话到嘴边儿打了个转,最后却淡淡的说道:“这事儿往后再提,薇儿现在年纪还小呢。” 几人商议了一阵,那头崔世福回来时已经被崔世财劝得消了气儿,一家人吃完饭,孔鹏寿便安顿着去了崔世财家里休息,绍氏这个手脚不干净的杨氏现在可不敢将她往别人家里安排,索性让她自个儿住到孔氏那边,由她母女二人折腾,崔敬忠平日不在家里住,反正孔氏房里的东西也是她自个儿的,绍氏爱摸便摸,若是孔氏愿补贴着娘家,她拦也拦不住,而崔敬忠那儿则让他回自己原来住的屋子,崔佑祖年纪还小,便跟着王氏等人将就睡上一晚。原本以为这样安排崔敬忠一准儿不会同意的,谁料几人洗完脸和手,杨氏这样一说时,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则是崔敬忠竟然答应了下来。 孔氏母女洗了脸和脚回了屋里,那头崔敬忠便自个儿收拾着进了屋,杨氏深恐儿子晚上没吃好,便干脆去厨房又煮了几个鸡蛋剥了壳放了些糖,搅圴了给崔敬忠端去。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了,崔敬忠却仍还拿着一本书坐在油灯前,杨氏见他这个时辰还在看书,不由有些心疼,连忙上前搁了碗便道:“二郎,天色都这么晚了,仔细眼睛,你还是吃了东西睡了,明儿再起来看吧,这书哪里有读得完的。”她一边念着,崔敬忠眼里便闪过一道不耐之意,顿时便放了书本在桌上,一边看了那蛋一眼,眉头便皱了皱:“娘,这蛋煮了有什么好吃的,我不吃了,倒是有一件事儿,我想跟娘您说一声儿!” 听他嫌弃着这蛋不好吃,杨氏原本是想要端下去再给他重做的,一听到他有事跟自己说,连忙又停了下来。崔敬忠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意来,一边起身将椅子搬了搬,扶了杨氏坐下去。杨氏见他这模样,有顿时便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我自己来,自己来,你坐,我再搬根凳子就是了!”一边说着,杨氏一边起了身,出去不多时果然搬了根凳子回来坐下了。 崔敬忠也不再勉强她,一边坐定了,一边看着杨氏便道:“娘,这趟其实买官儿,我并没有买成。” “什么?”杨氏原本还当儿子要说什么让自己跟他进县里享福的话,她舍不得屋里这一大家子,连如何拒绝他的话都已经想好了,还没回答,谁料崔敬忠竟然跟她说了这样一些话出来,顿时吓得杨氏险些从凳子上滚落了下去。不过是些许小事,而杨氏却如此失态,崔敬忠顿时有些不耐烦,站起身来便倒背着双手在原地走了几步,一边沉声道:“娘,那典史虽然无品级,可也是正经享受朝廷俸禄的官儿,这五两银子,如何能打发得了别人?这点儿银子,连给县老爷塞牙逢都不够!我如何能见着县太爷的面儿?光是打点县中各处,恐怕便要十两银子以上,更别说还要再谋个典史的职位了!” 一听说还要十两银子,杨氏顿时便傻了眼儿,半晌看着崔敬忠说不出话来。那头崔敬忠也不管杨氏表情如何,一旦开头的事儿说出来了,他顿时便觉得后头的话接着说就要顺得多了,他一边亲自拉了杨氏起身,重新坐在自己刚刚的位置上,自己则是一撩衣摆便跪了下去,仰头道:“娘,娘,家里的情况,儿子也知道,是拿不出十两银子了,而爹年纪又大了,大哥现在有了佑祖,也不能时常总顾着我,我心里都清楚。”他这些话说得条理分明而又在情理的,杨氏顿时便感动了,一边拍了拍他的手,一边要拉他起身来,感动道:“我就晓得你是个明事的,也怪我没有瞧错你,你还不赶紧起来,地上凉着哩,你身体又弱,要是被过了寒气,往后膝盖可是要疼的。” 杨氏还在唠唠叨叨的,崔敬忠顿时眼中闪过不耐之色,连忙又捉了杨氏的手道:“娘,可是儿子读书多年,不愿意轻易失去这个机会。往后若是没人引荐,儿子就是捧着银子都找不到这样的好门路,往后若是我有了个一官半职的,我便能好好的孝顺你跟爹,到时请了小丫头来侍候着您,让您跟那些县城里的老夫人似的,再不让您做活儿……”崔敬忠读书不成,但一张嘴皮子倒也利索,杨氏被他哄得眼中湿润,只不住的撩了衣摆便擦眼泪。 崔敬忠看她表情,便知道已经够了火候,便故作不经意道:“娘,我知道家里情况,是再拿不出一分银子。可小妹那边……” “你爹可护着那死丫头,你不要想打她房子的主意了!”杨氏一听他提起崔薇,顿时便警觉了起来,连忙就摆了摆手。为了一个崔薇,她跟崔世福都不知道掐了几回的架了,幸亏夫妻二人多年的情份足够,否则当日她拆崔薇房子时,崔世福说不得便真要将她给休了!杨氏喝了儿子一句,见他面色有些不好看,也知道自己说话重了些,连忙又哄他道:“二郎,你若真想要她的房子,你慢慢来就是,今儿你祖母与我说了,往后这事儿有她作主哩,你爹迟早会同意,那房子总归是你的,你怕什么!” “我不要她的房子!”崔敬忠说到这儿时,脸上闪过一道阴冷之色,杨氏还来不及夸赞自己儿子是个有出息的,便听他接着说道:“如今小妹年纪不小了,模样长得倒也可爱,我瞧着也不差,县太爷一向最疼爱模样乖巧的小女孩儿,我想将她送给县太爷作妾,这也是她一场天大的福气与造化!” 他话声里带了些阴戾之气,杨氏眼中还含着泪珠,听到崔敬忠这话,她顿时便愣住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你说什么?”rs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来意 “娘!”崔敬忠伸手摇了摇杨氏的手,他这样像儿时撒娇一般的动作,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做过了,杨氏刚刚心里还对他生出一丝不满,被他这样一摇,顿时又化为了满腔爱惜之心,不肯再责备他了。崔敬忠却是不肯甘休,晃着杨氏的手便道:“娘,小妹如今这年纪本来也该说亲了,当时那聂家的大郎拿她开玩笑,将她名声毁了个干净,好些的人家哪个肯娶她为妻?娘您跟聂家那婆子有嫌隙,她如何肯让小妹做她儿媳?反正她嫁谁不是嫁,若是将她送给县太爷,往后她便是正经的夫人贵人,穿金戴银的,不比嫁别人风光?我这也是为了她好!” 杨氏还有些犹豫,她跟崔薇虽然闹得再凶,不过到底崔薇还是她肚皮里头掉出来的一块肉,若是给人作妾,恐怕崔世福是不会同意的。 崔敬忠看她这样子,顿时心中不满,一下子站起身来:“我若是有了好处,往后成为县太爷的舅子,不还是要孝顺爹娘么?难道娘果真心疼女儿比疼儿子多?您可是想想,她如今这名声,聂大郎若是不娶她,她便是个臭名,难道您还想将她嫁给孔家那小子,病怏怏的,要死不活,过去守寡?要是那样,倒还不如嫁给县太爷享福呢!”崔敬忠这样一发火,杨氏顿时心里便慌了,崔敬忠见她神色,知道她心里头其实已经有些意动,连忙又趁热打铁,大声道:“娘,这趟要是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错过了,那五两银子便如打了水漂,若真想要让儿子做官,恐怕还得再贴五十两不止!若家里拿不出来,如何了得,岂不是让外人看笑话?您想想,那聂大郎的母亲,该要如何笑您?” 这话一下子便将杨氏心里的忧虑击中了!她就是害怕这一点,若是崔敬忠的事情黄了,银子还不出来,而且还要遭受别人耻笑,往后崔家人如何在村里抬得起头来?要是真那样,她倒不如去死来得要好!崔敬忠看她表情,便知道这事儿十有八九已经成了,顿时心中大喜,连忙又跪了下去冲杨氏叩头道:“娘,这事儿您若是替儿子办成了,往后孩儿一定好好孝顺您,必不再让您吃若。可若是娘不肯帮我,我不能谋上这个差事,我干脆回家种地算了!” “使不得,使不得!” 杨氏原本心里就已经有些意动,如今听到儿子威胁自己,顿时有些慌了,连忙摆手:“唉,你这孩子,读了这样些年的书,说什么种地不种地,那样的事儿你如何干得,你先让我合计两日,可不能跟你爹说,否则他若是发起火来,我也救你不得。” “只是那县老爷,不知是何等岁数了?家中妻室可是凶不凶狠,你也知道,我只得你妹妹这样一个女儿。”杨氏说完,也忍不住拿帕子便擦了擦眼睛。崔敬忠一听到这儿,顿时便心中大喜,连忙道:“县老爷年轻着呢,还不到五十之数,家中有妻室,那可是跟菩萨似的人儿,我见过一回,和气得紧呢,那气派,可不像是会跟一个小丫头为难的模样。”他刚刚才说自己见不到县太爷的面,如今又说自己见过县太爷的夫人,这话前后矛盾,幸亏杨氏问这事儿不过就是求得自己的一个心安而已,哪里会管其它,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答案,她心里便松了口气,脸上也跟着露出笑容来,答应道:“那我先想想法子,这事儿得慢慢来才是。” 崔敬忠听她答应了,顿时便欢喜的点了点头,自然就连声应了。杨氏心里存了事儿,又听儿子说了这样一个消息,心中又惊又担忧,见崔敬忠又不肯吃蛋,干脆端了起来,回屋便递给了崔世福。两夫妻如今关系僵得很了,连睡觉都各自占了一张床,杨氏送蛋过来时崔世福没理睬她,本来杨氏还想跟他商量一下儿子的事儿,见到崔世福这样子,就算是有话杨氏也再说不出口了,只怀着满腹心事,这才将已经冷了的蛋三两口的吞了,熄了灯睡觉。 而另一头孔氏正与绍氏脱了衣裳上床,两母女一边熄了灯,孔氏便埋怨母亲道:“娘!我公公婆婆已经说了不肯将小姑子嫁到你们家,你又何必今儿非要提起来,不是让女儿在婆家难做么!”孔氏就算是再孝顺,再顾着娘家,但出嫁几年,娘家又几乎是靠她养活,她说话自然也有了些底气。因为绍氏与孔鹏举的事儿,她没少被杨氏羞辱折腾,这都是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娘家人过得好一些,可偏偏绍氏现在还给她寻事儿,孔氏就是再柔顺,这会儿也忍不住了:“娘,我如今日子难过得很,婆婆不是个好相与的,夫君又时常不在家中,每日挤出的粮食都是偷偷拿回去的,小姑子那样一个人儿,公公瞧得跟眼珠子似的,哪里会答应嫁给弟弟,您以后不要再提这事儿了,否则若是公公不准我再往家里拿粮食,你跟弟弟怎么过?” 绍氏听到女儿埋怨,连忙哄她:“我也知道委屈了你,但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你弟弟身体不好,时时要喝药,你爹是如何没的,你心中也清楚,你弟弟现在时常咳血,若是出了个什么万一,家里穷,又没钱给他娶媳妇儿,难不成你眼睁睁的便要瞧着各位孔家绝了后?”绍氏说完,便忍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孔氏原本还觉得有些不满的,这会儿听到母亲哭起来,连忙又哄了她一阵,母女二人干脆抱头痛哭了一场。 对于杨氏与崔敬忠等人心里的盘算,崔薇并不知情,第二日一大早,杨氏破天荒的竟然又提了一大篓子菜过来了。昨日里自已没收她那碗肉,杨氏还一副冒火冲天的模样,今日看来竟然笑意吟吟的,像是根本不在意的样子,顿时崔薇便生了疑。 杨氏这人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那性子也是极其的火爆,她如今对杨氏不冷不热的,杨氏到现在竟然没发脾气,反倒脸上露出笑意来,这事儿一看便不简单,恐怕其中有猫腻。事有反常即为妖,而且对杨氏这样的人来说,可是真正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崔薇见到杨氏讨着好的样子,顿时心中生出防备与警惕来,那头杨氏却是冲女儿笑道:“薇儿,你三哥可起来了?我正有话要与他说呢,你如今年纪不小了,干脆也一并过来听听。” 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崔薇这会儿本能的觉得不对劲儿,虽然并不想听杨氏在这儿瞎扯,可若是不能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事,崔薇还真怕她冷不妨做了什么,因此有意想将她的目的套出来,听到杨氏这话,顿时便点了点头,一面招呼着狂暴不安的黑背,一面让开了身子,与杨氏道:“先进来再说吧,三哥正有事儿也要与您说呢!” 没料到这样轻易崔薇便放了自己进去,杨氏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眼珠闪烁,一边跨进了屋里来。她一进来,黑背便叫得很凶,那白森森的牙齿露了出来,瞧着便极其吓人,杨氏平日胆子虽然不小,性格也彪悍,但看到这样一条已经快长到自己腰间的大狗,又如此狰狞凶狠,自然心中也感到有些不安,连忙大踏步便朝屋里行去,崔薇本来还赶着黑背朝它自已的狗窝里走,便听到屋里杨氏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她回头一看,便见到毛球浑身毛都炸了起来,正冲着杨氏呜呜的叫着,杨氏手里的簸箕落到了地上,一边捂着胳膊,手里抓了凳子便朝毛球砸了过去! 崔薇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听到屋里噼里啪啦的响声,顿时便朝屋里跑了过去,原是想先喊住杨氏的,谁料毛球一下子窜到了杨氏脑袋上,四个爪子狠狠朝她脸上抓了过去!杨氏本能的捉了它便要朝一边掰开,谁料毛球不待她来抓,一击得手,便又轻巧的跳了回去! 这下子可就清晰的看到杨氏脸上几道深深的血印子来,有一道从眉心直接划到鼻梁了,先是看到里头泛白的骨头,接着才沁出血丝来,光是瞧着便令崔薇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看就知道很疼! “你这死丫头,还站着干啥,还不赶紧给我拿张帕子过来!这死猫敢抓我,老娘待会儿再来收拾它!” 崔薇懒得理她,不过却怕杨氏等下发疯真将自己的猫给打死了,连忙将拴着猫的绳子给解了开来,拍了拍毛球的脑袋,一边就进屋里取了张干净的帕子出来。杨氏毕竟是在自己屋里受的伤,她的来意是什么自己还没摸得清楚呢,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不管是谁,只要自己没寻说话,一般人家进了屋里毛球和黑背都不会再管的,可偏偏杨氏进了屋里还挨了毛球的抓,也不知究竟是哪儿出了错!rs 第一百九十五章 安排 挨了这几下,估计杨氏是被抓得疼了,手背上都是血印子,她拿了帕子便朝脸上捂了过去,手还打着哆嗦,一边嘴里骂道:“这瘟猫,踩了一下它尾巴就如此凶悍,你这屋里住着人,养这些东西干什么?”她越说越是火大,那死猫力气不小,抓得她手臂疼不说,尤其是脸上疼得厉害。杨氏这会儿想活生生掐死毛球的心都有了,一边骂了半晌,屋里崔敬平估计被她闹醒了,一边揉着眼睛便出来了,崔薇耐着性子听杨氏污言秽语的骂了半天,有些不耐烦了,连忙道:“娘今日过来到底是干什么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到杨氏将捂着脸的手取了下来,那帕子沾了不少的血迹,脸上的伤口这会儿瞧起来倒是有些吓人了。 这伤口是猫抓的,崔薇怕她感染,一见崔敬平出来了,忙就进厨房里给她打了些干净的温水,想到家里没有酒精,杨氏的脸要消毒,也只有用盐水来将就洗洗了,因此又加了两勺盐进去,这才给杨氏端了出来。 满脸的血腥味儿估计杨氏自个儿也觉得有些不大舒坦,见到女儿打水出来,她好久也没享受到这样的待遇,连忙就拿了帕子进去拧了一下,摸到是温水时心中也有些触动,可谁料到盐水沾到脸上的伤口时,她顿时如同杀猪一般的大声嚎叫了起来,一边就将手里的帕子朝本来就站得不远的崔薇脸上砸了过去! “死丫头,你给我弄了什么东西,怎么这样疼,你是不是故意要害老娘的!”杨氏又气又火大,原本就疼得厉害的脸一旦沾了盐水之后更是疼得钻心,说话时连声音都有些变了。 崔薇让了一步,那帕子便直直的落到了地上,她还没开口,崔敬平便已经睁大了眼睛,一下子挡到了崔薇面前,杨氏高举起的巴掌在看到站自己面前的是儿子时,顿时便停住了。崔敬平看了杨氏一眼,一边慢吞吞的道:“被猫抓了,妹妹是怕娘伤口化脓,这才添了些盐进去,是给您将伤口洗干净呢。”他有时受伤,崔薇便会打些盐水给他洗伤口,虽然痛是痛,但时间久了,崔敬平时常受伤,便能感觉得出这盐水洗伤口的效果来。这会儿看到崔薇一片好意反倒要被挨打,当然毫不犹豫的便站在了崔薇这一边。 杨氏听得一愣一愣的,又见儿子脸上的神色,想到自己来这儿的目的,顿时将心里的怒火忍了下来,一边又重新拉了凳子坐下去:“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一句话说得,崔敬平跟着崔薇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杨氏没料到自己一句话便引得这两人都不再开口了,也感到有些尴尬,而脸上的伤口又疼得钻心厉害,心里焦急无比,恨恨的道:“那死猫呢,给我揪出来,老娘今儿非将它皮扒了不可!” “娘过来到底是要干什么的?若是没事儿,我就不留你了,我还有事做呢!”崔薇本来对杨氏便没什么耐心,如今能听她闹了半晌已经有些忍耐不得了,听她还在咒骂不停,顿时便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一边就开口道。 杨氏心中还气得厉害,但想到昨日里崔敬忠跟自己说的事情,顿时强行将那口恶气压了下来,一边冲崔敬平招了招手,一边露出慈爱的模样来:“三郎今年也不小了,眼见着十四都过了,该吃十五岁的饭了,娘最近想跟你说亲事,早早儿的订下来,往后年纪一到,便将人娶回来,也免得像你二哥一般,到时慌慌张张的,讨个孔氏那样的!”她说完,语气有些不善,恨恨的便朝地上呸了一声,吐了一口痰。 崔薇强忍着反胃的冲动,忍了忍,一边拿了之前杨氏洗脸的帕子便将地上的浓痰捡了起来,帕子就要往外扔,杨氏忙唤住她:“嗳,好好儿的帕子,你扔了干什么?你这败家女,给我留着,洗洗也就能用了。”她一边唤着,崔薇也没有理她,直到将帕子扔到了一旁放垃圾的竹篓里头,这才又重新回来。那头崔敬平没料到杨氏说的是自己的婚事,脸上红得险些能滴出血来,连忙就摇了摇头道:“娘,我年纪还小,这说亲的事儿,还早着呢。” 刚刚杨氏唤着崔薇将帕子给自己洗了拿过来,谁料崔薇根本不理她,这会儿脸色便耷拉得厉害,听到儿子这样一说,顿时便没了好气:“还小?人家十七八岁当爹的人多的是!你要几岁才不小,再过阵子,我都该给你妹妹说亲了,哪里还小?” 听到这儿,崔薇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她也知道了杨氏过来这一趟的意思,难怪平日里她对自己都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就算看到了也是像自己欠了她不知多少银子没还的样子,今日看到自己却是一副带着笑的表情,原来主意是打到了这儿!崔薇心里一股火气腾的一下就涌了出来,当初给杨氏三两银子时,当时便是说得好好儿的,从此自己的事儿自己作主,连户籍都没有再落到了崔家上头,上回杨氏拆了自己的房子,当时自己没跟她计较便是因为崔世福当时说过,自己的任何事,包括这婚嫁之事儿也与她无关的,如今事情才过去几年呢,杨氏便开始闹出了这样的妖蛾子! 崔薇心里气得要死,顿时对杨氏一丁儿点儿的耐性也没了,恨不能立即便将她赶出去,只可惜她没早说出刚刚她的来意,否则那盆水自己也不该打的! 杨氏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就往崔薇身上溜,见她脸上露出笑意来,心里一松,只当她是姑娘家大了,也知道思春想嫁人了,心里不免有些得意,谁料那头崔薇却是冷笑了一声,一边站了起来,指着大门便道:“出去!” “你说啥?”杨氏傻了眼,像是没听清楚崔薇的话一般,那头崔敬平也被吓了一跳,呆愣愣的望着杨氏说不出话来。 “出去,我这屋里你不要再过来了。我嫁不嫁人,那不关你的事儿,我的事情一开始便说好跟你无关,现在麻烦你出去!”崔薇强忍了怒火,一边指了指大门口。 杨氏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自己竟然会有被崔薇亲自赶出门的那一天,以前就算是两母女闹得再凶,可崔薇依旧还要喊她一声娘的,可现在崔薇竟然连娘也不叫了,直接就让她出去,杨氏心里顿时一股火便涌了出来,屁股死死的坐在椅子上头,一边将腿分了开来,大马金刀坐得稳稳的,一边嘴里就冷笑道:“老娘今儿偏偏不走,你的婚姻之事就该我做主,你是我生出来的,老娘要将你嫁到哪儿就嫁到哪儿,这事儿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没法管,你再能耐,还没上户籍呢!” 一瞧见她这模样,崔薇顿时气极反笑,干脆回头便站到了门口处,杨氏只当她是怕了,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谁料崔薇站到了门口,尖声叫道:“黑背过来,上!” 杨氏还不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呢,不多时便听到一阵狗的咆哮声传了过来,外头传来东西碰撞的声音,不多时那只巨大的狼狗便从外头扑了进来,那狰狞的模样吓得杨氏惨叫了一声,顿时一下子便从椅子上滚落到了地上,连滚带爬的就要朝屋里跑!可是她一时之间哪里跑得过黑背,一口就被黑背咬到了屁股上。夏天穿得本来就薄,杨氏这下子惨叫了一声,身体跟弹簧似的一下子窜了起来,屋里门锁着,崔薇明显是不会救她的模样,崔敬平挡在另一边他自个儿的房间入口处,杨氏这会儿已经顾不得自己刚刚还说了不肯离开的话,被狗追着不住惨叫捂着屁股便朝外头跑! 不知躲哪儿的毛球也跟着窜了出来,杨氏火烧屁股般,飞快的提了她刚刚才拧过来的簸箕便跑出门去了! 直到她影子都消失不见了,崔薇这才面色铁青,深呼了几口气,拉了椅子坐了下来。 “妹妹……”崔敬平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有些讨好的蹲在她面前,一边扯了扯她的手道:“你别生气了……” 要说不生气,哪里可能就真的不气了,但崔薇并不是因为自己生杨氏的气便能迁怒到崔敬平身上的人,因此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吐出了胸腔里的郁闷之气,崔薇这才摇了摇头,冲崔敬平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 杨氏被崔薇放狗咬了,心里气得厉害,偏偏又找不到理由与借口去收拾她,出出这口恶气,而另一头崔敬忠却是逼她逼得厉害,杨氏终于有些忍耐不住。绍氏趁着这段时间,又听了那日林氏与杨氏等人说的话,心里便存了一些心思,孔家里反正都穷得揭不开锅了,也没哪个不长眼的会进孔家里偷东西,因此干脆厚着脸皮住了下来,以替崔敬忠祝贺的名义,绍氏却想着必要为儿子讨门媳妇儿,以传孔家香火的决心。如此一来,崔家便更显得热闹了一些,天天人来人往的,不少人都上门前来祝贺,这些人都是一片好意过来,杨氏自然也不好意思将人赶走,一头崔敬忠逼着她早日想法子,而另一头则是小湾村中众人前来贺喜时脸上带着的恭维之色以及羡慕口气。rs 第一百九十六章 冲喜 这一些情况险险把杨氏给逼疯了,她不能忍受若是众人在知道崔敬忠根本没有当官儿后的诧异神情与嘲笑神色,也不敢去想崔世福借了五两银子来给崔敬忠买官儿,最后却一无所获的后果,更不能被孙氏那贱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得意非凡! 既然软的来不成,杨氏心中便开始想着要来硬的,女儿虽然也是她生下来的,但崔薇这些年来脾气倔强,根本不得她喜欢,再说就算崔薇柔顺,可儿子与女儿之间,杨氏会做选择的,当然只有自己的儿子而已。如此一来,她自然更下决心,心中存了那样的念头,杨氏自然也顾不得管绍氏母子住下来的事儿,反倒一心扑在了怎么将崔薇弄出小山村而不被崔世福发现的事情上。 绍氏母子住了下来,崔家又因为崔敬忠之事,成天几乎都嚼用的好的,每日这两母子倒当真像是来做客的一般,万事不管,绍氏最多是在孔氏做事儿时帮着搭把手,其余时间便坐在院子里,那孔鹏寿更是了不得,一天到晚只窝在崔敬忠以前的房间里拿了他的书看,动不动便咳上几声,像是连心肺都要咳出来一般,王氏对这孔家人心里实在是厌烦得紧,她刚从外边儿割了背猪草回来,便瞧见绍氏坐在院子里头,手里拿了把扇子正在摇着。 如今都已经快九月半了,天气早就凉快了下来,也不知道她这样扇着是做给谁看的。王氏干了半天活儿,额头汗水跟下雨似的不住往眼睛里流,哪里看得绍氏这个悠闲模样。孔氏如今正在厨房里头烧着饭菜,王氏顿时便眉头一竖,一边将猪草扔在了地上,冲绍氏道:“姻伯母,你帮我将猪草切了吧,我要去瞧瞧小郎这会儿起了没有。”王氏话一说完,那头绍氏便放了扇子,一边讨好的冲她笑了笑,回头便冲厨房里的孔氏吩咐:“芳儿,你嫂子打了猪草回来,让你出来切了呢。”厨房里孔氏答应了一声,王氏顿时气闷无比,干脆朝屋里迈去。 只是还没踏进屋中,堂屋里捧了一本书的孔鹏寿便咳得脸颊涨红,伸手拿了帕子捂着嘴,单薄的身子像是骨头都要戳破衣裳露了出来,脸色消瘦,显得颧骨极高,更衬得那双眼睛又大且无神,瞧着便有些吓人,跟两个黑洞似的,王氏一进屋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儿,抬眼便看到了桌子上的药汤子,险些忍不住便吐了出来。这下子王氏终于再忍不住了,叉了腰便骂:“一个二个的当咱们这崔家是个什么地方?可以为是打尖儿的客栈,想住多久便住多久了?一个要死不活的药罐子,在害瘟啊,咳得这般厉害,莫非是肺痨?要死了便滚出咱们崔家,不要脏了咱们这崔家的地方,以为嫁了个女儿进来,就当死在崔家了还有人给你收尸出棺材钱不成?” 说话时语气尖酸刻薄,像是在骂人一般。王氏实在是忍不得孔鹏寿这个病秧子了,每日咳得厉害,连隔壁大伯母刘氏都不肯再让他继续住在崔世财家,就怕他这病要传染的,杨氏近日也不知道在忙着什么事儿,成天的不肯管管,孔鹏寿一住到崔家来,一晚上都能听到他的咳声,吵得人睡都睡不着,王氏还担惊受怕的深恐他这病传染到了自己身上,一想起来便烦腻郁闷。 “大嫂,你,你这话,也实在,太……”孔氏听到屋里的骂声,连忙拿着火钳从厨房里头出来,正好听到王氏指着孔鹏寿的鼻子骂,眼圈儿不由一红,险些就哭了出来。那头绍氏之前还记得王氏打人时的情景,远远儿的缩在一旁,不敢过来。孔鹏寿听到王氏咒自己,顿时激动异常,站起身来,可惜他身体弱,越着急想说话,越是咳得厉害说不清楚一句完整的话出来。咳了半天之后,他的力气也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身子篓弯着,一手撑在桌面上,像是不堪重负一般,那手臂抖得如同秋风中落叶似的,一面看着王氏:“咳,咳咳咳……”他想说话,可是一张嘴便是一股血丝溜了出来,这情景不止是吓了孔氏一跳,连王氏都吓得厉害。孔氏尖叫了一声,将手里的火钳一扔,便大声惊呼了起来:“请大夫啊,快请大夫啊,二郎,你一定要撑着啊!” 孔鹏寿只是盯着王氏,说不出一句话来,嘴里还在咳着,他每咳一次,那嘴角的血泡沫便跟着涌出来一次,直吓得绍氏面无人色,软软的瘫在地上起不来。 杨氏这几天心情不爽利,身体也不好,一整宿的睡不着,那被猫抓的地方以及被狗咬的屁股现在还疼,睡觉时都不敢平躺着,一晚上都受折磨,这会儿天色大亮了她还歪在床上,孔鹏寿的咳声吵得她心烦意乱的,刚刚王氏的怒骂她也听到了,只是不想去管,如今听到孔氏的尖叫,杨氏顿时撑着身体站了出来,就看到孔鹏寿软软摊在孔氏身上,整个人瘦得跟皮包骨似的,那面上泛着一股死金之色,看起来确实像不大好了。 “这是怎么了?”杨氏怒骂了一句,孔氏只知道哭,王氏见到这孔鹏寿被自己一句话说得便吐了血,吓了一跳之后接着心里又生出一股恼怒来,指着孔家姐弟便道:“娘,这孔家人想赖在咱们家不肯走呢,您瞧瞧这病秧子,咳得一副随时会断气的模样,如今还住在咱们家里头,我估摸着他是想赖在咱们家,好连棺材钱也省了下来,孔家断子绝孙,这婆子又只得一个女儿,说不得往后便要让娘您给她养老送终了啊!”一句话说得孔氏泪流满面,嘴里只是不停的说道:“不是的娘,不是的娘。”她这模样看得杨氏也替她着急,恨不能逮着她问清到底是怎么样才好。 这个儿媳妇软得跟面团儿似的,让人看着便难受,如今被王氏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她嘴里却只知道说这样一句,也难怪人家会不相信她的话。杨氏就算明知道王氏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不过见到孔氏这模样时,她却觉得碍眼得很,更何况绍氏母子住在这边好几天时间了,杨氏当然也不舒坦,只是因为有崔敬忠的事儿,没来得及料理他们而已,现在听到王氏这样一说,正好找到了发作的理由,冷着脸便道:“孔芳,你大嫂说的也是,亲家母来这边已经住了好几天了,恐怕也是该回去了,你弟弟这样子一看便是旧疾发作了,本来就该在家里养着的,如今在外头成什么话,你下午时便将他们送回去吧!”杨氏脸色有些不耐烦,而绍氏顿时看到儿子这人事不醒的样子,便有些慌了,连忙跪着挪了几步,爬了进来:“亲家母,饶命啊,我们家寿哥儿如今成了这般模样,实在是不能搬动啊,亲家母行行好,请个大夫过来帮寿哥儿瞧瞧吧,亲家母,我求求你了。”绍氏说完,便不住的跪在地上叩起了头来,那厢孔氏便抱着弟弟痛哭不止。 杨氏面色顿时就变了,还要huā钱给这孔鹏寿请大夫?她连自个儿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隔壁林氏处她还欠着五两银子没还,刘氏又不是个省油的灯儿,她如今挤得出来铜钱给这姓孔的请大夫抓药?又不是她的儿子,更何况这孔鹏寿就是个无底洞,一旦沾上便没个好事儿!杨氏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当初便不该慌乱之下娶了这孔氏回来,如今摊了这么一家子,自己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了,偏偏他们还想着要自己出些银子,那不是要自己的命么! “亲家母,这个忙我没法儿帮,也帮不上,最多你们吃完晚饭便走吧,我也没那些钱救你们。”杨氏话音一落,王氏脸上便露出笑容来,一边瞧了这孔家人一眼,看到孔氏满脸惶恐之色,只知道抱着孔鹏寿哭,而另一厢绍氏也是六神无主的模样,孔鹏寿满脸都是血,她顿时心生恶意,凑了过去便冲孔氏笑道:“弟妹,别说我这个做嫂子的没有提醒你啊。你这弟弟瞧起来面无人色,恐怕命不久矣,不如早早给他穿了寿衣罢,否则若是阎王爷来锁了命去,到时你们再给他梳洗,便来不及了!” “不,我弟弟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孔氏一听到王氏这样说,眼泪又涌了出来,一边抱着气若游丝的孔鹏寿不肯撒手。王氏瞧她这模样,不由就撇了撇嘴:“不会死?瞧他这模样也是活不得了,恐怕就是找个人过来给他冲喜,也是活不长的,反正我是一片好意,听不听就全在你了!” “冲喜?”孔氏嘴里喃喃了一句,半晌之后顿时便眼睛一亮,与绍氏相互看了一眼,母女二人干脆将孔鹏寿抬了起来,绍氏打了水给孔鹏寿擦脸,而孔氏这会儿连饭也不做了,干脆起身便出去了。杨氏刚进屋躺没多久,便闻到了屋里一股胡味儿,顿时大怒,拍了拍床板大声喝道:“王huā!你这贱人在干什么,煮饭都煮胡了,你让一家人等下吃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威胁 王氏一早上起来便出去打了些猪草,这会儿回房便躺下了,隔壁杨氏的怒骂声传了过来时,她连身也不愿意起,只是躺在床上回嘴:“娘,煮饭的事儿可不归我管,是弟妹干的哩,她这会儿不在家吗?莫不是又偷了屋里的东西,去给她弟弟请大夫了吧!”本来王氏这话只是随便说出口的,但杨氏一听却确实是这样理儿,孔氏爱摸东西有前科不是头一回了,若是她再摸了屋里的东西去请大夫,难道真要将崔家逼死不成?杨氏一想到这儿,顿时便躺不住了,连忙吩咐了王氏起身去村里的游大夫处瞧瞧,自个儿则是认命的去了厨房。 而崔薇还在为着杨氏到现在竟然还想作主了自己的一生感到气愤无比,明明早在之前给了三两银子时双方便已经算是两清了,这样的三两银子买她当时自己已经是足够了,就算是大户人家挑小丫头,也就差不多是这个价钱而已,杨氏收了银子到现在竟然想反悔,当初不死心险些拆了她房子也就算了,后来她看在崔世福的份儿上也没有再找杨氏麻烦,没料到杨氏到现在竟然还打着这样的主意,不知道她怎么说得出口的! 一想到这些,崔薇便心里跟堵着一口气般,连着好几日都没有睡踏实。一早上刚起来将羊奶给挤了,还没来得及倒进锅里煮,院里背黑便叫了起来,外头传来细细的敲门声,若不是狗叫得厉害,恐怕她也是没听到的。崔敬平一大早便出去割草了,眼见着天色要冷了下来,若不是趁着这段时间多割些草晒着,到了天冷时羊便没有草吃。因此这些天崔敬平几乎很少时间落屋的,家里只得崔薇一个人,听到这敲门声时,崔薇顿时便将羊奶提进厨房里了,又洗过手,也没招呼黑背,便去将门打开了。 门外孔氏满脸的惶恐不安之色,正搓着双手,低垂着头双腿轻轻颤抖着,门‘吱嘎’一声被打开时,孔氏像是受了惊吓的鹿子般,一下子抬起头来,眼睛里还含着泪光,颤巍巍的站在门口外,看到崔薇时,下意识的眼睛就往四处望了望,这才想往门里挤。 可自杨氏说了想将自己嫁人的事儿之后,崔薇对隔壁的人便没了好印象,一看到孔氏动作,她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双手拉着门就要关上,冷声道:“你想干什么?” “四妹妹,你听我说。”孔氏深怕她一下子真将门给关上了,手便重重的撑在门框上,一边看着她,一边哀求道:“四妹妹,求求你救救我弟弟的命吧,我求求你了!”孔氏一说完,眼泪便滚落出眼眶来,一边就跪了下去。崔薇最不耐与她这样哭哭啼啼且又跪又拜的模样多说话了,她也知道孔氏的那个弟弟身体弱得很,那边咳着,偶尔自己站在院子外都能听得到,这会儿看孔氏的神色,以及听她说话,像是那孔家的身体不好得很了般,崔薇双手抓着门框,定定的盯着孔氏,一边就平静道:“我不是大夫,我这儿也没有药,二嫂,你求错人了,不应该在这儿找我,而是应该想办法筹了银子去找大夫才是!” “不是的!”孔氏的头拼命的摇了起来,那眼泪珠子随着她摇头的动作便四处飞溅,孔氏一边哭得悲切,却又像深怕被人瞧见一般,伸手捂了嘴强忍着呜咽声,这才哽咽道:“四妹妹,我知道你是个菩萨一样的人儿,我只得这么一个弟弟,我们孔家只得他一脉单传,若他出了事儿,我娘以后可怎么办,四妹妹,我求求你行行好,救我弟弟一回。”孔氏一边说着,一边跪在地上便挪了几步,手紧紧撰着崔薇的裙摆,一边哭得又伤心了起来。 “我没法子救你弟弟,也不是菩萨,二嫂若真信这些,不如买了纸钱去烧了,求祖宗保佑吧。”崔薇后退了一步,一边伸手将自己的裙子从孔氏手里抽了出来,一边就摇了摇头,下一刻便想将门关上,而孔氏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也不像她平日一般的胆小了,一伸头便将脑袋夹进了门框里,一副死也不肯离开的模样,脸上哭得悲切,眼里的哀伤浓得像是要化了开来一般,看她这模样,像是孔鹏寿真出了什么事儿了,崔薇心里虽然对杨氏不大痛快,但到底人命关天,想了想只当孔氏没有银子找大夫,干脆从怀里摸了十来文铜钱出来递到孔氏手上: “二嫂,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你若是钱不够,再想想法子就是。”这十来文钱也够请大夫了,但吃药的事儿当然还得孔氏自然想办法,崔薇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她深怕自己一拿的钱多了,又引来杨氏等人的觊觎,再加上孔氏可是崔敬忠的妻子,崔薇哪里敢在她面前露出多的钱财来,否则崔敬忠恐怕要再不死心又出什么歪主意了! 谁料孔氏一接过铜钱,便伸手死死捏住,那手掌因为用力,而指关节都凸了出来,一边仰着头看崔薇,一边道:“妹妹,我弟弟不大好了,请大夫不成,我求求妹妹行行好,我弟弟现在只能听天由命,妹妹若是能冲喜到我们孔家,我,我,我下辈子愿做猪做马来感谢你!”她说完,一手捏着铜板,一边额头便不住碰在地上,竟然叩起了响头来。 崔薇开始时还当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可听清了孔氏的话之后,她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怒火来,恨不能将孔氏手里的铜钱全部抢回来!一个个的竟然现在都将主意打到了她身上,杨氏想着要将她给嫁出去,而现在孔氏竟然还不死心,居然要让自己去冲喜!孔鹏寿是谁,她自己都知道孔鹏寿要死了,凭什么以为自己会嫁到孔家去,而且冲喜的人一般都是被人瞧不起的,冲得好了摊上一个病秧子养他一辈子,冲得不好了便被背上一个克夫的名头,人人喊打! 而这喜哪里是这么好冲的,别说崔薇根本没想过要嫁到孔家,也根本不喜欢那孔鹏寿,就算是她愿意嫁人,也绝对不会愿意以冲喜这么卑微的方式嫁过去!崔薇听了孔氏这话,气得浑身哆嗦,之前对杨氏的怨气在这会儿孔氏又让她嫁人时,一并全涌了出来,指着孔氏便怒声道:“出去!你给我走开,再在我门口趴着,我可对你不客气了!”这会儿她气愤之下,竟然连二嫂也不肯喊了。 孔氏也知道自己的话有些突兀了,一般冲喜的人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的,可是她没法子了,她家里就只得这么一个弟弟,父亲早早儿的便没了,如今孔家只得孔鹏寿这么一滴血脉,若是他也出了意外,却没留下子嗣,那孔家便是绝了后断了根了,她怎么能忍心!孔氏一边撩着衣摆,一边儿擦了擦眼睛,又重重的叩在了地上,嘴里只说着让崔薇行行好。她叩头的力气也不小,每一下都撞得‘呯’的一声,不多时地上便留了一些血迹来。 看她那样子,倒也可怜。但崔薇如何能因为别人的可怜便将一辈子搭进去了,若她真这么蠢,到时可怜的就是她。更何况孔氏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在逼她而已,崔薇气得手脚冰凉,心里不止没有同情,反倒火更大了些,一边便要唤着黑背将人赶出去,谁料孔氏叩头叩得个头昏眼花的,却见崔薇根本不为所动,她心里顿时便慌了起来,一边嘤嘤的哭着,一边抬起头望着崔薇道:“四妹妹当真如此狠心,宁愿见死不救么?” 崔薇理也懒得理她,一边忍着心里的怒火,一边唤了黑背过来,谁料孔氏今日竟然像是铁了心一般,看到狗过来了也不动,只是跪在地上,满眼哀伤之色看着崔薇道:“四妹妹要知道,你嫁了我弟弟,可是救了你自己一命呢。”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崔薇顿时便强忍了怒火,一边唤着黑背,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前几天杨氏莫名其妙的过来说要给自己安排亲事的情景来,刹时便将怒气强行按捺了下去,一边拍着黑背的头,一边冷眼望着孔氏,没有再说让她立即便离开的话。 孔氏见到这情景,顿时松了口气,脸上又露出一丝为难之色来。她眼中挣扎之色明显,半晌之后才艰难开口道:“妹妹年纪不小了,可那聂大郎又害了你一回,往后他若不娶你,你如何嫁得出去,也唯有我们孔家……” “我的事儿,不要你们管,我就是嫁不出去,我一辈子孤老,也自已养自己!”崔薇冷冷的打断了孔氏的话,一席话听得孔氏瞪目结舌,嘴里喃喃道:“那如何使得?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 听她一副要开始长篇大论说话的模样,崔薇顿时伸手便要将门给关上,孔氏心里一慌,面上现出挣扎之色,半晌之后连忙闭了闭眼睛,一狠心,轻声说道:“夫君想将你送给县太爷作妾,若,若是你不愿意嫁给我,弟弟,你就只有,被送人作妾。县太爷如今还差两岁,便是五十之数了,比,比公公年纪还大……”孔氏说完这话,一抬头便看到崔薇脸色铁青,胸膛不住的起伏着,显然是气得不轻的样子,心里不由一慌,连忙道:“那县老爷年岁不小了,四妹妹何若给人作妾糟践自己,我们家虽然穷,可却是愿意正经聘了四妹妹的,我娘一定会将你当成她亲生女儿一般……” 她竟然开始拿这事儿来威胁人了。崔薇一听到崔敬忠说想将自己送给人作妾时,顿时便明白了杨氏当日过来说要将自己嫁人的话是个什么意思,恐怕她是过来打探自己态度的呢,若是自己再软上几分,一开始被她那模样给哄骗了,恐怕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就亲人!rs 第一百九十八章 趁火 崔薇这会儿头脑发昏,强忍着心里的怒火,指着门外便道:“我不管崔敬忠怎么想的,但我跟崔家没有关系了,你也自己出去,今日这话我只当没听过,若是再在这儿纠缠,我便去找崔家评理,我倒要瞧瞧,难不成崔家还能随意发卖别人的道理,你当我不愿被人卖了,便只有搭上你家那烂摊子?也不瞧瞧,崔家凭什么将我送出去!”崔薇一说完这话,便只觉得浑身发软,眼前一片片黑影闪过,脑袋又烫又昏,勉强看了孔氏一眼,转身便将门给关上了。 孔氏在外头跪了半晌,一想起刚刚崔薇的眼神,心里既怕又后悔,如今孔鹏寿吐了这样多血要死不少的在床上躺着,崔薇又不肯嫁到自己家来冲喜,如今她还能到哪儿去找一个能给孔鹏寿冲喜的人来救他性命?而最令孔氏后怕的,则是她刚刚将崔敬忠这次回来的目的说了出来,若是这些事儿被崔家知道,被崔敬忠知道自己坏了他好事,自己往后该如何自处?孔氏心里又怕又悔,心中乱糟糟的,幸亏手里还有些铜钱,够给孔鹏寿看回病了,她才觉得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听了刚刚孔氏的话,崔薇便气得不轻,锁了门勉强洗了洗手,便自个儿躺回了屋里,她想到自己来了古代这些年的情景,好不容易熬过来了些,日子刚过得好一点,眼看着生活即将好了些,可又闹了这么一出来,她现在还没有十三岁,还不到立户的时候,那天杨氏态度很强硬,恐怕真干得出来不要脸反悔的情况。她为了儿子,有什么不肯做的,连卖女儿都敢了,再卖一次又算什么,崔薇心里跟窝了一团火似的,浑身难受,这会儿也不愿意去想那些糟心的事儿,半眯着眼睛便昏睡了过去。 她已经好些天没有真正的睡安稳了,现在心情不好的情况下,一闭了眼睛睡过去,便迷迷糊糊的再也睁不开眼睛来。外头似乎传来了有人敲门的声音,崔薇却并不想搭理,谁料除了敲门声外,崔敬平的声音也跟着传了过来,好像里头还听到了崔世福的叫声,可崔薇感觉浑身发烫,周身又疼痛,就是听到了,身上也没力气,感觉醒不过来,半天之后,听到黑背大叫的声音,有人才进了她屋里来,像是被人看了半天,哪个人像是托起了她的身子,头上冰凉凉的像搭了块帕子,又有苦药灌进了她嘴里,崔薇这才被折腾着渐渐睁开了眼睛。 外头已经是一片黑暗了,床头边的脚踏板上坐了一个人,屋里点着昏黄的灯光,崔薇刚刚一睁开眼睛,便有人托着她的腰坐了起来,嘴里温和道:“好些了没有?热倒是退了。”这声音熟悉 异常,崔薇抬头看去,背着光就看到聂秋染正手里端了药碗,将自己靠在他胸前,正拿了勺子在喂她的药,她胸前铺了一块厚厚的帕子,上头沾满了棕色的药汁,苦味儿便传了过来,再加上嘴里的味道,令她忍不住低头便干呕了几声。 聂秋染一边替她拍着背,一边声音放得更软了些:“怎么好端端的,竟然自己受了凉都不知道?现在天气一冷一热的,最是容易生病,睡觉时,自个儿盖得厚一些,早晚都添件衣裳。”听他嘴里不住叮嘱着,崔薇忍不住眼眶有些发湿,她没料到自己是生病了,早上时就觉得有些不舒坦,她也只当自己是前些天被杨氏给气的,现在才知道自己生了病,她搬出来之后身体一向很好,平日里又没少喝羊奶等物,吃的东西也都注意调养着自己的身体,倒真没想过还有病倒的时候。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看聂秋染拿了一块羊乳糖便张开了嘴含着,奶糖香浓甜蜜的滋味儿好歹是将嘴里的苦药味儿压下去了一些,崔薇皱了皱眉头,一边将头顶上的帕子取了下来,一边看着聂秋染道:“聂大哥,你怎么过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午就回来了,敲你门声没应。崔二叔现在也在这边呢,他担忧着你,现在还没回去,正在厨房跟三郎一块儿熬着药。”聂秋染一边说着,一边替她理了理汗湿了粘在身上的头发。看她小脸苍白的样子,浑身大汗淋漓,刚刚一会儿喊热一会儿喊冷的,现在瞧着模样倒真是狼狈,她本来就爱干净,聂秋染干脆伸手替她将围在胸前的布巾取了下来放到一旁,果然就看她脸色顿时松了一头,不由自主的嘴角边便露出一丝笑意来:“你好好儿熄着,我去打水过来让你洗把脸,三郎刚煮了粥,这会儿凉了,我给你端过来?” 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这会儿崔薇肚子里也确实饿,听他这样说便点了点头。聂秋染端着水盆出去了,高大的身影被蜡烛光在墙上印出一个魁梧的影子来,崔薇看着窗外呆了半晌,不多时崔世福跟崔敬平二人都进来了,两人手上端了盆子,聂秋染还端着稀饭,崔世福看到她醒了,便松了口气,连忙坐了过来,一边摸了摸崔薇额头,一连声便问道:“薇儿,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还有哪儿不舒坦,我再去将游大夫唤过来呢。” 崔薇摇了摇头,这会儿心里还有些复杂,看到崔世福眼中的担忧之色,再看他松了一口气的慈爱脸庞,顿时眼眶里便含了泪水,抿了抿嘴唇看着崔世福道:“爹,您还管我干什么,我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不是最称娘心意的吗!” “胡说些什么!”崔世福难得对她喝了一句,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脸朝着窗外道:“有怪莫怪,这孩子病糊涂了,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哩。” “你母亲看着对你虽然凶了些,但到底你是她生出来的,她如何又希望你出事,薇儿,你……”崔世福想到林氏的话,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旁端着粥的聂秋染一眼,想到往后崔薇的人生大事,仍是艰难的开了口:“你年纪渐渐大了,我怕村里到时有些风言风语的传出来,对你不好。你聂伯娘不是个好相与的,如今聂大郎,又中了举人,要不,你……”崔世福一句话说得艰难无比,听得一旁的聂秋染眉头登时便皱了起来。 崔薇听到崔世福说聂秋染中了举人,下意识的便将头抬了起来看着他,原是想开口说声恭喜他的,谁料聂秋染却是将粥碗放了下来,撩了衣摆动作便潇洒利落的跪了下去,一边看着崔世福道:“崔二叔,我是真心想娶薇儿的,您将她许给我吧!”若不是崔薇现在年纪小了些,恐怕他早就已经回头让聂夫子下聘了。今日他一回来便带来了他中举的事儿,聂夫子险些高兴得发了疯,现在正在屋里请客与他庆贺,当初答应聂夫子的事儿如今已做到大半,他想娶崔薇,根本用不着再等聂夫子同意,孙氏也根本制不住他,而聂秋染也认为崔薇必定会嫁给自己的,没料到现在听崔世福的意思,却像是根本没有要将崔薇嫁给自己的模样。 这还是头一回聂秋染有种事情不在自己掌握中的情况发生,顿时令他眉头便皱了皱。他说话语气坚定,崔世福听了心中也有些犹豫,他当然希望女儿能好好过一辈子,但那孙氏不好相处,再加上聂秋染如今又有了出息,他能不能再瞧得上崔薇崔世福心里也是没底的,聂秋染年纪轻轻的便中了举人,如今十里八乡的人都轰动了,聂家一时间风头无两,崔世福心里还真有些忐忑不安,可这会儿听到聂秋染的话,又见他扔下了屋里一大家子照顾了崔薇一天,崔世福有话便也说不出来,只能沉默着低下了头去,没有出声。 “我的婚事,就不用她来操心了!”崔薇一听到崔世福说杨氏其实是疼爱自己的,顿时便如同心里有只猫爪子在不停的挠着一般,难受得紧:“她养了一个女儿,恐怕便是在这个时候拿来用的,这样的疼爱我可是消受不起。”她神色冷清,以往就是跟杨氏闹得再凶,可崔薇至少嘴里还要唤杨氏一声娘的,没料到现在她竟然连娘也不肯唤了,崔世福愣了一下,连忙就道:“这是怎么了?她是不是又过来骂你了?”不怪崔世福将自己的妻子想得这般坏,实在是杨氏的前科还摆在眼前没多久。 崔薇一听到他这样说,顿时眼泪便流了下来:“今日二嫂过来非要让我嫁给她弟弟冲喜,还说若是我不答应,二哥本来想准备把我送给县太爷作妾的,前些天她过来了一趟,我就觉得奇怪,如今爹是想要逼死我么。”崔薇哭得厉害,而崔世福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大变,身体摇晃了几下,看着崔薇半天说不出话来,胸膛不住起伏,显然心里极为不平静。聂秋染目光之中闪过一道幽暗之色,回头便冲崔世福低了低头,认真道:“竟然有这样的事,还请崔二叔答应将薇儿许给我!”rs 第一百九十九章 打劫 现在提出这事儿倒颇有一种趁火打劫的嫌疑,可又不得不说,若是聂秋染娶了崔薇,确实能解决不少的麻烦,而林氏之前的担忧也能因为聂秋染的行为将未来的祸端掐断,崔世福是真有些犹豫了起来,心里乱如麻,一想到崔薇嘴里所说的杨氏竟然敢将女儿送去为妾的话,他便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片刻之后,崔世福突然开口道:“若是聂家有人来提亲,我便将薇儿许给你!” 若真能现在便将崔薇嫁出去,也省得杨氏再来找她麻烦,崔世福这话一说完,便有些坐不住了,忙想回去问问看是什么情况,叮嘱了崔薇好好歇息着,又意味深长的看了聂秋染一眼,他这才强忍着心里的怒火出去了。 “妹妹,二哥当真说要将你送给别人?”崔敬平现在年纪不小了,自然知道崔薇嘴里所说的送给人家是什么意思,一边靠坐在了床边,一边脸色阴晴不定。聂秋染表情平静,又将粥端了起来递到崔薇面前,一手还拧了一只湿帕子给她。崔薇接过帕子先将脸擦过了,半晌之后才将帕子放了下来。刚刚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聂秋染竟然当着崔世福的面求婚了,说要娶她的话不止是一两回而已,到现在他也还这样想,两人相识这么多年,他虽然性格阴险了些,但从未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情,遇着蛇时还能背她一起逃,人品她都信得过,嫁给他也总比随便嫁给谁来得要好,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就算是嫁他之后有孙氏这这个麻烦在,可自己又不怕孙氏,且一直以来聂秋染都站在自己这边,一个孙氏怎么着也比崔敬忠好对付些。 崔敬忠那人心肝都已经黑透了,这样的人又读过几年书,若是自己不嫁,恐怕他还要打什么歪主意。崔薇心里打定了主意,也觉得现在自己最主要的就是从崔家那滩泥泞里出来,绝了杨氏想摆布自己的心,不过这样一来对聂秋染倒是有些不公平。她想了想,歉疚的看了聂秋染一眼,一边递了帕子给他,一边有些不好意思道:“聂大哥,我的事情都麻烦你了。”她声音轻细,脸色苍白,聂秋染摸了摸她头,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来:“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反正不是迟早的事儿么,早些定下来也好。” 他都这样说了,崔薇也不知道该怎么再开口,这种事情明明聂秋染看似要吃亏一些,但聂秋染这样说总令她有一种被人趁火打劫之感。崔敬平凑了过来,与她说起今日的事情,据说孔鹏寿现在要死不活的停在了崔家,杨氏要将绍氏母子赶出去,而绍氏不肯走,今儿请了大夫过来,还是崔世福帮着掏的钱,现在正闹得不可开交,绍氏说崔敬忠是自己的女婿,因此非要将儿子停在那边,现在孔鹏寿据说就差一口气吊着,绍氏险些急疯了,孔氏早上时便去了崔世财那边一趟,说是想让崔世财将大孙女儿嫁给自己的弟弟冲喜,结果自然是被赶了出来,险些没被刘氏打一顿,一整天崔家里都热闹得很。 崔薇没料到孔氏在这边求不到自己,却是求到了另一边,冲喜这样的事儿也太不靠谱了些,但孔氏为了她弟弟,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换个立场来说,人家好端端的姑娘,又有谁肯嫁到他们家去当寡妇?若是孔家财大势大便也罢,穷得揭不开锅都跑到崔家打秋风了,便是有人眼睛瞎了也不可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去,明显这绍氏就是想找个免费的佣人养她而已,哪个好姑娘肯赔上自己的一生就为了照顾她?做好事也是有个限度的,更何况崔世财一家可不是好惹的! 说了一阵话,崔薇也有些乏了,虽然吃了一碗稀饭,但她人还是有些软绵绵的,聂秋染今日过来便在这边呆了大半日,但他刚刚既然跟崔世福说了要娶崔薇的话,这会儿他还想赶紧回家跟聂夫子通个气,因此也没留下来,只是叮嘱了崔敬平一番,让他照看着崔薇,便匆忙也跟着回去了。 而崔世福心里窝着一股火气,回到家时脸色早就已经铁青了,杨氏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走出来,她这几天被狗咬过之后臀上青紫了一大团,挨着就疼,那伤口虽然结痂了,但那些青紫仍是疼得厉害,让人坐又坐不得,一旦坐下,便只能侧着半面身子而已,孔氏现在为了她娘家弟弟的事儿,成天要死不活的,煮饭的事儿自然就落到了杨氏身上,她刚烧好了饭,还没去唤崔世福回来,便见他面色不好看回来了,只当他担心崔薇而已,一边拿擦桌帕擦着桌子准备摆菜,一边就笑道: “你也别担忧了,我瞧着那死丫头精着呢,怕是装着病故意让你可怜她而已,估计又有什么事儿想求着你做了!”原本崔世福心里还窝着火气,可听到杨氏这样一说,他顿进气极而笑,一边坐了下来,看着杨氏就道:“你这回倒是说对了,聂家那大郎是个有出息的,如今中了举人呢,他今儿跟我提出来了,要娶薇儿为妻呢,可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又有大出息,往后前途好着呢,薇儿的福气来了啊!”聂秋染今日一大早的回来,一大早的便有县里的人过来报了喜,如今整个小湾村里险些都要炸开锅了,他中举人的事情瞒也瞒不住,崔世福一提起这事儿,杨氏倒还没有开口,可崔敬忠顿时便忍不住了。 他今年去考了秀才,可是却并没有考中,这才没有法子,想走偏门路,欲先谋个官职做着,聂秋染能中个秀才便也罢了,他若能真谋到个官职,也不一定比聂秋染差到哪儿去,可偏偏人比人气死人,聂秋染竟然现在又中了举人,而他谋的典史现在却还没有下落!崔敬忠心里又羞又气,这几日原本上门来与他恭贺的村民们今日一旦得到消息之后,又全都涌到聂家去了,崔家这边冷冷清清的,偏偏杨氏又不中用,让她想个法子,好几天也想不出来,否则他若真做了官儿,又何必还留在家中受这份儿闲气! 现在崔世福的话盯着他说的,那话中意有所指一般,就像是在暗指他考不中秀才般,崔敬忠心里的火气腾的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干脆连饭也不吃了,拍了桌子便站起身来:“是不是真中了举人还不知道呢,就算是真中了,也说不得一辈子就这样了,人家说天妒英才,保不齐哪天享不了福便没了!他说娶崔薇便娶了,人家逗你玩儿呢爹,你倒当真信了!”崔世福若说一开始还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如此无情无义,竟然想着要拿亲妹子做伐子往上爬,可现在听到崔敬忠这话,顿时心里便信了大半,突然间心灰意冷,望着崔敬忠便笑了起来: “人家说你是个无情无义的,我倒还不相信,没料到现在养了半天,花了如此多钱,却养了你这么一个畜生出来!” 崔世福一旦跟崔敬忠吵了起来,屋里还躺着的王氏一下子便如同打了鸡血般,跳了起来站在门口瞧热闹,杨氏端着一碗菜进来,看到这父子俩紧张的气氛顿时焦急道:“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吵起来了?当家的,二郎脾气倔,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他脾气倔?我瞧着确实是不得了。老子拿钱竟然养了一条黄眼狗出来,现在敢跟我拍桌子瞪眼睛了,你倒是能耐了,有出息了。”崔世福看着儿子,心里说不出的失望。其实在这几个孩子之中,大儿子崔敬怀人老实,肯做平日却不多言多语的,老三则是个年纪还小的,现在虽然懂事了些,但其实在崔世福心里,费了最多心血,最为看重的却是这个二儿子。可他没料到,这几年崔敬忠自从没中到秀才之后,便如同换了一个人般。崔世福心里又是失望,又是难受,气到了极点,反倒不愿意跟他再大声喝斥,只是有些疲惫道:“你现在长大了,翅膀也硬了,我也不求往后能享你的福,改明儿我倒去罗里正那边,让他帮帮忙,将咱们这个家分了吧。家里的稻谷等,便分成两份儿,老大跟二郎各自一份儿。我年纪大了,也不想再管你们的事儿,二郎以后无论是过得多好,我也不眼馋,也不靠着谁,往后我就跟老大住一块儿。” 杨氏一听这话,顿时便有些惊慌了,连忙捂着屁股走了几步,看着这父子二人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说起分家来了,当家的,二郎还小呢,你跟他计较做什么,有什么事儿,让他给你赔个不是就行了,都是父子,又何必计较这么多。” 见杨氏到了现在还护着这个儿子,崔世福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他年纪还小?他二十岁了,翻过年便是二十一,这样年纪还小,要多久才大?这样大岁数的人了,自个儿没本事,就来嫉妒别人家,长了本事了,我瞧着那聂家的孩子就是个好的,有出息,为人也有良心,至少人家靠自己本事,不用成天就惦记着家里妹子那点儿东西,也不想着要将妹子出卖了去换取荣华富贵,我倒是养了个好儿子,比人家大几岁,却是样样不如人。”rs 第二百章 提亲 崔敬忠跟杨氏两人心里都是有鬼的,一听到崔世福这话中像是在指着什么,两人顿时脸色一变,神色都有些慌乱了起来,一旁王氏听到要说分家了,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她男人一天到晚的做了,全贴到崔敬忠身上去了,说是当了大官儿,可现在却天天住家里,哪有做了官儿的人还成天往家里跑的,一看便知道是在说假话,这样的人没有出息,往后若是跟他分了家,崔敬忠往后要是真发达,自己便再想法子就是,而他若是没出息,甩开他这个大包袱,自己一家人不知道该有多轻松了。 也不知崔世福今儿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提起分家来。王氏高兴得险些要发了疯,可她吃过几回教训,就算心里欢喜,也并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开口,反倒是捏了自己儿子一把,看崔佑祖脸色一板便要翻脸,连忙便凑近他耳朵边说了几句。 “我哪里不如人了?爹将那聂大郎夸得跟朵花儿似的,他也不会唤你一声爹!”崔敬忠脸色铁青,心里一股股羞辱感涌上了心头来,看着崔世福便要口不择言,那头杨氏原本想劝他几句的,崔世福却反倒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他往后不会喊我声爹?还要托你的福呢,为了避免薇儿被送给人家作妾,聂举人已经跟我回去说了要找他爹娘来提亲。”崔世福说到这话时,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眼神却是看都没看儿子一眼了,崔敬忠一听到那作妾的话,眼皮便跳了跳,目光跟刀子似的落到了杨氏头上。 杨氏顿时心里一慌,这会儿看到崔世福跟崔敬忠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她双腿一软,险些便坐了下去,心里只得一个念头,这事儿被崔世福知道了,完了! 屋里顿时死一般的寂静,王氏抱着儿子,脸色都有些扭曲了,她没料到崔薇这死丫头竟然当真如此好的福气,要嫁给聂秋染了,她恁什么过得这样好,那死丫头牙尖嘴利的,有哪儿出采了?她心里又妒又恨,王氏跟崔薇便像是天生的敌人一般,怎么也互相看不顺眼儿,当初崔薇还砍了她两刀,现在王氏想起来心里还嫉恨无比,哪里希望她过得如此痛快,心里一股恶气涌上来,回头便冲杨氏道:“娘,这是好事儿啊。”一句好事儿像是从王氏牙缝间挤出来的一般,王氏看着杨氏呆滞的样子,也顾不上去想刚刚崔世福嘴里说的什么作妾的话,只一心不想看着崔薇过得好,忙就道:“四丫头现在年纪也大,能出嫁也是好事儿,那聂举人可是个有出息的,只是不知道他们家来提亲,要给咱们多少聘礼?聂举人现在有出息了,怕是能出十两银子吧?” 一听这话,原本心里还有些慌乱的杨氏这才回过神来,顿时心里就盘算了开来。若是崔薇要嫁人,把她送给县太爷的事儿自然便黄了,可儿子的前程也重要,如今聂家这样风光,要是最后崔敬忠没能做个官儿,他们在小湾村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了?杨氏面色微变,想到之前儿子说的再打点起码也要十两银子的话,顿时心里一狠,咬了咬牙: “老大家的这话说得不错!若是聂家当真有心,最少得给个二十两银子做聘礼,那聂夫子在外头教学多年,手里肯定有钱!”杨氏一边说着,一边想到刚刚崔敬忠看她的目光,连忙就抬头冲他挤了挤眼睛。 崔世福沉默了半晌,突然间伸手端了桌上刚刚杨氏才拿上来的一碗菜,狠狠的朝杨氏砸了过去!杨氏没料到他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动作,吃了一惊,想要躲闪时到底身体反应不如心思转得快,眨眼间那碗便砸到了她脸上,青花碗碰着她额头,杨氏惨叫了一声,满头的汤汤水水便淋了她一身,额头一阵剧痛传来,菜汤里含着盐和油与辣椒,顺着她脑门儿便流进了眼睛里,杨氏额头像是被砸破了,那汤汁儿浸进伤口里,疼得她满地打滚儿,崔世福还不肯干休,一边起身便狠狠踢了她好几脚,嘴里怒骂个不停。王氏一见不好,深恐等下崔世福打完杨氏便将火气发泄到自己头上,忙转身去隔壁唤林氏了。 外间孔氏听着这堂屋里的声音,哪里敢再进来,她想到今日的事情,深怕自己的事儿暴光了崔敬忠饶不得自己,恨不能将自己锁进屋里才好。 这厢崔家闹得不可开交,那头聂家也是极不平静。聂秋染一回屋里便直接让聂秋文将聂夫子唤了过来,今日是他中举消息传回小湾村的大好消息,聂夫子等了一辈子,才盼来了这样一个好消息,自己没能做到的事情,却让儿子做到了,也算他祖上庇佑,今日正是高兴之时,设了酒席还与众人正开怀畅饮着,那头便听小儿子过来回报,说聂秋染回来了,有事儿想与他相商。 虽说是父子,但聂夫子一向对这个大儿子有些捉摸不透,心里隐隐也是觉得有些拿捏不住他,毕竟聂秋染平日少用他银子,连在银钱上都架不住他了,而这个儿子又一向有主见的,用父子之情来压他,恐怕压不住几回,聂夫子并不傻,知道儿子前程好着,当然不愿意因一些小事来使他寒了心,到时吃亏的还是自己。幸亏聂秋染为人有出息,平日虽然跟他并不如何亲近,可却也懂事认真,读书也刻苦,偏偏就是在娶那崔家小姑娘一事儿上犯了拧,若不然,这个儿子在聂夫子心中便是最完美的了。 一进了聂秋染房间,聂夫子便看到他拿了一本书在翻着,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脸上,衬得他眉若远山,眼似星辰,那脸庞干净得像上好的象牙似的,长得是一表人才,而读书却又如此能耐,聂夫子看到儿子时,心里不由自主的涌出一丝满意与骄傲来,跨进屋门便夸赞道:“你是个懂事的,如今中了举人却不骄不燥,为父以你为傲矣,今日唤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聂秋染自小时候与孙氏生疏了起,便跟他也并不如何亲近,这些年来还没什么地方求到他的,如今没料到他中了举人还知道要来求自己,聂夫子心里不由自主的涌出一些得意与欣喜来,自己搬了根凳子便坐到了聂秋染面前。 等聂夫子坐定了,聂秋染这才起身与他拱了拱手,闻到聂夫子身上的酒气,聂秋染这才开口道:“爹,我准备娶薇儿为妻,还烦劳爹明日替我去崔家走上一趟!” 没料到聂秋染叫了自己过来竟然是说这事儿,聂夫子端着茶杯的手顿时便滞了滞,半晌之后才将手中的茶喝了个干净,放下杯子时脸上的阴沉已经收了个干净,一边看着聂秋染语重心长道:“大郎,你现在也懂事了,如今你中了举人,往后前途无限,崔家的小姑娘有什么好,乡村妇人,目不识丁,若是就此过一辈子,难道你还甘心?爹的情况,莫非还不能足以给你示警?你瞧瞧你母亲,难道你愿意往后就像爹一般,抱憾终生?”聂夫子看了儿子一眼,见聂秋染欲要开口,忙就伸了手掌,比了个阻止的动作,本来是想要接着往下再说的,谁料聂秋染哪里可能因为他一个动作便当真受人摆布,反倒是站起身来,温和的看着聂夫子笑道:“这些事儿就不劳爹费心,我心里想要的是什么,我自己清楚。” 见自己说了一通,而聂秋染却仍是坚持已见,聂夫子心里莫名的有些烦燥,这个儿子一向听话,可不知为何,就偏偏在崔薇这事儿上像是犯了拧一般,使得他心里跟着也有些不平静了起来:“你如今中了举人,若是往后不能再更进一步,以你现在的年纪与样貌,娶个官家闺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往后若是你岳家势大,你也好受他帮衬,就算出仕,对你也是大大有利,你又何必非要认准崔家那丫头?你若当真喜欢她,往后纳了她也就是了,等你功成名就,难不成还弄不到一个小丫头?” 聂秋染听他这样一说,眼睛里寒光闪过,神色显得坚毅了起来,斯条慢理的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一边看着聂夫子就笑道:“我反正也只是那句话,爹若是想要让我有出息,便得如了我心意,否则我儿女情长,恐怕要让爹失望了。”他说完,表情似笑非笑,看了聂夫子一眼,这目光使得聂夫子心下发寒,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当初这个儿子说要卖身为奴的话。如今聂秋染前途好着呢,他的报负眼见这个儿子可以给他实现,聂夫子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因此便止步不前。 “你威胁我?”聂夫子神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看着这个与自己有些相似,但那气度却远胜于自己的儿子,一时间觉得陌生无比,心里一股寒意涌了出来,他表情也有些不好看,倒背着双手,作势要走的样子。rs 第二百零一章 事成 聂秋染的目光不闪不避的与聂夫子对上,眼中似蕴含着冰雪,令聂夫子刚与他目光碰上,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别开了头来。聂秋染嘴角边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声音平静道:“爹想得太多了,我只是在请求你而已。”虽然他说是在请求,但他的语气与神态却丝毫没有求人的意思,聂夫子狼狈的看了他一眼,顿时便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他其实这已经是妥协的意思了,聂秋染目光冷淡,突然间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以前的聂夫子从不会与他低头认输,而他做得再好,也终究不能令他满意,就算是中了举人,如他所愿一般娶了高门贵女,他也永远只想着能让自己更进一层而已,就算顺着他的意思又如何,最后结局不见得自己乐意。聂夫子生的孩子,便像是为了替他实现希望一般,只不过自己是他挑中的那个人而已!只是没料到他现在竟然也有妥协的时候! 聂秋染眼中冷意更甚,好歹想到明日里聂夫子会去向崔家提亲时,嘴角边才露出一丝笑意来。 当天晚上被儿子这样一威胁,聂夫子心中也不大痛快,并没有再出去吃酒,反倒回了屋里便倒头就睡,直到第二日孙氏端了水过来侍候他起身时,他这才淡淡的道:“你今儿便跟我去崔家,去替秋染提亲。” 虽然聂夫子没有明说是去向崔家哪个丫头提亲,但崔世福家里只得一个女儿,自己儿子心里想的是什么,瞎子都看出来了。孙氏手一抖,原本端着的盆子便险些落到了地上,就算是她紧紧抓着盆子,但盆中的水却仍是溢了些出来,倒在了床边的脚踏板上。她脸色顿时一阵扭曲,心里的气愤止都止不住。若是这事儿真给定了下来,自己娘家里的侄女儿可怎么办才好?若是不能将孙梅抬过来,到时她娘家人可也不是好惹的! 孙氏虽然极力镇定,但脸上依旧忍不住露出些愤恨来,一边也顾不上聂夫子对于她打倒水的不满,一边连忙放了盆子便道:“夫君,当真要去崔家提亲?崔家那死丫头哪儿配得上咱们秋染?现在秋染中了举人,怎么还要娶她?” 原本聂夫子对于聂秋染的决定便心中有些不满,不过他对于自己的儿子还真有一种不好拿捏的感觉,他有预感,若是自己不照聂秋染的话做,说不得他真会做出一些什么自己不能随的事儿出来,孙氏这话正好戳中他心窝,让他不满,可偏偏有火又不能冲儿子发,聂夫子自然眉头就皱了起来,颇有些不耐烦:“让你去就去,你管她配不配得上,秋染自己喜欢,你难不成还想将你母亲家那侄女儿给送过来?”聂夫子斜了眼睛看孙氏,顿时就将孙氏看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但是夫君,崔家那丫头做个妾倒也够了,她凭什么要咱们去下聘!” 虽然知道聂夫子下了决心,这事儿便已经算是定了下来,但孙氏仍有些不甘心,崔薇对她可从没毕恭毕敬过,之前还拿话顶撞过自己几回,要她来做儿媳,孙氏哪里愿意,因此侍候着聂夫子穿衣裳时,仍是忍不住又开口说了一回,这次聂夫子再也是忍耐不住,回头便冲她冷笑了一声:“你要不愿意去下聘,便自个儿回你母亲家去,我可以另外找人来代替你做这事儿,不要以为就非你自己不可了,秋染不能有娘替他下聘,可总还可以有个后娘。”话一说完,聂夫子便看了脸色青白交错的孙氏一眼,这才迈步出门去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孙氏心里顿时乱糟糟的一片,被那后娘两个字噎得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她知道聂夫子的性格,最是说得到做得到的,若当真逼得他这样,自己岂不是生个儿子出来,还没享到福,便得被送回娘家?孙氏心里又怕又怨,却并不敢再开口多说话,吃完饭后便忍了心里的慌张与怨恨,一边跟着聂夫子便出了门。 崔家里崔世福早已经是等着了,因为昨日里聂秋染说了今日要让爹娘过来提亲的事儿,不拘真假,崔世福总要等着一回,因此说要分家的事自然便是缓了一缓。昨儿晚上崔世福揍了杨氏一回,最后虽然林氏过来劝了架,没将杨氏赶回娘家,可杨氏却是在崔世财那边跟林氏住了一晚没敢回来,到现在崔家里自然只得崔世福一人。聂夫子夫妻过来时,本来心里都已经以为自己今日会被敲上一笔了,可谁料最后崔世福却好说话得很,轻易便将婚事给订了下来。 崔家竟然连定金也没要,这让孙氏心里既松了一口气,又有些瞧崔薇不上,而另一头聂夫子心里却有些不大舒坦,他原本都已经准备好在这事儿上多出些银子,好让往后儿子永远记得自己为了他的事儿出了力的,但谁料崔世福竟然一分银子都不要,他原本准备的情况自然便派不上用场。两家人一旦有了结亲的意向,崔世福又巴不得自己女儿早早的便嫁出去免得往后杨氏找她麻烦,因此这事儿上他便最为积极,虽说孙氏心中还有些不情愿,但她的细胳膊哪里扭得过聂夫子的粗大腿,很快聂秋染跟崔薇两人的婚事便找了日子,又过了媒聘定了下来。 消息一传出来时,小湾村顿时便轰动了! 当日在崔薇家里时,聂秋染曾说过要娶崔薇的话,但哪个会将他的话当真?当初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少年而已,就算是年少得志,中了秀才,可众人都只将他的话当成孩子话,后来孙氏跟杨氏间闹得那样的凶,众人更是只当这门婚事儿不可能成真,如今聂秋染又有出息,是个举人老爷了,没料到当日他的一句戏言,竟然成了真!崔薇那小丫头年纪还小着,可谁料到聂秋染就看上她了,许多有女儿的人家心里暗自羡慕着,又嫉妒无比,可不论如何,这门婚事依旧是定了下来,不少人背地里议论纷纷,这聂崔两家之中,办着婚礼最为高兴的,除了聂秋染之外,恐怕就数崔世福了。 杨氏心里复杂的滋味儿就不用再提了,她女儿是嫁出去了,可惜自己却半点儿好处也没捞到,崔世福那傻东西,竟然连彩礼也不肯收,他这是白养了一个女儿来送人啊!杨氏当日被打得厉害,额头上的痂好了,留下一个疤来,她心里对崔世福是真有些怕了,但她再怕,想到女儿一旦嫁了出去,而儿子那头却没有着落时,到底还是心中慌了起来。崔敬忠没能谋到官职之事,终究纸包不住火,他自个儿手里没有银子,而县中却有人等着他拿了银子回去谋官职,手中无钱,哪里好意思过去,因此便一直赖在家中,崔世福心里是生出了些怀疑,可他现在正忙着跑崔薇的婚事,自然便唯有将这事儿给放到了一旁。 十一月崔薇十二岁的生辰刚过,便迎来了成婚的日子。十二岁就嫁人虽然说早了些,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过,只是名声到底有些不大好听,背地里猜什么的都有,不过聂秋染如今风头正盛,他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了,而他跟崔薇之间的事儿也有人传来传去的,那背后怀了恶意的,也挑不出什么茬儿来。 崔世福一大早便将屋里收拾得干净了,小湾村里赶来帮忙的人倒是不在少数,而家里亲戚也一大早便赶了过来,将崔家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的,因为崔薇跟聂秋染都是一个院子里的,办酒席的事儿自然便在这边一并弄了就是,孙氏对于大儿子要娶崔薇的事儿还有些不大痛快,也不肯在家里张罗着,聂夫子估计也有些心结,干脆最后便说在崔家这边摆,反正两家离得并不远,隔着两条田坎便能望见了,他一说自家院子里窄,崔世福自然便将这事儿给揽了下来。 坝子外早已经有热心的邻居村民们借了桌椅出来摆好了,崔家刚养过的猪已经被杀了,这趟女儿办婚事,崔世福干脆找崔世财家里买了两头猪,一大早便已经杀了,乡亲们帮着收拾饭菜洗碗等,忙得不可开交。杨家的人一大早就过来了,围在杨氏身边正说着话,虽说今日嫁女儿,但杨氏脸上却丝毫没有笑意,使得每一个前来与她说恭喜的人都最后怏怏的走了。吴氏看到女儿耷拉着一张脸的样子,顿时忍不住狠狠便拧了她一把,杨氏打了个哆嗦,险些一下子跳了起来,有些不满道: “娘,您干嘛掐我?” “薇儿今天出嫁,你再不乐意也给我摆出张笑脸来,要是再这样沉着张脸,惹了世福不快,到时将你赶回娘家,别说我不收留你!”吴氏对这个女儿实在是有些气恼,瞧她现在惹出的这摊事儿,便没一件是个小的,嫁到崔家几十年了,初始几年都好端端的,崔世福又是个老好的性子,偏偏这几年倒是闹起了矛盾来,接二连三挨了几回打,要是一大把年纪杨氏被休回娘家,恐怕杨家的脸也是得丢个干净了! 最近太忙了啊啊啊啊啊啊,书评区顾不过来了,亲们有哪个每天在线时间多,又愿意帮我忙的银出现啊,招个副版主。。。rs 第二百零二章 聘礼 “我心里就不舒坦。”杨氏这会儿听到老娘一开口,便向她倒起了苦水,王宝学他娘刘氏本来想过来跟她打声招呼的,可没想到杨氏对她却爱理不理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被一旁崔世财家的刘氏给拉了过来!两人说起来也算是有些渊源,当年都是一个村儿的,多少也沾亲带故的能攀着点儿关系,看在本家的份儿上,王宝学他娘跟崔世财家的刘氏关系倒也算是要好,这会儿被她一拉,顿时便掀着嘴皮儿道:“你那好妯娌,如今还真当自己是个老夫人了,可会摆架子得很,可惜了她那闺女,托生到她肚皮里头,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的罪!” “你管她呢,那四丫头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你没瞧见这杨淑与她斗,可没落了个好的。”刘氏冷笑了一声,她还记恨着崔薇不肯拆房子,以致使得杨氏在她那边建房子,把自个儿家里光线挡了在半的仇,而且上回她煮个吃的,上前去讨要她也不肯给,刘氏如今心里都一笔笔记着呢,这会儿巴不得杨氏再跟崔薇闹得更凶一些。 王宝学站在他娘身边儿,听到刘氏的话顿时便扯了扯他娘的手,一边道:“娘,我要去找崔三儿,您在这儿坐着吧!”他最近两年被刘氏拘着念书,看着倒是沉稳了些,刘氏怜爱的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看他神色有些呆滞的模样,心里不由一阵阵可惜,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叹了口气,冲他挥了挥手,也不说话了。 崔薇这边倒是没有生火摆桌子,一来她这边院子虽然大,但羊圈一扩出来,却是占了不少的地,二来杨氏死活不肯过来她这边,估计杨氏的盘算没了,这会儿心里正火大着,崔世福虽然心里窝火,但也不想要好端端的一桩喜事最后被人看了笑话,因此强忍着怒火,干脆在崔家办的婚事,米粮油盐等出了不少,倒是又将杨氏给气了一回。崔薇坐在自个儿屋里,心中倒是丝毫没有要成亲的娇羞感,杨氏等跟她关系不好,孔氏的弟弟现在要死不活的,之前孔氏又求她嫁到孔家冲喜而崔薇不肯,现在崔世福嫌这个儿媳不会处事,也没让她过来,倒只剩了王氏领着娘家的侄女儿过来陪着崔薇坐着,孙氏跟聂夫子等现在则还是在崔家那边。 王氏一进屋里便好奇的四处摸了摸,崔薇身上穿着一身大红的裙子,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皮肤微黑的姑娘便坐在一旁,有些局促不安的模样。崔薇就见不得王氏这样东摸西看的样子,那目光跟狼见着了吃的一般,眼睛都在放光。上回她还趁着自己不在家时将她的床罩等物都给摸去了,连柜子都被橇开,原本崔薇对王氏印象就并不好,现在看到她这样子更是觉得心里烦闷,脸色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你要是没事儿,就自个儿回去吧,我这边可不要你看着!” “呵呵,四丫头,我过来可是教你好东西的。”王氏满脸诡异之色,一屁股便朝崔薇这边坐了下来,挤了挤眼睛,笑得一脸猥亵:“四丫头,你可不知道,这女人成婚啊,还得经过一道坎儿,你们晚上洞房时……”她这话说得没脸没皮的,臊得一旁的小姑娘满脸通红,连忙就低唤了一声:“大姑!” “你害羞啥?”王氏挥了挥手,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索性将这小姑娘也拉了下来:“怕啥,招弟,你年纪也不小了,总有出嫁的一天,听听也无妨的。”那名叫王招弟的小姑娘脸色涨得通红,却是敌不过王氏的力气,一把被她拉了跌坐在床脚踏板上,面皮有些泛紫。崔薇懒得听王氏在这儿胡说八道,顿时板了脸道:“我现在年纪还小呢,用不着你这些经验!”她现在才刚到十二岁,王氏就在她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崔薇有些厌烦的看了王氏一眼,干脆也懒得理她,只背靠了床边闭着眼歇息。 今日一大早的就有人过来折腾她起了床,她年纪还小,容貌都没有长开,那几个妇人便给她脸上抹了不少的脂粉,这会儿脸上还厚厚贴着一层,跟戴了个面具似的,幸亏要折腾也只有这一天,崔薇也懒得挣扎,不过精神却有些不太好。王氏听她说话这样不客气,顿时面上有些挂不住,一边怏怏的站起身来:“我是为你好,不识好人心呢你!”崔薇一听到她这话,顿时忍不住就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王氏这样的人居然也敢说她有好心,当她不知道她本性是怎么样的呢。 那头王氏话音刚落,就看到崔薇对她不理不睬的样子,心里一把火涌了起来,干脆站起身来,冷哼了一声,扭着腰就要出去,临走时眼睛看到桌上摆着的绢花等物,顿时馋得直流口水,手一抓便要往怀里揣,一边笑道:“这些我放着,反正你今儿过了也用不上,往后我给小郎娶媳妇儿时正好用!” 只要能用些小东西可以将她打发走,崔薇也懒得跟她计较,不过却怕王氏得寸进尺,忙就故意皱眉道:“大嫂,我如今成婚了,要用的银子不少,不知道你那三两银子什么时候还给我?”一句话未说完,王氏已经跑得比兔子还快,不一会儿功夫便不见踪影了,只留了那个名叫王招弟的小姑娘下来,两人也没什么话说,干坐了半天,好不容易挨到吃饭时,那名叫王招弟的小姑娘这才松了一口气,飞也似的跑了。 今日午时崔家那边热闹得很,划拳的声音与笑闹声隔着一座围墙也吵得人耳根子疼。下午的时候杨氏领着吴氏与林氏等人便过来了。今日崔薇成婚,她院门自然是没有关紧的,为了怕咬到人,黑背又是被拴到了它自己的狗窝里头,杨氏过来时崔薇自个儿也饿了,正吃着聂秋染之前才让崔敬平送来的饭菜,见到杨氏等人过来时,崔薇神色还有些冷冷淡淡的,杨氏面色冷淡,倒是吴氏跟林氏二人相互望了一眼,笑呵呵的朝崔薇坐了过来。 “咱们薇儿现在也大了,都到了出嫁的这一天,奶奶还当是做梦呢。”林氏拿袖子擦着眼睛,今儿她穿了一件半新旧的灯草绒的衣裳,花白的头发都梳到了耳朵后头挽住了,显得年轻了好几岁。这衣裳一看就是压箱底的东西,崔薇看了她一眼,嘴里便淡淡的唤了一声:“奶奶,外婆。”她看到杨氏时却并没有出声打招呼,吴氏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尴尬来,却不知这母女二人又是闹的什么别扭,杨氏只看得出来心里有些不大痛快,但她到底为何不痛快,却哪里有脸面说得出来,因此吴氏这会儿也不明就里,只当她们母女关系僵得厉害罢了,只是崔薇到底不是杨家的人,是个外孙女,到底隔了一层,吴氏听到崔薇没唤杨氏时,虽然心里觉得有些不舒坦,但也不好意思去开口点出来。 她不好意思说,林氏却没这个忌讳,她满脸笑意的伸手替崔薇理了理头发,嘴里带了些责备道:“你这孩子,你母亲也过来了呢,怎么不唤她一声?” 崔薇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头杨氏便阴沉了脸道:“我不要她唤,我只当没生她这个女儿!”她说完这话,眼睛不由一红,脸上闪过一丝难受之色,一边拿袖子按了按眼角,一边冷声道:“我这趟过来,是找你有事儿的,聂家那小子娶你,到现在还没给聘礼呢,你也不想往后被人家笑话你是不值钱的吧?” 说来说去,她这还是要钱的意思!崔薇嘴角边露出一丝冷意来,看着杨氏便道:“既然都当了没生我这个女儿,我也给了你银子补偿了,你也就真当没生吧,现在来问什么要聘礼,你不是没女儿吗?”崔薇这话说得毫不客气,顿时让杨氏下不来台,看着她便大怒:“你这个不孝的!”崔薇也不怵她,抬头盯着杨氏便道:“我这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呢!” 这母女二人竟然一时间就争了起来。林氏跟吴氏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都露出焦急与无奈之色来,崔薇出嫁可崔世福竟然不要一分聘礼,这在别人看来像什么话,就跟崔家上赶着要跟聂家结亲似的,人家说起来多不好听,两人都认为这趟多少还是要给些聘礼的,杨氏又等着急用钱,因此说服了两人跟着一块儿过来了,可没料到刚说起一句话,崔薇便毫不客气的将人堵了回去,杨氏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拍着大腿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我的命苦啊!生了一个女儿要出嫁竟然不给娘家补贴一些,你这死丫头,人还没嫁过去胳膊肘就朝外拐,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耻,还要不要脸面了?” 林氏听儿媳这样一说,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只是当着人家亲娘的面,她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只是脸色不好看了起来。吴氏这会儿想抽女儿的心也有了,恨恨的将杨氏拽了起来,一边厉声道:“这大喜的日子,你嚎什么呢!这聘礼的事儿不是还在说嘛,你急什么!”一边说着,一边吴氏看到亲家的脸面,顿时狠狠拧了女儿一把。rs 第二百零三章 孝道 杨氏被自己娘掐得眼泪直流,嘴里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眼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她自然也看到了婆婆面上难看的神色,犹豫着站起身来。 吴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又看了崔薇一眼,刚想说什么,却见她笑了笑:“这聘礼聂家是不会出的,你也没资格要。想要聘礼,你又给我准备了多少的嫁妆?”杨氏初时听到她前一句话心里还有些不大痛快,可听到崔薇说起嫁妆时,顿时脸色便有些难看了起来。如今崔家穷得厉害,买崔世财家里的两头猪都是欠着债,如今欠了这样多钱,可怎么还得了?林氏那儿还欠着五两银子,崔敬忠又张嘴闭嘴的伸手要钱,杨氏如今正为钱犯着愁,只想着女儿出嫁了能补贴娘家一些,哪里想到还要置办嫁妆的,听到崔薇这样一说,顿时便愣住了。 同来的吴氏等人也有些尴尬,倒是林氏想了想,将自己手指上的一块玉戒指取了下来,朝崔薇递了过去,一边笑道:“咱们薇儿成婚是件喜事,奶奶也没什么东西好给你的,只有这个给你当个嫁妆,往后也是个念想。”那戒指的成色并不好,不过因人戴得久了,戒身上倒也泛着光泽,戒面上镶嵌着一片儿薄薄的银块儿,大约一钱儿不到的重量,可玉这东西在乡下本来就少见了,因此这戴出去也是个体面的物什儿,崔薇看到林氏的笑脸,心里却是一酸,摇了摇头:“奶奶,我不要您的东西,其实我还小呢,这些东西根本用不上,只是那聘礼的事儿,你们也别再提了,她说得对,从此只当我是个没娘的。” 崔薇一说完这话,就看到杨氏面色一变,吴氏跟林氏二人眉头都皱了起来,显然有些不在赞同,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讥讽之色意来,又接着道:“毕竟没哪个亲娘会将自己的女儿要送给老知县做妾的,恐怕也只有遇着后娘的才能干得出来!” 这话一说出口,在场三人面色登时大变,吴氏有些不敢置信一般回头瞪了目光闪烁的杨氏一眼,气得浑身颤抖,林氏身体也僵住了,看着脸色冷淡的崔薇道:“你说什么?”竟然是极为不信的样子,一边又看着杨氏,厉声道:“薇儿说的可是真的?” “不是的不是的,娘,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杨氏目光闪烁了一番,接着才连忙摇头否认。崔薇顿时便冷笑了一声,看林氏等人的表情,就知道恐怕杨氏到现在还将事情兜着呢,难怪她敢拉了这两人过来让自己给聘礼,她现在对杨氏是腻烦透了,如今会替她兜着,听她不承认,不慌不忙的就道:“是不是,你心里最清楚,崔二嫂可是亲自过来跟我说了,若是我不嫁给她那弟弟冲喜,便只有被你跟崔二郎送到县里替他谋前程了,真当人是傻子呢,现在你不承认有啥用?” 听到这话,林氏二人可不敢再教训崔薇不敬长辈了,都瞪着杨氏,心里一阵阵发寒,杨氏却兀自不自知,反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叉了腰便骂:“原来是那个小贱人搞的鬼,老娘这便回去收拾她!”这会儿杨氏活撕了孔氏的心都有了,难怪她说谁坏了自己的好事儿,还让崔世福也知道了这事儿,让自己被毒打了一顿,原来是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杨氏一想到现在孔鹏寿还在自己家里拖着,要死不活的,崔世福都贴了好几副汤药钱给他吊命,心里就呕得要死。 但她这会儿恨孔氏入骨,却没想到林氏心里对她也是有些厌烦了起来,吴氏这会儿也忍不住想吐血了,见女儿还是这副风风火火的模样,她这脾性跟吴氏最像,因此以往吴氏对这个女儿也多有疼惜,可没料到她年纪越长,竟然遇事儿也分不清了,这会儿哪是能闹的时候?崔薇今日成婚,杨氏要是去教训孔氏,知道的只当孔氏干了惹她不快的事儿,可不知道的恐怕当她不满意女儿的婚事,借故在那儿闹着呢!吴氏这会儿想狠狠收拾杨氏一顿的心都有了,见她果然要往外头冲,连忙便厉声将她喝住: “你给我站住!”深怕她出去闹了事儿,再加上崔薇明显不待见杨氏的话,吴氏这会儿也坐不住了,从怀里掏了个荷包出来便往崔薇怀里塞,还没说话,崔薇便已经将东西给她还了回来,吴氏也知道这对母子心里裂缝已经深了,也不知道该再劝什么,只叹了口气,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干脆跟着杨氏起了身,勉强跟崔薇说了几句恭喜的话,这才出去了。这母女俩一走,林氏也坐不住了,今日被杨氏拉过来要聘礼,可这会儿知道了杨氏想要卖女求荣的事儿,她脸上也火辣辣的,心里埋怨着杨氏,自然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来。 天色渐渐的晚了下来,外头还张灯结彩的,崔家里还热闹异常,外头摆了饭桌子,还有不少人围坐在桌子边说笑着,眼见天黑了下来,不少人家里还养着猪,三三两两的便回去了,聂秋染干脆拉了聂秋文出来挡在前头,看着天黑了想着隔壁的崔薇,干脆跟聂夫子二人打了声招呼,便要过去。如今他跟崔薇二人拜了堂,自然可以正大光明的留在崔薇这边住下来,孙氏一看到儿子打了声招呼便离开,心里那滋味儿便如同嫁了一个女儿般,而不是娶了一个媳妇儿,脸色都绿了,不由自主的冲聂夫子轻声埋怨: “也真是的,如今成婚了竟然还住在死丫头那边,知道的还说咱们娶了一个儿媳妇,不知道的还当咱们大郎娶不到媳妇儿,非要上赶着当人家的上门女婿呢,连酒席都是在这边办的!”孙氏开始时心里不痛快,连自己的娘家都一个没出席,原本是想给崔薇一家没脸的,可谁料杨氏的脸色比她还难看,她顿时心中就有些不满了起来,这不想办酒席的明明是她自己,如今却来怪人,聂夫子心里也不舒服得很,不过听到孙氏这样一说却是冷笑了一声,警告她道:“我跟你说,秋染如今中了举人,恐怕过不了几年只消使些银钱说不得还能谋个官身,你现在不要打扰了他,否则要是出了个什么差错,别怪我不跟你讲夫妻情份!” 孙氏一听到这话,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儿。人家娶个儿媳妇回来是侍候婆婆的,如今听聂夫子的意思,竟然像是没分家便如同要分出去了一般,竟然让她不要找崔薇的麻烦,若是当儿媳的这样好做,她还当什么婆婆?孙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今日儿子成婚的情景实在是刺激到了她,还想说等到事成之后再好好收拾崔薇一顿,至少要让她将房子让出来给自己住呢,谁料聂夫子一张嘴便来了这样一句,孙氏顿时壮着胆子便反驳:“若是这样一来,岂不是乱了纲常?她成婚了,也是咱们聂家的人,她每天不应该来侍候着我?住的远远儿的,这福恐怕是享得太早了!” 听她到现在还在计较着这些,聂夫子眼睛一下子便眯了起来,冷笑道:“你儿子不是个好惹的,若不然,你自个儿跟他说去,要是他愿意,你自然可以立你婆婆的威严!”说完,哼了一声,干脆起身甩了甩袖子走了。孙氏虽然知道聂夫子说的话是事实,但心中仍是不甘心,想到自己娶了个媳妇儿若是还不能拿捏,这跟没娶儿媳有什么区别?儿媳妇人选她不能决定便也罢了,可是这婆婆的面子怎么也要摆起来的,否则往后崔薇那死丫头岂不是要爬到她头上去了?孙氏一想到这儿,忙伸手便将自己的小女儿唤了过来,一边与她吩咐了几句,不多时便跟着她一块儿出了崔家院子。 这头聂秋染刚刚出门还没进到院子,后头的聂晴便将他给唤住了,说是孙氏有话跟他说!聂秋染跟孙氏间一向感情淡薄得很,今日倒是稀奇了,孙氏竟然有话跟他说,聂秋染嘴角边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意来,令原本还想多央求他几句的聂晴愣了一下,接着便见聂秋染转了头道:“走吧,我倒要瞧瞧母亲究竟想跟我说什么!”他一调头,聂晴愣了一下,连忙便跟在了他身后,黑暗里,她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孙氏早在女儿出门时便已经等在了崔家大门之外,她刚等没多久,便见到儿子大踏步领着聂晴从黑暗里渐渐露出身形来,不知怎么的,孙氏心里先是一慌,总觉得对上儿子时心中有些犯怵,可看他自己一召唤便这样快就来了,连崔薇也没管,心里又有些痛快,连忙也跟着迎了上去,一边就笑道:“大郎,我还说你回屋了呢,没料到这样快就过来了。” 这会儿天气已经有些凉下来了,崔家外头人少,夜晚风本来又大,孙氏刚从温暖的屋里出来,这会儿便冷得直搓手。聂秋染看她有些讨好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弯了弯嘴角,一边就道:“听到娘唤我,当然就早早的过来了,不知道娘唤我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的?” 自己一唤儿子便过来了,看来他果然还没有被崔薇迷得东倒西歪。孙氏心里一喜,连忙就故作亲近,原是想替他理理衣裳的,可谁料聂秋染人长得高大,她站在聂秋染面前不过刚刚到他胸口处,伸手刚够着他衣领,聂秋染的脸上虽然隔着崔家里的灯光看得出来带着笑意,但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冷清之感,孙氏在他目光下自然不敢靠上前,手刚伸出去便僵住了,一边理了理自个儿的头发,一边干笑道:“你是个好孩子,也知道孝顺我。可你那媳妇儿是个不着调的,如今她年纪还小,你们是不是应该回屋里住,让我好好教教她,这儿媳妇侍候公婆是天经地义的,你也知道,若是让她一人住着,家里有婆母她却不管,恐怕要遭旁人笑话。”rs 第二百零四章 拿捏 孙氏看到自己儿子的笑脸,只当他是真心顺着自己,心里一喜,便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她话音刚落,聂秋染便眯了眯眼睛,孙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却见聂秋染突然间举起手来整了整衣袖,一边看着孙氏就笑了起来。孙氏看他笑,连忙也跟着陪笑,聂秋染笑意越发深,看着孙氏便温和道:“没料到娘竟然是个如此贤慧英明的!”他这话一说出口,孙氏脸上笑意便更深,两母子这厢说着话,谁料那头聂秋染便接着道:“算起来娘也是命苦,嫁给爹时便没享受到做儿媳的乐趣,我记得爹还有个姨母,姨母是个苦命人,年纪大了,儿女又没得一个,娘既然觉得喜欢被人好好教导,我这便去回了爹,娘明日就去侍候姨祖母吧!” 聂秋染话一说出口,便大踏步的朝屋里进去了,独留了孙氏一人站在原地,身边聂晴大气也不敢出,周围进出的人都好奇的看了这母子俩说完话之后便古怪的气氛,个个站得远了些看戏,一边就有人过来打探几句。 这会儿孙氏简直是要被活活气死了,她没料到聂秋染竟然会想了这样一个方儿来整治她。孙氏运气好,嫁过来时没几年婆婆便得了病去了,聂家里一直就只得她一个妇人当家,而现在她不过是想要摆摆婆婆威风,可聂秋染这个不孝子竟然给她搬了个祖宗来压着,还要她去侍候别人!聂夫子的那个姨母脾气古怪,早年时聂夫子母亲在世时两家还曾有过来往,可这几年聂母一死,双方根本没往来过,那姨母的怪脾气说发作便发作,刁钻古怪难以侍候,又不是自己嫡亲的婆婆,现在聂秋染竟然要让自己去侍候她,孙氏哪里受得了这个,她在聂家可都是受两个女儿侍候的,哪里愿意去受这份儿罪! 孙氏一想到这些,心里便不住骂聂秋染不孝,刚想跟着进屋和聂夫子解释一阵,谁料那头聂秋染已经跟着聂夫子出来了,少年这会儿已经隐隐高出聂夫子大半个头,背对着光站在门口,脸上表情有些看不清楚,但带给人一阵阵的压迫感,孙氏心里便是一滞,那头聂夫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妻子一眼,突然间开口赞叹道:“我跟姨母已经多年未曾往来,如今她一个人独居,膝下没人照顾,也确实可怜,难为你有这份儿心,愿意替我去尽孝,往后对秋染名声一定好听,今日回去你就收拾包袱,明儿就过去吧,往后便在姨母那边侍候着,我这边也不需要你来照顾了!” 一句话噎得孙氏跟心里吃了个苍蝇似的,她不愿意去那劳什子姨母那边,但现在聂夫子一顶高帽子扔下来,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若孙氏现在说不想去,岂不是让人说她不孝?她刚刚还在教育着儿子要让儿媳来孝顺她,如今难不成她自己就变成了一个不孝之人?孙氏心里堵得厉害,被聂夫子这样一说,顿时连话也说不出来,脸色难看得很,身体轻轻颤抖了起来,她是看了出来,这个儿子是一心扑到了别人身上了,孙氏心里既是不甘,又气得要死,深呼了几口气,欲哭无泪。 聂夫子看到孙氏难看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之意,早就让她说了不要再去招惹儿子,难不成还以为这个儿子是个好拿捏的?如今吃了亏也是活该,被远远的送走也好,孙氏实在太蠢,如今办的事样样都使她丢脸,将她送出去磨炼一番也好! 解决了孙氏的事情,聂秋染这才温和笑着冲聂夫子二人道了别,朝崔薇那边走去了。孙氏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离开,心里郁闷得一口血险些吐了出来,恨恨的咬了咬牙,干脆崔家也不想呆了,这才扭头便往聂家回去。 这会儿崔薇已经洗过了澡,换过了衣裳正靠在床头边拿了帕子在绞着头发,崔家那边虽然热闹得很,可她这边却是有些冷冷清清的,聂秋染先是将院门给拴上,这才进了屋里来,崔薇想着刚刚关门的声音,抬头便盯着他道:“三哥还没回来呢,这样早就关了门,等下偎得暖和了,还要去开。”她表情自然,也没有扭捏害羞,看得聂秋染嘴角边的笑意忍都忍不住,一边走过去干脆将她手里的帕子接了过来,替她擦着头发一边就道:“等下再去开就是了。” 屋里静悄悄的,也只有灯光打在两人身上,崔薇本来还觉得没什么,但一看到聂秋染一副要住下来的样子,顿时便头皮发麻。这家伙性格坚毅,恐怕不是那样好打发的,之前他便让人将东西都提过来了。两人现在成婚了,她若是说让他另外再住一间恐怕他不会同意,幸亏她年纪还小,两人现在又不用圆房,只是睡一块儿,就当多个抱枕,应该也没什么!崔薇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半晌之后才有些尴尬道:“明儿一早是不是要去你家里那边?” 之前崔薇的印象里便有儿媳妇成婚之后便要侍候一大家子的记忆,崔薇这会儿才觉得这样早成婚有些太过着急了,这样早就将两人绑一块儿,到时她还得应付孙氏去!崔薇一想到这儿,顿时脸色有些纠结了起来,那头聂秋染哪里看不出来她心中想的是什么,忍了笑就道:“你放心,我娘孝感动天,自己说想要去侍候我一个姨祖母呢,明儿便起程,没有几年回不来的,你放心就是,往后她要是回来了再为难你,不也还有我吗!” 这家伙胳膊往外拐倒也快,崔薇心里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挑了眼角便看着聂秋染:“是被你给绕的吧?”孙氏那人的性格她又不是不知道,如何会自已给自己找一头的虱子来爬,明摆着是被聂秋染坑了,但不知为何,她心里果然爽快得很,原本这样早被逼得没法子成婚了,可不知为何,这会儿想起来那一丝纠结都散了个干净,越看聂秋染越是觉得顺眼儿,连一开始的尴尬都少了许多。 两人这厢说着话,聂秋染已经将帕子往外拿,隔着一道窗便冲崔薇喊道:“今儿晚上羊奶挤了没有?咱们自个儿做些东西吃吧,晚饭也没吃些什么,光喝了些米酒了。”他刚刚进屋时崔薇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儿,并不冲,因此才没有提起,这会儿见他还记得要挤羊奶,不知怎么的,心里生出一股啼笑皆非之感,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来。 今日她将杨氏给气走了,她这边也没人管着,闹房之类的事儿也都没发生,杨氏是不愿意替她操持,而聂家的孙氏就更不用提了,她只差没有直接说不满意这门婚事而已,一整天都没有往这边过来,崔薇自个儿也落得清净,除了一早上便被人折腾着收拾了一番外,到下午时便过得跟平日没两样了,听着崔家的热闹,像办的是虽人的喜事一般,现在听聂秋染说起挤起羊,她心里的尴尬也都褪了大半,干脆道:“我厨房里温着羊奶,应该还没有冷呢,聂大哥要是想喝,就去倒,还有些菜热在灶上的,糕点也有。” 这些东西她都是给自己准备的,只是今儿想着成婚的事儿,没吃得完,聂秋染外头答应了一声,不多时竟然端了两杯还冒着热气儿的羊奶进来了,一边递了一杯给她,一边目光温和的冲她笑:“光拜堂,连交杯酒也没喝,你现在年纪小,就用羊奶抵着吧!”说完,勾了崔薇的手,干脆的将手里的羊奶喝了个干净。崔薇有些疑惑的将羊奶喝了,这些婚礼的事儿她也不懂,杨氏并没有教她这些,而原主年纪小,对于成婚的事儿也并没什么印象,自然不知道新婚夜有什么该做的,不过聂秋染看起来对这些门道也实在太过熟悉了,跟老马识途一般,两人折腾着将一些礼仪走完,崔薇终于没能忍得住,开口问道:“聂大哥,你以前成过婚的吧?”否则对仪式什么的,他也知道得太清楚了。 聂秋染脸色黑了大半,眼睛里一道异彩闪过,瞪了崔薇一眼,见她干笑着,也没再怪她,只是忍不住揉了揉她脑袋,这才又端着一些吃食与杯子出去了。 外头夜渐渐深了起来,崔家那边也跟着安静了,等崔敬平也回来了,崔薇头一回跟个陌生人睡一块儿,本来还以为自己睡不着的,谁料她早上起得太早了,今儿一天又做了不少的事儿,还跟杨氏斗了回嘴,爬上床也顾不得聂秋染还在,没多大会儿功夫便睡熟了。倒是聂秋染,在黑暗里也盯了她半晌,这才躺下身子,小心的将她头揽过来靠在自己胸前,跟着闭了眼睛。 虽说聂秋染说了不用去聂家,但总归要表个态的,否则人家难免要说闲话。崔薇第二日跟着聂秋染回了聂家一趟,果然没见着孙氏身影,听说她一大早天不亮的就被聂夫子送走了。没料到聂秋染昨儿说的还是真的,崔薇又惊又喜,在聂家坐了一阵,这才又跟着聂秋染回去。rs 第二百零五章 分家 临走时聂秋文也想跟着这两人一块儿离开,被聂夫子给拘在了家里头。崔家里要摆的是三日的流水席,昨日时不过才是第一天而已,崔世福本来想要给女儿请个戏班子过来唱的,但他手里银钱本来就不多,崔世财那边已经欠了两头的猪钱,刘氏昨儿脸拉得跟丝瓜一般的长,他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去找刘氏开口,反倒是去了一趟王宝学家里,借了两百铜钱,交给了崔敬怀让他下午去镇上瞧瞧,崔敬怀一出门时就看到了刚从聂家回来的崔薇两人,连忙就冲他们二人打了声招呼。 崔家里一大早的就有人过来帮着洗菜做饭的,小湾村里的村民们几乎都是热情的,一家有事,几乎全村的人都要过来帮帮忙,崔世福正站在院里跟人说笑着,那头便听到了外间大儿子跟女儿女婿打招呼的声音,他眼睛顿时便是一亮,跟人打了声招呼,这才连忙朝门口跑了过来。 “薇儿,染哥儿,你们吃饭了没有?这会儿饭菜正招呼着,赶紧过来先把饭吃了。”崔世福如今看聂秋染越来越顺眼儿,聂秋染是个有出息的,可他偏偏还有良心,中了举人果然就娶了崔薇,没有像崔敬忠说的只是故意坏崔薇名节而已,光是这一点已经令崔世福对他极其满意了,这会儿看到了他便热情得很,连忙就要拉他进屋里来。崔薇本来也有事跟崔世福商量,因此犹豫了一下,干脆也拧了裙摆跟着崔世福进了屋。 聂秋染就跟在她身后,小姑娘现在才刚十二岁,脸庞都带着稚嫩,容貌也没有长开,两人年纪还相差得大,村里不少人都暗自嘀咕着,也不知道聂秋染究竟瞧上了崔薇哪一点儿,这会儿看到这两夫妻进来,许多人都忙停了手中的动作朝这边望了过来。 杨氏坐在门口边儿上,正跟着吴氏等人说笑,孔氏端了个茶盘站在她身后,脸色惨白,满额头的大汗顺着她面颊往下滚落,直跌进她脖子里,看到崔薇过来时,孔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随即才又别开了头去。杨氏一看到这个女儿,便觉得心里不顺畅,自从崔世福将她的婚事给定了下来,崔敬忠神色便越发阴沉了些,成天几乎呆在屋里都不肯出门了,杨氏既是怕崔世福,又是担忧儿子,如同一根蜡烛两头烧,那滋味儿自然是更别提了,这会儿一见到女儿进屋里来,脸色刷的一下便阴沉了下来,一旁吴氏瞧得分明,冷笑了一声,狠狠便拧了她一把,小声警告她道: “你给我打起精神一些,要再摆个脸色,惹了世福不快,别说老娘没教好你!如今这聂大郎明显有了出息,你不好好巴着,反倒要得罪,你脑子有毛病啊!”吴氏对这个女儿也是失望无比,骂也骂过了,如今她也是个当祖母的人了,外头总得给她留些脸面,不像是未出嫁的时候,一句话说不对倒是不错可以打她几下,如今只得盼她自个儿清醒一些,不要再干出胡事儿来。 “爹,我们过来是有事儿跟您说呢!”崔薇看也没看杨氏一眼,拉了崔世福的手就笑道。外头人多眼杂的,不少人一边做着事一边目光就在她与聂秋染以及杨氏等人身上打转,崔薇想了想干脆拉了崔世福进屋里,杨氏拉着母亲便堵在门口不肯让,崔世福冷冷看了她一眼,吴氏深恐要出事儿,忙站起身来,扯了女儿一把,又怕等下闹出笑话让人瞧见,想到在厨房帮忙的林氏等人,干脆溜了进去,不多时便拉着林氏婆媳进堂屋里来了。 “这趟我的事儿让爹费心了,但我也知道爹您并不宽裕,因此这边大伯那儿的猪钱以及摆酒席的钱,您算算是多少,我跟聂大哥都给您。”崔薇进了屋,还没有坐下,便将这事儿给提了出来。她手里还有银子,不像崔世福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了,他能出面替自己解决这些事崔薇已经很感激了,自然不能再用他的钱,崔家的情况若是再欠下这些外债,恐怕就是雪上加霜了。崔薇这话音刚一落,进屋里来的王氏等人很快就将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崔世福刚想说不要她给钱,那头刘氏便眼睛一亮,连忙就笑道:“我就知道侄女儿是个有大福的人,两头猪差些便到两百斤了,一斤猪肉算你六文钱,你给个一两二钱银子就是了。”刘氏一边笑着,一边嘴里噼里啪啦的就报出一串数字儿来。她说着是差些到两百斤,但按的却是两百斤算,更何况猪肉就算是买现成的也不过五文钱一斤,她如今算活猪的价格还要卖这个价钱,却是有些坑人了,崔世福就算是个老好人,这会儿面色也不好看,连忙开口道:“大嫂,这两头猪还差二十多斤才到两百斤哩,更何况一般卖活毛猪的,也就是三文钱一斤,哪里有算卖净肉的……”更何况这几天刘氏又拿了好几块的肉回去,崔世福现在听她意思是要让自己女儿给钱,一时间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刘氏听到他这样一说,脸色也跟着垮了下来。如今崔家两兄弟关系紧张得很,因为杨氏要建房的事儿,两家闹得很厉害,再加上后来崔世福又借走了林氏养老的银子,如今婆母手中没钱,又偏心着小的,刘氏心里自然不舒坦,听崔世福这样一说,她顿时就跟着冷笑了起来:“呦,二叔这话就说得不对了,这猪你们吃都吃了,你说差多少就差多少了?我还说有三百斤了哩,再说这价格是你情我愿的事儿,二叔既然买不起六文钱一斤的猪价,又何必拉了咱们的猪去杀了?” 她这话音刚落,崔世福愣了一下,接着脸色便涨得通红,一下子站起了身来,盯着刘氏看,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旁林氏见势不妙,连忙就喝斥刘氏道:“老大家的,你给我少说一些!” “我怎么少说了,娘,您偏心也没边儿了,虽说二叔家里要养个秀才,可您如今还住在咱们家里的,也不能总顾着二叔一家子。”刘氏本来心里就不痛快,听到林氏这样一说,顿时就回了嘴。可她话一说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那头崔世财本来性子就急,劈头盖脸一巴掌便朝她抽了过去,嘴里喝骂了几声!外间这样多人,崔世财竟然不给她脸面就打她,刘氏脸色涨得通红,心里更恨了一些,却听崔世财道:“二弟,你不要听这娘们儿胡说八道,那猪就照外头的价格给,你给个六百钱就是了!”他话一说完,刘氏便张嘴大哭了起来,嘴里连连咒骂着,气得崔世财又要动手。 崔薇坐在一旁听着这边的闹剧,心里不由有些腻歪。事实上他们所说的两百斤猪以现在的重量来算已经是有三百多斤了,给个一两多银子崔薇也并不觉得有多贵,不过刘氏这摆明了是欺人,她自然也不愿意多掏钱,不过崔薇却不想崔世福难做,因此便认了七百文下来,杨氏跟刘氏二人都松了一口气,崔薇本来想让崔世福跟她一块儿回去取钱的,谁料这会儿崔敬忠又从屋里钻了出来,指着她便是一阵大骂,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也让外头的人瞧着了笑话,崔世福脸色铁青,强忍着愤怒将崔薇二人送走了,后来的事儿崔薇也没有管。 等到三日一过,便听崔家开始闹起了分家来。 这回崔世福也算是铁了心了,他人虽然不爱计较,也一大家子过得和和美美的,不要分了彼此,但崔敬忠如今实在是欺人太甚,当日崔薇成婚时他一阵大闹使得好好的一场婚事儿最后成了人家背后的笑谈,崔世福心里哪里还能容得了他,待酒席刚一办完,便拉着崔敬忠说要分家。 如今崔敬忠自个儿还没挣到银子呢,那官职位又没谋到,如何肯分家,若是一旦分家,往后不止是那典史之位没他的份儿,连想要再进学堂也没人给他出那一个月一百钱的夫子束修,崔敬忠自然是不肯分家的,他开始只当崔世福来吓唬自己呢,还并不以为意,谁料这回崔世福是铁了心了,等这件事一过,便立即招了崔敬怀夫妻过来,连孔氏跟绍氏二人也没落下,一并唤了过来,一家人团成一团,崔世福想了想,便将家里有的东西都说了出来:“往后分家各过各的,二郎那边我改明儿找了人过来建厨房,你们一家便自个儿搬过去吧。家里也没什么东西,猪二郎买官时已经杀了,老大便吃亏一些,那鸡鸭你便多拿一份。” 崔世福抽了一口旱烟,接着又道:“家里的米和粮食等分为四份儿,三郎如今住薇儿那边,到底不方便,因此这粮食得给他留一份儿,二郎自个儿拿了出去,锅碗瓢盆儿等你们也自个儿瞧着搬就是。”听这架的势,竟然像是崔世福真的要分家了一般,崔敬忠原本还瞧他不上,以为他故意拿话来吓自己,现在听到他说的是真的,顿时便慌了神,回头就看了杨氏一眼,嘴里惊骇道:“娘。”rs 第二百零六章 气倒 崔敬忠的情况如何,杨氏心里是最清楚的了,若是这样一分出去,崔敬忠身无分文的,又能怎么过?孔氏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总想着要搬自个儿家里的粮食贴她那死鬼弟弟,往后一旦分了家,她一个女人家就算下地干活儿,恐怕也不够崔敬忠吃的,杨氏顿时也慌了起来,看着崔世福便道:“当家的,二郎年纪还小,你让他一个人出去,如何过得?” “我还没跟你算账,你插什么嘴?”崔世福一看到杨氏,便气不打一处来:“人说慈母多败儿,你要是觉得看不过去,放心不下他,你自个儿也跟着他一块儿分出去过就是!薇儿那的事情我还没跟你说,你要不乐意,自已也滚!” 杨氏这还是头一回看到崔世福发这样大的火气,就是自己当时拆了崔薇房子时,崔世福虽然生气,但却也不像这回般说话时声音冰冷冷的,看她的眼神令她打心眼儿里害怕。杨氏也不敢多说了,深怕自己再说一句话,到时惹得崔世福发更大的火气,但崔敬忠那边她却也不能不管。杨氏只得三个儿子,如今老大是个只知道种地的,人虽然老实,可到底没什么出息。老三又现在跟她不太亲,平日看到连招呼都不肯多打,被崔薇那死丫头教坏了,现在唯有这二郎,脑子灵活不说,还肯读书,若是连他这辈子也毁了,如何了得? “当家的,二郎也是你的骨肉啊,你可不能让他分家分出去了。”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杨氏知道崔敬忠是个什么样的,他这一出去,保准养不活自己,若是没有崔世福关照着,也没有大郎的照应,崔敬忠连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读书了。虽说这样做对大郎有些不公平,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不能对二郎太过苛刻。 看杨氏到了这会儿还帮着崔敬忠说话,崔世福也不耐烦了,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拿了烟杆在桌沿边儿上抖了抖,厉声道:“他这样大个人了,难不成还要靠着爹娘?我话摆在这儿,你们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下午我便去罗里正那边!我给了他五两银子买官儿,这事儿还得大郎跟我一块儿还债,难不成他当了官儿,连自己也养不活?这已经不公平了,你再啰嗦试试看!” 崔世福的语气里已经带了一丝警告,到了这样的地步,杨氏也不敢再瞒下去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目光有些闪烁,一边低垂着头道:“其实,二郎并没有买成官儿,那买官儿,五两银子如何能够。”杨氏越说,声音就越小。崔世福听到这话时,瞪大了眼睛,看着杨氏说不出话来,指着她,脸色铁青,喉咙里发出‘霍霍’的响声,突然间眼珠一翻,顿时一口气提不上来,人便直挺挺的朝后头倒了下去,杨氏惊呼了一声,崔敬怀连忙手疾眼快的将崔世福扶在了怀里。 如今崔家里的光景已经够难挨了,杨氏也深怕崔世福一口气提不来被儿子给气死了,要知道这个家里崔世福就是个顶梁柱,要是他一倒,这个家如何还撑得起来?杨氏心里又急又慌,可是手边却是拿不出一文钱来,指控着大儿子将丈夫背进了屋里,自个儿忍不住出来痛快的哭了一场。 崔敬忠目光闪烁,一张脸略有些惨白,神情阴沉,想了想凑近杨氏身边道:“娘,爹如今倒了,咱们家里拿不出钱来,我瞧着崔薇手里一定有银子!”他说这话时目光肯定,杨氏拿袖子擦了擦眼角,一边有些犹豫:“她现在嫁人了,还能给银子给你爹瞧病?”崔敬忠眉头皱了皱,一边就道:“家里如今拿不出钱来,爹又一向护着她,若是爹病了咱们没钱,难不成眼睁睁看着爹死不成?” 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如同一条毒蛇般,看得杨氏吃了一惊,一把站起身来,撩了摆擦了下眼泪,没料到儿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顿时感到陌生无比,又有些生气:“你在胡说些什么,这话难不成你在咒你爹?” “娘。”崔敬忠一看杨氏表情,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她不快,顿时心中也有些不舒坦,不过想到自己的前程,到底是将这口气忍了下来,凑近杨氏耳边道:“娘,您去试试,让她给银子,若是她愿意出,先让她给了,娘,您先给我把县里官职谋到手,这典史的职位可不等人的!” 杨氏虽然宠爱儿子,但她也知道这个儿子恐怕不像自己想像中一般靠得住,如今听他竟然打起了崔世福的救命钱,顿时心里失望无比,看着他便道:“二郎,别说我还没要来钱,就算要到了, 这钱也是留着给你爹瞧病的,你可不能打这主意。” “您说的哪里话。”崔敬忠表情有些怏怏的,一边扶了杨氏的手朝门口行去,一边道:“您先让我将官儿买了,等我做了官儿,难道还拿不回钱来?等我有了钱,爹的病自然有人来瞧的。”他嘴巴能哄会说,很快便将杨氏哄得心里有些犹豫了起来,两母子说话间便已经出了院子,崔敬忠朝崔薇家方向指了指,一边就道:“娘,您快去,我等您的好消息了!” 杨氏心里沉甸甸的,一边挣扎着,一边却仍是走到了崔薇那边,犹豫了半天之后,仍是伸手便敲了敲门。 崔薇过来开门见到是杨氏时,顿时脸色便沉了下来,下意识的便要关门。杨氏连忙伸手将门挡住,这会儿也顾不上脸面了,连忙便哀求道:“薇儿,娘也知道以前多有对不住你之处,可你爹今日突然便倒下了,如今家里没有钱,可要请大夫抓药,求求你行行好……” 这还是崔薇第一回看到杨氏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的样子,不过她在听清了杨氏话中的意思时,顿时吃了一惊,也顾不得跟杨氏计较了,连忙就着急道:“你说什么,我爹病了?”前几天崔世福还好端端的,哪里有这样快便病了。崔薇心里有些不信,深恐杨氏又是耍了什么花招,可谁知杨氏却是连忙点了点头,面上露出几分惶恐之色,头发都有些散乱了,眼圈通红,看起来不像作假的样子。 若是假的便罢,可若是崔世福当真病了,崔薇也真不能坐视不理。她想了想干脆站了出来,跟杨氏道:“我跟你过去瞧一瞧。”这话一说完,崔薇也没有等杨氏回答,转头便冲屋里喊了一声,连忙就要关屋门。 杨氏面色有些不自在,忙摆了摆手就道:“不用了,不用了,你给我银子,我自己去就是。”一边说着,她目光里一边露出慌乱之色,崔薇顿时心里就生了疑,不由就冷笑了两声:“你当我摇钱树呢,还给你银子,我要去瞧过了,若爹当真不好,我自然东拼西凑的也要给他老人家治,若是旁的,我是没有一分银子的。”崔薇这话一说出口,杨氏顿时便将头低了下去。她这副作派崔薇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心里便冷笑了一声,也懒得理睬杨氏,自个儿便先关了门朝崔家走去了。 这会儿崔世福情况确实有些不大好了,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面色惨白,之前瞧着他还好好儿的,不知怎么半天功夫就成了这副模样,崔薇心下生疑,进屋里时就看到崔敬怀守在床边,崔佑祖在院子里跑着,崔薇一进了屋崔佑祖后脚便也跟了进去。 “怎么好端端的爹会这样?”照理来说崔敬忠也在,可身为儿子,他现在没有守在崔世福身边,杨氏等人的表情也有些不大自在,崔薇心下一沉,一边站到床前便拉着崔世福的手唤了几声:“爹,爹,您醒醒。” “没用的。”杨氏抹了抹眼泪,一边哭道:“喊不醒的,掐了人中了,也不醒。”那头崔佑祖一听说掐人中,连忙就跳到了崔世福身边,张腿就要往床上爬,一边伸手又揪了揪崔世福的胡子,笑嘻嘻的样子看得崔敬怀一阵火大,伸手便在他屁股上拍了**掌,冲他吼道:“自个儿滚出去玩儿!再在这儿胡闹,今日请你吃竹笋炒肉!”崔敬怀眼睛通红,面色狰狞,这还是他头一回伸手打崔佑祖,崔佑祖被他一吓,顿时张嘴便大哭了起来。 屋里顿时乱成一片,崔薇皱了皱眉头,一边就冲崔敬怀道:“大哥,我瞧着爹这病耽搁不得,您赶紧去村里请了游大夫过来,若是游大夫瞧不好,还得再去镇上一趟!”村里的游大夫也只是个赤脚医生,平日里只能人看些简单的病痛,而崔世福这病来得倒是邪门儿,崔薇瞧他这样子,不像是普通的伤风感冒。崔敬怀脸色羞得通红,一边站起了身来,他还没出去,崔薇便又道:“大哥只管去,爹这病我给出钱就是了。”rs 第二百零七章 羊圈 一听这话,刚拉了王招弟进来的王氏顿时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献媚之色来,还没开口说话,崔敬怀便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 崔敬怀答应了一声,连忙就要出去,外间便突然传来崔敬忠不善的声音:“你来干什么?”崔薇顿了顿,忙就出了屋子,杨氏等人跟在她后头,便看到院子里崔敬忠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刚进院子的聂秋染,正怒声大吼着:“给我吼出去,咱们这崔家不欢迎你!” 聂秋染脸颊棱角分明,五官立体,如同上好的画笔所绘出来的流畅线条般,一双浓眉下那双眼睛黑得发亮,他这会儿正是年少之时,面白红唇,穿着一身墨绿色衣裳,袖口衣襟处裹了黑边儿,看起来丰神俊郎,风采翩然,不知比背对着众人叉着腰身材中等偏瘦的崔敬忠看起来画面好看了多少,就连王氏也忍不住抽了下眼睛,不由自主的别开了头去。 崔敬忠还在破口大骂,声音尖锐,聂秋染却是理也没理他,眼神都没有往他那边看一下,都说最轻视侮辱人的举动并不是用最刻薄的语气将人骂得心中羞恼,而像聂秋染现在一般对崔敬忠视若不见的举动才是最令崔敬忠气愤无比的。 果然,下一刻之后聂秋染一边直直的朝崔薇走了过来,路过崔敬忠时竟然连让一下的举动都没有,在他这样气定神闲的气势下,崔敬忠竟然不由自主的便让开了路,由着聂秋染走了过去! “岳父这边情况如何了?”这会儿已经冬季了,天色渐渐冷了起来,聂秋染肩上不知何时飘了一片细小的碎叶,崔薇踮了脚尖伸手替他拍去了,这才摇了摇头,还没开口说话,那头崔敬忠已经气急败坏转过身来:“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崔薇一见他这样子,顿时对他就不客气了:“你在叫谁呢,崔家现在还轮不到你作主,我踩的也不是你屋子的地盘儿,你现在若有本事拿钱出来给爹瞧病,也不需要让我一个出嫁的女儿过来操心这事儿,还当官儿的呢,我呸!”崔薇这会儿早恨崔敬忠已极,这崔敬忠以前瞧着是个不声不响的,可没料到自从一旦他要开始考秀才,心里生了野心之后便开始变了模样。之前盘算着想将自己卖出去便罢了,自己还没找到机会给他下绊子,如今又出了崔世福这样一件事儿,崔薇几乎不用想,便认定这事儿跟崔敬忠有关! 如今崔家的人里头,这崔敬忠是最让崔世福操心难受的一个,崔敬怀是个老实的人,平日只做事不多话,这样一个人根本惹不出什么大风浪来,也不可能会让崔世福昏倒过去,崔世福那模样不像是哪儿生了病的,反倒让崔薇看起来倒很像是被气的,崔大郎平日最是孝顺,不可能气他,而崔敬平又住在自己那边,平日里跟崔家的人少有来往,更不可能将崔世福气倒。 杨氏这人虽然对自己有些偏心太过,但她对儿子丈夫却很是维护,把崔世福气倒的可能不是没有,但若她当真这样做了,便绝对是与崔敬忠有关,再加上之前崔敬忠干的好事儿,崔薇想也不想的便冲崔敬忠道:“枉你是个读书人,今日竟然将爹给气倒了,我瞧瞧你这名声传了出去,恐怕你这童生也做到头了,往后还想当官儿,你做梦呢!” 崔薇一句话说得崔敬忠恼羞成怒,他开始时还气怒交加,原是想开口反驳,但听到崔薇说自己将崔世福气倒时,他眼神里却是闪过一丝慌乱之色,顿时便强作镇定道:“你瞎说什么,无凭无据便信口开河,你信不信到了县上我告进官府,便治你一个辱我功名之罪!” “崔三郎当朝廷是你开的?是你红口白牙,如何说便如何行事?岳父是否你气倒,薇儿是不是胡说,只要找了人来一问便知。”聂秋染听到崔敬忠这话,也不气不恼,回头便看了王氏一眼。崔敬怀顾忌着兄弟情份,恐怕不会开口多说,而杨氏一向维护这个儿子,肯定也是站在他那边,但王氏就不一样了,她本来就是个妇道人家,崔敬忠又不是她弟弟,她维护的心有限,更何况崔敬忠连累她丈夫多时,说不得她心中早就怀了怨恨了! 果不其然,王氏一看到聂秋染目光望过来时,顿时身体激动得便是一个哆嗦,忍不住嘴唇哆嗦了几下,该说的不该说的便都说了出来:“聂举人姑爷,这二郎拿了钱没谋到官职哩,倒害的爹背了债,所以才气昏的!” 王氏话音一落,崔敬忠脸色便气得一阵扭曲,恨恨的瞪了王氏一眼。可王氏哪里会怵他,见他这样一瞪自己,又想到他是个没出息的,读了这些年的书,连个秀才也没混上不说,还欠了五两银子的债,要自己男人一起去还,结果又没谋到官职,自家也得不到好处,早将他恨得入骨了,这会儿王氏想着要讨好聂秋染,被崔敬忠这样一瞪,顿时就大声嚷嚷: “你看啥哩,说的就是你,敢做不敢认?以为自己有举人姑爷那样的福份呢,你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王氏说完,转头又冲聂秋染讨好的笑:“四姑爷,二郎之前还想谋着要将四妹妹卖了呢……”王氏一张嘴,便管都管不住,直将崔敬忠气得脸色发白,聂秋染这才回头看着他冷笑: “崔三郎,岳父既然是被你气病的,而借的五两银子又是由你所借,如今这医药钱与银子自然该由你来还,要不然我便修书一封到县中,定要讨个公道!” 他话音一落,崔敬忠身体便激伶伶打了个冷颤。童生的身份在小湾村如今出了个举人的情况下恐怕都已经算不得个什么了,更何况是在人多的县中,虽然崔敬忠心里对聂秋染极其嫉妒,但他却知道,一般有了举人资格的几乎便有了谋职位的权力,只消稍微打点一番,谋个知县也并不是个难事儿,尤其是像聂秋染这样年少的,往后结果如何,还不好估断,恐怕那县太爷还得要顺着他意一些,若他真起了意想要针对自己,现在的自己一无所有的,恐怕并非他敌手! 一想到这儿,崔敬忠心里便涌出一股股的怨恨来,只觉得苍天无眼,对自己不公。他每日起早贪黑的看书,不知花磨了多少春秋,可到如今却连秀才也没中,若是他现在成了秀才,王氏今日哪敢像现在这样羞辱他! 崔敬忠心里涌出一股股羞恼来,这会儿被聂秋染一说,心里已经生出怵意,忙就冷哼了一声,重重一振臂,那袖子被他甩得‘啪’的一声作响:“小人得志!我看你们能猖狂到几时!”说完,转身便要走。 但聂秋染哪里可能这样快便放他离开,若是这样轻易就让他走了,岂不是太过对不起自己?一想到他之前还要将崔薇送人的事儿,聂秋染眼中顿时涌出冷意来,冲崔敬忠温和的笑道:“何必这样着急,这些银子口说无凭,总得要立个字据,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日药钱,便立成二两银子就是,总共七两,分披偿还,一月还一百钱,我也不与你算利息,想来以崔童生的本事,区区百钱,应该不看在话下吧?” 这话实在是欺在太甚!崔敬忠气得面皮泛紫,但嘴上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心中又羞又恼,想了想,干脆从怀里摸了一两银子,朝聂秋染扔了过来,厉声道:“先拿去!我今日便写上一个欠条,免得你以小人之心猜测我!”他一边说完,一边气冲冲的便回了自个儿屋中,拿了一张纸出来,刷刷的写了一些字儿,也没吹干便要朝杨氏递过去。 他心里倒是打着好主意,如今他这样凶狠,看似里子面子全都挣齐了,可欠条在杨氏手中,他随时能拿得回来,写了跟没写又有何差别?谁料杨氏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接,那头聂秋染便已经半路将纸截了过去,崔薇眼珠子都差点儿滚落出来,看他笑眯眯的将纸摊开吹干了,斯条慢理的叠好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聂秋染这一切的动作都太过理所当然了,仿佛天经地义便该如此般,他的神态实在太过自然,因此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能反应得过来该阻止他的动作才是,直到他将纸揣进了自己胸口,杨氏这才傻愣愣的回过神来,看到聂秋染的神情,不知为何心里就有些发虚,连忙弱声道:“姑爷,这纸,是,二郎给我的。” “我保管了!”聂秋染冲杨氏略带矜持的笑着点了点头,说话时丝毫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的模样,一边回头就看了崔敬忠一眼:“崔二郎铁骨铮铮,该不会不敢将这欠条交给我保管吧,毕竟岳父药钱得由我来出!”他这样一句话便将崔敬忠给拿住了,崔敬忠这会儿在哪个人面前都可以低头,但唯独不可能向聂秋染认输,闻言便强忍了想伸手将他怀里的欠条掏出来的冲动,一边硬着头皮,心里却发着虚道:“当然!” 一边说着,他一边故作傲然的倒背了双手,抬了抬下巴。动作与聂秋染有时倒也相像,可惜他背脊略弯,脸色又发白,一双眼珠不停乱转,自然将这股气势硬生生的拖出几分心虚之感来。这会儿聂秋染将崔敬忠给解决了,崔薇这才松了口气,伸手便将落在聂秋染脚边的银子捡了起来,一边朝崔敬怀递了过去:“大哥,二哥知道自己错了呢,出了这些银子给爹看病抓药,你赶紧拿去吧!” 崔薇话音刚落,崔敬忠就险些吐出一口血来,这些银子是崔世福给的五两银子中没有花完的,他扔出这些银子原是为了表气势,可同样的也有代表将这些银子还回去的心,如今崔薇这死丫头一句话,却成了他拿这钱给崔世福看病的,那五两银子还要另外再还,而且刚刚聂秋染又记了二两银子的看病钱在账上,这样一来岂不是表示他吃了大亏?崔敬忠心里郁闷无比,可崔薇一顶帽子扣下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说自己不是拿钱给崔世福看病的,无奈只能将这口气忍了下来,想到刚刚扔出去的银子,心里滴血,阴沉着脸,转身便要回屋。 谁料崔薇却并不想放过他,转身便仰了头冲聂秋染笑:“聂大哥,你刚还说他是个有骨气的呢,有骨气的人便不会穿了我给大哥做的袄子了!”崔薇话音一落,那头崔敬忠脚步便一个踉跄,回头就狠狠瞪了崔薇一眼,如今两兄妹已经算是撕破脸了,崔薇哪里会怕他,也冷笑着看了他一眼,乖巧的倚站在聂秋染身边,聂秋染嘴角边带着笑意,一边也朝崔敬忠看了过来,杨氏等人站在屋门口处沉默着一言不发。 突然之间,崔敬忠便有了一种自己像是被全世界都抛弃的感觉,心里恼羞成怒。他身上这件袄子原本是当时赶考时杨氏怕他没有新衣裳穿,才拿了崔敬怀的袄子改小的,崔敬忠这些年来每回穿着都并未觉得有何异样,但现在被崔薇一说,却是恨不得立即便将身上的袄子脱下来扔到地上才好,可惜他的袄子没有打补丁的就只得这一件,若是将这件衣裳也还回去,往后穿着破旧,如何还能跟昔日同窗把酒共饮? 一想到这些,崔敬忠硬生生的将心里的羞怒忍了下来,捏着拳头,只当没听到崔薇这话般,恨恨的回自个儿屋去了,一边将门拴上,心里却恨起了当初给他袄子的杨氏来。 将这个人面兽心的崔敬忠给气走了,崔薇这才松了口气,那头崔敬怀虽然觉得尴尬,但仍是觉得屋里父亲重要,连忙飞快的就要跑出去,后头崔佑祖看他一跑,又想到他刚刚手里拿着的银子,顿时嘴里也喊着要吃粮,忙也跟了过去。 崔薇也没理睬杨氏,打了水进屋里替崔世福抹了把脸,便坐下跟聂秋染说起话来。 那头有了钱,崔敬怀请了大夫跑得也快。崔世福的情况跟崔薇猜想的差不多,只是急怒攻心,一口痰迷着了心窍,只消将他痰拍出来,又扎了几针,崔世福便悠悠的醒转了过来。这个平日里身材高大结实,只知闷头做事的汉子难得倒一回床,可如今一旦受了气倒下去,便看得出来他这会儿其实已经有些虚了。 见他这个样子,崔薇心里不由发酸,想了想干脆柔声道:“爹,您累了大半辈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干脆明年不要种地了,就休息着吧。” 杨氏看到丈夫这个样子,也忍不住拿袖子擦眼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崔薇这话触动了她的心,还是看在了一旁聂秋染的份儿上,她并没有答话,反倒是站在门口的王氏听着有些不高兴,虽然知道聂秋染不是好惹的,但一想到自己的儿子,王氏依旧没能忍得住:“四丫头这话好没道理,爹难不成养了儿子便不养孙子了?他要不做,家里欠的银子谁还,往后小郎进学哪个人来给钱?”她这话音一落,杨氏想着也是事实,便忍不住低着头流泪,也不出声。 崔薇眉头跳了跳,还没开口,那厢崔世福便强撑着要坐起身来,一边冲崔薇摆了摆手,一边疲惫道:“我没事,你大嫂说得对,家里这样多人,张嘴都要嚼呢。”他说完,便忍不住咳了几声,崔薇忙将温热的开水递给了他,心里忍不住就叹了一口气。 此时人养儿防老的观念极重,对儿孙看得又重,崔世福本来便是个闲不下来的,要想让他不管儿孙们,恐怕一时半刻间还真不容易办到,虽说吃过崔敬忠的亏,但崔世福也不知道能不能真对他狠得下心来。 留在崔家大半天,亲自给崔世福熬了药,因着崔敬忠手里的银子被聂秋染说得扔了些出来,这一两多银子自然足够买好药,就连人参都能买上一两片儿了,崔世福吃了这东西,补着元气果然不一阵子脸色看起来就要好看得多了,崔薇心里自然是更放心了些。 跟聂秋染二人回到家中时,已经是晌午后了,崔敬平中午时过去守在了崔世福身边,家里也没什么人,崔薇只简单炒了两个菜,刚吃过,下午时便听回来的崔敬平说,崔世福拉着一家人,去了罗里正那儿将家给分了。 这早些分家也好,崔敬忠本来不是个什么好人,他如今跟孔氏二人单独过,也少连累崔世福一些。 那边崔世福身边渐渐好了起来,如今崔薇又嫁给了聂秋染,头上也顶了名份,很快的,成婚的好处便显露了出来。首先村子里许多人对她不由自主的恭敬了许多,不像以前,总也有些妇人爱拉着她开些玩笑,就算平日她并不如何理睬,但背后总有几个说闲话的。就连罗里正一家子看到崔薇时都热情了不少,好几回还要给他们送菜过来,就连镇上的林管事都先恭喜了她成婚一回。 虽说如今林家如今对崔薇也算是熟识了,可以前他们并不是真正将崔薇放在了心上,成婚半月后崔薇再去送糕点时,林管事竟然说了林夫人想见她一面的话。跟林家打交道又不是一两年,可这林夫人无论吃糕点吃得有多满意,还没说过要见她的,到如今说要见她,崔薇心里也明白应该是沾了聂秋染的光,不过这光可指不定是个什么光了,自己没什么好图谋的,但她也怕给聂秋染招麻烦,因此崔薇自然是婉言拒绝了,回来时便将这事儿跟聂秋染说了一道: “聂大哥,这林家突然就要见我,他们可是有什么事儿要让你做的?”这事儿本来也只是她的推测而已,可她现在说来聂秋染却是点了点头:“只是些小事,他们林家的少爷原是想进城中读书,可是他并无功名,因此便想让我从中引荐,好能入城中书院而已。”问清楚了确实是跟聂秋染有关的,崔薇自然不再提起。 如今还有一个半月不到的时间便要过年了,她正好想趁这段时间招人将后山的地买一块下来专门养羊的。她这房子虽然紧靠着山,但并不是说马上就将山给贴紧了,中间还隔着好大一块小山丘似的荒地,这地方长了不少干黄的杂草,地又像是沙砾一般,并不肥沃,因此无人租种,自然便空了下来。若是趁着这段时间农闲,多请些人手将地给买下来,再买些羊养着,每日大量做些奶粉等,往后开店时也不愁羊奶不够用了。 毕竟崔薇如今做的糕点,大部份用的材料都是以奶为主,不论是蛋糕还是奶糖等,都离不开奶。而且她发现自己做的奶粉比起鲜奶虽然恐怕营养略有不足,但是那味道却是比鲜奶还要香一些,这些奶粉之前带给聂秋染时,听他说那秦淮等人也很是喜欢,往后开店也不能总卖那些糖果蛋糕,还得想些新玩艺儿,这奶粉也可以用来卖,若是羊奶不够,自然许多东西都供应不出来。 扩大羊圈本来就是崔薇早就打定好主意的事儿,如今又嫁给了聂秋染,有他名头办事便很快了,几乎罗里正那边不用她打点,崔薇只是过去一说时,他便满口将这事儿答应了下来。只是要买朝廷的地,并不止是要罗里正一个人同意而已,还得进县里衙门一趟,这事儿有聂秋染帮忙,他又有马车,来回县里不出一天的功夫,便将事情给办妥贴了。 崔薇现在又有了聂秋染的名头挡着,她一说要买地,罗里正等人都只当是聂秋染给她出了银子,按照大庆王朝的例律,一般中了举人就算是没有任职的,便都每年可以令取一定的米粮与银纹,不比一个正经的九品县丞表面上看钱财少到哪儿去,当然正品的官职收入也并不只会像表面上那般,所以许多人都一门儿心思的想往官场里钻,可不论如何,聂秋染表面得的银子,已经足够使众人心里妒忌了。 崔薇一旦将买地的事儿落实了,自然便按照这古代的习俗,先选了一个在十一月末宜动土的黄道吉日准备开工,小湾村在这之前便已经有不少人过来打探过想要帮工的事儿,一来小湾村里不少的村民们也都大多是性格朴实的,无论大家相互之间有个什么红白喜事的,大家一般都会过来帮帮忙,如今崔薇已经说了要请人帮着建个围场,不少人心里便都活泛了起来。 看这样子崔薇请人不像是让人白干活儿的,毕竟如今聂秋染的名头摆在那儿,许多人心里本能的对举人这个名头有些畏惧,也根本没有人想过崔薇请人办事儿会不给工钱的,就算是她不给,村里恐怕许多人都想着只过来帮忙,能吃上一顿饭便已经满足了,因此崔薇还没真正请人,便有不少的人主动过来开始打探起问崔薇要不要帮忙的事儿来。崔薇这边的房子本来离山近,算是偏僻的了,可偏偏今日倒是都有不少的人上门过来打探消息,问崔薇是不是要人帮忙的,崔薇自然都一一应下了,并与众人说了要付工钱,才将这些又惊又喜的村民们送走了。 天气在十一月中旬一过,便更冷了些,冬天本来黑得又早,崔薇早早儿的将晚饭做了,三人还没来得及开吃,外头便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冬季里饭菜冷得本来就快,尤其这会儿炒菜用的是猪油,一旦冷了那油便浮在菜盘上细细一层,难以入口,因此崔薇示意崔敬平二人先吃着,自个儿还没盛饭便去开了门。 外头王宝学他娘刘氏手里拧着一个背篼,里面装了不少的花菜与窝笋等菜站在门口外,一边搓着手直跺脚,看到崔薇过来开门时她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容来:“崔丫头,你还没吃饭咧?我给你送些菜来。” “王大婶儿,您这么客气干什么,吃饭没有?进屋里来坐吧!”崔薇一看到是刘氏,脸上的笑意便真切了几分,刘氏为人豪爽大气,不难相处,而且她也明事理,知道王宝学之前常在她这边吃饭,得了空便给她送些菜过来。崔薇这会儿侧开身子要让她进来,刘氏便连忙摆了摆手:“我家里还没烧火,等下回头迟了,一家子都得挨饿!我是听说你要建围墙,是来跟你说,人手不够的话你王大叔跟王大哥都空着哩,你几时开工,我好让他们过来帮忙,若是你这边忙不开,我也好来给你煮饭!” 崔薇跟杨氏闹得僵,连她成婚杨氏都放手不管,这也让村里不少的人对她心里很是同情,刘氏也知道她家中没个操持的,孙氏为人并不如何好相处,更何况她刚在崔薇成婚不久后便出去走了亲戚,现在还没回来,摆明是不满意这桩婚事,刘氏心里也更同情崔薇了些。 对刘氏这份儿心崔薇自然是领的,她想了想就笑了起来:“王大婶,你让王大叔跟王大哥直接过来就是,我这边也不准备做饭的,懒得麻烦,我准备给工钱的!” 她这话一说出口,刘氏虽然没料到,但也有些惊喜:“真的?”刘氏话音一落,好像也觉得有些不大自在,不过若是能在过年前挣上一笔,大家也乐得高兴,她开始有些不好意思,接着又有些担忧了起来,忙道:“你年纪小小的,这银钱可够不够花?若是不够,慢慢来就是了,那钱不钱的,都是一个村儿里的,到时跟村里人说拖一拖,等有钱再给也不迟!” 崔薇听她这样一说,顿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王大婶儿放心,聂大哥给了我银子,肯定够的。”她说完,回头便朝屋里看了一眼,理直气壮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嘛!”这话倒是惹得王氏赞同了些,点了点头,想到家里等着自己做饭的老小,也不敢再耽搁了,忙将菜腾了出来,这才背着空背篼回去了。 刚将王氏送走,那头崔世福便过来了,他也不是外人,崔薇干脆拉着他进了院子:“爹,正好吃饭,吃完再回去。” 这一趟崔世福过来本来就是有话跟她说的,因此听到崔薇这话,想了想,自然就点了点头。他被气倒过一场之后醒转过来虽然没落下个什么病根儿,但想得却比以前开得多,对杨氏也不冷不热的,反倒是对崔薇这个女儿更是觉得心里慰贴了些,听她唤自己吃饭也并不推辞,跟着便进了屋里。 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儿,崔薇煮的饭都是够的,不过就是黑背跟毛球的饭少了些,等下再去煮就是了。桌上摆了刚炒好的几样菜,三荤两素的,崔薇现在有了银子,自然不会在吃食上委屈自个儿,她手艺又好,炒的麦酱肉香得那肉片儿都像透明的一般,半肥半瘦的,一块夹着花菜,嚼进嘴里连吃一大盘子都不会腻。这是聂秋染跟崔敬平二人都喜欢的,看得出来崔世福也是喜欢,可惜家里没有酒,不然现在还能给他倒上一杯。 几人吃完饭,崔薇回厨房里又重新洗了锅煮了饭,塞了几根干树枝进灶里,便不管它了,洗了手便回了屋中。 这会儿聂秋染跟正替崔世福倒了杯羊奶两人一人端着一杯说着话呢,旁边崔敬平倒是不怕冷,端了板凳坐在门口摸黑背玩,崔薇一进屋里时便听崔世福惊呼: “不去城里了?” 也不知这二人之前没头没脑的在说什么。崔薇一进来聂秋染给她倒了杯羊奶,那羊奶之前放在壶里,外面拿厚厚的棉花制成的袄子包着,这会儿也没怎么冷,倒进杯中不一阵便将杯子捂热了,在这样的冷天里捧着这样一杯羊奶很是暖手,难怪崔世福不肯喝也端着。崔薇道了声谢,捧了羊奶小小口的喝着,便见聂秋染点了点头: “不去了,反正在家里看书也一样,只要等到三年之后的春闱便成。”虽然崔薇只听了这样半截话,但听到现在听到聂秋染这一句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顿时便知道他是想要留在家中了,心下也不由有些吃惊。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那头崔世福便摇了摇头,面色有些犹豫:“这不去进学如何能成,若是耽搁了,恐怕聂夫子心里会……” 他剩余的话没有说完,可聂秋染跟崔薇二人心中都跟明镜似的,尤其是聂秋染,眼中露出一丝冷意,低垂了头将手中杯子里的羊奶一饮而尽了,这才温和的笑:“考得中始终都会中,不中的,再进学堂也没用!”他这话声清冷,崔世福一听完他这话,顿时便脸上发烧,聂秋染这话明明是在说他自己,但崔世福自个儿养了一个崔敬忠,便总觉得被这样一说有些抬不起头来,吱唔了两声,也不再说这个话题了。 见到他尴尬的样子,崔薇忍不住回头掐了聂秋染一下,隔着厚衣裳掐得肯定不痛,但聂秋染表情有些惊呆,显然以前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愣了半晌还回不神来。 崔薇懒得理他,看崔世福杯子还未动,提了奶壶便要给他再倒一些。崔世福看到她的动作,下意识的便端起杯子喝了几口,一边喝着,一边脸色便有些难看。崔薇看他如今瘦弱的样子,只当没瞧见他脸上嫌弃的神色,一边给他满上了,一边便提着壶站在他身边笑道:“爹,您这一趟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的?” 她拿着奶壶站在旁边带给崔世福极大的心理压力,总觉得要不将杯子里的羊奶喝完,她便会一直这样站着般,崔世福忍了心里本能的反胃感,一边又灌了一大口,还没回过神来,便又看崔薇给他杯子满上了。一个人喝着,一个人倒,很快那壶羊奶便见了底,崔薇这才将紫砂壶给放下了,崔世福不由自主的拍了拍吃得鼓胀的肚子,总觉得自己满嘴都是股羊奶味儿,连出气都是那样一股味道,不由有些反胃,深怕等下崔薇又给自己递些过来,忙强忍了打嗝的冲动,一边道: “我听村里人说你买了地要修个什么东西,我来瞧瞧你哪天修,我跟你大哥正好闲着,过来给你帮帮忙哩。” 平白无故的给崔世福钱他肯定不会要,而这建羊圈崔薇是要给钱的,到时也可以趁机补贴他一些,如今崔敬忠那边欠的银子还没有还,崔家如今为了崔敬忠的事儿,提前将猪都杀了,这个年恐怕不好过,要是趁此机会多给崔世福父子一些钱,也算是帮他一回了。 一想到这儿,崔薇自然便点了点头,说了十一月二十八号开工的话,这才将吃饱喝足的崔世福送了出去。 等他一走,崔敬平才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忙进了屋里来,天色不早了,崔薇将猫狗喂了,又烧了水洗脸和脚,天气冷得很,崔敬平自个儿一收拾完便回了屋,留了崔薇两人还在泡脚,一个大脚盆里两人都试探着将脚搁进水中,泡了半天,浑身都暖和起来了,聂秋染这才取了一条帕子在手中,一边捞起崔薇的脚擦了两下,一边认真的道:“你放心,嫁给我了,一定让你吃好的穿好的!”rs 第二百零八章 召唤 之前跟刘氏说那话明明就是闹着玩儿的,但这会儿听聂秋染这样一说,崔薇脸色却是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抽了好几下脚,但她人小力气也不大,被聂秋染抓着也没抽得回来,脸色通红任由他将自己脚擦干了,也没穿鞋,聂秋染便跟对待小孩子似的,将她抱进了屋中,自个儿出去倒水了。 今年的冬天不知怎么的,特别的冷,晚上盖了两床厚厚的棉被也冷得很。这会儿还没到腊月,刚入夜便已经有些僵手了,才烫了脚没一会儿功夫,崔薇一上床便打了个哆嗦,忙脱了衣裳扔在一旁便钻进了被窝里直发抖。烧好的汤婆子将被窝暖出一小块地方来,崔薇就卷在里头缩成一团,聂秋染倒了洗脚水进来时就看到她直发抖捏着被子的小模样,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她这样子眼珠滴溜溜的转,一头黑亮的头发披洒得满枕头都是,这小丫头爱睡软一些又高的枕头,平日里又很爱干净,这样大冷的天也要隔段时间便洗被子洗澡的,因此床铺上都带了一股清幽的香草叶子味儿跟乳味儿。两人成婚后能睡到一块儿而不被崔薇排斥,聂秋染心里自己猜想着应该与冬天来了她怕冷的原因有关,这会儿看她冷得直打哆嗦,忙也跟着脱了衣裳钻进被窝里头,一把将她搂过来两人挤到一块儿了,半天才渐渐暖和了起来。 “聂大哥,把灯熄了!”崔薇伸手戳了戳他腰,一边理直气壮的吩咐。成了婚之后崔薇倒是觉得好处比没成婚前多了不少,自然两人住一块儿这些日子以来,生活还算和谐,聂秋染也不像以前总让人一副有些防备的样子,反倒是对她好了不少,果然像他说的,连读书识字儿都不让她去练了,这段时间靠他还解决了不少的麻烦。崔薇没意识到自己对他越来越没什么防备,这几天忙着地的事儿,她也累得很了,来到古代之后又一向早睡早起,现在眼皮就有些睁不开,迷迷糊糊中像是听他提了一句陈家还是什么的,崔薇也没听得清楚,便胡乱答应了一声,靠着他一手搭在他身上,跟抱了个枕头似的,不一阵就睡了过去。 聂秋染表情有些复杂的看着她熟睡的模样,想到之前问她的事儿,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薇儿,那凤鸣村的陈小军,你认不认得?” 崔薇这会儿连眼皮都涩得睁不开了,聂秋染问了好几句,她才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陈小军是谁?”一句话说得含糊不清的,眼睛半睁着,明显是没有醒的样子。聂秋染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透过昏黄的灯光看她的脸,一片光洁柔嫩的小脸上眉头紧急着,一副不耐烦的神色,并没有难受或是装睡的情景,聂秋染眼睛更亮了些,小心的下床吹熄了灯,这才又重新爬上床,替她掖紧了被子,这才将人搂在怀里抱好了,跟着闭上了眼睛。 半夜里估计是两人挤在一块儿睡觉热,崔薇踢了好几次被子,闹得两人都没怎么睡好,到天色大亮时才起来,崔敬平这会儿都将粥煮好了,崔薇本来今早上想炸些油条吃,不过见到这样的情景,自然也只有作罢了。 白天时又陆续接了好几拨过来问了崔薇是否要帮忙的村民们,到下午时,聂晴便过来了。 前几天村里的石匠刚送来她之前订做的石磨,这还是一次都没有用过的,崔薇昨日便泡了些黄豆今儿本来想磨成浆了煮豆花吃,聂晴过来时正好崔敬平拉着石磨把手,两兄妹正磨着豆浆,那头坐在屋里的聂秋染一开了门,聂晴便站在门口怯生生的朝崔薇唤了一句:“大嫂,我能进来吗?” 她身上穿着一身洗得有些褪色的蓝袄子,肘子胸口处都打着补丁,下身穿着一条灰布棉裙,头发有些枯黄,在头上绑成两个丫髻,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崔薇还没开口说话,那头聂秋染便已经倚了门边,皱了皱眉头:“你来有什么事?”也没有说要请她进来的话,聂晴像是受到了惊吓般,抬头看了聂秋染一眼,这才小心翼翼道:“大哥,爹,说您跟大嫂几天都没回去了,所以让我来唤你们中午回去吃饭哩。”她一边说着,一边求救似的目光便落到了崔薇身上,一边嘴里软软的唤道:“大嫂……” 崔薇本来想唤她一声聂二姐,可是听到她口口声声唤自己大嫂,突然间也不知道喊她什么才好,干脆冲她笑了笑,也没出声。看得出来聂晴很想要进来,但聂秋染一副不肯让她进来的模样,崔薇自然也没有去多那个嘴,聂晴眼里的光彩黯淡了下去,突然间咬了咬嘴唇,一边抬头就轻声央求道:“大嫂,我能不能进来喝杯水?” 人家都已经求到这个份儿上了,崔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回头看了聂秋染一眼,犹豫了片刻,便点了点头:“三哥,你给她倒杯水吧,我来磨豆子。”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握在了石磨的木把手上,本来是想要让崔敬平端了水去给聂晴的,谁料她一开口,聂晴便笑着道了声谢,拧着裙摆便进了屋里来。一边毫不陌生的坐到了崔薇身边,一边就将手递到了那木把手上,同崔薇一并握着把手转起了石磨来。 “大嫂,这事儿让我来干吧,我干这个可拿手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那石磨转得非快,果然力气倒是比崔薇大一些,但她穿的衣裳像是大人的改小的,衣袖拖大半进豆浆里头,崔薇眼皮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马上拿了木勺将那块沾了衣袖口变了些颜色的豆浆给舀了起来,一边推开了聂晴的手笑道:“还是我来吧,哪里有让客人留下来干活儿的道理。” 聂晴哪里看不出来自己刚刚将衣袖伸到了豆浆里的事儿让崔薇有些介意,顿时眼圈便红了起来,吸了吸鼻子又道:“那我去帮大嫂生火,洗盆子。” 挤豆浆时大盆子都是派得上用场的,崔薇看她忙上忙下的样子,顿时有些头疼,冲聂秋染使了个眼色,一边就轻声道:“你妹妹来干什么的?”她跟聂晴不熟,平日里连话都说不上一句,如今聂晴一过来便帮着做事,也实在太诡异了些。聂秋染眼中露出一丝讥讽之色,嘴角微微往上挑,露出一个极冷且淡的笑纹来:“还能干什么,你看看你有什么好送她的吧,另外恐怕就是爹跟她说了什么,让她不将咱们带回去,便也不准回去呢。” 说这话时,聂秋染眼中神色有些奇怪,崔薇打了个哆嗦。本来若是留聂晴吃一顿饭倒是没什么,但他话里的意思竟然像是聂晴会惦记自己什么东西一般,顿时令崔薇有些犹豫了起来,她现在是被人惦记得怕了,杨氏之前先是惦记着她的银子,然后又惦记她的房子,末了还惦记着她的人,如今聂晴也不知想要什么,崔薇犹豫了一下,干脆将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踌躇了半晌,突然抬头道:“要不咱们一块儿先回你家瞧瞧,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她现在唤聂夫子做爹还有些不大习惯,因此喊到那个字时故意便略了过去,聂秋染也不以为意,听到她这样说便嘴角含着笑意,一边替她理了理头发,表情温柔和煦,只是与他神情不符的,却是他的声音冷冰冰的:“还能有什么意思,只是让你不要搞这么大阵仗罢了。”弄的阵仗多了,万一连累了自己的名声,往后使自己仕途不如他想像中的一般顺利,连累了他心目中的大计,自然是为他所不容的。多年以来,对他的脾气,聂秋染是早就已经知道了。 崔薇原本还忘了这一茬,她只记得嫁人之后便不像以前还有来自崔家杨氏等人的威胁,却忘了聂家那边也不是好惹的,走了一个泼辣的孙氏,如今还留着一个不知性情的聂夫子呢!一想到这儿,崔薇顿时脸色有些发黑,一边伸手转了转把手,一边就翻了个白眼:“原来也是引虎驱狼了。”她话里的意思聂秋染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听她将自己家比作虎,顿时忍不住就大笑了起来。 那头那聂晴正拿东西洗刷着盆子呢,听到聂秋染的笑声,动作刹时便是一顿,这厢聂秋染已经招呼着她起身回去了。崔薇的话聂晴恐怕还能装下迷糊只当自己听不懂,但如今聂秋染都开了口,她也只得乖乖应了一声,将手擦干了,又将袖子放了下来。如今冬天已到了,聂晴刚洗过盆子,那双手便冻得跟个胡萝卜似的,崔薇看到她手指头肿得厉害,有些地方已经化脓裂开了,显然是长了冻疮,心里也不免有些同情她,再想到她刚刚洗盆子的样子,神情一动,还没开口,这头聂秋染便已经捏了她手心一把。 这两人的小动作聂晴走在旁边根本没有注意到,聂秋染本来就拉着崔薇的手,聂晴低垂着头,哪里敢看向这边。 书名:重生之从娘做起 简介:萌宠,带着动物混古代。rs 第二百零九章 找爹 聂家里如今早已经在准备午饭了,远远的就看到烟囱里冒起了股股浓烟,几人过来时正好就看到聂秋文眼角挂着泪珠,正趴在桌子上拿了笔写着什么,几人走到院门边时,聂秋文下意识的抬头来看,一旁坐着的聂夫子眼皮儿也没抬,手里的戒尺便重重的敲到了他手背上。 ‘啪’的一声脆响!崔薇看到聂秋文脸颊都抽搐了几下,但他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声音,两行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家里孙氏不在,又没人给他求情,他这会儿自然不敢吱声,可就算他不出声,聂夫子也是冷哼了一声:“一个男子汉大丈夫,马上就满十五岁了,现在竟然哭哭啼啼,实在羞死人,我若是你,便去死了也算了,也免得给先人蒙羞!”聂夫子语气温和,可是那话里的意思却是刻薄得很,这是聂家的家务事,崔薇也不出声,便见聂夫子朝这边走了过来,目光先是在崔薇身上看了一眼,接着才落到了聂秋染身上,与之前对聂秋文时的冷淡不同,这会儿他看到聂秋染神色便显得要温和了许多,虽然仍是严厉,但至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难得过来一趟,今儿中午便在这边吃饭吧。” 这话是不容拒绝的语气。虽说自个儿家里也磨了豆花,但这样的天气就算是将豆浆留到晚上再煮也没什么,可刚刚瞧过了聂夫子的手段,崔薇这会儿却本能的觉得心里发寒,这会儿自然便有些不大想要留下来。 聂秋染一看她脸色便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他一边唤了聂夫子一声,一边就朝聂秋文那边走了过去,将他桌上写的字儿取了过来。 崔薇探头过去瞧了一眼,那上头的字儿就跟蚯蚓沾了墨乱爬过一般,难怪会挨打,说是鬼画符都抬举了他。这家伙完全不是读书识字的料,否则写了好几篇,旁边又放着书本,就算只是一字一划的跟着学,也不应该写成这个模样才是。再看他的手,那手背肿得已经跟个熊掌一般了,连握笔都握不住了,聂夫子下手果然狠,聂二这家伙该不是他捡回来的吧?否则怎么会对他下这么重的手?也不知他骨头遭了没有。 “秋文的字,倒是大有长进了。”聂秋染划拉着弟弟的字,满脸淡然的翻了一遍,这才又将纸搁回到案桌上,借着这句话,便将刚刚聂夫子提出吃饭的问题避了过去。显然聂夫子也不在意他是不是在这边吃饭的,因此也跟着点了点头,没有再纠结吃饭的问题,只是笑了笑:“比起你以前,是差得远了。”他话音一顿,又冲一旁的聂晴吩咐道:“你大哥大嫂回来了,还不赶紧给端水上来,愣着干什么?” 聂晴咬着嘴唇,看了崔薇一眼,又搓了搓那双肿得厉害的手,崔薇想到刚刚聂秋染捏自己的那一下,只当没瞧见一般,聂晴眼里闪过失望之色,这才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眼见马上快过年了,你准备正月初几走?”聂夫子抿了一口茶水,一边放了杯子,便冲聂秋染呵呵的笑着问了一句,满脸的关切。 “爹,我并不准备去城里了,这几年先在屋里看看书就成,等到三年后再入场试也不晚。”聂秋染翻过年才十七岁,就算是再等三年,也不过二十年,年纪还很轻,并不急在一时,可聂夫子听了他这话,脸色登时便阴沉了下来。刚刚表情还和风细雨的,刹那间便变成这般模样,崔薇敢肯定聂夫子恐怕心里早就盘算好了,这是故意唤了他们过来说了之前的话而已! 果不其然,聂夫子表情冷得厉害,目光定定的盯着聂秋染看,只是聂秋染根本不惧,反倒是嘴角边含着笑意目光便与他对上了,聂夫子满心怒火只觉得发泄不出来,竟然下意识的将目光移了开去,等到回悟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才有些恼羞成怒的深呼了一口气:“如今正因为你年纪还轻,正该是拼博功名的好时候,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莫非你要等到如同我一般年纪大了,才肯勤加学习不成?”他话音一落,聂秋染眼中不由自主的便露出讥讽之意,温和道:“爹年轻之时发奋图强,如何能称为不努力?” 聂秋染这般不肯正面回答聂夫子的话,顿时令他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冷哼了一声,一边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的磕在了聂秋文正写着字儿的小几上,‘嘭’的一声重响,聂秋文险些跳了起来,那提着笔的手一抖,毛笔尖儿上的墨汁儿一下子便落了一大滴在纸上晕染了开来,顿时将原本就已经写得东倒西歪不成形的字又添了几分狼狈。聂秋文手本来就肿得很了,这会儿一着急之下伸手便想去擦纸上的墨汁儿,谁料手里的笔握不住,一下子便滚落到了纸上,聂夫子头也没回,伸手便抓起桌上约有三指宽一指厚的铁戒尺重重的便抽到了聂秋文的背上! “连这点儿小事也做不好,实在废物!”聂夫子这会儿明显是有些迁怒了,打完小儿子,抬头看着聂秋染就皱了皱眉头:“你不要忘了,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若是如今反悔可不成!”他说完这话,回头便看了崔薇一眼,一向严肃的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来,嘴唇上方两条深刻的法令纹,令他面容看上去极其威严,瞧着便有些吓人,崔薇刚刚看到他打聂秋文的样子,被他这样一看,心里也有些发寒,却听聂夫子道:“你如今嫁给了秋染,就该事事以他为先,这买地的事儿闹得实在太大了,还是罢了吧,妇道人家不要干扰男子读书,我看着你年纪还小,干脆下午我便让人将你婆母接回来,往后你好生服侍她,也让她多教你一些规矩!” 崔薇听完他这句话,忍不住想便笑。孙氏是被聂夫子立起的规矩吓得破了胆了,只能任他搓圆捏扁的,可归根究底,孙氏怕聂夫子无外乎便一个是聂夫子秀才的身份,她对读书人本能的畏惧,孙氏自个儿又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自然心中对于聂夫子更加害怕,再来就是孙氏怕被聂夫子休弃,她没有娘家,无处可归,身上又无银钱,还怕被家人收拾罢了,但她这些恐怖与害怕可不是崔薇心里的想法。 一来她并不是真正的古代人,聂秋染识得字儿在她看来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前世时崔薇学的东西就算不是完全能跟聂秋染精通琴棋书画能比的,但也绝对比起孙氏不知厉害了多少,她自个儿手里又有银子有地有房,自己又不是全靠聂秋染吃饭的,自然不像孙氏那样全无底气。 聂夫子想要将自己训练成孙氏那般以夫为天的女人,恐怕他是打错了算盘。崔薇原本对于这个聂夫子虽然没什么好感,但也并没什么恶感,可这会儿听到他的打算,顿时便忍不住笑了,刚想开口说话,那头聂秋染便捏了捏她掌心,上前了一小步,将她挡了在了身后,看着聂夫子就笑道: “姨祖母身体可是大好了些?娘一心为孝,想替爹您挣得美名,这是好事儿,也是娘的一片赤诚之心,爹这样快就要将人给召回来了?” 听到聂秋染这样问,聂夫子心里只当他是有些害怕了,脸上神色一松,点了点头,原想又安抚这夫妻俩几句的,谁料没等他开口,那头聂秋染便又接着道:“既然姨祖母身体已经康复,便证明娘照顾有功,我前些日子曾听人说昔日杜夫子不幸逝世,留了家中高堂妻儿,实在可惜。”聂秋染说到这儿时,不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口中所说的杜夫子乃是隔壁凤鸣村原本开私塾的一个老夫子,比聂夫子大上几岁,只是身体却是极差,与孔鹏寿父亲差不多,时常咳血,早在半年前便已经没了,留了父母妻儿,如今一家老小愁云惨雾的,失了杜夫子这个顶梁柱,一家子日子都过得苦巴巴的。 这杜夫子撒手归去,留下一堆烂摊子比孔家还要惨,家中高堂年纪不小了,妻子又是个没甚本事的,孩子也年幼,家里张嘴等吃。聂夫子不知为何,听到儿子提起这家人时,突然间心里本能的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果然就听聂秋染接着往下说道: “我自幼读圣贤书,常得爹教诲圣人之言,若娘归来,我愿认杜夫子为义父,杜家一切,还得拜托爹娘照应,我开春便进城求学!” 聂夫子听到儿子这话,脸色刹时铁青!聂秋染这一招实在狠辣得很啊,聂夫子幼年丧父,早年又丧母,家中并无高堂,聂家里他就是最大的一个,可如今聂秋染竟然说要给他找两个祖宗在头上压着,若是一旦找来了杜家的麻烦,那可不是几百铜钱能打发的,恐怕还得替人家养儿养女,日子无穷尽的照顾别人,不要说听到这事儿聂夫子敢肯定孙氏不情愿,就连聂夫子这会儿脸色都有些变了,之前温和的神色再也摆不出来,看着聂秋染一下子站起了身来,指着他厉声道: “你敢威胁我?”rs 第二百一十章 拿捏 聂夫子这会儿实在惊怒交加,他自己生的儿子,从小又是一手带大的,对聂秋染的性格为人聂夫子自然是最为了解的,如今听到聂秋染这话,他自然也听出了聂秋染话中的威胁之意,恐怕自己若真想拿捏他,他便能给自己找几个祖宗压着,恐怕一旦不如他意,他一辈子都敢找这事儿给自己头上压着!这岂非是一辈子无穷尽?聂夫子心中又气又恨,竟然一时间拿聂秋染毫无办法,只能心里气苦,看着聂秋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事儿本来对聂秋染也没什么好处,可惜他能狠得下心来,聂夫子心中有欲望,就并不敢像聂秋染一般随意,自然便要受制于聂秋染这看似对他自己也丝毫没有好处的简单主意中了,虽然这法子粗暴了些,但也直接有用,光是从聂夫子的神情便能看得出来。 聂秋染看他脸色阴晴不定,嘴角不由微微上翘,眼里露出些许讥讽之色,一边便抽过聂秋文手中的毛笔,沾了沾墨汁儿,就着之前聂秋文滴出来的浓墨与的歪扭字儿等,几笔勾勒,便画出了满纸的荷莲来! 那一大团浓墨被点成一朵盛开的荷花,边上再加几极淡的花瓣,下首的歪斜的字体或被勾成荷叶,或被勾成鱼,片刻功夫,那纸张上竟然给人一种满纸荷香扑鼻而来之感! 崔薇有些吃惊的探了头过去看,眼里不由露出惊讶之色来。之前聂秋染曾教过她一段时间书法与绘画琴棋等,看样子这家伙好像每样都会,却没料到他随手竟然能化腐朽为神奇,画功不止是略好而已,简直可以说是极有水准了。不止是她一个人吃惊,就连聂夫子眼里也露出惊骇之色来,连忙颤抖着伸手将那还未完全干透了墨迹的画给捞在了手里,看了几眼,竟然嘴里连连称道了起来,满脸笑容,哪里还有之前的不满,简直是心花怒放了,捻着胡须便连连点头,嘴中称好不断。 光是凭这一手,聂秋染便轻易将聂夫子给治住了,开始时威胁了他,后来又用这一手将他给治住,简直是先打一耳光再给人糖吃,偏偏他这糖给得让聂夫子心里受用无穷,恐怕早就忘了之前心中还在恼怒了。聂秋染抓到了聂夫子的软肋,自然聂夫子便不再提要将孙氏给接回来的话,表情也变了几分,拿着画看了好几眼也不肯放手,半晌之后才将纸叠了放进自己袖口之中,一边就冲着聂秋染温和道:“光是凭你这手画功,便不比当代大家差到哪儿去,但切记不可骄奢,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姨祖母如今身体还有些不大爽利,你不进城中进学也就算了,这份本事,恐怕城中也难以有夫子能教你,不如在家温习几年,再赶考也是好的。” 一旁聂秋文听到说孙氏不能回来了,眼里露出失望之色来,深呼了几口气,眨了眨眼睛险些又要哭了出来,聂夫子也没理他,只是刚刚夸了聂秋染一回,末了仍是告诫道:“不过一些买地等俗务本来便是不该打扰你太多心思,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可不要本末倒置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不好将儿子给拿捏住,想了想又笑着开口:“今日天色倒也好,我让你二妹去村里割些肉回来,不如中午便留在这边吃了吧,咱们爷俩也正好喝一杯。” 聂秋染摇了摇头,那头看到聂晴端了水出来,那清亮的水杯上浮着些许泡沫,聂秋染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眼睛,聂晴现在年纪还小,使的也只有这些不入流的恶心手段而已,她端来的水聂秋染没喝,看到崔薇碍不过脸面伸手要去端水时,他伸手就将崔薇的手腕握住拉了来,淡淡看了聂晴一眼,这才冲聂夫子道:“不了,懒得麻烦,我怕到时让二妹跑了,她心里不情愿,恐怕还要在菜里吐口水来招待我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开玩笑的,但聂晴脸色刷的一下就变得雪白,身子也跟着摇了摇,聂夫子本来还想说聂秋染堂堂男儿不要与女孩儿计较这些,可是一看到聂晴的表现,他顿时心里就生了疑,再看到那水中浮着的点点泡沫,不像是打完水之后的水泡而已,再想到聂秋染的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之前有没有喝过聂晴口水,难怪聂秋染这几年一回来吃饭时几乎天天都在崔薇那边,一想到此处,聂夫子终于没能忍得住,险些便吐了出来。 崔薇看到聂夫子脸色青白交错,原本还当聂秋染是开玩笑的,谁料有些惊恐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原本聂晴在她心中还算是有些可怜的一个小姑娘,可这会儿一想到自己险些喝了她的口水,崔薇心里也开始感到有些不舒服了起来,难怪聂夫子这样的脸色,她这会儿自然更是不愿意留下来吃午饭的,干脆扯了扯聂秋染的袖子,两人也没理睬一旁可怜兮兮身体都打起了摆子的聂晴,便跟着聂夫子告了辞。 到了这会儿,聂夫子自然没有心思再将这两人留下来吃饭,甚至他都想跑到崔薇家里吃饭了,没料到平日里看着乖巧听话的女儿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聂夫子心里自然是不舒坦的。崔薇跟聂秋染刚回了屋,还没来得及跟崔敬平搭句话,那头聂明便追过来了,一边扒拉着门坎,看到屋里趴着的黑背,不太敢过来,只是站在门口看着聂秋染,两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大哥,二妹只是小孩子心性,这会儿爹要将她送到姨婆那边呢,说是要将她过继给姨婆,大哥,你帮帮忙吧。” 孙氏现在还正在隔壁村侍候着聂夫子的姨妈呢,那位老太太崔薇听聂秋染后来说过,原跟聂夫子的娘是姐妹,可惜嫁了人命不好,丈夫死了,又没有儿女,婆家不容她,一个人便孤伶伶的,平日里替人家洗洗缝缝的,村里看她可怜的便接济一点儿,饱一顿饿一顿的过日子,偏偏她性格还古怪得很,估计是这辈子的经历让她性情十分的难相处,家里既穷又不是个好相处的,难怪聂晴不愿意被过继了去,她现在是聂夫子的女儿,家里父亲是秀才,大哥是举人,这样的条件往后说亲也顺利得多,若是被过继给一个孤寡老太太,往后哪个人肯娶了她这样一根独苗的?恐怕就是想要招个上门女婿都难,聂晴现在年纪不小了,如今孙氏正在给她说亲,她也懂这些,自然就不愿意。 “从小看到大。”聂秋染意味深长的看了聂明一眼,最后自然没有答应她的请求,事实上聂夫子根本不可能真正将聂晴过继给旁人,不过是吓唬吓唬她,免得她以后还干出这样的事情而已,聂晴现在长到十四岁了,孙氏如今正给她看着婚事,想要从中拿些聘礼,她如何舍得将一个女儿白生生的送给别人? 把聂明打发了出去,崔薇这才又重新磨起石磨来,聂秋染干脆也不看书了,只倚在她身边添着豆子与清水,一边就与她说话。刚刚托聂晴的福,这会儿木盆等都搬了出来,趁着这段时间,崔敬平将这些盆子洗了个干净,反正都没事儿干,索性也凑了过来,一边就好奇道:“妹妹,聂夫子唤你干什么?聂二最近可还好了?” 不知道手掌被打得跟个熊蹄子似的算不算好,崔薇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摇了下头:“三哥,聂二被聂夫子打得可惨了。”她说到这儿时,想到聂夫子刚刚下手的模样,顿时缩了缩肩膀,一旁聂秋染忍不住拍了她脑袋一下,假做沉了脸道:“什么聂夫子呢,现在还唤聂夫子。” 崔薇被他训得有些怏怏的,看到崔敬平在一旁故做深沉的样子,顿时翻了个白眼:“三哥,你问这干啥,难不成你要救聂二?”聂夫子在他们几个人心中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让人怕,崔敬平哪里敢去救聂秋文,听到崔薇这样说,忙就不停的摇了摇头:“我不去,聂夫子打人很疼的,我不像聂二,时常被挨打,皮粗肉厚的。” 这样不讲义气的话他竟然也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崔薇有些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都停了半晌:“那你问来干嘛,反正又不能帮他。”又不能去救他,又怕聂夫子,问了聂秋文的状况不是白费心么,刚刚还做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现在马上露原形了! 被崔薇这样一指责,崔敬平立马挺了挺胸,摇头晃脑道:“谁说的,我还可以背地里替他鼓气加油!若是聂二遇到了不幸,我这做兄弟的,怎么也能替他上柱香么。”说到后来时,崔敬平声音渐渐小了起来,显然他也觉得当着人家大哥的面说这样的话有些尴尬了,崔薇忍不住想笑,看了他一眼,终于没能忍得住,抓着聂秋染的胳膊,肩膀就抖了起来。不知道聂秋文知道他兄弟这样快就放弃他了,心里是个啥滋味儿了。rs 第二百一十一章 请人 中午饭被聂晴打断了一下,自然吃得就晚了些。崔敬平烧着火将磨细的豆浆过了渣之后添了水烧开了,崔薇好久没有喝过豆浆,干脆舀了不少起来,又放了些蜂蜜进去凉着,一边拿了卤水在锅里点着,这事儿她还是头一回做,只是印象中记得记得看杨氏等人这样做过,崔薇头一回做,幸亏完成得也不错,那些豆浆很快的沾了卤水之后便很快的凝聚在了一起,渐渐的合成一块块的,崔薇拿了一个蒸干饭时滤米的笔筲箕放到了锅里,压了几回之后,锅里的豆浆便渐渐开始往下沉,下面凝固成豆腐,而上面则是全化成了清水,头一回做,看起来倒也不错。 赶紧拿了配料炒香了,分成几份儿让崔敬平端进了屋里,今日崔薇头一回做豆腐,自个儿一边拿了刀将这些豆腐切成巴掌大小的方块儿,一边让崔敬平去唤崔世福过来吃饭,等到端了豆腐进屋时,正好就看到崔敬平回来了。这会儿时间崔世福早就吃完了饭,只说让她自个儿吃,也没有过来,做这豆腐就是麻烦了些,其实也算不上多珍贵的东西,小湾村里好多人家想吃时只要愿意花费些时间都能自己做,因此崔薇也没有勉强,只招呼着崔敬平洗了手,几人这才开始吃起了饭来。 这豆腐沾了辣椒酱又香又下饭,崔薇倒还好,吃了一碗就放了筷子,那头聂秋染跟崔敬平二人却是连扒了好几碗,锅里剩余的豆腐恐怕还有两大碗的样子,这东西就是吃第一顿时味道好,再吃第二顿便多了些豆子的腥气,而且口感要老得多了,不如现做时嫩,崔薇自然不想再将豆腐照着中午那样吃,干脆拿了块干净的亚麻布将豆腐全部盛了起来,崔敬平听她说晚上不拌着酱料吃了,还遗憾了好一回。 晚上这豆腐凝固了些,崔薇干脆出去买了块肉回来,将豆腐切成约小指厚的小方块,拿油炸得脆了,混着半肥瘦的肉炒了,豆腐沾了肉香外焦里嫩的,又引得崔敬平二人吃得直撑肚子才作罢。 悠闲的时间一晃便过去了。趁着还差几天才到动工的日子,崔薇干脆托了崔世福帮着打探一些如今正产奶的羊下落,不过现在养羊的人本来就少,她干脆又买了两头奶牛回来,这牛产奶量比起羊奶来说要多得多了,而且牛乳煮起来也并没有羊乳那样的膻腥味儿了,也不用另外再加东西进去,不过养了这样两头牛,每日里要做的事情也不少了,崔世福知道她忙,打扫牛圈的事儿估计也不太会干,而崔薇一向又爱干净,他索性每隔一天便过来帮崔薇打扫一回。 崔世福就算是不做崔薇本来也是想请人来帮忙的,她没想过要占这种便宜,自然每回都要给崔世福一些钱,也估计正因为看在钱的份儿上,崔世福连着过来打扫过好多回了,杨氏那边也是安安静静的。家里羊奶牛奶都已经不少了,崔薇要想制出奶粉来自然比起以前更容易,如此一来家中罐子便不太够了。若是以往只给聂秋染装一些用泥色的陶罐倒没什么,可若是要用来做生意,这些陶罐自然得要重新换过,因此这段时间崔薇倒也忙得厉害,每日几乎都不停的在往外头跑着,之前在镇上说好要收的蜂蜜,如今人家知道她固定要买的,因此蜂蜜的货源暂时也算是稳定了,等到一批新的陶罐送过来时,家里开工动土的时间也到了。 这也算是村里的一件大事了,早在之前这块地崔薇便买了下来,这地本来就不是什么肥沃的土地,平日里没人买的,聂秋染买时衙门里的人也有意卖他一个好,同样的银子,那地也没给他画死了,只等他自个儿圈好了,只要不是太过份的,几乎便不成什么问题。这是衙门里常做的事儿了,尤其是这样的地根本不算什么值钱的,因此上头也根本没人管。 崔薇听到这消息时干脆将几乎是沿着山边的地方都给圈了下来,如此一来比起以前就更大了不少,可是同样的,银子也花出去了一些。请村里的人帮忙做事儿最少也要花出去十数两银子,这地方虽然不如当时买潘老爷的地大,但因为紧邻着后山,崔薇想到后山里时常有狼的传说,她自个儿在这边是要养羊的,也怕到时真引了那东西过来,所以干脆买了不少的石头,决定将沿着山那一面将围墙盖得高一些,再在四周加一部份顶,如此一来,恐怕就是再能耐的动物也跳不进来,不过也因为这样,该花的钱也是不少,几天下来手里存的几十两银子便花出去了大半。 幸亏大部份的钱都已经支出了,剩余的只是付些工钱,早已经足够了,崔薇心中也松了口气,眼见还差半个月便要快过年了,而那围墙也几乎完工了大半。这会儿村里不少的人都开始眼红起崔薇来,不少人背地里都说她运气好,嫁了个举人,如今竟然有这样能耐。 若是以往有人这样夸自己家的人,杨氏少不得心中既是高兴又是得意的,可如今崔薇都嫁了出去,她却是半点儿好处也没得到,心里自然是有些不大舒坦。村里的人们现在就是十五六岁的都知道帮崔薇做一段时间的活儿便能得些铜钱,不少人拖家带口的都去帮忙,杨氏也想去,如今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眼见着要过年了,可家里却连要杀的猪也没有,若是过年看人家吃肉自个儿家里只吃些素,那年过得也实在太憋屈了些,更何况还有崔敬忠那边要花钱,林氏那儿的银子也正等着还,最近刘氏话里话外便提着这事儿,杨氏心中也着急,她也想去做事儿得些工钱,可偏偏崔薇现在根本不理她,她就是想过去帮忙,也开不了这个口。 如此一来,杨氏心里更是不舒坦,一路遇着村里的人时,人家与她打招呼话里话外便无非都是羡慕她生了一个好女儿的,可又有谁知道,这个好女儿出嫁之时一分聘礼也没给家里!杨氏越听越是烦燥,晚上赶着鸭子回家时遇着了好些从崔薇那边收工回家的人,顿时脸色便黑得更厉害了些。 王宝学一家人也在帮着崔薇做事儿,一家三口拿了扁担与铁锹等物回来时,正好就遇着了赶了一队鸭子的杨氏。原本刘氏跟杨氏两个妇人因为孩子的关系还算好,可自从杨氏让亲家母住在了王家一趟之后,绍氏手脚不干净,双方便相当于撕破了脸,这会儿一在田坎上遇到,刘氏顿时便笑了起来:“呦,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举人老爷的丈母娘呢,你们家薇儿可是有出息了,如今嫁了聂举人,往后前途不好限量呢,你可是享福了,瞧瞧如今修围墙这样累的活儿,你女儿也舍不得让你干,心疼你呢。” 刘氏本来也不是一个刻薄人,不过当日绍氏在她屋里偷了东西被她逮了个正着,杨氏不分青红皂白的便帮着绍氏说话,王家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家,被捞了东西自然心里不舒坦,本来自己好心好意让崔家的亲戚过来住一晚,最后杨氏不感激便也罢了,反倒还不顾乡里乡邻的帮着亲家母,刘氏自然心中不痛快,从此见着杨氏便没了好脸色。 这话若是让村里任何一个人来说杨氏恐怕都得忍着,可偏偏刘氏这样一说她却是忍不了,闻言便扬了扬自己手中那划破的竹筒响篙,发出的声音直将鸭子吓得摇摆着身体往崔家方向跑了,她这才看着刘氏冷笑道:“那是,我那女儿有了出息,往后日子好着呢,也亏她福气好,嫁给咱们家聂姑爷了,否则嫁给那些穷酸破落户,现在没本事还学人家要念书呢!”她说完,冷哼了一声便要往前走,神态语气直气得刘氏不住喘粗气。 她哪里看不出来杨氏刚刚那话是在故意说给她听的,自家那儿子估计平日里见的女娃少,年纪本来又轻,没什么定力,崔薇那丫头长得也确实俊,比起村里许多面黄肌瘦的小丫头来说她确实是挺水灵的,自家儿子有点儿心思也不算什么怪事儿,哪个少年不怀春的,但如今崔薇都成婚了,杨氏还拿这件事来说,不止是践踏自家儿子而已,连她自个儿的女儿也被她给糟蹋了。刘氏气得要再找杨氏扯,她男人王大便一把将她胳膊拉住了,瓮声瓮气道:“不争了,二郎在家还没吃饭呢!” 一说到自己的小儿子,刘氏自然妥协了,不过想想也不甘心,又一路咒骂着杨氏好几回,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可刚刚杨氏虽然吵赢了一回嘴,但心中也极不舒服,回来便将脸耷拉下了,天色都已经快黑了,王氏还坐在屋子里头,厨房里冷锅冷灶的,到了这会儿王氏竟然还没开始烧火做饭,别人家里饭吃得早的这会儿都已经围在桌子边了!杨氏气不打一处来,沉着脸将鸭子关进笼里了,出来手上便拿了响筒看着王氏便骂道:“几时了,你个遭瘟的懒婆娘还不做饭,你是不是要饿死我的!”她一边说完,一边拿了手里的竹筒便朝王氏劈头盖脸的打了过去!王氏一边拿手挡着,一边也就往外溜,心里恨得咬牙,面上却直求饶。rs 第一百一十二章 忘恩 杨氏发泄了一回怒火,回头便看到孔氏绿着一双眼睛往这边溜,崔敬忠那边的房子刚弄好了厨房,但两人都是个没成算的,孔氏自个儿娘家穷得揭不开锅还指望着她补贴,自然不可能来补贴孔氏,崔敬忠之前倒是骗了崔世福几两银子,可那天被聂秋染三言两语的给挤得将银子全扔了,眼见着快过年了,这两口子却没个吃的,杨氏心中见不得,冷了脸便问道:“你们那边米还有没有了?” 孔氏在门边站了半晌,就正等着杨氏问话呢,听她这样一说,忙就摇了摇头:“娘,没有了,我不吃没什么,可夫君是读书人,饿不得肚子的。” 这样的两口子,分家出去又怎么过?杨氏叹了口气,朝外头看了一眼,见着没人,连忙就回屋里拿了个簸箕打了约有六七斤米在里头,刚端出来递到了孔氏的手上,便看到崔世福父子俩跟着踏进了门口,正好就瞧见了这婆媳二人递米的过程。 崔世福之前被崔敬忠气昏了一回,早就对这个儿子失了望灰了心,现在见到杨氏还在给他米养着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的上前便将孔氏手里的米夺了回来,交到一旁的大儿子手上,劈头盖脸一巴掌便朝杨氏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杨氏顿时被打得有些发蒙,身子转了两圈儿才坐在地上,一边捂着脸一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崔世福,瞪大了眼睛,竟然说不出话来。 “你既然这样舍不得他,你便跟着他一块儿过去,我倒是要瞧瞧,你这样百般维护的儿子最后要怎么孝顺你!”干了一天活儿回来,崔世福这会儿早就累得不行了,崔薇平日里补贴给他和崔敬怀二人的铜钱比别人家足足多了好几倍,崔世福也知道女儿这是借机在给自己银子让他还林氏的债呢,崔世福心中都知道,可他却仍是将银子忍着心中的难受收了下来,一边做活儿也更卖力了些,回来便见到杨氏这样的行为,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如今自己拼死拼活的在外头做事,崔敬忠现在马上翻了年便二十一了,可这样大个人了,媳妇儿也娶了,照理来说都应该是做爹的年纪,可他偏偏成天就在家里耍着,一天到晚的不做事儿,饿了自有孔氏做好饭端到他面前侍候着,渴了也有人照顾,没饭吃了还有杨氏这样帮衬着他的母亲,成天日子过得比谁都好,他这样一大把年纪的人为了替他还债,如今还在辛苦的做着事儿,可偏偏崔敬忠读了这样多年的书,花了这样多钱,供出来的不是一个秀才,而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废物,现在还要靠爹娘养着,不像聂秋染,人家年纪还比他小几岁,都能自个儿养媳妇了。 崔世福一想到这些,越发对这个儿子恨铁不成钢。更何况那天他虽然昏倒,不就是醒不过来而已,崔敬忠跟杨氏的话,他是听在了耳朵里头的,虽然没将话听完,但也够让他心寒的,崔世福养了儿子这样大也足够了,在他身上花的银子不少了,算得对得起他,也算是全了父子俩一场情份,那欠的银子他自个儿去还,但往后崔敬忠再有这样的事儿,他也不会再帮忙了。 “当家的……”杨氏吃惊得厉害,她做梦也没料到,崔世福现在对她竟然如此冷淡与厌烦。若说是为了崔薇的事儿,杨氏现在也看透了,崔世福就是将女儿看得重,愿意为她跟自己闹,现在崔薇也嫁出去了,杨氏不找她闹腾了,可她没想到自己现在不过是帮着儿子一些,原本以为被他瞧见最多面上崔敬忠会不大好看,两人吵回嘴便成了,可崔世福回来看到这样的情况,竟然是想也不想的便给了她一巴掌,杨氏顿时被打蒙住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大郎,你去给你母亲将东西收了,搬到你二弟那边去。”崔世福端着手里的米,气不打一处来。他如今为了几文钱还在外头拼死拼活的做事儿,每日忙得没个歇气儿的时候,崔薇这个姑娘都知道补贴娘家,可偏偏从小花费了最多心血的儿子却只知道张嘴管爹娘要吃的,这样大的人了,文不成武不就的,也不知要搞个什么名堂,莫非还要自己一辈子来养着他?若是没有之前崔敬忠那番话,恐怕崔世福多少也会认了,但现在他心寒之下哪里还愿意管崔敬忠,端着米便进了屋中。 厨房里王氏幸灾乐祸的站到门口来往外瞧着热闹,刚刚杨氏全还拿东西打她呢,没想到报应来得这样快,她自个儿也被收拾了一回,一想到刚刚崔世福赶杨氏走的话,王氏脸上的笑意便忍都忍不住。崔敬怀还站在院子里满脸尴尬的不肯动,王氏恨不能自己亲自进屋里替杨氏将东西收拾好,一边连饭也顾不得做了,就扒在门口偷看,不多时就见到崔世福拧了杨氏的一堆东西出来,朝一旁手足无措的孔氏扔了过去,这才自个儿又回房间里了。 杨氏一个人呆愣愣的站在自家堂屋门口外,明明这是自个儿住了几十年的地方,可这会儿却觉得陌生无比,竟然不敢抬腿进去,崔世福神色冷淡得很,不知何时有说有笑甚至这个对自己还极为体贴关怀的丈夫如今变得竟然对自己如此的冷漠。杨氏这会儿是真有些怕了,但她却张不开那个嘴去求饶,崔世福当着儿子儿媳的面打她,实在是让她丢尽了脸面,她寻思着自个儿先到崔敬忠那儿睡一晚,等明儿崔世福气消了再回头与他求求情也好。 一想到这儿,杨氏摸着滚烫红肿的面颊,面色惨淡的便看向了孔氏。 孔氏一向是个软弱胆小又没主见的,一看杨氏望着她,便期期艾艾的将杨氏手中的东西拧了过来。崔敬忠分家出来之后为了赌气,便将门另外开了个方向,这会儿孔氏一领着杨氏回去,那头崔敬忠便躺在床上,还没起身,声音便传了过来:“米要到了没有,我饿了,还不赶紧做饭!” 他声音里带了些虚弱与恼怒,杨氏一听又是心疼,又是有些气恼,一边忙就朝屋里走:“你这孩子,天还没黑怎么就躺床上。” 听到杨氏的声音,崔敬忠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连忙一咕噜便从床上爬了起来,有些惊喜的道:“娘,您怎么过来了,是不是爹让您过来唤我回去的?”崔名忠以前还瞧崔世福等人不上,可一旦搬了出来,尝到了日子难过的滋味儿,顿时便有些痛苦了,这几天里时常吃了上顿便没下顿接着,连家里的蜡烛都没钱买了,崔敬忠这几天静不下心来,脾气又见长,心中毛焦火辣的,总觉得看什么都不顺眼儿,这会儿看到杨氏过来,欢喜的同时又有些气愤:“爹这样长时间不管我,要叫我回去,他怎么不过来亲自唤我?” 杨氏自个儿都被赶了出来,哪里好意思张嘴去说,听到崔敬忠还在提要回去的事儿,顿时便吱唔了两声,接着又转了话题道:“你爹这几天忙着呢,天都快黑了,你怎么不点灯?” “点什么油灯?”崔敬忠一说到这话,便觉得火大,心里一股股的怒气便涌了出来,一面坐直了身子,一面就恶声道:“爹这样狠心将我赶了出来,如今可认着我是他儿子了?现在还是知道女婿不如儿子靠得住了吧!”崔敬忠这几日自从分了家之后便觉得颜面受损,再加上崔世福又不肯再借银子给他打点,崔敬忠没弄到县里的官职,而杨氏之前又大张旗鼓的将事儿给他捅了出去,如今害他平日不敢出门儿,成天就在屋里窝着。 孔氏是个弱质女流,平日能做的事便是煮饭洗衣这一类,现在天气冷了,崔敬忠换洗的衣裳又没几件,家里挑水的人也没有,自然两人也没洗澡,平日根本连门儿都不出,天天窝在家里,没脸见人,因此崔薇的地已经建了大半个月,崔敬忠竟然到现在还不知道。 杨氏听到儿子这话,脸孔有些发烫,一面低垂着头,一面就小心翼翼道:“你这几天没有出门访友?” “没有!”一说到这话,崔敬忠便气不打一处来:“我身上半个铜板都没有,之前聂秋染那小娘养的将钱给我诳出去了,娘,您让爹将那一两多银子还给我,过年后我还要再去县里念书的,若是身上没有银子,如何与同窗应酬,娘,之前您将我要谋官的事儿说得太快了,说不准便是因为您将这事儿捅出去了,我才没成的!”崔敬忠心里本来就不大痛快,说话时语气里就带了些埋怨,直听得杨氏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好一片刻之后,她才强忍了心里的郁闷,一边安慰着崔敬忠道:“好了,这事儿慢慢再来,你爹现在正在气头上呢,我现在跟他说,他哪里就听得进去。”rs 第二百一十三章 负义 两母子说了一阵话,崔敬忠肚子里不由发出咕咕的响声,厨房里却是迟迟还没发出饭菜的香味儿来,崔敬忠顿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连忙便冲厨房大声喝道:“孔芳,你在做饭没有!我饿了,若是再磨磨蹭蹭,仔细你的皮!”崔敬忠这会儿饿得狠了,也顾不得什么读书人的脸面,冲着孔氏便是一阵大骂,外头传来了孔氏委屈的回答声,饶是杨氏这会儿对这个儿媳妇充满了不满,可现在听到崔敬忠对她的态度,依旧忍不住劝道:“算了,你们到底是结发夫妻,你现在总也要给她留几分脸面……” “这贱人坏我好事,还给她留什么脸面,成婚几年,连蛋都没下一个,依我说就该休了她!娘,都怪您当初给我选了这个吃里扒外没用的贱人!”崔敬忠还在记恨着当日孔氏坏他好事,为了自家弟弟,把自个儿的盘算说给崔薇听的事儿,他现在想起来还恨得牙痒痒的,忍不住便满脸阴森的握了握拳。孔氏嫁给他几年了,就是再美的花儿熬上这几年,恐怕也得凋谢了,在杨氏手底下要讨生活不容易,几年下来孔氏跟着做事儿自然不如以前年少时貌美。 再者就算再是好看的人看上几年也腻了,崔敬忠又不像是新婚时舍不得孔氏,她的好没了,如今再看只剩了厌烦,自然就该怪起了杨氏来。杨氏心道当初这可是你自个儿要选的人,既要慌些文采,又要长得好的,这世上哪来那样多才貌双全的,就算有,也轮不到崔家,当初崔敬忠条件高了,选到了孔氏,贪她好看,现在又来嫌她无用,反倒是来怪自己给他挑了这样一个媳妇儿,这儿子可也真不好将就。 杨氏心里腹议了一番,但嘴上到底不敢说出来,只是又宽慰了崔敬忠几句,好歹才将他的脾气按下去了。 又说了一阵话,崔敬忠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外头孔氏却还没生火,他顿时火冒三丈,忙下地便随手操了一个东西便要去收拾孔氏,倒是吓了一杨氏一跳,忙将他逮住了,一边开口道:“你要干啥?” “这贱人迟迟不做饭,存心想饿死我,我今儿不好好收拾她一顿,她倒是要反了天了!”自从因为想将崔薇送人来替自己求得好处的事儿被孔氏捅破之后,崔敬忠便看她极不顺眼儿,杨氏这会儿听到他话中的暴戾之气,顿时犹豫了一下,忙拿袖子沾了沾眼睛:“她没有米粮,哪儿来的饭做?我刚想给你们打些米过来,便遇着你爹了。” 崔敬忠一听这话,顿时大吃了一惊,忙扭着就朝杨氏看,语气有些不善:“既然没吃的,娘过来干什么?” 饶是杨氏再疼儿子,听到他这样的话心里依旧是来了气,有些不大痛快:“你的屋里,我还不能过来了?你爹今儿瞧见我给你们米粮,将我赶了出来,我今儿晚上在你们这边歇一宿,明儿再回去。”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四处摸了摸,可惜屋里黑灯瞎火的,外头天色跟着暗了下来,屋里伸手不见五指的,杨氏刚想说自己搭张凉床铺着在外头睡,这边崔敬忠就有些不高兴了起来:“娘,我这边地方小,哪里睡得到你,爹一向看重你,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些米就跟你吵,你自个儿回去吧。”说完,赌气似的躺回了床上,一副杨氏不肯给他米吃的语气,倒将杨氏气得够呛。 只是儿子这边不肯留她下来,开始时杨氏还只当崔敬忠发脾气,可随着天色越黑,崔敬忠这边两夫妻又饿着肚子,杨氏也是饿得心里发慌,这才察觉出不妙来。 “娘,您自个儿出去,跟爹好好说,若是有米了,您叫我,我给你开门。”崔敬忠一边说着,一边便将她挤了出去。杨氏吃了一惊,她自个儿晚上都没吃饭,崔世福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刚刚还打了她一巴掌,连衣裳都给她收拾好将她东西扔出来了,怎么可能还会让她回去拿米,若真这么容易,刚刚便不会闹得这般了。 杨氏有些不敢置信自己一心疼爱着的儿子竟然在这个时候将她给赶了出来。刚刚两母子在屋里说了阵话,外头这会儿已经完全黑了,天空里连月亮都被云挡住了,如今天气又冷,杨氏从屋里一出来,被风一吹便激伶伶的打了个冷颤,双腿不自觉的抖了起来,一边便拼命的往手里呵着气,一边拍着崔敬忠的门,怒声道:“二郎,你给我开门,二郎!”杨氏这会儿又饿又冷,浑身上下都似快被冻僵了一般,如今已经是冬季了,村里一入夜便冻得死人,她虽然穿得厚,但若在外头呆一晚上,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越想,杨氏心里却越是害怕,可无论她如何拍门,崔敬忠屋里便是一片死寂,根本没有回声传来,杨氏拍了半晌,心里顿时冷了一大截,眼泪忍不住就滚落了出来,她今儿为了崔敬忠被崔世福打了一巴掌还赶了出来,可如今她这个一向被捧在手心的好儿子现在却因为她没能带得到米来便将她关在门外。杨氏心中既是苦涩又是疼痛,她为人一向彪悍,可到了这会儿夜深人静时,家家户户如今正躲屋里说着话摆谈着,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可偏偏她被人关在屋子外,没哪个肯开门让她进去。 外头寒风呼呼的吹着,杨氏拍了好一阵门,手掌心拍得通红发烫,可是手背却是一片僵冷寒凉,都有些发痛了,一开始的怒气过去后,杨氏声音变成了哀求:“二郎,你赶紧给我开门吧,我今晚上只住一宿,住一宿啊,外头天冷睡不得人啊二郎!”杨氏拍打了门板好几下,屋里却是静悄悄的,若不是知道崔敬忠就在屋里,杨氏刚刚还从里头出来的话,透过门缝看里头黑漆漆的,恐怕真要以为这屋里没人一般。 “你好狠的心啊,二郎。”杨氏在外头哭喊得厉害,崔家大门紧闭着,从门缝间透过星星点点昏黄的灯光来。崔世福等人围着桌边正安静的吃着饭,桌子上安静得只听到几人偶尔筷子碰到碗边时发出来的响声,险此之外异常的寂静,崔敬怀夫妻就连嚼饭时都下意识的将声音放轻了些,王氏嘴角边的笑意忍都忍不住,但在这股气氛下却不得不憋着。就连最小的崔佑祖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声音来,听着外头的呼喊声,崔敬怀犹豫了半晌,仍是将筷子放了下来,有些期期艾艾的看着崔世福,一边哀求道: “爹,娘年纪大了,如今天色又晚了,外头黑,不如……”他话没说完,崔世福便瞪了他一眼,一头王氏听到丈夫这样说,深怕他真将杨氏给弄了进来,心中不由有些着急,脑子一热,忙就脱口而出道:“孩子他爹,你管这样多做啥哩,娘对二叔这样好,肯定二叔只是跟她开玩笑的!”她一边说完,一边崔敬怀便狠狠的摔了筷子。崔敬怀不能跟崔世福发脾气,毕竟崔世福是长辈,是他爹,又是杨氏丈夫,父母间的事情他不好管。 可王氏这样说是个什么意思,那是他娘,王氏竟然敢张嘴说这样的话,果然是久了没收拾她,皮子痒了起来!崔敬怀顿时大怒,强忍着想揍王氏一顿的冲动,干脆指着大门,一边将门打开了,冲王氏厉声喝道:“滚出去!”王氏之前还在幸灾乐祸,这会儿听到崔敬怀的话,顿时愣住了,忙要开口,可崔敬怀本来就在气头上,又听她敢以上犯上说自己的母亲,顿时忍不住了,忙捉起王氏便如同提小鸡一般,一把提着将她给推了出去! 杨氏刚刚还在外头冷得直哆嗦,听到崔家里开门的声音,心中一喜,只当崔敬怀还是舍不得自己给自己开门来了,谁料她还没来得及朝屋里跑去,转过身就看到王氏也被人推了出来,那门‘哐噹’一声,又给重重的关上了!杨氏顿时愣了一下,心里既是失望又是难受,那头王氏还在拼命的拍着门板求崔敬怀让她进去,她刚刚还扒了没两口饭呢,肚子饿得很,外头又冷又黑的,身后杨氏的目光跟狼似的,绿莹莹的让她头皮发麻,王氏心中又有些害怕,忙就拍着门板哭。 屋里崔佑祖的哭声也响了起来,王氏还没来得及欢喜,便听到屋中崔敬怀打儿子的声音,王氏心里又痛又是着急,忙又更拍着门,可屋里打孩子的声音更大了些,王氏双手拍得通红了,屋里也没有开门,崔敬怀反而警告她道:“再将门拍得响,老子今儿打你一顿再将你关在外头!” 一听到这声警告,王氏不敢再去敲门了,但心中到底害怕,忍不住也跟着哭了起来,早知道便不要去多那句嘴了,明知道崔敬怀的性格,她何必又去说那句话,反正杨氏又不会被放进屋,她这样一说,倒是连累着自个儿也被关在了外头。rs 第二百一十四章 被关 王氏心里又急又怕,后头杨氏也跟着满脸焦急的走了过来,一边就道:“你咋也出来了,刚刚说啥了,大郎为什么不开门让我进去!”杨氏敲了半天门,又累又饿,这会儿一看到王氏,问题便一股脑的都堆了过来。王氏心中极为不满,若不是因为她,自己哪里会被人赶了出来,现在一听到杨氏开口,王氏便没好气道: “娘问我,我怎么知道。您不是最疼二叔的,现在又何必问着大郎!”她刚刚才因为口舌惹来了这样一场是非,可这会儿竟然还不知道收敛,杨氏听她这样一说自己,心中又羞又恼,忙举了手便作势要打她,厉声道:“你说啥,你给老娘再说一句试试!” 她这样一喝,王氏才回过神来,顿时打了个激伶,连忙就讨好道:“娘啊,大郎跟我替您说了句话,爹便让我也出来了。”王氏说完这话,仍是忍不住想哭,她这话是真是假杨氏心里也清楚,听她这样信口开河,顿时便翻了个白眼,见她好歹还识相,光是这一点来说,这王氏也不知比那孔氏好了多少,若不是因为孔氏那丧门星,今儿二郎如何会被分家出去,自己现在也不会因为打了些米给他便被崔世福赶了出来。 见杨氏听了自己这话不出声了,王氏顿时松了一口气,可一阵风刮来,她忍不住双腿直哆嗦,连忙抱着肩膀道:“娘,天也黑了,我连饭也没吃,总要找个地方,歇一晚吧。”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跺了跺脚。 刚入夜的功夫,可气温却是降了下来,不过是在院子里站一会儿而已,她脚便已经有些僵了,连脚趾都没了知觉。今儿晚上崔敬怀父子肯定是不会开门了,若在这个院子里睡一宿恐怕命也要没了,王氏哪里肯干,连忙就说道:“娘,我瞧着四丫头那边房子大,咱们要不过去歇一晚吧,她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杨氏听她这样一说,顿时没好气的便瞪了她一眼:“你就等着吧!你瞧瞧她收不收留你。”说完这话,便又有些烦燥的抱了自己的衣裳坐到了屋檐下头去。自从崔薇知道了杨氏想要将她送人的事情之后,对杨氏便冷淡得很,如今见面连招呼都不打的,跟个陌生人似的,母女间简直比乡邻还不如,杨氏如今寄予厚望的儿子都不肯给她开门收留她一晚,若是去了崔薇那边,杨氏不用想也知道崔薇不会等她进门儿的。 一想到这儿,杨氏心中不由生出一丝酸楚来。王氏看她不吱声儿,却又不肯过去产,顿时不甘心,索性自己便出去了,杨氏一边打着哆嗦,一边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意望着门口,果然不出片刻间,王氏便狼狈无比的打着哆嗦回来了,嘴里还在破口大骂: “这死丫头如今成了婚便不认人,天老爷来劈死她!”王氏一边骂着,一边又冷得很,连忙朝杨氏缩了过来,一边拉着她披在身上的衣裳,一边就道:“娘,给我也一件衣裳吧,我冷。”她出来时不像崔敬怀连衣裳也没给她收一件儿,直接就将她推出来了,这会儿夜一深越发冷得厉害。杨氏哪里会管她,自己还冷得厉害呢,一见王氏敢抢自己的衣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一耳光便抽了过去! 两婆媳只觉得这一晚是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次了,到了下半夜时,天空中飘起淅淅沥沥的雨来,两人冷得更是厉害,外头寒风刮着,连半点儿挡的地方也没有,屋檐下本来就不大,那雨丝被风吹得直往身上飘,落到脸上跟针尖刺着一样的疼。杨氏二人忍耐不住,逼不得已,躲进了柴房中,靠着一大堆晒干的玉米杆与稻谷草等才歇了一夜,只是柴房中鼠蚁等四处乱窜,杨氏到了这会儿终于心里忍不住酸楚,大哭了一场。 这一夜好像份外的难熬,好不容易睁着一双眼睛到了天亮,听着堂屋里的开门声,杨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身上裹着衣裳,在柴房里歇了一晚出门时还觉得有些头晕眼花的,一旁身上没遮的,整个人都缩进了柴堆里的王氏则是已经人都迷糊了,身上烫得厉害。两人经过了这样一回教训,心里都有些害怕了,杨氏又累又饿,回头求着崔世福,哭了一场,又与他跪了半天认了错,这才回了屋。 崔薇白日时便听崔敬平说了杨氏跟王氏两人昨儿被崔世福父子赶出门受了风寒的事儿,她对这两人根本生不出同情来,自然将这事听过也就算了。趁着这段时间她买了不少的肉回来制麦酱肉与盐肉,也就是拿盐将肉刷了,也不用烟熏直接挂着风干,聂秋染跟崔敬平二人都是不爱吃烟熏肉的,她自个儿也就少做了几声,挂在了厨房里。 最近隔壁的围墙建得很快,一些羊舍与牛圈等也渐渐在被人搭了起来,趁着这段时间,崔薇想着自己的小厨房,干脆让人扩大了一些,让崔世福帮着自己瞧着家,自个儿则是跟崔敬平与聂秋染二人去了一趟临安城。 之前那名为秦淮的青年帮了她不少的忙,这一趟崔薇进城之前便已经准备了不少的零嘴儿点心等准备去答谢秦淮,除此之外,崔薇还带了不少的奶粉与果酱等,这果酱平日里聂秋染很喜欢吃,就是有时崔薇难得蒸一回馒头,他也要加上一些果酱,就连聂秋染这样挑嘴的都喜欢这果酱,崔薇也对这果酱增添了不少的信心,她之前收割了两回菠萝全制成了几十坛子的果酱,堆得厨房里都满了,这回索性便搬了十坛出来先试着,一些奶粉等物也都带了,奶油等崔敬平总是做不大好,干脆崔薇提前做了几桶也带上了,反正现在天气凉,不怕这东西会坏,至于面粉等物,只消到了城中再买也就是了。 几人到了城中时天色已经大黑了,先是找了间客栈住下来,众人赶了一天路也有些累了,几人喊了饭菜又要了热水匆匆吃饱喝足又洗漱了,这才睡下,第二日一早起来时,崔薇便决定先跟跟聂秋染带了崔敬平一块儿拿了东西去秦淮那边,然后才去的自己的店铺,准备打扫一番,看看这段时间便装备开业了。 店铺之前聂秋染已经让人弄得差不多了,后面的院子倒也没怎么收拾,铺子之前崔薇便将自己的想法跟聂秋染说过,这会儿虽然有些出入,但看起来出入也并不大,这边本来就准备是买来做生意的,因此一小半的面积都用来建成了铺面,一些放点心的柜子这会儿都已经制好摆了出来,一层层的,有些柜子处还专门留了摆放饰品的地方,前面一个大大的柜台,旁边分了几层,里头就是收钱的抽屉,崔薇看了一眼,也觉得极为满意,四处望了望,这铺子两侧几乎都是全开了,除了一扇门之外,四周好几个窗户,头顶处加了琉璃瓦,白日里进了铺子来也是亮亮堂堂的。 铺子中间摆着几套供人坐的桌椅等,都是用竹料所编,看起来也颇为雅致。地上用打磨得光滑的大理石制成的,四周墙都是用石头堆成,上面湖了简易的水泥,外头又拿布重新封过,整个屋子看起来便颇有了些现代装修时的风格,白日时窗是开着,若是天气冷了,只消上面垂下薄薄一层布幔,既可挡着风,又不挡光线,窗外用巨大的铁网固定,就算晚上不关窗也没人爬得进来,屋里摆了好几样简易的盆栽,给这满室的暗沉之色又增添了几丝绿影。 这会儿铺子还没开始卖东西,看起来便显得冷清了些,四周都带了一股冷冰冰没有人气的味道,几人先是搬了东西到铺子里开出来的一间储物室里,这店铺的厨房倒也大,比起崔薇家中的厨房不知大了多少,里头东西也是一应俱全,锅子以及杯盏等物都已经是摆放好了,上头的碗柜之中满了不少上好的骨瓷盘以及杯盏等物,粗略一看去,恐怕这足有上百个之多了。崔薇心中不由有些感动,一打开柜子便朝聂秋染看了一眼:“聂大哥,你想得真周到。”聂秋染办事细心,连碳火都已经放了不少,在灶边堆得满满当当的,旁边一个极大的光滑石台,是用来专门切菜或是揉面时可以用的,这厨房崔薇就是见过现代时各种装修后的厨房,也再挑不出毛病来。 聂秋染挑了挑眉头,听她没有说谢,不由就露出一丝微笑,伸手摸了摸她脑袋,没有说话。外头崔敬平挑着一大堆崔世福编好的竹蓝子进来了,这东西是为了让往后人家要买蛋糕回去吃时用的,崔薇这会儿也不怕冷,从厨房后门出去,便回到院子里提了些水过来,准备打扫店里的清洁卫生。这店后头便有扇门连着院子,平日里打水也方便,聂秋染跟崔薇拧了帕子擦着外头的柜子,而崔敬平则在厨房里忙活着收拾碗柜以及洗盘子、竹蓝等物。rs 第二百一十五章 疑问 看得出来崔敬平这一趟出来得知自己往后就要留在这边店铺里做事时,心情很好,崔薇刚忙了一半,便见到外头似是有几个人影停了下来,她连忙抬头去看,就见到一顶小轿停在门口间,一个年约三十许的妇人正好奇的撩了轿边上的帘子起来往这边看,走在边上的少女侧耳听她说了几句,忙福了一礼,这才朝这边走了过来。 这蛋糕店的铺子几乎是将整面墙都开成了门,这会儿人家一眼就将屋里看得清清楚楚的,那丫头还没进来,崔薇便已经站起身走了过去。 那丫头站在门口瞧了一眼,见到崔薇出来时,不由就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才福了一礼,抿了抿嘴脆声声的道:“我是隔壁冯家的,我家老爷乃是备守,那外头的是我们家夫人,不知你们是何时搬过来的,这又是要做什么?”这样的房间外表看起来倒挺像店铺,但又跟店铺瞧起来有些不同,因光线充足,里面的情形一眼便看完了,那丫头心中也不免有些好奇,头一回见这样更趋向于现代的装修法,她脸上的惊奇神色掩也是掩不住。 崔薇侧开身子大方的任她打量了片刻,这才看着她笑道:“原来是守备家的姐姐,这地方是前几年我夫君刚买下来的宅子,如今改成了店铺,准备卖些糕点零嘴儿等,姐姐若是不嫌弃,不如先尝尝?”崔薇也知道自己这店铺空了许久,如今才开始弄难免许多人都不知道,因此也乐得先送些吃食给人家让人家先来试试。 那少女笑了笑,抿了抿嘴就道:“倒是看不出来,你年纪小小的,竟然成婚了。” 自称为冯守备家丫头的这少女年约十六七岁的模样,脸貌长得倒是端庄,并不算是娇艳的美人儿,不过那身气派却远比崔薇见过的林家下人强得多了,恐怕就是林管事跟她相比也略有不足,这样的人家平日里不好打交道,若是现在能与人结个善缘,她自然也乐意。 这丫头对崔薇嘴里所说的点心糖果等看样子并没什么兴致,只是勉强摇了摇头,抿嘴笑道:“我是冯家的家生子,姓冯,糕点倒也不必了,咱们府上也有,只是不知道你这样年纪就嫁了人,你家夫君是哪位大人?”她说到这儿时,上下便打量了崔薇一眼。 崔薇一看便是年纪还没有及笄,一张巴掌大的小巧鹅蛋脸,眼睛倒是水灵灵的,那身肌肤倒是极好,细腻白皙,双颊剔透饱满,带着一股清新之感,穿着一身简单的青色衣裳,身段没长成,看不出婀娜之感,满头乌丫丫的长发梳了简单的妇人发髻,也没戴什么首饰,透出一股清丽之感,但不知为何,看到崔薇这模样,那少女便跟看到了一个小孩子想要装大人一般,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我夫家姓聂。”崔薇也有些不好意思,回头便指了指还在擦柜子的聂秋染:“那位就是。他如今并没有任什么官职,今年秋刚入试中了举人。”崔薇看得出来这少女就是过来打探自己背景的,索性将聂秋染的事儿给提了出来。她现在还对于举人身份并不如何看重,介绍起来也极为随意,并没有多将举人放在心上,虽说小湾村里因为聂秋染的事儿炸开了锅,她也只当乡下里读书人少,所以才有些惊奇而已,可没料到像聂秋染这样年纪轻便中了举人的,就是在整个大庆王朝中也少之又少的。 那丫头听到了崔薇的话,顿时视线便越过崔薇头顶朝后头看了过去,就见到聂秋染拿了帕子擦着柜台的情景,虽然只看到了半张侧脸,但依旧能看得出来聂秋染年纪并不大,反倒很轻,那半张脸依稀能瞧着五官深邃,倒是一副好皮相,身段也高大,顿时脸孔便有些发烫,想了半天之后突然间捂着嘴便惊呼道:“莫非夫人的郎君便是今年取了一元的聂举人?” 没料到聂秋染的名声倒是不小,崔薇不知道这丫头如何知道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是回答道:“我夫君是姓聂,但却不知道是不是冯家姐姐嘴里所说的那个。” 一听到崔薇承认了,那丫头顿时便连忙摇了摇头,又不住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夫人直接唤奴婢冯柳就是,奴婢乃是冯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往后夫人若是有什么事儿,便与奴婢打声招呼,些许跑腿卖力的小事,奴婢还是能做的。”这丫头听到了聂秋染的名字便变了脸色,崔薇眉头挑了挑,转头便看了聂秋染一眼,嘴里客气的应了,一边又朝厨房里喊了一声,不多时屋里崔敬平拿了两个竹蓝子就出来了。 这里头装的是一小蓝饼干和一小蓝子奶糖,若是一开始不知道崔薇身份,这名为冯柳的小丫头肯定不会要崔薇递来的东西,毕竟这些糕点等物一般大户人家里都有自己专门做糕点的厨子,比起外头的店铺来说,许多大户人家中的厨子做出来的糕点不仅是精致,而且美味了不知多少倍,实在没有必要吃外头买的糕点。但崔薇的丈夫聂秋染是今年名动临安城的举人,在所有今年中的举人中,他是最出彩的一位,年纪最轻不说,而且文章做得也好,背地里便有人称其乃是今年秋闱当之无愧的头名。 如今临安城中好多人都听过聂秋染的名字,也有不少人想与他结交,毕竟像聂秋染这样年纪轻轻便中举人的少之又少,可以说往后前途不可限量,不少人见他年少,都打着想与他结亲的主意,毕竟聂秋染翻过年才十七岁而已。之前住在这附近的众人便都似是有听人回报说聂秋染似是在附近出现过,只是一直都未曾真正碰着他本人,今日那冯守备的夫人瞧见这边门开了,因此才停了轿,让身边的丫头过来询问一番。 之前住在这附近的众人便都似是有听人回报说聂秋染似是在附近出现过,只是一直都未曾真正碰着他本人,今日那冯守备的夫人瞧见这边门开了,因此才停了轿,让身边的丫头过来询问一番。 崔薇虽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多少还是猜得出来人家知道聂秋染名字,恐怕是打着什么主意的,她在说了自己的身份时,那丫头虽然脸上还带了笑,不过眼里却闪过一丝异样之色。崔薇抿了抿嘴唇,只装作不知道一般,将蓝子就递了过去,一边就笑道:“都是些咱们这边自己卖的,现在还没开店,送给冯家姐姐尝尝。”她这副作派瞧起来倒不像是还未及笄的样子,那丫头忙提着蓝子就点了点头,又冲屋里福了一礼,这才脸色有些尴尬的退了回去。 也不知那主仆人说过什么,那冯守备夫人探过头来与崔薇点头笑了笑,这群人才离开了。崔薇这才回头看了聂秋染一眼,一边拧了帕子擦着桌椅,一边看着聂秋染就笑:“聂大哥名声真响亮,连那冯家的都认识你。” 她脸上虽然带着笑,但聂秋染却本能的听出她话里不满的滋味儿,顿时头皮有些发麻,还没开口说话,却看她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又擦桌子了。聂秋染松了口气,原本以为这事儿就算到这儿了,谁料几人做了一天的活儿,才几乎将屋子收拾了个大概,回了客栈之后,几人岁吃了饭,崔敬平累了一天还想着要回自己房间睡觉呢,那头崔薇就抬了抬眼睛,看着聂秋染笑道:“聂大哥今儿也累一天了,这边床小,我睡觉又总爱翻被子,怕吵着了你,要不你跟我三哥睡去吧!” 两人成婚有一个月时间了,聂秋染还是头一回尝到要被赶出去睡的滋味儿,顿时傻了眼。他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被女人赶出房间过,顿时有些发呆,他虽然聪明,也有心机手段,可这会儿面对崔薇让他出去睡的话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连忙下意识的就摇了摇头,坐在椅子上不肯挪脚步。崔敬平今日做了一天活儿,眼皮都睁不开了,可偏偏崔薇说要让聂秋染跟他睡,他又走不了。 说实话,崔敬平心里是不敢跟聂秋染一块儿睡的,这个聂大郎阴险凶残难对付的形象都在他心里生了根了,虽说聂秋染跟崔薇来往也好多年了,崔敬平也没少跟他打过交道,照理来说聂秋染这样长时间还真没为难过他,只是小时候看聂秋文被聂秋染收拾的经验教训太多了,每回看聂秋文那倒霉样,吃了苦还说不出的滋味儿,就让崔敬平在面对聂秋染时心里本能的犯怵,否则若是别人娶了崔薇,他哪里有这样容易便同意的。 “薇儿,三郎这样大了,我跟他挤也不太好吧。”聂秋染这会儿头都大了,一下子就想到今日找到店铺里的冯家人,当时崔薇看他表情就有些不大对劲儿呢,没料到小丫头当时沉得住气,这会儿却开始算起账来。崔敬平连忙点了点头,崔薇瞪了他一眼,崔敬平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肩膀,一边打了个呵欠,一边就看到聂秋染冲自己摆手的动作,看他已经跟崔薇说起了话,崔敬平忙悄悄的就退了出去,顺手将门给搭上了。rs 第二百一十六章 生意 崔薇这会儿心中是有些不大痛快,今儿冯家那丫头听到她是聂秋染的媳妇儿时那表情可精彩了,虽然后来说话变得恭敬了些,但也只是做给聂秋染看的,那丫头眼中都透着有些怀疑与轻视她的眼神。崔薇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儿,冷哼了一声:“聂大哥,人家该不会之前是想跟你议亲吧,这会儿可找上门来了!” 人家明明是路过的!聂秋染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是不敢说出来,他对于女人的心思不是很了解,可是这会儿也知道若是自己说了这话,恐怕她不止不会消气,恐怕还会更加的火大,因此只拼命的摇了摇头,嘴里连声道:“没有没有,这是误会,误会。” “我看着不像误会,人家专程都来找你了!”说完,哼了一声,一边自个儿跳上床了。 聂秋染一直以来行事都是游刃有余,从未有过像现在一般焦头烂额之感,不知为何,他听到崔薇这样说既是有些紧张又是有些想笑,看她脱了衣裳上床睡觉了,忙也跟了过去,他刚脱完衣裳掀了被子还没躺上床,就看到原本背对着他的小女孩儿一下子转过了身来,气鼓鼓的看了他一眼,一边恨声道:“早知道我就说是你妹妹好了!”一句话说得聂秋染哭笑不得,谁料下一刻崔薇又接着恨声道:“明儿就跟你结拜!” 她板着一张小脸,气鼓鼓的模样,不知为何,聂秋染还是头一回看到她这样带了些稚气的模样,原本还应该觉得有些担忧的,谁料听她一说结拜的话顿时便忍不住笑了出来,乐不可吱的将满脸不情愿的小姑娘搂进了怀里,好一阵蹭了,这才忍了笑有些笨拙的哄她:“好了好了,你是我什么妹妹?人家都说义兄义妹,天生是一对呢。” “你骗谁啊。”崔薇双手推在他胸前,看着他冷笑:“当我不知道呢,人家说的是表哥表妹,天生才是一对,你说的是上回聂二提过的你母亲的侄女儿,那位什么孙表妹吧!” 聂秋染没料到一句话哄得崔薇又提出了孙梅来,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一向用三言两语的哄得人团团转是强项,可这会儿被崔薇一说,顿时再也说不出话来,心中泪流满面。 崔薇还从来没有对他使过小性子,这还是头一回,聂秋染一边细声的哄她,崔薇自个儿后来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她总有一种预感,觉得自己这样跟聂秋染闹,他不止不生气,反倒颇有一种乐在其中的感觉,看她的眼神温和中带着宠溺,崔薇顿时头皮都有些发麻了:“聂大哥,你不会将我当成了女儿吧?” 一听她这话,聂秋染脸顿时黑了大半,一边下床吹熄了灯,一边将哆嗦着的崔薇按在胸前,硬声道:“睡觉!” 明明一开始还是崔薇在发脾气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反倒是他硬气了起来,第二日崔薇起来时看他脸色还有些发黑,顿时也有些怏怏的。任由聂秋染给自己梳了头发,又拿了一对白毛小绒球的发钗给她插在了头发间,后面头发挽了起来,崔薇一照镜子,就看到镜子中小少女梳了妇人的发式,可惜戴了这样一对小孩子似的东西,就跟头上多长了两对白耳朵似的,连带着她本来就稚嫩的面容看起来又像凭空小了一些。 她心理年纪明明都已经成熟了,现在还戴这个。 崔薇沉默了半晌,看到聂秋染淡然的脸色,终于还是忍下了想将发钗拨下来的冲动,由着聂秋染折腾了。几人出门儿时崔薇身上穿着滚了毛球边儿的衣裳,头上又戴了两小团圆球似的小绒毛,看起来可爱得很,连带着崔敬平都看了她好几眼。聂秋染眼中闪着亮光,手里还拿了一件厚厚的粉红色斗蓬,一边跟在崔薇后头,她一到客栈大堂时,虽然板着一张脸,但众人见到她可爱的模样,依旧忍不住将目光朝她这边望了过来。 明明小姑娘年纪还小,可是却梳着妇人的发式,又长得可爱,打扮得也乖巧,许多人见到她这模样都忍不住露出笑脸来,崔薇脸上发烫,一边快走了几步,马车早在之前用早饭时便已经吩咐店小二准备好了停在外头,崔薇一出来时外头寒风一吹,她还没来得及打个哆嗦,聂秋染就已经将早已经准备好的斗蓬披在了她的身上! 这样绒毛的东西一般只有在冬天冷的时候才有用,一年之中这些斗蓬派得上用场的时间不多,而聂秋染准备的东西恐怕只有小女孩儿才会喜欢,崔薇又并不是真正十二岁的孩子,因此看到人家望向自己闪亮的目光时,顿时便有些纠结。 清晨的街道上这会儿便已经人来人往了,临安城在大庆王朝之中也算是颇大的城镇了,这会儿虽然太阳还未出来,城中还有片片大雾笼罩,但街上摆摊的人却渐渐多了起来。几人来到店面前,聂秋染取了钥匙将外头锁着的铁制门给打开推到两旁,又把木制门取下来叠好了,放在两边墙处,那店面里一股冷清味儿顿时就扑面而来。估计店铺这会儿还没开业的原因,里面也没摆什么东西,昨日就算是收拾过,这会儿里头也并没什么人气,崔薇连忙挽了袖子脱了这个让她已经被崔敬平双眼发亮看了一路的斗蓬便钻进了厨房中。 先是将面加了鸡蛋与羊乳等物调匀了,那头崔敬平已经开始生起了火来,聂秋染对制糕点的事并不懂,因此索性守在店铺外,自个儿拿了把椅子坐下,一边捧了本书便靠在椅子边坐了起来。崔薇趁着将调好的面粉放进锅中时出来看了一眼,就见聂秋染已经背靠着躺椅,一手拿着书本,不时的跺一下脚,干脆便拿杯子装了一盏热开水给他送了出去。 厨房里渐渐飘起了蛋糕的香气,外头天色也跟着明亮了起来,崔薇将蒸好的蛋糕取了出来放在一旁,这会儿天气冷得很,这出笼没多久的蛋糕不一阵子便已经冷却了下来,崔薇忙将奶油加上去,并又用明黄色的透明菠萝果酱在那纯白的奶油上添着颜色,不多时一小块蛋糕就已经做好了,之前做的饼干也收了几回,正冒着热气放在一旁铺了细白纱布的蓝子里,这饼干崔薇分别做了一种鸡蛋羊乳味儿,以及再加水果味儿的,分别各自放在一旁,奶糖是之前就从家中带了不少过来的,这个时节天气冷,奶糖又不容易化,放上几天还要硬脆一些,因此这崔薇提前便做好了很多,全部放在一个大蓝子中,要吃时挟一些出来就好了。 刚还在忙着,外头却突然就传来了说话声,崔薇忙放下手中的事儿,走了几步朝外头看,就见到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丫头在跟着聂秋染说什么,看到崔薇站在厨房门口时,聂秋染顿时放了手中的杯子冲她就招了招手。崔薇忙打了冷水,哆嗦着将手洗完,这才在围裙上头擦了几下,忙朝外头走,昨日那才来问过的冯柳这会儿已经笑着便冲崔薇福了一礼,一边道:“聂夫人,昨儿您送奴婢家夫人的糖与那,一块块的……”她还没吃过饼干,因此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比划了一下,却是说不出来,崔薇看她这样子,忙开口道:“那是饼干。” “是的是的。”冯柳连忙脸色微红点了点头,附和道:“饼干,不知道聂夫人您还在卖没有,夫人想问问价格,让奴婢来买一些。” 一句聂夫人唤得一旁的聂秋染跟着便笑了起来,崔薇看到他神色,脸上不由发烫,忙就点了点头:“还有,不过冯姐姐,我这里卖的奶糖一蓝子加饼干,最少要一两银子,因是刚开门,所以冯姐姐要是买了,我还有东西送你。” 虽然那丫头估摸着这东西恐怕不像外头买的糕点那般便宜,毕竟吃着新鲜,而且味道也比现在卖的糖果要好得多,冯家好歹也是做官的,冯柳又是冯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许多好东西主子打赏了之后都是吃过的,但昨儿崔薇送她的东西,开始时冯夫人还不以为意,最后闻着那香味儿勉强冯夫人尝了一些,可就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又赏冯柳一块之后,那种味道确实极好,因此冯夫人昨儿吃完还有些恋恋不舍的,今日一大早便让自己不时的过来探望一般,也不好意思说让她再送,只说要买的,开始时那丫头还以为这样一蓝子东西最少要十几铜子一蓝了,没料到崔薇一开口就是一两银子,顿时便吓了一跳: “这样贵?可抵了奴婢好几天月钱了。”她说完,舔了舔嘴,又闻了空气中还飘荡着的蛋糕味儿,嘴中不由渐渐泛出口水来,想了想昨天的好吃味道,恐怕就是进贡到宫中的吃食亦不过如此了,因此犹豫了一下,想到冯夫人之前拿给自己的银子,忙就道:“聂夫人先给奴婢一样拿五份儿就是了。”她说完,还有些犹豫,原本以为冯夫人给的银子可以买不少,自己也能省下一些放包里,可谁料崔薇卖的吃食这样贵,而冯夫人之前又拿了五两银子说非要买到的,她也不敢再想能收到些银子,只无奈的将钱取了出来。rs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夜归 看崔薇收了银子之后点了点头,进了厨房中一趟,不多时再出来时就看到她已经拿了好几个蓝子出来,一边将冯家要的糖与饼干叠好了,拿了之前便准备好的布袋子装上,又另外拿了一蓝子蛋糕,冲冯柳举了一下给她看:“冯姐姐,我这儿店铺刚开,你又是头一回买,这是送冯夫人的。” 昨儿那冯夫人吃完糖和饼干之后今儿一早便来买这两样东西,崔薇有信心自已这蛋糕一准儿也能卖得出去。 那冯柳一听说还有送的东西,想到昨儿崔薇送的吃食,便猜到她送的这东西应该也不便宜,因此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便拿着东西走了。 果不其然,下午时那冯柳又过来了一趟,说是要买上午崔薇送的蛋糕。第一天时只做了冯家的生意,第二日那秦淮便又带了一大群人过来,坐在这边吃了不少的东西,渐渐的,这边店铺估计有人介绍,前来吃东西的人便渐渐的多了起来。崔薇趁着这段时间干脆让聂秋染帮自己的忙,让人给做几样饼干模具,又买了些葱,加了油试着做葱油味儿的饼干,几回下来倒也试出一些心得,聂秋染倒还好,可崔敬平不知道是不是果酱味儿加鸡蛋味的饼干吃多了些,这种葱油味的饼**反倒是喜欢吃得多,他也学着做了,只是估计手生,做来并不好,眼见在城里自己也呆不了几天,崔薇干脆趁着这几天做了不少的葱油味儿饼干出来。 这几天前来买东西的人渐渐多了不少,店铺里也渐渐开始忙了起来,崔薇这几天将做好的东西摆了不少在架子上,原本空荡荡的架子如今一旦摆了蛋糕等物,看起来便显得不像之前那般,渐渐的才有了些店铺的模样来,崔薇这几天做葱油味儿的饼干,总觉得自己发梢衣裳上都带了一股葱味儿,就是洗过了澡换了衣裳也能感觉得到身上的味道,这边铺子忙得差不多了,也渐渐有了模样,眼见着还有十来日便要过年了,崔薇跟聂秋染与崔敬平几人商量之后,决定再呆两天便回去了。 早晨时接待了几个冯家一并介绍来的夫人,晌午后那秦淮便又领着人过来了。这几天属他来得最多了,每回过来都带一群人过来,崔薇这几天挣了他不少的银子,一看他过来忙就收拾了桌子,一边端了不少吃食出来摆得满桌子都是,那秦淮坐了半晌,跟聂秋染说了阵话,听到几人说要回去时,想了想便笑道:“我恐怕这几天也要起程回去了,家中尚有侄儿侄女等,便想请弟妹给我多做些东西,一样来一些,我想带回家里去。”估计那秦淮家中离临安城也并不远,否则不可能临到过年没几天才说要回,这几天越发冷了起来,城中前两天便已经飘起了毛毛雨,冷得人直哆嗦,在这样的环境下,东西放几天也不会坏,崔薇自然便答应了下来。 她想着自己厨房里还剩的东西,恐怕不多了,秦淮要的数量不少,崔薇决定这会儿再做一些,起身冲秦淮赔了个罪,还没走近厨房,便听到秦淮冲聂秋染笑道:“原本还以为你买那些绒毛东西是送妹妹的,没料到却是弟妹喜欢。”崔薇一听这话,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了,登时回头就郁闷的看了聂秋染一眼,见他眼睛都眯了起来,这才翻了个白眼,进了厨房中。 外间聂秋染手里捧着茶杯坐在椅子上望着秦淮看,那头秦淮还没注意到他眼神,兀自笑着:“不过弟妹年纪小,戴这东西也可爱,我回头也给我妹妹买一些……”还在兴致勃勃的想着自己要买些什么东西回去,那头聂秋染就已经看着他斯条慢理的笑了起来:“没料到秦兄平日还注意内子戴了些什么东西了。”他声调缓慢,虽然嘴角带着笑意,但眼中可是丝毫表情都没有的,秦淮这会儿才察觉出不对劲儿来,忙打了个激伶,便不住的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只是无意中看见的。” 他越说,越看聂秋染表情有些不好看,忙就硬着头皮换了个话题道:“还未恭喜贤弟此次中举,贤弟本事过人,家父也曾略有耳闻,如今家父之下正缺一个幕僚,虽是未有品级的,但往后任一县令不成问题。”他说到这儿时,表情已经不像之前一般还开玩笑的样子,聂秋染看得出来他这回过来恐怕问的就是这件事了,若是聂夫子此时还在,恐怕便要欢天喜地的答应了。 聂夫子这一生别说是当个县令了,恐怕就是想谋个县丞也没他的份儿,可惜聂秋染的目光远不止是一个县令而已,他眼中浮现出淡淡的从容与若有似无的笑意来,那模样与神情看得秦淮一呆,不由自主的在他面前总觉得有种本能想要低头之感,他一边想着,一边忙拿过一旁之前崔薇给他沏的茶,低垂着头便喝了起来,借此避过了聂秋染的目光,那头却听他说道: “我准备三年之后春闱,要下场,这两年准备在家里陪内子了。”聂秋染说完这话,那秦淮便愣了一下,也顾不得心中有些犯怵,连忙抬起头来,有些震惊道:“贤弟要下场一试?可贤弟如今才中举人,三年时间恐怕略短,不如再等些年也好。莫非贤弟此次已经有所把握?”他只听到了聂秋染前头说的要入场一试,根本没听到聂秋染后面说的要陪崔薇的话,聂秋染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只是他脸上的笑意却将他意思展现了出来。 秦淮心中震惊无比,面上神色也更严肃了些,与聂秋染又说了半天话,表情便不像之前与聂秋染说话时还带了些笑意而已,反倒不自觉的多了些镇重,崔薇好半天才将他要的东西做完,正装上包好了要送秦淮出去时,聂秋染则是亲自站起了身来,秦淮脸上露出一副惊喜之色,谁料聂秋染送了他到门口,便小声道:“以后内子在这边时,买东西你不要自己过来了,让人来拿吧。”一句话说得秦淮眼睛不住抽搐,聂秋染这才冲他挥了挥手,自个儿又转身进去了。 崔薇并没有听到这两人说了些什么,只是看秦淮走时表情有些不大好看,忙就好奇的看着聂秋染道:“聂大哥,你俩吵架啦?” 聂秋染摇了摇头,崔薇看他不想说的样子,本来也只是有些好奇,自然就不问了。还没再近厨房中,外头便又有一个穿了淡青色缎子衣裳,梳着一个圆髻,可是头上却带了一套赤金头面的婆子领了两个小丫头朝这边进来了。这婆子看着气势十足,便如同哪家的夫人一般,但崔薇开铺子也有几天了,见到这婆子一眼便认了出来,她是知府家中赵夫人面前一个得力的管事婆子,最近照顾崔薇的生意中,这赵知府家也没少出力,那婆子一进来便点了不少的东西,恐怕是过年时要用来招待客人的,等她一买,原本还剩余的一些糖果等刹时便被搬了个干净。 本来还想再等几天才回去的,这样的情况下,自然崔薇就不准备再留下来了,最近卖了不少的银子,光是买宅子的钱这几天里便已经赚回了大半。这些东西奶糖与蛋糕是最受欢迎的,其次便是果酱了,搬来的十坛子果酱这几天时间里每坛果酱分成十数小坛,已经卖了一半了,再加上做蛋糕用去的一些,只乘了两三坛而已。 手里有了银子,崔薇准备在城中再买些东西便回去了,下午过后几人早早的收拾着关了门,出去转了半天,买了不少的东西,足足占了大半的马车,第二天一大早,几人这才退了房,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此时崔薇家中要建出来的羊圈牛舍等早已经做完了,之前结了一半的工钱,剩余的钱村民们还等着她回来再结,那羊圈建得不小,远远的刚进村口便已经隐约看得到点影子了。恐怕这东西算是小湾村里最高的建筑了,崔薇几人回来时天色都已经大黑了,家家户户都已经关了门,隐约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灯光,远处一座座的大山在黑暗里如同一只只蛰伏的庞大猛兽般,四处间或传来几声狗叫,却更显得村子的夜晚清冷了些。 这会儿天上还下着细雨,使得地上的路显得有些泥泞,马蹄每走一步便带起一串飞溅的泥点儿。坐在外头赶车那风跟刀子似的刮在人身上,聂秋染身上裹了一件厚重的披风,将头脸都藏在了里头,可露出来的手依旧是冰冷得麻木了。看到已经进了村子,几人都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崔敬平坐在马车里,开始时还羡慕能坐车的人,可谁料这一路坐回来他便感受到了之前崔薇的难受,一整天窝在车厢里,他人都险些崩溃了。 马车路过崔家门边时,崔薇一边小心的拧着裙摆下了地。地上还积着水洼,她虽然已经小心的避开,但仍感觉到自己的鞋底迅速吸了不少的水,脚底开始变得冰凉又略重了起来。崔薇忍着想将鞋子甩开的冲动,一边就敲了敲门。rs 第二百一十八章 跪哭 崔家如今正关了门在吃着东西,崔世福过来开门时手上还端了碗,看到是儿女以及女婿回来了时,他忙有些惊喜的就招了招手,一边唤几人进来:“天冷得很,赶紧先进来坐会儿,免得在外外头冻着了,如今家里正煮了饭呢,正好一块儿过来吃了。” 透过大开着的门里头,崔薇看到杨氏与王氏等人正端了碗站在门口瞧这边看,崔佑祖忙挤开这两人跳了出来,嘴里稚声稚气慌忙道:“姑姑,给我带糖没有,我要糖。”他走得快了些,杨氏端着碗,一只手没能将他抓得住,便看这小子冲进了院中,顿时有些着急,忙喊道:“慢一些,地上有青苔,仔细摔着了哩。”话音刚落,崔佑祖顿时一下子便打了个滑,‘扑通’一声便坐在了地上,两只手撑着地,顿时便张嘴‘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哎呦,你这小祖宗。” 杨氏连忙回头搁了碗便朝院子里跑,她面上还带着病容,头上拿了白色的汗巾帕子裹了一大圈儿,更显得她神色惨白憔悴了些,一边拉了崔佑祖起身,杨氏一边就看到崔佑祖身上已经带了不少的湿青苔,两只手掌上头全是青苔与湿泥,顿时大急,忙回头就冲王氏喊道:“赶紧打些热水,给小郎将手洗了,裤子给换了。”一边说着,她一边抱起了孙子便喊了起来,目光还朝崔薇这边看了一眼,眼中忍不住带了怒意来嫌恶之色。 “我要糖,我要糖!”崔佑祖一边哭着,一边伸手便朝崔薇这边喊,任杨氏怎么哄他,他两条腿蹬着甩得厉害,杨氏好不容易将人抱到屋檐底下,那头他跳下来了又要往这边跑,杨氏有些无奈了,忙看了崔世福一眼,嘴里便道:“当家的,你瞧瞧这……” 崔世福根本没理她,嘴里还在问着崔薇这一趟去城里玩得好不好的话。他并不知道崔薇这一趟进城是要开铺子的,只当她是去玩呢。崔薇与他说了几句,后头崔佑祖哭得更厉害了些,直吵得人耳朵都跟着有些嗡嗡了,连忙就道:“爹,您先吃饭呢,免得等下凉了,我自个儿回去再煮就是。” 这会儿天色都已经大黑了,崔世福一手端着碗,一边忙又冲她招了招手:“进来吃啊,天已经晚了,你回来得晚,懒得也做,就进来吃吧。” 有了杨氏刚刚的眼神,崔薇自然是不肯的,依旧摇了摇头,想到自己在离开城中时在客栈里买的几只做好的烤鸭,忙就笑了起来,还没开口呢,那头聂秋染便像是知道了什么一般,回头冲崔敬平说了几句,便让他取了只鸭子出来。这鸭子是已经烤好了的,虽然放了一天皮已经不像早晨时那么脆了,但香味儿却还在,崔薇朝崔世福递了过去,崔世福本来不想要的,屋里崔佑祖哭得更厉害了些,他看女儿几人站在门外风雨交加的,忙从怀里掏了钥匙递给她,一边示意她先回去,一边自个儿则是进了屋。 崔薇拿了钥匙,跟聂秋染回了家,崔敬平哆嗦着从马车里出来,刚开了门进去,黑背便冲了出来,一边兴奋的甩着尾巴,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崔薇深怕它扑上来印自己一脚的脚印,忙将它喝斥得远了些。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屋里依旧是那副老样子,原本晾在院子中的肉倒是被人捡到了屋檐下,厨房这会儿已经变得大了些,羊圈里的羊也被人迁走了,羊圈被拆了,照着崔薇之前留下的话,崔世福让人给改成了一大间厕所。 没了羊圈,院子里一下子便宽敞了不少,这会儿天色晚了看不大清楚,恐怕白日里看时院子中还要宽一些。聂秋染赶了马车进来,崔敬平正往车下搬着东西,崔薇拿了钥匙将屋门打开,刚进屋将灯点上,那头崔世福便进来了。来得这样快,刚刚还看到他捧着一碗饭呢,估计饭也没顾得上吃就过来了,崔薇忙让他进来了,一边让他坐会儿,一边进厨房里将火生上了,打了米先将饭煮上,又烧了些开水准备等下灌羊皮袋子,这才回了堂屋,就看到崔世福正替崔敬平搬着东西进来了。 “爹,您刚饭没吃多少,要不等会儿留在这边将饭吃完了再回去吧。”崔薇出去收了帕子,又打了些热水进来放到了聂秋染两人面前,自个儿刚刚已经洗过脸了,碰过了热水,身上才暖呼呼的。崔世福呵呵笑了两声,跟崔薇说了一下将她羊已经迁到了新建好的牲畜房里的事情,崔薇点了点头,这事儿她感激崔世福还来不及呢,又哪里会去怪他。如今一回来便省了不少的事儿,她看着院子也高兴,连忙就道:“爹,我正想跟您说,您家里的地不如就租出去,这边帮我看看羊,我每年给您一些钱,若是您一个人不够,再让大哥帮着照看,或请几个人,这样一来也要轻松一些。” 照看羊圈的事儿虽然也麻烦,但也总好过崔家里那一堆杂事儿既累又挣不了多少钱的活儿。崔世福现在家里确实不富裕,他听了崔薇这话,虽然不想占女儿好处,但一说到钱的事儿,却是有些心动了,他之前借了林氏的银子,现在还没能还得上,林氏当初守寡将他们兄弟拉拨长大,吃了不少的苦头,因此崔世福兄弟对林氏很是孝顺,若是旁的便罢,可那些银子却是母亲往后的棺材本儿,现在棺材不便宜,林氏身体骨儿如今瞧着虽然不错,但毕竟年纪大了,若哪天有个万一,手里却没银子,那就是晚辈的不孝了。 在村里人们一向是估着自己年纪约摸要到了,便早早的要备下棺材的,这几天崔世财也在跟他商量这事儿,岁月不饶人,林氏现在年纪不小了,现在眼看着精神一年不如一年,若哪一天撒手西去,她自己存得有银子不要晚辈出钱,可做儿子的两人纵然不孝,可至少也不能让母亲往后没钱下葬。崔世福心里挣扎了半晌,脸上露出煎熬之色来,半晌之后才咬了咬牙,痛苦的点了点头,一边就道:“那也好,只是,我这做爹的没本事,给你添麻烦了。” 他说完,有些惶恐的看了聂秋染一眼,一边就低声道:“姑爷,都是我这个做爹的没本事,若是,你们也为难,那也就算了……”他如今虽然缺银子,但也害怕因为自己的事儿让女儿女婿吵起来,因此犹豫了一下,仍是将这话给说了出来。 “岳父放心就是,这事薇儿说了就是了,只是往后还要劳烦岳父费心一些。”对于这样的事,聂秋染根本是不管的,因此温和笑着冲崔世福说了一句。 崔世福顿时喜出望外,心中既是感动又是欢喜,连忙就点头道:“那是肯定的,肯定的,我一定好好照顾那些羊和牛。”他这会儿心中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拿袖子擦了擦眼角,脸上神色放松了些,只是那心刚放回原处,崔世福脸上顿时又变得严肃了起来:“对了,薇儿,你婆婆回来了,前两天才过来哭了一回。”说到这儿时,崔世福眉头就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苦恼之色来。 对于崔世福口中所说的婆婆,崔薇恍惚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才明白崔世福说的是孙氏回来了。而孙氏之前被聂秋染送去侍候姨祖母了,上回聂夫子想拿捏她,不是还说要让孙氏好好儿的呆在那姨祖母那边么?怎么这样快便回来了,自己几人去临安城还没几天功夫呢!崔薇吃了一惊,抬头就看了聂秋染一眼,又看到崔世福脸上跟吃了一只苍蝇一样的表情,崔薇现在敢肯定,若是聂秋染不在这儿,恐怕平日里不会说人好歹的崔世福现在一定能说出满腹对孙氏的不满来! “聂大哥,她不是去侍候长辈了吗?”崔薇有些吃惊,回头就看了聂秋染一眼。听到女儿嘴中没唤婆婆,崔世福心中是觉得孙氏根本不值得她唤,不过到底是长辈,又怕聂秋染心里对她不满,因此忙斥了她一句:“没大没小的,怎么也要唤声娘的。”他说完,看聂秋染根本不在意的样子,这才心中松了口气,又更加觉得自己女儿这是嫁对了人,这会儿见聂秋染没有一味的站在自己母亲那边,崔世福心中也放心了些,也顾不得自己再隐忍,想到之前孙氏闹出的事儿,顿时就气愤道:“你婆婆一回来便跑到你门前跪着哭了半天,说是求你让她回来,还说你若不同意,便长跪不起了。幸亏村里人最近帮着做事儿,没人肯听她的。”否则恐怕崔薇这会儿名声早就坏了。 孙氏不明就里,前几天一回来顶着雨便跪在了崔薇门前,那两天在崔薇家里做事儿的人又多,都围了一圈儿,孙氏哭闹了半晌,后来听说崔薇根本不在家里,也顾不得她自己所说的长跪不起,被聂夫子给唤了回去。不过村里人这几天都说着孙氏的事情,虽然他们拿了崔薇的工钱,不好意思说崔薇,但总归这事儿说多了对女儿名声也不好,更何况孙氏到底是个婆婆,女儿又嫁到了他们家,若是能好好儿过下去,崔世福当然也不希望他们闹出事情来,因此才想着今儿过来给崔薇提个醒儿,免得孙氏到时天天过来闹,打崔薇一个措手不及。rs 第二百一十九章 目的 “她跑我门前来跪着哭?”崔薇听了这话,脸上表情有些呆滞,指着自己问了崔世福一句,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一般。 崔世福却是满脸沉重的点了点头,表情有些痛苦:“嗯!自那日之后,天天都过来哭一通!”每回哭一阵,听到崔薇不在,又回去了,虽说孙氏根本没有过来闹多长时间,但每天过来,依旧是影响不好。而且孙氏每回过来总要去崔家找些事儿,跟杨氏闹得不可开交,两个亲家闹到这般田地倒也少见,一般亲家见面,就算心里有不和的,但面上却都是和气挺好的,可像孙氏跟杨氏这般闹得水火不融的倒也少见,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你二哥最近也是个不省事儿的,前些天偷了些银子跑了,留了你二嫂一个人在家。”崔世福说到这话时,脸上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疲惫之色,这才是他答应崔薇愿意替她帮忙看羊最要紧的时间。没料到崔敬忠竟然又干出了这样的事情,崔薇有些无语,看了崔世福一眼,不由将孙氏的事情扔到一旁,看着崔世福便道:“爹,他的事你不要管了,我怕你往后被他害得惨,既然都分了家,你管他们干什么!”孔氏又不是个省心的,一旦住到崔家便要捞些东西回去补贴娘家,又何必,她是崔敬忠的妻子,难不成还要崔世福来替他养着? 崔世福脸上露出羞愧之色来,对女儿这番指责,说不出话来。崔敬忠再是不孝,可至少也是他儿子,如今崔敬忠一个人跑了,又带了家里的东西,连剩的米粮他都换了钱一并弄跑了,若是不收留孔氏,莫非眼看着她一个人活活饿死不成? 见到崔世福这模样,崔薇心里堵得说不出话来,她又想着孙氏的事儿,崔世福看她不说话,也没敢久留,匆匆留下来吃了饭就回去了。虽然崔薇知道这事儿不能怪在他身上,可就是想着不舒坦。晚上崔敬平累得狠了,自个儿早早洗漱了回屋里去睡,反正是崔薇哆嗦着点了灯,分别跟聂秋染两人洗了个澡,这才窝到了床上。刚烧的汤婆子将床煨暖了一大块,崔薇紧拉着被子将脖子压得严严实实的,一边打着哆嗦问:“聂大哥,你母亲回来干什么?她不是去侍候你姑奶奶了?” 她刚洗过澡,头发还带着湿气,就算是绞得干了,又拿火烤过,聂秋染还怕她头发没干完睡枕头上往后脑袋疼,因此伸手搁在她脖子下,替她将头抬着,听到她这句问话,想也不想就冷笑了起来:“估计罗家要来说亲了。”他说完,看崔薇有些疑惑不解的模样,顿时与她解释:“罗家并不是你大嫂娘家嫂子那个罗家,而是隔壁黄桷村的罗家,聂明自小就跟那里一户姓罗的人家说了亲,那罗家父母都死光了,聂明现在年岁又到了,若是给她说亲,我娘不在家中恐怕不行,因此我爹这才将她接了回来,不过她恐怕是不想去了,所以才跑你这儿哭呢,你放心就是,我在家里陪你几年,她为难不到你的!” “聂明说了亲事?”崔薇听到这儿,倒是有些好奇,撑起了身子盯着聂秋染看。 聂秋染拿了帕子隔在她头发下,又拉了被子替她盖得更紧了些,一边伸手替她揉着头发,一边就点了点头道:“说了的,早就定下了,那罗大成的父亲今年恐怕是不成了,因此这才想将她娶回去冲喜的。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聂秋染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透出几分幽暗之色来,崔薇看了半晌,随口就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那罗大成应该就是聂明的未来丈夫了,崔薇一听到冲喜的话,本能的就想到那孔家,心中难免添了些不喜,忙就睡了下去,对这事儿也少了几分兴致,一边就叹道:“只是可惜了,冲喜过去,哪里有什么好日子过。” “那可不一定。”聂秋染眉头跳了跳,听到崔薇问起后来的话时,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扬了扬嘴角,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俊秀的脸庞露出几分狰狞来:“罗大成在家中可是长子,他父亲一死,他娘又是个没什么主意的,聂明嫁过去便是长媳,下头几个弟妹不是由得她搓弄了?” 赶了一天的路,崔薇也累了,聂明跟她又不熟,因此她也懒得再管人家的闲事,胡乱就点了点头,睡意一波*袭上来,使她不由自主的闭了眼睛。那头聂秋染还在替她擦着头发,一边又将汤婆子朝她肚子处推了些,将她脚夹到自己腿间暖和着,崔薇嘴里嘀咕了一声,这才真正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倒是好,醒来时天色都已经大亮了,透过半撑起来的窗户,看到外间屋檐下雨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头顶的瓦片上也响起‘沙沙’的声音,让人越发贪恋起被窝的温暖来。聂秋染还躺在床上,拿了本书披了件衣裳半坐着,将窗户撑进来的光线挡了大半,帐子撩了一半起来,使得床里自成一个小世界。崔薇在床上不肯起身,一边干脆撑起身子往他手里的书上看去。 那一本薄薄的手钉纸书上写着大约是书生与小姐的话本故事,崔薇刚一动,聂秋染便伸手将她揽住,一边替她拉了拉被子,崔薇这会儿却是眼睛都瞪了起来,将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指着聂秋染有些不敢置信:“你看小说!”聂秋染这人平日里一看就是认真学习天天向上的五好青年,她原本还以为这人一大早就起来用功呢,没料到他竟然捧了本小说在看!崔薇好奇的推了他的手,去看那书本的名字,上头便写着‘西厢传记’几个大字,顿时嘴角就抽了抽。 聂秋染眼中露出笑意来,斯条慢理的将书本反扣着放在床铺边,替她拉了拉被子,脸上丝毫没有被她抓到看小说的窘迫,反倒是一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样子,他这模样实在是太淡然了,倒是让崔薇觉得自己刚刚那样大惊小怪有些过了。聂秋染将她给包好了,确定不会使她被子中进了风而受凉,这才温和的看着她:“醒了,要起来了不?” 他这模样与口气听起来实在是跟照顾女儿有些相像,崔薇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一边就点了点头。聂秋染拍了拍她脑袋,跟摸狗似的: “好好睡着,我去给你取衣裳,放在被窝里里暖热了才起来,外头可冷了。” 衣裳他早就是准备好了的,是一件淡粉色绣了大团姹紫嫣红花朵的小袄,下身是一条加了袄的厚裙子,衣襟与袖口处都用绒毛裹了边儿,摸上去倒也暖和厚实,是这回进城聂秋染给她新买的,颜色倒是鲜艳,看上去使得她脸庞也显得更为粉嫩了些,比她年纪瞧着还要像小了几岁的样子,聂秋染本来还想给她梳头的,谁料外间院门被人拍得‘啪啪’作响了起来,黑背一下子便冲了出来,嘴里不住大叫着,崔薇忙打开大门出去,还没来得及去开院门,孙氏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大郎,你在屋里不?” 院子里被雨水冲洗得倒是干净,露出青色铺得平整的方砖来,屋檐滴落下来的雨水汇聚在一起,跟条小溪般,水不住往低处流着,崔薇刚想去开门,聂秋染却是拉了拉她的手,自个儿取了墙上挂的斗笠前去将门打开了。孙氏领着两个女儿,头上顶着一把油纸伞,原本就要往地上跪的,谁料看到前来开门的是儿子时,她险险的将手撑在门框上,一边诧异就问道:“怎么是你?崔薇呢?” 崔薇拿了把梳子正坐在门边挽着头发,院子里黑背抖了抖满身的毛冲着孙氏便是一阵大叫,吓得孙氏一阵哆嗦,隔着门便朝崔薇喊:“还不赶紧将狗拴了,我有话说!”崔薇跟孙氏没什么好说的,尤其是昨儿听崔世福说她来自己这边闹过了一回,更是不想跟她说话,见她站在门口大喊着,又没说名字,崔薇便只当做没听到一般,偏了脑袋挽头发。 见她这模样,孙氏顿时有些着急了,连忙张嘴便要骂,聂秋染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孙氏这才忍气吞声的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现在是真怕了这个儿子了,之前一段时间去侍候一个不是自己婆母的人,险些没将孙氏给逼疯了,这会儿是真领教了聂秋染的厉害,忙深呼了一口气,回头便瞪了两个女儿一眼,冷声道:“你们这两个死丫头,看不到我现在正淋着雨啊,眼睛是长到后脑勺了,拿刀划的两窟窿,塞的两个绿豆啊?” 孙氏一边说着,一边到底是气不过,狠狠在两个女儿身上便拧了一把!聂明跟聂晴二人忍气吞声的咬了咬嘴唇,将到嘴边的痛呼忍了下去,只是眼睛里却浮出一丝水光来。崔薇懒得看孙氏,将头发梳好了把梳子放回到房间里,一边将房门给拉上了,这才出来便沿着走廊去了厨房。孙氏瞧她这模样又是一阵气恼,却是拿崔薇没办法,只能恨自己生了个儿子却是胳膊肘朝外拐,如今刚 有了媳妇儿,便把自个儿扔到了天边去了。rs 第二百二十章 提妾 昨儿回来时崔薇便发了些面,又宰了些肉沫的,这会儿拿出来洗了把葱切碎了,又混了调料在里头,昨了一整晚,如今天气又冷得厉害,那肉里有些结冰了,不好化开,崔薇干脆敲了个蛋进去,这才慢慢的拿筷子调匀了,包了约有二三十个包子放在蒸笼上,一边又熬起了稀饭。大约两刻来钟时间,那稀饭已经熬得稠了,蒸笼上冒出阵阵轻烟,显然里头包子已经熟了,散发出阵阵香味儿来,外头院门一直开着,过了这样长时间,崔薇都在厨房里头,她猜着孙氏等人应该已经走了。 谁料她端着稀饭锅进客厅时,却看到孙氏等人沉着脸坐在屋里,聂明二人也跟着站在一旁,跟她两个贴身小丫头般,战战兢兢的样子,聂秋染会在一边,见到她进来时忙上前将她手里的锅接了过去,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孙氏看了稀饭一眼,又闻着厨房里的饭香,顿时便回头骂了两个女儿一句:“没看到你们大嫂在忙着?死丫头,不会去帮忙洗碗摆筷子啊,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聂明两人连忙答应了一声,也没问崔薇一句,便进了厨房中,不多时便就取了五个碗出来。崔薇看了看眼前几人,见孙氏不客气,她自然也不客气了,便冲聂明二人露出一个笑容来: “少洗了一副碗筷,我三哥还没起来呢,我去唤他!”说完,没等孙氏回答,自个儿便转身去崔敬平屋里了。 孙氏本来想说崔家那小子想吃饭为啥要自己女儿去干活儿,谁料一转头就看到崔薇走了,那句话自然便忍到了心里,看到两个木呆站着的女儿,顿时便恨恨的瞪了她们一眼,两个姑娘连忙又进厨房里洗碗去了。 崔薇出来时看到聂明二人已经将包子笼都取出来了,盖子揭开了,露出里头白白胖胖的包子,孙氏坐在饭桌前,聂明两人张罗着给她盛稀饭,她也不客气,拿了筷子便先挟了个包子,也不怕烫嘴,三两口便嚼了吞进肚中。瞧她这副模样,若不是今儿早上崔薇包子包得多,恐怕还真不够吃的。 连忙招呼着崔敬平洗了脸和手也拖着他坐到了桌子边,蒸笼里顿时便只剩了一半包子。平日包子是崔敬平跟聂秋染二人都喜欢吃的,崔薇见到这情况,顿时眉头便皱了皱,起身洗了个大盘子出来,两三下便将笼里剩的约有十几个包子全划拉进了盘子里。 孙氏一瞧见脸色顿时便了,‘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到了桌子上,厉声便冲崔薇喝道:“你反了天了!”她嘴里含着包子,一说话嘴中嚼碎的包子沫儿便随着她口水四处乱飙。崔薇嫌恶的将盘子挪得开了些,小心的护着自己的稀饭碗不让她口水喷着,那头孙氏看到她动作,更是生气:“今儿你竟然敢不给我吃包子,你究竟还知不知道我是你婆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有一段时间没见孙氏,她整个人瘦了大半,脸上原本还因富态而有些丰满的皮肤一下子松垮了下来,眼袋看着更大了些,脸色也微黑,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细绒小袄,这样的暗色衬得她整个人肤色更显得灰败了些,这会儿她瞪着眼睛看自己,崔薇却根本不怕她。孙氏可真没将她自个儿当成外人,自己忙了一大早上,她一来便给吃了大半,等她们三娘母吃光了,自己几人吃什么?崔薇冷笑了一声,想到当初孙氏对自己的恶言恶语,顿时便看着她不客气的道:“您可没早跟我说要吃包子,今儿早上可没有做你们三个的早饭!” 孙氏听她这样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拧了袖子便要上前揍她。孙氏在这小湾村里呆得久了,虽说嫁给了聂夫子,但骨子中可没学到那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一套,当初杨氏惹了她不顺心都要挽了袖子便要上前,这会儿她听到崔薇这样跟她说话,哪里还忍得住!早在一个月之前她便因为崔薇这死丫头的缘故被聂秋染送去了那死老太婆那边,吃尽了不少的苦头,好不容易罗家那死老头要归天了,她才有机会回来,现在可是新仇旧恨全部都涌上了心头来,孙氏脸色登时便扭曲了,聂秋染筷子一放,一下子站起身来,目光冷淡: “娘要干什么?” 他声音冷冷淡淡的,孙氏就怕这个儿子,现在听到他说话,本能的便缩了缩肩膀,吓了一大跳。聂晴看到这情景,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看了聂明一眼,聂明便缩了缩肩膀,细声道:“大哥,娘是长辈,大嫂总归是媳妇,这也太……”她话没说完,聂秋染便转头看了她半晌,突然之间眯着眼睛就笑了起来:“聂明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他这话时,聂明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只是知道聂秋染的性格,多少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又听聂秋染接着说道:“我最近想谋个官职,可是却是苦于手中银钱不够,若是将你送给镇上哪位商人为妾,说不定我能得偿心愿!” 聂秋染这话一说出口,聂明脸色顿时刹白。此时的妾地位并不高,是可通买卖的,甚至一些商户人家妾室还能用来租借,对于这样的妇人,也就是比那些勾栏院中的粉头地位稍高一些而已,这也是当初崔世福在听到自己的二儿子要将崔薇送为妾时心中大为火光的原因了,只要不是家里过下去的,还没哪个愿意将女儿送给人家当妾的,那是要被戳脊梁骨的事儿。但聂明心中清楚得很,若是聂秋染当真想要谋官职而差银子,聂夫子保管想也不想便会将她卖了来换钱! 刚刚还开口想给崔薇上个眼药,可这会儿聂明听到聂秋染的话,脸色顿时白得透明,慌乱无助的神色在她脸上一闪而过,顿时便看着聂秋染慌慌张张的唤了一声:“大哥……”她虽然没认错,但话里认错的语气却是谁都听得出来。聂秋染温和的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挪到了聂晴身上,直将聂晴看得心脏狂跳不止,四肢冰凉,连忙低下头来。 孙氏也怕这个大儿子,哪里敢出口替女儿解围,这会儿心中又怒又极,却又夹杂着一些骇怕,聂秋染看了她一眼,这才笑道:“母亲既然吃饱了饭,就坐下吧,有什么话,慢慢再说。” 现在孙氏的气焰也被刚刚聂秋染那几句话打消得差不多了,心中虽然不甘心儿媳拿捏住,但到底也不敢在聂秋染此时明显已经不快的情况下再惹着了他,因此坐了下来。崔薇这才冷笑了一声,拉着明显沉默了不少的崔敬平开始吃起饭来。 这会儿包子稀饭等早已经凉了,外头雨哗啦啦的下着,屋里鸦雀无声。好不容易崔薇几人斯条慢理的将饭吃完了,她刚要去收拾碗筷,那头孙氏便讨好的冲聂秋染笑了笑,一边推着聂明:“这事儿老大家的先坐下,碗筷就让大丫头去洗。”虽说被孙氏一个老大家的唤得半晌回不过神来,但崔薇依旧是停下来了收碗筷的动作,毕竟刚刚聂明也是吃了饭的,她们不请自来,又算不得什么客人,吃了东西做事也是应该的,虽说她也知道孙氏唤住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事,但孙氏葫芦中卖着什么药,崔薇也想知道。更何况刚刚聂明还想给她上眼药,崔薇当然不会去做那个好人,因此将碗筷一放,便又坐了下来。 等聂明一走,孙氏伸手便想去拉崔薇,脸上硬挤出一个笑容来,崔薇打了个哆嗦,聂秋染登时便将她一把拉到了自己怀里! 孙氏脸色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阴沉得厉害,她自己半辈子守寡,便最看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做出这等行为了,一看到儿子护着媳妇儿的样子,她心里便硌得慌,忍了又忍,终于没能忍得住,铁青了脸便道:“青天白日的,如何抱做一团,也知不知羞了?”孙氏喝完这一句,也不敢去看儿子的脸色,忙就低了头慌乱道:“这一趟我回来给大丫头主持婚事,大郎成婚也不少时间了,可是老大家的肚子还没有动静,咱们聂家可不能无后,我跟你爹商量过,准备替你纳了孙梅,将她抬回来,也好给咱们聂家留个根儿!” 崔薇一听到这话,眼角先是不停的抽搐,接着又是大怒,忍不住伸手狠狠掐了聂秋染一把。她现在才刚满过十二岁没几天,跟聂秋染成婚也一个多月,孙氏就说自己肚子没消息,别说两人真没圆过房,就算是圆了,也没有这样快便有身孕的道理,除非是婚前不贞了,孙氏这话说得也极妙,不就是想将孙梅抬回来么,竟然今儿过来吃过了她一顿饭才敢说这样的话!早知道刚刚就该一个包子也不给她吃,这孙氏也实在太恶心人了! 聂秋染被她掐了一把,又是无奈,又是有些好笑,不过这还是头一回崔薇真正对他表示亲近的举动,若是她无动于衷恐怕聂秋染才要哭,现在见她还知道吃醋,嘴角忍不住就翘了起来,理也没理孙氏,只低头看着靠在胸前的小脑袋,一边就伸手拨弄着她头上的两朵小绒球。rs 第二百二十一章 长嫂 孙氏说了这一句,原本以为崔薇马上会哭哭啼啼或是慌慌张张与她求饶的,而儿子也没有理睬自己,一抬头便看到聂秋染的动作,顿时便有些沉不住气,一边就急声道:“大郎,你听到了没有!老大家的,你该不会是嫉妒吧?”她一边说着,一边看聂秋染护着崔薇的样子,心里跟有猫抓似的难受,恨不能上前将崔薇头上的两朵绒球扯下来扔掉才好!越看越是心烦,孙氏干脆别开了头,只等着儿子给自己一个答案。 “孙家表妹跟秋文是有婚约的,此事还是娘你亲自提的,娘难道忘了?”聂秋染神态看似轻松的拨弄着崔薇头上的小毛球,一边口气里却是含了些警告出来。 一听到他这话,孙氏险些睁着眼睛气晕死过去! 那事儿哪里是她答应的,分明是聂秋染自个儿做的主!原本她是想将孙梅许给聂秋染做妻的,谁料聂秋染猪油蒙了心,非要娶崔家这死丫头,幸亏他自个儿有出息,中了举人,自家那大嫂知道孙梅配他不上,这才肯松口答应将女儿送过来为妾,否则这事儿恐怕还真是没完。如今聂夫子对她已经很不满了,若是将娘家人也得罪,往后连个走亲戚都没去处,孙氏哪里敢。 “那只是你胡言乱语的,如何能做得真?孙梅现在年纪大了,那样的事还是不要开玩笑,否则坏了人家的名声。”孙氏心里对这个大儿子又是气,又是恨,忍不住板了脸便教训他。 可聂秋染哪里是她拿捏得到的,听她这样一说便冷哼了一声,刚刚脸上还带着笑意,可下一刻便是阴沉了起来,冷声道:“长兄如父,秋文一门婚事,我还不信我不能替他决定了,这些事儿娘不要管了,难道娘不知道三从四德?”聂秋染这话一说出口,孙氏脸皮不由自主的便抽搐了好几下。 她当年年轻的时候刚嫁给聂夫子时,很是被他收拾过一通,教她背过三从四德,无外乎就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而夫死从子罢了!可现在问题是孙氏是要将自己的侄女儿嫁到自个儿家的,而自己的小儿子比孙梅可小了足足三岁,孙梅现在已经十七了,已经成了老姑娘,如何配得上秋文,孙氏又气又怨,却是看着聂秋染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聂夫子并不会管,聂夫子前几日便已经给她撂过明话了,若是她有本事说服聂秋染纳了孙梅,只是一个妾而已,他不介意,可若是聂秋染不愿意,她要自个儿没本事拿捏着,聂夫子当然也不会帮她,孙氏左右为难,一时间急得都险些哭了起来。 那头聂明擦着一双早已长了冻疮化了脓的手,裹在胸口中进来了,感觉到屋里的气氛,又看到孙氏铁青的脸色,她也不敢开口,目光闪烁了几下,便站到了孙氏身后。聂晴抬头看了崔薇二人一眼,眼中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丝亮色,突然就开口怯生生的笑道:“大哥,您对大嫂真好,大嫂头上的钗花也漂亮,比大姐的嫁妆还好看呢。”她说完,便咬了咬嘴唇,眼中露出羡慕之色来。 聂晴一开口,屋里几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就落在了崔薇身上,崔敬平看着聂家人的模样,沉默着坐在了聂秋染身旁。 崔薇头上的两朵小绒毛球是用雪白的皮毛制成的,上面用两颗细小的猫眼石点成了眼珠,又用一颗小的黑曜石点成了嘴,看起来确实精致可爱,孙氏看得一阵眼馋,那头聂明也跟着难堪的低下头来。孙氏见到女儿这脸色,顿时眼中生出一丝贪婪,也顾不得再跟崔薇说纳妾的问题,连忙就道: “你年纪小,戴这东西也没用,反正都成婚了,哪里用得着这个。大丫头的婚事已经定下了,那罗老头儿如今已经不行了,听说家里人寿衣都准备好了,只吊着一口气,想等大丫头冲喜过去,恐怕就是在这几天的事儿,家里一时间忙,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东西,毕竟之前大郎让我去给长辈进孝道了。”说到这儿时,孙氏虽然有心想要从崔薇这儿掏些好处出来,但仍忍不住语气里露出埋怨来,显然很是记恨之前聂秋染将她送去那姨祖母家受折磨的事儿。 末了,孙氏也不敢看聂秋染的脸色,说了一句心中痛快了,这才又接着道:“反正长嫂如母,你是个能耐的,连大郎如今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可见是个有本事的,不如大丫头的嫁妆,你这做嫂子的帮她置办了吧,反正你也只得这么两个小姑子!” 这话里的意思竟然像是要让崔薇往后也替聂晴出嫁妆一般。若是这孙氏是个好相处的,而聂明、聂晴两个又是跟她合得来性格好的丫头,出些钱崔薇也不在意,可如今孙氏对她又不怎么样,前一刻才说要抬妾进来,后一刻便说要让自己给她两个女儿出嫁妆,孙氏是将自己当成冤大头了吧! 聂秋染拉了她的手要说话,崔薇这会儿气得狠了,拧了聂秋染一把,一下子站起了身来,看着孙氏便冷笑:“婆婆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人家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是对的,不过那可是在父母双亡的情况下,如今公公婆婆还在世,要让我们这做哥嫂的给小姑子出嫁妆,岂不是咒婆婆你死了?我可不敢那样做。”崔薇嘴舌伶俐的,一句话将孙氏噎得半晌回不过神来,等她一旦悟过味儿来,顿时便勃然大怒,一下子站起身来,气得脸色铁青,身体不住颤抖,指着崔薇便道: “好大的胆子!你这小贱人,你敢咒我死了,这大过年的,你敢说这样的话……” 崔薇无辜的回头看了聂秋染一眼,看他无语的神色,故作不解道:“聂大哥,我这话没说错吧?我是个年纪小的,又不知道什么道理,但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聂秋染眼角不住抽搐,看孙氏气得要发疯了,深怕她等下暴动起来不顾一切揍崔薇,忙将这小丫头拉到自己怀里护好了,这才看着孙氏,满脸诚恳的道:“娘,薇儿说得对,你跟爹现在活得好好儿的,我们实在不能触这个霉头,这样吧,到时聂明出嫁,我到时必定好好替她在祖宗面前烧几柱香,保佑她往后过得顺心。” 他这话一说出口,不止是孙氏脸皮抽动,连聂明兄妹也跟着眼皮跳了起来,崔薇也忍不住想笑,忙低了头,死死咬了一下嘴唇,这才这将到嘴边的笑意又咽了下去。 孙氏这会儿是看了出来这个儿子已经铁了不是站在自己这边,这个儿子算是白生了,根本靠不住,顿时心里生出一股悲凉来,也不愿意再坐下去由着这对夫妻给自己气吃,忙站了起来,恨声道:“你们舍不得银子便罢了,反正我自个儿的女儿,我自己赔嫁就是,但孙梅我回头挑个好日子,给你们送过来!” “只要娘能腾得出手来,尽管送就是!”聂秋染这会儿也不再掩饰自己眼中的寒意,看了孙氏一眼,语气之中暗含了警告与暗示,孙氏想到他当时将自己弄去给人做牛做马的情景,顿时激伶伶便打了个冷颤。这个儿子不是好相与的,若是惹恼了他,恐怕最后吃苦受累的反倒是自己,而且聂秋染手段层出无穷,惹了他,恐怕不止是心里难受,连身体也吃不住,孙氏心中犯怵,也不敢再提孙梅的事儿,骂着两个女儿,一边拧着她们,一边气冲冲的便出去了,结果毛球不知从哪儿又跑了出来,吓得孙氏跑也跑不赢,没一会儿便不见了影子。 “这下我要恭喜聂大哥了,早日娶得如花美眷,往后给你生儿育女呢。”等孙氏一走,崔薇看着聂秋染,含着笑便说了一句,只是她眼神中却是丝毫笑意也没有,全剩下些冰冷,冻得崔敬平打了个哆嗦,干脆站起身来,一边慌忙道:“我去隔壁瞧瞧爹。”说完,取了斗笠,一边也跟着如同火烧屁股般跑了。 聂秋染看着崔薇,顿时硬着头皮哄她道:“没有的事儿,这孙表妹可是秋文的未来的媳妇,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最近崔薇好像对他发过好几回脾气了,这可不算是一个好现象,令聂秋染既喜且忧的,喜的是崔薇现在越来越没把他当做外人防着,也会对他发脾气了,可忧的却是这小丫头如今越来越不怕他,自己根本治她不住,反倒像是被她给治住了。 崔薇一想到之前孙氏的话,顿时心中就不痛快,现在听聂秋染这样一讲,抬了一下眼皮,嘴角边笑意更浓:“我都没说是聂大哥的孙梅表妹,你怎么就提了她的名字?看来聂大哥心里早就有主意了。”聂秋染哑口无言,顿时欲哭无泪。 早上崔世福将崔薇后头养的一大群羊和牛给喂过又挤了奶之后刚跟崔敬平挑着奶过来,就看看到屋里奇怪的气氛。rs 第二百二十二章 针对 虽说崔薇不想在崔世福面前跟聂秋染争了,但崔世福到底还是看出了几分端倪来,忍不住就转头看了儿子一眼,崔敬平小声冲他道:“早上聂二他娘来过了。”因他以前跟孙氏是一个村里头的,跟孙氏也算熟悉,那句姻伯母崔敬平实在是唤不出来。崔世福一听这话,顿时大怒,将羊奶桶担到厨房里放好了,这才沉着脸道:“薇儿,你婆母是不是又跑到你门前跪着哭来了?” 若是任由孙氏这样三番四次的闹下去,恐怕村里人就算是再收着崔薇的工钱,也会有些风言风语的传出去了。崔世福好不容易才看女儿从崔家出来,如今目子稍微过得好了些,当然不希望她再出个什么波折,因此语气就有些不好听。只是这事儿崔薇心里却知道,她跟聂秋染发发脾气也就是了,也不想让崔世福担心,因此就摇了摇头,一边道:“爹,没事,村里这次的工钱可是算出来了?我正好今儿在家里头,把工钱给结了,正好没几天就过年了。” 崔世福虽然仍想再说上几句,但想到崔薇如今已经出了嫁,并不是以前自己还能时时的护着,哪个儿媳妇到底都要在婆母手下讨生活,因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下午时村里人陆续过来将工钱给结了,有人心里虽然好奇,也想留下来跟崔薇这个举人娘子说说话,但看到一旁聂秋染不声不响坐着的样子,虽然他没摆出脸色,也没出声赶人,但众人心里就是不由自主的觉得敬畏与不自在,因此领了钱感谢了几句,便出去了。 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前两日孙氏还说回来是给聂明主持婚礼的,但谁料回去没几天,罗家那边便派人过来说罗老头儿不行了,非要让聂家现在便将女儿嫁过去。那罗大成如今已经十八了,本身也是拖不得,两家之间本来是早就已经说好,又早过了媒聘,原本就想等到聂明十六岁一满便将人抬回去的,如今出了这个意料,罗家想要抬人,孙氏又怕自己一旦将女儿嫁过去便又要回聂夫子的姨母那边侍候着,本来是不想同意,可谁料罗家救人心切,竟然又答应只要孙氏肯在这会儿将女儿嫁过去,便愿意再加二两银子给孙氏做添头。 如此一来,不过是提前一些时间而已,可却能凭白得二两银子,孙氏心中顿时大喜,哪里还顾得上冲喜的名声不好听,自然聂家便开始操办起婚事来。 这事儿崔薇躲也躲不脱,提前一天便被孙氏唤了过去帮忙。这几天雨还没停过,外头冷得厉害,崔薇早晨天不亮便睁了眼睛,聂秋染也跟着她一块儿起来,看着外头漆黑的天色,屋顶上还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两人热了些羊奶喝了,地上湿嗒嗒的,深怕崔薇会着凉,聂秋染拿了厚斗蓬替她裹得严严实实了,两人出了门,一股寒风刮来扑在脸上,跟刀子在割似的,聂秋染看崔薇冷得厉害,一边将她搂进怀里,一边把伞往她那边移了些,嘴里不由叹息道:“这样冷的天,你只管睡就是了,起这么早干什么。” “还不是你母亲唤的!”崔薇说一句话就抖一下,钻进聂秋染怀里直哆嗦。 聂家这会儿灯火通明,远远儿的就听到了屋里传来的人声,门口大开着,隐约能瞧见里头红影闪烁的情景。崔薇两过来时,聂秋文早已经穿着一身新袄子坐在门口边儿上了,看到聂秋染二人过来时,他顿时便兴奋得跳了起来,连忙冲两人招了招手:“大哥,你们可来了,这会儿里头热闹着呢,有糖果子,只是没有崔妹妹做的好吃,我去替你……”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聂秋染瞪了一眼:“喊的什么呢,没个尊卑!”他语气有些冷,一边替崔薇取着披在身上的蓑衣,那表情吓得聂秋文身子一缩,不敢再开口了。 天上还下着雨,院子里没半个人影,但厨房里倒还有人忙碌着,兴许是听到了外头的声音,堂屋里走出来一个穿着身洗得已经有些褪色的青布袄子的中年妇人出来,看到外头的几人时,那妇人脸色刷的一下便沉了下来,眼里闪过嫌恶之色,尖声道:“我倒是谁呢,原来是染哥儿回来了。你们这两个做大哥大嫂的,怎么不来得再晚一些,以为自己是来做客的,还知道找得到家啊。” 这妇人脸貌生疏,不像是自己见过的,崔薇打量了她一眼,听她说话尖酸刻薄的样子,顿时就抬头看着聂秋染,眼里带着询问。聂秋染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来,看也没看那妇人一眼,便与崔薇细声道:“这是大舅母。”一句话便点明了这妇人身份,崔薇脸上顿时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难怪这妇人一大早便气不顺,原来也是有缘由的。 赵氏心中气不过,原本自己的女儿本该做那举人娘子的,可却不知道从哪儿冒了一个死丫头出来,累得如今孙梅只能做个小的,如今妾身份低微得很,一般人除非是家里过不下去的,都不愿意卖了女儿受人戳脊梁骨,但因聂孙两家本来就是姻亲,孙梅又是聂秋染的表妹,聂秋染如今身份又不同了,孙梅给他做妾人家只会说结两家之好,不会有什么难听的话传出,赵氏又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当初女儿嫁给聂秋染这个秀才便都已经是高攀了,如今他考中了举人,就算是不娶崔薇聂夫子也不会准孙梅嫁给他。 可赵氏心里明知道这些,但谁料聂秋染娶的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而是跟孙梅一般的乡下小丫头,她心中自然是气不过。此时看自己说了一句话,本来以为聂秋染会跟自己解释几句的,可谁料他根本像是没看到自己一般,赵氏心里的火气不由更大,脸色耷拉得厉害,忍不住便气愤道:“染哥儿,你不要中了举人便忘了长辈!”她这样一大声嚷嚷着,屋里孙氏等人听到动静,忙就跟了出来,正好看到聂秋染跟没事儿人一般护着崔薇进来了,孙氏深恐聂秋染在这会儿说出自己不娶孙梅的话,忙就开口道: “你们怎么来得这样晚?”她说完,又看了崔薇一眼,想借此阻了聂秋染回答赵氏的话,便将气朝崔薇发,故意骂她道:“你这小贱人,故意这样晚过来,你要是不愿意过来,自个儿回去就是,没哪个求得你过来的!”孙氏这样一开了口,那头大舅母赵氏与她娘戴氏的脸色顿时便要好看了许多,孙氏心里刹时便松了一口气,可谁料这会儿崔薇脸色却是一下子了就沉了下来,冷笑了一声,将之前才挂在墙上的蓑衣又取了下来披上,扬了扬眉头道:“既然婆婆不想我过来,也不想看着我,那我就回去了!” 刚刚屋里跟出来的孙梅看到崔薇身上披着的那件鹅黄色披风,鲜艳的颜色就算是沾了些水珠,可是衬得少女还带了稚气的面容像是能滴出水来一般,顿时心生妒忌,咬紧了嘴唇站在一旁,险些将衣袖都给拧破了! 孙氏没料到自己一句话崔薇真的要走,顿时就发慌了,连忙看了聂秋染一眼,谁料聂秋染也跟着将拿在手中的伞又撑了开来,一边揽着崔薇就要走。这样正大光明跟着媳妇儿走的举动顿时将孙氏气得发愣,又害怕他当真走了,等下聂夫子问起来不好交待,忙不迭就唤他:“大郎,你去哪儿?”她原本骂崔薇是想要出口气,又是想要借骂她而转移赵氏等人注意力,也有着想要给自己娘家人挣脸面的意思,谁料崔薇这样不给她留脸子,若是等下村里人过来帮忙了,看到自己家中聂秋染不在的情景,恐怕聂家要丢大脸面,而聂夫子也饶不了她! 一想到这些,孙氏心里气得便发慌,忙忍了怒气,陪着笑慌忙将这两人给拉住,一边死死捏着崔薇的胳膊,一边勉强笑:“你这孩子,气性也太大了些,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而已,你们这就要走,小小年纪,哪来这样大的脾气。”孙氏这会儿心里气得想吐血了,却是不得不将人好声的给哄着了。 崔薇手臂被她扯得生产,皱了眉头便将自己的胳膊扯了出来,由着孙氏又笑了几句,她自个儿给自个儿搭了台阶下了,这才跟着留了下来。孙家的人心中对此既是愤恨,又是无奈,看崔薇的目光都带着敌意,尤其是一个年约十五六岁左右,身材略为粗壮的少女,看着崔薇的目光时既是有嫉妒,又是有怨恨,还有伤心。光看此人坐在孙家那边,年纪又到了,再加上看着聂秋染的表情带着哀怨,崔薇便猜得出来这个恐怕就是孙氏之前想让聂秋染纳的孙梅了。 这姑娘年纪看起来不小了,若是男子家没成婚便还好,像她这样现在还没个着落,又没正二八经说亲的,恐怕孙家还真应该着急,难怪想让聂秋染接着。只是崔薇可没有跟人共侍丈夫的打算,看了孙梅一眼,又见到一旁还在上窜下跳着找糖吃的聂秋文,顿时忍不住嘴角边露出笑意来。rs 第二百二十三章 点破 几人正在堂屋里尴尬的坐着,半点儿声音都没有,孙家的人目光打量审视一般的落在崔薇身上,那头穿着一身红色衣裳的聂明便由聂晴扶着从屋里出来了。聂明长相虽然不完全像孙氏一般,但大部份也像孙氏比较多一些,再加上常年干活儿,平日里瞧着并不如何出彩,但今日因为是她大喜的日子,一身的喜气,头上还戴了一朵大红色的绢花,脸上抹了胭脂,看起来竟然比平常多了几分娇艳。 “外公外婆,舅舅、舅母,今儿真是麻烦你们了。”聂明一收拾打扮出来,便给孙家人行了一礼。戴氏等人估计是有意要冷落崔薇,因此忙迎了上前,低头抹了两把眼泪,一边便与聂明说了起来。崔薇靠在聂秋染身边,偷偷转头打了个呵欠,见那名叫孙梅的少女一边满脸骄傲的跟聂明说着话,一边回头就看崔薇一眼,像是在炫耀着自己跟聂明关系好一般,看得崔薇忍不住想笑。那头赵氏慈爱的扶了聂明起身坐下了,一边嘴里就道: “也就你是个孝顺懂礼的,知道还来喊咱们,认咱们这门亲戚。”她一边说着,一边便拿眼睛看了崔薇一眼,冷笑着从头上拨了一只裹了一层薄银片儿的簪子下来,插到了聂明头上,脸色还有些扭曲,显然有些肉疼的样子:“你出嫁,我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东西本来是想留着给你表姐往后出嫁用的,可惜如今她福气被人占了,她便想着要给你添个妆,咱们不像有些人,手里有银子不肯出,只有这个,望你不要嫌弃了。”她说完,手还在聂明头上抚了好几下,显然送出这个东西极为不舍的样子。 聂明自然知道她这话是个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想要借此故意使崔薇难堪而已,想到崔薇这个做大嫂的不肯给自己添些妆,心中也是不满,自然便跟着赵氏附和道:“我也是个命苦的,也唯有舅母怜惜而已。”说完,伏在赵氏身上哭了起来。 “快别说这话了。”崔薇看这两人演得厉害,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来,连忙起了身朝聂明走了过去,一边扯了聂明起身,一边故意拿帕子替她擦脸,一边皱了眉叹道:“什么命苦不命苦的,这话以后大丫头就不要说了,如今公公婆婆还在,姑爷又好端端的,你哪里就命苦了?知道的只当你新嫁娘舍不得娘家,不知道的,”崔薇说到这儿,看聂明脸色一瞬间有些扭曲的样子,顿时忍了笑道:“不知道的,恐怕要当你命中犯克了。” “你!”聂明一听这话,顿时忍不住便站起了身来,气得脸色都有些泛白,看着崔薇说不出话来。崔薇看着她笑,一边伸手想替她抚抚头发,更显自己气势的,可谁料她表情是足够了,气势也在,但因年纪不足,身段却是矮了些,伸手出去,竟然只到人家脸庞,崔薇顿时就囧了,身后聂秋染忍了笑,看她原本一脸高贵大方的神情最后竟然因身高不够而气势矮了下来,便忍不住想笑,又看赵氏等人一脸呆滞的神情,忙起身揽了她腰将她抱回来,一边伸手将她小爪给包住,一边强忍着笑意,温和道:“好了,不要胡闹了。” 被人跟将抱女儿似的抱了回去,崔薇脸色有些发红,想到刚刚闹的事情,乖乖坐在聂秋染怀里不敢动了,脸颊发烫。那头赵氏等人回过神来,也不好再去提之前聂明的事儿,只是看到聂秋染抱着崔薇的样子,更觉得碍眼。那头孙梅心中又酸又涩,忍不住就声音有些尖利道:“大表哥,如今我娘也给表妹添了妆,不知道表嫂要给表妹添些什么好东西?”一句表嫂她唤得有些咬牙切齿的,看聂秋染将崔薇抱在怀里,温文尔雅的脸上还带着笑意,心里便如同有猫抓一般,恨不能立即便将崔薇扯了出来,自己坐过去才好。 赵氏一听到女儿的话,顿时也跟着应和,你一言我一语的便跟着挤兑了起来。聂秋染感觉到崔薇有些生气,捏了她手心一把,这才看着戴氏等人笑道:“大舅母替表妹添妆本来也是天经地义的,毕竟往后都是一家人,表妹也迟早是要进聂家,大舅母不过是提前替她随礼而已。” 一听到聂秋染这话,赵氏等人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惊喜之色来,孙梅脸上刹那间闪过一丝异色,脸颊也跟着微红了起来,竟然比她旁边坐着的聂明看起来还要亮眼了几分。聂秋染唇边带着笑意,一边低头摸了摸崔薇脑袋,一边就道:“大表妹跟秋文自小便有婚约,迟早要成为一家人的,早些给聂明添妆也没什么不妥!” 聂秋染话已经说完了, 但屋里众人却都是听了又一副没有听懂的样子,赵氏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傻笑着回头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一边呆呆道:“当家的,染哥儿这是什么意思?”孙梅也笑着转了转头,众人都呆滞住了,半晌之后原本还爬在桌子上的聂秋文嘴里的糖掉了出来,他这才指着孙梅大叫了一声:“我才不不要娶这个丑陋的老女人!” 他正尖叫着,孙氏满脸笑容的拿了一叠红纸进来,一边就好奇问道:“什么老女人?” 崔薇忍了笑,看聂秋文慌忙从桌上连滚带爬的下来,一边扯着孙氏衣裳,一边慌乱道:“娘,我不娶她,我不娶她!”一边说着,聂秋文一边扯着孙氏便开始大声哭了起来。孙家人这才回悟过来刚刚聂秋染说了什么,孙梅又羞又气,捂了脸顿时便哭了起来,赵氏愤怒之下扯着孙氏便开始问道:“他大姑,你明明说好的我家这丫头明明要嫁的是染哥儿,现在好端端的怎么又变成了秋文,你是骗婚吧!” 到了这个地步,聂秋文现在都已经快十五了,可他现在还一事无成,文不成武不就的,如今还靠着父母吃喝,他拿什么来娶媳妇儿,拿什么来养家人,别说往后能沾点女婿的好处了,不被女儿从娘家拿东西倒贴就已经不错了!赵氏又气又羞,聂家两兄弟现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宁愿将女儿嫁给聂秋染做妾,也不愿意将女儿嫁给聂秋文做正室,又听到聂秋文竟然嫌弃自己的女儿,还说她又老又丑,赵氏顿时便险些发了疯,指着聂秋文便骂:“小咋种,你骂谁是谁是又老又丑?你自个儿是什么德性,一事无成,游手好闲的懒东西,哪个倒了八辈子霉祖坟头上生了蛆的才会嫁你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小东西!” 若是赵氏只骂自己便罢了,可她现在骂的是自己的心尖子,对孙氏来说,聂秋文便是她的眼珠子,哪里舍得人家来抠,连碰触一下也不肯的,这会儿竟然听到赵氏不分青红皂白便开骂起来,她顿时气不过,将手里的东西一扔,尖叫了一声便朝赵氏扑了上去! 堂屋里头顿时乱成一团,聂秋染看崔薇眼珠子都看得险些滚落了出来,起身拉着她后退了些。 “离远点,凡人打架,神仙遭殃。”聂秋染这话刚一说完,前去拉架的孙梅不知道被谁一耳光拍在脸上,顿时头发都散了大半,哭得也更厉害了。聂明看她这样子,哪里还敢上前,躲得远远的,嘴里还在焦急的劝道:“娘,大舅母,不要吵了。”今儿是她大喜的日子,但这两人现在却打得欢乐,崔薇猜想她现在心中一定气得厉害,这会儿脸色都有些扭曲了,一双手捏着衣袖扯得衣裳都有些变形了。 聂秋文这家伙也不讲义气的凑了过来,孙氏为他打得厉害,但他却是丝毫没有想要上前帮忙的意思,只是站在聂秋染身边,不住抱怨:“大哥,你怎么让我娶她啊,你自己不想要,你跟娘说啊,怎么推到我身上。”他说这话时脸上止不住的露出慌乱之色来,聂秋文现在年纪不小了,对于嫁娶也多少知道一些,一想到自己娶了孙梅往后恐怕会要遭崔敬平等人嘲笑的样子,他心中更是有些不快了,抱怨完没等聂秋染开口,便朝崔薇央求道:“崔妹妹,好妹妹,你帮我说说,我不想娶她。” “你在唤谁?”聂秋染声音有些发冷,直冻得聂秋文打了个哆嗦,抬起头时就看到聂秋染眯着双眼,眼里透出阴戾之色,顿时吓了他一大跳。聂秋文还是头一回看到聂秋染这模样,心中不由有些发慌,他有些害怕的看了崔薇一眼,这才怯生生道:“大嫂……” 聂秋染脸色还有些阴沉,听到他这样唤时半晌之后才点了点头,慢吞吞道:“如今娘正在为你的事打架,你去劝劝!”说完,不由分说便推了聂秋文前去孙氏那边,聂秋文不防他力气如此大,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正好压在了那赵氏身上。 将人推开了,聂秋染死死将崔薇揽在怀里,气势昂然,一双眼睛如鹰隼般盯了聂秋文半晌,最后才渐渐化成一片冰冷,被隐藏在眼底深处。rs 第二百二十四章 石头 聂明好端端的婚事,最后因为孙氏跟赵氏二人的打闹而添了几丝火气。等到聂夫子出来将这两人喝斥开来时,孙氏脸上早就已经开了花,今儿特意穿的新衣裳也被扯破了,连头发都被抓散,这可是孙氏昨儿特意花了十文钱让人给自己盘的头发,据说是城里夫人们才会盘的,她昨天一盘上晚上就没怎么敢睡,可今天被赵氏给抓散了开来,险些没将她气得发了疯,孙家的人这会儿也是又气又怒,今日天不亮他们便过来了,本来就是想为了孙梅的事儿找聂家落实下来,可谁料结果却摊上了这个,孙梅哭哭啼啼的被赵氏等人拉走了。 若是换了平常,少不得孙氏这会儿要慌忙上前将孙家人拉住,不过她刚跟赵氏打了一架,心里火气正旺,自然巴不得他们早走,孙家人气冲冲的离开了,孙氏昨儿起便收拾打扮,可谁料今日却因为被赵氏抓伤了脸而被深感丢脸盛怒之下的聂夫子勒令不准出去,心里的郁闷就不要再提了。 孙氏一不能出门,出面的自然就是崔薇了。罗家过来抬人时看到主事的是个面容稚嫩的少女,心中无不诧异,但因为聂秋染身份足够了,崔薇这个当嫂子的亲自给聂明操办婚礼,罗家的人自然也不会心中不满,自然兴高彩烈的进来抬新娘子了。 逮着空闲,崔薇瞧了一眼那穿着一身大红喜袍的新郎倌儿,表情有些流里流气的,身材中等,年岁瞧着倒是不小了,与他一同过来的是他本家一个婶子,罗大成的娘并没有亲自过来。村里两个热心的妇人扶了聂明出来,将她抬上了花轿,一路吹锣打鼓的就要走。孙氏今儿不能出门,崔薇自然是要一路跟到罗家去的。 迎亲队伍沿路倒是极热闹,如今天气虽然冷,但道路两旁却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们,个个好奇的站在旁边,一面跟在后头欢呼热闹。崔薇拧着裙摆走在队伍中,双脚溅得满是泞泥,一路打着晃,队伍才刚出聂家不远,倒有人不小心一扑爬摔倒在地,聂秋染看崔薇皱着眉头的样子,忍着满耳的喧哗,一边凑近她耳边道:“我去将马车赶过来,咱俩坐车过去。” 要真是能坐车,崔薇自然求之不得,忙就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等着,幸亏今日下雨,队伍走得并不快,地上路滑,若是走快了将新娘子摔出来,才真正是出了大丑。聂秋染不多时将马车赶了过来,抱了崔薇坐在前头,自个儿也跳了上去,赶着马车不远不近的跟在轿子边。 这罗大成家所在的黄桷村正是紧邻着凤鸣村,隔小湾村也并没有多远,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众人便已经到了。罗家人这会儿早已经准备妥当了,屋外的大坝子上一溜儿摆开了七八套桌椅,许多妇人都在坝子中忙活着帮忙煮饭拆菜等,看到这边新娘子队伍过来时,一些半大的小孩子连忙就涌了上来,有人便拿了糖果出来,坝子上欢笑声更响亮了些。崔薇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打量了这罗家一眼。罗家的房舍约有七八间,看起来倒是不错,趁着那罗大成扶聂明下轿子的功夫,崔薇眼角余光看到一个年约四十许的妇人挺着个大肚子,牵了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小童正往这边看着,一边不时的便抹下眼泪。 “那是罗大成的娘。”聂秋染看到她眼神,一边就凑近她耳朵边轻声说了一句,末了,又盯了那小男孩儿一眼,嘴角边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来,语气多了几丝凝重:“那是她七儿子,罗石头。” 不知为何,听到聂秋染说到罗石头几个字时,崔薇像是听出了他话中的一丝冷意,顿时打了个冷颤,抬头看着聂秋染时,又见他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一双眼睛深邃迷人,刚刚就像是自己的错觉一般,顿时就甩了甩头。本来想问他为何会认识罗家的人,可谁料经他这样一打岔,却又忘了个干净。 这罗大成的娘倒也能耐,生了好几个孩子了,肚子中还揣了一个,崔薇看她肚子,顿时打了个冷颤,古代女人都不避孕,一旦有了孩子便生,光是瞧着就已经很吓人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聂秋染提起罗石头时的语气有些奇怪,崔薇目光总不自觉的朝那小男孩儿身上转。这孩子瞧着瘦弱得很,一双手腕跟芦苇杆似的,只剩了皮包着骨头,脸颊极为瘦弱,凸显得一双眼睛便大了些,看人时的目光带着警惕又带着好奇,死死的跟在那怀着身孕的妇人身边,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瞧着这模样,倒不像是能被聂秋染另眼相看的样子。崔薇打量了他半晌,没发觉这孩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看他瘦成这模样,心中也觉得有些怜惜,众人忙着将新娘子送进房中,那挺着大肚子的妇人也跟了进去,那孩子也想进,只是罗大成的娘魏氏根本没功夫搭理他,自然将他一个人留在了外头。 屋里面挤得很,崔薇也懒得跟进去凑热闹,坐在了屋外,见那孩子怯生生的模样,干脆冲他招了招手,一边笑道:“过来。” 那名叫罗石头的孩子犹豫了一下,大眼睛中露出惶恐与惊骇之色,摇着头想要往外退,崔薇见他这模样,干脆起身蹲在了他面前:“你叫什么名字?”虽然早已经从聂秋染嘴中知道了这孩子的名字,但崔薇依旧是问了他一句,原本是想打消他的顾虑,谁料这孩子抿紧了嘴唇,脸上现出一丝倔强之色,一边背脊更是贴紧了门一些,没有开口。 崔薇也不以为意,见他消瘦的脸颊,以及身上明显已经短了一截的衣裳,手腕与脚裸处露出来的地方竟然已经冻得有些发紫了,心中不由更是怜惜,干脆伸手过去摸了摸他手,入手便是冰凉一片,冻得她打了个哆嗦,一边就皱了皱眉头道:“真冷,怕不怕感冒了?”崔薇话音落了,那孩子却依旧盯着她不肯出声。崔薇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她早上出来时怕自己半路想吃东西了,拿油纸包了几颗奶糖,这会儿取了出来,干脆拈了一颗冲这孩子示意他张嘴,可谁料这孩子满脸倔强,崔薇最后也没法子了,干脆将糖全塞到他手上,一边摸了摸他脑袋,感觉到这孩子身体紧绷了起来,这才站起身来又朝聂秋染走了过去。 “聂大哥,这罗石头怎么穿成这样。”此时人一般都是重男轻女的,而这罗石头是个男孩儿,平日里却像是没过什么好日子一般,罗家看样子又不像是穷得连饭都吃不上的,怎么对儿子却这样苛刻,连大儿子娶媳妇儿都舍得花银子办得这样热闹,偏偏对这个小儿子看起来却根本不太重视的样子,一般人家都爱幺儿,这情况倒当真是有些稀奇了。 那孩子捏了糖,定定看了崔薇半晌,这才往外蹿了出去。 聂秋染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来,眼神渐渐变得温和了些,替崔薇理了理头发,这才拉了她坐在自己身边,与她低声说道:“罗石头他娘生他时难产,是寐生,先出腿,险些命也没了,而那一年他爹也受了伤,罗石头在五月五日出生,这一天是毒日,他爹娘认为他不吉利,对他并不喜欢。”聂秋染看着崔薇,语气温柔而缓和,却是听得崔薇愣了一下,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聂秋染看。聂家跟罗家是姻亲,虽然聂明当初没有嫁过来,可到底两家之间换过庚贴,聂秋染对于罗家的一些情况知道也并不足以为奇,但为何他对于这罗家人竟如此熟悉?尤其是这罗石头,他竟然连罗石头几月几号生都一清二楚,崔薇顿时有些惊讶,看着聂秋染就道: “聂大哥,你怎么知道这些?再说五月五日生怎么就不吉利了?” 听她问话,聂秋染的表情有一瞬间不自在,看了门外一眼,脑中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里露出深邃神秘之色来,半晌之后才看着崔薇道:“五月初五自古以来便是被人认为乃是一年之中最毒的一天,罗石头生在这一天,黄桷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他说到这儿,忍不住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来,表情冷得让人心寒。如今这个名为罗石头的孩子,小名为寐生的不起眼小孩儿,在多年之后,却是成为了一个大庆王朝之中上至王公皇亲,下至达官贵人俱都无人不怕的存在,多年以后,他下令将整个黄桷村屠杀干净,亲手将自己的父母兄长与侄儿女等都一一手段残忍的杀死,许多百姓平民不知道他的手段,但权贵之中却对其大名如雷惯耳,又有谁知道,他现在不过是黄桷村里,一个受人瞧不起的孩子而已? 当初自己跟他斗了大半生,不分伯仲,此人的心狠手辣与阴毒残忍他是深深领教过的,对他的出生来历只差没有刻进骨子中,如何又能不晓得?rs 第二百二十五章 心结 崔薇不知道聂秋染想了些什么,只是看他表情好似有些不对劲儿,屋里正闹着洞房,眼瞧着天色不早了,崔薇两人只是过来送亲的,也没留在这边吃晚饭,便准备要回去了。 罗家的人倒是再三挽留,聂秋染的名声如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他们当然希望聂秋染两人留下来,给罗家添些荣光也好,只是现在天色黑得快,再加上又下着雨,崔薇也怕回去晚了,路不好走,自然是婉言谢拒,那头与聂明说了告辞,被她拉着又哭了一通,崔薇好不容易才跟着聂秋染上了马车,临走时她本来还想看看那个名叫罗石头的孩子,可谁料罗家里今日事忙,自然也不好打扰人家再问了。 而两人马车刚刚离开,一个破旧的柴房里,满身瘦弱的小孩儿正手里拿着一块奶糖万分珍惜的舔着,一边眼睛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脸上露出天真憧憬的笑意来。 黄桷村离小湾村也不太远,虽说离开罗家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但回到小湾村天色还没有大黑下来,聂家里早已经摆开了宴席,都到了这个时间点了,人家都早已经开始吃上了,崔薇自然也不想再过去了,一边哆嗦着靠在聂秋染身上,一边伸手进他胸膛里煨着,仰了头道:“聂大哥,天都快黑了,咱们还是回家里去自己做饭吃吧。” 虽说马车头顶上已经挡了一块遮雨的油纸,但风刮过来,一些毛毛细雨仍是吹在了身上,将她外头裹着的披风都打湿了大半,穿在身上冷冰冰的,但也不敢脱,否则恐怕会受凉。聂秋染任由她将手捂在自己胸口上,一边看了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聂家,抿了抿嘴唇:“薇儿,为难你了,你放心,往后我必定会千百倍的补偿给你!”今日聂明婚礼的热闹,更显得当日两人成婚时的简陋,聂秋染心里也明白自家不重视根本是因为自己要娶崔薇的原因,自然心中有些歉疚。 崔薇将头靠在他肩上,没有说话,其实心中却是对聂秋染说这话很是高兴。既然都已经决定要跟他过一辈子了,那么他要是知道欠了自己的,往后自然会加倍的对自己好回来,崔薇当然不会傻得去解释说自己无所谓,两人驾着马车朝自家方向走去,这会儿天色虽然还未大黑,但村里许多人都去了聂家,四处都冷清清的,家中崔敬平也不在,估计也是去了聂家,如今崔家跟聂家之间有姻亲,崔世福等人肯定是要去吃饭的。 回了家煮了饭,又煮了一块麦酱肉切来炒了花菜,又做了一道蒜泥白肉,炒了两个素菜煮了小半盆酸菜粉丝汤,刚一吃完,那头崔敬平才回来,这家伙一回来张嘴就是一股酒味儿迎面扑来,恐怕在聂家是喝了酒的,想到他年纪已经不小了,再加上此时的酒大多都是米与高梁等酿出来的,崔薇也没怎么说他,只是烧了水让他洗了,自个儿也洗了个澡,这才钻进了被窝。 跑了一整天,两人都有些累了,刚刚在马车上时崔薇还有些想睡的,可偏偏一钻进被窝里却是睡不着。她刚洗过澡,手脚冰凉,这会儿脚搁在汤婆子上,双手就被聂秋染一只手抓着放在他胸口上,两人也不熄灯,就这么靠着说话,崔薇想到今日聂明出嫁,可是聂秋染却表现得冷冷淡淡的模样,像是比自己这个外人还像一个真正的局外人般,对聂家与罗家并不如何亲近的样子,虽然没有失礼之处,但也没有特别客气的地方,这样的两兄妹,就算是恪守礼节,也实在太过奇怪了些。 她忍不住仰头看了聂秋染一眼,靠在他肩窝处,一抬头只看到他的下巴而已,脸上的神色看不清楚,想到如今聂家嫁了一个聂明,还有一个聂晴,忍不住就道:“聂大哥,聂明跟你是不是有过节?” “看出不对来了?”聂秋染没有直接说是,但他这样一说,却仍是证明了崔薇心中的猜想。两人靠在一起取暖,他一说话胸膛跟着微微起伏,连带着崔薇的脑袋也跟着微微摇晃,带着一种让人不会感到不适的频率,他的呼吸吹抚在崔薇头顶上,发丝被吹得轻轻抚动,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抓上几下。崔薇却是撑了一天,这会儿躺床上了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还没开口,聂秋染的声音就淡淡的响了起来:“当年我病过一回,我爹不在家中,外出访友去了,而我娘心中只有秋文,让聂明出外唤我爹回来,当时聂明午时便出发,夜深人静时才将我爹请了回来。”那一次的他其实已经是没了,只是不知道上一世时的那一次生病,他为什么又熬了下来。 聂秋染想到这儿,忍不住轻笑了几声:“当年聂明年纪虽小,但我爹离小湾村并不远,再怎么样的距离,也不可能走到好几个时辰。”事实上他当初的病也并不是普通的风寒,聂家里当初他表现出读书的天份,而聂秋文当时年纪小,又被孙氏带在身边,从某一方面来说,这也是聂夫子放弃了这个儿子的表现,自然是对聂秋染更加看重,当时吃穿俱都是最好的,无论如何当时的聂秋染不可能突然病倒,这一些他也是后来才知道。 不知怎么的,听他这样一说,崔薇心中便是有些发沉,她原本以为聂秋染不喜欢聂明本来只是因为这兄妹二人极少相处,彼此感情生疏而已,没料到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纠葛,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两人就这么靠了半晌,安静了一会儿,这才靠着睡了。 听着屋外沙沙的雨声,崔薇睁着一双眼睛,明明白日里跑了一天累了,但这会儿听了聂秋染的事儿却怎么也没有睡意,直到隔壁崔家鸡打鸣第一次,聂秋染才伸手在她后背轻轻拍了起来。光是从他这打拍子不缓不急的速度,崔薇就知道他没有睡着,但被他这样拍着,心里却渐渐安定了下来,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睁开眼睛时天色便已经大亮了。 隔壁房间里没有动静,不知道崔敬平起来了没有,外头天色有些阴沉,透过半开的窗能看到外头的细雨不住往下飘。这场雨下了十来天了,整个屋里都透着一股阴湿之气,聂秋染靠在床边看书,一手还被崔薇枕着,一听到崔薇动弹了一下,他立即便转过头来看她笑:“醒了?”说话间,一手已经替她理了理睡了一整晚而被压得有些弯的头发。 崔薇点了点头,想了想一时间也没什么事要做,家里的牛羊崔世福照顾得很好,他为了能还林氏银子,如今替崔薇照顾这些东西而要收钱心中感到十分的不安,每日里必定早早的就将这些牲畜们先给整顿好了才会回去吃早饭,看着这会儿时间,他应该是早将牛羊奶给送过来了才是。 两人这厢赖在床上都不想起来,而现在聂家里孙氏却是气得肚子疼。昨儿她跟赵氏打了一架,当时只想着赵氏敢骂自己儿子,她哪里还忍得住,自然是要冲上去与她拼命的,可到了晚上才渐渐回过味儿来,赵氏本来不知道聂秋染曾说过要将孙梅嫁给聂秋文的事儿,一准儿是崔薇或是聂秋染跟赵氏说了,聂秋文才会说他不娶孙梅的话,要真是那样,自己可真中了那小贱人的圈套了!一想到这些,孙氏便是气得咬牙切齿的,昨儿本该她大出风头一回的,可最后却是便宜了崔薇,而自己却因为脸上的伤,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儿。 孙氏倒是想去找崔薇算账,可无论如何她却又不敢,如今聂明已经嫁出去了,她本来便是用的聂明婚事的借口才一直留在聂家不用再去死老太婆那边侍候着,如今聂明都嫁了出去,要是她再去找崔薇算账,少不得聂秋染又要将她送过去!这会儿孙氏躲着还来不及,哪里敢自主凑上前去,如今儿子有了媳妇便忘了娘,这是孙氏用好几回教训换来的认知,因此明知昨儿自己跟赵氏打架一事是吃了暗亏,却少不得要忍气吞声,但这心里哪里忍受得了,因此一早上起来心中便不痛快,阴阳怪气的,趁着聂夫子出门访友,她脸色更是耷拉得厉害。 聂晴端了洗脸水进来时,就看到孙氏坐在窗边梳着头的情景,孙氏头发披散着,脸色难看,几道自眉头一直快抓到了下巴的伤口看起来虽然不深,但因为那痕迹多,看起来也颇有几分狰狞,聂明小心翼翼的将水放在了一旁的三角形木架上,小声的唤了一句:“娘,洗脸了!” “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要一整天便盘算着这些,你瞧瞧崔家那个丫头,人家如今都有了能耐,还能请人建牲口栏,养那样多羊和牛了!”孙氏一看到这个女儿阴沉沉的样子,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一边没好气的将梳子递给她,一边抬了眼皮儿道:“还不给我拧把帕子过来,将我的头给梳了。”聂晴听她口气不善,顿时低了头,隐去了眼里一丝光彩,温顺的答应了一声,拧了帕子递给孙氏,接过她手中的梳子便替她梳起了头来。rs 第二百二十六章 招狼 这些活儿平日里聂晴也是没少做的,这会儿做来自然不会扯得孙氏头皮生疼,只是孙氏刚将帕子捂到脸上,还没擦洗,伤口沾到温热的水,孙氏顿时便倒吸了一口凉气,重重将帕子一扔,忙就要站起身来。她的头发还在聂晴手中,这样一扯顿时疼得厉害,脸上的疼加头皮的疼痛,令孙氏想也不想便一巴掌朝聂晴头上抽了过去,嘴里厉声道:“死丫头,你是要将我头发拨光是不是!” 聂晴连忙摇了摇头,看孙氏兀自不肯甘休,眼睛四处望,像是要找东西打自己的样子,顿时怕得脸色都有些变了,慌忙开口道:“娘,大嫂买这样多牛羊,她哪儿来的钱?”聂晴这话又说得又急又快,深怕自己这祸水转得晚了孙氏拿了东西便抽到自己身上。那头孙氏听她这样一说,顿时便愣了一下,接着就回过了神来,哪里还顾得上打聂晴,嘴里破口大骂: “哪儿来的银子,肯定是你大哥的!那小贱人,年纪不到便知道勾搭男人的下溅胚子,那银子肯定是你大哥的!”孙氏一想到这儿,心中如同被猫抓抓着一般,难受得紧:“那银子本来该是聂家的,若是这些银子放在咱们这边,便能将地再建得大一些,到时秋文也好说媳妇儿。”孙氏说到这儿时,声音越发有些尖利了,聂晴见她没有再要打自己的意思,不由自主的便松了一口气,听孙氏嘴里还在不干不净的骂着崔薇,刚刚一阵后怕,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来。 孙氏早就憋着一股火气,若是今儿让她将火气烧到了自己身上,说不得今日自己要狠狠吃上一回苦头,凭什么自己好端端的要吃这份儿苦,倒不如将孙氏这把火烧得旺一些,让她去找崔薇麻烦。都同样是女孩儿,她凭什么能得大哥喜欢,而自己却根本不被大哥照顾,如今还要挨孙氏的打,崔薇哪儿比自己好了?聂晴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而孙氏顾着骂崔薇,根本没注意到她脸上的异样之色,半晌之后才听聂晴轻声道:“娘,既然大嫂的地是大哥出钱买的,里头也该有二弟一份儿的,不如就让二弟去瞧瞧,顺便也帮着照顾,往后也好让这些银子跑不掉,二弟有了银子,什么样的媳妇儿又说不着了?” 一听到女儿这话,孙氏顿时觉得有道理,眼睛不由一亮,连忙就点了点头,只是她脸上笑意还没露出来,又想到聂晴所说的聂秋染买的地,顿时心中又大怒,自己之前只想到那些畜生是聂秋染出银子买的,却没想过那块地也同样有可能是聂秋染买下来的,现在一想到如此大笔银子最后却险些便宜了崔薇,孙氏心中便跟刀割似的,连忙就下决心点了点头,冲聂晴道:“你将你二弟唤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聂晴眼珠转了转,凑近孙氏耳边说了几句,孙氏连忙就点了点头,让她去找聂秋文过来,吩咐了几句,让他前去找崔敬平,使他进崔薇隔壁的羊圈中瞧瞧,想让他先将消息打探出来再说。聂秋文被聂夫子跟孙氏两人拘在家中不知道多久了,早就闷得受不了了,咋一听孙氏让他出去玩耍的话,顿时便跟在做梦一般,还不肯相信,待听到孙氏肯定的答案之时,他登时便高兴得跳了起来,也顾不得此时外头还下着雨,没管身后孙氏叮嘱着让他穿件蓑衣出去,拿手遮着头,不一会儿便没了影子。 孙氏跟聂晴相互看了一眼,两人嘴角边不由自主的都挂出一丝笑意来。 对于羊圈那边的事儿,崔薇现在几乎都放了手,现在每天早上崔世福自个儿将羊、牛乳挤了直接给她挑过来,每天还要帮她挑水,家中又没有再养羊了,每日只消自个儿煮饭吃而已,闲得很,第二天便是大年三十了,天色还没黑崔薇就在跟聂秋染商量着第二天要吃什么菜。崔薇现在又不缺银子,平日里几乎肉食没断过,家中她自己又是做糕点零食的,对于像人家过年时能穿新衣裳以及吃肉买糖这样的事儿并不如何兴奋,过年时要吃的东西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期待的。 本来想晚上宰些肉出来,等明儿包饺子吃,不知是不是今年雨水特别多,她之前在院子里种的几茬韭菜这会儿长得水灵灵的,刚好能割个约摸三五斤下来,正好可以用来包韭菜饺子。天色渐渐黑了起来,崔敬平这几天也不知怎么回事,成天就往外头跑,到了这会儿功夫还没有回来,崔薇刚生上了火将饭煮上,还没将菜下锅去炒,外头便已经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屋里黑背疯狂的冲着门口大叫了起来。 到了傍晚雨下得更大了些,也不知道是谁在这个时候过来了,崔薇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柴渣,还没有出去,便看到聂秋染已经拿了伞撑开,冲她摆了摆手,自个儿去开门了。门外不知道站的是谁,聂秋染说了几句之后竟然转头打着伞就冲她过来了。 “薇儿,是岳父过来了,说隔壁的羊圈出事了!”崔薇一听这话,顿时心里便有些发慌,忙转身将饭端了起来,又拿一个干净锅装了水放在灶上,忙就跟着聂秋染出来了。 这会儿崔世福正站在门口处,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头上的水流顺着头发往下流,让他整个人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站的脚下原本是有门槛上方的瓦片挡着,可这会儿也被他裤管下流出来的水滴得如同汇聚成了一个小溪般。崔世福满脸冻得发青,一脸焦急之色,也不知脸上那些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崔薇瞧他这样子,顿时吃了一惊,连忙道: “爹,你浑身都湿透了,先回屋里换件衣裳吧,万一冻着了可怎么了得?”眼见着快过年了,要是在这个时候生了病,可不是闹着好玩儿的,乡下里的人都忌讳这个,认为在过年时生病,若是到了大年初一还没好,那便是要霉一整年的事情。崔世福浑身直打哆嗦,整个人冻得都有些麻木了,一边摇了摇头:“不,不用了,我,薇儿,我对不起你了。”崔世福说到这儿,忍不住大哭了起来,一个平日里只知流汗的汉子这会儿却是捧着头哭得厉害。不远处崔敬怀穿着一身蓑衣戴着斗笠过来了,脸色也有些发沉。 崔薇瞧他们这模样,心中也有些发慌,但仍是强作镇定了,回头让聂秋染拿条干帕子出来,让崔世福隔着背心了,才朝羊圈那边行去。 一路崔世福便跟她说着经过,不多时几人便已经来到了羊圈边。这会儿羊圈大门紧锁着,崔世福浑身冻得僵硬了,掏了好几次还没将那铁钥匙掏出来,眼睛通红发涩:“我晚上过来时,就看到这门没锁,那羊被咬死了两头,还有几只不见了。” 虽然听崔世福说着里头的情况崔薇已经猜出了些什么,不过等到真进了羊圈看到里头的情景时,她却依旧忍不住吓了一跳。 羊圈里面这会儿两只羊的尸体早已经被摆到了一旁,许多羊这会儿受了惊吓,嘴里正发出‘咩咩’的叫声,有头奶牛也受了伤,一些刚生出不久的小羊这会儿更是死了个干净,羊圈地方宽敞,里头虽然下了雨,将大部份的血腥味儿吹走了一些,但许多羊圈里依旧能瞧见地上羊踩出来的血蹄印与毛皮。 “这是怎么回事?”崔薇一靠近羊圈,里头的羊便惊慌失措的四处乱拱,嘴里发出凄厉的叫声。崔世福眼圈通红,既是觉得自己收了钱可惜最后却没能将羊瞧好而感觉过意不去,又是觉得无颜面对女儿,这会儿听她问话,好歹振作起了些精神来,抹了把脸便道:“这几日聂家那二郎说是听他娘的话,来瞧瞧这羊圈。”崔世福说到这儿时,不由自主的便看了聂秋染一眼,心里又是沉重,又是有些难受:“他说他娘讲过了,这羊圈往后也有他一份儿,因此时常想过来瞧瞧,这几日我也将钥匙给了他一把,早晨时我喂了羊还好端端的,晚上过来本来准备跟你大哥冲洗羊圈添些草的,谁料就看到了这个。” 崔薇一听到这儿,顿时气得面色发白,身子摇晃了两下,一旁的聂秋染忙伸手将她给揽住了,看到崔世福焦急担忧的脸色,聂秋染沉声道:“岳丈,这事儿与你无关,是聂秋文的错,您不要自责。”崔世福听他这样说,慌乱的就点了点头,显然心中还残留着惊惧,虽然嘴上说不自责了,但以他为人哪里就真正能将这事儿给揭过的。 聂秋染也不多说,与崔薇又检查了一些羊,将受伤的隔离到一旁,死了的则让崔世福拖回去,几人淋着大雨收拾妥当,聂秋染沉着脸,衣裳也没换,拉了崔薇便朝聂家走。 刚走到崔家那边,就看到崔敬平头上顶着两片芋叶,一边缩着身子朝这边跑了过来,看到崔薇二人时愣了一下,接着又露出笑容来,只当他们是来找自己的,冲他们招了招手:“妹妹,我在这儿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三两步便朝这边跑了过来,每跳一下脚上就溅起一串泥点,等他跑过来时,崔薇看到他身上裤腿都已经沾满了泥浆,湿透了。rs 第二百二十七章 算账 崔敬平跑了过来时才看到崔薇脸色有些不好看,顿时只当自己迟了没回家让她有些担忧了,连忙有些着急道:“下这么大雨,妹妹怎么出来了?是不是来找我的?都怪我,早知道我不跟聂二那家伙玩耍了,早早回来。”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崔薇脸色就有些变了:“聂秋文那家伙现在在哪里?”崔薇这会儿气得狠了,说话时都有些咬牙切齿,那羊圈明明是自己的,聂秋文这家伙倒是胆子挺大的,如今竟然敢说是他自己也有一份儿,现在还闯了这样大的祸出来。 “回,回家了。”崔敬平瞧她脸色有些不对劲儿,忙又凑了过来,一边有些忐忑道:“妹妹,怎么了?聂二那家伙做什么事情了。” “他说羊圈有他一份,跟爹要了钥匙去,没锁门,羊被狼叨了几头走,还咬死了一些。”崔薇一说到这儿,心里便有些烦燥,想到聂秋文,顿时又有些气愤了起来。 崔敬平一听说聂秋文闯了这样的祸,自然是要跟着崔薇一块儿去聂家的,几人来到聂家时,这会儿聂夫子前脚刚回来,聂家里还摆着饭,几人还没动筷子,崔薇等人进了院子时孙氏看着他们便冷笑了起来:“还知道这边是你婆家呢,我当你拿我们这边当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她这会儿看到崔薇新仇旧恨便涌上来,连对聂秋染孙氏心里也生出一股恨意来。这儿子一娶了媳妇儿便胳膊肘朝外拐,实在是让人气愤,自然现在也瞧聂秋染不顺眼儿,端了饭碗也没喊这几人坐下吃饭,自个儿刺了一句,只当不晓得几人还站着般,便开始扒起了饭来。 “聂秋文,你这几天去过我那羊圈了?”崔薇根本没理睬孙氏,只盯着聂秋文冷冷便说了一句。聂秋文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他还没开口,那头孙氏却听不得崔薇用这样的口气跟自己的儿子说话,刹时脸色便沉了下来,‘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筷子拍到了桌子上,站起身来指着崔薇便骂道:“不要给脸不要脸,你在跟谁说话呢,有你敢这样跟小叔子说话的吗,果然是个没教养的,杨淑那贱人有本事生没本事教,人家当你从小没爹娘呢,学的什么规矩!” 这些话孙氏早就想骂出来了,一直忍了这样久,直到现在才有机会说出口,骂出声来顿时心里便一阵痛快。 崔薇这会儿顾不得聂秋染想要替自己出头了,跟孙氏这样的人闹要是不她不亲自出马都消不了心头的那口恶气,看着孙氏便冷笑道:“我这个没有教养的,也总比某些人强一些,厚颜无耻竟然敢说我那羊圈有他一份儿,没得想钱想发疯了吧?如今聂秋文将我的羊圈打开,放了狼进去咬死了几头羊,又被叼走了一些,婆婆之前还欠我几百铜钱呢,这会儿算起来一并暂时先给我三两银子,看在自家人的份儿上,我也不讹你了,若是圈里的牛和羊还有死的,价钱再跟你另算!” 孙氏没料到她竟然敢骂自己,顿时愣了一下,接着回过神来时又听她说羊圈里有畜生被叼走了,心中又是一阵畅快,只是还没高兴得起来,那头聂夫子已经沉了脸色,拍了筷子在桌上,沉声问道:“她差你什么钱?” “婆婆当初可是亲自签了纸欠条的,只是儿媳瞧在她是长辈,不好将这事儿拿出来说了丢了她脸面而已。”崔薇这会儿气得狠了,看了孙氏有些慌乱的脸色,一边拧了聂秋染一把:“夫君可以给我作证!” 孙氏没料到崔薇这一回过来竟然这样凶,顿时便有些慌了神,下意识的就看了聂夫子一眼,却正好看到他脸色铁青,表情不善的模样,吓得双腿发软,再也没有之前的气势,一下子便跌坐在了椅子上,一边摇了摇头慌乱道:“不是的,不是的,是他们诳我。” “娘,我是你儿子,只有为你好的,怎么会诳你?”聂秋染看了孙氏一眼,温和冲她笑了笑,可越是这样,聂夫子脸上的神色便更加阴冷,看得孙氏有些索索发抖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慢慢给我说。”他这会儿语气虽然平静,但孙氏等人都知道他是动了真怒,儿媳妇亲自找上门来管孙氏要债,这事儿搁谁身上脸面都挂不住,尤其是像聂夫子这样爱好脸面的,更是容忍不了,自己的丈夫脾气自己知道,孙氏这会儿心中忐忑异常,悔得肠子都青了,却是硬着头皮将事情跟他说了一道。 她话音刚落,崔薇便将今儿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她还没开口,聂秋染就已经笑了起来:“爹,你也知道中了举人就算是有些银钱,可也并不多,若是要用来买上这样一些东西是断然不够了,薇儿的羊和牛是她自己成婚之前便已经买好的,村里人都知道。莫非爹以为我没本事,只能靠媳妇儿不成?”若真是那样,聂秋染一个大男人还要靠妻子来养,就算是他是举人,可若事实真如此,恐怕名声也不见得会好听到哪儿去。 聂夫子对这个儿子是有大期望的,哪里能容得他在没有功成名就之前名声被污影响了自己心中的野心与欲望,一听这话,顿时便回头眼神阴冷的盯紧了孙氏。 孙氏被他盯得喘不过气来,下意识的便将聂秋文重重搂在怀里。聂秋文到底还是个孩子,今日这事儿虽然不是他成心要做的,但他心中恐怕也是听了孙氏的话,认为这羊真有自己一份,心里生了心思出来,自然才有今日一祸。崔薇对这小子恨得牙痒痒的,这小子到底年纪是小了些,经的事也不多,被孙氏这样一挑着便昏了头,也没来问她一句便朝羊圈那边跑,今日惹了这样的事儿,孙氏肯定是不会赔银子的,她现在过来最多也就是陷害孙氏被收拾一回,出口心里的气而已,事实上真正吃亏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聂夫子这会儿气得额头青筋都已经迸裂了开来,紧紧盯着孙氏不出声,半晌之后才忍了心里的火气与崔薇二人笑道:“老大家的,这事儿是聂秋文的错,既然他这样爱跑,我今日便将他狗腿打断,让他以后再出不了房门,你也别跟他计较了。”一听这话,不止是孙氏母子吓了一跳,就连崔薇也吓了一跳,聂秋文吓得浑身直哆嗦,他是知道他爹性格的,这事儿恐怕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若是自己当真成了一个瘸子,往后可怎么了得?他又怕又慌,忙转头就看了孙氏一眼,凄厉道:“娘,救我。” 这当口孙氏都已经吓得双腿直打摆子了,连坐着都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那心跟要跳到嗓子眼儿一般,嘴唇发干,她本能的将儿子搂进怀里,半晌之后才指着聂晴道:“是这丫头说的,是她让她二弟去的,不关秋文的事。”在聂夫子气势之下,孙氏艰难的将责任推到女儿身上,回头便看到聂晴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满脸惊慌的神情。 纵然是孙氏平日里对两个女儿并不在意,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救儿子而不得不将女儿推到前头顶着,她这会儿心里到底也觉得过意不去,在聂夫子的冷眼与聂秋文的惊慌哀求之下,一旁聂晴死死盯着她的眼神,孙氏心中顿时又慌又怕,恨恨的将崔薇给怨上了。 这事儿聂夫子说了会给崔薇一个交待,自然聂家那几个人便是跑不脱了,聂秋染也知道他爹的意思,与他保证了三年之后入场一试,纵然不中进士也要结交打点官场的承诺之后,聂夫子这才心满意足的将儿子儿媳给送走了。 几人刚一出房门,透过还没关的院门里,便看到孙氏母子俱都跪了一地,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一道戒尺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一下子传了出来,声音大得让出了门的崔薇与崔敬平二人都跟着打起了哆嗦来,聂秋染温和的替崔薇抚了抚脸颊边湿漉漉的头发,又替她将身上披着的斗蓬给系紧了些,免得寒风灌进脖子里,这才打了伞撑在她头顶上,温柔冲她笑道:“走吧。” 刚刚聂秋染对孙氏等人时毫不留情的模样,以及与他如今满脸温和,甚至连眼中都像盛满了笑意的情景根本不同,崔薇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嘴里轻唤了一句:“聂大哥……” 这个人外表看似温和文质彬彬,实则只有相处久了才知道,这个人其实骨子里都透着寒意,从他对孙氏等人的态度便能看得出来,以前每回都能诳得聂秋文回去挨打,以及对聂晴等两个妹妹时毫不在意的态度,都证明了聂秋染并不像是他表面上那般温文尔雅好相处,可他对自己时却是处处照顾周到细致,崔薇脸上露出不解之色来,聂秋染伸手摸了摸她脑袋,叹息了一声,透过崔薇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半晌之后才又说了一句:“走吧。”rs 第二百二十八章 脾气 聂家里的哭嚎声渐渐远了些,崔薇等人回到家时崔世福父子已经不安的坐在屋里等着了,两头死羊正搁在院子中的石桌上,黑背不顾淋着雨正在上头闻来闻去,兴奋异常的样子,一旁毛球蹲在门口,最近它变得‘文雅’了许多,几乎轻易不出门,这会儿就算是外头摆了两头羊,它也是蹲在门口不出去,看到崔薇等人回来时嘴里这才‘喵喵’的叫了几声。 “回来了?聂家怎么说?”崔世福这会儿还没回家里换身衣裳,头发湿嗒嗒的贴在脑袋上,看起来十分的狼狈,看到崔薇等人回来时他连忙便迎了上来,一迭声的就问。 “爹,这事儿就算了,往后聂二不会再去羊圈了,你以后多留个心眼儿就是,幸亏也没几头羊,否则若是全给糟蹋了才可惜。”崔薇勉强笑了笑,刚刚聂秋染看她的眼光其实她是记在心里的,不知为何,这会儿想起来却是隐隐觉得有些不舒坦,冲崔世福说了几句,看他满脸失望难受的样子,深怕他想不开,忙安慰他道:“爹,你放心,我还有银子呢,再说聂大哥手里也有好多银子,不过就是几头羊,只要您能养得过来,我就是再买十头百头的我也买得起。” 她说完这话,崔世福心里也没觉得好受多少,连忙拿袖子借着擦脑袋的动作按了按眼睛,一边就道:“你多买一些,多买一些,我也不要工钱了,我跟你大哥就天天跟你侍候着这些羊,时间久了,总能给你多照顾一些出来……”一旁崔敬怀听他这样说,忙不迭的就点了点头。 崔薇见他这样子,忙就道:“爹,这事儿与您无关,要说也是聂二干的,您这样干什么,真的与您无关,您就放心吧,我缺不了这点儿钱的,这样小器,哪里能发得了什么大财。”她年纪小小的,便说什么发不发财的话,听得崔世福心里又是难受又是好笑,只是他到底不善言辞,崔薇好说歹说的,才终于将他给哄走了。 等崔世福一走,崔薇也没了心情做什么菜,只匆匆炒了几样吃了,崔敬平只当她还在为羊的事而担忧,吃完饭自个儿烧了水,洗了脸和脚忙就回他自己房间了,留了聂秋染两人在外头,崔薇看也没看聂秋染,自个儿进厨房里打了水就洗澡去了,聂秋染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她像是在生自己的气,但想了想自己又确实没什么地方惹到过她的,顿时百思不得其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崔薇这样对他不理不睬的令他心情有些烦闷,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干脆也打了水先去另一侧将澡洗了,刚出来放了桶又拴好了门,进屋时就看到崔薇已经坐在床边拿了帕子擦头发的情景,连忙就走了过去,一边道: “我来给你擦。”崔薇没理他,侧开了身子,避开了他的手,自个儿擦了几下,那头聂秋染忙取了之前挟出来竹炭笼放到她脚边,任她偏了身子将头发凑过去烤,深怕她头发掉进炭里被烧焦了,忙替她拿在手中,一边拿帕子绞着水气,一边眼睛不时就看她一眼。 聂秋染目光不时总看自己一眼,崔薇感觉到了,但却没有理他,不知道为何,今天聂秋染看自己那一眼令她到现在还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像是透过了她在看着谁一般,崔薇正好借着聂秋文这件事不理他!将头发擦干了,摸着上头水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崔薇这才哆嗦着脱了衣裳爬上床,聂秋染将竹炭笼提了出去,又洒了些水将火给熄了,这才又拴了门进屋里来,熄了灯就看崔薇已经背转过身睡着了。 不知道这丫头在闹的是什么脾气。聂秋染有些无奈,虽然对这样的情景并没有经历过,但他却本能的知道,若是任由崔薇这样下去对自己绝对是不利的。一想到这儿,聂秋染干脆一上床就连人带被的将崔薇给揽进了自己怀里,也不管她一面挣扎个不停,紧紧将人给搂在怀里,感觉到她挣扎个不停,想来想去自己惹着她的地方不多,若真说要有,也只有聂秋文今儿惹出来的事情而已,他连忙开口哄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一定会再给你出气的。” 越听他这样说,崔薇越是觉得不舒坦,不知道他干嘛的,手劲大得要命,崔薇挣扎了一阵自己气喘吁吁的,也没挣扎得掉,干脆也不动了,闭了眼睛睡觉。聂秋染见她这样子,只当她还在使小性儿,一边也跟着睡了过去。 本来以为崔薇这个脾气发了第二天便好了,谁料第二天一早起来聂秋染就知道不对劲儿了。这小丫头一早起来便没搭理他,一张小脸面无表情的,也不跟他说话,让他心里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崔敬平像是也知道了崔薇心里不舒坦般,一大早的便给躲了开去,留了聂秋染在屋里头,硬着头皮又哄了她一阵。昨儿被咬的羊今天又死了两只,而羊圈里的羊儿们昨天估计被惊吓得狠了,今儿一早上竟然挤不怎么出奶水来,而且极暴躁不安,一旦有人靠近便要抵抗,崔世福险些被羊扎了一角,崔薇没料到昨儿的事最后竟然还有这样的后续,心中也感到有些无奈。 幸亏家里还有不少的奶粉,那店铺现在又没开着,就算一时间没有羊乳供应也出不了什么差错,不过这边有狼的事儿仍是令她心中泛怵,之前听人说山里有狼她只当这事儿是村里人胡掐了骗人的,可谁料昨儿亲眼见过羊圈里被狼糟蹋过之后她便信了,早晨时崔世福等人便召了村里的人一块儿上山准备打狼去了,屋里崔薇望着送来的几头羊尸正打着主意想怎么弄呢,那头聂夫子便已经过来了。 虽然心里对于聂家有些不待见,但聂夫子昨儿总算是替她出了一口气,崔薇忙将人给请了进来,家里也没个茶水,干脆拿锅里的开水冲了一杯奶粉放到了聂夫子面前,还没有坐下,就听聂夫子缓缓说道:“罗家那边聂明她公公今儿一早上便没有了,都是亲戚,今**们随我一同去走一遭。” 罗家那个老头儿早就已经不行了,只是在熬时间而已,原本想将聂明娶回去给他冲洗的,谁料没有冲得活过来。聂夫子今日亲自过来的,而他说的又是让自己等人随他走一趟,便是证明孙氏去不了,这样一来,总该要自己出面的,崔薇当然就答应了下来。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又是奔丧,时间又不等人,她干脆衣裳也没换,想到上回那个名叫罗石头的孩子,又进崔敬平屋里收了几件他早已经穿不了的旧袄子出来,包了一大捆,才准备跟着聂秋染一块儿出去。 罗家要送的礼聂夫子早已经准备了,只是聂秋染如今也算是跟聂家分开过的,因此自己又要准备一份儿,因此几人锁了坐上马车出去时,路过村里头李屠夫家,干脆招手让人家割了几斤肉装蓝子里。在此时送几斤肉已经算是很大的礼了,一般人家走亲戚也就只送一包蔗糖一斤白酒而已,要不就是十个鸡蛋也算一份体面的礼了,崔薇这样割肉送的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聂夫子瞧了一眼,也没出声,只是赶着车朝罗家奔去。 到了罗家时,远远的便看到外头院子上空已经拉开了挡雨的厚油纸,下头摆开了桌子,不少前来帮忙的村人这会儿正热火朝天的做着事。外头已经摆了一个停放好的棺材,屋门上还贴着聂明成婚时的大喜红字,几个人正跪在屋子里哭着,聂夫子等过来时那头正做着事的人顿时一阵哗然,忙都赶紧迎了出来。 屋里的人听到了外边的动静,也都忙迎了出来,崔薇掀开马车帘子,便看到聂明头上捆了一个白色的孝帕,直接垂到腰间拿麻绳又捆了,这会儿站在众人前头,看到聂夫子过来时满脸惊喜的便唤了一声:“爹,大哥你们来了。”独独像是没有看到崔薇一般,并没有招呼她。 崔薇也不以为意,自己过来也只是走个过场,她跟罗家的人又不熟,不过是因为聂秋染才来走一遭,聂明不理她也无所谓,一跳下车来,将自己的礼物交到了聂明手上,也退到聂秋染身边不说话了。聂明身旁的罗大成目光滴溜溜的马车上打着转,脸上露出贪婪之色来,聂明拧了他好几把,将他捏得有些不耐烦了,拳头扬了起来,聂明冷冷瞪了他一眼,却见他又乖乖的将手放了下来,一边又凑近她身边不说话了。 这聂明也是个有手段的,嫁出来还没几天,这罗大成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她却能将人能收拾得伏伏贴贴,这还没嫁几天呢,崔薇看了她一眼,便四处打量了一下,好奇问道:“你们家小石头呢?怎么没有瞧见?”她话音一落,那罗大成便嘿嘿笑了几声,讨好的凑了过来,一咧嘴便露出一口的黄板牙,一股味儿冲得让人直皱眉头,崔薇下意识的退了几步,聂秋染半侧身子挡在她面前。那罗大成也不以为意,摸了摸鼻子,一边冲聂秋染陪着笑:“大舅子问那扫把星干什么,大好的日子,没得提了他冲了晦气,我爹就是他给克死的,大嫂这样妙的一个人儿,可不要提了他,脏了你的嘴!”rs 第二百二十九章 结缘 一句好端端的话罗大成偏偏说得嘻皮笑脸的,让聂秋染脸色一下子黑了大半,崔薇之前听聂秋染说那罗石头日子不好过时还有些半信半疑的,在她看来罗石头再不好,可也是个男孩儿,怎么样也不会落得这样的地步才是,可谁料现在听了罗大成满脸嫌恶的话,见聂明也是撇着嘴唇满脸不屑的模样,顿时便相信了,既然罗大成不肯说他在哪儿,崔薇也不准备再问,想等下再去找找看。她这会儿心里已经有预感自己恐怕找到罗大成将衣裳送给他,估计他也是保不住的。 跟在聂夫子身后给已经去世的罗老头上了一柱香,崔薇也没敢去看那具棺材,她还是头一回与死人接得这般近,再加上她自个儿又是莫名其妙来到这古代的,心里多少还存了一点儿信神鬼的念头,因此有些犯怵,呆了一阵便想要出去转转了。聂明根本不想理睬她,而不知为何,聂秋染也没有跟在她身边,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一般,崔薇忙拧了裙摆四处望,连旁敲侧击的问了好几个妇人,才将罗石头在柴房的事儿给问了出来。崔薇忙回马车上取了自己之前便包好的东西,拧着就朝柴房走去。 如今罗家里人人都忙得厉害,许多人目光都被屋里的聂秋染这个举人给吸引了,不**人都围在门口边瞧热闹,根本没哪个注意到崔薇的动作。崔薇拧了那一大包衣裳进了柴房时,一股阴冷潮湿的感觉便已经涌得她满身都是,柴房许多地方漏着水,地上是一般的泥土地,这会儿已经湿透了,踩上去滑溜溜的,这屋里散发着一股霉味儿,崔薇刚从外头进来,一时间也瞧不清楚这柴房里的动静,只依稀看过去到处都是放着叠了整齐的柴,她一手拧着裙摆,一手提着捆衣裳,嘴里小声唤道: “罗石头?小石头?” 一个玉米杆里突然钻出一个黑黝黝的脑袋来,崔薇听到一点儿动静,刚一回头便看到一道影子扑了出来,她下意识的朝旁边一让,险些摔倒在了地上,便看到一个孩子警惕的瞪着她,一张冻得青紫的脸仰了起来,崔薇借着门口微弱的灯光,将他给认了出来,连忙高兴的冲他招了招手:“罗石头,你还认不认得我?” 她笑眯眯的样子使得整张小脸都像是活了过来一般,给这原本阴暗的柴房也增添了几许色彩。那罗石头警惕的看了她几眼,半晌之后才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了她手里提着的一包衣裳上头,声音有些嘶哑:“你来干什么?”听着这声音,倒像是这孩子有些感冒了。崔薇连忙伸手去探他的头,感觉到这孩子缩了下肩膀,像是要往后退,但动作慢了一分,崔薇的手便落到了他额头之上。 一股滚烫的感觉顿时便从她手心中传了过来,崔薇吃了一惊,忙将手里的衣裳放在一旁的柴垛子上,惊呼道:“你发高热了。” “不会死的。”这孩子抿了抿嘴唇,眼中露出倔强之色,接着又挪着脚朝他原本藏身的地方躲了过去。崔薇听他踩着地上的泥‘叭唧’作响,低头一瞧,见他竟然穿着一条短了大半戴的裤子,露出一双腿来,脚下竟然连鞋也没穿,一条裤子单薄破旧异常,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里,他竟然穿成这个模样,这柴房中又阴冷异常,难怪生了病。崔薇心里生出一股怜惜来,看他又缩回柴堆间,一边拍了拍他脑袋,示意他起来:“先别忙着过去,我去给你打些水,将脚洗了,换身衣裳吧。”她说完,又在身上摸了摸,取了十几个铜钱出来,今日出来得急,身上也没带什么钱,因此只有这些,朝他递了过去:“你自个儿去瞧大夫,抓些药吃了,病了可不能拖的。” “你想让我做什么?”小孩儿满脸都是对生的渴望,死死将手中的钱抓紧,一边抬头盯着崔薇看,眼神中带着一抹如同野兽般的凶残与狠意,看得崔薇吓了一跳,接着又拍了拍他脑袋:“我不要你做什么!瘦成这模样,论斤称两的卖给别人都嫌全是骨头。”崔薇不知道这孩子从小是怎么长的,竟然遇着一丁点儿善意都认为别人对他有所图谋,她心中也觉得有些同情,又站起身来,看了外头一眼:“我去给你打些水,你把脸洗和脚洗了,先别下地,我下次给你带双鞋过来。” 罗石头眼中盛满了光彩,半晌之后才抬头看了崔薇一眼,狠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往后,我一定会报答你!” 看他瘦骨伶仃的脸上满是严肃之色,可惜他实在太瘦了些,衬得一双大眼睛更是像要滚落出眼眶来般,他人年纪本来就不大,这会儿满脸的严肃看得崔薇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不要你报答,要不,你好好活着吧,那就是报答了!”她本来也没指望过自己不过是做了丁点儿的小事便要让人家来报答,因此笑了笑,并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出去不多时果然从外头打了不少热水过来,让罗石头擦了脸和手换了身衣裳,崔敬平当初的小衣裳这会儿在他穿着还宽松得很,不过因为是长了些,总算是将脚给遮住了,崔薇又取了之前包在衣裳里头的蛋糕给他,又给了他一袋奶糖,外头聂秋染已经在唤她了,崔薇这才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准备出去。 谁料刚转身,衣袖便被人死死拉住了,她转过头去看,却见罗石头满脸的坚持之色,一张薄唇紧紧抿着,几乎像是看不见了般:“名字。”这孩子样貌看想倒是清秀,不过一双嘴唇却是薄了很,此时人都认为薄唇的人一般都性情凉薄,可眼前她看来这孩子却并不像是冷血凉薄的,至少比起崔敬忠那样的,不知好了多少。 她恍神了片刻,罗石头却是又拉着她问了一句:“名字。” “我叫崔薇,你叫我崔姐姐吧。”难得遇到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崔薇温和的又摸了摸罗石头的脑袋,半晌之后才见他松开了手,嘴里轻唤了一声:“崔姐姐。”刚刚一番折腾下来,他身上热也褪了些,这会儿听起来嗓音里虽然还带着些鼻音,可也不像之前一般沙哑得厉害,多了些小孩子的稚气,听得人心中软绵绵的。 崔薇也不再多呆,连忙拧了衣摆从柴房里出来,就见外头的聂秋染等人已经等了片刻,聂夫子脸上露出不耐之色,而一旁聂明满脸不屑,看到崔薇出来时便尖了声音道:“大嫂一来我们家便钻进柴房里头,莫非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才喜欢往那胺臜角落钻?”她还在记恨当初崔薇不肯给她出陪嫁的事儿,如今她已经出了嫁,算不得聂家的人,自然对崔薇说话也不像是之前一般客气胆小的模样。 聂夫子诧异的看了这个女儿一眼,皱着眉头没有开口。 反倒是聂秋染,对聂明的态度像是早已经习惯了一般,根本没有在意,连眉毛也没有皱一下,撑着伞朝崔薇走了几步,走到她身边了,伸手替她拈去了身上沾的柴灰,满眼之中都是笑意,根本没有任何不满之色,反倒轻声笑道:“是不是去瞧罗寐生了?你要是真喜欢孩子,等过几年咱们也有的,又何必现在看到孩子就想要去照顾。”他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这种话,顿时令崔薇呆滞了片刻,回过神来时脸颊顿时涨得通红,看到一旁聂明张大了嘴,如同吃了只苍蝇一般的眼神,顿时便拧了聂秋染一把。 聂秋染并不在意,反倒心中有些高兴。从昨儿起崔薇就给他发了脾气到现在没怎么理他,现在终于肯伸手拧他了,证明她心中不像昨儿那样气了,他心头自然松了一口气,根本没在意崔薇的小举动,反倒伸手将崔薇那只还在自己胳膊上拧着的小手捉了过来包进掌心中,顺便将人也拉了过来,替她理了理头发,轻声在她耳边道:“想不想将罗石头弄回去?” 崔薇傻愣愣的看了他半晌,想到罗石头的模样,顿时犹豫着点了点头。聂秋染嘴角边笑意更深,拉着她便往罗大成那边走,直到离罗大成还有五六步远时,才停下了脚步,盯着罗大成瞧了半晌,一边轻声道:“我家薇儿喜欢罗寐生那孩子,我们成婚早,如今要孩子还早了些,大妹夫不知愿不愿意将罗寐生送到我们家里住上几天?” 那头罗大成听到聂秋染跟自己说话,顿时兴奋得满脸通红,搓着双手连连点头,简直是连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那厢聂明却是死死拉了他一把,眼中露出警惕之色来,盯着崔薇看了半晌,这才冲着聂秋染笑道:“不知道大哥想要罗寐生干什么,你也知道,他不过是个灾星,我可不敢将霉运给大嫂带过去了,免得她往后生不出儿子来,被人骂作不下蛋的母鸡,误了她一生呢!”聂明看着崔薇冷笑了一声,想到她不肯给自己添妆,顿时心中生出厌恶来,又觉得有些不甘,嘴里便恶毒了一回。 建了个书友群,314773859,想招个副版主帮我点下精华之类的,每天在线时间多且有兴趣的亲加群哦~~~~~~~平时也可以讨论下剧情神马的~~~rs 第二百三十章 要人 崔薇听得冷笑,刚想张嘴,聂秋染便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裳,眼角余光看到柴房里钻出的一个小脑袋,顿时嘴边笑意更浓,这才转头看着聂明,满眼的警告之色:“你在跟谁说话?没大没小的,若真这样,往后你们家这门亲戚,我也不走了,你既然如此能耐,往后有事不要回娘家来!” 他这话毫不客气,聂明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连忙就要开口,谁料那头看起来对她容忍无比的罗大成却是扯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开口,可聂明嫁到罗家之后婆母是个软弱的,而公爹又躺床上要死不活,那罗大成新婚不久,对她也正是温存不舍之时,底下几个弟妹都没成婚由她拿捏,刚出来几天她便有种扬眉吐气之感,这会儿聂秋染当众下她脸面,她哪里忍得住,连忙便站了出来大声道:“大哥这话我不懂,人说有了媳妇儿便忘了娘,大哥这模样,瞧着样子不像是只忘了娘而已……” 聂明话没说完,那罗大成便抡起胳膊一耳光朝聂明甩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将聂明打得愣了一下,幸亏罗大成顾忌着聂家人还在,没敢真使了力气,否则这下子非将她打到地上坐着不可,但就算是如此,聂明也是吓得够呛,她这几天嚣张全靠了罗大成的纵容,这会儿见罗大成都伸手打她了,一看罗大成像是要吃人的样子,她顿时不敢再张嘴,捂着脸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罗大成却顾不得管她,连忙冲着聂秋染赔不是:“大舅子不要跟她计较,往后还望大舅子多加照拂,妇道人家,不懂事,大嫂喜欢寐生,只管将他带走就是,带走带走。” “不行!”聂明这会儿哪里能真让崔薇将人带走,若真是这样,她往后脸也是丢得差不多了,她咬了咬牙,看到自己一说话之后罗大成的脸色,顿时心中一慌,想到他这几天对自己的态度,以及现在对自己的凶狠,聂明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恐怕这罗大成对自己百般忍让,说不得便是看在了聂家的份儿上,一想到这些,刚刚聂明还心中暗藏着得意与兴奋,原以为自己嫁了人之后便如同脱离了苦海般,谁料此时看来根本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般,心中不由生出怨恨来。 她强忍了心里的难受与怨毒,一边伸手捂着脸庞,也不敢再像之前一般的嚣张,看着聂秋染便低声道:“大哥容我给那小子收拾一天,他还有东西呢,明儿我便将他亲自送到大哥那边。”她一边说着,一边咬了咬嘴唇,到底还是不甘心,脸上流露出几丝扭曲来。 聂夫子在一旁看了半晌,最后点了点头,看了罗大成一眼:“你爹现在没了,你便是家里当家作主的,男人便该有个男人的模样,将家里撑起来,不要事事都由着别人来做主,家里成什么体统了,该管教的还是要管一些的。”他这话虽然没提半个聂明的名字,但话里的意思众人哪里有听不懂的。虽说聂明是聂夫子的女儿,但到底她如今已经嫁了出去,是个外人,而崔薇无论怎么说是嫁进聂家的,可算是自己人,聂明分不清这些,只当自己与聂夫子亲近一些,可在聂夫子心中儿媳远比女儿来得重要多了,至少儿媳生的孩子还姓聂,而聂明生的孩子是跟着别人姓的。 罗大成在一旁唯唯诺诺的答应着,这才将聂夫子等人送走了。崔薇上了马车,便听到外头聂夫子正在教训着聂秋染,今日他做的事实也实在出乎崔薇意料之外得很,聂夫子刚刚没有出面打断他的话,已经是够给这个儿子脸面的,这会儿他心中肯定是很火大。 因聂夫子出来时是直接到的崔薇家,坐的也是聂秋染的马车,自然赶车也是直接朝崔薇家赶的,这会儿天色还早,没有完全黑下来,几人回来时崔敬平正准备烧火做饭的,一看到聂秋染等人回来顿时就吓了一跳。崔薇看着院里几头死了的羊,心中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想了想看了看天,虽然这会儿有雨还显得外头有些阴沉,但距完全黑下来还有一段时间,这几头羊扔了也可是可怜,长得这样大,崔薇挑了其中一头稍壮硕些的准备拿出来烤着吃。 自家门口外的走廊下宽敞无比,架个篝火是足够了,到时将羊烤好直接再拿到屋里吃就是了。她一打定主意,便回头看着聂夫子笑道:“今儿晚上公公不如留下来吃饭吧,正好还有羊。”她原本只是想客气一番,毕竟聂夫子此人一看便极其严肃不好相处,她本以为自己这样一说聂夫子肯定是会摇头拒绝的。谁料她一开口,聂夫子犹豫了一下,竟然点了点头先拧了衣摆朝屋里去了,嘴里一边道:“也好,你婆婆病了,聂晴正照顾着她,我今儿便打扰了。” 崔薇呆滞了一下,就连聂秋染也眉头微微皱了皱,看了屋里一眼,知道聂夫子这留下来是有话要说的,又看了看崔薇,还没开口,就见她点了点头,唤了崔敬平过来吩咐:“三哥,你去帮我唤爹过来吃饭,顺便将这只羊给收拾了。”这羊是要剥皮的,否则不好下嘴,而且羊肚子里的肠肚也要收拾,崔薇人小力气也不大,这羊一看怕是有快两百斤了,她自己是拖不动的。那头崔敬平答应了一声,连忙取了斗笠便出去了,聂秋染本来想跟崔薇说话,谁料小丫头傲娇的一扬脑袋,哼了一声,取了个簸箕准备去崔家地里找崔世福要些青辣椒了。 趁着天色还没黑下来,崔世福一听到女儿让自己过去帮忙收拾羊,忙就拉着大儿子过来了,两父子扛了羊去溪边,不多时便收拾了干净回来,还带回了一张剥得整齐的羊皮,崔薇这会儿早已经捡了不少的柴火出来,又摘了一些鲜嫩的辣椒,一些新鲜蔬菜等之前在买肉时顺便花了些钱也买了不少下来,足足抱了好大一簸箕。这会儿天色不早了,崔薇忙着生火剪了些晒干的辣椒出来在锅里炒干了,又将辣椒给放进石钵里拿石杵搯成辣椒粉,一边招呼了崔敬平过来生火做饭,自个儿则是让崔世福父子砍了不少约有拇指大小粗细的竹子出来,把羊头砍下之后将羊身穿上了架了起来。 下面生火烤着,另一些羊内脏以及羊头羊蹄等则是洗净了放进一口大锅里,加了一些羊奶粉熬了起来,外边儿生起了火,崔薇先是将之前剪下的一搓羊毛捆成一只小刷子,洗净之后沾了酱油与猪油在羊身上刷了几下,渐渐的,香味儿飘了出来,又连忙进屋里加了八角、茴香等制成特殊的酱料出来,大半个时辰下去,那羊身上渐渐冒出油来,皮肉被烤熟了,泛出阵阵香味儿来。 这会儿天色已经大黑了,崔薇一面刷着酱,一面抹着额头因靠近了火堆而出的汗水,等到羊皮表面泛出油珠时,忙又沾些辣椒沫儿往羊身上刷去,一股香辣味儿传来,既是香,却又让人忍不住有些呛,忙转过头进屋里拧了一把热帕子将脸捂住了,长舒了口气,这才觉得舒坦了些。 屋里聂夫子念了聂秋染一通,但儿大不由爹娘,他自说他自已的,聂秋染却根本当做没听见一般,这个儿子如今有了出息,又不像是之前能由得自己拿捏的情况,聂夫子心下有些烦闷,今日一整天他赶到了罗家去,中午时人家家里死了人,他自然也不好意思放开怀抱大吃大喝,因此挨到这会儿早就是有些饿了,说了聂秋染一顿,心火直往上涌,却看他根本不在意的样子,闻着外头的烤肉香味儿,只觉得心里饥饿与火气都涌了上来,让他整个人坐都坐不住。 “老大家的这手艺还不错,也能想出吃的方法来,只是男子汉大丈夫,主要的心思还是应当放在书本上头。”聂夫子闻了一口烤肉香,也不知道崔薇放了什么东西,那股香味儿馋得人直流口水,勉强又教训了聂秋染一句想转移注意力,那头聂秋染却是坐不住了,忙起身就要朝外头走,一看他那样子就不像是出去看的,聂夫子忙跟着儿子出去,果然就看到他已经蹲在了厨房外的走廊下,接过了崔薇手里的刷子,正往羊肉身上刷着酱料,顿时脸色就黑了下来。 他从小教育聂秋染君子远庖厨,谁料现在看来聂秋染根本没听到心里去! 当着亲家的面,今儿又正巧大年三十,崔薇留了自己下来吃饭,吃人嘴软,哪里还好意思在这会儿教训聂秋染不能帮忙,只盯了聂秋染几眼,见他根本不理自己,聂夫子也只有郁闷的又坐回到了屋子里。只是人人都在外头忙着,只得他一个人坐在屋中,聂夫子既感尴尬又感无奈,连书也再看不进去,勉强坐了半晌,到底没好意思坐得住,也跟着跑了出去。 建群啦,喜欢这本书的亲们都一起来啊~314773859群号,为建个群加一更哈~~~~~rs 第二百三十一章 吃羊 将等下要吃羊肉的酱料一一都准备妥当了,把香菜与细葱等洗净了切好放在一旁的青花大碗里,崔薇正准备洗些白菜放在一旁时,那头崔敬平犹豫了一下,仍是抬头看着崔薇道:“妹妹,今儿聂夫子都在这边吃饭,聂二他昨天也不是故意的……”他跟聂秋文与王宝学几人自小一起玩耍到大,感情不是一般的好,崔薇一边低头洗菜,动作顿了一下,眼角余光就看到崔敬平满脸纠结的模样,不由就叹息了一声。 昨儿聂秋文没锁门害得自家羊圈受祸害一事,虽说是孙氏一开始没安了什么好心,但聂秋文现在年纪确实还小,在现代时他也不过是个还没初中毕业的孩子,正在叛逆期,再加上昨儿的事情她也听崔敬平说了,是王宝学过来唤了两人去玩,估计聂秋文是着急了,这才慌里慌张没关门,这事儿说到底,就算是孙氏有责任,便其实崔世福也有些责任,不该将钥匙交给聂秋文,就算是崔世福为了自己好,不希望自己跟孙氏起矛盾,毕竟在世人眼中看来,恐怕谁都以为自己是沾了聂秋染的光才买了这些羊和牛。 崔薇虽然心里不是完全将聂秋文给原谅了,但这会儿并不想让崔敬平难受,自昨儿起恐怕崔敬平心中便有些忐忑,他忍到现在才开口说出来,崔薇也有些心疼他了。想了想不愿意在这大过年的时候拂了他的意,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一边手上动作没停:“三哥,你要是想唤聂二过来吃饭,你就去吧。”她说的只是唤聂秋文一个人,并没有说要喊孙氏等人,崔敬平听她这样说,顿时高兴得险些便跳了起来,一边塞了些柴进灶里,一边就兴奋道:“妹妹,你放心,这损失让聂二记着,往后让他做事来还,我一定好好揍他一顿,给你出出气!” 他这话一说崔薇哪里还有不明白他的意思的,笑着点了点头,那厢崔敬平慌忙便出去了,连草帽也顾不得戴,欢快的就朝聂家跑了过去。崔薇看着他背影笑了笑,手上动作没停,麻利的又将白菜洗了出来放到一旁。 锅里炖的羊肉汤这会儿早已炖出了味儿来,一股股香味儿直从锅盖处冒了出来,崔薇将盖子揭开了,看着里头已经沸开了带着淡淡乳白色的汤,想了想又添了两勺子今日早好不容易挤出来后煮过的牛乳下去,又将洗净的干红枣以及枸杞等一并都扔了下去。刹时锅中乳白色的汤底里又泛出红色的枣子来,看上去极其的养眼,那味道炖出来也香味儿扑鼻,并不像是杨氏等人所说的羊肉做出来满是膻腥,反倒是带着一股让人直流口水的香气。 把瘦肉等切成薄薄的片卷起来放在一旁的盘子里,崔薇深怕今儿晚上人多不够吃,因此特意将割了三斤多瘦肉,这会儿切得她手臂都有些发麻了,也不过才切了一小盘儿而已,连半斤肉都没切下来。外头突然间传来一阵脚步声,听着声音,像是崔敬平回来了,崔薇也没出去,不多时外头一阵说话声过后,崔敬平推着满脸通红的聂秋文进来了,聂秋文走路时脚还有些发拐,怯生生看了崔薇一眼,一边嘴里就小声道:“崔妹妹,我错了……” “你喊的是谁呢!”这两人一进厨房门时,聂秋染便将刷酱料的工作交到了崔世福手上,忙跟了进来,正好就听到聂秋文唤崔妹妹的那一声,顿时脸都黑了大半。这会儿聂秋文可是真怕他,一听到聂秋染说话,浑身打了个激伶,连忙就换了个称呼:“大嫂,我错了,大嫂,你原谅我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爹说过,男子汉大丈夫要自己挣银子自己花……”他说到这儿时,满脸的失望与郁闷之色,显然这孩子心里还有些不服气。 崔薇可不想替孙氏教儿子,说多了聂秋文心里不舒服,而孙氏不见得会领情,更何况现在聂夫子还在外头,自己要真当着他的面教训他儿子,保管这个一看就是大男子主意极重的公公对她心中会生出不满了。更何况人是崔敬平唤过来的,自己要是继续捏着昨儿的事情不放,便是让崔敬平难以下台来。因此崔薇点了点头,开口道:“以后不要这样做了,就算你母亲说了,但你也该知道不锁门不出去的道理,羊咬死这样多,多可惜。”被叼走了四头羊,昨儿咬死了两头,今天早上崔世福又送来了三头昨晚上没撑住受伤的羊,一天时间,便已经捉失了九头羊! 更何况羊倒还能买,可那羊乳一时半会儿间却是产不了了,崔薇心中也郁闷得很,只是到底聂秋文还是个孩子,人家现在都来认错了,自己也不能总再抓着不放,说了他一句,聂秋文听她不再怪自己了,顿时脸上就露出笑容来,听她这样说顿时便接嘴道:“羊死了正好可以吃,还能省了买肉的钱!” 这倒霉的破孩子! 崔薇冲他怒目而视,那头崔敬平也黑了脸故意在他屁股上的伤口处狠狠踢了一脚,聂秋文嘴里发出惨叫声,看崔薇的脸色与一旁带着冷漠笑意的大哥,顿时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再不敢反驳,摸了摸屁股,吐了下舌头跑出去帮忙做事了。 厨房里崔敬平乖乖的坐到了灶前帮忙生火,而聂秋染干脆也挽了袖子过来接了崔薇手中的菜刀准备帮她切肉,他虽然帮着崔薇生过火,便还从来没有做过帮忙切肉的事情,看得出来动作有些生疏,崔薇干脆一边剥着大蒜一边指挥他。 众人热火朝天的忙着,这个大年三十的夜晚倒也因为人多而凭空添了几分热闹,崔敬平小心翼翼的说着从聂秋文那儿打探来的消息,据说昨儿孙氏被聂夫子勒令在外头跪了半晚,淋了好几个时辰的雨,聂晴也跟着跪了半天,一早起来两母女都病了。聂夫子手段粗暴而直接,既不打骂她们,也不出言多说,直接让人这样一跪,命都险些去了半条!今儿才请了大夫回去看,这会儿母女两人还躺床上哼唧,崔敬平过去时就听到那两人还在不停咒骂着,声音大得左邻右舍都能听到,崔敬平只是不想在大过年的说出来让妹妹堵心罢了。 忙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聂夫子等人回去给祖宗上香了还没回来,锅里的羊蹄才渐渐的炖得软了些,外头的羊肉早已经烤好了,崔世福等人忙着将烤好的羊肉抬进屋里去,崔薇想到上次崔敬平发高热时她让人给做的一只专门熬药的小火炉,顿时眼睛便亮了亮,忙指控着崔敬平搬进去,一边自己则是跟着聂秋染搬着切好的肉片与洗好的白菜以及红苕做出来的粉条等。 切好的芋头码得整整齐齐的放在一旁,莴笋杆洗剥干净,切成指头大小的一条,码在白净的盘子中,看着特别的鲜嫩,新掐下来的豌豆嫩叶尖儿这会儿已经洗过了放在竹蓝子里头,看着菜渐渐端了出去,崔薇又取了虾酱出来,放了不少在汤锅里,又加了少许的盐,拿勺子舀了些汤尝,那羊肉汤顿时鲜美得让她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汤里带着羊肉特别有的香味儿,又因放了些羊乳等,刚好中和了羊肉之中的膻腥不说,又带了红枣的回甘,以及淡淡的杏仁味儿,让人忍不住想再喝一口。 崔薇强忍着想再盛碗汤的冲动,将葱段以及香菜段端了出去,又好调好的辣椒碟端了出来,一边笑着让崔世福帮忙端一下锅底,一个简易的火锅便制了出来。可惜没有鱼肉等物,但也足够让头一回吃这样新鲜菜的崔世福等人诧异不已了。那烤好的羊肉外香里嫩,既麻辣又带着一股茴香与八角等特有的香味儿,让人尝过欲罢不能。众人搬了凳子围着火炉吃,直将那具烤羊吃得只剩了小半,才又吃起了羊肉火锅来。崔薇也吃了好几块烤羊肉,又盛了碗羊肉汤放了些葱段与香菜尝了,加了这些之后汤更加的美味儿,几乎光是吃菜便再吃不下饭了。 冬天正是吃羊肉的好时节,不过若是换了平常崔薇才舍不得杀羊来吃,这回也就聂秋文的事儿出了意外,否则她根本没想过要将羊给吃了。一群人围着火炉子吃饭,个个都吃得汗流颊背,聂夫子还是头一回这样没体面没形象的跟着众人围在火炉子边吃东西。 若是换了往年,每回大年三十年夜时便只是吃些腊肉与猪头肉便罢了,年年拜过祖宗都跟泼过水饭后便如同完成了一个行程般,还难得有像今年这般,以往让他看起来是不成体统,也不懂规矩的团年饭。但不可否认的,这样吃起饭来,比起往年在家中要有意思得多了! 众人一直吃到夜半时分,锅里的羊肉汤被火炉烧得都已经见了底,崔薇添了好几次柴,她自个儿吃完了便坐在一旁替崔敬平等人挟些菜煮着,几人吃饱喝足了,才渐渐各自散去,天色不早了,聂夫子父子俩是最先离开的,聂秋文临走时恋恋不舍的将目光落在院子里那头还没处理过的羊身上,显然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崔世福等人倒是帮了崔薇将屋里打扫干净了,又把外头走廊都拿水冲洗干净了才挺着吃饱的肚子回去的。rs 第二百三十二章 要账 今年是大年三十夜,崔薇准备烧些水来将澡洗了,照理来说明儿是不能洗澡用水的,此时人讲究若是在大年初一便将水倒出去,便如同将财也倒出去般,这个习俗虽然没什么讲究,但尊守一下这个习俗便如同感受一下过年的气氛般,崔薇自然乐得照做,更何况今天做烤羊,她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油烟味儿,这会儿不洗哪里睡得着,几人忙收拾着忍了寒冷将澡洗过了,忙了一整天,崔薇这才没能忍得住,爬上被窝便闭了眼睛。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隔壁崔家里一早便热闹了起来,崔薇一早起来将昨儿晚上提前舀起来的一些羊肉汤煮上了,又洗了两个萝卜切了放进去,厨房里不多时便冒出一股香味儿来,还没吃早饭,那头聂明便过来了。 她果然是像昨儿她自个儿所说的是给崔薇送人过来的,只是话语间却像是崔薇在打着什么阴谋诡计一般,但到底聂明心中还是昨儿被聂秋染一句话说得心中害怕了,并没怎么敢惹她,嘴上说了几句换了自个儿心中痛快之后,就将又穿着一身破旧衣裳的罗石头给丢下走了。 崔敬平端了个碗坐在一边拿了青盐漱口,一边盯着这边看,罗石头打着赤脚,昨儿给他换上的衣裳这会儿早就不见了,崔薇看他冷着一张脸的样子,不由上前摸了摸他额头。这一次罗石头并没有再躲开,任由她将自己的额头给摸了摸,这才咬了咬嘴唇,低了头眼中露出阴狠之意,小声道:“崔姐姐,你给我的衣裳,被人抢走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吸了吸鼻子,虽然高热是褪了些,但显然感冒并没有全好。 幸亏额头倒不像昨儿一般的烫了,崔薇叹了口气,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来,一边摸了摸他脑袋,罗石头今年也不知道几岁,可身高却只到自己胸口而已,身上瘦得恐怕崔薇都能一手将他拧得起来,跟猴子似的,身上穿的衣裳破破旧旧的,足下光着赤脚,露出几丝赤红的痕迹来。崔薇皱了皱眉头,叹息了一声,摸了摸他脑袋:“不怕,我三哥那儿还有好多他小时穿的衣裳,你先将就穿着,我先烧些水,你把身上擦擦,明儿再洗个澡。”崔薇温声安抚了他几句,这孩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只低垂着头,又跟崔敬平打了声招呼,那头崔敬平非快的吐了嘴里的青盐沫儿,皱着脸喝了水漱干净了口,这才取了搭在肩上的帕子擦了擦嘴,冲着罗石头便笑: “罗家兄弟,跟我过来,我带你去选几身衣裳先换了,好歹今儿也是大年初一,我妹妹那儿还有些糖呢,等会儿我给你抓一些!”崔敬平说完,没得到罗石头的回应,本来他也不是个沉得住气的性子,干脆伸手拉了他的胳膊便朝屋里走。罗石头脚死死钉在地上,十个脚趾头都卷缩了起来,像吸盘紧紧吸在地上一般,回头还看了崔薇一眼,直到崔薇冲他点了点头,温和的朝他摆了摆手,罗石头这才挪了脚步,跟在了崔敬平身后。 聂秋染冷眼捧了书站在门边,也没与罗石头打招呼,直到他进了屋里,聂秋染这才朝崔薇走了过来,伸手揉了揉她脑袋:“你倒是个好心的,还真留他住下来了?”说话时语气里露出一分感叹来,崔薇白了他一眼,身子往后仰了仰,避开了聂秋染的手,一边朝厨房走:“不是你让他过来玩耍几天么,如今又来说我。”聂秋染这人真是奇怪,昨儿明明是他找罗家要的人,如今表现得最冷淡的也是他,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打了水给罗石头提进去让他擦洗了一下脸和手,等到罗石头换了身衣裳出来时,小孩儿本来的面目便露了出来,样貌倒是颇为眉清目秀的,只是眼神有些阴沉,看上去不像是个小孩子,只有在见到崔薇时他眼中才露出几分笑意来,罗石头话并不多,崔薇给他端了些糕点让他自个儿吃着,本来自已回厨房做午饭的,谁料崔敬平也跟在了后头进来,一边帮着生火,一边看着崔薇满脸神秘的道:“妹妹,我觉得罗石头像是被打过了。” 崔薇听完这话,愣了一下,没来得及开口,崔敬平却只当她不信自己,连忙放大了些音量:“真的,他身上全是伤!我瞧着都替他疼,这手劲儿可比聂二挨揍之后看起来吓人得多了。”他说到这儿,末了又叹息了一句:“聂夫子打聂二时我以为够狠了,没料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我认为聂夫子该向人家取些经了。若聂二也像这样被打一回,我保管他以后再也不敢想羊的事儿了!”明明一开始说了要让崔薇原谅聂秋文的是他,可如今崔薇真不跟聂秋文计较了,崔敬平又觉得心里不舒服。 最近聂秋染正在教着他念些书,这会儿字便乱用在这儿,听得崔薇忍不住想笑,心里却是想起罗石头的事情来。 本来想吃过午饭再问这孩子身上伤口的事儿,谁料刚刚才将米饭给沥起来,还没放进蒸子里蒸上,隔壁崔家却突然间传来了一声吵闹喧哗声。开始时还有些小,听不大清楚,可渐渐的声音便跟着大了起来,杨氏惊呼的声音传了过来:“杀千刀的,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今儿初一,按照往年的习俗,崔家本来是应该到崔世财家里吃饭的,可这会儿杨氏的哭闹声停歇之后,就连崔世福的声音也跟着吼了起来,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听起来人声不像是只有几人的模样,崔敬平正在屋里陪罗石头玩耍,这会儿听到嗓声顿时忙跟着聂秋染便朝厨房里跑了过来,崔薇也顾不得再将半生的饭赶进蒸笼里头,慌忙拍了拍身上的柴灰站起身来,刚刚听声音像是崔世福跟人打起来了,若只是杨氏她当然不愿意去管那个闲事,可这会儿一听到崔世福的声音崔薇却是有些担忧了,忙冲聂秋染等人道:“聂大哥,我们去隔壁瞧瞧!” 聂秋染点了点头,几人拉开门就要往外跑,罗石头站在门口处,崔薇瞧他这样子,忙冲他招了招手,与他道:“小石头,你在这儿呆着,隔壁不知道出了什么乱子我去瞧瞧,你别乱跑,把屋门关上,除了咱们,任谁过来也不开!” 罗石头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定定的盯着她看了半晌,接着才郑重的点了点头。崔薇忙伸手将门拉上,这才朝隔壁走去。 这会儿崔家大门前已经挤满了人,一半是村里没走亲戚拥过来看热闹的,而另一半竟然是许多身材强壮的彪型大汉!一看到这样的情景,崔薇登时想到了前一回有人过来拿了崔敬忠的欠条过来找崔世福要钱的情景,顿时心中便是一沉。这些大汉粗略一看去恐怕足有十来人之多,个个都身材魁梧,而且这些人一脸无赖神色,这大冷的天,还敞着衣襟露出胸口来,光瞧着那模样,满脸横肉的,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许多村里人虽然想看热闹,但并不敢凑得近了,就怕这些人一旦混闹起来拳头无眼。崔薇等人一过来时,村里的人大部份的都让开了位置,由着崔薇几人过去,还有那好心的人劝道:“崔丫头,你小心一些。” 崔薇与村里的人笑了笑,答应了几声,径直朝崔家院子里走去。崔家两扇大门这会儿已经被人踢倒了一块,那门上的锁还连着,一扇门落了,另一扇门因锁还未开,便吊在一旁。院子中崔世福被两个大汉按在身上,崔敬怀与崔世财等人都被制在一旁,看样子这些彪型大汉并不止是十来人而已,院子中已经挤满了人,个个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模样。崔世福嘴角带着血迹,看得崔薇脑门儿一热,顿时便忍不住浑身一凉,冲着屋里众人便大声喝了一声: “你们干什么的!闯空门闯到这儿来了!” 那院子里一个双手笼在袖口里的中年男人一下子转过了头来,望着崔薇打量了半晌,接着才伸手捻了捻胡须,一边看着崔薇嘿嘿的笑道:“小丫头,我劝你识相一些,不要管这些的闲事,否则我诸三爷可将这崔家的事儿算一笔在你头上了!” “就是她,就是她有钱,诸三爷,您将她带走吧,求求您饶了我吧!”崔敬忠的声音响了起来,崔薇还没开口,那头崔世福便已经气得目眦欲裂,厉声道:“畜牲,畜牲!”他气得厉害,额头青筋一股股如同蚯蚓一般浮了起来,脸庞涨得通红,手握成了拳头,那手臂紧紧鼓了起来,简直如同要将衣裳也给撑破了般。那制住崔世福的几个大汉见他激动之下,连忙各自使力,但一时间竟然是顾不上他,险些任由崔世福挣扎着坐了起来。那几个大汉冷笑了一声,干脆手握成拳头,重重的在崔世福肚子上捶了几下,崔世福闷哼了一声,才又重新倒在地上。rs 第二百三十三章 了断 一旁被人隔着的杨氏看得分明,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嘴里唤着崔世福,一边如同疯了般狠狠在拦着她的两个汉子身上抓扯了几下,估计杨氏实在太过凶悍了,那两个汉子吃了一惊,有人正巧被杨氏抓中了脸,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气恼之下反手一挥便一耳光重重的挥在了杨氏的脸上,直打得杨氏朝后仰,身后孔氏忙要扶她,两婆媳顿时滚做了一团。 “你们到底是哪儿来的!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崔薇见到这样的情景,心中又惊又怒,一旁聂秋染深怕她要吃亏,忙将她拖到了自己身后。 那自称为诸三爷的人愣了一下,接着打量了崔薇几眼,忍不住笑了起来:“小丫头模样长得倒也俊,若卖进窖子里,怎么也有五两银子。既然崔二郎说了带你走,也别怪我心狠了!”他说完,挥了挥手,站在他身旁的一个汉子连忙就要过来捉崔薇,聂秋染眼神一冷,伸手便将那人手腕给捏住了:“你要干什么?这可是我娘子,哪能由得你来捉!”说完这话,聂秋染又看了看那略有些吃惊的诸三爷,顿时冷笑道:“崔二郎是个什么东西,我的娘子能由他来做主?诸三爷也是顺兴赌坊的当家,怎么不问清哪个人是好惹的,便敢过来捉人?” 聂秋染表面看似文质彬彬的,但实则他手劲儿极大,这人看似并不强壮,只是瘦高瘦高的,可这一下竟然伸手将这看似壮他两倍的汉子徒手便给拿住了,任他挣扎个不停,也没能挣得脱去。崔薇顿时大感吃惊,忍不住探出头来看了看,那汉子挣扎个不停,手腕却无论如何挣扎不开去,崔薇看得好奇,忍不住伸手在聂秋染手背上戳了戳,那手背似钢铁一般坚硬,一摸便知道极有力道。聂秋染刚刚累积起来的气势因为崔薇这个动作顿时泄了大半,脸色有些发黑:“别闹!” 那诸三爷瞧见聂秋染的动作,又听他一口说出自己来历,顿时脸上现出一丝犹豫之色来,皱了眉头道:“某家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郎君是哪一位,若是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刚刚不过是与尊夫人开声玩笑而已,不知轻重,该自掌嘴巴!”他说完,伸手便在自己脸上抽了两下,力道虽然不重,但到底态度已经摆了出来,聂秋染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来,伸手将那还在挣扎个不停的汉子放开了,看着诸三爷便道:“我是聂秋染,与龙大家也曾有过几分交情!”他说的龙大家崔薇等人不知道,但这些诸三爷与其带来的汉子一听到这儿,脸色顿时就变了。 “原来是聂举人。”那诸三爷脸色变换了几下,这回伸手重重在自己脸上抽了三下,‘啪啪啪’几声,他脸颊很快浮肿了起来,这人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冲聂秋染拱手拜了下去:“诸三有眼不识泰山,险些冒犯了举人娘子。”今年县中赶考之人不少,中秀才的也有,但中举人的却只得两个,聂秋染在临安城中都已经算是举人中的佼佼者,自然这县中还少有不知道他名号的,别说看在他跟龙大家相识的份儿上,就算是看在他是举人老爷的份儿上,那诸三便知道自己今日是不能将人给得罪了。 聂秋染嘴里所说的龙大家原本是在县中极有势力的,手下管着水运以及赌坊等生意,虽然做的都是些下九流的,但其人在市井游儿间名声极响,许多闲汉都是替他做事混口饭吃,拿句现代话来说,这就是一个古代的黑道头子。聂秋染本来是个读书人,也不知道他怎么跟这龙大家也扯上了关系,那诸三儿听到他这话,顿时不敢再往崔薇那边看一眼了,想到自己刚刚险些中了暗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伸腿便朝一旁躺在一副抬架上的人狠狠踢了几下:“杂碎,敢骗老子险些得罪了举人老爷,老子要了你的命!” 一顿拳打脚踢顿时将那原本躺在担架上的人给打得滚落到地上来,滚了几圈,身上沾了不少的泥水,那人鬼哭狼嚎着,嘴里连声道: “三爷饶命,三爷饶命,这是我妹妹,是我妹妹,聂举人是我妹夫,脚下留情!” 若不是听着眼前这人熟悉的声音确实是崔敬忠的,崔薇在看到这个在地上不停打着滚儿的狼狈人影时,恐怕都不敢置信他当真是崔敬忠!崔敬忠一向心高气傲,恨不能鼻孔都朝天了,何时还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只是想到这人刚刚陷害自己,这回一见明显又是他惹的大祸出来,顿时心中气不打一处来。聂秋染死死将她按在自己身后,并不想让她跟这些人多说话。 “这是我岳父,不知怎么得罪了顺兴赌坊,要弄成这般模样!”聂秋染皱着眉头,一面转头看了崔敬平一眼,示意他去将崔世福给扶起来,崔敬平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神情倒还镇定,走到了崔世福身边,伸手扶他,那一旁的诸三爷犹豫着,也没敢让人出手阻拦,反倒是冲那几个大汉点了点头,让他们将人给拉了起来。 “不瞒举人老爷,实在是崔二郎在咱们赌坊玩耍了几月,欠了足有五百两银子,又还不上,某也是无法了,还望举人老爷开恩才是。”诸三话音一落,那头原本还刚被孔氏扶着坐起身来的杨氏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圆了,盯着一旁坐起来如同泥人儿一般的崔敬忠看了一眼,胸口儿一阵闷疼,险些又落到了地上去,一旁孔氏吓得连忙替她挣人中,又抚胸顺背的,才将杨氏折腾得又悠悠醒转过来。 崔世福听了也气得面色铁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外头林氏由大儿媳刘氏扶着,还没踏进屋里,听到这五百两银子,顿时眼睛一翻,便倒进了王氏怀里,直唬得崔世财吓了一跳,连忙挣扎着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几人,朝林氏焦急的跑了过去:“娘,娘。”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外头瞧热闹的不时朝这边指指点点,崔敬忠低垂着头不敢抬起来,只觉得一张脸面在这会儿是丢了个干净,他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么丢人过,心里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崔薇与聂秋染二人给逼的,若不是这两人今日要过来多管闲事,这诸三儿如何会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的事儿给揭了出来,让自己往后如何在村人面前抬得起头来?崔敬忠心中又气又恨,那头杨氏也顾不得自己穿着干净整齐的衣裳,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便哭了起来:“二郎啊,你当真沾了那赌,你欠了,你欠了……”那五百两银子,杨氏都不敢说出口,这可是她一辈子都没敢想过的大数目了,崔敬忠竟然敢去欠这样多银子,便是杀了她卖肉也不值五十两的,这样多,如何还得上来? 杨氏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朝后直挺挺的栽倒了下去,吓得孔氏搂着她只知道不住哆嗦着哭个不停。 “那还能有假?”诸三儿冷笑了一声,从怀里摸索了几下,拿出一叠子欠条出来,朝聂秋染双手递了过去:“聂老爷乃是咱们县里出了名的状元,您帮着瞧,小的也信得过!”聂秋染伸手将这些条子接了过来,一边打量了几眼,崔薇也从后头踮着脚尖探了脑袋过来看,那上头十两五十两的记了不少,都是崔敬忠自个儿签的名字,还按了手印儿,看来是做不假,至少这借条是做不得假的。 崔世福捂着胸口,轻咳了几声,抹了一把嘴角已经有些冻干的血迹,看了聂秋染一眼,神色有些发白:“姑爷,这,这可是二郎的名字?”他问话时,眼睛里还带了些期望之色。聂秋染点了点头,崔世福顿时大受打击,身子朝后踉跄了几步,勉强才站稳,险些将扶着他的崔敬平也跟着带得摔倒了。 一旁的崔敬忠目光闪烁,拖着一条腿在地上挪着朝崔世福爬了过来,嘴里大声哭道:“爹,爹救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爹帮我这一回,我以后一定努力看书,我一定会中了秀才,让爹娘享福!不然他们会打死我的,求爹娘帮帮忙,帮我最后一次!”他一句话说得情意并茂,崔世福脸色却是有些惨白,没有动弹,反倒是杨氏,低头开始撩了衣摆抹起眼泪来。 聂秋染温和笑着看眼前的闹剧,一张俊雅温文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却又透出一种异样的冷意来。那头崔敬忠抱着崔世福大腿求了半天,见他不为所动,又看了聂秋染一眼,突然朝那诸三爷道:“这聂举人是我妹夫,他们也要帮我还钱的。”他说完,目光闪烁着低下头来。崔薇在后头听崔敬忠满嘴胡说八道,想到这人狼心狗肺,刚刚为了自个儿脱身,竟然想将自己也卖了,顿时气得直咬牙,那头崔世福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将崔敬平的手掰开,自个儿拨开人群朝厨房里冲了进去。rs 第二百三十四章 砍手 众人吓了一跳,连崔薇也有些吃惊,半晌之后崔世福举了菜刀出来,那诸三爷吓得脸色都有些变了,谁料崔世福却直直的朝崔敬忠走了过去,咬牙切齿的看着他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我女儿早已经出嫁,跟崔家没什么相干,你自个儿惹的祸事,你自己担着,好也罢,歹也罢,都你自个儿受着,若你死了,我最多替你出副棺材钱!”崔世福一边说着,一边提了刀便朝崔敬忠走了过去,直吓得崔敬忠身子往后退,只是不知为何,他却是站不起身来,拖着一双腿便朝后头挪。 他那腿像是受了伤,站立不起来一般,哪里跑得过崔世福,不多时便被他逮住了,眼看着崔世福举起的菜刀,崔敬忠直吓得魂飞天外,惊骇之下声音都有些变了: “爹,爹,我是你儿子啊!” “老子没你这么不中用的儿子!”崔世福双眼通红,又咳了几声,扯了崔敬忠的手出来,捏了他右手两根指头,厉声道:“老子从小出钱供你这王八犊子,供出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什么不好沾,你要去学赌,今儿就算不跟你算这账,你欠我的养育之恩也不你要还回来,只要你两根手指,当我白生了你一场,往后我们各不相干!”说完,手里的菜刀狠狠宰了下去,杨氏惊呼了一声:“不要啊,当家的,二郎要读书写字的……”若是手指头被砍了,那便是残疾了,往后纵然有满腹才学,朝廷也不会用他这样的人,更何况右手被砍了指头,往后连捏笔都不稳了,还提什么学文? 只是杨氏虽然惊呼,但崔世福这会儿却是对这个儿子失了望,心里又气又恨,哪里还会放崔敬忠一回,‘嘭’的一刀砍了下去!崔敬忠嘴里发出凄厉异常的惨叫声,血光溅了起来,崔世福将手里两截还下意识的卷曲了一下的断指扔到了地上,提着菜刀看那脸色都有些变了的诸三爷冷声道:“这已经不是我儿子了,我早跟他分了家,有什么事儿,你们不要来找我,只管找他去,若是再在我这儿闹事,我也不是好惹的,拼着这条命不要,明儿便告到县里去!” 他刚刚才露了那一手,亲自斩了儿子的指头,足以证明他的决定,看得众人心里胆寒,崔敬忠还在地上抱着断了手指的血淋淋的手掌不住惨呼着在地上打着滚儿,王氏扶着林氏,脸色惨白,眼里又透出幸灾乐祸之色来,看着崔敬忠这模样,她恨不能仰天大笑三声才好。只是看着眼前的情景,她并不敢过去触着崔世福,否则下一个被收拾的恐怕就是她了! “既然崔老哥这样说了,冤有头,债有主,我便找崔二郎还了!”诸三儿虽然有些惧怕聂秋染,不过这会儿崔世福自个儿都放弃了自己的儿子,又亲手斩了他的手指下来,摆明不会管他了,聂秋染看起来跟崔敬忠根本不像有多亲近的样子,顿时便大喝了一声,众人齐齐上前围着崔敬忠便打,崔敬忠一阵阵惨呼,人群里还传出他求饶的声音来:“别打了,别打了,你们把我娘子带走抵债,求求你们别打了!” 这回别说崔世福气得厉害,连杨氏脸色也变了,既是心疼儿子,又是面对这样的场面说不出话来,两眼一翻,顿时便栽倒在了地上。 一场闹剧之后,那些顺兴赌坊的人这才跟聂秋染行过礼出去了,地上留了一摊的血,孔氏含着眼泪在崔世福的冷眼下将崔敬忠搬回了屋里去,崔敬怀沉默着将母亲杨氏也背了进去,崔佑祖刚刚被吓过了,这会儿由崔世财的媳妇儿刘氏带到他家先暂时住上一段时间。崔世福几人坐在屋里头,崔薇看他满脸疲惫之色,顿时有些心疼,连忙道: “爹,您刚刚受伤没有,找个大夫瞧瞧,还是抓副药吃吧。”刚刚崔世福挨了好几下拳头,这遭瘟的崔敬忠,总是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出来,看样子崔世福如今是真冷了心了,不再肯管他,否则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尽头。 “我没事,今日多亏姑爷了,否则恐怕我还要吃大亏。”崔世福勉强笑了笑,一旁崔敬怀出来了,崔世福也像是根本没有瞧见般,丝毫没有问一下杨氏情况如何了,只是看着崔世财有些歉疚道:“大哥,今儿都怪我那不孝子,连累着大哥和几个侄儿饭都没吃好,你们吃亏没有,若是哪儿不舒坦,问了大夫抓了药,我出钱。”他话里说不出的疲惫,这个原本还算结实的汉子这几年时间迅速的老了下来,他自个儿刚刚吃的亏最多,可偏偏他只说自己没事,反倒要给崔世财等人抓药,也实在是太老实了些。 崔世财看着这个小了自己好几岁的弟弟,才刚满四十呢,两鬓都有了白发,心中不由就有些酸楚,连忙摇了摇头:“哪有什么事儿,你几个侄儿身体好着呢,那几下算什么,再多来几下也不怕!只是老2啊,你这几年也熬得苦啊,这回你准备怎么办才好?” 一旁沉着脸坐着的林氏听了这话也将目光落到了崔世福身上,这几年崔家里天天的闹,就没个消停的时候,眼见崔薇如今嫁出去了,崔敬忠也娶了媳妇儿,偏偏事儿一桩接一桩的来,让人看得心里既是难受,又是有些疲惫。崔世福还没开口说话,一旁王氏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来便道:“娘偏心二叔,如今也没个边儿了,二叔惹下这样的大祸,又领了那样的凶人上门儿来,幸亏有姑爷帮着,否则今日咱们都吃了大亏找谁去?爹,您得让二郎自己搬出去单过……” 王氏是早受不了崔敬忠这一家子了,这两人一个成天只知道读书花钱,也没见往家里划拉过一回,一个看着要死不活的,一副晦气样,时常还偷了东西补娘家,她自个儿嫁出来这样几年,还没补过东西回娘家,孔氏她凭什么敢这样做,莫非就当她自个儿是个劳什子的秀才女儿? “你少说几句!”崔敬怀这会儿也正在气头上,刚刚自己老娘才人事不省的昏倒了,这臭娘们儿却没完没了的闹,他哪里忍得住,伸手便要揍王氏,那头王氏原本还挺怕他,可一想到自己若是真能将崔敬忠这两夫妻赶出去,往后日子不知要好过多少,拼着被崔敬怀揍上一回,他往后就知道自己好处,疼一回换来往后的好日子,也比无穷无尽的养着这两个废物来的好!崔敬忠已经断了指头,哪里还会有什么出息,王氏一想到这儿,恶从胆边生,梗了脖子便冲崔敬怀喊道: “我哪儿说错了?二郎逼得爹娘借银子,如今家里养着这两个瘟伤都快揭不开锅了,不知哪儿来的扫把星,不要脸的东西,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当那贼娃子,果然是一家儿,都掉贼窝里去了!”王氏说到后来,越发火大,脸朝着崔敬忠他们那边的房子大声吆喝,显然故意是要骂给崔敬忠夫妻听的,崔敬怀听得恼怒,虽然弟弟不争气,但爹娘还在,哪里有自己二人开口的份儿,连忙一耳光便朝王氏抽了过去! 这两夫妻吵吵闹闹的,崔世福也懒得理他们,回头便冲崔薇两人勉强笑了笑,一边就道:“我这儿不碍事,我多休息几天就是,你不要管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做事儿哪天不受点儿伤的,又不是受不了这个,你们先回去,我有话跟你奶奶他们说,你们两夫妻好好过日子,这事儿就不要掺合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咳了几声,崔薇知道他是不希望自己卷到这件事情里头,想到崔家里这一摊烂摊子,她叹息了一声,看到崔世福满脸坚定之色,不由拉了聂秋染出来,崔敬平就留在了那边。 两夫妻一出门便先去了游大夫那儿,先让他去给崔世福瞧病,开了药之后再到自己那儿取钱,崔薇这才回去了。虽然仍有些放心不下,但想到刚刚崔世福的脸色,崔薇还是准备晚些时候过去看看。 回到家中时两人还没敲门,那大门便已经打开了,罗石头站在门边,身上都淋湿了,崔薇转头看到屋门边放着一根凳子,顿时就吃了一惊:“石头,你就一直坐在这儿等着?”罗石头点了点头,一边让崔薇二人进来。想到自己刚刚无意中的一句话,竟然让这小家伙当真在这儿等了半天,崔薇心中也发软,才瞧过崔敬忠那样无耻的嘴脸,如今又遇着这样一个守信的小孩儿,心里当真是温暖了些,忙伸手替他揉了揉头发,一边担忧道:“赶紧进屋去,外头这么冷,这儿还飘着雨呢,你这孩子。”她一边念着,一边鼻子有些发酸,摸了摸罗石头的额头,又捏了捏他的手,摸到那掌心冰冷,顿时打了个哆嗦,忙进厨房里准备给他捡些火炭出来放在竹笼里头给他烤手。rs 第二百三十五章 接人 罗石头嘴角边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来,两手在额头上碰了碰,又相互摸了摸自己的手,眼中露出羞涩之色,回头又看了厨房一眼,这才抿着嘴唇,照崔薇刚刚说的话,进屋里去了。 先是给罗石头捡了一个竹碳笼给他烤着,又给聂秋染烧了个热水袋捂着,崔薇匆匆做了午饭,想到隔壁的崔世福,到底没有放心得下,又过去瞧了他一眼,这会儿崔家倒是已经安静了下来,几人去崔世财那边吃了饭,游大夫也说崔世福没什么大碍,只是胸口有些发青,拿药酒揉开也就是了,没人去管隔壁的崔敬忠,崔薇又拉了游大夫去自己家给罗石头瞧了瞧病,这一整天才算是过去了。 第二日又去看了崔世福一眼,果然见他脸色已经好看得多,屋里崔敬怀正侍候着杨氏喝汤药,房门大开着,崔薇在外间便朝里头看了一眼,便看到杨氏脸色跟个死人般,惨白的厉害,额头包着白汗巾,不过是一晚的时间,眼眶都瘦了出来,看上去倒是挺吓人的。 崔世福这边崔薇自然不让他再管羊了,又怕他钱不够使,悄悄塞了二两银子在他手中,她也没敢给多了,这会儿崔敬忠身上还背着债,就怕杨氏知道自己有了银子,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昨儿杨氏的表现崔薇可瞧在眼里,崔世福对那个儿子失望了,但杨氏心中还是放不下的。 叮嘱崔世福自个儿记着多休息了,崔薇这才出了院门。崔世福手中捏着银子,眼眶直发热,当初杨氏总骂他护着女儿,还说自己要享儿子的福,不可能享到女儿的福,如今看来,杨氏倒真是糊涂了,他到现在没享到什么儿子的福,气倒是吃了不少,三番四次的,险些没将命赔给这个索命的混账,没见着什么福气,倒是怨气就有。 而这个杨氏总说靠不住的女儿,每回一旦有事儿,却总是让她出银子出力,上回自己老命也是靠她捡回来的,崔世福抽了两下鼻子,一边拿衣袖擦了下眼睛。 而崔薇出了房门便瞧见了正出门洗衣裳的孔氏,如今崔敬忠虽说是分了家,但两家暂时还住在一个院子,崔敬忠的屋子并没有在外头另开门,崔薇出院门时正好与孔氏碰上,孔氏见到她时脸庞羞得通红,忙拿袖子挡了脸,也不敢看崔薇,忙疾步朝自己屋里去了。 这个年因为崔敬忠的事情,大家都没有过得开心,崔世福那天也是知道自己家的情况,好歹将银子收下了,只是没休息几天,又开始给崔薇照起了羊圈,这会儿他是恨不能日夜住在羊圈里头,一天照顾得尽心尽力的,轻易不肯离了眼睛,听说初五之后孔氏便找了个替人洗衣裳逢补的活儿,以养活如今一天到晚窝在家中的崔敬忠了。 日子一晃便到了初八上,连续下了一两个月的雨到这会儿终于停了,天气放晴了起来,崔薇一大早便烧了水起来招呼着罗石头洗了澡换了衣裳,罗石头过来住了没几天脸上便长了些肉,皮肤也养得好了些,脸上多了些笑意,不像一开始时看起来整个人有些阴沉沉的样子了。崔敬平这会儿出去找聂秋文几人玩耍去了,家里聂秋染又捧着一本书,崔薇干脆没事儿干,拉着罗石头挑细竹签玩。 这些细竹签都是用竹棍儿划成大约有香烛枝粗细大小,指头长短的形状,约有百十来根儿,是之前崔世福做了哄她玩儿的,平日里她自已本来也不是真正的孩子,自然很少玩儿,这会儿拿来哄罗石头倒是正好。 两人你一回我一回将竹棍儿扔在地上,又分别不碰着这些竹签儿将竹签儿一根根的又捡了起来,简单的游戏,偏偏两人都玩得高兴,崔薇手里已经捏了一把捡出来的竹签儿,看罗石头满脸凝重的小心绕开那些层层叠叠架在一起的竹签儿不惊动旁的从最上头挑了出来,严肃得就像是在什么大事一般,看得崔薇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他一边挑着竹签儿,一旁毛球便不时伸爪想过来掏两下,小孩儿左右躲闪,却没有发脾气,毛球雪白的脸随着罗石头的动作而移动,那双耳朵半搭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情景实在是好笑。 罗石头这孩子实在没什么小孩儿的模样,平日里对人警惕心重得很,还难得看到他这会儿露出童真的样子,不免有些稀罕,刚想开口说话,外头便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音,罗石头抬起了头来,崔薇摸了摸他脑袋,听着黑背大叫的声音,一边与他道:“你自己玩着,我去开门。”罗石头点了点头,满脸认真:“崔姐姐,我不会耍赖的。”这孩子一脸坚定的神色,连这样的小事他也说得如此郑重,听得崔薇眼中又露出笑意来,摸了摸他脑袋,就点了点头。 将叫个不停的黑背给赶到一旁,崔薇刚一打开门,外头便有人闯了进来,嘴里大声道:“罗寐生呢?都已经在外头呆了这样长时间,是不是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聂明的声音传了过来,门外还站了一个不停搓着手陪笑的罗大成,看到崔薇出来时,冲她讨好的咧嘴笑了笑,露出满口的大黄牙。聂明本来想直接冲进来的,谁料被崔薇安抚着的黑背此时早已经忍耐不住,大叫着朝她冲了过来,吓得聂明一个踉跄,尖叫着便要往外头跑。 崔薇眼角不住抽搐,看着聂明惊慌失措的模样,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罗石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抿着嘴唇朝这边看,脸色有些发愣。 聂明恨恨的退了出去,望着呲牙咧嘴的黑背,不敢进来,聂秋染在听到聂明的声音时,便意味深长的看了罗石头一眼,干脆放了手里的书,朝崔薇走了过去。一见到大哥都站在了崔薇身后,刚刚聂明脸上的扭曲之色顿时褪了几分,看了聂秋染一眼,这才低了头细声喊道: “大哥。我是过来接罗寐生的,我娘这会儿已经快要生了,我来接他回去瞧瞧。”她说到这儿时,声音低垂了些,脸上现出几分扭曲与羞怒之色来。 自己这个新嫁娘刚嫁到罗家没几天,罗家那老太婆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老蚌怀珠,实在是羞死个先人!而她竟然还好意思生下来,聂明一想到这儿,心里更是恨得厉害,想到村里人冲自己指指点点笑着开玩笑的情景,顿时心中更恨。说完了这话,又抬起头来,也不敢去看聂秋染,只是望着崔薇道:“还望大嫂行个方便,你也知道我娘年纪大了,万一生孩子出了个什么好歹,总也要让他回去瞅一眼。”她说到这儿时,嘴角撇了撇,脸上现出几分颇不耐烦的神色来。一旁罗大成只顾讨好的冲聂秋染笑,一边目光透过崔薇二人往里头,那一副贼眉鼠眼的情景,看得崔薇心里直腻歪。 聂明如今正诅咒着罗大成自个儿的老娘,可他偏偏不以为意,反倒习以为常的样子,看来这罗大成平日里也不见得是个什么好东西。今儿人家来接自己的弟弟,再说他又提到了罗家的老太太要生了,于情于理虽然崔薇不认为聂明真会好心接了小叔子回去看罗家老太太,但也不好拦着人家不让她接,回头看了罗石头一眼,见他已经站起了身来,手里还捏着几根竹签,光瞧他表情,就知道他想回去瞧瞧了。 崔薇一想到这儿,干脆侧开了身子,伸手拉着聂秋染的衣裳,扭头便冲屋里喊道:“小石头,你,你大嫂过来接你了,你……”她说到这儿时,心里多少也有些不舍。罗石头平日里话虽然不多,但这个孩子却是很乖很听话,这真要走了,她还是有些舍不得,但人家家人来接,她凭什么又将人给留下来? 聂明一边扬了下巴看她,一边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来,脸上露出嫌恶之色,冲着罗石头便道:“还不赶紧收拾东西回去,你就这样东西不带?” 虽说崔薇也想给罗石头带些东西在身上,但看聂明这架势,再想到上回自己给罗石头带去的几身旧衣裳,结果出时都被抢了个干净,顿时心中就有些不大痛快,给了罗石头她不心疼,当做个好事,可若是借由给罗石头东西反倒要被聂明抢去,她心里自然是不舒服,再加上聂明这语气,像是谁克扣了别人东西一般,崔薇顿时冷笑: “收拾东西?收拾什么东西,大姑子送小石头过来时,带了什么行李过来的?”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早晨时她身上便带了一粒碎银子,本来是想过崔家那边给崔世福的,上回他被人打过一回之后身上到底是受了些暗伤,人说伤筋动骨的一百天,他现在还得敷药,上回送的银子崔薇深怕他不够用,因此这回又准备了一点,还没来得及过崔家,这会儿正好就给罗石头了。 虽然知道给了东西恐怕他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但一想到上回看见罗石头时他凄惨的样子,崔薇依旧忍不住心中生怜,想了想扯了罗石头过来,一边借着拉他手的功夫,那粒小银子便滚进了他手心里,又捏了捏他手,感觉到小孩儿将手掌紧紧握了起来,崔薇便知道他心里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顿时就松了一口气。rs 第二是三十六章 应付 “小石头,你回家去好好注意着自己身体,多吃些饭长得壮一些,往后想我了就过来玩耍,若是有人不让你过来,你便让人捎个信儿,我和聂大哥过来接你!” 崔薇说这话时,聂明心中有些不大痛快,一旁罗在成站着,又有聂秋染在,她不敢由着性子,张嘴便来开骂,但面上神色却是有些不耐烦:“长壮些?就他那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连头畜生也不如!就算是养头猪,我养肥了一斤肉还能卖五文钱,他连猪也抵不上!” 聂明只图了一时嘴上痛快,没有看到沉默不语的小孩儿一下子紧握起来的手掌。 崔薇有些恋恋不舍的摸了摸罗石头的脑袋,有些舍不得让他离开,那头罗石头抬起了头来,定定看了她半晌,那眼神看得崔薇又有些心软,一边看着聂明便道:“大姑子,反正小石头你们也没什么用,不如将他养在我这边得了,我到时给你些银子做补贴……”她话没说完,罗大成脑袋便点得如同鸡啄米一般,聂明却是怀疑似的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警惕之色来,重重的拍了罗石头肩膀一把,厉声喝道:“还不赶紧走了,杵在这儿,当门神啊!”她说完,一边看了聂秋染一眼,勉强冲他点了点头,扯了罗石头就走。 身后罗大成不住给崔薇陪着笑,崔薇站在门口看着罗小石小小的身子被聂明拍得不住踉跄,远远的还传来聂明的声音:“你说这罗石头是不是有什么好处,不然崔薇怎么就非看中了他?可惜这死小子嘴壳子硬,怎么打骂也不肯说……”一句话听得崔薇心里火起,回头看了聂秋染一眼,抓了他就摇: “聂大哥,等罗大成他娘生了,咱们想办法将罗石头给要过来吧,好不好。”她还从来没有对自己像这样撒娇过,聂秋染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冰冷的目光一下子便柔和了起来,望着崔薇,伸手摸了摸她脸蛋,半晌之后才点了点头,像是松了一口气般:“都依你的。” 崔薇本来想着要将原本用来空置的客房布置成罗石头的房间,她屋里本来就有间空房子,聂秋染又答应了要帮她要罗石头,他说过的话,那一定便会做到!崔薇很是相信他,数着日子准备去打听一下罗家的消息,谁料初十刚一过,崔薇正在院子里磨着糯米浆,准备做汤圆面,以备元宵节吃,那头午饭刚吃过,孙氏掐着点儿便过来了。 过来的并不止是孙氏一人,还有一脸惨白,身体瘦弱得跟风吹就能倒似的聂晴与一个年约五十许,头发都花白的老太太。 孙氏一来就看到了崔薇正在磨着的糯米面,顿时便眼睛一亮,连忙道:“你在磨汤圆面啊,给我也磨十斤,我正巧爱吃汤圆!”她一张嘴就要十斤,把自己当成驴子了吧?崔薇脸色一黑,没有答话,那头正洗 净了手准备往屋里走的聂秋染听到这话顿时抬头看了孙氏一眼,弯了弯嘴角道:“娘要十斤?” 孙氏一听儿子说话,顿时浑身打了个哆嗦,她现在是真有些怕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儿子了,简直整死人不偿命,这回她因聂晴之话撺掇着聂秋文去找崔世福要了羊圈那边的钥匙招了狼之后,这儿子一回便借着聂夫子的手折腾了她一回,聂夫子对她从来不会心软的,险些没将她这条命给折了进去。 这会儿孙氏一听到儿子开口,本能的就害怕,聂秋染容貌儒雅俊美,可不知为何,看在孙氏眼里却如同厉鬼一般,简直对他是丝毫疼爱之心都生不起了,唯有的仅剩了些害怕与惶恐躲避而已。 聂秋染话音刚落,孙氏身体便不由自主的抖了两下,她原本以为自己当着外人的面,崔薇也不敢拒绝自己的话,毕竟若是崔薇不肯给自己磨汤圆粉,那便是她不孝,这婆子走乡窜户的,平日最是嘴碎,若是由她将崔薇名声传了出去,看她吃不吃得消! 可这会儿原本打得极好的主意,在遇着聂秋染时,孙氏突然间心里觉得有些忐忑了起来,她每回一想端起架子,遇着这儿子总有吃不尽的暗亏,孙氏心中忐忑不已,那头聂秋染已经笑了起来: “上回爹还跟我说要给我们五十斤糯米,正巧我等下便回家去取,也好分十斤出来给娘您磨汤圆粉。”聂秋染温和而清雅,脸上带着浅笑,让人一看便极容易对他生出好感来,哪里会想得到他此时只是在胡说八道而已,孙氏一想到五十斤糯米,顿时心里一慌,连忙就要摇头。 如今聂夫子对她不耐烦得很,若是她再惹出些事儿来,恐怕聂夫子不会对她客气的,一斗米最少都要七八文钱了,而这糯米比普通米还要贵,五十斤便有四斗多了,怕是要百钱不止了,孙氏心里有些发慌,刚想开口说自己刚刚是开玩笑的,那头穿着一身青色底子外绣了花色短袄,收拾得还颇为齐整的妇人便冲着孙氏笑了起来: “倒当真是母慈子孝,聂夫子果然不愧是书香门第,不是一般乡下人家可以比的,聂夫了自个儿是秀才不说,又生出了一个聂状元,也是聂大嫂您实在会生了!” 那婆子想讨好聂秋染,嘴上便跟抹了蜜般,说话时一字字迸出来,讨好的话让孙氏本来想摇头否认的字句堵在嘴边,再也说不出来。她若是说这婆子讲的不对,那便是破坏聂家声誉,聂夫子对这个看得紧,她要敢胡说,恐怕聂夫子饶不了自己。 孙氏沉默了片刻,心里突然一股火气涌了上来,早知道便不去多那个嘴,要什么十斤汤圆面,如今弄得自己下不来台,若是不想被聂夫子知道这事儿,少不得自己要掏腰包,她私房本来不多,上回聂明出嫁虽然得了二两银子,但置办酒席以及给她做被套帐子便花了两百多钱,如今剩余的还得挨到下个女儿出嫁的时候,孙氏哪里舍得,只能沉默着,装没听到那婆子的话般,笑了两声,自个儿进屋里去了。 崔薇翻了个白眼,对孙氏也是有些无语了,不过她本来也没想过要占孙氏便宜,只是聂秋染故意吓她而已,看她这下还敢不敢过来找自己帮她做汤圆面。一面洗净了手,崔薇一面便朝屋里行去,那头孙氏已经自个儿坐了下来,倒是毫不客气的在吩咐着崔敬平: “崔三郎,咱们过来是客,你赶紧烧些水,泡点茶过来,我有话跟你妹妹说呢。”崔敬平又不是傻的,哪里会由得孙氏使唤,只装着听不懂般,坐在椅子上嘿嘿的笑:“姻伯母,咱们这边没有茶的,要不我去您家里让聂二给一些?” 上回聂明成婚时孙氏称了半斤茶,现在还有,孙氏听到他这样说,顿时心里便暗自咒骂了个遍,这小东西也是个精明不好惹的,她气恼的拍了下桌子:“没茶,凉水总有吧!”本来孙氏是想这样出口气的,谁料崔敬平点了点头,不多时果然端了几碗冷水出来…… 孙氏郁闷得要死,深呼了一口气,见到外头的崔薇二人还没进来,顿时扯了嗓门便道:“老大家的,你赶紧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一看就知道孙氏来这儿不是像有什么好事的,崔薇慢吞吞的洗了手,这才进了屋来。孙氏这会儿脸色难看得紧,一见崔薇进来,便忙扯了她手臂将她拉了过来,对那婆子道:“这是黄桷村的阮婶子,一手穿耳洞的手法好得很,聂晴年纪不小了,有人上门来说亲,我想给她将耳洞给穿了。”孙氏一边说着,一边就看崔薇脸色,见自己说到这儿,她还没有表示,顿时脸色就耷拉了下来:“怎么,你这当嫂子的,难道连给小姑子出个穿耳洞的钱也不肯?” 自过年时生了病之后,孙氏整个人便瘦了一大圈儿,这会儿面皮松垮了下来耷拉在脸上,便显得她那张脸特别的严肃,面皮包着骨头,透出几分阴戾与刻薄来。 崔薇皱了下眉头,出个耳洞钱当然是无所谓,但就怕孙氏有一回便有第二回,往后直将她当成摇钱树般整了,若孙氏要的只是小数目还好,就当多养个老人尽尽自己尽力,但崔薇却知道孙氏就是个无底洞,因此自然不想这样痛快便如了她心意,想了想痛快点头道:“给小姑子穿个耳洞当然没什么,只是婆婆,这穿耳洞有个什么讲究法,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出钱,你还没跟我说呢。” 兴许是听到她答应了下来,孙氏脸上好歹神色才好看了些,拉了一旁脸色有些羞红的聂晴道:“这阮婶子是个有本事的,一般与人家穿耳洞只消给五文钱便罢,但咱们这样的人家,总归要给点跑腿费,你等下给八文钱就是了。”孙氏说得好像极大方,那阮家婆子听到她这话,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惊喜之色来,连忙拱了身子便朝孙氏道喜,孙氏满不在乎的便摆了摆手。 亲们,田园闺事建了一个群,有兴趣的亲可以加群里,平日讨论剧情。群号:314773859rs 第二百三十七章 赡养 孙氏拿着别人的钱来做人情倒是挺大方的,但崔薇不过是听到几文钱而已,心中也不在意,想了想便点了点头,一边看了聂晴一眼,一边就向孙氏打听消息道:“不知小姑子说了哪户人家,现在就要开始穿起耳朵来?”此时人穿耳朵的方式,崔薇记忆里也是有过的,她当时也穿过,是拿大针直接从耳朵上扎过去,是个女孩儿便要过这一关,许多女孩儿都盼着穿耳朵时,只是崔薇想到记忆中的情景,却依旧是心里有些泛怵。 这厢崔薇问着话,那头阮家婆子已经取了一截粗白线来穿在了约有小指长短的针上,一边拿口水捻了捻线,一边还在自己的包里翻着东西。崔薇探头过去瞧了一眼,见到里头黑漆漆的,有好几个竹筒罐子,就这样竟然也敢说是手艺一流的!那婆子取了两块萝卜片儿出来,又拿了火折子将灯烤热,崔薇看得眼皮直跳,那头孙氏也瞧得不眨眼睛,这穿耳朵可是代表自己女儿已经能说亲的标志,她当然也在意,听了崔薇问话,本来不想理睬的,但想到自己还想让她帮忙出些银子,顿时又勉强忍了心里的不耐开口道: “凤鸣村的陈家有人过来提亲了,反正说了你也不懂,老娘还在,聂晴的事儿又轮不到你来做主,要你问这样多做什么!”孙氏极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崔薇本来有些无语,这过河拆桥说的就是孙氏,可是她这会儿顾不得跟孙氏计较,一听到凤鸣村陈家,本能的觉得有些耳熟,忍不住就多问了一句:“婆婆,凤鸣村陈家,哪一户啊?”她好像从哪儿听过凤鸣村陈家的字样,但又有些记不清了,孙氏表情不耐烦的盯着那阮婆子手中的针,没有理她,崔薇也皱了眉头,这会儿众人目光都落在聂晴那已经被萝卜片儿夹起的耳朵上,没有注意到聂秋染的眉头已经一下子便皱了起来,眼睛里闪过吃惊之色。 那大针被阮婆子拿在火上烧了一回,有些通红了,这才随意拿了块帕子擦了擦,捏紧了萝卜片儿,狠狠就往聂晴耳朵上扎了过去!聂晴脸上露出有些期待,又有些吃惊害怕之色,身子本能的要往后躲时,后头的孙氏在她背上便拍了一下,嘴里骂咧间,那阮婆子已经将针穿好,把萝卜片儿扯了下来,麻利的将线打了个疙瘩,一边拿了剪子剪线,一边道:“这耳朵穿好了,每日转一下,免得合拢了,拿线疙瘩转,你也不要怕疼,往后可是要戴耳饰的事儿!”说话间,她如法制炮的将聂晴另一只耳朵也穿好了。 崔薇看得耳朵都有些发凉,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耳朵。聂晴还有些新奇的伸手摸了摸耳垂,她耳垂这会儿有些发红了,但她还没哭,显然并不如何痛,估计也有可能是痛到麻木了,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崔薇伸手戳了戳聂秋染,示意他回屋取钱,半晌之后,聂秋染才像是回过了神一般,回屋里拿了些铜钱出来,还没数,那婆子便又开口道:“照规矩,还要给两文的出手费,聂状元是老爷,肯定不会不知道这一点的。”聂秋染这会儿想着凤鸣村陈家的事儿,也懒得跟这婆子多计较,数了十文钱过去,那婆子欢天喜地的道了谢,收拾了东西便出去了。 孙氏屁股坐着稳稳的,没有要走的意思,正好这会儿聂秋染也有事儿问她,便也拉了崔薇跟着坐下来,看着孙氏便皱眉道:“娘,你说的凤鸣村陈家,是不是那陈小军?”孙氏目光还在他刚刚拿钱的手上掠过,满脸贪婪之色,听到儿子问话时,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陈小军?我也不知道老陈头家里儿子是不是叫这个的,反正凤鸣村姓陈的人家可不少,你管他哪一户呢!” 陈小军的名字确实熟悉,崔薇刚刚听到孙氏这话本来心中有些瞧她不起的,可这会儿听到聂秋染嘴里所说的陈小军,又眉头皱了起来。聂秋染目光幽暗的看了她一眼,崔薇却是在想着自己到底在哪儿听过这名字,便并没有注意到聂秋染的神色。 “好了,管他哪一家,总归要给聘礼就是了。”孙氏挥了挥手,也不管聂晴听到这话时眼里露出的怨恨之色,只是看着聂秋染,陪着笑道:“大郎,你瞧瞧娘也养你一场,将你养得这样大了,如今娘年纪也老了,往后你是有出息的,娘不愿意给你添麻烦,不如你便每年给我些养老的银子吧,这样一来,你们两夫妻也轻松一些,免得来照顾我这个老太婆。”孙氏说到这儿,便哈哈的笑了起来,一副豪爽的样子。 本来她以为自己这样说崔薇会感激不尽的,毕竟自己这个做婆婆的又不要儿媳妇来侍候着,只消拿些银子,便能免了他们的麻烦,这在孙氏看来是很划算的事情,毕竟若她像是崔薇那样有羊,她婆母又像那老不死的姨母一般令人厌烦,她也是宁愿拿点钱出来打发了,也好过自己去侍候。 孙氏一开口,崔薇顿时便震惊了,也顾不得再去想那陈小军名字有些熟悉的事了,盯着孙氏说不出话来。这样的时候,一般最好开口的就是聂秋染了,果不其然,聂秋染眯了眯眼睛,提醒孙氏道:“娘,我爹还在呢。”聂夫子都还没死,孙氏便想着要靠儿子养老,这是不是太早了些?孙氏被他这样一问,脸上现出几分慌乱之色,显然她对于聂夫子的害怕已经是根深蒂固了。但一想到这回险些被聂夫子折腾得命都没了,她现在还花着银子吃药,聂夫子根本不怎么理睬她,若不是之前嫁了聂明得了些聘礼,恐怕孙氏到现在还爬不起来床。 也因为如此,孙氏知道银子的重要,聂秋染再出息,可他现在到底还没真做官儿,更何况他跟自己又不亲近,哪里有银子来得好使。若是他现在给了自己银子,反正往后他真要有了出息,也不可能真不认自己这个老娘,否则也不怕他名声坏透了!孙氏心里打着主意,一边面上就露出得意之色来。 母子间的争斗,一般碍于一个孝字,吃亏的几乎都是晚辈。孙氏也认为自己也不要找崔薇帮自己磨汤圆面了,直接喊他拿钱给自己抓药吃饭,晾聂秋染也不敢再拒绝。孙氏心里打着算盘,看聂秋染沉默了片刻的样子,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得意来,原本还想要再开口,刺聂秋染一回的,谁料聂秋染突然抬头看了孙氏一眼,一边竟然点头将这事儿给答应了下来。 “娘这话说得有道理,不知道娘一年想要多少钱?” 本来孙氏还打着主意若是聂秋染拒绝自己便哭闹一场,也好煞煞他威风才好。谁料聂秋染一口便答应了下来,使她顿时愣了一下,待听清楚聂秋染的话之后,孙氏心里又生出一股狂喜来,想了想,本来一开始她想张嘴说自己一年要吃一两银子的米粮加一两银子的菜与油盐等。可现在聂秋染答应得这样爽快,孙氏顿时眼珠一转,想了想便伸出一只手掌来,试探般的答道: “你看看,五两银子成不成?”她说完,像是深怕聂秋染一口就要拒绝般,连忙掰着指头算:“我一年要吃些药,又要养养身体,做几件新衣裳,算下来便要花不少的钱了。” 崔薇听着她这话,险些没气乐。孙氏倒也当真敢开口,像崔家那边的,崔世福父子俩做着九个人的庄稼,可一年到头忙得要死就是不吃不喝将收成全卖了,也凑不齐五两银子,孙当自己是个摇钱树不成,一张嘴竟然说她要吃药养身体还要穿新衣裳,感情她生了个儿子出来便就为了来养她还债的!一想到这儿,崔薇心里不由有些同情起聂秋染来,人家都说儿子生来是给父母疼的,可他这样倒像是被生出来还债的,孙氏生他是为了传宗接代,又为了等他长大便好养她,孙氏对聂秋文倒是如珠似宝的,可对这个大儿子却跟捡来的一般,难怪聂秋染对她养淡得很。 “也行,五两银子就五两银子!”聂秋染听到孙氏的话,竟然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点了点头。不止是聂晴有些吃惊的看了他一眼,就连孙氏也是又惊又喜,险些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面高兴的哈哈大笑:“大郎,我就说你是个有孝心的,知道心疼你母亲……”聂秋染看到孙氏心花怒放的模样,淡淡的跟着笑了起来,一边也温和的看着孙氏道: “娘这事儿我作主了,可以,一年给五两银子赡养费。但娘也知道,我如今是还没有谋个功名的,这银子先记下了。”他一说到这儿,孙氏便滞了滞,脸上的笑意也跟着僵了片刻,谁料聂秋染又接着道:“只是娘,我如今要谋功名,不如你先借点儿银子给我吧,往后等我出息了,也好加倍的连带这赡养费一并给你。我借的也不多,就借二十两吧,秋文那儿娘不是给他存了三两银子往后准备等他娶媳妇儿的嘛,反正表妹也是自己人,娘省些聘礼也无所谓的,剩余的十七两,娘找外祖家借些,再找村里人也借点吧!”聂秋染看了孙氏一眼,脸上露出极其温和的笑容来,想了想便要朝屋里去:“我拿张纸出来,咱们写张契约,免得往后娘说我反悔了!”rs 第二百三十八章 滃死 本来这一趟孙氏过来是想要得些银子的,可谁料聂秋染竟然给她来了一招空手套白狼,没拿到银子不说,反倒要她再贴些银子进去,孙氏哪里肯答应,一听他说写契约,顿时头皮都发炸了,连忙就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白:“我跟你说笑的,哪里要什么赡养费,你爹还活着,我哪里用你们养了!” 聂秋染一听她这话,顿时脸色便沉了下来。刚刚他脸上还带着笑,不过眨眼功夫,脸上便露出阴冷之色来,翻脸跟翻书似的,那眼神令人心里犯怵,唬得孙氏缩在椅子里,直想逃。 “娘不会与我说着好玩儿吧!这样我也不要二十两银子了,就五两吧,最近正好想谋个缺,娘先把银子借给我,往后等我有出息了,再还你吧!”孙氏一听这话,连连摇头。等他有出息时,不知该到什么时候了,银子在她手中一向都只有进的份儿没有出的道理,这会儿听到聂秋染的话,顿时额头沁出大片冷汗来。那头聂晴见势不妙,连忙拉着孙氏便要走,但此时聂秋染哪里这样轻易放了她离开,孙氏三不五时的便要过来闹上一回,她自己不烦,聂秋染已经没了耐烦,将纸往桌上重重一拍,冷笑道: “别走!今儿的事娘既然提出来了,我这做儿子的少不得也要让娘说清楚一回,该我的我也不会赖,还是白纸黑字写清楚的好,免得娘以后说我耍赖!” 耍赖这种招术一向是孙氏爱干的,这会儿听到儿子这样一说,她顿时面皮发烫,心里又发慌,不知怎么的,她心中就是对这个儿子又怕又恨,这会儿听他逼着想要自己出钱,顿时慌了神,既是后悔不该找他要赡养费,又是恨他一毛不拨不说还想来找自己要钱,那些银子她可是要存着给二郎说亲的!聂秋文从小武不成文不就的,就算是靠着这个大哥的名头能说上一门媳妇儿,可要是她手里没银子,也不好给他说个好亲,眼见他年纪渐渐大了,孙氏准备将聂晴的婚事一旦谈妥便跟他说亲,这会儿哪里肯将银子交出来。 她心里发慌之下连忙摇头,道:“我不要你赡养了,我自个儿养,往后靠二郎,不要你来侍候,再说还有你爹呢,我刚刚跟你说笑的!” 聂秋染定定的看了孙氏半晌,那目光看得孙氏只觉得一股凉意打从脚底里升起,还没来得及再度表明自己的决心,便听聂秋染淡淡道:“娘说笑了,我当儿子的,怎么可能不赡养你……” “真不要你来管了,要是你不信,我画个押,往后绝对找不着你!”孙氏本来提起签字画押心里便害怕,可这会儿比起聂秋染让自己出银子的事儿来说,那又哪里算得了什么,忙不迭的催着聂秋染写了一个往后两家不得再提赡养银子之类的话出来,孙氏才心满意足的在上头按了手印,脸上松快了一些。 没料到聂秋染竟然有本事让孙氏写了这么一个东西,若是真有了这个,往后孙氏再找自己麻烦时可得掂量一会儿了。崔薇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敬佩的小眼神就看了聂秋染一眼,这个家伙也确实是有法子,三言两语间将孙氏吃得死死的,几乎不用自己再麻烦,果然嫁给他确实还不错。 一旦解决了这个事儿,崔薇心中松快了,看孙氏一副恨不能立即便拨腿而逃的模样,连忙拉了她唤道:“婆婆,不知道大姑子那边如今怎么样了?我上回听说姻伯母快要生产了,后来也没再听说……”孙氏这会儿心中也松了口气,只想着自己的银子保住了,脸上的笑意忍都忍不住,一听崔薇说起这个事儿,她顿时便又将脸垮了下来,朝地上呸了一口:“她一把年纪了,还老蚌怀珠,真是不知羞耻,生了,前几天就生了个丫头片子,拿来也不中用,他家罗老头儿又死了,没人养得起,那丫头当然是滃死了。”孙氏说完,毫不在意的摸了摸头发,刚刚她嘴里说起淹死了一条小生命,便如同是死了一只小猫小狗般。 崔薇脑子突然像是被人重重的打了一下,有些发蒙:“滃,滃死了?”她脸色有些发白,声音也有些轻飘,聂秋染见她这样子,心中有些担忧,便捏了捏她掌心。孙氏听她这语气有些不对劲儿,不由便冷笑,声音有些尖利:“不滃死,莫非养着不成?一个丫头片子,养到大得花多少银子,养一个吃闲饭的,到时嫁出去又收不了多少钱,便是一个赔钱祸而已!”她说这话时崔薇每个字都听到了,但每个字都觉得有些无法理解。 那头聂晴默默盯着崔薇看了半晌,一边伸手捂了捂这会儿已经红肿起来的耳朵,一边看着崔薇试探的道:“大嫂,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罗家的罗寐生啊?他有什么好的,到底是有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记着。”聂晴目光不住闪烁,一双眼睛盯在崔薇脸上,像是一定要得出一个答案来般,崔薇这会儿满脑子都被孙氏那句轻飘飘的滃死了一个孩子的话震得回不过神来,闻言便呆呆道:“哪里有什么好处?莫非做事就非要看好处不成?”她一说到这儿,心里不由涌出一层厌烦来。这个落后的封建古代,真是害人不浅,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可惜在此时女孩儿地位低了,不受人看重,便是她自己,也是挣扎到如今好不容易才靠了聂秋染的帮助从杨氏手底下逃脱出来。 孙氏说起滃死一个女孩儿时,甚至连掩饰一下的表情都没有,她是真瞧不起一个女孩儿,是打骨子里看不上。她这样轻描淡写的态度,便也证明了这样的事儿恐怕还没少,崔薇对于孙氏这种态度既是感到心慌又是感到愤怒,一时间惨白着一张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捏紧了小拳头,任由聂秋染将自己揽进他怀里头。 聂晴眼中顿时闪出一片厌恶之色来,却是转眼即逝,看着崔薇就笑:“大嫂可真是好心,那罗寐生不过是个灾星,你也愿意帮他,给他的那些东西,还不如拿来送给我们了。”她说完,像是开玩笑一般,笑着眯了眯眼睛,孙氏听她这样说也有些不满,刚想开口,就看到聂秋染望了自己二人一眼:“聂晴哪日也像罗寐生一般,你大嫂自然也会来帮你的。”聂晴听他这样说,顿时便咬了咬嘴唇,心里有些怨恨,罗寐生是灾星,是毒日出生的孩子,聂秋染竟然拿自己跟他比较,她心中涌起一阵阵戾气,抬头却看到了聂秋染温和冷淡的眼神,顿时一个激伶,回过神来,将心里的那些不服与气愤全嚼碎又咽了下去。 孙氏害怕儿子,不敢久呆,拉着聂晴回去了。 崔薇却是有些发呆,聂秋染看她脸色发白的样子,知道她是被刚刚孙氏所说的话给吓住了,叹息了一声,不由将人搂进了怀里,一边拍着她背道:“好了,不怕不怕,咱们薇儿胆子可大了,不要怕,以后没人能伤害得到你的。”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安慰着崔薇,在哄着她,可又像是在立誓一般,崔敬平刚刚听了半晌的戏,这会儿见到两人靠在一起的情景,顿时悄悄退了出去磨糯米浆,也不敢再看了。 因着那日孙氏过来的事情,让崔薇这个元宵也没有过好,勉强打着精神拿红绸糊了几个灯笼挂在自己门口外了,看崔敬平欣喜异常的样子,她抽了个空又让人去黄桷村打探了一番,得到的消息却是罗大成他娘生孩子时难产,孩子一生下来便是个死婴,早不知拿个麻布口袋裹着扔哪儿去了,而罗石头前些天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在家里本来就是个灾星,他爹娘原本就不太看重他,如今罗老头一死,更是没哪个在意他的,倒唯有聂明以为他身上有什么好东西,打探了他消息几日,在没有找到人时,也只当他死了,没哪个再去管罗石头的事情了,一个好端端的孩子,就这样没了踪影。 罗石头家的事情让崔薇心里对这个时代很是抵触了一阵,但心里就算是再腻烦,可来都来了,日子总也要过下去,元宵节刚过,崔敬平便提出了想要去城中店铺帮忙的事来,这原本就是早说好的,崔薇自然不会有异议,正好借这个机会,她准备过去瞧瞧崔世福。 上回崔敬忠要债的事情一出了之后,崔世福身体便不见得有多好了,羊圈那边的事儿他虽然每日都要过去瞧瞧,但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一般的事他都是交给崔敬怀在做了,崔薇给他请了大夫,那游大夫来看过,说他只是郁结于胸而已,显然就是心病,还得他自个儿想通的,几天时间,崔世福整个人便瘦了大半,崔薇拉了崔敬平准备去给崔世福说下要将崔敬平送到临安城的事儿,想了想临出门时又拿蓝子装了十个鸡蛋。 聂秋染在后头锁门,两兄妹走在前头,崔家今年是不种地的,因此开了春之后也没有准备培秧苗,这会儿屋里倒是时时都有人。崔薇提了蓝子走在后头,崔敬平走在前头,刚拐了个弯,还没到崔家院墙处,便听到崔敬平唤了一声:“二嫂。” 《重生古代,同动物做朋友,以训宠谋福址。 路遇霸道前夫,温柔美男,妩媚极品男。究竟谁才是真命天子。 重生之从娘做起》 顺便提一下,我现在每天保底三更,九千字,但每天如果小粉票超过三十额外再加一章,也就是四更。。。如果是累积打赏到小猪。。。,又另外再加更。。。rs 第二百三十八章 求情 崔敬平唤的二嫂除了孔氏便没有别人了。崔薇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她这边住的地方很是偏僻,后头除了她之外根本没有旁的住家,若是要进山,也不是非她这边一条路进去不可,她这边进山里村里人过来还得绕一圈,并不方便,因此平日里就算有人要进山,也是朝另外一边走的居多,孔氏竟然朝这边过来,恐怕是过来找她的。 一想到这儿,崔薇脸色登时更冷了些,挎了蓝子走了几步,前头崔敬平已经停下来转头朝她看了,果然见到在他身旁不远处,穿着一身素蓝色薄袄子的孔氏面色青白的站在他面前。孔氏当初嫁过来时也算是一个标志清秀的人儿,虽然称不上有多美,但那肌肤水灵饱满,身材也似柳枝般,这才过几年的功夫,她头发丝里都钻了几根银白的出来,背脊有些发弯,一袭原本还算合身的旧袄子现在她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宽大,更衬得身材有些干瘪了起来。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话果然不假。 孔氏面色有些潇涩,双颊青里泛着黄,一看便是营养不良的模样。脚下穿着一双破旧的男式黑布鞋,看到崔薇过来时,慌忙便冲她福了一礼:“四妹妹过来了,可是要去找爹娘的。”她眼神里带了些哀求与慌乱,崔薇想到上回崔敬忠干的事儿,又想到孔氏之前逼自己嫁给她弟弟冲喜的情景,顿时心中有些不大想理睬她,只冷冷淡淡的点了点头,也没有开口唤人。 如今崔敬忠在她心中连个陌生人都不如,自然不会再认他为二哥。孔氏看她冷淡的样子,突然间心里一慌,拧了裙摆便朝地上跪了下去,嘴里哀求道: “四妹妹,我,夫君如今腿疼得厉害,手指又化了脓,我怕他会出事儿,每天也没什么吃的,求求你帮夫君求求情,让爹娘准他回去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凄凄的哭了起来。 照理来说这孔氏对崔敬忠来说也算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可偏偏不知为何,这会儿崔薇听她这样一说,心里一股火气便涌了起来,将鸡蛋蓝子换了只手挽着,看着孔氏便道: “他也这样一大把年纪了,又花了不少银子去念书,如今没旁的本事活不下去,靠媳妇儿就算了,不知哪儿来的脸面说再让爹来养他。你自个儿愿意供着他是你的事儿,但爹现在年纪大了,手里可没多少银子供他折腾,一个大男人连自个儿都养不活,真是枉为人了。”这孔氏瞧着可怜,但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怜之处,听说她如今一天到晚做不活的活儿,就为了养着崔敬忠以及自己的娘家,她自个儿愿意没人能勉强,但如今崔世福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甩了崔敬忠这个包袱,崔薇哪里希望他再背起来。 没了崔敬忠在一旁吊着崔世福,崔世福的晚年她照着,给些银子可以比村里人过得都要好。而若是一旁还有个崔敬忠盯着,便是金山银山也不够他搬的! 欠那赌坊银子的事儿后来聂秋染跟崔薇说过了,说那赌坊本来就是专给这些人下套子的,反正赌坊的银子便没有外头的人搬得走的,几乎都是赌坊里左手换右手,便是有那运气好赢一些的,走出赌坊也得吐出来。崔敬忠这样的情况并不鲜见,人家赌了之后卖儿卖女的都不在少数,到时赌坊能要到银子便罢,可若那人实在没有银子,打一顿也不亏。也就崔敬忠傻不愣登的以为自己能靠赌发财,却不知人家专门就是吃这碗饭的,自己都吃不够了,哪里还有给他的。 一把年纪的人了,想事情竟如此天真简单,被打一顿也是活该的! “不是的,不是的,夫君也想努力,但他手如今受了伤……他腿也被打断了,如今站不起来,正咳着血呢,求四妹妹行行好,不如四妹妹借点儿银子给我吧!”孔氏满脸的焦急惶恐之色,一句话说得语无伦次的,崔薇也懒得理她,每回一遇着事情孔氏便下跪,这样一个软弱的人,难怪被崔敬忠吃得死死的,她一心为崔敬忠好,恐怕最后结果还不知道如何,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不愿意去管崔敬忠的破事儿。 孔氏这边还啼哭着,那头聂秋染锁了门出来便看到这边的情景,他看到崔薇脸上隐隐露出有些恼火的神色,忙上前将手搭在崔薇肩上,一边就问:“怎么了?” 崔薇见他一过来孔氏便不张嘴了,知道孔氏到底还是心里怕羞,没有彻底将脸皮扔到一旁,也不由松了口气,干脆伸手挽在了聂秋染胳膊之上,看着孔氏认真道:“我帮不了你,我也是出了嫁的人,一切都要听夫君的,可没办法再管娘家的闲事了。”她说完,一边扯着聂秋染的手,一边朝崔家那边走了。聂秋染伸手接过她手中装蛋的蓝子,看了孔氏一眼,见孔氏被他看了一眼便忙不迭的拿袖子遮脸,这才别开了目光,招呼着崔敬平几人走了。 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了,崔家里却是有些冷冷清清的,崔世福忙完了羊圈那边的事儿,正坐在院子里编着竹蓝,屋里除了他便只得一个搬了椅子靠着门边坐着正捡捡豆子的杨氏,王氏一家不在,应该是出去窜门子了,崔世福看到女儿一家子过来时,忙欢喜的笑了笑,将手里编了一半的竹蓝放在一旁,拍了拍身上的竹叶碎屑便站起了身来:“你们来了,连姑爷也过来了,真是耽搁你读书了。”他一边招呼着,一边便唤着杨氏端凳子出来让几人坐,院子里静悄悄的,这才刚开春,猪圈里空荡荡的,还没去捉猪来养,显得这院子有一种萧条之感,使人坐着感觉更冷清了些。 崔薇接过杨氏递来的凳子,一边顺手就把手里的竹蓝也递了过去:“爹,您好些没有,我给您送些鸡蛋过来,每日吃一些,补补身体也好。” “哪里用得着这样破费,你自个儿好好过日子就是了,我这儿全托了你的福照着,如今身体好着呢。”对于女儿这番孝心崔世福心里很是高兴,与崔薇推辞了一番,才让杨氏将鸡蛋收了下来,但到底有些过意不去,一边就唤着杨氏去地里多多摘些菜等下让崔薇带回去。 杨氏也都一一一答应了,自从崔薇嫁了人之后,她对崔薇顿时便不像以前了,变得客气了许多,原本是要唤王氏去地里砍些花菜的,谁料王氏这会儿领着儿子出去玩耍,现在还没回来,杨氏嘴里骂了一声,自己准备要拿了背篼出去割菜的,那头崔世福已经拉着儿女与聂秋染坐了下来,嘴里一边就道:“你们今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的?”平日里崔薇也要过来,但可不是一家人全部都过来了,而且崔敬平满脸兴奋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他是有事儿的样子。 “爹,我年前去城里的时候,在一家铺子里找了个打杂的活儿做。”崔敬平也聪明,看到一旁的杨氏,也没敢实话实说了,就怕杨氏到时知道了情况,又闹腾着说那铺子是自己的,那便麻烦了。他一开口,原本准备拧着背篼出去的杨氏顿时便停了下来,站在院子里不动了,便听着他说话。 “我现在年纪不小了,不像大哥一样能干会下地,也不是读书的料,所以我想找个活儿,正好去城里做些事,往后也好自己养活自己。”崔敬平一说完这话,崔世福便连连点了点头,一边掏了旱烟出来捏了烟叶子点燃了吸了一口,一边欢喜道:“你这样想是对的,不要像你二哥那般,一把年纪,养成个废物,你是有出息的。” 杨氏一听这话,心里有些不大痛快。 虽说崔敬忠不争气,干出的事儿让人丢尽了脸面,又担惊受怕的,但他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又一惯是跟眼珠子似的宝贝着养到大,那感情不是三两天说没有便没有的,原本她心里便对二儿子很是担忧,这会儿听到崔世福的话,心中不痛快,又听到自己的小儿子也要出去做事,顿时阴了脸道:“你这是什么活儿,可是你妹妹给你找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就落到了崔薇身上。 崔薇眉头皱了皱,坦然看了杨氏一眼,她又不是要让崔敬平干什么做奸犯科的事儿,而是教他自给自足,心中也不发虚,目光直直的与杨氏对上,点了点头就道: “是我给三哥找的事儿,三哥不爱读书,学个手艺也好,往后也比一些成婚了连自个儿媳妇都养不起的人要好。”杨氏一听她这话,顿时心里大怒,也不肯再去给她割菜了,忙将刀一甩,脸色刹时便难看了起来。但崔薇又不是当初在家里时由得她拿捏的孩子,这会儿就算心头气急了,看在一旁坐着的聂秋染份儿上,也不好发作出来,干脆一屁股坐在石墩子上面,不吱声儿了。rs 第二百三十九章 送走 与杨氏心里的不满不同,崔世福对女儿这话倒很是赞同,闻言点了点头:“你是个有主意的,学个手艺好,往后吃穿不愁。也就是麻烦姑爷,给你添了麻烦而已。”崔世福说完,一边满脸笑容的便冲聂秋染感激道。他自己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感激聂秋染的,因此说话时便特别的恳切,杨氏心中有些不痛快,她生了三个儿子,如今老大成天守在她身边,老2本为以为是个有出息的,谁料惹了那样一个大祸出来,现在也天天在屋里呆着,这个小儿子她平日里虽然对他期望并不大,但老来子杨氏心中是最舍不得的,哪里希望他出去,就是如今在小湾村里崔敬平天天住在崔薇那边杨氏时常看不到几眼,心中都不大高兴,现在又听他说要走得这般远,顿时便生了几分不快: “那样远,城里往后离得远了,连想看都不容易看一眼。三郎,娘年纪大了,你就在镇上找个活儿,时常回家瞧瞧娘吧,那城里有什么好的,一个个都爱往外钻。”杨氏也不好去打断丈夫的话,干脆招手唤了儿子过来,恨不能将他搂在怀里好好哄一番,拍着他手,语气有些哽咽。 崔薇沉默了片刻,没有吱声儿。那头崔世福反倒是沉下了脸来:“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一个儿子已经被你惯成这般模样,你还来害三郎不成?一个男孩儿家,本来就该四处走走,又不是妇人,成天困在一个地方,我瞧着他去城里长长见识也好,免得往后被你拘在身边给害了!”崔世福这话说得极其不客气,两夫妻这几年关系很糟,几乎看不出以前恩爱的模样来,杨氏这会儿也是有些怕他,听到崔世福这样说,也不敢开口了,只抹着眼泪道: “那店铺是个什么模样的?那东家可还和气?工钱给多少说了没有,你一天到晚的也不要太累了,从小你便没做过什么事情,哪里吃得了那个苦。”杨氏拉着儿子的手,越说越觉得有些舍不得,但崔世福都发了话,她哪里还敢多嘴,心中不免有些恨崔薇多管闲事,也没将眼珠转到崔薇这边,嘴里便与她道:“你既然给你三哥找了这么一个活儿,你便时常照顾着他一些,那东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脾气,一般人家当学徒的,总要吃得好一些,也不要让三郎太累了,若是难学,咱们便不去了,家里又不是缺他这一口饭吃!”说得像是崔薇平日不肯给崔敬平饭吃,才故意要将他弄走似的。 这话别说崔薇听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连崔敬平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他去崔薇店里直接便是做掌柜的,自己累些多挣了钱妹妹又少不了自己的好处,自己是去做事儿,又不是当大爷的,哪里像杨氏说的这般。崔敬平本来要开口,只是还没等他说话,那头崔世福便冷哼了一声,沉了脸道:“孩子的事儿,你别管了,你要是有闲心,自个儿平日在家里好好将小郎带好才好,三郎的事儿,有姑爷帮着操持,比你瞎操心要好!” 当着女儿女婿的面崔世福也没给杨氏留脸子,杨氏顿时有些挂不住,冷哼了一声,站了起来,沉着脸便往外走。崔世福这才皱了皱眉头,回头换了个脸色又跟崔薇说了几句,这才将他们送了回去。 既然崔世福都答应了要将儿子送去做事儿,崔薇这几天便忙着给崔敬平收拾衣裳等物,一边又细声的叮嘱了他好些事情,崔敬平现在年纪其实在现代时还小,但在古代来说已经是可以说亲的人了,他总要独立长大的,崔薇也不能总将他拘在自己保护之下,如此一来就像杨氏对崔敬忠一般,不是对他好,而是害了他。这一趟聂秋染准备送崔敬平进城里,崔薇提前在屋里早早的做了不少的奶油等物出来,崔敬平走的前一天,杨氏又过来了一趟,哭哭啼啼的也想要送崔敬平进城,说想去瞧瞧崔敬平做事的地方好不好,平日里累不累,哭闹着不肯走,最后才被脸色铁青的崔世福给弄了回去。 第二日天不亮便起身拿汤圆面调匀了加了些羊奶与蜂蜜等物捏成团子炸了一大盘油果子出来,聂秋染二人分别吃饱喝足了,多余的油果子崔薇拿蓝子装上准备给他们等下中午时当零嘴儿吃,车上虽然有蛋糕等物,但再好的东西吃了这样长时间也该腻了,偶尔也换换胃口。把两人给送走了,崔薇自个儿又睡了一个回笼觉,醒来时都已经快到午后了。这会儿功夫聂秋染两人恐怕也到了县中。家里本来三个人,乍一走了两个人,倒显得有些冷清了起来。 自己一个人吃饭时也懒得弄了,中午简单煮了些吃的填了肚子,下午崔薇倒空了出来。平日里聂秋染在家中时不觉得如何,但人这一走,崔薇却是觉得家中没什么人气,想到上回吃了几回羊后崔世福帮自已已经处理过的羊皮子,崔薇这会儿突然眼睛就一亮,连忙将外头晾了许久的皮子取了下来。这羊皮在外头挂了许久,之前又用盐泡过许久,挂了这样长时间,上头的血腥味儿除得干干净净的。早些日子崔世福便将这羊皮给她搓过了,将两张皮子弄得极软又有了韧性,摸上去倒挺舒服的,她想着自己在家里穿的布鞋,准备用这几张皮子做几双鞋出来。 之前她自己倒是试着做过鞋,这会儿也算是有了经验。崔薇量了自己的脚长,干脆准备先做双拖鞋试试看。这羊皮好不容易处理好,崔薇也不想随意浪费了,先拿纸画了图形,她自个儿又拿了些布试着做了两双,觉得找到了些感觉,这才拿着羊皮开始剪裁了起来。 一有了事儿做,这日子过得倒是飞快,转眼间四五日过去,她倒是做了三双羊皮拖鞋出来,里头填满了棉花,又用布封过一层,外头用羊皮缝好,穿在鞋上既柔软又舒服,而且还极暖和,而且外头包了羊皮,若是穿脏了,直接拿湿帕子擦干净就是。崔薇给崔世福送过去时他倒很是喜欢,穿在脚上试了好几回,崔薇看到他脚后跟已经冻裂开来的血口子,回头干脆又给他做了一双直笼到脚踝的厚羊皮小靴过去。 家里羊皮用得着不多了,那头聂秋染直到快月底才回来,他这一趟出去除了帮崔敬平先熟悉一下店铺之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这一去便耽搁了好几天的功夫,崔薇刚洗漱了准备上床睡觉时,聂秋染就回来了。这几天虽然她有忙的事情,但自己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住着到底还是有些不习惯,看到聂秋染回来时,崔薇也有些惊喜,忙给他做了饭,又炒了腌肉,等他吃着,自己一边就拿着他买给自己的东西翻了起来。 如今两人都成婚了,崔薇自然也不跟他客气,往他包裹里翻了几下,照例看到了一些小女孩儿喜欢用的物件儿外,又还找到了几支发钗与耳环等物,都用一个小袋子装好了,瞧着倒也别致。照理来说崔薇现在没及笄,本来不该戴这些东西的,可她现在已经成了婚,梳了妇人的发式,戴这些东西自然就没了忌讳。聂秋染眼光不错,买回来的几支发钗都很精致,只要是女孩儿,便没有不喜欢这些东西的,崔薇有些欢喜的拿起一串珍珠耳坠在自己耳朵上比划了一下,虽说没有镜子,但也兴致颇好的样子。 聂秋染一边吃着饭,一边看她高兴彩烈的拿了东西在看,似是也感染到了她的欢喜般,嘴角边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来,连目光也柔和了些。崔薇今年已经是十三岁了,但还差大半年才满,小女生这两年出落得倒是越发小小乖巧,拿着一双淡色珍珠在耳边上比划,那温润的珍珠泛出光泽来,像是将她的耳垂也衬得更透明了些,让人一看便想要摸上一摸。 一想到这儿,聂秋染顿时愣了一下,吃饭的动作没停,却是像忘了吞咽一般,一下子便呛了起来,捂着嘴闷咳。崔薇看他这样子,忙搁了耳环在桌子上,起身倒了一杯刚刚才热好的羊奶递到他手上,一边替他拍背一边笑:“这么大个人了,吃饭也要被呛到。”聂秋染神色有些怔住,崔薇这样的语气与话像是两人已经极为熟悉了,如同过了一辈子相伴的人般,这种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让他感到陌生,又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崔薇现在年纪还小,一开始他头一回见她时,其实她只是在媛姐儿的年纪而已。当初自己看到她的模样,不知为什么,总将她想成媛姐儿,因此不自觉的想怜惜她,想照顾她,否则以自己的性格,不应该去多管闲事才是。而崔薇也确实不同于一般的女孩儿,两人朝夕相处,若说自己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假话,聂秋染总以为自己将她当成一个小孩儿般照顾与疼惜,以为自己跟她过一辈子,能好好照顾她也算是弥补了自己上一世的遗憾,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真的觉得跟她在一起既轻松,又感到快活?rs 第二百四十章 因差 当初媛姐儿也是在她那时的年纪,可惜怕了自己,不敢亲近,后来被孙氏等人为了争权夺利而给害死,自己每回一想到她时,便不由自主的将对她的愧疚与怜惜总转移到崔薇身上,每当看到崔薇倔强的神情时,他总不由自主的想哄哄她,但不知为何,近来在他心里每回买东西时想起的总是这丫头的模样,鲜明得让他有些害怕,每回心里想到的第一个是崔薇,而不像是以前,头一个想的就是媛姐儿。 对于这样陌生的情绪,聂秋染心中有些不知所措,他当初的一生,听了聂夫子的话,娶高门贵女为妻,后又纳孙梅为妾,到后来入仕步步青云,人家所送的美人儿也不少,但他现在想来,竟然一个容貌都记不清楚,一想起女人,竟然心里只得崔薇一个人的模样。聂秋染头一回脸上的笑意收了个干净,眼中有些惊慌,一边咳了好几声,也顾不得那羊奶烫口,抓起来便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将杯子一下子放到了桌上。 崔薇见他脸色有些异样,只当他一路赶回来是有些累着了,也不以为意,只是等他吃完了,任他收拾着碗筷,自个儿则是在包裹里又翻找了起来。 聂秋染见她不跟自己说话,心里本能的觉得有些不舒坦,他这会儿虽然觉得这种陌生的感觉有些令他不知所措,但他两世为人,对于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却很是明确清楚,既然那种感觉并不令自己反感,而是觉得十分舒适,他自然不可能去放开。 “包里头还有两本小人儿书,你瞧瞧,我给你买的。”聂秋染不喜欢她自个儿只顾着看包裹不理自己的模样,见她喜欢自己买的东西,心里既是觉得有些高兴,可对于她只顾自己欢喜而不理自己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忙匆匆将碗筷等收拾出去了,又打了洗脸水拿了脚盆出来,靠坐在她旁边,一边拧了一手洗着脸,一边见她不动手,干脆自个儿从里头掏了两本约有巴掌大小的书出来,递到了崔薇手上:“看这个!”他说完,微微笑了笑,脱了鞋将脚泡进了热水里。 有些狐疑的看了聂秋染一眼,崔薇总觉得在他优雅淡然的模样下此时隐藏着一颗兴奋的异常的心。她将手里的小书摊在掌心里翻了翻,里头一面印着字,一面印着墨笔画,这不就是现代时简易的漫画书?还是黑白色的!这东西上辈子崔薇看过更精致的都不知道有多少,此时鄙视的看了聂秋染一眼,一边将书一放,站了起身来进里头给他取了一双拖鞋,聂秋染目光好奇的在拖鞋上头晃了一眼,看她不太在意这小人书的模样,干脆将人给圈了过来,一边翻给她看:“你瞧瞧,里面写的话本。” 崔薇冷不妨被他一带,吓得险些叫了出来,他脚下还踩着洗脚盆呢,若是一翻倒,今日屋里非得闹回水灾不可,崔薇瞪了他一眼,险险的将他衣襟抓住了,一边拍了拍胸口,一边怒道:“聂大哥,要是给摔了可怎么办,还得换身衣裳重新洗漱!”她一双大眼睛瞪着人时满眼的神彩看得聂秋染忍不住想笑,拍了拍她脸蛋,将书放在她面前摊开了,这才道:“放心就是,绝对摔不着你!”也不知他哪儿来的自信,一个文弱书生还敢学人家隔空搂抱!崔薇鄙视了他一回,挣扎了几下,他不放手,也只得将目光落在小人书上,只是这一看,她不由看得有些入了迷。 小人书里面讲着才子佳人的古老故事,后世时更精彩的故事崔薇也不是没有看过,可不知是不是来到古代,平日里消遣的事儿少了,她看了这书一会儿竟然绝望的发现的自己竟然连这样一本恐怕小学生都不屑于看的故事看得入了迷! 聂秋染将小姑娘搂在怀里,悄悄将手搂在她腰上,将人紧紧贴在怀里,幸亏这会儿天气还冷,两人搂做一团也不热,小女生挣扎了两下,估计是觉得抱得紧了有些不舒服,自个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拿着书便看了起来。晕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衬得那肌肤跟上好剔透的羊脂玉般,丝毫瑕疵也没有,两排扇子似的睫毛将明亮的大眼睛挡了大半,在眼睑下垂出两排阴影来,看着她安静的样子,聂秋染觉得自己也宁静了下来,将下巴小心的搁在她头顶上,几乎抱着人就不愿意松开手了。 “薇儿,我娘这几天过来找你没有?”抱到了人,聂秋染不由开始问起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情来,照理来说孙氏上回签了一个不要自已侍奉她的契约之后,以聂秋染对她了解,恐怕她回去便会后悔,但孙氏心里肯定是有些忌惮的,一段时间不敢过来,他这样问也不过是看小姑娘自顾自看着书不理睬他,才找了个话来说而已。 谁料他一开口,崔薇竟然将手里的书本放了下来,一边转头要看他:“聂大哥,你母亲来过了,说是聂晴的婚事要定下来了,就等你回来,让你去一趟!”她这会儿才意思到两人亲近的动作,虽然平日里都睡一块儿了,但这会儿坐着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要跳下地。聂秋染下意识的将人给搂紧了,又把她往自己胸口处拖了回来,眼睛眯了眯:“还是上回说的那姓陈的一家?” 崔薇点了点头,一边推着想离他远一些,一边道:“说是对方叫陈小军的,人家已经着了媒婆过来提亲,婆婆就等你回来,说让你做主呢。”崔薇说到这儿,撇了撇嘴。孙氏这意思哪里是要让儿子回来做主,她估计只是想让聂秋染给聂晴出嫁妆的。但这是人家两兄妹的事儿,她又不准备去多管,因此只将孙氏的话带到而已,想到这陈小军,当时她觉得有些耳熟,后来一直想着在哪儿听过又忘了,实在是想不起来,只是看着聂秋染道:“聂大哥,那陈小军你怎么认识?你不是常年在外读书嘛。” 那陈小军又不是小湾村里的人,而是隔壁凤鸣村的,聂秋染时常不在家,竟然也能认识他,实在也太奇怪了些。 聂秋染这会儿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来,一双眼睛里闪过晦暗莫名的神色,半晌之后才轻轻笑了起来:“竟然说亲要嫁给了他?真有意思。若是这样,不知道……”剩余的几个字,他像是含在嘴边呢喃一般,崔薇没有听清楚,只是拍了他一下,又将刚刚的话问了一次。聂秋染脸上冰冷的笑意很快收了个干净,看崔薇已经生气了,不由露出无辜的模样来: “陈小军,你不认识吗?连我都认识,为什么你不认识?” 为什么他要认识的自己就要认识?崔薇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无语,看了他半晌,聂秋染又将她搂进怀里,哄了她几句:“好了,不过是个闲人,理他做什么,你不要认识他了,认识我就是了。”今儿他说话没头没脑的,崔薇也不理他了,一边催促着他赶紧拿帕子擦了脚,又让他试过了这拖鞋,聂秋染倒是有些稀罕的穿着在地上走了两遭,将东西收拾了,两人这才回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聂秋染起来便拉着她要回聂家,竟然是连早饭都等不及吃的模样。若不是平日里看他跟聂晴两人并不是多亲热的样子,恐怕崔薇还真会当他兄妹情深了。 两夫妻出了门儿时,外头雾气还没散,聂家里这会儿冷冷清清的,连院门都还没开。聂秋染刚一敲门时,不多一会儿聂晴便过来开门了,见到这两人时,聂晴愣了一下,半晌之后才轻声唤道:“大哥,大嫂。”她这会儿鼻尖冻得通红,两只耳朵这会儿已经化了脓了,肿得厉害,耳朵边上长了冻疮,那拴在耳洞上的线疙瘩染了点点血迹,瞧着便有些吓人。崔薇冲她点了点头,聂秋染不等她开口说话,便拉了崔薇进门,一边与聂晴道:“爹娘起来了没有?我听说最近娘在说你的事儿,回来瞧瞧。” 平日里他对聂晴冷冷淡淡的,几乎连与她说话的时候都少。聂晴没料到他这会儿竟然会开口跟自己说话,而且问的还是自己的终生大事,顿时颇有些受宠若惊之感,忙欣喜的点了点头,有些激动道:“起来了,刚起来,大哥大嫂里面坐。”她一边说着,一边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来,她知道,聂秋染既然主动过来,又说起了自己的终生大事,恐怕也有要给自己出嫁妆的心,聂晴一想到这儿,眼中露出闪过一丝亮光来,忙殷勤的关了门,又冲屋里一句,这才跟在了聂秋染二人后头进了屋去。 这会儿聂夫子两人果然是起来了,桌子上也摆了饭菜,看起来是刚准备要吃早饭的样子。聂夫子穿着一身青色襦衫,头上用方巾将头发绾了起来,倒也瞧起来文质彬彬,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配上聂家里一板一眼的家俱,更显得聂家中冰冷严肃。看到夫妻两人过来时,聂夫子才刚端了碗,冲二人点了点头,吩咐聂晴道:“来了,再给你哥嫂添副碗筷。”聂晴这会儿也知道聂秋染过来是给她添妆的,忙欢喜的答应了一声,连忙进厨房里去了。rs 第二百四十一章 阳错 聂秋染坐了下来,先给聂夫子两人请了安,看了有些心虚的孙氏一眼,这才与聂夫子道:“爹,我听说聂晴现在正说亲,已经定了是凤鸣村的陈家吧?”他一开口,聂夫子眉头便皱了起来,看了他一眼,将碗‘嘭’的一声放回到了桌子上,冷冰冰的望了孙氏一眼,这才缓和了下脸色与聂秋染道:“染哥儿,你现在正要紧的事是认真读书,以盼两年后春闱能中个进士才是正理,这些妇人间的事,你也少管为妙,若是有人不懂事来分了你的心,只管与我说就是了,不论是谁,要是误了你的仕途,我不会饶了她!” 一句话说得孙氏身体已经颤抖了起来,屋里死一般的寂静。聂秋文刚从屋里出来,见到这情景便又要往屋里钻,聂夫子这会儿正是在气头上,他怀疑孙氏拿这些锁琐事儿去找聂秋染了,心里是又惊又怒,觉得这妇道人家不堪大用,只知计较这些鸡毛蒜皮般的小事,眼皮子浅,心里正是怒气蓬勃之时,一看到聂秋文这副不中用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重重的将手拍在桌子上,‘嘭’的一声脆响,力道大得让那摆放在桌子上的碗都跳了两下。 “你给我站住!”聂夫子铁青着脸朝聂秋文喝了一声,直吓得聂秋文打了个哆嗦,弯腰驼背的走了过来,心里对聂夫子本能的惧怕让聂秋文走起路来都有些同手同脚了,聂夫子看他这模样,心中更是来气,四处望着便要找戒尺。聂秋文吓得胆颤心惊,忙哀求似的抬头看了孙氏一眼,那头孙氏虽然害怕,但见儿子这模样却是怜惜,忙硬着头皮开口道: “夫君,大郎两人过来得早了些,正好遇着吃早饭,有什么事,不如先吃了再说吧。”孙氏一边说着,一边朝崔薇使眼色,让她帮着说话。聂秋文的目光也随着孙氏的示意朝崔薇看了过来,满眼哀求的样子冲崔薇拱了拱手。 聂二好歹也算是崔敬平发小,崔薇就算不看在孙氏的面上,至少也要给崔敬平几分颜面,因此想了想拉了聂秋染的袖子,与聂秋文求情道:“公公,聂晴的事儿我听婆婆说了,因此今儿才拉着夫君想过来问问……”她话没说完,孙氏便松了一口气,连忙道:“这妇人家的事儿,你就不要总让男人来操心,大郎是要读书的。” 虽然早知道孙氏性情,但听她明明是求自己帮忙说话,可立即便将事儿赖在自己头上倒打一耙仍是令崔薇眼角不断抽搐了半晌。幸亏聂夫子是早已经知道孙氏耍的把戏,这会儿看在聂秋染的份儿上,好歹忍下了一口气,看着聂秋文冷笑了一声,索性也懒得去管了。 这个儿子一直被养在妇人之手,被教得丝毫男儿气也没有,如今起来得晚便不提了,连承担的勇气也无,到现在年纪不小了,与他同岁的崔敬平几人都知道不再玩耍而各自奔前程,王家那小子现在都已经开始读书了,唯有他还游手好闲,只知贪图玩耍,也不知他要闹到什么时候!聂夫子一想到这儿,心里无端生出几分厌烦之感来,想到往后聂秋文一事无成,若是以后聂秋染有了些出息,恐怕同还得靠他提携才是,兄弟间若能好好帮衬也不错,但孙氏现在眼皮子浅,只知一味偏心,恐怕她后悔的日子还在后头。 “既然知道这样的事儿不是该他管的,你也不要一天到晚没事儿总往他那边跑,若是你一天到晚闲得很了,总觉得脚痒呆不住,我姨母那边上回捎信过来,说她身体最近不好得很,让你再去侍候着。”聂夫子冷冷望了孙氏一眼,只这样一说便吓得孙氏低垂着头,不敢再开口了。 聂秋文也不敢出声,悄悄摸摸的坐到桌子上,屋里聂秋染正说着要给聂晴添些妆的事儿,外头聂晴端了碗,咬着嘴唇眼里露出挣扎之色来,半晌之后才像下了决心一般,深呼了一口气。 “既然娘现在已经下了决心,待过了聘礼之后,我便让薇儿给准备一些床被,再让人打两个柜子,给聂晴做嫁妆。”聂秋染脸上露出笑意来,满脸温文尔雅,根本没人能从他脸上瞧出他心底的想法来。孙氏一听自己只收聘礼而不管嫁妆的事儿,顿时心花怒放,只觉得事不宜迟,深恐过两天聂秋染便反悔了,因此听他这样一说,连忙便欢喜道:“那感情好,你们是个有出息的,帮着弟妹一些也是正理,既然这样,我等下吃了饭便去找村里的媒人,将这婚事给应了下来,早些订着,你妹妹年纪也不小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满脸堆笑,恨不能连饭也不吃了,立即便将事情给说准了才好。 聂夫子不置可否,这些事儿他不耐烦去多管的,不过既然儿子自愿给聂晴出嫁妆,兄妹和睦,往后对聂秋染名声是好事,因此他也不反对着,只是以为这事儿是崔薇的主意,不由就冲她笑着点了点头,一脸嘉奖之色,倒是看得崔薇有些莫名其妙。 几人商议定了,聂晴端了碗筷进来,也没人再提这事儿了,聂晴欲言又止的看了崔薇一眼,这才怯生生的将碗筷给放在了她面前,几人吃罢了饭,崔薇也只象征性的沾了沾筷子,见聂秋染将筷子搁下了,忙松了口气,也跟着将筷子搁了下来。聂家的饭菜美不美味倒在其次,不过这吃饭的气氛倒是压抑得很,聂夫子是读书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聂家的人又都怕他,因此吃个饭让人也心中沉默,再美味儿的饭菜若是没了胃口也食不下咽,更何况上回聂晴吐口水的事儿还在崔薇心里生了阴影,这会儿一想到便有种想作呕的冲动,自然更是吃不了多少。 聂秋染将她神情看在眼里,吃完饭便与聂夫子告辞了,孙氏是巴不得他们赶紧走,而聂夫子倒是拉了聂秋染考较了一番功课,又给他叮嘱了好几回,让他不要分了心以致两年后对科考不利,恨不能让儿子只呆在自己眼皮底下,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才挥手让二人离开了。 崔薇一出门便拿帕子面门前挥了挥,如今正是初春的天气,河里冷得都快结冰了,可在聂家呆不了多久,她却只觉得浑身都是汗,聂秋染拿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想了想又摸了摸她脖子,感觉没有多少汗水,至少汗水没将衣裳湿透,他才松了口气,拉了崔薇便回家。早饭两人都没吃饱,崔薇这会儿肚子饿了,想了想自己昨晚上还发了面,干脆准备回去揉了做面吃。 两人回了家刚开了门,聂秋染帮她生着火,刚将火烧开,昨天正好磨了豆腐,剩了好几块豆腐,这会儿崔薇拿来炒香了做成酱料,又拿了揉好的面用刀削着往锅里扔,不大一会儿便做了两碗出来。夫妻俩人端了香喷喷的面进客厅里,还没开始吃,外头便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一大早的便忙来跑去,崔薇这会儿早饿了,不想去开门,干脆看了聂秋染一眼,让他去开,自个儿则是端了面便开始吃了起来。刀削面上面浮着点点油珠,炒好的豆腐用来作酱料加在里头香喷喷的,翠绿的葱花以及一些肉沫儿,光是瞧着便让人胃口大开。聂秋染去开了门,竟然门外传来了聂晴的声音,刚刚才从聂家回来,这样快她又找过来了,崔薇不由有些好奇,忙吃一口极有嚼劲的面块回头朝外看了一眼。 果然就看到聂晴正站在门口,双手绞着在朝聂秋染说什么。她有意识的放低了声音,崔薇家里院子又大,坐在堂屋里竟然听不清外头说了什么。聂秋染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回头看了她一眼,索性将聂晴给唤了进来。聂晴一进屋门便看到桌子上摆着的两个面碗,眼里极快的闪过一道异色,一边冲崔薇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 “大哥大嫂刚刚没吃饱呢,我没想到你们在吃东西,我,大嫂……” “有什么话,等我们吃完再说吧。”聂秋染没看她一眼,也没招呼她坐,自个儿坐到了桌子边便捧起了碗来。聂晴眼中露出一道慌乱与着急之色,只是看崔薇也在吃东西,没有转头过来与她说话时,不由闷闷的答应了一声,绞着手指挑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说吧,有什么事?”聂秋染三两口将碗中的面吃了个干净,连汤都喝了几口,这才接了崔薇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把碗推到了桌子中,看着聂晴道。 “大哥,我不想嫁到凤鸣村的陈家。”聂晴一听他开口让自己说话,顿时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再装模作样,直接就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那凤鸣村陈家我去打听过了,大哥,那陈小军是个无赖,跟村里寡妇不清不楚的,而且游手好闲,您帮我跟爹娘说一说吧,大哥,我求求您了。”聂晴深怕自己再拖下去孙氏就将自己的婚事定了下来。那凤鸣村陈家之前她就已经去打听过,可是最后打听来那陈小军的为人,却是将她吓了一跳,女人嫁人可就好比第二次投胎,若是嫁给陈小军那样的,可是一辈子都毁了。rs 第二百四十二章 拒婚 要是再晚一些,等孙氏唤了媒人过来跑到了凤鸣村那边,自己可就是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因此聂晴也等不及晚些时候,直接收拾完家中的碗筷便跟了过来。她说完这话,小心翼翼的便打量了聂秋染一眼,见他脸上带着微笑,只是那眼神却是让自己后背泛起阵阵寒粟,顿时吓了一跳,忙哀求似的又看了崔薇一眼,眼圈通红,唤了一声:“大嫂。” 崔薇听她这样说,虽然也觉得那陈小军不是什么好人,但一想到聂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光是之前她挑着孙氏唤了聂秋文过来要自己的羊圈便能看得出来她心思不简单,更何况孙氏可不是好惹的,聂晴的父母都在,哪里有自己替她出头的道理,再加上孙氏的为人一向是过河拆桥的,若自己将聂晴婚事搅黄了,要是最后她嫁了另外的人过得不好,说不定要将由头怪责到自己身上,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崔薇当然不肯去做,聂秋染是她亲大哥自然会有考量,求了自己,就算她开口,难不成孙氏跟聂夫子便会听她的了? “我年纪小,还不懂这事儿,但婆婆一把岁数了,对这事儿经验肯定是有的,小姑子也别着急,夫君自然会想出一个办法的。”崔薇安慰了她一句,聂晴顿时咬着嘴唇,低垂下眼皮儿来,眼睛里掠过了一丝怨毒之色,却是被她将心思藏得严严实实的,外表看来她倒是楚楚可怜的。聂秋染嘴角边不由自主的露出讥讽的笑意来,聂晴一向便爱用这样柔弱可怜的姿态求得人家帮她达成心愿,若是那心愿结果是好的便罢,若是不好的,最后她总有法子让自己成为无辜的受害者,而使旁人好心替她办事的成为恶人。 这样的把戏她不是第一回耍了,只是她现在年纪还小,就是有手段也略显稚嫩,不像后来时手段耍得炉火纯青的时候,若不是因为她,自己上一辈子哪里会落到后来的结果,哪里会因为她一句话跟罗石头争斗多年。那凤鸣村的陈小军确实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她上一辈子时既然能跟人家勾搭上,使得陈小军对她死心踏地,一边与她相好,一边又听她指示污了别人名声,强娶了他人,这辈子她也有本事该将人好好拢在掌心才是。来求他干什么?若不是因为要嫁陈小军的是她,聂秋染连嫁妆都不会替她出一分。 “这事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那陈小军当真如此不堪,你应该回去与娘好好商议才是,爹今日已经发过话,让我不要管这些闲杂事,若是这事儿,我恐怕不能去多那个嘴了。”聂秋染冷冷看着聂晴,摇了摇头。见她眼里的光彩迅速黯淡了下去,顿时心里涌出一股痛快来。也懒得再理睬她,直接端了桌上吃完的面碗便要进厨房。崔薇一看他动作,是要留自己跟聂晴相处啊,连忙起身勉强笑着看了聂秋染一眼,抢过他手里的面碗,躲进厨房里去了。 她磨蹭的在厨房里呆了半晌,为的就是要让聂晴自个儿回去,可谁料她将灶头都抹了个干净,那屋里却依旧是没有动静传来,崔薇原是想硬着头皮在厨房里再呆一阵的,谁料这会儿功夫崔世福却是担着奶桶过来了。崔薇忙起身开了门将崔世福迎了进来,崔世福后头还跟了个崔敬怀,两父子往客厅里瞧了一眼,客厅里窗户大开着,那光线十足,一眼便将里头的情景看了个遍,崔世福感觉出不对劲儿,忙担了羊奶桶跟着崔薇进了厨房,搁了担子才道:“聂家的小姑娘来你这边讨要嫁妆了?” 最近孙氏跟女儿说亲的事儿整个小湾村都知道了,崔世福跟聂家也是有姻亲的,自然多少对聂家的事儿要关注一些,虽说杨氏跟孙氏不大对付,但依旧是听村里人说了不少聂家的事情,聂晴身为聂夫子现在唯一一个没嫁出去的小女儿,父亲是个秀才,大哥又是个举人,她自己本身样貌又不差,这样的女孩儿当然好说亲,最近聂晴的事儿都让人给传遍了,崔世福因此这会儿看到聂晴在崔薇这边,才开口多嘴问了一句。 崔薇摇了摇头,一边准备洗锅将羊奶给煮上,也没接崔世福这句话。若聂晴只是来问些嫁妆便罢,瞧聂秋染那模样也不像是不给她嫁妆的样子,但她要的可比嫁妆麻烦得多了。崔薇想到刚刚聂晴张嘴问的话,连忙挽着柴和,一边就道:“爹,那凤鸣村的陈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她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可偏偏崔世福却是笑了起来,帮着她将羊奶倒进洗净的锅里,一边就道: “你关心一下小姑子也是好的。那凤鸣村陈家就是要跟聂家那丫头结亲的人家吧?”这事儿虽说还没确定下来,便孙氏今儿都过去找媒婆了,恐怕这事是铁板上钉钉的情况了,但到底是聂晴的私事,想到她刚刚说不想嫁给陈小军的话,崔薇没有吱声儿,那头崔敬怀却是将一挑奶担了起来,听到这话就连忙答道:“那凤鸣村陈家我知道。你大嫂娘家离那边不远哩,说是家里还算殷实,自个儿有两亩地,算得上是凤鸣村有名的人家了。”崔敬怀说到两亩地时,憨厚的脸上不由露出向往之色。 此时人虽然不愁吃不愁喝的,但日子也不过勉强撑得下去而已,一般庄户人家里种的地都是租借的朝廷地,根本没钱能买得到自己的地方,那凤鸣村陈家能有自己的两亩地,在此时人看来确实算得上是比较殷实的人家了。崔薇原是想让崔敬怀说说那陈小军是个什么模样的,谁料他竟然憨厚的笑了两声,不说了。崔敬怀为人老实,根本没想过要说人家是非,崔薇嘴角抽了抽,索性也不问这个问题了,反正她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去对聂晴的婚事指指点点,问多了也没用。 但说到这地,崔薇倒是想起了自己之前买潘老爷家的地来,那块地已经买了几年了,种的瓜果树苗等这会儿已经发到了人高,虽然还没结果,但也是过不了几年的事儿,那树苗今年遭了冻,虽说之前她跟崔敬平等人已经悄悄买了不少的油纸给树包上了,但这会儿地里也长了不少的杂草出来,她一个人没什么时间去整理,便想着要找人帮帮忙,原本她是想使钱找崔敬怀的,但谁料崔世福年节时因为崔敬忠的事儿气得厉害,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气来,身体大不如前,平日里羊圈的事儿也得要崔敬怀帮着做才成,她自然便熄了这个心思,想了想干脆问崔世福道: “爹,不知您认不认识哪家比较老实,地里干活儿又好又勤快的?” 崔世福本来准备去给她挑些水回来,一听到崔薇这话便愣了一下:“你问这事儿干什么?有倒是有这样的人,但莫非你是要种地的?”聂秋染如今有了举人功名,租借朝廷的地也不用交租子的,崔世福本来以为女儿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可心里又觉得不用交租是个好机会,但一想到崔薇平日里虽然做事也勤快,但地里的粗活儿倒还真没种过,一时间便有些犹豫。崔薇看他这表情,忍不住就想笑,连忙摇头道:“不是的。隔壁潘老爷家那片地人家不是买了么,正巧买的那人是聂大哥的同窗,两人也算认识的,他买地原本是想种些瓜果,可没什么时间来打理,便想着托聂大哥帮忙找个人顾上一二,他愿意每年给二两银子钱。” 这二两银子用来请人打理一片地自然是绰绰有余了,又不是成日的在里面守着,不过是抽空过去除草,以及在六到十月份时帮忙修剪嫁接一番而已,活儿忙的并不多,就是自己要种庄稼也顾得过来,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是好请人的。但崔薇种的是果树苗,如今种了都几年了,树苗都发了出来,再过不了几年那果树便要结了果的,到时若是遇着那些心术不正的,她也怕人家给她偷去卖或是自个儿摘着来吃,因此她选人守着,当然是要找那老实本份的。 一听到有二两银子的钱,崔世福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来。如今他手里紧得很,之前崔家的银子是被崔敬忠刮得个一干二净,如今崔佑祖眼见着又大了,今年可是要满五岁了,杨氏有意要将这个孙子送到学堂去。崔世福原本是不大想将孙子送去读书的,毕竟一个儿子毁了,他实在不愿孙子也跟着毁了,可王氏还在那儿盯着呢,他一个做长辈的,也不好偏心太过,再加上崔敬平今年也是十五了,再差几个月便要满了,杨氏最近在给他打听着消息想给他说门媳妇儿。 虽说崔敬平现在自个儿已经去城里找了活路,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崔世福不能给两个儿子娶了媳妇儿,轮到这个小儿子时却让他自个儿打主意。女儿虽然给了他些银钱,但他几乎全将银子还林氏那边了,今年家里又没种地,林氏那儿还差半两银子才还完,若是能再找到这个活路,做上几年,除开一家人的吃喝,存个三两银子不成问题,再加上崔薇这边给的银子,足够在崔敬平成婚前将他往后要用的银子给存下来了。rs 第二百四十三章 怨恨 崔世福一想到这些,心里便激动,连忙便拍着胸脯道:“薇儿,不如让我去,我保管将姑爷那同窗的地照看得妥妥贴贴……”他说完,嘴唇动了动,满脸希冀之色,崔薇也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本来不想答应的,可看到崔世福哀求与忐忑的眼神,她忍了心里的酸楚,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那我先让聂大哥问问看,但爹,您的身体……” “你放心就是,我自个儿的身体我心里有数,再做些事也不成问题的。”崔世福听她答应了,不由笑了起来,又看了看一旁沉默的大儿子:“再说我不行,不是还有你大哥吗,他年轻,有的是一把子力气,放心就是,我自个儿知道的,不会逞强。”他说完,又高兴的笑了笑,这才接着儿子出去了。 崔薇架了把柴火进灶里,出门想送两人,正好一出厨房门就遇着聂秋染也要聂晴出去。 聂晴双眼通红,一边还拿袖子擦着眼睛,她看到崔世福等人时,本来是想要哀求的,但随即她便看到了崔薇几人脸上的笑意,顿时便愣住了,心里只当崔家人是躲在厨房瞧自己热闹,说自己坏话呢,顿时心里涌出一股股的怨恨来,眼睛怨毒的看了崔薇一眼,又深怕被聂秋染发现了,忙低垂了下头下去,只是那手却是死死的掐着掌心,身子微微颤动了两下。 这些人如今一个个的瞧着她的热闹,自己的亲大哥也不肯在婚事上帮自己一回,崔薇明明跟自己一样是个丫头,可凭什么她就能嫁个大哥这般的举人老爷,往后前途还不可限量,自己就唯有嫁给村子里一个不中用的男人!家里有两亩地,算什么! 若是自己也能嫁个读书人,往后再多的银子再多的地勾勾手指便有了,谁稀罕那两亩地?孙氏只看银子,不管自己的意愿,而自己的爹则根本不理她,现在就连崔家的人也敢来嘲笑她!聂晴心里一时间涌出层层怒火与怨恨来,凭什么崔薇这样出身样样不如她的人现在过得这般好,自己却要受母亲摆布?聂晴心里涌起阵阵的不甘,一张清秀的脸庞险些要被生生扭曲了,她低垂下头,额间的流海将她面容挡了大半,也自然把她脸上的阴戾神情也挡了个结实,她强忍着心头的恨意,却仍是没忘了与崔世福等人行了个礼,待小跑出了门之后,她这才吐了一口气,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狰狞之色来。 等崔薇送了崔世福父子二人出门时,聂晴的影子早就跑不见了,她腿脚跑得倒是快。崔薇想到刚刚她的来意,将门关好之后便问了聂秋染一句。谁料一向看起来温文尔雅似君子兰一般的聂秋染脸上头一回露出冷意来,面上极快的闪过一丝神色,还没等崔薇看清楚,便又换上了平日的淡然神情:“她想不嫁便不嫁,还没有哪个姑娘像她一般异想天开的,嫁不嫁,哪里能由得了她,你这段时间别跟她来往了,小心被她给算计到了。” 一个小姑娘,再有能耐,自己好歹也是活了两世的人,哪里能轻易中她圈套,崔薇有些不信,哼了哼,聂秋染看她一副小娇傲的神色,顿时有些头疼,聂晴可不是一般普通的乡下小丫头,当初就连自己没有防备过她的情况下都吃过她的大亏,若不是小心一些,这丫头说不得会像前一世般。幸亏崔薇已经嫁给了自己,而自己这几年又在家里的,等到他赶考时,聂晴都已经出嫁了,任她手段通天,想来也使不出什么本事。一想到这儿,聂秋染心里松了一口气,也懒得将其中的缘由说给她听了,反正有自己在,聂晴翻不出手掌心去,也免得说出来让她给担心。 崔薇没将聂晴这事儿给放在心上,下午崔世福父子担了羊奶过来时便听说聂家里下午有一大群人来过了,听说像是凤鸣村的,应该是为了聂晴的事儿过来的,如今村里人都知道了。崔薇也只只了笑笑,这事儿便算是过去了。 时间一晃便又过去了半个月,聂秋染期间又去了一趟临安城,给崔敬平带去了崔薇之前在家里做好的奶粉与奶油等物。不知道是不是店铺在过年之前便已经打出了些名气,这段时间以来每日生意都极其的好,之前崔薇送去原本以为最少能卖上一个来月的东西,可是十来日便卖了个干净,聂秋染当时去的可是时候,若再迟些,恐怕崔敬平都要想法子回来了。他手头上拿了三百多两银子,幸亏崔敬平聪明,给换成了银票,但就算是这样,每日睡觉也觉得不踏实,深恐给弄丢了,这一趟聂秋染出去,正好将银票全部都给拿回来了。 聂晴的事儿几乎已经算是定下来了,孙氏前几天过来了一趟,说的就是聂晴嫁妆的事儿,如今只等凤鸣村陈家那边遣了媒人上门,两家再换过庚贴,这事儿便算是定了下来。聂秋染这趟进城买了不少的东西回来,其中聂晴的嫁妆他已经备妥,好不容易解决了一块心病,若是聂晴嫁给凤鸣村的陈小军,那么自此之后,上一世的情况自然便转换,聂晴没了背后的靠山,如今又失了一个罗石头,自然不可能再像前世时那般嚣张阴毒,纵然有心机,也不可能再使得出来,若是能出点嫁妆便解决这个问题,聂秋染自然是乐意之极。 这一趟他回来还没几天,也没有功夫去将给聂晴备嫁妆的事儿说给孙氏听,崔薇想着那几百两银子,心里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如今她手里的银子加上之前过年时卖的那些糕点钱,总共已经快有五百两银子了,这些银子纵然她这一辈子不再挣钱,天天躺着吃喝请人侍候着都够了。这几天里将屋里收拾了出来,崔薇一大早的便收拾了东西准备送些到崔家,这一趟聂秋染买回来的除了一些糕点外,还有鞋袜等穿戴的,另有崔敬平给杨氏等人带的东西,她准备一并拿过去。聂秋染好不容易回来,自然是陪她一块儿去的。 两夫妻刚出了门,走到崔家院子外,便正好与一瘸一拐,被瘦得险些脱了形的孔氏扶着的崔敬忠给遇上了。双方一旦遇上,自然哪一方都没什么好脸色的,崔敬忠这些日子来没了崔世福支持着,家里粮食又被他卖了个干净,这回崔世福狠了心,连他的吃喝也不管,权当没有他这个儿子般,一切嚼用都靠孔氏撑着,孔氏一个弱女子能挣的钱又不多,她还要分些回娘家,自然崔敬忠的日子过得便没有以前好,身上穿着那件当初崔薇做给崔世福的袄子,几年穿下来,那袄子早变了个模样,这会儿崔敬忠眼神阴戾,看起来如同变了一个人般,极其的落魄。 他见到崔薇时,眼里露出狰狞之色,崔薇也懒得理他。不知崔敬忠哪儿来的脸面发脾气,光是他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他自己好意思做,自己都没脸来替他提!崔薇手里提着一个大蓝子,而聂秋染手上也抱了不少的东西,孔氏隐约能看出那里头装着的袄子与鞋袜等物,蓝子中盛的一些吃食,看得孔氏口水都险些流下来了,忙与崔薇二人招呼道: “四妹妹来了,姑爷也来了。”她话音刚一落,崔敬忠便冷哼了一声,脸色有些扭曲,狠狠拧了孔氏一把。 孔氏吃疼之下险些惊呼了出声来,强忍了眼泪,但却捂着手臂身子不住颤抖。崔薇也没理这夫妻二人,拉了聂秋染便进了崔家。外头还传来崔敬忠的怒骂与孔氏细细的解释声与抽泣声,这女人一旦嫁错了人,遇着崔敬忠这般的,就是吃着软饭也如此强横。崔薇摇头叹了口气,拧着东西进院子里去了。 那头崔敬忠夫妻二人早在过年时那一闹便将房门开到院子外了,自然不会跟着一路进来。崔家里崔世福照例在编着竹蓝子,杨氏拿了一件衣裳在缝补着,抬眼看到是女儿时,眼皮只微微抬了一下,半晌之后又看到崔薇手里提着的东西,好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连忙起身放了东西去搬凳子了。 崔薇先将崔敬平给杨氏等人买的东西拿了出来,又跟崔世福说笑了几句,聂秋染安静坐在她身旁,形容俊美清雅,就是一句话不说,可也没哪个人敢忽略得了他,杨氏在他面前也是本能的有些拘谨,崔薇正与崔世福说着笑,还没将手里的东西全抖开了,那外头突然间传来了一阵敲锣打鼓与鞭炮的响声。 冷不防的突然响起来,崔薇倒是吓了一跳。杨氏刚刚还望着那蓝子点心不住擦着眼泪,只说儿子有出息了,这回一听到鞭炮声,忙就站了起来要往外头瞧,她还没走到门口边,那外头王氏便抱了已经五岁的崔佑祖进来了,一进门便欢喜的道:“娘,潘老爷家的郎君谋了县里一个九品的缺,说是做大官儿了,如今潘家里正庆贺呢,说是还请了舞狮队,要办三天流水席,这回可以打下牙祭了!”王氏说到这儿,忍不住惊喜的哈哈大笑了起来,她怀里抱着的崔佑祖也跟着拍手笑道:“我要吃糖,要吃糖。”rs 第二百四十四章 出气 崔佑祖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就要往地上跳,王氏忙将他放下了,那头杨氏便与孙子打着招呼道:“小郎要吃糖来这边,你们三叔有出息了,给你买了好多吃的回来。”她满脸的笑意与得色,王氏刚刚还想着要在潘家那边吃好的,这回一听到杨氏的话,才将目光落到了她手中提着的竹蓝上,顿时有些惊喜:“娘,这是三郎买的?” 杨氏点了点头,一边小心的将蓝子上头的白布给揭了开来,又狠狠拍了一下王氏的手,不准她过来捞吃的,这才欢喜的捡了一块糕点递到崔佑祖手上,一边得意道:“三郎如今有了出息,自个儿还没挣多少银子,便惦记着给家里买吃的。是让姑爷给带回来的,否则咱们哪儿能去得到城里。” 王氏听她一说,又看儿子捧着糕点放在嘴里欢喜吃着的样子,顿时馋得直流口水,她平日在乡底下吃块白米糕都已经算是好东西了,又哪里吃过这样新奇的小点心,这会儿忍不住了,忙从自己儿子手上给掰了一块点心下来塞进嘴里,顿时便甜得眉头都抖了两下,忍不住又想在崔佑祖手上再掐一块。 头一回崔佑祖没反应过来让她给掐了一块便已经扁着嘴要哭了,这会儿看王氏又伸手过来,崔佑祖哪里肯干,顿时张嘴便大哭了起来,这孩子也是个脾气大的,一边哭着,一边恶狠狠的将糕点扔到了地上,狠狠踏脚上去踩了几下,揉着眼睛便哭道:“我的糕点,我娘抢我的糕点!”他声音大,中气也足,这样一哭起来竟然比外头的唢呐与锣鼓声还要响得多了。王氏被儿子这样一浑,顿时面上有些不好看,连忙就哄他道:“你这孩子,脾气也大,我吃一块怎么了,这蓝子中多的是,你让你奶奶再给一块不就是了?”她一边说着,杨氏便冲她怒目而视,眼看着那好端端的糕点才没咬几口便被崔佑祖给踩碎了,心中也心疼,只到底舍不得责怪孙子,干脆骂王氏道: “你怎么没个老样,给孩子抢吃的,你上辈子饿死鬼投的胎吧!多好的点心,怎么就给扔了,这可也是白花花的银子买的。”杨氏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便往崔佑祖脚下去捡,崔佑祖气恨之下重重的又踩了她一脚,一边哭闹道:“我要点心,我要点心。”说完伸手要去夺。这孩子年纪还小,脚劲儿也不足,穿着软底布鞋,哪里踩得疼杨氏,只是杨氏却舍不得将这一蓝子点心全给他了,因此便好言哄他道:“小郎乖,咱们不闹了,把脚挪开,免得奶奶等下起身将你给弄摔倒了。这点心擦一擦我瞅瞅还能不能吃,要是不能我再给你拿。” 她话音刚落,那头崔佑祖脸上便露出狠色来,哼了一声,竟然飞起一脚便踢在杨氏手里的蓝子上。 这会儿杨氏正蹲着身子捡糕点,冷不防被他这样一踢,手上吃力身子又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手里的蓝子一翻,里头花花绿绿的糕点便洒得满地都是!崔佑祖估计刚刚踢那一下脚踢疼了,这晌正抱着脚大哭,王氏既是心疼那些糕点,又是心疼儿子,不住哄他。 崔世福见到这情景,顿时气得面色铁青,狠狠站起身来,瞪着崔佑祖便道:“将东西捡起来!小小年纪就觉得这样刁蛮,你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信不信我今儿打死你!没得养成你二叔那样的刁钻气,小东西,还翻了天了!”崔世福当初砍崔敬忠手时的情景崔佑祖也是看在眼里的,小孩子最会察言观色,他知道杨氏与王氏二人疼他,才敢无法无天,可崔世福一向不多言不多语的,那天还砍了崔敬忠的手,在小孩子心中本能的还是有些怕他,这会儿听他一喝,忙就躲到了王氏身后去,怯生生的不敢露出头来。 这模样瞧得崔世福心里一阵气恼,忍不住抓了手边的竹叶片儿便要去揍他。杨氏一见不好,忙收收了蓝子挡在崔佑祖面前,讨好的冲崔世福笑道:“当家的,他还是个孩子呢,与他无关,他哪里懂什么事。”杨氏一先开口,王氏便也跟着求情道:“爹,小郎年纪还小哩,再说如今三郎有了出息,这一蓝子糕点算什么,他让姑爷带回来的,四丫头那儿说不定有些吧?四丫头,你把你扣下的糕点再拿过来吧!” 崔薇自从来到古代,便知道自己跟王氏是完全不对盘儿,这会儿听到王氏这样说,气极反笑,一下子站起身来,四处找了找,捡了根崔世福削好的竹片儿,拿在手里掂了掂,觉得顺手了才看着王氏道:“大嫂刚刚说的什么?我倒是没有听清楚,这糕点说是谁买的谁扣的?”她说完,拿起手中的竹片儿扬了扬。王氏不信她真敢当着聂秋染的面打自己,也不怕坏了形象往后遭了男人厌弃,因此壮着胆子扬了下巴道:“三郎买的东西,你们给带回来的,谁知道三郎到底买了多少,你又昧了多少……”她话没说完,崔薇看着她便笑了起来,转头看了聂秋染一眼,聂秋染默默的去将大门给关上了。 一旦门被关上,崔薇拿了竹片儿就朝王氏冲了过去,一边手上竹片儿挥得‘呼呼’作响往她身上抽,一边嘴里骂:“三哥买的东西,你哪只眼睛瞧见了,那是我聂大哥买的,我自己买的想送多少就送多少,我叫你嘴刁!” “呦哟!”王氏也顾不得儿子了,一面拿手臂挡在面门前,一面围着院子躲。这细竹片儿打到人身上若是有厚衣裳挡着便罢,可一旦打到脸上或是手上这种没有东西挡着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让人直流眼泪。门口被聂秋染关住了,她跑不出去,刚想还手,那头聂秋染便嘴里道:“大嫂差薇儿的五两银子,什么时候还?”当初唐氏因为欠了银子,被拖到衙门打了个半死,前车之鉴还在前头摆着,如今唐氏被打得一瘸一拐,在杨大郎心里生生从一朵喇叭花变成了狗尾巴花,生活与以前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王氏哪里还敢惹了崔薇被送衙门? 聂秋染的话硬生生使得王氏挨了崔薇好几下,脸门上火辣辣的疼,又不敢还手,也不敢再出口相骂,心里又气又怒,围着院子跑了两圈,这才哭爹喊娘一般的拽着杨氏道:“娘,四丫头要打死人了啊。”她一边说着,一边躲杨氏后头。崔薇早恨王氏多时,也没立即便收手,又抽了她好几下,王氏能钻会躲的,拉着杨氏也挨了好几下,崔薇这才看在崔世福的面儿上,将竹片儿给搁下了。 杨氏挨了几下子,伸手去挡的,那手心手背上火辣辣的疼,心里一股气憋着却是发泄不出来。这天底下还没有儿女敢打母亲的,她有心想收拾崔薇一顿,但如今崔薇已经嫁了人,聂秋染还在屋里呢,别说聂家这小子摆明站在崔薇那边,恐怕她就是出手,连崔世福也不会放过她,杨氏满肚子的火气,干脆全发泄到了王氏身上,拽了她出来劈头盖脸使了全力一巴掌便扇了过去:“贱人!你还不好好将这些东西捡起来!”开始时杨氏以为这东西是自己的小儿子买的,心中还满是欢喜,这会儿气恼之后,听到崔薇说是聂秋染买的,顿时恨不能也像刚刚崔佑祖般狠狠将这些糕点踩上几脚才好。 这婆媳二人闹个不停,崔薇这才甩了手中的竹片儿,原本想从怀里掏出借崔敬平的名义给崔世福的银子,这会儿也缩回了手去。她还是准备等崔世福哪天过来时再将银子单独给他,否则这些银子若是被杨氏瞧见,她说不定又得闹着给崔敬忠还赌债!院子里杨氏还在打着王氏,崔佑祖的哭声震天响,崔薇拉着聂秋染出了门,远远的便看到对面田坎处,许多穿红戴绿的人挂着锣鼓,推着铜锣,一路敲打吹奏着朝潘家那边行去。 一看起来便是极为热闹的模样。许多村民远远的跟在后头,欢天喜地的样子,许多人手里还拿着一把糖在扔着,刚刚听王氏说,好像是潘家的公子谋了个官职。当初潘老爷卖地,还是崔薇花了银子将地买下来的,这都多少年时间过去了,听说潘老爷在背后没少打点,也就到如今,潘家里地卖了不少,那潘家公子才谋了个九品的官儿,这在小湾村已经是了不起的大事了,崔薇心中也有些叹息,本来想转头与聂秋染说一句的,谁料她还没开口,聂秋染便已经摸着她道:“晚上潘家会请了耍戏法的过来,咱们晚上也去瞧瞧热闹!” 当了官儿本来是件大喜事,不过前世时这姓潘的可没少在前期时给他添堵,聂晴一开始便靠了他渐渐腰背挺直,但到了这一世,潘世权要想轻易像上一世般春风得意,恐怕是不行了。聂秋染眼中露出冷意来,看小姑娘脸上露出无奈又有些郁闷的神色,不知为何,他心里原本还有的一丝阴霾,在她瞪视的目光下,渐渐消失,最后再也不见踪影。rs 第二百四十五章 起因 虽说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但来到古代好几年了,崔薇还真没遇过什么热闹,难得能瞧一回热闹,也提了些兴致起来。晚饭过后潘家那边敲锣打鼓的便热闹了起来,崔薇跟聂秋染二人吃饱了,一块儿拿了板凳出去时,正好就与崔世福等人遇上了。他们也是要出去看热闹的,崔世福跟崔敬怀倒是凑过来打了声招呼,杨氏与王氏二人估计是惦记着白日时跟崔薇闹的不快,这会儿连眼珠子都没转过来一回。 崔薇也没理她们,只跟崔世福父子有说有笑的拿了板凳出去了。潘家那边这会儿早就搭满了桌椅等,府邸院前的空地上早就被人收拾了出来,临时搭了个简易的台子。四周早已经坐满了人,头上拿青布给拉开搭了好大的棚子。这会儿天色还没全黑,可头顶上布幔子一挡,里头火把一点,自然便显出几分黑暗来。这回潘家算是下了血本的,里头潘家人不见踪影,倒是看到几个宋氏等潘老爷的远亲这会儿正笑意吟吟的替潘家招呼着客人。 本来崔薇吃了饭就过来,以为自己来得还算是早的,谁料刚一来便看到眼前挤满了人,许多离看台稍近些的地方,竟然连脚都挤不进去了。人群里有许多生面孔,瞧着竟然像隔壁村的都过来了,崔世福几人挤在前头,给崔薇二人开了条路出来,那周围的人笑骂着,许多人都是沾亲带故的,倒也没哪个真生气的,许多孩子跳来跳去欢喜的玩耍着,场中还没开始表演,便已经热闹了起来。崔薇本来不爱这样拥挤的情景,好不容易生出的兴致便打消了几分,回头看着聂秋染有点想回去。 那头聂秋染伸了胳膊出来将她护在怀里,只是挤得再严实,上半身没被人挤着,下半身就被人踩了好几下。虽说这会儿人穿的都是布鞋,踩人一下不像前世时被人踩那么疼,但多来几回崔薇有些忍不住了,刚想抬头,那厢不远处便已经有人冲她招起了手来:“崔家丫头,快过来,我这边给你们留了位置。”一大堆人里,崔薇费力的转了头过去看,就见到不远处王宝学的娘刘氏踩在几条长椅子上,边上坐了人,这会儿正转头冲自己招着手。 这下子崔薇就是不想去也不好拂了人家意,只勉强点了点头,聂秋染一面护着她,两人挤了过去。大冬天的,两人浑身竟然都挤出一堆大汗。崔薇撩了衣袖扇风,那头刘氏便凑近了她低声道:“这回潘家可热闹了,说是潘家郎君谋了个县丞的职位,可是九品官儿呢,听说一年奉银都是一百多两,我的乖乖。”刘氏说完,咂了咂嘴,一脸向往之色。 对于庄户人家来说,一百多两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更何况还是一年一百多两,那更是不简单,难怪潘老爷卖了不少的地也要给儿子谋这个缺,要知道卖的这些地,他几年便挣回来了。更何况一旦有了权,那钱倒还在其次,崔薇来了古代几年时间,对于此时的常情倒也了解一些,此时人讲究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但读书高了,最后也不过是为了做官,因此这官能谋个出身,取个功名,给往后子孙谋个荫封才是正经,许多人削尖了脑袋想做官,一些手里有银子的,也不敢做生意,就怕将自家身份拉低了,往后连累子孙进不得仕途。 刘氏拐着头低声与崔薇说着,一旁王宝学安静的跟聂秋染问过好之后便不说话了。他前两年被刘氏拘着读了书,整个人变得拘谨了许多,不像以前虽然话不太多,但骨子里还有些调皮状,几年不见,王宝学身上倒也多了些斯文,崔薇逮着与刘氏说话的空闲,便看了他一眼,见他对聂秋染恭敬而又略带了些拘谨的样子,忍不住就想笑: “王二哥如今也厉害了,在读书了呢。”当初王宝学跟她也算是熟识的,她一开口,王宝学眼睛便多了几分笑意出来,连忙就道:“让崔妹妹见笑了。”一旁刘氏看儿子脸上的笑意,再想到他如今越来越老成的样子,顿时心里叹了一口气,忙强打了精神道:“他哪里算是什么厉害的,不过多认识几个字儿,往后出去能写得来自己的名字罢了,崔三郎如今才能耐了,现在在城里都能挣钱了。” 一旦刘氏出口与崔薇说上了话,那头王宝学自然便插不上嘴了,眼里的亮光渐渐跟着淡了下去,最后变成了微笑挂在嘴边,安静的聆听崔薇两人说起话来。聂秋染目光意味深长的看了王宝学一眼,接着才将手搭在了小姑娘腰上,四处望了望,崔薇跟刘氏说了阵话,那头不知哪个人像是在唤她。这潘家人多嘴杂的,说话声音也大,好不容易顺着那声音望过去,竟然看到孙氏坐在一个摆满了零嘴儿吃食的大桌子边,冲他们招起手来。 那地方宽敞异常,几乎没人敢过去拥挤的,且有专人在那儿侍候着,刘氏顺着崔薇的目光看过去,便有些羡慕道:“你婆婆唤你了,聂夫子位份不同,又有聂举人在,难怪潘老爷要给你们另外安排桌椅,坐着倒比咱们这边好些。”她话里虽然羡慕,但并不是嫉妒,崔薇对刘氏印象一向又好,哪里愿意去和孙氏挤,闻言便淡淡笑了笑,拉了聂秋染的手站起身冲刘氏道:“王婶儿,我先去给我婆婆打声招呼哩,我凳子还在这儿,你帮我瞧着,我去去就回来。”刘氏一听她并不是要走了,顿时眉开眼笑,连忙就点了点头。 崔薇一路朝聂家那边挤了过去,刚挤到孙氏便埋怨她道:“咱们是什么身份的人,大郎也是有了功名的,不比潘家小郎君差,你去跟他们坐一块儿干什么,没得丢了咱们聂家的颜面。”她自顾自的埋怨,崔薇笑了笑,没有搭声,聂秋染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脸上带着微笑,像是听得极认真一般,但崔薇与他成婚好几个月了,两人朝夕相对,哪里还不明白他心里想什么的,估计这家伙早已经将收思转开了。 孙氏还在埋怨着,那头聂夫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起来。聂晴并没在这边,聂家两夫妻便占了一张桌子,周围人冲他们投来羡慕与讨好的眼神,这种目光看得孙氏背脊挺得笔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来。崔薇却不喜欢被别人一直盯着看,她往聂夫子两人身上溜了一圈儿,便笑了起来:“公公,婆婆,小姑子今儿没过来?”聂晴近日里婚事已经定了下来,但还没有往外传,那陈家如今正在备着聘礼,只要一将聘礼挑过来,这门婚事便算是铁板上钉钉了,就是现在在孙氏看来也是跑不脱的,听到崔薇这样一问,她摆了手冷笑道: “如今她年纪大了,一天到晚往外头钻什么,还得在家里做鞋袜呢,哪里像你一样有时间。”她待还要再说,聂夫子警告般的看了她一眼,孙氏也知道聂夫子不愿让旁人瞧了自己笑话,今日她正是风光的时候,可不想因为这事儿被聂夫子给赶回去了。因此忍了这口气,只说了一句便将嘴闭上了。 崔薇点了点头,又与孙氏说了几句,那中间已经有人搬了锣鼓等物在外围,有人开始调起了二胡弦,孙氏的注意力一下子便被吸引了过去,聂秋染捏了捏崔薇掌心,两人悄悄摸摸的退了下去。潘家人半刻钟后才出来的,这潘老爷崔薇原本的印象里倒是看过几回,容貌长什么样倒是记不住了,记忆里只剩下了威严与害怕的情绪。崔薇这回再见,自然不像原主那么胆小,抬头看了一眼,这潘老爷年约五十许,留着山羊胡,身材中等偏瘦,今日穿着一件宝蓝色绣了红色福字的缎子袄,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脸上都带着笑意,倒不像崔薇记忆中那般令人惊吓的模样。 那谋了官职的潘家郎君是他长子潘世权,大约二十四五岁,面皮白皙,容貌倒是普通,但眼睛黑亮,嘴唇上已经开始隐隐留起了胡子。大庆王朝虽然也是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说,但那只是针对头发等,指甲胡须等则是并不在此陷内,只是此时人大多以留鬓须为美,因此一般男子到了二十八岁上,便开始留胡子的大有人在。这潘世权都已经开始留起了胡子,足以证明他此时最少都已经二十八岁了。 这人穿着一身湖绿色锦袍,看起来倒有几分气势。聂秋染的目光望在他身上,闪过几丝冷意,周围大部份的村民妇人都将目光落在了潘家人身上,而这潘世权在小湾村众人眼中也算是个当官的,不少未婚的少女目光都往他身上溜,聂秋染借着火把,竟然看到一旁崔薇目光也落到了他身上,顿时嘴角抽了抽,靠近了崔薇耳边,掐了她腰一把,有些羞恼:“看什么!他哪儿好看的,不准看他,我比他好看多了!” “别闹!”崔薇被他捏得有些想笑,一边抓了他的手,一边靠近他耳朵边轻声道:“我跟你说,这男人年纪轻轻可不能留胡子的,你瞧瞧这潘家少爷,现在还年轻呢,就开始留起了胡子,往后等到三十岁时,胡子一大把,看起来恐怕要老好几岁,他的夫人年纪比他小些,往后两人站一起,不跟父女差不多吗?”rs 第二百四十六章 撞见 聂秋染开始时见崔薇盯着人家看还有些恼怒,可此时听崔薇这样一说,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此时人一般都以留胡子为美,而她竟然说留了胡子看起来像糟老头子,聂秋染有些幸灾乐祸的看了潘世权半晌,突然间又想到自己前世时到二十八岁后也留过胡子,顿时笑脸僵住了,又听到她说的父女两个字,脸色黑了大半,笑不出来了,不由又捏了她一把,眼神有些不自在:“小丫头,你知道什么!”嘴里虽然不以为然,但心里却是打定主意,自己往后不留胡子了。 两人这边笑闹着,周围吵闹得很,要说话自然要靠得近一些,王宝学转过头来看时,正好就见到崔薇笑眯眯的几乎半靠在了聂秋染怀里说着什么,嘴角边笑意不由有些发僵,有些狼狈的转开头来。潘家那边不知道那位已经谋了官职的潘县丞是不是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竟然隔空脸上带着笑冲聂秋染拱了拱手。 刚刚说了人家一会儿闲话,崔薇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坐直了身体整了整衣裳,聂秋染的手不由自主的替她理了理衣襟,不远处那潘世权眼光这才落到了崔薇身上,定定看了一眼,接着才嘴角含了笑意将眼神挪开。潘老爷领着家人先是去了聂夫子那边打招呼问好,接着又来了聂秋染这边也说过一回话,邀请聂秋染坐到大桌子那边,聂秋染却是以崔薇不喜欢坐得近了拒绝了,一旁刘氏脸庞有些微红,等潘老爷诸人走开之后,才小声的冲崔薇道:“我还是头一回离官老爷这样近的,这都全是托了你的福了。”说完,语气里满是激动之色。 崔薇笑了笑,没有出声,那头潘老爷等人打过招呼之后忙又退了回去,说了几句话之后,锣鼓声便渐渐响了起来,穿着水袖长衫的旦角嘴里吟唱着婉转的乐腔,挪到了戏台之上。这人刚一出场,周围村民们顿时便都呆住住了。他们平日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歇,一天到晚为了一口饭吃终年脚不停蹄的,哪里有机会看过这个,个个瞧得都是如痴如醉的。崔薇倒是以前在电视上瞧过人家唱戏剧的,但电视上看真实看表演时的那种感觉不同。那小旦唱腔极好,而且身段也婀娜,眼神也哀婉,若不是聂秋染给她说这是个男的,恐怕她都不会相信。 瞧了半晌,棚子里头又闷又热,崔薇没坐一阵便觉得头晕脑涨的,里头人太多了,锣鼓与唢呐声,以及诸人的唱腔和拍着金钵时的响声,震得人耳朵嗡嗡的响,周围人似是看得入了迷,个个都摇头晃脑的脚打着拍子跟着唱了起来,崔薇一坐久了有些受不住,忙拍了聂秋染,靠近了他耳边轻声道:“聂大哥,我想出去走走,里头太闷了,我头晕眼花的。”而且这会儿她也有些想去如厕了,正好出去晃晃。 这会儿外头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聂秋染的眼神很清明,与周围人的痴迷不同,他坐在这边像是在这样的热闹情况下,他都有本事让自个儿周围形成一片安静的空,外头黑漆漆的,聂秋染一看她脸色,干脆便站起身来,拉了她的手弯着腰往外挤:“我跟你一块儿出去,今日人多,外头又黑,等下不要摔到了。” 刚一出来,外头新鲜冷空气一灌,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崔薇也没有跟他客气,点了点头,两人站起身来,一旁人几乎根本没发觉,就连刘氏等人目光都盯在戏台子中间,崔薇想了想,原本是想说自己这会儿就想要回去的,但已经挤都挤出来了,若是现在再进去一趟,等下又出来,打扰了人家看戏,恐怕要引众怒了。因此话到嘴边儿,又咽了下去。 潘家地方大,一般人这会儿舍不得看戏的,就在路边草丛里便解决了,但崔薇哪里敢做这样的事情,便想着要去寻厕所。找聂秋染问明了方向之后,她也不要聂秋染跟了,让他先等着,自个儿过去。走了一半道时,前方不远处的走廊下一道纤细的影子走了过来。 这会儿前头都已经开唱了,潘家虽然请有下人,但这会儿那些下人们早已经都跟着到前头侍候顺便看戏了,难得热闹一回,哪里有人愿意在这后边呆着。那人影一边走一边四处望,走廊下挂着带了喜字的红灯笼打在这人脸上,崔薇本能的将身子隐进一旁的树丛里头,也不敢大声呼吸,等这人走近了时,竟然看到这纤细挽了头发作寻常男儿打扮的人,是聂晴! 崔薇脑海里顿时‘嗡’了一下,看聂晴一边低垂着头,一边抬头四处望了望,直直的朝远处行了过去,崔薇不由想起之前孙氏说的,聂晴不出来看戏,因为要给未来婆家人做鞋袜的话来,顿野心里便生了疑。聂晴过来这边干什么?她还打扮成一副男人的模样,这会儿她虽然镇定,但一看她小心的举动,便知道她恐怕心里也有些不安,崔薇想了想,等她走远了一些之后,沿着阴影便跟了聂晴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现在也顾不得再去上厕所了,反倒是小心的不让自己踩到树叶枯枝等,电视上演的那种情况她当然不会犯,不知道聂晴过来是做什么的,但崔薇总觉得自己不能被她发现。一路跟到了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崔薇找了个树丛躲了进去。刚刚在棚子里她还热得浑身冒汗,这会儿树丛里带了些夜晚的露珠,一碰到人身上,顿时便使她浑身冷得哆嗦了一下。聂晴站在角落里不久,后头便有一个男人直直的朝她抱了过来。 崔薇看得直捂嘴,也不敢发出声来,她刚刚怕被聂晴瞧见,因此也没隔得近了,这会儿只看到两人亲密的两子,却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只依稀能听到几个‘说亲’与‘婚’的字样。莫非聂晴竟然敢在已经跟凤鸣村陈家订了婚的时候,又敢跟人私订终生不成? 那男人抱了她一回,竟然又捧了她的脸亲了下去。这情景看得崔薇脸蛋有些微红,半晌之后这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那男人将脸抬了起来,借着不远处走廊下微弱的灯光,崔薇依稀能看得出来这男人年约十七八岁,脸色有些苍白,身材瘦弱的样子。竟然模样有些陌生,自己根本没有看到过,崔薇又想了想,确定以前的崔薇也没有见过这人,恐怕这人应该是其它村的,只是此时乡下男女大防虽然不如以往书中所描的那般严,可也不应该如此随便才是,不知聂晴怎么与这人在一块儿了。 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幸亏之前蹲下时便小心的用了省力的方式,崔薇蹲在花丛里,任这两人亲亲热热了好一阵,那男的才依依不舍的将聂晴给放开了,两人推挤了一阵,像是聂晴在唤着这人离开一般,那男的好半晌之后才又亲了聂晴几口,背脊有些发弯的离开了。聂晴抹了抹嘴,崔薇本来以为她也要走了, 自己准备等她走了才跟着好离开的,谁料聂晴竟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伸手将自己的头发给拆了下来。 这是在干什么? 崔薇眼睛眨了眨,不多时又有一道影子朝这边过来了,崔薇捂着嘴,看到之前自己才看过的潘世权也往这边过来,聂晴这会儿迎了上去,两人这次照例又是一番亲热,这回潘世权可不像之前那男的般轻易便将聂晴给放了,反倒是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朝不远处的一个小屋子过去了。 潘世权可是一个娶过亲的人! 聂晴到底是要干什么?崔薇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跟着‘嘭嘭嘭’的剧烈跳动了起来,她不敢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了,看到了这样的事儿,说出来都是污了眼睛的,这事儿若是被撞破,恐怕自已讨不到好,谁知道这些人为了隐瞒自己见不得光的事儿,会不会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举动?聂晴这姑娘年纪不大,可没想到她心思竟然如此的重。崔薇缓慢的退了脚步出去,被这一吓,也不敢再往潘家厕所去了,待慢慢退了好几十米远,仔细看了看周围的景致,认清了路的方向之后,崔薇挑了阴影暗处便往外跑。 这会儿聂秋染还等在之前崔薇让他等着的地方,不知为何,崔薇看到他之后松了一口气,忙一把扑进了他怀里,死死将人给拽住了,这才心落回了原处。这一安定下来,她才感到后怕,心脏跳得厉害。聂秋染摸了摸她冰冷的手,又感觉到她身上有些湿润,也没有多问,只是看崔薇有些慌乱的眼神,一把拉着她便往戏园子里走。崔薇这会儿哪里还敢进潘家,忙就要回去,聂秋染拉着她走了几步,这才温和而冷静道: “别怕,有什么事,等看完戏再说,无论如何,也要等到戏演完。”他这话说得是对的,若是自已这副模样回去了,恐怕往后一旦潘世权知道,便会发现不对劲儿来,就算他没抓到自己偷看他跟聂晴,若有点儿怀疑,说不得自己也不好再跟聂晴相处。崔薇心里明明很是慌乱,可看到聂秋染的样子,她不知为何,却跟着冷静了几分,冲聂秋染点了点头,两人一面又挤着回了那棚子里头。 这会儿众人都在看戏,果然没人发现崔薇两人刚刚出去了一趟。rs 第二百四十七章 被盗 崔薇心不在焉的听着台上唱唱闹闹的,将身子半靠在聂秋染身上,两人双手紧握着,否则她怕不是这样,自己便会又跟着紧张起来。不多时潘家那边人影晃动,崔薇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见那潘世权已经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与身旁一个年轻秀美的妇人说笑了几句,她也没敢久盯,又开始望着戏台子发起呆来。 不知这戏唱了多久,终于人潮开始散了起来。崔薇松了一口气,刚想起身,那头聂夫子便冲他们二人招起手来。崔薇也只有勉强的拿着凳子朝聂夫子走了过去,那潘老爷则是领着家人又过来了一趟,嘴里不知说了些什么,半晌之后他才转头冲聂秋染笑道:“聂举人务必请赏光。小老儿明日准备开席,为犬子庆祝一番,也好叫大家沾沾喜气,聂举人可一定要来。”他话音一落,崔薇藏在袖子下的手便轻薇晃动了一下。 聂秋染神色没变,嘴里熟练而老道的应付着潘老爷,既没答应他的请求,可却又让人觉得他并不失礼,反倒很是痛快。几人哈哈笑着,一道男声突然响了起来:“举人娘子不知为何,看起来脸色有些不大对劲儿,不知道是不是哪儿不舒坦了?”崔薇听到这陌生的声音,抬起头便望向了一双探究的眼神,顿时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就抬头看了聂秋染一眼,那头聂秋染干脆伸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一边有些无奈道:“内子在里头坐得久了,刚刚还说想要回去,只是又舍不得这难得热闹,因此才坐到如今。”那里头坐着确实是有些不舒坦,潘老爷等人一听这话,顿时也跟着应和了起来,孙氏见众人目光都落到了崔薇身上,顿时心里有些不舒服,连忙冷哼了一声便道:“野山猪吃不来细糠,也就只有吃那野猪草的份儿!看个戏也是这样要死不活的,当真没有福气。” 她一开口了,崔薇心里松了一口气,自然跟着认起错来,孙氏见她头一回对自己这般服软,心里不由有些飘飘然,连着教训了好几句,直到看到一旁聂秋染脸色黑了起来,才跟着住了嘴。 众人接连散去,聂秋染被潘老爷留着说了好一阵的话,因此两夫妻走在后头。若不是他一直搂抱着崔薇,恐怕崔薇早已经身子软得坐到了地上,这一出来,聂秋染与聂夫子告了别之后,干脆将她背了起来。众人三三两两的散去,一路遇着不少打了火把回去的人,两夫妻也没有开口说话,路上遇着崔家人,王氏看到聂秋染背着崔薇,眼珠子都快嫉妒红了,下意识的就看了崔敬怀一眼。 两人回了家,崔薇跳下来将门拴紧了,这才松了口气,竟然像是连回屋也没力气了般,聂秋染也没急着问她,反倒是打开了门,将凳子合进去放好了,又点了灯火,将崔薇拉进屋里。灶台上之前两人出来时便已经热好了水,这会儿直接倒出来洗脸和手就是。只是崔薇在潘家那边看到那样的事情,心里实在是太紧张了些,又难免不自在,看戏时窝在那棚子里,浑身都是汗。这会儿回到家来,崔薇扭了扭身子,一边可怜兮兮的看着聂秋染,一边道:“聂大哥,我想洗澡。” 她想洗澡,可是她没有力气再去提水了。聂秋染沉默的点点头,出去又重新给她换过水了,连汗巾都收好了,替她提到了厕所中,崔薇洗了个热水澡,那头便看聂秋染也像是洗过了,两人赶紧窝上床,崔薇这才将今日看到的事情跟他说了一下:“我看到聂晴了。” 崔薇这话说完时,下意识的撑起身子看了聂秋染一眼。聂秋染目光温和,像是根本没有听清她话里说的什么意思一般,只是点了点头:“嗯。” “我看到聂晴了。”崔薇又重复了一次,又略微提高了些声音:“我看到聂晴跟一个男的在一起。”这话一说完,聂秋染神色倒是微微有了些变化。 这就对了。 自己看到聂晴时都已经十分吃惊了,而聂秋染听到聂晴跟个男的在一起还淡然异常的话,崔薇当真是要吃惊了。她一想到这儿,干脆翻了身坐起来,趴在聂秋染身上,盯着他道:“不止如此,我,我还看到聂晴跟潘大郎君一起了。”她一说到这儿,不由想到了那潘世权跟聂晴在一起的情景,顿时脸上浮现出两片嫣红来,一双眼睛里像是含了水意一般,看起来粉嫩可爱。但聂秋染此时可没注意到她的模样了,只是听到崔薇说看到聂晴跟潘世权在一起时,他不由眯了眯眼睛,嘴角边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来。 聂秋染还没开口,突然间外头便传来一声尖利的哭喊声:“……杀千刀的,偷东西……”声音离得不算近,但因为是在夜里,所以显得特别清晰,听那声音,倒像是从崔家那边传过来的,但这声音虽然尖利,可听起来不像是杨氏等人的。崔薇顿了顿,突然看了聂秋染一眼:“是我奶奶!”她一边说着,一边坐起身来。 也不知道隔壁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聂秋染眉头皱了起来,一边坐起身拿了被子给她裹在身上,一边认命的下床准备点油灯。两人这边刚点上灯火,那头隔壁便传来了走动声,聂秋染将衣裳丢给崔薇,示意她放在被子里捂一阵,自己还没将衣裳穿好,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拍门的响声。 ‘汪汪汪’黑背雄厚有力的叫声也跟着响了起来。那敲门声显得很急,聂秋染回头看了崔薇一眼,示意她慢慢穿衣裳,一边自个儿慢是将房门拉拢了过来,这才去开了门。 门外崔世福满脸焦急之色,一双眼睛里带了些绝望,见到聂秋染过来开门时,眼睛不由一亮,连忙就道:“姑爷,你这边可是看到有什么人没有,我娘那边遭贼了。”他倒不是怀疑聂秋染这边窝藏得有人,只是怕若是贼子看到这边屋子连着,钻到了崔薇这边过来。聂秋染摇了摇头,看了黑背一眼:“岳父,若是有贼,黑背这会儿哪里还会睡着。” 这话倒也是真的,黑背凶悍异常,一般人看到它躲都来不及了,崔家那边离这边不远,若是遇着外人偷东西,怎么也该叫才是。崔世福急得上火了,一把年纪的汉子,可是这会儿却急得快要哭了起来,聂秋染看他这模样,连忙先让他进来坐。只是这会儿崔世福哪里坐得下来,忙就要回家去打了火把四处找找看。 “岳父,天色已晚,丢了什么东西,你进来跟我慢慢讲,说不定我也能给你拿个主意。”聂秋染态度温和冷静,这让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的崔世福也跟着稍稍冷静了下来,想到他说的也有道理,如今自己娘林氏那边东西已经被偷了有一阵了,那贼子若是存心要跑,这会儿恐怕也不易捉住了,倒不如跟聂秋染说说,他是读书人,说不定能拿出个什么主意来。崔世福一想到这儿,顿时点了点头,强忍了心头的焦急便进了院子。 聂秋染还没拴门,那后头林氏等人跟着便过来了。这会儿林氏人已经瘫在了两个儿媳身上了,哭得呼天抢地的,黑背叫得又凶,聂秋染干脆将狗给拴了起来关进狗窝里,这才让崔世财等人都进来。屋里崔薇已经披了衣裳起身点好了灯,林氏一进来时,整个人便哭了起来,有些混混噩噩的样子,也不知道丢了什么东西,竟然哭成这般了。崔薇吓了一跳,那头杨氏却是连忙伸手在她人中处掐了一把,林氏才悠悠的醒转过来,一回过神来,她便又拍着大腿哭了起来: “哪个杀千刀砍脑袋遭瘟的东西断子绝孙啊,偷我的东西,不得好死啊!”林氏哭得鼻涕流了一大串出来,确实是有些伤心了,杨氏与刘氏两个儿媳侍候在她身侧,崔薇看林氏模样,连忙进厨房里拿蔗糖添了些盐混了些水端出来,就见到聂秋染这会儿已经跟林氏说了起来。 崔家大房那边人都过来齐了,除了一个在家里照着领了一个孩子们睡觉的崔薇堂嫂外,其余人都过来了,二房这边王氏抱着崔佑祖都过来了,一时间将屋里倒是挤得满满当当的。 “岳父,到底是什么东西丢了?”这会儿崔家的人都已经慌了神,就连平日里身为老大的崔世财脸上都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更别提几个女人了,众人都如同失了方寸般,偶尔只听到林氏抽泣的声音。在这个时候,聂秋染冷淡的态度无疑是很能有一种安定人心的作用,众人隐隐都将他当成了主心骨,崔世福还没来得及开口,崔世财便已经说道: “今儿晚上潘家里请了人唱戏,咱们都过去瞧了,晚上回来时,娘便发现她的柜子被人翻过了,里面装了老2还的四两多银子,这回全没了,那可是我娘的棺材本儿,有些是我爹留下来的,那可是我娘办丧事要用的。”他一句话说完,屋里林氏又跟着哭了起来,连杨氏与刘氏二人都哭。林氏的棺材本儿被偷了,往后她一旦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脚一蹬咽气了,便得要两个儿子来给她贴钱,这对于哪家都不是个什么好消息,杨氏妯娌二人自然也是跟着哭得无比的伤心。rs 第二百四十八章 怀疑 刘氏跟着也七嘴八舌的解释起来,林氏也在比划,几个女人都在说,屋里顿时间乱糟糟的。聂秋染沉默了半晌,突然抬头往屋里看了一眼,又点了点数,这才开口道:“大伯家里其它人呢?”今儿晚上几乎村里的人都去潘家里看戏了,家里很少有人留下来照家的,而自己家院子里养了黑背,也没有听到响动声,聂秋染怀疑这事儿恐怕不一定是外人来干的,毕竟若是外人,谁能猜得到林氏有些什么东西,又怎么专找准林氏来偷了? 毕竟说句不好听的,林氏就算是有几两银子,可她这几两银子算什么,在这村里,有银子的人也并不止是她一个,好些人一辈子也不一定就挣不下来这些银子的。今晚村里所有的人几乎都去了潘家那边,若这事儿不是村里人干的而是外人干的,旁人一来应该也是盯着自己那边,而不是林氏那儿。 聂秋染神态冷静,目光冰冷,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看得人脚底直冒寒气。被他这样一瞧,林氏激伶伶打了个冷颤,觉得慌乱的心也跟着渐渐的冷静了下来,想了想抹了把脸便道:“屋里几个小的都一块儿去了,坐我旁边的,我亲眼瞅着,不可能。而大郎媳妇儿现在正哄着孩子们睡觉哩,半夜了,他们怕。”她强忍着哭意将事情解释了一通,聂秋染点了点头,目光便落到崔世福脸上,不知为何,这目光看得崔世福心里直发寒,连忙就道:“我家里的人都过来了哩,我也跟着一块儿去看戏了。” “岳父品性纯良,自然不可能去偷祖母的银子。”聂秋染说到这儿,心里基本上已经有了数,回头便又看着崔世福道:“大伯,不知你家里遭了贼,鸡蛋等钱物可否被偷了?” 这事儿说来也奇怪,刘氏一在林氏喊银子不见时便翻了自己藏钱的地方,倒是没有被人捞去,甚至屋里都整整齐齐的,唯独林氏房里被偷了,像是人家摸准了她的地方去般。崔世财摇了摇头,一边就抱着脑袋道:“没有,那杀千刀的贼,拿什么不好,偏偏拿我娘的养老钱,这不得好死,要遭天打雷劈的东西!” 聂秋染一听到这儿,脸上便露出微微的笑意来,笑容里带了些凛冽,想了想与崔世财等人道:“岳父家里与大伯离得如此近,可偏偏人家一准便摸进了大伯那边。祖母房中有银子,这事儿别人恐怕也不知道。若是外头来的贼人,一般不翻个箱底朝天,趁机将屋里找个遍是不可能离开的。就算是因为时间来不及,怕被人捉见,可取了银子之后再去院里捉几只鸡鸭也不过是现成的事儿。”他说到这儿,崔世财等人便跟着不住的点头,众人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王氏看着聂秋染侃侃而谈的模样,容貌英俊温和,看得人心里直泛酸水儿,又见一旁崔薇还没长开的样子,只觉得老天没眼,让她一只瞎猫也撞上了这样好的一只耗子。 “所以依我看来,这事儿恐怕是相熟的人做的。毕竟一来能知道祖母有银子,且直接去她那边拿,而不经过大伯那边,这便是最大的嫌疑。唯有相熟的人,才知道祖母银子放哪儿,知道哪里有钱,直接拿了便走,他为财而来,因此才不愿去捉那些鸡鸭。”他说到这儿,事实上心里隐隐也开始怀疑起一个人来,但现在还没有说出口。只是他不说,想来林氏等人也该怀疑上什么了,这会儿聂秋染看到林氏脸色都黑了,连杨氏面色也有些不自然,崔世福也是脸上青白交错,那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今晚上谁没在这边,不如去找一找便知道了。”聂秋染这话一说完,崔世福登时身体便晃了晃。王氏讨好的抱着半睡半醒的儿子凑了过来,一边嘴里哈哈笑道:“还有谁没来?大伯娘家里人都是在齐的,咱们家里也就只有二郎一家没来,那孔氏可是个惯会偷东西的贼,说不定就是她给拿了。她现在正缺银子呢,上回我还听说她兄弟现在正要说媳妇儿了!”王氏这话一说完,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屋里登时冷下来的气氛,她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脑海中竟然想到了崔敬忠来,回头便看到杨氏恶狠狠瞪她的眼神。 王氏顿时被杨氏的目光吓了一跳,原本只想着讨好聂秋染,却是忘了还有杨氏,心中也觉得忐忑,只是不安后,想到若是崔敬忠当真做了这样的事情,那往后可真不能再回崔家了,心里不由又欢喜了起来。 “不可能的,不是二郎,二郎从小读圣贤书,怎么会干这样的事情。”杨氏看到众人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慌忙的摇头。林氏等人则是沉默不语,一晚上的时间里,林氏像是憔悴了好几岁,她年纪虽然大,但以往身板硬郎,农忙时还能跟着崔世财等人一块儿下田做事,从没露出过这种像是再哭便会倒的模样来,刘氏紧紧扶着林氏,愤愤不平想要开口,那头崔世财却是掏出旱烟点着了火吸了几口,这才板了脸道:“是不是,可不是二弟妹这会儿一说便成的。敬忠虽然读过书,但最近几年闹的事儿,哪样是个省心的,你瞅瞅他这些年成了什么气候?”崔世财明着是教训崔敬忠,但那目光却并不看杨氏,只是他这样的表态,无疑却更证明了他心中怀疑崔敬忠的事情来。 若当真众人都说是崔敬忠干的,崔敬忠可是读书人,可是做出这样偷鸡摸狗的事儿,往后就算功名不会被剥夺,但若他想要寻个事做,哪家肯用他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人,如此一来,他一生岂不就是毁了?杨氏一想到这儿,心里便发慌,连忙回头看了崔世福一眼,惊声道:“当家的,你说说,二郎的为人你也知道,他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我生的孩子,我最了解的,二郎品性端正,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在场的人中,诸人都安静得厉害,就连崔薇裹了衣裳靠在聂秋染怀里发着抖也没有声音,夜深人静的客厅里,火光不住闪烁,四处传来的安静简直能将杨氏给逼疯了,客厅中众人都沉默着不说话,只听到杨氏声嘶力竭为崔敬忠辩护的声音。 半晌之后崔世福才站起身来,捏了捏拳头,脸色既是难看,又是有些异样的淡漠,他对崔敬忠这个儿子早就已经失了望,可心里总还是顾念着父子之情,希望他能悔过一些,但若这回的事情当真是崔敬忠做的,也证明这个儿子是真心没有救了。 林氏的那些银子是她养老的钱,这些银子是她安身立命的东西,大嫂如今虽然孝顺,除了崔世财的威压之外,何尝没有林氏现在帮着做事,往后却又不要她花银子养老送终的原因?不过费些力气而已,刘氏当然拧得清哪样重要。可一旦林氏没了银子,往后养老埋葬的钱要两家出了,恐怕崔世财再打骂,刘氏心里也得不舒服,更何况这事儿若真是自己儿子干的,崔世财不见得就会高兴到哪儿去。 崔世福一想到这些,心里对崔敬忠那个儿子便失望无比,此时听到杨氏这样一喊,顿时连看杨氏也不耐烦了起来,捂着胸口,冷冷便道:“是不是他,还得看过再说,找他一问就知道了,你现在嚎什么,老子现在还没死呢!” 杨氏听出他话里的厌烦,顿时心里也有些惶惶不安,此时在场的人看她的目光都带了些异样,杨氏哪里看不出来,既是担忧儿子,又是有些害怕,忍不住低头又哭了几声,才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不敢吱声了。 众人心里几乎都已经开始怀疑起崔敬忠来,这会儿只是还没挑破而已。毕竟崔敬忠之前干的便没哪件不是让人生气的,崔世福此时虽然嘴上说着没有证实,但想到这个儿子三番四次偷银子的行为,心中也觉得是他做的,众人出来点了火把要去崔敬忠那边问,一群人走动中,引得黑背又开始疯狂的大叫了起来。这样的情况下,崔薇自然也穿了衣裳也要跟过去,聂秋染深怕她受了风寒,连忙进屋里给她抓了件破棉披风裹严实了,才跟她一道锁了院门出去。 这会儿崔敬忠门前已经站满了人,崔世福手握着拳头将崔敬忠的门敲得‘嘭嘭’作响,传得四面八方都听到了,可屋里却是没人过来开门。那门板被敲得不住摇晃,墙壁上往下‘刷刷’的掉着泥土,杨氏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想上前阻止,但是又不敢去张那个嘴。原是要去扶林氏时,林氏却冷冷看了她一眼,嘴里讥讽道:“我可不敢教你这有读书人儿子的老封君扶!”一句话臊得杨氏抬不起头来,只得站在后面不吱声了。rs 第二百四十九章 跑了 敲了好一阵,崔世财有些不耐烦了,连忙拿手指将烟杆给按熄了,扯了扯身上披着的旧袄子,一边道:“老二,你这样可不行,还是让我来吧,那门先给下了,若此事不是二侄儿干的,我这当大伯的杀了鸡鸭摆桌酒给他赔罪,再花钱给他重新装门。 ”他话音刚落,杨氏便忍不住道:“到时若不是二郎,摆桌酒成什么道理,二郎名声都坏了……”她话音刚落,原本便脸色涨得通红的崔世福抡起拳头便一下子重重打在了杨氏脸门儿上。 ‘嘭’的一声,这一下子直打得杨氏头晕眼花,身体打了个旋儿,若不是后头的崔敬怀见机得快将她揽进怀里,恐怕杨氏这会儿便要坐到地上去。王氏抱着儿子,既觉吃力,可看杨氏被揍又觉得痛快得很,忙别过脸了咧嘴去笑,正好与站在后头满脸冷静的崔薇与聂秋染二人对上,又觉得尴尬与害怕,脸色涨得通红,忙低下头不敢再去闹什么了。 崔世福一拳将杨氏打得不敢吱声只剩了‘唉唉’呻吟,这才胸口不住起伏,捂着胸口,声音有些虚弱道:“大哥,你只管去,若真是这逆子干的,我将他打死给娘赔罪!” 本来崔世财心中还气恼得很,觉得这个弟弟年纪越长越不省心,连个儿子也管不住,家里更是闹腾得厉害,也实在太没本事了些。可这会儿看他满脸痛苦之色,又想到他年纪比自己小些,可这几年日子过得比自己还难受的情景,每日怎么熬的也知道,心里便软了下来。两兄弟当初早早失了父亲,早年日子都过得不好,可兄弟感情却好。刚成亲没分家那会儿,两人感情本来也深,这会儿看他模样,将披着的袄子递给儿子拿了,一边转了转手腕,一边还是劝道:“老二,你自个儿还是当心着些,若真是敬忠干的,只要他把银子还给娘便是,那是娘养老的钱。咱们哪个人都不能要的。” “我省得。”崔世福这会儿只觉得胸口闷疼得让人都喘不过气来了,却仍是强忍着心里的不适点了点头。 从后头看到崔世福矮了一截的身影,崔薇心里叹息了一声。她现在有了银子。给崔世福还这五两银子倒没什么,可是却怕崔敬忠有一便有二,她决定等这事儿一了,好好跟崔世福说说,若这事儿真是崔敬忠干的。以他以往的性格,恐怕这会儿早跑得不知去哪儿了,哪里还会在屋里等着,将那四两银子还回去。 崔世财抱着门,又招呼了两个儿子一起,三个儿子同时使力。一下子便将这门给卸了下来,这情景看得崔薇眼皮直跳,此时的门卸下也太方便了些。回头她准备等过段时间将屋里重新弄弄,把门框边装成铁块,门上再包些铁皮才好,免得被人这样轻轻一弄,便把门卸下了。 门一被打开。众人举着火把冲了进屋。崔敬忠的房子里透出一股阴冷来,可惜四处却都无人。崔薇跟着踏了进去。聂秋染紧紧牵了她的手,几人四处打量,都没有人。崔敬忠的房子是当初杨氏建的,只有两间房屋的隔局,一间里头睡的,一间外头厨房连着吃饭的地方,里头可以说是真正的家徒四壁,四周连个柜子都没有,床上只铺了一张草席,一件破袄子,却是没有人影,崔世财等人打着火把,在床铺底下把吓得索索发抖的孔氏给提了出来。 “你躲什么!敬忠哪儿去了!”崔世财好不容易进来,可是却没有料到崔敬忠不在,这会儿心里已经隐隐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崔世福想到前几回崔敬忠拿了银子便开跑的情况,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杨氏由着大儿子扶着,这会儿眼睛渐渐肿了起来,还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情景,但一句崔敬忠不见了,却是令她一下子站直了身子,眼睛纵然有些看不清了,但手依旧是在四处摸索,嘴里慌乱道:“二郎去哪里了?孔芳,二郎去哪里了!” “你还顾着那小畜生!先将娘的银子还了再说吧!”崔世福这会儿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来,勉强忍着胸口的闷疼,骂了杨氏一句。 众人先将孔氏连拖带拽的弄出了屋子,一边崔敬怀指控着王氏将堂屋门打开了,众人都拥了进去。杨氏由崔敬怀扶着也进了屋,林氏这会儿缓过了气来,但面色还有些不好看,毕竟丢失的是自己一辈子的积蓄,若就这样没了,她一想到晚年生活,到底还是露出几分惶惶不安来。 这事儿众人都不约而同让聂秋染来做主,聂秋染年纪虽大,但到底是个举人,众人对他本能的都有些敬畏之感,再加上崔世财等都已经被丢失了银子的事儿弄得心里惶惶不安的,这会儿早就方寸大乱,也只有让聂秋染来做主了。 “你夫君拿了银子,前往何方去了?”聂秋染这会儿也不称崔敬忠二哥,直接一坐下便问了孔氏一句。他并不是问孔氏是不是崔敬忠拿了银子,而是直接问她崔敬忠拿了银子去哪儿,这会儿杨氏虽然有些不满,但她被崔世福喝住了,也不敢开口,只能任由着聂秋染将这事儿堆在崔敬忠身上,孔氏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只当事情败露了,吓得浑身颤抖,只哆嗦着摇头:“我,我不知道。”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又当崔敬忠拿银子的事儿露了底,面对聂秋染时孔氏本来就害怕,这会儿听到他一问,连忙捂着脸就哭:“夫君只说去与奶奶借银子,借段时间,以后会还的,会的……” 她这话一说出口了,众人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问自取就是偷!再说屋里人都没有,他找谁去借?”聂秋染冷冷看了面色慌乱的孔氏一眼,这话音刚一落,崔世财等人便跟着点起头来:“对,就是偷!”这会儿肯定了干那事儿的便是崔敬忠,大房刘氏等人气得心窝子疼,崔世财没有说话,刘氏却忍不住了:“二叔,也不是我这做长嫂的苛刻,崔敬忠可是你的儿子,如今偷了娘的养老银子,您瞧着怎么办吧!” 刘氏话一说完,崔世财嘴唇动了动,没有开口,显然他心里也是同样的意思。虽说打从心里讲,他也是同情这个弟弟的,但四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就是存一辈子除了每天嚼用的,也不见得能存得起来。林氏这银子可是兄弟二人的爹当初过世时给她留了二两多添底的。如今一下子全被崔敬忠弄走了,崔世财心里既是觉得心疼,又有些无奈。 一听到说钱的事儿,杨氏也不敢张嘴了,如今知道确实是自己儿子偷的钱,若是她再敢替崔敬忠求情,恐怕崔世福能活活的打死她。杨氏一想到这儿,心里既是焦急,又是替儿子心疼,忍不住抹着眼泪哭了起来。崔世福沉默着没有开口,半晌之后才抬起头来,整个人有着说不出的疲惫,看着崔世财道:“大哥,这事儿是崔敬忠不孝,敢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我认了。”他一说完,便看到崔世财不由自主松了口气的样子。林氏心里既是心疼银子,又心疼儿子,只一旁哭得厉害。 崔薇看着崔世福的样子,心中有些同情,刚想开口,聂秋染便捏了捏她掌心,崔世福转头看了聂秋染一眼,突然便道:“姑爷,如今劳你想个法子,将这逆子给治住才好,若是不然,三天两头的这般闹,时间久了谁也吃不消。”崔敬忠偷银子不是一两回的事情了,若每回都这般算了,他倒是无所谓,但他不能总让一家人跟着崔敬忠倒霉。一旁王氏听到崔敬忠又将这事儿给揽了下来,顿时只觉得晴天雷劈,抱着孩子半晌说不出话来,刚想嚎哭时,便又听到崔世福这样说,算是勉强将哭嚎忍下来了。 “我有个法子,只是不知道岳父舍不舍得。”聂秋染早已经心中打定了主意,从一开始使崔敬忠进城读书开始,慢慢将他逼到现在这地步,好不容易到了收网的时候,这会儿眼见轻易便能将这人能除了,他嘴角边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意来,看着崔世福道:“他已经犯了盗窃罪,且之前又有在赌场欠银子的事儿发生,若长此以往,再多来几趟,恐怕岳父长着三头六臂,也难以替他还债,如今他既然偷了银子,岳父不如直接进县里投了贴子,状告他偷窃,如此一来,证据确凿,他也能受应有惩罚。此罪又不致死,且还能给他一回教训,正好可借朝廷法例,替岳父教训儿子!” 聂秋染脸上虽然带着笑,可温文俊郎的少年脸上这会儿那笑容里却是透出一股让人心寒的冷漠来。崔敬忠这样的人,上辈子根本没资格与他说话的,如今这辈子少不得因为崔薇的事儿要跟他打交道,此人心狠手辣且毫无廉耻之心,乃是真正地道的小人,其狠辣之心就是比罗石头也不遑多让,只是没什么才干,才成不了什么气候,只折腾自己人而已,崔世福这老好人受了折腾,可若不除去此人,他往后受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如今也不枉他布了这样久的局,终于将人给绕进去了,这也算是他为崔世福做的一件好事了! ps:第三更~~~ 第二百五十章 报官 “报官?”崔世福脸上露出愕然与犹豫之色来。 他虽然恨崔敬忠,但一听到报官,心中也有些害怕,若这盗窃之罪当真报了官,崔敬忠又没银子还得出来,恐怕不是坐监便是被斩手或是剔膝盖骨,端是残忍非凡,吃场大罪崔敬忠是免不了的,崔世福一向宅心仁厚,平日里对别人都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儿,这会儿一听到报官的话,心中也有些犯怵。但聂秋染布局这样久,当初从让人将崔敬忠诳到县中读书开始,一步步到如今,好不容易能将崔敬忠狠狠教训一回出口,若是崔世福犹豫,崔敬忠此人往后说不得还要惹出什么祸事来,要是自己跟崔家没什么关系,他自然不多说,但如今娶了崔薇,崔家已经避不开了,他当然要早打算盘。 “岳父若是心疼不舍,可也要想想崔佑祖与大哥等。”聂秋染捏了捏崔薇的小手,这话一说,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崔世福顿时便下了决心来,狠狠一咬牙,便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我全听姑爷的就是!这逆子行为不端,合该受些惩罚,免得往后祸连一家!”崔世福眼睛通红,咬牙半晌之后,才握了握拳头,眼中不由露出水光来。 杨氏一听这话,顿时便号啕大哭了起来:“当家的,不能啊。吃上了官司,二郎便是毁了,他还有功名在的,那可是读了多年书才堆出来的。”她一边说着,崔世福却是不为所动,只将杨氏推开,杨氏见他这作派,心里一阵绝望,既恨崔薇二人多管闲事,又恨聂秋染心狠手辣要人性命。但如今崔薇已经嫁了人,不是当初她想打便能打,想拿捏便能拿捏的了。而且这聂秋染更是不好惹,杨氏这会儿是真怕了他,心里一股火气堆积下,顿时将满腹怨气都怪到了孔氏身上,扑上前便撕打她: “贱人!你手脚不干净,全是你将二郎给教坏了,那银子肯定是你偷的,你想偷回去帮你弟弟!”杨氏一边抓扯着孔氏,一边怒声大骂,那骂声不堪入耳,听得孔氏面色通红,又泪流满面。她性情一向有些软弱,杨氏这会儿在盛怒之下出手那当然是重的,直打得孔氏爬不起身来,嘴里只痛哭道:“我没有,我冤枉。” 只是她越这样喊,杨氏打得她便是越凶,好半晌之后孔氏嘴角边已经流出血来,杨氏才被崔世福子给拉开了。 “我那儿还有些银子,既然岳父已经下了决心,只要将他告上官府,不再管崔敬忠闲事了,我就先将这银子代岳父先给祖母。”聂秋染一旦将这事儿解决完,自然便又说出了崔薇的打算,如此一来,崔世财一家人自然是欢喜无比,就连崔世福也是面色通红,他不想要这个银子,也不愿意去要,但如今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不要,若是没了这银子,自己母亲往后如何过活?恐怕没了银子,她在崔世财一家里抬不起头来。 崔世福一想到这儿,也只有强忍住心里的羞愧,一面低声道:“只有先麻烦你们,往后我一定还,我开了春便去找个活儿。我种地,我一定还……”他有些语无伦次,又有些激动羞愧,说到后来时,眼泪忍不住跟着流了出来。 虽说之前崔世福父亲将这笔债认下来时崔世财一家子便松了一口气,但如今聂秋染答应将这笔银子添上,显然更有说服力,崔世财一家人这会儿已经笑了起来,刘氏更是恭维好听的话一片片的往人耳朵里涌,最后闹了这样一阵,众人心里都慌了,崔世福也懒得再理孔氏,虽说这事儿崔敬忠办得不地道,不过孔氏这人手脚也不干净,以前崔敬忠虽然性情凉薄了些,可好歹还没有偷过东西,娶了这孔氏之后,可算是将这恶习给学到了,他心里当然对孔氏没有好感,只让王氏将孔氏弄了出去,这才亲自送着崔薇他们回去。 领着崔世财等人回去,崔薇又亲自拿了一锭五两的银子交到林氏手中,算是这事儿才真正完结了,之前崔世福欠的银子也是一并还完了,崔世福心中自然是感动,崔薇本来还想再给他几两银子做家用补贴,他死活也不肯要,崔薇也没有法子了,只说让崔世福不要再种庄稼,也不要去镇上帮工,等到崔世福答应下来,她也不再坚持要给崔世福银子了。 将人给送走,崔薇这才察觉自己的脚冻得都已经没有知觉了,刚刚出去走了一阵,裤腿上都沾了泥,她索性又烧了水洗过脸和手,泡了脚将裤子重新换过了,才跟聂秋染一块儿钻进了被窝。今儿发生的事情不少,她险些都将聂晴的事儿给忘了,如今两人睡到一块儿,一边互相搂着取暖,她这才一边将今日看到的事情详细跟聂秋染说了一遍。 聂秋染的心思倒不是放在潘世权身上,而是放在了前头崔薇所说的那年轻男子身上。照崔薇所说,那年轻的男子面色有些苍白,身材瘦弱并不高大。这两种情况的年轻人在村里并不多见。一般乡下人要种地的,哪一个不是像崔敬怀一般身材结实的,就算是身材矮小一些,但也绝对不会脸色苍白到哪儿去。除了一些读书的,倒也有可能像她所说的这般。但村里读书的人并不多,就是在这整个乡下,读书的人家一只手指头都数了出来。 他一边心里想着事情,一边伸手便在崔薇背上拍,下意识的哄着她睡,半晌之后,聂秋染突然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来,若是没有估计错误,他恐怕倒真是猜出了那年轻男子是谁了。一想到这儿,聂秋染眼里不由露出讥讽之色,这才闭了眼睛睡了。 昨日里受的刺激大了,崔薇对潘家本能的生出几分抵触情绪来,潘家再使人过来请去吃饭时,聂秋染便婉言谢绝了,事实上潘家的人也不过是来做下姿态而已,见聂秋染真拒绝,他们态度表到了,自然也不会三催四请的非要将人拉过去。 一大早时崔世福两兄弟便收拾了家人去县城里了,去之前聂秋染又给了一封书信,他们是走路去的,自然比不得坐马车,恐怕这光是去县里便要大半日的时间,这回他们是去告崔敬忠的,杨氏一大早的哭喊声便响亮得有些刺耳,话里都是在打骂孔氏的,崔薇听了这些,心里虽然对孔氏没什么好感,但这会儿也忍不住觉得她可怜了起来。 崔世福等人这一趟进县里直到半夜时分才回来的,他们去之前是得了聂秋染一封书信的,因此进县衙门里告状倒也颇为顺利,衙门里一些人就是瞧在聂秋染是举人的份儿上,也不会对他们多加为难,很快便安抚了崔世福等人,崔世福兄弟本来当这天底下衙门是最不敢去的处所,但这回因聂秋染的关系,一去时极为顺利不说,而且最后那些平日里看起来张牙舞爪的衙役对他们还极为客气,心中不由又惊又喜,回来时先来崔薇这边感谢了一趟,这才回去,自此之后,崔家人看到聂秋染时,都很是敬畏的样子。 如今小湾村里因为潘世权谋了官职之事,成为小湾村中最为热门儿的话题了,因此原本林氏被偷银子也算是件大事儿的,可是硬生生的却被这件事情给压了下去。杨氏对此既是感到有些欣慰,又是感到有些惶恐不安,已经过去两三天时间了,可崔敬忠还没有消息,她心中有些害怕儿子出了什么意外,又高兴儿子还没被人抓着。崔薇过来崔家拿竹蓝时,杨氏便正在院子里拿了细竹枝捆成的人高大扫帚在扫着,崔世福也在。 杨氏前两天晚上被崔世福揍过一回之后,额头便肿了鸽子蛋大小的包,周围青青紫紫的一片,连带着眼睛都肿了起来,眯成一条缝,看起来颇为吓人。她一向好脸面,这些天是连门都不敢出了,洗衣裳等事儿便都唤着王氏去,王氏被使唤得敢怒不敢言,但她如今生了孩子多年,早摸清崔敬怀的脾性,也不敢对杨氏不孝顺,因此忍气吞声着,崔薇过来时,她刚好挑了洗好的衣裳回来晾,嘴里正低声咒骂道:“一天到晚的便让人洗衣裳,也不知哪儿来的这些臭脾性,衣裳洗得再干净,生个儿子却是手脚不干净的东西,没见她将自已拉孩子的东西洗一洗。” 王氏念得小声,崔世福与杨氏离得她又远,因此没听清她嘴里到底念了个什么东西,崔薇一进门儿却是听到了,顿时险些喷了出来,连忙抬头看了王氏一眼,那头王氏一见到崔薇过来,眼睛便是一亮。聂秋染如今在县衙门里都有脸面的事儿,崔家里便没人不知道的,再加上那晚聂秋染伸手便是给了五两银子,众人都是看见的,王氏当然也想讨好了她,往后得些好处,因此一看到崔薇,也顾不得再晾衣裳了,将东西往桶里一丢,连忙就迎了上来,陪着笑道:“小姑子来了,可是过来找爹拿竹蓝的,不如中午就在这边吃饭吧。”rs 第二百五十一章 落幕 这请崔薇吃饭,王氏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但这家里她说了却是不作数,杨氏见不得王氏这模样,她这会儿正是恨崔薇的时候,听了王氏这话顿时耷拉着一张脸,将手里的扫帚一扔,厉声便骂:“这家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做主了!猪草割回来没有,没有就赶紧滚出去,等下还要做饭呢!”杨氏脸肿了大半,看起来本来就吓人,她一板起脸来,额头硬生生的疼,她脸抽着,可又强忍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王氏听她这样喝斥,心里不由诅咒了一回,但面上却不敢多说,忙冲崔薇讨好的笑,可惜崔薇根本不理她,王氏也只有哭丧着脸,赶紧将衣裳晾了拿了背篼出去了。 “薇儿来坐,我刚编了些竹蓝,你等会儿,我再凑几只你一并拿走了。”崔世福没有理睬杨氏两婆媳的吵嘴,只笑着冲女儿招手。他手边摆了一大溜竹蓝,都编得精致小巧。这古代不像现代时有各种各样精美的礼盒可以用来装蛋糕,崔薇也唯有用这东西来装蛋糕了,临安城那边最近蛋糕卖得好,竹蓝也没少要,她准备再让旁人也跟着编一些,可看崔世福两手飞快的编织着竹片儿,就为了想多挣些钱的样子,她话到嘴儿边又有些说不出来。 “爹,您也歇一歇,这银子我照旧给您就是了,我那儿还有钱,聂大哥说他两年后还要进场试的,若是到时中了进士,银子只有更多的,您这样辛苦做什么。”崔薇看他手掌上被割出大大小小的伤口,鼻子不由有些发酸,连忙进厨房里打了些温热水出来要让崔世福洗手。 杨氏透过肿胀的眼皮儿看着这情景,心中酸得厉害,又听到崔薇说出口的话,想到前几天聂秋染非要让崔世福去县里告崔敬忠的情形,更是将聂秋染恨得入骨,想到以前崔敬忠便不喜欢聂秋染,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会儿听崔薇这样一说,忍不住便冷哼了出来:“话不要说得这样满,他当自己是什么文曲星下凡呢,也敢厚着脸皮说中进士,我瞧着他就不像这块料!” 崔世福听到这话,顿时大怒。此时人极为讲究凶兆吉说,杨氏这样无异于在触人眉头而已,这话只是她自个儿说了痛快,又得不到好处,反倒损了别人,而且聂秋染还是她的女婿,也不知道她话怎么说出口的。崔薇却是冲崔世福摇了摇头,一边拧了帕子递给他擦手,一边看着杨氏温和的笑:“你这话就说错了。我聂大哥再不是这块料,也是正经的举人,比起一些只知吃喝赌无所事事,惹了祸还要不是那块料的人来替他擦屁股,该遭天打雷劈不要脸的小人来说,聂大哥已经很不错了。” 杨氏原本咒了聂秋染一回,还觉得心中痛快,可谁料崔薇一句话正好戳在她心窝子上,顿时让她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崔薇便骂:“小东西,你越长胆子越大了,你这小贱人,老娘今儿打死你!”她这会儿气昏头了,也不管崔薇是不是已经嫁了人,伸手拿了扫帚便要朝她冲。崔世福冷冷站起身来,看着杨氏便道:“你今天动一动手试试看,就瞧瞧我能不能把你抬回娘家去!”不是将杨氏赶回娘家,而是将她抬回去,便证明崔世福是要动手打杨氏的。 犹如兜头被人泼了盆冷水,杨氏心里刚涌出来的火气登时便熄了个干净。崔薇这会儿一想到崔敬忠便恶心,也懒得跟杨氏多说,本来想与崔世福说几句话的,但杨氏在,她也懒得去开这个口了,刚跟崔世福说了句话准备拿着蓝子离开的,谁料外头传来一阵阵的喧哗声,不远处人声传了进来,间或还夹杂着一声声有些沙哑的嚎叫,这声音有些熟悉,崔薇还没反应过来,杨氏手中的扫帚便落了地,慌忙朝外跑道:“二郎回来了!” 她做母亲的,一下子便听出了儿子的声音,崔薇没想到她说的是崔敬忠回来了,也顾不得拿蓝子,也跟了出去。崔世福脸色铁青,扔了东西便朝门口走,不远处几个衙役推着崔敬忠便朝这边走,崔敬忠嘴里还喊着:“你们放开我,我是有功名的,我妹夫是举人,你们敢这样对我!”他这话音一落,那两个提了大刀的衙役便重得推了他一把。 这几人身后跟着不少的人群,看样子有些还不是小湾村的人,应该是从别村一路跟过来看热闹的,此时崔敬忠满身狼狈,脸上还带着血迹,这样一路被人押回来,他恐怕功名就算未被剥夺,但名声脸面也算是丢了个干净,杨氏只觉得脑门儿里像是有什么突然间断裂了开来般,嘴里喊了一句:“我的儿呀!”说完,便一头栽倒了下去。 此时崔世福根本没理睬她,只是面色铁青的盯着不远处看,崔薇瞧他脸色不对劲儿,忙伸手扶住他胳膊,隔得近了,才感觉到崔世福身体还在不住颤抖着,显然心里此时并不太平。崔敬忠被人一路押着回来,身上穿了一件枣红色长袍,只是此时那衣袍上已经沾满了泥污,看起来狼狈不堪,他远远的一路被推过来时,看到站在门口的崔世福,顿时满脸怨毒之色,抬头看着崔世福便喊:“你不是我爹,你故意害我!” 一句话说得崔世福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崔薇叹了口气,安抚似的拍了拍崔世福的背,低声劝他道:“爹,他变成如今这样了,您就当少一个儿子吧,也不必为他伤心难过,不值当的。”崔世福重重握了下女儿的手腕,一边就点了点头,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掏腰间的旱烟,崔薇替他取下来了,取了烟杆递到他手上,崔世福深呼了一口气,脸色才稍微平静了些许。 这会儿功夫,村里许多人都围过来瞧热闹了,隔壁崔世财一家子已经跟了过来,那衙役押着崔世福回来了,刘氏指着崔敬忠的鼻子便破口大骂:“你这不忠不孝的,连你祖母的埋葬费你也偷,你良心被狗吃了吧,你读书读的良心也黑了,该遭天打雷的狗东西!”众人听到这话,也你一言我一语的骂了起来。 崔敬忠不甘被刘氏这样责骂,顿时也跟着刘氏互骂了起来。崔敬忠平日里瞧着是个读书人,以前也是满腹傲气的,他没有跟崔薇撕破脸以前,崔家里的人都当他是个斯文的人,可谁料这会儿一张嘴跟刘氏对骂,才显出他那张嘴不是唬人的,一些污言秽语,就是成婚了几十年的妇人恐怕都不好意思说出嘴,他此时却不管刘氏是长辈,直与她对骂得面红耳赤,实在让人大大出乎意料之外。那两个衙役将人给带到了,也乐得看人热闹,抱着双臂不说话。 一时间崔家大门前热闹非凡,众人瞧得都津津有味儿,崔世福满脸通红,又气又恼,崔薇忙递了一个钱袋子到他手中,看了崔世福一眼,崔世福这才强忍着心里的难受,上前递了打点的钱分别给两个衙役。一收到钱,那两人也不再袖手旁观了,重重一巴掌拍在崔敬忠脑袋上,厉声喝道:“骂够了没有!枉你还是个读书人,竟然也是这般模样,呸!” “大人,这崔敬忠不孝不义,又是个心狠手辣的,该叛他斩首才是!”刘氏这会儿被崔敬忠骂得火大,一抬眼皮儿便冲那两个衙役嚎了一句,惹得崔敬忠还要骂她,那头杨氏却悠悠的醒转了过来,一听到刘氏这话,顿时气急攻心,一口痰堵在喉间吐不出来,瞪着刘氏,眼神似要吃人一般。 “你们的家事儿,咱们管不了。这一趟咱们过来是给送人回来的。上回聂老爷举报,说此人偷窃银两,不知此事属实否?若是属实,咱们便要将人带回去了!”那两个衙役中身材略为高大些的又重得一巴掌拍在了崔敬忠头顶,崔敬忠吃疼,却是连声都不敢哼,只是哀求的看着崔世福,哪里还有之前的嚣张模样。这人便是个欺善怕恶的,崔世福早就被这个儿子寒了心,又想到刚刚女儿塞来的那包铜钱,恐怕足有几百钱之多了,便为了打点这两人,一个外嫁的姑娘总惦记着娘家,而自己一直捧在手心的儿子最后却这样不成器,他这会儿铁了心,也不去看崔敬忠的眼神,一边飞快的就点了点头: “劳烦两位差大哥,此人偷我娘银子,他不是我儿子,该怎么办,我,我没有意见,全听大人的。”他这话一说出口,崔敬忠眼睛登时便瞪大了,杨氏那头受了刺激,咕咚一声将堵了喉口的痰吐了出来,抓着崔世福便哭嚎了起来:“当家的,他可是咱们的儿子啊,不能啊,差的银子,四丫头已经还了,饶了他一回吧!”崔世福忍着心头的不舍,将杨氏给踢了开去。 周围人指指点点的望着这边,崔敬忠嚎哭着被人又拖了回去。 有了崔世福塞钱的打点,衙役们办事也很是利落,那天崔世福的态度众人都看在眼里,这事儿是聂秋染亲自给写了书信的,聂秋染是什么身份,他现在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若往后哪一日他有了出息,中了进士,往后前途不可限量,恐怕就是县太爷也得对他陪笑几分。崔敬忠无权又无势,县里的人自然乐得整他一回,好给聂秋染卖脸。 因此崔敬忠回来时,是被人剔掉两只膝盖骨给送回来的!没了两只膝盖骨,崔敬忠这辈子便成了废人,功名也被剥夺了,从此行走也不便,崔薇听说这事儿时,只知道杨氏哭成了个泪人儿,头一回不顾崔世福的怒骂,执意搬到了崔敬忠那边,要好好照顾儿子,杨氏心里重重的恨上了崔薇二人,又跟大房也闹得不可开交,这事儿才算落幕了。rs 第二百五十二章 陈家 春天一到,天气便渐渐的开始暖和了起来,村里许多人最近忙着插秧的事情来,如今崔世福算是已经跟杨氏闹翻了脸,两家之间各过各了,崔世福索性自己住到了羊圈那边,任崔敬怀怎么请也不肯回去,崔薇便准备请人在隔壁再给他盖一套房子,有自己帮着,崔世福日子也能过得好些。 最近崔家的事儿闹得太大了,聂夫子心中也有不满,唤了崔薇过去明里暗里的敲打过几回,对于这些,崔薇也是无奈得很。这些事儿也不是她闹出来的,只是这辈子成为姓崔的,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被人骂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每次听过就算了。幸亏聂夫子还记着自己秀才的名声,也没做出什么过激的手段,他使用的冷暴力方法对孙氏有用,可这种冷淡对崔薇却没什么用,再加上头顶有聂秋染顶着,倒是每回都只听几句念就算了,多来几回,崔薇也只当这是一个任务般完成了。 三月刚过,天气便更是暖和了些,一大早的崔世财那边便热闹了起来,像是来了客人的样子,崔薇洗了衣裳回来那头刘氏便过来敲了门,满脸带笑的要请她过去吃午饭,说是那边来了客人。自上回聂秋染替崔敬忠出了银子还给林氏之后,好像谁都当讨好了崔薇便有好处一般,不止是刘氏三天两头的要请他们过去吃饭,就连那王氏都抱着儿子上门来说过好几句好听话。 这会儿崔薇连菜都准备好了,自然不去崔世财家里吃饭,因此便婉言拒绝了刘氏的邀请,只是最后却仍有些好奇,虽说不去崔世财那边吃饭了,但却多嘴问了一句: “大伯娘,你们家来客人了?可是大伯娘家里的人过来了?”崔世财那边的亲戚几乎都跟崔家人有关的,刘氏的娘家人崔薇也见过,可每回娘家人过来刘氏虽然高兴,但也不像是现在一般,笑得满脸都是褶子,只见牙不见眼了。 一听到崔薇问话,刘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忙欢喜的就道:“哪是我娘家人来了,是你大梅姐,她要说亲了。”一说到这儿,刘氏忍不住捂着嘴就笑了起来,也不待崔薇答话,忙噼里啪啦就道:“你大梅姐现在也到岁数了,该成婚了。前几日便有媒人过来找我提亲,说是那凤鸣村的陈家瞧上你大梅姐了,这不,今儿陈家的人正好过来呢。”刘氏一说到女儿相的这门婚事,满脸都是笑意。 只是崔薇听到凤鸣村陈家的名字时,顿时心里一个咯噔,脸色马上便有些变了:“大伯娘说的凤鸣村陈家,该不会那个人叫陈小军吧?”她面色有些不好看,语气又有些急。刘氏听她这样说,顿时便吓了一跳,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大女儿崔梅今年都已经十四岁了,还没说亲,刘氏正着急了,可现在倒有一户好人家送上门来与她说亲了,她是欢喜都来不及,偏偏崔薇看起来不像是为她女儿高兴的样子,刘氏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要不是碍于聂秋染的脸面,恐怕这会儿她脸早已经耷拉了下来,不过虽然还没有立即翻脸,但她笑意已经收了个干净,有些不大痛快道: “四丫头,你也是当妹妹的,怎么你大梅姐要说亲,你还不痛快?再说了,这男方叫什么名字,你也是个出了嫁的,怎么知道的比我还清楚?你自个儿现在是嫁得好了,也不能让你大梅姐嫁个泥腿子吧?”她说到这儿,看崔薇面色有些不好看的样子,心里多少舒坦了几分,这才笑道:“不过你年纪小,我也不跟你计较,只是这样的事儿往后可不兴胡说了,我家里还有事儿,就先回去忙着了。” 这会儿刘氏就算是再想着要讨好聂秋染,可崔薇问了一句之后她也不愿意请这两人回去吃饭了,若不然崔薇一个口没遮拦将人给得罪了,她往哪儿哭去? 刘氏生了两儿一女,两个儿子大些,都已经成婚了,唯独只有一个女儿,从小勤劳乖巧,刘氏虽然也重男轻女,可女儿到底是她生的,往后若是崔梅嫁得好,她自己日子过得不错,说不定还能补贴娘家。聂秋染虽然是有出息,可说到底,又不是她女婿,到底隔着一层,那陈家的儿子听说也是在读书的,往后要是有了出息,受益的也是自己的儿孙,求女婿总比求侄女婿要好一些吧!刘氏心里打着算盘,又想到陈家,更是觉得崔薇这模样是在霉着她呢,不想自己的女儿嫁得好一些,脸色便更难看了几分。 “大伯娘。” 崔薇见刘氏这脸色,哪里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心中也是有气,可一想到崔梅,她虽然跟这个一向没什么交集的大堂姐有多熟悉,可也知道这崔梅是个最老实不过,又胆小勤劳温顺的少女,平日里不多言多语的,跟原主的崔薇极为相像,若那前来提亲的陈家果真是之前要与聂晴说亲的陈家,那么这陈家绝对有问题。孙氏这边都已经开始让聂秋染准备聂晴嫁妆了,这会儿陈家怎么又开始来崔家提亲了?这不是摆明着要整人的吗?往后事情真要传出去,崔世财一家子不知得变成什么样子了。 抢了聂家正在说亲的对象,往后刘氏哪里还有面目出门去?就算最后她真将女儿嫁到陈家了,恐怕小湾村里人的唾沫星子也能将她活生生淹死!更不要说嫁到陈家里去的崔梅了。 一想到这儿,崔薇抿了抿嘴,也顾不得刘氏脸上不耐烦的神色了,连忙开口道:“大伯娘,你听我说,这陈家到底是不是那户人家,你说给我听,我之前听人说,咱们村里也有人在跟陈家议亲,说是婚事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刘氏本来要走,可惜胳膊被她捉住,又听到崔薇说这话,眼睛里露出着急之色,心中不由有些狐疑,又有些生气:“那凤鸣村姓陈的人家又不止是一户,有人说亲怕什么,就算是同一家人,那事儿不是没成么,不然人家干嘛到我这边来提亲?那陈家里可有着两亩地,是自己的哩,可不是租朝廷的,你小孩子家家的,也不懂这事儿,你别管了。”刘氏说到这儿,扯了扯胳膊,不满的看了崔薇一眼,冷哼了一声,离开了。 崔薇想到刚刚刘氏防备的神情,顿时有些郁闷了,她可是一片好心的,偏偏刘氏不领情,刚看她那样子,像是觉得自己在嫉妒她女儿一般,那陈家再好,她也不稀罕的,她自己手里的地现在就有十几亩了,用得着嫉妒人家两亩地么?更何况有自己地的人家可不多,偏偏还是姓陈的,崔薇几乎敢肯定与崔梅说亲的那人便是陈小军了,这样的一户人家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崔薇一想到这儿,虽然刚刚刘氏的态度不好看,但她仍决定下午后去崔世福那边与他说说,上回自己问过陈小军的情况,崔世福也是知道的,说不准与他提了,他能提醒一下崔世财也好。 一顿午饭崔薇匆匆吃完了,连聂秋染唤她也没答应,挥了挥手便朝崔世福那边跑,这几天崔薇准备找人来给崔世福修房子,因此他暂时又搬回了崔家住,此时崔家里没有人,大门紧锁着,看样子一家人都去了崔世财那边吃饭。崔薇扑了个空,干脆又回了家里,聂秋染搬了个躺椅坐在外头院子里,晒着温暖的阳光,一边拿了本书在看,见到崔薇回来时,他嘴角边不由露出一丝笑容来,挑了挑眼角就道:“没找着人,还是受了气?多管闲事了吧!” 聂秋染瞧她鼓着一张脸的样子,忍不住就想笑,忙将手里的书搁下了,一边从屋里搬了张椅子出来,拉了她便往椅子上坐:“你跟我说说,午饭时就不对劲儿了。” “聂大哥。”崔薇这会儿心里也有些郁闷,见聂秋染跟自己提起这事儿,想到陈小军的名字还是他告诉自己的,顿时眼睛一亮,忙就与他说了起来:“今日我大伯娘过来找咱们去吃饭,说是我大堂姐那儿有人过来提亲了,你猜猜前来说亲的人是谁?”她一边着急的说完,一边眼巴巴的就望着聂秋染。眼睛晶亮,一双粉嫩的脸颊上刚刚跑了一趟还染着红晕,小嘴儿嫣红,看起来实在可爱得很,聂秋染喜欢她这样着急的样子,比起平日时一副小大人的神色来说,觉得她这模样可爱得多,因此故意不说话,使崔薇有些着急了,摇了摇他手就撒娇: “聂大哥,你赶紧猜嘛!”她这会儿想到陈家,便有些忍不住了,非要让聂秋染猜。 聂秋染故作想了半天的样子,眼里不由闪过一道冰冷之色来,脸上却是带着温和的笑意,抽了帕子替崔薇擦额头的汗,一边温和的道:“是凤鸣村陈家的吧?” 崔薇本能的点了点头,精神一振,半晌之后又回过了神来,有些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说呢!”刘氏过来时,聂秋染被聂夫子唤回了聂家,并不在屋里头,他这事儿怎么就知道了?崔薇瞪大了眼睛,突然开口道:“该不会现在村里人都知道了吧?”rs 第二百五十三章 算计 若是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凤鸣村陈家既跟聂家订了婚事,而这又转头上门来崔家提亲之后,恐怕崔家立即便会成为小湾村里最大的笑柄了! 刚刚刘氏嘴里所说的那两亩地,几乎可以让崔薇肯定来向崔梅说亲的那家便是陈小军了,虽然不知聂家那边怎么突然便没了下文,但这会儿崔薇却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这几天孙氏一直都在催着聂秋染赶紧将嫁妆给她送过去,一副嫁妆要从她那儿抬出去的架势,既是想要脸面,又不肯出一分儿银子,说不得以孙氏为人,还想贪一些留下来给聂秋文,聂秋染不知为何,总将这事儿给推了,要说聂晴将人嫁出去他才肯抬嫁妆,孙氏也无奈,过来哭过几场,但她可不敢找聂秋染麻烦,只能闹过之后又焉焉的回去了。 “你放心,我猜的而已,这事儿你不要管了。”聂秋染表情淡然,劝了崔薇一句:“这回你大伯娘若是聪明些,不要贪小便宜将人给推了便罢,若是她想贪些礼金,又想着要将女儿嫁好些,那便是她自找的了。” 一般这样的事情闹大了,最吃亏的便是女方。聂晴那头有聂夫子与自已名声在,她根本吃不了亏,再加上若这事儿一出来,说不得她便会成为一个受害者,人家只会对她同情的,使她名声更好,如同前一世般,背了骂名的,便是那个受她算计的女人,一辈子吃苦受累,最后深受夫家折磨而死。这一世聂晴干出这样的事儿来,恐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对崔薇不满了,她那人永远都是宁叫她负别人,也不会让别人负她,一有丁点儿不如她意的,便百般算计报复。 前世时的自己便吃过她这一点亏,拿她当亲近的妹妹看,以为小时亏欠了她,谁料最后百般照顾,也没暖了她的心! 只是不知道,这一辈子她瞧崔薇不顺眼儿,因此这事儿她才推到崔家来,只是不知道前一辈子,崔薇又怎么惹着了她,或者她只是随意挑个替个鬼而已! 聂秋染心里一瞬间各种念头一闪而过,他想到那日里崔薇口中所说的面白瘦弱的少年,若是没有记错,那应该便是陈小军了,他后来时曾看过这个人一眼,崔薇拦路求他帮忙之时,他曾远远的看到过那人一次,依稀记得个印象,就是面白瘦弱。只是不知聂晴什么时候与他见过面,前一世时因为陈家先与聂家说亲,这事儿也是先谁也不知道,最后莫名其妙与陈家的婚事没了,聂晴成日哭哭啼啼,最后陈小军另娶,众人都怜惜聂晴,就连聂夫子后来对这个女儿也多有关注。 以至到后来他对崔家没什么好感,聂晴后来另嫁,又有罗石头一路撑腰照顾,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若不是后来崔薇拦路求他看在同乡份儿上主持公道,恐怕聂秋染也不会记得有这样一个名叫崔薇的小丫头。这一世重头来过,重新经历一次当初曾经自己忽略过的事情,发现聂晴在其中的影子之后,聂秋染越发有些佩服自己的这个妹妹,恐怕她在寻求自己未果之后,便已经去过陈家,而上一辈子看来崔薇最后的结果有那样凄惨,最后竟然死无全尸,也是拜聂晴所赐了! 只是上一辈子她得了罗石头的善缘,无意中的一个举动令后来的令人惧怕的罗石头对她倾尽全力报答,如今的她已经没了这个本事,又有自己在一旁不会如她之意,不知她现在该怎么重复上一辈子的辉煌了! 聂秋染一想到这些,心里不由有些翻涌,眼睛里露出几分阴戾来,倒是令崔薇吓了一跳,又推了他一把,聂秋染才极快的将眼底的思绪隐了下去,重重握了握崔薇的手:“薇儿,你不要管这事儿了,我瞧着你大伯娘不像是会听你话的,你就算是一片好心,说不得在她看来便是驴肝肺!”他一想到上辈子这小丫头嫁的是旁人,心里不由自主的冒出一股酸水儿来:“那陈家的,总有一天我会好好收拾他们。”他说到这儿时,语气有些严厉,看到崔薇的眼神,他这才解释一般的道:“他视咱们聂家如无物,轻易便毁了聂家名声,我倒要让他好好瞧瞧,咱们聂家可不是他们陈家好摆布的!” 上辈子的聂晴就是因为陈家毁婚而占尽众人怜爱,这一回再来,聂秋染当然不会如了聂晴的意,只是事到如今,事情的轨迹大多都随着上一世在发展,上一世发生过的事情,也必会应在某一个人身上,他阻止不了。就如同与罗石头的结缘,不是聂晴便是崔薇,只不过聂晴是无意中一个厌烦的举动,而崔薇是真有些同情那小子而已。上一世嫁人的是崔薇,而这一世,嫁人的则是崔家大房的崔梅。 “聂大哥,我再试试吧,若是我大伯娘不听,我也不说了。”崔薇想到那个与原主性格相差不多的小姑娘,心中也有些怜惜,想了想之后,歪了脑袋看着聂秋染说了一句。 聂秋染看了她半晌,突然之间就笑着点了点头。不知为何,这辈子崔薇与前世时性格完全不同,前一世时她就是到快死了,所求的也不过是让夫家给她孩子留口小小的活路便成,她自己本人是忍到了死也是要忍下去的,倒与她这一世时不同,这一世时小姑娘不知为何,脾气看起来厉害了许多,杨氏打她时也敢还嘴,听说当时还敢砍了她大嫂王氏,更是敢搬家出来另过,要知道前世她嫁了人之后回娘家被嫂子打得没了孩子,也是忍气吞声不敢多说,回了婆家又遭折磨的软绵性子,哪里想到她会像现在这般,简直如同变了一个人的样子。 当时崔薇这事儿闹得极大,王氏也因此坏了名声,最后崔佑祖说亲不上,一个乡里乡亲的,当初孙氏又爱说这些这闲话,每回说起都是一脸不屑与嘲笑的样子,因此他对于崔薇多少有些同情,所以在后来她拦路相求时,才替她援手过一回。 一想到当初崔薇嫁人生子的事儿,聂秋染心里有些不悦,嘴唇也抿了起来,半晌不开口说话,脸色漆黑。崔薇还在说着大房那边的事儿,又猜着陈小军那边是个什么盘算,回头便看到了聂秋染的脸色,不由就轻轻推了他一下:“聂大哥,这陈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管他们现在如何,反正他们现在与你无关!”听她总是说起陈家的事情,聂秋染眼皮跳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咬了咬牙,忍不住拧了她脸蛋一句,这才开口道。 崔薇有些莫名其妙,拍了他的手,却又被他顺手将自己还带了些小孩子特有肉感的手抓在掌心,她挣扎了好几下,没挣得脱,聂秋染反正力气用得又不大,这会儿天气虽然回暖了,可还是有些僵手脚,他的手带了些温暖,指边有薄茧,骨节分明,虽然一握便知道是读书人细致修长的手,可却并不令她反感,因此也不挣扎了,任他拉着,一边就睁着眼睛不满道:“什么现在跟我没关系,我本来跟他们就没关系。我现在说的可是我大堂姐的事儿!”她跟崔梅并不是真正亲近的堂姐,就是崔薇原主本身与她感情也并不如何深,毕竟在这农家里头,一天到晚要做的事儿都不少了,杨氏与刘氏两人可不是疼女儿到愿意让她们一天到晚不做事儿出去窜门子的。 她对于崔梅,只是有些同情而已,想尽自己的努力帮她一把,免得往后她嫁得不好,自己想起来有些后悔,说到底,她还是本能的觉得陈家有些信不过。 “是是是,他们本来与你也没关系。”聂秋染听了她这话,心情跟着大好了起来,也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儿,眼角唇边都带了笑意,一边摸了摸她脸蛋,不知为何,心里一种舒坦感觉掩都掩不住,令他不自觉的就想笑。崔薇前世时跟现在完全如同变了一个人般,虽说想到她当初嫁过人,聂秋染心中还有些不大舒坦,不过若她当真是另外换了个人,那前世的事情也与她无关了,她至始至终全是自己的! 聂秋染没料到自己这会儿心里的想法,本能的就觉得很爽,一边抓着她的手不想放开,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与想法有何诡异之处,便开始想起崔家这事儿能不能解决来。 与一心二用的聂秋染谈了半天,崔薇没料到他脑海里还转着其它的念头,看了看时辰不早了,也不知道崔世福吃完没有,她想再去瞧瞧。崔家那边突然传来一阵说笑的声音,崔薇一下子站起了身来,聂秋染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嘴角抽了抽,本来不想让她去多闲事,但一想到她现在嫁给自己了,反正不可能会像上辈子般中聂晴暗算,也由得她去折腾吧,反正最后自己也能替她收拾,不如随她心意了!rs 第二百五十四章 陷害 崔薇这会儿不知道聂秋染心里的想法,她只觉得自已想要去提醒刘氏一回,反正听不听在她,自己也只是多句嘴而已,若是她能听,说不定自己还能挽救一个跟原主相似性情的少女,不用再重复原主之前死得无声无息的杯具而已,事实上崔薇虽然觉得自己不想来到这古代,也并不想顶了崔薇本来的身份,但她心里其实对于那个早已经消失不见的小女孩儿很是同情的,尤其是在自己顶着她过了这些日子之后。 这会儿崔世财一家人正送着一大群人出去,崔薇刚走到转角便碰上了,崔世福等人也在其中,只是崔世福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听到脚步声时,转头便看了女儿一眼,以眼神示意她离开一些。那头王氏抱着儿子,一脸看好戏的神色,这会儿崔薇刚出来,众人目光还没落到她身上,王氏一向唯恐天下不乱惯了,深怕自己瞧不到人家热闹,哪里还记得她想要讨崔薇欢心,一顺着崔世福的目光往崔薇看过去,顿时便兴奋的大叫了起来:“四丫头,你快过来,人家刚刚陈家郎君还提到想娶你呢!”她一边说着,一边脸上露出看好戏的笑意。崔薇听清楚王氏的话,顿时既对陈家人感到恶心,又恨不能一耳光朝王氏打过去! 她一听这话,气得手脚发抖,那头刘氏目光顺着王氏的话便转了过来,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她,像要吃人似的,哪里还有之前的温柔和蔼?崔薇正恨王氏入骨,那头不用她动手,崔世福已经反手一耳光便抽到了王氏脸上,打得王氏有些发蒙,崔世福这才强忍了怒气冲大儿子厉声喝道:“把你婆娘管好!”照理来说一般管教儿媳是婆婆的责任,可此时杨氏还在崔敬忠那边,几乎被剥除出了崔家之外,而这会儿王氏做的事也实在太过份了,这样大声,她是在破坏崔薇名声,崔世福如今经历过崔敬忠的事儿之后,对儿子看得越发淡,反倒是对女儿很是感激,哪里能容得了王氏这般毁她。 王氏看到崔世福眼神,以及崔敬怀浑身蓬勃的怒气,便知道自己糟了。她刚刚一时激动与兴奋,不小心说错了话,谁料现在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她捂着嘴,也不敢吭声,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却是不敢哭出来,否则崔敬怀那眼神,恐怕现在真会活活打死她! “四丫头过来了,莫非你是来帮咱们家大姐儿挑男人的?”刘氏心里气得要死。昨儿听媒人说过凤鸣村的陈家瞧上了他们大姐儿之后,她一打听了陈家的情况,心里便满意得不得了,今日兴匆匆的来找崔薇,本来是想让他们两口子过来给自己家添些光彩,毕竟自己若是有一个侄女婿帮着撑腰,而这侄女婿还是个举人,那陈家说不得便会更高看自己几分。 谁料一过来崔薇便给她泼了盆冷水,她回去之后便隐隐有些不舒服,谁料那陈家老太贺氏比她还要脸色摆得高,一副处处瞧不起自己家,处处比自己家高上几分的模样,气得刘氏心口儿疼,谁料这还不是最紧要的,而最紧要的是在酒席间,那同来的陈小军口口声声说他本来想娶的是崔世福家的四丫头,不过是因为四丫头嫁人了,他没法子才想娶崔梅而已!本来这上门说亲就没有男子家的事儿,刘氏一开始以为这陈小军是为自己女儿而来,还当自己女儿没嫁到夫家,便得夫家看重,往后恐怕更是能耐的,说不定能拿捏着丈夫补贴着娘家,可没想到,这陈小军竟然说他是为崔薇来的! 若不是这陈家还有两亩地,刘氏当即便能将人打将出去。不过就算是这样,她心里忍下了那口气,可是对崔薇到底是怨恨了起来,只当她是自己占着两个茅坑,不想让一个给自己女儿!刘氏气得要死,这会儿看到了崔薇,哪里还有好脸色,忍不住便冷笑:“你可真安的好心,我当你早上跟我说什么呢,原来背地里竟然藏着这样一岔。” 崔薇没想到这陈家如此恶毒,心里虽恨王氏,但一想到王氏说的话,顿时便将目光落到了另一群自己不认识的人身上。 既然王氏都说了是陈小军亲口说出的要污她名声的话,那么这话不是陈家人传出来的,便是陈小军就在这群人中。崔世财等人送出的客人里,有一个身穿青色长衫,身高与刘氏相等的瘦弱年轻人,虽然没人介绍,但崔薇几乎便可以肯定这人就是陈小军了,而不知为何,这年轻人还没抬起头来,她便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哪儿瞧见过他。 “我家夫君是举人,该不会陈家郎君将自己比作举人老爷了,白日里就开始做着这样的梦吧?”崔薇说话也不客气,这陈小军的话若是她忍下了半分,这村里的流言蜚语便能将她命都要去半截!这人年纪瞧着也不小了,该到了说亲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这样恶毒,难道他不知道这话污了人家名声,是能要别人命的?崔薇这会儿是气愤到极点了,看着陈家人便冷笑:“话说咱们还真是熟人呢,我家夫君姓聂,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了,如今你们说认识我,还真不奇怪。”她这话一说出口,一个年约四十许,穿着一身湖绿色衣裳,眼睛似研究般,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的一个妇人脸上顿时露出尴尬与慌乱之色。 她是听出了崔薇这话里的意思,刚刚只顾着恼火,倒是忘了,这崔家的丫头听说是嫁到了聂家的,而自己之前还想着给儿子娶了聂家的姑娘,本来是瞧在那聂大郎的份儿上,让聂大郎提携一二的,可谁料儿子一回来,死活便说喜欢上了崔家的姑娘,不肯娶聂家的那位。贺氏也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她虽然想攀高枝儿,也打听到了聂家的名声与地位,可到底相比起其它,自己的儿子还是顶顶重要的,不然陈小军要死要活的,她再是无奈,也只有今日随了媒婆一块儿过来。 本来贺氏是将满心怒火发泄到了崔家头上,可是瞧陈小军这模样,又不像是真正喜欢了崔家姑娘的,又听说他喜欢的是崔老2家的四丫头,那丫头已经是嫁了人的,贺氏本来很不高兴,认为这事儿有伤风俗,但此时一看到崔薇,虽然依稀能看得出眉眼儿长得不差,往后长大倒是个标志的,但现在年纪还小,哪里自己的儿子便会喜欢上她了,心里隐隐就怀疑是不是儿子为了能娶到崔梅而故意胡说八道,又有意想替她隐瞒保她名声的,心下气得半死。 又听崔薇现在提起聂家,贺氏心里又急又慌,若那事儿传了出来,自己陈家名声可是糟透了,往后自己儿子读书多年,还要考秀才的,要是污了名声如何了得。因此她一着急之下,也顾不得这儿子便是自己的心尖子了,狠狠的拧了他一把,厉声道:“逆子,刚刚胡说八道什么。聂夫人可是正经的举人娘子,你究竟心里如何想的,还不赶紧给我说出来!” 贺氏这会儿一拧了儿子,心疼得脸都皱巴成一团,既恨这儿子满嘴胡说,那媳妇儿还没娶进门儿呢,便已经维护上,又恨这刘氏装模作样,养出一个不正经,婚前便与人勾搭的女儿来。她本来是想与聂家结亲的,但此时为了保儿子名声,又看儿子确实喜欢,也愿意遂了他心愿,因此打定主意要让他承认了这崔家大姑娘是他心上人,反正就算是自己不满意,往后这儿媳妇娶进门了慢慢再收拾就是,没必要现在便坏了名声,得罪了聂家!虽说儿子做的事儿不地道,本来便已经得罪聂家了,但贺氏还不愿意将聂家得罪得太狠,毕竟聂秋染现在出息了,谁知道他往后有没有记恨自己之时? 陈小军低垂着头,咬了咬牙,脑海里浮现出聂晴泪眼婆娑的表情,顿时心里一阵阵的拧着疼,又想到她说嫂子刻薄她的话,顿时深呼了一口气,也不顾母亲还在拧着他,便倔强道:“我没说错,我想娶的就是她!”他到了现在还一心想污了崔薇名声替聂晴报仇,崔薇顿时气极反笑,还没开口,她身后聂大郎的声音便已经传了过来:“好女百家求,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就像咱们聂家的姑娘,说不定也有百家来求的。” 不知道聂秋染何时出来的,崔薇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她到现在才察觉出自己有多相信聂秋染,一听到他的声音,全身不由自主的便放松了,将这事儿交给他来办。聂秋染看到崔薇有些泛白的脸色,眼里不由自主的涌出一层怒火来,盯着那还低垂着头的年轻人一眼,声音温和,可是又似含了冰雪一般:“像我的妹妹,便是县太爷要抬了她作妾,也是有可能的!” 陈小军一听这话,不由自主的便抬起了头来,一边盯着聂秋染,一边嘴里惊呼道:“不!” 他这话声音喊得极大,众人不约而同的都将目光落到了他身上,他这才像是回过了神一般,勉强笑了笑,一边死死的将手掌握成拳头,一边指甲深深的掐进了掌心里,一边冲着聂秋染露出愤怒又强行忍耐的神情来:“聂姑娘年纪还小呢,哪里有给县太爷作妾的道理……”rs 第二百五十五章 责问 “逆子,聂家小娘子的事儿,跟你有什么相干!”贺氏一看儿子这神色,心里有些疑惑了,那头陈小军也顾不得他娘的责骂,看了聂秋染一眼,突然间便一下子跪了下去,嘴里低声道:“娘,我是真心喜欢崔梅姑娘的,您让我娶了她吧,我刚刚是胡言乱语的,只是气崔梅这几天不理我……”他这话一说出口,聂秋染脸上便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来。崔薇这名声一洗干净,但崔世财家里与陈家的婚事儿便算是真正落下了。 此地贺氏心里复杂,既恨儿子不争气,又恨崔世财家的闺女不自重,更怕聂秋染与自己家秋后算账。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面对儿子半晌没说出话来。而与贺氏表情不同的是,刘氏脸上惊喜的笑意,与崔世福松了一口气的神情。众人都欢天喜地,人群里媒婆满脸堆笑,一边挥着手帕道:“这可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呀!” 贺氏满脸僵硬的笑意,虽然对于这事儿还有些不甘心,但她已经知道此事儿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她心里这会儿活生生掐死崔梅的心都有了,看刘氏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不顺眼儿,众人也顾不得一旁站着的崔薇两人,忙就拥着媒婆与贺氏母子要再回崔家商议这婚事。 这会儿陈崔两家的婚事已经是铁板上钉了钉子了,有了媒婆见证,再也无法更改,否则今日崔梅与陈小军私相授授一事儿,便足以将崔梅给毁了。此时崔世财一家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可偏偏崔薇笑不出来,那陈小军抬起头时那一瞬间,她便看到了这个男人模样,苍白瘦弱,竟是那日晚间崔薇看到与聂晴头一个相会亲嘴儿的人!他跟聂晴是相识的。而且两人关系还如此的亲密,这陈小军说起崔梅时,满脸冷静与厌恶,与那日他看到聂晴时的欢喜完全不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实在是太吃惊了,因此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聂秋染与崔世福打了个眼色,伸手勒在崔薇腰间便将她抱起来往屋里走,外人看来只当两人亲密了一些,不会看到崔薇这会儿脸上惊骇的神色。 “聂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崔薇太激动了。一回了屋,抓着聂秋染的衣襟便问了起来:“这陈小军,他是。那天与聂晴……” “我知道,我知道。”聂秋染看她这模样,不由有些好笑,忙拴了门拉她进屋,又给她倒了杯温开水。一边抓着她的手喂进了她嘴中,看她喝得涓滴不剩了,才掏了帕子替她擦嘴:“你不要着急,慢慢说就是。聂晴跟他有相识,这婚事儿恐怕也有聂晴的主意。” 索性将她想说的话一并全说完了,聂秋染这才看着她笑了起来:“早跟你说聂晴不是省油的灯。让你小心一些的,今儿差点被她算计了吧!”说完,又伸手摸了摸她脸蛋。 崔薇之前是听他说完要让自己小心聂晴。她也一直在小心谨慎了,平日里少跟聂晴相处,几乎从不跟她单独说话,可没料到这样,竟然也差点儿着了她的道!崔薇不由冷笑了两声。想到刚刚的情景,满脸不屑之色:“这样就以为我会怕了?若他真敢这样污我名声。我也敢让聂晴比我更惨!我可是嫁了人的,不像她一个未婚小姑娘,要是这事儿暴出来,她往后不死也脱层皮吧!” 这话倒也是大实话,便聂秋染没料到她竟然敢大声的说出口来,不由有些惊喜的看了她一眼:“这样一来确实聂晴自己也讨不到好,但你名声也会受到影响的。”他今日做的,其实是与崔薇说法相差不多的做法,但这话若是自己说出口来,比让一个女孩儿说出口来更有效果!只是他没料到,崔薇竟然有这样的勇气。 想到前一世时崔薇到死时还懦弱无比的样子,连句求他看在同乡份儿上帮她一把的话都说得结结巴巴,不敢直视人的眼睛,哪里有现在的勇气与耀眼。聂秋染有些惊喜的将人给搂进怀里,一边上下打量了崔薇好几眼,这会儿他心里原本只是一个随意掠过的念头,现在却是不可思议的浮现在心里,崔薇,该不会真不是前世那个人吧? 毕竟连他自己都能再生,这世上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一想到这些,聂秋染怦然心动。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现在他心里有些雀跃,只是这会儿聂秋染却本能的将这事儿给压在了心里,面色淡然的与崔薇又说了几句话,逗得她眉开眼笑,忘了刚刚陈家的龌龊事儿,聂秋染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夫妻这厢说着话,那边不出两刻钟后,崔世福便过来了,崔敬怀没有跟他一块儿,王氏也不在,就凭王氏之前说的那句话,崔薇这会儿也厌恶她,猜到她现在恐怕在被崔敬怀教训着,也不提王氏,只将崔世福给让了进来。 “薇儿,那陈家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崔世福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坐下,便连忙将这话给问了出来:“我刚在你大伯那边便想问了,可你大伯娘不肯说,我一提她就说我触他眉头……”崔世福本来也是为侄女儿好,可刚刚去了崔世财那边一趟,崔世财老俩口儿意思却是说他自己女儿嫁得好了,却不希望他们也有个女儿嫁给读书人,而且是难得遇着一个对崔梅有情有义的,刘氏上回便因崔敬忠的事儿对他不满得很,如今几句话说下来,直气得崔世福当下便直往崔薇这边过来了。 “爹,那陈家是与聂晴说过亲的,并且这事儿都已经快定了下来,我聂大哥都将聂晴的嫁妆也准备好了,他们现在却又突然过来向崔家提婚,若是这事儿传了出去,您觉得这会是什么样?”崔薇想到刚刚刘氏的话,现在还恼火着,说起这事儿,面色便有些不好看:“我也将这事儿给大伯娘说过了,她却总觉得我像是见不得大姐过不好一般,她再过得好,还能越得过我去?”现在她在城里有店铺,又加上羊圈那边,总共有十亩多的地,不论如何看都甩出陈家一条街了,而且那陈小军这样的秉性,说得好听些是对聂晴忠心耿耿,一心替她办事儿,说得难听些,便是吃着碗里惦着锅里,为着聂晴的事儿,便要祸害其它无辜少女,这样的人本来人品就是有问题的,她怎么会去嫉妒? 聂秋染一听崔薇这话,心里顿时五脏六腑到浑身里外都舒坦透了,跟吃了人参果一般,看崔世福也愁眉苦脸的样子,连忙便笑道:“岳父也不要着急,这事儿你到底只是一个做叔叔的,越不过人家父母,你要不先与大伯商议一番再做决定罢!”崔世财一家都头脑发热非要去做成这桩婚事,聂秋染怕崔世福最后吃力不讨好,没人会以为他一片好心,反倒会怪他多管闲事!有些事情,在没有吃过苦头时,崔世福说什么,恐怕以刘氏现在的德性,都不会听得进去的, 反倒他说得越多,人家越当他眼红,说不得还要加快一些动作。 显然崔世福自个儿也知道这种情况,听到聂秋染这话,顿时便叹了口气,不再开口了。 塞了二两银子到崔世福怀里,将满脸愧色与心情沉重的崔世福送走不久,那头两夫妻还没坐下来,聂夫子等人便过来了,同行而来的还有许久没见着的聂秋文,冲聂秋染偷偷看了一眼,又给他使了个眼色,才低下头去了。 孙氏一进屋里,气势汹汹便往屋中一坐,重重拍了拍桌子便厉声道:“怎么回事?我听说那陈家跑到崔家来提亲了,中间是不是你这小贱人搞了什么鬼!”孙氏指着崔薇,便是破口大骂。她这些年还是头一回在崔薇面前硬气挺得起胸来,一张嘴便开口,那头聂夫子皱着眉头,没有出言,一旁聂晴泪眼婆娑,抽抽噎噎的样子,看起来倒是楚楚可怜。 聂晴今年已经十五了,身段早已经开始发育,她本来常年做事儿,显得便有些瘦弱,这会儿看起来倒颇有一种杨柳拂风之感,这一哭起来,梨花带雨的,看得让人心里也不由对她有些同情了起来,连聂夫子看着这个一向忽略的女儿,现在被儿媳欺负成这般模样,连姻缘都被崔薇想方设法的给弄到崔家了,可是却不敢哭出声来的样子,只剩眼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看得心里也有些酸涩了起来,拍了拍她胳膊,没有开口说话。 “婆婆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姑子不是自己想嫁给陈家大郎的,她之前还来求夫君帮她将这事儿给推了,婆婆您不知道吗?”崔薇心里不住冷笑,面上却是不慌不忙的看了孙氏一眼,跟着便大声喊起了冤来。 她这话一说出口,聂晴身子便是一僵,连孙氏也是愣了一下,聂夫子眉头皱了起来,沉默着没有出声,聂晴那头眼中闪过一道狰狞之色,突然之间便眼泪滚了出来:“大嫂,你抢了陈家的婚事,我不在乎,但大嫂这样说,是不是要逼得我不活了?”她说完,身子一软,便跪坐在了地上,一边仰着头,脸上露出了绝望之色来,泪眼婆娑的盯着崔薇看,一张嘴唇咬得惨白渗出鲜血,瘦弱的身子轻轻颤抖着,满眼的绝决,似是崔薇再说一句话,她便立即不活了一般。 ps:第三更~为小粉票515票加更~ 第二百五十六章 要求 聂秋染看着聂晴便笑了起来:“你要真这样容易便死,我也说你有骨气了。”他说完这话,看聂夫子皱起眉头来的情景,孙氏脸色一动,便要立即冲这个大儿子发作以扬自己母亲威信,聂秋染却不待他们开口便道:“爹,聂晴可是有自己主意的呢,一不高兴还知道往你们平日里吃的饭里吐口水放尿的,您就确信这门婚事是她自己想要的?”一句话说得孙氏脸色发僵,连刚刚对聂晴还有些怜惜的聂夫子也跟着恶心了起来,上回聂晴吐口水的事儿他还亲眼看到过,把他给恶心了一回,后来聂夫子认为这样的小事儿没必要自己给孙氏说,因此也没提,到如今孙氏还是头一回听到,顿时脸色就有些发青:“什么吐口水放尿的?” “娘不知道?”聂秋染嘴角边挂起似笑非笑的神色,看了一旁脸色铁青,双手紧缠在一块儿的聂晴一眼,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这可是我的好妹妹常给你们的照顾。”他话一说完,一旁聂秋文便打了个几个干呕,突然间跳了起来,劈头便给了聂晴一巴掌:“我上回吃的鸡蛋里面有口痰,你还非说是鸡蛋清!”孙氏心疼儿子,可听聂秋文这样一说,忍不住了,连忙转身干呕了几下,吐了好几口口水在地上,又拿脚蹭干了,看得崔薇眼皮不住乱跳。 聂晴这会儿早蒙住了,下意识的看了孙氏一眼,就见她满脸狰狞之色,吓得她打了个激伶,立马跪在地上要开口,而聂秋染这头却是斯条慢理的看了她一眼,这才含着笑意道:“聂晴早跟陈家郎君相识了,上回潘家才有人看到你跟陈家郎君在潘家大公子谋官儿办席桌那天与陈大郎相会过,想必为的就是这事儿吧?”聂秋染这会儿也不给她留脸面了,聂晴此人有心机有手段,更为重要的是,她极为能忍,若是不一举将她除下,恐怕往后她还能掀起一些风浪来。 孙氏一听这话,顿时大惊。连聂夫子脸色都变了,女儿跟人私相授受,若这事儿传了开去,他名声恐怕也要毁个干净,因此一听到这儿,登时便站起了身来,瞪着聂晴便道:“你大哥说的这事儿可是真的?” “不是的,不是的爹。” 聂晴也知道若是此时这事儿暴露了出来,她恐怕结果好不到哪儿去,顿时便大哭了起来,跪在地上挪了几步,抱着聂夫子的大腿便道:“不是的爹,女儿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女儿的性情您知道的。”她这会儿脸色苍白,小脸巴掌大般,衬得一双眼睛更是黑亮了些,倒极为可怜,聂夫子神情又有些犹豫了起来,回头看了聂秋染一眼,聂晴一见他神色有所松动,忙就又跪着挪了几步: “女儿前些日子才听说大嫂不想给我出嫁妆。”她说到这儿,捂着脸便哭了起来,后面半句话没有再说下去,但在场众人心里不由都怀疑了起来,只当崔薇为了不想给她出嫁妆,才故意将这事儿给搅黄了。孙氏一听到这儿,又有些相信了,毕竟在她看来,女儿的婚姻大事不重要,那嫁妆谁出才是顶顶重要的,因此又有些怀疑了起来,看着崔薇,半晌说不出话来。 聂秋染说了这样久,正等着她往坑里跳,闻言便笑了笑:“既然聂晴这样说,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且将为她准备的嫁妆搬出来爹娘也瞧瞧。” 一听到这话,孙氏连忙满意的点头,就连聂夫子也是颔首,聂秋染便招了聂秋文一块儿准备去客房里搬箱子,孙氏一听到要让自己儿子做事,忙就阻止道:“你去吧,秋文年纪还小,哪里做得了这个!”聂秋染听她这样一说,便摊了摊手:“娘要舍不得秋文搬,不如您跟我一起去搬吧,我是文弱书生,可搬不来如此重的东西!”他话音一落,崔薇嘴角便抽了抽,箱子里面的东西都是聂秋染一个人搬进客房里去的,她现在才想起来,这家伙平日里不是读书便是识字儿,何时倒是不知道他怎么练了这样一把力气。 那头孙氏被聂秋染堵了一句,心中不快,更不想去做事,聂夫子却是点了点头,下令道:“秋文年纪也大了,该做些事,秋染的手是读书识字儿的,你们母子俩去搬吧!”一句话说得孙氏脸色铁青,那头聂秋染笑意吟吟的看她,孙氏也只得不大痛快的站起身来,在聂秋染指使下,跟哭丧着脸的聂秋文两人搬了个硕大的箱子出来放在了堂屋里地上。 聂秋染跟着一路进去的,孙氏就算是想动手打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也不敢,这会儿一搬出来,还顾不得抹汗,便见聂秋染从怀里掏了把钥匙出来开了锁,一边将箱子门轻松掀了起来,露出了里头灿烂光洁的丝缎与各色珍珠美玉来,险些晃瞎了孙氏眼睛。 “这样多的好东西,哪里能给她陪嫁?那不是便宜别人了吗?”孙氏伸手便想去摸,聂秋染却拉着箱子门,‘啪’一声盖了下来,险些将她手夹到,孙氏忙不迭将手缩回去,也顾不得发脾气,连忙便道:“再给我瞧瞧,我可这辈子还没瞧见过这样多好东西!”她一边说着,一旁聂夫子便看她不上,虽然聂夫子也觉得这样一箱东西给聂晴做嫁妆有些太过丰盛了,但儿子给女儿添妆本来也是好事,因此没有阻止,只是瞧不得孙氏这副小家子气,连忙便喝斥:“你瞧什么,你仔细手粗,将那缎子给割花了!” 聂夫子开了口,孙氏当然不敢再说想要看缎子的话,眼珠转了转,想到这些东西若是给聂晴做嫁妆,倒真是便宜了聂晴这死丫头片子,不如将东西留一半下来,往后给聂秋文做聘礼,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多体面了,说不得还能给他聘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媳妇儿! 孙氏心里打着如意算盘,顿时脸上便笑得如同一朵花般:“大郎,这嫁妆既然是给二丫头准备的,我这便带回去了,也好早早给她记上,免得往后再从你们这边搬……”她这样一说时,便伸了手想要过来要钥匙,聂秋染却是将钥匙一收,便放进了自己怀里:“刚刚聂晴说我做大哥大嫂的不愿意给她出嫁妆,才故意坏了她陈家这门婚事,既然她这样说,为了证明我的清白,她若是最后嫁到陈家,我就出这些嫁妆,若是不嫁,这些东西我自个儿便留着给薇儿用了!” 一听这话,聂晴脸上不由露出慌乱之色,一旁孙氏也有些着急,跺了脚便骂:“我可是你母亲,我生养了你一回,有了好东西不知道孝顺你母亲,偏知道拿来哄那些小狐媚子,你,真是气死我了!” 聂秋染冷冷看着她这副作派,也不出声,任孙氏跳骂着,上一辈子他不知给了孙氏多少的好处,样样都顺着她,紧要着她,只当自己前些年没孝顺够孙氏,便都处处维护她,连孙梅跟聂秋文做出那般丑事,都应她要求忍了那口气,到后来她回报自己的,却是弄得自己断子绝孙。最后他跟罗石头斗到最后,与其说他是中了别人奸计,使在人刀剑之下,倒不如说他是活够了,没了想头,也没了目标,自动寻死而已。 孝顺这样的娘亲,一世便够了,欠她的,上辈子还得差不多了,这辈子,只有她欠自己更多的,不让她还回来已经不错,还想要金银珠宝? 瞧着儿子这模样,聂夫子便知道他根本不会因为孙氏哭闹而心软,不知为何,瞧见此时儿子脸上凉薄的笑意时,聂夫子心中有些发寒,他像是看到了聂秋染眼中的杀意与厌烦一般,父子俩相处多年,他自当年聂秋染病后,便没明白过这个儿子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一直以来,他都极为听话,若不是在崔薇这件事儿上他表现出自己的坚定,聂夫子恐怕都要以为,他是任凭自己拿捏的了。 此时一看他对孙氏露出这般模样,聂夫子后背泛出一片冷汗来,忙就拉了孙氏一把,恼怒道:“你够了没有,你要穿绫罗绸缎,马上去死,我花银子给你用这些东西陪葬!” 孙氏兀自还有些不甘,但丈夫不理睬她,而聂秋染根本又不心疼她,闹了半天,根本没人站在她这一边,顿时便悲从中来:“我不闹了,但是秋文的事儿,你得给我解决了!”她这会儿抹了把眼泪,忍了心里的恨意与怨毒,看着聂秋染便道:“我知道你在城里开了间铺子,如今崔家那小子也被送过去了哩,咱们秋文可是你亲弟弟,我这当娘的你不管,弟弟你总要管管吧,你妹妹的嫁妆我也不提了……”孙氏说到这儿时,还极为不甘,深呼了几口气,才将涌到喉间的气又咽了下去,只盯着崔薇看:“要是今儿你们不答应,我便不走了,我不信,你真将我给打出去!” 这会儿孙氏横了心,崔薇又一听到她说城里开的铺子,顿时便蒙住了,头一个反应便是这事儿是不是哪儿出纰漏了被人瞧见了,或是这事儿崔敬平年纪小,是不是给聂秋文等人透了口风出来。崔敬平跟王宝学几人关系要好,不小心说漏嘴也不是不可能的,这会儿孙氏一看便是有备而来,逮着了肥肉,他哪里可能这样轻易便松手。rs 第二百五十七章 塞人 “那铺子不是我的,是薇儿自己买的,秋文的事,我做不了主,自己问她去!”聂秋染脸色也跟着黑了,他没料到这事儿会被聂家给知道,一看这会儿聂夫子的模样,恐怕也是赞同这件事儿的,他冷笑了一声,那头孙氏便已经嚎了起来:“她嫁到咱们家,什么不是我的,咱们秋文只是去自己的铺子做事收钱,免得被崔家人将钱给诳去了,有什么不对的!” 崔薇一听到孙氏这话,顿时气得要死,一下子站起身来:“什么你的,那是我的嫁妆,嫁给聂大哥前就有的,是我自己的,婆婆要想抢儿媳的嫁妆,这天底下还没有这个理儿说的,我到时去县里击鼓鸣冤去!” 这古代虽说处处对女子不公平,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儿好处的,至少这七出之条中,女方也不是男方随便便能休弃的,而这嫁妆也是女方私产,此时恐怕有不少婆婆谋儿媳嫁妆的事儿,毕竟哪家女孩儿嫁人嫁妆也不过几床被子而已,婆婆收去便收去了,而此时的女子大多被人教得相夫顺子,孝敬公婆,被公婆拿捏得死死的,孙氏自己当初嫁过来时也被婆婆收过嫁妆,她这会儿一旦做了婆婆,只觉得威风无比,又听到崔薇有店铺,顿时笑得脸上都开了花,以为自己发财了,谁料崔薇竟然说自己若要抢她东西,她要去县里告自己! 孙氏顿时便呆住了,那头聂秋染便看着崔薇笑了起来:“娘若实在只顾眼前,没见过银子那可不行,两年后我是要下场的,此次前去,必定能取进士,若为这点儿银子闹出事儿来,往后我实在不敢想像若我出仕,娘会不会因家事使我后院不稳。” 他语气温和,但眼中却是露出诮讥之意来,看来孙氏心里火起,只觉得这个儿子完全不是自己生的,一有了媳妇儿便忘了娘,只是被他拿话一堵,又想到刚刚崔薇说要去县里告自己的话,她本来也就是欺善怕恶的,这会儿崔薇一硬气起来,她身后又有自己儿子撑腰,还有一个聂夫子也在阴冷的瞪着警告自己了,孙氏哪里还敢再闹,只能恨恨的将这口气咽了下来,瞪了一旁无所谓的聂秋文一把,拉了他过来,指着聂秋文便道:“那铺子不要我的,可让秋文前去学学,总成了吧?只学一学,又不要你的东西,往后学好了,他再去别家里谋个生路也好。”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 聂秋文是文也不成,武更不就,成天只知逗鸡追狗,一把年纪了,还跟没长醒的梦虫似的,孙氏虽然也喜欢他这样时时腻在自己身边,可眼见着他年纪大了,聂夫子现在又辞了县上的活儿,天天瞧着这儿子不顺眼,不是三天一打,便是五天一揍,直打得原本好端端的一个小子,天天身上都带着伤痕,瞧得孙氏心里生疼,无奈之下也只有先将儿子送开,免得哪日活活被聂夫子给打死了。 可就算是孙氏能想得通要将儿子送离身边,但现在遇着崔薇不同意,她心里不免有些不满了起来。 本来她认为自己将儿子送走就已经很是不舍吃亏了,可现在崔薇竟然不愿意,孙氏难免就有些不舒坦:“只是在你那儿学学,又不是要你东西,不要你铺子不要你银两也不成了?”她是婆母,可这崔薇嫁到聂家来,她还没给崔薇立过规矩,孙氏已经觉得自己很宽容了,现在不过是求崔薇一件事,可看她不同意的样子,孙氏顿时就火大了:“今儿这事你必须给我办了!若不然,我聂家没有你这个儿媳妇!”她一边说完,一边重重拍了下桌子,冷哼着别开脸去了。 聂秋染弯了弯嘴角,看着孙氏便道:“娘好大的架子,好大的火气!”轻描淡写一句话,像是在说笑一般,却是将孙氏营造出来的气势,又化去了大半,孙氏尴尬了起来,聂夫子狠狠瞪了她一眼,孙氏不敢吱声了,崔薇却是暗叫不好。孙氏若一味的相逼,她不同意孙氏拿她也没法子,可聂夫子现在不让她开口了,要是聂夫子提出这要求来,自己还真不好拒绝。 她看了聂秋文一眼,此时懒洋洋的蹲在柜子面前,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聂秋文今年十五了,半大的少年现在唇角上方冒出胡须青影,脸上长了些痘痘,他也算是崔薇看着长大的,若是能帮他一把崔薇倒真不介意,不过这小子被孙氏宠得没边儿了,什么好的都紧着他,从小又没吃过苦头的,真能做得到什么事情?想到上回他羊圈里闹出来的事情,崔薇有些不信他真能认真做事,怕是到时人家一招呼他出去玩耍就跑了,尤其是自己不在城中,他跟崔敬平又是从小玩儿到大的,银子崔薇现在有不少了,不过她却怕聂秋文将崔敬平给拐着只顾玩儿了。 “好了,老大家的,你就看着安排一下吧。秋文如今也是十五岁了,不小了,该做些事儿了,崔三郎懂事,教他一些也好。” 聂夫子果然不出崔薇所料的开了口,他原本对于聂秋染娶崔薇还有些不满意的,但听到说她有间铺子,而且听人说进项不少,顿时心里松了口气,若崔薇是个能干的,往后聂秋染谋个官职要银子,她也能出一些,凭聂秋染举人的身份,谋个县令不在话下,比起潘家那潘世权,怎么都能耐得多了,以后聂秋染一旦入仕,只要有银子,不愁没有往上升之时,若能做到个五六品,也算聂家时来运转,他也是正经的老太爷了。 一想到这些,聂夫子脸上笑意更甚,又叮嘱了崔薇几句,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聂夫子都将孙氏给喝止住了,崔薇犹豫了一下,也只有无奈道:“公公,我先问问我三哥那边差人不,若是差人聂秋文再去吧,若是不差,我出钱给他学手艺去。”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聂夫子当然同意,他看不惯聂秋文这个儿子总在他面前晃荡,没个正形儿,若能将他发派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也不烦,管他去哪边,在他看来都一样。因此聂夫子倒是同意了,可孙氏却是不满,兀自嘀咕着:“在别人那儿当学手艺,哪有自己家里的好,还得受人管制不说,做活儿又累。”崔薇一听她这话,真是气笑了。 孙氏跟杨氏两人平日里别看闹腾得凶,可在某些方面,二人性格还真是像,就连这说话的语气与态度,孙氏也跟当初的杨氏一模一样,崔薇本来就不愿将聂秋文给招到自己那儿,就怕到时请神容易送神难,一听到孙氏这话,顿时就默默翻了个白眼:“婆婆当他是去做少爷的,还是做事的?那做学徒当然累,若婆婆有银子,不如给他开个店铺,让他自己做掌柜,不是更好?” “我不开店!”聂秋文眼睛晶亮,一下子站起了身来,表情有些兴奋:“我要去城里,我要跟崔三儿那家伙一块儿做事。”他说起做事的语气,就跟要去玩儿一般,满脸都是激动,这哪里像个十五岁的少年,简直如同八九岁正好玩时候的年纪。崔薇强忍了心里的各种感受,也不说话,那头聂秋染已经开始准备送孙氏等人出去了。 别说接待这些人崔薇有些烦燥,连他面对孙氏接二连三的要求,都有些不大耐烦,前辈子看她这样的嘴脸多了,现在见到越发觉得厌烦,这会儿更没了与她周旋的心思。聂晴自从被聂秋染揭破与陈小军相会的事情之后,聂晴这会儿心中乱得厉害,脸色青白交错,身体隐隐都有些颤抖,又将头低下去了,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只是她挡住的瞳孔中,却是隐藏着惊骇与害怕,她跟陈小军相会的事儿,怎么被聂秋染知道了?而且他点出还是在潘家,她跟陈小军在潘家相会只有过一次,而那次她见的人还不止是潘世权而已! 聂晴这会儿心中又怕又慌,完全乱了分寸,她虽然有心思,但到底年纪还小,不能隐藏得住,幸亏孙氏等人这会儿心思放在想将聂秋文送到崔薇店铺去上,没空注意得到她,只是回头恐怕她的事儿是瞒不过去的。与她心情完全不一样的则是聂秋文,一面他能摆脱令他心里极度害怕的聂夫子,一面少年又想到自己能前去未知的临安城,而且那儿还有自己的好伙伴儿,当然是兴奋无比。将心情各个不同的众人都送走了,崔薇才颇为头疼的揉了揉脑袋:“聂大哥,聂二儿的事你说怎么办?” 到底是他的亲弟弟,虽说成婚以来聂秋染都几乎护着自己,但崔薇仍是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思。聂秋染眼中寒光凛冽,面上却笑得温文俊雅,带着丝丝邪气:“让他去,不让他去,怎么逮着他们的小辫子。”他这话声音放得极低,崔薇听得不大清楚,聂秋染扬了扬眉头,将小姑娘搂进怀里,正色看着她道:“薇儿,让他去,这事儿对你肯定有些影响,不过你放心,往后我定然会是千百倍的补偿你。”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崔薇犹豫了一下,到底抹不开聂秋文与崔敬平的面子,也就勉强答应了下来。rs 第二百五十八章 死人 这头凤鸣村陈家的上回来了崔家之后,便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起两家的婚事来,双方都有意向,再说陈小军虽然口口声声提他喜欢崔梅,但那日来过之后再没有来过,这事儿在往后的话本儿上写来倒是能博人一笑,不过真正发生了,那多少名声有些不大好听,自然两家都要紧快着一些,可不知为何,此时小湾村里仍是传出了陈家先与聂家议亲的事儿来,因着这情况,刘氏事后跑到了聂家闹了一场,认为孙氏背后做小动作。 而孙氏则认为崔家的姑娘抢了自己家的好姻亲,当然也不客气,两个妇人闹得厉害,若不是还在聂夫子在家,恐怕早就打起来了,经此一事儿,孙氏心里是将崔家以及连带着崔薇都给恨上了,刘氏每回看着崔薇时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过几回溜酸话,又在院子中大声指桑骂槐的闹过几日,这事儿才算是搁下了。 崔薇躺着也中枪,早知道不去做那好事儿,没得好惹一身骚,幸亏孙氏现在有求着她,就算心里不满,也不敢时常过来闹,刘氏最多也就是骂几句泄怒而已,有聂秋染在,她更不敢说什么。时间一晃便到了五月初时,崔梅的婚事到这会儿算是基本定了下来,因陈小军之前说了爱幕崔梅的话,那陈家贺氏便也想早日将崔梅娶过去,本来她心里气不过,刘氏当初在议婚时硬是找她给了三两银子的礼钱,更别说一些聘礼等,挑了两三担,娶个媳妇儿恐怕花了五六两银子了,若不是为了遮丑,她肯定是不会付这钱的,可惜付了钱之后丑也没遮住,贺氏便想着早日将这媳妇儿娶过去了,免得往后再有流言出来,更何况娶了崔梅,以后还可以折腾她出出气。 这样的情况下,两家的亲事办得很快,一旦事情定下,便约了在崔梅九月生辰一满,便将人抬到陈家了。而这会儿聂秋文也收拾了东西,准备进城了,聂秋染亲自送他入城中,顺便也问问孙氏知道崔薇店铺的事儿,屋里便又冷清了下来。 天气最近热了起来,崔薇干脆早早儿的把床铺上的被褥等收到溪边洗了,刚背着洗干净的东西回来时,路上便遇着了正要去溪边洗衣裳的崔梅,两个小姑娘一碰面,崔薇本来还犹豫着,那头崔梅恐怕也听到了些流言,一看到她便将头低下头,加快了脚步从她身边移过了。 她装作没看到自己,崔薇当然也熄了本来想与她打声招呼的心思。转头下意识的看了那低垂着头的少女一眼,崔薇心下不由自主的便叹了口气。崔梅现在正是青春年少之时,性格也很是老实懦弱,却配了陈小军那样一个人,贺氏那天简单看过一面,光瞧那模样便知道不是好相与的,以后日子可有得熬了。但崔薇现在自己头上都顶着一个婆婆,哪里有心思去担心别人,也不过就是心里想想而已,见崔梅越走越远的,她也不想了,背了东西便回去。 聂秋染是几天后才回来的,估计他在那边呆着就是为了看聂秋文做事儿,或是给崔敬平交待些事情的,一回来他便取了三百两银票回来,家里缎子等物倒是不少,他这回没怎么买,城中卖的一些零嘴儿等,还没有崔薇自己做的好吃,现在临安城最火的,便是崔薇开的这家店铺了,因此零嘴儿之类的也没有买,不过他却是又带回了五条小狼狗回来! 崔薇一看到这,顿时又惊又喜,家里虽说已经有黑背,不过羊圈那边若是多放几条狗也是好事儿,上回出现了狼的事儿之后,到现在为止,羊圈边又发现过踪影,但村里人进山去找又没找得到,早在开春后崔薇便请了人过去修房子,这会儿崔世福已经搬过去了,要是有狗护着,也安全一些。 将这些小东西送到了羊圈那边交给崔世福,聂秋染半个月后与聂夫子说了一次又去临安城了一趟,带回了些银票,据他所说,聂秋文表现得还算好,估计那家伙也不想被送回小湾村来,旁边又有崔敬平盯着,他平日里帮着做事打扫等也算是勤快,待聂秋染回来与聂夫子等人说过之后,聂夫子心中倒是安慰了些。孙氏听到儿子表现得还算不错时,心中既是担忧,又是酸楚得厉害,可又有些得意,又与聂秋染炫耀了好几回。 聂秋文表现得不错,因此聂秋染从一开始的不放心,半个月去一回,到后来又要一个月才去一趟,其间崔薇在城里开了个铺子的事儿,在小湾村里传扬了开来,崔薇干脆请了个老实的人每隔几天便送些货去城中,既然瞒不了人,她索性便不瞒了。 新请的人是王家王宝学的哥哥,为这事儿,王宝学他娘刘氏很是感激,提了家里的鸡上门来感谢过她一回,可同样的,眼红的像是隔壁崔世财家的刘氏,却是将崔薇给恨上了,为这事儿,本来关系还算尚好又沾亲带着故同样姓刘的两人,几乎现在看见都不说话了。 崔薇才不管这个大伯娘怎么想,反正自始自终她对自己就没满意过,开始崔梅那事儿她难得好心了一回,可惜最后却没好心得到好报,被刘氏记恨了一回,她现在为了陈小军那事儿,本来对崔薇心里就耿耿于怀,现在不过是面色一样难看而已,她也只当没看见了。 时间一晃便到了七月时,这会儿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前几个月给崔世福修房子时崔薇便请人在自己院子角落里打了个口井,如今吃水用水正好夏天方便,崔世福平日里要用水也不用再去井里挑了,今年天气特别的热,井水也有些不够用,外头几十户人家排队打水喝,有时一等便要等半个来时辰,崔薇现在家里的井水就供她跟崔世福两家,用水更是方便了不少。 几年前新搬房子时便种下的葡萄这几年渐渐缠得好了,前些日子崔世福砍了几根细竹竿过来给她做了个简易的架子,如今也爬了好几根细嫩的葡萄藤上去,院子里看起来一片葱翠。石桌子便靠在葡萄藤边,不过如今没有长出阴凉处来,平日里没哪个肯坐那边,一整天石桌子晒下来,烫手得厉害。 夕阳刚落下,崔薇拿了些水浇在地上,去去一天的凉气,屋里太热了,晚上两人根本没哪个屋里的,都是在外头搭一张大凉床睡,刚浇着水,隔壁那边便传来了一声惊呼声与重物倒地的响声,崔薇手里还提着水桶拿着瓢,一听到这声音,好奇的便往隔壁瞧了一眼,不多时,一道凄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来人啊,出人命啦!快来人啊。”声音里带了些惶恐与惊骇,听着倒像是杨氏的声音。 自年初崔敬忠的事情之后,杨氏便搬到了崔敬忠屋子里照顾着崔敬忠,她一个人平日里做着两个人的活儿,就为了养如今已经残废,连走路都要靠拐杖的崔敬忠,平日里下地种田也全靠她,这半年来杨氏老得厉害,前些日子瞧她连头发都白了大半,她倒是过来求过崔世福照顾崔敬忠,只是崔世福上回经过崔敬忠偷钱一事儿,对他已经死了心了,哪里肯管他死活,杨氏就算哭死了求也没用,他现在日子过得不错,崔敬怀也是个有出息的,帮着崔薇照顾果园,身上又没了债务,只要自己存些银子为以后的身后事做准备,不要儿女操心便是了,生活过得很是悠闲,比起以前来,不知好了多少倍。 再者杨氏之前闹腾的太过了,把两人夫妻感情折腾了不少,现在崔世福看她都觉得厌烦,杨氏求了他哪里会有用,他现在连杨氏也不管,当然不会再管崔敬忠,虽然心里仍是有些心痛,但至少是冷着脸拒绝了。杨氏也无奈,儿子是她生的,总不能不管了,因此时常倒是照顾着,好在崔敬怀孝顺,总是多多少少要贴着她一些,否则她一个女人,便是变身三头六臂,也不好将崔敬忠养得活。 崔敬忠可不是只吃口饭便成的,他还要时常吃药,他的膝盖骨被硬生生剜掉的,因为没有银子,断断续续的治不了,到现在已经发了炎,平日里要抓药看病的,整个人便是一个无底窟窿,杨氏自然更累得厉害。 这会儿听到杨氏喊死人的声音,崔薇头一个便想着是不是崔敬忠死了。她忙将桶搁在院子里,擦了擦手,回头看到聂秋染也搁了书出来了,干脆便冲聂秋染招了招手,一边语气有些急促道:“聂大哥,隔壁好像死人了,咱们去瞧瞧吧。”若是崔敬忠当真死了,那可真是恶有恶报了,不过一般祸害留千年,她总觉得崔敬忠不可能死。当初膝盖骨被人挖了,崔敬忠就是到后来两条腿肿得跟碗口粗似的,他都没死,怎么会在现在死了? 但哭声是杨氏的,这会儿她喊得还更厉害了些,崔薇心里也想去瞧瞧,因此便唤了聂秋染一路。 两夫妻刚打开院门,便瞧见隔壁羊圈那边崔世福也出来了,显然刚刚杨氏的哭喊声他也听到了,面色有些发白,毕竟崔世福对崔敬忠这个儿子虽然失望了,但总归是父子,如今听到有可能是他出事,崔世福心里也放不下。几人一块儿朝崔家那边赶,这会儿不远处已经有人听到了哭声朝这边望了过来。rs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上吊 崔敬忠自个儿另立门户之后便将门朝南面开了,并不是与崔家东面开门一个方向的,而是在围墙处另外挖了个口,崔薇几人来到崔敬忠门口边,便瞧着那大门开着,听哭声竟然像是从里面间房屋里传出来的,崔世福犹豫了一下,干脆提步便往里走,崔薇也站在门口处想要往里望,聂秋染身材比她高大得多,便先看了进去,不知他看到了什么,一下子便伸手将崔薇的眼睛给捂上了。 刚刚将头探进去,一股潮湿的霉味儿便传到了鼻腔,崔薇还没看清楚里头的情景,便被人将眼睛捂住了,顿时要掰开聂秋染的手指,嘴里有些恼怒:“聂秋染!你干什么。”若当真崔敬忠出了事儿,她也想瞧瞧。 聂秋染一手紧紧勒着她腰,一手重重捂在她眼睛上,任她小手跟猫爪似的在自己掌心里挠,就是不肯放开:“你别着急,里面出事儿了,不要看,晚上要做恶梦!” 他越这么说,崔薇越是好奇,但不论她如何挣扎,就是挣不脱聂秋染的手,顿时又气又郁闷,干脆踩了他一脚,才放弃了挣扎,偎在了他怀里。 屋里崔世福一进去之后,杨氏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当家的,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才好?”她声音里带着慌乱与无助,但这会儿估计是看到了崔世福,找到了主心骨,好歹不像之前一般哭得凄厉了,崔薇听着她这声音,越发想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崔世福又惊又怒的声音传了过来:“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人放下来,瞧瞧有气没有,赶紧去村里找游大夫!拿凳子过来!” 一阵慌乱的响声过后,崔薇被聂秋染抱着拖到了崔敬忠家门外。一离开了那门口,聂秋染的手便放了下来,替她理了理汗湿粘在脸上的碎发,崔薇刚瞪了他一眼,还没有发脾气,聂秋染便温和与她道:“孔氏上吊了!” 孔氏上吊了?崔薇没料到自己是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吃了一惊,手臂上鸡皮疙瘩跟着便立了起来,难怪刚刚聂秋染不肯让她看,若是她当真瞧见,恐怕非要吓到不可。她搓了搓手臂,在这七月的天气里,竟然觉得浑身发寒。连忙抓了聂秋染,便道:“聂大哥,她人有事没有?”到底是一条人命,虽说孔氏以前也曾威逼过她,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听到现在聂秋染说孔氏上了吊,崔薇心里也有些戚戚焉,到底是一条人命,崔薇也顾不得再去计较以往的龌龊,连忙便仰头盯着聂秋染看。 刚刚聂秋染一眼便见到了孔氏晃荡在半空的身影,不知是不是被杨氏拨弄过,她身体跟着转悠,正巧聂秋染便看了个正着。孔氏当时舌头都吐得极长了,脸色铁青,眼睛都瞪出了眼眶,五官全是溢出来的血。那情景极其的可怖,尤其是她晃荡在半空中,更是模样吓人,因此他这才第一时间捂了崔薇的眼睛,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小丫头看到了要怕,脑中第一刻想的就是不要她做恶梦,谁料身体反应比心里还要快,他这会儿还没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恐怖反应,反倒是将心思放在了孔氏身上,面色如常的摇了摇头: “恐怕不得活了,舌头都落出来了,脸色紫黑,应该是没气了。” 他说到面色紫黑,舌头落出来时,崔薇刚好不容易平复的鸡皮疙瘩又一次溜了出来:“没,没气了?” 聂秋染点了点头,连脸上的笑意都带挂着。他嘴里三言两语说出来的话便已经够使人震惊后怕了,可他却跟没事儿人一般,崔薇嘴角抽了抽,心里有些害怕,可又想去看一眼,她之前听杨氏哭嚎,还以为是崔敬忠出了事儿,毕竟崔敬忠现在双腿残废了,若是出个什么意外,也是有可能的,但她没料到竟然是孔氏上了吊了。 崔薇呆在原地,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孔氏胆小的模样来,心里不由有些酸楚,屋里崔世福朝外头大喝了一声:“姑爷,你拘着薇儿,别让她进来。”崔世福说话时声音有些着急发喘,像是在扛着什么东西一般,崔薇想到刚刚聂秋染说孔氏上吊的话,顿时打了个寒颤,沉默了下来。这会儿杨氏头发散乱的跑了出去,她头上还带着草叶子,这几天正是收玉米的时候,杨氏一个人养着崔敬忠夫妻,成天几乎在家落不了脚,一整天都呆地里头了。 在外头晒了一天,这会儿太阳又大,刚回来又经历了孔氏上吊的事儿,她此时人都有些蒙了,走路时也摇摇晃晃的,崔薇就算是心里不喜她,这会儿看得也忍不住叹息起来。不远处原本还在四处观望着的众人看到杨氏这副模样,三三两两的都围了过来,不少人看到崔薇夫妻二人时,都围了过来跟她说话,王宝学他娘刘氏也在其中,看到杨氏慌慌张张出去,她跟崔薇因为孩子的关系,在村中众人里头是最熟悉的,因此这会儿凑了过来:“薇儿,你家这个老娘又怎么了?” 杨氏刚刚慌慌张张的样子,不像她平常一般。杨氏跟刘氏已经是闹了矛盾的,平日里两人一见面总要吵上一回,尤其是刘氏还围在她门口边瞧热闹,杨氏更应该翻脸才是,谁料她刚刚竟然像是没有看到刘氏等人一般,一路流着眼泪便出去了。 崔薇摇了摇头,一边还伸手抓着聂秋染,一边与刘氏道:“他们屋里好像出了事儿,我这不还没进去呢。” 一旦有了人开始围上来,村里诸人便都跟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我这几日听说崔二郎这边总有陌生男子出入,该不会是崔二郎的娘子在偷人,被崔二嫂撞见了吧?”说话的是村头李石匠家的婆娘蒋氏,她跟村头李屠夫家的婆娘韩氏是妯娌,因此她话音一落,韩氏便接嘴说道:“我也听说了,这几日像是崔二郎家里有不少的客人,崔二郎如今腿脚不方便了,他能有什么客人?那崔二郎娘子的娘家听说便只得一个兄弟而已,她兄弟身材瘦弱得很,我瞧见过一回,要死不活的,不像是来的这些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顿时便都开始议论纷纷了起来,崔薇在一旁听着,眉头就皱得紧紧的。她这些日子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些事儿,平日里她本来出门的时间就少,跟村里的大多数人都不大熟悉,这会儿听人家说起来,不由开始怀疑起孔氏死因来。这会儿众人正说得厉害,那厢林氏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大家先让一让,容我过去。” 刚刚杨氏那声惊喝声音不小,连田坎对面的几户人家都听说了,隔壁的林氏自然也听得见。虽说她也因为之前崔敬忠偷钱的事儿心中对杨氏很是不满,但刚刚杨氏那声哭声一响起,林氏也怕真出了人命,因此赶紧跟刘氏一块儿便过来了。 听到林氏的声音,众人都知道她是崔家的长辈,因此不约而同的都将道路让了开来,林氏看到一旁站着的崔薇两夫妻时,脸上露出笑容来,连忙上前便要拉崔薇的手:“薇儿也在这儿,姑爷也在,那倒好,里头到底怎么了,你母亲哭成那般?” “崔婶儿,您家儿媳妇,出去了哩。”不待崔薇说话,众人便又开始说了起来,林氏听得眉头直皱,脸色也越发严肃了些:“到底怎么了?”她问这话时,众人目光都落到了崔薇身上,像是在等她一个回答般。崔薇眉头皱了皱,虽说孔氏上吊一事儿如今看来恐怕往后是瞒不住的,毕竟聂秋染说孔氏应该没气儿了,不知为何,崔薇很是相信他,既然孔氏没气,那便是要办丧事的,村里人应该都会来,这事儿捂不住的,但她不愿意从自己的嘴边说出来,因此想了想就道:“奶奶,二嫂恐怕出事儿了,不过我还没进去呢,我爹不让我进去。” 这话倒是真的,屋里崔世福像是听到了崔薇的话一般,连忙大声道:“薇儿不要进来。娘,娘,您是不是过来了?”林氏一听儿子唤,本来想进去的,谁料崔世福又在里头喊:“您先别进来,等阿淑将游大夫唤回来再说。”他一边说话,一边村里便有好事的探了头到门口去看,脸上顿时露出惊骇之色来,引得众人不由自主的都想去看。 但崔家如今是发生了大事,连杨氏都去请大夫了,众人虽然想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到底性子还是纯朴的,不会在这个时候明明人家已经不好了, 还非要去瞧热闹,连刚刚有人说崔二郎屋里有男人出没的韩氏等人也望着住了嘴,摇了摇头。刚刚那探头去看的人说屋里挂了白绫,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是不知道孔氏为何就走上了这样一条绝路。孔氏嫁到崔家还没几年,还没给崔敬忠留下个一男半女的便去了,众人想到平日里害羞胆小的孔氏,顿时都心里同情了起来。rs 第二百六十章 男人 那头杨氏慌慌张张的请了游大夫过来了,那游大夫一路跟着她小跑,身上背着一个硕大的医药木箱,众人一见他们过来,不约而来的给这两人让开一条道路来。那游大夫直直的进去了,不多时里头便传来他一声惊吓,听得外头的众人更加的好奇,半晌没有听到孔氏的声音,众人不由都猜着孔氏是不是已经死了,久久不愿意留去。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有人倒陆陆续续回去家里做饭了,崔薇刚准备走,里头崔世福便满脸颓废的出来了,不多时屋里竟然响起了崔敬忠的声音,崔世福本来一脸的沉默,听到崔敬忠的声音时,他突然间愣了一下,接着脸上露出暴怒之色来,握着拳头便又朝屋里去了,屋里没多大会儿功夫便响起了崔敬忠呼痛的怒骂声! “老2儿,有事好好说,也别总打着孩子了,他年岁也不小了,本来腿脚就不利索。”林氏站在墙外喊,她年纪大了,也受不得惊吓,听到屋里崔世福生气得厉害,杨氏又痛哭流涕的,不由隔着墙壁开始喊了起来。崔薇虽然知道林氏是希望一家人好好儿的,但这会儿心里不由浮出一抹无奈与愤怒来。 孔氏上吊自杀了,而崔敬忠竟然是在屋里头的,刚刚众人都忙着孔氏的事情,一时间没有注意到他,也不知他刚刚躲在哪儿了,在干什么,妻子上吊自杀,他这做丈夫的却一言不发,更有可能孔氏的上吊便与他有关,毕竟孔氏自个儿可是拖着寡母与弟弟的人,没安顿好那绍氏,她怎么可能舍得去死?崔敬忠如今虽然腿脚不方便,但说不定他嘴里也说了什么刺激孔氏! 崔薇知道自己这会儿是有些偏激了,但她一想到崔敬忠为人以及他的狼心狗肺,这会儿越发笃定起孔氏的死是跟崔敬忠有关来,听林氏还在劝着崔世福,顿时便拉了她道:“奶奶,你年纪大了,不如先回去歇歇吧,这个时辰了,还没有吃晚饭,也免得饿着了。”刘氏正想看热闹的时候,崔世财等人也在,没人催着她做饭,她哪里愿意回去,因此装着没听到崔薇的话般,拉着林氏还想踮着脚往一旁墙壁上开的约有一尺见方的小窗看了起来。 门边传来脚步声,崔世福满脸刹气,拖着如死狗一般,嘴里还在不住哭嚎的崔敬忠出来了,正好便闯上崔敬怀夫妻也过来,连忙便道:“大郎,你二弟妹没了,老大家的你赶紧进去给她瞧瞧,烧锅热水给她把身体擦了,阿淑先去村里罗里正那儿借点布赶紧件寿衣出来,大郎你去通知一下孔家的,将你姻伯母接过来。”崔世福一番吩咐下来,手里还紧紧捉着嘴中呻吟不已的崔敬忠,手背上头青筋都暴了出来,显然已经气极了。 林氏听到孔氏人已经没了时,愣了一下。她是白发人送了黑发人,虽然孔氏跟她不是嫡嫡亲的,但到底嫁进了崔家,孔氏平日里为人除了手脚不干净之外,其实还是很勤劳,若不是她还有个弟弟寡母要养,这个孙媳妇儿简直是比王氏不知要好多少倍的,可惜这会儿竟然没了。 崔世财吸了口烟,一边就道:“老2,我们爷儿几个去给你通知村里人过来帮忙,我那儿还有几头猪……”他本来想说先将猪拖过来杀了再说,可又想到上回刘氏狮子大开口要钱的模样,这话也不好意思说了,顿时便住了嘴,崔世福也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就道:“麻烦大哥了,这事儿我过后再来感谢你,那猪肉就在村里李屠夫家买,我那儿还有些钱,不够的,薇儿先借我一些。”崔敬忠这个人连自个儿都是靠别人养的,老婆死了他恐怕连出件寿衣的钱都拿不出来,更别说是办丧事儿了,崔世福根本没指着他,只是有些歉疚的看了崔薇一眼。 “爹只管办就是,不够的跟我说。”孔氏人都死了,两人之间就算有什么恩怨,可人死如灯灭,自然也消了个干净,崔薇还没小器到与个死人计较的份儿上。再说孔氏死得也可怜,若是能帮她一把,让她死后不那么凄凉,她也能做得到。 崔世福冲她欣慰愧疚的点了点头,一边拖着嘴里不住呻吟痛哭的崔敬忠便朝崔家大堂走,王氏满脸兴奋的跟在后头,早忘了之前崔世福吩咐她烧水的事儿,直到崔世福回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王氏这才忙不迭的跑到厨房烧水去了。她上回被崔敬怀狠狠打了一顿,险些没将她打死,这会儿王氏也怕了,哪里还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撞过去,忙招呼了崔佑祖跟她一块儿进厨房了。 屋里林氏吩咐着刘氏点亮了烛火,一边崔世福将浑身骨头如同软了般的崔敬忠扔在地上,看到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又是心头火起,重重踢了他一脚!这一脚像是踢到了崔敬忠痛处,他整个人一下子便跳了起来,看得杨氏心疼得直抽抽,连忙挡在了崔敬忠面前,哭喊道:“当家的,打不得啊,二郎如今已经是这个样子了,难道你就不心疼?”杨氏今日受的惊吓不少,整个人脸色难看得厉害,崔世福看着她护犊子的模样,冷笑了一声:“你不要以为你拦着他我就不打你了,我只问你,今日老2家的怎么会上吊自杀,这事儿跟他到底有什么关系,老2家的上吊时,他在屋里究竟干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下来,杨氏想到刚刚儿媳孔氏死时的模样,忍不住便哭了起来,心中也泛怵,这会儿的人都信奉有鬼魂之说,杨氏刚刚见到孔氏的死状,吓得现在想起来还后背直泛冷汗,崔世福看她这样子,又跟着道:“人在做,天在看,他是个什么秉性,你自个儿心里清楚得很,你就护着吧,总有一日老2家的便是你日后的下场!”一句话说得杨氏激伶伶打了个冷颤,心里也不由有些害怕了起来。 崔敬忠这个儿子实在是性情凉薄无比,再多的关爱也暖不了他那颗自私的心,这些日子自己天天侍候着他,毫无怨言,偏偏他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动辄便骂,今日若说他逼死孔氏,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自己现在能动得到,还能下田做事儿养活他,他对自己尚且如此凶狠,哪一天等到自己动不了了,他岂不是对自己还要变本加厉?换句话说,就算崔敬忠不再打骂自己,而是对自己好言好语的,可自己总有老的时候,莫非母子二人便只有活生生饿死而已? 杨氏之前体谅崔敬忠经历了大的变故,又是一向心疼这个儿子久了,根本没想过其它,就是他打骂自己之时,也心疼他,生生受了,现在被崔世福这样说,她却觉得心里凉拨凉拨的,呆呆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我没有逼她,那贱人自己想不通,我不知道,娘,你知道我的,我不会的。”崔敬忠目光闪烁了一番之后,接着便艰难的在地上挪着,抱了杨氏大腿便哭了起来。他这副惨状看得杨氏心里发酸,见他如同一条蛇般在地上挪着的样子,又哭得这般凄惨,令杨氏顿时便忘了刚刚心里的想法,一边抱着他,一边哭了起来:“儿呀,那孔芳到底做了什么,你说啊。”杨氏现在要做农活儿,一整天几乎都在田里侍弄着,早上出去,带几个窝窝头,晚上才回来,真正是早出晚归,辛苦非凡,不然她一个女人家在地里一个人干活儿,还真比不过人家。 她早晨出去之后,晚上回来便见着孔氏死了,瞧她脸色那模样,恐怕死了好几个时辰了,杨氏对此毫不知情,一问崔敬忠,他却是摇了摇头,哭得撕心裂肺:“我怎么知道那贱人怎么想的,早上不过是骂了她几句,便受不住了,我睡了,我怎么知道她怎么会死的!没出息的东西!”最后一句话他像是含在了嘴边一般,眼睛一下子露出阴戾之色来,那眼神恶毒阴冷,看得人心里发寒。 崔世福一听崔敬忠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四处便要起身找扁担:“孽障,她是你媳妇儿,你竟只顾睡觉,不管她生死,你,你……”崔世福这会儿真是对崔敬忠既感失望又感心寒,一个大活人在他面前死了,他竟然还在若无其事的睡觉,难怪之前没听到他出声,原来是躺床上了。崔世福这会儿心中什么想法都有,孔氏嫁给崔敬忠好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再说她除了手脚不干净,以及之前想逼崔薇嫁她弟弟冲喜之外,说实话,这个儿媳妇崔世福还少有不满的地方,她勤劳孝顺,为人虽然胆小了些,但好在对崔敬忠是一心一意的,当初去外头接活儿都要养崔敬忠,便足以证明她是个好的。 两人相处这样些年,便是养个猫啊狗的都该养出感情来了,可偏偏孔氏捂不热崔敬忠的心,这会儿她人死了,崔敬忠还惦记着睡觉,实在是让崔世福心中失望得说不出话来。虽说早知道这个儿子的品性不好,但做父亲的,却总希望他能多少改一改,吃过几回亏了,总该悔过才是,如今看来,自己以前倒真是不了解他,如此狼心狗肺的东西,也唯有杨氏现在还看不清而已。rs 第二百六十一章 可怕 屋里顿时沉默了起来,就连林氏都觉得说不出话来。她半晌之后叹息了一声,还没开口说话,便听到外头传来王氏叫骂的声音,一边还传来崔佑祖的哭声。 这倒是稀奇了,平日里王氏将儿子瞧得跟个眼睛珠子似的,她嫁给崔敬怀好几年了,可崔敬怀后来厌弃了她,极少沾她身子,这些年下来她也只得崔佑祖一个儿子,平日里稀罕得很,崔佑祖现在都五岁上吃六岁的饭了,这样大的孩子,她却时常背在背上,轻易不肯离身,这会儿竟然舍得骂他。 杨氏脸色铁青,忙将儿子放下来便要出去喝斥王氏,谁料王氏抓了根细竹片儿,抽得崔佑祖不住还手打她,一面嘴里还学着乡里人沾了脏字儿的话骂着王氏。崔佑祖长到这把年岁,平日里连手指头都没被王氏碰过,如今被打,身体跟心理都受不住。他夏天穿得薄,那细竹片儿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王氏对他一向又好,因此他胆大包天竟然敢跟王氏对着来,冷不妨的王氏倒真被他抓了好几下,又听他嘴里污言秽语的,孩子估计不明白这些话是个什么意思,只是平日里听大人说的多了,这会儿便照着搬了过来,气得王氏暴跳,偏偏又不忍再打他,只得推着他便朝屋里来,看着杨氏等人便哭道: “奶奶,爹娘,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去二郎那边,那可是刚死了人的,煞气重得很,哪里能去得,若是被冲了怎么办才好。这孩子又是个不听话的,我拿他没有办法了,你们帮我瞧着吧!”在此时人看来本来人死了便有诸多忌讳,一些在现代人看来是不可理喻的东西,古人却是看得很重。崔薇坐在一旁没有出声,那头崔世福已经瞪了崔佑祖一眼,拿了手中的扁担起来,冲他喝道:“要不听话,我拿麻绳把你捆在桌脚上,哪儿也去不得!” 崔世福板起脸来大喝的模样看起来还是有些吓人,小孩子被唬住了,吸了吸鼻子,翻了个白眼嘴唇动了动,不知骂了什么,不情不愿进屋里去了。 王氏这才回厨房里烧了水,几人正商议着孔氏的身后事,不多时,王氏脸色铁青,吓得屁滚尿流的又进来了:“娘啊,我不敢去,那孔芳也太吓人了……”平日里孔氏是个好拿捏的,性子绵软,脾气又好,随便王氏怎么欺负也只知道哭不吭声,没料到死了之后那模样竟然变了这么多。王氏这会儿险些被吓尿了,一边哭嚎着,一边不敢过去了,任杨氏抽了她两个耳光,她宁愿多挨几下打也不敢过去,这死皮赖脸的模样,崔世福也不敢勉强她了。 只是这给死人洗漱穿寿衣的事儿可不是哪个人都能干得的,杨氏是长辈,肯定不能过去的,也唯有王氏才能去了。崔世福想到这儿,咬了咬牙便道:“老大家的去替她洗漱一下,干净体面的让她上路,我,我给你两百钱,让你母亲陪着你一道去。”有了钱的诱惑,王氏表情松动了些,便一想到孔氏那青面紫长舌瞪凸着双眼满身是血的模样,顿时又吓得一个激伶,双腿打着哆嗦,裙子顿时便湿了一大块。 没料到王氏竟然这样不中用,崔世福愣了一下,接着又羞又气,恨不能抽王氏一耳光,勉强忍了气,一边厌烦的挥了挥手:“你赶紧自个儿回你屋里去吧,没用的东西!”他这会儿正是心里厌烦的时候,对王氏也没了好脸色:“带好孩子,不要乱晃了!” 王氏忙不迭的点头,不要说崔世福这会儿已经发了火,就算他不开口,王氏也不敢出去了,这会儿她顾不上丢脸了,只想到刚刚孔氏死后的惨状,吓得浑身直打哆嗦,连忙拉了儿子进屋里去了。 这会儿没了王氏帮着孔氏洗澡换衣裳,可这事儿到底要有人做。崔世福这会儿也顾不上跟崔敬忠算账了,强撑着疲惫,忙让林氏帮忙着找个人来替孔氏洗漱的,好在崔世福肯出钱,这事儿也不是没人肯干的,众人忙着,崔薇夫妻反倒是闲了下来,一时间她又帮不上什么忙,出些银子替孔氏送葬,也算是同情她所托非人了,崔世福干脆让他们夫妻俩回去睡一觉再说,反正这事儿如今崔薇已经出嫁了,还是少管一些,免得对她不好,只走个过场便是了,能借些银子崔世福已经很感激了,免得往后聂家人心里不痛快。 崔薇到这会儿还没吃晚饭,不过闹腾了半天,结果孔氏一个大活人便没了,她也没什么胃口,炒了两个简单的菜两夫妻吃了,又烧了水洗澡,崔薇这才跟聂秋染一块儿躺到了院里的凉床上。一时间隔壁热闹得很,就算是没有亲眼看到,但也依稀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崔薇也没什么睡意,干脆想着今日的事情。王氏刚刚被孔氏的死状吓得都小便失了禁,看来孔氏死得确实很惨,幸亏聂秋染当时没让她看见,否则她现在肯定要害怕的。 她心里胡思乱想了一阵,又想到村头韩氏等人说的崔敬忠那边时常有陌生男人过来的事儿,顿时浑身发寒:“聂大哥,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这会儿天色黑了下来,隔壁崔家的热闹不止是没有将那种阴郁感给赶走,反倒是因为热闹,更显出几分萧索来。 聂秋染的手在她背上拍了几下,令原本后背还有些发凉的崔薇一感觉到他温暖的掌心,顿时松了口气,想了想干脆缩进他怀里,拉了被子将自己裹住,不知为何,在这盛夏时节,她浑身都有些发寒:“聂大哥,你说今日李叔娘她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儿,但一时间满脑子都只想到孔氏死的事儿,哪儿不对劲她又说不出来。聂秋染沉默了片刻,突然间声音就响了起来:“陌生男人出现,薇儿,崔敬忠如今这模样,哪个人未必还能与他交好不成?他的人品就算是能交到朋友,又交得到什么好的,那些男人上门来,你母亲又不一定养得活崔敬忠,他那伤得养着,不然能活活痛死他,这样的情况下,他哪儿来的钱吃药的?我瞧着那些男人,说不准便是来找孔氏的。” 他说话的每一个字崔薇都听见了,但他所说的话崔薇却是有些听不明白,或是她听明白了,却又有些不敢相信,心口间像是有什么在翻涌一般,她掉头撑起身干呕了几声,险些吐了出来。若真如聂秋染所说,那崔敬忠真是不要脸到极致。她不敢相信世上竟然会有如此无耻之人,可是聂秋染一向说话几乎能猜个准,却是由不得她不信,甚至她自个儿心里也存了这样的想法。崔薇面色难看,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那头聂秋染叹息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边就温和带了些亲昵道:“小丫头,人家的事儿你也别管了,睡吧。” 一整夜崔薇睡着都在做梦,第二日天色还未大亮时,隔壁崔家便已经开始吹起了号角拉起了胡琴来,说话声音也渐渐大了些,这会儿时间还早,两人过去又尴尬反倒还帮不上什么忙,聂秋染索性抱了她进屋里接着睡。外头凌晨露气重,有些冷了,而且睡外头又吵得厉害,昨晚崔薇翻了好多次身他都知道,这会儿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两人一觉睡到了大天亮,隔壁已经热闹了起来,刚收拾着吃了饭,那头便传来了有人大声嚎哭的响声,听着这架势,倒像是孔氏的母亲绍氏的,崔薇洗了脸刷了牙来到崔家这边时,外头已经摆了几张桌子,院子里放着好几筐猪肉,不少村里的妇人们都帮着一块儿在收拾着饭菜,几个穿着黄色道士袍,又戴了头冠的人拿了青铜长剑挑着纸钱正围着崔敬忠的门口绕了嘴里在念着什么,手中摇着铜铃,清脆的铃声不时的传了过来,崔薇看了一眼,便别开了脸,院子里刘氏正在拿稻草生火烧着猪肉皮上的毛,看到崔薇过来时便冲她招了招手。 “薇儿,你过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东西交到一个妇人手上,两人谈笑了一句,看得出来刘氏在村里人缘儿倒是不错,跟哪个人都能搭得上几句话,半晌之后她将手在围裙上头擦了好几下,才拉着崔薇走到了一旁,一边低声道:“你听说了没有,昨儿韩大嫂子在给崔敬忠那娘子洗漱时,发现她肚子都鼓起来了,像是有身孕了。”一听这话,崔薇眼皮儿顿时便跳了跳,还没有开口说话,刘氏又接着道:“听说崔二郎闹过一回,说这不是他的种,是他娘子偷人,今早还跟孔家的闹了一场。” 崔薇一听到这儿,心里越发瞧崔敬忠不上,都说死者为大,更何况这个死者还是他的媳妇儿,如今偏偏他却这样的薄情。昨日里聂秋染说的话崔薇后来也想过了,就算孔氏是做了什么,她若不是被逼的,那便是为了崔敬忠,一个古代妇人,最重名节的,敢做出那样的事儿,若不是一心为了丈夫,她何苦如此。可没料到她如今尸骨还未寒,崔敬忠便这样闹还说那样的话,崔薇一时间心里不知是该同情孔氏,还是该厌恶崔敬忠。 不过这可怜之人,也其实必有其可恨之处,孔氏将崔敬忠看得如同天一般,这事儿若她反抗,怎么也不至于如此,崔敬忠现在这样得寸进尺,说到底便是孔氏给惯的。rs 第二百六十二章 讹钱 “我的儿呀!”外头唢呐声更响亮了一些,吹出悲伤的声响来,绍氏的声音又跟着哭了起来,崔薇转头去看,便见到那头绍氏踉跄的跑了进来,孔氏是年纪轻轻便死的,下头连个披麻戴孝的也没有,丧事虽然崔世福已经想极力给她办得隆重了,不过她年纪到底轻,再隆重也透着一股萧索,绍氏这样哭喊时,不少人心里都生出一股悲凉来。 那头绍氏一进来,便瞧到了崔薇这边,她突然眼睛一亮,抹了把眼泪,跌跌撞撞便朝崔薇这边冲过来了,崔薇下意识的要侧开身子,谁料绍氏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突然加快了几步,一下子冲到了崔薇身边,死死捉住了她的胳膊,用力将她一拖,便将崔薇一把拖到了她面前,连崔薇险些跌倒在地她也没管,只是厉声哭道:“举人娘子给我评评理,崔敬忠逼死我女儿,如今崔家难不成想这样便算完了?那不行!我女儿不能就这样下葬!” 大热的天,她竟然不准孔氏下葬,刚刚众人还当她是心疼女儿,如今看来,她不像是讨个公道的,反倒听她那话里的意思,倒像是要讹钱的样子。 崔薇被她手掌抓得手臂生疼,挣扎了好几下都没能挣得脱,顿时心里大怒,她虽然有些同情孔氏,但可不是绍氏用来威逼崔世福给银子的伐子,绍氏可找错了人!她强忍着疼痛,一边听绍氏嘴里还在哭嚎说这事儿非要让崔世福做爹的赔五两银子作数,一边又说让崔薇这个当妹子的瞧着办。崔薇四处打量着,那头刘氏见她目光,顿时便转身找了把砍刀朝崔薇递了过去,绍氏这会儿正哭得厉害,也没注意到,崔薇接过来,拿了刀背另一只手狠狠在绍氏手臂上拍了一下! “嗷!”绍氏惨叫了一声,忙不迭的就放开了手,她这会儿手骨疼得跟要裂开了似的,不住拿另一只手去搓手臂,自然没办法再抓着崔薇。 等她一松手,崔薇这才推了绍氏一把,自个儿站了开来,轻轻抚了抚头发。将刀递还给刘氏了,众人刚刚看她敢拿刀背砍绍氏一下的神情,顿时嘴角抽了抽,崔薇站到一旁了,这才看着绍氏冷笑:“什么二哥,我没有二哥,而且我是出嫁的人,如今也不算是崔家的,你跟我闹什么,你想要钱,自个儿去找崔敬忠商量,我爹跟他早已经断绝了父子关系,这村里谁人不知道的?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女儿嫁到了崔家,那便是崔家的人,跟你孔家有什么相关,你有什么资格来要钱?” 这会儿崔薇是真怒了,也不管绍氏哭得厉害,照着此时规定连问了绍氏好几句!绍氏这对母子便如寄生虫般寄养在孔氏身上,说不得孔氏做出那样的事儿,不是为了丈夫而已,应该还有为了绍氏母子,这两人完全没有生产能力,只知道混吃等死,一个身体弱,又病得严重,只知找靠山,偏偏一天到晚的还要喝汤药只读书,也没瞧见他哪儿有出息,恐怕就是读一辈子书,不说他有没有那个学文,恐怕就是进考场他都受不了,这样的人偏偏还要去读书,也不知道平日里帮着做些事儿。 而这绍氏看着软软弱弱的,现在听她啼哭得厉害,实则也是心狠无比,她看似重视女儿,可她这样的重视,比起杨氏那样的打骂还要不堪。 用这一招哭啼与嘴上的怜爱,捆着孔氏一生都在为这对废物母子绞尽脑汁,付出一切,直到现在身死,绍氏还想着借着孔氏捞上一笔,这简直便是如同软刀子割肉,比起一刀割喉来得还要厉害。 “不是的,不是的。”绍氏听到崔薇的问话,忍不住嘤嘤的便哭了起来,一边哭得伤心,一边有些慌乱的摆手:“她是我女儿,我也只是想为她讨回一个公道……”此时人确实都说女儿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但他们母子这样的情况,平日里若是孤儿寡母的,便是乞讨也无那个颜面上街,若是不靠孔氏,他们要怎么办?绍氏哭得伤心,被崔薇这样一追问,便又有些慌乱道:“那不然举人娘子行行好,瞧在咱们芳儿已经没了的份儿上,帮帮我们这两个孤儿寡母的,我们寿哥儿是有出息的,往后必定报答你,我天天给你立长生牌,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一边说着,一边绍氏就要往地上跪。 她说到底与其说她是为了女儿没了伤心,倒不如说她是为了没一个长期饭票与供养他们母子的寄主而害怕,这会儿说了如此多,不过就是要钱而已。崔薇有些无语,又有些厌烦,绍氏这样的人,一旦沾上如同狗皮膏药一般,甩也甩不脱,也不知杨氏哪儿有的本事招了这么一家人来,她自然不愿意去多管闲事,孔家吃不吃上饭,与她有什么相干,她就是再心软,面对绍氏这样的人,也实心软不起来,一家人是个无底洞不说,还完全不事生产,只等着人家来接济,她瞧着孔鹏寿那病便是给闲的,懒的,无所事事堆出来的。 若是一天到晚的做事、运动一下,身体怎么也不至于像他那般,此时乡下种地的人几乎都像崔世福父子般,个个都是面皮幽黑,身材强壮的,哪里像是孔鹏寿般,一个崔敬怀快要顶他三个了,还没自己身板利落,绍氏愿意将自己的儿子养成那般,她不想管,但也不会替她收拾善后擦屁股,她又不是绍氏的娘,就算是有善心,也不会发到这样的人身上,完全是活该的。 “我已经是出嫁的女儿,你要有什么要求,自己去与崔二郎提就是,不用总来跟我说。”崔薇一看这绍氏心里便烦,她宁愿出银子给孔氏送葬,也不会出银子给绍氏母子吃饭。 崔薇一说完这些,就不想管绍氏了,见她不甘心还想要伸手来拉自己,顿时又扬了扬手中的砍刀,吓得绍氏一个踉跄,缩着肩膀退了回去。 围观的众人看着绍氏都说不出话来,这妇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为的是想要讹银子而已,她为什么只来找着崔薇而不是找崔敬忠,只是因为崔敬忠现在瘫了,平日里行走不便,连自个儿吃饭的钱都没有,而崔薇有银子而已。 认真说起来,一个出嫁的小姑娘,还真没有时常管着娘家的道理,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连父母都是家里儿子的责任,更别提这绍氏不过是崔敬忠老丈母娘,不知她哪儿来的脸来抓着崔薇闹的。 摸了摸这会儿还硬生生疼的胳膊,崔薇越发火大,刚刚她砸绍氏那一下也没有留力气的,这会儿估计绍氏也不好受,两人算是打平了,但崔薇心里到底是有些不舒坦,看着绍氏便道:“既然姻伯母说着这样爱护你女儿,不知你女儿没了,准备这回出多少银子给她选个风水宝地,让她体面的去?” 绍氏目光顿时一阵闪烁,嘴里结巴道:“我自己生活困难,如何有余钱来给她……”众人一听这话,皆指着她一阵责备,直说得绍氏伸手捂了脸,干脆坐在地上不敢起来,再也没有脸面与崔薇提银钱的事儿了。 那厢屋里头的崔世福听到外头动静,慌慌张张的便出来了,一看到边模样,顿时便皱了眉头,之前已经有人给他说过这边情形了,崔世福虽然心里对孔氏本来有些歉疚,但绍氏一大早便过来已经闹了半天了,现在听她又拉着自己女儿闹,顿时便气得眼睛一阵阵发黑:“亲家母,我敬你是崔敬忠的岳母,才给你留几分脸面,你要是现在继续闹腾,自个儿便回去吧!再闹,不要怪我对你们母子不客气了!到时你们若是真想要自已女儿,便将孔芳尸体抬回去,自已瞧着办便是!”崔世福如今肯出钱替孔氏操办丧礼,已经是他为人厚道了,本来他跟崔敬忠分了家,崔敬忠的事儿他不想管的,现在若不是看孔氏可怜,他真不想来做这事儿,还要麻烦自己已经出嫁的女儿,已经是心里觉得很对崔薇不住了,现在绍氏摆明了要讹钱,他哪里还肯多出。 崔世福只是憨厚,为人不肯多加计较,但他又不是傻的,也不是缺心眼儿,哪里分不出绍氏意图,因此不大想理她,招手唤了崔薇便要让她进屋里坐: “薇儿一大早过来了,吃了饭没有?屋里还有热的饭菜,有白米糕,你吃两个。” 绍氏被崔世福一喝,不敢吭声了,她虽然不甘心要不到钱,但也怕真惹恼了崔世福赶她回去,母子二人时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能在崔家这边混几天好吃的是一天,拿钱的事儿,也等到孔芳下葬之后再说。刚刚绍氏闹腾着不让孔氏下葬,可崔世福现在发了狠,竟然说不让下葬便给他们母子抬回去,如今天气热,尸体烂得又快,要是到时他们不埋了,抬到自己家里,自己哪里有钱来埋她?绍氏一边忍下了这口气,一边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吃了亏,不过嘴上却不敢多说了,干脆坐在地上便抹着眼泪不止。rs 第二百六十三章 调皮 可是却没哪个同情她的,反倒都指着绍氏笑,直气得绍氏更是心里不舒坦,哭了一阵,见没人理自己,又灰溜溜的起了身来,往崔敬忠那边去了。 崔薇跟着崔世福进了屋子,那头崔世福便勉强冲她笑了笑:“好些没,刚刚没将你吓到吧?”从昨儿晚上开始,崔世福到现在都没怎么阖过眼睛,满脸的疲惫之色,掩都掩不住。崔薇看了不由心中叹息了一声,干脆道:“爹,反正这儿也不差您一个人,不如我帮您盯着些,您自个儿回头睡一会儿吧。” 她是一片好意,崔世福心中慰贴,却仍是摇了摇头:“不了,统共也就几日的事情,今日请了道士阴阳先生们来看过了,说是三日后下葬是好时机,只消忙完这一回便算完了,她嫁到咱们崔家来,我没教个好儿子,这事儿是我对不住孔家……”他话里意思竟然像是要赔绍氏一些银子般,崔薇眉头皱了皱,想到崔世福的性格,也不多说了。 外头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客人,一般此时人家里办丧事儿也有亲戚村人要过来奔丧的,来的不止是杨家的人,竟然还有杨氏嫁到了隔壁村曹家的妹妹小杨氏等,一时间外头热闹得很,崔世福今日作为东道主,根本坐不住,连忙出去迎客了,那头杨家人拿了一小罐酒以及一蓝子十个鸡蛋做为礼了,那头大舅母刁氏看到崔薇出来时,面色还有些不好看,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了。 唐氏也领着杨立全站在后头,她现在有只腿被打得走路都有些一瘸一拐了,不大方便,这些年来整个人瞧着像是老了十来岁,牵着杨立全的手,恨恨的瞪了崔薇一眼,可她现在也不敢做什么,就怕自己一张嘴又被崔薇叫着还钱,到时若是她再告官,唐氏还得吃上一回苦头。 杨立全今年已经九岁了,长得倒是高大,常年到晚的在外跑着,肌肤微黑,看到崔薇时冲她吐舌头扮着鬼脸,看得崔薇嘴角直抽抽。这破孩子当初被崔薇打过一回便将她恨上了,每回一来崔家都要折腾一回,只不过全是些小事儿,崔薇也不跟他计较了,这会儿杨立全一看到崔薇,顿时便哼了一声,转头四处望了起来。 他原本早前跟崔敬平要好,但崔敬平自从收了玩性一心跟着崔薇学做糕点了之后,杨立全每回过来也不跟崔敬平玩儿了,这几年倒是跟同样调皮捣蛋又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崔佑祖要好了起来,两个小伙伴这会儿一旦见面,顿时便欣喜得不行,王氏正怕儿子非要跑到孔氏那边去瞧死人,小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惯了,要真给瞧见非给吓一跳不可,她昨儿被吓得一轻,一整晚都做恶梦,现在脸色都是青的,看到杨立全过来了,乐得儿子跟他一块儿玩耍,自然便不再拘着崔佑祖,一边就与吴氏等人打了招呼后道:“外婆过来了,全哥儿也来了,正好跟小郎玩一会儿。” 吴氏爱怜的看了杨立全这个曾孙子一眼,知道他都呆不住了,便冲他点了点头,温和道:“好的,你去跟小郎玩一阵儿,你们小孩子家,也不用拘在这儿。”崔佑祖欢呼了一声,忙就向杨立全跑了过去,两个孩子手拉着手,一会儿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那头杨家人刚刚坐定,门口处便又有人进来了,一个年约四十许岁,穿着一身青布衣裳的妇人由一个年轻些的小媳妇儿扶着进来了,一边还在与杨氏说着话,杨氏难得脸上带了笑意,那妇人一过来时,便看了吴氏等人一眼,加快了脚步,欢喜的便喊道:“娘,爹,大哥大嫂也来了。”这个妇人是杨氏的妹妹,小杨氏,是嫁到隔壁村曹家的,平日里跟杨氏也有过来往,她媳妇儿前两年刚生了孩子,也就比王氏晚了一年多,因此这些年来在家里侍弄着孙子,少有出来。 崔薇来到古代好几年,也没瞧见过这小杨氏几回,这会儿众人都凑到了一堆儿,不多时连王氏的娘家人也过来了,屋子里顿时便坐不下了,杨家人不时想过来与崔薇套近乎,那头王家人也是,小杨氏更是话里行间都在打听着聂秋文兄妹的消息,一副想要做媒的样子,崔薇没坐多大会儿功夫便坐不住了,与崔世福打过招呼之后,又见奶奶林氏跟外婆吴氏都聊得招呼,刁氏等人跟小杨氏等也在说话,她干脆起身溜了。 一出门口她才松了口气,屋里谈笑的声音隔得老远都能听得到,村里妇人都过来帮忙了,崔薇走出几步,便看到地上一堆堆的稀泥,顿时心中生了疑,想到刚刚杨立全跟崔佑祖离开的情况,顿时眼角抽了抽,忙加快了些脚步,远远儿的还没回到自己家房门前,便看到墙壁上与朱红的大门全是沾了一堆堆的湿泥巴,还有不少的小泥手印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情况她只有崔佑祖跟杨立全那两个小东西做得出来。 她脸上露出怒容来,也不开门了,又倒转身回崔家那边去,准备收拾崔佑祖两人一顿。每回杨立全那小破孩儿一过来便没好事,她逮着过杨立全好几回,也打过他几次,但小孩子皮实,打了哭过一回他根本不怕,而且揍过他之后每回这小子一做了坏事便跑,根本有时候人都逮不住,崔薇这会儿心里厌烦,沉着脸便又回了崔家,崔家院子里几个妇人三五人围到一桌正说着闲话,崔佑祖两人的身影却没在屋里头,崔世福正跟人说着话,院里乱糟糟的,突然间崔敬忠那边屋子里传来小孩儿尖利的惨叫声与呼救声,崔佑祖尖锐的哭声响了起来:“娘,救命啊,娘……”杨立全的声音也在里头跟着哭了起来。 院子里正说着闲话的王氏等人顿时愣了一下,唐氏听到儿子的哭声,脸色大变,刚想说肯定是崔薇打过了自己儿子,可是回头便看到崔薇沉了脸站在门口处,到嘴边儿的话便又咽下了肚子里。王氏慌慌张张站起了身来,听到了崔佑祖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她顿时表情就不对劲儿了,忍不住哭了起来:“这冤枉,让他不要去隔壁,偏偏不听……”众人听到她提到隔壁,顿时都跟着脸色变了变,吴氏等人慌忙站起了身来,崔世福那头脸色也不好看,率先便要朝门口行去。 杨氏扶了自己婆婆林氏等都起身朝崔敬忠那边行去,崔薇站在崔敬忠门口没有进去,众人一蜂窝来到门口边,里头崔世福惊怒的大吼声便传了出来:“孽畜!你们在干什么!”崔薇忍不住探了头去看,屋里一股异味儿,崔佑祖已经吓得放声尖叫,杨立全的声音却不见了,孔氏的尸体本来是留在一张临时编成的竹床上,可这会儿已经滚落了下来,有个身影本能的像是想要将她拖到竹床上去,崔薇看得浑身发寒,那头崔世福已经气得发了疯,伸手便劈头给崔佑祖一耳光,杨氏的哭喊声与众人的惊呼声传了出来,顿时屋里乱成一团。 杨立全两个人也实在是太调皮了些,两个孩子被人拉出来时,表情都有些蒙了,二人手上还带了些泥浆,崔佑祖挨了一耳光,整个人还抽抽噎噎的,而杨立全则是整个人都吓蒙住了,屋里众人看到孔氏的模样时,都不由自主的发出倒抽一口冷气的响声,就连绍氏刚刚原本想表现母女情深一路哭进去时,也是牙齿颤抖着被人拖出来了,孔氏身上昨日里才新换的寿衣这会儿已经被沾上了泥点,可是她昨天死了,今天看起来那表情更扭曲吓人了些,夏天天气大,她眼睛落出来处已经蒙上一层白色像是粘液的东西来,让人看着便胆寒,身上已经隐隐有了味道,可是却没有哪个肯给她换寿衣的。 崔世福气得要死,就是铜钱出到了五百文,也没哪个肯接这趟活儿,都说孔氏是遭上吊死的,人家要找替身哩,尤其两个孩子又冲撞了她,让她走得不安心,哪个人都惜命的,崔世福给的银子再多也没用,最多众人折腾着将人抬上榻子,不过光是这样,也是每个人给了十文。 不提崔世福气得要死,就是王氏与杨氏等人也气得厉害,拉了崔佑祖出来便数落他道:“那屋里煞气重得很,可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你们竟然也敢往里头去,胆子也太大了吧!”王氏恨不能劈头盖脸给儿子两耳光,可是看他哭得大声的模样,又心软了起来,不由害怕得很。 崔佑祖还好,他虽然瞧着孔氏害怕,不过到底还知道哭出来,倒没什么,而那杨立全整个人像是都吓呆了,根本一声不吭,傻呆呆的样子,像是丢了魂魄一般,这下可将唐氏与杨家人给吓住了,刚刚的怒火一下子便变成了担忧与焦急,任凭众人怎么唤他,杨立全都没什么反应,就是外头那些道士被请进来冲杨立全念了些什么,又烧了符水给他喝了,他也像是根本没反应的样子,吴氏等人顿时便吓呆住了。rs 第二百六十四章 流言 杨立全是他们家这一代现在仅有的独苗儿,唐氏当初在衙门里被打过之后,养好有了残疾,杨大郎嫌弃她,轻易不肯沾她身子,跟王氏差不多的,她现在也只有杨立全一个儿子,眼见儿子长大了,再过不了几年成了婚便是自己的依靠,可偏偏到这会儿杨立全竟然成了这么一个模样,不止是唐氏哭得厉害,连吴氏也险些一头栽倒了下去。 这两个孩子自己调皮,现在已经用不着崔薇再揍他们,自己就将自己给作成了这般模样。 崔世福脑袋都大了,院子里杨家人哭得厉害,刁氏非要哭喊着让崔世福拿个说法来,而绍氏那头则是喊着女儿命苦,一时间众人闹得不可开交,崔世福焦头烂额,最后反倒悠闲的,是一旁坐着万事不管,眼神阴鸷的崔敬忠了。 孩子的哭喊声,与几个女人嚎叫的声音,直吵得人耳朵疼,崔佑祖这会儿吓蒙住了,看到大人这样的阵仗,他平日里性格虽然被王氏宠得无法无天的,但这会儿还知道害怕,哭得越发厉害了些,崔世福被刁氏几人拉着,险些被扯得摔倒在地,张嘴刚想说什么,便被几个妇人扯得开不了口,声音淹没在众人的嘶喊声中,眼见着整个人一下子狼狈了起来,挣扎不脱,崔薇脸色铁青,重重的拿了一撂碗便往地上砸了过去! “哐当!”一声巨响,碗落在院子里顿时碎成一大堆碎片,声音太大了些,众人都听到了,硬生生的将众妇人的尖叫压了下去。刁氏等人脸上还带着泪珠,下意识的住了嘴,回过头来盯着崔薇看,崔薇拿过一旁的小凳子狠狠又扔在了一堆碗碎片儿上,厉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她这会儿表情难看,刁氏等人纵然觉得自己有满腹的愤怒,依旧是被她压了下去,沉默了半晌之后,吴氏才有些小声的哭道:“我们全哥儿可是家里的独子儿,如今出了问题……”崔薇也没管身后刁氏忍不住想发言的模样,一边走过去扯了崔世福一把,她人小力气也不大,不过崔世福早就被几个女人扯得受不了了,崔薇一拉他,趁势他便出来了,这会儿崔世福也顾不得脸面了,忙躲到了女儿身后。 “什么独子,崔佑祖还是崔家的独子呢,要是只吵闹,那如今崔家还办着丧事儿,要吵回自个儿家里吵个够!”崔薇一边站到崔世福面前,又看了满脸不服的刁氏等人:“事情怎么样还没问问清楚,你们闹什么!” “还有什么还好问的?”刁氏一听到这话,气得要命:“我们家全哥儿都了这般模样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要是今儿你们不拿个说法来,谁也不要想再办这桩丧事儿!” 刁氏声音大,崔薇声音比她还要大:“不办这丧事儿就不办!这事儿跟我爹本来就没关系,要是不办,那把尸体抬你们家去!既然是她吓着了杨立全,你们自个儿想办法,随你们怎么弄去!”崔薇一边说着,另一旁的绍氏便有些着急,就连崔世福也想说话,崔薇却是拉了他的手不准他出声:“我们也要表嫂拿个说法出来!杨立全年纪比崔佑祖大这样多,还不知道轻重,非要拉他去瞧死人,如今没有吓出毛病便罢,要是吓出什么事儿来,这事儿咱们还没完!”她一番厉声大喝,顿时便将刁氏与唐氏等人喝止住了。 连一旁刚刚还啼哭不止的王氏,顿时也冲唐氏等人怒目而视。 吴氏刚刚还心里对崔家感觉不满,这会儿听到崔薇一说,顿时便着急了,要是自己的曾孙真被吓出个好歹,而崔薇还想要将死人抬到他们杨家,那不是故意整人吗,她原本对于这个孙女儿只记得一个懦弱胆小的模样,又知道杨氏现在跟她闹得不可开交,母女二人关系僵得很,吴氏也只觉得这个孙女儿太跳脱了些,不像一般闺女,也就她命好,嫁了一个举人老爷,否则她心里是有些看崔薇不上的,但现在听了她这样无赖的说法,顿时有些无奈,心里又气又急,却不好再开口了。 “崔佑祖过来!”崔薇喝住了刁氏等人,便面色不大好看的喊了崔佑祖一句。崔佑祖现在早就被吓蒙住了,一听到崔薇唤他,忙战战兢兢的走了几步出来,连声音也不敢哭了,双腿打着哆嗦,双眼含着泪,站到了崔薇面前。 一看他这样子,崔薇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巴掌拍到了他背心上:“站没站相的,你这样要死不活的干什么,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跟我说!” 王氏一见她打自己儿子,顿时有些受不了,但见吴氏等人都不敢张嘴说话了,一旁崔世福看她的脸色糟得很,还有崔敬怀捏着拳头站在她身边不远处,那目光盯得王氏心里发寒,因此她虽然不满崔薇打自已儿子,但仍将那口气给咽了下来。 崔佑祖被她一拍,顿时身板儿就挺起来了一些,也不敢哭,两泡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一边就抽抽噎噎道:“大表哥带我先去耍泥巴,去姑姑家砸了半天,又说不好玩儿,就说想去瞧瞧死人怎么样。”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哭起了鼻子。显然刚刚看到孔氏的情景令他有些忍耐不住,毕竟是个小孩子,虽说胆子大,但还好知道害怕,这会儿扁着嘴,忍了泪意就道:“大表哥说,没看过死人就不是真正的男子汉,可是二叔娘变了,大表哥去拖她,娘,我好怕……”到底是个孩子,说到后来忍不住了,哭着便找起母亲来。 直心疼得王氏一口一个心肝儿的唤着,将他搂在怀里好声安抚。 “我倒不知道,大舅母家里的男孩儿是这样才敢称为男子汉的。”现在的情景,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崔薇看着脸色青白交错的刁氏一眼,冷笑了一声。刁氏又气又急,狠狠一巴掌拍在她平日里舍不得碰一根寒毛的杨立全头上,若是以往,家里有人敢这样打杨立全,他早便跳起来了,可是这会儿他傻傻呆呆的,却像是根本不知道痛一般,唐氏一见儿子挨打,心疼得眼泪直掉,还没有开口,崔薇便道:“杨立全把我的门砸成那般模样,等下还要劳烦表嫂去将门给我擦干净了!”找不到小的,那就找大的,唐氏一进屋门便恨了自己好几眼,像是自己欠了她钱一般,这会儿崔薇也不与她客气,见唐氏有些不服,便立即比了个五的字样,唐氏一想到自己欠她的银子,顿时那口不满的怨气又泄了个干净,沉默着不出声了。 今日闹了这样一出,众人心里都有些不大痛快,尤其是杨家的,杨立全现在都不会哭了,可崔薇说来竟然像是全是他们责任一般,至少崔佑祖现在能说会哭的,可怜他们全哥儿,现在人都傻了,刁氏打完孙子,瞪着崔薇便道:“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我们全哥儿到底是不是像崔佑祖那样说的,还不一定!再说咱们凭什么要听你在这儿说,在场哪个不是长辈,哪里有你一个小辈出面多嘴的余地!” “就凭我夫君是举人,是有功名的人!”崔薇看了刁氏一眼,扬了扬下巴。刁氏听她这样一说,不敢再开口了。 众人闹了这样一通,杨家的人心中不痛快得很,当即便要走,崔世福也不留他们,杨立全惹了那样大的事儿,害得孔氏都不能体面干净的下葬,这破孩子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调皮的性格,他现在还气得要死,哪里会管杨家人心中高不高兴。就连杨氏对娘家人也生了怨言,关键是她的小孙子差点儿出了意外,杨氏哪里受得了这个,等娘家人气鼓鼓的走了,她也跟着不大痛快的跟妹子小杨氏坐一旁说着娘家嫂子刁氏的闲话。 崔敬怀早忍耐了多时,这会儿受不了了,捉了儿子跟老鹰提小鸡似的到一旁打去了。崔佑祖刚刚才受了一场惊吓,如今还要受一回皮肉之苦,偏偏王氏还不敢求情,一时间只听到母子俩同时的嚎哭声,唐氏到底是被崔薇逮着把门上的湿巴擦了才离开的,也没擦多干净,剩余的崔薇自个儿弄了。 孔氏入了土之后,那头崔佑祖据说连做了好几天的恶梦,崔家人请了道士过来招魂,又给他做了好几场法事,折腾了好几天,崔佑祖估计小孩子忘性大,才渐渐的不大在半夜里啼哭了。但杨家的那边杨立全的情形听说很不好,这会儿已经连着好几天不知道哭笑吃喝了,整个人跟只剩了个空壳子般,这事儿在附近几个村庄都传遍了,说是孔氏不甘心死,她这是有怨气在,村里传说什么的人都有,也有人说是崔敬忠做事儿缺德,拿了孔氏去做那胺臜事儿, 孔氏满身怨气,小孩子又最是能瞧见这些的,因此杨立全才给冲着了。 一时间这事儿说什么的都有,传得活灵活现的,尤其是孔氏死时肚皮凸起来,看样子像是怀了身孕的模样,更是村里人都知道了。rs 第二百六十五章 来往 崔薇这几天对于村里人的话倒是多少都听到了些,她就是少出门,可王宝学的娘刘氏一有点儿风吹草动的便过来跟她说了,也不消她专门出去打听,刘氏像是找到了一个能与她交好的方式般,哪家哪户有个什么小事儿都来跟她说得活灵活现的,俨然将她当成了八卦好友,对于村里的事儿,托刘氏的福,她倒真是知道了不少。 将家里做好的奶油交给王宝学的大哥王宝强带去了城里,又趁着赶集时给林府又带了些零嘴儿去,回来时便发现崔家那边来了客人,大门没关,依稀能看到里头杨氏对面坐着的,像是小杨氏。聂秋染手里拧着两个装满了东西背篼,沉重的背篼他拧起来像是没费什么力气一般,见崔薇脑袋还在晃,干脆将两个背篼全换到了右手上,一边就伸手拉了她腕子,一边道:“有什么好看的,咱们赶紧回去。” 虽说聂秋染催了之后崔薇脚已经在动了,不过临走时仍是下意识的眼睛盯了一眼崔敬忠那边。孔氏死了之后,崔敬忠那边大门时常便都是关着的,不知是不是那日崔世福说的话让杨氏心里想通了,这几日杨氏都是回了自个儿家里住,只是煮饭时给崔敬忠端一碗过去,平日不常守着他,由他打骂了。 最近村里关于崔敬忠的流言不少,好些人都说崔敬忠拿自己媳妇儿当那粉头,逼她接客,自己收钱,来买药吃不说,还有债。孔氏肚子大了,估计她怕是往后生了孽种下来承受不了,因此一时间想不开才上了吊,她恐怕在挣这皮肉钱时便已经猜到崔敬忠靠不住,托一个恩客带了三两银子给孔家绍氏,这事儿有人亲眼瞧见过,孔氏卖身挣钱养丈夫与娘家的事儿,自然是在小湾村里瞒不住的,那绍氏最后也硬是从崔世福这儿要了二两银子过去,加上孔氏卖皮肉挣的三两银子,如今她倒是不闹了,听说她在张罗着给儿子找媳妇儿了。 崔薇脑子里一时间也不知闪过了什么念头,她想到以前孔氏坐在门前害羞笑着的样子,心里叹息了一声,这才跟着聂秋染回去了。 晌午过后,杨氏便过来了,崔薇将她堵在门口,没有要请她进来的意思,杨氏也不非要进来,她一过来便开门见山道:“你姨母想要将你表妹曹大丫说给你三哥为妻,现在你三哥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他现在在临安城中哪儿,你给我将他找回来,当初是你将人给带出去的,如今你得还我一个儿子来,我儿子不出去做工了。”她说这话时,满脸的怀疑与气愤,话里的口气像是在怀疑崔薇将崔敬平牵出去卖了一般,令崔薇冷笑不止:“三哥做不做工,我管不着,你要是不想他做工,直接进临安城将他找回来就是了。” 若杨氏说话好听一些,崔薇也不介意下回聂秋染进城时让他给崔敬平带声口信儿,毕竟这事儿是关系到崔敬平的忠身大事,她也重视,可杨氏一来就是这副模样,她哪里会理睬她,上回杨氏想卖她的事儿如今还没过去一年时间呢,崔薇看到杨氏便心里莫名的烦燥,这会儿想到崔敬平的婚姻大事,仍是多说了句:“我三哥现在年纪还小,他前途又好,可以慢慢挑个好的,大不了我出银子给他做聘礼就是,不用急着这么快便下定。” 那曹大丫是小杨氏的小女儿,今年十二岁了,比崔薇小一岁,以前小时倒是见过,是个瘦弱的丫头,平日里不大爱出声,印象很是模糊,如今几年没见过,崔薇能想得起有这样一个人已经不错了, 毕竟她又不是本尊,她跟那曹大丫是一回也没看过的,不过曹大丫是小杨氏的女儿,跟崔敬平之间关系还带着血缘关系,崔薇不大想委屈自己的哥哥,自然也不想让他娶曹大丫,毕竟跟杨氏沾亲带故的,往后恐怕崔敬平不好相处不说,而且崔敬平现在出去做事儿,见了世面,他心里也不一定会愿意由着杨氏折腾,娶那个小丫头。 崔薇倒是一片好心,可杨氏一听这话顿时勃然大怒:“我才是他娘!他的婚事由我作主,哪儿轮得到你!我呸,你当我没瞧见过银子,要你来臭钱来显摆。”她说话时语气极其激动,本来现在崔敬平越长越大,跟崔薇就越来越亲近,不止是以前吃喝住都在崔薇这边,就连现在做工的事儿都由了崔薇一手作主,杨氏这个当娘的根本插不上嘴,早就心中不满得很了,她生了三个儿子,可惜老大虽然孝顺,但是个憨实的性子,往后要是长大了,有王氏那样一个媳妇儿,杨氏恐怕老年要吃苦。 而老2崔敬忠已经变成这般模样,他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敢这样糟蹋,保不齐哪天便会将主意打到杨氏身上,杨氏虽说爱儿子,但现在多少要陪着崔敬忠一些,因此她将自己晚年的依靠便放到了崔敬平身上。可现在崔敬平她不好拿捏,便跟孙氏打起一个主意来,想要娶个自己能拿捏得住的媳妇儿来将崔敬平管住。杨氏自个儿生的儿子,她了解,崔敬平就是个心软的好孩子,不像崔敬怀那样死板,他脑筋灵活,又不像是崔敬忠那样心狠手辣的,几个孩子中,他最靠得住。 杨氏想靠儿子养老,自然要能找个可以拿捏得住的儿媳妇,要是往后再娶一个心不向着自己的,那她晚年不是越过越凄凉了么?杨氏一想到这些,便觉得崔薇是在跟自己抢儿子,心中对她越发怨恨:“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知道该如何对他好,用不着你来教。” “你不要我教,我也不想教你!”崔薇见她一来便不知道发的什么脾气,顿时也不客气了:“不过你有那本事替他作主,我怕你没本事给我三哥娶媳妇儿呢!我三哥现在做事还在我店铺里呢,我要不给他银子,你便是想破了头也没用!” 如今村里便没有人不知道她是开了店的,杨氏一听到她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险些没被气噎死,她也知道小杨氏想跟她结亲,除了看在崔薇的夫君聂秋染份儿上之上,便是崔敬平自个儿如今在一个店铺里做事儿,这店铺是崔薇的,亲妹子往后有了出息,说不得那店铺便是要给他的,杨氏心中也惦记着那城中的铺子,可她刚刚没忍得住脾气,现在听崔薇这样说了,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再说什么才好,顿时沉默着不说话了,心里既是郁闷,又是怨恨。 “我要不高兴了,那铺子我送给别人也成,我三哥是个有骨气的,可不会惦记着我的铺子。”崔薇看着杨氏青白交错的脸色,冷笑了一声,‘嘭’的一声便关上了大门,杨氏吃了个闭门羹,心里又羞又气,又觉得委屈,回头便狠狠哭了一场。 小杨氏那头的婚事在知道杨氏跟女儿关系差得很,崔薇又不会给崔敬平铺子之后,自然不再提那事儿了,杨氏心中气得牙痒痒的,但闺女是人家的,虽说那是自己的亲妹妹,但各自成了婚,都要为着家里考虑,就是拿杨氏来说,若是崔薇现在还受她拿捏,那曹家没好处的话,她也不会将闺女嫁到曹家的,因此心里怄了好几回的气,可是却拿崔薇没什么办法,这事儿便又给搁了下来。 时间一晃便到了八月底的时候,九月时崔梅要出嫁,崔家跟着忙了起来,聂秋染的生辰也在九月的时候,两人一天到晚的没事儿便讨论着聂秋染生辰时要吃的菜,这段时间天气已经凉了起来,崔薇刚刚生火,那外头便有人过来敲门了。她拍了拍身上的柴灰,到厨房门边时,就看到聂秋染已经准备去开门了,她自然不去开了,平日里反正她这边没什么客人的,几乎来的都是崔敬怀父子俩,聂秋染去开门也是一样的,偶尔有个意外的聂家人过来了,她也懒得去看孙氏那张嘴脸。 可惜崔薇猜错了,来的既不是崔世福父子,也不是聂家人,聂秋染唤她时,崔薇放了火钳出来便看到崔梅捧了一个包裹,站在了院子里的门边儿,看着聂秋染时,脸色通红,连头也不敢抬,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是崔薇,顿时便松了一口气。 “四妹妹。”崔梅唤了崔薇一声,忙就小跑了几步,又回头悄悄看了聂秋染一眼,脸颊通红,抿了抿嘴唇道:“你们正做饭呢,我来帮忙你吧?” “不用了大堂姐,屋里坐。”崔薇拍了拍身上的围裙柴灰,一边有些好奇崔梅为什么过来。她厨房里煮的是饭,架上了几个粗大的树干枝,这会儿烧着就是,也不用人时时守着,因此拉了崔梅便往屋里走。聂秋染干脆没进去,便就在外头的石桌子下坐着,崔梅现在要成婚了,又不是已经成婚的,总要避嫌一下。rs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中邪 深秋的夜晚里,少年聂秋染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裳,简直像是融入了夜色里,可偏偏又能让人一眼就看到他,他低头时的模样不知怎么的,让人心里生出一股股的宁静来。崔梅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觉得心里有些酸涩了起来,她现在要成婚了,娘刘氏总跟她说她嫁得不错,那陈家是个殷实人家,又是有地的,可偏偏崔梅心里觉得有些惶恐不安的,这会儿看到崔薇,见她就嫁在本村,又是嫁给村里的状元郎,聂秋染长相比陈小军还好,听说聂秋染也是买了地的,她心里就有些羡慕了起来。 “大堂姐,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崔薇进了屋里,替崔梅倒了杯半凉的开水朝她面前推了推,示意她坐,却见她脸朝外头看,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就看到她盯着聂秋染 看了好几眼,顿时便嘴角抽了抽,开口提醒了她一句。 被崔薇这样一喊,崔梅才像是回过神来了一般,连忙下意识的抱紧了自己怀里的包裹,片刻后又满脸通红,将手里的包裹递了出来:“我来是是想给你些东西的。四妹妹,我再过几天就要出门了,这些东西是我平日里穿的,我照着你的身段捡了几件,想给你送过来。”少女脸颊通红,目光有些闪烁,一边打开包裹,露出里头不知传了多少代,补了好些补丁的衣裳来,里头还有几双粗布鞋,有些地方脚趾都露出来了。 农家里送人东西不奇怪,不过崔薇现在过的日子可使她再没穿过打补丁的衣裳了,件件都是新的,缎子都用不完,哪里还有可能像以前刚来到古代时般,穿着杨氏改小的衣裳?崔梅这些衣裳一看就是刘氏穿过然后改小了给她的,崔薇沉默着不好说话,她不想收这些东西,衣裳洗得再干净,可是她根本没有什么穿的机会,拿来只是放着占柜子。而崔梅前些日子对她还不理不睬的,一见面便赶紧离开了,今日竟然会专程送东西过来,有什么目的她也好奇得很。 “有些破旧,你,你别在意。”崔梅脸色红得厉害,屋里几盏昏黄的灯光下,少女眼睛里像是要滴出泪水来,崔薇嘴角抽了抽,半晌之后才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谢谢。崔梅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来,连忙道:“那我先回去了,我娘正等着我回去做饭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好奇的在屋里溜了一圈儿,眼里露出羡慕之色,这才又冲崔薇点了点头,飞快跑出去了。 等她一走,聂秋染这才将外头院门拴了进来,看着崔薇冲一堆旧衣裳发呆,小鼻子小脸的,瞧着十分可爱,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如果不想要,送人就是,露出这模样做什么?” “聂大哥,你说她过来是什么意思啊?”崔薇下意识的问聂秋染,聂秋染也没去碰那堆衣裳,温和就道:“是想让你替她添些妆的吧。以物易物,不然你跟她不是闹了别扭?” 连这事儿他也知道!崔薇眼皮跳了跳,一边忍不住就吐糟:“我大伯娘这人也太小器了吧,一堆旧衣裳,就想换些好东西回去,要想我给添些妆,她怎么也要送些像样的东西过来吧,连点儿诚意也没有,就是送几颗菜也比送这玩意儿强。”刚刚崔梅所说的有些破旧不是客套,而是真的非常破旧,几乎是不能再穿的了,有些布已经穿的年份长了,粉脆的厉害,连补都不容易补起来,这样的东西刘氏好送出来,也想让自己添妆,她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聂秋染却是笑着将包裹收了起来,一副要拿出去扔的模样:“你就给她添几件就是,反正咱们给聂晴准备的,她现在也用不上了,正好捡几样便宜你那大堂姐就是。” 他既然都这样说了,崔薇当然没有意见,事实上她对于崔梅的遭遇还颇为同情,那陈小军不是个好人,可偏偏刘氏贪图人家聘礼,非要将女儿嫁过去,崔薇现在不差银子,她给崔梅添两样妆,也算是弥补自己心里的一些怜惜了。至于聂秋染嘴里所说的跟崔梅的别扭,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吃过晚饭后崔薇提了那包之前没让聂秋染扔的包裹,又捡了一双珍珠耳坠,以及两块丝绸帕子,以及一身在临安城里买过一套略大了些,准备等长些再穿的衣裙取了出来准备给崔梅送过去,这套衣裙虽然不是什么缎子面料,但那布料染色却是极好,是天蓝色,瞧着便清爽,她当时喜欢,可是在成衣铺子里买的,人家当时就是制的大套些的,她穿不上,正好现在可以用来作人情。刘氏小器,她也不用只回一两件与刘氏一般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来到崔世财家里时,崔世财家中正在吃饭,刘氏看到她时脸上露出笑容来,倒是林氏招呼着崔薇过去吃饭:“薇儿来了,赶紧来吃饭,老大家的,给添双筷子。” “娘,说不定薇儿早就吃过饭了,你过来是给你大梅姐添嫁妆的吧?”刘氏一边说着,一边便笑着推了女儿一把:“还不赶紧去接着,莫不是要让你妹子久拿不成?” 虽说崔薇这一趟过来本来就是想给崔梅添妆的,但听到刘氏这话依旧是气得乐了。崔世财家这边人多,儿女也不少,孙子都出世了,因此男女是各自分开吃饭的,崔世财等人是坐的大桌子,崔薇走了几步将之前崔梅给她的东西放到了桌子那边,一边就将包裹解了开来:“大伯娘说的是,我是来给大堂姐添两样妆的,不过这些东西大伯娘就不用给我了吧,舍不得好东西,也没得拿这东西来打发我。”崔薇似是撒娇一般,看了刘氏一眼,顿时便见她脸上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来。 崔世财看到包裹里装着的东西,顿时脸色青了大半,一旁林氏也沉了脸,将筷子放了下来。崔薇这才拿出自己的东西,一边朝崔梅递了过去,一边道:“恭喜大堂姐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挑了几样大堂姐用得上的,还望大堂姐不要嫌弃寒酸才是。”她送出来的别说那对珍珠耳环,光是那身新衣裳,便已经抵了刘氏打包的东西好几倍了,崔世财脸色越发不好看,一边站起来,有些尴尬道:“四丫头这是说的哪里话,吃过饭没有,不如坐下来吃了再回去吧。”崔薇本来不想恶心刘氏,不过她既然自个儿做出这样的事情,她那当然顺手也要还她一回,饭倒是不留下来吃的。 她与崔世财行了礼,又笑着跟林氏打过了招呼,这才出了崔世财家大门,刚踏出门口,屋里便传来刘氏哭哭啼啼的解释声来。崔薇撇了撇嘴角,自个儿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时,聂秋染还在屋里看着书,崔薇在一旁拿了针线靠着门边准备做两双鞋在屋里穿,院子里阴沉沉的,看这天气,倒像是要下雨了般,外头吹着风,院子里黑背突然间抖了抖身体,从它自个儿的狗窝里钻了出来,就连屋里头正睡在窝里的毛球也立了下耳朵,朝外头看了一眼。 不多时门口处便响起了敲门声,崔薇率先放了针线在箩筐里,一边伸了个懒腰,拍了拍后脖子,这才跑了几步去开门。毛球悄无声息的跟在她后头,来人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杨氏等人,她身旁还跟了杨家的唐氏等,一看到这些人时崔薇便没了好气,下意识的便要将门给关上,谁料那唐氏竟然伸出只手来挡在门中间,‘嘭’的一声,门缝将她的手臂给夹住了,唐氏脸上露出痛楚之色来,却是陪着笑道:“表妹,我们来是有事儿求你的,你行个方便,让咱们进去吧。” “我跟你们可没什么好说的。”若是杨家人自个儿来便罢了,可偏偏带了杨氏,崔薇现在一瞧杨氏便没好气,直接就道:“我一个出嫁的人,我夫君现在还在家中,恐怕不方便招呼你们。”她说完,又想关门,可是唐氏却死活不肯将手收回去,死死巴着门边。 一段时间不见,唐氏脸颊又瘦弱了不少下去,眼神有些哀怨凄凉,看起来极其狼狈可怜,头发丝儿这会都有些散乱了起来,一脸的憔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着崔薇就哭了起来:“表妹,我们家全哥儿现在人事不醒的,人家说若是不赶紧治治,恐怕挨不过几天了,求你行行好,帮帮我吧。”她一边说着,一边哭了便要往地上跪:“你的大恩大德,我来世再报你。”她说完,又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唐氏想求自己的是个什么事儿,但一听她说要自己帮忙,又不愿意报答的话,崔薇忍不住笑了起来。下辈子报答的话哄三岁孩子听听也就算了,她怎么会相信?这辈子的恩情都报不了,下辈子谁还记得你是谁?崔薇自己都料不到自己下辈子是个什么模样,唐氏这样一句空头话怎么可能哄得到她?再者她对唐氏没什么好感,这妇人也不是个好的,杨立全这孩子她更是不喜欢,虽然一个大人跟个孩子计较实在是显得自己有些小心眼儿,可见识过杨立全各种手段与调皮之后,崔薇实在对那孩子生不出好感来,一想到他便觉得讨厌得很,听了唐氏这话她便笑了起来: “我帮不了你,你们还得另请高明才是。”rs 第二百六十七章 干爹 唐氏一听崔薇拒绝,顿时脸上露出绝望与不甘之色来,抹了把眼泪便恨恨瞪着崔薇道:“你就如此的狠心?我们家全哥儿可也要唤你一声表姨的!”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崔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原主一想到杨立全便吓得浑身哆嗦,更别提她来到崔家后,杨立全干的哪件事儿都让她恨不能将那熊孩子给一掌拍死,现在唐氏竟然跟她提这些,当初拿泥扔她墙和门时咋不提这事儿? “唤声表姨就由得他来作践,你当我是傻的?我狠什么心,我既不是大夫,也不是疾医,没有法子帮你的忙,你要再不让开,我厨房里还烧着开水,等会儿泼我自己门口了!” 唐氏听她这话,顿时刚生出来的气又一下子泄了个干净,捧着脸哭道:“表妹,以前是我这做表嫂的对你不住,你大有人大量。我们全哥儿失了魂了,我们已经找看马神婆瞧过了,她说咱们全哥儿是失了魂,只要找个贵人,能给咱们全哥儿做干爹,全哥儿的魂魄一定会被他镇住,到时会再回来的,你要是答应收咱们家全哥儿做干儿子,我让他以后天天孝顺你!” “那样的孝顺我可不敢当。”崔薇一听这话,冷笑不止:“再说丢魂落魄之类的,还是不要全信为妙,最好找个大夫也瞧瞧。这样的法子我没办法能答应,你们再想想其它法子,要不再找找其它人吧。” 杨立全那样的孩子长到现在还这么胆大妄为又心眼儿狭窄的,当初小时一直欺负自己不说,长大了更是变本加厉,扔烂泥放扔死雀等事儿不出凡已,他长到现在九岁上了,孩子品性几乎可以看得出来是被唐氏与杨家人宠坏了,这样的孩子往后一旦惹上便是麻烦不断,他不给自己添些麻烦或是唐氏打其它主意便不错了,还要享他的福,崔薇哪里会信唐氏的鬼话,她现在不差杨立全那份孝心,她自个儿日子过得不错,不想去掺合这些事儿了,杨家人以前瞧她不上,杨立全欺负崔薇的事儿恐怕任谁心里都有数,可偏偏一个个都只想着自己孩子,不管她死活,现在临时抱佛脚,她跟杨氏关系又不是很好,凭什么要答应。 一听到她断然拒绝,唐氏嘴里不由大声咒骂了起来,杨氏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虽说她也恨那日杨立全拉着崔佑祖去摆弄孔氏遗体,但杨立全到底是个孩子,再加上崔佑祖这两天都正常了,那又是自己娘家唯一的侄孙儿,今日唐氏求上门来,说是马神婆给他们杨家照过水碗,又说杨立全要有个贵人照拂着时,她立马便带了唐氏过来。照水碗是乡下里请神婆时特有的一种手段之一了,便是拿了米搅些缸里的水进去,许多人便靠这一套来为人断命算字儿的,喝了这碗水也是对人身体好,杨氏对马神婆深信不疑,这会儿听到崔薇不肯帮忙,她顿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了上来: “你不想帮忙就罢,说什么风凉话?你这样狠心狗肺,不认爹娘,往后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迟早会收了你!你这样恶毒,又不敬神,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 崔薇看着杨氏恶狠狠的眼神,顿时冷笑了一声,心里火跟着涌了起来,摊了摊手道:“那你就等着看谁先报应会来,我再恶毒,还能越得过崔敬忠去?他的报应倒是先来了,我还能等着看他笑谈!我就是不想帮,你说对了,不想听风凉话,没人请你们到我门口来!” 几句话说得杨氏心火上涌,顿时气得眼前发黑。她现在为自己的二儿子是操不完的心,崔薇这话刚好戳在她伤口上,杨氏暴跳如雷,偏偏拿她没有办法,嘴里干脆便诅咒了起来:“你牙尖嘴利的死丫头,你长不大的,坐车被马踩死,吃饭噎死你,你还想看我二郎笑谈,你先死!”她神情恶毒,这话虽然是乡下地方一般妇人吵架时都会拿出来说嘴的,但骂在自己女儿身上的时候却并不多,崔薇本来也没将杨氏当做母亲,这会儿听她咒骂不已,也不觉得难受,只冷笑了一声,‘嘭’的一下就将门给关上了。 外头杨氏见此情景,骂得不由更凶,但面前没了人,她骂了一阵,声音便渐渐小了起来。 聂秋染坐在屋里,看到崔薇沉着脸进来的模样,一边就温和的笑着替她倒了杯拿菠萝果酱兑的开水递了过去:“怎么了?气着了?来消消气,与她计较干什么,不要看她就是了。”世上有些人占了母亲的名份,偏偏干的事儿是连许多陌生人都不会做出来的,与这样的人置气实在是没有必须,他上一世花了三十多年的时间才看明白这个道理,如今拿来劝起崔薇,话里的冷意听得让人心里发寒。 崔薇摇了摇头,也不说杨氏了,倒是又坐回了箩筐边,只是拿了针线却没心思再绣花样,干脆又将东西扔进箩筐里,朝聂秋染凑了过去:“聂大哥,咱们来画画吧。”她想到上回聂秋染随手画的几笔墨荷,顿时来了兴致:“聂大哥你教我画荷花,我也好多学个花样。”她现在绣的东西几乎都是现代时几种卡通动物形象,可爱倒是可爱,但古香古色的山水风也很是惹人喜欢,若是色彩配得好了,说不定比起旁的东西,还别有风味儿一些。 毕竟此时是在古代,崔薇弄几样独立特行的东西做招牌吸引眼球便罢了,图的就是一个新鲜而已,这玩意儿不如吃食,多看几回,新鲜感一过便腻了,因此几年前那林夫人让她帮忙绣过几回绣活儿后,便再也没有找她做过这东西。 聂秋染听到崔薇要让自己画画儿的要求,顿时无奈的笑了笑,拍了拍她脑袋,算是应了:“你去拿纸笔。”崔薇欢喜的笑了一声,进屋里拿东西去了。外头聂秋染取了两个砚台出来,分别取了朱砂与墨条,开始磨起来。那朱砂被他调成浓淡不等的颜色,分别放在两个不同的砚台里。桌面上还有一个他刚刚自己用的,等崔薇从屋里抱了几卷宣纸出来时,聂秋染正好便入了墨条,冲崔薇招了招手。 宣纸一被铺了开来,上头拿砚台压住了,聂秋染想也不想便换了一支洗干净的笔沾了些水粉红在纸上描了两笔。他像是早就胸有成竹般,三笔两画间,画了几抹淡彩出来,瞧着倒是有些凌乱,但崔薇却知道他本事,上回聂秋染那样的画儿他都有本事画成最后那般出色的场面,更何况今日他专门准备过了。 果然,用稍浓些的朱红勾勒了几笔之后,那原本并不出彩的淡粉顿时便成了层层叠叠盛开的花瓣来,如同一朵朵花在他手下不断盛开一般,让人很有一种惊艳之感,似是荷花香都要扑鼻而来一般。 崔薇干脆也不学了,轻轻拉了条凳子坐在他面前,拿手撑着小下巴看聂秋染下笔如有神助般,不时换笔,很快纸上便盛开出一团团嫣红的花朵来,还有些含苞未放的花朵,似是摇曳生姿,一些荷叶处浓淡相谊,间或留点空白出来,那宣纸本身的颜色便如同成了一滴水珠般,更使得整张画都像是活了过来般。 他表情认真,虽然整张画只得红黑二色,可不知为何,崔薇此时看着,竟然觉得聂秋染这张荷包图赛过了后世姹紫嫣红的不少画作。 聂秋染放了笔,一边拿了帕子擦手上的墨迹,一边就看崔薇看呆了眼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一股颇有种得意洋洋的感觉就涌上了心头来:“薇儿,你照着这个画!” 看着这张刚刚才画出来的教科书,崔薇前世在学时也曾简单的业余学过几天绘画,多少看得出聂秋染的功力来,恐怕这幅画要是落到现代,也能称作大家珍藏了,可以卖上不少钱。崔薇这会儿有些怀疑了起来,聂秋染年纪轻轻的,他怎么有这样的功底?而且绘画时一气呵气,几乎少有停顿时,表情悠闲自在,像是对他来说这事儿根本算不得有多难一般,他这样的年纪,不应该达到这样的地步才是。 想到上回他随手间替聂秋文改画儿的本事,当初就连学了一辈子的聂夫子都惊为天人,崔薇心中更加有些惊疑,一边眯着眼睛看了聂秋染一眼,见他脸上带着笑,一张白净俊雅的脸上带着漫不经心之色,像是对这画并不多看重,就真如同随手画出来给她学习的一般。崔薇眉头皱了皱,顿时趴上椅子小心的吹画上的墨迹,一边意味深长的看着聂秋染道:“聂大哥,我要把这画裱起来挂厅里,咱们家里太素了呢,正好挂上这个。” 聂秋染嘴角边露出一丝轻淡的笑纹来,一边收拾着砚台等物准备拿出去洗,一边就道:“随你高兴。”崔薇看了那半干的画一眼,也拿了抹桌帕在桌子周围擦了两下,刚准备出去帮聂秋染一块儿洗那些砚台等物,谁料那头聂家人又过来了。rs 第二百六十八章 恼火 这一家三口都过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上回聂秋染指聂晴跟陈小军有染的事儿使得聂夫子心中不满,孙氏警惕了,这回无论走哪儿,这两夫妻都将女儿拘在眼皮子底下,这一天天盯着,倒真发现了一些端倪来。孙氏看得更紧,聂夫子也怕女儿闹出了丑事,最近正在给她相看别家的,只是孙氏一想到聂秋染不给出嫁妆了,她难免要自掏腰包,因此对这个女儿很是气愤看不顺眼,在替她挑亲事上头,也不拘对方什么身份,只要明面上看得过去,又肯多给银子便成。 如此一来,就算有心想娶聂晴的,手里恐怕也不一定能拿得出孙氏要的银子来,而有银子娶聂晴的,聂夫子又怕名声不好听到时碍了儿子前程,聂晴的婚事因此一时间生了波折,这段时间孙氏没相到满意的,又想到女儿丢人现眼,累她被聂夫子责骂,对聂晴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不是打便是骂,一段时间下来,聂晴看起来又瘦了不少,连少女刚刚发育的胸也跟着缩了一截下去,崔薇看了一眼,顿时心里便满意了起来。 崔薇现在也到了开始发育的时候,胸口时常疼,身体渐渐有了变化,虽然葵水还未至,但身体却是多了些改变。聂晴今年原本变化还算有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跟陈小军等人来往的原因,她前段时间一看眉眼间便有了些风情,可被孙氏与聂夫子二人一摧残下来,没几天功夫便又焉了下去。 聂夫子一来便看到聂秋染在洗砚台,顿时便心满意足。他原本还担心着儿子天天在家里陪着媳妇儿玩物丧志,现在看来他人倒是没有变,心中满意,脸上不由笑容便多了起来。进了屋里时看到那幅还未收起来的荷花图,顿时便惊喜交加,忙拿在手里端详了一阵,顿时便舍不得再放下去,一副想要拿走的模样。崔薇只当没瞧见一般,给聂夫子倒了杯水过去,一边就看了聂秋染一眼,聂秋染这才不慌不忙的开口:“不知道今日爹娘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聂明怀上了,今日一大早才有人给我捎的消息呢,我想过去瞧瞧罗家那边,你们陪我一块儿去吧!”孙氏脸上露出笑容来,一边搓了搓手,一边说到女儿怀孕时,眼里不由自主的露出欣喜之色:“我女儿这样快便有了身孕,要替他罗家开枝丧叶,若是这回罗大成不给我几分礼钱,他都对不起我这个丈母娘!” 孙氏说到这儿,又看了崔薇肚皮一眼,撇了撇嘴道:“去罗家的礼你们准备一下,老大家的到现在肚皮还没有动静,咱们聂家也不是迟迟没有子嗣,我眼你爹商量着,想把孙梅先抬过来。”孙氏说完,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崔薇一眼,接着又道:“老大家的也不要担心,你现在年纪小,就算晚几年生孩子也没什么的。”孙氏说完,捂着嘴就笑了起来。 崔薇嘴角抽了抽,这孙氏是不是真当自己拿她没有法子了,连这样前后矛盾的话也说,真拿自己当成好欺负的了?她冷冷弯了弯嘴角,一边看了聂秋染一眼:“夫君是现在觉得我不能生孩子,想要纳妾了?” 她笑得大方坦然,不知为何,聂秋染突然觉得后背一寒,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爬上了心头,他前辈子经历过好几次生死,对于这种危险时的直觉极其的灵敏,现在听崔薇这样一说,他忙不迭的就摇了摇头:“当然不是的,我现在应该专心读书,以免误了大事。” 这话说得有道理,原本也认为男子汉应该三妻四妾,深怕聂秋染被崔薇迷得东倒西歪的聂夫子顿时又有些犹豫了起来。孙氏好不容易在家里哄得聂夫子松了口,在聂夫耳朵边吹了大半年的风儿,才使得聂夫子改了主意,谁料现在聂秋染跟崔薇二人三言两语的便要将这事儿给搅黄了,她哪里受得了。娘家这边已经催得孙氏着急得上火般,说孙氏要是再不将孙梅抬到聂家,便要去县里衙门告她骗婚了。 要是这事儿真给捅到县里,甭管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但坏了聂家名声,聂夫子头一个便饶不得她。 孙氏一想到这儿,心里又恨又怕,连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看着聂秋染便道:“大郎,俗语有言,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现在年纪这样长了,还没留个一子半女的,岂不是不孝了?”她说到这儿,话峰一转,顿时看着崔薇便厉声道:“是不是你这小贱人拈酸吃醋的看不得大郎纳新人?你这是嫉妒,若是聂家因为这样没了子嗣,我便要休了你!” “呦,知道的,只当婆婆对夫君一片心思,不知道的,还当婆婆您在咒夫君早死呢。”崔薇讥讽的看了孙氏一眼,这会儿也不给她留脸面了:“再说我可记得孙梅是聂二的未婚妻,难不成婆婆是想要夫君背上一个强夺弟媳的名声不成?或是婆婆觉得要让夫君做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终身大事,乃是父母之命,我都没说话,他说了不算!”孙氏一听到崔薇还想将孙梅推到自己小儿子身上,顿时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桌子便站起了身来:“你要是容不得人,你便给我滚出去!” “这是我的家,谁滚出去你弄清楚没有?要想休了我,那也行,先让聂秋文滚蛋!”崔薇也跟着拍了拍桌子,听孙氏左一右嫉妒右一句滚的,她也跟着不客气了起来,冷笑了一声,盯着孙氏,下巴朝外头扬了扬。孙氏本来身高就不是多高,当初估计在娘家做姑娘时吃得东西算不得多好,身体没发育好,这会儿人到中年,虽然胖了不少,但是身高最多只有一米四五的样子,而崔薇这几年时常喝羊乳,又隔三岔五的炖汤喝,这会儿已经隐隐与孙氏差不多高了,尤其是今年窜得特别快,这会儿一站起身来,孙氏竟然占不了多少便宜。 孙氏没料到自己一旦发怒,崔薇竟然比她还要凶好几倍,还敢让她滚,顿时孙氏又惊又怒,还有些恼羞,半晌回不过神来,好一阵子之后,孙氏才‘嗷’的叫了一声便要往地上蹭:“天杀的,你这小贱人竟然敢这么说我,反了天了你!”孙氏坐在地上嚎哭,刚刚不知道为什么,崔薇那几句话真将她给吓住了,她回过神来之后不敢上前与崔薇撕打,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要是一上前,她的儿子要护的肯定不是她。 屋里顿时死一般的寂静,聂夫子脸色铁青,聂晴袖子下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头,脑袋低垂着,无人看到处,嘴角勾起一丝细小的纹路来,眼中一丝阴戾闪过。孙氏还坐在地上哭着,聂秋染依旧在微笑,平日里看起来温和俊郎的脸,此时再看时便有一种异样冷漠的感觉,他拉了崔薇到自己身边,替她理了理头发,这才看着聂夫子,眯了眯眼睛道:“爹,娘病了,应该在家里好好休养才是。” 他语气温和,像是真在为孙氏的病而担忧一般,聂夫子嘴唇微动,下巴处的长须也跟着抖动了一番,半晌之后才咬了咬牙:“她是病了,正卧床不起。”这说话间父子两人便像是已经交换了一个意见般,孙氏坐在地上还兀自有些不明白,她这会儿既是恨崔薇敢跟自己对着干,又怕崔薇这死丫头当真要将聂秋文赶回来,心里正是又羞又恼且下不了台之时,听到聂秋染父子这话,顿时便摇了摇头:“我没病。” “还不赶紧给我起来,丢人现眼的,要到什么时候!”聂夫子这会儿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愤怒,崔薇今日这样给孙氏没脸,其实让他心里也很不舒服。只是聂秋染今日这样光明正大的维护她,在整个家庭里面,聂夫子颇有一种自己权威受到了挑战的感觉。他在聂家时一向都是当家作主的人,平日里谁都是听他的话,聂秋染现在为了一个崔薇隐隐不肯听他话了不说,还与他对抗,今日里崔薇当着他的面又让孙氏滚,虽说聂夫子不在意一个孙氏,但那种被打脸的感觉却是存在,让他有一种崔薇打狗也不看主人的感觉,心里隐隐有些不适。 “老大家的也是,既然孙梅的事儿你不愿意占个名头,这对秋染也是好的,但等隔一年,还是给秋染买两个侍妾,也好为聂家开枝散叶。”聂夫子骂了孙氏一句,到底心里不舒服,也说了崔薇一句。崔薇本来对聂夫子还没什么印象,只觉得他严肃古板,此时听了他这话,顿时便笑了起来:“也行,公公既然说了这话,媳妇儿自然只有照着办的,只是不知道公公准备给媳妇儿多少银子买人?而且我这边也住不下了,到时只有送到聂家暂时先住着。”她这话音一落,聂夫子脸色便是一僵,崔薇像是没有注意到一般,聂夫子既想找女人来给自己添堵,还想要她来出钱,是不是觉得她太好欺负了一些?rs 第二百六十九章 首提 聂秋染也是看了坐在地上呆愣的孙氏一眼,伸手便要去扶她,一边温和的替孙氏理了理头发:“娘,您若实在喜欢孙梅,又不想她嫁给秋文也行,但我可做不出抢弟弟媳妇的事,若娘真的非孙梅不可,那么便将秋文过继给姨祖母吧,姨祖母现在正好膝下没个子嗣,秋文过继过去,也好替她养老送终。 ” 虽说早已经知道这个儿子不是省油的灯,但此时听到他这话,孙氏依旧是觉得心里一寒。要想将她的儿子过继出去,往后她的秋文便跟她再也没有一点关系,甚至不能再喊她一声母亲,孙氏哪里肯愿意?聂秋染这一招儿实在是毒辣得很,孙氏不知道他脑子里哪来这些稀奇古怪治人的念头,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咕咕’了两声,白眼一翻,便朝后头倒了过去。 今日聂夫子夫妇过来本来是各有目的,谁现在一个没达成不说,还被气了一回,聂夫子面色铁青的倒背着双手走了,聂晴在后头使劲儿拖着孙氏,好半晌才出去,等这几人一走,崔薇才面色不好看的坐了下来,看了聂秋染一眼:“聂大哥要给聂家开枝散叶,如今不知瞧上了哪几个美貌小娘子没有?到时给我列张单子,我也好找你爹要银子去!” 光听她这酸溜溜的语气,便知道她心里气得不轻,聂秋染头皮一麻,刚刚面对聂夫子两人时他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不知为何,现在看到崔薇这似笑非笑的样子,聂秋染却是觉得哪儿不对劲,他还极少有这种事情不在掌握中的感觉,脑子里各种念头一闪而过,但他表面却是极其平静。当然将这事儿给否定了。女人他上辈子见过的不少,见识过各式样的女人,美貌的他也不是没拥有过,当然不会因为这种事跟崔薇吵架:“一切听你安排,我娘说的抬孙梅不算数。” 得到了满意回答,崔薇顿时心中满意了,指着他道:“在我放弃你之前,暂时不准你纳妾!” 说完这句,崔薇也没有理睬瞬间呆滞了的聂秋染,准备出去做饭了。 第二天聂家人去了罗大成家。崔薇两人没去,反正崔薇跟聂明又不是多好的关系,上次因为罗石头的事儿。两人算是闹翻了脸,崔薇也没有想给孙氏了一份儿礼,只是自己包了十个蛋,让聂夫子等人带过去,算是作了人情。 时间一晃便到了九月。聂秋染的生日在崔梅的之前,重阳节刚过,崔梅生日过了几天,那头陈家便过来提亲了。作为亲戚,崔薇自然也要过去坐坐,崔梅耳朵上戴的是她上回送的珍珠耳环。不知道是不是崔薇给她添过妆的原因,她看到崔薇时还很是友好的冲她笑了笑。聂秋染坐在外间院子里,崔薇坐在屋里陪着新娘子。崔梅今日里穿了一件大红的衣裳,早已经有人与她收拾打扮过了,不知道是不是新嫁娘都特别美的原因,她今日看起来光彩照人。 “四妹妹,你说陈家郎君什么时候见过我的?你说他之前说的话是真的吗?我娘总说嫁到陈家会很好的。你也觉得吗?”崔梅这会儿还没有盖上盖头,一边有些紧张的拉着崔薇说话。看得出来这些话闷在她心里已经许久的时间了,她平日里又不敢跟刘氏等人说,崔薇送了她几样东西,她这会儿便将崔薇当成了好姐妹一般,张嘴便说个不停。 她现在有些忐忑不安,心情不平静,光是从她紧张的神色便能看得出来,崔梅唇上染了胭脂,也不敢吃东西不敢动,崔薇拍了拍她手臂,她一把便转身将崔薇的手给抓住了,崔梅手心冰凉,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着,脸上却是露出一丝梦幻般的羞涩笑容来:“我以后一定要听我娘的,好好孝顺婆婆,照顾夫君,四妹妹,你以后也一定会更好的,聂举人对你也很好呢。”少女脸上的笑意在这一刻看起来带了温暖,竟然透出一种异样温柔婉约的感觉来,崔薇看着这笑容发了呆,崔梅的印象,到了这一刻才深深的印入了她心里。 陈小军是不是良配,她这会儿已经不好说出口了,打断一个对未来生活充满憧憬的少女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崔薇知道她只是想说话,只是希望得到别人认同,并不是真正问她意见,她沉默的听着,那头崔梅果然也自顾自说了下去,她脸上的红霞与那发亮的眼神,在许久之后,崔薇都能清晰的回想起来。 外间‘噼里啪啦’的响起了鞭炮声,夹杂着许多人兴奋的喊‘新郎倌’来的声音,崔梅脸一下子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般,刘氏穿着一身半新旧的墨绿色绒子衣裳,外头罩了一件红色的褂子,头发梳得光鲜,一下子便跑了进来,挥着手便慌忙道:“你们两个话说完没有,姑爷来了哩,不要再说了,赶紧将胭脂再擦一些。”她一催促,屋里崔梅顿时便手忙脚乱,拿了东西便往脸上抹,崔薇看她脸颊抹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彤红,那头刘氏还嫌不够,索性自己上前给她擦了两下,直到将崔梅脸上抹得自己都认不大出来了,这才出去唤老大崔敬海来背她出去了。 崔薇是已经成婚的,自然可以跟着一块儿出去,外头院子里已经站满了穿得喜气洋洋的妇人以及村里一些前来看热闹的年轻小媳妇儿和小孩子等,只是上回看过的陈小军却是不在院子中,门口大开着,村里人将门口让了出来,崔薇出来时聂秋染目光往外看了一眼,崔薇顿时便明白恐怕那陈小军是没有进来的。 他之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崔梅一个人,跟她交往多久,可现在成婚当日也这般冷淡不给脸面,也实在太过了些。 刘氏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见儿子背着大女儿,慌忙便跑了出去,崔薇也跟着走了出来,聂秋染拉了她的手靠近门边一些,便见到穿着一身红色喜袍的陈小军坐在一头临时租就来的马匹上,居高临下与刘氏说着话。刘氏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一边就道:“姑爷赶了这样久的路,不如进来歇歇脚,坐上一会儿也好。”这边接新娘子还有仪式要走的,陈小军的架势却像是不大想进门一般,刘氏真怕他这样走了,村里如此多人在,恐怕自己脸面往后也不知朝哪儿搁了。 但陈小军对刘氏说话眼里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摇了摇头,轻声说了什么,屋里人吵得很,崔薇也没有听得清楚,只是看刘氏脸色一下子便有些不好看了起来,顿时心里不由有些同情崔梅,在这样的大喜日子里陈小军也当众给她没脸,可以想像往后嫁过去她要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那头刘氏又劝了几句,脸色怏怏的进来了,一边冲大儿子挥了挥手,陈小军本家一个婶子又打了圆场,只说年轻人迫不及待要接媳妇儿回去亲热了,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刘氏脸色才好看了许多。 崔梅被人扶上了花轿,崔薇今日作为娘家人早前崔世福便也求她跟聂秋染一块儿过去瞧瞧,算是给崔梅一个脸面,使陈家人往后看在他们情份上,多宽待崔梅一些,崔薇自然不可能是不给崔世福脸面的,因此今日也一块儿过去。 花轿走到聂家对面的田坎时,那新郎倌儿陈小军竟然勒住了马,痴痴往聂家方向望了过去。 若只是片刻钟时间还好,他这一刻恐怕便是望了好几息,这样大一队伍都停了下来,众人自然都顺着陈小军的方向看了过去,聂家门口处依稀像是停了一个瘦弱的身影,再有人想到当初传了聂家跟陈家议亲的事儿,人群中不少人都开始轻轻议论了起来。 崔世福慌忙挤到了女儿这边,脸色有些发黑:“他这是要干什么?”今日女方家送亲的人便有人他,刘氏夫妇照此时习俗,是不能亲自送了女儿出门的,而是由亲近的长辈送出去,崔世福本来便觉得这个侄女儿的婚事定得草率了些,不过崔世财两口子一意孤行,嫁的又不是他自己的女儿,他做不了主,因此说了几句,见人家不听便作罢。其实崔世福心里对于陈小军很是看不上的,现在见他盯着聂家不放,人群中有些好事的便开始议论纷纷了起来,今日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恐怕崔梅名声也不好听了。 “爹,您去找那媒人婆说说,让她瞧着办。”崔薇心里也觉得这陈小军脑子有毛病,既然喜欢聂晴,明明有正大光明娶她的机会,他又不要,偏偏要拖一个无辜少女用一生时间来陪他,现在又不知表现的是个什么。崔世福答应了一声,连忙过去了,不多时,陈小军总算是低着头抹了抹眼睛,开始打马前行了。 他的动作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不免又联想到了许多。 ps:第五更~为小粉票545票加更。。 第二百七十章 诉苦 聂秋染看着不远处聂家的房屋,嘴角边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来。聂晴看来是慌了,想要拴着陈小军成婚也不要忘了她,做出这样可怜姿态,却没想到她这样做就算是崔梅日子不好过,她自个儿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经此一事,聂夫子一向是爱惜名声胜过一切的,看来不久之后便该是聂晴出阁的日子了。 崔梅出嫁的事儿,因为陈小军在聂家停留的情况让许多人背地里都猜测了起来。此时人娱乐本来便少,难得能有一件闲话儿说,哪里有不卯足了劲儿说的,崔梅出嫁第二天,村里便都传开了,果然,第二日孙氏便火烧火撩的过来找聂秋染商议聂晴婚事的嫁妆了,现在崔薇算是跟她半撕破了脸,也不理她,只说当初约定好给聂晴出的嫁妆是她嫁给陈小军的前提下,如今孙氏若是再想要钱,崔薇便说从聂秋文工钱里扣,且要让了再卖力做事,关系到自己的儿子,孙氏现在便如同命门被人拿住了一般,只能气恨的回去了,倒是清静了好几天。 第三日是崔梅回门的日子,一大早的崔世财那边便早早的割了肉备好菜本来是要等女儿回门的,可谁料刘氏一大早便站在门口张望,从天色将明一直站到太阳出来,她有些忍不住,跑到了对面坡上去盯着,凤鸣村距离小湾村这边必会经过一道斜坡,远远的站在田坎上便能看到下头的情况了,但刘氏等了半天,也没瞧见半个人影,直到快等到午时了,那山下才过来两道人影。等到走近了些,刘氏才看到是自己的女儿。 一看到女儿女婿回来了,刘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股无名火又在胸腔里涌了起来。 这死丫头刚一嫁出去胳膊肘便朝外拐,如今回门的大事儿,村里人因为她成婚那天的事儿现在正等着瞧热闹呢,这二人竟然如此不给脸面。刘氏这会儿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了,便想着要去崔薇那边请了两夫妻过来给自己撑撑场子。她慌忙跑在崔梅前头回来,好说歹说又央了崔世福一块儿过来做人情崔薇二人拉到了自己那边,屋里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半晌之后才看到两个新婚夫妇慢吞吞的朝这边过来了。 刘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目光又落到陈小军空着的双手上,顿时脸色‘刷’的一下就阴了:“怎么回来得这样晚?若是有事儿,提前说一声也就是了,我们也好不等这样长时间,你奶奶年纪大了,可经不得饿的……”刘氏虽然恼怒,但她自认为自己是强忍住了脾气的,好歹还没有翻脸。谁料她忍得住脾气,那头陈小军却忍不住了,脸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倒背了双手还没进屋便阴阳怪气道:“要是你不欢迎我来,我走就是了!”说完,竟然真的转身便要走的样子。 瞧着他这模样,刘氏顿时傻了眼儿,要是这会儿女婿都到门口了才让人离开,崔家的名声可都丢了个干净了。她没料到这女婿之前瞧着倒挺好的,话不太多的一个郎君,如今竟然变成这般,刘氏气得直欲吐血,忙强忍了心里的难受便冲陈小军挤出一个笑脸来,陪着不是小心道:“姑爷说的是哪里话,我就是怕你们有事儿耽搁了,不迟的,哪里就不欢迎了,家里饭菜都做好了,赶紧进屋里来。”刘氏话一说完,那头陈小军便冷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自顾进屋里去了。 崔薇站在门口将这一切瞧了个遍,顿时对这陈小军印象更加不好起来。那头刘氏等女婿一离开,顿时脸上便露出几分狰狞之色来,狠狠拧了崔梅一把,低声喝道:“你怎么回事儿?今儿回来得这样晚不说,还连回门的礼也不带,你是不是傻了,你脑子出毛病了啊?一个好端端对你看重的丈夫你也拴不住,拿你这死丫头来有什么用,拿你来只知胀饭的啊,你怎么不去死!” 一旁崔薇将刘氏这话听得清楚,顿时便叹息了一声。崔梅才嫁到陈家三天时间,可整个人便如同脱了水的花儿一般,有些枯萎的模样,她神情疲惫,满脸的愁苦之色,竟然连一丝新嫁娘的模样都没有,早看不出当日她出嫁那天欢天喜地的样子,剩下的只是一个哭哭啼啼的怨妇,她被刘氏一掐,疼得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整个人面上呈现出一丝蜡黄来,眼睛下方满是青影,竟然像是受了无数折磨一般,这会儿刘氏一掐她,她强忍了眼泪赔了几声不是,屋里陈小军进去了,她也不敢多加解释,忙就道:“娘,我先进去服侍夫君,有些话,我晚点再跟你说吧。” 她一说完,也顾不得刘氏铁青的脸色,连忙拧了裙摆便进院子里去了,路过崔薇时连头也没敢抬,崔薇眼尖的看到她挽起头发,露出来的一截脖子下,竟然露着两个青紫色的手指头印,在崔梅并不如何雪白的肌肤上,这手指印竟然深到浮现得如此清晰,可见当时用的力气有多大,她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头崔梅已经快步进屋里去了。 刘氏看女儿一走,气得心口儿疼,嘴里直骂女生外向,又看到一旁的崔薇,想到她时常补贴娘家的举动,再跟自己的女儿比起来,她顿时便也跟着不痛快了起来,沉着脸进屋里去了。 饭桌子上崔世财强忍着怒火,一边呵呵笑着让儿子去唤崔世福过来,一边又与陈小军陪笑道:“姑爷过来了,我今儿早早让人打好了酒,只等姑爷过来,好好跟你喝上几杯。” 陈小军阴沉着一张脸,淡淡道:“我不擅饮酒,只让崔,岳父白费心思了。”他一句话说得硬邦邦的,刚刚竟然险些唤错了人,这下子屋子里顿时跟着便冷了下来,刘氏阴沉了脸要开口,那头崔梅哀求似的看了崔薇一眼,见崔薇低垂着头,没看到她的脸色,她这才慌忙站起身来,拉了刘氏的手道:“爹,夫君他不会喝酒,不如算了吧?” 崔世财本来欲恼火的神色看到女儿惊惶失措的眼神时,顿时又忍了下来。只是心里到底有些气不过,冷哼了一声,别过头不张嘴了。气氛一时间冷了下来,崔薇坐在这儿也觉得尴尬得很,连忙站起了身来:“大伯,反正陈家姑爷回来了,那咱们就先回去了。”她说话时不知道哪一句话说对了,陈小军竟然站起身来冲她拱了拱手,比起对崔世财等人时,他对崔薇神色要温和得多。 这会儿家丑不外传,刘氏是想将聂秋染二人留下来给她添面子的,而不是留下来看她笑话的,这会儿见崔薇还算知道看眼色,她脸色也缓和了许多,连忙道:“侄女儿家里事忙,我也不好留了,下回专门再来请你们吃饭。”她说的是客套话,崔薇也没将她这话放在心上,只与她笑了笑,扯着聂秋染便回去了。 两人吃过了饭,下午时在家中聂秋染准备教崔薇画会画的,那头崔梅却是过来了。虽然对于自家小媳妇儿有了访客,而不是来找麻烦的人聂秋染觉得心里很是欣慰,不过崔梅一来他又只得拿了书自个儿坐到外头去。最近聂秋染对于跟崔薇两人天天在家里读书识字儿的也觉得高兴,崔薇在绘画上头很有自己的一套,她拿毛笔画不好,但拿碳条儿画东西却是很让聂秋染有些惊喜,这会儿他正在兴致上,崔梅一过来了,干脆又捡了几张画纸出去慢慢研究了。 崔梅不懂这绘画的事儿,看了崔薇画的几张立体画,她疲惫的脸色勉强露出几丝笑来,连忙便道:“聂状元果然不愧天上文曲星转世,那东西画得跟真的似的,倒也新鲜。”她说的是崔薇画的一个简易凳子的情景,照着现代时的手法,崔薇下面还画了几道阴影,看起来确实很逼真,这会儿看到崔梅错认,她也不辩解,只是让崔梅坐了下来,一边就道:“大堂姐怎么有空过来了?” 她一句简单的话却是逼得崔梅眼泪‘哗’的一下子便流了下来,拉着崔薇的手便道:“我也不知该往哪儿去说,只有跟四妹妹你说说了。我夫君,我夫君根本不喜我,婆婆也是看我不顺眼。”她一边哭着,一边便说起了她嫁到陈家后的情形:“夫君一来便黑着脸,脱了我的衣裳便……” 新婚之夜没有自己想像中的温存与美好,反倒是粗暴,崔薇很能理解崔梅此时的感情,可她现在还没圆房啊,在她面前说些也实在是太尴尬了些。标准的交浅言深。崔薇尴尬无比,听耳旁崔梅还在不住抱怨着,眼睛里早已经红了好几回了,一边在说婆婆的凶狠,以及丈夫的冷漠,崔梅像是已经憋了好久般,总是不住在诉说着,崔薇听得头晕脑涨的,刚成婚三天,崔梅的抱怨还真不少,她连忙伸手打断了崔梅的话,转了个话题便道:“大堂姐,那陈家郎君今儿怎么会让你留在娘家?”rs 第二百七十一章 想通 都这个时辰点了,崔梅还在家里头没回去,一准儿是要留下来过夜的了,崔梅听到这儿,脸色又微红:“兴许是夫君体贴吧,说今晚我们留宿在家里。”她说到这儿时,语气里透露出来的欣喜,更是表现出她心中害怕婆娘的想法来。崔薇心里刚生出一丝同情,崔梅便央求着她道:“好妹妹,今晚让我跟你一起睡吧,好不好?”她说到这儿时,脸色青白交错,显然是有些怕陈小军,不愿与他同房,又有些害羞。 崔薇眼皮跳了跳,有些犹豫,外头聂秋染却听到了这话,拒绝的声音传进了屋里来:“不行!崔姑娘若是害怕,直接与今母直言,并与她讨求方法便是。” 他这话话音一落,屋里两个姑娘顿时脸上烧得火辣辣的起来。崔梅想到刚刚自己所说的话,不少都是闺房中事。她之前只顾着害怕陈小军,又想着要一吐心中不快,什么都与崔薇说了,就连洞房当日陈小军毫不怜香惜玉的行为也说了,直说折腾得她第二天站不起来,还说陈小军在房事上有独特爱好,还愿意捂她嘴掐她等,崔梅之前只顾着害怕,还忘了聂秋染在外头,如今这样的闺中之事也被他听了去,崔梅脸色通红,慌忙站起了身来,不敢再提要留宿的话,连忙匆匆便离去了。 崔薇这会儿耳朵也红得滴血,聂秋染将门一关,阴沉着脸进来了。一张俊郎的面孔上早已经没了平时的微笑,反倒带着风雨欲来之势,崔薇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见他这模样,顿时愣了愣,下意识的别开了脸,有些尴尬道:“你刚刚将我堂姐吓走干什么。” 本来她心中还有些不满的,可这会儿看到聂秋染的表情,她倒是有些忐忑了起来,声音也小了些。聂秋染深呼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间怒气翻腾,半晌之后才硬声道: “以后少听崔姑娘胡说八道,她的闺中事,与你有什么相干。”聂秋染这会儿心里火大得很,他听崔梅说起陈小军与她的房事,顿时不由自主的便想到了上一世崔薇嫁给陈小军的情形来,仿佛崔梅嘴里所说的人变成了崔薇一般。重生过的人便有这点儿不好,对上一世崔薇的情况太过于了解了,这会儿一想起来便忍不住心里吃醋,他本来只当崔薇小姑娘一般疼宠着,现在想到她曾嫁过陈小军,那心里的滋味儿才酸得厉害:“不要再听她说这些话污了你耳朵,免得往后你对这事儿害怕了。” 聂秋染硬邦邦的扔下这话,又进了屋里来。崔薇原本听他前一句还有些不满的,明白了他所说的后一句之后,顿时脸色羞得通红,站起身来嗔了他一口:“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不理你了,我做饭去了!”说完,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原本心里还有些火大的,可聂秋染一看到崔薇逃跑的身影,又想到她这一世与上一世变了些的性格,想到她完全迥然不同的态度与性情,若不是样貌一模一样,出身又没有偏差,简直如同两个人一般。聂秋染眼睛里诡异之色一闪而过,想到自己的遭遇,以及自己莫名其妙从上一世重生而来的情况,突然间眼神一闪,便摸着下巴无声的咧嘴笑了起来。 他有可能复活重生到他小时,而崔薇未偿不可能便是另一个人重生而来?他之所以觉得崔薇与上一世不同,有可能她是真正换了一个人,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上一世的崔薇到死都是卑微异常的,这一世纵然有改变,无非便两个结局,一个是回到崔家时对当初只为贪钱,不顾她名声嫁出去的杨氏拼死报复,恨入骨里,便有可能是依旧胆小懦弱,可她哪一样都不是,聂秋染便觉得有可能上一辈子的崔薇并非眼前这一个。 若真是两个不同的人,她跟陈小军间的事情那当然便不能再算到她头上。想了半天,聂秋染心里才舒服了一些,他丝毫没意料到自己心里酸溜溜的感觉,只当自己是为崔薇担忧而已,不过这崔薇跟别人有没有关系,就算是上一辈子的事儿,跟现在无关,可他想起来也依旧这般不舒服,难怪妇人对于纳妾那般反感。上一世时他的后宅里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以前他无所谓,现在想来自己想到陈小军都有一种恨不能亲手杀了陈小军的冲动,若是往后自己要是纳妾,岂不是崔薇也要疏远了自己? 聂秋染一想到这儿,顿时脸色又有些发黑。他还是喜欢现在崔薇跟自己不高兴时撂下脸色,高兴时便拉着他说个没完时候的模样,喜欢她笑着时,发怒时,甚至连对付孙氏时的牙尖嘴利他都喜欢,可唯独不喜欢她对自己疏远,反正上一世时该看过的美人儿也不少了,这一世两人绑在了一块儿,而且由他先行动手缠上了这些关系,他自己对于崔薇又很是喜欢,那么便顺从自己心意,紧紧绑着她才是。 一想通这些,聂秋染便朝厨房跑去了。 崔薇本来不是一个爱扭捏的性子,虽然不知道聂秋染刚刚为什么会不给崔梅留脸,但那样不好意思的事儿,她当然也不再提了。两夫妻吃完晚饭出去趁着天色将黑在外头溜了一圈儿,远远的就看到陈小军的身影站在田坎处望着聂家那边发着呆,不知在想什么。崔薇没有上前给陈小军打招呼的意思,跟聂秋染走了几步当消食,这事儿便算过去了,崔家那边也像是没有发现这件事,虽说崔世财此时隐隐已经觉得陈小军不一定如同刘氏所说的那样好,但米已成炊,女儿都嫁过去,再不好也要捏着鼻子认了这门亲家了,最多以后少跟陈家来往就是。而陈小军当天留下来住了一晚,也算是给了崔家脸面,虽说刘氏这会儿已经察觉他并不一定是看在自家的份儿上,但只要面子情到了,她也装着不知道其中内情,劝了女儿几句,又叮嘱她多提些东西回娘家后,第二日才送了这夫妻二人离开了。 天气渐渐的开始冷了起来,时间一晃便到了十一月时,一大早起来时屋外满是雾气,崔薇床铺上已经换了厚厚的棉絮,晚上多少要搭着一些。早晨起来时空气有些凉,手刚伸出被窝没一会儿便僵住了。聂秋染不知几时起来的,崔薇刚刚一醒,他就转头摸了摸她脑袋:“醒了?要喝粥不?我试着做了些,但做得没你好。”他说这话不是客气的,崔薇本来还感动他煮饭,一看他端过来的粥,顿时勉强扒了几口就没胃口了。 那粥勉强都能称为煮得软些的干饭了,偏偏又没熟,里头带着胡味儿,那味道崔薇尝了一口就完全吃不下第二口。她头一回来到古代开始煮饭也没这么惨过,应该是聂秋染水搁少了,火又不知道怎么生的,上面还没熟,而下头则胡了。将吃不完的碗递给聂秋染,看他放好了,崔薇这才又缩回被窝里,懒洋洋道:“哪个时辰了?” 外头白茫茫的一片,透过窗杦连院子里头的景致都看不清了,半敞开的窗里集结了密密小小的露珠,躺在床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聂秋染替她掖了掖被角,看她懒洋洋的样子,白净光洁的脸颊上因刚睡醒带了淡淡的红晕,小姑娘刚满过十三岁的生辰,看起来跟去年相比变化大了不少。不知怎么的,看她睡得悠闲自在的,聂秋染也想往床上躺:“卯时刚过不久,反正没事儿,你再睡一会儿。” 他刚准备脱衣裳,外头便响起了敲门声。算着时辰点,应该是崔世福父子俩担牛奶过来了。聂秋染现在悠闲的时光恐怕就是这几年陪崔薇的日子,往后一旦入了仕,要想再像现在一般睡觉睡到自然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认命的看了崔薇一眼,伸手又将刚解开的腰带系了回去,替崔薇拉了拉被子,关拢了屋里的门,赶紧出去了。 外头响起了开门的声音与黑背‘呜呜’的叫声,崔薇在被窝里又赖了一阵,听到崔世福跟聂秋染说话的声音,屋门离房间隔得有些远,也听不清楚,她忍着哆嗦,一边索性取了聂秋染之前收下来的衣裳穿在了身上,又哆嗦了半天,这才双手环着胸出来了。 崔世福手里拿了个东西,跟着聂秋染过来,一个挑着桶的身影直直往厨房去了。崔世福跟着聂秋染进屋里来时,就看到崔薇披着一头长发坐在椅子上发抖的样子,一边就笑了笑,欢喜的将手里的几支树枝朝她递了过去:“薇儿,姑爷那同窗的地里竟然长了这样多桂花出来,我瞧着都已经开了,悄悄替你摘些过来。”崔世福说到这儿时,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来,以他为人,既然说了要帮忙守院子,现在又替崔薇摘这几枝桂花,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清幽的香味儿顿时便传进了崔薇鼻腔中。她有些惊喜的将花接了过来,几条树枝上开着小小朵的桂花,组成一大团,不止漂亮,而且闻着很香。崔薇有些惊喜的放到鼻子处深吸了一口气,一边长叹出气时,觉得自己呼出的气都染了桂花的香味儿。rs 第二百七十二章 赶人 “没想到里面还有桂花,聂大哥,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几枝桂树枝将整个屋子里都染上了馥雅芬芳的味道,聂秋染给她找了个干净的瓦罐出来,装了水放在桌子上,崔薇忙将几支桂花放了进屋,有几朵小桂花落了下来,捡在手心里也是很香。 崔世福看女儿喜欢的样子,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容来,呵呵笑了几声:“你要喜欢,我以后还帮你摘几支过来,反正那花儿开过就谢了,我往后少要点儿工钱就是。”他现在还没收到钱呢,就已经开始照料上了。现在他自个儿已经住到了崔薇在隔壁给他新修的院子里,崔薇也不想瞒着他了,听了崔世福这话就笑道:“爹你只管摘就是,保证桂花的主人不会怪你,也不会扣你工钱。”她说到后来,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主人家没有这边,又没瞧见,当然看不到我了。天气凉了,你自个儿多加件衣裳。”崔世福笑着回了女儿一句,他看崔薇一副睡到这会儿才刚起来的样子,心下有些不好意思,可又不想责备自己女儿,叮嘱了她一句之后转头只有冲聂秋染不好意思道:“也就姑爷你惯着她了。” “岳父说哪里话。薇儿是我妻子,照顾着她是应该的。”聂秋染看崔薇转头拨弄着桂花的样子,跟小孩子似的,忍不住替她理了理头发,就笑了起来。崔世福看得出来他表情是出自真心的,不像是作假,又看他现在的动作,不由就松了一口气,也跟着憨厚的笑了起来。 “爹,晚些时候咱们再去采些桂花来,我下午炖点银耳汤,加点桂花进去,味道儿可香呢。”崔薇一边捧着几朵桂花,一边想起了园子中的树来。她之前在潘老爷手里买下的地面积不小,里头杂七杂八种了不少的东西,还真没注意到里面有些什么。崔薇对于这些还没有开花的树等并不如何熟悉,也不认识,也唯有等这些树开花结果了恐怕才认得出来那些树是什么,因此她之前没料到里面还有桂花。 崔世福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见女儿都这样开口了,便犹豫着道:“要不下午去看看也成,只是恐怕要与人家说一声,就算人家不要那些桂花了,可就这样摘了也不成。” “爹您放心就是,那桂花任我摘多少都成的。”崔薇这样一说了,崔世福顿时便神情有些犹豫的看了她半晌。崔薇一边笑着任他打量,一边就道:“上回瞧着爹你那边屋子有些素了,我找了曹木匠帮您打些柜子,恐怕这两天就要送过来了,您瞧瞧还缺些啥,直接跟那曹木匠说一声就是。”崔世福连忙便摆了摆手,只说都够用了。崔薇也没跟他争辩,任他跟聂秋染说着话,自个儿找了一个精致的发钗将头发挽了起来,进厨房里做饭去了。 厨房里崔敬怀正生着火替她煮着牛奶,看到崔薇进来时,他忙站起身冲崔薇憨厚的笑了笑:“小妹可是要洗脸?锅里我烧上水了。” “大哥,你自个儿进屋里坐坐,我来煮饭,你吃过没有,就留在这边吃吧。”崔薇呵了呵手,看了崔敬怀一眼,看他站起身来,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干脆洗了锅架到了另一边空着的灶头上。拿出昨日里就已经发好的面出来,肉沫儿是昨儿就切好的,一旦到了冬天里,崔薇就爱吃包子,家里一般提前好第二天要用的东西,她这会儿一边包着包子,崔敬怀便老实的替她生着火。 把早辰聂秋染做的稀饭倒进了一旁的钵里,里头果然已经胡了,底下粘了锅底,崔薇黑着脸取了丝瓜瓤用力刷了好大半天才将锅洗干净,忍不住跑出去警告了聂秋染以后不要进厨房了一回,才又重新打了米将粥煮上,一边包了包子放进蒸笼里。 蒸盖上透出热气来,崔薇洗了干净的碗筷拿进屋子里,便听到崔世福正在跟聂秋染说着话:“眼见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不知三郎那边做得好不好,若是那边忙着,今年他不要回来了,正事为重哩。”没等聂秋染开口,崔薇便笑了起来,一边将碗筷递给聂秋染摆,一边与崔世福道:“爹,忙了一年了,三哥过年肯定要回来的,反正也耽搁不了几天,前两个月聂大哥进城时见过了他一回,说是也想回来看看呢。” 说到如今算是有了出息的崔敬平,崔世福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来,他现在几个儿子中,老大是个老实的,年轻时候还有几分火性,现在年纪越大了,跟他越来越像,其实在崔世福心里,现在是觉得对老大最为亏欠的,而老2崔敬忠是最不孝的,上回孔氏上吊一事儿,使崔世福现在还没能抬得起头来,外头人家都说他便宜儿子不少,孔氏的丈夫可以凑好几桌人吃饭了,这些话听得崔世福心里又是羞又是恼火,这也是他决定来年后依旧帮崔薇做事儿,而不种地的原因,就怕到时一到了地里,人家开起玩笑来没个分寸,他抬不起头来。 几人说了阵闲话,屋里便满是包子的香味儿,崔薇忙进厨房里让崔敬怀帮着将包子笼端进了堂屋,自个儿刚想端稀饭锅时,那头聂秋染便进来了。 崔世福父子俩在这边吃了早饭才离开的,等他们一走,崔薇收拾着桌子,一边就想到刚刚崔世福提起崔敬平时的表情来。他嘴上不说,但心里恐怕是想崔敬平了,说实话,崔薇也想。她来到古代之后便跟崔敬平最为熟悉,如今一下子分开了好几个月,她心中也有些惦记,收了半天桌子,看聂秋染将碗叠到一块儿,她干脆坐了下来:“聂大哥,咱们早些把三哥接回来吧,我爹想他了。” 城里的铺子少开一个月也没什么,反正她现在又不缺多少银子,崔薇又没有自己一来到古代就要做个大商人的野心,不过是为了图个生活无忧而已,这会儿挣的钱够了,她也不贪心,想让崔敬平回来,若是十一月回来,就算年过后再出去,也能在家里呆好几个月时间了。 聂秋染当然没有意见,两夫妻决定过几天干脆自个儿进城接崔敬平,顺便将聂秋文也接回来,这事儿才算告一段落。 趁着这几天时间,崔薇采了一大堆桂花回来,她试着用新鲜的桂花熬制成花蜜,调在水里喝过之后与菠萝果酱兑出来的水不同,这花蜜既甜且带着一种清香的桂花味儿,喝完让人很是回味无穷,这是聂秋染近日里除了爱喝羊奶之外,最为喜欢的东西了,白日里兑一壶桂花蜜,自个儿拿着书坐在石桌下,能一坐便是小半天。 这东西味道儿不错,崔薇也喜欢,准备等到过年后,再弄些桂花蜜到城里铺子中卖,聂秋染都喜欢的,别人一定也会喜欢。 两人成婚一年多时间了,崔薇跟秋染朝夕相处,也看出来这家伙喜欢吃甜食,而且他嘴极挑,虽说喜欢甜的,但若是味道稍差一些,他根本不碰的,外头卖的糕点,他能入口的极少,若是不熟悉的人见他不肯吃外头卖的糕点,恐怕要当他并不喜欢吃甜食了,得到他喜欢,便证明这桂花蜜很是不错。 等到十一月末时,跟崔世福打了声招呼,让他帮忙盯着一下家中,崔薇便跟着聂秋染进了城。已经接近有一年的时光没来城里,这一回再来时,崔薇也有些兴奋。再有一个月便要过年了,她这趟进城准备买些年货回去,也想给崔世福与崔敬怀等人买几身衣裳回去。她现在不缺银子,早早的便订好了要买的东西,两人到了城中便找了间客栈。如今虽说铺子后头有院落,但崔敬平跟聂秋染住在那儿,那宅子前头改成了店铺之后,院子便小了不少,再加上一些景致崔薇不想去动它,因此房屋自然便少了些。 两人搁了些衣裳在客栈里头,瞧着天色还没黑下来,便准备先去铺子那边瞧瞧。 原本还冷清的铺面,经过约一年时间的经营后,如今生意好了不少。隔得远远的便能闻到铺子里传来奶香味儿与甜味儿,敞开的大门外站满了不少的人,都到这个时辰点了,里头竟然还有不少人在吃着东西,崔薇二人过来时一开始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店铺里好几张桌子处一大群丫头围着几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妇人正说笑着什么,若不是眼前的人都穿着古装,崔薇颇有一种自己回到了现代咖啡厅时的感觉,顿时便愣了一下,在门口处站了一会儿。 这会儿屋子里几个人正在谈笑,一个穿着青色衣裳戴了小帽的少年正凑在一边儿说着什么,引得几个妇人冲他怒目而视,不知里头说了什么,聂秋文挺了腰便大声道:“你们爱吃不吃,不爱买给我走就是,这临安城除了咱们一家,便再没有旁的,早晚也要倒回来,拽什么!”rs 第二百七十三章 调戏 崔薇一下马车时,聂秋染自个儿去后头停马车了,她站在门边半晌,屋里几人注意到她了,不由都转了头过来看,好半晌之后没人开口,那青衣少年突然间伸手将头上的帽子压了压,连忙转身便要跑,崔薇却是一下子就将他给认了出来,想到他刚刚说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聂二,你跑什么!” 聂秋文已经满了十五了,如今正吃着十六岁的饭,他跟崔敬平同年,上回见着聂秋文时他脸上稚气还未脱,不过大半年时间,聂秋文整个人竟然都像是变了一个人的模样,被崔薇唤住时他陪着笑凑了过来,一边讨好的打了个揖道:“大嫂。 ” 这样长时间未见,崔薇对他可没有什么相见欢,反正看着他身上流里流气的模样,顿时便皱了眉头,不客气斥道:“你头上戴的是个什么东西,还学着人家别扇子了,这花里胡哨的,是什么帕子!”聂秋文脸上冒了一大片化了脓的痘痘,嘻皮笑脸没个正形儿的,刚刚竟然还敢嚣张的赶人走,他真当来铺子里做大爷的?崔薇一瞧他这模样就来了气,聂秋文这样子颇有一种原本还算调皮的乡下少年,进了城中有钱便变坏的典范,她也不客气了,指着聂秋文便道:“你大哥来了,等会儿收拾你!” 她说完,没理睬苦了脸的聂秋文,自然也没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便自顾自捏着帕子进了屋里。刚刚几个被聂秋文大喇喇要赶走的妇人面色有些不好看,看到崔薇进来时几人都收拾了东西要离开,崔薇进来便笑着冲这群人道:“我一来几位夫人便要走,可是我今儿来得不巧了?不如我给几位夫人赔礼。” 这几人崔薇还不认识,她铺子虽然开了一年,但平日里守着的都不是她自个儿。因此旁人并不认识她,这会儿几个人妇人看到崔薇过来说话,若不是瞧她态度不卑不坑的,脸上又带着笑,衣裳穿着也整齐,恐怕没哪个会理睬她的。不过就是理了,那群人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两个衣裳最为华丽的妇人别过了头去,不说话,一个梳着丫髻。面目清秀的少女便道:“咱们夫人是马员外郎家的,这位是刘主簿的夫人。不知夫人是哪一位?”众人看崔薇面容稚嫩,不过却是梳了妇人的发式。脸上都露出好奇之色来。 托有一个举人丈夫的福,崔薇对于此时大庆王朝的官职虽然不太了解,但多少也知道一些。这丫头嘴里所说的员外郎并不是一般乡厘处众人称只有稍有些银钱的人家所指的员外,而正经有官衔在身的人,在此时大庆王朝员外郎约领从七品的银钱。算是在县令之下的,类似于前世时一些经理的秘书那样的职位,虽说比起一些达官贵人来算不得有多厉害,不过对于无品级的人家来说,从七品的官职已经不知道多厉害了。 像村里一个潘世权谋了个九品官儿那潘老爷便大张旗鼓的请人唱戏摆席的,更别提一个从七品的官儿了。刚刚聂秋文竟然敢让人家滚蛋,这孩子不是缺心眼儿么? 一想到这儿,崔薇表情有些不好看。狠狠瞪了一旁低垂着头的聂秋文一眼,一边便冲这两个满脸怒容的夫人福了一礼,温和笑道:“原来是马夫人与刘夫人。都是妾身失敬了,这间店铺是妾身的,刚刚小叔子得罪了两位夫人。正巧妾身这儿带了一点儿新鲜玩吃食来,不如请两夫人尝尝。也望两位夫人消消气可好?”她说完,忍便看了那两个背过身的妇人一眼,她这话音刚落时,两人便已经转过了身来,都是年约三十许的岁数,保养得倒好,穿着也精致。那刘主簿家的夫人好奇看了她一眼,不由就皱眉道:“原来是你的店铺,我以为这店铺可是那位小郎君的,那小郎君好大口气,还要赶咱们走呢!” 她说这话时,掀了掀嘴皮儿,显然对刚刚聂秋染让她滚蛋的话很是耿耿于怀,她丈夫原是临安城知府中的主簿,以大庆王朝例主簿一位几乎都是未算入品级的,只是宰相门前守大门的都可比过一些七品官儿,主簿这样的职位若只是一般小县里的,都能作威作福,更遑论是此时临安城知府下的了,因此她才能与这从七品的马夫人交好,一块儿出来。 大庆王朝对于女人的约束并不如何严,平日里街上四处都能瞧见逛街的妇人与少女们,甚至每年还有花灯会等,相比起前朝妇人地位来说,此时对妇人已经宽容了许多,否则不可能到这会儿已经傍晚了,还有人会在店铺里吃东西。 这刘夫人脸颊消瘦,下巴略尖,倒是一副美人儿相,只是眼睛微往上挑,显出几分傲气来,穿着一身湘妃色宽袖窄袍,外罩淡紫色漂彩的披帛,下身是一条绣了大团牡丹的正红色襦裙,头上戴了赤金头面,整个人皮肤略白,光看外表,是个很不好打交道的夫人。 崔薇笑了笑,又瞪了聂秋文一眼,嘴角边虽然含了笑意,但眼里神色却是冷飕飕的,崔薇还没开口,屋里崔敬平想是听到了响动,忙站了出来,正好就看到崔薇站在人群中,他不知道崔薇竟然今日会过来,两兄妹算下来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面了,他这会儿一看到崔薇顿时便眼睛一亮:“妹妹,你怎么过来了?” “三哥。”崔薇转头便看到了双手还带着水迹的崔敬平,几个月不见,崔敬平似是长高了些,人也结实了不少,面上的神色沉稳了许多,光是瞧这外貌,竟然比聂秋文还要老成几分,崔薇看他惊喜交加的样子,对他点了点头,笑道:“三哥,我这次拿了些新的花蜜茶,正在外面,你帮我拿进来好吗?”她说话语气温和,可刚刚外间的情景崔敬平虽然没看到,但从眼前这几个妇人脸上,以及聂秋文心虚的样子他也看出几分端倪来,不由瞪了聂秋文一眼,答应了一声,有些担忧的出去了。 本来如今崔敬平管着店铺,来往的除了一些管事之外,几乎大部份都是小娘子与丫头等,若是遇着年纪大些的婆子还好,可若是一些年轻的妇人也来这儿买吃食,崔敬平便不大爱出来跟那些丫头们调笑说话,他每天现在在厨房中忙都忙不过来,哪里有时间与别人闲聊,幸亏平日里还有一个聂秋文在,这家伙不知是不是年长了些,对女孩儿倒是好奇了起来,每回遇着有那年轻貌美的小丫头过来买些东西,便与人家说笑,有些大方坦然些的丫头愿意与他说话的便罢,可若是遇着一些守礼些的,便瞧不上聂秋文这副作派,时常都能引起一些争执出来。 平日里聂秋文若是勾搭些小丫头便罢,可如今瞧见屋里坐着的两个年轻夫人,崔敬平便知道他惹了祸。只当他口花花没个遮拦惹了贵人不快,崔敬平还没想到聂秋文是开口赶人被崔薇撞了个正着,因此瞪了这小子一眼,他忙就准备出去拿崔薇说的花蜜,那头聂秋文冲崔敬平使了个眼色,崔敬平心里恼他没个轻重,也当没瞧见一般。 聂秋文心里暗骂了一句崔敬平不讲义气,可是想到自己做的事情,看到崔薇时又觉得心里发虚,连忙低垂了头便要装着不知一般跟崔敬平一块儿离开。 崔薇瞧他这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与聂秋文也算是小时一块儿混过两年的,后来虽说聂秋文被孙氏拘着了一些,少出来了,不过对于这家伙性格崔薇却是了解得很,有胆子惹祸,可是却又是一个没有胆子承担的,她先与那两个脸上还带了恼色的妇人微笑着赔了一声不是,接着才沉了脸,转头看着聂秋文道:“聂二,你还不给我过来!” “崔妹妹……”聂秋文硬着头皮陪了笑过来,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双腿轻轻哆嗦着,先是唤了崔薇一句,接着又想到聂秋染在他唤崔薇这崔妹妹的话时难看的脸色,顿时又打拱作揖:“大嫂,你饶了我一回罢,我以后不敢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冲撞到了两位夫人,当着她们的面赔声不是。”崔薇想到刚刚聂秋文赶人的话,强忍了心里的不快,一边淡淡说了句。 她这样息事宁人,也是有为聂秋文好的意思,毕竟往后聂秋文若是长年累月的在这边做事儿,他总要与人相处,聂秋文一个没什么根基与背景的人,胆大包天也敢得罪一个员外郎夫人,那马员外郎好歹是个有品级的,若真想收拾一个聂秋文,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这小子实在是太过胆大包天了些。 原本以为只是一些小事儿,瞧在聂秋文年纪小,而且他又道歉的份儿上,自己再从中周转一些,赔个不是,说不得这事儿便揭过去了。可谁料聂秋文依着崔薇言,冲那两个妇人讨好的笑了,嘴里又赔了不是,那马夫人脸色倒是缓和了些,只是那刘夫人冷笑了一声,拉了拉身上的披帛便道:“不知这位公子哥儿是哪家的,好大的口气,我倒是不知道,你看中我的丫头,还敢当我面来调笑,你算个什么东西!”那妇人扬了扬眉头,脸上露出刻薄之色来,显然没有对这事儿善罢甘休的意思。 ps:第三更~~ 胃疼得要死,感谢的话我明天晚点传~~~ 第二百七十四章 得罪 崔薇顿时头都大了,恨恨看了聂秋文一眼,见他缩着脖子不敢说话,恐怕这刘夫人所说的话是真的了。她心里气得要死,聂秋文这家伙年轻小小的不干什么好事儿,一天到晚脑子里倒是知道泡妞儿,可这家伙缺心眼儿,竟然当人家面就敢做这样的事儿,难怪将这刘夫人气得轻,让人家不依不饶的。 “刘夫人请见谅,妾身夫君从小就只得这样一个弟弟,从小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还望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孩儿计较。”崔薇这会儿深怕这刘夫人逮着聂秋文调戏她侍女儿的事儿不放,也唯有说聂秋文年纪还小不懂事了。 只是那刘夫人还没开口,聂秋文就已经有些不满的嚷嚷了起来:“崔妹妹,你怎么胳膊肘朝外拐,什么叫我年纪还小,我今年已经满了十五,我娘说可以娶媳妇儿了!” 一句话说完,崔薇恨不能拿个东西抽在聂秋文脑袋上。 果然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聂秋文这家伙平日里被孙氏宠得太过了。她这会儿倒是理解了聂夫子打儿子时的心情,她此时也忍不住想揍聂秋文一顿了,若是店铺里聂秋文就这个调调,别说一天到晚的学做什么事情了,恐怕这家伙一放店里便是得罪人的主儿。更何况自己这是正经卖糖果吃食糕点的地方,聂秋文当这儿是干什么的,竟然还敢当人家的面勾搭人家侍女。崔薇气得头脑发晕,指了聂秋文便喝道:“你给我闭嘴!我还没让你说话呢!” 她这样一喝,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小时崔薇给聂秋文留下的印象,或是聂秋染的原因,聂秋文对崔薇还真有些害怕,她一出声,聂秋文撇了撇嘴,不敢说话,别开头去了。 这模样一看就是根本没将这事儿给放在心上,崔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会儿想抽聂秋文的心都有了,恨恨瞪了他一眼,又向那刘夫人赔罪道:“都是我们的错,夫人还请再坐会儿,尝尝妾身新制的花蜜花,这可是店铺中还未贩售过的,夫人若是喜欢,过会儿妾身替您包上一些做为赔罪如何?” 那刘夫人脸色还有些不好看,不过一旁马员外郎的夫人却是扯了扯她衣角,崔薇虽说是这间店铺的主人,不过她的夫君聂秋染是举人,而且来这儿买东西吃喝的并不止是她们二人而已,还有一些达官贵人等,说不定崔薇靠着这些吃食与一些贵妇人亦有交集,真要撕破脸皮,崔薇纵然得不到好处,店铺亦有可能要关,但刘夫人也是损人而不利已,人家若是真喜欢这间店铺的,往后要是吃不了,总归是瞧她不痛快,又何必闹得这样僵? 一间小小的铺子,最后说不定却是要惹出一些大事儿来,那马夫人便不太愿意因这样一小件事而得罪人,出了一口气便罢了,这些夫人平日里与人来往应酬,都知道凡事留一线,往后好相见的道理。那刘夫人深呼了心中一口气,虽然还觉得有些不甘,但也明白其中道理,也不过只是一口气而已,若今日讨要自己侍女的是个贵人,她说不定早送出去了,也就是聂秋文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仗着一间店铺也想讨要她的人,让她气不过而已,如今崔薇都道了歉,她也没有再紧盯着不放,只是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来,扯了扯自己肩上披帛,指着聂秋文便道: “聂夫人既然这样说了,我也知道不是你的错,不与你多加计较,不过这个人却不能留在这边了!”她冷笑了一声,脸上露出倨傲之色来:“否则,我也不是那般好惹的,什么阿猫阿狗的也敢来讨要我的人,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个儿是个什么东西!” 她语气里还带着轻蔑之意,聂秋文平日里在家里被孙氏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哪里受得了这个,跳起来便道:“凭什么,你不过是个小小主簿家的,来咱们这儿便是知府夫人也没你这样嚣张,你爱来不来,不来就赶紧滚出去!”他这话如同炮弹般说出口,崔薇还没来得及阻止,便看到那刘夫人顿时变了脸色,冷笑了一声,看着聂秋文,嘴里道:“好,好,好,我老爷算不得什么,倒不知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了。你们这儿的东西,往后我们消受不起,马夫人,咱们还不赶紧离开,留在这儿等人让滚么?” 崔薇气得双眼泛金光,冷冷望了聂秋文一眼,这家伙现在还没意识到错了,还在跳着脚赶人,那头刘夫人早气得脸色都变了,任崔薇怎么挽留,也不肯留下来,气冲冲的拧着人走了。聂秋染停了马车时来时就看到几人背影,崔薇还望着聂秋文不说话,他顿时眉头便皱了皱,看了聂秋文一眼:“你干什么了?” “大哥,我又没做错。”聂秋文还是怕他大哥,这会儿一听到聂秋染说话,顿时便缩了缩肩膀:“那几个婆娘,小器得很,不过是瞧她婢女长得好看,多问了一句而已。”他说到这儿,又抱怨道:“大哥,我可不娶孙梅那老女人,要娶孙梅那样的,倒不如娶个刚刚那样的丫头,长得好看多了。大哥,孙梅的事儿可是你对不起我,娘说要给我找媳妇儿,你得帮我找个好看的。” 看他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惦记着人家的丫头,崔薇顿时便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人家都走了,你还在说,聂大哥现在有个功名,还不是正经的官身呢,你要是得罪了人,到时抓你去坐监,我瞧着你还嘴硬不!”她这会儿心里实在是烦燥得很,见聂秋文现在还在埋怨别人,也懒得理他,说了他一句,聂秋文却嘻皮笑脸道:“我大哥是个举人,她能把我怎么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一个主簿而已,官职都没有,最多也就是个举人,跟我大哥一样的!” 人家可是谋了事儿做的,可跟聂秋染这样只有举人名,却没有实权在身的人不一样。崔薇这话在唇间转了几下,听到聂秋文现在这样毫不害怕的话,气得要死,也懒得说他了,反正他自己吃了亏才知道厉害。就算那主簿跟聂秋染是同一级的,人家最多对聂秋染礼遇几分,可没道理对个乡下小子弯腰赔礼,聂秋文跟聂秋染再是亲近,可他也忘了中了举人的是聂秋染而不是他,这小子气焰该被打击一回,崔薇心里火气直涌,也懒得再跟聂秋文说了,拉了聂秋染就要走。 崔敬平捧着东西进店里来,便看到崔薇气呼呼的样子,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捧了东西便要挡在崔薇面前,一边有些着急道:“这是怎么了,妹妹,是不是聂二那小子惹了你不痛快?”崔敬平一边说着,一边眼睛里露出凶光来,放了花蜜罐子,挽了袖子便要上前揍聂秋文:“聂二,你小子皮是不是痒了?想挨揍了!”崔敬平这几年长大了,懂事了,极少跟着聂秋文混,也不像以前一言不合就动手揍人了,聂秋文冷不妨他现在竟然要揍自己,顿时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几步:“崔三儿,你不要以为哥哥怕你。” 这两人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都带着防备。崔敬平夹在中间很是为难,上回他不小心在临安城里遇着了一个熟人,便知道自己呆在城中的事儿恐怕瞒不过别人,本来心里就很是对崔薇有些歉疚了,后来聂秋文又来了,两人也算是从小的好兄弟,他自然乐得与聂秋文在一块儿做事,一边是好伙伴,一边则是妹妹,他夹在中间最是为难。 虽然知道崔敬平在中间不好相处,但崔薇这会儿也有些不痛快,聂秋文那脾气简直是找事儿的,她现在也懒得多说,只是不愿意跟崔敬平发脾气,因此冲他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来,一边就道:“三哥,有事儿明天再说吧,你先好好歇着,这一趟过来我是接你们回去的,眼见着要过年了。” “我不回去!”聂秋文梗着脖子喊了一句,他现在在临安城里呆得好好儿的,这儿又有吃的又有好喝的,住的地方也不知比聂家里好了多少倍,聂家里孙氏虽然疼爱他,但到底聂家的家底就摆在那儿,哪里比得过崔薇这边铺子里简直跟个下金蛋的母鸡似的,挣的钱多,吃的也好,他回去后聂家里有聂夫子,说不得便要常常挨打了,傻子也知道该如何选择。 若说刚刚没有那得罪了刘夫人一事儿,说不得看在小时的一些情份上,崔薇也随得他在城中住了,可现在看来聂秋文就是一个招祸的,她现在对他本来就有些不大耐烦,又听他这任性的话,哪里还受得住:“回不回去,可由不得你!这回你回去了,你要再来城里我不管,但我这铺子我不准你再过来了!你自个儿若是真找得到去处,那我也不多说!”rs 第二百七十五章 关店 聂秋文本来还嘻皮笑脸的,他根本没将刚刚的事儿放在心上,毕竟以前他又不是没闯过祸,可崔薇每回都是他一道歉就将事情揭过去了,没料到这回崔薇竟然会这样跟他说话,顿时聂秋文便傻了眼儿。他年纪虽然长了,不过其实在心里因为从小没受过苦,孙氏一直是将他宠着的,聂夫子虽然打他,可却很少教他为人处事之道,几乎都是恨他不争,一调皮就会打了,因此打得聂秋文脾气越发古怪,他虽然年长崔敬平几个月,可实际上根本没崔敬平成熟懂事儿,所以自小崔敬平与他以及王宝学几人间,一向都是崔敬平当头儿,做老大,出主意,而王宝学动嘴,他动手的时候多。 现在聂秋文本来根本没将刚刚那事儿放在心上的,可谁料崔薇竟然会翻了脸,他顿时便傻了眼儿,有些可怜兮兮的看了聂秋染一眼,嘴里求救似的喊道:“大哥?” “这趟你先跟着回去,有事以后再说!”刚刚的事儿聂秋染回院子里头停马车去了,还没听崔薇说起,现在见聂秋文一副求情的模样,他也没有贸然开口,只是拉了崔薇的手道:“我们赶了一天路,先回客栈歇歇,你们将店铺里的东西这两日卖了,先回家把年过了,这事儿再议!” 聂秋染在几个孩子间威望一向高,他都开口了,崔敬平自然是应了。聂秋文虽然不服气,但他从小就怕聂秋染怕成了习惯,甚至怕聂秋染更惧于聂夫子,他都开口了,聂秋文可不敢再像对崔薇一般开口便反驳,因此也郁闷的答应了下来,跟着崔敬平送崔薇二人离开了。崔薇坐上马车时,还看到聂秋文满脸抱怨的跟着崔敬平在说着什么,一旁崔敬平拧着拳头要揍他的样子,马车渐渐驶得远了,两人说的话听不清,但崔薇也看得出来聂秋文这是在埋怨的样子。 “哼!”崔薇一想到刚刚聂秋文的话,气得翻了个白眼,聂秋染忙靠了过来搂着她肩哄道:“他干了什么,你气成这样子?”说完这话,又看崔薇捞起帘子盯着外头,忙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一边将车窗帘子挂在了车厢两旁的勾架上:“好了,不要跟他计较,有什么跟我说,往后我来教训他!” 崔薇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撩了撩头发道:“你们是两兄弟,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她说到这儿,又十分气愤:“聂二那家伙年纪小小的,现在就知道勾搭姑娘了。”说完,没好气的便将刚刚自己进店里看到的情景,与那刘夫人临走时所说的话讲了一遍,说完便郁闷道:“那刘夫人我瞧着不像是一个大度的,人家说宁惹君子莫得罪小人,若刘夫人当真要对付他,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到时回去你母亲又怪在我头上了。”崔薇一说到这儿,又火大,连带着将聂秋染也抱怨了一回。 虽说她没将孙氏放在心头,不过这会儿气头上自然也将孙氏会有的反应算了进去,又接着道:“到时我得罪了你母亲,你可别怪我狠了。” “不怪你不怪你。”聂秋染嘴角边含着笑意将崔薇揽进了怀里,一边替她顺了顺头发,一边就道:“刘夫人那边你别在意,店铺要不要关门,可不是她说了算的,再说店铺若真关了,以后我养你就是了,嫁给我了,还用得着你来想吃想穿么?你不如正好借这个机会,吓唬我娘一回,保管她以后不敢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聂秋染轻描淡写的说着吓吓他娘的话,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般,倒是吓了崔薇一跳。虽说她以前便觉得聂秋染跟孙氏不亲,可好像直到现在,才真正正视了聂秋染跟崔薇并不如何亲近这一点,她一想这儿,抬头看了聂秋染一眼,却对上他温和含了笑意的黑眸,半晌之后,才点了点头,算是将这事儿给放下了。 不出崔薇所料,第二日便有人说店铺里吃食有问题,让人吃了之后有不舒服,因此有衙役上门来问责了。因为平日里在这边买吃食的人不少,一般能买得起一盒糕点半钱银子的人大多都丰富则贵,因此那些衙役过来态度也很是客气,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如此一来,店铺里生意自然是做不成了。崔薇这一趟本来是想带崔敬平回去过年的,如今一番折腾下来,三天两头的便说有人吃了东西不舒坦,就算明知是来闹事儿的,但许多贵妇人在此时基本不会对崔薇伸出援手,毕竟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小丫头,许多贵妇人心里也不过是将那店铺当成一个凑趣的乐子,若为这样一个不值当多有作用的铺子揽了事儿上身,那不是摆明了要给崔薇当靠山么? 因着这原因,铺子关门得极快。幸亏这一年中铺子赚了足有近八百两银子,这两个月的还没收,恐怕拢在一块儿足有千两以上,吃喝是不愁了,就是回乡里买个百十亩地也是足够了的,因此崔薇并没将这个铺子放在心上,只是对于聂秋文多少是有些怒气。 幸亏聂秋文也像是知道惹了事儿,这段时间都不敢吭声,乖乖呆在宅子里,不过他不想出去,不代表人家不想来找他,那日他得罪了刘夫人,此时便能看出那刘夫人不是个心宽的,三天两头的便有衙役来拿了他回去问话,多来几回,直吓得聂秋文如同惊弓之鸟般,开始还嚷着不愿意回去,如今头一个跑得最快的便是她了。 崔薇在临安城中呆了四五日,买齐了一些东西,她铺子如今不开了,铺里没卖完的东西除了带回去吃的,剩余的便是全用来作人情,送给平日里照顾铺子一些相熟的人家,如此一来,倒是有人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刘夫人的事儿渐渐过去了,只是聂秋文那边事儿还没算完,虽然这回对聂秋文闹出来的事儿有些生气,但崔薇就是看在从小这家伙跟自己也算相处了一段时间的份儿上,也不可能真由着他被人逮去坐了监,几人匆匆买了些东西,那头客栈也不敢再收留崔薇,几人这才踏上了回乡的路程。 原本进城开铺子时崔薇还欢天喜地的,可这会儿一回乡颇有一种灰溜溜的感觉,她心里有些不痛快,虽说自己挣的银子已经是足够她花了,而聂秋染也再三保证他是会养自己的,但自己不想开店铺跟被迫着不开店铺那是两码子事情,而且崔敬平也总不能这样时时在家里呆着,他自己原本有活儿做得好好的,如今被聂秋文这样一搅和,往后要怎么来去,又是一个问题,崔薇难得坐马车没坐到外头,反而是坐到车厢里,盯着满脸不安的聂秋文看: “这趟的事儿我跟你没完,要是我铺子开不了了,瞧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聂秋文脸上花花绿绿的,连有只眼睛也睁不大开了,前几天事情一出来,崔敬平问清楚了是怎么回事之后,便将他揍了一回。 说到底,聂秋文被招进店铺也是跟崔敬平有间接的关系,虽然不是他成心的,可聂秋文能到铺子里做事,崔敬平本来也是为这个好兄弟开心的,可没料到最后竟然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儿,累得崔薇店铺开不了不说,连他的工作也给闹没了,他心里痛快得起来才怪了。而最主要的是聂秋文这样一闹,崔敬平自个儿觉得没面目再见妹妹,因此对聂秋文就特别生气。这会儿一听到崔薇开口,他既是有些愧疚,又是有些气愤,忍不住又冲聂秋文扬了扬拳头。 聂秋文小心的将身体缩了缩,也不敢再靠近这兄妹二人了,一边就有些委屈:“我只是与她开开玩笑,又不是当真,谁料那娘们儿如此小器,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有什么大不了的,往后我大哥做了官儿,整不死她!”说到这儿时,聂秋文脸上露出气愤之色来,一边就挥了挥胳膊。 看他到了这会儿地步还敢想要提报复,崔薇不由冷笑了起来:“就算聂大哥往后有了出息,做了大官儿,可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他是他,你是你,若是你样样要靠他,往后娶媳妇儿生孩子要不要他来帮忙?”崔薇这会儿是真气愤了,嘴里这话一说,外头聂秋染脸就黑了大半:“薇儿,你胡说些什么!” 聂秋文被崔薇这样一骂,既是有些心虚,又是有些害怕,低垂着脑袋不敢出声。崔薇被聂秋染刚刚那样一说,也知道自己气愤之下有些口不择言了,只是现在一想到聂秋文干的事儿,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是再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往后有的是你罪受,我也懒得说你!”聂秋文要是真这样下去,一切只依靠着旁人,往后可以想见便是一个纨绔子弟,自身没什么本事,便仗着有出息的亲人来胡作非为,她心烦意乱,自己又不是聂秋文老娘,竟然摊了这样的事儿,骂了他一顿,决定往后对聂秋文敬而远之,自个儿撩了车帘子出去了。rs 第二百七十六章 放狗 剩了聂秋文跟崔敬平二人在车厢里头,聂秋文还是头一回看到崔薇对他这样冷淡的样子,就是他私自卖了崔薇蛇那回,崔薇看他的眼神也不是现在这般,他顿时有些慌乱,抬头看了崔敬平一眼,小声道:“崔三儿,崔妹妹生我气了?”他说完,看崔敬平不理他,顿时心里就有些委屈:“我娘说了,我大哥的东西就是我的,我们现在还没分家,崔妹妹现在做了我大嫂,怎么这样对我,我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话么,那些人怎么凭地小器?”他说到后来,自个儿声音便低了些下来。 那副神色看得崔敬平对他既是生气,又是有些可怜,两人到底是从小长大的,他虽然气聂秋文这会儿搞砸了妹妹生意,但仍忍不住开口道:“聂二,你好歹也是个大人了,你也知道你母亲要跟你说媳妇儿了,怎么还这样胡闹?我妹妹的生意,你不知道有多少银子么?往后店铺开不了,那些银子是不是你来赔?” “不过就是些许银子,崔妹妹之前收了这样多钱,还能看得上那一点儿?”聂秋文还有些不解,崔敬平听了他这话却是有些恼了,也跟着一下子站起身来,冲他冷笑道:“你现在倒是会说一点儿银子,你可别忘了,你以前捉蛇卖,捏着几文钱的时候!”说完,崔敬平也拉了帘子出去了。 车厢里两个孩子说的话外头崔薇也听得清楚,她知道聂秋文是被孙氏宠得有些没边儿了,从小又极为顺遂,上头两个姐姐将他服侍得跟个大少爷似的,没吃过苦头,平日在家连活儿都没沾过,聂夫子虽然是读过书,明事理的,不过他对这个儿子不是打便是骂,聂秋文一想到聂夫子便害怕,从小没人教他,也难怪现在会这般糊涂。 几人也不再说话了,聂秋文自个儿呆在车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几人回了小湾村之后,聂秋文才紧紧搂抱着自己的包裹,飞一般的从车上跳了下来,也没敢跟崔薇等人打声招呼,低垂着头便跑回聂家去了。 崔薇只当聂秋文是有些内疚害怕了,看他离开了一时间也没想着阻止他,几人赶了一天的车,都累了,聂秋染一整天驾着马车,脸被寒风吹得都有些麻木了,这会儿众人赶紧回了家,崔薇一边生火,那头崔敬平自个儿放了东西回屋子,便要去找崔世福说一声,他本来想出门的,只是刚刚跨出客厅门,便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般,拍了拍脑袋回屋里去了,没多大会儿功夫便从屋里拿了一个袋子出来,朝院里正洗着菜的崔薇递了过去: “妹妹,这是七月到九月的银子,我全换成银票了,有四百多两,散碎的银子我放在袋子里,聂二那里应该也有一些……” 他话一说到这儿,便想到刚刚聂秋文飞也似抱着包裹跑了的情景,顿时气得跳脚:“那家伙肯定也有,我去找他,刚刚竟然敢不交出来!”崔敬平说完,气呼呼的便要走,崔薇自然也想到了刚刚聂秋文的动作,顿时叹了一口气:“算了,你先过去找爹,明儿再去找聂秋文吧。”崔敬平虽然仍是气愤不已,但一想到崔世福,也确实是有些犹豫了起来,其实大部份的银子都在崔敬平手中,偶尔聂秋文手上能少少收到一些,确实自己今儿去找他,不如明天先去。崔薇看他有些犹豫的神色,又接着道:“不管怎么说,爹担心你好久了,聂秋文那边若是银子在他那儿,长不了腿飞的。” 崔敬平一想到这儿,也觉得有道理。反正银子在聂秋文那儿,他也不怕拿不回来。崔薇看他点头出去了,刚刚勉强还露出笑意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聂秋文要是真有钱,或是真想拿钱出来,刚刚便不会跑得那样快,前几天她是一时被刘夫人的事儿给气坏了,没想到这一岔过来,要不是今儿崔敬平拿银子,恐怕她也没想起来。本来当聂秋文只是不知天高地厚而已,可没料到他现在竟然连银子都敢捞,崔薇心里说不出的失望与气愤,一边紧抿着嘴唇洗着菜,不说话了。 出去在外头吃了几天,今日晚上崔敬平回来,崔薇准备给他做点儿好吃的。只是现在天色晚了,李屠夫那边恐怕早就关了门了,肯定没有新鲜肉卖,幸亏她还有刚制好没两天的麦酱肉与熏肉,崔敬平是喜欢吃这东西的,她索性取了一大块出来洗刷了准备煮过后等下炒着吃。家里虽然没有新鲜的菜,但崔世福那边有,如今崔世福种的菜他不缺银子了,几乎就是自家吃的,他自个儿是吃不完的,一般就让崔薇多割些来吃。现在正是花椰菜与圆白菜生长的好时节,崔薇又取了块麦酱制成的猪蹄一并准备等下炖汤喝,聂秋染收拾了屋子里的东西出来帮她切着菜,那头她还不准备在这个时候去找聂秋文麻烦,可另一厢孙氏却是自个儿找上了门来。 崔薇刚指挥着聂秋染将最后一块猪蹄切好放进一旁洗净之后放进一旁干净装满了清水的锅里准备放进厨房里炖上,这个时辰点炖着猪蹄,恐怕过个一两个时辰便熟了,今日崔敬平回来,崔世福跟他肯定有说不完的话,晚一会儿吃饭也是正常的。聂秋染这家伙不知怎么的,外表看着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可实则力气极大,一只约有十来斤的猪蹄膀带着些骨头肉,他宰起来轻松得很。两夫妻正在一块儿做着晚饭,聂秋染刚将锅端进屋里,那门板却突然被人拍得‘嗙嗙嗙’的震天响了起来。 “崔薇你这小贱人,你竟然敢打我儿子,你给我滚出来!”孙氏冒火冲天的用力拍着门板,嘴里发出尖利的喝骂声,那厚重的门板不止是被她拍得响,像是孙氏在踢打一般,那门也跟着摇晃了起来,崔薇听她不干不净的怒骂,孙氏声音不小,恐怕四面八方的人都听见了,她顿时怒从心头起,没急着去开门,反倒是将狗屋给打开,把一面狂叫着,一边甩着硕大身体的黑背给放了出来! 门‘哗啦’一下子打开了,孙氏气得要命,也顾不得儿子,一下子便冲进屋里来,劈头盖脸看也没看面前是啥情景,伸手便要去抽,可是她抽到的并不是崔薇,下一刻孙氏嘴里发出震天的哭嚎来,黑背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一口死死咬在孙氏胳膊上,孙氏吃疼之下惊怒交加,抬了手起来,可是黑背死死咬着她就是不松口,这一扯着,孙氏更疼,下意识的便打了黑背脑袋一下,黑背咬得越发用力,若不是如今已经是冬季,孙氏平日里穿着本来就单薄,恐怕光是这一下,便能将孙氏的胳膊给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不过就算是如此,孙氏也已经疼得眼泪直流,嘴里不住骂道:“这杀千刀的狗,小贱人,你还不赶紧将它弄开!” 任谁面对着一条站起来比人高,而且满嘴尖牙利齿,又凶狠异常的狗,心里都会生出本能的畏惧来,孙氏这一口被咬破了衣裳,咬到了肉,疼得眼泪直流,黑背力气又大,直接将她扑倒,放开了她的手臂张嘴便要去咬她咽喉,崔薇只想教训孙氏一回,并不是真正想要了她的命,因此这才招呼着黑背,让它停下口来。 那头孙氏脸被两只狗爪踩着,抓得她生疼,可是却不敢睁眼,就怕自己眼珠子被狗给抓到了,一边又担心着自己的脖子,她已经能感觉到狗的口水滴在她脖子上,顿时吓得失了禁,裙子处沁出一摊水迹来,关键时刻,竟然连声音也发不出。听到崔薇将狗唤开时,她感觉到自己身上重力一轻,这才坐起身,一副吓蒙住的模样,头发被黑背爪子抓掉,整个人狡猾异常的定定看着崔薇,半晌之后捂着脸哭了起来。 刚刚孙氏一路气势汹汹的过来找崔薇麻烦,后头跟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们,许多人瞧她这模样,也有一些好心的村民们想过来拉着孙氏一些,别让她真动手打人,可谁料到最后孙氏竟然落了这么一个结局,竟然险些被崔薇养的狗给咬死,众人看得心里头不由都发寒,尤其见到黑背险些咬到孙氏的脖子时,不少跟过来看了热闹的人下意识的都后背发寒,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满脸的菜色。 孙氏的丑态,自然也被这些跟过来瞧热闹的人看在了眼里。崔家那边院墙边站满了人,许多人挤在一条小路上,黑背咬过了孙氏之后被崔薇一招呼着,又‘呜呜’的叫着跳了回来,甩着尾巴,屁股扭得极圆冲着崔薇转着圈儿,它已经好多天没看到主人了,这会儿心里兴奋得很,不住的跳着,但从小崔薇对它的教养,却是不敢真扑到崔薇身上去。刚刚还一副凶神恶煞如恶狼般的大狗顿时变成了一只会撒娇的狗,众人看得有些错愕不解,孙氏在地上哭了一阵,一旁聂秋文尴尬得抬不起头来,也不敢去看崔薇的脸,一边伸手就想拉孙氏起来: “娘,你快起来吧,在地上一直做什么。”rs 第二百七十七章 打人 到这会儿孙氏腿还是软的,浑身全是冷汗,人根本使不出一丝力气来,哪里坐得起身,只任由聂秋文拖着,却是在地上半晌站不起来。后头传来聂夫子让人让条路出来的声音,聂秋文听得心里越发害怕,忙又扯了孙氏一把,也不敢去看站在门边怒气腾腾的崔薇的脸,一边看到聂夫子跟聂晴二人挤过人群的身影,下意识的就想往崔薇屋里躲! “你给我慢着!”崔薇随手抓了一根放在门后的洗衣棒,这东西专门就是用来防着杨氏与孙氏这样一进门不管别的就撒泼想伤人的,正巧这会儿就用来对付聂秋文:“今儿将事情给我说清楚了,跑到我屋里来闹什么!”崔薇这会儿是真怒了,她忍了好几天的火气,在此时孙氏还来她门口闹的时候顿时便暴发了出来:“你们这是来干什么的,谁跟谁算账,弄清楚了没有?”崔薇手里的洗衣棒敲在门上‘棒棒’作响,那头孙氏本来发着呆,不过在看到崔薇拿了洗衣棒对着自己儿子时,她本能的心里涌出保护儿子的念头来,估计便是这股力气撑着,她原本双腿发软,一直站不起身的,可这会儿却如有神助般,一下子跳了起来,挡到了聂秋文面前:“你要干啥?” “是你们要干什么!”崔薇气得要死,也不管孙氏是不是长辈婆婆了,看着孙氏便道:“不知道婆婆今儿来到底是干什么的,一来便要踹我的门,好大的架子!”孙氏这会儿一回过神来,看到崔薇对自己毫不客气的模样,又想到上回她让自己滚时的情景,再想到儿子脸上的青紫,顿时气得失了理智,一边嗷嗷叫着,一边扑了上来:“老娘今儿打死你这小贱人,你敢打我儿子,老娘今天要你的命!” 崔薇拍了拍黑背的头,嘴角边露出冷笑来,正好她忍了许久的怒气,今儿一并发泄出来!她挥手止住了后头聂秋染想上来的脚步,一边重重握了握手边的洗衣棒,她看到聂夫子朝这边冲了过来,朝后头退让了一步,避开了孙氏的爪子,在外头人看来只当她忍气吞声朝后头躲了般,不少人都想上前来劝孙氏几句,那头聂夫子面色铁青,说了一句是自己的家事,便拉着聂晴进了屋,一并将屋门给关上了。 聂夫子还没来得及制止住孙氏,便看到崔薇挥了手中的洗衣棒,狠狠一下子朝孙氏身上砸了过去! 这个变故吓了众人一跳! 就连孙氏自个儿都没想到,那洗衣棒一下子落到孙氏面门,她下意识的侧头躲了一下,洗衣棒打在她肩上了,实在是因为太过吃惊了,孙氏竟然连疼痛都没感觉得出来。 “聂大哥,给我将大门关紧了!”崔薇这会儿气得要死,聂秋文这不争气的死孩子,还有孙氏这不问青红枣白的泼妇,她前几天在聂秋文赶人时便忍了好几天了,现在气正好便发泄了出来,崔薇这会儿也顾不得聂夫子等人惊骇的神情了,挥了手中的洗衣棒便朝聂秋文与孙氏二人劈头盖脸揍了过去:“我打死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我打死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崔薇一边骂着,一边手里的洗衣棒便朝孙氏二人打。 也许是一辈子在两个女儿面前逞凶斗狠的惯了,孙氏一时间面对崔薇这样凶狠的打她,竟然回不过神来,愣愣的竟然挨了好几下! 大冬天的她衣裳穿得厚实,那洗衣棒打在身上倒并不怎么疼,但有几下敲到了她头上,直将孙氏敲得眼冒金星,那头聂秋文也挨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她这一回过神来,便是大怒,挽着袖子就要打崔薇:“小贱人,反了你的天了,竟然敢打人……哎呦!”她话没说完,眼睛上头就又捂了一下,这下子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她捂着眼睛一下子蹲下了地来! 聂秋文开始还站着原地呆着不知所措被打了几下,可是腿上挨了几下时便有些撑不住了。崔薇打他那是下了死力的,聂秋文有一下被打到了耳朵上,耳朵顿时火辣辣的疼,也不敢在原地站着挨打了,一边看着崔薇,一边便哀求道:“大嫂,我错了,饶了我吧。”他一边喊着,一边围着院子就跑了起来。 一旁聂夫子脸色铁青,嘴里厉声道:“住手,先住手!” 崔薇哪里理他,直接挥着一根洗衣棒打得聂秋文满院子乱蹿。那头孙氏护儿心切,蹲了一阵之后站起身来,但她手头上没有武器,到最后只得跟着聂秋文一块儿围着院子跑,一边嘴里又乱骂。那黑背像是成精了般,每每在她想上前捞个东西对付崔薇时,便冲她一阵大叫,吓得孙氏不敢动弹,跑了半晌,只觉得胸口间憋闷无比,气短异常,喘着气,嗓子眼儿里跟快要起火一般,不由摆手哭了起来:“不闹了,不,不闹了!” 她喘着粗气,可崔薇哪里由得了她,门口被聂秋染以不准外人进来瞧见家丑为由堵住了,屋里门他们又进不去,院子再大也地方有限,孙氏这一被打,初时不觉得,可挨的次数多了,便觉得头脑身上开始疼了起来。 “大嫂,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聂秋文这会儿不敢还手,他自己到底心虚,一旁聂秋染又紧紧盯着他,看得他心里发凉,哪里还敢去想还手,只被打得不住惨叫,一旁孙氏还要惨,她倒是想还手,可惜崔薇这死丫头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打在她身上疼得很,旁边又有条大狗盯着,一副随时想扑上来的模样,看得孙氏心里发寒,她这会儿又羞又气,只觉得生平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这会儿孙氏裙子之前因失了禁已经湿了大半,而头发被打乱,浑身上下无一不疼,双腿哆嗦着,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便摔坐在了地上。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孙氏一边哭着,一边看儿子聂秋文被打得满院子乱窜,气得几欲吐血。 崔薇才不管她心里是如何想的,狠狠揍了聂秋文一回,出了口心中的恶气,她自个儿这会儿也累得浑身直打哆嗦了,又重重拿了棒子在聂秋文脑袋上抽了一下,只听‘卟’的一声细响,聂秋文痛呼了一声,脑袋处缓缓流下了一道殷红的血迹来,崔薇这才将手中的洗衣棒停住了,没再朝聂秋文打下去。 “流,流血来了!”聂晴心里正是幸灾乐祸的时候,谁料一抬头便看到聂秋文额头被砸出一条口子来,此时血迹正不停往下涌着,将聂秋文半张脸都染成了鲜红的颜色,聂秋文一听聂晴惊呼,下意识的便伸手去捂脑袋,他自个儿摸到一头温湿,看到手心几乎全是血后,顿时忍受不住,双腿一软,便傻愣愣的坐倒了在地,摊着手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你这杀千刀的啊!”孙氏拍着大腿,不住哭嚎了起来,她此时心里惊怒交加,既是心疼儿子脑袋被打出血来,又是怨恨崔薇敢如此心狠,看到聂秋文脑袋不住涌出的鲜血,孙氏只觉得自己腿都软了,也不知道这死丫头如何下得去手,她浑身也没有力气,爬挪着朝聂秋文移去。那头聂夫子脸色铁青,脸色都有些扭曲了起来,强忍了心里的怒意,回头看了靠在门边的聂秋染一眼,心里只郁闷得直欲吐血,一边强忍着难受,指挥着聂晴道:“将你母亲,和你弟弟扶到屋里先坐坐。” 聂夫子活了一辈子都是风风光光的,年轻时候是个读书人,村里哪个对他不是毕恭毕敬又畏惧无比的,就是娶了一个孙氏,孙氏也拿他当天神一般看待,还从来没有过像今日这般喊了半天没人住手的情况,他这会儿心里早已经暴跳如雷了,可偏偏还强忍着,忍得脸色都已经有些发青了,额头青筋都绽了出来,心头气得要死。他自认自己已经极为冷静,可谁料聂晴听了他的话之后忙要上前扶聂秋文,那头崔薇却是冷笑了一声: “我的屋里,不准他们两个进去!” “老大家的,你不要得寸进尺!”聂夫子原本强忍的怒火,这会儿在听到崔薇的话时,顿时便没能忍得住,声音一下子阴寒了起来。他胸口不住的起伏,眼皮抖了半天,半晌之后才深呼了一口气,冷声道:“你不要忘了,你如今还是聂家的人,胆敢打婆婆,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胆子?” “大庆朝哪条例法又明文规定了不能打婆婆的?”崔薇也不客气了,看着聂夫子便冷笑了一声,又拿着洗衣棒,在自己另一只手掌心中拍了几下,目光盯着孙氏,直将孙氏看得心里发寒。 她这句话直噎得聂夫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庆王朝确实是没有明文王法规定不能打婆婆,不过也没哪个女人真敢正大光明打婆婆的,光是一条不孝的罪名,便能将人活活能给折腾死,再说出了嫁的妇人,哪个都是靠着婆家的脸色过日子,又有哪个像崔薇一般嚣张,今日竟然敢这样打婆婆不说,还敢这样跟公公说话的?聂夫子气得身子不住哆嗦,看着崔薇说不出话来,一旁聂晴眼里闪过兴奋之色,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忧愁之色,一边拉着聂夫子道:“爹,大嫂也不是故意顶撞您的,她年轻小,您不要与她计较了吧。”rs 第二百七十八章 算账 一句顶撞,听得聂夫子面色更不好看,气得胡子都颤抖了,指着崔薇才道:“反了天了!” 崔薇理也不理他,只是盯着一旁坐在地上的聂秋文冷声道:“聂秋文,我问你,店铺里的银子,现在还有没有?” 聂秋文到现在还没能将银子给交出来,崔薇便知道恐怕不大好了,她虽然知道银子有可能是拿不回来了,但她心里却从没想过要吃这趟闷亏。本来因为聂秋语文不知天高地厚得罪那刘夫人一事儿她心里就已经很是不痛快了,店铺开不了了,若只是她自己不想开,那是她自个儿的事,可现在被聂秋文逼得不开了,崔薇心里却是一股无名火直冒: “今儿要是还不出钱来,不用那刘夫人收拾你,我立马绑了你送官!” 崔薇一句话吓得聂秋文脸色发青,也顾不得再捂着自己额头的伤口,一溜儿的跪了起来,脸上有些茫然。聂夫子刚刚还因崔薇不准自己进屋里的话气得半死,可现在一听到什么银钱,又愣了半晌:“什么还银子?又什么刘夫人?” 孙氏也让聂晴扶着坐了起来,不顾浑身酸疼,瞪着崔薇,却听崔薇接着道:“聂秋文现在长大了,敢调戏朝廷命官夫人……”说到这儿时,崔薇顿了一下,聂夫子一听到这儿,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像被人揍了一拳般,脸色顿时沉得跟墨水般,一片漆黑,身子气得直哆嗦,那头崔薇又道:“的侍女。” 聂夫子刚松了一口气,崔薇又冷笑了一声:“还敢瞧不上人家,说人家刘夫人家不过是区区知府的主簿,有何了不得,又搬出了公公名头,将人给狼狈赶走,害得自个儿险些下了狱不说,唯有我将店赔上才将他暂时给弄了出来。公公,往后若有人抓你坐了监,想办法除了您的功名,到时您可不要怪我做这儿媳妇的没提前给您说一句了!” 崔薇说的话,险些没将聂夫子吓得睁着眼睛晕死了过去,转头死死盯着聂秋文,也顾不得与崔薇计较她刚刚失态之下与自己顶嘴以及敢殴打公婆的事儿了:“逆子!你当真如此做了?”聂夫子声音都有些发起抖来,他虽然是在责问聂秋文,但其实以他自个儿心里对小儿子的了解,聂夫子心中明白,恐怕崔薇刚刚说的话是真的。他一想到这个儿子胆大包天,便气得浑身直哆嗦,那知府府中的主簿夫人聂秋文竟然敢瞧不起人家,还敢将人家得罪,他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不要说是临安城中的知府处主簿,便是这县中一个主簿都不能得罪,这熊孩子竟然还敢闹得自个儿下了大狱,他要作死,是他自己的事儿,还敢抬出自己名头,污了自己名声,聂夫子一辈子汲汲营营,为的便是名声,为的便是以后,想让聂秋染替他实现抱负,让聂秋染往后做官,将聂家发扬光大,而聂秋文万事无成,竟然不知收敛不说,还敢替他捣乱! 一时间,聂夫子脸色一下子便阴沉了起来,目光落到了孙氏身上。 刚刚还被打得浑身酸疼的孙氏心里本来恨崔薇得要死,想要想个法子收拾她一顿,将仇报回来的,可此时她顾不得这样多了,她看到聂夫子的脸色,心里只知道是完了。 “聂秋文。”聂夫子看着小儿子,咬牙一字一句的说了起来,眯了眯眼睛。他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名声有一点半点儿的玷污,往后若是影响了聂秋染出仕为官,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能阻挡聂家往后发达!他盯了聂秋文半晌,聂秋文只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身上寒毛一根根立了起来,身子抖得如同秋风中落叶一般,刚刚聂秋文额头破裂,那血流得他满脸都是,给他添了几分凄凉之色,这会儿聂夫子眼中却是丝毫温暖之意都没有,眼神冷得让人心里直发寒。 “孙氏,你不知侍候公婆,照顾夫君,未曾教养好儿女……”聂夫子说到这儿时,语气平静,可是孙氏的身体却是开始筛糠一般抖了起来,她听出了聂夫子话里的意思,恐怕要将聂秋文的错怪到她身上了,聂秋文再坏,可毕竟是他儿子,是聂家的种,但自己却与他无关,聂夫子早已不喜自己多时,若是他想趁此良机,休了自己,以使自己往后不能再让聂秋染给银子,找他麻烦,使他有丁点儿名声亏损,不是没有可能的! 到了这个地步,孙氏有些后悔了起来。她总仗着自己是聂秋染的母亲,他若要为官,便拿自己没办法,否则他就是大不孝,可是她却忘了,如今她并不是自己独大,而是头上还压着一个为天的丈夫,若要收拾她,聂夫子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她若是早想通这些,她去惹聂秋染和什么,她来这儿找什么麻烦? 最近孙氏养了一个聂晴,可是聂晴却是个不知自爱的,上回崔世财家的闺女回门时,那陈小军过来找聂晴一事儿已经惹得聂夫子心中很是不快,虽说孙氏也恨女儿不知自重,但到底自己不好承认,否则不就更认了一个聂夫子所说的,她没教养好女儿的罪名?但她不承认有什么用,聂夫子早已经认定了,如今又出现了一个聂秋文惹了官夫人的事儿,孙氏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头顶上像有电闪雷鸣一般,头脑发晕,眼前发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而她不说话,聂夫子则是没有给她缓和的时间:“现在我给你两条路走,当年我大哥早夭,聂秋文记到他的名下,从此与我们再无相干。要么,聂秋文便立即分家出去单过,从此惹了祸事也与聂家无关。”这两个条件咋一听起来不同,可事实上结果还不是一样,聂秋文分家出去,不过是碍着一层父子名份,往后依旧是各管各的,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孙氏知道聂秋文是个肩不能抬,手不能提的,往后哪里好养得活自个儿? 等他出去单过,那不是明摆着看他自个儿折腾自个儿吗?孙氏哪里舍得! “夫君,还有没有,其它办法?二郎到底也是你的亲骨肉啊!”孙氏一边说着,一边嘴唇哆嗦着哭了起来,却不敢哭得大声了,深恐惹了聂夫子不快,只悄悄的撩了衣摆擦着眼泪,满脸的惶恐不安之色。聂夫子看着她突然心里一阵的厌烦,孙氏此时头发散乱,脸庞红肿,坐在地上说不出的狼狈,衣袖被狗咬破了,一些棉花钻了出来,聂夫子自己当年虽不敢称是多么俊郎风雅,可至少也不该娶了这样一个蠢货!要不是昔日那术士说孙氏有生文曲星之故,自己如何会娶了这样一个目不识丁,且痴蠢丑陋而无知的妇人! 聂夫子眼中毫不掩饰的露出厌弃之色,那目光看得孙氏心里一阵阵发凉,不由有些自卑的低下了头去,一时间只觉得心惊胆颤,连回想聂夫子眼神时的勇气也无,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 见她这模样,聂夫子越发厌恶,今日要不是孙氏这蠢妇所做的行为,自己如何能在崔薇这儿受了儿媳的顶撞,他冷笑了一声:“也有其它法子,我休书一封,你自归家去吧!” 孙氏吓了一跳,虽然早知道聂夫子这回不会饶了自己,也有可能休弃自己,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聂夫子当真会直言不讳的说出来。以往聂夫子光是一个眼神便已经够让孙氏吓得个半死,这会儿听他直言,顿时孙氏面如土色,一面求情起来。她要是归家,以聂秋染冷心寡情的性格,绝对不会再认她,而聂秋文又是个靠不住的,娘家更不会容她,往后岂不是死路一条?她拼命摇着头,一面求情,聂夫子却是不为所动。 听到长辈说要休妻的话,崔薇并不是头一回听见,当初崔世福也曾说过要休杨氏,可相较起崔世福来说,聂夫子无疑为人要冷漠得多,他说要休妻,那便是绝无更改可能的,若是孙氏不答应,便真要被送回娘家,孙氏恐怕也能理解,因此哭了一阵,见聂夫子神色不动之后,突然神情惨淡,一面撕扯起自己的衣裳来,哭嚎道:“我儿娶妻,娶孙梅,行了吧?崔薇,你还能不能放过我们母子性命一回了?” 她说完,嚎啕大哭! 崔薇神情冷冷的望着孙氏,却听她哭了一阵之后又接着道:“总归是我们母子俩命苦!只是孙梅原本该是老大的,如今老2娶了她,聂秋染,你要拿出三十两银子来给你弟弟做新房聘礼!否则我便是被休回娘家,也绝不让你好过!”孙氏话一说完,脸上露出寡毒之色,显然这会儿心里是怨极了聂秋染。 聂秋染脸色都未曾变过半分,只是脸上虽然仍带着微笑,但却给人一种冷厉之感。孙氏看得吓了一跳,那头崔薇不等他说话,已经笑了起来: “给聂秋文出银子也行!”rs 第二百七十九章 崔薇这话音一落,孙氏抹了把脸,还没来得及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来,崔薇又接着道:“不过我店铺里缺的银子,聂秋文得给我补上了。”她话说到一半,便见聂秋文脸上露出慌乱与不甘之色,崔薇心里一沉,便知道聂秋文捞的银子恐怕不止三十两了,否则他应该是松了一口气,最多不要自己再给钱便是,怎么也不可能露出现在这样的表情来。崔薇心里生疑,接着又大怒,手里紧紧捏了洗衣棒,恨不能再给聂秋文来上两下:“聂秋文捞的银子,恐怕有上百两了,若是还不出来,我拉你去见官,送你去砍头!” 她说话声音斩钉截铁,眯了眼睛盯着聂秋文看,这一百两的数目她本来是讹聂秋文的,可谁料这家伙脸上露出慌乱之色来,竟然丝毫没有辩解之意,崔薇心中一凉,知道聂秋文拿的钱恐怕只有多没有少的,如今他露出这模样,有可能那银子早被他花了! 一想到这些,崔薇脸色更加难看,恨自己刚刚打轻了。 孙氏一听到一百两的话,顿时眼珠子都险些滚落出眼眶来,也顾不得自己浑身疼痛,也顾不得聂夫子那头对她的威胁,跳起来便怒视着崔薇道:“你这是讹诈,你这是编着方儿的来想骗咱们家银子!不可能!” “聂秋文的银子是他自个儿真金白银花出去的,我如何作套来骗他,你自个儿问清楚了没有,你再胡说八道,你信不信我还揍你!”崔薇说完,扬了扬手中的洗衣棒。如今她对孙氏忍耐力已经降到最低,更何况聂秋文一个现成的把柄摆在她面前,恐怕她就是真打了孙氏,以聂夫子的性格,也不可能将这事儿传扬出去。只要聂秋染站在她这边,聂夫子便不可能会对她如何,只要聂夫子能忍,孙氏只不过是一只跳得凶的纸老虎,根本不足为惧! 而聂秋染要是不站在她这边,大不了崔薇自个儿与聂秋染和离就是,她如今有银子,不愁养不活自己!只是在想到与聂秋染和离,以及他不站在自己这边的时候,崔薇心里依旧是一阵阵的发堵,一年多来的朝夕相对,她又不是草木,哪里能无情,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心里胡思乱想了一阵,她强捺下了心中纷乱的想法,一边盯着孙氏瞧。 “这,这不可能。”孙氏一听她要揍自己,不由退了两步,可她刚刚一动,原本坐在地上的黑背一下子又站了起身,冲她一阵乱叫,吓得孙氏不敢动弹了。聂夫子脸色铁青,看着坐在地上傻愣了半晌,脸色极不好看的聂秋文,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捏紧,半晌之后才怒声道:“你到底是不是偷了你大嫂的银子?你用到哪儿去了!” 聂夫子说到后面一句话时,声音里带了怒气,显然他这样说,也是认定了聂秋文有可能偷崔薇银子! 被聂夫子一喝,聂秋文下意识的身体抖了抖,一边哭丧着脸便道:“我,我买了东西,送给城里的小桃红姑娘了。”他脸上露出茫然之色,之前被崔敬平打的伤,与此时被崔薇打的伤交杂在一起,几乎使得他整个人面目有些扭曲了起来。 一听到什么小桃红,聂夫子心里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小桃红是谁?” “小桃红,是,是,她是……” “你不要说了!”聂夫子厉声打断了聂秋文的话,忍不住大踏步上前,狠狠一耳光抽到了他脸上,‘啪’的一声,直打得聂秋文身子支撑不住,一歪便摔倒了在地,发出‘咔嚓’一声脆响,聂秋文的呻吟声与哭泣声响了起来,孙氏尖叫了一声,冲上前忍了聂夫子一耳光,将儿子扶了起来,这会儿聂秋文嘴角流血,下巴已经歪到了一旁,嘴里不由自主的流出血水与口水来。孙氏看得惊吓不已,只尖声道:“二郎!” “嚎什么,死不了!”聂夫子这会儿气得头都已经有些发晕了,他现在心里有些将崔薇给怨上,但可惜自己的儿子不争气,闹出这样的事儿来,崔薇又是一个这样惹不得的性子,他这会儿暴跳如雷,却偏偏强忍了,与崔薇在店铺上的想法相同,若只是聂秋文惹事儿,聂夫子自己除了他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可今日的形势是他被崔薇逼着收拾了聂秋文,表了态一回,自然聂夫子心头不大爽利。也没看崔薇一眼,又重重踢了聂秋文一脚,听他不敢哭的模样,越发觉得心里厌烦:“崔薇,今儿这事往后我会给你一个交待,以后那店铺,聂秋文便不去了!” 他语气里含着怨怼,崔薇也不怵他,自己心里还是充满了怨气的,发泄一通,反倒更觉得心里难受,聂夫子现在还来跟她发脾气,顿时冷笑了一声:“他也确实不用去了,我铺子被他累得关门了,那可不是一百两便能凑得齐的!到时没有饭吃,还望公公照我铺子心益,多打发些!” 聂夫子被她这样一噎,险些没有气死,冷哼了一声,忍下了想亲手把聂秋文掐死的冲动,拉着孙氏等人头也不回的打开门出去了,从他这会儿的脸色看得出来,他恐怕早已经在暴怒边缘,聂秋染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也没有拦他,打开了大门,任由聂家人狼狈出去了。 等他们一走,崔薇本来还觉得心里充满了怒气的,可一想到今日打了孙氏一回,大大出了口气,顿时便觉得梗在心口间的气散了大半。 这会儿天色不早了,厨房里冒出了麦酱蹄子炖好之后的香味儿来,聂家人一走,崔敬平便回来了,刚刚聂家人过来时屋门被聂秋染抵住了,他进不来,一听说聂秋文带了孙氏过来找麻烦,他顿时火冒三丈,险些跳了起来去找聂秋文算账,还是崔薇将他给拉住了。今儿她打了聂家的脸,恐怕聂夫子现在心里正是恨她之时,若是崔敬平现在就这样过去,恐怕不止讨不到便宜,反倒会给聂夫子一种她小人得志便猖狂之感,原本聂夫子现在有怒火正要往孙氏身上发,要是崔敬平凑过去正巧解了孙氏的围那便不好了。 崔敬平虽然被妹妹拉住,没有立即便去找聂秋文麻烦,但第二日时依旧过去将聂秋文又狠揍了一顿才算数。 家里眼瞧着快要过年了,崔敬平出去许久,这一回来便开始忙了起来,不止是王宝学过来找他玩耍的,还有杨氏成天找崔敬平过去说话的,一天到晚恐怕也唯有晚上回家睡觉的时候才落屋。好不容易习惯了跟聂秋染两人在家里,如今又热闹了起来,崔薇颇有些受不了,崔敬平现在年纪也确实是大了,杨氏现在正在给他瞧着亲事,今年卖糕点挣了不少的钱,已经足够崔薇用了,既然自己的店铺开不了,她准备分出一百两银子给崔敬平,除了他自个儿建屋之外,另一些便给他说媳妇儿用! 一百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了,便是地都能买个四五亩了,不像当初崔薇捡到便宜买的潘老爷急卖那样的上好肥沃良田,但也足够崔敬平一生衣食无忧了。 做出这个决定时,崔敬平本来死活不肯要这个银子的,但崔薇却是脸色一沉,一边道:“三哥,你也知道我现在有多少银子了。聂秋文贪取的银子恐怕都有一百多两了,你是我哥哥,做的事又不比他少,难不成这一百两这银子你还拿不得了?说实话,若不是这店铺开不了了,我还能给你更多的!”一想到店铺的事儿,崔薇便觉得心里有些不大痛快了。那些天她打过孙氏之后,孙氏倒是好些天没敢出门来找她麻烦,不过孙氏不来,不代表崔薇这口气就咽下去了,她现在想起来店铺的事儿,越发觉得后悔。 崔敬平听她这样一说,本来还有些不大想收的,但见崔薇脸已经板了起来:“三哥,你要是不肯收下,我以后不理你了!这银子我也就给你,以后你替我好好照顾爹就是,就当其中有一份儿是我拜托你照顾爹的,还不成么?”在此时女儿若是嫁了出去,再补贴父母,人家会当女儿孝顺,可若是父母都全靠女儿来照顾,人家便得背地里说闲话了。崔薇最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上回王宝学的娘给她送些菜过来时便在旁敲侧击的打听着崔世福以后是不是由崔敬平养着的话,给崔薇提了个醒。 既然都已经说到了崔世福身上,崔敬平自然不好代他拒绝了。再说这银子崔薇确实也是有的,不会缺了一百两她便过不下去,这个妹妹的本事,崔敬平多少有了些了解,一想到崔世福往后的问题,崔敬平咬了咬牙,刚长出胡子的脸上露出几分坚毅之色来,半晌之后才将银票收了下来,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以后会好好照顾爹的!”崔薇松了口气,对他笑了笑,一旁聂秋染便捏了捏她的手,崔薇也难得心情好,转头冲他笑。rs 第二百八十章 各自 上回打完孙氏又将聂夫子等人气走后,崔薇便多少对聂秋染有些迁怒,夫妻二人直到此时才又关系缓和一些,聂秋染心下自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崔敬平一旦拿到银子,便开始在罗里正处买地备注,准备将崔薇对面的一大块荒矮坡给买下来,建成房院,他手里有银子,背后又有聂秋染的名头撑着,事情办得便是很快,刚刚十二月初,便将地给买了下来。 这要建房,自然又是要请村里人来帮忙的,小湾村的人这几年对崔薇都很是感激,几乎每年一旦快要到过年的时候,崔薇家里这边便有活儿招众人做,这几年小湾村的人每年过得都不错,这回崔敬平一找人来建房子,自然许多人都响应了起来,甚至许多临村的都过来帮忙,一时间崔薇家里对面倒是热闹了起来。 崔敬平这回买的地十分大,因为是荒坡,之前没人肯买这地方的,若要建房,还得先花银子使人将这小坡给铲了去,自然划不来,若不是崔敬平想离崔薇近一些,他也不可能在这边买地建房,村里什么都不多,就是这样的荒坡不少,价格也便宜,十两银子便能买极大一片,这会儿崔敬平干脆将地方全买下来,想把崔世福那边的房子到时也建了圈在自己家这边,他买的地方不小,索性也给崔薇移了一截地方出来,因此过年前,崔薇家里也开始跟着拆了准备重建起来,再弄得大一些。 看多了自己娘杨氏跟大嫂王氏闹腾房子的行为,崔敬平在划分地时索性请罗里正做了见证,将划给崔薇的便给了她那边,免得往后自己成了亲虽说能压着媳妇儿一些,可也怕到时娶的妇人不是知根究底的到时闹将起来。 这厢崔家里四处忙得热火朝天,那头聂家里孙氏一边诅咒着崔薇,一边开始给儿子聂秋文张罗起婚事来,聂晴的婚事也在寻找之中,忙得不亦乐乎,上回孙氏跑崔家去闹的事儿,不知怎么的,到底还是被人传了些眉目出来,村里便有人背地里说聂秋文是个贼娃子,而孙氏教出了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没有脸出门见人,她恨崔薇得半死,可是这会儿也拿崔薇没有办法,幸亏崔敬平建房子的事儿闹得太大了,将聂家寻亲的事儿压下了一些,孙氏心里才好受了不少,只是她原本不想娶孙梅的,她认为孙梅配不上自己的儿子,但如今村里她名头坏了,就连媒人想要为她做媒的,也怕到时引了众怒,只做她这一家往后别人不找自个儿,因此没人肯与聂秋文搭线,她也只有逼于无奈,开始向孙家提起亲来。 虽然孙家不愿意将孙梅嫁给聂秋文这样一个没有出息的,不过孙梅现在年纪不小了,她跟聂秋染同年,只比他小几个月,如今都已经十八岁了,哪里还拖得!村里人人都说孙家养了个老姑娘,再这样拖下去,孙梅下头的弟妹都嫁不脱,也唯有将姑娘嫁到聂家过来。不过一个娶的不乐意,一个嫁的也不痛快,这门亲没有结成两家之好,反倒是结出了两家之怨来,好在两家人表面目的都是一致的,因此赶在过年前,便将聂秋文的婚事儿给订了下来。 办妥了儿子的婚事,孙氏这会儿便想到崔敬平如今买的地建的房,人家都说崔敬平现在发财了,越是有人夸着崔家,孙氏那心里便越跟猫抓似的,她这会儿郁闷得要死,那银子本该是她的!可是崔薇这死丫头,吃里扒外的,竟然不给婆家还补贴娘家!上回被崔薇一打,孙氏恨得心都发紫了,但她却不敢说出去,一来没脸面,二来聂秋文的把柄还在那儿,若是自己说了崔薇的闲话,谁知道那个胆大包天的死丫头敢不敢将自己儿子抓起来送衙门? 孙氏心里又气又恨,还带着妒忌,而此时的杨氏心里也不好受得很。她眼睁睁的看着崔薇如今发了财,日子越过越好,再想想自个儿,如今家不成家,整个家支离破散的,虽然有三个儿子,可老大孝顺她有什么用,老大手里变不出银子来!老2是个残废的,如今生活不能自理,还得要她去侍候着吃喝,一把老骨头了还要替他做着养他,老三倒是有出息有银子,可他有钱自个儿建房,要分出去单过还没跟杨氏说一声! 杨氏心里的滋味儿自然不用再提,别说是她,就连王氏也是气得不行,见天便与崔敬怀说些闲话。 一大早的听着隔壁那些打石头‘叮叮咚咚’的响声,王氏便气不打一处来,阴沉着脸坐在院子里头,如今正值冬天里,又有几天快过年了,地里农活儿不多,王氏也不用在地里做事儿,只陪儿子在院子里玩耍着,杨氏抱了柴进来,看到王氏这懒散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眼见着天色不早了!你还在这儿坐着干什么,难不成还要等你男人回来给你做饭吃?” “他又不会回来吃,只在隔壁吃香的喝辣的,我煮了有什么用!”王氏眼皮儿一翻,头也没抬便顶了杨氏一句嘴。王氏说话一向不经大脑,哪句痛快便先说哪句,就算事后后悔,可这个性格却也是一直都改不了。她这话音刚落,杨氏面色顿时就变了,王氏话音一落才心里暗暗后悔,连忙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示意他自个儿去玩耍了,这才老老实实的凑到了杨氏身边,低声道: “娘,我错了,可是您也知道我的性格,也不是成心的,我就是气不过!”她说完,眼珠转了转,看杨氏手已经抬起来了,一副想要打她的样子,顿时眼皮不住乱跳:“娘您想想,四丫头这样多银子,听说比潘老爷也是差不到哪儿去了,三郎如今买了地又修房子,我估摸着,他手上恐怕有好几十两银子哩!说不准还花不完,都是一个爹妈养的,四丫对凭什么只帮三郎,却不管咱们家大郎?要知道崔佑祖还是她的亲侄儿哩!这事儿不能这样算了!” 王氏本来是想鼓动杨氏的,谁料最后她自个儿越说却是越有些火大了起来,恨恨的握了握拳头,气愤道。杨氏瞧她脸色不对劲儿,冷笑了一声‘啪’一耳光抽得王氏身子都险些转了半圈儿:“你脑子没毛病吧?三郎也是我儿子,你现在在我面前下他绊子,你是不是吃饭吃傻了?”王氏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心里气得快要吐血了,面上却是强行露出一丝笑容来,看杨氏伸手还要打自己,顿时伸手便将她那只抬起来的胳膊给抱住了,一边焦急道:“娘,娘,您听我说。” “二郎现在腿脚不便,孔氏又死了,二房便是绝了香火,您往后难不成只有三郎不管二郎了?若是您让三郎拿些银钱出来,给二郎看病也好,您也知道三郎跟二郎都是您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王氏好歹机灵了一回,说的话正巧提到了点子上,杨氏原本还想打她的手,顿时便停了下来。 杨氏婆媳二人这厢在院子里商议着事情,而崔薇则是做了饭菜准备去隔壁唤了崔敬平与聂秋染二人回来吃饭。崔敬平那边宅子最近才刚将地基给弄好,虽说人多力量大,但到底时日短了些,这会儿还没能住人,因此他吃饭还是在崔薇这边。崔薇这边房子虽然拆了些,但好在仍剩了一间房没拆,准备再建好一间房时才挪这边的过去,她刚解了围裙出门时,便远远的看到不远处杨氏正拉着崔敬平在说什么,等到走得稍近了些,便依稀听到杨氏在与崔敬平说:“……到底也是你二哥,你也不想瞧着他去死……银子……” 崔敬平满脸平静之色,倒是杨氏拉着他在说个不停,崔薇一听到二哥的字样,顿时心里大怒,连忙走了几步上前,沉了脸也没去看杨氏,只是唤崔敬平道:“三哥,回来吃饭了。” 她这样一副不将杨氏瞧在眼里的姿态令杨氏心里很是不舒服,故意拉了崔敬平也大声道:“三郎,你今年年纪不小了,也该到了说亲的时候,你姨母家的大丫表妹,你还记得吧,你姨母有心想与咱们做个亲家,来个亲上加亲……”杨氏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神往崔薇这边看,崔薇顿时便笑了起来:“咱们三哥,可不是什么香的臭的都要往家里划拉的。” 崔薇这话没有唤人,不知为何,她没有如杨氏所想的一般发怒,但崔薇这样笑着,却令杨氏心中更加不舒服,顿时沉了脸便道:“我自个儿的儿子,自己知道,天底下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作主的,不像有些不知羞耻的,自个儿便将婚姻大事给定下了,三郎,你可不要学某些不要脸的人那般了!”若说以前杨氏对于崔薇还多少有些不自在,如今便是真正与崔薇撕破脸皮了,她将崔敬忠被剔了膝盖骨的事儿怪到崔薇身上,这会儿恨她入骨了,说话时便专捡了那刻薄的来提。 只是她这话说得倒是痛快了,但崔敬平脸上却是露出一丝寡淡的神色来:“娘,我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我要先去吃饭了。”崔敬平这会儿是听了出来,杨氏为了跟崔薇赌气,若是自己顺着她的心意,恐怕她真要将自己的婚事给定下来了,到时有可能真像崔薇所说一般,她昏了头香的臭的都会往自己这边划拉。rs 第二百八十一章 责任 杨氏的目光从她挑了两个儿媳妇便能瞧得出来,崔敬平如今手里有银子了,买几亩地自己就是成天坐着只等收租也够他花销了,不像旁人还要辛苦种田,他又出去见过世面,以前打交道的许多都是大户人家的丫头婆子们,眼光自然养刁了,杨氏所说的那个曹大丫,他还真是看不上。 本来以为自己的儿子应该是会站在自己这边顺着她的话提的,谁料一句话说出口,崔敬平却是表现得与杨氏并不亲热,杨氏顿时吃了一惊,脸上僵了僵,想到崔敬平以前跟自己撒娇痴缠的样子,想来竟然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般,她约摸记得,崔敬平真正跟她疏远,便是当日崔薇离家时,她为了拆崔薇房子,哄了崔敬平离开那一趟之后,这小子一跑出去便没了影儿,后来回来整个人便变了模样,从此跟她再也不亲了。 一想到往事,杨氏眼圈儿登时红了大半,干脆抹着眼泪哭了起来:“我也是为了你们好,难道我这当娘的心,那死丫头不明白,你们还不懂么?” 崔薇一听这话,顿时便冷笑。杨氏对崔敬平几人恐怕真有可能是一片慈母心,从她为崔敬忠的事儿如今熬成这般便能看得出来,但她对女儿可称不上什么好母亲,完全是将她当成免费的佣人在瞧了,一天到晚的让以前的崔薇做事儿,最后生生将女儿熬死了,崔薇又不是自已想占这个身子的,可不欠杨氏什么,甚至就是这具身体,后来也是花了银子买断了杨氏的念想,现在杨氏摆出这副模样,崔薇冷眼看着,半点儿没动容之色。 她不是杨氏真正亲生的闺女,对杨氏这副哭哭啼啼的神色没什么动摇便罢了,可崔敬平神色也是冷淡得很,干脆当着崔薇的面便问杨氏道:“娘想要我做什么?若是想给二哥治病,我可以拿些银子出来,但这些便算是往后替娘养老了,再多我是一分银子也没了。娘自个儿要想清楚,我可不是当初娘随意哄哄便会相信你话的无知小儿了。”他神色极淡,不过这话里到底是透出了几分对杨氏的怨怼来。杨氏听得一呆,像是有些不敢置信一般,半晌之后才道:“你怎么,变成如今这样子了,那屋里躺着的,可是你二哥,我可是生养你的娘!”杨氏一边指着崔敬忠房子的方向,一边捶着胸口儿开始哭了起来。 崔敬平微微笑了笑,也没伸手去扶她,只是认真道:“二哥可没将我当成弟弟过。我可不想像二嫂一般,往后被活活逼死,我也不想让娘以为我是个傻子,好哄的,好透过我来总想骗妹妹的银子,我便跟娘直说了吧,你如果还想要其他的,我把这条命还给娘好不好?”崔敬平一语点破了杨氏心中的打算,一边微笑着向杨氏走了过去。 杨氏实在没料到现在这个儿子变得如此让自己害怕,她顿时有些犹豫了起来,看到崔敬平的神色时,不由自主的身体往后缩了缩,听到崔敬平说不想自己被崔敬忠与自个儿活活逼死时,杨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半晌之后爬起身来,目光躲闪着也不敢看崔敬平的眼睛,忙丢下一句往后再来找他,便跑了。 “三哥……”等杨氏一走,崔敬平脸上露出一副疲惫之态来,他原本应该是朝气蓬勃的少年,可刚刚被杨氏一逼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崔薇顿时有些心疼他,连忙想要上前安慰他几句,那头崔敬平却是扯了扯嘴角:“妹妹,你说我往后一年给娘半钱银子,大哥俸养她,我直侍候到她终老,你说这样好不好?你会不会怪我?”那些银子到底是崔薇给崔敬平的,不是他自个儿的,而杨氏跟崔薇间的恩怨,崔敬平是最清楚的,他心里也害怕崔薇不睬他了。 崔薇叹息了一声,她知道母子情是割舍不掉的,不像她半路穿过来并不是杨氏亲生的,对杨氏没什么感情的陌生人,崔敬平可是实实在在杨氏生出来的,更别提以前杨氏对他有多好了,他哪里可能真不管杨氏了。 “三哥你自个儿决定就是,银子给了你,便是你的,不用管我。只是那些银子,你够不够用?”崔薇先是微微颔首,又接着问了崔敬平一句。 一百两银子瞧着虽然多,对许多村里人来说已经是一笔可望而不可及的巨款,但实则根本不怎么经用,买了地花了十两银子,请工人建房子最少也得花上五两左右,余下的便只得八十多两了,而崔敬平是准备买地的,又得除开好几十两银子了,剩余的钱根本不多,他还答应了要照顾崔世福,如今又说要一年给杨氏五钱银子,算下来他自个儿当真要省吃简用才成了。而崔敬平还要娶亲生子,这些都是要花钱的,杨氏为了一个崔敬忠如今已经熬得山穷水尽了,身上摸不出半枚铜钱,崔敬平成婚,她最多就出出人力,不倒找崔敬平拿钱已经不错了,哪里可能替他拿得出聘礼等物,崔薇一想到这儿,干脆拍了拍手掌:“我那儿再给你取五十两银子过来!” “不用了!”崔敬平摇了摇头,一边要去唤聂秋染,一边头也没回道:“给的再多,不过也填了我二哥那个无底窟窿,我可不想他们透过我来再找你麻烦,你且安心好好跟聂大哥过就是,崔家的事儿,你就不要再管了。”崔敬平说到这儿,回头冲崔薇笑了笑:“那是我的责任。”一时间,少年脸上说不出的疲惫与坚毅之色,看得崔薇心里发酸。 这个年便在众人各自的忙活与盘算下过了,聂秋文那边亲事一旦定下,但孙梅年纪不小了,因此决定开了春便嫁过来,上回崔薇打过孙氏之后,过年时也没去聂家吃饭,聂夫子倒是唤了聂晴过来让聂秋染回去过一趟,崔薇也不管这些,聂家的事儿只要表面过得去就行了,聂秋文欠她的银子足有百两以上,逮着这个把柄,孙氏掀不起任何风浪出来。 崔薇这边房子建得差不多了,她如今有了银子,自然是房子怎么舒适、好看就要怎么来,一栋房子照着前世时小别墅的模样建得华丽又漂亮,倒引得不少小湾村里的人羡慕无比,崔敬平那边房子后建,到了三月开春时也差不多快完工了,虽然比不得崔薇这边房子漂亮,但他那边房子胜在宽敞,崔世福以后是要跟崔敬平住一块儿的,几栋房舍并在一起,看着也确实气派。 过年时这边房子断了十来天没修,否则这会儿早该完了的,崔薇与崔敬平的家便正巧是在两对门,窜门子也方便,两家之间门口改整过,修得极大,不过为了防止有人外人进来,仍是建了院墙,崔薇院里移了两株园子那边开得正好的桂花过来,崔世福对这事儿开始还有些不愿意她这么做,在听到这地是崔薇的时,崔世福先是吓了一大跳,后来自然是为崔薇有些欢喜了起来。 三月的天气里还透着一股寒意,崔薇早晨起来时还有些僵手脚,准备给做早饭,崔敬平那边房子尚未完工,家具也还没送来,暂时仍住在了崔薇这边。早上一起来崔薇便呵了手拿了些汤元面出来准备搓粉圆子吃。过大年时做好的汤圆面到现在还没有吃完,崔薇先将水生着,又将汤圆加水调匀了,那冷水一碰到手,便冻得她打了个哆嗦,早晨时起床还剩余的一些睡意顿时消失了个干净,净了手之后搓粉圆子倒也简单,只要做成指头大小的汤圆,丢进水里再加些用糯米酿出来的涝醩便成。 这涝醩是此时小湾村人的说法,是用煮得半生熟的糯米酿出淡淡的酒味儿,再加蔗糖熬制成,煮汤圆时加些这个,味道更要丰富不少。崔薇放了少量的甜糯米,等汤圆起锅了,又加了两勺还带了桂花瓣的花蜜进去,顿时汤圆闻起来除了极淡的酒香味儿之外,又多了些花香味儿,再加汤圆粉兑了热水勾成汁儿淋进锅里,早餐顿时便成了。 端了一大锅甜汤圆进去,崔薇还没唤崔敬平起来时,那头便见他已经坐到了桌子边,聂秋染也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几人吃腻了包子,最近对这道甜品二人倒很是喜欢,崔敬平先舀了一碗,一边吃了一大口,一边就笑道:“要是铺子还开着,这汤圆一卖,保准又得大火!”他说到这儿,顿了顿,脸上的笑意便跟着淡了起来。 崔薇也不以为意,自个儿也盛了碗吃了,看着崔敬平就道:“三哥,最近崔家那边是不是在给你说亲了?”杨氏这几日拉了曹大丫住在了崔家里,那意图不用她自个儿说,人人都明白。村里最近也传出了杨氏想要跟自己妹妹亲上加亲的意思,不少人原本看着崔敬平有房子,想给他拉红线的都止了这个念头。崔敬平一听到这话,脸色就阴沉了下来。那曹大丫现在就以他媳妇儿自居, 一天到晚的跑到他那边去盯着房子,间或还指挥着人怎么修整,跟瞧自己以后要住的家一般,实在令他头疼不已,两家都是亲戚,要真得罪得狠了往后杨氏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来。 一想到这些事儿,崔敬平便觉得无比的头疼:“我还小着呢,等以后再说吧。”rs 第二百八十二章 瞧见 “也是。”一旁正斯条慢理吃着汤圆的聂秋染开口了:“现在急什么,再等两三年也不迟。”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汤圆吃了大半碗,三两口吞了又再去盛了一碗道:“到时等我入场中试,寻以后三郎也好慢慢再挑!” 崔敬平自然也笑,几人倒是稍忘了杨氏那边的事儿,崔薇看崔敬平脸上勉强的笑意,没有再说这个话了。杨氏最近时常找崔敬平,为的是什么几人心里都清楚,听说现在崔敬忠那儿请了大夫过来瞧了,又抓着药吃,腿比以前大有起色,虽然仍不能站立,便拖着拐杖走也不像以前那样吃力,且疼也没有再化脓流血了。崔敬平跟杨氏定了一个每年给五百铜钱的规矩,可现在看来,杨氏怕是预支的已经不止是三五年的养老钱了。 这样一番挤迫下来,难怪最近崔敬平人看起来憔悴得很,可谁要杨氏是他母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崔薇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干脆转了话题看着聂秋染道: “我听说最近你母亲是不是在给聂晴说亲啊。”村里近日都传遍了,说是孙氏在挑女婿,可是孙氏眼光高,要的聘礼又不少,而之前陈小军成婚时在聂家门口那一望,可算是给聂晴名声抹了黑了,现在没哪个愿意过来向聂家提亲的,本来聂晴这样一个极好嫁出去的姑娘,现在一闹竟然颇有些无人问津的感觉。聂秋染一听她提到聂晴,脸色顿时阴了大半,连吃东西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是在说了,不过这事儿与咱们无关,他们慢慢瞧着就是。”前一世的聂晴嫁的是个小货郎,但她最后是个有本事的,丈夫捆不住她,也挡不住她后来的发达,当然也没本事将聂晴留在身边。聂秋染对第一个妹夫的印象已经很是模糊了,不过依稀记得个老实且木讷的人,对聂晴很是温存体贴,甚至她成婚几年没有孩子也不与她计较,将她当成珠宝般,只是后来那人却没得到好结果。 重活一世,也不知道聂晴到底现在是嫁到哪一家。不过她现在没有跟罗石头结缘,往后自然也无人相庇护,如今她还跟陈小军这般关系,又跟那潘大郎亦有勾扯,往后没了罗石头保护,她的结果是可想而知了。恐怕她也没有那样的好运,能嫁入上一世那样疼宠她的人家里。毕竟上一世时聂晴因为陈家的婚事被她设计推给崔薇,使她博了一个可怜的名声,聂夫子最后对她有些愧疚了,自然她的婚事不是由孙氏一手操办,而由聂夫子盯着,又不用像现在孙氏一般,跟卖女儿似的,还有好些嫁妆,又有他这个大哥照顾,聂晴嫁得极好,那货郎家中的母亲就是瞧在聂家的地位以及聂晴的嫁妆份儿上,对她也很是容忍,这一世情况完全相反,聂晴自然不可能再像前世那样的幸运了。 崔薇说完一句话,便看聂秋染沉默了一会儿,连说了两个话题,都惹得两个人心中不快了,崔薇也不开口了,干脆低头吃起东西来。只是她不说话,崔敬平却是想到了聂秋文,默默的叹了口气。 几人早饭刚吃完,崔薇正收着碗筷,外头便传来一个少女指挥着人搬砖头砌围墙的声音。崔敬平本来准备去洗碗的,一听这声音,顿时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将碗筷一搁,便朝外头出去了。不多时就听到外头传来崔敬平的大喝:“这儿是我的家,用不着你来指挥,你是哪家的,胡乱跑到我这儿来装什么主人!” 他这话说得极不客气,显然这些天崔敬平已经是到了忍耐极限了,一个少女带了委屈的声音传了过来:“表哥,我不过是帮你瞧着而已……” 崔薇收碗筷的动作不由一顿,看了聂秋染一眼,忙也跟着朝外头跑去,就见到崔敬平正冷眼站在自己家大门前,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衣裳,皮肤微黑有些壮硕的少女手足无措的站在他那修了一半的围墙边,脸色涨得通红。 旁边不少正在做工的村民们停了下来,有些尴尬的看着这两人吵架的情景。那站在崔敬平家围墙边的少女正是小杨氏的女儿曹大丫,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但不知是不是常年做活,这姑娘身板又结实,看起来竟然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般,光从外表瞧,她就比崔敬平像是大了许多的模样。 崔敬平有些不耐烦,若只是亲戚来家里玩耍几天,杨氏有那个心,只要她没点破,崔敬平装着不知道就是了,但这曹大丫的目的表现得也实在太明确了,最近村里人都在谈论这个,崔敬平怕的就是杨氏真到时用这些流言逼着他娶了曹大丫,他根本不喜欢曹大丫,自然不乐意被杨氏这样逼迫着。 “我不管你是不是帮我瞧着,我的家,没你来帮的道理,虽然是亲戚,还望表妹不要引人误会!”崔敬平一句不客气的话说得这姑娘眼泪珠子就在眼眶里转,看得出来这姑娘虽然这几天常跑过来,胆子也大,但面皮很薄,而且也没有什么急智,现在被崔敬平这样一说,便急得说不出话来。崔薇站在崔敬平身后盯着这姑娘看,旁边做工的村民们也盯着她瞧,那曹大丫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哭着跑了。 崔薇眼皮发青,嘴角不住抽搐,这姑娘外表看似彪悍,可实则却是一个软绵的性子,这样就受不住了,完全跟她表现的不一般。这头曹大丫被气跑了,崔敬平才缓和了几分脸色与有些尴尬的村里邻居道:“对不住大家了,大家不要在意她,继续忙就是。”崔薇看崔敬平处理好这事儿了,自个儿便回屋里去了。只是这事儿还没完,还没过两刻钟,那头杨氏便领了哭鼻子的曹大丫过来找她算账了,口口声声说是崔薇撺掇着崔敬平不听自己话了,崔薇不开门她便坐在门口闹,崔薇躺着也中枪,还是后来崔世福满脸震怒的将杨氏给拧走了。 一大早的便如此热闹,崔薇隐隐觉得肚子有些不适,但却强忍着,下午时便觉得身子有些不爽利了,小腹处一阵阵阴冷的疼痛,令她脸色有些微微发白,这会儿还是天气有些寒冷之时,崔薇越发觉得肚子有些不舒适,不知道是不是早上时对杨氏的气还没有过,她这会儿忍了半晌之后,觉得更是难受。崔薇不是真正不知事的小姑娘,她好歹还有前世时的经验,再加上自己的年纪,她隐约猜着恐怕是自己的好朋友要来了。 之前每天过得都忙,倒是忘了这个事儿,冷不妨的来了这么一出,崔薇顿时有种手忙脚乱之感。果然下午后小腹处便涌出一层层热流来,她脸色青白相间,来到古代之后虽然有过很多不习惯的时候,但还从来没有像现在一般觉得不舒坦。聂秋染早看出崔薇有些不舒服,因此下午便没有出去,而是守在了崔薇身边,这会儿一看她站起身来,忙也跟着站了起来,一边就道:“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坦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摸到了崔薇额头上,触手便觉得小丫头肌肤温润细腻,只是光滑洁白的额头上这会儿却沁出了细细的冷汗来,他眉头皱了皱,崔薇已经脸色通红,连忙咬了咬嘴唇,下意识的夹紧了双腿,只觉得一股热流将自己穿的内裤都沁湿了,粘在身上极为不适:“聂大哥,我没事儿,我想先换身衣裳。”她一边说完,一边钻进了屋里,一下子就将门给关上了。回了屋里脱了衣裳一看,果然是癸水来了,裙子上头都沾了不少,也不知道刚刚聂秋染看到没有。 崔薇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却是将自己早上预感到不好时便已经做了的棉团子铺上,又重新拿衣裙换,冷不妨间一抬头就看到聂秋染站在窗外盯着她瞧! 这下子崔薇顿时脑门儿像是被雷劈过,换裙子的动作也顿住了,半晌之后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一股热浪不住往脸上涌,烫得她自个儿都觉得有些受不了了,她这才连忙背过身,想想又不对劲儿,一下子蹲到了地上,拿裙子将身体挡着,冲外面恼羞成怒道:“你干什么!” 聂秋染这会儿表情镇定,其实也觉得身体有些异样,见她蹲成一团,嘴里便道:“我瞧瞧你是哪儿不对劲儿,咱们总归是夫妻,早晚也是要瞧的……”他嘴里说个不停,其实心里却在想:我到底在说些什么! 崔薇脸色通红,当初她建房子时便保留了整面墙开了大片窗的特性,窗前放了书桌,平日里可以供聂秋染读书用,而她一向不喜欢屋里阴暗暗的,所以平日里窗都大开着,刚刚一时情急进来换衣裳时忘了这岔,那窗开了几乎有大半面墙,窗台边虽然有木格子做了花纹,但一站在外头便能将屋里的情景看个清楚明白。她一想到刚刚聂秋染站在窗外看清了自己换衣裳的经过,顿时便有一种想一头撞死的感觉涌上了心间。rs 第二百八十三章 照顾 “你先转过去。”崔薇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一边努力保持镇定,一边指着窗外道:“等我换衣裳。”她一边说着,一边聂秋染心里也有些异样,果然听她话转过身去了,崔薇连忙换了衣裳,一下午时两人表情都有些不自在。 晚间时候崔薇要做饭时,聂秋染将她给拦住了:“你先歇着吧,现在天气冷,你还是少碰些凉水,晚饭我跟三郎去做。”他一边说着,一边自个儿出去了。崔薇看着他身影,一边脸又跟着红了起来,心里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时,又有些疑惑,聂秋染怎么知道妇人癸水时是最好不要碰冷水的?这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又渐渐压了下去。 崔敬平晚饭时就发现这两人有些不大对劲儿,崔薇目光都有些不敢抬起来看聂秋染了,一顿饭吃得不像平时有说有笑的样子,崔敬平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搁了筷子,看着这两人道:“怎么了?吵架了?”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崔薇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忙别开了下头,掩饰般拿筷子又挟了些菜到碗里,站起身到:“我到院里瞧瞧,三哥,你那边房子是不是快要修好了?”说完,没等崔敬平回答,端了碗溜了。 她这模样跟平日里完全不同,崔敬平嚼了两口饭菜,眼皮跳了跳:“聂大哥,她怎么了?” “她想去看你房子建好了没有!”聂秋染满脸正色的看了崔敬平一眼,也挟了菜端起碗来:“我也要去看看!” 早晨时才刚看到围墙刚建一半,坝子还没完全铺好呢,一天时间这些活儿哪就做得完?这两人肯定是有问题了! 白天时因为癸水来了的原因,崔薇这会儿肚子还疼,她又想到下午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晚上睡觉时爬上床便不去看聂秋染,自个儿缩角落里头了。聂秋染叹了口气,看她这副有些害羞的模样,想到前世时看那些妇人一来癸水便丁点儿生冷的东西也不碰,而且还肚子疼,他想到下午时崔薇有些发白的脸色,跟她平日里红润的双颊有些不同,不知为何,心里总想着她皱眉咬唇时的情景,聂秋染准备脱衣裳的动作顿了一下,又拴好腰带出去了! 等他一走,崔薇有些好奇的转过头来,虽然没看到人心里有些失望,但又不可否认的松了一口气。今天肚子疼了一天,这一躺下来便觉得双腿僵疼得厉害,肚子也冷冰冰的,身上粘腻腻的极不舒服,她闭了眼睛,刚有些昏昏欲睡,那头便听到关门的声音,有个烫热的东西被人塞到自己肚子边,原本冰冷的肚子顿时舒坦了不少,她睁开眼睛,就见到聂秋染正坐在床边脱着衣裳,背对着自己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崔薇心中微软,小小声的道了句:“谢谢。” 聂秋染没有开口,事实上他这会儿是觉得自己发了疯,以前若是内宅妇人身上不爽利,他根本不会歇在内院之中,而且这些事儿也用不着他来管,什么时候他竟然会烧好汤婆子放时人家怀里,这完全不像他自己会做的事儿,听到崔薇说谢谢,他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快,两夫妻间哪里用得着说这些,却是忘了前世时与人相敬如宾时无话可说的生疏,只上了床拥了人进怀里,这才觉得心里舒适了。 崔薇一旦开始来了天癸,整个人便开始渐渐变起了模样来,原本还有些圆润的小脸渐渐开始收尖,褪去了婴儿肥,身上多了几丝少女的气息来。这种变化实在太过明显了,就连杨氏看崔薇时目光都有了些变化,这会儿崔敬平已经搬到了他自己的宅子里头,杨氏最近张罗着给他说亲的事儿,虽然崔敬平已经说过好几回这事儿不急,但杨氏哪里甘心,若是现在不急,她就怕往后崔敬平的婚事也被崔薇包办了。 自己一个好端端的儿子被人夺走了,从小便不在自己眼皮儿底下跟自己不亲,以前住崔薇家,崔薇不准她进屋里便罢,现在崔敬平自个儿开府单过了,哪里还有不准杨氏再进的道理,杨氏时常便光明正大的领了一些媒人前往崔敬平家,一段时间下来,崔敬平被骚扰得苦不堪言,可惜杨氏是他老娘,他就是想反对也不行,有几回下来,他忍不住了跑到崔薇这边来窜门子,那情景也着实是可怜。 时间一晃便到了四月末,再过几天便是端午节了,小湾村这边没有兴什么划龙舟的节目,这些天众人都在准备张罗着收地里的粮食,村里一派忙绿异常的景象,崔家现在虽然没有种地了,但崔世福依旧是会趁着一些空闲时间去村里帮几天工,挣些钱存着,准备等自己养老用。 崔薇一大早便准备进山里去采些粽叶包粽子,而端午节照旧例是要割些草药熬药水洗澡,以清热消毒的。聂秋染跟她同行一块儿进了山,两人摘了不少的东西回来,远远儿的一下山脚,便看到杨氏又领着人站在了崔敬平家大门外。 “这还真是没完没了的了。”崔薇回头看了聂秋染一眼,忍不住冲他撇了撇嘴,轻声嘀咕了一句。杨氏现在三天两头的过来找儿子,表面看来她像是觉得崔敬平前几年住在崔薇这儿跟她生疏了,这会儿便想牢牢抓紧了他,因此几乎一天便要去他那边好几趟,带着媒人去也是隔三岔五的,可这行为在崔薇看来她不见得就全是对儿子好的,有一部份的原因倒像是在与她赌气一般。 “若你三哥真想摆脱她,也不是没有法子的。”聂秋染提着背篼,笑了一声,眼睛里闪过诡异之色,看了远处的杨氏一眼,又回头盯着崔薇看。两夫妻交换了一个眼神,他还没说出口,崔薇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忍不住便笑了起来。两人赶紧加快了脚步,崔薇跑在前头,那厢就听杨氏在与崔敬平道:“三郎,这户人家的姑娘你黄婶儿可说过了,是个端庄贤淑的,样貌也不错,家镜也殷实,跟你正配呢。” 崔敬平有些不耐烦,听到脚步声时回头看到了崔薇,眼睛便是一亮,连忙就道:“娘,我现在还年纪小呢,哪里有这样快成亲的,那户人家的姑娘再好也与我无关。”杨氏一听他这话,顿时便有些着急了,她自然也看到了远处过来的崔薇,登时就放大了音量道:“怎么年纪还小?某些人十二岁便嫁了人,那时怎么没人说年纪小的,你老老实实收拾着屋子,就等着将人抬回来吧,这事儿娘给你做主了!不然你就娶了你大丫表妹,我瞧着她挺好的,一看就是能生会养的,一些小丫头片子顶什么用?” 杨氏的话全传进了崔薇耳朵里,一听到这儿忍不住就冷笑了起来,也没去看杨氏,只是皱着眉,便冲崔敬平喝道:“三哥,你欠我聂大哥的五十两银子什么时候还?我聂大哥再过不久便要进京赶考了,等着急用银子打点呢!”她板起了脸,冲崔敬平眨了下眼睛。 崔敬平顿时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连忙就笑了起来:“妹妹且宽限几天,以后一定还,一定还!”崔敬平说到这儿,脸上故意露出贪婪之色来,看着一旁穿红挂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便道:“黄婶儿,那家小姐我娶了,正好可以拿她嫁妆还妹妹银子呢,黄婶儿你可真是一个大好人,来得及时啊!”他态度变得也太快了些,那妇人一听他这话,顿时眼皮儿便翻了翻,她是想给自己家一户亲戚说亲的,人家都说崔敬平手里有银子,人家才肯委托了她过来说亲,要是他还欠着银子,只是驴粪蛋子表面光,那人家可不会嫁到他家来,都是离得不远,沾亲带故的,若是往后这桩婚事出了差池,岂不是得罪亲戚? 那妇人抹了抹嘴儿,拿帕子擦了把脸就道:“这天气也太热了,眼见就快到端午了,我家里还等着包粽子呐,崔二嫂,我下回再来与你说话!”说完,没等杨氏反应过来,转身便跑了。 杨氏愣了一下,等人跑远了她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要去招呼,可人都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她哪儿还能去喊。杨氏一旦没见着人,看到崔薇便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鼻子便厉声道:“都是你这死丫头作怪,你是不是成心想看你三哥娶不上媳妇儿了?” 崔薇根本不理她。杨氏瞧她这模样,气得要死,可是崔薇不搭她的话,她就是想找茬也找不出理由来。顿时忍了气,回头便看着崔敬平道:“三郎,你既然现在房子也修了,院落又这样大,屋子还宽敞,你二哥现在腿脚不好,你也知道,他被一些奸人害得现在行走不便了,他身边又没个侍候的,那屋子又潮湿得很,他一个人住那儿不太好,我想着你这房子既然这样大,你又还没娶媳妇儿,我下午便叫你大哥将他给背过来了!我也正好过来照顾他,也能替你洗衣做饭的,照顾一下你,免得你身边没个人照顾着,一个男孩儿家成什么话!”rs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主张 杨氏说这话时听起来倒像是极为亲昵,可是崔敬平一听她这话顿时脸色就变了。 她说这话完全是自已做了主张,根本没有要与崔敬平商量一声的意思,这房子可是妹妹拿了银子给自个儿建的,完全没有用到崔家一分一毫,一般来说乡下地方未分家时本来娶亲分家建房都该父母张罗着的,杨氏一分不出便罢,赡养她也是应该的,可是崔敬忠那样一个人跟崔敬平实在不亲,他从小便仗着是读书人,对崔敬平根本看不上,而且当初崔敬平因杨氏骗他拆崔薇房一事儿,跑出去回来时,他的好二哥看到他第一句话竟然说的是: “你竟然还没死?”当时一句话便寒了崔敬平的心,如今几年过去,其中崔敬忠闹出的事儿不知道有多少,崔敬平现在修的房子都是靠着崔薇拿的银子,杨氏现在竟然说要将崔敬忠给背过来在自己这边侍候着,莫非自己与崔敬忠同辈,这一辈子还要当儿做孙的侍候他养老送终不成?瞧着杨氏这表情,恐怕便是这样一个意思了! 崔敬平顿时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杨氏是他母亲,长辈发了话,他一个做儿子的哪里好去开口,便强忍着不快握紧了手不说话。杨氏那头笑着说让崔敬平要买些东西,以让崔敬忠住得服,一边便列了一大堆东西过来:“……你二哥屋里得摆张藤椅,要长些的,也好他躺着将脚放平,我瞧着你南边儿那间房子便不错,正好适合他来养伤,一出门又平时能在院里晒晒太阳,对他身体也好。” 不知道是不是越不孝顺的儿子,杨氏偏偏是越疼,越放进心里的。崔薇听着这些话,都觉得心里发寒,有些同情的看了崔敬平一眼,杨氏对她是彻头彻尾的不喜欢,而对崔敬平虽然有喜欢,可现在看来这喜欢倒不如不要喜欢来得好,什么照顾崔敬平顺便为了照顾崔敬忠,联系兄弟感情,所以要将崔敬忠这样一个烂摊子弄到崔敬平身上来这样的话,崔薇听着便是开始同情起崔敬平了起来。 “三哥,你欠我的银子啥时候还?”崔薇忍不住打断了杨氏的话,冲崔敬平大喝了一声。她这话一开口,杨氏便愣了一下,崔薇朝着她就冷笑:“这房子是我借钱给我三哥建的,若是他还不出银子来,我随时把这房子收了,再让他倒欠一堆血债,还想拉着崔敬忠来住新房子,没门儿!”崔薇说到后来时,声音轻了些,话里露出几分轻蔑之色,杨氏呆了一下,接着顿时勃然大怒:“你是故意与我做对的!” “没错!只要崔敬忠与你想过来住,我就让三哥还银子,他还欠着我银子呢,可是白纸黑字儿打着条儿的,若是还不上,拉你们全进衙门里去!”崔薇故意吓唬杨氏,这话听得杨氏又气又急,又有些怕,一口气险些没能提得上来。崔薇绝对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她上次告了唐氏,不过是一钱半银子,结果打得唐氏现在瘸了腿,要是她真要狠了心告崔敬平,说不得崔敬平还真要赔了房子又贴上官司,一个老2已经被她害得残废了,这死丫头心是铁铸的,若是她要再害得崔敬平也废了,不是没有可能,到时自己岂不是靠不了老三,反倒还要照顾两个只能混吃等死的儿子? 杨氏脸色青白交错,崔薇得意的看了崔敬平一眼,一边就扬了扬眉头。杨氏气了个半死,咬了咬嘴唇,说不出话来,崔薇也懒得理她,自个儿掏了钥匙出来,打开门便靠在门边了,看杨氏气冲冲的走了,再也不提崔敬忠的事儿,她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她这银子的借口也只是能唬着杨氏一时,而杨氏赡养费的事儿还得崔敬平自个儿掂量着,崔薇也没办法替他做决定。晚上包了粽子给崔世福送过去时,崔薇隐隐与他提了下这事儿,崔世福自已心里有数了,若是他能压着杨氏一些,那崔敬平也轻松一点。 端午节一过,那头聂家便传了消息过来,说让崔薇两夫妻过去一趟。 这还是过年前崔薇打了孙氏母子之后聂家头一回唤他们回去。两家现在关系冷淡得很,过年时都没能凑到一块儿吃过饭,足以可见端倪,若不是崔薇过年时家里动了工请了小湾村里人来做事,村民们收了她丰富的工钱,大家不好意思说她闲话,否则这会儿恐怕村里流言都已经满天飞了。消息是孙梅过来传来,她一来时看聂秋染的目光便带了哀怨与不甘,双手拧着帕子,她在三月时便跟聂秋文成了婚,如今嫁到了聂家,本来以为自己是聂秋染的,可谁料最后却嫁了聂秋文,别家聂家不甘心,就连她自个儿也不甘心。 尤其是看到崔薇这屋子里的摆设,做的家具样样都是新的,屋里又宽敞,地上不知道铺的是什么,进屋时崔薇还非要让她在门前的地上蹭几下才能进去,地上干净光滑得能照出人的影子来,比起聂家那几房院子,孙梅顿时嫉妒得眼睛都红了:“爹娘让你们回去一趟,有事情商议!” 她一来便板了脸,满脸不快,进屋便坐下了,盯着聂秋染,眼圈儿都红了:“表哥~” 崔薇瞧她这模样,顿时打了个哆嗦:“孙氏,我夫君你要唤的是大伯,不要叫错了!”这孙梅现在都嫁给聂秋文了,如今还来闹这样一出,她不怕人家笑话,崔薇自个儿还不自在。孙梅听她这样一挤兑,顿时脸就绿了,看聂秋染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顿时背过身子便拿帕子沾了沾眼睛。她自小便听家里人说自己长大是聂秋染的媳妇儿,往后是要做正经的秀才娘子的,若有有幸,还能成为举人娘子的,她也一直这样以为,聂秋染容貌俊郎,举止优雅,不知比村里许多儿郎好了多少倍,她每回一想到自己以后要嫁给他,简直是做梦都要笑爹娘给了自个儿这样一门婚事! 可没料到长大后聂秋染倒也真考中了举人,可惜做了举人娘子的不是她! 一想到这些,孙氏心里便止不住的怨恨,拿帕子擦了擦眼睛,抬头便看了崔薇一眼,冷笑道:“我跟表哥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哪里用得着那些虚礼,你还是想想等人儿回去之后跟娘怎么交待吧,大过年的也不去跟公婆请安,爹可是一个最重规矩的人!”孙梅成婚时,崔薇只回去了一趟,吃了顿喜酒,甚至连礼钱都没送。聂秋文闹的事儿不是什么光彩的,而孙氏还要给儿媳妇立规矩,当然不可能说出被崔薇打的事儿,要是有一便有二,孙梅跟着她学了,孙氏以后还怎么混? 因此她并不知道聂家之前发生的事儿,只是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崔薇,以为这回孙氏必定不会放过她。 “我要如何用不着你来担心,你这样大了,又各自成了婚,还是要守礼一些,免得让人说闲话!”崔薇说到各自成婚时,咬重了口音,孙梅气得一呆,顿时便站起身来,作势要走。她回头看了一眼,见聂秋染根本不理她,反倒是冲崔薇招了招手,跟她说起话来。孙梅心中又酸又涩,气得直哭,连忙捂着嘴,头也不回的便跑了。 孙梅都过来了报了信儿,虽然崔薇依旧是气聂秋文,但这会儿仍是有些好奇聂家人唤自己过去的意思,夫妻俩收拾着吃了晚饭,这才锁了门慢悠悠散步一般朝聂家行去。这会儿村里许多地方都已经升起渺渺烟火来,四周传来饭菜的香味儿,许多人这会儿正唤着儿女回家的、赶鸭子追鸡回笼的到处都是,一派热闹异常的乡村景致。聂家那边院门儿大开着,屋里点着灯火,夫妻二人进了院门时,便看到孙氏正坐在院子里头,穿着一件薄纱长衫,拿了把蒲扇坐在躺椅中慢慢的摇着,厨房里还升着炊烟,院里除了她之外倒没瞧见聂夫子身影。 “你们过来了。”孙氏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上回崔薇打她的气,她现在还没消呢,可惜崔薇根本不理她的脸色,直接便拉了聂秋染的手道:“婆婆唤我们回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她这是什么态度!孙氏本来想着自己好歹是长辈,现在态度都放软了下来,她应该是感激伶涕才是,谁料崔薇根本没有反悔的意思,反倒是语气这样直接,孙氏顿时有些受不住:“没事儿就不能唤你们回来了?你可别忘了你自个儿的身份!” “我倒没忘,只盼婆婆要记得才好。”崔薇对孙氏毫不客气,一句话便噎得孙氏说不出话来。堂屋中聂夫子听到外头响动,心里恼怒,这婆媳二人一碰上便没个消停的,孙氏也是,吃了几回亏了,可是一次都没有学乖,蠢笨无比。他心中恼怒,只是此时却是强忍着,面上不露出一分端倪来,只是冲聂秋染招了招手道:“秋染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孙氏本来还想张嘴的,可是看到丈夫进屋里的背影,又强忍了,冷哼了一声,看聂秋染拉了崔薇进屋里去,顿时有气无处发,将蒲扇往地上一扔,嘴里便大骂:“你们两个是死人啊!饭菜到底做好了没有!” 声音震耳欲聋,聂夫子轻咳了一声,孙氏又住了嘴。rs 第二百八十五章 哀怨 崔薇跟着聂秋染进屋,屋里除了聂夫子外,还坐着表情有些木讷的聂秋文,看到崔薇二人进来时,他起身便冲两夫妻福了一礼:“大哥,大嫂。”几个月没见,这小子整个人像是多了不少的变化,像是突然之间便长大了好几岁一般,看得崔薇有些吃惊,连连瞧了他好几眼。 “你们坐吧。我这趟唤你们回来,是想与你们说说聂晴的婚事。”聂夫子抿了一口桌上的茶水,冲聂秋染摆了一个坐的姿势:“潘老爷的夫人近日与你母亲提了一件事儿,说是她娘家的侄儿如今年纪正巧双十之数,家里是开了个杂货铺子的,只是他之前曾说过两门婚事,我打听过了,两家闺女都在未出嫁前没了,名声有些不大好听,人倒是个老实的,家境也殷实。而另一个则是潘夫大郎夫人的娘家的一个堂兄弟,今年十六岁,年纪跟你妹妹倒是有些相当,那家儿郎也是个货郎,但却是个挑货郎,我跟你母亲的意思,便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聂夫子不会无缘无故的唤了聂秋染回来,而这女儿的婚事,本来照他性格,也不可能会让聂秋染来拿主意的,他这趟唤儿子回来,一来是想要跟他重新修补关系,二来便是这两个说亲的人选,都是与潘家有关,人家潘家如今出了一个九品的官儿,本来不应该瞧得上他一个秀才,可偏偏现在潘家凑过来了,说的两个人选都是与潘家有亲戚关系的,恐怕潘家的意思,便是想与聂秋染搭上线,聂夫子心中明白,所以才唤了儿子回来,聂秋染心中当然更是跟明镜儿似的。 只是他没料到,上一辈子娶了聂晴的人,最后竟然兜了一圈儿,在他已经改了些事情之后,又回来了。 一想到这儿,聂秋染眼中露出幽冷之色,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潘夫人的侄儿?潘少夫人的娘家兄弟?爹您该不会是指潘家想跟我搭上关系吧?他们难不成便不怕往后会看走了眼?”他现在还没入场考试呢,潘家这样早便凑了上来,前一世时可没有潘世权的夫人插手一事儿,不过潘夫人的娘家侄儿倒真有这样一回事,并且那个娘家的侄儿,便是最后娶了聂晴的人! 那个人因为年纪不小了,本身也确实是个老实的,又顶着一个克妻的名头,但最后却没想到娶了一个出身不差且又得娘家看重的聂晴,一家人都将她当成如珠似宝一般,深恐逆了聂晴的意,万事都随着她,就是最后聂晴要与他和离时,那男人也只是老实的答应,虽然强忍不舍,但也没有为难过聂晴,确实是一个老好人! 上一世的聂晴欠自己不少,甚至连媛姐儿也死于她与孙氏等人之下,如今这一世,聂秋染哪里还会让她再过上如此顺遂的日子,想了想便道: “这事儿我瞧着潘家像是打了其它主意,爹年纪长,经的事多,您自己决定就是,再说我一个做大哥的,父母俱在,如何决定聂晴的婚事?”聂秋染故意卖了聂夫子一个脸面,一句话说得聂夫子便笑了起来。他与聂夫子父子两世,深知其为人秉性,若是他对于聂晴怀有怜惜之时,那便是会对她多加照顾,自然会选于她有益的婚事,而现在聂晴名声差了,聂夫子自然不会对这个女儿另眼相看,他要的是个名声,哪里会管聂晴以后过得好不好。 那潘夫人的侄儿为人虽然厚道,不过到底年纪大了些,又背了一个克妻的名头,若是将聂晴嫁过去,难免会被人家说聂夫子贪图对方家境殷实,聂夫子不像孙氏那般只知蝇头小利,他要图的更多,断然不可能为这样一个女儿便坏了他的名声,让人家说他闲话,纵然只是人家背后议论,他也是绝对不许的! 聂秋染这事儿不插手,事实上是瞧准了聂夫子性格,他一准儿会将聂晴嫁给潘世权媳妇儿娘家的堂兄弟!虽说潘世权的媳妇儿娘家出身不差,是县中一户举人老爷,可是纵然是亲兄弟,也有日子过得好与坏的,潘世权的妻子娘家有银子,不代表她堂兄弟家也宽裕,否则也不会是个走街窜巷的小货郎了!同样是卖东西的,但一个有店铺,一个却得自个儿挑着去卖,结果自然是不同。 “你心里有数是个好的,既然决定明年入场试,今年便得好好看书才是!也罢,你妹妹的婚事,我也不用来烦你的心了,我瞧着那潘少夫人娘家的堂兄弟是个好的,年纪与聂晴相当,而且为人又是个能干肯吃苦头的,很好,很好!哈哈哈!”聂夫子说完,抚着胡须便大笑了起来。他今日不过是借这个事儿与儿子交好而已,并不是真要为聂晴的事让他来拿主意,如今自个儿找了台阶下,他自然心中畅快,聂秋染明年入场,无论他中与不中,谋个官职是肯定的,他若是肯使银子,说不得谋个七品县令也是有可能的,只是可惜之前聂秋文坏了大事,闹得崔家那丫头店铺开不了,否则那崔家丫头嫁给了聂秋染,如何不会替他谋划! 聂夫子心中暗感可惜,心里倒不由真有些气恨聂秋文不知天高地厚了起来,对崔薇之前打孙氏的怨气也消了不少,脸上露出笑容道:“老2家的现在正做饭,你们不如留下来先吃了饭再回去吧!”聂夫子这话刚一说完,那头孙梅便端了菜碗进来,一听到这儿,顿时呕得胸口儿疼,连忙便道:“爹,表嫂将表哥侍候得妥当,哪里用得着在我们这儿吃饭。” “孙氏,你该不会忘了你已经嫁给聂秋文了吧,现在应该改口了!”崔薇本来也不想留下来吃,可是一听到孙梅这话,却是皮笑肉不笑的顶了她一句,那句孙氏叫得刚刚进门儿来的老孙脸色发青,翻了个白眼,她总觉得崔薇这话像是在喊自己一般,可惜崔薇喊的是孙梅,而崔薇是孙梅长嫂,这样唤她也确实没错!孙氏心里郁闷得要死,既是气恨崔薇敢这样唤,像是在喊她一般,又没有理由发火,顿时堵了个半死,阴沉着脸不说话了。 崔薇当然也看到了孙氏的脸色,忍不住偷笑。聂秋染见她笑得跟偷了腥的毛球似的,忍不住又是好笑,又是有些提醒般瞪了她一眼,见她虽咬着唇,但仍忍不住笑意的样子,也不再让她忍了,反倒回头与聂夫子说起话来。 若是聂秋染愿意,他有很快便让人对他生出好感来且对他气恨全消的本事。 没一会儿功夫,他便在饭桌上与聂夫子说起话来。今晚崔薇故意想要隔应孙梅,因此特意留下来吃东西,反正今天做饭的是聂晴跟孙梅二人,她们两人互相盯着,二人都是要吃的,不可能会容忍对方在饭菜里吐口水,她当然也就留下来蹭顿饭吃。那头聂夫子为人古板,父子三人单独坐大桌,而另外四个女眷便坐小桌,看样子对这一切孙氏等人是早就习惯了,脸上连半丝诧异之色都没有,聂晴便搬了桌子过来,摆了菜。 大桌子那边摆着好东西,小桌子这边一样只有一小份儿,孙梅忙了一天,抢得跟什么似的,像是深怕崔薇吃到般,嘴里塞得鼓鼓的,那筷子便没有停过,崔薇刚想挟筷子腊肉,那头孙梅便先抢去了,她筷子上还沾着她自个儿没嚼烂的饭菜,瞧着恶心得很。多来几回,孙氏便当做没看到一般,反倒乐得侄女儿这样跟崔薇做对,崔薇怒极反笑:“公公婆婆家该不会没给孙氏东西吃吧?瞧二弟妹抢成这模样,像是活脱脱饿了好几个月一般!” 那吃相,简直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了! 聂夫子那头正跟大儿子说得痛快,一听崔薇这话,顿时便愣了一下,他为人最重脸面,要名声,一听到崔薇说自己不给儿媳东西吃,脸色刹时便有些发黑,又看到孙梅嘴里鼓着都有些嚼不动的样子,再看她碗里堆着的,哪里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不由就恨恨瞪了孙氏一眼,冷声道:“若再这样上不得台面,便自个儿回厨房里吃去!你大嫂虽然是自已人,可咱们聂家也没哪儿饿着了你!” “你要再做出这副姿态来,瞧我怎么收拾你!”虽说这话骂的是孙梅,可孙氏后背却冷飕飕的,她刚刚又被崔薇唤了一回孙氏,心中十分不舒服,回头又挨了聂夫子的骂,顿时便将气撒到了孙梅头上,拿起筷子便朝她面门上赏了过去,打得‘啪’的一声脆响,孙梅脸上刹时便印出两道筷子的红印儿来,上头还沾着油,她眼睛顿时就红了,像是有些不敢置信孙氏打她一般,委屈的抬头便看向了聂秋染。 崔薇小心提醒她,道:“二弟妹,你夫君在那边呢,瞧错方向了!” 一句话说得聂夫子脸色青白交错,连孙氏也有些忍耐不住了,孙梅忙不迭低下头来,聂秋染似笑非笑看了崔薇一眼,崔薇顿时低头吃饭了。 这姑娘眼里的哀怨表现得太明显,可如今都已经成了婚,聂秋染摆明对她又无意,还不好好过日子,莫非想让聂秋染偷扒自已弟媳妇不成?就是聂秋文愿意顶那个帽子,孙梅自个儿也乐意,崔薇还不同意呢!rs 第二百八十六章 道歉 孙梅被孙氏打骂着推进厨房里去了,没了这个满脸怨恨的人坐在旁,刚刚崔薇虽然在家吃过了饭,但一路走了消化了些,又配上孙氏不甘与气愤的眼神,她难得又再吃了大半碗,这才将碗搁下了,那副菜足饭饱的神态气得孙氏直咬牙。 两夫妻在聂家那边用过晚饭,等他们告辞时,聂夫子欢快的同意了,又让聂秋文出来送他们。之前因为店铺的事儿,崔薇与聂秋文间多少还有些尴尬,这会儿少年沉默了许多,再也不见之前跳脱张扬的性子,一将崔薇二人送出门时,他飞快的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又低垂着头,有些失落道:“对不起大嫂,之前都是我的错,往后我会好好跟爹学文,我会努力挣银子还你的……”他说完,又看了聂秋染一眼,冲两人鞠了一躬,这才转身进屋里去了。 崔薇没料到他竟然会跟自己道歉,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便呆了一下,聂秋染也眼睛微眯,盯着聂秋文转过身的背影,眼里神色闪动,表情玩味。上一世时聂秋文就是与他的妾室勾搭,甚至间接害死自己血脉时,他虽然也大大小小道过无数次的歉,可从没像现在这样一般,给他一种真心悔过之感,聂秋染此时早已经冰冷坚硬的心里露出怪异的感觉来。 聂秋文从出事之后,直到现在已经过了大半年时间,他才跟崔薇道了歉,两夫妻都沉默了一阵,这才离开了聂家。 自那日去过聂家之后,聂晴的婚事果然是订了下来,是订的潘世权的夫人娘家的一个堂兄弟,是个姓贺的货郎,那模样长得倒算俊俏,不过一双眼睛里却是带了些流里流气的颜色,嘻皮笑脸的,来到聂家时光那嘴皮子便能哄得人心花怒放的,那目光东张西望的,孙氏唤了崔薇夫妻过去凑脸面,那贺元年的目光便不住在她身上打转,直盯得崔薇脸都黑了大半。 因是潘少夫人贺氏的亲戚,自然这回下定潘少夫人也在场,她也算是中间人,这趟过来她对聂晴神氏倒是淡淡的,不过却一直拉着崔薇说话,神情间带着几分亲昵,今日是那贺元年来给聂晴下定的,总共定礼带了三两银子作主要的,另有两匹约有五丈的缎子,一斛子细小的珍珠,那珍珠细小无比,每粒便如同米粒大小般,孙氏接过时好半晌才勉强的收了下来,另有一对作为添头的猪蹄等物。 这个定礼在乡下地方已经算是能拿得出手的了,但因聂家身份的关系,孙氏便不大看得上这个,勉强收下了,脸色却很不好看,当即便拿了这对猪蹄给崔薇,要让她去做饭,一旁孙梅幸灾乐祸的样子,崔薇当即接了东西,便吩咐孙梅去将这猪蹄给宰了,一时间将她使唤得团团转,自个儿看似忙,可动的却都是嘴皮子,反倒一旁孙梅被她使唤得够呛,好几回想要与崔薇翻脸,但一想到聂夫子冷淡的表情,又焉了下来,今日是聂晴小定的好日子,若是她闹腾起来,恐怕聂夫子饶不了她。 “聂夫人果真气派不同,与寻常妇人瞧着就是不一样呢。”那贺氏看崔薇紧紧将孙梅压制着,而孙氏却对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中不由有些钦佩,她自个儿头上压着一个婆母,虽然夫君如今做了官儿,不过婆母却压得她威风不起来,对崔薇这样的便特别的佩服,一边恭维了她一句,一边就小声道:“果然聂大举人风采卓然,连聂夫人也是与旁人不同,我家夫君对聂举人也很是敬佩,想哪日邀夫人与聂举人过府一聚,不知道聂举人肯不肯这赏这个脸呢。” 崔薇一听到这儿,心里顿时便警惕了起来。潘世权不是什么好东西,自个儿已经有了夫人,却偏要想着一些花头,与聂晴勾勾搭搭,之前潘家便主动过来交好,想提聂晴的婚事,都是与潘家有关的,而这贺元年也是贺氏的堂兄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潘世权的影子,她不愿意与这样的人交往,也不知道这贺氏到底知不知道她丈夫的龌龊,因此便有意试探: “照理来说如今咱们也是做了亲家的,我夫君如今只得这样一个未出嫁的妹子,幸亏得潘大官人保媒,才有了今日这样的好姻缘。”崔薇说到这儿时,看到贺氏脸色一下子便勉强了起来,就知道恐怕自已所说的话正提到了点子上。聂晴的婚事,说不得还真跟潘世权有关,这贺氏此时眼神已经有些闪烁了起来,一双手紧紧拧着帕子,眼皮不住闪动了,脸上现出几分扭曲之色,崔薇心中有了底,知道这贺氏恐怕之前便已经觉得有些不舒服,现在自己提了,她才开始有些怀疑。 崔薇低垂着头,想到聂晴之前想用陈小军来害自己的举动,不管后来陈小军所说仰慕自己是真是假,可险些坏了她名声却是事实,再加上聂晴为一已之私害了崔梅那个小姑娘,她自然不会对聂晴生出怜惜与保护之感来,想到这里,崔薇脸色如常,像是没注意到贺氏的失态般,便接着道:“照理来说,潘少夫人相邀,我不应该拒绝的,但我夫君来年便要进京赶考,这一年正要在家里埋头苦读,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只好等来年之后,小姑子嫁到贺家去,与潘少夫人您离得近时,再来与您好好相会了。” 贺氏一听她说到这儿,脸色顿时变得更加厉害。她此时心里便像是闹开了锅一般,潘世权之前提点她说想要拉拢聂家人,尤其是聂秋染这样一个有前途的举人,往后若是聂秋染得势,他也好受几分拂照,贺氏还当他说的是真的,可不知为何,现在听崔薇提起潘世权替聂晴保媒的事儿,她心里却是有些不舒服了起来。潘世权之前照顾她娘家兄弟,说她娘家这位堂兄弟家里破旧得厉害,居无定所,因此愿替他买栋小宅院就在自己旁边,好使她也能多加关照。贺氏开始事实清楚以为潘世权照顾自己娘家人,可现在一旦心中怀疑起来,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了。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咬了咬牙,想到之前自己在府中曾听人提到过的消息,秀美的脸色不由扭曲得更加厉害:“我夫君一向是个乐于爱助人的, 之前还听说他曾想将聂姑娘说到我婆婆娘家呢。”她这话在试探着,本来以为崔薇若是露出诧异之色,她便认为自己想得多了,谁料崔薇诧异倒是诧异了,只是说的话却是:“潘少夫人竟然也知道这事儿?” 这下子贺氏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女人对自己丈夫的事儿便最是敏感的,这会儿贺氏恨不得撕了聂晴这个小东西,她强忍着,一下子站起身来,脸色青白交错,半晌之后才又恨恨的坐了下去,她知道自己这会儿不该是失态的时候,强忍了心里的怒意,又与崔薇说了几句话,那头贺元年想凑过来与崔薇调笑几句时,看到贺氏有些不大对付的脸色,也悄悄退了回去,不敢过来了,倒给崔薇减少了好些麻烦。 晚间时崔薇将这事儿与聂秋染提过一回,聂秋染没有说话,只拍了拍她背,这事儿便算过去了。 聂晴的婚事是定了下来,她就是在出嫁前死了,她的灵牌也是要抬到贺家去的,聂秋染直到此时才暂时的松了一口气。 本来聂晴的婚事一定下,崔薇便觉得聂晴从此该跟自己无关了,可谁料第二天崔梅却是回娘家来了,一到娘家还没进门儿,便朝崔薇这边扑了过来。 一大早开门便接了这样一个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妇人,崔薇有些头疼。崔梅进门便哭了已经小半个时辰了,眼泪便没有断过,嘴里也在一直诉说着,崔薇开始还想劝她几句话,可是根本插不上嘴,而且崔梅只顾着自己宣泄,完全听不进她的劝告,像是只在她这儿倾诉一般,而不是过来找安慰的。崔薇当了大半个时辰的心情垃圾桶,终于崩溃了。 “大堂姐,你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吧,你想怎么做,也跟我说,要我怎么帮你也说说,光哭有什么用?”她递了好几块手帕过去,如今每块都捏在崔梅手里,都已经浸湿了。 “夫君他一来便去了聂家,四妹妹,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崔梅没有听到崔薇的话,只是仍面色有些惶恐的自言自语道。她才嫁到陈家不到一年时光,整个人却是瘦得脱了形,如今正值五月天气,她穿了一件洗得泛白的粗布蓝衫,露出来的脖子处连青筋都瘦了出来,肩膀上的骨头顶着衣裳,看起来细小得厉害,更衬得她一个全是骨头的脸竟然与身体比例瞧起来有些不协调了。不过是才短短大半年时间,她就如同变了个人似的,瘦得人都脱了形。 “大堂姐!”崔薇站起身大声喊了她一句,崔梅这才像是被吓了一跳般,有些黯淡的眼神这才像是活了过来般,有些茫然的看了崔薇一眼,喃喃道:“四妹妹,你怎么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脸色发红,站起了身来,崔薇这才注意到她有些微凸的肚子,脸上露出惊色来:“大堂姐,你的肚子,你有孩子了?”rs 第二百八十七章 恶梦 说到孩子,崔梅这才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勉强点了点头,不像之前总是抱怨,而是有些忧愁道:“是有了,不过我婆婆说我肚子是圆的呢,而不是尖的,又这般小,说可能只是一个女儿而已。”崔梅说到这儿时,语气有些失落,崔薇虽然知道此时人重男轻女,不过听到崔梅自个儿都这样抱怨时,却仍是有些不以为然:“女儿也是大堂姐你自个儿的,我瞧着你太瘦了些,既然有了孩子,还得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崔梅说到孩子,眼睛里染了些忧色,手下意识的摸着肚子没出声,有了孩子本来是一件大喜的事情,可她心事却是重得很,半点没有欢喜的神色,崔薇瞧着她这副恍神的模样,心中有些无奈,干脆拉了她又坐下,出去替她打了些水进来准备让崔梅洗脸的,可谁料她出去打了水,崔梅却依旧维持着她刚刚坐下的模样,连眼珠都没有动弹一下,像整个人都已经变成了雕像一般,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崔薇又叹息了一声,将热水桶给放了下来,又进屋取了一块干净的新帕子,替崔梅拧了一把,才递到她面前:“大堂姐,擦擦脸吧。”崔梅哭得了一脸都是泪痕,又拿手擦过,脸上全是油污,她愣愣的接过帕子来,擦了几下脸,果然精神便要振奋得多了。 “大堂姐,晚上不如留在这边吃饭吧,若是那陈小军对你不好,不如跟大伯母说,你总归是她女儿,她多少也能替你出口气吧,若实在过不下去……”崔薇犹豫了一下,刚一开口,那头崔梅便像是被吓到了一般。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飞快的摆着手:“不不不,不行的,四妹妹,你千万不要给我娘说。”她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半晌之后又有些失落道:“我娘就是知道了,也只能怪我没出息,捡不住夫君。”说到这儿时,她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又焉了下去。 崔薇瞧她这模样。真是愁死了。 “那大堂姐你的意思是想要怎么样?要不要我替你出口气?我让聂大哥去陈家里打声招呼,免得陈家以为咱们没人了。”崔梅又连忙摇头,慌乱道:“不行不行。婆婆要是知道我跟你说这些事,她一定会骂我的。四妹妹,我求求你不要管我的事了,也不要告诉我娘。”她语气里带了慌乱与无助,瞧见她这副懦弱又面团似的软好欺负的模样。崔薇郁闷了起来:“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那大堂姐跟我说了半天是个什么意思?” “我只是没人可以说说话,过来找你的。”崔梅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那眼神间满是疲惫,看来陈家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得很。刚刚听她诉说崔薇便已经气得不行了,这会儿见她诉说半天,仍要回去忍。忍不住一股气憋在胸间,不上不下,难受得紧。崔薇心里郁闷得要死,虽然崔梅说了不要管她的事儿,但她仍忍不住开口道:“大堂姐。我不妨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陈小军不是个良配,你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他陈家的骨肉。他们就敢这样对你,要你真生的是个女儿,岂不是要将你们母子连皮带骨的都给吞下去了?而陈小军如今已经是成了婚的人,还往聂家去跑,这样的人实在是糊涂得很……” “不是的不是的。”崔梅听她这样说,连忙便飞快的摆手:“夫君,夫君他只是倾慕聂夫子的学文,不是与聂姑娘有什么瓜葛,四妹妹误会了。”她这样一说,崔薇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怒火来,陈小军是个什么样的人,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当日在潘家唱戏时,聂晴便与他私会过一回,现在崔梅还替他辩解,崔薇脸色有些发冷,一边将崔梅擦过脸的帕子扔进桶里,一边就冷声道:“你信他的鬼话,当初他与聂家议过亲的……” “没有的四妹妹,夫君他,重情重义,就因为与聂姑娘曾有过那样的事儿,所以对她关心了一些。”崔梅说到这儿时,眼泪不由自主的又流了出来,哭得泪眼婆娑,一双眼睛哀求似的看着崔薇,崔薇本来想说的话堵在心口间,再也说不出来。崔梅难怪成婚后便被折腾成这个样子,这也是她自个儿性格太软了些,陈小军现在欺人太甚她竟然如此还帮着说话,她自个儿都已经将自己的地位摆得如此低,难怪陈家人都要狠狠踩她几脚。 崔薇心里有气,可是看到崔梅微挺的肚子,她又将到嘴边的气忍了下去。崔梅这肚子就算是她一个前世时没有怀过孩子的人也看得出来,肚子恐怕是不大好了,崔梅脸色这般不好看,身体又虚得很,头发依稀能看得到落了大团的地方出来,乡下人称这叫鬼剃头,其实就是身体差了,挺不住了,她一个人吃又是两个人补,若是她这样状态下去,恐怕不一定能熬得到生产时,更有甚者说这孩子都不一定保得住。 “既然你认为陈小军如此好,又来跟薇儿说什么?”坐在外头的聂秋染听了半天,也觉得憋气得不行,险些将手里看着的书给扔了,沉着脸进来了。 崔梅现在的生活很容易便让他想到了前世时的崔薇,也是同样的一个德性,甚至后来求他相助时也是软弱得要命,最后终于自个儿将自个儿折腾没了,若崔梅继续这样下去,结局可以想像是一样的,聂秋染甚至可以预料到她的往后,听了大半天她的哭诉,他觉得耳根疼,这妇人也实在太软弱了些,若是遇着一个对她好,体贴她又疼惜她的人,那她这样的软弱倒是个福气,毕竟家里一强一弱正好贴补。 可是像她这般只知一味退让,又遇着像陈家那样狠心狗肺的,死了也是白搭! 聂秋染脸色冰冷,说话又不客气,崔梅顿时便被吓住了,怯生生的看着聂秋染,身体索索发抖。崔薇看她这样子,既是有些同情,又是有些郁闷,没好气道:“大堂姐,若是有人这样说你,你直接与人家说关他什么事就行了,不用如此害怕的!”崔梅吓得面色惨白,一面摇了摇头。崔薇拿她也没有法子了,只能与她坐了一阵,最后崔梅瞧着时间不早了,自个儿要回去侍候陈小军吃饭了,这才困难的起身出去了。 一整夜崔薇想着崔梅那腊黄的脸色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不知怎么的,她翻来复去好半晌才睡着,一整晚都做着恶梦,一股沉重的气息压在她胸口间,她像是能看到陈小军狰狞的脸色一般,他像是伸出手朝自己胸间袭了过来,崔薇只觉得浑身冷汗淋漓,她变成了梦里的崔梅,今日下午时崔梅与她说过的话,成了她现在做的恶梦,像是崔梅经历过的一切,她现在都在经历一般,崔薇面色惨白,梦中陈小军满脸扭曲嫌弃的伸手撕着她的衣裳,像是她也挺着一个大肚子,撕裂般的疼痛传来,肚子里也跟着像排山倒海般疼了起来,下腹一股温热的湿流涌出,像是有人在唤她,终于将她从睡梦里拉醒过来,崔薇尖叫了一声,一把坐起了身来:“啊!” “薇儿!”屋里不知何时点起了昏黄的灯光,灯光下聂秋染棱角分明的温和俊脸正带了担忧,穿着一件单衣跪坐在床中,将她半搂进怀里,正拍着她的脸,他背着光,眼里一片漆黑,看不清他的眼神。崔薇想到刚刚梦中的情景,吓得浑身发抖,一边就扑进聂秋染怀里,伸手死死环着他的腰,不敢放开了:“聂大哥,聂大哥。” 她还是头一回露出这样害怕的神色,聂秋染小心的伸手将她轻轻搂进怀里,放到自己大腿上抱好了,把她上半身拉在自己身上趴着,一边伸手在她背脊处轻轻的抚摸了起来,像是在摸着毛球一般,她的衣裳已经完全被汗浸湿,聂秋染伸腿勾了自己搭在床头的外裳过来替她裹在背上,看她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怎么了?不过是做个恶梦而已,有什么好害怕的?”他声音里带了些爱怜与疼惜,又带了些温和与安抚,在这深夜里听来特别的能安人心。崔薇慢慢平静下来,死死趴在聂秋染身上,一边伸手捉着聂秋染的衣襟,一边挪了挪身体,小声道:“聂大哥,我梦到我变成我大堂姐了,吓死我了。”她这会儿脸色一片惨白,额头沁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温顺的像只猫般,苍白的小脸,满头乌黑的长缠在她身体上,使她显得特别的惹人怜爱。 聂秋染感觉到她纤细的身体趴在自己身上,胸前两团刚刚发育的细致软嫩紧紧的抵着他胸口。两人朝夕相对也好些日子了,聂秋染还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口干舌燥,忍都忍不住的冲动感。崔薇是他妻子,若是他想要碰触她,那是天经地义,可是以前他从来没有过这样控制不住的感觉。聂秋染眼神幽暗,他并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忍耐之人,虽然他知道崔薇此时刚刚才受过一场惊吓,做了恶梦,这会儿正是需要他安慰之时,可是他忍不住。 ps:第一更~ 感谢:1069162663、非洲喵喵、感谢亲的两张粉红票~~~~ 感谢:云向晚、感谢亲的评价票~~ 第二百八十八章 生情 小少女柔软而纤细的身体,带着青春的气息,那样柔顺的眉眼,越看越是令他满意,事着一种惹人采撷的姿态,就这么安静的靠在他胸前,聂秋染有些忍耐不住,眼里露出势在必得之色,听崔薇嘴里还在与他说着话,可是他眼里看到的只是那咬得艳红的柔嫩嘴唇,与偶尔露出的细白整齐的小牙齿。 他的嘴唇渐渐靠近在崔薇光洁带了汗珠的额头上,那饱满而白皙的额头触感好得令他竟然不想离去。小少女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就常用羊乳洗澡洗脸的原因,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乳香味儿,而且肌肤细滑透明,他一靠近,忍不住便伸舌头轻轻舔了舔。汗头带了汗珠的咸味儿,并不是他前世时曾闻到过的精致熏香味儿,可不知为何,他就是喜欢,他甚至越来越有些忍不住,气息跟着粗重了起来。 “我梦到我变成大堂姐了,我梦到陈小军了。”崔薇没有注意到聂秋染的眼神,只是一个劲儿有些慌乱的道。她这会儿算是明白了崔梅与她说话时的慌乱感,陈小军梦中那狰狞的眼神让她现在想起还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难怪崔梅一来便与她说个不停,没料到崔梅背后竟然受了这么多折磨,她甚至梦到刚刚崔梅怀着身孕时,还要侍候陈小军,忍受他侵犯的情景,真实得实在是太可怕了!她甚至好像还感觉得到自己肚子的疼痛一般,如同真有孩子像是要落了出来。 崔薇脸色又有些变了,聂秋染的吻落在她额头上,没有令她反感,反倒是在这样的恐惧时刻,好像他这样的亲近反倒是打消了一些她心里的害怕一般。 她主动凑了额头过去,任他贴着轻轻舔噬,一股颤粟的感觉从脚底传到身体中,梦里那种没了孩子的感觉总算是褪了几分,她甚至到后来梦到自己死了! 聂秋染感觉到她的温顺,十分满意,本来只是想碰碰她的额头,可渐渐却有些忍耐不住,一边伸手将她紧紧圈在怀里,往上抬了几分,一个磨蹭,让他更是一股火气直往小腹上撞了过来,再也没能忍得住,一手紧紧圈着她腰将她按在自己身上,一边则是抬着她下巴,将她脸抬了起来。 羽毛似的吻从额头眉间滑过,没有漏过眼皮与鼻尖,两人呼吸交缠,最后落在唇间时,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温存。 唇齿交融间,舌尖舔诋吸吮,崔薇渐渐感觉到聂秋染呼吸有些变化了起来,她这会儿是真将崔梅的话而做起的恐怖恶梦给忘了个干净!身下聂秋染的气场实在是太大了,这会儿她心里眼里装的全是他。而他动作也越来越激烈,像是有些忍耐不住了。 糟了!她忘了聂秋染如今正是年少最为冲动的时候,她刚刚只顾着害怕,以为他只是想碰碰自己额头,没有拒绝,反倒是用温顺的态度,像是在默认一般。崔薇嘴唇被他吸吮得疼痛,根本张不开嘴来,两只手刚刚一动便被他紧紧抓住。色欲熏心时候的男人最可怕,他此时力气大得惊人,两只胳膊像是都坚硬得如同铁臂一般,崔薇根本挣扎不动,两手被压在后背有些发疼,她鼻孔里发出轻哼声,聂秋染更是忍耐不住,伸手摸进她小衣里面。 此时正值夏季,夏天时穿着本来就薄,尤其是睡觉时,她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透明绸子衣裳,他一伸手进去,便将她肚子摸了个遍。他手指碰到细腻带了汗意的肌肤间,崔薇激伶伶打了个哆嗦,双腿被他夹住,大腿间被他紧紧抵住,动弹不得。 “聂……”崔薇挣扎了好半晌,终于将脸别开,困难的喊了个字出来,刚一喊完,喘息了两声,聂秋染的嘴唇便已经挪到她耳垂边顺着耳朵便往脖子下挪,她打了个哆嗦,嘴里剩余的话化成了一声细小的尖叫,再也使不出力气来。 崔薇现在年纪还小,她虽然知道自己跟聂秋染成了婚,往后迟早有一天可能会圆房,但不能在这个时候,她可没有心理准备要在十四岁还不到时肚子里面就已经装着一个了。崔薇欲哭无泪,那头聂秋染已经伸手到她胸前,一手勾着她自己做的内衣带子,一边声音有些沙哑:“这是什么?” 她做的内衣! 但崔薇不会说!她喘息了两声,还没有开口让他放开,聂秋染在第一时间没有得到答案,已经有些不耐烦的伸手扯断了她的内衣,将小衣滑了下来,一伸手间便将还没发育成熟的细嫩绵软捏在了掌心里,轻轻揉了两下,调笑道:“真小!” 一股热气顺着脚底就朝身上涌了过来,崔薇觉得自己脸烫得都要能烧起来了,她挣扎了两下,有些恼羞成怒:“你放开,嫌小你不要碰,以后我会长大的!” “我帮你吧!”聂秋染此时的眼神带着危险,紧紧盯着崔薇,像是在盯着一只柔弱的小白兔般,她的这点儿挣扎根本不被他瞧在眼里,反倒是增添了几丝情趣,一边伸手将她光裸细致的柔软把握在掌心间,一边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 崔薇本来以为自己今日完蛋了,她能感觉得到聂秋染的手已经撩起了她的衣摆,掀开了她的裙子,甚至手都已经碰到了她腿边,她自个儿缝制的内裤此时已经被他褪到一半,崔薇挣扎不过他,脸颊不争气红了起来,咬着嘴唇,身体微微有些哆嗦着闭了眼睛,将头歪到一旁。 她这样的姿态看得聂秋染更是忍耐不住,伸手探到她腿边,拨弄着她笔直细致的长腿,只是一碰到腿心间时,他顿时就愣住了。 满腔热念硬生生的刹住了脚,有些不敢置信的又摸了两下,手指探进她身体间,细致软嫩的身体将他手指层层叠叠裹住,让他寸步难行,可他除了这种**蚀骨的感受外,竟然还摸到了满手的温热与湿滑,顿时聂秋染就有些郁闷了。 他手上带着点点殷红,一股腥味儿渐渐在床铺间弥漫了开来,聂秋染郁闷得要死:“怎么会是现在?不是还要再过几天吗?”他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怎么还能忍得住?聂秋染一时间像是处于冰火两重天,一头让他越发有些忍耐不住,尤其是刚刚碰过了她一下,到现在更是心火大炽,而另一厢则是见她癸水来了,又不敢再碰她,怕伤到了她。 崔薇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脸色又红又烫,伸手推了推他,双腿被他压着,闭不拢来,这会儿听他这样一说,险些要哭了出来:“你赶紧先下来!”她没料到今儿聂秋染会狼性大发,不然早知道做了恶梦也不敢靠近他了。聂秋染在她唤下来时,并没有下来,伸倒又忍不住伸手摸了几下,有些忍耐不住,可最后又真怕伤了她,看她已经要哭出来的样子,郁闷得要死,重重压了她两下,这才气愤道:“今儿先放过你了!”把他勾得心思起了,又闹了这么一件事,明明她的癸水不是在这个时候的,她身体调养得好,癸水也一向准时,还有四五天才会来的,怎么会在这要命的关键时刻来了? 聂秋染十分气愤,有些不甘的挪开了身体,可又消不下火,将她搂进怀里又抱又亲的摸了半天,才将喘着气的崔薇给放开了! 两夫妻以前虽然有夫妻之名,但相处起来可真是纯净得很,从没有过越雷池的时候,现崔薇想起来,聂秋染真像是把她当做了一个小姑娘甚至是女儿般照顾着,从来没有过越轨的举动,甚至晚上抱着她睡觉也是规矩得很,手没有乱摸过,没料到今天发起狼性来,竟然是这么一副模样。而她同样的也没真将聂秋染当成一个可以做亲密事的丈夫,她将他当成一个可靠的,而又能共同生活的好对象,没料到今晚上竟然有这样的亲密举动。崔薇又羞又气,等他一放开,恨恨的就坐起身来。 自己还没生气,她就已经气上了。夫妻间做这样的事儿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只是他以前没有碰她而已!聂秋染郁闷得很,看崔薇气呼呼的样子,不知为何,又不想去惹她不快,干脆又哄了她一阵,出去烧了水进来任她将身子擦洗了,又将床铺给擦了,小少女却是怎么样也不肯再跟这个禽兽同睡一张床了。 “好了乖薇儿。”聂秋染一边拉着脚下像是粘在地上一般的少女往床上拖,他绝对不会允许两夫妻而不睡一张床的!好声好气的哄着她,可是却就不肯张嘴同意她自个儿要单独睡的要求,崔薇不知道这家伙哪儿来那样大的力气,被他半拖半抱着依旧弄上了床。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月癸水来得早了些的原因,她肚子隐隐有些发疼。刚刚被聂秋染的手触碰到的地方这会儿还带着那种男人强势到真像要立即便要了她的感觉,令她心里既是有些委屈,又有些害怕,被他抱上了床,虽然不想哭鼻子,但终于还是没能忍得住:“聂大哥,我现在还小呢,你现在先不要这样做,等我长大些了再说吧?你看人家都是十六岁才嫁人的……”她语气有些可怜兮兮的,又抽泣了两声,实在是被刚刚聂秋染的强势给吓住了。rs 第二百八十九章 前兆 聂秋染不想答应她这个要求,虽然小少女哭得有些可怜,他心里也有些疼惜,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是这样哭,他心里就越是冲动。 连忙将头别开了,又好声好气的哄了她大半天,崔薇见他不肯答应自己的要求,心里气得要死,又有些害怕,忍不住真哭了起来。聂秋染连忙哄她,只是哄了大半天却是不见她停歇,心里变态般的又探头轻轻在她耳朵边咬了一口,感觉到崔薇打了个哆嗦,他这才嘴角边露出笑意来,轻声道:“刚刚梦了些什么,你先跟我说。” 崔薇本来背对着他睡,这样一睡感觉他手捏在自己胸前,好像姿势有些不大对,完全是便宜他的,忙又转过身来,伸手抵着他胸前,也怕他真像刚刚一般不受控制,见他问自己问题,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就道:“我刚刚梦到我变成我大堂姐了。”说到这儿,因刚刚聂秋染的举动而忘了的梦里情景,这会儿又浮现在心里头,崔薇不由自主的就打了个哆嗦。 聂秋染看她刚刚脸颊还带了些淡粉的,这会儿一下子又变得苍白,眉头微微皱了皱,故意压着她脑袋,又低头舔了舔她嘴唇,直将她嫩唇吮得艳红,又看她脸上重新浮现了嫣红色,这才将她放开。崔薇推了他一把,也顾不得害怕了,连忙咬着嘴唇,想离他远一些,但哪里能行,聂秋染的手臂紧紧勒在她腰后,她根本动弹不得,挣扎了一会儿,见他眼神又开始有了变化,崔薇吓了一跳,也不敢再动,连忙便道: “我梦到我变成大堂姐了,像是真遭受了大堂姐那般待遇一般。”梦里的情景实在是太过真实了,甚至连那股撕裂般的疼痛感都像是能感受得到。崔梅挺阒大肚子时受陈小军毫不怜惜的侵犯,她甚至也像感同身受一般,最后那种流产的感觉甚至也好像感觉到了,不过醒了之后崔薇才知道是自己癸水来了。 一边说着梦里的情景,崔薇一边便将身体又挪近了聂秋染一些,她这会儿也顾不得害怕聂秋染控制不住了,将梦里的情景都说了一遍,末了有些颤抖道:“我最后还梦到我死了。”她没有隐瞒自己像是感受到要被陈小军碰触时的感觉,不知为何,两人刚刚那番亲热,她虽然对聂秋染有气,可心理上对他却又更亲近了几分。 聂秋染沾染了欲念的眼神在她说起梦中的情景时,便渐渐褪去了,变得冷静而又锐利,如同鹰隼般,阴森而充满了戾气。他的手仍轻轻在崔薇背上轻拍着,表情却微微有些森然,只是崔薇的脸埋在他胸口间,瞧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梦是反的,你嫁给了我,陈小军怎么可能与你有关?能碰你的,也只有是我。你别害怕,可能是刚刚我碰了你,让你才生出那种错觉。”聂秋染说这话时语气坚定而带了些阴鸷,崔薇打了个哆嗦,既是有些害怕,又是有些羞怯,聂秋染的手却是紧紧按在她背上,又接着道:“今日下午时你大堂姐过来与你说得太多了,让你心里害怕了,以后你不能再与她多有联系了,免得她再说些事给你听,让你做恶梦害怕!”聂秋染这话是笃定无比的,又带了丝隐抑的怒气。 崔薇梦里的事儿大部份应该是她前世时的遭遇,她不知道,聂秋染却是清楚得很。听到崔薇说陈小军想碰她时,虽然明知那并不是这一世的事情,依旧是让他心里涌出一层层的怒火与杀意来。他此时心里更是隐隐涌出一丝荒唐的念头,前世时因为受了聂晴暗算的是崔薇,所以崔梅这曾经历过的事情她一旦与崔薇说起,她甚至也能做恶梦,这就像是冥冥中有一只手在推动,让崔薇既使是避过了那样一劫,可心理上同样也要受折磨一般。 聂秋染这会儿心里又惊又怒,虽然他也知道崔梅这辈子是受了聂晴暗算,不过也只能怪她有一个贪财的老娘,否则在陈小军说到倾慕她时,刘氏应该是大怒,而不是以为自己女儿未成婚便能将男人给拴住,往后可以捞些好处回娘家,欢天喜地将女儿嫁过去。 说到底,无论是前一世的崔薇,还是这一世的崔梅,她们的遭遇除了有聂晴的原因外,更重要的,还是在于她们有一个不重视她们的老娘,崔梅的事儿不应该再重现在崔薇身上! 聂秋染一想到这儿,脸色更显出几分阴戾来,心里涌动出几分杀机。他此时有种冲动想将崔梅杀了一了百了,反正她活着,也比死了还要痛苦,而她活着,却总是给崔薇造成威胁,聂秋染不能容忍这种威胁在崔薇身边,虽然明知这样做对那个妇人是不公平的,但前世时的遭遇早将他的心肠锻造得冰冷坚硬无比,此时哪里会对崔梅心软,心中捉摸半晌之后,才在崔薇细细的呼吸声中,回过神来。 不知道是不是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崔薇这会儿已经放松了下来,渐渐睡着了。 在梦中被吓得够呛,醒了又险些被他给吞进肚里,难怪她现在睡得这样快。聂秋染有些怜惜的替她理了理头发,干脆小心的放了她身体,起身将灯火吹熄了,这才重新躺好,将人又搂进怀里。手下意识的摸到她细嫩而柔软却又充满了弹性的胸时,想到刚刚自己扯断的捆住她胸的小衣,顿时又有些冲动了起来。这小丫头也不知哪儿来的古灵精怪的想法,竟然想得出办法来弄东西将她那双小东西给包住,也实在是太会勾人了些。 他前世时对女色上并不如何热衷,还没有过像今晚这样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时候,其实不止崔薇吓了一跳,他自个儿也有些吃惊。崔薇的胸小小的,这会儿确实是还没有长好,她现在年纪还小,也算了,她现在年纪小,其实根本受不住他,也唯有再忍一年了。 聂秋染心里想了半晌,熬到快天亮时,才刚刚睡着。 两夫妻半夜时起床折腾了这样一场,自然早晨起来时就晚了。崔世福父子送羊奶等物过来时,两人还没睁开眼睛。 一旦有了那样亲密的关系,果然二人间的气氛便有些不同了,不像以往纵然是睡到一块儿起来,崔薇却根本没什么感觉。一醒来被人抱在怀里,崔薇脸颊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身后聂秋染的胸膛紧贴着她身体,崔薇这才发现昨儿两人睡时衣裳都已经有些扯开了,外头崔世福父子正敲着门,她慌忙要坐起身来,聂秋染懒洋洋的将她放开,看她坐起来,衣裳已经被扯开了,柔嫩漂亮的胸昨儿紧贴着他胸膛睡了一夜,是他半夜解开她衣裳的杰作。 这会儿早上衣裳散开,里头的*光被他瞧了个大半,更有些忍受不了,可惜她身体稚嫩,而且又来了癸水,碰不得。聂秋染不敢再看她,外头崔世福又正敲着门,他起身穿了衣裳,见崔薇背转着身不敢看自己的模样,小耳朵都已经红透了,看得他更食指大动,忍不住转身捧了她脑袋重重吮了她嘴唇一下,这才将她放开,小心替她关好门,又出去将窗给关上,不会让人瞧着了,才去开门了。 崔薇耳朵火辣辣的烫,像是刚刚聂秋染的举动表明两人真是感情极甜蜜的夫妻一般,她慌忙穿了衣裳出来,外头崔敬怀父子已经搁了牛奶桶走了,聂秋染不在院子中,而院门大开着,崔薇既是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又有些小小的失望,在客厅里探出头往外看了一眼,这才坐到了客厅中。 不多时聂秋染喊着崔敬平过来了,他自个儿洗了脸之后又提了水进来给崔薇洗,一边坐在她身边,一边道:“你身子不爽利,这几天我让三郎过来给你收拾那些羊乳。”崔薇点头,也不敢看他眼睛,耳根发着烫,在他目光下颇有些手足无措之感。 两夫妻正相对望着,外间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个男子的声音大声响了起来:“开门!聂秋染,你要是男子汉大丈夫,便来将门开了,与我说道说道!”这人声音极大,像是含了愤慨一般,一个妇人的细小声音正在劝说着他什么,崔薇一下子便听了出来这是陈小军的声音,顿时脸色便发白了。 其实真正算起来,她并没有见过陈小军好几回,可不知为何,她就是一下子就将人给认出来了!聂秋染看她刚刚还嫣红的脸蛋一下子变了脸色,顿时心里涌出一股怒火来,‘嘭’的一声便将手里的茶子放到了桌上,一边捏了捏崔薇的手,一边则是去开门了。 崔薇虽然心里有些不知为何寒意直冒,便仍跟在了他身边。崔敬平拿着火钳也跟着站了出来,那头聂秋染一打开门,几人便见到屋外陈小军正高举了手,一耳光抽在了崔梅脸上,打得崔梅双腿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崔薇想到昨儿晚上做的恶梦,再想到梦里那种像是流产般的感觉,她顿时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心里对陈小军本能的反感,一下子站了出来,去扶崔梅,一边怒声道:“你干什么,敢跑到我门前来打人!” 她这会儿一看到陈小军便觉得厌烦,崔梅身体瘦弱得如同一根枯柴枝般,她一个人便将崔梅给扶了起来,越是扶得轻易,崔薇越是气愤,小心的看了崔梅肚子一眼,一边换了口气,有些担忧的冲崔梅道:“大堂姐,你没事儿吧?” “我没,没事,四妹妹,你别怪夫君。”崔梅慌忙摇着头,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哽咽着道。rs 第二百九十章 命中 刚刚才挨过打,竟然这会儿便给他说起好话来。崔薇心里一股无名火涌了出来,这崔梅记性也实在不记打,也懒得再扶她了,将她放到门边靠着,这才冷了脸道:“我不怪他,一大早的跑到我门前来发疯,也不知哪股癫痫发作了,跑我门前来闹,还不赶紧滚开!”昨儿做了那样一场恶梦,虽然最后聂秋染说了是因为崔梅跟自己说得太多,以致于让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她昨儿也确实想了许多崔梅的事儿,才夜晚做了那样的梦。 不过其实崔薇心里并不怪崔梅,甚至隐隐有些同情她,但这会儿见她挨了打,竟然还说要让自己不要怪陈小军,她心里一股火气便忍都忍不住,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崔梅自个儿愿意养着陈小军的脾气,不见得她就愿意替他兜着,陈小军是崔梅丈夫,她愿意忍着是她的事儿,可他不是自己的丈夫,自己也不愿意忍他,凭什么崔梅自己要忍着,还要自己也与她一块儿忍着? “我不是来找你的!你且让开,我是来找聂秋染的,他凭什么将我,将聂姑娘给随意嫁出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陈小军一边伸手便要去推崔薇,想要找聂秋染理论。崔薇哪里忍得了他手碰自己,在他手还没沾着自己胳膊时,便狠狠抬掌打在了他手背上,又一脚踢在他小腿上! ‘啪’的一声脆响,陈小军有些不敢置信的摸着自己手背,瞪着崔薇说不出话来。崔薇打他的力气极大,可疼倒是在其次,关键是陈小军心里忍受不了,他从小到大便被他娘眼珠子似的照看着长大,哪里受过这般的气,这会儿盯着崔薇,便有些恼怒了,可没等他开口,崔薇已经先冷笑着指了门口,厉声道:“给我滚出去!门口在那边,再在我这家里撒野,你信不信我拿你当闯空门的贼,把你捉衙门里去,砍了你双腿!” 聂秋染有些惊喜的看着崔薇这样凶悍的姿态,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可以肯定,如今的崔薇,绝对不会是上一世时忍气吞声到死的崔薇,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有了改变,但其中原因一定十分好玩。 陈小军只当他是在嘲笑自己,顿时恼羞成怒,他将崔薇当成崔梅一般,抬手便想打她,手还没碰着崔薇时,便被聂秋染一把将他手腕捉住了:“陈大郎,你可不要一时昏了头,做了错事!”崔薇已经不是前世时的崔薇,可以由得他来打骂,他怕是已经将崔梅打顺了手,这会儿还想照旧施为呢。 崔薇瞧见他动作时,便已经发怒了,回头看了崔敬平一眼,使了个眼色,崔敬平点了点头,冷笑着转头回厨房里去了。那头陈小军被聂秋染拉着手,疼得脸色都已经有些变了,眼神却是有些坚定:“我是要来替聂姑娘讨回个公道的,你们凭什么将她来嫁人!”他这会儿嘴里兀自嚷嚷着,聂秋染突然颇觉得不耐烦,崔梅挺着一个大肚子,艰难的跪到了地上,一边叩着头,一边流泪满面,嘴里求情道:“聂姑爷,我夫君不是有意想要冒犯四妹妹的,瞧在他还没动到手的份儿上,您饶了他一回,我夫君身体弱……” “贱人!”陈小军正是大怒之时,想也不想便回头踢了崔梅一脚,面色狰狞:“腿骨软你将这腿砍了便是,要是再随意跪着,我要了你的命!”崔梅也不敢再求情,只是捂着脸嘤嘤的哭。她这会儿脸色已经变了,崔薇想到她的肚子,忙要将她扶起来,崔梅感激的冲她勉强笑了笑,又拽着她的手求情道:“四妹妹,我夫君不是有意的……” “好了!”崔薇脸色顿时就变了,也不想再去看崔梅那张布满了泪痕的脸,强忍着心里的怒意道:“大堂姐,我瞧着你还是顾着点儿你自个儿吧,这陈小军可没想着你的好歹,你的肚子,可比他来得精贵多了。他要是再闹下去,我今儿便让人绑了他送到县里去!” “送到县里我也不怕!” 陈小军一边挣扎着,只是聂秋染力道极大,拿捏着他让他根本挣扎不脱,他便如同妇人一般开始又踢又抓了起来,这副姿态看得让人心里作呕,连之前他仅有的几分斯文也不见了,不知他这副神态教村里人瞧见了,刘氏丢了大丑,往后还会不会再自豪自己女儿嫁了个好夫婿了。 “聂姑娘是无辜的,你们凭什么要让她嫁给一个小货郎,聂姑娘这样好的人,你们怎么如此作践她?今日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不要,我也要为聂姑娘讨回公道!”他嘴里大声嚎叫着,聂秋染嫌他吵闹,又看到一旁崔敬平已经提了一桶滚烫的羊奶出来,顿时冷笑了一声,看准了时间,将人给推了出去,趁他倒在地上时,接过崔敬平手上那桶羊奶,全部便朝陈小军兜头就泼了过去! 刹时只听到一阵杀猪似的嚎叫声,陈小军刚坐起身来,便觉得浑身一烫,刹时身上便如同着了火般,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拼命捂着脸,那羊奶烫得厉害,有些被烫得严重的地方,竟然连面皮也跟着被他抹了一层下来,露出里头淡粉的肉,不知是不是羊奶太烫了,一时间那伤处竟然连血丝都未曾渗出来。 “啊~”陈小军疼得双腿直哆嗦,捂着脸便惨叫个不停,崔梅一瞧他这模样,顿时便慌了神,忙要上前侍候他,可却被陈小军狠狠的推了个踉跄,她本来双腿便打飘,这下子被陈小军吃疼之下用力的一推,没有站稳,整个人打了个转,竟然一下子便迎面撞到了围墙之上,嘴里发出一声闷哼声,腊黄的脸刹时便惨白一片。 崔薇连忙上前要扶她,那头不远处刘氏已经尖叫了一声,朝这边跑了过来,又看到崔梅蹲在地上一时起不来,顿时脸色惨白,扶了女儿起身,转头便朝陈小军怒声道: “姑爷,你这是干的什么?我们家大梅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种!”刘氏对女儿虽然感情不如对两个儿子一般的看重,不过到底也是她肚皮里滚落出来的一块肉,如今女儿嫁出去,用不着她拿饭来养着了,她倒是对女儿多了几分客气与怜惜,这会儿一看到崔梅被陈小军打,刘氏顿时忍不住了:“你这杀千刀的,她还怀着身孕呢,你简直是猪狗不如!” 陈小军自从娶了崔梅之后,并不是像刘氏以为的一般会好好对自家女儿,并时常拿些银子来补贴岳家,反倒是偶尔来一趟,白吃白喝白住不说,还摆着脸子,像谁欠了他一百两银子没还似的,自己生了个闺女陪他睡,一天到晚的竟然还跟自己摆脸色,而且一来便往那聂家跑,现在刘氏脸都丢尽了,人家说她找个女婿,结果还给她找了个便宜的闺女,将刘氏臊得好几天没敢出门,前些天又跟孙氏挣了一架,现在她自然是看着陈小军不顺眼得很。 “大伯娘,我瞧着大堂姐不对劲儿得很,你先找个大夫给她瞧。刚刚陈小军打了她耳光不说,还踢了她肚子的。”崔薇看着刘氏没什么好印象,但依旧是强忍着性子叮嘱了一句。那头刘氏听到说女儿被陈小军打过,顿时面色更不好看。女人被丈夫打在这乡下地方算不得什么新鲜的事儿,不过闹得像陈小军这样人尽皆知丢脸的,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她这会儿只觉得堵心得很,招个女婿来不止没得到好处,反倒惹了一身腥,这会儿要是女儿出去找大夫,说不得人家讲闲话的还要不少。 这厢刘氏还在犹豫着不想将家丑外扬,那头陈小军捂着脸已经惨叫了起来:“我的脸,先给我找大夫!”一句话说得崔梅脸色也有些变化,刘氏嘴里骂骂咧咧的拉着女婿女儿踉踉跄跄的走在外头,崔梅脸色惨然,捂着肚子,崔薇瞧着她神色有些不对劲儿,忙要跟上去,聂秋染怕等下陈小军发疯她要吃亏,忙跟在她身边,几人一出巷子便遇着了崔家那边王氏背着背篼回来。 不知不是命中注定该当如此,还是说王氏实在是太背了。 她一看到这边的情形时,脸色顿时便一亮,陈小军捂着脸,刘氏又脸色不好看,崔薇夫妻还跟在后头,崔梅亦是捂着肚子泪涟涟,王氏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不少的龌龊念头,顿时兴奋得满身颤抖,惊声尖叫道:“你们这是干了什么?大伯娘,你们该不会是去捉了奸吧!” 这话音刚一落,不远处许多正做着活儿的村民们便朝这边看了过来。刘氏气得直咬牙,恨不能撕了王氏这张嘴,她早晨时看到陈小军两人前后脚的出去了,陈小军一副脸色不善的样子,昨儿她又听人家说陈小军一过来便去了聂家那边,她心里觉得不好,连忙将屋里孙子侍候好了才一路跟着出来,便听到陈小军口口声声说要替聂晴出气的话,顿时气得眼睛直冒金星,这事儿属于家丑,她捂都捂不及的,王氏却偏偏要来闹大,刘氏脸色不好看得很,崔梅勉强露出笑容来,冲王氏便道:“大堂嫂,你误会了……”rs 第二百九十一章 注定 对于王氏这样的人,崔梅这样软绵绵的答了腔,不止不会让她觉得不好意思要住嘴,反而会让她更加的兴奋。 王氏伸手便将自己的背篼往地上一甩,也不管背篼里的红苕藤了,连忙便朝崔梅凑了过去,一边呵呵怪笑道:“大梅妹子,你也不要害羞,有什么委屈只管跟我说,我这当大堂嫂的肯定要帮你!”她一凑过来,一股汗臭味儿便随风飘来,陈小军此时脸上疼得厉害,顿时便推了王氏一把: “由得你来多管闲事,速速让开!”他这会儿浑身火烧火撩般的疼,早没了耐烦性,王氏这样纠缠上来,他心中很是不快,又气愤得紧。王氏被他这样一推,顿时也怒了,她本来便不是一个能吃得亏的性子,一看崔梅捂着肚子是个弱不经风的,陈小军又捂着脸,只当他是出去偷会别人没脸见人,顿时更加得意,上前揪了陈小军便道:“快来人啊,快来瞧瞧这不要脸的东西,吃了碗里还惦着锅里的啊!” 场面顿时乱糟糟的,陈小军忙要去捂王氏的嘴,众人闹成一团,王氏不甘心之下,撕扯中手肘撞到了崔梅的肚子,崔梅早已经不堪重负,昨夜里陈小军死命的折腾她,他不喜欢自己怀了他的骨肉,根本不怜惜她还怀着身孕,便折腾得她见了红,本身早上就已经极不舒服了,又情绪如此大起大落,还被陈小军打了一巴掌,又踢了肚子,还撞到了墙,肚子受了重击,疼得钻心不说,而且还摔倒在地,她本身便觉得已经不好了,恐怕自己今日这孩子保不住了,可谁料到现在又挨了王氏一下,顿时惨叫了一声,面色呈现出死金色来,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躺地上只能发现缓缓的呻吟了。 刚刚王氏出场实在太有王八之气了,崔薇在后头愣着半天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小军与刘氏等人便与她掐上了,已经有人教训王氏了,崔薇自然也懒得理王氏那样的混人。不过现在的情况是崔梅被王氏撞到了,她连忙上前要扶崔梅,王氏这厮见到她过来时竟然伸手想过来抽她,果然是一个眼力浅而且又极爱逗猫惹狗讨人厌的,崔薇后退了一步,这会儿顾不得与她计较,忙要扶崔梅起身来,崔梅如今瘦得跟个纸片儿人似的,崔薇就是不用多大力气也能拉起她,不过她怀了身孕,如今捂着肚子,又一脸的痛苦之色,她怕将崔梅拉起身急了,到时流产,因此也不怎么敢碰她,回头便看着陈小军等人冷笑了起来。 “你们还闹什么?没瞧见如今大堂姐已经不得好了么?”崔薇说话间,崔梅裙子下已经化开了一摊摊鲜红的血迹来,她嘴里已经细细的呻吟了起来,一边捂着肚子,满脸的痛苦之色。刘氏不由自主的停下手,那头王氏逮着空闲,便朝刘氏头上抽了一记。 “反了天了!”刘氏气得浑身哆嗦,逮过王氏来两耳光便扇了过去:“你刚刚撞到了我们家大梅,若是她肚子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今儿拼着这张脸不要,我也要你抵命!”刘氏这话说得极其阴狠,王氏刚刚才被打了两耳光,有些晕头转向的,一回过神来便听到这话,她才想起自己刚刚撞过来时像是真碰到了崔梅的肚子,顿时便有些心虚了起来,挨了打也不敢还嘴了,连忙捂着脸,捡了背篼,飞快的跑回屋里去了! 她撞了人便跑,这德性看得崔薇直皱眉,不过王氏这人也是蠢,跑得脱和尚总归跑不了庙,她现在跑了,可家还在这儿,又能逃得到哪儿去? “大伯娘,你赶紧去村里将游大夫先请过来,再让大堂嫂去请个稳婆之类懂这事儿的人过来,我瞧着大堂姐脸色有些不好看!”崔薇急着抬了崔梅的上半身,让她靠在自己胸前,能舒服一些。那头刘氏已经慌了神,这会儿听到她吩咐,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只是脚刚一动,便又顿住了,有些犹豫道:“要不,先忍忍罢,家里如今情况紧张得很,哪里来的银子?”她一边说着,一边便将目光朝陈小军望了过去。 陈小军还捂着自己那张肿痛的脸,刚刚他被王氏抓了好几下,这会儿脸上越发疼得难忍,他自己都顾不及了,当然看不到刘氏的目光,只是听到崔薇的话,气愤道:“崔梅是我的人,她是死是活也是我们陈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相干,要你来管?”一边说着,陈小军又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这人性情如此凉薄,崔薇真是替崔梅不值,她忍了气,又看着一脸不愿动弹的刘氏,冷声道:“先请大夫,这回的银子,我先垫着!”她说到这儿时,浑身都觉得发寒,一旁聂秋染捏了捏崔薇的手,后头崔敬平跟了出来,一边抱起崔梅朝崔世财家里走去,刘氏这才有些不大自在的答应了一声,转身朝村里跑了去。 众人都跟着离开了,陈小军便一个人孤伶伶站在崔家门外,身上火辣辣的疼得火大,还在冲刘氏喊着:“先找大夫瞧瞧我的脸!”刘氏没搭理他,倒是这会儿已经疼得面色发白的崔梅被崔敬平抱着,咬着嘴唇,手朝陈小军方向伸了伸,又看着崔薇,哀求道:“四妹妹,我夫君……” “你别管他了,死不了的!”那滚烫的羊奶最多烫掉他一小层皮,又不是多大面积的烫伤,死不了的,只是要吃上几天苦头而已!最严重的是,反倒是崔梅。她现在下身流血越来越急,整个人气息都已经有些微弱了,脸色惨白得连皮肤下面的细小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呈现出细细浅浅的青色,看上去极其可怖,她自己却不自知,像是没听到崔薇的话一般,只是傻愣愣的望着陈小军的方向。 刘氏请了游大夫回来,陈小军也跟着一块儿回来了,崔薇忙要请游大夫进屋里看看崔梅情况时,那头陈小军已经满脸暴燥之色站了起身来:“不许进去!她是我娘子,要是被男人看了身子,便是活着也没用!”他这样一喝着,那头本来欲进去想瞧崔梅情况的游大夫顿时也愣住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不敢打包票是不是真不会碰触到崔梅身体,坏了她名节,女子名声何其重要,他本来是救人命的疾医,若是到时治好了崔梅,却逼得她活不下去,那岂不是反倒背了一条人命? 游大夫犹豫着不肯进屋里去,那头陈小军又死死咬着崔梅的名节,不肯让他看崔梅,崔薇气得眼睛通红,恨不能抽他两耳光。 屋里女人细细的呻吟声渐渐变得弱小了起来,等到刘氏的大儿媳唤了一个稳婆回来时,屋里崔梅整个人险些命也搭了进去,等到下午时,产了一个死了的男婴出来,刘氏登时眼睛便有些发黑了。崔薇正是有些替崔梅难受时,转头却是看到了陈小军脸上掩饰不及的欢喜笑意,还伴随着一股松了口气般的神情。 她想发火,陈小军这张受了伤的脸此时已经肿了起来,看起来极为的可怖与扭曲,配上他嘴角诡异的笑意与眼中的神色,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的丑陋!崔薇想替崔梅教训他一顿,想打他一回,可又想到刘氏与崔梅的性情,往后崔梅若是还要再回陈家生活,她现在替崔梅出了头,只是让她日子更难过而已,更何况陈小军这样已经为了一个聂晴,走火入魔到丧心病狂的人,打了他也没用,打了他,只是让他加倍出气到崔梅身上,她还嫌脏了自己的手。 “聂大哥,咱们回去吧!”崔薇神情有些疲惫。崔梅此时还昏迷着,自之前小产时昏死过去,到现在人还没醒过来。原本微鼓的肚子此时已经干瘪了下去,里头失去了一个生命,崔梅这会儿还不知道,若她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个儿子,还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崔薇想到她提起肚子中怀的是个女儿时那副难受郁闷的心情,扯了扯嘴角,也不再看她。 屋里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儿传来,熏得人头晕眼花的,聂秋染握了握崔薇的手,两人还没离开,那头刘氏已经将门堵住了,有些尴尬道:“四丫头,你也知道咱们家不太富裕,如今你瞧,大夫也请了,稳婆也来了……”她剩余的话没说出口,崔薇已经气愤的看了刘氏一眼,抿了嘴角道:“游大夫你们跟我一道回去取钱吧,该有多少钱都算上,顺便给我大堂姐把药也抓了吧。”她能为崔梅做到的,也只有这样而已,更多的,本来该靠陈小军,可惜崔梅嫁错了人,只落得这样一个结局。崔薇不心疼自个儿要付出去的钱,可是却替崔梅不值生气,刘氏便是养条狗,十年下来也该有些感情了,可偏偏此时表现的如此令人心寒,崔梅幸亏晕倒着,否则她若是醒着,知道自己失去了孩子,丈夫不伤心难受,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老娘只惦记着钱,不知该是个什么滋味儿了。rs 第二百九十二章 同休 刘氏松了一口气,嘴里兀自骂着王氏,说要去与她算账的话,表面刘氏气愤无比,其实她心里隐隐还有些欢喜。王氏惹了这样大的事儿,又使得自己的女儿落了一个儿子,这回她能找崔世福赔不少的银子了,如今家里正没钱,眼见着自己的大孙子已经快要到进学堂的年纪,她正在犯愁之时,这事儿倒正巧是闯上了。 前一世的王氏欺负回娘家的崔薇,推得她小产了儿子,这一世冥冥之中王氏又阴差阳错的将崔梅也给撞得险些去了半条命,只是前一世时王氏打的是自家小姑,她生了儿子,没人会真找她赔银子,如今她惹的是刘氏,崔世财一家,哪里能善罢某休? 当天下午崔薇便听说崔世财一家找到了崔敬怀父子俩,闹了好半天。最后的结果崔薇没去凑那个热闹,但晚间崔敬怀父子二人送羊奶过来时,崔薇看到崔世福脸上又添了几丝皱纹,整个人又憔悴了不少。 此时人生孩子本来便早,崔世福现在还没满五十岁,可整个人瞧起来却比满了五十岁的人还要老得多!崔薇想到前几年自己初来到这个陌生时空时那个沉默而老实的壮年汉子,再想到现在这个头发花白,背都好像驼了大半的老人,她也忍不住鼻子酸了起来。 “你大伯娘那边的事儿,你就歪管了。”崔世福看到女儿沉默,还在给她叮嘱着,就怕这事儿最后又将她给绕了进来。刘氏这回狮子大开口,估计也是想借着崔世福找崔薇要银子,一下子便说出了要十两银子的数目,崔世福心里又气又怒,却是拿刘氏没办法。毕竟这事儿是王氏做得不地道,当日目睹王氏先讨嫌的村民不少,而王氏撞掉的又是陈家的长子,如今陈家人还没过来找他闹事儿,光是崔世财这边就已经令他疲于应付了。 崔薇看到他满眼血丝的模样,一旁崔敬怀沉默着没有开口,聂秋染坐在桌子边,也不说话,干脆问道:“爹,您准备这回怎么让大嫂认错?”王氏撞掉了人家肚子里的孩子,那是不争的事实,可事实上在崔薇看来,崔梅肚子里的那块肉虽然是因为王氏的原因才没的,可追根究底,应该是跟陈小军有关,只是这会儿她却没有提出这事儿,她心里实在是厌烦极了王氏,正好想趁此时机将王氏先给弄走。 这几年崔家里发生的事情,包括她搬出来的事儿,一开始便跟王氏分不开关系,崔敬怀这样一个老实人,实在不应该配上王氏那样一个好吃懒做,且又爱挑剥讨嫌,时常惹出是非的妇人。崔世福听了崔薇这话,沉默着没有开口,反倒是一旁坐了大半天的崔敬平,小心翼翼道:“大哥今儿已经教训过她一回了,只是大伯娘那边不肯干休,这回毕竟是大嫂的错,赔了大伯娘这边,我怕陈家那边说不定还要再来闹上一场。” “陈家那边你们先别管,这事儿交给我聂大哥来办!”崔薇毫不客气的给聂秋染揽了一桩业务,回头又看着崔敬怀道:“大伯娘那边的事儿你们也不管,交给我来,你们只要说这回要怎么处罚她,让她往后不要再惹事就是了!” “我想休了她。” 沉默了许久的崔敬怀抬起头来,满脸的痛苦之色。崔世福看着这个一向安静少言的大儿子,突然半晌之间说不出话来,他本来张了张嘴,想说家和万事兴,而且王氏纵然有千不是万不是的,可她到底是崔佑祖的亲娘。但此时崔世福欲说出嘴边儿的话在看到儿子满脸的难受之色时,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王氏这几年闹腾得厉害,连带着崔敬怀一年比一年沉默,儿子过得不开心他也知道,都怪杨氏娶错了一个儿媳,没眼光的,三番两次挑的人都是那般德性。 一想到这儿,崔世福突然间觉得这一切的错都跟杨氏有关!若不是他当初觉得杨氏跟他委屈了她,将她纵成后来这模样,将一个好端端读书的儿子教成现在这般薄情寡义不说,而且讨的两个儿媳妇都是有问题的,如今大儿子不幸,全怪杨氏!而杨氏现在还想着要给崔敬平挑媳妇儿,她这是嫌害了一个不够,还要再来害第二个! 王氏嫁进崔家几年来,除了生一个儿子之外,便再也没有任何的好处,当初欺负得女儿搬家另过便罢了,闹到如今,就是崔世福也确实不想再留她。崔世福一想到这些,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杨氏这几年将与他多年的夫妻情份越磨越薄,每回在她护着崔敬忠,与他闹得天翻地覆时,崔世福便对她感情与怜惜、愧疚更少几分,现在看到崔敬怀的神情,崔世福心里只觉得多年来的忍耐与不满,如一条积蓄多时的洪流,一下子就找到了缺口:“休了也成!我要把杨淑也休了!” 这话一说出口,如石破天惊,就连崔敬怀跟崔敬平两兄弟也吃了一惊! 崔敬怀甚至吃惊得脸色都变了:“爹,您……” 杨氏自年少时嫁给崔世福为妻,两人夫妻相伴几十年,不说恩恩爱爱,可平日里两夫妻关键也极其融洽,杨氏嫁到崔家多年,照顾公婆抚育儿孙那都是有功的,怎么能说休便休?而且一个妇人若是被休回娘家,尤其是像杨氏这样一把年纪的,又不能再改嫁与旁人生儿育女,便只有是死路一条!杨氏再是不好,可也是崔敬怀两兄弟的母亲,这会儿一听到崔世福说要休了她,两人脸色登时就变了。 两兄弟都只当崔世福是气急时随口所说的话,可唯有崔薇看了出来,崔世福开始时语气还有些犹豫,但话一说出口,他表情便变得坚决,就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而不是随口说来出口气而已。不知道为何,此时崔薇心里倒跟着复杂了起来,那头崔世福脸色渐渐变得平淡,一边就道:“如今你们年纪也大了,也懂事了,你母亲是个什么性情的,你们也知道。她已经偏二郎没边儿了,若只是顾忌着兄弟情谊,给二郎一**路便罢,可三郎还没有成婚,大郎又有孩子,是不能让老2来拖累你们的。你们娘打的主意,我心里也知道,大郎跟二郎被她害了我就不提了,可三郎的婚事却不能毁在她手里。” 他说到这儿时,语气渐渐变得坚定了一些:“我写封休书与她,但你母亲年纪也不小了,往后便让她继续住在崔家就是,该如何办你们自个儿瞧着,但往后她却拿这事儿威胁不得你们。”最近杨氏时常拿着赡养费的事儿找崔敬平说项,逼得崔敬平也是有些没办法了,已经给她支了快十两银子出去,按照一年半钱银子来说,杨氏都已经预支了二十年的养老费了,可她现在还要求着要加银子,只说不够用,其实大部份已经被补贴到了崔敬忠身上。 杨氏想趁着自己在此时要钱给崔敬忠建房子,或是能再替他买一房一媳妇儿,想人家瞧在银子的份儿上,往后能好好照顾崔敬忠,她老了也能放得下心了。 至于杨氏的养老,她不怕崔敬平到时给了她银子之后便不认她了,只要她一日还是崔敬平的娘,崔敬平便一辈子不能对她不孝!虽然这样有些对不住崔敬平,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崔敬忠如今废了,全是聂家那小子害的,如今崔敬平拿的银子也是崔薇的,杨氏觉得这样做便不过是在间接替女儿赎罪而已,她并不觉得有何愧疚,只是心里多少仍觉得有些对不住崔敬平,因此最近天天都跑崔敬平那边帮着做饭洗衣。 而现在崔世福的意思则是休了杨氏之后她仍是住崔家,这便免去了她一把年纪回娘家后被娘家人逼死的惨况,而与此同时杨氏被休,便不再是崔家的人,往后崔敬平他们若是瞧在母子情份上多少接济她,照顾她也是无可厚非,但杨氏若想再闹,再仗着母亲身份想要挟两个儿子养她,多给她银子以补贴崔敬忠,那便是不可能的了。 杨氏一旦被休,那便不是崔家的人,真正算起来,便跟崔家无关,崔家几个孩子纵然是她生的,也是与她无关,往后崔敬平两兄弟负担便要少不少,将杨氏绝对有利的母亲地位一下子便打破,使她从此只处于受人接济的份儿上。而崔世福这样做虽然是为了两个儿子着想,可也没完全就真狠心要断了杨氏的生路。他养的两个儿子,他心里有数,不是崔敬忠那样刻薄寡恩的,老大品性自不必说了,这些年来他都瞧在眼内,是个敦厚的性子,就算杨氏没有他母亲的名头,可到底生养了他,他只要有吃的,便不会断了杨氏喝的。而崔敬平可以在自己手头都紧的情况下还能再分十两给杨氏,自然更证明他品性,往后他不会不管杨氏。 这些都是经过崔世福深思熟滤过的,他早已经忍耐杨氏多时,正好趁着王氏这事儿的功夫,一趟发作了出来。rs 第二百九十三章 出头 “爹,娘毕竟年纪也大了……”崔敬怀有些着急,杨氏虽然给他挑了王氏这样一个不着调的媳妇儿,但他是个孝子,这会儿听到崔世福的话,当然有些替杨氏担忧,要知道杨氏一旦被休,那便真正是失了根的浮萍,由得人拿捏了。 “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你就不用多说了,只不过是些虚名,往后你们要好好对她,她日子跟现在一样没差别!”崔世福摆了摆手,打断了大儿子要接下去说的话:“而她若是要再想些其它的,像老大你休了妻,她若要再操持着给你张罗再弄门媳妇儿回来,你可甘愿?”崔世福一句话,便说得崔敬怀不吱声儿了。 崔世福越想越是觉得这事儿妥当,连忙便站起了身来,也不想再呆了,看样子那是立即便要找人写休书去。崔敬怀也容不得王氏,他一被崔世福说通,自然也跟着站起了身来要与父亲一路,崔敬平犹豫着没有走,只是叹息了一声,看崔薇面色发白的样子,自个儿钻厨房做饭去了。 送走了崔家两父子,聂秋染关了门时又握了握崔薇的手,一边就道:“你若是实在顾念母子之情,这事儿交给我来说服岳父便是!”他看崔薇冷着一张小脸,不吱声的样子,想到她上一世时的性格,又有些犹豫了起来。他本来不是一个患得患失久久拿不定主意的人,但不知为何,现在看到崔薇这模样,聂秋染就觉得心里犹豫。 崔薇翻了个白眼儿,掐了聂秋染胳膊一把:“你哪里看出我舍不得了?”她是太高兴了!现在杨氏折腾着将自己的地位给折腾没了,往后只靠两个儿子养老,丝毫优势也无,应该是再也横不起来了,吃喝都得看别人脸色,说句不好听的,往后就算崔敬怀没有休弃王氏,王氏也能将杨氏收拾得说不出话来! 那头崔敬怀父子忙忙碌碌要去办休书除杨氏两婆媳户籍,这头崔薇也开始应付起崔世财一家与陈家人来。昨儿崔世财家便往凤鸣村陈家送了信儿,那头陈小军的娘贺氏早早儿的便赶过来了,一听到自己没了的是个儿子时,她呼天抢地的便大哭了起来,嚷嚷着要让崔家人拿命过来赔。崔薇因为昨儿答应了要替崔世福解决这桩麻烦,自然一大早便拉着聂秋染陪她到了崔世财这边,看到贺氏一会儿哭着自己的儿子受了重伤,一会儿又哭着自己早夭了的孙子,脸上冷笑连连。 “我可怜的儿啊!谁让你受了这样重的伤啊?那些杀千刀的,我要与他们拼命!”贺氏心疼得脸直抽抽,陈小军昨儿被烫伤过的脸虽然已经找了游大夫开了中药熬了来敷过,但一整晚时间,他头却是肿了起来,这会儿看着简直是快有两个头大了,眼皮都肿亮了,根本睁不开眼睛来,如同变了一个人般,坐在那儿直倒吸冷气。 崔薇看得很是解气,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崔梅惨白着一张脸,身材瘦得跟个枯树杆儿般,双目寡淡无神坐在陈小军身侧,头发有些散乱了,脸上带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是贺氏之前过来时看到陈小军的脸时打她的。贺氏哭得呼天抢地的,崔梅神色却是有些愣愣的,像是整个人三魂五魄都离了体大半般,盛夏时节,她脸色惨淡便罢,身上却是冰冷得很,甚至冻得都有些打哆嗦了起来,身上穿着昔日在娘家时的旧厚袄子,可就这样还冻得面色青紫,那厚厚的衣裳衬得她整个人瞧起来更瘦了不少。 “刘氏!我瞧着你们家也不像是个不讲理的,可怜我好端端的一个儿子,回了你们家来便成了这般模样,可怜我的儿啊……”贺氏哭得厉害,她虽然有几个儿子,可最心疼的便是这个会读书的老大,如今看到陈小军受伤,简直比割了她的肉还疼,刘氏一脸忐忑不敢出声,那头崔世财也是满脸的尴尬,劝了贺氏好几回,却被她更是狠狠骂了一通。 崔薇坐了半晌,就听到贺氏哭她的儿,崔梅小产,没了儿子,这简直是身体与心灵上的双重打击,如今竟然她一声不问不说,一来便给了崔梅一巴掌,只是这事儿刘氏不出头,她也不好意思去多说,现在正好逮着贺氏哭儿,她冷笑着便开口:“你要哭你的儿,我倒正好要问问了,我们聂家的姑娘出嫁,跟陈大郎有什么关系?他以哪门子的身份,来对聂晴的婚事指手划脚的?” 贺氏哭了半天,本来就是想逼着崔薇开口的,陈小军脸上的这伤他自己不好意思说,贺氏一大早过来逼问了他半天才问出陈小军是在崔薇家里受的伤。若不是顾着聂秋染举人的身份,这会儿贺氏早朝崔薇扑了过来,现在一听她开口,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坐着抽了半天叶子烟的陈小军的爹老陈头便已经狠狠瞪了陈小军一眼,冲崔薇呵呵笑了两声道: “聂夫人这话说得不错,本来这事儿不该咱们家大郎去管,他这是见义勇为,人又年轻冲动了些,可怎么也不该将他的脸烫成这般。我们大郎一向规矩懂事儿,老大家的又是与聂夫人是亲戚,亲戚间来往走动,如何便能闹成这般?不知道聂夫人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说法?” 这老陈头年约四十许,为人精瘦,皮肤黝黑,头上却是裹了一条发黄的汗巾,如同一个最普通的乡下中年人,只是那双眼睛却是很亮,看人时目光里带着打量,他说话倒是客气,不过这客气话说出来可比贺氏那样只知一味蛮哭来得要厉害得多了。他一开口,贺氏便不由自主的闭了嘴,连陈小军也跟着挺了腰,看得出这老头子平日在家里威望极高,这会儿他一开口,旁人就不敢多说了。 陈家人这趟来的人不少,除了贺氏俩老夫妻之外,连陈小军下头的三个兄弟,以及两个女儿都过来了,拉拉杂杂的在崔世财堂屋里坐得满屋都是。一时间谁也不敢开口说话,陈家两个姑娘甚至低下了头去,安静的听着,也不发言,刘氏眼睛四处挪移着,也不敢看崔薇这边,摆明是不想来管她的,而崔世财倒是想说话,不过老陈头根本没看他,而是将目光盯到了崔薇身上。 崔薇哪里可能会怕这些陈家人,更不怕那老陈头目光烁烁盯着她看,撇了撇嘴角,便笑了起来:“我倒不知道,陈大郎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这心宽,闲事儿也管得宽!”她暗讽了老陈头一回,这吃百家饭的人,在此时一般都是指的乞丐孤儿,崔薇说陈小军吃百家饭,便如同诅咒他无父无母一般,老陈头脸色有些不好看,崔薇却不理睬他表情,只又接着道: “咱们聂家姑娘的婚事,我这聂家人都不敢去对公婆的话指手划脚的,不知道你们陈家哪儿教来的规矩,又凭什么来管咱们家的闲事。一大早的便跑来我家里闹,当我是好欺负的不成!也不嫌晦气!我拿烧开的羊奶泼我自个儿的家门,消消晦气,便是县令大人,也管不得这档闲事儿!” 崔薇看了脸色铁青的老陈头一眼,冷笑了一声。 那头贺氏气得浑身直哆嗦,咬着嘴唇看着崔薇说不出话来,一边气得要死,一边又有些不甘心,但崔薇抬起了县令的名头来,她才想起聂秋染是个举人,若这事儿真闹大了,人家拿滚烫的东西来泼自家的地,这本身占理,说不过去,而若是进了衙门,自己一家纵然有些田地,不过要真闹将起来,聂秋染有功名,而且聂家如今有银子,之前据说崔薇在城里有个什么店铺,那是发了大财的,如今聂大郎现在住的地方买下的地便足足有大半亩了,证明这聂家家底不薄。 自古以来,衙门都是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如今崔家这死丫头手里有银子,更别说她还有理,聂秋染还有功名,若真闹到衙门去,他们陈家不一定会占便宜! 老陈头脸色顿时便沉默了下来,刚刚放到手边已经燃了好一会儿的旱烟杆又被他拿起来狠狠吸了两口,不说话了。他理智还在,又忍得住气,不过贺氏这会儿却是忍受不了,她最心疼的儿子如今被崔薇烫得险些毁了容,往后若是留下疤,不人不鬼的怎么活?而崔薇若是好好道歉,赔些礼钱便罢,可瞧她现在的模样,竟然比自己家还要嚣张,她哪里忍受得了,一听崔薇提起衙门,便冷笑了一声,拿帕子抹了两把眼泪,一边站起了身来,叉了腰便指着崔薇骂道: “崔氏,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如今还恶狗咬人!我们家大郎的伤势摆在这儿,你们聂举人纵然有功名,可咱们陈家也不是好惹的,咱们家里还有两地块,卖了也能值不少的银子,也不一定进衙门便说不过你们理儿去了!” “陈大娘这句话我还真有些害怕,两亩地真不少。你家里如果真要卖地,还麻烦通知我一声,我前几年时正好买了潘老爷家里的地呢,手里正愁地太少了,若陈大娘手中真不方便,我还真能够帮你们一个忙!”崔薇一说到买了潘老爷家里的地,在场众人几乎全都吓了一跳,崔家人是震惊了,就连老陈头也险些从椅子上头滑了下来!rs 第二百九十四章 问责 “爹,娘毕竟年纪也大了……”崔敬怀有些着急,杨氏虽然给他挑了王氏这样一个不着调的媳妇儿,但他是个孝子,这会儿听到崔世福的话,当然有些替杨氏担忧,要知道杨氏一旦被休,那便真正是失了根的浮萍,由得人拿捏了。 “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你就不用多说了,只不过是些虚名,往后你们要好好对她,她日子跟现在一样没差别!”崔世福摆了摆手,打断了大儿子要接下去说的话:“而她若是要再想些其它的,像老大你休了妻,她若要再操持着给你张罗再弄门媳妇儿回来,你可甘愿?”崔世福一句话,便说得崔敬怀不吱声儿了。 崔世福越想越是觉得这事儿妥当,连忙便站起了身来,也不想再呆了,看样子那是立即便要找人写休书去。崔敬怀也容不得王氏,他一被崔世福说通,自然也跟着站起了身来要与父亲一路,崔敬平犹豫着没有走,只是叹息了一声,看崔薇面色发白的样子,自个儿钻厨房做饭去了。 送走了崔家两父子,聂秋染关了门时又握了握崔薇的手,一边就道:“你若是实在顾念母子之情,这事儿交给我来说服岳父便是!”他看崔薇冷着一张小脸,不吱声的样子,想到她上一世时的性格,又有些犹豫了起来。他本来不是一个患得患失久久拿不定主意的人,但不知为何,现在看到崔薇这模样,聂秋染就觉得心里犹豫。 崔薇翻了个白眼儿,掐了聂秋染胳膊一把:“你哪里看出我舍不得了?”她是太高兴了!现在杨氏折腾着将自己的地位给折腾没了,往后只靠两个儿子养老,丝毫优势也无,应该是再也横不起来了,吃喝都得看别人脸色,说句不好听的,往后就算崔敬怀没有休弃王氏,王氏也能将杨氏收拾得说不出话来! 那头崔敬怀父子忙忙碌碌要去办休书除杨氏两婆媳户籍,这头崔薇也开始应付起崔世财一家与陈家人来。昨儿崔世财家便往凤鸣村陈家送了信儿,那头陈小军的娘贺氏早早儿的便赶过来了,一听到自己没了的是个儿子时,她呼天抢地的便大哭了起来,嚷嚷着要让崔家人拿命过来赔。崔薇因为昨儿答应了要替崔世福解决这桩麻烦,自然一大早便拉着聂秋染陪她到了崔世财这边,看到贺氏一会儿哭着自己的儿子受了重伤,一会儿又哭着自己早夭了的孙子,脸上冷笑连连。 “我可怜的儿啊!谁让你受了这样重的伤啊?那些杀千刀的,我要与他们拼命!”贺氏心疼得脸直抽抽,陈小军昨儿被烫伤过的脸虽然已经找了游大夫开了中药熬了来敷过,但一整晚时间,他头却是肿了起来,这会儿看着简直是快有两个头大了,眼皮都肿亮了,根本睁不开眼睛来,如同变了一个人般,坐在那儿直倒吸冷气。 崔薇看得很是解气,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崔梅惨白着一张脸,身材瘦得跟个枯树杆儿般,双目寡淡无神坐在陈小军身侧,头发有些散乱了,脸上带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是贺氏之前过来时看到陈小军的脸时打她的。贺氏哭得呼天抢地的,崔梅神色却是有些愣愣的,像是整个人三魂五魄都离了体大半般,盛夏时节,她脸色惨淡便罢,身上却是冰冷得很,甚至冻得都有些打哆嗦了起来,身上穿着昔日在娘家时的旧厚袄子,可就这样还冻得面色青紫,那厚厚的衣裳衬得她整个人瞧起来更瘦了不少。 “刘氏!我瞧着你们家也不像是个不讲理的,可怜我好端端的一个儿子,回了你们家来便成了这般模样,可怜我的儿啊……”贺氏哭得厉害,她虽然有几个儿子,可最心疼的便是这个会读书的老大,如今看到陈小军受伤,简直比割了她的肉还疼,刘氏一脸忐忑不敢出声,那头崔世财也是满脸的尴尬,劝了贺氏好几回,却被她更是狠狠骂了一通。 崔薇坐了半晌,就听到贺氏哭她的儿,崔梅小产,没了儿子,这简直是身体与心灵上的双重打击,如今竟然她一声不问不说,一来便给了崔梅一巴掌,只是这事儿刘氏不出头,她也不好意思去多说,现在正好逮着贺氏哭儿,她冷笑着便开口:“你要哭你的儿,我倒正好要问问了,我们聂家的姑娘出嫁,跟陈大郎有什么关系?他以哪门子的身份,来对聂晴的婚事指手划脚的?” 贺氏哭了半天,本来就是想逼着崔薇开口的,陈小军脸上的这伤他自己不好意思说,贺氏一大早过来逼问了他半天才问出陈小军是在崔薇家里受的伤。若不是顾着聂秋染举人的身份,这会儿贺氏早朝崔薇扑了过来,现在一听她开口,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坐着抽了半天叶子烟的陈小军的爹老陈头便已经狠狠瞪了陈小军一眼,冲崔薇呵呵笑了两声道: “聂夫人这话说得不错,本来这事儿不该咱们家大郎去管,他这是见义勇为,人又年轻冲动了些,可怎么也不该将他的脸烫成这般。我们大郎一向规矩懂事儿,老大家的又是与聂夫人是亲戚,亲戚间来往走动,如何便能闹成这般?不知道聂夫人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说法?” 这老陈头年约四十许,为人精瘦,皮肤黝黑,头上却是裹了一条发黄的汗巾,如同一个最普通的乡下中年人,只是那双眼睛却是很亮,看人时目光里带着打量,他说话倒是客气,不过这客气话说出来可比贺氏那样只知一味蛮哭来得要厉害得多了。他一开口,贺氏便不由自主的闭了嘴,连陈小军也跟着挺了腰,看得出这老头子平日在家里威望极高,这会儿他一开口,旁人就不敢多说了。 陈家人这趟来的人不少,除了贺氏俩老夫妻之外,连陈小军下头的三个兄弟,以及两个女儿都过来了,拉拉杂杂的在崔世财堂屋里坐得满屋都是。一时间谁也不敢开口说话,陈家两个姑娘甚至低下了头去,安静的听着,也不发言,刘氏眼睛四处挪移着,也不敢看崔薇这边,摆明是不想来管她的,而崔世财倒是想说话,不过老陈头根本没看他,而是将目光盯到了崔薇身上。 崔薇哪里可能会怕这些陈家人,更不怕那老陈头目光烁烁盯着她看,撇了撇嘴角,便笑了起来:“我倒不知道,陈大郎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这心宽,闲事儿也管得宽!”她暗讽了老陈头一回,这吃百家饭的人,在此时一般都是指的乞丐孤儿,崔薇说陈小军吃百家饭,便如同诅咒他无父无母一般,老陈头脸色有些不好看,崔薇却不理睬他表情,只又接着道: “咱们聂家姑娘的婚事,我这聂家人都不敢去对公婆的话指手划脚的,不知道你们陈家哪儿教来的规矩,又凭什么来管咱们家的闲事。一大早的便跑来我家里闹,当我是好欺负的不成!也不嫌晦气!我拿烧开的羊奶泼我自个儿的家门,消消晦气,便是县令大人,也管不得这档闲事儿!” 崔薇看了脸色铁青的老陈头一眼,冷笑了一声。 那头贺氏气得浑身直哆嗦,咬着嘴唇看着崔薇说不出话来,一边气得要死,一边又有些不甘心,但崔薇抬起了县令的名头来,她才想起聂秋染是个举人,若这事儿真闹大了,人家拿滚烫的东西来泼自家的地,这本身占理,说不过去,而若是进了衙门,自己一家纵然有些田地,不过要真闹将起来,聂秋染有功名,而且聂家如今有银子,之前据说崔薇在城里有个什么店铺,那是发了大财的,如今聂大郎现在住的地方买下的地便足足有大半亩了,证明这聂家家底不薄。 自古以来,衙门都是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如今崔家这死丫头手里有银子,更别说她还有理,聂秋染还有功名,若真闹到衙门去,他们陈家不一定会占便宜! 老陈头脸色顿时便沉默了下来,刚刚放到手边已经燃了好一会儿的旱烟杆又被他拿起来狠狠吸了两口,不说话了。他理智还在,又忍得住气,不过贺氏这会儿却是忍受不了,她最心疼的儿子如今被崔薇烫得险些毁了容,往后若是留下疤,不人不鬼的怎么活?而崔薇若是好好道歉,赔些礼钱便罢,可瞧她现在的模样,竟然比自己家还要嚣张,她哪里忍受得了,一听崔薇提起衙门,便冷笑了一声,拿帕子抹了两把眼泪,一边站起了身来,叉了腰便指着崔薇骂道:“崔氏,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如今还恶狗咬人!我们家大郎的伤势摆在这儿,你们聂举人纵然有功名,可咱们陈家也不是好惹的,咱们家里还有两地块,卖了也能值不少的银子,也不一定进衙门便说不过你们理儿去了!” “陈大娘这句话我还真有些害怕,两亩地真不少。你家里如果真要卖地,还麻烦通知我一声,我前几年时正好买了潘老爷家里的地呢,手里正愁地太少了,若陈大娘手中真不方便,我还真能够帮你们一个忙!”崔薇一说到买了潘老爷家里的地,在场众人几乎全都吓了一跳,崔家人是震惊了,就连老陈头也险些从椅子上头滑了下来! 潘老爷前两年卖地闹得轰轰烈烈的,但他要价太高,足足要一百五十两,吓退了不少想买地的人,而当初众人都知道若要买他这块地极为划算,不过是十来年时间,那买地的钱说不得便赚回来了,可明知这本买卖好赚,老陈头当时也不是没打过主意,只要是庄稼人,便没有对这个不动心的,可老陈头当时手里拿不出一百五十两银子来。若说陈家宽裕,一时间拿出个十来两银子那完全没问题,便是二十两也不是没有,可一百五十两,光靠他家那两亩地,不吃不喝也得要挣上十来年才能成。 当时老陈头也是遗憾着那地自己没能买得下来,后来打听过说是那地被外地来的一位贵人买了去,他当时心里还暗暗松了一口气,自己没买到,可也不能熟悉的人买到那地,自己挣不到钱,也不能便宜外人才好,后来又听说那地种了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几年都没收过,他当时的心思才歇了下去,可如今老陈头万万没有料到,事隔几年之后,他竟然无意中从崔薇口中听到了这地的下落,而且竟然还是这样一个自已以前没瞧进眼里的小丫头将地给买了去! 陈家人吓得说不出话来,这会儿就连崔世财一家人也吓得够呛,崔世财脸色都变了,有些激动的站起身来,迭声道:“四丫头,那地当真是你买了?可当时明明买地的是个外地人啊!” 一旁刘氏眼睛发光,表情又酸又涩,看着崔薇便不住道:“我就说,你这丫头怎么如此多钱,连上回你爹欠我的猪钱你也帮着还了,这些年不知补贴了崔家多少,我就说你有底子,这不,果然猜中了。”刘氏心里这会儿十分复杂,既然是有些气愤崔薇跟自己的女儿崔梅一样是个小丫头,但自己家的女儿便是个没出息的,别说买那样九亩多的地,她便是买块肉回娘家都不曾!而崔薇这死丫头福气好,嫁了个聂秋染,如今日子越过越好,明明当初崔世福家中比自己家里穷了不止一点儿半点儿的,可现在瞧瞧,人家就成天坐着,连庄稼都不种了,可养了一个好闺女,银子照样哗啦啦的流进口袋来! 而刘氏又有些悔,若早知道崔薇这样有本事,当初崔薇跟王氏打架那回,杨氏说要将这丫头弄到自己家里来住着,她便该一早答应了,如今也好哄她给些银子给自己使使才好,明明这丫头样样不如自个儿女儿的,可瞧着崔薇现在日子过得好了不说,挑的夫君是个举人老爷,又还对岳家如此好,崔薇现在长得也越来越俊,不像自己的女儿,越过越惨,嫁出去大半年时间,连根毫毛都没往娘家拨过。 刘氏心里越想越是酸涩,越想越是有些气愤,可又有些高兴这回崔薇被她知道有银子,崔梅落了胎的事儿,可算是让她找到一个要钱的地方了! “薇儿,这话可不兴乱说的,你哪儿来那么多银子买地?”一旁沉默了半晌的林氏突然间开了口,她一说话,崔世财不敢再开口了,连刘氏也住了嘴。崔薇笑了笑,一边任由聂秋染拉了自己的手,一边就道:“我聂大哥当初有个要好的同窗,其父是定洲知府老爷,他与聂大哥十分要好,愿意先借我些银子买地,我自个儿又存了些,反正放在手边一时又没有用处,聂大哥便拜托他找了人,帮忙将那块地给我买了下来!”也正因为当时是秦淮帮忙出面,所以买地那事儿办得特别顺畅,潘家没有为难不说,几乎可以说捧着地契便送给秦淮派去的人了。而县衙那边更是不敢为难,一个区区偏远地区的小县令,在知道知府公子想买地时,若要为难,那便简直是活腻了! 定洲好些人都听说过,但在刘氏等人眼中,那便是踮了脚尖儿也摸不着的地方。小湾村所属的县城是小到几乎在大庆王朝中排不上名号的,而这县城又归临安城所管辖,临安在大庆王朝之中只是属于一个稍大些的城,隶属于江淮省,而那定洲便是与江淮齐名的一个省城,在南面一带,比起江淮甚至更要稍大一些,下头所属城镇多不胜数,如同临安城这样的大城,便有好多个。 一个临安城的知县都已经让众人吓得够呛,那临安城的知县在众人看来便都已经是神仙中般的人物,不可望也不可及了,如今崔薇竟然说聂秋染与定洲知府的郎君交好,刘氏等人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对聂秋染更添了几分敬畏,就连崔世财表情也跟着变了。他们本来对聂秋染已经有些本能的畏惧了,而今又听到这样了不得的大事,刘氏缩了缩肩膀,一边便咋舌道: “侄女婿当真是个有本事的,竟然连知府老太爷的郎君您也认识。”连称呼都已经变了,表情自然比刚刚更敬畏了许多:“竟然还能借您钱,薇儿真是有福气。” 事实上崔薇也是后来才知道那秦淮的身份,她开始时是不太明白定洲的差别,对于一个半路过来的人来说,她一来到这古代便一直想着要如何生存,根本没功夫打听那些省城等闲事儿,自然也不清楚秦淮身份有多高,只是见聂秋染与他平常交好,甚至秦淮对他还多有拉拢,也不以为意,后来明白秦淮身份时,才真应了那句不知者无畏的话!在这个时代一个七品的知县都已经足够要人性命,一个知府自然官位更是不同。 尤其是在定洲那边的知府,秦淮其父是正四品的官儿,难怪当初她买房时,有秦淮帮忙,两百两银子便将那栋宅子买了下来。 陈家人吓得够呛,那贺氏本来想以自家财力将崔薇压下去,谁料最后崔薇说出口的, 不止是她有九亩多的地,完全不是她家可以比拟的,而且那聂大郎竟然还跟定洲知府老爷家的公子哥儿交好!而且好到能借钱的地步!到了这个时候,贺氏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她虽然疼爱陈小军,不过这会儿也忍不住有种冲动想将自己儿子给扇上两巴掌。 聂家这样一门婚事,当初好端端的他就是不肯要,非要死活闹着娶这劳什子的崔梅,身材干瘪一看就不会生养不说,而且还长着一张鞋拨子脸,时常哭丧着的模样,一天到晚的病怏怏的,家里还穷得要死,为了几两银子便斤斤计较个没完没了的,哪里像聂家那个姑娘,父亲是正经的秀才郎不说,而且兄长还是举人,又跟知府老爷家的公子哥儿交好,往后谋个官职那是铁板上钉钉儿的事,眼见便要发达了,若陈小军娶的是聂晴,往后这个做大舅子的还能不提携一下妹夫? 都怪陈小军瞎了眼!非要挑这崔梅,还死活非她不娶,娶回家又成日要死要活的,阴阳怪气,她瞧着自己的儿子也不真是像喜欢崔梅到没了魂儿的,如今还为聂家那姑娘在闹,怎么瞧着也像是她儿子对聂家姑娘有意,可惜当初陈小军不知怎么想的,像是猪油蒙了心一般,以致如今看着好端端一门婚事,弄成这般模样,娶了个崔梅,连胎都保不住,没用的东西! 一想到这儿,贺氏又将所有的怒气全怪到了崔梅身上,认为都是她当初迷得自己儿子昏头转身,找不着北了,才娶了她这么一个晦气东西,坏了自家的风水,当下瞧她更不顺眼儿,一双眼刀子直往崔梅身上刮,看得崔梅身子如筛糠似的抖得更厉害了些。 “你害瘟啊!抖成这般,要死尽早,不要再涨些饭吃成个脓包!没用的东西,连胎也保不住,蛋都不会下,拿你有什么用?”贺氏不敢再提要跟崔薇算账的事儿,逮着崔梅便骂了起来。 婆婆教训媳妇儿在此时人看来倒是天经地义的,不过像贺氏这般,当着人家娘家人的面也如此不给脸面,倒当真是有些过了。刘氏等人还沉浸在崔薇带来的消息中,不可自拨,崔梅被贺氏骂得又嘤嘤的啼哭了起来,林氏叹息了一声,连忙便道: “亲家,孩子不对,你好好说便是了,好歹我们家大梅刚刚没了孩子,其实当娘的,哪里有不心疼腹中那块肉的,要说难受,咱们倒在其次,便数她最不好过了……”林氏这会儿脸上露出些疲惫之色了,陈家人来闹了一早上了,她年纪大,便有些吃不消,说话时都喘了好几声。 贺氏本来心里便憋着气,没人搭腔,她又不敢说崔薇便罢了,可这会儿她本来就恨崔世财一家生了个不安份的女儿勾得自己儿子没了好姻缘,这会儿哪里会给林氏好脸色,耷拉着一张脸便冷笑:“没了孩子也是她没用!护不住!要不为啥别人怀孕能生得下来,就她一个人护不住?再说那撞了她孩子的人,也是你们崔家的吧,这事儿你们要如何解决?” 一句话顿时将刘氏给提醒起来了,她倒是想照着自己之前的想法与崔薇闹上一回,拿些银子。可是这会儿崔薇都已经说了人家有银子有地又有靠山背景,她又不是脑子有毛病的,哪里还敢这样直直的撞过去,讨好还来不及了,因此犹豫了一下,便小心道:“要不,咱们去二弟家问问,总归是那王氏闯的祸。”rs 第二百九十五章 嫉妒 拿着帕子站在一旁擦了半天头发,见她都懒洋洋的趴在竹席上,滴着水的长发被她撇到一旁,正搭着凉床,往下淌着水。这样的情景聂秋染前世时几乎在后院没有瞧见过,后院的所有妇人们见他时无不都是讨好而精致的,不会像崔薇这般随意,个个都使出浑身解数讨好着他,就连媛姐儿,看到他时也是恭敬而乖巧,唯有崔薇,在他面前时而乖巧,时而却又调皮,并不听话,甚至有时还有些令他无可奈何,不过他却是喜欢,喜欢这样将她捧在掌心,却又知道她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感觉。 “聂大哥,你站了半天了,还要多久才睡啊?”崔薇本来躺着不想动,但聂秋染一双眼睛盯得她后背寒毛都竖起来了,她无奈之下也只有先撑起身子,看了他一眼。湿头发粘在细薄的丝绸上,一沾些水气便紧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段来。她还差几个月便要十四了,聂秋染眼神一黯,这才拿了帕子朝她走过来。 “明儿聂晴出嫁,早早就要起来了。”崔薇今儿去了聂家那边坐了大半天,虽然现在没有哪个人敢为难她的,不过正经危坐上半天多少还是有些累,连腰都酸得不想直起来,明天恐怕还要从早坐到晚,想偷懒都不行。她嫁的是聂秋染,聂家便靠着聂秋染的名头撑着,而潘世权的妻子贺氏又跟阴魂不散似的,紧紧缠在她身边,自从村里人知道聂秋染跟秦淮交好之后,那贺氏便见天的来与她说话,好几回崔薇推都推不脱,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自个儿又将身段放得低了与她交好,她就是想拒绝可这两天也抽不出借口来,毕竟聂晴嫁的是贺氏的亲戚! “你睡得迟了,哪个人敢拿你说嘴?”聂秋染扬了扬眉头,有些不大痛快她为聂晴的事情劳累,却仍是拿了帕子替她擦着淌水的头发,一边又道:“若实在明儿累了,找个借口休息一会儿就是,没人敢说你的。”崔薇当然知道现在没人敢说她,不过既然都嫁到了聂家,不管内里如何,可面上至少要过得去。她摇着头不说话了,聂秋染替她擦着头发,两夫妻倒是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黑背还没有回来,崔薇听到对面院子传来一阵脚步声,在这安静的夜里,听来倒是尤其清晰,她下意识的回头去看了一眼,便见到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衣裳的人影已经朝对面崔敬平那边拍了拍门。 崔聂两家是亲戚,不管孙氏跟杨氏对不对付,但崔薇嫁了聂秋染却是事实,聂晴成婚这样的大事儿,崔家人怎么也要过去吃饭帮忙的,崔敬平父子到这会儿还没回来,那身影拍了两下,便又连忙扶着头走了,崔薇一看那背影与侧脸,便认出这是杨氏来。如今杨氏跟崔家已经没什么关系了,现在还过来找崔敬平莫不是要钱吧?她一下子来了精神,忙坐起身来,下地穿了鞋便站到门口去,聂秋染看她穿着一身单衣便要往外走,脸色一黑,连忙也跟着过去勒了她腰便朝里头拖,崔薇挣扎了两下,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到不远处黑背跑了回来,吓得那人影让开了一路条,使崔薇将她看了个正着,果然是杨氏,但这会儿她竟然满头脸都是血! “你让我再瞧瞧!”崔薇挣扎着,但聂秋染却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将她抱得死死的,等黑背进来时,他单手将崔薇抱在腰前,另一只则是将门给拴上了。“你要瞧回去把衣裳穿好了再看。”这样大热的天,崔薇挣扎两下浑身都是汗,尤其是头发披散在身后,更是热得很,再穿一件衣裳,这古代又没空调又没风扇的,能给人身上捂出一层痱子来! “等到穿了衣裳过来,她人都走了!” 崔薇郁闷得要死,聂秋染将她抱住的地方两人衣裳都快被汗贴在一块儿了,刚刚才洗过澡,现在全白费了! 她心里火大,但聂秋染却是觉得自个儿要着火了。这丫头现在年纪还小,可偏偏身段已经快开始发育了,他又正是年纪冲动的时候,偏偏她只点火,又不能负责灭,聂秋染也郁闷得很,忍不住一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低声喝道:“老实些!”崔薇想到刚刚杨氏的情景,心里好奇,气得要命,哪里肯听他的,两条荡着没地落的腿踢了他一脚! 这下聂秋染忍不住气笑了,让她不要动这家伙还偏偏不听话!干脆两手勒着双手将她制住了,一边便将她抱上了凉床,身子顺着她的身体压了下去! 崔薇原本还想着杨氏的事儿有些不甘心,等到天旋地转间自己往凉榻上躺了,聂秋染又压在了她身上,才回过神来。 她年纪还小,聂秋染不想伤着她,不过却不妨碍他可以占些便宜!唇齿相缠舌尖相抵间,院子里气温顿时升了起来,挣扎间衣裳被掀开大半,珍珠般饱满柔嫩的肌肤在橘红色的夕阳下,反照出柔润的光泽来,似是透明的一般,崔薇脸颊边的红晕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灿烂。 虽说决定了要早些睡明儿要早些起来,不过惹恼了聂秋染,崔薇这个决定自然没有成行。虽然没被聂秋染真的吃进嘴里,但两人依旧是闹了大半晌才搂在一块儿睡着了,第二天崔薇醒来时,整个人还衣衫不整的睡到聂秋染怀里。她昨晚还真怕聂秋染要圆房,吓得她半死,幸亏他最后没有真正将她给吃了,不过昨儿她也被占了大半便宜。 崔薇想要坐起身来,只是整个人却被紧紧揽着,聂秋染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将她给搂在怀中。幸亏凌晨时的天气并不热,甚至还有些凉快,昨儿晚上她还没有被热着,不知何时她身上还搭了一条薄毯,远远的村里传来谈笑声,崔薇这会儿还有些头晕脑涨的,眼皮沉重有些睁不大开,见他不放,索性也跟着闭了眼睛,准备再眯一会儿养养神也好。 聂秋染的手在她腰下顺着背脊开始缓缓游移了起来,她自己做的小衣昨儿被他扯断了,背脊一片细裸光滑,聂秋染的手这样一摸,崔薇便打了个冷颤,一边又伸手推了他一把。触手便是平整光滑的胸膛,昨儿夜里睡觉不止崔薇衣衫不整,连聂秋染也是衣裳解了大半,露出结实有力的胸膛来。与崔薇一般认为书生便是文弱消瘦的感觉不同,聂秋染外表看似瘦,可实则身材结实而有力,块垒分明的肌肉只有在他脱下衣裳时才能看得清楚,崔薇这还是头一回看他这样脱了衣裳睡觉的模样,以前虽然隐隐有感觉他身材有料,不过并没有亲眼看到过,这会儿一碰到,不免有些好奇,忍不住伸手挪了两下。 “聂大哥,你不像崔敬忠那样啊。”崔薇迷迷糊糊的,话也有些说不大清楚,她本来是想要说聂秋染与崔敬忠的瘦弱不一样,明明都是读书人,可是聂秋染力气很大,身材也高大结实,虽然不像是崔敬怀那样常年在地里劳作的人身板夸张,但其实身上肌肉却是有力的,手一摸过去便感觉到了。聂秋染一听她拿自己跟崔敬忠比较,顿时脸黑了大半,昨儿他忍得难受,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他警觉性很强,崔薇一睁开眼睛刚刚一动他就醒了,只是搂着她不想放开,谁料她自个儿摸了过来。 早上本来就是难忍之时,累积了多时的火气这会儿有些忍不住了,她衣裳本来就是触开的,一手扣在她后腰处,一手摩挲着她细腻起伏的胸线,最后有些忍不住了,手便开始上下游移了起来,将那团雪软包裹在手心里把玩,自然将崔薇给闹醒了过来。 两人这样一闹,早晨起来时又晚了,来到聂家时孙氏那脸拉得比丝瓜还要长,满脸的不痛快,众人都瞧在了眼里。孙家的人正陪坐在她身旁说着什么,聂秋染的事儿一旦传扬开来,本来对孙氏还多有不满的赵氏二人刹时又凑了过来,看到崔薇来得这样晚,那赵氏面色便有些不好看,心里又嫉妒无比,本来该嫁聂秋染的是自己女儿才对,往后做了大官儿丈母娘的也该是自己,可不知为何,聂秋染却被崔薇这小妖精勾去了魂魄,硬生生让聂秋染娶了她,连带着孙梅只能嫁给聂秋文,若嫁聂秋染的是自己家女儿,那九亩地便该是自己的,也该那位知府家的公子借银子给自己买才是! 赵氏嫉妒得眼都红了,捏着帕子便不阴不阳道:“你们来得可真是时间,怎么不直接过来等着吃午饭便行了?”她一开口,孙氏正好就沉默了下来。她心里其实也恨崔薇,可这会儿当着大儿子的面,又不敢找她麻烦,深怕到时不止聂秋染要厌弃她,连聂夫子也饶她不得,因此她倒乐得赵氏替她开口,自个儿在一旁坐壁上观。rs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外遇 崔薇对赵氏的挑衅根本不理睬,只是看着聂晴,今日本来是要出嫁的新娘子了,脸上却是勉强得很,一双眼皮低垂着,挡住了眼里神色,安静得如同一尊泥娃娃般。这几个月聂晴瘦得很快,整个人这会儿瞧着便像是失了魂儿一般,丝毫没有成婚的喜气,反倒平静得有些诡异。胭脂施在她脸上给她添出了几分颜色来,衬上她满身的大红喜裳,衬出几分喜庆,周围一个五福娘子,以及村里几个与孙氏平日交好的妇人以及孙家的女眷们这会儿挤得满屋都是,孙梅佯作与聂晴交好般坐在她身旁,不时与她理理头发,整整衣裳,一边眼角余光便望着崔薇看。 聂秋染冲屋里众人拱了拱手,这才笑着与孙氏道:“娘,屋里都是长辈,正好陪你说说话,我去外头与爹有事要说,先出去了。” 那头赵氏刚刚没被崔薇理睬,这会儿脸上挂不住,一听到聂秋染这话,不等孙氏开口便笑:“染哥儿倒也正该去了,平常住你媳妇儿家难得回来,你爹可想你呢。”说得聂秋染像是不孝一般,聂秋染似笑非笑看了赵氏一眼,看得她心里发寒,剩余本来要说的话也堵在了嘴间,低垂着头不敢吱声儿了。 “你去吧,与一屋子的妇人呆着你也没个耍事,不过你媳妇儿就留下来陪我了。”孙氏都开了口,聂秋染本来眉头皱了想要辩驳,崔薇却是笑了起来,冲聂秋染使了个眼色:“聂大哥忙去,我正好侍候婆婆。”崔薇听出孙氏留她下来是想要当着众人的面呈呈她婆婆的威风,想拿捏自个儿的,她心头冷笑了一声,聂秋染看出她的打算,知道她不会吃亏,转头出去了。 等他一走,孙氏便沉下了脸来,一边抖了抖腿,一边故意笑道:“我这年纪大了,腿脚便有些不大利索,昨儿站了一天,现在脚底板生疼,老大家的,你时常不在我身边,不如帮我捏一捏吧。”孙氏说完,将腿伸了出来。众人目光都落在了崔薇身上,知道这是孙氏想要拿捏崔薇,赵氏险些笑出了声来,看着孙氏这作派,心里极其痛快,一边就尖声道:“崔氏,你听到没有,还不赶紧替你婆婆褪了鞋袜捏捏。” 崔薇目光与孙氏对上,一边孙氏心里寒意便升了起来,她想到崔薇上回打她的情景,可又想到当着这样多人的面,崔薇哪里敢做这样的动作,因此又有些得意了起来,厉声喝道:“你还不赶紧的,莫非我这做婆婆的,还使唤不动你了?”说完,一边得意的晃了晃脚。 村里几个妇人多少有些尴尬,崔薇之前还雇了她们家的男人做事儿,给了不少工钱,这会儿有人想要说几句好听话的,可人家婆婆教训媳妇儿又是天经地义的,不好意思去开口,屋里沉默了下来,崔薇突然柳眉倒竖,看着得意洋洋的孙梅便大声道:“孙氏,听到婆婆要我捏脚,你还不赶紧去给我打盆水过来,先将婆婆脚给搓洗干净了!” 孙梅本来一听到孙氏难为崔薇,心中得意得要命的,可谁料崔薇一调过头便将话头引到了她身上,孙梅顿时大怒,站起身来:“你凭什么唤我,我姑母唤的是你,可不是我!” 崔薇听她一口一个姑母,不由便冷笑了一声:“什么姑母不姑母的,你都嫁了过来,莫非心里没将婆婆当成婆婆了?”崔薇这话顿时让孙梅滞了一下,又接着道:“再说我唤的就是你,咱们两妯娌,正好共同侍候婆婆才是,再说了,二郎当初在我的铺子里做工……”崔薇一说到这儿,孙氏顿时后背冷汗刷的一下便流了出来,心里只当这丫头无法无天,现在与自己对着干不说,自己想要拿捏她一下,她便要拿这事儿来让自己出丑,顿时吓得脸色都变了。 若是今日这样大喜的日子被暴出聂秋文昧她铺子里的银子,又不知好歹调戏人家贵妇人身边的丫头,聂秋文的名声恐怕也就坏透了!更为重要的是,这是一件丑事,连孙氏自个儿都知道不能说出去见人,要是崔薇口没遮拦说了,聂家丢了大丑,聂夫子不会饶得过她! “好了好了,你们争什么,真是的!”孙氏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忍下了刚刚被崔薇唤孙氏时的不快,一边干笑道:“都是一家人,瞧我跟你们两个开开玩笑而已,你们两个便开始争起来了。”不知怎么的,孙氏自个儿挑起这摊事儿来,现在又开始做好人,赵氏有些不服气,但崔薇正主儿的婆婆都没开口了,她一个亲戚大舅母自然更不好意思去说话,只能郁闷得要死,将这事儿给忍了下来,那头村里的妇人们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都恭维着孙氏会体贴媳妇儿,这事儿便算过去了。 只是这厢众人闹得厉害,那头聂晴却像一个木头娃娃般,不笑不闹,只是木呆呆的坐着,孙氏正感尴尬之时,那外头潘世权的夫人贺氏却是由人挑了布帘子进来了,身边带了一个穿了桃红色衣裳的小丫头,那丫头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瞧起来竟然比聂晴还要美貌喜庆几分,她一进屋里一股香风便传了进来,看着崔薇就笑:“聂夫人也在这儿,可亏得我好找,若不是聂举人与我指点,恐怕还真找不着你呐。”贺氏说完,便凑了过来,亲昵的拉了崔薇的手说起了话来。 崔薇听到是聂秋染唤了贺氏过来的,知道他是怕孙氏为难自己,这才想了法子给自己解围,心里不由慰贴,难得看贺氏顺眼儿,跟她说起来,众人倒是被冷落到了一旁。 贺氏是堂堂九品官儿的夫人,孙氏的嫂子赵氏自然想凑上去与她交好,可惜她只跟崔薇说话,对旁人不理不睬的,就连对她的堂兄弟未过门的媳妇儿聂晴也是不冷不热的,看得孙梅等人对崔薇既是怨怼,又是嫉妒,孙梅更是眼珠子都红了,若是当初她嫁的是聂秋染,这会儿贺氏巴结的便是她,而不是崔薇了!孙梅眼里浮出泪水来,抹了眼睛,便捂着嘴跑出去了。 这样登不得大雅之堂,孙氏等人却像是没有见到一般。贺氏眼里闪过讥讽之色,又瞧了聂晴一眼,嘴角边挑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来,越发跟崔薇亲近了些。 吉时很快便到了,外头敲锣打鼓的震天响了起来,屋里聂晴由人扶着,孙氏亲自拿了盖头给她搭上,这会儿聂晴的身体才开始筛糠似的轻轻抖了两下,脸被盖头挡住了,盖头下方的脸露出惊骇恐慌的神色来,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只是外头的铜锣声却是响得厉害,她的牙齿碰击声根本没人能听得着,就连她的情绪也被挡在了那方红帕子中,教人看不真切。 聂秋染恨聂晴入骨,自然这会儿不可能亲自背她出去,一时间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孙氏急得要命,一边只能吩咐着自己的二儿子将聂晴背出去,一边有些火大的对崔薇道:“你去瞧瞧老大去哪儿了,等会儿这里的事儿都还等着他张罗,人跑不见了怎么行?” 崔薇看她脸色有些不好看,自己也不想留在这边,当然是答应了下来,转身出去了。 聂家的院子并不大,屋里挤满了人,一时间也没哪个注意到崔薇的身影,她想着聂秋染在哪儿,将院子看遍也没找到聂秋染的人影,倒不知为何,顺着厨房后的小柴房,倒是走到了偏僻的角落里。这边离聂家正院稍远了点儿,铜锣声小了些,一个女人的哭声传了过来,一边还哀泣道:“表哥,我嫁给二表哥不是真心的,我心里只有你。”一听到这话,崔薇顿时一种被雷劈过的感觉涌上心头来。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外遇开始第一句话都是我的婚姻过得并不幸福,我的心里苦闷,只有你,然后便接下来理所当然的开始对旁人大表衷肠。这个哀泣的女声是孙梅,自然被她唤表哥的,也只有崔薇找不着的聂秋染了。不知道她是不是与这事儿特别有缘,开始撞见聂晴的好事儿便算了,如今连自个儿丈夫的这种事也被她碰见。 一时间崔薇有些纠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现在跑出去指着聂秋染鼻子骂他偷会弟媳,还是应该调头就走,从此不理睬他。纠结了半晌,崔薇心里涌出一股酸涩难受之感来,早晨时那家伙抱着自己时还心肝宝贝的唤,现在就跟其他女人躲到这边,而且还是他的弟媳,崔薇心里涌出一股火气来,冷了脸靠在一旁,那头聂秋染冷冷淡淡的声音却是响了起来: “二弟妹是不是失心疯了?我给你一次机会,滚出去!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你不要脸,我还要。”聂秋染这话说得极其阴冷刻薄,崔薇听完,心里一下子就平衡了。 那头静了半晌,孙梅像是有些不敢相信一般,随即响起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不知是谁的,突然间孙梅抽泣了一声,接着传来一阵西西索索的声响,聂秋染厌恶的声音响了起来,伴随着一阵重物落地的响声,崔薇有些受不住了,忙拧着裙摆朝声音那边走。rs 第二百九十七章 踹平 “贱人!”这一声大喝响起,接着传来一声妇人的惨叫,崔薇连忙朝前走,聂家房屋后那头无人来的小径处,聂秋染正狠狠朝已经摔倒在地上的孙梅踹着,孙梅头发散乱,鼻子嘴角都喷出血来,这会儿她身子半裸,肚兜已经解了大半,倒挂在肚腹间,高耸的胸脯已经露了出来,浑身没什么遮拦物了,两条结实的腿哆嗦得厉害,正惊骇的倒在地上,双手死死抱着脑袋,聂秋染背对着崔薇,那脚重重又往孙梅胸口上踹了一脚。 ‘嘭’的一声胸响传来,像是骨头都裂开了!孙梅不敢吱声,疼得脸色扭曲,嘴角又涌出血泡儿来,眼睛里涌出惊恐之色,她死死咬着嘴唇,双腿想缩起来,却是无力支撑的模样。 那一声剧响崔薇眼皮儿跳了跳,总觉得孙梅胸部都快被聂秋染踩平了!往后若是她胸一大一小,绝对是有聂秋染这一脚的原因! “聂大哥。” 聂秋染眼里的黑气随着崔薇这一声轻唤,渐渐散了开去,孙梅这才敢细细的呻吟出声来,哭得眼泪鼻涕直流,也顾不得害羞,连忙缩起身子,强忍着疼痛,将身体抱成一团,嘤嘤的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虽说看到这样难堪的情景,崔薇开始也是有些厌烦孙梅的,但见她现在头发散乱,鼻子嘴角都涌出血迹的情景来,心里不由又觉得她有些可怜。聂秋染脸上的阴戾之色渐渐褪去,森然的眼神重新变得温和淡然,一边斯条慢理的整了整袖口,一边又理了理衣襟,转过头时嘴角边带了淡淡的温和笑意,一派君子如玉般的俊雅感,看着崔薇便道:“薇儿怎么过来了?没什么,不过是有些许小事,不要脏了你的眼睛。” 聂秋染其实是早就已经发现崔薇过来了,但孙梅实在太令他感到恶心,让他忍不住想教训他一回,因此没能忍得住,被她瞧见了这一幕。聂秋染之前还是一副冰冷似九幽阎罗般的凶残模样,一瞬间竟然又变回了翩翩佳公子,吓得孙梅坐在地上不住咳着又不停的哭。崔薇刚想捡了衣裳让她先披上,聂秋染已经将她拉了过去紧紧搂在胸膛里,不准她去看孙梅身体,免得污了她眼睛,一边替她理着头上的柴叶,一边温柔道:“吓着你没有?” 他的反差也实在太大了!之前打孙梅时的表情与眼神崔薇没有看到,但孙梅却是吓得心脏都快停跳了,这会儿看他对崔薇温和的样子,孙梅险些忘了哭,心中既是骇怕得厉害,又是有些嫉妒起崔薇来。聂秋染将小少女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眼睛微微眯着看了孙梅一眼,眼里的杀气泄了出来,又吓得孙梅光着身子便往后头挪,一边不住摇着头,一边却连哭声也不敢喊出来。 前世时孙梅嫁给了他为妾,可是却不甘寂寞,跟聂秋文私通,并受聂晴指使,这个蠢头蠢脑的东西,真以为孙氏是她姑母,可以为她撑腰,便还敢连同聂秋文害自己子嗣,以为如此自己的一切便全是聂秋文的,既然上辈子她为聂秋文做到了这个份儿上,自己这一世成全了她,使她嫁给了聂秋文,现在她这一切又算是什么?莫非这个女人性情本来便是水性扬花,上辈子嫁自己,可是勾搭的却是聂秋文,这辈子嫁了聂秋文,却又不甘寂寞想来勾搭自己? 果然是一报还一报,命中报应不爽!聂秋染一想到这些,眼里又露出冰冷骇人的血气来,吓得孙梅险些尖叫出声,好歹她还有理智在,知道自己一叫,若是被人碰见,她便是死路一条,因此身体纵然抖得像筛糠一般,却是捂着胸口抱着腿,泪流满面却是不敢出声。 “聂大哥,婆婆正唤你呢。”崔薇虽然也不喜欢孙梅,却不想现在聂秋染真将她给打死了,因此闷在聂秋染胸前,开口说了话,她这会儿也是有些害怕聂秋染,不知为何,此时的聂秋染给她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让崔薇心中有些慌乱。 小少女带了些颤音的话顿时让聂秋染眼中原本大盛的血光渐渐暗淡了下去,拉了崔薇的手,动作轻柔的替她捡了头上刚刚从树顶飘落下来的树叶,又回头冷冷望了孙梅一眼,强忍了此时想将她杀死的冲动,一边小心护着崔薇离开了。留了孙梅一个人下来,等聂秋染一走,她才敢咬着手掌哭起来,哭得无声却是撕心裂肺,她这会儿心里既怕聂秋染,又有些后悔自己今日做事太过冲动,她本以为崔薇虽然模样长得白嫩,但到底年纪小,哪里像自己一般懂风情身段儿发育得好,本来以为自己一片痴心,男人么,碰了送上门来的便宜都不可能不要的,她以为是这样的,可没料到,她刚刚险些被聂秋染打死! 孙梅既悔又怕,又有些恐惧,虽说刚刚崔薇误打误撞的闯了过来使得聂秋染当时没有对她痛下杀手,可同样的也撞见了她这样的丑事儿,若是往后崔薇说了出去,自己岂不是只有剩下死一条路了?孙梅一想到这些,心头纷乱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想到刚刚聂秋染无情冷漠的样子,既怕又恨,哭得难受,一边才哆嗦着擦了鼻血开始穿起衣裳来。 崔薇有些小心翼翼的由聂秋染牵着,心中有些害怕。她本来只当聂秋染腹黑而已,可没想到他不止是心黑,而且还手辣,打得孙梅那峰峦迭起的胸险些变成一马平川,看得连崔薇都替她疼了起来,女人的胸本来就是最脆弱的地方,受到这样的剧烈伤害,可想而知是有多疼了。聂秋染本来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可不知为何,现在越看起来,越是令人有些捉摸不透,她就算是两世为人,可其实算起来两世的年纪还不到三十,本来是比聂秋染要大好几岁的,但不知为何,跟他比起来,自己总有一种无论文武,都算计不过他的感觉,只有被他吃得死死的,这会儿他光是一言不发,已经令崔薇心里隐隐有些害怕了起来。 “以后不要我娘唤你,你就出来。若是今儿没找到我,你不是要被我娘使唤得团团转了?”聂秋染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戾气,一边低头瞧了瞧崔薇裙底,一边就开口道。 “我不是有意的。”崔薇这会儿想到刚刚聂秋染的脸色与眼神心里还有些犯怵,小声就道:“我是想出来透透气,外头太闹了。” 她难得乖巧的模样看得聂秋染心里又有些痛恨起孙梅来,若不是那贱人恬不知耻,脱了衣裳敢抱住他,如此这般不要脸面,也不至于让他刚刚一时失控,心里生出想要当场杀了孙梅的念头来。聂秋染见她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只看到尖细洁白的小下巴,越发惹人怜爱,平日里崔薇还从来没做过这样乖巧的样子,对他时一般都是神态自若,偶尔还会有些小娇纵,偶尔看到这样一回情景,聂秋染心里又是稀罕又是有些后悔将她吓到了往后不亲近自己。 因此伸手轻捏了她下巴,将她脸蛋抬了起来:“薇儿,你很怕我吗?” 刚刚他打孙梅时的眼神带了血气,像是真要杀了她一般,崔薇头一回碰着这样的情况,心里多少有些担忧,更何况聂秋染打女人这样狠,不知哪天会不会一言不合也对自己动手。崔薇心中多少有些害怕这个事情,因此被聂秋染勒着,也不敢挣扎,眼神便游移到了一旁,有些小声道:“没有啊……” 一看就是口是心非的样子! 聂秋染这会儿心里又生出一股对孙梅的怒火来,索性推了崔薇靠在一旁的树干上,自个儿也欺了过去,眯着眼睛看她道:“你怕我?怕我打人?” 两人离得这般近,连对方的呼吸都拂到了自己脸上,崔薇本来是有些紧张的,但不知为何,这会儿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脸颊又有些发烫,连忙推了他一把:“没有聂大哥,我只是,只是刚刚看到孙梅和你在一起,吓到了……”这聂家后头虽然隐蔽,这会儿众人都在外间送聂晴出嫁,但自己都能找得过来,就怕旁人也找过来,两人虽然是夫妻,可现在的举动也实在太过暧昧了些,崔薇脸色彤红,聂秋染瞧着她慌乱的样子,顿时就笑了起来。 “刚刚那贱人脱了衣裳敢抱我,给她这些教训都是轻松的,如此不知羞耻,该死!”他说到后面两个字时,语气轻得令人胆寒,崔薇打了个哆嗦,聂秋染又伸手在她脸颊上抚了抚,低垂下头凑近她水嫩小巧的唇瓣吮了一口,将不敢动弹的小少女放开了,又替她整理了下衣裳,这才拍了拍她脑袋温柔道:“不过那是贱人,不是咱们小薇儿,薇儿这样乖,我怎么会打你,我舍不得的。若是薇儿不听话,我可以用其它方法!”说完,聂秋染眼中流露出潋滟之色,伸舌头缓缓舔了下唇角。rs 第二百九十八章 杀意 崔薇没有料到他这样一个平日里看似温和且性情严谨的人竟然会露出这样的妖孽之态来,顿时吓了一跳,像是头一回认识到聂秋染一般,连着盯了他好几眼,又听也他话里的意思,顿时脸色通红,也顾不得刚刚还害怕了,下意识的伸手拍了他手臂一下:“不要胡说了!咱们赶紧出去吧。”崔薇说完,也不敢再停留了,整了整衣裳,便拉着聂秋染出了聂家房舍后。 两夫妻出来时外头还极为热闹着,众人都在送着新娘子离开,没有哪个注意到聂秋染二人啥时候出来的,两人出来好长一段时间,等到聂晴都被聂秋文背出大门了,后头孙梅才摇摇晃晃,脸色惨白的出来。崔薇回头便看到孙梅捂着胸口,跌跌撞撞靠着墙出来的情景,像是喘气也极为困难般。孙梅注意到了崔薇的目光,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来,见到崔薇时,她原本惨白的脸色更是白得如同死灰一般,眼里先是闪过一道惊恐与慌乱,接着竟然露出一丝杀机来,看得崔薇心中一紧,本能的对孙梅生出防备来。 这厢两妯娌目光不过是一碰触间便各自分开,趁着人潮正往外挤时,孙梅脚步踉跄着往屋里去了,这会儿也没哪个去注意看她,反倒都跟在了聂晴的轿子后。聂晴的夫家本来便是极为贫困,且家中距离小湾村极远,这趟婚事既然是由潘世权的夫人贺氏作保,因此一开始便商议在潘家收拾一间小院落出来,用以给贺元年做新房之用,直到新婚三日,聂晴回门之后,他再带聂晴进县里便是,因此这会儿花轿是抬着前往潘家的,众人自然也要跟着前往凑热闹。 等到晚间喝喜酒时,孙梅也没有再度出现,本来这趟酒席在潘家摆,一般人平日里少有机会进潘家来,许多人都是巴不得前往潘家吃酒的,孙梅竟然罕见没有出来,想来之前被聂秋染踢过之后伤得十分严重,幸亏聂夫子夫妻二人今日里子面子全都有了,潘家人对他百般恭维,孙氏也被潘老夫人拉着吃酒说笑,根本没人注意到孙梅未来。 崔薇被潘夫人贺氏拉了坐在别间之中,虽然嘴上与人谈笑着,但心里却仍是在想着孙梅的事情。 “聂夫人年轻又貌美,且是难得的稀客,平日里真是请也请不来的,说起来咱们潘家与聂夫人也是有缘,可惜我往常随夫君往在县中,难得与聂夫人见上一面,谁想到却是与聂夫人一见投缘,恨不能结为姐妹才好。”贺氏这会儿满脸堆笑,像是那日里对聂晴的恨意只是崔薇记错了般,一个劲儿的恭维着她。上回崔薇在崔世财家里说的事儿转头被刘氏与她两个儿媳妇传了出去,这会儿村里的人都知道,这趟潘世权还托聂家的福,县里好些个人知道他家要与聂家办喜事儿,都跟了过来,其中有一位还与县令有关,平日里贺氏都巴结不上的,这会儿也随着一道过来了。 “潘夫人过奖了,我哪里当得起潘夫人这夸奖。”崔薇淡淡笑了笑,嘴里说了句客套话,一个姓郭年约二十五六,身段略为丰腴的妇人却是已经有些好奇的笑了起来:“聂夫人的名声如今咱们谁不知道了?我听说聂夫人之前在临安城也开了铺子的,不知是卖些什么东西,咱们几个平日里在铺子里买东西倒是有,可这开铺子倒真是没有,若是能得聂夫人教上几句,说不得我也能开间铺子,挣点脂粉银子呢。” 这妇人话音一落,贺氏等人好几个便跟着恭维起崔薇能干来。贺氏是巴不得今儿好好招待着崔薇,又将人给讨好了,也好给自家夫君谋个好的官职。潘世权有野心,可他到底只是秀才出身,底子并不高,家境虽然殷实,可这也只是在小湾村与许多村民们相比而已,在县中好些富户,潘老爷纵然是卖尽家中财产,也不一定能及得上人家一根手指头,这九品官儿看似威风,但若他没有门路,又没有本事,这辈子便只到这儿了。 聂秋染是举人,又与定洲知府的公子郎交好,这公子爷之前竟然还肯出面替他买地,便知两人关系不差,往后聂秋染若是得这位好友提携,恐怕前途不可限量,至少比起潘世权来说,那是一个天一个地了,潘世权要想为自己打算,大的人他高攀不上,也唯有从聂秋染这儿开始找门路了。这也是贺氏恨聂晴得要死,而今却不得不强打精神,忍了心里的恨意替她操持的原因了。 “不过是开的一间小铺子,如今早已经没做了,若诸位夫人要想问我经验,我可真是没脸来说了。”崔薇笑了起来,贺氏几人还不肯信,又想再问,一个年约二十岁,穿着一身粉红缎子的年轻妇人便已经拿扇子摇了捂着嘴笑了起来:“那倒是,我听说聂夫人开的是间点心铺子,如今已经被临安城知府处的主簿夫人勒令关了吧?难怪不敢再开了,那样的贵人儿,哪里是咱们能得罪的起的!” 一句话说完,场中顿时便冷了下来。 崔薇虽然不愿意去炫耀,但也不愿意因为低调而被人踩在脚底下,闻言便吃吃的笑了起来,也学了那夫人的模样拿扇子捂了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眉眼来: “这位夫人说得倒是,当初我小叔子年轻不懂事儿,做那位刘夫人心里不大痛快了,但后来秦公子曾来信问我家夫君是否要再开店铺,只是夫君要一心读书,以备来年大考,不愿再因些许银钱而烦心,所以拒绝了秦公子的帮忙而已,毕竟功名为重,铺子为轻嘛!”她说完,笑着眯了眯眼睛,一边伸手撩了撩头发。 众人一听到那位定洲知府的公子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儿最后还专门来信询问,可想而知其与聂秋染交情是有多好,当下贺氏脸上的笑意更加真诚,众人也越发恭维,那位脸上还了些嫉妒的夫人勉强笑了笑,也不敢再开口提这事儿,反倒是说起其它的来。 崔薇坐了一阵,也懒得跟这些女人比来比去,便找了个借口出去透气,如今天气这样的热,屋里闷得早就受不了了,可那些妇人却仍涂脂抹粉的,一股腻得令人难受的香粉儿将整个屋子都弥漫了。崔薇一出房间便坐在了走廊下不敢随意乱走动,上回在潘家遇见那样的龌龊事情,她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这回哪里敢乱走,便是坐着无聊,也比等下再闯到什么地方,瞧见一些不该瞧见的事儿来得要好。 贺氏倒是派人出来唤了崔薇好几趟,崔薇只推说不适,勉强留在潘家坐到晚饭后,这才跟聂秋染一块儿回去了。聂家要办三天的流水席,因此这几天两夫妻倒是都要忙,一直要等到聂晴跟随贺元年去了县里时,才能恢复到以前的生活。 第二天崔薇特意早早去了聂家,没有发现孙梅的踪迹,聂家里人来人往的客人不少,一大早的孙氏便有些不大痛快的站在院里骂着孙梅,听说她是病了,而且病得还挺严重,现在躺床上几乎都快下不来了,众人都忙着,也没哪个给她请大夫的,孙家人虽然对此有些不满,不过在聂家有喜事的当口,孙梅却是病了到底是一件触霉头的事儿,赵氏也只能怪自己女儿不争气,偏巧赶在这个坎儿上,因此也不好替她出头。 孙氏越发骂得厉害,可孙梅却根本起不了身。聂晴要回门那天崔薇特意去看过孙梅一回,她脸肿得都已经发亮了,脸上带着潮红,一副正在发着高热的样子,却偏偏捂紧了胸口,不敢去请大夫。崔薇站在床边看着已经脸有些发泡变形的孙梅,沉默着说不出话来,那头聂秋文倒是端了碗汤药进来,搁在一旁的大柜子上了,这才冲崔薇道:“大嫂,你坐吧。” 崔薇犹豫了一下,这才坐了下来,看着孙梅皱着眉头,一脸痛苦之色,纵然是在昏迷中,她却是睡得极不安稳的样子, 嘴唇开得裂了开来,一边摇着头,嘴里喃喃的喊了出来:“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不能,被人知道……”崔薇脸色顿时变了,那头聂秋文却没发现她的异样,一边端了药碗拿了勺便喂孙梅,一边崔薇就已经冷冷道:“她这样已经说几天了?” “从聂晴成婚那天就这样了。”聂秋文端了药碗拿了块竹片插进孙梅嘴里,端了药碗便朝她嘴里灌了进去,脸色平静道:“从晚上就已经开始喊疼,又开始说胡话,我娘说她是被冲着了,准备找个神婆替她医治。”聂家人都不明白孙梅嘴里一直不停的喊着杀了你,不能被别人知道这话是个什么意思,可唯有崔薇心里头却跟明镜似的,本来还觉得孙梅一个女人落到现在这样的结局多少有些可怜,但现在听起来,她恐怕是对自己生了杀意!rs 第二百九十九章 露出 崔薇心里又惊又怒,一下子站起了身来,聂秋文本来还拿了块帕子替孙梅擦着嘴,屋里一股浓郁苦涩到令人呕吐的中药味儿,他回过头来看着崔薇冰冷雪白的脸色,一边有些惊讶道:“大嫂,你怎么了?” “我没事儿。”崔薇强忍了心里的怒火,站起身来,一边与聂秋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我只是过来看看。”她说到这儿,又犹豫了一下,想到聂秋文近来的变化,聂秋文额头上之前被她打出来的一条口子现在已经结了疤,原本还带了稚气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在短短大半年的时间中看起来多了几丝沉重与凝重,崔薇心里叹了口气,一边又摇了摇头,将到嘴边本来要说的话又咽了进去,一边道:“我先出去了,恐怕再过不久聂晴就要回来了,我瞧瞧外头饭做好了没有。” 聂秋文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点了点头,崔薇也没再说什么,转身便出去了。外头孙氏阴沉着一张脸,看到崔薇从孙梅屋里出来了,脸色便有些不大痛快:“一个二个的不是装病便是偷懒,今儿是聂晴回门的日子,莫非煮饭烧菜这事儿还得要我一个做婆婆的来干了不成?”聂家做流水席三天,从聂晴出嫁前一天算起,到现在早就已经完了,孙氏一向又养尊处优的惯了,家中有事以前一向是聂晴两姐妹做。而聂明出嫁之后便是孙梅跟聂晴二人做,现在孙梅倒了床,聂晴又出嫁了,孙氏现在没个使唤的,自然便只有喊崔薇了。 只不过是些热饭菜的工作,崔薇也懒得跟孙氏计较,饭菜都是现成的,前些天办流水席了剩了不少的菜,现在只要拿出来热一下便成了。只是现在天气热,正值七月,前两天留下来的一些饭菜根本吃不得了,就是昨儿新做的好些肉也酸了,崔薇干脆全倒进馊水桶里,她这样的动作引得原本从在院子中等女儿一家回来的孙氏顿时脸色便难看了起来,一边骂着她败家子儿,一边虽然不想做饭,可又看不得崔薇那样大手大脚,只好自己去弄饭菜了。 难得好心一回,可孙氏还不领情,崔薇也不做了,由得孙氏自个儿去折腾,只进堂屋里坐着,这一举动又引得孙氏不舒服了起来,骂骂咧咧好一阵,直到与聂秋染正说着话的聂夫子不满了,喝令她住嘴,厨房里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聂晴两夫妻二人是直到太阳都出来了,农家里好些人在地里都已经做完一轮活儿了才回来的。孙氏早饭早就已经热好了,等得颇为不耐烦,看到贺元年引了聂晴进来时,她心里一把火气便涌了出来,不阴不阳的便道:“姑爷两人回来得倒是会掐时间点儿,都是一个村儿里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儿给耽搁了,若是来不及,也不事先让人过来打声招呼。”孙氏一大早热了饭便等着聂晴夫妻俩过来,可谁料等到这个时辰点了,聂家人还没有吃早饭,这夫妻俩都快掐着午饭时间点过来了。 不止是孙氏有些不快,那头聂夫子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崔薇看了看聂晴两夫妻,才嫁过去三天时间,可她看聂晴时倒像是多了些陌生的感觉,刚成婚的妇人,可聂晴脸上不止没有欢喜与娇羞,反倒带了几分苍白与憔悴,贺元年则是一脸吊儿郎当的表情,两夫妻过来手上竟然连半点儿回门礼也不带! 这个时候的礼节崔薇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一般妇人若是成婚回门时,为了表示其贞洁与夫家对她的看得,是要备些回门礼的,乡下地方一般是备猪心、猪蹄与猪腰等各一对,若是讲究些或是有银的人家,一般都是送整猪到丈母娘家里,可聂晴这会儿竟然回门来一样东西都不带!本来开始时贺家表现得还挺看重这门亲事的, 可现在瞧起来,贺元年一脸的不快,聂晴对他甚至隐隐有些害怕的样子,倒是与陈小军夫妻俩看起来颇有几分的相似,这会儿崔薇心里不由涌出一丝古怪的念头来。 “丈母娘要是嫌咱们回来得晚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贺元年撇了撇嘴,一脸不屑之色。 孙氏没料到他竟然敢这样跟自己说话,顿时呆了一下。贺家人之前要娶聂晴时可是一副巴心巴肺,恨不能跪地上讨好她的模样,这才几天时间哪,贺元年这小子竟然变得这样的快!崔薇看到贺元年的举动,不由想起陈小军头一回与崔梅回门时的情景来,心里顿时涌起一丝诡异的感觉来,当初聂晴自个儿不想嫁陈小军,又使了他来害了崔梅一生,没料到如今风水轮流转,最后聂晴竟然自个儿也变成崔梅那般的情景,看得崔薇心里一阵阵畅快。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孙氏先是有些不敢置信贺元年对自己的态度,接着又有些火大,叉了便指着贺元年骂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敢这样跟我说话,你是个什么东西,回门时竟然连礼也不带,潘家这是什么意思,我要去找他!”聂夫子在一旁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因此也没喝住孙氏,只任她指着贺元年骂。 那头聂秋染伸手将崔薇拉了过去揽在怀里,望着这边嘴角掀起一丝细微的笑纹来,屋里聂秋文听到动静,也跟着站了出来,聂晴低垂着头,身子跟筛糠似的站贺元年身后,贺元年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边双手环胸,等孙氏话音一落,他顿时脸冷笑了一声,掀着嘴皮儿,怪眼一翻,表情便狰狞了起来:“老东西!给你脸不要脸,你非要闹是吧!你们家教出这样不要脸的女儿,竟然还敢问我要回门礼,我呸!” 贺元年一口唾沫喷到了孙氏脸上,孙氏没有料到他竟然这样嚣张,顿时吓了一跳!恶人自有恶人磨,孙氏本来很是气愤的,一向在家里也是嚣张无比的,可这会儿遇着贺元年这样凶狠的姿态,她竟然吓得倒退了一步,拿袖子擦着脸上的口水,恶心得犯呕,却是不敢再张口了。 聂夫子听到贺元年这话,脸色顿时铁青,一边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了!”他这会儿心里隐隐涌出一团不好的预感来,忙看着一旁干呕的孙氏,一边忍了气,捏紧了双拳道:“有什么话,先回屋里再说,孙氏先去将门给关上!” 贺元年听到聂夫子这话,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喜色来,嘴里嘿嘿笑了两声,一边朝聂夫子靠了过去,伸手便搭在了聂夫子肩上。聂夫子一生严肃自持,哪里有过与人这样不庄重接近之时,更何况贺元年不过是一个跑街窜巷的小货郎,属于下九流的营生,平日里贺元年恐怕是跪在他面前他也不见得会抬眼皮子瞧他一眼的,此时见他竟然敢与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来,顿时气得面色漆黑,还没有开口喝骂,那头贺元年已经嘻皮笑脸的嚷了起来:“原来老丈人也知道这是家丑,见不得人的!” 他说完,一边伸手将躲在自己背后,低垂着头不敢见人的聂晴给拽了过来,狠狠一耳光便劈头盖脸抽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直打得聂晴轻呼了一声,嘴角沁出一丝殷红的血迹来,脸颊上迅速冒出五个指头印,她却是不敢喊叫一声,身体只不住哆嗦着,还没等进屋,便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这个情景顿时令聂夫子与孙氏二人都惊呆了!孙氏平日里也不是没有打过女儿,可她打聂晴再狠的时候也没有像贺元年这样,既狠不说,还不给人留脸面!而且这不止是打聂晴而已,当着自己的面打聂晴,无疑是这个女婿极为不将自己给放在眼里!聂夫子面色也有些不好看,那头贺元年打完人,已经又脸色狰狞的往聂晴身上踹了一脚,恶狠狠道:“贱人!” “贺元年,你这是什么意思?”聂夫子这回眼神一下子冰冷了起来,虽然他也不见得多喜欢聂晴这个女儿,可至少脸面上也要过得去,像贺元年这般当着自己等人还打聂晴的行为,无异于往聂家脸上抽耳光!聂夫子生平最爱脸面名声,又极顾惜羽毛,否则他早将聂晴嫁给当初潘老夫人的娘家侄儿,而不至于将聂晴嫁给贺元年了,这会儿贺元年竟然如此嚣张,他哪里忍受得了,一把便站了起身来,厉声道:“潘世权便是如此做红人的?我倒要找他理论一番!不管他是否九品官儿,我也是朝廷正经有功名的秀才,我儿秋染亦是朝廷正经的举人,哪里容得你这小子在此如此嚣张!” 一般来说,聂夫子这样发火,且他本身又是读书人有地位的,贺元年刚刚做事又不妥当,照理来说他应该会吓一跳,然后再调笑着卖好的。谁料聂夫子这样一发火,那头贺元年已经嚣张的大笑了起来,一边大喇喇便往聂家堂屋里走,一边便道:“你去,老丈人,请你快些去!堂堂聂秀才,家里又出了个举人老爷的,可是教个女儿出来,却是一个破烂货,你当老子是个捡破鞋的,娶她一个半路亲?”rs 第三百章 端倪 这贺元年嘴里所说的半路亲一般是此时乡下一种对妇人极为侮辱性的话,是指已经嫁过人的妇人,被休或是夫君死了,婆家没得依靠,娘家又将她嫁回再嫁的妇人,便称其为半路亲,暗指此妇人已经走过一户人家,走了大半的姻缘路,再嫁或是不贞洁的意思! 聂夫子一听这话,顿时惊呆了,他顾不得再去跟贺元年计较此人张嘴便无老少,且自称老子的行为,一边地喃喃道:“你,你,你说什么?” “聂晴这贱人!不是个完壁的,竟然还敢来骗我!你们聂家是不是专出这种破烂货,当老子是个捡破烂的,什么香的臭的都往碗里划拉?聂晴这贱人!不知被哪个男人尝过鲜了,现在要让老子来顶这王八绿帽子,聂夫子,你既然自个儿也说了,你是个秀才,我大舅子又是个举人,如今我吃了这样的亏,这贱人还未过门就偷了野汉子,你们来跟我说说,这事儿要怎么解决才好?”贺元年一边说完,一边自个儿进屋里拿了凳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来。 这个人满脸市井之气,原本瞧着还算是个好的,能言会道不说,长相也面白俊俏,可没料到现在露出本来面目了,竟然是这么一个无赖!崔薇眉头皱了起来,她想到上回在潘家时遇着潘世权拉了聂晴进屋时两人做的龌龊勾当,现在又听贺元年嘴里不干不净的说着聂晴已经不是个完壁的话,她顿时便打了个哆嗦。 那头聂夫子夫妻气得说不出话来,贺元年还坐在那儿冷笑道:“……不是个干净的东西,早被人用旧的东西,还敢跟我装。那些手段都是勾栏院子里的粉头儿才做得出来的,当老子没见识过,竟然敢拿这事儿来哄我,贱人!”贺元年说到后来时,语气又有些阴冷了起来:“不妨与你们说了!今**们还当我是来回门的,我是来给你们机会解决这事儿的!这贱人早与人睡过了,我不要她,也正好让大家伙儿来评评理,这贱人是怎么不要脸的勾搭奸夫,聂秀才老爷又是如何教出这样一个不知羞耻的姑娘的!” 聂夫子脸色越来越白,身体哆嗦得越得越厉害,他平生最要脸面,可没想到聂晴这个女儿一而再,再而三的竟然给他闹出这样一件事情来!闺女已经与人私通,这事儿别说旁人忍不了,他也忍不了!聂夫子强忍着心头的怒火以及对贺元年的愤恨,一边脸色铁青的也跟着坐了下来,勉强挤出一丝笑,看着瘫软在地上,捂着脸痛哭不止的聂晴,心里气得这会儿活活打死她的心都有了,却偏偏要强忍着,一边还道:“姑爷先且别妄下结论,这事儿到底是如何,还得好好问清楚了再说。” 孙氏开始时对贺元年还有些瞧不上,又有些气恨,这会儿也知道事情严重,聂夫子话音一落,她也头皮发麻,跟着附和:“是的是的,姑爷先且消消气,喝口茶水再说,崔氏,你还不赶紧去烧开水,给姑爷泡杯茶过来!” 崔薇没料到孙氏到这会儿竟然还来使唤自己,顿时心里涌出一股厌烦来,本来坐着不想理她,可那头贺元年眼珠一转,竟然将目光落到了崔薇身上来,脸上露出笑意道: “大嫂这样的娇美人儿如何做得那样的粗事儿?这事儿便让那贱人去就是了!她如此自甘下溅,虽然身体与人享受过了,可是这生火烧水的粗活儿还是做得的!”贺元年一边说完,一边眼睛便往崔薇身上打量了一眼,嘴里嘿嘿笑了几声。 聂秋染脸色一下子阴冷了下来,伸手将崔薇揽进怀里,看着贺元年便笑了起来:“贺郎君,要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你信不信你要再多说一句,我让你不好完整的走出这道门坎?”聂秋染眼神阴森,偏偏嘴角边还带着笑意,语气也温和,贺元年看到他眼里露出来的杀气,顿时吓了一跳,他本来便是个无赖,若是遇着聂夫子这样途有脸面,可又被人抓到把柄便无可奈何的他便能将人吃得住,可遇上聂秋染这样心狠手辣的,他自然不敢靠次,闻言便干笑了一声,一边就道:“与大嫂开个玩笑,大舅子不要在意才好。” 崔薇懒得看他这模样,专心坐到了聂秋染身边,将头埋在他肩膀间,只听不动了。 贺元年目光又在她身上溜了好几圈儿,直到看得聂秋染心里生出杀意来,才将目光给挪开了。崔薇现在容貌长开了些,再加上她肌肤调养得当,且平日里又不是像村里许多姑娘一般做事晒得漆黑的,俗话说一白遮三丑,她通体肌肤晶莹雪白,脸庞细腻白皙,便衬得那眉眼越发精致,自然使得贺元年目光不住往她身上看,直到聂秋染目光越冷了,贺元年这才笑了起来: “我也不喝水了,丈母娘不消劳心劳力,只要你们与我说说这事儿怎么解决就是了!”贺元年一边说完,一边竟然将身子往椅子后背一靠,微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又道:“这贱人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门道,竟然跟勾栏院里的粉头儿们骗人的手段一模一样,幸亏老子机灵,又见得多这样的把戏了,才没被她骗着,否则还真当她是个干净的!这事儿你们要不想闹大,便想个法子好堵了我的嘴,若不然,我可不吃这个亏,不得依的!” 说来说去,这会儿聂夫子等人才明白了过来,他是要钱的!屋里顿时死一般的寂静,孙氏愤愤想要开口,那头贺元年又接着道:“我有证据的,这贱人已经承认她与凤鸣村陈家那小子早就爬过墙了,已经签字画押,老丈人可不要想抵赖!” 来之前他竟然便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聂夫人越发呆滞,心里百般滋味儿齐涌上心来,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脸色青白交错,身体不住哆嗦着,胸口上下起伏,眼睛翻涌,捂着胸口,一时间竟然喘不过气来!聂晴只是捂着脸坐在地上哭,不敢站起身来,聂秋文母子慌忙朝聂夫子涌了过去,抚胸的抚胸,拍背的拍背,又灌水掐人中的,好半晌之后才将聂夫子给整得缓回一口气来。 见闹出了这样的大事儿,那贺元年也不惧,反倒是嘿嘿笑了几声:“老丈人也气着了吧?这事儿要我咽下去也成,得给我五两银子,我这个好封嘴的,若不然,这事儿我便宣扬出去了,你们聂家教出这样一个女儿,我怕往后大舅子也要受些影响吧?”他说完,又摇头晃脑的笑。 聂夫子脸色憋得通红,连忙让聂秋文拿刀来,说是要砍死孽女。孙氏则是呼天抢地,一边瞪着贺元年道:“你想得倒美,我聘礼也只收你三两银子,你凭什么便要找我要王两,大不了我这门亲不结了,若是你不想娶聂晴,你把她送回来,我将聘礼还你才是!” “嘭!”的一声剧响,聂家人皆吓了一跳,那贺元年已经重重拍着桌子站起了身来:“这小贱人当老子是个*公不成?还未过门儿便给我戴顶帽子,这事儿你想这样轻易便完结了?门儿都没有!”他表情狰狞,又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朝孙氏逼近了过去:“若不准备五两银子,我便让你们一家在这村里住不下去!我呸!什么读书人家,一肚子男盗女娼!” 孙氏被他表情吓得不住后退,看他凶狠的样子,又握起了拳头来,只当他是要来打自己的,顿时吓得尖叫了一声,抱着头便蹲了下去。 屋里乱成了一团,聂夫子气得已经翻白眼了,聂秋染小心护着崔薇退了几步,冷眼望着屋中这场闹剧! “好了!”聂夫子大喝了一声,他喘着气,站起了身来:“银子我给你,你把那张契据给我,顺便也给聂晴写封休书,这事儿便当咱们家对不住你,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大家互不来往,这事儿便算了!”他说到给聂晴写休书时,目光冰冷的望了聂晴一眼,眼中布满了杀意,聂晴激伶伶打了个哆嗦,顿时惊骇得不敢再哭出来。 贺元年一听他愿意给自己银子,顿时喜笑颜开,又听到他说要自己还他契约,以及休了聂晴的话,顿时眼珠一转:“老丈人先将银子给我才是!”聂夫子一瞧他这模样,心里便信不过,自然不肯拿银子。可是这贺元年却是个泼皮无赖,他一见聂夫子这举动,顿时便要出去嚷嚷,聂夫子好脸面,又有把柄在别人手上,顿时无奈的忍下了那口气,进屋取了一锭五两的银元宝出来,交到了贺元年手上,一边便忍了气道:“这下可以将契约与休书拿来了吧?我自己写休书,你盖个手印儿便是!”贺元年小心的将银子揣进怀里,一边摸了又摸,脸上才露出笑意来,一边咧着嘴就道: “老丈人说的是哪里话?既然老丈人已经赔了银子,这事儿我便认了下来,晴儿,还不赶紧起来随我回家了。” 他这样的无赖,倒令聂夫子愣了一下。rs 第三百零一章 作孽 贺元年却不管那些,一收到银子便要走,聂夫子顿时有些着急了。若是聂晴还跟贺元年回去,这事儿岂不是以后还要没完没了的了?与贺元年这样的人作亲,聂夫子心中隐隐已经有些后悔了起来,刚刚这人说话如此不客气,而聂晴又跟他走了,聂夫子一把年纪,在外头经过的事儿也不少,不是不晓事的,往后贺元年要是再用这事儿来要胁自己,再要银子可怎么办? “你们给我站住!”聂夫子一见两人要走,连忙便将贺元年给拉住了,一边疾言利色道:“刚刚你自己说的要给聂晴留封休书并将契约留下,若是今**不写休书,休得走出这道门坎!君子无信而不立,你如何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兴许是有些着急了,聂夫子竟然连文绉绉的话也说了出来,贺元年怪笑了一声,一边将聂夫子的手一扒拉,推得他一个踉跄,一边就冷笑了起来: “少跟我说这些唧里呱啦的,老子不懂!这休不休妻,是我的事儿,那五两银子,只是你拿出来遮丑的!想要我休妻,就是你今儿将我逼着将字给画了押了,我明儿便去县里敲鼓告状去!”他整理着衣裳,一边看着聂夫子嘲笑,顿时将聂夫子嘲笑得说不出话来,大摇大摆的便自个儿出门了。聂晴低眉敛目的跟在贺元年身后,心里既是紧张害怕,又隐隐有着一丝兴奋。 聂夫子这些年在她心中形象如同一座山般,可没料到就是一向了不得的聂夫子,竟然也有如此狼狈如此无能的时候!她心里兴奋的笑着,虽然还有些后怕,可又夹杂着一丝报复的快感。当日她成婚之后便一直担忧自己不是完壁之身的问题,本来以为这贺元年年纪小,一不定知道潘世权教自己的手段,可谁料到他不止是知道这些手段,而他自个儿年纪轻轻的,更是青楼常客!聂晴在新婚之夜被他打得半死又被他欺凌了一番时,心里对原本就恨的聂夫子更是生出无尽的恨意来。 都是他逼着自己嫁了一个这么不是东西的东西出来,贺元年吃喝嫖赌无一不会,就这样一个烂东西,聂夫子竟然将自己嫁给了他!聂晴一想到这些,心里便十分怨毒,此时看聂夫子险些被贺元年推倒在地,又将他敲诈了一回,聂晴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只觉得欢喜无比,嘴角边抿着一丝细小的笑容,跟着贺元年出了大门,那头贺元年却是突然间回过头来,看着崔薇笑了起来:“不过若老丈人真要我休妻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娶了个媳妇儿却不是个干净的,不如老丈人将大嫂送过来陪我两天,如此我便将这五银子还您不说,还给聂晴写封休书!” 他一旦拿到银子,便开始得意忘形,竟然露出本性开始说出这样的话来。聂夫子气得身子哆嗦,那头贺元年嚣张的仰头大笑着,突然之间,聂秋染身形一下子如闪电般朝贺元年冲了过去,伸手一拳便‘嘭’的一声打到了贺元年的脸上! 聂秋染有更好的办法叫贺元年生不如死,甚至整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不是没有法子。 可在自己老婆被人如此侮辱的情况下,还是先用拳头教训他一顿来得最为出气!贺元年被他一拳打在脸上,笑声嘎然而止,顿时捂着脸,下意识的伸手还了过去,聂秋染却是一手拧着他的拳头,一脚踹在他肚腹处,轻松的便将他反手拧了过去,一把踢着他后腰,使其跪倒在了地上! “刚刚说的话,是怎么说的?我没听清楚!”聂秋染轻松便将人踹倒在了地上,一边踩着他的背脊,一边反拧着他的手便更用力了些,贺元年开始大声哀嚎了起来,聂秋染又抓了他头发,将他脸仰了起来,冲他温和笑道:“刚刚你说的什么?” 贺元年不知聂秋染怎么这样大的力气,刚刚被他捉住时,自己整个人根本反抗不得,现在浑身被人拿住,更是挣扎不动,他也不敢挣扎,越动聂秋染力气收得便越紧,他两条胳膊便像要断了一般,刚刚看到聂秋染的神色,将他吓得一个激伶,后背刷的一下布满了冷汗,原本还有些嚣张的态度顿时软了下来,一边哀求道:“大舅子放手放手,手要断了。刚刚是我胡说八道,我再也不敢了,大舅子饶命!” 聂夫子本来还气得脸色煞白的,现在见到贺元年被聂秋染打得倒在地上起不来身,心里顿时涌出一股痛快感来。虽说他一向认为君子动口不动手,可那是在读书人身体弱打不过别人的情况下当然才说那样的话,如今聂秋染不知怎么的,竟然能将外表瞧着还颇为高大的贺元年打得还不起手来,聂夫子自然觉得儿子能耐。 崔薇心里也是涌出一口口恶气,连忙转头看着孙氏道:“婆婆,不知屋里有针没有?某些人口没遮拦,胡说八道,我倒是要拿根针来,将他嘴给缝了!” 孙氏刚刚也被贺元年气得不轻,不过贺元年凶狠异常的模样又令她有些害怕,这会儿一听到崔薇的话,却是有些犹豫:“这样不大好吧……”她话没说完,那头聂秋文已经阴沉着脸进了屋,不多时便给崔薇拿了一根约有食指长短,平日里纳鞋子的长针出来! 崔薇一拿到这针,便冲着贺元年冷冷笑了几声,一边朝他走了过去!贺元年自然死命挣扎,可自己还被聂秋染拿在手里,哪里动弹得到,越是挣扎,胳膊便越是疼痛,崔薇早恨这人嘴巴胡言乱语敢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这会儿倒正好让他尝尝这针刺肉的感觉!这针刺在人身上既疼又找不出伤口来,她要贺元年有苦说不出! 一边想着,一边崔薇对这人也不客气,拿了针便往贺元年身上乱戳! 贺元年被扎得不住惨叫,可偏偏他又挣扎不脱,开始时嘴里还乱骂,接着又是求饶,他越是骂得凶,崔薇便戳得他越是厉害,到后来贺元年鼻涕口水一并流下来了,哭得声嘶力竭了,整个人哆嗦得脸色都有些扭曲,早看不出之前的嚣张之态了,崔薇才住了手,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聂夫子等人看得心里极其过瘾,聂秋染见崔薇出了气,眼里露出笑意来,本来还想揍贺元年一顿,可这会儿崔薇出了气,他现在自然不会再出手,总有一天等到他出手时,要让这贺元年生不如死! 贺元年临走时还想要撂几句狠话的,可见到崔薇冲他扬了扬手中的长针,以及聂秋染冰冷的神色,他顿时打了个哆嗦,一边颤抖着身体,一边靠在聂晴身上,由她半扶半挽的弄走了! 今日一顿回门宴弄成了这般模样,聂夫子也是心里又气又恨,崔薇自个儿也吃了顿气,虽然出了口气,不过到底遇着贺元年这样的浑人心里有些不大爽快,自然是要回去的了。聂夫子也没心情留他们夫妻二人了,再加上刚刚崔薇收拾了贺元年一顿,替他出了口恶气,他现在对两夫妻还很是感激,也没有多加为难,便让他们二人自个儿回去了。 等回到了家里,崔薇一边准备张罗着弄午饭,一边才想起了孙梅的事情,冲生着火的聂秋染便道:“对了聂大哥,孙梅今儿嘴里说着要杀人的话,你母亲他们还当她中了邪呢,说是要给她找个神婆过来冲冲。” 她这话没有明说,但聂秋染哪里有不明白的,顿时嘴角边便露出一丝冷笑来,只说将这事儿给记下了,两夫妻也没有再谈论这边的事情。 聂晴那头在潘家又呆了两天之后,便随着潘世权夫妻一块儿起程进县里去了。崔薇远远儿的看到她跑着两条腿追在马车边,神情木然,哪里还有之前少女的风情,不过倒是多了几分楚楚可怜。她恐怕自己也没想到她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嫁给贺元年这样一个浑人,当初她设计害了崔梅一生,如今自个儿竟然也没过得很好,反倒是落得跟崔梅一样惨的结局,不知道这事儿算不算是一报还一报,命中注定她该受此结果了! 对于聂晴,崔薇并不同情她,自个儿做的事,本来便该由她自己来承担恶果,她胆子太大了,与人私通的事儿也能干得出来,便是在前世,这样的名声都不见得好听,毕竟潘世权是个已经成婚的男子,更别说这是在古代,与人未婚私通一个罪名,足以让人要了她的命!尤其是聂夫子这样严肃的人,聂晴如此做不止是她自己倒霉,而且还给家人招祸! 且她又如此心狠手辣,害得崔梅嫁了陈小军那样一个人,如今她自己现在过得这般凄惨,只是她的报应而已!不知为何,虽说聂晴已经出嫁了,且又随贺元年离开了小湾村,但崔薇心里却总有一种感觉,认为聂晴这一离去只是暂时的,说不得她什么时候又能再回来,再与自己的生活产生交集,不过那已经是以后的事儿了!rs 第三百零二章 摆脱 崔薇将心头的杂乱念头抛到脑后,而上次崔薇看到杨氏头破血流的来到崔敬平门前,是因为她被崔敬忠给砸破了头,这是过来找崔敬平拿银子抓药吃的。 以崔薇对崔敬平的了解,恐怕少不得杨氏当初被崔敬忠砸破的脑袋,他最少花了半钱银子给杨氏抓药,如今崔敬平日子过得拮据得很,他上回虽然收了崔薇给的一百两银子,但买地与建宅子等便花去了大半,本身就剩得不多,本来是想找门营生做,可是杨氏断断续续又为崔敬忠要了十几两银子去,如今崔敬忠那边倒是将房子给建起来了,崔敬平手里的钱却被杨氏要得差不多了,平日里连肉都舍不得再吃,还是崔薇知道他喜欢吃自己做的麦酱肉,借着这个理由,给他送了不少过去。 再给崔敬平银子也是为杨氏间接补贴二儿子做准备而已,崔薇一想到这些便觉得心里厌烦,自然不敢再给崔敬平钱,以崔敬忠的德性,没钱时都敢欠三五百两的赌债钱,要是有了银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她的钱也不是刮大风来的,虽然手里有近千两银票,可是再多银子也填不满崔敬忠那个无底洞,更何况崔薇对崔敬忠已经厌烦透顶,哪里肯拿自己的银子给他花,便是扔进河里那银子还能听到响动,扔给崔敬忠,只能换来他更贪心而已,倒不如就像现在一般,平日里拿些吃食过去就算了。但时间长了,崔薇想着杨氏,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不过崔敬平是杨氏儿子,她若哀求着要钱,崔敬平也不可能不管她。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着,很快一晃大半年便过去了。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的早,九月时雨水便下个不停,到十月中时,竟然比往年快十二月时还要冷得多。雨已经连接下了一个多月了,崔薇院子中地上幸亏是用石头铺就的,外头又用崔薇自已配过的水泥糊了一层,雨一下大,便如同将院子整个都清洗了一遍般,地上干净得很。 一大早起来天气便阴沉沉的,也不知道多久没见着阳光了,一大早睁开眼睛便不想起床,被窝里暖呼呼的,刚伸个懒腰,手一伸出被窝便被冻得胳膊上寒毛都立了起来。聂秋染不知道何时醒的,伸手将小丫头的胳膊抓了过来又塞进被窝里,崔薇打了个哆嗦,又往他靠近了些。看着外头的天色,因为下着雨,几乎一整天都是这般模样,雨点打在屋顶上发出沙沙的细微响声,听得人心里也跟着宁静了起来。 聂秋染放了书本,看她睡得有些粉扑扑的脸颊,干脆也钻进被窝里,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不知道他是起来多久了,胸膛上微微有些冰凉,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半敞着,露出结实的胸膛来。崔薇一靠近他,便激伶伶打了个冷颤,推了他一把,睡意登时醒了大半:“离我远些,好冷。”聂秋染一头幽黑的头发披散着,衣衫半敞,与他平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形象不同,这个模样又添了几分诱惑,崔薇开始看习惯了他优雅矜持的模样,再看他私下里这副不羁浪荡的形象,颇有几分不适应,挣扎了一阵,到底挣不过他力气,被他连人带被一起搂进了怀里。 “不睡了。中午该睡不着了。”聂秋染拿了她的发梢扫她脸颊,跟逗毛球似的,看她不时被弄得火大的样子,无聊的事情也玩得高兴。最近陪着媳妇儿过这样简单悠闲的日子,聂秋染几乎要忘了前世时的一些事情与自己该做的事。不过也只是几乎而已,他逗了崔薇一阵,看她已经快有些翻脸了,也不再捉弄她,反倒将人揽进怀里,一边轻抚着她背脊,一边道:“晌午后我娘请了马神婆过来瞧孙梅的事儿,索性也无聊,你去不去瞧瞧热闹?” 最近成日里都下着大雨,一天到晚的崔薇呆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成日闲得都快无聊死了,听到孙梅的闹剧,她倒是来了些兴致。上回孙梅被聂秋染险些活活打死之后,孙氏便认为她中了邪,天天找人化了些符水给她喝,喝得孙梅上吐下泄的险些连命都交待了进去。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应了祸害活千年的话,当初受了那样重的伤,又没看大夫,孙梅竟然渐渐好了起来。如此一来孙氏自然更对她中邪一说深信不疑,最近大方了一回,请了附近十里八乡都出名的马神婆替她观水碗,驱她身上的邪。 孙梅身上的病是怎么回事儿崔薇心里在清楚的很,无非是害怕自己将她当时不要脸举动说出去,她吃不了兜着走而已,哪里像孙氏所想的一般被哪路小鬼给煞中了,崔薇每回看她苦不堪言喝这符水时的样子,心中就幸灾乐祸不已,现在一听到孙梅又要喝符水,崔薇顿时便笑了起来:“当然要去看看。” 一大早时孙氏便过来交待了说要给孙梅请神婆,过来让聂秋染拿钱,知道崔薇还在睡着,很是不痛快,聂秋染也没理她,打发了她自己回去了,孙梅想要杀崔薇灭口,如今若是能出钱多折腾她几回给崔薇出口气也不错,至于孙梅,若是马神婆真有法子治好她,自己才好永无后顾之忧的将其解决,往后还得有更大的好事儿等着她! 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崔薇连忙穿了衣裳起身,又慢慢收拾着吃了午饭,顶了伞又换了衣裳出门儿时,一个穿了蓑衣戴着斗笠的人迎面便过来了。崔薇这边只住了自己和崔敬平两家人,来的人不是找她这边便是找崔敬平那边的,她拿高了些伞看过去,正好瞧见杨氏匆匆过来,见到是他们夫妻二人时,冷哼了一声,将头低了下去。崔薇一看杨氏这架势,顿时早火三丈,也不准备去聂家了,反倒是又拉了聂秋染退回去,站在自己门边儿不肯动了。 杨氏被她盯得后背直起鸡皮疙瘩,却是咬着嘴唇,依旧拍了拍崔敬平家的大门,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沙沙的雨声里才夹杂着一阵开门的脚步声,‘哗啦’的开门响过后,崔敬平连斗笠也没戴的身影站在了门口,看到是杨氏时,他眉头先是一皱,接着又看到站在对面门处的崔薇,眼睛里顿时露出一丝歉疚来。 “三郎,你上回那麦酱制的肉还有没有?你二哥最近嘴馋了,他身体又不好,只能吃些这东西……”虽说被后头的崔薇二人盯着有些不自在,但杨氏只当自己被休的事儿崔薇不知道般,依旧是小声的朝崔敬平问了出来。崔薇一听这话,顿时一股怒火便涌了出来,冷笑了一声:“这么厚脸皮?不是崔家的人了还好意思过来要东西吃?三哥,对于一些上门乞讨的,你便学我般一盆沸水泼走就是,什么香的臭的也敢来问,你也不嫌烦!” 自己做的麦酱肉本来是给崔敬平吃的,可没想到他竟然送给了杨氏拿去喂崔敬忠那样的东西!崔薇心里火气十足,连带着崔敬平也给埋怨上了。崔敬平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不悦,顿时低垂着头也不敢开口。杨氏听到崔薇指自己是香的臭的,心里自然火大,但一听到她说自己不是崔家人,却是被吓出一身冷汗来,心里猜着是不是崔薇知道了自己已经被崔世福休弃一事儿,也不敢再闹,只是用目光盯着崔敬平看,示意他来说话。 “娘,我敬重您是生养了我的,才唤你这一声,二哥那儿要吃什么东西,我无能为力,全靠妹妹接济着,我没有银子来养他,娘若想养二哥,你自己想办法吧。”崔敬平也看到崔薇的眼神,心里也觉得有些歉疚,低下了头去,杨氏顿时有些着急了,还想再说什么,又看到一旁站立着的崔薇,刚刚崔敬平那样一说,连带着杨氏也觉得没脸,还想要吃的,可是崔薇在后头站着,她又不好意思再开口,犹豫了一下,干脆道:“那肉就算了,可你那地我听说最近你不想租出去了,准备自己种是不是?你包给我来种吧,我种完地之后养活你们兄弟……” 在杨氏心里,这地虽然是崔敬平的,可在她看来,这地种出来的东西两兄弟共同使,对崔敬平也没什么损失,毕竟崔敬平这地放在那儿不会跑,崔敬忠没有其它的谋生能力,如今天天只能躺在床上让人养,崔敬平若有能力,不过是顺手帮他一把,自己也不占他便宜,她去种地,养两兄弟也成。 崔薇听不下去了,崔敬平面对杨氏时根本没有还手能力,原本以为崔世福休了杨氏,他面对杨氏时还能多几分硬气,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杨氏该怎么上门要钱依旧是怎么要,该怎么从崔敬平这儿扣了东西补崔敬忠,依旧在这样做。崔敬忠便如同一条寄生虫般,身体完好时寄在崔世福身上,如今崔世福不当那寄主了,杨氏与崔敬忠又一并寄在崔敬平身上。只是杨氏不像崔敬忠完全只靠他人,她多少还要做一些,又还有慈母心,不过就正因为这样,崔敬平才更难以摆脱她。rs 第三百零三章 制冰 “三哥,你要是这样,我也没法子了,若你地要包给别人种,给别人吃,那上次你欠我的银子,我现在就得让你还了,还不出来只有拿地抵债了!”崔敬忠现在不是日子过不下去,杨氏从崔敬平那儿拿的银子都是她的,是崔薇的!现在眼见着崔敬忠用这银子建了房子,杨氏又在张罗着给他娶媳妇儿,一想到死了的孔氏,崔薇心里便如同吃了一只苍蝇一般的恶心。 杨氏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崔薇,嘴唇哆嗦了下,雨水顺着她斗笠边缘滴落下来,打在地上‘啪’的一声又碎开,她脸上露出痛恨与气愤之色,一边道:“你这丫头,当真如此狠心……你现在有房住,有衣穿,有饭吃,你想想你二哥,他总归是你亲二哥,你怎么忍心看他去死……”杨氏是真的想不通了,哪家的姑娘不是像崔薇一样过活的,每户人家的女孩儿都是那样的,在娘家时夹着尾巴过日子,出嫁之后侍候公婆,几十年后熬出头来再成婆婆折腾媳妇儿,怎么偏偏崔薇就忍不得这样的生活。 “我可不敢有那样想卖自己亲妹子的二哥!”崔薇一听到杨氏这话,险些笑了出来,看着崔敬平便道:“三哥,我以后送你的东西,不希望再被送给崔敬忠。”她说到这儿,也懒得再搭理杨氏等人了,拉着聂秋染便道:“聂大哥,咱们走吧。” 聂秋染答应了一声,看到她脸色有些不对劲儿,撑着伞回头看了杨氏二人一眼,清冷的少年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袍,伞下露出来半张俊美斯文的面孔,含着笑意,却让人莫名心寒。 身后杨氏还在轻声哭泣着,一边在说起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痛苦,这些全是她咎由自取的,崔薇根本不同情她。原本兴高彩烈想去瞧孙梅笑话的,因为杨氏这事儿也没什么心思了,过去在聂家呆了一会儿,没多大会儿功夫,崔薇便没有坐住,自个儿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日里崔薇朝崔敬平逼过债的原因,这以后倒很少看到杨氏再去找崔敬平要银子要钱了。 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到十一月,才渐渐的停了下来,只是刚还没有晴到大半天时间,天空便飘起朵朵雪花来!这可是小湾村几十年来头一回下雪,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有些沸腾了,一边担忧着来年的收成,一边又想着这是不是老天爷发怒的讯号。平日里走哪儿都能听着别人议论这雪的声音。天气更是冷得厉害了,许多人没什么事儿,都三三两两的躲到一块儿窜门子。 崔薇生辰刚过,雪连着下了十几日,地上的雪堆得便有半尺厚了。幸亏家里还有往年多买的棉花,今年因为冷得早了些,因此崔薇早早的便做了新棉衣,这会儿已经换上了。一大早哆嗦着不愿意起身,门口被冰雪凝住了,手碰在门板上,如同碰了个雪疙瘩般,冻得人打了个哆嗦。两夫妻早早起身将院里的雪堆清扫了,露出空白的院子来,快近午时崔世福父子才挑着上头已经浮着已经结了些冰的羊乳等过来了。 这几天遭了雪灾,崔薇地里好些水果都被冻着了,必须搭些暖棚才成,一些刚长成没多久的大树杆上也得拿稻谷草给捆了,否则恐怕这些树都熬不过去要冻坏的。好不容易花费了几年心血将那块地打理到如今,崔薇哪里舍得将这些树给冻坏了,因此这几日准备找人帮忙着做一下事。八九亩的地,要靠崔世福父子二人来做到,还是十分困难。趁着这两父子过来送羊奶的时间,崔薇将这事儿便给提了出来。 崔世福虽然觉得自己拿了银子可却又要崔薇另外破费再花钱请人有些不大好意思,不过他好歹也知道轻重,这地里的树已经种了好些年了,不能在这个时候被冻坏了,他跟崔敬怀两个人纵然不吃不喝的做事儿,恐怕也要十来天才完得成,这样一来好些地方的树便要被冻坏了,因此崔薇一提这事儿时,他便有些歉疚的笑了起来,一边道:“这事儿也中,不过今年我就不收工钱了,先将这难关渡过去再说。我现在银子也够用了,晌午后我便去找村里人过来帮忙!” 一旁崔敬怀也跟着点头。崔薇忍不住就笑了起来,道:“爹,您放心就是,我这儿还有些银子,找人做事儿又花不了多少几两银子,我聂大哥等开春时准备进京了,我也想随他一道过去,顺便瞧瞧京里的情况,若是聂大哥这趟要留在上京了,我也准备在那边开个铺子。” 这事儿是崔薇跟聂秋染两人早就商议好的事情,聂秋染外表看似温和好说话,其实内里极为霸道,他这趟上京赶考心里清楚自己肯定是会留在京城的,若是他在京中却留崔薇一个人在小湾村,这样的事儿他不会同意的,因此崔薇才想着要在上京里重新再开个铺子。如此一来自己能打发些时间不说,还能挣点银子,也不用一天到晚的围着聂秋染打转。 今年的雪下得这样的大,听说好些地方已经有人在捉摸着想挖些空田出来储存冰块儿了,崔薇也动了这么一个心思,她若是想要开铺子,自己要是能有些冰,往后能做的东西便更多,因此说服了崔世福这请人的事儿,便又说起存冰来:“爹,我瞧今年雪不小,我听说好多地方都有人动心思想挖些冰田出来,如今镇上一些大户人家也会找人收冰好好储存的,若是您也抽空做一些,到时卖出去挣些钱也好。”在这个没有冰箱的古代,冰块的价格并不低,纵然是许多财力深厚的富户也根本用不起,如今天气这样的冷,要制出冰块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只要卖给那些能储存冰块儿的人家,也能多少挣上一笔。 她脑子灵活又转得快,顿时便想到要自己弄个存冰的冰窖出来,毕竟往后她若是要卖奶糖与乳制品等物,若是大夏天,用不了多久便会坏了,要是能有冰块儿,不止在夏天能使一些东西好吃,而且还能便于储存,更重要的是,说不定她能借着弄些冰块儿,做出冰淇淋来! 崔世福呆了一下,他一辈子老老实实的,只知卖力种田养家,最多闲暇时想些方法与人做短工挣几枚铜钱而已,还没有想到这世上赚钱的方法并不止是种地打工而已。难怪女儿年纪不大,可钱却挣得多,他倒是真没想到这样一条来钱的法子,这个时候天气凉得很,只要找块自家的土地,挖上一个大坑,周围拿石头一彻,弄干净一些,如同制出一个井来,里头灌满井水,上头编个竹盖子挡雪,这样的天气下,说不得三五天时间便能结出些冰了,再多用些时间,说不得便能弄出一大池冰块来!若真能卖出去,说不得也有好几两银子,不过是前期时麻烦一些而已! 一想到这儿,崔世福顿时有些兴奋了起来,崔薇这个法子想得极好,若是能挣些银子,崔敬怀往后存了钱也能再娶上一门媳妇儿了!崔世福顿时站起了身来,有些欢喜道:“这是一个好法子,也难为你脑子转得快,竟然能想出这样一个方儿来,只要能卖个两三两银子,那也值了!”他越说,语气越是兴奋,甚至根本坐不住了,恨不能马上便起身要去挖冰窖,崔薇也知道他心里着急,笑了笑,也不留他了,赶紧将心急如焚的崔世福父子送走,自个儿这才抱着一个汤婆子哆嗦了起来。 没过几天,崔薇那果园子便请了人将每颗果树都拿稻草严严实实的捆了起来。只要保护好了树杆与树杆,树冠上受些冻伤便并不足为惧了。忙了好些年,才将这些事儿忙完,又找人给前些日子才种下的菠萝等矮地植物搭了个严实的暖棚,上头拿厚厚的油纸给搭了起来,将雪与寒风挡在了外头,这事儿才算告一段落。而与此同时,崔世福父子这会儿已经开始行动了起来,十二月时,那冰便慢慢的便结了起来。 村里人瞧着崔世福父子的作派,许多脑子转得快的,也跟着学了起来。一时间挖冰田的人四处都有,崔薇这会儿也坐不住了,干脆找人将羊圈后头的山地也又买了一块下来,让人给挖了一个深深的大窖出来,并开始在村里收起了冰块来! 一个年过得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开始热闹了起来。现在几乎家家户户的人都开始准备起了冰田,再将制好的冰卖到了崔薇家,一时间家家户户都欢喜无比,对崔薇许多人也感恩戴德。如今崔薇几乎成了小湾村里人人都感激的对象,原本还有些嫉妒她有银子又嫁得好的,这会儿为了能卖冰到她那儿挣钱,也开始说起了好听话来,聂秋染本来名声便好,这下子更是好得厉害!rs 第三百零四章 吃醋 雪下得厉害,一大早便有人过来开始拍起了大门。崔薇赖在被窝里不想起来,这个时间点不是崔世福父子会守来的,这段时间他们忙着做冰的事儿忙得不可开交,送羊奶过来一般都快要到午后了。聂秋染躺床边,看到崔薇将头都缩进了被窝里,只露出几丝幽黑得泛蓝的秀发,对她这模样不由有些想笑,一边便要起身下床:“我去开门,你自个儿再睡一会儿就是。” 白天睡得太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一样的痛苦。崔薇摇了摇头,干脆也跟着起身来,哆嗦着将聂秋染不知何时给她放在床里被她体温已经煨得已经温热的衣裳穿戴了起来。外头敲门声又响了一阵,不想让人家等得太久了,崔薇连忙将衣裳穿好了,连头发也顾不得梳,下床穿了之前自己特意用羊皮做的厚靴子,又取了厚斗蓬披在身上,将帕子也戴上,把自已裹严实了,这才冲外头答应了一声:“来了!” 聂秋染看她忙得团团转的样子,一边忍不住就笑:“我去开门便是了,你再躺一会儿,用得着这样急么。”崔薇一边呵着手,一边将门打开了,也没理他。 大门外站着穿了一身藏青色袄子的王宝学,不知等了多久了,嘴唇都有些发青了,这会儿哆嗦着站在门外,双脚不住在地上跺着,身上沾了一层细白的雪花,领子处因靠近身体,那些雪花被体温给烫化了,便沾在衣领上,使得那一圈儿衣裳颜色比旁的略深一些。王宝学手里还拿着一个菜蓝子,里头装了好些花菜与一些新挖出来的芋头等物,看到崔薇过来开门时,他连忙打了个哆嗦,便冲崔薇笑了起来:“薇儿。打扰了。我,我娘说你喜欢吃花菜,让,让我,给送些过来,还有一些刚挖出来的芋头。” 他脸色都有些僵硬了起来,动作有些不自然,显然冻得久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刘氏常给崔薇送些自家种的菜过来,不过平时都是她自个儿提过来的。现在王宝学已经在读书了,每日里都要进学,好不容易休息两天。刘氏可舍不得儿子做事儿。 崔薇将东西给接了过来,一边冲王宝学笑了笑,一边就道:“王二哥进来坐会儿,天都冷了,进来吃些东西吧。王婶儿怎么了?今儿怎么来的不是她?”小少女浅笑颜兮。肌肤赛雪欺霜,看着竟然比满世界的大雪还要白上几分,莹莹透亮,衬得那双眼睛又黑又大,里头盈着的笑意,让人不敢再直视。看得王宝学嘴角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像是受她感染一般,只是眼睛在看到她脸庞间露出的几丝秀发时。目光又有些黯淡了下来。 “不了,我娘今儿有些事,家,家里来客人了,我这就回去了。”王宝学眼里的笑意跟着淡了下去。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目光不再看着崔薇。一边冲她点了点头,也不顾崔薇在后头唤他等一下准备送些糕点给他,转身就走了。 年少无知的时候曾一起玩耍笑闹过,崔薇一向就与村里旁的姑娘不同,刘氏又成天在家里念叨着崔薇能干的话,少年不知不觉间对她多生了几丝好感来,若是等到年长等王宝学自个儿懂事时,有可能便知道自己当初对崔薇的朦胧好感不过是少年时荒唐无知的闹剧而已,往后男女各自婚嫁,他最多感叹几句便罢了。可偏偏世事无常,崔薇是在他还没发觉自己心意的时候嫁了过去,等他明白过来自己心意时,人都已经嫁了,这样的情况下王宝学自然更加的失落,原本只有两三分的好感,因此失去,而变成七八分,现在看她刚起身的样子,竟然连看也不敢再看,急忙便走了。 崔薇唤了几句,见他走得更快,身影都消失在了崔家围墙尽头处,也不再唤他了,关了门便倒过身了,正好与站在堂屋处望着她这边的聂秋染目光撞上。本来什么事情也没做,但不知为何,与聂秋染目光对上,崔薇心里却有些发虚,连忙拧着蓝子进屋了。 一整天聂秋染都有些不对劲儿。虽然他仍像平日里一般温文尔雅话并不太多,但崔薇就是能感觉到他目光有些阴郁心情且不佳,晚上找村里买了只鸡烧芋头时,这道菜平日里聂秋染算是喜欢的,可是今儿他几乎都没怎么碰!崔薇更加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儿,入了夜时特别的冷,两人晚上连东西都没怎么吃,受聂秋染影响,崔薇几乎连饭也没怎么吃,便收拾了碗筷。 好几天没有洗澡了,虽说天气冷,这已经是二月开春了,可雪还在下着,但崔薇之前便找木匠做了个澡盆儿出来,烧水泡了个澡,泡得浑身暖洋洋了,这才钻进了被容。 聂秋染早已经洗漱过了,正煨在被子中,崔薇一钻进被窝时,迎头便被一张帕子将头给包住了。她挣扎了两下,将脸给露出来,这才冲他翻了个白眼:“也不先说一声,将我脸也给蒙住了。”聂秋染面无表情,拿帕子给她擦着头发,一边又回话道:“天冷,头发不擦干头疼。” 他平时说话时可不是这般模样,崔薇顿时有些不高兴了,一伸手将帕子给拽了过来,自己胡乱擦了两下头发:“你怎么了?不高兴一天了!” “我没有!”聂秋染不肯承认,却是又伸手将她帕子给抢了过来。崔薇也不高兴了,又将帕子夺回来,两人你来我往的拽了一阵,聂秋染干脆将人给抱进了怀里,一边伸手从她小袄衣摆里探了进去,一边冷声道:“以后不准跟王家那小子说话了!”他脸色有些难看,今天早上看到崔薇与王宝学说话时,他这心里可真不是个滋味儿,宠在手心里的姑娘如今渐渐长大了,苗条婀娜,王家那小子对她有心不是第一天了,看她的眼神她自个儿不以为意,不过聂秋染却是看得出来,心里极不舒服。 闹了半天,原来心结在这儿了。崔薇白了聂秋染一眼,一边转了个身子,趴在他胸前就道:“聂大哥,王二哥是过来给我们送菜的,人家也是一片好心,我难道将人家赶走不成?再说只是客套一下,你不会这个也要不高兴吧?”事实上聂秋染是真的不高兴了,见她现在还不以为意,娇小的身体软趴趴的靠在自己身上,柔弱无骨,聂秋染手在她衣摆内抚弄了一阵,突然间心里一动,眼神就变了起来。 崔薇现在年纪越长,果然应了女大十八变的话,虽然算不得什么绝色,但是那眉眼他却很是喜欢,比起村里许多姑娘来说,她无疑是出挑的,因此上回那贺元年竟然也敢出口调笑她。聂秋染 手顺着她衣摆往上摸,两人这一年虽然没有圆房,但亲密的动作却不见少,崔薇身子微微缩了一下,却没有抗拒,聂秋染一手揽着她身体紧靠在自己胸前,一边也不跟她抢帕子了,示意她自己赶紧擦头发,见她挺着小腰,胸又挺又翘,心里得意的笑了两声,趁她没功夫管其它的,伸手便解起了她的衣裳来。 他表情有些不对劲儿,连手都开始慢慢顺着腰线往上抚了,崔薇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原本擦着头发的手放了下来,聂秋染看她头发半干,皱了眉头轻斥了她一句:“别停,赶紧将头发擦干了好睡,等会儿湿头发睡觉,往后有得你头疼了!”崔薇被他一喝,下意识的又拿了帕子擦头。 聂秋染心里得意的笑了一声,将她外头的小袄子解了开来撇到两旁,一边抱她又靠自己近了些,崔薇觉得他神情有些奇怪,本能的挣扎了一下,可两人自从有了亲密接触之后,聂秋染就爱这样这抱着她,崔薇也没有多想,犹豫了一下,又擦起头发来。 将小少女抱到自己腿间搂紧了,刚刚沐浴过,崔薇身上传来一股股淡淡的**味儿以及澡豆子特有的清香,使得某个早就已经色心大动的人更加忍耐不住。 “薇儿,你好香,用什么东西洗澡了,我瞧瞧洗干净没有。”聂秋染低头靠在她脖子边,一边轻轻嗅了嗅。崔薇打了个哆嗦,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时,聂秋染已经紧紧将她给抱住了。雨点似的吻落在她脖子与耳垂间,令她不由自主的泛出阵阵细小的寒粟来,她哆嗦,只觉得浑身无力,又手脚有些发软。 聂秋染的眼神幽暗危险,他平日里极有自制力又有分寸,往常就算是吻她抱她,也只是点到即止,并没有要吃了她的意思,不过他此时眼神看起来十分危险。崔薇刚刚将手举在头顶,此时两人紧密搂在一块儿,她就是想伸手推他也不行,聂秋染的手如蛇般在她躯体上游移了起来,娇小软嫩的身体还带了青涩与退缩,聂秋染却是以不容她迟疑的强势紧紧扣着她的腰,以力迫着她挺起了胸来。 衣裳渐渐褪了去,床帐外的幔子不知何时被人放了下来,将满室寒风挡在了床外,使床内形成一个幽暗火热的世界,崔薇紧张的喘息着,有些僵硬,她本能的感觉到聂秋染有些不对劲儿,他这样不止是想要逗逗她而已。 ps:第三更!!!!!!四更在八点,亲们,乃们还在等神马啊,我焦急得要死,本来想九点拼命五更啊。。。居然没有小粉票。。小粉票啊小粉票啊,快到我碗里来!!!!!小粉票双倍啊,只要小粉票来,我就加更。。。 第三百零五章 吃了 双手被迫搭在他肩头,外头的小袄不知何时被他给扯下来扔到一旁,内里的轻薄小衫松松垮垮搭在身上,下摆被解开了,上头勉强掩住挺翘的胸,崔薇慌忙想要退缩逃到床里头去,而聂秋染的手却是扣在她后背上,令她挣扎不得。 外头的袄子被脱了下来,崔薇却感觉不到冷,心里觉得有些害怕,手不自觉的捉紧了聂秋染的肩,紧张之下用力大了些,将他衣裳也跟着扯歪了开来,露出半截精壮结实的胸脯来。 “聂大哥……聂大哥,我想睡觉了。”她声音有些发抖,聂秋染却是嘴唇顺着她脖子处移到精致小巧的下巴,含了过去,将她光洁的下巴吮弄舔舐,使得崔薇原本想抗拒的话又变成了紧张与哀求。 尖细白嫩的下巴被他轻轻咬出点点红痕来,聂秋染眼中更加火热,沿着修长的脖子往下移,挪到她穿戴了内衣的胸前。他以前从没看到过这样新奇的东西,每回一看到就有种越加无法忍耐的冲动。也不知这小丫头哪儿来的想法,竟然知道照着胸的形状做出小衣来将这东西给挡住,虽然那内衣样式简陋,不过却已经足够让以前只瞧着肚兜的人冲动起来。 一双胸脯儿被内衣衬得挺拨而美丽,波澜起伏,看得聂秋染眼睛都有些红了,忍耐不住,一把将内衣给撕扯了开来,一双被禁锢在里面的绵软一下子便弹跳了出来!这样的情况足以让早已经没了忍耐力的人更加忍受不住,崔薇紧张得身子都有些哆嗦了,手臂上细小的绒毛一下子立了起来,鸡皮疙瘩满身都是。聂秋染温热的嘴唇将她胸前柔嫩含住,崔薇一下子就惊叫了起来,聂秋染本来便只是在强自忍耐,听到她的声音,哪里还受得了,嘴上微微用力了些,在她白皙如玉的肌肤上留下串串红痕来。 腰间的缎子裙被人撩了起来,小裤被褪到了腿间,胸前与双腿间的失守令崔薇忍不住紧张得哭了起来。聂秋染今日看到了王宝学的眼神,根本不想放过她,两人成婚已经两年多时间了,至今还未圆房,他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当然不可能任由崔薇逃出自己掌心。已经等了她一年多,如今是时候了。 聂秋染的手轻重有加的在崔薇身上的游移、揉捏,他手所到之处崔薇只觉得既是害怕,又带起一串温热的颤粟。他的唇每印在她身上,吮出一串细微的疼痛与酸麻来,崔薇觉得自己似是被他掌控一般,在他手下与唇下生出一种无力抗拒之感来,这种任人摆弄且无力还击,只有慢慢任他拆吞入腹的感觉令她既是有些委屈,又是有些害怕,令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崔薇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像是有些害怕,又像是有些委屈,聂秋染心肝宝贝似的在她耳边轻喃着,语气温热,但动作却是带着强势。他怕伤到了她,因此先伸了手探进她身体内,崔薇现在年纪还小,身体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再加上心里的爱意,让一个前世时见识过无数风景的人这会儿已经有些忍受不住了起来。少女充满了香味儿的身体被他摆弄着最适合自己的模样,聂秋染将她压在身下,任她身体慢慢的被自己侵入,看她哭着挣扎的样子,聂秋染动作温柔却是坚定的与她合二为一。 身体里如同被人强行分了开来,崔薇身体吃力将他接纳进来,疼得脸色煞白,浑身直打哆嗦,双腿无力的分开在两旁,聂秋染压在她身上,这疼痛真实,难受与委屈也是真实。虽然早知道两人有要圆房的一天,但崔薇没料到是在这个时候。聂秋染伸手揽在她脖子处,抱了她头与她唇齿相缠。 两人亲密结合处撕裂般的疼痛与不适随着他的动作渐渐叠加了起来,崔薇脸色煞白,浑身却又烫热,双腿间湿润而灼痛,一股热流顺着他的动作缓缓往床铺下流淌,帐子里气温渐渐升高了起来,少女如泣似哭般的哀求声只使得聂秋染动作更加的剧烈。 云收雨歇时,崔薇浑身似从水里浸过,软绵绵的被聂秋染揽在了胸口前,两条雪白纤细的柔嫩大腿缠在聂秋染身上,还在兀自轻颤着,聂秋染脸色*光灿烂,刚刚满意的将少女拆吞入腹,这会儿心满意足的将人搂在怀里轻哄着,崔薇浑身酸疼,纤细的腰间围着裙子,光滑细裸的胸翘生生的,布满了点点瘀痕,一副刚被蹂躏过的模样,脸色发白,眼睛却是通红,后背一头乌黑的长发散了满床都是! 床铺里一股暧昧的味道消之不去,雪白的大腿间还带着殷红未干的血迹。这种种情况让聂秋染又有些难以忍受了起来,拉了被子替她掩住,又小心的伸手抚到她起伏不定的胸口前,力道轻重缓和的揉捏了起来。 “还疼?”他的声音带了情事之后特有的慵懒,崔薇想转过身不理他,但身体疼痛得使不出力来,又被他紧紧抱着,自然不能如愿,只是她心中却是气恨聂秋染这样不顾她同意就强行要了她,因此吃力的伸手抵在他胸前,不与他说话。 这样微弱的挣扎不止没有阻止得了聂秋染的动作,反倒更引得他心火大炽,结实的胸膛被她挺翘柔嫩的胸一摩擦,她胸前带了些冰凉,更使得他眼神跟着变了起来。 “我替你揉揉。”聂秋染的手伸到她双腿之间,两人亲秘密处还带着他刚刚留下的痕迹,轻易便让他将手指滑了些进去。 崔薇有些紧张的推了他一把,刚想说话,嘴唇已经被人含住,聂秋染已经极其强势的又将她制在身下。 窗外雪轻飘飘的下着,到早晨时已经厚厚的结了凝固的冰晶出来。床榻内崔薇安静的躺在聂秋染胳膊处,发丝与他的紧紧相缠。聂秋染已经看了她好半天,被子下小少女玲珑有致的身躯未着片缕,被他摸了个遍,估计扰着她睡觉,令她有些不满了,眉头都皱了起来。 昨夜里小姑娘被他折腾坏了,那种**蚀骨的滋味儿令聂秋染有些食髓知味,只是她年纪小,身体稚嫩,根本承受不住,这会儿腿间已经肿了起来。有些心疼的抚了一阵,让她睡觉有些不安稳了,不情不愿的睁开了眼睛来。 “这么早起来了?”聂秋染看她眼神先是有些迷蒙,接着才渐渐清明起来,那副姿态惹得他心里爱怜,忍不住贴近她脸庞,在她眉眼间亲两下。 崔薇看他笑容,下意识的与他回了一个笑,只是身体刚刚一动,冷汗立即便流了出来。不说身体里的痛楚,就光是身上肩背腰腹与双腿的痛楚,一下子就令她脸色煞白。两条腿像已经不是她的般,疼痛得让人不愿意动弹,勉强动一下,便抖得不成话。崔薇一想到昨夜里的情景,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吃力的要转过身子,不想理睬聂秋染这个大坏蛋! 早就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聂秋染好脾气的将她搂进怀里,嘴唇在她光裸的背脊上游移亲吻,一边嘴里温柔的哄她。 两人一旦有了亲密的行为之后,聂秋染对崔薇越发喜欢搂进怀里,开始时前几天崔薇难受得都不想下床,聂秋染也依了她,没有再碰她,只是一等她养好了身体,不管平日对她有多温存,不过在房事上,却根本容不得她拒绝,这也令崔薇对聂秋染连着好几天没个好脸色。 三年一次举人大考在三月初春时便要举行了,如今已经正值一月末,临安城到上京之中足有大半个月的路程,便是此时起程,也要到二月下旬时才能到。而这到了京中还得要找地方落脚不说,一些举子们还要四处找门路,每当这个时候,便是京中最为涌挤的时候,若此时还不入京,恐怕到时入京找不到落脚之处了。 最近因为聂秋染三不五时便要吃她的行为,令本来还决定要跟聂秋染入京的崔薇开始犹豫了起来,这家伙一旦吃过她之后,就总是时常要欺负她,而崔薇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每回都能让他得逞,而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太紧张,而她又年纪小身体青涩的原因,第一回感觉很是痛苦,令她有些害怕了起来,自然也怕随他入京了不是便宜了他么。 聂秋染当然也看出了小姑娘心里的犹豫与紧张,两人晚上一番亲热之后,将软得如同一滩春水的崔薇搂进了怀里,聂秋染一边便哄起了她来:“这趟与我一块儿入京,你也好瞧瞧铺子,我们往后恐怕是要在那边住下来的,我到时找秦淮帮忙,在那边再买栋宅子下来,暂时先住着,我要考试,这段时间也忙,恐怕没功夫陪你了,到时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崔薇本来昏昏欲睡,浑身似要散了架似的任他把玩,这会儿一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她这才想到聂秋染进京可不是与她玩闹的,那是要读书的,举人有多难考这些年在古代呆下来她自己心里也是有个数的,崔敬忠那样读了多年书的人连秀才都不容易考得上,更何况聂秋染这是考进士了。若当真那样容易,每隔三年便也不会大批学子落试,只余少部份天之骄子挤上那条独木桥了。聂秋染虽然厉害,不过平日里他读书的时间又不多,大多数画画儿写字儿的,看书的时间作学文的时候根本没有多少,他这趟进京,平日里不烧香,总得要临时抱一下佛脚吧?rs 第三百零六章 交待 反正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两人成婚了,又有了这样亲密的行为,以聂秋染性格,恐怕不会放过她,迟早都是要入京的,若是早早过去,先找个铺面安顿下来也好。再说两人都已经这样亲密了,要是聂秋染一进京中,到时京中万一哪个大家闺秀瞧中他了,或是哪个做官儿的瞧中他要招他为婿怎么办? 这家伙性格虽然恶劣,但其实面相长得极好,而且气势沉稳,很能令人倾心,不然当初孙梅也不会已经嫁了人面对聂秋染时还要脱了衣裳勾搭了。崔薇现在可没有要将聂秋染让给别人的心,一想到这些,顿时心里便有些犹豫了起来。一般举子若是有出息,或是容貌气势出众的,被人招为婿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不然便不会有秦香莲的故事传了出来。崔薇心里胡思乱想了一阵,虽然害怕自己被他吃,可也不愿意他去吃别人,挣扎了半晌,又想抬起头来离他远一些,这样一番挣扎,引得聂秋染气息又有些不稳了,她才连忙强忍了身体酸疼的疲惫,看着聂秋染道:“那咱们早些收拾了进京,你也好专心读书!” 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聂秋染眼神一闪,肆意笑了起来。 虽然隐隐感到自己是不是中了他的计,这人一向奸诈惯了,就是上他当也是很有可能的。但崔薇想到自己这回不走,总也是要去上京的,躲得了一时,又躲不了一世,因此依旧硬着头皮给答应了下来。一旦决定了入京,便事不宜迟开始收拾起东西来,一些衣裳等物倒是可以入京之后再买现成的,路上只带几套替换就是了,一些提前做好的奶粉等物倒是不少,崔薇带了好些过去,又拿了一些果酱等,这些东西是聂秋染平时喜欢吃的,这一趟出去了便不如在家中,东西都要带齐。 又找崔世福帮忙照顾着院子,去聂家那边又辞了一趟行,孙梅看崔薇的目光松了一口气中又带了怨恨,那头聂夫子倒并没有多说什么,这一趟聂秋染考得中进士便罢,若是他真考中了进士,便证明聂家祖坟开始冒起了烟来,而若是考不中进士,只要聂秋染与秦淮交好,谋个职位还不是人家一句话的事情,因此聂夫子并没交待什么,只让崔薇好好照顾他也就是了。夫妻俩出了聂家门时,孙氏倒是眼泪汪汪的,她不是舍不得儿子,而是她也想跟着一道进京中,这一趟眼见着崔薇跟着聂秋染去不论聂秋染中不中,那都是要享福的,孙氏心里那滋味儿自然是不用再提,夫妻俩从聂家出门进,聂家人一道跟着送出来好几步路远,一边孙氏就有些欲言又止。 聂秋染当然看得出来孙氏的想法,只回头与孙氏故意交待道:“我这一去还望母亲好好照顾父亲,家里的一切便交给秋文了。”一句话将孙氏想要说的话全给堵死了,这会儿孙氏哪里还敢提出要跟儿子一道出去享福的话,只羡慕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心里对于崔薇也要去上京,又嫉妒又羡慕,便道:“既然如此,你上京是要做正事儿的,留你媳妇儿在身边成什么话,不如你将她留在屋中,也好侍候我。” 这话也就是她能说得出口了,聂秋染似笑非笑:“娘身边不是已经有二弟妹照顾着你了?莫非娘是嫌家里服侍的人手少了?”他这话一说出口,孙氏顿时脸庞一动,只当聂秋染是要给自己买几个丫头来服侍的,顿时心huā怒放,也顾不得想跟去上京享福了,连连便点着头。聂秋染便沉默了半晌,接着才有些面色凝重的抬起头来,一本正经道:“既然如此,本来爹娘房里的事儿我不该管,不既然是娘的要求,做儿子的自然要顺您心意!这趟入京还有几天功夫,我便托人给爹买几个貌美的丫头回来,服侍爹娘,也好为咱们聂家开枝散叶!” 一句话说得孙氏顿时呆住了,连聂夫子也觉得脸皮发烫,不过男人一生追名逐利后无非便为的钱权色这三样而已,聂夫子一生对着孙氏这么一个蠢头蠢脑的,如今儿子有了出息,聂家眼见着要跟着沾光了,前一辈子没有好好享受,若后一辈子能尝到美色倒也不错。更何况男人大丈夫,三妻四妾乃是常理之中的事情,以前无钱无权,一心又扑到儿子身上便罢,如今聂秋染既然知道为自己着想了,他当然也不会去拒绝。 孙氏吃惊了半晌,心里又惊又怒,本来是要闹的,可回头看到聂夫子沉默不语的样子,显然是默认了聂秋染的话,顿时后背寒毛便跟着立了起来。 她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没料到聂秋染如今为了一个媳妇儿,竟然敢拿此事来给自己添堵,顿时一口气梗在胸口间,气得浑身直哆嗦,却是欲哭无泪,半晌说不出话来。聂秋染懒得理睬孙氏,拉了崔薇与聂夫子等人打过招呼之后便要走。 事实上对付孙氏对他来说根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前世时之所以孙氏如此嚣张,说到底是因为他心里将孙氏当做母亲一般敬重,他愿意由得她如此嚣张,如今再来一次,还了她的生养之恩,这辈子亦不欠她什么,反倒她欠自己的更多,他本来不欲理睬她,可孙氏若是步步紧逼,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对付孙氏,他法子多的是,且能让她有苦说不出来! 崔薇想着刚刚孙氏让自己留下来的情景,有些好奇的小声道:“聂大哥,你当真要送些婢女给你爹?”要真是这样,她可以想像得到到时孙氏的脸该不知难看成什么样子了,一想到这儿,崔薇不由笑了起来,孙氏这人实在是讨厌,她可不愿意跟这个婆婆单独相处,纵然她不会吃亏,不过到底每天过那样打仗似的生活也累,如此一想来,跟聂秋染进京好处倒更是多了些。 聂秋染捏了捏她小手,伸手指在她掌心划了划,一边满脸正气凛然之色:“君子无信而不立!”这话的意思就是真要给聂夫子送女人了。崔薇也乐得为这事儿给出钱,要是孙氏当真每天与这些女人斗来斗去没功夫找自己麻烦,那也是好事一件! 两人原定二月初五起程,这是崔世福专门使了钱找人看了宜出门的黄道吉日,崔薇看他这样热情的样子,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二人本来就是决定二月初五出门的,眼见还有几天,那头聂秋染去了一趟县城,不知做了什么,到了二月初四时,便有人运了两个年轻而清秀的妇人朝聂家行去了,估计孙氏这会儿已经焦头烂额了,没有功夫来找崔薇的麻烦,等她缓过气来时,两夫妻明天一早便走,说不定到时就是她气得要死也找不到出气了。 晚间时候崔敬平等父子三人也一块儿过来吃了饭,将家里的钥匙交到了崔世福手上,一家人吃完饭,崔敬怀那头取了碗去洗,众人坐在屋中,屋里一些行礼等物早已经打包好了,这一去不知得是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任崔薇再是坚强,这会儿也不由有些伤感了起来,崔敬平更是双眼通红,低垂着头不说话,从当初这个妹妹险些死去他才开始知道保护妹妹起,到如今已经好几年了,两兄妹还没怎么分开过。 这个家里崔敬平也住过好几年,一草一木他都熟悉得很了,可如今屋子里的东西已经被收拾了出来,就连桌上平日里摆的水壶等物都收捡起来了,令崔敬平不由更是觉得心中难受。崔薇这一去,从此兄妹二人可真正是天南海北了。虽然早知道妹妹嫁人之后便有分离的一天,但崔敬平没料到会是这个时候,想到一直以来崔薇对他的照顾,他眼眶不由有些发红,更是抽了抽鼻子。 “三哥,这一趟我去京城准备在京里开个铺子,你若是愿意,便随我一道去吧,你现在年纪不小了,往后随我一块儿进京,我聂大哥早前就说过,若等他中了进士,正好与你说门婚事。”崔薇这话一说出口,原本还有些难受的崔敬平顿时便将头抬了起来,满脸的不敢置信与惊愕,又有些激动欢喜道:“妹妹,你,你说什么?” 本来以为自己上回因为给杨氏银钱与麦酱肉崔薇心里已经有些不高兴他了,崔敬平没有料到崔薇这一趟出去竟然还想要带他一块儿去,顿时激动得直咬嘴唇,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崔薇见他这样子,心里不由有些软,本来想伸手拍拍他肩膀的,谁知道手还没碰到崔敬平的身体,便已经被聂秋染抱着拖到了他身边,崔薇眼皮跳动,回头瞪了聂秋染一眼,这才看着崔敬平道:“三哥,我说进京里跟你找媳妇儿啊,怎么了?”崔敬平听到她这话,脸色顿时通红,又尴尬的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是说,妹妹,你真准备这一趟让我跟你一块儿去了?” 他话里带着些小心翼翼与讨好,崔薇心里原本对他还残存的一些怨怼顿时便又散了开去,点了点头道:“是的三哥,我想让你跟我一块儿进京里瞧瞧,找个事做,这一趟东西多,也想让大哥跟我一块儿进京里去一趟。”那头崔敬怀洗了碗进来,正好就听到这话,不由有些惊喜道:“行行行,我还没去过京城哩,正好借姑爷的光,去瞧瞧。”聂秋染只坐在一旁温和的看着崔薇笑,也不多话。(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章 离愁 崔世福倒是有些不舍了起来,本来女儿在他身边他以前没有注意到,到后来注意到时倒是靠崔薇照顾了他好久,可如今没想到这会儿就要分开了,心里多少有些伤感。几人说话说了好一阵,等到天色漆黑时才各自回去了。如今天气还冷得很,虽说雪是早就停了下来,但地上积得厚厚的雪却还没化,清早起来时那风刮在脸上跟刀子在割着人似的,崔薇坐在马车时,一旁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崔敬平两兄弟已经过来将马车套上了,以崔薇如今的身家,自然是准备的两个马车,一个装着东西与平日里两兄弟歇息,这一路去京城虽说一路都能找到客栈歇息,但平日若是累了,多个马车崔敬平兄弟还是好分别歇息的。 这一趟出去崔薇是将所有的身家都带在了身上,随着马车轮子压在雪上‘咯吱吱’的响声,雾色里,小湾村渐渐在众人视线中,越行越远,最后终于不见踪影。 崔薇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复杂的,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来到了这么一个地方,本来还当自己对小湾村是没什么好感的,可唯有现在要离开了,她心里才发现有些舍不得,虽说小湾村里杨氏等人没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但王宝学的娘刘氏等好些村中热情爽朗的妇人,依旧还是进驻到了她心里来,这一趟崔薇二人离开也没有跟旁人多说,自己悄悄的就走了,寒风里,小少女浑身裹在一片粉红色的厚厚棉斗蓬里,滚边儿的雪白兔毛下,露出被遮挡了大半的小脸儿,惆怅之色忍不住露了出来。 那头崔敬平干脆跑到聂秋染这边来替他赶马车,聂秋染想到刚刚崔薇安静的神色,心下也有些担忧,没跟崔敬平客气,推了马车门便进车厢里去了。如今外头冰天雪地的,这个马车厢是特意后来才制作的,门板换成厚重的黄杨木,不会因马车行驶便像车帘一般被吹开,里头又铺了厚实的榻子,躺上头软和得很。崔薇靠在马车厢上,身下枕着一个她自个儿做的软枕,怀里抱着一个暖手炉,望着窗外有些发呆,聂秋染进来时她脸转了过来,瞧她这模样,聂秋染有些担忧,一边顺手将车厢门关上,一边朝她走了过去,又将披在外头的斗蓬给脱下来挂到一旁,坐上了榻,将人捞进怀里,摸了摸她额头,这才有些爱怜道:“怎么了?” 说话时,有些冰冷的唇便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没有移开。 他刚刚在外头不知道呆了多久了,脸上被风吹得冰冷,冻得崔薇打了个哆嗦,也顾不得悲春伤秋了,一边推了他脸一把:“没什么,聂大哥,你怎么进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暖朝他怀里递过去,聂秋染没有接,顺手将她人抱到自己腿上坐好了,也跟着钻进了被窝里,一边道:“三郎在外头赶车,我进来陪陪你。昨儿你一晚没怎么睡得着,正好趁着今日好好眯眯眼睛吧。”一边说完,一边伸手拉了一旁的厚被子给自己和崔薇盖上了,一边拍起她的背来。 “我睡不着,聂大哥,京城是个什么样子的啊?”崔薇心里隐隐还是有些不安,在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古代,她好不容易才在小湾村里安顿下来,对于外头的世界本能的觉得有些陌生,她并不止是单纯长在小湾村对外面有些抵触而已,事实上她对这整个世界都有些陌生感。 聂秋染看她小鹿似有些迷茫的眼神,只当她是对外头的世界有些害怕了,并不知道她心里其实这会儿已经乱了起来,见她一双眉头轻颦,似是有些忧愁一般,不知在想些什么,平日里看她一副成熟稳重的大人模样,还很难得看到她露出这样的神情来,每回一见她露出这种柔弱的表情,聂秋染就觉得心里越发喜欢。 事实上聂秋染很喜欢她只依靠着自己的那种感觉,他一生强势惯了,虽说小姑娘平日里的自强自立令他喜欢,但崔薇偶尔难得露出的脆弱,显得便是万分的珍贵,现在这样依靠着他的样子,令他心中越发生怜,一边伸手替她理了理头发,一边看她熟悉的眉眼,不由又轻轻朝她光洁细腻的额头贴了过去:“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吗?你无论在哪儿都有我。” 不知是不是他说的这句话令崔薇有些感动,身体软绵绵的就贴了过来,聂秋染不动声色的将人搂进怀里,一边伸手钻进了她的衣襟中,崔薇柔顺的躺在他胸前,不知是不是一想到往后跟崔世福等人天南地北的各在一方,心中到底还是有些感触,她整个人都觉得脆弱了许多。没人知道其实小湾村不止是生养了她的地方而已,更是她来到古代之后的地方,小湾村对她意义不同,如今一旦要离开,习惯了那里的一草一木,甚至习惯了杨氏等人,这一要离开心里多少就有些低落:“你不会离开我?说不定到时你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了!” 说到后来时,声音就冷了下来。 刚刚明明还在为离开家里有些不高兴了,现在又将心思转到了这上头。聂秋染有些无语,果然女人心,海底针,实在是不好捉摸,只是崔薇这话却是令他脸色一下子便严肃了起来,坐直了身子,干脆将小姑娘抱到了自己身上坐着,一边眼睛与她直视道:“只要你不许,我这辈子就守着你一个人,不要其他人好不好?”他并不如何热衷于女色,上辈子后院之中各色女人都有,该尝过的绝色几乎都看了个遍,已经有些腻味,这一世再度重来,他能如此对崔薇上心,其实是极为不易的,便是舍弃了那些又如何,毕竟那些事,他经历过,看开了,也想通了,便都不如眼前这个少女重要,他就是不要别人,只守着她一个人又如何? 聂秋染说得认真,但崔薇却不相信他,扭了身子要下去:“我才不信,你现在怎么知道,到时真等你做了大官,人家自己送上门来的女人多的是,到时说不得还有其他人看中你,想招你为婿,你哪儿还记得我?”说到后来时,越来越有些火大,像是真看到了聂秋染左拥右抱的样子般,语气有些不善了起来。聂秋染眼皮跳了跳,被她扭得有些火气大,见她气得脸都红了,却故意逗着她,只一味说自己不会,却又说得干巴巴的,果然将小姑娘更气得厉害,早忘了之前的不快,挣扎着要下来。 看她原本还有些苍白的脸色气得嫣红了,聂秋染这才满意的勒着她腰,一手抓着她肩膀将她给拉了下来,含了她嘴唇结结实实的吻了她好久,这才将气喘吁吁的小少女放开了,手一边就朝她衣摆里探了进去。崔薇正在气头上,伸手拧了他一把,又拍了他好几下,越挣扎,马车里气温便越是高了起来,聂秋染原本只是想笑闹她的眼神渐渐起了变化,撩起了她的裙摆,一手捏着她脚踝,使她转了个圈,****跨坐在了自己腰上。 “你将我放开,以后找你的艳福去,我不阻挡着你!”崔薇气得要命,只是两只脚却被人捏住,坐在他身上,挣扎起不了身,没有意识到聂秋染神色的变化,一边手撑在他胸膛,见他不肯放手,反倒一手放开了她脚,禁固到了她腿上,一边顺着细嫩柔滑的小腿开始往上抚了去,崔薇顿时有些火大了,只是腰被人抱住,起不了身,她还没有开口,聂秋染已经冲她比了个禁声的姿势:“别喊了,等下将三郎招进来,让他瞧见咱们这模样,到时你可要不好意思了。” 如今崔薇已经不再想着小湾村的事情,也不再露出之前那脆弱模样,聂秋染自然也不逗她了,见她愣了一下,接着又有些脸红的样子,又勾着她脖子将她给拉了下来,亲着她小嘴一边就温柔道:“薇儿,你要相信我,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反悔的,难道你认为聂大哥就是那样不讲信用的人吗?”聂秋染眼中露出受伤之色,崔薇顿时愣了起来,有些伤感的少年脸上带着控诉的神色,看得她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聂秋染的呼吸喷在她唇边,令她脸颊一片嫣红,那只原本停留在她大腿间的手若有似无的朝她小腹交汇处滑来滑去,状似不间意间,令她脸颊烫得更加厉害,只当他是无意,也不好意思推开他,只是看着聂秋染有些受伤的神色,忙摇了摇头。 聂秋染眼睛里闪过一丝亮色,羽毛似的吻轻轻落在她眉宇眼间,顺着小巧的鼻尖往下挪,趁她有些歉疚又被自己亲得晕头转向时,轻轻扯断了她的底裤,让她贴自己更紧了一些。 等到崔薇发现不对劲儿时,已经是晚了!到了这个份儿上,聂秋染如何会容得她拒绝,将她抱起身来,缓缓朝她身体挤了进去。外表看似崔薇坐在聂秋染身上,宽大的裙子将两人身下的情形挡得严严实实,崔薇脸色绯红趴在聂秋染身上,双手被他掐着腰滑移,嘴唇咬得粉白,强忍着身下酸疼难忍的磨人感觉,一手撑在聂秋染身上,不敢发出声音来。外头还有人在,这个人就敢如此乱来,还说自己不相信他,这个大骗子!rs 第三百零八章 入京 马车缓缓朝前滚动着,因地上许多积雪的缘故,车子走得并不平顺。崔薇脸颊彤红艳似火,眼里似是透出水光来,聂秋染看她这样子,哪里忍得住,又见她娇怯怯不敢发出声音的样子,越发觉得兴奋,等他尽兴时,崔薇这才身子一软,趴在了他身上,嘴里急促的喘着气,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愿再动弹,聂秋染缓缓从她身体里褪了出来,一边看她慵懒的模样,取了车厢里的水袋出来替她清理了,这才将人又搂进怀里。 这一番情事折腾下来,崔薇也没了心思再想其它的,聂秋染看她疲累的样子,也抱着她准备再睡一会儿。两人挤作一团,刚刚没有完全睡下去,这会儿一睡下来,聂秋染脚便碰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他一戳便喵的叫一声,原本昏昏欲睡的崔薇一听到这声音,后背寒毛顿时就立了起来:“什么东西?”两人刚刚才做过坏事,要是被人看到,她的脸面也得丢个干净了! 聂秋染看她紧张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背,起身掀开被子,从里头揪出一个通体雪白肥硕的大猫来,崔薇顿时脸便黑了大半,原本的睡意不翼而飞,一边指着毛球,有些吃惊: “你什么时候将它也给弄上来了?”聂秋染一向喜欢这些雪白绒毛的东西,这会儿看他抱着毛球的样子,崔薇顿时有些木然:“连上京也不忘将它带着,你俩果然是真爱。” 聂秋染本来也有些吃惊的脸色听到崔薇这话顿时脸色漆黑,将手里的毛球往车厢里一扔,自个儿也跟着躺了下去,将媳妇儿抱进怀里:“胡说些什么,它什么时候跳上来的,我也不知道,这猫一天到晚成精了,不要管它!” 崔薇本来也是跟他开玩笑,这会儿她自己浑身累得都像散了架,这猫又跟了过来,不过是多养一个小家伙,她又不是做不到,自然不多说了,打了个呵欠,便跟着闭了眼睛。 这一路有了崔薇陪伴,原本大半个月的枯燥行程也一下子跟着有趣了起来,崔薇本来认为自己这一趟跟他一路上京聂秋染应该没功夫与自己胡闹的,谁料聂秋染除了偶尔为了打发时间看下书外,剩余的时间便用来了看她,两夫妻混了大半个月,到了上京时二人都没怎么吃苦头,只有赶车的崔敬怀两人,吹得脸皮都发僵了! 大庆王朝的都城上京原是在北地,上京之中三面环水,整个都城巍峨而大气。这儿果然不愧为天子脚下,原本崔薇以为临安城就已经是极为热闹了,可没想到来到了上京之中,她才发现临安与上京相较起来,差的不止是一点儿半点儿而已。周围叫卖的东西与走街窜巷的货郎们无处不在,小到卖儿童们喜欢的花鼓泥人等物的,以及大到卖妇人的首饰胭脂等,应有尽有,热闹异常。与现代时热闹的逛街不同,此时这大庆王朝的上京城中的热闹里又透着一股古香古色的味道。 并不是一些电视剧便能描绘得出来的,上京之中房舍精致,整个都城被包围在一片巨大的护城河里,并不是与历史上记载的古代北京都城相同,反倒是远远看上去,这上京如同座落在一座水上的热闹城市城。马车缓缓驶过巨大的护城河桥,两旁是穿着铁甲严阵以待的士兵们,马车身后不少穿着襦衫的士子们也跟着入城来,一派热闹异常的景象。 不止是崔薇看得眼睛发直,就连崔敬平也望着这满上京的繁华瞪大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如今正是春游时节,不过今年天气冷了些,现在便没什么人出城游外,城外有个畅春园,一到四五月时天气稍凉爽些,里头各色花卉开得正好,到时我带你去玩耍。”聂秋染看崔薇扒在窗台上往外看的样子,不由满脸含笑与她介意道。崔薇点了点头,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上京的情况?你以前来过了?” 聂秋染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点了点头,一边替她将车窗帘子放了下来:“马车在这儿走得快,你别冻着了,等先进城里找到落脚处了再说。”他一边说着,一边让崔薇自个儿在里头歇着,他打开车门出去了,这上京的路途若是没人指点着,恐怕崔敬怀两兄弟是要迷路的,上京之大,便是十个临安城也及不上的,当初他头一回入京之时也险些绕晕了头,现在再世为人,回想起当初的情况来,不由就笑了起来。 一路聂秋染如老马识途般找到了一家客栈,先住了下来,几人手里有银子,又提前了半个月入京,自然是有住的地方,虽然地方算不得有多好,但比崔薇想像中露宿街头却是好得多了。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想过三年一次春闱时举子赶考的盛况,谁料之前一切只靠自己想像,到如今亲眼目睹了客栈里许多举人挤住在客栈大堂里打地铺的情景,崔薇才有些咋舌。 大庆王朝地广物博人口也丰富,一个小湾村里出了一个举人那是幸事,但几十年下来全国各地的举人还真是不少,上至五十许,头发都花白的举子仍想赶考的,比比皆是。相较之下,聂秋染这样年少而俊美的,倒真是有些少见,崔薇便注意到,自己几人住进客栈里一天功夫不到的时间,打量着聂秋染目光,想上前来攀谈的人便已经不在少数了。 几人在客栈里歇了一宿,第二日一大早起身时崔薇本来是准备外出找找看有没有合适自己开铺子的地段有卖房屋的,聂秋染今日没事儿,也准备陪她一块儿出去瞧瞧,两夫妻刚从客栈里出来,崔薇去崔敬平二人所在的房间瞧了瞧,却见外头已经上了锁,那两兄弟竟然不知去哪儿了,客栈楼下的大堂里传来一阵叫好的大喝声,客栈是由木楼搭建面成,这众人齐喝的声音一响起,使得二楼的木板都跟着微微颤动了起来。 “楼下什么事情,竟然这样热闹?”崔薇还有些不大习惯这样的纯木板的楼房,总觉得踩在上头十分的没有安全感,木板一晃,她也跟着有些害怕了起来,连忙就想下楼去。聂秋染瞧她有些微白的脸色,不由扶了她的手拉她下楼,一边与她说道:“这客栈是专为学子们投宿时所设的,俗称状元楼,每三年一次的春闱时,客栈里每日都会准备一些对对联等活动,便让众人去对,并各自展示其学文,此处也时常有朝廷官员会过来坐坐,打量看其中有没有可成为那些官员的门生与人才者,正好可以收归已用。” 简单的就是来说,这客栈便与前世时一些招聘会颇有类似,崔薇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下了楼转角处时,便见着客栈大堂中间已经空出一大块地方来,一个年约三十许,穿着一身青色襦袍的中年士子正坐在高台之上,手里正书写着什么,半晌之后一搁笔时,他将手里的宣纸展了开来,往客栈四方举着转了一圈,诺大的客栈四周便不断有人传来鸣掌声与喝彩声。客栈一旁另用木栏围出来的雅座处,几个年约五六旬,身着锦衫分别各自领了锦裳的人便相互交接着说了一句,不多时,一个青衣小童便朝那人走了过去,大声道:“奴家老爷赏银五两,郎君才高八斗,祝郎君早日高中!” 那中年人兴奋的将银子接了过去,嘴里道了一声谢,不少人便都争先恐后要上台表演了起来。 在座的许多举子中有大部份的人是真需要银子的,可也有一小部份家中是十分富裕,不缺银钱的,只是来到这儿并坐入雅座中,又拿了银子赏出来,代表的便是一份赏识,因此人人自然都以得此银而欢喜,崔薇站在楼梯上看了一阵,倒真看出了几分名堂来,不由抿嘴笑了笑。 场中十分热闹,各色举子们各展风采与学文,一时间倒是气氛十分热烈,崔薇站了半晌,聂秋染见她看得眼珠都不转,这才道:“要是你真喜欢,咱们下楼去找个地方坐儿,吃些东西再出去也成。”崔薇点了点头,古代娱乐十分的少,难得遇上这种举子们比拼的情况,确实也精彩,两人下了楼来,许多视线绞在场中的人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但一些坐在雅座的人却是目光朝这边望了过来,看到聂秋染时,不少人眼睛便是一亮,有好几个都站起了身来,一边朝这边望,一边与身边的青衣小童吩咐着什么,那头不远处有人正冲崔薇招着手,高声唤道: “妹妹,快过来,我给你留了位置!”崔薇顺着这声音看过去,就见到崔敬平与崔敬怀两人一人一屁股坐了两条凳子,此时一喊便引起了周围人的怒目而视,这俩家伙占位置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说得这么光明正大,也实在太无耻了些!崔敬平好歹在临安城做过一年生意,脸皮较厚,人家虽然用鄙视的目光看他,他脸上还能带得出笑意来,与周围人谈笑,但人家自恃自己是举人,根本不理睬他,反倒是一旁的崔敬怀,人老实了些,刚刚被崔敬平逼着占了两个位置,这会儿脸早就烧了起来,尴尬得不行,他本来就是个老实人,又一向憨厚,对读书人本能的有些畏惧与崇拜,这会儿看到众人冲他怒目而视,崔敬怀顿时低垂着头说不出话来。rs 第三百零九章 杀人 “大哥三哥,你们什么时候出来的。”崔薇小声的与崔敬平打了声招呼,那头崔敬平就已经兴奋道:“妹妹,你赶紧坐,来瞧瞧这热闹,可好看了,比村里潘老爷家上回请的戏班子唱戏还要好看。”他到底是少年心性,生平从未见这样举子大比的盛况,一时兴奋得有些忘了形,这话又引来周围人冲他鄙视的目光。 这下子崔薇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倒是聂秋染,老神在在的坐在了椅子上,一副清雅高贵的做派,如挺拨而遗世独立的冷竹般,便是在周围一干举子中,他也是气质最为出众耀眼的一个。 旁边一个年约四旬,留着三尺长须,穿着一身青色襦袍,满脸严肃的人朝他看了一眼,这才冲他拱了拱手道:“老夫乃姓孟,原是广原人士,不知小兄弟来自何方,老夫瞧着小兄弟有些面生,可是刚中举人?” 场中举子攀谈的人不在少数,被人这样一问了,聂秋染斯条慢理的转过了头去,冲这人冷淡的点了点头,这才道:“在下姓聂,原是临安人。”他与眼前这孟举人并不如何熟,因此说话时态度也有些冷冷淡淡的,那孟举人却并不以为意,能入住到这状元楼的,一般都得是有举人身份的,若是闲杂人等,无人带领根本是进不来的,聂秋染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要么是他家中实力雄厚,他自己得家学封荫,这才能年纪轻轻便成举人,要么便是此人才华出众,且是惊才绝艳之辈。 不管是哪一种,这少年都该有值得骄傲的本钱,年少得志,难免便气盛。那孟举人自己也是对聂秋染羡慕无比,年纪如此轻便中了举人,往后可以想见即便是眼前这人这一回中不了进士,可他还如此年轻,能在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的,无一不是才华出众之辈,往后除非他自暴自弃,否则在他有生之年中进士那是绝对的,因此顿时便生了讨好巴结之心,聂秋染神色虽然冷淡,这孟举人却依旧是不计较聂秋染态度,与他慢慢的攀谈了起来。 一旁崔薇也不出声,听聂秋染与人说着话,一边则是吃起了聂秋染唤来的早点,与崔敬平二人看起了台上的热闹来。那孟举人开始时还独自与聂秋染说着话,可时间久了,看到聂秋染年纪的,好些人都跟着凑了过来,渐渐的,周围说话的人越来越多,甚至那刚刚崔薇在楼梯上看到收了那青衣小童五两银子的中年男人也凑了过来,与聂秋染说了一阵话之后,那人突然指着崔敬平等人道:“聂兄弟,非得怪我多言,你这两个随侍也实在太过无礼大胆了些,如此未曾驯化的下人,聂兄弟还是少用一些为妙!”他说完这话,没等聂秋染开口,又忙指着崔薇:“士子风流乃是雅事,不过为妾室布菜拿帕子,却实在没有章法,我实在看不下去。” 崔薇本来笑眯眯的看着台上的那些举人们各自使出浑身解数,比拼着自己的才艺,与前世时的选秀节目倒颇有异曲同功之妙,但这些人比的可不是唱歌跳舞等,而是琴棋书画等四艺,崔薇这会儿一听被人说成了妾室,顿时笑不出来了,指着自己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侍妾?” “我哪只眼睛都看见了!”那中年举人冷冷回了崔薇一句,还想要再教训崔薇几句,崔薇已经有些气结,说不出话来。正在此时,客栈外间大道上突然传来一阵阵马蹄开路时的急促声,一阵铜锣敲过之后,一群约有七八个穿着青色胸前描了大庆王朝徽花纹,头顶戴青纱高冠,足下穿着素锦长靴,面色白嫩的人便已经尖着嗓子冲过:“长平候来此,闲杂人等,速速退让!”这声尖利之极的响声唱到最后时拖长了一些,远远的马蹄声过去了,那个退让的让字还好像是响在了众人耳朵边一般。 街道两旁的行人迅速开始收起东西来,一副慌乱异常的样子,状元楼内的众人脸色也跟着变了变,唯有坐在崔薇旁边本来皱着眉头想让那中年人住嘴的聂秋染却是一下子笑了起来。 “哼!罗玄这狗贼,专横跋扈,擅弄权柄,将吾皇玩弄于鼓掌之间,实乃可恶,如此奸贼,该当千刀万剐才是!”那原本喝斥崔薇为妾室的中年人一下子站起了身来,举了酒杯往嘴中倒了一口,又拿了桌上的酒壶倒满了,冲状元楼内的众人大声喝道:“诸位兄台,如今奸贼当道,惜吾皇被蒙入鼓中,叹大庆危矣!”这人一说话便敢如此嚣张,状元楼内好些人脸色跟着白了起来。 雅座处一个穿着墨绿锦袍的老者气得面色通红,一下子站起了身来,目光阴鸷,恨恨咬牙道:“这样的蠢货,如何能中得举人,竟然能入状元楼来。”他脸色难看至极,说话时咬牙切齿不说,而且眼神中还带着一丝骇怕与寻惶恐之色,原本与他同桌而坐,之前还谈笑风声一派熟悉的几个老人不约而同的离得他远了一些,此人刚刚曾送五两银子给如今大放厥词的中年人,本想拉笼于他,可谁料他竟是如此一个狂放的性子,此时看来不止未能拉拢人才,恐怕还要惹祸上身,任谁都知道,好位煞星,不是好惹的,端是睚眦必报,性情凶残! “聂大哥,这罗玄是谁,怎么名声很大吗?”那中年人一句话说完,状元楼内一片死寂,好些不知长平候罗玄名声的人这会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有哪个人敢开口相问了,那中年人举着酒杯,可惜却无人敢与他答言,这会儿正自感到尴尬无比之时,一听到崔薇这话,顿时便大声道:“小娘子,你不知道这罗玄其人?他乃是天下最大的奸臣贼子,乃是一个掌权辱国的阉人……”庆未说完,状元楼外一柄长刀破空而来,直直划过窗户,来势不减‘扑哧’一声便插入了那中年人头颅之内,那中年人惨叫了一声,‘啊’的一下捂着脑袋,眼睛瞪大,满脸痛楚之色,倒在了地上,浑身上下,兀自抽搐不已。 那血一下子**了出来,周围人尖叫的尖叫,逃跑的逃跑,电光火石间,聂秋染长臂一勾,将崔薇一把抱进他怀里,伸手死死将她耳朵脑袋给捂住,将她脸庞按进自己胸口间,崔薇只看到一片刀影,接下来便听靠耳朵朦朦胧胧的听到众人的惨叫声与慌乱声,那血飙到桌上时的轻响她像是也听到了,没有亲眼看到,光靠声音与想像,这样更是吓人。 屋内众人慌乱异常,站起了身来,各自躲闪,那中年人的尸体趴在了桌子上,眼睛还瞪大了,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之色。 不多时,门口边一个穿着锦衣长袍,足下蹬着青色长靴,面目阴沉的一个中年人已经朝大踏步朝客栈内走了进来,他头上系着青纱镶金丝长冠,冠中嵌着一只拇指大小的珍珠,随他走动间,那珠子微微晃动。这中年人目光阴森的在客栈内打量了一眼,桀桀笑了两声,一眼便望到了趴在桌上的那具尸体,以及正坐在桌子边吓得呆木住的崔敬平兄弟与脸上含着笑意,搂了崔薇的聂秋染来。 “手一不小心,便打了个滑,未料出了人命,某真是对不住这位兄台。不知诸位可知此人姓名,既害了他,某愿找这位兄弟家人,好好赔偿一二。”这中年人目光阴鸷,说着抱歉的话,但脸上却还满是笑意,丝毫没有歉疚的意思,许多知道此人身份者,都知道罗玄手下与他性情一般相同,如同鬼畜,杀人不见血,这人口中说着要赔偿这死了的中年人家人,但众人心中都很清楚,恐怕赔偿是假,而此人大言不惭,敢妄论长平候罗玄,令这些人心中不满,欲杀中年人一家以泄恨才是真! “无人知晓?”那中年人阴阴笑了起来,看场中众人皆是禁若寒蝉,不敢出声,顿时目光一转,便落到了抱着崔薇的聂秋染身上,一边就道:“刚听此人与小娘子说话,不知是否郎君怀中这位?可否让她出来与某一言?若是相识,还请小娘子如实告知。”这人一边说着,一边将扎在那中年人尸体上的长刀又给拨了出来! 刀尖上尚还滴着血与混合的乳白色脑浆等物,此人却不以为意,拿了刀在那已经没了气息的中年人尸首上擦拭了几下,这才看向了聂秋染。 “我们与他素不相识,不知内侍所问为何?”聂秋染含着笑意,反问了此人一句。他手紧紧揽在崔薇腰上,感觉到小姑娘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了起来,他目光跟着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盯着这面目阴沉的中年人看,那中年人提着长刀也看了聂秋染半晌,突然之间抬头发出一声尖利之极的笑声来,声音高昂似同妇人一般,没有如众人料想一般的出手朝聂秋染砍了过去,反倒是将那柄长刀‘铿锵’一声又扔回自己腰侧挂着的空刀鞘之内,这才冲聂秋染又低笑了一声:“既如此,恐怕是某听错矣。某给你们一日时间,明日此时,将此人姓氏家族说出来,否则……”这人一说完,阴笑了两声,转身便要离开。rs 第三百一十章 凶名 那雅座内呆着的几个老者这才慌忙领着下人出来,与此人讨好卖乖的说笑了片刻,这人才颇不耐烦的要离开,那头屋内众人还未曾松了一口气,聂秋染却突然之间已经笑了起来:“我们乃是昔日长平候故交,明白内侍若要问此人名姓来历,不如也请罗玄一块儿前来,如何?” 众人没料到他竟然如此大胆,那几个老人吓得浑身索索发抖,不敢开口。那面目阴沉的中年人转头看了聂秋染片刻,眼中露出几分森然的殺机与阴狠来,聂秋染却只是含笑与他相望,并不多话,半晌之后,那内侍咧齿一笑,这才拍了拍腰侧长刀,阴笑了几声:“郎君好胆,此话某替你带了!”他话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众人吓得个个都说不出声来,这人离开半晌之后,客栈里才来阵阵抽气与松气的声音。 桌上的尸体很快被人抬了下去,原本兴致勃发的诗词之会,因这场意外,自然是不了了之。桌上与地上的血迹这会儿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了,再也看不出一丝端倪来,可是空气中那股血腥味儿却是挥之不去,崔薇这会儿已经自个儿坐到一张椅子上,脸色略有些发白:“聂大哥,刚刚那人死了?那罗玄是什么人,怎么如此厉害。”当街竟然就敢杀人,且杀完人之后无人敢阻挡便任由其离去,这样的情况让还从未见过这等情景的崔薇脸色有些难看,闻着这血腥味儿忍不住便想吐出来。 许多人见她这个时候还敢再问罗玄来历,顿时个个都对崔薇翻了个白眼,若不是想到聂秋染刚刚口称与罗玄相识,二人极有可能有旧,否则恐怕这会儿状元楼的掌柜早已经出来赶崔薇离开了。 那原本送了面目阴沉的中年人出去的几个老者不多时又重新折转了回来,只是其中一个穿着墨绿色衣裳的老者却未曾随几人回来,那几个老者一来便看到了聂秋染,朝他直直走了过来,又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客栈坐了下来,一边冲聂秋染拱了拱手,一边面目和善道:“老朽礼部郎中沈鹤,还不知道小郎君是何方人士,又姓甚名谁,不知是正德哪年的举人?”正德乃是当今皇帝发布的年号,每个皇帝都用自己独特的年号来称呼记数,当年先帝便是号称天元。 聂秋染温和笑了笑,客栈内好多原本惊魂未定的举子这会儿一听到礼部郎中的名号,顿时眼睛便亮了,看着聂秋染的目光里都了嫉妒与羡慕,恨不能自已立即顶替聂秋染上前,与那老者交谈才好。一般往年来此客栈的人其中当官的也不是没有,但却极少有正经礼部的官员会过来这边,且更别提是正四品的郎中了! 对于众人眼红的目光,聂秋染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一般,只是温和的道:“我是正德十一年的举人,是江淮临安人士。”正德十一年距离如今已经足有三年了!聂秋染现在看着便是未足弱冠的年纪,也就是说,他在十几岁年少时便已经中了举人!而正德十一年的举人,当初一个临安的少年举人,众人这会儿一下子便想了起来,那自称为沈鹤的老者也是跟着眼睛一亮,突然之间站了起身来,看着聂秋染就道:“你姓聂,是不是?”像聂秋染这般年少就已经中了举人的,在大庆王朝便是为数不多的,几十年都未必能出到一个,因此众人对聂秋染印象极深,那老者眼睛极亮,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来,看着聂秋染点了点头之后,突然之间便兴奋道:“好,很好。你果然很好,郎君如此年少而有为,如此人才,此次皇上定龙心大悦。我必为你上书举荐,不知郎君如今家中可有订下婚约否?若是并无婚约,说不定……”剩余的话这老者没有多说,但却抚着胡须看着聂秋染笑了起来。 这人话中的意思,众人都明白了,不由登时对聂秋染又嫉又妒,此人不止年少而有为,并且此次还得朝廷命官看中,若真招他为婿,从此平步青云,往后前途无限,有了一个四品正员的岳父,难道还怕往后没有出头之日?聂秋染这是一步迈入了富贵门坎中了。 更何况此人好像还与长平候相识,一时间许多人登时嫉妒得眼珠子通红,盯着聂秋染说不出话来。 “沈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如今我已经有妻室,这是内子崔氏。”聂秋染说完,指了指一旁早已经凑在一块儿和崔敬平二人说起悄悄话的崔薇,他这话音刚落,顿时状元楼内一片死寂,场面顿时尴尬了起来。 那自称为沈鹤的四品礼部郎中一时间脸色有些不大好看,阴沉着脸,他没料到聂秋染竟然会当众如此说,分明就是不给他脸面!一般情况来说,自己若是主动提出这个话,纵然此人已经娶了妻室,也不该拒绝得如此干脆,而只要是个聪明人,便会知道该如何做对他才是有好处的,如此直接拒绝,不过是个穷乡僻壤的小子,莫非还当自己乃是哪家权贵的公子?自己管礼部,此次纵然不是主考官,亦会辅助礼部侍郎任此次考官,他竟不怕得罪自己,看来也是一个年轻不知深浅的! 一想到这儿,这老者神色更加的不好看,周围众人都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聂秋染,许多人还松了一口气,好些学子是考了多年亦未曾考中进士的,这回再度聚到一块儿,纵然有那心胸宽大的,可想着自己不如人,多少有些心中不快,尤其是看聂秋染如此好运,竟得到礼部的大官另眼相看,不少人心中还是极为嫉妒的,许多人心中都觉得聂秋染年少而气盛,这会儿见他竟然拒绝考官的拉拢,顿时心中嘲笑他不已,又见一旁的崔薇,之前众人还只当她不过是个侍妾而已,毕竟崔薇容貌虽然秀丽,但又算不得多么绝色,哪里值得聂秋染为她而得罪考官,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如此不智,当下众人心里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自称沈鹤的礼部郎中有些尴尬的站起了身来,一边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崔薇一眼,语气有些不善:“既然聂举人早已娶妻,倒是沈某孟浪了。”他说完,又有些脸色不太好看的告辞,聂秋染也不挽留,冲他拱了拱手,见聂秋染这副作派,那沈鹤自然更感尴尬,冷哼了一声,甩袖子与几个老者一块儿离去了。 等他们一走,不少人便围了过来,一面故作痛惜道:“聂兄弟,你如此干脆拒绝了沈大人,岂非自己给自己找了不痛快?当真可惜啊!”这些人个个心里都松了一口气且是欢喜无比的,偏偏这会儿来做好人,聂秋染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来,也不多说。众人正在幸灾乐祸之时,外头却又突然走了一群约有五六个穿了宽袖窄裾裙深衣的年轻学子进来了。 那人一进来便朝状元楼中看了几眼,见到聂秋染这边时,眼睛不由一亮,连忙便过来了,为首的一个年约二十五六,身材消瘦高大的青年已经举起手臂,宽袖一展开,如蝴蝶般飘飘欲飞般,高声冲聂秋染欢喜道:“聂兄,聂兄!” 崔薇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顺着这道声音看了过去,却见一个衣着华丽,身材高大,头戴白玉头冠,满面儒雅的青年已经嘻笑着朝聂秋染走了过来。虽说已经好些年不见,但崔薇却是一下子便将此人给认了出来,正是当初帮过她大忙的秦淮。聂秋染也跟着站起了身来,一边也冲秦淮拱了拱手,当初秦淮是聂秋染二人乃是同窗,后又因秦淮主动帮忙之事而渐渐交好,如今算来已是有好些年交情,聂秋染上京之时曾与他通过信,秦淮今日这才领了一大群人过来。 这些人几乎都是定洲之中学业有成的官宦人家子弟,以秦淮为首的,此次入京赶考。崔薇见这些人说得来劲儿,也不去打扰,跟崔敬平二人坐在一旁。 刚刚场中突然杀人的情况将崔敬平两兄弟吓得不轻,这会儿崔敬怀的脸都还是僵硬的,身子哆嗦个不停,崔薇虽然知道死了人,但好在没有亲眼看到,也并不如何恐惧,与崔敬平二人说着话,本来今日她准备出去转转,想看看以自己手里现在仅剩的银子能不能买下一个铺子,不过如今看来,秦淮都过来了,聂秋染也不能将人给专门扔下,陪自己出去,她索性也不出去了,反正在上京停留又不是一两天,若是聂秋染此次中了进士她留在京中那是长久的打算,晚一两天出去找铺子也是差不多的。 “长平候之前可是从此处经过?听说太子对其宠信异常,如今皇上身体病重,太子监国,半个月前便已经将长平候召回京中,并有意使其任京中提督一职。”秦淮一来之后,客栈之中许多人看他们寻穿戴不凡的,都心中怕惹着贵人,落得和之前那放荡不羁的中年学子一样横尸当场的结局,虽然不少读书人心中都有傲气在,可亲眼见到那些太监当街杀人的情景,依旧是被吓得不轻,就怕自己出师未捷,便身先死了。rs 第三百一十一章 罗玄 如此一来,聂秋染等人周围倒是空出一大截地方来,秦淮这话说得声音不大,旁人恐怕听不到,但就坐在几人身侧的崔薇兄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一听到罗玄这个名字,崔敬平不自主的浑身打了个哆嗦,脸颊肌肉抽搐得厉害,刚刚那中年人不过说了句闲话,便被刀扎脑袋而惨死,也不知那罗玄到底是谁,现在听秦淮说起,几兄妹心中既是有些害怕,又不由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罗玄两刻钟前刚从此处经过。”几人正说着话,个个话中对罗玄都是惧怕无比的模样,聂秋染却是微笑着端起了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又回头看了崔薇一眼,这才说了一句。秦淮一听他竟然敢直呼罗玄姓名,着急异常,恨不能立即扑上前来捂了聂秋染的嘴才好,不过他深知聂秋染性情,恐怕他真敢扑上前捂他嘴,聂秋染便能一脚将自己踹得远远的,明明自己家世出身皆比聂秋染强上百倍,可偏偏此人性格强势,一瞧便不是池中之物,秦淮也是偏吃他这套,与他交好,被他制得死死的,现在不敢靠近,只连忙将手中扇子‘刷’的一下展了开来,挡了自己的嘴,着急道:“聂兄,不要祸从口出。长平候睚眦必报,又且心狠手辣,此人势力极大,若是惹恼了他,恐怕到时要生祸端的。” 前一世时罗玄势力有多大,为人不知多嚣张,聂秋染是深有体会的,朝中众人对其惧怕无比,完全是煞星。可偏偏秦淮此时还敢壮着胆子来提醒他,也确实是可以看出此人心中是将他当成至交好友了。聂秋染脸上神色渐渐变得温和,一边就冲秦淮点了点头,微笑道:“你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 那头秦淮这才惊魂未定的点了点头,一边四处看了看,半晌功夫之后,他额头竟然沁出一大片密密实实的汗珠出来。也不知那罗玄究竟是何人,竟然光是一个名声就把秦淮吓成这般模样,众人却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感觉,秦淮回头看到崔薇的视线,他这才有些尴尬无比的抹了把额头,一边冲崔薇拱了拱手道:“还望嫂夫人不要见笑,莫说是我怕,就是我爹看到罗玄也得赔笑讨好才是。”如今罗玄势力刚起,可他深受太子宠幸,如今天子身体又渐微弱,可以想像一旦等到皇上归天,太子继位之时,罗玄该是何盛势,别说定洲知府见了他要赔笑讨好,恐怕到时王亲贵族见了他也得弯腰下拜! 崔薇点了点头,见到众人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一边索性站起了身来,看着秦淮道:“当初听夫君说秦公子也要入京考试,因此妾身准备了一些零点小吃,还望秦公子不要见怪。”崔薇一边说完,一边冲秦淮笑了笑,见聂秋染冲她点了头,这才站起身来准备上楼去将这次做好带来的零嘴儿果酱等取下来。 秦淮一听崔薇说这话,顿时有些惊喜,忙就点头道:“如此也好,此次进京正巧家母与妹妹也一并同来,家母最爱嫂夫人所做的糕点,如今倒正是凑巧了。”崔薇笑了笑,又与众人打过招呼之后才上楼。那头与秦淮一块儿过来的一个年轻人倒是嘴里道:“没料到聂举人年纪轻轻便已经有了家室,聂举人往后前途无量,恐怕便是大家闺秀也能娶得……”他说到这儿,崔敬平对他怒目而视,这人也像是发觉自己说错了话,顿时赔了个不是,闭嘴不说了。 而这厢崔薇取了一些东西装在一个大蓝子里,准备拿下楼时,在床上睡了半晌的毛球却是突然跳了下来,一副要跟她一块儿出去的样子。上京之中地广人杂,这波斯猫本来就少见,更何况这家伙皮毛倒也好,万一被人捉了去,可是一场灾祸了。毕竟养了这么久,崔薇也多少有些不舍得,摸着猫头,要将毛球放回床上,谁料这死猫非要跟着她一块儿出去溜溜,毛球在小湾村时一向野惯了,成天到晚往外溜达,但小湾村人可不多,而且村民们大多性子纯朴,看到毛球又觉得稀罕,哪家也不可能把它偷回去养,这京中人生地不熟的,若是这猫跑不见了,到时可得一场好找。 聂秋染是进京来赶考的,崔薇可不想到时还得四处寻找毛球,因此见这猫硬要跟自己一块儿出去,索性拿了绳子将它给捆了起来。也不管身后毛球喵喵叫着,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满头大汗的下楼了。 将东西递给了秦淮,她这才拿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秦淮没有接蓝子,反倒是看着蓝子边上沾着的一根细小白毛,眉头皱了起来。崔薇一见到他神色,顿时感到尴尬无比,心中又将那只不听话的猫骂了个够,这才有些不好意思道:“秦公子见谅,这糕点原是我先装好又拿布搭好的,里面绝对干净,只是刚刚下楼时捉了我家的猫,所以才沾了一些,不如我另外再给你取一些吧。” “嫂夫人误会了。”秦淮一见崔薇尴尬的神色,连忙站起身来摆了摆手,一边有些好奇道:“嫂夫人此次入京可是将那只波斯猫也带了过来?”当初聂秋染想要一只波斯猫,还是秦淮帮着找人给他弄到手的,没料到如今崔薇还养着不说,而且还带到了京中来,他一见崔薇点头,顿时有些惊喜异常的笑了起来:“聂兄,聂兄,你此次走了大运了!”他说完,有些失态的哈哈大笑了起来:“长平候对于金银珠宝等物并不如何在意,可唯独有一样心头爱好,那便是喜欢眼睛一蓝一绿且纯白的波斯猫,我记得当初送给聂兄的便是一只眼睛蓝绿的白猫,若是聂兄将这只猫献给长平候,长平候要是能收你为义子,往后聂兄前途无量啊!” 开始时他说话聂秋染脸上还多少带着笑意,一听到秦淮说要让罗玄收自己为义子时,顿时他脸色便黑了大半,又见秦淮一副欢天喜的模样,聂秋染嘴角不由抽了抽,强忍着想揍眼前这小子一顿的冲动,勉强道:“不用了……”虽说当初吓唬聂夫子时聂秋染曾说过要找个便宜爹在自己头上架着让孙氏与聂夫子两人去头疼,但聂秋染可没有找罗玄当爹的打算。 那头秦淮却是激动无比,一边站起了身来:“怎么不必?聂兄,要知道若是有长平候帮忙,往后你便是前途无量啊!”他说得,就像是自己已经发达了一般,眼睛都亮了起来。聂秋染嘴角不住抽搐,坚定而肯定的仍是拒绝了秦淮的话,摇了摇头。 秦淮有些失望的看了聂秋染一眼,却是知道他的性格,也不多加勉强,下午时秦淮邀聂秋染一块儿出城玩耍,如今已经是三月初,只是上京位于北地,此时冰雪还未化,城外畅春园中虽然桃huā因今年天气冰冷而未开,不过赏下雪景,一群人游玩咏诗作对一番也是情趣,如此一来秦淮还想多介绍一些人给聂秋染认识,往后对他也好有帮助,聂秋染自己本来不大想去凑热闹,不过想到崔薇还是头一回进京来,想到她入城时满脸好奇的神色,倒是将秦淮的邀约答应了下来。 这会儿已经临近午时了,秦淮自然要先回去做好准备,约好下午时在城外相见,秦淮又邀聂秋染与他府中小住,这才回去了。等他们一走,一个穿着青色锦袍,年约六旬,戴着长方扁帽的老人才凑了过来,一边讨好的笑道:“客倌,不知您是不是进京赶考的?”这人一脸的小心翼翼,满脸的纠结愁苦之色,一边没等聂秋染回答,便已经双手合十,讨好的道:“客倌,您瞧瞧看,本店只是小本儿买卖,经不起折腾,您得罪了罗千岁,不如客倌您再找个地方,搬出去吧。这住店的银子,我也不找您要了。” 没料到这人一过来便开始赶人,那罗玄到底谁,竟然上至达官贵人,下到这样的客栈老板人人都惧怕他。崔薇顿时皱起了眉头来,如今京城中一片盛况,人来人往的举子投栈的不少,就是这客栈大堂之中也住满了打地铺的人,现在这个时间,要让自己一家人搬到哪儿去?崔薇顿时有些着急,那头聂秋染却是冷笑了起来:“你慌什么?若是罗玄真找上门来,我又不会连累到你,大不济我那儿还有些白猫,送给罗玄抵罪就是!” 一听聂秋染说他有白猫,那客栈老板倒是愣了一下,果然不赶人了,连忙拱着腰退了下去。这会儿人都已经走完了,崔薇才有些不大痛快,郁闷道:“聂大哥,那罗玄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人人都怕他,我的毛球难道真要送出去?”她养毛球养了这几年时间,那臭猫虽然时时给她惹祸,但到底也养了几年,感情是养出来了,一听聂秋染说要送人,虽说崔薇也知道大局为重,但心里到底舍不得,眼睛里就有水光滚动了起来。 “你放心就是,你的猫保准送不出去,傻丫头,难道你不相信你聂大哥了?”聂秋染没料到崔薇难受的低下头去,顿时有些心疼了,将人揽了过来,取了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水,这才轻声哄她。崔薇想到聂秋染这人平日里虽然有些恶劣,但好歹也确实是有信用,不是信口开河的人,顿时勉强点了点头,这话便算是揭过去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二章 郡主 午时就在店铺里吃的饭,上午时聂秋染与那太监说过几句话,并且还语气有些不大客气,这会儿好些人不敢再凑过来与他搭话,怕被他连累。那罗玄凶名赫赫,若是一不小心因为与聂秋染套个近乎而遭了池鱼之央,那可真是无妄之灾了。拜这些人明哲保身的行为所赐,聂秋染几人一顿饭吃得倒是清静,只是崔敬平兄弟还有些害怕着,崔敬怀是个老实本份的乡下村民,一辈子平日里最多见过的便是家长里短间的事儿,还没遇着过有人当街杀人,权贵视百姓性命如草芥的事儿,顿时吓得三魂七魄都离体了大半,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的。 晌午过后秦淮果然过来接聂秋染几人出城了。虽然仍担忧着罗玄的事儿,崔薇心中也有些害怕,但一想到能出去转转瞧瞧,散一散心,崔薇心里多少还是生出了一些兴致来。 畅春园据说本来是当今圣上异母的兄弟七王刘承的住所,但因当初其母犯罪,被打入冷宫,后来连累刘承也郁郁寡欢,早早的留下一个女儿便去世了,这畅春园最后便被当年皇上赐为读书人可共同游玩之所,封刘承遗孤为郡主,并接入宫中教养,这栋园子自然就空了出来,供人游玩赏乐。 这宫中秘闻自然不可能像是表面看来那般的简单,但这园子确实处处华美精致,房舍处已经改为一座座凉亭,且四处种满了奇花异草,并有一处住所圈养了不少的奇珍,奢侈非凡。崔薇转了半天,看得眼睛都发直了,古人会享受的程度绝对不比现代人差,她与崔敬平、崔敬怀两兄弟在园子中四处转着,聂秋染那边却是留在亭子中与人吟诗作对,她又没那兴致,便出来四处瞧瞧,果然这一趟走得名不虚传,虽然如今正是雪花未化之时,不过光是这副北国风光的美景便已经足够让人回味无穷了,这林子中四处种满了树木,崔敬怀倒是看得出来这是桃树,可惜今年因雪的原因,此时树还未开花,不过树梢上已经重新长出新鲜的叶苞来,一些树上已经结出细小的花苞,隐隐透出风情来。 可以想像再过些时日,若是等到满园桃花盛放之时,不知该是何等美景了。 几人转了一圈儿,崔薇走得双腿直打哆嗦,那头崔敬怀看得直咋舌,他一辈子见过的最好房舍便是镇是林老爷那家的府邸了,可此时见过王公贵族曾住过的地方之后,崔敬怀这才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一些精致的亭台楼阁,上头用琉璃瓦片搭建成精美大气的亭子顶,四周垂满流苏,那琉璃瓦阳光一照,便散出五颜六色的光彩来,漆红的木柱上雕了飞鸟走兽,在崔敬怀看来,便是神仙所住也不过如此了。 走了一圈儿,虽然四处都是雪景,但几人也看得津津有味儿。崔薇走不动了,便找个亭子坐一会儿,歇息一下,四周风一吹过,亭子四周边儿上垂着的流苏微微晃动,折射出来的光泽看得人眼睛都花了。四处可见游玩的学子与领了丫头出来游玩的佳人们,融入了这片风景里,简直是如画一般美丽。 “我走累了,大哥,三哥,咱们回去吧。”崔薇坐到一个亭子里,揉了揉腿,双腿沉重得都快抬不起来了,刚刚只知道看风景,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了,这园子不小,恐怕走了不短的距离了,崔敬怀虽然也看得高兴,不过想到自己已经来过京里,又看到了这样的地方,已经算是一件大事了,当然就欢喜的答应了下来。而崔敬平更不会反对,往后若是崔薇要留在京中,他也是要跟着一块儿留下来的,时间多的是,足够他将这京城逛遍了,也不急于一时。 几兄妹歇了一阵,往回走时,恐怕也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聂秋染等人之前呆的地方。这会儿聂秋染等得有些着急了,他既怕崔薇逛得远了,等下找不着路回来,又不敢去找人,怕自己一离开,崔薇又找不到地方回来,因此着急得很了。 崔薇一回来脚便酸疼,下意识的想往聂秋染身边坐,谁料这会儿亭子中竟然也坐了四五个年约十四五岁,明媚皓齿的少女,正唧唧喳喳的与秦淮等人说笑着,有人还满脸羞红笑眯眯的望着聂秋染看,其中一个年约十五,满脸晕红,穿着一身湘妃色对襟褂子,下身穿着镶银线绣牡丹花长裙的少女正坐在聂秋染斜对面,低垂着头,不知在与他说什么。崔薇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僵住了,冷哼了一声,这才朝亭中走了过去。 “你们回来了,跑哪儿去了,这样久才回来。”聂秋染看到小姑娘一张脸冻得通红,不由有些心疼了,忙伸手去拉她的小手,触手就是冰凉,又看她一脸的疲惫之色,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话音一落,崔薇还没有开口说话,那满面羞红的少女就脸色微白,脸上的笑意渐渐褪了下去,一个穿着一身淡紫色缎子,与她年纪相仿面目明艳的少女顿时就站了起身来,表情有些不善的看了崔薇一眼,一边就皱着眉头,冲聂秋染道:“聂大哥,这人是谁,怎么进来了?”她语气里像带着责问一般,聂秋染是何等强势的性格,一听她这话,顿时脸色就冷了下来:“这是内子,不知元阳郡主有何指教?” 那脸色微白的少女一听崔薇是他妻子,脸色更加白得厉害,那被称为元阳郡主的少女愣了一下,接着下意识的回头看了那脸色不好看的少女一眼,咬了咬嘴唇,下意识便道:“你有妻子了?”聂秋染懒得理她,这元阳郡主是当年七王刘承的独女刘攸,当今皇上为了昭显自己的恩德,将刘攸召入宫中陪伴太后,将其一个好端端的性子养得娇纵蛮横,上辈子与她相识时自己也早已经娶妻,并且娶的还是刘攸表妹,她当时也是纠缠不舍,只是刘攸到底也是皇室血脉,皇上就是心中再有思量,也不可能将自己的侄女儿送人作妾,而当初自己娶的妻子乃出自顾氏嫡女,乃是七王妻族,亦不可能贬妻另娶,因此自然后来的事便作罢。 聂秋染对这少女的性子可说极为了解,后来刘攸纠缠不成,另招了郡马,只是可惜最后她的郡马,头顶绿帽子叠了一层又一层,京中所知刘攸养面首等人多不胜数,如今再回想起来,聂秋染连话也懒得与她再多说,听她这样一问,连眼皮也没抬:“关你什么事?” 刘攸被他堵得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忙回头看了那面色苍白的少女一眼,跺了跺脚便道:“宁溪!”接着又转头道:“这是我家的宅子,我不准她来,出去!” 崔薇心里微冷,双手被聂秋染捏在掌中,心里有些不快,自己出去了没多大会儿功夫,他便已经招了女人过来,挣扎了好几下,手却被他死死捏着,抽不回来,飞快抬头瞪了他一眼,这才又重新将头低下去,闷不出声,装出柔弱的样子来。 “好了好了,郡主理他做什么,这小子一向性格阴阳怪气,郡主不要理他!”秦淮一见不好,连忙出面打圆场,他故意拍了拍聂秋染的肩膀,一边与刘攸打了声哈哈,那头刘攸却偏不吃他这套,语气冷淡道:“我跟他说话,关你什么事?”声音有些尖锐,显然刚刚聂秋染不给她脸面的事儿令她心里尴尬,这会儿秦淮正好凑到了那儿,她哪里还会客气。 聂秋染本来便不耐烦与她纠缠,一见秦淮面红耳赤,脸上露出尴尬来却不敢与她回嘴的样子,顿时心中更加不耐:“秦淮,我先走一步。”说完,也不理睬刘攸脸色通红,冲秦淮拱了拱手,便要离开,那被称为元阳郡主的少女几时被人这样漠视过,她一向被人高高捧着惯了,还少有人敢这样不给她留脸面,一时间心中又羞又恼,偏偏又吃聂秋染这一套,总觉得他举止风流神态自若,实在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连他对自己毫不客气的行为都被她看成了独特与迷人,一见聂秋染要走,她慌忙便道:“聂大哥,再坐一会儿吧,这么着急做什么。” 她越是留,聂秋染半搂半拖着崔薇走得更快! 刘攸看到两人亲密抱搂的情景,顿时恨得牙都咬紧了,狠狠拧了拧手中的帕子,一面眼睛缩了缩,这才又坐回椅子上,面色高傲的扬了扬下巴,冲秦淮等人道:“这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他身边的妇人又叫什么,是何来历,跟我说出来!”秦淮见不得她这样高兴的模样,毕竟他自己也是天之骄子,在定洲一带也是人人追捧着的对象,可一旦入了京城,便是随便挑个权贵子弟出来,出身都要比他还高,更别提这圣上怜其幼年失去双亲,没出嫁便给了也郡主封号的刘攸了,不管她事实上受不爱宠爱,可到底是皇室血脉,秦淮也不敢惹她。 此时一听她这语气,哪里看不出她是看中了聂秋染,只是聂秋染从头到尾对她都冷冷淡淡的,不像是有何着迷的模样,反倒是对她极为不客气,也不知她为何偏偏就看中了聂秋染,也只能说这人是个贱皮子了,对她好的,捧她在手心的偏不要,不喜欢她的,她偏偏又追得紧!rs 第三百一十三章 麻烦 秦淮心里暗自呸了一声,本来对这群少女还多少有些火热的心思,这会儿见到元阳郡主的德性,那心思也就渐渐褪了,将聂秋染的事儿挑着捡着一些不太重要的说了一遍,末了崔薇他半个字也没提,只说了她姓氏,最后又道:“郡主,这聂秋染手里有只白猫,据说今日早晨还得宫中内侍王公公另眼相看。” 这话他说得半真半假的,那刘攸一听这话,顿时愣了起来,原本还竖着耳朵听秦淮说聂秋染情况的安静少女也皱了下眉头,一时间场面倒是冷了下来。 半晌之后这刘攸才顿了顿,眉头皱了皱道:“这王公公,是不是罗玄身边的那个?”秦淮点了点头,见这少女好歹知道顾忌,心下才松了口气。事实上那王公公早晨也确实是路过状元楼,但他前去可是杀人的,并且与聂秋染之间说话算不得如何愉快,秦淮不过是将这事儿模糊的说了出来,虽然是同样一件事,但结果可是大不相同,只盼在这少女找崔薇麻烦之前,他要赶紧说服聂秋染将那只波斯猫献给罗玄,若是罗玄能对聂秋染记得住个名字,那对崔薇也是好事一件了。 秦淮心中打着算盘,剩余的几个少女眼见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个个都呆不住了,先后告辞离去,秦淮也不敢多呆,回头坐了马车便让人往状元楼去了。 晚间时候秦淮过来与聂秋染说了一盏茶功夫才满脸愁容的离去,崔薇问聂秋染发生了什么事时,他却是摇了摇头,并不多说。 接下来第二天本来状元楼中的人都提心吊胆的等着罗玄过来找聂秋染算账的,可谁料一天过去了,找聂秋染算账的人却并没来。这让住在状元楼中的好些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只当罗玄大度。不计较那天聂秋染说的话,又或者说是那天妄议罗玄的中年士子已经被人杀死,自然罗玄不将这事儿给放在心上。 那元阳郡主倒是连着好几日来了状元楼中一趟,聂秋染对她不胜其烦,若不是没在京中找到合适的宅子,恐怕他早已经搬出状元楼了。上京中的地如同黄金一般的珍贵,一间不起眼的铺面最少得要千两银子起价。崔薇的一千两银子本来在小湾村中好歹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人了,可在这上京之中,却连半个铺面也买不下来,更别提说一些好地段的宅子了。 聂秋染看着小丫头有些低沉的模样。不由也有些心疼,只是他考试的时间快要到了,也只有安慰她过几天等自己考完之后再说。一旦等他入试。中了状元,往后进翰林院做事,到时银子多的是,随便她怎么huā,又何必再去劳心发愁。想着要开铺子? 而那罗玄也一直没有找过来,赶考的时间到了,崔薇替聂秋染收拾了东西,又将自己提前做好的棉衣等物给他装好了,一些奶粉等也让他带了些进去,这东西喝完之后虽然不能完全当饭吃。可好歹也能养下精神,更何况闱场里头留给每个学子的地方也不大,聂秋染做的饭菜只勉强吃得。发火等事儿他虽然不陌生,但崔薇也不想让他跟别人一样吃苦,干脆提前准备了不少的蛋糕果酱等物,奶糖等一并给他装了不少,光是吃这些东西便能抵上一两天了。又huā银子借了状元楼的地方,炒了不少的肉酱等物。调得香了,再外头用米饭团子包起来,一咬满口肉汁儿,又有米饭的香味儿,每个约有拳头大小,做了快二十个,到时只要直接拿锅一蒸便能吃,且美味儿不变,足够他吃上两天了。 第二天一大早崔薇早早的就起身给聂秋染收拾了衣裳等物,回头准备让他收拾着吃了东西坐马车去贡院,谁料一转头就看到他拿了冷饭团子吃得正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忙凑到蓝子边一看,原本二十个团子,昨儿他死活捞了几个吃了,现在又吃了几个,里头只剩了十个还不到。崔薇欲哭无泪,回头就瞪了他一眼:“客栈有早饭的!你干嘛不在客栈里叫来吃,这个可是到了试场才给你吃的!” 她有些火大,这些天找铺子不顺,而那元阳郡主又天天过来缠着,估计是看这些天聂秋染并没有跟那罗玄有什么联系的关系,她的态度越来越嚣张,每回看到崔薇时都是横挑鼻了竖挑眼的,崔薇也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世道,多少要吃些委屈,只是她能想得通,却无法控制自己不火大,而这一切全是聂秋染的烂桃huā招过来的! “好了乖薇儿。反正是给我吃的,早吃晚吃不也一样么。”聂秋染将手里的饭团子三两口塞进嘴中嚼了,这才将人揽在怀里好声哄着,哄说了半天看她脸色还有些不好看,心里叹了一口气,将人给抱紧了,这才细声叮嘱道:“你放心,等我从试场出来,那刘攸以后必定不敢再为难你,等我三天,好薇儿不要生气了,都是聂大哥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他越说崔薇越是觉得心里委屈,吸了吸鼻子,也没理他,安静的在他怀里靠了一阵,看着时间不早了,外头天色已经蒙蒙亮了起来,虽说两人起来得早,这状元楼离贡院也并不远,但早早准备着总没坏处,时间一会儿便晃过去了,崔薇郁闷了一阵,又起身来找状元楼的厨房里借了一些人家早已经发酵好准备用来做馒头的米面,给聂秋染擀了些饺子皮出来,又找人买了些剁好准备包包子馅儿的肉,切了些新鲜韭菜进去,包了约有五十来个饺子给装好了,才给聂秋染提了过去。 这饺子是生的,到时直接蒸过了才能吃,因此崔薇也不怕聂秋染在这会儿偷吃了,这些饺子个个包得又大又饱满,吃上两天是足够了,聂秋染呆在贡院中也就是三个整天时间,纵然他考试累得快饿得也快,可这些东西也足够他吃了。把一些要灌水的羊皮袋子给他准备好了,让他在贡院里头不至于冻到。一时间崔薇忙得团团转,深恐哪样漏掉了。 聂秋染看着她忙碌的样子,眼睛里不由自主的涌出一丝醉得溺人的温柔来。前一世时他一样赶考,也同样遇着了大庆朝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寒冷天气,可当时的聂夫子不信他能考得中进士,虽说对他这个儿子期望颇高,但也表现在只给了他十两银子,任他自己准备而已。而孙氏,一心只想着让自己功成名就之后好让她过上好日子,想等着与人炫耀。根本对他的事儿连过问一下都没有,一天到晚便只与人说笑逗乐,哪里会像崔薇现在一般。给他准备吃食,准备衣裳,深怕他饿到了,冻着了? 一想到这些,聂秋染心里便更觉得柔软。孙氏等人还是他至亲,可如今却哪个都不如面前这小女人对他的关心来得真切,人人都当他刚强坚毅,不需要他人来照顾,事实上聂秋染也一向行事果敢,但现在看到崔薇在为他忙碌担忧着时。他却不自觉的脸上露出笑容来。 把忙碌个不停的崔薇搂进怀里,看她大冷天的额头竟然有了细碎的汗珠,一醒来之后就没有停歇过的在忙着。聂秋染不由有些心疼,捉了她手捂在掌心间,一边就道:“薇儿,别忙了,我只是去几天。你装这么多东西做什么?”他看到眼前摆着琳琅满目的各种吃食,顿时脸上又露出温柔的笑意来。 崔薇想着有什么东西落下了没有。也没功夫搭理他,算了半天,好像样样东西都带上了,这才松了口气,一边挣扎着要起身将这些东西全装进包裹里,一边聂秋染见她忙个不停,也不捉着她了,所幸站在她旁边看着她忙着与她说话,只觉得心里满满的。 “若我进考场时,刘攸找你麻烦,你到时去找罗玄,把咱们那只猫,送给他。”聂秋染说完,脸颊朝着床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眼中闪过晦暗莫名之色,指了指那个正盘在床上脸都埋进了尾巴里睡得正香的雪白毛球道。他看到崔薇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时,顿时又接着道:“你放心,此趟我去考试,必定往后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罗玄是个喜爱猫之人,肯定不会伤害毛球,说不定有一天你还会再将毛球给要回来。”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的,崔薇愣了一下,叹息了一声,有些犯愁:“等等再说吧,反正只是三天时间而已,聂大哥,若是这回……”她本来是想说若是这回赶考不成,两夫妻便又回小湾村去,反正剩余的银子也够他们下半辈子好好儿过得富足了,崔薇又没有什么天大的野心,这两天住在上京里头,不知怎么的先是一个名叫罗玄的太监敢当街杀人,再来又是遇上了一个元阳郡主,缠上了聂秋染不说,还整天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眉的,让崔薇烦不胜烦。 刚过了几天京里的生活,她就有些想小湾村了,也想孙氏等人了,与那长平候和元阳郡主相比,至少孙氏惹着了她,她还敢顶回去,又有聂秋染护着,孙氏只是叫得凶跳得厉害,实际根本对她产生不了伤害,可京中的人就不一样了,她没权没势,这里也不是现代时人人平等的时候,崔薇实在是觉得憋屈无比,尤其是每回元阳郡主讥讽她半天,又瞧不起她,末了她还不敢发作得忍着的时候,更是觉得心里难受。 第三百一十四章 逼走 聂秋染看了看小姑娘紧皱着的眉头,也有些心疼了起来,一边摸了摸她脸蛋,叹息了一声,将她搂进怀里朝她嘴唇吻了过去,本来想安慰她几句的,可渐渐亲着亲着就来了兴致。崔薇却是看到外头渐渐亮起来的天色,不敢由着他胡闹了,这一进考场还得要呆好几天呢,到时总得保存些体力,她连忙挣扎着,但是话却已经说不出来,聂秋染来了兴致,哪里是她能拒绝得了的,到底是让他得逞了一回,崔薇软绵绵的趴在床上,昏昏欲睡,都不想下床,本来想要送他去贡院的,这会儿不管他了! 看她只给自己留了一个后脑勺的样子,聂秋染心里又生出几分火热来,想到刚刚那**蚀骨的滋味儿,忍不住心头一荡,强忍了又想将她搂进怀里的冲动,一边穿着衣裳,一边慢慢道:“薇儿,你记得我的话,若是元阳郡主为难你,你去找罗玄,把毛球给他,让他护你几天,他会同意的。” 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三番四次的叮嘱自己去找那个人人惧怕的太监,崔薇这会儿心里正恼着他,不过也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担忧,懒洋洋的答应了下来,那头聂秋染看她强撑着精神的样子,也心下有些懊悔。崔薇现在年纪小了,根本承受不住,而他却总是忍不了,难怪她现在累成这般。想到这儿,心里又有些怜爱的凑到床边揽了她头过来,与她唇舌交缠,末了又吮了她唇几下,又叮嘱了几句,看她已经睡着了,这才替她拉上被子,又锁了门将钥匙给崔敬平兄弟。才由着这两兄弟驾了马车送他到贡院去了。 崔薇一觉睡醒来已经是天色大亮了,一时间刚起身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起身穿戴好了衣裳,她身上被聂秋染擦洗过了,也不觉得粘腻,只是双腿发软,站起身时还哆嗦得厉害,毛球跟在她脚边喵喵的叫着,不时拿下巴在她脚背上蹭几下,一副爱撒娇的样子。刚一敲门,崔敬平就过来将门打开了。看到崔薇出来时,这才有些高兴道:“妹妹,你起来了?聂大哥临走时已经叮嘱我们了呢。你饿了没有,咱们下楼先吃点儿东西吧?” 这会儿崔薇确实是有些饭了,一听崔敬平这话,也没有拒绝,只是先将毛球给拴了起来。又拿了客栈桌上的暖水壶,倒了些温热的开水兑了些奶粉放到了毛球面前,这才跟着崔敬平二人下去了。原本前几天还热闹无比的客栈里,今日好像突然便空闲了下来,只余了三三两两的士子家属或是下人们,诺大的客栈楼底中。只得七八个人的样子,崔薇下来时众的目光都朝这边望了过来。看惯了前些天的热闹,冷不妨这客栈一下子冷清下来。崔薇还多少有些不习惯,只是她刚心里闪过这念头,叫了东西过来吃时,那头元阳郡主刘攸却是带着一群少女浩浩荡荡的朝这边过来了。 算上她身边带的侍女宫人,一下子便给这客栈又增添了几分人气。崔薇心里暗骂自己之前的胡思乱想。刚刚还说客栈里人少,如今一下子便来了这样多人。而且还是不好应付的。那刘攸一来便坐到了崔薇面前的桌子边,几个与她同行的少女也跟着坐了下来,刘攸一双眼睛盯着崔薇看,直将崔薇看得莫名其妙了,她才撇了撇嘴,冷笑了起来:“也不知聂大哥瞧上了你哪儿,竟然如此不知礼数,本郡主在这儿,有你坐的资格么?” 自己在吃着东西好端端的,这女人一来就开始发疯,崔薇心里涌出一层怒火来,只是在看到元阳郡主不屑的脸色时,她强忍了心里的怒意,一边缓缓放了手中的筷子,一边站起了身来,盯着刘攸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不知郡主来此,有何指教?” 刘攸看着她冷笑了一声,上下又打量了她一眼,满眼的不屑之色:“你还没跟我行礼呢,不过算了!我问过了,你跟聂大哥不过年少时的婚约而已,你自请下堂吧。”刘攸说完,好整以暇的看了崔薇一眼,一边就笑道:“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你好好想想,你不过是个无知的乡下丫头,便是给了你好处,你也没那个命!若是你识相,我给你一百两银子,让你自个儿回家好好过日子去,若是不然……”刘攸说到这儿,杏眼一眯,眼中露出一丝骄纵与杀意来:“别怪我不客气!” 这人也不知哪儿来的这种想法,也亏得她才想得出来。一百两银子,用来打发叫花子么?要想抢别人的丈夫还不想花费些好处,如此吝啬,让崔薇既是气愤,又是有些好笑,那头刘攸也不与她多说话了,威胁完她,又冷笑了两声,这才站起身来,引着人走了。 早被她气势与身份吓住的崔敬平二人这才回过神来,等人一走,崔敬平才气得浑身哆嗦:“太过份了,太过份了!难道便没有王法吗?我不相信了……”他说到这儿,又给崔薇安慰道:“妹妹你别怕,到时若是有事儿,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给你讨回公道的。”崔敬平这话说得虽然坚定,但脸色却是有些苍白,毕竟刘攸身份高贵,虽说他以往做糕点时也曾见过一些夫人,但真正自个儿出来买东西与吃东西的妇人几乎都是身份并不高的,崔敬平还是头一回遇着刘攸这样身份高贵的少女,心中到底还是害怕。 崔薇勉强冲崔敬平笑了笑,安慰他道:“三哥,不用担心,聂大哥是个举人,是有功名的,她一定不会胡来。”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崔薇到底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刘攸毕竟是皇室血脉,虽说聂秋染不像那无情无义要另攀高枝儿的,但到底刘攸身份高了些,若她真想要强行做出些什么事情来,自己身份低微,说不得还真要吃亏。 刘攸一旦撂下话来,两天时间便过得飞快。这些天里崔薇既想着聂秋染那边已经考得怎么样了,又怕刘攸真过来自己如今势单力薄要吃亏,只是她虽然焦急,却也无法可施,本来以为第三日时刘攸会过来,但不知为何,崔薇有些紧张的过了一天,刘攸却并未过来,直到晚上洗漱过后自个儿钻上床躺着了,崔薇这才松了一口气。 明日便是聂秋染考完出贡院的日子,不管刘攸是个什么意思,可不知为何,崔薇只要想着他一考完了,这事儿便不用自己来烦了,心中莫名的便觉得安定了下来。一大早起身本来连早饭都顾不得吃,见毛球还缩在床铺角落里,崔薇看它还睡着,便没给它拴绳子,她正准备要去贡院接聂秋染回来的,谁料刚与崔敬平两兄弟有说有笑的下了楼时,客栈大堂里便已经坐了一大群人在,客栈大堂中间原本仅剩的一些人都已经躲得远远儿的了,那为首一个穿了玫瑰色金线绣花小袄,下身穿着一条百褶裙,身上半披着一件银鹤斗蓬,正以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掌托下下颚,表情慵懒的元阳郡主正与几个少女坐在那儿不知说着什么话,听到脚步声时,那元阳郡主刘攸已经转过了头来,看到崔薇时她嘴角边露出不屑的笑意,一边站起了身来:“你起来了,前两日我跟你说的事,你想好了没有?” 她说完,一边从腰间掏出一个拿金线绘着鲤鱼的荷包出来,朝崔薇扔了过去:“这是一百两银票,收拾你的东西,走吧!我不希望聂大哥回来时,你还在这儿。”刘攸一边话一说完,下巴便扬了扬,崔薇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铁青,那荷包轻飘飘的没被她扔出多远便落到了地上,几个坐在刘攸身边的少女都睁大了眼睛望着这边,好奇的盯着崔薇看,脸上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神色。 这群人也不知是何来历,个个瞧着满身的贵气。崔薇还没有料到自己有机会被人扔银子让她赶紧离开一个男人的一天,若说她自己不喜欢聂秋染,或是聂秋染心不在她身上便罢了,要真是那样,她连银子也不会要就自个儿会走,但如今情况是自己是聂秋染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一个想要挤掉她的少女竟然拿了一百两银子让她自己滚蛋! 崔薇一时间心里气得说不出话来,不知是不是实在太过生气了,她竟然连原本对于刘攸的忍耐力都已经下降到最低,痛恨过后竟然连有些害怕的心都跟着冷静了起来。冲崔敬平二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去接聂秋染了,崔薇这才朝楼梯下走了过去,那刘攸看到她朝荷包掉落的地方走去,嘴角边不由露出一丝笑容来,她自然也看到了崔敬平二人出去的身影,但她并不以为意,她的目的只在崔薇,对于其它人她根本不在乎。 几个少女的目光落到崔薇身上,见她捡起了那个荷包,不少人都忍不住发出嗤笑声,就连刘攸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那名叫顾宁溪的少女伸手捂着嘴唇,眼里闪过冰冷之色。崔薇捡起了地上的荷包,举了起来,朝刘攸扬了扬:“郡主就要用这么一个东西,让妾身离开夫君?” ps:第三更~~ 第三百一十五章 重逢 崔薇的神态实在是太平静了,刘攸愣了一下,没有料到她竟然是这么一个表情,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但她性情一下骄傲,因此闻言便下意识的扬了扬下巴道:“不错,这些银子已经足够你花用了,你自己离开吧。”崔薇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将那荷包朝刘攸扔了过去,一边就道:“无功不受禄,郡主的好意,妾身心领了,不过夫君没有写下休书,妾身为何要走?这一百两银子,是郡主看来已经足够花销了吧?妾身虽然不才,但一百两银子还是出得起的!” 这还是崔薇面对刘攸时头一回抬起头心平气和将她话堵回去,刘攸愣了一下,半晌之后回过神来明白崔薇话中的意思时,她脸颊一下子便烧了起来,身上烫得厉害,一边恼羞成怒,一边阴冷着脸,看着崔薇道:“你是什么意思?给脸不要脸,你给我跪下!”刘攸一开始若只是为了聂秋染而看崔薇不顺眼儿,这会儿听到崔薇的话,却使得她心里的怒意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慌乱的看着崔薇,尖利的冲身后大叫:“你们给我将她捉起来!敢对我出言不逊,我要好好教训她!” 刘攸这会儿气急败坏了,看着崔薇的目光里带出了恨意与杀意来!她自小失去父母,寄养在皇宫之中,虽然皇上是她叔父,但就是皇上自个儿的女儿都不见得与皇帝有多亲,更别她一个身份尴尬的侄女,在宫中生活并不易,且刘攸外表风光,可实则内里自小便习惯了讨好他人,打赏内侍宫娥,确实日子过得不好,虽说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有,但手边能用的银子却并不多,一些首饰衣物等都是记了数的,不可能拿到宫外偷卖,她这回能拿出一百两银子,对她来说也确实不算是一个小数目了。 但这会儿一旦被崔薇揭破了开来,刘攸顿时心里生出一股杀意。几个年约三十许的嬷嬷一听刘攸这话,顿时便看了崔薇一眼。虽说早已经料到这刘攸不是个明事理的主,但没料到她一言不合便开始翻脸不认人,崔薇心里顿时也气得厉害,冷笑了一声,见这几个嬷嬷要朝自己冲过来,连忙便道:“我夫君是举人,是有功名的人,你们敢这样随意拿我?堂堂郡主,竟然看上有妇之夫,且如此相逼,难道不怕别人笑话?”崔薇这话说得大声,原本站在柜台里正悄悄往这边看着,不敢出声解救她,得罪贵人的几个人顿时都蹲下了身子去,不敢再朝这边看过来。 客栈内顿时一片死寂! 崔薇将客栈里的人在心中骂了个半死,那头几个嬷嬷在愣了一下之后,又在刘攸尖利的喝骂下,朝崔薇逼了过来! 正在此时,楼上不知何时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时的响声,街道外顿时便有人骂了起来:“哪儿来的死猫,竟横冲直撞,打碎了我的碗,该死的畜生!”说完,一阵猫叫与惨叫,以及一阵驱赶声传了过来! 不知为何,崔薇一下子想到了还歇在房间中的毛球,今日早上她急着想去接聂秋染,又看到毛球安份的躺在床上,想到这家伙平日里爱睡,难得今儿没捆着它,这会儿听声音正像是自己房间里窗户对着外面的位置,崔薇顿时有些着急了起来,连忙便要出去瞧。那头刘攸一见她形,却是当崔薇想要逃走,顿时着急的走了两步,伸手指着崔薇便冲那几个嬷嬷骂道: “你们死人啊!还不赶紧将她给捉住,敢出言不逊,先给我赏两耳光再说!” 崔薇又气又急,她又不是傻的,当然不可能站着挨打,连忙便要往客栈外头跑,只是那一个低垂着头,一向表面有些羞涩,名叫顾宁溪的少女却冷不妨的踢了条凳子出来,正巧撞到了崔薇面前,她提起的脚便踢到了凳子上,裙子又勾着,登时身形不稳,一歪便朝地上迎面扑了下去! 正在此时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外头突然传来了一声有些阴柔的声音:“毛球?”是谁在喊毛球?而既然这人都唤起了毛球,便证明刚刚跳出去遭人打骂的猫肯定是毛球了。崔薇这会儿来不及去想怎么有人知道毛球的名字,心中又急又怒,不知怎么的,她脑海里却突然想起了聂秋染之前与她说过的,让她有难抱着毛球去找罗玄的话来。这会儿毛球跑了,自己被刘攸这个疯女人逮着,不知道那只猫要跑到哪儿去,这家伙一向性子野惯了,京中这样大,说不得它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崔薇一想到这儿,心中很是着急,连忙挣扎:“你们放开我!”她说话间,一阵猫叫与一连串急促凌乱的脚步声朝这边走了过来,几个嬷嬷伸手掐在她胳膊上,将她浑身掐得剧疼,一只手‘啪’的一声往她脸上抽了过来,崔薇身不由已的被人抓着头发抬起了脸来,这一巴掌抽过来时她下意识的努力偏头去避了一下,这一扯头皮便被扯得生疼,那一个本该抽在她脸上的耳光却是拍在了她的额头上,顿时脑袋一重,额头便火辣辣的疼痛了起来。 “姐姐……”一个阴柔略带了些冰冷,又似是还有些激动的声音响了起来,崔薇本来还以为自己会再挨上一巴掌,这下子应该是躲不掉了,可不知为何,那一巴掌迟迟没有来,反倒是伸手抓着她头发与胳膊的手突然间放了开来,崔薇本来就站立不稳,刚刚又被人拍到了脑袋,别人这一放手,她原是全靠人用力拉着才直起身来,这下子直直便朝地上倒了下去。又有人唤了她一声姐姐,并朝她冲了过来,一只洁白如玉的大手扶在她腰间,片刻钟功夫后,崔薇被人抱了起来,头靠在一片平整结实的胸膛上,周围传来几声惨叫声,以及刘攸等人惊慌失措的呼叫声,眼前风景急速掠过,她耳边的头发被风吹了起来,眨眼间功夫,她已经被人抱在怀里,靠坐在一个人腿上。 这样亲密的姿势被人抱在怀里,脸颊边靠着的穿了锦衣的胸膛一片平整,证明自己是被一个男人搂坐在了大腿上!崔薇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那人已经伸手掐着她腰间,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捏着她下巴,将她脸抬了起来,一迭声的姐姐铺天盖地的涌入她耳朵里。 自己又没有弟弟,哪儿来的人唤自己姐姐?她在崔家就是最小的一个!崔薇一边晕头转身的要站起身来,刚刚险些跌倒在地,又被人拍了一下脑袋,接着还被一个陌生男人抱在怀里,她连忙挣扎着要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看这人模样,便只见到眼前穿着紫袍的身体。 “姐姐姐姐,姐姐。”还没挣扎着站起来,又被人抱进了怀里。一股冷幽的淡淡血腥味儿传进崔薇鼻孔里,那个人搂在她腰间背上的手险些将她勒得断了气,这人似是十分激动一般,身体还轻轻有些颤抖了起来,崔薇本来想说自己没有弟弟,这人是认错人了,只是还没开口,那头刘攸等人已经慌慌张张道: “长,长平候……” 长平候?崔薇脑海里登时浮现出来罗玄的名字,之前长平候罗玄的人当街杀人,已经给她心里造成一些阴影了,这样嚣张的事儿崔薇以前从未遇到过,因此生平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景,长平候罗玄的名字一下子就牢牢印在了崔薇心里。 “长平候?长平候在哪里?”崔薇一边挣扎着想要下地,那个抱着她的人死死将手勒在她腰间,将她娇小的身体都抱了起来,使她双脚悬空,崔薇挣扎了几下,那人听到她这样一问时,这才依依不舍的将她给放了下来。 “姐姐。”又是一声温柔又带了些亲昵的呼唤,崔薇一旦脚落到地,登时便退了几步远,这才捂着脑袋,看清了眼前的人。 眼前这人年约十七八岁,面容清隼,一双幽黑的大眼睛,似是盛满了冰寒,这会儿却带了些单纯与执着的欢喜之意,盯着崔薇看。明明这人崔薇并未见过,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像是认识这少年一般。此人穿着一身深紫色刺袍,衣摆俱用金线勾边,看起来华贵非凡,头顶戴着紫纱帽,只是帽中却有一颗约龙眼般大小的夜明珠,两根紫色丝带自他消瘦的脸颊旁系了下来,在下巴处系成结,两端分别各串着一串玉珠,通身紫色衬得少年眉目更为俊美精致,且气势也强硬几分。 少年满脸的戾气,眉宇间又带着几分阴柔,这分俊美使他看起来如同一个美貌之极的少女一般,若不是自己之前还靠在他胸口,确定此人并不是个少女,而是个男孩儿,恐怕这会儿也要认错了。 “姐姐,过来。”客栈之中死一般寂静,只剩了那貌美如花的少年冲崔薇笑得灿烂,一边冲她伸出手来:“这些人是不是想伤害姐姐?” 刘攸等人的脸色随着这少年的每一个句话而渐渐变得惨白,接着开始索索发抖,说不出话来。rs 第三百一十六章 姐姐 崔薇伸手揉着脑袋,原本想说自己不是他的姐姐,只是眼角余光在看到一个面目阴沉,脸上干净无须的中年人时,她一下子便想了出来,这是之前在这客栈中亲自斩杀了那中年举人的人,崔薇身体顿时不自觉的哆嗦了两下,脑海里闪过长平候的名号,此时见那中年人老老实实跟在这容貌俊美的少年身后,低垂着头,手里还捏着一只挣扎不已的白猫,她顿时尖叫了起来,指着少年肯定而大声道:“你是罗玄!” 她话音一落,刘攸等人抖得越发厉害,少年身后一路跟着出来的十来个人不由自主的脸色变了变,想到这少年一向手段阴狠毒辣,不由自主的也跟着哆嗦了起来。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没有因为崔薇开口竟然敢直呼少年名字而使得少年发怒,他反倒是眼中露出受伤之色来,如同一只迷途的小鹿般,一向手段狠毒的少年眼中竟然露出这般纯粹而委屈的神色来,许多人良久之后没有等到少年发怒时,不由自主的抬头朝他看了过去,接着便看到了这样一幕令人吓得肝胆俱裂的情景来。 “姐姐,你不认识我了吗?”少年语气中露出受伤之色,连表情也跟着失望了起来。 不知为何,看到他这模样,崔薇心里也跟着难受了起来,她看着少年难受的表情,又想着他熟悉的模样,再听到他唤自己姐姐,不知怎么的,崔薇脑海里渐渐开始生出一个影子来。这辈子能唤她姐姐的人少之又少,还是姓罗,又如此熟悉,再想到自己被刘攸的人捉住时少年唤毛球的情景。 “小,小石哼?”崔薇试探的轻道,一句话像是含在嘴角边,不敢说出去。之前罗玄的名字已经在她心里落了根,让她心中有些害怕这样视人命如无物的大魔王,只是没料到原本以为凶神恶煞杀人如麻的人,竟然是这样一个如花般美貌的少年。她也不敢直接喊出声,就怕这人不是罗石头,自己唤错了,到时惹得人家恼羞成怒,一把抽出刀来也把她戳上几下。毕竟此人虽然也姓罗,但可是罗玄,而且是一个什么候爷。 少年在听到她这话时,眼里黯淡的神色迅速间褪了去,接着眼神渐渐明亮了起来,连脸庞上也像是含了笑意般,整个人明媚得如同一轮初生的太阳般,眼角眉梢都跟着亮了起来:“姐姐,再唤我一次。” “石头?小石头?”这下子崔薇不再迟疑了,听到少年肯定的回答,她顿时大声唤了出来。 这会儿没轮到少年答话,周围已经响起了一阵阵的倒抽冷气时的声音,那提着毛球的面目阴沉的中年人这会儿嘴角已经不住抽搐了起来,眼珠也险些掉落出了眼眶,又听崔薇一连声喊了好几句:“小石头小石头?小石头是你吗?”一向在众人眼中阴狠毒辣的美少年这会儿笑得*光灿烂,没有如众人所料一般的暴跳如雷,也没有像客栈中人所猜的一般立即便拨刀出来将崔薇砍成两半,他反而令众人眼珠子都快滚落眼眶的点了点头,大声道:“姐姐,我是!” “啊~!”崔薇尖叫了一声,又哭又笑,一把扑进罗石头怀里! 罗石头紧紧将她搂紧了,眼睛里也跟着冒出水气来,用力眨了眨,感觉到怀里崔薇已经在挣扎了,这才将她给放开,又拉了她坐在客栈内的凳子上,一边盯着崔薇就道:“姐姐,你怎么来上京了?要是早知道姐姐要来上京,我早就来接姐姐了,也不会让别人欺负姐姐。”他说到这儿时,脸上的笑意一下子便收了个干干净净,目光阴沉了下来,狠戾的往客栈内扫望了一眼,四处瞧了瞧,见到一旁的刘攸时,他这才眯了眯眼睛,盯着刘攸头也不回便与崔薇温柔道:“姐姐,是不是这些人欺负你了?我替姐姐教训她们,好不好?”说到后来时,少年像是急于要讨好她一般,转过了头来,一双眼睛里含着哀求与紧张,眨也不眨的盯着崔薇看。 如同一个孩子想要得到大人注意力,便想要乖乖做事听话,惹来大人欢喜与赞美一般。崔薇看着面目阴柔的少年,见到他眼里的紧张与在意,不由鼻子一酸,心里不由生出一丝委屈来,这些天聂秋染不在客栈中,刘攸那天过来威胁她时,心里的委屈,以及今日险些被人抓住挨打的惊吓,在眼前这个双眼中温柔得似阳光一般担忧与关心的少年面前,一下子就暴发出来。崔薇抽了抽鼻子,一边就道:“小石头,你这些年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还让人四处找你,要去哪儿至少要跟我说一声……”她还在不停的念叨埋怨着,可是罗玄脸上不止没有丝毫的不耐之色,反倒是笑意越来越浓,眼中的冰冷与杀意褪得一干二净,如同一个清纯而干净的少年一般,若不是他身边好些人都知道他性情,恐怕这会儿还真要当他只是如外表一般单纯而不知世事险恶的少年一般。 “姐姐,姐姐。先别说,等打发了这些人,我再跟你说话。”罗玄一边拉着崔薇的手,如同小时喜欢牵着她的手唤她崔姐姐一般,崔薇心里一酸,看到少年俊美似朝霞的笑容时,她忍着心里的难受,点了点头。 那头不远处刘攸面色惨白,身子开始哆嗦了起来。她没料到崔薇竟然跟罗玄相识,之前那个定洲府秦家的小子与她说聂秋染恐怕与罗玄相识时,她还不信,罗玄那人当初是一直跟在她太子堂兄身边的近侍,深得太子宠幸,如今皇上身体大不如前,太子监国,对罗玄更加纵容,大部份的军权竟然都掌在此人手中,刘攸虽然名义上是个郡主,但她无权无势,而罗玄素有凶名,他曾当众将嘲笑他的权贵子弟割去舌头,可最后那家人闹起来时,太子不止没有喝斥罗玄,反指那家人不尊皇上,忤逆先皇,而将人夺爵去位,关押入牢。 刘攸一想到这些人惹到罗玄时的后果,顿时吓得面色更白。罗玄此人睚眦必报,且心性狠毒,如今皇上身体不适,不理朝事,而自己今日不过是教训一个乡下姑娘,不知为何竟然犯到了他手上,这罗玄平日里性情高傲,连皇太子他都不曾低声下气,此时却露出这样的面目对待这姓崔的丫头,还口口声声唤她姐姐!刘攸的脸色更加难看,原本周围跟在她身边的几个少女各个身体都哆嗦了起来,客栈之中一片死寂,莫名的压力在罗玄轻声说话之时,如同一块巨石,重重压在众人心头。 “长平候,长平候。”已经有人先哭了起来,一个少女满脸的惶恐之色,身子抖得如同秋风中落叶一般,泪流满面:“不关我们的事,是元阳郡主,是刘攸,是她要打长平候的姐姐的……”众人一致指着刘攸,还有人看 着顾宁溪道:“是顾家小姐拿凳子砸她腿的……” 为了推卸责任,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冲周围的人指责了起来。罗玄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到最后时眼中寒冰凛冽,脸上却笑靥如花。众人瞧他这模样,越发吓得厉害,崔薇头昏脑涨,这才看到一旁倒在地上捂着胸口满脸惨白的几个嬷嬷,她顿时吃了一惊,才想起了罗玄的身份:“小石头,你怎么成罗玄了?”她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也顾不得刘攸等人,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罗玄一眼,想到传闻中人家说罗玄是太监,并且与皇太子刘乾关系暧昧之时,顿时脸色发白。 罗玄的面容光洁如玉,干净无比,他外表看似比他年纪大了几分,而他本来正该是身体发育之时,可少年的脸上本来该冒出来的胡子却并没有,脸颊光洁异常,眉目阴柔,崔薇眼里一下子沁出一层水意来,吸了吸鼻子,愣愣的又坐回了位置上。 “小石头,你……”崔薇觉得自己有些说不出话来,表情僵硬,嘴角刚刚一动,便又咬着嘴唇,停下了声音来。当初罗石头住在她家时,不知是不是因为罗石头小时喊她一声姐姐的原因,此时看他变成这个样子,崔薇心里难受得很。 罗玄脸上的笑意顿时有些发僵,眼里的光彩有些黯淡,亦是带着一丝倔强:“姐姐,姐姐还是我的姐姐。”少年脸上这样的神色许多人还是头一次见到,罗玄身后那些内侍都好奇的看了崔薇好几眼,不明白为什么在他们心中原本狠辣异常的少年,为何对这小丫头如此温顺,那日过来杀了中年士子的太监这会儿心里还带着后怕,他认出来崔薇就是那日被聂秋染抱在怀里的人,这会儿才想到幸亏自己当初没有杀了她,否则如今看到罗玄与她亲昵的举动,恐怕若得知自己真是杀了崔薇的人,罗玄一定会活剥了他! 一想到这一趟众人回京时,罗玄做的事情,这中年人后背一下子便沁出大量冷汗来。rs 第三百一十七章 出气 “姐姐先别管这些,打发了这些人,我有话要再跟姐姐说!”罗玄抿着嘴唇,站起身来。他原本年纪就不大,本来就是是非不辨之时,从小的遭遇令他看惯了世界阴冷,使他性格变得很是极端残忍,对他好的,他自然是要加倍还回去,抓住那一丝温暖,可若是对他不住的,当然要千百倍的将人家欠自己的讨回来! 事实上罗玄与聂秋染的性格中,都是喜欢一个人恨不能将人捧到天上去,可若是有人对不住他,令他厌恶,成为他的眼中钉,他自然也恨不能将人给直接踩到脚底! 崔薇皱了眉头看着刘攸等人,虽然她也不喜欢刘攸,也恨不能出一口气,但刘攸的身份她知道,是皇室血脉,是郡主,这些天来罗石头的名字她虽然听了许多,但到底心中仍是担忧他为了自己的事情而惹上麻烦,因此犹豫了一下,仍是咬了咬嘴唇,摇了摇头:“小石头,不用管她们了,她们欺负我,应该聂大哥替我出气才是,你一个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到如今的,但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惹上这一桩麻烦,那是聂大哥的事情。” 聂秋染是她丈夫,为她出头出气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罗石头与她无亲无故,崔薇不希望他为这事儿而惹出麻烦来。崔薇这话音刚刚一落,那头门口处便传来了轻笑声,罗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但仍是转回头去,满脸的阴霾看到站在门口聂秋染时,罗玄站起了身来,有些恭敬看着聂秋染,嘴里唤了一声:“聂大哥。” 不知为何,聂秋染前世时还对罗玄恨得咬牙切齿,最后死在他手中,虽说是他自己再无求生之志而自愿赴死的,但他心里对于罗玄依旧是恨得牙痒痒的。可这会儿一听到罗玄唤的那声聂大哥,聂秋染却是从心里到外浑身舒坦了起来。罗玄这小子当初一直嚣张跋扈,为人肆意随兴,在京中的许多权贵,背地里瞧不起他的人不少,而恨他的人更是多到数不胜数,聂秋染也一直为前世之时对他多少有些芥蒂,可此时一听到他唤声聂大哥,顿时心里就平衡了起来。 这小子前世时如此狂妄,没想到也有今天这样温顺似猫般的一天,当初他就是对聂晴另眼相看,要报聂晴无意中与他的恩情时,虽然对聂晴多加照顾,可却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温顺亲昵的模样来,反倒性格反复无常,为此聂晴背后没少骂他,聂秋染在这一刻心里的心思转个不停,又看了坐在罗玄身边的崔薇一眼,见两人靠得这般近坐时,心里有些微的不是滋味儿,又看到崔薇有些散乱的头发,以及客栈中表情有些不安的刘攸时,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目前看来是刘攸找崔薇麻烦,但幸亏罗石头过来了。 聂秋染眼睛在客栈内转了一圈,这才朝崔薇走了过来。在贡院里呆足了几日,聂秋染下巴处冒出隐隐青色的胡子阴影来,给他原本白面书生一般俊郎的面貌又多添了几分魅力。与罗玄那样纯粹漂亮精致的少年不同,罗玄虽然长得好看,但他身上气质偏阴柔,且因此人身上时常带着一种邪气,又时常随心所欲,杀人的事也毫不忌讳,他看人时目光里像是带了血光一般,被他一看时就让人心里隐隐有些不适与害怕,而聂秋染则是温文尔雅的清俊少年郎,一看便能让人心生好感,觉得其靠得住的感觉。 刘攸看到聂秋染直直朝崔薇走了过去时,心里不由有些酸涩,她身份高贵,不过是看中了一个穷学子,可偏偏事情却不能如她之意。刘攸虽然心中不大痛快,但好歹还知道眼前是个什么情况,罗玄这人就是一个煞星,惹着了他后果如何还不知晓,不知为何,他竟然与崔薇这小丫头相识,而且一副如此亲昵的模样,一想到罗玄性格,刘攸激伶伶浑身打了个冷颤,一边心里更是害怕,又有些委屈不安了起来。 “薇儿,她们欺负到你没有?”聂秋染走得近了,看到小姑娘额头上的指头印,眼神顿时一沉,嘴角就抿了起来,伸手替她抚了抚额头,又将她散乱的鬓发拆除了下来,站在崔薇身旁以指作梳,替她挽起了头发,一边也不出声。罗玄有些羡慕的看着崔薇倚在聂秋染身上的样子,又想到刚刚崔薇不要自己替她出气时的话,既是有些高兴姐姐替他着想,又是有些不快崔薇没将他看成自己人。罗玄站起身来,招了招手:“将她们各自带回去,元阳郡主也先送回宫中,至于刚刚谁说有人用凳子撞到了我姐姐的腿……” 他话一说到这儿,众少女不约而同的便将手指向了脸色惨白的顾宁溪,齐声道:“是她!” 聂秋染的目光也看了过去,被人用手齐齐指住的顾宁溪这会儿脸白得如同窗纸一般,身体也跟着哆嗦了起来,身上披着一套银鹤羽的大氅,这会儿却衬得她嘴唇都有些泛白了。聂秋染只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挪了开来,前一世的旧人,此时再看时,他心里冷静得丝毫波澜也没起伏。他本来就是一个性情冷淡的人,如今重活一世,前世的种种与他本来就再无关系,上一世时他虽然娶了顾宁溪,但彼此之间你情我愿,他并不欠谁,更何况两人前世时夫妻感情冷淡温吞,聂秋染又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再者这些又都是上一世的事情,这辈子自己与她并无瓜葛,她的死活,聂秋染自然不会去管。 那顾宁溪在看到聂秋染目光从自己身上掠过时,眼里不由透出一丝惊喜来,但看他目光淡陌,如同看一个毫不在意的陌生人时,她眼里的神色又黯淡了下去。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得聂秋染应该娶自己,不应该娶的是崔薇,也不应该与刘攸有什么瓜葛,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就连她自已都心里都觉得有些诧异,但她自己却根本控制不住。聂秋染虽然出色,但出身太低,且又目光中从来没有她,不知是不是得不到的她却偏想得到,又或者是因为此人是元阳郡主刘攸看中的人,她就偏想要得到。 顾宁溪心里一片混乱,那头罗玄却是厌恶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轻声道:“如此喜欢撞人腿,那也让她尝尝撞人腿的滋味儿!”一说到这儿,罗玄放肆的笑了起来:“你们将她腿给撞满百下,才准回去,如若不然,你们谁也别想走!要是谁用轻了力气,我就来亲自撞她,如何?” 几个少女一听这话,顿时面如土色,心里暗骂这人性情果然变态如鬼畜,只是她们时常听多了罗玄的传闻,又且出身不凡,对他的事迹比旁人明白的更多,因此这会儿一听他说话,顿时好些人战战兢兢的答应了下来,知道今日不将顾宁溪撞一百下,恐怕自己真走不出去,可若当真撞了她一百下,又得用尽浑身力气,恐怕顾宁溪的腿都得被撞断不可,顾宁溪可是顾氏的嫡支的嫡长女,若是真将她腿撞断,往后自己家便与顾家结了梁子。 虽说这几年顾氏声势大不如前,被当今圣上明削暗贬的打压了下去,可到底是百年大族。几个少女心中暗自害怕着,只盼以后顾家将这口气出到罗玄身上,这才有人犹豫着咬了嘴唇,开始拿了凳子。 “将人给我拉住,不要让她动弹!”罗玄懒洋洋的吩咐了一句,这才拉了凳子坐到了崔薇面前,讨好的看了她一眼,一边高兴道:“姐姐,你说这样好不好?” 崔薇看着他满脸讨好的神色,顿时勉强点了点头,但仍是有些担忧,罗石头并无根基,能混到如今地步,可以想像他有多不容易,更何况他跟自己无亲无故的,不过就是凭着年少时的一点情谊,凭什么要人家帮自己,尤其还是冒着得罪这样多人的风险,她本来想说让聂秋染替自己出气的,只是她还没有开口说话,那头罗玄就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眼里露出受伤之色来,接着又回头有些声音尖锐道:“给我撞!” 一个少女被吓了一跳,手里的长条凳子重重的被她踢了出去。顾宁溪被人抓着身体捏着足踝站在原地不敢动弹,那长条凳子一端朝她滑了过来,‘嘭’的一声正巧就撞在了她的膝盖骨上,顾宁溪脸色一白,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身体便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罗玄冷哼了一声,有人便吓得更加厉害,好几条凳子被人踢了出去撞在了顾宁溪身上。凳子有高有矮,有些撞在大腿上,有些撞到膝盖骨处,虽说顾宁溪性格能忍,但不一会儿下来却依旧忍不住嘴里发出尖叫声与哭泣来。她倒是沉得住气,挨了好几下也不求情。 崔薇看着眼前的情景,顿时也觉得膝盖跟着像疼了起来,那头罗玄却不说话,只让人足足撞了有一百下,才将顾宁溪放了开来。这一百下撞得,众人一放开手,顾宁溪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整个人似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脸色惨白,已经昏死了过去。rs 第三百一十八章 病了 刚刚连着听到了好几次骨头脆裂的响声,少女们既是害怕,却又不敢停下来,这会儿顾宁溪一被放开,好几个人忍不住已经跟着哭了起来,罗玄这才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出去,客栈里才有婆子面色惨白,战战兢兢的起身将自家主子或背或扶的弄出去了。 这会儿客栈外人渐渐多了起来,但罗玄身边的人却带了长刀大喇喇的守在客栈门外,不准人进来。崔薇倚在聂秋染怀里,这会儿她头发挽过了,看起来便不如之前形象狼狈,罗玄看了客栈中一眼,又看着崔薇,这才讨好的蹲到了她面前,嘴里似撒娇一般道:“姐姐,我替你出了气,你别住客栈了,我给你安排地方吧,好不好?” 聂秋染低头看着面白微白的少女,又看了一眼蹲在自己面前如同一只讨主人欢心的猫般的罗玄,心里的爽快自然不用再提了,又听到崔薇与罗玄道:“小石头,我住这边挺好的,我想等聂大哥的消息,若是他要留在京中,我也想自己买套宅子,我不想麻烦你。”崔薇一想到罗玄如今的地位代价是他变成了内侍,心里就难受,自然不想给他添麻烦,因此摇头拒绝了他的话,又吸了吸鼻子,本来想说什么的,可是那头罗玄脸色却是黯淡了下去。 “姐姐现在不喜欢我了吗?”众人有些惊骇不敢置信的看着平日肆意狂妄的少年,露出这种似被抛弃的可怜小鹿一般的表情,个个都心中惊骇。罗玄却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本来还想跟崔薇再说什么的,只是崔薇却是觉得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多少有些感到不大自在,因此打断了罗玄的话:“小石头,要不咱们回房里好好说说话吧,我三哥也在这儿呢,等他回来,他看到你一定也很高兴的。” 崔敬平本来是出去接聂秋染的,但现在聂秋染独自回来了,那两人不是还赶着马车没有跟聂秋染遇上,便是聂秋染先扔下他们自己回来了。罗玄勉强点了点头,又留下来与崔薇说了会儿话,只是他还是没能等到崔敬平回来,不知是不是将元阳郡主捆回去的事情,很快有宫中内侍出来将他给召了回去,临走时他还依依不舍的,如同一个好不容易见到了大人的孩子一般,不肯离开,好半晌之后,那来召他回去的人催得急了,罗玄才有些无奈的走了。 等他一走,崔薇顿时跟着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后怕,反手拉了聂秋染的衣袖,一边有些担忧:“聂大哥,小石头该不会是因为我的事儿而会被人责罚吧?”聂秋染看她满脸的担忧之色,一边伸手替她理了理头发,一边看她额头还有些发红,看起来既是有些可怜,又是有些可爱,心里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碰了碰,这才道:“不要担忧,他不会有事,倒是你,跟我说说,我不是早让你去找他了?要是有他护着你,这回刘攸等人怎么会找到你的麻烦?” 他一边说着,一边语气就有些严厉了起来:“刘攸性情骄纵,幸亏今儿罗玄救了你,不然你要是出了些事儿,就算以后我能替你出气,也晚了!”聂秋染平日里好听的会说,对她好的事也会做,这会儿虽然是责备的话,但崔薇又不是不知好歹,哪里不知道他是一片好意,刚刚她还受过惊吓,这会儿一旦松了口气下来,崔薇连忙就挽了聂秋染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身上,嘴里笑道:“没什么事,再说我就知道聂大哥会来救我的。”她一做出这个模样,聂秋染就拿她没有办法了,只有郁闷的看了她一眼,又叮嘱了她好几句,这才作罢了。 崔薇这会儿其实也有些后怕,她这是头一回清楚的是认识到自己来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以前跟孙氏等人闹来闹去的,她没吃到亏,便有些托大了,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的社会,今日元阳郡主刘攸逼她离开,最后客栈里有人却没哪个帮她说一句话,实在是将她给吓到了,这会儿看到聂秋染回来,又连着遇到了罗石头,崔薇这会儿心跳得还很是厉害。那头客栈大门处举子们缓缓朝客栈里涌了进来,但不少人目光都好奇的落在了崔薇身上。 刚刚有不知道罗玄身份的,这会儿众人多少也有些猜了出来,对崔薇二人的忌惮,使得两夫妻坐的桌子边空了很大一块出来。崔敬平兄弟被堵在客栈外头,最后才挤进来,这会儿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两人手上还拿着聂秋染的行李,这会儿崔敬平气喘吁吁一进来便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喘息道:“聂大哥,你跑得可真是快。”一听到说刘攸来找崔薇麻烦了,聂秋染将东西丢给他们一下子就跑得没影儿了,两人在后头拼命的追了一会儿,依旧是将他给追丢了,这会儿回来时才看到人。崔敬怀也是满头大汗,一坐下来先到灌了杯水,才喘起气来。 两兄弟都在问着早上时的情景,这会儿崔敬平已经有些后悔了起来,虽说崔薇已经说了自己没事儿,但他依旧是自责无比,一直道:“早知道让大哥一个人先去接聂大哥回来就是了,我留下来陪你也好,若是有人想欺负你,我也好挡上一挡。”崔敬平虽说有些小聪明,但在刘攸那样的贵人面前,早就心里已经慌了起来,现在才想到自己也不该跟着一起跑,崔薇又安慰了他几句,今天受了一场惊吓,又有了一回惊喜,这会儿心理上累得难受,安慰崔敬平好几回,这才由聂秋染拖着她上楼回房歇息了。 这一觉便睡到了快到晚上时才起来,一醒来浑身便被人紧紧抱着,这样冷的天,她竟然热得浑身都出了汗,衣裳粘粘腻的贴在身上,她刚一挣扎,聂秋染就已经伸手在她身上拍了两下,低声道:“醒了?”客栈房间里点着烛火,这会儿外头漆黑一片,也不知到底是哪个时辰了,崔薇点了点头,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挣扎了一下聂秋染的手紧紧揽在她腰间不放,她自己没挣得脱怀抱,反倒是头更晕了些:“已经天黑了?” 聂秋染点了点头,替她理了理汗湿之后粘在她脸上的头发:“已经天黑了,现在感觉还难受吗?”她之前发了一次高热,看来是真被吓到了,也有可能是进京之后水土不服,这会儿生了病,直到刚刚才醒过来了。崔薇点了点头,脸上两抹有些病态的嫣红:“我想洗澡。”聂秋染见她柔弱的样子,一边下了床来,将衣裳递给她,又出去唤了热水,进来才与崔薇道:“罗玄已经过来好一阵子了,从下午时便一直等到现在,正与三郎说着话,他想等你起来,知道你过来要开铺子的,已经准备了一套宅子给你。” 他像是什么事情都知道一般,崔薇听他唤起罗玄的名字,里头冷淡里又夹杂着一丝熟练,像是早已经对罗玄熟悉无比了般,可两人明明是一起进京的,他对于罗玄也应该跟自己一般,刚刚知道才是,不知道是不是崔薇脸上的诧异之色太过明显了,聂秋染这才与她淡淡解释道:“他现在改了名字,往后我是要入仕的,不像他对你如此亲切,应该唤他罗玄。”他一边解释着,崔薇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说话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罗玄过来了一趟的原因,客栈里侍候得份外殷勤,聂秋染刚刚唤要水,这热水马上就送过来了,屏风后有一个巨大到约有五人围抱才能合住的木桶,约到人胸口处,旁边放着木梯脚踏可以上去,这会儿已经装了七八分满的热水,正冒着热气。起身想脱衣裳,那头聂秋染将门锁好了,也并没有出去,反倒推着她朝屏风后走,一边走到里头了,扶她站好,一边才提着灯盏过来,一副不会离开的模样。崔薇顿时呆了一下,聂秋染已经替她脱起衣裳来,一边嘴里就道:“薇儿,你先泡个澡,若是还不舒服,就找个大夫过来瞧瞧。赶紧趁热泡一泡,等会儿水凉了。” 崔薇有些无奈的看他,也没动弹,那头聂秋染见她不动,索性自个儿伸手解起了她的衣裳来。刚刚起身时崔薇想要洗澡,外头穿得并不复杂,只披了一件斗蓬,里头穿着一件单衣而已,这会儿聂秋染一将腰间的盘扣给解开,衣裳就散了下来,露出里头素银色的缎子内衣来,衬得雪一样细腻的肌肤,胸前圆润的起伏,越发显得眼前情景美妙无比来。 虽然两人亲密过后聂秋染已经看到过好几回内衣的形状,不过这会儿一看到还是有些受不了,连忙别开了头去。崔薇今日昏睡了半天,下午时又有些发烧,他也不忍心折腾她,只是崔薇一等他将衣裳脱了,便下意识的双臂抱了起来,脸颊微红,胸前的美景因她动作而更显出几分浑圆的曲线来,看得聂秋染眼睛里都染了火气。rs 第三百一十九章 叙旧 “聂大哥,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洗。”崔薇不想洗澡也被人盯着,催了聂秋染一句,那头聂秋染却是身体紧绷,一面与她脱起衣裳来,身后内衣的结在后头拴了个活结,只轻轻一拉就开了,这小衣他脱过好几回,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双胸一下子弹跳出来,聂秋染到底没能忍得住,伸了手过去揉捏,一边就道:“你身体弱,这热水里我让人加了些药材,你不要泡久了。”崔薇推了他一把,聂秋染说着说着,自己解起了衣裳来:“还是我陪着你吧,免得等下你不知分寸,泡得久了。” 自己又不是小孩子!崔薇面红耳赤,依旧挣不过他的力气,被他连拖带抱的弄进了桶里,两人肌肤亲密相贴,隔着滚烫的水,崔薇只觉得自己像是要烧了起来,聂秋染的手拿了个帕子替她轻轻擦洗着,如同对待小孩子一般,身上抹了澡豆子,滑腻异常,聂秋染的手不知无意还是有意的从她胸前划过,令崔薇汗毛一下子便立了起来。聂秋染的手如同带着火一般,一路从她胸前滑到脚踝,崔薇身体在他手下软成一摊春水般,任他拿捏。 屏风上倒印出两人相缠的身体,昏黄的灯光打在人身上,印出柔和的光晕来,聂秋染捧了她的头亲吮在她唇间,身形将她娇小的身体牢牢覆盖,崔薇在他手下轻轻颤抖起来,细嫩的胸不住起伏,荡出美丽的波浪来。虽说不忍使她劳累,但不知为何,明明前世时他对于女色并不如何迷醉,而崔薇又算不得多么绝色的佳人,可偏偏他对她就是很爱不释手,很舍不得放开。嘴唇在她身体上或轻或重的留下点点的瘀痕来,听她细细的喘息。缓缓的将身体顺着水的润滑,抱起她的身体,往她身体里探去。 估计是有些着急了,崔薇眉头皱了起来,刚刚还嫣红的脸蛋一下子变得有些发白,身体传来一阵阵阻力,四面八方的紧窒的压力紧紧将他排斥在外,强硬的用力挤了进去,她还年幼,不知是不是心理没有真正接受他。身体还有些下意识的排斥,这会儿双手握在拳头放在身侧,聂秋染强忍着那种**蚀骨的舒坦感。一边狠心揽住她的腰,用力一按,便看到崔薇忍不住哭了起来。 从温存到渐渐野蛮,浴桶中传来水声荡漾时的哗啦声,崔薇身体软软的趴在桶边。双手无力的撑着桶弦,脸庞嫣红,眼波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鼻孔间发出轻哼,身体里传来一阵阵热烫的疼痛以及隐隐的隐麻,水下两人身体亲密相缠。聂秋染正在她〖体〗内,以一种强势而不容她拒绝的态度,正在她腿间进出。 原本七八分满的水因为两个人都挤了进去。本来便已经快满到了桶边,聂秋染一动起来,水便不住往外溢,晃动间聂秋染看到妻子的胸在水线中若隐若现,如同浮在了水面一般。头发将她背脊挡了大半,朦朦胧胧的让人瞧得不太真切。越发看得他心火大炽,干脆将她头发给撩了开来,一边又抱她更紧了一些。 等到水温渐渐冰凉时,聂秋染这才抱了浑身软绵的崔薇起身,地上一片水迹,他也没有穿衣裳,反倒将人直接压回床榻上,在崔薇尖细的哀叫声中,这才尽兴的从她身体里缓缓退了出来。 床铺上已经被两人刚从水里出来时直接倒上去印的水迹沾湿大半,聂秋染看她浑身嫣红的躺在床上,这才赤着身子回屏风后准备拿帕子去了。崔薇浑身酸疼,身体里火辣辣的疼痛,等聂秋染一离开,她连忙捞了被子裹着身体坐起了身来,一股热流缓缓的从身体里涌了出来,粘粘腻腻的,极为不适,两条腿都像不是她的一般,聂秋染拿了帕子出来替她清理,崔薇冷着脸没有理他。这家伙太过份了,每回都不管她年纪还小! “薇儿,罗玄还在外头等你,你今儿要见他吗?”聂秋染一边替她收拾着,小心的将她细致处擦拭干净了,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这才从一旁的包裹里找了她自己做的内裤替她穿上了,一边自己满身大汗又沁了出来。替她穿衣裳可真是一个折磨,小丫头身上带着情事之后的慵懒与妩媚,虽然年纪还小,但一旦两人圆了房,她身体便渐渐开始有了变化,原本青涩的胸这两个月来渐渐变得浑圆而挺翘,多了几丝诱惑,那腰肢又细又软,想到她身体被摆布成自己最爱的姿势,一摇一晃时,聂秋染气息又有了变化。 深恐他又还要再来,崔薇忙要自己穿衣裳,聂秋染却不准她动,拿了衣裳出来,从里到外替她穿好了,忍着想立即又将她脱干净的冲动,这才拿了帕子替她擦起了头发。神情认真异常,像是在完成一件什么重要的任务般。两人刚刚才亲密了一回,崔薇浑身软绵绵的,这会儿还身上发烫,穿了衣裳也不觉得冷,虽然浑身疲惫,但一想到等着的罗玄,她今日是下了床,想要过去瞧瞧。罗玄如今已经有了变化,不再是当初那个连吃东西穿戴都需要她来施舍的可怜虫,而是成了如今嚣张跋扈的长平候,可她心里仍是觉得罗玄与当日的罗石头并没有什么分别。 虽说刚刚是自己问的她要不要去看罗玄,但此时见她浑身慵懒,却仍要去见别人,聂秋染这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儿。 前一世时明明罗玄出现在京城时已经是他当时出了翰林院,被当今皇上放外为五品都尉之时,当时他以文出身,最后却被皇帝任为武官,还曾让不少的人嘲笑他,当时罗石头初入京,他幼年时过得很不如意,十岁时父亲去世,大嫂聂明对他并不好,时常虐待,只是此人从小性格便极端,也狠得下心,他不止是对别人残忍,对自己也同样残忍,走投无路之下,自己勒了命根子,入了当时选进宫做太监的车,后来大庆朝出征时,他被人排挤,一并出去,谁料那一次他出去时得了一个奇缘,受人教了满身的武功,最后救了皇太子,而渐渐受太子刘乾看中,逐渐手掌大权。 只是上一世他勒了命根子做太监时,已经是他十四五岁之时,出人头地之后已经是二十五岁之后,聂秋染外放后而立功而被皇帝赏识,最后成为二品总督时,才是罗玄渐渐开始得势之时。这一世的事情足足比前世时提前了好些年,罗玄如今才十四五岁,可他竟然同样的身怀武功,而且比上一世早几年受皇太子刘乾看重喜欢,上一世时明明不是在这个时候,当今正德帝身体病弱时,应该是十年之后的事情,可偏偏就在此时,皇帝病弱,罗玄归来。 聂秋染对这件事心中还有些捉摸不透,而前世时他虽然知道罗玄此时有恩必报的性格,也相信当年崔薇对他有恩,他会对崔薇全力以报,但不知为何,这会儿一想到罗玄唤自己妻子姐姐,他心里就有些不大痛快。 两夫妻来到崔敬平二人房间时,罗玄已经坐在房间里,崔敬怀战战兢兢的坐在一旁,崔敬平估计知道长平候罗玄的身份了,这会儿正与他玩着挑竹签儿童年戏码,罗玄听到脚步声时,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朝崔薇冲了过去,一边高兴道:“姐姐!” 聂秋染一看他要抱人的样子,顿时脸色黑了大半,一边张开手来挡在崔薇面前,语气有些不善:“男女授受不清,就是亲姐弟也要避险!” “我还算男人?”罗玄原本笑着的脸色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一边语气有些失落的答了一句。一想到罗玄如今的太监身份,崔薇一下子有些心疼了起来,刚想安慰他几句,那头罗玄已经冷笑了起来:“不过也没关系,他们逼得我不是男人的人,我已经让他们全部不能做人!呵呵呵呵。”说到后来时,罗玄森然的笑了起来,他语气里带着一些阴戾与杀意,听得崔薇眼皮跳了跳,这才想到这些天来住在客栈里众人私下对罗玄的评价来,性格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且极为暴戾,性情凶残,虽然不知道罗玄当日究竟经历过什么,但看他现在刚刚还好端端的,可一下子却露出杀意来的表现,崔薇便知道罗石头并不是当日那个有些内向,又可以任人欺负的少年了。 “姐姐,我给你选了几个铺子,姐姐是想要卖吃食吗?姐姐明日去瞧瞧,看中哪个铺子便直接去,这些宅子都是送给姐姐的。”刚刚还一副杀气凛冽的样子,转头间又换成了讨好的模样,崔薇还有些没回过神来,那头罗玄已经连着掏了一大叠银票出来,递到了崔薇面前:“姐姐,你先拿去,一些珠宝等物,等姐姐搬了家,我直接让人给姐姐送过去!” 这些物品全是人家巴结讨好时送给罗玄的,不知道是不是小时性格缺失,他骨子里对于这些东西来者不拒,可偏偏自己样样不缺,也一样都用不上,现在正好可以有来送给崔薇。 第三百二十章 执着 “这些东西,你自己留着吧,铺子借一个倒成。”聂秋染表情有些不大好看了,自己的媳妇儿当然是自己养,虽说罗玄如今确实不是个男人了,但这家伙实在是太粘人了,与前世时他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更何况罗玄自小自己勒了命根子做太监,性格本来该是阴戾,不应该像现在一般,如此温顺,虽说前世罗玄对聂晴也极为照顾,可到底不像现在一般,总是粘着崔薇,聂秋染只是想给崔薇找个保护伞,并不是想找个男人来给自己抢媳妇儿注意力的! 罗玄对聂秋染拒绝他的话,并没有生气,反倒只是微微笑了笑,又突然开口道:“聂大哥,聂明等人现在正在我的住处,聂大哥想见他们吗?”罗玄挑了挑眉头,崔薇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了。什么叫聂明在他的住处,聂明不是在黄桷村的吗?她心下生疑,那头聂秋染却是心中明白,恐怕这厮已经干了屠村的勾当,只是当初恨聂明等人太过,因此将人给掳到了上京之中,不准备给他们死得太过痛快。 作为前一世的老对手,聂秋染对罗玄的性格可是极为了解的,一听罗玄这话,顿时就明白了过来。虽说前一世时黄桷村到最后虽然依旧被他屠杀了个干净,不过那时的黄桷村可不是在现在没了的,而是在好几年之后,没料到这一世好多事情变了,连时间也跟着变了。 聂秋染不动声色的看了崔薇一眼,这才似笑非笑看了罗玄道:“已经没有活口了?” 对于他这话,罗玄像是有些吃惊,半晌之后才跟着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道:“只是当初看在聂大哥的份儿上,暂时还留着他们,若聂大哥喜欢,我明日就给将人送来!”聂明心思歹毒,自己两世为人,可惜都险些在六岁时死在她手中。 而聂明前一世时是直到聂秋染已经任定洲与江淮二省总督时才死去的,那时聂明已经罗大成成婚了好几年了,没少总借着这样那样的借口找他要银子,两口子并用他名声为非作歹,他跟聂明虽然是两世的兄妹,但感情并不深,聂秋染两世为人,要说再有什么亲情与人性,早在前一世死时这些东西便已经消失得个干净了,这一世他若最多要付出真心,也就对崔薇一个人而已,她对聂秋染是不一样的,一开始是将她当成媛姐儿一般,渐渐对她展开心防,然后才慢慢爱上她,若不是因为前一世的媛姐儿,恐怕他的心里,也不容易为崔薇分出一道门来,这会儿一听到聂明的名字,聂秋染温和的笑了笑,只答了一句:“你瞧着办吧,随你高兴就是。” 罗玄跟着笑了起来。崔薇不知道这两人说的是什么,讲了半天只听他们如同在打哑迷似的,顿时脸黑了大半,看一旁的崔敬平与崔敬怀二人也是傻愣愣的样子,她顿时将手里的银票朝罗玄推了过去,一边道:“小石头,这些银子我不能要,这些全是你的。”罗石头能以一个一无依靠的小孩儿之身混到如今封候的地步,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崔薇哪里会要他的银子,再说她又不是挣不到钱,更何况对于崔薇来说,这辈子只要能平淡安稳的过下去便已经是不错了,她并没有多大的野心,银子挣得再多,又不像现代时能有千百种的花样与玩法。 “我的银子就是姐姐的。姐姐要是不想收,就把它烧了吧!”罗玄一边说完,一边朝崔薇伸手过来,要抓她手里的银票,崔薇看到阴柔美少年眉宇间的戾色,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下意识的将手一缩,但罗玄动作极快,仍是被他抢一张过去,想也不想便朝一旁的灯盏点了起来,没一会儿功夫那银票便成为了一堆灰烬,被他扔一旁的茶杯里去了。 崔薇下意识的去看银票的数目,每张都有一百两,刚刚罗玄那样一烧,便烧了一百两银子!崔薇顿时心痛了起来,这一百两银子可是她如今所有财产的十分之一还有余了,这败家子一下子就烧掉了一百两,要是换到小湾村的人看到这个数,恐怕要心绞痛了! “姐姐不想要吗?”罗玄一边烧完银票,一边拍了拍手,斜着眼睛便看了崔薇一眼,嘴角边还带着笑意,像是刚刚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般。崔薇哪里还敢说不要,连忙摇了摇头,将银票收了起来。这里如此多银子,罗玄既然要给她,她就先给放着,以后等他要用了时,再给他就是。只是罗玄如今都已经入宫了,往后连个子嗣都没有,而且又不能娶妻,也不知道他能拿银子来有什么用,崔薇一想到这儿,心里又有些难受了起来。 罗玄神色倒是淡然,与崔薇说了一下这些年来的情况,与前一世时几乎相同,但不同的是这一世他逃走时,因为有了崔薇给的二两多银子,他并没有吃过前世那一些的苦头。当日聂明滃死了罗玄的母亲刚产下的女婴之后,便准备将他卖入教坊之中做小倌儿,罗玄当时年纪小,虽然身体瘦弱,但其实长得很是眉清目秀,聂明不想白养这么一个闲人,再加上罗玄又一向有扫把星的名头,她也瞧着罗玄不顺眼,再加上她又查过罗玄没有什么秘密,聂明当下便起了歹心。 那时罗玄无意中知道了这个事,他当初年纪虽然幼小,但其实心思缜密,且极为沉得住气,又心狠手辣,不止是对别人狠,对他自己同样也狠!得知聂明的打算之后,知道她想将自己养好了再送入教坊中,便也一面装做欢天喜地的样子,一面背地里却起了心思想入宫,比起从此以后成为一个迎来送往被人当做玩物一般的下溅物儿,他宁愿从此之后入宫逃得一条生路!罗玄那时手里有银子,又趁着聂明松懈之时,等她想送自己入县中教坊时,趁机半路逃脱了。 他当时将崔薇给他的二两银子一直小心藏着,因此没被聂明发现,一旦逃出来之后,他将银子取出,雇佣了马车,很顺利便入了临安城,最后轻易便入了宫做太监。在宫中呆了几年之后,他阴狠寡毒,从当初侍候宫中老太监一路混到后来太子*中,后又随太子出征,又无意中救了一个老头儿,人家教了他半年武功,直到后来救了太子一命,才开始渐渐富贵。 在宫中的日子罗玄没有详说,但崔薇也听得出来他恐怕过得并不如何好,心里不由酸涩。那头罗玄却是从腰后抽出一支匕首来,满脸的兴奋笑意,一边道:“姐姐,你瞧瞧,我还留了什么。”他这模样吓了崔薇一跳,想到他喜怒不定的性格,又看他拿出匕首来,眼皮不由跳了跳,却见罗石头将袖子一把挽了起来,他洁白如玉一般的胳膊上肿起了一个约有拇指般粗细的疙瘩来,不知长了个什么瘤子,上头还有疤痕与线缝过的歪歪扭扭的痕迹,周围像是有碗口般大小的印记,皮肤像是烂过一般,罗玄拿了匕首在那瘤子处割了起来,吓了崔薇一跳: “小石头,你干什么。” “姐姐不要怕。”虽说刀子是动在自己身上的,但罗玄神色里却带着一丝兴奋之色,脸上丝毫没有痛楚的模样,那血一下子便顺着他的胳膊流了下来,就这样情景崔薇瞧着都替他疼,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可以想像平日里恐怕受过远比这更严重的伤,也许是习惯了,所以才丝毫不觉得疼痛起来。 “赶紧找东西包扎一下,三哥,找烈酒,聂大哥,我要针线……”崔薇说话时声音都有些抖了起来,罗石头却将那瘤子划开,手中的匕首被他随意一扔,手指伸进伤口处掏弄了半晌,崔薇看着这样血腥的情景,鼻端满是血腥味儿,险些吐了出来,那头罗玄终于从伤口处掏出一个东西来,有些惊喜的与崔薇道:“姐姐,你瞧,这是你当时送我的银子,那车夫竟然敢收,我把它拿回来了,姐姐,你看。” 罗玄一边说着,一边拉了崔薇的手,将那权染了通红的血,像是已经与肉连在一起,却被他硬生生扣出来的银子放在了崔薇手掌心上。 那殷红的肉团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儿,放在崔薇手掌心中,衬得她掌心肌肤洁白得如同上好透明的细腻羊脂玉一般,这银子不止是带着罗玄的血,还带着他身体的体温。这不过是当初崔薇同情罗石头时慌忙之下给他的二两银子而已。他到底是用了怎么样的心情将这银子缝进他的身体之内,光是看他手腕上的伤口,便知道这银子缝进去要吃多大的苦头!刚刚的一百两他毫不在乎便点了火烧了,自已当初不过是无意中给他的二两银子,他却是珍而重之的藏在身体里面,现在欢喜的当做献宝一般的拿到自己面前。 崔薇只觉得鼻头酸得厉害,眼眶里也是涩涩的,罗石头还讨好的看她,手臂上血流不止。rs 第三百二十一章 姐弟 “姐姐,你瞧,姐姐给我的东西,我没有丢!我把它放在身体里,谁也别想悄悄偷去!”崔薇听他一口一个姐姐,终于没能忍得住,手里紧紧捏着这块沾了血肉的银子,一把将罗玄给抱住,放声大哭了起来:“小石头……” 聂秋染虽然对罗玄这小子一向有些看不顺眼,他为人本来极其严谨,前世时与罗玄这样刁钻古怪而且又性情无常且心狠手辣又毫不在乎一切的太监相斗很是头疼,就是重生之后对他也并没有什么好感,可此时看到他如此做法,虽然许多人恐怕要认为这少年性情狠辣血腥,但他却是看到了罗石头在意崔薇时的心情,像是一个得到温暖却深怕失去的孩子般,将银子藏在了自己身体里,珍而重之,他难怪对人如此狠辣,时常有人说他毫无人性,可却没人看到,他对自己也是如此的不留情!前世时聂晴只知与他索取利用,又背地里怕他厌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将怎么的一个人越推越远,恐怕自己就算是上一世身死,聂晴最后的结果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啊! 一想到这些,聂秋染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本来心里对于罗玄的几分芥蒂,顿时消了大半! 到了这会儿,崔薇才看出罗玄是真心将她当成了姐姐,是一个最重要的亲人,而不只是一个要报恩,或是有交情的人礼貌唤声姐姐那样的简单。崔薇手里捏着那枚银子,又捏着那叠银票,突然间心里踏实了下来,不像之前时有些收了人家银子有些忐忑不安的样子,这些东西罗玄给她时的心情,她像是理解了。罗玄就像是一个极度缺少安全感,又略有些长歪了愤世疾俗的孩子,可他对于自己在乎的,却是百般放在心中讨好,这些银子他是用怎样的心情捧到自己面前,崔薇这会儿一想起来便鼻子觉得酸涩难当,难怪她拒绝收时罗玄的表现如此古怪无常,若是不了解他性格,或是稍胆小一些,恐怕便能将他再伤害一次了。 “小石头,我银子可是收下了,你是我弟弟,以后要好好照顾我,好好保护我,知道不知道?”崔薇一想通这些,顿时吸了吸鼻子,故意做出有些高傲的模样来,罗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不停的点着头:“嗯嗯嗯,姐姐本来就是我的姐姐,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姐姐,保护姐姐,绝不让其他人欺负姐姐,只要人家敢对不起姐姐,我杀他全家!”说到后来时,难掩本性,语气里透出刻骨的杀意来。崔薇这会儿却并不害怕他,反倒是高兴的将银票收了起来,又摸了摸罗玄的脑袋,一向桀骜不驯性格古怪的少年这会儿如同一只温顺的猫般,低了头任由她抚摸着,崔薇一瞬间心里涌出得意的念头来。 自己的丈夫不是个普通人,性格虽然有些腹黑阴险,不过他对自己却很好,有一个憨厚老实只知道关心自己的父亲与两个哥哥们就罢,如今还有了一个这样乖巧听话的弟弟,以罗石头的威名,人家如此怕他,以后自己不是在上京之中可以横着走了?连元阳郡主都如此怕他,以后谁还敢来惹自己,有这样一个弟弟,就算往后聂秋染有了出息同,恐怕也没哪个敢送他侍妾了! 一想到这儿,崔薇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聂秋染最了解她,与她朝夕相处这样长时间,一看这家伙就是得意忘形了,他眼角抽了抽,开口道:“你在得意什么?” “以后没人敢送你侍妾了。”崔薇不留神,一下子就任他将话给套了出来,回过神来时才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顿时有些羞恼的看了聂秋染一眼,却见他冲自己眨了眨眼睛,一边暧昧的眼神就从她胸脯上溜过,再到纤细的腰肢,崔薇双腿一软,顿时就明白了聂秋染的意思,没好气的又瞪了他一眼,不理他了。 让崔敬平出去找人要了烈酒,又取了针线消毒了,崔薇替罗玄将伤口处理过,罗玄又呆了一阵,这才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时,罗玄自个儿没有过来,反倒是派了人过来领崔薇去瞧宅子与铺面等,还让人送了不少的皮毛与奇珍异宝与珠钗缎子等物,聂秋染虽然不大高兴本来该自己养的媳妇被人先养了起来,但他不是真正二十岁的少年,反正往后这样的生活他也能给得起崔薇,不过是暂时让罗石头帮自己养几天而已,一想到上一世时喜怒无常的家伙,背地里没人敢提以前的情况,人称九千岁,势力张狂的罗玄被人一天到晚的喊着小石头,他心里瞬间就爽了起来。 忙着搬宅子与收拾铺子的事儿,本来应该战战兢兢等聂秋染考试的结果,可是这一忙起来,众人便都忘了,一天到晚的收拾铺子都来不及,哪里有功夫去想其它。罗玄所送的铺面是在东南面达官贵人的住所处最为繁华的一间稍小的宅子,与临安城的店铺相同,一样可以里面改成住所,外头便弄成店铺,这些天里崔敬平与崔敬怀两兄弟都在那边收拾着,虽然罗玄派了人过来帮忙,但一些事情崔敬平熟一些,又知道崔薇的想法,因此仍要他盯着,进度并不快。 而罗玄送给崔薇两夫妻住的宅子据说是以前一个已故王爷的住所,那王爷死了之后,宅子便收归入国库,不知怎么的被罗玄弄到手,如今自然用来送给崔薇,奢华精致自然不消多说,里头占地颇广,亭台楼阁,雕梁画柱,无一不精美异常,崔薇便光是在里头转,便花了一整天的时间。里面设施一应俱全,就连侍候的下人也都是现成的,两夫妻在客栈里住着实在很不方便,因此收拾了一些东西,便搬了进去。 头一回住进周围满是下人侍候的府邸中,崔薇开始时还有些不大自在,晚饭时桌上一溜儿摆了满桌子的菜,周围丫环们各自捧了铜盆儿与帕子出来,崔薇有些尴尬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她心里一向认为自己是穿越者,比起此时的人来说多少还是有些优势在,来到这古代之后,虽然她生活在小湾村一向低调,但其实她心里隐隐还是有种优越感的,毕竟自己在现代时受过教育,又见识过不少的东西,至少比起古人来说,要多了些见识,光从她做的一些糖果点心等物便能看得出来,只做一样便如此受欢迎,小湾村里杨氏等人穷了一辈子,可她脑袋灵活,没几年时间便挣下了如此多银子。 崔薇一向虽然表面不显,其实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得意,可这会儿一看到这些饭菜,以及众丫头们侍候的情景,她顿时就焉了下去。一旁聂秋染倒很是淡然,他虽说当初从鼎盛之时回到了年幼的时候,不过奢华的生活好歹也过了十几年,有些东西印入了骨子里,做出来便是本能的,虽说已经久违了多年,但此时许多规矩他举手抬足间不经意就展现了出来,看到崔薇有些发直的眼神时,他忍不住心里想笑,自己接过帕子拉了崔薇的手过来,一边替她擦着,一边才与身旁的丫头们道: “夫人一向不喜欢人多守着,你们先下去吧。” 诺大的厅中,侍候的丫头们看到聂秋染亲自侍候崔薇洗手的情景,顿时眼中露出羡慕之色来,嘴里却仍是恭敬的答应了一声,接着才退了出去。 一整天崔薇都觉得有些晕乎乎的,等到洗完澡,有些不自在的由人侍候着擦完了头发,扶了她上床时,摸着床中早已经烧好的汤婆子,又摸着已经铺整齐的床被,崔薇不由开始感叹起果然贵族们会享受来。聂秋染半夜里与她亲热了好几回,两人一番恩爱过后,聂秋染不用再去自己烧热水,反倒只要直接唤了人抬热水过来,自己侍候着媳妇儿洗完澡,抱她上床就是。刚住了两天,崔薇就觉得自己已经在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中坠落了下去。 三月十五过后,聂秋染伸手将昏昏欲睡的媳妇儿搂进怀里,少女身上带着沐浴后淡淡的幽香,他漫不经心道:“我明日又要再进贡院,你在家里若是无事,找三郎陪你说话,或是绣花写字,弹琴打发时间也可以,等我出来。”聂秋染说完,崔薇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盯着聂秋染看,洁白柔嫩的脸颊反出纱帐外淡淡的光泽来:“又要进贡院,去干什么?” 她这样睁大着眼睛,满脸纳闷之色的样子很乖,聂秋染忍不住将她抱了起来,使她跨坐在自己身上,细致婀娜的身姿不着片缕,那胸前优美的曲线,看得人血贲脉张,最近两人一番亲热之后,聂秋染都不准她穿衣裳,两人就这么不着片缕的贴在一块儿,抱到第二天早晨睡觉起来,聂秋染渐渐爱上了这样荒唐的生活,可这会儿一看她坐在自己身上,聂秋染就有些受不了,一边手就开始在她身上游移了起来。rs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一念 “进贡院春试,总共有三场,还没完呢。”对于崔薇连这个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聂秋染也并没有如何意外,他与崔薇两人相识相伴多年,对小姑娘性格是很了解的,她对于科举考试根本不太清楚,因此这会儿听她问起来,便与她详细解释道:“总共殿试有三场,分别在三月八号,与十五,以及下旬的二十二号,每次考试分别有三日,总共便是九日。” 崔薇对于这大庆王朝的科举制度并不如何了解,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吃惊,挣扎着想从聂秋染身上下来,她前世时对于这些古人的规矩制度并不如何明了,更何况这大庆王朝又不属于历史上任何的时代,因此对于这科举制度,她也只是依稀猜测着是三天,可没料到听聂秋染这样一说,竟然是要考足足九天,那不是折腾人么?她本来有些不解,又觉得有些诧异,但一想到自己高考时的情景,又多了几分理解。 毕竟是万千举人就朝那窄窄的门坎里挤,若是不严格一些,轻率便决定了,那进士满天飞,也不会被人挤得头破血流了。 一看媳妇这儿神色,聂秋染就知道她还没有明白过来,顿时一边伸手轻轻在她身上抚摸着,又不想她害怕拒绝,故意转移她的话题,与她说道:“这三场考试总共九天,先由主考官选出杰出者,为贡士,再入五月时的殿试,由皇上重新安排名次,再挑选五甲。” 听起来像是挺复杂的,而且一会儿会试,一会儿又是殿试的,崔薇脑袋跟着有些晕乎乎了起来,她这会儿浑身发僵,又困得眼皮都睁不开,脑子里一片迷糊,听聂秋染这样一说完,挣扎着就要下来:“我不管什么殿试五甲了,我困了,要睡觉,聂大哥,你明儿不是还要起来么?”聂秋染从洗完澡后就一直骚扰她,不是手摸摸捏捏就是亲亲吻吻,扰得崔薇有些不耐烦了,这会儿又被他给抱住,聂秋染哪里由她这样就睡了,还没尽兴呢,看她一手捂着胸,一手还打呵欠,连忙将她捂着胸的手扯了开来: “捂着干什么,我还不能看了?”一边说完,一边就看那胸没有手压着了,一下子就弹了两下,那情景看得让人心火大炽,少女容貌不是绝色,但一身肤质却少有人能及,跟剥了壳的荔枝似的晶莹白嫩,那灯光透过天青色朦胧的上好碧云纱帐子,打在她身上,衬得肌肤嫩得能掐出水来。 “我要出去好几天,你想不想我?”聂秋染一边说着,一边将她身体给抱了起来。崔薇这会儿正是想睡觉的时候,虽说聂秋染宠她,不过最欺负她的也是他!她现在年纪还小,身体又还带着些青涩,每回被他一闹都难受死了,他去考试几天正好落得自已清闲,崔薇翻了个白眼,身体软软的就要往下滑,被他死死掐着腰不准,只要拍打了他手两下,赌气道:“不想,你不在,没人吵我睡觉。” “坏蛋!”聂秋染听她这样一说,心里有些郁闷,不过也早猜着她就是这样一个答案,气愤的伸手小心的扶着她自己坐了下来:“不想我,要先受罚!”两人刚刚才欢爱没多久,少女的身体自动的缠了上来,吮吸着挤压,崔薇本来便觉得有些难受,这下子他一进来便觉得有些胀痛了起来,这个位置她一坐下去又特别的难受,顿时几分睡意又消了一些,尖细的哭着拍打他,只是在别的事上聂秋染纵着她,可在两人亲密做这样的事情时,他根本由不得她拒绝,一晌受他摆布的结果,就是第二天睡到快中午才起来。 聂秋染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应该这会儿已经到了贡院,那家伙也不知哪儿来的好精力,昨儿她本来就吃不住,昏昏沉沉连身体都是他给洗的,一起身便是腰酸背痛,养了两三天才好转过来。 等到三月末时,聂秋染的会试已经结束,等到放榜公布名单时,他没有意外的自然是在榜上,但此时殿试还要一个月,这场考试也不是说全完了。聂秋染又轻松了下来,每天除了写会儿字,兴致来时画一下画,其余时间都全用来陪她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聂秋染这个年纪正是最冲动的时候,两人欢爱频繁,崔薇还本来害怕自己这样年纪小就中了奖,怀了身孕,可是四月中时,好朋友依旧来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取而代之的是聂秋染有些郁闷的心情。 他上一辈子时只得一个媛姐儿,血脉稀薄,连子嗣都没有,也正因为如此,上一世的聂秋文与孙氏等人才动了歪心思,想要靠聂秋文生的儿子过继给他,继承他的一切,又为了怕聂秋染往后给媛姐儿招婿,硬生生的将她给掐死。对于崔薇聂秋染是很喜欢,这样陌生的感情令他自己都有些不知所措,他很爱崔薇,自然也很想要与她共同生下孩子,既然都答应了她不想再找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来添堵,这辈子守着她过,两人生儿育女当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崔薇刚没高兴几天,那头聂秋染不高兴了,当然也见不得她没怀孕之后这样兴奋的表现,每回与她纠缠时又更频繁了几分,时间一晃便到了五月,聂秋染入了殿试之后,离放榜还有一段时间,最近崔薇兴致有些不大高,那头店铺的事情有崔敬平二人忙着了,她一天到晚又有人侍候着,便没了事做,除了一天到晚与聂秋染腻一块儿,整个人又没了戏看,天天困在园子里,渐渐有些无聊了起来。 罗玄最近不知在忙什么,好几天才能过来坐一会儿,每次一来便像是深怕她跑了不见一般,一看到她就总要拉着她的手不肯放,为这事儿聂秋染险些快与罗玄翻脸了。如今天气已经渐渐暖和了起来,园子里桃花刚开过,李子花便已经盛开了,一整个内院里好几条路中都种了两排桃李树,如今一旦李子树一旦开花,整个院子里都飘着淡淡的清香,路上全是细碎小小的白色花瓣,风一吹来,走在园子中就跟下了一场漂亮的李子花雨一般。 聂秋染伸手扶着崔薇的胳膊往亭子中走,这会儿园子里的池塘中荷花虽然没开,便那满塘荷叶已经铺展了开来,最近崔薇神色有些慵懒懒的,每日提不起精神来,这上京中她又人生地不熟的,每日做的事儿不是做女红就是画画儿看书,将她闷坏了。 两人走在园子中走着,李子花轻悠悠的飘了下来,洒落在两夫妻头顶上,就这样与崔薇散步,聂秋染情愿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才好,他心里一种说不出的安宁,像是只要跟崔薇在一块儿,能抱着她,摸着她,牵着她与亲着她,上辈子的一些遗憾便都圆满了。他心里沉浸在这样的欣喜中,那头不远处一个小丫头却迈着小碎步,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老爷,夫人,定洲秦知府的公子递了贴子过来,说是想要过来拜访。”门坊不敢随便作主,这才报了过来。 一听到是秦淮要过来,崔薇顿时来了些兴致,像是突然之间找到了一点儿事儿做一般,精神一振,连忙拉了聂秋染的袖子道:“聂大哥,秦公子帮了咱们不少的忙,要不请秦公子以及秦公子的母亲等也一并过来坐坐吧,上次秦公子不是说他母亲与妹妹也来了么?” 聂秋染看她眼神明亮,脸上带着央求与高兴,心里对她不自觉的冲自己撒娇很是高兴,一边就点了点头,摩挲了她手背两下,一边就道:“好,你要是喜欢,咱们多请些人回来热闹热闹。”如今他已经是中了贡士,殿士已经过了,只等放榜而已,到时一放榜他必高中,不过是将经历过的事情重新来一次,聂秋染这次中状元是肯定的,只消一等到放榜之后,别人讨好巴结还不来及,只要崔薇一放贴子,她是罗玄的姐姐,自己又是新科状元,到时不愁没人讨好着她。 只是世事无常,缘份也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东西,前一世时他与罗玄还是不死不休的仇人,争锋相对,斗上大半生,到他最后被召回京时,两人斗得更凶,没料到这一世再度重来,竟然因为一个少女,原本该命中注定是敌人的,却偏偏又成了割舍不下的一方亲人。 崔薇没有意识到聂秋染心中的古怪念头,反倒听他说邀请人来宅子中热闹热闹,倒一下子来了兴致,想了半天才道:“我也不知道请谁,咱们又不认识人,不如将三哥他们唤过来玩耍一天,我大哥他们还没来过这宅子呢!” 聂秋染一听到她说不认识别人,不由就笑了笑:“你不认识别人有什么关系?人家多的是等着想认识你的。”这话倒是大实话,长平候罗玄莫名其妙的竟然有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姐姐,那家伙是标准的六亲不认,冷血狂人,这会儿外头对她好奇的人多的是,等着想与她攀关系的不少。只是崔薇一直以来都在内院之中,少有出门不知道罢了。rs 第三百二十三章 之间 听他这样一说,崔薇顿时就笑了笑:“也行,那要不先请秦公子来坐坐,我也好感谢他以前帮了咱们不少的忙,等聂大哥你放榜之后,到时再办个赏huā宴吧。”宅子中李子huā开得十分的好,而且今年因天气原因,开得又晚了些,此时正是刚起头的时候,再过几天更是开得繁茂,请人来赏huā也不错。 聂秋染当然是听她的,应了。只是叮嘱她不要太累,又写了贴子让人带给秦淮,这才作罢。 晚间时候聂秋染的手在崔薇身上游移,本来当他又有了兴致,崔薇本来都有些怕了,但他抚摸了一番,又与她亲吻了许久,最后在崔薇有些紧张时,却只是拍了拍她的背脊,温和道:“睡吧。”他就这样就放过了自己,崔薇一时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小小的惊喜,也不敢再多问,连忙闭了眼睛乖顺的倚在他怀里,却是留下聂秋染浑身紧绷,睡不着。 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异常聂秋染是看在了眼里,虽然时间还有些短,甚至应该不足月,不过前辈子好歹有过一回经验,他看出来崔薇最近有些不大对劲儿,想着等她请了人过来,便找大夫给她瞧瞧,再过几天便是放榜的日子,上一世他中了状元之后是留在京中先在翰林院呆了三年才开始外放的,若她真在此时有孕,等到三年之后孩子都已经两岁,外放倒是正合适之时。 心中盘算了一下时间,聂秋染看她不一会儿便睡得熟了,忍不住笑了笑,又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这才也跟着渐渐睡去。 因提前一天便已经请了秦淮一家人,又让人给崔敬平二人带了信儿,一大早时客人便上了门。崔薇如今总觉得一天到晚有些提不起精神来,但好歹如今有了大宅子,又有了侍候的人,要准备饭菜等只消提前说一声便是了,下头的人自然会收拾得妥妥贴贴。 这会儿天气已经暖和了起来,宅子内又开满了梨huā,几个女眷坐在亭子中说笑,而聂秋染等外男则是在亭子连接的另一处摆了桌案,正在说着话。 定洲知府秦夫人许氏是一个年约肤色白皙,容貌举止优雅而温婉的妇人,穿着一身淡紫色绣缠枝梅huā的衣裳,下身穿着一套淡橙色裹了银边儿的襦裙,肩上披着一条与裙子同色略透明些的宽大披帛,衬得她整个人顿时比她实质年纪要年轻了好几岁。许氏性情沉厚,能很轻易便把握场中谈话,让人随着她的话题走,不会使场面因人数少而冷淡下来,是一个很长袖善舞且极精明的人。相较之下,秦淮的妹妹秦淑玉虽然教养颇好,但她如今年纪还小,性子便很活泼,亭子间不时就听到她唧唧喳喳说话的声音,与银铃般的笑声。 “聂嫂嫂的家里真漂亮,东西也好吃,我之前还吃过好多嫂嫂家里做出来的东西。”秦淑玉刚满十四岁,正是天真活泼的年纪,看得出来家中宠她很厉害,她一与人说话时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让人一看就心里很容易生出好感来。 照理来说聂秋染如今虽然已经是贡生,又参加了殿试,许氏虽然也看好聂秋染往后是个有出息的人,不过她自己乃是大家闺秀出身,如今丈夫又是正四品的知府,聂秋染往后虽然有可能前途似锦,可如今到底还是未入式又没领官职的闲人,她的女儿身份不同,本来是不应该喊崔薇嫂嫂的,不过因崔薇是罗玄的姐姐,如今罗玄朝中势力渐起,与太子之间关系暧昧不明,若是能借崔薇与罗玄攀上关系,对自家也是有好处的,因此许氏才默许了女儿这声称呼,并未出言训斥。 “秦姑娘要是喜欢吃,等下我让人给你多装一些,往后我在京里会开铺子,秦姑娘要是喜欢,随时让秦公子过来拿就是了。”崔薇懒洋洋的倚在石椅上,虽然已经是初夏,不过天气还并没有热起来,石椅下头垫了软软的布垫子,让人靠上去也不感觉硌得慌。秦淑玉本来比她小不了几岁,但不知是不是已经两世为人,在心境上她当然是将秦淑玉当成了孩子,又对她这样爽朗的热情的性子很是喜欢。秦淑玉既是开郎,又懂礼仪,说话做事不会因年纪小而显得骄纵,很是知进退明事理。 “嫂嫂又要开铺子?”秦淑玉拈了一颗奶糖放进嘴中,又拿了银签子叉着被切成了小块小声的蛋糕吃,那上头有崔薇现做的奶油与加了果酱,味道很好,就连优雅的许氏都连着吃了好几块,秦淑玉自然吃得更多,她吃东西速度不慢,但动作却很是优雅,一眼便让人能看得出她良好的教养来,吃几口便拿帕子擦擦嘴,放了银签子才道:“嫂嫂要是能开店铺那当然是好,我娘说这趟我们出来便要等我亲事定完她才回去,往后我倒是可以天天吃嫂嫂铺子中的东西了。” 许氏这一趟出来是带了女儿过来要找婆家的,虽说在定洲秦知府颇有势力,但在定洲能说到好的人家寥寥无几,一般此时人都讲究嫁女高嫁,娶媳妇低娶,许氏是想将女儿嫁进高门大户,往后也好给自己有个依靠,能拉高秦家的身份与地位的。这些事情是秦淑玉从小就知道的自己的责任,因此许氏并没有瞒着她这趟出来的目的,但此时一听女儿竟然将这样的事儿也说给崔薇听,顿时许氏就有些尴尬了起来,捏了帕子擦嘴,一边眉头微微颦了起来:“玉儿,与聂夫人这般说话没大没小的,还不快快与聂夫人道歉!”她说到这儿,显然不想提女儿说亲的话题,一边又微笑道:“玉儿年纪小,一向又不知深浅,聂夫人还望不要与她计较。对了,聂夫人准备开店倒是一件好事,只是如今聂大郎已准备入仕,聂夫人还想自己亲自做糕点?” 卖东西虽然能挣银子,而且这些糕点又是新奇无比的,不过到底做生意只是下九流的营生,聂秋染要入仕,恐怕是不能有夫人做生意的,商人地位不高,大庆朝重士农而抑工商,恐怕若是崔薇真要做生意,要累得聂秋染遭人嘲笑了。 许氏眼皮搭了下来,遮住了眼睛中的讥讽之色,想到聂秋染确实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读书却如此能耐,他与罗玄又有交情,若是他未娶妻,自己现在趁他微末之时将女儿嫁给他那自然是件天大喜事,可偏偏他早早娶妻,此举实在不智,娶的妻子又是一个这样入不得台面的人,若不是罗玄姐姐,恐怕这上京之中哪一个人都能踩着她一脚,真是可惜了一个大好的年轻人了。 对于许氏心中的想法,崔薇并不知道,但她却听出了许氏话中的不以为然,许氏已经掩饰得极为完美,但不知是不是她打从心底里瞧不起商人这一行当,因此她虽然极力掩饰,但多少眉宇间依旧露出几丝轻蔑来。崔薇看在眼里,也不动声色,只是表情又冷了几分,笑意也多了敷衍:“那是我出嫁之前就有的,算是我夫君弄给我玩儿的小行当,如今我嫁了人,当然不方面处处出面,因此这次的店里,是让我三哥来管的,以前在临安城中的店铺时,糕点也大多是他做的,包括送给秦夫人与秦姑娘的,好些都是我三哥做的吃的呢。” 一句话说得许氏顿时有些尴尬了起来,当初儿子秦淮跟聂秋染虽然交好,可到底聂秋染出身不高,儿子与他交好便罢,往后若是聂秋染有了出息对儿子也是个助力,因此她并不多问,更别提对于崔薇店铺送她的点心,她更是没问过是谁做的,谁开的店,毕竟对许氏来说,她出身不同,许多人捧着想送她东西还找不着门路,在她看来,崔薇送她吃食不过是想要讨好她,往后得些帮助罢了。她人精儿似的,此时哪里瞧不出崔薇神色有些冷淡,心中不由便有些羞恼,她自己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嫡女出生,与崔薇这样出生在乡野的小姑娘不同,虽然表现得再是亲切,可心里却多少有几分轻视,如今被人瞧了出来,她既是觉得崔薇有些不给她脸面,又是暗恨自己刚刚失态,不由连忙笑了一下,想要掩饰,那头秦淑玉却是下意识的顺着崔薇的目光,朝对面平台处男子们坐在一块儿谈笑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位穿了青色衣裳的就是嫂嫂三哥?”秦淑玉有些好奇,她对以往所吃的糕点糖果都赞不绝口,这会儿一听到崔薇说这糕点竟然是男人做的,心中不由生出好奇之心来。对面男子们坐在一处,都只邀了自己人,除了秦淑玉嫡亲的大哥之外,便只得聂秋染几人,聂秋染满身气势,虽然如今表面看似温文,但实则一入了京中,他上一世时为官多年的气势便展现了出来,崔薇天天与他相处不觉得,聂秋染在她面前又有意压制自己,因此倒没如何发现他变了,不过在秦淑玉看来却是对他有些害怕,目光便溜到了崔敬平身上。(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心生 剩余的崔敬平两兄弟是极为好认的,崔敬怀在崔家是老大,如今已经快三十岁了,再加上他常年劳作,皮肤黝黑,这两个月以来虽然崔薇给他整治了好几身衣裳,但他穿着总觉得有些不大习惯,再加上平日他自己要做事儿,因此喜欢穿的仍是一身灰色粗布衣裳,看起来外表便要比他实际年纪大上几分。因此秦淑玉一眼就将崔敬平认了出来。 如今崔敬平已经是快十七岁的年纪了,虽然长相不如时下许多美男子浓眉大眼,反倒是单眼皮,五官略随了杨氏,并不如何出挑,不过他身材也是高大,虽然不比聂秋染高,但也比他矮不到哪儿去,这都是崔薇从小给他喝羊奶,又时常养身体补钙的结果,崔敬平长相虽然不如京中一些权贵子弟贵气优雅,但他却另有一种蓬勃向上的男子气概。一身简单利落的青色衣裳衬出他精气神来,秦淑玉平日见到的不是跋扈的权贵子弟,便是温文尔雅的公子,还少有看到崔敬平这样的人,又且会做点心,不免好奇多看了他几眼。 崔薇见到她神色好奇,不由想笑,一边理了理头,一边直起身来,也顺着秦淑玉的视线看了过去,一边点头笑道:“那正是我三哥呢,她会做的东西也不少,秦姑娘现在吃的饼干就是我三哥做的。”秦淑玉一听话,顿时脸上好奇之色更加浓厚。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几个女人这边的注意,崔敬平回过头来,看到是崔薇在盯着他笑时,不由也冲她招了招手,回了个笑意过去。崔敬平长相虽然算不得俊郎,但这一笑起来却给人一种阳光灿烂之感,秦淑玉正盯着他瞧,一见他如此笑意,刹时心里便如同装了一只小鹿,嘭嘭嘭剧烈的跳动了起来,脸颊一下子烧得彤红,耳根烫得厉害,不知为何,她再也不敢往那边瞧,连忙便转过身来,捂着还兀自跳个不停的胸口,不敢再看过去,却不知为何,又想看看,忙又小心翼翼的转过头去,崔敬平冲她礼貌的笑了笑,一边又点了点头,秦淑玉心里慌向更加的厉害,一边也胡乱冲他点了点头,这才别开脑袋来。 “崔三哥真是能干。”少女脸颊烧红,一边捂着胸口,语气如蚊虫般轻轻说了一句,崔薇瞧她这样子,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崔敬平的出身摆在了那儿,秦淑玉是官家嫡女,她可没有想过秦淑玉能瞧得中崔敬平,虽然她不是看不起自己的三哥,但此时地位等级如此森严的摆在那儿,两人如同两个不同世界的,她只当秦淑玉是有些不好意思见到外男,因此听她这样一说,就笑了起来: “我三哥会做的点心还不少呢,不止是饼干,还有蛋糕与奶糖等物,都是会的。” 一句话听得秦淑玉目光有些闪烁了起来,又转头看了崔敬平一眼。许氏是了解自己的女儿的,现在看她一副害羞的模样,再想到她平日里如同没长醒的梦虫般,成日虽然女红针线样样精通,可实则骨子里是个没长大的女孩儿,如今都会害羞了,她心里顿时警铃大作,顿时神情就有些严肃了起来:“玉儿,你是大家闺秀,这么直接打听外男的情况并不好!聂夫人,令兄如今这年纪也像是十七八岁了,应该已经成婚了吧?” 崔薇跟聂秋染都成婚好几年了,这姑娘如今年纪还小,便证明在他们那块地方,男女成婚都晚不到哪儿去才是,更何况男子一般到了这个年纪,纵然没有成婚,也该是说了婚事,她故意提出这话便是想说给女儿听的,秦淑玉果然一听到这儿,脸色微微滞了滞,接着低下头去,许氏心里松了一口气,见她好歹还知道分寸,严肃不安的脸色也渐渐柔和了起来,崔薇却是神色微冷,一边伸手端起桌上的果茶想要喝,一边就道:“我三哥还没满十七呢,这会儿还没有说亲,想等晚一些也不迟。” 她说话间,许氏还没有开口,那头聂秋染却是站了起来,直直朝这边走了过来,崔薇喝了两口杯中的果茶,那头杯子就已经被聂秋染夺了过去,自己喝了一口,崔薇一见他拿了自己的杯子就喝,当着别人的面也如此亲密,顿时脸色就烫了起来,还没有开口说话,聂秋染就已经斥道:“已经冷了的水你也喝,晚些时候又要说不舒服了!”虽然是斥责的话,但语气里却透着关切与亲昵,又语气严厉的让人重新送了果茶上来。 那头许氏虽然有些见不得聂秋染这做派,认为如此太失礼数,但聂秋染举此从容优雅,似是端了崔薇的水杯喝天经地义一般,让人不敢说他,更何况这还是在别人家里做客,许氏虽然不以为然,但并未开口,那后头崔敬平也跟了过来,站在聂秋染身边,也跟着叮嘱现在天气还没热起来,让崔薇不要贪图凉快,一旁的秦淑玉一听到崔敬平的话,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来,那头秦淮却是笑道:“聂兄对嫂子果然有情有义。”那头秦淑玉眼中也跟着露出向往之色来,崔薇脸庞有些发红,一边就站起了身道:“三哥,咱们刚刚才说起你呢。” 秦淑玉也接了一句:“真没想到崔三哥还有做点心的手艺。”那头秦淮也有些吃惊,许氏看到女儿抢着说话,心中微有不快,而崔敬平已经笑了起来:“不过是做几样糕点,当初秦公子对我们帮助颇多,等下我去做一些饼干等物,秦公子带回去吃就是。”秦淮自然是欢喜的答应了下来,而许氏心中则是对他有些瞧不上,在许氏看来,一个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纵然不是习文练武,也要多少做出些事业来,一天到晚的往厨房里钻,也实有些不像话。 只是她心中如此想着,面上却并不表示出来,决定自己这回带了女儿回去,再不准她出来,秦淑玉这回进京是来说亲的,容不得出半点儿的差错,如今秦淑玉明显对崔家那小子生出好奇之心,许氏自己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如何不晓得一旦女孩儿家心里留了印记,往后有可能魔怔的,她纵然是不能将女儿嫁入王公贵族之家,可至少也不能嫁得太差,否则不如就等她在定洲寻户人家,至少自己还能瞧得见。 许氏心里的各种念头一一闪过,脸上却仍是带着笑意,那头秦淑玉并未察觉到母亲的异状,反倒是一听崔敬平要做东西,顿时有些惊喜的站起了身来:“崔三哥要做饼干蛋糕吗?我也跟你一起去看看吧,我还想学学呢,我娘总说我不会做吃食,以后会遭,嫌弃的。”她说到后来时,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微微有些羞红,一边声音就低了下来,头垂了下去,下巴险些都要搁在挺拨的胸脯上。 少女的声音清脆似铃声一般,崔敬平听得一愣,转头看去,就见到小姑娘一副害羞的样子,顿时也觉得耳根发烫,他年纪大了,虽然平日里嘴甜也会哄人,不过越长大跟同龄的小姑娘距离就越远,这几年除了卖东西时与同龄的丫头们打招呼买东西之外,还没有过与陌生姑娘单独说话的经历,也有些不好意思,刚想开口,那头许氏脸色便已经有些严厉了起来: “玉儿!不要胡闹!”许氏语气有些急促,脸色严肃,表情难看。秦淑玉脸上原本带着羞红的笑意,一听到许氏这话,顿时就愣了一下。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许氏身上,许氏也察觉到了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不太妥当,说得太急切了些,像是在教训女儿一般,纵然是她真不想女儿跟别人有什么瓜葛,不过这会儿在别人家里也不好表现出来,许氏整了整心情,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乖玉儿,听娘的话,这饼干与做蛋糕等都是聂夫人自己独门的秘方,那是要卖银子的,怎么能由你看了去?你不要胡闹了,那是聂夫人赖以生存的本事,快快听话吧。”许氏这会儿已经有些后悔起自己带女儿过来的主意了,本意是想与崔薇交好,趁机与罗玄打上交道,有了罗玄,谁料这一来许氏隐隐感觉到自己恐怕是做了一件傻事,顿时急着便想要走。 那头崔薇一听到许氏这话时,眉头就皱了起来,聂秋染眼神冰冷,没有说话,那头秦淮又是着急又是有些尴尬,他跟聂秋染乃是年少时便盯交的好友,并不想因为些许小事而破坏了自己与聂秋染之间的兄弟情谊,而许氏这话说得却极为得罪人,什么叫崔薇赖以维生的本事,就像是在小瞧人家一般,若要说以前这话原也没说错,但现在聂秋染中了贡士,往后出仕已经是可以料想之中的,而他又与如今太子正宠幸的罗玄乃是亲戚,只要聂秋染殿试表现不会差到哪儿去,恐怕往后受罗玄关照,不一定会有自己家差,许氏这样说就有些过了。rs 第三百二十五章 隔阂 “母亲,我与聂兄也不是外人,这不过是嫂子闲暇时无聊做的一些小玩意儿,妹妹不过是瞧一回,又有何不可?”秦淮一面来打圆场,一面又看了许氏一眼。场中顿时有些尴尬了起来,许氏心中恼怒这个儿子只知兄弟之情,却瞧不出自己妹子的异样,这会儿当着众人的面却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勉强答应了下来,秦淑玉原本受许氏喝斥眼中盈盈欲滴的眼泪,顿时收了个一干二净,一边抹了把眼睛,一边吸着鼻子笑了起来,又冲崔薇福了一礼,这才高兴道:“聂嫂嫂,你放心,我只瞧瞧,我绝不会偷学的,也不会告诉别人。” 崔薇点了点头,她根本不怕被秦淑玉学了过去,要学这些东西,光是试东西的比例与份量,掌握到其中的度崔敬平就不是一两天能学得会的,尤其一些奶油等都是由她调好的,崔敬平虽然会烤饼干,便奶油他却学了几年都不大会,调出来的奶油不是浓稠了,便是清得不像话,就是混得刚刚好了,可总也要缺些味儿,奶油是做蛋糕最主要的东西,没有这个,再好的底子也要差上一个味儿。 秦淑玉见她相信自己了,不由一边笑得更加灿烂,看着崔敬平,眼里透出央求之意来。崔敬平瞧她这样子,不由笑了笑,回头便冲崔薇道:“那妹妹,我去厨房了。” “去吧,里面东西都是现成的,你只管做就是。”崔薇一边说到这儿,一边又指了自己身边的丫头让她带着崔敬平过去,那头许氏虽然不方便阻拦女儿了,但心中却有些不大痛快,瞪了身边两个婆子一眼,一边才勉强笑道:“玉儿,我让身边的于嬷嬷和古嬷嬷陪你去,你乖乖的,不要调皮。”秦淑玉也没想其它,连连点头,一边迫不及待的用眼睛催着崔敬平朝厨房去了。 等他们一走,崔薇也有些乏了,刚刚许氏无意中透出来的傲气令她有些不大想再陪许氏说话,但做为主人,身边又没有其它人招呼着,当然不好意思扔了客人一个人溜了,便只有硬着头皮坐着,而刚刚还面面俱到的许氏不知道是不是真担忧自己的女儿,也没了心思说话,亭子中一下子便冷清了下来。也不知坐了多久,那头聂秋染过来让人给她换过几次果茶了,不远处秦淑玉才领了人,身边崔敬平端了盘子陪着一块儿过来了。 看到女儿出来,许氏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崔薇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到她这模样,心中也有些不舒服,自己家三哥又不是讨不到媳妇儿,也没有要与秦家攀高枝的心,许氏却表现得这般,她多少有些不快,那头秦淑玉却是凑了身子在崔敬平手里端着的盘子上捡了一块饼干吃了,许氏顿时面色铁青。 因着这一件小事,许氏再也坐不住了,她的女儿一向听话,虽然性格有些活泼,不过该懂的规矩还知道,如今竟然会在男人手上端着的盘子里捡东西吃,许氏顿时有些不淡定了,连午饭也没吃,便带着秦淑玉告辞回去了,这母女俩要走,秦淮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来,只得也跟着告辞,崔敬平两兄弟却是要在这边吃午饭的,几人索性就让人将饭菜摆到了湖心亭上,崔薇一边端着碗,一边抬头看了崔敬平一眼,想了想开口道:“三哥,你年纪不小了,总也要成家的,我聂大哥再过几天就要放榜了,如今小石头也在京中,你若是有看中意的,不如也留意一下吧。” 只要挑个身家清白的,又温柔体贴的,也比回头杨氏给选的要好得多. 一旁崔敬怀正端了碗吃饭,一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就回头看了崔敬平一眼,见他脸庞通红,连耳根子都有些烫了起来,不由嘿嘿笑出了声,谁料那头崔薇又看着他道:“大哥不如也留在京中,与三哥做个伴儿,虽说现在王氏自个儿回家去了,不过崔佑祖年纪还小呢。”一切都由身份地位说话,本来出嫁的妹子是没那资格再管娘家的事情,可谁有银子谁的地位高些,自然便有说话权,崔敬怀又一向老实,听到崔薇这话也没觉得不对劲儿,嘴里嗫嗫便不敢答声了。 崔薇仔细打量了崔敬平的脸色一眼,见他只是有些尴尬,又有些害羞,并不像是对秦淑玉有什么好感的样子,顿时心中也一块石头落了地。许氏为人如此伶俐,身份又高,崔敬平要是对秦淑玉有什么心思,恐怕要吃不少苦头且不见得能如意,他自己没那个想法也免得往后徒增悲伤。 不知是不是那日因为许氏的态度,秦淮也没了消息,五月十八号放榜之时,聂秋染被皇上钦点头名状元! 这个消息一传过来,崔敬平两兄弟简直快要乐得发疯了!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打赏了送喜讯守来的人,又将人给送走了,崔敬平两兄弟又张罗着在府门前开始挂起了鞭炮来,四周看热闹的人将府中围得水泄不通!崔敬怀与崔敬平两人已经兴奋得说不出话来了,屋里崔薇倒还是颇为冷静,开始张罗着让下人们抬了几筐铜钱出来,发起了赏钱。聂秋染在她耳边说过他要中状元,给自己以后好日子过的事儿,不知怎么的,崔薇对他就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心里早已经有了底,猜着他恐怕真能中状元了,等到确定了状元真是他时,崔薇也不显得如何吃惊意外。 而聂秋染更是冷静,不过是将上辈子走过的路重新再走一次而已,实在是连半丝成就感也无,上辈子苦读几十年,重生之后回来又不是真将书本给落下,好歹当初为官多年,见识心境早已经与当初不同,若是这样考科举还拿不到状元,当真是枉费了他重活一次。 崔敬平两兄弟相互看着傻笑了半天,见这两夫妻都是一副冷静的样子,崔敬平顿时笑不出来了:“聂大哥,妹妹,你们怎么不高兴?” “哪里不高兴了?”崔薇有些莫名其妙,又指着眼前让人一筐筐抬出去的银子,一边道:“不是正让人发赏钱,大家都沾沾喜气么?” 崔敬平看她还一副有些吃惊的样子,顿时有些无语,这两夫妻像是早已经料到会中状元一般,根本没有丝毫意外的感觉,反倒是显得自己跟傻了似的白笑半天,崔敬平跟着收了笑不说话了,而崔敬怀则是心疼起这一筐筐抬出去的铜钱来,若是以前便是看到这样几大筐钱,他恐怕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但进京两个月了,多少见识宽了些,连几百两银子都见过,这几筐钱虽然吸引人,但他倒不是有多失态了。 屋里正张罗着贴红纸,崔薇本来还有些淡然的心不知是不是受到下人们的欢喜影响,也跟着笑了起来,宅子外鞭炮声不断,不过隔着这样大个宅子,里头根本听不到动静,崔薇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道:“对了聂大哥,你是中了状元,秦公子可有高中了?” 聂秋染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替她倒了杯温热的开水递到她手上,示意她喝了这才道:“他在二甲之列,是进士出身。”这会儿对于科举制度,拜有一个专攻科举的丈夫所赐,崔薇几乎是明白了。进士分三等,甲等点三名,头名也就是状元,依次便是榜眼与探花。而二等则是赐进士出身,只点七人,而三等人数最多,称为同进士出身,也就是等同于进士的地位差不多,而秦淮出身官宦之家,却能刻苦努力,果然是有些本事。 那头崔敬怀一听到秦淮的名字,愣了片刻:“就是秦家小娘子的兄长吧?没料到这些官宦之家,倒也不摆架子。”他这感叹一说完,崔敬平脸色顿时通红,崔薇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连忙便道:“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敬怀便笑着道:“秦家的小娘子一片孝心,最近说想要跟三郎学些做糕点的本事,往后要讨好她母亲哩,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却一点儿也没有架子,像上回秦公子般,也没有瞧不起咱们这样的粗人……”他一说到这儿,崔薇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眉头微微就皱了起来,看着低垂着头,不敢将脸抬起来的崔敬平就道:“三哥,你……” “没什么没什么。”一被喊到名字,崔敬平顿时便不住摆手,慌忙道:“我只是做些糕点,秦姑娘只是来有时买些吃食的,不是大哥说的那样……” 他不解释还好,这样一解释,崔薇觉得事情大了。 崔敬平脸上带着惊慌与失措,崔薇也没忍心当天便逼问他秦淑玉的事情,心中却是担忧了起来,秦家那小姑娘不懂事,可是那许氏却不是个吃素的,她倒不是怕与许氏对上,可只怕崔敬平要真对秦淑玉对了心思,到时许氏那关他难过不说,而且恐怕还要吃不少的挂落,心里要难受!不过一想到性格开郎又知礼的秦淑玉,崔薇自己也觉得她乖,崔敬平又正处在这样尴尬的年纪,若是长时间相处,他要是会不动心才怪了!rs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不速 这会儿聂秋染中状元的事儿得要忙上一段时间,众人递拜贴与上门求见的人不少,而聂秋染这会儿也得等圣旨通知待职,一时间崔薇也开始忙着接手家中的大小事情抽不开身来,准备等这会儿忙过之后再去找崔敬平好好说说。 时间一晃便到了六月中下旬之时,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而就在这会儿,崔薇觉得有些不大好了起来,她的月事五月过后便没有来过了,五月时聂秋染有几天没碰过她,当时崔薇还当这厮转了性儿,后来她身上一干净,他便没能忍得住,这会儿一到了六月下旬了,她的身上还没有动静,崔薇顿时有些慌了。她自小身体调理得好,这好朋友一向来得准时,从没有过像现在拖了近五六天的时间,崔薇心中有些害怕,又有些认命,以聂秋染那样喜欢与她亲近的频繁,以及古代又没什么保护措施,她身体要不是有问题,不能怀得上才怪! 虽说自己身体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也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但崔薇总觉得一股阴云罩在自己头顶移不开了。她强忍了心中的慌乱,也不与聂秋染说,他也奇怪,好几天前就没有再碰过自己,崔薇心中又气又恼,忍了几日,等到六月底了,身上还没有动静,她顿时哭了。 估计聂秋染也是猜到了什么,一大早就让人给她请了大夫进来,崔薇冷着一张脸,浑身怕得直哆嗦,伸了手任那大夫诊脉,也不知他从哪儿请的老大夫,左右手各换了一次诊了半天,这才欢喜的站起了身来,冲聂秋染拱了拱手道:“恭喜状元公,恭喜夫人有喜了!” 崔薇顿时觉得晴天雷劈!她怕了这么久的事,还是来了,她现在还没有十五岁,就已经肚子里装上了!她欲哭无泪,那头聂秋染却是欣喜若狂,连忙令人打赏了银子将欢喜无比的老大夫请出去了,宅子里又开始散起铜钱来。聂秋染对于自己有了孩子一事,表现得比自己中了状元还要开心一百倍! 本来想要等这事儿一忙完便请一些人到自己的宅子中热闹热闹的,可因为崔薇突然如其来的惊喜,自然事情都耽搁了下来。聂秋染是觉得世上一切的事情都没有崔薇肚子中的孩子重要,这回也顾不得上一世与罗玄的恩怨了,厚着脸让罗玄将自己安排在了京中,虽说上一世时聂秋染中了状元之后也是在京中翰林院呆了半年,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崔薇肚子里刚刚怀上,他上辈子最为遗憾的事就是到死也没个儿女,这辈子再重来,爱崔薇,当然更希望能守着她给自己生下子嗣。 事情关系到崔薇,罗玄自然毫无异议,如同上一辈子般,聂秋染进了翰林院任职。在翰林院中要做的事几乎都是一些琐碎的文职类工作,这样的情况下带了公文回家陪媳妇儿一样也是能行的,既不耽误工作,又不会离开家里,而聂秋染的便宜小舅子罗玄如今又是太子眼中最为宠幸的人,有他撑腰,翰林院中的人哪个敢说聂秋染闲话,对他的事儿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知为何,崔薇这一胎肚子长得大得离奇,不过才刚过了七月,便已经有些出怀了,穿着衣裳坐着看不出来,但若是晚上一睡觉脱了衣裳,便能清楚的看出肚子微微鼓起来了。 聂秋染晚上跟侍候皇后似的,将崔薇抱进浴桶里洗干净了,又拿帕子将她裹着抱了出来放到床上。崔薇这会儿虽然仍有些害羞,便却故意整他,洗澡他不假别人手,事事他要亲力亲为,就让他去做,反正现在他能看不能吃,忍耐的也是他自己。聂秋染的手拿了帕子轻柔的将她身上的水珠擦干了,没来得及与她穿衣裳,只将帕子搭在她后背,便将头凑到了她微微凸起来的雪玉一般白的肚皮间。里头只听到‘咕咕’的水声,其余却没什么动静,可他偏偏每天都要这样听上一回,晚上睡觉时也将手放在她肚子上,像是要护着肚子中的孩子一般。 不知为何,崔薇看着他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间心里有些发酸。聂秋染的神色极其的郑重,嫁给他也两三年了,哪里不知道他的性格,从来不是这样患 得患失的人,而是为人极其强势与霸道,可偏偏对她与对她肚子中的孩子却是小心翼翼到像深怕碰到了她,连洗澡都怕她自己不小心滑到了,碰到了。 “薇儿,你说咱们的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聂秋染的神情温柔异常,一边将手扶在她的腰间,一边轻声问了一句,像是深怕吓着了肚子中那个还没长大的宝宝一般,脸颊轻轻贴在她肚皮上,连靠上去都不敢。崔薇已经不理睬他好久了,这会儿一听到他问话,顿时有些警惕了起来:“你问这个干嘛?你是不是嫌弃女孩儿了?我跟你说,这可是你自己做的坏事,你不能嫌弃!”崔薇是够了古人重男轻女的苦头,她怕聂秋染也是这样,顿时心里就火大了起来。 果然怀孕中的女人性格都是有些阴晴不定的!聂秋染眼皮跳了跳,看她眼圈都红了,平日不是这样爱哭的人,最近却是脾气暴燥得厉害,可偏偏他却也喜欢她这模样,喜欢她对自己笑,喜欢她冲自己哭,也喜欢她在自己面前露出来的每一个不同的模样,不管是笑着的哭着的还是发怒的,甚至像现在一般对他发脾气,他都喜欢。 崔薇这一切也只在他面前呈现出来,让他有一种自己得到了完整的她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好,让聂秋染一想起来就想笑。 这会儿看她气了,深怕她又不理睬自己,聂秋染连忙将她给搂到了怀里来,一边嘴唇轻轻贴在她的眼皮上,将她的眼泪都舔了去,顺着眼睛眉心又滑到了鼻尖,最后落在粉嫩的嘴唇上,辗转反复的品尝。 “我都喜欢,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都喜欢。我只是想早点准备东西,以后等孩子出生时,也不会慌了手脚。”聂秋染将气喘吁吁的崔薇放开了,这才额头与她相抵,一边轻声道。崔薇这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刚刚发了一场脾气,她这会儿听聂秋染一说,才知道自己冲动了,但不知为何,她现在有些不大控制得住自己的脾气。 聂秋染看她不说话了,知道她心里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虽然并没有生气,但送上门的便宜不占是傻子。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又拿了扔在铺了玉片床上的衣裳起来替她披好了,这才又蜻蜓点水似的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不敢再力了,就怕自己受不了。因为怀孕的缘故,她的身体显得更加娇嫩,除了肚子开始变化外,连身体都开始渐渐变得比以前的青涩多了些妩媚的女人味,两人刚圆房没多久就怀孕,聂秋染既是喜欢孩子,又怪自己有些自作孽。 晚上早早歇了,但因才怀孕晚上便有些浅眠,一会儿要醒一次,她刚一动,聂秋染就忙起身了,不是给她递水,就是扶她起床如厕,崔薇这会儿虽然被人侍候得周到,但每回在聂秋染非要扶她去屏风后上厕所时就要崩溃一次,两夫妻间虽然要亲密,但也不该亲密到这样的地步,不过她拗不过聂秋染,怀孕一个多月,脸皮也跟着渐渐厚了起来。 这样一晚折腾下来,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晚了些,好在一向是两夫妻自己住,又没有哪个讲规矩的长辈要过来与她立规矩,崔薇是爱睡到几点起来便几点起来,刚起床,洗漱完后还没有开用早饭,聂秋染正替她拿了发带将头发捆在脸颊两边,垂在胸前,那头就有小丫头要进来回话,说是外间有婆子求见,崔三爷过来了。 崔三爷指的就是崔敬平,这样一大清早的,也不知他怎么就跑过来了。崔薇忙让人去请他,自己也由聂秋染扶着往外间走,一出门就看到崔敬平已经慌慌张张在客厅里打起了转来。 “三哥,你怎么过来了?”崔薇虽然是笑着问话,但心里却是一沉,捉摸着是不是崔敬平对秦淑玉有意思了,人家老娘打上了门来,谁料崔敬平一见她出来之后,就慌张扑了上来,聂秋染黑沉着脸挡在他身前,怕他冲撞到了崔薇的身体,那头崔敬平却是急得厉害,也顾不得与聂秋染多说,连忙便冲这夫妻二人道:“聂大哥,妹妹,姻伯父与姻伯母,以及聂二他们全都来啦!” 他这话语气虽然有些急促,但两夫妻却都是听明白了。聂秋染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连崔薇也嘴角不住的抽搐,这几个月以来上京之后聂秋染顾着考试,倒是忘了聂家两夫妇,日子过得太舒适了,没料到麻烦果然马上就来了。那头崔敬平将今日一大早的事情便与这两夫妻说了起来,原来早晨他刚从宅子后头出来准备开门时,那头便遇着了找上门来的聂家人,聂家人一进来便问他找儿子的下落,聂夫子表情有些不善,崔敬平也蒙住了,只将他们安顿好了,自己先过来报信儿。rs 第三百二十七章 之客 崔薇一听到这儿,顿时脸黑了大半,连忙道:“他们怎么找到铺子的?” “是路上遇着大哥了,与他打探的消息!”崔敬平表情也有些不好看,崔敬怀前些天想儿子,又挂念家中,跟崔薇请了个假,想先回去把儿子带过来,又顺便瞧瞧父母,走了已经快十天了,算算时间,确实能在路途与聂家人遇上,崔敬怀为人又老实憨厚,与崔世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他恐怕是觉得人家父母家人过来找儿子儿媳,以他的观念看来这说了是天经地义的,因此便想也不想的将地址给详细说了个遍,好在崔薇现在住的宅子不是普通人能过得来的,要有人带才成,因此他便没说,恐怕也以为崔敬平会带他们过来。 崔薇一听到这儿,顿时脸又黑了一半。聂秋染看她这模样,也忍了心中的冷意,将崔薇扶到椅子上坐下了,这才自己也跟着阴沉了脸,找了椅子坐了下来。 上一辈子时他一中了状元便立即令人回去接聂夫子等人,结果没料到却引来了一窝的祸害,后来接着是聂晴也跟过来,在罗玄面前诉苦,使他与自己处处为难,而孙氏则是专在背地里搅事儿的,媛姐儿便折在了她与孙梅两人的手中,这一切都是为了聂秋文能顺利接收他往后的一切! 也正因为上一世的事情,聂秋染并没有要接聂夫子等人过来的打算,可没料到该来的却总是会来,他不去接人,人家自己反倒是找上了门来!既然避不过,那么是不是命中该注定,上一辈子这些人欠了自己的,这回是要来还债的?聂秋染眼中露出阴戾之色来,拳头顿时握了起来,嘴角边的笑意里含着一丝阴冷刻骨的杀意,半晌没有说话。 那头崔薇一想到孙氏等人过来,就算是要回去,恐怕也要住上十天半月的,与这样的人同处在一个屋檐下,她便觉得恶心! 屋里这两夫妻不说话了,那头崔敬平哪里还敢多嘴,他也替自己的妹妹愁,孙氏是个什么德性,与她一个村儿的,自己还跟聂二关系这么好,便没有不清楚的,那完全就是一个搅屎棍,刻薄小器又讨人厌!以前碍着聂二的面,他也对孙氏没什么好感,现在一想到这聂家人过来,自己妹妹头上要压着祖宗了,崔敬平也开始担忧了起来。 几人不说话,外头却是突然之间有人慌慌张张的站在门口处回道:“老爷,夫人,外面有人说,说是老爷的爹娘,过来了……”这小丫头语气里还带着慌乱之色,崔薇顿时嘴角便抽搐个不停,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到了崔敬平身上,崔敬平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恐怕是自己出来时,聂家人也跟着一块儿在后头过来了,他顿时有些丧气的站起身来,低声道:“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三哥。”崔薇摇了摇头,苦笑了两声,聂家人过都过来了,又不可能避而不见,否则他们一旦嚷嚷起来,对聂秋染名声不好。一想到这儿,崔薇转头看了聂秋染一眼,干脆道:“聂大哥,我不想出去接。”她现在正是怀孕前期的时候,她身体一向好,可不知为何,这回怀上了一多走会儿,便肚子疼,双腿直哆嗦。 聂秋染也不愿意她为了聂家人出去走一遭,他自己都不想出去接,索性便与外头的丫环吩咐:“将人带进来吧。”他语气里带着一丝的厌烦与狂暴,虽说上一世的事情早已经是过去了,甚至此时已经好多事改变了,结果也不一样,可不知是不是一切又回到了故地,孙氏等人又跟了过来,崔薇还怀了身孕的原因,他心里一股股的戾气直往上涌,压也压制不住,有种想让孙氏等人血债血偿的冲动! 外头的小丫环答应了一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不见了,厅里几人没有开口说话,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外头突然间传来了孙氏哈哈大笑的嗓门儿来:“二郎,你快瞧瞧,你瞧瞧啊,这宅子多好看哪,你以后就住这间房子,以后就住这儿!”说话声间,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不多时,几个小丫头领了聂家人进来了,孙氏的目光没有落到屋里几人身上,还在不住往几个小丫头身上看着,见到一个丫环头发间戴着的一支钗金簪子时,脸上露出贪婪之色来,伸手便去摘:“你这小贱人,不过是个丫环,竟然也带这样贵重的东西,我来给你保管吧!” 一听这话,不止是那丫环震惊了,傻呆呆的站着没有反应过来任孙氏将那支簪子抽了过去捂在怀里死死捏住了,连崔薇也眼皮跳个不停,惊呆得说不出话来,恨不能一掌将孙氏拍回老家去,不要在这儿丢人现眼! “还有手镯,这样好的东西,也不瞧瞧你们有没有那个命带!”孙氏说完,又想伸手去取,那小丫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捂了手,下意识的就跪在了崔薇面前,委屈道:“夫人替奴婢做主!” 孙氏的目光这才随着小丫环看着的方向落到了崔薇身上,一见到崔薇身上的穿戴时,她立即便撇了嘴挪开了脸。崔薇现在怀了身孕,头发聂秋染都不爱让她梳了,就让她怎么舒服怎么来,自然首饰也戴得少。那玉镯也没有让她戴,虽说有玉养人的说法,不过她此时正是在怀孩子时,就怕玉没养到人,反倒拿人养了玉了,一身上下清清爽爽的,什么首饰也没有,不过孙氏却是看着她身上那身一瞧便面料极好的衣裳,流着口水道:“你那衣裳先脱下来收着吧,也别现在穿了,以后等你弟妹有了孩子,正好可剪小了给孩子穿呢!” 这聂家人一来孙氏便当是她自己的家一般,开始上下指挥了起来。崔薇也顾不得聂秋染的脸面了,站起身来冷冷望着聂家人,聂夫子此时目光正落在屋里众摆设上,满脸的惊喜之色,显然刚刚进宅子时还受了震撼,这会儿没回过神来,聂秋文神色则是有些阴郁,一段时间不见,原本就安静了不少的少年这会儿像是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阴影般,让人一看他目光便觉得心里有些发寒,孙梅则是满脸嫉恨的看着崔薇,像是这一切都是自己抢了她的一般,崔薇顿时又可笑,又可气。 元阳郡主之前仗势欺人,那时她没有后盾惹不起忍了一口气便罢,但孙氏等人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在这儿大喇喇的让自己将衣裳脱下来给孙梅的孩子穿,让自己把住的房子让给聂秋文住?崔薇冷笑了一声,干脆挥了挥手:“你去写状纸,说有人抢了你的东西,直接接人见官去!” 众人谁都没有料到她二话不说就开始让人拉孙氏去见官!那小丫头一听,眼睛顿时一亮,她刚刚被孙氏抢了东西去,心里气得厉害,浑身都直哆嗦了,而且刚刚孙氏手段粗暴,把她头发扯断了好些不说,行为还极可恶,不知哪儿来的乡下土婆子,也敢在这儿撒野!屋里的丫头婆子们早瞧不起孙氏的作派了,连忙要上前二话不说,便将孙氏的手给反剪了,那小丫头一把将刚刚孙氏夺过去的自己的发钗取了出来,这会儿她也看了出来,孙氏自称是崔薇的婆婆,聂秋染的母亲,但老爷的态度下人们都清楚得很,那是将夫人捧在掌心间儿的宝贝儿,连现在夫人要收拾孙氏都没出声,那丫头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又气愤孙氏抢自己东西,将簪子取出来时,那锋利的尖端重重的便戳到了孙氏身上! “哎哟!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儿媳竟然敢让人拿婆婆!”孙氏一下子便尖叫了起来,她肚子上被那贱蹄子重重的戳了一下,这会儿本来是夏天,她穿得又薄,那簪子又尖又利,那死蹄子下手还狠,这样没多大会儿功夫,孙氏便迅速感觉衣裳里湿透了,孙氏顿时双腿打着摆子,嘴里不干不净的乱骂着,恶毒的诅咒了崔薇好几句,这才与孙梅道:“你死人啊,看看我流血了没有!” 孙梅也没料到崔薇敢让人拿孙氏,顿时惊呆了,这会儿孙氏一喝,她才回过神来,连忙嘴里哦哦的答应了两声,一边就要去瞧,那些丫头婆子们早受不了这一家人了,还没进府呢,便将这地方当成他们的一般,一边走一边看,指指点点的,不止是抢了刚刚一个小丫头的簪子而已,还有一些绢花等。 这会儿孙氏一旦被拿住,崔薇对她又不是惶恐到毕恭毕敬的,而聂秋染在一旁瞧着又没出声,这会儿哪里还有人与孙氏客气,好些人分别都将手往孙氏怀里摸,一会儿便摸了一大堆的东西出来。聂夫子就算是再想装作没看见眼前的事儿也不成了,孙氏这举动实在是太丢人了些!他连忙喝斥了孙氏一句,接着又看了崔薇道:“老大家的,你婆婆的性子你也清楚,不是见过大世面的,好端端的一家人,闹什么报官。”rs 第三百二十八章 死缠 崔薇这会儿最怕的就是跟他们成为一家人了,听到聂夫子这样说,她本能的将手捂到了肚子上,看着聂夫子便笑道:“公公这话我听不明白,这些丫头们虽然是下人,但这些发钗珠环等却是人家自己的东西,更何况这宅子还不是我们的呢,这丫头也不是咱们的,只不过我们暂时借住在这里而已,她们要不要拉了婆婆去告状,我可管不得!” 这宅子是罗玄不知从哪儿弄来给崔薇的,那房契上自然也换了崔薇的名字,不过这会儿她故意说宅子不是自己的,那头聂夫子一想到自己之前的盘算,顿时便有些不信,只当崔薇不孝,不想收留他们一般,脸色刷的一下便沉了下来:“秋染如今中了状元,这府邸是我儿子的,我们未必还住不得?那发钗等物既然已经还了,那便算了吧!”聂夫子说完,一边挥了挥手。只是下人们却没哪个听他的使唤,反倒是都将目光落到了崔薇身上,等着她下命令才肯放人。 聂夫子一时间脸有些挂不住,若这回孙氏不是跟他一块儿来的,又丢的是他的人,现在他才懒得去管孙氏的死活。可现在他都已经开了口,崔薇仍如此不给他脸面,聂夫子心中有些不快了,瞪了孙氏一眼,又看着聂秋染道:“秋染,她好歹是你母亲,这事儿不如就算了吧,你如今已经是有出息的人了,要是这事儿闹出去,你也丢人,往后于你做官不利啊。”崔薇本来便只是想吓唬孙氏一回,自然不可能真在此时将孙氏拉去见了官,因此这会儿听聂夫子服软,那头孙氏也吓了一跳,想到崔薇的性格,也跟着哀求了起来,才使了眼色,示意众丫头们将孙氏给放了。 孙氏本来兴高彩烈来享儿子的福,又进了这样的宅子,想到自己以后要在这边歇息,顿时兴奋得直当自己如在梦中一般,又被那些下人与丫头们的首饰与穿戴晃花了眼,要是换在以前,就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在这样一看便是气派的丫头们面前放肆,可孙氏一想到自己儿子如今成了状元,以后是要当官儿的,她顿时底气便足了起来,一路抬头挺胸的跟着进了屋,没料刚一见面便被崔薇将气势打下去了。 两婆媳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的,孙氏也知道崔薇的性格,这死丫头外表看似不声不响的,其实内里惹急了很是泼辣,她连婆婆都敢打,说不定还真会使人将自己送到官府里去。一想到这些,孙氏顿时激伶伶打了个哆嗦。身为新科状元的娘,抢丫头的东西进大狱丢脸便不提了,更为重要的是孙氏一向生活在乡下,对于官府有一种本能的畏惧,一想到自己要去那地方,顿时遍体生寒,不敢再说话了。 “秋染,你这趟中了状元,很好。”聂夫子虽然强自作着镇定,但脸颊上肌肉不时的抽动起来,显然可以看得出来他此时内心并不如他表面一般的平静,自聂家人进屋之后聂秋染便没怎么说话,这会儿聂夫子一开口,聂秋染便笑了起来。聂夫子这会儿心中的激动自然不必再提了,早在儿子中了状元的消息一传到小湾村时,聂夫子险些高兴得发了狂,虽说当日聂秋染提出要娶崔薇并以自己考状元做保证时,曾说过自己要拿状元的话,但聂夫子只当他是在说天方夜谭,根本没将这事儿放在心里。 可他没料到,自己祖上埋的坟冒了青烟,当日那算命的道人所说的话果然没错,他娶了孙氏,生的儿子果然是文曲星转世的,否则如何能考中状元?聂夫子这会儿一想到这些事情,走路都带起了风来,兴奋无比,这会儿夸了儿子一句,他又接着有些欣喜道:“只是切不可骄纵,百尺竿头,还须得再进一步才是!你如今中了状元,好好打点一番,往后不论是外放还是做京官儿,心中还是要有成算的。” 聂秋染听着他又说起了这些看似对他鼓励鞭策,实则是贪心不足的话,顿时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前一世时的聂夫子便是这般德性,用严肃的态度与永不知足的贪婪催着自己一步步往前走,其实背后野心最大的,便是聂夫子了!上一世时聂秋染性格强势,分了些许权力给聂夫子,最后在想通一切之时亦能将权柄收回来,如今再来一世,见到聂夫子又用这样的语气来督促自己,他如同在看一个正表演的戏子般,嘴角含着笑意打量了聂夫子半晌,却并不出声。 “往后你若是外派为官儿,这京中的事儿,你便交给我吧。你中了状元,也没捎个消息回乡,害得我好一阵打听,幸亏报喜的差人送来了消息,否则如今恐怕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情况如何了!这趟你中了状元是好事儿,这宅子如此大,也得有人替你打理着,我跟你母亲上京之前,已经将村里的房屋给卖了,这趟过来便是专心助你,让你无后顾之忧的!” 崔薇听到聂夫子这话,顿时惊呆了! 孙氏却是在一旁欢喜的点着头,又不住的搓着手四处打量,一边就道:“这宅子也不错,大郎,你二弟吃了不少的苦头,如今孙梅也与他成婚一段时间了,说不定哪天你便有了小侄儿,这栋房子便给你二弟两夫妻住吧。”孙氏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四处在桌子上摸了摸,嘴里不停的发出啧啧的赞叹声来,引得宅子里不少的下人们都对她投去鄙夷的目光。 “那可不行!”聂秋染还没说话,崔薇先是心中充满了怒火站起身来,接着又抚了肚子坐下去,嘴角边露出一丝冷笑,看着孙氏便道:“也别说我这个做嫂嫂的不给孙氏与二郎留脸面,我可还没留公公婆婆住下来呢。”崔薇这话音一落,孙氏脸上一僵,顿时茫然的就看了聂夫子一眼:“夫君,她说这话啥意思,莫非咱们俩人辛苦拉扯大儿子,如今还享不得他的福了?” “娘说这话也行,只是这宅子我如今还没能力住得上,这宅子是旁人借给薇儿住的,若是娘想要让秋文住正院,娘每月给我五十两银子做为租凭银子罢了。瞧在一家人的份儿上,剩余的我来贴了,爹娘刚卖了房子,想必这会儿正有多余的银钱吧?”聂秋染早摸清了孙氏的性情,知道她是将钱看得比命还要重的,自己让她给银子,无疑是比要了她的命还让她痛苦,再者聂夫子这会儿包裹里头不一定能拿得出五两银子来,家中那破房子,能卖五两银子便顶天了,聂夫子此人一向爱脸面,又喜欢穷讲究,这会儿他拿不出钱来,又不想输了颜面,一准儿倒霉的便会是孙氏。 与崔薇这样与孙氏硬碰硬的态度不同,聂秋染这样的迂回说法,果然要有用得多。聂夫子的性情如聂秋染所料般半点儿不假,这会身上最多能拿出三十两银子来,再多的也就是散碎的铜钱了,一听到崔薇这话,他既想留下来,又不想再交那劳什子的租凭费,因此狠狠便瞪了孙氏一眼,厉声道:“咱们这趟出来是来替秋染做事的,你要再多嘴挑三捡四,自个儿滚出去睡大街!” 聂夫子一出面,虽然孙氏心中有些不甘,大儿子再能耐也是从自己肚皮里蹦出来的,如今他有了出息,却不知道与家人共享,孙氏心中当然是不服,不过她却很怕聂夫子因此聂夫子一开了口,纵然她心中骂得要死,但依旧是将这口气忍了下来。也因着没能将主院给抢下来的原因,孙氏心中既不满意崔薇不肯让院子给聂秋文住,又不会看脸色将院子让给自己两夫妻住,心中气了个半死,却也是无可奈何,再被小丫头们领到其它院子时,虽然这院落已经比小湾村的聂家好了几十倍不止,她仍是觉得不满,口中骂咧不已。 崔薇虽然没真将自己的院落给孙氏让出来,但一想到孙氏等人过来了,她心里依旧是觉得有些不舒服。聂秋染自然看得出来她的心情,事实上聂夫子一家的到来也给他带来了前世的阴霾,但无论如何,他们既然来了,事情总要解决,与其让他们搬到外头住着,倒不如将他们守在眼皮子底下,不然以孙氏的性格,不知天高地厚,恐怕能惹下一堆烂摊子出来。 “都是我的错,让他们跟过来了。”崔敬平有些愧疚,尤其是看到崔薇脸色不好,更是小心翼翼的认了句错。 这一点崔薇还是能分得出来的,事情与崔敬平一点关系都没有,因此忍了气,安慰他道:“三哥,你不要担心,这事儿与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本来他们不跟你过来,迟早有一天也会过来的,没事儿了,你先回去吧。”崔敬平虽然还有些忐忑不安,但一听到崔薇这话,仍是点了点头,回糕点铺子去了。 等他一走,崔薇懒得理聂秋染,自个儿让人摆饭了。rs 第三百二十九章 烂打 虽然这人没法子选择父母,但崔薇也要将自己的立场摆出来,免得聂秋染往后给她来为了孝意就要她忍气吞声那一套。虽说以前聂秋染表现得还算好,自己与孙氏有矛盾时,他几乎都能站在自己这一边,不过孙氏自己以往也没一回是有道理的,不过以前那样吵吵闹闹的不算了,毕竟再闹,可还没有住到一个屋檐下,俗话都说得好,远香近臭,以前没住一块儿都有烦心事儿了,现在天天凑一块儿,聂夫子等人还将小湾村老宅卖了,是要长久住在一块儿的,一想到这些,崔薇就觉得心里厌烦。 聂秋染坐在一边哄着她,又替她布着菜,外头安置了聂家人的丫头们进来了,回话道:“回夫人、老爷,老太爷与老夫人已经安置好了,只是二夫人说对屋里的摆设不满意……” 一听这话,崔薇险些笑喷了出来:“一个天天家具只得一个柜子都是好的人,竟然还对屋里的摆设不满意了?”不是她对孙梅刻薄,而是孙梅自己不要脸,她现在一想到跟孙梅同住一个屋檐下都觉得恶心,现在一听她还在闹,顿时就道:“若她不满意,就将她东西扔出去,让她自己去找满意的!” 丫头们一得到肯定的回复,又看到了崔薇对孙梅的态度,知道这妯娌两人关系不见得好,而聂秋染又没有反对,家中都是崔薇在做主的,更何况自己等人与府邸都是罗玄送给崔薇的,下人们自己心里都清楚,因此点了点头,又下去安排了。崔薇一想到孙梅,恨不能亲自让她滚蛋,想了想之后她突然倒真想起一件事情来:“聂大哥,咱们当初走时不是给你母亲送了两个丫头?这会儿哪去了?” 聂家房子都卖了,不可能留人。而这两人又没一块儿跟着孙氏上京,卖身契又是在崔薇自己手里的,聂家人不可能没有卖身契也将人给卖了吧? “管他们怎么安排的,若真将人卖了,那倒正好!”聂秋染一想到这儿,忍不住就冷笑了一声。不过他心里清楚,有聂夫子在,孙氏能真将人给卖了的可能性不大,她最多是闹腾着将两个丫头送到崔家住着,以崔世福老实的性子,这种可能性倒是极大。只是这会儿他没有说出来让崔薇烦心,这事儿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也就揭过去了。 聂家人在崔家住了下来,孙氏总要每天闹一场,她仗着自己是聂秋染的母亲,又觉得聂秋染两夫妻拿她没办法,闹腾的厉害。那头孙梅不敢再闹了,那天一闹起来下人们二话不说收拾了她的东西便要将她赶出去,是真将孙梅给吓着了。 因着聂家人的关系,崔薇本来想邀人到家里玩耍一天的事儿也自然就歇下了。 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比起普通人的肚子,崔薇怀孕的肚子好像长得要更快一些,聂秋染心里担忧,索性让罗玄请了宫中的御医过来替崔薇把脉,说她肚子中好像是怀了双生子,要特别的小心。从此之后,聂秋染对她更是小心翼翼,除了一些琐碎事不假手于他人外,崔薇吃的东西他都要亲自过问。 本来怀一个孩子崔薇都怕,更别说是两个了。古代医疗技术落后,又没有剖腹产,女人生孩子本来都是一脚踏进鬼门关了,更何况是两个孩子,完全是两只脚都踏了一大半进去。她自然是更怕,自从怀孕之后每天就要在宅子里走上几圈儿,锻炼一下身体,为以生产做准备。 如今肚子已经有三个月了,看起来比人家四个月的肚子还要大一些,为了怕往后生完孩子肚子上的皮肤松弛下来,崔薇每天早晚都得自己用蜂蜜加蛋清与牛奶以及各种各样的果肉蔬菜的让聂秋染敷在自己肚子上,也不管有没有用,反正求下心理安慰就行了,这事儿又不是她来动手,麻烦的也不是她自己,生孩子怀孕全是聂秋染害的,自然是让他去做这样繁琐的事情。 崔薇挺着肚子躺在榻上,一旁聂秋染拿了一大碗调得奇怪颜色的东西往她肚子上抹,那表情精彩异常。这会儿正是八月天气,秋老虎的威力还在,夜晚也闷着热的厉害,一层冰凉的东西刷在肚子上倒也舒服。聂秋染虽然不知道她这是闹的哪一样,但仍老实的弄了往她肚子上均匀的敷好。只是他自己虽然不像崔薇那样对于洁净有一定的强迫力,不过其实他也是爱干净的,这会儿一想到自己的指甲缝里都糊了味道古怪的东西,聂秋染就有一种想将这碗给扔老远的冲动。 “薇儿,这东西不会凉着我们孩子吧?”聂秋染将碗里的东西给抹光了,才迫不及待的将碗给扔一旁,赶紧在早就准备好的盆子里将手洗净了,这才有些犯愁的开口道。 这话他每天都要问一回,崔薇眼神都不看他,闭着眼睛就道:“你怕凉着孩子,难道不怕我给热着了?”一句话堵得聂秋染说不出话来。 两夫妻说话间,聂秋染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又让人送了清水过来替崔薇洗着肚皮,他不想弄这调出来的糊糊,可也不愿意让别人来碰媳妇儿身体,只有自己亲自动手了。强忍着恶心,拿帕子替崔薇擦干净肚子时,外头却突然间吵闹了起来,原本被聂秋染侍候得想睡觉的崔薇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聂秋染心中有些恼怒,可还没来得及给崔薇将衣裳拉拢,外头便一下子有人朝屋里冲了进来! “大郎,你给说说,我是不是你母亲?竟然有人敢不准我在院子中四处转,你说是不是反了天了?”孙氏一进便叉着腰骂了几句,那头聂秋染眼疾手快的拿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崔薇,一边替她拉着衣裳,只是孙氏看到这情景,一下子就误会了,只当这两人之前在做什么事情,顿时有些恼子,‘嗷’的叫了一声就朝崔薇冲了过去:“你这不要脸的,你们俩在干什么!” 如今这祖宗肚子里还有孩子呢,虽然孙氏没有真冲到崔薇身边,但也足够让聂秋染吓出一身冷汗来。前一世时媛姐儿死的情景他到现在还忘不了,孙氏这人实在是太蠢了,动手的方法又粗暴,后来锦衣玉食的生活也没让她养出几分心机来,当初媛姐儿折了,她竟然连掩饰也不会,在被他问到,看无法隐瞒时,还大喇喇的承认了。前世的情景与现在的孙氏模样一下子就融合在了一起,聂秋染的神色顿时阴冷了下来,孙氏冲过来时,他一把就将孙氏的手给捉住了,语气有些阴戾:“你想干什么?” 孙氏本来还心中充满恼意的神情一下子就吓到了,她的手腕被聂秋染捏得剧痛,如同骨头都要碎开一般,听到聂秋染的声音,后背顿时一麻,连忙颤声道:“大郎,你怎么了?我可是你母亲啊。” “是啊,你可是我亲娘啊,你想要干什么?”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聂秋染顿时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将孙氏的手腕捏得更紧了一些,冷笑道:“我想问娘,你之前想干什么?” 连着被人问了好几遍,孙氏不由有些委屈了,自己是聂秋染的亲娘,可他却丝毫不像别的儿子般对母亲那般的亲近维护,反倒是为了一个小蹄子,这些年下来没少给自己排头吃。 “你们俩刚才在干什么?如今你是要做大官的人了,怎么能还让她缠着你?男人家的身体要好好保重,可不能多被女人勾搭着做了那样的事儿,否则以后身体被掏空了……”也不知道孙氏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但崔薇听完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又羞又怒,一边将衣裳拴好,一边坐起了身来。 “谁让她进来的?”她这会儿越看孙氏越是讨厌,也不准备给她留脸面了。崔薇一说话,外头便有两个小丫头捂着脸进来了,头发散乱不说,连衣裳都被撕破了,脖子与脸颊等露出来的地方好些血印子。这些丫头虽然听着是奴婢,可其实每日里要做的事情不多,不过就是侍候着主子,身体恐怕比许多低门小户的女孩儿家还要娇贵,一打起来哪里是孙氏的对手,若是人多还能将孙氏拿住,两个小丫头,难怪被孙氏打得这么惨。 夏天的衣裳本来就薄,这会儿轻易被撕烂了,连里头的亵衣都瞧见了,这会儿正抹着眼泪。 “将她弄下去!往后不准她出门半步,要吃什么,也让她自己拿银子买,不买不准再送!”崔薇这会儿也火大了,最近孙氏闹腾得厉害,简直是让人心力疲惫。每日里闹着要这样那样便不说了,天天想要掌管家中的财产大权,还美其名曰替她分忧,不要她操劳,这宅子她一分银子都没出过,管个什么账,她哪儿来的什么账好管的?罗玄之前送给自己的东西,孙氏瞧着总眼红,三天两头的来闹着说自己不孝顺,崔薇忍了她好几天了,这会儿终于暴发了出来:“往后锁她在院子里,不准她出来!”rs 第三百三十章 要人 孙氏一听崔薇这话,还要再闹,那头聂秋染已经开口了:“没听到夫人所说的话了?老夫人糊涂,你们也糊涂?往后若是老夫人再做错事情,你们便加倍的罚,谁要再做错事儿,就将她发卖出府去!”聂秋染这话一说出口,好些人都心里害怕了,连拉带拽的将骂咧个不停的孙氏给弄走了。 只是这厢才没消停上几日,那头秦知府的夫人许氏却又找上了门儿来。 崔薇这会儿身子已经有些沉重了,一听到许氏过来拜访,且直接等在了门外,不知为何,心里便是一沉,犹豫了一下之后,令人将许氏请了进来。 她对许氏本来没什么好感与亲近感,许氏身份高,傲气又重,自恃乃是出身官宦之家,对她并不如何看得上,崔薇又没有拿自己的冷脸去贴人家热屁股的爱好,自然对许氏也不大搭理了,虽然说她对于秦淮当初帮了她不少的忙感激,不过一码归一码,秦淮的跟聂秋染的交情好不能要求她与许氏的感情也一定要好。许氏瞧她不上,这件事崔薇早就看出来了,自上回许氏来访之后便没有再说过要来拜访的话,崔薇心中也有感觉,也不知为何这会儿许氏偏偏就过来了。 这会儿崔薇不由自主的想到上回崔敬怀无意中说过的,秦淑玉时常到崔敬平那边铺子学做糕点,想要讨好许氏的事儿来,心中猜测着是不是许氏不想让女儿再来崔敬平来往,所以才特地过来找自己的。崔薇心中这样猜测着,不由有些内疚。这段时间她总是应付着聂家人,对崔敬平那边却是忽略了,要是许氏真为这事儿而来,也不知道崔敬平那边如何了。 “聂夫人!”许氏人还没进来,声音便传了进来。她并不是个不知礼数的人。为人又一向严谨自恃,可没料到这回她话刚一说出口,身影便已经跌跌撞撞跑进来了,还没站定,便已经捏着帕子冲崔薇道:“还望聂夫人将我女儿交出来!” 崔薇本来还想让她先坐,可没料到竟然听了许氏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心中有些不快,挥了挥手让跟在许氏身后有些忐忑不安的小丫头下去了,一边也跟着沉下脸来:“不知道秦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最近怀了身孕,在家中哪儿都没去。可不知道秦姑娘去哪儿了,秦姑娘虽然讨人喜欢,可我还没有到喜欢她便要将她关在府中不准她回去的爱好!” “不在你这儿她是在哪儿?”许氏有些着急了。这会儿话一说出口,她才想到崔薇刚刚所说的话,顿时愣了一下:“聂夫人有身孕了?”她说完,下意识的朝崔薇看了过去,这才见到崔薇坐在一张软垫子上。肚子已经微微挺了起来,瞧着恐怕是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她自己也是过来人,便想到上回聂秋染对崔薇照顾有加的样子,心中不免怀疑起崔薇是不是那回便有了身孕。若是如此一来,崔薇有了身孕。精神不佳,恐怕真如她自己所说的,不可能去管那桩事儿了。 许氏一想到这儿。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一边伸手拧紧了帕子,一边挤出一丝笑容来:“聂夫人不要怪我冲动,实在是我女儿从昨儿起便不见了踪影,她前些日子总念着说喜欢夫人。想要再与夫人见一面,所以我才猜着她是过来这边了。”许氏这会儿表情虽然还算镇定。但面色多少有些僵硬,身形都有些轻抖了起来,到底是做娘的,崔薇自个儿如今也有孩子了,多少能体会许氏心中的感觉,想了想之后也不计较她刚刚的责问了,毕竟看在秦淮份儿上,她也不可能给许氏太多没脸,因此一见许氏认错,自然也顺着这阶梯,便也跟着道:“秦夫人这话说哪儿去了,我也知道秦夫人心中的感受,只是秦姑娘确实没有来过,这事儿一问房门便知道了。” 再者她也没有将人家的女儿锁在家中不准人回去那么无理!许氏表情有些阴晴不定,手中紧紧拧着帕子,便是在挣扎什么一般,半晌之后才突然道:“不瞒聂夫人直说,玉儿不孝,又不知礼仪,前些日子竟然瞒着我时常外出与令兄相会。”一说到这话时,许氏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脸上现出几分严厉之色来:“我前些日子才发现,可是玉儿不听话,竟然与我说喜欢令兄。聂夫人恕我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家是个什么身份,聂夫人也知道,我女儿好歹也是知府的嫡女,又不是什么下三滥的,怎么可能嫁给一个连功名都没有,且只能做商人的白丁?” 许氏缓缓说着这话,崔薇心里跟着凉了起来。她早猜到恐怕崔敬平那边有这么一个情况,不过却没料到事情竟然变成现在这般,秦淑玉说喜欢崔敬平。 崔敬平那边的情况崔薇还没有过去问,那厢许氏却仍在不停的说着话,表情带着一丝轻蔑与高傲,那是从骨子里透出对崔敬平的瞧不上。虽说亲事也讲究一个门当户对,不过如今崔敬平还没有与自己来说他喜欢秦淑玉,许氏单凭她自己女儿一方面的说辞,崔敬平又没有贸然的上门提亲,说喜欢的不过是她的女儿,许氏凭什么来瞧不上崔敬平,在自己这儿用语言来糟蹋他? 随着许氏的诉说,崔薇虽然明白了事情大概,也知道了许氏为什么会来找自己,但她脸色却是渐渐的冷了下来,连刚刚挂出的客套之色也不剩了,只看着许氏,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秦夫人!”她说这话时语气略提高了一些,将原本还有些气愤与慌乱的许氏正在说着的话,一下子便打断了:“我敬秦夫人是个长辈,又感念当初秦公子的相助之恩,但秦夫人是不是就当我是小丫头,要受秦夫人斥责与侮辱了?” 许氏脸色顿时一僵,表情就有些难看了起来。她确实是瞧不上崔薇,刚刚态度也托大了,还当她不过是当初做了糕点来讨好着自己的乡下小丫头,却忘了如今聂秋染是正经领了朝廷官职的人,再加上崔薇后背又有了一个太监罗玄的撑腰,虽说没有正经的朝廷册封,但确实不是她想骂便骂的了。 “聂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没有瞧不起夫人的意思,但我女儿的事情,还望聂夫人给个态度!”许氏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被崔敬平勾搭,顿时又有些坐不住了,心中有些恼了起来,如果刚刚她还只冲崔敬平发着脾气,如今已经算是对崔薇都不客气了:“你别忘了,当初我儿对你帮助不小,如今聂夫人是不是要恩将仇报,毁了我的女儿?” 崔薇顿时脸色更加冷了下来,一边捂着肚子,一边站起了身来,与许氏直视道:“聂夫人这话我就不懂了,什么叫恩将仇报,毁了你的女儿?什么叫恩将仇报?当初秦公子对我帮助不小,可我每年送给秦公子的糕点等物若是用来卖的,这几年下来便是二百两银子也有了,当初纵然买宅子秦公子帮了忙,可实则那宅子看在秦公子脸面上少下来的银钱,我早已经贴补上了!不过是看在我夫君的情份上,对秦家称声恩德,莫非秦夫人真以为自己就是恩人了?” 这会儿崔薇几句毫不客气的话,顿时将许氏说得面红耳赤,尴尬不已了起来。她当崔薇那些东西送来是讨好了她的,可崔薇这些年又没求过她什么事情,那些糕点她吃了也就吃了,可如今崔薇竟然用这些糕点给她算银子,虽说许氏不差钱,不过这会儿吃人嘴软,气势也不由间矮了下来,兀自还在嘴硬道:“不过些许吃食,还你银子便是。不过我的女儿,你们崔家休想娶到,也不看你们有没有那个资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我可不要银子,只要当初的东西!”崔薇也被许氏说得有些恼火了,这会儿听许氏如此侮辱人,顿时就冷笑道:“我听秦夫人口口声声说聂姑娘喜欢我三哥,但我三哥可从没想过要有娶秦姑娘的意思,秦夫人还真是一厢情愿!我若有你那样只会出口伤人的本事,倒不如先劝秦夫人好好儿的将秦姑娘管好了。我三哥可从没上过秦家的大门,要死皮赖脸的守在秦家,东西可以随便乱吃,但这话可不要随便乱说,我倒没见过,理亏的人还将无辜的人给埋怨上了。要不是怕乡下厘语污了秦夫人高贵的耳朵,我都想用乡下话奉劝秦夫人一句了!”真是拿杨氏的话来说,狗吃屎还将人给怪上了。 “你!”许氏被崔薇这三言两语的话气得脸颊涨红,身体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她是听出了崔薇话里的意思,像是对这事儿毫不认账一般,计氏顿时既恨自己的女儿不争气,又恨崔薇这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态度,直气得咬牙切齿:“聂夫人自己也是个女人,莫非不知道女人名节的重要?就算是我对不住你,可我女儿没有得罪你啊!” ps:第三更.~~~ 第三百三十一章 隐患 崔薇说了半天,见这许氏还是一心怪在自己身上,顿时气乐了:“秦夫人,你搞错没有?秦姑娘就算是喜欢我三哥,但你想过我三哥喜欢她没有?”崔敬平还没有跟自己说过秦淑玉的话,只要崔敬平没表态,这一切就是秦淑玉一厢情愿的,许氏自己不勒住女儿,反倒来怪别人勾引,问题是崔敬平又没去过她秦家,若真是那样,她怪崔敬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无话可说,任她出气,可问题是现在崔敬平就算是只许氏口中所称的癞蛤蟆,可他也没有想吃过秦淑玉这块天鹅肉! “不可能!”许氏一听明白崔薇这话的意思,顿时脸色便白了,连忙摇头道:“我女儿身娇肉贵,身份又高,长相也不差,凭什么他不喜欢?” 凭什么她女儿身份高她喜欢上了别人,人家身份低的就不能不喜欢她? 被许氏这一句话弄得哭笑不得,崔薇也更没了与许氏周旋的心,便有些不大耐烦的道:“秦夫人,我三哥确实没跟我说过喜欢秦姑娘,想要娶她的话。”她说完,看许氏不服还要辨,顿时便没等她开口,又接着道:“再说了,秦夫人到底是要找女儿的,还是来跟我讨论我三哥凭什么不能不喜欢秦姑娘的话的?” 一句话堵得许氏说不出话来。不过她好歹是想到了要找女儿的事,也顾不得再跟崔薇说了,黑着脸便站起身来:“聂夫人,我女儿真没来过你这儿?”语里还是一副很不相信崔薇,认为她在骗自己的样子。 崔薇顿时就笑了起来,也懒得再跟她多说:“你家的姑娘再好,你看来是金镶玉,但在别人眼里便不一定人人都喜欢,秦夫人这样说,未免也太厚颜了一些,秦夫人要是怀疑我窝藏你女儿,直接报官,让京兆府伊来搜便是了!送客!” 许氏身体哆嗦着,气得面色铁青,她还从没来没有遇到过被人当面赶走的情况,顿时下不来台,一边尴尬的站在屋中,不知如何是好。以往许氏接触的人大多都是面甜心计深的,不管大家心中有什么算计,可至少表面都还维持着一派和蔼模样,像崔薇这样不管不顾一言不合便赶人的情况实在是少之又少!许氏心中又羞又气,抿着嘴唇手中帕子险些被她生生拧断,那头崔薇却不管许氏心中是如何想的,这会儿她实在是气得不轻:“秦夫人怎么还没走?莫非要我让人进来将秦夫人请出去?” 崔薇多少能猜得出些许氏心中的想法,对她又有些鄙夷。许氏刚刚如此践踏崔敬平,莫非还以为自己会好好待她,请她坐下来喝茶赔笑不成?自己又不是她家养的丫头,任她拿捏的! “你,你怎么敢赶我出去,你是个什么身份!”许氏气得欲吐血,仪度涵养顿时不翼而飞,刻薄道:“你不过是个乡下的穷酸小丫头,你凭什么赶我……”她这会儿倒是想破口大骂,不过从小该有的教养令她说来说去也只有拿着崔薇的身份说事儿,是刻薄了些,但这一招也只有在真正自卑身世的人身上恐怕能见效,对于崔薇来说,她却根本毫不在意许氏所说的话,毕竟聂秋染与她的感情青梅竹马一路走过来,她心中清楚得很!可不是像许氏这般三言两语就能动摇的! 再者说她对于自己身世也没有自卑到哪儿去,她的过去可不会因为许氏的几句话就自艾自怨。崔薇嘴角边露出轻蔑的笑意来,像是在冷眼看着许氏这般声嘶力竭的表演一般,她这副神情大大的刺激到了许氏,令她气愤的双眼通红,指着她道:“你笑什么!” “秦夫人到底是来跟我说我身世的,还是找女儿的?你要说我身世,你有什么资格?你别忘了,你现在还站在我的地盘儿上,我什么身份,轮不到你来多嘴。我往后如何,可不是靠秦夫人几句话便能决定的,而是靠我夫君!你信不信我弟弟一句话,秦夫人今日就会祸从口出?”崔薇看许氏头发都有些散乱了,浑身上下都全是汗,顿时撇了撇嘴角,一边站起了身来:“我最近身子不爽利,也不想跟秦夫人多加争辩,不过秦夫人要真站着不走,不要怪我让人将你拉出去了!” 她说到这儿,看许氏气得目眦欲裂的样子,顿时忍不住拿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到时丢脸的可不是我!秦夫人自己也说了,我是山野出生,没什么见识的粗野丫头,干出这样的事儿可不奇怪!” “你!”许氏没料到自已竟然又被崔薇反将了一军,顿时面皮上泛出涨红来,但又怕崔薇真让人进来将她叉出去,若真是那样,自己恐怕要成为上京城中的大笑柄了!从此以后,哪里还有面目再出现在上京之中!许氏一想到这儿,心中又气又羞,连忙掩着面,气恨之极的跺了一下脚:“你当你这地方我爱来,往后你便是请我,我也不会再来了!” “谁要请你!”崔薇被这许氏嘴上冷嘲热讽了好一阵,也是火大,学着许氏一跺脚,扭身道:“只要秦夫人不要像今日这般不请上门就是了!” 许氏一听这话,气得更加大厉害,这会儿哪里还有脸留下来,气冲冲的出门了,候在外头秦家的下人这才连忙跟了上去,崔薇见人走了,这才又重新坐了下来,面色有些阴晴不定。今日聂秋染刚前脚去了翰林院,否则许氏要像这样离开还真是不容易。崔薇虽然气走了许氏,但心里也不舒服得很,想了想之后干脆唤了一个丫头过来,让她去将崔敬平给唤过来! 最近崔薇的铺子在京城之中开了几个月,名气倒是渐渐的有了一点儿,东西也卖得好了些,店铺里都还是崔敬平一个人在忙,好在每天因为他一个人做的事情有限,只要上半日做糕点糖果,下半天开铺子卖一会儿便是了,崔薇现在手里有了银子不愁了吃喝,再加上她怀孕了,心情一直很不好,平日里连聂秋染对她都小心翼翼的,她自然没有功夫去管铺子的事儿,全交到崔敬平身上,他每天也忙着,自从上次崔敬平为了聂家人的事儿过来报过一次信之后,便已经好些天都没有过来了。 这头刚让人过去唤崔敬平,那头不等崔敬平过来,聂秋染便从翰林院回来了,如今天气渐渐的凉快了起来,他穿着一件的朱红色的绫罗,衣袍的袖口领边儿与袍底皆用金线滚边绣云纹,腰间系了镶了玉片儿的腰间,衬得整个人丰神俊郎,又多添了几丝冷厉的气势。聂秋染以前几乎一向都只穿蓝色学士袍,只有中了状元之后领了职才开始穿这样朱红的官服,那颜色极抬肤色,衬得他眉目俊美,原本还有一丝温文尔雅之色,全转成了威严,让人只敢远观而不敢近望。 “怎么了?嘴儿都翘起来了,肚子不舒服了?”聂秋染一边将头上的帽子取了下来,一边交到跟进来侍候的丫头手上,也没来得及换衣裳,便在崔薇身边与她同挤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伸手就将她给揽进了怀里放在了腿上,细细的打量了她的脸色几眼,这才笑道:“哪个惹了你生气,告诉我,我替你出气去。” 明明旁边椅子隔得又不远,他又偏偏爱过来挤。崔薇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一边推了他一把:“旁边有椅子,你别挤着我了,谁惹了我你都要帮我出气?”她本来是被许氏气得不轻,这会儿有些迁怒了,聂秋染这家伙不可能不知道,说不定他一回来,家里的下人恐怕便三言两语的全跟她说了,她这儿一向又没什么访客,今日只得一个许氏,她不信聂秋染不知道。 “挤不着的,椅子上坐着不舒服,你靠我怀里。”聂秋染将手揽在她胸间,也不敢用力了,又不能像以前一般将手勒在她细腰上,如今她肚子里可装着两个宝贝儿,不能用力压住的。他将人好生安哄好了,旁边下人们也都是习惯了这两夫妻亲密的样子,心中有些羡慕崔薇,一边都低下头来只装作没看见的模样。聂秋染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顺气,一边就道:“你跟我说是谁惹了我的宝贝儿,不管是谁,我都替你出气!” 这样肉麻的话,从小宠这小丫头习惯了,成亲之后也都时常哄着她顺着她,如今这会儿说出口来聂秋染也顺溜儿得很,崔薇却是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伸手捂了他嘴,一边一手护着肚子,扭了身体就仰头靠在他脖子边道:“今儿秦夫人过来找我要她女儿了,说是被我三哥给哄走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那温热的气息就拂在了聂秋染脖子边,早已经忍耐了好几个月的人这会儿有些忍不住,又偏偏看到她微微挺起来的肚子,心里郁闷的咬了咬牙,早知道她现在年纪小,自己两人又刚成婚,正是亲热之时,不该让她这样早怀孕的,不止是让她心中害怕,连累得自己也跟着受苦。心里掠过这样的念头,对于崔薇说的话便没去理睬。 是他自己要让说的,这会儿说了他又不听!rs 第三百三十二章 查封 崔薇心里涌出一股怒火来,拧了他胸口一把:“聂大哥,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聂秋染笑着看她眼睛都瞪圆了,抿着嘴唇,虽然露出恼火的模样来,但不知为什么,聂秋染看到她这样子,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她已经快真火大了,这才连忙将手护在她腰侧,让她靠到了自己胸前:“你别管这事儿,秦家的姑娘没了,跟你有什么相关,又不是三郎去他们院子勾出来的,就算是三郎去了他们院子,真能将人给勾出来了,那也是他秦家自己的地方守卫不严,下回若是她要再来问女儿的事,你直接打发她来找我!”聂秋染虽然喜欢妻子这难得露出来的可爱模样,但也不想她在怀孕中还要面临这些人的纠缠,因此本来想开解她几句的,最后又干脆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我已经将她气走了,恐怕她往后不会再登门了,不过我三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瞧着这秦夫人不像是省油的灯儿,他要是真喜欢秦姑娘,往后可真要吃苦了,说不得一辈子都要抬不起头来。”娶个媳妇儿地位比自己高,尤其是像崔敬平这样没功名,就算是有银子的商人,娶个门当户对的商家之女倒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儿,就凭着现在聂秋染中了状元的声势,便是与他娶个七品官儿的庶女都不见得是什么难事,不过秦淑玉到底是定洲知府的女儿,而且还是嫡女,他要是一下子瞧上了秦家的姑娘,往后恐怕会惧内。 崔薇倒是瞧不起崔敬平惧内,事实上聂秋染某一方面在孙氏等人看来都是惧内的表现,她也认为若只是夫妻之间自己的情调,那还可以称为闺中之乐,可若是因为秦淑玉的家世与许氏这样的岳母,那样的惧内便不太美妙了。 一想到这儿,崔薇都替崔敬平头疼,想了想之后又有些担忧:“聂大哥,这回我可是将秦公子的母亲得罪得不轻了,以往到底秦公子帮助过我,今日之事,他往后会不会对你有气?”今日只知道将许氏给气走,后来才想着秦淮。凭心而论,秦淮这人确实不错,虽然有些公子哥儿的习性,但为人却重义气而性情豪爽,最重要的是当初他帮过崔薇两人不少的忙,虽然今日跟许氏说着是银货两清,但其实崔薇心中也念他的恩情,又想到聂秋染跟他的交情,顿时就有些郁闷了起来。 “你放心就是,他娘是他娘,他是他,若他因为他娘的事儿要与我疏远,那我也不强求,往后找机会再报答他一次便是,你不要想太多了,如今你才是最重要的!”聂秋染摸了摸崔薇的头,语气淡然,根本没将这事儿给放在心上。秦淮与他交情多年,若说秦淮因为他娘无礼上门儿一事要与他割袍断义,与其与秦淮人品不好,不如说是他眼光不好了。 崔薇虽然心中还有些歉疚,但那厢一个婆子已经进来回话,说是崔敬平已经过来了,她自然也不好再提起这事儿了。 被自己的哥哥瞧见她坐在聂秋染怀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崔薇连忙要跳下地来,聂秋染怀里一下子有些空落落的,像失了重要东西一般,令他心中微微有些不爽,但却垂下了眼皮,没有多说话。 那头崔敬平被一个婆子领了进来,看到崔薇与聂秋染都在时,他这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一边有些僵硬的冲聂秋染拱了拱手,唤了一声:“聂大哥。妹妹,你们唤我过来是有什么事的?” 一段时间不见,崔敬平脸上竟然多添了几分憔悴之色,眼睛下方有了些青影,笑容都不像以前一般自然,反倒带着一些尴尬。崔薇看他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她刚刚跟许氏说话时还说崔敬平没有喜欢上秦淑玉,才将许氏生生给气走了,不过现在看到崔敬平这副模样,崔薇顿时就有些不敢肯定了,见崔敬平眼神有些慌乱的样子,她心里一沉,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了心头来:“三哥,我最近有一段时间没见你了,你到底在忙些什么,那秦姑娘还在往你的铺子来没有?” 崔薇一开口便提到了秦淑玉,崔敬平身体一下子便僵住了,半晌没有说出话来,表情却是有些慌乱了起来。崔薇眼皮跳了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聂秋染看出这两兄妹一下子僵住的情景,顿时抿了抿唇角,看到崔薇的目光下意识的落在他身上,心里不由就涌出一丝柔意来,拉了崔薇一下:“有什么事,先坐下来好好说,你现在还怀着身孕呢。”聂秋染这话一说出口,崔敬平果然神色一动,看到了崔薇已经鼓起来的小圆肚子,顿时眼里露出一丝温和来,连表情的僵硬也软化了几分,连忙也顺着聂秋染的话道:“妹妹,你赶紧先坐吧,有什么慢慢我再跟你说就是。”他说到这儿时,苦笑了两声,自个儿也跟着找了椅子坐了下来,沉默了半晌,看崔薇被聂秋染拉着坐在他身上了,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好在以前他也与崔薇两夫妻住在一起过,就知道聂秋染喜欢亲近她。 崔敬平别开了眼睛,只当自己没有看到一般,苦笑了起来:“秦姑娘前些日子是在我那儿来过几天,还帮着我卖了些糕点,不过她已经大半个月没有来过了。” 一听到他说到这儿,崔薇顿时就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一丝失落之色,心中不由一沉。难怪崔敬平现在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抿着嘴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里不由有些纠结,深怕自己说了什么,让崔敬平心里难受了。那头聂秋染就没有她心中的犹豫与不定,他只是不想有这样的事儿让崔薇现在来烦燥,因此直接就开口道: “三郎,那秦夫人今日找到薇儿了,你上回也是见过她的,薇儿现在还怀着身孕,你若是知道些什么事儿,便说了,下回秦夫人再来,薇儿也好开口回了她!” 崔敬平一听到说许氏已经找到了崔薇这边,顿时面上露出一丝惊慌之色来:“秦,秦夫人真找到这里来了?”他说到这儿,深呼了一口气,半晌之后才有些失落道:“秦姑娘已经好久没再去过店铺里了。” “三哥,秦夫人说秦姑娘不知去哪儿了,说秦姑娘对你有意思,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崔薇想了想,干脆将许氏带来的消息都跟崔敬平说了一遍。崔敬平听到说秦淑玉对自己有意思时,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来,半晌之后又面色大变:“秦姑娘人不见了?她去哪儿了?”接着又极为难受的重新坐了下去,摇了摇头:“我心里能怎么想?秦姑娘身份高贵,怎么是我能想得到的?” 崔薇看他这样子,也不忍心再逼他了,犹豫了一下,那头聂秋染却是笑了起来:“三郎,你若是对秦家的小丫头有意思,这事儿我来替你拿主意。” 那头崔敬平勉强摇了摇头,一边就道:“聂大哥,不用了,秦姑娘本来就身份高贵,不是我能配得上的,我也不让聂大哥为难了。”说话时,少年脸上的神色渐渐跟着坚定了起来。 将满面愁容的崔敬平给送走,崔薇心里也跟着有些担忧了起来,这事儿不是这样轻易便能完结的,只要秦淑玉一天没有找到,恐怕许氏便一天不会善罢甘休!崔薇猜的也没错,许氏来闹过没几天,铺子里便出事儿了,说是有人吃了铺子里卖的东西,肚子疼痛难忍,闹到了店里,崔薇收到消息时,据说官兵过来已经将铺子给封上了! 一听说这事儿,崔薇心里本能的便怀疑到了许氏的身上。聂秋染不在家中,翰林院他每日都是要去的,虽然不一定是每天都要守在那儿,不过总要去一趟,晌午后才回来,崔薇这会儿一听说铺子里出事,大理寺的人过来不止把铺子封了,还将崔敬平也带走了,顿时便着急了起来。大理寺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崔薇一听都觉得心中泛怵的,这古代可没个人权的,若许氏当真是有意针对崔敬平,恐怕到时大理寺里的人被打点过了,崔敬平就算是最后能被捞出来,可若是出了什么好歹,最后能出气也是晚了! “你赶紧让人给宫中罗玄报一声信儿,就说我要找他,让他赶紧出来,另外找个婆子去翰林院托人将老爷给唤回来!”崔薇一听说崔敬平被人抓进了大牢的消息,顿时急得额头都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连忙让人帮着自己换了衣裳又重新梳了头发,这才迫不及待就要出门往外跑。几个丫头心惊胆颤的跟在她身后,看她挺着一个肚子拧着裙摆跑得飞快,深怕她给摔倒了,都连忙在后头招呼道:“夫人,夫人慢一些,奴婢们已经让人准备了软轿,夫人慢些。”rs 第三百三十三章 引爆 崔薇一听到这儿,脚步才慢了下来,刚刚跑了几步,这会儿肚隐隐有些发紧,崔薇也害怕自己真出了个什么事情,到时崔敬平那边还要在大理寺多呆一段时间,因此强忍了难受,一边伸手撑在青石小路两旁种着的梨花树上喘息着,后头几个小丫环才忙跟了上来。 不远处一个穿着淡粉色衣裳的人影也领了两个小丫头朝这边走过来,远远的看到崔薇时,那人顿了一下,接着又加快了脚步,朝这边走了过来,人还没到,便气冲冲的道:“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娘怎么得罪你了,你竟然敢不孝的让人将她关到院子里头,她可是你婆婆,大嫂今儿要将事情给我说清楚了,不然我倒要让别人瞧瞧,看看你这堂堂的状元夫人,是怎么对公婆不孝的!” 这会儿崔薇正是急上火的时候,一回头就看到了孙梅领了人过来正叉着腰在那边骂着,声音尖利,顿时心里一股无名火就涌了上来,孙梅自个儿开始不要脸的想勾搭聂秋染不成,后又对自己生出杀意,前段时间她刚怀孕时心情身体都很不好,没有功夫顾得上她,这会儿见她竟然自己就撞了上来,吃着自己的住着自己的,如今竟然还如此讨人厌,崔薇喘了两声,将气匀过来了,这才站直了身子,冲着孙梅身后的两个小丫头道:“你们是哪儿侍候的!谁让你们让闲杂人等四处乱跑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都敢领着在园子里逛,我是让你们盯着她,不是让你们侍候着她的,若是连这点儿事也不会,我这儿也不敢留你们这样自作主张的下人了!” 孙梅本来是想给崔薇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这样大的宅子,孙氏本来跟她说的是让自己夫妻俩住在崔薇那边的宅子里的,可偏偏崔薇占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大表哥不说,如今还占了自己住的地方!孙梅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又看到崔薇已经挺起来的肚子,顿时吃了一惊,接着心里涌出一股恶毒的念头来。这死丫头不止是占了自己的一切,如今竟然还怀了身孕,若是她生出聂家的长子,往后这聂家恐怕更没有她立足之地! 一想到这儿,孙梅心里顿时嫉妒得眼睛珠子都红了!大表哥是她的,本来大表哥该娶的人是她,而不是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死丫头!孙梅脸上露出一股狰狞之色,看得众人心中一紧,崔薇想到她上回昏迷之中嘴里喊出来的话,顿时在孙梅还没有动作之前,身子便已经朝一边闪了去,孙梅那头如同中了邪一般,朝崔薇原本靠着的树干冲了过来: “我叫你胡说八道,瞧瞧我不撕烂了你这张嘴!这房子是聂家的,你给我滚出去才是!”崔薇刚刚正好在孙梅撞过来之前便闪开了,孙梅直接撞了过来,‘嘭’的一声撞到了树杆上,崔薇眼里露出冰冷之色,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小心的退开了几步,冷声道:“我现在要出去,将她给我好好看紧了,刚刚她想撞我的肚子,等老爷回来再说!” 几个丫头恭敬的答应了一声,孙梅还在那儿不停的挣扎着,她平日里在乡下时常劳作,身板倒也结实,两个小丫头根本将她不住,反倒还被孙梅抓扯了头发撕开了衣裳,看起来狼狈不堪。孙梅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着,听这语气,竟然跟孙氏如出一辙,果然两人不愧都是孙家人,就这样的货色,孙氏竟然原本也想来弄给自己的大儿子,也难怪聂秋染现在对孙氏如此冷淡,光凭孙氏起的这个念头,她如今儿子不亲近她,也是活该的! “将人给我嘴堵了,先给她十耳光,只留两个人跟我一起,其余的,一起将她给我弄回房去,只要留口气,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崔薇对孙梅也是忍耐到极限了,一边冷冷看了孙梅一眼,见她本来还要再骂的,但崔薇都已经发了话,几个丫头刚刚只拉她不敢还手被孙梅打得脸都肿了,而且脸上火辣辣的疼,像是抓破皮了,这会儿有崔薇撑腰,哪里还给孙梅脸面,‘啪啪’几耳光下去,孙梅顿时尖叫得更加厉害:“崔薇,你敢让人打我,我大表哥回来不会饶了你的!” 她还在后头怒骂着,崔薇这会儿也顾不上收拾她,转身便往院子外出去。软轿果然已经停在了院落的第一进门处,抬轿子的是四个身材壮硕的婆子,崔薇也不跟她们多说话,连忙捂着肚子就钻进了轿中。因担忧着崔敬平的事儿,一路轿子抬得飞快,她坐在轿中也没喊停。索性抬轿子的婆子也是知道她怀了身孕的,虽然走得快,但抬得却是极稳,没有晃荡不平,崔薇也没有直接去自己的店铺,反倒让人将轿子朝大理寺抬了过去! 一路几个婆子估计也是早得到了消息,不敢停留,抬着崔薇飞快的到了大理寺前,这才将软轿放了下来。崔薇一下轿子便顾不得其它,抬头就往面前看,她身边的两个丫头一边掏了荷包出来打点着几个抬轿子的婆子,崔薇的目光却落到了不远处。 大理寺外这会儿已经站满了人,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透过人群与高高的台阶,依稀能看清里头一排排装了刑具的架子,看得崔薇胆寒。外头已经围了不少的人,虽然对于此时的断案并不如何了解,但崔薇也知道,大理寺就算是断案的地方,可也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够得着的,她铺子里的东西因为新颖而又与时下糕点不同,她一向走高端路线,价格卖得很贵,不是一般的普通百姓能吃得起的,而大户人家纵然是能吃得起买得上的,一般也不会如此丢人现眼的跑到店铺里闹,更有甚者会告到大理寺。 而这大理寺竟然也受理了,并且派了人将铺子查封,并将崔敬平带回去,这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得到的!她越发是有些怀疑许氏,自己入京以来,除了一个元阳郡主外,几乎还没有跟人结过怨,那元阳郡主刘攸虽然有权有势,但后来聂秋染也与她说过,这刘攸就是一个名头好听,外表看似风光而已,当初她的父亲刘承都是死得不明不白的,皇上将她养在宫中,安的什么心思,只有别人自己知道,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元阳郡主纵然有权势,可她就是想整崔薇,要雇人,她也拿不出银子来,光从她上次想让崔薇离开聂秋染,扔出的那一百两银票崔薇就能看得出端倪来。 更何况聂秋染也与她说过,罗玄已经跟太子进言,要为元阳郡主刘攸选夫婿,她现在根本没有功夫能找自己麻烦,自顾且不暇了,又哪里有心思来管崔薇。 一想到这些,崔薇越发觉得这事儿恐怕有百分之五十的与许氏脱不了关系!一来秦淑玉如今人不知跑哪儿去了,许氏一心认定便是崔敬平勾搭了秦淑玉,非要让他交出来人来,连自己这儿她都来过,崔敬平那边若是真交不出秦淑玉,难保许氏心中气恨,再者许氏这人只当自己女儿喜欢上了崔敬平,一定便是别人的错,若说这回的事儿她能干得出来,崔薇也相信。 人群围在了大理寺外,将门口下的阶梯挤得水泄不通。众人看到这边有人过来时,都好奇的转过头来看,崔薇过去时,不知是哪一个便高声喊了一句:“崔三郎那铺子就是替她看管的,害人的,就是她!”一边有人这样喝着,一边就有人朝崔薇这边看了过来,有人义愤填膺之下便要冲上来,崔薇捂着肚子,人群中分开两条道,里面摆着一个推车,一个面如土色的男人正捂着肚子哎哎叫着躺在上头,看到崔薇过来时,很是气愤的要从车架上撑起身来,指着崔薇就厉声喝道:“你这个害人凶手,你还我命来!大家替我报仇,不能让这样的铺子在咱们上京城中开着!” 此时人许多虽然是过来看热闹的,但也不少人替他打报不平,看着这人躺在担架上不停呻吟的模样,许多人心里都对崔薇生出愤概之心来,又冲她扬拳头:“杀人要偿命!” “谁要敢碰着我,今儿一个都跑不脱!”崔薇这会儿面对如此多人冲自己喊着要杀人偿命,原本还有些紧张的,这会儿一下子便跟着平静了下来。外头闹得这样凶,大理寺朱红色的门敞开着,里头却是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堂堂京都大理寺,不可能被人抬了伤员呆在门口引一堆人围观而不让人过来遣散,若是普通平民这样闹,早就有捕快出来将人群给赶走了,如今崔薇越发感觉到其中有鬼,一边就冷笑:“今儿我倒是要瞧瞧你是不是当真吃了我们家的糕点吃坏了肚子,要真是如此出了条人命,我自然不会推卸责任,到时就算你不死,也由不得你!而若哪个人想要故意使什么手段来泼咱们家脏水,到时你一家人都得给我将责任担着!”rs 第三是三十四章 幕后 崔薇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语气里又带了一丝冷之意。那躺在担架上的人脸色微微变了变,却又有人在人群中喊道:“新科状元,仗势欺人!”一句话喊得众人顿时又跟着愤怒了起来,两个小丫头面如土色的护在崔薇身边,被周围人群好些人给推挤了几下,崔薇被这两人前后挡住,顿时便厉声道:“你们有本事也去读书中个新科状元,怕是嚣张得祖宗姓什么都忘了,有本事也去如我夫君一般考个状元,没本事给我闭嘴!” 她说话声音坚定,众人没料到她到了这样的地步,居然态度还如此的强硬,不少人虽然是被鼓动着心里对于权贵有种本能的嫉恨,不过这会儿看到崔薇的表情,许多人心中也跟着有些打退堂鼓了起来,这会儿人群中有人朝这边挤了过来,护着崔薇的一个小丫头被人朝前扯了一把,身子便站立不住,要扑倒了下去,正是一片混乱之时,不远处突然间有急促的马蹄声响了起来,崔薇被挤在人群中,放眼望去密密实实都是人,台阶之上大理寺里依旧静悄悄的。 本来崔薇怕自己等着聂秋染等人来到之后大理寺的人会先对崔敬平动刑,她本又以为纵然大理寺的人与哪个想害她崔家的人有瓜葛,也不敢名正言顺的在大理寺门前让她出事,可此时看来,竟然大理寺的人压根儿当做不知道一般。崔薇心中一沉,手下意识的扶在肚子上,突然间外围传来了一阵阵惨叫声。一声鞭子扬起时的破空声响起,挥在皮肉上的声音令人后背发麻,牙根儿发寒。 “有乱民意图不诡,抓起来!”一个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丝阴戾之气,崔薇一听到聂秋染的声音时,顿时心下一松,两个丫头衣裳都被人扯松了,却是紧紧将她给扶住,两人混乱中被人占了些便宜,又有那恶毒的撞了两人好几下,这会儿眼泪珠子都在眼眶中转了起来,听到聂秋染的话时,几人不约而同的都松了口气。 人群一听到被冠上了谋不诡之事的名号,顿时个个吓得禁若寒蝉,要做鸟兽散,可是聂秋染出来时是向罗玄借了好些他手下那些会武功的内侍,这会儿哪里跑得脱,不管是有心的,还是无心的,亦或是被人利用而无知的平民百姓,一并被人用鞭子扬着,如赶牲口般,朝这边赶了过来。 躺在车板上的人脸色顿时白得似纸般,一下子从车上坐了起来,也不敢跑,那头聂秋染一把从马背上飞跃下来,手中的鞭子被他利落的卷成在手中捏着,脸上带着焦急,大踏步朝崔薇走了过来:“薇儿,你没事吧?”刚刚的情况有些吓人了,这会儿崔薇面色都已经有些发白了,吓得聂秋染又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了好几眼,见崔薇摇头时,这才松了口气。 聂秋染一向都是一副斯文儒雅的模样,崔薇还是头一回看他这样英姿飒爽的模样,原本一张斯文俊郎的面孔也多添了几分萧杀,令她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好几眼,这才擦了把汗,一边与聂秋染道:“聂大哥,我没事,你怎么现在才来了。”话里有些委屈,她一得到消息就让人给聂秋染送信了,若是再晚来一会儿,大理寺的人又故意不出来,她自己倒不怕有人真敢要害她性命,但她肚子里现在还装着两个孩子呢。 “我去找罗玄借了些人给我,这会儿三郎怎么样了?”聂秋染替她理了理脸颊两旁汗湿了粘在上头的秀发,一边低声问了句。崔薇顺着他的视线,朝不远处几个俱都穿着姜黄色长袍,绣蓝金二色花纹的太监们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原本无人的大理寺内却是突然间跑了几十个穿着橘红色衣掌的官兵跟着冲了出来。 刚刚大堂之中还一个人都没有,这会儿功夫便跑了几十个人出来。崔薇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聂秋染神色就已经冷了下来。一个手里捏着长鞭,身材消瘦高挑,面目白净眼神阴沉的中年人嘴角边含了笑意走了过来,一言不发便挥了一下手中的鞭子,‘啪’的一声鞭子在半空中甩出一个响声来,重重的又抽到了那前头的几个官兵身上,阴声道:“某奉太子殿下之令,听说此处有刁民聚众意图不诡,你们竟然此时才来,若是误了大事,回头某便秉了太子殿下,要了你们狗命!” 这中年人正是上回在状元楼中崔薇曾经见过两回的人,只是头一回她被聂秋染紧搂着,没看清这中年人的脸,第二回则是目光大部份都放到了罗玄身上,并未注意到此人,不过这人阴冷的声音却是刻入了她心里,毕竟是生平头一回遇着当街杀人的情况,她印象想不深也难。这还是崔薇听到人说话之后,头一回认真的看到中年人的面目,鹰眼勾鼻,脸上就是带着笑时都给人一种寒渗渗的感觉,光是从面相上来说,就已经够让人害怕了。 那挨了鞭子的官兵们也不敢动弹,硬生生咬牙受了,这中年人出手可是不凡,上回崔薇还看过他隔街一刀飞来便让插入那士子头骨之中,此时随手一鞭便让人疼得一个哆嗦,就算是咬牙忍了也不敢喊叫出声,不过额头却是都沁出大片的汗水来。 “小的们来迟,还望总管大人开恩。”这会儿众人就算是挨了打,可脸上却偏偏还得挤出笑意来,但那中年人却不是人家凑上脸来便不好意思过去打的主儿,一听到那站出来首之人的话,顿时便冷笑了一声:“某饶不饶得了你们,那还得往后了说,可太子殿下饶不饶得了你们,那便不知道了!”他说到这儿,目光又阴森的在这群人身上溜过,又转后头往那群被押着老老实实蹲在街口的人群中看了一眼,尤其是在那坐在马车上,面色难看的人身上绕了一圈儿,这才冲崔薇露出一个笑容来:“夫人没事儿吧?若是被这些人惊到,某回头与大人好好回话,定要替夫人您出了这口气!” 他口中所指的大人这群官兵心里都清楚说的是长平候,众人这会儿心中暗暗叫苦,那背后之人说想整一下崔薇,又不是要了她性命,不过是吓唬吓唬她,她本来是个乡下小丫头,又没见过世面,只要到时一吓,保准她不敢开口,吃个闷亏,聂秋染虽然是新科状元,但到底根基深,如今又不是正经领了品级官衔的人,保准不敢闹起来。开始时大理寺众人也畏惧罗玄不敢动弹,不过那人也说过,罗玄与这崔氏不过是面子情儿而已,已经许久未有联系,他们若是出口气,只要没有闹出人命,长平候必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做作没看到。 这会儿看来,哪里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样子,分明如此紧张,连这位也给派了出来!众人心里暗暗将那背后之人骂了个狗血喷头,那为首的穿了一身蓝色衣裳,外又套了软皮甲的官兵这才冲这位太监拱了拱手,一边赔笑讨好:“连总管说的是哪里话,小的们也不过是秉公办事而已……”这人一说完,便连忙回头道:“还不赶紧请许大人出来,说是连总管来了,有意过问此事,这事儿正是该许大人管的!”这人口中的许大人乃是大理寺少卿,从四品的官职,可偏偏出了事大的不出来扛着,偏偏要让自己等人来受,众人谁也不是傻的,哪里肯呆站着。 崔薇等人也不是傻的,这会儿一下子便听出了这开口的人话中的意思,分明是指出背后主使者的样子。她本来是怀疑许氏,这会儿一听到大理寺少卿也姓许,顿时心里又添了几分肯定,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那头背后的人一听说外头的动静,便不敢再出来,只是如今官兵们们不肯当替罪羊,大理寺少卿许缪自然不敢再耽搁,连忙快步撩了衣摆朝台阶下跑了过来,人还未到,便已经先行长揖了下去:“不知道连公公来了,实在是有失远迎。”这人脸上笑意僵硬,崔薇站在聂秋染身旁,转头去看,见到这人年约五十开外,身材消瘦,虽然留了胡须,但依旧能看得出来容貌和许氏有几分相似。 容貌长相不说,连姓氏都是一个,崔薇心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顿时冷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少卿大人好大的官威,封了妾身铺子不说,还抓了妾身三哥,不知大人凭借的是什么原因,亦或是妾身哪儿得罪了大人的家人?” 许缪额头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他原本以为许氏前来相求,不过是替妹妹出一口气,顺势便答应了下来,谁料崔薇竟然会亲自前来,而且不止是崔薇来了,还有聂秋染以及东宫的这位侍人都一并过来了,这会儿他已经隐隐预感到事情不好结束,顿时后背一寒,不过到了这个份儿上,他哪里还敢说自己是为了替许氏出气,应她所求才封了崔家的铺子,抓了崔敬平。一想到崔敬平被抓进大理寺的大狱之后便遭到了一场打骂,虽然崔薇来得及时,但这会儿若是闹将起来自己弱了气势,恐怕以现在崔薇对崔敬平的维护,到时自己吃不了兜着走。rs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主使 唯今之计,就是硬着头皮也要一口咬死崔敬平贩卖了有毒的糕点,意图谋人性命,如此一来说不定闹大了,这事儿自己等人才好保得住体面! 一想到这儿,许缪顿时深呼了一口气,面上露出冷色,一边就回道:“状元夫人铺子里卖的糕点是有毒的,如今险些误人性命,本官不过是依法办事,何来得罪一说?若是夫人不信,正好受害者还在此处,不如夫人自己问他吧!”许缪说完,重重甩了一下袖子,他身后的官兵们一听到许缪到了这会儿还咬紧牙关说崔薇的铺子卖的糕点有问题,心中顿时五味澄杂,既恨许缪不肯就势认错,又希望崔家的铺子卖的糕点真是有毒的,如此一来大理寺方能下台不说,自己等人说不定也好保得住职位,否则一个徇私枉法,便足够将众人连锅端了! “糕点是有毒的?别家都没吃出来,就他家吃了出来?”聂秋染手在崔薇后背上轻轻拍了拍,看着许缪便冷笑了一声,一手握着长鞭,一边就朝那车上会着的面色大变的人走了过去,握着长鞭的手指着他冲许缪道:“许大人所指的受害者,被谋了性命的就是他吧?” 不知为何,听到聂秋染这句话,许缪后背一下子涌出大量的冷汗来,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哪里还敢不承认说自己指的不是这个人,顿时便硬着头皮咬了咬牙,半晌之后才点头道:“确实不错,就是他!” “既然许大人是按照谋人性命的话来办事,那便证明此人该死了才是,否则内子的店铺不会立即便查封,我的小舅子也不会立马便被捉进大理寺中!”聂秋染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满眼的冰冷之色:“我倒要瞧瞧这人吃的是不是内子店铺中的糕点,就算是,也要他毒发身亡才该店铺被封人被抓!”一说到这儿,聂秋染一手便抓住了那车板上躺着的面色大变的中年人,将他身体轻易就按倒在车板上,握着马鞭的手重重的在他肚腹上插了一拳! ‘嘭’的一声打在那人肚子上,那人哪里受得了这个,顿时仰天吐出一口秽物来,一股酸腐味儿众人闻得清清楚楚,崔薇站在不远处闻到这个,顿时弯腰干呕了起来!聂秋染将手松开退了两步,却是冷眼望了这人一眼,看到这人喷得自己满脸的秽物,顿时冷笑了一声:“确实吃了糕点,不过瞧你样子也不像是吃得起什么好东西的,偏偏就吃了糕点,既然咱们家真害了你性命,你且安心去吧,我小舅子了正好以命偿命!给我拿些砒霜过来!”聂秋染一说到这儿,崔薇衣袖下头的手顿时握成了拳头。 那躺在车板上的人一听到这话,顿时顾不得痛苦的呻吟,一下子挣扎着从车板上滑了下来,许氏拿银子给他不过是让他闹一闹,坏坏崔薇铺子的名声,又将崔敬平捉走打上一顿,让崔家兄妹坏了名声让崔敬平往后不敢再在京城中呆下去,许氏不过是想将崔敬平逼开,又出一口自己那天在崔薇府邸中被她赶走羞辱的气而已,并不是存心想要了谁的命,将事情闹大,到时她自己脱不了关系,这人也只是奉命过来闹一闹,并不是真收些许小钱便愿意枉送了性命。 现在他一听到聂秋染说要让崔敬平来给自己抵命,但前提是他真要送了性命才行,又听聂秋染要拿了砒霜过来给他吃,顿时吓得魂飞天外,连忙跪着便不住叩头,喘息着还没顾得上擦把嘴,刚张口,那厢不远处便有人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不要乱来,舅舅,大舅舅,是误会!” 秦淮一路跑着过来,满头大汗,看到这边站着一大群人,一群穿着内侍服的人冷笑着握了长鞭虎视眈眈的望着老实蹲靠在一块儿,吓得索索发抖的百姓们。而崔薇面前聂秋染在,许缪等捕快也在,秦淮喘着粗气,脸色涨得通红,看着眼前这一切,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就说嘛,前些天得罪了秦夫人,如今瞧着,竟然是来出气了。”崔薇这会儿也不顾秦淮以前帮助过自己一回了,手拉了拉肩后快拖地的披帛,看着许缪就笑了起来。那头刚刚被聂秋染打了一拳,又要他先送命,要死不活声称吃了崔家糕点而没命,闹着报了官封铺子又抓了崔敬平的人这会儿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没了命,连忙不住的叩头,哭道: “不关小人的事,是小人的错,小人瞎了眼,狗胆包天,是定洲知府秦夫人府中的人使了银子让小人来的……” 这下子场中顿时死一般的寂静。崔薇也懒得多说,只是望着许缪冷笑,那头秦淮脸色顿时一变,身体都变得有些僵硬了起来,许缪脸上神色也有些不大好看,额头沁出一层密密实实的汗珠来,那面色阴沉的中年人顿时阴阴的笑,聂秋染也望着许缪不出声,场中许多刚刚被人鼓动的百姓们脸上还露出茫然之色,显然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许缪只觉得自己双腿都有些哆嗦了起来,自己妹妹给他说的,只是打崔敬平一顿出出气,免得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敢将主意打到自己的外甥女身上,许缪一来也是疼爱妹妹,二来自己的妹夫这几年确实不错,考绩一旦经由上峰呈到史部待史部考功司记核之后再行升迁。 如此一来,自己的妹夫考绩出众,往后调入京中或是更进一步是极有可能的事情,他这也是想卖个脸面给秦家,原本以为聂秋染根基极浅,崔薇出身又不高,自己只要吓唬吓唬她,又不是真要了崔敬平性命,不过是让他吃些苦头,谅他们也要忍气吞声。但许缪没有料到,聂秋染不止是过来了,还将东宫之中的内侍也跟着唤了过来,这会儿许缪心里已经有些不好的预感了起来,看着崔薇便勉强笑道:“聂夫人,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不如请聂夫人先进去稍坐片刻……” “许大人贵人事忙,我哪里敢唠叨!”崔薇这会儿不想跟他多加废话,在知道许缪就是秦夫人许氏的兄长之后,她又知道崔敬平的事儿是怎么回事,自然不想多留,直接冷着脸就道:“不知道我三哥在哪儿,此人既然是有人加以陷害,我三哥便是无辜的,还望许大人将他送出来。” 一说到这儿,许缪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尴尬之色来,一时间搓着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那头聂秋染已经冷哼了一声:“许大人,如今我小舅子已证实是有人从中污蔑,不知许大人能否将我小舅子放出来?”若是崔敬平到这会儿还是完好无损的,恐怕许缪为了避免麻烦,二话不说早就该将人给送出来了才是,到这会儿还没将人给弄出来,恐怕大理寺中早已经是动上了刑,不过看许缪这副模样,应该刑罚并不如何严重,否则他这会儿不至于还在与自己等人多言。 连聂秋染都开始催了起来,许缪也有些无可奈何,看了旁边站着不敢多言的官兵一眼,众人低了头,忙就又朝台阶之上步了过去,片刻钟功夫间,崔敬平便面色惨白,外头衣裳被剥去了,只着了内里一件白色里衣,脚步有些踉跄的被人扶出来了。 崔敬平头发有些凌乱,只是在头顶却是别得结实,一看就是刚刚乱散后被人重新匆忙的梳理过,这会儿崔敬平一边脸上还有个明显的巴掌印,在他惨白的脸色上显得尤其的引人注目,他伸手捂着胸口,走几步就咳上几声,看得崔薇心中又惊又怒,连忙便迎了上前来:“三哥,你没事吧?” 听出崔薇话里的担忧声,崔敬平又看到一旁面目被迫的中年人,以及脸上了关切的聂秋染与有些尴尬的许缪等人,他咳了几声,摇了摇头,嘴角边沁出一丝殷红的鲜血来:“没事,咳咳,妹妹你怎么,咳,过来了。” 就这样竟然也敢叫没事儿!崔薇一看到他嘴角边的血迹,顿时面色都变了,连忙掏了帕子出来朝崔敬平递了过去:“三哥,你擦擦吧,你哪儿不舒坦了,他们是不是打你了?是哪儿流的血?” 崔敬平听她一迭声的问候,顿时连忙安抚道:“没事没事,只是牙齿有些松动,并没有受什么伤,你不要担心。”他也看得出来大理寺的人并不是想要他性命,而是应该想教训他一顿,让他吃吃皮肉之苦,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哪个人,但崔敬平一旦确定自己没事儿之后也跟着放下了心来,这会儿见崔薇担心,他倒是抹了一下嘴角,笑了起来。 他若是诉诉苦还好,可偏偏这样一言不发,还笑着说没事,顿时崔薇脸色就跟着变了起来,也不看一旁面色尴尬的秦淮,转头就朝着许缪冷笑:“许大人好威风,还不确定是不是我的铺子出了问题,是不是我三哥做的糕点吃出人命,如今人还好端端的,就开始动起了私刑来!”rs 第三百三十五间 腾手 这会儿崔薇面色冷淡,那面目阴冷的中年内侍也在一旁跟着阴阴的笑,聂秋染那头看了大理寺中的官兵一眼,那几人这会儿倒是懂得看眼色了,不多时便进里头给拿了件衣裳出来,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还崭新一件,几人连忙给崔敬平披上了,聂秋染这才看着许缪道:“还请许大人早日给我一个交待,否则我虽然人微言轻,但如此优势欺人,我还是忍不得这口气的。” 此时崔薇也想先让崔敬平回去瞧瞧看身体有没有大碍,这会儿也顾不上跟许家人算账,反正许氏今日被人供了出来她是逃不脱的,而又有罗玄的人跟着一块儿过来想来以罗玄的名声,许缪也不敢耍赖,毕竟今日如此多人是亲眼瞧见这等闹剧,亲耳听到这场笑话的。 在京中几个月,崔薇对于罗玄的名声多少也有了些了解,知道他除了对太子有相救之恩外,太子对他宠幸亦是超乎众人想像之外,如今皇上身体又有不适,国事大多已经交由太子之手,罗玄为人跋扈阴狠,太子对他又十分纵容,因此令上京之中的众人对他讨好巴结,许缪虽然身为大理寺少卿,可如今道理在自己等人手上,再者大理寺中又不是由他一手遮天,纵然崔敬平当真有罪,也不该由他一人决断,纵然谈不上三司会审,可至少也该问清楚明白,先收押而不是一来便动刑。 “此人满口胡言,且居心叵测,竟然敢为私利而陷害无辜人,许大人该审该动刑的,应该是这样的人才是。”聂秋染踢了踢地上如同死猪一般陷害者,又刺了许缪一句,看他脸色僵硬,一边赔着笑,面色惨白。 “许大人为官多年,可竟然办事如此糊涂,实在是令人失望无比,今日之事,某必定如实向太子与大人回报,许大人如今年纪一大把,若是糊涂,应该回乡养老才是!” 那中年内侍一句话公许缪顿时面色大变,他听出了此时这内侍话中有要让他辞官养老,将他官职抹去的意思,许缪为官多年,又好不容易在大理寺中混到如今地步,除了大理寺卿稍有体面之外,剩余在大理寺的人几乎都不是有什么后台与背景的,否则人家真正的好底子,哪里愿意干这样既是吃却不讨好,却又有可能两面受气的事? 他好不容易凭着自身努力熬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其实也是不想在大理寺做下去,干的都是最繁琐的事,每日案件层出不穷,小案子零碎便不提,而若是牵扯到京中哪位权贵的,一不小心便容易踢了铁板,便如今日一般。 也正因为如此,许氏在回来与他求情之时,许缪才想借着自己妹夫的东风,好好的替许氏出口气,卖她一个好。可没料到,就是这样看似好欺负的软杮子,最后竟然也落到了这样的一个结局! 许缪顿时面色大变,表情也跟着极为难看,可任他如此哀求,那中年内侍却根本不理睬他,只是笑着将崔薇夫妻送上软轿,又看着崔敬平也上了大理寺中众人牵出来的马车,这才回头望了许缪一眼,阴笑着离开了。 这中年内侍若只是当场处决许缪还好,可偏偏他就这样一言不发,便正证明了他刚刚所说的话的〖真〗实性。许缪顿时面色极为难看,心中暗骂了许氏一顿,恭着腰目送众人离开了,等人一走,他才软绵绵的瘫坐在了地上。 可是这会儿也没哪个再过去扶他。许缪失势已经是肯定了,这便是权势的力量,趋炎附势之人有可能会得到好处,从此青云直上,但也有可能因此惹到比其权势更大之人,从此跌落云端,许缪自己不长眼,又不走运,如此结局,自然无人可怜,反倒有人欣喜的想着许缪一离开,自己亦可更进一步,心中不由跟着欢喜了起来。 崔薇上了轿子也不放心,又跟着将崔敬平送回去。崔敬平所住的地方前面是店铺,后面则是宅子,来到铺子处时,看到门口的木板都被人拆了开来,里头凌乱异常,刚刚才整理出来几个月的店铺,这会儿里面一片混乱,连柜子也被人拆了去了,顿时一看又是心火跟着涌了上来。让人请了大夫过来给崔敬平把脉,确认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又让大夫留了药方子,让人抓了药之后,这才与聂秋染离开。 回到自己宅子,崔薇先是让聂秋染给崔敬平挑了一个侍候的小厮过去,这会儿歇下来了,跑了大半天,她才觉得有些累。聂秋染的手轻轻在她肩上捏着,两夫妻正说着话,那外头才有小丫头进来回话道:“夫人,如今二夫人正骂咧不休,说是要找老爷评公道,不知如今该怎么处置?” 孙梅在她出门前便让人将她拉到屋里关着了,不准她出来,这会儿一听到小丫头的话,顿时崔薇才想了起来,不提孙梅还好,一提崔薇就满肚子的火气:“聂大哥,孙梅今儿知道我有身孕,还向我撞过来,我捉摸着她是不是还打着其它的主意?” 崔薇话里的意思,两夫妻都清楚明白得很。孙梅自从做出了勾搭聂秋染的事情之后,便生出了想要杀人灭口的心思,经过前一世的事情,聂秋染可丝毫不怀疑孙梅有杀人的心,孙梅人虽然蠢,可偏偏就因为她蠢,众人都只当她没什么手段与心思,可偏偏真等她做出那样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时,才悔恨莫及。聂秋染顿了片刻,挥手将屋里的人遣退下去了,这才拉了崔薇的手道:“薇儿,这孙梅为人蠢笨,我本来想着将她圈养,也好打消我娘要给秋文再说一门媳妇儿的心,可要是你真不想与孙梅相处了,我替你将她解决了也就是了,要将我爹娘他们分出去单过也不难,但我怕你往后被人家说闲话。”此时做官名声虽然重要,但聂秋染本来就算不得什么纯正的好人,他要走的又不是清流风骨一脉的忠臣志士,他前一世时大权在握,与罗石头相斗半生,两人各凭手段,在朝中分别结罗党羽,背后纵然有人骂罗石头阉贼辱国,可未偿没有人骂他奸臣掌权。 聂秋染不怕自己名声毁坏,但崔薇是个妇人,与他不一样。他若是真将聂夫子等人分出去不理睬,旁人说他倒也对他并无影响,毕竟聂秋染并不惧怕这些背后议论,可崔薇不一样,她是个妇人,多少在这方面要吃亏一些,往后若是与其它人交往,名声稍差一些,被人排挤得方式简直是有千百种,有些手段,聂秋染前世时便见识过许多。 这名声便像是一个人的脸面一样,若是毁了,往后要捡起来就困难了。崔薇很讨厌孙梅,现在听聂秋染这样一说,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聂大哥,我不想再看到孙梅。”今日孙梅直接往她肚子上撞的行为让崔薇对她最后一丝忍耐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我不管你母亲会不会再为聂二讨媳妇儿,但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她这话已经表明了态度,聂秋染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晚间时候了孙梅闹腾得更厉害了些,聂秋染知道了崔薇的想法,自然不再容忍孙梅闹腾,他以前之所以没有对孙梅出手,想的便是要她占了聂秋文正室一位,免得往后孙氏再起其它的心思,当初前一世时孙氏便是张罗着要替聂秋文娶媳妇儿,最后闹腾半天自然如她所愿,去替聂秋文娶了一个孙氏自认为配得上自己儿子的好媳妇儿。可惜这个好媳妇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最后闹得很凶,聂秋染现在想起来也觉得颇为厌烦,若不是前世时他还将聂秋文当做弟弟,将孙氏高高拱着,那样的一个妇人,他根本不会多加容忍。 现在得到了崔薇一句肯定的话,聂秋染晚饭后便让人将聂夫子与孙氏以及聂秋文夫妇两人一块儿给唤了过来。 孙氏被关了好几天,这会儿脸色都憔悴了不少。虽说京中这处宅子极为奢华,比起小湾村中聂家的房子不知精致华丽了多少倍。但孙氏被崔薇让人禁在院子中不准出去,一天到晚能说话的就只得一个孙梅与聂秋文,聂夫子根本不理睬她,而这边的丫头下人们在知道了崔薇对她的态度之后,待孙氏根本不好,时常不听她的不说,还众人一起联合起来排挤她,孙氏没有尝到自己之前想像中的老夫人威风八面的滋味儿,反倒是这些下人们一旦厌恶了孙氏,整她的方式千百种,可怜孙氏住在这样宅华的地方,却如同被人软禁一般,坐牢的滋味儿就算牢笼再华丽也没用,因此一段时间下来,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儿,出来一看到崔薇时险些嗷嗷叫着扑了上来。 “崔氏,你竟然敢让人将我关起来,你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信不信我去告你不孝顺!”孙氏被关了一段时间,整个人险些没被折磨疯了,一天到晚除了个孙梅便没人与她说话,吃食上崔薇又让她自己出银子才能吃好的,平日里下人们整她,除了住的地方比以前聂家稍好些之外,其余没哪样有乡下好的,以前孙氏无聊了,还有村里的妇人捧着她与她说笑,如今一被关着,简直跟坐牢一样,让孙氏渡日如年。(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六章 歹毒 “婆婆可要小心一些,我肚子里还有孩子,你要是将我撞着了,你就是谋害聂家子孙!”崔薇也对她丝毫不让,撇了撇嘴角看着孙氏冷哼了一声。 孙梅一听到这儿,顿时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还不知道是哪个的种,凭什么就说是聂家的!”本来从小到大孙家人都与孙梅说她长大了就是聂秋染的媳妇儿,孙梅也自小就以为自己是要做秀才娘子的,长大之后聂秋染又比她想像的还要出息,不止是中了秀才,还中了举人,如今甚至更中了状元,孙梅在知道他中举时险些没高兴得发了疯,可谁料到最后竟然是空欢喜一场,聂秋染是有出息了,但做了状元娘子的不是她! 一想到这些,孙梅心里便滴血。如今聂秋染越风光,便显得嫁给聂秋文的她越吃亏,本来这一切都该是她的! “弟妹还要小心说话,没有证据,可不要胡说!”聂秋染一听孙梅这样说,顿时便强忍了怒气,笑了起来,他这会儿也不提孙梅之前想勾引他的事儿,若此时说出来,孙氏少不得为了自己以前的眼光与脸面要多加争辩,聂夫子为人又最是好脸面的,说不得孙梅勾搭他这事儿聂家两夫妻为了脸面的问题要让他忍下来,家丑不外扬,而孙梅毕竟是孙氏侄女儿,到最后又让她逃了出去,这样无耻的事情前世时他又不是没看孙氏干过! 聂秋染想要的目的,是让聂夫子两夫妇自己忍耐不下来,出手收拾孙梅!孙梅既然自己生了歹心,又正巧撞到刀口上来,他就要让孙梅付出代价,让这一世的孙梅为前世时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他既然要收拾了孙梅,就要一击即中,要让她死!聂秋染眼中闪过诡秘之色,抬头不动声色的看了孙梅一眼,孙梅本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可一抬头却看到聂秋染温和笑着的样子,优雅而勾人,她本来心里便存了龌龊的念想,这会儿一看聂秋染的笑意,早忘了他当初打过自己,一边就跟着激动了起来: “表哥,我说的是真的,这死丫年纪小小的就知道跟男人鬼混,以前你不知道村里的人都是怎么说她的,她之前还跟二表哥也有过交情哩,你怎么知道她肚子里的种是谁的!”孙梅精神一振,这话一说出来,顿时便让聂秋染想到了前世时的情景,心中杀意更浓,不怒反笑:“住嘴!” 那头聂秋文也跟着喝了一声,看孙梅这蠢样子,他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一边冲聂秋染拱了拱手,一边与崔薇道:“还望大哥大嫂不要与她计较,她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 “我没见过什么世面,她不也一样。她见的世面也确实多,那村里王家的小子,她说不定也见识过!”孙梅胡言乱语的,说话怎么痛快怎么来。孙氏一想到自己之前被崔薇打过的痛恨,以及自已的大儿子非要娶了她,又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这回竟然不让好的房子给自己住便罢了,还让人将她给关起来,孙氏是新仇旧恨一下子都涌上了心头来,也跟着站起身道:“对!就是她,她就是个不要脸的,这样的女人,应该将她打死沉塘!”孙氏一边喝着,一边招手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将她给我捆起来,这不守妇道的,大郎,我一定给你再找个好的!” 聂秋染与崔薇两人都冷笑着看这两人神情振奋的样子,屋里的下人们一个个都站着没有动,孙氏还在那儿嚷嚷着:“你们还不赶紧!” “我的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作主了。”崔薇跟着站起身来,孙氏这样的混人与她计较了没有用,挨过打之后也记不住痛,幸亏聂秋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维护着她,也没有因为孙氏两人的糊涂而对她疏远几分,不过这样的两个人吃着她的喝着她的现在还敢给她泼污水,崔薇却是受不了,还没有开口让人将这几人给带出去,那头聂夫子已经缓缓开口了: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老大家的,既然有人这样说了,你自己便也检讨一些。”聂夫子沉默了半晌,这才突然间开口,他初时听到崔薇肚子里怀了孩子时是很高兴的,只是那头孙梅二人又说着崔薇闲话,他虽然知道这两人是胡说八道的,但聂夫子此时却是想起了最近总是上门的秦家人,聂秋染现在中了状元,眼见着往后是有前途的,若是他有一个好的岳家,说不定还能提携他,聂秋染之前又跟定洲知府家的公子如此要好,那秦家人又现在总是上门儿来,听说秦家是有一个嫡女的,聂秋染现在身份不一样,以前他没料到自己的儿子有如此大的作为,只当他中个举人已经顶天了,往后有机会谋个七八品的官职,崔薇又开了店铺有银子可供聂家人使用,娶她这样一个媳妇儿也不错。 但聂秋染如今有了出息,他往后便并不止是当个七八品的芝麻小官儿,他现在若是有个岳家提携着,说不定谋个五品,甚至四品的官职也不成问题!而如此一来,崔薇便显得有些拿不出手了,她的店铺虽然能挣银子,但一年几百两甚至一千两便顶了天,聂秋染若是要没人相助,手中这一千两银子能干什么?而他若是有岳家帮忙,那便不一样,秦家在定洲一带任知府好几年了,恐怕手里几十万雪花银不止,到时既有人脉,又有银子支持,往后得利的,也是自己聂家。 聂夫子一想到此处,激动得便浑身颤抖,他一想到秦家总是三番四次的往自己这边过来,那秦家又有闺女,他不知道许氏是过来找女儿的,毕竟这事儿不好外传,崔薇又跟聂家关系又不是十分亲厚,自然不可能拿人家姑娘的事儿来说嘴,再加上这事儿又牵扯到了崔敬平,她自然更不可能多说,聂夫子不知道,自然这会儿就想歪了。他一想到秦家有可能是看上了自己的儿子,便激动无比,现在越看崔薇便觉得有些碍眼了。 若是秦家的姑娘要嫁进自己家来,崔薇这样一个没有出身的,自然便是配不上自己的儿子了,他虽然想要未出世的孙子,可是对于聂家的前程,以及自己以后的权利来说,聂夫子却更想要后者,他是秀才出身,若是没人帮忙,又无银两谋职,一辈子都不可能当官做事,聂夫子一想到崔薇有可能碍了自己的路,顿时心中便火烧火燎的,想了想之后索性与崔薇道: “既然老2家的与你婆婆都说过了,不然你这胎便不要了,反正你现在年纪还轻,往后孩子还多的是!”聂夫子不能容忍崔薇这会儿的孩子生出来,虽然有些可惜心疼未出世的孙子,但一想崔薇肚子中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还不知道,若是她生了孩子,往后便没了借口休她,秦家的姑娘还怎么嫁得进来?就算往后崔薇出个什么意外,但她生了孩子在前头碍着别人的眼,秦家那样的人家估计也不肯干。难怪这样长时间,秦家虽然总过来,但也没有与自己碰过面,估计也有些犹豫着。 聂夫子一想到此处,顿时心中便看着崔薇,觉得她越发碍眼了起来。 崔薇虽然早知道聂夫子此人一向严肃冷酷,光是从他对待聂秋染与聂秋文两兄弟不同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大儿子是个有出息的,他便时时陪着笑脸,而老2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便是将他过继出去也不心疼,崔薇虽然早觉得聂夫子这人性格冷淡了一些,但自己肚子中的孩子好歹还是聂家的骨肉,没料到他一开口就让自己不要了。 一听到这儿,顿时崔薇气得浑身哆嗦,不住冷笑,聂夫子当女人是个什么,怀了身孕他一句话便要自己打掉! “公公是不是病了,怎么说起这样糊涂的话来?”崔薇这会儿心中气得厉害,对聂夫子也不客气了起来:“只是病了有药吃,话可不要胡说八道。今儿我就当公公年纪大了,说糊涂话,不跟公公计较了。”崔薇这会儿强忍了怒气,身子都有些哆嗦了起来,那头孙氏一听她竟然这样跟聂夫子说话,顿时心中大喜,连忙指着崔薇便冲脸色铁青的聂夫子道: “夫君,您瞧瞧,这多嚣张,知道的说她是咱们的儿媳妇不孝顺便罢了,不知道的怕是当她才是咱们的娘了!”孙氏在一旁挑拨离间着,她早在当初挨了崔薇一顿揍,却在聂夫子暗示她不要影响大儿子,否则跟她没完的情况下将那口气强忍了下来,一直到如今,逮着机会自然要将人往死里踩:“您瞧瞧,这样的嚣张,若是不管管,恐怕往后爬咱们头上撒尿了!我就说了,她这孩子来历不明的,不能要!否则便要将她打死沉塘,咱们聂家不能因她污了名声!”rs 第三百三十七章 好戏 孙氏本来胡说八道,讲崔薇孩子来历不明还是顺着孙梅的话,想要恶心一下崔薇罢了,可现在竟然听到聂夫子都这样说,顿时欢喜得说不出话来。一边不停的念叨着,一边搓着手,盯着聂秋染笑嘻嘻的看。 聂夫子在一旁没有出声,但此时没有说话与表态便已经是最大的态度了,崔薇心里自然是明白,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聂秋染则是经历过前世的事,对聂家人的性格已经是极其了解了,这会儿倒是并不意外,反倒还能沉得住气,崔薇这会儿气到了,他也不说话,由着她准备让她出一口气,免得憋在心中难受了。崔薇这会儿果然没能忍得住,一下子站起了身来,四处开始望了起来。 孙氏挨过一回打,已经是有经验了,这会儿一看到崔薇动作,顿时吓了一跳:“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还反了天了!” 那头崔薇也不理她,四处瞧了瞧,只是此时换了新宅子,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险了一些花瓶摆饰,哪里找得出洗衣棒等东西,崔薇没找到打人的,顿时转身抱了一个花瓶,朝聂夫子等人砸了过去:“滚,给我滚出去!”孙氏一看到有东西砸过来,顿时下意识的伸手挡了一下,这花瓶一下子正巧砸在她手腕的骨头上,顿时疼得孙氏惨叫了一声,眼泪珠子都差点儿滚出来了,甩着手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疼痛可比起被洗衣棒一下子打在身上要疼得多了!崔薇扔了一个花瓶,也不歇气,逮着找了桌上的什么东西便朝聂家砸,一时间‘噼里啪啦’的东西砸在聂家人身上后又掉下来的声音响了起来。聂夫子刚刚还想端着一家之主的作派,可挨了几下砸之后也怒了,一边躲闪着,一边道:“老大家的,你这是要干什么!” ‘嘭’的一声脆响!崔薇也不理他,直接找了东西便砸,那瓶子正巧落在聂夫子所坐的上好的黄梨木椅子的把手上,一下子碎裂开来,那瓶子碎末儿正好飞溅到聂夫子脸上,轻轻划了一下,就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来,聂夫子平日里在家孙氏将他捧得跟个天神似的,哪里受过这样的闲气,顿时又气又怒,下意识的伸手捂在脸上,‘嘶’的倒吸了一口气,那头崔薇却是在冷笑着:“滚出去!不要再让我说一次,不走你们哪个都不要想走了!”一句话说完,孙氏一看这边的下人哪个都没有帮着她要说话的,再说崔薇的性格她也知道,实在是以前领教过了,这会儿一看到,片刻功夫间便站起身来朝外头跑了。 孙梅这会儿心情复杂得很,听到聂家人都对崔薇指责时,她欢喜得说不出话来,现在又看崔薇如此凶悍,知道往后在聂家她是抬不起头来了,心中既是欢喜,又看取秋染没有责备她,甚至没有拦着她,顿时又感到心里发寒。此时一听崔薇赶他们走,孙梅本来想留下来再说几句狠话不肯离开的,可谁料孙氏这老东西一下子就跑得飞快,拉着聂夫子一下子出门去了,连聂秋染也跑了,她也有些害怕了起来,深恐自己一个人留下来要吃亏,因此连忙站走身来要走,可是又不甘心这样便离开,因此站起来放狠话道: “你别得意,你如此嚣张,总有一天……”话还没说完,那头崔薇已经顺手接过聂秋染朝她递过来的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朝孙梅砸了过去! ‘啪’的一声闷响!这小东西正直的砸到了孙梅脸上,她惨叫了一声,一下子便伸手捂了脸,指缝间流出两道殷红来,颤抖着蹲了下去。半晌之后不敢再开口了,转身离开了。 吃了这样一场气,崔薇虽然将聂家人赶走了,但心里气不过,也没理睬聂秋染,自个儿让人打了热水进来洗了躺床上,聂秋染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她刚刚一赶他,没料到他真的就走了,崔薇心中气得厉害,也不管他,白天里跑了一整天,晚上又闹了这样一场,她身心疲累,没多大会儿功夫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聂秋染是哪个时候进来的,半夜里睡得正熟的时候,宅子中突然间传来了一阵尖利的刺耳叫声,划破了夜空。 “啊~!”这样嘹亮的尖叫在这样寂静的夜晚里显得特别的刺耳,崔薇本来是在睡梦中,这会儿却是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吓得浑身一个哆嗦,连忙就坐起了身来:“怎么了?” 聂秋染正躺在她身后,不知道哪个时候回来的,手还环在她腰上,她一坐起身来时,聂秋染也跟着坐了起来:“怎么了,吓着了?”崔薇回过头,借着账子外朦胧的灯光,这才看到聂秋染身上穿着外裳,没有脱下,顿时又跟着火大了起来,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那头聂秋染已经下了床,踩在脚床脚上,一边伸手将幔子撩了起来,那屏风外的灯光显得更亮了一些,崔薇刚刚才睡醒,眯着眼睛有些不适,那头聂秋染已经丢了东西在床上,一边两手伸在她腋下,只轻轻一用力,就将她给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崔薇有些发火了,晚间睡觉时生气一赶他走,果然就走了,现在不知道哪个时候回来的,半夜一醒来就折腾她起来,崔薇本来心里气还没消,这会儿一被他搂住,就要生气,那头聂秋染已经拿了衣裳往她身上套:“赶紧起来,我领你看戏去,包管替你出气,往后不会再让那样的东西碍着你眼了!” 崔薇迷迷糊糊的,听他这话有些没有明白过来,那头聂秋染已经三两下将她外裳给穿好了,只松松将衣裳打了个结,也不敢给她拴腰带,如今崔薇的肚子越来越大,不敢压着,一下子就把她抱下床来,又拿了鞋替她套上,也顾不得给她梳头发了,拉着人就要往外跑,崔薇没有反应过来,被他半搂半抱的往外拖,临走时聂秋染还拿了一件披风给她搭上,将人给裹严实了,两夫妻这才出了门。 如今夜半三更时分,可是聂夫子两夫妻房里却是灯火通明,院子里过门的几个小丫头嘴里嘻嘻笑笑的不知道在说什么,看到崔薇两人过来时,忙跟着跪了下去,慌乱道:“老爷,夫人。” 聂秋染也没理睬这几人,牵着崔薇就往屋里走。他一说是给自己出气的,又说自己往后不会有东西再碍自己的眼,崔薇这会儿哪里还听不出来他是做了什么,一想到晚上的事情,她本来的抓紧了聂秋染的手,一边就轻声道:“你干什么了?” “你瞧着就知道,不是我干了什么,而是他们做了什么。”聂秋染说这话时语调极轻,神色有些复杂,隐隐带着一丝冰冷又像是带着一丝轻松。院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隔着两重门,孙氏的怒骂与哭嚎的声音也跟着传了出来,外头守门的婆子们都争先恐后的调头去看,恨不能钻进里头瞧瞧才好。 屋里灯火通明,许多下人们点着灯笼就守在屋子外,笑嘻嘻的,聂秋文的身影正在屋中与人撕扯着,聂秋染嘴角边露出一丝冷色,孙氏已经在里头哭嚎道:“这不要脸的贱蹄子,你怎么不去死,你这不要脸的东西,管不住你那臭裤裆,老娘打死你!”说完,又是一阵哭嚎,听着声音竟然有些耳熟,像是孙梅的。半夜三更的孙梅竟然会出现在聂夫子房中,虽然聂秋文也是跟父母住在了一个院子,但罗玄给崔薇的宅子可不小,里头光是五进的院落便是有六个,其余小院落更是不少,聂夫子等人虽然是同住一个院子,但里面的房舍可不小,中间还隔着一道长长的走廊,现在孙梅出现在这儿,又想到孙氏嘴里骂的,崔薇再一想到晚上时孙梅胡言乱语所说的话,便猜出聂秋染是让她自受苦果了。 “你这不要脸的贱人,你就这么缺不得男人!”孙氏气得嗓门儿都有些颤抖了,像是在与人拉扯,声音有些不稳,半晌之后才拖了一个人影出来:“你们大家来瞧瞧,这贱人,缺不得男人的烂货是什么样的!”孙氏在乡下习惯了一吵架便跟人掐斗到一块儿又让人来看,这会儿周围丫头们围观着她却丝毫不觉得丢人,反倒是极为得意:“都来看看,这不要脸的烂东西!”说完,又是一巴掌重重的挥到了那躺在地上的人影脸上。 “不是的不是的,姑母,我没有,我是走错了。 ”崔薇加快了脚步,走得近了些,确实是看到躺在地上被人揪着的是孙梅,这会儿她脸颊已经红肿了起来,头发乱糟糟的被孙氏拽在手里,正不停的打着她耳光,脸都快变形了,身上衣裳散乱,露出里头圆润的双肩来,里面湖绿色的肚兜都露出来的,有边带子出断了,若隐若现的,聂秋文正在一旁跟孙氏小声的说着什么,但声音却全被孙氏给压了下去。 崔薇两夫妻过来时,聂秋文看到他们,顿时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开口,聂秋染已经别开了头,严厉道:“这是怎么了?”rs 第三百三十八章 奸情 聂秋文刚要开口说话,孙氏一看到儿子过来,连忙便道:“大郎,你可要给我作主啊!这贱人不要脸,勾搭你爹,都爬了你爹的床了!”孙氏气愤之下,也不管其它,直接便将这事儿给说了出来,崔薇顿时眼皮跳了起来,聂夫子原本坐在角落里不出声,原本不想将这样的丑事说给别人知道,尤其是晚上时崔薇才被自己责备了一顿,可如今自己的儿媳妇竟然与他滚成一团,被人瞧见,聂夫子这会儿老脸哪里还搁得住,又听孙氏这样一说,顿时恼羞成怒:“你给我闭嘴!事情是怎么样的还没有说清楚,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孙氏一向怕他,可这会儿愤怒之下忍耐不住,竟然声音比他还要高一些,尖利道:“还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难怪我说你不爱跟我睡一堆儿,原本是瞅上年轻水嫩的了吧?”孙氏嘴里不干不净的话不停的说着,直说得聂夫子脸色涨得通红,越发恼怒,两夫妻吵成一团,孙梅夹杂在其中,聂夫子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孙梅一进来脱光了,屋里黑漆漆,他只当是哪个想要攀附他的小丫头,哪里知道是自己的儿媳妇! 若是早知道是孙梅,他肯定也不会与她滚做一堆,被人撞了进来点灯瞧见了。他就是再畜生,再没有羞耻心,也不可能偷扒自己的儿媳妇!再者孙梅他根本瞧不上,有什么样漂亮的女人没有,孙梅长相三大五粗的,还没有之前聂秋染找给他的两个侍女好看,如果不是黑灯瞎火的,他怎么会这样?聂夫子心中这会儿又气又羞又恨,他生平还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的时候,直觉得孙氏让自己把一生的脸都丢尽了! 聂夫子年幼之时便心高气傲,一心想要出人头地,为聂家光宗耀祖,要让别人对自己另眼相看,要让祖宗因自己而自豪,他自小读书,后又中了秀才,人人都夸他有出息,在村中不论哪个人提起他来时都是一脸敬佩的神色,哪个说起他时不是都尊敬无比?只是聂夫子自己资质平庸,中了秀才要再考举人时才知道有多难,他外表不显,人人都夸赞他,只是没有中到举人,这一直都是聂夫子心中的耻辱,也正因为如此,他自尊心比别人更加高傲,他中不了举人,便要儿子来中,他未完成的事情,儿子一定要替他完成,以维护他的体面与自尊,让他聂家受村里人赞叹。 一直以来聂夫子都将自己的自尊高高挂着,孙氏在他面前一向温顺听话,可没料到就是这样一个他瞧不上的孙氏,此时竟然敢与他撕扯成一团!而关键是这一切还在自己的两个儿子与儿媳以及诸多下人面前!聂夫子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烫,他心里涌出一股戾气来,重重想要甩开孙氏的手,可偏偏孙氏的手死死抓在他身上,要让他拿出一个说法来。一向高傲的人此时被孙氏扯得面皮紫涨,却偏偏因读书而一向身体算不得有多好,挣扎不开孙氏的手。 “我为你聂家生儿育女有功劳,你却跟这小贱人勾搭上了,你没有良心!”孙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她本来长得便不算貌美,如今一番哭起来,年纪又大了,聂夫子越发觉得她面目可憎,此时聂夫子心里怒不可遏,孙氏却是大着嗓门儿在那儿哭着,一边抓着聂夫子不住摇晃,一边又踢打着孙梅。 “有什么事,不如好好坐下来说吧,打打闹闹的,成何体统,让人看了笑话。”聂秋染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前这场闹剧,将崔薇给拉到了自己身后挡了大半,这才皱着眉头,温和的劝了孙氏一句。 聂夫子一听这话,顿时不住的点起头来,他此时狼狈异常,身上衣裳凌乱的裹着,刚刚从床铺上被人拉下来时,他衣裳本来就是散乱的,如今又被孙氏一番拉扯,简直是丢人现眼。聂夫子这会儿只当聂秋染是站在他这边的,心中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还没有开口,那头孙氏一听到聂秋染这话,就如同看到了聂夫子平日里也是这般皱着眉头教训她一般,顿时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聂秋染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她顿时就暴怒异常:“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两个不要脸的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怕人家笑话!这贱人要是怕人家笑话,就不会爬她姑父的床了!” 这会儿孙氏已经气得没有理智了,早忘了孙梅已经嫁给了聂秋文,一说到火在处,拉着聂夫子摇晃不止,又扯了孙梅过来几耳光又赏了下去,直打得孙梅脸上啪啪作响,原本就肿涨的脸顿时现出几分紫色来,足以表现出孙氏此时心里的愤怒。 “我没有,我没有姑母。”这会儿孙梅泪流满面,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迷迷糊糊的就来到了这边,醒来时都到了这边房间里了,迷糊中她听到聂秋染的声音让她脱了衣裳上床,孙梅早就对聂秋染芳心暗许,恨不能与他颠龙倒凤相好一番,之前勾搭不成,如今一听到聂秋染的声音,哪里还受得了,也不知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怎么,脱了衣裳便朝床上摸了过去,刚上了床摸到个身体,便亲了过去,搂作一团,两人刚刚碰到,她只摸到聂夫子的身体,顿时便有人点着灯火进来了,一顿尖叫之后,孙梅才看清自已被聂夫子压在身下。 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孙梅又哭得死去活来。聂夫子年纪这样大了,做她爹还有余,她再是瞎了眼睛也不会瞧上他,至少聂秋文也比他强,若是早知道床上的是他而不是聂秋染,她怎么会扑上去?也许是被这样的情景吓昏了,或许刚刚孙氏打她的几十耳光打得她昏了头,这会儿孙梅只当自己是做了梦走错了屋一般,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不停的哭着冤枉。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孙氏又恨得咬牙:“小贱人,你这不守妇道的破烂货,发*你往外头走啊,你竟然连自己的姑父也不放过,你这不要脸的!”孙氏嘴中不住骂着,又是一阵污言秽语的乱骂,直骂得聂夫子抬不起头来。 场中热闹得很,半夜三更的还闹得这样凶,也幸亏当初罗玄给崔薇的宅子不小,周围几乎都是属于崔薇家中,别人听不着,否则若是宅子稍小一些,夜深人静的,孙氏这样闹着恐怕左邻右舍的都知道,到时才好看了。 “不要吵了!放开我!”聂夫子听着孙氏污骂,顿时也觉得受不住,气得浑身直哆嗦,站起身来,狠狠推了孙氏一把,胸口儿绞着疼:“我要休了你,休了你!” 他这话说得极大声,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在吼一般,脖子青筋都迸裂了出来,孙氏冷不妨之后被他推开,回过神来之后又听到聂夫子说要休了自己,没有像以往一般吓得魂不附体,她这会儿早被聂夫子与孙梅的行为气得没了理智,听到聂夫子这话顿时就坐到了地上,抖着双脚拍打着大腿便嚎啕大哭了起来:“你们两个不要脸的东西,我替你们聂家生儿育女,你现在为了这么一个破小浪货你要休了我,我不活了,我不会让你们两个好过的!” 孙氏声音不小,直嚎得人耳朵边还嗡嗡作响的,一旁聂秋文劝了几次,看着孙衣裳凌乱的模样,顿时眼中闪过厌恶之色,别开了头来。崔薇看到眼前这情景,捂了脑袋,一边指挥着一旁看热闹正看得入迷的下人们:“将人先拉起来了,找件衣裳给她先披上,免得丢人!”众人一一都答应了,孙氏虽然还想再哭,但崔薇却是看着她冷笑:“你要是只嚎哭,我让人将你拉到外头哭个痛快!”这事儿她绝对做得出来,恶人还真要恶人来磨,孙氏虽然气得心里要吐血,但一听到崔薇这话,仍是不由自主的闭了嘴,只是一双眼睛如带了刀子一般剜着哭哭啼啼的孙梅。 几人收拾妥当了,聂夫子虽然羞得没脸见人,恨不能赶紧摸到屋里不出来了,可是这会儿的情况却根本由不得他躲着,也只得收拾了之后坐在屋中。 聂秋染看着这场闹剧,眼中闪过冰冷之色,故意看了孙氏一眼:“娘,既然她是你的侄女儿,这事儿你瞧着怎么办吧。” “她不是我侄女儿!她是破货!贱人!”孙氏这会儿气得要死,勉强忍住坐好了,一听聂秋染这话,如同拿〖针〗刺在了她心上一般,跳了起来指着孙梅又破口大骂。 “好了好了,你说不是就不是吧。”聂秋染嘴角边露出一丝冷笑来,看着面色疲惫的聂夫子,以及眼中早已经满是惶恐之色的孙梅一眼:“如今之计你们决定怎么办?她本来是秋文的妻子,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儿,又与爹有了关系,不如便除了她的名份,反正娘本来早就想给秋文讨门新的媳妇儿嘛。”聂秋染说到这儿,便看到孙梅眼中露出惊骇与思索之色,回头看了孙氏一眼,脸上满是怨毒与不敢置信。(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报应 “既然这样,就让秋文写封休书,她是大舅的女儿,出了这样的事儿本该送官处死的,但娘要是若不得,就给爹做妾吧!”聂秋染说到开始时,孙氏表情还有些不大自在,她本来是有要给自己的小儿子另娶的心思,但这样的事儿她还没有说出来过,孙梅到底是她侄女儿,无凭无故的休了她自己娘家那边也过不去,可没料到今日聂秋染将她心思给点破了。孙氏本来不好意思开口,可又一听到聂秋染说要将孙梅给自己作‘姐妹’,顿时险些没有气疯,也顾不得之前自己的不自在了,连忙便跳着脚,口沫横飞: “想得美!大郎,你说的是什么胡话!”她气得手都在哆嗦,指着孙梅便道:“这样的小贱人,就该处死!不应该这么便宜了她,拿她沉塘,送她去坐木驴,她既然这样不要脸,正合该如了她心意,死在那上头!”孙氏污言秽语的,不止是崔薇听得皱眉,连屋外的几个小丫头都听得面色通红,孙梅一听到这儿,心中既是害怕,又是开始怀疑了起来。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走到聂夫子这边,她本来好端端的在睡着,自己就是眼睛瞎了,做*梦也不可能做到自己的公公身上,如今听聂秋染说是孙氏想要除了自己让聂秋文再娶个好的,她心里顿时就怀疑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孙氏自己设了毒计想害自己一命,如此一来自己被孙氏给弄到聂夫子这边,既是毁了她名声,又可以要了她性命,还能给聂秋文腾个地方出来,好使往后孙氏再为了给儿子找房好的妻室作准备。孙梅这会儿早昏了头,又恨孙氏对自己无情无义,她其实这会儿也害怕,跟自己的公公名声扯到一块儿,那实在是会要她性命的,孙梅这会儿不敢去想自己的结果,也自然不敢说自己对聂秋染还存了其它心思,索性全恨到了孙氏头上,认为都是她为了想给聂秋文找个好的媳妇儿,才来害自己的。 毕竟平日里孙氏对于聂秋文的疼爱,孙梅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她心中也知道孙氏一向都认为自己嫁给聂秋文是高攀了,毕竟自己年纪比聂秋文大,而聂秋文也不喜欢自己。孙梅越想越是觉得这事儿便是这样的,想到后来又听孙氏还嚷嚷着要将自己给弄死,心里不由涌出一股怒火来,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她一下子跳了起来朝孙氏扑了过去: “是你,是你害我的,是你弄我到这边过来的,你,你就是想把我害死,好给聂秋文找个合你心意的媳妇儿!我是无辜的!”孙梅脸颊被打得红肿,这几句话说得极为吃力,可她也知道这事儿是关系到自己往后性命的,不敢不争,也便强忍了脸上的疼痛,辛苦的捉着孙氏咬牙切齿的说道。 众人一听孙梅的话,都不由将目光落到了孙氏身上,就连聂夫子脸上也现出怀疑之色,孙氏心中气得吐血。这事儿不是她干的,她自己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便宜了别的女人替自己侍候丈夫的事儿来,聂夫子十几年没沾过她身子了,要真有这样的事儿,她怎么可能会将别的女人送到聂夫子床上?更何况孙氏倒也不是没有那个狠心,可她脑子里根本想不出这样的主意,她最拿手的也就是像如今一般浑闹一场,根本想不出这样阴损的主意来,若是她真做过便罢,如今被人生生冤枉,孙氏自然心中火大得恨不能将孙梅活生生的嚼吞了。 “你胡说!你这小贱人,不要脸的东西,自个儿不要脸,敢爬公公的床,如今还来怪别人,你不想跟人睡,谁还能拉得动你上床撕扯你衣裳不成?你要不情愿,闹起来屋里还有哪个不知道没听见的?”孙氏难得脑子灵光了一回,顿时一句话便将孙梅逼问得说不出话来。一见孙梅被自己问得说不出话来了,孙氏忙扑上前去又是一阵抓扯,好不容易才使了丫头将这两人给分开了。 这样乱糟糟的一闹,险些又变成刚刚那般。聂夫子破天荒的丢脸丢得说不出话来,聂秋文也是面目阴沉,下人们好不容易将孙氏与孙梅二人分开,聂秋染嘴角边露出嘲弄之色,这才看着孙氏道:“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不知娘想要怎么做?要不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吧,反正我瞧着爹与她之间也还没真发生过什么事情。” “那怎么行!”孙氏与聂秋文两人同时开口。聂秋文面目阴沉,一边瞪着孙梅的目光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表情十分阴冷,拳头握得‘咯咯’作响,额头脖子间青筋迸裂了开来,整个人表情狰狞扭曲,胸膛不住的起伏,显然是已经气到极点。看到他这模样,聂秋染心里突然之间生出一股畅快来,前世时他发现了聂秋文与孙梅有染时,心中的想法恐怕也就与聂秋文此时差不多了。 他并不喜欢孙梅,不过被自己的女人戴了一顶绿帽子,就算是再不喜欢,那心里的滋味儿也是十分不好受的,而与孙梅勾搭成奸的偏偏又是聂秋文他的亲弟弟,当时那样的感受,恐怕也只有如今的聂秋文才明白个中滋味儿。孙梅与聂夫子有染,聂秋文既不能将聂夫子如何,可偏偏心中又赌得难受,这也是一报还一报而已!他的好弟弟,也算是经历过当初他给自己的挠心之感! 聂秋染嘴角边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那头孙氏等人还在争执不休,聂秋文本来就不喜欢孙梅,被逼着娶了她也就算了,如今孙梅竟然还敢给自己头上戴了一顶绿帽子,聂秋文哪里能够忍受,这会儿从小对聂夫子的怨怼,一瞬间全都涌上了心头来,低垂着头,冷声道:“娘,我要休了她。” “该休!这小蹄子该死的,想做妾,门儿都没有!”孙氏现在想到侄女儿爬了自己丈夫的床心里还火在得很,不止是恨孙梅,连带着将聂夫子也给恨上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聂夫子为老不尊,竟然连儿子的媳妇儿都要抢!她这会儿心里涌出一股怒火来,既是心疼聂秋文,自个儿心里又挠心肝似的难受:“这小贱人不配进咱们聂家,大郎,你可要替我出了这口气,要替二郎作主啊,他可是你亲弟弟!” 也就是这个好弟弟,前世时处心积虑的想着要得到自己的一切!聂秋染低垂着头,嘴角边含着笑意,也没搭理孙氏这句话,今儿热闹瞧过了,孙氏又将事情闹得这般大,她这会儿是爽快了,可事情到底纸包不住火,孙梅经过这事儿,以聂夫子的为人,最是要脸面重名声,不用想她也是只有死路一条的,而聂夫子心里跟孙氏与聂秋文也因为此事生份了,这一家人自然不可能再像前世时各个都来合着伙的算计。 自己也算是替崔薇出了一口气不说,连带着孙梅一死,聂夫子最近自顾不暇,孙氏恐怕要消停上好一段时间,至少可以等到崔薇生产后,自己再腾出手来处置他们!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孙梅恐怕这会儿已经是魔怔了,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瘫软在地上不住摇头,嘴里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话:“我是要当状元夫人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你们害我……”她哭得倒是凄凉,但此时崔薇却是根本不会同情她,看到孙氏得意的让人上前将孙梅给拖了起来,一边说着要将她打死的话。 孙梅本来胡说八道张嘴便污蔑别人的名声,没料到自己最后却落了这样一个结局,聂家人对她恨之入骨了,也没哪个与她求情的,崔薇之前就恨她对自己生出歹毒心思,自然不可能去想着放她一马,孙梅如今闹出的丑事儿,经孙氏一闹几乎宅子中的人恐怕不到明日便会全知道,她名声一污,是活不成了!崔薇没有亲眼见到孙梅被打死,却是看到孙氏让人将她嘴堵了装进麻布袋中让人拿了棍棒打她,想来也知道她逃不脱。 聂秋染不想她看到如此血腥的情景,因此在孙氏闹着要收拾孙梅时,便又拉了崔薇离开。孙氏闹了大半宿,这一夜不知不觉的便过去了,天色蒙蒙亮了起来,两夫妻手牵着手朝自己的院落方向走去,崔薇想到今日那场闹剧,又想到聂秋染说让她去看戏的情景,顿时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来。 不知为何聂秋染算计孙梅将聂夫子也给牵进去了,但不可否认的是,聂夫子晚上时还正义凛然的指责别人不忠,要让别人检点一些,结果自个儿闹出这样一件没脸的事儿,如同在他脸上重重抽了一耳光,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很爽快。她也没有开口去问聂秋染什么,两人忙了大半夜,这会儿回了自己院子便又脱了衣裳睡了,早上崔薇起来时,便听下人回报说孙梅没了,说老夫人早晨时便让人将孙梅拿麻布袋子装着抬了出去,也没说要给她发丧等,这事儿便算是过去了。rs 第三百四十章 想通 孙梅当初闹腾得如此厉害,最后死的还不如一个没名没份的妾室,只是聂家的事儿,却是在宅子里传扬了开来。聂秋染也没有要制止的意思,许多人私底下猜测着,说什么的都有,聂夫子也不好意思再出院落门了,也不像平日一般总喊着聂秋染要去他那儿请安问好,又与儿子讨论国事等了,如此一来倒是消停了下来。 好歹他还知道害羞,崔薇多少跟着松了一口气。 白日时许家人又过来了一趟,许缪的夫人与秦夫人许氏一并递了贴子过来,说是想过来给她请安赔礼,崔薇也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推了。崔敬平昨儿被打了一顿,现在崔薇想起来才有气,许家人如此快便找上门儿来,恐怕是罗玄背后做了什么的缘故,果然权势是个好东西,若是自已无权无势,说不得昨儿崔敬平挨的打还不止是如此而已。 下午时罗玄过来了,不像是没见许家人一般,崔薇一听到是罗玄过来了,连忙便让人将他唤了进来。一段时间不见,罗玄又长高了一些,他如今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总感觉像是每隔几天就有些变样,容貌长得精致漂亮,只是看人时眉眼间都像是带了一抹邪气,看到崔薇出来时他顿时就笑了起来,一双眼睛里含着清澄与透明,连忙拉了崔薇坐下,一边就道:“姐姐,我好久都没见到你了,我昨儿听说有哪个不长眼的惹着了姐姐不高兴?姐姐跟我说,我替姐姐出气!” 两人一段时间没见,罗玄却是丝毫没有生疏感,一来便腻到了崔薇身边,似是讨好着大人的小孩儿一般,半蹲在崔薇面前,讨好的看着她笑。罗玄几乎是跟着聂秋染等人后脚进京的,如今虽然名声大,不过除了许多人对他的惧怕外,更多的却是他与太子间的传说,罗玄这一世比前一世时更早的出现在了世人的面前,他自然要付出的努力就得更多,因此最近一段时间他几乎都没什么时间,罗玄如今在宫中虽然听起来势力大,不过他到底没有根基,靠的全是太子,要想再维持如今的地位,自然付出的更要比别人多。 “小石头,你不要担心,不过是秦家的一点事儿。”崔薇说到这儿,也不准备瞒着他,将秦淑玉与崔敬平的事拣了简单的三言两语便说了。罗玄脸上露出思索之色来,半晌之后才道:“姐姐,三哥喜欢那秦家的小娘子?秦家嫌弃三哥配不上他们?” 罗玄这话虽然说得直接了一些,但却并没有说错,秦家就是这么一个意思,崔薇点了点头:“秦夫人是觉得我三哥不是官身……”她话没有说完,罗玄已经桀桀笑了起来,半大的少年此时身上阴戾之气十足,他在崔薇面前还是头一回露出这种充满了杀气的神色来,倒是让崔薇愣了一愣,罗玄接着才开口道:“既然秦家嫌弃三哥配不上他们,如果三哥真喜欢那位小娘子,那就让他们能配得上就好了!”他说到这儿时,眼睛微微眯了眯,一双眼珠都似染了血色,看起来满眼凶光。 “小石头,这事儿我想了强求也不行,就算我三哥能娶到秦姑娘,但往后在秦家面前却是抬不起头来,再说你自己现在也正是忙的时候,就别管这事儿了。”现在外头罗玄凶名越盛,可是同样的,骂他的说他的便越多。崔薇不是聂秋染一样重生过,对于未来的事儿不会担忧,也知道罗玄能熬过这一段,最后势力鼎盛,她此时对于罗玄十分担忧,毕竟在崔薇看来,罗玄再能耐,但到底是一个还未足十五的孩子,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也因此平日里尽量都不想给他添些麻烦,可没料到昨儿的事还是让罗玄知道了。 “姐姐你不要担心。”罗玄微微笑了笑,也不再提这个事儿了,又围着崔薇转了起来,一会儿看着她的肚子好奇,一会儿又与她说笑,如同一个好奇而单纯的孩子,哪里看得出外头的凶名赫赫来。本来崔薇想留罗玄吃完晚饭才回去,只是没等到崔薇开口,那头宫中却来了人,硬是将罗玄给召回去了。 聂秋染回来时便与崔薇带回了一个消息,说是宫中太子对于大理寺许缪罔断案子十分不满,有意换其位置。而定洲那边又有人举报知府秦固贪污舞弊,如今太子刘乾极为看中此事,半日不到的功夫,朝中已经有消息传了出来。 秦固贪污一事儿几乎不用查,便知道一准儿是有的。能坐到定洲知府的位置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下属送礼的事儿,这情况大庆朝上下无论大小官僚,便几乎没有不明白的,无非在于贪的多少而已,贪的少一些的自然便是百姓们口中的好官儿,贪的多一些的自然便是奸臣。一般真正两袖清风的官员少之又少,也正因为情况稀少,偶尔隔个几十百年出一个这样的真正正直的人,才会成为传说,被人口耳相传。 只要是官儿,此时便没有不收银子的,当初潘世权谋个九品官儿,不也是为了银子与权力么!秦固此次被人举报,若是他打点得好,没有被捅到上头,这事儿大家心中都有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便过去了,可惜偏偏被人捅到了如今监国的太子跟前儿,而且又被太子上了心,这简直是半条腿都险些迈进鬼门关了!若是他这事儿一旦落实,恐怕为了以儆效尤,太子刘乾必定会拿他开刀,秦固就是死了也得自认倒霉了! 聂秋染心中清楚得很,这事儿是罗玄在为崔薇出气呢。那家伙的手段经过了两世,果然一样阴险卑鄙,一旦有一个人惹到了他,他便是要让人家全家都来陪葬出气,这手段寡毒,可惜偏偏又有奇效!上一世时聂秋染对于罗玄这样的小手段没少恨得牙痒痒,却又偏偏拿他无可奈何。 罗玄使用的都是一些旁门左道的诡计,明明难以登大雅之堂,要被人不耻唾骂的,可惜偏偏他又想得出来这些刁钻古怪的主意,而且整的人无法反驳,且这家伙又不在乎名声,就是名声臭到烂大街,他却依旧是活得随心所欲。 前一世时聂秋染对他颇为看不上,毕竟两人乃是死对头,罗玄前世时感念聂晴当初无意间与他有过的恩德,聂晴又自小受聂夫子两夫妻重男轻女的对待,心中早已经深藏了怨毒,对于他与聂秋文两兄弟恨入了骨子里,因此由她从中作梗,罗玄一心与聂秋染争锋相对,两人相斗半生,谁也对谁无可奈何,聂秋染到那时才知道自己的妹妹对自己恨意有多深,只可惜他对于孙氏等人的心性明白悔悟的太晚了一些,以致于媛姐儿一死,他亦是了无生趣,最后自愿死在罗玄手下,才算是将前世的事儿做了一个了结。 一想到当年情景,聂秋染心中还有些复杂,因着前世的事儿,他对于罗玄没什么好印象,前世时罗玄为人做事不择手段,只求结果,并不在乎方法卑鄙,朝中人人上下既恨他,可是却又怕他,聂秋染自己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干不出像罗玄那般屠村杀人,老少皆不放过的事情来。但这家伙狠归狠,可有一点也不能否认,他对感情极其看重,要不当年也不会因为聂晴一个无意中的举动,便后来对她多有维护,若不是聂晴自己瞧他不上,说不得后来罗玄对她还会再维护一些。 聂秋染重生回来,一切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有了改变,聂晴与罗石头间的缘份,阴差阳错间竟落到了崔薇身上,而自己又是娶了崔薇,前世时与罗玄斗得你死我活,各揽权势争斗的两人,如今竟然把手言和,一想到罗玄在宫中唤自己大哥的情景,聂秋染心里既是有些得意,又是有些啼笑皆非。 愣了半晌,聂秋染将心里突然间涌出的一些回忆给强行按捺了下去,一边温和的伸手在崔薇肚子上摸了摸,一边就道:“我估摸着,许家的人与秦家的,恐怕晚饭后就会过来。”许家与秦家如今遭了这样一个变故,明眼人都知道他们是惹了不该惹的人,许缪平日在大理寺中为官多年,在京中也有些人脉,但这时枪打出头鸟,没人敢替他们说话,许缪也唯有过来认错,盼着崔薇原谅了他们,才好使罗玄那边放过他们,不要再死咬着他们才成。 崔薇一听到这些个消息时,还有些发愣,没料到下午时只是随口提了一句,罗玄回宫之后便已经替她出气了,顿时心中又是有些感动窝心,又是有些痛快,不过多少还是有些替罗玄担心: “聂大哥,小石头他没事儿吧?这事儿会不会连累到他?”聂秋染一听她问话,就知道她心中在担忧什么:“你放心就是,他有的是手段,你不用替他操心,许家人就是死光了,他还会好端端的。你自己也别想太多,随心所欲就是。”rs 第三百四十一章 赔礼 聂秋染开始时还有些担忧崔薇往后做了什么事儿连累名声让她以后无人与她来往,可如今罗玄的举动令崔薇的名声也跟着响了起来,他才惊觉自已想得太多了,关心则乱。与罗玄沾上关系,崔薇本来名声就令人惧怕了,再怎么低调也没用,倒不如让她自在一些,反正以后自己一样会替她顶着,有自己与罗玄撑着腰,她就是在京中横着走也成,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她过得还不如前世时的聂晴肆意。 一想通这些,聂秋染也不准备忍了,收拾了孙梅之后,对于聂夫子两人也不准备多忍,若是他们安份守已便罢,若是再闹腾,骨肉亲情前世时他已经还净,若这一世孙氏还想用母亲的名份挟制他,那可是不能! 两夫妻说了一阵话,崔薇心中好歹松了一口气,那头果然如聂秋染猜测一般,晚饭过后许家人与秦家人便又过来了。这趟一来便守在了府门外不肯离开,就连秦淮都递了贴子过来,崔薇这会儿也没有像上午一般拒绝了他们。毕竟秦固若是贪污一事儿真正落实了,不止是一家老小得受连累,恐怕往后秦家名声也得蒙污,毕竟当初秦淮也是帮过她忙的,崔薇只是气愤许氏之前因她自己的猜测就想来寻自己晦气,并不是真想要了他们的命,就是瞧在聂秋染跟秦淮的交情份儿上,两夫妻也见了许家人与秦家的人。 许氏这回再来便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连她身上的高傲也如同被人生生打消,气势低迷,一件原本正红色以金丝线勾边的衣裳被她穿的死气沉沉的。许家来的人除了许缪之外,还有他的夫人童氏,几人一进门许缪便赔了笑,拉了秦淮与聂秋染开始套起了近乎,童氏则是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礼单来,朝崔薇递了过去:“聂夫人进京好些时间了,一直都想过来拜访,可没料到现在才有缘见到夫人,果然好福气。”她说到这儿,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荷包来:“听说夫人怀的是双生儿,这可是难得,妾身一点小小的心意,算是送给两位未出世的小公子了。” 她双手捧着东西递了过来,态度恭敬,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这张礼单上头密密麻麻的恐怕列了三十样名称不止,童氏递来的荷包里面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定洲知府秦固刚刚才被以贪污之罪拿了,如今没想到有人就开始正大光明的来贿赂她,头一回经历这种阵仗,崔薇有些不太想收。那头聂秋染却是知道她心中的想法,见到许缪尴尬的样子,不由笑了笑,转头朝崔薇身边的丫头就斥道:“还愣着干什么,不将东西接下来,莫非要让夫人亲自来接了?” 这话一下子就化解了崔薇的尴尬,令她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聂秋染见到屋里人尴尬的样子,索性笑了笑,一边就与秦淮二人道:“许大人,不如随我前往凉阁,我让下人摆了酒菜,咱们说说话,也让她们好好说笑一番。”许缪是巴不得如此,因此听到聂秋染如此一说,当然连声应和。 等这几人一走,屋里顿时跟着闲了下来,许氏不想抬头与崔薇说话,这会儿她女儿没找到,本来想教训崔薇一顿出口气,谁料竟然捅出了这样的祸端来,幸亏这事儿远在定洲的丈夫还不知道,否则秦固头一个便不会饶过她。许氏没想到自己的事情不止连累了夫家,而且连娘家都带累了,使得自己的嫂子对自己又是埋怨又是恨,一路过来就没给她好脸色,这要是换了以前,童氏瞧着她脸上能笑出一朵huā来! 一想到这些,许氏心里便又羞又恼,她今**不得已过来给崔薇请罪,可实则冲一个她以前压根儿就不会正眼抬头瞧的人赔不是,令许氏心中十分的不甘,但此时人在屋檐下,又不得不低头,因此低垂着脑袋,却并不出声。童氏在一旁有些尴尬,心中暗恨这个姑奶奶越老却越是不省心,如今得罪了人连累了自己家,她反倒还摆出这副面孔来,难怪能将人给得罪成那般,最后要自己老爷出面收拾烂摊子!童氏心中也是气,不过面上却是露出笑意来,一边就与崔薇道:“聂夫人,我听我们淮哥儿说以前曾与聂状元是同窗,两人交情极好,不知道这事儿是不是真的?”童氏一来便送上礼单,让崔薇心中怨气变成了尴尬,如今也不趁机求情,反倒是与崔薇聊起家常来,又提了一个曾对崔薇两夫妻有过帮助的秦淮,使崔薇自己心中都要生出不好意思来,确实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崔薇明知道童氏的意思,但她又没有真要将秦家与许家赶尽杀绝的意思,因此便趁机就点了点头,一边也懒得与童氏二人打哑迷,直接就开口道:“秦公子确实是曾帮助过我跟我夫君,照理来说,就算是看在秦公子的份儿上,咱们两家也应该是友非敌的。”崔薇一说到这儿,童氏脸上便笑出了一朵huā儿来,连忙就点着头,还没有开口说话,但崔薇又接着道:“但秦夫人又身份高贵,瞧我不上,这个交情我是不敢去攀的。否则……”崔薇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看童氏面色一下子就有些尴尬了起来,表情有些不自在了,这才抿了抿嘴,露出一丝笑意来:“否则怕是秦夫人哪儿再来个亲戚,又把我们哪个亲戚捉去关了,可真是吓死我了呀!” 虽说心里没想过真要对秦家与许家赶尽杀绝,但这事儿是许氏闹出来的,不道歉一声,就这么想揭过去,那可不行,如今崔敬平还躺床上,今儿崔薇让身边的丫头过去问过了,据说昨儿被打了看不出来,可今儿脸上与身上各处都浮现出青紫来,只是那丫头不好去看一个外男的身体,因此崔敬平身上究竟伤到了哪儿,有多严重都还不知道。 童氏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顿时也顾不得颜面了,连忙拧了裙摆便站起了身来,一边冲崔薇福了一礼,一边就讨好道:“聂夫人,我知道这都是我们的错,还望聂夫人大人有大量,往后我们老爷那儿必定会对聂夫人的铺子多加关照,崔三郎君那儿我也明儿便让老爷使法子去太医院请个精通皮外伤的大夫来瞧瞧,还望聂夫人行行好,这次开恩。” 这童氏不止是会做人,还极为会说话,一番话说的面面俱到,不止是承认自己的错,给崔薇赔不是了,还愿意请大夫过来给崔敬平瞧伤,甚至还说往后会对自己铺子多加关照。崔薇本来便没有要趁这次将许家人整死的心,因此听了这话,顿了顿,也就跟着笑了起来:“许夫人这是说的哪儿的话,若是能化干戈为玉帛,我自然是乐意的,只是盼秦夫人往后大人有大量,不要再总是来吓唬我,我只是个妇道人家,一听说什么身份地位的,心中也实在怕得很!” 一想到当日许氏暗讽自己与崔敬平的话,崔薇这会儿心里还有气,虽然原谅了许家人,但仍忍不住刺了许氏一下。 许氏这一趟过来认错本来就是被逼无奈的,她本来自恃自己出身比崔薇高,但此时不得不低头认错就罢了,偏偏崔薇还摆出这副模样来,许氏这会儿本来就心气难平,一听到崔薇这话顿时忍不住就面色一变,笑了起来:“聂夫人这话也说得好,我之前一时气愤做了糊涂事儿,还望聂夫人见谅。只是聂夫人也知道身份地位提起来有些不对,还望聂夫人与令兄说一说,强扭的瓜不甜,我们玉姐儿与令兄身份不符,实在非良配……” 在一旁本来面色带笑的童氏一听这话顿时眼神就变了,心中暗道要糟,回头一看果然见崔薇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顿时心中又急又怒。 明明来时就与许氏说好了的,大家不要再提这事儿来触弄得别人心中不快,许氏偏偏要这样说,她自己要往墙上撞不要紧,但也不该连累了自己家。如今自己家里有儿有女的,一大家子,可不想与许氏一块儿倒霉!童氏一想到这儿,心中恨不能将许氏的嘴给捂上了,这个小姑子未出嫁时便是心高气傲的模样,当初瞧不起自己,如今还当天底下哪个人都由得她来踩,若不是今儿自己家也与她一并连上了,童氏倒了八辈子霉也不想与她凑一块儿! “好了!”童氏忍着怒气刚刚开口,那头崔薇便已经笑了起来:“秦夫人这话说得实在有道理,如今秦大人已被人举报,我夫君可是刚刚才说过,这下子若是秦大人罪名落实了,太子殿下早有整顿官场舞弊之气,若是秦大人这番遭了殃,秦夫人恐怕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到时秦姑娘配咱们家,确实是配不上了。不过若是我三哥善心,到时纳她做妾也是可以的!”罗玄的主意聂秋染已经跟崔薇说过,是想将秦家打落下马来,再由崔敬平配得上秦淑玉。(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二章 权势 不是说两家不配么,到时女方家境困难,崔敬平自然就配得上了,说不得到时许氏还哭着喊着的希望能将女儿嫁过来!罗玄这个主意卑鄙了一些,早在他问崔薇那话时崔薇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但手段不光彩归不光彩,如此一来也有种强抢人家闺女的嫌疑,但崔薇不得不说一声,这主意确实是极妙,要是秦家一旦失势,往后许氏讨好崔敬平还来不及,纵然许氏就算是当了崔敬平岳母,恐怕她也得意不起来。 罗玄不愧为人人都惧怕的,也不知这样的主意他是怎么想得出来的。这会儿崔薇听许氏说话还如此托拿,顿时便故意说出来吓她一吓。 许氏果然面色就白了,又惊又怒的站起了身来,提着崔薇就道:“你!你陷害我们家老爷!” “秦夫人还请自重!清者自清!秦知府若是行得正坐得直,自然无惧于一切,又何来陷害一说?我可做不出秦夫人那样的手段,竟然买通人来行骗,真是好笑!”一句话说得许氏面色青白交错,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本来都是自己人,开个玩笑,又何必如此当真。”童氏拿帕子按了按额头的汗珠,一边拉了浑身紧绷的许氏坐下来,一边打着圆场:“二娘,我说你也是,崔三郎君若是真与玉姐儿两情相悦,你又何必做这恶人。”童氏一句话说得许氏就要翻脸,童氏哪里肯让她这会儿坏事,顿时死死将她给捏住了,不准她动弹。 崔薇也懒得与这两人多说了,一边与童氏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便唤人去给聂秋染那边送糕点。这是一个信号,便是表明她有些不耐烦了,聂秋染自然明白,又将秦淮二人领了过来,这才让人将许家人与许氏母子送出去了。 这一趟许家人过来道歉,可惜最后结果却是不欢而散,许家那头自然着急,不过许缪却是做足了姿态,果然第二天便让人请了宫中医郎过来与崔敬平诊治了,又处处卖好,童氏又时常亲自做些小儿的东西过来,许缪的位置这才保住了,只是秦固被人举报一案,却是正式由太子在金銮大殿上提了出来。 许氏开始时还硬着脾气,不想给崔薇低头,可眼见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京中顿时人人都不敢与她来往了,许氏才有些害怕了起来,一边着人回定洲报信儿,一面又要到崔薇这边来,只是崔薇早不想看到许氏那张端着架子的脸,当然不肯见她,许氏又去请过童氏与自己一道,但因之前之事,她娘家早也厌烦了她,自然不肯与她同来。 时间一晃便两个月过去了,崔薇从聂秋染那边得知秦淮与他说过,秦淑玉已经找到了,她本来是回了定洲家中,只是没有与许氏打招呼,便由秦固的人接了回去。秦淑玉找到了,那个有些活泼的姑娘没有出事儿,崔薇自然也放了心。年一下子就翻过,她如今已经有七个多月的身孕了,肚子已经高高挺了起来,最近天气冷,外头的积雪还没有化完,聂秋染不准她外出,深恐她一个不慎便摔倒了。 本为妇人这个时间便已经是最危险的时候,她怀的又是双生子,自然比一般妇人怀孕时还要危险许多,崔薇自己也知道厉害,不敢轻易出门,成天就由丫头们扶着在院子里走上几圈儿便作罢,聂家的事儿她也不管了,内宅中的事情也全交给聂秋染,自己只顾保养身体,以备即没多久就会来到的产期。 这会儿一月开春的季节,崔薇肚子沉了,每日在外头走着都累,不过她却害怕自己到时生产体力不足,因此每日早晚都要出去走上两圈,聂秋染晚饭后倒是也能陪她走走,消消食。两夫妻从外头逛了一圈儿回来,因这会儿天气还有些冷,穿得厚实,一圈儿走下来浑身都是汗,连僵冷的手脚也暖和了起来。崔薇任由下人们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去了,刚坐下还没接过丫头递来的热水杯,外头便有人进来回话:“主子、夫人,老夫人过来了。” 崔薇嫌弃下人们唤聂秋染老爷不好听,因此让她们又换了个称呼。这会儿一听到说孙氏过来,顿时崔薇脸就黑了大半,不止是她,连聂秋染眉头也皱了起来。自孙梅被孙氏打死之后,孙氏与聂夫子闹了一阵,可被聂夫子真喊着要写休妻之后,孙氏倒是老实了下来,但也没老实多久的时间,前两个月便开始嚷嚷着要给聂秋文重新选一门媳妇儿,说是要找高门大户且要懂规矩的小娘子,又要貌美还要有才学,亦要出身高贵的,条件列了一大箩筐,非要让崔薇出去帮着聂秋文相相。 这会儿孙氏倒是知道自己眼光不好了,她选了一个孙梅最后给自己闹了丑事儿不说,还给儿子脸上抹了黑,让她的二郎受委屈了,孙氏心中自然容不得,她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值得配上世上最美的姑娘才是。 只是崔薇听着却有些不大耐烦,依孙氏的条件,恐怕公主都不一定配得上,既要人家出身好,又要人家温柔多情美貌听话,还要顺从知学识明事理,挑媳妇儿倒是样样都要好的,可却也不看看她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德性,要是她有女儿,能舍得嫁给聂秋文现在这样要钱没钱,一把年纪,却无所事事,还依靠着兄嫂养活的人? 崔薇这会儿肚子也大了,懒得跟孙氏闹腾,若不是她身体不便精神不佳,早就找孙氏出一口气了,现在听她天天来烦腻自己,顿时心里火大得不行,还没有开口说话,那头孙氏就已经旋风似的冲了进来。 “婆婆,你要进来怎么没让外头的人过来通传一声?”崔薇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孙氏后头跟了两个小丫头,这会儿正捂着脸,一看就知道孙氏是怎么进来的。一般院子最外四道门是由粗使婆子把守的,而那些婆子一般是离主子最远的,孙氏是崔薇的婆母,她要过来,那些婆子不敢拦孙氏,崔薇跟孙氏关系再差,可至少表面看双方还是相安无事的,最里一道门守的是院里的丫头,目前看来根本不是孙氏的对手,孙氏在乡下里呆惯了,光从她跟杨氏打架时候的情景就能看得出来她不是个省油的灯,小丫头拦不住她也是正常的。 “你这屋里我怎么来不得?以前没见你这样多穷讲究。”孙氏原本还对崔薇这样与自己说话有些不满,不过回头看到儿子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时,顿时便焉了下来,讪讪的回了一句,这才精神一振,自个儿也不见外,找了张离崔薇最近的椅子,一边指使着下人们搬到了崔薇面前,一边道:“二郎的婚事,你看得怎么样了?我说你要出去瞧瞧,不亲眼瞧怎么知道对方长什么样,性格好不好。” 崔薇听她嘴里还在不住的念叨着,顿时有些不耐烦:“我现在怀着身孕,都快要生了,怎么还四处去跑?”她还没有这么傻,为了做个聂家的好媳妇儿,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去替他们奔波,若是孙氏等人值得她掏心挖肺的对待便罢了,但孙氏这样的人对她掏心,她也只当理所当然的,崔薇脑子又没出问题,哪里会为她哪些不要命的尽心做事儿,却换不来孙氏一个好脸,当然是要在家里养身体了。 孙氏一看崔薇翻白眼儿的模样心里就火大,手一下子重重的拍到了一旁的椅子把手上,厉声道:“你嫁到了聂家,也就是聂家的人,为二郎瞧瞧怎么了,往后他也领你这个嫂子的情儿,再说你现在也知道自己怀孕了做事儿不方便,让你将银子和管库房的钥匙给我,我也好做些事,你又不干,现在就知道你怀孕不方便了!”一直以来孙氏就惦记着家里的管事权,每天这样大的宅子,吃的用的都要花不少银子,而那银子从哪儿来,孙氏都打听清楚了,是下头几个管事婆子管着内院的事儿,一旦要用到银子等物,便直接去库房取银子,孙氏心中便认定了要管家,要拿到库房钥匙的心。 “婆婆要管家也行,如今婆婆嚼的用的都是我的,那既然不要我来管家了,你自个儿以后掏腰包*一家人吧!”崔薇才没那么傻,将自己的银子全交到孙氏手上,她就是睡着了做梦也不要想这样的事情!孙氏哪里有什么银子,她前半生被聂夫子瞧着,手中还从来没有揣过三两银子以上,如今一听崔薇不肯拿钱给她,顿时心里大怒,但看一旁聂秋染的神色,崔薇这死丫头又不是个好拿捏的,银子恐怕是哄不出来了。 孙氏脸色漆黑,一边死搅蛮缠:“不肯让我管家也成,不过秋文的事儿,你得给我办妥了,如今秋文年纪不小了,没有个媳妇儿侍候着成何体统,要性情温顺懂得孝敬公婆的,像你这样凶悍的就不行……”孙氏还在兀自念叨着,崔薇脸已经黑了大半:“我这样凶悍的现在还管着你的吃喝,你当聂秋文是个什么宝贝疙瘩,要求这么高,你要是还有女儿没出嫁,你肯将女儿嫁给什么都没有,且又没多少聘礼的人家?”rs 第三百四十三章 祸端 再说了,聂秋文都已经是成过一次婚的人了,再娶那叫继室!不管孙梅之前闹腾的多厉害,最后纵然是死了名声污了,不过她曾占过聂秋文正室的名份,人家哪个大家闺秀眼睛被雁啄瞎了想不开要嫁到这边来,再者就算是人家姑娘自己有心,还得家中父母同意。孙氏口中既要貌美如花,又要孝顺理事,家世性情都得出挑,样样都要抢个先,她也不瞧瞧,自己凭什么!聂秋文就算是再好,也还没好到大家闺秀哭着喊着要来嫁他的地步!而且还是嫁过来当继室的!孙氏实在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我有女儿,我怎么不肯嫁了?”孙氏一被崔薇这样毫不客气的一问,顿时恼羞成怒,一下子站起了身来:“我之前不是把聂明嫁给了罗大成那小子,聂晴不是也嫁给了贺元年吗!” “那是因为当时我夫君没有中状元!”崔薇听她这样一说,顿时将孙氏老底给揭了:“就是当时婆婆还知道找人家要五两银子的聘礼,这在村子里头哪家及得上?” 孙氏又羞又恼,却看一旁聂秋染根本不替她说话,也死了想要这小子替老娘做主的心思,强撑着脸面与崔薇辩驳:“那现在不是看出来,我当初嫁女儿亏了吗?别说他们现在给五两银子,就是五十两也不要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的就是聂家这样的。崔薇见孙氏自个儿都说出了心里的话,也不与她争了,一边就冷笑: “既然婆婆自己也知道若是换了如今不肯将女儿就这样嫁出去,那你当别人家的闺女就是地里的大白菜,由着你拿刀一茬茬割了不成!就是人家要将女儿低嫁给聂二,你手里又能拿得出几两银子来让人家迫不及待将女儿嫁过来?” 说来说去原来是为了银子的事儿!孙氏自以为自己猜到了崔薇心中的想法,顿时又是气,又是恨,咬着牙道:“我们现在还没分家呢,大郎的东西,不就是二郎的?二郎是他亲弟弟,大郎现在再出息,银子也该有二郎的一半!若是你替我将二郎的好媳妇儿找到了,那家产,我也不要一半了,只要再给一些就成!”说得像是吃了很大的亏一般。 崔薇忍不住笑了起来,孙氏打的倒的是好主意,若是真找着能合孙氏心意的儿媳妇,又要人家老实的嫁到聂家来嫁给聂秋文,恐怕便是将整座府邸送给别人,也要看人家乐不乐意,毕竟孙氏的要求太高了,简直是不论德容言工,还要家世地位样样出挑,世上哪来那样完美的人?给她娶着了儿媳妇还要分给她家产,聂家人到底以为自己做了什么,现在就开始嚷嚷着要享福了。 “娘。”聂秋染也听不下去了,虽然他早知道孙氏是个什么样的性情,可这会儿真听孙氏在自己媳妇儿面前大喇喇的提起银子以及分家的事儿,还是让聂秋染脸上颇有一种火辣的感觉,见孙氏还在那儿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要的媳妇儿要求,聂秋染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一边沉了脸色道:“要认真给秋文找个妻子,就不要不着调的满天胡吹!你要真想给秋文找个好的,你自己去选吧,薇儿现在怀孕了,不会去跑。我可以替秋文出些银子,但往后秋文得过继出去,爹之前已经提过已过世的大伯,若是你答应再来,不答应就不要再过来了。” 聂秋染知道孙氏的软肋在哪儿,说完话,也由不得她多说,连忙就喝了一声:“先将老夫人送出去,往后老夫人要过来先要回报,一点规矩都没有!”一句话说得本来要再闹的孙氏顿时脸色涨得通红,尴尬又气恼。她此时隐隐已经觉得大儿子根本与自己不亲近了,可惜孙氏偏偏无法可想,聂秋染自小就是这么一个模样,看似听话有出息,对她也没有大声喝斥过,可偏偏孙氏就是跟他亲近不起来,也怕他得很,又想到刚刚聂秋染说的话,顿时心中喜忧参半,听到聂秋染让人将自己送出去,孙氏也没心思与崔薇瞎扯了,连忙就站起身来,准备回头与聂秋文好好商议一番。 打发走了孙氏,两夫妻也没有将她放在心上,毕竟孙氏闹腾着说要给聂秋文娶媳妇儿,可就算是崔薇由着她出了这道门,但以孙氏的德性,她恐怕连那些大户人家的门都进不了,哪里还能找得到她自己以为的好媳妇儿,崔薇现在肚子大了,太医说过,因为怀的是罕见的双生子,所以随时都有可能会生,因此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崔薇肚子上。 二月初春时,雪早就化了,园子中的桃树这会儿已经长了新鲜的枝芽来,虽然没有开花,但光是那勃勃翠绿的生机,让人一眼望去心情就很好了。聂秋染一大早起身去了翰林院,留了崔薇一个人在园子里散步,她每天早晚都会出来走两圈,锻炼一下身体,为即将到来的生产做准备。随着产期的临近,肚子中的孩子动得越发厉害,一种坠胀感时常都有,虽然有些想看到肚子中两个小宝贝,也不知是男是女,但崔薇一想到要生孩子,便开始头皮发麻。 走了几步两条腿就有些沉重了,抬也抬不起来,崔薇身边的大丫头一抬头就看到崔薇额头上细细的汗珠,知道她有些吃力了,不由扶了她,指着前方道:“夫人,前头是凉亭,虽然现在没什么景致看,不过里头收拾得也干净,您过去歇一歇,再回去吧。” 崔薇自个儿也不逞强,她这会儿实在是不想走了,一路从院子里出来走到这园子中,恐怕走了有两刻多钟了,她又不止是自己一个人,运动多了对身体不止无益,反倒有损,她心中也明白,因此点了点头,由着几个丫头一路前扶后拥的朝亭子处走了过去。 刚坐下,那头不远处已经有人朝这边跑了过来。罗玄送的这栋宅子下人们不知是他从哪儿给弄来的,个个都多少懂些规矩,崔薇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人在宅子里奔跑的情况,一旦看到,顿时脸都黑了大半,还没有开口,那头不远处的人影已经越跑越近了,身材中等,里头穿着一身湖绿色缎子缝的小袄,外头穿着一件朱红色的厚坎肩,头上还带了一整套金黄色的头面,远远的看过去人影还没瞧清楚,那闪亮的头饰就让人瞧得清清楚楚了。 在内宅里侍候的丫头婆子们不拘老少,可没哪个敢穿戴的这般招摇的,年轻的又不是要勾引聂秋染,年老的更不想爬聂夫子的床,没哪个会打扮成这般,也唯有孙氏会这般,穷怕了的人,一旦有钱起来深怕别人不知道她发达了一般,满头珠翠恨不能都往头上插。 “崔薇!你这死丫头,你竟然敢唬我,连大郎也不准我过去院子里头!”孙氏人还没到,声音就已经杀猪似的嚎了起来,她跑得很急,撩着裙摆跟一阵风似的刮了过来。几个丫头都是知道孙氏为人的,连忙扶了崔薇起身要离开,孙氏却是脚下跑得更快了一些,估计是穿着加了珍珠的鞋履跑着不便,她索性将鞋子也给脱了下来,没一会儿功夫就站到了亭子外,扶着柱子直喘粗气了。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崔薇可不想跟孙氏硬碰硬,她现在挺着大肚子,又是到了快要生的时候,孙氏这人一向荤素不忌,又没个章法,她要真泼辣起来能拽着人打一架,崔薇这会儿当然要避一避她,只是被孙氏堵在了这儿,她索性也不去挤了,免得等下撞到肚子,只是坐在石椅上,一边看着孙氏道:“婆婆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她神态冷淡,这副模样更是令原本就怒气冲冲的孙氏更加如同发了狂的牛一般,跳了起来,指着崔薇就开始大骂:“小贱人,你使的是什么手段,说得好听,让我自己去给二郎找媳妇儿,可人家根本不见我!大郎那小兔崽子在哪儿,让他出来跟我说,昨儿我要过去院子里头,竟然不准我进去!反了天了,老天爷啊,你看看这是什么不孝的儿子儿媳,一道雷劈死他们!”孙氏这会儿气得厉害,昨晚一宿都没有睡着。 事实上她说自己没见着人已经是较好的情景了,她一说自己是聂秋染的母亲,又说要给自己的小儿子招亲,别人有些一下子就翻脸,认为她是骗子,拿了东西将她打出去!孙氏习惯了在村中被人家高高捧着,如今没料到自己在京城却遭了这样的待遇,脸上挂不住,气冲冲的回来找聂秋染算账,要让他与崔薇跟自己一块儿出去,可谁料昨儿跑了一天,吃了一肚子的气回来找聂秋染两夫妻算账时,谁料在五门外便被几个粗使婆子拦住了,那几个婆子得了聂秋染示意,好说歹说就不让她进去,孙氏气愤之下与那几个婆子打了一场,可惜敌众我寡,她没能打赢,反倒被人打了一顿。rs 第三百四十四章 开花 孙氏本来自认自己是聂秋染的母亲,可没料到却连几个她以为该捧着自己,讨好着自己的婆子们都敢打她,这与她想像中的情景根本不一样,回头就气不过,梗了一晚上没睡得着,早晨起来时就知道崔薇一向早晚要出来散步的,专门在那儿等着了,就想让她出来给自己一个公道! 崔薇听她连番咒骂着,冷眼望着孙氏,也不与她搭话,她自己是跟孙氏同村过几天,深知她的为人性格,对她所说的话也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压根儿没往心里去,孙氏就是这样一个人,要是与她计较,恐怕气死自己都不值得。崔薇冷淡淡的不在意,她身边的丫头们听着却有些受不了,两个前几日才跟崔薇一块儿出门去大理寺,护过她的两个丫头如今被提了一等丫环分别叫碧柳碧枝的,连忙就站了出来挡在崔薇面前道:“老夫人,您说这话可是不吉利的,如今夫人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你们两个小蹄子给我滚开!”孙氏一个耳光便挥了过去,两个丫头没料到她说动手便动手,顿时被打得一个踉跄,刚勉强站稳,那头孙氏已经伸手抓了崔薇的胳膊,两只手死死将人给拉住,像是深怕她跑了一般:“你跟我一起出去,让人家知道我是大郎的娘,是把他拉出来的亲娘!”对于聂秋文的婚事没着落,其实孙氏更气愤的是人家不相信聂秋染是她生的。 崔薇胳膊被她抓得生疼,身体本来如今就笨重了,孙氏伸手过来时她竟然没有避开,一下子就被她拉住了,挣扎了几下,孙氏两手更用力了一些,怕是把胳膊都抓的青紫了,崔薇吃疼,这会儿才不敢动了。 “你跟我走!”孙氏拉着崔薇便要下凉亭,一旁丫头们见到这样的情况,顿时吓了一跳,不住尖叫,有人伸手拉住崔薇另一只手,有人也去掰孙氏的手,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 孙氏本来是个乡下妇人,力气也不小,比起这些平日里在院中侍候着端茶递水的丫头们来说,她一个能抵两个,再加上如今众人顾及着崔薇的肚子不敢用力,孙氏却是毫不在乎,她对于崔薇肚子中的孙子根本没什么期待,应该可以说她对于聂秋染的孩子没什么期待,又不是她心爱的聂秋文的孩子,她这会儿当然不在意,便能使出浑身力气去拉。 几个小丫头看将崔薇扯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了,不敢再与孙氏抢,都连忙放了手。孙氏一旦捉到人,得意的便看了手头一眼,拉着崔薇便要往外走,崔薇这会儿却是觉得肚子隐隐有些疼痛了起来,双腿间一股热流涌了出来,肚子整个都像是晃荡了一下。她脸色发白,这会儿浑身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肚子身上,哪里还是孙氏敌手,被她拉得一个踉跄,没有站稳,那头身子一下就往地上栽。孙氏一瞧她扑过来,深怕她将自己压在地上自己要吃苦,连忙就下意识的推了崔薇一把,也幸亏如此,避免了肚子着地,虽然身后几个丫头已经赶紧伸手出来将人给接住了,但这番晃荡下来,崔薇肚子中的疼痛却是越加剧烈了起来。 “肚子疼,请大夫!”她强忍了疼痛,冷冷回头看了孙氏一眼,等她熬过了这一关,将孩子生下来,她要让孙氏付出她今日吃过十倍苦的代价来! 孙氏被崔薇瞧得心里一个激伶,连忙拍了拍手,嘴里一边道:“不关我的事儿,自己不当心,要是我聂家的子孙出了什么差池,我要你拿命来赔!”一边说完,一边也不顾崔薇,顿时撒脚丫子跑了。 几个丫头被气得心口一阵阵疼痛,这会儿也顾不上与孙氏计较,众人忙回去找婆子过来抬崔薇的,或请大夫,或唤稳婆,又派人出去给聂秋染报信儿的,一个个忙得不可开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一番晃荡,崔薇肚子疼的厉害,发作起来也很快。早晨时都还没有什么感觉,可刚刚一被孙氏推开,她肚子里的疼痛简直止也止不了。稳婆等早就是已经准备好了的,毕竟崔薇肚子大了,聂秋染想着她时常都要生,因此将稳婆早就请了回来,侍候的丫头们也找了,这会儿崔薇一发动,宅子里开始是慌乱了一会儿功夫,后来又跟着稳定了下来。 孙氏小心翼翼的跟在院子后头,她今日惹了这样大的事儿,以她对聂秋染的了解,她是跑也跑不脱的,因此想跟过来瞧瞧情况,顺便在聂秋染回来时先给他告个状,免得到时崔薇与他一说,自己要倒血霉!这会儿众人都慌乱着,也没哪个人有功夫来拦着她了,孙氏倒是自个儿顺利的进了院子,一边小心翼翼的在院子中走来走去,有些害怕崔薇告状,又有些幸灾乐祸她出了意外,就这么在院子里晃荡着,众人来来往往的慌乱异常,也没哪个人有闲功夫来注意她,聂秋染急得要命的时候回来时,正好就看到了孙氏一副着急异常的神色在院子中走来走去。 两世母子,对于孙氏的性情聂秋染是极为了解了,孙氏如今看似像在为崔薇担忧,可实则聂秋染对这个母亲极为了解,她此时恐怕不是在为崔薇着急,更重要的,有可能是为自己或是聂秋文着急了。聂秋染冷冷看了她一眼,这会儿也顾不得再与孙氏搭话,一进来便抓了正端了热水剪子进屋里的碧柳问道:“夫人现在怎么样了?早上时还好端端的,怎么这会儿就发作起来了。” “夫人早上险些摔了一跤……”碧柳这会儿急得上火,一眼就看到一旁的孙氏,顿时瞪了眼睛正要告她恶状,那头屋里已经有人高声唤了起来:“热水!” “哎来了。”碧柳这会儿也顾不得与聂秋染再多说了,连忙端着水盆就走了。孙氏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聂秋染这会儿一听到险些摔了一跤,顿时眼珠都红透了:“怎么会摔着,怎么会摔着?”孙氏听出他话里的寒意,顿时激伶伶打了个寒颤,心里却是迅速思索对策起来。不知怎么的,这个大儿子从小就跟自己不亲,可偏偏他又比聂秋文有出息,让孙氏既是怕他,可又却偏偏不得不靠着他,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聂秋染本来对她便不亲近了,要是知道崔薇生产跟自己有关…… 孙氏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这会儿哭丧着脸开始想起法子来。但她本来为人便粗暴直接,很少有能动到脑筋的时候,让她打架哭骂恐怕孙氏称为第一手,让她想法子便难上加难了。 这会儿孙氏心中如遭火焚,屋里崔薇却是也疼得直倒抽冷气。她虽然知道生孩子会痛,但却不知道痛起来是这样的锥心之感。也不知她是不是心里有些恐惧了,稳婆在与她说话,她偏偏却是听不到,注意力全集中到自己冰冷的下半身与肚腹间一阵接一阵密密麻麻的剧痛来。 屋里传来隐忍的细小呻吟,越发听得让人揪心。一盆盆充满了血腥味儿的热水被端了出来,直看得聂秋染心中胆寒,他本来以为自己有了孩子该是大喜的事儿,可如今崔薇躺在屋里头,她平时这么怕痛的人,如今竟然痛得喘息声都急促了起来。聂秋染这会儿心里的滋味儿十分复杂,他这会儿是真后悔了,早知道不要这么早就让她有孩子,使她现在吃这样的苦头,聂秋染拳头紧握着,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他一向冷静理智,可这会儿听到屋里崔薇细碎痛吟,竟然觉得心中难受。 “夫人,夫人,用力!”稳婆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崔薇怀的是双生子,一个不好,喜事便变丧事,大人小孩儿都有可能不保,她这会儿也是捏着一把冷汗,可不知道是不是崔薇身体一向好,生产时年轻又轻,竟然到这会儿没有痛晕过去不说,还能咬着牙用力,而且这会儿才发动没多少时间,竟然生产如此顺利,也没有难产的症兆,孩子也乖,胎位也都是正了的,稳婆心中涌出一丝欢喜来,想着自己今日兴许是可以拿到赏银了,自然更加激动了一些。 随着屋里崔薇发出一声尖细的叫声,外头本来就已经有些紧张不安的聂秋染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上一世时虽然也有媛姐儿,但并不是亲眼等着她出生,如今这样的折磨可是两世为人头一回遭受,滋味儿实在不好得很,他听着崔薇声音里含着的痛楚,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心口顿时一阵钝痛,一边站起身来就要朝屋里跑。 孙氏看着儿子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儿。 少有哪个当娘的看到自己生的儿子对别的女人如此看重牵挂,比对自己还在意时还能高兴得起来。更何况孙氏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方的人儿,与崔薇间的关系又不是多好,这会儿一见到聂秋染的举动,孙氏顿时便怏怏的要拉住他:“女人生孩子天经地义的事情,你着什么急,哪个人不挨过这一遭,劳不着你心疼。”她一说到这儿,又想起自己除了生聂秋染时聂夫子还在意过之后,后面连着生了三个儿女,可是聂夫子却根本不在意,崔薇凭什么能得丈夫另眼相看?说不得她只生了这一胎,往后结果也和自己一样,不会得男人另眼相看。rs 第三百四十五章 结果 只有这样想了,孙氏心中才觉得舒服一些。聂秋染懒得与孙氏多说,他这会儿后悔了,不该这么让她承受这样的痛苦,她现在年纪还小,早知道该晚几年的。聂秋染此时心里说不出的懊悔来,听着屋里的尖叫声,再也忍不住,推开屋外的丫头婆子们就往屋里闯:“不生了,咱们不生了。”他脑子里只想着崔薇刚刚那一声尖细的叫声,这会儿只觉得胸口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崔薇一声尖叫过后,鼓足浑身力气,陡然间身体里突然间像是被人扯出去了一块东西,顿时一松,那头稳婆已经欢喜的笑了起来,伸手拍了几声,与聂秋染喊着说不生了的声音同时响起:“恭喜夫人,是个有福气的小娘子呢!” 这厢崔薇脑海里还想着聂秋染刚刚说的不生,不知怎么的,又有些想笑,这个时候了他才说不生,怎么可能?更何况聂秋染刚刚还在翰林院的,回来得这样快不说,又怎么会进得到屋子里来?古人都说产房是容易冲撞秽物的,根本不准男人进来,崔薇这会儿功夫不知怎么的,竟然开始分起心来。浑身只觉得僵硬冰冷,下半身像是疼得没了知觉一般,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起来。 外头孙氏一听到是个女儿时,先是有些不喜,顿时脸上露出嫌弃之色来,接着又想到自己刚刚推了崔薇一把,才让她早产的,本来还想着如何脱身,可现在看来.崔薇只生了一个丫头片子,连儿子也生不出来,推倒了也是活该,聂夫子一定不会怪她险些害了聂家血脉的! 一想到这儿,孙氏险些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回过神来之后便叉了腰站在院子外骂道:“没用的东西,竟然生来生去只生出一个赔钱货来!老娘当初瞧你面尖无二两肉,身体又单薄,没想到果然娶了你这样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孙氏在外头迭声大骂.屋里崔薇顿时回过神来,一听到这话,顿时气得浑身哆嗦,下腹处流血更急了些。 那两个稳婆与几个侍候的丫头本来看到崔薇神色有些不对劲儿,也幸亏孙氏在外头骂了一顿,将她给骂得回过神来,顿时都心里松了一口气,也顾不上其它,一人看着崔薇,一人连忙将孩子在热水里洗净了.拿了襁褓动作熟练的将孩子裹了起来,转身刚想交给丫头,便被一双手接了过去,回头一看到聂秋染时,顿时忍不住惊呼:“大爷!” “我来抱。”聂秋染伸手将孩子抱了过去,本来想转头看崔薇一眼的,可她下半身被几个人挡得严严实实的,只看到一张苍白穰弱的脸,衬着满头黑幽幽的发丝,更显得楚楚可怜。聂秋染本来想要过去的.但那抱着孩子的稳婆却是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大爷,这产房男子是不好进来的,您要不先让让.奴婢也好早些给夫人接生,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也就是说他在这儿是碍事的!聂秋染点了点头,强忍了想过去再看一眼的冲动,一边拿了东西将婴儿给裹了起来,赶紧就准备抱到隔壁早就收拾出来的暖阁里了,进门前又警告似的看了孙氏一眼。外头孙氏本来还想要再骂的,但看到聂秋染的样子,又有些不忿.连忙一块儿跟着聂秋染进去了.嘴里不住道:“大郎,这丫头片子拿来有什么用.我说着养大了也是浪费口粮,不如送人算了!” 前世时孙氏弄死了媛姐儿时也是这么说的!聂秋染顿时眼睛细微抖动了一下.原本温和的神情土崩瓦解,表情凶狠狰狞的险些要将孙氏生吞活剥。孙氏这会儿却没察觉,仍在那儿念叨着:“这个没用的东西,我早说了你娶孙梅有什么不好的,偏偏要娶了她这样一个只知道生丫头片子的没用东西……” 聂秋染深呼了一口气,强忍下了因为孙氏这些话而阵阵涌上心头的戾气,不想妻子刚一生产,明明是大喜的事情,却出现什么晦气。 “娘既然说得孙梅这样好,又何必打死了,使她与你共同侍候爹不就好了?”聂秋染这会儿心里已经气急,眼中有阴影迅速在集结,孙氏却没注意到,她被聂秋染这句话直接戳中心窝子,气得嘴唇都哆嗦了起来,面色铁青,指着聂秋染神情难看,眼泪珠子在眼眶中打转,这才回过神来,想到孙梅是勾搭过聂夫子的,她刚刚一时情急之下只知道说崔薇坏话,却是忘了这一茬,现在听聂秋染说起,险些五脏六腑都要气炸了。 “要是娘不想在这儿呆着,就回去吧!”聂秋染懒得跟她多说,怀里的孩子眉眼细小,这会儿还带着刚生出来的皱帽脸庞通红,头发倒是长得好,轻轻软软的小小一团抱在聂秋染怀里,柔弱得像是他一用力就会将这小东西给捏哭一般,她闭着眼睛,睡得正熟。聂秋染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想亲近,又不敢亲近,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心情,心里百味澄杂。 孙氏不喜欢女儿,其实他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女儿了,像是弥补上辈子的遗憾,又像是想要有一个跟崔薇长得很像的小姑娘,从小像她一样,可以由自己照看着长大,往后看她嫁人生子,幸福一生。他这一世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自己的女儿! 聂秋染心里的纠结孙氏不懂,她也不明白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看的,这会儿聂秋染赶她回去,孙氏哪里肯离开,崔薇早产的事儿还没说完呢,若是她不逮着女儿的事说嘴,恐怕等崔薇一缓过气儿来就该找她算账了。 “崔薇也是我儿媳妇,她生孩子,我怎么能不关心一下。”孙氏目光闪烁,聂秋染眉头皱了起来,还没有开口,隔壁产房中崔薇却是发出一声痛呼,产婆欢喜的道贺声隔着一道墙壁传了过来:“生了生了,恭喜郎君先开花,后结果!喜得贵子!”聂秋染这会儿顾不得再跟孙氏计较,一边站起身来抱着孩子就要出去,孙氏眼神闪了一下:“大郎,孩子给我抱吧,等下出去吹了风不好。” 聂秋染最不信任的就是孙氏,一听到这话,顿时冷笑了一声,也没理孙氏,便出去了。孙氏气得直咬牙,手中拳头握了握,又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产房一早除了准备是给崔薇生孩子的,也是要给她在这边将养一段时间的。虽然这会儿收拾干净了,但屋里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儿还在,熏得人头晕眼花的。崔薇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是散了一架一般,刚刚太用力了,肚子又最疼,因此没能感受到其它,现在一放松下来,浑身疼得直打哆嗦。 “将窗给我打开了,屋里熏得难受。”今日生产还算是顺利,两个孩子一个多时辰便生了下来,稳婆说这是她年纪轻,而且身体又一向养得好的缘故,因此没吃什么苦头,要不是今儿被孙氏推了一把,恐怕等她自然瓜熟蒂落时,还要轻松许多。 “夫人,您刚生了孩子,见不得风的。”碧柳小心翼翼的抱着崔薇刚刚生的儿子站在一旁,说着稳婆之前交待过的话。聂秋染这会儿抱着儿女早就高兴坏了,也忘了打点,两个稳婆喜笑颜开的站着,本以为双生子都是难生的,可没想到今日这一遭竟然如此顺利,两人也欢喜,站在一旁等着要赏钱。 崔薇自然知道碧柳说的话有道理,但不知为什么,她生完孩子就觉得心里既是高兴,又有些不舒坦,这会儿闻着血腥味儿更是难受,也不像平时一般好说话了,皱了眉头就倔道:“要打开,闻着我难受,赶紧打开!你们将赏银拿出来,两位嬷嬷有劳了。” 屋里众人都答应着,两个丫头这才明白过来,忙将早就准备好的赏钱给摸了出来,递给了两个稳婆,两人一捏荷包,还没来得及笑,那头聂秋染又开口道:“再一人添五两,今日夫人的事儿,全是有劳你们了。”两人一听,更是感恩戴德,忙作揖陪笑,说不完的好话,这才由几个丫头领下去准备吃酒了。 聂家出了这样的喜事儿,自然不可能稳婆一生产完就将人打发出去,聂秋染索性抱了女儿吩咐让厨房多整治些酒菜出来,宅子里的下人们都跟着赏了一通,尤其是崔薇屋里的人,一时间倒是个个都高兴。崔薇生完了孩子本该是喜事,但她不知怎么的就是想哭,非闹着要将窗打开,聂秋染拿她也没有办法,也只得令人将窗户打开了,又不能对着她床上吹,搬了屏风将几个窗挡了大半,既是透了气,又不让她受了凉,这才妥当了。 家里乳娘是早就准备好的,崔薇自己也知道她要养两个孩子根本不够,因此这事儿是跟聂秋染达成了共识,只是头三日的初乳她却准备喂孩子,前世时她曾听怀孕过的人讲过,生完孩子头几日奶水是最好的。聂秋染自然也依她,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还算乖巧的媳妇儿生完孩子之后动不动就要哭起来,前世时他也没曾见过妇人生完孩子就哭的,但稳婆却提过,刚生完的妇人不能哭太多,他也只得由了她。 第三百四十六章 生娃 宅子里忙了大半宿,众人都忙忙碌碌的一脸喜气,晌午唐薇生了孩子的消息传进宫中,下午时罗玄就让人送了不少的东西过来,一箱箱的金翠明珠,晃得人眼睛都险些花了,他自己却是没有过来,送东西过来的太监还领来了太子刘乾的赏赐,一时间整个宅子里都洋溢着喜气。有了太子的领头,上京之中许多人都接二连三的派人送了贺礼过来,不到半日功夫,崔薇便发了一笔横财。 只是这会儿她却顾不得欢喜来,生完孩子人便昏昏沉沉的任由旁人给自己收拾着,昏睡了过去。她虽然年轻,生孩子也生得快,不像别人要熬上几个时辰才生得出来,不过到底是双胎,又是经过一番折腾才生出来的,到底还是累得慌,因此一生完,后头的事儿便任人摆布了。 聂秋染有些不是滋味儿的看着下人们将自己媳妇儿给拿热水擦干了衣裳,恨不能让人家离开,自己去替她清理,可偏偏他又不懂这些,那些稳婆才是经验老到的,自然这会儿容不得他心里酸溜。 而另一厢孙氏在这边看着抬进抬出的银金珠宝,险些眼红得流出口水来,看着一筐筐抬出去赏赐下人们的铜钱,孙氏也跟着站出来抢了不少,晚间时候到了,屋里也没哪个人顾得上她的,聂秋染那边不出来,她又不敢当着崔薇的面进她屋子里去,就怕崔薇一看到自己便将自己推倒了她的事儿抖出来,孙氏揣着和下人们抢来的一大包钱这才赶紧回自己院子那边去了。 聂秋文两父子这会儿正张罗着让人布菜吃晚饭,看到孙氏进来时,两父子不约而同的都松了一口气。上回有了孙梅的事儿之后聂夫子自己行不直坐不端,又非礼了自己的二儿媳妇,虽然这事儿他也是委屈,但看到聂秋文时多少还是有些心虚,不像以前动辄便打骂他了。屋里死一般的寂静,二人举着筷子都没有动,孙氏一进屋时聂秋文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接着又有些埋怨:“娘,你去哪儿了?一整天都没瞧着你人影,我听说大嫂那边是不是要生了?”聂秋文也是快到中午时才听说了这个事儿,不过他也没好意思过去,他知道最近孙氏在为他张罗着娶媳妇儿的事,又不知孙氏与崔薇说的怎么样了,他心里本能的又怕崔薇,因此听说了这消息也没敢过去,只是这会儿孙氏回来他才问了一句。聂夫子也听说崔薇生了,张口便问道:“真生了?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孙氏包里抖出一大包铜钱来一边酸溜溜的数着拿了个口袋来装,一边说道:“生了,一儿一女。跟个什么贵人似的,生个孩子还给下人赏钱,你们不知道,那铜钱一筐筐的往外抬,这可是败的咱们聂家的财产!” “是儿子就好,是儿子就好!既然生了是个儿子,我也就去瞧瞧。”聂夫子一听聂秋染有了后,顿时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伸手捻着胡须,一边就沉吟道:“咱们这辈排下来中间是个志字,我得好好给我孙儿想个名字。” 孙氏没敢说崔薇的孩子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才没的只一边叮嘱儿子:“二郎,你可要跟你大哥走近一些,你大哥现在有了孩子,往后哪里还顾得上你,这聂家也有你一份儿的。 聂秋文表情阴郁,没有答孙氏这话,半晌之后才伸手朝桌上剩余的铜钱抹了过去:“娘,你给我些铜钱我一个大男人家身上还没有带点儿钱那像什么话,你也不想我总朝大哥大嫂伸手吧。”他一边说着孙氏一边有些肉疼,但到底是自己最心疼的儿子也就作势假拦了一下,嘴里却叮嘱道:“二郎,钱省着些花,那些小蹄子你就不要买东西送她们了,有钱不如自己存着,往后也好说媳妇儿。” “知道了知道了。”聂秋文捡了约有二三十枚铜钱,想了想之后也不管一旁皱着眉头的聂夫子,一边就推了孙氏一把:“娘,大哥他们还在送钱没有,你再去捡一些吧,这点铜钱怎么够。”孙氏刚刚抢了不少铜钱,已经让好些下人心中不满了,这会儿见聂秋文催着自己再去抢,她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好意思,在孙氏看来崔薇这是拿着他们聂家的银子打水漂呢,自己抢些回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此想了想之后站起身来:“那我再去捡一些,免得便宜了那些小蹄子!” 聂夫子也想跟她一块儿过去,如今薇生了儿子,对聂家来说也算是有了后,聂夫子为人虽然愎自用又会算计了些,但心里其实对于有了孙子也很是高兴,一边就想着要给孙子起个什么名字,一边则是兴起了另外的主意来。 孙氏对于聂夫子跟自己一路倒是有些高兴,她这会儿正是心虚的时候,虽然自己推了崔薇的事儿还没暴发,但纸包不住火,说不定哪个时候就点着了,有聂夫子在自己身边,多少也安全一些,给她壮壮胆气,虽然聂夫子也瞧不上她,不过到底他还是重视老少,不会真任由崔薇如何自己,尤其是这种丑事儿,要是传出去,对聂家名声不利,聂夫子一准会儿要让崔薇忍气吞声,打落门牙混血吞的。 这厢两夫妻朝聂秋染这边院子走了过来,那厢崔薇则是早在晌午后便由聂秋染服侍着喝了一碗鱿鱼干炖的鸡汤等,里面虽然没加什么调料,不过鱿鱼干特有的海鲜味儿与鸡混在一起炖着却是香气扑鼻,这是对孕妇有用,专门催奶水的,晌午后喝过,下午又喝过雪白香浓的鱼汤,晚上胸就感觉有些鼓涨了起来,但并不严重,两个孩子刚出生,好在也并不怎么喝,只有奶娘抱着喂了几口也就安静的睡了。今日因生孩子的缘故,房里灯火通明的,崔薇白日时累了一天,这会儿早早就撑不住睡过去了,聂夫子两夫妻过来时聂秋染看她睡着的样子,只推说让聂夫子两夫妻明早再过来。 聂夫子这厢兴致匆匆而来,可惜又扫兴离去,心中并不如何痛快,若不是想着自己心里的念头,他第二日本该让聂秋染亲自来请了他才肯过来的。孙氏这会儿倒不太想去瞧,深恐被崔薇逮着,但聂夫子那头又不好明说,也跟着硬着头皮一块儿过来了。老俩口儿过来时天色已经是大亮了,不过孩子一般开始生下来时都是日夜颠倒的,因此过来时两个孩子还在睡觉,崔薇在内室里头,聂夫子是不好进去瞧,只在隔壁暖阁里瞧了瞧孙子,又嫌暖阁里一股孩子刚出生时的味儿,因此拉了聂秋染站在外头说话。 孙氏是能进去,可是她却不敢进去,也不想进去,因此也跟着站在了外头。屋里崔薇还不知道这两夫妻过来了,她早晨起来时胸就觉得涨得难受,可两个孩子还睡着,一旦碰着便哭,软软小小的一团,她还不敢去碰,像是深怕一碰就使他们不舒服了般,胸涨了起来,又不想吵醒孩子,她这会儿涨得难受,崔薇干脆让人拿了毛巾,自己擦拭了下身体,又让人拿了碗,准备自己挤了奶放着,等孩子醒过来时再喂他们。 这会儿天气还凉着,这奶放一时半会儿的又不会坏,只要好好温着,等下孩子一醒来便能吃,她自己就喂几天的初乳,往后再交给奶娘。 碧柳端了一碗奶过去放好了,又给奶娘交待了几句,这才回头侍候崔薇去了。孙氏过来时便看到一旁小桌子上放着的碗,里头雪白一小碗,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顿时有些好奇,连忙问道:“这是什么,放在这儿干什么?” 因聂秋染现在根基还不深,比不得那些王公贵族,府里用的下人都是现招的,并不是家生子,那奶娘是后来崔薇快要生产时才招不久的,对于崔薇与孙氏之间的事情并不如何了解,毕竟家丑不外扬,只要不是亲眼撞到的,崔薇一般不会自个儿特意表现出来。那奶娘虽然也听到过聂夫人与她婆婆之间关系不大好,但哪里会想到这两婆媳关系已经龌龊到平日里几乎一言不和就会翻脸的地步,因此只当孙氏是婆婆,崔薇多少要敬着一些,自己当然也要敬着,一听孙氏发问,人家关心孙子也是人之常情,因此便抿着嘴微笑道:“回老夫人,是夫人挤出的奶,说是刚生完孩子后的那几天,奶是最好的,最是养人呢,比喝什么都好,因此是用来喂小娘子和小郎君的。”屋里只得一个奶娘,另有一个则是刚刚抱孩子时被尿了一身,回屋洗漱换衣裳去了。屋里人多了闷得慌,因此丫头们都站在外头,这奶娘姓姜,这会儿答完话也没想到其它,只是孙氏在听到那句最是养人,比喝什么都好时,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七章 逆天 在小湾村中老一辈人也有以奶养娃是滴血养娃的说法,人人都知道那东西喝了好,不然孩子怎么会喝完长得大,长得好?孙氏这会儿不说话,其实拳头已经握了起来,一边就笑道: “这可是我头一双孙子女,我这儿媳妇当真是个有福气的,一下子便抱了俩,人年纪大了啊,就喜欢这些小东西,要不这碗搁在这儿吧,我来守着,我来喂喂他们,在大厨房那边我给她炖邮些吃食,你去瞧瞧厨房里给我好儿媳妇煮的吃食好了没有。”那奶娘姜氏一听她说自己的孙子女是小东西,顿时便皱了下眉头,不过也没想到其它,听孙氏这样一说,虽然有些不虞孙氏将自己当成普通的粗使丫头使唤,但她也只当做祖母的要跟自己的孙子好好亲近一番,毕竟人家才是亲人,她也不好挡着,因此便站起身来,抿了嘴笑道: “既然这样,那奴婢便去厨房里瞧瞧,劳烦老夫人了。” 孙氏不大耐烦的挥了挥手,那奶娘姜氏犹豫了一下,这才出去了,只是心里有些放心不下,出门时也没瞧见外头的聂秋染,她又不好唤丫头盯着孙氏,人家祖母要亲近孙儿,她一个做下人的,莫非还要找人来监视着他们?若是有事儿便罢,要是没事儿,自己便是里外不是人,讨人嫌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奶娘姜氏犹豫了一下,到底也没有吩咐下人们盯着孙氏一些,自个儿走远了。但她心中存了心,也没敢离太远,只在外头略站了站,连院门也没出,崔薇这套院子极大,是五进门再加一个小的圆形拱门,总共里外六层,她平日里吃饭用水等都是院子里自己烧的,不像孙氏等人都是用大厨房做饭,虽然也是主子,吃食比下人好得多,但也不如崔薇精致。孙氏说给崔薇炖了东西,要让奶娘姜氏往大厨房那边跑,一来一回恐怕都要小半个时辰了,她哪里敢去跑,只在院里站了约有一刻来钟,便又起身回去了。 姜氏回来时正巧好看到孙氏抱了一个襁褓在怀里细声哄着,手边拿了个银勺,正冲那孩子在喂着什么,从襁褓的颜色上来看,应该是在喂小郎君了。碗里本来大半碗的奶,已经只剩了约有一小层底的模样,姜氏松了口气,又转头往另外一边的小娘子那儿瞧了去,却见她嘴角边还带着一丝湿迹,衬得一张殷红的小嘴儿更加娇嫩,小脸睡得通红,显然是喝完奶又睡了。奶娘姜氏只当自己想得多了,不由暗道自己疑神疑鬼,人家自己的嫡亲祖母,莫非还会害了自己的一双孙子女不成? 这会儿小婴儿已经喝得半饱了,孙氏抱起他来就在小婴儿的背上‘嘭嘭嘭’的拍了几下,看得姜氏眼皮一阵乱跳,有些心惊胆颤的朝孙氏伸出手来: “老夫人,不如让奴婢来抱小郎君吧,也免得累着了您。”小孩子被她一拍,刚喝下的奶又溢了些出来,孙氏眼里闪过一丝阴戾,想到崔薇从嫁到聂家以来便没有给自己请过一回安,也没有侍候过自己,当初更是胆敢打她,如今为了聂秋文的事儿还三番四次的推脱,顿时心里涌出一股恶意来,一边将孙子交了过去,一边就笑道: “我在乡下住惯了,一向手脚就是这样,小孩子哪里有这么娇贵的,咱们大郎也是我这么带大的,不见如今有哪儿不舒坦,也就她穷讲究。”这话里的她明显指的是崔薇,奶娘也不好去接口,只是干笑了两声,低下头去抱过婴儿,温柔的在他背上拍了起来,小孩子不多时打了一个嗝,渐渐的才动了动小嘴儿,不哭又睡去了。 孙氏见到这奶娘抱着孩子的模样,一边端起旁边碗里剩余的奶一口喝了个干净:“倒了也是浪费了,毕竟是好东西。”她这样一说,那姜氏看得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险些吐了出来,孙氏却是故意抹了抹嘴儿,一边就道:“两个孩子我都喂过了,小孩子刚出生,肚子胀不得,你这会儿也不要喂了,我今日一瞧他们也喜欢得很,下午要再喂时,我过来吧。”她这样一说了,那姜氏也没想到其它,只当她真是喜欢孙子,自然就点了点头,笑着还没开口,孙氏那头就已经哭道:“不过我那儿媳妇瞧我是个乡下的,看不起我,如今她发达了,我儿又有了出息,使她做了官夫人,她便嫌我这个婆婆丢人现眼了,一双孙子女肯定是不让我看的,还盼你不要跟她说才好,我就是想亲近一下我的孙儿。” 姜氏自己也是个做娘的,自己也有儿女,一听孙氏这话,又看她满脸焦急的模样,顿时心里生出一股同情来,孙氏最近几天都没有睡踏实,前天晚上是气恨崔薇敢这么对自己,又恨儿子长大了娶了媳妇儿便忘了娘,昨夜又担忧崔薇将自己把她推倒在地才引起早产的事儿说了出去,因此彻夜难眠,如今两天没睡好,嘴上都险些起了大泡,看起来确实是哀伤可怜。那姜氏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孙氏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来,又叮嘱姜氏不要再喂孩子,免得使孩子吃多了嗝食,姜氏自然懂得分寸,当然也就应了,孙氏这才满脸笑容的离开。 崔薇昨儿生产时看似轻松,实则也伤身子,生完孩子她便出了大半身的虚汗,又失血过多,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连孩子都没怎么看,睡了一整晚,精神才稍稍养好了些。晌午时候起来时胸又有些涨了起来,她想到昨儿的事情,恨得牙痒痒的,一边坐起身来,任由碧柳端了干净的热水过来,等她拧了帕子之后,才往胸上敷了敷,又轻轻擦了几下,接过碧柳递来的玉碗,一边问道: “大爷这会儿在哪里,去翰林院了?”聂秋染因有双喜临门,一次子女双全,早早就向翰林院告了假,应该在家里陪她才是,有罗玄在那边顶着,翰林院应该没哪个会为难他的。 碧柳一听到这儿,顿时笑了起来:“夫人睡迷了,早晨时主子才刚说过已在家休沐几日,陪陪夫人不说,还看看小娘子与小郎君呢,这会儿正在院子里头与聂老爷说着话。”崔薇一听到这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昨儿大爷他娘的事儿跟大爷说了没有?”她生孩子是没办法了,生完又昏睡了过去,没来得及提,这会儿才想了起来,每每想到孙氏拖着自己的情景,崔薇心里就恨得牙痒痒,也就是她命大,才熬了过来,否则本来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尤其是她双胎的,幸亏从小身体基础打得好,否则若是弱一些,真是个闺阁弱女,被孙氏那样一弄非得出事儿不可,说不得便喜事变丧事,一尸两命都有可能! “奴婢忘了!”碧柳一听到这儿,顿时愣住了,她昨儿是真忙着里里外外的,也忘了去跟聂秋染说这个事情,开始时她倒是想说,不过后来先是骇怕,又是惊喜,最后又要留聂秋染跟崔薇两夫妻相处,哪儿还记得孙氏的事儿,直到现在崔薇一说她才想了起来:“夫人恕罪。” “算了,我不怪你。”崔薇摆了摆手,想到昨日碧柳几人将她接住的情况,脸色缓和了些,幸亏昨儿她是有人接住,否则被孙氏那一拉一推的,就是她身体再好也要吃些苦头。她一想到孙氏,今儿还没见过她呢,估计自己也知道心虚了,顿时冷笑了起来:“她躲得过初一,可躲不过十五!这事儿可没这么容易完,等下将大爷唤回来,就说我不舒服!”她就不信了,孙氏这事儿是好多人都亲眼瞧见的,她赖不掉,现在跟聂秋染说了,两人夫妻几个,崔薇对他性格也了解得很,有把握聂秋染绝对不会因为他娘无理取闹而要让她多加忍耐! “是!”碧柳应了一声,屋里下人们都听出崔薇话里对孙氏的恨意,知道这婆媳二人是没办法和好了,如今大家都知道风往哪边刮,聂秋染本来对崔薇的好众人都瞧得见,这事儿孙氏肯定要倒大霉! 几人连忙站起身来,有人赶紧出去报信儿了,不多时聂秋染便连忙大踏步进来,身影一下子便挪到了床榻边,跑得胸膛起伏,满头浓密长发全部梳起冠在头顶,露出的光洁额头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薇儿,你哪儿不舒服了?”妇人坐月子可要好生调养着的,否则一个不好就要落下病根儿,他一听小丫头来回报崔薇不舒服了,便吓得他心跳都险些停了一拍,浑身冰冷,血夜也似癗了般,这下子回来便伸手在崔薇额头探了探,一边伸手要去翻她眼皮儿,一边就要让她吐出舌头来:“让我瞧瞧,哪儿不妥当,赶紧让人到宫外给里头报声信儿,让罗玄请御医过来!” 读书人一般多多少少的都会些望闻问切的医理本事,聂秋染看小媳妇这会儿养得面色光洁,肌肤似上好细腻的瓷器般的模样,不像是哪儿不舒坦的,但他心中却是有些放不下,深怕自己看错了,关心则乱,这会儿连平日里脸上温暖如春风般的表情都不见了,眼里有着惊慌。rs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下手 聂秋染是真的在意自己!崔薇看清了他的神情,顿时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来,一边反手握住了聂秋染压在自己脉博上的手,一边正色道: “聂大哥,我现在没有哪儿不舒坦。”她这样一说,聂秋染顿时松了一口气,顿时就要发怒:“哪个嚼舌根儿的敢胡说八道讲夫人不舒服?不是存心诅咒夫人吗,直接打死!”他这还是头一回怒气勃发的模样,屋里下人们顿时死一般的寂静,那传话的小丫头身子哆嗦得如秋风中落叶一般,崔薇一边嘴角笑意更浓了些,将聂秋染的手拉了起来,贴在自己脸颊边,神色郑重: “聂大哥,我现在好端端的,但昨儿生孩子时被你母亲拉得险些摔倒了,她又为了让我摔远一些,推了我一把,幸亏碧柳她们将我给抓住了,否则恐怕我跟孩子们都得要出事儿。”崔薇告起孙氏来,丝毫心理压力都没有:“她说为了聂二的婚事,是来让我跟她一块儿出去相人,说昨儿就想过来,可是我把着门,不让人将她放进来!”崔薇倒是真不想让孙氏进自己这边来,但这事儿她没有出头,反而是聂秋染做的,因此她有把握聂秋染在这事儿不会偏在孙氏那边,不过崔薇仍是将这事儿给说了出来,免得往后孙氏反倒恶人先告状。 聂秋染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他昨儿就听下人说崔薇险些摔了一跤才生了孩子,不过昨日回来时实在是太担心了,没人知道他两世为人之后,对于孩子与崔薇有多在乎,后来母子三人又平安了,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被孩子们的降临弄了个措手不及,今日才想起来,要不是聂夫子两人过来了,他本来也要回来问的。 如今一听说是孙氏的原因,聂秋染顿时就冷笑了一声,伸手替崔薇理了理衣裳,半晌之后他才开口道:“这事儿交给我来做,你好好养着,也别想太多。”他现在肯表态,也没有因为孙氏是他娘而左右躲闪回避这个问题,崔薇心中不由有些惊喜,点了点头。 两夫妻说着话,聂秋染守着崔薇刚睡着,隔壁孩子却是哭了起来。刚开始只有一个哭声,可不知是不是双胞胎之间都有这样的感应,一个孩子刚刚一哭,另一个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崔薇才睡着没一会儿功夫,哭声一起,她马上跟着就睁开了眼睛。母子连心,她一睁开眼睛连忙就坐起了身来:“孩子们怎么了?”聂秋染也觉得有些诧异,连忙让人去将奶娘唤了过来。 这会儿两个奶娘正各自抱着一个孩子,哄得手忙脚乱的,姜氏手里抱着的孩子还好,只哭着哭着,哄了也就声音小了些,可另外一位奶娘手里抱着的孩子却是任她怎么哄也好不了,崔薇眉头皱了起来,那奶娘便有些尴尬道:“不知怎么的,小娘子就是哭闹不停,奴婢已经检察过,尿布亦是刚刚才换过,小娘子身上又没有哪儿不好的,却偏偏就是哭个不停!” 孩子一哭起来,崔薇就觉得揪心似的难受,一听奶娘这话顿时就怒了:“孩子哭成这样,就是不好了!将孩子抱过来我瞧瞧!”那奶娘被她一喝,顿时将孩子连忙抱了过来,崔薇将没什么重量的孩子抱在怀里,只是她头一回当娘,抱在手中小心翼翼的,还有些不大习惯,聂秋染看她紧张的样子,连忙伸手就将女儿接了过来,一边抱到她面前。两夫妻盯着孩子看,这会儿估计小婴孩儿哭得久了,脸色憋得通红,虽然身子都包在襁褓里,只是聂秋染摸了下,确实都是干净刚换过的。 “孩子喂过了没有?吐了奶没?还是哪儿不会舒坦了。”崔薇伸手在孩子身上拍着,一边就问了一句。 那奶娘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姜氏一眼,姜氏忙点头道:“喂过了喂过了,奴婢也不敢给小娘子和小郎君吃的太多,怕反倒呛了。”崔薇虽然听她说的有理,但孩子哭的厉害,她想了想索性道:“碧柳找人出去赶紧请个大夫回来。”崔薇对于孩子也不太了解,但听孩子哭的厉害,心中也有些心疼,想了想自己刚刚挤过些奶,也不知孩子是怎么在哭,索性让人将刚刚才挤了的一小半碗奶端了过来,拿勺子沾了些,在孩子嘴上碰了碰! 本来还在大哭着的孩子一沾到奶汁,顿时住了嘴,鼻子里发出急促的如同小猫似的声音,本能的便凑了小嘴儿不住吸着,也不哭了,那勺子上的奶汁儿被她一舔完,忙又着急的动了动小手和双腿!这样的情景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崔薇顿时面色变了变,连忙又沾了些奶汁给孩子舔了,孩子吃的更急了些! 这情况根本不像是喂过的样子!姜氏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聂秋染也脸色跟着阴沉了下来,盯着姜氏没有出声。 那丁点儿奶不多,小孩儿一个人就吃了一大半,才打了个饱嗝,聂秋染靠在自己胸前,轻轻伸手拍了拍,一双眼睛只盯着两个奶娘看。孩子吃饱了,也不出声了,崔薇又让姜氏也将儿子抱过来,喂了奶,孩子估计吃了些,舔了舔也就不张嘴了,崔薇冷笑了一声,将勺子往碗里一扔,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她这才身子往床头上的软枕靠了过去,看着两人冷笑: “这就是喂过的!孩子没有吃竟然还来骗我,你们到底是想干什么,一个个的胆子不小!” “大爷夫人恕罪!”两个奶娘吓得面色惨白,跟着跪了下来,那原本抱着小姑娘的奶娘指着姜氏就道:“夫人明鉴,奴婢抱小娘子时衣裳脏了些,回屋重新换过,就怕身上有味儿,回来时她就说两个孩子也喂过,奴婢瞧碗里没奶了,只当是真喂过了,也不敢给小娘子喂的太多!并不是有意要饿着小娘子的,否则奴婢自己就给小娘子喂了,又何必使夫人发现!” 这个奶娘吓得面色惨白,但仍是强忍着颤抖,一边回话道。 那姜氏更是面无人色,身子不住哆嗦,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孙氏是喂过的,这会儿被崔薇一吓,又被人指证了,顿时口舌都有些不利索了:“不是的,不是的,是喂过小娘子的,奴婢出去院里,回来时小娘子已经吃完……”她上句不接下句的,听得崔薇更是火大,聂秋染却是察觉到其中不对劲儿,皱眉道:“你去院里干什么,回来时哪个将小娘子喂完的!” “是老夫人,老夫人喂的,老夫人说她思孙心切,可夫人不许她看,让奴婢保密……”这下子姜氏才察觉到其中不对劲儿的地方,聂秋染一问,她连忙就说了,一边说着,一边心下冰冷,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些! 崔薇一听到这儿,冷笑得更加厉害,本来就想要孙氏算账的,没料到自己还没找上门儿,她就自个儿又凑了出来。 聂秋染抱着女儿沉默了半晌,才突然道:“将她给抓起来,打十板子,赶出去!”奶娘都是怀着孩子大半年后新招进来的,这便是家底薄的原因了,自己没有家生子的奶娘,一切只能在外头找,难怪找到这样没脑子的蠢货! 这边聂秋染让人将姜氏打了丢出去,那头一面让人重新物色奶娘,一边却是不动声色,中午时不知出去做了一趟什么,晌午后那头孙氏又悄悄过来了,院里的下人看到孙氏时眼中露出奇异之色,孙氏只当她们是瞧不上自己,心中顿时更加痛恨,也不知为什么,她心中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不过她又想到自己上午时做的事情,以及现在还要做的,顿时心里涌出一丝得意的快感来,如同报复了儿子儿媳一般。 来到暖阁时,两个孩子睡得还正香,孙氏看了一眼,对于孙子她虽然有些新奇,但因为是自己一向不怎么喜欢的儿子的孩子,她也并不如何在意,只是看到小姑娘时,心中暗道了一声果然命贱,竟然饿了如此久也不哭闹!她本来以为这孩子一哭,崔薇等人就要瞎折腾,如果找了大夫过来抓药,多吃几回,孩子不喝奶只吃这个,说不得就熬不了多久。 一个小丫头片子,拿来又没什么用,长大了也是浪费粮食,她问的很清楚了,一般大户人家小丫头嫁出去不止收不了多少聘礼,反倒要陪不少东西嫁出去,简直是赔钱货,拿来也没什么用,往后还得连累自己儿子分不了多少嫁妆,孙氏才不肯干!她问家里下人时,这些下人心中都瞧她不上,大户人家的闺女一般是高嫁,嫁的是结两家秦晋之好,而贪图的可不止是那一点儿金银珠宝了,而是权势与地位,可惜孙氏眼皮子浅,只看到了银子。 这会儿孙氏一来,没看到上午时那奶娘,反倒只看见了另一个有些面生的,孙氏心中虽然有些诧异,却是又照着上午时的经验,将人哄了出去,没想到又跟上午时一样的顺利!孙氏心中得意,等跟上午时一样没人了,她连忙端起一旁早准备好的奶喝了一大半,剩余了少些的,孙氏才搁下碗,还没来得及抱起炕上睡得正好的孙子,那外头刚出去不久的奶娘却突然间闯了进来。rs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中计 孙氏心中一阵慌乱,幸亏刚刚自己三两口将奶喝了,不然这会儿若是被人撞见,可真是羞煞人了!她心中惊慌失措,嘴上却是有些恼羞成怒,一边赶紧抹了嘴儿,一边发难道: “我让你去厨房里端的吃食,你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她这会儿心中毫无底气,外表便显得张牙舞爪十分心虚,那奶娘低垂着眉眼,看她还没有将孩子抱起来,顿时松了一口气,一边就弯了弯嘴角,语气里带了一丝恨意:“若是那汤炖得好了,奴婢自然端回来了,只是夫人才刚炖上的,奴婢也怕白跑一趟。”她话里语气有些不对劲儿,孙氏是怕了出来,但却不敢去深究,她自已哪儿炖了什么汤,不过是随口胡说而已,她只是想将人支出去,好偷喝崔薇挤给孩子的奶,这会儿一见被人闯了进来看到,又是没脸又是尴尬,连忙看了一旁碗中的奶,见少了大半,也不知道那奶娘能不能瞧见,深怕她看到了便嚷嚷,因此强忍着紧张,侧身挡在了放呈放着奶碗的案桌前,一边就与这奶娘尴尬道: “叫你去看你就去看,啰嗦什么,莫非我还会拿这事儿来哄人不成,我给自己儿媳妇炖的东西,还会有假?”孙氏一边说着,一边露出气冲冲的神色来,一边就要往外头冲:“既然你不去端,我自己去端了!”那奶娘一瞧见她这模样,顿时撇了撇嘴角,心中实在是孙氏得紧,若不是她,自己今日午时如何会受到一番责骂,若不是聂秋染留她还有用,估计也像那个姜氏一般,被打了一顿便撵出去了!更何况最重要的,原本她与那姜氏一块儿留下来,往后时间长了签了一纸卖身契,便可长长久久的留在哥儿姐儿们身边,往后也好靠主子养老,可被孙氏这样一弄,恐怕好好的如意算盘也要被打消了,一想到这些,奶娘哪里不恨。 “老夫人且慢一些。”这奶娘连忙站在门口就将孙氏挡了下来,一边就道:“奴婢还没怎么见过老夫人的面,不如老夫人留下来与奴婢说一番话吧,大爷夫人是个什么性格,往后也不知道好不好侍候……”她一边说着,一边好听的话便直往孙氏耳朵里灌,孙氏本来就喜欢听人家恭维讨好自己,原本以为儿子出息之后人人都该称赞她一声老夫人,手头底下无数个丫头婆子侍候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才是。 可谁料到,儿子是有出息了,但与她根本不亲,而且处处帮着媳妇儿与她作对,崔薇那死丫头又把持着银子不肯服侍她巴结她,以致于一些下人见风使舵得快,根本也不睬孙氏,这样的生活与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孙氏心头早已经失落得久了,如今一听到这奶娘奉为自己,顿时欢喜,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也忘了之前的尴尬与心虚,果然搬了把椅子便坐了下来,与这奶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话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日孙氏便是白日里一天到晚不睡觉精神也好得很的,只要有人陪她说话,并处处讨好她,便是一整天都能精神奕奕欢喜异常。可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都没有睡好的原因,孙氏一坐下来刚说了几句话,开始还好,后来便感觉有些昏昏沉沉了,一坐下来眼皮儿直打架,半晌之后支持不住要站起身来,身子直晃荡:“不成了不成了,你哪日再过来跟我说话吧,我那儿媳妇做的好事,气得我两天没睡着,我今儿瞌睡来得很,要先回去歇着了!” 也许是实在太困了,孙氏觉得脚下都在打飘,说话时舌头都有些大了。只是就算昏睡着,也不忘说崔薇坏话。 那奶娘看她一副云里雾里的神情,顿时嘴角边才露出一丝得意来,不知说了什么,孙氏这股睡意来得突然,根本睁不开眼睛了。像是突然之间就睡入了梦乡里一般,孙氏像是做了无数个梦,稀奇古怪的,一会儿像是回到了当初才嫁聂夫子,一会儿又像是在跟儿子说着什么,梦里她像是回忆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般,这种不好告诉别人的事儿在此时梦里说给聂秋染听,孙氏便觉得特别的痛快,像是他如此对待自己,自己也要狠狠让他难受上一回般,反正梦里说什么都是假的,她自己说到痛快处,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孙氏得意的笑了几声,突然之间手指上却是一股钻心的剧痛袭来,孙氏顿时疼得一个激伶,像是美梦一下子就被人吵醒了一般,令她万分不快,顿时皱了眉头,不情愿的慢慢睁开了眼睛厉声道:“哪个胆大的敢打扰我睡觉……”话未说完,突然之间一股劲风袭来,孙氏本能的想要偏头,只是不知道睡久了是不是让人头晕脑涨的,她知道不知哪个胆大的敢打自己,可偏偏却躲也躲不开,只听‘啪’的一声剧响,聂夫子厉喝的声音响了起来: “贱人!” 孙氏一听到丈夫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激伶伶打了个冷颤,原本还觉得沉重的眼皮儿这会儿一下子就睁开了!眼前一片亮瞠瞠的,自己坐在椅子上,面前聂夫子面色铁青,她只当自己说了梦话,一想到刚刚梦中的情景,孙氏吓得面色惨白,一边哆嗦着打起抖来,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不是说了梦话,她像是唧哩咕噜的在跟人说话,不过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也没想到其它,心中还暗自得意,如今一看到聂夫子,孙氏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了起来,尤其此时聂夫子面色漆黑,那看着她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孙氏脸颊的肌肉都在抽搐。 “贱人!”聂夫子这会儿眼睛都要充出血来,一副要杀人似的样子,恨不能扑上前将孙氏生吞活剥一般,孙氏这会儿尖叫了一声,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这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孙氏站起身来,人晕沉沉的,身体有些迟钝,不知道为什么,刚睡醒过来,她却是累得很,本来要跑的,可偏偏心里动了,身体却是沉得很,一下子就被聂夫子逮到了,握了拳头没命似的便往她头脸上雨点似的打了下来:“贱人,贱人!” 这还是孙氏头一回看到聂夫子如此暴怒异常的样子,她原本心里就对聂夫子十分害怕,这会儿见到聂夫子这模样,顿时双腿都软了,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索索发抖,只任由聂夫子的拳头一下子又一下往她头上脸上打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害怕了,孙氏竟然连伸手抱着头的力气都没有,雨点似的拳头落在她身上,只听到‘嘭嘭’拳头打在肉上时沉重的声音,偏偏是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聂秋染脸上露出冰冷的微笑,又带着一丝怜悯之色,手里正握着一张宣纸,孙氏被打得鼻青脸肿时,眼角余乐就看到了大儿子一脸幽冷之色站在一旁,那脸上的表情令她胆颤心惊,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此时觉得自己对聂秋染比对聂夫子还要害怕,不过想到自己是他生母,而聂夫子又是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样子,孙氏看到儿子时,依旧是双眼一亮,赶紧一把扑上来,朝聂秋染冲了过去,一边就哭道: “大郎,大郎救救我,你爹要杀了我!”她这会儿哭得鼻涕眼泪不住的流,糊在伤处上,顿时又疼得她一个激伶! “谁也救不了你!贱人,贱人,我要休了你,要休了你!”最后一句话时聂夫子像是嘶吼出来的,他一向自恃自己是个读书人,又在意体面,从来不曾像今日一般的失态过,这会儿他气得脸色都变了,孙氏更加害怕,一想到自己梦中所做的事情,顿时哭得越发凄凉,却不敢再求情。 聂秋染冷眼旁观,看着孙氏被打得哭爹喊娘,心里却是丝毫也不同情。他下午时下在奶中的药是前世时与罗玄相斗时,从他手中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味药,是可以迷人心智,让人昏沉,无意中说出自己心事的一种药,一般是大理寺用来办案所用的,没料到有一天他竟然会用到了孙氏身上,更没料到有一天会从孙氏口中听到这样匪夷所思的话来!虽说前世时他也曾隐隐怀疑过,可如今听到孙氏亲口说出这些,聂秋染心里却是一片平静,没有自己想像中的愤怒,也没有对孙氏的伤心与失望,平静得如同一个外人般,看着孙氏哭得一踏糊涂的模样,他连半丝感觉也没有。 原来经历过前一世的事情,他以为自己对孙氏只有恨,没料到如今看来,他竟是连恨也没有剩下,时间果然是挫磨人的一个好东西,也许又有可能自己前一世时便对孙氏看淡了,如今又有妻有儿女,连那些最后的恨意与不甘,如今也是淡了。 这一切还要多亏了孙氏,若不是她前世时如此折腾,如何能让自己这样快便能狠得下心!rs 第三百五十章 作死 “夫君,您饶了我吧,我不是有意的,您到底为什么打我,也要跟我说清楚才是!”孙氏哭得悲切,她这会儿既是害怕自己往后的情况,又是有些担忧害怕自己刚刚梦中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可她想到若是自己真说了秘密,又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秘密埋藏在心里多年,如今一旦被人揭了开来,她心中有着一丝快意,又有着害怕:“我再不好,也替你生了大郎,他是个有出息的,往后能替你聂家发扬光大,您饶了我一回,我往后不敢了,你纳妾,我再也不敢管了!” 孙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屋中两父子却没哪个会对她心里生出怜惜的。聂夫子甚至厌恶得恨不能立即将孙氏杀死在自己面前,一听到她竟然还敢提这事儿,既觉恶心,又觉得愤怒: “我且问你,聂秋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他说这话时像是从喉咙里吼出来的一般,孙氏肿胀的眼皮一跳,没想到聂夫子果然听到了自己刚刚梦中所说的事情,原本还存留着一丝侥幸,如今看来,恐怕聂夫子心中已经知道了。孙氏如同寒冬腊月被人迎头从面门上浇下了一盆冰凉的雪水一般,打了个哆嗦,一双肿胀青紫的眼皮里泛出惊骇欲绝之色,上下牙齿碰撞,发出‘咯咯’的脆响声来。 “秋,秋文怎么了?”她这会儿心中发慌了,目光里顿时现出几分躲闪之色来,原本聂夫子还当她刚刚糊涂了,说了梦话,也不知梦里想了些什么,应该是胡说八道而已,可如今看来,恐怕她不是在做梦,反倒是自己在做梦了!一瞬间心头百般滋味儿都有,脸色顿时就阴寒了下来:“今儿你要不说,我打死你这贱人!” 聂夫子一向自恃文人身份,极少像这般口出恶言,更甚至于打人了,孙氏没料到他当真有动手的一天,更是骇得肝胆欲裂,知道他恐怕已经是气极了,更是不敢多说,深恐吐出一个字,聂夫子便要了自己性命!只是聂夫子这会儿气急攻心,早恨不能让孙氏去死了,一见孙氏是死鸭子嘴硬,更是气急败坏,立即便回头冲聂秋染道:“秋染,给我拿只匕首来发,今日我要将这贱人亲手杀死!” 一句话吓得孙氏双股颤颤,哪里还敢隐瞒,自然口中不住求情!聂夫子见她服软,心里不止没有丝毫的欢快,反倒更是暴跳如雷!闭着眼睛深呼了一口气,便盯着孙氏道:“你且说说,当日秋染的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这样一问,孙氏便知道自己刚刚梦中所说的话根本不是她心中所想的一般只是她自己心里的想法而已,说不得是实实在在的发生过了,否则聂夫子纵然是再看不起她,也不该是这个模样来。 她沉默着不说话,聂夫子却是没了耐性,随手抓起一旁的墨台,重重的就砸到了孙氏额头之上,厉声道:“说!” 孙氏被他吓得打了个哆嗦,连额头剧烈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头顶上墨汁儿混合着血液直往下涌,她却不敢伸手去擦,低垂着身体,哆嗦着,聂夫子刚刚一动,孙氏便如同惊弓之鸟般,再也不敢隐瞒,流着眼泪开始说了起来:“当,当日,聂明救了个外,外乡人,让那人藏在咱们柴房后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孙氏说到这儿,青青紫紫的眼皮底下露出几分骇色来,既怕又羞,聂夫子一听到此处,顿时胸脯起伏得更加厉害,阴声冷笑:“那你说说,你俩如何勾搭在一块儿,不知羞耻!” 刚刚孙氏半睡半醒之中竟然说她与外人曾有过一回露水姻缘,直听得聂夫子险些肺也气炸了,这会儿孙氏吓得命都险些快没了,哪里敢多说,当日聂明救了一个外乡人,藏在了聂家后头,她也不知道,那天说来也有鬼,不知怎么的,孙氏半睡半醒间,像是看到那外乡人曾经伏在自己身上施为,当初聂夫子冷淡孙氏已久,几乎生完聂秋染之后极少碰她,她也只当自己是做了一场秦梦,梦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当真与人有了苟且,只是当日聂夫子也睡在自己身边不着片缕,孙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睡糊涂了,梦到与人伦敦欢好,还是其实丈夫沾过自己身子,心中揣揣不安,幸亏当日聂夫子昏昏沉沉的,也没在意,只当自己糊涂了与她亲近过一回,醒来之后也没有发现什么,只是自此之后孙氏却有了身孕,最后才生了一个聂秋文。 孙氏刚刚睡梦中,竟然说不知聂秋文是何人之子!她恨聂夫子入骨,冷淡她十来年,从不曾沾她身子,心中对那事儿既怕又悔,深恐被人发现,可偏偏聂夫子如此冷淡她,让她一个有丈夫的人却哪同没丈夫的人一般守着活寡,孙氏心中自然是恨,每每想起当日的事情时,她既是有些后怕偏偏还觉得痛快,又因痛恨聂夫子,却恨不得那事儿是真的,其实现在想来说不得真是自己想得多了。 “其实我也就是胡说八道,只是做了梦,并当不得真,二郎若不是夫君的骨肉,村里人如何都没有闲言闲语的?”孙氏其实心中也只是隐隐有些怀疑,却又希望那事儿是真的,聂夫子不碰自己,总得让自己找个快活儿处,若聂秋文当真不是聂夫子的孩子,如此一来恐怕才真正大快人心!聂夫子一生对自己冷淡,又瞧自己不上,却偏不料最后竟然替别人养儿子,要是最后还能再得些好处,聂夫子恐怕在九泉之下也要活生生气死! 因为聂秋文自小是养在孙氏身边,又因着与聂夫子赌气的原因,她对于大儿子很是痛恨,可偏偏对于这个有些暧昧的二儿子却极为放在心上喜欢疼惜,孙氏没料到自己这会儿一时图个痛快,以为梦中之事无人知晓,张嘴便说,也不管当日究竟跟自己颠龙倒凤一回的是谁便为了痛快说是别人,如今竟然被聂夫子抓到,险些连魂都吓飞了! “贱人,贱人!”聂夫子直气得面色青紫,嘴里翻来复去的只知道说这两句,他这会儿心中恨极,简直是生吃了孙氏的心都有了!孙氏看着他这表情,也觉得有些害怕,忍不住将自己缩成一团,深恐聂夫子要打死自己,忙哭着想转移视线:“夫君饶了我,其实我只不过是自己胡思乱想的,聂明聂晴两个死丫头才是恶毒,当初,当初大郎的病,就是那外乡人留下的药,聂晴放的,是聂晴放的!” 难怪说当初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之间就发起了高热,情况还极其凶险,这会儿聂夫子听着孙氏的解释,不止没有觉得心中稍好一些,反倒更是觉得她恶心无比,若是旁人趁她不备,占了她,那不过是身体失了贞洁,可如今她自己竟然是做起了*梦,而且是想的别人,简直便是沉塘以死谢罪,也洗不清她心里的龌龊! “聂晴的事儿,我心里自有分寸,你自己为了保个名声,去死吧!我会把聂秋文过继到兄姨母名下!”聂夫子深呼了一口气,此时强忍了想杀死孙氏的冲动,看她面肿皮泡的样子,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恶心,也不想再打她,一边就要出去让人配些砒霜出来。 聂夫子一向自恃甚高,他看不起孙氏,可没料到就是他看不上的孙氏竟然背后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无异于响亮的抽了他一耳光!就算孙氏真没做什么,可光她是想一想,便令聂夫子感到万分的耻辱! 此时不止是想打死孙氏,更是恨不能亲手将这个耻辱给立即抹去,否则被人得知自己头上一片绿油,当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他一句冷冰冰的话吓得孙氏魂飞天外,那头许久没有出言的聂秋染却是突然之间笑了起来。难怪前世时孙氏如此对他偏心,聂秋文也是从小长得不像聂夫子,虽然与孙氏也有几分相像,不过他若真是聂夫子的儿子,总该与他有几分相像的,自己样貌便不说了,与孙氏没有半点儿相似之处,聂明聂晴两人虽然小时看不出什么,但聂晴后来长开的样子,聂秋染却是记在心中,虽然不长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但也有几分清秀与楚楚可怜之姿,从她脸上也找得出几分聂夫子的神态来,唯独聂秋文,样貌普通了些,身高亦不出色,只得一张嘴能说会哄的,性子又被孙氏养歪,最后相由心生,不止容貌普通,就连气质里也透着一股猥琐。 当然,聂秋文也有可能真是聂夫子的孩子,不过孙氏今日自己作死,喝了药之后便一直胡说八道,也不怪她自己将把柄递过来!简直是自寻死路,不知死活! 也难怪孙氏对他如此偏心,今日听来,竟然是她心里藏着恨意,觉得报复了聂夫子的原因! 可如此一来,便是她自己作死!今日用心歹毒,竟然偷喝女儿的奶,还偏偏不让奶娘喂她,其心可诛!前一世时她害了媛姐儿,便算是将自己与她的母子情份断得一干二净!如今竟然又生出了这样的心思,聂秋染哪里还能再放过她!rs 第三百五十一章 处决 母子情缘,早在前世时便断得一干二净!她要是识相,守本份,自己许她一世平稳生活也无所谓,可惜她偏偏生了这样的心思,如今想来,这样让她去死,名声得以保住,实在是太过便宜她了! 聂秋染低垂下眼敛,挡住了眼中的一丝阴冷,想了想便道:“爹,好歹她也曾生育过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如留她一条性命吧!”孙氏一听到这儿,顿时眼睛就亮了起来,只当自己此番当真揭过去了,那头聂秋染却又接着道:“只是她已失贞,自然不能再占着母亲名份,也不能让聂家蒙羞,不如便将她从聂家名字中抹了去,将她与秋文的名字分出去便是!”这也就是说让孙氏自个儿领了儿子分家出去单过,从此与聂家再无关系的意思。 这并不是像当初崔世福与崔敬忠父子分家这样简单,聂秋染的意思是,从根本上先剔除自己与孙氏母子之间的关系!这可是比简单的名义上分家更为彻底,孙氏那样的人聂秋染心中清楚得很,看到过富贵的滋味儿,尝到如今状元郎的母亲感觉,她是舍不得放弃这样的地位的,让她见识过一切富贵之后,再让她打回原型,从此让她只有这眼睁睁瞧着这满室富贵,本来该与她有关的,如今却与她无缘,眼见快到手的东西,却偏偏又得而复失,那种煮熟鸭子飞了的感觉,聂秋染前世时在媛姐儿身上尝过,如今他要孙氏也来尝一回! 让她看着富贵却摸不着,一辈子在心里的煎熬与苦痛懊悔之中渡过,为她前世时所犯的罪孽赎罪,让她生生的熬过下半生,岂不是要比让她去死,更来得让人痛快一些? 孙氏眼中的火星开始慢慢的死寂下去,终于脸色开始变得精彩,她没料到有一天自己的亲生儿子会微笑着说,让她与聂秋文分家出去单过,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聂秋文是个什么德性,做母亲的便没有不知道的,她当初有意气聂夫子,又得了一个儿子之后,像是自此抓到棵大树似的,百般疼爱,又想着聂秋文往后反正有做大哥的当靠山,聂秋染反正一个人苦了,他这做兄弟的只要跟着享福就是了,哪里又用得着辛苦去做什么事?累的只要是聂秋染一个人就行了,反正他做大哥的,总要照顾着一下兄弟,若是两个人都像聂秋染一般的累,岂不是凭白无故遭一回罪了? 因着这些原因,孙氏对聂秋文一向纵容,又当他只是生来就享福的,对他并不如何规范,成日只知道玩耍,现在一大把年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能做什么事?孙氏自己也是只知道玩耍,外头的事儿可以使钱让人帮忙做,聂夫子反正一向能挣钱,在小湾村里除了潘家,实则聂家也算是很殷实的人家了,屋里的事儿又有两个女儿给她做为使唤,孙氏其实一生除了刚嫁到聂家那两年要侍候病中的婆母外,后来一直很轻松。 她自己也是依靠男人惯了,如今一下子让她去靠聂秋文,两母子都是不能挣钱的,分出去后吃什么,怎么活?如此看来,倒不如一刀把自己捅死了来得痛快! 孙氏一想到这儿,心中涌出怒火来,又生出一股狠劲儿来,指着聂秋染便骂道:“你这逆子,你不赡养母亲,你还想出这样的恶毒方儿来,你不得好死!你们说我偷人便偷人,没人看见了,我娘家不会信!你如此对我,当你是个什么秀才,一辈子却连女人也不敢摸,你是那阉人吧!你不喜欢我,总有别人喜欢,活该你头上绿了,替别人养儿子,你这样能耐,怎么不知道?活该,哈哈哈,活该!” 刚刚半睡半醒中,孙氏只想着心里的痛快,说的便是这话!所以聂夫子忍耐不下,险些将她给生吞活剥了!这会儿她竟然又张嘴说出这样的话,聂秋染看着她不住冷笑。难怪前世时孙梅嫁了人还与聂秋文**,原来这都是歹竹一代代传过来的,孙家人也就这德性,这辈子却又以孙梅没嫁给他,应当嫁给他为由,来开始频频不知羞耻,若真是如此痴情,前世时怎的还与聂秋文搅在一块儿? 聂夫子气得面色发青,不住要让聂秋染拿刀过来一下子将孙氏捅死,以免这样的丑事说给外人知道。孙氏看聂夫子只是气得发狂打自己,而聂秋染却是站着不动,越发得意,以为自己心中所想的是真的,一边就更大声道:“你想怎么说便成?我娘家人也不是好相与的,村中的人大家眼里都瞧得清楚!你就是知道了又怎么样,最多打我,你敢没名头弄死我,你当秋文不会报官?哈哈哈!”孙氏一边说着,一边得意的又笑了起来。聂夫子气得目眦欲裂,自然少不得又对她拳脚招呼了一回,直打得孙氏嘴角边都流出血块儿了,孙氏才真怕了! “你当初将孙梅打死,有没有想过孙家人心里会怎么想?”聂秋染也不招呼聂夫子,只是看着孙氏温和道。 孙氏面色登时就变了,聂夫子也跟着住了手,忍不住喘着气,笑了起来:“你打得孙梅断了气,还给她泼了一个污的名声,如今你母亲家嫂子当家,孙梅是她亲闺女,再不得她看重,也比你这个外嫁的小姑子强,你既然要闹,便等着沉塘吧!正好你不是时常喊着要这个那个的人深塘?”聂夫子说到这儿,疯狂的大笑了起来。他这会儿极怒之下又极喜,整个人显得已经有些癫狂了,表情吓得孙氏说不出话来,一听要将自己沉塘,顿时尖叫了起来:“不要,不要,我愿意跟二郎出去单过,我愿意!” 比起丢了一条性命来说,孙氏虽然说得硬气,但实则心中仍是怕死,刚刚那样说,不过仍是想博一下罢了。 聂秋染也懒得看孙氏如今的模样,听她被打倒在地不住呻吟,顿时心中索然无味,又看聂夫子一脸嗜血的表情,冷着脸别开了头,不说话了。就是这样一家人,他竟然是出生在这样一户人家,聂夫子如今的结果,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当初为了个什么江湖术士的话,便来迎娶孙氏,可最后偏偏又不喜欢她,闹到现在,两人各自崩脸!不过这与他已经没什么关系,如今他有娇妻一双稚儿,上辈子的遗憾在这辈子已经圆满,聂家要如何闹,便由得他去了! 虽说聂夫子很想当场打死孙氏,但他也知道比起让孙氏死来说,让她过过如今的日子才是好法子,因此冷笑了悄悄写了休书,又捏了一个孙氏按了手印儿的不贞证据握在手中,反正有了这么一个东西,他就是哪日看孙氏不过眼了,想让她死,也有的是方法来收拾她! 这场闹剧落幕了,孙氏不得已连伤都不能养,便与聂秋文悄悄的搬了出去,聂秋文倒是闹过一回要见大哥大嫂,过惯了如今的好日子,天天有肉吃,有丫头侍候的,如今要过回以前贫苦的日子,他哪里受得住,但孙氏做出那样的事儿,又不好跟人知道,只得泪流满面劝着聂秋文搬出去了。 没了孙氏这样一个闹事儿的,头上又没婆婆架着,崔薇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坐月子也跟着舒心了不少,旁边有丈夫讨着欢心,又有两个粉雕似的儿女,就是原本再坏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又有下人们使着方儿的给她补身体,大半个月下来,她调养的肌肤水灵,身段儿除了丰腴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小生孩子的原因,竟然半点儿没走样,只是却比以前的青涩,多了丝妩媚。 “孩子们的满月酒估计这回是要大办的。”崔薇现在还没出月子,晶莹玉白似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两抹淡霞,一看便是朝气饱满的样子,头上戴着一只淡粉色的抹额遮着额头,上头绣的片片花朵,衬得她一双眼睛似是盈着色彩般,靠在聂秋染怀里与他商议起两个孩子的事儿来,上京之中许多权贵看在罗玄的份儿上,又有太子领头,竟然争先恐后的送了不少的东西过来,若是不办一回,恐怕都说不过去。 这样的事儿,聂秋染也自然依她,自己的儿女自然也该大肆操办一番,他也不想儿女们受委屈,便是此时两个孩子还不知事,他也想给儿女们好的一切,自然是应了。两夫妻正凑一块儿说着孩子满月酒时的话,又让人帮忙着写贴子,自然是好一番忙碌。 两个孩子洗三礼时,被孙氏的事儿闹了一通,自然没有大办,人家送了礼的还都等着过来露个脸讨好太子呢,崔薇也想给儿女们热闹一番,自然是开始忙了起来,几天时间一晃而过,又提前发了贴子,两个孩子满月时,竟然好多人都过来了,一时间门前来客络绎不绝!崔薇一大早就让人烧水好好洗漱了一番,听着外头的热闹声,又让人赶紧给自己将头发绞干了,重新换了衣裳,这才出去招呼着外头的女眷们。rs 第三百五十二章 许氏 京中大小贵人几乎都派人过来了,如今皇上身体报恙,太子往后得以继承大统,如今人人都想着讨好未来皇帝,个个都知道崔薇乃是太子眼中看中极为看重与宠幸的罗玄姐姐,哪里不来争先恐后拜会的,就是连之前与崔薇有过不愉快的许氏也过来了,还领着又重新被丈夫的人送回京城的秦淑玉,以及周围林林总总的贵妇们。 这一趟再回京城,秦淑玉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许多,不像以前,说话时脸上带着的笑像阳光一般,看得人心中暖洋洋的。她跟随在许氏身边,脸色木然,几个月的时间,她像是一下子就瘦了一大圈儿。上回罗玄出手替崔薇出过气之后,太子又彻查了有人举报定洲知府秦固舞弊一案,闹得许氏最后没法,上门请罪之后,两家之间便再也没有相见过。秦固的事儿虽说过去了一段时间,但许氏心头的怒气却未消,领着女儿坐在园子中时,一副与谁都不说话的样子。 崔薇一出来时,众人连忙都跟着站了起来,几个说话的人都朝着崔薇笑,许氏混在众人中间,脸色有些僵硬。 “聂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如今一下子就子女双全,听说太子殿下也夸您难得,说是双生子女在咱们大庆朝可真是少见呢!”一群人围了上来,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意,个个才刚第一回见面,便已经十分亲昵。崔薇知道这些人不见得真看得起自己,但她们都瞧在罗玄与太子刘乾的份儿上如今却对自己多加恭维与赞赏,心中指不定怎么埋汰,也不将这些人的话当真,只微笑着打了声哈哈。 许氏也夹在人群中,满脸尴尬之色。她本来娘家兄弟不过是京中大理寺少卿,在上京这样随手一抓权贵便大把的地盘儿上算不得什么,夫君又只是个四品的知府,若是在定洲那一带自然人人追捧,可到了京城她便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哪一个都能压着她一头,处处赔笑,她原本对于崔薇并不如何看得上的,但见此时那些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人如今却只知讨着崔薇说话,心中滋味儿酸溜溜的。今日若不是瞧在自己儿子秦淮的份儿上,恐怕她如今连进想要进崔薇府中也不成,这更是令许氏心头难受。 她自诩自己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若论起出处,不知比崔薇好了多少倍,不过是她命好,有个处处维护她的弟弟,那罗玄也算不得什么东西,一个绝了后的阉人,也只靠爬了太子的床如今才换来这些权势!可偏偏就这样低贱的人,竟然能凭一句话便置自己家于死地!许氏心头滴血,脸色也更难看了些,在一群笑意吟吟的贵妇人中,她却是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众人自然早有听说她与崔薇恩怨的,这会儿见她还能过来,自然人人都上前调笑: “秦夫人,听说贵公子曾与状元郎交好,秦夫人真是好福气!”有人点名与许氏说起话来,许氏哪里敢得罪别人,她一进京中便受了一回打击,如今整个人都消沉了不少,知道自己拿不得大,一听人说话,连忙便坐直了身体,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来,一边也跟着点头道:“哪里敢当夫人这句夸奖!”她这一谦虚,人家也不过顺口一提,便笑了笑,都将目光落在安静乖巧的秦淑玉身上,有人也曾听说过许家因为这位姑娘而与崔薇结了怨的,顿时有心想卖崔薇一个好,都笑道: “秦夫人倒是养了位好女儿,我瞧着小娘子面容娴静,模样也是端庄,倒真是难得见的。”有人一提起这事儿,剩余的便都跟着附和了起来:“秦夫人确实是会教女儿,不知道小娘子如今可是定亲了没有?” 许氏一听有人问这话,顿时面色一喜,她自己的女儿她当然是骄傲的,秦淑玉之前性格虽然活泼,但规矩却是学得极好,一手针线活儿也佳,从小便被她带在身边教着,可以说除了性子稍有些跳脱,不比这些京中贵女们强。而上回崔敬平一事儿许氏心里虽然有怨,不过经此一事,秦淑玉最令她头疼的性情倒是显得贞静了起来,一眼瞧上去便如同沉稳的大家闺秀般,倒令许氏是又惊又喜,此时听到有人夸奖自己女儿,她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又抬头看去,见到问话的妇人年约三十许,穿着一身紫色绫罗,上头绣了大团的牡丹,那一身深紫的衣裳衬得她通身贵气不凡,肤色白皙,梳着坠马髻,那高高梳起的发端后斜着插了一支红艳珊瑚精雕而成的发钗,简单清爽,她却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正是王国公府的夫人冯氏,顿时心跳都险些跟着停了两拍,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惊喜异常的笑容来。 这王国公府已传承了五代,是从开国皇帝时便一直立功而受封的世袭罔替,在京中贵不可言,而冯氏膝下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如今已被皇上封了世子,可她还有一个二儿子,今年十三,虽说比秦淑玉小了一岁,但大一些的女孩儿正好疼人,说不得冯氏便是打了这样的主意! 国公府可是想嫁都不一定能嫁得进去的人家!许氏从没敢将心思往这儿打,便是她觉得能将女儿嫁进伯府已经是天大造化了,没料到今儿还有冯氏主动问自己话之时!许氏一想到这儿,欢喜得面皮都抖动了两下,她原本对于崔薇的怨怼这会儿也消了一些,若不是今日来了崔薇这边,说不得自己连国府都不一定能进得去! 许氏强忍了心中的激动,既不敢谦虚过度了,深怕人家信以为真,毕竟机会只得一回,若真失去了,恐怕往后自己哭都要哭不出来。而她又不能不谦虚,就算许氏心里实在很想将女儿夸出一朵花来,可又怕人家轻视了自己,认为自己夸大事实,最后反倒不美。 王夫人一句无意中的问话,竟然让许氏心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的念头来,半晌之后她才略有些激动道:“王夫人真是过奖了,妾身女儿从小性子便还好,规矩倒也学了,不过她年纪小,还不足 十五,也当不得如此夸,不过好在她还算柔顺听话,这也是让妾身最满意的地方!”她这话既是谦虚了一下,可又说出秦淑玉规矩学得好的事儿,在场众人许多夫人本来没将秦淑玉放在心上,一听到这话,倒真是都齐齐看了秦淑玉一眼,直让她脸蛋羞红,却并没有做出小气扭捏之态,反倒更让众人看重了几分。 一见这情景,许氏心花怒放,这段时间以来对于女儿私自跑回定洲让自己一番好找又惹出事儿来的怨气都消了几分,有些心虚的看了崔薇一眼,才又接着道: “不止是我们淮儿与状元郎交好,连聂夫人也是极喜爱咱们玉儿的。”她本来说这话有些忐忑,毕竟之前自己跟崔薇之间闹得实在是不大愉快,可偏偏今日她存了心思,但又怕国公府瞧秦家不上,才想着将崔薇的名头抬出来,也好给秦淑玉增加几分嫁入高门的胜算。毕竟秦家根底稍浅了些,秦固在定洲算是个人物,但在京中实在是不起眼,就算是王夫人看中自己的女儿,不过门第相差得多了些,说不得她是要想聘自己女儿给儿子做侧也不一定。 本来许氏说完这话心中是有些忐忑的,她深怕崔薇不给她脸面,今儿倒真是丢人丢大了,但崔薇的性格她多少也知道一些,不是尖酸刻薄的人,女儿跟她也算是投缘,说不得她一念之间便能帮着美言几句。若是能得她出面,与王秦二家做个媒,那倒当真是极好了。她倒真是猜对了,崔薇虽然对许氏为人不置可否,但对于性情乖巧爽朗的秦淑玉却是颇有好感。 虽说崔敬平对于秦淑玉是存了几分心思的,不过他自己没提,这门婚事他就算是强求得到了,崔薇也怕他强求来的结果不甜,因此心中虽然替崔敬平可惜,但此时见许氏一心想攀高枝儿,也犹豫了一下,没有如许氏想像中的要替她出面做保,虽说崔薇觉得以秦淑玉现在的门第崔敬平高攀不上,但是替崔敬平强求不来便罢,她当然不会主动将秦淑玉推出去,因此犹豫了一下便道:“秦姑娘是个乖巧可爱的,我确实是喜欢她!” 一句话说完,好些人面上都露出诧异之色,许氏脸上的欢喜掩都掩不住。有了崔薇这话,她倒真是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恐怕京中好些人都得高看秦淑玉一头,她倒是欠了崔薇一个人情,想到之前自己做的事儿,许氏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难免尴尬,也怕崔薇下一句便要替崔敬平提亲,深恐她借此良机让自己下不来台,因此连忙便又跟着笑了起来,打断了崔薇接下来想要说的话,一边就与那冯氏等人道:“我女儿现在年纪不小了,正是好教的时候,这一趟进京来,我也想为她瞧瞧。”rs 第三百五十三章 埋下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透出秦淑玉现在还没婆家了,众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崔薇刚刚被许氏将话打断心中也不恼,许氏如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还犯不着与许氏一般计较,她自己愿意将女儿送去高门攀高枝儿是她自己的事儿,崔薇再没品,也不会在此时趁机提出要替崔敬平娶她女儿,这事儿应该是崔敬平来作主,他要是提了,自己自然知道结果不好也要替他争取一番,但他现在没提,恐怕是心中有意,但也知道配不上,所以便死了那条心,偏偏许氏还当自己一家人要对她死缠烂打般,也实在好笑。 冯氏等人听许氏说着,又看她脸上的神色,虽然强忍着,但仍是能瞧得出些许欣喜的模样来,顿时心中都有了主意。几个妇人中冯氏身份地位倒是算高的,她顿了顿,突然之间就笑了起来:“秦夫人,既然你这女儿如今年纪刚好,又没婚配,我瞧着聂夫人兄长现今也是未曾说亲,又一表人才!”她这样一说,本来脸上还带着一丝欣喜之色的许氏刹时脸色便变得雪白,秦淑玉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拳头死死握着,半晌之后才松了开来,只觉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许氏这会儿心里又气又恨还羞,冯氏竟然与自己说这样的话,自己再不如王家,可好歹自家夫君还是做官儿的,那崔敬平一无所有,文不成武不就的,凭什么只靠着能做几手糕点便要娶了她的女儿?冯氏上下嘴皮子碰一碰便这样胡说,若是她的女儿,她怎么不来说要嫁给崔敬平?这会儿许氏要气疯了,但好歹还记得住眼前这人是谁,不敢过于放肆,只得强忍了心里的怒气,打落了门牙混血吞,勉强道:“王夫人说笑了!” 她虽然不敢与冯氏翻脸,但心中本来对于崔薇还是生了一丝感激的,现在又全变成了怨恨,隐约怀疑是不是崔薇故意使了这个方儿好将自己女儿逼嫁到他们家,顿时心中又气又恨! 崔薇也不说话,靠坐在椅子上,由着许氏尴尬。如今虽然已经是开春,但天气还冷着,几个妇人坐在外头挂了重重布幔挡了风的亭中,里头的火炉正燃着,上头煮了奶茶,这会儿‘咕咕’正冒着热气。因冯氏无意中的一句话令许氏不痛快了,她再怎么强忍着,可一旦事情牵扯到自己女儿的终身,到底是有些不满了起来,面上多少漏了几分,亭子里一片死寂,一时间只听得那奶茶煮开时的响声与盈满了整个亭子的香味儿。 “哼!”冯氏若有似无的轻哼了一声,嘴角边勾起一丝讥讽似的笑意来,她看得出来许氏本来当自己还要看得她的女儿呢,虽说高门嫁女,低头娶媳,但两家之间差得太多了,许氏竟然也敢想,自己家就算是娶个郡主也有资格的,这小小一个知府夫人竟然也敢生出那样的心思来,当真是好笑!如今竟然还敢甩脸子!冯氏若有似无的看了许氏一眼,一边伸手转了转戴在指上硕大的猫眼石戒指,那保养得当的指尖上染了丹蔻,瞧起来多了几分凌厉。 许氏刚刚说话有些生硬,这会儿见气氛一冷,心中也有些忐忑,如她之前瞧不起崔薇,肆意想整她一般,若是京中冯氏瞧不上自己,她也是多的法子整治自己,还能让她有苦说不出,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太子虽然已经对秦固转移了视线,但还是不好再挑出事端才是。许氏这会儿已经有些后悔了起来,她刚刚一时头晕,竟然让自己落得如此尴尬局面,若是一早便硬气的对冯氏的话不加搭理,不生出什么攀龙附凤的心思来,也用不着如今被人如此轻视! 且不提许氏心中有多后悔,那头冯氏却想整治她一番,看着许氏便道: “既然秦夫人瞧不上崔郎君,我娘家之中倒有一堂兄,早年也曾娶妻,只是我那堂嫂是个命薄的,早早就没了,我那堂兄如今在尚书省下任左丞一职,不知秦夫人意下如何?”冯氏一边说着,一边就挑起了嘴角来,看了崔薇一眼,冲她笑了笑。 秦淑玉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似纸般白,身体都微微有些哆嗦了起来,连许氏也面色青白交错。冯氏娘家原是江淮豪族,其中女儿多嫁入世家名门,若是能与冯家攀上亲也是一件好事儿。不过冯氏如今看着虽然年轻,可实则她年纪不比许氏小,甚至比许氏还要大些。冯氏所出的国公府长子如今都已经到了三十之数,下头儿女都不小了,她自己亦是四十有加,她还提的是其堂兄,恐怕那人年纪都已经在五十开外了,又是做继室,那样嫁过去不是跟做妾一样,还是守活寡么? 虽说秦淑玉是想将女儿嫁得好一些,往后也好给自己家有个帮衬,但她到底心中还是有些心疼女儿的,此时自然不愿意将女儿送给一个比自己年纪大的人来糟蹋,因此闻言便呆住了,既不敢拒绝,又不能答应,心中已经慌了起来。 “莫非秦夫人瞧不上崔郎君,如今也瞧不上我的堂兄?”冯氏冷笑了起来,一边声音放大了些,许氏额头一下子就便沁出豆珠似的汗水,正在不知所措时,亭子外却突然有丫头慌忙走了过来,一边站在外头一边回话道:“回夫人,如今太子令人送贺礼前来,元阳郡主这会儿已经进内院了!” 这话一说出口,崔薇眉头微皱,而众人愣了一下之后,也跟着站了起来,冯氏笑道:“聂夫人果然是个福缘深厚的,连太子殿下也亲自送了礼过来。”众人一听这话,心中都暗自敬醒,对崔薇笑得越发亲切了些,唯有许氏,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这会儿面色惨白不说,额头已经浮出大片的虚汗,双腿都跟着有些哆嗦了起来。 众人这厢都急着要出去迎接元阳郡主,那头许氏却是浑身无力,只软绵绵的靠在女儿身上,哪里有力走动。本来以为这事儿便算过去了,那头冯氏走了几步,却是突然之间转过头来,她身份尊贵,一转头众人不约而同的往两边让,给她让出一条视线通道来,她盯着满头大汗的许氏就笑:“如此我便替我堂兄作主,待沾完聂夫人的喜气,我便上门提亲了!” 若冯氏是替自己的儿子提亲,许氏是欢喜不得,可偏偏她是说替她那劳什子的堂兄提亲,许氏顿时吓得厉害,等人一走,她忍不住趴在女儿肩头上就哭了起来: “我这是做的什么孽,惹了这么一桩事儿出来!”她哭了一阵,那头秦淑玉却没有动静,许氏心中担忧女儿,抬头一看时,却见秦淑玉紧抿着嘴唇,满脸死灰之色,顿时吓了一跳:“你可别吓我玉儿!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去商量,赶紧将你大哥唤过来,今日都是因为这儿吃什么酒,说不得便是崔氏害我!” 许氏心中慌的厉害,想找儿子商量,也再坐不住,深恐等下冯氏一回来便要让她应下这门婚事,也顾不得跟崔薇告辞了,连忙拉了女儿便走,找了下人过来问秦淮下落,也没找着,许氏也不敢多呆,先行回去了。 这厢崔薇并不知道许氏已经慌忙离开了,而她却是在领着人开始接待元阳郡主刘攸,这位也算是她的老熟人了,当日进京时险些没被这丫头抢了丈夫,如今两人也算是有些嫌隙,再见时颇有些眼红。刘攸是代表太子前来送礼祝贺的,但她却目光阴沉,脸上丝毫喜气也无,看人时目光冷冰冰的,崔薇等人一进来,她便冷笑道: “本郡主是来给你道喜的,东西收下吧!”她说完,从袖筒里掏出一张纸来,朝崔薇直接扔了过去,态度轻慢!众人顿时冷了一声,崔薇听她怨气十足的样子,看着自己的目光似要吃人一般,也不知道这元阳郡主发的是哪门子的疯,当日她自己想要害自己不成,反倒被罗玄收拾了一顿,说来也是她咎由自取,一个未出嫁的姑娘,竟然也学会人家用钱赶走元配的那一招儿,也实在太下作,太令人不耻了些。 崔薇目光在那张飘落在地的礼单上绕了一圈儿,这才看着刘攸冷笑:“给我捡起来。”她也没有点名道姓的,众人一看她跟刘攸对上,顿时都愣了一下,刘攸先是有些不敢置信,接着又勃然大怒,还没有开口,崔薇已经厉声喝道:“死奴才!让你将单子捡起来,当真是不听话么!”她这样一喝,刘攸明知她是在借这事儿骂自己,却不敢出声,她就是再笨也知道自己此时若是出声,不就变成了崔薇话中的死奴才了么? 她心里气得直欲吐血,冷冷盯了崔薇好几眼,半晌之后目光才从崔薇身上移开,又在屋中打量了片刻,脸上似是露出怨恨之色,阴阳怪气的恶声道:“你倒是有了福,勾搭了一个被太子哥哥看中的太监,如今竟然也有本事住这府邸了,只是怕你福气不长,压不住这宅子!”她一说完,又恨恨的盯了崔薇好几眼,脸上露出怨毒之色,这才头也不回的大踏步出去了!rs 第三百五十四章 祸根 这个送礼过来的人纯粹就是来给人心里添堵的!众人也不知道知道太子心中是个什么想法,若说太子对于崔薇看中,万万不可能派了元阳郡主过来给崔薇落脸才是,众人心中各自思量。那一同前来宣旨的内侍却并未随元阳郡主离开,反倒是笑道:“聂夫子切莫与郡主一般计较。太子殿下是日前曾听候爷言说郡主似是无理取闹,罪于夫人,这才特地派她前来,正好与夫人赔个罪!只是这宅子当初乃是郡主之父刘承的故所,只是王爷感念皇上恩德,仙去前曾将这宅子送还宫中,如此郡主见宅思父,心中难免感伤,如此才出言无状的!”这侍人语调缓和阴柔,将事情与崔薇解释了一遍,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又各自添了一些思量。 崔薇也没料到那个未曾谋面的太子竟然会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而她也没有想到这宅子以前竟然是元阳郡主的家,难怪她看自己时目光有些不对劲儿,原来还有这么一场因由! “也劳烦公公前来走一趟,不如留下来喝杯水酒吧。”崔薇压下心中思量,笑着冲这侍人说了一句,那侍人本来是领命前来,今日罗玄不能亲自过来,太子现在身边离不得他,因此他也很是遗憾,特意派人前来定要说替崔薇撑着颜面的,如今这侍人一听崔薇邀请,自然便顺势答应了下来。崔薇忙让人将这内侍领进外间席中,这才又重新招呼着冯氏等人分别进屋里坐下。 众人看清崔薇如今深受看中,顿时个个对她自然又更亲近了一些,看得出来元阳郡主对崔薇表情并不友善,许多人心中跟明镜儿似的,现在自然乐得讨好崔薇: “听说前些日子圣上有意将元阳郡主封为公主,说是欲使她出使和亲呢!”这说话的是建安伯的夫人,年约三十许,长相温润,只是一开口却是挑得众妇人跟着三言两语的讨论了起来,元阳郡主虽然也是天家血脉,但奈何当年七王刘承死的不清不楚的,外头的人只当圣上对他十分看重,就连他不幸死了可也将他独生的女儿召进宫中养,可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晓得,当初七王刘承跟当今圣上争位,最后就算是圣上登上王位之后对他也是面甜心苦,外表看似兄弟二人极为和睦,可实则只有这些贵妇人们才知道,圣上那是将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拨之而后快,如何又会对他另眼相看,在他死后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给天下人看而已。 刘攸虽然是天家血脉,但其父死的都不明白,圣上表面对她好,可实则如何众人心中都跟明镜儿似的,要真对她好,她如今哪里会像现在一般不知天高地厚,早被教导成大家闺秀了!元阳郡主刘攸是个不受宠的,且又身份尴尬,崔薇现在又有一个得太子宠幸的弟弟,如今连带着罗玄吹风儿,使得她都跟着身份贵了起来,众人自然愿意踩了刘攸来讨好着她,都争先恐后的说起刘攸的事儿来,反正此时大家一说,都心中有分寸的不会再拿出去显摆,如此一来只要外头人不知道,自个儿内里掩得好,没被人抓到把柄也就是了,恐怕皇上也愿意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了。 崔薇从这群妇人身上才得知原来自己住的地方原本该是刘攸的家,虽说七王的事儿大家碍于皇室秘辛不敢说得太多,但刘攸的婚事儿宫中有影儿了自然愿意说出来引崔薇欢心,说来还是上回刘攸得罪她的结果,罗玄在太子耳边进了言,才有如今刘攸恐怕要被封为公主外嫁一事儿。 心中存了念头,今日将两个孩子的满月酒办得热闹了,又亲自将前来道贺的众人送了出去,晚间时候两夫妻洗漱完,崔薇才与聂秋染说起这事儿来:“今日元阳郡主来了,我后来才知道这宅子原该是她家的。” 聂秋染今日儿女满月,他也是欢喜了,喝了几杯酒,这会儿洗漱过后虽然酒气已经散了不少,但依旧能闻得出些许,懒洋洋的躺在床榻上,伸手揽在崔薇腰侧,听她说起这话时,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只是原该,但如今可不是她家的!谁叫她命不好。”有一个敢想出争位念头的父亲,也难怪她如今落到这般结局! 前世时聂秋染位高权重,对于这事儿可是听说过的,七王刘承当初生母受宠,生了不该有的念头,想与当今圣上争位,也活该他最后不得好死,就是刘攸也被教养成一个粗蛮无礼的丫头,最后嫁了人不说,还敢养面首,算是将其父的脸都干净了,刘承死后也遭人唾骂,皇上这招也确实使得好。聂秋染心头冷笑了一声,也懒得去想这些不相干的事儿,便与崔薇道: “你别管这个了,反正她也在大庆朝呆不了多久。”罗玄性情一向阴毒,打人专打脸不说,而且打蛇打七寸,打人便要将人一次便打死,可说做事斩草除根,如今刘攸罪于崔薇,他自然一出手便没给刘攸留后路,直接提了让刘攸去和亲的事儿,如此一来刘攸一旦远离大庆朝上京,前去远蛮,人生地不熟的,恐怕往后日子艰难,果然这像罗玄一向的风格,做事干净利落! 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位置不同了,聂秋染现在对罗玄少了以前的忌惮,反倒多添了几丝欣赏,此时说起这事儿,满脸都是笑意。 崔薇听他说不管,自己当然也就不管了,虽说这宅子以前是赐给刘承的,但时过镜迁,这宅子她来的名正言顺,又不是从刘攸手里抢的,她也没什么心虚,只说了这话便不提了,又召了人过来问一双子女,那头奶娘都是亲招的,知道前头姜氏的后果,做事倒是仔细小心,崔薇问了一阵,又看儿女们睡得正好,心中满意,那头聂秋染却是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赶紧让人将儿女们抱下去了,一边将妻子搂进怀里,两夫妻已经一年时间没有亲近过了,他相当于忍了许久,这会儿哪里还忍得住,好不容易等她出了月子,干脆搂了人一块儿滚进被窝里。 这头两夫妻正亲热,而另一厢许氏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对着儿子不住啼哭: “今日国公府的王夫人与我提出要将你妹妹许给她一个死了正室的堂兄,你妹妹年纪现在正轻,如何能给一个重重老耋做继室?我们家好歹也是官宦之家,那冯氏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些!” 许氏这会儿已经六神无主了,与儿子哭了一番之后抹了眼泪便道:“不如你去求求聂秋染,你与他一向交好,若是有他从中撮合,说不得那冯氏还会忍耐一番。” 秦淮沉默寡言的坐在许氏面前,听她哭了半晌,这才道:“事关妹妹往后,我去求聂兄也成,但母亲之前开罪了他夫人,这事儿我心中也是没底的。”因为许氏之故,秦淮现在与聂秋染之间关系颇有些歉疚,这会儿听许氏要自己去求人,若不是瞧在秦淑玉一生份儿上,他也不会厚着这个脸皮去求,但心中实在是有些忐忑与羞愧,一听许氏这话,虽说答应了,但又忍不住有些抱怨: “母亲若是一开始将妹妹许给崔三郎,我瞧着如今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儿,崔三郎虽然出身低了些,但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对妹妹更是一心一意……” 他话没说完,许氏一听他提起这事儿,顿时勃然大怒:“你闭嘴!你妹妹好歹是知府千金,他崔三算什么东西,没有功名不说了,便是家中穷的叮当响,还是替人看铺子的,凭什么娶你妹妹,你以后这话不要再说了!”许氏虽然也想将女儿嫁得好,希望她日子也过得,但让女儿许给一个毫无身份地位的人,她却不肯。 秦淮一听她说这话,心中有些不快,不过到底许氏是他母亲,因此忍耐了一下,也不开口了。 这厢秦家母子心中焦急如焚,秦淮一面求救聂秋染,许氏则是一面慌张着要给女儿说婆家,秦淮心中隐隐担忧,他对于聂秋染虽然也曾有过两回恩惠,但母亲许氏这样一闹,本来两人之间交情颇深,可如此一来,便变得有些尴尬,聂秋染不是个好亲近的,他当年欣赏其才学与性情,好不容易花多年时间又一片真切放下身段与之相交才有了两人后来的交情,可如此一来,若是再有事儿求于他,说不得这个朋友便变得疏远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好不容易得到一个知已好友,没料到如此一来却是生分。 秦淮心中有些不好受,但也舍不得将妹妹嫁给一个老人做继室,因此仍是找到了聂秋染这边,提出这事儿来。许氏则是在京中官宦之家里替女儿找婆家,原本她对于自己的女儿颇为自豪,本来是想要将她高嫁,可如今出了此事,少不得要将目标放低一些,只是仓促之间,便是将目标一放再放,一时半刻也找不出好的人选来,许氏急得心头上火,心中难免又将崔薇给怪了一遍。rs 第三百五十五章 命运 若是许氏早有准备,这事儿还好说,但仓促之间,要相看人找个人品好的,身世地位又不差,还得要年纪相当,又愿意得罪冯氏与王国公府与秦家订亲的,那是少之又少。几天下来聂秋染倒是答应帮忙说项,算是还当初秦淮的人情了,只是许氏这头没找到人定亲,便是聂秋染愿意说项,可说到底,也要秦家的闺女说亲出去才成,否则便是聂秋染愿意帮忙,也找不到借口。 许氏在定洲一带被人讨好巴结惯了,没料到进京之后便处处憋屈,先是在崔薇身上碰了壁,如今连冯氏也要来踩她一脚,许氏心中的感觉自然是可想而知。她这会儿恨得牙都痒了,却偏偏无计可施。定洲那边实在太远,许氏一边让人送信回去,一边又在京中相看,倒是忙得晕头转向。 一段时间下来,许氏身心憔悴。许家这次不肯帮忙,许氏算是尝到了滋味儿,她自诩为官宦人家出身,平日里高人一等,可没料到此时竟然在国公府面前也只得低头做人,心中的滋味儿自然是不用再提。 此时许氏焦急得上火,与之相反的,则是崔薇这段时间过得倒是不错,有了儿女,她心境多少有些不一样了,相比起从前对这个陌生时空的不确定,到现在有了儿女,她倒是觉得心里安定了下来,许氏那边来找她帮忙,她看在秦淮的份儿上,也答应了下来,本来还以为有些困难的,不过出乎意料之外的,冯氏听她一提,便很是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崔薇让人给许氏那厢回过信儿之后,便也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反倒是准备给崔敬平挑起媳妇来。 她现在手中不缺银子,在京中又住了一年的时间,也算是对京中的情景熟悉了起来,后头又有罗玄撑腰,要想给崔敬平找个媳妇儿不难,多的是想着攀附权贵的人想与他们拉上关系,把女儿送过来,只是崔薇对于这样的人有些看不上,也怕惹上麻烦而已。 孩子们满完月没几日,天气渐渐便暖和了起来,只是上京这地方本来就位于北面,比起南方要冷得多,因此到了三月,也比往年在小湾村的一二月还要冷一些,屋里众人还不敢除袄子。两个奶娘与一干丫头们抱了孩子在崔薇这边玩耍,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可真是一天一个模样,开始时看着还小小的一团,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才刚刚两个月的时间,便已经长得粉雕玉琢的了。 崔薇抱了女儿在手间,看她这会儿睡得正香,爱怜的忍不住拨了拨孩子的脸,那头便有丫头凑趣道:“小娘子模样长得真好,倒是跟大爷有些像。”两个孩子都像聂秋染一些,辛苦生个孩子却跟自己不像,崔薇心里也有些郁闷,一听人这样说,顿时嘴角就抽了抽。这厢几人说着闲话,气氛倒也融洽,不知怎么说的,那话题却是说到了许氏身上。 最近秦家在京里可算是出尽了名声,许氏在京中要给女儿说亲的事儿一夜之间便满京城都传遍了,出尽了洋相,挨尽了人家嘲笑。崔薇心里清楚得很,知道这是许氏被人整了,也不知她背地里是得罪了哪个人,故意如此这样整她,现在许氏嫌贫爱富的名声在京里是传遍了,一时之间她哪里还给女儿找得到什么贤婿,简直是哭得眼泪都要流干了,崔薇身边的下人对于这事儿心里清楚得很,也知道许氏之前嫌弃的那人便是崔敬平,因此故意拿了这事儿来打趣她: “听说最近秦夫人倒是找到了一个趁心如意的女婿呢。听说是御史台中一个名陆劲的监察御使已经向秦夫人提亲,据说秦夫人那边已经是应了。”府中丫头对于这些打听消息之事倒也在行,再说秦淑玉的婚事在整个京中都传遍了,少有人不知道的,便是许多细节好些人心中都清楚得很,不过崔薇目光都放在一双儿女身上,对于秦家的事儿她又有意不想去听,因此到这会儿竟然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法,顿时便呆住了。 “什么?秦姑娘竟然被许给了陆劲?”崔薇在京里也住了一年的时间,陆劲的名声她倒是也听过,不过这名声可算不得是什么好名,而是有些恶名了。这陆劲本来是正德七年时的进士,为人耿直严肃,自小家境便十分贫寒,被寡母带养着长大,一中了进士之后先在翰林院呆了两年,据说其人嫉恶如仇,且十分固执,看不得一些阴私事儿,便是同僚之间有些小龌龊他也要直言,因此得罪了不少的人,最后在翰林院中混不下去了,被人踢了出来。 此人确实是有才,且又年纪不大,正德帝爱惜其人才,不忍将他发放回故里,因此便看准他性格,将他发到御使台中。本来监察御使下就是一般检举官僚与权贵等有过失之处,向皇上提出意见等,可以说是皇帝的一双眼睛。官儿虽然不大,只是个从五品的,但因能直告御状之故,因此身份倒也颇为特殊。正德帝看准了陆劲此人刚毅之极,宁折不屈,又不惧得罪权贵,且悍不畏死,本来该是个做御使的好材料,正德帝也确实没看错,可偏偏坏也坏在这儿。 陆劲为人固执,不知转弯,为人倒也刚正,不曾收受贿赂,恐怕整个上京之中,也就只有他敢称一声清白名声的,无论人情事故,他皆不与众人来往,同僚之间也并不如何熟识,且时常板着一张脸,不近人情,不管是谁被他逮着,便是一本参到了殿前,也因着陆劲此人油盐不浸之故,使得京中许多人对他恨之入骨,在上京里没哪个权贵不被他参过的,只要稍有些许差错,便是门下奴仆犯了事儿,陆劲也要上奏到殿前,弄得众人头疼无比。 正德帝开始时还惩戒了几个犯事贵族,心中对于自己决定还颇为自得,又得赏过陆劲一回,可偏偏被陆劲义正言辞的推了回去,弄得好大个没脸,这事儿在京中传为笑柄,众人背后都叫陆劲为一只黑狗,大意便是其逮着人便开咬,又铁面无私。 当今皇上也为此人头疼,陆劲不管不顾,只要对方犯错便参,有些人明明是他也要好生安抚的,有些事儿自己也要装不知道的,偏偏这陆黑面要捅出来,闹得大家都尴尬异常,更何况皇上年纪大了,只想要风平浪静,不希望整日都闹得鸡飞狗跳的,最后也不爱给陆劲擦屁股了,反倒定下了往后监察御使无重要关乎军国大事儿不得入殿的旨意来,这才使得陆劲消停了不少,不过京中众人却依旧是恨他,可偏偏此人行得正,坐得端,名声还大,又不好背后下黑手,因此对他又是无可奈何。 崔薇其实对于这人也十分敬佩,毕竟能不贪一文铜钱,且性格又不畏权贵不怕生死,她自己是极爱惜性命的,对于这样极有风骨的人倒是很欣赏,可偏偏也就坏在这儿,陆劲并没有因为她心里欣赏陆劲这样的人便放她一马,怀孕后她便被陆劲参过一本,前几日一双子女满月之时,陆劲也参她夫妇借子女满月之机收受银两等物,私结大臣,很是让崔薇咬牙切齿了一回。 “可不是陆黑面么,奴婢可是听说这陆御使如今已经是三十之数了,比起秦家小娘子大了一半不止,秦家小娘子也着实可惜了。”众人见崔薇竟然答了这话,顿时都精神一振,又开始说了起来:“不过听说其只得一个寡母,如今日子很不好过呢,现在还没娶上媳妇儿。”陆劲一生不贪污,不背后收银子,纵然住得了五品官儿该有的房舍,可一年俸禄哪里够家中花用,听说府中连本该宫中分出来的奴婢都养不起,身边只得一个跟了他多年的长随,陆母候氏现在一把年纪都得要自己洗衣做饭,生活着实凄凉,这样的人家,哪里会有人嫁进去。 几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一边说,一边就笑:“如今秦家小娘子可是走了背运,奴婢瞧她样貌端庄,性情也好,什么样的少年郎找不到,偏要说进陆家去。”这奴婢是侍候在屋里的三等丫头,她一说话,好些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崔薇也不拘着她们,由着她们说闲话,倒是碧枝插了一句嘴:“我瞧着陆大人也不错,他年近三十了,可偏偏家中听说还只得一个侍妾,又没有嫡长子生出来,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是不容易了,很是洁身自好呢!” 碧柳就笑:“是没钱养不起吧!”这话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发笑。崔薇神色渐渐怔忡了起来,秦淑玉那样一个天真可爱的姑娘如今竟然要被嫁给一个死板无比,且又年纪不小足以做她爹的男人,确实也是委屈了。而且陆劲此人只得一个寡母养到大,一般这样的男人尤其是像陆劲这样性格刚毅的,绝对对母亲孝意十足,而他性情又是严肃,秦淑玉那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家嫁到这样的人家里,恐怕得要吃不少的苦头。 虽说陆劲为人正直,不过这样的人说得好听些是有风骨,有原则,可说得难听些,便是不知变通,顽固不化,他若做官儿,对百姓那是大大的好,可若是做丈夫做家人,恐怕百姓念他的好,家人却得吃苦了。rs 第三百五十六章 姻缘 崔薇对秦淑玉也算是喜欢,如今听她竟然只落得嫁这么一个人的地步,顿时心中替她有些叹息了起来,许氏死守着门户观念,宁愿将女儿嫁给陆劲这样明显不是良配的人,也不愿意将女儿嫁给崔敬平,就算明知秦淑玉与崔敬平两情相悦也不肯,她当还是为女儿打算呢,往后还得要再走着瞧! 晌午后没事儿都还说着秦淑玉的事情,崔薇还在替她感叹着,那头第二日秦淑玉便递了贴子过来,说是想要拜访她。崔薇倒是喜欢这个姑娘,自然没有不见她的道理,忙让人将秦淑玉请了进来,才没过几天时间,她整个人便瘦了一大半,脸色有些憔悴,早没了头一回相见时清澄透明得如同一块水晶般的样子,一身淡青色绣折枝花的襦裙非但没给她带来几分娇嫩,反倒是多了一丝暮气沉沉的感觉。 崔薇一瞧她这模样,心中也不免有些心疼,秦淑玉说来变成如今这样也跟她有些关系,若不是当日里请了她来家里做客,她便不会跟崔敬平碰上,更不见得对他生出几分好感来,后头也不会被许氏多番拿捏,她若是没动心思,不跑回定洲,恐怕大半年的时间,也早够得许氏给她精挑细选一个好婆家,她出身四品知府家,本身容貌又不差,虽然性子活泼,但却并不惹人厌恶,若是嫁个四品官儿也不成什么问题,便是再好一些也不是没有的,可她如今却偏偏只有嫁了陆劲那么一个老男人!崔薇心里都有些替她抱屈。 “崔姐姐。”这回秦淑玉一来便给她行了一个礼,眼圈儿通红,咬了咬嘴唇,这才吸了吸鼻子道:“崔姐姐,我这趟来是想给姐姐赔个不是的,之前都是因为我任性,使人娘险些给姐姐找了麻烦,都怪我。”她一边说着,一边就福了一礼。 这回再来时秦淑玉连唤她的称呼都变了,虽然也亲昵,但却不像以前唤她时那样亲近,崔薇心中也觉得有些遗憾,但仍是摇了摇头,赶紧让她坐了下来,又吩咐下人端些点心吃食。以前秦淑玉是最爱这个的,现在听崔薇这样一说,却是勉强摇了摇头:“虽说崔姐姐一片好意。我不该拒绝的,但我实在也是吃不下。”她坐了下来,身边两个丫头便是站得远远的,但有两个婆子却是虎视眈眈的望着崔薇,像是深怕她要说什么一般。 秦淑玉勉强提了提神,一边就道:“我有话要跟崔姐姐说,你们先下去吧!” 那两个婆子一听她这样说,顿时眼中便闪过怏怏之色,连忙陪笑道:“夫人命奴婢们跟着小姐,可是寸步不敢离,夫人的话奴婢们不敢不听,还望小姐宽恕一些!” 崔薇一下子便听了出来,这两个人是过来名义上是侍候秦淑玉,可实则是来监视她的,没料到许氏竟然做到了这样的地步,顿时心中更加怜悯秦淑玉,却见她冷笑了两声,见那两个婆子不走,一边就靠近了崔薇一些,也不避讳,直接就问道:“崔姐姐,崔三哥最近还好吗,我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你也看到了,我娘现在派人成天跟在我身边。” 本来还天真单纯的少女,这会儿脸上竟然露出死气沉沉之色,问到崔敬平时,她眼睛亮了亮,那头崔薇还没有说话,那两个婆子便已经连忙道:“小姐,你可不能问外男,如今你也是要成婚的人了,让人传了出去要被说闲话的。” “你们两个要是不肯老实站着,非要如此多话,便出去!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了!”秦淑玉本来就是故意当着两人的面问的话,这会儿听她们教训,顿时就冷笑:“我就偏要问,反正我娘现在要将我嫁人了,我不信她肯让别人知道!”她这是吃准了现在许氏拿她没有办法,两个婆子心中也清楚,没料到秦淑玉竟然狠下了心,顿时都有些尴尬。秦淑玉喝完了她们这一句,这两个婆子也不肯再隔得近些了,反正远近这位姑娘都要说,又何必留下来听她说了自己尴尬不说,还难堪? 这两人老实退出去了,秦淑玉原本脸上的冷色这才突然一垮,忍不住这才眼圈儿一红,抽了两口气道:“崔姐姐,我不想嫁那位陆大人,我,我……”她说完,抬起一双泪意盈盈的眼,一边哀求似的盯着崔薇看。这段时间她原本圆润饱满的脸蛋儿一下子瘦了许多,看起来清丽了不少,眉宇间添了些轻愁,下巴都瘦得尖了,看得让人心里怜爱不止,崔薇也有些难受,伸手拍了拍她手背,秦淑玉一下子就投进了她怀里,一边就哭了起来:“崔姐姐,我喜欢崔三哥,我想嫁给他,我不想嫁给别人……” 她声音里带着些许绝望与哀求,崔薇心中不由发酸,连忙下意识的伸手就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一边哄道:“好好好,你不嫁你不嫁。”秦淑玉这小姑娘确实惹人喜欢,她本来也觉得陆劲不见得是她良配,这会儿听她明明白白说了喜欢崔敬平,崔薇也有些犹豫了起来,咬了咬牙才道:“但我三哥并没有功名在身,秦夫人瞧他不上,你往后嫁他,说不得不能像以前一般,人家看到你便讨好着你……” “我不怕的!”秦淑玉一下子抬起一张盈满了泪水的脸,飞快的摇头,那温热的泪珠随着她的动作,甩得四处飞溅,那情景看得人心疼,崔薇想到崔敬平的心意,虽说也怕往后崔敬平娶了秦淑玉许氏那关难过,不过这会儿看到秦淑玉的样子,又想到她往后若是嫁了陆劲说不得还得要吃些苦头,因此便下了决心:“若是你母亲往后因此而为难你们,瞧不上我三哥呢?” “那我愿意随三哥走远一些,去,去临安城,去村里。”秦淑玉一听崔薇这语气,顿时眼睛就亮了起来,一边坐直了身子,一边便抹了抹眼睛,露出笑容来,似是有些激动得语无伦次的样子:“我们离远一些,我,我以后,我娘便看不到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以后有,有大哥,有大嫂……”她语气急促,但崔薇却是听明白了,顿时犹豫了一下,心中挣扎片刻,终究不忍见崔敬平失落,依旧点了点头。 秦淑玉一看她点了头,顿时松了一口气,拉着崔薇,又哭又笑,好半晌之后才平息了下来。她这会儿得了崔薇承诺,顿时心中欢喜,也不像之前一般又沉着一张小脸了,反倒恢复了几分以往的娇态,拉着崔薇的手说个不停,快到傍晚时,秦淑玉本来想留下来再多呆一会儿的,可是那头许氏却是像深怕女儿被崔薇拐走一般,连忙就亲自过来接秦淑玉回去。 崔薇也懒得理许氏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过一想到自己答应秦淑玉的事儿,顿时忍了许氏那张令人不快的脸,一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秦夫人且留步!” 许氏本来拉了女儿便要走的,这会儿一听到崔薇喊她,顿时身体一僵,想到秦淑玉在这边呆了许久,也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顿时便有些警惕,还没开口,崔薇又道:“秦夫人请借一步说话!”许氏瞧她这模样,顿时心中有些不快,回头看了女儿一眼,却见秦淑玉低垂着头,只露出一个黑色的头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许氏心中顿时更加不满,但好歹想到崔薇在王夫人的事情上帮过自己的忙,叮嘱女儿在这边等一下自己,这才随着崔薇进了内室,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 “不知聂夫人唤我进来,可是有什么指教?” 崔薇看她神色僵硬,一副防备有加的样子,顿时叹息了一声:“秦夫人,我知道你也是为女儿好,希望她嫁得好一些,可我也不忍秦姑娘跟我三哥难受,便想与秦夫人说几句话!” “不可能!”许氏一见她这模样,又提出了崔敬平,顿时勃然大怒,还没有开口,崔薇却不理她说话,只是将声音又提得更大了一些:“我三哥是没有功名在身,也没入仕,做不了官。可他也有银子,若是秦夫人同意他们这桩婚事,我会给他两万两银子,使他自己欢喜过一辈子!我有夫君弟弟,往后也会帮衬他一些,便是没有地位,也没哪个比得过他。而且我三哥对秦姑娘一往情深,往后必会好好待她,不纳妾与通房!陆大人虽好,但年纪到底大了,家中又有寡母妾室,不可能只守着秦姑娘过日子,秦夫人若当真是心疼女儿,应了这桩婚事,往后我夫君与弟弟也会对秦家拂照一二,令公子的婚事,若秦夫人看中了哪家贵女,我也必从中出力!” 许氏本来好几次想要开口,却都被崔薇打断,心中不由又气又急,怒气交加之下崔薇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便一下子将自己要说的话全说了出来。许氏听着开始时还有些气恼崔敬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听到后来时,顿时心中却有些犹豫了起来。她虽然也心疼女儿,认为女儿若是嫁了出去能给自己家带来些好处,可说到底,她最看中的还是儿子,若是真如崔薇所说,她要是能给儿子撑腰娶个媳妇儿,那也不错。rs 第三百五十七章 抱养 一见许氏态度已经有些犹豫了起来,崔薇心中不由自主的也松了一口气,又接着道:“秦夫人请想想,秦姑娘心悦我家三哥,若是勉强将她嫁出去,恐怕心中带着怨气,过得也不快活,本来是结亲,如此一来,岂不是结仇了么?”许氏心中其实已经有些意动了,但却又不甘心就这样顺了崔薇的意,到底崔敬平地位实在太低,因此听她这样讲,便有些不服气: “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偏她要挑,成婚之后时间长了,生儿育女了便死心了。”她这话带了怨气,语气又冲,崔薇心中也有些不舒服,说句难听的,今日这事儿可是许氏自己的姑娘提出来的,又不是崔敬平来求了她说的,许氏这样做崔薇心中有些不舒坦,脸色便冷了下来。许氏瞧她这模样,心中也有些忐忑,深怕自己态度不好真将儿子往后的前程给顶了,因此犹豫了一下: “聂夫人,也不是我不信你,只是崔三郎地位实在是太低了一些,我也只得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希望她过得好。” 这话便是已经表达了她心里头已经有些意动的意思,崔薇当然是听了出来,知道许氏现在不过是想与她讨价还价一番,好得到些好处而已,顿时就叹了口气: “那依秦夫人之见,要怎么样才认为是秦姑娘过的好的?” 她这样直白的问话,许氏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她虽然也愿意用女儿换些好处,不过像崔薇这样直接掀开了来谈,还是多少令她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想了想她跟崔薇之间发生了这些事儿,要丢人面皮早就该丢了个干净了,因此听崔薇这样一说,心里的尴尬感退去了之后,便直言道:“我也不瞒聂夫人说,我儿的婚事便不劳聂夫人操心,其实早年我便与他瞧中了我娘家的侄女儿,但我儿今年却是考中了进士出身,若是聂夫人真心帮忙,不如求长平候爷替他谋个职位……” 罗玄如今很是得势,背地里有人说他是太子爷如今的心头好,太子正是往后的国君,不知有多少人想巴结罗玄,走他这条捷径,但罗玄哪里是如此好相与的,此人阴狠毒辣,常人既想讨好他,却又怕他得很,短短一年时间便已经凶名赫赫,众人哪里敢贴过去,因此才有人来讨好崔薇的事儿。许氏想替儿子讨个职位,便是不想让崔薇帮着娶媳妇儿,她疑心甚重,深恐崔薇有什么阴谋,因此便提了这样一个折中的法子。 当初秦淮虽然考中了一个进士出身,但现在却没能进翰林院,反倒只有在京中等着谋缺,若是朝廷在缺人的情况下,他有可能被起用,但起点也最多从知县做起,恐怕没什么好出息,如今朝廷每隔三年便开一次会试,每年都有三甲人选,他这样的进士出身运气好些的便能谋个官职,运气不好,便是做个县令,一辈子不挪窝都有可能。许氏重视儿子,当然不希望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因此才提出这样一个折衷的办法来。 “既然秦夫人有心成全,我会与我弟弟说一声,改日我便找人上门提亲,既然已经都是亲家,秦夫人不如留下来用膳吧,也好让咱们亲近亲近。” 许氏一听她现在便要让自己便答应了秦淑玉的婚事,心中不由有些不情愿,深恐崔薇过河便拆桥,到时反悔。崔薇看出她心中的想法,也不留她再吃饭了,冷冷便道:“我说话自然算数,莫非秦夫人以为我信口雌黄?” “当然不是!”许氏干笑了两声,也看出崔薇不快了,连忙便道:“哪里是信不过聂夫人,只是以为聂夫人会与状元郎商议一声而已。” 那不也是同样不信任自己的态度么?崔薇也懒得与她多说了,忙送了许氏出来,外头秦淑玉等得心中着急,也不知道事情成不了成,只是看母亲脸上隐约的笑意,不像是与崔薇翻了脸的样子,又看崔薇冲她眨了眨眼睛,顿时一阵狂喜,连忙便道:“娘,你们出来了!” 这还是她这段时间以来头一回唤自己娘。许氏心中酸涩,看女儿这样子,想到自己前段时间逼她嫁人时她一声不吭的情景,心中也不免有些心疼,本来对于将她嫁给崔敬平还有些不甘,这会儿心思也散了些,想到如今崔薇的声势,就连心中最后一丝不情愿也散了大半!反正女儿自己喜欢,崔薇又说了要给崔敬平银两补贴,往后有罗玄背后瞧着,想来自己女儿也确实过不了苦日子。许氏一念及此,也不拿乔了,直接便道: “聂夫人,我这女儿往后便要靠你多加照顾了,只是你答应了崔三郎的事儿……” “秦夫人放心就是,不止如此,我自己还再添五千两给我三哥做聘礼,必不会让秦姑娘失了脸面!”崔薇既然多的银子也出了,自然不会再在乎这点儿小银子,连忙便开口道。许氏心中当然更加满意,点了点头又道:“但有人好意与我以及陆家做媒,我之前一时想左了,便犹豫了一番,如今名声出来了,往后若是陆御史找上门儿来,还望聂夫人多加担待一些。” 崔薇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许氏这才心满意足了,回头便看着已经欢喜得傻呆住的女儿:“这下子你满意了吧!” 秦淑玉这会儿也不害羞,连忙点头,惊喜得眼圈儿都红了。虽说不知道许氏是怎么被崔薇说服的,但她现在当着自己的面儿都提这事儿,显然已经是确定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是有些后怕,忍不住哭了起来,扑进了许氏怀里便哽咽道:“还是娘心疼女儿。” 许氏瞧她这模样,忍不住想骂她几句,但到底是自己生的,也舍不得,又说了几句,这才告辞出去了。 晚间时候聂秋染回来时崔薇与他说了这事儿,毕竟是要拿出两万五千两银子,虽说借一双儿女满月酒时的缘故收了不少的银钱,恐怕已经有五万两左右了,但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她又是自作主张,仍是担忧聂秋染会舍不得,因此说这事儿时脸上都带了些紧张。 “三郎也是我瞧着长大的,又是你的三哥,你只管去做便是了,往后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又怎么会反对?”聂秋染将妻子拉进怀里,一边拍了拍她的背,一边便宠溺道。 虽然早知聂秋染对自己好,但此时听他连如此多银子都一下子便大方答应了,崔薇心中也是有些感动,自然歪在他怀里。两夫妻说了阵体已话,还没有吃晚膳时,那头聂夫子也跟着便过来了。 如今孙氏被赶了出去,聂夫子却并没有过得有丝毫失落的意思,反倒是最近没了个孙氏在一旁碍着眼,他提了两个容貌秀丽的丫环做妾,如今日子过得倒是逍遥快活,前半辈子时将心思都放在想要让儿子出息的情况上,倒没什么心思顾得上儿女私情,如今儿子有了出息,他才开始真正享受起生活来,不像以前一般成天对着孙氏那粗鄙婆子,反倒现在还有了两个丫环侍候,日子不知过得比以前有多美。 崔薇因为之前聂夫子让自己打掉孩子一事心中还有些疙瘩,看到聂夫子时神色有些淡淡的。聂夫子也不以为意,一坐下来便直接道: “你们两个年纪还轻,有时难免疏忽,我今儿过来是想与你说一件事情的。霖哥儿不能养在妇人之手,我准备把他抱到我那边院子去,也好时常教导,往后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他直接将这话给提了出来,崔薇本来不欲理他,可却不料到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顿时险些跳了起来。 “不劳公公费心了,我儿子现在年纪还小,哪里离得了。”霖哥儿是崔薇儿子新起的名儿,女儿则是由聂秋染取名娇,意是娇生惯养的意思,夫妻俩对一双宝贝子女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现在聂夫子一来便提出要将儿子抱走,那无疑于要生生将崔薇心也跟着扯去一半般,哪里能容得他如此,自然是一开口便直言拒绝了! 聂夫子一听她语气生硬,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脸上有些不快:“妇人之见!荒唐!”他喝了一声,这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倒缚着双手,狠狠盯着崔薇便道:“妇人头发长,见识短,你瞧瞧聂秋文,当初被孙氏养成什么德性,我的孙子,我自然要好好教导,这事儿我说定了,你们不要再提了!” 崔薇一听他这话,顿时大怒,聂秋染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还没有开口,外头便突然间传来回报的声音:“回大爷夫人,二爷来了,如今已在院子外!” 几人愣了一下,就连聂夫子也忘了之前说要抱孩子的事儿,脸色一下子便阴沉了下来。下人口中所说的二爷便是聂秋文,不知道他怎么会来了,崔薇也觉得有些意外,聂秋文被分了出去与孙氏一块儿单过,已经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下人们不知道其中的龌龊事儿,他一回来,当然不会拦着他,难怪直接这会儿都能到门口了。rs 第三百五十八章 未死 聂夫子脸色有些不大痛快,一看到这个二儿子,便像是想到了当日孙氏所说的给自己戴绿帽子的事儿,而且一戴便戴了多年!不管孙氏说的是真是假,可那事儿都像是一根刺卡在了聂夫子喉头间,便是聂秋文真是他儿子,他现在也恨不得聂秋文去死,免得他一想到聂秋文的名字,便想起这耻辱来。 “他来干什么!让他滚出去!”聂夫子顿时暴跳如雷,险些跳了起来,指着外头便厉声喝道。只是下人们听了他的话却没有动,反倒都将目光落到了聂秋染身上,聂秋染并没有像聂夫子一来便怒不可遏,反倒冷静召了人进来些问道:“他来干什么的?” “回大爷,二爷说是有要紧的事儿进来好说与您和夫人以及老太爷知道的呢。”这婆子回了话,那头聂秋染也不知道聂秋文是来干什么的,他想知道聂秋文心里的想法,自然也不顾聂夫子的冷脸,让这婆子出去将人给带进来。 “我跟你说,可不能再让他住进来!往后不准他再踏进这边一步,也不准再与他多加接触!”聂夫子心里怒火滔天,不由态度强硬的冲聂秋染吩咐了一句。但聂秋染哪里会听他的话,聂夫子气得要死,却拿他没有办法,只得回头恶狠狠的盯着崔薇:“你听到了没有!” 崔薇心里厌烦,冷冷便看了他一眼,虽说她也对聂秋文很是失望,也知道聂夫子的心情,不过刚刚还说过要抱走自己的儿子。如今又是这么一副态度,这家还不是他的,聂夫子凭什么以为自己会听他的话? 儿子儿媳没一个肯理自己的,聂夫子顿时气得胸口儿闷疼。却是拿这两夫妻没有办法,这两人不听他的,聂夫子自己又是靠着儿子才有如今地位,聂秋染又不是性情软弱能由他拿捏的儿子。反倒他很是强势,自小以来,聂秋染无论是做什么事情,聂夫子不止是对他指手划脚,反倒处处要受制于他,此时见这两人不听自己的话,聂夫子铁青着脸,一下子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外头聂秋文很快跑着进来了,一个多月没见。他瘦了不少。身上穿着一件淀青色薄袄。下摆被他撩着跑得飞快,虽说这身衣裳在小湾村时看来已经是极好的了,但聂秋文之前过过好日子。因此这身旧袄子看起来便显得有些落魄了。估计外头有些寒冷,他一进来便跺了跺脚。又呵了呵手,抬头看到屋里聂夫子也在时,顿时脸色就凝固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愤怒之色,低声唤道:“爹,你怎么也在这儿。” 聂夫子本来此时心中便恨他,一听他说这话,顿时就冷笑了起来:“我怎么不能在?你已经不是这边的人了,你过来干什么?”他说这话时语气显得有些急促,显然心中还带了气。聂秋文没料到自己一来聂夫子便对他是个这样的脸色,顿时愣了一下,接着心里就勃然大怒。自己也是聂夫子的儿子,从小他对自己动辄打骂便是了,因为自己没有出息,不像大哥一般爱读书,聂夫子自来便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眉的,每回打他时都没有留手,那也就罢了,聂秋文自个儿心虚,他不是读书的料,自小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要靠聂夫子养活,他愿打自己便要忍着。 可如今的情况是聂夫子睡了自己的媳妇儿,这老不修的沾了孙梅,他凭什么现在对自己还是这样一副态度?聂秋文这会儿心里的火气腾的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也顾不得要与聂秋染说话了,看着聂夫子便气愤道:“爹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家里是大哥的,我也有一份儿,我怎么就来不得了?之前一声不吭将我给赶走便罢了,我如今只是回自己的家,为什么来不得?爹就算是要偏心,也不能如此偏,这家里大哥大嫂还没赶我走呢!” 两人一句话不对,顿时便气氛紧绷了起来。聂夫子听了聂秋文这话,恨不能拿了东西将这小畜生给活活打死,只觉得心中气得慌,偏又不能直说孙氏给自己戴了绿帽子,那也实在是太没脸了些,往后如何有面目去见人?他这会儿恨不能将聂秋文与孙氏两人生吞活嚼了,又听他说这房子竟然他也占一份儿,顿时心中便如同吃了一只苍蝇一般的恶心,聂秋文话音一落,他便厉声道:“你给我滚出去!我与你已经断绝父子关系,从此再无往来,你要是再敢进来,我便立即报官抓你!” 聂秋文本来以为自己不提孙梅的事儿,但聂夫子心中也该有数的,可此时他竟然敢说这样的话,顿时不由大怒,又听他还威胁自己,聂秋文也忍不住了,瞪了眼睛便道:“爹该不会真忘了孙梅吧?爹这样爱名声的人,莫非想让人家知道……”聂夫子听他口口声声的唤爹,哪里还能忍受,大喝道:“你给我闭嘴!我不是你爹,你那贱人娘养了你这么一个……”他话没说完,聂秋染皱着眉头便打断了这两人的话,冷淡道:“聂秋文到底是过来干什么的,莫非过来就是为了吵架?” 虽说聂夫子为人功利现实了一些,可他至少还站在自己这边,多少要为自己考虑,而前世时聂秋文给聂秋染的印象可并不怎么好,虽说重活一世回来,许多前世的事情都已经改变了,但心结是已经多年的,又不是朝夕间便能改得了的,聂秋染以前强忍心中厌恶便罢了,可此时聂秋文有可能并不是他弟弟,想到前一世时自己的家产便落在了这样一个人手中,最后不知道孙氏要怎么笑了,聂秋染心中便一股戾气升了出来。 没有料到就连聂秋染现在对自己也是如此的冷淡,聂秋文不免有些委屈:“大哥,我过来自然是有要事儿要和你说的。”他说完这话,见聂秋染神色不为所动的样子,从小也是当了十几年兄弟的,聂秋文对这个大哥性格也是极为了解,深怕自己不说等他又让自己出去了,也顾不得心中委屈,连忙便道:“大哥,你猜我见着谁了?我见着聂明了!”他说完,满脸的兴奋之色:“本来黄桷村我以为之前发生了瘟疫,人早该死绝的,谁料聂明她竟然没死,还活在人间,她在一个馆子里挂了牌子,嘴也哑了,不知怎么的,若不是她见着我时激动了,我还真没将她给认出来!”聂秋文还在这边有些激动的不停说着,那头聂秋染却与崔薇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心中都捉摸了起来。 当初罗玄说捉了聂明上京,又说全村没留一个活口时,崔薇隐隐就猜出恐怕罗玄干了什么好事儿,不过她却不敢往深了想,毕竟一百来条人命,若是当真被罗玄杀了个干净,那这杀孽造的也实在太大了些,只是她虽然不敢想,不过心中却隐约是知道了。聂秋染不用说,有了前世时的经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他没有料到,罗玄竟然留了聂明的性命,将她毒哑了卖到了那胺臜地方去了! “是真的大哥!”聂秋文本来极其激动的说了一句,本以为聂秋染也会跟自己一般激动的,毕竟大家都以为聂明死了,可没料到如今她不止是好端端的活着,而且还出现在一个那样的地方,也实在是令聂秋文太激动了些,连孙氏也没告诉,急急忙忙便朝聂秋染这边跑过来了。 “你在哪个地方见到她的?”聂秋染脸色平淡的问了聂秋文一句,聂秋文见他对自己消息有兴趣,顿时便眼睛一亮:“是在桂坊道子胡同那边儿一个馆子里……”他话未说完,便看到聂秋染皱起的眉头,顿时才想到自己说了什么,忙住了嘴,有些忐忑不安的看了聂秋染一眼,小声解释道:“我只是过去瞧瞧热闹的,哪成想就看到聂明了……”桂坊道子胡同后头的馆子几乎都是暗娼窖,里头的妇人大多都是姿色平庸,有些还是在一些楼馆里已经失了颜色的粉头,年纪大了之后便只有去那样的地方,自卖其身。 一般因为身价便宜,渡一晚只消几十铜子儿便可以,很是适合一些贩夫走卒等前去光顾,聂秋染前世时可是知道那样的胺臜地儿,刚刚时便已经想到了聂明恐怕是被卖了那样的暗馆,如今听聂秋文这样一说,他自然更是确定。 那头聂秋文还在絮絮叨叨的解释着,说自己不是有意要去那边的,事实上他说的也是真话。若不是手里没银子,而他又没媳妇儿,憋得慌,如何会去那样的地方?早便去那些大点儿的楼馆找颜色好些的姐儿了。可就没料到,聂秋文这样一去,竟然在那儿碰到了自己的亲姐姐,刚刚只顾着激动了,现在聂秋文想起来才觉得有些尴尬无比。 “我瞧着聂明那模样像是在让大哥你救她出来,接她回来呢。” ps:第三更~~~~ 第三百五十九章 叙话 聂秋文说完这话,聂夫子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连忙便问道:“什么桂坊道子胡同的馆子,那是何地方?她在那儿做什么?” “聂明如今遇人不淑,被人卖进了黑窖子里,如今日子过得极苦……”聂秋文听聂夫子问话,连忙便解释了一句,他本来性格虽然有些浑,但却不是个记仇的,这会儿就忘了之前还跟聂夫子在吵架,立即便将那暗馆子解释了一遍:“里头的妇人大多都是年纪大的,在青楼姿色不好了才在那地方,价钱也便宜……” 他话未说完,聂夫子已经气得脸色铁青,一下子重重拍了手边的案几,厉声道:“荒唐!我聂家的子孙如何会出现在那个地方?聂明早在一年前便已经在黄桷村患了瘟疫死了,如何会在那个地方丢人现眼!你休要胡说,要是再败坏咱们聂家名声,信不信我打死你!” 聂秋文本来以为自己这样一说,聂夫子说不得便要赶紧使钱将聂明给接回来,没料到他竟然根本不承认聂明这个女儿,顿时就有些傻住了:“爹,她就是大姐啊……” “你给我滚出去!”聂夫子听他还在这样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四处望了望,找了个茶杯便迎头朝聂秋文砸了过去,一边砸一边骂。聂秋文招架不住,连忙狼狈的便低了身子就开跑,嘴里一边还有些不服的嚷嚷着,说那就是聂明,气得聂夫子更是火大,追着他打出去了! 这两父子一走,屋里顿时清静了下来。幸亏聂秋文今日过来了,否则说不得聂夫子还要闹着想抱自己儿子的事儿,崔薇哪里会容他如愿,此时见他一走,顿时才觉得耳朵清静了些。 但聂明的事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若是真的,恐怕与罗玄脱不了关系。可惜聂秋文当初虽然无所事事了些,人也嘻皮笑脸的,可不知为什么,现在竟然学会了逛青楼的恶习,与当初年幼时的表现比起来,也实在大大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了些。 “聂大哥,若你爹当真生出了要将霖哥儿抱走的心思,我可是不得依的!”虽说是两夫妻,但丑话总也要说在前头,与其让事情发生时再与聂秋染闹,倒不如现在一开始便说得好好儿的。聂秋染自然知道崔薇心中的担忧,他便是没有前世时的经历,聂秋染的性格也不可能会容忍儿子再走上自己的老路,因此听崔薇这样一说,他顿时就笑了起来:“你放心就是,这事儿交给我,保管 他抱不走霖哥儿!” 对聂秋染的话崔薇还是很相信的,因此听他这样说,也就点了点头,不再将心思放到这边,转而说起今日聂秋文过来的事情:“今儿聂秋文来说瞧见聂明了,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事儿聂秋染心中清楚得很,那是罗玄一惯的手笔,他惯爱以其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聂明当日对他不好,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可以想像的。但他却并不想再说出来污了崔薇的耳朵,只哄了她睡觉,也不再提这事儿了。 说来也巧,昨儿才说着聂明,第二日罗玄便过来了,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再过来自己这边,照理来说罗玄外表狠戾,可其实心中是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又性情多疑,他若是在京中,崔薇本来还当他会时常过来看自己才是。可偏偏他不止是没有常来,反倒是极少过来,这一趟过来时,不知为什么,崔薇总觉得他身上像是笼罩了一层血腥味儿般,罗玄眼睛里都似是闪烁着妖冶的血光,看人时不由自主的便让人胆寒。 他一到来,屋里的下人们个个都开始身体哆嗦了起来,显然心中都是怕他得很。崔薇也见不得下人们看罗玄如同见了阎王一般的神情,干脆将下人们赶了下去,大厅之中便只剩了姐弟两人。罗玄一来便从怀里拿了一个锦盒出来,一边与崔薇递了过去,一边就道: “姐姐之前生孩子我还没来得及过来,这是给姐姐带的东西,姐姐先收捡着!” 盒子中装着一对龙眼大小的明珠,一看便莹润异常,装在锦盒之中,衬着里头那淡紫色的缎子布,像是珠子也闪着紫色的光泽一般,极为眩目美丽。崔薇有些吃惊的将珠子取了出来,入手便感觉到一阵温凉,拿在手中带些许些重量,可是却闪着极淡的粉紫色光彩,看着十分耀眼。 “这是哪儿来的?”爱美是人之天性,崔薇也不例外,看了这东西,不由有些新奇的仔细打量了两眼。罗玄看她喜欢,一边就讨好的凑了过来,一边道:“这是上回北戎国进贡来的,说是紫玉明珠,正好一对,我替姐姐讨了过来,正好姐姐可以做成一双首饰,必定好看!”罗玄一边笑眯眯的看了崔薇一眼,一边又将盒子里的另一颗紫玉明珠取了出来拿在崔薇头上比划着,一边就笑道:“宫中有手艺非凡的匠人,不如我拿回去替姐姐做好了再送来吧!” 女人家在罗玄看来都是喜欢这些东西的,他幼年时便进宫,从一个微不足道人人都可踩死的小太监,到如今的情景,他对于察言观色有一套本能的敏锐,知道宫中众妃嫔都喜欢这些首饰,他正好讨了这个东西出来送给崔薇,此时看她笑着,罗玄就知道自己是送对了,不由就笑了起来。 崔薇本来刚想推辞,这东西一看便不是普通物件儿,只是她话还没说出口,那头罗玄已经将一双紫玉明珠又收了起来塞回了怀里,崔薇也没去管这个,反倒是想起了昨儿聂秋文说的事情来,连忙就道:“昨日里有人过来说,好像是看到聂明了……” 罗玄本来脸上带着的亲昵笑意听到聂明的名字时,顿时倒是便冷了下来,眼睛里迅速堆积起风暴,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有些阴森:“她竟然还没死?果然如她所说的,贱人命长!哈哈哈!”罗玄说到后来时,阴阴笑了起来。他这神情阴戾如鬼畜,崔薇倒是不觉得害怕,反倒是有些心疼,也跟着朝罗玄身边坐了下来:“小石头,她是不是你送到馆子里头的?若是她对你有害,不如我,我让聂大哥帮忙,将她送出京城去!” 虽说聂明原本从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落到如今成为迎来送往的欢场中人也是令人同情,不过相较之下,崔薇自然更关心罗玄一些,虽然聂秋染没有明说,但她隐约能猜得到,恐怕黄桷村的灭亡,以及聂明的遭遇应该是与罗玄有关,她不愿意这事儿暴露出来给罗玄惹来**烦,两相权衡之下,自然便要偏向罗玄一些。 “姐姐不要担心。”罗玄听到崔薇说话时,顿时吃吃的笑了起来,少年清秀俊俏的脸上露出几丝妖娆之色来:“黄桷村就是我灭的,聂明也是我送进馆子中的!她当日竟然要送我进小倌儿馆,如今我便要让她也来尝尝这样的滋味儿,我可是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要这样便让她出了京,那不是便宜了她!我要让她不得好死!如今不过是让她先吃些苦头而已,我要等她绝望之时,挖了她的眼睛,割了她的舌头,砍了她的四肢!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罗玄说到此话时,脸上还带着阴森可怖的笑意。他在崔薇面前一向都是亲昵中带着讨好依赖的神情,崔薇还是头一回看到罗玄这样凶恶如鬼畜的样子,难怪外头罗玄凶名如此盛,也不是并无关系的。可奇怪的是崔薇虽然知道罗玄性情狠戾,但不知为何,她却并不害怕,像是知道罗玄纵然对别人再狠,也不会伤害自己一般。罗玄话一说完,原本一双充满了血光与杀气的眼睛才又渐渐恢复常态,一边就看着崔薇的脸,有些着急道: “姐姐是不是吓到了?我永远不会伤害姐姐,我要保护姐姐,谁敢与姐姐为敌,我便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罗玄说完,讨好的拉了拉崔薇袖子,一边就摇了摇。 明明知道他此时早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模样,但不知为何,崔薇看到他这神情时,心中却不由有些心疼。罗玄性情是狠戾了些,但这也是与他之前的经历有关,怪不得他,聂明要将他卖成一个小倌儿,那便是比要了他命还要恶毒,逼得他自勒成太监进宫,也不知道当初吃了多少的苦头,崔薇哪里会怪他,见他这模样,一边就伸手拍了拍他手背,一边轻声道: “我不怪你,只小石头,我怕这事儿被人知道了,到时对你不利!”聂明也算是咎由自取的,当初若不是她自己先生出了歹毒心思,将罗玄逼到了这样一个地步,如何会造成她如今的恶果?罗玄一听她说不怪自己,顿时松了一口气,接着露出一个欢喜纯净的笑容来,一边就将自己的脸搁在了崔薇的手上,一边轻声道:“姐姐,你知道么?当初我娘还生了一个妹妹,但聂明却是将她给滃死了,聂明自己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她该死的,姐姐!” “我知道,我知道。”崔薇知道他是怕自己怪他,又一连声说了好几句,那头罗玄才真正放心了下来。rs 第三百六十章 不信 “聂明我已经将她毒哑,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如何会说得出话来,姐姐放心便是!更何况便是她说了,我也不怕!”罗玄扯了扯嘴角,又安慰了崔薇几句,那头宫中又有人过来说是奉太子命令,要接长平候回宫去!好不容易难得见他一趟,可偏偏每回一来太子便急忙将他召回去,崔薇心中有些不满,强忍着不舍将罗玄给送走了,晚上忍不住就与聂秋染多说了两句: “小石头好不容易才过来一趟,可偏偏一来便又被召回去了。” 聂秋染看她有些郁闷的样子,不由吃味:“罗玄并不止是他表面上那般而已,他要做的事情不少,太子一些不方便做的事情,都得由他去做,并不是他不想过来看你!”前世时罗玄手中势力不少,大多都是替太子也就是后来的皇帝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儿,其实罗玄前世时权势滔天,除了他与太子间暧昧的传说之外,其实更重要的,是他自己手中掌握着一支能助太子办事儿的势力。 如今这一世罗玄的出现与崛起比前世时早了不少,他不像前一世时能有足够的近十年时间慢慢部署,如今他既然一心为崔薇,又想要替她做事,要往上爬,得到更大权势保她,自然要付出的努力便是更多! 事实上许多时候他不是在宫外替太子办事儿,便是受伤之后归来在宫中养伤,外头名义上与人说是侍候太子离不得身,其实他不过是不想让崔薇担忧他而已。 罗玄一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弟弟都尚且如此努力,聂秋染自然不甘于落在他之下。聂秋染前世时手掌大权习惯了,以前窝在小湾村中一时蛰伏便罢,如今既然进京,他自然也要做出一番势力,至少不能落于罗玄之下,自己的媳妇儿,可不想次次都要靠罗玄来保护!这也是孩子出生之后,他每日都在忙碌的原因。在翰林院中他恐怕呆不足三年了,因这一世与前世时不同的变化,当今皇上又病体不堪管事,自然不能再任他为官。此事一开头还得靠罗玄来做助力。 聂秋染并不是一个拘泥死板的性子,并不会认为自己靠罗玄为官有何伤自尊的,官场之中,本来就该官官相护,更何况罗玄又并非外人,如此后两人相扶相持才好。 崔薇也是聪明,一下子就听出了聂秋染话里的意思,顿时心下便是一沉。她听出聂秋染话中是说罗玄恐怕干的都是危险事儿,不由心里一紧,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一宿都没怎么能睡得着。第二日时聂秋文却又过来了,他一来便朝崔薇讨好的赔个笑,一边拱了拱手道: “大嫂,我娘得罪您了,但求大嫂不要与我一般计较。上回过来说了聂明的事儿,我怕大嫂心慈,已经先一步将她给救出来了,我已经将她给带了过来,此时正让外头丫环们侍候着梳洗,立刻便来见大嫂……”聂秋文这段时间苦日子是过惯了,孙氏此人被两个女儿侍候着过了一生,又是秀才娘子,村中哪个人不好好儿的哄着她,伴着她,可聂夫子偏偏对其极为冷淡,这令孙氏心中酸苦。 本来她还以为这已经是世间最难受的事儿,可没想到这一分出去,两母子风光不在,且上顿不接下顿,连吃的都没有着落,十分困难,孙氏还时时害怕自己做的事情让人知道,见天对儿子的追问不敢回答,才知道世间最痛苦的事儿,便是心里煎熬,却又没有半分银子在手。什么心里难受与否,也得要手中有了银子,又能吃饱喝足才有闲功夫去想其它的! 崔薇一听到聂秋文直接将人给救了出来,她又想到昨儿听聂秋染说的事情,顿时便恼了:“你给我出去!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我家里弄,你说她是聂明便是聂明,聂明早已经死了!你居然敢弄个这样的人回来我家里,你信不信你大哥回来要是知道,他会活活打死你!” 聂秋文本来做这事儿是来讨好崔薇的,可谁料话一说完,便被崔薇骂了一句,顿时呆住了:“大嫂你说什么?她可是聂明,是大哥的亲妹妹……”话未说完,外头便传来一阵吵闹声,崔薇心 情不好,便沉了脸问两个大丫头:“去瞧瞧外头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吵吵闹闹的,将他带回来的那个妇人赶出去!什么香的臭的竟然也敢在我家中,没得沾了晦气!”她这是打定主意不会承认聂明了,罗玄如今不容易,虽然心狠手辣,但他也付出了心狠手辣的代价!聂明心性恶毒,不过是尝了自己当日种下的因果而已,她既然被聂秋文救出来了,那也是她命好,可要让崔薇收留她,让她过以往的好日子,那是想也不要想的! 一听这话,两个大丫头是应了一声,但聂秋文却有些蒙住了,外头的吵闹声也更大,碧柳赶紧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才道:“夫人,外头有一个陌生妇人,这会儿正与人打闹……” “将她赶出去!”崔薇一听,顿时怒了,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心中哪里还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顿时就瞪了聂秋文一眼:“看看你干的好事,什么人都敢过来,往后吩咐下去,聂秋文只要领了人,不准他再踏进家中一步!”看在小时的情份上,崔薇多少给了他一回脸面,没有将话给说死,但聂秋文一听崔薇这话,却是愣住了,他原以为将聂明带来是功劳一件,可没想到崔薇立即便让人将她赶走,甚至根本不承认她,一下子便着急了,站起了身来: “大嫂,你这是要干什么?这可是我大姐!可是大哥的亲妹妹,她如今落了难,想过来投靠你们,你怎么能将她推在门外?她可是聂家的骨肉,不知怎么落到京城来了,其中肯定有事儿,这事儿大嫂要让大哥查清楚的……” 可崔薇如今要做的,便是最不可能将这事儿给查清楚!一听聂秋文还在嚷嚷着,顿时便怒了:“将他也赶出去,往后没有回报,不准他再踏进府里半步!” 聂秋文听到崔薇这话,又看到她冷淡的样子,顿时又气又慌,他如今日子不好过,没有聂秋染两人帮持,他跟孙氏母子两人便只靠着当初从聂家里带出去的一些银子在活着,省吃俭用的,如今买聂明又花了他最后一笔钱,现在连房舍都租凭不下去了,往后莫非露宿街头,靠人施舍过活?他这过来,就是想讨好崔薇,又让聂秋染高兴,想得些银子,又想回来住的!可现在崔薇竟然要赶他出去不说,而且以后不准他再进来了,岂不是表明以后聂秋文与聂家再无瓜葛?他一想到这儿,心中慌乱异常的同时,又有些气愤,一下子站起身来,高声道: “那可是大哥亲妹妹,他不可能不管!我也是聂家的人,大嫂不能这样对我,我要见大哥,我要见爹!”他说到这儿时,顿时眼睛一亮,聂夫子之前与孙梅不清不楚的,正好还亏欠着他,他要见聂夫子,聂夫子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聂秋文想到这儿,顿时欢喜了起来,一下子便要朝门外走:“我要见爹,我要见爹,爹不会容你这样对聂家骨肉的……”他说完便要往外闯,崔薇冷笑着看他,一旁碧柳小心翼翼就道:“夫人,这……” “不用拦着,由他去,现在还不死心呢,他爹才不会帮他说话,说不得头一个赶人的便是他!”崔薇想到上回聂秋染跟自己说的孙氏偷人的事儿,看着聂秋文惊慌逃出去的身影,顿时又冷笑了起来:“将那来历不明的女人抓起来,正好呆会儿有一场好戏看!”聂夫子上回恶心过他两次,一来是说让她将肚子中的孩子打了,二来上回又说要抱养自己的哥儿,如今也该轮到她恶心聂夫子了一回,以她对聂夫子性格的了解,要是他能答应将聂明收留下来,并认回她做女儿,崔薇能将头剁下来给人当球踢! 一想到这儿,崔薇顿时笑了起来。 那头果不其然,聂秋文飞快的跑出去之后,约摸一刻钟后便拖拉着聂夫子过来了,这会儿聂夫子脸色涨得通红,正大口喘着气,头发也乱了,衣裳更是被抓得凌乱,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这会儿他表情微微有些狰狞,聂秋文却没有察觉,反倒指着院中道:“爹,大嫂往后不准我再过来了,我可是爹亲儿子,爹没忘了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吧?这是聂明,也是爹的亲骨肉,大嫂竟然不管她,想让她在外头受苦,爹你怎么会容许这样的事儿发生?” 聂秋文一边说着,一边看聂夫子喘不过气来,脸色青白交错的模样,一边讨好的与他顺了顺胸口,一边气恼的看着崔薇。他与崔薇年幼时也算是有些交情的,对崔薇印象并不差,甚至孙氏每每在说崔薇坏话时,自己都并未说她,反倒每回都沉默不语,如今她怎么能这样对自己?对自己如此狠心?崔敬平那家伙也是,年少时两人明明是兄弟,早已经说了福祸与共,银钱共使,可上回去找他要银子时,却只给了二两,多的再不肯给!他就不信了,崔敬平守着这样大一个点心铺子,能扣不出点儿钱来?不过是不想帮他罢了,二两银子能打发得了谁!rs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不认 心里不满了,聂秋文脸色不好看,只是想着崔薇兄妹不像以前一般待他,反倒现在变得如此狠心,却没有注意到一旁聂夫子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色,只气愤道:“聂明如今落了难,更是需要家人帮助她时!”聂秋文一句话说得那被人反剪了双手的聂明泪流满面不止,嘴里却发不出声音,只是恶狠狠的盯着崔薇看。 只瞧聂明现在的表现便是没有罗玄的事儿,崔薇也不会帮她。现在有求于人,她若真想要留下来,却是连个求人的态度也摆不出来,真以为谁都合该来捧着她,若真将她留下来,往后也是一个搅事儿的,更何况聂秋染可昨儿晚上就表明不会让她留下来,当初聂秋染小时险些没命,也与聂明有关,今日聂秋文便是说破了天,她也不可能将聂明给收留下来。 “你给我住嘴!”聂夫子终于没能忍得住,听着聂秋文一句句的大道理,顿时暴跳如雷,狠狠将自己的衣袖扯了回来,一边指着聂秋文厉声喝了一句!聂秋文本来以为他看到自己会心虚才是,谁料聂夫子竟然一副如此凶狠的神情,顿时令他呆了一下,接着又有些委屈不满:“爹让我住嘴?爹不会忘了您之前做过什么事情吧?我都没有跟爹计较……” 他话没说完,聂夫子便忍无可忍,狠狠抡起胳膊,重重的一耳光抽在了聂秋文脸上。‘啪’的一声打得聂秋文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聂秋文呆滞了一下,像是有些不敢置信般看了聂夫子一眼,下意识的伸手捂着脸,看着聂夫子说不出话来。 “我就说了,这样的一个妇人怎么会是大姑子?早在一年前黄桷村发生瘟疫,人都该死绝了,又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大姑子在那见不得人的胺臜之所?”崔薇看着聂秋文冷笑,那头听了她的话,聂明开始拼命的挣扎了起来,神情阴戾,但喉咙里却是丝毫声音也没有,看来确实是被毒哑了嗓子,只鼻子中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显然十分激动! 对于崔薇这句话,聂秋文虽然十分不认同,但聂夫子却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边又重重的甩了甩袖子,这才一边整着衣冠,一边看着聂秋文冷笑:“不知是哪儿来的下溅妇人,竟然也敢往这边来带,你若是有本事自个儿建座府邸,便是带十七八个的妇人回去也是正理!如今没得带回来污了你大哥的地方!”聂夫子这会儿越看聂秋文越是觉得厌烦,若这个儿子是个有出息的便罢了,他就是吃亏一些,忍下耻辱也使得,可偏偏聂秋文一事儿无成,又有孙氏的例子在前头摆着,他自然是容他不下。 聂明一听到聂夫子的话便开始哭了起来,她情急之下挣扎个不停,反剪着她双手的两个婆子被她这样一挣扎,险些没能将她抓得稳,让她挣了开来,偏偏她哭得厉害,显然心中是觉得极为委屈的,可是却又张开嘴发不出声音来,如此便是越哭越厉害,一双眼珠通红,看人时表情有些发渗。聂秋文愣住了,一边看着聂明这模样,心中也有些怜悯,一边就道:“爹,她是聂明啊,她是聂明啊!” 这明明是聂明,眉眼模样都是聂明,聂秋文跟她做了十几年姐弟,哪里可能错认自己的姐姐。更何况她若不是聂明,这天底下哪儿来的一模一样的人?聂秋文好不容易将人给带出来,可他没料到聂夫子两人竟然不承认她是聂明,顿时心中又气又慌,如今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剩的最后一点儿钱都为聂明赎了身,若聂夫子不肯认聂明,崔薇又不肯她住在这边,自己怎么能顺势再开口要回来,更何况自己又哪儿再弄出银子来吃饭花用? “不,不可能,她是聂明!我要见大哥,我要见大哥,她明明是聂明,黄桷村一定出了事情,我要见大哥,我要去报官!” 崔薇一听到这儿,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虽然明知聂秋文是胡说八道不过是随口说来,并不知道什么,但罗玄屠杀了黄桷村上下可是他自己亲口承认的,这会儿她心里到底有些发虚,听他这样说时面色不由微变,那头聂明在听到聂秋文的喊话时,眼睛登时一亮,神情变得又更激动了起来,竟然鼻孔里发出了‘呼呼’的喘粗气声,一边哭得更加厉害。那动静就连聂秋文都听到了,顿时也更加激动,指着她便道:“你们瞧,你们瞧,果然有事!” “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青天老爷,有了断案判事儿的本事。”崔薇这会儿心跳加剧,但脸色却是丝毫未变,冷笑着就看聂夫子道:“莫非公公真以为这是聂明?” “当然不是!”聂夫子面不改色摇了摇头,一边有些厌恶的看着已经瘦了一大圈儿的聂明便道:“我生个女儿可没有如此下溅,竟然会做那见不得人的事儿,如此不知羞耻的妇人,竟然你也敢领回家来满嘴胡言,若她真是聂明,早该在被人卖入勾栏院时,便该以死证清白,若是没有,苟且偷生,那便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早就在去年已经死了,如何会是眼前这个不知礼仪廉耻的贱妇?” 聂夫子这会儿明明已经认出了聂明来,但他性格古板严肃,聂明现在污了身子,他哪里会再认她,估计心里早恨不得她去年便死了,也好过活到现在给他丢人现眼!崔薇也是知道聂夫子的性格,这才任由聂秋文将他给拉了过来,只要聂明丢了他的大丑,他便宁愿聂明是死了也好过活着! 虽说聂夫子这样的性格崔薇不见得认同,但此时倒真亏了他如此好脸面,不肯承认聂明了。毕竟若是聂夫子自己都不肯聂明了,那谁还会再当眼前这个聂明就是聂家的人?她既然不是真正的聂明,那真正的聂明便是已经死了,既然真正的聂明死在去年一场瘟疫中,那罗玄的事儿自然是没人知道了!毕竟天底下当爹的,不可能会不认识自己的女儿,聂夫子既然是否认了,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否认,可现在也算是间接帮了崔薇一个大忙! “爹……”聂秋文这会儿总算明白了聂夫子的意思,他没料到聂夫子竟然是因为聂明如今成了卖身为活的妇人竟然就不认她,顿时便呆住了:“她也是被逼的……” “你给我滚出去!”聂夫子才不管聂明是不是被逼的,他现在连聂秋文都不想再看到,一见到聂秋文聂夫子心中便觉得恶心无比,如同生吞了一只苍蝇般,指着门口便道:“出去!往后你与聂家再无相干,你既然要认她为姐,是你的事儿,我立即便休书一封回村中,与你脱离父子关系,往后你自立户籍吧!” 聂秋文一听这话,顿时大为吃惊,他没料到自己本来以为是做了一件好事的,可谁料到最后聂夫子活动之下竟然说要与他脱离父子关系,聂秋文这会儿心中又慌又乱,忍不住看着聂夫子便道:“爹这样对我,难道不怕我将孙梅的事儿说出去?” 他慌乱之下出言威胁,聂夫子忍不住气极反笑:“要是你要说也可以,但咱们是父子,天底下父亲打儿子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便是打死了你,也没哪个敢说出一声不是来!”他早恨聂秋文多时,当日孙氏无意中说漏嘴的事儿让他知道,原本就令他有些不喜的聂秋文立时便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拨之而后快,此时他自己撞了过来,聂夫子顿时阴阴一笑,看着聂秋文脸色登时就变了,才长出了心中一口恶气。 “什么……”聂秋文当下大受打击,神色一下子便垮了下来,不敢置信的看了聂夫子一眼,却见聂夫子满是厌弃的神色,顿时大笑了几声,也顾不得院中的聂明,一下子便转身朝外头逃了出去。 “将她给送到聂秋文那边!”崔薇见到聂秋文一走,也没再一直提聂明的事儿,顿时心里大松了一口气,连忙便吩咐下人将聂明扭送出去。那头聂夫子也没脸再留下来,今日聂秋文当着如此多人的面便威胁他,又让聂夫子想起了当日孙梅爬他床时众人看他的眼神,顿时心中更恨,这会儿聂秋文一跑,他自己也被挖中了伤口,脸上也颇感尴尬无光,不敢再留下来,连忙便也强忍着尴尬,一边冷哼了一声,一边这才甩了甩手,转身便掩面走了! 崔薇看到他人一走,心中紧绷着的弦儿这才松了下来,让下头的人亲自将聂明扭出去了,又让人到门房处吩咐了一声,说是往后不准聂秋文过来便直接放他进来,要通报一声才可,原本守门的各处俱都扣了一个月月钱,此事儿才算作罢了。 众人无端被扣钱,又不敢找崔薇诉苦,算是人人都将聂秋文给恨上了,他要想再过来时,自然不像以前那般如意了。rs 第三百六十二章 隐患 聂明的事儿过去没两天,那头聂秋文心中却是有些不服,他现在是将聂夫子给恨上了,又想到聂夫子不认聂明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她替聂夫子丢了人而已。若是没有聂夫子与孙梅勾勾搭搭不清楚,聂夫子却反倒为了遮丑狠心将他赶走的事儿,说不得聂秋文心中也要认为聂明做的事儿见不得光,可如今两姐弟遭遇都差不多,也是不被认,都被赶了出来,聂秋文心里自然而然的对聂明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来,与聂明一块儿出府之后,便拉了聂明气冲冲道:“大姐,他们不收留你,我认!” 一句话感动得聂明眼泪汪汪的,当下对他更是不住拱手,她虽然喉咙说不出话来,但其实耳朵却是能听得清,原本聂秋文对她并不算是有多好,两姐弟小时又算不得有多亲,她甚至在年幼时还跟妹妹聂晴没少在背地里诅咒聂秋文,可没想到如今人人都不理她,罗石头那小畜牲又将她卖进勾栏院中时,却唯有这个她以前恨之放骨的弟弟在帮她。 聂明心中感动得无以复加,只恨自己说不出话来,竟然与聂秋文连句感谢的话都说不出,两姐弟刚刚在院子里被聂夫子折辱了一番,都是气冲冲的,聂明一出来便想到刚刚聂夫子说的话,以及崔薇不肯承认自己是聂明的情景,顿时心头大恨,一出门便走到墙壁边呸呸呸的连着吐了几口浓痰! 原本整齐干净的围墙上顿时多了些秽物,顿时看得聂秋文一阵恶心却又痛快,还没有开口说话。后院处守门的两个小厮一在门边瞧见这样的情景,顿时大怒!这外头打扫虽然不是他们的工作,但都眼睁睁的看到聂明在上头吐了口痰,要是被管事瞧见。还不是会怪责他们,让他们来收!再者刚刚赶这两人出来的婆子们可是说得清楚了,夫人发了话了,往后若是再放聂秋文等人打了主子的名号便随意进去。可是要拿他们问罪的,而且又被罚了月钱,两个小厮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顿时面色狰狞的从屋里冲了出来,二话不说逮着聂明便两个耳刮子重重的抽了下去! “呸!哪里来的下贱婆子,竟然敢在状元府中撒野,给我把你拉出来的东西收拾干净了!不然我打你个半死再送你去见官!” 聂明本来心中恨崔薇已极,这才气愤之下吐了几口口痰发发气。可谁料这两人如狼似虎的一冲出来。顿时打得她脸颊都高高红肿了起来。一片麻木热烫,竟然连疼痛都感觉不到,见到这两人凶狠的样子。聂明顿时害怕了,连忙躲到了聂秋文身后!聂秋文看她挨打。也是吓了一跳,虽然看这两人凶狠的样子心中也有些犯怵,但想到自己以前也是住在这宅子里头的,如今被赶了出来,爹与大哥大嫂等便翻脸无情,心中又有些气愤不平,一见聂明动作,连忙便挺起了胸来,一边就结结巴巴道:“你,你们想干什么。这,这可是我大姐……” “哈哈!”那两个小厮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一听到聂秋文这话,顿时都笑了起来:“是你大姐,又不是我大姐,我就打了,我还要再打她!”说完,推了聂秋文一把,将躲在他身后的聂明给扯了出来,捉了她头发便将她往围墙处推了过去,厉声喝道:“给我弄干净!不然大爷揭了你的皮!”聂秋文被这人推了一个踉跄,幸亏那人还碍着他虽然不被聂秋染待见,但他还姓聂的份儿上,没有真正使多大力气,聂秋文只是后退了两步便站住了,否则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可! 但就算只是后退了几步,聂秋文也感觉自己被下人动了手,不由面上无光。 “你,你们大胆!我要找大哥评评理去!”他已经看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聂夫子如今不肯理睬他,也不肯因为自己是他儿子而伸手帮扶一把,崔薇也早不是当年那个会帮他的人,如今他全无依靠,现在连个下人也要欺负他,今日若是再闹下去,肯定替聂明讨不回公道,聂秋文也不再留下来自取侮辱,连忙便拉了聂明要走,那两个小厮一看他不敢再争,顿时忍不住又是一阵冷笑:“要走也可以,不过先得将这围墙给擦干净了!不然今儿哪也走不了!既然聂二爷说这是你刚认的便宜姐姐,那也劳烦二爷将这围墙给擦干净了!” 刚刚聂明吐时聂秋文倒是觉得痛快,可如今人家一喊自己要收拾了,他却不大想动手了,那样恶心,他才不让自己手去沾上,因此只当没听见那小厮说话,可那小厮哪里是如此好相与的,自己月钱因为聂秋文任性而被扣了,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看聂秋文表情,越发催着他要干活儿了!聂秋文也没得办法,只得无奈催着聂明:“大姐,既然这样,你赶紧先收拾了,咱们好去找大哥替咱们出气,大哥一定会认你的!” 那两个小厮一听他这话,顿时都撇了撇嘴角。要真认他们,便不会将聂秋文赶出去,也不会如今他一来还被请出去了,到现在大爷都没说过要将他们请回来的话,要想回来,还不知是哪儿来的一个不知来路的,也想进来,等下辈子吧!两个小厮听他这样说着,越发不高兴,索性恶声恶气的指挥着聂明与聂秋文两人回头进厨房里打了水,不止是将聂明吐的口水处,以及大半面围墙都让两人洗了个遍,这才放他们离开了! 今日聂秋文也知道自己是被恶整了,可怜他从出生后便没做过什么事儿,没想到今日却被两个狗奴才收拾了,心中既是感到屈辱,又是有些委屈,还有些埋怨聂明刚刚多事,聂明也怕他不理睬自己,将自己一个人丢下,因此也只得忍气吞声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边,一路被聂秋文骂着离开了。 等这两人一走,门房处便看着这两人背影冷笑了一声,立即便回头向崔薇报了过去。傍晚聂秋染回来时,崔薇便笑着问他道:“今儿聂二去找你了?” “找了!”聂秋染一边点头,一边接过下人递来的帕子擦了一把脸:“是过来告状的,说你欺负他了!” 还跟小时候一样!崔薇忍不住笑了起来,聂秋文这家伙长大后还跟小时一个性情,没什么差别,不过他如今年纪大了,又没有个愿意养着他的爹,这性情便有些不好了,尤其是他如今还要自个儿成家立户,要这样下去,他跟孙氏两人过日子也是问题。 “他今日过来时还找我要了银子,非要让我认聂明,我先将他给打发回去了。”聂秋染说到这儿,先伸手将崔薇搂进了怀里,替她理了理脸颊边的碎发,动作温柔的撩到了晶莹粉嫩的耳朵后,这才冷笑道:“他要替聂明出气,要替她找个公道,我是不管的,不过我瞧他是不自量力,我看他做好人能做到几时!今日过来说是替聂明赎身,花了几两银子,如今手里已经没有钱了,让我给他一些。”聂秋染也不瞒着崔薇,将今日聂秋文过来的事儿与她说了一遍,就看崔薇忍不住撇了撇嘴角,道:“做事顾头不顾尾的,早该想到结果的,若是……”若是当初聂秋文没有昧了她店铺中的银子,还给她留一些小时的情谊,说不得她只要花些小银子接济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聂秋文是令她已经冷了心的,再加上他现在年纪不小了,又好手好脚的,哪样做不得,又不是哪儿不好,做不了活儿挣不来钱,他只是自己懒的,既不想做事,又想要过好日子,被孙氏养歪了,以为大哥大嫂就是欠着他的,才会这样,崔薇也懒得说他,话音顿了顿,转了个角也没真将后头的话说出口:“今日他过来是找你爹说要将聂明留在这儿的。” 聂秋染听到这儿,嗤笑了一声,看得出来崔薇不想提聂秋文了,他也不想提,便问道:“霖哥儿跟我女儿呢?” 说得像是儿子不是他的一样,崔薇忍不住想笑,不知道为什么,聂秋染对于女儿要比儿子显得亲昵的多,崔薇本来还害怕他也像此时大多数人一般,重男轻女,如今倒是松了一口气,听他这样一说,连忙就道:“两个奶娘才给侍候洗过澡了,又喝了奶,这会儿睡着了。”小孩子刚生出没多久,正是爱睡觉的时候,一天到晚大部份的时间都在睡觉。聂秋染听到一双儿女刚洗完澡时,眼睛顿时一亮,他看过两个孩子泡澡,开始时还怕天气凉给冻着了,可后来见两个孩子不止是在天冷时泡个热水澡没有受寒,只要仔细一些,反倒洗过之后看起来精神好些,他便没有多管了,只是两个孩子洗澡时着实可爱,飘在水盆里,扑腾的跟个小鸭子似的。 前一世时聂秋染还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新奇得很,每回看到笑一回又觉得心中暖一回,没料到自己这趟回来却是晚了,他有些遗憾:“这样早就洗了,该晚一些,等我回来给洗也好。” 如今虽然已经开春,但天气还凉着,入了夜后再洗就冷了,崔薇也知道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只白了他一眼,便不提这事儿了。 ps:第一更,卡了三分钟,好不容易才把后台登上。。。 第三百六十三章 谈甭 最近要忙的事情不少,秦家那边婚事商议下了,秦夫人许氏其实也怕王国公府的夫人冯氏上门非要求娶自己的女儿,因此既然答应了崔薇的话,要将女儿嫁给崔敬平之后也没有再多加为难了,崔薇这头又与崔敬平通过了气,虽然崔敬平也对于欠妹妹两万两银子感到有些歉疚,但他对于秦淑玉确实是喜欢,以前做梦都想不到有这样一个机会,如今崔薇替他达成了,他既是不想放过 这个机会,又是不想秦淑玉嫁给陆劲这样虽为官儿,但实则日子过的还没他好的人,因此便强忍了心中的内疚感,也将这事儿给答应了下来。 这厢崔薇让人找了官媒上门儿提亲,又替崔敬平准备彩礼等物,忙得倒是不亦乐乎,却不知道那头聂秋文在收留了聂明几日之后,原本便紧张的日子,过得越发紧张了些,孙氏虽然不敢跟儿子说实话,但一想到现在多了个吃饭的嘴,也是天天朝聂明埋怨,整得聂明苦不堪言,可她无处可去,再说孙氏虽然打骂她,可也比让她再回巷子中卖身来得要好,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尤其是被聂夫子这样最是古板的人教出来的女儿,她其实对于自己前些日子的遭遇想起来也是恶梦连连痛不欲生,偏偏她又舍不得去死,日子自然就这样拖了下去。 聂秋文开始时还顾忌着姐弟之情,好歹也是一母同胞生的,他也不忍大姐在那见不得光的地方受苦,因此将她救了出来,可开始还好,心中都还有些良知在,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聂秋染丝毫没有要认加聂明这个妹妹的意思,再加上囊中羞涩,又且穷困交加,吃不上饭时,聂秋文心中也有些发慌了,如今家里租住在西北面儿的一个旧巷子中,旧房破舍的,哪里比得之前在聂秋染家时住的精致,晚上吃的只是几根枯黄的菜叶,里头连点儿油渣子也不见,这菜叶子不放油盐,涩得难以入口,聂秋文虽然腹中打鼓,但刚尝了一口却是再也吃不进第二口,顿时气愤的将筷子一把拍在了桌子上! “娘,我不吃这些东西!”当初便是在小湾村中时,他也没有吃得这样差过,聂秋文有些受不了,一下子站起了身来:“我爹现在怎么如此狠心,聂明他不认便罢了,可我是他儿子,他怎么也不认!”聂秋文想不通这个问题,他话一说出口,一旁聂明眼里便闪过了怨毒之色,聂秋文虽然吃不下饭了,但她落到罗玄手上时却吃过大苦头,尝过饿肚子的滋味儿,因此看聂秋文不吃,连忙便大筷子挟了菜在自己碗里,拼命的吃了起来。 “我就说让你不要找个这晦气的回来,你瞧瞧,如今咱们自己都吃不上了,哪里还能多养个人,如今我手中银子不多了,往后可怎么了得?”孙氏心中是很清楚聂夫子为什么不想理他的,因此听到聂秋文一说,心中不免有些心虚,胡乱抱怨了聂明一句,回头看到她狼吞唬咽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筷子便朝她头上敲了去:“你这丧门星,饿死鬼投的胎啊,就知道吃,怎么没早些把你噎死,给那些男人沾过了,竟然还有脸活着!”孙氏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一通,聂明却是出不了声,也不理她,任她打骂着,一边却是拼命吃着东西,孙氏最后也拿她没法,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虽然不喜欢,打打骂骂也就罢了,莫非还真将她给打死了不成? 她打聂明时,没有看到聂明低垂的面庞下,听到她骂没脸活着时,眼里闪过了一丝讥讽之色。 “不如给潘大郎写封书信吧。你妹妹好歹是嫁给他家亲戚的,大家都算姻亲,也不是外人,潘世权又是做官儿的,潘家又有银子,不如写封信去,找他借一些……”这回孙氏倒是提出了一个好办法,聂秋文眼睛不由一亮,连忙就点了点头:“娘说的有道理,好歹聂晴也是嫁给潘夫人的亲戚,他们又哪里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孙氏倒不像儿子那样乐观,听到这话顿时便不自在的别开了头,一边就道:“也别说是咱们借,就说大郎如今中了状元,需要些银子打点……这样,他们才会借,往后他们也肯定是不好意思找你大哥要银子的。纵然就是潘家穷困潦倒了,找你大哥还银子,你大哥有的钱,不像咱们,一准儿也不会在意那些许的。” 这话有道理,再者聂秋文现在也确实是一分银子也拿不出来了,听了孙氏这话自然是愿意,两母子商议了一通,像是看到银子已经在手里了一般,商议着要换个大些的房子,也想着拿到银子之后再吃些好的,因此这会儿倒是再吃不下去了,这一晚都兴匆匆的在欢喜中睡着了。 聂明却是撇了撇嘴,本来心中打着的主意,这会儿一听到孙氏母子说的话时,她也又跟着改变了念头。 这头聂秋文又找崔敬平要了几百大钱,回头便使钱找人写了封信回县里了。而这厢崔薇则是在张罗着替崔敬平将他现在住的宅子给重新粉刷一遍。 原本卖糕点的铺子后头便连着一个宅子,原本分了外院与内院。但外院是被改成了店铺的,后头便只得一个园子连着一个四进的院子,地方比起一些高门大户自然算不得宽敞,但往后若是只得崔敬平两夫妻居住,这地方也是够了。里头房舍以前住的都是官宦人家,房屋自然都是好的,不过是略改动一些,做个面子而已。 许氏对此却是有些不满意,她总觉得女儿娇生惯养的现在嫁给崔敬平这样一个无功名又无甚银子家产的人,心中有些放心不下,再者这园子也实在是太小了些,她心中不快,脸上便表现了出来,这回她领着家人过来是要打家具的,一量屋中的尺寸,脸色便有些难看:“聂夫人,我瞧着这院子小了些,我女儿一向娇养惯了,哪里能住这地方。若是崔三郎拿不出好的院子,不如随我回定洲吧,只要入赘咱们家,那宅子也不要他操心了!” 崔薇本来最近便忙得已经整日没个停歇,她家中又不是没有事情,帮着操持崔敬平的婚事儿便罢了,回头又要照顾一双儿女,虽说下头有奶娘,但自己的孩子,总要经一道手才放心,每日忙的就有些疲乏了,许氏最近又总是摆脸色,说这儿不满,那儿不喜的,这会儿又听她挑起宅子的错,顿时崔薇就冷笑了起来: “秦夫人,既然大家都是要做亲家的人,我也不跟你客气了!这宅子你不满,不知道我那宅子让出来给你,你满意不?不过就怕你们没这个福气敢住!” 她现在住的地方是当初七王刘承的住所,一个亲王的住宅,富贵堂皇自然不消多说,许氏原本也没敢起那样的心思,她只是不满意崔敬平这个女婿,觉得他出身实在是低了一些,难免就总是想要找茬让崔薇心中不痛快。前些日子她都忍了,许氏没料到今儿她竟然开始发起火来,吃了一惊之后,品味出崔薇话里的意思,顿时一张脸便涨得通红! 许氏身边还跟着侍候的丫环婆子等,崔薇竟然当众便这样给她没脸,令她又气又羞,忍不住便一甩袖子,僵硬着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这门婚事你们不想结了?若是早知如此,还不如将咱们家玉儿嫁到陆家了!”许氏气急之下,口不择言,说完不由有些暗自后悔,毕竟事关女儿的名声。 “你又是个什么意思?”崔薇这会儿也火大了,她本来就不是个什么好性儿的人,许氏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摆脸子,莫非是当了她好欺负的,当下也跟着站起身来:“咱们家至少还出得起宅子,拿得出银子娶你女儿,你当你自家是个金宝贝,舍不得了,你要将女儿嫁到陆家便去,我怕人家不止出不起房子,恐怕连银子也拿不出来,你还想要五千聘礼,做梦去吧!” 最近实在是有些累,崔薇连表面功夫也做不出来了,翻了个白眼儿,便也跟着不客气了起来,一句话堵得许氏面色青白交错,险些气得吐血。 “你!你,这门婚事,我们不结了!”许氏气急之下作势便要走,她觉得自己女儿出身不同,崔敬平能娶到她,那是三生有幸,可没想到崔薇竟然如此说话态度,自己不过是想要出口气,使面子过得去,心里舒坦而已,可谁料她竟然连半点儿亏都不肯吃,许氏哪里受得了,作出要走的动作,想等崔薇来求她。 别说崔薇看出了她的举动,不可能如了她心意,心里一股火气跟着涌了起来,也不知最近闹的是什么事儿,顿时也站起身来冷喝:“不结亲了!给我将外头的红彩取下来!院子粉刷之后给三郎君住,出去与三郎君提一声,我们不与秦家结亲了,天底下三条腿的癞蛤蟆不多,可两条腿的女孩儿却不少,我不信我拿五千两银子出来买不到个貌美贤淑的!”rs 第三百六十四章 人心 崔薇这会儿火大了,说话时也不给许氏留脸子,一句买女孩儿直臊得许氏脸色通红,却又羞涩难当,哪里还忍耐得住,一下子便站起了身来,看着崔薇气愤的道: “好,好,好,你有骨气,你到时别求着我!” “谁求着谁还不知道呢!”崔薇这会儿也懒得再跟许氏多说,直接便大声喝道:“我三哥是男子,坏了名声也不怕,只有手里有银子,多的是姑娘愿意嫁进来,只是不知道你那女儿到时先与冯家有关,后又与陆家有传,如今又再来退亲,往后看来秦夫人还真得好好准备个宅子,作招婿用!否则恐怕就算倒准备五千两银子,也不见得有人愿意!”崔薇不说话则已,说话便能噎死人,一句话气得许氏一口血都差点儿喷了出来,她却不管,只是甩了甩袖子,一边就高声道:“将秦夫人送出去!”这便是点儿退路都没再留下来了。 许氏本来还想着等她求情一番自己再好顺势下台,没料到崔薇竟然这回铁了心肠了,这会儿她倒是尝到厉害了,顿时便有些发慌,心里咒骂连连,嘴上却不敢说了,就怕将事儿搅得更糟,可刚刚话说得太满,一时间自己脸上便挂不住,她的女儿如今在京城里出大名了,但出的可都不是什么好名,先是有王国公夫人冯氏求娶一事儿,接着又有与陆家传婚事的名头,如今与崔三郎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都过了八字与庚贴,如今自己都在量房子准备打家具了,不过是一句气话,莫非崔薇当真便因此翻了脸? 这会儿许氏心头又气又急又怕,还隐隐有着一丝后悔。不知为什么,来了京城之后万事不顺,之前是女儿自作主张回定洲,使自己与崔薇结了怨,险些连累丈夫,如今京里又出现了这样的事儿,许氏已经不敢再往下想,若是这回婚事出了变故,还不知道丈夫那头该如何对她。 虽说这会儿许氏心头其实已经是软了下来,但崔薇也懒得理她,这门婚事是秦淑玉自己求的,可不是自己要求的,许氏若是觉得凭借这个便要压自己一头,那便是她想差了!将气哼哼的许氏送出了大门,外头早已经得到消息的崔敬平这才慌忙进来了。一看到崔敬平脸上的茫然之色,崔薇原本憋着的一口气,这才软了几分下来。 “三哥,许氏此人欺人太甚,这门婚事……”崔敬平为人厚道老实,许氏如此难缠,女儿还没嫁过来便说话如此难听,若是女儿当真嫁过来了,岂不是她自认高人一等,往后便要骑在了崔敬平脑袋上?这世上又不是所有合适的女孩儿全都没了,只得她秦家一个姑娘,没得要去花了银子又要受那份儿闲气。 “我懂,我懂!”她话还没说完,崔敬平便已经慌乱点起了头来:“秦姑娘是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本来便是我高攀了,若是没这缘份也不强求。” 崔薇看他这样子,有些头疼,却也是狠着心道:“三哥你知道就好!那许氏不是好相与的,我怕你往后过的还要是苦日子,若是不将她这气焰打下来,由着她如此,往后她还当咱们家欠她许多,若是她实在不愿意将女儿嫁过来,我也是想你长痛不如短痛!” “我知道,全听妹妹做主就是。”崔敬平这会儿心中可说是五味澄杂,大喜之下又有些大悲。许氏的态度如何,没人比他更清楚了,之前也确实是吃过许氏不少的气,话里行间都说着像是自己死皮赖脸缠着,将自己当做了入赘一般看待,还未娶了秦淑玉过门儿,许氏便三不五时的将他唤过去,随意喝骂,那态度也实在是太作践人了些!崔敬平虽然性子还算好,不过也只是几年下来打磨过,将脾气隐在心底罢了,此时看崔薇脸上的疲惫之色,不由心里也生出几分血性来,狠声道: “这门婚事不结了!若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我便不娶就是!反正崔家有崔佑祖,也不怕绝了嗣,往后也不用再受这份儿闲气!” 看他自己能想得通,崔薇心中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虽然心里觉得许氏说不定最后也要软了态度,但到底是没影儿的事,免得说出来往后万一不成让崔敬平又空欢喜一场,因此也不提了。原本是喜事一件,回头便又变成了桩心事,崔薇心中不好受,便是许氏也不见得有多舒坦。 而在此时,聂秋文自崔敬平那儿要来的几百钱过了几天,早早便将信函发回县里了,也不知道潘世权收到没有,更是不知道他到底愿不愿意借银子给自己。虽然孙氏之前是说得头头是道,且又极有把握的样子,但随着时间的过去,聂秋文心中到底还是忐忑。崔敬平那儿借来的铜钱早已经用完了,随着一次次的借钱,便是再好的友情也该消磨得差不多了,聂秋文心中隐隐也害怕崔敬平往后不再见他面了,可是怕归怕,难堪也难堪,但手中没有银子,肚皮又要挨饿。 送回县中的信函已经十来天时间,却如同一滴水落进了江河中,丝毫影儿都没泛出来,县里离京中足有大半个月的路程,便是一来一回,最少也要一个半月了,若到那时,恐怕潘世权便是愿意借自己银子,自己也得饿死了! 逼得没有办法,聂秋文也只得再往崔敬平这边过来,聂秋染那边他现在连门儿也进不了,想来想去京中人生地不熟的,也就只得一个崔敬平关系略好一些,聂秋文心中忐忑不安,也不知道崔敬平肯不肯再给自己银子,他一路都在想着措辞,思量着要如何开口找崔敬平使银子,可谁料来到崔家那边糕点铺子时,一向人来人往极为热闹的铺子此时竟然已经关起了大门。最近崔敬平跟秦淑玉的婚事儿吹了,崔薇也知道他心中不好受,索性让他干脆搬到自己那边住一段时间,散散心也好,这边铺子自然空了下来。 聂秋文一过来便扑了个空,连人都没有,自然借不到银子。 肚子中饿得厉害,‘咕咕’的叫个不停,从小到大,聂秋文一向受孙氏宠爱,有什么好的东西都先要紧着他吃,这还是生平头一回挨饿,那种滋味儿,令聂秋文难受得脸都皱了起来。聂秋文扑了个空,又饿着肚子回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没银子,待会儿没东西吃的缘故,他好像比往常更饿了几分。这会儿孙氏正守在屋门口,看到聂秋文回来时,顿时便眼睛一亮,连忙道: “二郎,你借到银子了没有?”一听孙氏急切的问话,聂秋文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厌烦感来:“娘,崔敬平又不是摇钱树,人家一次两次便罢了,次数多了怎么会还要再借?” 孙氏一听没有银子,顿时勃然大怒:“这姓崔的小畜牲也太过心狠,见死不救啊!要是咱们没有银子,可怎么活?好歹你也跟他小时是玩耍到一块儿的,不行,今儿你非要让他给些银子不可,不然咱们几人可怎么办?”孙氏原本以为崔敬平是顾旧情的,可没料到此时连他也变得心狠,顿时心中气得厉害,拉了聂秋文便要出去。 聂秋文有些不耐烦的伸手将她挥开,一边就道:“我没碰着他,那边没人!娘,我饿了,你那儿有银子没有,大姐在干什么?” “我哪儿还有钱!”孙氏一听到儿子问自己要钱,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是最疼聂秋文的,将他看作一个眼珠子般,心疼得很,可没料到这孩子就是个没出息的,一听到他问聂明,孙氏顿时更是气得心里发慌:“剩的八两多银子全喂了屋里那小贱人,你说你赎了她回来有什么用?你爹根本不认她,倒白费咱们家的银子,若是有那八两银子,咱们现在哪里会挨饿?”孙氏说到这儿,越发觉得腹中空荡难受:“这小贱人现在浑身是毛病,天天躺屋里挺尸,一文没有,还要吃米粮,她能干什么,也就敞开腿,让人……” 孙氏本来满嘴胡言乱语让聂秋文心中难堪的,可说到这儿突然顿住,没有再往下接着说,聂秋文还当她自己不好意思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孙氏却是兴奋的笑了起来:“对了,这贱人倒还有个用处!”孙氏一边说完,一边笑了起来,与儿子使了个眼色,回屋里拿了根木棍在手上掂量了片刻,便直直朝聂明睡的地方走去了。不多时聂秋文便听到屋里传来了一阵打斗声,聂秋文吓了一跳,不多时孙氏骂骂咧咧的出来了:“这贱人,竟然敢偷藏钱!” 她手里拿了一个袋子,倒了倒,里头竟然足有七八十文钱,也不知被聂明藏到了哪儿,一股恶烈的腥臭迎面扑来,熏得聂秋文当下打了个几个干呕,又看孙氏不住将袋子凑到自己面前,聂秋文终于没能忍得住,扶着门框便吐了起来。 “娘,娘,呕,拿远一些,呕,什么味儿,熏死人了!”rs 第三百六十五章 全来 见儿子这副狼狈异常的模样,孙氏这才像想到了什么一般,怏怏的拿了回来,一边道:“那小贱人将钱藏在她裤裆下,当然臭了。我就说她是没安好心的,我就说前几日怎么总是不见几铜钱,还当我是记错了,没料到这贱人倒是偷了藏起来,也不知道打了什么主意!”孙氏说到这儿,又气又恨,还带了些警惕:“不能这样便宜了她!二郎,你去将她瞅好了,不准她下床,这段时间白吃白喝的可不成,至少要让她将你当初赎身的银子赚回来!使咱们母子熬到潘大郎君借银子过来时才好,不然咱们可没吃没喝的。” 聂秋文心里当下便是一沉,脸色微微变了变,嘴唇哆嗦道:“娘,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孙氏此时脸色扭曲,盯了聂秋文一眼,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来:“当然是让她做老本行的,凭什么别人让她干得,我却不能让她做?我还是她娘呢。那八两银子不能白打水漂了,这事儿你别管了二郎!”孙氏一边说着,一边便将儿子推进了屋里,自己却出去了。 聂明躺在床上,衣衫不整,刚刚孙氏在她身上摸了个遍,将她藏的本来想逃出去的铜钱摸走了,聂明知道自己这下子要想再跑出去是不太可能了,心中不免有些心灰意冷。聂秋文进来时她衣裳也不整理,就这样任它散着,也不动弹。只可惜她这会儿嘴里说不出话来,否则恐怕早将孙氏给咒骂了个遍。聂秋文也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是好,看聂明这样子,心中有些发虚,又有些气愤:“大姐,我好意救你出来,你怎么还偷藏我们的钱?如今咱们饭都吃不上了,不是一家人么……”聂明听他不住念叨着,恨不能起身给他一个大耳刮子! 从小聂夫子两人便偏心,聂夫子偏聂秋染,而孙氏则是偏了聂秋文这小东西,她与聂晴两人便跟捡来的一般,那样的滋味儿聂秋文如何知道?在暗窖馆子中日子不好过,成天迎来送往的,可莫非跟着孙氏便能过什么好日子?若是能住到聂秋染那边,她倒还念这个弟弟一声好,可自己受他连累,也不知他怎么得罪了大哥,让大哥不准自己进门儿享福,全都是这两母子害的!她不想办法离开,莫非还成天跟孙氏那老东西住一块儿,听她喝骂不成?那样的日子她早就过够了! 如今闹翻了脸也好,反正孙氏又不敢杀自己,她就是再不喜欢自己,只要自己不走,这个弟弟又是个没脑子的,她照样可以留下来。孙氏便是再不喜欢她,三人也得处一块儿。聂明心中得意洋洋的想着,嘴角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来,一边起身倒抽了两口凉气,一边便伸手摸了摸自己后脑勺,还没开口说话,那头孙氏便领着一个陌生男人进来了。 “娘,这是谁?”聂秋文一看到有客人进来,顿时站起了身来,孙氏走了几步拉了聂秋文的手便往外拖:“你别管了,这是找你姐姐的!” 聂秋文一边被孙氏拉着走,一边不多时便听到里头传来打斗声,孙氏拉他出了房门,一边便摊开手掌心儿来:“这贱人还算有些用处,光这一回便有二十铜钱。”她说到这儿,聂秋文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孙氏一眼,又想到刚刚听到屋里传来的打人声响,顿时脸色便变了。 两母子借着替聂明找恩客挣钱,这样节约着,倒也是没有饿肚子过了一个月时间。 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到了四月末时,许氏那头本来开始还想等着崔薇过来给自己道歉赔礼的,但时间一长,崔家那边却没有个动静儿,听说崔敬平最近连铺子都没开了,住到了崔薇那边府上,许氏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她有些慌了起来,若是崔家真不再进行这门婚事,女儿便给耽误了,到时不止是误了女儿终身,恐怕还会名声不好听,要被自己丈夫责备了!更何况她如今住在娘家里,虽然上头有母亲护着,但兄嫂已经渐渐显露出不满来,大嫂童氏更是好几回暗示她该去聂家那边给崔薇赔礼认错,否则便要让她回定洲了。 若是女儿的婚事没定下,儿子的差事又没有着落这样便回去,不止一事无成,反倒还带着笑柄,回头秦固必定会给她好看!许氏虽然心中有些不甘,又郁闷无比,但气焰到底是被打消了下来,更何况陆家那头陆劲的母亲已经开始上门逼问了,说许氏不讲信义,回头便要让儿子参秦固一本,后头有人逼着赶着,许氏虽然气没咽下去,但这会儿却不敢再与崔薇赌气下去了,连忙递了贴子要见崔薇,说是要商议女儿与崔敬平的婚事。 崔薇本来便是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家欠她太多,毕竟崔敬平身份虽然低了些,比不得秦家,但许氏此时可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崔敬平不娶秦淑玉,这上京之中恐怕除了一个外号黑面的陆劲之外,还真没有哪个人敢与王国公府对着干,娶了秦淑玉的。而崔敬平虽然不是官身,但比起陆劲他也不是没有好处。首先他年纪比陆劲轻了一半,与秦淑玉年岁相当,且他活到这把年纪,又洁身自好,身边并无小妾。 再者陆劲虽然是官身,但因其性格太过嫉恶如仇,在京中得罪了不少的权贵,如此一来原本对他还算颇为常识的皇帝病重,他便算是没了靠山,身后既无后盾,又性格太过死板,且不惧权贵,听起来名声是不错,在百姓中声望也高,但同样的,与这样的人做亲家,就得需要更多的风骨与勇气。 许氏带着女儿入京想要替秦淑玉找一门富贵的婆家,看样子她便不是一个多有风骨不畏强权的人,否则当日王国公府的夫人冯氏说要将秦淑玉嫁给她的堂兄做继室,她当时便不该是尴尬与紧张,却不敢当面回拒,反倒背后求情了!也因此陆家并不是一门好婚事,若是与陆家结亲,往后陆劲干的事儿秦固也得背上一部份责任,许氏肯定是不愿意的,不过当初是因为在冯氏打压之下,只有陆家敢来提亲,许氏走投无路而已。 也正因为是如此,崔薇在提出要替崔敬平求亲时,许氏才只略做考虑便答应了,这其中固然有她心疼女儿的缘故,但也同样有其实她自己也不想与陆劲那样的人拉上关系的原因。这也是崔薇对许氏最生气的地方,明明是她借自己家避开了陆家,偏偏许氏又觉得心中不甘,像是自己女儿受了委屈,又来与自己发脾气,若她不提陆家还好,偏偏她还提了陆劲同,那便像是得了便宜又还来卖乖,实在是令崔薇气愤,当时自然便不给许氏留脸面。 可如今事情过了,许氏自个儿也看清了形势,前来与崔薇商议婚事了,崔薇知道她这已经算是变相的赔不是,为了崔敬平,当然也就答应了下来。她如今手里虽然有些银子,便其实大部份都是罗玄给的,有一些是生孩子们时上京中诸权贵送的,既然是答应了要给崔敬平银子,崔薇也不小器,将东西都摆了出来,钱是现成的,房舍也有,许氏如今又真低下了头来,这门婚事自然便订得更快,许氏自己也怕节外生枝,深恐陆家的人还要再过来找自己闹,为免夜长梦多,她索性催着崔薇赶紧将婚礼便定在了六月底的时候。 崔薇连忙让人送信回了小湾村,毕竟是崔敬平的婚事,自己为他作主定下来便罢了,可至少也该与崔世福等人通知一声,如今时间紧迫,近两个月来回的时间已经是很忙碌了,这头崔敬平的婚礼细节他自己虽然在忙着,但崔薇少不得也要帮忙看看。到了六月中时,眼见离婚事没几天,那头崔世福等人才终于来了。 已经是有一年多的时间没见,崔薇一听到崔世福等人过来时,心中自然是十分的激动,先回来的报信儿的婆子将这事儿一说,崔薇便亲自招了软轿抬着自己到了院子门口等着。 大半刻钟左右,七八辆马车并成的队伍才朝这边缓缓的驶了过来。崔薇所住的宅子当初是七王刘承的住所,这地方一般住的都是权贵们,来往出入时虽然都有马车,便像这样许多辆马车一并行来的却是少。崔薇听到父亲过来时,只当他就算是与崔敬怀两父子一块儿过来,再加上装些要送崔敬平的东西,也不过是两辆马车便够了,此时没料到竟然一共有七八辆马车过来,便有些不大敢上前相认。 那头站在崔薇身边前来报信儿的婆子看到马车时却是有些欣喜的伸手朝那边指了指,一边就道:“夫人快看,这可不是崔老爷来了么?” 崔薇本来猜测着这是不是崔世福等人,没料到竟然真是他们,不由呆了一下:“怎么如此多马车?”这样多马车,便是一人坐一辆也得七八个人了,崔世福家里总共只得那样几个人,哪儿用得着如此多的车?rs 第三百六十六章 前夕 那婆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赶车的崔敬怀已经看到了崔薇,连忙便冲她招了招手,一边就连忙拉了一下缰绳,那马快跑了几步,远远的只听崔敬怀有些激动的转头冲马车里道:“爹娘,妹妹在前头等着呢!”崔薇还没开口说话,那头马车帘子被掀了开来,崔世福有些激动沧桑的脸一下子便露了出来,看到站在门口前的崔薇时,他一边拍了拍崔敬怀的肩,一边就跳了下来,连忙大踏步朝崔薇这边走了过来。 一年多时间没见,崔世福看起来倒是还没怎么变化,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簇新的缎子衫儿,崔世福面色微黑,这套衣裳穿在他身上有一种违和感,估计他自己也是觉得不自在,身子扭了好几下,跑到女儿面前时,嘴唇动了动,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只是不住点头道:“好,好,好。” 后头帘子撩开了,杨氏面色有些激动的也跟着下了车来,满脸不自在的站在远处,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过来,只是有些局促不安的站在不远处,身上穿着一件新衣裳,一边扯着衣裳边儿,一边有些怯怯的看着这边。崔薇往后头看了一眼,只在杨氏身上望了一眼,也没招呼她,便看着崔世福笑。两母女早已经积怨已深,不是一两天便能化解得了的,这会儿见面时除了冷淡,竟然连一句话也没说。 崔世福面色有些尴尬,一边抓了抓头,一边就道:“薇儿。你娘,她,三郎成婚,她。她想来看看。”崔世福也是知道杨氏以前做的事情多少有些不厚道,现在见崔薇表情,连忙就道:“晚些时候,咱们就过三郎那边挤一挤。”崔敬平那边的房子也是崔薇的。不过至少两方没有凑到一块儿,崔世福心中感到也有些忐忑不安。杨氏好歹也是崔敬平的生母,儿子要成婚了,娶的又是大家小姐,当娘的自然是想过来看一看,崔世福当然不好拒绝,他虽然如今跟杨氏情份是淡了,但他本来性情便敦厚善良,这会儿碰着尴尬情景。竟然连话也说不出利索了。 “我知道。”崔薇本来看到崔世福还有些欢喜的。如今见了这样一大车人。又看到杨氏,听了崔世福说等下他们在崔敬平那边住,崔薇自然没有再多加挽留。虽然她也想跟崔世福说说话,但她对杨氏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家中地方虽然大,但两母女感情又不是多深厚,处一块儿大家都不自在,倒不如将他们送到崔敬平那边去,想来杨氏心头应该有不少话要跟儿子说,但应该没话与她说的。 “等下在这边用完晚饭后我再让人送爹你们过去吧,我已经找人去唤三哥了,等下他就过来。”崔薇这话一说出口,那头杨氏便怯生生的过来了,她虽然性格彪悍,但在这栋恢宏富贵的宅院面前,心中却本能的犯怵,好似连手脚也放不开了,不像以前一般能肆意自如,便是连跟人滚到一块儿打架也没觉得什么不好的,此时杨氏在这栋金碧辉煌的宅子面前,只觉得自己连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的轻声道:“三郎,三郎他还好么?” 崔薇表情淡淡的点了点头,杨氏便满意的靠到崔世福身后不说话了。那后头的马车接二连三的下人出来,这回过来的怕是还不止七八个人而已,第二辆马车里连崔世财一家人都过来了,倒是祖母林氏没来,但刘氏等人都过来了,甚至里头还有王宝学等,后头的马车陆续下来,崔薇看到聂晴夫妇时,顿时脸色就不淡定了,不过还不止是如此而已,后头连崔梅夫妻俩,以及潘世权的夫人贺氏,还有两个年纪略轻的妇人,看着似是有些眼熟的,全部都过来了。 后头拉拉杂杂的下了不少的人,恍惚一看过去恐怕二三十人也是有了。崔薇顿时呆滞住,这是崔敬平成婚,怎么来了这样多的人?她愣了一下,眼皮不住乱跳:“爹,这趟过来怎么来了这样多人?”崔世福一家人都过来了,连崔佑祖也在,崔世财那边只得林氏没瞧见,不过崔家人过来也就罢了,但陈小军夫妻俩来了算什么回事儿? 那头王宝学抖了抖衣裳上前来,正好就听到了崔薇刚刚的问话,抖了抖衣裳,微微就笑了笑,一边轻声道:“我是不请自来的,是想看看崔三哥这趟大婚呢。也给崔妹妹,聂夫人添麻烦了。”王宝学一边说完,一边冲崔薇弯腰拜了一礼,眼睛在崔薇身上看了一圈,见到她肤色饱满细腻,双颊透着红晕,穿着一身湘妃色绣了银色孔雀的上衣,外罩轻纱,下身是鹅黄色襦裙,肩处一袭透明绣huā披帛,一身衣裳衬得身段儿纤纤细细婀娜多姿,那衣裳颜色极抬肤色,一年多时间不见,听说崔薇是生了孩子,可如今看来,外表丝毫没有变化,反倒比起以前更是光彩照人了些,王宝学眼里的神色又黯淡了几分,也不再看,反倒别开了脸,拱手道:“听说聂夫人如今已经生了一双子女,我在这儿给你道喜了。” 一听到有人夸自己的孩子,崔薇脸色不由亮了几分,连忙就道:“王二哥实在是太客气了,若是我三哥知道王二哥要来,必定高兴!”当年在小湾村中时,王宝学与崔敬平以及聂秋文三人是玩耍的最好的,几乎可以说三人是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当然也有了变化,如今大家各奔前程,崔薇现在想起来也免不了唏嘘,这三个人中聂秋文现在性子还是小时一般,不过崔敬平长大,又出了这样那样的事儿,两人不免生疏了些,崔敬平现在倒是跟王宝学交情略好些,前些日子还在念着不知道他成婚王宝学来不来,如今崔薇看他真的来了,这会儿才忍不住笑着道。 说起童年旧友。王宝学眼里也跟着多添了些许欢喜之色,连刚刚的忧愁也散了些。他本来看到崔薇还觉得心中有些遗憾,这会儿总不由自主的想与她多说两句话,但王宝学也知道崔薇现在要接待亲人。不可能与他多加寒暄,因此说了几句,便让到了一旁,站到了崔世福身后。 那头崔世财一家人也跟着过来了。刘氏惊叹的四处在墙壁上摸了摸,又到处看,接着才欢喜的拉了崔世财跑过来,看了崔薇好几眼,这才惊叹道:“四丫头,你现在可是有福气了,瞧瞧这模样,简直是跟那些官儿夫人一模一样了,你现在可真变样了。穿的好。戴的也都好。要是你奶奶瞧见了,不知道有多欢喜,现在你有出息了。往后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大伯娘啊?”刘氏讨好的赞叹了好几句,满眼的羡慕之色。眼珠子都红了:“你可真是有福气,聂大郎也是有出息的,你如今倒果然是成了状元夫人了,以后可要记得你大堂哥们啊!” “你说这些干什么!”崔世财听她语气都不断的赞叹,顿时喝了刘氏一句,他虽然现在也羡慕崔薇一下子有了福气成了状元夫人,但好歹还是个男人,虽然心中也意动,可却不像刘氏一般开口便让人帮忙,刘氏被他一招呼,也不敢出声了,但眼珠子却仍在崔薇身上打转,满脸的羡慕嫉妒之色。 “大伯娘说的是哪儿话,这不就是请了大伯娘过来了么?”崔薇淡淡笑了笑,对刘氏话里的酸意也不在意,只是又看了后头怯生生的聂晴等人一眼,那陈小军的目光死死粘在聂晴身上,一旁崔梅瘦得跟个芦苇杆儿似的,面色焦黄,穿着一身陈旧的衣裳,虽然没打补丁,但也看得出来这身衣裳不少年头了。 聂晴小心翼翼的跟在贺元年身后,一边也跟着上前来,小小声的便唤了一句:“大嫂。”她身段纤细,这几年倒是长开了,本来当初崔薇还记得贺元年威胁了聂家人,说是聂晴嫁人时不是处子之身,崔薇还当她嫁人后日子过得不好,可现在看来,她身材虽然纤细,但皮肤白皙,眉眼虽然并不是绝美,但却清秀,再加上她眼神与眉宇间带着一丝惹人怜爱的娇弱之色,看起来倒也颇为楚楚可怜,不像是受过了什么虐待的样子。 崔薇打量了聂晴一眼,没有立即说话,那头贺元年已经凑了过来,一边目光火热的在崔薇身上打量了好几眼,一边就垂着脸笑:“大嫂一年不见,倒也貌美如厮,可教小弟好想!”这人一开口说话便是流里流气的,崔世福等人眉头立马便皱了起来,聂晴像是受惊一般低垂下头去,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脖子,纤细而脆弱,看得后头的陈小军目光更是发直,整个人都有些僵了。 贺元年目光直勾勾的盯在崔薇身上,不住咽着唾沫。虽说聂晴也是个知情识趣儿的,侍候得他极好,不过男的都是喜新厌旧,吃着锅里,却又要惦记着碗里的。再说聂晴这样一个下贱不干净的妇人,一方面与他睡,一方面却跟他那堂姐夫不清不楚的,那两人当他活王八呢,背地里眉来眼去的,没少睡到一块儿,这样一个人尽可夫的妇人,尝久了也就索然无味了,要不是自己还要靠着潘世权给银子,哪里会忍这贱人这样久,如今倒是好了,上了京来,还不得是他想要干什么,便干什么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中邪 聂晴这样的妇人他玩弄得久了,没什么味儿,倒是崔薇,以前瞧着便与一般妇人不同,如今看来倒像是更有味儿了一些。本来崔薇也不是多美貌,但贺元年偏偏以前生过念想,得不到的,现在崔薇又高高在上,他自然心里生出一点龌龊念头来,毕竟地位越高的,若是自己真能碰到,那也算是不枉活过这一遭了。 贺元年心中的想法没有说出来,但他的表情却全都展露出来了。崔薇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两声,转头便吩咐道:“我身边有脏东西,给我进屋里去取些铁砂子来,我倒要洒一洒!”最近崔敬平成婚,照此时风俗来说,一般新人在成婚前,住的地方是要用铁砂去去邪的,正好这会儿外头倒是备了一些,她一开口,身边的碧柳便厌恶的看了贺元年一眼,答应了一声,不多时便端了一大钵出来!贺元年一见不好,虽然已经站开了些,但崔薇想到他刚刚令人恶心的眼神,却是想也不想,端了铁钞便朝他头脸身上泼了过去! 这下子便洒了贺元年一身!虽说贺元年已经再三躲闪了,但这砂子却是直往身上钻,这东西细小,衣袖也有挡不到的地方,贺元年惊呼了一声,那头崔薇洒了他几下,还觉得不解气,干脆将一整盆都朝他身上泼了过去!贺元年惨叫了一声,只觉得眼睛里像是一下子便浸了不少的砂子进去,顿时伸手便要去揉,也顾不得捂脸了,嘴里便道: “大嫂饶命!如何一见面大嫂就如此对待小弟!”他到这会儿还口花花的,王宝学冷笑了一声,听到刚刚贺元年嘴上轻薄,恨不能收拾他一顿,但他是知道崔薇性格,吃什么都不吃亏的,因此看到现在才觉得心中痛快,只是看这贺元年不知死活,他索性转头道:“我瞧着这一盆铁砂还是去不了邪的,还须得用鸡血等物再降一降才是,不如再端两盆过来吧!贺兄弟,聂夫人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就忍忍吧!” 一句话说得贺元年哑口无言,心中郁闷无比!他什么时候沾过什么邪了,这两人张嘴便是胡说八道,如今砂子飘进眼中,一揉便火辣辣的疼,酸涩得很,两行眼泪哗啦啦的不住流。 “瞧姑爷感动的这个模样,碧柳,再去给我端两盆出来,好好招呼姑爷,让人将姑爷给拉好了,我瞧他刚刚满嘴胡说八道,一准儿是中了邪,得好好驱一番!”崔薇早瞧这贺元年不顺眼儿了,不是因为聂晴的关系,而是这贺元年当日在小湾村中聂家趁着聂晴回门时,曾胡说八道对她不敬,小女子报仇真正是十年不晚,如今贺元年竟然还敢胡说,不趁机收拾他一回,崔薇都觉得对不住自己! “我错了,我错了!”贺元年一听崔薇要将自己当做中了邪一般对待,顿时激伶伶打了个冷颤,那头崔薇却懒得理他,让人将鬼哭狼嚎的贺元年拉到一旁收拾去了,自己才转头看到了一旁的崔梅夫妻。陈小军的目光倒是落在聂晴身上,如今在场如此多人,他却不管不顾,目光落在聂晴身上火辣辣的,看得人直皱眉,可众人目光却像是没有发现一般,崔梅甚至缩着身子,看到崔薇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甚至激伶伶打了个冷颤,她整个人如今只剩得皮包骨头,脸上颧骨高高的耸了起来,一双眼窝瘦了下去,深得厉害,原本她年纪并不大,可如今竟然瞧着,像是比崔薇之前看到她时老了十岁不止! “大堂姐,你怎么变这样了?”当初崔梅跟崔薇也算是有些交情,虽然后来聂秋染不准崔梅再过来与崔薇说话,但这会儿崔薇看到她这模样时,依旧是吃了一惊。崔梅听她这样说,嘴唇动了动,眼角便险些有泪珠滚落了下来,她连忙伸手擦去了,那头陈小军却根本没注意到她,反倒是朝聂晴身边走了过去,亦步亦趋。崔梅的目光在陈小军身上看了半晌,接着咬了咬嘴唇,有些失落伤心的低垂下头来。 刘氏一看到女儿这个样子,便恨铁不成钢,气得脸颊直哆嗦:“你别理她了,她就是这样一个烂泥扶不上墙,自己的男人没办法拢住,真是活着也没用,你怎么不去死啊!”刘氏心里气得厉害,这一路过来时大家都是一块儿的,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那陈小军非要跟着一块儿上京来,死皮赖脸的非要赖在车上,崔世福这人也是个没脾气的,也就由了他一块儿,刘氏一路看他对聂家那小贱人献殷勤的样子,险些鼻子也没给气歪,现在对女儿还有怨气,说话时没好气,崔梅在一旁眼泪珠子跟没断线似的往下落,看得崔薇一阵阵头疼。 “这两个人又是谁?”崔薇看崔梅哭的哀哀怯怯的样子,连忙便别开了头,转移了话题问道。那两个妇人忙跟了上前来,一边就娇声道:“贱妾见过大少夫人。”崔薇眉头皱了起来,一边站着已经好久没说话的杨氏便已经愤愤道:“这两个小贱人是聂家的,孙氏那老东西临走时非要将这两个贱人扔给你爹,说是住在你院子里头……”杨氏话里带了满满的怨气,她话还没说完,那头崔世福便已经脸色彤红,喝止她道:“好了,在姑娘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 “就是,弟妹啊,这可是你那好亲家为了怕你劳累,专送给二叔的……”一旁刘氏笑呵呵的开口开玩笑,直气得杨氏面色涨得通红,恨不能上前撕了刘氏这张嘴!那头崔世财连忙将刘氏给拉住了,崔世福面色也有些不好看。 看得出来崔薇在外头这一年多,没在小湾村的时间里,刘氏与杨氏两妯娌间恐怕发生了不少的事情,连崔世福看着崔世财时都面露尴尬之色。崔薇不动声色的看了这群人一眼,又看了那两个满脸含笑的妇人一眼,心里一股火气突然间涌了出来,尤其是听到杨氏说当时孙氏将这两个妇人塞到自己家里头,更是恶心又气愤。这会儿她将这两个妇人给认了出来,记起她们便是聂秋染临走时买给聂夫子的两个贱妾,这样可通买卖的妾,身份一般不高,而且是开始服侍旁人,最后又被卖出来再供旁人买去,崔薇一想到孙氏竟然出来之前将这两个妇人塞到自己那边,顿时心里有些郁闷。 此时崔薇这边热闹了起来,周围各大府邸门后都钻了脑袋出来看热闹,崔薇强忍了心里的火气,一边道:“有什么话先进来说吧,赶了一路,爹你们也应该累了。”那头崔敬怀从马车里抱了崔佑祖出来,这一路他都在睡,难怪刚刚没听到他的声音。 贺元年被人拉在门外,没人管他,聂晴也悄悄跟在了崔薇后头。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府里,刘氏与两个儿媳妇眼珠子都险些滚落了出来,四处看看摸摸,一副赞叹的模样。好在之前聂家人过来时孙氏已经这样闹过一遭,府里的下人们早已经经历过孙氏那样浑不吝的,刘氏等人这样的自然便不看在眼内了。进了院子来此时天气正热着,众人也不进屋,此时水面上的凉亭倒是个好去处,里头地方也宽大,坐了人便是再站二十来个丫头也是使得的,这会儿众人一番挤进去,丫头们自然便进不了了,崔薇也跟着坐在亭边儿的雕花长椅上,刘氏四处望着,一边摸一边叹息: “要是能让我在这样的地方住一回,我便是死了也值了。这辈子没白来过这一遭,可惜你奶奶年纪大了,赶不得路,竟然享不到这样的福了。” 虽说刘氏为人崔薇并不是多喜欢,但她对林氏也是孝顺,听她这样说,崔薇倒是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搭腔。 “你们两个过来!”崔薇冲两个一路跟了过来的侍妾到吩咐了一句,那两个原本还在四处望着的妇人顿时愣了愣,果然老老实实的朝崔薇这边走了过来。崔薇转头吩咐了碧柳二人上前来,一边便道:“你们是老太爷的人,先将她们送过去!”这边坐着的都是亲戚,两个侍妾跟在中间算什么回事儿!那两人愣了一下,有些不大情愿,崔世福却是着实松了一口气,就连杨氏脸上都露出几分笑意来,刘氏便道:“四丫头如今真是威风了,可比以往不一样了,二弟妹真是好福气啊。” 她明知道崔薇跟杨氏间的关系,却是又故意转头刺了杨氏一回,直说得杨氏面色铁青,恨恨的咬了咬牙,看了刘氏一眼:“那倒是,我女儿有本事,嫁给状元郎,可是陈家郎君还得要再加把劲儿啊,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给咱们家梅姐儿挣个夫人回来!” 陈小军一双眼睛只盯在聂晴身上,跟失了魂儿似的,杨氏说了什么他全然没听见,但他听不听到不要紧,杨氏这话是说给刘氏听的,自己女儿跟她关系再不好,但到底崔薇还是她生的,名义上还跟她沾着点儿关系,即使是崔薇记恨自己当日对她的种种,可自己至少出去名声好听,人家都知道要巴结自己,但刘氏就不一样了,一样是生个女儿,她女儿嫁个男人是个没出息的不说,还偏生拢不住男人的心,如今人家跟着聂家的姑娘,便是那聂晴不睬他,他也乐意当只哈巴狗儿,刘氏脸丢得更厉害!rs 第三百六十八章 维护 输人不输阵,就算杨氏心头早已经后悔得滴血了,可表面上却是丝毫也不肯服输,直气得刘氏脸颊不住抽动,恨恨的瞪了她一眼,两人之间气氛紧张,直到崔世福两兄弟招呼了,才稍好一些。 一旁崔梅被刘氏眼刀剜了好几下,早已经缩成了一团,陈小军却是只深情望着聂晴,这情景看得崔薇眉头直皱:“你们怎么也过来了。”崔敬平成婚,崔家的人过来也就罢了,可这又与聂晴有什么相干,她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就算是聂家跟崔敬平因为自己的关系而是亲戚,可跟聂晴又有什么相干?因为当初陈小军的事儿,崔薇对于聂晴没什么好印象,这会儿说话时冷着一张脸,看起来严肃异常! 聂晴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般,缩了缩肩膀,十分恐惧的看了崔薇一眼,身子不住颤抖着,似是受了惊吓一般,连忙就道:“大嫂,娘与二郎发信儿来,说是没吃没喝,已经过不下去了,才给我送了信,说是让我带些银子上来好养他们,所以我才来的,大嫂……”聂晴像是吓得不轻,刘氏脸上突然间露出诧异之色:“四丫头,你夫君如今中了状元,聂大嫂莫非还没有吃的,要找出嫁的女儿讨要不成?” 崔薇知道聂晴心思,不过是想要博些人同情,顺便抹黑自己名声而已。原本聂晴瞧着挺聪明的,当初设计崔梅嫁给陈小军时那手段也还是有的,怎么这才过了多久时间,便变得如此蠢笨了?孙氏的事情她不明就里便开口就罢了,这院里屋外都是她自己的人,要怎么说,那嘴巴还不是长在她身上,又不是聂晴自己说了便算数的,两年时间不见,聂晴竟然变得这样冲动,实在是大大出乎了崔薇的意料之外。 刘氏话音落了,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崔世福等人有些尴尬,那头崔世财看崔薇神色一下子就冷下来了,顿时连忙便喝斥刘氏:“你懂什么,现在四丫头做事儿自有分寸,要你来嚎!”刘氏被丈夫一喝,虽然还有些不服气,但却不敢吱声儿了,安静了下来,崔薇看着她就笑:“大伯娘初来咋到的,这京中的水深得很,该说的不该说的大伯娘得看清楚了,我家夫君是考中了状元的,怎么会对母亲不孝?公公是对聂秋文恨铁不成钢,希望他能成一番大器,因此这才让婆婆一块儿去照顾他了,天将降大任于他身上,必先要吃些苦头的。” 这一连番的话说出来,刘氏既是被警告了,又是听得一愣愣的,什么天将降大任什么斯人的,她听得云里雾里的,连连就点了点头:“是是是,四丫头是个明事理的,不要与我这不识字儿的计较,应该吃苦头的。”崔世财看她这会儿已经慌了神,连连出丑,顿时警告似的又看了刘氏一眼,刘氏连忙缩在一旁不出声儿了。 “这话是公公亲自与婆婆说过的,你没听到便慌慌张张跑上京中来干什么?”崔薇对聂晴印象不好,与她说话自然做不出笑意来,那头聂晴低垂着头,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一旁陈小军看到心上人受责,却是忍耐不住,一边跳了出来,怒而指着崔薇便道:“毒妇,聂姑娘如此温柔的人,你说话小心一些!” “你给我说话才小心一些!”崔薇一下子拍了桌子站起身来,一边轻蔑之极的看了陈小军一眼,一边道:“我这是什么地方,一个阿猫阿狗的也敢跟着进来,你给我老实一些,我看在我大堂姐儿的份儿上不跟你计较,要是再多嘴,你信不信我当你是贼,马上让人捉拿你进大理寺审问!”崔薇从一开始便看不起陈小军这个人,如今众人都有眼睛,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陈小军与聂晴间不清不楚的,这两人真让人不齿,这样一个人明明对聂晴有意,偏生不知为什么不娶她,反倒去祸害了崔梅,娶了人家回去,坏了人家名声,偏偏又不对人好好儿的,反倒变着法儿的折腾,而且畜牲不如的将崔梅肚子里的孩子给弄没了,崔薇现在一看他便恶心,自然不给他好脸! 众人一听到要将陈小军送到大理寺去,便是傻子也知道大理寺不是什么好去处,听说里头的人各个都穷节极恶的,崔世福等人平时只不过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但凡听到官府都害怕,便是一般县里的捕快他们见了本能的都觉得心中泛怵,如今一听到要将陈小军送到大理寺去,里头关押的不是江洋大盗便是各种犯了重事儿的人,众人都吓了一跳,陈小军也面色跟着变了变,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就梗了头道:“我不信,这大庆朝非你一家之言,这天底下还没有公理了,君子坦荡荡,我又哪儿去不得……”崔薇懒得跟他多说,招了手唤碧柳等人过来: “这人擅闯空门,我怀疑他是哪儿来的惯犯,将他给许大人拧过去,就说是我亲自交待的,要让他好好审问!” 陈小军看似有些风骨,还愿为聂晴做到这般,崔薇自然也成全了他。 碧柳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陈小军脸上露出慌乱之色,却是强作镇定:“我不信,聂姑娘你不要怕,我会替你做主的!”他现在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却还要替别人做主。刘氏等人听到他这话面色都未变一下,这便证明陈小军不是头一回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了。聂晴泪流满面,一边细声细气道:“陈公子,你何苦为我如此……”一旁崔梅也跟着不住的流泪,满脸伤心之色,这情景看得崔薇牙疼,转头就看着刘氏:“他们一直都是这样?” 刘氏点了点头,也是一张臭脸,忙不迭就道:“都一路了,这对狗男女,当咱们崔家是什么呢!”刘氏早就气得狠了,不过女儿不争气,拢不住陈小军的心,她打也打过崔梅了,骂也骂过了,但崔梅自己性子软,由得人家拿捏,到底是出嫁的女儿,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打骂几回,反倒被人家骂多管闲事,刘氏也不管了,索性眼不见为净。 崔薇看着这副眼前作派,嘴角不由直抽抽,懒得与陈小军多说,那头碧柳很快唤了人进来,陈小军开始还只当崔薇吓唬吓唬自己,毕竟不管如何说,两家都是亲戚,可他没料到崔薇竟然如此翻脸无情,竟然当真要让人来拿自己,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就怒声道:“你真是无情无义!” 一听他这话,崔薇顿时啼笑皆非:“被你这样的人说无情无义,我真是无地自容!将他送出去,说他背后必有秘密,要严加拷问,若是问不出来,必定是他没招!”陈小军有什么可招的,如此一来,不就是活生生要将他关在牢中不放出来么?陈小军此时看她真让人来抓自己,心中先怵了几分,不敢再当崔薇在跟自己开玩笑,听到这话顿时吓的不轻,那头聂晴低垂着头站得远远的,而崔梅听到崔薇这话时,却是跪了下来,泪流满面求情道: “四妹妹,求求你放了他一回,夫君,夫君他如果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你的,我在这儿给你叩头了。”说完,便倒在地上‘嘭嘭嘭’的叩起响头来。 场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崔薇心里对于崔梅如此软弱既是有些叹息,又是有些气愤:“大堂姐,你可瞧好了,眼前这人值不值得你这样对待?” “他是我夫君,不管怎么说,总归是我命苦,还望妹妹开恩!”崔梅哭得眼泪直淌,一边又将额头朝地上叩了下去,才片刻功夫,她额头此时已经红肿了起来,陈小军在一旁满脸不耐烦的神色,像是看崔梅极为不顺眼一般,崔薇冷笑了起来,她就不信这陈小军当真如此深情,如此硬骨头! “你看清楚!你的夫君可是愿意为聂姑娘去死呢,他心里可是没有你的,你还要为他来求情?”崔梅也不说话,只是将头不住往地上叩着,那情景看得崔薇心中厌烦忧:“陈小军,你看到没有,现在为你求情的人可不是什么聂姑娘王姑娘,而是在你身边这位!” 被人说为聂晴要死要活,陈小军不止不以为耻,反倒得意的挺起了胸来:“少废话,这不过是你们两个唱的双簧而已,要打要杀,随你的便,我今儿就护着聂姑娘了!”陈小军一边高昂着头,一边含情默默的看了聂晴一眼,心中认定崔薇是来吓唬自己的,现在听她还在跟自己说话,顿时有些不耐烦,神情越发放肆。 崔薇这会儿也不跟他多说话了,挥手便让早已经候在外头的婆子将陈小军拉了出去!亭子中崔梅傻了眼儿,哭得更是厉害,刘氏看不得女儿这副模样,狠狠拧了她好几把,崔梅才堪堪止了哭声,那头崔薇因陈小军之事,看聂晴也不顺眼,冷淡道:“你既然是为了你母亲和聂秋文来的,你现在便过去吧!”说完,也不留聂晴吃饭,立马便让人要送她出去!rs 第三百六十九章 作用 聂晴此人平时便爱装柔弱,又有心机,这样的人虽然背地里阴招不断,可是要对付起来却是容易得很,聂晴这样只会装可怜的,遇上心里明亮,可面上却不吃她这套,不跟她讲人情面儿的,她便无计可施了! 果然,崔薇说让人将她送过去时,聂晴脸上露出惊骇之色来,表情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大情愿,但又不好直接提要求说自己要住下来,便是她心中此时早已经千想万想的要往下来了,但这会儿她嘴上却不好意思开口。聂晴早在听到孙氏两人被赶出去时,心中便暗叫不好。跟孙氏做了十几年母女,她心中对于孙氏的为人清楚得很,那便是一个除了聂秋文,就不将其它子女当人的,此时孙氏混得这样差,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厚着脸皮找潘世权等人借,她这一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么?聂晴哪里愿意,只是一抬头便看到崔薇寒霜似的眼神,顿时激伶伶打了个冷颤,一边就结巴道:“大,大嫂,我,我想等大哥回来,与他请安……” “不必了!你要过去找婆婆,我还不好留你,免得天色黑了,到时过去一个姑娘家有危险,听说那边院子乱得很,四处都是暗馆,你还是早些过去!反正往后你在上京,要见夫君的时候多的是!”崔薇给谁情面都不会与聂晴讲,一句话将聂晴后路堵死了,尤其是听到她说暗馆时,聂晴心中更是暗叫不好,越发不肯去了,但崔薇这边不肯留人,聂晴就是想咬着牙硬留下来,可眼前这情景好像也不大可能。 她咬了咬嘴唇,强忍了心头的怒火,一边委委屈屈的应了声是,一边将包裹提了起来,一步一回头,抹着眼泪的看崔薇,一边看没人给她求情的样子,失望的走了。 若是陈小军在这边,聂晴这套自然是有用,可她跟陈小军不清不楚的,刘氏早恨她多时,只气不能亲自掐聂晴一顿才好,如今看她被赶,刘氏心中早就爽快了,哪里会去求情!倒是崔世福一向宅心仁厚,有些不忍:“她一个姑娘家,能去哪儿?反正不过是一碗饭的事儿,不如将她留下来吧。” 这话听得崔薇心里一阵火大,崔世福平日是善良,善良的人一向都很容易得人好感,不过如今他现在跟聂晴求情,就令崔薇心中有些不大痛快了。崔世福如今看来就是一个滥好人,尤其是之前将那两个妇人安排在自己家里头,令崔薇现在还想着有些不舒服,一边就冷了脸道:“爹说的这是什么话?她手里有银子,哪儿去不得,更何况我是让她去给我婆婆碰面,那可是为了她好,怎么能说一碗饭?莫非我还不让她们母女碰面了?”一席话说得崔世福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虽然还有些担心聂晴,但此时看女儿态度,就算是有心想再劝两句,也不敢再提了。 刘氏心头暗自叫好,几人坐了一阵,杨氏便急切道:“不知我那儿媳妇可是个好的?我还没见着呢,这门婚事儿便给定下了……”杨氏话里透出几丝不虞,她本来是崔敬平的亲娘,可儿子的婚事却是轮不到她来作主,反倒要靠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来张罗。虽然能娶到一个官家媳妇儿令杨氏心里很是有面子,不过如今万事不要她来作主,杨氏却又隐隐感到有些不满足。 她这一开口,崔薇脸色就冷了下来:“我出银子出房替我三哥张罗,若是你觉得不对,我马上便让人书信一封,发到许家,说这门婚事不结了!” 崔薇如此一说,杨氏顿时就吓了一跳,心中又气又羞,她不过是随口抱怨一番而已,崔薇却马上就说出这样的话,在成婚前说这些,能是吉利的吗?再者说秦家那两兄妹听说与崔薇两夫妻都熟悉,往后岂不是这个儿媳妇一成婚便要站到崔薇那边去?若真是如此,这官家媳妇儿娶来自己又得不到好处,倒不如不娶也好,免得自己往后拿捏不住不说,反倒还要看儿媳妇脸色过日子,这门婚事若真不成,倒是好了! 杨氏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将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时虽然知道别人不晓得她心中的想法,但仍是觉得心虚,大声喝道:“婚事现在都成了,你还说这些干什么!早些时候你便该让人给我带个讯儿,若是真由得我的意,你给我写封信,我好上京来相看,也好跟我儿媳先相看一回。”崔薇气不打一处来,自己为这事儿付出心力不说,反倒现在听杨氏口气,像是还多有埋怨的样子,顿时便冷了脸下来,崔世福那头有些尴尬,杨氏说完这话,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如今崔薇不是以前那个能由得她拿捏的人了,顿时也有些后悔了起来,不肯说话。 气氛一僵住,最后崔薇说的要留他们吃饭自然没有再提。崔敬平过来时便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儿,杨氏表情尴尬,崔世福等人面色也有些不好看,崔薇更是一张脸淡着,看不出表情来。崔敬平本来欢欢喜喜的过来,以为自己要留下来全家人吃顿饭的,毕竟他许久没有瞧见父母了,可如今见到这情景,哪里还好再留下来,拉了杨氏等人便与崔薇笑道: “妹妹,我想爹他们都累了,不如我先将他们接过去,洗漱一番,反正吃饭的时间还多得很……” 崔薇现在不想看到杨氏,自然就点了点头。刘氏倒不想走,她伸手在亭中四处摸了摸,又叹息了几声,由着崔世财催了好几下,才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那头崔梅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四妹妹,我想留下来与你说说话……”她声音细小得如同蚊虫一般,不是崔薇靠得近了,恐怕还真是听不到。崔梅性子软弱,不消听她说,崔薇便猜出她是要诉苦了,上回听崔梅一番诉苦,做了一场恶梦,现在想起来崔薇还觉得心头有阴影,再者崔梅说得再多,让自己听了心中也闷得慌,再者她光说不改,这样没完没了的,崔薇也不想听,因此装着没听见,崔梅鼓足勇气说了一句,回头见崔薇似是没听到的样子,心里十分失望,她本来是心里闷了太多苦处,无人诉说,也不敢与刘氏提,一提便要被骂,唯有崔薇能听她说上几句,而且她还想留下来再替陈小军求情,可现在崔薇没听到她刚刚的话,崔梅自然不好意思再说要留下来,怕人家当自己是看中了这宅子豪华美丽,因此失望无比的跟着崔家人走了。 本来对于崔家人过来还算有些期待,但今日见着这样大家子,便觉得心里闹得慌,晚上没等聂秋染回来,便自个儿在床上歪了会儿。这一觉也不知道睡到哪个时辰,梦到乱七八糟的事情,睁开眼时兴许是睡得久了,头晕脑涨的。 屋里掌着灯,静悄悄的,四周只听到外头传来虫鸣鸟叫声。屋里放了冰盆,睡着倒也不如何热,透过朦胧的幔子影,崔薇看到一个人影坐到窗台边,刚动了动,那边聂秋染就站了起来,眼前突然亮了一下,纱幔被人撩了起来,聂秋染坐到了床边,伸手就将她搂进怀里。 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额头都出一层细汗了。 “怎么了,睡得不安稳?” 崔薇昏昏沉沉的点头,眼前一阵头晕眼花的,浑身衣裳都汗湿了。还没说话,聂秋染便从一旁床头的矮柜上取了一只水杯递到她手上,拿衣袖替她擦了汗,一边就道:“今儿岳父等人过来了?” “陈小军他们也来了,我让人将贺元年给锁了!”那贺元年如此胆大包天敢当众对她出言不逊,估计还当自己是掌握着聂家的把柄,以为自己不敢声张,要忍气吞声呢。但那丑事儿是聂晴的,与自己又无关,崔薇哪里会忍下这口气,将杯中的水喝干净了,才觉得心里慌乱平息了些,喘了两口气道:“我说他中邪了,正让人找神婆给他驱驱邪呢!” 这事儿聂秋染之前已经是听到过了,此时听崔薇又说了一遍,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崔薇这个法子倒是好,整治贺元年一通出出气也罢,但他心中对于此事却是另有打算!前世时聂晴害的他如此惨,又利用罗玄与他相斗,如今重活一世,聂晴嫁了这贺元年,聂秋染不好好送她一份大礼,这都说不过去! “你收拾他便是了,出口气,不过留他一条命,我还有大用,保管到时将麻烦给你除的一干二净!”聂秋染说到这儿,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崔薇心中有些好奇,也不知他如何能利用贺元年将自己的麻烦除得一干二净!崔家的事儿她便不提了,毕竟那事儿与贺元年没什么关系,如今崔薇觉得头疼的,孙氏母子虽然离开了,但还有一个时常还想着要抱自己儿子的聂夫子,以及一个聂晴,崔薇就不相信靠一个贺元年能将这两人给摆得平了,聂晴还有把柄在贺元年手上,以聂夫子好脸面的程度,若真会对贺元年做什么,当初便不会给银子忍一口气,只为了平息事端了!rs 第三百七十章 惊变 两夫妻这番说着话,聂秋染看到崔薇苍白的脸色,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将头发沾湿了贴在额头上,看起来倒是有些凄凉。今日陈小军都过来了,听说崔梅也是来了,聂秋染想到上回崔梅与妻子说过话之后便引得崔薇恶梦连连,顿时心里便生出一股戾气来。 这一切全部都是因为崔敬平的婚事而引起的!最近这段时间因为崔敬平与秦家的婚事,双方之间不知有过多少回争吵,崔薇与许氏打交道,纵然底气足,但因为崔敬平的缘故,少不得多少要吃些亏受些气,聂秋染心里生出一丝阴鸷来,他本来便不是什么好人,此时看到崔薇这样子,顿时眼中神色便冷了下来,拿了帕子亲自侍候着她将额头上的汗水擦干了,这才装作不经意道: “听说今儿岳母提出对这桩婚事不满意?”他这样一问,崔薇原本拿着帕子的手顿时便滞住了,心中多少有些尴尬。最近对于娘家的事儿是管的多了一些,陆劲近日里已经开始频频上书告聂秋染,说是他仗势欺人,以罗玄之势强娶他的未婚妻。那陆劲可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招上这样一个人,而且陆劲在皇上心目中位置又不一样,崔薇多少也知道聂秋染心头恐怕有些不虞,若是崔家人欢天喜地便罢,如今杨氏又不满,未免有种她出力不讨好的感觉。 崔薇心下尴尬,可她实在是不忍秦淑玉那小姑娘嫁给陆劲,也想成全崔敬平,毕竟她跟崔敬平感情不一样,可如今听丈夫提起这事儿,崔薇不由沉默了下来。 “你听我说,这门婚事不见得最后能成,你不要再插手了,既然银子交出去了,你就不要管了,不管成不成,最后与你都无关!”聂秋染神色一正,突然之间就看了崔薇一眼,表情显得有些严厉。崔薇还从来没看到他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神色来,顿时愣了一下,忙就拉了聂秋染的手道: “聂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聂秋染看她有些紧张的神色,反手便将她的手拉进自己掌心里摩挲,一边就道:“最近皇上身体早有起色,太子前些日子监国,表现出色,皇上看似欣慰,但心中恐怕是不见得欢喜。”聂秋染前世时也在当今皇帝手下共事过一段时间,对当今皇上性格可说十分了解。太子必定是会要上位的,但也正因为他要上位,皇帝年迈老弱,更怕猛虎要挤掉自己,取而代之!当今皇上雄心勃勃,且又野心极大,当初除掉七王刘承,便可见此人性情,如今太子声望太高,他必会出手打击! 陆劲此人算是他心腹,此时又上书告罗玄,依着皇帝性情,罗玄是太子心腹,他必会打压罗玄,以达到震慑太子的目的。 而如今罗玄声势虽大,但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太监,虽小有气候,便皇上恐怕不会亲自出面打他脸,如此一来纵然罗玄吃苦,但与一个侍人计较,以皇帝性情,恐怕不屑于会做那样的事儿,但他既要打压罗玄以警告太子,与京中众权贵说他才是这大庆朝的主宰,说不得此时陆劲上书,皇帝会借此事大作文章,以确立他绝对地位! 前世在当今皇帝手下做事十年,聂秋染对皇帝的性情摸得十分清楚,就正因为皇帝年迈,才更想将权力抓在手中,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世与上一世不同的关系,一切事情与时间都提前了,罗玄的出现提前了,太子掌权也提前,皇帝的身体差下去也是提前,可聂秋染心中清楚得很,就算是一切情况都有可能提前发生,可人的寿命,只要没有在人为的动手下,那绝对不可能会提前死去! 上一世时皇帝是足足活到十年之后才驾崩去世,由太子接位,号圣德皇帝,距离此时,还有十年时间。皇帝不服老,太子最近又因为监国掌权,显得太急迫了一些,拉笼权贵,罗玄的势力又大,看似名声赫赫,其实根底极虚,不堪一击,老皇帝在位多年,姜还是老的辣,太子要想出头,还得夹着尾巴过十年才是! 这些事情说出来本来是胆大包天,但崔薇在聂秋染心目中地位是不一样的,自然他对于这事儿便没瞒着妻子,反倒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原委说给她听:“皇上龙体欠安,但听太医说只是邪寒入体,如今调养了大半年时间,本来早就该好,但太子监国,这人上人的权势,哪个都舍不得放开,皇上要想重新掌权,头一件事便是要使太子归权,让人才知道他如今还未退位。但太子掌权,如何肯轻易放弃,皇上又要脸面,既想要权,却又不愿意让人瞧自己父子笑话,给往后大庆朝留下隐患,因此恐怕要从别处入手。” 皇帝好脸面,便是内里斗得你死我活,表面上却依旧是父子情深。就如当年的七王刘承,与当今皇帝争位,双方都恨不能生啖对方血肉,可刘承被皇帝亲自杀死,表面却又追封他乐亲王,且又将他的女儿刘攸带进宫中亲自抚养,赚得好名声,其实内里刘承一脉除了一个刘攸,尽皆死得干净利落,如此便可见皇帝性情。 崔薇本来还当崔敬平这事儿虽然波折了些,但却已经是定了下来,毕竟秦家人许氏都松了口,自己这边连聘礼都送过去了,已经下了定,秦淑玉便算是半个崔敬平的人,如何还能生得出事端来,可现在听聂秋染这话的意思,竟然像是这事儿还没有真正算是定下来,顿时心中便寒了大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聂秋染瞧着她怔住的神色,心下也觉得有些心疼,捏了捏她掌心,便意味深长道:“皇权大过天!” 那倒也是,此时不是现代时什么都讲一个道理的时候,光是一个国公夫人冯氏便已经能压得许氏慌头慌脑了,当时崔薇还不以为意,毕竟这事儿没摊到她身上来,而被权势压制的也不是她,反倒是借助罗玄的名声,人人都惧怕她,她一时间还没有尝到过被权势压制住的滋味儿,如今听聂秋染的意思,像是崔敬平没过门的媳妇儿,也说不得要被人半路截走一般,顿时心下发寒。 对聂秋染的为人崔薇心中清楚得很,若是没有影儿的事,他绝不会拿到自己面前郑重的说一道,必是他已经有了几分把握,现在才会与自己说,既然他都已经开了这个口,岂不是表明这事儿极有可能吹了?崔薇眼皮跳了两下,那头聂秋染看了她一眼,叹息道:“皇来将挡,水来土淹。你还是别想那样多了,皇上既然病好,说不得太子监国之位便要被捋下去了,说不得到时咱们还得要出京避避风头。” 皇帝最近身体已经养好,可偏偏他仍是在默不作声的蛰伏,由着京中的形势闹,说他背后没有图谋,聂秋染哪里肯信!罗玄最近声势大了些,枪打出头鸟,虽说这小子阴狠是够了,但还没有前世时尝遍苦楚的隐忍,性子与涵养功夫都不到家,还得再忍耐几年,这宅子是当初刘承的住所,在聂秋染看来,刘攸出嫁和亲那是一定的,皇帝也不想留着这么一个眼中钉在自己身边,但如此一来,刘攸若是趁机想要让皇帝收回宅子,说不得皇帝为了打压罗玄,顺势便为之了。 而要真是如此,聂秋染便必定会被外调了! 没料到事情兜兜转转回头一圈儿,还是回到了当初的轨道上。 崔薇没料到这段时间自己忙着崔敬平的婚事,背地里竟然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她倒是还没有意识到这些,也幸亏聂秋染今日与她说了,否则要是与秦家的婚事不成,到时还真要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她因为对崔敬平的事儿太过吃惊与意外了,也没意识到聂秋染如今竟然不知不觉间对于皇帝的身体情况都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事实。 聂秋染看她怔忡的样子,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一边伸手指搁在她下巴上,微微用力,便将她脑袋抬了起来,两夫妻四目相对,聂秋染忍不住就笑道:“怎么,你怕到时出了上京,便没有这么繁华的日子过了?”崔薇将脸别开,一边抓了他的手一边嗔道:“别闹,我在想我三哥那边要怎么说,这事儿,秦夫人知道吗?” “多少会有些消息的,你且等两天看就知道了,就由得岳母去闹腾吧,反正这桩婚事如何得看皇上心中如何想。”聂秋染也好趁着这段时间,将上辈子的心腹大患,全部剪除在上京里!不是如此喜欢上京的繁华与盛况么,那他也好心一些,使这些人全部死在上京中,也好圆了他们想一辈子留在上京里的心愿。只盼这些人下辈子再度投胎转世时,能真如愿以偿的重新投胎在上京里,睁大眼睛挑一户好人家! 聂秋染眼里凶光闪过,嘴角边却是露出温和至极的笑容来,将妻子拥进了怀里。rs 第三百七十一章 退婚 自那日得到消息之后,崔薇心中便已经有了些底,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事儿给崔敬平说,但原本忙碌准备婚事儿的动作却是慢了下来。没几天便传出皇上病愈,但太子却因此而累极病倒的消息,皇上大为心疼,不忍太子再为其分忧,自己拖着身体处理国事,而为了替太子祈福,下令大庆朝中半个月不得准备婚庆喜事,禁一切喧哗娱乐等,以好使太子身体能够早日痊愈! 崔敬平的婚事本来定在六月底的时候,如今皇上金口玉牙,旨意一发出,婚事自然便举行不得。许氏上门来与她商议过一趟,话里行间便是表明这趟婚事还要再多加斟酌之意,她过来时甚至将当初崔薇替崔敬平准备的聘礼的礼单都带了过来,意思是什么,崔薇自然心中明白。许氏这一趟估计是心里早已经有了底,面色早不如之前与崔薇周旋时一副强忍的样子,反倒是面上带着笑意,将礼单朝崔薇递过来时,眼中不见之前的忌惮与阴郁,反倒带着崔薇第一次见她时的高傲与一丝极淡的轻蔑。 “聂夫人点点,这是当初崔三郎的聘礼,如今既然皇上已经发了旨意,禁止婚嫁,依我看,这桩婚事也是命中注定该当如此,还要再推敲一番才好,东西是不敢收下了,聂夫人先捡起来,若是往后有缘,再提吧。”许氏脸上洋溢着止也止不住的笑意,一边伸手抚了抚鬓角,一边脸上带了些轻松之色。 当初这桩婚事既然是两家都说好的,虽然聂秋染早已经与崔薇提过这门婚事恐怕由皇上插手,不见得办得下去,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底,可现在由许氏这般示威似的亲口说出来,崔薇心里依旧忍不住火大,令人捡了那张单子,既然许氏如此给人没脸,婚事不成便罢了,偏偏她还要来扬眉吐气一番,也怪不得她也不给许氏留脸面! “既然秦夫人都说了,你们便去点点,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虽说秦夫人身份高贵,看不得这些黄白之物,但也架不住万一有哪个眼皮子浅的就偏要给看中了!”这话是冲着许氏说的,当初许氏要了五千两银子,如今还回来若是她好说便罢,崔薇也不是不明白大家都有难处,偏生她要摆身份架子,崔薇自然也不跟她客气。 如今亲事不成,两家往后说不得还要结怨,忍气吞声许氏也不见得会认她一个好。崔薇这话一说出口,下头的人顿时便答应了一声,果然从许氏手上拿了单子下去了。许氏不过是随口说的一句话,谁料崔薇当真要说来清点的话,顿时又羞又气!既恨自己刚刚出口快了些,给她拿到把柄,又瞧不上崔薇小门小户的,果然眼皮子浅没见识,连这些银子也要清点一通,大户人家,谁会干这个事儿?许氏自己也是出身官宦之家,嫁的丈夫又是一洲知府,虽然五千两银子不少,但她出身不比一般人,五千两银子她还瞧不上,崔薇要点便点! 一想到这儿,许氏眼里闪过一丝轻蔑之色,傲然点了点头:“聂夫人请点吧,还请详细点一些,免得往后再生事端!”幸亏现在后头有了示意,否则往后与这样的人家结了亲,倒真是脸皮上挂不住了。许氏心中思量着,原本心里对于上头隐隐有意思要将女儿嫁到陆家多少有些不甘与担忧,这会儿见到崔薇时,那些仅有的不甘也渐渐散得一干二净了。 崔薇看到许氏这模样心中窝火,那头许氏也不痛快,想了想又道:“聂夫人倒是生了个好母亲,如今婚事既然不成,还望聂夫人与令母说一声,不要再到我们家来说要看儿媳妇了,毕竟如今皇上已下令,咱们多少还是该避讳一些。”崔薇倒是不知道杨氏竟然还跑到许家那边去了,难怪许氏今儿看起来阴阳怪气的,心中不由又有些气闷,只沉着脸让下人点了银子过来。本来只是想要恶心一下许氏,谁料最后下头的人过来回报,竟然五千两银子中,当真少了九十多两银子不说,头面首饰里,竟然也少了几枝珠钗与两只手镯。 一听到下人来回报,崔薇顿时似笑非笑的看着脸色登时就变了的许氏,一边就道:“秦夫人的名声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想来秦夫人家中果然还是有些眼皮子浅的。”许氏本来十分笃定的表情登时就变了,变得有些坐立不安来,连忙就站起了身来,一边有些气恨的咬了咬牙,一边与崔薇假笑了一声,回头便冲自己身边的婆子道:“你去瞧瞧,究竟是不是真的少了!”那婆子答应了一声,跟着碧柳又出去了,许氏这会儿面色难看,与崔薇枯坐在厅中,大半个时辰后,那婆子进来了,脸色有些发青,凑到许氏耳边低语了几句,许氏登时站起身来,勉强道: “这事儿是我管教下人不力,在这儿给聂夫人赔声不是,差的东西我会双倍还回,我家中还有事,这便告辞了。”许氏走时挺直了腰,虽然神色仍是高傲,但刚刚被人揭出她下头的人昧了些银子,这会儿到底里子面子都丢光了。 闹到这个地步,虽然崔薇心里已经有了底,知道恐怕与秦淑玉这门婚事做不得了,但如今才算是真正死了心。 许氏前脚刚走不久,外头的人便来报信儿,说是崔敬平等人过来了!如今崔薇正要找他,一听崔敬平过来,连忙便让人将他们唤进来。崔世财一家人也跟在其中,杨氏走在崔世福身旁,一来便气愤道:“与秦家那门婚事,我们不结了!”她现在倒还气愤上了,崔薇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一旁刘氏便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弟妹,人家秦家是个什么人家,你这样上门要说教儿媳妇规矩,人家当然不会理睬你,你当是咱们乡下里的姑娘,花几两银子买回家,任你打骂呢!” “她既然身份高贵,那便不要嫁进咱们家,无论如何,做人儿媳妇,得有做人儿媳妇的道理!”杨氏说这话时还有些火大,她这两天都去秦家想要见见自己那未来儿媳一面,毕竟儿子要成婚了,当娘的还没见过未来媳妇儿,这事儿拿到哪儿都说不过去。这个小儿子本来跟杨氏便不亲了,要是再找一个跟自己也不亲的儿媳妇,只知道向着崔薇,她这当娘的还能落得个什么好?杨氏心里存了这样的想法便上了许家的门,谁料头一回去被人好好请了出来,没见着秦淑玉的面,第二回刘氏死活要跟她去,许家的人这回便变了脸色,竟然将她给赶了出来。 在哪个人面前丢脸都成,可在自己的妯娌面前也闹出了这样的事儿,杨氏脸哪里挂得住,这会儿嘴里不停的说着不与秦家结亲的事。崔敬平阴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那头崔世福倒是劝了几句,杨氏也知道自己这样闹了对她没什么好处,可她心里这个坎儿却过不去,嘴里自然有些不满的话。 崔薇听了半天,脸色更冷:“你不想结便不结罢,反正秦夫人已经将聘礼给送回来了。”崔薇也懒得与这些人多说,直接一句话便将杨氏的话给堵住了,刘氏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杨氏,一脸幸灾乐祸之色,杨氏却是有些着急了,连忙便道:“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怎么就不结了?” “你不是总念着不想结?如今已经如了你的意,你还要怎么的?”一大早便吃了些许氏的闲气,崔薇这会儿也火大了,聂秋染说的对,她一大早便不该去管趟闲事,因此这会儿再听杨氏埋怨,是彻底忍不住了:“你既然这样怕我三哥娶了媳妇儿忘了娘,这事儿你就不要再来问我!”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莫非那秦姑娘还如此气性大?”杨氏虽然不满意儿子娶个媳妇儿却没先来拜见自己,可凭心而论,自己往后若是能娶个官家媳妇儿,那还是很有脸面的,家里也能抬得起头来,可比将女儿嫁给状元郎好处来得多得多了,毕竟儿媳是自己的,女儿则是别人家的。 崔敬平听到崔薇说许氏将聘礼送了回来,顿时大受打击,脸色刹时就变了,紧抿着嘴唇没有开口,那头杨氏却一直在念着:“怎么就退了?我只是随口说说。”满脸的惶然之色,她不过是发泄一般,怎么秦家当真就将婚事给退了?杨氏有些受不住,当场便软软的倒在了崔世福身上。崔薇也懒得与他们多说,直接便道:“秦家如今已经不做这门婚事了,这事儿就不要再提了。” 那头杨氏听到这儿,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目光有些闪烁:“那这门婚事不成了,聘礼五千两,你不如给我,我再回头给三郎挑个好的!” “扑哧!”崔薇看着杨氏,忍不住笑了起来,满脸嘲弄之色。这聘礼本来是她替崔敬平下的,若是这门婚事成了,自然是给崔敬平,可若是婚事没成,给崔敬平也没什么,但给杨氏,凭什么?更何况她给崔敬平挑个好的,杨氏自己给两个儿子都讨了老婆,没瞧见有哪个是好的,现在竟然想要这五千两银子去,不知她哪儿来的脸说出这话!rs 第三百七十二章 造化 “你笑什么。”杨氏被她这样一笑,不知怎么的,脸皮烧得通红。崔薇冷冷看了她一眼,此时心里生出一股厌烦感来:“我凭什么要给你,银子是我的,这门婚事不成,若是三哥要我帮忙再相看,银子我可以出。但要你给儿子讨媳妇儿,凭什么要我来出?” “这天底下就没有出嫁的妹子给哥哥说媳妇儿的!”杨氏既不想让崔薇找个儿媳妇来与自己不亲近,不听自己的话,又舍不得五两千银子,嘴中嘀咕不停。崔薇懒得与她多说,直接端起茶杯:“我有话要跟三哥说,若是没事儿,爹你们去街中转转吧,难得过来一趟,回头也四处玩耍一番。”她这话音一落,刘氏倒是有些意动了,难得来京一次,这可是生平头一回,自然是要四处看看的。杨氏虽然还有些不甘,但崔世福已经看得出女儿现在不耐烦了,当然是拉着她走了。 等这群人一走,只留了崔敬平下来,崔薇这才叹息了一声:“三哥,近日我听聂大哥说,那陆劲已上书皇上,恐怕皇上会替他做主,你与秦姑娘之间……” “我知道的。”崔敬平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半晌之后才深呼了一口气:“妹妹,既然已经是这样了,若是我再继续在京中,恐怕往后秦姑娘便是嫁了人,人家也会说她闲话。妹妹,你的糕点铺子,我恐怕不能再做下去了。我虽然读书不行,但也不想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我想随爹娘等人一起离京,往后你要好好保重了!” 崔薇不是头一回在崔敬平脸上看到这样痛苦中而又带着一些挣扎的样子,顿时心中如同被哽住了一般,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人的一生中若是相要彻底成长,若是没有经历这样痛彻心扉的苦难,恐怕还真不容易跳脱现在的情况,崔敬平的表情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如同当年他独自一人离开小湾村时的样子,只是比起当时,脱了些稚气,更多了些坚定,但那双眼睛,却仍旧是一样明亮。 杨氏虽然还在不甘的念叨着,但她一个人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开始崔薇还觉得心中对她有些厌烦,但又想到从此天南地北,往后恐怕再见的时间不多,心里的那丝不耐也又淡了些。六月底后,崔家人悄悄离了京,同出京的还有崔敬平,原本崔薇的铺子悄悄关了起来。与此时同时,七月初时,皇上身体痊愈后便与侍御使建陆劲与定洲知府之女秦淑玉赐了婚事,婚礼便也定在了七月。如此一来,秦家得皇上赐婚,也是一件极有脸面与大喜的事儿,京中本来许氏背地里被人嘲笑了多时,此时倒是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陆家那边大婚,皇帝特意使百官前去恭贺,崔薇自然也去了,亲眼见了一回这传说中铁面无私的陆劲,虽说传闻其三十岁许,但实则观看此人面相,恐怕说他四十岁都有人相信,面色苍白瘦弱,时常板着一张脸,眉宇间的川字型皱褶带出一股不敬言笑的严肃之色来,本来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可他偏偏却穿着一身六品的蓝色官袍,竟然连喜服也不穿。 其母候氏看上去年纪已经不轻了,听说其早年过寡,独自一人将陆劲拉拨长大,此时人生孩子都早,陆劲便算是年幼失父,如今算来候氏也该只是四十多不足五十岁,可她白发苍苍,脸上沟壑遍布,脸上一双八字纹,陆劲容貌随了她,只是候氏年纪大了,看起来便更是严厉得很。 今日本来是秦淑玉大喜的日子,可偏偏陆家里却只简单挂了道红彩,陆母候氏穿着一身青蓝色的绒裙,便是儿子大婚时,脸上都丝毫笑意也无,她身边站着一个面色憔悴,年约三十许的妇人,手里牵了两个约四五岁的孩子,正怯生生的站在门口迎客。崔薇过来时果然便看到陆家里连个下人都没有。这两个孩子应该是陆劲的孩子,候氏身边的妇人应该是陆劲的妾,秦淑玉大婚当日,竟然让这个妇人与孩子都跟过来,那不是成心给人添堵么? 而且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婆母没有穿着喜庆便罢了,竟然连陆劲这个新郎倌儿都穿着一身官袍,令崔薇心下更是同情了秦淑玉不少。 因这门婚事是皇上做的主,因此皇帝自然令百官前来道贺,崔薇也跟着众人一块儿前来,几个官夫人走在她前头,崔薇看到这几人递了礼单到候氏面前时,还没笑着说恭喜,那头候氏便已经冷着脸将礼单扔了回去,厉声道:“今日小儿大婚,此乃皇恩浩荡,陆家本来并无根底,若非皇上下令,老妇人本来不欲待客,这些银两夫人若是有心,何不用来接济天下黎民百姓,又何须拿到此时?我陆家虽然不才,但却瞧不上这些来往,还请夫人速速将东西收好,今日皇上下令让诸位前来便罢,若收了此礼,往后诸位有红白喜事,老妇人可是拿不出钱来!” 这一句话说得极为不客气,院外顿时许多人都惊呆了。 那送礼的夫人脸色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一下子面色又变得铁青,身子僵硬,若不是今日是皇上下令使人前来,恐怕这会儿那妇人便要转身离开了。崔薇也觉得脑袋颇疼,有人凑了过来,一边就小声道:“这位乃是史部侍郎赵夫人。”崔薇下意识回头去看,便见到王国公府的夫人冯氏这会儿正含着笑意在与她说话,本来之前因为秦淑玉的事儿崔薇面对她时多少还有些尴尬,这会儿一看到人,她顿时抿了抿嘴,一边就笑道:“多谢王夫人提点,只是妾身来得匆忙,如今瞧着这模样,倒是不大好送礼了。” 崔薇初到京城没多少时间,又因为其中怀孕生子之故,出外会客的时间不多,京中大小官员多如牛毛,她也不是每个都认得完的。这会儿幸亏冯氏与她提点了,冯氏不论怎么说也是一片好意,崔薇心中也领情,忙也笑着与她回了一句,两人这才算是搭上了话。 “这位陆夫人说话如此铿锵有力,少不得往后皇上还得赞她一句深明大义,既然如此,贵重的也不用送了,便随便捡一样身上的给了吧。”冯氏含着笑意说了一句,崔薇往自己身上瞧了一眼,因为后头有个得太子看重的弟弟,罗玄没少给她送来一些金银珠宝等,身上戴的无一不是精品,她可不想等下送了礼出去被人扔到脸上来,因此想了想索性冲冯氏一笑,也不避着她,转头便朝身边碧柳道:“你手腕上的镯子取来给我,回头我还你一个。” 碧柳手头上戴的是一对素银镯子,外表是镂空的,是用银烫化之后拨成一条条细细的丝儿,缠成的一支镯子,重倒不重,不过胜在美观,许多京里的丫环们都爱用戴这样的款式。冯氏听崔薇让人将镯子取下来时,倒是眼睛一亮,连忙也依样画葫芦,让身边的丫头取了一样首饰下来,一边让人包好了,一边就与崔薇轻声笑:“聂夫人倒是好主意,没料到陆劲今儿奉旨收钱也不要,倒真是替咱们家省了一大笔。” 王国公府已经是传承了好几代的,哪里会缺什么银子,可是崔薇却听得冯氏说得有趣,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两人这番说了几句话,倒显得亲近了不少,崔薇心中对冯氏也有些好感,皇上病刚好,太子却又病了,罗玄靠的便是太子,势力自然大不如前,她一个新科状元的夫人,除了罗玄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地方值得别人讨好的,那些人果然便淡了,现在看着崔薇时恨不能躲远一些,没料到冯氏倒还未变态度。 两人都借了丫环们的首饰,那头候氏果然让人将东西给收下不出声儿了。崔薇与冯氏进了里间坐着,刚说了几句话,那头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却又过来将冯氏给唤开,崔薇正无所事事时,却听到外头有人喊,说是新娘子来了。 崔薇与秦淑玉也算是相识,连忙站起了身来跟着一路出去看。这门婚事因是皇帝指的,而皇帝又为了借陆劲而立自己威风,特意让百官来贺,许氏虽然是嫁女儿,可同样也是四品知府的夫人,自然也是跟着一块儿来了。秦淑玉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袍,头顶盖头由秦淮从轿子上背了下来,崔薇一出来时便正巧与秦淮目光对上,秦淮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与愧疚之色来,忙将脸别了开去,许氏倒是看着眼前热闹情景,有些洋洋自得,冲崔薇扬了扬眉头,满脸轻蔑的神色在看到后头陆劲母子穿着一身青色衣裳出来时,顿时有色便变了。 大喜的日子,陆劲母子二人竟然都未穿着一身喜服,许氏面色有些尴尬,又看到跟在陆母候氏身边的中年妇人,以及外表看起来比自己丈夫小不了几分的陆劲时,顿时脸色便僵住,手脚刹时冰凉。秦淑玉这会儿如同木头人一般任由人牵着与满脸严肃老成的陆劲拜了天地,便由人引着要进新房。许氏勉强笑着,周围人看她的目光里带了些嘲弄与恶意。今日陆劲成婚一事儿可算是将人给得罪死了,人人前来欢喜送礼的,却被他冷言恶骂了一通,甚至将一人的贺礼扔在地上,称其满身铜臭味儿。rs 第三百七十三章 弄人 那些被陆劲得罪的人看在皇帝的份儿上,自然不与陆劲一般计较,但看着许氏的目光却没那么友好了,一群贵妇人各自聚在一块儿说话,许氏这个新娘子的生母竟然被人排在了外面,一脸尴尬与冷清之色,险些将手中的帕子给拧碎了。 崔薇与秦淑玉也算是相熟,一群人聚在新房里头说着话,陪着新娘子等晚间陆劲过来,许氏满脸尴尬的站在屋中间,有些不知所措。片刻钟后,原本站在候氏身侧的妇人牵了两个孩子进来,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屋中的许多夫人们一眼,这才小声道:“贱妾给夫人请安,如今外头宾客众多,老夫人,老夫人让贱妾前来让夫人出去做饭……” 这话一说出口,堂中顿时死一般的寂静。许氏如同当头被人打了一棒般,一下子便呆滞住了,连忙道:“你,你说什么?”那妇人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两个孩子也忙躲在了她身后,她哆嗦着,又抖着声音,壮着胆子多说了一句:“家中人口少,今日宾客众多,老夫人,老夫人让夫人前去洗菜做饭。”她满脸惨白之色,本来便黄皮寡瘦的,此时受了惊吓之后看起来脸色更糟,像是随时都会昏倒过去一般。 许氏眼睛里金星乱颤,脑子里嗡嗡作响,今日女儿正是大喜的日子,还没有洞房,候氏便已经将人使唤上了。许氏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那头秦淑玉却是一下子便将盖头扯了,站起了身来,一边就冷声道:“感谢母亲给我找的好婆家,我自然应当孝敬婆婆,听婆婆的话。” 一段时间不见,秦淑玉看起来整个人瘦了许多,连脸颊的丰润也不见了,一双眼睛大而无神,冷冷看着许氏的神情,让人心底里无端的泛起寒来。许氏本来心疼女儿遭遇,可没料到女儿竟然当众如此开口,顿时又气又羞,又有些愧疚,眼眶里便已经有眼泪在打起转来。她是为了秦淑玉好,当初崔敬平也不知道她哪儿看得上,身无分文不说,且又没有功名地位,秦淑玉是好日子过惯了的,如何能嫁到崔家去受那分苦。 以前是旁人见到她要给她行礼,若是嫁给崔敬平,便是芝麻粒大小的官儿她也要去行礼,许氏一片慈母心,秦淑玉怎么就不明白?她这全是为了女儿好! 许氏心头难受伤心得好似在滴血一般,被女儿如此一说,她险些痛哭出声来。她不想将女儿嫁给崔敬平那样一个一事无成的小子,她不想要女儿吃苦受累被人瞧不起,她哪儿错了?如今这桩婚事是皇上金口御赐的,又有哪儿不好?再者说了,陆劲本身有学文,又是五品官儿,他现在年纪还轻,往后前程远大,自己的一片心,女儿怎么就不明白?莫非她还会害了自己的女儿不成? 秦淑玉一边扯了盖头,一边眼睛就在屋里众人身上看了一眼,见到崔薇时,她眼睛中一下子涌出泪水来,却又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许氏之前不顾她的想法,硬是逼她嫁到了陆家,陆劲一把年纪,为人严肃古板,她并不喜欢,可惜许氏却不管她心愿,说得好听是为她着想,其实不过是许氏自个儿觉得将自己嫁给崔敬平一个白丁秦家面上无光罢了! 既然许氏将自己害到如此地步,从此母女亲情自然恩断义绝!此时秦淑玉心头只觉得恨意滔天。她恨许氏不顾自己感受,又恨陆劲死板强硬,将自己与崔敬平活生生逼开。 年少时的一分爱恋,若是成婚后不见得会如同现在一般炽烈,但正因为中间增加了无数的波折,才使得她对崔敬平的心越发坚定,如今又所嫁非人,她心头的恨意,自然是可想而知。如今候氏想要拿捏她,那也成,她便要让许氏睁大眼睛瞧瞧,这就是她亲眼为自己挑选的夫婿,让她瞧瞧,自己过的好不好,既然这条命是她给的,如今被陆家拿了去,也算是还辽秦家养育之恩情一场。 被女儿那目光看得心里寒冷,许氏打了个哆嗦的同时,又心里绞痛难当,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便听到秦淑玉站起身来,巧笑颜兮:“我既然已经嫁到陆家,便应该出嫁从夫,陆大人一心为国,要做个忠臣,与直臣,我自然也该随他脚步,母亲,父亲乃是定洲知府,当日我知道父亲的事情颇多,如今看来,我深恐对不住夫家,又怕对娘家不住,因此往后便恕我不孝了!”秦淑玉突然之间说了这样一句话,虽然不是直白的表示跟秦家恩断义绝,但这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了! 众人又更吃惊,那头许氏心中也又慌又羞,一般女儿家若是出嫁后便不认娘家,不止是对于自己在婆家的地位没帮助,只能受婆家人欺压,而且容易受人诟病。但秦淑玉是嫁给了陆劲,这又不一样了。陆劲在京中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人人都认为他太过铁面无私与无情,秦淑玉嫁给他,说了是出嫁从夫,她这样做原也没错! 只是女儿是许氏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如今秦淑玉一句说不认她便不认了,又听秦淑玉看她的眼神陌生无比,许氏顿时心痛如绞,本来看到今日情景,已经隐隐有些后悔的她此时见到女儿模样时,更是后悔了几分。她此时心里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来,要是当日她没有瞧不起崔敬平,早些将女儿嫁给他便好了,也不至于让如今母女生份。许氏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既又更难受了些,心乱如麻间,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叫好:“好!娘子说得好!此后我做孤臣,我们一家都做孤家,不讨好不献媚!” 秦淑玉脸上的嘲弄之色更浓了些,突然间又开口道:“既然夫君已经说话,那你们自请去吧,咱们家从此之后不与众人来往,你们也不要再来,送礼的也将东西都拿回去!我自己有嫁妆,可以养活一家,用不着哪个来送,纵然养不活,我还有一个当知府的爹,我爹既然嫁女为荣,莫非到时见我困难,还不会给银子?谁要你们来送!”秦淑玉这话与刚刚候氏那句话说得极像,众人连着被拒了两回礼,脸面上都有些挂不住,那头隔壁又喊起好来,就连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处的候氏看着秦淑玉的目光中都带着满意。 许氏羞得满脸通红,又听秦淑玉说自家有钱,心中又怕又悔又恨,脸上哪里还挂得住,跟着众人一块儿被赶了出来。这番众人一来顿时都闹了个没脸,崔薇被赶出来倒是不气,只是为秦淑玉难受,她看得出来秦淑玉此时心中恐怕生了恨意,往后少不得要与秦家为难,明明是结亲,可是结得女儿不情愿,如今反倒成了仇人,许氏倒真是挑了一个好女婿。 众人心中的想法与崔薇差不多,不少人恨恨的看了许氏一眼,齐声道:“秦夫人真会教女儿,如今刚嫁人便如此大架子。秦知府也是有银子,之前有人告秦知府贪墨,我们还不肯信,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了!”一句话臊得许氏脸红滴血,连忙拿袖子掩着脸,说不出话来。秦淮也是满身狼狈,人人看他的目光令他心头发寒。 聂秋染自男客那边过来,将崔薇找到,一边小心的打量了她一眼,一边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崔薇摇了摇头,她能有什么事儿,被逼嫁人的又不是她,有事的是秦淑玉才是!崔薇心里叹了口气,又回头看了一眼被众人围住抬不起头的许氏与许缪的夫人童氏,这才转头看着聂秋染道:“聂大哥,咱们先回去吧!”聂秋染自然是点头,远处秦淮想叫住他,但却没好意思开口,当初虽说秦淮对聂秋染曾有恩,但几次三番消磨下来,又在崔敬平一事儿上涮了人家一回,使得崔薇的铺子现在都没开了,便是当初崔薇开铺子欠他一个人情,如今关了一个铺子,也算是还了他,秦淮哪里还好意思开口,自然只能难受的看着昔日好友离开。 陆劲成婚第二日,崔薇便听说朝中有大部朝臣都上书折子,弹劾秦固教女不严,滥收银钱。其中便是属于许氏的好女婿陆劲上的折子最多,语气最为激烈! 秦固之前便被罗玄整了一回,如今因嫁女之故,又得罪了一干朝中重臣,哪里日子还有好过的,皇帝便是明知道秦固此次冤枉,可能是受了自己指婚一事儿连累,与陆劲那样一个人结亲,就连死了也冤枉。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皇帝知道的很清楚,秦固这事儿无辜,但当皇帝的,自然不可能说自己做错了,错的当然只有别人,只怪秦固自已倒霉,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也唯有心头叹息一声。秦家惹了朝中众怒,自然少不得皇上要下令让人回定洲拿秦固,而另一面皇帝心中暗骂陆劲此人顽固不化,迂腐异常,但表面上却仍得夸赞他一句大义灭亲,心中却是腻歪了起来,慢慢开始疏远陆劲这个一根筋的蠢货!rs 第三百七十四章 前兆 许氏在听到皇喻,说是要捉拿丈夫回京问审时,顿时便直挺挺的昏死了过去。她如今可真正是赔了女儿又折了丈夫,更有甚者,因为秦固一案交由大理与刑部等三堂会审,许缪作为内亲,自然要避险,因此这趟皇帝干脆将许缪的差事儿也给捋了,让他回家先等待一段时间,到时再看。只是当官容易,要想再重做官,或是做到当初那个份儿上却是难,难于上青天。许缪自此也将妹妹给恨上了,结什么亲不好,非要和陆劲那样的人结亲,如今将朝中众臣得罪不说,还一个折子上去,不止秦家倒霉,连带着自己也倒了血霉。 这会儿许氏心头的怨恨与后悔自然不必再说,她虽然是恨女儿,可也开始恨起了自己,早知道那死丫头如此,何必将她嫁给陆劲那天杀的,以致给秦家惹来这样的大祸,当初秦固一案有崔薇向罗玄求情,如今秦固再次被人弹劾,又该去找谁求情?娘家也是赶许氏赶得厉害,无奈之下秦淮只得跟许氏出来在外租屋单住。 秦淮本身是进士出身,照理来说谋个职位不在话下,三年之中进士出身只得十五个,他本来大的官职不好谋,可若是想要谋个县令的缺那却是易如反掌,谁料最后因陆劲得罪了朝中官员之故,他要谋职,更是处处碰壁,别说七品官儿,便是九品,人家也是上下推诿,秦淮本来还想等到妹妹大婚之后再谋自己之事,如今看来,恐怕前程堪忧。 而这边崔薇此时也是头疼无比,当初杨氏等人是离开了,可是同样的,聂晴与崔梅两人却都留了下来。因崔梅在京中人生地不熟的,又没个外人,她又要等着陈小军出来,因此无奈之下崔薇只得将她留在了家中暂住,那头陈小军虽说令人恶心,但他毕竟不是犯在崔薇身上,教训他一顿,打他一顿使他长个记性便罢了,崔薇开始时还没想要他性命,可不知怎么的,聂秋染却是同时让人将陈小军与贺元年都给抓走了,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这段时间都没有再放出来。 崔梅一天到晚的便来啼哭,哭得人心烦意乱的,崔薇最近不大想见她,她一个大人开始哭,累得孩子们也跟着她一起哭,跟个水做的似的,三句话不离诉苦,说完又开始替陈小军求情,那模样看得崔薇又是火大,又是厌恶。最近时常住在一块儿,崔薇可算是看清楚了,崔梅的遭遇完全是她自己自找的,她既然要将自己当成一只鞋子,那也不怪别人天天踩在她身上,陈小军如今这模样,一半是她纵容的,她既然愿意做这样的贤妻受苦,自己也不拦着她! 昨日里聂秋染已经与崔薇说过今日将陈小军放出来,抱了两个孩子一会儿,那头外间有丫头硬着头皮来回话说是崔梅过来时,崔薇没有像以往一般不见她,反倒是将一双儿女交到了奶娘手上,冷声道:“让她进来!”示意两个奶娘将孩子抱走,可孩子们这会儿懂事儿了些,看到亲娘了不愿离开,都伸着手要崔薇抱,那小模样看得人心软,不过一想到待会儿哭哭啼啼的崔梅,崔薇仍是狠心的挥手示意奶娘将孩子抱走了,那头崔梅才畏畏缩缩的进来。 不知是不是常年被打,又一向被人欺辱惯了,崔梅身上带着一股极其明显的胆小懦弱之意,一进门儿时还没开口说话,眼泪便已经流了出来。崔薇表情淡然的看了她一眼,没等崔梅开口,便道:“我已经将陈小军放出来了,现在我让人给你将行李收拾好,你们俩先在京中找个地方落脚吧。”崔梅也就罢了,但她一看到陈小军便觉得恶心,自然不可能与他共处一个宅子中,崔梅一听她这话,又看她表情,流着泪,便有些哽咽道:“四妹,妹,是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我给你叩头了。”说完,连忙趴在地上又给叩起了响头来! 崔薇有些头疼的看着眼前的情景,抿着嘴唇不说话,那头碧柳连忙便皱眉道:“陈夫人,你快起来吧,你这样给夫人叩什么头啊。”以长跪小,那不是成心折人福吗,若不是知道崔梅这人胆小懦弱,遇事只知道叩头,恐怕哪个都要当她是故意的。崔梅一听这话,顿时哭的更加厉害,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般,不住顺着干瘦的脸庞往下滑,看得让人闹心。崔薇别开了头,与碧柳使了个眼色,那头碧柳便看着崔梅道:“陈夫人,你先起来吧,奴婢让人将东西给你收拾了,这便送你去与你夫君相会。”崔梅怯生生看了崔薇一眼,小声又道:“四妹妹,我,我没回去前,以后能过来再找你说话吗?” “大堂姐是想跟我说什么?”崔薇看了崔梅一眼,笑了起来:“是想跟我说在陈家过得不好吗?”她语气轻缓,嘴角边还带着笑意,不知怎么的,崔梅突然间觉得心里羞愧,胡乱点了点头,崔薇看着她笑意更深:“若是大堂姐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帮你整治陈小军吗?”崔梅一听到这儿,慌乱就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他是我夫君,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怎么能嫌弃自己的夫君……” “那你跟我说了之后又有什么用?既然不是要我帮你整治陈小军,莫非是要让我帮你整治陈家?”崔梅当然又摇头。崔薇对她这样的软性格没有办法了,两人想法不同,一开始便不该去亲近,崔梅光诉苦而不改变,她将自己看得卑微,便不要想人家将她看得有多好。崔梅自己摇完头,心中也觉得愧疚,抬头便看到崔薇似笑非笑的看她,知道崔薇瞧不起自己,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怨怼来。 她自己嫁了一个好丈夫,哪里知道旁人所嫁非人之后的痛苦。这女人嫁了人,以丈夫为天那不是自古以来便如此的么,天经地义的,哪里有做妻子的敢让人整治丈夫的道理。若是有人诉说,她也不用来找崔薇,讨这个嫌了。崔梅心中生怨,嘴里便道:“四妹妹,你是不知道,我也有难处的……” 崔薇哪里管她有什么难处,见她到此时还是这样的想法,与她越说越觉得不耐烦,打断了她的话就道:“既然大堂姐有难处,便该与陈家人说了让他们知道才是。我这儿还有些事,就不留大堂姐了,碧柳,替我送客!”崔梅嘴唇动了动,脸上露出一丝着急之色来,刚想开口说话,那头碧柳便摆出了一副送客的姿势,笑道:“陈夫人,这边请吧。”崔梅犹豫了一下,仍是硬着头皮道:“那我出去住店,银子……”声音细小如蚊虫一般,崔薇只当没听到了。 陈小军既然要跟随聂晴一路上京,要当什么风流痴情人,那么便该想到上京之后该有的后果,要住店,当然是自己想办法,既要追女人又想要让她来付住宿银子,她又不是冤大头! 崔梅见她没有答话,只当崔薇没有听到,本来不好意思再多说,但一想到自己出去之后有可能流落街头,又不由壮着胆子多说了一句:“四妹妹,你可以借点银子给我吗?我,我,我以后还给你。”崔薇没有说话,那头碧柳已经催着崔梅离开,她也只得哭哭啼啼的走了。 而大理寺里面,既然聂秋染已经打过了招呼,原本在里头已经关了十来日的陈小军才被人放了出来。因他被关进刑房中时,是崔薇特意交待过人要好好对付他的,背后聂秋染又推波助澜了一把,陈小军在牢中的日子十分难过,许多官兵看他斯斯文文的样子,没料到竟然敢闯进人府中偷窃,自然都当他背后有底,直接将陈小军打得死去活来。任他如何说自己是崔薇的亲戚,也没人肯相信,反倒被人嘲笑,若是亲戚,怎么会被人亲自抓进牢里,定是个骗子! 陈小军手中无钱打点,又被大理寺中想讨好上头的人用刑,他本来撑不住,便胡说八道了一通,只求用刑少一些,而说出口的话,便如同泼出去的水,如今他背了一个偷窃的名声,恐怕往后要想再读书也困难了!陈小军要死不活的被人从大理寺监牢中提出来时,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外头的崔梅,这一见便恍如隔世了。以往他打崔梅时可没少下重手,如今自己被人打过,才知道挨打的滋味儿有多难受。 崔梅一看到陈小军浑身穿着白色囚衣的模样,头发散乱,脸上全是血迹与污泥,身上一股臭味儿传来,心下不由发酸,难受的捂着嘴,便哭了起来: “四妹妹怎么如此狠的心,真让人将你打成这般模样!” 现在陈小军是已经怕了崔薇了,之前他还当崔薇要将他抓起来是说笑的,可是在监牢中过了十来天生不如死的日子之后,这会儿陈小军刚出牢,一听到崔梅这话,恨不能一掌抽死她,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我才刚出来,你这样胡说,是不是想让我又进去,你往后好改嫁?”这会儿陈小军心中害怕了,连听到崔薇名字也吓得浑身哆嗦,崔梅被他一骂,不敢再出声,只敢抽噎着心疼的拿了帕子替陈小军擦额头,却被他不耐烦的推了开来,踉跄了几步,险些坐到地上。rs 第三百七十五章 埋下 “给我滚远一些,你爹娘他们在哪里,还不赶紧扶我回去!”陈小军这会儿浑身难受,生平头一回吃了这样多的苦,身上被打出来的伤处好些已经化脓了,疼得钻心,令他语气有些暴燥了起来。崔梅有些害怕的看了他一眼,哆嗦着道:“我,我爹他们,已经回,回去了。” 陈小军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了,忍了疼,身子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吃惊道:“你,你说什么?回去了?那我们怎么办?”崔家的人回去了,那自己该怎么办?当初一路上京时坐的可是崔家的马车,自己两人又没带车出来,手里虽然有些银子,但并不多,便是买只马都不够,京中人生地不熟的,往后要回去,哪儿来的马车?陈小军慌住了,就连崔梅也吓得不轻,她之前只顾着担忧陈小军在牢中的事儿,又担忧着没住的地方,如今听陈小军一说,才跟着慌了:“那怎么办,怎么办?” 一看到她这六神无主的样子,陈小军恨不能打死她,但浑身一动弹便疼的厉害,也没有力气与这蠢货计较了,连忙就道:“你大堂姐给你多少银子?先找个地方住下来,请大夫给我瞧瞧,先抓药!”陈小军心里火气无处发泄,又看到崔梅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恨不能给她一耳光,勉强忍住了,话里却仍是带了些火气,吓得崔梅缩了缩肩膀,小声道:“我,她没给我银子。” 这下子陈小军再也没能忍得住,忍着浑身的疼痛,一脚便往崔梅踢了过去,厉声喝骂了起来。大理寺中的门房倌看到这情景,连忙便出来大喝了一声,吓得陈小军躲闪不及,吆喝着崔梅将他扶着走了。两夫妻身无分文,又无处歇息,陈小军身上仅带的一些银子早在入大理寺时便被人当做是贼赃搜了去,崔梅也知道刚刚既然没在崔薇那儿要到银子,如今肯定是要不到的,陈小军一时间没有办法,心中暗骂崔薇狠心,但在上京中他却是人生地不熟的,无可奈何,只有去找聂晴。 身上没有银子便罢了,竟然落魄到如此地步还要找心上人借银子才能活得下去。此时陈小军心中的羞愧自然便是不提了,他心里更恨崔梅无能了些,丝毫没有去想自己的错处,只觉得如今这样倒霉的情况,全是拜崔梅所赐!他就算是恨崔薇,但又不敢再找上门去,也唯有将崔梅骂了个半死,两人一路才来到聂晴此时歇息的客栈之中。 聂晴强忍着心中的不耐,脸上露出温婉的笑意听着陈小军在她观前失声痛哭,表情有些僵硬:“陈公子,你也别再哭了。” 陈小军听她疏远的唤自己陈公子,顿时心中失望无比,他在牢中被人将牙给打缺了,此时张嘴一哭,看起来既是滑稽,又是有些可笑,哀伤的望着聂晴:“你,你现在唤我陈公子了……”当初明明她唤的是陈郎,可惜现在自己另娶了崔梅这个没用的,而她也嫁给了贺元年那种不知珍惜她的人,日子过得令他既是心疼,又是不舍。聂晴眼中不耐之色越来越重,上回她本来还以为崔薇会看在崔梅的份儿上,只是吓唬一番陈小军而已,没料到她竟然真的让人将陈小军打成了这般模样。 这会儿聂晴心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崔薇不像她想像中的一般好对付,而这一趟上京来,聂晴便没有想过要再跟着贺元年回去,她在县中所过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该过的,贺元年吃喝嫖赌样样来,聂夫子等人离开之后,他没地方可以敲诈的,便逼着聂晴去找潘世权要,偏他心中还说自己与潘世权有什么,那不也是被他逼的么!聂夫子当初竟然给她找了这样一个不是东西的男人,聂家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了! 可惜她到如今还没有见到聂秋染的面。当初进京中时她找潘世权要了五十两银子,还是打着聂秋染的名义要的,说往后聂秋染会对他多加提携,可如今聂秋染的面没见到,这一趟进京的又不是她一个人,而潘世权的夫人贺氏也是跟着自己一块儿来的,她原本是住在崔家那边,可崔世福等人回村之后,贺氏自然也没有理由再住在那边,自然也是住到了客栈里,崔薇不准她见聂秋染的面,贺氏如今隐隐有怀疑了,若是这五十两银子也被贺氏要回去,自己恐怕也要跟陈小军一般,流落街头了! 至于去找母亲孙氏,聂晴可没那么傻。孙氏那个人是个什么德性,聂晴心中一清二楚的,这银子到了她那边,便是羊入虎口,她心里只得一个聂秋文,根本不在意女儿的死活,聂晴这趟进京是要在京里过好日子的,最要紧的便是摆脱贺元年那没用的畜牲,而凭着自己兄长的势力,另嫁一个男人! 她心中打着主意,那头陈小军还哭得厉害,平日不常哭的柔弱女人哭起来容易使人怜惜,可像陈小军这样一个被打得面目全非的男人哭起来便容易使人心里烦闷了,尤其是崔梅也跟着他一块儿哭,越发令聂晴有些不快。陈小军哭了一阵,见聂晴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细白的胳膊,顿时心中一荡,但想到自己的目的,如今天都快黑了,他也怕自己等下流落街头。如今大庆朝可是有宵禁的,若是一旦天黑还没有归处,便会被当作心怀叵测之人抓起来问审。 才刚从牢里出来,陈小军是打死也不愿意回去那个阴暗的地方,因此连忙伸手捉了聂晴的手握在掌心里,便慌忙道:“晴儿,我,我我是想要找你借银子的。”说完,陈小军脸上便露出羞愧之色,将头低了下去。聂晴原本还做出的柔弱表情听到陈小军这话时,顿时有些扭曲,连忙皱着眉头将自己的手从陈小军手里抽了出来,一边理了理头发道: “陈公子,你说什么?” “我是要借银子的。”开始时第一次说这话,尤其是在心上人面前要借银子,陈小军多少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难堪过了一回,再说第二次时便显得顺畅了许多:“我被那崔氏弄到牢中,银子被牢头摸光了,这贱人是个无用的,连点银子也没有!”陈小军说完,心里又是一阵火大,也顾不得自己身上还疼痛,转身便抽了崔梅好几下,打得崔梅闷声痛哭了,他这才又转头道:“我如今没有银子,身上也有伤,要找大夫抓药,也要住宿……” 聂晴原本还当自己是听错了,陈小军对她一向死心踏地,她要找陈小军要星星,便没有给月亮的道理,便是让他不娶自己,娶别人,他都依了自己的话,聂晴没想到这样一个对自己千依百顺的男人此时竟然张口问自己要银子,而且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还说了他要看大夫抓药,顿时脸色便有些扭曲,心里险些诅咒了出来。她如今手里虽然有几十两银子,但那银子只要贺氏没有回去,那银子便不属于自己的,如今陈小军竟然来找她要钱,聂晴心中不满又不耐烦,面上却是露出柔弱的神色来,一边就道: “陈公子,我手里没什么银子,这趟进京时,我夫君,他,他也被我大嫂抓了起来,如今我大嫂也不管我,任我住在客栈之中,我心里也很慌乱……”若是换了平常,陈小军听她受了这样的委屈,早该大怒,站起身来将崔薇痛骂一顿,若是她再添几把柴火,说不得陈小军立即跑到聂家去大闹一场都有可能。 但陈小军刚刚才从牢里被放出来,吃了无数的苦头,又挨了十来天的打,那几天的日子对于陈小军来说,无异于地狱一般,即便他是个好了伤痕忘了疼的人,可那伤痕也要好了再说,现在他身上的伤处还淌着血着,陈小军便是再一腔为心上人出气的心,再是对她忠贞不二,这会儿身上的疼痛也使他不敢去接这个口,否则他这样满身的伤,要是再被抓进牢里,他不如死了算了! 聂晴话一说完,见陈小军沉默着不说话,装傻充愣当不知道一般,顿时心里诅咒连连。这个没用的男人,连替自己出头都做不到,现在还敢要来找自己要银子!聂晴心中厌烦,但又转念一想,自己在上京之中人生地不熟的,要是有这么一个傻子能听自己的,随时守在自己身边,便是贺元年被放了回来,若是陈小军守在自己身边,当个出头的也好。如此一想,聂晴才勉强忍了心中的不满,话音一转又道:“不过陈公子到底也是与崔家有关的,大嫂虽然不管你们,我却是不能不管,你们就先住下来吧,我这儿还有些钱,不过恐怕请大夫便不行了,我,我的银子也不多。” 陈小军一听她只是管住,自己身上的伤却没钱请大夫,心中有些不痛快,但他看到聂晴可怜兮兮的样子,自然舍不得责备自己心上的人,唯有将怨气发泄到了崔梅身上,只怪她没用。崔梅被陈小军打了一顿,又见聂晴可怜,心中既是怕陈小军,也不由对崔薇有些埋怨了起来,认为她实在太过狠心了些,连自己的小姑也不肯管,原本心中对于聂晴还有的恨意,这会儿崔梅心里也是消了大半。rs 第三百七十六章 诱因 崔薇对于崔梅夫妻俩心中的想法并不知道,她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后悔自己对崔梅两夫妻不讲情面,日子是自己过的,她便是这回替崔梅出了银子,出力不讨好的救她出陈家,可崔梅自己的性格便是这样,除非她遇着一个真正老实的人能在乎她的,否则没一个陈小军,多的是王小军李小军的,她日子照样会过成这般。陈小军夫妇好歹是在京中留了下来,找到了一个落脚之处,陈小军倒是出了大理寺,而另一边贺元年这会儿还被聂秋染关押着,硬说他中了邪,一天到晚不知被淋了多少的黑狗血,此时可是七月份,正值天气最热的时候,那血泼在身上,又没哪个替他擦洗的,只有一个神婆天天在他面前不知道在念些什么,贺元年身体上虽然没遭到什么的打骂,可是心理却是有些承受不住了。 几个神婆围着贺元年一阵念叨,拿了一把米先往他身上洒了过去,贺元年呆滞的被人捆在椅子上头,任由这神婆施为,心里将聂晴给骂了个够,若不是当日聂晴非要上京来,说是跟着她哥嫂有福享,他又怎么会去与崔薇说笑,不过是一句话,便让人将他给关了起来,聂晴那贱人,如今在外头风流快活,却不肯管他生死,他如今被关在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一心只想出去,正心中难受间,那神婆却是冷不妨的突然间大喝了一声,接着一口冷水朝贺元年身上喷了过来,贺元年冷不妨被这一吓,激伶伶打了个冷颤,一下子将头抬了起来。 “醒了醒了。”那婆子端着碗,欢喜的笑了一声,连忙就道:“不知这位大爷可是清楚了,还记得自己是哪个不?” 这样的话每隔一段时间便分别有不同的婆子过来问他一次,贺元年这会儿听人又在问自己,忙不迭的又回答道:“我是姓,叫元年,是聂二姑娘的夫君,出身……”他木然的说了几句,半晌之后想着这些天的折磨,那些人说他是中了邪,不给饭吃,天天只让他喝符水,贺元年早撑不住了,这会儿忍不住哭了起来:“我真是贺元年,我当日发了失心疯,我是聂二娘子的夫君,我真的是贺元年。” 那婆子听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哭成这般,眼里闪过不屑之色,表面却是露出欣慰的模样来:“原来果真是贺家郎君,你如今醒了就好,前些日子你中了邪,可还记得?”这婆子一问话,贺元年就警醒了。他之前是吃过这句话的大亏,若说自己记得之前的事儿,那婆子便说他还是恶鬼缠身,所以才对之前中邪时的记忆都仍留在心中,那便表明是邪未驱完。而他若说是不记得了,那婆子便说他是仍被鬼魂迷住,所以心智不全,怎么说都是错,贺元年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不住点着头:“老太太,求求你饶了我吧!” “不是老身不饶你,实在是聂二娘子曾吩咐过,说要将郎君身上的邪驱干净,聂老先生也曾说,若不将郎君身上的邪驱干净,放你出去,是要对人有害的!” 一句话听得贺元年眼睛一下子便瞪了起来,他也顾不得自己满身的水迹了,在听到聂晴父女出现在这婆子口中时,他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心中又惊又怒,连忙问道: “你说什么,是聂二娘子让你来替我驱邪的?” 那婆子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道:“聂二娘子请的可不是老身一个人,而是好几位得道的仙姑呢,你且好好听话,争取早日驱除身上恶灵,也好出去与聂二娘子夫妻团聚!” “不可能,她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更何况我是她丈夫,她怎么敢?会不会是认错人了?”贺元年倒也不傻,人家这样一说,他也没立即相信,若是这婆子不直接提聂晴名字,他倒是要怀疑一番,可如今这婆子既然直接提了,他便心中有些怀疑了起来。那婆子听他这样一说,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我还骗你?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聂二娘子可是拿了五两银子给我与另几位仙姑的,再者说了,就是因为你们二人是夫妻,聂二娘子都是为你好,否则无冤无仇的,她这样整你干什么?” 本来贺元年心中对于这婆子的话还不太相信的,可这会儿这婆子一句无怨无仇,令贺元年心中又开始怀疑了起来,他跟聂晴可不是一般真正恩爱的结发夫妻,聂晴那贱人可不是有把柄落在他手中?而聂夫子那老货当初为了躲他,竟然跑进了京城中,再者说聂夫子上回卖房的银子都被自己要来了,聂晴早与潘世权那厮不清不楚的,若是她为了能明目张胆的跟潘世权在一起,而聂夫子那老东西为了使他往后再也不能找聂夫子要银子,那两父女说不定一狠心之下当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毕竟没了自己,那两父女不就解脱了? 贺元年这会儿身体不住颤抖了起来,他气得脸色都扭曲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青筋暴裂了开来,这段时间以来受的苦,以及心理上的折磨压在了一起,令他再也无法忍耐,怒声道:“老子没中邪!是聂晴那贱人陷害我,她偷人,她想害死我,不想看到我,不可能,不可能,想也别想,没门儿!那贱人,那贱人,肯定找了奸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打死她,放我出去!” “哎哟,又满嘴胡话了,聂二娘子说的果然没错,不能放你!”那婆子一边说完,一边又出去唤了几个人进来,一阵烟雾缭绕之后,几人开始围着贺元年又唱又跳了起来,又洒血泼水的,一番折腾下来,很快贺元年声音又消了下去。 聂秋染这边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贺元年开始就算是有怀疑,恐怕现在深受折磨之下,也该对聂晴恨之入骨了。此时已经是七月末,聂晴在客栈之中也住了好些时间,陈小军也陪她住在一个客栈里,两人以前本来便是有旧的,如今崔梅不管事,贺元年又不在身边,陈小军又对聂晴逢迎讨好,聂晴若是在贺元年手中吃过亏,对陈小军这样的迎合便该感到心中得意才是。 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若不是因为有个聂晴还勉强值得聂秋染出手,贺元年这样的人,其实根本值不得聂秋染花费如此多心思,此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夜深人静时,贺元年趁着夜色,咬断了捆了自己一个月的绳子,慌慌张张的便往门外跑,他已经一个月来上顿不接下顿的,这会儿又想出逃,心里发慌,他实在是不敢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若是再被人这样对待,恐怕有一天他真会发疯不可!外间走廊下两个婆子正说着话,贺元年也不敢过去,连忙躲在屋子后头,虽然那两个婆子隔得不近,但说的话贺元年却是依旧听了个清楚。 “聂二娘子的银子你收了没有?” “当然收了。”这个婆子正是那日说了聂晴名字的那个,这会儿正得意的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来:“聂二娘子说了,若事成之后,那位要真撑不住,她会再给我五两,而往后娘子若是靠着大爷的名声再嫁个好人家,好处自然更少不了我的!”贺元年听到这儿,牙齿不由咬得咯咯作响,眼睛充血通红,若是聂晴此时在他面前,他非要将聂晴活生生打死不可! “老太爷的银子你到时也要分我一些,老太爷说了,这事儿若是完结,好处自然也少不了……”两个婆子还在讨论着银子的事儿,贺元年却是悄悄打开门,从另一厢溜了出去。 原本还在说着话的两人站起了身来,看着贺元年身影离开的方向,一边撇了撇嘴,笑了起来。 这座府邸倒是不小,贺元年一路慌不择路,看见有人多有光的地方便躲,贺元年心中暗自叫道侥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关的时间太久了,他这会儿觉得能逃出来只觉得欣喜若狂,竟然丝毫怀疑也没有,一路竟然就这么走到了大门处。守门的小阁里黑漆漆的没人,贺元年自己躲了一阵,这才壮着胆子出来,悄悄打开了门,便不管不顾,慌慌张张的朝外头奔了出去。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了,贺元年不知道他刚走,便已经有人从小阁里出来,冷笑着将门给重新关上了,街道上很快便又变得安静了起来。 一路跑出来之后贺元年也不敢四处乱跑,他险些撞上了一队夜巡的士兵,若是刚出狼窝便又进虎口,那可是得不偿失了。他找了处胡同口,偷剥了一件人家穿在稻草人上的烂衣裳,这才慌慌张张跑了。躲在角落里担惊受怕的等了一晚上,幸亏此时是夏季,天气还不算太冷,只是生平头一回在外头歇息,依旧是令贺元年吓的不轻,又怕有人追上来将自己逮回去,又怕有士兵发现自己,将自己抓走,这样熬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等到天亮,贺元年这才松了口气。rs 第三百七十七章 合谋 白日时化成乞丐在京中转了一圈儿,打听了京中几个客栈,挨个查去,晚上四处找地方睡觉,直到过了五六天,贺元年才算是看到了聂晴所在的客栈,将聂晴给找到了。 他没有直接便去找聂晴,深恐自己一现身又被她逮了回去,反倒是咬牙切齿的在背地里观察了几日,在看到自己的堂姐贺氏自个儿单独出来时,贺元年一路尾随到后头,直到看到离客栈远了,聂晴没有跟上来时,他才扑到了贺氏面前,嚎啕大哭了起来! 贺氏吓了一跳,两个侍候她的丫头连忙挡在她身前,还没有开口喝斥,那头贺元年已经哭喊了起来:“大姐,大姐是我啊!我是贺元年啊!”他说完这话,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贺氏开始吓了一跳,后来又听他声音熟悉,还听他自称贺元年,不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头发散乱纠结,身上一股恶臭味儿,全身上下也不知道糊了什么东西,黑漆漆的一片,如同裹了层厚甲在他身上般,那气味儿恶臭刺鼻,哪里看得出来他自己面目,贺元年当初为人虽然气质有些猥琐,但实则长相也颇为俊秀,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你,你真是元年?”贺氏心中十分吃惊,也有些不相信,不敢相认,那头贺元年跪着挪了几步,连忙点头道:“我是啊大姐,我是元年。” “聂晴不是说你中邪了么?”贺元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贺元年便目眦欲裂,此时将聂晴恨得入骨,恨不能生吞了她皮肉,喝了她的血才好。他气得眼珠通红,一面便气恨道:“大姐,我这样就是被聂晴害的!聂晴那个贱人,早就想与姐夫双宿双栖,便寻了方儿的要来害我,大姐,你要替我做主啊!” 贺元年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到这儿,贺氏心里不由怒火中烧!聂晴跟潘世权之间的事儿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晓得这两人是何时勾上的。一想到这儿,贺氏心中便发慌,潘世权当初让她帮着聂晴说媒拉红线,后来想起贺氏便恨不能抽自己两个耳光,没哪个女人愿意被丈夫当成傻子看,而且还是最傻的那一种,自以为替丈夫办事儿分忧,谁料最后招了一个狐狸精在自己身边候着,背着自己的堂弟,爬了自己丈夫的床。 此时贺氏心里也有些埋怨贺元年管不住老婆,恨恨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先随我回客栈再说,你小心一些,躲到后头!”贺氏一边让人出去给贺元年买衣裳,一边自个儿倒转了身。她本来这一趟出来是准备买些东西便回去的,在京城中呆了不少时间了,原本丈夫的意思是让她过来先与聂家人拉拉关系,让她与崔薇交好一番。谁料聂家人根本不待见聂晴这个贱人,连带着她也见不到崔薇的面,丈夫交待的事儿,自然没办成。 而贺氏心头对潘世权与聂晴间的事儿又有怨气,因此也是成心不想办成这事儿,毕竟潘世权现在做了一具九品官儿都敢偷自己的堂弟媳妇儿了,难保他日若是他做了大官儿,生不出其它的心思来。与潘世权满身的野心欲望不同,贺氏却要为自己和孩子们考虑,她已经想过了,这趟事情不成,她便将责任怪在聂晴身上,她不相信潘世权看中聂晴是因为她美貌与知情识趣,聂晴最多也就是个清秀而已,潘世权对她虽然有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想法,但贺氏不相信,聂晴若是没用了,潘世权还肯冒着往后名声不好听的威胁与聂晴来往。 潘世权的性格,夫妻多年,贺氏心头清楚得很!若是聂晴有手段能迷得他不要权势不要名声也要与她裹在一块儿,她贺氏名字倒过来也要写个服字,算她聂晴有本事! 贺氏心头一面想着事情,一面往客栈回去。聂晴此时正坐在大堂之中,陈小军便如同狗似的坐在她旁边,陪她讨好说笑,崔梅则是安静讨好的坐在陈小军身侧,不停的替他端茶倒水,被陈小军又用来讨好聂晴!这倒是一个有本事的丫头,可惜专勾已婚男人的心,真真是不要脸!贺氏不知怎么的,便想到了刚刚贺元年所说的被聂晴害了的话来,眼珠一转,心里不由生出一丝喜意来,又看了聂晴一眼,也没理睬她,自个儿便上楼去了。 聂晴本来想与她打声招呼,但见贺氏不理自己,那副模样看得她心里窝火。她的大哥是新科状元,贺氏不过是一个九品官儿的夫人,她凭什么敢如此对待自己?贺元年那种无赖,便是贺氏给拉的红线,也不知道她是安的什么心,害了自己一回!总有一天,她要让贺氏连本带利的将欠了自己的全部还回来!聂晴心里头这样想了,面上才舒服了许多,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容来,看得一旁的陈小军顿时便入了迷。 自客栈后头进来的贺元年恨恨的看着这对不要脸的奸夫**眉来眼去的样子,恨得牙根出血,此时强忍住了想上前将聂晴这贱人杀死的冲动,贺元年这才冷哼了一声,塞了一块之前贺氏给自己的银子,打发了原本想赶自己出去的客栈掌柜,悄悄的上了楼。 客栈之中贺氏强忍住了立即便问贺元年的冲动,先是让人打了水过来替他洗漱了,其间聂晴来唤过她几回,她都说自己不舒服,没见聂晴。贺元年洗漱之后出来,果然是他,只是瘦了大半,贺氏原本紧提起来的心这才落回了原处,一个多月的时间,不知道他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刚洗漱完一出来便与贺氏道:“大姐,有吃的没有,赶紧给我来一些,饿死我了!”贺氏瞧他这模样,心中不舒服,却是勉强忍住了,哼了一声,又让人给他送了些饭菜过来,见贺元年开始吃了,才有些不满道:“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也不回来管管你那媳妇儿,我瞧着你倒是一副落魄样,她倒是还风流快活。” 一听这话,贺元年顿时也顾不得嚼自己口中饭菜,直接就咽了下去,险些没被噎死,忙慌张拿了桌上的茶壶也顾不得倒出来,直接拿壶嘴对着口中灌了好几口,勉强将口中饭菜咽了下去,被噎得直翻白眼儿了,好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重重拍打着胸口,气愤道:“你就别提这事儿了,大姐,我想问你给我找的是个什么媳妇儿险些这回没害死我!你该不会嫁了姐夫之后,便忘了娘家,一心只记着帮夫家吧?竟然主动给你丈夫安外室,你要给姐夫弄拼头,你也别找我啊!” 说起这事儿,贺元年便满肚子的怨气,娶个媳妇儿结果娶了个不干净的,还未结婚头上便一片绿油!他此时忘了找聂晴要钱时的痛快,这会儿险些被关死在那不知名的地方后,贺元年心里对潘世权只剩恨了,毕竟银子虽然重要,可也要有那个命去享受才成!聂晴那小贱人心狠手辣,这回险些将他命也交待在那儿,贺元年此时心中只剩了报复之意,连翻了好几个怪眼,这才阴声道:“你知不知道,聂晴那小贱人其实早跟姐夫有勾搭?嫁给我的时候,她可是早跟人睡过的!” “你说什么?”贺氏这会儿心中又惊又怒,虽说她早就怀疑自己的丈夫跟聂晴间是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但她当初还当潘世权看中聂秋染的本事,又是想拢住聂晴,这才让自己找了娘家的兄弟娶了聂晴,方便他勾搭,但没想到这两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在成婚前便已经勾搭上了,这岂不是表明自己一直给这两人蒙在了鼓中? “我还哄你?对了,这回聂晴进京时手里可有银子?”贺元年又扒了一大碗饭,直吃得油光满面了,又灌了一大碗茶,肚子中稍有了些饱意,这才吃的慢了起来。贺氏一听他问这话,此时正在气头上,也不替聂晴隐瞒了,冷声道:“潘世权出来时给了她五十两银子!” ‘啪!’贺元年一听到这儿,再也忍耐不住,将手中的筷子重重的拍在了桌案上,表情狰狞:“这贱人,当初还哄我说没银子,若说这两人没鬼,谁肯信了,凭白无故竟然愿意给她五十两,莫不是这两人在打什么主意罢?”贺元年这样一说,贺氏心中也有些怀疑,但到底不肯信自己的丈夫对自己如此心狠,因此小声便道:“是让她来讨好了她大哥的……” “讨她娘个贼!”贺元年不等加氏说完这话,便厉声道:“她倒是讨了,不过是讨的我性命!”说完,便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遭遇都气愤的说了一个遍,当时每日被捆在椅子上头,大小便都无人侍候,只拉一裤裆,每日吃的饭里都混着符灰泡了狗血鸡血,现在想起那种日子,贺元年浑身打冷颤,满脸的青色,心中越发恨了些。 贺氏也听得牙齿直碰撞,有些不敢相信:“她当真如此狠?”rs 第三百七十八 死路 “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大姐,你这回一定要帮我!你也不想看到姐夫到时看在那聂大郎的份上,与聂晴那贱人勾搭在一起吧?”一句话便戳到了贺氏的软肋,堂弟在她心中自然比不上丈夫重要,否则不可能在明知聂晴与潘世权有问题的情况下她还要将这个堂弟媳妇儿拉拢进门儿来。可丈夫再重要,那也得是自己的才成。如今潘世权明显看重权势更看重于她,贺氏可不想丈夫发达了,自己却成为下堂的糟糠之妻。 姐弟两个一拍即合,在客栈房间之内说话商讨着对策,而聂晴此时虽然不知道贺元年回来了,但她心中却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起来,贺氏那贱人之前躲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唤了她半天还不出来,锁紧了门不说,连个面也不露,她身边的人也不在,刚刚出去了一趟回来便是这个模样了,莫非她是在想着方儿,要对什自己不成?聂晴一想到此处,顿时冷笑了两声。与她同坐一桌的陈小军一看她笑,顿时被迷得神魂颠倒,下意识的搬了椅子坐得离她更近了一些,温和道: “晴儿姑娘在想什么?”聂晴有些厌烦的看了陈小军一眼,不着痕迹的离陈小军远了一些,她看了崔梅一眼,突然间叹了口气:“我在想着我大哥,也不知道他上京这样长时间,过得怎么样了?我大嫂也不知道将他照顾的怎么样,不知道他吃了没,瘦了还是胖了。”她说到这儿,又冲崔梅笑道:“明明陈大嫂也是崔家的姑娘,陈大嫂温柔贤淑,可我大嫂却……” 崔梅被她夸得满脸通红,连忙摇头,还没开口说话,陈小军已经道:“她们哪儿有你好,晴儿姑娘才是真正的温柔贤淑,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好姑娘。” “我哪儿有陈大哥说的那么好。”聂晴好不容易将话题拐到了崔薇身上,却一下子又被陈小军这蠢货给绕了回来,顿时心中有些不耐烦,勉强笑了笑,索性直接与崔梅道:“陈大嫂,我听说我大嫂如今已经是生了孩子了,我这个做姑姑的倒是早替一双侄儿女准备了礼物,可是我至今却没有见过他们,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长得个什么模样?” 刚刚崔梅才被她夸过,这会儿听聂晴问话,连忙便点头道:“好,好着呢,都长得跟聂状元相似……” 聂晴听她这样一说,顿时眉头便皱了皱。这崔梅如此蠢笨,连她话里的意思都听不出来,难怪不得陈小军喜欢,这样的人恐怕没有自己,她自己也是抓不住丈夫心的!聂晴心中厌烦,脸上却是露出勉强之色来,眼泪便在一双眼眶里打转:“我想亲眼瞧瞧我的侄儿,但我大嫂却是不许,不知道为什么,大嫂一向不喜欢我,陈大嫂,你能不能帮帮我的忙,让我见见我的一双侄儿?”她说到这儿,没等崔梅开口,又慌忙道:“陈大嫂你放心,我就是想看看我的侄儿们而已,我不是坏人……” “我知道。”陈小军见她一哭,顿时慌张了起来,回头狠狠瞪了崔梅一眼,崔梅也忙不住点头,嘴里附和着陈小军的话,心中其实也是觉得聂晴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她之前因陈小军之故,对聂晴还多有不满,但这段时间承蒙聂晴相助,使她与陈小军能够不必流落到街头,有了地方住,还有了饭吃,再加上聂晴说话时轻言细语的,也不像崔薇一般,有时说话让自己心中吓得厉害,她竟然让自己与陈小军和离,那不是想要害自己一生么?崔梅这会儿心里天平完全往聂晴偏了过去。 她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段时间靠着聂晴吃喝住,自然愿意是帮她忙的。只是当初崔薇可是将她给送出来的,这段时间以来又没有请她回去,她怎么能回得去?崔梅一向老实,也不擅于撒谎,因此这会儿等聂晴一说完,她便忙道:“我知道聂姑娘是个好人,不过我那四妹妹却是个心狠的,她之前让人把我送出来,连银子也没给我一分,也许她如今是个官夫人,总是瞧不上我,我怕聂姑娘随我一道过去,要受我连累。我吃些挂落倒不要紧,我就是不想让聂姑娘也跟着我受罪!” 这个没用的蠢货!聂晴心中暗骂了几句,勉强忍着心头的不耐与怒意道:“陈大嫂,我大嫂是不想看见我的,不如你帮我将孩子抱出来让我看看吧。”崔薇当日如此不给她脸面,聂秋染也是娶了媳妇儿便忘了家人,她要将这双孩子抱出来,到时或送或卖,还不由得她的心意?既然这对夫妻如此不讲人情,那她倒要爬坡 看,失了孩子,看这两人还能不能摆出如今一副无情无义的面孔来! 世上的人都对不起自己!孙氏那老东西,明明生了自己出来,却从小不将自己当人看,聂夫子心中也只有聂秋染,凭什么她就不如别人?这些人全部都是欠了自己的,总要让他们一笔笔的还回来!! 聂晴闭着眼睛,深呼了一口气,压下了心里躁动不安的情绪,脸上又重新露出温婉之色来。那头陈小军见她说得凄凉,心中如有刀割,见崔梅还在那厢犹豫,顿时劈头盖脸一耳光便朝她甩了过去:“聂姑娘有吩咐,你照做就是了,想什么!” 崔梅被他一打,下意识的便点头。聂晴看她答应了,忙就笑着低声道:“陈大嫂,你且悄悄将孩子抱来就是,我看一眼,就一眼,到时你再还到我大嫂那儿,神不知鬼不觉的,如此一来也不会连累到你。”崔梅原本还有些害怕,毕竟这偷抱孩子不是个什么好玩儿的,崔薇对一双子女的重视她不是瞎子,有眼睛的便看得出来,但崔梅此时听聂晴为自己想得周到,心下不由感激,连忙便点了点头:“你放心,我知道的。” 没料到这样轻易的便让崔梅这个蠢东西答应了自己的要求,果然当初出银子养着这两个人是没有错的,如今看来,花些小钱,便能出上一口气,真正是划算,再者若是聂秋染他们失了孩子,自己才好回到那边去。聂晴心中将此事又想了一遍,觉得没有差错了,今日又看天色不早了,便叮嘱崔梅明日便去,崔梅自然答应。 心情一好起来,聂晴索性瞧着时间不早了,又大方了一回,喊了一桌子菜,请陈小军夫妇俩吃。她自己也跟着坐着,还没动筷子,那头二楼走廊处,贺氏却是冷着脸站在凭栏边,往下看着冲聂晴喊道:“弟妹,你且上来。” 此时正值饭点,客栈大堂之中吃饭的人倒是不少,贺氏一喊话,众人目光不由自主的都落在聂晴身上。看到聂晴喊了一大桌子菜,却没有唤贺氏一块儿吃的样子,众人都落了筷子,满脸兴味的盯着这边。聂晴咬了咬嘴唇,被人看得心头火大,勉强将筷子放了下来,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与贺氏喊话,羞红着一张脸,与陈小军二人打了声招呼之后,慌忙拧了裙摆便上楼去了。 “大姐,你喊我是有什么事儿吗?”贺氏一早回来便缩进了房里,也不知道干了什么,直到这会儿才出来,聂晴心中生疑,只是客栈楼上光线却暗,只有借着堂中的微弱光线依稀能看到贺氏此时满脸不快。 “来到京城如此久了,我准备要回去了,今日上午出去买了些东西,回来整理了一下。我想问你,夫君交待的事情你到底能不能办得成?你是不是得罪了你大哥大嫂?若是事情不成,那五十两银子你还给我吧,这趟出来,夫君正巧把你写过的借条取出来了,若事情成了,这条子自然用不上,算是给你了,可若事情不成,你得把银子还我!”贺氏像是极为火大,说话声间又快又急,聂晴本来还担忧着贺氏是不是想了什么方儿要来对付自己,没想到如今她问的竟然是这个事情! 聂晴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有些紧张。崔薇根本不睬她,住在客栈之后这段时间每日都要过去那边求见一回,可偏偏她都不见自己,聂秋染她更是一回都没瞧见过,怎么能拉得上关系?而那五十两银子如今只剩了四十来两,其中陈小军两夫妻住在这边又吃又喝的,她手里除了那五十两银子根本没多少旁的,最近为了养着那两人拆了,哪里还拿得出来?一想到这儿,聂晴顿时有些紧张,深怕贺氏追着她要这五十两银子,忙拉了贺氏便道: “姐姐,你先听我说,咱们回房再慢慢说。” “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为什么要回房?这事儿又不是见不得的人……”贺氏一边不满道,但脚步到底还是被聂晴拉着朝房间走了过去。聂晴心中松了一口气,贺氏早已经不满她多时,她还真怕贺氏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将起来让她没脸,她如今最怕的就是丢面子,在陈小军两夫妻面前作有钱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虽然养着两个废物有些烦,不过那种被人一心依靠讨好的感觉却是极好,聂晴自然不愿意被众人知道自己还欠贺氏银子。 贺氏嘴角边露出一丝冷笑来,跟着聂晴往她房间那边走,一边就道:“去你那边吧,我房间里还乱着,摆了不少的东西。”rs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一条 那倒是正好!聂晴还深怕贺氏房间里下人多,自己不好意思说话,再者也怕贺氏教训自己,让自己吃亏,因此听她这样说,当然心头是同意了,面上却道:“大姐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的!”贺氏见她明明是心头松了一口气,偏偏脸上还要做出这副委屈的样子来,心中恨不能将她脸给撕了,平日里就做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引人爱怜,如今在她面前也做出这个模样。 好歹想着贺元年,贺氏心头死死将这口气给压了下来,两人来到聂晴房间门口时,那房门并未上锁,聂晴顿时吃了一惊,看贺氏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只当自己出去时忘了锁门,或是客栈里的人进来打扫过。反正她值钱的东西都在身上,房间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门开了也就开了,她也不害怕,推开门自己跨了一脚进去,转头便冲贺氏笑: “大姐也进来……”最后一个吧字没有说完,那头贺氏脸上不耐烦的神色顿时变成了狰狞,狠狠将她推了一把:“你自个儿滚进去吧!” 聂晴大吃了一惊,身子一悬空便直直朝后倒了下去,脸上也忍耐不住露出怨毒之色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外头贺氏看到聂晴脸上露出的惊怒之色,心头一阵爽快。聂晴平日里最爱用看似自己吃亏,实则整他人的法子来陷害别人,这下子自己就让她真的吃个亏! 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聂晴只觉得自已浑身骨头险些都给坐散了架般,双腿发麻,髋骨疼的厉害,刚刚一动脚,浑身就软绵绵的,不住颤抖了起来,根本撑不起身。外头传来落锁的声音,聂晴心中暗恨,嘴里不由自主的骂了出来:“贺氏你个贱人!”她只当贺氏要趁着这段时间关她一关,饿她一饿,心头又气又痛,谁料话一出口间,原本安静的屋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来: “你在骂谁?”声音幽幽的,带着说不出的恶毒。聂晴没料到屋里竟然有男人的声音,顿时吓了一跳,脸色顿时就扭曲了,连忙吃力的转头去看,却见到贺元年正坐在桌子边,手里拿个铜签在拨着灯火,那灯光被他拨得忽明忽暗的,他眼睛里透出说不尽的杀意来,顿时吓得聂晴激伶伶打了个冷颤,极度惊吓之下,嘴里下意识便道: “你怎么没死?” 若说心头还有几分怀疑,这会儿贺元年心头算是全部都散的一干二净,心里认为就是聂晴害了他!贺元年一想到这儿,脸色越发狰狞:“好,好,好,一个多月没见你男人,第一件事竟然是问我死了没有。”贺元年一边阴阴的笑了起来,一边起身走到聂晴身边,伸手拧着她领口,将她给提了起来,另一手扯着她的头发,将她脸靠得自己近了一些,低声道:“你竟然问我死了没有, 那你现在就好好看看,仔细摸摸,看看我死了没有!” 两夫妻离得极近,只是此时彼此间丝毫亲昵的氛围都没有,只剩下令聂晴毛骨悚然的冰冷味道,她其实在自己那句话说出口时便有些后悔了,贺元年的为人,她心中实在是清楚不过,最是无赖小人,但她之前以为贺元年不知死活,敢对崔薇说那样的话,以聂秋染的性格,该是不会放过他的,聂秋染如今中了状元,莫非他还对付不了一个无赖?更何况贺元年可是对崔薇出口不敬了, 聂秋染为了那个妇人,连父母亲人都不认了,他怎么会放过贺元年的? 这会儿聂晴心中已经吓得半死,双腿不由自主的直打哆嗦,贺元年那表情像是要将她给生吃了一般,那眼神看得她浑身冰冷发毛,后背沁出一层冷汗来。 “不,不是的,夫君能回来,我当然高兴……”聂晴头皮被贺元年抓得生疼,她这句话一说出口,贺元年不止是没有高兴一分,反倒神情变得更加暴戾,手上动作更用力了些,聂晴眼泪一下子不由自主的便涌了出来,张了张嘴,也不敢开口求饶,贺元年这才对准她脸上吐了一口浓痰:“呸!” 聂晴鼻端闻到一股恶臭,脸上粘乎乎的恶心得她忍不住干呕,她此时恨不能将贺元年杀死,但她却不敢动,就怕一旦翻脸,贺元年这样的无赖说不得真敢杀了她。聂晴本来便一直心高气傲,逼不得已嫁给贺元年这种人,让她心里很是感到恶心难受,她这会儿心中隐隐有些后悔了起来,若早知道事情是个这样的结局,她倒不如当初嫁给陈小军算了,至少陈小军对她还是一心一意,也不会打骂她,若是她想和离再嫁,以陈小军为人,还不是会乖乖放手,如何惹着了这么一个煞星? 贺元年却不管聂晴心头的想法,他只知道自己这些时日以来吃了不少的苦头,此时一看到聂晴便觉得心中恶心,忍不住抡起拳头,狠狠一下便打到了聂晴脸上,‘嘭’的一声闷响,聂晴惨叫了一声,只觉得脸上一股酸楚难忍的感觉袭来,她忍耐不得,哭了出来,那头贺元年却像是找到了一个出气口般,狠狠的一拳又一拳打在了聂晴脸上,手上也不停歇,直打得聂晴哭嚎不已!他此时是下了死手的,一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受过的苦楚,他便恨不得将聂晴活剥了! 用了一番力气,直打得聂晴翻起了白眼儿,贺元年这才住了手,一把揪着聂晴头发,也不管她口中呻吟着,将她给提了起来,直接就朝床上扔了过去,自个儿也一边脱衣裳,一边就冷笑:“老子许久没尝女人味儿了,你怕是这段时间跟男人鬼混不止吧?那姓陈的小子将你舒服得还舒服吧?”贺元年嘴中污言秽语的,那头聂晴心里生出一股难堪也愤恨的感觉来,贺元年这般对她,使她连个ji子都不如,她心头生出恨意,死死咬着嘴唇,任由贺元年施为,强忍着身上的难受,只感觉贺元年在自己身体里冲撞不止,剧烈的疼痛与不适令她脸色惨白,浑身上下被人又掐又咬的对待。 许久之后,贺元年自个儿发泄完了,才从聂晴身上翻落下来,一边拿了聂晴的衣裳擦拭,一边穿着衣裳回头就冲床上如同死人一般,脸面红肿的聂晴冷笑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你给我将你爹和你大哥找好了,给我一千两银子,我便休了你,否则你要是拿不出银子来……”贺元年说到这儿,阴阴笑了两声,也不去扯衣裳了,一边挽了袖子,一边就在聂晴大张着的狼狈处儿狠狠掐了一把,听聂晴疼得直哆嗦了,他这才大笑了起来:“要是拿不出银子,我好让你们聂家名声坏干净!我要你爹那老东西,无地自容,到时老子卖你到娼馆里去,你便张开腿侍候男人吧,啥时候挣够钱,啥时候才赎你回来!反正你如此喜欢勾搭男人,年纪小小的就知道跟人鬼混,我这还真是成全了你,你是不是很高兴?” 聂晴浑身哆嗦着,身体上下无处不疼,但最令她难受的,还是心理。被贺元年这样的人碰到,实是令她恶心无比,聂晴这会儿忍不住哭了起来,再也没能忍得住,冲贺元年不住骂道:“畜牲,畜牲,你这畜牲!” 贺元年听她这样一骂,开始时脸上还露出怒容,接着又桀桀的笑了起来:“你骂吧,没料到你倒还有力气,你信不信我现在下去给你找几个客人,来赚些银子花,以补偿我前些日子受的罪!”贺元年一边骂完,一边又轻挑的伸手到聂晴无力闭拢的腿处,探了探:“贱人!”说完,捡起地上聂晴的衣裳,又翻找了一番,将里头的银两取了出来,这才把聂晴的衣裳都拢住一堆,抱出去了! 等他一走,聂晴顿时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此时心里恨意滔天,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不应该是过这样的日子,她应该是被聂秋染捧在天上,从此得权得势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贺元年这样一个无赖,有什么资格碰她!聂晴哭得厉害,她如今身上没有了银子,又害怕贺元年当真要将她卖入ji馆之中,一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又伤心的哭了一场,强忍着浑身的疼痛坐起了身来,眼里便闪过了阴戾之色。 “你们对我不仁,我也不必对你们不义!”她咬牙切齿的暗哼了一声,贺元年这畜牲是当初聂夫子找来的,要受苦,也不该是自己一个人受才对!自己担惊受怕的,聂夫子凭什么如今还过着好日子?既然贺元年说了只要能有一千两银子便与自己和离,聂晴自然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倒霉,若是能有个替死鬼,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贺元年自己出去买了酒吃了,他手里又有银子,今日在聂晴身上发泄得不够,在那房间里被关了几天,今日出来虽说聂晴那贱人身体不错,但脸却被打得如同猪头一般,让人望之而作呕,他现在有了银子,自然是要好好享受一番,因此折身便去了烟花巷,等到贺元年玩得爽快回来时,聂晴这会儿已经冷静了下来,身上裹着床单坐在桌边正等着他。rs 第三百八十章 上当 “想好了?”贺元年醉醺醺的走到聂晴身边,轻挑的伸手摸了她脸一把,一边嘿嘿的笑。 聂晴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儿与胭脂水粉等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恶心得直想吐,一边站起身来,拍开了贺元年的手:“别碰我!”她说完,看贺元年眉头立了起来,连忙便道:“你去找我爹要一千两银子,如今我大哥做了官儿,又中了状元,他为了现在的日子,丢不起这个人,不过是区区一千两,我大哥手里多的是,既然你要银子,咱们便先说好,往后和离之后,大家互不相干,你也别再来找我,现在也不要碰我!你先给我写个条约,按个手印儿!” 贺元年愣了一下,接着又阴阴的笑了起来,狠狠一耳光往聂晴脸上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聂晴被打得浑身朝地上摔了过去!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捂着脸抬头朝贺元年看过去,为什么自己已经答应帮贺元年得到一千两银子,他还要打自己?聂晴有些发蒙,那头贺元年已经笑了起来,伸手拽着头发,直将聂晴拖了好几步,聂晴浑身不由自主的打起了摆子来,贺元年这才将她扔到了床边的脚踏板上,居高临下的低头看着她:“你说什么?嗯?再说一声呢!” “你什么东西!还想要约定,按手印儿,我按你母亲!贱人!贱人!” 聂晴牙齿‘咯咯’碰撞了起来,她此时面色发青,哪里还说得出话来,贺元年一看到她便来气,伸手重重的掐在她脖子上,表情恐怖:“只要一天老子还没休你,老子要怎么样便怎么样!”说完,不解气的又狠狠打了她好几下,直将人打得不住求饶了,这才吐了一口恶气:“还跟老子说这些!装什么贞洁烈女,我呸!” 贺元年将人打得半死,也不管她了,冷哼了一声,自个儿摸上床,又抖了抖脚,聂晴忍气吞声的眼泪往嘴里咽,却强忍着浑身的难受,哆嗦着起身替贺元年脱了鞋袜,听床铺上贺元年响起的打响声,她这才敢哭了出声来。 靠在床榻边,也不敢上床,就这么熬了一整夜,眼泪都流干了,睁开眼睛,眼里又酸又涩。贺元年睡醒了,这才大喇喇的出去从隔壁贺氏处借了一套丫头的旧衣裳过来,朝聂晴扔了过去:“穿上吧,吃了东西,咱们就去聂家!”聂晴自然不敢不答应,连忙忍气吞声的同意了,贺元年这才又躺回床上睡了阵,任由聂晴出去打了水进来替他擦了脸,又服侍他换过了衣裳,这才起身来。 早晨吃饭时陈小军就看到聂晴面庞肿大如猪头的样子,顿时吓了一跳,若不是他实在是太爱聂晴,恐怕这下子还真将她给认不出来。贺氏看到聂晴这模样时,心里闪过快意与舒坦,一边就看到聂晴时便假意喊道:“呦,弟妹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了?” 还不是她给害的!贺氏这个贱人,昨日将自己推进房中,她就觉得不对劲儿,怎么贺氏昨儿好端端的突然关进房中不出来,原来是跟贺元年这无赖约好了!聂晴心里生出怨恨来,看了贺氏一眼,一边低下头去哭。她原本娇美时做出这个模样来只是惹人怜爱,可如今变成这般模样,让人一望就倒了胃口,再做出这个样子来,只让人忍不住想再揍她一拳,贺氏看得心中痛快,那头便是平日里对聂晴最是死心踏地的陈小军都别开了脸去。 “还不赶紧给我端些吃食来!”贺元年一看到这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心里头就不舒服,粗声喝了一句。聂晴被他吓得自然是一缩肩膀,而陈小军则是看到贺元年时,大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你们这两个龌龊东西当然不希望我在这儿!”贺元年一听这话,顿时大怒,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吓得陈小军脸色都白了,站起身来,连忙走到了聂晴身边,留了一个崔梅在那儿,被贺元年吓得双腿都哆嗦了起来,贺元年看了她一眼,见崔梅面皮泛青,黄皮寡瘦的一个,顿时便大倒胃口:“小子,你睡了我媳妇儿,既然如此,我也正该睡你的媳妇儿才是!” 贺元年本来就是个无赖,此时他说出这话一点儿也不令人奇怪,陈小军倒是面色青白交错,崔梅却是吓得脸都白了,伸手紧紧捉着胸口,贺元年倒是觉得吃了亏,可惜他便是想要使陈小军也难堪一回,但崔梅这副颜色一看便让他打从心眼儿里反胃,睡个崔梅还不如花百十铜包个粉头了!也不用再来委屈自己,非得要碰她,一看便浑身骨头,不懂风情的! “你胡说什么!”陈小军听他这无赖的话,双腿直打哆嗦,既恨且羞。他虽然不在意崔梅,但贺元年当众这样说便是在打他的脸,他哪里忍受得了,但不知为何,贺元年这样看着他,又让他有些心虚。 聂晴深恐等下两人吵起来自己丢人现眼不说,还要再被陈小军瞧出不对劲儿来,若是如此,她如今身边可是一个人都没得用了,她养了陈小军夫妇这样一些日子,可不想因为今日就少了一个可使唤的人! “陈公子,求求你快别说了。”聂晴眼睛里含着泪珠,一边哀求似的看了陈小军一眼。陈小军望着她红肿的面庞,想到她平日的秀美,到底勉强忍下了心中怪异的感觉,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贺元年却是一脚踩在椅子上,一边撩了衣摆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哼!” “晴儿,你这是怎么了?他怎么舍得如此对你?若是我,哪里舍得碰你一根指头。”陈小军被聂晴唤着走远了些,这才心疼的捂着胸口看着聂晴,嘴里深情的道。 聂晴心中厌烦,少不得还要打起精神勉强应付他:“陈大哥,我,他说,他说我跟你有情,因此昨日回来,不由分说便对我动手……”话未说完,便伸手捂着脸哭得更厉害了些,令得陈小军心中更加心疼,聂晴哭了半天,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放了手,一边看着陈小军道:“陈大哥,我想要见我大哥,我想要让我大哥救命。若是我大哥再不见我,他会打死我的。若是我大哥能帮我,他一定不敢再打我,要是我们和离,往后我便能和陈大哥你在一起了。”一句话说得陈小军砰然心动,还没有开口,聂晴又恨恨的道:“我还想见见我的侄儿,让崔梅帮帮我吧,我到时抱抱我侄儿女们,我便是不能和贺元年和离,抱抱我的侄儿女们,我死了也甘愿了!” 陈小军心疼得脸色都变了,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搂她,心中只知道她受了自己连累,此时恨不能替她去死,见她便是受了苦还记着一双侄儿女,越发觉得她善良又可人,更是怜爱她了一些,也恨伤害她的人,嘴里气道:“你大哥大嫂真不是个人,你如此可人儿的姑娘,他们却不知道珍惜,贺元年那厮也是个混人,你这样美好的人,配他真是糟蹋了。”聂晴深恐他一说起来便没完没了的,连忙胡乱摇了摇头,一边也不想跟陈小军多哆嗦了,又叮嘱了他一句,陈小军自然满口答应。 他此时心中全是聂晴,恐怕连自己的妻子姓什么都给忘了,只记得聂晴的叮嘱,回来时脚都是飘的,心中只想着要讨聂晴欢喜,往后说不得她还能再嫁给自己。 贺元年由聂晴服侍着自己吃完东西,自然是催着她前去聂家要银子了。虽说他今日也想去粉楼里玩耍,不过一想到千两银子如此多,贺元年自然便是心动了。若是他有一千两银子,别说玩一下楼中的花姐儿,便是将整个楼里包下来任他玩耍也是够的。而上京不愧是上京中,县里的楼馆还真无法与这儿的相比,昨儿一去楼里玩耍了番,那里头的花娘貌美多情,那肌肤似含着水般,似是轻轻一掐便要破皮了,比聂晴不知好了多少。 这贱人也是被人玩够的,娶她倒不如娶个知情识趣儿且会侍候人的花娘了! 聂晴自然是拿他没有办法,贺元年这样的无赖,简直是令人恶心偏偏又浑不吝,聂晴要脸面,又被他拿住了软处,自然是由得他施为。众人心思各异的吃完饭,贺氏自然是乐得看聂晴被打,而陈小军则是开始催促起崔梅赶紧替聂晴圆了她的心愿。崔梅为讨丈夫欢心,再加上心中又确实同情聂晴,自然是应了。 崔薇早晨刚吃了早饭,还没有送聂秋染出门儿,那头便听下人回话说崔梅过来想要求见她了。聂秋染一听这话,嘴角边突然露出一丝笑容来,却是低垂着头没有说话。这事儿本来是与崔梅无关,但她既然自己凑上前来,那自然也怪不得他心狠手辣,崔梅嫁给陈小军这样的人,迟早也是要死的,既然如此,倒不如他做一桩好事,早日送她前去投胎,下辈子让她自己也睁大眼睛一些,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多积阴德,来世才好积些福报,生得聪明一些,不要被人当了刀使,最后如何死的也不明白!rs 第三百八十一章 受骗 “她又来干什么?我不想见她,让门房往后这样的人不用来回报!”崔薇自然也知道陈小军出来之后崔梅便与她住到了客栈里,跟聂晴住到了一处,她本来一开始还想让崔梅看清陈小军为人,自己再派马车送她回小湾村,可既然她自己一条黑路要走到底,又乐意跟聂晴凑一块儿,要自讨苦吃,她当然不会再去多管闲事! “说是有些想小娘子与小郎君了。”回话的婆子小心翼翼的将崔梅的话说了出来,原本以为崔梅是自家夫人的亲戚,她才巴巴的前来报信儿,早知道自家夫人不想见她,自己便不用多跑一趟,赏钱没有拿到,反倒吃了一通挂落! 崔薇一听到崔梅喜欢自己一双子女,忍不住便冷笑了起来。崔梅之前住在这边时,成日里可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天到晚哭哭啼啼不说,来到她这边不是诉苦便是求情,可是没正眼看过自己一双儿女。当然崔薇也是不准她看不准她接近就是了,如今听她说竟然是想念自己一双孩子,她一边冷笑着,一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下意识的就朝聂秋染看了过去。 聂秋染冲她微微点了点头,不消问崔梅,两夫妻心中都猜出此事恐怕是与聂晴有关,尤其是聂秋染心中更是明白。聂晴这套把戏前世时便已经玩儿过了,没料到如今竟然又来耍,同样的是拿人作伐子,把人当傻子。不过也难为她总是能遇上这样傻的,前世时有一个孙梅肯听她的傻话,这一世又有一个崔梅乐意为她做事儿,一旦事情如她所愿,聂秋染自然更是受尽伤害,不过当了替死鬼的却是别人。 “想孩子?”聂秋染笑了起来,这事儿是聂晴的手法,他早已经料到,此时自然将就计,既然崔梅自己闯过来,他自然也要给这些人一个机会! “让她进来吧。”冲这婆子吩咐了一句,聂秋染便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崔薇有些不大痛快,崔梅当初出了事儿不回去,反倒在京中跟聂晴住到一块儿让她心里对崔梅仅有的一丝同情也散了个干净,变成完全的不耐烦,此时又觉得崔梅贸然说要见自己的一双儿女,心中生疑,因此见聂秋染让她进来,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聂大哥,你让她进来干什么?我不想看见她,我也更不想让她看到我的孩子们!” 聂秋染听她语气,就知道她对崔梅真是冷了心,也松了口气,深恐自己对付崔梅时崔薇有些同情她,这会儿听到崔薇说话,干脆一伸手便将媳妇儿给揽了过来,手搁在她腰上,一边靠近她耳旁就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崔梅此次做事可是有些莫名其妙,她说要看我们霖哥儿与娇儿,你想过没有,她有可能是听了聂晴的话,是想要做些什么的。” 虽说心中早已经猜到一点儿,但崔薇听到聂秋染这样说时,仍是吃了一惊,崔梅性格懦弱,自己又没有什么地方得罪她的,崔薇实在是不愿意将人心想得如此恶毒,因此脸上现出几分挣扎来,半晌没有说话,聂秋染看她这样子,不由笑了笑,伸手按在她脑袋边,将她脸贴近了自己,一边就道:“这事儿你不要管了,交给我来就是,你要相信我,孩子们不会出什么事儿,你只管看戏便是,但若崔梅做了什么,到时你可不要怪我太心狠了!” 崔薇顿了顿,听出聂秋染话里的杀意,半晌之后才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若是崔梅自己起了歹心,那聂秋染要对付她,也是她咎由自取。而她若是心怀善念,当真只是想看看自己的一双儿女,那么她自然便没什么祸事,一切结果,都得看崔梅自己。 那厢崔梅很快被人领了上来,她本来心中还想着要如何将孩子们抱出去让聂晴看一眼,这会儿没料到一来便看到了聂秋染,不知为何,她顿时激伶伶打了个冷颤。 照理来说,聂秋染长相丰神俊郎,且气质斯文儒雅,脸上又常带着笑意,一看便是让人心中极易生出好感来的人物,再加上他年少有成,身上又带着一股高位者之感,照理来说该是让人又敬又畏的,可偏偏崔梅对他却只有怕,好似在他面前自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般,甚至看到他比看到陈小军那样时常打自己的人还要怕得多。 “聂状元也在啊!”崔梅打了个哆嗦,竟然一张嘴便下意识的惊呼了出来,看到崔薇皱起的眉头时,她又哆嗦道:“我,我……” “你是想我们一双儿女了,是想要去看看他们吧?”聂秋染主动替她提了出来,崔梅忙就下意识的点头。她此时虽然看着聂秋染害怕,但总归还是记得聂晴哭起来时可怜的脸庞,以及丈夫陈小军的交待。聂晴被贺元年打成那般模样,崔梅心中是很同情的,她看到聂晴,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当初嫁到陈家时,每日遭受到的便是这种对待,陈家人不将她当做人看,除了陈小军一人对她又凶又狠之外,还有公公婆婆,以及小叔子等,个个都不是好惹的,崔梅心中对聂晴同病相怜,自然更愿帮她完成心愿,再想到她被打成这般,还不忘想看侄儿,可偏偏她的娘家人却对她不管不顾,就好像自己一般,自然心中容易对聂晴生出同仇敌慨之感来。 “是的是的,之前承蒙四妹妹帮助,可当时我担忧夫君,也没来得及看看那孩子们……”崔梅一边说话,一边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心虚害怕,连忙喘了好几口气,才将话给说顺了。 聂秋染听到这儿,嘴角边露出讥讽之色来:“你倒是还记得薇儿对你的帮助。”一句话带了些轻蔑之意,说得崔梅心惊胆颤的,双腿已经有些哆嗦起来,就觉得连喘气都有些困难时,聂秋染却看着崔梅满头的大汗与不住颤抖的身体,突然道:“既然你真心关切我的一双子女,你身为堂姨,去看看也是使得!” 他这话音一落,崔梅顿时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一边颤抖着伸手抹了抹额头,一边朝聂秋染道起谢来。聂秋染与崔薇交换了个眼色,两夫妻自然看得出崔梅这模样实在是令人生疑,若说她没有其它目的,恐怕有眼睛的都不会相信,崔薇心下有些着急,那头聂秋染却冲她压了压手掌,比了个稍安匆燥的姿势,一边大声道:“将她带到北面屋子处瞧瞧小郎君与小娘子!” 这话引得崔薇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一般大户人家来说对于房屋分布与格局都有些讲究,尤其是越富贵的人家,越是对于这一点十分清楚。崔薇也是来了上京一年多时间,慢慢才将这一点弄清楚的,她与聂秋染所住的正房位于府邸东面,本来儿女们刚出生时是住在暖阁里面,但渐渐长大了些,便被迁到了南面的院子里,取紫色东来之说,寓意吉祥,一般西北面除了请风水师看过能建游园之外,一般都是将下人们的住所安排在那儿、 聂秋染竟然直接说让下人们带崔梅到北面屋子去瞧自己的孩子,而孩子们根本是不住在那儿的!看到崔梅脸上的喜色,崔薇安静了下来不说话,那厢出乎崔薇意料之外的,答应了聂秋染话的是一个面容陌生的婆子,领了崔梅出去了。崔薇这才看着聂秋染,有些迫不及待道:“聂大哥,你心里在想什么?” 两人夫妻也几年时间了,朝夕相对的,崔梅不知道聂秋染心里的想法,只当自己目的达成,但崔薇心中却是清楚得很,恐怕这次崔梅要倒大霉了。自己的儿女不住在那边,任崔梅有什么想法自然是伤害不到自己的孩子们,但不知为何,崔薇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你放心就是。她若是没什么心思便罢,我自然是小人之心,可若她有什么歹意,那也怪不得我如此作为一番!”聂秋染捏了捏崔薇的手,看她脸颊晕红的模样,一边又伸出手指在她掌心间划了个戏字,这才站起了身来。一切都布局妥当,万事都在他掌控之中,崔梅这样的废物自作孽,也不怪他下杀手,为这样的人耽搁正事儿,倒是得不偿失了。 崔薇知道崔梅看不到自己的孩子,心中松了一口气,不知道聂秋染打的是什么主意,问他也不说,只得气哼哼的将他送出门去了,自个儿也懒得去想崔梅,歪进屋里开始让人将孩子们抱过来玩耍了。而这边崔梅兴奋的由着那婆子领着朝北面行去,一路看到的下人们倒是不少,她本来又不是什么出身大家的,对于富贵之家的一些规矩又不知道,哪儿晓得孩子会住在哪方,那婆子领了她进一个屋子,屋里果然有两个丫头分别抱着一个孩子,崔梅脸上不由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来,一边忍不住笑了笑,连忙就拧了裙摆上前,看了一双孩子一眼,便勉强笑道: “原来这便是我四妹妹的儿女呢,长得真是好看。”崔梅一边夸着,一边脑海里想着要如何将人给打发走,自己才好把孩子抱开。却没有看到她这话一说出口时,那原本领她进门儿的妇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嘲弄之色,一面别开了头去。连这一双孩子长什么模样也不知道,却偏偏说想念了,果然如郎君所说的,这个妇人有鬼!rs 第三百八十二章 自觉 “我一看他们实在是喜欢的很,不如让我抱抱他们吧,我是孩子的亲堂姨,我四妹妹以前在娘家时跟我是最要好的,我就喜欢这一双孩子,想和他们单独一块……”崔梅想到客栈之中的陈小军,虽然干这种事情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想想自己只是将孩子抱出去半天,不一会儿就抱回来,又不是要吃了他们,只要能抱出去,没出什么差错,想来崔薇与她到底也是亲戚,不会跟她计较的,而她也能帮了聂晴的忙,算是一举两得了。 在乡下里交好的邻里间,孩子一般生出来众邻里抱来抱去的逗逗哄哄又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儿,崔梅自己在娘家时也是有侄儿的,还不是出生时便由自已老娘刘氏抱出去这个抱抱,那个哄哄,便是农闲时在外头丢半天,照样会有人抱回来,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因此她也没觉得说出这话有什么关系。 那婆子眼中露出讥讽之色,半晌之后才摇了摇头:“那可不行,这小娘子与小郎君可是夫人与大爷的心尖子,奴婢们可也要好好侍候着的,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可不是好玩儿的。” 崔梅虽然也觉得自己悄悄抱孩子抱出去不与大人打声招呼是不太好,不过自己与崔薇是血亲的堂姐妹,这些人却没真将自己当成亲戚,她心中便有些不快。不过崔梅性子软惯了,听到人家拒绝,也只犹豫了一下便苦苦哀求道:“我只带半天,往后过几天便要回去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我实在舍不得这一双孩子,我也是想沾沾孩子们的福气,我成婚好久了,之前没福气,有了孩子也没保住,我婆婆催得厉害,求求嫂子帮帮我的忙吧!”她说完,‘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连连叩了好几个响头,一边又撩起衣摆擦起了眼泪来。 那婆子看她哭的实在是厉害,像是心中也有些动容了一般,崔梅本来只是为了求情,可没想到这一哭,倒真将她心里的难受给勾了起来:“嫂子也是个女人,知道这女人要是没有孩子,日子该有多难过,嫂子便行行好,看在我实在是被逼的没有办法的份儿上,帮我一回,你的大恩大德,我来世再还!”她说完,又不住叩起头来。那婆子眼中闪过讥讽之色,却是极快的又换成同情,连忙也拿袖子擦了擦眼睛,这才扶了崔梅起身:“都是女人,也不容易,那既然这样,我也看在你可怜的份儿上,帮你一回,但这孩子可是夫人与大爷的心尖子,可不能出什么差错,若是出了意外,我是连命也要丢的,你可要仔细看着一些。” 崔梅自然是连连点头,又保证说想与孩子单独相处,那婆子看她求子心切,叹息了一声,与丫环们使了个眼色,这才各自出去了。 等人一走,崔梅这才浑身是汗,软绵绵的瘫坐在了地上,竟然半晌都觉得身上没有力气,起不来身。屋顶上此时有人正揭开了一片瓦,往下头看着,见崔梅慌慌张张的在屋里翻了起来。崔梅心中暗自觉得自己运气好,这屋里竟然放了背孩子的背带等物,她也不敢耽搁,深怕到时来回的时间不够,连忙将一个孩子捆了起来背在背上,怀里也抱了一个,四处望了望,连忙便小心的闪了出去。 她一路不敢拣着人多的地方走,只是聂家这边府邸大,侍候的人多,她难免也要遇着一些,便与人说是崔薇想孩子了,让她抱着去哄哄,这样一路走出来,崔梅将自己一辈子该撒的谎都撒完了,走到外院时,浑身如同被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她今日运气实在是很好,进出内院处平日里都有人守着,今日偏生一个人影都没瞧见,外头也是一路顺畅,崔梅很快背着孩子,一面哄着胸前的,又伸手拍着后背的孩子,深怕这两人一哭自己便被发现,守大门的众人这会儿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心里一阵狂喜,丝毫怀疑也没有,赶紧就跑了出去。 身后跟着她的几个人有些无奈的相互看了一眼,这妇人如此蠢笨,偏还要学人家偷孩子的举动,若不是自己等人帮忙,她恐怕真存了这样的心思,还走不出院子便被抓住了,事情这样反常,她竟然丝毫怀疑也没有,几人看到她出了府中时,脸上竟然露出劫后余生的神色,顿时个个都心中难忍不已。虽说被主子派来跟这样一个蠢货,不过到底她是上了当,自然计划该如何顺行便要如何做的,几人各自分头行事,对于这一切,崔梅半点儿也没察觉到。 聂晴此时在客栈之中等得有些着急了,贺元年一催她快速到聂家讨钱,她自己心里是清楚聂秋染与崔薇是个什么德性的,哪里敢就这样贸然前去,否则将聂秋染惹火了,后果她不敢承受。她还指望着能与贺元年合离之后,让聂秋染替她作主,再与她找个如意郎君,哪里愿意真将人得罪死了,便是要找聂秋染拿钱平息这场丑事,可也不能让贺元年就这副态度前去。 “你到底去不去?不去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卖你到馆子里去!”贺元年急着要拿银子出去吃花酒,可偏偏那银子眼见自己触手可得,聂晴这贱人却死活不肯去,他心里火大了,一边站起身来便冲聂晴抡了抡拳头,吓得聂晴身子缩了一缩。 旁边陈小军见到贺元年这副凶狠的样子,越发替聂晴觉得不值,连忙就道:“你慌什么,聂姑娘现在不去,总有她的道理!” 贺元年现在最看不得的便是陈小军这小白脸,一听他说话,顿时也不管聂晴了,伸手拽了贺元年的衣领便将他拎了起来,嘿嘿冷笑道:“倒没想到这儿还有个愿意替那小贱人强出头的,说你俩没勾搭,谁肯信?你信不信老子马上捉了你去官,说你勾搭我媳妇儿?” “我去哪儿也不怕!”陈小军一看贺元年凶狠的样子,心中有些犯怵,但却不肯在心上人面前与贺元年服软,因此挺了胸便大喝了一句。贺元年心头气性起,握了拳头就要揍他,那头聂晴一见不好,周围不少的人看到自己这边,已经朝这边指指点点了。她也是要脸面的,哪里肯陪着这两人丢丑,因此不想让贺元年在此时便中闹了起来,惹人笑话,忙就站起身道: “你且先别急,我大哥是个什么性格的人你也知道,他可不吃你这套的,不如我先与我大哥好生说道,与他哭诉一番也好,你明儿再随我一块儿前去,总有银子拿的。”这事儿不是什么光彩的,她说的自然小声,只有陈小军与贺元年二人听到了。贺元年想她说的也有道理,对于聂夫子那样驴粪蛋子面上光的,他能收拾十个八个的眼睛都不用眨一下。可遇着聂秋染那样油盐不浸,打架自己弄不过他,而比势力心狠人家又不在自己话下的人,贺元年还真是有些害怕。 再说那崔家丫头瞧着人不大,但手段可真是令人害怕,当初在聂家时自己不过是调笑了她一句,便被她拿针戳了好久,疼得自己后来见着针就心寒,上次以为自己吃定聂家,占她些便宜她为了夫家名声不肯在大庭广众下吱声儿,刚说一句话便被她收拾了一番,后来因她之故,才被聂晴这贱人收拾了一通。 贺元年现在一想到聂秋染夫妻,心中倒真是害怕,俗话说得好,浑的怕不要命的,而不要命的又怕狠的,他不过就是浑了一些,对付聂晴父女这样能被他抓了把柄吃住的自然有法子,可聂秋染他还真对付不了,不知为什么,贺元年本能的便觉得自己若是真将事情威胁到他面前,恐怕连命都会弄没了,聂秋染一看就不是聂夫子那样好欺负的人。 “你说的也有道理!”贺元年冷哼了一声,这才将陈小军重重又推回椅子上,一边拍了拍袖子,嘿嘿的冲陈小军笑:“小子,算你走运!你给我记好了,下次要再跟这贱人居来眼去的,老子挖了你的眼!” 陈小军被吓得面色惨白,他本来就是个读书人,也就欺负一下崔梅这样软弱能受自己拿捏的,碰着陈小军这样的浑人无赖,只气得浑身哆嗦,可是却拿他没办法,此时见聂晴替自己说好话,只当她舍不得自己被打,心疼自己,顿时便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心中替她酸疼无比,如此一个可人儿,却偏偏遇着了贺元年这样的粗人,如同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实在是糟蹋了! 若是早知如此,便该自己娶了她,哪里舍得如此对她,让她受苦?又听贺元年满嘴胡话,受不得心上人被人污蔑,连忙便气愤的整理衣裳道: “我与晴,聂姑娘乃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如何能有你想像中的这般龌龊,更何况聂姑娘这样的人,配你这样的浑人,真是辱没了!”陈小军到底是有些害怕了,虽然仍在替聂晴出头,但却不敢再直呼她名字,反倒称其为聂姑娘。rs 第三百八十三章 自愿 贺元年是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人,这会儿陈小军嘴里什么发乎情,止乎礼的,他听不明白,但那龌龊二字他却听清楚了,再说陈小军后面那句话,他又不是傻的,哪里不明白人家在编排自己,顿时大怒,冷哼了一声,从后腰处抽了一把匕首出来,‘铿锵’一声将匕首出鞘,拿着匕首在陈小军面前比划了两下,阴阴的笑: “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句!贺爷不是吃素的,刚刚你说的话,我没听清楚。” 陈小军被吓得双股颤颤,面色铁青,哪里说得出话来,嘴唇哆嗦着,勉强道:“天子脚下,青天白日,你想干什么?” “你偷了贺爷媳妇儿,现在老子杀了你,天下也说得去!”贺元年一边骂着,一边拿匕首在陈小军面前比划了两下,又凑到了聂晴面前,聂晴那张五颜六色的脸上顿时皱成一团,眼神中露出惊恐之色来,颤声道:“你不要乱来。” “小子,这娘们儿你要是想要,也不是没有办法,你给我一两银子,我让她陪你一晚上,如何?”贺元年虽说昨日在聂晴手上抢了四十两银子,但昨儿去了一趟伎楼,这会儿已经花去了大半,而昨天那样的**蚀骨滋味儿又令他有些舍不下,因此今日想要再去一回。可若今日再去,便没有银子了,聂晴这贱人又说要明日才去聂家,他自然要想法子再弄些银子才是。 一听这话,陈小军愣了半晌没有回过神,聂晴则是气得浑身颤抖,心里对贺元年生出杀意来,一边气愤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贱人!”贺元年一拳头打在聂晴脑门儿上,直打得她眼冒金星,趴在桌子上起不来身了,这才接着冷笑:“能陪得我那好姐夫,如今又为何陪不得别人,你既然裤腰松,双腿张得开,我便替你拢些好处又如何?装什么贞洁烈女,你这烂货!”贺元年嘴里污声秽语的骂,直引得客栈中众人围观不止,聂晴脸色这会儿虽然肿涨,便这些话传进耳中,又看别人诧异的目光,羞愤欲死,心中对于贺元年更加怨恨,本来只想给了银子与他和离,从此大家各行其道,再不有来往。 可现在在她心中气恨之下,她竟然对贺元年生出杀意来!冷冷看了还在兀自骂咧不已的贺元年,聂晴开始在心中想起自己要如何出气的杀了他,让他也在自己面前求饶,却不能连累到自己身上的法子来。她一想到自己杀贺元年时,他惊恐无比的神情,将自己所受的苦楚以及被他侮辱的怨气还回去时的样子,聂晴不由自主的竟然笑了起来。 贺元年骂了她一阵,见她不回嘴也不辩解求饶,也觉得颇为无趣,又骂了几句,警告她快些去与聂家说好拿钱,这才得意洋洋的走了。 陈小军等他一走,这才松了口气,又连忙哄起聂晴来:“晴姑娘,你不要与这样的浑人一般计较,他如此粗鲁……”陈小军还在聂晴耳边表着忠心,便聂晴看到了他刚才的表现之后,心中厌恶此人无能,也懒得与他多说。再者自己已经决定要杀贺元年以泄此恨,自然不会再与一个会死的人一般计较。 她刚刚心里生出杀意来,还觉得有些恐慌,可在她仔细思量之后,却发现自己若是要杀贺元年,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贺元年在自己面前时常喝醉睡觉,要想趁他不备要他性命,不是不可能,甚至给他灌下一些毒药也是可以的,只是杀这样的人不难,要如何躲过官府追查,或者是说将这事儿诬陷到别人身上,那才是真正困难的! 聂晴心中打着主意,那头不远处竟然有一对穿着打扮俱都是富贵模样的夫妇进客栈里来了,在掌柜处交了银子住宿之后,没多久便坐到了聂晴二人不远处的空余桌子处。 “哎!”那穿着绸衣华服,年约三十许的妇人摇了摇头,一边眼睛里便大滴大滴的滚出泪珠来:“都是妾身不好,不能为夫君开枝散叶,如今京中这老神医妾身已经看治过,可却偏偏对妾身这不能怀孕之症无可奈何。夫君,妾身如今年纪已经不小,若是实在不成,您便回去之后再纳几房妾室,免得若是断了后,往后妾身便是死了,又如何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兴许是这妇人实在是太过激动了,心情起伏巨大之下,竟将这话说得颇为重,让隔壁的聂晴两人竟然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听着口音,不像是上京本地人,反倒带了些苏扬一带的口音,聂晴此时正心中打着主意,一听到这话,顿时便眼睛一亮,笑了起来。 那年约三十许,同样穿着不凡,戴着一顶缎子帽儿的中年男人有些内疚深情的伸手握住了那仍在啼哭不已的妇人的手,一边就深情道:“夫人何必说这样的话?便是我家无后,那也是命中注定该当如此,如何能将无子之错怪在夫人身上?我与夫人成婚多年,最是恩爱不凡,如何能再舍弃夫人,另纳他人?这样的话,夫人往后休要再提了!更何况此事也不能全怪夫人,若是我们家绝后,往后面见祖宗时,为夫必一力承担此责,绝不会让夫人背上骂名!” 一袭话说得深情无比,直听得一旁陈小军眼睛发亮,又听那中年人铿锵有力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就将目光落到了聂晴身上,嘴里连声道:“如此深情厚意,我也可以的,若是聂姑娘当日嫁给了我,我必也会像如此一般对你的,晴儿……” 聂晴此时懒得理他,她这会儿心思全放在了这对中年夫妇身上,心里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丝欢喜之色来,眼里也闪过阴色,这可真是一打瞌睡,便有人送来了枕头!她将这对夫妇的模样记了下来,又见这两人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又忧心忡忡的回楼上了,聂晴跟了几步,看到这两人歇息的房间,顿时心中松了一口气,也跟着下得楼来。 正等得有些焦急时,崔梅背着孩子终于回来了。聂晴有些惊喜的看着崔梅身上背着抱着的两个孩子,心中既是有些激动,又是有些松了口气。她没料到崔梅竟然真的将这一双孩子给带出来了,她本来还以为这崔梅极为无用,又只知道哭闹而已,本以为她这回若是带不出孩子,还得自己来想法子才是,谁料到这回崔梅竟然真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真是辛苦陈夫人了,这便是我那一双儿女吧?”聂晴欢喜的迎了上去,也没顾着看那一双孩子,一边心里则是想起住在这客栈里的那对夫妇来,一边浑身便兴奋的有些哆嗦。 “哪里。”崔梅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勉强笑了笑,她这一路来真是担惊受怕不说,而且背着两个七个多月的孩子还真是有些累。尤其是崔梅本来身体便单薄,被陈家人折腾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再加上她自己做了亏心事又害怕,因此这会儿便显得特别的累。她本来一路上便想与聂晴说一声,抱孩子时,崔梅便觉得这两个孩子像是样貌长得有些不像,听说崔薇是一胎生下来的,崔梅心中有些疑惑,只是刚想说话时,却又看聂晴已经欢喜的将自己怀里的孩子抱了过去,那头陈小军也在不满的喊她。 丈夫一喊她,崔梅便本能的慌了神,哪里还记得提醒聂晴这事儿,自然也就忘了,再说聂晴是孩子的亲姑母,她既然如此喜欢这双子女,照理来说应该会发现才对,万一双生的孩子本来就是这样的,她多嘴不是讨人嫌不说,还在陈小军面前丢脸,说不定要挨打骂,这事儿自然也就算了。 而聂晴这会儿抱了孩子,又让崔梅将她另一个孩子背在背上,一边就欢喜道:“我一瞧见这双孩子,我就心里喜欢,陈夫人,劳烦你帮我将孩子背起来,我想与他们单独相处一会儿,等会儿你又要抱回去了,我也有些舍不得。” 聂晴这样一说,崔梅便是再蠢也觉得心里有些不对劲儿。这话刚刚还是她在聂家那边时与下人们说过的,没料到现在就被聂晴还了回来。可她说那话时还将孩子给抱走了,她一想到这儿,顿时便想到那个将人唤出去的婆子,心中也感到有些愧疚了起来,只是这念头也一闪即过而已,随着陈小军不痛快的伸手拉她衣裳,她立即便将心头的杂念抛到脑后,本能的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发,一边道:“夫君,怎么了?” “晴儿正在跟你说话呢,你走什么神!”陈小军觉得有些火大,聂晴在他心中地位不一样,崔梅又是他一向看不上的,如今见她当着聂晴的面竟然敢走神,心中便十发不痛快,与崔梅发作了一回,便又道:“晴儿你只管将他们抱走就是,你是孩子的亲姑母,难道还相处不得了?天下还没有这样的道理!”rs 第三百八十四章 立据 天下虽然没有孩子一定不能跟亲姑母相处的道理,可若是孩子的爹娘不准,那便不是道理也能说成道理了,毕竟姑母再大,能越得过爹娘去?当然这样对聂晴大逆不道的话崔梅是不敢说的,否则恐怕陈小军听了要活活打死她。她虽然也觉得有些不妥当,但想了想聂晴是孩子的亲姑母,想来出不了什么事儿,因此也点头了,不过想到自己偷抱出来孩子,到底心虚,因此给聂晴将孩子捆在背上了,一边才讨好道: “聂姑娘,你快一些,我怕我四妹妹发现了……” 聂晴一听这话,又看崔梅讨好与惶恐的样子,心中冷笑不止。她便是发现了又如何,自己这一趟将这两个小东西背上去,便没有想过再还回去,反正这孩子又不是自己的,也不是自己去抱的,崔梅抱的,与自己何干?再者说了,陈小军到时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出了事儿也该崔梅自己担着,也不知道崔薇若是晓得自己的一双儿女不见了,到时该如何难受痛苦?聂晴一想到这儿,险些激动得浑身颤抖了起来,自己日子不好过,凭什么那些人个个都过得比自己好? 他们也该和自己一样,也该体会一下自己的痛苦才是!崔薇当日竟然敢将自己从聂家里赶出来,丝毫情面也不留,如今这一切都是她逼自己的,她欠自己的,她应该还! 心头充满了戾气,聂晴表面却是低垂着头,轻轻抽了抽肩膀。陈小军哪里瞧得她这模样,伸手便扯了崔梅,一耳光打了过去,厉声道:“你胡说些什么!晴儿要跟他们亲近,那是他们的福气,你懂什么,再催一句,你信不信我打死你!”一袭话说得崔梅不住点头,自然不敢再有其它意见。 聂晴眼中露出轻蔑之色,这才轻轻冲陈小军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来,虽说她脸庞红肿,但情人眼里出西施,陈小军依旧是被她这态度喜得双腿都打起了飘,哪里还记得其它。 一将孩子抱上了楼,聂晴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便直接将孩子朝那对夫妻住的地方抱过去了,一边就轻轻敲了敲门。许是敲门声吓了孩子一跳,有孩子张了张嘴,便要哭起来,聂晴一看到怀里的孩子,心里顿时一恨,狠狠一下子便朝他身上掐了过去!那孩子一被掐,顿时张开嘴,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聂晴连忙伸手捂紧了他的口鼻,看孩子脸色憋得通红了,这才痛快的无声笑了出来,将手移开了。这情景看得躲在暗处的几个人顿时眼中露出不屑之色来,恨不能立即上前狠狠抽聂晴一个耳光才好。 正在此时,许是敲门声与婴儿的哭声将屋内的人吸引了过来,不多时那个妇人便过来开了门,看到站在门外的聂晴时,她愣了愣,聂晴顿时双眼含泪,一边‘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一边怜爱的摇了摇怀中的襁褓,嘴里就带了哭音道:“好孩子,不要哭了,娘心疼啊。”她说完,像是才看到站在面前的妇人般,连忙就道:“夫人,好心的夫人,求求您行行好,帮奴家一个忙吧!” 那妇人先是等聂晴低头痛哭努力做出想要叩头的动作时抬头看屋顶翻了个白眼儿,接着才低下头来,露出了一副吃惊与困惑的神色来:“这位夫人,你是谁?你我二人素不相识,我可没什么能帮你的啊!” “夫人,求求您发发善心。”聂晴双眼含着泪珠,脸庞被打得红肿,那模样看起来倒是十分可怜:“奴家之前曾听夫人在客栈下言说子嗣困难……”她话未说完,那妇人便已经脸色不好看了起来,冷哼了一声,作势要关门:“这位夫人,你要是来奚落我的,那你自己请离开吧!” “不是的不是的!”聂晴心里暗骂了一声,忙又陪了个不是,一只手连忙插在门缝间,忍着被门夹的疼痛道:“不瞒夫人说,这是奴家的一双儿女,奴家是想来送给夫人的!”她这话说得又急又快,像是深怕那妇人立即便关了门般,屋里的那中年男人也听到了这话,连忙便走了出来,站在那妇人身后道:“这是怎么了?” “她说想将一双儿女送给我们。”那妇人语气有些犹豫的说了一句,便听那中年男子有些惊喜的道了一声:“此事当真?” 聂晴精神一振,忙就点头:“绝无半点虚假,请老爷夫人容奴家进屋,慢慢与您二人说!” 那妇人欲关门的动作听了她这话时,才慢慢又重新将门给打开了。聂晴浑身一松,半晌之后才辛苦的从地上站起身来,她怀里的孩子被捂的满面通红,这会儿她一起身时放开了手,才抽抽噎噎的大哭了起来。那妇人眼角跳了跳,连忙便上前道:“可怜见的,怎么哭成了这样?可是饿了?”聂晴哪里知道这小东西是怎么了,听这妇人一说话,自己才忙进屋了,转身将门关上。她怀中的孩子一哭,闹的背上的也跟着哭了起来,前后夹在她身上,震得她耳朵都有些嗡嗡的,实在颇为不耐烦。 “奴家听夫人与老爷夫妻情深,且又子嗣艰难,奴家欲将这一双儿女送给老爷与夫人,继承老爷香火,往后长伴您二老膝下。”她也不欲久呆,直接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聂晴这会儿也 有些着急了,毕竟孩子是崔梅抱过来的,若是大半天都还送不出去,崔薇等下发现孩子不见了,要是真找了起来,她的主意自然是落了空。而这会儿要是不推在崔梅身上,等到聂秋染找过来时,恐怕到时自己抱着孩子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她也不愿意就这样信任这两个来路不明的夫妻,可听这两人口音似是外地的,若是此时将孩子送走,催促这两人并快速离开,到时来个人无对证,崔薇便是有所怀疑,但只要她不承认,又有陈小军帮忙,崔梅不就是一个现成的替死鬼么?只是便宜了这两个小东西,看样子眼前这对夫妻也不像是穷困的,反倒颇有家产,往后倒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了!但这对夫妻便是再有银子,也比不过聂秋染如今的情况,有一对只当富家翁的养父母,怎么也比不上一对当官的亲爹娘,聂晴如此想了,心里才痛快一些。 那对夫妻相互交换了一个惊疑的眼神,心中却是暗自冷笑。虽然知道聂晴最后打这个主意,但此时看她如此痛快的说出口来,依旧是让人鄙视她不已。两人捺下心中的不屑,假意露出犹豫的神色来,聂晴抬头看了,又忙道:“非是奴家心狠,实在是奴家所嫁非人,遇着一个爱吃喝嫖赌,这辈子命苦,便不敢说什么,只是不想让奴家一双儿女也跟着奴家吃这份苦,受这份累。求老爷夫人行行好,可怜可怜奴家这双命苦的孩子,免得哪日被他那无良的父亲卖了出去!”聂晴说完,又跪在地上叩了好几个响头。 中年男人似是被聂晴说动了一般,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来,看着那妇人便道:“夫人,你看这……” “我不能生育,照理来说收养一双孩子来为夫君开枝散叶也是使得。不过妾身也怕这孩子来历不明的,到时若是这妇人又要将孩子要回去,那可如何使得?”那妇人想是也有些动摇了,说了这句话后脸上现出挣扎之色,半晌又摇了摇头。 聂晴一听,大是着急。若这对夫妻真将孩子带走了,一辈子不要回来才好,她哪里会去要回来! “夫人,奴家将孩子送您,正是孩子们的造化,您行行好吧,奴家绝不会将孩子再要回来的!”她说完,又叩了几个头,才接着道:“夫人请看奴家脸上的伤,这都是被良人所打,若是孩子们留下来,便怕哪日那良人一狠心,打出个好歹来,不是造孽么?夫人老爷行行好,奴家下辈子来替您二老做牛做马,以报答您二老的恩德!” 这样一说,那妇人脸上倒是露出怜悯之色来,连忙就道:“可怜见的,果然被打得狠,这头脸肿得如同猪头,实在厉害,你那夫君怎么能下得去手,你这双孩子也是命苦啊!” 似是看到这妇人软了心肠,聂晴越发哭的厉害了起来。本以为此事已成,可谁料那妇人倒是松了口,那中年男子却是摇起头来:“此事不妥,若是夫人说送我们孩子,可此事口说无凭,往后若是你那夫君找上门儿来,若说咱们是个拐子,那该如何了得?”聂晴心中暗骂了一句,却听那中年男子又继续道:“除非夫人你愿意写张字条,并按个手印,证明孩子并非咱们拐得,而是得夫人亲自送给咱们的,那才成!” 若只是将孩子送出去,到时便是万一倒了血霉,孩子又被聂秋染二人找了回来,可无凭无据的,到时聂晴便是说这两人自已将孩子拐走,死不承认自己把孩子送出去也是使得的,可若是落了字据,那便是将把柄送到了别人手上。这两人与自已又不熟识,若当真出了事情,到时这两人反咬自己一口,那又该如何是好?口说无凭,这事儿若是落了据条下来,到时若这两人有个什么心思,自己岂不是死定了?rs 第三百八十五章 傻子 聂晴这样一想,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犹豫之色来。那中年男子面色一变,顿时看了聂晴一眼,怒声道:“这位夫人,该不会刚刚那一切是你胡言乱语,想用这孩子来诓骗我们,或是想讹些银钱吧?咱们素未谋面过,以前从不相识,敢问你如何生出如此歹毒心思来?”这男子一说完,聂晴便明白他是将自己当成了给人下套的骗子,被人如此误会,她开始先是有些着急害怕,接着又是心中一动。这人说得没错,自己与他们素未谋面,以前又不认识,他们只要是为了想要孩子,如何会反倒抱着孩子又来陷害自己,这不是得不偿失么? 好端端的得到孩子,人家都怕自己再找他们要回来,一旦他们得到孩子那肯定是不会再承认的,要个字条也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反悔,如此可见他们对于孩子的重视,又如何会反将孩子交出来,用字条来要挟自己?自己未免也想得太多了!聂晴暗笑自己疑神疑鬼,估计是这两日被贺元年给弄得心中都生了毛病了。她心头都胡思乱想的,一个不认识的人,怎么会来害自己? 她这样一捉摸,忍不住就笑了起来。那头中年男子看她脸上露出笑意来,顿时大怒,连忙就道:“你出去!速速离开,今日这事儿,我便当没发生过了,否则若是再行纠缠生出歹意,休怪我不客气了!”聂晴一见他下了逐客令,心中越发肯定他不是那样得了便宜还要来陷害自己的,因此连忙就道:“老爷多滤了,我是愿意写张字条,只盼我的孩子往后能好好的长大,有出息,能孝顺老爷夫人,也不枉他们来这世上一遭!” 如此一来,那两夫妻倒是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来,聂晴又打铁趁热,故作不舍道:“这孩子能跟着老爷夫人也是福份,我愿意写张字条,便说这孩子是我送给老爷夫人的,往后再也没人能找老爷麻烦……” “既然你也是诚心,我看你日子也可怜,不如这样吧,我给你十两银子,你这双孩子便算是卖给我了,你写张契约,往后也免得反悔,纠缠起来麻烦。”那中年男子听她这样一说,表情也跟着缓了下来,这才慢慢道。 聂晴原本以为自己是将孩子送出去,可如今一听竟然变成了卖孩子,又有些犹豫,不过她随即一狠心,便咬了咬牙。这一对夫妇愿意出钱买孩子,可见是诚心诚意了,既然自己反正要写字条了,不如收些钱,将孩子卖出去。她本来手里有些银子的,可却被贺元年搜了去,若是能将这两个孩子卖出去,目的达到了不说,反倒还能收笔银子,那也是个好事儿!聂晴不过心头略想了片刻,自然便是愿意了。 现在她已经是被逼得狗急跳墙了,能得十两银子算是十两银子,也是她今日运气好,正巧便遇着了这样一对夫妇,还是外乡人,若不是这对夫妇,她随意将孩子扔在哪个角落,说不得还要被聂秋染夫妇找回去,如今看来,聂家失了孩子,也是天意了! “老爷说的也是,既然如此,老爷便速速写上一张字条,奴家听老爷夫妇是外乡人吧?您二人带了孩子请速速离开吧,奴家那良人凶狠无比,到时奴家恐怕他找您二老麻烦!”聂晴一旦下了决定,那对夫妻看已经将她逼到这个份儿上她也答应了,自己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主子交待的任务也算是完了,自然不再跟聂晴多扯。只是那妇人心中却不满聂晴如此心狠手辣,故意刺激她道:“我刚刚在客栈楼下时看到夫人与你夫君同坐,看样子倒不像是凶狠的,反倒颇为斯文,对夫人也是一片深情,谁料人果然不可貌相!” “哪里,那位并不是奴家丈夫。”聂晴一听这妇人说话,便知她指的是陈小军,顿时有些尴尬羞恼,这事儿客栈里头的人都知道,瞒也是瞒不了的,因此她勉强说了一句,看那妇人瞧她的脸色,顿时心中越发羞得厉害,不肯多说了。 那中年男子速速将字条写好了,又将给聂晴按了手印儿,这才拿了银子给聂晴收好,由聂晴交待,不敢从正门经过,前几日时聂晴便在客栈中一直四处寻找,倒是找到一个平日无人肯去,早已经被半掩住的后门,几人连忙便躲躲藏藏的从后门溜了。 聂晴亲自将人送出客栈后门外,看这对外乡夫妻人影消失在人海中,再也寻不到踪迹,又想到刚刚这对夫妻说的从此要回老家,往后天南地北的再也没有相逢时,她终于忍不住站在后门处大声笑了起来。 如此一来聂秋染夫妻失了孩子,往后必定悲痛万分,她此时遭遇可怜,说不得那两夫妻对她还得另眼相看,凭她本事与手段,往后一定能哄得聂秋染两人对她十分怜惜,只要离开了贺元年,又有聂秋染帮助,她一定能再嫁个好人! 心中打定了主意,又在原地呆了一会儿,聂晴这才笑吟吟的收了脸上的得意之色,转身时又变成了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四处看了一眼,见无人发现之后,才慌张重新上了楼,再往楼下跑去,一边她又狠狠按了按自己的脸庞,原本被打过的伤处此时一被她重力按压,顿时便疼得她浑身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的流下了眼泪来,聂晴这才慌忙朝陈小军夫妻二人的桌子处跑了过去,一边慌张道:“不好了!” “怎么了?”陈小军正由崔梅服侍着在喝茶,一听到这话,他连忙站了起身来,倒令得原本站在他背后,替他捏着肩膀的崔梅险些被他掀摔倒,他却顾不得崔梅,连忙朝聂晴跑了过去,一边慌张道:“晴儿,你怎么了?不要哭了,哭得我心疼!” 聂晴慌乱摇头,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随着她摇头的动作,那眼泪不住的便往下淌,看得陈小军心中更是疼痛难忍,聂晴却惊慌道:“陈大哥,孩子,孩子不见了!他们哭了,我想找吃的,我……孩子就不见了!” 一听这话,不知怎么的,原本便心中有些担忧的崔梅登时面色大变,整个人摇晃了两下,险些摔倒了下去。陈小军却是拿衣袖替聂晴擦眼泪一边满不在乎道:“孩子不见便不见了,慢慢再找就是了,何必这样着急?” “孩子不见了?”崔梅声音一下子便尖利了起来,不知为何,与陈小军成婚这样久以来,崔梅从来没觉得如此寒心过,听陈小军还在那儿安慰着聂晴,她心里又急又慌又是有些生气:“怎么会不见的?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见了?” “陈大嫂……”聂晴流着眼泪,似是不敢看崔梅的眼睛一般,一边又低下头去哭得越发厉害。陈小军哪里见得心上人被崔梅如此责骂,回转头便冲崔梅骂道:“你喊什么,不见便不见了,与晴儿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崔梅这会儿着急了,也顾不得自己正喝的人是她一向看得比天还要高的丈夫,气苦道:“你只知道你的晴儿,你知不知道孩子是我抱过来的,若是孩子不见了,我四妹妹,我四妹妹要我赔的!”崔梅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头一回觉得陈小军不是自己的良人,虽然早知道他对聂晴感情不一般,她心里也伤心难受过,但从没有这样一刻觉得陈小军如此令她难受过。崔薇对于孩子的在意,崔梅虽然没有怎么关注过她的孩子,但却也是看得出来的,聂秋染可不是一个好惹的,她一向便有些怕这个堂妹夫,如今孩子不见了,还是她抱出来的,也不知聂秋染会如何对她,崔梅一想到这儿,越发觉得心凉,也跟着哭了起来。 聂晴是陈小军心头上的那颗朱砂痣,她此时面庞红肿如猪头,但看在陈小军眼中却是心疼无比。而崔梅虽然是陈小军的妻子,可她一向不得陈小军喜欢,在她眼中便如同一滴臭狗血,自然看她哭起来也半分怜惜都没有,反倒觉得厌恶无比,一边哄着聂晴,一边就冲崔梅喝道:“你别嚎了!你没看晴儿丢了孩子,已经如此难过了?” 崔梅一听到他这样说,此时只觉得万念俱灰,又气愤异常,抹了脸便大声道:“她有什么哭的,孩子没了,那可怎么办?”她越想越是难受,又道:“孩子是我抱出来的,到时我四妹妹饶不了我的!” “饶不了你就饶不了你,孩子是你抱的,不见也是你的关系,与晴儿无关!”陈小军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崔梅呆滞了片刻,接着又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他,眼眶中滚出大滴泪珠来。 兴许是崔梅眼中的神色令人有些不敢直视,这会儿便是对她狼心狗肺如陈小军,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干咳了两声,别开了头去,不敢再看她了。 “陈大哥,你们不要为我争吵了。”聂晴细声细气的哭了起来,一边拉着陈小军的手,一边要往桌子边走。陈小军被她一拉,只觉得心头一荡,竟然连脚下都如同踩了云般,开始有种软绵绵的感觉,傻笑了两声,任由聂晴将他牵着往桌子边走,早忘了之前对崔梅的愧疚来。rs 第三百八十六章 代认 “这事儿都是我的错,可如今孩子不见了,我找了里里外外,都没见着人,恐怕孩子是被人抱走了。”聂晴这样一说,崔梅只觉得眼前黑暗,忍不住害怕的趴在桌子上痛哭了起来。聂晴泪眼盈盈的看了陈小军一眼,一边就细声道:“陈大哥,是我的错,是我害了陈大嫂,你打死我吧。”说完,也跟着趴在桌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陈小军哪里舍得打聂晴,便是碰她一根手指头都觉得心疼,这会儿见她如此一说,连忙就哄她道:“你别着急,这事儿有我呢!”他说到这儿,脑海里闪出一个念头来,看了一旁哭得伤心的崔梅一眼,顿时眼中闪过冰冷之色,转头便轻轻拍着崔梅的背脊,一边温声道:“娘子。” 他这还是头一回对崔梅如此温言细语以及动作温和有加,崔梅顿时如同被蛊惑般,听到他那一句娘子,又抬起头,泪眼迷蒙的看了陈小军一眼,看到他眼中从未露出来过的怜惜之色,顿时心中一酸,只觉得嫁他如此久以来,还是头一回感受到他这般对待,此时她便是死了,也是值得了。崔梅心中感动无比,却没看到陈小军眼里的不耐烦与厌恶之色。 “娘子,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要不咱们便不要承认了,你就不说那孩子是你抱的,又哪里有人知道?” 崔梅听他提起这话,顿时吃了一惊,连忙抹了眼泪便道:“那样如何使得?我抱孩子时,我四妹妹家中好些人都看到了……” “那便就说是你抱的,孩子丢了又如何,你是她亲堂姐,莫非她还将你嚼来吃了不成?”陈小军一听崔梅这样说,本能的便觉得有些暴怒异常,他习惯了崔梅平时在他面前赔着小心,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她温顺惯了,如今冷不妨听她回嘴,顿时觉得心中不耐烦,只是回头看到聂晴哭泣的脸庞,以及崔梅吃惊的神色,他这才想起自己的打算,强忍下了到脸上的不耐烦之色,勉强道: “娘子,你我夫妻一体,你既然嫁进了我陈家,便是我陈家的人,聂姑娘于我是有恩的,当初我与她本来有婚约,可为了娶娘子你,才负了聂姑娘,但聂姑娘如今不计前嫌,再来帮助我们住店吃喝,莫不是该到了你报答的时候?再说你堂妹不过是失了孩子,你们到底是亲戚,她最多责怪你,不过打你一顿,吃些皮肉苦,又要不了性命,可她对聂姑娘却是心狠手辣,若到时做出什么,不是咱们夫妻欠了聂姑娘更多么?”陈小军越说语气便越是严厉,像是之前所说的自己因崔梅这贱人而没娶妻聂晴是真的一般,越说越是气愤,他完全是将崔梅当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看她的眼神让崔梅不寒而粟。 “当初我因为你而欠了聂姑娘,你现在便不能为了聂姑娘,做一次好事吗?”陈小军表情越来越不好看,崔梅听了他这话,心中既是有些害怕,又是有些甜蜜。尤其是听到陈小军说他为了自己才没娶聂晴的,脸上便不由自主的涌出团团红晕来,看着陈小军的目光似是要醉了般。 “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莫非娘子你不愿意为了我而受?”陈小军看着崔梅的模样,表情也跟着软了下来:“当初我也为了你受了你堂妹的折辱与在大理寺中受刑,莫非你就不能为了我,也忍受一回?” 当初他被送到大理寺中受刑,完全是因为他替聂晴说好话的缘故,哪里是因为自己?崔梅明知道这些,但她却不愿意去深想,陈小军难得对她露出好脸色来,这是成婚以后的头一回,便是明知是谎言,她也愿意自己受一回骗,毕竟陈小军还愿意撒谎骗自己,不是证明他心中也同样有自己的么? 崔梅听他说话,连忙便点头:“我当然愿意为了夫君,吃些苦头,我便是为了夫君去死,我也愿意的!”她说完,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陈小军却是不耐烦再与她多说,一见崔梅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也松了口气,冲聂晴抛了个眼色,聂晴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虽然早是已经如此计划了,但见崔梅如此无用,不过是被男人三言两语的一哄便死心踏地,心中有些瞧她不上,看她的表情里也带了些轻蔑,半晌之后冲她道了个谢,这才忍不住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 这厢崔薇孩子一被抱走,替死鬼又心甘情愿去领了这个错处,聂晴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崔梅这个蠢货,将这事儿如此轻易便被一个男人哄得答应了下来。她虽然是崔薇的亲堂姐,但不过就是一个堂姐而已,就算她是崔薇的亲姐姐又如何,难道再亲,还能亲得过人家的一双子女去?她将这事儿答应下来,便是崔薇对她心软,自己的大哥也不见得会放过她,聂秋染的性格聂晴心中清楚,说不得崔梅这回要拿命去填! 如此一来也正合聂晴心意,崔梅要是死了,陈小军从此才会对自己更加死心踏地,往后便是聂秋染心狠手辣不肯搭理自己,大不了自己嫁给陈小军便是,这样的人嫁给了他,至少也比嫁给贺元年好一些,更何况陈家家境殷实,至少不用像嫁给贺元年一般时常要做活儿不说,还得陪着潘世权,做那档见不得光的事儿。 聂晴心中打定主意,她可没有想过要嫁给陈小军做小的,更何况就算不嫁陈小军,可知道有个男人对自己死心踏地也是一件有脸面的事儿,崔梅便显得有些碍眼了。虽说这次她无辜了些,但谁让她嫁给了陈小军?聂晴此时早忘了是自己当初要陈小军娶崔梅的,这会儿只看崔梅不顺眼。 孩子丢失了,崔梅自然不敢再凑到聂家去,倒是聂晴白日时打听清楚了聂秋染不在家,崔薇对她是不假辞色的,再说两人间除了隔着一个聂秋染外,事实上并无关系,也难怪崔薇对她如此不客套。聂晴上次是被崔薇赶出来的,自然此时不敢再凑过去,可又怕贺元年回来找自己算账,再说她也确实是想进聂家,因此便守在了府邸大门之外。 下人们回了话来给崔薇说聂晴已经在外头等了一个多时辰时,崔薇不由得啼笑毕非。她自已当初才到崔家时可是吃过王氏这个恶嫂子不少的亏,没料到多年以后风水轮流转,自己也当了一回恶嫂子,害得小姑有门儿不敢进。但崔薇也确实是看聂晴不顺眼儿,再说那个姑娘心思可不一般,当初光凭陈小军那一件便令崔薇心里厌恶了聂晴,此时一听下人回报说聂晴已经等了不少时间了,顿时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既然乐意装可怜,我便成全了她,左右她就爱装出这可怜样儿,我就给她一个机会,等郎君回来看看我这个当嫂子的到底是有多坏,逼得小姑子大热的天儿不敢进门儿,就只敢在门外候着了!”崔薇自己话没说完,忍不住又笑了一回。 如今天气炎热,太阳火辣辣的,聂晴一惯爱做出惹人怜爱的模样,这回恐怕还真要吃上不少的苦头。聂秋染对她是个什么态度,崔薇与他生活这些年便是聂秋染不说,崔薇也感觉得出来,当初提醒自己小心聂晴的还是聂秋染自己,他又怎么会中聂晴的计,恐怕聂晴今日这番作为,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一想到这儿,崔薇忍不住又想笑了。 “这是哪个时辰了,大爷还要多久回来?”如今正值八月中的天气,秋老虎正厉害着,屋中就是放了冰也热得人难爱,还得要丫头们不停拿扇子摇才成,看着天时还早,聂秋染一般是得等到申时末(五点)左右才能回来,若还早着,聂晴便要白吃苦头了。 “还早着呢,还差大半个时辰郎君才能回来。”碧柳拿了个水蜜桃轻轻将皮撕开了,又拿刀将桃肉小心的划成六瓣,扔了核儿这才在一旁的清水里洗净了,呈放到冰盘上,端到了崔薇面前,嘴里笑道:“奴婢听说她脸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还满脸着急,说是来给郎君报信儿的,说小郎君与小娘子出事儿了,奴婢觉得这样的人真是连话也不会说,若是府里的下人这样不知轻重,早被掌嘴巴子了,什么好的不知道提,偏生要说这样晦气的话,小郎君跟小娘子如今正好端端的,哪儿就出什么事儿了。” 碧柳上回因与碧枝保护崔薇有功,如今在一群丫头婆子中地位自然是不同,一些话她也能提,再说聂晴又不得自家主子看重,她便是多了几句嘴,也不会因此事而惹了崔薇不快。 不知怎么的,一听到碧柳说起这话,崔薇顿时便想到了早晨时崔梅说想了自己一双孩子的话。她又不是傻的,这会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只略一想,再听到现在碧柳说的聂晴过来报信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脸上的神色刹时便散了几分,表情有些阴沉,半晌之后冷笑了起来:“好好好,好一个崔梅!”rs 第三百八十七章 贼喊 如今想通了,早晨时聂秋染说的话崔薇当时还觉得有几分不明白的,这会儿自然都想了起来,心里不由火大异常,恨不能立即将崔梅唤过来,狠狠赏她几十个耳光才好! 女人蠢成她这样,倒真是天下间独一份儿,难怪当时聂秋染说的她咎由自取,现在看来聂秋染是做了什么事儿。崔薇虽然知道聂秋染不会轻易放过崔梅,但现在想起来依旧是火大无比,也不管聂晴这会儿来的目的是什么,气道:“让她要等给我滚远一些,不要站在我门口,她既然要装可怜来报信儿,我让她再可怜一些!” 碧柳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就发起火来,但也清楚应该是与聂晴有关,连忙便应了。崔薇只管发话,下头的人自然晓得怎么去为难聂晴。 聂晴本来在外头便站得头晕眼花的,她本来以为自己摆出这样的姿态,又说了前来报信儿的,崔薇怎么说也该请她进屋里坐一坐才显得她贤慧,谁料她不请自己进屋里坐便罢了,可恨那些守门的门房倌儿竟然让她站远一些,只要稍站近了些,便有人拿了水在门口泼!如今可是夏天,她穿的衣裳本来就不厚,若是沾了水衣裳粘在身上可就糟了,她心中恨得牙痒痒,但到底不敢上前了,只得站得远些被太阳晒,没一会儿功夫,便觉得面皮发烫,火辣辣的疼痛让人浑身上下都头晕眼花的。 这样站了没多大会儿功夫,聂晴便忍不住了,也顾不得形象,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等到远远的看到有人抬着小轿过来时,聂晴被晒得头脑晕沉,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看到小轿直直的抬着往聂家进去了,众房门倌儿对这轿子满脸恭敬之色,连阻拦一声也没有,便恭敬的放人进去了,聂晴哪里看不出来这就是聂秋染,顿时一下子站起了身来。 估计起身过急,她又是一阵头晕,一股热流顺着鼻孔便涌了出来,她也顾不得抹一把,连忙便大声追了过去喊道:“大哥,大哥,我是聂晴啊。” 那轿子又走了几步,眼见着都快看不到影儿了,才堪堪停了下来,聂秋染从轿子中下来,快近两年时间没见了,聂晴一时间都有些不敢认这个大哥。原本聂秋染身上斯文儒雅的文人气息此时换成了满身的威严,穿着一身蓝底金纹官袍,头戴青纱帕,威仪十足,让人一看便心中发慌。 “聂晴?你怎么在这儿?”若不是她喊出了自己是聂晴,再加上这声音又有些耳熟,聂秋染还真没能将她给认出来。聂睛此时面庞红肿青紫,一看便有些吓人,满头的大汗,头发也没挽出花样儿,便随意拿个木钗挽在头顶上,看起来倒是从未有过的狼狈不堪。不知为何,聂秋染看她这个样子,再想到她前世时因为自己才有的风仪与楚楚可怜,再看她现在的模样,心中不由自主的涌出爽快的感觉来。 “我等大哥许久了,大哥,我有事要跟大哥说……”聂晴这会儿看到聂秋染,激动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忍不住眼泪一直流,一边死死的巴在门边,一副怯生生不敢进来的样子,可怜兮兮的盯着聂秋染看。 早在今日早晨崔梅过来要抱孩子之后聂秋染便料到了这一出,再说中午时便已经有人回报将孩子顺利拿到手了,且连聂晴亲自按了手印儿卖孩子的证据都有,如今的聂晴,他想怎么耍弄便怎么耍弄,只是光一个卖孩子的罪名还不行,他要让聂晴再也无翻身余地,要让她到生不如死! 聂秋染低垂下头,嘴角边露出一丝带了些狞意的微笑来,眼中凶光闪烁,但他眼皮垂着,又逆了光,因此无人能看得见。聂秋染看到聂晴这可怜兮兮的模样,突然之间想要看到事情一切皆大白于天下时,她不知又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聂秋染一想到这儿,嘴角边笑意更浓,一边就道:“既然有话要说,你就先跟我进来吧!” 一听这话,聂晴顿时大喜。也许是早前以为这聂家实在很难得踏进一步,如今这样轻易便进了,她心中既是感到有些后悔没早过来,又是有些委屈聂秋染没早过来接她,这会儿激动之下,眼泪也险些涌了出来,连忙答应了一声,这才看聂秋染又上了轿子,忙跟个小丫头似的跟在轿子旁边。 进了内院时聂秋染下了轿,聂晴忙小心翼翼的便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一边轻声道:“大哥,我有话跟您说。我这趟来是想说小侄儿们的事的……” “哦?”聂秋染似笑非笑的回头看了聂晴一眼,近看到她红肿的一张脸上露出这样楚楚可怜的神色时,忍不住想笑,却仍是忍住了,一边就道:“你先别说,走得热了,回屋里再说吧,再说关于我一双孩儿的,还是要让你大嫂也听到才好!”见聂秋染如此在意崔薇,连自己要悄悄与他说的话都要等崔薇听到了才成。聂晴心里涌出一股子酸味儿与愤恨来,随即又想了想,反正这事儿不是什么好的,当着崔薇面说了,让她气死也好,因此心中欢喜,却强忍住了,只做出焦急状,却又温顺的答应了一声。 趁着孩子们午睡的时候,崔薇歪了一阵,算着聂秋染差不多是时候回来了,这才起了身来。聂晴跟在聂秋染身后进来时,便看到崔薇一副刚睡醒的慵懒模样,她如今虽然说生了一双孩子,但还没到十六岁,因此生完孩子身上根本看不出什么生过孩子后妇人的坏变化来,不止是没有变丑,反倒是给原本青涩的气质添了几丝妩媚。聂晴看她睡得双颊晕红,头发都是匆匆挽起来的模样,心里头不由来气。 她在外头晒的要死不活的,崔薇却在家中舒服的睡觉,更何况一走进屋里,一股凉爽的气息直接扑面而来,屋中散发着女孩儿房间特有的淡香气息,屋里的摆设又样样精致中透出富贵之气来,这一切的一切直看得聂晴双眼通红,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忍不住看了聂秋染一眼,便低垂着头小声道:“大嫂可是刚刚睡着了?我就猜着大嫂恐怕在睡觉,不敢过来打扰,因此便在外头等了几个时辰。”聂晴一边一副体贴的样子,一边却是不动声色的给崔薇上眼药。 若没有前一世的事情,聂秋染还真心将她当成自己的嫡亲妹妹,而娶的妻子又不是崔薇而换了上一世的顾宁溪,说不得聂晴这法子还有些用处,可偏偏聂秋染心头厌恶聂晴的紧了,她这样说来聂秋染只觉得心中痛快无比,只会嫌崔薇对她还不够苛刻,哪里会去因为聂晴而责备崔薇。因此聂晴说完,又拿眼神看他,聂秋染便当作没有瞧见一般,自个儿接了丫头拧来的帕子擦了脸和手,这才朝崔薇走了过去:“睡得好么?可不要睡多了,免得晚上睡不着。” “我知道,不过就是刚起来,还没什么精神。”崔薇点了点头,一边招呼着丫头们给聂秋染端杯酸梅汁儿来,一边也不管聂晴,便与丈夫说起闲话来:“今日夫君做事可是辛苦了,这酸梅是前些日子小玄送过来的,夫君你尝尝,研了汁儿,味道还不错。”两夫妻说着话,都没人理睬聂晴,她一个人站在屋中,尴尬无比,周围丫头们看着她的目光似是带着轻蔑一般,她哪里受得了,心中虽然暗恨聂秋染不肯替自己这个妹妹出头,一边又恨崔薇,凭什么都一样是女孩儿,自己就哪儿不如她了,偏生她就嫁了聂秋染这样的状元郎,且不用被婆母拿捏,自己的大哥对她还如此体贴入微,不像贺元年,动手便来打自己,她凭什么能过现在这样的富贵日子,还敢不将自己看在眼睛里头。 聂晴越想越是不甘,眼中露出几丝狰狞与对自己的怜惜来,只是刚刚聂秋染的态度明显不会因为自己的话而对崔薇生出不满了,虽然气恨这个大哥有了媳妇儿便忘了妹妹,但聂晴却不是蠢人,知道此事不可一说再说的道理,因此忍了心头的气,一边就焦急道:“大哥大嫂,你们现在还不知道吗?早晨时陈夫人抱了一双侄儿出去了呢,听说现在已经不见了。” 虽然早就知道聂晴这趟来意,但崔薇听到这儿时,心里依旧忍不住生出一股火气。崔梅那厮虽然蠢,但可以想像得出以她那样的兔子胆儿,能想得出偷抱自己孩子的事儿才怪!便是认识崔梅的人,都知道她没这个胆量,聂晴现在来做贼的喊捉贼,崔薇虽然孩子没有真的丢失,但听到她这话却是有些忍不住,刚想开口,聂秋染便拉了她的手,看了她一眼,两夫妻成婚已经几年了,再加上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彼此间感情不比靠媒妁之言感情平淡的夫妻,崔薇一看聂秋染眼神,便知道他有打算,因此捺下了到嘴边的话,冷笑了一声,端了一杯冰镇果汁儿轻轻啜着,不理聂晴了。rs 第三百八十八章 捉贼 “大哥,是真的!”聂晴看他们两个人不慌不忙的样子,不由郁闷的又重重呼了一声。那一双孩子明明是被自己卖出去了,不知为何这两人却是这样冷淡模样,聂晴心中有些着急,那头聂秋染已经笑了起来:“怎么可能,侍候他们的丫头婆子不少,崔梅哪里抱得出去!”若不是早有准备,又得到了确信聂晴有卖自己一双儿女的心,恐怕此时看她神色,任谁都要以为这她是在替一双孩子担忧,此人也实在是惯会演戏,一张嘴死的也能说成活的,只可惜聂秋染两世为人,只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血肉,因此任聂晴说得天花乱坠,聂秋染却如同看戏一般,眼神越发冰冷了起来,隐隐透出几分杀意来,若不是想让她再更惨一些,恐怕此时早忍不住,狠狠一脚踢死她了! 聂晴今日问崔梅时也知道她支了丫环婆子的情况,这会儿听聂秋染这样一说,便知道他是不信了,本来想再说一句的,但又怕到时聂秋染若是真发现孩子不见了,立即便要派人去找,万一将那外乡人给追上了,到时将自己给供出来,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虽说不能亲眼看到崔薇伤心欲绝的神色有些遗憾,但聂晴却想到若是再多瞒一会儿,等到天色黑了,城门关闭,聂秋染便是拍马也将人追不上,到时才真正是精神的一场好戏,因此话到嘴儿边,又吞了下去,不肯再多言了。 “那也许是我看错了吧。”聂晴勉强转了句话,又接着‘扑通’一声朝聂秋染跪了下去:“大哥,我这趟来是有事想求大哥帮忙的,大哥,我想跟贺元年和离,大哥欠帮帮我吧!” “和离?”聂秋染做出诧异的模样来,看了聂晴一眼,见她脸上露出希望之色的点了点头时,聂秋染这才厉声道:“那不是胡闹么!好端端的,你当成婚是个儿戏么?你说和离便和离,此事不要再提了!”聂秋染断然拒绝了聂晴的话,看她原本脸上的希冀之色渐渐黯淡,最后变成绝望,心中痛快不已,连声冷笑。 “大哥,求求大哥帮我作主。贺元年不是人,他,他打我,大哥你看,大哥,我是你亲妹妹啊,你看我的脸……”聂晴纵然自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干得出能将自己的侄儿女卖人的事儿,她哪里是个什么软弱善良的,但她便是坏,可听到现在聂秋染断然拒绝她的请求时,她心里却忍不住生出一丝恨意来,认为聂秋染这厮也实在太不是个东西,见到亲妹子在自己面前哭成这般,他竟然也能说得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心狠手辣了! “他为何要打你?你又为何要和离?若是日子能过得下去,你便将就着过吧,和离两个字,哪里有轻易说出口的!”刚刚聂晴来恶心了自己一回,又生出了那样的歹意,崔薇心里早就恨极了她,这会儿见到聂晴这般哭诉,自然不会同情她,反倒是落井下石,做出正义凛然的样子,说得聂晴既是气愤,又是恨,想也不想便道:“大哥对大嫂一片真心,大嫂如今过得好,大哥又没打过你,你当然是不会提和离了!” 崔薇听出她话里的怨毒之色,心中不怒反笑,看着聂晴就笑意吟吟道:“我是过得好,你大哥也没打我,但我婚前可没有敢干出便跟人做了不要脸的事情来的勾当!”一句话正刺入聂晴的心窝,令她又气又羞,脸色通红险些欲滴出血来,心头恨不得将崔薇活生生咬死,但却不敢动弹,只气得浑身哆嗦,眼泪珠子不住的往下掉。 当初贺元年就因为她不是完壁之身而嫌弃她,时常羞辱她打骂她,说出口的话令聂晴现在都不好意思开口,她为了这事儿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当初潘世权作孽,可偏偏潘世权后来又不能娶她,反倒让她嫁了贺元年这么一个小人,还时常与自己暗自来往,聂晴心头早就悔得滴血了,如今伤口被崔薇活生生撕开,只气得聂晴不住掉泪,却没有底气还嘴,恨不能立即便说出自己卖了她一双儿女的事,也好教她尝尝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才好! 聂晴一双眼睛气得通红,但崔薇对于向她说出如此刻薄的话可是丝毫内疚都没有,她只嫌自己说得不够狠,还毒不过聂晴的心肝肺,这人的心早就黑透了,还敢干出卖人孩子的事情来,就该被天打雷劈,天底下间若说古往今来人们最恨的是什么,无外乎便是拐子了,一般乡下里拐子要是被逮到,那可是得活活被人打死,官府还不会追究的,聂晴起心要害的是自己的一双儿女,虽说如今自己的儿女好端端的没被她害到,但她有这个心,崔薇便恨不能将她给生吞了,光想想也是不想,哪里这会儿还会对她客气! “咳!”聂秋染咳了一声,看聂晴脸色青白交错了,气得眼泪不住往下淌,看来确实是被戳到痛处了,心中便痛快,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也有知道滋味儿不好受的时候,不知她生出那些歹意时,想过别人的感受没有,如今崔薇的一句话不过是个开头而已,若是现在便如此难受,往后可怎么了得? 心头冷笑了两声,聂秋染这会儿也不对聂晴露出笑脸了,阴声就道:“贺元年是不是嫌弃你了?当初可是说得好好儿的,爹已经给过他银子,如此算来他也不亏了,你替他纳个妾便是,哪里用得着在我面前哭哭啼啼!” 一句嫌弃又如针刺入胸膛般,聂晴听他这话,心中直欲吐血,恨不能臭骂这对夫妻一顿,勉强忍住了,那头聂秋染却是懒得与她多说,冷声道:“你的事儿,我管不着,如今你是聂家出嫁的女儿,已经是泼出去水。虽说长兄如父,但如今爹还在世呢,你的事情,我不管,你要有什么想说的,自去找爹吧!” 聂晴听了这话原本还觉得有些不服气,可随即又想到贺元年那头还要一千两银子才肯放自己自由。聂秋染这样心狠手辣,对自己见死不救,看来求他也是没用了。而聂夫子则是也知道自己的丑事的,反正贺元年已经要挟过他好几回,看聂夫子以前严肃古板的模样,聂晴本来心中对他还有些畏惧的,可谁料后来看他被贺元年逼得走投无路,只得入京了,便知道这也只是一个软杮子而已。既然聂夫子已经知道自己干出的丑事了,不如去找他,聂秋染不肯给自己银子,便找聂夫子要,他一向爱名声,说不得最后会给自己银子的! 虽说在崔薇面前聂晴还要些脸皮,但聂夫子已经被贺元年敲诈习惯了,索性丢脸的事儿一回生二回熟,聂夫子是自己亲爹,他既然已经知道这事儿,自己也让他想办法,反正破罐子破摔,聂夫子被贺元年威胁着,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受苦,多个人想办法也好! 心里头闪过这样的念头,聂晴对于聂秋染打发的话也不气恼了,反倒是很干脆的拍了拍衣裳站起身来,竟然温顺的任由丫头们将她给带出去了! “我瞧着她心中有鬼,你跟我说说,今日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崔薇等聂晴一走,有些受不了了,这才扯着聂秋染的袖口进了内室,开始盘问了起来。 “薇儿先别着急。”聂秋染任她扯着自己袖口,一边就笑着安抚了她几句,便将自己早晨时听到崔梅的话后发现不对劲儿了,便让人安排了一番,早早准备了一双孩子当作自己儿女们的替身,任由崔梅抱了出去,又准备了一对属下扮作夫妻,再将这孩子从聂晴手头上买了回去的事儿说了一遍,末了看崔薇铁青着一张脸,才道: “我不是怕你心中担忧,才没跟你说这事儿么。” 崔薇倒是气得笑了,“没料到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无耻的人,卖了别人家的孩子,还要装做好人来报信儿不说,又想要来求救要好处!”她说到这儿,笑吟吟的就要往外走,聂秋染忙拉住了她,伸手揽着她腰将她禁锢在怀里,崔薇挣扎了几下,没能挣扎得脱,顿时大怒,狠狠拍打了聂秋染胸脯几下,尖叫道:“你放开我,老娘今儿非得要将她那张嘴撕了不可,这鬼东西,打主意到我孩子身上了,我要杀了她!” 她一边尖叫着,一边拼命挣扎。 聂秋染还是头一回看到媳妇儿这样凶悍的样子,顿时额头沁出一片汗珠来,他听着崔薇话里的气愤,这姑娘气起来跟野猫似的,力气倒是不小,他连忙将人拦腰抱了起来,费了好大力气还制不住她,最后没法子,只得将人压在软榻上才松了口气。 崔薇被他压着,不止是身体,连四肢都被他压住,顿时更气,忍不住狠狠张嘴咬了他一口,挣扎了半天,没有力气了,才躺在凉榻上喘起气来。rs 第三百八十九章 逼迫 “冷静些了?”聂秋染也喘气,从来没发现崔薇还有这样凶悍的一面,令他忍不住既是觉得有些新鲜,又是觉得有些汗颜,将她双手握在自己一只掌中了,这才替她理了理汗湿的头发,一边道:“你放心,这口气,我迟早会替你出了,你慌什么,我不是不会让咱们儿女出事么,那双孩子如今也安全了,她不过是枉做了一回小人,而今日起的心思,迟早有一天会还回来,你这样激动做什么!打了她一回,便是出了现在这口气,打草惊蛇了,不是让她不上套了么,你急什么!” 他这样一番话说下来,崔薇情绪渐渐冷静了些,聂秋染看她神情不像刚刚一样狂怒的样子,这才试探着放开手,身子却没移开,崔薇等他一放开,便伸手捧了他脸,重重在他嘴唇上头咬了一口,让聂秋染闷哼一声了,她这才瞪了他一眼。 “气消了?”聂秋染嘴唇上头火辣辣的,恐怕都破皮了,这死丫头也狠心,下得去嘴,不过看她气消的样子,聂秋染却是心头高兴。不知为什么,看她气哼哼的模样,聂秋染还真怕她不理自己了。 “还不让开,重死了!”崔薇虽然知道他说的有道理,聂晴今日种的因,来日便该去尝这份儿果,聂秋染既然已经布局了,便应该是没想过要放了她,但崔薇依旧是气他之前提也不跟自己提一声,这会儿看他笑mimi的样子,再大气都发泄不出来,伸手不打笑脸人,果然是有道理的。 聂秋染听她总算开口说话了,眼神也冷静了许多,心头暗松了一口气,忍不住伸手抹了抹脖子,这丫头没料到发起脾气来还真不小,这会儿看她气消了,聂秋染才忙求饶道: “我知道我之前没跟你说这事儿是我不对,不过我不是怕你担心么?”认完了错,又故意将她两条笔直纤细的腿夹得更紧了些,这才调笑道:“看样子是气得不轻,都是我的错,我来给夫人赔罪,给夫人消消气,让我看看,哪儿压重了……”虽说语气里带了些情意,但身子却依旧挪开了些,不忍将她给压着了。 这头崔薇发完一场火,聂秋染又有意调笑赔不是,自然两夫妻吵吵闹闹的再度言和。而花开两朵,这会儿聂晴在聂夫子院子中,说完自己的来意时,却是气得聂夫子险些睁着眼睛便晕死了过去,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幸亏早在说这事儿时聂晴便已经与聂夫子打过眼色,将屋里的下人们挥退出去了,这会儿事情虽然难堪了一些,但没了旁人,说一回与说两回又有什么分别,反正脸早就已经丢干净了!因此聂夫子这声大喝一停,聂晴便又哭着说了一句:“爹,求求爹怜惜,贺元年说要让爹给一千两银子,从此才与我和离,我之前的事儿便当没发生过,若是爹不给一千两银子,他便要将这事儿给说出去,让大家都知道,爹你的脸面往哪儿搁?” 聂夫子听她又说完,顿时气得眼前发昏,胸口绞痛,随手便搬起一个恐怕有脑袋大小的厚重砚台便往聂晴脑袋上砸了过去:“你这贱人,跟你母亲一样不过妇道,你怎么不去死,现在来跟我哭什么,老子没有钱!”显然是被气急了,聂夫子浑身哆嗦不说,而且一向斯文的他竟然也开始说起了粗话来。 险险的将朝自己迎面砸来的砚台避开了,但这东西大,避过了脑袋,但却避不过肩膀,聂晴被砸中这一下子,正巧砸到骨头上,疼得她惨叫了一声,一下子便跳了起来,嘴里不住吸着冷气,一边跺着脚,想将这股剧疼分散去几分,一边伸手捂了肩膀,忍着痛道:“爹现在就是打死我也没法子的,那贺元年的性格爹也是知道的,再说当初这可是爹替我选的好郎君,如今出了事,爹可不能不管我。若是贺元年将事情给说出去了,我倒没什么,像爹说的,最多一死,但聂家的名声却是坏了。大哥如今中了状元,风头无两,若是漏出聂家家风不整,恐怕对大哥也没什么好处,爹别说想要再享受这样的好生活,恐怕到时便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明明是她做的丑事,现在说起来倒像是自己还要受制于她一般。聂夫子气得头晕眼花,恨不得自己从没有过这个女儿才好。 “那你就去死吧!”聂夫子这会儿气得浑身哆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升到头顶,气得他双唇不住抖动,面色铁青:“这事儿你死了,贺元年便是死无对证,你去死吧,不知你当初干下那等好事,如今有何脸面活着!”聂夫子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这气恨。 贺元年是个无赖小人便罢,可聂晴若真舍得去死,真像她自己所说一般狠得下心,贺元年没了把柄,早不该来找他闹了,如今在他面前装什么贞洁烈女,不过是跟孙氏一般,是个不要脸的下溅胚子罢了! 聂晴确实舍不得去死。她要舍得死,有硬骨气,早不过来这边了,这会儿听聂夫子对她说的如此无情,聂晴心头恨得直咬牙,表面却哭道:“我死不足惜,但是爹,我就算是死了,贺元年那里也是要找爹拿银子的。当初,我,潘大郎君……”她说的话含糊不清的,但聂夫子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这会儿只觉得一股血直冲头顶,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起来,浑身力气一刹那间散了个干净,阴声道:“你是说,当初与你有关的,是潘世权那小了?而贺元年已经知道了?”聂晴怯生生的点了点头,聂夫子一刹那间脑海顿时一片空白,呆呆的跌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看着聂晴的目光都是冰冷的。 “爹,虽然我有错,但为了大哥,爹,你还是想想办法吧。”聂晴跪在地上,轻轻说了一句,聂夫子先是暴跳如雷,接着又眼神阴冷了下去,也不说什么了,只冷冷的盯着聂晴瞧,其实他心中已经开始盘算了开来。如今聂秋染有了出息,这简直是聂家的祖坟上冒了青烟聂秋染才会有如今的造化,好不容易自己的儿子中了状元,这可是聂家几代以来的大喜事,不能就这样让聂晴给毁了,为了一个丫头而毁了自己往后的生活,绝对不可能! 不过是区区一千两银子,如今看来,聂秋染手里有的银子恐怕绝对不止这一点。聂夫子如今虽然只在自己的院子里享福,但他也听说了崔薇认了个什么太监做弟弟,人家送了她不少的金银珠宝,当初崔敬平要成婚,她都愿意拿出两万两银子出去,如今夫家有事,而且还是关系到聂秋染前途的,聂夫子不信她不肯出银子。不过这也是最后的打算而已,毕竟聂晴婚前跟人有了苟且之事儿不是什么光彩的,若是让崔薇知道自己因此而受制于贺元年,那自己这个做公公的如何还能在她面前抬得起头来,更别提要将孙子抱过来养了。 聂夫子心头思索了片刻,这才抬起头狠狠瞪着聂晴道:“你当真与贺元年说好了,拿了一千两银子,往后他便与你和离?” 一听聂夫子这话,聂晴便知道聂夫子这是已经松口了,顿时狂喜,虽然早猜到聂夫子会因为在意名声与地位肯定要妥协的,但她没料到竟然这样容易便成了,心中既是松了一口气,又是有些瞧聂夫子不上,但她好歹还明白自己心中想法不敢泄漏半分,连忙便点道:“是的是的,他已经说好了,爹您想想一千两银子他什么样的妇人买不到了,我又不是什么千金难换的,他肯定会拿了银子便自个儿回县里去的……”她这样说了,聂夫子心头才舒坦了几分,想了想起身进内室去,不多时拿了一个荷包出来,朝聂晴递了过去。 “你先拿着,这是约定,给了贺元年之后让他先答应和离再说,免得往后再生波折。”在贺元年手上吃过的亏多了,聂夫子如今也不得不多生个心眼儿出来,决定先给份儿定金再说,免得往后贺元年收了银子便翻脸。 聂晴也认同他这个说法,事实上她现在也慌忙要跟贺元年那样的和离,自然对聂夫子的说法同意了,只是聂夫子却又看着她冷笑:“这事儿了了,我们聂家往后也没你这个女儿,你不要再过来了,天下之大,你自己爱去哪便去哪,从此我跟你再无关系!”父女之情本来就淡薄,聂夫子更是一个古板严肃到几乎不近人情的,聂晴做出的事儿令他脸上蒙羞,事实上若不是贺元年死皮赖脸三番五次的前来要银子,他早就跟这个女儿断绝了父女关系,聂夫子本来心性便冷厉,实在见不得聂晴这样伤风败俗的,此时又受她连累,使自己还要受贺元年那样的人欺辱,早厌烦她多时,恨不能弄死她,等事情一了了,哪里还想看到她,自然就将丑话说在了前头!rs 第三百九十章 极限 只是聂晴虽说早知道聂夫子的性情,但真听到他这样说时,心头依旧是愤恨无比,忍不住气道:“我也是爹娘生养的,我跟贺元年和离了,爹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聂夫子看着她冷笑,道:“若是早知道你性情如此放荡,没成婚便不知羞耻跟人苟且,我根本不会将你嫁出去,你早在当初便该死了!你跟你母亲一样的下溅,不要脸,有什么资格活着,管你什么,你应该去死,哪个妇人像你这样不要脸皮还有资格活着的?还想来祸害我聂家,你给我滚出去!”她不说这些还好,一说这些聂夫子便暴跳如雷,越看她越觉得恶心,当下便开始赶起人来。 聂晴心头恨得滴血,聂夫子一向便这样偏心,若不是他不肯管自己,自己当初如何要自寻出路?这一切全是聂夫子害的,他现在竟然不肯认自己!跟贺元年和离之后聂家便想不认自己,门儿都没有!她若不好过,大家都要一起不好过,凭什么聂秋染是她大哥,如今富贵了竟然不肯管她,想也不要想! 但现在银子还没到手,聂晴还要靠着聂夫子拿钱与贺元年和离,自然不敢将话说死了,因此沉默着不敢张嘴了,任由聂夫子将自己赶了出去! 夕阳渐渐落了下来,聂晴被人冷淡的送出门外,有些狼狈的回头看了这座在夕阳笼罩下金碧辉煌的府邸一眼,心中暗暗发誓,自己以后一定会回来的,她还要住在这儿,让人来侍候她,让人来看她眼色,绝不会再像今日一般! 聂晴回到客栈时,天色已经黑了,陈小军倒是还在等着她。看到陈小军这样一副担忧她的样子,聂晴刚刚才在聂家那边受过一回侮辱,这会儿心里倒是真对陈小军生出几分异样的心思与感激来,其实仔细看了看,陈小军容貌长相也不太差,至少也是颇为清秀,再加上他又对自己一片忠贞,不如与他相好一场,使他对自己更加忠心才好,反正贺元年那畜生早说过这样的话,自己与陈小军之间已经被他认为是那样了。聂晴心里这样一想了,顿时表情便有了几分变化。 天色已经越来越黑了,贺元年这会儿又还没回来,估计不知在哪个烟花柳巷玩儿女人去了,凭什么他在外头风流快活,自己却还得替他守着?反正他已经说自己不守贞了,聂夫子也骂自己不守妇道去死,她偏就更不守妇道,也不去死! 一想到这儿,聂晴表情更是变化了几分,先是让陈小军等在屋外,自个儿加里将银子给藏好了,这才开了门,四处看了看,见着外头没人,才拉了陈小军进屋。陈小军心中‘嘭嘭’跳着,口干舌燥,他早猜到了什么,这会儿任由聂晴拉着,把手将门锁上了,屋里灯光一黑,他被人拉到了床上,接着一个温热的嘴唇就堵了下来。 两人一翻颠龙倒凤,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佳人,陈小军简直是要发了狂,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他便觉得万分难得,聂晴浑身颤抖着,似是在害怕一般,也令陈小军十分的怜惜,气息平淡下来之后,陈小军怀里揽着聂晴,手便在她身上四处游移,回味着之前的疯狂。 其实往认真来说,聂晴与崔梅也没什么不同的,都是一副身材,不过她可是比崔梅来得要丰腴多了,崔梅身材干瘪,摸上去便硌人,而且那处还不像聂晴这般的热情,更何况聂晴是他情窦初开时便喜欢的人,如今好不容易得到,自然有一种满足感与征服感。陈小军心里拿这两个妇人比较了一回,可惜聂晴哪样都好,却偏偏不再是完壁之身了。陈小军心头没意识到自己心思起了这样一个变化,对于本来被他看得十分神圣的聂晴,此时一旦得到,便觉得有些愤怒,也不像自己想像中的冰清玉洁了,反倒是想到她被贺元年压在身下时,说不得也是刚刚一副放荡模样。 越想,陈小军便越是愤怒,他没意识到自己心里对聂晴已经不像之前那般虔诚,现在反倒是多了些愤怒与轻慢,种种复杂的想法之下,索性将聂晴压在怀里,又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她折腾了一回,直将聂晴折腾得快哭了,陈小军这才发泄了出来。 两人厮混了半夜,直到外头传来崔梅的呼唤声时,陈小军才哆嗦着从床上下来,聂晴双腿发软,浑身都是青紫,忙强忍着满身难受,将陈小军送下了床,又替他穿戴好了衣裳,勉强将他送出去了,自己这才险些瘫坐在了地上。她刚刚勾引陈小军时一时冲动了些,现在事后才觉得有些后悔,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没有料到外表看似斯文的陈小军也有这样疯狂的时候,在床上时竟然如此不知怜香惜玉,她皱了皱眉头,让人打了热水来洗了个澡,将满身的男人气息洗去了,又重新换过床铺,也没敢放幔子,任由空气中的暧昧气息散了个干净,这才放心的睡了过去。 昨夜里便被贺元年强行折腾了许久,今日陈小军恐怕因头一回沾她身子,有些激动了些,也手段粗暴,白天又累了一天,聂晴也累了,沉沉的睡了过去。也不过了多久才醒了过来,只觉得身上沉重的喘不过气,下半身被人强行撕裂开,她喘息了一声,睁开眼睛时动了一下,那头身上的人已经喘着劈头盖脸一耳光抽在了她身上: “跟死人似的,你不知道动一动啊!”贺元年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满身的酒臭。聂晴只觉得下半身疼痛难忍,她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了,刚刚陈小军有些粗暴,又刚完没多久,浑身又酸又疼,再加上她又紧张,深怕被贺元年发现端倪,因此身子绷得极紧,倒让贺元年支撑不住,越发性子,又咬又抓的,将她弄的惨嚎不止,这才尽兴。 “臭娘们儿,没了银子便让我滚蛋!”贺元年一边坐起身,一边点燃了灯,看着床上如同快断气一般的聂晴,本来刚刚聂晴倒是弄的他极爽快,可惜此时一看到她的脸,见她满脸的青紫,昨日被打过的脸色此时万分的精彩,便是再好的身体,此时一看到那容貌也是令人倒足了胃口。 贺元年强忍了心头的恶心,一边就道:“你银子拿到手没有?跟你那死鬼父亲说了没?一千两银子,分文不少!” 聂晴强忍着身体的疲惫,颤抖着从床上坐起身来,一边勉强挪下床,要捡了衣裳穿,贺元年已经桀桀笑着,将衣裳扯了开来:“穿什么穿,又不是没瞧过,话说你这身材,也不比百花楼的红杏差,若是养好一些也成……”那目光看得聂晴毛骨悚然,又听他拿自己跟粉头比,顿时心里又气又羞又恨,却强忍住了,死死咬了牙,扯了床上的被单将身体遮住,一边蹒跚着脚步,将自己藏银子处的荷包取了出来,还没有开口,那头便被贺元年劈手夺了过去,一边欢喜的打了开来看,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又变得铁青,回头便‘啪’一声脆响,耳光已经赏到了聂晴脸上,气愤道:“怎么只有这点儿银子?一千两呢?” 他将银子倒到了桌子上,上头零零碎碎的,只有约一百两的模样,虽说这些银子已经不少了,若是以前看见,贺元年少不得要欣喜若狂,但如今他在以为自己能拿到一千两银子的情况下,自然便看不上这一百两银子了。更何况这些银子离他以为的一千两可是少得多,他自然觉得不满意,恨恨的便拍了一下桌子,表情似要吃人一般,看得聂晴浑身直打哆嗦:“这就当是利息了!明儿拿一千两银子出来,否则你聂家的名声不要想要了,老子也要把你卖进ji院里去!”说完,又狠狠揪着聂晴的头发打了一回,这才转了身要出去,这一百两银子足够他又在百花楼里住几天了,能对着貌美多情的女人,自然比对着聂晴这晦气东西好一些。 聂晴没料到他收了银子竟然反悔,顿时吃了一惊,连忙便扑上前将他脚给拉住:“你什么意思?这里有一百两银子了,只差九百两……” 贺元年拍着放在胸口的银子,冲着聂晴冷笑了一声,又一脚踢在她心窝上,直踢得聂晴一个仰翻倒睡在地上了,这才吐了一口唾沫:“这一千两银子是昨儿说的话,既然你没本事一次拿一千两银子出来,这些便算利息了,一次拿一千两银子出来再说!” “不……”聂晴虽然早知道贺元年不是个好东西,可没料到他竟然如此无赖,连这样不要脸皮的话也说得出来,顿时有些发慌了,连忙便坐起身,忍着胸口的剧痛又死死拉着他的衣裳,一边摇头:“不行……” “什么东西!”贺元年急着要去烟花柳巷风流快活,几次三番被聂晴给拉住,自然有些不耐烦了,索性抡着拳头又狠狠揍了聂晴一回,这才整着衣裳,冷笑着走了。rs 第三百九十一章 财神 等贺元年一离开,聂晴便如同死人一般躺在地上不肯起来,半晌之后又忍不住冷笑。这一晚聂晴浑身难道不说,脑袋还又晕又昏又想吐痛,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一整晚都在做着梦,她似是梦到了自己因聂秋染之故,如今在京中一派风光的情景,她嫁的也不是贺元年,而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人,她梦到崔薇变成了崔梅,嫁给了陈小军,被折磨的浑身只剩一把骨头,她更是梦到那原本认崔薇为姐姐的什么候爷,本来应该对自已另眼相看的。 梦里的情景实在是太美妙了,聂晴忍不住沉醉其中,嘿嘿的笑了起来,梦中的情景才该是她过的,崔薇不过与她一般出身乡下,不应该如今能过得比她好的,她像崔梅一样的结果才是天经地义的。聂晴不愿意醒过来,只一味傻笑着。 她发高热了,早晨陈小军过来唤她吃饭时才发现,整个人已经烧得糊涂了,崔梅被陈小军派来照顾她,听着她的笑声,不由毛骨悚然。 陈小军昨日里才与她春风一度,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早晨过来时便看聂晴睡在地上,浑身发烫,忙折腾着请了大夫,崔梅又一直尽心照顾她,直到天黑下来时,聂晴才清醒了过来。贺元年有了银子,自然是不会再回来的,如今客栈里冷冷清清的,聂晴一睁开眼睛时,看到自己睡的不是梦中那绣花丝幔,也不是雕花大床,反倒是客栈中普通的木床与灰色的蚊帐时,她顿时又闭上了眼睛,忍不住流出了泪来。 在客栈中养了两天,聂晴才勉强能下得了床,她那日被贺元年打得在地上睡了一晚,虽说如今天气还热,不过地上湿气重,哪里睡得,再说她晚上又没有盖被子,只勉强裹了个薄被单,在打斗中早散了开来,才病得这样厉害。幸亏贺元年估计是拿到了银子,也没回来,直到第三天后,才又重新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了,先是在聂晴身上发泄了一通,又是找她要银子,聂晴哪里拿得出来,被他逼得头疼欲裂,无奈之下只得浑身哆嗦着去找聂夫子。 如今聂晴也是狠了心,她自己已经是落到这样地步了,聂夫子不能置身事外,否则她光脚的也不怕穿鞋的,自然要与聂夫子好好说道一番。聂夫子对她也是又气又恨,既怕贺元年真将这事儿说出去,又恨聂晴不去死,只是外头逼着没有法子,也不敢去找聂秋染要银子,只得断断续续将自己房中的东西卖了不少,还偷拿了几个丫头的首饰一并卖了,再找聂秋染借了五百两银子凑足了一千两,这才交给了聂晴。 拿到了一千两银子,聂晴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贺元年这样的无赖她实在是没办法了,毕竟把柄被他捏着,也只得照他的话去做,聂晴怀里揣了银子,慌慌张张回到客栈时,贺元年正巧还醉醺醺的睡在客栈里头,隔着床铺老远,便闻到了那一股酒臭味儿与吐过后的秽物气息,直熏得人想吐。聂晴本能的被他打怕了,见到贺元年如死猪似的睡在床上便有些害怕,只是她随即想到自己怀中的一千两银子,顿时又有了底气,狠狠在贺元年身上拍了一把。 只是没唤得醒,她心里一股恶气涌上来,转身拿了杯冷茶往贺元年身上一倒。原本睡得正香的贺元年被人这样一淋,顿时大怒,甩着脑袋一下子跳了起来,慌张道:“是谁?” 他被关起来驱邪那段时间,被人这样喷水淋血的成了恶梦了,如今睡得熟了冷不妨被人这样一泼,浑身都打了个哆嗦,感觉三魂七魄一下子散了大半。睁开醉意迷蒙的双眼,看到面前站的是聂晴时,贺元年顿时心头大怒,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又看到聂晴还满脸不耐之色,顿时想也不想一耳光便甩了过去,咬牙切齿道:“贱人!你是不是想死!”他一边骂着,一边抹了把脸。 聂晴冷冷望着她,没料到他现在竟然也敢打自己,顿时捂着胸口冷笑:“你还想不想和离了?” “你拿到银子了?”贺元年心中一喜,脸上便露出垂涎之色来,也顾不得自己刚刚才被吓了一回,连忙便要去聂晴胸口掏。聂晴吓了一跳,没防着他竟然敢这样来对自己,顿时挣扎了几下,贺元年不耐烦了,又想得到银子,见聂晴挣扎,‘啪啪’几耳光便甩了过去,脸色狰狞道:“你给我拿来!”聂晴被他打得头晕脑涨的,自然护在胸口的双手便无力的垂了下来,贺元年这才从她胸口里掏出一个口袋来,捏了捏,又赶紧倒了出来,仔细对着灯光瞧了瞧,看到里头约有婴儿拳头大的银子有两锭,其余的是一叠纸张,他虽然没用过银票,但也看过人家使的,心头多少明白一些,看到这东西,忍不住哈哈的大笑了起来,连着将银票亲了好几下:“哈哈哈,我这好岳父,果然是有本事的!” 聂晴被他打得浑身哆嗦,强忍了难受,一边坐起身来,一边就勉强道:“你可别记得,要跟我和离!” “和离?”贺元年挑了挑眉头,将银子装好了,这才嘿嘿笑着朝聂晴凑了过来,一边轻挑的在聂晴脸上抹了一把:“你这样的妙人儿,我怎么舍得休你呢,你们聂家可是我的财神老爷啊!老天爷命中注定我该发大财,你们聂家欠了我的,我怎么会和离!哈哈哈哈哈!你就随意跟哪个人睡吧,我不管了,只要有银子,往后咱们各玩各的,岂不妙哉?和什么离啊,你说是不是?”贺元年说到这里,又是一阵疯狂的大笑。 聂晴虽然早知他无耻,可心中还是抱着一分希望的,毕竟贺元年说得自己如此不堪,倒不如自己早早与他和离了,他拿着一千两银子,往后也好各过各的日子才是,这一千两足够他花销了,回头便是娶个貌美的媳妇儿也够了,可她没料到,此时贺元年在京中呆得久了,又看京里各烟花柳巷ji子美貌者多不胜数,早被迷得昏了头,哪里愿意,只恨不能天天都呆在这烟花巷中渡日了,如今找到她这样一个能拿得出银子的人家,早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原本他也只是想试探聂晴,逼她一逼,得些好处而已,可他没料到聂夫子竟然真能拿出一千两,早就欣喜若狂了,哪里还会真与聂晴和离。 此时听到贺元年这话,聂晴气得浑身哆嗦,险些昏厥过去,恨恨的瞪视着贺元年便骂道:“你无耻!” “我无耻?我就是无耻!过两天再给我准备二千两,不然老子卖了你!”贺元年呸了一声,又警告了她一句,这才喜滋滋的揣着银子出去了。 听他这样一说,聂晴终于没能忍得住,眼前一黑,便昏倒在了地上。 贺元年自然不管她死活,自顾自寻欢去了。倒是陈小军,早候在暗处,等贺元年一走,便慌忙进了屋,拴了门又抱起地上早没了知觉的聂晴一阵乱摸,这才将她弄到了床上。 聂晴早晨醒来时,浑身难受,陈小军又死猪一般睡在自己身边,顿时心中暗暗叫苦,想到这些日子以来恶梦一般的行为,眼泪顿时忍不住流了出来,那头陈小军迷迷糊糊醒来了,手往她身上摸,聂晴便挣扎道:“陈大哥,我难受,我想起身了……” 陈小军睁开眼睛来,表情不快:“你侍候贺元年时可说过这句话?”一句话直说得聂晴眼睛瞪圆了,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陈小军,似是没想到一向对自已温柔体贴又百依百顺的人一时间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陈小军却不管她心头的感觉,他只知道自已想要了,一向他想做什么,崔梅都不敢反抗的,他自然也不管聂晴想法,甚至想到她被陈小军碰过更是恨恨的又将她压在了身下。 没料到本以为在自己掌控中的陈小军也渐渐变了模样,聂晴慢慢有些不痛快了,强忍着难受任他发泄了一回,这才冷着脸,穿了衣裳,将有些尴尬的陈小军赶出去,不理他了。她此时想到了贺元年,贺元年这样三番四次将她当做了摇钱树一般对待,聂晴也开始有些忍不住了,本来心里隐隐露出的想要杀贺元年的念头,此时更强了一些,表情阴晴不定的坐了半晌,她这才冷笑着又去了聂家一趟。 “爹,贺元年说不肯与我和离,还要我再给他二千两银子,不然……”后头的话贺元年是已经威胁过聂夫子无数次了,她便是不说,聂夫子也猜得出来。只是猜得到是一回事,真正听到聂晴这样说时,聂夫子依旧忍不住眼前一黑,险些昏倒了过去! 贺元年这样三番四次的来敲诈,逼得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他如今都已经躲入上京中了,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好日子,贺元年却总是这样相逼,若是如此,儿子便是有了出息,他这日子过得又有什么好受的?聂夫子心头也不由生出一股愤慨来,阴沉着脸看了聂晴一眼,深呼了一口气,这才道:“我手中已经没有银子,已经找你大哥借了五百两,若是再借,你大哥一定不会同意,贺元年那儿,我去说!”若是自己被威胁的事儿一量被聂秋染知道了,聂夫子的尊严荡然无存不说,从此在儿子面前还抬不起头来,如何还能再做老太爷?享如今的福?聂夫子自然不肯干。 聂晴也只是将话带到而已,听聂夫子这样一说,她自然是同意了。rs 第三百九十二章 杀人 贺元年有了一千两银子,不止是在百花楼睡了一个自己以前从来不敢想像的貌美花魁,又过了几天好日子,只是如此一来,银子花得也快,花魁一晚的身份不低,他那一千两银子若是只看普通的妇人,便是赎回十来个清倌儿也够了,可他偏偏睡的是花魁,又想到自己有银子,身后还有聂夫子,自然便一切都享受的最好的,银子似流水般,十天不到也就花完了。 他没了银子,被人从楼中赶了出来。自然心中有些不甘,骂骂咧咧的回去了,又找聂晴要银子。聂晴一边使了银子让人去聂家给自己通知聂夫子,自己则是一边小心应付贺元年。看他喝得醉醺醺的,又怕他打自己,忙又喊了陈小军过来保护自己。陈小军本来得到聂晴之后对她的感觉便不像以前那样浓了,只是聂晴也不是傻的,这段时间对他冷了许多,也不准他再碰自己了,得不到才是最好的,陈小军自然又对她更是百依百顺了几分,这会儿聂晴一喊,他自然就过去了。 聂夫子得到消息,也很快过来了,他是想与贺元年谈一谈,威胁他一番,再吓唬吓唬他,让他自己回老家去的,毕竟聂晴办事不牢,已经这样长时间了,还依旧被贺元年拿捏,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他自然是准备自己过来了。 等他过来时,贺元年正跟陈小军扭过一团,陈小军是个读书人,贺元年本身是个无赖,又借着酒劲儿,直将陈小军打了个半死,直躺在他身下哀哀直叫,聂夫子过来看到这样的情况时,深怕被人发现丢了丑,忙将门锁上了,也没敢让人看见自己行踪,这才忙招呼道:“好了,不要打了,有什么事,咱们再好好说说吧!” “老丈人过来了。”贺元年醉得厉害,被聂夫子一拉,又站起身回头看了聂夫子好半晌,才嘿嘿笑了起来:“你拿银子过来没有?三千两,半钱也不能少!否则,老子,可不是好惹的!” 聂夫子听他满口胡言乱语,顿时气得厉害,自然摇头:“我没有银子,我这趟过来是有话与你说的,你自己回县中去吧,我儿秋染……” “去***!”贺元年一听他没有银子,顿时脸色就狰狞了起来,揪了聂夫子的衣裳领口,一边想到上回自己被驱邪时,那几个婆子说的话,顿时勃然大怒,一边拖着聂夫子瘦小的身体,一边就往床上扔:“没有银子你跟老子说什么,今日拿三千两银子出来!”他重重一拳揍在了聂夫子脸上了,直将聂夫子打得头晕脑涨的起不来身,只躺在床上不住呻吟了,这才又将地上刚刚被自己打得不住哭泣的陈小军也扯了起来,一边往床上甩了过去,扔到聂夫子身上,直砸得聂夫子不住哀叫了,这才又吐了口唾沫在掌心间,阴笑了起来,把聂晴也提了起来,一边三两下便撕开了她的衣裳,露出她的胸来,也往床上扔了过去,又把聂晴裙子一撕,一边就邪笑道: “老丈人,我最后问你一回,你给不给银子!” 聂夫子一看到女儿赤着大半身子,压在陈小军身上,既不敢看,手也不敢去推,就怕碰着聂晴了,气得头晕脑海,嘴里来来回回便骂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岂有此理!” “嘿嘿嘿。”贺元年此时也是丧心病狂了,当初受的苦便不说了,他如今玩ji子玩得正在瘾头上,没了银子那是万万不能的,为了银子,他自然无所不用其极,一边又撕扯聂夫子与陈小军两人的衣裳,一边道:“你聂家男盗女娼,当父亲的既爱男色,又爱跟女儿乱搞,你信不信我把你们打晕在床上,我马上出去找人进来好好瞧瞧!” 一句话吓得床上三人面色大变!若真有人进来看到了这样的情景,那可真是活着比死了还不如,聂夫子脸色铁青,胸膛不住高低起伏,就连陈小军也面色变了,根本丢不起这个人。三人中,聂晴虽然表情难看,但其实是最冷静的一个,咬了咬嘴唇,她眼皮闭了起来,像是已经怕到了极致般,胸脯剧烈浮动。贺元年阴阴笑了起来,一边就道:“你们给我一万两银子,今日这事儿便算了,否则,一个也别想就这么走开!” 给一万两银子若是能摆脱这样的情况,聂夫子也认了,大不了回去找聂秋染要就是。可偏偏贺元年这样的人,他是信不过了,今儿能要一万两,明日便能要十万两,胆子越来越大,恐怕他这样子,便是家中有一座金山银山也得要被挖空!聂夫子激伶伶的打了个冷颤,不过是嫁了一个他并不甚在意的女儿出去,莫非往后就为了一个聂晴,而要让自己聂家永远的与这样的畜生绑在一起?自己从小便寒窗苦读,又娶了孙氏那样一个妇人,自小不敢有差错,教养聂秋染长到大,莫非父子二人忙碌这些年,竟然是要为人做嫁衣,只便宜了一个贺元年? 他不甘心! 陈小军也不甘心,若是今日名声传出去,自己如何还有脸面活着。他便是再爱幕聂晴,也断然不肯如此为她将名声搭上的!陈小军心头焦急害怕,一边就慌忙看了聂晴二人一眼,嘴里不住道:“你们快答应他,快答应他呀!” “怎么样?”贺元年看此时陈小军吓得声音都有些变了,不由颇为得意,一边就伸手拧了一把聂晴的胸,感觉到她疼得缩了一下身体,又得意了起来:“想清楚没有,一万两银子,我今日便放过你们!” 只是今日放过自己几人,他日这人不是还要再来敲诈?聂夫子吃过贺元年这一招不少的苦头,听到他这话,登时脸色便扭曲了,与其往后没有银子被这样的人逼得家破人亡,倒不如此时便不要答应了,他忙摇了摇头:“不可能!” “不可能?”贺元年脸色一下子便扭曲了,俯了身子,一耳光重重的朝聂夫子脸上抽了过去!聂夫子顿时呆了一下,接着狂怒涌上心头来。他这一辈子从小到大便是在赞赏声中长大,娶了妻子之后在小湾村也是一向受人尊敬的,尤其是养了一个状元儿子,如今更是当了一年多的老太爷,被人侍候着拱得高高在上惯了,他竟然被一个自己以前从来瞧不上的人打了自己的耳光!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贺元年如此,聂夫子根本忍不住了,表情阴沉了起来。 而另一头贺元年已经将自己腰侧的匕首给抽了出来,一边要去割聂夫子等人的衣裳,嘴里一边骂道:“老子今儿让你们身败名裂!” 聂晴眼中闪过怨毒与狠辣,突然抱着贺元年的手,重重一口咬在了他手腕上!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这一下子直咬得贺元年不住发出惨叫声,喉咙里见了血了,贺元年才一边惨叫着,一边另一只手重重敲在了聂晴脑袋上。 “贱人!放开,老子打死你!你这人尽可夫的贱人,贱人啊!”他似发了狂一般,聂晴早恨他已极,一口狠狠的撕下他一块肉吐了,这才冷冷望着一旁的陈小军两人,吐着血肉一边就道:“还不将他匕首抢了,莫非要等他来杀我们么?” 陈小军这才像是回过了神一般,朝贺元年扑了过去,贺元年手臂上头受了伤,剧痛之下浑身无力,聂晴又踢在他下身处,疼得他脸色扭曲,手中的匕首不由自主的被陈小军夺了过去。聂晴阴着一张脸,将他手中的匕首夺了过来,一边狠狠一刀就朝贺元年胸口上扎了过去:“我贱人,我杀死你!” ‘扑哧’一声轻响,温热的鲜血涌了出来,贺元年嘴里发出一声惨嚎,幸亏之前贺元年自个儿想要威胁他们,聂夫子又怕被人瞧见丑事儿,将门给关严实了,因此这一声响起,外头还没人能看得见。聂晴被这一下血喷得满头脸都是,她抹了一把,坐在贺元年身上,这才阴冷的看着陈小军道:“你也来杀他一下!他要害我们,我们就得先杀他,咱们三人一起动手,往后互相掩护,就当不知道了!” 陈小军吓得浑身哆嗦,手抖得不像话,身上沾了血迹,双腿站立不稳,已经小便失了禁。聂晴鄙夷的看了这个男人一眼,一边不屑的将匕首塞到他手中,一边按着陈小军的手,又死死捂着贺元年的嘴,大声喝道:“爹,你还愣着干什么,将他脸捂住,不准他叫!” 此时聂夫子看到杀了人,早就已经六神无主,本能的照着聂晴的吩咐,伸出双手,死死将贺元年的嘴鼻给捂住了。聂晴这才抓了陈小军的手,一刀又重重的插在了贺元年的心窝上!三人齐齐坐在贺元年身上,血喷得三人满身都是,除了一个聂晴还算冷静,其余聂夫子与陈小军二人早已经骇怕异常,他们两人感觉到身下的那具身体在猛烈的抽搐着,那股临死前的动作,不知为什么,让两人感觉到就像一条渐渐在僵硬的蛇一般,聂夫子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贺元年的呼吸在由急促到缓慢,像是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涌到了自己手掌心,恶心与粘腻以及害怕等感觉齐齐涌上心头,令聂夫子终于支持不住,哭了起来。 “没用的东西!”rs 第三百九十三章 灭口 聂晴自个儿也接过匕首重重又插了贺元年两下,见他动静越来越微弱了,这才伸出满是腥红鲜血的手掌,将陈小军手中握着的匕首夺了过来,一边塞到了聂夫子手里。 “爹,你也刺他几刀!”聂晴冷静的吩咐了聂夫子几句。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儿让人闻之欲吐,聂夫子干呕了两声,不住摇头。聂晴脸色一下子便阴沉了下来,冷笑道:“嘿嘿嘿,爹,你不要怪我丑话说在前头。如今贺元年是必死的,他是畜生,他要做什么,咱们心里都清楚,如今我跟陈大哥已经刺过他几回了,该轮到爹你了,爹莫非还想不做不成?若是这样一来,为了我跟陈大哥两人的活命,爹到时可不要怪我不孝顺了!” 话里透出隐隐的杀意,吓得聂夫子打了个哆嗦,面色金白,他没有料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这个自己一向根本没瞧在这眼中过的女儿威胁。随着聂晴的话,那头已经杀红了眼的陈小军虽然也抖得如同秋风中落叶一般,但看着聂夫子的目光时,眼里依旧透出杀意来,那眼神看得聂夫子浑身直泛鸡皮疙瘩。 “我,我杀……”聂夫子接过聂晴手中的匕首,抖着不敢动手,聂晴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索性拉起聂夫子的手,如同对陈小军一般,朝贺元年头脸上眼睛处都狠狠戳了过去! 血跟着四处乱喷,聂晴那股狠劲儿看得人心中发寒,贺元年也不知是被捂死的还是被捅死的,身体除了本能的还在抽搐外,人已经没有呼吸了,面庞上两只眼睛都被捅穿了,血肉模糊一片,聂夫子手中满是粘腻的鲜血,看到这情景,顿时忍不住弯下腰吐了起来! 陈小军也吓得直哭,聂晴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怕什么,人已经死了,已经没有哪个能再来威胁我们了。”她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说服别人,但说着说着,却是笑了起来,配上眼前的情景,聂晴的模样能渗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毛骨悚然! 聂夫子这会儿早已经是六神无主了,陈小军也只知道哭,聂晴指挥着两人拿那些染了血的床单将尸体裹了起来。幸亏贺元年回来时便是要死不活的模样,聂晴一面让聂夫子包着尸体,又盯着陈小军看了半晌,这才道:“陈大哥,你跟贺元年身形倒有些相像,你去穿一件他的衣裳,出去吧。”她这话一说出口,陈小军便愣了一下,打了个哆嗦,聂晴看他这模样,顿时有些不耐烦,眼睛通红的盯着他道:“你装着贺元年的模样出去,人家只当他又出去找乐子了!” 解释到这个地步,陈小军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慌乱就点了点头,聂晴又道:“你出去之后将外头的衣裳脱了包起来,从后门回来,咱们等到晚上时再将他的尸体拖出去埋了。我早已经选好一个地方,你们到时随我一起去!”两人听她这样说话,像是早已经准备好了杀人灭口一般,都觉得胆寒,只是到了这个地步,人都已经杀死了,陈小军与聂夫子二人是再也脱不开关系,此时才来后悔,也已经晚了,自然只有照聂晴的吩咐做,都一一同意了,陈小军这才哆嗦着换了衣裳,慌忙下楼去了。 他心中害怕被人发现,又刚杀了一个人,这会儿心惊胆颤的,走路也是走得摇摇晃晃,这倒是与平日贺元年喝得醉醺醺的样子没什么分别,一路出去他又披撒着头发,人人都未将他给认出来,都将他当成了贺元年一般,陈小军竟然就这样顺利出去了。他走到无人处,又脱了外头的衣裳,慌忙将自己本来的衣服露了出来,把之前脱下的外裳又穿在里头,这才挑了无人处,朝聂晴之前替他指点出来的客栈后门走了过去,顺利进到客栈时,陈小军松了口气,回到屋中,整个人面色煞白,浑身布满了冷汗,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聂晴看他这没用的样子,顿时鄙夷了他一番。晚间时候贺氏听说贺元年回来了,过来找了他一趟,聂晴满脸镇定的出去,冷冷看着贺氏便道:“他拿了银子,自然该去烟花柳巷玩耍了,你来找我干什么?”贺氏看她说得这样不客气,心中有些不满,随即刚想开口,又看到聂晴那肿胀如猪头的脸,顿时笑了,也不与她一般计较,下楼打听过确实有人看到贺元年出去了,这才自个回房去了。 等贺元一离开,屋中守着贺元年尸体的聂夫子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有些虚脱了,头一回亲眼看到有人被杀死在自己面前,尤其是自己动手的那种滋味儿,实在是难受得很。聂夫子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他觉得自己今日不该过来,但后悔也晚了,只得强忍着恐惧,待天色大黑后,这才悄悄与聂晴二人扛了尸体出去,找到了聂晴所说的无人处,把尸体连着床单埋了进去,几人回客栈时,又将就之前聂晴打来洗澡还未倒掉的冷水把屋里也擦洗了一遍,确认看不出痕迹了,聂夫子这才慌忙回去了。 崔梅已经来找过陈小军几回了,但陈小军中间不敢离开,聂晴的眼神令他一想起来便浑身直打哆嗦,再说自己此时干了这样的事情,哪里敢出去,只是晚上又不敢呆在这边,因此崔梅再来唤他时,陈小军依旧顶着聂晴的目光,一下子便逃了。 几人都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天衣无缝的,可惜却依旧被早就藏在暗处的人看在了眼里。 聂夫子回了聂家之后,当晚便恶梦连连,一整晚都梦到自己杀贺元年时的情景,那种血喷在身上沾在手上的感觉,便是洗过了无数次的澡感觉都还在,自然是令聂夫子崩溃了,第二日便发起了高热,嘴中开始说起胡话来。 其中的缘故聂秋染自然清楚,派人给聂夫子请了大夫过来瞧了,索性也上折子告假,开始留在了家中。聂夫子病了好几天在床上不敢起来,这场病一拖便拖到了九月。聂夫子心中受的惊吓不小了,迅速瘦了下去,整天精神恍惚的,时常嘴里喝着说贺元年来了,显然精神都有些不大利索了。聂秋染心中虽然清楚这是什么缘故,但也没有一开始就点破,反倒等聂夫子又将养了一段时间,这才开始问起他来。 “爹最近总说着贺元年来了,他哪儿来了?” 一听到贺元年这三个字,聂夫子身体便狠狠的打了个哆嗦,连脸颊肌肉都抽搐了起来,整个人控制偿不住的开始摆动,那模样,便跟中风一般,聂秋染眉头皱了起来,他没料到野心勃勃且又有雄心壮志的聂夫子竟然胆小到了这样一个地步,不过是杀个人,便成了这般模样,实在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聂夫子没有看到聂秋染脸上的冷色,只是在听到贺元年的名字时,鬼使神差的,他选择了隐瞒:“我许是做恶梦了,他之前实在太过凶狠……”也不知想到了哪儿,聂夫子脸色更难看了些。聂秋染脸上露出讥讽之色,也不拆穿他的谎话,反正聂秋染也没想过要聂夫子一定将事情说出来,反正他自已不说,难受的也是他自己。 “他再是凶狠又如何?”以聂秋染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来,贺元年这样的无赖虽然凶狠,可若是碰着聂晴那样狠的,最后还不是一样送了性命。聂秋染虽然早猜到贺元年将聂晴逼急了讨不到好果子吃,只是他本来以为聂晴会更有忍耐力一些,毕竟从前世时的经验看,聂晴极擅忍耐,否则最后不至于连自己都会将她看走了眼。 本来还准备了好几个法子准备对付她的,没料到现在聂晴就沉不住气了。一想到这些,聂秋染心中不由有些愉悦,困绕了自己多年的事情,到如今才算是将解决,聂秋染神色松快,又接着道:“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不理睬他就是了,他莫非还真敢闹上门来,若是真闹过来,我让人将他锁起来就是了!” 贺元年的事情已经使聂夫子头疼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当年更是为了这事儿卖了房子跑到上京来,虽说也有想要享儿子福的原因,但若不是贺元年当初逼的狠了,聂夫子本来不会至于卖房子的。如今自已害怕了这样久的事情,听聂秋染说起来竟然如此轻松,聂夫子顿时蒙了一下,下意识就呆呆的道:“可他手里有咱们家的把柄,聂晴她……” “口说无凭,拿出证据来。再说什么事情不能解决,到时直接说他污蔑朝庭命官,掌他嘴,打得他不能说话,再送到官府中便是了,到时他顶着罪人名头,谁会肯信他说了什么?他要胡说,我还说他通敌卖国呢!”聂秋染笑着说了一句,又开口问道:“爹怎么突然间问起了这样的事情,莫非那姓贺的又来找爹要过银子了?咱们现在不如以前,能由得他胡说,我现在已经中了状元,可不是当初只得功名而非官身的时候了。”rs 第三百九十四章 怀疑 聂夫子表情登时像被雷劈过一般,双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是了,官字两个口,到时由得自己怎么说便成了,又何必怕贺元年胡说八道污蔑自家名声?到时与聂秋染说了,让他直接收拾贺元年便是了,还不用自己亲自出马,被他吓了这么一段时间不说,而且担心受怕不说,如今还背上了一条人命,整日不得安宁,当初有苦说不出便罢了,如今竟然也是有苦说不出。聂夫子脑袋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般,顿时惨叫了一声,双眼发直,身体硬邦邦的朝床铺后头倒了下去。 “爹?”聂秋染两世为人,还是头一回看到聂夫子这样面色金白的情况,心中也有些怪异,连忙上前,一面掐着聂夫子的人中,一面替他抚着胸口,聂夫子好半晌才回缓过来,喉中咕咚一声,将痰咽下去了,眼神这才多了几分光彩,张着嘴便伸手拍着大腿哭了起来:“官字两个口,哪里容得他胡说八道!我错了,我错矣!” 他这样没头没脑的便开始说起话来,若不是聂秋染知道其中的前因后果,恐怕还要当他是中了邪般,但此时知道了他被聂晴逼着捅了贺元年两刀之后,又知道聂夫子之前被贺元年逼得走投无路的行为,聂秋染这会儿自然是明白他心中感受,也跟着沉默了起来。聂夫子年纪大了,又经受过这样一场惊吓,如今哭了一阵,顿时撑不住了,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聂秋染让人进来服侍了他擦脸,又在屋中呆了一阵,看着聂夫子便是睡着了也饱受折磨的脸,半晌之后才安静的出去了。 一连七八天,聂夫子不止是心头没好受一些,反倒更是难受了些,成日卧病在床,汤药不断不说,后来嘴中还开始说起了胡话,显然情况越发严重了,那头聂晴倒是过来聂家想求见聂夫子好几回,但聂秋染都将她给打发了,只说上回聂晴过来之后聂夫子便病得严重,让她以后不要再过来了。聂晴心中清楚聂夫子这病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过嘴上却自然不敢走漏风声,求见了聂夫子几回,没进到聂家之后,她心里自然恨聂夫子不说,又开始怀疑起他是不是打起其它主意来。 自从杀了贺元年之后聂晴心中虽然也曾担忧过,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埋葬贺元年的地方十分偏僻,平日罕有人烟,而他自己又是有银子便不归家的主儿,成日歇在烟huā柳巷都行,他一连十几天没有回来,竟然客栈之中还没人问起他来,聂晴自然心中更加放心。若是再过一些时候,等到贺元年尸首都烂了,再看不出他模样来,那时便是青天老爷在世,恐怕也再查不出来。聂晴一想到这种情况,心头便冷笑不止。 她去了聂家一趟,又扑了一个空,表情却十分阴冷,并不见多失落,只是一双眼睛里带了些阴霾,心中猜测着聂夫子是不是故意躲着自己,或是将贺元年的事儿泄露出去半分,眼里的杀意便更浓一些。回到客栈时,聂晴刚上楼,便看到贺氏已经等在了她房间门外,贺氏领了一个小丫头正有些不耐烦的敲着门,一看到聂晴回来时,眉头登时便立了几分:“你去哪儿了,难怪说敲半天门也不在,你莫不是趁我堂弟不在,出去与哪个相好的见面了吧?” 贺氏如今是越瞧聂晴越不顺眼儿,之前还听潘世权的,碍着聂秋染的面对她忍耐几分,可是如今在京城中已经呆了好几个月了,到现在她却连聂秋染的人影儿都没见着,贺氏对聂晴自然态度就变了,这会儿一见面便口出讥讽,听得聂晴冷笑了起来:“你说话小心一些,见什么野男人,你信不信贺元年听了你这话,知道我是怎么嫁给他的,他能找到你让你赔他银子?”现在连贺元年都死了,潘世权不过是一个区区九品官儿,又有一个贺氏这样的妻子,若是自己不得聂秋染看重,让他撑腰,潘世权恐怕最多玩弄自己而已,绝不会轻易休妻弃子来娶自已。而若自己有聂秋染帮忙,京中什么比潘世权好的挑不着,为何非要名声不好听,挤得头破血流的嫁进潘家去? 聂晴想通了这些,自然不准备再跟潘家纠缠了,若是当初潘世权一心为了她好,不让她摊上贺元年这么一个人儿,恐怕往后她少不得还能再与潘世权来往一番,让他尝些甜头。可偏偏潘世权害自己到如此地步,莫非还想白白玩弄自己不成?聂晴既然心中抛弃了潘世权,自然对贺氏便不再低眉敛目,一句话噎得贺氏说不出话来,这才看了贺氏一眼,自顾自准备进屋里去了。 贺氏气得要死,一看聂晴这态度,顿时火大了。她本来对聂晴有几分忌惮,但如今一来聂家对她根本是不理不睬的,二来聂晴又时常被贺元年打,三来聂晴还欠着潘世权五十两银子,拿了钱又不办事儿,她凭什么在自己面前这个态度?贺氏火大了,一把便拉着聂晴道:“且慢,你慌什么。我问你,已经过了这样长时间了,我夫君交待你的事情,你办好了没有?我如今要回去了,若是没有办好,你将银子还给我吧!” 现在聂晴心里最恨的便是这个贺氏,认为她当初便没安好心,连带着将潘世权也给这恨上了,听到现在贺氏竟然让自己还银子,她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表情顿时变得阴森了几分:“你再说一声,你说什么让我还银子?既然你心里也清楚潘世权跟我是什么关系,你现在还来找我要银子?你不安好心,将我嫁给贺元年这样的人,你也知道我现在娘家是不管我的,要是我撕破脸了,说你们一家便是害我的人,你信不信到时倒霉的不是我?” 贺氏不妨她竟然还敢来威胁自己,顿时吓了一跳,原本有些火大,可不知怎么的,听到聂晴这样威胁她时,贺氏又觉得有些心虚了起来。冷哼了一声,也不再理睬聂晴,僵硬着一张脸自个儿回屋里去了。聂晴看着贺氏离开的背影,表情阴晴不定,半晌之后才那冷笑了一声,轻声道:“要回去了?算你命大!”说话时,眼里杀意一闪而过。 屋中冷冷清清的,不知道是不是聂晴自己的错觉,自从杀了贺元年之后,她总觉得客栈里像时常都有一股阴冷的气息,虽然她现在已经将贺元年给杀死了,活人她都敢杀了,死人她自然也不怕,不过这种阴冷的感觉总也不舒服,因此去了陈小军那边找他。陈小军与她本来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以往他见到聂晴时总是一副猴急的样子,可如今聂晴过去找他,他竟然避而不见了!崔梅满脸歉疚之色的将聂晴打发了回去,聂晴心里自然不舒服,可却又不能跟崔梅说什么。 贺氏那日被聂晴一气,回头打定主意要在潘世权面前告上一状,她准备回去了,临走时想先与贺元年打声招呼,顺便告聂晴一状。谁料又在客栈中等了几天,却依旧没见着贺元年的身影,贺氏这会儿心里生出疑惑来。贺元年这趟出去前后总共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回来了,他在京城中人生地不熟的,还能往哪儿去?之前莫名其妙不见一个月,他说是被聂晴给关起来了,贺氏想到聂晴的性子,又想到前些日子贺元年打了聂晴好几回,说不得这妇人心中生了怨恨,又想要报复他。 心里一闪过这个念头,贺氏自然便留了心,可不知为什么,她想到那日聂晴看自己的眼神时,却觉得不寒而粟,本能的不敢去问她,只得心头打定主意,又在客栈中等了两天,不见贺元年的身影时,慌忙收拾东西回县里去了。 而与此同时,聂秋染也开始放出自己府中丢失了一双孩子的事儿,府里的人开始往官府报案,因聂秋染是上届科举的头名状元,又有一个做长平候的便宜舅子,虽说如今罗玄势力不如当初太子当道时强盛,但人的名树的影儿,罗玄到底强盛过,与他牵扯上关系,再加上聂秋染自己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因此自然这事儿一报到官府,便被人当做大案呈到了大理寺中。 状元家中丢失了一双孩子,自然该全城搜索。聂晴知道这个消息时,忍不住暗地里疯狂的大笑了起来。孩子丢失了,竟然到如今才开始报案,莫非她的好大哥当官儿久了,将聂夫子那一套也学了个十成十,如今觉得丢了孩子,便觉得丢了面子不成?竟然拖了这样长时间才开始找孩子,如今事情已经过去这样长时间了,那对夫妻早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天下之大,又该从何找起?这桩案子合该最后不了了之。 聂晴心头畅快无比,她想到此时崔薇该不知是多么伤心欲绝,又想到聂秋染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不闻不问,心中自然暗骂痛快。(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五章 症状 孩子不见了,一旦报官,崔梅自然逃不脱嫌疑,毕竟当日她是最后一个摸到孩子的。等到大理寺的官兵围到了客栈时,崔梅顿时吓得脚都软了。她最近照顾着陈小军,看起来面色惨白,眼神黯淡,一见到官兵时,她本来就已经够害怕了,再加上之前是自己偷抱了崔薇的一双孩子,如今聂家不见孩子的事儿人人都传遍了,她自然也知道,一看到这些阵仗,崔梅便吓得快哭了起来,这可不像是陈小军所说的吃些苦头而已,反倒事情闹大了,她浑身瘫软在地上,那为首的官兵还未开始问话,便看她晕死过去,自然是让人上前将崔梅给拿了。 崔梅吓得半死便罢了,可一旁陈小军竟然吓得更加的厉害,身子发抖,脸色发青,眼睛直往上翻,浑身抽搐着,嘴角边竟然涌出大量白色的泡沫来,他竟然像是被吓得抽起了羊颠疯!那官兵本来看陈小军表现心中已经生出怀疑来,如今竟然见他这模样,顿时有些犹豫,不过职责在身,仍是厉声喝问了一句:“你是何人!” 聂晴也在一旁,她一向是与陈小军两夫妻坐到一块儿的,如今崔梅被拿,陈小军又是这般模样,看那官兵的表情,像是生了疑,贺元年的事情到如今无人知晓,毕竟贺元年乃是外乡过来,又非京中本地人士,再者他消失了,尸首又没见到,这样的案子聂晴最近一直在暗地里打听,知道最是难破的,可称为无头公案,最后一般都是不了了之,以无从查证而根本不予立案,她可不想好不容易安全之后,因为陈小军这没用的东西而最后再起波澜,再生事端,因此听那官差一问,她连忙便道: “官爷,这位是奴家同乡亲戚,此趟上京本是为访亲戚,只是他一向胆小,遇事便怕,这位是我嫂子,如今一旦被抓,我这位大哥心中害怕,便犯起了病来……”她话未说完,一旁一个穿着红色官袍的人便打量了陈小军好几眼,才凑到那带刀官兵耳边道:“大人,这位是姓陈,当初由聂夫人崔氏亲自送过来,说是大盗……”本来大理寺中一向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之人,陈小军这样斯文彬彬的被关进去倒也是少见,再者他当初是由崔薇让人送过去的,当时的崔薇后头有罗玄,罗玄当初声势浩大,因此那官差心头对于陈小军印象倒也颇深,后面的话声音变小了一些,那官兵本来因聂晴的话而消下去的几分怀疑,此时在听到陈小军也曾有过前科之后脸色登时就变了,一挥手便高喝:“同带走!” “官爷!” 聂晴眼皮一跳,本来好不容易这人都不再追究了,偏偏有人多事,将陈小军的老底给捅了出来。她这会儿心头郁闷无比,才想起了当初陈小军为她仗义执言曾被崔薇以江洋大盗的名义抓进牢中过,她心头不由恨起了陈小军当初无事生非,以致如今惹下这么一场祸事来,又恨当日崔薇不近人情,心里连连诅咒不断了,聂晴才深呼了一口气,强忍下焦灼的情绪,勉强道: “不瞒官爷说,奴家乃是聂氏,与状元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妹,与这位陈大哥本是同乡,因陈大哥所娶之妻乃是奴家大嫂的堂姐,当日陈大哥因琐事而惹大嫂不快,所以大嫂才与她开了一场玩笑……”聂晴深恐陈小军被捉进牢中受刑不过,到时将自己等人杀了贺元年的事情捅出来。要知道贩卖孩童虽然被人不耻,也有可能吃些苦头,但判下来一般罪名虽重,可却不至于要死,一般就是流放苦寒之地而已,可若是杀人的名头一旦落实了,那便是要被断处斩的! 聂晴心里又恨了陈小军实在软弱无能一回,表面却不得不强作镇定的又接着道:“大嫂性格一向严肃,兴许是与陈大哥开个玩笑,还求官爷明鉴!” 那官差听她口若悬河说个不停,顿时心中生疑,表面却是不住冷笑:“状元郎之妹?聂夫人之堂姐?有意思!若是亲戚,便是开玩笑也该有个分寸,本官瞧着你们倒不像普通玩笑那样简单!说不定内里还有缘故,将人给我全部带走了,这小娘子也一并带走,我倒要瞧瞧,状元郎究竟认不认你们这门亲戚!”孩子丢的是聂家的,如今竟然抓的人与聂家亲戚关系,那倒真是好玩儿了,官差自已出身也并不是太低,对于一些大户人家内里的龌龊心中也清楚,可像这回这样直白,且又由聂家亲自告状的,还真是不多。 没料到自己说清了身份来历之后,竟然还要被人捉走,聂晴顿时慌了,现在不止是陈小军一个人被捉,而且自已也被捎带上了。她心中将陈小军骂了个狗血喷头,男人中像他这样不顶事儿且又软弱无能的,倒真是不多,自己当初也不知怎么就与这样的人拉上了关系,聂晴心中暗骂着,却是没法子,自然只得被人一并带回了大理寺,只是令她心中安慰的是至少陈小军被捉,自己也一块儿了,她有信心跟陈小军在一起,能令他冷静几分。 这厢那官差虽然表面不肯信聂晴的托辞,认为她说的话有问题,但捉了人之后依旧是派了一个手下去聂家报信儿。毕竟聂晴若真没与聂家有关便罢,可若她要真聂状元亲妹,而聂家又因为自己矛盾而逼得亲妹在外居住的话,那便是聂家的问题,他可不想到时因聂家的问题而使得自己受连累,大户人家内里弯道不少,虽说此人一向呆在大理寺中做的都是断案差事儿,可眼力也不差,并不是缺心眼儿的。 而聂秋染得到大理寺中官兵回信儿时,听到聂晴被抓了,自然大义凛然回话:他乃是状元,不止是该只做文章,而且也该做天下文人表率,不该徇私枉法,因此直接让人此事秉公办理便是,这个说法一被人带回去,那官差自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事。 纵然聂晴等人是安份守已的,但为了聂秋染那一句秉公办理,不徇私枉法,聂晴也要吃些苦头,以昭显状元郎的大公无私才是!聂晴还不知道这内里的弯道,只是被带回了大理寺中,因她是妇人,而且又未有什么确凿证据证明她是犯了罪的,因此倒没有被带到刑房,反倒是跟陈小军一块儿,关到了牢中。崔梅则因身上有官司,而被带到了另一边,陈小军身上的抽搐情况估计是又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中,因此有发病更加严重的倾向,聂晴开始还唤了他好几句,等到后来时也懒得理他了,自个儿开始坐在牢中想起了对策来。 如今官兵手中没有证据,再者贺元年的事情又没暴发,她恐怕不会在此时就被判刑,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不过恐怕吃一些苦头再所难免了。聂晴一想到这儿,心里一股恶气便涌了上来,这一全都是陈小军害的!这个没用的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用!聂晴越想越是火大,忍不住转身狠狠的踢了陈小军一脚。 原本要死不活的躺在地上的陈小军顿时呻吟了一声,悠悠的醒转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疼的原因,陈小军这下子没有再犯病了,反倒是傻愣愣的看了四周一眼,各处黑漆漆的,只剩墙壁上插着的火把借着光线他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顿时大吃一惊,又见到一旁的聂晴,顿时慌得脸色都变了,忙坐起了身来,死死朝聂晴扑了过去,一边紧紧抱着她,一边发了抖道:“晴儿,晴儿,我们怎么来这里了,是不是贺……” 他声音又慌又乱,在此时这边死一般沉寂的牢房里,顿时便显得格外的大声,连几个正坐在不远处喝着酒吃着花生米的牢头也被这声音吸引得站起了身来,一边提起了放在桌边的刀,一边走了过来,嚼着口中的东西便道:“闹什么闹,是不是想死了!” 聂晴此时恨不能抽死陈小军这个废物,她心中又惊又怒,那头陈小军看到当差的便开始腿软不中用,人软瘫瘫的坐在地上,竟是大小便齐齐失了禁,顿时牢中一股恶臭味儿。聂晴强忍住了哎吐的感觉,一边可怜兮兮就道:“官爷,这位大哥一醒来便吓到了,奴家原是想让官爷帮忙给他换条裤子……” “我呸!”那牢头一听到这儿,顿时暗觉晦气,又看陈小军下方的破草席子湿了一大团,脸上露出讥讽之色来,朝聂晴一口唾沫喷了过去:“当老爷一天到晚没事儿干,就来给这小白脸换裤子呢,他凭什么!”牢中关的一般都是穷凶极恶的大盗,还是少有出现这种还没有上大刑,自个儿便已经吓得尿湿了裤子的情况,也实在太不男人了一些,光看着那小白脸模样,便已经令人倒足了胃口,牢头又看了陈小军一眼,才厌烦的朝他吐了口唾沫,自个儿骂骂咧咧的回去了。rs 第三百九十六章 报官 等牢头一走,聂晴这才松了口气,只觉得胸口开始又重新跳动了起来,血液在身体中流得欢快,掌心里才稍稍多了些温度。她一回过神便狠狠掐了陈小军一下,陈小军刚要张嘴叫疼,聂晴便死死伸手将他口鼻捂住了,阴声道:“陈大哥,你是想死么?” 陈小军自然是不住摇头,聂晴这才松了口气,冷声道: “我将手掌放开,你自个儿安静一些。”看了陈小军明白了,聂晴也没敢一下子将手放开,反倒是与他说起了之前的事情,一边说着,一边看陈小军脸色平静了些,才将手缓缓移开了,她末了才道:“咱们只要呆一段时间,老实一些,你不要露出了什么马脚,到时自然没事儿,你若一遇事便像之前一般慌里慌张,那咱们便一起等着砍头吧!”陈小军顿时又开始哆嗦了起来。 聂晴满心以为自己做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的,而大理寺这边也一时确实没有找到聂晴犯案的证据,关了她与陈小军一个多月之后,又查出她没犯什么事儿,自然将她放了出去。而此时贺氏回了县中,又见过贺元年的母亲,将京中发生的事情与其说了一遍,贺元年是他们家独子,一听贺氏说贺元年在京中先是被聂晴陷害关了一个多月,吃了不少的苦头,贺元年的母亲自然是心疼不已,口中咒骂连连,再者母子连心,贺氏说贺元年不见了踪影之后,贺元年的母亲朱氏便总梦着自己的儿子满身鲜血叫自己救命,她本能的觉得儿子恐怕不好了,自然收拾了东西跟着丈夫一块儿上了京中来。 等到朱氏夫妻到了京中时,这会儿已经快临近十月初了。崔梅的案子因为孩子还没找到,自然还没有给她定下罪来。这其中当然也有聂秋染的原因,他最主要的目的是在聂晴,而在没有将他们一网打尽时,崔梅自然不能轻易先定了罪,否则到时聂晴说不得要将事情全推到她身上,若是崔梅一旦认罪伏法,到时聂晴反倒将事情全部推到她身上,便得不偿失了。 这厢朱氏越是临近京中,那股不好的预感便越是浓烈,她之前得贺氏指点,直接便找到了贺氏投宿的客栈,开始挨个问起来。如今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距离当初贺氏所说的贺元年失踪时间到现在都已经快三个月时间了,自己的儿子还没有消息,她猜着恐怕是不大好了,也没敢去跟聂晴碰面,就怕那妇人丧心病狂,到时将自己也害了,使自己不能给儿子出头。她四处明查暗访,倒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朱氏后来多少打听出一些消息来,听说在百花楼中贺元年当日玩弄过一个花魁后便回去了。 对于自己的儿子,朱氏心中清楚得很是个什么德性,他是好女色,可是自己的儿子手中有多少银两朱氏也是一清二楚的,贺元年手中有银子,包个ji子一天能成,可让他时常流连在青楼中,且要梳拢了花魁,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朱氏心里自然生出疑惑来,再加上又听贺氏说起自己的儿子前几日异常的情况,她又心中明白聂晴是个不干净的货色,猜测着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威胁聂晴,让她给银子,才使得聂晴心中生出歹意来。 一想到这儿,朱氏顿时心中便慌了,她此时几乎已经敢十分的肯定,自己的儿子恐怕已经不好了。她心中伤心异常,随即又生出一股怨恨来,勉强忍住了心里的慌乱,第二日一大早,便经人指点之后,前往大理寺,开始击鼓呜冤。 大理寺中人一接到报案,自然连忙便让人将朱氏夫妇带到了衙门。贺元年的父亲此时悲伤异常,倒是说不出什么话来,母亲朱氏虽然难受,可此时愤恨已极,张嘴便道:“青天大老爷!民妇状告状元聂家,谋我儿性命,求大人做主!” 事情一旦牵扯到了聂秋染,自然大理寺不敢再自作主张,而是将案情上呈。皇帝近来刚掌事务,正是要消太子势力的时候,一听此案与聂秋染有关,而聂秋染又是当初太子当政时所取的状元,聂秋染与太子身边的得力内侍罗玄有关,皇帝自然心中会生出一些主意来,自然是对这件案件十分重视,当下择令御使台与刑部共同和大理寺一共组成三司,共同会审此案! 皇帝都已经开了口,又做出如此姿态,这些年来纵然大庆朝中有重大案件者,可一般都是经由当地县府审察,然后再送入刑部审批,虽然自古以来便有三司会审一说,但真正能用到使各部头脑一并聚众而审的案情几乎可以说在皇帝登上皇位这一生中都没有发生过,自然案件也就引起了上京百姓们的关注。 而作为事件的另一方被告,聂秋染自然是早已经料到了事情会向今天这一步发展。闹大了也好,这一世因为有罗玄的关系,虽是助力,但对他来说同样也是阻力,皇帝不会希望看到一个内侍与臣子勾结,若是如此,只会一味打压他,恐怕不出彩,不用特别方式不容易出头。若是要熬到太子登位后,全靠罗玄而再出仕,聂秋染自尊心却不容许他如此,因此如今这事情一闹出来,对他 有益无害,更何况如此一来,事情闹大了,聂晴才再也逃不出去。 聂晴与陈小军等人早已经知道此事,早在朱氏告状第二天,陈小军便满脸苍白的病容去了监牢中一趟,而另一方作为被告的聂秋染因身份关系,他有功名在身,又是正经朝廷点的头甲状元,便是一般秀才见官都可以不跪,他这样的身份,自然本该被收监的,当然也不用,朱氏告状后,决定先趁此时四处寻找贺元年踪迹,毕竟皇帝也不想弄出一个大张旗鼓的审案,最后原本以为已经死了的人还活着这样的乌龙情况,若是如此,恐怕三司的脸也该被丢干净了。 也因为如此,这段时间以来,大理寺中人在京城中开始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后头因有聂秋染的人推波助澜,自然查案的方向开始顺着聂秋染早已经安排好的方向去查,贺元年被人暴出了几个月前无故失踪后出现又拿了大笔银子一事儿,而正在此时,好些人都知道他背后不知从哪儿来了大笔银子,竟然在京中百花楼包了花魁七八日整日贪欢纵欲的消息。自此之后贺元年回了客栈一趟,后又消失无踪,因着此事,客栈的人受连累,连掌柜的也被抓了起来。 聂晴所住的地方自然也被查出了底朝天,倒是有人发现了一些端倪,只是当日贺元年出去的情况好些人都看在眼里,事情便又僵在了这里。 俗话说得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贺元年消失不见,活着不见踪影,死了又找不到尸首,虽说其母朱氏与其父一口咬定贺元年此时已经早被聂秋染害死在了聂家,但皇帝陛下趁此时机将聂秋染一家子从原本刘承府中迁了出来,将王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踪迹,自然朱氏所说的话便又不成立了。 而正在此时,上京城中西北面有人举报,在众人堆放一些废旧物的地方,竟然传来恶臭,昨儿一下雨,家中的狗突然间跑出去咬回一截腐烂的人手掌骨来,当时将那住户吓得不住,那住户所在处位于上京北面最偏僻之处,平日罕有人烟,冷冷清清的,因为一些砍头的事儿都在那方向举行,众人都觉得那里犯了煞气,怨气很重,一般百姓轻易不肯去那边,而一般处斩犯人时若不是特殊的,几乎都判在秋后处斩,开始时根本没人过去,如今正值秋后,也不知道狗从哪儿叼来了这么一个东西。 刚刚朱氏告聂家杀人谋命的案子正令大理寺没头没脑的乱成一团,如今又有人回报竟然有一个尸体被藏在了那样煞气重的地方。顿时大理寺中人焦头烂额,又连忙派人四处去寻找,倒真找到了一个埋葬死人的地方,将一个尸骨被野狗叼得已经不全的尸体给挖了出来! 看样子像是刚死了三个多月的样子,但三个月前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也不排除人才只死两个多月三个月的样子,不过是因天气而腐烂得比较快罢了!而这段时间根本未曾发现有人报案失踪的情况在。一时间大理寺中上下人个个埋怨不止,如今尸体烂了几个月,恶心得好些抬了尸体回来的人半天吃不下饭,忤作过来查看过,说是死者死于刀伤,有那脑子灵活的,便开始将这事儿与贺元年一案联系了起来,原本还颇为头疼,觉得没方向的大理寺中众人一听这话顿时眼睛一亮,如同找到了一个破案方向般,果然开始行动了起来。 首先死者虽然已经死了多时,身体腐烂,而且死前似是被人用刀将脸也划过,但他身上也并不是没有线索的。首先他身上还包着东西穿着衣物,那外头包着的东西虽然已经裹了尸体几个月,沾了尸水,但上头还依稀能看得出一些花纹面料与痕迹。rs 第三百九十七章 认尸 这个时候染坊与布庄都是只得固定那么几家,并不是像现代时人人都能干这个活儿的,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大理寺中的人又个个卯足了力气不想要被皇帝责备办事无能,这个时候便显出效率来,很轻易便查到了客栈掌柜身上。 将掌柜的打了个死去活来,再让他前去认那床单时,掌柜的对于自家的东西,自然认得出来,他店铺中一律采用的都是同一个布庄买的布料,而那手艺都是请同一个店铺做的,大理寺中差人又请了店铺等人各自过来确认,又让客栈中的店小二也分别确认了,这床单便是那客栈中的东西。 一旦确认了物件儿是谁家的,要找出那个人的身份自然也是容易了,牢头们又是一番对掌柜与店小二用刑,掌柜自然哭喊连天,直将人打了个半死,只留着一口气吊命了,那差人才凶神恶煞的道:“还不老实交待,赶紧说,你为何谋财害命,为何要杀人,可是见财起义,才想要杀人?” 那掌柜浑身上下皮肤难得见一块完整的,眼睛通红,一听这话自然便连声喊冤:“大人冤枉,小人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是开客栈的,又不是在那等偏僻地方干的黑店买卖,只做一回,不做回头客了,他店铺中生意不差,许多天南地北的人时常都爱在他那儿住,开店几十年了,从未发生过这样的晦气事儿,如今被捉进大理寺中,性命都要不保。一般此时人问供方式一来便是将人打得半死再说,便是最后证明他没有犯错,也得出了半条命,连家产都要赔进大半。关系到自己家人性命,如何敢信口开河,也不敢被屈打成招,自然连声哭喊:“小人开店几十年。童叟无欺,断然不敢做这天打雷劈之事,还望大人明查啊!”他说话间,那差人冷哼了一声,自然不会理睬他这话,只是刚要将烧红的铬铁钉往他身上招呼时,客栈的掌柜像是一下子间便想起了什么般,顿时眼前一亮:“大人且慢,小人倒是想起一事儿!” 能够将这个案子解决。那自然是最好不过。那差人虽然心中气恨这些人无事生非专来折腾他们这样的官差。但听到这掌柜的话。依旧是点了点头,扔了手中烧得通红的铬铁钉,这才拍了拍手道:“你且说来。休得胡言乱语,否则等下再有大刑侍候!” “客栈之中。似是那位贺大郎还是陈大郎,都曾似是提过像不见了一条毯子,最后赔了小人银子了事……”那掌柜的开着店,每日人来人往的不少,再者开店几十年来,生意倒是不差,每日要做的事情不少,哪里顾得上其它,再者开店的,不见些东西是再所难免,每隔两天总有那么一件事,聂晴当初房间里不见东西是常事儿,那掌柜的心中也明白,只让她赔了银子了事,事情过去不少时间了,再者说那掌柜又被拷问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能想起一点儿已经不错了,但具体是哪个说忘了东西,却是不记得了。 本来朱氏状告聂家人谋贺元年性命便已经是与客栈拉上关系了,如今又说这张毯子可能与贺元年曾住的屋子有关,那差人顿时心中一喜,眼前亮了一亮,也顾不得拷打掌柜了,忙欢喜的转身就出去了,本来便有人怀疑这尸体的腐烂程度与贺元年是不是有关系,如今又得到了一个这样的证据,更是证明这尸体是贺元年的可能性极高。大理寺少卿原是皇帝病愈之后亲自点的,替代了原本的杜缪,头一回走马上任便遇着了这样的事情,而且还与新科状元有关,自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希望能好好做成此事,一旦得到消息,便安排让人带来朱氏夫妻辨认尸体。 本来尸体埋了一段时间便已经烂的厉害,再加上当初埋葬之处又有不少野狗盘旋,几个月下来面目全非不说,而且身体还不完整了,一块块的,哪里是这样便能认得出来的。贺元年的父亲一见这残缺不全的尸体,顿时吓得面色惨白浑身发凉,那股味儿又熏得他呕吐不止,哪里还能认得出来什么。倒是朱氏,虽说如今贺元年已经腐烂得厉害,但到底母子连心,她一看到眼前情景,顿时便强忍了心头的害怕与恶心,仔细查看了起来。 虽说尸身已经烂了,但若仔细观察,大致身材却是能看得出来,再者血亲的母子,朱氏到底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只说了一句我的儿啊,便晕死在了地上! 原本朱氏报案只是猜着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可如今亲眼看到儿子死在这般模样躺在面前,朱氏到底还是承受不住,由人抬了回去。贺元年既然死了,而且死了这样久时间,自然不能被当作之前的失踪人口报上去,而这是一桩实实在在的谋杀案了,再者贺元年并非病死,而是被人杀死,且凶手手法残忍,不止是捅了他十几刀,而且连脸都给他划烂了,眼睛也给捅破了,看样子又不像是普通的杀人案,而应该是仇杀了。 如此一来,朱氏所说的聂家杀了贺元年,也不是没有理由了。毕竟据客栈中人说,贺元年为人好赌噬酒,且又喜爱女色,人品十分不堪不说,还时常打骂妻子,并常将聂家的姑娘打得满脸青紫,客栈中的人都是看在眼里的。而又有人举报说是曾听人言贺元年喝醉时说过其妻聂氏与陈大郎又有关系,大理寺中人自然没有将聂晴与陈小军放过,刚刚才被放出去不久的聂晴,又被人一并抓到了大理寺中。这一趟她并没有想着出去,而是与陈小军暗地里商议了一阵,陈小军当日便哀求说想要见崔梅一回,众人看陈小军与崔梅乃是夫妻的份儿上,倒也放陈小军过去看了崔梅一回,也不知他与崔梅说过什么,崔梅当日便哭了一场。 而聂家这边崔薇听到贺元年的尸首当真已经找到了时,心头不由便冷笑了一声。贺元年这样的人当真是活着浪费空气,死了还要浪费地,虽说聂晴此人不堪,但贺元年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死了,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不知为何此事又偏偏与自家联系上了。那头聂秋染如今沾当上了官司,皇帝自然顺势先让他回家待职一段时间,且待案情水落石出又与他无关时,才可官复原职。翰林院上一辈子聂秋染便呆过三年,虽说重活一世之后已经几十年没做过,但那些编写史书等繁琐工作他做过,便是几十年没摸也并不陌生,如今又做了一段时间,不做还好一些,反正该有的经验他都烂熟于胸了,倒不如正好趁此时机好好休息一段。 崔薇对于他被捋了官职之事也并不在意,反正她又不是野心勃勃想过什么样人上人的日子,若是这桩官司一了,便是聂秋染没有官职,两人做个小生意,回到老家去,光凭他们如今的钱财与名声,也足够好好的过一生了,又不是非要当官不可。 只是她也知道男人都是有一定的事业心的,尤其是此时的读书人,一般寒窗苦读多年为的都是能当官,因此想了想便劝聂秋染道:“聂大哥,若是这厢事情一了,要是皇上因太子之故,为难你的话,不如咱们回小湾村去吧,在京中一年多,我也不习惯,倒不如回乡去,还自在一些。”京里来来往往的应酬不少,而且头顶上不是皇帝就是太子的,实在是过得不自在,尤其是如今因罗玄之故成了皇帝的眼中钉,与其这样提心吊胆的在京城,倒不如回乡去,想到以前自由自在的生活,崔薇现在不由都有些怀念了起来。 两夫妻早晨醒了也不想起身,索性赖在床上说着悄悄话。外头侍候的下人们没得召唤又不可能进来,崔薇当初也听聂秋染说过太子与皇帝间的关系,她这会儿觉得心里厌烦了起来,又怕聂秋染心中失落,因此才劝了他一句。 聂秋染也知道她是好心,事实上他虽然也觉得这辈子当官掌权是自己该走的路,但不知为何,听到崔薇说回家乡时,已经强势惯了,不甘于窝囊一生的聂秋染却也是心里一动。虽说这段时间做的事儿大多都是受前世时影响居多,而人上人的滋味儿也确实不错,不过聂秋染却是回想起一年多前自己与崔薇刚成亲那会儿在小湾村时的日子,虽说平淡,偶尔也要为崔敬忠等人的事伤些神,但总体来说,两夫妻过的却是比现在好多了,每日相处在一块儿,说说话,做做事儿,她做饭时自己帮一下忙,自己看书时崔薇则是做女红或也是凑在一边看,想起来竟然觉得比现在的生活不知有趣了多少。 如今他初进翰林院,成日都是任事,陪崔薇的时间并不多,聂秋染心中一动,随即便将妻子搂得更紧了一些,想了想道:“你容我想想。”崔薇只是不想他心里头胡思乱想,能听到他这样回答已经觉得不错了,自然也不再多说什么,就点了点头,如今天气已经微凉了,两夫妻搂在一块儿说话也不热,半晌之后外头突然间响起了一门外婆子的传话声:“大爷、夫人,外头回话,说是陆御使的夫人候在了小门处,想要求见夫人。” ps:第三更~ 第三百九十八章 客人 崔薇一听陆劲的夫人过来了,顿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秦姑娘?她来了?” 聂秋染笑了起来,一边伸手撑在她腰侧,将她给推了起来:“如今已经不是秦姑娘了,是陆夫人。我猜着皇上这一回恐怕是有意让御使台中的陆劲来办此案,她应该是过来给你通风报信的。”聂秋染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先下床自个儿套了件衣裳,这才替崔薇找了衣裳出来撩开窗帘便扔到了床上,一边就笑道:“赶紧穿上,起来与她说阵话,咱们晚点也在园子中转转,好些日子没陪你说话了,最近倒正好有空闲。” 崔薇笑了笑,拿了衣裳套上了,聂秋染才拉响了铃,外头早就准备好的丫环们捧着热水帕子等物鱼贯进来。 收拾打扮好,那外头的人也已经将秦淑玉给领了进来。一段时间不见,秦淑玉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穿着一件灰色粗布衣裙,不像以前总是脸上带着笑的样子,反倒是严肃了不少,看起来一般沉暮之气,也就是她的表情使人感觉她不像是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姑娘,反倒瞧着像是历尽世事沧桑的妇人。一进门秦淑玉便看到了崔薇,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却是先给崔薇福了一礼,这才站起身道:“一段时间不见,崔姐姐倒依旧是光彩照人。” 崔薇也不知道如何搭话,秦淑玉一看就是过得不好的样子,身为一个正六品官儿的夫人,出门时身边竟然没有带一个随身丫头,这令崔薇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儿,连忙让秦淑玉坐下了,一边就道:“赶紧坐,我早让人准备了些糕点,前些日子闲着时做了些奶糖,正好你可以吃,晚些时候带点儿回去,秦大人的事儿,如今好些了么?” 早在半个月前,秦固便已经被撤职拿入京中问话,若不是因为有朱氏告状一案牵扯到了聂秋染成为京中最近正热门儿的话题,恐怕秦家的事儿这回还逃不脱众人视线之外,而这事儿聂秋染也给崔薇说过,应该是皇帝觉得当初赐婚一事儿也算是他给秦固带来了些麻烦,虽然逼于无奈要将秦固拿入京中,但最大的可能便是重拿轻放,只要做出姿态来,到时再将秦固无罪释放,而如此一来,他自然要找聂秋染转移视线,这也是崔薇觉得如今京中处处充满心机,不太想过这样生活的原因之一。 “我母亲与大哥如今正四处着人打点,不过我父亲这回恐怕是逃不脱的,毕竟纵然是我母亲能有通天本事可以找人替我父亲说情,但我母亲还替我找了一位好夫君,陆劲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要将我父亲这样的国之蛀虫拿下的。”秦淑玉说起秦固时,满脸冷笑之意,丝毫没有难受之感,反正颇为痛快,一边说完这话,一边便又正色道:“我这趟来是有事要给崔姐姐说的。最近京中有人告聂大人状,皇上已经令陆劲为此次会审之官,连同刑部尚书华尚以及大理寺卿共同审理此案,其余二人便罢,但陆劲那边油盐不浸,崔姐姐还是要早做准备才好!” 她这趟过来是来通风报信的,所说的话竟然与一早时聂秋染说的一模一样。崔薇愣了一下,她是早有心理准备了,这会儿听到秦淑玉说起来倒并不意外:“这事儿也不算好事,陆大人虽说性格古板了些,但同样的,有他出面,只要我夫君未曾犯案,他必也会一力争取。” 那倒也是真的。秦淑玉一听这话,倒是点了点头。她本来当这事儿是聂秋染做的,这才替崔薇着急,如今听到崔薇这样说,又看她眉目间一片坦荡之色,顿时松了一口气。陆劲为人虽然死板不通情达理,但他性格同样也是正直异常,眼中揉不得一点儿沙子,听他昨日回来时说圣上心中认定此事恐怕与聂秋染有关,因此深怕刑部与大理寺被聂秋染收买,才想借陆劲之手将聂秋染打下台来,虽说聂秋染是去年的头名状元,但并非由皇帝做主点的,他心中自然没有什么维护之意,秦淑玉本来还觉得担忧,此时听崔薇这样一说,放了心的同时,原本的打算自然就不说了,她又不是邀功而来。 两人说完这话,场面顿时便有些冷静了下来。崔薇仔细打量秦淑玉眉宇间,竟然丝毫新嫁娘的喜气与娇媚都没有,只剩一片死寂,顿时心中也有些发酸,见机的丫头们一见到这情景,顿时都退得远一些,留给二人说话的空间。认真算起来,崔薇本来跟秦淑玉也没什么交情,只不过当初因为一个崔敬平才稍稍有了些瓜葛,只是如今秦淑玉都另嫁他人,那点儿瓜葛自然就说不出来。 “你还好吗?”崔薇刚问出来,那头秦淑玉便脸现挣扎之色,同时开口道: “崔三哥还好吗?” 崔薇听她这样一问,顿时便沉默了起来。崔敬平上回离京之后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如今听秦淑玉一说起,便不知该如何开口。那头秦淑玉却是像明白自己失言了一般,苦笑了起来:“倒是我多嘴了,如今我都已经嫁了人,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去问他好不好。”秦淑玉说到这儿,眼神阴戾了起来,眉宇间的冷色看得崔薇心中一动,忙就开口道: “不是这样,只是上回我三哥离京之后,至今还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自己如今多顾着自己些才是,我瞧着你这几个月像是瘦了许多。” 秦淑玉一听这话,眼圈儿登时一红,忍不住将凳子搬得离崔薇近了一些,趴在她腿上便哭了起来:“崔姐姐,我实在是没地方说了。我娘不肯如我心意,我必叫她后悔万分!瞧不起别人,我瞧着我爹官职被革拿,她还有什么地位!”秦淑玉一边哭了一阵,接着才抹了眼泪,恨恨的道。崔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叹了一口气之后,才拍了拍秦淑玉背脊,劝她:“算了,到底是母女,哪里有隔夜仇,再说秦夫人也是为你好,陆大人年纪虽然大了些,但到底是官身,性格也正直……” “什么性格正直,他便是个软弱无能的!”秦淑玉一听这话,顿时便冷笑了起来:“我是真心喜欢崔姐姐,也不与你见外,我那好夫君,外表看似正直,但却处处听他老娘的,如今两母子还常睡到一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说到这儿,气愤之下也像是知道自己失了言般,顿时又转了话题道:“崔姐姐自己要多加小心一些,我这趟过来是与您提个醒,我不久留了,回头我还要买菜做饭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撩了衣襟擦了擦眼泪,才冲崔薇露出一个笑容来。 刚刚还震惊于陆劲一把年纪还跟他母亲睡一起的消息中,后又听到秦淑玉说要回去做饭,下意识的就将目光落到了她布了细茧的手上,顿时又有吃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说,秦淑玉一个堂堂六品官儿的夫人,竟然还得自己买菜做饭,也实在是太过令人吃惊了些,她强忍下了心头对秦淑玉的难受,忙就道:“你再坐会儿,我让人包些奶糖出来……” “不用了。”秦淑玉摇了摇头,一边就笑道:“我要带回去了,陆劲还当我是收受您的贿赂,没得又再闹出事端来。” 不过是些许糖果,她竟然这样说。崔薇又觉得胸口滞了滞,刹时便说不出话来。那头秦淑玉却是福了一礼,顿了顿,还没站起身来时,原是想说什么的,最后又抿了抿嘴,起身告辞了。 崔薇送了她出门儿,等她离开了,这才怏怏回来,坐了片刻,心里有些不好受,碧柳等人也跟着进来了,崔薇让人将一双儿女抱了过来,逗了一阵,才突然道:“大爷呢?”聂秋染刚刚还说等秦淑玉一走便带自己出去园子中转转呢,这会儿竟然还没过来。 碧柳等人听她问起,忙就道:“夫人,奴婢听说大爷此时正在见客……”她神情有些古怪,崔薇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刚想问一问,谁料抱在怀里的女儿竟然突然间抱着她肩,冲她脖子上咬了一口,顿时疼得崔薇眼泪都快要流了出来,忙将女儿抱得开了一些,只觉得脖子上火辣辣的疼,恨不能拍这小丫头一巴掌,早忘了刚刚想问的话,碧柳等人忙四处找药膏,崔薇吸着冷气,刚刚闯了祸的聂娇含着手指嘻嘻哈哈的笑,嘴边吹着泡泡儿,双手不住挥着,一脸无邪之色。 “这臭丫头怎么咬人了?”崔薇疼得不敢去摸脖子,这小丫头下嘴还挺狠,刚长了几粒牙现在就拿出来秀,奶娘慌忙拧着裙子跪了下去,说到这儿心里也有些委屈: “回夫人的话,小娘子最近正是长牙的时候,看东西也好奇,许是长牙嘴里发痒吧。”她也是常被咬,平时身上便罢了,可是喂奶时被咬的时候可不少,疼得她现在想起来还打寒颤,偏偏小郎君又不咬人,令她郁闷无比。rs 第三百九十九章 是谁 崔薇被女儿小狗似的一咬,也不敢将她抱近了,眼泪汪汪的把她放远了些。幸好这小丫头如今正是好动的时候,一放开她,就挣扎着想站起来。软榻上铺了厚厚的褥子,她扶着墙壁站起来了,一双小胖腿却是没力,不多时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咧了咧嘴,眼睛中露出水花了,崔薇看她这样子,忍不住想笑,聂娇一看她笑出来,原本要哭的,也跟着咧嘴傻笑了起来,看她这模样,崔薇气也消了,笑得更加厉害,小姑娘估计也觉得这样好玩儿,故意又挣扎着站起身,接着又坐在地上,嘴里发出大声的笑,一边又拍着手,嘴里不住道: “娘娘娘娘娘……” 小孩子现在是学说话的时候,虽说有些口齿不清,也不知道自己喊的这个字是个什么意思,可依旧是让崔薇心里软成了一团,早忘了刚刚小丫头咬自己时的气恨模样,又看着女儿笑了起来。聂娇一笑,连带着被抱在奶娘怀中本来十分乖巧的聂霖也有些不安份了起来,挣扎着也想下去玩耍,一边嘴里也喊着娘娘娘,崔薇笑着让奶娘将儿子也抱过来,一旁碧柳嘴唇动了动,刚想开口说话,却又将到嘴边儿的话吞了回去。 两个孩子一过来,像是将这原本清冷的房间也跟着热闹了起来。聂秋染临近午时才过来,一来就看到崔薇正刚将坐下来的聂娇扶起来,小孩子这样站起来坐下去已经大半天了,同样的动作却依旧是笑得欢畅,他们精力也好,像是比赛一般,你来我往的都坐了起来。许是看到熟悉的人过来了,聂娇激动的从崔薇怀里挣扎着要朝聂秋染扑过去,嘴里一边道:“娘娘娘娘娘……” 陪着女儿大半天了,又之前才被她咬过,可聂秋染一过来便扑过去了。崔薇心里有些吃味儿,看聂秋染伸手将女儿接了过去,一边就轻拍了她屁股一下:“你这小没良心的!” 聂秋染笑着抱了女儿躲到一边,小孩子估计以为是在与她玩耍,笑得十分欢快,嘴里不住叫娘,聂秋染有些无奈的替女儿擦了口水,这才纠正道:“是爹。” “嗳?娘娘娘!”小姑娘先是歪着脑袋看了聂秋染一眼,一双纯净大眼睛里满是信任与无邪,先是有些疑惑的跟着聂秋染学了一声,接着又坚定的叫了一声娘。 崔薇在一旁笑得东倒西歪,女儿虽说对聂秋染亲近一些,不过抱着她爹却嘴里喊着娘聂秋染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了。聂秋染有些无奈的看了崔薇一眼,一边又纠正了女儿好几句,但聂娇都坚定的唤了娘。聂秋染有些无奈的将孩子交到了奶娘手上,这会儿正是孩子要吃东西的时候,一般大户人家里养孩子都要奶娘奶到两三岁的时候,偏偏不知怎么的,崔薇不准奶娘喂一双孩子了,反倒要让厨房准备一些软烂的食物喂孩子,兴许是有盐有味儿,两个孩子也吃得欢快,最近确实长得重实了些,聂秋染也就由得她高兴去了。 等到孩子一被抱走,屋里顿时就冷清了下来,聂秋染坐到了崔薇身边,还没有开口,崔薇便在闻端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儿,顿时眉头就皱了皱:“什么味道?” “什么什么味道?”聂秋染扬了扬眉,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一边也在自己身上闻了闻,却没闻出什么味儿来,崔薇却是脸色一下子就有些不对劲儿了,伸手将聂秋染推了开来,想到了刚刚碧柳说的话,顿时心里一个咯噔,看聂秋染表情有些不对劲儿了,知道自己刚刚将他推开的动作他心里有些不满,连忙便坐起身来,借着整理头发的动作将刚刚的事儿混了过去,一边就问道:“听说你刚刚是会客了?”崔薇自己是从不用香熏,因为那东西太香了,闻久了也头晕,再者又有孩子了,她自然是更少用这些东西,而聂秋染身上刚刚竟然沾了香味儿,她心中不免开始胡思乱想,莫非聂秋染是因为最近守着她一个人久了,如今有了出息,便开始心里花了起来?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便有些止都止不住,但崔薇好歹还是知道夫妻间不该这样在没影儿的情况下便胡乱张口说话,破坏了夫妻感情的道理,因此忍着不说,准备先问问下人,免得冤枉了聂秋染,让他心中不满,若他没有这个意思,自己先提了,说不得他倒是想了起来。两夫妻现在成婚已经不是一两年,孩子都有了,聂秋染平日对崔薇也是体贴入微,她早有了与他过一生的心理准备,可不想因为这事儿两人生了疙瘩。 聂秋染点了点头,表情微微顿了顿,似是挣扎了一下般,只是一瞬间而已,又恢复了刚刚的笑意,没有多说什么。 他的动作虽然细微,但崔薇与他夫妻几年,对他一些细小的习惯也是心中了解,恐怕他自己没有发现,但崔薇心头却很是清楚,见到这情景,心下不由生疑,却按捺下了没有多说,反倒是笑道:“早晨时秦姑娘过来果然是说了这趟陆劲被皇上任了主官一事儿,你猜得倒是对。”她说完,到底是觉得心里异样导致语气有些生硬,聂秋染这人十分精明腹黑,她也不想让聂秋染看出端倪来,连忙又故意与他说闲话:“我瞧着秦姑娘那模样有些不对劲儿,不像是刚成婚的人,反倒像是十分愁苦般。” 聂秋染一听这话,顿时便笑了起来。陆劲这人前世时名声便十分响亮,但除了他是个性格古板严肃,不通情达理且又铁面无私到十分程度外,最有名的,便是其孝顺名声。陆劲孝顺寡母,上一世时在整个大庆朝都是十分有名的,此人自小失了父亲,由母亲带大,自小教他性情刚直,要做个严肃忠贞之人,而此人也确实如其母候氏所教一般,性格正直,眼中揉不得沙子,可同样的,他也是一个事母至孝的人。 一般来说一个孝子在大庆朝中名声该是十分好听才是,而其寡母候氏年轻时便失了丈夫,守寡多年将儿子带大,到如今都未曾改价,而其儿子又有出息,身为朝廷命官,皇帝本该给她颁发一座贞洁牌坊才是,可上一辈子候氏到死都未能得到一座贞洁牌坊,原因便在于她一面在为丈夫守贞一生虽有美名,可同样的,她在世人面前也有恶名,那便是她对儿媳妇,实在到了苛刻异常的地步! 上一世时嫁给陆劲的女子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孩儿,陆劲出身贫微,后又因名声,没哪个官宦之家愿意与他结亲,人人都厌恶他只为忠贞而不管自家的名声,都怕遇着像这一世时的秦固一般倒霉的事儿,就怕做了亲家,一个不小心便被他大义灭亲了。而陆劲到最后娶的姑娘只是小康之家的女儿,嫁到了陆家之后,陆母自小失了丈夫,对唯一的独子虽然管教甚严,可同样也看得如同眼珠子般,对于其他要嫁给自己儿子的女人,本能的有种仇视感。 陆劲三十多岁才成婚,除了有他名声之外,同样也有陆母的原因之一,上一世时最出名的,便是陆母心疼儿子,两母子在陆劲四五十岁之后才同睡一张床。陆母候氏不准儿子与儿媳同房,如此一来儿媳自然不可能生出孩子来,陆母偏偏又恨儿媳不能为陆家传后,上一世时陆劲第一个妻子便是以无后为由,将其休弃,一个顶了不能生出孩子的名声,那妇人最后结果可想而知,便是想要再嫁,也没哪个愿意娶一个不能生出孩子的妇人进门儿,那妇人在气愤之下,又被娘家人逼迫去死,临死前四处与众人诉说陆劲恋母扭曲一事儿,陆劲一把年纪竟与母亲同睡一张床,纵然是母子感情深厚,在此时也是个丑闻,那妇人说完此话,报复陆劲之后,自杀而死。 自此陆劲名声大受打击,因此官位也被贬,后来还受皇上斥责,被贬到一个偏远小县做了县令,只是其母亲刻薄虐待儿媳之事,当时却经由那妇人在整个上京中传说。听说陆母候氏不止是要求儿媳做牛做马,且不准儿子与儿媳同房,又要要求儿媳恪守妇道,规矩繁多,不止是对于正室,连对陆劲的小妾候氏也多有折磨,将陆劲的妾也折磨死几个,只是此时做妾的地位一般都很低,便是折磨死了,也不过是个物件儿,妾不属良民,便是死了也无人问津,因此陆劲后来之名不止是官员害怕,还有一些闺阁中的少女也对其唾弃不已,后来又曾娶妻,但同样又休弃两次,再娶时,妇人自尽而死,陆劲也因此而背了一个克妻之名,最后孤单一生。 聂秋染心中看出了崔薇有些异样之处,像是隐隐在排斥自己般,但他又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早晨时还好端端的,这会儿便变了模样。他心中有些疑惑,但又听崔薇说起陆劲之事,只当妻子早晨时是受了秦淑玉影响,心情有些不大愉快了,也没有多想,又将她拉进怀里,这才笑道:“陆家连个下人都没有,如今陆劲又娶了媳妇儿,万事都得要她亲自动手,上得服侍婆婆,下还得侍候丈夫,她哪儿能好得起来,你要有功夫,也别搭理她了,还是想想咱们下午时去哪儿玩耍吧。”rs 第四百章 会审 崔薇勉强忍了心头的猜疑,不愿无中生有的情况下说出来使夫妻二人离心,还是准备等问过碧柳情况之后再说,免得张嘴说来,若是聂秋染没有做什么事儿,她倒是污蔑了他。 “你瞧着安排吧,只是我今日觉得有些乏了,不如咱们改日再去吧,等到贺元年的官司了结之后,若是有多的时间,不如咱们再回村里一趟,许久没回去,我也是有些想念了,不知道我三哥这会儿心情好些了没有。”她一边转移了话题,倒也不像是之前心中猜疑着难受了,反倒是真想起了崔敬平来,尤其是今日秦淑玉过来时问起他,更令崔薇心头有些挂念,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说起崔敬平时,聂秋染略带了些诡异尴尬的神色。 “那随你高兴吧,到时我猜着皇上应该是要将我外放了,到时谋个县令一缺也不错,每日倒乐得消遥。”聂秋染笑了起来,伸手替崔薇理了理头发,满眼爱恋之色。 瞧他这样子,又不像是不喜欢自己了,生了想纳新人的心啊。崔薇心中更加疑惑,抿嘴笑了笑,也岔开了话题,转而说起其它。两夫妻说了一阵,借着中午要与碧柳商议菜单的功夫,崔薇忙避开了聂秋染,拉了碧柳小声问道:“大爷早晨时见了个什么客人?我怎么觉得心里有些不对劲儿啊!” “回夫人话。”碧柳一听到她问起这事儿,忙就答道:“早晨时听说门房那边儿有客人求见大爷,一副娇弱的样子,由两个丫头扶着见了大爷,虽说是穿着男装,但听领路的王婆子说,那人身子骨儿倒不像是个男人,反倒像是个女的,而且身上一股子香味儿,说话做事也是娇滴滴的……”碧柳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之色来:“奴婢觉得王婆子不可能看走眼,不过若真是个女的,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古以来男女不同装,她倒好,竟然穿个男装,男不男女不女的,什么东西!夫人您放心,不过是个玩意儿而已,大爷也是最多新鲜一阵……” “好了,我知道了!”崔薇虽然早猜到了有些不对劲儿,但真听到碧柳说早晨时自己见了个女人,而聂秋染也是见了个女人时,心中多少有些不快,最令她不满的,是聂秋染见了女人,而刚刚竟然没有与她说。崔薇这会儿心头有些火气,却勉强忍住了,事情不到不可收拾的时候,她也不想先与聂秋染翻脸,若这事儿只是下人胡乱编排的,那倒是她不信任聂秋染了。 想到这儿,崔薇勉强吩咐了碧柳一句:“你将这事儿咽下去了,我会问问郎君,下头的人可不要乱嚼舌根,否则让我听到了,到时可是不管哪个脸面的。”碧柳头一回看她板起脸来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就拧了裙摆跪了下去:“奴婢自然知道,夫人放心就是。若不是夫人问起,奴婢本来也不想胡说的……” “你做的很好。”崔薇想到她确实是没有说,虽说表情有些异样,但想想其实心中也理解,聂秋染一直以来便没有纳过妾,也没有睡了哪个丫头做通房,如今一旦他见了女人,下头的人要说不好奇也难,若这事儿不是摊在自己身上,说不得她也要好奇一番的。崔薇心中跟有猫抓挠似的,却忍住了,想了想,又一边吩咐道:“你先看着,让下头的人查查能不能看出那是个什么底细,问问门房,也看好了,若下次还有这人过来,先提前与我吩咐一声。” 碧柳自然是答应了下来。她是崔薇的人,聂秋染又没有要纳她为通房的意思,往后她应该是会嫁外院的管事儿或是外放了,等到嫁了人之后一样会回到崔薇身边侍候,若无意外,恐怕往后一辈子都会跟在崔薇身边,自然不希望她失宠或是失势,也是希望她能好的,毕竟她也要奴凭主贵的,因此崔薇这样一说,碧柳自然就会尽力办事。 虽然说崔薇与聂秋染成婚也是好几年了,再者两人当初从小青梅竹马的长大,聂秋染当年也曾说过两人相守一生,崔薇从小也算是与他一块儿长大的,对聂秋染的性格多少还是了解,实在不像是出尔反尔的人,虽说不知为什么今日见了一个女人却没有和自己说,但崔薇也实在不愿意将自己的丈夫想得不堪,因此这事儿问过碧柳之后,又听说那妇人不过呆了大半个时辰功夫便回去了,也就将这事儿放在了心里,决定如果那妇人要是再出现,她就问聂秋染,若是没有出现,她就再观察一段时间再决定。 贺元年的尸首已经找到了,如今也已立案,皇帝对这件事儿十分看重,任命陆劲为监察御使的事儿如今京中无人不知。开堂的日子定在了十月中的时候,虽说这案件里朱氏告的是聂秋染父子谋人性命,照理来说这事儿与崔薇是无关的,但一来崔薇放心不下聂秋染,因此仍是跟着一块儿过来了,二来也是聂夫子如今病得厉害,宫中的太医都曾来看过,说是聂夫子受惊过度,要再养几日才能上堂,皇帝自诩以仁义治国,又极爱惜羽毛,聂夫子又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为了表示仁慈,因此这一趟他也就让聂夫子在家中好好歇息,由聂秋染一个人过来。 聂秋染身份不一样,开堂当日,诺大的公堂上陆劲与刑部尚书以及大理寺卿等分别坐于高位之上,公堂之中除了两侧站着的威风凛凛的捕快差人外,另有宫中皇帝派出的监视太监,以及一些权贵官员等皆坐于一旁。众官差齐声喝着肃静时,朱氏夫妇早已经跪在了堂下,高声哭喊道:“青天大老爷,冤枉啊!我儿死得好冤啊,老妇人不服,求大老爷作主啊!”人到中年还丧子,这确实是一件十分令人同情的事情,而朱氏又只生一子,贺元年如今这一去,往后便是朱氏死了,连个牌位都没人端,因此她哭的特别真切。 众人心中也不由同情,差人们瞪着眼,齐声喝了朱氏肃静,朱氏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一边抹了把眼泪,一边就道:“我儿元年,原是建德二十一年生的,到如今还不足三十之数,娶小湾村中聂氏为妻。聂氏过门儿之后,好吃懒做,且与旁人勾勾搭搭,我儿心中苦闷,只是畏惧聂家财势,少不得忍气吞声,老妇人心中难受,却只想子孙自有子孙福,不便理睬,谁料今年五月,老妇人儿媳妇说大哥相召,非要上京前来,我儿不忍夫妻分离,一并前往。先是被毒妇聂氏囚禁,再来便被他聂家杀人灭口,求大老爷做主!” 朱氏哭得伤心难受,陆劲最是孝顺,此时看朱氏这模样,忍不住便感叹道:“老来丧子,无依无靠,确实可怜,可怜,可怜哪!” 堂中众人都知道陆劲是个什么德性,听他这样一说,众人心里也是有些同情这贺家,不过也没人理睬陆劲,连忙便看着朱氏道::“你说聂家害你儿子,可是有何证据?”朱氏哭得伤心,一边又叩了一个响头:“我儿初来京城,与人无怨无仇,又有何人恨他至此,需得杀他如此严重?大人,我儿死时,面目全非,眼睛被剜,死后还被野狗啃食……”她说到这儿,声音越发显得凄凉,有人见她这模样,心中不免也有些同情,跟着摇头便叹息了起来。 陆劲也是叹息,伸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道:“光天化日之下,世上竟有如此恶徒,须得严厉惩处才是!本官以为,该带聂秋染上前问话!”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都默许了陆劲的请求。聂秋染再是不好,也是状元,更是朝廷命官,这事儿究竟是不是他所为,还没有断清楚,陆劲便如此得罪人,也罢,反正这人便是个油盐不浸的黑面,让他得罪人,也比自己二人得罪了人还好,因此都微微点了点头,齐声道:“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聂秋染这会儿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听到里头官差来召,这才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茶,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理了理衣裳便朝外头公堂前去。一来到公堂前时,陆劲重重拍了一下手中惊堂木,瞪了眼睛,表情严肃道:“大胆!下见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聂秋染一听这话,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陆劲话里带了些怨气,他也算是听了出来,陆劲恐怕还因为秦淑玉当初险些嫁给崔敬平一事,对自己有怨呢,还当他是一个什么公正不阿的人,没料到竟然也会有徇私的时候,实在出乎人意料之外。 “陆大人可是看清楚了?我是有朝廷功名的人,如今虽说未领官职,可也是见官不跪的,莫非陆大人年老智昏,忘了此事?”聂秋染扬了扬眉头,看着陆劲就笑了起来,堂中一些旁听的权贵等一听聂秋染讥讽陆劲,顿时都解气的笑了起来。rs 第四百零一章 反咬 平日里陆劲铁面无私,逮着人便开始咬,这世上人吃五谷杂粮,便没有不病的,而人活在世几十年,又哪里能面面俱到,一点儿错处都不犯?偏偏这陆黑面这样讨人厌,如今聂秋染这样讥讽他,众人都觉得心头畅快,忍不住欢快笑了起来,看聂秋染也是顺眼了不少,一边就连声叫好:“状元郎说得好!想必陆大人当初不过是三甲之末出身,如今见着状元郎,便开始觉得心中嫉妒不平了罢?” 从此处便能看出陆劲人缘儿实在是差得很,他一被奚落,众人跟着都笑了起来,除了一些围在外头想听些热闹的百姓们不知道里头在闹什么外,就连一些官差都看着陆劲解气的笑了起来,大理寺卿二人便似是没有听见这些人说话一般,都眼观鼻,鼻观心,由得陆劲去得罪人。 “本官何时会嫉妒他人?”陆劲一听众人嘲笑,顿时气得面皮涨红,一向冷淡的脸色倒是多起了几丝波澜,看着这些人气愤道:“本官乃是依法办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一听这话,那一旁代表皇帝坐在堂下的太监有些不乐意了,挑了眼角看着陆劲,一边阴声道:“陆大人还请慎言,否则皇上怪罪下来,咱可不敢回话的!” 陆劲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冷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便是皇上,也该守国法,重规矩才是,天子犯法,本该与庶民同罪,如此才能对得起国家社稷,才是民之大福!”他这话说得铿锵有力,且又声调抑扬顿挫,传到公堂之外,原本守在外头的百姓们亦有听见了,顿时都高声叫起好来。大理寺卿脸色有些不好看了,陆劲这人实在是令人讨厌,当众竟然敢说这样的话,他不想活了是他的事儿,但自己二人可不想受他连累! 想到这儿,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顿时都跟着站起身来:“陆大人请稍事歇息,这桩案件,由本官与尚书大人来审吧……”若是个识相的,自然便借此时机顺势下台,可陆劲最出名的便是不识相!此时两人一说,陆劲便断然拒绝:“本官亦是皇上亲口御言所提的该审此案,张大人此话不妥!” 两人一被他拒绝,顿时面色铁青,早知陆劲要审此案,自己等人也该想法子拒绝此事才对,与这样的人共事,什么时候被连累至死都不知道! 聂秋染看着堂上几人的脸色,顿时忍不住笑,那头大理寺卿却是示意下人给聂秋染搬来了椅子,聂秋染斯条慢理坐了下去,这才看着跪在地上的朱氏 ,笑了起来。 朱氏脸色不好看,自己本是要告聂秋染的,可是如今自己这个受害人的母亲还跪着,偏偏聂秋染这个杀人凶手是坐下了,她心中十分不快,又极为伤心难受,在公堂之上便哭了起来。大理寺卿先是皱了眉头,拍了一下惊堂木,四周衙差顿时开始齐声大喝起肃静来,朱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勉强忍住了不哭,那上头的陆劲对聂秋染这样的杀人犯还能坐着,十分不满,只是上头与刑部尚书二人商议过之后,知道此时大事为重,审案才是首要,聂秋染此时有坐,大不了回头再与皇上参他一本就是,因此这才勉强忍住了没有就此事与人据理相争,反倒是与那朱氏道: “你还有什么冤情,速速与大人呈上来!” 朱氏一听这话,忙就恨恨道:“大人明鉴,这聂氏乃是聂家故意陷计,非要死活逼着老妇人儿子强娶的!”聂秋染一听她这话,顿时就笑了起来:“果然是刁妇,胡搅瞒缠,不知所谓!” “肃静!”陆劲恨恨的瞪了聂秋染一眼,他出生贫困,最恨的就是聂秋染这样仗势欺人的主儿,此时看聂秋染的目光中带着愤恨,一听他这话,不由就重重的拍了惊堂木,又大喝了一声。聂秋染却是理也不理他,只是看着朱氏斯条慢理道:“这世上婚嫁乃是结两家之好,我倒是还从未听说过,一般只听人言强娶,尚未曾听过强嫁,你贺家有什么好的,贺元年好吃懒做,且为人品性不堪,有什么好值得我聂家非要将女儿嫁给你们?莫非你们家藏了什么宝藏,尚未拿出来不曾?” “聂秋染!已死之人,你又何必替死者抹黑?”陆劲一听聂秋染这话,越发不满,连忙站起身来,大喝了一句。 本来不想睬他的,但这陆劲实在烦人。上一辈子陆劲便没少上蹿下跳骂自己奸贼窃国,如今再来一回,总也有这陆劲多管闲事的时候!聂秋染心中厌烦,嘴上便不客气:“陆大人何故如此激动?莫非我一句话说中陆大人痛处,一直刚直不阿的陆大人,没料到竟然也干出强娶之事?”陆劲这婚事儿是怎么来的,众人心中都跟明镜儿似的,一听聂秋染揭起,陆劲顿时脸上挂不住。当初候氏在许氏危难之时上门提亲,许氏态度暧昧,陆劲便一直认为这门婚事当成,谁料最后传出秦家与崔敬平结亲之事儿,他本来觉得好男儿何患无妻,但陆母候氏是知道,自家虽然在百姓中有风骨美名,可往后若要真寻一个官宦人家的闺女给陆劲做妻,那是千难万难了。 候氏不忍儿子往后只能配个寒门女子,因此才让陆劲上书皇帝,告崔敬平夺妻,告聂秋染仗势欺人强娶旁**子,陆劲一向孝顺,这才应了,没料到此时被聂秋染当众揭了开来,顿时面皮羞红,气道:“你血口喷人!” “事非公道,自在人心。当初秦家姑娘与我舅子已经过了八字与聘礼,婚期已经定下,陆劲仗势欺人,趁皇上病情刚愈,便混淆是非黑白,强夺他人之妻,如今你不提此事便罢,我也当给你一个脸面,如今你既然提起此事,不知有何面目再见我?若我是你,早该羞死了,不敢出门见人,自个儿脚尚未洗清,便来管他人闲事!” 堂下朱氏正跪着,堂上陆劲已经与聂秋染争起了嘴来,陆劲被骂的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他一辈子自认行得正,坐得端,原本他也孝顺,听候氏的话认为秦淑玉本该是自己妻子,可没料到此时聂秋染竟然说秦家早前便与崔敬平定下了婚事,顿时心头气得厉害,可不知为何,却偏偏不敢回嘴,心中隐隐觉得这事儿是自己理亏了,顿时气势便弱了下来。 众人乐得看陆劲笑话,竟然无一人提醒此时该审的是朱氏的案件,便是那宫中出来的内侍也装着不知道般,脸上露出痛快的笑意来盯着陆劲看。聂秋染奚落了陆劲一通,这才又看着朱氏道:“朱氏,你教子不严,据我所知,贺元年行为不端,我倒是要告你贺家骗婚,图谋不诡!” 朱氏被他倒说了一回,顿时大怒,满公堂开始撒泼打滚儿的哭嚎了起来:“你聂家仗势欺人,不得好死!”说完,嘴中咒骂连连。 堂上这些达官权贵们何时见识过像朱氏这样的妇人,看她如此,顿时都吓了一跳,接着又大感头疼。朱氏哭完又连天喊冤,大声道:“聂氏不守妇道,聂家将这么一个破烂东西塞到我们家,不知是何居心!”她这样一说了,大理寺卿忙让人将暂时收监在大理寺中的聂晴又给带了出来问话,聂晴早在远远的就听到朱氏骂自己贱人与破鞋的话,气得浑身冰冷,这事儿既然他们聂家捅了出来,她也不想忍着,到时谁是谁非,还不见得呢! 贺元年一案聂晴想也不想便知道恐怕是贺氏在其中捣了鬼,否则以朱氏为人,自己好歹还做了她不少时间的儿媳,哪里不清楚的,只要贺元年有福享,晚些时候没给她带信儿她也不会管的,肯定是贺氏回去多了嘴,才使得朱氏心中生疑,跑到了上京来。一想到这儿,聂晴心里恨得牙痒痒的,暗自后悔当日不该放贺氏离开上京! 刑部尚书一开始问案,自然证人等一一带到堂上来,包括百花楼的老鸨也被人带了过来,说起贺元年当初在百花楼中的事儿。只是疑点又来了,贺元年家中尚可能饱饭,勉强为他娶完媳妇儿,不该有如此多银两供他挥霍才对,可如今据百花楼老鸨所说,贺元年竟然在她那儿足使过千两银子尚有余,众人顿时有些纳闷了起来,朱氏见此时机,忙就道: “求大人明鉴,定是这聂家见财起义,谋我儿性命!” 陆劲厌恶的看了聂晴一眼,忙就道:“兀那妇人,可否如此老妇所说,你谋财害命?若不招来,先上刑侍候!” 聂晴一听要用刑,顿时忙就摇头,她可不想受苦,下意识的看了聂秋染一眼,心中冷笑,当初聂家对她不仁,使她嫁给了贺元年这样的,如今也怪不得她要将聂秋染咬一口。一想到这儿,聂晴顿了顿,忙就道:“大人冤枉,事实上那一千两银子,是奴家给贺元年的!”rs 第四百零二章 成招 一听这话,众人吃了一惊,连朱氏也吓了一跳,忙喝斥道:“你胡说!” “大人!”聂晴高呼了一声,接着哭了起来:“奴家原是淮安小湾村人氏,当初奴家夫君贺元年与同村潘家大少夫人贺氏乃是堂姐弟,潘大郎君当初对奴家多有勾搭,奴家不从,贺氏为了讨好潘大郎君,便作主提出这门婚事,婚后奴家夫君知道此事,便多番威胁,反污蔑奴家,让奴家拿银子,否则便要打死了奴家,还说此事便是他与贺氏合谋,欲使我聂家往后供他潘家使唤,也好使奴家夫君能得银子,说此乃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奴家父亲被逼无奈,只得卖房以偿夫君心愿,婆婆亦是多有相逼,此次入京后,夫君又多次打骂相逼,胡言乱语,甚至言说……要将奴家卖入百花楼中……”聂晴说到这儿,哭了起来,她是真的想到当初恶梦一般的日子哭起来的,因此显得特别的真切,百花楼的老鸨一听这话,下意识的看了聂晴一眼,接着又不屑摇头:“你这模样,又非清倌儿,我最多出五两银子!” 这话音刚一落,气得聂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这老鸨却不以为意,反倒笑了两声,别开了头去。 聂晴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只要一问便知,她被打的事儿整个客栈的人都看在眼里的,贺元年是个什么德性,众人心中都清楚。聂秋染自然装做不知道一般,说出聂夫子借自己五百两银子的事情来。聂夫子当初典卖东西的当票还有,如今一一被人呈了上来,那下头朱氏眼神有些躲闪,显然心中也明白儿子是个什么德性的,只是如此一来,聂秋染杀人的嫌疑自然是更大了些,毕竟贺元年威胁他要银子的事儿,他也有可能被逼急而杀人的。 对于此事,聂秋染也并不畏惧,首先他并无真正杀人时间,再者众人也只是怀疑,没有确切证据,更何况他有功名在身,只要没有证据证明他杀人,朝廷便不可能革了他功名,而不革他功名,自然不可能对他用刑,他只要不承认,旁人也拿他没办法。 那头因有人曾提聂晴与陈小军有关,自然又将陈小军夫妇给拿了上堂来,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崔梅一上来便大声冲着聂秋染哭喊:“是你杀人的,你杀了人,我亲眼看到的!” 她说这话时嘴唇哆嗦,这下子众人都大吃了一惊,没料到崔梅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陆劲神情一振,忙看了聂秋染一眼,才朝崔梅喊道:“你看到他杀人,为何不早些时候报官,详情如何,还不快快说来!” 崔梅脸上露出慌乱之色,忙就道:“七月的时候,有一天,我亲眼看到他杀人,只是我害怕聂家权势,所以不敢报官……”她这话说得语焉不详的,众人都有怀疑,可陆劲心中早认定聂秋染杀人灭口,自然便信了,连忙又让她说得再详细一些。崔梅本来就是胡言乱语,这会儿哪里经得起别人多问,没一会儿功夫便前言不搭后语了起来,话中处处漏洞,如此一来,便是最相信聂秋染杀人的陆劲也开始怀疑起崔梅胡说八道起来,顿时脸现失望之色。 聂晴心头暗恨这崔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既然她连这样一件事也做不好,如今死了也是活该的。崔梅说了半天,整个人都有些茫然了,聂秋染才看着她冷笑:“这刁妇满嘴胡言,想必众大人心里都清楚了。她偷抱聂家一双孩童,如今反倒还要咬人一口,实在岂有此理!”崔梅自然口呼冤枉,只是面上带了慌乱之色。那头陆劲刚刚想到这妇人胡言乱语显些让自己丢了脸面,顿时心中大怒,又恨这妇人头发长见识短,索性让人对她上了大刑,一旦上刑,崔梅熬不过,口中更是开始说起胡话来,一番折腾之后,崔梅已经面若死灰,陈小军连看也不敢看她,身体吓得哆嗦直发抖。 很快的,一通刑罚过后,大理寺卿这才看着崔梅厉声喝道:“堂下妇人,你究竟看清楚贺元年是谁人所杀没有?若是未曾看清便胡言乱语,本官治你一个扰乱公堂之罪!” “看清了……不,不,没看清。”崔梅下半身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身体直哆嗦,一会儿说看清了,一会儿又说没有,渐渐的,众人颇有些不耐烦了,聂秋染并未杀贺元年,且聂夫子被贺元年敲诈之时他并不知情,陆劲虽说仍怀疑杀人凶手是他,但拿不出证据来,反倒朱氏又告聂晴与陈小军私通,案情错综复杂,一番问拿之后,自然今日审案便不了了之。 嫌犯又被拿回牢中,聂秋染起身准备离开时,陆劲不服气的跑到他面前,指了他鼻子厉声道:“你且走着瞧,总有一天,我要将你拿入大牢!” “请便!”聂秋染冷冷看了他一眼,满脸厌恶之色:“若要拿我,请拿出实质证据来,否则我可要说你出口伤人!”说完,理也不理陆劲,转身又朝大理寺内去了,陆劲气哼哼的看着聂秋染离开的背影,心中认定了聂秋染便是那行凶之人,决定私下再找证据。那旁听的太监倒是冷冷看了陆劲一眼,阴笑了一声回宫去了。 皇帝听到陆劲当日在公堂之上说的话,自然不满,但自己刚下令让陆劲办事儿,他却又口出狂言,心中难免不快,不过却不好在此时便发作了他,否则让人言说皇帝没肚量,但心中越发对陆劲厌恶起来,又听那内侍回来回话说陆劲强抢他人之妻,倒是心中有了丝兴致,却是将这事儿给按捺了下来,不再多提了。 贺元年的案子皇帝查得较紧,大理寺中的人这回倒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开始办事儿,一段时间下来,倒也查出了一些蛛丝蚂迹,而这一段时间以来,聂夫子看起来倒像是整个人瘦得如同皮包骨一般,再次会审的时间便在几日后,这一趟皇帝准备让聂夫子也要上堂,聂秋染已经在聂夫子房中坐了半日,却仍是一言不发,这倒使得本来便忐忑不安的聂夫子如此一来更是觉得心中没底,忍了半天之后,终于没能忍得住,开口道:“你今日过来,到底是何要事?” “爹最近总说着贺元年,如今贺元年的尸首已经被找了,大理寺中正在彻查此事,不知爹对于这事儿,有何看法?” 聂夫子一听到聂秋染问他这话,顿时吓得浑身哆嗦,眼睛里露出惊恐之色来,表情挣扎了半晌,才突然摇头道:“我不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爹心里清楚得很。若是爹有什么话想和我说的,我才好早做准备,否则若是出堂当日被人问了出来,或是说漏了嘴,到时恐怕天皇老子也救不得你!”聂夫子脸色更显灰败,嘴唇颤抖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他恐惧的事情般,眼睛里露出惶恐异常之色,喉咙里发出豁豁的响声,竟然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爹之前向我借了五百两银子,也未曾说是要做什么事,今日堂上聂晴曾说是爹你给贺元年去了,是不是?”聂秋染见聂夫子不开口,也不以为意,说了一句,又问了聂夫子一回,见他僵硬的点了点头,这才接着道:“我想聂晴应该是找到爹这里来,说贺元年以咱们聂家的名声威胁吧?”聂夫子又点了点头,眼睛中露出水光来,整个人发出呜呜的哭声,将脸埋到了手掌中。聂秋染看他这个样子,也不问下去了,将脸别到了窗外,朝外头看了半晌,阳光从窗处洒了进来,照在他身上,半张脸照亮异常,一半张脸却是隐藏在了阴影里:“上堂之时,爹便只说借了银子,其它什么也别说,待这厢事情一了,爹还是带着秋文母子,一块儿回小湾村中,做个田舍富家翁吧!” 这便是让聂夫子不要再有野心,从此下半辈子只过安逸平淡生活的意思。若是换了以前,聂夫子肯定是不同意的,但如今他杀了人,成日里担惊受怕的,深恐哪日被差人拿到砍了头去,与其过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倒不如回家乡做一个普通平凡的田舍翁了。 聂夫子欢喜的点了点头,只盼自己这趟真能脱离险境,从此他便老老实实呆在小湾村中,一步不出了。 看他好歹还知道厉害,聂秋染也不多说什么了,只叮嘱他说自己拿了一千两银子给聂晴的话,其它一概不承认,出门儿之事若是无人问起,他便不说,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去看女儿的,聂夫子自然一一应下,如今经历了这一切,才知道害怕,当然是全盘照聂秋染的话,只盼自己这一趟能险里逃生。 杀贺元年的事情不是聂夫子一个人做的,自然聂晴与陈小军比聂夫子更不希望这事儿被捅出来,毕竟聂夫子年纪大了,便是此时被砍头,也算是活够了。可聂晴却不甘心去死的,她若看破了生死,当初杀了贺元年也不用掩饰了,她比聂夫子更怕死,更怕聂夫子说出来,一准儿会找其它办法。rs 第四百零三章 伏法 果不其然,再次开堂审理此案时,三司找不到聂秋染父子杀害贺元年的证据,毕竟聂秋染如今已经做了官,家中奴仆成群,每日脚程去哪儿都有证人,更何况他虽是贺元年大舅子,但其实他与贺元年之间关系并不如何亲近,自然也不如何仇视,反倒是当日贺元年当着众人面出言调戏崔薇,倒是被崔梅说了出来,只是崔薇成日在内院之中,又不外出,当日两人最多算是一场口角而已,若是为此而杀人,又有些说不过去。 反倒大理寺中人倒像是看着聂晴与陈小军开始有了怀疑,陈小军对聂晴的深情客栈中许多人都曾看在眼里,有人说陈小军为了聂晴连自己的媳妇儿也不顾,反倒多有喝骂,对聂晴则是十分温存体贴。 而又有人说曾听贺元年生前说聂晴与陈小军有不干净的关系,若是如此一来,奸夫**为了长久在一起,聂晴为了情郎,和人合谋害死贺元年,倒也不是不可能了。毕竟一个她自己也说,贺元年时常打骂于她,又欲将她卖入ji院换钱,愤恨之下,杀死贺元年倒也是有可能。 聂晴倒也乖觉,一听到几人怀疑自己,顿时连天喊冤,而正在此时众人怀疑她乃是杀贺元年的凶手时,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竟然是崔梅招了! 她招了自己就是杀了贺元年的人!陆劲心头还有些怀疑,他一直认为此事是聂秋染所做,乃是他为了杀人灭口维护名声而干出来的事情,如今崔梅竟然承认贺元年是她所杀,顿时令陆劲有些不信,连忙让人将被打得如同一摊烂泥般的崔梅拖近了些来,忙问道:“此事真是你干的?” 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都交换了一个眼色,原本因为崔梅认罪而将此案定下,他们是十分欢喜的,可谁料到陆劲如今又横插一手,若使案件再起波折,不知道几时才平,到时岂不是被世人看了笑话,又被皇上认为办事不力?两人心中如此想着,都对陆劲十分不满,连忙便道:“既然崔氏已经认罪,陆大人又何必多问?” “本官觉得,此事必有蹊跷!”陆劲实在是有些怀疑,前几日时崔梅满嘴胡言,一会儿说是聂秋染杀的贺元年,一会儿又说自己是记错了,现在竟然说她自个儿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她说的话实在是不可信,陆劲自然心头不愿意相信崔梅是杀人凶手。他甚至怀疑,崔梅此举,是为了替哪个真正杀了贺元年的人顶罪。 “此事有何蹊跷?崔氏若非自己杀了人,难道还肯来认这杀头之罪?她又不是疯了!”大理寺卿十分不满的看了陆劲一眼,那头陆劲却是不肯信崔梅这话,反倒认为她是在帮谁顶罪,连忙便又问崔梅:“你与贺元年非仇非怨,为何要杀他?莫非你当本官昏庸糊涂,便想满口胡话来哄骗于我?” “奴家不敢。贺,贺元年,当初非说,奴家夫君与聂姑娘有染,说,说,说既然夫君睡了他的妻子,便非要……非要玷污于奴家,奴家一时激奋之下,便气恨无比,拿了刀,将他,趁他不备……”崔梅脸色金白,额头布满了豆粒大小的汗珠,一面哆嗦着,一面困难的开了口。她说这话也不是不可能的,陆劲这几日从聂晴等人口中听出贺元年卑劣事迹,倒也知道这样的事儿他不是干不出来的,因此沉默了起来。那头朱氏一听这话,顿时大怒,哭喊着要扑上来撕打崔梅,让她赔自己儿子性命,这桩纠缠了一个来月的案子,最后因为崔梅的认罪而完结。 经三司会审,崔梅杀人罪自然便当立,因这桩案子乃是刑部与大理寺、御使台中的陆劲等三方亲自合审,亦不用再将案情回报,刑部尚书写了折子呈进宫中,不出两日功夫,崔梅便被判斩,因还差几日便是秋后处决犯人之时,因此她的死期,也就在当时。 而另一厢有人前去捉拿潘世权一家,当初潘世权勾搭良家女子,与其妻贺氏竟想出如此歹毒法子,残害妇人一生,自然有罪。聂晴等人则是无罪释放,贺元年心思不正,且又胆大包天,竟敢勒索朝廷命官,因其已死,自然将罪加到其父母朱氏夫妻身上,这对夫妻教子无方,原该判罪,但念在其年老无依,且又老来失子,因此从轻处罚,只各打十板,赶出京中。 如此一来,闹了这样久的贺元年一案子,就这样在众人议论纷纷之下完结了。聂夫子等到从衙门出来时,顿时觉得恍如隔世重生一般,对着儿子便哭了起来。 经历过这场劫难,他也想得通了,富贵荣华并不是如此好相与的,若非自己一味只知追求名利,看重虚名,也不至于引出今日大祸来。虽说不知道怎么杀人的最后又变成了崔梅,但他能捡得一条性命,自然心中感激万分,他也并不是什么大公无私之人,对于崔梅主动认罪,心中感激,但也只有感激而已,自己往后回去会为崔梅时常烧香,盼她下辈子转世投胎,再做一个有福气的人,这辈子欠了她,以往便多给她烧些纸钱,当做还礼了。 对于崔梅承认了杀贺元年一事,崔薇倒是不太相信。崔梅这样的人性格实在是太软了,若说她敢杀人,头一个杀的应该是陈小军才是,再者崔梅那模样,不是崔薇瞧不起她,一个嫁了人之后饱受折磨的妇人,黄皮寡瘦的,当日又被陈小军硬生生弄掉了腹中的胎儿,从此伤了身子,看起来气色不好不说,而且整个人都似是三十来岁的妇人一般,又干瘦异常,不是有风情的,贺元年便是觉得自己吃了亏,最多找陈小军要挟要银子就是了,不可能会看得上崔梅,更何况他又时常拿了银子去百花楼那样的地方,又不缺女人,何必要去真强迫崔梅? 崔薇觉得不信,如今聂秋染已经被洗清了嫌疑,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虽说她不信自己的枕边人会亲自出面去杀贺元年,但到底怕他得罪了哪个人被算计了,因此这会儿案情一旦水落石出了,自然放了心,晚间时候就与聂秋染闲话道:“崔梅性子胆小,我觉得她没那个胆子敢杀贺元年。” 贺元年那样的无赖便是瞪一瞪眼也够她害怕了,哪里又敢拼着性命杀他,再者若是她一个人杀贺元年,一个柔弱女子,肯定不是一个无赖汉子对手。聂秋染看她刚洗完澡出来,头发还在往下淌着水珠,顺手便捞了帕子过来替她擦了两下,这才笑道:“这事儿她是替人顶了罪,但她愿意去死,谁也拦不住。”顿了顿,聂秋染又道:“我爹过几日便准备要回乡了,如今皇上尚未下旨让我复职,不如借此时机,咱们回去一趟,也好将我爹他们送回去好好安顿了。” 若是能出去散散心,崔薇当然也高兴,自然就应下了。 崔梅处斩那日,因要被砍头的人并非她一个,因此尚未到时辰前,她是被囚车一路带出去的,沿途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崔薇也坐在一辆马车上,夹杂在人群中,周围被几个身材结实的护卫隔开了一道通道来。崔梅神情萎靡,脑袋还在四处望着,似是在看着什么,崔薇的马车随着囚车一路朝北面刑场前去,崔梅的目光焦急的在四处看着,到了刑场囚车被打开,她被人推着下来时,四周人潮里,依旧没见那熟悉的人影,她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失望之色来,崔薇从马车上由碧柳扶了下来,朝不远处的刑台走了过去。 几个护卫隔开人群,护着她朝刑台过去,今日聂秋染被内侍带了旨召入宫中,没有陪她一块儿出来,崔薇想出来送崔梅一程,顺利与她也说说话。 看到渐渐走近的崔薇时,崔梅眼睛顿时亮了亮,连忙跪着朝前挪了几步,只是后头看着她的官差却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又将她提回了原处,崔梅挣扎着,嘴里说了什么,但场中看斩首的百姓们似人山人海般,现场闹腾无比,她说的话被淹没在了人声里,根本听不见。崔薇拧了裙摆上台,碧柳拿了银子给那官差,又亮明了自己一家的身份,那两个官差提着刀便退得远了些,崔薇蹲了下来,崔梅看着她的眼睛里带着焦急与欣喜:“四妹妹,你是来救我的吗?” “救你?”崔薇没料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说这个,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大堂姐,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都已经到了刑场,还有谁可以救你?” “你去求聂状元啊,让他进京讨个圣旨,我夫君是这样说的,人家戏里都是这样演的,你救我一命,往后我为你做牛做马……”崔梅双手被倒捆着,不能伸手将崔薇拉住,不过她仍是不由自主的倾过了身子来,想靠得崔薇更近一些:“聂状元是状元郎,他是文曲星下凡,他有法子的,他一定有法子的,四妹妹,你赶紧救我一命啊,我们好歹也是同姓崔的, 都是一家人,我们是亲戚啊……”rs 第四百零四章 欲哭 看崔梅到了这个地步,竟然倒是知道自己与她是同姓崔的了。崔薇冷冷看了崔梅一眼,一边就凑近了崔梅身侧,轻声笑:“我凭什么要救你一命?你还记得我们是亲戚?那你当初到我家,起义想抱一双儿女时,怎么不想想我们是亲戚?”崔梅一听她提起这事儿,顿时眼睛便瞪大了,接着又满脸焦急之色,连忙抱怨:“四妹妹,你也实在太小器了些,孩子就算不见了,往后大不了我帮你找就是,孩子还活着,可我如今竟然被判了问斩,往后我可怎么办?” “你怎么办,与我有什么相干?你既然是替别人顶罪,怎的不见他来看你一眼?”崔薇原本当初得知崔梅在受到了聂晴算计时,心里还颇为同情她的,可后来便才知道崔梅生活过成这般,也不怪别人,她自己性子就如此软,别人再怎么想帮她也没用,可怜之人恨有其可恨之处。她冷冷拉了拉肩上的披帛,一边凑近了崔梅一些,轻声道:“你的好夫君,如今怎么没来瞧你一眼,送你最后一程?你起了这样的歹心,也不怪最后竟然到死连个收尸的也没有,咱们本来亲戚一场,若是没有你起了那见不得光的心思,说不得我还会帮帮你,可如今,你还想让我来帮?” 崔梅越听她说话,越是脸色惨白,一面飞快摇头,一面泪珠儿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住往下掉。自从当初盗婴一案她被抓进了大理寺中,便吃了不少的苦头,此时的人最恨的便是拐子,尤其是崔梅抱的还是自己亲戚家的孩子,更让人心中对她不耻,在大理寺中没少受刑,此时早已经被折磨得人都变了样,这会儿她又被判了死罪,除了今日问斩前早晨吃过一顿饱饭外,其余时间吃的喝的都是比猪还不如,整个人瘦得脸上骨头都露了出来,只剩着皮包骨,看着那模样份外渗人,她一听到自己今日会身首异处,且无人收尸,顿时吓得身子不由自主的打起了摆子来,牙齿咯咯作响,便是现场如此吵闹,她牙齿的碰撞声,甚至她的心跳声,崔薇都能听得出来。 “我……我们是亲戚,你怎么这样无情,我夫君说的果然没错,你果然是狠心……” 如今还要被她来倒打一耙,崔薇听到这儿,脸上冷笑更深,她本来还觉自己过来看崔梅说的话已经是够重了,可如今听她一个口口声声的自己狠心,自已无情,崔薇顿时心头怒火更甚,一边抚了抚头发,一边看着崔梅笑:“你口口声声说夫君说,我想当初想要抱孩子,本来也不是你的意思吧?”崔梅这会儿本来心中又怕又急又气,既恨崔薇无情无义不肯救自己,又怕等会儿的砍头,也急红了眼此时崔薇还说风凉话,气愤之下她本来便是个老实人,心中藏不住话的,这会儿自然是想到什么便开始说什么,再说她本来就是抱怨崔薇,自然此时嘴中便不停念骂着,听崔薇突然间不知怎么的又说到孩子的事儿,心里头闪过一丝痛快来,忙就冷笑道:“你凭什么有孩子,我们都是崔家的姑娘,我有什么地方不如你的,凭什么你嫁得比我好,聂状元对你也好,你又有儿有女,我也该有儿子的,全是因为你,你当时不肯帮我,不肯顺从我的夫君,才使我丢了孩子,全都怪你!” 本来崔薇还当这事儿崔梅是受了聂晴利用,此时听她嘶声歇底的大喝,才有些诧异的看了崔梅一眼:“我倒还以为这主意是聂晴出的,没料到竟然你心里对我也是不满。” “没错!我的孩子没有了,就是你当时不肯帮我,凭什么你该有孩子,你要赔我!”崔梅这会儿急红了眼,恨不能扑到崔薇身上死死伸手抓着她,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恨意,盯着崔薇看。本来失去孩子,做母亲的悲痛难忍乃是人之常情,但崔薇此时看着崔梅这模样,心里却是丝毫涟漪也不起,反倒是面色平静:“你当时孩子怎么没的,你自己心中清楚。陈小军不喜欢你,当初你怀着身孕还与你同房,这样的情况下,孩子保不住是理所当然的,再说你的孩子后来是被谁打掉的,你可要记清楚了。” “不可能!我夫君心里只有我一个,都怪你,若不是当初我夫君说喜欢你,怎么会那样?”崔梅听她这样说,愣了片刻,接着又有些凶狠的喊道。 崔薇冷冷望着她,道:“既然你这样说,我便让你死前也做个明白鬼。你夫君喜欢的是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也唯有你这样有眼无珠的,才会真当他是天。”崔薇喝了一句,没等崔梅开口,又接着道:“陈小军当初在与你母亲提亲之前,便曾与聂家说过亲,你知道你的好夫君最后怎么没有娶聂晴的吗?”崔薇一边说着,那头崔梅脸上露出一副笑容不肯信的模样来,崔薇也没理睬她,只顾接着往下说道:“聂晴早在当初陈家向聂家提亲前,便与陈小军有了首尾,有了瓜葛,陈小军早就对她一往情深,才往聂家提亲!” “不可能!”崔梅原本满不在乎的木然神色直到此时才微微有些变了,崔薇这话音刚落,她便拼命摇头:“夫君是喜欢我的,喜欢是爱我的,夫君是喜欢我的,他早说过了,他喜欢我的,他只喜欢我一个人……”她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像是要借此来安慰自己,说服自己一般,神情有些似入了魔般。崔薇也不管她自己不住的念叨,只是声音坚定的又接着道: “当初在潘家大郎谋了官职,在小湾村中摆了酒席请了戏班子唱戏那一晚,我曾亲眼在潘家后宅中见到聂晴与陈小军卿卿我我独自幽会的情景。他们两人早在当时便有了瓜葛,我后来曾与你母亲提起,让她不要将你嫁到陈家,便是因为当初那事儿。”崔梅本来不住念叨着的语气想借此将崔薇的话压过去,谁料崔薇的声音没有被压过,反倒是每一个字都传进了她的心里,像是一根根尖锐的长针,重重刺入她的心中,让她的心疼得滴血,面色都微微有些扭曲:“不可能,他们两人既然如此互生情素,夫君又如何要娶我,反倒说爱的是我?” “他喜不喜爱你,你自己心里清楚。聂晴当初想攀高枝儿,与潘大郎也同时有了苟且,可看不上陈小军,但陈家若是一心想要娶她,她便无奈只能嫁过去,因此潘家请戏班子那一晚,她不止是与陈小军见面,请他请你做了她的替身,又与潘大郎也行了无耻之事。以至于到后来,贺家前来向你母亲提亲。”崔薇说到这儿,崔梅神色便渐渐变得死白。 当日贺家前来提亲正是在潘世权谋了官职,潘家热闹过后不久。小湾村能看戏班子是件大事儿,也是件热闹的事情,那样的情景便是过了好些年,现在崔梅心中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崔薇这样说,崔梅心里本能的便觉得她说的可能是真话,但她却是不敢相信。她嫁给陈小军这样长的时间,一颗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甚至如今为了他还落到这样要被砍头的地步,若是崔薇说的,这一切全是陈小军骗她的,她怎么能接受得了? 崔梅又开始摇起头来,嘴中不停的道:“我不信,我不信……” “聂晴不想嫁陈小军这样的小康之家,她的父亲是秀才,她的哥哥如今是状元,若是当初未嫁,什么好人家挑不到,还要再嫁到家中只得两亩地的人家里去?她不甘心一辈子如此,陈小军心中爱她,自然同意,只是如此一来,为了心上人,陈小军迫不得已听她的话来向你求亲,只是心里却将你视作了分散自己与情人的凶手,对你百般挑剔,愤恨折磨。他娘又听陈小军满口胡言,当你婚前不规矩,还害的陈家少了一门显赫亲家,只得勉强娶了你,却将你视作了眼中钉。陈小军喜欢的不是你,又恨你,你怀了他的骨肉,他却不将你当人看,日夜折磨,他的心里其实便一直不想让你生下孩子来,因为你不配!恐怕便是陈小军此时还打着想与聂晴双宿双栖的主意,你如今死了,那倒正好,贺元年也死了,你一个眼中钉,肉中刺,正好被陈小军拨除,他可以一心一意爱着聂晴,从此你死后无名无姓,无后人祭拜,甚至连坟墓都没有一个,聂晴从此却得一如意郎君,享受不尽的好处,又受陈家看重,从此安逸一生。” 崔薇一口气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完了,这才看着像是顿时重重受了一击般,此时完全傻住的崔梅,笑了起来,“你倒是个惯会成全别人的,陈小军喜欢你?连你怀了他的孩子,他都觉得是个侮辱,觉得你不配生下来,处心积滤的将那孩子给弄没了,当初甚至连你性命都想要,若不是我瞧你可怜,拿了钱请大夫,你此时早在地府哭去吧!喜欢,真是笑死人了!”rs 第四百零五章 无泪 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完了,崔薇也懒得再理整个人像是都蒙住了般的崔梅,看她身子不由自主的抽搐着,只定定看了她一眼,半晌之后将身子站直了些,略带了些怜悯道:“下辈子眼睛擦亮些吧,别被男人这样三言两语的哄了,便连命都搭进去了,也多做些善事,别尽想着那些歪主意,如今我可没瞧着你痛快了。你抱的孩子,可不是我的,我的夫君,不像你想像中一般无能,他早做好了准备,好戏还在后头呢!”说完,她也不想理崔梅了,转身便想离开。 崔梅却是突然之间哈哈的疯狂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眼泪鼻涕与口沫齐飞,脸色扭曲,看起来形状如同疯颠一般,这情景倒是吓了不少离得近的人好大一跳。碧柳等人忙挤了过来,一边将崔薇护着,深恐到时崔梅一发疯,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崔薇却是看得出来,崔梅这会儿已经成了强弩之末,根本再做不出什么,因此冷眼望着她笑了,崔梅才凄然道: “你说的对,我是傻了,我疯了,四妹妹,你要替我告官啊,你赶紧替我申冤啊,我替他顶了罪,人不是我杀的,我是冤枉的,青天大老爷,来替我做主啊,人是陈小军和聂晴杀的,不是我干的,我没有,孩子也不是我,是聂晴,我冤枉哪,我冤枉啊!”崔梅一边嚎叫着,脸上露出刻骨的绝望之色来,似是从灵魂到身体,她一下子便变得绝望了起来一般,眼睛中一片死寂与不堪,她突然之间站了起身来,一边挣扎着便想往台下扑,那头早官兵们本来是看在崔薇使了银子的份儿上,才略离得远了些,此时看到崔梅这模样,先是吓了一跳,后又看她身上被五花大绑,整个人根本逃不脱,这才气恨的冲她背心踹了一脚,将崔梅踹在地上趴着了,才厉声道:“冤枉的,早些时候干嘛去了,现在才来喊冤,哪个要砍头的人之前不是这样喊着的?你老实些吧!”说完,从一旁舀了碗酒出来,拽起崔梅头发,朝她口中灌了进去。 开始时崔梅还不住挣扎,被人扔到了地上之后整个人还如同一条虫般蠕动着,可是后来酒劲儿发作,她渐渐不动弹了,这些砍头的人临死前一般都会喝上一碗酒,如此一来心中也不用那样害怕不说,而且砍的时候不挣扎,也会顺利许多。崔梅如今这模样,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结局了,崔薇冷冷看了她一眼,见她嘴唇还在不住动着,似是在喊些什么,脸上全是水迹,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酒水,亦或是其它,只是崔薇也不想再去管了,刚刚崔梅所说的话,她其实早猜到这样的结果了。只是那个傻子愿意去替人顶罪,到如今才知道冤枉,却偏偏已经迟了! 崔梅到底是被砍了头,虽说崔薇也恨她心思不正,可是却没有亲眼看她被砍头时的情景,只是为崔梅收尸她却是不会去做了。崔梅对她恩将仇报,生了想要害她的心,就是到临死也只知喊冤,还知道让自己帮忙,却终究不会说一句对不起,道一声歉。 她原本心心念念,愿意为之顶罪的丈夫,竟然到最后崔梅砍头那日也没有出现过,甚至最后崔梅的尸首也无人管理,只扔到义庄之中,最后被人圄囵不知埋到了哪个角落,成了一个孤魂野鬼。 原本杀人的消遥法外,而没杀人的却因此而受了死刑,崔梅虽然是咎由自取,但是与之相比,陈小军与聂晴这样的人却是更加该死! 事情并没有如此轻易便完结,聂晴当初告潘世权婚前意欲对自己不诡,因此案联系到了聂家,非同一般,再者又是由皇帝亲口点名由三司会审的,既然开了头,自然也要结个好尾,因此潘世权自然跑不脱,被人拿到了上京来。虽说潘世权以前做梦都想飞黄腾达,能在有生之年可以在上京这块儿地方混出个模样来,可他想的是上京中能来做官,而不是以囚犯身份过来的。这会儿潘世权夫妻都被人拿了过来,就连两人的儿女也没能跑得脱,潘世权心中既恨聂晴胡说八道害自己,又恨贺氏当初拈酸吃醋惹了聂晴这样一个疯女人。 只是他心头再恨,此时也知道自己这回怕是要倒大霉。最后结果自然是如此,潘世权意逼以权谋私,以朝廷命官身份,逼迫良家妇女,而贺氏心怀不诡,竟然为了达成丈夫私欲,陷害旁人,贺元年这桩事情悲剧,这对夫妻逃不开责任。潘世权夫妻自然是不服,但这事儿又不是他们不服事情便能揭得过去的,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二人要的是将这件事情中规中矩的做完,潘世权在小湾村那块地方算个人物,可在上京这样的地方,便是秦固那样的四品官儿过来了便是头虎,也得乖乖低了头,他一个九品芝麻粒儿般的官,自然由得人揉捏,最后被革了官职,又查收家产,与贺氏两人各被打了二十大板,赶出京中,永不录用。 如此一来,可真是比要了潘世权的命还不如了!潘家的人为了他能当上那九品芝麻官儿,不知舍去了多少好处,如今屁股下的位置还没坐热,钱财刚捞回来,便立即打了水漂,潘世权夫妻便 是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自然结果可想而知。 聂秋染听到这消息时,倒是啼笑皆非。潘世权这人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了,行事阴狠不说,且又不要脸皮与不顾手段,只要能对他有利的,他便是什么下作的事儿都能干得出来。前世时他与聂晴早有勾搭,聂晴最后因自己与罗石头之故,自然过得不像这一辈子般憋屈,再加上她嫁的又不是贺氏娘家的堂弟,而是潘世权的母亲娘家的侄儿,那个人因顶着一个克妻的名头,年纪又大了,性情敦厚,对聂晴这样一个冒着风险嫁给自己,且又年轻了自己好些岁的小娘子很是疼宠周到,只差全家没将她拱起来,是个真正厚道的人,聂秋染这辈子做了好事,解脱了他的痛苦,自然该承受的痛苦就该聂晴背了。 而如此一来,原本上一世因替聂晴保了一桩好媒,聂晴与潘世权间自然维持着那么一点儿不清不楚的关系,上一世的潘世权还真靠着聂晴谋到了六品的官职,比起现在来说,自然是风光百倍。聂秋染原本前一世也因为看在潘老夫人的侄儿被聂晴辜负的份儿上,对潘世权多有关照,对他的一些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便过去了,但如今重来一世,既然自己与潘家两清了,而又崔薇无意中得知潘世权先起了那样的心思,也不怪他现在送潘世权一份大礼。 一旦聂晴与潘世权闹翻,潘世权前世的荣耀自然成了泡影,再者他又得了一个被永不录用的语书,之前潘家谋官职时打点花的银子,如今倒是打了水漂,前一世潘家自然是在小湾村中风光无比,这一世别说再有荣耀,恐怕能维持之前的生活也都不错了。但这些事情已经与聂秋染无关,他已经开始着手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上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因与聂秋染沾上了点儿关系的杀人案才刚落幕没有多久,聂晴在知道崔梅被处斩了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崔梅已经被斩了,便是以后再发现案情有疑点,可这些做官儿的为了名声,人都已经斩了,恐怕不会再轻易去推翻,她到如今才算安全了。只是这口气刚刚才没松多久,聂晴还没得意多长时间,那头陈小军正说着想要离开京城,找聂晴要银子,两人正闹得不欢而散时,此时有人却是状告一对夫妇偷了自己婴孩儿一事。 前头聂家失踪了一双孩童的事尚未说清,如今风波未平,真是一波又起,聂晴隐隐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儿时,那厢却刚出牢笼没多久,又被人带了锁镣拴进了大理寺中。聂晴本来勉强镇定,可是在看到那对原本以为已经远走高飞的夫妇时,聂晴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昏死了过去。 她如今才算是知道了自己哪儿觉得不对劲儿了,原来因缘是在这儿。那对夫妇也被收押在牢中,此时正气哼哼的看着聂晴,大声呼喊道:“大人,就是这妇人,当初说这双孩子乃是她的,她的丈夫不喜她,时常打骂她,还说要将一双孩儿卖了,她不忍孩子受苦,才将孩子卖给我们的!” “你胡说!”另一对年轻夫妇已经指着这两人叫骂了开来,神情愤怒:“明明是我们的孩子,竟然敢胡言乱语!” “我有证据的!”那原本买了孩子的中年夫妇被人这样一骂,顿时不乐意了,开始大声嚷嚷了起来,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来,冲聂晴扬了扬:“这位夫人,这可是你自己按的手印儿,当初你也收了我十两银子的,你可要替我做主,这两人胡说八道!” 出了事情聂晴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一般,牙关紧咬着,却依旧能听到‘咔咔咔’牙齿碰撞时的响声,心里涌来涌去只得一个念头:终于来了!不知道这阵子是不是刚松懈下来,聂晴一时间竟然连话都说不出,只是打着哆嗦,两方的人都拉扯着她,让她拿个说法出来,她木然的任人扯来拉去,心中害怕得浑身僵硬都发疼了。rs 第四百零六章 流放 见到这样的情况,自然又得开堂,人证物证俱在,这对失了孩子的夫妇原是在聂家做事的,孩子到如今已经丢失了不少的时间,他们是受害的苦主,一上大堂便连声诉苦,那对买了孩子的夫妇也是只喊冤,他们手中有聂晴当日所按手印的证据,并不是真正的拐子,自然不肯认下拐了孩子的罪名,如今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聂晴抵赖,这事儿根本用不着怎么查,便是一清二楚的。 那对买孩童的夫妇虽然有罪,但因同情聂晴遭遇,且又并未苛待孩子,事出有因,且又情有可原,自然不予追究。而其中最可恶的便是聂晴,拐卖孩童不说,而且还称其为自己孩子,实在可恶。聂晴被判拐孩童之罪,流放边缰十年。聂晴心中自然是不服,她此时知道崔梅那傻子是抱错了孩子,才惹来了自己今日这一趟官司,而她又心中恨那对夫妻怎么如今又在京城,聂晴人不傻,她这会儿可能觉得自己是不是受了人家暗算,但她在京中与人前日无冤,后日又无仇,哪个会费这样大心力来陷害她? 便是聂秋染看她不顺眼,想要陷害她,可聂秋染又不是神算子,他如何得知自己要对他的孩子下手?更何况这事儿是崔梅干的,他哪里猜得到是自己做的?唯一的可能便是崔梅临死前与崔薇说过什么,所以这一趟自己是被陷害了。聂晴大声喊冤,只说有人要害自己,可是孩子是她卖的,这个抵赖不了,聂秋染又出面大义灭亲,她最后细胳膊没能拧得过粗大腿,今日是被判除了流放。 聂晴被押送出京那日,崔薇等人也收拾了东西准备一并送聂夫子回山村去,临走前她虽然想与罗玄说句话,但罗玄如今在宫中,太子一失势,他也不像以前那般自由,别说能随意进出宫外了,便是如今想托个信儿都不容易。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了,正好这一趟回去还能赶得及过年,京中渐渐冷了起来,天空中着细密的小雨,夹杂着些许霜花,吹在人身上如同刀子割着一般,孙氏与聂秋文也在这一趟路途中,聂秋文与孙氏两母子过了不少时间的苦日子,前些天聂明忍耐不住,已经自杀了,两母子正没了依靠时,又恰巧碰上聂秋染问他们要不要回小湾村去的消息。 若是换了以前,孙氏肯定是要享儿子福的,但如今这样的情况,她干了什么好事儿大家心里都有数,聂夫子不休了她已经是前世烧了高香,聂秋染的福她是不要享了,弄个不好饿死在京中都有可能,如今聂秋染还愿意送她回小湾村中,从此衣食不愁,孙氏自然是肯的,聂秋文本来还有些不甘,但这些日子看惯了世事无常,聂明的死以及孙氏的变化,他心中多少都有数,虽然对于父亲和大哥不肯搭理自己感到有些难受,不过却知道自己闹过也没用,因此也认命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刚出了城门,后头便有人喘着粗气,一路跑着跟了出来。聂秋染坐在马车中,与崔薇各自抱了个孩子说着话,后头便传来呼喊声,不多时有人在马车外头回话道:“大爷、夫人,后头有个自称姓陈的公子,说是夫人的亲戚,想让夫人带他一起回去。” 姓陈的人,又是自称自家的亲戚,这京城中除了一个陈小军便再无旁人了。崔薇将孩子交到聂秋染手上,一边侧了身子从马车窗外看了出去,却没见到人影,只看到一个骑了马的随从正弯了腰跟在旁边,见到崔薇时,伸手朝后头指了指。聂夫子等人乘坐的马车后头,果然看到一个穿着破布鞋,瘦骨伶仃,浑身哆嗦着的人影艰难的抓着聂夫子等人乘坐的马车厢,缓缓的跟在后头,看到那随从的动作时,那人抬了抬头,满脸的狼狈之色,不是陈小军是谁? “夫人可要问话?若是要问,小人现在便将他拿过来。”崔薇点了点头,满脸兴致之色看了陈小军一眼,见那随从如老鹰捉小鸡一般,轻松的就将陈小军提了过来,搭在马侧,一边缓缓的走了过来,那头陈小军人还没到,便哆嗦着道:“我要回去,你们带我回去吧。”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当初崔梅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也是如此理直气壮的求情,如今没想到陈小军也是一样,崔薇看着这样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谁啊,我们可不认识,凭什么要带你一起?” 陈小军一听这话便着急了,他在京中吃了不少的苦头,好不容易崔梅替他去死了,解决了贺元年的事儿,可杀的人多了,每日也是恶梦不断,客栈的掌柜当初因贺元年一案被牵连进去,对他恨之入骨了,虽说后来被洗清了嫌疑放了出来,但却吃了不少的皮肉之苦,出来之后又赔了不少的银子,对陈小军恨得要命,把他打了一段,便将他赶了出去。陈小军身上无钱,又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每日到处偷东西吃,四处歇息,他从小到大还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顿时难受无比,而且更令他恐惧的是,他像是身上害了病,**开始化脓破皮,血流不断,每日又痒又痛,且越来越严重了,时常不舒坦,他身上无钱,别说抓药,连大夫都看不上,这会儿陈小军是想家了,一听到聂家人要回去,他这才偷偷跟在后头一路出了城了。 “我是崔梅的丈夫,我是你大伯的女婿,你带我回去啊。”陈小军这样一说,崔薇就冷笑:“崔梅的丈夫?我可不认识你,要不你去将崔梅叫过来,让她与我说吧!” 崔梅人都死了,这会儿到哪里去喊人?陈小军心中又气又怕,却偏偏说不出话来,崔薇看他这样子,不知怎么的,心头一阵爽快,又看了在那随从手中挣扎不已的陈小军,一边就道:“你将他扔下吧,不知从哪儿来的,估计是个骗子!” 那随从听崔薇这样一说了,自然不准备再抓着陈小军,伸手便将他一扔,就把他扔在了泥水摊里,溅起大片污水,陈小军连喊叫的力气也没有,欲哭无泪。崔薇冷冷看着陈小军如落水狗一般倒在地上,才又重新坐回了马车里,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聂秋染抱着被马车摇得昏昏欲睡的孩子们,将孩子放到了软榻上,一手小心的护着了,一边撩了帘子往外看,回头就看着崔薇笑:“他还在跟着。” 崔薇探了头出去看,果然见陈小军步履蹒跚的仍跟在后头,浑身湿嗒嗒的,可以想见他若是这个模样走下去,恐怕便是有命到家,也得大病一场。只是崔薇对谁都能生出点同情心来,对于陈小军却是半点儿同情心都没有,看了一眼冷哼道:“他爱跟便跟,还有脸跟我说亲戚,他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真是替他害臊!”聂秋染听她话里的不满,忍不住笑,又哄了她几句,才算作罢了。 陈小军估计也知道崔薇等人是自己最后的依靠了,否则他这样子便是连回去的路都不认识的。虽说能打听,但他心里还存着侥幸,希望崔薇不过是口头上说说而已,不是真要这样冷淡他,因此崔薇虽然说了不搭理他,但他仍跟在后头。 出了城门不久,刚踏上去江淮的官道,在一个小茶寮处,竟然遇着了一队押了黥了面罪奴们的官兵。崔薇听着外头的吵闹声时,撩了帘子往外看,见到这些个个浑身瘦弱不堪的罪奴们在官兵们的吆喝下,像是被赶牲口一般往旁边赶,一路上赶路的不少人都在往这边看着热闹,崔薇看了一眼,觉得没什么意思,刚想缩回头去时,却听不远处那群罪奴里有人在高呼了一声:“陈大哥!” 崔薇一听这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却有些熟悉,像是在喊陈小军的样子,不由又转了头去看。正痛苦走在马车边的陈小军茫然的探了头要去看,却是满眼的茫然,那边罪奴里喊了一声之后,一个穿着灰色粗布旧衣裳的人影就想往这边钻,却有官差狠狠挥了一下手中的鞭子,厉声道:“你们给我老实一些!”那人被抽了一鞭子,痛苦的蹲在了地上,嘴里却又喊了一句:“陈小军大哥!” 这下子陈小军倒是目光看了过去,难为那人竟然能将蓬头垢面,满身泥污的陈小军认出来,崔薇心中有些吃惊,看了半晌,倒是真将那人给认了出来,转头就冲聂秋染道:“聂大哥,那是聂晴啊。” 聂秋染靠在车厢壁里,动也没动,听到这话只是扬了扬眉梢:“倒还真巧了,她的模样,我倒真是要看一看。”说完也探了头出去,那厢陈小军显然也是把聂晴认出来了,只是出乎崔薇意料之外的,他竟然是将头给低了下来,装出一副没听到,没认出来的样子。rs 第四百零七章 路遇 不止是崔薇对他这副作派有些吃惊,显然另一头的聂晴也是极为吃惊的模样,一边变得有些疯狂了起来,一边尖利道:“陈大哥,我是聂晴啊,我是晴儿,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吧,我不想去边彊,陈大哥……”她声音凄厉,混在一群罪奴中,形象看起来万分狼狈,几个官差懒洋洋的看了她一眼,冲她扬了扬鞭子,便有后头几个衣不蔽体的男子伸手拉了聂晴又回到队伍中,这些人身上都带了锁镣,从这里走到西彊,足有好几千里的距离,押送罪犯自然不可能是坐马车的,这一队官兵都得步行前去,在这样的天气里起程出门,要吃大苦头的,可见平日都不是什么得志的,本来摊上这样一桩差事儿心中都已经很是烦闷,再加上聂晴如今吵闹不休,众人自然心中不耐,有人狠狠踹了聂晴一脚,脾气生硬:“你叫魂啊,那小子有银子你现在便滚,没有你就去死吧!” 说完,重重一耳光挥到了聂晴脸上,‘啪’的一声剧响,崔薇隔得不近,竟然都听得一清二楚。聂晴被那人打到几个男人身上,那几个男人嘻嘻哈哈的便将手伸到了她身上来,她不住尖叫哭泣,周围人却是神色木然的冷眼旁观。 崔薇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回头冲聂秋染道:“聂大哥,她让陈小军救她,这朝廷发落的人还能救得了?” 她下意识的问聂秋染,聂秋染想也没想便点了点头:“朝廷发落的人除了一些犯重错,如夺位或是谋反的需要特别照看要押送到边彊之外,其余诸人,像聂晴那样的,”聂秋染一边说着,脸上却是带着温和而冷凛的微笑,下巴刚毅,眼神冰冷似毫无温度的琉璃珠一般,正正盯着聂晴道:“无关紧要的人,纵然是被发派到边缰,但一般没人特意来管照她们,若是半路上有人看中,花银子买下来便是,只要上报一声人死了就成。这样的人一般几十铜钱就够买一个,反正这些人就算到了边彊,除非命大的,一般都活不了,上头也不追究,毕竟押送这些罪奴又不是什么好差事,得吃不少苦头,所以上面也就见怪不怪了。” 聂晴被关进牢中还没有多少时间,便能知道这些事儿,便也不可小觑,果然是个有本事的,自己前世时吃了她的亏,这世提高警惕,才先下手为强除了她,否则像前世一般对她不设防,说不得后来还得要再吃上一回苦头。聂秋染看了她一眼,见她在众人面前挣扎哭闹着,柔弱的不堪一击,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意来,突然开口道:“道一,你将陈小军给我叫过来!” 外头一直跟着的骑马的随从答应了一声,一阵马蹄声响起后,渐渐离开了些。 对于聂秋染身边的这些人,崔薇还真是没有印象,像是突然之间就冒出来了一般,若不是这回要回村中,恐怕她还真没注意到。一听聂秋染要让他将陈小军唤过来,也不知聂秋染是个什么目的,崔薇也不开口相问,反正自己也是看得到的,只是心里对于刚刚聂秋染竟然对这些朝廷押送犯奴之事如此熟悉,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两人自小青梅竹马,照理来说也是一起长大的,倒是头一回晓得他也有自己不知道不了解的地方。 那厢陈小军很快被那名叫道一的随从又赶了过来,一边哆嗦着站在马车外,还没有开口,聂秋染就笑了起来:“陈大郎君,我给你一个选择。我知道陈大郎君一向爱慕我的妹妹,若是你愿意娶我妹妹为妻,我便将她给买下来,送给你,你认为如何?” 窗外正冻得不住哆嗦的陈小军没料到竟然有这样的好事,眼睛登时一亮,连忙便欢喜异常的道:“我,我愿意愿意,我愿意……”便是崔薇没有看到他的表情,此时也知道他必定是惊喜万分的,只是不明白聂秋染这话是什么意思,聂秋染却又接着道:“只是如此一来,你便不能再跟着我们,往后你们的死活我也不管,若是跟上来,我便当你是图谋不诡的人,将你杀了!若是你不娶我的妹妹,我便这趟做个好事,将你带回小湾村,你自己再回凤鸣村陈家去……” 聂秋染话还没说完,陈小军越听便越是心头凉了半截,想也不想便打断了聂秋染的话,一边大声道:“我不娶,我不娶,求你救我,你救救我吧,我要回家……”他这话一说出口,自己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车厢中崔薇顿时有些惊呆了,聂秋染忍不住仰头大笑了起来,一下子便起身撩开了车门帘,朝外头看了过去。一股凉风刮来,他体贴的拉上了帘子,陈小军看到他的身影,眼睛一亮,顿时眼巴巴的忙跑在了车厢旁边,讨好的道:“我愿意往后报答聂大人,求聂大人带我回去……” 马车上聂秋染身长玉立,衣裳被风刮得呼呼作响,赶车的人小心的让开半面身子,让聂秋染站了出来,不远处那名叫道一的随从又牵了一匹马过来,聂秋染跳了上去,一边拉了马的缰绳,一边往罪奴那边看,聂晴似是看到了他,连忙挥手:“大哥,大哥,你救救我……” 聂秋染双腿一夹马腹,倒了回来,那官差看到聂秋染的身影,原本举起要打聂晴的手又垂了下去,虽然拎不准聂秋染的身份,但也看得出这一行人不是普通人,自然不想轻易开罪,又听聂晴唤他大哥,心中也不由有些打鼓。 如今的聂晴满脸尘霜之色,看起来哪里有什么娇美之态,反倒是像凭空老了七八岁一般,头发乱如鸡窝,眼神沧桑里带了惶恐,没料到她竟然也有今日!聂秋染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看着聂晴,一边就道:“你叫我?你是谁?” 聂晴虽然早知道聂秋染冷心冷情,可没料到他竟然对自己如此狠毒,现在竟然不认她了,顿时呆了一呆,下意识便道:“我是聂晴,我是你妹妹啊……” “我妹妹?”聂秋染心中冷笑,回头便往聂夫子等人的马车处喊了一句:“爹娘,秋文,你们出来,看看这个可是我的妹妹?” 这会儿聂夫子哪里愿意去见聂晴,这段时间以来发生过的恶梦一般的事儿完全都是因为聂晴不自爱才引起的,他此时恨不得喝聂晴的血,吃聂晴的肉了,听到聂秋染这样一问,连面也没露,便冷声道:“我的女儿早已经死了,又哪来的女儿?” 孙氏也没动,她心里只有一个聂秋文的,女儿的死活她是不肯管的,因此这会儿听到聂夫子这样一说,她自己本来也害怕着聂夫子,讨好着他,如此自然也跟着一起喊。 聂晴没料到聂秋染不认自己便罢了,就连聂夫子等人都不理她死活。她心里生出一股怨恨来,聂秋染如今是状元,他只要一句话,这些人一定会放了自己的,而就这样的举手之劳他也不肯,聂夫子等人对自己如此狠辣,孙氏这个贱人,也不肯认她!聂晴心里涌出滔天怒火来,她一想到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受的遭遇,心里头便恨得滴血。牢中的人本来最瞧不起的,就是侮辱妇人,毁人名声的无赖,可是最恨的,却是拐子,她拐子的名声一传出,而且她想卖的还是自己哥哥家的孩子,众人自然都更看她不上,这个世道,几乎人人都有孩子的,对于这样害人家亲生骨肉分离的人自然是最恨,因此没少招呼她。 这几天下来,聂晴已经受不住了,看聂秋染不理睬自己,她把所有的希望全部都放在了陈小军身上,强忍了愤恨,一边就朝陈小军喊:“陈大哥,你瞧瞧我,我是晴儿啊,我是你的晴儿啊。” 陈小军一向喜欢她,就连婚姻大事都肯让她来作主,陈小军一定不会对她见死不救的!聂晴心中如此想着,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意来。她是不会服输的,她不是生来便比不上别人的,她的父亲是秀才,她的哥哥是状元,她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的。 被聂晴赋予了满心希望的陈小军没有如聂晴所想像的一般,听到了她的名字时,便心疼不已的朝她奔跑过来,反倒是令聂晴渐渐心冷的,是陈小军头低了下去。 在刚刚聂秋染问他是娶聂晴还是回家乡时,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选择。聂晴不知道,在她被陈小军得到,又与他真正睡在一起之后,她便不是已经高高在天上的仙女,而是被踩进地底的污泥了,比崔梅的地位也好不到哪儿去,无非便是一个难得得到,稍觉得稀奇一些,一个太容易得到了,便视若垃圾。若是聂晴一直让陈小军望而不得,她此时便是陈小军永远得不到的那个遗憾,永远仰慕,如同女神一般,如今都睡到了一块儿,甚至不花费银钱,哪里还有什么珍惜的,聂晴在他心中便索然无味儿了。rs 第四百零八章 选择 更何况聂晴当初又曾嫁过贺元年,又不是什么雏儿,陈小军以前没得到便稀罕,现在都得到了,也就那个味儿,还有什么好喜欢在意的。 陈小军这样的男人便是犯贱,得不到的永远都是好的,得得到的,那便是廉价了,不珍惜,以前聂晴或许是明白这个道理,可惜在后来聂秋染一步步的算计之后,令她发了慌,自然顾不得这样多,而她也是在此时陈小军的躲闪下,才开始绝望的明白这个道理。 聂晴心中一下子便冷了下去。一向被自己瞧不起,而且又极为鄙视的陈小军,像狗一般跟在她身边,为她做事讨好着她,连为了她顶罪,可以叫崔梅去死的男人,此时却对她不屑不顾。不应该是这样的,聂晴眼里一下子涌出一抹疯狂的不甘与怨毒来,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该高高在上才是,她是状元的妹妹,怎么最后会变成了这个模样?聂晴忍不住笑了起来,嘴里开始如疯了一般,咒骂连连:“陈小军,你这个不得好死的男人,你杀了贺元年,你忘了吗?你装什么,崔梅替你去死了,她提着脑袋站在你后头,你看到了没有?哈哈哈哈哈……” 一边说着,陈小军脸色顿时大变,他其实也知道聂晴这会儿是胡说八道故意来吓自己的,可偏偏他做贼心虚,心头本来便住了一只鬼,便好像这会儿像是真有人跟在自己身边一般,吓得他脸色铁青,不住摇头晃脑,贺元年那日死时的情景像是又浮现在了他面前一般,崔梅提着脑袋的身影光是想想便已经够令陈小军肝胆俱裂,声音都吓得变了,嘶吼道:“你胡说!” “哈哈哈!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聂家没一个好东西,聂秋染,可恨我当初没弄死你,让你如此命大,教你如今敢这样对我,早知道当初我便将药下得重一些,让你死在小时。聂秋文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是个野种,你根本不姓聂,聂孟才,哈哈哈,枉你得意一世,照样让我给耍了。得意什么,呵呵呵呵……” 这会儿聂晴已经疯了,逮着什么便开始讲什么,聂秋染自小跟她不亲,此时不认她,聂晴心里还能稳得住,但一向当她是个宝的陈小军此时也视她如蔽履,她哪里能承受得了,好像世界上本该是对她最无私的一个人,这会儿都开始已经抛弃了她一般,令她心里承受不住。 原本在马车中不愿意出面的聂夫子听到这会儿已经不对劲儿了,探了头出来。聂孟才是聂夫子的本名,只是都已经十几年了,随着当初他的娘死了之后,便没哪个人敢再这样称呼他的,冷不妨一听到还险些没有回过神来,又听聂晴话中还在继续骂着,聂夫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而聂秋文也面色铁青,跟着探出头来。 “……当初我找那位黄郎中要了些药,洒在你吃的饭中,你就睡着了吧?哈哈哈,我看到他从你房中出来的……”聂晴此时疯狂笑着,一边说起了孙氏来。孙氏身体不住哆嗦着,气得面色铁青。她没料到自己一辈子的恶梦,几乎困扰了她大半生的,让她晚上不敢入睡的恶梦,到如今从聂晴口中说出,才知道竟然是聂晴与聂明二人干的!孙氏气得恨不能杀死聂晴,偏偏她这会儿不能出面,聂夫子看她的眼神,冰冷异常不说,而聂秋文则是险些发疯了,拉着孙氏不住在问着:“娘,怎么回事?” 外头热闹一片,聂秋染冷冷看着聂晴,一边就道:“你说完了没有?” “你该死的?你怎么没有死?我明明给你吃了药,当时那郎中说,你该死的,那药是能药死老鼠的……你怎么没死?你是鬼吧?”聂晴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聂秋染尖叫了起来:“啊,鬼啊,救命啊,我是聂晴,我是状元的妹妹……” 她这样子明显已经是疯了,聂秋染本来对于自己当初小时生病的情景并无什么怀疑,毕竟当时聂晴只不过是个不知事的孩子,她怎么会干得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一直都觉得是聂明故意想拖延时间救他,可如今看来,他是小看了聂晴,如今想起来,一切都能串得起来了。聂晴自小仇恨便这样深,没料到竟然是埋在这里,当初他生病,吐得厉害,隐约记得当时聂晴端了煮的鸡蛋给他吃了,当时倒没什么,他那时还贪玩,下午出去玩耍过,在崔世福家的绿豆地里,当时才一岁多的崔薇被杨氏扔在地中,跟小虫子似的爬来爬去,哭着要找娘,他觉得小孩子很可爱,摘了绿豆想要逗她,险些被人发现,聂秋染一向是个知礼懂事的好孩子,自然不能让人看到他在偷摘东西,因此将绿豆塞到了嘴里。 记忆有点久了,但现在才明白过来,恐怕也就是因为这样误打误撞的,才捡回了一条命。绿豆是解毒的,而那跑江湖的能制出什么厉害的毒药,药得死老鼠的药性想来也大不到哪儿去,再加上那时聂秋文已经出生,如果聂晴遇着那跑江湖的是在孙氏怀上聂秋文时,那药应该已经在她手中放了许久,再好的东西,放上这样长时间,也该药效过了不少,才使得他最后吐了一回,又发过一场高热,才养好了身体。 聂秋染一想到这些,眼神冰冷,看着已经疯疯颠颠,嘴里不住念着她是状元妹妹的聂晴,冷冰冰的冲那些官差们吩咐道:“她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胡言乱语的,既然她称我一声大哥,那我也托大,与你们交待一句。我是聂秋染,她既然犯了错,便该好好感受皇恩,认真悔改才是,请一路好好照顾她,将她安全送到边彊,回来之后,你们若是愿意的,可以来我府中谋个差事。” 那几个官差一听这话,顿时品出了好几个味儿来,连忙感激不尽的点头应是。这个时候哪个人都不愿意当个底层的小兵,毫无出头之日。若不是为了养家糊口,哪个愿意干这种事的,尤其是能接到押送罪奴差事儿的官差们,都是不得志受人排挤的。为了这么几十个人,一年要跑上一趟,这一路出去,来回吃不尽的苦头不说,恐怕还要到明年五六月才能回得来,一路步行到西彊,又天遥路远的,若是有个好去处,谁愿意受这份儿罪。 在场的官差们好多都是认识聂秋染的,聂秋染如今虽然没有品级,但他是新状状元,若是往后得了差事,只要是能混个六七品的官职,身边也得有亲卫,有能办事儿的,到时若是能跟在他身边,那是再好不过了,总比如今被人当个跑腿儿的要来得好。 虽说众人也算是听出来了聂晴恐怕真是这位大人的亲妹妹,不过人家不承认,又听聂晴胡言乱语的说着那些话,恐怕只要是个明白人儿的,便不能理睬她。听说这聂氏当初便是起义想卖了自家哥哥的一双儿女,最后卖错了才背了事儿,一想起来,众人便更瞧她不上。而聂秋染表面听起来像是要让人好好照顾聂晴,但他若是真在乎聂晴,便会此时让人将聂晴交出去了,只要他开口,众人卖他一个脸面肯定是能成的,往后只要聂晴改头换面,保管没哪个能认得出她来,可偏偏聂秋染不是这样说,反倒要让人好好照顾她,让她顺利到西彊,众人便是傻的也明白了过来,该如何做法。 只要保聂晴一路不死就成!那边彊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有人曾说那边穷山恶水的,便是一只狗咬人都比旁的地方都厉害,这些官差有些是送过好多回犯人过去了,对那边的情景最是了解不过,那可真正是活着比死还难受了,聂秋染是什么主意,众人自然一清二楚。 几个官差忙不迭的将聂秋染的要求答应了下来,聂秋染又看了人群中被人牵着走,嘴中还在念念不停的说着自己是状元的妹妹,该好好享受话的聂晴,冷笑了一声打了马腹,才调头往自己马车处回去了。 聂晴,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这样容易便死了,没有尝到过那种绝望后而又生不如死的滋味儿让他怎么能甘心!你欠我的,终究得十倍还回来! 冷笑着骑马到了马车边,聂秋染才伸手撑着马背,身体在马背上转了个圈儿,一下子身影便跳到了马车上,马车晃了一晃,聂秋染头也没回的钻进了车厢里,背影后只冷冷的留了一句话:“让陈小军骑马吧!” 陈小军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坐马车的,谁料这会儿一听让他骑马,顿时呆了一下。聂家这趟马车总共足有四辆,便是聂秋染夫妇乘坐一辆,聂夫子等人也坐一辆,另剩两辆也该够他坐了。陈小军哆嗦了一下,外头风大雨大的,他若是这样淋下去恐怕要出好歹,因此连忙便跑了几步,伸手抓着马车沿便道:“聂大人,我不会骑马啊,后面有马车,我坐马车吧!” 他想的倒是美!rs 第四百零九章 鸠占 聂秋染让他骑马,便是成心折腾他的。这趟路程走下去,他若是一路都骑在了马上,那便真正是要脱一层皮了,可这样一个恶心人,前世时崔薇又是嫁给了他的,聂秋染一见到他便觉得心头一股怒火直往头顶冲。便是明知这一世的崔薇并不是前世时那般,这一世崔薇根本没嫁他,可一想到前世,他便觉得心中恶心,因此听了陈小军这话,顿时便冷笑了起来,撩了窗帘便冲他冷笑:“要么骑马,要么滚蛋!什么东西,还挑三捡四的,有马不想骑,你便自个儿走!还想坐马车,你当你是谁?” 陈小军脸色涨得通红,却是知道形势比人强,如今聂秋染愿意带他回去,又愿意让他骑马看来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看样子自己再要求,万一被人赶下去便得不偿失了。陈小军哆嗦着看了那马一眼,巍巍颤颤的朝马背爬了过去。 聂秋染听到了好几声重物摔倒在地时溅起的水花声,却没有去理睬,不多时又听外头陈小军一会儿要帕子,一会儿要吃的,可惜没人理他,不多时,哀求声便渐渐小了下去,知道陈小军算是认清现实了,这才冷笑一声,将崔薇纳进了怀里。 不论如何,这辈子崔薇是他的,崔梅已经死了,聂晴如今被流放了,前辈子的心病,如今一下子解决了大半,聂秋染叹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旁边睡得正香的儿女,眼中的冰冷之色这才渐渐散了去,重新变得温和了起来。 他此时就是没说话崔薇也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也就柔顺的倚在他怀中,马车渐渐摇着,路途重新又安静了下来。 一路阴雨绵绵没有停过,因此马车队也不敢走得快了,尤其是出了官道之后,一般道路都是泥地,雨下了这样多天,地上泥早被泡软了,人若是下地,一脚踩下去能没到脚踝处,这样的情况下马车根本跑不快,再者便是能跑得快,也怕轮子打了滑,若是摔倒了,则是多的事也出来了。幸亏崔薇早算到了这样的情况,因此特意提前了几天出发,不过饶是这样,回到临安城时,已经都是十二月中了。 出了北面,虽说天气仍是冷,不过却不像是北边那里已经下起了雪来,一双孩子路上夫妻俩照顾得十分细心,倒是没受凉,到了临安城时天色也黑了,众人不想连夜赶路,一来天色不好,二来路滑,因此众人先回了临安城中准备歇息一晚,明儿再走。临安城里崔薇是有宅子的,虽然这里人多,但挤一挤也将就住了。被子碳火等物都是现成的,吃食也有,不过都不是什么精致的,好在崔薇又不是没有吃过苦,因此也不以为意,下人们忙着打扫宅子,虽说只是暂住一晚,但屋里总要打扫一番才能住得了人。 孙氏知道这是崔薇以前的铺子,是她的房屋时,倒很是羡慕了一回,不过她如今的地位很尴尬,便是心中羡慕,可嘴上哪里敢说,因此也就心里念叨了一番,也就不敢多想了,倒是聂秋文触景伤情,回到这宅子时,越发不敢说话了。这一路来他沉默了不少,似是在出京时碰着聂晴那日,知道自己有可能身份是个野种之后,便沉默寡言了许多,也不像最开始般看聂夫子的眼神带了仇视,看聂秋染带了不满了,反倒躲躲闪闪的,显然心中也明白聂夫子为何在后来对他如此冷淡。 众人在宅子中将就住了一个晚上,第二日天不亮时又起身回去,回到小湾村中时,天色已经快黑了,聂夫子一开始虽说急于想逃难回来,在京里呆了一年因为贺元年的事情怕了,因此聂秋染一说让他回家时他就答应了,可如今真正回来了,他才发现有些尴尬了起来,因此连忙顶了伞过来找聂秋染:“大郎,我,我们那房子都卖了……” “卖了再买回来就是。当初卖了多少钱,如今再双倍出银子,我不信别人不会卖。”这倒也是,只是仓促之间哪里好让人家腾屋子?聂夫子还有些犹豫,但因出了贺元年的事儿,他在儿子面前总觉得心虚气短,根本抬不起头来,因此聂秋染这样一说,他便唯唯喏喏的答应了。 陈小军眼看到小湾村就在不远处时,险些哭了起来,他这趟出门本是为了奔着聂晴而去的,谁料最后在外头发生了那样多事,险些将命也搭在了那儿,真正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小湾村离凤鸣村并不远,他想自己回去了,这一趟跟着聂秋染等人一路,住客栈时他睡的是马棚,吃东西时他吃的是最差的,好不容易熬回来,陈小军哪里还愿意继续与聂秋染等人呆在一块儿,迫不及待的告辞离开了。 崔薇看着远处熟悉的村子,心中也有些激动。 这样一行人入村来,虽说这会儿已经是傍晚时分,但仍是引起了不少村中人的注意。这样好几辆马车并列一起进村的情况极其少见,便是村里最有钱的潘家恐怕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一点,自然崔薇一行人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与好奇,许多人端着碗,也不顾这会儿正在下雨,便都站了出来。好些孩子们好奇的正站在田坎边,往这边望,大人们呼唤的声音传来,崔薇觉得这一切都熟悉得让她忍不住想笑。 聂夫子先探了头出去,村里人对他并不陌生,有人眼尖的看到是聂夫子回来时,顿时便大喝了一声:“聂夫子回来了,聂夫子回来了。” 这话一喊出口,众人迅速便围了过来。崔薇也忍不住笑,看村民们迅速回去放了碗筷又迎了过来,这会儿马车也走到了崔家院子那边。崔世财一家人也跑出来了,但崔世福的影子却没看到,原本崔家老宅这边冷冷清清的,半点儿火光也没看见,反倒是自己的房子那边灯光亮了起来。崔薇原本欢喜的神色顿时一冷,连忙催聂秋染道:“聂大哥,你让赶车的快一些。” 聂秋染看她神色冰冷,握着她的手都微微在抖,顿时点了点头。马车加快了脚步,朝崔薇自己的家行去,崔薇刚到家门,便拧着裙摆跳了下来。院门紧闭着,但却不是自外头锁着,反倒是里面拴上了,崔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拍了拍门板,拍了一下还不解气,又用力拍了几下,敲得框框的作响。 屋里传来杨氏不耐烦的叫骂声,越来越近:“哪个作死的,敲这么急干什么……”一边说着,一边过来开了门,看到外头的一大群人时,杨氏愣了一下,崔薇理也没理她,铁青着一张脸便越过杨氏朝院里走去。聂秋染跟在她后头,指示碧柳等人先抱着孩子在马车上等着,这才急着朝媳妇儿追了过去,杨氏跟在后头,面色有些忐忑不安,屋里点着灯火,崔敬忠坐在椅子上,一双脚放在脚盆上头,脸上搭着帕子,一旁崔世福父子也在,崔佑祖正捧了个碗坐在桌子边,吃着东西。 屋里原本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突然听到外面敲门声时愣了一下,接着又看到崔薇,崔世福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来,连忙站起了身:“薇儿回来了,吃饭了没有?怎么回来得这样急,不事先打声招呼……” “谁让你们过来的?”崔薇这会儿心里气得快炸了,崔敬忠听到她声音,顿时吃惊的将搭在脸上的帕子扯了下来,一两年时间没见,他倒是长胖了不少,看来是自己养着他,将他养得极好。崔薇看得气不打一处来,浑身哆嗦,厉声尖叫:“谁让你们到我屋子里来的?”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杨氏目光躲闪,崔世福则是有些尴尬,说不出话来。外头跟着过来凑热闹的人也堵在了门口,聂夫子等人坐在马车上没有下来,显然是觉得现在不好出面。杨氏听到外头的议论声,顿时有些尴尬,忙就道:“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吧……” “你们马上给我出去,趁我现在还没发火。”崔薇闭上了眼睛,深呼了一口气,眼角余光在屋里左右看了一眼,见到屋中摆满了不少农家里的东西,乱七八糟的,桌上又脏污不堪,屋里一股小便的腥臭味儿,好像味道是从自己房间里传出来的。崔薇心头火气更盛,连忙转头朝聂秋染伸了手:“聂大哥,给我一支火折子。”聂秋染听她语气有些不对劲儿,皱着眉头看了不知所措的崔世福一眼,一边点了火折子自己朝两人房间处走了过去。 里头原本的大窗户被人封死了,屋里黑漆漆的一片,一股阴湿霉臭味儿,又夹杂着像是摆了恭桶许久后那种阴臭的味道。崔薇顿时气得肺都险些炸了,冷着一张脸,转过身来看着杨氏等人冷笑,也不管崔世福的脸面了,轻声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家里,你们怎么进来的?爹,我让你守的家,你就将这样不三不四的东西给我弄回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了崔敬忠一眼,那头崔敬忠便面色铁青:“你说谁是不三不四的东西!”rs 第四百一十章 雀巢 崔敬忠两条刚洗过的腿搭在凳子上,看得出来已经有些萎缩了,细小的似胳膊般。崔薇听他这样一说,顿时便冷笑,转头朝聂秋染道:“聂大哥,让人将他们全部抓起来,明儿送到县中去,这些人私闯空门,竟然在我家里住上了,看样子不是一两天的事儿,我倒是要瞧瞧,本朝对于进屋偷窃,以他人房屋做家的,该怎么处罚!”崔薇这会儿火大得要命,她自己一点一滴慢慢弄起来的家如今被崔敬忠与杨氏这样的人给占了,心里火气无处发泄,声音都有些变了。 这话一说出口,崔世福顿时便慌了,他是知道崔薇的性格,可不是跟自己说着好玩儿的,他虽然也害怕官府,但眼前崔薇的模样却是令他心中有些愧疚,连忙便道:“薇儿你别生气,我们也是没办法了,今年下雨,屋里漏得很,你母亲说……” “我哪儿来的娘?”崔薇毫不客气的就打断了他的话,现在才发现以前觉得崔世福老实,可没想到老实人干起事儿来才真是气死人。 杨氏一听她这话,顿时表情就讪讪的:“你这孩子,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 “若是要自称我娘,便先将当初卖了我的银子交出来!”崔薇越看杨氏越觉得恶心讨嫌,指着崔敬忠便道:“将他马上给我弄走,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了!”那头崔敬忠见她如此不给自己脸面,外头村民们又冲这边指指点点的,顿时脸色青白交错,虽然也有些害怕,但他在崔薇这家中住久了,却是尝到这边的好处来,又知道崔薇嫁了人的,如今聂秋染中了状元,往后不会再回来了,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将房子要到,自己往后年纪大了,才好有个安身之所,因此壮着胆子道:“我不走。这房子本来就该是我的,当初你修建时我娘还没卖了你呢,那时不算,地契也在我这儿,你赶不走我。” 他说完这话,崔薇便沉默了起来,低垂着头,眼中暴风雨开始累积,崔敬忠却当她是吓着了,不由有些得意,劝她道:“反正你现在有出息了,又看不上这栋房子,何必来跟我抢,今晚你们若是没有地方住,我便收留你们……” 崔薇深呼了一口气,转头看着崔世福:“爹是将房契拿过去了?” “我不知道……”崔世福慌忙摇头,看了目光躲闪的杨氏一眼,顿时大怒:“阿淑,是不是你拿了?”杨氏低垂着头没有吭声,崔薇气得笑了,这会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大声就道:“聂大哥,你让人进来将他们抓住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四处望,聂秋染自然是站在妻子这边,那名叫道一的随从领了马车夫等四五个人冲了进来,崔敬怀早被吓住了,抱着儿子不敢动弹,这些聂秋染手下的随从个个力气大得出奇,他根本挣扎不脱。 聂秋染知道崔薇想干什么,忙一把上前捉紧了崔敬忠,反手一折,便将他胳膊折了过去,反在椅子上头。崔敬忠嘴里发出杀猪也似的痛呼声,连忙大声道:“杀人啦,抢人啦,你们想要干什么?” 崔薇捞起一根矮子,也不知道杨氏从哪儿拿来的,便一下子朝崔敬忠脸上砸了过去! ‘嘭’的一声剧响,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传了过来。凳子砸在了崔敬忠脸上,直砸得他鬼哭狼嚎的惨叫了起来,杨氏浑身哆嗦,看着女儿又捡起了凳子拧在手中,顿时吓得肝胆俱裂,牙关咯咯作响,连话也说不出来。 “把我的地契交出来,不然我今日便是打死你,也没哪个敢说一句不是!” “薇儿,他到底是你二哥……”一旁崔敬怀脸上露出不忍之色来,忙开口劝说道。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崔薇顿时心头更加火大:“我二哥?想把我送给老头子作妾,来讨好别人,还说是我二哥?大哥,不如我也将你卖给人家为奴,我也说是为你好,行不行?” 当奴才的在此时连人权都没有,崔敬怀虽然没钱,可也不肯去做贱藉的,听她这样一说,脸色顿时变了变,心中虽然有些不大痛快,但却也是明白崔薇话里的意思,不敢多说了。杨氏则是看着儿子被打成这般,心疼得直抽抽,忙道:“那不是没有卖成吗……” “把我的地契交出来!当初我买地的银子是给了,多的都给的不止了,爹,难道你也以为这房子是崔敬忠的?” 崔薇一句话问得崔世福满脸尴尬,连忙转头便冲杨氏道:“快把地契拿出来!”杨氏吱唔着不肯,到手的东西再让她吐出去,那不是要她的命么?崔薇看她这样子,便冷笑了一声,又举起凳子朝崔敬忠一下下砸了过去,直打得他鬼哭狼嚎的,见崔敬忠只得哭的力气了,自己也累得把凳子一扔,抬头朝聂秋染道:“聂大哥,让人将他衣裳剥了大半,淋一身冷水,绑到外头的大树上去!”崔薇说完这话,喘了两口气,又接着冷笑,指着杨氏道:“什么时候将东西交出来,他什么时候能被放下来,把她也给我吊出去!我可没有母亲,我自小便是外头捡来的也不如,如今我已经将银子给了崔家,与你们再无瓜葛,不要以为我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杨氏一听这话,吓了一跳,又看聂秋染点了头,拽着她的人便要伸手来扯她衣裳,顿时大急,连忙嚎叫了起来:“你们要干什么?”外头的村民们只顾着看热闹,没哪个敢过来的,杨氏又气又急,那几个随从才不管她心头的想法,伸手一扯,便将杨氏的袄子扯歪了大半,杨氏吓了一跳,那头崔敬忠已经被人拎小鸡似的提了起来,衣裳被脱了大半,提出去时只见他冷得不住哆嗦,杨氏心里像是有刀在剜一般,嘴里连声骂:“冤孽,我给你,我给你,不要再扯了!” 她一边哭喊着,一边想要进屋里去拿地契,崔薇这才冷笑了一声:“将他给我挂两个时辰,敢住我的家里,也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杨氏交了地契,没料到崔敬忠仍要被弄出去,如今天寒地冻的,若是崔敬忠当真被挂了两个时辰,那不是得连命都要赔进去大半么?更何况往后若是留下病根儿,可怎么了得?她心里又气又急又恨,疯一般的朝崔薇冲了过去:“小贱人,你不是人,他可是你亲二哥,你敢如此对老娘,我跟你拼了!” 一边骂着,杨氏一边眼睛通红,只是没等她动弹,那随从便一脚踹在她后腰上,杨氏惨叫了一声,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摔得嘭的一声,崔薇这才冷笑着看崔敬怀父子,本来她心里还想着这趟回来要与崔世福好好说说话的,现在也被闹的没了心情:“你们是自己出去,还是要我来请?” 崔世福满脸羞愧之色,本来是有话想要与她说的,只是看崔薇冷冰冰又带了些厌恶的脸色,哪里还敢多说,忐忑不安的被崔敬怀拉着退出去了。门口一群看热闹的人,看崔家的人顶着风雨被赶了出来,崔薇强忍着心里的怒火,想到聂秋染,也跟了出去,一边看着村里众人道:“各位叔伯长辈,你们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如今我已经是出了嫁的人,崔敬忠当初为了他自己,当初想将我送给几十岁的人做妾,你们说,这世上有这样的二哥没有?” 想着当初的事情,崔薇心中不由又是烦腻,又是火大。她并不是杨氏真正亲生的闺女,可是这滋味儿却没法说来。占了这具身体本来并不是她自己的意愿,而这原主也不是因为她的缘故而没了的,事实上她并没有什么对不住崔家的地方,反倒后来自买其身一事,应该说早跟崔家是一刀两断了,如今杨氏又来纠缠,竟然住到了她的屋子里,崔薇心里头的怒火自然是可想而知,若不是为了聂秋染,她连现在的表面功夫都是不想做的。 “我倒不知道有哪一户人家还要靠着出嫁的女儿来养的,若真是这样,崔家便该改姓聂才是。我只盼大家给我评评理,崔敬忠这样无情无义的小人,又趁我外出时,占了我的房子,大家说这事儿该怎么做?”崔薇看了站在人群中尴尬无比的崔世福,又将目光别了开去。不知何时崔世财一家人也过来了,林氏站在人群中,似是想进来,崔薇朝外头看了一眼,王宝学的娘刘氏便挤了过来,一边看了杨氏一眼,一边就道:“崔家这丫头说的没错,崔二嫂的为人,在咱们村谁不知道呢,也实在太不要脸了些,连出嫁女儿的东西都想占,八辈子没见过好东西吧!” 她跟杨氏这些年来一向都不对付,当初因杨氏讨了个会做贼的儿媳妇,连带着那亲家也是偷东西的。当初她好心让杨氏的亲家绍氏借住在自己家里,可偏偏绍氏竟然将手伸到她家里去了,杨氏不止不赔礼不说,反倒说话十分不客气,刘氏性格本身也是个泼辣的,自然对杨氏自此便是恨入了骨子里,看她也一向不顺眼,再加上她跟崔薇关系倒还好,这会儿哪里有不帮崔薇的道理,因此率先开口说了一句,村里人便指着杨氏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rs 第四百一十一章 颠倒 照理来说女儿没出嫁前那东西是该娘家的,不过崔薇都嫁出去了几年时间了,再加上当初崔薇跟杨氏的事儿闹得村里便没有不知道的,当时闹到罗里正那边,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是以前村里没人提这事儿,众人只当崔薇嫁出去,如今好东西见多了,不稀罕这房子而已,心中对于杨氏自然是羡慕有加,可如今崔薇回来了,杨氏竟然偷偷住到人家里,这自然就说不过去了。 “我的房子,回来时人家倒说是他们的了,我想请乡亲们做个见证,这崔敬忠偷跑到我家里,又偷偷拿了我的房契,这可是屡教不改的,我可是要到县中报官的,未免人家说我仗势欺人,我还想请大家给我做个见证,看看这事儿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早被休弃多时了,还来说是我娘,跑到我屋里抢了我的房子不说,还敢来说我不孝顺,要一个出嫁的女儿来养着,莫非崔家是没有儿子了?”崔薇这会儿气得浑身发抖,说话也不客气,这话她一说出口,众人看着杨氏与崔世福的目光里顿时带了诧异与不敢置信。 小湾村这样的小地方,便是几十年都不见得能看到妇人被休弃的事情,如今崔薇一下子将杨氏的老底揭了,这在小湾村中人看来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顿时都惊呆了,连忙吃惊的看着杨氏,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杨氏心头一沉,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在众人视线下,她简直是抬不起头来,又羞又气,顿时眼前一黑,仰头便栽倒了下去。 这下子可没哪个扶她的,都当她是个瘟神一般,连忙让开了大半,外头的林氏这才好走了过来,连忙指挥着大儿媳刘氏将杨氏扶了起来,一边看着崔薇道:“薇儿,到底她也是你母亲……”说完,林氏一边招呼着刘氏要将杨氏搬到屋中去,她是长辈,又不是一来便没有讲道理的,杨氏昏倒在崔薇门口,她这边离得最近,林氏要让刘氏将她扶进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崔薇冷眼看着林氏的动作,又看到一旁脸色茫然的崔世福,心中一沉,决定还是将崔家的事儿给彻底解决了,因此冷着脸也没吭声。 聂秋染看到她的表情,倒是心里明白,一面冲村里人笑着道:“天色已经晚了,今儿回来得匆匆忙忙的,明天再来请大家过来吃席面,大家伙儿这会儿先回去吧!”众人一听说又有席面吃,顿时大喜,忙答应着笑了分别各自议论纷纷的回去了。 一时间院外的人走了个七七八八,外头一下子空了起来。崔薇强忍着心里的厌烦,一面招呼着这回带回来的八个二等丫头进屋里收拾。这趟回来因有两个孩子,她自己便是不用人服侍,可孩子们还是要人照顾的,因此带回来的人不少,众人各自下了马车,一面忙碌了起来。崔世福有些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崔薇的神情一眼,心中有些不安,忙也跟了进去,屋里杨氏被人抬在了椅子上头,在刘氏掐人中之下,缓缓的醒了过来。 “给我将这些东西扔出去!”崔薇指着屋外的一些乱七八糟的箩筐以及农家里常用的东西,厌恶的冲下头的人吩咐。众人答应了一声,聂秋染身边的随从也开始忙碌了起来。本来崔薇家中是按照她自己的喜好建的,如今倒是被杨氏折腾得十成十多了农家味道,圈里还养了鸡,满院子都是一股子味道,崔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杨氏听着她的声音,心中虽然有些不服气,但却刚刚见识到了崔薇如今不像以前能由得她拿捏之后,却是不敢闹腾了。 “薇儿,扔了多可惜,留着吧,有话好好说就是。”林氏瞧着崔薇的眼色,连忙叹了口气,开口说了一句。 她本来也是一片好心,可偏偏崔薇与林氏想法不同,自然对她的好心特意不能接受,因此只当没有听到林氏这话一般,仍旧冷了脸让人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收拾了,又让人进屋里抬了盛放了大半桶秽物的马桶提了出去,把窗也拆了,床上的本来属于自己的丝绸被子也不要了,全部捡了出去,拿火烧了。这情景心疼得林氏脸颊直抽抽,连忙道:“多好的东西,烧了多可惜,留着吧。” “我自己买的东西,如今被恶心的人沾过了,自然是不要了。”崔薇忍了心头的怒火,理了理头发,让人将椅子擦过之后,才坐了过去,冷眼望着杨氏与表情忐忑不安的崔世福,笑道:“说吧,怎么跑我这边住了。爹,我当时是信任你,才让你帮我保管这钥匙,若是早知道你保管着便落到别人兜中,我可不敢找你了。”一句话说得崔世福脸庞烧的通红,低垂着头,不敢再将脑袋抬起来了。 崔薇现在算是看清楚了,崔世福也就是一个真正毫无原则的老好人,他对自己是好,可是同样的,他对于崔敬忠等人也好。虽说崔薇心中也明白崔敬忠再混,再不堪,也是崔世福的儿子,他疼惜也是应该的,但想到以往的种种,崔世福若真心是爱惜儿子,他要无论怎么付出,崔薇不想说了,可他不能以为自己也是跟他一样,对待崔家,对待崔敬忠与杨氏母子,让她同样以他一样的心来对付崔敬忠。 “我,我……”崔世福还是头一回看到女儿以这样的眼神来看他,顿时心中惊慌失措,脸色变了,连说话都有些不大利索,好半晌之后才哆嗦道:“不是的,我,你母亲她……” “我可不敢有这样的娘。”崔薇看着屋里屋外忙忙碌碌收拾着东西的下人们,又瞧着一旁的杨氏脸上满是气愤之色,顿时冷笑。崔世福脸上露出难受之来,一旁林氏便忙道:“薇儿,你爹也是有苦衷的。”她说完这话,崔薇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有什么苦衷,我倒是想听一听。” 林氏听她语气,就知道她心中气愤得很,虽然心头也觉得崔薇这样气愤有些太过了,但林氏年纪大了,只盼望一家人能和和睦睦的,不希望再生什么波折。当初虽说崔敬忠偷她银子,林氏心头也气愤,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身上还流着崔家的血呢,看着他当初的日子,林氏心头早就软了,现在崔薇生活过得不错,嫁了个好丈夫不说,手里又有银子,如今瞧着简直是跟城里的夫人太太没什么差别,如今她生活好了,也该顾着些娘家人才好。林氏想到这儿,心中也怕崔薇将话说绝了,担心她下不来台,因此忙又道: “薇儿,你现在有出息了,聂状元又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往后日子好着呢。你看看你现在,我听说你儿女双全了,那是有福的人,你享的福还不止这一点呢。你就当为了孩子们,为了你爹,从这手指缝间漏一些,你二哥往后会感念你大恩大德的……” “我可没瞧出崔敬忠刚刚有哪儿感念我恩德的,我的房子,他抢了不说,态度还嚣张得很,我倒是要瞧瞧看,他有什么能耐。”崔薇现在最恨的就是林氏这样和稀泥的,简直是比外人还不如。外人至少还多少讲些公道,自己人反倒好像她自个儿日子过得好了,就该接济崔敬忠那样的人似的,崔敬忠现在闹成这样,那也是他活该! 林氏瞧着崔薇这模样,像是气得厉害了,刚刚她在外头,也不知道屋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因此这会儿听崔薇一说,忙就瞪了杨氏一眼,嫌她不会说话,到如今莫非杨氏还敢摆着以前的架子?林氏心头气愤,嘴里便连忙责备道:“你也是,薇儿回来了,好好招呼就是,与出嫁的姑娘见那个气做什么,二郎到底说什么了,今儿将他给弄进来,我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替薇儿出气了!” 若真是自己理亏便罢了,杨氏在婆母面前少不得也要忍上一口气,又看在崔薇面子上,将这口气给忍下来了,可偏偏今儿她也觉得心头冤得很,一听林氏这话,自然大声哭喊了起来: “娘,您说的是哪儿话。她如今出息了,我怎么还敢说什么?她一进门儿来便喊打喊杀的,这天杀的,我二郎现在还被人绑在外头呀!他身子弱得很,若是出了个什么差池,我要跟你拼命!”杨氏这会儿流着眼泪,语气都有些哽咽了。她对于几个儿子都有一片慈母心,可唯独对于崔薇这个女儿却偏偏最是苛刻,幸亏崔薇不是她真的女儿,便是一开始对于杨氏这个态度有些失望,可这些年下来,对杨氏这个人看透了,她又不是自己真正的母亲,也并不觉得如何难受,只冷冷看着她这副作派,竟然连半点儿想装模作样的应付都做不出来。 “薇儿,我也是,你母亲她心头难受,三郎他不见了……”崔世福嘴唇哆嗦着,满脸羞愧之色,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的,杨氏听到这儿,顿时更加心酸,难受得不住拍着大腿,哭嚎道:“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到哪儿去了,都怪你!当初若不是你闹腾着给三郎说了那个一个妇人,他怎么会心里难过?你要是能给我那五千两银子,我早给三郎说个好媳妇儿了,他也不会跑不见……”杨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恨恨瞪着崔薇,眼睛通红。rs 第四百一十二章 是非 世上什么人最是会颠倒黑白的,如今崔薇倒是长到了见识! “他跑不见了,与秦家的婚事做不成了,那到底该怪谁?你若不是拉长着一张脸跑到秦家,那许氏还能与你作对,故意又拖延了婚期,以至于发生后头的事?你就别怪天怨地了,那事儿谁也怪不得。你还想要五千两银子,我凭什么要给你?我乐意给我三哥办婚事,那是我自己高兴,我出钱是情份,不出那也是天经地义的。崔家是没有人了吗?想来找我出钱?还想要五千两银子,做梦没有睡醒,你还是觉得就凭你当初那样对我,我还该给你这些银子了?”崔薇虽然对于崔敬平消失不见的事情有些诧异与吃惊,不过听到杨氏这理所当然的话,她仍是将疑惑按到了心里,看着杨氏笑了起来:“你哪儿来的道理要我给你五千?祖宗坟头便是冒了青烟,你也别想从我这儿拿到半钱银子!” 杨氏听到崔薇这话,气得浑身哆嗦,林氏等人也觉得有些尴尬与吃惊,倒是崔世福不好意思再看崔薇,低下了头来。 “我就是钱多,宁愿扔进水里,还能听到一些响动,拿给你了,讨不到半点好不说,我还真怕人心不足,哪天缺银子又往我身上打主意了。”崔薇忍了心头的怒火,嗤笑了一声。 林氏等人顿时沉默了下来,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话,杨氏要找崔薇拿银子,照理来说也不是没有的,但闺女若是向着娘家,这钱自然掏得,可姑娘要是不向着娘家,人家都嫁出去了,是聂家的人了,再找她要银子被提了出来又说不过去。场面顿时尴尬了起来,林氏朝一旁幸灾乐祸的刘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张嘴说句话,缓和一下情绪。 刘氏跟杨氏做了几十年妯娌,最近关系是最差的,如今看她吃亏,心头高兴得恨不能跳起来长笑几声,一看婆婆给自己使眼色,她心中有些不快,但林氏有吩咐了,她却不敢不从,因此勉强忍了心中的不情愿,开口朝崔薇笑道: “四丫头,你如今也回来了,我们家大娘子可是一道回来的?” 崔薇冷冷看了刘氏一眼,语气淡然:“她死了。” 本来刘氏只是碍不过林氏的吩咐才开口岔了一句,想缓和一下情绪,可冷不妨的却听到崔薇说崔梅已经死了,顿时大吃了一惊,一下子站起了身来,语气都有些变了:“你说什么?” 林氏表情也跟着变了,崔世财等人也紧张的站起了身来,刘氏虽然对自己的女儿不像对儿孙那般在意,可到底是从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如今听到崔薇这样说,刘氏心头不快,脸‘刷’的一下便阴沉了下来:“四丫头,你大梅姐是哪儿得罪你了,如今竟然这样咒她,要是她哪儿对不住你,可得与我这个当大伯娘的说一声,好让我给你赔声不是!” “本来想着大家是亲戚,这事儿我还不好意思提的,但大伯娘这样说,我要是还不张嘴,便是与你显得见外了。”崔薇看着刘氏,弯了弯嘴角:“崔梅蠢头蠢脑的,被人算计着想抱我一双儿女出去卖,可惜老天长眼,没让她真将这事儿给做成,我本来想着大家是亲戚,既然事情没做成便算了,可谁料她又傻头傻脑的,”崔薇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看了看刘氏等人的脸色,这才接着又道:“替人顶了罪,早在之前便被砍了头,如今尸首都不知道被扔到哪儿去了!” 刘氏开始还当崔薇开玩笑而已,毕竟这乡下里哪家哪户说起自己不对付的人家时不是这样咒人的,可她没料到崔梅竟然当真死了,而且崔薇看起来还不像是撒谎逗她玩儿的模样,尤其是听崔薇说崔梅想要抱她一双孩子出去卖,崔薇的表情可不那么好看,刘氏一听到女儿被砍了头,双腿一软,便坐到了地上,半晌之后才喃喃道:“我不信……” “薇儿,你大梅姐当真被砍头了?”崔世福看着林氏等人的表情,被吓得六神无主了,忙又问了一句。 “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开玩笑?崔梅死没死,你去问陈小军就知道了,他跟咱们一块儿回来的。”崔薇看了崔世福一眼,那头刘氏大喊了一声:“我的儿呀,你命苦啊,去得这样长,让你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呦!”唱哭了一句,顿时便捶着胸口流起了泪来。 虽说刘氏平日里对女儿并不如何看重,可到底也是她肚皮里爬出来的,如今冷不妨一听这人没了,心中还是难受,因此哭得厉害。那头林氏等人心里也不好受,众人哭成了一团,自然没有功夫再去想崔世福一家子的事情了。只是他们忘了,崔薇却并没有忘,反倒看着崔世福道:“爹,既然我回来了,劳烦你将钥匙交出来,明儿我让人过来将门重新换过,往后这边便不用你打扫了,那果园……”崔薇一说到这儿,顿时崔家人尴尬了起来,不止是崔世福尴尬,连原本哭得伤心的崔世财一家表情也有些不好看了起来,崔薇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忙冷了脸道:“那边也不用爹你看着了,我会在村里呆几日时间,我另外找人看。” 这回回来时看到家中的情景,若是自己往后不回来,恐怕心血都要被杨氏霸占了,崔世福实在是个没有原则的老好人,崔薇对他自然是信不过,准备将果园也拿回来。她倒不是舍不得那些果园与收成,只是将水果给谁吃都好,若是便宜了崔敬忠这样的人,她可真真是要吐血了。 那头林氏期期艾艾的看了崔薇一眼,又见到刘氏满脸的不情愿,忙开口道:“薇儿,那果园你大伯与你爹两人打理着该多好,拿给那旁的不认识的人做什么,肥水都还不流外人田呢……”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将果园给大伯父种了?”崔薇听到林氏这话,心直直的往下沉,胸口开始起伏了起来。聂秋染瞧着她表情有些不对劲儿,忙替她拍了拍背,沉声开口道:“还请岳父将果园钥匙交出来,道一,你过去那边瞧瞧,往后找个人在县中寻几个得力的人过来守着!”那名叫道一的随从答应了一声,朝崔世福走了过去,一边向他摊开了手来,笑着道:“崔老爷将钥匙给小人吧。” 崔世福搓着双手,满脸尴尬与哀求之色看着崔薇,面色惶恐:“薇儿,你大伯家去年收成不好,我将果园给他们管了,好歹大家都是亲戚……” 当初崔世福有了崔薇这个有出息,又会挣银子的女儿,钱有了,房子有了,吃喝也不愁了,自然对银子便不像以前那样看重,大儿子是跟着他一块儿做事,崔薇是忘不了他好处的,再说当初他跟着聂秋染等人进京时,回来时崔薇可是给了他五十两银子,崔敬怀有了钱,回来便重新说了一门媳妇儿,只是现在那妇人没有过来,住在崔敬平那边而已,崔家有了好日子过,眼见崔世财一家人还过着苦日子,当初刘氏借了林氏一直是他们大房养着的,过来找崔世福哭诉,崔世福便想着大哥家日子难过,将那果园打给崔世财一家管着,将每年崔薇给的银子尽数给了崔世财一家,就为了这事儿,刘氏与杨氏两妯娌算是彻底的翻了脸。 那果园当初崔薇侍弄出来,到如今已经好几年了,那果园中一些种下的水果去年便开始有些结起果来,镇上的贵人们就是爱吃这个,崔薇现在人在京中,那东西烂在地里也是可惜了,因此去年崔世财一家子将水果弄到镇上卖了不少钱,崔世财一家子去年年过得极好,这引得杨氏心头火大无比,她养了一个瘫在床上的儿子已经穷困异常,走投无路了,崔世福却将这下金蛋的母亲拱手送给别人,她哪里有不眼红的道理,因着这事儿与崔世福闹了一回,崔世福自己也觉得理亏,又看崔敬忠现在日子过得凄凉,对他怨气登时便消了大半,对杨氏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恨了,渐渐帮衬起她来,两夫妻才又住到了一块儿,后崔敬平那边房子让给了崔敬怀,崔世福为了给大儿子腾屋,杨氏又总在他耳边唠叨着说是替崔薇看家,夫妻两个连同崔敬忠才一块儿搬了过来。 听他结结巴的说起了这些过往,崔薇险些没给气死!冷着脸看着刘氏,一边崔薇朝崔世财强挤出一个笑意来:“大伯将钥匙给我,那银子今年我爹既然付了,我也不要你们做事了,把钥匙拿给我吧。” 刘氏目光躲闪着,也顾不得崔梅死了的消息了,一边低垂着头不吭声。今年桔子是卖了,可眼见过不了几日那李子桃子便要开始结果了,那可是能卖不少的钱,崔薇那块地肥沃得很,果树结的东西一年比一年多,这可是一个现成生金蛋的母亲,她吞进了嘴中,哪里还舍得吐出去,那卖水果的银子每年可足足能挣四五两,比起二两银子可多得多了,这也是杨氏最眼红的,每年一到卖东西时就要闹上一场,两妯娌到现在关系如同仇人一般,刘氏也知道那果园好,哪里舍得交出来,因此听崔薇这样一说,连忙便陪了笑道: “四侄女儿,你可不要年轻识浅被人骗了。那果园大伯娘一家人给你瞧着,可稳当得很哩,你找什么别人,那多不放心啊,你就交给大伯娘吧,包管一切给你弄的妥妥贴贴的。”rs 第四百一十三章 赶走 可是崔薇最不放心的就是刘氏这个大伯娘,恐怕东西交到她手中,便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还不如交给一个外人! 这几年崔世财一家子靠着这果园日子好过了不少,连刘氏的两个孙子都进学堂读书了,村里人可眼红着呢,她哪里舍得将这块肥肉放出去,因此自然咬紧了牙关不肯松,一边又深怕崔薇再说,也不再哭女儿了,连忙拉了林氏与崔世财使眼色:“孩儿他爹,娘,天色也不早了,四丫头一家人赶路也累得很了,咱们赶紧回去吧,也别耽搁他们歇息了。” 崔薇看刘氏这模样,冷笑了一声,与道一吩咐道:“没钥匙便算了,将果园门砸了,明儿再找人重新换门板就是!”刘氏当她是吓唬自己,也当作没听到一般,拉着两个儿媳,脚底抹油般溜了。 等崔世财一家人一走,崔世福便将脑袋低垂了下来。崔薇认真打量了他一眼,以前只觉得崔世福可怜,摊上了崔敬忠这么一个儿子,又因他确实是忠厚老实,可到现在才发现伤害人最深的,可不是崔敬忠那样的。崔敬忠为人无耻卑鄙,她是早知道的,因此自然多有防范,可对于崔世福这样专帮倒忙的老好人,实在是让人骂他也不是,恨他也不是,事实上他做的事情,比起崔敬忠来说,还要可恶得多了! 崔敬忠以前虽然对崔薇有过一些不好的念头,但因崔薇防着他,又总小心谨慎,不与他多打交道,他鬼主意虽然不少,可没一次真占到了崔薇便宜,也让他打算实现的,偏偏是崔世福这个对崔薇一向关照的女儿,看似对她疼惜的好父亲,却是实实在在的让崔薇吃了一个亏。崔薇沉默着不肯张嘴,聂秋染神色冷淡的打量了崔家人一眼,也笑着没有说话。 这口气得要崔薇自己出了,她心里才会爽快,否则自己便是能替她做恶人,她依旧要气个半死的。崔世福为人确实是老实厚道,上辈子在村中都是出了名的,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厚道人,上辈子却眼见着女儿任由杨氏收拾,嫁到了凤鸣村陈家,最后落了个尸埋荒野的下场。 “我……”崔世福刚心中难受的想张嘴,崔薇便将他的话打断了:“我三哥欠我三百两银子,那房子便拿来抵债了,你们回崔家老宅去住吧。” 若是没有今日的事情,她恐怕还能对崔世福生出一丝亲情与关照来,但崔世福其实为人也拎不清,恐怕在他心中,自己对他再好,也是一个出嫁的女儿,比不过那些往后能为他传宗接代的儿子孙子们重要的。崔薇一想到这些,心里顿时索然无味:“以前的银子便不说了,往后我已经出嫁了,还是该少来往些才是,你们将那边屋子的东西收一收。” 一听这话,杨氏顿时不干了,这屋子崔薇要收回去,崔敬平那边的房子现在崔敬怀一家子住着,她也要收着去,这不是要逼死人么?她顿时发了狂,一下子跳下地来,要朝崔薇冲过去,崔世福忙死死将她给拖住了,杨氏却目眦欲裂:“你想得美!那房子是我儿子的,是我崔家的,我们就住得,你想要房子,没门儿!便是找了三郎过来也说不过去,没有要让爹娘在外头过夜的道理!” “你既然要房子,便将三百两银子给我交出来,若是不还出来,我明儿便抓你去县里!”崔薇也是火大,站起身来指了杨氏的鼻子便也朝她喝了一句。 杨氏没料到她比自己还凶,听到她要让自己还钱,顿时胸口一滞,喉间一口啖涌了上来,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直挺挺的便朝后头倒了下去!崔敬怀有些担忧的扶住了杨氏,唤了一声,崔世福眉头紧锁着,满脸疲惫之色,像是一瞬间老了几岁般,看着崔薇的目光里带了哀求。崔薇不为所动,冷声指挥着聂秋染的随从:“将他们送出去,把那边的房子也给收拾好了,今儿你们几个便在那边暂时住一晚!” 崔世福不好说什么,只得与儿子一道将杨氏抬出去了,倒是崔佑祖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怯生生的跟在崔世福身边,满脸惶恐之色。 等这些人一走,崔薇还是火大得要命。聂秋染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外头聂霖与聂娇二人却是放声大哭了起来。崔薇忙指挥着下人们进屋里生火,让人做了饭,众人匆匆打水冲洗着屋里,本来两个孩子的哭声便已经足够让人心浮气燥了,可偏偏外头竟然此时传来了一声嘹亮无比的妇人尖叫痛哭声:“杀人啦,整死人啦,出嫁的小姑子敢打爹娘嫂子啦!”说话间外头传来一阵闹腾,像是传来了打闹声般。 聂夫子与孙氏母子还坐在外头的马车里,如今一闹腾起来,聂秋染两夫妻还是准备出去看看。外头的妇人一哭,原本便啼哭得厉害的一双孩子哭得越发大声了起来。崔薇心头无名火直冒,冷了脸撑了伞出去,看到门口有人影与人撕打成了一团,聂夫子皱着眉头坐在马车上,孙氏撩了帘子在上头看得兴高采烈的。 “闹腾什么!”崔薇喝了一句,外头才有人将那打成一团的撕扯了起来。一个面貌陌生,大约十六七岁,梳了妇人发髻的女子正坐在地上,满身泥污,头发散乱贴在脸上,拍着大腿正哭嚎着:“打死人啦,救命啊,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哎哟,哎呦,我的肚子啊!” 刚刚与她撕打成一团的一个婆子站了起来,理了理头发,也顾不得浑身湿嗒嗒的衣裳,叉了腰便踢了她一脚,嘲笑道:“还怀着孩子,我看你这肚子是母猪装了满肚子猪粪吧,来装什么装,你这样的小贱人,我可是看得多了!”她说到这儿,那坐在地上的妇人自然气不过,又狠狠抱着她腿咬了一口,那婆子气得要命,迎着面门便朝这妇人脸上踢了过去,那妇人抓了她脚,两人自然又滚做一团。 估计是害怕崔薇责罚,那婆子狠狠拧了那妇人一把,也不敢再放肆了,忙放开手起了身来,跪着便朝崔薇叩头:“夫人,这妇人发了疯一般,便想冲进来,见了人便打,奴婢也是没法子了……” “你这老东西!”那妇人骂了她一句,刚想还要开口的,崔薇便皱了眉头看着她道:“你是谁?再在我门口闹腾,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这妇人脸貌十分陌生,崔薇是根本没有见过的,问了她一句,便不想理睬了,那妇人却站起身来,叉了腰道:“我是你大嫂!这老东西敢打我,我可是怀着你们崔家的骨肉,还有人要抢我房子,你现在赶紧让他们出去!” “大嫂?”崔薇愣了一下,又看到那妇人转头指了指对面崔敬平的房子,顿时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妇人恐怕是崔敬怀这两年时间内新娶的媳妇儿呢,没人与她说过,她又不知道,自然认不出这个妇人来。 “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对面的房子可不是你的,而是我出银子建的,当然是我的。” 那妇人听她这样一说,顿时便急了:“怎么是你的?崔敬怀娶我时,明明说他有房子的,那房子是我的,不然我可不生这孩子的。” “你要生就生,不生就找医婆想法子,跟我说什么。肚子是你的,你要怎么着,我可不管。但崔家是有房子,不过是那边。”崔薇冷冷看了她一眼,又指了指隔壁比起自己这边两栋新房子来说破旧又矮小了不知多少倍的崔家老舍,好心提醒了一句。 本来以为自己这样能制得住崔薇的,可没料到她竟然让自己去找医婆,那妇人顿时既是有些吃惊,又是有些着急,盯着崔薇看了半晌,才从牙缝间挤了一句话出来:“你可真是恶毒!” 崔薇懒得跟这妇人说话,看她张嘴闭嘴便拿自己不生孩子来说事儿,这孩子她要真是不生了,遭罪的还是她自己,崔敬怀再怎么着还有一个儿子在那儿摆着呢,再说崔家的一切又跟她有什么相关,还能拿这事儿来将她给镇住了?真是笑话!崔薇翻了个白眼儿,见那妇人又朝对面屋子里冲进去了,这才倒转身,看着聂秋染几人道:“公公婆婆还是先下车来,吃了饭再安顿吧。” 孙氏哼了一声,冷着脸示意崔薇过来给她撑伞,崔薇也没理睬她,孙氏也没法子了,只得自己下了车来,但脸色有些不好看,又转身扶了儿子与聂夫子下车了,进了院子,这才看着崔薇阴阳怪气道:“我的儿媳妇可是给我看了一出戏啊,这村子里头啊,我活了这些年,就你们崔家的事儿最精彩了,你既然也知道嫁到我们聂家了,这些事儿便该早早处理好了才是。”孙氏刚刚看着崔薇与崔家人闹,像是找到了一些底气般,一路以来聂秋染对她冷冷淡淡的,根本没将她当成母亲看,如今好不容易被她抓着把柄了,她还当崔薇因此要心虚愧疚呢,谁料崔薇看着她就笑道:“瞧你说的,叫你一声婆婆,那是敬着你哪。难道婆婆忘了,当初路上遇着聂晴时,她说过的话了?”崔薇一边说着,一边看了聂秋文一眼,孙氏原本得意的脸色顿时一僵,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孙氏了,如今她自身还难保着,不夹着尾巴做人,若还想要再摆婆婆的款儿,说不得崔薇饶不了自己。(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四章 公道 也不知聂夫子是怎么回事儿,竟然被聂秋染夫妻给拿捏住了,连聂夫子都不敢再闹腾了,一路听话顺从,连福也享了,孙氏跟他做了大半辈子的夫妻,对这事儿可是好奇得很的,她心里本来就怕聂夫子,如今又有短处儿,被拿住了本身就心虚的不行,现在听崔薇这样一说,顿时整个人便打了个哆嗦。聂夫子被聂秋染一看,心中其实也是胆颤心惊的,想也不想便一耳光朝孙氏甩了过去,厉声大喝道:“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大郎从此与你没有关系,你若是想当婆婆,他往后若是能耐,说了媳妇儿,你当个够,往后若是再要在老大面前显摆你的这些臭脾气,你就自个儿带着聂秋文滚回你母亲家去!” 聂夫子现在心烦气燥的,这一趟在上京中他吃了不少的冤枉气,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其实心里也是害怕的。虽然崔梅已经伏了法,但他自己做了亏心事,当然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般,此时喝了孙氏一句,聂夫子才朝崔薇露出一个笑容来,提步朝院里走去。 孙氏当着众人的面被聂夫子甩了一个耳光,只眼泪横流,却不敢张嘴,唯唯喏喏的答应了一声,跟着沉默无比的聂秋文这才进院子了。她如今没本事没底气闹腾,如今当众受聂夫子如此一骂,可说里子面子都丢光了,但她却怨恨也不敢,只剩了惶恐与不安,深怕聂夫子真将她给休了。她当日出了那样的事儿,其实早就害怕聂夫子要弄死她的,如今能活着,还没被休,往后又有饭吃,有衣穿,已经很不错了,自然不想连现在的日子都没了,又过回之前在上京时的那种日子,如今可再没一个聂明能给她当摇钱树的。 众人进得屋里来,院子已经被洗刷了大半,那股异味儿也少了许多,房间里被钉死的窗也被人拆了开来,趁着崔薇等人吃饭的功夫间,里头收拾干净了,东西都被扯了出去,柜子等是洗刷过了,只是崔敬平用过的,崔薇也不准备要了,想要把这东西砍了当柴烧,明儿再找人重新做过,床今日倒是要勉强忍着恶心今日睡上一晚的。 赶了一个多月的路,好不容易到了家,可还没放松得下来,又经历了这样一桩恶心事儿,原本回家的欣喜倒是消散了大半,崔薇心中烦闷,一整晚倒是睡得不怎么安宁,一来有认床的陌生感,二来有想着崔敬忠以前在这边房子住过时的恶心厌烦。 这一夜崔家那边没几乎没人能睡得着。崔薇半睡半醒间似是都能听到外头传来若有似无的哭闹与叫骂声,这一晚睡得自然不怎么好,第二天早早的就起来了。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将昨夜里原本就洗刷过的院子冲洗得越发干净,几乎将以前崔敬忠在这边住过的痕迹都快抹了去,一大清早的便有人在外头哭闹着,似是外头好些人都过来了。聂夫子一家人昨儿住在了崔敬平那边,聂家的房子之前为了给贺元年银子,是已经卖出去了,因此昨儿只能歇息在那边,崔家的人被赶了出去,连崔世福的东西都被人弄了出去。 当初给崔世福倒是建了栋房子,但当时因开聂秋染的名字能买地时有好处,因此建的房屋买的地契一律都写的聂秋染的,崔薇本来也没想着要将东西给收回来,可如今倒是正好不用再跟崔家人打官司。她愿意给出去的东西若只得崔世福一个人享用还好,可偏偏杨氏等人都过来了,崔薇可没那么大度,当初杨氏怎么对她的,她现在心头都还记着,哪里三五年的就忘得了,如今杨氏若是悔过一些,占她便宜崔薇还能稍微安慰自己一番,可杨氏这德性,被她占了便宜可真让人心头不舒坦。 崔家那边热热闹闹的,正往外搬着东西,外头吵吵闹闹的,崔薇穿戴整齐了出去开了门时正好就看着崔敬怀搬着一个大柜子从崔敬平的房子里正来,两兄妹正对着面,这一见面顿时便显得有些尴尬了起来,崔敬怀脸色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背上东西重了,还是因为看到崔薇有些不好意思,他脸上有好几道血印子,一看就像是被女人抓的,崔薇瞧他那模样就知道,昨儿夜里见过的那妇人虽然沾了泥水,可依稀还是能看得出一些身段儿,不是王氏能比的,又胜在年轻,崔敬怀如今二十八九岁了,比这妇人大了十几岁,自然对小媳妇儿是很疼惜的,难怪能被人抓成这样。 两兄妹对望了一眼,崔敬怀有些不好意思,崔薇却是没有说话,那头不远处一个穿了杏色衣裳的年轻妇人叉了腰站在崔家老房子外的院墙处,便大声尖叫了起来:“东西不准搬!那房子是我的,你当时娶我的时候可是说了,你有房子的!”那妇人一边说着,一边抹了眼泪哭了起来。 如今天气亮了,她又重新梳洗收拾过,崔薇倒是将她模样给看清了,年约十六七岁左右,样貌倒是清秀,虽然不算多美貌的,不过比起当初的王氏又黑又胖还显老的模样,自然这妇人胜出了她不止百倍的,也难怪崔敬怀稀罕。崔薇看了她一眼,便没有理睬她了,那妇人却气得跳脚,往外头走了几步,扯开嗓门儿便哭嚎了起来:“大家来帮我评评理呀,出了嫁的姑子竟然将爹娘赶出家门儿了,让我们无家可归……” 村中不少的村民们都收拾好了朝这边过来了,昨儿聂秋染说了要请客吃饭的,众人自然是要早早过来帮忙,听到这妇人大喝着,便都拿眼神往她那边看,崔敬怀本来背着柜子,可谁料这妇人站在他面前,不准他再往家中搬,崔敬怀也不敢逆了她,只得背着个大柜子,就站在过道中,有些尴尬的陪着笑了起来。 这柜子一看就是新制的,刚刷过的漆彩,好多村里的媳妇儿瞧见这柜子,忍不住都伸手去摸,那妇人一看瞧热闹的多了,闹的越发厉害。 崔薇心里厌烦,索性站了出去,指着那柜子与村中众人道:“大家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也知道我家夫君如今考中了状元,这崔家口口声声说房子是他们的,我倒是想问一句,崔家成日里在地里刨着,能有多少本事挣上这些几套房子?大家自己都是种田的,应该清楚得很,还盼与我说句公道话才好!” 那头杨氏等人也围了过来,崔敬怀的新媳妇儿一哭,她也跟着连天大哭,昨儿崔敬忠被人在外头真守着穿了单薄衣裳挂了半天,如今命都快去了半条,人要死不活的在床上瘫着,她一大早给儿子请了大夫过来抓药,还没来得及过来找崔薇闹,崔敬怀的媳妇儿便先开始闹上了。她肚子中还怀着崔敬怀的种,杨氏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最是心狠手辣的,因此深怕她吃亏出事儿,忙赶了过来,正巧就听到了崔薇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还没开口说话,那头王宝学的娘便将这话头接了过去:“那是,崔家该是地里刨出了金娃娃吧,也不知是哪儿挖的,若是种地有这样多银子,我也想去种种,往后也好给咱们家宝学讨门好媳妇儿!” 众人一听这话,都是轰堂大笑。崔世福站在人群中脸色涨得通红,众人这话都是讥讽他们靠着出嫁的闺女过了好日子呢,虽然这是事实,可听乡里乡亲的拿他们嘲笑,崔世福依旧是脸上无光得很,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杨氏则是早恨刘氏多时了,这两个刘氏便没一个是好东西,成天给她添堵,如今她正在火头上,听到刘氏这话,便气得肝儿疼,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来,杨氏再也忍耐不住,跳了出去指着刘氏便骂了起来:“贱人!都是你这翻嘴婆娘多说,老娘今儿和你拼了!”杨氏气得厉害,那头刘氏也是看她不顺眼儿,两人早结怨多时,刘氏又看不惯杨氏为人,自然两个妇人扭打成了一团。 两人都是常年做农活儿的,可是谁也不让谁的,只是杨氏昨儿忧心着急,再加上气愤,可是没睡好的,再加上她这两年靠着崔世福,好日子过的多了,又不用种地,自然不是刘氏对手,没一阵功夫便被刘氏骑在了她身下,揪下了一大把头发来,杨氏气得不住大叫,却仍旧翻身不得。 “什么东西!靠着出嫁女儿发了财,你家儿孙是死绝了吧,还好意思,我要是你,我就把脸藏裤裆里,你们崔家没一个好东西,崔敬忠那小畜牲早该进十八地狱的,当初那孔氏怎么死的,还当没人知道?一窝鬼东西,老娘打你都嫌臭了手!”刘氏嘴皮子也不饶人,一句话将崔世福一家也骂了,气得崔敬怀胸膛不住起伏。 此时人最忌讳的便是在吵架时诅咒人家断子绝孙,这搁哪个身上可都是让人受不了的,偏偏刘氏骂的也没错,一家子既然男子还在,没有断子绝孙,又何必靠着一个出嫁姑娘过活?崔世福脸色青白交错,喘着粗气,好半晌之后才要去拉杨氏:“我们崔家的事情,王大嫂就不要管了。”rs 第四百一十五章 老好 “你们尽想着霸占人家房产的缺德事儿,自己有脸干得,我还说不得了?”刘氏头发也乱了,脸上多了几道血印子,火辣辣的疼,又气恨的抽了杨氏一耳光,才呸了一声,冷笑着看了崔世福一眼:“怎么的?我偏就说了,村里哪个人都是这样想的!” 崔世福脸色不好看,捏紧了拳头,被刘氏这话气得头晕眼花:“王大嫂,我看你是个女人,不跟你一般计较……” “王大,你这死鬼,没看我被人家骂了!”刘氏一听崔世福这话,转头便冲王宝学他爹喝了一句,看王宝学他爹过来了,这才看着崔世福道:“就你家有人,我家没人了?” 这厢众人闹成一团,村里人都指着崔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兑了起来,崔世福脸色青白交错,只觉得抬不起头来,看崔薇也不肯帮自己说句话的样子,心里不由对女儿生出一丝埋怨来。自家里的事,又何必让别人来说道。当初崔薇被王氏与杨氏二人欺负时,自己也是要帮这个女儿忙的,现在她却一句话也不肯替自己说说。崔世福心中是委屈的,他根本没有要占了崔薇房子的心,如今被人这样说着,他心里既是难受,又是生气,忙铁青了脸,板着面孔就道:“你们不要说了,那些房子我不要!” 崔世福都这样说了,杨氏瞧他脸色,自然是想起了他前两年时的脾气,不敢张嘴了。崔敬怀的媳妇儿一听这话却是大哭了起来,“不要不行,那房子你们上我家提亲时明明说了的,要是那房子不是我的,我就回娘家去!” 一听这话,崔敬怀连忙搁了柜子上前哄她。那妇人却气愤不已,重重的伸手在崔敬怀腰间拧了一把,崔敬怀呲牙咧嘴的不敢出声,反倒陪着笑。 看着场闹剧,崔薇冷着脸站了半晌,才道:“你们要吵先回去吵个够吧,不要再站在我门前,不然我等下可不管你们是哪个!”崔薇这话一说完,杨氏顿时心头恨得滴血,瞪了她一眼,一口气没提得上来,又刚被刘氏在众人面前打了,半点脸面也不在了,直挺挺的就朝地上倒了下去。 上午时崔世福家里人来闹过,下午时崔世财一家又过来了。崔世财一早便发现果园门锁当真被人换过,而且又换了人来守着,顿时便发了蒙,知道昨日崔薇说的话并不只是随口提提而已,而是当了真的。他们一家人如今靠着果园过上了好日子,哪里舍得再将这好东西还回去,还心中打着主意往后等过了十几年,崔薇到时嫁了人,这果园他们还准备说成是自己的,可没料到如今好处不过才享了两年,便被人收了回去,刘氏哪里受得了,下午便过来想法子了。 崔薇忙着收拾屋里,也没功夫理睬她,刘氏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意思说自己想要果园,只得怏怏的走了,连饭也没厚着脸皮留下来吃。 聂秋染在王宝学家里买了两条猪杀了请客,一时间村里倒是崔薇这边又热闹了起来,许多人都往这边赶,聂秋染是中了状元的人,当初潘世权谋了个九品官儿都请了戏班子过来热闹,自然这回聂秋染也是要请的。只是众人刚回来,一时间也忙不开,索性将屋里收拾了几天,勉强将屋子恢复了原样,这才让人开始在外头寻起了戏班子来。 如今以聂秋染两夫妻的身家,便是天天请客也不是什么大事,难得热闹一回,崔薇进京中呆了快两年的时间,倒是份外觉得小湾村民们的热情来,因此自然也喜欢这种热闹。本来聂秋染中了状元,在村里名声便已经是了不得了,众人都将他视作荣耀,如今又在聂家吃饭,人人都快将聂秋染吹上天了,崔家的事情自然不可能使聂秋染夫妻名声留下半点儿不好的,自然都是挑着好听的话来说了。 县中的县太爷也亲自派师父过来了一趟,便是镇上的林管事也过来了,照理来说崔薇与他也算是熟人,本访说几句话的,可是这几天崔薇也忙得很,根本没功夫与他说话。这些天里屋子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几乎再看不出崔敬忠当时住过后留下的痕迹,一些被单床帐等都是现做成的,崔家赶着要的家具因出的工钱多,自然都是新的接连送了过来,丝绸缎子这趟崔薇带了不少回来,本来是想用来当礼物送给崔世福等人的,如今倒是节约的,自个儿正好用来重新做成被子。 忙了好几天,小湾村崔家里简直是比平常过年还要热闹。 而此时崔世福一家人则是开始悄悄的喊着卖起了家俱来! 当初崔敬怀拿了崔薇给的五十两银子之后,花了十两银子说媳妇儿。他这样年纪的人本来要再讨继室也不是没有的,只是若没有银子,哪里有人家愿意将闺女嫁过来当现成的娘,崔敬怀再娶又不想要王氏那样的,少不得要破费一番。剩余的四十两银子便为了讨好新媳妇儿,全买了新家俱。 那日崔薇看到的柜子是一整套的,价格可不便宜,一件最少得要一两多银子了,床与桌椅柜子等所有家里全部都得治好的物件儿没有三十两银子是办不下来的。而崔敬怀新娶的妇人穿的衣裳也都是新的,面料算不得差,头上还戴了首饰,虽然不算多昂贵,但崔敬怀在她身上十两银子总是花到的。以往崔薇每年便是自己人不回来,也会让人送几十两银子回来,崔家人又不缺花用,可今年崔薇不给银子了,眼见着又到年底了,正是最穷的时候,崔敬怀新娶的媳妇儿又怀了身孕,娇贵得很,每日都得挑着好东西吃,银子根本就不够花了。 崔家那边的老宅崔世福一家人都以为自己不会回去住了,而是会搬到新房子这边,因此没人去理事,如今一旦被赶走,年底众人又没养猪,像去年崔世福管着崔薇家的羊圈,随便牵一只羊出来吃也是够了,反正羊每年都在下崽子,要吃肉哪儿还用得着自己养猪?因此这会儿崔家正是困难的时候,大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开始轮着请杀猪匠回来过年了,偏生他们家中冷冷清清的,而且那老房子两年没住人,冷清得厉害,没沾人气儿,阴森森的,最近又阴雨不断,崔家老宅本来建了好些年份了,如今漏着雨,崔敬怀逼着没办法,在卖那些家俱,准备将房子给重新找人修一下。 只是当初崔家因有了一个好女儿,不愁吃喝的,崔敬怀自然有银子敢打了家俱来哄新媳妇儿,花了几十两银子。可如今要想将家俱卖出去,崔世福本来以为这些家俱都是七八成新的,就是卖不了当时的价格,可最少十几两银子该有的。可谁料到最后,崔世福以为是好东西的家俱,根本没哪个过来买的。 真正有钱的人家哪里看得上他用过的东西,人家有钱,不用省那几个,直接花钱买新的了,还不用捡人家用过的东西。而没钱的人家能出的钱也有限,许多人有那银子不知道买一亩田放着了,还买这家俱,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不过是一样用的,也不用那讲究。因此这些东西无人问津,最后崔家人已经好几年没有种地了,连地都借给了别人种,如今没了银子收入,崔敬忠那头时常还喝着药,崔佑祖又上着学堂,很快便捉襟见肘,逼得没法子,所有家俱二两银子一并便全部处理出去了。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当初手里便是几百个铜板都觉得已经不少的崔世福,如今过了几年银钱不愁,只当老太爷的好日子之后,面对着手中的二两银子开始泛愁了。家中这几口人都要嚼用,一家子整天光吃喝不干活儿也不是个法子,这二两银子一旦修整了房子,恐怕连一个月都挨不过去。 崔世福心头担忧难受,而那头崔世财一家日子也不好过。本来年底了该拿明年管理果园的二两银子,可惜如今崔薇不要他们看守果园,自然那二两银子便是打了水漂,不可能再给他们的,而一想到再过不了几日,一旦开春便要开花结果的李子树与桃子树,刘氏便觉得心头一阵阵的绞痛了起来,那些本来该是她的!刘氏在家里难受了几日,听着隔壁的笑闹声,心中像是有猫抓一般,坐了几天终于忍耐不住了,仍是决定要去找崔薇将那果园要回来。 再过几天便是要过年了,崔薇这几日去看隔壁的羊圈与果园,气得厉害。也不知崔世福怎么搞的,羊圈崔薇都不想说了,前儿有人过来买羊,说是杨氏这两年每年都会在过年时卖十来头羊给人家,现在人家掐着时间点要过来提货呢! 那果园就更不要提了,许多地方原本种了四五年的树苗被人拨了,换上了一些青菜,一些腊梅花等全部被砍了,而种了正当季的卷心菜与花菜等,看得崔薇脸色铁青,正寻思着哪日想找人再帮忙弄一下。rs 第四百一十六章 娇客 村里几个妇人守在崔薇身边一边拆着菜,一边讨好的与她说笑。潘家的人也都在这边,虽说因为潘世权的事儿,潘老爷心头对于聂秋染是有疙瘩的,但如今胳膊扭不过大腿,他便是再傻也知道不敢在这时候得罪聂秋染的,因此这回潘老爷一家没有出现,但一些旁枝的却是过来了。包括当初曾放狗想咬崔薇的宋氏也在,她如今可不像当初了,生了三个孩子,身材发了些福,看起来胖了不少,端了一大蓝花菜与王宝学的娘刘氏等都一块儿凑在崔薇身边说笑着。 “如今状元娘子你们回来,这下子怕是要多玩耍几天了吧?”宋氏一边笑着,一边手上动作却不停,将花菜枝儿上的皮给撕了,这才朝着崔薇讨好道。 崔薇点了点头,看刘氏拿了麻布袋装了恐怕有十来斤的芋头在盆里搓着,道:“这回是准备要好好歇息一段时间,我夫君难得现在有空闲,往后恐怕还很难与他一块儿回来。”众人一听这话,自然都称着崔薇有福气。也不知哪个先提到了崔家,那头宋氏便笑道:“我听说杨氏正在与她那残废儿子说媳妇儿呢,崔瘸腿现在没银子,又行走不便,哪个人会嫁他?之前有银子便罢,如今守着一个破屋子,便是人家姑娘眼睛瞎了也不会嫁过来!” 当初崔敬忠意气风发,在村里好歹也是一个读书人,哪个说起他来不是满脸敬佩的,如今竟然被人唤做了崔瘸腿,也不知他心头是个什么滋味儿了。崔薇听到崔敬忠,本来不想说这个话题的,谁料妇人们却最爱说这个,一张了嘴便停不下来,由崔敬忠说到了崔敬怀:“崔大郎家的那位,还是罗里正保的媒哩,那罗氏听说是罗里正哪个远房亲戚的女儿,当时给了十两银子聘礼哩,罗里正当初便收了五两银子的媒人钱,崔大郎对他这个新媳妇儿可真是看重。” 崔薇还是头一回听说崔敬怀这个媳妇儿是罗里正保的媒,难怪这回事情闹得这样凶,罗里正没有出现,杨氏也敢住到自己家里不说,还拿自己的地契了。一想到这些,崔薇表情有些不大好看,那头宋氏瞧见她神色了,也知道她跟崔家关系一向不太对付。若是以前,她自然是唯恐天下不乱,只恨笑话不够多,但如今崔薇身份不一样了,她哪里敢做那样的事情,在她眼中无所不能高高在上的潘世权听说都因为得罪了崔薇而将官职都给弄没了,那官职还是掏了潘家不少家底儿,还卖了那一大块地才凑了出来的,如今可真是打了水漂。 宋氏一说到这儿,顿时眼珠一转,说起潘家来:“潘大郎前些日子回来了,说是官儿也丢了!” 潘世权被打出京还没有多少时间,而他回来之后一直在潘家养伤,再者这事儿又不是什么光彩的,潘家自然不会大肆宣扬,因此事到如今,小湾村里的人倒是知道潘大郎回来了,也有人猜着他是不是差事办得不顺了,但真正听到宋氏亲口落实还是头一回。众人一听这话,自然来了兴致,都开始抓着宋氏问了起来。宋氏被众人如群星拱月一般围在中间,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 “这潘大郎当初谋了个官职,在京里听说是不长眼,敢得罪了状元老爷呢,因此被罢了官儿,打了板子,送回潘家来,如今正在潘家中养伤呢!”宋氏一边说着,一边讨好的冲着崔薇笑,将潘世权的事儿说了出来。她以前看在潘家是小湾村中首屈一指的富有人家,潘世权又有出息,做了官儿,她自然要好好哄着,可如今墙倒众人推,潘世权现在跟她一样,不过是个平头儿老百姓,她自然不用再惧怕,因此便得意洋洋的说了出来,听着周围人抽冷气的声音,都满脸惊恐与敬畏的盯着崔薇看,宋氏也像是与有荣焉一般,挺起了胸来: “说起来这当初潘大郎谋官职的银子还是卖了地给状元娘子的,如今被罢了官儿,我觉得状元老爷就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哩,那可是仙人,潘家敢收老爷的银子?如今可不是连本带利吐出来了?”宋氏说得口沫横飞,得意洋洋的,引得周围的妇人跟着都不住点头,崔薇忍不住想笑,那厢刘氏却是过来了。 “四丫头,你那果园子我们帮你打理吧,都是自家人,也不要你银子了。”刘氏是过来要果园的,虽说她舍不得每年白得的二两银子,毕竟没有谁嫌钱多扎手的,可刘氏心头也知道,重要的不是那每年二两银子,而是那果园子该撰在自己的手中才是正经,那可不是二两银子能比得了的,十个二两银子也不止了,加上那满园子的宝贝,二百两银子也该有了。 她不来还好,一来崔薇看了她就来气,几个妇人本来说笑着,气氛十分和睦,可谁料刘氏一来,气氛顿时便冷了下来,崔薇看着刘氏冷笑:“我倒是不敢劳烦大伯了,守果园的人,我已经看好了,以后大伯娘不要再说这事儿了,免得让人听见了不好。” 刘氏一听她找到了人,顿时有些着急了,也顾不得周围旁人都在,提高了音量便道:“你怎么能找了别人?别人哪里有我们亲戚给你照着尽心?” “我怎么不能找别人了?”崔薇一听刘氏这话,顿时就笑了起来:“我的园子,我找谁看都是我的事儿。再说别人照得就算不尽心也没什么,反正这园子我就是弄着玩儿的,不过几百两银子,我当初准备给我三哥办婚事的银子百十个都能买得了了,我又不在乎这点儿钱,人家不尽心便不尽心呗。”崔薇看着刘氏脸上的着急与气愤之色,故意拿话扎她心口,刘氏果然忍不住了,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既然不在意这个园子,你怎么不送给我?好歹我们也是亲戚,那园子你又不回来,往后人家种的久了,还不就是人家的了?你这丫头也真是没良心,便宜了外人也不肯给我们,你奶奶现在可还是你大伯养着呢。” 崔薇听刘氏气愤之下说出口的话,虽然早猜到她打着主意,可听她这样理直气壮的一说,顿时气笑了:“大伯娘这话说的是你自己原本的打算吧?不过可惜了,没人嫌钱多的,这园子我可没想过要送给哪个,往后便是我没了,不是还有我一双儿女么?大伯娘以后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侍候婆母那是天经地义的,大伯娘莫非现在是在嫌弃奶奶了?”三言两语的说得刘氏青白交错了,崔薇也懒得再跟刘氏多说,冲院子里的下人便道:“虽说出了京城规矩不像京中那样多,不过该守的,还是要守着,往后一些该通传的,还是通传了之后再请进来!” 下头的人答应了一声,刘氏气哼哼的才骂咧着出去了。 只是她心中并不甘,总找着机会想要再将园子弄回来,崔薇那日敲打过下人之后,刘氏却再也轻易见不着崔薇的面了,这些天听说隔壁崔家日子不好过得很,崔薇偶尔听宋氏等人说起崔家时只是听一听而已。 聂秋染趁着这段时间将聂家的老宅又给买了下来,他索性将周围的地也一并买了,准备等开年之后找人将房子重新再建过,让聂夫子两人搬过去。虽说最近孙氏安份了,可一天到晚凑一块儿难免令他心头想起前世时的事情不舒服,早早分开些还来得好,远香近臭! 摆了十天流水席后,聂秋染回村的事情才渐渐平静了下来。京中那边还没有消息传过来,那便表明皇帝是没有意思要再让聂秋染进翰林院的。上辈子没有罗玄,聂秋染倒是受皇帝看中,可没想到这一世因为罗玄与太子之故,反倒是被皇帝厌弃了。不过这样一来也好,他正好多抽出些时间陪崔薇,如今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富贵权势他已经尝过,并不像真正初出茅庐的小子,见识过便离不开。 腊月二十八号时,还有两天便是大年三十了,一大早请到的戏班子便敲锣打鼓的来到了小湾村这边,就聂秋染之邀,准备在聂秋染这儿开台献唱。这可是一个热闹事情,村里的人早早儿的便在讨论了,个个都兴奋异常。此时人难得有什么消遣,就是想听个戏也是不容易的,戏班子只要不是专人来请,一般没哪个会往这样的穷乡僻壤来唱,根本挣不了什么银子。 戏班子们过来时十分热闹,孩子们都跟在后头一块儿过来的,而与此同时,跟随在戏班子后头的一队七八辆马车并排的队伍也在朝着小湾村的方向而来。迎头的马车是上好的黄梨木雕成,两匹马拉着,一看便是气派不凡,后头连着跟了几辆马车缓缓的走在后头。车厢里燃了银丝碳,将整个车厢煨的暖洋洋的,宽敞的马车里铺了软榻,榻上半躺了个纤弱的秀美佳人,年约十六许的模样,却是梳着妇人的发式,头上戴着一套珍珠头面,衬得她脸颊细润光滑。榻旁跪坐了几个侍女,随着马车的移动身子轻轻晃来晃去,那妇人伸了个懒腰,一边翻了个身,冷冷淡淡的道: “还有多久才到?”rs 第四百一十七章 顾氏 这马车已经走了好些天了,一天到晚的坐在马车上,虽然马车布置得极其舒适,可坐久了到底还是不舒坦,这女子一向娇生惯养的,自然有些受不住了。 旁边的侍女伸手替她捏起了小腿来,一边嘴里便抱怨道:“奴婢们已经去问过那班主了,说是马上就到。也不知这是个什么样的穷地方儿,竟然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小姐您配了他,真是可惜了!” 原本慵懒的女子一听这话,顿时脸上神色便冷了下来,一边就笑道:“你们既然不愿意随我嫁到聂家,那自个儿便回去就是。我家中几个姐妹如今要随同元攸公主嫁到西凉去,你们正好也可以随她们一并前去!”这妇人话音一落,那抱怨的侍女顿时脸色就变了,连忙便跪着叩头道:“夫人,奴婢出言无状,还望夫人开恩!”那女子冷笑了一声,坐起身来示意侍女揭开车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如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家中父母好不容易为我谋到这桩婚事,你们自个儿警醒一些,今日我便看在从小你们侍候我的情份上,当做刚刚没听到了。”正说话间,马车突然‘哐噹’一声,歪了一下,那女子原本坐直的身体随着车厢的歪斜没能稳得住,一下子便朝车厢壁撞了过去,‘嘭’的一声脑门儿撞到了车厢上,一股钝疼刹时从脑袋传到心里,那妇人下意识便拿了一旁软榻边儿小几上搁着的晃荡不止的茶杯重重往地上砸了下去! “嘶~” 那车厢地上铺着厚厚的软毛地毯,这下子杯子扔到地上滚了几圈儿,倒也并未摔碎,不过里头剩余的茶汁儿却是洒得满地都是。几个丫头默不作声的收拾换着地毯,一边小心翼翼的将茶杯捡了起来,也没人敢出声。 “怎么了?”女子这会儿额头很快鼓起了一个铜钱儿般大小的红疙瘩来,碰也不敢碰,不止是疼,而且看上去一定很滑稽!从小到大她还没有出过这样的洋相,心里头气得已经快吐血了,却是强忍着难受,阴沉着脸问了一句。 “回夫人,马车轮子陷进坑里去了。”外头赶车的半晌才答了一句,接着又是找人抬马车时的声音,折腾了半天,被撞得头晕眼花的,本来还对于来到目的地有几分兴致的,可这会儿却是全都没了。那妇人冷哼了一声,半晌之后,马车才又缓缓的转动了起来。 崔薇这会儿正让人安排着先给戏班子搭住宿的地方。戏班子的人不少,恐怕得有二三十人了,聂秋染请的戏班子不是一般的四处为糊口中饭吃,稍会些许的戏班子,而是真正从京中请来,在梨园中稍有名气的戏班子,这样一堆人过来,自然家中是住不下的,村里倒是可以借宿一番,但一家住一两个人的也不方便,因此崔薇准备让人临时先搭个能休息睡觉的地方,再找村里的人们借点儿被子等物,凑和应付一番就是了。 唱戏的台子是前两天就搭好了,上头的油纸都已经是牵上了,几个村里的孩子们正嘻嘻哈哈的在台上跳着,四处喜气洋洋的。这会儿崔薇还不知道已经有个不速之客往这边过来了,正忙着时,却听到外头有人高呼了一声:“戏班子来喽!” 作为主人,崔薇也是要去迎接,那头不远处戏班子看起来倒像是十分壮大,不止是三十来人的模样,崔薇心中有些吃惊,那后头的马车却并没有因为戏班子的停下而停,反倒直直的朝这边过来了,崔薇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那车帘子却是被人从里头拉开了,一个披着杏色斗蓬的身影先是跳了下来,那斗蓬上立即溅了不少泥点,那少女眉头轻轻皱了皱,没有开口说话,反倒是转头又伸手进车厢里,只见一只雪白的手掌探了出来,一个梳了妇人发式的少女巧笑颜兮的站了出来。 她身上披着厚厚的织锦斗蓬,边缘儿上裹了白狐皮,乌黑如云的秀发梳成高高的堆云髻,头戴一套指头大小珍珠镶嵌的头面,富贵非凡。这模样立即便令许多没有见识过富贵的村民们登时张大了嘴巴,险些被晃瞎了眼睛。站在崔薇身旁的宋氏满脸嫉妒之色,一边就转头道:“这回请的花旦倒是穿得富贵,比起咱们都气派。” 那梳了妇人发式的少女脸色顿时铁青,狠狠瞪着那少女,先下来的丫头顿时柳眉倒竖,朝宋氏呸了一声:“瞎了你的狗眼了!竟然拿咱们家夫人与戏子相并存,你信不信等下拿了板子抽你耳光,再胡说八道!” 宋氏吓了一跳,崔薇却是一下子就将那妇人认了出来,咬牙切齿道:“顾宁溪!你来干什么!”她身后的下人们骚动了一番,有个婆子目光闪了闪,朝前凑了过来,靠近碧柳耳朵边说了起来。崔薇却是看着眼前这妇人,脸色漆黑,恨不得当下便将她赶出去。顾宁溪这个少女还是当初她刚进京城时就认识的,跟着元阳郡主还曾逼她与聂秋染和离,当时元阳郡主刘攸想要让人抓着她时,就是这个女人撞了凳子过来,险些最后让她吃苦头,若不是后来正巧撞着罗玄,恐怕当日她便要受这些人侮辱了。 后来因罗玄得势,元阳郡主刘攸自己都夹着尾巴做人,顾宁溪当日又因罗玄让人将她一双膝盖撞断,在京中养着不敢出门,算算两人虽然有过节,但却已经快两年时间没见过了,只是这会儿崔薇看到她可没什么好脸色,两人当初认识又不算是多么愉快的经历,顾宁溪一看就是对聂秋染当时有意思,要么她就是跟元阳郡主刘攸关系极好,帮着她来与自己作对的,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崔薇对她没好印象,更何况顾宁溪可是京中贵女,在上京里住了近两年,她又跟王国公府的夫人冯氏算是交好,对于京中的一些事情多少也是知道的。 当初已故七王刘承的王妃便是出自顾氏,虽说因七王刘承之故顾氏受到了些连累,但仍是世族,顾宁溪是顾氏嫡女,与元阳郡主刘攸是真正的亲表姐妹,可不是一些远房关系沾着点儿血缘便开喊的,而是顾宁溪的姑姑便是刘攸的母亲,顾宁溪的身份可见一斑。一个高门贵女,如今却跑到这样一个穷山村儿来,崔薇可没想过是因为顾宁溪因喜好山山水水,跟着戏班子一块儿出门游玩了,便是顾宁溪自己有这样游山玩水的心思,顾氏也不会准她如此做。 而这会儿顾宁溪却过来了,小湾村在大庆朝几乎可以说默默无闻的,她来这里做什么? 崔薇心里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本能的防备着顾宁溪,冷冷道:“真是稀奇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转头想吩咐碧柳去与聂秋染说一声,她心头也不知道顾氏嫡女来这边是个什么意图,想让聂秋染捉摸一番,谁料没等她先开口,碧柳已经先靠近她耳边,轻声道:“夫人,这便是上回的访客。” 一听这话,崔薇身子一僵,瞳孔一下子便缩了起来。 “姐姐。”顾宁溪福了一礼,笑靥如花:“妾身这是专程来侍候姐姐,服侍夫君,照顾公婆的。一个月前皇上已下旨意,将我许给聂大人为妻,妾此趟来带了皇上的圣旨呢!”这话一说出口,场中顿时众人都僵住了。 宋氏等人满脸迷茫之色,似是不明白顾宁溪在说什么一般,对于小湾村中的众人来说,潘世权那样的便已经是极厉害的人了,聂秋染这样的更是平日高高在天上,摸不着的,若不是小湾村山好水好出了这么一个状元郎,以往听着这些便如同像听天书一般。什么皇上圣旨的,那便是只有戏文里才能听到的,如今没料到顾宁溪一来便说出这样的话,顿时众人一脸迷茫傻笑之色。 崔薇不知怎么的,突然间手脚一僵,心里便凉了下去。她听到碧柳说起这顾宁溪便是上回聂秋染见的那个娘子时,心中便有种不好的预感,如今听顾宁溪说出这样的话,顿时便呆住了,有些不敢置信般的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顾宁溪抿嘴笑了起来,又将之前的话说了一句:“如今皇上已下旨,将妾身嫁到了聂家,只是妾身知道姐姐嫁给夫君多年,因此不忍姐姐落得一个糟糠之妻的下场,所以……” “我呸!”崔薇一听她果然说起这话,顿时气得浑身哆嗦,手脚冰凉:“你才是那个糟糠,你给我滚出去,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厢众人闹了起来,崔薇气得厉害,非要将顾宁溪赶出去。只是顾宁溪带来的人不少,一时间崔薇后头便是有小湾村的人帮衬着,可还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碧柳深恐崔薇要吃亏,虽然听到了顾宁溪的话,心中觉得这事儿恐怕是真的,但她是崔薇的人,主仆二人都是一荣俱荣,再者聂秋染待崔薇这些年碧柳也是看在眼中的,也不相信崔薇要倒霉,更何况她还有一双儿女傍身呢,怎么也不至于被休弃了,更何况这些天碧柳过了几日乡村生活,也觉得不错,若是当真崔薇有个什么万一,她留下来服侍也是可以的。一想到这儿,碧柳忙冲身边的人使了眼色,快速道:“快去叫郎君出来!”rs 第四百一十八章 姐妹 崔薇被人拉着,却仍是在让顾宁溪滚蛋。那头顾宁溪冷冷淡淡的望着崔薇,嘴角边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来。 当初元阳郡主要抢自己丈夫时,那表情也是这般。崔薇心里火气涌得越发厉害,气得头晕眼花,手脚冰凉,恨不能上前将顾宁溪这张脸给撕了,若不是身边的碧柳拉着她,她这会儿真忍不住 想扑上前给顾宁溪两个耳光。什么人不好喜欢,偏偏一个个的都看上别人的丈夫,这样不要脸的事也干得出来,而自己来到这世道也真是见鬼了,好端端的嫁个人还有个什么皇帝来凑热闹,自己真是欠了他的还是怎么的!崔薇气得要死,指着外头冲顾宁溪道:“你给我滚出去!我这儿不欢迎你!” 她话音刚落,屋里聂夫子等人便已经出来了,孙氏的声音传了过来:“哎呦,怎么就赶人了?有话好好说,既然是皇上发了话,总是有道理的,你急什么。”孙氏这些日子以来都是靠着崔薇过日子,夹着尾巴做人。虽然知道自己是有错的,不敢闹腾,但当婆婆的却要被儿媳妇压着,心里肯定是不舒坦的,因此这会儿一听到崔薇倒了霉,顿时欢喜得跟什么似的,连忙便迫不及待的钻了出来,心里既欢喜聂秋染有本事又娶了这样一个看就知道是闺阁小姐的姑娘,崔薇这下子要吃苦头了,又是遗憾这姑娘嫁的不是自己的二郎。 崔薇一听到孙氏这话,脸色铁青的更加厉害,回头盯了孙氏一眼,冷冷道:“婆婆可不要忘了才好。你现在吃的住的可都是我的!”孙氏眼皮跳了跳,那头顾宁溪却是听到崔薇在唤孙氏婆婆时,眼睛一亮,连忙拧着裙摆走了几步,朝孙氏走了过去,看她有些尴尬的样子,心中有些疑惑,面上却是笑着道:“姐姐怎么威胁起婆婆来了?” 看她这副作派,还在拉了孙氏的手亲昵的说话,真当孙氏是个婆婆了。崔薇冷眼望着孙氏看着顾宁溪感动的神色,心里突然间觉得有些疲惫了起来。 早在刚刚听到碧柳说顾宁溪就是聂秋染当日见的姑娘之后,崔薇心头便冷了下来。她是知道聂秋染性格的,两人认识这些年,聂秋染除了她之外可没跟哪个姑娘单独说过话,这也是村中好些人羡慕她的原因,以前崔薇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对于聂秋染这一点也很喜欢的,谁料如今看来,自己还高兴得太早了一些。 她冷着脸盯着顾宁溪与孙氏亲热的说着话,跟两母女似的,那后头的马车里却是又陆续有人下来。除了一些下人丫头们之外,竟然还有一个由两个婆子扶着的姑娘,缓缓朝这边走了过来。这姑娘年约十四五岁,与顾宁溪只是尚可称为美貌不同,这走过来的姑娘腮若桃花,大眼嘴唇,容貌艳丽无匹,可偏偏一双眼睛却是妙,似是笼含着水雾一般,使她原本艳丽的容貌又显出几分柔弱来,光是那目光看着人时,便已经让人心都快融化了。 见崔薇盯着这少女看,顾宁溪眼中闪过嫉妒与恨意,却又偏偏笑了起来:“这也是我的七妹妹顾宁馨,皇上下旨时,我妹妹也是随我一并嫁于夫君的,馨儿,还不快来见过姐姐……” 这也是聂秋染的小妾了。若不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崔薇说不得还能看一场笑话,说这个男人真是享了艳福,顾宁溪容貌虽然比不得这后来才下马车的姑娘,但她身上有一股端庄温柔之气,偏偏那顾宁馨又是一个妩媚多情的美貌佳人,这样一双姐妹花同嫁一夫,可真是让人享尽了齐人之福了。 可偏偏享福的那个人是自己的丈夫,这两个女人也是来与自己抢男人的!崔薇心头一凉,她本来对于聂秋染还有些信心,毕竟两人青梅竹马长大,不说别的,对聂秋染的性情崔薇本来认为自己还算了解的,可他先是与顾宁溪相见,令崔薇心头有了疙瘩,如今又有两个女人同时嫁他,有一句话崔薇还是听过的,深恐聂秋染便是人家口中所说的,他不受诱惑,只是因为诱惑还不算多的那样男人。 崔薇心里一瞬间乱糟糟的,只是她却不相信聂秋染会是因为女色就迷醉的人,虽说这顾宁馨确实貌美得让她也看得有些移不开眼睛,但崔薇咬了咬嘴唇,转过头想让碧柳去唤聂秋染时,看到村里的人们与戏班子的人已经让了开来,露出大门里头的聂秋染,这会儿他目光落到顾宁馨脸上,满眼的震惊与复杂! 那眼神根本不是看陌生人的,反倒像是早已经认识了多年,且又颇有渊源的一个人般,崔薇想着之前碧柳说的话,顿时心直直的沉了下去。聂秋染那个人性格崔薇与他同床共枕好些年,是十分清楚的,他看似人十分好相处,可实则只有真正与他熟识的人,才知道他这人是有多难真心对人。崔薇本来还当他以前说只要夫妻两人一生一世的,可此时看到聂秋染的神色,她顿时觉得脚底发凉,浑身僵硬异常,转头看了碧柳一眼,一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碧柳扶我进去。我倒要在这儿恭喜夫君了。”她抬头看着聂秋染,脸上露出冷冷的笑意来,半晌之后才低下头去,转身朝屋里走去。 顾宁溪脸上露出高傲得意之色来,拧着裙摆看了崔薇的背影一眼,嘴角勾了勾,她就知道,顾宁馨这贱人长得跟她娘几乎一模一样,生来就惯会勾男人,如今聂秋染被她迷住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往后两人是姐妹,她又不过最多是个侧室,以后自己有的是机会收拾她,可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先将崔薇给弄倒了才是。顾宁溪看着崔薇的模样,心头得意无比,当日她在上京中时,一眼就看中了聂秋染,顾宁溪是顾氏嫡女,又是郡主刘攸的表姐,京中人人都捧着她,但偏偏一个聂秋染对她却是冷冷淡淡,当日看中他的不止是刘攸而已,顾宁溪心里也是有些意动,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嫁给聂秋染,若不是后来刘攸得罪罗玄,被嫁到西凉和亲,明年又是皇上大选,她也不用如此着急。 而她本来也不是非聂秋染不可,只是想在合适自己的范围内挑个顺眼的,谁料当日聂秋染竟然拒绝她不说,而两年前她竟然险些因为崔薇这个死丫头,而差点儿被罗玄弄成残废!这个可是旧仇,罗玄当年势大,她只得忍了,可如今罗玄算个什么东西,她自然要让崔薇好好痛苦一番的!顾宁溪心头得意,看着崔薇转身离去,忍不住笑出声来,又听她恭喜聂秋染,不由笑得越发厉害。 崔薇确实是心里难受,只是她却见不得顾宁溪这副得意洋洋的神情,因此强忍了心里的感受,一边转过头来,看着顾宁溪冷笑:“咱们可不是什么姐姐妹妹,你年纪比我还大,我可不敢当你姐姐,我这庙小,容不得你这尊大佛,既然你这么快就认上了婆婆,你们两个自已找地方歇息吧!” 孙氏本来开始心中也觉得痛快,只是儿子出来时她已经冷静了一些,可又看聂秋染盯着那后下马车的小丫头发呆的模样,心里不由窃喜,正有些高兴时,冷不妨听到崔薇这样一说,顿时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便摇了摇头:“那怎么使得,我们现在哪有地方住?这可是咱们大郎的妻子……” “我自己的房子,我不准她住,你觉得使不得,自己找地方歇息去!”崔薇这会儿恨不得给孙氏两耳光,当初做些恶心事便罢,后来偷喝孩子的奶已经没找她算账,她如今竟然又自己闯了过来,崔薇心头火光,说话也不客气了:“将她的东西收拾了拿出来,不准她带我的丁点儿东西,聂秋文若是舍不得,也跟她一起去!” 一旁站着的聂秋文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半晌之后才摇了摇头:“我只有一个大嫂,旁边来的人我不认识,娘,人家自已胡说八道的,你又何必跟着这参合,大哥都还没开口说话呢。”孙氏本来心里也有些后悔,可是听到聂秋文这话,又有些不服气了,眼见聂秋染盯着那名叫顾宁馨的眼睛都不眨了,孙氏心头倒不肯信了,男人不喜新厌旧的就没有,她不相信聂秋染非要贴着崔薇,而扔了这个好看的女人。 “你小孩子家的,懂什么。”怏怏的训了儿子一句,崔薇已经越看孙氏越火大,朝碧柳使了个眼色,碧柳微微点了点头,指使着两个婆子进屋里去替孙氏搬东西了。 孙氏一瞧这架势,像要真赶她出去一般,顿时傻了眼。如今聂家的房子推倒了在重建,而娘家她因为孙梅之事,可算是将娘家大嫂赵氏给得罪死了,现在孙家人只恨她不能去死的,怎么会收留她?除了在崔薇这儿住着,她根本没地方去,如今冷天冷地的,在外头要是睡一晚,恐怕非得冷死不可,孙氏自然不肯干,心头发慌了,连忙就道:“我可是你婆婆,你怎么赶我出去。”rs 第四百一十九章 旧人 孙氏也知道崔薇一旦下了决心,可不是会因为她三言两语就能心软的人,当初崔世福一家住在她屋中,都被崔薇这死丫头毫不留情的赶出去了,孙氏可是相信她真能让自己在外头歇一晚上的。崔薇听她这样一说,顿时就冷笑:“你不是已经认了儿媳妇,既然这样,找你的正经儿媳去吧!”说完这话,崔薇这才转身进了屋里。 聂秋染瞧她冷冰冰的脸,心里发慌,等她走过自己身边时,下意识的伸手拉她,崔薇却是侧开了身子,避过了他的手,不知怎么的,聂秋染有些心虚,竟然没能一下子将她手臂给拉住,眼睁睁的看她进了屋。 顾宁馨姐妹前世时也是嫁给了他的,刘攸要外嫁和亲去西凉,而顾宁溪年纪比她大几个月,到如今又未婚配,与她同嫁去西凉,作为腾妾的可能性极大。 上一世时顾宁溪是因为要躲避来年皇帝的大选,才慌慌张张嫁了他,顾家还陪嫁了她的庶妹顾宁馨一道,聂秋染感情冷淡,对顾宁溪倒没什么感情,如今重活一世,又谁也不欠谁的,更是对她谈不上有什么情意,可偏偏这顾宁馨不一样,她当初是媛姐儿的生母,是唯一为他诞下了子嗣的妇人,因此他看到顾宁馨那一刹那时,才有些恍神而已,只是因为隔世再见,有些太过吃惊,因为媛姐儿之故,自然看到她时愣了一瞬间,只是想起了当初那个娇娇弱弱的女儿,并不是对顾宁馨有什么惊艳的! 聂秋染冷不妨间看到顾宁馨,才想到了这些,可崔薇已经进屋里去了。他上一世时到底是成过婚的,与顾家姐妹有瓜葛,之前顾宁溪又曾来到聂家中,当时外头人都在传他杀了贺元年,顾宁溪为了逃过来年大选,以及避过与刘攸同嫁西凉的命运,才以愿意替他脱罪的话头,想要让他休妻另娶她,聂秋染当时自然是拒绝了,可是这妇人的性格他与她夫妻一世,心头清楚得很,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 原本以为自已已经成了婚,以顾氏嫡女的身份,不可能将顾宁溪嫁给自己作妾,两人上辈子的渊源到此时该算没了,可没料到现在顾宁溪又凑了上来,如同前世时一般,仍是带来了顾宁馨。聂秋染看到这对姐妹时,自然多少有些气弱。 崔薇走过他身边时,聂秋染竟然伸手没能抓住她,顿时觉得更心凉。 夫妻几年,聂秋染虽然表面看似斯文俊郎的书生,可实则崔薇与他自小一起长大,不知聂秋染背地里有什么成算,但他绝不止是一个文弱书生而已,力气也比寻常男子大,他若是成心要将人逮住,便没有抓落空的,尤其是自已又不是什么身轻如燕的,他伸手竟然抓不住,真是天大笑话了! “夫人……”碧柳跟着崔薇一块儿进屋,看她表情有些怔忡,心里也不由有些担忧,连忙小声唤了一句。 “我没事。”崔薇深呼了一口气,拿帕子按了按脑袋,借着这动作又按了按眼角,将刚刚才涌上来的泪珠又逼了回去。她以前虽然口口声声总说着不想要嫁给聂秋染,可两人成婚这样多年了,她又不是石头,怎么可能不动心,可没料到如今竟然就出了这样的事。崔薇又顺了顺气,吸了吸鼻子,一边道:“将小郎君和小娘子给我抱过来。” 这个时候正该是有一双儿女在面前的时候,碧柳也知道,心里也暗自猜测着崔薇有这样一双孩子在身边,不该这样轻易就被休弃才是,因此应了一声,出去了。聂霖和聂娇两人是住在以前崔敬平住的房间里的,离得不远,崔薇这会儿想将一双儿女抱在怀里,等了一阵没有听到孩子们咦咦呀呀的说话声,反倒像是有人进来,将门给关上了。 崔薇眉头皱了皱,转过了身去,正好就看到聂秋染将门拴上了朝她走过来,脸色刹时就变了:“你来干什么?你还不想着要怎么安顿你母亲与新欢三人?” “什么新欢,说的太难听了。”聂秋染刚刚看她神色心中其实也有些担忧,又看她面色平静,似是不为了顾宁溪二人生气一般,如今听她一开口说话,就知道她这会儿正火大着,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他越笑崔薇越是气愤,一边站起了身来,拧了拧手中刚刚还擦了眼泪的帕子:“你给我出去,我跟你说,我可不会再让你母亲住下来,顾宁溪那死丫头我也不会收留的,你自己看着吧办,也确实不是新欢,说不得早就有瓜葛了,而且人家现在是什么身份,那可是一口一个皇帝压死人了!” 聂秋染听到她这话,就知道问题大了,若是她生气,证明她在意自己,聂秋染自然高兴,可如今她气过头了,那便不是在意自己的事情,而是要怎么好好哄她了。聂秋染额头顿时沁出汗珠来,两人青梅竹马的长大,不止是崔薇对他十分了解,他对崔薇也是一样的,知道这小丫头防备心有多重,骨子里是有多冷淡,好不容易这些年捂热了心,若是因为顾家那两个妇人而一下子对他心冷了,可真是事情闹大了。 “你听我说,明年是皇帝大选,而刘攸又即将要远嫁西凉,顾宁溪是为了自己,我可不是与她有什么私相授授的。”聂秋染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气的厉害,可不敢开口喊冤,就怕自己冤枉的话还没说完,崔薇就不想听了,而是一下子就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刚刚崔薇冷淡时的模样现在聂秋染想起还十分不适难受,自然不希望两人再赌气下去。 “她是为了自己,但有什么事你该早些与我说,是不是现在她想着方儿了,你才来跟我说?若是你想左拥右抱,我不会拦着你的。”崔薇深呼了一口气,刚刚一瞬间她心里其实想了许多,她跟聂秋染间确实是青梅竹马的感情,不能再像以前一般,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伙伴,嫁他不嫁他都可以。只是崔薇却不能忍受一心对他,却是与人共侍一夫。如今既然来到这么一个鬼地方,皇帝又下了旨意,她虽然只去了上京一年,却知道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的时代,聂秋染就算是不想娶那两人,恐怕也由不得他了,而他既然当初见过顾宁溪,却又瞒着自己,崔薇这会儿自然心里难受,想了想,又深呼了一口气,表情已经冷静了下来: “只是我与你先成婚,她后来才来,除非你是休了我,否则我是不会给她腾窝的。”既然不能两夫妻单独过一辈子,她也要为自己的孩子打算。崔薇可没想过自己为了赌一口气,就要让孩子们跟着她过被人轻视的日子,而她也不想自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妾,两个孩子成了庶出的。这个时代妾的地位有多低,崔薇是看过了,除非聂秋染打算休了她,她自己养两个孩子也不是养不起,不过就是要受人指点,她不准备让两个孩子受那样莫名其妙的侮辱,因此虽然这会儿心中对聂秋染生出怨怼来,但仍冷静的说了一句。 “你在胡说些什么。”聂秋染本来还当她是气着了,自己只要好好与她解释一番,两人便能回到以前一般的日子,谁料崔薇竟然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态度来与他说话,顿时聂秋染原本一向冷静的神态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丝慌乱,连忙站起了身来。 “我说的是实话,你现在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往后你不要再过来了,不过你可以放心,我只要我的位置,其它一切我都不管!”崔薇这会儿是真的难受了,本来莫名其妙来到这么一个地方,她心里就已经够憋屈了,好不容易摆脱了崔家,如今成婚了,没料到糟心的事儿还是过来了,她越想越是心冷,对这个时空刚生出那么一点儿归属感,如今全变成了心灰意冷。 聂秋染听她这样说,顿时脸就黑了:“她们与我无关,你好端端的,什么管不管的。” 崔薇却根本不想听他说话,直接道:“你出不出去?你要不出去,我就出去了!”聂秋染见她这模样,知道她性格,有些无奈了,退了几步:“薇儿,她们真与我没有关系,当初顾宁溪来见过我,想用贺元年一事与我交易,我之所以没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些,心里胡思乱想而已。” “当初没说,怕我胡思乱想,现在说怎么就不怕了?而且你当初不提,我就没有胡思乱想了?” 崔薇看着他冷笑,根本不为所动。正在火大时候的女人根本不好哄,聂秋染知道此时与她再说下去她也只是火大而已,无奈的出了房间,里头崔薇冷笑着将门给关上了,门拴上锁的声音响了起来,聂秋染有些无奈: “我跟她们没什么,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说的话难道你当我哄你而已?”声音透过门显得有些沉闷,崔薇眼里发酸,没有出声,不多时聂秋染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她就知道他已经出去了,整个人这才浑身虚软的朝床边走去,坐到了脚踏板上。rs 第四百二十章 矛盾 聂秋染被崔薇赶了出来,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不知怎么的,心烦意乱的厉害,外头顾家的人已经与聂家的下人们吵闹了起来,聂秋染眼神冰冷,脸色漆黑,站了出来一股无名火便四处乱涌:“你们在吵什么?没见夫人身体不适,此时正进屋里歇息着了么?” 顾宁溪本来以为崔薇刚刚不准自己进屋里的话只是随口说说的,谁料她招呼着下人们往屋里准备搬行李时,被人挡在了外头,才知道崔薇刚刚所说的话不是随口一提,而是她真正准备那么做了。顿时心里便又羞又恼,她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样的侮辱,此时被人拒之门外,又见聂秋染头也不回的随崔薇进屋里去了,顿时心中憋屈气闷,如今看到聂秋染出来了,顾宁溪才连忙掏帕子抹了一把脸,道:“夫君,妾身只是想先将东西搬进屋中……” “谁是你夫君?”聂秋染语气冷了下来,前一世时他也是听惯了顾宁溪如此唤他的,可不知为何,与崔薇成婚几年,已经听习惯了那小丫头叫他聂大哥,偶尔在外人面前唤他一声夫君,心里的悸动比起现在顾宁溪唤他要重十倍不止,他此时有些不耐烦了,喝了顾宁溪一句,也没给她留脸面:“就凭你口说,有证据没有?再者说了,这房屋是内子的,她说了不准你进屋,你便自个儿在外头歇着就是!”聂秋染若不是心里暗恨,这会儿连话都不想跟顾宁溪说。 本来上一世时聂秋染一直忠于皇帝,可如今没料到转头重来,皇帝却是专管起他家的事情来。既然如此,他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了! “什么?”顾宁溪刚刚听聂秋染前一句话时还有些发愣,后又听聂秋染也跟着一块儿赶自己,顿时有些着急了:“我是皇上亲自下旨的,我一个堂堂顾氏嫡女,莫非还会胡说八道,如此不知羞耻么?” “皇上有没有下旨你心头清楚,如今刘攸即将外嫁,你年纪不小了,来年又是大选,你自己是不是不知羞耻心头清楚得很,我再说一句,我妻子既然说了让你不准踏进这门儿半步,你就不要再进来,这边是她自有的房舍,你若再前行一步,我便要当你私闯民宅,图谋不诡,抓你去见官了!”聂秋染这会儿心头火大,也不客气了。若不是因为这两个妇人,自己如何至于与崔薇闹别扭,两人夫妻多年,还从未红过脸,这回可算是因为顾氏姐妹开了先例了。 本来还因为顾宁馨生了媛姐儿之故,聂秋染颇觉得心头复杂,可现在崔薇不理睬他了,聂秋染才知道心里发慌。媛姐儿的事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这一辈子既然他娶了崔薇,就不会再有媛姐儿,谁轻谁重,聂秋染心头清楚得很,只当自己上一辈子做了场梦,如今梦醒自然是一场空,这辈子他只要崔薇,顾宁馨他不会再碰,自然没有媛姐儿再出生,他既然做了选择,自然便该有舍有得,得了一样,自然也该舍弃一些。 既然崔薇对他来说很重要,聂秋染甚至如今明白她恐怕比起当初的媛姐儿也还要重要,自然不愿意失去。他对媛姐儿,更多的是一种遗憾,遗憾没能护着她,让她死在孙氏与孙梅二人手中,也就只有这样而已,而崔薇对他来说,重要得多,那种感觉有些陌生,聂秋染以前只是宠媳妇儿惯了,根本未曾细想,现在想起来,却是觉得宁愿失去媛姐儿,也不愿意失去了崔薇这么一个人。 心头做了选择,聂秋染对顾宁馨也不像之前还有些复杂感觉了,眼神一下子就冰冷了下来:“你们是准备自己出去,还是让我唤人来送?” “郎君。”顾宁溪恨恨的瞪了崔薇刚刚离开的方向一眼,又向顾宁馨使了个眼色,顾宁馨顿时心惊胆颤,咬了咬嘴唇,便抬起一双烟雾迷蒙的眸子,朝聂秋染看了过去,嘴里软软的唤了一声。 聂秋染却是再也不见之前看顾宁馨的眼神,反倒是表情冰冷锐利:“送客!”说完这话,聂秋染又看了一旁的聂夫子一眼,又看了看孙氏,聂夫子自然不敢为孙氏求情,想了想这老娘们儿也确实讨厌,若一开始不是为了聂秋染,聂夫子根本不会娶孙氏这么一个目不识丁且又粗鄙异常的妇人,这妇人生了两儿两女,可惜两个女儿却是个歹毒的,一个儿子竟然是不明不白得来的,聂夫子心中对孙氏自然更是厌烦,如今见她又被聂秋染厌弃,他以往对孙氏勉强忍耐,不过是担忧儿子对她还有怜惜而已,如今聂秋染都不耐烦孙氏了,聂夫子自然不想再忍,冷冷淡淡看着孙氏就道: “你自己收拾东西归家去吧,既然儿媳妇已经发了话,你自己赶紧走吧!” 孙氏是早知道聂夫子不会帮自己说话的,因此现在听聂夫子这样一说,心里只有害怕而没有惊讶,她刚张了张嘴,那头聂秋文已经沉默着接过了丫头手中递来的孙氏的小包裹,朝她送了过去:“娘你便自己保重了。” 没料到竟然自己一向放在眼中疼爱的儿子竟然也对自己说这句话,孙氏顿时惊呆了:“二郎,我可是你母亲呀。” “是啊,你可是我的好母亲,如今让我生不如死!”聂秋文惨笑了一声,现在想起当初在京城外时,亲耳听到聂晴口所说的话,如今心情依旧不能平静,他明白了聂夫子与聂秋染有时看他的眼神是怎么样,聂秋文虽然从小被孙氏宠得不着调,可心中好歹还是知道羞耻的,前些日子在京中时孙氏逼着聂明接客的情景便已经令他心里有些不能负担,后又听到聂晴的话,知道自己身世不明不白,心头很是痛苦了一段时间,渐渐对孙氏有些怨恨了起来。 孙氏没料到儿子竟然会这样说,不由心虚不已,哪里还敢再张嘴,心中又是惶恐不安,又是羞愧,抱着包袱也不敢再说聂秋文了,只是向聂秋染哭了起来:“大郎,如今我娘家怎么会收留我?我可是你亲娘啊,我在外头能住到哪儿去?” “是啊,你可真是我的亲娘,这应该就是命吧!娘,你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聂秋染学着刚刚聂秋文的语气回了孙氏一句,看着她就笑了起来。孙氏一听他这话,脸色登时就变了,这话是当初聂秋染生病时,她抱着了聂秋文站在聂秋染身边,曾冷冰冰的说过这样一句:你也是该当命中有此一劫,熬得过去你便活,熬不过去你就该死!当初孙氏心头对聂夫子怨恨已极,恨他只看重儿子却冷落了自己,心中又不甘儿子从小不在自己身边,因此聂秋染当初发了高热,她一时气愤之下便说过这样一句话。 只是那话虽然说得痛快,但到底不该是一个做母亲的应该说出口的,因此孙氏说完之后也觉得心虚,抱着聂秋文便出了房门去了,原本以为当时聂秋染重病在床,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了,可没想到她当初一时气恨之下所说过的话,聂秋染却记在了心中!如今被人以牙还牙,以口还口,孙氏才开始觉得有些心虚了起来,再也说不出话。她如今在小湾村中没什么亲戚,儿子们不管她了,娘家人她要是回去,恐怕赵氏能活剥了她,毕竟当初孙梅便死在她手中,死后还被她安了那样一个名声,哪里敢回去? 孙氏心头焦急心虚,这厢顾宁溪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见聂秋染回了屋,外头的下人们又一个个开始追赶起他们来,四周全是穿得破破烂烂的乡下村民们盯着她瞧热闹,许多青年汉子还目光落在她身上,火辣辣的,看得顾宁溪又羞又恨,连忙退回马车上去。 “夫人,那,聂老夫人也想上马车来。”顾宁溪身边贴身侍候的丫头犹豫了一下,从外头也跟着掀了帘子上来,马车地毯上被踩了几个泥印子,这会儿看在顾宁溪眼里却是十分碍眼,那头又有人说起孙氏,顾宁溪原本还想要好好讨好一下她,使自己地位稳固呢,可没想到孙氏不像是个中用的,聂秋染对她冷淡的根本不像是亲母子。顾宁溪犹豫了一下,召了召手示意自己的大丫头附了耳朵过来,小声问道:“父亲之前让人调查过聂秋染,说他母亲是孙氏吧?是亲生母亲么?” 那丫头点了点头,也不怪顾宁溪会怀疑,实在是孙氏跟聂秋染之间丝毫亲近之意也没有,看上去完全跟普通人家的亲母子如有天壤之隔,也实在太过奇怪了一些。不过这丫头却是之前听说过,聂秋染确实是孙氏生的,因此听顾宁溪这样一说,连忙便凑了过去:“奴婢也是觉得有些古怪,不过之前老爷已经调查过,姑爷确实是她所生……” 那倒是奇怪了!顾宁溪听到这话,心头奇怪,却是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让人将孙氏给请了上来。rs 第四百二十一章 保证 这一宿顾氏姐妹果然只有在马车上头将就着歇了一晚。外头戏班子已经开始铺排开来,崔薇现在没有心思去管这个了,不过却不想让人家看自己笑话,因此依旧强撑着出来挨到晚饭后,才又回了房。聂秋染自然也没心思再管戏班子了,见崔薇一走,忙也跟着想回房去,可谁料刚进屋,便看到崔薇伸手将门给关上了,聂秋染只听到落拴的声音,顿时加快了脚步推了两下,门却纹丝不动,里头还传来搬东西挡住的声音,他顿时有些郁闷了:“薇儿,我真跟她们没什么,再说皇帝那话随口说的,我还不信皇帝肯为她背上一个昏庸无能的名声!” 开始时聂秋染听到顾宁溪那话也是心头有些怀疑,不过后来一想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自己已经有妻子,皇帝不可能知道这一点还要给顾宁溪真正下旨赐婚,最多他也就是这么随口一提,顾宁溪有可能借此便以自己妻子自居,毕竟君无戏言,等到顾宁溪因此而将崔薇赶下堂,她再是名正言顺的聂夫子,到时便是有御史进言,皇帝也可以推说自己无责任,只是说笑,而顾宁溪到时已经掌握大局,崔薇大势已去,有可能皇帝为了顾家,会对此事便默认了。 以聂秋染前世时对顾宁溪的了解,心里敢百分之百的肯定事情是这样的。这会儿他明知道自己是被顾宁溪利用了,毕竟如今大庆朝中,顾宁溪地位是最尴尬的,她年纪与刘攸相当,而且因当初顾氏乃是七王刘承的岳家,照理来说顾氏是一个想要从龙,最后却偏偏落败的家族,顶着豪族名头,却被皇帝不喜,有可能皇帝忌惮顾家,在下次大选时拉了顾宁溪进宫。毕竟顾宁溪年纪正巧到了,又未婚配。 这便是当初秦淑玉的尴尬了,年纪到了,可偏偏还没有说亲,一面有强势的人逼迫着,为了另寻他路,当日许氏都愿意将女儿嫁给崔敬平了,虽说最后没有得行,但情况便与当日一样,顾宁溪这也是逼得没办法了,上京中地位高的人不是没有,可人家大多数都已经成婚了,一般大家族中婚配都是低娶高嫁,顾氏女当日是能嫁给皇子做妃的门弟,自然不可能低配了,而一时之间要找高门,可不容易找到一个可心的,而低门之中,真正有杰出才能的青年不是已经成婚,便是年纪太小。 若是成婚的,便是顾氏势力大,也不可能逼人家休妻另娶,看来看去也唯有一个状元聂秋染,勉强能入得了顾宁溪门第。而最重要的一点,聂秋染也是猜出来了,顾宁溪上回得罪了罗玄,后来刘攸被罗玄在太子耳边进言,成了一个要被和亲的公主,顾宁溪被他惦记上,有可能也是随同刘攸陪嫁的腾妾之一,顾宁溪是逼得没法子了,又怕被皇帝纳进后宫,才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来。 聂秋染越想这些,心里越是憋闷,罗玄那小子当日做事是痛快了,可是却留了这么一个尾巴,如今倒是让他给摊上了。两人果然合该是冤家,上辈子斗个不停便罢,这辈子明明是同一方的人,有可能罗玄出手自己还能被打到。 屋里半晌没有声音传来,聂秋染郁闷无比,又敲了两下门,里头却安安静静的,聂秋染也没法子了,只得拖了张椅子坐了下去。 崔薇听着外头安静了,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似是有些气聂秋染这样快便不说了,又有些恨。戏班子咦咦呀呀的唱到半夜才收了工,这一晚小湾村中好些人都没能睡得着,崔薇也是翻来翻去的,心里胡思乱想聂秋染是不是跑别人那儿去了。白天时他看那顾宁馨的眼神令她现在想起还极不舒服。 早晨天亮时,崔薇刚起身穿好了衣裳梳了头发,碧柳端了水进来时,便与她回话道:“夫人,那两位过来想向您请安了。” “请的什么发?”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些,一听到顾家那两个女人又过来了,崔薇心里一把火腾的一下子就涌了上来,狠狠握了下拳头:“往后不准她们进门,若是来了,也不用跟我说了,直接赶出去!要是郎君想见她,也不准他们在我这边见面,要见自个儿到外头见个够好了!”崔薇脸色漆黑,碧柳自然不敢说什么,连忙放下盆子领命出了。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响起,又接着传来门拴上的声音,昨儿个聂秋染已经这样干过一次了,崔薇回头一看,果然又是他,顿时四处找着,看到一旁放的盆子,端起来就要朝聂秋染泼过去。聂秋染有些狼狈的跑了几步,将她手给捏住了,把她端在手上的盆子又重新放到一旁的架子上,那水左右荡漾着,被两人争来夺去的洒了两人一身。 这家伙力气不小,抓着崔薇的手便挣都挣不开,崔薇一阵火大,等他将盆子放好了,才黑着脸道:“你来干什么?” 聂秋染看她一副想跑的样子,索性将她给抱在怀里,将她两只手夹在自己胳膊弯里,抱着她到窗边将窗前挂的细纱帘子垂了下来,挡住了外头有人看到的可能之后,才紧紧抱了她道:“不要气了,我错了。” 如今外头阴雨绵绵的,本来光线就暗,如今一旦将细纱拉上,屋里更是显得暗了许多。崔薇被他抱在怀里,挣扎不脱,聂秋染却是伸手在她腰处将她腰带拉了开来:“衣裳湿了,重新换一件。” “你放开!”狠狠推了他一把,聂秋染却是抱得紧紧的,崔薇挣扎不脱,自个儿累得很,索性也不动了:“我恭喜你了,再当新郎。” “胡说些什么。”聂秋染将她外头沾了热水的袄子扔到一旁地上了,又怕她冻了着凉,半拖半抱的给她弄上了床,自己也将衣裳脱了,跟着钻了上去,紧紧将人抱在怀里。等到熟悉的身体回到自己怀中了,聂秋染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本能的便将手探到她腰间,伸手钻了进去,摸着熟悉的温香软玉,紧绷了一整天的心才跟着缓和了下来。 他到这会儿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感,上辈子的一切既然过去了,他也不再多想了,如今这一切才是他要的,怀中的人才是他想要抱紧,不愿意松手的,谁也比上! 崔薇在他将手伸进自己衣裳里头时,顿时火冒三丈,却是挣不过他,双腿被他紧紧夹着,手也被他捏在掌中,两人紧密相贴,眼睛适应了黑暗的光线后,到这会儿崔薇才看到他脸与下巴处冒出了淡淡的青影来,似是一夜之间冒了不少胡须出来,聂秋染平日一向都是光鲜亮丽,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这模样,今日身上穿的衣裳都像是昨儿的。崔薇心里有些酸楚,也不挣扎了,只是瞪了他一眼,感觉到他手越往上摸,不由身子缩了一下,警告他道:“你手拿开,老实一些,问题交待清楚了没有?” 聂秋染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听她开始对自己这样大呼小叫了,不像昨天那样冷冷淡淡的,心里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上回顾氏来见我,是想要借贺元年的事逼我娶她,她如今处境艰难,跟当日秦淮的妹子被王夫人逼着要嫁给王夫人的堂兄做继室一般的情况,因此她没法子才会这样。我猜着皇帝是说过这样的戏言,但绝不可能明知在我有妻室,且你又生下儿女的情况下让我娶她,我当初没说那些,只是不想你心里胡思乱想。”聂秋染也顾不得手里凝脂似的肌肤,忙动作顿住了,先开口将情况说了一遍,免得等下崔薇火大起来,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又被赶出去。 “我不问,你不说,还想让我不误会?再说我现在看恐怕不是误会了,她都上赶着过来了,不是正室,总得是个妾吧?聂秋染,你是不是忘了我当初说过的话?你要想左拥右抱,我也可以不管你,从此相敬如宾,也就这么过一辈子就是,但你要想吃着碗里,还惦记着锅里,我可不愿做你的旧人!”崔薇说到这儿,语气有些颤抖了起来。 聂秋染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突然之间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是大,突然间放声长笑。 “你笑什么!”崔薇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自己正在伤心难受时,人家却是长声大笑,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在侮辱她的模样,崔薇自然忍受不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盯着聂秋染不出声。 “我说过的话,莫非你当我跟你开玩笑的?”聂秋染这会儿语气柔得似是能滴出水来,反身将她压在身下,伸手在她眉眼处描绘,心里却并不平静。崔薇这般爱吃醋,容不得夫君身侧再有其它人,这可跟她前世时完全不一样的。聂秋染一想到这些,心脏开始嘭嘭的跳动了起来,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就是有一丝窃喜与冲动。rs 第四百二十二章 猜测 前一世时陈家是小康之家,拜自己的妹妹聂晴所赐,聂秋染对于陈家多少也有些了解,比起一般乡下里的人,陈家无疑还算是富余的,而当初崔薇嫁给陈小军的经过与崔梅一般,并不如何光彩,陈小军一口喊着与她有了私情,杨氏便当那是一桩好姻缘,谁料女儿嫁过去之后陈小军的娘也恨崔薇不检点,婚前便与儿子有了勾搭,对她并不如何满意,因此在几年之后,又为陈小军纳了妾。 当时崔薇在希望向他求助时,崔薇也是替陈小军的两个妾室求过情的,一副大度软弱的样子,跟崔梅差不多,可不像现在一般霸道的不准聂秋染纳妾,也不会因为多了女子便因此拈酸吃醋的。 聂秋染想到这儿,心头一个诡异的念头越发肯定,崔薇有可能不是上一世时的那个崔薇! 这事儿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似是不敢令人置信,但自己多活了上一世,而且又在多年以后,明明自己已经死了的情况下,却又偏偏回到年幼时候来,这样更离奇的事情都发生了,这个崔薇并不是上一世时的崔薇,这件事便不一定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了。聂秋染一直对于妻子上一世时曾嫁给别人,且对那姓陈的死心踏地曾很是吃味儿,因此瞧陈小军很不顺眼儿,一直想找机会除掉他,可如今知道崔薇有可能根本不是上一世的人,顿时心里便激动了起来。 “你不喜欢我纳小妾,我说了,不要,我只要你。”聂秋染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崔薇,看她不住挣扎,若换了平时,根本不舍得压着她,早移开身体去了,可今天他偏偏不想动,看崔薇脸颊涨得通红,反倒是将她压得更紧了些:“幸亏你嫁给了我,这么依着你,否则你这么凶,要是像崔梅那样,可怎么办才好?”聂秋染这语气里像是含了宠溺一般,崔薇只觉得心里慰贴,却又听他提起陈小军,顿时原本才刚升起的一点儿娇羞感又变成了恶心:“你提谁都别提他!我绝不可能像崔梅一样!”若她是崔梅,根本不会逆来顺受,刘氏虽说性子不像杨氏那般暴烈,但对于女儿也看得不到哪儿去,跟使唤丫头似的,崔梅在家时崔薇就没少看她背着自己的侄儿在做事,跟她情况差不多。 虽说崔梅没有王氏那样厉害的大嫂,但是她老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儿,光看她给刘氏嫁到了陈家便能看得出端倪来,她要成了崔梅,首先第一件事便是宁愿死了也不会嫁给陈小军那样的,便是不知道他与聂晴有苟且,可那样阴沉沉的人,光看眉眼间那抹阴戾就不是什么好人。 “万一你就像她那样了呢?”聂秋染被她推了两下,却不肯让开,反而又追问了一句,像是很在意问题答案一般。崔薇不知他发的哪门子疯,但听到他这话却仍是笑了出来:“像崔梅?倒霉的遇着陈小军?”聂秋染点了点头,只觉得听她说完这话,明知道她现在是嫁的自己,但心里却是泛起了酸,忍不住伸手死死捉住她腰,又将自己压得她更紧了些,似是想抓牢什么一般,心里头又对陈小军生出杀意来。 若是这会儿陈小军在他面前,他非得拿把刀将陈家那小子给砍成十七八段不可!难怪崔薇一听到他纳妾反应这样大,自己光是想想她嫁给别人,对别人心有所属,便气得眼睛通红,手脚冰冷了。 “要是我像崔梅一样倒霉,陈家说不得现在要断子绝孙了!”她不是一个有多能忍的人,否则当日在崔家便不会忍耐不住而搬出来了,陈小军那样的性格她可忍受不了,若真逼到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讨着了好,她可不怕什么,而陈家看似凶狠,那陈小军虽然残忍,可他也不过一只纸老虎,徒有其表而已,若是别人强硬起来,他自然也就软了下去,什么风流情种,不过是个软弱不堪,又无能却只会迁怒女人的孬种罢了,对这样的人,崔薇根本不会生出什么感情与怜悯。 聂秋染听到她这话,越发笑得厉害,眼中光华流转,翻身躺了下来,将她连人带被的抱进怀里,眼睛微微闭了闭,半晌之后睁了开来,眼中露出锐利之芒:“薇儿,待这厢事情了后,我会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相信我,等到罗玄得势之后,我便辞官回家,好好陪你!” 崔薇一听这话,顿时翻了个白眼,心中自然不信,又推了聂秋染一把,刚想开口,聂秋染便已经伸手在她脑后,轻轻一揽,便将她带进了怀中,附在她耳朵边说起了话来。 本来崔薇心里对他是火大的,可是被聂秋染抱着,挣扎不开,原是不想听他开口说话,可谁料他一说话,崔薇的脸上便露出惊讶之色来,接着又双眼瞪大,眼中露出不敢置信之色,半晌之后表情变得呆滞了起来。聂秋染将自己要说的话讲完,这才看着崔薇呆住的神色,一边好心情的摸了摸她脸颊,一边忍不住低头过去,含着她嘴唇,轻轻吮吸了起来。 “你别闹!”崔薇喘息了两声,聂秋染将她手放了开来,她刚刚双手腾出来,便轻轻推了聂秋染胸口一把:“真的要那么做?”如果真照聂秋染的话说,顾宁溪是一定要倒大霉的,说不定往后还没有活路,顾家也要出大丑,恐怕要成为大庆朝中的一个笑话。 聂秋染听她这样一说,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你还替她担心,刚刚不是气得厉害么?可害的我昨晚在门口坐了一宿。”一边说着,聂秋染脸垂了下来,搭在崔薇肩窝处,藏住了眼中一丝锐利。皇帝说话不可能是无心的,前世时君臣二人也算是相处过几年,聂秋染对他性格极为了解,恐怕是故意借此,往后还有后动作,只是他既然不想受人摆布,自然不管他有什么目的,那么也注定不会实现了。 他呼出的温热气息轻轻喷在脖子处,崔薇激伶伶的打了个冷颤,只觉得浑身都软了大半,手动了动,听到聂秋染的话时,本来又准备要再推他一下的,却又心软了下来。 “谁会替她担心?她活该的。你也是,不能进来睡,你就去孩子们房里歇一宿,又何必非守在门口?”难怪一向看到平日外表收捡得雅致的聂秋染露出这副模样来。崔薇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伸手将他给推开。聂秋染察觉到她微弱的变化,顿时心头一松,缓缓将她拥在了怀里,手朝她衣内探了过去。 莫名其妙因为顾家姐妹吵了一回架,最后又这样重归于好。 碧柳端了水进来时,看到崔薇眉宇间若有似无的媚色,以及屋里暧昧的气息,终于松了一口气。虽说无论这两夫妻如何闹,她始终都是跟着崔薇的,但若是两夫妻能和好,不要闹矛盾,她心中自然还是高兴的,能好好过日子,谁也不希望去折腾。 招呼着丫头过来将床被等都换过了,聂秋染又替妻子梳过了头发,两夫妻这样也是情趣,碧柳等人自然是不会凑过去的,崔薇虽然还没像以往一般总是与聂秋染有说有笑的,但也不像昨日对他那样排斥了,几个丫头相互对望了一眼,脸上不由露出欢喜的笑容来。 外头戏班子已经搭上了,这样唱戏是要连着唱半个月的,今天晚上正是大年三十,难得热闹了一回,崔薇先是张罗着找人买了两头猪,又让下人们出去买了不少鸡鸭鱼等,一些当季的蔬菜村民们便送过来了。 顾宁溪在马车上头呆了半晌,早晨时将就啃了一些路途上带的梅子干儿与零嘴儿便罢,可这些东西再是好吃,但吃了一路也要腻了,中午时崔薇那边开始做起了吃的来,大年三十吃的本来就极其丰盛,那香味儿传得老远,顾宁溪又早就饿了,一闻到这些东西,觉得口中连清口水都快要流了出来,连忙坐直了身子,朝身边的丫头吩咐道: “你去瞧瞧夫君那边。”她这会儿实在是饿了,这一个月来她都在赶着路,没怎么正经吃过饭,外头客栈里所卖的东西顾宁溪自然是吃不下的,她出身富贵,一向绵衣玉食的长大,自小还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如今一挨了饿,顿时觉得有些受不了了,想了想又多说了一句:“你去瞧瞧了,再给我买些饭菜回来,要干净,若是鸡肉,记得只要胸脯最嫩的肉……”她顿了顿,接着又有些厌烦的挥了挥手:“算了,你让桂嬷嬷亲自跑一趟,想来这山村里也做不出什么精致的,给些钱打赏了买了东西让他们将厨房洗刷一次,自己去做算了!” 那丫头答应了一声,下马车去了。顾宁溪有些厌烦的转了转头,正巧就看到孙氏裹着一条她的厚被子,如今正窝在马车榻上睡得正香,嘴里打着呼,像是整个车厢都在摇晃一般,令她眉头皱了皱,险些骂了出来。rs 第四百二十三章 献计 顾宁溪出身大家,自小学的就是这些规矩,吃饭睡觉从不会有这样的行为发生,便是家中侍候她的下人若是这样不合格的也根本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是头一回看到孙氏这样粗俗无礼的,顿时心中既感恶心,又感厌烦。 昨日里孙氏过来之后便上了她的马车跟她睡一处,人年纪大了,半夜起来出恭都起了四五次,搅得顾宁溪一宿没怎么睡得着,孙氏这会儿却睡得跟个猪似的。顾宁溪强忍了心头的烦闷,若不是看在聂秋染的份儿上,孙氏这样的婆子她早让人几十大板打她一顿了,一点没规矩不说,竟然如此粗俗恶心无礼,实在是让人忍受不住。 她深呼了一口气,听着孙氏的打呼声,一下子端了马车小几上的茶杯将车厢里炭盆中的火给熄了,又拿了被子将自己裹住,把车窗给全部撩了起来,等着自己的贴身丫头过来。 只是还没等多长时间,原本以为最少要半个时辰左右才能回来的丫头不出片刻钟功夫便回来了,回来时手上空荡荡的,顾宁溪皱了眉头还没开口,丫头便自己已经哭了起来: “夫人,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奴婢去打热水,竟然没人给奴婢,让奴婢自己去井中挑,而且夫人要吃的东西,他们都说卖完了,没有了!”这丫头心里实在是气得很,身为顾宁溪贴身大丫头,她还是头一回遇着这样的事情,尤其是刚刚村中的人说话又不讲什么规矩,也不忌讳什么荤素,直说得她面红耳赤的,抬不起头来,哭哭啼啼的回来了。 顾宁溪看到她这模样心里一把火气也涌了上来,只是却勉强忍了,又厌恶的看了孙氏一眼,这才深呼了一口气道:“你去找人,就说老夫人要洗漱,要吃东西……”这会儿顾宁溪心里已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了,却仍是抿着嘴,又吩咐了丫头一句。那丫头自然勉强应了一声,又调头出去了,不多时回来,果然如顾宁溪所猜测的一般,人家根本不买孙氏的账! 这会儿顾宁溪心头知道,恐怕就算是聂秋染当真是孙氏生的,可这母子二人关系一定很差!一想到这些,顾宁溪顿时对于自己昨儿想哄孙氏的行为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能立即将这老婆子拉起来赶她下马车去!只是这块地方到底是聂秋染的地盘儿,有些男人说不得自己不喜欢他老娘,但却见不得人家对她太差,因此顾宁溪忍了心头的怒火,一边朝身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便站到了榻边,开始拍起了孙氏来。 “老夫人……”其实孙氏是早就醒了,也听到了刚刚顾宁溪要借自己的名义去找聂秋染要吃的的话,但她却知道聂秋染对她一向冷淡的,因此并不敢出声,就怕被人发现了,到时揭穿尴尬,因此强忍着不出声儿,任由那丫头唤了好几声,才故作迷糊的醒了过来,抹了抹眼睛,有些不耐烦道:“干什么?没见人正睡着吗?” 顾宁溪从她打呼的声音便听得出来孙氏是早就醒了,可她却偏偏装着睡,不知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这样一想,顾宁溪顿时心头有些怀疑了起来,皱着眉头打量了孙氏好几眼,这才抿了抿嘴唇,一边硬挤出一个笑容来:“老夫人,还请你去与夫君说一声,你该吃东西了,儿媳不吃倒没什么,可不能饿着你了。” “没什么的,没什么的。”孙氏忙尴尬的摆手,她此时躲儿子还来不及呢,哪里敢主动凑过去:“我就吃些瓜子就是了……” 听到这话,顾宁溪又见她躲闪的神色,顿时更加肯定心头的猜测,顿时看着孙氏的目光就冷了下来。 崔薇并不知道昨儿那两个还各自打着主意,做出亲近神情的女人这会儿已经翻了脸,她已经开始指挥着众人,眼见快到中午了,准备吃饭。院子中热热闹闹的,诺大的院子里此时搭了戏台,好些村民们都自个儿搭了板凳,听得如痴如醉的。聂秋染早晨时如愿以偿了一回,一双目光盯在妻子身上都挪不开身,这样子就是他前世时十七八岁初尝个中滋味儿时都没有体会过,这会儿既是觉得新奇,又是有些甜蜜,不时与崔薇笑两下,就是得了个白眼儿也欢喜。 外头崔世福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一阵子,脚进来又退了出去,如此这般好几回,恐怕站了足足有大半柱香的时间了,便是许多人都注意着台上的戏剧,可崔世福的动静也引起了好些人的目光看了过来。崔薇得到消息时,正巧就看到崔世福一手作掌,一手握了拳头,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提足朝院子里走了过来。原本早些时候得了崔薇示意的人虽然知道要拦着崔世财一家,以及杨氏等人,可对于崔世福众人却有些不知所措,又见他刚刚只在门口打转儿,自个都有些犹豫不决,便没有管他,谁料等到众人犹豫着回过神来时,崔世福已经走过了院子,来到了正屋大门边儿。 “薇儿……”崔世福有些不知所措的搓了搓手,一边有些央求似的喊了一句。才不过十来天时间,崔世福整个人便像是老了十岁不止,脸上又添了几丝皱纹,背脊都像是弯了下来。最近崔家的日子十分不好过,崔薇也是听说了的,崔敬忠上回被她整治过之后,听说抬回去便发了高热,崔家卖家俱倒是卖了几两银子,可是崔敬忠便是一个用钱的包袱,除非有个自己这样的摇钱树给他摇着,否则光凭崔家那样的底子,想要养着他,那是难上加难。 崔薇来到古代时原本对于崔家人感觉并不如何厌烦,当初除了杨氏母子以及一个王氏令她心中不虞之外,事实上她对于其他崔家人还是颇有些好感的,崔敬平机灵却又不失厚道,对她又还算是照顾。崔世福虽然常年在地里刨着,对于家中的事情并不如何管,可在自己反抗了杨氏时,他好歹还会站在道理那一边儿,没有如同杨氏一般重男轻女。可偏偏就是她后来生出几分亲近之感的崔世福,收了她的银子,照理来说她不求崔世福完全一心偏着自己不管崔家,可也不该完全一味的收了自己的银子,偏偏又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我……”有些尴尬的看了一旁紧紧跟在崔薇身边的聂秋染,崔世福嘴唇动了动,眼中露出哀求之色来:“我有事想跟你说,你二哥病了,你母亲她也,你大嫂她如今还怀着身子……”崔家的事整天就没完没了的,永远平静不了。崔薇有些不耐的将眉头皱了起来,若是崔家的人不是像杨氏那样,以为自己是她的女儿,便索取的理所当然,但凡有一点儿的感恩之心,或是对她好一些,她也不介意花些银子了。 可像现在花了钱还要找气受,尤其是给当初险些卖了自己去给一个糟老头儿做妾的人花银子,她怎么甘心?这回聂秋染中了状元回来办酒席时,那县令曾也来过,五十多岁的人,看上去便如同七十了,满脸的皱褶,当初崔敬忠怎么敢起那样的心思?崔薇越想越是气愤,抬头看着崔世福:“爹,你知不知道这回办席,县令也过来了?” 崔世福不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又猜着崔薇是不是说这话来炫耀的,忙就点了点头:“姑爷是个有福气的,县太爷也来了,当真是……” “他五十多了,看上去便如同七十老耄一般。”古代人寿命并不像是现代人一般,一般能活到五六十的便是高寿,这也是古代女子嫁人早的原因之一,而今那县太爷五十多岁了,确实是上了年纪,一般这样的人再过几年曾孙子都该要出生了,崔世福开始本来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渐渐的他想起来了,脸色顿时开始变得雪白,又见崔薇冷静的神态,不敢再听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连忙将她的话音打断了:“你帮爹这一回,等到你大哥的媳妇儿安然生产了,你二哥也好了,我这心里也该放下了,往后便专心替你看园子,收拾羊圈,也不要钱,你呀,往后就安心跟着姑爷享福……” 看他不住说着话,崔薇相信他这话是出自真心的,也根本没有要霸占自己财产的意思,可偏偏崔世福老好人,耳根软,恐怕往后不用他起心,杨氏为了自己的儿子,也该想法子了。崔世福一向经不得人家多说,就像当初不知道那地是她的,摘了腊梅花来哄她,崔薇刚说一句,他虽然心中觉得不自在,但犹豫了一下,也觉得她话有道理一般的情况,正如同此次崔世财一家的情况!崔薇眼里的神色渐渐的淡了下来,崔世福也不敢看她的眼神,又继续道: “……等你二哥好了,再给他娶房媳妇儿,以后他有人照顾了,我也放心些,他再混账,再不好,也是我儿子,也是你二哥……”rs 第四百二十四章 老者 “对不起。”崔薇轻声打断了他的话,站起了身来:“我不会再帮崔家任何人,我也不会出银子给崔敬忠看病,更不会出钱给他修房子,给他娶媳妇儿。”崔世福眼里的光彩迅速黯淡了下去,眼中开始露出哀求之色来,崔薇没等他开口说话,又定定的望着他的眼神:“爹是不是忘了,我已经是出嫁的女儿,可不是崔家的儿子,就像当初她所说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只是一个赔钱货,可不是替崔家出银子的!” 说完这话,崔世福便大受打击,身子一下子萎缩了下去,半晌才颤声道:“我,我可没将你,当成赔钱货……” 他是没当,所以今日才弄成这般地步。崔薇沉默了一下,才道:“反正我是不会出银子替崔敬忠看病,也不会再替崔家做事,我为崔家已经做了很多了,足以报答你们的生育之恩。”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烦我!这句话崔薇看着崔世福灰败的脸色,到底没有再说出口,崔世福已经失魂落魄的转身出去了。 等他一走,聂秋染才摸了摸崔薇脑袋,安慰似的冲她笑了笑。 顾宁溪在马车上住了三天,一直安份守已的,本来是想要给聂秋染一个懂事大方识大体的形象,可偏偏几天过去了,村民们不卖菜给她不说,而且她还根本没人理睬,聂秋染自从那日在她来到小湾村时曾出现过一回之外,到如今顾宁溪都没有见过他人影,孙氏便住到了她马车上,几天过去了,根本没人理睬她,连聂秋染都没有过来看过他这个母亲,显然是根本不在意孙氏的,顾宁溪本来想装作庄重大方识趣,可渐渐的却终于忍受不住了,她可不准备过这样忍气吞声的日子一辈子。 一个年别人都过的热闹无比,唯独本来娇生惯养的顾宁溪却只是过了一个冷冷淡淡的年,听着隔壁的热闹声,她心里跟有猫抓似的。从小到大顾宁溪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这会儿自然是受不了,心头越发怨恨,她可没想过自己一路赶过来就为了得到这么一个结果。当初皇帝似是装作酒醉后她一提及便无意中像是答应了什么,顾宁溪便借着这个理由一路带了家朝小湾村奔波过来,本来想借皇帝的口将崔薇逼走,到时只要自己与聂秋染间米已成炊,崔薇又自请下堂,往后聂秋染便是发现有些不对劲儿,但大势已去,只要崔薇不敢闹,皇帝肯定会顺势下台。 可她没想到,崔薇没有如她想像中的一般,被皇帝的命令给吓到,反而是聂秋染都开始有些怀疑了起来!这怎么行?若是崔薇不肯下堂,聂秋染又不要她,自己一个世家嫡女,往后回去如何还能抬得起头来?这一辈子不就是生生毁了么?要是如此一来,她还不如进宫去算了,毕竟还能博得一条出路!顾宁溪不甘心这辈子就这样,又不愿与崔薇认输,她是世家出身的嫡女,身份高贵,能看得上聂秋染已经是下嫁,若是她不但自低身份下嫁,而且还比不过一个乡下丫头,那她脸面何存? 顾宁溪心头越想,越是不甘,这会儿孙氏在马车上呆得也有些厌烦了起来。这马车虽好,可成天呆久了,也跟坐牢似的,如今小湾村的人个个都不理睬她,当婆婆的为难媳妇儿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自古以来就是如此的,可当婆婆当到孙氏这样,吃着儿媳的,住着儿媳的,胳膊肘竟然还往外拐得没边儿了,这样的情况也是少见。连在众人心中一向有声望的聂夫子与聂秋染都不站在孙氏那边,可见孙氏是错得有多离谱了。 这会儿孙氏是变成了孤家寡人,村里又没人理她,没人与她说话,顾宁溪这几日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冷,也令孙氏有些受不住,再加上连着几日都没有饭吃,孙氏便开始抱怨了起来: “你到底有没有本事把我那儿子给勾过来?若是没有本事,可不要怪我不帮你了。”孙氏这会儿倒是有些想念起崔家那房子与大床来。马车上的软榻虽然铺得好,但到底不如床睡着舒坦,刚刚足够翻身而已,孙氏睡的久了,浑身腰酸背疼,这会儿也有些忍耐不住了,原本对于顾宁溪她开始还有几分忌惮,但这几天顾宁溪对她虽然态度算不得多亲昵热切,可却也颇为恭顺,孙氏真当自己是她婆婆了,连忙便冷着脸抱怨了她一句。 孙氏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顾宁溪心头新仇旧恨都涌了上来,这会儿她算是看清楚了她本来是想当做盾牌的老太婆是有多么不靠谱,闻言便眉头倒竖了起来:“我有没有本事勾着你儿子倒不要紧,你有没有本事勾着你儿子让他对你亲近一些?你下去先与夫君说好了再过来吧,我马车上头地方小了,住你不下!”一边说着,顾宁溪一边冲自己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丫头早已经忍耐孙氏许久了,顿时架着她便将她往地上扔了下去! 不过才刚说了一句话,便被人赶下了马车来,孙氏愣了一下,接着又有些气愤,只是看到顾宁溪冷冷淡淡且又高高在上的脸,孙氏本能的觉得心头有些害怕,也不敢多说什么,顾宁溪身边的嬷嬷站出来时,孙氏只得接过人家递来的自己包袱,灰溜溜的躲到了一旁。世家贵女的气势孙氏这会儿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以前她倒是因聂秋文之事被崔薇收拾过一回,但她心里虽然对崔薇有些忌惮,不过却不像是刚刚看到顾宁溪的眼神一般,令孙氏遍体生寒。 这对本来还各自打着主意的女人这会儿闹崩了,聂秋染得到消息之后也没有搭理。孙氏这辈子顺畅日子过得太多了,还没有吃过苦头。年轻时有聂夫子养着,之前便是被聂夫子赶出去时,她也有聂明那样一个倒霉的替她挣银子,事实上孙氏还没真正尝到过痛苦难受的滋味儿,以至于经过这么多事之后,刚对她稍好一些,可一旦见着有事儿,便又开始跳了起来落井下石,如今也该她自尝恶果了! 崔薇这会儿还没有真正理睬聂秋染,因此这会儿聂大郎正绞尽了脑汁儿想着要如何哄媳妇儿开心,自然没功夫去管吃饱了撑着的孙氏。那日聂秋染虽然与崔薇说过要让顾宁溪自讨苦吃,可到底那天聂秋染看顾宁馨的眼神依旧是令崔薇心头有些不适,这会儿还耿耿于怀,虽然聂秋染死皮赖脸的重新又凑了过来,但崔薇还有疙瘩,对他也是不冷不热的。 正在此时,小湾村里刚过初五时,有一个年约六十许,穿着破旧袄子,身上背了一个背篼,目光闪烁的老头儿却是来到了小湾村中。 在乡下里每当逢五遇十便是赶集的时候,一般十数是大集,遇五则是小集,这会儿年刚过,许多赶集的人外出了,又有一些出去走亲戚的,小湾村中便显得有些冷冷清清的。这老头儿一路走过来却连半个人影儿都没瞧见,皱了眉头四处望着,似是在想什么一般,不时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来。 从去年冬月时雨便开始一直断断续续下到如今,地上的泥早就湿滑异常了,那老头儿四处望着,又不时的歪着想着什么,脚下穿着一双破旧的草鞋,露出冻得化脓的脚趾与后跟来,他背上又背着东西,心不在焉之下,竟然一个不停留神,脚下一滑,便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幸亏有身后的背篼撑着,他没有直挺挺的睡下去,反倒是坐稳了,那泥水飞溅了起来,这老头儿甩了甩手,咧嘴骂了一句:“他娘的,直娘贼!” “老丈,你没事儿吧?”后头崔世福与崔世财两家人刚刚赶集回来,崔世福一看到前面有人摔倒了,顿时大吃了一惊,连忙挑着空箩筐,便朝这边大踏步跑了几下,走了过来。 那老头儿脸上原本暴戾的神色顿时一隐,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抬了头看去,崔世福也不嫌他身上泥汤水水的脏,伸手便将他挽了起来。 “没事儿哩,倒是多亏老弟你搭手了。”老头儿呵呵笑了两声,一边谢过了崔世福,一边又看着他身上那套半新旧的干净袄子被自己沾了些泥水,顿时脸上露出不知拒措的神色来,连忙道:“瞧瞧,都是我不好,倒是将你身上给弄湿了。” “没什么!”崔世福摇了摇头,也不在意,低头打量了这老头儿一眼,见他下雨天的,头上竟然只拿稻草捆了个荷叶,身上只拿稻草扎了一块儿搭在后背心上,裤腿挽着,露出半双小腿来,冻得通红。 大冷的天,他脚下竟然还穿着草鞋,露出来的脚上除了湿泥之外,竟然还有一股血水混了出来。崔世福本来就是个厚道人,一看到这情景,顿时心里不由泛起怜悯来,连忙道: “老丈,不知你来咱们这村子是走亲戚,还是要做什么买卖的?我看你这一身衣裳都湿得可以拧巴出水来了,不如去我家里歇一歇,换身干净的衣裳吧,也免得着凉了。”rs 第四百二十五章 古怪 那老头儿听到他这话,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却是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又摇了摇头:“老弟一片好心,我是心领了,但如今刚过完年,哪里好意思打扰,我已经习惯了,没什么的。反正烂命一条,也看哪天老天爷收回去了!”他说到这儿时,脸上露出凄苦之色,却又看了崔世福一眼,眼睛眯了眯,一边摇了摇头。 崔世福本来为人就厚道老实,如今又听这老丈人说得如此可怜,顿时心头恻隐之心大动,连忙伸手挽了老头儿的胳膊便道:“不过是行个方便而已,又哪有什么打扰的,老丈不必说这样的话,雨越下越大了,你还是赶紧去我家里歇一歇吧!”那老头儿原本有些紧绷的神色听到崔世福这话时,顿时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脸上这才露出细细的笑意来,随即半推半就的似是被崔世福说服了一般,跟在了他身旁。 “老弟,不瞒老弟说,我这一趟过来是想要走亲戚的,但我几十年没有来过了,人老喽,记性又不好,也记不得哪儿是哪儿了,也不知道我这是走到了哪个村子……” 一听这话,崔世福顿时豪爽的笑了起来,一边拍了拍胸脯便道:“这方圆几十里就没有我不熟悉的,老丈要去哪儿,直跟我说就是,我们这是小湾村……”崔世福后面的话那老头儿没有再听下去了,他只是在听到崔世福说起小湾村的名头时,忍不住松了口气,笑了起来,嘴里低声道:“小湾村,嘿嘿嘿,终于找到了!” 下午时崔世福领了一个陌生人回家的事儿便传得村里好些人都知道了,崔薇自然也是听说了。小湾村地方本来就不大,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几乎没多大会儿功夫大家都知道了,更何况崔世福领回家去的人好些都看在眼里,他又没有遮着挡着,而小湾村中的村民们许多世世代代住在这边,几乎邻近几个村庄之间相互结亲,许多十里八乡的人都有些亲戚关系,只要是附近的人,还没有喊不出名字的,崔世福带回去的老头儿十分陌生,众人都没有看到过,因此晚间时候,便是刚走了亲戚回来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崔薇倒是没功夫去管崔世福的闲事儿,这会孙氏已经站在她门口闹腾了起来。孙氏被顾宁溪赶下了马车,无处可去,如今天寒地冻的,又四处下着雨,村里人都不喜欢她,也没哪个收留她到自己家里住一晚的,孙氏吃了几天瓜子零嘴儿等,火直往上冲,嘴唇上起了指头大小的泡,这会儿浑身既是难受不说,还又饿又冷,且怕晚上无家可归,若是睡在野外,恐怕明儿一早起来人死了都有可能。 她自然是不想死的,因此明知崔薇不待见她,聂秋染也对她并不亲热,但孙氏仍是厚着脸皮过来了,毕竟聂秋染无论怎么说还是她的儿子,若是闹将起来,不好看的也是聂秋染自个儿的脸面而已,她今日当然是要死活都住在这边的。 崔薇不理睬她,孙氏便坐在门口哭嚎,直闹得人心烦意乱的,正有些忍耐不住时,隔壁崔家那边竟然也传来了一阵阵的尖叫来,声音一下子将孙氏的哭声都压下去了,十分尖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似是崔敬怀的媳妇儿罗氏的哭喊声。此时已经入夜了,家家户户好些人都已经回家里开始做饭来,这声哭喊一响起,众人不由自主的都往外头看去,崔薇也看了聂秋染一眼,两夫妻这会儿正让人摆着饭菜,对于隔壁的事儿也没准备理睬。 只是不多时门外却突然间传来了‘嘭嘭嘭’的剧烈敲门声,门板被拍得哐哐作响,似是那敲门的人力道大得连门板都要御了下来一般,孙氏外头的哭声不见了,碧柳看了崔薇皱起来的眉头,连忙出去招呼着一个婆子去开门。 如今正是冬天刚过白日短夜晚长的时候,若是夏季时碰着的当口,恐怕太阳还未落山,但如今本来这会儿白天就短一些,再加上又下着阴雨,天色看着便已经黑了下来。那婆子本来在主院对面临时搭起来的房子里住的好好儿的,偏偏有人来敲门,忙打了灯笼出去开门,语气便有些不大痛快。 “哪儿敲门敲得这样急?”屋里众人都知道不可能是孙氏,孙氏可没那个胆子敢这样敲门,她也就是哭哭啼啼想逼聂秋染出去,惹得人心里烦而已,她要是敢这样敲门,崔薇便敢让人将她拖得远远儿的去。门刚一打开,两道身影便冲了进来,那婆子着急了,手里的灯笼没有提稳,一下子被人撞得落到了地上,顿时惊呼了一声:“你干什么?” 地上湿嗒嗒的,灯笼一落下去,那火光还没燃得起来,顿时便被地上雨水一沾,‘哧溜’一声,冒了一股细烟之后便熄了。 “薇儿,救命啊!”崔世福满脸惶恐之色,吓得声音都有些哆嗦了,跟在他身旁的崔敬怀也是身体不住哆嗦着,崔薇站在屋子里,离院中有一段不近的距离,都能听得到他牙齿碰撞时发出咯咯的响声。这两父子也不知怎么了,这样一副见了鬼的神色跑过来,屋里聂霖聂娇两姐弟本来就被刚刚的哭声吓了一跳,如今崔世福父子又冲了进来,两人顿时放声大哭了起来。崔薇忙抱了女儿过来哄了几下,小丫头这些日子长得重了些,没抱多大会儿功夫便觉得手沉的厉害,崔世福那头又哭嚎着跑过来。 “薇儿,救命,你大嫂,她,她摔了……” 罗氏当初在崔薇回来时确实是怀了六个多月的身孕了,只是当时天气冷,她穿得厚,而且人又年轻,看不怎么出来。如今都到了一月,算算时间,她也是有七个多月身孕了,难怪刚刚哭得那样厉害,没料到是摔着了。崔薇本来不想管崔家的事儿,但看崔世福这会儿已经乱了分寸,叹了口气,看了聂秋染一眼,仍是这回决定帮崔家最后一回,她如今欠崔家的已经还得差不多了,已经是问心无愧,这回人命关天,她跟罗氏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自然是接过了碧柳撑来的伞,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摔了?” 聂秋染护在她身边,一边挽扶着她胳膊,一边默不作声。 “你大嫂,她想吃,猪蹄,你大哥买了,但没放山菇,家里没银子了,她要打你大哥……”崔世福这会儿看得出来心头已经方寸大乱了,说一句话都结结巴巴的,满脸惶恐之色,崔敬怀在一旁只是不住点头,连声都发不出来,走得近了崔薇才看到他身体不住打着摆子,脸上沾满了雨水以及血印子,看起来倒是颇为狼狈。 崔薇这会儿也不多问了,连忙朝崔家过去。 刚刚罗氏那声惨叫极其凄厉,这会儿村里好多人都围了过来,有些好事的跑得比崔薇还要快,这会儿已经守在了崔家大门之外,隔壁崔世财一家人也闻声过来了。 罗氏这会儿已经被抬到了床上,杨氏正在厨房里烧着热水,屋里满是血腥味儿,这地方可不是男人好来的,崔薇才舍不得让自个儿男人来守着别的妇人生产,因此要赶他回去,聂秋染却不放心她,崔家不是什么好去处,说杨氏是个能吃人的都不为过,因此自然不肯放媳妇儿一个人在这边,也跟着守在了崔家大堂里。 罗氏这会儿嘴里不住哀哀叫着,那肚子倒并不大。估计是头一胎,她怀得倒是紧实,不过这会儿罗氏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煞白一片,额头满是大汗,头发全部粘在了脸上,看着倒是狼狈不堪。看得出来崔敬怀对于这个新娶的媳妇儿还是十分宝贝儿的,刚刚被罗氏抓得满脸血印子了,竟然罗氏身上还没有被打过的痕迹,崔敬怀可不是什么好性儿的人,在崔薇记忆里,当初王氏便是怀着身孕时,一个弄不好了,崔敬怀都打过她一回,如今罗氏都敢往崔敬怀脸上招呼了,崔敬怀倒也忍得住。 因着这一点,崔薇多看了这罗氏一眼,才朝外头走去:“看样子是要发作了,你们先去请大夫吧!”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崔世福父子旁边一个穿了藏青色袄子的老头儿看了一眼。这老头儿十分陌生,估计就是白日时崔世福领回家的那个,崔薇只看了他一眼,便将脸别了开去,她本来对这老头儿并没什么印象,只是崔世福一惯就是个老好人,能帮助陌生人也并不稀奇,只是令她诧异的,她却是发现聂秋染的目光落在那老头儿身上好一阵子,才别开了头去。 这一个举动顿时令崔薇有些吃惊了,本来还觉得这老头儿没什么特别的,这会儿看到聂秋染的眼神,她索性也跟着转过头去又上下打量了这老头儿好几眼,身材中等模样,看着颇为消瘦,头发花白,脚下穿着一双旧布鞋,如同村中的普通老人一般,也没什么出彩的,不知道聂秋染怎么偏偏多看了他一眼。rs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失态 “我们手里也没银子了……”崔薇正打量着那老人时,一旁杨氏却是提着火钳出来了,表情有些不好看:“哪个女人生孩子不过这一关的,要找什么大夫,没得那样精贵,以为自己是哪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呢,还请大夫!”杨氏这会儿头发散乱,满脸不快之色。刚刚罗氏打自己的儿子时,杨氏心头是十分受不了的,她虽然生了几个孩子,对于崔敬忠是最心疼的,可大儿子到底也是她肚皮里掉出来的一块肉,平日里她自己不说便罢了,哪里看得顺眼儿媳妇打他,这会儿早一肚子闷火了,又听罗氏在屋里叫唤得厉害,忍不住便仰了脖子骂道:“自作孽,敢打你男人,老天爷都要来收你,你肚子里那个就是看不得你这样大逆不道,就是活该的!” 屋里罗氏本来便迭声唤疼,叫得厉害了,杨氏这话音又不小,她听到这儿,自然是大怒,尖利的叫骂声便从屋里传了出来:“崔敬怀,你这个没用的男人!你由得别人作跩你媳妇儿啊,你这遭瘟该砍脑袋的……”罗氏这会儿气恨之下说话也是刻薄,原本杨氏就气,一听这话,自然更受不了,恨不能提了火钳便冲进屋里揍她,嘴里骂声连连。 崔敬怀连忙拦了杨氏,哀求似的看她道:“娘,她肚子里还有我孩子呢,你让让她,让她一些,等她生了孩子,我让她给你赔罪……” “呸!我赔你母亲坐一顿!”杨氏还没开口,屋里罗氏听到这话已经大声叫骂了起来:“崔敬怀,你这没用的死人,你去死算了!”罗氏一边骂着,一边呼疼的声音传了出来,听得崔敬怀既是有些尴尬罗氏如此不给自己脸面,又是心疼。杨氏本来满心怒气,可见了这情景,却是说不出话来,只冷冷看了大儿子一眼,提了火钳转身往屋檐下去了:“你就这么惯着她,往后有你吃苦的日子以后头,我也不管你了!”崔敬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了杨氏背影一眼,似是又想进屋里看妻子,只是又怕杨氏生气,见到一旁崔薇时,连忙便哀求道: “妹妹,你帮我想想法子吧……” 也不知怎么崔家总是一堆烂摊子!崔薇心下有些烦闷,却是强忍了道:“要么你就赶紧去找大夫,要么就这么会着,也别找我想办法!”崔敬怀听她这样一说,有些犹豫的看了杨氏一眼,杨氏站在屋檐下转身看着这边,兴许是看到了儿子的眼神,顿时气恨道:“我拿你有什么办法,她现在又不是崔家的人,是聂家的,她说什么你还要听,你既然要听,就自己去找大夫,但我手头上是没有银子的!”崔敬怀听她这样说,又哀求似的看着崔薇,那厢崔世福却是哆嗦道:“人命关天,先救了。薇儿,你先帮我垫着些,回头等我出去做工,想法子,还你银子。” 崔家哪里有什么银子能还得出来!家里的土地是租给别人种的,去年刚与人又说好了今年要租给别人种的,要想收回来最少得等到明年去了,今年一整年家里人的嚼用花费都不知道在哪里,又怎么拿得出银子来?崔世福就算是出去做工挣了钱,也得等自己一家人先吃饱喝足了再说!崔薇心下有些烦闷,屋里罗氏却是一声喊得一声高了起来,确实是不大好了,也不知道她摔了哪儿,要是不找大夫,恐怕人都要交待在这儿。 外头杨氏显然是铁了心不会拿银子的,崔薇也知道对于崔敬怀这样的人来说家里父母俱在,又没跟爹娘分家单过的儿子便是成了婚,手里也不会留钱,是全交给父母的,他到如今也确实是没有办法。门口处瞧热闹的村民们都围了过来,众人倒是看着崔家乱成一团的模样,早早儿的有人便出去帮着跑腿喊稳婆与游大夫去了,屋里崔敬忠又开始喊了起来,一听到儿子的声音,本来正烧着火的杨氏也坐不住了,忙过瞧他,屋里乱糟糟的,那原本站在屋檐下面容陌生的老头儿却是眼含着热泪,满脸激动的看着聂秋染,一边朝他走了过去: “你,你是姓聂的?”他语气有些异样,眼神激动。崔薇忙碌时听到了这样一句话,登时扭了头过去看,却见到聂秋染神色怪异,眼里冷光闪烁,那老头儿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是听到他不说话,又开始追问了一句:“你是姓聂的?是姓聂的吗?” 聂秋染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刚刚看到这老头儿时他就已经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儿了,总觉得看这老头儿有些隐隐约约像见过面的样子,如今又听这老头儿问他是不是姓聂,聂秋染心里一动,顿时就点了点头:“我是姓聂,有事吗?” “你,你是,你是聂家大郎还是二郎?”那老头儿搓了搓手,一边脸色紧张。聂秋染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直线,眼里亮光闪烁,半晌之后才道:“你找大哥有什么事儿?” 那老头儿听他这样一说,嘴唇哆嗦了两下,脚步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表情十分激动,眼睛里竟然已经开始有水光在闪烁了起来,一边上下打量了聂秋染好几眼,一边就道:“好,好,好,我,我是原本听说这村里聂大郎是有出息的,是状元郎哩,我这辈子也想见见状元郎……”那老头儿目光盯着聂秋染看,一边忍不住举起袖子擦了擦眼睛。 崔薇心下生疑,村里人便是知道聂秋染考中状元,见到他时也最多敬畏有加,嘴里多多说几句好话而已,绝不可能像这老者一般,见到聂秋染的目光如同看到了亲人一般,失态不说,而且十分怪异。崔薇又看了那老者一眼,忍下了心里的疑惑,这会儿屋中罗氏已经越叫越是大声,外头游大夫已经被人拉过来了,稳婆倒是还没有来。 如今天黑路滑的,小湾村里可没有稳婆,最近的也在隔壁黄桷村了,现在天色黑了不说,外头还下着大雨,一般人家里产妇发动时众人赶紧前去请,便是白日都要走小半个时辰,如今天黑了,恐怕崔敬怀便是去将人请过来都要最少一个小时。罗氏又不是顺产,而是摔倒了之后引起的早产,恐怕等不及稳婆过来。 村里的人这会儿也知道情况紧急,好些生产过的妇人都赶紧挽了袖子进屋里去帮忙,游大夫先是趁着罗氏还衣着完整时进去看了一眼,只是他到底是男子,也不敢久呆了,只看了一眼之后,便守在了外头。罗氏并不是瓜熟蒂落,而是摔过之后才开始发动,肚子里的孩子倒是想急着出来,只是她产道却未开,因此羊水是破了,肚子也是翻山倒海的疼,可偏偏就是生不出来。几个妇人又不是专门的稳婆,虽然知道替罗氏揉下肚子有作用,但因以前没怎么干过这事儿,因此也不敢去动。 倒也不是怕担了责任,只是怕做不好误了罗氏一条命而已。 游大夫索性开了方子让人去煎催产药,虽说这药凶猛,喝下去对人不利,但若是情况再这么下去,恐怕不止是孩子而已,连罗氏自己都得有危险。 事态紧急,游大夫也顾不得其它。方子开过之后,因开始听到人家来唤他的人说了罗氏情况,早猜着这些,将一些常用的药材都拿过来了,这会儿直接翻开药箱便拿了黄油纸摊上去,取了小秤将早切好的中药秤了放上去,一边又分门别类的摆成了好几堆。 “赶紧将药拿去煎了,这右边的先煎,左边的晚两刻钟放下去!”游大夫一边说着,那头跟了进屋里来的杨氏一边将手捏了胸前的围裙擦着手,一边面色有些不快:“游大夫,这些药要多少钱?我们家里可没什么钱!” 原本正准备收着东西的游大夫手顿时便停了一下,面色有些尴尬,众人都转头盯着杨氏看,杨氏却似浑然不知一般:“我们家里的情况,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也是晓得的,这妇人生孩子要喝药,我还是头一遭听到!”此时本来医疗条件落后,而且许多妇人若是家中穷的,自然没钱不敢看大夫,一切全凭自己。而这会儿生孩子又有许多错误的习俗,因此自然生孩子困难,虽说妇人都要走这一遭,但心里却是都怕的。 “你先把药拿去煎了就是!”崔世福看到一旁游大夫尴尬的脸色,顿时喝了杨氏一句。杨氏心头不满,连忙将药拿下去了,一边又道:“这药钱要是能换成银子给二郎该有多好?哪个说要请大夫的,哪个自己拿银子,我可是没有的!”杨氏一边念着,一边朝崔薇看去,见崔薇也不看她,顿时才气恨的拿了东西下去了。 屋内顿时尴尬了起来,众人都不好出声儿,而那面色奇怪的老头儿却是盯着聂秋染看了半晌,一双拳头握得死紧。rs 第四百二十七章 偏心 杨氏那头急急的熬了一碗汤药过来,给罗氏灌了下去,那头罗氏产道才开了两指。只是她刚刚叫喊的久了,力气早用的差不多了,这会儿正要死不活的浑身无力。游大夫忙又取了小半截山参出来了,看了崔薇一眼:“聂夫人,这参虽然不是什么几十年份的,但也能补元气,只是价格不便宜,我也只得这么一截,你看……”游大夫恐怕也觉得有些尴尬,说完这话忙又解释道:“我绝不多卖,聂夫人你只消给我本钱就是了……” “我当然信得过游大叔,你直接用了就是!”其实崔薇自己那儿都有两支百年份以上的人参,是当初罗玄送给她的,只是那两支老参珍贵不凡,她若是用不上,往后还准备要留给一双子女的,这东西关键时候说不得能救得了一条性命,这会儿自然不可能为了一个罗氏就拿出来,不过人命关天,因此游大夫既然拿了参药出来,崔薇自然就点了点头,示意她用上。 一旁杨氏看到游大夫拿出来的参药时,顿时眼睛一亮,连忙伸手便想上前将这参接过去:“二郎最近身体亏损了,这东西正好给他一半,补补身体也好。” 游大夫冷不妨被她将参抢了过去,听到她这话,顿时吃了一惊,还没有开口,崔薇便冲杨氏冷笑了起来:“你要给崔敬忠吃什么我都管不着,但你若有本事买这参,你就拿银子出来,崔敬忠吃的东西我可不会付钱的!”杨氏本来握着人参段儿正欢喜,崔敬忠本来身体亏损得厉害,好不容易这两年养好了些,可谁料崔薇一回来时便将他挂在外头受了风寒,这些日子虽然喝着药,但也勉强将病治好了些,身体还是败了下去,杨氏便是不识字儿,也知道人参是个养人的好东西,如今看到这个,自然欢喜,但她却没料到自己将人参拿在手里了,崔薇竟然不给钱,她顿时就愣住了。 在杨氏看来,这人参反正是崔薇买给罗氏吃的,那罗氏也是崔家的人,她又不是不给罗氏吃一点儿,只不过是用些给崔敬忠而已,这事儿她还是能做主的,可没料到崔薇现在竟然对崔敬忠如此狠心,杨氏顿时就脸色阴沉了下来:“二郎总归也是你二哥,你事情何必做得这么绝?连一个外姓的妇人你都肯救,就偏偏不肯给你二哥一条活路?你这死丫头的心怎么如此黑?早知道如此,我当初便生下来就将你掐死了!” 这会儿屋里罗氏正要死不活的呻吟着,崔薇也懒得跟杨氏打嘴仗,只是看了崔世福一眼,崔世福虽然也舍不得儿子,毕竟崔敬忠虽然当初做错了事,可到底是他儿子,父子俩哪有隔夜仇的,尤其是崔敬忠膝盖被人挑了之后,行动不良,那模样看着崔世福心头也难受,又有杨氏在一旁念叨着,难免心里会心疼这个儿子一些。可他也知道崔薇性格,若是现在真放不下儿子,恐怕不止儿子不能吃到这人参,连罗氏说不得也吃不到的。 一个人吃不到总好过两个人,更何况人命关天的,崔世福本来就是那一等一容易心软的人,此时看到崔薇眼色,顿时推了杨氏一把,将她手中的人参抢了过来朝游大夫递了回去:“你懂什么!老大媳妇儿这会正需要那东西,你就听着大夫安排!” 杨氏一听这话,顿时又气又急,坐倒在地上,拍着大腿便哭了起来:“二郎可也是你儿子啊!你怎么这样偏心?屋里那小妖精给你什么甜头尝了,你不顾二郎性命也要救她?我可怜的儿呀!我三郎没了,你是不是要让我二郎也跟着去?”杨氏哭嚎声响得厉害,崔世福有些不知所措,外头站了半晌的隔壁林氏带着儿媳刘氏与两个孙氏一道儿进来,正好就看到杨氏坐在地上不顾脸面哭嚎的情景,顿时喘了口气,没等崔世福开口,便指着杨氏气道:“你还不赶紧起来!都是当人奶奶的了,竟然还学不懂事儿的娃一般,坐在地上哭什么?让人看着像什么样子?” “娘!”杨氏一看到林氏过来了,顿时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翻身便坐了起来,抹了抹脸上的泪便大声道:“我二郎现在瘫在床上动弹不得,崔薇那死丫头买了人参却不肯分给他一点儿,他爹竟然要让我将人参全给那罗氏用!生个孩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娘当年还生了四个,哪个女人不这样的,偏生她金贵,还要吃人参,也不怕年纪轻轻享早了福,到时活不长久!” 屋里罗氏本来就难受得很,一听到杨氏这话,顿时气得咬牙,身上倒也生出了几分力气来,嘴里一面骂着崔敬怀,一面开始鼓足了劲儿。 林氏听着屋里鬼哭狼嚎的叫声,瞪了杨氏一眼:“有什么话不好等孩子生出来再说的,偏要在这会儿张嘴,行了,二郎那里买参,我到时出银子。”林氏这些日子被刘氏天天在跟前儿念得有些烦了,刘氏成日里让她去找崔薇要园子,说她要吃饭,让崔薇花钱养着,否则便告她不孝。可这话刘氏好意思说,林氏还不好意思听哩,没听说有做人祖母的要让一个出嫁的孙女儿来养的,便是崔世福夫妇都不好让崔薇来养,就是崔家绝了后,也没有让嫁出去的女儿来管娘家事儿的,刘氏这些天也是被园子打晕了头,这样的主意也能出得来,林氏拉不下那个脸面,自然不同意。 但刘氏近日里想着那园子都入了魔,天天也不顾崔世财警告在家里闹腾了,而依着林氏看,恐怕崔世财也是生了跟刘氏一样的心思。林氏虽然心下觉得这个主意不妥,但儿子大了,自然又由不得娘,她也不好多说,念了几句,见崔世财也有了让她去找崔薇闹的主意,林氏索性拿了五两银子出来给崔世财家里补贴,算是打着花钱消灾的主意了。 若是以前,刘氏得了林氏这五两银子说不得心中要高兴许久的,可如今她管果园久了,那园子一年收入都不止是五两而已,自然心里不痛快了,因此这回林氏便是花了钱都没讨到好,最近正是烦闷的时候,偏偏崔世福家里没消停几年,又开始闹了起来,这会儿直闹得她头晕眼花的,老大家的既然都已经花了钱息事儿宁人,她一碗水也不想端太偏了,因此也准备拿银子出来让杨氏消停一些。 刘氏听到婆婆这话时,脸顿时便耷拉了下来:“娘,你这句话就不对了,你手里银子就那一些,一家分一点儿,往后你的身后事哪个出钱来办?我们家现在又没人请着帮干活儿。一个姓的姑娘都胳膊肘宁愿往外拐也不肯将果园交我们管,往后娘的银子要是没了,我们家小郎还要上学堂呢,恐怕是凑不出钱来的。” 杨氏听到这话也不哭嚎了,听到刘氏话里的意思,恐怕是林氏也给了大房的钱的,反正这银子不要白不要,如今自己家里日子正是难过的时候,紧巴巴的,明年一家子还要张嘴嚼着,到时银子哪儿来?大房若是收了婆婆的银子,而自己不收,往后林氏要是将钱全贴到大房去了,说不得往后林氏的身后事刘氏那老贱人还要推到自己家身上来! 这样一想,杨氏顿时便越想越不舒坦了。以前崔世财一家人做为大房,自然该是养林氏的,再说林氏身子骨硬郎,又不要人怎么侍候,反倒她还能帮着做不少的事情,也算是一个劳动力,因此以前杨氏便觉得大房占了便宜,不过想着林氏往后老了还得该刘氏做为大头侍候林氏,才没吱声儿。可后来刘氏仗着林氏在他们家,便撺掇着崔世福将崔薇那果园子弄了过去,这使得杨氏眼红了不少时间,若不是后来崔薇将果园弄了回去,杨氏到现在还得嫉妒。 两妯娌因为这事儿闹得很僵,杨氏现在又听到刘氏开口说这话,顿时心头就恨得牙痒痒的,连忙道:“大嫂这话就不对了,娘住你们家,没少补贴大伯吧?咱们家可是每年都俸养着娘,拿了米粮的,可没找娘要过一厘,如今大嫂这话是个什么意思?”杨氏心头不痛快,但刘氏这会儿就不见得高兴得了。崔薇一回来便将果园弄了回去,虽说杨氏也没讨到好,但刘氏心头却总觉得是崔世福一家人背地里说了什么,毕竟崔薇是杨氏生的女儿,表面看这母女俩闹得凶,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算计自己呢! 刘氏心头不痛快,但毕竟拿了林氏往后的葬埋钱已经是很不好了,若是传出去,村里的人非得戳她脊梁骨不可,连带着自己的儿孙往后在村子里也得抬不起头来。刘氏想到这儿,强忍住了心里的不快,低垂着头没有吱声儿。她越是这样,杨氏心里越发笃定林氏贴了大房,顿时心头大怒。 若是换了往常,这两人要是心里没鬼,自己这样说保定林氏得跳起来骂自己一顿,可现在竟然不吭声儿,杨氏心里便知道自己猜的不错了,回头看了崔世福一眼,转身瞅着林氏便哭了起来: “娘你怎么这样偏心?我们当家的莫不是你儿子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怎么光贴大房?每年咱们可都是将你该有的米粮送过去的,这些年来从没亏过一星半占儿的,娘你怎么瞧我当家的老实,便这样做?”rs 第四百二十八章 揭短 杨氏一句话喊得林氏面色涨红尴尬,顿时对着崔世福说不出话来。倒是崔世福人老实,虽然震惊大哥怎么会要母亲的丧葬钱,不过这会儿看到林氏脸色,到底心中不忍,因此喝斥杨氏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娘要怎么做,哪儿容得了你来多嘴!”杨氏见到崔世福这样维护林氏,顿时心头大怒,撑起身便要与崔世福理论,那头刘氏却是冷笑:“我们崔家的事儿,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多嘴,你一个被休弃的妇人,有你说话的余地?” 这话一说出口,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杨氏顿时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焉了下去!村里的人顿时都哗然,说杨氏被休的话刘氏并不是头一个提的,而之前崔薇将崔敬忠赶出去时也曾说过杨氏不是崔家的人了,但当时村里人还当崔薇是气急之下随口说说而已,可如今听到连刘氏都这样说,众人顿时盯着杨氏的目光便有些挑动了,屋里头罗氏像是也听到了这话一般,喘着气,笑了起来,倒引得里头几个妇人有些担忧不已。 崔世福虽然不满杨氏多嘴想让林氏下不来台,可是这会儿听到刘氏这样一说,他心里头也有些不痛快了!当初刘氏非逼着自己将果园交给她打理,结果使得原本跟自己好端端的女儿都对他生了埋怨,如今家里乱成这般,刘氏不好生劝着便罢,竟然还在这儿挑剥,他心里不高兴,嘴头说话自然也是带了出来:“大嫂,我敬你是长嫂,也不想说什么,但她我休没休,还轮不到你来多说,我跟她几十年夫妻,可不是单凭你一句话就能说的。” “对!”原本还有些萎靡的杨氏在听到崔世福这话时,知道他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只是她之前说了林氏,惹得崔世福有些不快了,才会刚刚说出那样的话,使得刘氏这个贱人张嘴戳她痛处。如今崔世福都维护着她了,杨氏心头的寒意自然一袪,看着刘氏就冷笑:“我还说你被休了呢,你张嘴胡说什么?” 刘氏一听这话,顿时气得头晕眼花。她以前便跟杨氏不对付了,如今又见杨氏张嘴胡说,心里气血翻涌,果园儿的事她心里已经留了疙瘩了,此时正是新仇旧恨一块儿涌上了心头来,嗷的叫了一声便朝杨氏扑了过去:“老娘打死你!” 众人自然好一番劝说,好不容易将杨氏与刘氏两人拉了开来,里头罗氏喘息声也更急了些,林氏听得心头担忧,只是眼前这两个相处了大半辈子都相安无事,反倒是到了老年才开始闹腾起来的两妯娌如今像是一言不和便能打起来般,她也不能扔下这两人进屋里去看看,因此强忍了心头的担忧,一边有些歉疚的看了一旁站着表情冷淡的崔薇夫妻,心里生出一丝尴尬与内疚来,却是深呼了一口气,也顾不得自己说话会不会往后令聂秋染夫妇名声受损,吃闷亏了,连忙就拉开了刘氏两人,又看着杨氏强笑道: “你们也别吵了,我一碗水端平了,谁也不偏颇,老大与老2各有五两银子。”当初崔世福有好处时也没忘了林氏,只是林氏这些年贴补大房不少,崔世财家里如今房子都翻修过了,她本来以为老2家里崔薇有出息了,自己往后要是真没银子了,崔世福不会对她坐视不理的,可没料到如今崔薇不肯管崔世福了,别说这个小儿子能补贴她,恐怕往后崔世福自个儿都得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 林氏说完这话,深呼了一口气,又看了崔薇一眼,这才冲在场的村民们笑了笑,道:“我往后也不要什么银子了,我一个孙女儿如此出息,如此孝顺,难道以后我老了,还能不给我一口饭吃,不给我衣裳穿?我死了,莫非还真看我停着,不让我下葬不成?”林氏话音顿了顿,又冲着崔薇讨好的笑了笑,才又接着道:“薇儿,你说是吧?” 崔薇有些吃惊的看着林氏,半晌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没料到林氏竟然会跟她说这样的话,此时人一般重男轻女,认为女儿就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村里好些姑娘在家时都是做牛做马的,嫁出去便是别人家的人,此时有一句说法,那便是嫁出去的姑娘便是再回娘家,那都是客人了,林氏一向还算明理的,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养她的义务了?只是如今她大帽子倒是扣了下来,莫非以为自己不养她,不替她送终,便是不孝了? 一想到这儿,崔薇心头忍不住冷笑了起来,皱了皱眉头,定定看着林氏就道:“奶奶是觉得我不替你养老送终,不当这个替你做身后事的人,就是冤大头了?”她语气冷静,一句话问得林氏尴尬无比,只是林氏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住她,但崔家如今闹成这样,刘氏不肯甘休不说,连自己的大儿子心头都有了怨气,现在二房又跟大房闹成这般,她补贴了大房不少,确实偏心,往后若是连崔世福也怨她,她又该如何是好? 林氏也是没得法子了,才想自己再分一份儿给崔世福一家,将杨氏的怨气平息了,反正崔薇现在有银子,她吃的也不多,也不会要求更多,往后最多少花她一些钱,以后自己死了,崔薇再出给她办个道场,送她入土便是。林氏虽然觉得这事儿对崔薇不是什么难题,但她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因此听到崔薇这话时,她脸色多少还有些尴尬,只是为了家和万事兴,她仍是点了点头,一边勉强笑道:“薇儿,我也是你奶奶,你该不会不同意吧?” 崔薇没料到自己问了她一句,林氏竟然还要这样说,顿时心下微冷。林氏这人原本表面看似是个拧得清的,可实则也是个和稀泥的主儿,崔世福的性格就最像了她,宁愿吃亏也要息事宁人的,只是他们母子愿意吃亏息事宁人,换来一个家和万事兴的情景,但也要看看她愿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崔薇冷然的看了林氏一眼,突然间笑了起来: “我如今可不是崔家的人,可不敢答应祖母这话。否则万一我的夫君嫌我胳膊肘往里拐,吃里扒外可怎么办才好?”崔薇笑了笑,看到林氏脸色僵住了,也知道她年纪是大了,因此忍了心头的气,又看着刘氏道:“不过你到底是长辈,我出些银子也是正理的。”崔薇说到这儿,看到林氏与刘氏两婆媳都松了一口气,甚至刘氏脸上露出欢喜与雀跃的神色时,她才又接着道: “之前我的果园被大伯娘毁了不少,那些珍贵的桂树与腊梅树一棵最少二两银子,大伯娘给我铲了恐怕有百来棵以上了,我看在自家亲戚的份儿上,就只给两百两银子吧,其它便抹去了,另有每年果树结的果子,大伯娘卖的不少吧?原本该让大伯娘将银子全交出来的,但看在前几年你们还挂了一个给我看园子的名头,那也就算了,只给二百两就是,元宵之前将银子给我添足了,否则可不要怪我不顾念亲情了,这些银子我出五十两给祖母养老,该够了吧?” 崔薇说到这儿,笑意吟吟的看了刘氏瞬间便变得铁青的脸色一眼,又看了看脸色惨白的林氏:“你们也知道我如今可不是崔家人,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得了的。”崔薇顿了顿,朝崔敬忠房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冲刘氏笑。刘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当初崔敬忠是她的亲二哥,可惹着了崔薇,这死丫头也是心狠手辣的,更别提自己一家人了。刘氏顿时心头怕了起来,又有些后悔自己今日不该撺掇着林氏来找崔薇要银子,只是这会儿任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却是已经晚了。 刘氏这会儿心里又气又急,只觉得胸口儿间血气翻涌,他们家里十两银子凑一凑恐怕能拿得出来,但一百两银子,杀了他们称秤卖也是凑不出来的,更别提还要两百两了。而崔薇这死丫头一向心狠的得很,她要真说了报官,说不得还真要这么干!刘氏这会儿想起了当初杨氏娘家的侄儿媳惹着了崔薇两夫妻,结果被逮进县衙门里打了板子,如今还一瘸一拐的模样。当初唐氏只是欠崔薇一两多银子,便被打成那样,如今自已差了二百两,依照本朝惯例,一家十来口被抓去流放都有可能! 一想到这儿,刘氏顿时觉得眼前天旋地转,险些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只是她心里却是气不过,指着崔薇,喉咙里个咕咚了两声,一面就喘了两口气,抚着胸口儿哭了起来:“你这个心狠手辣的,你杀了你大堂姐,你现在还想找我要银子……”刘氏的话引得村民们一阵哗然,都有些吃惊的盯着崔薇看。那头崔薇却是看着刘氏冷笑,她要不提这事儿便罢了,既然现在她自个儿作死,挑事儿不说还要提崔梅,那往后崔世财一家自己要丢人,也顾不得她不讲怀面了!rs 第四百二十九章 女儿 “崔梅被我们聂家那姑爷逼得没法子了,又杀了人,被判了砍头,大伯娘莫非当日没听清楚我说的话?” 村民们一听到崔薇说崔梅是被砍了头的,顿时都吓了一跳。村里人一旦骂人时最常说的一句便是你这该砍脑袋的,在村民们心中,也唯有最恶毒,最该死的人才会被判处砍头,但那砍头的事儿离众人实在是太远了,如今冷不妨的听到崔薇这样一说,都有些不敢置信,众人眼光都落到了刘氏与她两个儿媳身上,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在胡说些什么!”刘氏眼神闪烁了一下,顿时勃然大怒。她当初听到女儿死讯时实在是不敢置信,后又听到崔薇要收回果园,因果园的事儿实在太过重大,她便将崔梅的事儿扔到了脑后,如今气愤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被崔薇反驳了回来,才觉得自己刚刚说话有些冲动了,也恨崔薇这样当众不给自己留脸面,恼羞成怒便伸长了胳膊指着崔薇道:“我们大梅是个什么性格的人,村里好些都是瞧着她长大的,她那样的性子,要是敢杀人,还能成那模样?”刘氏越说,越是气愤,也有些开始怀疑起崔薇胡说八道:“她那副软绵样子,最是老实,还能杀得了人?是你将人给弄死了,来胡说八道吧!” 刘氏这样一说,好些村里人都知道崔梅成婚后日子过得艰难的也跟着点起了头来。崔薇顿时冷笑,理了理衣裳拉了条凳子坐了下来:“她杀没杀人,一问便知,刑问可是发了公文下来,你自己去问陈家大郎就知道,来问我做什么!”一句话堵得刘氏不敢再开口。杀人被判了处斩的事儿又不是开玩笑的小事情,想来崔薇不可能拿这事儿来说谎,再说陈家的郎君听说也回来了,崔梅又没跟他一块儿回来,听说凤鸣村陈家的人已经开始在给陈小军相看了,若是崔梅没有死,又没有被休,陈家与小湾村又不是隔着多远,想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才是。如此一来,众人看着刘氏的目光,又有些耐人寻味儿了起来。 崔薇看着刘氏冷笑,“你们崔梅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就别扯这些没用的了,你还是早些时候准备把银子弄好,否则就是我愿意息事宁人,但那些银子我可是准备用来给公公建房子的,到时我公公若是不依,面上闹起来谁都不好看。”崔薇本来不想跟刘氏算账,但她既然自己跳出来,自然是要顺手将她给收拾了,一句话堵得刘氏不敢开口了,林氏自然也不敢再提要让崔薇养老的事情来。 今儿都怪她昏了头,被刘氏几句话说得乱了分寸,如今倒被这个孙女儿挤兑上了,林氏心中担忧不安,但此时她最该担心的就不是自己的身后事,而是刘氏看她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儿,以及崔世福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异样与不满之色来。林氏悔得肠子都青了,心头也将刘氏这个大儿媳怨上了,没有头脑便不说了,又非得逼着自己将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如今自己银子是出了,可却两头都没落得着好,她这样一把年纪了,希望的就是一家平顺,可如今看来,恐怕自己这把老骨头还得折腾几年,最可气的是,自己生的两个儿子几十年都是和和美美的过了,偏生这几年因为刘氏与杨氏两个妇人撺掇着,如今越闹越凶。 林氏脸上露出几分悔色来,杨氏看到婆母的模样,也不敢再闹了,就怕真将林氏逼急了,她要将自己赶走。只是她虽然不敢再逼林氏将银子要平分给自己一家,却是将刚刚崔世福抢过去的参段儿又给抢了过来,眼疾手快的拿刀切了一块下来,揣进了怀里:“娘既然刚刚说了话,我也不提多的,银子我也不说了,大伯家占了便宜便是,不过娘看在二郎也是你孙子的份儿上,帮他一把吧!”这行为气得林氏脸色发青,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她刚刚又说了要一碗水端平,也说了要给崔敬忠买参补身子,这会儿自然不好自打嘴巴,只是崔薇不肯养她,往后她手边要是没了银子,如今刘氏两人便敢如此对她,以后还指不定会怎么样了,自然不肯再将剩余的几两银子再拿出来。 因此犹豫了一下,林氏这才道:“参是可以买些的,不过我这样一把年纪了,还没尝过这东西,二郎年纪轻轻的,也总不能让人家来笑话,只抓些参须便是了。”杨氏听到这儿,心中不愿,但她也知道如今林氏还能这样说,已经是不错了,只得肉疼的将手中的参段儿又给游大夫送了回去,满脸不甘。 众人闹了这样久,屋里的罗氏才被人想了起来。她今日吃的苦头不少了,游大夫赶紧切了参片儿进去让人给罗氏含着了,屋里罗氏中气才足了些,等到崔敬怀从隔壁村里将稳婆请过来时,折腾了两个多时辰,罗氏才生了一个女儿下来。只是罗氏之前拖的狠了,又不是瓜熟蒂落的顺产,受了些折磨,又耽搁了不少的时间,因此产后出了些血,稳婆出来便说往后罗氏身子亏损了,恐怕难有孩子。 虽说孩子是早产的,但其实是已经足月了,但杨氏在听到罗氏不过生了一个女儿时,顿时勃然大怒,恶狠狠的站在屋里骂了一顿,原本杀了炖好的鸡索性也给自己的儿子崔敬忠舀了一大碗过去,懒得管罗氏吃没吃了。 孩子刚生下来时,崔家好些人都失望无比,包括一路急赶着请了稳婆回来的崔敬怀脸上都露出失望之色,本来崔薇还当他心里对罗氏有几分喜欢,可谁料听到罗氏生了个儿子时,崔敬怀沉默着连屋里也没进去,只让稳婆抱了孩子出来看了一眼,便作罢了。那孩子在罗氏肚皮里憋得久了,面色青紫,哭声跟小猫似的,倒也可怜,崔薇也看了一眼,在这边折腾了许久,她也坐得有些累 了,准备回去,因此招呼游大夫二人道:“游大叔,辛苦你们了,这药钱你们随我回去拿吧。” 刚刚罗氏生了孩子,本来是大喜的事情,只是杨氏等人脸上却丝毫没有什么喜色,村民们这会儿早就各自散了回去吃饭,崔家里一时间人走了便显得空荡荡的,昏黄的灯光打在墙上更显得冷清。罗氏正在屋里哭,又大声扯着嗓子嚎了几句:“崔敬怀!你给我煮几个蛋过来!”她声音虽然提大了些,但到底中气不足,后面几个字便气虚了下去,幸亏刚刚含过参片儿,否则这会儿罗氏恐怕早该瘫床上呻吟了。 崔敬怀听了罗氏这话没有吱声儿,杨氏那头却是铁青着脸进了屋里来:“你嚎丧啊!要吃什么自己不会去弄?生了个丫头片子,又不是带把儿的,你还想吃蛋?你吃个王八蛋吧!”杨氏说话也能将人气死,屋里好半晌没有动静,杨氏只当罗氏是安份了,那头崔敬怀神色怏怏的,一边与崔薇道:“小妹,我先送你跟姑爷出去吧……”他这话音一落,一旁沉默了许久的那面目陌生的老头儿目光闪了闪,眉宇间露出一抹阴沉来。 “崔敬怀!”屋里罗氏又喊了崔敬怀一声,不多时听到有人在床上动弹时床板发出来的吱嘎声,罗氏屋里门大开着,屋里的灯光突然将一道人影拉了出来印在外头的堂屋土墙上,罗氏披着一件厚袄子,满脸惨白,额头裹了汗巾,披头散发的抱着孩子站在门边,嘴唇哆嗦着,看着崔敬怀哭道:“你是不是嫌我生的是个女儿?你是不是嫌弃了?” 崔敬怀低垂着头,没有出声儿,一旁杨氏却是轻蔑的看了罗氏一眼,冷哼道:“你生了个女儿还有理了?咱们崔家如今下头只得一个佑祖,你知不知道刚刚稳婆说你自己不作好,往后难养孩子?”杨氏一说到这个就特别的火大,恨不能抽罗氏两耳刮子。在乡下里不能生孩子的妇人那便是没用的,尤其是杨氏本身就重男轻女,她连自己肚皮里头爬出来的女儿都不大在意,更别说别的女人肚皮里拉出来的女儿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给我滚远一些,少在我面前碍眼!” 罗氏刚刚生产时便吃了不少的苦头,心里便已经积了一肚子的委屈与怨恨,她本来觉得自己年纪小,配崔敬怀就委屈了,崔敬怀就该好好儿哄着她的,可没料到现在杨氏说话竟然这样寡毒,她顿时忍耐不住,抱着孩子便冲杨氏顶起了嘴来:“她是女儿,你不是一样是个女儿出生的,你这样能耐,没见你变成个男人,没女儿,你有本事以后不要亲近她,把她扔出去!” “扔就扔!反正养着也是个赔钱货!谁要亲近你的女儿,我呸!老娘宁愿舔孙子的屁股,也不想亲近你那赔钱货的脸!”杨氏叉了腰恶狠狠的骂了罗氏一句,那头罗氏顿时跺脚大哭不止。rs 第四百三十章 赖上 如今崔家里还不止是杨氏母子呢,聂秋染与崔薇也在,而且等着领钱的游大夫与稳婆都还在,杨氏却是跟罗氏吵上了,众人都尴尬都无比,崔薇却是在这边呆了两个多时辰,一直听人吵吵闹闹的,耳根儿都开始嗡嗡作响了,不想再留下来,正转身要走,那头罗氏却跺脚道:“崔氏!你给我站住!” 崔薇懒洋洋的回过头,那头罗氏哭得满脸鼻涕与眼泪,刚生产过,她脸色本来就糟,这会儿看着竟然让人颇有些不忍目睹,她却是不顾,将怀里抱着的女儿朝崔薇方向递了过来:“你将这孩子抱去,既然她不要想要,我也不要了!”崔薇虽然跟这罗氏没怎么相处过,不过当初凭她到自己门口来哭嚎,怀着身孕还敢跟婆子打架的情形来看,她也知道这罗氏不是一个太靠谱儿的,可她到底是个做娘的,竟然连孩子不想要,要送给别人的话都说得出来,崔薇顿时便愣住了! 只是不管她回没回过神来,她可都没想过要接罗氏的孩子。罗氏以为她自己是谁,凭什么一吩咐别人就要给她带孩子?自己的孩子都一天忙不过来,崔薇可没有要替别人孩子的好心,她现在巴不得跟崔家脱离一些关系,如今哪里肯接这个烫手山芋,孩子母亲自己都不爱惜了,别人有什么责任一定要替她来养?莫不是以为自己今日做了一回好事,便该摊着他们一生一世了吧? 冷冷看了罗氏一眼,崔薇理也不想理她,本来开始看杨氏态度她心里还觉得罗氏有些可怜,但如今看来罗氏也是活该,她懒得再理崔家档破事儿,索性转过身,招呼着游大夫等人离开。 罗氏没料到自己开口之后崔薇还要走,顿时着急了,又跺着脚道:“你给我站住!”她说完,也不敢往外追,外头如今刮着风,下着雨的,罗氏便是再傻也知道自己要是出去淋了雨,留了病根儿可是个麻烦事,因此站在门口便冲崔薇道:“孩子送你也不要,你是不是傻的,又不要你的钱!” 她不说后头的话还好,一说崔薇就火大,转过头恨不能冲上前给罗氏两耳光:“你的孩子,谁要替你来养?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说完这话,也懒得再跟罗氏多说,只当今日自己过来一趟算是做了回好事,只是这样的事儿以后崔薇可不准备再做第二回了,因此又朝崔世福父子与杨氏等人看了一眼,连一直跟在崔世福身边的崔佑祖都没有漏过:“我能帮的,已经帮过了,仁至义尽,如今我已经是聂家的人,请你们以后有事不要再来找我!”说完这话,崔薇也不管崔世福的脸色是有多尴尬,转身拿了放在墙角下的伞撑了开来,跟着聂秋染,领了游大夫等人回去了。 身后那老者的目光阴沉沉的在几人背影处徘徊,场中众人心情都十分不好,因此也没哪个注意到了老者异样的目光。几人离开了老远之后,还能听到崔家里罗氏撕心裂肺的哭,竟然还有骂崔薇不是人的,听得崔薇冷笑不止,心里发誓以后绝不再管崔家这桩破事儿,便是哪个人再像罗氏这般危急情况要用银子了,她也一分不出,免得好心没好报。 崔家那边安静了几天,孩子的洗三礼都没办,安静的不像是生过了孩子,有了喜事儿的样子。崔薇想起记忆中当初崔佑祖出生的情景,顿时心里也替这个刚出生的孩子唏嘘了起来。 而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时与崔家人都成日里躲在家里不愿出门的情况不同,那原本借住在崔家的老头儿近日里却是凭凭外出。崔薇那日里见过那老头儿的目光之后,心下也是犯疑,但她知道聂秋染这人的性格,最是谨慎不过,又面面俱到,实在是一个宁杀错,也不会放过的人,她自己都生了怀疑,聂秋染那样细心的恐怕想的更多。他背地里必定会好好去查一查的,因此也用不着她来费心,崔薇倒是将心思放到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上头来。 也不知道孙氏用了什么法子,又重新死皮赖脸的住到了顾宁溪那一边的马车上,但这几天顾宁溪倒是有些忍不住了,不止是她自己时常下马车想要过来找聂秋染,还派了她的庶妹顾宁馨过来啼哭了好几回,但却没什么作用。别说聂秋染近日里忙,没空将心思放到见这些无聊事上,便是他有空,也是不敢的。 当初崔薇因为顾宁溪主动扮成男人找上门儿来,又见了他一面的事儿到现在还没怎么给他过好脸色之后,聂秋染正想着要如何将媳妇儿哄好了,哪里还敢再有这样的事情,之前的事儿他都已经恨顾宁溪害他了。更何况此时如同崔薇所料的一般,他那日夜里瞧着在崔家的那老头儿有些不大对劲儿,这几日正让人盯紧了他,如今那道一倒果真是给他传了几分消息过来,竟然是说孙氏背地里与那老头儿已经偷偷与那老头儿见过几回面了! 估计是因为从心性成熟已定的时期重新回到自己的年幼时,经历过两世为人,聂秋染原本对于记忆方面便已经超人一等,如今更是记忆力十分好,像是集合了两世的长处一般,他看到那老头儿时,当时心里便好似觉得哪儿看到过他的感觉。像是恍惚看过一面般,而且那老头儿看他的目光时,越发令他心里觉得诧异。虽说他很肯定自己并不认识那老头儿,且也不应该是自己曾打过交道,亦或是小湾村中哪个人的亲戚,但他就是隐隐约约像是想起来在自己年幼时看到过此人的一般。 当时看那老头儿就心里有这种感觉,在那老头儿问自己是不是姓聂,且是大哥还是弟弟时,聂秋染顿时间便想了起来。他没燵到这老头儿竟然敢如此大刞,如今还敢回小湾村来不说,而且孙氏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旁人若是有这种事儿,避都避不过来的,她偏生要往前去凑,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元宵还没过时,崔家那边便热闹得很,成日里吵吵闹闹的,那日杨氏一句宁愿舔孙子的屁股也不去贴孙女儿的热脸算是彻底将罗氏给得罪了,现在崔薇这边就是重新建过房子之后,弄了三米多高的围墙,每日里吵闹的声音仍是传了过来。前两日崔世褔又过来想求崔薇一趟,只说罗氏近日里身体差得很,想借些银子给她补补身体,她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儿现在身体差得很,罗氏没有奶水喂她,再者罗氏也不想喂她,刚出生的孩子成日里只有喝米汤,原本就不是足月生的,这会儿身体更是差得很,随时像是要夭折一般,崔世福倒不像杨氏那般重男轻女,不拘男女,都总是姓崔的,他本来人就老实厚道,因此过来哀求想让崔薇借点儿银子。 但崔薇却是知道崔家就算是最近日子不好过,可给罗氏坐月子还是有的,再不济崔家里还有好几只鸡呢,当初杨氏喂在她这边,她一概全还给了崔家,怎么也不至于让罗氏月子里吃不上一口荤的,恐怕这其中不是杨氏不愿意给儿媳吃好的,舍不得那几只鸡,便是有罗氏自个儿的问题,她成天穷折腾,从早到晚都能听到她的哭喊,身体这样折腾下来不差才怪,人家都说月子里的女人多少要忌讳一些,也是她自个儿闲的慌给闹的,身子差了也怪不了别人,自然崔薇没有见崔世福。 只是没过几天就听说罗氏的女儿不大好了,还没到元宵节,罗氏自个儿便亲自抱了孩子过来开始在崔薇门口哭了起来。 崔薇一听到罗氏的哭声便心里烦,一天到晚的哭,没完没了的,跟冤鬼缠身似的,一开始听着还能生出些同情,但同样的哭骂声连着闹了十来日,她心里便有些不耐烦了起来,一大早刚起来还没吃饭,便听到罗氏的哭闹,崔薇心里火大,忙就站起了身来:“我倒是还欠着他们了,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到了这家!碧柳找人将她打出去,打到她以后不敢过来为止!” 碧柳也看得出来她这是心里头有些不痛快了,自然没有不应的,忙就点了点头,还没有开口说话,聂秋染已经伸手将崔薇给拉住了,一边就冲她笑道:“你慌什么,咱们一块儿出去,正好瞧瞧热闹。”聂秋染嘴角边笑意冰冷,眼神里似是藏了些什么,崔薇与他夫妻几年,哪里不知道这会儿他心里打着主意的,顿时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没吱声儿。 她不说话便是同意了。聂秋染弯了弯嘴角,吩咐碧柳道:“出去对面将老太爷也唤出来瞧瞧热闹!”也不知他怎么就突然想起要唤聂夫子了,崔薇心下生疑,也没说话,由着碧柳被他支使走了,这才歪了头看了聂秋染一眼,聂秋染伸手摸了摸她脑袋,看着崔薇头上素素净净的,索性进屋里拿了两支雪白绒的簪子出来,替她插在了头上。 这一双簪子都是用皮毛拼接成的,上头分别串了两颗宝石做眼,戴在崔薇头上倒也可爱,聂秋染又取了件披风给崔薇披好了,听到外头哭声止了,罗氏要求聂夫子评理的声音响了起来,聂秋染这才抿嘴笑:“好了,看戏去!”rs 第四百三十一章 盘算 自己的丈夫也只有这么一点儿趣好了,崔薇叹了口气,也由得他去了,只盼往后女儿聂娇赶紧长大,好接了自己的位置,把这些绒毛簪子接过去才好,她也算少了一桩差事!外头闹腾了起来,听着声音倒像是多了几分人气,如今正是正月时农闲的时候,村里人都不用下田干活儿,自然一有热闹人人都凑过来了,罗氏那嗓门儿,不嚎得人人都过来瞧热闹才怪了! 两夫妻撑了伞出来时,果然看到外头好些人都过来了,王宝学一家子也在,对面聂秋文与聂夫子都来了,令崔薇皱眉的是,竟然连顾宁溪两姐妹,与孙氏等人都站在人群中看着热闹,冲这边指指点点的。 罗氏头上裹着泛黄的汗巾,又外头戴了厚厚的皮帽子,将脸挡了大半,身上穿着两三层袄子,将她整个人显得极其臃肿,这会儿她还没出月子呢,便这样闹腾,往后有得她苦头吃的。但也同样的,她没出月子便过来哭闹,也引起了村里好几个妇人的同情来,都将目光落到了刚出来的崔薇夫妻俩身上。 顾宁溪看到聂秋染伸手扶在崔薇胳膊间,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毒之意,忍不住率先开口道:“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坐在这门前哭?可是有什么公道要讨的?” 这会儿罗氏怕的就是人家畏惧聂秋染名声不吱声儿,如今好不容易听到顾宁溪开口,顿时精神便一振,抱着孩子便哭了起来:“我怀里的孩子是我苦命的女儿,她父亲与奶奶都不喜欢她,我想将她送给小姑子养,是送的,又不要银子,往后只要让我看一眼就是了,小姑子行行好,看在我生这孩子吃了不少苦头的份儿上,将孩子抱过去吧!” 众人一听罗氏这话,顿时都叹息了一声。村里人大多数都是心地善良朴实的,现在见罗氏说得可怜,不少人都同情了起来,顾宁溪这会儿看到有人找崔薇麻烦,直觉得心花怒放,连忙便假意道:“姐姐,既然这是你母亲家嫂子,人家又白送你个孩子,你不如就帮帮忙罢,反正姐姐又不是没银子,何不积个德,伸出手来帮她一把呢?” “既然如此,这孩子我收了,我就送给你了,我也不要你的钱,你收下吧,等你养大了,正好我还可以接来享个福,你也当好人吧,反正我又不收你银子!”崔薇还想着等回京之后再收拾这顾宁溪,可没料到她竟然这会儿就凑了出来,顿时便冷笑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儿,看着顾宁溪笑意吟吟就说了起来。 顾宁溪开始听到崔薇要将孩子收下来时,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可没料到崔薇竟然转手就说要将孩子送给自己,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便摇头:“那怎么行?”她现在还没有与聂秋染圆房呢,往后还有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去替别人养?再说罗氏算个什么东西,在她眼里连粒芝麻都算不上,要自己替她养孩子,也不怕折了她母女的福!崔薇这完全是用孩子来羞辱自己的!顾宁溪心里暗气,又吃了个闷亏,脸色有些不好看:“我跟她又不是什么亲戚,好歹姐姐也是姓崔的,一笔写不出两个崔字来,又何不发一回善心,也好为来世积德?” “我看着要积德的是你!”崔薇也不跟顾宁溪客气,两人从一开始相识就不是什么好兆头,如今顾宁溪更是要来跟自己抢男人,崔薇才不做那假惺惺的与她交好的事儿,听了她这话,直言就道:“你要积积德,否则来与别人抢丈夫,起了这等心思,下辈子也不知道要怎么来还了!”一句话堵得顾宁溪脸色发青,崔薇却没想过这样要放过她:“顾娘子还真该收养了这个可怜的孩子才是,否则说不得顾娘子还等不到来世,恐怕过不了多久便得有报应了!”她是在暗指自己往后回了京城也不会放过顾宁溪过年时给自己添堵的事儿,只是这会儿听在顾宁溪耳朵里,却像是崔薇在给她下马威一般,顿时气得她心口儿疼。 只是崔薇说得难听,这会儿好些村里人在对她指指点点了,顾宁溪根本看不起这些乡下人,更容忍不了人家来指点嘲笑自己,她知道,自己这会儿与崔薇闹起来只是让人看了笑话而已,到时丢脸的还是自己,因此强忍了心头的愤怒,冷哼了一声,站在一边儿。 而另一厢,在人群中站了许久的孙氏却是深呼了一口气,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闭了闭眼睛,用力咬了咬牙,脸上肌肉都抽搐了两下,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一般,她再睁开眼睛来时,与人群中站在不远处的,住在崔家的那老头儿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又看了看站在聂秋染身旁,跟在聂夫子身边的聂秋文一眼,眼睛眯了眯,终于狠了下心来,脸上露出艰硬的笑意,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大郎,我昨儿竟然发现我有个亲戚过来,正好想介绍与你们认识呢。”孙氏这话说得突兀,这会儿她站出来得也是十分突然,众人愣了愣,但顾宁溪却是松了一口气,她这会儿正是尴尬的时候,幸亏孙氏这么莽莽撞撞的跑了过来,她正好躲回后头去,也免得崔薇总捏着她不要脸抢人男人的事儿来说。虽然那事儿是事实,但顾宁溪也是要脸面的,被人当众这么毫不客气,一点儿也不遮掩的提起来,她也很是尴尬无比。 孙氏却不知顾宁溪心中将她当成了一个养着时间久了,可总还有些用的闲人,她这会儿只是知道自己若不赶紧能趁着儿子出现时,又有众人看着的情况下与聂秋染说话,以及实行自己的目的,往后恐怕要再找着这样的时间,那是千难万难了!她如今无处歇身,又要受那顾宁溪的大小姐脾气,聂秋染从小与她又不亲,她如今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就算往后聂秋染要恨她,也是他自己选择的,谁让他如此对待自己? 脸色变幻了一番,孙氏在看到一旁有些茫然无措的聂秋文时,顿时又狠下了心肠来。虽说聂秋染也是她生的,但到底总还有偏心的时候,二郎从小在她眼皮儿前看着长大,孙氏自小将他宠习惯了,如今也不得不为他打算一番,这都怪聂秋染不好,聂夫子恨聂秋文便罢了,可聂秋染也是她肚皮里生出来的,纵然聂秋文有个什么不妥,可他也该照料一二,兄弟间,又没分家,还分什么彼此,眼见如今聂秋染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却偏偏要将他的弟弟送回乡下来,孙氏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聂秋染享福,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却还要吃苦受累? 孙氏心惊胆颤着,只觉得手脚发麻,胸口里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到了嗓子眼儿一般,她不住的安慰着自己,双拳握得紧紧的,又僵硬的走了几步,拉出一个表情茫然的老头儿出来:“大郎,还不快来看看你们的表叔……”孙氏说这话时,低垂着头,不敢抬头去看聂秋染的眼,她总觉得自己要是一抬头,要想再顺利做完跟那老头儿之前说好的话已经是不可能了,因此强忍住心里的慌张,冲聂秋染与表情有些模糊的聂秋文道:“这是我一个亲戚,小时候还看过的,没料到现在就找过来了……” “我这位表叔年纪大了,年轻时候在外头闯,也算是积累了一些家底儿,只是到如今还孤单一人,膝下没有子嗣,他想回来瞧瞧,大郎啊,你快来见过表叔,顺便也把你的孩子抱过来给你表叔瞧瞧,你表叔准备着好东西要给他们呢!”孙氏自个儿在那里笑着,一边又热情的拉了那老头儿一把,冲聂秋染笑了笑。 聂秋染听她说完这话,顿时就笑了起来。崔薇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那老头儿她之前在崔世福家中时曾瞧见过,不是如今这副痴痴呆呆的模样,而且孙氏在哄谁啊,什么表叔不表叔的,再说膝下空虚这话拿来说给他们听,她说是表叔就是表叔,还要将自己的儿女抱出来给他瞧?别说是一个陌生人了,就是孙氏想要看孩子崔薇都不会准她接近的,也不知道孙氏脑子里装了些什么,现在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可笑。 崔薇冷哼了一声,刚想开口说话,聂秋染便捏了捏她掌心儿,手指尖在崔薇掌心里拨了拨,一边就看着聂夫子道:“爹,你认识不认识这什么表叔?要我抱霖哥儿出来,莫不是娘想让我把孩子过继出去?”聂夫子本来看以孙氏时就没什么好脸色,又听她来了什么亲戚,孙氏虽然嫁给他二十多年了,但其实聂夫子心里根本不喜欢她,对于孙氏的什么亲戚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过,两夫妻成婚多年,聂夫子平常对于孙氏的娘家都懒的应付,除了认识她本家的,一些表亲等到现在也只略略知道有这么一个人,面貌是挂不上的,这也是孙氏敢张嘴便胡说的原因了。rs 第四百三十二章 挨打 这会儿聂夫子听到聂秋染这样问,他本来认不出来这老头儿是谁,可听到聂秋染后面那句话,顿时便怒了:“胡闹!外头风大雨大,什么不三不四的都配见我孙子?”聂夫子虽然被人逮着短处,不过他其实心里对于聂家子嗣还是很看重的,他本来只得两个儿子,可惜聂秋文从小没出息便罢了,如今又有可能不是他儿子,他也只得聂秋染这么一个传宗接代的,如今聂霖往后才是聂家的孙子,他哪里舍得过继给别人,听聂秋染这样一提,顿时聂夫子看孙氏的目光有些复杂了起来。 孙氏一向怕他,这会儿看聂夫子脸都绿了,也有些害怕,连忙摆了摆手,刚想张嘴说什么,可又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比那过继还要恶毒的,她原本想着自己是聂秋染生母,他总不会将自己嚼来吃了,聂秋文是自己从小捧在掌心的儿子,他往后若是得了势,总不会忘了自己这个母亲的,那老头儿说的对,不过苦一时,也好过苦一世的。孙氏本来还有些犹豫不绝的神情,一瞬间又变得坚决了起来,她要为自己以后着想,也要为聂秋文想。 聂秋染现在出人头地,又会读书,往后他的富贵便是他自己的,不是聂秋文的,也不是自己的,而今以聂夫子对自己厌恶的程度,说不定哪日便不保了,大儿子靠不住,还是要把银子抓在自己手中才好。孙氏哆嗦着,被聂夫子喝了一句之后,下意识的看着那站在一旁,缩着身子,两只手相互放进袖笼里的老头儿,又深呼了一口气,一下子哭嚎着朝聂秋染扑了过去:“儿呀,你母亲想孙子想的厉害,你让我看看吧!”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膝盖跪在地下,很快地底上积的水洼将孙氏身上穿的裙子便浸湿了。众人脸上露出怜悯之色来,聂秋染却是皱着眉头没出声儿,崔薇仰了脑袋靠近聂秋染耳边道:“聂大哥,我觉得那老人神情有些不对劲儿。”呆呆痴痴的不说,而且还好像有些茫然的模样,与前两日崔薇看到过他时的情况完全不同,显得像是失魂落魄的不说,还无精打彩的,十分古怪。聂秋染嘴角边露出怪异的笑容来,一边捏了捏她手掌心儿,崔薇也就知道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安静看戏。 反正崔薇是不可能将孩子抱出来的,因此听着孙氏啼哭又跪拜的,她也不出声。 “远房亲戚?不管是谁,我的孩子可不是谁想抱就能抱的!”聂秋染看着孙氏,似笑非笑说了一句,也不去拉她起来,倒是聂秋文看到孙氏这模样时,虽然之前恨她行为不端,给自己带来了耻辱与痛苦,但到底孙氏还是他母亲,更何况孙氏对聂秋文又自小疼爱,见到她这模样,心里倒有些不忍了起来,又见孙氏头发被雨淋湿贴在了脑袋上,情形状十分可怜,心中不由一软,连忙转头看着聂秋染,便哀求似的唤了一声:“大哥……” “你可不要被骗了!”聂秋染的神色一下子冷淡了下来,警告似的看了聂秋文一眼:“该说的话,先在脑袋里想清楚再开口,免得说了后悔莫及!”聂秋文被他这样一说,顿时神情便焉了下去,也不敢再开口了。孙氏见到这情景,心中又气又恨,冷哼了一声。那头靠在门边儿抱着孩子的罗氏喘了几口气,见到这情景,突然间嘿嘿笑了两声:“四丫头,不过是想抱一双你的孩子而已,这又有何大不了的?这老丈之前住在我们家里头,也是一个老实勤快的人,可没料到是姑爷亲戚,你就把孩子弄出来让他抱一抱吧,反正都是亲戚,难不成他还会把你孩子吃了不成?” 崔薇听罗氏这样说,看着她就冷笑:“亲戚不亲戚的,谁知道?光凭别人两张嘴你就信了?那你家亲戚可真是不少了。我的孩子可不是你怀中的,这样大雨还抱出来,你不怕孩子冻着了,我还怕!” “不过是抱个孩子而已,有什么金贵的!”罗氏被崔薇这样一堵,顿时火大,恨不能当即扯了衣裳跟她吵起来:“你家孩子有什么宝贝的,也没见比别人多长一个命根子!”说完,嘴里开始骂咧了起来,崔薇冷冷望着她,眯了眯眼睛,若不是聂秋染在一旁安抚着她,估计这会儿崔薇已经忍不住要让人上前将罗氏给逮住,抽她耳光了! 那厢崔家估计也发现了罗氏不见,这会儿寻了过来,杨氏与崔世福两夫妻看着这边的热闹,好不容易挤进人群中来,刚一进来便看到罗氏跟崔薇掐上了,崔世福还没开口说话,那头孙氏看到他一过来,眼珠便一转,起身就朝他扑了过去。杨氏瞧着有些不对劲儿,连忙挡到了崔世福面前,堪堪将孙氏给拉住了,若不是后头有崔世福撑着,恐怕她跟孙氏两人都得直挺挺的朝后头仰倒下去不可! 杨氏将人给拉住了,双腿却直打哆嗦,地上滑得很,孙氏又来势汹汹,虽说后头有崔世福,可她也不敢靠实了,免得将人也带了坐在地上,她一站稳便没好气的推了孙氏一把,力道不轻,将孙氏推得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了,溅起好大片泥水,杨氏才气恨道:“你干什么,在夫之妇,看到男人还往上扑,真是渴得慌啊!”杨氏本来心情就不好,最近事情没一件儿是顺的,再者孙氏也算是她的老敌人了,因此自然开口便不客气,语气噎得人直翻白眼儿了,才叉了腰住嘴。 这会儿孙氏恨不能上前将杨氏那张臭嘴给撕了,但她却强忍下了胸口儿间翻腾的怒气,手掌握成了拳头,仰头看着崔世福就哭道:“亲家,你看在咱们亲家一场的份儿上,你帮帮我吧,我想看看我那一双孙儿,这位黄老哥是我的一个表哥,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他膝下无子,最是喜欢孩子,想看一看,抱一抱,便要回去了,我也许久没看到我的孙儿了……” 崔世福最是容易心软的,一听到孙氏这话,便抬头朝崔薇看了过来。崔薇知道他的性格,刹时眼角便抽搐上了,转头不想听崔世福说话,那头崔世福熟悉的声音果然响了起来: “薇儿,你瞧瞧,亲戚一场,你就将孩子让他抱抱,亲家到底是你婆婆……”崔世福以前虽然不喜欢孙氏性格,但此时看到孙氏如此可怜的坐在自己面前,身上衣裳都湿了大半,心中也觉得同情,忙开口劝了崔薇一句,却见女儿脑袋别开了,根本理都不理他,顿时便有些忐忑,那厢孙氏一看崔世福神色,连忙便又坐在地上哭嚎了起来:“我的命啊,怎么这么苦啊!我只是想看看我的一双孙儿,往后便是死了也无憾了……” “薇儿……”崔世福又开口了一句,崔薇没有出声儿,那头罗氏却笑道:“她的孩子是金宝卵呢,才舍不得人家碰一下。这样宝贝儿,也不怕年纪小小的,折了他们的福,往后……” 崔薇最忍不得的除了崔敬忠与杨氏母子现在想要依附在自己身上,当寄生虫外,最大的软肋便是一双子女了。此时听到罗氏这样嘻嘻哈哈的开口胡说,她眼神一下子便冷了下来,转头看了身后站着的一个婆子一眼,大声道:“将她按住,把孩子看好了!” 那婆子答应了一声,崔薇将原本挽在聂秋染胳膊间的手放了开来,朝罗氏走了过去。罗氏被人按在围墙上,动弹不得,怀里孩子也被人搂紧了,崔薇上前鼓足了浑身力气,狠狠一耳光朝罗氏甩了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罗氏脸颊迅速开始浮肿起来,她本来因月子没坐得好而有些苍白的脸色顿时间非红!崔薇扬了扬有些火辣辣的巴掌,甩了甩,与碧柳道:“找个力大的婆子过来,给我赏她十耳光!”碧柳答应了一声,那头罗氏当着众的面被打了,顿时心中又羞又怒,连忙不住挣扎。只是她正在坐月子中,生完孩子本来就亏损了身体,哪里挣扎得动,那两个婆子按着她严严实实的,令她动弹不得,罗氏刚想开口骂,那头又来了一个三大五粗的媳妇子,走过来二话不说便一耳光又朝她脸上甩了过去。 “崔敬怀,你是个死人呀,你看到你媳妇儿被人欺负也不管,你这个孬种!”罗氏嘴角边都流出了鲜血来,她这会儿对崔薇心里生出惊惧,没料到她竟然说动手打人便真动手打人,她只当崔薇是自己的小姑子,却不肯帮自己一家,心中有些不满,如今见到聂家里奴仆成群,将她压得动弹不得了,本来就有些犯怵了,又见崔薇真让人打自己,顿时心中害怕,开始嘴里骂起了崔敬怀来。 “我当日出钱救了你这么一个不知感恩的东西,现在还来胡说八道,要不是我前几日花银子救你,你连个看报应的机会都没有!”崔薇甩了甩手掌,又回到聂秋染身边,冷冷冲着罗氏说了一句。这让村民中本来有些同情罗氏被打的人,顿时都想了起当日罗氏生产,崔家不肯给银子,最后还让崔薇过来付钱救人的事儿,如今看来,罗氏确实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家救了她,如今她却在这边诅咒人家一双孩子不得好,难怪崔薇要打她!rs 第四百三十三章 摔掉 聂秋染望着罗氏没有吭声儿,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咧嘴笑了起来,容貌文雅俊秀,只是一双眼睛里却是黑气缭绕。 “薇儿,她好歹是你大嫂,说话不对,打一下就算了吧……”崔敬怀没过来,崔世福却是看着罗氏被打得头发散乱,脸庞红肿似猪头,嘴角流血的模样,连忙开口劝了一句:“她现在正在坐月子呢,要是打出个什么好歹来可怎么办才好?你就看在你侄女儿还小的份儿上,原谅她一遭……” “你别说了,她自个儿那张嘴讨嫌,活该被人打死!”杨氏连忙拉住了崔世福,不准他求情。原本婆媳俩以前有饭吃有衣穿,各住一边的时候,倒是相依无事,杨氏也对于这个年轻的儿媳比较满意,可没料到住一块儿了,那矛盾才真正出来了。罗氏一天到晚好吃懒做不肯做事便不提了,毕竟以前的王氏也是这个德性,可偏偏罗氏自个儿不做,还使唤着自己的儿子做,杨氏这下子就有些看不惯了。 没哪个当婆母的人能看着人家将自己的儿子使唤得像条狗还欢喜的。她看罗氏不顺眼儿,再加上罗氏又只生了个女儿,游大夫也看过,说她身体亏损得很,若不好好补补,往后要想怀孕还真难。农家里哪个有银子来给她补身体,若她生不出来,不是只养着她一个废物么?若只是这样,还讨她一个年轻身子骨好生养的黄花大闺女回来干什么,还花了十两银子,那些钱取年纪大些的姑娘两三个都够了!再加上刚刚罗氏又盯着崔世福骂,顿时将杨氏给惹毛了,冲着罗氏就骂了两声。看她被打,心里爽快得很,恨不能自己上前抽她几下才好,哪里可能去救她。 崔薇没有理睬崔世福,让人足足打了罗氏十下才罢了手,冷笑了一声,那两个婆子扶了罗氏手中的孩子任她滑坐在地上了,才退开了身体。看得出来这下子罗氏被打的不轻,鼻血都流出来了,脸色红肿似馒头一般,直喘粗气,恨恨的瞪着崔薇看。 闹了这样一出,孙氏又开始哭了起来,罗氏恨恨的站起身来,她怀中的孩子被她捏得发出小猫似的细弱哭声,罗氏却也不管,将孩子朝崔世福方向递了递,崔世福倒是没有嫌弃怀中的是个孙女儿,连忙便上前将孩子抱了过来,小心的哄了起来。不知道孩子是不是也能感受得出来他的好意,不多时声音便渐渐儿的息了下去,安静了起来。 “爹,她对自己婆婆不孝就不说了,还打我,你今儿看着,该怎么办?”罗氏这会儿也不敢再提崔薇了,只是含糊着告了一句状。她嘴里受了伤,说话时也是不清不楚的,嘀咕着一句话像含在了口中揉来揉去一般。崔世福其实也觉得崔薇今儿不将孩子抱给孙氏看看有些过了,因此听了儿媳这话,连忙便又劝崔薇道:“薇儿,你听我说,这天底下还没有不让婆婆看自个儿孩子的,你就让亲家看一眼就是了……” 孙氏一见崔世福开口,连忙也跟着嚎叫了起来,现场顿时乱一团,后头顾宁溪也派人跟着起哄,崔薇却不为所动,崔世福见崔薇这副油盐不浸的模样,心里也跟着涌出火气来,他是为了崔薇好,若是跟婆婆关系不好,往后吃苦的还是她,这天底下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的,杨氏那样一个好强的人,当初嫁了他不一样好生侍候着林氏,不敢有半点儿腻歪,若是杨氏当初不肯让林氏碰自己的孩子,恐怕他就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要打杨氏的。这会儿见女儿好说好说的就是不肯听劝,崔世福心头气上来了,脸色也不好看。 罗氏见到这情景,得意洋洋便道:“姑爷既然不肯给孩子抱,我这孩子却没那样讲究,也就给黄大爷抱一抱吧,也让他稀奇稀奇。”崔世福一听,也觉得是个好主意,杨氏站一旁也不出声,罗氏催促着崔世福将孩子递到那神色不对劲儿的老头儿身上,孙氏嘴张了张,眼睛里露出焦急之色来:“我……” 她刚刚一张嘴,村里人都说这样好,那老头儿也下意识的伸出手来,崔世福将孩子递了过去,那老头儿手上刚抬到点儿重量,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嘻笑之色,手一松,怀里的襁褓便轻轻的朝地上落了下去。 ‘嘭’的一声轻响,襁褓里的孩子发出一声尖利的哭叫声,突然间嘎然而已。崔世福脸上憨厚的笑意刚露出来,又一下子僵住,村里人都愣住了,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罗氏脸上的傻笑滞住了。那老头儿皱了皱眉头,孙氏表情呆愣住,头一下子垂了下去,下巴抵着胸口儿不敢再抬起来,就算是她此时没有看到聂秋染的脸,也知道他脸上必定是布满了杀气的。 聂秋染冷笑着看着眼前的情景,捏了捏崔薇的手,这才斯条慢理开口道:“孩子落地上了,还不赶紧抱起来?” 他一说话,原本僵住的崔世福才像是反应了过来一般,连忙将地上已经湿了大半的襁褓抱了起来,那老头儿被他慌乱的动作一撞,一屁股便坐到地上,孙氏心惊胆颤的看着崔世福发出让人找游大夫救命的声音,双腿哆嗦着坐在地上无法动弹。 “娘打的真是好主意。”聂秋染轻轻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这才示意崔薇站在门坎下,淋了雨,连伞也没撑便朝坐在地上的孙氏走了过去。这会儿崔世福等人疯了一般朝崔家跑,村里的人这会儿也顾不得看热闹了,都跟着过去帮忙了。罗氏也像是反应了过来一般,跟着跑了回去。原本热闹的坝子前只剩了聂家人与顾宁溪那边,以及那个还痴痴呆呆的老头儿坐在雨中。 “是不是早算好了,想让我把孩子抱出来,你好使我没了孩子,以后再绝了后,我的一切便全是聂秋文的?”聂秋染歪着头笑了起来,细细的雨丝落在他青幽的头上,一片白芒的细点儿,似是洒了满头的细盐一般,一张俊郎的脸孔此时五官极其深刻,唇红齿白,看起来英气逼人。 聂秋染直勾勾的盯着孙氏,这样一张狼狈不堪,满是皱纹与哀求之色的脸看得他嘴角边冷笑更浓。这样一个人不知道怎么会生出那样的心思,前一世时聂秋染不懂,可这一世,她依旧是这样做了。 同样都是她的儿子,莫非不做事的,却比努力那一个,更懂得讨人喜欢?他上一世时有后来的成就,也是因为他成日埋头苦读,没有跟在孙氏身边,是为了出人头地,给她与聂夫子过更好的日子! 她怎么又能一面拿着自己与她不亲的话来说,一面偏心聂秋染,却又理所当然的享着他的福?这样的问题聂秋染前世时就没弄明白过,最后也只能归咎于孙氏这样的人,比别的人更无耻,更贪心!既想要荣华富贵,又想要孩子如鼠一般伏在她身边,成为一个无能的人,如聂秋文那般!她也只配得到现在这样一个结局,若不是自己当初对她还有几分感情,上一世她便不该完好的活到自己死后! 孙氏抬头傻愣愣的看着聂秋染,才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她这会儿心里一片空白,有极度害怕之后的惶恐与不安,以及惊惧之后心里的空白。这一看过后孙氏才发现其实自己的这个大儿子长得也是很好看的,剑眉星目,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眼角上挑,这会儿里面似是含了笑意,像是会说话一般,星星点点的光辉照得他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只是那双眼睛看得久了,孙氏却觉得从里头看到了不少的东西,冰冷、厌恶与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 她这才是头一回真正正视聂秋染,突然间明白了他这样不喜欢自己的事实。为什么?自己不是他的母亲吗?孙氏心里既是不甘,又是难受,嘴唇动了动,却是说不出话来。 “只是可惜了,便是我的儿子出了事,我的东西,也不会给聂秋文的,娘,你打错了算盘,你觉得我儿子出了事,你不会死吗?”聂秋染温和的笑了起来,一边弯了弯腰,替孙氏整了整凌乱的衣裳,他手指冰冷入骨,冻得孙氏激伶伶的打了个冷颤,聂秋染却是肆意的笑了起来:“我儿子不会出事,但娘你么,起了这样心思,我该怎么办才好?”虽然口中说着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话,但聂秋染的笑意却是并没有达到眼底,一双眼睛中赤luo的现出杀意来,看得孙氏心底发寒。 一股比她身上衣裳被冰冷的泥水浸湿的冷还要严重得多的感觉自她脚底延直伸到心间来,冻得她浑身哆嗦,牙齿‘咯咯’的开始碰撞了起来。 “大郎,她怎么了?”聂夫子刚刚离得远,四周又是下雨的声音,也没有听得清聂秋染所说的话,皱着眉头淋了雨过来了,聂秋文也跟在他身边。rs 第四百三十四章 事发 聂秋染伸手将孙氏拉了起身来,孙氏身子轻飘飘的被他拉起身,心里一松,只当聂秋染还是把自己当他母亲,不会对自己如何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来。谁料她刚刚还没有站稳,聂秋染原本拉着她胳膊的手却是突然间一松,脸上露出嫌恶与厌烦之色来,手上劲道微微一使,孙氏便身不由已的倒了下去。 她身后坐着的正是那姓黄的陌生老头儿,她一坐下去,两人顿时便滚做了一团。这情景看得聂夫子脸色发青,还没有开口,聂秋染就笑:“表哥表妹,果然天生就是一对。”拿了当初孙氏想要将孙梅那样的货色硬塞给自己时所说过的话,此时又用来还给了孙氏,聂秋染一向是个记仇的人,这会儿说完便笑了起来。 原本脸色就已经极不好看的聂夫子一听到这话,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厌恶无比。 “爹,这个妇人如今已经寻到了她的亲夫,想来也用不着咱们对她再多加庇护,不如放他们离去吧。”聂秋染看着聂夫子,突然间笑了起来。 众人冷不妨听着他开口说这话,顿时都愣了一下,聂秋文满脸疑惑之色,孙氏也是不明所以的模样。“她原本就是与丈夫失散,求得爹你救她一命而已,我亲娘是早已经过世了的,如今既然她丈夫找了过来,她又执意要离开,爹你就放她离去吧。” 这话一说出口,孙氏顿时吓了一跳,连忙道:“大郎,我可是你亲娘啊,你在胡说些什么?”聂秋染根本没有看孙氏,只是又接着道:“如今爹助她这样多年,她还恩将仇报。”聂秋染一边说着,目光一边就落到了聂秋文身上,原本聂秋文听到聂秋染这话时,眉头微微皱着,看得出来他心里此时并不平静,对于孙氏也不是真怨恨到了希望她不好的地步,只是聂秋文刚想开口说话,回头便看到了聂秋染的眼神,令他不寒而粟。 聂秋文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他自己到如今在聂秋染心中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的,又哪里还有资格替孙氏求情?聂秋文苦笑了两声,他不知道孙氏打了什么主意,只是此时看到大哥的眼神时,他却并不敢去开口问,就怕自己一问了,到时结果自己不能承受。 “你瞧着办吧。”聂夫子满脸疲惫之色的摆了摆手,也没有去看孙氏一眼。事实上刚刚聂秋染在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时,他心中隐隐就不舒服了,本来孙氏在聂夫子心里就是一根刺,若不是碍于聂秋染的脸面,他早就想休了孙氏的,只是聂秋染到底是孙氏亲生的,他也不想为了一个妇人跟儿子闹翻了,如今聂夫子在京中惹了这样大祸事儿,往后只能靠着儿子了,自然想要跟聂秋染好好相处。现在聂秋染自己都不认孙氏了,他哪里还有不答应的,还深怕聂秋染自己反悔,忙不迭的便点起了头来。 “我是你母亲啊,大郎,你怎么了?二郎,你赶紧帮我说说啊。”孙氏吓到了,连忙便想坐起身来。她身后的那老头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坐进了泥水里,被冻了一下渐渐清醒过来的原因,眼神不像刚刚有些茫然的样子了,反倒多了几丝清明,孙氏刚一说完这话,他连忙便拉了孙氏的胳膊道:“怎么了?事情成了没有?” 他一开口,孙氏还没来得及张嘴,聂秋染就笑了起来:“成倒是成了,不过摔的不是我的孩子。为了你儿子,你想要算计一番,连你老命都不顾了,那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如今摔错了孩子,还不知道崔家要怎么抓你报官呢,你还是先想一想吧。”聂秋染这话一说出口,聂夫子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连忙道:“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叫事情成不成,摔不摔孩子的?”他每多说一个字,孙氏的脸色便显得更白了几分。 “你好好问问她就知道了。”聂秋染冷冷看了坐在地上的一对老男女,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事实上并不准备在此时就定了这一对男女的罪,真将他们捉到官府,孙氏肯定能逃得脱,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闹将起来,对聂秋染自个儿名声也不好听。这老头儿最多吃一顿皮肉之苦,严重些不过流放而已,毕竟他今日抱了崔世福的孙子,可是罗氏亲自说了要给他抱的,这老头儿到时只要一句年老体迈便能推脱,便是官府要判,也不会重到哪儿去,估计他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想出这个法子,想要为他的儿子铺出路来! 聂秋染自然不准备这样轻易便放过了他,这一趟聂秋染不准备亲自捉了他见官,毕竟崔家的事儿与自己无关,依崔世福那样老好人的性格,恐怕自己伤心到死了,只要人家流两滴眼泪,说他不是故意的,应该也不会深究,聂秋染要的,是准备自己亲自出手,收拾这老头儿!敢对他的孩子起心思,本来就该死!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聂夫子这会儿越看越不对劲儿了,就连孙氏搭着那老头儿的手,他都觉得厌烦无比,恶狠狠的上前踹了孙氏一脚,聂夫子这下含怒而发,孙氏被他正当踹在胸口处,剧痛无比,却是连声音也不敢发出,只死死咬着嘴唇,不住摇头。 在这个时候,聂秋文也不敢开口,就算是孙氏被聂夫子踢得面色惨白,他也只是呆呆的站着,想着刚刚聂秋染那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你打女人,有意思吗?” 那刚刚才被聂秋染一句话震得回不过神来的老头儿看到孙氏被聂夫子踹了好几脚,连忙坐起身来,一把推开了孙氏,自己挡到了她面前。聂夫子越是看到他这模样,心头无名火越是直冒,刚想发作,聂秋染已经伸手将他给拉住了:“爹,算了,不要与这样的人计较。反正崔家的人还在那儿呢,他等会儿想着要怎么与人说吧!”聂秋染说到这儿,似笑非笑的又看了孙氏两人一眼,这才拉着聂夫子转了身。 聂秋文迟疑着站在原地,看着那面目激动的一对老男女,嘴唇动了动,还没开口说话,聂秋染便已经转了头唤了他一声:“秋文,还不走?”聂秋文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转身朝聂秋染两人跟了过去,孙氏伸了手过去,似是想抓住他,嘴里唤了一声二郎,聂秋文却是想着刚刚聂秋染的话,到底没有转过头去。 几人又各自回了屋,只留了孙氏等人在外头,崔薇进了家里脸色才有些不好看了,恨恨瞪了聂秋染一眼。晚间时候便听说了崔家那边罗氏刚出生没几天的女儿不大好了,隔了一道厚厚的围墙,还能听到罗氏的哭喊尖叫声。 入夜时聂秋染两夫妻刚吃完饭洗漱过后上了床,还没有歇灯,外头便又传来敲门的声音,伴随着崔世福与罗氏的哭声响了起来:“薇儿,救命啊!” 崔薇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竟然只涌上了冤魂不散这个念头。崔家的事儿真是没完没了的,那个孩子也确实可怜,但这回能救活了,下回若是再出个好歹,又有哪个人能再救她?亦或是崔家当真把自己当成了摇钱树,一有事儿便贴了过来,罗氏那种人事后还翻脸便不认人,不感恩不说,还讨厌得很。 “你别管了。”崔薇身形刚一动,聂秋染就将手臂死死压在她腰间,低声说了一句。 “我什么时候说了要管了?”昏暗的灯光下,崔薇翻了个身,将手搭到了聂秋染胸膛前:“我只是想翻个身,睡得久了。”聂秋染看她眼睛半眯着,肌肤光洁细腻,只是眼皮儿却微微动了动,知道她心里不平静,也不点破了,却是起身拿了床侧衣架上的衣裳过来,挥了一下,灯光一暗,屋里顿时又暗了下来。聂秋染自个儿又重新上床掀了被子将她给搂进怀里,手顺着她衣裳便朝她后背抚了过去:“你要知道,那丫头便是这回活下来,往后恐怕也是难活的。” 本来崔家杨氏等就重男轻女,崔敬怀估计也没少受他娘影响,对女儿是不大重视的,光是从罗氏生孩子那日,听到生了一个女儿时,聂秋染便看到他眼神都暗了大半下去。那孩子本来就先天不足,罗氏生她的时候是早产,往后本来身体就得细细调养了,而且今日又被落到水洼里,便是救了下来,往后也是一个药罐子,以杨氏的为人,对儿子恐怕能尽心服侍,可一个女儿要是不能健康的嫁人,帮着家里做事,恐怕真要不喜欢的,活下来也是受苦而已。 崔薇也知道聂秋染说的是事实,毕竟从当初自己这身体的原主的遭遇便能看得出来崔家的生活,若是那小丫头这回被救回来了,往后恐怕日子也难过,甚至有可能比自己当初更难过。崔薇知道这个道理,但她却心中却是不能这样洒脱。毕竟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纵然明知道她活下来往后日子不好过,可她现在到底是活着的。崔薇一想到这儿,不由坐了起来,只是隔壁却传来一阵哭声。rs 第四百三十五章 人来 崔家那孩子到半夜时到底是没了,罗氏白日里抱着孩子,开始时觉得自己不大喜欢,因为那只是一个女儿而已,可她没了,罗氏却是哭得极其伤心。 姓黄的老头儿倒也乖觉,当天夜里便跪到了崔家大门外,崔世福本来心头也恨的,不过他性格到底是软,被人家一跪,一哭,便当真相信了那姓黄的老头儿是无辜的,虽说没有再留他在自己家里住下来,但到底没有再说要将黄老头儿送到官府去的话了。罗氏自然哭骂不休,但当初说将女儿给人家抱的,可是她自个儿,当日那样多人都听到了,她是赖也赖不了,如今只得自讨苦吃。 因那孩子是夭折的,自然不好大办,怕折了她下一辈子的福,照着此时的惯例,连棺材也没用,只拿一个旧箱子给装了,挖了个坑埋下了就是。 那姓黄的老头儿却是因当日为了逃脱牢狱之刑,在崔家大门前跪了一晚,病了。原本对于外乡人,小湾村中的人们都是十分热情好客的,只是先有这黄老头儿摔了人家崔家里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那一遭,又有后来孙氏被聂家赶了出来,与他在一块儿,与此同时村里又在有人说聂秋染原本不是孙氏生的,而孙氏本是这外乡人的婆娘,只是当时没找到男人,留在了聂家。聂夫子瞧她可怜,收留了她而已,如今她男人一找来,孙氏自然是要跟他走的。 众人这倒也有半信半疑的,倒有信的人认为难怪聂夫子跟孙氏这些年几乎不怎么在家,宁愿呆在县中也不回来,一个月回来住两天,听说还与孙氏各自睡各自的。这话题一被人提起,好些人都称赞聂夫子是个好人,原本聂夫子在小湾村中名声就好,如今一旦有了他是个好人的说法,那名声越发好些,十里八乡都有人慕名而来瞧他,聂夫子原本因为孙氏而生出的一丝不快,这会儿在众人热情追捧下,顿时便散了。 他一向好脸面,本来读书出人头地便是为了替聂家争光。可没料到那个孙氏这回倒是给他贴了不少光彩,聂夫子这会儿在小湾村里人人看他时目光里都带着恭敬,甚至威望比起罗里正来说都高了不少,人人时常给他送菜送米的,那生活倒是比起在上京时还要好得多。聂夫子原本对于从上京回来心中还有些叹息,这会儿倒是看开了,每日乐颠颠的出去,看着众人讨好巴结与恭敬的神情,比起在上京中时天天呆后院儿里要爽快多了,最后一丝不甘也烟消云散了。 而与聂夫子的风光不同的则是那姓黄的老头儿与孙氏两人了。孙氏是不拘男女都看不起她,聂夫子待她这样好,不管她是不是真如别人所说的,是那黄老头儿的媳妇儿,可聂夫子养了她这样多年,不止是没有半点儿好话便跟了那黄老头儿一块不说,还忘恩负义,那天也不知道谁提的,说孙氏想要看聂秋染的一双孩子,就是为了让那黄老头儿摔的,不过崔世福那孙女儿命不好,替聂秋染一双儿女挡了灾。 村里几乎没有什么话能藏得了半天的,这说法没一会儿功夫便在小湾村中传了个遍,众人自然看孙氏两人更不顺眼儿,以至于孙氏与那姓黄的老头儿这会在小湾村里竟成了人人都讨厌且避之而唯恐不及的人。村里人大多都性子纯朴,便是邻里间相互有些龌龊,嘴头上不过说几句,又相互掐点儿对方菜,骂上几句就罢了,像孙氏这样还敢害人性命的那是没有的,便是有,也要受人戳脊梁骨的。 孙氏两人无处可去,崔家自然不可能再收留那黄老头儿,罗氏生吞了他的心都有了,自然不可能现在还留他在家里住,两人无家可去,只得找个草剁凑和着歇歇便算了,孙氏倒不甘心过这样的日,如今春雨绵绵,白天都冷得僵手,一到晚上更是气温冻得死人。她当初与黄老头儿合谋是为了过更好的生活,可不是为了来吃苦的!孙氏心中不平,第二日便回去找娘家人,想要让自己的母亲帮着自己说两句好话。 原本孙家人虽然因孙梅的事儿恨孙氏,但孙氏猜测着如今聂家都不认自个儿了,要是如此一来,孙家也该脸上无光,怎么也该帮着自澄清才是。可谁料孙家人早因孙梅之事恨孙氏不假,但聂家的事儿孙家是绝对不可能帮孙氏说话的。她这样丢尽了脸,往后若真承认她是孙氏,就是自家嫁到聂家的女儿,以后自家哪里还抬得起来,说不得名声败坏了,往后孙家的姑娘都嫁不出去! 这一趟回去孙氏险些没被孙家人给打死,连门儿也没让她进,直接兜头一盆水便是泼过去,说是冲洗晦气。接着赵氏又冲上来逮着孙氏便是一阵毒打,打得孙氏哭喊连天了,怕闹出人命来,赵氏才住了手,哪里又有可能收留她。孙氏求救无门,哭天无路,这会儿连狗都嫌她,也唯有一个黄老头儿估计还不会赶她,自然又回到了小湾村中来。 孙氏这名声一污,聂秋染又不承认她是自己的母亲,崔薇头上自然也没了婆婆,这也是她近段时间以来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晚上连饭也多吃了小半碗儿,阴雨绵绵的,天色早早就黑了下来,两夫妻收拾着让人打了水洗过了澡,刚钻进被窝里,说了几句话,崔薇打了个哈欠便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是睡到哪个时辰了,原本安静的夜晚里突然间传来一阵细细的敲门声。 开始崔薇还没有听到,可半晌之后却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了,身边聂秋染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她揉了揉眼睛,睡意朦胧的也跟着坐起了身来,下意识问道: “是哪个啊?”崔薇还没睡醒,声音软呼呼的。聂秋染这会儿神色冷清,脸上半丝睡意都没有,她也没有看到。聂秋染伸手搭在崔薇肩侧,听她说话声音里都带了些朦胧,不由面色一软,又将她按倒在了床上,轻声道:“你先睡一会儿,我出去瞧瞧。”崔薇被他一按倒在床上,本来就睡意正浓,这会儿真正是沾了枕头就睡。聂秋染替她被子盖严实了,没多大会儿功夫便听她呼吸声又绵长了起来。 像是刚倒了下去,又有人开始推起了她来,连着睡着被人推醒两次,崔薇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起来,不情愿的将眼睛睁开了一丝,还没有开口,聂秋染便已经拿了衣裳往她身上套了起来:“薇儿,快起来,罗玄过来了。”屋里被人点起了灯光,昏昏暗暗的,只是刚睡醒的人从黑暗里醒过来,面对光亮就是一丁点儿都觉得眼睛刺得很,崔薇刚将手捂住眼睛,马上便听到聂秋染说了这话,一个激伶之下,立即便清醒了过来,虽然还不敢再看灯光,但是却抬捂了脸,有些吃惊道:“小石头过来了?” 聂秋染点了点头,拿了衣裳替她穿上了,一边拉着她下了床,又捡了床踏下的鞋子也替她穿上。原本睡在被窝里还算温热的手这会儿刚刚一起身便凉了下来,外头的下人们这会儿都睡着了,聂秋染皱了皱眉头,又转身取了件斗蓬替她披上了,把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又从被窝里掏了还温热的汤婆子出来塞到她怀里:“抱着,晚上凉。” 崔薇这会儿一听到罗玄过来了,哪里还顾得上凉不凉的,连忙便要下地,但聂秋染却是神情坚定,崔薇也只得将东西接过来,身上抱暖和了,这才下了地。外头堂屋里站了七八个身影,都穿着一身黑色斗蓬,昏暗的灯光将影子拉得极长,倒印在屋里,给这屋中增添了几丝沉闷与萧杀之气。 “姐姐。”兴许是听到了脚步声,那站在几人中的一个身影转了过来,面目阴柔俊美,脸上露出来的皮肤被黑色斗蓬衬得皮肤晶莹雪白如玉,更使得他眉目如画,这会儿正惊喜的笑着看崔薇,不是罗玄还有谁? “姐姐。”罗玄又唤了一声,似是想上前来。聂秋染却是轻瞥了他一眼,罗玄止了脚步,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崔薇却是惊喜道:“小石头,你怎么过来了?” “我这趟有事出京,顺道就来看看姐姐。”罗玄坐了下来,他也已经有许久没见过崔薇了,这会儿看到她正是想念之时。崔薇忙让他坐下了,这才看清跟着罗玄一道过来的人中还有两个熟面孔,其中一个最熟悉的,便是她上京时看到的那个当街杀人的中年人。那面目阴沉的中年人在看到崔薇看向他时,不由自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冲崔薇点了点头,唤了一声:“夫人。” “你们吃了没有?”崔薇听到罗玄是出京来办事的,也不想问了,聂秋染这会儿没有开口,看得出来聂秋染是要与罗玄说话的,因此微微笑了笑,开口问道。rs 第四百三十六章 谈论 罗玄听她一开口不说其他,反而问起自己吃饭没有,顿时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来,也唯有真正关心他,看重他的人,才会在第一见面时不故意客套的问他路途顺利与否,也不问他近来可好,而是直接便开口问他吃了没有。 这样简单的温暖是罗玄一生之中从未曾从自己父母亲人处得来的,原本是细微的小东西,可偏偏对于他来说,却又不可得,而因此显得珍稀贵重无比。 罗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来,灿烂纯真,若不是他眉宇间还带着一丝阴沉与血腥杀意,哪里看得出来他在京中的恶名。他这模样,令得他好几个手下都十分的吃惊,一双眼珠子都险些滚落出眼眶来。 “一路吃了些饼子。”罗玄开口说话,又想向崔薇凑过去,谁料这会儿没等聂秋染过来拦,崔薇已经站了起来:“屋里还有一些菜,我去给煮点儿吃的来,吃饼子哪里能填得了饱。”她站起身来,转头看了罗玄一眼,聂秋染也没拦她,反倒是点了点头。 半夜三更的崔薇睡了起来,满头长发披散在身后,衬出一股柔弱之感,很是衬得那眉眼小巧,这个模样聂秋染不想让罗玄等人一直盯着看,纵然眼前这些都是太监,他也不喜欢。更何况罗玄这小子一来就爱腻在自己媳妇儿身边,聂秋染倒宁愿她躲远些了。 “不用了夫人,我们……”那面目阴森的中年人连忙开口挽留,他们是罗玄忠心的下属,知道主子的脾性,哪里敢让崔薇去替他们做饭,就怕没有阻拦回头罗玄就要不快了。 崔薇笑了笑,摆了摆手看了罗玄一眼:“你先坐着,一会儿就好了,你难不成还要对我客气了?”罗玄本来心里是不想让崔薇去忙累的,但不知为何,听到她这样说,刚想阻拦的话却又咽了回去,以前他曾做梦也想过有人在他回家时关切的问上他一顺,替他准备吃食,可偏偏当初他的爹娘每回对于他去了哪儿都漠不关心,甚至恨不得自己这个儿子出了事儿,不要再回去才好。进了宫之后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可没料到,每回自己所需要的,崔薇都替他做到了。 罗玄眼睛发酸,低垂着头轻‘嗯’了一声,接着才乖巧道:“那我也去帮姐姐生火吧。”他身边的几个内侍看到一向凶狠残忍的长平候露出如此乖顺的模样,如同一只小猫般,虽然知道他一向待崔薇不同的,但众人听到他竟然愿意随崔薇去厨房,并愿意给她打下手帮忙烧火时,众人仍是忍不住错愕无比,都吃惊的盯着罗玄看。 “不用了,你和聂大哥好好儿说说话就是。”崔薇笑了笑,摆了摆手:“再说我大不了喊两个婆子起来给我生火就是。”她一说完这话,罗玄脸上顿时露出尴尬与不安之色来,搓了搓手,有些内疚道:“姐姐,我,我们进来时为了让她们安静一些,所以,她们可能大概要到明日才能醒来……姐姐,你不会怪我吧?”说话时,语气很是有些沮丧的样子,崔薇愣了愣,看罗玄有些羞愧的神色,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难怪刚刚敲门时没人去开,原来竟然有这样一层缘故在。不过罗玄能够直接进来弄晕了下人,偏偏还要去敲门,而不是直接闯进来,已经是够给她脸面了,因此崔薇心中一软,哪里会怪他,摇了摇头,安抚似的冲他一笑,这才自个儿脱了披风出去了。 聂秋染的目光跟在她身后,直到她转了角朝厨房那边走了,目光也没收回来,只是侧着头又听了一阵,听到厨房里传来打水的声音以及拿菜板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 “你这趟出来可是太子有什么事儿要让你做的?”等到崔薇走了,屋里也没旁人,这些跟随在罗玄身边的内侍都是上一世时一直对他忠心耿耿的,个个都身怀武功,且极为不俗,也不知道这家伙从哪儿弄来的,上一世时他就是为了跟这些人斗,最后也组了属于自己的一小队势力,就是为了防着他,只是最后依旧没能防得过,先是中了那中年人暗算,最后心灰意冷,也懒得再斗下去,死在了罗玄手里。 罗玄也当做不知道聂秋染没有让自己身边的人出去一般,听他开口说话,面色也就变得恭敬了起来,一边道:“大哥,太子如今被夺权,换我一个监军之职。我这趟出来,是准备直接朝西凉前去,我听说大哥的妹妹在那边,之前曾得罪大哥,可要我替你杀了她?” 聂秋染知道他这人性格,亦正亦邪的,做事全凭心意与手段而已,怎么样做快活便怎么做,全然不管他人看法的,他若说是要杀聂晴,还真是做得出来。聂秋染可是不想让聂晴死的,他要让聂晴生不如死,赎她前世时犯下的错,因此自然摇头拒绝了:“不用,随她去,谁说过死了就一定比活着难受?” 罗玄一听这话,嘻嘻哈哈的便笑了起来,自然连连称是。聂秋染不愿意让聂晴这般轻易死了,他也明白聂秋染心思,少不得决定要让聂晴再更痛苦一些,只是这会儿却不必说出来,那聂晴听说得罪了自己的姐姐,正该好好整治!罗玄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也不再说这个了,反倒转了个话题: “大哥准备何时进京?我向太子讨个官位,让大哥做去!”前一世时每回看到罗玄这小子都是一副拽得要死,又狂妄阴邪的一个人,后来势大到太子自己养虎为患,看谁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这小子性格这本来就阴阳怪气,后又因聂晴之故,一心觉得聂秋染对不住聂晴,因此对聂秋染说话时总是阴毒冷淡,行事狠辣,没少令聂秋染头疼咬牙的,没料到这一世转头重来,他与聂秋染说话时,竟然变得这样恭顺,如同从一头阴狠的狼一下子变成了乖顺的小狗一般。 尤其是那一声大哥,实在是让人爽得不由自主的都能笑出来。 聂秋染忍了笑意,一边冲罗玄摆了摆手:“你先别着急,这事儿我自有主张,说来这趟我也有事问你。”谋官之事,聂秋染早已在心中安排妥当,对于他来说,对当今皇帝的性情是十分了解了,他谋官可不用像潘世权一般,拿着银子四处乞讨,他心中自有主张,早已经定下计了,自然不用罗玄再来与自己说。 罗玄一听他有事儿问自己,顿时愣了愣:“大哥有事,直说就是。”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可不可以帮这个忙,也就是直接将自己的后路给抵退了,不论如何,都会尽全力帮聂秋染的意思。聂秋染知道这小子精明厉害,沾上毛儿就能变猴的货,这回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早知罗玄不容易对人另眼相看,可若是有人对他有恩,他必百倍奉还的。聂秋染也知道他对崔薇是十分维护,可这会儿听到他对自己也这样说,心里仍是不免有些感慨了起来。 顿了顿,聂秋染收拾了自己心里纷乱的想法,索性看着罗玄直接道:“过年前顾宁溪来到了小湾村,说是皇上给她赐了婚,成为我的正妻,这事儿是怎么回事?” 没料到聂秋染竟然是跟自己说这个事情,罗玄一听这话,顿时冷笑了起来,站起身旋风一般二话不说就要往外走,手紧紧按着腰间挂的长剑,满身杀气。 等到聂秋染回过神来时,看到他已经闪电似的挪移到门口去了,顿时低喝了一声:“你干什么。” “我去杀了她!一了百了!”因说话的人是聂秋染,罗玄回了头,勉强解释了一句:“这贱人三番四次给我姐姐添堵,我倒要瞧瞧,她的头是不是有她性格那样硬!”说完,‘铿锵’一声将长剑从腰侧抽了出来,将剑身拿到自己面前,凑到鼻端闻了闻,表情邪魅!估计这家伙一路上来恐怕是杀过人见过血了,这长剑一抽出来血腥味儿便窜得满屋子都是,聂秋染坐在屋中一下子便闻到了,顿时抽了抽嘴角:“你别管她了,要这样死了还真是便宜了她。你跟我说说事情究竟怎么回事,我倒要瞧瞧,哪个在背后算计!” 罗玄犹豫了一下,似是在挣扎一般,半晌之后才有些不甘道:“大哥,我真的不能杀了她么?” “顾家这趟来了二十多人,你难道全杀了?”聂秋染摇了摇头,罗玄却是眼睛一亮:“我全杀了!总有一天,顾家那老东西,我要将他抽筋扒皮!”罗玄嘴角一弯,眼睛眯了起来。这家伙小小年纪,杀性却不小。聂秋染本来觉得他要杀顾宁溪太过乱来了,而且杀二十多个人动静到底大了些,除非是有山贼。但小湾村一带民风纯朴,一般百姓间龌龊就斗斗嘴,相互间打打架而已,连害人官司都少有,哪里有这样大规模死人的事儿?rs 第四百三十七章 靠山 罗玄一听他语气,就知道聂秋染已经是下了决心了,反正自己也不可能再去杀人,他这才懒洋洋的将长剑又重新送回剑鞘里,不情愿的又走回位置坐了下去,一边大马金刀坐了下来,点了点头冷声道:“既然大哥说了,那便暂时听大哥的。”他也只是暂时听而已,罗玄决定先看看聂秋染动作,若是他的做法无效,到时自己再出手就是!反正他是不会让人去跟自己姐姐抢人的,就是聂秋染有这个心思也不行! 一想到这儿,罗玄顿时眯了眯眼睛,他虽然现在算不得男人,年纪又小,但也知道一般妇人是不喜欢自己丈夫出去寻huā问柳的,既然聂秋染娶了自己姐姐,就该一辈子守着她才是,若是他要纳妾,那可是不行的!罗玄笑了起来,背脊挺直了些,突然看着聂秋染道:“聂大哥,我姐姐是全天下最好的,聂大哥可不要再有其它想法了。若是聂大哥不想处理了顾宁溪,我便替聂大哥扫除了这个麻烦吧!我看看以后哪个还敢再送女人过来!” 聂秋染听他语气 里的威胁,不怒反笑:“你知道什么!”他本来对罗玄这语气有些不大痛快,但随即又想想罗玄本身凶名就够了,这家伙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若是他当真一心维护崔薇,到时若是别人要送女人过来,也得要看罗玄愿不愿意了,反正自己也没那个心思,由他帮着扫除一些麻烦也不错!聂秋染一想到这儿,笑了起来:“我没有其它心思,可若是别人有。你帮我一把,不让你姐姐知道这些事儿烦心也不错。” 见他这个反应,罗玄心头也觉得满意,自然是点了点头。 “我不杀顾宁溪。是另有安排的。”为了不让罗玄自己私下里动手,因此聂秋染又多解释了一句,这家伙行事荤素不忌,又不是讲什么正义感与原则的人。罗玄就是一个阴晴不定,随心所欲行事的,做事不择手段,阴毒刁钻,聂秋染可不想自己早已经计划好了,偏偏被这家伙横插一脚。 “大哥有什么安排?”罗玄刚刚才略有些疏远的唤了声聂大哥,如今得到了聂秋染的回答,又亲近的唤起了大哥来。聂秋染嘴角不住抽搐,知道他这是要得到确定答复。才会答应。他也是知道罗玄性格为人的。反正他也是站在崔薇那边的。这事儿与他说了也无妨,因此半晌之后才叹了一口气:“我准备回京之后,就让薇儿告御状。说顾宁溪借假圣喻,强夺人夫。” 这一招便是罗玄自认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可也不得不称一声毒! 崔薇告顾宁溪抢她男人,还假借了圣旨,而不是皇上被她蒙蔽。毕竟若是皇帝被蒙蔽,为了找回面子,这场官司便是能打得嬴,少不得皇帝也要恼羞成怒,说不定最后还是会将顾宁溪顺势赐给聂秋染,就算是他有可能后来迁怒顾家,可聂秋染是不准备吃这个闷亏的,因此自然是准备告顾宁溪假借圣旨!而如此一来,皇帝便是有那个意思,也自然不可能说明知人家有正室的情况下还要赐婚过去,那不是对他英名有损么?而皇帝若是没那个意思,当真是吃酒吃醉了,这事儿也就顾家胆大包天,这么揭过去了,而如此一来,不管皇帝有没有真下这个嘴,但他表面到底是亏待了聂秋染,因此必会在这个时候在官职补偿。 聂秋染自个儿是早已经准备一切计划妥当了,官职之事更是因为他上一世伴君多年,对皇帝性情十分了解才敢如此说,他已经走了一步,后路想好了,自然不希望罗玄再来横插一脚,到时使得事情复杂。 罗玄突然之间笑了起来,拍了拍手道:“有意思!让姐姐出口气也行,虽说那顾氏讨嫌,但姐姐亲自出手对付她,也能心中痛快。” 他既然都已经说了崔薇了,那便证明他是不会再出手了。聂秋染心下松了一口气,罗玄才回答他刚刚的话:“皇帝恐怕是想借着酒劲儿,让大哥心里不舒服而已。”为什么一个皇帝要来管这档破事儿,追根究底应该是聂秋染两人受了自己的连累,而罗玄早跟太子绑在一起,事实上他也是受了太子连累,这一趟出去边关做监军,能几时回来还不得而知,不过终有一天,他还是会再回来就是,到时他一回来,任谁也不要想再像现在一般摆布于他,任意支使他去其它地方! 罗玄手掌紧紧的按在自己腰侧的剑鞘上,脸色阴晴不定了好一阵子,才渐渐缓和了下来。 当着几人的面罗玄就敢露出对皇帝不满的话,在场的都是他的心腹,聂秋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再多问了,屋里几人再谈论了一阵话题之后,又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情。 崔薇进了厨房麻利的点起了火,烧了热水将锅给洗了,过年前回来时她领着人亲自做了点儿风干肉,这会儿正好用来炒了。家中倒也剩了些杀好的鸡鸭鱼等肉,这些日子天气正凉着,肉食放上好几天都不会坏。蔬菜都是附近村民们送过来的,打了冷水洗过,十分水灵。初时碰水崔薇倒冻得直打哆嗦,许久没做这些事儿了,她开始还有些受不得,幸亏一旦动弹起来身体自然而然便暖了,碰着水虽然还是冷,但也不像一开始那般冷得牙齿都咯咯作响了。 洗了壶取了些菠萝果酱进去,等到水烧开了,拿了瓢便倒了水进去冲开,顿时厨房里一股香甜的味道便涌了上来,那菠萝特有的香气令崔薇忍不住深呼了一口气,嘴中泛出唾沫来,倒了些兑开的果汁儿出来喝了一口,一杯热饮下肚,整个人顿时从心口儿一直暖到了手掌心儿中。只是喝着这水菠萝味儿是十足了,但味儿倒是单薄了些,想了想又加了些干奶粉在里头,舀了少许的桂huā蜜进去,又添了一小勺蜂蜜在里头,味道儿便丰富了起来。 估计喜欢口感单纯的人不会喜欢它,可若是喜欢吃甜食的人来说,绝对会喜欢这种带了huā香与果味儿的水饮。将水壶放到了一旁的托盘上,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有功夫再去做那些熬时间的饼干等物,崔薇索性从柜子里取了一大只早就处理过,掏空了内脏的鸡出来,拿了刀将除了鸡头之外的肉分切成均匀的大小,兑了盐水将鸡块儿扔了进去。 将大锅洗好了又舀了约大半缸熟猪油进去,等到里头锅里头的油渐渐化开了,崔薇才取出盐水里泡好的鸡块儿,使了米面等混在一起了,除了加些提味儿的虾酱之外,她想了想,索性拿了柜子里头的辣椒末儿出来,也倒了些进去。如今天气寒冷,罗玄等人又是一路赶来,外头冷得很,纵然是罗玄年轻身体好,可若是能吃些辣的暖暖身体,再配上一些酒,说不得还能出些大汗,使身体暖和起来。 锅里油渐渐越化越多,崔薇这会儿手忙脚乱的,一面取了一颗蒜出来,也顾不上去斯条慢理的剥了,连忙三两下洗净之后放到菜板上拍了开来,那蒜上的水滴溅到锅里,发出一阵‘哧溜’的响声,油珠溅了起来,崔薇忙朝一边躲了开去,但仍是被溅到了一滴,幸亏衣裳穿的厚,也没怎么疼,她连忙将蒜拍碎了,拿了水调匀,一鼓脑儿的倒进那用搁了鸡腿儿的面粉里,拿了木勺调圴久了,看那鸡肉块儿上都染了面粉,她这才捏了筷子,小心的将挟了一块鸡肉扔进锅里头! 那油翻滚了起来,原本清亮泛了些焦糖色的油里冒出小泡儿来,崔薇又连着丢了好几块鸡肉下去,一边又洗了个干净的盘子拿布擦干了放在一旁。锅里的鸡肉渐渐变得焦脆了起来,等到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才又拿了筷子挟起来放在一旁早准备好的盘子里,一大盆子鸡肉炸得差不多了,整个厨房里都带着一股炸脆肉特有的香味儿,崔薇自己也忍不住深呼了一口气,捞了一小块鸡肉放进嘴里。 刚一咬上那炸好的鸡肉便发出清脆的声音,外焦里嫩,外头脆得一碰就碎了,里头鸡肉却是鲜嫩,还包裹着一股鲜嫩的鸡汁儿,崔薇冷不妨吃了一口,被烫得不住呼气,眼中泪水都被烫了出来,她却三两下嚼了吞进去,嘴里冷了清,那股香味儿才涌了上来,除了鸡肉特有的香味儿与鲜香之外,还带了淡淡的蒜香与辣椒带起的爽口感,本来油炸的食物就很是美味儿了,再加上崔薇一向做菜都颇有天赋,因此这一盘子炸鸡肉很是美味儿,吃完口齿间似是都残留着那股让人流口水的味道。 往灶里架了几个大的木棒,等灶里慢慢燃的功夫,那火便小了些下来,趁着这时间,崔薇端了这盘炸鸡肉就出了厨房,外头屋檐下飘着雨水,聂秋染竟然也在朝这边走。崔薇看到他过来了,还没开口说话,聂秋染就已经将盘子接了过去。 ps:第三更。。。感谢的话因章节提前传了,所以明天早上那一章再发一欠。 第四百三十八章 暂住 “做什么?这样香!”说完,聂秋染一手端着盘子,一手却是捞了一块儿炸鸡肉放进了嘴里,刚嚼了两下,眼睛便是一亮,连忙吐了骨头又捏了一块。 “你小心些。”崔薇看他单手拿着盘子的模样,自个儿也抱紧了茶壶道:“炸的鸡肉,晚上时厨房里收拾好了几只鸡,我炸了一只。” 聂秋染连忙点头,本来想伸手去将她手里的东西全都接过来的,但看她抱着水壶一副温暖的样子,这个念头也就作罢了。屋里罗玄等人早就已经闻到了这股香味儿,罗玄黑沉着脸坐在屋中,刚刚他也想出去看看崔薇做了什么,顺便想帮帮她的忙,但聂秋染不准他出去,他也只有坐在屋中,强行忍耐了。 崔薇进来将手里水壶搁下来了,一边笑道:“也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甜的,我冲泡了一壶果茶。” 罗玄靠了过来,摆了摆手,跟他一道过来的几个内侍忙不迭的便摇头道:“夫人客气了。”这个寒冷的天气里,脆香中带着微辣且又口感上佳的鸡肉块儿配上一壶热气腾腾的果味儿茶竟然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好,崔薇在屋里站了一会儿,盘里的鸡肉块儿便空了大半。几个内侍开始时还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渐渐儿的,他们发现在这里罗玄根本不会像平日一般阴冷到让人害怕的地步,事实上他在这边几乎不会发脾气,而且那笑意还不会让人自骨子里泛起冷来,几人也是会看眼色的,慢慢的就放得开了起来。 看屋里正在吃着,有人就道:“若是有酒就好了。”话刚一说完,罗玄便看了他一眼,那内侍也知道自己有些放松过头了,连忙又闭紧了嘴巴,吃起东西来。 “倒是有,不过就是普通的。”崔薇说完,看了聂秋染一眼:“聂大哥你去舀一些吧,我去炒两个菜,一会儿便好了。”罗玄想要跟着她一块儿进厨房里头,连聂秋染想要跟崔薇都没同意,自然也不会让罗玄丢下一堆人跟着自己钻进厨房,因此拒绝了他的要求,也不管他可怜兮兮的模样,自个儿进厨房里去了。 打了米下锅后,配菜等都是早已经准备好的。三两下将要炒的肉给切好了,又洗了好几颗花菜,这会儿要做什么复杂的大事肯定是麻烦了,罗玄等人一路赶过来嘴上不说,但肚子肯定是饿的,崔薇也懒得弄复杂的,又将拿酒腌渍好的鱼取了一条出来,抹了调好的酱料,又放了些豆鼓进去,拿了个蒸笼放上去,下头搁了一只鸡蒸了起来。 这厢崔薇添两把火又调一点儿佐料,没多大会儿功夫,厨房里饭香味儿便涌了起来,炒完腊肉趁着这段时间,崔薇取了两条刷了麦酱的猪腿出来,洗净之后砍好了,放在早已经呈满了水的锅里,那厢等到鱼一熟,连忙将锅给端起来,把撕成一条条的细白葱丝儿放了上去,一股香味儿便窜了出来,把锅里煮好的鸡取了放在案板上,等凉了些,切成块,把调好的油汤汁儿倒了进去,又洒了些鲜绿的小葱段儿,以及切碎的大蒜沫,一道白斩鸡便做好了。 把菜放到一个大托盘里,因屋里人数不少,刚刚虽然众人已经吃了一只鸡了,但到底菜式少了些。崔薇端了菜盘进屋里去,聂秋染又帮着出来给端了饭,罗玄又取了碗筷洗,众人这才开始吃了起来。崔薇赶紧又进厨房里拿了一把小青菜洗了煮了道简单的汤,又打了七八个辣椒油碟儿,端进屋里时,刚刚还说路途上已经吃了不少东西的众人这会儿已经狼吞虎咽了起来,饭桌上菜都已经少了大半。 罗玄对这几个内侍也不像是对待普通的随从,众人都一块儿坐着端了碗在吃。聂秋染也跟着动了筷子,饭倒没吃多少,看到崔薇进来时,忙起身接过了她手里的汤钵,一边拉了她坐下,那正端着碗的中年人起身给崔薇提了根椅子过来,众人这才坐下了,罗玄道:“姐姐,你也吃一些吧,忙了大半天。” 崔薇摇了摇头,她又不是像罗玄等人一样赶路过来的,来到古代之后虽然有千不好万不好,各种不方便,但唯有一样却是挺好的,古代山好水好的,而且每日也不像现代时玩的花样儿那样多,每日早早的就睡了,生活都形成了规律,晚上吃饱了饭这会儿半夜起来哪里还吃得下,事实上若不是听到罗玄回来了,崔薇早已经形成的习惯到这会儿改不了,根本起不来的。 见她不吃,罗玄也不勉强,自己三两口扒完了饭,几个人吃到最后将桌上的菜汤也吃了个干净了,这才捂着肚子,坐在一旁剔起了牙来。 “夫人手艺真妙,咱家瞧着比起宫中的御厨也不遑多让了,简单的菜汤也做得如此美味。”那中年人吃完了,笑着恭维了一句,他倒也不是全然只知道哄着人说话的,那菜汤看似简单,可里头加了鲜味儿十足的虾酱提味儿,崔薇又加了些之前熬油时特意让人留下来的油渣子,再勾了些盐,越是简单,越是能用调料将菜的清香完全勾出来。 众人说笑了一阵,崔薇半夜起来也累了,罗玄过来这边是准备要来看看崔薇,不是想让她陪着自己熬夜的,再说他一路星夜赶来,是准备在这边住一天的,要说话又不急于一时,因此这会儿连忙就起身说要睡了。他手边几个内侍连忙出去将马牵了过来放在后头的圈里,自个儿将马拾掇了,又打了些热水各自梳洗,几人这才进屋里歇息了。 崔薇当初这房子就是有两三个房间的,后来翻修后因有了银子,自然建得更是大了些,便是下人们住了三个,儿女们又睡了一间,也仍剩了好几间房,罗玄等七八人挤一挤三四间屋子是足够 能住得下了,收拾将客人们安顿好,崔薇受不了自己满身油盐,连忙又梳洗了一阵,这才跟着爬上了床。 本来是想问问聂秋染罗玄怎么会突然过来的,但她刚刚还能撑着,但一沾床睡意就来了,连眼皮儿也没睁开,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时屋里众下人们早就已经起来了,罗玄等人也都起了身,幸亏这些下人们都是跟着崔薇从京中过来的,挑的都是忠心的,她们也都认识罗玄,早吓得半死了,又哪里敢嚷嚷,崔薇叮嘱过之后,自然不敢多说,聂秋染取了自己的几套衣裳出来交给众人换上了,又收拾一番,便再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晌午后王宝学的娘刘氏给崔薇送些瓜果来时,崔薇说这些是聂秋染的客人,竟然刘氏都没有看出异样来。 昨儿个有内侍说想要吃那炸的鸡肉配酒,崔薇倒是留上了心。她自己本来是不喝酒的,但若是能弄些酒平日里招待一下客人也好,再者偶尔聂秋染也可以少喝一些。她想着前些天去果园那边看时,那搭好棚内的橙子到这会儿长得正好,皮儿几乎都全黄了,估计是因为长在棚内的原因,今年冬天还算是冷,但果树却没怎么受到影响,崔薇刚回来那会儿也长了出来,但皮还是绿的,也有可能正因为如此,当初才没遭刘氏摘干净。 这会儿正好摘了过来能泡酒!一想到这儿,崔薇也坐不住了,下午时让下人们找了随从出去打了几十斤高梁酒回来,自个儿则是与聂秋染一道,又领了罗玄等人去摘了好几背桔子,路上众人背了东西回来时,正好碰着要从崔家围墙外回去的刘氏,见到崔薇时,刘氏顿时有些忍耐不住了,看这些人个个背着背篼,刚从果园出来,背篼里又装了桔子的情景,刘氏眼睛通红,想也不想便朝自己后背的背篼里抓了一把猪草朝崔薇方向砸了过去:“你现在高兴了,摘着柑子,那本来是我的!” 小湾村的人称这些橙子为柑子,崔薇还没有避让,那头便已经有内侍阴沉了脸,提了背篼将草挡了下来。 “呸!也不知哪儿来的野男人,竟然留在屋里头!”刘氏这会儿看到那一背背的柑子,就像是在剜她的肉一般,令她理智都失了,指着崔薇便开始使起了浑来。 崔薇冷笑了两声,还没开口,聂秋染便弯了腰走几步,起身将那落到地上,捆成一团团的猪草捡了起来,狠狠朝刘氏砸了过去! 刘氏气红了眼睛,没料到聂秋染是个晚辈竟然也敢对她动手,冷不妨之下那猪草捆顿时重重的砸到了她脸上来,那草叶子钻到眼睛里,下意识的眨了两下,顿时眼泪就流了出来!刘氏怒不可遏,还没有开口,聂秋染就已经笑了起来:“东西还请放好一些,下回若是再丢了,可没哪个能像我一般好心,还要替你将草还回去。” 什么叫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聂秋染这种就是!刘氏脸上被砸的火辣辣的疼,却是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崔薇看着她那模样,顿时心中爽快:“大伯娘可瞧清楚了,那地可是我的,再说你那银子准备什么时候还我?要是月中之前没有还完,我回去时正好路过县里,告你一状!”rs 第四百三下九章 出事 这下子刘氏便是有天大的怒气,也不敢再发泄出来了,也顾不得再跟崔薇多说,恨恨的捡了那捆猪草扔进了背篼里头,又气得咬牙的看了崔薇等人一眼,头也不回的转身跑了。等她一走,罗玄这才捏着自己头上戴的草帽儿沿往上头推了推,露出一双阴森的眼睛来,轻声道:“姐姐,要不要我帮你杀了她?” 崔薇早知道这个弟弟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当初罗石头本来性格就已经够警惕了,可经历了后来的一些事情,越发是将他性格中不好的那一面放大,几乎将他骨子里的良善给全淹没了,变得阴森而恐怖,也唯有对她时依稀能看得出以前的一点儿影子,动不动就杀人的行为当初崔薇在京中时就见识过了,这会儿他说要杀了刘氏,崔薇一点儿也不觉得吃惊。那面目阴沉的中年人脸上原本因为摘橙子而露出的笑意一下子又隐了下去,面目重新变得阴沉了起来:“主公,由某去!” 他满脸嗜血之色,眼睛眯了起来。崔薇虽然讨厌刘氏,但却没想过因一言不合便要了她的性命,因此犹豫了一下,仍是摇了摇头:“算了,不过是让她呈些口舌之利,还不至于要害了她性命 。”罗玄嘴角边露出一丝狞色来,眼睛冷冷望了一眼刘氏离开的方向,眼里冰冷一片,那妇人敢得罪他的姐姐,虽说崔薇大度,不与她计较了,但自己可不是如此好唬弄之人,总要教她付出代价才好!但此时却没必要说出来与崔薇争执。想到这儿,罗玄乖巧的应了一声:“都听姐姐的。” 只是目光却是看了那中年内侍一眼,眼神一凝。那中年人跟在他身边多时,哪里不明白他心意的,罗玄这人最是睚眦必报,常人对他有恩,必是百倍报答!可若是别人犯着了他,自然也是千倍偿还!而犯着了罗玄他都是要加倍报复的,崔薇在罗玄心中是个什么存在众人心里都清楚,刘氏犯了崔薇,哪里有这样轻易便跑得脱的,因此那中年人自然冲罗玄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交换了一个眼色,众人才不说这事儿了。 聂秋染将这两人的动静看在眼里,也只装作不知,刘氏今日胆敢胡说八道,也该叫她尝些好处才是! 几人分别背了东西回去,刘氏的事情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众人背了橙子回去,忙着打水来将橙子洗净了,又忙着搬菜板等出来。跟着罗玄一道出来的内侍们个个忙不迭的帮着打下手。他们在京中时跟着罗玄一向干的都是杀人放火的勾当,可干洗橙子这样的事儿还是头一遭,但众人本来满手血腥,冷不妨做这样的家事又颇有风味儿,个个都自动的帮着崔薇洗橙子,切好了又放进酒坛里,最后又看崔薇放了糖进去,众人自个儿做橙子酒,恨不能立即便拿出来尝一口还好。 足足忙着装了十来坛,才把酒全部泡好了,这些酒最少要泡上大半个月才能入得了味儿,这会儿是尝不了的,因此崔薇等人分别将酒坛子给封好了,剩余的橙子除了留一些下来准备让罗玄带走之外,多的都用来磨成了果汁儿。这些橙子本来就已经很甜了,磨了汁儿之后味道儿也不差,酸酸甜甜的,聂秋染倒很是喜欢。 晚上罗玄就说要离开的,他这一趟出京是领了差事,不过是顺道过来看看崔薇而已,一路过来已经耽搁了不少的时间,自然不敢再由着性子留下去,崔薇心下酸楚,下午时想了方儿的要给罗玄等人做顿饭算是践行。罗玄跟着太子,什么山珍海味的没有尝过,一般的东西恐怕他早就吃腻了,崔薇下午时磨了橙子汁儿,倒是想出一个法子来,让人放了花椒加辣椒混米等一并炒香了用来磨成细米面,又洗了些芋头与红苕等,加排骨混这些面粉干脆做成粉蒸肉吃。 下午时崔薇这边热热闹闹的,而顾宁溪那边却是冷冷清清的。才十几天时间,原本花骨朵儿一般水灵的两姐妹便瘦得脱了形,每日只吃些零嘴儿,隔得老远去买了菜回来做,实在是麻烦不说,而且还累。顾宁溪却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性子,因此准备在这儿长时间的停留下来,那模样像是准备开始跟聂秋染打起了持久战。这些天她正想着要去里正那儿买些地,也准备找人在小湾村里建房子了。原本以顾家声势,顾宁溪手头又有银子,照理来说事情该极好办的。 可惜龙游浅滩遭虾戏,一来罗里正畏惧聂秋染的名声,二来他也知道顾宁溪是个什么回事儿,他再怕顾宁溪不是一般人,但也要顾着一些崔薇乡里乡亲的脸面,因此顾宁溪买地一事儿罗里正左推右拖,隔了这些天还没给个准确答复出来。这些日子顾宁溪急得上了火,自然没有注意到崔薇这边多了几个客人的情景。 晚上时饭菜倒也丰盛,下人们早早儿的收拾好了之后便躲在了厨房里。桌上摆了饭菜,共分了两桌端坐,虽说这一趟罗玄离开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但她心里却是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众人默默的将饭吃完了,崔薇替罗玄收拾打点了不少的东西,白日时除了泡果子酒之外,她还做了不少的糖果点心等,一并给装上了。罗玄他们人不少,一人带一些,也能吃好久了,吃蛋糕总也比罗玄他们嚼干饼子来得要好。 “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你自己小心些。”崔薇吸了吸鼻子,叮嘱了罗玄一句。罗玄默默的点了点头,将崔薇给自己收拾好的大包裹紧紧抱在怀里,半晌之后才轻声道:“姐姐你自己也保重,我走了。” 崔薇自然是点头,心里却有些难受。圈里的马这会儿已经被牵了出来,几个内侍自个儿提了水将圈里冲洗得干净了,才各自将马牵了回去。 “姐姐,你也不用送了,外头风寒雨大的,你送了我反倒记挂着。”罗玄冲崔薇笑了笑,一边各自将蓑衣斗笠披了起来,又叮嘱了一声。崔薇轻应了一声,道:“我只送你两步,也不走远了。”这会儿天色都黑了,白日时罗玄虽然出去过,但他带来的几个内侍并不是一起全出去的,他是瞒着从宫中出来的人一路悄悄过来的,自然不好被人撞见,因此前日里晚上过来,这会儿也是晚上离开。 虽然口中说了几句不送罗玄远了,但实则崔薇仍是将罗玄送到了小湾村外口处,才住了脚步。地下一片泥泞,泥水都快沫到脚踝了,脚掌冰冷一片。那毛毛细雨飘在人脸上一阵阵的刺疼,光是走出来两步都已经令人冷得难受了,可以想像骑着马该是何等滋味儿。崔薇看着罗玄黑暗中坐在马背上的身影,顿时心里发酸:“这风大雨大的,又何必非要骑马离开,我那儿有马车,不如坐马车走吧。”这话她已经说过不止一两次了,罗玄都没有答应,这会儿崔薇也就是再提一声而已,罗玄自然又是拒绝:“姐姐,我骑马回去快些。再说这点儿雨算什么,不过是骑一天马而已,我以前……”罗玄剩余的话没有再说,因为他已经看到崔薇有些难受的神情,顿时将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下去,连忙催促道:“姐姐你快些回去吧,外头风大,我就先走了,时间来不及了。” 崔薇叮嘱了他几句,那厢沉默了许久的聂秋染才道:“走吧,若是再耽搁下去,他还得加快赶路了。”崔薇这才不说了,一边让罗玄先走,自个儿才由聂秋染扶着回去了。 等到他们夫妻二人刚刚一离开,原本已经走得看不见影子的罗玄一行竟然又折转了回来。七八个人影站在夜雨中,罗玄一张脸惨白,在夜色下那双眼睛黑亮得惊人,他朝崔薇家方向看了一眼,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沿滴落了下来,形成一道开然的屏障,几个内侍安静的跟在他身后,任罗玄坐在马上,也没人出声,半晌,罗玄才突然挥了挥手: “三人随我来,另外五人去顾氏那边,务必做得干净一些,不要给我姐姐留下麻烦!”他声音冰冷,几个内侍却早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态度,听完他吩咐,几人只是略微低了低头,没人出声儿,但罗玄却是知道他们已经将自己的吩咐听在了耳朵里,随即也不多说了,又朝远处看了一眼,这才双腿一夹马腹,轻喝了一声。 两三道人影追随在他身后,另外几人则是也朝另一方向奔了过去。顾宁溪那边虽然是在马车里暂住,但是顾氏一族看得出来对于顾宁溪这个庶女还算是颇为宠爱的,这趟她出来足带了十来个护卫,人手颇多,不像崔家人那般只是普通人,容易对付,因此罗玄才派了五个人过去。 马蹄踩在雨水上溅起一片片银亮的水花,发出细微的声音,远远儿的那五人便已经从马背上飞跃了下来,将马暂时拴在树边,留了一个人看着马后,几条人影才飞纵着朝顾氏那边行去。罗玄做事并不讲究什么方式方法,他手下的人也差不多,个个心性都是狠辣之辈,这些人本来武功极高,可偏偏为了罗玄那一句不要给崔薇带来麻烦却是用了药将顾宁溪的人全部迷倒之后,才开始行动。 那面目阴沉的中年人见到顾宁溪身边的护卫们都已经昏迷之后,才从马车里随意拖了一个侍卫出来,从腰间拿了一个药瓶儿给他灌了下去,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那原本还紧闭着眼睛昏死过去的护卫没多大会儿功夫竟然嘴里开始喘起了粗气来,脸色潮红,一双手四处摸索着。那中年人阴阴笑了两声,这才转头问站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内侍道:“都办好了没有?” 被他问话的内侍轻轻点了点头,中年人狞笑道:“找个丫头放在马车上,将这人扔到进去。”想了想,又索性再提了一个人起来,像刚刚那般又如法制炮,将那十来个侍卫俱都灌了药下去,这才道:“做得干净一些!”那内侍点了点头,一手提了两个人,便跳下了马车去。 这回用的药效果十分好,马车里头摇晃得厉害,可偏偏车厢里却半点儿哭声都不发出,如同死人一般,那中年人在雨中站了半晌,这才跳上前头的马车,掀开帘子拿了火折子朝里头看。马车里软肉横陈,两三个男子趴在昏死过去衣衫不整的少女身上正不住施为着,车厢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那些少女如做了恶梦一般,表情痛苦,却并不吭声,中年人看得满意了,这才跳下车来,另一个车厢里也差不多,睡在软榻上的顾宁溪被人压在身下,因她身份不同,因此马车里除了留一个婆子一个丫头之外,其余只得顾宁溪,如此一来,她倒是吃了大苦头,这车厢里也有四五个男人,顾宁溪身上便趴了两个。 中年人见到目的达成,这才又重新跳下马车来,招呼了几个内侍这才朝拴马处赶了过去。罗玄几人已经等在了不远处,身上一股血腥味儿,中年人凑过去,将事情源源本本说了一遍,罗玄这才笑了起来:“做得好!既然顾氏如此浪荡,喜好抢别人丈夫,如此迫不及待,你送她这一份大礼,好教她长了记性才好!”几人一边说说笑笑的,一边马蹄声又响了起来,原本马蹄踩出来的脚印儿很快又被雨水给填平,再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这一晚崔薇睡得倒是十分舒坦,外头天寒地冻的,可被窝里却是十分温暖,一觉无眠,昨夜里送罗玄等人出去回来洗漱后睡得晚了,这一觉直睡到天色已经大亮时,才被隔壁一声惊叫给吵醒了起来。 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尖利的哭声,崔薇一下子便坐了起身来,仔细听了听,声音不像是从隔壁崔世福家里传过来的,听着倒像是刘氏的声音。聂秋染也跟着她坐了起来,一边替她顺了顺头发,一边温柔道:“怎么了?” “谁在哭?”崔薇转头问了一句,聂秋染却是又将她给拉了下来:“你管他哪个哭,反正不是咱们儿女就是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隔壁哭声越来越大,夹杂着孩童的哭声,尖利刺耳,吓得屋里聂霖与聂娇两人也开始扯着嗓子嚎了起来。崔薇恨恨的瞪了表情无辜的聂秋染一眼,这下子再想赖床也不行了,索性坐起身来。两夫妻刚刚穿戴妥当,碧柳便打了热水进来给他们梳洗,一边就道:“夫人,隔壁出大事儿了!” 崔薇愣了一下,碧柳便已经替她拧了帕子递过来,连忙道:“刚刚隔壁崔大老爷家里哭起来了,好多人都过去了,说是昨儿家里来了歹人,全家上下,竟然都给人,把身给净了!” 碧柳到底是未出嫁的姑娘,也不好意思说得直白了,但她这样一说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崔薇捏着帕子的手顿时一抖,身子一歪,有些不敢置信,声音都有些变了:“你说什么?” 聂秋染看她这样子,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连忙伸手将她给扶住了,否则崔薇这下子真得要坐到地上不可:“他们家里的人可以不进身,也能进宫了!” ‘扑哧’!聂秋染这话音一落,碧柳听到了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刚刚一笑出来才觉得有些不妥,崔世财一家人毕竟是崔薇的大伯父,自己这样笑着也实在是太失礼了一些。她连忙住了嘴,低眉敛目道:“回夫人,大爷说的不错。昨儿夜里听说有歹人,将,将崔家的人都阉割了。”碧柳凑到崔薇身边,又低声说了一句。 崔世财家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一夜之间家里所有的男丁,除了一个崔世财之外,只要是个带把的,都被人割了下来,那歹人还没算是坏到家,给这些受了宫刑的人包扎了伤口,否则恐怕这一夜醒来,崔世财家里好些人都得死了不可。 “怎么可能?被割了难道一点儿响动都没有?”崔薇又听碧柳说了一句,想到早晨时那声哭叫,顿时心里生了疑起来。 “奴婢绝不敢蒙骗夫人,真是被割了。”碧柳又强调了一句,这样的事儿,只要一问便知道了,她没必要来哄骗自己。崔世财那边哭声果然是越来越大,崔薇也不由有些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赶紧洗了脸,连饭也没顾得吃,哄了哄儿子之后,便也跟着出去瞧热闹了。 这会儿崔世财一家子乱成了一锅粥般,而顾宁溪此时也被这阵哭闹声吵醒了过来。她一醒来便觉得不对劲儿,浑身疼痛不说,而且腿间竟然疼得如同被刀割过一般,她本能的有些害怕了起来,一睁开眼睛便看到趴在马车里几个赤luo着身体的男人,自己身上又满是青紫红肿,且是光裸一片,顾宁溪浑身疼得如同被人撕裂开来一般,顿时眼前一黑,又倒回了马车里头。 顾宁溪吃了这样大的亏,却是不敢声张,趁着崔世财家出现了那样的大事儿,她强忍着疼痛与害怕,摇醒了睡在马车上的丫头与嬷嬷。那嬷嬷这回也没逃得过,她虽然年纪三十多岁了,但也徐娘半老,不知昨儿晚上这些人发了什么疯,连她也没有放过,她心头自然恨,顾宁溪失了清白,如同惊天雷劈一般,也不敢发出声,趁着这几个男的昏睡,与那嬷嬷交换了一个阴狠疯狂的眼神。rs 第四百四十章 了断 崔世财家里这会儿人来人往的,虽说昨儿家里的子孙们被割了命根子已经有人止过血,但这会儿人理过来却是疼痛难忍,哭成一团。 聂秋染心中跟明镜儿似的,知道是哪个人干的,这可真像是罗玄的手笔啊,一出手就要人命,刘氏昨儿得罪了崔薇,这下子便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简直是哪个儿最痛,就专往哪儿戳了。上午闹了大半天又请大夫又想找到家里孩子们被割下的那东西,只是村里得一个游大夫,他便是医手通天,也不能再使这割断的命根子再继上,刘氏的大孙子如今都已经十几岁了,连亲都订下了,眼见再过两年便要成婚,却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哪一家跟他们有大仇,这可是要绝了人家的后路了。 一上午崔世财家里闹腾不休,崔世福自然也是过去帮忙了,杨氏却是在家里暗自偷爽。刘氏那老东西之前与她骂架时没少咒她,可没料到如今自己倒还好端端的,虽说这几年家宅不宁,可比起刘氏来说却仍是好多了,这下子大房断子绝孙,看刘氏还有什么底气再来跟自己闹!一想到这儿,杨氏欢喜得便险些笑了出声来。 晌午刚过,村里人都留在崔世财家里帮忙,崔薇在外头站了一阵,没什么意思自个儿便回来了,可谁料下人们还在准备着午饭,那头崔世福便红着眼睛过来了。 “薇儿,你帮帮忙,你大伯一家这回可出大事儿了。”崔世福哽咽着,刚想开口,崔薇一看到他淋得满身湿进来,顿时眉头便皱了皱。崔世福这样的人没什么坏心眼儿,甚至可以说因为他心眼儿太实了,见谁有难都愿帮忙,而且是个十分的老好人。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人,才是最令人头疼难办的。每回崔家一有什么事儿就开始来找自己,不管她为不为难,在崔世福心中一直想法都是一样,家和万事兴,就正因为自己过得好了,为了他的家和,每回他便要来找自己,也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像他一般想像成家和万事兴。 对于杨氏那样的,崔薇可以不理睬,也可以狠下心来,但对于崔世福这样憨厚老实的人,每回崔薇都只吃下一肚子的气,吞不下吐不出,那种滋味儿才真正是难受。崔薇想了想自己来到古代这些年,崔世福看似对自己好了,杨氏对她倒是很轻视,可一直想来,杨氏没在崔薇手中占到过什么便宜,卖身的那回银子还是崔薇愿意给她从此往后两母女两不相欠的。而杨氏虽然多番打主意,但从没有一次崔薇吃过亏。 偏偏崔世福对崔薇好了,而崔薇则是吃了他不少的亏。银子就不说了,这回回家来看到崔敬忠占了自己的房子,现在想起来心里都郁闷,恐怕再过两年回来,自己当初买的果园都得被刘氏弄了去。虽然崔薇现在有了银子,也不缺果园那钱,但那果园是她头一份儿真正置下的大笔不动产,对崔薇来说意义不一样,再者那个还有聂秋染一份儿功劳,那是两人当初成婚前的共同努力,却被崔世福轻易许给了刘氏一家。可以说崔世福是个老实人,但办的每一件事儿都是让人糟心透顶的! 崔世福站在雨中,等了半晌,有些着急了,连忙催促崔薇道:“薇儿,你快些呀,你家中有马车,你借给我吧,下午后回来,进衙门还要打点,不如让姑爷随我一起去吧。”崔世福这会儿浓身都淋湿了,看起来倒是狼狈万分,十分可怜。崔薇想到上回也是崔世福过来唤她,自己帮了罗氏一回,最后使得罗氏过来闹了半天。这样的事儿她以后不准备再帮了,天底下可怜的事情多得是,只是像崔家这样认为自己是他们亲人,是晚辈,就该无条件帮着他们的,崔薇却不想再伸手了。 见到女儿只是坐在屋子中沉默不已的样子,崔世福顿时有些发怒了:“薇儿,你快些,报了官,才好查出是哪个害了你的堂哥侄儿们啊,等下晚了,去县里还得好长一段路呢!”崔薇抬头看着崔世福焦急的脸色,一边笑了起来。恐怕这头借了马车给崔世福进县里报官,那头便要让她出钱出力,给崔世财一家子瞧病了。虽然说她不缺这点儿钱,但从此以后无穷无尽的被人缠上,崔薇可不想过被人家当摇钱树的日子。 崔世财一家人被人阉了确实可怜,但事情如今已经造成了,她便是花了银子也救不回来,多花钱不一定能落得个好。银子就是扔进水中还能听到个响动,扔到崔家这个无底洞,那可是不见回音,反遭责备了! “爹,我唤你一声爹,可不是总要我一个出嫁的人来养着你们一家不说,还要养着大伯一家子的。大伯的银子我就不要了,马车我也不会借的,你再想办法找村里人借牛车吧。”崔薇摇了摇头,崔世福没料到她竟然会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来,顿时愣了一下,接着回过神来时既是吃惊,又是有些失望透顶,却是倔强的站在院子里不肯离开,雨水打在他身上,将他衣裳都染成了深色。水珠顺着头发流下来,崔世福有些失落道:“薇儿,你变了,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狠心了?到底都是亲人,你大伯以前也待你不薄的,你大伯娘……” 一听这话,崔薇顿时笑了起来:“哪儿待我好了?我可是出嫁的女儿,爹不要忘了娘平日说的,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都是别人家的人了,还说什么亲人?” “我可没有将你当成泼出去的水,也没有不将你当成自家人……”崔世福一听崔薇说起这话,顿时有些着急了:“我可是一直将你看成我的好女儿的……” “娘当初还收了我的卖身银子,爹不会忘了吧?”崔薇实在是有些不大耐烦了,笑了一句。 “我,我……”原本崔世福想说,我想还你的,但你不要。只是不论什么理由,自己到底是没还就是了。崔世福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rs 第四百四十一章 捕快 走廊下好些丫头正在看着雨中的崔世福,但没得到崔薇命令前,却没哪个敢过去撑伞。崔薇看着崔世福站在雨中不肯离开样子,仍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爹若实在当我不是泼出去的水,就回去吧,这些事本来不该我管了。大伯一家昧了我多少银子,莫非爹不不知道?他们昧下的那些银子,买辆马车早该够了!若是我这回不回来,恐怕我辛苦挣下的那份儿家业,早该打了水漂了。爹不会以为我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如今看着我好,就该补贴你们崔家的人,就该养着他们,合该一有事儿就来找我,事后再翻脸不认人?我不欠崔家什么,要欠也只是崔家欠我!现在大伯一家有难,要我帮忙,可兰蔻金纯玫瑰唇膏口红兰蔻金纯玫瑰唇膏口红我怎么记得我无数次有难,甚至房子都被人拆了大半,我大伯一家怎么不来帮帮我的忙,最后还是我自个儿掏银子重新修的?” 崔薇一席话说得崔世福脸色尴尬,嘴唇抖动了一下,也不敢再提崔薇狠心之类的话了,只是小声哀求:“你如今已经有了出息,何必还想那些?你不看僧面,你就看佛面吧,看在爹的份儿上,再帮你大伯一回,我,我以后替你看园子,替你照着羊圈……”崔世福其实也知道崔世财一家未必没有打那果园儿的主意,因此这会儿崔薇说起这些时,他连反驳都做不敢昧着良心去说,这也是一个老实人最大的悲哀,想要两方都好,又想顾全大局,最受委屈的就是自己。 当初崔薇对他心中感激,看不得他难受,每回出事儿来擦屁股的都是她,当时崔敬忠偷了林氏七两多银子,崔敬忠若不是当初聂秋染说要报官,恐怕现在也是自己贴了银子,崔敬忠照样逍遥自在,崔世福现在的情况,是不是表明会哭的孩子才可以活得好?能干的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活该做牛做马? 崔薇逼着自己狠下心来,不去看崔世福的眼睛,只是摇了摇头:“借车不行,但若是他们家实在急需,我可以卖辆马车给他们。”这已经是崔薇能做到的极限了,若是崔世财一家当真能舍得下银子,她就是半卖半送也认了。但崔世福听到她这话时,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终于还是出去了。 傍晚的时候听说崔世福被崔世财从家里打了出来,两兄弟打架都滚到崔家旁边的田坎里去了,崔世福被崔敬怀拉起来的,两房的人险些打了起来。崔薇是知道崔世福性格的,肯定是去帮忙的,但如今看来是大房的人不领情,亦或是嫌崔世福办事儿没办好。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与崔薇无关,只盼崔世福自己能长个眼,警醒一些。但晚上时崔薇仍是知道崔世福找村里的人花银子雇了牛车,进县里去了。 因第二日便是赶集的日子,牛车走得又慢,说不得回来时都得到明儿早晨了,耽搁了别人的活儿,自然是要给银子的,崔家人也只有在向崔薇伸手时,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的,就凭自己姓一个崔,找别人借东西都知道给银子,偏偏找自己要理所应当不说,自己还得吃不少的气。崔薇这会儿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以前对崔世福太过纵容的缘故了起来。 这一晚小湾村好些人都没能睡得着,许多村民们都守在崔世财家里,看看他们家有什么要帮忙的,便赶紧过去搭一把手,毕竟崔世财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往后一定是断子绝孙了,也实在可怜。许多村民们心里都生出凄然与惶恐来,深怕莫名其妙出现的割命根子狂魔哪一天摸到自己家里来! 崔世财心中的滋味儿自然就别提了,古人最重传宗接代,他现在儿子不中用了,连孙子也没了指望,以他现在的年纪,便是还能生得出来,但刘氏早就已经身上干净了,绝了葵水,哪里还生得出来,他这把年纪,竟然落了个无后的下场,别说往后死了有没有脸面去见地底的先人,就是自己奋斗了一辈子,可是如今却没了奔头,儿孙都是废了的,往后就是挣下一笔家产,又该找谁来继承? 第二天一大早,小湾村的人没有赶集,不过却有不少外乡的人过来了,是想看看这一夜之间都被阉割了个干净的人家到底是哪一户,崔家这会儿彻底出名了,再另上又有聂秋染这个状元郎,越发说什么的人都有。崔世福快到中午时才回来的,只是这一趟他带回来的,并不止是有关于崔世财家被阉割的案情而一并来的衙役而已,同时还给小湾村中带来了一个消息。 早晨崔薇起身就坐在屋子里望着外头淅淅沥沥的毛毛细雨,这场毛毛雨已经连着下了一个多月了,看样子好像没有要停的迹象,恐怕再过不了几天她又得随聂秋染进京了。虽然这事儿聂秋染还没和她说,但这事儿看样子是迟早的了,聂秋染已经是有这个意思了。成日里呆在屋里足不出户,整个人心情都跟着阴郁了起来,外头下着雨,崔薇也没兴致出去赶集,乡下里的泥地十分不好走,滑了摔倒都是常有的事儿,她可不想去受那份儿罪,要什么东西只消在小湾村中买就是了,就是小湾村买不到的东西,她京里都带了不少的回来,自然没必要一定出门。 “我看着你昨晚上没睡好,不如回头躺一会儿吧,稍微歪一歪,我陪你,到了中午我喊你就是。”聂秋染拿了本书,看到妻子百无聊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两个孩子这会儿睡着了还没起来,崔薇一时间也没什么事儿做,听到聂秋染这话,摇了摇头:“不了,我怕白天睡了,晚上睡不着。”如今这日子可真是难熬,睡的多了怕晚上睡不着,而不睡嘛一天到晚除了做女红就没什么别的事儿了。 这会儿崔薇倒有些怀念以前没有丫头下人时的日子了,那时什么都全靠自己,哪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等到早饭刚一做完,收拾着吃了将衣裳洗了,屋里收拾一番,就该准备着要做午饭了!现在事情都被丫头们做完了,她倒是闲了下来。 聂秋染看着她这臭了脸的模样忍不住想笑,想了想道:“我们来画画儿吧。” 听到这个,崔薇倒是来了些精神,她这些天做女红做得想吐了,现在连碰也不想碰,聂秋染这个提议倒是正中她下怀,她又记得聂秋染很少做画儿,但每回做的就是直接拿出去卖人家也只会当大家作品的,若是有他这个免费师傅教一教也成。崔薇想到这儿,连忙起身拿宣纸与墨砚等,有了事情做起来,倒不觉得时间难渡了。 两夫妻刚刚铺开了纸,崔薇正拿了墨条磨着,刚来了些兴致,那外头却突然间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接着没多久,门板竟然被人‘嘭嘭嘭’的敲动了起来。 “里面有人没有!我乃是县中捕快,有问话,里头的赶紧出来!”这声音洪亮,一听又凶神恶煞的,原本躲在屋檐下或是自己房里的下人们个个都出来了。在厨房中的婆子有些不耐烦的穿了蓑衣准备出去,外头崔世福十分焦争的声音便传了进来:“薇儿赶紧出来,差老爷来了!出大事儿了啊!” 听崔世福那声音,竟然像是在哭起来了一般,印象中崔世福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崔薇皱了皱眉头,脑门儿开始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聂秋染表情却是十分平静,将狼毫笔又重新挂回笔架中,这才拍了拍崔薇的腰道:“走吧!我倒是要去瞧瞧,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发生了。”他嘴角边露出一丝轻蔑之极的笑意来,一边揽了崔薇出门,取了一旁的伞来替两人打上了。 那厨房里的婆子已经骂骂咧咧的前去开了门,外头一大群凶神恶煞穿着红蓝相间条纹捕快服的汉子便一下子涌了进来,后头还跟着崔世福以及村里的一些人等。 院子虽然大,但这边动作崔薇站在门口却是都看得一清二楚。 “捕快办案!兀那老婆子,速速让开一些!” 后头小湾村一道跟过来的村民们见到之群如狼似虎,满身煞气的捕快们,个个都禁若寒蝉,也不敢出声。此时人都是知道民不与官斗这一条例的,小湾村离县城远,便是一个里正在村中官儿都已经是最大的,当初看到九品的潘世权还又怕又惧的,对于这些在公门做事的捕快们,小湾村村民们实在是怕得很,连连退了好几步! 只是村民们怕这些捕快,那前去开门的婆子却是不怕!刚刚这些捕快一进门便推了她一个踉跄,险些没将她推了摔倒,险险的抓了门板好歹站稳了身形,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为首的捕快便冲她喝了一句,接着又威胁道:“还不让开些,再不滚,便将你给锁了,拿你下牢中去关着去!”rs 第四百四十二章 死人 这婆子一听,顿时大怒!乡下里没见识,许多恐怕一辈子都没出过县城的村民们恐怕怕这些捕快,但她是跟着崔薇一行人从京中过来的,京里她什么夫人没见过?当初罗玄得势那会儿,便是一些王公贵族的夫人照样得到崔薇家中拜会,一个小小的捕快竟然敢这样嚣张!那捕快比她凶,她比捕快气势还要盛,一旦站稳便叉了腰厉声骂道: “哪儿来不长眼的东西!没看清这是什么地方么?咱们家老爷的府邸你也敢闯,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那捕快没料到她竟然敢骂自己,顿时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张嘴,那婆子已经冷笑了起来:“若是咱们候爷在此,看到你敢如此嚣张,信不信他当场就把你眼睛给剜下来!没见识的东西,睁大你一双狗眼好好儿瞧瞧,这是哪儿!” 众人本来还为崔薇捏着一把冷汗的,但没料到一个婆子便已经如此凶悍,顿时都汗颜无比,也对崔薇一家子有些崇拜了起来!果然不愧是进京中长了见识的,就是不一样,连一个下人都敢冲官差老爷吼,实在是令人佩服又羡慕! “候,候爷?”这婆子虽然人生得并不如何高大,但掐了腰踮着脚仰了头开骂也颇为威力不小,那唾沫横飞,喷得人一脸都是。那捕快开始有些恼羞成怒,毕竟这乡下地方,哪个人看到他不毕恭毕敬的,如今却被一个婆子喷了口水,在众人面前落了个没脸,又加上这婆子满嘴蔑视的话,实在是欺人太甚,这捕快自然愤怒异常。只是在听到这婆子说什么候爷时,他顿时心中一个咯噔,也顾不得发怒了,只抹了一把脸,就怕自己一不留神撞着哪呼大神了。 “长平候!你听说过没有?咱们家大爷乃是十八年的状元,你这无知小儿!”那婆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又将那捕快损了一句,直说得他脸色青白交错了,这才冷哼了一声,抱着双手,开始打量起这个人来。 “长平候?”那捕快听到这儿,顿时知道这是哪一家了,又听这婆子提到状元郎,顿时大冷的天,额头一下子便沁出一层冷汗来。 “竟然是状元公之所,都是小人冒犯了!”那捕快抹了把脸,又朝前头看了一眼,自然看到了站在院子中的一对少年夫妻,硬着头皮赔礼道:“小人有眼无珠,竟然冒犯到了状元公处,还望 状元公大人不识小人过,宽容一二。” 聂秋染也不说话,一双眼睛直看得那捕快后背都泛起了寒气来,才淡淡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收人好处,受人指使,故意前来闹事?” 一句话说得那捕快脸都绿了,连忙就跪了下去,嘴里不住喊冤:“小人哪里敢行此事,若是知道此处是状元公之府邸,小人绝对不敢如此忘形。”这会儿那捕快一跪下来,膝盖处的衣摆便被雨水浸湿了,他恨恨的回头看了崔世福等人一眼,这才开始求起饶来。 “姑爷,是我。”崔世福被那捕快一瞪,直觉得心惊胆颤,连忙哆嗦着走上前来,脸色青白难看,也不知道是昨儿连夜赶路累着了,还是这会儿站在雨中给冻的,他说话时牙齿不住的‘咯咯’上下四处碰撞,眼里闪过惊恐绝决之色,颤声道:“我,我去县衙门,报案,路路路,路上,遇遇遇,遇着亲家,母了……” 崔世福说到这儿时,不少远处看热闹的人群都开始议论了起来。孙氏前几天便消失不见了,跟那姓黄的老头儿一道,好些人都说她是跟着自己男人走了,不少人还替聂夫子不值,好些人闹腾着想要给聂夫子说媒的,可没料到这会儿崔世福却给遇到了,顿时许多人心中都好奇了起来,猜测着莫不是孙氏跟着人出去跑了一趟,发现还是聂家好过,这会儿后悔了,不想跟人私奔,想要回来吧?只是有可能她自己不好意思回来,所以才让崔世福这会儿过来帮忙说合说合? 许多人心里猜测着,连忙便有好事的人去拍了对面聂夫子父子这会儿暂住的屋子,不多时聂夫子与聂秋文也出来了,众人这才开始看起了好戏来。 “哦?”聂秋染扬了扬眉梢,并没有惊慌与吃惊之色,反倒脸上带笑:“不知道岳父在哪儿看到她的,可是她日子过得不好?” “不,不,不是的!”崔世福抹了一把脸,眼睛中都沁出了红血丝了,惊慌道:“她死了,跟那黄老丈,一块儿,山坳里,我发现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人害怕的事情一般,崔世福整个人都瘫软到了地上:“被人杀的,我,我报官了……” 崔世福昨晚时为了崔世财一家人的事儿慌忙进县里去准备报案,崔世财家里这会儿是乱成了一团,几个男丁都受了伤,躺在床上。而崔世财作为一家之主自然是不能离开的,几个侄儿媳妇又不可能孤男寡女的跟崔世福一块儿出去,家中本来崔敬怀可以跟崔世福一块儿的。但最近罗氏因为女儿死了的事情变得阴阳怪气不说,而且脾气极不稳定,古怪异常,杨氏原本就已经看她不顺眼了,罗氏没了女儿杨氏自然更不给她好脸色,两婆媳果然是天敌,又开始闹将了起来。 若是大儿子陪着自己一块儿出去,到时说不得家中没有男人镇着,那两个女人恐怕能打起来!崔世福想着自已男子汉大丈夫的,又不怕什么,这一路住的都是村民,便是十里八乡的都是能认着,可以叫出名儿来的,他一个人去又没什么事儿,因此便留了儿子在家中。 谁料连夜赶路到一处山脚下时,他想走快些,便抄了山脚下的近路,谁料竟然闯上了那令崔世福堂堂男子想起来也浑身哆嗦,害怕得不能自已的情景。 “当日我出去,替大哥家报案……”崔世福说到这儿,吞了口口水,声音都有些走了样,听得出他喉咙很干,说话时的声音令人不由自主的听着便想皱眉头:“我,我到山脚下时,发现有两个穿了红衣的人远远儿的站着……”崔世福当时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那时已经是夜半三更时分了,四周又渺无人烟,哪里可能半夜三更的出现两个穿着红衣裳的人?古人本来就重鬼神,心里对那些事儿有本能的敬畏,事实上到那会儿崔世福看到时双腿已经开始打起了哆嗦,后悔自己这一趟不该逞能自己一个人离开才是,早知道将自己的大儿子带上,也好做个伴儿了。当时崔世福心里一个念头便猜着这是两个冤魂,可后来又怕这是两个活生生的人,如今的大雨天里,说不定人家是等着搭车,想离开的。崔世福本来想调转车头离开的,可他是个老好人,不会做到视而不见,抱着心里那个念头,他仍是将车驱赶了过去。 他当时想到一般若是鬼魂见着生人,只要他装作没看到,或者是大声喝斥一番,若是胆小的,自己便会走了。而若是这两人不是什么鬼魂,反倒是两个落了难等待求救的路人,若是绕了开去,那便不好了。既然事情都见到了,若人家是两个活人,也不可能装作没看到,否则让人家留在这边吃苦,那便不好了!这便是老实得过了头的人,也因为他的好心,而险些接下来没给他吓死! 崔世福一面强忍着害怕,一边哆嗦着将马车赶了过去,谁料走得近了些时,他却看到那两个人是站在半空中的,当下将崔世福吓了个亡魂大冒,如今正是夜半三更时分,四周连只虫鸟等活物都瞧不见,却见了这么两个东西,顿时吓得他不住大叫,以此来给自己壮胆。青山给他传来回音,把他险些吓尿了,深恐那是两个鬼魂要来缠上自己的,可是等了半晌却没动静,崔世福心中好奇,忍不住驱了车过去看,只是这一看,他却吓到如今。 那根本不是什么鬼魂,而是两具被倒挂在半空中的尸体。那模样崔世福现在想起来,心头竟然只有一个念头好形容,那便是过年时宰杀后开膛破肚的猪! 那两具尸体却根本不是被开膛破肚的,而是被倒挂在半空中,脸色扭曲,这两具尸体体无完肤,身上皮肉一整块被人剥了下来,只剩一个血肉模糊的身体,偏生那脸还完整,能认得出来。看样子死了好几天了,幸亏这会儿天冷,尸体挂着还没坏。那些血被冻成了殷红的血冻,那模样,看完能让人一辈子无法忘怀。 两人挂的地方全是血,就是已经下了这样几天雨,那味道儿也是逼人的腥气儿。这两具尸体头顶上幸亏有树叶挡着,没有被冲淋多少,崔世福这会儿本来已经被吓得个半死了,又看到那两人的脸时,险些没睁着眼睛晕死过去。 “姑爷,那是你母亲与你那……”崔世福一时激动之下开口,聂秋染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慎言!”rs 第四百四十三章 争议 如今村里都有人在说孙氏并不是聂秋染亲娘了,若是崔世福说孙氏是他娘便罢,要是说那黄老头儿是他后爹,恐怕不用聂秋染,后头站着的聂夫子便能冲上来抽崔世福两耳光。 所幸亏昨儿被吓过之后的语无伦次到刚刚又被聂秋染吓了一回好了些,多了点儿理智,崔世福好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也不敢再提那继父的事儿,连忙便道: “是被人倒吊起来,从后背脊梁骨处将皮切开,然后再将皮子剥了下来……”这话是昨儿晚上报了案之后才听衙门里的捕快说的,也正是因为死了人,而且是死了一双,县里颇为害怕,捕快见了那残忍手段,也是被吓得厉害,今儿许多看到那两具尸体的人都吓得魂不附体,因此才失态的闯进了崔薇家来。 别说崔薇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对尸体,可光是听着崔世福说,她就已经够渗得慌了。一旁聂秋染却是露出吃惊之色来,轻声道:“什么?死了?” 凭着崔薇与他夫妻几年,对他的了解,就知道聂秋染这模样绝对是装的!恐怕就是泰山崩于他面前,聂秋染也不一定能吓得到,现在竟然脸上露出吃惊之色,眼里却是平静异常,甚至以崔薇对他性情的了解,还能看得到他嘴角边的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聂秋染恐怕是早知道孙氏两人死了,亦或是他不知道孙氏两人死了,但却对这两人的死根本不在意! 心里虽然觉得恐怕情形是后面一种,但崔薇也不敢保证万一聂秋染哪天就是狂性大发了,忍不住孙氏两人,便真伸手将他们给杀了。这样一想,崔薇下意识的就看了聂秋染一眼。被妻子这样一看,聂秋染哪里不明白她心中在想些什么,顿时有些牙痒痒的,眯了眯眼睛,靠近她耳边轻声道:“你看我干什么?”说话时磨牙声还响了起来,崔薇缩了缩脖子,摇了摇头,不敢再看他了。那厢崔世福还在说着自己昨夜闯到了死人的事儿: “我还当那是鬼显身了,谁料竟然是两个死人,后背皮被人剥开,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哪里是什么衣裳,原本就是赤着身体的……”崔世福将问题交待完,众人都是一阵不寒而粟。那些捕快也吞了吞口水,还没开口说话,人群中便已经有人气愤道:“崔二哥,你是不是拿我的牛车装死人了?” 也不知哪儿来的人,气愤的播开人群,挤了过来,冲着坐倒在地上,满脸惶恐之色的崔世福厉声就道:“你知不知道我那牛车是要拉客的,你现在给我装了死人,你知不知道要晦气多少年!!!我看着咱们一个村儿里的,好心借车给你,你怎么给我弄成这样?”那人气愤的要死,指着崔世福便开口骂道:“你是不是故意想来霉我的,你他娘的是不是想来打架了?你故意找事儿的吧?你做事儿这样寡毒,难怪你们崔家断子绝孙了!早知道我不该借牛车给你的,现在给我染上晦气,赔钱来!那车我也不要了,折算成钱,牛一并算钱!” 崔世福顿时呆滞住,脸色难看,半晌后才哆嗦道:“王大哥,做,做做好事,总不能看到,死人暴尸荒野。” “我管你这么多!你这该天杀的东西,拿我的车去装死你,你知不知道装了死人要霉三年啊!”那挤了人群冲进来的人满眼通红,咬牙切齿瞪着崔世福,那模样像是恨不能冲上来揍他一顿般,崔世福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尴尬的时候,下意识的就转头朝崔薇看了过来。 见到他的眼神,崔薇心里冷笑了一声,将脸别开了,崔世福顿时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虽然为人耿直,可也知道若是将这牛车的事儿接下了,恐怕自己家今年都得喝西北风了。如今牛马等有用的畜牲都贵得很,一只马最少得要十两银子左右,一只牛最便宜也要五六两,因为牛不止是可以用来拉车,还能用来犁田,这小湾村整个村子里也只得这么一头,如今给人弄没了,他家中的情况,怎么可能赔得起来? “薇儿……”崔世福虽然不想找女儿开口,可这会儿好像是除了女儿,已经没哪个能帮他了。“你,你借我一些,算我借的,我……” 崔薇一看到他这模样就来气。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每回崔家出了事儿自己便顶出来,崔敬忠惹了祸自己也出来赔银子,已经给崔世福弄成习惯了,开始时几百铜几两银子到后来几十两的开始渐渐累积,如今恐怕是已经成了惯性,一张嘴就找到自己来。虽然知道崔家里除了自己之外再没有其它依靠,但崔薇若真是他们亲生的女儿,崔家又待她情深义重,说不得她也愿意当这冤大头,但崔家那情况,杨氏就是一个得寸进尺,且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崔薇自然不肯帮崔世福再出这笔钱。 “王大叔,你这样吧,你这牛卖给我爹得了。”崔薇一开口,众人都当她要认下这笔账了,那姓王的中年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不说,连崔世福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放松的笑容来。 “但我爹是没银子的,不如你让他每年还你几百钱罢。”崔薇替崔世福出了个主意,众人一听这话,刚刚那姓王的中年人才松下来的气一下子又提了起来,吊到了胸口儿,梗得脸红脖子粗的,且又心窝子疼。 “崔丫头,你也是咱们一个村儿的,我看在状元郎的份儿上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牛是咱们家的宝贝儿,一年就指着它吃喝,如今沾了这晦气,乡亲们还有肯租借肯坐的没有?”姓王的中年人一问这话,村里好些人都开始不住摇起头来,纷纷朝地上呸着吐口水:“王三儿,你可不要害人!” 此时人认为看到死人是一件极不吉利,且又晦气无比的事情,崔世福看到就罢,可他偏偏心又好,还将人给弄上了牛车。若是这牛车是他自己的,那人人都要赞他一声风高义洁,且又心地极好,下辈子能得好报。可偏偏这牛车是人家的,他还这样干,难免就有做坏,故意报复人的嫌疑了。 崔世福一张脸孔憋得通红,这会儿才算是看了出来崔薇当真是铁了心不想管他们家的事儿了,顿时他心里一阵发慌。如今自己家中没田又没地,便是能收回来,也得明年才能种,可这一年该怎么嚼用?若是崔薇不管自己了,该怎么办? 这会儿那姓王的也算是看出来崔薇不想给银子了,顿时心中也对崔世福恼了起来,这人做好人倒是没个底线了,明知道这车是自己的,又不是他的,还拿去装死人,刚刚他进了车厢里一趟,里头血腥气儿重得很,恐怕沾了煞气,以后让他怎么做生意?他心里不高兴,又知道崔家现在情况,顿时心头大怒,抡着拳头便朝崔世福冲了过去! 因着是自己理亏,崔世福又是一个厚道的人,哪里敢还手,只得任由人打着,周围人指指点点的,杨氏从外头人群里听到里头有人打自己男人,顿时大怒,拉了大儿子一块儿挤开人群朝里头冲了过来。 “哪个敢打我们当家的!” 那王三儿现在还坐在崔世福身上呢,看得出来他下手不轻,打得崔世福嘴角都流血了,杨氏一见到这情景,顿时大怒,指了他便道:“姓王的,凭白无故的,你打我家男人干什么?” “我不止打你男人!要是今儿银子给不出来,差老爷还在这儿,正好让他将这遭瘟的抓去!”王三儿心头也火大得很,看到杨氏过来还这样气冲冲的,恨不能一耳光给她抽过去:“老子好心借车给他,才收了多少钱?竟然拿去给我装死人,你怎么不死在那里头?你今儿要是死了,那银子便算两清了!”崔世福被骂的低垂着头不敢吭声儿,杨氏听着有些不对劲儿,听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好半晌才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说实话,这事是崔世福做得有些不地道了,他就是这样一个好人,见了人家有什么事儿便要去帮,这回可好了,惹了这样的事情,杨氏看着崔世福被打,心中既是心疼,又是埋怨:“当家的,你管那闲事儿做什么?你要帮人,到了衙门直接找官差拎过去就是了,何必自己去碰?万一被缠上个什么晦气,我们家可怎么了得?” 崔世福虽然也觉得对不住王三儿,但听到杨氏这样说,仍是反驳道:“那是亲家,死在了外头,还没个人收尸,风吹雨淋的,咱们好歹亲家一场,我哪里看得过去?”他一口一个亲家的,可偏偏聂夫子还站在院子中呢,这会儿正脸色不好看的瞪着崔世福,眼神冰冷。杨氏想想自己如今成亲的孩子中还有两个儿子呢,心中也好奇哪个人这么倒霉死在了外头,连忙便问道:“哪个亲家?”rs 第四百四十四章 兄弟 “还有哪个?”崔世福坐起身,揉了揉嘴,将事情又与杨氏说一遍:“还不是薇儿的婆婆。”说完,将昨儿自己怎么遇着两个死人的,那两个死人的情景跟杨氏说了,末了才道:“你说说,我遇着了,怎么能当做没看见,自己走了?” 崔世福话里的情景听得杨氏都觉得害怕,孙氏两人又死成那般模样,恐怕怨气大得很,这沾了血光之灾的东西可不敢碰,若是成了那玩意儿,可厉得很呢,难怪那王三儿如此生气。杨氏心头了解了,那头王三儿又开始喊起赔钱来,否则举了手又要打。杨氏见不得丈夫挨打,连忙护在他身上了,一边就道:“救的是谁的婆婆谁的娘,找谁拿钱去!” “我娘可是早死了,我爹当初只是好心收留那妇人而已,这事儿村里人都知道了,可算不到我们头上。”聂秋染笑了起来,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顿时令杨氏有些吃惊,又有些气急:“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要不要找我外祖一家过来对峙?”孙家的人早恨孙氏丢人,又恨她自个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还将孙梅给弄死了,早恨她入骨了。对于孙氏的大嫂赵氏来说,虽然孙梅是个女儿,不见得在娘家时有多讨她欢心,可若是女儿没了,又跟孙氏比起来,她自然是在意女儿得多,又哪里会去管一个没跟自己没血缘关系的小姑子,自然是会站在聂秋染这边说的。 崔世福一听到聂秋染否认,顿时没了主意,只是呆呆道:“路上看到了,总要搭把手的,否则死在荒郊野外,没人下葬,死了也是个孤魂野鬼。”他这样说完,村里人倒是有些同情的,但聂夫子却是满脸冷色,只差没有笑起来而已,对他这话不置一词。 旁边沉默了许久的捕快已经站起了身来,聂秋染这会儿没有追究他们刚刚闯进来的事儿,因此这会儿听到聂秋染不承认孙氏两人身份,顿时便小心翼翼问道:“既然如此,那两个尸体便并不是状元郎的父母了?”一听这话,聂秋染还没开口,聂夫子脸色已经一下子便铁青:“谁说他们是我儿的父亲?哪个乱嚼舌根,当我是什么?”聂夫子声音冰冷,一旁崔世福已经有些不自在了起来,众人哪里猜不出端倪来。 聂夫子气得胸膛不住起伏,恨不能将人打将出去,这会儿恨恨道:“崔二弟,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乱说。我儿在你口中若是成了别人的儿子,你那三个儿子是不是都是替别人养的?”照理来说平聂夫子不与这些乡下里的粗人计较的涵养还是有的,可偏偏崔世福说的这话是他的软胁,聂秋文的身世不明不白的,这就是他扎在心间的一根刺。若崔世福说其它的,聂夫子为了面子恐怕还能紧崩着,但他偏偏哪壶不开却偏提哪壶,聂夫子心头恨得吐血,自然看他不顺眼。 杨氏被聂夫子一句话说得脸色通红,气得额头青筋乱跳,只是崔世福自个儿先做事不当,再加上聂夫子在村中积威已久,她也不敢由着自己性子来,冲上去与聂夫子撕扯,只得讪讪道:“小辈子不懂事便罢,亲家是读书人,怎么了说这样的话了……” “我可不敢当你们的亲家,我儿的父母都硬生生被你们一句话给挪得变了人,哪里敢担这句话!”聂夫子气哼哼的,但周围众人却也对此表示理解。毕竟任哪个人养了一个妇人好些年,人家说跑就跟人跑了,那事儿也不是说着好玩儿的。而且村里的人虽然说是背地里传孙氏不是聂秋染的母亲,但好些人心中跟个明镜儿似的,知道聂秋染便是孙氏生的,只是孙氏自个儿不守妇道,竟然跟了野男人,并且跟人跑了,也不知是哪个人,背地里还说孙氏给聂夫子戴了绿帽儿,聂秋文都不是聂夫子的种,这样的情况下难怪崔世福张嘴便说,一向温文尔雅的聂夫子气成这般德性了。 众人都同情聂家人,对于聂秋染的行为不止不觉得反感,反倒认为这是应当的,任谁有了孙氏那样一个母亲,不闹着将她给捆起沉了塘便已经不错了,还愿放她与那老头儿离开,聂夫子果然不愧是读书人,连这样的事儿也能忍得下来,兴许便是瞧在了聂秋染的份儿上,两方谁也不欠谁,正是以孙氏一命换了与聂秋染间的母子情份。 至于她最后仍是死了,只得说老天爷长了眼睛,对她这样的妇人就不该手软,迟早要收了她去,往后看哪个风流浪荡的,还敢做出这种事情来! 村里人都沉默着,杨氏被聂夫子一说,也不敢抬头,崔世福却是尴尬得脸颊通红:“都是怪我,我只是……”他只是一时情急之下才这样说,本来他倒是看着孙氏两人死得惨,原是想让官府的人帮着追一追的,毕竟孙氏两人死在荒焦野外的,周围又没有人瞧见,而且死了好几天,就算凶手留下了什么,也被雨水给泡了,天大地大,往后凶手杀了人便跑,他也是因为崔世财家的事儿,对此生了同病相怜之心,才想着要帮孙氏两人一把,借聂秋染的名声,往后好让衙门的人帮着追一追,也免得孙氏死不瞑目。 可崔世福没料到的是,聂秋染对于孙氏当真半点儿母子亲情都不念了。 聂夫子现在看到他就烦,也不理他。那厢沉默了半天的聂秋文却是深呼了一口气,站了出来,轻声道:“那是我的娘,我,我想去瞧瞧。” 他话音一落,聂夫子便有些不敢置信的转了头去看他。聂秋文沉默着,这些日子以来他瘦得厉害,也少言了许多,不像是以前一副没长大的孩子模样,一看就给人不靠谱的感觉,随时怕他惹了祸,这段时间聂秋文下巴上留了些青色的胡须影,看着倒是多了几分沧桑与成熟,像是当初从聂晴嘴里胡说八道的话时,他一夜之间便被迫成长了许多。 “秋文,你在胡说什么?”聂秋染眉头皱了起来,表情有些不悦。看在两人两世兄弟情谊的份儿上,聂秋文当初行事又优柔寡断的,全是背后孙氏替他谋划,而他除了跟孙氏有一腿儿,给自己戴了帽子之外,又被聂晴挑剥得有些不着调,其实聂秋染还真没对聂秋染有多厌烦。就是当初因为他睡了自己女人的一点儿芥蒂在重生后娶了崔薇,孙梅又嫁给了他的情况下也是烟消云散了。 也可以这么说,事实上若是聂秋染将自己对聂家的感情剥夺开来,聂秋文是根本没有值得他多费心思的资格,若是只将他当成一个闲人养着,甚至聂秋染连为他烦心也不会。可聂秋染没料到这会儿在自己看来一向行事不靠谱儿的聂秋文竟然敢与自己唱反调,承认孙氏是他母亲,聂秋染顿时心里有些不悦了起来。 “你说话可是要想清楚了。”聂秋染语气寒了下来,微笑道:“当着村里众位乡亲们的面,可不是一时冲动!” 聂秋文知道聂秋染这是心中不痛快了,他低垂了下头来,半晌之后才抬起头,轻声道:“那是我娘,我不能不管她。大哥,你这是要干什么?你是不是娘亲生的,难道你心中不明白吗?村里好些人都看在眼里呢,娘纵然是有错,可人死如灯灭,她现在都……” “你给我住嘴!”聂夫子气得大口喘着粗气,想也不想便抡起胳膊一耳光朝聂秋文甩了过去!打得聂秋文一个踉跄了,聂夫子才眼角抖动,厉声道:“你给我滚!从此我没你这个儿子,你给我滚!”说话时,聂夫子脸上掩饰不住的露出厌恶之色来。 果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养不熟的东西,这些年吃自己的喝自己的,没料到竟然养出了一个小畜牲来!孙氏的事儿便是村中人背地里说什么闲话都有的,可聂夫子就算是知道,他也不愿意去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因为他丢不起那个人!被自己一向瞧不上,甚至鄙夷的女人戴了顶绿帽,这无疑是孙氏往聂夫子脸上重重煽了一耳光,令聂夫子抬起头来! 聂秋文捂着脸,惨然笑了几声,转头看了聂秋染一眼,见到他脸上的冷意,头也不回的冲开人群跑出去了。 捕快们见到这样的情景,顿时都装着自己刚刚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一副傻不愣登的样子准备出去。等他们告辞退出去前,聂夫子冷冷道:“既然犬子已经说了那是内子,家丑不可外扬,估计是那孙氏自觉做了丑事,对我不住,所以约了那奸夫一并自寻死路而已,你们便不要再多管了,这事儿我不报官了!”对于孙氏的死,聂夫子心里只有欢喜不尽的,且又长出了一口气,不管杀孙氏与那黄老头儿的人是谁,聂夫子心头只有畅快与感激的,哪里会去找人报仇,他巴不得孙氏再死得晚一点,让他能亲眼看到就更好了!rs 第四百四十五章 发现 那些捕快们听到聂夫子这样说,也自然是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既然人家死者的丈夫都已经表示不再追究了,那姓黄的老头儿不过是个走街窜巷的老头儿,只要没亲属追上门儿来,便抬到义庄烧了将骨灰洒了就是,哪里还用得着去多那事儿,自然高兴的答应了。 将人给送走了,崔薇才令人将门给关上了,一边拉着聂秋染便进了屋:“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来?你母亲,她真死了?” “真死了。”聂秋染点了点头,也不多废话,直接便点头道:“岳父瞧得没错。” “怎么会?”崔薇皱了眉头,有些怀疑的看他:“该不会是你气不过,才找人去……”就知道她会这么想,聂秋染一听到媳妇儿这话,气急反笑,一边伸手掐了她小腰,将人拖到了自己怀里,一边威胁似的捏了她下巴,坐到了椅子上,阴阴笑了两声:“我就知道你要这样说,但我就是再不喜欢她,又何必要让她死得这么惨?直接一了百了。”喜欢折磨人的,且又能折磨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手段又花样百出的,也就唯有一个罗玄而已。 那人简直变态如厉鬼,什么人犯到他手头上简直是下场凄凉,这也是前世与这一世罗玄名声极大的原因,便在于他的狠厉。而他初来这边的那一夜,身上还带着一股血腥味儿,当时聂秋染就留上了心。 恐怕崔薇是没有意识到这两天孙氏不见了,但他却是早注意到了。恐怕也是罗玄不知怎么的知道孙氏的事儿,这才这没有放过他们两人,也就罗玄先出手了,就凭着孙氏三番两次的想针对自己的一双孩子,聂秋染本来也不会放弃他们两人! 崔薇听到聂秋染这样一说,顿时也觉得有些道理。聂秋染纵然再是不喜孙氏,跟孙氏感情一向冷淡,可他到底是孙氏生出来的,母子间天性冷淡的不是没有,若是厚着脸皮贴下金,认为聂秋染愿意为了自己而站在自己这边,因为之前女儿聂娇的事儿最后将孙氏给赶走,就是他已经发了疯干出杀了自己母亲的事儿,但也绝对没有那样大的仇恨要将一个人皮给剥了。崔薇一想到刚刚崔世福说话的情景,浑身鸡皮疙瘩便冒了出来,嘴唇抽动了两下。 “那这样说,你母亲她到底是得罪了谁?” 聂秋染笑了笑,没有开口说话。夫妻几年,崔薇是了解他得很了,看他这样子,便是孙氏两人不是聂秋染杀的,恐怕他也知道是谁干的。崔薇心里好奇心一下子涌了起来,翻身跪坐在了聂秋染腿上,伸手抓着他衣襟道:“是谁杀的,你一定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聂秋染没有否认,反倒是伸手环在了崔薇腰后,笑意吟吟的看她赖在自己怀里撒娇的模样,脸上神色温柔。 “一看就知道了。”崔薇靠近了他一些,将脸凑了过去,拍了拍他肩膀道:“悄悄告诉我。” 聂秋染看她粉嫩的耳朵靠在自己面前,几丝没有挽好发丝松松垮垮的散在细腻雪白的脸庞边,崔薇长的不是什么绝色佳人,甚至只不过是清秀而已,年纪小时是可爱,长大了便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令他很是喜欢。聂秋染见她凑过来,咧嘴笑了笑,伸手搂着她的腰,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有便宜送上门不占,是混蛋! 崔薇本来是想听他告诉自己是谁做了坏事,谁料被聂秋染抓着便亲了一下,顿时脸颊飞上了两朵红云,如今两人还坐在客厅里,外头便有丫头婆子们坐着,他当着众人的面也这样,令崔薇又羞又怒,瞪了他一眼,还没发火,如同崔薇了解聂秋染一般,聂秋染也知道崔薇这个样子是有些火大了,连忙便抓了崔薇的手将她又重新拉到自己怀里来,借着替她整理头发的功夫,轻轻在崔薇耳边低声道了一句:“罗玄。” “什么?”开始崔薇还有些没明白过来,下意识便道:“小石头已经走了……”她话说到这儿,看着聂秋染的表情,顿时明白了过来,瞪大了一双眼睛,惊声道:“你是说?” “那天他过来时我就闻到他身上有血腥味儿。”聂秋染替她理了理头发,一边冲她温柔的笑着,不远处的丫头婆子们没有靠过来,偶尔转头朝屋里看一眼,只当他们是在说着什么甜蜜的话一般,哪里会想到他们在说这个。虽说这对夫妻靠得近了些,但聂秋染一向宠崔薇,对她的事儿许多都亲力亲为,碧柳等人就是跟在崔薇身边两年时间了,还没有近过身替崔薇擦过脸,侍候过她洗过澡,最多也就是拧了帕子递过去而已。 因此这对夫妻如此恩爱,现在搂一块儿说说悄悄话,四周又没外人,乡下地方也不讲究什么规矩,因此这事儿众下人们自然都各自躲得远远儿的,当做没有看到了。 崔薇有些不敢置信,在她心里,虽然罗玄的名声京中好些人都知道了,也都怕他得厉害,但因为罗玄在她面前时一向乖巧可爱,如同小时候的小石头一般,她甚至根本没想过这事儿会是罗玄干的。聂秋染倒是知道崔薇心里的震惊,他是上辈子就跟罗玄打过交道的,深知他为人,这会儿也不觉得如何吃惊,反倒觉得那样一个人,就该这样无法无天才符合他性格,因此见崔薇愣得差不多了,才又道:“我怀疑着,你大伯那边的事儿,都是他干的。” 聂秋染这话音刚一落,崔薇本来第一反应觉得不可能,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又隐隐觉得聂秋染恐怕这话说的是真的。罗玄因小时之故,爱一个人便恨不能将世界都捧给了她,恨一个人则是恨到骨子里,恨不能将对方挫骨扬灰还好,一如自己,一如当初已经死了的聂明。前日时刘氏曾当众辱骂过自己,罗玄当时一听自己劝便罢了手,崔薇还当他忍下了这口气,可没料到他转头却替自己将气给出了。 这话是聂秋染告诉崔薇的,崔薇根本没想过要去怀疑自己的丈夫这话究竟是真还是假的。她十分了解聂秋染,知道他为人性格,没有把握的事儿,绝对不可能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这人一向是谋定而后动,他这样说,必然就是一定证据,或者是知道这事儿是罗玄干的。 崔薇表情怔忡,说实话,罗玄手段虽然激烈了一些,但她却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这样全心全意帮助自己,愿意为自己受了气而想方设法替她报仇,又一心维护着她,那种感觉很是令人感动,再想到当初在京中初遇罗玄时,他从手臂间取下来的那颗银子,崔薇顿时鼻子一酸,心里便觉得有些酸楚了起来。 聂秋染看她低垂着头,忍不住得意的咧了咧嘴角。上辈子罗玄那小子没少给他添堵,这辈子又一逮着空闲就爱腻在自己媳妇儿身边,如今可算是给他逮着了机会。聂秋染一面心头得意,一面假惺惺道:“你也别生气,他年纪小,往后不懂事再说说他就是了。” “我怎么会生气?”崔薇掏了帕子抹眼睛,哭道:“他这样一心一意讨好我,可真是个好孩子,倒是让我有些内疚了起来。”崔世财家里的事情既然发生了,她也只能当做自己不知道了,相对来说,一个看似邪侫,其实却十分单纯执着的罗玄,在崔薇心里,是比崔世财一家还要重要的。 没料到自己落井下石了一回,崔薇不止没有生气,反倒是开始更加心疼起罗玄来。聂秋染顿时下巴落到了地上,颇有一种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脚后跟的感觉,嘴角抽搐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整天时间崔薇都因为罗玄的维护而感动,倒也将孙氏的死带来的震撼消去了几分。隔壁崔家里闹得不可开交,那姓王的闹腾着要让崔世福将银子交出去,赔他牛车,一整个下午都闹轰轰的,不时能听到哭叫声与打骂声,倒是热闹得如同赶集一般,而听出去打探了消息,听了半晌壁角的婆子回来说,崔世财一家人听到王家那汉子去找崔世福要马车银子,竟然个个都躲了起来,反倒开始怨怼崔世福多事了。这会儿也不知道崔世福该有多头疼了,这便是当好人当得连原则都没有的下场!他倒是想面面俱到,只可惜如今他事情一样没办成,孙氏被他弄了出来,引了一堆事儿不说,聂夫子不肯接孙氏,孙氏尸骨依旧流落他乡,被义庄安葬,不见得就比被挂在树上好到哪儿去,义庄中尸体一并烧了只随意一洒,哪个还认得出是哪个来。 崔世福一片好心,只是却落了个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的结局。 晚间时候那名叫道一的随从又经过回秉之后进来了一趟,也不知道聂秋染与他说过了什么,崔薇也没有理会,抱着一双儿女喂完了饭之后,又玩耍了一阵,看奶娘将他们带下去洗澡了,聂秋染这才从外头走了进来。rs 第四百四十六章 回京 “娇儿呢?”孩子现在刚刚会说话了,有时能连着说上几个字,正是好玩儿的时候,聂秋染每天总要抱着女儿逗一阵的,今儿在外头跟道一说事情久了,如今孩子们都被抱走了才来。崔薇冲他翻了个白眼儿,见聂秋染腻了过来,嫌弃似的推了他一把:“干什么去了,孩子们洗漱了,天都黑了,等你回来,他们都睡着了。”本来崔薇也只是随口问上一句,她可没想过聂秋染会因为她开口一问,便将事情与她说出来。 聂秋染这人精明得似猴儿般,他若有话不想说,任谁都别想给他套出来。 “咱们过两日起程上京吧。”聂秋染叹了一口气,见崔薇动作顿住了,也跟着坐了过去,将她揽进了怀里:“顾宁溪那边出了些事儿。”说到这里时,聂秋染颇有些咬牙切齿,当初早跟罗玄说了让他先别动,那家伙做事倒也阴毒,生生将人给逼成那般模样,今儿听到道一说起时,只听说顾宁溪等人的马车晚饭时分趁着村里没人注意,悄悄出去了一趟,几个妇人抬了些东西出去,现在还没忙得回来,道一跟过去看了一眼,见到那些被抬起来的正是尸首。 道一一眼儿就认了出来,这些人就是顾宁溪身边保护着她的护卫们,突然间这些护卫们一天就死了不说,而且顾宁溪这会儿还指挥着下人在埋他们,道一不敢耽搁,又想法子到顾宁溪马车上瞧了一眼儿,呆了一阵,又听顾宁溪等人说着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连忙便急匆匆的回来给聂秋染报信儿了。 这会儿早已经在了千里之外的罗玄一路冒着细雨,驾了马领着随从才朝西凉方向前去。那面目阴沉的中年人紧紧跟在他身边,路途遥远枯燥,且罗玄沉默了一路已经一整日没有怎么开口说过话了,看得出来他离开了崔薇家之后便沉默了下来,明显心中有些不痛快,那中年人忙凑了过去,一边道:“主公,您猜现在夫人可是发现了那顾氏的倒霉模样没有?” 一听这中年人提起了崔薇,面目俊秀阴柔的少年才像是突然之间鲜活了过来一般,抹了抹那张惨白似月光般的脸上那些雨水,笑了起来:“倒是发现才好,姐姐不知该有多解气,可惜我是看不到了,不然多有意思。顾氏可真不能死,怎么也要等到我回去,才好亲眼看到姐姐爽快的神情!” 虽说当日罗玄答应了聂秋染不杀顾宁溪,但也只是说不杀她而已,又没说不毁了她。聂秋染虽然嘴里说着不纳妾,只守崔薇一人,但罗玄心里除了对于一个年小时便帮助过他,又无私给他温暖的崔薇信任之外,对于其他人,其实他心中都防备着,时刻警惕。罗玄自个儿便不是什么好东西,翻脸无情,反悔承诺以及反咬人一口的事儿他也没少做过,他自个儿都是这样的人,又哪里会相信聂秋染,听他要让自己不杀顾宁溪,虽然口中说着是要给崔薇出气用的,但罗玄却怀疑他是不是往后想留着自己受用。 如今他势力大减,皇帝老而不死,实为贼!竟然将他弄出京中,如今他羽翼未丰,势力全靠太子,太子一倒,他便根本任人拿捏,便是想要帮崔薇也没有法子。看来到了西凉之后,还得暗中存储势力,往后再谋后动。总之这一趟被人逐出京中便罢,往后谁也休想再如此对待他,便是太子也不行!终有一天,他要…… 罗玄眼睛眯了起来,一双充满了血色的眼睛里满是凶光与狰狞的杀意,配着他那张因雨水而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越发显得寒意逼人,吓得那中年人哆嗦了一下,低下头,连看也不敢再多看了。 “到了西凉之后,你领两个人,隐了出去罢。找些有潜力的,好好瞧瞧……”罗玄的声音阴柔里带了些寒意,漫不经心的吩咐着那中年人,那中年人不时答应着,渐渐的,说话声被淹没在马蹄声与沙沙洒落的细雨声里。 这会儿崔薇还猜测着罗玄不知道现在走到哪儿了,她还不是罗玄的娘,如今就有些担忧了起来。幸亏最近说了要回上京,屋里忙碌了起来,众人都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她每日也忙着,倒也少了时间去多想那些。 崔薇两夫妻要走的事儿,四周竟然都无人知晓。这两天聂夫子那边的房屋已经竣工了,屋舍华丽气派,是一个三进的院子。比起京中罗玄送给崔薇那座当初七王刘承的府邸,这新建的院子是小了些,可聂夫子只是一个人住,却是已经足够了,又趁着这两天功夫替聂秋染请了几个下人侍候着,这厢聂秋染才说了自己要离开的事儿。聂夫子自然也不挽留,甚至他因为贺元年之事,被聂秋染得知了,每回看到这个大儿子时他都还颇有些不自在,如今听说要分开,他如今衣食无忧,聂家的名望与地位都已经因聂秋染而有了,往后下半辈子有人侍候着,儿子留在身边固然是好,但若是他不想要留下来,聂夫子自然也不敢强留他。 只是聂夫子虽说被现实逼得不得不躲在这山村之中,每日与一些乡里村民们相处,可聂夫子心头这依旧是还残留着一丝雄心壮志的,趁着崔薇两夫妻过来给他带来足够他花用上十年的银子时,聂夫子这才冲崔薇笑道:“你们要上京中,干脆不如把霖哥儿留下来,交给我来教吧。再过两年霖哥儿就该启蒙了,往后秋染是要做大事儿的人,我替你看着,秋染也好放心。” 没料到出了这样多的事情,聂夫子竟然还惦记着这个。崔薇登时脸色就有些变了,眉头一皱,连忙便硬声道:“公公,霖儿现在还小着,再说公公回来是享清福的,又哪里好劳烦你带孩子?我自己带他就是了。当初聂大哥也教我认识了不少的字儿,若说到启蒙,我也会的,公公就自己好好享着福吧,免得他不懂事儿,吵着了你。” 这会儿崔薇心中有些不快,若不是想着这一分别往后再见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她连现在的面子情儿都不会顾了。 原本还觉得有些心虚底气不足的聂夫子在听到崔薇这话时,顿时便有些不快了,拍了拍桌子,大喝了一声:“胡闹!男孩儿家,比不得姑娘,往后是要外嫁的,如何能长在妇人手中?传了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你教得出来些什么。”聂夫子其实也没想过自己这样一说儿子便当真乖乖将孙子交到自己手中了,但他总还是想要试一试。 如今离了上京,往后儿子做了官儿,他却只能做个田舍翁,虽然也知道这对于自己来说是最好的归宿,但聂夫子到底是觉得有些不甘,尤其是老子没出息,儿子眼见往后前途无限,便是聂夫子早就希望着儿子有出息这么一天,但事到临头了,依旧忍不住心中吃味儿酸楚,极为不是滋味儿。 儿子不知怎么的与他就不亲了,他还想着要将孙子好好掌在手中,往后聂秋染也不可能不要儿子的,他说不得还能有再回去的一天,可话刚提出来,崔薇便直白的拒绝了,聂夫子脸上哪里挂得住,连忙便怏怏了喝了一句。 聂秋染一听到聂夫子这话,顿时看着他,表情似笑非笑,既不说话,也没什么威胁的态度,但偏偏就是这样淡淡的,看着甚至还十分温和的笑着的模样,却是令聂夫子打了个哆嗦,一下子回过神来,不知为何,这会儿心中怕得厉害,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当初他杀贺元年的事情虽然没告诉聂秋染,但聂夫子心里却总觉得他其实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这会儿聂秋染看着自己笑了,聂夫子顿时便觉得心虚得厉害,他往后还要靠儿子养老,也不想折腾得过了,使得儿子寒了心,像对待孙氏一样对他,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算了,你们自己也大了,既然你要带,我也乐得清闲,不带就不带了。我也累了,你们既然要走,就自个儿早些回去歇着吧,我也不送了。”聂夫子里子面子都失了个干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子长大了,却不由爹娘,成天巴着媳妇儿转。聂夫子心里生出一股火气来,一甩袖子,干脆也不理睬聂秋染两人,自个儿回内室去了。 崔薇嗤笑了一声,也懒得去理聂夫子,聂秋染看得出来她心头不痛快,连忙也拉了她离开。 两夫妻从聂夫子那边出来,后头碧柳自然跟着一块儿的,聂家到崔薇这边聂秋染专门找人铺出了一条石子儿路来,走着倒也不像旁的路那样又滑又烂,几人出来刚走了几步,靡靡细雨中,不少村里的人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出来了,远远儿看到两夫妻时,便冲二人招了招手。rs 第四百四十七章 撇清 在这群人中,崔薇似是觉得有人目光不与村里人相同,两夫妻心有灵犀一般,都朝东南方向望了过去,却见到那边有一栋新修的宅子这会儿已经完工了大半,一个穿了藏青色衣裳的身影提了东西,朝这边看了过来。细雨隔着有些看不大清楚,雾气朦胧的,聂秋染却是皱着眉头轻声说道:“是聂秋文。”那天聂夫子与聂秋染两人同时说不认识了孙氏之后,聂秋文自个儿便跑了出去,聂夫子也不在意,反正那不是自己儿子,从小又是不喜欢的,他就是死在了外头聂夫子也不关心,如今不回来碍眼倒是正好。 崔薇这几天也是忙了,也没注意到聂秋文,没料到这会儿竟然是看到了。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聂秋染一眼,聂秋染却歪了歪嘴角:“不管他,他现在在替顾宁溪盖房子呢,看样子是要自力更生了,既然这样,我不助他一把,那可真是不好了。”崔薇倒是有些犹豫,聂秋文这家伙虽然有些不靠谱儿,但到底是从小与自己一块儿长大的,现在看到他这模样,心中也是觉得唏嘘,想了想,她刚刚一动,聂秋染已经眼疾手快将她给拉住了:“不管他,他也该受些苦头,别以前被人宠得不着调了,你瞧瞧看他之前做的事儿,哪样是能上得了台面的?如今吃些苦也好,你若是帮了他,反倒害他了。” 这倒也是一个法子。人不在逆境下长大,像聂秋文这样的,若不被当头棒喝,说不得还真改变不过来。但崔薇看着聂秋染的神色,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帮助聂秋文改变的样子。她嘴角抽了抽,半晌之后才道:“聂大哥,你自己悠着点儿,别做过了。” “我心里有分寸,当初他被人那样宠着,可不是就真对他好。”聂秋染说了几句,也不想再提这个问题了,拉了崔薇催促道:“外头雨大,赶紧回去吧。”崔薇又往那边看了一眼,却见聂秋文已经自个儿调头转了身,另一厢马车处有人正往这边看过来,见到崔薇目光时,又缩了回去。 家里的东西是早就已经打包好了的,既然要走,就还是决定早些回京中去。反正聂夫子那边都已经招呼好了,也不用再耽搁下去。只是说到留下来照家的人时,众人有些自愿留下来的,也有不愿留下来的。对于留下来的人大多心里的想法崔薇都能猜到一些,无非是与刘氏那样的相似,认为留下来可以不用侍候哪一个人,若是主子不回来,其实他们便是这边的主子,想如何便如何,日子虽然不一定有京中那样风光,可说实在的,这样的生活便是许多良民都不一定能够这样自在。 而不想留下来的,除了有些确实是忠厚的,舍不得在京中的家人之外,更多的,恐怕也是舍不得跟在聂秋染身边的那份儿风光。对于不想留下来的,强扭的瓜也不甜,崔薇自然不可能强硬让人留下来。但对于想留下来的,她也不是随便哪个都会留下来,毕竟吃过了崔世福性格不足的亏,若是现在在疏忽一些,恐怕还得再养个刘氏那样的人出来。 犹豫了一下,最后出乎崔薇意料之外的,竟然是一直跟在她身边侍候的碧柳自己主动说了要留下来。 碧柳为人活灵,心中有盘算,平日里话并不多,只知道是个心思细腻的,除了之前因自己着急崔敬平而去大理寺她护过自己一回之外,还没看到她有过什么出格的举动,若是留她下来,那自然是好,可是崔薇却是有些犹豫。 “你要知道,其实你虽然是个奴婢,但跟在我身边,一天到晚做的事情但是却并不多。更何况回了京中之后,你吃用穿戴也不差,比起许多普通人来说已经是不错了,若是留在村子里,每日里事情不少便罢了,恐怕吃饭生火都还得你自己来,一天到晚的事情可不少。”她现在住在这边,侍候的下人有,煮饭洗衣之类的轮不到她,可若是自己等人一走,只留了一个碧柳下来,到时样样事情都得她自己动手,说不得还不如在京中时,至少洗衣裳还有浆洗房。 “奴婢晓得,但奴婢还是想留下来。”碧柳咬了咬嘴唇,一边细声道:“奴婢替夫人您守着这房子,到时若夫人找到合意的人,奴婢再去夫人身边就是。”其实现在崔薇身边根本用不着她侍候,她呆着也没用。更何况这边日子虽然清苦了些,但这些日子以来小湾村中的人个个性情都纯朴直率,对她又不像京中的一些人,就算有些人表面看着她是崔薇侍候的丫头,对她笑了几分,可实则她在别人心中依旧是个奴婢,是个下人。但在这小湾村中,却没哪个将她当成下人的,个个都对她笑脸以向,这些日子以来碧柳在小湾村中找到了一种满足感,就算知道自己是个奴婢,但也依旧想多感受几回这样的生活。 她都这样说了,崔薇自然不劝。其实崔薇也能看得出她几分心思,不过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别说她可不会无缘无故便去大发了善心将下人给遣送走,学得像陆劲的母亲候氏那般自力更生,就算她是那样大公无私的好人,放了碧柳,她一个单身姑娘出去也是难熬,说不得真放了她,她自个儿还不愿,倒不如现在挂着自家名字,也没哪个敢欺负她。 若是碧柳留下来自然是好的,其实崔薇也不用多的人侍候了,一天到晚一群人站在自己身边跟着,一点儿隐藏也没有,幸亏聂秋染不准别人侍候她洗澡,否则她自己也是不愿意的,碧柳留下来就留下来了,崔薇也没有再提什么大丫头的事儿,聂秋染知道她的心思,也就答罢了。 因东西样样都收拾好了,又点齐了一通,第二日一大家,聂秋染两夫妻才起了个早,驾着马车准备离开。这趟回去崔薇带了不少的东西,除了一些自己带过来的家当外,还有七八筐园子中新摘的橙子,这东西经得放,而且味道还挺甜的,更何况是自己种的,崔薇自然是要拿上。一些家中自己制作的果酱也一并拿上了,因上一趟去京中时崔薇也不确定聂秋染会不会高中,很多东西便没有拿走,这些果酱腌制过,放的越久便越入味儿,因此就是搁上一段时间也无妨。 橙子泡的酒也都全装上了,当时罗玄曾说过泡好了后想要尝尝,崔薇自然也不会忘了,因此坟了七八辆马车,才将这些东西给装下了。村里人昨儿便得到了崔薇两夫妻今天要走的事儿,早早儿的村里的好些人都跟过来准备送两夫妻离开了。 这会儿天色刚刚蒙蒙亮,雨昨日晚间时候就小了些,早晨起来竟然乡间开始起了大雾,远远儿望去,朦朦胧胧一片青影,远处的一切景致都给藏在了雾中里。光从这雾气看来,倒是天公作美,说不得这是近两个月来难得的一天晴天了。若是回京中去雨能停得下来,路也好走一些。 王宝学的娘刘氏引了大儿媳过来,正好遇着崔薇被聂秋染拉着准备上马车,连忙便过来了:“崔丫头,这样快就走了,咱们还想着你能多在这边玩耍一段时间,婶儿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一知筐鸡蛋和鸭蛋,你带着路上煮着吃吧。”她一边说着,一边赶紧指挥着大儿媳过来,将儿媳手中提着的蓝子朝崔薇递了过来。 其实来到小湾村后,刘氏因为儿子王宝学与崔敬平关系好的原因,对崔薇也是很和善,村里好些人除了偶尔嘴碎,平时心地却是好的,这会儿一到离别,有些伤感了起来,前来送崔薇的人,倒都难受了起来。收了刘氏送的鸡蛋,崔薇看着刘氏的大儿媳,索性从自己身上掏了一个玉葫芦出来,朝刘氏递了过去:“王婶儿,我这出去也不知何时能看到了,王大哥娶媳妇儿我也没来得及回来,这个葫芦就当往后我送你未来的孙子了。” 葫芦一般代表多子,刘氏原本看到崔薇送自己的玉,已经是很惊喜了,在这乡下地方村民们虽然大多都贫困,没什么银子。可没有银子不代表没有看到过银子,许多妇人出嫁的嫁妆里还有一两件银饰,但对于玉,倒是少有了,一来那个东西要找到能工巧匠雕琢不容易,二来一般玉有镇邪养人一说,就是刘氏没怎么见过世面,也知道这玉是个好东西,她没料到崔薇竟然会送自己这么一个东西,顿时有些愣住了。 她早上过来时也只送了崔薇两筐鸡蛋而已,如今这鸡蛋就是自己不吃,拿到镇上也不过十个六文钱而已,哪里抵得过崔薇手中这只玉葫芦。刘氏倒是看着这块玉想要,她又不是傻子,看到好东西哪里有不动心的,但动心是动心,若自己不过是给些鸡蛋就换了这个玉,她也不好意思伸手去拿。 “只是一些鸡蛋,哪里值得了这个,你自己放着就是。”刘氏想了想,依旧是摇了摇头,她已经看到自己身后儿媳眼中露出的渴望之色,却没有开口说要。 崔薇笑了笑,探出大半个身子来,拉了刘氏的手,将玉塞到了她掌心中去:“你拿着就是,以前承蒙王婶儿你照顾了,往后多多保重。”刘氏手里捏着玉,听她这样一说,也不拒绝了,却是擦起了眼泪来。村里好些人看到刘氏收了东西的,都有些眼红,当初刘氏时常给崔薇送些瓜果蔬菜去,众人也没想那么多,可没料到如今倒是看刘氏是个聪明的了,现在得了一块玉,就是这会儿雾气大,天色还没完全亮通透,好些眼尖的人都看到那玉水头好,雕得也好了。一些识货的就是看到村里潘老爷身上戴的玉都没这么好,顿时更加嫉妒。 一时间附近倒是热闹无比,看着天时不早了,崔薇与众人又说了几句话,那厢人群外却是有几个人挤了进来。崔世福头上缠了一块白汗巾将额头挡住了,靠杨氏扶着走了过来,自从他去替崔世财一家跑腿儿,却撞着了孙氏与那黄老头儿两个人的尸体之后,他便回来就病倒了。 村里人都说是这是孙氏在找他,崔世福这是闯了鬼了!可是崔薇却是知道,崔世福这是又吓又气还给急的,所以这才病倒了。崔世福平日里身体硬郎,像他这样的人不病便罢了,若是一旦病着,例如同山倒,得好好将息才行。这会儿看到他过来,虽然之前因为房子与果园等事情崔薇心中还有些疙瘩,但看现在崔世福黝黑的脸庞,与担忧的表情,顿时叹息了一声。 “要走了也不过来说一声,有东西也不知道顾着家里,你爹现在病着,你大伯那边出了事儿,你奶奶现在正住咱们家呢。”杨氏刚刚站在外头就听说崔薇给了刘氏一个什么值钱的玩艺儿,顿时心里又嫉又气又恨。她跟刘氏那可是有好几年的矛盾了,当初为了一个绍氏,两人到如今还红着脸,一看到便非要吵上几句嘴的,之前还打过自己,崔薇可是自己的女儿,却偏偏不知道心疼自个儿的娘,反倒要将好东西便宜了外人也不肯给自己。 杨氏心头虽然气恨,但却想着也要得个什么东西,因此诉苦时不敢再提崔敬忠了,她知道崔薇是最不喜欢崔敬忠的,虽然她觉得这是崔薇小器了些,毕竟当初崔敬忠就是有个什么念头,可那不是也没成么,哪里就至于记恨这样多年?这丫头从小就器量狭小,也就她命好,嫁了个好夫君,否则如今哪里至于敢在她面前摆这副脸面!只是看她还能得意到几时,若有一天聂家那小子不喜欢她了,看她回不回娘家来! 心头暗暗的骂了崔薇一回,杨氏又瞪了刘氏一眼,才朝崔薇气恨道:“人家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倒好,胳膊肘专往外头拐!” 崔薇一看到杨氏心里便烦,连与她做场面功夫的心情也没有,直接就道:“我倒是不想胳膊朝外拐,不过王婶儿来送我还给了两筐鸡蛋,不知道爹你们过来,是给我送了几筐过来了?”一句话说得崔世福脸色有些不自在了,表情有些内疚起来时,杨氏才连忙道:“你又不缺这些,我们家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晓得,不帮着就罢了,又何必说这些?” 连半点儿也不想付出,便尽想着拣好处,天底下若当真是有这样的事儿,崔薇自个儿就去了,哪里还轮得着杨氏?崔薇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不送鸡蛋就算了,我也没想要,我确实是不不缺,但既然你没个表示,我自然东西爱给谁就给谁了。” 像杨氏这样的,当初每回要了崔薇的东西,还惦记着以后的,而且占了便宜还没个好脸色,虽说她是生了崔薇这具身体的母亲,但生的又不是她,自己也替原主儿还的够多了,可没想过往后一辈子都要像原主一般,替崔家做牛做马,任人拿捏温顺的全无半点儿怨言。她跟杨氏之间,已经两不相欠了。 “你这样牙尖嘴利,现在得意,以后看你好日子到什么时候,以后你男人嫌你了,到时不要回娘家来哭……”杨氏被她堵得脸色青白交错,嘴唇张了张,还没开口说话,崔世福已经叹了口气,从怀里掏了个东西出来,走了几步,朝崔薇递了过去:“家里也没个什么好东西,烙了几个饼子,你路上吃……” 对于崔世福,崔薇还真是又是气,又是无奈,现在见他这模样,也不忍拒绝,想了想自己来到古代后的种种,崔薇深呼了一口气,突然间伸手将崔世福手里的饼子接了过来,看杨氏那模样像是要发火,她才道:“我夫君嫌不嫌我,那是我们的事儿,还用不着你来操心,就是嫌了,我自己还有银子,不像有的人,没处可去,只得死赖着。”她说完这话,杨氏登时便明白过来她是在指自己,顿时又气又急,又看到刚刚崔世福递了饼子过去,直觉得心头发火。 自己被这死丫头奚落了,崔世福不止不帮着说话,反倒给她东西吃! 崔薇看了杨氏气得脸色都铁青的神情一眼,才转身不知道与聂秋染说了什么,不多时她手里多了个口袋,朝崔世福递了过去:“爹,我最后一回帮你,往后我不再欠崔家的,我已经是聂大哥的人,就像崔敬忠以前说过的话,你们就是过得好也罢,歹也罢,都与我无关,好了我不想着沾光,坏了也别再总想着有人当摇钱树。像她说的,我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然已经是赔钱货,可不要再想着来捞钱了!” 说到这里,崔薇看了两眼杨氏二人的脸色,又接着笑道:“若是有难不如想办法找儿子吧,崔敬忠不是你的心肝肉么,他又是读书人,怎么也比我能耐的。”rs 第四百四十八章 新的 一席说得众人心里都戚戚焉,杨氏面色尴尬异常,心中却是有些慌张,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到此时自己就要失去这个女儿了,她虽然一直对崔薇冷着一张脸的模样,每回张嘴就开始骂,也不过是因为她自己心中不甘而已。当初哪家都像自己家一般,哪家的女儿不像崔薇一般过的,为什么偏偏崔薇就离经逆道,和别人不一样? 杨氏觉得心头也很委屈,哪户人家不是像她一样对待女儿的,本来女儿就是赔钱货,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自己替别人养十几年,最后反倒便宜别人家,连别人称她都不会再提一声崔字,以后替自己养老的也是儿子,凭什么崔薇就得和别人家不一样?再说自己哪儿亏着她了,没短她吃,没短她喝的,怎么就不满足了,天底下哪一家人都是这样过的!杨氏心头又是伤心,又是难过,这会儿听崔薇话说得绝情,忍不住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你这丫头也当真太狠心了些,我好歹也是你的娘,你怎么就能说出这样绝情的话。哪家不是这样的?再说当初哪样不对你好了?短了你吃的还是短了你喝的?” “没短我吃喝,但我做的事情,可合该我要吃喝的!”崔薇看着杨氏笑了起来,道:“我当时那生活便是给人做奴婢,也不至于一天到晚又要被人打骂,又要做不完的事情。你问问我身边的人,哪个像我当初一般又要做事,又要被人骂不停的?而且我身边的人还领着月钱,我当时的吃喝,该当是我自己换来的!你也不要说得这样苦,既然哪家都是这样,那你问问哪家女儿在出嫁后,娘家还跟蚂蝗似的贴在身上?每回走亲戚送一块肉,十个鸡蛋就已经是大礼了,我出嫁后,你们崔家用了我多少银子,算过没有?” 车里聂秋染没有催促着让马车赶紧走了,他知道崔薇这会儿心里堆积了太多的怨气,尤其是崔世福这样的老好人,骂他要悔过,说他自己要难受,而不忍说他了,憋在心中,能气得死自己!聂秋染也由着她发作,反正这一大早的出门儿,车队多了也不可能走得快,这趟回京慢慢的走就是了。 “我……”杨氏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但仍有些不服气,看着周围人望他们两夫妻鄙夷与诧异的目光,顿时又羞又气,连忙就强辨道:“你嫁了个好人家,聂家大郎是有出息的,怎么能跟别人比?”村子里的女孩儿嫁人之后确实是没有过多补贴娘家的,但那情况不是不一样么?杨氏有些郁闷,又有些气恨,觉得崔薇仍是在故意不想给自己家银钱而已,就是想对崔家见死不救。 “你刚刚不是还在诅咒我被我男人嫌弃?又哪儿来什么嫁得好不好的?”崔薇看着杨氏,翻了个白眼,也懒得与她再多说了,反正心里的话已经说了大半,这些年来的怨气也稍微平息了一些,也幸亏杨氏夫妇不是她心理上亲生的父母,也不是崔薇一生下来时便穿越过来的,半路过来,又没跟崔世福等人相处多长时间,崔家人对她又算不得多好,崔世福人是正直,每回她受了委屈只要一闹,崔世福总能帮着她说几句话,但前提也是她闹过才行,若是遇着一个性子软弱的,恐怕被*死了崔世福也不知道,这便是古代女孩儿的悲哀! “我……”杨氏听着崔薇这话,一下子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只是她性子刚强,本能的不愿服输,刚想张嘴说什么,崔世福已经叹息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了,是我们当爹娘的对不住你,往后,往后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也别管我们了……”崔世福心中也是难受,女儿到底是他的骨血,可偏偏往后连书信也不能再往来,想起以前每回崔薇看着他笑着喊爹的样子,崔世福眼眶都酸涩了起来,但自从这回崔薇回来之后,便再也没有笑眯眯的喊过他,每回见着他时神情都是严肃的,看得崔世福也难受,以前只当崔薇有气,与自己赌气而已,如今崔世福才算是看清楚了,崔薇这是当真要跟崔家真正断开关系了。 他其实性格也是真正的老好人,见崔薇不想跟崔家扯上关系了,便不忍再逼她,若是遇着其他脸皮厚且理直气壮的,这会儿早就死活赖上去了。也就正因为他这样的性格,令人不忍责备他的同时,偏偏又得被气个半死。 杨氏还有些不服气,见崔世福这样说了,有些着急。崔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怜悯崔世福,可在杨氏刚想张嘴时,连忙就开口道:“你若当真像你说的那样可怜,你现在将银子还给我,以后咱们书信来往也可以,但我不会再补贴娘家,仍叫你母亲,以往恩怨就算一笔勾消了,如何?”崔薇知道杨氏的性格,故意拿话捏她。杨氏自然是舍不得那一袋银子。 刚刚从崔世福手里抢过袋子时,她摸过了,里头最少有十两银子,这些钱若是以前,让她叫崔薇娘她都乐意!可如今崔薇有了银子,她自然是觉得这十两少了,可一听崔薇说将银子嫁回去,而且以后对自己家还一分银子也不出,这些年杨氏可算是领教过崔薇的性格了,那可真正是说得出就做得到的,这银子还了回去,以后恐怕她当真一分儿也不会出了!那喊声娘能顶什么钱,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杨氏虽然心里难受,但仍是抱紧了钱袋子,不肯松开。 崔薇笑了起来:“她不愿意,爹还愿意不?”早就算到了杨氏的性格,偏生她要说得那般好听,像真舍不得她这个女儿似的,现在看起来,众人都清楚了,她还是舍不得那些钱。 “我……”崔世福结巴了起来,他对于崔薇往后不肯再跟自己一家人来往心中痛惜了起来,其实他心里真正没有想过要占崔薇便宜,要想她拿银子的,可现在想起来,自己没有这样想过,但却每回都朝女儿伸手,否则这些年崔家日子绝对过不成这般。而崔敬怀也肯定娶不上媳妇儿!崔世福心头难受,听崔薇说过以前一笔勾销,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了起来,他想过要将银子还给崔薇,想过以后要靠自己的双手来养活家人,但话到嘴边儿时,他看到杨氏苍老的脸庞,以及她紧紧抱着银子的模样,又想到崔世财一家的遭遇,以及林氏如今住在自己家时的难受,还有瘫在床上的儿子,顿时更痛苦了些,半晌之后,才摇了摇头道:“薇儿,是爹对不住你,你奶奶如今还在我家中,家里你二哥病着,你母亲现在身体也不太好,佑祖现在正要上学……” 崔世福自己嘴中不停的说着话,也不知道他是想要说服别人,还是要说服自己。 但不管他理由怎么的多,其实说到底了,还是在崔世福心里,考虑的事情多了,他对于崔薇虽然也是真心怜惜,但崔薇比起别人来,总要靠在后头而已。 早料到这样的结果,崔薇也不吃惊,笑着点了点头:“天色不早了,我要走了,你们自己以后多加保重吧!”也不想再跟他们多说了,崔世福剩余的话堵在口中,再也说不出来,垂头丧气的,连句珍重也说不出口,心里沉甸甸的。 而这会儿路边的动静也引起了顾宁溪等人那边的注意,顾宁溪还在梦中,她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了之后,便一定要点着灯睡,看她样子,满头大汗,一脸狰狞,便是睡着了,可看样子也是在做恶梦的模样。其实何止是她,就是许多侍候的丫头们也是晚上都睡不着,因此一大早的才看到不远处路边的情况,连忙有人便拍醒了顾宁溪。刚醒过之后的顾宁溪一下子急喘了几声,坐了起来。那丫头将这边的异动告诉了她,顾宁溪也顾不得自己狼狈,连忙让人赶了马车追了过来。 “聂大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崔薇刚跟崔世福说完话,那头顾氏的马车便追了过来,顾宁溪探出了一个头,恐怕是她才刚起,声音都有些软腻,头上戴了帽子,掩住了她满头的长发。 这可真正是阴魂不散了,本来以为回京之后就能摆脱她了,顾宁溪这都开始在小湾村里建房子了,那模样是准备长住下来似的,可没想到这样一大早的,她都跟过来了。崔薇动了动嘴角,懒得理她,自个儿进了马车,掐了聂秋染一把。 聂秋染任她掐着,却不敢躲闪,只得求饶似的看了崔薇一眼,外头顾宁溪又将刚刚的话问了一通,聂秋染才探出身体来:“顾姑娘,咱们这是要回京了,往后顾姑娘可多多保重。”连句再会的话也不敢说了,就怕车里的那位发起火来。 顾宁溪虽然看他这架势,猜到他是不是要离开了,可真正听到聂秋染这样说,却依旧有一种眼前一黑,想要立即倒下吐血的冲动。rs 第四百四十九章 里程 “要走了?那我可怎么办?我是聂大哥的妻子,我刚刚房子……”顾宁溪这会儿气得要死,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她一路追到小湾村中来,就是为了避免作为腾妾一并与刘攸嫁到边蛮去,也不想要在今年选举之后入宫侍候老皇帝!可她一路追过来,崔薇的房子没能踏得进一步便罢了,连聂秋染的身儿都没近过一点儿,最后竟然还被那些低三下四的侍卫们给…… 一想到这些,顾宁溪连眼睛都红了,白净的脸庞闪过一丝狰狞,喘气也粗了些,她不甘心,如今失了一切,手中什么都没有了,现在还被人祸害,她怎么甘心?若是早知道如此,她不如进宫侍候皇帝,至少以顾家的名望,她被封个贵嫔不成问题,可如今算怎么回事? 顾宁溪越想,心头越发恨得滴血,她不甘心,事到如今,既然她来到小湾村中都是为了聂秋染,这一切便是聂秋染害的,不管他愿不愿意,也该负起责任来,他现在惹了事儿想一走了之,门儿也没有!至少该等到自己与他生米煮成熟饭,名份定下再说! 事到如今,顾宁溪也豁出去了,她之前矜持着不肯主动,觉得自己乃是出自顾氏,怎么也不该学那等狐媚子放荡下溅,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若是不赶快,到时有个什么意外,她可真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顾宁溪一想到这儿,不由深呼了一口气,冷笑了两声,平复一下自己心里头的愤恨,脸上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一边可怜兮兮看着聂秋染就道:“聂大哥,你们要走,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崔薇在马车里听得火大,忍不住迁怒般踹了聂秋染一脚。她力气倒不大,踹在聂秋染身上也不怎么疼,不过聂秋染却觉得面上无光,这小丫头越来越胆大了,当着这么多人面也踹他,幸亏在马车里头,除了隔得近一些的人能看到,外边儿也没人能瞧见这情景,不过聂秋染看到王宝学的娘刘氏张大了嘴时,顿时汗颜,深怕崔薇又不顾脸面踹自己,连忙转过头去将她脚踝给捏住了,知妻莫若夫,果然崔薇还想再踹他一下,偏偏脚被人拿住了,聂秋染力道大得惊人,崔薇挣扎了好几下也没能将脚挣了开来,顿时火大,干脆扑了上来,拧了他一把,才趴在聂秋染背上将头探了出去,冲顾宁溪假笑道: “顾宁溪,你自重一点儿吧,我夫君什么时候娶了你了?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要跟你说一声?我夫君可是说过了,这辈子除我之外别人不娶的,连妾也不纳,你死了这条心吧!聂秋染,你说我说的是不是?”崔薇一边说着,一边瞪了一双圆眼睛冲着聂秋染磨牙笑。 聂秋染后背一下子刷的冒出一层冷汗来,崔薇一边问着,一边还伸手不住在他腰间处拧着,问一下就拧一转儿,疼得他脸颊都直抽抽,哪里敢说不是,连忙飞快的就点了点头,崔薇看他答应了,这才满意的将手移开,聂秋染呲着牙,一边小口的倒吸冷气,一边心里决定等到打发了这些人后要好好儿跟这小丫头说一声,也实在是太乱来了,如今都兴起打丈夫了,往后恐怕还没有她不敢的,也怪顾宁溪等人,原本两夫妻还算是平等相对的,可这两人来了之后崔薇便一下子凌驾在他头上了,到如今他连反驳都不敢,都怪这个女人! 顾宁溪不知道刚刚聂秋染还被崔薇收拾了一回,若是知道,还得吐血不可,但听到崔薇那一句不另娶,以及不再纳妾的话时,顿时大受打击,身子摇晃了两下,看着这边说不出话来。 刘氏与崔世福夫妇隔得近,倒是看到了刚刚崔薇踹聂秋染那一脚,几人眼珠子都险些滚落出眼眶来。杨氏之前自己在说崔薇往后被聂秋染嫌弃时不要回来哭,其实心里真存了那么一个念头的,只盼崔薇跟聂秋染吵了嘴,她回了娘家才知道哪个会是真正对她好的,让她不要再一心紧着夫家。可以说杨氏心里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被聂秋染嫌弃与打闹的,那才好让崔薇以后能照顾娘家一些,但如今看到崔薇与聂秋染这副模样,聂家那小子长得标志不说,而且又有出息,也不知为什么竟然对自己女儿另眼相看。 崔薇那死丫头也是个有本事的,竟然拢得人对她这样纵然。杨氏一瞬间心里闪过不少的念头,相比较之下,原本老实本份的崔世福便显得有些木纳了起来。杨氏一瞬间有些嫉妒女儿,又有一种算盘落空之后的气愤,但她好歹已经不是一个怀春的妇人,也是当人祖母的了,又性格一直都本份,因此那念头也是一闪而过,最后只变成些许不甘与遗憾而已,便没了其它。 不过杨氏不甘之后,便很是对女儿这样放纵的动作有些不喜,一来若是这模样给人瞧见了,除了恐怕有年轻姑娘会羡慕崔薇嫁得好之外,再来恐怕有人还得说她没有章法,竟然敢踢丈夫,也实在是太恶了一些,若是村里讲究些的人家,说不得还要怪自己不会教女儿,有心训斥她几句,想和崔薇说丈夫为天的,可随即想想这死丫头一向凶悍,且又向来爱与自己对着干,而今又如此过份不肯再帮助娘家,哪里还肯再教她,巴不得她吃了苦头才好,因此嘴唇动了动,便又闭上了。 倒是崔世福有些看不过眼,连忙道:“薇儿,你说些什么,顾姑娘远来是客,有话好好说就是,姑爷你也别太纵容着她。”崔世福指的是刚刚崔薇踢聂秋染的行为,但在崔薇听来,就像是崔世福在指自己不要嫉妒一般,顿时心里气愤。而一旁顾宁溪心头也不高兴,觉得崔世福这是表面大方,实则帮着自己的女儿奚落自己、 崔世福本来好心的一句话,结果惹来两方都不高兴,不止自己的女儿不说话,连被他帮的顾宁溪都不高兴,出力不讨好不说,人家还不领情,所以这老实人做事儿若是没用对方法,只一味儿的希望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可真会落个里外不是人的结局。 见崔薇不张嘴,崔世福也有些尴尬了,再怎么样老实他这会儿也看得出来崔薇是对他的话有些不以为然了,索性叹了口气,退到一旁,也不吱声儿了。 崔薇看了他一眼,也不安慰,又看了雾气中露出一张白得惨然脸的顾宁溪一眼,拉扯了聂秋染一把,两夫妻钻进了马车里,车轮缓缓的动了起来。 “等一下!”顾宁溪看他们说也不说一声便要走,顿时气结,连忙喊停,但根本没人理睬她,那马车缓缓的朝前移着。顾宁溪身边的侍女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哆嗦着才小声问道:“夫人,现在怎么办?”现在顾宁溪脾气暴烈异常,一有点儿什么不对劲便开始发作,众人都十分怕她。这会儿顾宁溪听到那句以往还令自己欢喜的夫人二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刚崔薇所说的话像是在她脸上抽了一耳光般,她也不是有多喜欢聂秋染,只是当初有些心动时,聂秋染对她没什么爱慕之色,这令顾宁溪特别不甘心罢了,再加上又有一个崔薇,当初为了这么一个乡下丫头,罗玄险些把自己弄成残废!她这口气咽不下去,因此这回才挑了聂秋染,想要看看崔薇在知道丈夫被抢时,是个什么神色,她当初不是舍不得么,如今她才要好好看看崔薇后悔的神色。 可没想到,她就是打了皇帝的旨意,聂秋染依旧不从。顾宁溪脸色扭曲,强忍下了想要抽这丫头一个耳光的冲动,阴声道:“跟上去!” “可夫人,那房子……”房子都快完工了,再差一点儿就能住人了,家具都已经打好,只是没有送过来而已,莫非扔下一切便要走?顾宁溪这会儿哪里顾得上什么房子,恐怕聂秋染这回一回去,听说那孙氏死了,那聂夫子又被送回来安顿好了,往后说不定还回不回来都不一定了,她可不想一直守在这乡下地方,一切不变! “还什么房子?夫君去哪儿,我自然是要去的,你要是想留下来,便自个儿留下来吧!”顾宁溪冷冷看了她一眼,那丫头沉默了起来。说实话,若是此时能留得下来倒真是件好事儿,她不想再回京中去了,如今她遭祸害了,身子都不干净,回了京中莫非一辈子自梳了妇人头,再也不嫁,孤老终身不成?若她是侍候过少爷主子们的便罢了,就是身子不干净,可一般这样被打发过,主家都会给不少的银子做添妆,看在这些钱上,许多男人能与主子共享一个女人倒也不觉得如何丢人,反倒颇为兴奋,反正有了银子娶个佛爷回家摆着,再另外寻快活就是,大不了找个干净的女人做妾就是,没得去钻那牛角尖儿。 可这丫头却并不是侍候过少爷的,她反倒是被侍卫污了身体,若是往后回去,哪个知根底的人肯要她?在小湾村中住了一段时间,顾宁溪不喜欢这些乡下人,她倒是喜欢,没那么多心眼儿,而且护短,只要与人聊聊,不起什么心思,人家也是愿意的,反倒时常还能给她送些什么吃食,比起回京中侍候顾宁溪好多了。 更重要的是,顾宁溪失了清白不能被人发现,她当日杀了如此多侍卫灭口,难保哪一日便将她给杀了。这丫头就是原本对顾宁溪再忠心,这会儿也忍不住生出点儿旁的心思来,自然沉默了下来。 顾宁溪看着这情景,冷笑了一声,声音里透出几分杀意,那丫头激伶伶打了个冷颤,连忙便道:“奴婢自然是要跟着夫人的,除了夫人身边,哪儿也不去!”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但顾宁溪心头已经存了别的心思,也懒得搭理她,指挥着外头的马车赶紧收拾了东西,一路朝聂秋染的马车追了过去。 因雨渐渐的停了下来,离了小湾村十来日时,路便越发干了些,马车走得也更顺了,才二十多天而已,马车便已经回了京城。后头顾宁溪一路也跟着,看到回了京城时,心中不免感慨万千,几乎激动得落泪。崔薇与聂秋染两人赶驾着马车直接朝自己家中前去,好不容易回了京中,一路急赶,崔薇也是累得很了,谁料一路回到自己家门前时,原本守门的人,竟然换成了四个面目陌生的人,两个婆子两个小厮,将崔薇等人的马车,拦到了府门外。 “你们是谁,怎么跑到这边儿来,这府邸可不是随便哪一个人都敢过来的,速速离开,否则休怪我们等下无情了!”那年约四十许的婆子神情严肃,一边说着,一边不耐烦的伸手赶人,像是看到了什么厌烦的东西一般,四处找着,不多时便从门后头拿了个扫帚过来,开始赶起了人。 崔薇又惊又怒,自己的家谁料出门儿一趟便被人给占了,这些人究竟是谁,跑到自己家中来不说,还不准自己这个主人进屋,这是哪儿来的? “瞎了你的狗眼了!”那赶车的中年人跳了下马车来,指了那婆子便道:“也不瞧瞧这是谁的马车,这府邸是咱们家大爷的住所,你竟然敢不准主人回去,你是哪儿来的?” “主人的住所?”那婆子一听到这话,顿时便笑了起来:“我只知道这是已故承王爷的府邸,承王爷乃是皇室血脉,这王府可不是随意哪个人都敢称自己住所的,你哪儿来的东西,竟然敢说这地方是你们的,你信不信再说一句,我拉了你掌嘴?” 聂秋染一听到这儿,顿时冷笑了起来,看崔薇有些惊怒的样子,连忙伸手将她给拉住了,一边沉声道:“别急,我看这里头有名堂!”rs 第四百五十章 告状 后头马车里的人都探了头出来看,崔薇另一个大丫头碧枝从后头的马车处跳了下来,朝那婆子走了过去,也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碧枝笑容满面的与她说了几句,转身脸便阴了下来。 “大爷,夫人,出事儿了。”碧枝跟在了马车旁,小声的往里头回报道:“两个月前听说元阳公主因出嫁在即,可偏偏却舍不得其父故居,皇上怜其一片孝心,已经将这座府邸折成银两,与她算成了嫁妆,换成银子,一块儿准备随她外嫁了。” 崔薇冷不妨听到这话,顿时吃了一惊:“这府邸被皇上下旨,成为了刘攸的陪嫁?”因为太过吃惊了,她声音都微微变了变,心里既是感到有些憋屈,又是一股火气涌了上来。聂秋染脸色阴沉似水,拉了她进怀里,轻声道:“别急。” 这王府明明当初罗玄送给自己的,不管他是用了什么方法,可自己在里头住着,就算罗玄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可也该多少通知一声,她就是移了东西让给刘攸也好,可如今不声不响的便成了人家的,虽然这王府得来没收一分儿钱,可到底自己也住过,刘攸又不是不知道,唯一可能的便是她故意如此了! 崔薇心里憋屈得说不出话来,那厢聂秋染却已经冷声开口道:“那府中的人与里头的东西如何了?” “回大爷,那些东西皇上说是当初七王留下的,自然都给了元阳公主做为陪嫁。”碧枝顿了顿,估计也知道崔薇两人刚听到这消息心头肯定是不高兴的,因此给了他们缓冲的时间,接着才缓缓道:“里头的下人们已经被刘攸发卖……” “欺人太甚!”崔薇气得眼睛冒火,狠狠掐了聂秋染一把:“那些下人明明是我们给买的,卖身契还在我这儿,刘攸怎么可能卖得了?” 聂秋染嘴角一抽,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移了开来,轻声哄道:“你也别气,这事儿不会这样了了的,薇儿,你能不能先将手放开了?”最近崔薇一生气就掐他,顾宁溪的事情便罢了,总归当初看了顾宁馨是他不对,可如今这宅子的事情与他半分银子的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还要掐他? “不怕!”崔薇凶狠的瞪了他一眼,火大的要命:“都是因为你,刘攸当初要不是你,我还跟她结不下梁子,你瞧瞧现在!”就是这样她也能将两件事情扯到一块儿。聂秋染眉头跳了跳,看她现在火大的样子,也不敢再去惹她了,索性随她掐了起来。 崔薇心里郁闷又憋屈,当初那种势不如人被人欺辱的感觉这会儿又浮现在心头。家中房子被杨氏等人住了,她还能冷着脸让人出去,如今房子倒也罢了,毕竟那本来不是自己的,但里头的东西也随意被人处置了,就令崔薇有些不爽快了,但对着给自己添了无数堵的皇帝,这会儿崔薇就是有满腹怨气,也是一时间发泄不出来。聂秋染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脊,随即吩咐外头道:“先去糕点铺子那边凑合一晚,有事儿回去再说。”如今这也是没法子中的法子了,崔薇点了点头,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但一时间也找不出其它的办法了。 吩咐了下去,马车才又开始缓缓移了起来,那婆子捏着手中的荷包,冷笑着看了远处离开的马车一眼,随手便将银子扔给了一旁的小厮,这才招呼着与自己一块儿站着的另一个嬷嬷道:“公主吩咐的事情办完了,如今咱们姐妹也入宫去吧!”那另一个婆子朝不远处已经离开的马车看了一眼,似是还有些担忧:“到底是个状元郎,若是闹将起来,咱们做得如此过,恐怕不太好。” “怕什么!”那嬷嬷呵呵的笑了起来,不屑道:“先不说他这状元郎是哪个封的,就说这个崔氏乃是罗贼的姐姐,便已经足够了。再说一个无品无级的状元,还令皇上不喜的,莫非闹起来还能见得着皇上?京中各位又不是吃素的。再说了,”这婆子眼珠一转,笑了起来:“你还真当皇上不知道这事儿?不过是知道这两位要吃暗亏,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那位皇帝可是心中心眼儿多得很的,又不见得有多大量,太子当初掌权将他风头都压过去了,天家无父子,他心头高兴得起来才怪! 不过这样的话她也只是敢心里头想一想而已,并不敢大声说出嘴来,在宫中混的,又有哪个是真不知分寸的,不过是大家心中都明白就算了。 “更何况你要知道,咱们是谁的人,往后还要跟着公主一块儿出嫁的。我可是看在咱们已经是多年的老姐妹,才这样壮着胆子提醒老姐姐一句而已。”那婆子在宫中生活多年,自然知道好歹,听到这嬷嬷一劝,心中也明白,叹了口气,索性不再多想,只亲热的抱住了这说话的,嘴中连连道起谢来。 崔薇两夫妻离开之后这两人说的话虽然聂秋染并没听见,但他好歹也能猜得出几分。众人热闹回来,没料到落了个这样的结局,幸亏在糕点房处崔薇还有一栋宅子,罗玄给了她之后,因这宅子不是什么七王八王的,因此当时就交了地契,因此这会儿两夫妻还能有个去处,否则要是在京中没了屋子,堂堂状元还得去住客栈,那可真是丢人丢大了。 吃了这个亏,别说崔薇心里不舒坦,连聂秋染都不痛快,一双眼睛里满是阴霾,冷不妨一看去就跟见着了罗玄眼睛一般。两夫妻没有说话,回到了糕点铺子那边,着人打水收拾着屋里,一边聂秋染则是拉着崔薇说话,面授机宜。而另一厢一路跟着回来的顾宁溪一直跟在崔薇等人的马车后头,看着前头两夫妻吃了个亏,顾宁溪心中别提有多痛快了,恨不得仰天大笑起来,眼睁睁看着聂秋染的马车朝另一边行去了,这才痛快无比,自个儿回京中顾氏的府邸去了。 一整晚崔薇心里窝着火,都没怎么睡得着,第二日一大早,她便看了聂秋染一眼,两夫妻收拾了一阵,吃饱喝足了,这才出了门儿。 而大理寺这边一大早的便接到有人报案。大理寺卿还未出门,便被急匆匆前来的官差拉了出去。心里刚有些不痛快,那官差便已经急道:“大人,聂状元告顾氏女假借皇上旨意,说逼着他娶她!” 接着两个他她的,绕得大理寺卿昏了两下,好半晌之后听那官差解释清楚了,顿时后背一层冷汗来,连忙自个儿跑了起来。一般事情扯到皇帝的,那都不怎么好玩儿了,若弄得一个不好,说不得他两面不是人,都得夹在中间受气!一想到这儿,大理寺卿也坐不住了,连忙着人备马,一边抱怨道:“这人怎么来了?若有好处接着就是,顾氏女自己愿意嫁他为妻已经是下嫁了,他还闹什么?若是皇上怪罪下来,我如何担待得起!” 大理寺卿郁闷无比,一路赶到大理寺中时,看到公堂中除了聂秋染两夫妻之外,竟然还有一个众官们的老熟人,百姓们的好朋友在那儿。大理寺卿一口血险些喷了出来,指着堂下便道:“陆劲,你怎么来了?” “大人身为大理寺为表率,本该衣着整洁,不知大人可是遇着何事,如此惊慌失仪?”陆劲板着一张脸,语气黑沉。他本来也不想过来的,毕竟因为秦淑玉一事儿上回聂秋染说了自己强夺他**,他看到聂秋染时本能的有些抬不起头来,陆劲一生敢说自己绝无徇私之处,可偏偏秦淑玉那事儿因为自己老娘而办得不太妥贴,更何况贺元年身死一案,虽然早已经结了案,崔梅都认了罪,但陆劲总觉得聂秋染不那么无辜,心里一直有疙瘩。 因此今儿聂秋染过来找他帮忙主持公道时,陆劲本来不大情愿的,可却熬不过他自己的良心,再加上聂秋染这人三言两语能将死的说成活的,既然皇上有逼人家休弃糟糠的嫌疑,他自然是要为聂秋染主持公道的,毕竟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聂秋染本来已经有了妻室,连嫡子女都有了,再将陆氏女嫁过去便有些不太妥当了。顾氏女虽然身份高贵,但陆劲这生平最恨的便是仗势欺人之徒。 “陆大人此来为何?”那大理寺卿黑着一张脸,拿官袍袖摆挡了头,开始整理起自己的仪容来,这不是因为今儿早上听到聂秋染告的状扯到了皇帝,他才这样着急的么?这会儿他看到陆劲,本来便不太好的心理更是涌出一些不好的预感来,嘴唇哆嗦着,勉强将衣裳整理了一番,这才开口冲陆劲道。 “本官身为皇上亲口赐封的监察御使,自该尽本责,为皇上分忧。而今聂状元在有了妻室,且又有嫡子女出生的情况下,若皇上仍是再赐妇人与聂状元为妻,那便是大大的不妥。”陆劲刚正不阿的开口,直听得大理寺卿冷汗淋漓,他心里有一种皇上自个儿搬了石头砸了自个儿脚的感觉。不知道这会儿皇上若是知道陆劲指责他不对时该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也不知道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会不会想死,反正他现在很想死就是了!rs 第四百五十一章 召见 召来了身边的官差,与他低语了几句,那人便退下了身去。聂秋染看得一清二楚,可却故意装作没瞧见,反正他的目的本来就是要直接跟皇帝对话,有人通风报信正好省了他不少的事情。 大理寺卿一旦找人通风报信儿了,自然便不着急做决定,只要将人给稳住便成,因此对陆劲的冷脸也不以为意,反倒笑呵呵道:“陆大人乃与本官同朝为官,该说有同僚之谊,状元郎如今虽说未封官职,但想必往后前途似锦,又何必将事情看得如此严重,不若坐下来,慢慢喝杯茶,有话好好说,可否?” “那可不行!”崔薇在后堂大喝了一声,声音清脆:“妾身原是聂家明媒正娶的,若是依大人此言,莫非是认为糟糠之妻,便该下堂?”崔薇所说的,是此时有一出戏,与前世时她曾听过的陈世美与秦香莲有关,都是书生在中了状元之后忘恩负义,休妻另娶的事儿。而这其中特别的是,大庆朝中曾有一位太后看完此戏后说了一句话,那便是: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这句话本来是崔薇上一世的历史中某位古人曾说过的,但这个时空与自己那个世界完全不同,因此自然说此话的,便又换了人。 这句话在此时还颇为有名,崔薇这会儿拿此话来堵了大理寺卿的嘴,顿时令他说不出话来。 “妾身原是聂家所聘,且又替聂家养下儿女,并未犯了七出之条,若此事当真是皇上亲口所说,要使妾身下台而替顾氏让路,妾身心中不甘。但妾身想来皇上乃是何等人物,九五至尊,又如何会来管妾身闲事,恐怕是那顾氏看中妾身夫君美色,心生思慕,故意胆大包天抬出皇上名号,想借此将妾身吓走吧?虽说天威浩荡,但妾身心中实在不服,便是为了皇上口谕,退让也罢,可偏偏还有一双儿女,可不敢使他们背上污名!” 崔薇嘴舌伶俐,也没有害怕公堂之心,三两下便将事情说了一道,虽说口里讲着害怕天恩浩荡,但实则话里行间都说着皇帝欺人太甚,大理寺卿听得额头冷汗刷刷的流,有些同情的看着聂秋染,也不知道他哪儿招来的女人,敢公然上堂告人强抢其夫便罢了,而且还敢如此胆大包天,三言两语的提到皇上。若真让她这样说出去,恐怕被人听到,皇上最在乎的名声得被人背地里腹议。 聂秋染听到那一句顾宁溪觊觎自己美色时,险些喷了出来。他一个堂堂大男人,哪儿来的美色?那是形容女人的话!死丫头张嘴便胡说,偏偏此时众人在场,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理寺卿等人嘴角不住抽动的样子,也跟着眉头跳了起来。 “聂状元……”大理寺卿小声喊了一句,本来这事儿私底下了了就罢,何必还要闹到公堂上来人尽皆知。就是到时自己脱不了身要受人连累,但聂秋染自己也得被人笑话,而崔薇一个嫉妇恶名是跑不了的,两败俱伤,这又是何苦? 本来大理寺卿觉得自己已经为了息事宁人声音够小了,可谁料他刚一开口,聂秋染便冲他轻‘嘘’了一声,满脸忐忑之色:“还请大人小声一些,内子这会儿不宜再激怒她,否则……”聂秋染说到这儿,嘴角抽了抽。他腰间上好些青紫,崔薇可不是好惹的,开始看着这小丫头乖巧,没料到这会儿竟然露出她凶残一面,聂秋染泪流满面,在大理寺卿看来也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竟然一脸疼痛之色。 大理寺卿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原本就已经够小声了,聂秋染竟然声音比他还小,看他这模样,明显是畏妻如虎。在此时惧内的也不是没有,三五百人里总得有那么几个奇葩,会对媳妇儿又怕又惧,可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需要借助岳家封荫,好往上爬才会对妻子多有忍耐。聂秋染自己虽然出身比起京中许多人并不显赫,但他乃是秀才之子,可以说也是书香门第,在一些乡下地方,秀才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存在了,而崔薇因当初罗玄之故,谁不知道她只是一个乡下丫头,若不是因为她运气好,当初早早儿的就跟聂秋染成了婚,如今还指不定嫁到哪里去呢。 若是当初聂秋染惧内倒也罢了,毕竟当初有罗玄那么一个煞神在,那煞星谁看了他不躲得远远儿的,谁都怕,他对崔薇的维护众人都看在眼里,聂秋染让妻子几分也是情理之中的。但如今罗玄都被皇上弄出京中了,这完全是明褒暗贬,往后什么时候回京都不知道,他还在怕什么?大理寺卿满脸鄙视的看了聂秋染一副小心翼翼的神色一眼,一旁陆劲同为男人也看不上聂秋染这副给男人丢脸的模样,冷哼了一声,想要说上几句,但想想这是人家家务事儿,清官儿都难断家务事,他也不想去管,不过却决定明儿一早便奏聂秋染一本,家事不扫,何以扫天下,亏他还是个状元! 这厢公堂中几人都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那头皇帝已经收到了大理寺卿命人传来的消息,顿时含在口中的茶水险些全都喷了出去。 “你说什么?当真是告顾氏假借圣旨的?而不是说王府之事儿?”正德帝端坐在书房龙椅之上,面前书桌上铺了明黄色的缎子,可这会儿已经被他口中喷出来的茶水沾湿,两个太监手脚麻利的上前收拾着,正德帝面前站着一个年约四十许,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却是听到他开口问话时,将腰弯得更折了一些,恭声道:“回皇上,孔大人确实传来消息,说是聂秋染告顾宁溪假借圣旨,逼他休妻另娶。”这太监声音略有些尖利,说话时声音高昂,正德帝却是‘嘭’的一声将茶杯放在了案桌上,气得站起了身来,在书桌后左右跺了几步,才气恨道: “不过是个女人,他收了也就收了,他的正室乃是乡下丫头,朕给他脸面,愿给他一条路,他偏生不走,非要来对着干,果然不是自己选的,便是养不熟的东西!”正德帝越说越是火大,抓起桌上的茶杯便朝地上狠狠掷了过去!茶杯落在地上‘铿锵’一声摔得粉碎,茶汁儿洒得一地都是,书房内几个侍候的太监禁若寒蝉,满脸惊惧之色,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起来。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君王之怒,哪里有人消受得起! 正德帝原本是打算借酒意,故意装作喝醉一般,答应了顾宁溪的请求,本来是想以顾宁溪将聂秋染拉拢过来。当初病了一时,一年未掌朝政,也不知道为何,忠于他的好些人竟然在一年之中,相继死了个干净!那些人可不是普通的人,有些人甚至有武功的,就算是要死,也不该一年之内全死了个干净才是!那是正德帝暗中的力量,如今被人毁了个干净,朝中哪个真正是忠于他的,还是忠于太子的,正德帝一个都不清楚。 不知道他自然不敢随便用,这会儿正德帝表面掌权,可实则内里尴尬,手中无人可用,当初太子当政,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威胁到了他的位置!无人可用,他才想用顾宁溪给聂秋染一个机会,看他是否是太子的人,还是真能为自己所用。若不是陆劲那厮实在太过一根筋,性格不堪大用,他如何肯花这心思,一年多前的科举大考时,中了进士出生的人,正德帝全都试过一遍,人家都乖乖安份了,偏生这聂秋染要闹腾。 “他便是好好消受了这美人恩,朕说不得还能给他一些重职,可偏偏如今要闹腾!”而且不是因为房子的问题而闹,让正德帝有一种事情脱离了自己掌控中,十分突然的感觉,因此越说越是咬牙切齿,可偏偏聂秋染这样闹了,对皇帝半点儿好处也没有。人老了,年纪大了,越发就在意那一点儿虚名,再者正德帝本来性格就是如此,越发容不得眼中揉了沙子,气恨了半天,依旧是冷冷道:“苏全,你去给朕传令,将那聂秋染两夫妇带进宫中来!”想了想听到来人回报说连陆劲也掺和了这事儿的,虽然知道陆劲那厮油盐不浸,但也容不得他将此事闹大了,因此又极为头疼的加了一句:“将大理寺卿与陆劲一并给朕带过来!” 那名叫苏全的太监答应了一声,恭着腰退下了。这事儿有皇帝牵扯在其中,又有陆劲那个愣头青,若不好好说道,恐怕一件小事也能被陆劲那厮弄成一件大事。 聂秋染倒是早料到这个结果,因此宫中内侍出来唤时他一点儿也不紧张,倒是他原本还害怕自己媳妇儿会因为面圣而惶恐的,毕竟崔薇还从来没有过这种见皇帝的时候,而且照一般人心里的想法,能见到一个权贵已经是不错,若是见到皇帝,那肯定是无上荣光的事儿。可谁料聂秋染都准备安慰崔薇一番了,却见她并不如何担忧的样子。rs 第四百五十二章 客气 “你等下不要紧张,皇上也是人,没什么可怕的,若皇上你什么,直管照我之前与你说的话讲就是了……”虽然看着媳妇儿不像是害怕的,但该交待的他还是要交待一次。聂秋染凑近崔薇耳朵边轻声嘀咕了两句,崔薇便点了点头,果然是最后一丝紧张都尽去了。 本来崔薇还真有点儿紧张的,这就跟面见到了国家领导人一样的感觉,有点紧张,也有点儿小激动,毕竟皇帝还是能掌天下人生死的。可被聂秋染这样一说,她想了想确实没什么好怕的,就是前世时总统之类的,还真没少在电视上看到过。 聂秋染本来还想要再说两句的,可没料到自己说让她不要紧张,她竟然真的就不紧张了,顿时无语:“你怎么就这么大胆儿呢,你瞧瞧你这身板儿也娇娇小小的,胆子倒是不小……” 崔薇白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真侍候:“不是你让我不要紧张的吗?” “我让你不要紧张,你还真不紧张了?”聂秋染有些无语,又觉得她这小模样儿特别招人爱,忍不住将她揽进怀里狠狠揉了两下,又‘叭叽,亲了两口,才将恼羞成怒的崔薇给放开了。宫门外崔薇倒是看过好多回,但真正进宫里却是第一回,正德帝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陆劲等一群人被宣进宫殿时,虽说正德帝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陆劲那厮的脸时,依旧忍不住眉头跳动了两下。 “臣等参见皇上,愿吾皇万福。”聂秋染等人一并跪了下去,崔薇也跟着拎了衣裙跟着拜了下去,虽说不想在这个时候搞什么特殊,但跪皇帝便罢了,说让他万福的话却说不出口,趁着众人都跪下的功夫,她也就嘴巴张了张·并没有喊出声儿来,众人声音大,也没哪个发现妯这小把戏的,就连皇帝也只当她声音小了些·笑呵呵的唤了众人起来。 不管心里是如何的厌烦,如何恨不能叫眼前的众人滚出去,但正德帝脸上却依旧是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等众人站定了,他才坐在了龙椅上,细细打量了眼前众人几眼,看到崔薇时特意多看了几分·心里却是嘀咕了起来。 这丫头看着倒是个年纪轻的,虽然不像正德帝想像中一般满脸沧桑的模样,也算是水灵,不过也算不得什么貌美佳人,别说顾宁溪单论美貌也比得过她,就是刘攸也比崔薇差不到哪儿去,就是一个寻常清秀的姑娘而已。就这样的容貌也能迷得聂秋染为了她来开始闹?正德帝心中失望无比,脸上却是看不出来·反倒是温和开口,直入正题。 “朕听说今日有人回报,说聂爱卿的夫人欲告顾氏·不知此事究竟如何?”正德帝看了聂秋染一眼,这个年纪人进殿后便低垂着头,没有抬起来过,不过却给人一种气定神闲之感。之前因聂秋染的状元乃是太子所点的,不管是为了什么,正德帝都没想过要召他进宫来瞧上一眼,这还是自聂秋染中举后,他头一回看到聂秋染,又打量了他几下,这才接着开口道:“朕听说此事竟然还与朕有关·不知此言究竟是否属实?” 若是今日心情好,正德帝说不得还要绕上几句才会旁敲侧击的开口相问,只是今儿他大爷心情不佳,顾氏无用,连事情办不好,如今没吃着羊肉反倒连累了他沾了一身骚·正德帝自然不爽快,也懒得再去拐弯儿抹角,直接便切入了正题。 “回皇上······”陆劲先要开口,正德帝便瞪了他一眼,满含警告。这陆劲便如同一只苍蝇般,哪儿路不平便哪儿有他身影踩几脚,以往用这么一个人盯着百官正德帝还觉得心中爽快,只看别人像是吞了黄连吞不下又不敢吐出来,只得强忍着苦往肚里咽时,他倒是觉得极为爽快,可如今事情搁在他身上,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这会儿尝到了以前恨陆劲官员们的滋味儿,恨不能立即起身抽陆劲一顿,冷着一张脸道:“有什么话,由聂爱卿的夫人来说,你们且听着就是!” 陆劲不甘不愿的答应了一声,拱了拱手,又后退下了。 在正德帝看来,一般寻常妇人,就是宗妇见着了自己也是小心翼翼的,崔薇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小丫头,估计能见着自己,早该被吓得脚软了,就是没吓得脚软,也该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话才是,到时他再转和一番,把顾宁溪顺势刚给聂秋染,只不过这样一来,顾宁溪便不能做正室了,不过顾氏那丫头对自己反正也无用。原本顾氏今年该送个女儿进宫,不过那顾宁溪虽然有些美貌,可又不是什么倾国之色,而且她心里还不想侍候自己,那这样正德帝也不见得会愿意要了她,自然推给别人了。 “回皇上,民妇本来不敢开口的,毕竟天威在上,但皇上亲口让民妇开口说话,民妇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崔薇大方的福了一礼,站了出来。正德帝听到崔薇开口说话利落大方,丝毫不含羞态与怯怯时,心里便是一沉,打错了主意的念头在他心里闪了几圈儿,最终才被他按捺了下去。 “当初民妇与夫君回乡,原是公公思乡心切,难忍离乡之苦情,作为儿子儿媳,民妇只得与夫君将公公送回去,偏生没过几日,顾氏便来到了村中,欲强闯民妇家中不说,而且还说她乃是皇上亲口御言给夫君赐下的正室!民妇当时就不信,皇上如此英明,怎么可能明知民妇夫君有妻室,还会再行赐婚?更何况民妇纵然身份不高,可为夫君诞下子嗣,也不算无后,皇上怎么也不可能如此行事,非要逼得民妇带着一双儿女离去,因此民妇大胆猜测,皇上这样的好皇上,肯定不会做那样无耻的事儿,定是顾宁溪觊觎民妇夫君美色,故意勾引不成,出此下策,才想打着皇上的主意,想要将此事生米煮成熟饭,好逼民妇下堂,她再好鸠占鹊巢!”崔薇一口气将话说完,一口一个民妇的,喊得正德帝脸色通红。 照理来说聂秋染乃是状元,本来就不是一般的升斗小民,他的夫人也不该如此自称的,不知这个妇人是真如她自己所说的不懂礼仪,所以才这样说,还是因为她故意如此自称,好让自己无地自容。 正德帝心里郁闷无比,又被崔薇所说的什么无耻、英明的话说得脸色青白交错,半晌张不开嘴来。这辈子正德帝遇着过不少口是心非的,口蜜腹剑的也不少,可像崔薇这样直白的,除了一个陆劲还真没看但这崔氏又跟陆劲的直白不同,她的话是能将人噎死,偏生挑不出一丝错儿来的。 “皇上,民妇也不懂什么,皇上不会见怪吧?”崔薇说完了,好整以暇的看了眼正德帝的脸色,突然间又开口问道。 正德帝强忍了心里的郁闷,有心想道,你夫君堂堂男人,哪儿来的美色好觊觎,若是这话给顾宁溪听到,恐怕非得生生吐出三升血不可。 “朕自然不会见怪。”正德帝咬了咬牙,看了聂秋染一眼,虽说长得倒是俊秀,但这世上又不是没有比他还俊的美男子,也不知顾宁溪怎么搞的,非的就看上他,正德帝心中埋怨,早已经忘了自己之前的盘算,勉强开口道:“此事朕已经清楚,你还有其它事没?若是有事便奏,若无事,便退下吧。” “皇上既然这样说,那民妇便也不是那等藏三拿四的性子,就直说了!”崔薇笑了起来,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这会儿见正德帝呆滞住的神色,也不客气,直接便道:“昨儿民妇回京中时,发现京里的宅子已经是被皇上亲口玉言收回去了。”正德帝没料到自己不过是一句随口所说的话,崔薇竟然当真顺着竿儿爬,顿时有些傻眼儿。 可见她说起宅子的事情时,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冷笑了起来。 看来自己是太高看这妇人了,本来以为她开口是要说什么呢,没料到竟然提起了宅子的事情。她若不提,自己趁聂秋染等人离开顺势将宅子收回来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太子赐下去的,可如今她一提起来,自己倒正好可以借此时机说一说了。还当崔薇是个聪明的,没料到也是个眼皮子浅的,想到自己刚才竟然与她说了这样多话,还被她说得尴尬无比,顿时正德帝心中有些厌烦了起来,还没有开口,崔薇已经略提高了些音量:“皇上啊,那宅子是太子殿下借给民妇等人住一段时间,如今皇上收回去也是应该的!”崔薇这话大大出乎了正德帝意料之外,因此使得他本来准备开口的,可被她这句话一堵,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只是吃惊的盯着她看。 “这宅子是先王的,本来借住一段时间也是福气了,郡主想要皇上您将宅子收回去也是应当。” 第四百五十三章 崔薇抹了抹眼泪,一句刘攸要让正德帝收回宅子皇帝便收回宅子的话顿时令正德帝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起来,而那一句先王冷不妨听起来就像是先皇一般,令正德帝越发心中不舒服,崔薇却像是没有看出来他脸色不好一般,又接着道:“可是郡主要皇上您收回宅子,皇上虽说办了,不过却没有先下个旨意,民妇里头有不少的东西,而且民妇自己买的奴婢,皇上若是想要,说一声也就是了,今儿民妇过来就是直接与皇上说一声,那些东西皇上既然拿去了,民妇就送给皇上了,其它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正德帝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再转到铁青,胸口不住起伏,眼皮跟着跳动,心里头这会儿气得要死,却勉强忍住了怒火,转头问那内侍苏全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全虽然知道正德帝对此事恐怕也是知情的,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料定聂秋染吃了亏没法闹腾而已,可没料这崔氏却是个浑不吝的,该说什么毫不打折扣的,直接便说了。这会儿正德帝光看脸色就知道已经气得狠了,苏全心中腹议,面上却恭敬道:“兴许是公主弄错了,毕竟事情都是下头的人办的……”他咬重了公主两个字,可崔薇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巴手掌道:“民妇想起来了!当初郡主看中民妇夫君美色,妄图逼迫民妇离开夫君,她好趁势占之,莫不是见民妇夫君没有表示,便由爱生恨,因此而故意做出此事?” 正德帝本来想说刘攸恐怕是被下头的人蒙蔽了,但没想到崔薇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顿时气得吐血,有些怀疑道:“不可能吧?” 刘攸再怎么样也是皇室血脉,当初七王刘承之女,刘承与他争位多时,自己恨他入骨,故意将他女儿养废,莫不是那刘攸当真被自己养得如此不成出息,连良家男人都敢抢了?刘攸的事儿是丑闻,再加上正德帝一向又不怎么看重她,也懒得去过问她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病好之后再让太子病都花了不少的时间,哪里有心情去管刘攸如何,这会儿听崔薇提起,只觉得面上无光不说,而且还吃惊异常,本来想用一句刘攸不知占了崔薇财产,而是下头的人办的话,这会儿一下子被堵在嘴中,再也说不出来了。 这会儿正直而一根筋的陆劲却是跳出来了,他看了半晌,又听了半天,虽然心中对聂秋染没什么好感,不过听来听去都像是皇上仗势欺人啊,他自然站不住了,连忙起身义正言辞: “皇上,俗语有云,皇上本该是一国之首,该以身作则才是,皇上乃是一国之君,强使人休弃糟糠之妻,且又强占臣子财产,实不可取。”陆劲之前因为正德帝的命令而沉默了许久,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皱着眉头义正言辞的道。他光是听着都觉得十分受不了,更何况聂秋染两夫妻还亲自遭受过这样的事情,陆劲生平最恨的就是恃强凌弱的人,因此这会儿听到竟然有刘攸想要强夺人夫的情况,哪里还忍得住:“皇上,元阳公主乃是一国表率,乃是欲代表大庆朝而外出和亲,是代表了大庆朝的脸面,本该以身作则才是,可公主竟凭借身份,强抢人夫,如此行径,不止有违女子妇德,且离经背道,若是出嫁他国,也是给吾皇脸上抹黑,实该好好教养一番!” 虽说因为秦淑玉的事情,崔薇本来对于陆劲是颇有微词的,昨儿聂秋染说要找了他过来作证时,崔薇还有些不大情愿,可今儿看来才知道聂秋染多有先见之明,果然陆劲这有时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格虽然有时令人不喜,但若是在某些时候,他也确实是有用,这会儿看他嘴中噼里啪啦的说着什么,比自己还要不客气,崔薇虽然没有抬头亲眼看到正德帝的脸色,但也从此时沉默似落针可闻的气氛里猜到了,这会儿皇帝陛下的心情应该不是那么爽快的,应该极其羞恼了。 果不其然,陆劲还在滔滔不绝时,正德帝嘴角抽抽,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刘攸德性败坏,虽然正德帝也不想将她养得那般好,但当面被陆劲这样毫不客气的指出,还是令正德帝依旧是觉得脸上无光,看陆劲越说越激动的样子,手掌握了握,终于厉声道:“好了!朕心中自有分寸,不劳陆卿多教!”这会儿便是傻子也看得出来皇帝心中十分不高兴了,大理寺卿身体打了个哆嗦,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陆劲自然也看得出来正德皇帝心头不快,他只是性情梗直了些,又并不是缺心眼儿,有时他也不是不知道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可他自小便受母亲候氏教养长大,心中自有一套看法与处世之道,因此正德帝发了火,又大喝了一声,陆劲就是知道他心中不爽快,却并没有如大理寺卿般跪下去,反倒挺直了胸道: “臣乃一片肺腑之言,若是皇上一意孤行,忽略宗室教养,往后形成祸患,实是大庆之忧。臣食君之禄,替君分忧,若是明知皇上错了,却一味奉承,又与那奸侫小人有何区别?臣自小读圣贤书,也明事理,若皇上当真不肯听臣劝解,欲治臣之罪,臣便撞死在前,只盼皇上明白臣一片忠心就是!” 崔薇听到这儿,打了个哆嗦,嘴角不住的抽抽了起来。早知道陆劲是个硬骨头,光是以前听他所说的那一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知道此人性格。胆大包天敢说这样的话,崔薇就是自个儿心中对于这正德帝并没什么敬畏之心,也不得不说一句陆劲有胆识。可是知道他性格是一回事,亲眼看到他在皇帝发怒时还敢顶上去,崔薇心里偷偷对他举了个大拇指,陆黑面这称呼果然不是白喊的,今日他为了自己的事情据理力争,崔薇心头决定大度的不再与他计较以前他上书参自己为罗玄之姐,肆意敛财之事了。 “你大胆!”果然皇帝被气得不轻,崔薇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见他脸色都铁青了,嘴角不住抽搐,眼皮不住跳动,一脸暴怒之色。 陆劲被这样一喝,周围内侍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他却是将背脊又挺得更直了些:“臣一向旁的优点没有,可对于皇上的忠心与胆子大,却是不惧与人比较的!” 他这副不怕死的模样,倒令正德帝头疼了,这陆劲就是一副臭脾气,死不肯圆滑一些,皇帝心里暴怒异常,但他却不愿担起一个逼死忠臣的名声,到了他这把年纪,什么福都享过了,虽然仍舍不得将手中权柄放出去,但却也极为在意那些虚名了。正德帝这会儿不止是怪聂秋染没事儿找事儿,不肯消受美人儿恩而闹出事情,也恨这陆劲脑子死板,不知变通,实在是读书读得傻了,自己今日果然是自找罪受。他一火大,也懒得去再说,冷着一张脸摆了摆手: “你们下去吧,刚刚你们所说的事儿,朕自会给个交待!陆大人往后无事,不用再入宫中!”正德帝厌烦的看了眼前几人一眼,又气恨道:“赶紧走吧!” “皇上……”陆劲还想开口,正德帝哪里还愿意看到他,气恨道:“出去!”陆劲这会儿看到皇帝一脸疲惫的模样,周围太监忙都涌了上去,替皇帝揉胸的揉胸,拍背的拍背,间或还能听到咳漱的声音,大太监苏全阴阳怪气的冲几人笑了一声,才阴声道:“孔大人,陆大人,请吧!皇上如今身体不适,还请陆大人少拿国事烦劳皇上。” “若皇上身体不适,国不可一日无君,不如将国事交到太子手中……”陆劲这也是一心为大庆朝着想,但这下子却占中了正德帝死穴,令他顿时大怒,随手捡起自己手边的东西便朝陆劲砸了过去,咳了几声,厉声道:“给朕滚出去!” 这下子陆劲再是大胆,也不敢多说了,皇帝不想担上一个逼死臣子的名声,同样的,他若是一心为忠,却担上了逼死皇帝的名头,那可真正是不好了,便是以死谢罪,到了地底他也没脸面见列祖列宗的,因此连忙道:“皇上保重龙体……” 他说着话,聂秋染已经拉了崔薇准备开始往外走,上书房里乱成一团,崔薇小声的牵了聂秋染的手,轻声道:“聂大哥,不管他,能行?” “你放心就是,陆劲这会儿死不了的!咱们要再不走,得受他连累了!”若是聂秋染掌权时自然不会怕被陆劲连累,但他如今还未被封官职,若是本来请了陆劲那厮过来是主持公道的,最后却受他连累,当真是死了都没地方哭的。 聂秋染可没想过要被陆劲连累的,今儿这事算是欠他一个人情,大不了以后还他就是,事实上以陆劲为人,便是自己今日不找他,他得知了,也要参上一本的,不过是提前让他参与进来而已。rs 第四百五十四章 儿女 崔薇本来还怕陆劲出事儿的,毕竟今日他也是为了自己的事情仗义直言惹了皇帝不快,谁料两夫妻刚出宫门时,那厢陆劲也狼狈出来了,一边跑,一边形容尴尬,一看到宫外的崔薇夫妇时,他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恨恨的甩了甩袖子,冷哼了一声:“你们不要以为今日没事了,且小心一些,不要做出什么事情让本宫逮到,否则本官饶不了你们!贺元年的事儿,还没完呢!”原本崔薇心里还对于因为自己家的事情连累了陆劲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呢,一听到他这话,脸都黑了,冷哼了一声,自个儿转身上了马车,懒得理陆劲这个脑子有毛病的人! 两夫妻回了家中没多久,那头后脚便有宫中内侍送了礼单过来,其中正德帝不愿意背上强夺臣子家产的罪名,以及私卖人家有主奴婢的事儿,虽说天底下的一切都是皇帝的,但不代表皇帝就真能理直气壮师出无名的抢别人东西,若是犯了重罪家产抄没便罢了,可偏偏聂秋染还是状元,又有陆劲那个铁面无私的盯着,正德帝不愿意因为这点儿小事便让自己脸面蒙污,因此自然派人赏了千两黄金过来。 当皇帝的虽然不想给做臣子的低头赔礼道歉,但其实送了黄金过来态度已经明显了。崔薇其实心中对于刘攸还有些生气,但表面却是不说,那内侍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一看崔薇脸上的笑意,连忙便道:“元阳公主如今远嫁在即,皇上勒令公主在宫中学习礼仪,否则之前公主年轻气盛,得罪了夫人,本该出来与夫人赔个不是的……” 崔薇摇了摇头,假笑道:“哪里敢当得公主给妾身赔罪,皇上实在是太过圣明了。”她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溜,那内侍呆了一阵,聂秋染让人塞了个红包给他,将人打发走了,才拉了媳妇儿坐下来,一边与她道:“恐怕最迟再过两日,便会有旨意将我外派,只是苦了你们母子,还没安顿下来又得跟着我一块儿四处跑。” 对于正德帝的为人,聂秋染前世时与他相处过多年,是很明白的。今日他吃了一个亏,表面却还得给自己一颗甜枣,便是刘攸是他眼中钉,可自己这回唤了陆劲一块儿进宫,给了皇上难堪,恐怕给完甜枣后,就该给个巴掌了,说不得立马便要被派的远远儿的。 崔薇表面不说什么,但心里却有些不信。今儿刚发生了自己告顾宁溪的事情,照理来说皇帝脸面受损心中不爽那是肯定的,但若说皇帝连一年半载的都等不下来,反倒立即便要将自己等人赶出京去,不是太明显了一些么?但事实却由不得她不信,当天夜里顾宁溪以元阳公主的名义被召进了宫中,第二日天才刚亮,宫里便已经有旨意下来,聂秋染被任为定洲通判,即刻起,便起程上路。 这下子崔薇是有些信服了,皇帝说的是立即便要上路,幸亏刚回京里来,收拾好的行李等物都还在,有些泡的橙子酒等都未御下来,直接赶着车走就是。原本崔薇还担心孩子们赶路时间久了有些不适,但不知道是不是聂霖两姐弟这会儿正是好奇知事的年纪,对于乘车倒并没有什么反常情况,反倒极其兴奋。崔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问起了聂秋染来: “聂大哥,你怎么知道皇帝会立即便下旨让咱们离开的?”聂秋染猜的也实在是太准了些,说最迟两日,果然就应了。 聂秋染笑了笑,宫中皇帝既要脸面,又不肯让人说自己半句不好,自然便得将门面功夫做足了,因此这趟才有他破格被提成五品通判的原因,而至于皇帝为什么会这样快便下旨,自然是因为自己前世时曾事他多时,只是这会儿聂秋染还没有准备将这件事儿与崔薇说出来,时机不成熟。 崔薇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见聂秋染这副神秘的模样,知道他是不想说了,不由瞪了他一眼,懒得再理他。 两夫妻刚离京中没多时,京里便传出顾宁溪被家人送进宫中的事情,只是这一切再与两夫妻无关。 在定洲住了三年,崔薇好不容易才习惯了这边的生活。定洲虽说也位处南面,但却是靠着海,好似呼吸时口腔中都满是一股咸湿的味道,刚开始过来时她还有些不习惯,但在定洲住了三年,对于这样的空气崔薇是早已经习惯了。一大早时,一双儿女人还没有到,唧唧喳喳的说笑声便已经传了过来,崔薇正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丫头替她梳着头发,听到孩子们的笑声时,她下意识的偏了头,身后拿了梳子的丫环也顿了动作,外头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姐姐,再过两天就是端午了,外头要划龙舟呢,爹疼你一些,你求求爹,让我们也出去吧。”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孩儿似是在央求着,崔薇听到这儿,抿嘴笑了起来。两个孩子如今已经四岁多了,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如今已经是四月底了,再过几天便是这端午节,府里这两天都在准备着粽子,早晨聂秋染出去时还在说着端午划龙舟,想带自己与孩子们出去瞧瞧,没料到这会儿聂霖便已经求了起来。 半晌没有听到聂娇的声音,这个女儿虽然跟儿子是同时出生的,但不知为何比他老成的多了,而且还颇沉得住气,从小看就是很冷静沉稳的性格,跟聂秋染极为相似,她性子一向有些冷冷淡淡的,除了聂秋染之外,跟谁都不在亲近,两姐弟若是有什么意见不同的,都是聂霖听她的,这会儿聂霖求了起来,崔薇不由想听听看自己女儿到底要如何打发这个儿子。 “霖儿,我不想去看什么龙舟,爹也没什么时间,你若是想去,找母亲去吧。”半晌之后,一个娇脆的小女生声音慢吞吞的响了起来,半晌之后聂霖才拉了聂娇的手缠道:“姐姐,姐姐,你答应我吧!” 聂娇却就是不松口,崔薇听到这儿,觉得女儿态度有些怪异,令她叹息的同时,听到儿子欢快的声音,像是一天到晚精力用不完般,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两个孩子都是聂秋染在教,一向有规矩有分寸,小孩子聂霖虽然满眼都是渴望想要出去玩儿的模样,但却仍是给崔薇行了礼,请了安之后,才沉不住气,噔噔噔的朝崔薇跑了过来。 “娘,娘,端午节,我想看龙舟!”聂霖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张肉呼呼的脸上如同镶嵌了两颗葡萄珠子般,眼神清澄透明,嘴唇小巧可爱,他跟崔薇长得像一些,看得崔薇心里都软了下来,连忙将他搂进了怀里:“那龙舟有什么好看的?能有娘好看?不如霖哥儿在家陪娘吧!”崔薇揽住胖儿子,本来是想要抱他坐在自己腿上的,可是小孩子年纪虽然不大,但却颇有份量了,一时间用了力竟然没能抱得起来,顿时就尴尬了起来。 聂霖一听到崔薇这话,顿时犹豫了一下,脸上现出挣扎之色来,半晌之后小孩子想要出去玩儿的心思占了上风,一边抓着崔薇的手,一边朝她椅子爬了上去:“娘,我侍候娘,娘,去嘛~”小孩子软声软气的撒了阵娇,一只柔软的小手拉了崔薇的手轻轻甩了两下,又嘴甜的哄了崔薇一句:“好娘亲,霖儿最爱你了。”说着,便学了平日里崔薇身边侍候的丫头一般,两只小馒头似的手掌握成了拳头,咚咚咚的在崔薇肩上捶了起来。 小孩子力气并不怎么大,敲在身上跟蚊子咬似的,但儿子能有这份儿心已经够教崔薇欢喜了,不过是想逗逗他,本来就是要出去的,这会儿见他十八般武艺都使了出来,便忍了笑,捏了他白嫩有肉,又带着小肉窝的拳头握在掌心里,一边看着一旁乖巧安静的聂娇道:“那娇儿呢?想不想出去?要怎么侍候娘?” 聂娇眉头皱了皱,似是有些不情愿,但听到崔薇这样说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这才慢吞吞的道:“若是爹要去,女儿自然是要跟在娘身边的。” 一句话哄得崔薇心花怒放,拉过女儿连连亲了好几口!只是高兴过后崔薇心里却有一种怪异感,这个女儿极为会说话,又实在太安静了,冷不妨看去倒不像是才刚满过四岁不久的人,被一双儿女哄得欢喜了,崔薇这才装作无奈一般,将早晨时聂秋染说的话讲了出来:“既然你们都有孝心,我就让你爹准备准备,只等着人到时也去瞧瞧热闹去!” 儿子聂霖一听,顿时欢喜的笑了起来,又跳又叫,不住的忙着替崔薇又是捶背又是扇风的,一时间屋里倒是因为他一个人而热闹非凡。最近正值端午,天气热了起来,尤其是南方,热得更是快一些,刚到五月而已,便已经换下了略显得厚重的春衫,留了孩子们在自己这边用了些水果加了一些新鲜的时蔬,加了柠檬汁儿在里面,又放了些调料,吃起来酸甜爽口不说,而且还带了阵阵果味儿的清香,吃惯了大鱼大肉的油腻东西,尤其是在初夏时节没什么胃口的时候吃这个,很容易让人胃口大开。rs 第四百五十五章 怪异 孩子们在崔薇这边呆了一阵,等到时间不早了,聂霖才乖巧的告辞离开。聂娇却是留了下来,她一向爱腻在自己这边,崔薇也不以为意,知道她这是想等她父亲回来。 这几天聂秋染正准备着想给两个孩子张罗入学启蒙的事儿,他自己虽说比起许多人来学文很高,不过他乃是两世所成,心境阅历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用来启蒙孩子,虽然经验是够了,但有些地方并不合适,再加上聂秋染是由聂夫子启蒙的,聂夫子满心功利,他那一套并不适合孩子们。聂秋染又不是准备要自己儿子考状元的,不过是要让他们知世事,明事理,有学文懂事了不要轻易便受人蒙骗,知道更多而已。 对于教孩子上,崔薇也知道自己一开口肯定是舍不得孩子们的,慈母多败儿的道理她还懂,虽然觉得孩子们这样早就启蒙有些太过了,但随即又想到此时一般人生命也就是六十岁左右,前世时四五岁的孩子都该上幼儿园了,这样一想,心里便好受了些。再加上那一双孩子又是鬼精鬼精的,最会察言观色,若是知道她因此而跟聂秋染起争执,说不得两人一偷懒便知道耍赖了,这可是要开一个不好的头,往后容易让两个孩子遇事不积极,因此崔薇一早对孩子们读书之事儿便站在了聂秋染那边儿,两个孩子开始对于读书找夫子还有些新鲜,近来知道怎么一回事儿,被聂秋染拉着读了两回书之后,一听到书便躲不嬴,不过因崔薇的态度也难得严厉,因此近日倒像是认命了。那模样看得崔薇又是好笑,又是有些好气。 晚间时候聂秋染回来,崔薇这才与他说起了白日时的事情:“两个孩子说想在端午节划龙舟时想去定洲湖边瞧瞧,聂大哥,你有空闲没有?”聂秋染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你也知道,你要开了口,我没空也是会有空的,又怎么这样问了?” 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听甜言蜜语的,崔薇听到聂秋染说到这儿,抿嘴笑了起来:“我那不是怕你没时间,担误了公事么。” 聂秋染摸了摸妻子柔嫩的脸颊,这才道:“公事哪儿做得完,再说这会儿也差不多了。”聂秋染说这话时语气有些异样,眼中闪过了一丝诡异之色,眼睛眯成了一条直线,精光从眼里射了出来,看着颇为奇特,崔薇却是听到他答应了要出去玩耍时,难得的,心里有些兴奋了起来,也没注意到聂秋染的异样,更没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凌厉之色,只是兴奋的想起自己出去那日要准备的东西来。 因带了两个孩子出去,肯定是要好好做些准备的,到时人多手杂的,万一出了点儿什么差错,崔薇根本承受不起。 看着她兴奋的模样,聂秋染本来张嘴想说话的,只是话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反正崔薇迟早也会知道的,算了这会儿也不告诉她,到时说不定还能有个惊喜! 一念及此,聂秋染也将刚刚的念头抛到脑后,专心与妻子说起端午节时要出去玩耍的事情来了。 几天时间一晃便过,第二天便是要划龙舟的那天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二天有盛事儿的原因,两个孩子兴奋得竟然睡不着,在两夫妻这边叫闹着竟然直到月上梢头了,奶娘在一旁等了半天也不肯离开,唧唧喳喳的,使得原本冷清的夜晚都热闹了起来。 今儿晚上府中整治了几桌酒席,下人们分次轮着去吃了,崔薇早早的吃了东西抱了儿子在屋里玩耍,聂秋染今儿回得也早,抱着女儿笑闹了一阵,崔薇这才看了看墙角的沙漏,一边替儿子整了整衣裳,如今天气本来渐渐就热了起来,这小子身上又肉唧嘟嘟的,偏偏又好动爱疯玩儿,一会儿功夫便身上都汗湿了。 聂娇安静的坐在聂秋染怀里,不知为什么,她前一年便开始极粘聂秋染,本来还喜欢崔薇一些,可自从满了三岁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懂事了,她偏偏就跟聂秋染亲近一些,崔薇也不知怎么的,明明都是自己的亲骨肉,可她也不是重男轻女的人,但对于天真活泼,没心没肺爱玩耍的儿子,她总是要偏爱一些,本能的,崔薇每回看到女儿安静乖巧如同一个大人般的模样,她心里就有一种怪异之感。 “你这小子,天气热了,也只知道疯玩儿,瞧瞧身上都出了汗。”崔薇拿了帕子替儿子擦了擦脸,转头看向了坐在聂秋染怀中,伸手死死抱着聂秋染脖子的女儿,不由笑了起来:“娇儿过来也让娘瞧瞧出汗了没有。”其实小姑娘粉雕玉琢的,又一直坐在聂秋染怀中,不像聂霖一般跟小豆丁似的不停在地上疯跑着玩儿,身上半丝汗珠也没有,崔薇这样问她也只是怕小孩子心里觉得自己替儿子擦汗,使她受冷落了而已,不想让女儿心里觉得自己偏心。 可谁料她倒是问了,聂娇半晌之后才靠向了聂秋染怀里,伸手死死搂了他的脖子,怯生生的摇了摇头:“爹帮我就是了。” 崔薇扬了扬眉头,不是头一回看到女儿亲近丈夫一些而对自己疏远,也不以为意,拿了帕子替聂霖将脸擦了,这才温和哄他道:“霖儿,天色晚了,咱们早些回去睡了,明儿也好去看划龙舟,好不好?”这会儿小孩子正是兴奋的时候,一听到崔薇这样说,顿时便摇了摇头,抓了崔薇的手摇道:“不嘛娘~让我再玩一会儿嘛,姐姐都还没有睡,明天霖儿保证早些起来,娘~” 虽说崔薇很喜欢儿子这副撒娇的小模样儿,但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依旧是摇了摇头,小孩子本来就该早点儿睡,早些起来,养成好的习惯最重要,若是这回依了他,他知道撒娇有用,下回还得用这样的法子来! “你要睡晚了,回头卫嬷嬷替你梳洗了之后,等到将头发擦干了,还得再晚一些才能睡。若是你明儿起不来,我跟你爹可就自己去喽,不会叫你的,霖儿就自己尽情的睡吧!”小孩儿一听到母亲威胁的话,顿时有些犹豫了起来。他盼着能去看划龙舟已经好多天时间了,若是因为睡得晚了而去不了,那可真是划不来,而平时起床靠聂霖自己起来的时候少之又少,几乎都得要嬷嬷唤才成,因此听到崔薇这样说,他又知道母亲一向是言出必行的,顿时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反正赖床时时都可以赖,而这划龙舟一年则只有一回,若是错过了明天,还要等到明年才能看到了。 这样一想,聂霖立即从崔薇身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胸膛道:“娘,霖儿要睡了,娘也要早点睡,不然明天霖儿不叫您了!”聂霖心里想什么,脸上就表现了出来,小孩子本来心思就清纯透明,看得崔薇乐不可吱的,见他这样说,忍不住又将儿子抱过来揉了一阵才作罢。 那厢聂娇却是坐在聂秋染怀里,不想动弹,一边仰了头来看聂秋染:“爹,爹,我想跟爹睡,爹陪女儿吧!”聂娇一边说着,一边仰起了头来冲聂秋染撒娇,这样的情景这一年来都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回了,也只能说女儿便是父亲前辈子的情人,也难怪她跟聂秋染亲近,开始时崔薇还有些吃味儿,时间久了倒也习惯了,神色淡了些下来,一边就冲聂秋染笑道:“那聂大哥陪她睡吧,霖儿陪我睡也行!” 崔薇话一说出口,聂霖顿时便欢呼了一声,一边跳了起来,一边欢喜的摆了摆手,聂娇脸上也露出一丝喜色,将聂秋染抱得更紧了一些,聂秋染却是眉头微微皱了皱,拉了拉女儿那两条皮筋儿似的胳膊,两条细手臂将他缠得都要透不过气来了,一听到女儿要跟他睡,聂秋染连忙将她扯开了一些:“娇儿,不要胡闹!赶紧跟嬷嬷们出去洗漱睡了,要是不听话,明儿不带你出去了!” 聂娇原本脸上的笑意在听到聂秋染说不带自己出去时,顿时凝固住了,眼泪盈盈的看了聂秋染一眼,突然之间从聂秋染腿上跳了下来,冲聂秋染大喝了一声:“我最恨爹了,我不要爹了!” 说完,哭着便跑了出去。看到女儿一哭,聂秋染顿时有些着急了,连忙起身就要往外追,不知怎么的,崔薇却是坐着没有动弹,刚刚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女儿跑出去时眼里竟然怨毒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根本不像是一个才刚三四岁的女孩儿能有的,看她表现倒像是个孩子,但根本不像是自己以往乖巧可爱粘自己的孩子,顿时崔薇心里便是一寒,一瞬间双腿又冰又麻,坐在椅子上竟然起不来。 聂霖被这变故吓了一跳,有些茫然的抬头看了崔薇一眼,崔薇忍下了心中的怪异感,勉强冲儿子露出一个笑容来,一边摸了摸他脸,温和笑道:“霖儿乖,姐姐兴许是明儿要出去,有些着急了,咱们也乖乖回去,让奶娘洗了澡睡一觉,明儿就好了。”聂霖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脸上还带了些惊疑不定之色,这模样看得崔薇心中一紧,又摸了摸儿子脸蛋,聂霖才乖乖的跟她道了一声晚安,牵着奶娘的手出去了。rs 第四百五十六章 情人 比起老成持重,平时不大与自己亲近,也不大爱亲近自己,一副小大人模样,且平日只喜欢腻着聂秋染,不大爱理睬自己,甚至隐隐有些不想亲近自己的聂娇来说,聂霖这样纯真无暇的小孩子模样显然更得崔薇喜爱。只是想到刚刚跑出去的女儿,崔薇心中又是一痛,原本因为自己也是女儿的缘故,她从小在这个陌生的世道没少吃苦头,为了不想让女儿继续走自己的老路,当初崔薇本来对她的关爱最多,原本女儿也是最粘她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渐渐的她就开始跟自己变得疏远了起来,那可是从小捧在自己掌心里的宝贝儿,以前小时就是不抱儿子也要与丈夫抢着抱她的…… 崔薇眨了眨眼睛,眨去了眼眶中的湿意,虽说刚刚女儿在时她没什么异常,但这会儿女儿一走,她倒是觉得有些冷清了起来。刚刚心头有些酸楚,外头却突然间传来了聂霖欢快的尖叫笑闹声:“舅舅~”一听到这话,崔薇愣了一下,连忙拿了袖口里的帕子擦了擦眼泪,一边站起了身来。能让儿子唤舅舅的,只得那么一个而已,她疾步走出内室,果然听到外头传来了罗玄略带了些阴柔的笑声,崔薇走了几步,便看到院子里罗玄已经举了聂霖高高的抛了起来,小孩子飞在半空又落下来被罗玄接住,显然觉得很是刺激欢快,因此笑得不住哈哈大笑。 刚刚好不容易才哄得他乖乖准备入睡了,现在看来恐怕有些难了!崔薇抚了抚额头,表面露出伤脑筋的神色,但其实心里却是很高兴看到已经将近有大半年没有看到的弟弟。自从一家人被发配来到定洲的时候,原本远在西凉的罗玄便每隔个半年左右就会偷偷轻骑快马过来看她,罗玄对她两个孩子也很是要好,尤其是对聂霖,更是颇为亲近,聂霖也喜欢他,每回看到他过来时都兴奋异常的模样,这会儿聂霖都已经有大半年没有看到罗玄了,难怪这会儿看到便高兴成这个模样。 “姐姐,我回来了。”罗玄又将爬在自己身上跟肉猴子似的聂霖搂在了怀里,这才冲崔薇温柔的笑了笑,一边就要凑过来。崔薇打量了他一眼,罗玄这几年长得很快,他原本就正在发育的年纪,这会儿已经十九了,样貌俊秀白皙,下巴尖细,眼睛细长,倒是阴柔貌美,若不是他身上煞气过重,恐怕眉眼再软和一些,旁人在见他第一眼时,都会当他是一个貌美的小娘子。罗玄因自宫之故,面白无须,身上阴柔味儿又十足,只是眼中满是血光杀气,让人一看到他就望而生畏,倒是很少有人注意到他其实有一副极为难得的美貌。 若是别人这样盯着罗玄看,罗玄早就笑着抽出长剑来了,可偏偏崔薇这样看着他,罗玄心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反倒隐隐还有着一丝高兴与得意,又凑过去腻着唤了一声:“姐姐。” “好了,这样大的人了,也别总惯着霖儿,刚刚都让我吓了一跳!”崔薇嗔了罗玄一句,看儿子在罗玄怀里笑得嘻嘻哈哈的,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其实罗玄武功很高,将聂霖扔上去轻易便能接得住的,但这会儿崔薇训他,他却没有丝毫不满与辩解的意思,反倒是不住的点了点头,那模样看得崔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霖儿,你还不赶紧睡了,明儿起不来,我可不会叫你!”拿这个话用来威胁刚刚的聂霖有用,但这会儿看到罗玄了,便不怎么管用了,聂霖毫不犹豫便道:“娘,我有舅舅陪,不去看划龙舟了。” 这小东西,变心倒是变得很快!崔薇哭笑不得,拿他没有法子,只得伸出手指点了点他肉呼呼的额头,恨恨的不理他了。 聂秋染追了聂娇回来时,正好便看到罗玄腻在崔薇身边的情景,顿时眼中闪过一道酸意,刚想开口过去,他怀中抱着的聂娇便抽泣了两声,死死伸手勒了他的脖子,一边又朝崔薇这边看了一眼,见到罗玄时眼睛突然一亮,却是脸上现出挣扎之色,半晌之后仍是坚定的搂紧了聂秋染的脖子。 刚刚想说话,便听到怀中女儿哭了两声,聂秋染犹豫了一下,仍是伸手拍了拍聂娇的背,刚刚想说的话,自然便咽回了肚子中去。 “姐姐,我这趟回来时给你带了个小东西,觉得与姐姐很配,姐姐来瞧瞧。”罗玄一手抱着聂霖,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来,朝崔薇递了过去。聂霖看到这盒子,顿时眼睛一亮,原本偎在聂秋染怀中的聂娇却是表情变了变,声音有些尖利道:“舅舅,娘都有东西,我有没有?” 这孩子真是的!崔薇转头看了女儿一眼,与罗玄看了一眼,罗玄微微点了点头,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拿了盒子朝女儿走了过去,一边笑着哄她道:“舅舅这趟赶路过来急了,娇儿若是喜欢,这个给你吧!”聂娇脸上表情露出纠结之色,半晌之后才勉为其难的接过了盒子,说了一声:“谢谢娘。”说完,便将盒子放进了自己怀中,连打开来看一眼都没有。这下子不止是崔薇觉得不对劲儿,连聂秋染眉头都有些皱了起来:“娇儿,还没跟舅舅说谢谢呢。” “这盒子是娘给我的,我已经跟娘说过谢谢了!”小姑娘抿了抿嘴唇,满脸倔强之色,也没抬起头来。 看她这模样,真是责备也不忍,不说崔薇又觉得心口儿闷闷的。因这女儿从小一生出便被孙氏嫌弃的缘故,因此她总是想给她最好的,平日里就是对儿子严厉一些,可对女儿总是和颜悦色的,可偏偏这孩子就是对她不冷不热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儿让她不高兴了,这一见气,就气了一年。 崔薇叹了口气,罗玄也看出不对劲儿了,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来,也懒得看聂秋染两父女,一边就抱了聂霖道:“姐姐,我赶路也累了,霖儿今晚与我睡吧,我明儿再过来!”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崔薇心中也觉得有些歉疚,小石头送给她的礼物,以他对自己的珍视,必定是挑了又挑,选了又选的,可这样的心意自己送给女儿了,她却是不太珍惜,这令崔薇心中也有些郁闷,但当娘的,哪里有跟女儿计较的道理,只得亲自出去替罗玄准备了宵夜吃了,洗完了手回来后,才看到聂秋染表情有些阴郁抱着已经睡在他怀里的女儿坐在椅子上动也不敢动了。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聂秋染小声的说了一句,想到刚刚妻子出去,自己在屋里头挖心挠肺的等,总觉得时间过得慢不说,而且还久,又想到罗玄对崔薇的粘腻劲儿,心中有些吃味儿,也在暗暗后悔,这回不该将他唤回来。越想越是觉得心里有些郁闷,抱着孩子,心头不爽,可又不想大声了将女儿吵醒,这小丫头好不容易才睡着,也不知道她怎么的,小小年纪便如此磨人,等下吵醒了又得一番折腾。聂秋染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眉心,一边便道: “罗玄现在大了,又不比年小的时候,那小子总爱往你身边凑,你离他远一些!” 崔薇一听这话,顿时有些不痛快了起来,冷冷看了现在还抱在一起的父女俩,不知怎么的,也觉得心中不舒坦:“小石头是我弟弟,怎么就不能离他近些了,你不也抱着女儿这样近?” “那怎么一样?”聂秋染听到崔薇这话,有些吃惊了起来:“这可是咱俩的亲女儿,能和罗玄一样么?你怎么突然就发起脾气来了?” 懒得理他,看到他一回来便抱着女儿就烦!崔薇自个儿唤人进来打了水,泡了个澡,出来时竟然看到聂秋染还抱着女儿坐在贵妃椅上,顿时有些吃惊了:“你就这样要抱着她一整晚?”虽说小姑娘这一年来粘聂秋染得很,时常吵着要跟他睡的时间也不少,不过这样长时间了,看聂秋染的模样还像是没有换过动作一般,崔薇心里顿时有些复杂了起来。聂秋染却是苦笑了一声,朝怀里看了一眼,一边轻声道:“这丫头刚刚醒过,哭闹了一通,好不容易才睡着了,你小声一些。” 这模样,哪里像是哄前世的情人,恐怕这一世的情人也差不多就这样了!崔薇突然间生出一种女儿生来是讨债的感觉,她嫁给聂秋染这样多年,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自己,一时间看到,心里酸苦辣等滋味儿倒是齐齐都涌了上来。崔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晌之后才淡淡道:“那随你吧,反正天热,睡外头也凉不着,我等下给你拿床薄被出来。” 崔薇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就要走。聂秋染看着妻子风姿绰约的背影,顿时有些意动了起来,崔薇年纪小时生的孩子,现在又正是女人一生中最为美好的年纪,娇艳的似一朵花似的,身体已经完全成熟了,想到两人欢好时的滋味儿,聂秋染忍不住喉结滚动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想要伸手将女儿放了开来。rs 第四百五十七章 怀疑 只是聂秋染刚刚一动,聂娇便伸手死死的抱住了他。这得要是多没有安全感的表现才会这样的?他刚刚一动就将手缠上来,嘴里还发出急促的呼吸声。聂秋染心下生疑,但也没有怀疑过妻子是不是虐待了女儿,才会使得聂娇这个模样的,反倒是想着是不是下人怠慢了一些,或是,其他? 等到崔薇拿了一床薄被出来时,就看到聂秋染一脸深沉的样子,将被子丢给他了,崔薇转身便要走。聂秋染一看她要离开,顿时有些着急了,连忙道:“薇儿,快来给我抓抓,背那里痒得很。”崔薇不疑有他,虽然对于聂秋染抱着女儿连手也不肯撒,抓下背都不敢动弹的体贴模样弄得心中有些吃味儿,但仍是走了过去,弯了腰替他抓了两下。 “不是那里。”聂秋染轻轻说了一声,崔薇一连移了好几次,都没找到位置,顿时有些火大了,转头盯着聂秋染看。她脸上带着一丝刚沐浴后的馨香与清淡,脸颊两抹晕红,一双挑起的大眼,这些年来随着青稚褪去,身上韵味儿十足,聂秋染本来早就忍耐不住,这会儿好不容易激得她自动送上门儿来,探了头过去便将她柔软的唇瓣含进了嘴里。 他竟然连亲自己时都抱着女儿!崔薇本来刚刚有些情动,随即又感觉到聂秋染的手没有如同以往般放在自己身上,睁开眼睛一看,顿时气极反笑,笑了两声,自个儿退了开来,聂秋染眼中还含着动情之色,着急道:“怎么了?赶紧过来!” 崔薇哪里理他,自个儿又退了几步,这才打量了聂秋染一眼,才笑道:“聂大哥你慢慢坐着吧,我先睡了。” 聂秋染气得咬牙,看她小腰扭了扭的进内室了,顿时险些气得吐血,双眼通红,刚刚勾起的火气这会儿得不到满足,整个人越发难以忍耐。 半睡时崔薇正睡得熟了,身上却是突然一重,一个温热的嘴唇从她脸庞移到下巴处,不住的吮吸舔舐,一双手从她腰摆处探了进去,把她的裙子撩了起来。下半身突然间一空令崔薇吓了一跳,一下子便将眼睛睁开了,刚要惊呼,那双手却将她衣裳扯开了,手段略有些粗暴的将肚兜给扯了下来,只听一声带子断裂的响声,胸前一凉,一双绵软的玉白便跳了出来,被某个急不可耐的人含了住。 “你干什么!”身上熟悉的气息令崔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恼怒,任谁睡得正熟时被人弄醒,都不要高兴。崔薇推了他一把,聂秋染却是将头埋在她胸前不肯移开,崔薇刚睡醒,手上软绵绵的没有力道,那点儿动作看起来就像欲迎还拒一般,不止没有这使得某个早已经情念冲到头顶的人住手,反倒使他更激动了一些。聂秋染伸手捉了崔薇两只手,按在了她头顶上,温热湿濡的嘴唇在她身上留下点点印记。 崔薇小口喘息着,整个人无力受他摆布,双手被人制住,连腿也被他压住了,根本动弹不得,只得任他施为。 聂秋染之前没有觉得,这会儿激动起来眼睛都红了。 “你给我放开,你抱着,女儿睡去。”崔薇一想到刚刚他宁愿抱着女儿也半点儿不肯放她睡到榻上的情景,心里火大了起来,又开始拼命挣扎。 “你小声一些,等下将那祖宗给吵醒了。”聂秋染喘着气,一边分开她细直修长的双腿,伸了手便探到她腿间:“都这模样了,还要赶我出去?”他一边说着,一边手指又微微拨动,崔薇忍下了到嘴边的轻呤,羞怒之下越发动作大。聂秋染知道她脸皮薄,也不敢再逗了,深怕等下自己连这好事儿也没了,因此连忙将自己衣裳褪了,一边挤到了她腿中,伸手拉了她腿环住自己,一边试探着往里挤,一边哄她道:“那可是咱们的女儿,你该不会是连女儿的醋也要吃了吧?” 崔薇本来是心里有些不爽快的,又恨聂秋染哄完小的才来哄自己,有心不想让他得逞,可听到聂秋染这句话时,才回悟了过来,聂娇是自己的女儿,她现在竟然跟女儿吃起醋来,顿时便心中一羞,原本紧绷的身体软了下来,聂秋染看准时机,重重将自己按入她身体里,将她那声痛哼堵在了唇间。 一番耳鬓厮磨,屋里气温升高,两人正到情浓之时,聂秋染借着外头微弱的灯光,看到崔薇媚眼如丝,脸色绯红,头发散乱的模样,越发觉得难以自制。两人亲密相接处湿软润濡,那种滋味儿,令他忍不住低下头将崔薇嫩唇含在嘴中细细怜惜,身下却越发用力了些。 正是难以自禁时,两人都有些情烈如火,外头却是突然间传来了一声女童尖利的哭声,半夜三更的,这哭声一响起来,顿时便极为刺耳。崔薇刚刚还极为情动,她本来少有这样的时刻,一来是心中有些害羞,不大放得开来,二来是聂秋染平日里手段就已经够多了,根本折腾得她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自然对这闺房之事有些害怕,再者又怕自己怀孕了,因此对于夫妻之事,她是能拖就拖,这回是因为两夫妻实在是相隔得太久了,之前没觉得,这会儿细想起来,其实这一年来女儿大多时候都隔在他们夫妻之间,算算下来,两夫妻已经一两个月没有亲近过了,便是亲近都如同**一般,崔薇对于这事情有些害怕,自然不觉得,这会儿被聂秋染耐下性子来一番施为,倒是动了些情。 可这会儿孩子一哭,她吓了一跳,脸上红晕顿时褪去了大半!聂秋染只觉得她一紧张起来险些要了自己的命,身体紧紧箍着他,令他忍受不住,当场就险些发作了出来,倒吸了一口冷气,死死咬紧牙了,才没当场发出,反倒更激动了些。 “爹,你在哪里。”外头女孩儿哭了起来,聂秋染伸手一挥,那原本还挂着的幔子落了下来,崔薇有些着急,刚想推开他坐起身来,聂秋染却是死死将她按床上,不准她动弹,自个儿则是用力越发大了些。 “娇,娇儿……”崔薇打了他好几下,也不敢用大力了,怕弄出声音等下被外头的女儿听见,要是被孩子看见两夫妻这模样,她死了算了! 崔薇急得要哭,聂秋染这会儿箭在弦上,哪里能由得了她。见她挣扎个不停,索性退了出来,崔薇身体里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了出来,她原本还有些苍白的神色一下子变得通红,身体一轻松,还没有来得及庆幸,聂秋染便已经将她翻了个身,重新压了过去,又重新滑进了她身体里。 这下子崔薇险些惊叫了出声来,这个动作令她又羞又气不说,而且身体还越发敏感,这种陌生的感觉还极少有过,她偏偏趴着,不能再像之前一般伸手打他,只得死死抓住了枕头,将自己的脸埋了进去。 外头聂娇放声大哭了起来,崔薇好几次想动,聂秋染都按住了她,雨点般的吻落在她背脊上,轻声在她耳边喘息道:“别理她!” 守夜的丫头们也被吵醒了过来,聂秋染进内室时是锁了门的,这会儿聂娇正不停的拍着门板,嘴里嚎啕大哭,哭得口中不住抽噎了起来:“爹,爹,你出来!”她都打起了嗝来,听得崔薇有些心疼的同时,又有些觉得古怪,偏偏这些念头根本不能在她心中存留多久,便被聂秋染强势的击碎。 “大娘子,您先过来吧,看眼睛都哭肿了,可是做什么恶梦了?兴许大爷是出去了……”一个丫头温柔的哄起了聂娇来,聂娇却是放声大哭,一边更拼命的拍起了门来:“爹,你出来,你在里面干什么!你们给我滚开,我只要我爹,我爹是我的!” 她尖利大哭时,聂秋染却是狠狠将崔薇揉进自己胸膛,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骨子里!两人云收雨歇,聂秋染缓缓从崔薇身体里退了出来,一边也顾不得去清理,转身就将整个人都软了的媳妇儿搂进了怀里,一边长叹了口气。 “爹,你出来,你出来,你们在干什么!坏,你坏,坏人,坏人,把我爹还来!”外头聂娇哭得声嘶力竭,崔薇本来浑身酸软,腿间处留下火辣的疼,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一下了,女儿的话却偏偏钻进她耳朵里,令她身体颤抖了一下,睁开了眼睛来。 聂秋染脸色铁青,起身拿衣裳披好了,拧了屋里木架上准备好的冰冷湿帕子替妻子清理了一番,又重新找了干净的衣裳替崔薇穿上了,这才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看着崔薇有些苍白的的脸色,刚刚情事后的嫣红因为外头小丫头的话,而一下子变得粉白,这令他更加怒不可遏,替她整理了衣裳,也没顾外头的哭喊,轻声道:“你睡着,我去看看。” 说完,看崔薇想要坐起身来的样子,又将她推了下去。rs 第四百五十八章 心惊 聂秋染的身影渐渐离床远了些,不多时推开了门的声音响了起来,聂娇尖利的哭声更厉害了一些:“爹,你刚刚在干什么?”像是在责问一般,崔薇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剧痛,她本能的不愿意去多想,腰身酸软的厉害,她觉得不止是因为身体刚刚因为情事后的疲惫,更有一种来自心灵后散发到四肢百胲的恐怖遍布了她的全身,令她浑身使不出半分力气来。因此索性听了聂秋染的话,也不敢再去多看,将脸埋到了枕头里,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 “你干什么!”聂秋染火大的要死,刚刚他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一年多以来女儿渐渐粘他了,弥补了他前一世时的遗憾,这令聂秋染很是高兴,原本他对于女儿就很是喜欢,因此后来更是对聂娇越发纵容了些,之前只当女儿喜欢与自己亲近,他还觉得高兴,可今晚崔薇发了回脾气,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女儿再粘他,不该有一种想要独霸他,占有他的感觉,好像不希望他与任何人亲近一般,刚刚情火中烧时不愿去多想,如今刚回房不久,女儿便这样喊了起来,这令聂秋染心中有些怀疑了起来,不再像平日一般看着聂娇满脸的宠溺,反倒带了些冷淡。 “爹……”聂娇看到他这神色,吓了一跳,扭了扭手指,小声的唤了一句,心脏开始疯狂跳动了起来。 “你到底是干什么?或者是说你想干什么?”聂秋染突然间神色冷了下来,冲丫头们吩咐了一声:“你们先出去!” 这两父女平日里一向是好得跟什么似的,连夫人也被撇在一边儿,不知怎么的,今晚大爷便发起了火来,众下人们连忙答应了一声,也不敢留,个个都跑了出去。屋里顿时只剩下了父女两人,聂秋染这才揉了揉额头,一边再问了一次:“你想干什么?” “爹在说什么?”聂娇脸色微微一变, 脸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好不惹人怜爱,但这会儿聂秋染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今日的事情聂娇实在是惹火了他,不管聂娇心里想什么,聂秋染这会儿都不准备纵容了,而她若是自己女儿还好,若不是…… 一想到这儿,聂秋染感觉不寒而粟,连自己都受不了这个事实,恐怕若真说清了,连崔薇也得受不了。 “我说什么,你心里明白得很。”聂秋染试探的说了一句,聂娇神色顿时变了,估计还是小孩子,根本不能像老奸巨滑的成人一般做出表情来,她脸上的惊慌之色掩都掩不住,在令聂秋染有些失望的时候,她才坚定道:“我是爹的女儿,永远都是爹的女儿,绝对是爹的女儿!”她一边说着,一边受伤的看了聂秋染一眼,头也不回的跑出去了。 聂秋染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觉得一颗心又吊了起来,只是却没有去追她,反倒召了外头守着的丫头进来让她们找个人去追聂娇了,另外的人则是弄了热水进来给两夫妻洗沐换了床单。 崔薇懒洋洋的靠在聂秋染怀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整个人都有些茫然,不知道是不是累极了,竟然一时间连半点儿睡意也没有。不多时外头传来丫头们焦急的回话声:“夫人,大爷,大娘子人不见了……”一听这话,崔薇心里一阵着急,刚想起身,聂秋染却是伸手扣在了她腰间:“别管她了,从小宠惯了,半点儿规矩也没有,这家里就这么些地方,她能跑到哪儿去,你信不信她撑不了几个时辰,自己就出来了。” 以前聂秋染对聂娇都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中怕摔了,也不知今儿怎么就这样冷淡了。但孩子是自己生出来的,哪个做娘的人哪个疼,崔薇想起身去找,聂秋染却不让,刚刚两人还欢好一回,崔薇挣扎几回也没力气了,到底是被聂秋染弄着,模模糊糊的睡着了。早晨起来时,聂秋染已经去了外头准备今儿要出去用的东西,崔薇刚起身,便唤了碧枝过来问话: “大娘子找着了没有?”碧枝看她眼睛下方一圈青影,只当她是着急的,连忙就点了点头:“找着了,在园子里找着的,这会儿已经起身了呢,估计一会儿便来向夫人请安了。” 一听到女儿找到了,崔薇松了口气。果然刚洗完脸,碧枝正替她梳着头,外头便听到丫头回话的声音:“夫人,大娘子……” 话还没说完,聂娇已经闯了进来。 崔薇看着一晚上时间就像憔悴了不少的小脸,心中有些心疼,连昨儿仅有的一丝郁闷也消失不见了,连忙露出一个笑容道:“娇儿……” “你别当我不知道你们昨晚上干了什么!”聂娇恨恨的盯着崔薇看,眼神中透出恨意来:“我恨你!” 没料到女儿竟然说了这样一句话,顿时令崔薇吃了一惊的同时,又有些羞恼。夫妻伦敦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丫头来说三道四了,她年纪小小的,到底学了些什么!崔薇心中又惊又怒,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聂娇看到她这模样,吓了一跳,脸上露出怯怯之色来,缩了缩肩膀,一边眼眶中两滴眼泪滚来滚去的一副有些害怕的模样,外头传来脚步声,不多时聂秋染的身影进来了,见到屋里异样的情况,一边就皱了眉道:“这是怎么了?” “哇!”聂娇一下子放声大哭了起来,朝聂秋染扑了过去,直直撞进他怀里,死死搂着他双腿道:“娘骂我,娘凶我!爹,救命啊!” 若只是女儿跟自己闹腾一番,撒撒娇也就罢了,可听听看她说的是什么,这会儿竟然扑进聂秋染怀中叫救命,莫非还以为自己这个生了她下来的母亲会要了她性命不成?崔薇一想到这儿,顿时心中凉了一截,还没有开口,聂秋染那头已经冷淡的将聂娇给推了开来,皱了眉头道:“你怎么惹薇儿生气了?”那语气竟然是罕见的凌厉。 聂娇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打量了聂秋染一眼,眼中泪珠滚来滚去的,没有落下来,半晌之后,她才吸了吸鼻子,垂下了眼皮,睁开眼睛时脸上已经是一副可怜兮兮的神色,朝崔薇走了过去,伸出一只小手,细声哭道:“娘,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刚刚虽然她出口无状令崔薇有些恼怒,但这会儿见她认错,又看到她的小模样,心头早软了一大截,连忙将女儿搂进了怀里。聂娇挣扎了两下,崔薇也不以为意,只当她还在生气,连忙招手让碧枝给自己将梳妆盒取了过来,一边哄她道:“娘怎么会生娇儿的气,你瞧瞧,上回你喜欢的舅舅送的那双紫玉明珠做成的耳环,我就给你了,以后留着给你做嫁妆……”这对紫玉明珠十分稀奇,当初就是在罗玄收到手的礼物中都已经是极为罕见的,他送给了崔薇,做成了一双耳环。 上回聂娇瞧见之后就一直想要,崔薇只当她小姑娘家看见漂亮的东西都想要,若是旁的给女儿玩了就是了,可是这双耳环意义不一样,若是女儿出嫁时给了她还好,若是她现在不懂事给碰坏了,可真是可惜不说,还白费了罗玄一番心意,因此一直没有给她。 聂娇吵了好几回,崔薇今儿还是看在自己头一回严厉冲她喝斥的份儿上才将这东西拿了出来,还没有叮嘱她小心保管着,聂娇却已经挣扎着抬起了头来,满脸不情愿与厌烦之色,以她的身高,一抬头,正好就看到崔薇低垂着的胸口。她穿着斜襟衣裳,夏季本来衣衫就薄,一侧身,她离得近了,自然看到胸前点点的瘀痕,聂娇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把抓过那对紫玉明珠,狠狠朝崔薇脸上砸了过去:“贱人!谁肯要你的臭东西!” 这个变故顿时令人震惊了!崔薇愣了一下,好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女儿干了什么。脸上一阵阵刺疼,那对紫玉明珠倒也并不太重,不过上头烧化之后拨成丝儿的金勾却是在她脸上一挂,带起一道细小的血珠来,崔薇震惊了,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她傻愣愣的看着女儿,好一会儿之后才想起她喊了贱人两个字!崔薇一下子站起身来,那头聂秋染脸色铁青,一大踏步上前,便举起手,狠狠一耳光朝她甩了过去! “你在骂谁?你的礼貌在哪儿?”聂娇身体被打得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看得出来聂秋染还是用了力气的,若是他这会儿全力出手,恐怕聂娇非得飞起来撞到椅子不可!但就算是如此,聂娇人小皮肤嫩,脸颊上却仍是很快就浮现出一个红肿的手掌印来。这一个变故顿时令得屋里许多人有些惊呆了起来,聂娇伸手捂着脸,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聂秋染,两泡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半晌之后才咬了咬嘴唇站了起来,抽了抽鼻子,很快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恨爹,我最不喜欢爹了,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说完,捂着脸便起身迈着小短腿儿飞快的跑了出去。rs 第四百五十九章 巧遇 崔薇傻愣愣的看着女儿离开的方向,心中突然一沉,她突然间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突然来到这个时空的情况,顿时心下一寒,身体开始哆嗦了起来。 屋内丫头们傻愣愣的,聂娇的奶娘一着急,便想要追上去,脸上露出疼惜之色来,聂秋染先是看到了崔薇呆滞的脸色,又见到她脸上细微的伤口,这会儿已经渗出了血来,聂秋染强忍下心头暴虐的感觉,一边握着拳头皱了皱眉:“别去追她!如今聂娇变成了这般模样,是不是你们这些下人背地里在撺掇着!”原本呆滞的崔薇眼珠转了转,眼神突然间有些亮了起来,聂秋染心下松了口气,这才狠狠的盯着聂娇身边的奶娘,眼神阴鸷了起来。 那嬷嬷身体一软,坐倒在了地上,满眼茫然之色,她心头有冤,却喊不出来,小娘子这一年来性格变了许多,也难带了,再者她是主,自己是奴,小娘子又不像是真正三四岁的孩子,自己哪里能撺掇得了她?不过刚刚聂娇当众喊崔薇贱人那模样,若说她没有被人教使着,怎么会喊得出来?这嬷嬷自个儿都不相信一个做女儿的能喊自己的亲娘做贱人! 将这嬷嬷拖了下去,崔薇也没有求情,聂秋染小心的将那一双耳环捡了起来,放进了崔薇的妆盒子里头,一边伸手怜惜的替她抚了抚脸颊上的血珠,一边道:“这对耳环以后不要拿出来了,也不要给她,免得往后便宜了别人,这东西恐怕大周朝也再找不出几对相同的来,以后送给霖儿,给我们聂家传下去该有多好。”聂秋染忍下了心头的纷乱,冲崔薇温和的叮嘱了一句,这才冲碧枝等人皱了眉头道:“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拿了东西来替夫人将伤口处理一下,今儿还要出去呢,别耽搁时间了!” 众人本来都当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想要出去看龙舟的事儿铁定是黄了,可谁料聂秋染依旧开了口说要出去玩耍,顿时几个丫头都有些激动了起来,连忙答应了一声,四处便开始忙了起来。崔薇原本还想说什么的,但在丈夫目光下,她嘴唇动了动,也没将到嘴边的话再说出来,那厢伤处本来就细小,只拿帕子将血迹擦干净了,再拿药膏细细一抹,便再看不出痕迹来。倒是那明珠不小,因此砸到脸上,外表看不出来,但摸着倒是隐隐作痛。 罗玄抱了兴奋异常的聂霖过来时,就看出屋里有些不对劲儿,他也没有多问,几人准备妥当,欲出门时,崔薇本来还想问一问聂娇的,但聂秋染却是握了握她的手:“她懂事了,不能再让她这样任性下去,今儿她要是自己想不通,不过来道歉,她就不能去!”崔薇嘴唇动了动,见到聂秋染坚定的神色,也就微微点了点头,跟着上了轿子。 等几人一走,躲在走廊下的小姑娘满脸阴霾,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胸脯儿不住的起伏,一边死死的拧了拧自己手中的帕子,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只喃喃道:“爹不爱我了,爹不喜欢我了,爹不能不喜欢我,爹是我的!”等到有丫头将她找到时,聂娇整个人已经哭得眼睛红肿了。 在外头看了半天,原本对于今日都已经期待好久了,可因今早聂娇之事儿,崔薇心里头却觉得空落落的,有些放不下。外头热闹的情景也不能吸引起她的注意力了,一路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罗玄看得出来她心情不好,有心想凑过来讨她欢心,但却被一旁的聂秋染守得严严实实的,只能郁闷的抱了小胖纸聂霖在一旁,不时转过头来看两眼。 这一情况直到原本几人占据的凉亭,周围都有聂秋染的人把守着的地方,有一堆人朝这边闯了过来时,才改变了。 “对不住了,不知兄台可否能让家母稍事休息一番?”外头人山人海的,偏偏高处几个凉亭里却是有重兵把守,安静异常,有几个被挤了过来,一个穿着藏青色衣裳的人影扶着一个穿了湖绿色夏衫,挽了圆髻的妇人以及其余七八个人影被外头的人群挤了过来,被外头站着的护卫拦了个结实时,崔薇原本还有些木然无表情的脸上一下子露出惊异之色来。 那青年一边作着揖,一边也不出声儿,外头吵闹声以及拥挤的情况使得这边亭子里像是空出来一个安静的世界一般,聂秋染的眼神也微微变了变,招呼道:“秦兄?” 一听这话,那原本低着头,双手合叠高置于自己头顶的青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站起了身来,抬头朝这边看,一脸惊骇之色,不是秦淮还能是谁?秦淮一瞬间脸色青白交错,原本被他扶着的妇人也放下了捂在脸上的帕子,嘴唇抽了抽。 果然是秦淮母子,没料到竟然在这时遇上了。崔薇站了起身来,与秦淮打了声招呼:“秦公子,多年未见了。” “嫂夫人。”秦淮慌忙行了个礼,随即又想到自己如今的情景,顿时沉默了起来。 几年未见,秦淮看起来沧桑了许多,脸上疲惫之色压都压不住,眼睛下方两团青影,神色微米。一身单薄的青衫穿得身上骨头都显得凸了出来,整个人一副失意之极的样子,这哪里还像是当初那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反倒是如同一个落魄的书生般!许氏看到崔薇等人时,脸色也跟着青白交错,事隔多年,可惜当日的过往情景,在再见时,一一都浮现在了许氏的心头,令她脸色顿时就变了,疑惑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我们怎么不能在这儿?多年未见,秦夫人可还安好?我看秦夫人身子骨儿硬郎,倒也不差。”许氏此时早已经不复崔薇第一回见她时的雍容与光华,她当初因女儿的婚事而与崔薇交恶,最后将女儿嫁到陆家,如愿以偿嫁了个官员,可偏偏最后却落得那般结局。陆劲那个狼崽子,连自己的岳父母也不放过,害他们到如今,许氏如今一想起来,依旧是恨得咬牙切齿。 而这一切她都认为全是崔薇给害的!若没有当初去了她家里一趟,自己那个女儿如何会看上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而后使得母女离心?若没有那个姓崔的小子,自己的女儿便会乖乖的安份嫁人,若没有在聂家里头,自己遇着了那个逼婚的王夫人冯氏,她如何会在走投无路之下与陆家那候氏接触,最后又如何会因不想将女儿嫁给崔敬平而拖延下嫁给陆劲,使得最后陆劲那不得好死,该杀千刀的告了自己家。 最后使得自己不止是连累了娘家不说,连带着原本是知府的丈夫也跟着被拿入了京中。虽然皇恩浩荡,正德帝并未要了自己丈夫秦固性命,可是却将他的官职一降再降,直接降为七品的知县,发派到定洲一个下属小县去了!如此一来,原本风光的许氏自然也得跟着过去,而本该极有前途的儿子也因此受了连累,如今只在县中谋了个九品的官职,一家人再无出头之日,这一切都是崔薇给害的! 许氏眼眶一下子变得通红,厉声指着崔薇喊:“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与你那三兄都是害人精!” 崔薇一看到这许氏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将她嘴给撕了,原本她今日心情就不好,本来看在秦固脸面上也不准备理睬许氏,忍下了心里的恨意的,可这会儿许氏自个儿撞了上来,崔薇自然也不客气,冷笑了一声,恨不能上前抽许氏耳光:“我瞧着你才是个害人精吧,都是因为你挑了个好女婿,才给你们秦家带来了无上的荣光,如今原本的秦知府现在在何处了?”崔薇这会儿双眼也是通红,当初才刚到定洲时,就收到了辗转从西凉而来的信。 是崔敬平递过来的,只说他现在已经在西凉安定了下来,其实是他如今已经在西凉从了军,这些年来都熬在边关中。西凉位处西侧,不止是生活条件不好,而且因那地方一般都是发放犯人时流放之所,因此民风极其彪悍,不止是环境差,而且那里情况也不少,最重要的是出了大庆朝的边境,西凉对面便常年驻扎了一支蛮人部落,每到秋季时,蛮人一旦没粮,便要闯入西凉中大肆抢虐一通,可以说不止是穷山恶水,而且还伴随着时常的危险。 在那个地方,崔敬平投了去当了一个小兵,时常面临着这样的危险,如今已经渡过了四个秋冬,可想而知是有多危险,说是从死尸堆里滚出来,拿命去拼也不为过! 而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的,偏偏当初就是这个许氏,为了一个名声地位瞧不上他,肯定是让崔敬平心中难受了,自己当初为了秦淑玉与他这门婚事,不知低了多少头,吃了许氏多少闲气,可婚事依旧最后没成,只是这姻缘之事原本天定,本来崔薇也怪不着许氏,偏偏她今日过来还要说这话,一下子便将崔薇心里的怨气点燃了起来,若不是看在秦淮份儿上,恐怕当场冲出去指着许氏让她滚都有可能!rs 第四百六十章 两清 “这是怎么了?子同,这可是你的朋友?”另一边站了许久的一个年约三十许,容貌端庄,穿着一身对襟湘妃色衣裳的中年妇人顿时有些好奇的看了崔薇等人一眼,开口问了起来。她身边站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姑娘,容貌秀丽,上身着雪青色的缎子衣裳,下身则是翠绿色的裙子,一袭冷色衣裙衬得她肌肤跟雪似的白,人说一白遮三丑,她原本容貌就秀丽,这身肌肤又给她增添了几分颜色,配上她一身冷色衣裳,以及她冷着的脸,看起来倒颇有几分出尘脱俗高高在上的味道儿。 崔薇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不少时间了,对于此时一些习俗多少也有了几分了解,不至于会不知道子同是秦淮的别字,只是这两个妇人却是面容陌生,不知道是谁。 “曹夫人……”秦淮面色尴尬,事实上在遇着聂秋染等人使他有些惊喜之后,却想到自己母亲还在这儿时,心里就涌起了不好的预感来。这眼前的母女俩不知道自己母亲与崔薇之间的恩怨,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一来他觉得对不住崔薇夫妇,二来他自个儿其实也是觉得母亲有些理亏的,偏偏许氏一直放不下,至今还对于当初的事耿耿于情。 “这算是什么朋友,不过是些不要脸,又心肠恶毒的人罢了,与他们说一句我都嫌低下!”许氏恨恨的瞪了崔薇一眼,嘴里恶声道。她本来就觉得已经很是不甘了,如今看到崔薇,人家不止是没有如她想像中一般因为罗玄的失势而越过越差,反倒看着这样子,聂秋染竟然像是当了官儿一般,而且看那架势,竟然像是势力还不小的样子,许氏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直气得心肝儿疼,忍不住便恶狠狠的骂了起来:“你这样出身的人,竟然也配坐在这亭子里……”若是前几年,明明她也该是坐在这个地方的,许氏伤感了起来。 崔薇虽说两世为人,要比同龄出生的少女沉稳上几分,但她到底是人,又不是神,现加上对许氏早生了隔阂,这会儿看她出口无状,自然也不客气,抿了抿嘴就笑了起来:“秦大人如今可还安好?前几年咱们从京中出来时,还看到了秦夫人的贤婿陆大人呢,当真是风彩依旧,早知道今儿能凑巧遇着秦夫人,便早些替陆大人带声问候了!” 陆劲就是许氏的死穴,一听到这个名字,许氏眼睛都涨得通红,嘶声道:“你们给我滚!陆劲不是个东西,你们也好不到哪儿去……”许氏这样突然一失态的喝了起来,那一旁站着的中年妇人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那面色冷淡的少女眼中也闪过嫌弃之色,目光朝崔薇等人身上扫了一圈儿,看到聂秋染时,这姑娘并没有露出什么羞涩之态,本来令崔薇心中略是觉得舒坦了几分,可谁料她在看到冷着脸,一脸阴森狠戾的罗玄时,竟然双颊通红,眼波荡漾了起来,顿时令崔薇嘴角不住抽了抽。 “秦夫人,你与这位夫人就算是有什么过节,但今日乃是节日里,不如都放一放罢……”外头人山人海的,这地方可不是许氏自个儿的,他们闯了进来本来是想要求得一所歇身之地,又能看龙舟的,之前经过别的几家时,看人家亭子里都挤满了人,几人也不敢过去,这会儿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空头的,她与女儿两人走得脚步酸疼,可不愿意再走了,因此见许氏这会儿竟然还口出妄言,自己站在人家的地方上,竟然还让人家滚,等下若是真被赶出去,不止是里子面子全丢了个干净,而且这样多人,到时到哪儿去找地方?今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本来就是为了看龙舟的,若是等下看不到,那不如今儿便在屋里歇着了。 许氏听到她开口时,顿时有些不快。若是别的,这妇人一开口她说不得还能忍耐几分,可偏偏遇着了崔薇,她向谁低头都不会向崔薇低的,越听人劝,尤其是听到这妇人劝,只觉得自己脸面挂不住,顿时恼羞成怒:“曹夫人若是看不得妾身吵架,就请自便就是。”那原本好意劝说的妇人本来以为自己说话许氏多少会给几分脸面的,谁料她一说完这话,许氏不止没有给脸面,反倒赶起了她走,脸色刹时就变了:“秦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令郎已经有了其它打算?” 崔薇原本看不得许氏这模样,可是听到这两个同来的妇人竟然自己吵了起来,也不慌着说话了,听到这名叫曹夫人的妇人口中所说的话时,崔薇顿时咧了咧嘴角,似笑非笑看了许氏一眼。许氏只生两个孩子,一儿一女,虽说她疼女儿,但其实更是看重儿子,当初对女儿的夫家都要左挑右拣的,可没料到如今女儿的婚事不见得嫁得有多好,嫁给陆劲那样混不吝的,还不如嫁给崔敬平,至少崔敬平娶了秦淑玉,能将许氏当祖宗,而陆劲娶了秦淑玉,如今的许氏可不是在这儿做着孙子? 现在这妇人所说的打算肯定是秦淮的婚事,毕竟许氏嫁了一个女儿,只剩下一个儿子而已,只是没想到她这样挑剔的人,选来选去的,竟然也落到如今还被人当面喝斥的地步,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如当初崔敬平一般,一报还一报了! 被崔薇这样一看,许氏哪儿受得了,连忙便跳了起来:“不结就不结,确实是有其它打算了,曹夫人请自便罢!” 那被许氏称为曹夫人的妇人一听到许氏这话,顿时气得脸颊直哆嗦,脸上露出狰狞之色来:“许氏,你不要太过欺人了,你当你们家是个什么情景,咱们老爷可不比你们家秦大人差,你要是有好的,今儿何必让我们出来!”这妇人气冲冲的说完,连忙拉了自己已经看着罗玄有些发呆的女儿就要走,秦淮自然忙上前一阵劝阻。 “别理她!当咱们家找不好的,若是你爹以往还是……这样的就是跪在我面前我也瞧不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年纪大了反倒是吃苦的原因,许氏这脾气极其暴臊,倒与她以前完全不一样,那妇人一听到这话,气极反笑:“你也知道是以前了,还当你是个知府夫人呢,我呸!以后别再厚颜无耻上我们家来!”这回许氏将人给得罪狠了,任秦淮这下子怎么劝阻也没有用了,那曹夫人拉着女儿气哼哼的下山去了。 等到这母女俩带着下人一走,顿时原本拥护的亭子中也空了些下来。聂秋染看了秦淮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一旁罗玄抱着聂霖一言不发,倒是崔薇看着秦淮轻轻点了点头,不管许氏如何,可秦淮这人却是不错,当初也曾帮过她的忙,如今看到他哀求的眼神,崔薇也不准备多说什么了,反正去边境也是自己三哥的决定,虽说其中未偿没有当初许氏嫌弃他一无所有,乃是白身的原因,但不论如何,不是许氏明刀明枪逼着她去的,既然现在已经这样了,看在秦淮份儿上,崔薇也叹息了一声,不说话了。 “夫君,咱们回去了吧,若是霖儿还想看,小石头你陪他吧。”崔薇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捏了捏自己眉心,昨儿晚上聂秋染也知道自己忍得狠了,将她折腾的够呛,今日早晨起来时看她双腿都是抖的,这会儿看她累了,连忙就点了点头。罗玄也看得出来崔薇神色不好看,他其实早就看到了崔薇脸上的细小伤痕,虽说那伤处极小,抹了药膏之后几乎看不见了,但他看崔薇时目光一向专注,因此仍是轻易就发现了,却忍着没有多说什么,这会儿听崔薇一说,连忙就点了点头:“姐姐回去歇着就是。” 聂霖这会儿看了崔薇一眼,突然间开口道:“娘,娘不舒服,霖儿也要回去了。”小孩子乖巧的搂紧了罗玄的脖子,一边清脆道:“反正有舅舅陪玩。” 果然是自己的孩子才知道心疼自己,若是换了聂娇…… 崔薇心里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来,听到儿子这样说一边忍不住心里慰贴,笑了起来,只是随即她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脸上的笑意顿时便僵住了。聂娇也是她生的女儿,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也是她的女儿,她怎么就会觉得只有聂霖才是自己的孩子呢?崔薇摇了摇头,一边重重的闭了闭眼睛,心脏好似一瞬间都不知道跳动了般,血液顿时便冷了下来。 看得出来崔薇神色不好,聂秋染警告似的看了许氏一眼,但却见到一旁神色尴尬的秦淮,本来重生回来之后,他并不是如同前一世一般心思简单,偏偏秦淮此人并没有因为他自己身世好,出身高,便看不起他,反倒帮了他不少的忙,为人也是热情直率,事实上聂秋染自己不是那样性格的人,也永远再成不了那样性格的人,他对于秦淮本来是很有好感的,可偏偏造化弄人,如今因为一个秦淑玉,弄得原本的朋友倒是尴尬了起来,秦淮估计觉得他对不住自己,因此渐渐没有再上门儿。聂秋染叹息了一声,突然间拉了崔薇站起身来: “秦兄,若是改日有空,到舍下做客一番吧!今日内子身体不适,只有改日再聚了。”rs 第四百六十一章 准备 聂秋染的为人秦淮是知道的,也晓得他从小时起便对崔薇另眼相看,许氏只当崔薇出身寒微,往后聂秋染若是得势他少不得左拥右抱,但秦淮与聂秋染相交多年,对他性格多有了解,这样一个人如此冷淡,当初却还未与崔薇完婚时便一心一意,又年纪小小便将当时还不能圆房的崔薇都娶了回家,这般深情,许氏的诅咒恐怕不会成真,他原本以为因妹妹秦淑玉之事使得聂秋染肯定会对自己生出疏离之意,今日听他竟然还邀请自己前去做客,顿时心中一酸,连忙便抱了抱拳:“一定一定,嫂夫人保重身体才是。” 许氏在一旁没有出声儿,看着聂秋染几人离去了,这才冷哼了一声,捶着双腿招呼着儿子要坐下来。原本许氏以为这地方崔薇等人离开之后自己便能占据了,可谁料聂秋染一眼开,外头却突然间有人进来了,一看到许氏母子领了两个下人坐在那儿,顿时为首的一个便冷哼了一声:“哪儿来的不相干的,竟然连这地方也敢闯,还不速速离去!” 这些年来许氏虽然没少受到奚落,日子过得不像以前一般,但见到人家一进来便大大咧咧赶人,顿时大怒,嘴里连声道:“我丈夫乃是以前的知府,你敢赶我!”那群人却是冷笑了几声,懒得理许氏,几个婆子上前不客气的将他们母子赶了出去!秦淮扶着不甘心还在骂骂咧咧的母亲,心头叹息了一声。 对于自己等人走了之后的情况崔薇并不如何清楚,往后她跟许氏又没什么来往,崔敬平跟秦淑玉的婚事没成,也免了她以后要跟许氏打交道的情景,就算聂秋染跟秦淮是朋友,那也是他们两人的事儿,自已幸亏不用再与许氏打交道了。 一回了府中,收拾着洗漱了崔薇早不舒坦了,急不可耐的便换了衣裳靠在了软榻上,聂秋染坐在一边陪了她一阵,崔薇看得出来他有事情,罗玄这次来得太突然了,以往他一般都是半年过来一趟,可这回足足过了近一年时间才过来,虽然他嘴上没说,但崔薇却看得出来他是有话要跟聂秋染说的,也不知道这两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崔薇索性赶着聂秋染: “聂大哥,我不过是累了,想歇一歇,莫非你还要守着我睡觉?小石头难得回来一趟,我今儿没功夫招呼他,难道你还能丢了他,守着我不成?” 听到她这话,聂秋染就知道她猜出了什么,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你睡觉我守着你有什么不对的?这趟他回来我确实是有事儿与他说的,等到这厢事儿了,估计再过不了两个月,咱们就要回京城了。来了定洲好几年时间,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聂秋染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替妻子理了理头发,满眼温柔之色。 崔薇心中有些吃惊,但却没有刨根问底,反正聂秋染该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她也懒得去多问,这些事儿她问了除了担忧之外再无其它办法可想,倒不如不知道才好,若是聂秋染会说时,那必定也是事情解决了之时,只要不是事关她关切的人的安危,多的,崔薇也不说了。 对于崔薇这一点,事实上聂秋染很是喜欢,上一世时顾宁溪便是一个性格强势到不输男人的女人,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出身高了,认为自己低她一头,开始才成婚那一阵,便是鸡毛蒜皮的事情她都要逮在手里,为这事儿顾宁溪没少跟孙氏起冲突,开始孙氏还怕,只是后来聂秋染心中也厌恶顾宁溪那样的,表面看似温和,实则事事她都要掌控在手中,时间久了便不大理睬她,到后来他步步高升,顾宁溪自然识相了许多,以致于后来孙氏才开始将她压制住。 如今再想这些事情也只剩下了感慨而已,自已上辈子妻妾成群,什么颜色的女人没有看过尝过,可偏偏上辈子过得懵懵懂懂,这辈子再度重来时才知道心意相通与真心喜欢是个什么滋味儿,也不枉了重活一回。看着崔薇半躺在软榻上的身影,估计是累着了,连呼吸都平缓了起来,已经是睡着了。聂秋染轻手轻脚拿了毯子替她搭上了,这才出去吩咐了丫头们不准吵着夫人,任她睡等到自己回来后,这才出去了。 他确实是有事情,依照上一世的记忆,端午节过后没两天,便开始涨起了大水,开始时众人还不以为意,毕竟一般每年端午过后各地几乎都会涨水,定洲这边位近海,又与黄河相近,每年都会涨水,一般住在河边的百姓早就有了经验,等到涨水前几天便开始收拾家什准备迁到高地居住,而定洲防水每年都是会做的,以河边筑上高高的河堤,就算是水涨了十来米,可都在河湜之下,就是偶尔涨大水,涨到十多米以上,也不过是将河边那一片的百淹没而已,这多年以来居住在那边的百姓们早就有了准备,住在河边的百姓们几乎住的地方都是用竹料编织而成,一旦涨水前几天将东西一搬开,水一涨上来竹屋被水泡过亦不会烂,到时等水退了再搬回去就是,几百年来都是这样,众人早就都习惯了。 而今年百姓们也开始在搬迁东西了,早在料到自己会来到定洲时,聂秋染便一直在着力做一件事情,那便是将定洲河湜再筑得高一些,足足比以往另外加高了约有五米左右的距离,如此一来自然是扰民而伤财,他又同时在河流分支处另人再开凿河道,早早儿的准备了沙袋,足足凿了五条宽约百来米的河道,这些河道纵横交错,且又直朝海边前去,只要待将最后一道河湜挖开,再将挡下来足有十来米厚筑成的沙袋一旦搬开,那水便四通八达。 这自然是一个重大的工程,而且又极为扰民伤财,原本聂秋染做这事儿在定洲中惹了不少的民怨,上头也颇有微辞,几年下来正德帝没少想要收拾他,但因有罗玄背地里之故,再加上正德帝老了,若是聂秋染出银子能雇佣百姓,使百姓过得更好,那也是大庆之福,因此没人太过闹腾,聂秋染又用银子将定洲上下打点,事情便一直安危无恙。而聂秋染因一来用的是自己的银子,另有罗玄帮忙,两人足足花了近百万两钜银,才会在短短的三年多时间里,请了人将河道挖好,且又平息了不少的事端。 而这一切的努力,聂秋染都是为了如今即将到来的水患做准备!前一世时的这一年,定洲一带发生了几百年都难遇的水灾,原是西北一侧山中的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雪融化了开来,再加上今年初时雨水不断,直接导致了原本今年就已经比往年涨得更大的水更是洪波滔天! 早在几年前邀请了罗玄一起做这事儿时聂秋染心头就已经有了准备,前一世时定洲一带发生了水灾,足足淹死了恐怕有十来万的百姓,定洲一带更是从此埋在了江河之中,再也不敢住人,几乎大半个大庆朝都因此而遭了殃,死伤无数!后来又因一连患的瘟疫流行,再加上大量难民涌入未曾受灾之处,那一次几乎大庆朝险些没给乱了起来,就此覆没!聂秋染纵然再是心狠手辣,在明知道自己有能力解决那件事情,挽救几十万百姓性命时,他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更何况就算抛开心底的那一丝仅剩的善念不提,他要用此绝世之功,换取自己往后无上的荣光与地位!他受够了再次重活慢慢开始时受人摆布的生活,他也受够了正德帝当初将自己当成猴儿耍,竟然将顾宁溪赠给自己。他也不愿意再看自己的妻子当初在正德帝处受的委屈,既然崔薇是自己心中的人,她便不该受当初那样的侮辱!自己上一世替正德帝卖命,虽说上一世与罗玄相斗有聂晴的原因,可其实追根究底,除了一个聂晴之外,未偿没有正德帝父子的原因在。 那一对父子表面要名声,要地位,便放任手下亲信相斗,恐怕在那两位皇帝心中,自己与罗玄二人,便如同他们养的两条狗一般,肆意耍弄,相互斗殴、撕咬! 上一世就算正德帝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可自己上一辈子还的已经够多!而这一世既然正德帝先不仁,那也休怪自己无意,顾宁溪一事虽然是正德帝用来试探自己的,但既然险些影响到自己夫妻感情,也不怪自己心狠手辣。 用解决此水患之功,从而换来天下民心,再与罗玄联手,到时以自已与罗玄之声名联手,当世之中,谁也休想再左右自己命运!便是要让皇帝也拿自己没办法,更何况正德帝当皇帝已经够久了,久到他已经太过无聊,有了多余的心思开始管自己的事情,聂秋染自然不会坐经待毙任人拿捏,胆大包天的事儿,他一向敢干,多活了一世,他的胆子,总比寻常人要大一些。rs 第四百六十二章 水患 而罗玄那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三纲五常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根本没用,别说他跟太子间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太子一边敢将他当做低贱的侍人,一边又用他出生入死,当初暗杀了正德帝多少忠心之人,都是罗玄一人干的,九死一生的危险不说,光是那事儿担的风险便不用再提,太子对他一向是抱着随时可弃的卒子之心,罗玄因这一世的变故,虽然风光比起前世时早了几年,但同样的,付出的心力也多得多,太子对他不见得有多仁义,当初一个候爷之位,事实上对于罗玄所做的事儿来说,就是封个国公之位也不过份! 如此一来,太子不过是拿罗玄当个玩意儿,当个可以随时事发被弃之人,罗玄也不见得有多忠心,他这样性格的人来说,除了年幼时给了他温暖,容易走近他心里的崔薇夫妇二人之外,再及长一些性格定性,便是观音菩萨也难以感化得了他,太子自然更感化他不得,罗玄对于崔薇夫妇之心本来便重,别说聂秋染给他这事儿,就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给他提这样能夺权,从此万人之上的事儿,只要能有五分把握他也干了,更何况这事儿是聂秋染给他提的,自然便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对于这一点,聂秋染心头也颇为触动,毕竟罗玄是个什么样的人,恐怕没有人比上一世与他相斗了多年的自己了解,这样一个多疑且阴晴不定的人在听到自己的话时,毫不犹豫便出人出力,且杀头的事儿他也敢跟着自己一起干,实在令原本还有些芥蒂的聂秋染顿时心中真正算是接纳了他。 毕竟定洲会受水患一事,只有重生回来的自己知道!而除此之外,谁人能晓得?可光凭自己的三言两语罗玄便一力扑了进来,就是换了聂秋染,若是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人让他犯着杀头之事去赌,他也不敢干的,就是至亲之人恐怕他也会犹豫一番。而罗玄却是毫不犹豫,这份魄力,自然令人动容,可想而知,前世时对于将罗玄妖魔化的说法,其实在真正与他本人接触,真正被他纳入心中之后,才知道此人并不如传说中的一般。 这事儿毕竟乃是抄家灭口的重罪,因此在事情未明朗前,罗玄曾要求过聂秋染不准将这事儿透给崔薇听,他愿意陪着聂秋染疯狂博一把算是一回事儿,他毕竟对别人狠,可对自己一向是更狠,若能拼一回换取无上富贵,从此成为崔薇后盾那是可以。但他不将自己性命当成一回事,可是却不能不替崔薇多想几分。这事情到底太重大了,若是事发之后并不如聂秋染所说的一般顺利,那么两人死了就死,可崔薇要是不知情,正德帝为了名声,恐怕还能放她一条生路。 对于这一点,聂秋染自然没什么意义,他虽然运筹帷幄,对于这事儿极有把握了,但事情不怕一万便怕万一,他就是心坚如铁,可有了妻儿,也不得不为崔薇考虑几分,人就是有了弱点才会开始左思右想,罗玄的话正中他的下怀,因此事隔三年,罗玄每年都要过来与他商议大事,且替他带来一些奴隶做工,说明事完之后便放这些人生路,替聂秋染带来了不少有用的人,这些人往后的自由,拼命都敢,如此一来,三年行事在两人合谋之下,顺便完成。 聂秋染心头装着事情,每一步踏出去都越发沉稳,等到走出内室时,脸上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这一趟的事情他不容出任何的意外,他要好好的活着,并且事成,给霖儿留下不世基业,他要好好活着,往后可以陪妻子终老,此生再无憾事! 这一刻原本睡着的崔薇似是感应到了聂秋染心头的想法一般,睡得并不安宁,好像是被梦境困住一般,半晌之后,捂着胸口儿,缓缓睁开了眼睛来。聂秋染走后不久,她刚刚心悸得厉害,这会儿也睡不着,不多时外头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似是有人想要进来,外头的碧枝等人却在劝阻一般,吵得人头疼! 崔薇捂着衣袋,伸出手指轻轻揉了揉脑门儿,半晌之后才有些心慌气短道:“外头在闹什么。” “娘!”一声小女孩儿声音凄厉的喊了起来,声音尖锐,一边喊完又大声道:“碧枝这贱丫头不准我进来!娘,我早上错了,是想来给娘认错的,求求娘不要生我的气,让我进来吧!” 一边说着,那声音里透出几丝哭意来。崔薇神色平静,对于这哭声心里竟然生不出半点儿波澜,似是根本不像以往一般,孩子一哭便觉得心疼似的,半晌之后崔薇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不管如何,今早女儿那声贱人到底是让她伤了心,这会儿听到聂娇的声音,便想到她早晨用那样娇嫩的语气喊出贱人两个字,心头顿时如同被重捶击了一下般,好半晌喘不过气来。 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传了进来,接着又是几个丫头劝说尴尬的声音,聂娇身影出现在内室门边上,一边用受伤的眼神盯着崔薇看,旁边碧枝等人既不敢强拉她出去,又想到聂秋染出去时的吩咐感到为难,看到崔薇已经坐了起来,个个不由面有难色,碧枝小声道:“夫人,大娘子她……” “我知道了,你们出去吧。”崔薇被众人吵得脑门儿一阵突突的疼,脸色苍白,一边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让她进来就是。” 碧枝等人答应了一声,这才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聂娇跨了进来,一边抿了抿嘴唇,一边有些委屈道:“娘怎么了?莫非还生女儿的气了?”她先是看了崔薇的表情一眼,见她神色淡淡的,顿时脸上现出几丝暴燥之色来:“我又不是故意的,娘怎么就不能原谅我?我只是喜欢爹,难道我不能跟爹亲近么?”她一边说着,一边吸了吸鼻子。看得出来她是哭了许久了,一双原本杏仁儿似的大眼睛这会儿肿得跟鸽子蛋似的:“娘要是不原谅我,我以后就不理你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跺了跺脚,又伤心的哭了起来。 这伤心的模样看着倒不像是作假的,崔薇心里本来觉得女儿现在越来越怪异了,但这会儿看到聂娇哭起来的样子,又不像是个大人。她自己也是半路来到这个时空的,若是大人装成孩子,怎么都能看得出来的,平日里聂娇虽然有时说话与神态比起聂霖来说成熟了许多,但也同样看得出来是个孩子而已,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孩子只是太粘父亲了一些,自己是不是因为自个儿的事情,所以胡思乱想了一些? 崔薇是绝对不敢想像自己的孩子被人家占了身体,虽说这身体依旧是自己生出来的,但若是骨子里的灵魂变成了别人,那不是相当于别人把自己的孩子给杀了?这一年多以来她陆陆续续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却一直又不敢去想这个问题,深恐若自己想的是真的了,那结果她承受不起。 如今看到孩子哭着时的模样,眼睛都红肿了,是真的伤心了。到底是自己生的女儿,崔薇看到她这模样,心也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她不敢去想自己心里的问题,只叹息了一声:“你回去歇着吧,让碧枝替你洗漱一番,将衣裳换了,脸擦一擦。” “娘还没说原谅我没有。”聂娇死死站在原地,不肯离开:“要不原谅我,我就不走!”一脸娇蛮的模样,不知怎么的,看得崔薇心里有些烦腻了起来。这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她是自己十月怀胎生出来的,若是以前她怎么也不可能会看自己的女儿不顺眼,这眉眼如此熟悉,以往她看都看不够的,恨不能整天抱在怀里,捧着怕摔了,含在嘴中又怕化了的女儿,如今怎么会一看到她便烦?崔薇心里生出一丝慌乱来,那头聂娇却是有些不耐烦了起来,皱着眉头不高兴道: “到底原谅我没有?”若不是怕爹还要生气,她今儿根本就不想过来的!凭什么她要给这连是谁都不知道的这女人道歉?爹明明是她的,她的娘根本就不是她! 聂娇到底是个孩子,不懂得隐藏,眼里的厌烦神色一下子就被崔薇给看到了。 这下子就算是崔薇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这会儿也开始怀疑了起来。一旦不敢去想,自己骗自己便罢,可若是真正正视起这个问题来,她又觉得心里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你自己回去吧。我不是你母亲,你要我原谅做什么!”崔薇忍了心头的害怕,故意冷冷的说了一句,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盯在聂娇脸上。 聂娇先是一惊,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一般,接着脸上露出惶恐之色来,估计她就算不是本来的聂娇,也肯定是一个小孩子,因为她根本连隐藏也不懂,脸上的震惊便表露出了一切来。崔薇心头顿时一凉,本来只是故意试探她,没料到结果竟然与自己想的一般模样,她顿时有些忍耐不住,心里一寒,四肢百胲都跟着一片冰凉,甚至浑身都止不住的开始有些颤抖了起来。rs 第四百六十三章 心事 “娘,你是生娇儿的气了么?娇儿只是喜欢爹,娘是娇儿的娘,娇儿是娘生下来的啊。”聂娇慌乱过后,很快哭了起来,一边抱着崔薇的腿,一边哭得两个小肩膀不住抽动。崔薇身体细细的哆嗦着,一时间浑身半点儿力气都生不出来把她推开,嘴唇张了张,连声音都喊不出来,只是她心里却隐隐藏着一丝奢望,这一切都是假的,就像聂娇说的,她是自己的女儿,并不是哪个鬼魅魍魉,有可能是自己太累了,胡思乱想而已。 对,这一定是自己想得多了!崔薇重重闭了下眼睛,一瞬间只觉得头重脚轻,身子软绵绵的就朝软榻上倒了下去,耳边只看到聂娇吃惊的脸色,拧着帕子站在原地动也没动,顿时心头更加的难受,倒在了床铺上。 半夜口渴得很,坐起身时崔薇只觉得头脑一阵天旋地转,又险些倒了下去,一旁躺着的聂秋染慌忙坐了起来,伸手垫在了她后背上,帮着她坐起了身来:“薇儿,是不是渴了?”一边说着,聂秋染一边下了床,撩了幔子拿床边的铜钩挂了起来,这才倒了杯水,递给了崔薇的同时,又坐到了床边,伸手在她额头上碰了碰。 崔薇接过杯子,虽然嘴中干得很,但却抿着嘴唇没有去喝,反倒是顿了半晌,才有些颤音道:“聂大哥,娇儿她,她是不是……”她本来是想问出自己心里的猜测的,可是话到嘴边儿,却不敢去说了,别说她不敢承担起自己的女儿被一只孤魂野鬼给占了身的事儿,就是她真的问出口了,就算聂娇当真不是她的女儿,她又该怎么办?那身体可是自己生出来的!而聂秋染若是问起她怎么会怀疑这个事情,她要怎么说?难道也说自己是穿越的,也是不属于这个时空,也不是真正的崔薇么? 一想到这些,崔薇心头顿时乱了起来。聂秋染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不喝水,索性自己捏了她握着杯子的那只手朝她唇边递了过去,只当作不知道崔薇想问什么一般,嘴里淡淡道:“你先喝,聂娇现在年纪大了,但却越来越任性,也不听话,我准备明儿便着人找一个嬷嬷替她好好教养一番,免得往后惹人笑话,她这回将你气倒了,你可不要替她求情了!” 嘴唇动了动,崔薇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就着聂秋染的手将水给喝完了,这才看他将杯子搁了,由他服侍着重新又躺了下去。聂秋染看妻子竟然没有替聂娇求情,心头本来有的八分怀疑一下子便成了十分,本来出了这种事儿,他心里应该感到焦滤的,可不知为何,看到崔薇也开始生出这种怀疑时,他心中越发有种崔薇不是上一世时那个受气包,也不是嫁给陈小军那个崔薇的感觉。聂秋染一想到此处,原本因为女儿而生出的几分心焦,顿时又全化成了喜悦。 崔薇这会儿心中冰凉,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刚刚白日时昏睡的久了,这会儿竟然半点儿睡意也没有,两夫妻就这样安静的靠着,直到天色微明时分,聂秋染才不放心的叮嘱了崔薇几回,让她自己再睡一会儿,才出去了。眼见洪灾来临没有几天了,就是这两三日的事情,上一世时的他这会儿刚从京中到定洲半年左右的时间,那时的洪灾他也曾亲身经历过,因此记得十分清楚,也正为遭受过那样一场灾难,因此聂秋染在那次事件中,领了官兵们安顿百姓,以及迁移众人等,后来因此而立功,破格受到提拨,最后回到京中时,才位二品。 虽然说是将当初做过的事情如今再度重做一次,但因天灾无情,人力有穷时,在这样老天爷发怒之下所产生的灾害里,人力在此时根本就是无力的,幸亏他如今有了三年时间,可以早做防范,前一世时的功劳他领过一分,这一世的功劳他便要全领到自己身上!也正因为如此,聂娇的事儿虽然聂秋染知道有些蹊跷,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根本分不开身来。 自个儿将衣裳穿戴妥当了,聂秋染洗漱之后才回了屋里,一边抱了抱妻子,在她脸庞轻轻吻了吻,顺着细腻的肌肤往耳边滑去时,察觉到她要躲,聂秋染这才轻叹了一声,手臂微微用力,便将妻子搂到了臂弯里:“你放心,不是一切事情都还有我么?再等两个月,这事情你不要多想了,我心头有数的,等过两个月,咱们回了京城,再说这事儿?”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虽然不知道聂秋染怎么会突然间说起这些话来,但崔薇却本能的不愿意去想,她想到女儿聂娇的事儿,若她当真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哪个占了自己女儿身体的孤魂野鬼,可自己又能拿她怎么办?那身体是她生的,要将那人杀了,报自己女儿被她占了身体的一命之仇吗?可若是舍不得杀她替自己女儿报仇,她心中却是有些不痛快,甚至难受无比,前进是难,后退也是难,崔薇心乱如麻,如今聂秋染说事情交给她,也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但这会儿崔薇早就心乱了,自然便点了点头。 白日时聂娇过来了一趟,说是想见母亲,但崔薇没有见她,这会儿崔薇心里正是复杂的时候,若当真聂娇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占了自己女儿身体的人,她该如何是好?现在看到她不过是让自己心头难受而已,想来昨天看到了聂娇那眼神,也不像是爱重她,有多想看到她的,应该是昨儿聂秋染发了怒,如今想来求了自己原谅,好又重新占着聂秋染吧!崔薇一想到这些,便浑身发寒,她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招来了这么一个东西,这会儿一想起便心头难受,又想到聂秋染的话,索性吩咐了碧枝道: “以后聂娇过来了,也不用让她进来。”崔薇说到这儿时,心头仍一阵阵的难受,她的女儿明明乖巧听话的,当初前三年时这喊她娘时根本不像现在的聂娇一般生疏而冷淡,她的女儿明明跟她极为亲近的,这个姑娘怎么被她捧在手心上,为什么却偏偏捧不热那颗心,连假装一下对她亲近也不行? 碧枝冷不妨听了崔薇这吩咐,顿时吃了一惊,崔薇以往对聂娇有多好,聂家的下人几乎都看在眼里的,那是比对小郎君聂霖还要亲近得多的,怎么会突然间连见也不想见了?崔薇看到碧枝的眼色,虽然连话也不想多说一句,但想到早上时聂秋染所说的话,这几个月的时间既然聂秋染说了要等等,那她也不想让家里出个什么乱子,下人间若是嚼起舌根子来,一下子便传得飞快。因此强忍了心头的不适,一边又多解释了一句:“大爷说大娘子如今年纪大了,该请个教养嬷嬷过来,让我不能为她说情,我怕一看到就心软了,所以你与屋里的人说一声,往后她过来,直接让她自己回去在屋中好好看书习字,多学学规矩!”最后一句话时声音显得有些严厉了起来,白净清秀的脸庞上难得露出一分严厉之色来。 随即碧枝便想到了昨日时小娘子聂娇嘴里冒出的那一句贱人,以及她扔东西砸崔薇的举动,估计是将夫人心给伤透了,难怪如今看着是这个模样。碧枝忍下了心里的念头,小声的答应了一声,看到崔薇神色有些不对劲儿,这才退了出去。 晚上罗玄抱着聂霖过来了一趟,看到胖乎乎的儿子,崔薇心头才觉得好受了不少,有了儿子逗着,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罗玄看到崔薇好不容易露出细小的笑意,连忙见针插缝,凑了过来:“姐姐,你是有哪儿不开心吗?要哪个惹着姐姐了,我替姐姐杀了她!”罗玄其实听到了聂娇敢拿东西砸崔薇的举动,心里便早就生出了几分嗜血之意,他本来便不是一个多重视三纲五常的人,而是行事随心所欲,完全哪样痛快便不管不顾的去做,当初敢杀了自己母亲与哥哥兄嫂们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他倒是想将聂娇给杀了,免得她惹崔薇不快,毕竟罗玄连自己父母也敢杀,对于一个喊自己舅舅的小女孩儿他不见得不能动手,只是他虽然性情暴虐,行事也一向不爱多想,只凭心意动手,可偏偏因为聂娇是崔薇的女儿,他一下子便有些被制住了,若是崔薇一声话下,他这会儿便能跑出去。 罗玄心里叹息了起来,这聂娇也实在是太麻烦了些,若她是自己的女儿该多好,想杀便杀了,哪里用得着有这些顾忌? 崔薇倒是不知道罗玄心头的想法,只是听到他这样一问,顿时便嘴角抽了抽,抱了儿子便拍了拍罗玄的头,一边道:“这样大的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说杀的?就是……”就是别人在罗玄这个年纪都该成婚,有孩子早的,都该当爹了。这话崔薇没有说出口,罗玄当初为了活命进了宫中,如今是个残缺不全的人,要是自己再说这样的话,不是在他心上添伤口么。崔薇叹了口气,又接着道:“我就是有些担心聂娇,她,她有些不对劲儿……”rs 第四百六十四章 暂时 这话崔薇不敢跟聂秋染说,那人精得跟个猴儿似的,沾了毛便能飞天,她不敢说,怕一说了便会被人他逮住话头,将上辈子的事情交待出来。聂秋染那人心有七窍,她连半个字儿也不敢提,但对于罗玄便没这么多顾忌了,这个弟弟真是一心为她,恐怕就是真正血亲的姐妹也不过如此了,而罗玄对她心思很是单纯,因此崔薇就是与他说出来,罗玄也不会想到其它去,反倒说不得还能开解她几分,也不用自己憋在心里难受。 “姐姐。”罗玄一听到崔薇要跟自己聊心事,顿时精神一振,连忙又贴得更近了些:“姐姐有什么话跟我说,我绝对会帮姐姐的。” 一看到他这副讨好迫切的模样,崔薇眼角跳了跳,原本想说的心情倒是减了几分,忍不住笑了起来:“哪里有那么严重,我是觉得最近聂娇有些不对劲儿而已,倒是你,这趟过来能多呆几天吧?每回都来去匆匆的,倒是让人好想。”罗玄白净俊秀的脸庞一听到崔薇想自己时,顿时便亮了起来,原本便阴柔俊美的五官眼神的明亮更是变得耀眼无比,下意识的就笑道: “我这趟会多呆几天,到时与姐姐和聂大哥一块儿回京中去。”前两天他便已经接到了手下的回报,此时他们恐怕都已经快到定洲地界上了,这一次来时罗玄便没想过要再回西凉那地方去:“我以后天天跟姐姐在一块儿,再不分开。对了,这趟我上京时,可是将聂大哥的妹妹‘安葬’了。”聂晴本来没死,果然是祸害长命,西凉那样一个女人根本呆不下来的地方,她硬是活到现在还没死。 以前罗玄在西凉呆着,有他看着,聂晴只有生不如死的活着,便是她心头再恨也没用。可若是如今自己要离开西凉了,自然要将她给处决了,她既然没死,便要让她早早死了,好安葬下去才是,免得自己以后走了,聂晴连个收尸的也没有!罗玄嘴上说得好听,事实上他心头却是觉得留人活着受折磨,总有一天会出大事儿来,斩草便要除根,若为了一时解气将人给留着,万一哪天让聂晴给翻了身,再寻崔薇的麻烦就不好了。 毕竟他自己就属于当初聂明打蛇没打死,反受其害的那一类型。聂晴不是一般的女人,那女人生命力顽强得很,留着她性命,难保她哪一天就如同自己一般能活下来不说,还能有什么奇遇,罗玄索性便将她给处决了,永绝后患。 崔薇并不关心聂晴,当初那姑娘生了想要卖自己孩子的心思后,她本来对聂晴便没什么好感,如此一来更是心头直将她视作无物,如今听到罗玄这样说,也只是点了点头,对于那样的人,根本连半分同情都没有。 “既然你不走了,昨儿本来该是端午节该吃粽子的,偏偏我倒是睡过去了不知道,今儿再来补上,我那儿不止有橙子酒,还吩咐了厨房将早泡好的雄黄酒也准备了一些……” 罗玄满脸笑意的听她说话,只是听她说起晚上要吃的东西时,笑意却渐渐的淡了下去,半晌之后才叹了口气:“姐姐,今儿这顿酒吃不了,粽子也吃不到,姐姐今晚要离开,马车已经是准备好了,姐姐带霖儿先走,往后这顿酒,再慢慢补上。” 本来崔薇还努力让自己别想其它,将聂娇的事儿抛在一旁,故意说起晚上要吃的东西来,谁料冷不妨竟然听到罗玄说起了这话,不由吃了一惊:“什么?好端端的,我怎么要走?小石头,你莫不是说错了吧。” “他没有说错!”聂秋染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不多时他身影便出现在外头院子里,大步流星的朝屋里走了进来:“东西我已经替你收拾好了,你先出定洲,回京中去,等着我,我晚几天跟石头一块儿回去!” “聂大哥……”崔薇愣了愣,她怀中的聂霖也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一般,呆坐在母亲怀里说不出话来。 “别多说了,有事等到回京之后再慢慢说。薇儿,你自己路上小心一些,我让道一陪你一块儿回京中。”聂秋染一边说着,一边指挥碧枝等人:“将东西赶紧收拾了,只拣贵重的,其它一般的便扔下就是。”那一百万两银子他都花了,哪里还会在意这定洲置办的家什,崔薇刚想开口说话,那头罗玄也接着道:“我也让阴流与阴云等陪姐姐回去!”他所说的阴流便是他身边那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那可是罗玄身边最为忠心,且身手出众的下属。 这会儿崔薇便是再粗的神经,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了。“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就要让我先走?”她没有说什么我不走的话,反倒是站起身来,冲碧枝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先进去收拾着东西,一边才盯着聂秋染两人看:“有什么事儿先告诉我,就是要让我走,也得跟我说一声,免得我心里挂记着吧?” 聂秋染看到妻子这模样,心下也不由有些发酸。事实上崔薇这会儿心中直打鼓,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不过是不想表达出来让聂秋染两人担忧罢了,聂秋染哪里看不出来,原本不想这会儿说出来让崔薇担忧的,只是她若一味追问,或是闹腾着不肯走便罢了,如今她这样配合的态度,倒反让聂秋染心里难受,也不忍再瞒她了,直接道:“薇儿,你知道我这三年来都做了些什么吗?” 挖河道那样大的事情,崔薇哪里有不清楚的,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聂大哥,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 “再过几日,定洲恐怕是有水患发生,我跟石头两人准备这会儿留下来。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不会出事儿,你自己赶紧回京中,京里是最安全的,我快则两月,迟则半年,便必定会入京与你相会。”崔薇本来今日被罗玄说让她先回京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可她没料到竟然聂秋染会与她说定洲有水患发生。这些日子以来她将心思全部放到了聂娇身上,倒是忽略了其它,虽然也意识到罗玄这次到定洲来得有些蹊跷,可她却没有去深想,如今听到聂秋染这样说,她便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才点了点头:“聂大哥,那我先回京中,我等聂大哥与小石头你们回来。” 她本来是想回小湾村的,但话到嘴边儿打了个转仍说了回京里。聂秋染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就怕她此时说要回小湾村中,要知道定洲水患一起,他虽然说挖了几道河道,但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事情到底如何,还得看老天爷安排,到时若定洲仍遭了水患,那几条河道没起作用的话,恐怕大批流民一旦朝外乡奔去,恐怕大庆朝各地都不见得安稳,如此一来,恐怕也唯有天子脚下会稍好一些。崔薇也知道他的心意,水患一事自己帮不上忙就罢,可至少也不能添乱,让聂秋染再为自己担忧。 时间紧急,前些天聂秋染不太舍得崔薇早走了,因此拖到今日,现在就算快马加鞭,恐怕也只是这段时间能勉强出定洲界限而已,幸亏水患不是一天可成,得几日慢慢蓄积,因此这几日倒也是足够了。众下人虽然不知道怎么突然间崔薇就要走了,但幸亏碧枝等人是在京中时就跟着崔薇一道儿的,倒也忠心,一听说收拾东西,连日便将一些贵重物品给打包好了,当天夜里聂秋染也没留妻子留下来,而是连夜等到罗玄身边的那面目阴沉的中年人到来之后,便亲自送了妻子出城去。 一路听聂秋染的话急赶出定洲,等到第八日时,才出了定洲地界,一路沿道以来百姓倒也安居乐业,根本没有人提起水患之事,当日崔薇是太过相信聂秋染了,因此也没想其它,便听了他吩咐,如今等到出了定洲界线,冷静了下来她才觉得有些怀疑。只是这会儿既然出来了,她也相信自己的丈夫,不再倒回去,众人走了半个多月时,路途便听说定洲一带今年涨水完全超过了以往的情况来,等到两个多月后,离京城也不过半日路途时,定洲那边涨了水的话才渐渐开始传到。 崔薇回了京中也没有再回罗玄买自己的铺子处,她这一趟回来是悄悄来的,只是聂秋染方面单安排她回来,自然不好大张旗鼓的出去,反倒是一回了京中,便令在京里买了一栋离自己糕点铺子不远处的三进小宅子,一家人住了进去。外头的消息还没有传来,定洲水患一事儿如今在京中都听说了,虽然不知道聂秋染为什么早日就安排自己离开,但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崔薇自然就是早做准备。 临离开定洲时,聂秋染给了她五万两银票,再加上罗玄给的五万两,她现在手中足有十万两银子左右,再加上以往她自己的体已钱加以前罗玄给的,大概能凑足十八万两,这些银子聂秋染从未问她要过,因此这趟回来时自然作为贵重物品一并带走了,如今手里有银子,又知道定洲有水患,能被聂秋染严肃以待的,崔薇自然心中担忧,一等安顿下来,她连忙便召了道一与那名叫阴流的内侍过来。rs 第四百六十五章 准备 此时聂秋染不在京中,崔薇就是当家做主的,阴流与道一两人都分别忠于聂秋染与罗玄的,这会儿一听她有召,不敢耽搁,连忙便过来了。这两人崔薇也是极为熟悉的,也知道他们是自己丈夫与弟弟的心腹,因此等两人一来,也不与他们多说,直接便道: “我听夫君与小石头都说定洲有水患,你们也是听说了这件事情的,如今京里头虽然没有传了开来,但是我想着恐怕事情不小,既然这样,我便想早些做了准备,也免得往后事到临头来手忙脚乱!”水患之事两人分别身为聂秋染二人的心腹,自然也是知道这事儿的,甚至也因为是心腹,聂秋染两人不约而同的又在不想让崔薇担忧这事儿上极有默契,因此这两人知道得比崔薇还要多一些,这会儿听她提起这事儿,都当她只是担忧聂秋染两人安危而已,道一沉默寡言一些,因此看了阴流一眼,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倒是阴流为人虽然阴沉狠辣,但难免受罗玄影响,对崔薇另眼相看不说,而且因为当初在小湾村暂住两天之事儿对于崔薇颇有好感,因此连忙出声道: “夫人不必担忧,聂大人与主公都是吉人自有天相之人。”其实事到如今,崔薇都不在聂秋染两人身边了,自然也只有这么说了,反正她就是再担心也无济于事,倒不如自己想开一些,免得自己吓自己,再者说她也应该对聂秋染两人有信心才是,因此听到阴流这样一说,她就笑了起来:“阴先生放心就是,我相信夫君与小石头两人能力,就算是水患,可夫君两人已经早有准备,肯定能事事顺心的,我这道请两位过来,是另有事情的。” 听到崔薇这样说,道一二人有些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奇,崔薇能想得通不去钻牛角尖便罢,还真怕她这会儿非得闹着要回去定洲与聂秋染两人共患难,若真是那样,自己等人不好阻止不说,又不能完成主公的托付,倒当真是为难了。 “夫人有事,只管吩咐就是,哪里用得着说一个请字。”阴流难得露出一个笑容来,他面容阴沉,一看便不是良善之辈,也唯有与他相交,又因罗玄之故,崔薇头一回见他杀人的印象才淡了些,如今不怎么怕他,但他一笑起来,就算是真心实意的,却给人一种阴测测之感,果然是天生坏人样貌,看得崔薇忍不住想笑了起来,连忙将头别开了,这才道: “我手里有大约十八万两银子,如今水患一事儿在外头疯传了,而盐又一向是定洲那边传过来的,我怕到时水患一起,要受影响,最近东西价格又贵了些,我倒是想把一些首饰等卖了凑一凑,到时看能不能买些粮食与盐等存放着,到时手中有东西吃,也不至于慌乱。”她这灵机一动还是拜前世时的众人大肆疯狂买盐影响。 这古代可不比现代时,什么东西都能大量用机器加工,如今定洲若是真遭了水患,因定洲位处南面,本来靠海,是大庆朝中盐输出最大的地方,若是定洲遭了水患,百姓流离失所,没人制盐了,恐怕还真会生出盐危机来,反正她手里有银子,只是怕就怕到时光有银子却米粮与油盐等东西不够,到时抱着这东西还要挨饭,可真是天大笑话,因此才生了心思,想要多买一些备着。 阴流二人倒真没想到崔薇唤自己二人过来是为了这个事儿的,聂秋染与罗玄两人干的事情还真不是小事儿,若往大了说,那便是要脑袋的,容不得出一点儿差错。表面上看来聂秋染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儿,但首先一点,罗玄私自罔顾皇帝命令,将西凉经营的一块儿铁板似的,这便已经犯了大忌不说,而且还容易引人猜忌,再者他又私自与聂秋染图谋,傻子也看得出来罗玄是另有图谋的,而到时事情一旦暴发出来,要是正德帝不猜疑,道一二人将自己的脑袋给割下来。 不过既然自己的主子都干了这样的惊天大事儿,当手下的自然敢跟着拼杀,尤其是阴流,很替罗玄抱不平,罗玄当初做的事儿有多危险阴流知道得一清二楚,可太子被皇帝赶下台后,如今的太子便成了缩头乌龟,不敢再护着罗玄,这样的主子忠他也没用,不如反了!若是聂秋染的事情一成,到时两人名声传天下,就是皇帝心里再呕得半死,也不敢对他们如何的,再有西凉那边崔敬平这几年已经被罗玄用了起来,早非昔日阿蒙,一旦起事,定然皇帝也束手无策,当然前提是这事儿得顺利完成才是,罗玄两人名声再大,皇帝就越是不敢动弹,崔薇提出的建议一下子便占中了道一两人的心里,平时沉默寡言的道一眼睛一亮: “夫人,不如大量收购,等到合适时机,再救济灾民,到时替主公积累名声!” 也不知道聂秋染两人干的是什么事情,但既然道一这样说了,崔薇自然就点头。只要她能凑二十万两银子出来,能买的盐和米粮能堆成两座山了,自己肯定是吃不完的,用来帮助一下别人也不错。崔薇虽然并不是什么爱心泛滥的人,但人命关天,自己若是有余的,支持一下别人也可以,因此便道:“你们瞧着安排就是,只是东西恐怕不能在京中全买了,一些首饰等我等会儿让碧枝拿出来。” 这个时候也不是推脱客气的时候,为了自家两个主子,便先厚着脸皮拿下来,往后自己二人再慢慢凑上就是!道一与阴流不约而同的相对对视了一眼,都点了点头:“夫人如此大义,小的们也多少有些,一并拿出来。”他们两干脆也把自己的私钱拿了出来,道一少一些,阴流倒是多一些,他跟着罗玄那厮没少搜刮,虽然比不上崔薇身家,但五万两是有了,道一倒是只得几百两而已,比较了两人的私房钱,崔薇顿时替丈夫沉默了,明显阴流跟着罗玄有前途多了! 两人拿了银子与首饰等忙不迭出去办事儿了,这些米粮等物是不能在京中大量收购的,否则恐怕要引起皇帝怀疑,若那样一来,恐怕置崔薇于险地,可若是在别地买,那么便得早早出门做准备,以免得往后粮食抬了价,多的事情闹了出来。 崔薇让人将他们送了出去,这才有些疲惫的揉了揉脑袋。刚刚在阴流两人面前她不敢表露出担忧的意思,怕引得下头的人也慌了,只有这会儿人走了才敢露出憔悴之色。碧枝送了人回来,看到崔薇歪在榻上,连忙上前替她揉着背,一边就道:“夫人也是,那些首饰都是大爷送的,留着一些该多好,奴婢瞧着那些东西恐怕十万两也不止了。” “钱财都是身外物,要是没得吃没得喝,拿了银子首饰有什么用?”碧枝是不知道到时没粮有多艰难的,只是看着那些首饰有些心疼罢了。崔薇虽然将东西大多数都交了出去,但一些珍贵难用银子买的,还是留了几样下来,罗玄送的那对紫玉明珠做成的耳坠子她就没有送出去,如今倒是令碧柳安慰了一些。 两主仆正说着话,那厢外头便有人回话,说是钱嬷嬷想要求见夫人。 这钱嬷嬷是当初聂秋染将聂娇身边的教养嬷嬷打发了之后新找的,成天守在聂娇身边,虽说崔薇心头是有怀疑的,但到底那是自己女儿的身体,在没有确定之前,她并不敢拿聂娇性命来开玩笑,因此这趟回来聂娇自然也跟着一块儿过来了,但她心里生了疙瘩,因此平日并不见聂娇,只让她自己在院子里好好悔过,没事儿不要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聂娇心中也是如此想的,不想看到她清静,因此从路上那两个月到现在,母女俩几乎不怎么碰面,就是碰到了也少说话,回到京中之后聂娇闹着要出去过几回,只是却被崔薇勒令她呆在院子里不准出去,如今这钱嬷嬷又过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来替聂娇求情的,崔薇脸上的笑意一下子褪去,变得有些严厉了起来。 “叫她进来!”她说话时声音里带了些冷意,回话的丫头听得出来崔薇是不痛快了,也不敢多呆,连忙福了一福礼便退了出去。不多时一个穿着深蓝色灯芯绒衣裳,用湖绿裹边儿绣花背心儿,年约四十来岁,面容干净的妇人便低垂着头进来了。她还没有开口说话,崔薇脸色就冷了下来,直接重重的伸手拍了拍桌子,厉声便道: “我是让你盯着大娘子,教她学规矩的,不是让你来给她当说客当娘的!我还没死呢,她是主子你是奴,大娘子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做主!若是你再这样不安份,便领了十板子滚出去!”崔葻这会儿没了耐性,心里头看着这钱嬷嬷也开始烦了起来。这钱婆子跟当初照看着自己女儿的卫氏一个德性,只知一味心软的老好人,半点儿手段也没有,慈祥是够了,但却根本没有主见,被聂娇拿捏着,不时过来给她求求情,让自己放聂娇出去。rs 第四百六十七章 喊娘 崔薇就是再怀疑聂娇,可到现在为止还没亏待过她,这钱婆子三番四次的来闹,倒像是显得自己像一个亏待了庶女的嫡母似的,多来几回,崔薇也不耐烦了,心头腻歪了起来,再加上今儿心情不好,没等钱婆子开口说话,便厉声喝斥了她一回! 那钱婆子被崔薇这样一斥,顿时浑身都打起了哆嗦来,她人极为善良,但她就是再善良也不是傻子。当初聂秋染给聂娇挑嬷嬷时,为了怕出现嬷嬷教得不好,专门找了心地善良的,挑了好久才选中了她。估计是深怕她苛待了大娘子,钱婆子去侍候聂娇时也是极为小心的应付着,她的丈夫与儿女都是跟在聂秋染身边的,当初买她时便是买了一家,若是今儿崔薇心情不好将她打了板子,一旦被发卖出去,可不止是自己名声不好听,往后没人买的问题,而是她会与丈夫儿女一并分开,那才是真正的大事儿! 钱婆子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身子哆嗦了两下。她自己也是个做母亲,做祖母的,对于聂娇那样一个嘴甜懂事的小女孩儿是真的心疼喜欢,聂娇年纪小小的,却被关在阁楼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像她所说的,夫人因为她是个女孩儿而对她不太喜欢,小姑娘可怜兮兮求她的样子看得钱氏心软,自然招架不住她每回的哭求,因此时常过来找崔薇说情,希望能让她出去一趟,钱嬷嬷心疼聂娇之下,自然每回都明知道崔薇有些不大痛快了,但她仍每回都硬着头皮过来。 “夫人……” “滚出去!”崔薇揉了揉脑袋,身后碧枝连忙乖觉的凑了过来,伸出十指在她太阳穴处力道有加的揉了起来。钱婆子虽然被骂得满脸羞愧,但犹豫了一下。仍是开口道:“夫人,大娘子年纪还小呢,如今正是不定性贪玩儿的时候,往后学了规矩,也没功夫玩儿了,不如……” 崔薇一听这话,不由笑了起来。这钱婆子倒也是个死心眼儿的,自己都那样说了,她还敢开口来求情,可见也是一个胆大的。只可惜这心肠软得没边儿了。是个烂好人便罢,却偏偏又如此蠢笨,也不知道聂秋染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一个奇葩。估计是心里还想着不要苛待了聂娇,这是害怕自己虐待了她还是怎么的?自己就是回到了京中,也有这么一个人添着堵! “你倒是个忠心的,没料到我说了话,你竟然还知道护着聂娇。”崔薇笑着轻声说了一句。那钱嬷嬷还当她是心软了,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这会儿正在夸奖自己呢,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容来,谁料还没来得及开口,崔薇便已经又接着道:“既然你觉得年纪小的孩子便正该是不定性贪玩儿的时候。我记得你那小孙儿这趟也是跟着一块儿入了京中,我便让他在外头玩儿个痛快,一辈子都在外头玩耍着吧!”这个时候一家为奴。便是生的儿女一辈子都是个奴婢出身,钱嬷嬷自己是下人,生的儿子是下人,自然孙子也是。 便如同主人手里的财产一般,任由人拿捏。她本来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的,以为崔薇听了自己的建议。当真要放聂娇出去玩耍一回,没料到竟然一说话便将自己给绕上了。钱嬷嬷顿时着急了,这孙子便如同她的命根子一般,她哪里能忍受得了骨肉分离,因此自然是连忙求情。但崔薇近日因为聂娇的事儿有些心中不大痛快,这钱嬷嬷不是头一回替聂娇来求情了,倒像是显得自己像是聂娇的后娘一般,若一两回便罢,今儿让她走也不走,也怪不得自己心狠手辣了。 不给个教训,这钱嬷嬷还得三番四次说不听,不给她一个教训往后还得这样。冷着脸任由碧枝唤了人过来将钱嬷嬷拖了下去,只是崔薇到底没有真狠得下心将钱嬷嬷的孙儿给卖了,倒是将钱嬷嬷打了二十板子,让人把要死不活的她抬回了她自个儿〖房〗中,这才没有再管这事儿了。 原本以为事情到了此处便已经算完结了,谁料晚间膳食还未送上来时,外头便有丫环急匆匆进来,碧枝出去说了几句之后,进了屋便脸色难看道:“夫人,大娘子不见了。” 崔薇这两天正没胃口,一听到这话,脸色顿时铁青,重重一巴掌就拍到了桌子上! “荒唐!”崔薇气得浑身哆嗦,这个节骨眼儿上,她本来便已经心神不宁,既是担忧远在定洲的丈夫与罗玄,又是担忧在西凉的崔敬平,更是随时提心吊胆害怕自己被人将行踪传给正德帝知道,到时自己私自回来,恐怕少不得要给丈夫套上一个枷锁了。可偏偏聂娇却是个不省心的,崔薇嘴唇直哆嗦,一方面是有些着急担忧,一方面又是急得上火,哪里还顾得上吃饭,连忙便吩咐道:“将阴流给我唤过来!” 这会儿阴流正与道一商议着要出京买粮与盐等事儿,正忙得不可开交,听到崔薇唤人来召时,他也一刻钟都不敢耽搁,连忙便过来了。听到聂娇不见时,阴流先是眉头皱了皱,接着才道:“夫人请放心,不必担忧,阴云此时正跟在大娘子身侧,必定会留下消息,属下这就去找!”只是还没有等到他出去时,那厢外头却有人过来了。 顾宁馨牵着聂娇的手从自己的轿子上下来了,站在她身侧,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如同牵着什么珍贵不凡的东西般,紧紧的将她的手拉住,不肯松开。 “这儿是不是你的家?”顾宁馨笑靥如huā,转头温柔的问了身侧的小丫头一句,聂娇连忙就点了点头,一边细声细气道:“娘,你进屋里坐一会儿嘛,坐一会儿嘛。” 听到她再唤自己娘,顾宁馨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接着才伸手替她轻轻理了理头发,一边笑道:“我可不是你娘哦。”这话她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今天下午这自称叫聂媛的小丫头便找到了顾家里,说是想见她。守门的人看聂娇衣着光鲜亮丽,不像是个下人的,便替她通报了进去。顾宁馨本来在顾家只是一个庶女,身份并不出众,说得好听些是个顾家姑娘,可说得难听些,其实连嫡母身边的大丫头地位也是不如的,因此这小丫头要见她,竟然轻易就被人放了进来。 也不知怎么的,原本性情就算不得如何热情的顾宁馨在看到这小丫头时心里便莫名的生出喜欢来,就是听到她唤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做娘也没有多生气的意思,反倒很是隐隐有种欣喜,在听到聂媛唤自己做娘时,又问了她爹叫聂秋染,顾宁馨顿时心里便生出了一个主意来。她当初因为随同嫡姐前往聂秋染的家乡之故,而顾宁溪最后又没能嫁得到聂秋染,因此这事儿在顾家被视为了丑闻,而自己名义上是聂秋染的妾,可他却一直不接受自己,回到顾家之后,自己地位越发低下,这些日子甚至连累了自己的姨娘,实在煎熬难忍。 而自己本来就是聂秋染的妾,虽然不知道聂秋染的妻子崔氏如何回到了京中,但顾宁馨却本能的觉得这一次是个机会,不止是自己对于这个名叫聂媛的女儿颇有好感,而且她其实现在想来,虽说聂秋染地位低了些,但自古女子本来就没有随心所欲择自己夫婿的条件。聂秋染家中人口简单,至今只得一妻,听这聂媛说聂秋染还未纳妾,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若是自己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往后也比在顾家生活来得要好,更何况聂秋染年轻力壮,嫁给他总不用守活寡,可比起往后顾家随意将她嫁给哪个老头儿做继室或是嫁到权贵人家为妾来得要好多了。 顾宁馨因着心里生了这想法,因此一下午倒也与聂娇相谈甚欢,若不是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她要将这名叫聂媛的姑娘送回来,顺便还有事儿要与那崔氏说,她其实都舍不得将这样一个伶俐的,且会叫她娘的小姑娘送回来了。不过也只是几乎舍不得送回来而已,顾家不会收留一个莫名出现的小姑娘在家中,而她也想借此时机与崔薇说话,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她只盼崔薇能识相一些,让她进门儿,往后她不会跟崔薇抢位置,不过是只要分聂秋染一半罢了,她便不会将崔氏已经回到了京中的消息上告。 心头打着主意,顾宁馨一面微笑着上前朝守门的婆子说明了来意。 “贵府小娘子走失了,如今我正好碰见,因此才想给夫人送回来,劳烦通报一说,就说我乃是夫人旧友,如今若是过门不入倒是显得我失礼了,因此想顺便拜访夫人一回。”顾宁馨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里拿了个荷包出来。她这一趟出门儿都是悄悄出来的,也没敢让人知道,顾家自从上次顾宁溪回去之后,便将她看得很严,也不知道顾宁溪出了什么差错,只可惜她到现在还没有发现端倪。 第四百六十八章 露馅 聂娇紧紧站在顾宁馨身边,乖巧而安静,一脸亲昵之色。守门的下人纵然是不认得顾宁馨是谁,可也认得出来聂娇是自家夫人的宝贝女儿,一看到聂娇,那守门的婆子顿时大吃了一惊:“大娘子,您怎么跑外面去了?”一边说完,一边那婆子也不敢怠慢,犹豫了一下将荷包收下来了,这才冲顾宁馨福了一礼道:“姑娘稍等,老奴进去通报一声。” 等她人走开了,聂娇才有些不大痛快道:“娘,您干嘛要给她银子。不过是个下人而已,娘现在自己都难过。” 听到小姑娘现在这样维护自己,顾宁馨便是觉得自己要利用她进门儿,她又是崔薇的女儿,这会儿心头也软成了一团,连忙便解释道:“阎王好见,倒是小鬼难缠。你要知道,要见主子不容易,但若是下头的人为难你,你是怎么样也见不到的。我现在虽说日子难过了些,但总为了以后,也不能省的……”聂娇听她这样一说,连忙似懂非懂的便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娘,等我爹回来之后,我让爹给你好多银子,让娘以后再也不用过上以后的日子,娘以后一定不会被坏女人欺负的!就算她是正室,也绝对不能再欺负娘!” “你倒是长了胆子了,你说谁是坏人,你又在叫谁娘?”崔薇早在得知了消息,听到自己的女儿聂娇被人送回来之后,心头一直提起的那口气才松了下来,连忙马不停蹄的便朝门边赶过来,本来这院子就小。虽说是个三进的,可其实那几道门都是虚的,也就几步路的功夫,那婆子一路跑进去。她忙不迭的飞快跑了出来,没料到一来便看到了顾宁馨牵着聂娇手的那一幕,也听到了聂娇唤她娘,顿时心头便凉了一大半。 崔薇本来知道自己现在不宜出面。若是被人发现了,自己恐怕讨不得好。可她偏偏担忧女儿出事,因此急忙赶过来,没料到却听到了让自己心凉的这一幕 。 “将这孽障带到我屋中。”崔薇这会儿心凉得厉害,双手双脚都抖了起来,面色煞白如纸,她这会儿敢百分之百的肯定这东西不是自己的女儿。而自己的女儿既没病,又没哪个时候受过伤,照理来说不该由这鬼东西钻进身体的。也不知是不是这不知打哪儿来的。竟然杀了自己的女儿不成?崔薇这会儿心头乱得如一摊麻般。喉咙干涩,说话时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顾姑娘既然过来了,还先请进屋里坐一坐。”她这会儿心头又冷又凉。恨不能亲手掐死站在自己面前的聂娇。 谁料她还没有发火,那聂娇便已经先尖叫了起来:“你想对我娘做什么。你这个贱人!” 这已经不是聂娇第一回如此唤她!上一回崔薇当她是自己的女儿,舍不得对她如何,心头只剩痛惜,如今猜到这小东西可能不止不是自己的女儿,还有可能是杀了自己女儿的凶手,她哪里还忍耐得住,一听她这样喊人,想也不想便一耳光朝她甩了过去:“你在喊谁?”崔薇神色冷厉,眼中露出腥红色的杀意,她一向看着聂娇时都是温柔可亲的,恨不能像是要把心窝子也掏出来一般,聂娇还是头一回看到她如此凶狠的模样,顿时吓了一大跳,捂着脸,眼泪顿时便含在了眼眶中。 她一年多前不知怎么的,突然间在这名叫聂娇的姑娘身体里重活了过来。明明她记得祖母给她灌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的苦东西,接着她就肚子痛,头晕难受,吐了血的,接着便觉得整个人飘啊飘的,像是做了一场恶梦般,聂媛本来年纪小,可当时被孙氏灌了毒本来心头便怕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还活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还有人要与她抢身体一般,她一个死过一遭的小孩儿本来心里就有怨气,再加上她上一世死时已经快七岁了,可不是聂娇这个还没满三岁的孩子能比的,才渐渐完全掌握了这身体。 而聂媛也不知道怎么的,她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爹仍是聂秋染,但有些地方却不一样了,她的娘明明是顾宁馨,而她的嫡母明明是顾宁溪,怎么会她的母亲现在变成了一个名叫崔氏的?而且她竟然还是这崔氏所生的!聂媛一明白这些事情时,当时便想找娘,只是她上一世因为惨死的原因,便是再傻也多少知道要留个心眼儿,因此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当自己的娘只是回家去了,一定是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崔氏将自己的娘赶走了! 但她偏偏成了聂娇,她明明是聂媛的!聂媛再是缺心眼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是觉得这事儿不能告诉给爹知道,事实上她连自己怎么变成聂娇的也不大清楚,只知道自己不管是什么模样,可依旧是娘的女儿,是聂媛,这些人现在认不出来,真是笨死了! 聂媛前世时因为聂秋染只得她一个独生女儿,可没想过她是庶是嫡的,而且全家人对她还算颇为看重,上一辈子时爹对她冷冷淡淡的,并不如何亲近,可没想到这一回成了聂娇,爹竟然时常对她又抱又哄的,聂媛一时间有些嫉妒起聂娇来,也恨崔薇,觉得爹本来该是自己娘顾宁馨的,以往爹本来最爱她的,喜欢她比喜欢嫡母还要多的,可不知为何,爹一旦娶了这个崔氏,便变了模样,会笑了,会哄她了,而不像以前一般,时常板起脸来令她害怕了。 本来聂媛是想要好好哄着罗玄的,毕竟前一世时她曾因自己的姑姑聂晴之故,看到过罗玄一回,知道他是一个能和自己爹相比的大官儿,是个候爷,也是朝中人人都俱怕的人,她本来想笼着罗玄,好让他以后能好好帮自己,将自己亲娘找回来的,不知怎么那个大官儿又成了自己的舅舅,可惜聂媛努力过,但不知为何罗玄却是喜欢聂霖那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种比喜欢自己多一些!肯定是因为那小野种是崔氏生的,而且还是个男孩儿的原因。以前祖母总说自己不是男孩儿的!聂媛不喜欢自己爹还有另一个孩子,幸亏聂霖没有时常与她抢爹,否则她早就不客气了…… 也因为如此,小孩子心中本能的便恨上了崔薇,这一趟回到京中时,迫不及待便回了顾家去找自己的亲娘顾宁溪。 她做聂媛时因为聂秋染风光的缘故,她不知道多少回曾和母亲一起被顾家接回去过,闭着眼睛都能找得到了,今儿支开了钱嬷嬷之后,她便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如今好不容易将娘给带回来了,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竟然说是她娘的女人,竟然敢再想将她和娘拆开! 一想到这儿,聂媛恶狠狠的,如同一只凶恶的小兽一般瞪视着崔薇,那目光都让崔薇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孩子怨毒的眼神。她对自己哪儿来的这样大仇恨?更别说她顶着自己女儿的皮囊,杀了自己的女儿,如今还敢对她露出这样的眼神来,崔薇心里一阵阵钝痛,恨不能立即将她给掐死,眼不见为净!只是这会儿她却不能这样做,她决定要等聂秋染回来,便将这事儿说给他听,让他拿主意,聂娇不是自己的女儿,她甚至是杀了自己女儿的凶手,自己想杀她给女儿报仇,但却对着她那张脸,又狠不下那个心,不管聂秋染会不会以后怀疑自己,崔薇决定都要将这事儿说给他听,让他来拿主意! “将这孽障带进去!以后不准她出房门一步,给我死死盯着,若是再不见,一整个院子的人我全部都发卖出去!”崔薇这回狠了心,恨恨的冲聂娇身边侍候的下人吩咐了一句,聂娇却是一下子大叫了起来,想要朝崔薇撞过去:“我不!我是聂家的大小姐,你敢对我怎么样,我让爹杀死你!娘,救我,救我!”聂娇先是恶狠狠的冲崔薇喊了一句,接着才朝顾宁馨伸出手来。 不知怎么的,顾宁馨对这小孩儿好像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就见不得她这样哭泣的样子,听到这话,顿时便朝崔薇求情道:“姐姐,她到底是个孩子,姐姐大人有大量……” “谁是你姐姐!”崔薇一听到聂娇喊顾宁馨娘时,心里便如同被钝刀割过一般,心头的怒火一波接一波的涌了起来:“顾姑娘还请自重!一个未出阁的女人,竟然敢让我的女儿喊你娘,你莫不是想嫁我家夫君想疯了吧?可惜你没这个福气,只要有我在,我夫君纳谁都不会纳了你!” 顾宁馨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接着又青红交错,还没来得及开口,聂娇便已经气恨道:“她是我娘,她是我爹的,我是娘生的,不是你这个坏女人!” 崔薇听到这儿,心头更是难受,再也忍不住,转身便又举了巴掌狠狠朝这死丫头劈了下去!不管她是谁,但如今她占的是自己女儿身躯,她就算是为了自己,也不该这样光明正大的喊才是,如今竟然敢说她是别人生的,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这一年多来,自己便是这样对一条狗,那狗也知道朝自己摇尾巴了! ps:第三更~ 感谢:小叶小草、小零用钱、莲语、蜜桃宝儿、baiyishang、金钦、云羽轩、盛世风流、两情依依、哎哎4、感谢亲们的粉红票~~~~ 感谢:木悠悠然、迟羽、熱戀^^、感谢亲们打赏的平安符~~~~~ 第四百六十九章 孽缘 “你敢打我!”聂娇捂着脸,这会儿既是恨,又是气,还有羞:“我要将你千刀万剐,爹只有我一个女儿,最疼我,我要他杀了你!从此只有我娘……” 刚刚打了她一巴掌,没料到她竟然还没醒悟过来,崔薇这会儿心全凉了下来,回头看了跟在自己身边的碧枝一眼:“将她关进屋里去,不准她踏出房门一步,找人亲自盯着,如果踏出来,便只管打!若是还不回去,打死也活该!这样不孝顺的东西,竟然认别人做母,我也只当没生过她!得她一个女儿,凭她也配!什么东西! ”崔薇这会儿气得浑身哆嗦,看着小姑娘脸上露出怯意来,却是再也没有丝毫的心疼,越是看着她这张脸,心里就越恨她几分:“想等聂秋染回来救你?你要再闹腾,也得有那个命在!你既然不认我这个生母,我也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全当一年前便已经死了!” 聂娇本来还想再开口的,但不知道为何,听到崔薇说只当自己的女儿一年多前死了时,顿时便心里一慌,接着脸色大变,再也说不出话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崔薇说要打死自己,且自已不是聂家唯一一个孩子时,聂娇心头顿时慌了!她怕死!她怕得要命!当初祖母灌下她那碗药的滋味儿,现在她还想得起来,肚子里翻江倒海的疼,而且好多血从嘴巴鼻子和耳朵、眼睛里钻出来,她好怕! “娘,救我,娘救我,坏女人要杀我,娘救我!”聂娇朝顾宁馨伸出了手来,满脸惶恐之色。 顾宁馨嘴角动了动,脸上露出不忍之色来,看得崔薇心头更恨,不由冷笑道:“不会唤了你一声娘,顾娘子便真当她是你生了的吧?也不知是和哪个人生的?几岁生的?孩子便有如此大了?” 一席话说得顾宁馨脸色通红,面色尴尬。崔薇强忍了心头的恨意,示意人将聂娇拖了下去。因为有崔薇刚刚的话在先,这会儿聂娇拼命挣扎着也没哪个人怕伤了她不敢用力了,反倒更用力了些,免得使她逃脱了。聂娇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待遇,前世时她是聂秋染唯一的子嗣,人人都将她捧到了天上去,哪里敢这样对待她?这些奴才胆大包天,她要杀了他们!聂娇被人一制住,便想到了之前孙氏灌她药时的情景,顿时心中更怕,哭得凄厉异常。 这边宅子是崔薇后来买的,虽然位置不错,但因开的门是反着另一方街道的大门朝北开的,这个方向因此时人讲究的原因,极少有人在这边开门,因此这会儿闹了半天倒是没人过来看到,但聂娇这样吼了,也难保那些多事的跟过来。崔薇回头冷冷看了碧枝一眼,轻声道:“是不是不能将她嘴堵了?” 碧枝吓了一跳,看得出来主子是真的心冷了,对这大娘子不可能再像以前一般,之前还顾忌着不敢动手,这会儿得到了崔薇的吩咐,哪里还管其它,直接伸手便将聂娇的嘴死死捂住了。聂娇重重的咬了她一口,这小孩儿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咬得她手掌都破皮了,血迹从伤口处渗了出来,碧枝心头又惊又怕,还有些怒气,一旁崔薇却不说话,碧枝跟在她身边多年,对她心思也是了解,知道她此时不说,便是不准备管这事儿了,说不得瞧她刚刚的态度,还有可能是希望自己对聂娇再狠一些的。 试探着将手在聂娇肩上轻拍了一下,若是崔薇责备了,她就说自己是拍灰的,若是崔薇装着没看到,那从此大家都知道这大娘子真如夫人所说的,死活也不管了,下头的人也好对付!果然崔薇动也没有动,碧枝又大着胆子在聂娇头上拍了一下,崔薇甚至连头也没转过来,这下子碧枝胆子是更大了,心里也有了数,却听聂娇嘴里却骂道: “贱丫头,敢打我耳光,我爹回来了将你卖进勾栏院子去!” 一个小孩子而已,竟然还说要将人卖到勾栏院子里去,不知道哪儿来的这样毒的心思!碧枝自己虽然是下人,但也是正经清白的姑娘,一听这话顿时大怒,只是还有点儿顾忌不敢当崔薇面动手。谁料崔薇却是转头看了她一眼,厉声道:“她嘴巴不干净,替她洗一洗!” 这贱人一词聂娇竟然三番四次的从她嘴里说出来,崔薇想到了前几个月在定洲时她对自己的侮辱,若说她是自己的女儿,只是嫉妒母亲能亲近父亲便罢,她就是心里难受也忍了。可如今这死丫头又不是她女儿,她凭什么还要再忍气吞声?眼不见为净,也懒得再看那东西用自己女儿的身体说出那样的话与露出那样的表情,令人将她拖了下去。崔薇伸手揉了揉额头,这才看着顾宁馨开始冷笑了起来:“顾娘子,请进屋里来说吧!” 顾宁馨若是来之前还有要与崔薇谈条件,以威胁她让自己进门儿的心思,这会儿看到崔薇气在头上,连女儿也不要了,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崔薇连自己的女儿也下得去手,对她一个外人当然不会手软。自然打消了原本的主意,摇了摇头:“天色不早了,我……” 懒得理她!既然顾宁馨自己送上了门儿来,崔薇怎么可能会再放她离开。别说聂娇唤她娘令自己心头生疑,就是自己回了京中的事儿一直瞒着,却被顾宁馨知道了,今日就不可能轻易的放她离开!崔薇招了招手,一群丫头便一涌而上来,将顾宁馨与那两个抬了轿子过来的男人给抓住。那两个轿夫倒是吓得脸色都白了,连声叫冤,说自己什么都不懂,只是车行里做事儿被人雇佣的,崔薇虽然看顾宁馨这样子是不敢从家中跑出来,这两个轿夫说的也有可能,但这会儿自己的行踪要紧,自然不敢放了他们,当然一并请了进来。 顾宁馨被人拉着,脸色都吓白了。她本来长得妩媚娇艳,如同一朵盛开的芍药花般,这会儿吓得小脸粉白,倒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风情,让人忍不住想细细怜惜。顾宁馨一面挣扎着,但她是顾氏姑娘,虽然是庶女,但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被两个婆子拉着,哪里挣扎得掉,只一步步被人拖进了门中,她胸口儿不住的起伏,这会儿七月末的天气,虽然已经是近傍晚了,但天气还是闷热,她穿得又薄,那涨鼓鼓的胸不住起伏,引得那两个被拿捏住的轿夫眼珠子不停往她身上转。 “聂夫人,你想干什么,你这是想干什么!” 看她想叫救命的样子,崔薇忍不住笑:“你是要自己进来,还是让我令人给你堵了嘴,吃了苦头再进来?” 今日横竖是躲不过了,顾宁馨也算是个聪明认命的,一听这话,便知道崔薇是下了狠心,也不敢再挣扎,乖乖的任由人拖着,一边身子哆嗦着被人拉进了宅中,宅门顿时又关了起来,轿子也被人弄进了院子里,院门外又恢复了平静,像是刚刚的热闹从未出现过一般,倒使得一些听了声音跟过来想瞧热闹的人扑了个空,又遗憾的摇着头回去了。 一旦进了屋,顾宁馨便知道自己任人拿捏了,看着坐在位置上斯条慢理拿了茶杯,一边轻轻拿茶盖儿拂着茶叶渣子的崔薇,那茶杯轻轻碰撞时发出‘叮咚’的清脆响声,不知为什么,顾宁馨感觉越来越不安,那一声声响像是敲在了心头一般,事实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心中怕得很,像比对着嫡姐时还要害怕得多的感觉。顾宁馨其实也不明白聂娇为什么要唤她娘,甚至与她如此亲近,反倒是对自己的娘如此冷淡,事实上她到现在心头还有些疑惑,这会儿看到崔薇平静的脸色时,她连忙强作镇定了,却听着那一声声的茶杯碰撞声,终于没能忍得住,一边可怜兮兮的开口央求道: “聂夫人,我不是有心的,我也不明白聂姑娘为什么会唤我娘……” “现在倒是不叫姐姐了。”崔薇笑着将顾宁馨的话打断,重重的把在自己手上已经捧了许久的茶杯放到了桌子上,‘嘭’的一声轻响,吓得顾宁馨眼皮儿跳了跳,这才又接着道:“顾姑娘如今发现我回了京中,不知该如何回去与顾家说,想借此立功,亦或是要想跟我谈条件,让夫君将你抬进取家来?”刚刚崔薇还说了有她在自己一辈子别想进门儿的,这会儿却又问出这话,明显是在讥讽自己了。顾宁馨脸色青白交错,她是打着这两样主意,但现在还没有说出口,便被人说破了开来,令她心里生出一股股的难堪。 顾宁馨正沉默着没说话时,崔薇也不催促她,屋里一片寂静,不多时一股轻风拂来,一道阴影从外头迈了进来,但却半点儿脚步声也没听见。那人直直的朝崔薇走了过去,轻声道:“夫人,处理好了。”rs 第四百七十章 乱了 什么处理好了?顾宁馨心中害怕,抬起头时便正好看到阴流那张阴测测的脸,顿时便打了个激伶。阴流本来长相便一看就不是个好人,真心笑着时都给人狰狞之感,如今面带杀气了,顾宁馨长在闺阁中,平日见的不是婆子便是丫头,就是能看到小厮管事,可那也是个个对她赔着笑脸的,顾家里不可能聘请一个如此凶残长相的人做事,她冷不妨一看到了,顿时吓得脸色都变了。也不知道这崔氏从哪儿弄了个这么面相凶狠的人来,一看就不是好人。再想到他刚刚说的什么处理好了,顾宁馨心中害怕了起来,莫不是这崔氏想要杀她灭口吧? 若是来阴的,她还不怕,毕竟从小在顾家长大,兄弟姐妹的人不少,一些阴私她还真没少见过。但若是崔薇来直接的,如今就用武力使她一个弱女子屈服,她还真是没有办法!顾宁馨心中急得很,那头崔薇却终于开了口:“阴先生想个法子让她不要将我回到京中的事儿说出去才好。顾娘子是我的旧识,以往也是见过面的,这样一个花容月貌的姑娘,若是送了命那可怎么好?”顾宁馨一听到这话,就知道崔薇是不想杀自己的,顿时松了口气,心中难免有些得意,不由就想起聂娇来找自己,说自己是她娘时所提的话来。 聂媛说她爹最疼的就是她,她要往东,爹就不会往西,若是聂秋染真能休了崔氏,如聂媛所说的娶了自己,她以后一定会将那聂媛视若已出的。顾宁馨心中暗暗想着,脸庞上浮现出两朵花云来,艳丽得不可方物,若是男人在这儿,怕是早要被迷得昏了头。可惜屋里不是丫头便是婆子,剩余崔薇与阴流两人,一个是女人,一个是太监,自然不可能被顾宁馨这模样迷到。 “夫人放心就是!”阴流一开口,顾宁馨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但被这阴测测的声音一激,顿时醒悟过来,明白自己的处境,顿时慌得脸色都变了。 这事儿本来崔薇就是不说,阴流都不会准许事情外泄,毕竟事关到崔薇性命,以及自家主子罗玄的以后,他自然要保证事情绝无差错与意外,容不得一丁点儿的变故,如今崔薇的话,正中他下怀,他一边阴笑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来。 “此乃属下得来的一个西苗蛊虫,给她喂上一条,包管她再不敢胡说,顺便属下再让阴高盯着她,事情便妥当了!”阴流一边说着,一边将盒子打了开来,里头趴着好几条肉呼呼的约有指关节大小,偏又如同米粒粗细,正不住蠕动着的虫子来。 “我不吃!”顾宁馨一听说是给自己喂进去的,顿时吓得面颊粉白,整个人都险些睁着眼睛昏厥过去。 没有女孩儿不怕这些东西的,她就是看着都毛骨悚然了,还要给它吃进去,想想便令顾宁馨吓得身子冰凉,连忙跪了下去,一边哭着,一边求情道:“聂夫人,我错了,我绝对不会将这事儿说出去的,也不会再见聂姑娘的面,聂夫人饶了我吧。” 崔薇也有些为难,连忙求情道:“阴先生,这些虫子给她吃,实在不好吧?”她话未说完,顾宁馨便不住点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是暗恨,等到自己回了顾家之后,绝对要报此仇不说,还要将这被称为阴先生的中年人千刀万剐,也要让崔薇跪在她面前,吃这些恶心的虫子!顾宁馨低垂着头,脸色青白交错,虽然也害怕,但心里却是恨得咬牙。 阴流听到崔薇这样说,愣了愣,也没理睬顾宁馨,刚想开口,崔薇已经接着道:“这样几条太多了吧,顾娘子好歹也是个姑娘,就只吃一条吧!” 刚刚顾宁馨还松了一口气,以为崔薇替了自己求情,便不用再吃这恶心的东西了,谁料崔薇这贱人话锋一转,还要她吃一条,顿时便嘴唇哆嗦了起来。阴流愣了一下,接着吃吃的笑了起来。难怪自家主公要唤聂夫人姐姐,本来还害怕崔薇求情呢,谁料她竟然会说出这话来,阴流忍不住笑,一时间觉得崔薇又更亲切了几分,连忙献宝似的道: “属下才舍不得给她多吃了,须知这东西乃是主公让阴高那家伙用了足足二十个死囚才养出这么几条来,给她吃一条已经浪费了,又如何能给她多吃!” 顾宁馨本来听到说要让自己吃一条时已经很恶心很害怕了,接着又听到这东西是用人养出来的,顿时忍不住转身干呕了起来,趴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阴流却不是个怜香惜玉的,拽了她头发便拈起一条虫子往她嘴里喂。顾宁馨虽然不想吃,但不知为何,那虫子冰凉滑腻的,一碰到她嘴便如同老马识途般往里钻,只感觉一阵冰凉滑腻钻进嘴中又朝喉咙爬去,她忍不住伸手抓着嘴干呕了起来。 这情景别说顾宁馨恶心,就连崔薇也觉得恶心得不行,那阴流却是珍贵异常的将盒子又重新盖了起来,一边笑道:“别说你还委屈了,你那姐姐肚子里也有一条呢,给你吃这个,真是抬举你了!”顾宁馨听到这个,只觉得更加难受,崔薇本来也恶心,但听到这儿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什么是顾宁溪也吃了一条?她本来想问的,只是阴流好像也察觉到自己话说得太多了,将嘴已经死死闭上了,不肯再说。崔薇问不出什么来,也有些无耐,反正她也不急,等罗玄回来就知道了。 令人将要死不活的顾宁馨送了出去,果然接下来崔薇提起了心过了半个月,却没有消息传出来,也没哪个将这宅子给盯上,她这才放了心。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道一陆陆续续令人以装货的名义,买通了守城门的士兵,接连运了几十车粮食与盐回来。原本凑齐的三十万两银很快便全化成了小山似的粮食与油盐等。这小院子已经装不下了,崔薇索性又将隔壁也花钱买了下来,把东西专门堆了过去,到了八月中时,果然定洲一带遭了大水的消息陆续传进京中来。 听说事态十分紧急,那山洪暴发,那情景据说便如同天崩地塌一般。虽说聂秋染讲他早有准备了,事实上这三年来他一直都守在定洲挖河,但也只是将事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而已,人的努力在大自然的天险面前,自然算不得什么。 八月中时,雨水哗啦啦的下了起来,一时间别说是定洲那边靠海沿江一带,就是京外的护城河也开始涨起了水来,漫出了河岸外,京外的上春菀等全部都已经被淹没,一时间就是来往的人们要想进出京中,都得放下吊桥才能通过!这可真正是大庆朝百年难遇的情景。崔薇正在担忧着丈夫与弟弟时,聂秋染与罗玄两人的名声,却一时间传响了整个大庆朝间!定洲通判聂秋染之名,一时间成为了大庆朝中一个传说的神话! 据说聂秋染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因有断卜未来之能,早得上天示警,知道定洲五月以来会天降一场大灾,因此特意出钱出力,拯救百姓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听说定洲受灾严重,但幸亏也有了那几条聂秋染新挖出来的河道,使得洪水泛滥的情况好了不少,否则若是没有那几条河道,别说定洲要倒大霉,恐怕就是离定洲不远的江淮也得被淹没在水中。到时死伤这更是不计其数,恐怕远不止如今死伤的一些人,以及损失的东西土地而已! 如今定洲一带难逃出来,或是九死一生留下性命来的,都个个对聂秋染感激不尽,人人口耳相传,简直都险些将他当成了天上下凡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这些流言很快由难逃的人们口中传到了京城来,也不知道如今正德帝心头是个什么滋味儿。人人都骂皇帝不仁,才导致上天降下了这场大灾祸,这是老天发怒的征兆!可偏偏他这个当皇帝的不仁了,也不是天下明主,偏偏一个以往被他看不上,且又颇为厌恶忌惮的人倒是成了神仙下凡,救苦救难! 聂秋染现在名声与声望已经压过了正德帝,且又深得民心,这下子正德帝就是气个半死,也得忍下这口气。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除了正德帝失了大量民心之外,而这会儿已经有大量难民开始涌入了京中。原本大庆朝不过只总共才几个大省而已,如今定洲一带被水淹了大半,就连江淮也有受到影响,这两地百姓共同迁徒大半出来,一个京城平日里看着大,但这会儿便显得有些渺小了起来。 人口一多,难免局势就乱!许多流民不远千里而来,便是为了找到皇帝陛下,想找官府讨口饭吃,可偏偏此时京中拥挤不下,人口一多,粮食与油盐菜等物品价格便开始飞速狂涨!原本一斗米不过五六个铜钱便能买得到,如今却涨到五十个铜钱也不一定有人卖的地步!皇宫之中虽然有些银两,这几年国泰民安,正德帝也算是一个有为的君主,因此国库倒是颇为丰盈,可是这会儿便是能拿出百万两银子,在粮食涨价的时候,也不见得能买到多少石!rs 对于书评区 多嘴几句!作品书评区留言的,只要是无关作品的,一旦写了什么作者扭曲啊,心理啊,阴暗啊,变太啊,脑歹弋啊,等等之类词语的,全部会删!就算作者真的心理扭曲,真的变态到无人能敌,也不想听到这个话的! 还有,看其它网免费的童鞋也是,我虽然希望大家都能看正版,但明显事情不太可能,所以捏,我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提要求的真心,我感激不尽,我很感激一些就算没看正版,但也投我推荐票的人,虽然文到后来推荐票不能给我增加排名,但每回看到推荐票,我心里总有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所以我很感激这些童鞋,每回看到推荐票我都想感激一下,全每回都忘了,作者一向记忆力有点偏老年化,所以忘记了感激各位抽推荐票的同学,对不起了,真的很感谢你们!但对于一些看完了免费,还要来骂我的,路在前方,好走不送! 作者是靠写小说维生的,是靠写小说,用自己的劳动,用自己的辛勤,用自己的双手挣饭吃!什么叫写小说吃饭,大家明白吗?就是一天辛苦劳动,只靠写小说生活,没有做其它工作的! 童鞋们,就算是围观,也有点良知,像那个叫什么的,也不点名了,给留点面了,那语气一个尖酸刻薄的,可以走了,我已经禁言了,不喜欢点x,我本来书评区拜托给我老公管理的,发现我上面说的字,或者带上了只要是针对作者的,就会删,大家看书希望虽牵扯到其它!谢谢,我在这里感激大家了。 其实我自己也有时会去其它网看看大家对我的评论再改正,我觉得我态度已经是很端正了。 从没有因为假日,或者什么生日年节,断更过!就是有我自己的事情,哪怕是去医院,都要每天熬夜将字码完,才会出去。人家好多都说劝我歇一歇,好好养一养身体,但我每回总觉得如果断更就对不住大家,尤其是一些等更的,并且真心喜欢这文的同学们,这断更是为了钱吗?我如果是为了这一点钱,我根本就不会拿自己的身体,拿自己的命去拼。 全勤也就那几百,我坚持更新了,一天熬夜不睡,第二天出去挂点滴,或者是眼球瞳孔里长了水泡,如果是严重了医生都告诉我要小手术的,根本就不止这几百块钱了! 就这样如果大家还觉得不能手下留情多一点,依旧要像一些人骂得尖酸,骂得刻薄,对不起了,我为了我的身体着想,不想出现什么气死晕倒高血压等情况,就会删贴子,如果激烈的,就要禁言了。rs 第四百七十一章 告发 正德帝这会儿头晕眼花,又心中急得上火,商人们见利起义,这些人个个贼胆包天。若是见着有利益,便是皇帝下令也不肯卖粮食出来,为了钱财,真正是连命都敢拿出来赌!正德帝火大之下,出了昏招,勒令商人将米粮交出来,其中少不了派兵出去强征,这样一来自然民间怨声载道! 百姓们不明就里,只听着民间有埋怨皇帝的话,一些流民早就心中怨了多时,自己等人来到京中已经一段时间,皇帝却未下令安置,反倒只让期门羽林军镇压,深恐自己闹事,如今不给吃食就罢,还不给安置,自然骂声不绝于耳。这些流民本来就流离失所,家乡遭了难,背景离乡过来许多妻离子散的又得到这么一个结局,自然不愤,又恨皇帝还派这兵镇压,顿时起了暴*,如此一来京中百姓自然苦不堪言,许多受害者被抢了吃食的,也开始埋怨起皇帝,情势顿时失了控。 而崔薇这会儿却守着自己家中如同几座小山似的食物,吃喝不愁。她倒是成日里听着京中百姓们的哀泣,想过要在这会儿赈灾,但阴流却将她给阻止了:“夫人,须知道斗米养恩人,石米养仇人。夫人本是一片好意,心中善良可昭日月,但此时京中流民们还不是到最饿之时,就怕夫人壮举,却偏偏引来一些有心人,或是招了皇帝眼,若是将夫人手中粮食全抢,且将夫人收押要挟主公与聂大人,那未免倒是不美。不如再等两月,等到皇帝走投无路之时,夫人再行赈灾,到时人人夸赞,聂大人名声本来就好,又如锦上添花,岂不是美事一件?” 阴流只知算计,可不管京中百姓会不会饿死,因此自然拦着崔薇不让她此时便出手,就怕她好心被误。道一对聂秋染忠心无比,听到阴流这话自然也赞同,两人都反对,崔薇自然将想要赈灾的心思歇了下来。 等到十月初时,雨水还在下着,听说京城中已经有好些人饿得睡得满大街都是,外头四处都是奸杀掳掠的,流民们凶狠异常,一旦人饿起来,那是人肉都敢吃的,许多人闯进了世家里,大肆抢杀,便是同属皇帝的羽门与期林两军这会儿疲于应付,逼得许多世家也不得不开始抵抗了起来,这些流民们饿起来凶狠得也不管不顾,只要杀进世家里,女人一概抢走,男人若是识相的便罢,不识相的全部杀了。粮食自然也没放过,这样一来,倒是好多人都遭了殃! 崔薇这会儿才发现阴流当初那话的好处来,若是她早些将粮食送了出去,恐怕不止落不到一个好,恐怕一家人还得因此受到连累。因崔薇买的宅子只是暂住之所,并不如何华丽,因此暂时没有引起大队流民的觊觎,反倒是有小股的人想过来捞好处,都被阴流等人给打发了! 到了十月中,一些世家也开始不满了起来,许多人深受其害,听说顾家也险些被人闯了进去!顾家乃是积年世家,当初曾可以出皇子妃的显赫家族,偏偏连这样的世家都险些遭了殃,这会儿不止是百姓们对皇帝不满,连带着一些世家也开始不满了起来,四处开始团结。 这些日子以来崔薇也是吃不下睡不香的,不止是担忧现状,而且还担忧聂秋染与罗玄等人。如今大庆朝遭殃了,外族本来就虎视眈眈,如今大庆朝乱成这个样子,西凉外的蛮人还不趁机前来才怪!这会儿崔敬平可还在西凉处!崔薇整日里担忧无比,急得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整个人便瘦了大半,虽然阴流等人时常安慰她,但显示没什么效果。 如今阴雨绵绵的,才刚到酉时半刻而已(五点十分),若是往年这个时间点,这个时辰,天色还应该大亮才是,而且要是天公作美,这会儿应该出着太阳,可偏偏这些日子阴雨绵绵,早早的便天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似是外头的风夹雨里还杂着女人的哭喊与惊呼声,崔薇心神不宁的想着丈夫与罗玄以及崔敬平等几人,靠坐在榻边半晌没有动弹。 碧枝小心翼翼的让人将外头大堂灯打上了,看着灯笼里的火光被风吹得不住晃动的样子,屋里配上这气氛更显得阴森了几分,外头有小丫头探了脑袋进来,碧枝出去了一下,半晌之后回来才靠在崔薇耳朵边道:“夫人,大娘子说你要是不将她放出去,不把顾女郎接过来,她便要自尽……” 现在崔薇正是烦恼异常的时候,一听到这话,顿时气急反笑:“她倒是长能耐了,还学会威胁我了。”若她真是自己的女儿,少不得这会儿崔薇急急忙忙的便赶过去安抚哄着她了,可她是个什么东西,以为自己还能受她招挟制?这世上恐怕没哪个人会比自己还希望她赶紧去死的!若不是害怕她一死了自己便再看不到女儿的身影,崔薇早就恨不能亲手掐死她了!如今正是烦闷异常时,她偏还要来闹,崔薇冷笑了一声,原本想再开口的,谁料外头阴流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溜了进来: “夫人,顾八娘那贱人!已经为了自身,向顾氏族长回报说您与小郎君在京中了,明日顾氏那老头儿恐怕便要进宫了,咱们要早做准备才是!”顾宁馨虽然那日被喂了个虫子倒也安份守已了一段时间,但近日顾家正是大难之时,流民盯上了他们,顾氏想要与其它几个世家相联,又约定同气连枝,少不得便要表示一些好处,而这会儿貌美却又出身不高的顾宁馨便是最好的礼物,她为了自己,自然便将崔薇给卖了出来。 若是以前,没有水患,没有聂秋染与罗玄名声响彻大庆朝之时,她说这话最多也就让正德帝喝斥崔薇一顿,或者一旨命令责骂聂秋染,处罚他而已。但如今聂秋染名声这样大,正德帝正愁找不到机会开刀,若不趁此时机收拾崔薇,他恐怕就是一个傻子!难怪顾氏老头儿将这事儿当做好消息,大大夸奖了顾宁馨一顿。 “夫人,属下明日便将那贱人弄来,由着夫人处罚,或是将她丢入流民堆中,让她生不如死!”说完,又将详细经过给崔薇说了一次!阴流这会儿脸色都扭曲了,他之前拍了胸脯保证顾宁馨吃了虫子会听话,谁料转头便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怪她安份得久了,阴云便失了警惕心,竟然没意识到她这回挑了时机将事情给说出来!阴流在崔薇面前丢了脸,气得直咬牙,幸亏自己等人早准备了后手,也不怕慌乱。他沉着了一下,忍下了对顾宁馨此时心里生出的杀意,一边阴声道: “明日夫人便以聂大人的名义,开始摆摊送粥,好好儿养了这群流民,也好让他们为咱们所用!” 崔薇听到阴流的话,恨自己妇人之仁又胆小怕事,之前不敢去猜女儿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体,以至于如今惹下这样的大祸,那小东西竟然跑去跟顾宁馨说自己在京中,还险些连累自己的儿子!若是崔薇自己有什么事儿她倒是还能忍得,可儿子若是出了事情,她是万万也忍不得的。她后悔没有早些将这事儿给聂秋染说,否则早将聂娇给处置了,如何会惹来今日的大祸?早知道把顾宁馨给杀了,也不用怕什么打草惊蛇! 一瞬间崔薇心里闪过不少的念头,甚至杀人的心思都有了,她急得上火,如今也只有相信阴流的话,希望赈灾之举,能给自己一家人腾出丁点儿时间来,至少要让宅子中的人支撑到聂秋染到来之时,否则这些人的性命,可全都怪她当时不忍去怀疑聂娇而要受累了!崔薇强行镇定,点了点头,连忙吩咐碧枝:“去让厨房多熬几大桶稀饭出来,拿东西温着,多熬一些,那些大桶全部装满 ,明儿要赈灾!” 碧枝连忙点头,她也知道若是让流民闯了进来,那不知该是什么情况了,因此也不敢耽搁,连忙便跑了出去。阴流在一旁微笑了起来,忍不住就点了点头:“夫人,恐怕再过一个多月,主公与聂大人便该要进京了。”崔薇一听到这话,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容来,接着才松了口气。 阴流对于她这样镇定心中很是佩服,若是寻常妇人听到这话恐怕早就吓得站不起身来,而崔薇却只是面色微变而已,实在是极为了不起的了。阴流又叮嘱了几句,接着才出去准备明儿的事情了。虽说他在崔薇面前说得镇定,但其实也是兵行险着而已,原本想等到罗玄等人回来之后再布粥开施,可没料到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儿竟被一个顾氏逼得没法子了。 这一夜崔薇没怎么能睡得着,下人们也跟着忙了一整晚,到了凌晨时才做了约摸十几桶粥出来。厨房里的人累得眼睛都睁不开,趁着这个时机赶紧出回去歇着了,等下粥没了,说不定还有得她们忙的,因此自然要趁这个机会歇息一阵,再换丫头们帮着熬一下粥,顺便做些馒头。rs 第四百七十二章 提前 天将将亮时,崔薇便已经令人将东西开始往外头摆了起来。阴流也不知从哪儿弄了一队人守在周围,他更是亲自提了长刀站在一旁,阴云转了个身出去,不多时远处便响起了铜锣声,随着一嗓子喊布粥了的声音响起,吵醒了许多正挤在屋檐下,饿得要死不活的灾民们。 一大清早的,便被这阵铜锣声给敲响了起来,许多人听到那阵布粥了的喊声时,还有些不敢置信,半晌之后,那声音走得越来越远了,才有人疯了一般的跳了起来,一边甩着自己耳光,一边惊喜的问道:“什么?布粥了?哪儿有大善人要布粥?” “咱们家夫人慈悲为怀,感念诸人之苦,因此昨儿一晚没睡,特意熬了粥,深恐诸位饿了,因此这会儿正摆着哪!”阴云中气十足,虽然声音有些阴柔,但众人这会儿饿得昏了头之下,哪里会去注意这些,都惊喜莫名的朝阴云追了上去,许多人甚至各自端着自己的碗,一边还有些不敢置信的相互问着。 “不知大善人是哪一位?”阴云身后不多时便黑鸦鸦的跟了一大群人,放眼望去竟然连尽头都有些看不到,人那挤着人,肩并着肩,有许多人不约而同的想要知道那好心的人到底是谁。阴云冷笑了一声,早已经料到了这个问题,朝人群中的人看了一眼,又与人使了个眼色,这才笑道:“咱们夫人正是定洲通判,聂大人的夫人。聂大人得上天眷顾,早就得了神喻,上天欲降灾,因此焦心无比,散尽家财,且又四处挪借,又幸得长平候爷帮忙,才挖了河道,使得水患小了不少,只是聂大人心怀天下,深恐人力不及,因此又让夫人变卖首饰衣物等,换成银钱,买了米粮,就为了等着今天!” 一席话听得众人热血沸腾!许多百姓们忍耐不住跪在地上开始叩起了头来,嘴里不住的叫着聂大人夫妇万万岁。人群中那与阴云交换了眼色的人顿了顿,等众人呼啦一下子跪了一片时,又故意开口问道:“既然聂夫人早有准备,为何不早些时候将米粮拿出来,而非要等到现在?”那人是早就被阴流安排混进了流民中的,如今故意问出这话来,就是为了防止以后有人造谣。须知道现在崔薇拿出米粮来到底晚了些,现在人们各自听到有吃的当然是感激不尽,但就怕喂出白眼儿狼来,因此早早做准备,借这个一问一答的机会,将事情解释一下,到时只要人人都信了聂秋染夫妇心怀天下,往后便是有人再想造谣生事,那也是难上加难了! “这话问得倒好!”这人一旦开了口,不少跪着的人也开始有些好奇不满了起来,阴云朝这些衣衫褴褛的百姓们看了一眼,冷笑道:“这天下可是皇上的天下,夫人虽然心慈,但总想着皇上会不理诸位的,因此才等到了今日。毕竟皇上大过天,要是皇上没有开口,夫人可不敢抢先这个头啊,诸位要理解啊!否则咱们聂大人与夫人问了罪,诸位说说,到时不是做了事儿,还要受责罚么?” 一些怀疑的人听到这儿,顿时都满面羞愧了起来,个个都低垂着头说不出话来,心头却是将皇帝又恨了个够! 是啊,这天底下是皇帝的天下!可偏偏皇帝却不管自己这些平头儿百姓的性命了,反倒要使聂大人夫妇背这个风险,如今更是要给自己等人一口吃喝都得要有可能被皇帝拿入牢中问罪,这世上哪儿来的这样的道理啊!流民们心头又是感激,又是羞愧,还有些气恨,一边站了起来,许多人不约而同的大声喝道:“咱们保护聂夫人!谁要是想对聂夫人不利,那咱们就是不要命了也要保护她!就是皇帝老儿来了也拿不走!” 人群中那刚刚开口的人与阴云又交换了个眼色,这才跟着一起高声呼喊道:“咱们这些人的性命,可是聂大人救回来的!若是定洲没有聂大人散尽家财而挖那几条河道,咱们早在定洲时便该死了呀!乡亲们走时也看到定洲的情景了,如今房屋田舍都被淹了个干净啊!聂大人救了咱们的命不说,如今还想得如此周到,若还因为咱们之故,聂夫人还出了事儿,咱们还是人不?回头有面目去见地底下因水灾死了的亲人没有?” 一席话说得众人激情澎湃。看着功夫差不多了,阴云也不多说了,只要流民中有他们的人帮着传消息就是了,有时越说得多越是错,倒不如任他们自己传,反倒什么都能想像得出来,比如说聂秋染乃是天上星君下凡救世的故事。 等到一大群流民一窝蜂般涌入了崔薇临时买的小院子门口时,那里早已经有人开始摆了摊儿,果然是在施粥了。那粥还是热的,许多人端着粥时,顿时个个都激动得眼泪直流,下了这样久的雨,天气阴冷潮湿的,还能喝到一口热粥,果然像刚刚那位大人所说的,聂夫人一宿没睡,都在替他们忙活了! 崔薇神色疲倦,许多人因为心里感激的缘故,倒也不像平时大家口中传说的那样暴虐了,反倒是都极有规矩的排着队,领了粥之后三两口喝完稍微填了些饥火,便坐在一边,将碗递给别人再去装粥。许多人甚至自觉自愿的开始帮着忙布起了粥来,十来桶的粥很快见了底儿,幸亏厨房里已经又有丫头在帮忙着,煮了几大锅提了过来,甚至不多时还送来了蒸好后倒在大笼子里面的馒头。 这下子一人领一个馒头再配粥倒是能勉强填饱肚子了。许多人吃完了东西也没走,反倒是想着之前众人所说的,不能吃了东西便将麻烦留给聂夫人这样的好人,因此都自觉自愿的守在了崔薇院子周围,开始替她站起岗来。这些流民恐怕没有五万也有三万了,这样多人站在房子周围,直将街道都堵得水泄不通的。 早晨顾家的家主在听到了女儿顾宁馨所说的事情时,认为此事极为严重,因此一大早便进宫,准备邀功去了。正德帝一听到崔薇早回了京中,他最近将聂秋染看成眼中钉,肉中刺,早恨不能拨之而后快,可又不敢轻举妄动。如今聂秋染名声太大了,功高震主,甚至已经威胁到他地位与名声了,正德帝自然不能容忍,说句不客气的话,聂秋染虽然挖了河道有功,又救了如此多的流民,可若是用自己的江山地位来换,正德帝还是希望这些流民死了算了! 这会儿他正是恨得头疼难忍之时,一听到顾家老头儿的话,顿时咬牙切齿了!看来这聂秋染早有预谋,甚至将自己的妻儿都送入了京中,这厮实在太过狡猾了,以前怎么没看出他心眼儿如此多,且这样胆大包天?既然现在聂秋染名声大了,自己也要让他投鼠忌器才好! 之前正德帝还看不惯聂秋染不肯享受了美人儿恩,将顾宁溪拒绝了,反倒只守着那崔氏一人,认为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可如今这样的情况,倒真是感谢他儿女情长了,他若不是为了崔氏的安危,如何会早早儿的将她送回京中?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只要将崔氏拿捏了,不愁聂秋染不乖乖听话。就算聂秋染舍得下这个妻子,可他让自己吃了这样大一个闷亏,自己也得好好儿还他一份礼物才好! 正德帝心头打着主意,满脸痛快的提笔写了封圣旨,令自已身边的大太监苏全与顾老头儿一块去送信! 此时崔家院子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一些住在附近的人也不敢出来了,深怕一出来便跟一些京中其它贵族一样的下场。正德帝也知道如今外头世道乱得很,因此虽然对于这事儿十分重视,想要将崔薇请进宫中去软禁起来,但他也怕外头遇着流民,到时事情不好办,因此派了苏全出来时,还派了一队羽林军和他与顾家主一块儿。世家贵族被洗了几家他又不是不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这些人平日里个个他不好下手,否则早就不愿意让大庆朝养着这群废人了,如今借了流民的手将这些人处决,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这一队羽林军大概五十人左右,苏全与顾家主一块儿浩浩荡荡的过来,一路威风无比,但不知为何,沿路的大量流民也在跟他们一块儿前往顾宁馨所指的地方,苏全心头有些诧异,但却不以为意,更是趾高气昂的抬起了头些,沿路的流民都警惕的朝着这边看,不时交耳轻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那表情十分的古怪。 苏全领了五十个羽林军到了顾家主所说的那条街道时,顿时被吓了一跳。这街道由里到外几乎已经堵满了人,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并着人头,恐怕如此粗略估计,这里最少聚集了万人以上!苏全被吓了一跳,连顾氏家主也脸色有些发白。苏全平日里在宫中,侍候的是皇上,见到的宫人哪个不因为他是总管而毕恭毕敬的,何时能跟这些普通人挤在一块儿,尤其是这些流民乃是自定洲一带逃命而来,一路逃命来到京中连吃的都没有,哪里又顾得上洗澡干净,这样多人聚在一起,那股味儿也令一向养尊处优的总管大人皱眉头。rs 第四百七十三章 民意 “顾大人,还望去替咱家问问,这里为何如此多流民聚集?”苏全声音尖利的挥了挥手,将手挡在了鼻子下头,皱着眉头,满脸的嫌弃之色。 其实顾宁溪的父亲也闻着这味道想皱眉,哪里愿意替一个侍人跑腿儿。可苏全是正德面前最为信任的内侍,且因自己的女儿也时常因有他相助之故才如今这样得宠,因此也不敢将苏全得罪了,他们顾家当初因为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七王刘承之故,一直遭到正德帝打击,如今一个苏全正是顾氏家主要好好讨好的对像,听了他这话,顾氏族长顾延年只犹豫了一下,便咬了咬牙,点头答应了下来:“大总管有吩咐,我自然没有不从命的。”苏全点了点头,顾延年硬着头皮便上了前,犹豫了一下,便伸手拦了个年约四十来岁,中等身材,脸庞晒得黝黑,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道: “劳烦问一下……” 顾延年本来觉得自己低下腰与这些人说话已经是掉了格调,心中十分的不满,谁料他强忍着心头的厌烦与恶心与这人说话时,那人的表情看起来比自己嫌弃他还要重十分的样子,一脸恶心之色,朝地上吐了口痰就道:“稀了奇了!大家伙儿是灾民,饿得受不了,前来讨口饭吃也就罢!你这老头儿穿得光鲜,细皮嫩肉的,又肥头大耳,莫非也想学咱们,过来要饭的?” 一听这话,顾延年出奇的就愤怒了!什么叫细皮嫩肉,什么叫肥头大耳?他哪里肥头大耳了?再说什么叫要饭的?顾延年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气得浑身哆嗦,手指着那中年人便气愤道:“瞎了你的狗眼,竟然敢说我是要饭的,你们才是叫花子,要饭的!” 那中年人被他这样一骂,眼睛就眯了眯,突然转头振臂大喝了一声:“乡亲们,这老头儿骂咱们是叫花子,要饭的!你们说该怎么办?若是老天开眼,皇帝有法子,又仁慈爱民,咱们又何至于背井离乡不说,还妻离子散,如今被这些当官儿的说咱们是要饭的,叫花子?”众人一听到这话,顿时都怒了起来,个个嘴中开始骂起皇帝来,流民们有些失去了亲人,本来就痛苦不堪,原本以为到了京中那是皇帝老天爷住的地方,对于百姓不该不管的,可谁料来了之后前几天官府倒是能派些饭,可过了几天之后,官府竟然就说没有米粮赈灾了! 许多人心中本来就对官府不满了,这会儿见这老头儿穿着一身官服,看着就光鲜亮丽的,还带了一大群羽林军来,瞧着就不是善茬,众人想到了早上时有人耳口相传的,皇帝不准聂老爷救自己这些灾民的事儿,顿时许多人眼神就变了。 众人围了过来,顾延年刚刚气愤之下话就脱口而出,这会儿看到灾民们有些气得脸色扭曲,拳头握得‘咯咯’作响,顿时心中就有些泛怵了,却仍强忍着惧意,一边颤声道:“你们想干什么?”这些天来流民的凶狠他算是见识到了,一个个不要命似的,杀进大家族中看到女人就抢,若有人反抗,便一概打死,那手段不比官兵凶残到哪儿去,如同一只只恶狼般,现在看到这些人凶狠的脸色,顾延年是真有些怕了,往后退了几步,连忙道:“我身边可是有羽林军的,你们小心一些,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呵呵,官兵,我们好害怕啊!”那刚刚被顾延年逮住问话的中年人突然间笑了起来,阴阳怪气的冲他挤了挤眼睛道:“官兵可真是吓死人了,咱可是被官兵抓进牢中好几回了,再捉一次也无所谓,反正没有吃的,都是一死,你特么吓唬谁啊!”那人原本笑着说的,可突然间说到下一句时便变了脸色,一下子变得凶狠了起来,恶狠狠的推了推顾延年的身体,推得他一个踉跄了,才接着道:“乡亲们,这些狗官欺人太甚,完全是要将咱们往死里逼!乡亲们说该怎么办!” “打死他!打死他!” 许多人不约而同的喊了起来,并且个个都朝这边逼了过来!顾延年是顾氏族长,且又养尊处优多年,当初顾氏乃是大族,哪个人看到他时不喊一声顾大爷的,可偏偏这会儿竟然被这些自己以往一向瞧不起的流民险些给打了!顾延年心中有些过不去,又有些恼羞成怒,可更多的,看着这些人凶狠的眼神时,他心中却是有些怕了起来。 一时之间情况有些失控了,众人都喊着要打死顾延年,苏全心里暗骂了一句蠢货,但顾延年乃是宫中顾宁溪的父亲,他已经被顾宁溪收买,也不好对她的父亲视而不见,而要是自己回去被皇帝得知顾延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遭人打死了,恐怕皇帝心中也要不痛快,因此连忙小跺了几步上前,一面将瘫软在地上的顾延年拉了起来,一面向愤怒的流民们陪笑道: “大家冷静一些,虽说如今有水灾,但皇上英明,如今……” “我呸!”苏全才刚刚开始说话,起了一个头而已,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他一向长袖善舞,一张嘴死的也能说成活的,他有本事若是流民们听了他接下来的话,一定会冷静一些的。可谁料刚说了一句皇上英明,围过来的流民们便感同身受的愤恨了起来,都不约而同的朝苏全呸了一口口水。许多人不约而同的看着苏全,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般,齐声道: “英明个屁!如今咱们没吃的,没喝的,也没住的,皇帝老爷住在皇宫中,搂着女人,咱们还得睡在街上,如今你一张嘴就想哄人,你当咱们是傻的不成?你这家伙阴阳怪气,不男不女的,一看就不像是个好人,乡亲们,一起打死他!” 苏全抹去了脸上的口水,恶心得恨不能也呸别人一口,但眼前看着这些如同没有边际一般的人潮,到底不敢乱来。其实他也不想说皇帝英明,但若是不这样说,回头哪儿有他的好果子,今日自己这辱算是白受了。若是一两个人吐他口水他还能抓出来打死,可如此多人,皇帝都不敢动手,他哪儿有那个胆子!苏全忍了心头的气,想到刚刚顾延年问话时那精瘦中年人开口所说的话,随即便顿悟了,以为这些人是觉得自己等人过来是跟他们抢吃的,所以才将他们当成了仇人一般。 想通了这一层,苏全连忙抹了把脸,也不敢去看自己身上了,连忙道:“大家误会了,咱家并不是跟诸位抢吃的!咱家乃是皇上身边的内侍,是奉了皇上之命,过来请聂夫人进宫的!”他一说完这话,原本热闹的场中顿时死一般的寂静。苏全看着眼前这些人神色都变了,但却没有冲上来,只当自己说到皇帝时震慑到了众人,也以为自己的身份令人害怕了,顿时忍不住咧了咧嘴角,又接着道:“皇上听说聂夫人不知何时回宫了,这外头也乱得很,因此想将聂夫人接进宫中,等到聂大人回京之时,再行问谈!毕竟聂大人私自进京,未得皇上召见,各位也都是明白人儿,知道这样不妥当的……” 苏全一个人说了半天,周围的流民们神色越来越诡异了起来,却暂时没有一个人动手。 四周恐怕站了两三万人,但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只能听到苏全一个人的声音的情景,看起来十分的诡异。苏全也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儿,自己渐渐的也说不下去了。 人群中突然有人笑了起来,大声道:“聂大人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又得上天看重,才知道咱们定洲即将有大祸发生,因此不惜自己穷困异常,也要替百姓们办事儿,听说还被皇帝老儿责骂了好几回,可聂大人却一心为民。” 接着有人便将话题接了下去,也跟着道:“不错!聂大人没有得到皇帝召见,便领着乡亲们先行一步出了定洲,离开了灾难处,自己则留在后头断后,如今定洲听说都被水淹了,咱原还不信皇帝是个罔顾人命的,如今听这位公公说来,恐怕是皇帝老儿怕聂大人功劳太大了,所以想他淹死在定洲吧,竟然不下旨召聂大人回来不说,还要处罚他。” “聂夫人散尽家财,刚刚咱们瞧见了,身上半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哪里像咱们以前看到过的富家太太,这样换了米粮给咱们吃,皇帝老儿竟然要召她入宫!果然,早上我们听人说皇帝老儿想要咱们死,不肯让聂夫人救咱们,为了自己的位置,希望咱们去死呢,我当时还不信,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了!” 这话引得人群中骚动了起来,许多人看苏全等人的眼神顿时就变了。苏全激伶伶的打了个哆嗦,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那些人群便举高了手臂,大声喝道: “乡亲们!聂夫人可是为了给咱们吃的,才先行回了京中打点,要这样咱们连累了她,还是个人么?”rs 第四百七十四章 维护 更何况崔薇若是被拿入了宫中,这还有人赈灾么?现在一些富户个个都跟乌龟似的,缩在壳里,这些日子以来可没哪个会好心的像崔薇一般伸出手来援助他们,给他们一口吃的。再加上这些人能活下命来,可全是因为聂秋染的原因,许多人一想到这儿,都不约而同的大声道: “咱们能活下来,全赖了聂大人之故,若没有聂大人散尽家财挖了河道救咱们一条性命,咱们现在还能站在这儿吗?当初咱们还骂聂大人扰民,可偏偏大人一言不发,如此好人,宁愿自己受责也不肯辩解几句,只默默做事,我瞧着这大人可比这些狗官强多了!咱们命是聂大人救的,现在聂夫人还因为为咱们准备吃食而被皇帝老儿抓进宫中,咱们还是人不?若聂大人回京,咱们能对得住聂大人吗?” 一席话引得众人都开始齐齐点起头来,这些人双眼通红,恨恨的盯着中间的几十个羽林军与苏全、顾延年等人,嘴里都齐声道:“打死这些狗东西!” 说完,一涌而上!这完全是一场不对等的较量,流民们早就已经恨正德帝对自己等人不管不顾多时,这会儿下起手来自然是没有轻重的,正好将气出在这个什么不男不女的东西身上。羽林军虽然大多都是受过训练的士兵,不过若是以一对三还有可能,但区区五十个人,跟几万人相比,就是一人朝他们吐口唾沫,也够将他们淹死了,一群人齐拥而上,直将苏全等人揍得哭爹喊娘,满地乱爬不说,最后羽林军们也被打得极惨,许多打不到苏全与顾延年二人的,都将怒气发泄到了这些在流民们眼中,所谓的朝廷鹰犬的身上,直打得这些人个个不成人样了,许多人身上光鲜的衣裳都不知被哪个遭瘟的剥了去。 苏全倒还机灵,挨了打之后,强忍着剧痛脱了衣裳混入了人群中,找了个羽林军当垫背的躲在下头了,而其他人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羽林军来了五十人,恐怕有三十人都被这些愤怒的流民们打死,而剩余的一些也是重伤倒地不起! 出了一场气,众人这才渐渐散了开去,又自发自动的开始在崔薇家附近开始巡逻了起来,苏全一直等到人走*了,快到傍晚时,才跟一些同样装死的人爬了起来,场中人东倒西歪的,很多人模样都认不出来了,他心头又痛又恨,却要找顾延年在哪儿,否则这样回去交差,事情没办成不说,恐怕还要遭皇帝处罚。 顾延年这会儿被打得不成人形了,若不是看他身形,苏全还真不能将他给认出来,被打得脸庞变了形就不说了,脸上胡子和头发都被抓了大半,简直是惨不忍睹。而更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气息了!苏全心头害怕,连忙招呼了那些刚起来的羽林军们,抬起了顾延年的尸首,准备回宫告状去了。 阴流站在屋顶高处,看了苏全一眼,阴笑了一声,索性跳了下来。他本来身手就高,苏全等人也是白天时被揍得太惨了,这会儿就是知道有人过来也不敢反抗,剩余的人们看着倒在地上死得凄惨的同伴,个个都心底发寒,早被吓破了胆子,阴流轻松就将人给制住,除了苏全被喂了一条顾宁馨吃的那样水晶虫子之外,其余的人个个都吃了一个乌漆抹黑的东西,阴流又对他们叮嘱一番,才将惊魂未定的苏全等人放开了。 崔薇在外头呆了一天,这会儿浑身骨头都散了架似的,她昨儿本来就没睡好,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又担忧丈夫等人,因此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儿,看起来憔悴得很,这会儿好不容易外头的流民安置住了,一些人也开始尽量搭起帐棚,个个更是将崔薇看得如同天神一般,感激不尽了,崔薇才回了屋中。热水是烧好了的,趁着还没送过来的功夫,碧枝轻轻拿了美人儿捶在她双腿上敲打着,崔薇揉了揉脑袋,一边坐直了身体开口道:“你先下去歇着吧,今儿大家都累了,哪里用得着你现在还来侍候我的。” 碧枝心下感动,听到崔薇这样说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来:“奴婢这样哪里算累的,幸亏也就跟着夫人才有这样的日子,听说别人家许多的下人现在都……”许多被流民抢去的女人现在还不知道心里该如何难受法,碧枝说这话也不止是完全为了讨好崔薇而已。崔薇听她这样一说,便叹了口气,这世道乱了,流民看着可怜,其实对女人来说,也极为可恨,但自己只有这点儿能力,只能尽量护住自己那块儿地方就是。 “哪里说得到这些,只要我还好着,你们便差不了,赶紧下去睡吧,明儿要做的事情多得很,那洗澡水给我放好了,也不用再守在这儿了,今晚大家都睡。”碧枝也知道明儿事情还不少,因此崔薇这样一说,她也没有再多讲,点了点头,果然就出去了。 等她一离开出去烧水,屋里静悄悄的一片,昏黄的灯光将屋里照得十分明亮,崔薇在一旁的热水盆里拧了帕子搭在脸上,感觉热气钻进自己脸上的毛孔里,似是整个人都放松了大半。正在此时突然间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又响起了一个女人的痛吟声,崔薇一下子将脸上的帕子扯了下来,就正好看到阴流正大踏步朝屋里走了进来,见到崔薇正写着脸时,不由有些尴尬,连忙低了头下去:“可是属下打扰了夫人?” 崔薇摇了摇头,将帕子扔回盆里,这才开始打量起趴在地上的人来,头发披散得满身是,倒是将脸给挡住了,屋里灯光因刚刚有人进来之故,正不停的摇晃着,照在那长头发的纤细人影身上一阵明亮一阵暗的。 “夫人,这贱人竟然敢将夫人回京之事外泄,属下如今将她给带来了,若夫人没有其它吩咐,属下必定让她生不如死!”阴流这会儿实在是气狠了,罗玄将他们派在崔薇身边,可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差错,险些连累了崔薇性命,他哪里忍受得了,别说这个岔子不小,万一崔薇因此而出事,恐怕主公一辈子不会原谅他!中年人一想到这儿,越发气恨了些,狠狠又踢了顾宁馨一脚,一边又道:“主公如今所开的青楼里,正好少了这样的货色,若是挑了手筋,送到西凉去,少不得还有些用处!” 早在听阴流说起要让自己处罚又说将自己回京之事外泄,崔薇便猜测着恐怕是顾宁馨,没料到她这会儿听到阴流的话慌乱之下抬起头来时,一看果然是她。顾宁馨一听要将自己送去当ji女,顿时慌了,她连给权贵人家作妾都不愿意,如何又肯去当比那还低贱百倍的女人,当下心里恨得滴血了,却不得不跪着叩头求饶:“聂夫人饶命,我不敢了,我,我鬼迷心窃了,我不是故意的。” 崔薇却没理她,要说这事儿她最恨的是谁,显然不是顾宁馨而是现在还关在屋子中要死要活的那一个聂娇!占了自己女儿的身体,又享受着自己的疼爱与聂家的好处,不干些好事儿便罢,怎么也不该像她那般吃里扒外,如今将事情泄露出去,若是自己跟霖哥儿死了,是不是对聂娇来说还要好一些?她正好喊着顾宁馨做娘,从此像她说的那样,她爹只喜欢顾宁馨一个人? 便是养了个小猫小狗的,这样长时间了都该生出些感情来,可偏偏聂娇就养不熟!崔薇心里发冷,理也懒得理这跪在地上求饶的顾宁馨一眼,反倒转头盯着阴流道: “阴先生,怎么把她也给抓来了?顾家那边……” “夫人放心!”没等崔薇说完,阴流便已经笑了起来:“那姓顾的老头儿已经死了,如今正抬回去准备着丧事,顾家乱成一团,她不见了,不过是一庶女,谁能发现?” 虽说阴流所说的话是事实,但也实在是太打击人了些,顾宁馨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堪与复杂,咬着嘴唇没有出声。崔薇却是听到那顾家那老头儿死了,有些吃惊,还没开口,阴流就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一般,把今日白天时正德帝过来宣旨的事儿简单的说了一遍:“早上时宫中那姓苏的老不死的过来了一趟,被流民给打得半死不活的回去了,那姓顾的老头儿也因此丧了命,所以这顾八娘,谁会管她死活?”这中年人一说到这儿,心里才觉得痛快了些,又忙道: “如今咱们还有一些粮食等,虽然这些流民不少,但若是省着一些,一时半个月的也能支持,一旦等到郎君回来,夫人便安全了。”聂秋染早猜到有水患的事儿,哪里有不准备粮草的,事实上他与罗玄一道暗地里准备了整个大庆朝百姓能吃一整年的粮食等物,到时如此功勋,正德帝拿他有何办法?恐怕就是想改朝换代,也不是不可能!只要能坚持过这一段时间,那便安全,想来正德帝也该担忧聂秋染名声之事,因此就怕这段时间出差错! 崔薇点了点头,还没有开口说话,外头突然间碧枝又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也没管得上跪坐在地上的顾宁馨,一边慌乱道:“夫人,不好了,大娘子说她要上吊!”rs 第四百七十五章 心意 也不知道哪儿学来的这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这些日子大家都在忙着怕往后的生活,偏偏聂娇还在闹腾着这些,实在是让崔薇厌烦不已,一听到这儿,顿时脸色就难看了起来,转头朝阴流看了一眼:“阴先生,让你见笑了,你稍等一些!”阴流连忙摇了摇头,直道不敢。其实崔薇说到这儿,其实心头已经有了打算,冷静的冲碧枝吩咐:“将她给带过来,既然她要死,我这个生了她的娘也该好好问问,看她准备要怎么个死法,才能对得住我!” 不知为何,碧枝一看到崔薇现在这样平静的神色,心里便直打哆嗦,嘴唇动了动,这才轻应了一声,刚转身出去,就又听到崔薇幽幽道:“将人带过来了,你们就守在外头,也不必进来了。”碧枝轻应了一声,低垂着头倒退了出去。 顾宁馨脸色惨白,她本来就是个聪明人,刚刚听到阴流肆无忌惮在她面前说起崔薇还有粮草的事儿,哪里有不明白他这是有了想要杀人灭口的心思,已经是将自己当成死人了才会这样说的,顿时吓得魂飞天外。如今聂秋染已经功成名就,可以想像他回到京中,就是不称王,正德帝也非得封他一个王做不可,若是自己能再嫁给他,往后风光无限,看谁还敢小瞧自己!更何况只要她能等到聂秋染回来之时,当日聂媛曾与她说过,自己是她的娘,她会帮自己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聂媛会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如此凶狠,反倒是对自己另眼相看,但不知为何,顾宁馨就是相信她的话,那小孩子喊她娘时的眼神实在太真诚了,她说的话也没错,自己容貌美丽,天下少有,当日在小湾村时,聂秋染也是看了自己一眼的,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像看顾宁溪那样的,若是等他回来,自己一定能活下去的。 一想到这些,顾宁馨既是感觉怕死,也是感觉不甘死,她更怕死了之后再也过不上梦想中的生活,因此连忙叩起了头来:“聂夫人,求你饶了我的命,饶了我吧,看在小娘子的份儿上……我可以替你劝她,不要死,聂夫人……”顾宁馨声音娇娇滴滴的,又带着哭音与哀求,听得人心里都柔软怜惜了起来。 只是偏偏她求错了人,也说错了话。 崔薇一听到她求情时提到了聂娇,顿时冷笑了起来:“我的女儿,竟然要看在她的份儿上饶了你。还要你替我劝她不死,真是我生的好女儿。”崔薇叹了口气,一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来。聂娇如今身体里住的不知是哪一个,既然她不能将自己当成娘,又是杀了自己真正女儿的凶手,纵然是现在用着自己女儿的身体,可她也依旧不是自己的女儿,光听她嘴中所说的那些话,便知道了。到底不是自己的女儿,永远不可能跟自己同一条心,既然如此,她不愿认自己做娘,那她也当自己女儿早死了。 “聂夫人……” “她要死就是,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让你劝她活命?”顾宁馨本来还想哀求的,但一听到崔薇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极为震惊的坐起身来,抬头盯着崔薇看。她这是什么意思?聂媛可是她自己生的女儿,莫非她连女儿的死活都不顾了?顾宁馨这会儿太震惊了,又怕自己没了聂媛作仪仗,到时崔薇真要弄死自己,她一下子就慌了起来。 而这会儿外头传来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娇小的身影拧着裙摆就跑了进来,后头碧枝听话的将门给关上了,聂娇一进来本来就想朝崔薇冲过去的,谁料看到了跪在地上,面色苍白的顾宁馨,顿时跑了过去,娇声唤道:“娘,您怎么过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唤顾宁馨做娘,崔薇心头更冷,原本有的最后一丝不忍也都烟消云散了,嘴角边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来,盯着眼前的情景看,只是虽说她表情平静,但心中到底还是乱得很,伸手想要摸茶杯时,手不停的在颤抖着,崔薇感觉到了这情况,缩回了手来,死死的捏在了掌心中。 “你这贱女人,你想对我娘做什么!你信不信我让我爹杀死你!”聂娇恨恨的盯着崔薇看,一边想拉顾宁馨起来:“娘您起身,您怎么能跪她……” 顾宁馨这会儿看到崔薇的表情,顿时吓得浑身都僵硬了,哪里敢动弹,只不住摇头,嘴里轻声道:“聂姑娘,我真的,真的不是你母亲。”她现在还没嫁过人呢,也没有与哪个男人有过苟且之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孩子。顾宁馨一边说着,一边聂娇脸上露出了受伤的神色来:“娘,您不要媛儿了吗?媛儿会很听话的,媛儿是娘的媛姐儿啊!”小女孩这会儿眼泪都流了出来,看着确实可怜,但崔薇却心头越发冷,听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媛姐儿,虽然早知道她不会是自己的孩子,可现在看她自己承认,依旧是双腿不住哆嗦。 “聂姑娘你别说了……”顾宁馨越来越害怕,一旁阴流脸上也露出诧异之色来,他怎么也不明白明明是聂秋染的女儿,也是崔薇生的,怎么会唤别人做娘,这小丫头出生当日,自己还代表了罗玄出来送过礼物的,也曾亲手抱过,是与聂霖同胎被崔薇所生的,明明是叫聂娇,现在怎么又说她是聂媛,还唤顾宁馨娘? “我瞧到现在也差不多明白了,既然你们自认是母女,那就去死吧。”崔薇看了半天,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本来想镇定一些,好好儿解决了这事儿,不过看着明明是自己生的女儿,却偏偏因为骨子里被人占了缘故,竟然唤别的女人做娘,心中的滋味儿真是五味澄杂。 她这样一说,不止是顾宁馨慌了,连聂娇也吓了一跳,连忙道:“你想做什么?” “你不是想死?我成全你了,让你们母女二人死到一块儿。”崔薇也没有看她,越看只怕自己心头越难受,只冲阴流道:“阴先生有没有法子让一个人看着似死了,但其实却只是昏迷着,如同一个活死人般,不能动弹也不清醒,没有意识的?”她想清楚了,既然这个自称为媛儿的少女不是自己的女儿的,那么她也不忍看自己的女儿身体被别人占据了,可同样的,崔薇也不忍心把自己的女儿杀死,因此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出来。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都吃了一惊,聂娇脸色这苍白的,一面道:“我不死,我爹不会放过你的!”她前世被孙氏灌过毒药,那死的滋味儿很难受,很痛苦,她不愿意去死!只有死过的人才知道死了有多可怕,她好不容易才能再醒过来,她不死!聂娇一面摇起了头来,崔薇看着她这模样,心里一股怒火忍都忍不住。 既然她不想死,自己的女儿又何其无辜,她怎么又会想死?崔薇本来不想多说,也看得出来这自称为媛儿的少女恐怕就是附身的东西,也应该前世时年纪不大,或是阅历不深,她虽然恨这自称为媛儿的少女,可她也同样的不想看到她,偏偏这媛儿现在竟然说出这些话来,崔薇心里的痛苦与难受再也忍不住,哪里看得聂娇现在的模样,冷声就笑道: “你不死?刚是谁嚷着要死的?你爹不会放过我?你这身体还是我生的,若是你口中的爹知道你是哪儿来的孤魂野鬼附了他女儿的身,你信不信他能扒了你的皮,叫你生不如死?”崔薇冷眼看了聂娇,又接着道:“你叫什么媛儿心里清楚,你不是我的女儿,你只是一个孤魂野鬼,你要死便赶紧死快一些,想来威胁我,恐怕打错了主意!若是聂大哥知道你干了什么,呵呵。” 崔薇笑了起来,聂娇脸上露出惶恐之色,那种惊惧之感,使得原本还对于崔薇话觉得如同天方夜谈的阴流与顾宁馨二人不由有些半信半疑了起来。本来鬼神之说此时人便是相信的,可那都只是别人传说,事实上什么神啊仙的众人一眼儿都没有看到过,这会儿崔薇竟然说自己的女儿是孤魂野鬼,阴流也觉得崔薇是在开玩笑,本来是想笑的,谁料看到了崔薇脸上的冷色,顿时笑意便凝住了,又见到聂娇眼中的惊骇与震撼,像是自己最大的秘密被人看穿了一般,顿时后背就凉了起来。 “你说谎!爹是我的,他怎么会杀我?你才是坏女人,你是坏女人!你这贱人!我娘是顾宁馨,我是她生的,爹最疼的就是媛姐儿,他只有我一个孩子,以后聂家是我的,我要杀死祖母!我恨她!恨她!她杀我,她杀死我了,爹,救我,爹救命!”聂娇先是脸上露出狰狞之色,接着又捂了脖子开始大声尖叫了起来,像是被人掐了脖子的火鸡一般,声音凄厉而又惶恐,听得人心寒,什么是她杀我,聂家只有一个孩子,还要杀祖母的,这模样若说她不是中了邪,恐怕在场中人无人相信!rs 第四百七十六章 已绝 阴流胆子虽然一向很大,也没少帮着罗玄做些伤天害理的龌龊事儿,他事实上是鬼神不惧,人畜都不怕的,但说着是不怕,可真看到聂娇这模样,依旧是令阴流嘴角抽搐了起来。头一回亲眼看到这样的情景,他以前认为自己神鬼不惧,那只是因为没有看到过神鬼,如今看到了一眼聂娇像是中邪的情景,果然有些令人鸡皮疙瘩都涌了上来! 崔薇嘴角边露出一丝冷笑来,看着顾宁馨被吓得脸色惨白,这可是比刚刚她向自己求饶时还要吓得多的表情,聂娇一面紧紧抱着她,她一面就想赶紧躲了开来,看得崔薇心头又是难受,又是想笑。 “阴先生,就想个法子,让她安息吧。”崔薇叹息了一声,说出自己早就有的主意:“我舍不得我的女儿,但也不想看到害了我女儿的人在我面前唤别人做娘。”她准备让聂娇永远的安睡,至少可以自己欺骗自己,女儿只是睡着了。只是暂时她不准备真将聂娇给弄沉睡,她要先问问聂秋染再说,毕竟聂娇是两人的女儿,而且这名叫媛儿的口口声声喊聂秋染做爹,并说顾宁馨是她的娘,崔薇也想问问看聂秋染这事儿要怎么说,或是由聂秋染来跟这名叫媛儿的姑娘说,看看能不能从她口中问出些什么来。 “就让她睡到等聂大哥回来之时吧!”崔薇话题一转,原本聂娇还以为她要杀了自己的,心中还极为害怕,可这会儿一听到她说等到聂秋染回来再处置自己,顿时聂娇便笑了起来。她自己是知道聂秋染现在有多喜欢这个名叫聂娇的小丫头的,以前的自己是聂媛时聂秋染从来不曾这样抱过她,现在的聂秋染这么喜欢她,自己又是他唯一的女儿,他一定不会杀自己的!女人对于聂秋染来说算什么! 虽然这会儿已经跟以前有了很大的区别,但聂媛仍是相信,自己在父亲心中是一样的,崔氏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就算告了状,自己只要说自己是聂媛,是爹唯一的女儿,他一定能知道的! 一想到这儿,聂娇冲顾宁馨甜甜的露出一个笑容来,腻声道:“娘,媛儿先回去了,媛儿等爹回来,打跑坏女人!娘一定要等媛儿哦!”她奶声奶气的说完这话,又调头看着崔薇,恶狠狠的道:“你小心照顾我娘!否则我可不会饶了你性命!” 谁不饶谁还不一定呢!崔薇懒得再跟她多说,直接招了手唤碧枝进来,也懒得打她了,反正过段时间她便知道厉害,现在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把她给我好好看着,不准给吃的,只给点清水,现在粮食珍贵,聂娇那边也少些下来,只留条命就行了,我倒要看看,聂秋染回来了,会把我怎么样!”崔薇招了手让碧枝等人进来,大声吩咐了一句。聂娇一听这话,气得脸色涨红,嘴里开始不干不净的骂了起来:“你这恶毒的贱女人,你这遭瘟的,你不得好死……”她嘴里噼里啪啦的,崔薇听起来怎么就跟孙氏骂人时那样相像?这姑娘口口声声喊着聂秋染是她爹,莫非是什么时候聂秋染真背着她跟别的女人生了孩子? 碧枝等人听到聂娇这样张嘴便骂,虽然之前就已经听到过她骂自己亲娘为贱人,可如今看她一个才四岁多的孩子却如同乡里大人一般诅咒,顿时无比吃惊,这聂娇骂自己亲娘也就罢了,只当她鬼迷心窍被一个顾宁馨迷得连亲娘也不认了,但这些乡下里的话她怎么能想得出来的?要知道聂娇可从没在乡下呆过啊?当初未满周岁时倒是在乡下里住了一段时间,但侍候她的奶娘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又不是什么粗俗野蛮的,这样的话她怎么会说的? 阴流刚刚在屋里听到过了,倒是知道聂娇是被崔薇说的鬼上身了,开始他还有些惊疑,但如今看来这姑娘自己都承认了,恐怕说的不假,只是到底为什么会如此却令阴流有些好奇了起来,可他却没有开口,对于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儿他都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不知为什么,崔薇却很是淡然的样子,甚至还敢出手对付她,果然不愧是自己主公的姐姐。 将骂骂咧咧的聂娇带了下去,也将惶恐不安的顾宁馨也弄了下去,崔薇心头窝着一把火,若不是想等聂秋染回来,她这会儿便忍不住想要先让阴流对聂娇下手了。幸亏如今事情接踵而来,很快的,崔薇已经没有心思再想聂娇的事情了。那日顾延年被流民打死,虽说法不责众,但正德帝其实心里对于聂秋染是很火大的,死了一个顾氏老头儿他不在意,但对于崔薇,他却很想弄到宫中来,往后让聂秋染投鼠忌器。 如今聂秋染名声太大了,已经稳压过了他这个皇帝,正德帝心中哪里能容易自己的位置与名声被人分享,更何况这些流民也太过无法无天了些,连羽林军也敢打!接下来两天,正德帝又派人过来了一趟,先是派了五百大军前来。这些人虽然已经不少了,若是驱散两三千人那是已经足够了,可偏偏这些流民何止两三千而已,两三万都不止了!众人这会儿在崔薇家中四周住了下来,个个安营扎寨,每天有吃的,有喝的,还有阴流那厮时常派了阴云前去给众人不时唠叨几句聂秋染夫妇的好处,一时间使得流民们对崔薇感激不尽,也都想着若是能在这边住下来,有吃的有喝的,往后等到定洲水患退了,再由聂大人安排着重新安家落户,自然心中对于崔薇更在意了些,许多人组成队伍,自发自动的开始在崔薇家周围巡逻了起来。 正德帝派来的军队一过来,众人想到这些人是想要自己命,让自己等人没吃没喝,想要把自己等人活活饿死的,自然对这些朝廷的鹰犬不客气,来一对打一双,来多少流民们全部都揍了回去!虽说羽林军是正规受过训练的士兵们,本来照理说这些普通百姓不该是他们对手的,但这些流民尝过挨饿的滋味儿,都怕崔薇被捉进宫中去了自己等人没得吃喝,再加上聂秋染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如此种种之下,自然敢为了报答崔薇跟这些羽林军拼命! 一个只想完成皇帝的交待,一个则是为了往后拼命,自然气势便不一样了。再加上流民人数众多,一拥而上便是没有章法的打架也够让人喝一壶了,因此几天下来,正德帝派了两拨人去,死伤倒是有,可是偏偏崔薇的影子都还没能瞧见,自然险些气炸了肺! 这样的情况下正德帝也不是没有想过法子想驱散民众,但他京中留的亲卫只得期门与羽林两支队伍,加起来也最多就一万人而已,如今折损了几百人,剩余的流民还渐渐再往京中赶,而一开始正德帝便赈灾早了,将这些人喂好了,粮食倒是散了出去,京中商人也恨他入骨了,可偏偏这些民众却早忘了他赈灾时拿出来的粮食,如今只守着那个崔氏,让她捡了个便宜!正德帝这会儿气得要命,大庆的主要军队几乎都在西凉那边,就算是现在要调集人马,最少都得等到三个多月后军中人马才会到来,虽说如今早送了信儿出去,可算算时间最少也要到明年初大军才会到来。 正德帝心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如今他虽然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可其实心头的担忧不比崔薇少多少。 在这样的情况下,聂秋染其实也担忧远在京城的妻子,一路领着定洲与江淮一带沿海遭了灾的难民们朝京中赶,这些人一路上除了一些老弱病残以及幼小的孩子外,其余青壮年被聂秋染以保护弱小的名义集合了起来,成为他一支亲卫队伍,大约有两万人左右。大庆朝因连年都要与西凉外的蛮族开战,因此每隔几年便会征兵,如今能在十几万人中征出两万人,聂秋染已经很是激动了,他其实怕正德帝狗急跳墙不管不顾冲自己一家下手,因此才有了这么一个后着,一路急赶不敢停歇之下,总算在十一月初时,比众人猜测中早了半个月的时间,聂秋染领着人回到了京中。 如今聂秋染领人一回来,正德帝便知道大势已去。 聂秋染带回来的不止是人口而已,还有大批的粮草,人群在京外驻扎了下来,一路熟门熟路的开始安营扎寨了起来,聂秋染早就担忧妻子,等众人安顿下来之后,便让罗玄守在外头,罗玄一听这话,顿时有些不乐意了:“聂大哥,我也想回去瞧瞧姐姐,不如我跟你一块儿吧。” 外头这样多人,聂秋染只准备带小队人马回去,罗玄本来就粘崔薇粘得紧,带他回去,不就相当于带了个碍事的么,一听罗玄这话,顿时似笑非笑:“我先回去一趟有什么,反正你姐姐跑不了,我先回去瞧着,免得皇帝真急了,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可是后悔也晚了。”那里头有他的妻子,有儿女,聂秋染是连半点儿心都放不下。rs 第四百七十七章 全说 罗玄一听聂秋染这话,脸便阴了下来,一身煞气:“若真是那样,我便刨了刘家的祖坟,让他生不如死!”话里满是戾气,不过虽然这样讲了,但罗玄也没有再说什么,仍是老实的守在了城外,眼睁睁的看着聂秋染领了人,飞身上马准备进城里去了。 这会儿天色虽然还未晚,但因为城外来了黑压压一片如此多人,守城的人早就吓到了,早早儿的便将城门给关上不准人进来了,聂秋染领了人一路冲过去,那站在城楼上的一个士兵瞧见这情景,吓得脸都白了,还没来得及开口,聂秋染身边一个肤色微黑,穿着一身黑色粗布衣裳,浑眉大眼的女人便已经大声道:“主公,冲进去吧!”看着聂秋染时眼中满是炙热与崇拜之色,聂秋染却没看她一眼,反倒转头朝城楼之上喊了起来:“我是定洲通判聂秋染,这趟可是带了定洲的百姓们入京,还不速速开门,否则若是延误了我入城的时间,休怪我不客气了!” 聂秋染的名字,这会儿恐怕少有人不知道的,一听到这话,城楼之上的官兵犹豫了起来,外头百姓不少,原本守城的士兵早被怕流民冲进宫中的正德帝调了不少到宫城外守卫了,这会儿城门前就这么百十来个人,恐怕还不够人家杀的,那士兵心里一狠,知道自己不是聂秋染这些人的对手,与其到时等人冲进来自己再死,倒不如拼一回,虽然知道皇帝肯定会怪罪,但大不了到时跟着聂秋染,说不定主动投诚,还能保得一条性命。 如此一想,城楼之上的人挥了挥手,那大门缓缓的便打了开来。 原本提议要强攻的女人眼中露出璀璨之色盯着聂秋染看,聂秋染却根本没有理会她,直接拍马进城了。 聂秋染等人进城的事儿很快便在京中传扬了开来,许多流民一听到自己的父老乡亲进了城,其中说不得还有自己的亲人,顿时都激动了起来。又听说聂秋染这趟回来还带了大批粮草,也知道往后不会挨饿了,都跟着十分激动与欢喜,人潮外一片欢呼了起来。聂秋染这会儿却没有理会这些人,直直的就朝屋中冲了进去,随他一路前来的许多亲卫都识趣的留在了外头,那肤色黝黑的女人却是犹豫了一下,下了马之后依旧跟着聂秋染一块儿进了屋去。 这会儿崔薇听到聂秋染已经回来了时,顿时心中生出一股欣喜来,有些不敢置信的又问了前来报信的丫头一句:“真回来了?” 夫妻俩已经半年多时间没见面了,从当初五月她离开定洲起,这会儿都已经十一月中了,离当初聂秋染所说的最晚时间早已经过了半个多月,若不是知道他现在名声不小,恐怕崔薇都还要当他出了什么差错,现在听到人确实回来了,心头一颗大石才落了地,又连忙追问道:“我弟弟呢?” “石头如今正守在城外!”聂秋染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不多时他高大的身形便已经出现在了门外,大踏步朝屋里走了过来。已经半年没见到丈夫了,崔薇本来还当自己很坚强冷静,谁料看到聂秋染时,她才觉得自己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这几个月以来,她其实担惊受怕不说,而且还因为聂娇的事儿而备受煎熬,既怕自己被正德帝抓了,又怕聂秋染等人出意外,如今见着了人,可算是心里的担忧一下子去了大半了。 “薇儿。”聂秋染看着已经半年多时间没有看见的妻子,也跟着激动了起来,朝前踏了一步,见到崔薇瘦了一半,连眼眶都显得大了些,顿时心中酸楚了起来:“都是我让你受苦了!” 崔薇本来心中很是难受,但一听到聂秋染这话,却没能忍得住,一下子笑了起来:“说什么。以前也没见你这样客气过,什么受苦不受苦的,说不得我过得比你还好。”她一边说着,一边朝聂秋染走了过去。看到妻子并没有对自己有什么怨怼与生疏的表情,聂秋染也跟着笑了起来,谁料崔薇走了几步,在离他四五步远时的地方停了下来,指着他身边一路跟了进来的人便问道: “夫君,这位是……” “回姐姐。”没等聂秋染开口,那面色黝黑的人便已经开了口,等到她说话时崔薇才听出了这做一身士兵打扮的人竟然是个女的。那女人也没有丝毫扭捏的,直接道:“我叫菜花,是被主公救了的,现在正跟在主公身边侍候着报恩。” 崔薇一听到这儿,嘴角顿时就抽了起来,这名叫菜花女人表面看似长得老成,但听她声音还带着稚气,估计不会超过十六岁,只不过是穿着一身男人的衣裳,那皮肤又显得黑了几分,所以才衬得年纪大了,这会儿崔薇勉强点了点头,看了聂秋染一眼,这才道:“夫君一路回来,恐怕也累了,我让人给送水过来,你先洗漱……”聂秋染脸上长了些胡渣子,看起来身上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以往崔薇看惯了他白面书生般的斯文儒雅模样,冷不妨瞧他这样子还有些不大习惯。 刚一说完这话,那菜花便已经快人快语道:“我来服侍主公吧,一路都是我服侍的……”崔薇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冷飕飕的看了聂秋染一眼,聂秋染瞧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心头是误会了,连忙开口道:“不是,我有话跟薇儿说,你先出去吧!”聂秋染本来想与妻子说话,但这菜花三番两次的插嘴,他也跟着有些不耐烦了起来,其实已经半年时间他都没有见到崔薇面了,这会儿早想与她说话,因此皱了眉头开始赶人。 那满脸笑意的少女这会儿脸上露出了受伤之色来,咬着嘴唇看了聂秋染一眼,见他没有看自己,反倒盯着崔薇看,顿时难受的低下了头去,答应了一声,退出去了。 碧枝满怀敌意的看了这少女一眼,人家夫妻俩说着话,她来凑什么热闹。这会儿听到聂秋染赶人,心中爽快无比,连忙带着一脸失落的菜花下去了,屋里几个丫头也是识相的,这会儿看到碧枝一走,也接连出去了。 聂秋染上前来便一把将妻子搂进怀中,打横抱了起来就想往怀里走,脑袋朝她脸上压了过去,崔薇本来是真有话要跟他说的,一见他这动作顿时有些羞了,推了他一把:“你老实些!我是真有话跟你说的!” “等下再说吧,可想死我了,先等一会儿。”一般这样的院子格局聂秋染几乎都知道,虽然从未在这房子里住过,但却依旧准确的走到了崔薇房间里,抱了她就想往床上丢。崔薇是真有话要跟他说,一看到聂秋染恶虎扑羊似的动作,顿时连忙朝床铺边一滚,等聂秋染扑了个空又想朝她身上扑时,连忙拿了个枕头朝他拍了过去。 “我真有话跟你说!”这会儿她是有些恼了,虽然看聂秋染这急不可奈的样子就知道他这半年没干过什么坏事儿,心中也高兴,但看到他一回来就想扑自己上床,依旧是令崔薇脸都黑了大半。情火中烧的男人哪里是一个枕头就能挡得住的,一把就将枕头扯了开来要往地上扔,崔薇一见不好,也顾不得其它了,连忙伸腿朝他踢了过去,聂秋染伸手抓了她脚踝就将她拉了到自己面前来,欺身便压了过去。 “你你等等。”雨点似的吻落在崔薇眉心与眼皮处,顺着往下便要含了她嘴唇,崔薇挣扎不休,一看这样子要是自己再不说就恐怕没机会现在说了,也顾不得挣扎以及想与他好好说的意思,连忙便直接道:“聂娇出事了。” 聂秋染原本密切紧促的吻落在她身上,冷不妨听到崔薇这话,顿时吃了一惊,动作便缓了下来。 看来他果然是很在乎那个女儿,只是不知道是在乎的是自己生的女儿,还是现在这个唤着他爹的聂娇。崔薇本来是想让他停下来的,但见他真的停下来,还是因为聂娇的事儿停了,顿时心头有些不舒服了起来:“果然,只有说她你才真正要听了。”聂秋染看她神色有些不对劲儿,连忙又低了头下去在她唇上吮了一下,才喘着气道:“怎么了,好端端的,她出什么事儿了?” “她不是聂娇。”崔薇说到这儿,顿了顿,语气平静而又冷然,伸手推了聂秋染一把,怕他不明白,又解释了一句:“她不是我们的女儿,她只是不知从哪儿来的孤魂野鬼!” 原本只当崔薇是与女儿闹了不快而已,毕竟聂娇的脾气聂秋染心头也有数,光是听她半年前喊崔薇那一句贱人便令聂秋染心中不满,两母女要是能闹别扭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这会儿听到崔薇这样说了,聂秋染才觉得事情并非是自己想像中那样简单而已。rs 第四百七十八章 接受 凭心而论,若说聂秋染以前没觉得自己女儿有怪异之处,他自己也是不信的。尤其是半年前在定洲那一次,因崔薇的吃醋才使得他真正惊觉聂娇有些不对劲儿,再加上聂娇当时唤崔薇那一声这贱人,那语气那神态当时就令聂秋染有些怀疑。 他因为上辈子遗憾之故,因此对聂娇是与儿子聂霖不同的,难免要多宠她几分,看到女儿跟自己亲近,聂秋染其实也是高兴的,他以往就是怀疑世上任何人,也不会怀疑自己的妻儿,也不可能会去怀疑自己的女儿。可偏偏他最后仍是开始怀疑起聂娇来,但也只是怀疑而已,毕竟这事儿说起来太过匪夷所思,而且又因为定洲水患之故,他想一次将事情办得妥当,让妻儿往后可以跟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因此来不及去管聂娇的事儿,反正他想自己的女儿又不一定真会出了事儿,哪里世上便有这样巧的事情。 与崔薇同样不敢怀疑女儿的心思差不多,甚至因为前世时的媛姐儿,聂秋染还要比崔薇更在乎女儿得多。可他没料到,就是现在,妻子竟然直接的跟他说出聂娇不是自己两人的女儿,而是孤魂野鬼的话来。一听到这儿,聂秋染脸上一下子便露出了狰狞之色来:“孤魂野鬼?” 他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女儿,这些年来因为怜惜当初崔薇生产疼痛之故,因此并没有再让她继续生产,而是自己每回都注意了一些服食了些药,本来想着自己已经儿女双全,已经足够了,说不得这辈子他舍不得妻子怀孕,就只得聂娇一个女儿了,现在听到崔薇说那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孤魂野鬼,他自然一下子便想到了自己的女儿聂娇不知在何处,顿时心里便生出一种狂暴的杀意来。 好不容易兴奋的回到京中,原本以为自己会是与妻子儿女一家人团聚了,可没料到崔薇当头便给了他这样一棒。 “她不是咱们的女儿,我已经问过了,她已经承认了。”崔薇也同样不敢去想这个问题,但事到临头哪里是她不想便能不想的,这会儿丈夫在身边了,她隐忍了多时的眼泪才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那日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却不敢去想,后来又没得机会与你说,她跟我认了错,我还当是我多想了。谁料回到京中之后,她便成日开始想吵闹着出去,外头乱成那模样,我哪里敢让她出去,偏偏那日就跑了。” 崔薇抹了抹泪水,将那日的事情源源本本的说了出来:“跑出去竟然就跑到了别人家,由上回你见过的,顾氏那貌美的八娘子送了回来,还口口声声喊着她娘,我倒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聂秋染本来想替妻子擦眼泪的动作在听到这话时,顿时表情便僵住了,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下意识的伸手将崔薇捞进了怀里。 “她喊顾宁馨娘,还口口声声说要杀死我,说你是她爹,该只有她一个女儿,说她自己根本不是什么聂娇。”崔薇眼泪流了出来,将眼睛都蒙住了,心头揪成一团的难受:“说她是叫媛姐儿……”一句话涌入了早就面色不对劲儿的聂秋染耳中,顿时令他石化了。 耳边来来回回只听到了崔薇那‘媛姐儿’几个字,脸颊肌肉不由自主的微微抽动了起来。 “媛姐儿是谁?聂大哥,我受不了我的女儿被她占了身子,口口声声喊我一句贱女人。”崔薇神色凌厉了起来,一边坐起了身来:“我不能忍受我的女儿被别人顶着身体,却喊别人做娘,我要她永远昏睡下去,我宁愿养着一个傻子,宁愿养着一个活死人,我也不想看到她喊顾宁馨娘,聂大哥,我找了阴流想办法……”崔薇嘴里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她是准备让阴流将聂娇给弄成一个植物人,要让她身体里面的那个永远不能再顶着自己女儿的身体活得这般自在畅快,还不知道她可怜的女儿在哪里。 这占了她女儿身体的也不知道是谁,既然她敢杀了自己女儿,要么她就一辈子昏睡着不要醒,自己宁愿让人侍候着她,养着她一辈子,要么她就早些去投胎转世,再度成人!崔薇想到这儿,语气越是凌厉,眼神冷了下去,半晌之后没有听到聂秋染的声音,莫非他是给这东西当了一年多的爹,就真的将自己当成了那口口声声称着自己叫媛姐儿的人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舍不得处罚她了吧?崔薇一想到这儿,顿时脸色不好看了起来,想到一年多这段时间以来,她所看到的聂秋染跟那口称自己是媛姐儿的人亲密相处的情景,心里渐渐冷了下去。 “莫非你真如她所说的,想要杀了我,好将顾宁馨抬进来,从此你们一家三口幸福快乐?”崔薇神色冷了下来,嘴角渐渐的露出一丝冷笑,挣扎着想下床去。聂秋染这才回过了神来,下意识的死死伸手将她腰给抱住了,不知为什么,他这会儿心里知道,若是自己将崔薇给放开了,以后再想抱进怀里那便已经是千难万难了,心中一慌之下哪里会放了崔薇离开,一听她这样说,顿时便本能的摇了摇头:“怎么会?就是她死也不能让你死的。” 下意识的一句话说出口,聂秋染整个人来买了顿时如同遭了雷劈一般,一下子脸色便僵住了,心中跳了起来。 他无意中说出口的一句话本来是脱口而出,没有细想的,可他说出口之后自己却吓了一跳。那是媛姐儿,那是他的媛姐儿,上辈子是他女儿,让他有些遗憾的媛姐儿,怎么会是别人?可是聂秋染心头大乱之下细想了一遍,下意识的又死死将崔薇勒进怀中,半点儿不敢去想崔薇若是死了之后的感觉。 媛姐儿死了,让他痛不欲生,只有遗憾,只有愧疚与难过,虽然也觉得伤心,可媛姐儿却并不是他的全部,上一世的他心里装了许多,装了父母,装了家国,更装了聂晴等姐妹。甚至就连放在罗玄身上的心思也比放在女儿身上的多,也正因为如此,媛姐儿死了,他才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以往忽略了女儿,就因为只得一个,而且还是死在了自己母亲的手中,他才感到万分难以接受,也因为是遗憾,所以才觉得追悔莫及。 可如今崔薇说到她若是死了,聂秋染光是想想便已经觉得心头难忍,不像是媛姐儿死在孙氏手中时的种种念头,只是心里只得一个想法,她不能死而已。 事实上一开始他将崔薇当成女儿一般弥补,一般疼爱,可是在后来两人相惜相爱的过程中,那种弥补的心理早已经变了。崔薇不只是一个单纯的让他想要保护的人而已,更是真正走近他内心中,使他无法放开手的人!那种感觉聂秋染头一回经历,不明白是什么,但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失去她! 一想到这儿,聂秋染原本还有些慌乱的神色顿时渐渐的冷静了下来。媛姐儿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自己并没有如前世一般的纳了顾宁馨,她便不应该出生才是!若是自己因为觉得对她内疚,而自己真正的女儿聂娇又该怎么办?更何况既然这一世的她不会出生,那她也不应该再出现!聂秋染现在要的是手中拥有的一切,崔薇重要过媛姐儿,他拥有的现在,而不应该是以前!就算是他对不起聂媛,前世时没有做到当一个好父亲,但如今既然聂媛人已经死了,就该早些安息才是,若她重生在别人身体中,自己可以收她做养女,甚至可以再照顾她,但她不能重生在自己的女儿身体里,她已经是过去,死了的,便该已经安息!既然自己不会再纳顾宁馨,又选择了崔薇,便不该再妇人之仁,否则只是误人误已。 聂秋染前世时性格便不是优柔寡断的,甚至杀伐决断十分干净,这会儿一旦下定决心,又明白了对自己来说哪样更重要,他不能失去崔薇,也不想失去现在的生活,便是重新再让他回到上一世,他也是万万不肯的,因此聂媛,便只能当她从来没有出现过。既然她已经死了,就该安息,等着来世再投胎转世,如今她既然重来,少不得如妻子所说,让她睡上一世,自己好好照顾聂娇的身体,让她沉睡在里面就是了! 一瞬间聂秋染心中做出了取舍,他本来以为会很难的,但除了一开始听到聂娇是聂媛时心头大恸之外,到此时一旦做了决定心头竟然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果然他对聂媛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一般有多心疼,有多喜欢,其实说到底,也就只是那样而已。重活了一世,他在上一世时骨子里就是冷的,果然是他是聂夫子的亲儿子,以为自己与他不一样,其实现在想来,也是差不多的,两父子一样冷血,一样冷静!一旦做了选择,聂秋染便不会再犹豫,当即拉了崔薇往上一些,才冷声道: “先见一见她再说,等到这间事了,我有件事想告诉你。”rs 第四百七十九章 面对 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聂媛的名字取差了,如今看来真是孽缘,既然她都已经出现了,聂秋染也准备开诚布公的与妻子将自己的事说出来,看得出来崔薇恐怕也应该不是原本的那个崔薇,两人性格完全不一样,聂秋染自认自己两世为人,看人眼光很准,崔薇肯定不是他前世时所认识的那一个,妻子是谁,从哪儿来的,他一定要知道! “好吧。”崔薇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聂秋染看起来令她心中有些泛怵,半晌之后仍是点了点头,这才坐起身来,外头丫头们敲了门,崔薇忙起身理了理衣裳,让人将热水送进来,她找了一套这些日子以来心神不宁时给聂秋染做的衣裳让他拿着去洗漱了,将笑得一脸幸福傻样的聂秋染送走,崔薇才笑着让碧枝将顾宁馨与聂娇带了过来。 看得出来聂娇两人这些日子果然生活过得不太好,顾宁馨倒不说了,一脸腊黄,以往的美貌一瞬间如同一颗青葱水灵的白菜瞬间成了老白菜干儿一般。果然美人儿是要靠养出来的,本来自己不想针对顾宁馨的,其实聂娇唤她娘也不是她的不对,但千不该万不该的因为聂娇唤她娘顾宁馨便想顺着竿子往上爬,更为了她将自己的事儿说了出去,崔薇自然不会放过她,这会儿看到顾宁馨要死不活的模样以及霜打过茄子一般的青黄面色,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顾娘子最近过得可好?下人们没有怠慢吧?” 顾宁馨一听崔薇这话,顿时气得浑身直哆嗦。下人们怠慢不怠慢她不知道吗?明明是崔薇自己下令要让下人不给自己东西吃的,现在竟然还来装傻。顾宁馨虽然是庶女,从小也要在嫡母嫡姐手下讨生活,但这样的苦头还是头一回吃!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是她不说,一旁的聂娇却主动的开始维护起她来:“你这贱女人,你想对我娘做什么!我爹回来不会放过你的,我要让爹打死你。卖你到窖子里去!” 这死丫头,也不知道从哪儿学了这些污言秽语的东西出来,现在小小年纪的便骂这些话,连崔薇都替她害羞,也不知道是哪样的娘才能教出这样一个姑娘,实在是让她觉得自己与她对话都失了体面。 “我夫君已经回来了,不过他会不会打死我,也会不会将我卖了,那呆不是你说了就能算数的。”崔薇笑了起来。看了聂娇一眼。也不多说了。自己找了椅子坐了下来。 聂娇在听到自己父亲已经回来时,脸庞上迅速的掠过一丝惊喜的笑意来,仿佛有些不敢置信一般。半晌之后才蹲下了身子,抓着顾宁馨的手臂便大声道:“娘。爹回来了,爹一定认识你的,爹会喜欢娘的!咱们有救了!”崔薇冷冷听着这话,又见到这小姑娘脸上的笑意,心里一下子烦腻了起来。 却是强忍着心头的烦燥,冷冷望着眼前这两人如同逃得生天的表情。笑吧笑吧,现在不笑,恐怕再过一会儿便再也笑不出来了!如今越高兴,等下才会越痛苦,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被她占了身体前是个什么滋味儿,崔薇自己虽然也不是那么名正言顺,但她来时崔薇本人其实已经是死了的,因此并不像是聂娇这样,人家还是活人时,便将人灵魂挤了。 来到这儿之后崔薇曾好多次都试过想寻死再度重新穿越回去。没人知道她在刚来到古代那一段时间时,心中有多慌,有多怕! 怕这未知的环境,也曾从熟悉的地方来到两眼一抹黑,甚至连父母都是陌生人的地方有多不安,但凡那时杨氏曾给她一点儿温暖,她都会死死的抓住,若是杨氏只是对她不理不睬,而不像后来一般将她当成摇钱树,崔敬忠不会好几回想算计她,最后甚至想将她送给老头儿作妾,她也不会像后来一般,因崔世福对于崔家的帮助,而心中生出厌烦感来。哪怕只是对她多一点儿的善意,对当初的她才来到古代时多加一点儿安定感,她都不会在后来计较崔家人如蚂蝗般粘在自己身上。 聂娇但凡是有心的,便知道这一年多以来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女儿突然跟自己不亲了,反倒是不知为什么,疏远了不少,不知道聂娇在看到自己对她好到近似乎在讨好她时,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儿,也不知这名叫媛姐儿的女孩儿心是什么长的,怎么她一年多以来付出最后只换来她一句贱人,还口口声声的说要打死,卖她到那胺臜地方去。 也因为自己的遭遇,崔薇对于这自称叫媛姐儿的女孩儿没有任何的害怕,哪怕知道她有可能只是一个孤魂野鬼,也并不觉得有何可怕的,鬼又如何,附身到了人身上,她要想怎么样还不是怎么样了,也怪她自己运气不好,不该附到自己女儿身上,否则换了其它家,说不得还发现不了这件事情,正因为自己的特殊遭遇,崔薇一旦开始真正怀疑,便认出了聂娇不是自己的女儿,对她不怕,却全剩下了痛恨,若是她肯假装一下也好,说不得自己这辈子便糊涂的过去了,可她偏偏连这一点儿小小的隐藏也不肯,那自然也怪不得她为了自己的女儿,心狠手辣了。 “打死你这贱女人!”聂娇看到崔薇脸上的笑意,不知怎么的,便狂暴了起来,一点儿也再忍不住了,也许是因为前世时聂家只得她一个女儿,人人都哄着她,而她却又偏偏出身不高,只是姨娘生的庶女不说,父亲还对她冷冷淡淡不太理睬,以及孙氏对她的谩骂,最后更甚至于亲手灌了她毒酒,使她死于非命的原因,聂媛心里既是极度的自傲,偏偏又极度的自卑,以及幼年时就被孙氏嫌弃是个女儿不说,还有聂秋染对她的冷淡与不喜,让她性格脾气在这样的环境生长下,其实产生了改变,只害怕自己是个女儿所以父亲不喜欢自己,这一世在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父爱时,聂媛一下子心里的自傲便压过了自卑,显得狂傲了起来,有些得意忘形了。 她自己是坚定的认为她在聂秋染心中便是压过一切的,一个崔薇根本不能与她相提并论,她自己觉得父亲对她其实是爱过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因为他还还欠自己,他欠自己上一世时的爱,他应该还给自己的,应该双倍还给自己的! 若是没有这一世聂娇的受宠便也罢了,恐怕聂媛真的会认命,因为她自已是个女孩儿,上一世时聂秋染的孩子虽然只得她一个,但其实祖母孙氏一直看不上她,认为她不过是一个赔钱货,丫头片子,贱东西,活该是替别人家养的,因此时常骂她不说还不时的打她,聂媛一方面在受宠的同时,又感觉心虚,认为自己是个女孩儿所以父亲才不喜欢自己,她事实上心里虽然觉得怨恨,但其实都觉得理所应当了。 可现在这一世她没料到,在她心中以为不会喜欢女孩儿的父亲,其实最喜欢的竟然是自己现在这个聂娇!这个认知一下子就让聂娇崩溃了,她心里怨恨了起来,明明为什么都是女孩儿,可偏偏聂秋染却不喜欢自己,为什么一样是女孩儿,这个名叫聂娇的丑东西就偏偏最得聂秋染喜欢,她凭什么!聂媛心里怨毒无比,认为聂秋染该欠自己的,他就该一直宠着自己,对自己无条件的好,不应该与那崔氏在一起,她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成为自己的母亲。 自己母亲明明是顾氏出身,崔氏不过是乡下小丫头而已!父亲应该为了自己而杀死她! 一想到这些,聂娇眼中露出腥红的杀意来,她这会儿根本看不得崔薇脸上的笑意,像是轻蔑,像是不屑,又像是根本看不起她一般。她凭什么!她以为她是谁,爹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聂娇想要朝崔薇冲过去,却还没被碧枝等人抓住,便已经被人一耳光抽到了脸上,身体一轻,直接就飞了起来,根本不受自己控制的朝顾宁馨撞了过去。 “你没事吧?”刚在里间沐浴时聂秋染便已经听到了外头的吵闹声,实在是聂娇声音太尖利了,让聂秋染只是匆匆洗漱了,将胡子刮了直接便出来了,这会儿衣裳半敞,头发**的垂在身上,与他平日的斯文淡雅相比,此时多了几分狂放与不羁,看得一旁的顾宁馨脸颊微红,低下了头去。 先是问了崔薇一句,再看了看她身上整洁干净,连头发丝儿都没乱过一点儿,才松了口气,跟着坐了下来。 一旁被打得倒在顾宁馨身上的聂娇慢慢的坐起了身来,脸上露出一丝惶恐不安与极度害怕之色,接着被她压了下去,又成为以往向聂秋染撒娇时的那副模样,捂着脸就哭道:“爹,爹不爱我了吗?爹怎么打娇儿?爹不认识我了吗?这个坏女人不给娇儿吃喝,爹难道不打她吗?” ps:第四更~~求小粉票,飘过的童鞋,打赏张粉红票吧~~~ 第四百八十章 隔世 聂秋染刚刚在洗漱时便已经在心里又想过了一通,很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活到他这份儿上,两世为人加起来都已经好几十岁,心境早已经经历过淬炼,坚硬如磐石,一旦下了决定,自然这会儿不可能会因为聂娇的眼泪,又知道她有可能是自己上一世的女儿便再度心软。谁对他重要,他想要的是什么,聂秋染心中清楚了,自然神色便冷静了下来。听着聂娇哭诉完了,聂秋染才懒洋洋的拉了崔薇手在自己掌心中摩挲着,似笑非笑看着聂娇: “你可要知道,她可是你的娘,什么坏女人,你怕是忘了当初是哪个把你生下来的,忘恩负义可不是好习惯,我以为以前,曾教过你的。”聂秋染虽然听崔薇说了聂娇亲口说她自己是什么媛姐儿,但如今还想再听聂娇再说一回,因此笑了笑,便紧紧的盯着聂娇,斯条慢理的开口。 “爹,我,我不是她生的。”聂媛本来开始心中一慌,听到聂秋染这样说时,不管她这一世在聂娇身体里是有多娇纵,可其实骨子里她还是前一世的那个她,对于聂秋染充满了畏惧与害怕,这会儿一见到他这模样,聂娇脸上顿时露出了怯生生之色,只是随即她又想到自己早已经跟崔薇说了自己不是聂娇,而是聂媛,这会儿不承认说不定那坏女人早跟自己爹说过了,再说了,自己要是跟爹说自己是聂媛,爹一定会知道的。而爹要是知道自己是媛姐儿,从此再也不会对着她喊别人的名字,一定不会再喊她娇儿,而是会叫她媛姐儿的,要是爹知道了自己被祖母灌了好苦的药,还流血了,他一定会更加心疼,比现在对聂娇还要好百倍的! 一想到这儿,聂媛顿时脸上一亮,眼中就露出欣喜之色来,连忙道:“爹,我不是聂娇,我是媛儿啊,爹还记得吗,她是我娘啊,我的嫡母应该是顾氏宁溪的,爹忘了吗?怎么会突然间娶这个丑女人呢?爹,我是媛姐儿啊,祖母给我喝了好苦的药,我不喜欢,还流了好多血,爹当时都没有来救我。” 聂媛说到这儿,聂秋染心中其实已经肯定了,这绝对是聂娇无疑,前世的事情若是他自己不说,应该没哪个会知道的,而最后媛姐儿死在孙氏手中的事情,若是自己不提,又不是她自己本人,也应该没人知道的。上一世的聂秋染对于孙氏多少还存在着感情,就算是孙氏将媛姐儿弄死之后,聂秋染心头难受之下,还是替孙氏遮掩了几分,要不是后来听到孙氏在与聂晴商议要借罗玄之手除掉自己,到时自己再无子嗣,将家产交给聂秋文继承,聂晴再分一杯羹,恐怕聂秋染还真不会对孙氏一下子冷了心。 而这些事他自己亲手处理过的,能确保除了孙氏、孙梅以及聂晴等人知情之外,也就应该是当初便死了的媛姐儿才知道,如今她竟然能这样说,而且说得半点儿不差,其实聂秋染心中已经是明白了。可是上一世他跟这个女儿一向不太亲近,如今再活一世,没料到竟然父女又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度见面,直到此时了解了这个女儿之后,聂秋染才不得不发现,自己上一世时一直忙于政事,对于内院之中,顾宁溪不过是照聂夫子意愿娶回来的女人罢了,顾宁溪为人强势,他其实并不喜欢。 而顾八娘顾宁馨空有美貌,也有一些心机,却是极为贪心,若以男人的角度来看,前一世的自己阅历不深,要说对她美色倒还真新鲜过一阵子,后来有了媛姐儿,又是他唯一子嗣,自然倒是多看重了几分,其余诸女,不是上头赏的,便是一些人为了投靠他而送过来的,内院姹紫嫣红女人不少,可他其实对于女色只新鲜一过,便并不怎么热衷,而将心思都全放到了与罗玄争斗上,因此对于内宅,自然就忽略了。 聂秋染信任顾宁溪乃是大家族出身,又是嫡女,照理来说应该会被调教得当,不管心里如何想,可至少表面该大方端庄,能担得起主母之职才是,因此将后院的事情一概交给了她,虽说后来孙氏因为是自己母亲之故闹腾了些,可其实顾宁溪就算是要应付婆婆,但在教养子女上也不应该如此疏忽才是,他上一世时只知道媛姐儿每回看到他时都是乖巧懂事的,可没料到真正相处之后,在他心里一向以为乖巧可爱的女儿竟然是这么一副德性。 骨子里与孙氏颇有几分相似,刚刚说话时那些污言秽语,许多是他自己一个大男人都不会说出口的,这孩子却是张嘴就来。 前一世时聂媛死时都已经快七岁了,照理来说三岁看到老,这孩子性格如此不定性,且又这样忘恩负义,性子如此乖张,若要说不是前世的顾宁溪有意的,聂秋染要将名字倒过来写!可他就算是知道,这会儿也只剩下感叹而已。 在他记忆中乖巧懂事的女儿到底是他记忆里的而已,如今真正见到了,也见识到了,才让聂秋染一想到便皱眉,心里的最后一分犹豫也被他抹了去。既然美好的印象只能存留于记忆之中,聂媛便根本不该再出现,破坏了他心里的记忆不说,而且一想到时竟不复以前的美好,只剩了厌烦。 如今已经重活一世,她一个根本没有被生出来的人,为什么不安息下去,准备再次投胎重来。若是她重新投胎到崔薇身上,若是她真认崔薇为母,说不得自己心头还会替她开导几分,可现在竟然如此薄情寡义,果然不愧是他女儿,可惜现在的他根本不想要。 聂秋染这会儿脸上带着笑,其实眼底的神色已经迅速的冷了下去,盯着聂娇看了半晌,这才转头对崔薇道:“薇儿,你进屋里歇息着,让我跟她说几句话,好送她上路。” 一听聂秋染这话,崔薇就知道他其实已经有了决定,幸亏聂秋染没有因为相处过一年,便对她恋恋不舍,否则崔薇可真是要气死了,这会儿听到聂秋染这样说,也就乖巧的站起身来,让聂秋染与她说了也好,若是她识相,那她也不是全然不能容人的,只要她乖乖安份,自己当收了一个养女,从此自已骗自己也成,可若她要是不识相,再说自己是贱女人,而认顾宁馨为母的话,那也不要怪她心狠手辣,她其实只盼聂娇能再真心实意唤她一声娘而已! 等到崔薇进内室里去了,聂娇这才怯生生的看了聂秋染一眼,不知为什么,她这会儿心里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妙了起来,眼角上都沾了些泪珠。被聂秋染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肿了起来,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死死揪着顾宁馨的胳膊,似是这样才能从生母那儿得到一丝安慰一般。 可其实顾宁馨却是怕她得半死!从听到崔薇说这丫头不过是个孤魂野鬼之后,她便开始害怕了起来,但心里其实还是妄想着聂媛说的话有用,她爹真是对她另眼相看,对她百依百顺的,若是能借由她之手,让自己进聂家,风风光光,往后不止是能压过嫡姐,还能使以往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嫡母害怕的话,其实一只鬼虽然令她害怕,也不是不能忍耐的。毕竟聂秋染如今已经与以前大不一样,别说现在能做他的继室,便是无名无份的跟着,以目前的形势来看都是有好处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聂媛话说得太满了,刚刚聂秋染给她那一巴掌,完全看不出来像是对她百依百顺的样子,这令顾宁馨心里有些害怕了起来,怯生生的盯着聂秋染看,连大气也不敢出。 碧枝等人被聂秋染挥手示意出去了,厅堂里除了一个聂秋染外,便只剩了如今依偎在一起,隔世是母女的两人。 “其实说实话,你为什么还要出现?若你死了,让我念一辈子不好吗?”聂秋染等人走了,这才抚着额头,微微笑了起来。 聂娇瞳孔一下子开始放大,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虽然知道如今的聂秋染并不是聂媛的爹,事实上他根本没娶顾宁溪,也没纳顾宁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聂媛心中其实清楚这一点得很,但她却一直固执的认为自己父亲应该知道自己,否则她之前受的苦,吃的罪,不是凭白受了么?她一直坚持自己的想法,坚定的认为聂秋染应该知道自己。 但不知为何,这会儿听到聂秋染说起这话时,有可能她一直希望的东西真的存在时,聂媛才开始浑身打起了哆嗦来,牙关不住的上下碰撞,吓得脸都白了,身体不住摆动。她一直是怕自己的爹的,可是这一世的爹太温柔了,对她太好了,让她好像有些忘了自己有多怕聂秋染。如今看到聂秋染这模样,不知怎么的,聂媛又像是回到了前一世时,面对聂秋染小心翼翼与惶恐期盼的心情来。rs 第四百八十一章 再见 除了聂媛自己的母亲顾宁馨不是坐在自己身边怜惜的搂着她,也除了主位上空荡荡的,并没有坐着顾宁溪,聂秋染更没有像前世一般,脸上留了胡子,整个人看起来冷肃而又威严之外,聂媛恍惚间像是有一种感觉,自己像是真回到了当初自己还是聂媛的时候的心情一般,坦荡、害怕,期待见到父亲,却又怕他得要命!再也不像是聂娇时,见到聂秋染能肆意撒娇,任性哭闹,这也是聂媛最恨聂娇的地方,她有自己所没有的一切,因此她更恨聂娇,恨不能她再度重生,让自己杀她一次!只可惜聂娇不能再出现,因此她拼命的想伤害崔薇,不止一次的甚至想伤害聂霖,只是她不敢,她怕自己真那样做了,恐怕聂秋染饶不了她。 事实上在聂媛不止一次有过这种疯狂念头,又认为聂秋染真将自己当成天下至宝时,其实心里本能的还是清醒着,聂秋染其实喜欢的不是她,而是她现在这个名叫聂娇的身体。 顾宁馨神色也跟着变了起来,她隐隐有一种预感,自己恐怕真会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聂娇的身体开始微微哆嗦了起来,嘴唇不住颤抖着,竟然抿不起来,胸膛也不住跟着起伏,眼神中透露出惶恐不安之色来,勉强朝聂秋染笑了笑,一边声音干涩道:“爹,爹在说什么,娇儿不懂。” 聂媛没有发现,自己在面对聂秋染时,下意识的不敢再说出自己的名字,而是又使用了聂娇的名字,她只道自己恨聂娇抢了本该属于自己的父爱,但潜意识里,其实她是知道聂秋染喜欢的只是聂娇而不是她,像是一旦说出了自己是聂媛,便会失去这一切般。她明知道这一点,却又不甘心聂秋染面对自己时却喊的是其它人的名字,因此这种种念头在她心里交织,令她再也忍耐不住,在看到聂秋染与崔薇欢好时,一下子便暴发了出来! 爹是她的,只能是她的!而她希望的是聂秋染娶顾宁馨,赶紧把她生出来。她不想看到崔薇,聂媛心里本能的觉得若是崔薇活着,恐怕她永远也没有机会再生出来,甚至不止一次心里想着要想什么方法,学着祖母孙氏当初对她一般,给崔薇下毒,让她去死的!她本来是这样的想的,可惜没有机会,没有祖母那样的药,她也后来没有再找到接近崔薇的机会。 这会儿她本来觉得以自己母亲的美貌,爹一定会喜欢她的,当初后院的那些姨娘们不都是打扮的漂亮的,想等着爹去么?她本来满怀信心,认为自己说出自己是聂媛,爹一定知道她是谁,然后会将崔薇打死,将自己的母亲抬回来,然后将她生下来。到时她才不稀罕当这个聂娇,只要她一生出来,她便要将聂娇这张该死的,看得令她恶心,与聂秋染极为相似的脸毁去!可为什么这一切,与她想像中的不一样?聂秋染好像真的认识她,但聂媛这会儿心里丝毫没有欣喜,反倒听着聂秋染这语气,心对开始退缩害怕了起来。 “你不懂?媛姐儿,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聪明懂事的,可是你既然已经不存在了,不该有你了,为什么你还要再出现?”聂秋染眉头皱了起来,似是有些伤脑筋。事实上这会儿他心中确实感到一种厌烦与暴戾感来。聂娇是他的女儿,却被另一个前世的女儿占了身体。虽说聂秋染心中下了决心,但其实不代表他做了选择便不会再烦这事儿:“既然已经不该有你了,你再投胎转世,不好么?”聂秋染的语气渐渐冷了下来,神色间也带了丝寒意:“为什么还要回来?媛姐儿,你早该上路的。” 他真的认识自己,他真的知道自己是谁!聂媛心里这个念头一旦涌了出来,她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之色,到底还只是个小孩子,心性根本不成熟,就算是活了两世,可其实真正加起来,她的岁数才只是八岁而已,正是喜怒不定的时候,这会儿只知道聂秋染将自己认出来了,哪里还记得之前的害怕,连忙就高兴道:“爹认识媛儿了?爹知不知道,祖母给媛儿喝了好苦的药,还打媛儿呢,媛儿一点也不想喝,爹替媛儿报仇吧!把祖母抽筋扒皮!杀死她,再将她卖到窖子里去!” 聂媛语气激动,一旦提到孙氏,不知怎么的,她就有一种控制不住,想要发火的冲动。聂秋染冷冷看着她扭曲过的脸色,那张狰狞的小脸,果然不该是自己才四岁多的女儿,他以前偏偏就不敢去想这个事情,反倒最后还要妻子来狠心点破这个带实。一想到这儿,聂秋染便想起了崔薇说这话时的语气与脸上苍白的神色,心头更坚定了几分。 “看来我果然是忽略了你。”也不知道前世时一个七岁的孩子,怎么会学到这样一些恶毒的话,就算是孙氏杀了她,可如今孙氏要还活着站在聂媛面前,说不得聂媛能做的,比她还要残忍百倍,不过是孙氏下手得早而已。这个孩子早就已经被顾宁溪养废了,张口便出现这些粗鲁话,可想而知她若是将这话对着崔薇说时,不知崔薇心里该是何等感受了。聂秋染心中叹了口气,突然间抬起了头来,盯着聂娇有些兴奋的脸庞,一边摇了摇头: “你安心的去吧,往后投个好胎,如今你不可能再生出来,你是决定自己走,还是我送你一程?” 本来聂秋染觉得自己应该是有话要跟这个女儿说的,可谁料看着原本以自己心中以为是乖巧可爱的女儿如今却根本不是他想像中的一般,聂秋染顿时不愿意再说下去了。媛姐儿上一世虽然死了,可其实却永远活在他心里,若是再与这女孩儿说下去,恐怕最后不止是活在他心里而已,还会让他厌恶记恨一辈子。聂秋染不愿意自己往后只能记得这丑恶的一面,倒不如只当媛姐儿真的死了,至少她留在自己心里的印象还在好的,否则再说下去,他心里原本美好的记忆恐怕一下子便要被扭曲。 “爹这是什么意思?”聂娇本来还满脸兴奋的想着若是孙氏站在自己面前,她要怎么去报复,也要让她喝下那比自己喝过的药还难喝十倍的东西,更要让孙氏生不如死。她正想像着聂秋染知道她受过苦时对她露出心疼的神色来,往后一定会对她百依百顺,会对她更加疼爱,可谁料聂秋染开口并不是要哄她,而是让她上路。 “走哪儿去?”聂媛先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接着才明白聂秋染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顿时脸色便变得惨白,一下子摇起了头来:“不!我不走!”她一边说着,一边脸上露出了怨毒之色来:“爹就真这么喜欢那个贱女人,竟然比喜欢媛儿还要多了?爹不爱媛儿了吗?爹你将她卖到窖子里去,不要杀死她了,媛儿以后会乖乖听话的。” 崔薇本来在内室呆着想等聂秋染处置这事儿,只是等的时间长了,里头又不能听到外间的声音,她心中却跟猫抓似的一般,再也忍不住,依旧是出来了,正巧便听到了聂媛这话,顿时气得浑身哆嗦,双脚冰凉。这死丫头以为将自己卖入青楼中便是对自己好不成?好一个心思歹毒的小东西,也不知在哪儿学的这些,竟然动不动就要将人卖进青楼中,若她不是自己女儿的身体,崔薇这会儿倒真想让她尝尝动不动就要将人卖进青楼时自己进去是个什么感觉! “好一个什么媛儿。”崔薇这会儿气得不住呼气,胸口儿只觉得闷生生的疼,也不想等聂秋染做决定了,虽然不知道这小东西为什么口口声声唤聂秋染做爹,喊顾宁馨当娘,但她这会儿也顾不得其它了,不管这死丫头上辈子曾受过什么样的事情,那都与她无关,崔薇只知道这是自己女儿的身体,她既然不愿意喊自己娘,那便去死吧! “薇儿,你消消气。”聂秋染本来看到崔薇出来时,心中吃了一惊,只是随即又想到自己重生之事,他本来就一直犹豫着,到如今也没想过要再瞒她,因此也由着她出来了,看她气得伸手撑在内室门框上,浑身颤抖的样子,不由上前扶了她到客厅里坐了下来,这才替她拍了拍背,轻声道:“交给我来,你只要听着就是了,也免得气坏了身体。” 事实上聂秋染是理解崔薇心头的感受的,将心比心,若是设身处地的站在崔薇那边去想,恐怕他自己是早就已经无法忍耐了。而崔薇这会儿越是忍耐着,越是证明她心里更难受而已。 拍了拍妻子的背,聂秋染这会儿神色已经冷了下来:“你与你母亲一块儿上路,我也算是成全了你,你乖乖听话一些,早日前去投胎转世,说不得下一世还能积个善缘……”rs 第四百八十二章 沉睡 其实善缘这东西聂秋染自己也是不信的,若真有这东西,前世时的他就不会落到那样的结局。 但这会儿为了说服聂媛离开聂娇身体,虽然不知道要怎么离开,但凡只要有一丝的机会,聂秋染总想要去试一试的。可谁料他话没说完,聂娇便已经大声尖叫了起来:“我不走!”她一边喊着,一边靠近了顾宁馨身边,尖声叫道:“我为什么要走?我就是聂媛,我不走!” 聂秋染叹了口气,眼神冰冷了下来,也没有看她,反倒转头问崔薇道:“阴流说他有办法没有?” 早一会儿前崔薇曾与他说过,想让聂娇永远安睡下去,聂秋染本来其实心里也认同这个想法,他也舍不得自己女儿去死,便是能时常看着她,自己又不是养不起一个昏睡的女儿,只要能亲眼看着,只要人还没死,往后说不得还有聂娇醒来的一天。而崔薇既然这样说,便证明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那样的念头,说不定早就其实与阴流商议过这个事情了。 罗玄也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这些阴氏人,个个手段出众,稀奇古怪的,什么东西都有。聂秋染前世时就曾见识过不少什么蛊虫之类的东西,这会儿开口一问崔薇,果然就见她点起了头来: “问过了,说能让她忘了自己是谁倒是颇难,不过让她昏睡不醒却是行的。”毕竟这名叫媛儿的少女又不是真不懂事儿的,而是另一个灵魂,谁知道那些忘了过往的药,对她会不会有用。 崔薇虽然早就打了想要让她昏睡的主意,可这会儿听到聂秋染问起,知道他是下了决心,依旧心里忍不住有些激动害怕了起来:“只是聂大哥,我不敢保证以后就是她醒了,还不知道她会是娇儿或者依旧是现在这么个媛儿。” 可只要有一丝的机会,她总想去试试看,自己的女儿还能不能醒过来。若是聂娇当初并没有出什么意外而被这名叫媛儿的姑娘占了身体,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人赶出自己女儿的身体去,也唯有用这样的笨法子,只盼最后这名叫媛儿的自己忍受不了,像聂秋染所说的,早日去投胎,让她可怜的女儿出来。 聂秋染点了点头,那厢聂娇惊恐的叫了起来:“我不睡,我不睡,我是聂娇,这可是聂娇的身体。爹,你想干什么。”她这会儿脸上露出了狂暴之色来,嘴里尖叫了一阵,那厢聂秋染却是神色冷淡,示意崔薇将阴流唤进来。阴流的恐怖顾宁馨是知道的,而且今日听了一大堆,什么媛姐儿该死的,这会儿还云里雾里的,一见到阴流进来,顾宁馨顿时便缩了缩脖子,脸上露出骇然之色,下意识的想躲。 “聂大人,夫人。”阴流进来先是冲聂秋染两夫妻行了个礼,这才站直了身体来,他还没有开口说话,那厢刚刚脸色还扭曲的聂娇已经‘扑通’一声朝地上跪了下去,不住的朝着崔薇叩起头来:“娘,娘,娇儿错了,娘不要杀娇儿。”她声音里带着惶恐与害怕,聂媛此时有一种预感,她今日若真是像聂秋染所说的睡着了,恐怕真要像以前做聂媛时,被孙氏灌了药之后那样,痛苦难受不说,还真会永远醒不来了。 她原本以为聂秋染会对她与崔薇所说的不一样,聂秋染该是会无条件爱她,就算知道她是聂媛也该欣喜鼓舞的,可这会儿看起来聂秋染竟然是跟那崔氏一样的心思歹毒,竟然想害她!这会儿聂媛心中涌起了无数的怨气来,她恨崔氏,勾得自己父亲连她都不认了,她也恨聂秋染,前世时保护不了自己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要主动动手!她今日要活下来,她不想死,等到以后,她要是能忍耐了,终有一天要将这两人杀了,要把聂秋染永远的留在自己身边,看来靠他是不成了,只要将他杀死以后,自己再吃了他,这样爹就永远不会再和媛儿分开,也不会不爱自己了! 崔薇看到了聂娇眼中的怨毒之色,她就是说得再好听,天花乱坠一般她也不会心软。阴流也不知拿了个什么药瓶出来,聂娇虽然左右躲闪,但到底敌不过阴流身体的灵活与力道,依旧是被抓住了,嘴里像是当日被孙氏灌东西一般,又不知喝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下去。 聂娇拼命的挣扎了起来,如同当日恶梦重现一般,喉咙里发出‘霍霍’的响声,本来身体是不痛的,但当日喝过孙氏灌自己的东西后,其实那种痛楚已经深入了她灵魂里。阴流给她喝的东西其实并没有使她七窍流血,可偏偏这会儿她心理阴影之下,只觉得又像是经历过当初那样的痛苦又再度重现了一回般。 崔薇看着聂娇拼命挣扎,眼神怨毒,五官与耳朵开始沁出鲜血来,那模样说有多吓人便有多吓人。她吃了一惊,连忙站起了身来:“阴先生,娇儿怎么了?”她并不想让自己女儿的身体死,只是想让聂媛沉睡下去,就算是她要以这样的方式活着,也请她沉睡,看看能不能再让自己的女儿出来而已。 “没事。”开口说话的不是阴流,而是聂秋染,他语气有些凝重,这会儿看着聂娇的表情,他便像是看到了前世的聂媛死时的情况一般,眉头皱了起来,聂媛死时应该就是这模样,阴流的药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聂媛恐怕是心中阴影厚重,所以才将昔日重现。 孙氏幸亏已经死了,他前世时虽然知道聂媛死在孙氏的手中,可没有亲眼看到,等他见到聂媛时,那都是已经收拾好了的模样,可没想到死时的情景会是这般。本来心里对于这个女儿生出的一丝不虞,这会儿在看到了聂娇的模样时,开始烟消云散。 “你去吧,好好睡一觉。”聂秋染安慰似的朝满眼怨毒的聂焦点了点头,却见她吃力的扭了头,目光落到了一旁的顾宁馨身上,满眼哀求之色。 顾宁馨看到她这模样时,吓得尖惊了一声,连忙就想躲,聂娇眼神黯淡,聂秋染却是又开口道:“你睡吧,你母亲,我会好好安排的!” 原本口中还发出奇异声音的聂娇一听到这话,顿时也不再挣扎了,原本不住往五官耳朵外涌的鲜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聂秋染的话,还是她不挣扎了,竟然渐渐止了下来。聂娇呼吸平缓了下来,渐渐身子软了倒在阴流怀里。 阴流吓了一跳,刚刚聂娇那样的情况其实他心头也没底。以前干过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儿不少了,原本他要下手根本没有心理负担的,可谁料崔薇自从说过聂娇不是人,而是孤魂野鬼之后,便令阴流心里多少有了点儿压力,因此刚刚下手时其实心中也怕出现了意外的,如今见聂娇喝了东西睡了,如普通人一般,阴流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有些不屑了起来。 什么妖魔鬼怪的,原来也只是跟人一般而已! 心里松了一口气,最后原本还仅剩的一丝忌惮在看到聂娇的情况时,阴流都消失了个干净,从此跟着罗玄那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 聂娇安静的睡了过去,崔薇连忙上前将她接了过来。只有等到女儿睡着时,崔薇才好像觉得她真正是属于自己的女儿一般,伸手替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又感受着她温热的身体,顿时忍不住将女儿死死抱在怀里哭了起来。这些日子以来的担惊受怕不说,而且那种心理的煎熬,如今想来倒像是一场恶梦般了。 跪坐在地上的顾宁馨这会儿刚松了一口气,她想着之前聂秋染答应聂媛的事儿,虽然不知道聂媛为什么总叫她娘,而聂秋染所说的话不止是让她听不明白,更让她本能的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她却不敢去多想,这会儿见到聂媛一昏倒,顾宁馨连忙便道:“既然聂夫人您的女儿已经没事了,聂夫人可以放我回去了吗……”她那日是被阴流弄来之后才听到说自己的父亲顾延年已经死了的,顾宁馨对于顾延年倒没什么感情,听他死了也不觉得如何伤心。 但顾家因为顾延年的死而到现在还没发现她失踪,令她觉得有些不妙了起来,恐怕等到顾家回过神来时,一准儿会说她已经死了,顾宁馨深怕到时自己死在聂家而无人得知,虽说刚刚聂秋染答应了聂媛,但若是崔薇等下反悔了,那倒不妙了。她虽然也想嫁给聂秋染,享受他如今的一切,但好歹心中还是明白,荣华富贵再好,也得有命去享受才成,因此这会儿生了退意,深怕崔薇一时半会儿不放自己离开,连忙就开口道: “聂夫人放心,我以后再也不到这边来,还求夫人开恩一回,聂大人……”顾宁馨说到这儿,可怜兮兮的一双眼睛含着泪,便朝聂秋染看了过去。她这段时间可是吃够了苦头,一向娇生惯养的,这段时间却是挨了不少日子的饿,现在脸色腊黄,看起来倒颇有些楚楚可怜,弱不经风之感。崔薇抱了女儿,看着她现在哭哭啼啼的模样,冷哼了一声没有开口。rs 第四百八十三章 不饶 聂娇喊她娘的事儿是怪不了顾宁馨,但她自己贪心了,将聂娇给亲自送回来不说,而且还为了她自个儿的事把自己在京中的消息透露给别人知道,这样她就该死!崔薇险些被她害死,前段时间聂秋染没有回来时还提心吊胆的,不过是因为女儿的事情没有抽得出时间收拾她而已,如今听到顾宁馨竟然还好意思求情,顿时便冷笑了起来,但刚刚聂秋染又答应了那名叫媛儿的女孩儿饶她不死,崔薇虽然对于顾宁馨不满,但这会儿也看聂秋染决定,若他真要放顾宁馨一回,自己少不得也要让她吃些苦头才会放过她。◎文學館r /> “杀了吧。”出乎崔薇意料之外的,聂秋染竟然冷静的看了顾宁馨一眼,冲阴流摇了摇头。 “什么?”不止是崔薇吃惊,这会儿顾宁馨也吓了一跳,连忙道:“聂大哥你答应了媛儿要放我一回的……” “她喊像娘的事儿我就不追究了。”聂秋染温和的摇了摇头,聂媛上辈子确实是顾宁馨生的,喊她一声娘聂秋染也可以理解,但能理解不代表就会原谅,刚刚不过是为了让聂媛早些睡过去,免得伤了女儿身体才答应了她而已,就凭之前进院子时有人在他耳边回的话,顾宁馨险些害死了自己的妻子,聂秋染便没想过要放了她。 “你莫非真觉得我会放了你?”上一世看这女人时也不像是这样天真无邪的,怎么如今再看,竟然天真得这样可爱? “你竟然撒谎?”顾宁馨大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置信,聂秋染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当初答应阴流说要将我夫人在京中的秘密死守。后来不也一样说了?发誓不就是句空话么,我也只是跟顾娘子学习一般而已,想来媛儿既然开口唤我一声爹,一定不会怪我的。”聂秋染温和的说完这话,便冲阴流招了招手。 阴流桀桀的笑了两声,提起瘫软在地上的顾宁馨便道:“这贱婢险些害了夫人,本来该使她死得痛苦一些,但既然聂大人发了话,我自然该做到才是。”上回顾宁馨是吞了一条虫子的。这会儿要杀她只要催动虫子从她身体里钻来钻去就是了,她绝对活不过半个时辰,而且死相会极其痛苦,为了避免等下顾宁馨的死相吓到了崔薇,因此阴流提了人便福了一礼出去了。 屋里顿时只剩下了夫妻俩人。聂秋染看着妻子抱着睡过去的聂娇死死不放手的模样,心中叹了口气,索性将妻女一并都抱在了怀里。 聂秋染回京之事,只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传进了宫中,中午才刚到家门口的,还没到晚膳时分,正德帝便已经派了传旨的人过来要宣他进宫。 其实本来传旨的人早该到的。只是先到的人被人打了个半死丢在了外头,这傍晚传旨的人能在这会儿将旨意传到,还亏了这内侍聪明了一回,没敢直接过来喊。反倒站在了一个屋顶上,找了好些人齐声大喊,才将聂秋染给惊动了。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聂秋染听到这些传旨的人。理也没有理睬,现在着急得上火的人是正德帝可不是他。本来君臣二人不必闹到如此地步。但正德帝此人心胸狭窄,且又为了名声就算是恨儿子也不肯说,反倒将火发到自己这些人身上,也怪不得聂秋染如今反将他一军。幸亏自己是重活一世的人,知道定洲水患的事儿将这机遇给抓住了,否则要是两眼一抹黑,恐怕还真要吃皇帝不少闲气,现在到如今他还想摆皇帝的谱儿,要召自己入宫,那便慢慢等着自己进宫就是! 京中渐渐因为聂秋染的到来而改变,原本慌乱的人潮因为有了聂秋染带回来的大批粮食而渐渐稳定下来,正德帝大势已去,每日只敢缩在皇宫之中,就是宫内也是人心浮动,许多人心里生出其它念头来。到了十二月初时,原本下了几个月的雨才渐渐停了,上涨的河水却没有再褪回去,天空中飘起了细小的雪huā来,仿佛一夜之间,整个京城就被镀上了一层银光色彩般。 聂秋染如今名声越来越盛,不止是因为当初定洲水患一事儿他居功至伟,也有他早早准备了粮草,平安护着众人渡过了寒冬之故,定洲一路逃难而来的人将他奉若神明不说,连带着京中许多原本受了流民欺负的百姓们现在见着日子平静了下来,也开始对于聂秋染感激了起来。 定洲遭了水患,如今整个定洲省几乎都被淹没在了水里,虽说聂秋染当初挖了几条河道,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他重生之后事情改变了的原因,这几条河道并没有解决水患的事情,只是将原本来得更迅猛,更快速的河水阻挡了一番而已,只救出了更多的百姓,定洲城到底还是被淹了。这些日子以来聂秋染忙着安置灾民,使这些十几万的灾民开始重新在京城周围安顿下来。 大庆朝地广人稀,如今京里头虽然不一定能安置下十几万人,但京城外却是土地广袤,只要百姓们自己勤劳,再开垦荒地便是。这一年也因为灾难的事儿,一整个过年崔薇都觉得冷冷清清的。 聂娇已经从开始十一月时直接睡到如今都快一月了,阴流也不知道给她喝的什么药,确实有效,到现在还未醒过,虽然她整个人睡着,但其实还是活着的,每日定时崔薇都会给她喂饭擦洗身体,这段时间以来聂秋染忙着,聂娇几乎就已经成了她生活中全部围着转的事情之一了。 京中天气本来就要比别的地方更冷一些,一月都过了,雪是停了,但仍剩了下些雪堆来,一月本来就是开春的季节,刚到中旬时便已经阴雨绵绵的下了起来,那雨水从屋顶上落下来,融了那雪,一整晚后早晨起来时能看到屋檐下那些形成滴水状的冰锥子,又尖又亮,还透亮,寒气便直接扑面而来。 早晨崔薇就是起来了也不想起身,就赖在床上。这院子是她临时买来的,里头虽然够她住了,但其实没有地龙等物,她前两年在京城过冬时都是在当初七王住的府邸上住的,那里物什一应俱全,便是在屋里头,只要烧着地龙,脱了外头的棉袄,只着薄衫都不怕凉,如今却是不行,聂秋染一起身出去,她白日里根本不敢呆着坐,否则半柱香功夫不到,那手脚便冰凉得刺疼。 外头碧枝等人知道她最近心情不好,因此也没哪个敢发出声音的,静悄悄的,偶尔只听到细密的雨丝落在屋顶的雪上发出细细的‘沙沙’声,正安静时,一道‘咚咚’的脚步声便朝这边冲了过来,只听到一声开门的轻响,一道轻快的小孩儿声音便响了起来:“娘娘,起来了,起来了嘛,霖儿听爹说,三舅舅回来了。” 正说话间,一个圆润的肉团子便朝屋里跑了进来,不多时屋里开门的声音响起,软嫩的小孩儿脱了鞋撩起帐子就朝床上爬了过来。 崔薇虽然最近心情不好,但一听到胖儿子的声音,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聂霖身上满是寒气,估计刚刚一路是跑过来的,外头的衣裳虽然是冰凉的,但其实肉呼呼的小手却是温热的。崔薇刚刚听到他喊自己起身,还说三舅舅回来了,顿时不信,一边笑着一边将儿子搂进被窝,被他冻得打了个哆嗦,一边便将手伸到了他衣裳里头。 小孩子虽然极力抵抗,但人小力弱,仍然是被母亲连抱带拉着一块儿被拉进了被窝中。聂霖小脸微红,一双肉呼呼的手轻轻就环到了崔薇腰上,撒娇般的贴她更近了些,在她身上蹭了蹭,才跟小狗似的抱怨道:“娘好久都没有理霖儿了,只知道喜欢姐姐。”小孩子本来不想睡觉的,但一被崔薇抱住,却很喜欢被母亲抱的感觉,一边也跟着粘腻了起来。 崔薇也知道自己最近是忽略了儿子些,这会儿听到儿子的话,顿时有些愧疚了起来:“姐姐生病了,娘多照顾她一些,以后一定不会忘了霖儿。”说完,伸手将聂霖头上戴的帽子给取了下来,一边摸了摸他柔软顺滑的头发,又将儿子搂得更紧了一些:“既然过来了,再陪娘睡一会儿,这么冷的天,你也别到处跑了。”这孩子精力又好,出去跑着要没大人看见,一准儿去玩雪了,他又没分寸,年前才刚受了一回风寒,幸亏没什么大碍。 对于聂霖口中所说的三舅舅回来了,崔薇根本没有在意,只当孩子是在哄自己高兴罢了。 而这会儿京城大门之外,一小队人却是骑着马快速朝京南门这边飞奔了过来。 聂秋染早已经得到了消息,与罗玄一大清早的便守在了那儿,等那群人到了时,为首一个穿了藏青色衣裳,年约二十多岁,面色坚毅的男人便率先飞身下了马,朝这边跑了过来。 “聂大哥!”那青年声音低沉,刚一开口,聂秋染便已经拍了拍他肩膀。 “三郎,一路辛苦了。”先是上下仔细打量了崔敬平好几眼,聂秋染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几年时间不见,果然变了些。薇儿现在已经很想你,时常念叨着,我今儿跟霖儿提了一句,估计他应该是与薇儿去说了,但她一准儿不信,咱们正好回头给她一个惊喜!” ps:第四更~~~求小粉红票。。。无节操举碗求~~~~~~~~~~ 第四百八十四章 归来 已经阔别了好几年的崔敬平这会儿早已经与当初四年多年前不一样了,整个人英挺而又稳重了许多。这几年聂秋染虽然时常知道崔敬平的消息,甚至知道得比崔薇多得多,也常听罗玄捎来他的变化,可那些只是听说而已,远不如此时亲眼见到时的真实。 当初崔敬平因为与秦淑玉的婚事,深受许氏挫磨侮辱,含恨带怨之下,与聂秋染谈过话,这才毅然决然离开京城,前往西凉投军。这些年来他不要命一般,每回战事都往前冲,倒也很快积累了功绩。 罗玄这厮当初做为监军前往西凉,很快便站稳了脚跟,这家伙心肠狠辣不说,而且手段百出,手下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很快将西凉控制了起来,发展出不少的地痞势力。这些势力是前世时的聂秋染一开始所看不上的,但他其实前世还是险些吃了这些人的亏,罗玄这家伙确实有法子,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总之是很快把西凉的势力掌握到了自己手中,依着前世时聂秋染对他的了解,应该是用了一定阴私手段的,有了罗玄背地里的帮助,再加上崔敬平自己的努力与拼命,因此这些年崔敬平的名声在京中不显,可其实在西凉那边,却是人人皆知了。 “妹妹这些年还好吧?”崔敬平笑了笑,隐约还能从他的笑容中看得出来一些以前的影子,但整个人气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像以前笑起来时憨厚中带着一丝稚气,如今就是笑起来,也给人一种沉稳之感,罗玄在一边听着这话也笑,与聂秋染两人相互交换了个眼色,都极有默契的决定暂时不将聂娇的事儿说出来。 “都好,就是担心着你而已。”聂秋染说了这最后一句家常,便立即将话题给转了:“这一趟正德帝下旨让人带兵进京擒我,你可是带了多少人回来?” 罗玄一听到这儿,忍不住想笑。正德帝以前的心腹手下早被当初的太子借着他的手除了大半了,西凉中忠于正德帝的将领大小等几乎现在肚里都吞着他特地让人准备的蛊虫,如今一家老小性命都捏在他手中,就是愿意为正德帝卖命尽忠的,这会儿都早到了地下先行一步等着皇帝老儿了,偏聂秋染要自己等来等去,直接一刀将他了结了,那不知方便了多少倍,偏偏要让崔敬平带兵进京来。 聂秋染一看罗玄的笑意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们三人中,罗玄是手段最毒辣,心肠最狠最残忍,且又刁钻古怪的,为人做事只图痛快,不管结果,上一世的罗玄因为这性格虽然活得痛快,可也没少惹麻烦,使得不少人背地里恨他入骨,可以说罗玄行事虽然全凭一已喜好,手段也直接令人害怕,但其实做事仍是不免太过霸道刚烈。崔敬平经过这几年淬炼,倒是沉稳了几分,是个只要交待了他事情,便能老实办好的,初一看这样的人并无长处,可实则崔敬平这样的人极容易跟人相处,而聂秋染在三人中那是心思最细腻的一个,若三人组在一起,可以说是搭配得刚刚好。 “聂大哥之前已经带了消息,所以我这一趟只带了五万人左右。”西凉总共有大军三十万人,只是有二十来万人马根本不是崔敬平这几年的根基便能指挥得动的,一些将领虽然吞了罗玄喂的蛊虫,但其实心里对于罗玄是很痛恨的,表面就算是服气,心里也肯定是恨极。如今聂秋染要做的事儿无异于逼宫一般,如此重要,自然不敢随意什么人都能拉过来,所以崔敬平也知道事情严重,因此只带了自己这些年尽力拉拢的人而已。 “五万人,那也已经够了。”聂秋染笑了起来,拍了拍崔敬平的肩:“如今京里头皇帝最多也就能集合两万人,若是再策反一番,恐怕真正对他忠心不二的,便也只得一万人左右,这些已经足够了。”正德帝当初高高在上,不将自己这些人当人看,如今一说到要将皇帝掀下马,不止是聂秋染,就连崔敬平眼中也露出腥红之色来,罗玄更是将腰侧一柄弯刀取了下来,在手中扔着转成了一圈儿,脸上露出戾气,迫不及待道:“聂大哥,此时赶紧进宫吧!我倒是想看看这皇帝看到咱们时,该是何等表情!敢将我送给姐姐的房子收回去,我要他死了也没房可住!”语气阴森可怖,眼中凶光闪烁。 聂秋染有些无语的看了他这满脸嗜血之色的神情一眼,想了想反正自己等人此时只要太子上位,正德帝下台,再将太子控制在手中,往后再迫使他让位,将大庆朝这两个野心勃勃的父子给端了就行,至于老皇帝是个什么下场,聂秋染还真不想管,也由得他开心去了,反正天公不作美,谁让大庆朝遭了这番劫难,皇帝又高高在上惯了,当初做事不留后果,以为人人都是他掌在手中玩耍的泥人儿,却不知如今泥人儿也该有几分土性,反正是个该死的,罗玄要喜欢,扔给他玩儿就是了。 几人商议一定,外头崔敬平随后而来的下属也跟着进了城来,崔敬平一路领人入京,自然不可能让人就穿着一队官兵衣裳而来,因此众人来到时,个个都穿着青布衣裳为。大约半刻钟后,这些散于四处的人按照早已经约定好了的口号,先后来到了京城之外,得了命令之后,陆续混入京中。 那守城的士兵看到一时间有大量人马涌进京中来,虽然也吓了一跳,但却没有胆子去拦,心中也没有觉得诧异,更没有多想,只当是又从哪儿来的灾民,如今到了京中而已,因此只例行公事般朝上头回报了一声,便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此时正德帝在宫中正数着时间,焦急如火。他早在几个月前便已经派了人前去西凉征调兵马回京护驾,可是如今好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聂秋染都回到了京中,护驾的人马却是到如今尚未出现。这会儿聂秋染的名声越大,崔氏又没有如正德帝所想一般被自己掌在手中,反倒是打草惊蛇,引得聂秋染此时竟然连他召唤都不进宫中前来,果然狼子野心,早已经谋划多时了。 正德帝一想到这些,心里便十分痛恨,以往能让他身心舒畅的美酒佳人到这会儿也令他烦燥了起来。顾宁溪过来时正德帝自己一个人缩在椅子中,目光呆滞,苏全上次被打之后连伤也不敢养,便已经开始当值,不知是不是留下了后患,如今站得久了,浑身都觉得难受,见到外头的小太监儿使眼色时,苏全出去了一趟,这才进来小心翼翼道:“皇上,静妃来了。”不知道一时间是不是将心思放到聂秋染身上久了,好半晌之后正德帝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这静妃是谁,还是苏全看着头疼,才小声又多提了一句:“顾娘娘来了。” 顾宁溪早在前两个月时侍候得皇上舒坦了,得了个静妃的封号,虽然还不是四妃之一,但她却可以说是最近宫中最为受宠的女人。若是国泰民安时,正德帝少不了还有闲心与这些女人**说爱,但现在是什么时候,多事之秋!那些贱民险些吵着要将他的皇宫给掀了,正德帝现在哪儿有心思去想那些风花雪月,想也不想便挥了挥手:“让她滚!朕不见!”正德帝本来气恨的说完这话,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间眼睛亮了起来,连忙又改了主意:“将她给带进来。” 皇帝的脸,可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苏全心里腹议着,表面却不敢说出来,答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不多时顾宁馨穿着一身湘妃色长裙,外头只着淡紫披帛,连大氅也未着一件,娉婷婀娜的走了进来。 “爱妃。”没等顾宁馨行礼,正德帝便已经迫不及待的上前伸手将顾宁溪拉了起来,欢喜道:“朕如今有一事想让爱妃为朕分忧,不知爱妃可愿意?” “自然愿为皇上代劳。”顾宁溪本来自己浑身已经冰凉,但正德帝已经松弛的手将她给拉住时,那掌心的温度依旧令她激伶伶的打了个冷颤。正德帝一听她这话,顿时便笑了起来:“爱妃果然深明大义!我曾听说爱妃之前心悦聂秋染,如今若是我想让爱妃替我做说客,让他进宫一趟,爱妃可有把握?”正德帝事实上是想直接让顾宁溪使出美色,看能不能哄得聂秋染进宫一趟,但他身为帝王,这样的话自然不好多说,只能隐晦提了一番。 顾宁溪心头倒是千肯万肯,若是真让她来选择,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儿,往后三四十年都要守活寡,倒不如嫁给聂秋染,至少聂秋染如今有势有地位。可惜她不敢!罗玄那大贼人,不知何时竟然给她下了毒,每月总有那么几天,生不如死,好似骨头中有虫子钻来钻去一般,必须要他给自己解药才成,顾宁溪虽然想要地位也对聂秋染不甘心,不过她更爱惜的是自己的小命,这会儿听到正德帝说出这样的话,其实她自己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了,若是没有她身体里的毒,倒是应了也无妨,可如今她怎么敢去跟罗玄那厉鬼一般凶狠可怕的人做对?rs 第四百八十五章 逼宫 “怎么,爱妃不愿意?”正德帝有些不满了起来,刚想站起身来,阴沉着一张脸要发火,外间却突然间传来了一阵笑声,接着一阵寂静之后,几道人影出现在了朱红色的宫殿门外:“皇上若是想要见臣,又何必为难一个妇孺之辈呢?皇上有此雅量,臣可不敢受此大恩!”聂秋染似笑非笑的迈进了殿中来,身后一大堆穿着青色衣裳的人一下子就涌了进殿中来,正德帝吓了一跳,连忙站起了身来:“你们想要干什么?” 这些人根本不理睬他,极快的将殿中的内侍与宫人全部都反剪了双臂拿了下来,正德帝当了二十年皇帝,威风凛凛了一辈子,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顿时吓得脸色都变了,一旁顾宁溪看到聂秋染时,眼中露出了迷醉之色,只是她在看到似笑非笑站在聂秋染身边的罗玄时,她打了个激伶,眼里仅剩的最后一丝不甘一下子都被吓得烟消云散了。 宫里这会儿安静得如同一座死城一般,照理来说诺大的皇宫,便是除去后宫之外,外殿之中甚至该有期门与羽林两支专属于皇帝护卫的士兵在,可这会儿一个人影也看不到。正德帝不管平日里多威风,多么高高在上,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人冲进殿中时,他还是慌了:“聂秋染,莫非你想弑君不成?你可别忘了,我可是皇帝,我还有西凉大军在,如今这些人恐怕也近京中了,若是你们识相的,便走吧退去,我便当今日这事儿没有发生过了。” 没等聂秋染开口,罗玄一听到这话已经仰头肆无忌惮笑了起来:“你唬谁?西凉大军?接近京中?就是接近京中了,我先送皇上一程,就是大军到来,岂不也是回天乏术?”他本来长相便阴柔俊美,这会儿一笑虽然眼中血光闪烁,但却给他另添几分邪气的美感来。正德帝一眼便认出了罗玄,心头不由暗骂太子刘乾招了恶虎进门,心中又气又恨,却是希望今日能将聂秋染等人哄着了,等到大军到来之时再与他们另做打算才是。 可这会儿听到罗玄这样一说,皇帝心里着急不说,而且还窝火,其实心里真怕罗玄会这样做,可一时间又说不出什么让他们不要杀自己的话来,只能出口威胁了:“朕乃皇帝,你们若敢行此大事,天下百姓悠悠众口,你堵得着么?” “堵不着就全杀了!”罗玄懒得跟他多说,一边将自己的短刀抽了出来,一边伸手在刀刃上抚了抚,才满脸戾气道:“反正到时你一个死人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你!”正德帝气得脸色惨白,胸膛起伏着说不出话来。 看着罗玄三言两语的将皇帝气得要死,聂秋染忍不住笑了起为。罗玄这家伙气死人不偿命,那表情那神态,实在让与他作对的人心头不是个滋味儿,上一世聂秋染替正德帝做事儿,可是领教了他这一招儿不少时间的,如今换了个受害人,他反倒是自己这一方的了,看着才知道心头有多爽快。 “皇上也不必等什么大军了,西凉军中已经来了五万人,不过如今已经跟百姓们一块儿入了宫中。请皇上下旨退位,将皇位禅让于太子。”聂秋染温文尔雅的冲正德帝行了一礼,才转头与苏全道:“苏公公将玉玺拿来,旨意臣已经替皇上拟下了,皇上只消盖上玉印便是!” 这实在是太过大胆了!这些人根本不是突发其想而已,他们其实是早就已经有了预谋!正德帝气得脸色铁青,不住摇头:“朕不会退位,你们休想!” “敬酒不吃,吃罚酒!”罗玄懒得与他啰嗦了,脸色一下子布满了阴霾,他可没有像聂秋染那样的耐性,一下子大踏步便朝正德帝走了过去,伸手便将顾宁溪推了个踉跄,一边拉起了正德帝的后衣领,将他整个人半提了起来,扯着他的头发,随手将刀插在了书案之上,这才空出了右手,伸到自己腰间掏了个盒子出来,打开之后看也不看,直接一拳揍到正德帝脸上:“老东西!敢收回我姐姐处所,我要用你的皇宫来赔!”说完,趁着正德帝张嘴惨叫时,将那盒子里的东西全朝他口中倒了过去。 聂秋染有些无语的看着罗玄粗暴而又直接的动作,顿时眼角不住抽搐了起来,这家伙也不知想杀皇帝有多久了,看他这动作那叫一个干净利落,连犹豫一下也没有,直接便不知给皇帝灌了什么东西,虽说刚刚没有亲眼看到,但依聂秋染前世时与这家伙打交道的了解,估计少不得是一些虫蛊之类的。 “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皇帝那一下被打得不轻,半晌之后脸庞都是木然的,鼻子酸楚难忍,一股殷红的热流涌了下来,好半晌才能开口说话,便已经慌乱的大叫了起来。罗玄懒得理他,伸手将他狠狠的推到了地上:“可是大补之物,我让你好好瞧着!” 他说到这儿,目光阴测测的落到了一旁面色惨白的顾宁溪身上去,眼神阴冷,笑了起来:“没用的东西!枉费还给你吃了如此珍贵之物,如今看来,却如此无用。既然如今皇帝已经快归天了,你便先行一步吧!”一说到这儿,顾宁溪连忙摇起了头来,但罗玄哪里看她,只懒洋洋的唤了一声:“阴高!”一道细小的笛声响了起来,顾宁溪脸上皮肤突然之间涌起了一股股青色的血脉,胀在脸上,眼珠充血,极为的恐怖吓人。 正德帝看到这情景,险些吓得屁滚尿流。但这还不是最令他害怕的,顾宁溪嘴里发不出声音,张开了嘴,一条雪白虫子长得如同手指粗细,约有巴掌长短的虫子从她脖子处钻了出来,顿时便露出指着大小的血洞,不住往外冒着血花。顾宁溪像是吃疼,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捂,那虫子却又从她下巴处钻了进去,如今反复钻了几回,顾宁溪身上大小开了无数血洞来,都往外冒着血水。 这模样看得人后背寒毛都竖了起来,顾宁溪这会儿却已经喊叫不出声来,她身上早已经被钻得体无完肤,整个人看起来如同被扎成了筛子一般,血‘扑哧扑哧’的往外冒着,再配上她脸上的神色,那情景能看得人胆寒。 “你你们,太,太胆大包天了。”正德帝这会儿话都说不利索了。顾宁溪身上的变故大大出乎了他意料之外,这会儿令他牙关都打起了架来,没有不怕死的,尤其是当皇帝的,更是怕死,现在顾宁溪这模样刚刚罗玄还说便是自己以后的下场,正德帝一想到自己以后有可能和顾宁溪一样,顿时便心理崩溃来。 顾宁溪现在已经眼睛瞪大了,胸口儿也不再起伏,只除了身体本能的还在抽搐外,整个人瞳孔放大了,已经没有了呼吸。罗率这才懒洋洋的看了她尸体一眼,脸上露出微笑来。 这贱人想抢自己姐姐的丈夫,如今让她活到现在,可真是已经足够了,半点儿用处都没有,早知道如此,当初便该弄死了她,免得如今还要麻烦。 罗玄的任务已经完成,他自个儿懒洋洋的拖了把椅子便坐了下去。聂秋染虽然前世时曾好几次都看到过罗玄用这样的手段来杀人,但再一次看到时依旧是头皮发麻,这家伙果然不负他的名字,心肠就是石头做的,又冷又硬,杀了人眼睛都不眨的,前世的他既无弱点,又行事光凭喜好,且手段凶残,极是难对付。没料到重活了一世,罗玄有了一个弱点,反倒看起来比前世时行事还要凶残上几分。 “皇上速速按了印吧。不瞒皇上说,西凉已经来人了,便是崔将军。皇上不必再等了,西凉其余的人不会再过来了,还是早日退了位,让了贤,从此安享晚年,岂不痛快?”正德帝刚刚在看到过罗玄手段之后,这会儿早被吓得三魂七魄丢了大半,又听到聂秋染说什么崔将军,又说西凉不会来人,而他手指的那个却是站在聂秋染身边,明显就是一伙儿的,肯定不会助自己,什么时候明明看着稳固的大庆朝,竟然如此脆弱了,轻易就被这几人逼了宫不说,而且还大喇喇的害他。 正德帝心头一片冰凉,连大胆两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下意识的盯着聂秋染指的那个面色沉毅,年约三十许,唇上留着胡须的青年看,却又听聂秋染笑道:“当初秦姑娘与我这舅子有婚约,皇上却是强夺他人之妻为别人所用,如今可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了。”聂秋染越说,崔敬平脸色便越难看,恨不能当下抽出腰侧挂着的大刀一下子将皇帝砍成两截,如今他在边关多年,对于秦淑玉的感情倒是看得淡了,毕竟在生死都不一定能由自己的情况下,哪里还有想着儿女情长,不过当初的耻辱与羞恨依旧是令崔敬平现在想起来还心头大恨,若不是当初聂秋染指点他前去边关,恐怕这些怨气,也要忍耐一辈子了。rs 第四百八十六章 要粮 “如今我这舅子已经在边关多立战功,说来还是皇上的恩典。”正德帝不认识崔敬平是谁,甚至早将他名字给忘了,他是皇帝,这一生随心所欲做的事情又不止给陆劲赐婚那一件而已,崔敬平实在是太卑微了,让他根本没将这事儿给记在心里过,如今听聂秋染说起,还听他提到秦姑娘,顿时便明白了过来,又听聂秋染说如今领兵前来京城的人竟然是崔敬平,顿时心中生出一股大势已去之感,喉间咯了一口血出来,直挺挺的朝后头倒了下去。 众内侍与宫人大气也不敢出,个个似鹌鹑般老实,只恨自己此时不能昏倒,哪里敢多看,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出声。 “将太子带过来!”聂秋染看着正德帝这模样,冷笑了一声,这才朝一旁苏全吩咐了一声。苏全眼睛一亮,心内盘算才刚刚涌上脑海,罗玄已经笑道:“阴流随他前去,若是不老实,剩余的蛊虫也给他喂上一条。”罗玄在宫中是呆过多年的,知道这苏全是皇帝的心腹太监儿,对皇帝老儿很是忠心,如今听到聂秋染这样说,不由就与阴流使了个眼色。 刚刚才看到顾宁溪的死状,苏全又听到罗玄要给自己吃那东西,顿时脸都白了,却听罗玄又道:“那虫最是爱人体,只要苏公公多养一段时间,说不得能变得筷子长短。”更是吓得苏全脸都白了,连忙不敢说要再去。他不想吃这虫子,可也不想背叛正德帝,只得说要留在宫中,聂秋染看了苏全一眼,只让崔敬平召了一队人,押了个内侍出去了。 宫中顿时闹翻天,而崔薇家中,这会儿也不平静。陆劲带领着家人,如今已经到了崔薇家里。 陆劲虽然是官儿,但他为人一向节约,身上衣裳破烂无比,因此他领着家人前来时,一些守护在外头的流民竟然没有意识到这个是官员而将他拦下来,反倒当他跟自己等人一样是个流民般,看他身上衣裳打着的补丁,又不是什么好料子,便将他给放了进来。 崔薇听到说有人来访时,才与儿子起了床,收拾着起身来到外头时,见到几个妇人站在屋中,而一个身材中等,却消瘦单薄,穿着旧棉袄的男人正倒背着双手,站在屋里。 “崔姐姐。”见到崔薇出来时,一个面容沧桑,且神色惨白梳着圆髻,身上并未有半点儿装饰的妇人先上前一步开了口,听着这声音十分耳熟,但瞧着这模样,崔薇一时间没有认得出来。这妇人一开口,众人才注意到了崔薇出来,那男人一下子转过头来,与三年多前相比,身上多了几丝严厉与古板,但那模样,那眉眼,崔薇一下子认了出来,竟然是陆劲。而这人既然是陆劲,刚刚开口唤自己的人无疑是秦淑玉了。 再仔细看了那妇人一眼,崔薇顿时大吃了一惊:“秦姑娘,你怎么变得如此模样了?” 与当年相比,秦淑玉如今无疑老了一大截,不过才三年多时间,她现在应该才二十岁左右而已,怎么现在看着却像是三十岁都不止了?崔薇心头吃惊无比,太过震惊了,以至于连音调都有些变了。那厢秦淑玉微微笑了笑,还没有开口说话,进来站在屋中的陆劲便直接开口道:“如今定洲遭了大水,天下苍生正是困难之时,望聂夫人明察正理,把粮食交出来赈灾。” 因为有了陆劲的存在,崔薇本来想跟故人叙旧的心思一下子便冷了下来。那头陆劲一开口,秦淑玉脸上的笑意便隐了下去,没有出声,而陆劲则是跪了下来,他身边的母亲候氏与他的妾室以及领着的一个男孩儿都怯生生的跪了下去,嘴里齐声道:“请聂夫人将粮食交出来,赈灾。” 这明显是要威逼自己的模样了。崔薇顿时大怒,本来对于陆劲她其实还算是颇为感激的,因为三年多以前正德帝欲让聂秋染纳了顾宁溪时,陆劲曾出面替自己夫妻二人直言过,最后将事情闹大,逼得正德帝没办法,只能将顾宁溪纳入自己宫中收纳。 虽然说这并不是出于陆劲想帮自己的本意,而且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年,但其实崔薇心中一直还记着当年的恩德,只是回京之后她的行踪一直该保密,到后来不用保密时,却是在家中哪儿也不敢去的,因此才一直没有去陆家中拜访,可如今她没有去,陆劲一家人倒是过来了,崔薇看着陆劲如今一家人威逼自己的模样,顿时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陆大人一家莫非是要来逼我的不成?”崔薇看着脸色平静,与自己使了个眼色之后便低下了头去的秦淑玉一眼,冷笑了一声,先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这才冷冷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陆家人,一边笑道:“陆大人莫非忘了,这粮食如今可是已经在赈灾了,否则外头的百姓现在吃的是什么?” “皇上是天,臣民是地。聂秋染亲自拿粮食赈灾,如今将皇上置于何地?大庆朝不可出现如此动荡,不知道聂秋染是何居心,如今唯有使聂秋染将粮食交出来,拿给皇上赈灾,大庆朝才能真正的安定下来。”陆劲一脸严肃死板,却是说出话来险些将崔薇给气死。 “这粮食可是我自己的银子买的,可没有花过皇帝一分钱,陆大人弄明白没有?”看在三年前以及秦淑玉的份儿上,崔薇强忍了心头的怒火,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深呼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这才冲陆劲温和问了一句。谁料陆劲若是识相,且会看人脸色,当初在京城中,便不会被人骂了个陆黑面的名声出来。如今他听到崔薇这样一说,顿时便皱了眉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聂秋染所得的一切,本来就是皇上赐予,而且谁知道此事是不是聂秋染贪污的!” 陆劲这人实在是让人讨厌!他这话一说出口,崔薇险些没被气背过气去,一听到这话,再也忍耐不住,抓了自己手边的茶杯便狠狠朝陆劲砸了过去:“你胡说些什么!当初咱们夫妇到了定洲时,我夫君便已经开始出银子修河道,这些银子莫非也是贪污?你陆劲好歹当初也是堂堂进士,如今竟然红口白牙说出这样的话来,岂不是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井底之蛙不可怕,明知自己无知,却依旧血口喷人,好一个陆大人,果然是一个铁面无私,如今倒是受教了!” 这会儿气得急了,崔薇也不管什么陆劲三年前帮没帮过自己了,又冷笑道:“再说我家的东西,凭什么要交给皇帝来赈灾,来管,莫非是想要将粮食收了去,到时各位夫妇就该皇帝弄死是不是?……”话未说完,陆劲已经冷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若是要开口,聂秋染本来就该去死!果然区区无知妇人,头发长,见识短,竟然说凭什么要交给皇上来赈灾之话,实在可笑,可笑,可笑之极!” 他话音一落,满脸的鄙夷之色,像是不屑再与崔薇说话了一般,另一旁他的母亲候氏倒也接着道:“咱们妇道人家本来就不该多管男人闲事,聂夫人如此掺合大事,实在有违妇道。如今有违妇道便罢,若是能将粮食交出来,往后流芳百世,多年以后大庆朝史书中仍记着夫人一笔,世世遭人歌讼,岂不是好事一件?莫非要遗臭万年,遭人唾骂了,聂夫人才高兴?今日老身不妨与夫人直说了,若是不将粮食交出来,咱们陆家人,可没一个孬种!今日咱们便不准备回去了,聂夫人请准备五具棺材就是!” 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一副随时都有可能撞墙而死的模样,实在是让崔薇看得大开眼界! “真是稀奇了,你们要死,不止是污了咱们家风水,竟然号称不拿民众一针一线,不贪污,不占便宜的陆大人如今竟然是这副无赖模样。”崔薇说到这儿,看着候氏像是要反驳的样子,陆劲也是一脸铁青,没等他们开口说话,便又接着道:“还说什么风高义洁与名声传奇,我呸!连死了还想着要占我便宜,还要我替你们家出棺材,莫非是你们知道自己家拿不出银子办事儿,这是存心来讹我吧?陆大人如此高洁,如何会要我来出棺材?你们当棺材大风刮来的,不要银子是吧!” 原本候氏这话是想要表达出自己寻死的决心以及志气,是为了证明自己等人今日过来就是要劝说崔薇将粮食拿出来的,本来是一名表决心,展示气节的话,竟然没想到一下子就被崔薇拿住了痛脚,竟然开始拿棺材钱说起事儿了。候氏母子一下子脸色涨得通红泛紫,整个人憋得都出不来气了,嘴唇哆嗦了两下,一下子就说出来话来,原本一家人的气势顿时被崔薇这一句话打击得泄了大半下去。rs 第四百八十七章 偏执 陆劲的脸色也极为难看,他这一招用过不少,甚至在宫中皇帝大殿之上都曾说过这话,以前每回正德帝都担不起一个逼死大臣的名声,每回都妥协了,他也没觉得有些不妥,刚刚母亲候氏说出这话时他还心里认为崔薇一定会被自己吓住,从而妥协,毕竟不过是一个区区妇人而已,陆劲根本瞧不上她,若不是今日有事前来,他其实都不愿意跟崔薇多说话,而宁愿跟聂秋染直说了,若不是聂秋染不在家,他哪里会同一个妇人多加计较。 可如今被崔薇拿住这话的不妥之处,陆劲一下子想到自己以前曾说过话,若是每回他都被人这样说,恐怕他早该丢尽脸了!陆劲自认自己风高义洁,确实没想过要占人什么便宜,甚至一直以自己风骨而自傲,如今被人点出想要占人便宜,要贪人家棺材钱,顿时一张脸紫胀难看,盯着崔薇说不出话来。 秦淑玉低垂着头,站在一旁,陆劲等一家四人跪下去时,她并没有跪下去,其实这几年她跟着陆家人没少四处闹腾,若是别人家,反正她嫁到陆家时便已经自暴自弃了,跪就跪了,也无所谓,可面对崔薇时,她跪不下去,她也没办法将崔薇当成别人一样跟着去闹腾,因此陆家人跪了下去,她反倒是站在一旁,如今听到崔薇这样说,又看陆劲母子精彩万分的脸色,不由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丝讥讽异常的笑容来。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想贪过你家财产了!”候氏没料到自己一句话竟然被人这样说,顿时又羞又气,一下子抬起头来,脸庞涨得通红:“我就是再无耻,也知道礼仪,明事理,如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休要小看我。”候氏这会儿气得浑身哆嗦了。事实上她心里也确实跟儿子陆劲一般,没想过要占谁的便宜,不过她总觉得自己既然死在崔薇家里头了,聂家又不是没有银子的,总不能眼看着自己一家人暴尸荒野吧,出副棺材钱怎么她了,就当做件好事了。 这事儿要是摊在谁身上,总也得要去博那么一个好名声吧!而崔薇竟然说自己是想要占她便宜,候氏一家人其实是在给崔薇加名声,加好处。她不领情便罢,竟然这样说自己,候氏脸色都铁青了。这些年来儿子对她百依百顺,京中那些什么大官儿大贵人的,其实不过是个纸老虎,她自已既不怕死,又不求富贵与钱财。除了一个名声,她什么也不在意,因此这样的态度京中许多人都怕她无比,就是被她当面得罪了,也不敢说什么。 再加上儿子陆劲对她十分孝顺,再加上儿媳以及陆劲的妾室又被她拿捏得说不出话来。只知柔顺而已,一辈子自从儿子当了官儿之后便没有再受过挫磨与尴尬,没料到此时竟然会被人当面讥讽。顿时自尊心受不住,眼圈儿都红了。 陆劲一向是个孝子,哪里受得了这个,一看到母亲委屈的神色,顿时大恸。瞪视着崔薇便道:“你聂家上奸下贼,目无君师。实在可恶。我当初瞧聂秋染便不是好人,如今果然没看错,此子早有虎狠之心,可恨当日没找机会除了他,以为皇上留下此后患。我母亲一片好意,竟被你扭曲,你这妇人牙尖嘴利,就不怕死后要下拨舌地狱么?” 这些人一进来便开始威胁自己不说,如今这陆劲竟然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崔薇心头大怒,哪里还管得了陆劲当日帮过自己,忍住了想上前将陆劲抽死的冲动,眼角余光看到内室门口处有影子钻动时,深呼了一口气,朝碧枝看了一眼,让她找个人进去把自己儿子抱着,出去再喊几个人进来,见碧枝心思灵活的点头答应了,崔薇这才看着陆劲道:“我还当陆大人有多光明磊落,原来也不过是这样一个无耻之辈!”她冷哼了一声,没等陆劲愤怒之下开口,便又道:“我看再牙尖嘴利也比不上陆大人一家,死的也能说成活的。明明是要冲到我家中威胁我,如今倒成了忠义,还竟然如此恶毒,说我要下地狱,我瞧着陆大人一家心黑手辣,才真正该下十八层地狱才是!你们要死便去死,要当忠臣,这样会说话,怎么不学佛祖割肉喂鹰,你们既然是好人,是忠城,是名垂千古的,既然这样,便自个儿割了肉喂人就是,跑到我这儿来闹什么?” 陆劲没料到崔薇竟然这样牙尖嘴利,一下子脸就红了大半,嘴唇哆嗦了一下,半晌之后才从牙逢间挤出一句话来:“你实在心狠!国之将亡,匹夫有责,你聂家又不是没粮,交给皇上也是一样,天下之大,都是皇上所有,就是皇上要,你们也该给才是。” “照陆大人这样说,岂不是在认为天下所有东西都该是皇上的?”崔薇看着陆劲冷笑,见他毫不犹豫就点了头,顿时便笑了起来:“若说皇上要纳令堂为妻,莫非陆大人也双手奉上?” 崔薇这话可真是毒,一箭双雕,不止是说陆劲,连他老娘也牵了进去。陆劲脸色刚刚还涨红得发紫,这会儿是直接发黑了,心里觉得这妇人真是牙尖嘴利,而且那嘴巴毒得让人恨不能站起身来对她对骂。候氏脸色也涨得发紫,心里气得快炸了,但崔薇这话她却找不到反驳的话出来说,毕竟刚刚说了天下之大,所有的东西都是属于皇上的话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儿子,更何况刚刚候氏所做的一切也是跟儿子的意思不谋而合,如今崔薇这样说要硬扯也没错,候氏守寡一生,平日里几乎足不出户,从没与别的男人说过话,这会儿却被崔薇指成要另嫁,顿时羞得脸庞滴血,虽然说不出反驳的话,却是拿一双眼刀剜着崔薇。 “你血口喷人!”陆劲气得要死,但这时若他不反驳,任由崔薇说的话,等下恐怕自己名声毁于一旦不说,而且就是没有的事儿,也怕有心人胡说,到时真给扯出个什么东西来。再者陆劲也是被激得受不住了,忍不住站起身来,狠狠一甩宽袖子,伸了胳膊指着崔薇就道:“你胡说!” “我可没有胡说,不是陆大人自己说的,天下之大,都是皇上的么?”崔薇笑了起来,对付陆劲这样的人,要不是你被他气死,便是他被你气死。陆劲现在气得够呛,可没想到刚刚他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放在自己这儿是有多气。 “你胡说!人怎么可能与东西相比?”陆劲恨不能破口大骂,只是古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如今看来,果然古人没有骗过他。崔氏这妇人牙尖嘴利不说,而且竟然说话如此难听不客气,实在让人出乎意料之外,陆劲气得要死,崔薇却是背后靠向了椅子,看着陆劲就笑:“瞧陆大人说的,有多心高气傲似的。不过也是个积极钻营之辈,想让我把粮食交给皇上,不也是想讨好皇帝么。” 外头陆劲一家人背对着门口,所以没有看到,这会儿已经有好些穿着盔甲的百姓已经站到了门口外,围成了一大圈,盯着屋里看,却没有出声,安静异常,崔薇坐在堂屋里,一眼便将外头的情况看清楚了,见到这些人过来,又看到碧枝站在外头冲她比了个手势,心头也有数了,顿时又故意更大声了些:“再者说我自己赈灾,才能真正送到百姓们的手中,与送到皇帝手中有什么差别?莫非是要借皇帝的手,再多养陆大人这一些达官贵人,剩余的再发放给百姓?” “皇上乃是天下共主,由皇上发放粮食,自然天经地义,且如此一来皇上名声好了,聂秋染又不用背一个背主之名,岂不是两全其美?”刚刚陆劲是尝到过崔薇那张嘴的厉害之处了,那话说得陆劲连头都不敢抬,如今看她愿意主动换了话题,顿时心中松了一口气,自然不敢再去追着那话说个不停,毕竟骂嬴了一个女子名声不好听,而若是骂不嬴,岂不证明自己堂堂男儿还不如一个妇道人家了么?再者刚刚说的又不是什么好听的话,罗玄自然不肯再提那问题,连忙就粮食一事儿继续道:“我一向为人自认心中清明,天下乃是皇上的天下,并非聂秋染的天下,如今功高震主,又不是什么好名声,不如将粮食交给皇上,由皇上作主安排,聂秋染也落了个清闲,不用被人骂奸臣贼子,奸侫之徒,岂不是好事儿?” 若是真像陆劲所说的,要是将粮食交到皇帝手中去了,之前聂秋染如此大的名声,恐怕皇帝早就恨他入骨,恨不能生啖了他,因此之前才想有召自己入宫想要软禁的想法来,如今陆劲说得天真,将粮食交给了皇帝,聂秋染是落得个清闲,恐怕就是太过清闲了,等到事过境迁,自己一家子怕就得人头落地了,到时自己一家人死得冤枉,皇帝的名声好了,恐怕没人来管。陆劲是不是当自己是个脑残,还是当他是个什么口才出众的说服大师,轻描淡写几句话便能将自己洗脑得连身家性命也不顾了便去做那劳什子忠诚? ps:第四更~~~最后一更到了,大家手中有粉红票的。。。打赏给我吧~~~~ 第四百八十八章 无功 别说崔薇脑子还算清醒,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丈夫儿女以及全家人着急。就是崔薇真的脑子不大灵活,可她好歹也是现代社会来到这古代的,忠君爱国的观念对她来说根本没用,陆劲今日就是说破了天,嘴上说朵花儿出来,她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什么忠君爱国,什么天下就是皇上的天下理论便将自己一家人的脑袋伸出去任别人来砍! “陆大人不要再说了!我敬你是位清官儿,也不愿意将话说得重了,皇帝赈灾之事,天下百姓都看得清清楚楚,并非我一个妇道人家说了便算的。当日若不是京中百姓实在饿得狠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愿意去出那个头?若不是皇帝有粮食也不肯出来与百姓共熟,我又怎么会今日受到陆大人这般指责?谁不想做个忠诚,留个好名声,若是皇帝真是那忧国忧民之人,宁愿自己不吃了也要给百姓吃,恐怕我也不会做那吃力不讨好,反倒要被人骂之事!”崔薇一说到这儿,顿时将头埋到椅子把头上,身子一抽一抽的,似是哭了起来。 外头碧枝一听到这儿,顿时连忙大声道:“陆大人既然说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咱们也是皇上的子民,陆大人自己爱钻营,好拍马,愿意给皇帝当儿子那是陆大人自己的事儿,咱们可知道亲生爹娘是谁,不敢去讨这个巧的。陆大人也是堂堂男儿,竟然将咱们夫人逼得哭了,奴婢虽然没什么见识,可也是头一回见到陆大人这样的男子汉,大丈夫,还说是读书人出身呢!” 说实话,刚刚崔薇原本咄咄逼人的让陆劲有些招架不住的,可不知怎么的,她竟然转头就做出柔弱妇人样一下子哭了起来,这架势倒真让陆劲吓了一跳,也跟着吃了一惊,刚觉得崔薇故作姿态,谁料外头便听到碧枝伶牙利齿的说了这么一通,顿时一下子脸便烧了起来,连忙回头去看,却见到外头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大堆人了。 “你胡说!我一片良心,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我实在懒得跟妇人一般计较!”陆劲甩了甩袖子,还没有开口说话,外头院子里挤满的一堆百姓便已经冷冷朝他齐声大喝:“滚出去!” “还当你是个什么好官儿,原来也是个只知道媚颜讨好狗皇帝的。”这会儿流民们几乎是将聂秋染当神看了,听陆劲左一个奸贼,右一个奸侫的,顿时不少人都恨不能朝屋里冲进来将陆劲拖出去。要不是怕冲撞着崔薇,这会儿陆劲恐怕早被人揍得连他娘也认不出来了。 “你们这些无知百姓!”陆劲冷哼了一声,听到这些人让自己滚出去,顿时脸都黑了:“我一片丹心,可鉴日月。我这是在为百姓请命,为你们以后的生活着想,想你们重新安定……” “这位大人说得好听,看那穿着,跟真的似的。当咱们不知道哩!你们当官儿的有什么好东西,什么重建什么丹不丹心的,咱们都不明白,既然这位大人那张嘴会说得连天上麻雀都能哄得下来,我们倒是想问大人,定洲水患之时,大人在哪里?莫不是在宫中跟着狗皇帝一块儿吃喝玩乐吧?主公救咱们脱离苦海,进京给粮食时,不知大人给了多少粮食,送了多少衣裳给咱们穿?” 流民们一连问了陆劲好几句话,直将陆劲问得说不出话来。陆劲虽然被人责问得说不出话,不过他心中却是十分不服气,他本来是真正的忠臣,也是不贪的,家中贫苦异常,平日里可以说两袖清风,两手空空,手中是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官袍除了皇上赐的之外,其余都是烂得打了不少补丁,而他家中本该有皇帝赐的下人,也由皇宫养的,他都一应推了,这样的日子自己过得如此节约了,竟然被人说没有捐献出来。陆劲心头十分委屈,他也确实是一心为民,可就正因为这样,他心里才越发难受。 被自己一心想着的百姓如今竟然骂自己才是奸臣贼子,令陆劲面皮泛紫,心头大恨,脑中一片混乱之下,自然方寸便乱了,想也不想便道:“我是没有捐,因为我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从未搜刮过民脂民膏,百姓之财也不取半毫,我自然拿不出银子来……” 没等他说完,崔薇便抬起头,大声道:“既然如此,刚刚陆大人为什么要让我替你们家出五口棺材钱?要知道那也得要好几两银子了!” ‘轰’的一下。原本被陆劲这义正言辞的话说得愣住的流民们听到崔薇这话时,个个都忍不住轰堂大笑了起来:“是不搜刮民脂民膏,也不取半毫,人家要取一般都是百十两银子起价哩!” 陆劲气得要死,浑身直哆嗦,这会儿被崔薇与百姓们联手挤兑,顿时大怒道:“我又不是聂秋染,贪污上百万两钜银,否则定洲大河,如何得以修成?” ‘嘭!’崔薇眼神冷了下来,一边伸手重重的拍到了自己身侧的小几上,一边擦了脸上的眼泪站了起身来:“陆大人说这话可是要凭良心!我家夫君何时贪了百万两钜银之多?我家夫君在京中时可是做的翰林院编修史书之事儿,一年俸不过五十石米,连正经职位都未曾领到,又怎么能伸手贪到百万两银子?我家夫君到了定洲时,一不是知府,二也并非掌了重权,不过是个五品的通判,管的还不是银钱之事儿,如何能贪得到这些银钱来?在这儿的都是定洲的百姓们,诸位说说,我家夫君在定洲时,可干过欺男霸女,强抢民田民宅,收刮财物等事儿?”好 这倒是真没有!聂秋染在定洲时除了一个修河道被百姓们背地里腹议过之外,连骂一声都没有。因为他一般要让人迁徙前都会给一定银两补偿损失,众人搬了家的虽然搬离了故土,但能得到银子,那都是大好的事儿,正因为这样,定洲还真没有骂他的,再加上聂秋染心仪崔薇,连人家主动送上门儿来的女人都没收过,更别提往外强抢别人家的女人了。崔薇这话音刚一落,不少人都跟着大声哭喊了起来:“聂大人是好官儿,明明是为民请命,自己梦到定洲遭了大难,为了救咱们,还主动自己掏银子,出钱让咱们迁徙,若是聂大人说一块儿,当初搬家那银子,咱们怎么也不肯收的。” “这老白脸儿胡说八道,人家说黑脸忠臣,白脸奸臣,我瞧着这家伙一定是奸臣,兄弟们,打死他!”有人在人群中喊了这么一句,陆劲脸顿时黑如锅底。 只要是个读书人,便没有黑脸身体强壮的,陆劲常年本来吃得就不是多好,脸色苍白,再加上又一向严肃,更显得那张脸古板惨白,一看就让人心里泛怵,虽然说他其实在京中是有一个叫陆黑面儿的称号,可如今被人当面叫奸臣,陆劲顿时受不了了,一下子大喝道:“我不是奸臣,我一片,”他刚想说丹心,可刚刚这丹心一词才被人侮辱过,这会儿哪里还敢再说,话到嘴边儿便话了个词:“我一片为大家的心思,如今大家竟然如此误会,可见那奸贼误国!” “去你母亲的奸贼!”有人想也不想便捞了东西朝陆劲砸过来了,陆劲开始不想躲,但这些人个个砸过来的东西荤素不忌,有些人不止是将手头上戴的或者是手里拿的,亦或是头上戴的砸过来之外,还有人脱了臭鞋子也砸过来,陆劲顿时撑不住了,连忙躲了开来。 “陆大人请回去吧。”崔薇忍了笑,看着一向在京中人人都拿他没有办法的陆劲这会儿露出这种狼狈之极的神态,顿时心中大快,她本来也不想要将陆劲怎么样,若他识趣一些赶紧现在回去便罢了,连皮肉之苦也不用吃,可若是现在不回去,等下吃了皮肉之苦可怪不得她了。 “此贼不除,天下难平!”陆劲这会儿听到了崔薇的话,却是站直了身体来,一副秉然不可侵犯的模样,正义凛然的仰起了头,目光森森的看了崔薇一眼:“若为了天下安定,少不得我便是背了恶名,也要拿了你。既然你是聂秋染的妻子,我便拿了你,回头让他将粮食交出来,换你一命。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聂秋染识相,我也不会对你如何……” 崔薇现在可算是知道了,为什么电视中一个人即将杀死另一个人的时候,一旦他多加废话,最后的结果绝对是对方反攻,如今看到陆劲还在正气凛然的说着话,一旁秦淑玉却朝他扑了过去,陆劲吓了一跳,向后一退,原本站在外头的百姓们一听到他要拿了崔薇威胁主公,又见他的行为举止竟然和宫中的皇帝一模一样的,连忙一拥而上,挤上来趁着陆劲倒下的功夫,好几人将他给围住,你一拳我一脚的开始朝陆劲身上揍了起来。rs 第四百八十九章 而返 人群中顿时只听到陆劲的闷哼声,他倒也是个硬气的,被打了半天也不出声儿,只任由人打着,咬紧了牙关却是一言不发,崔薇深怕众人将他给打死了,虽然说陆劲此人刚刚生了那样的心思实在可恶,但就算是不看在陆劲份儿上,就算是看在刚刚秦淑玉撞了陆劲一回的情份上,她也不希望陆劲被打死了,因此连忙便开口道:“诸位不要将他打死了,只少打两拳就是了,陆大人到底是个文人,身体不比武将,可挨不得揍的!” “夫人真是好心!”许多揍过陆劲的这会儿心情爽快的挤了出来,冲崔薇恭维道:“只是有些人不打不知道怕,满嘴喷粪,就怕熏着了夫人。” 没料到自己挨了打,反倒是崔薇得了个好心的名声。陆劲这会儿鼻斜眼歪,被打得脸庞肿似猪头,众人看他站都站不起身来了,也不怕他再去惊着崔薇,这才退了出去。 候氏没料到自己儿子竟然挨了打,顿时又悲又愤:“这天下还有王法吗!竟然敢打朝廷命官……”话未说完,外头人群竟然间如流水似的朝两边分了开来,露出外头已经办妥了事,宫中已经布满了自己人,才放心回来的聂秋染等一行人。 看到屋里这情况,竟然围了如此多人,聂秋染眉头刚皱了皱,百姓们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开了口道:“主公,这老白脸儿跑到这边来想要夫人将粮食交给他拿给皇帝,还说不愿意便要抓了夫人,咱们气不过,将他揍了一顿!”聂秋染一听到这话,眼睛顿时便眯了起来,罗玄身影似鬼魅一般朝屋里闪了进去,就连崔敬平也加快了脚步跟在聂秋染身后。 屋里陆劲刚在母亲候氏的挽扶下站起身来,一听到外头的话,顿时大怒:“还没有王法了,我要回报皇上……” “要想见皇帝,下阴曹地府去吧。”罗玄阴测测的声音传进了陆劲耳朵里,下一刻便只听到一声孩童的啼哭声响了起来似猫般,很快又没了踪影。这屋中哪里有什么孩子,只得陆劲自己的儿子而已,一听到这声音,顿时吓了他一跳,回过神来之后便看到了罗玄,大吃了一惊:“罗玄,你怎么回京了?”说完这话,又看到罗玄手上拎着自己的儿子,领子勒得小孩儿脖子,使他喘不过了气来,一张脸变得惨白无神了,陆劲脸都白了:“你赶紧将我儿子放下。” “我听说陆大人生平最爱的,便是将性命抛在外,如今看陆大人穿着一身丧服,恐怕早已经做好了想死的准备吧,反正我不入地狱,又谁入地狱?不如我做场好事,送陆大人一家上路吧。”罗玄抿嘴笑了起来,他原本长相便俊秀无比,且又面白无须,一笑起来眼中波光流转,偏偏满眼血色,又给他添了几分邪气,既是美貌,又是邪恶。 若要说这话的人是别人,陆劲肯定是以为人家吓唬自己而已,毕竟没有谁敢冒着杀害十来岁孩子的名声真下手杀人,可若说这话的是罗玄,陆劲是相信的,以前罗玄在京中时陆劲没少听到他恶名,如今一听到罗玄说这话,顿时吓得语调都变了:“你想干什么,你可不要乱来,你不要以为区区一个孩子,便能威胁得了我。” 陆劲已经年近四旬,可膝下却只得这么一个儿子传宗接代而已。这儿子是他旁边的那个妾室珍娘生的,因陆劲的母亲不喜儿子与其他女人*房,因此陆劲一大把年纪,几乎都是与母亲同岁,而少与女人亲近,如此一来,自然生不出孩子,而陆家又贫穷,陆劲自小便立志要做清官儿,如今两袖清风,既没银子买妾室,又得人生中大部份的时间除了贡献给皇帝,贡献给公事之外,剩余的一部分则又分了大半来孝顺母亲,只余极少的时间来与妇人相处,现在人都快步入晚年了,却只得这儿子一根独苗,若真死了,恐怕往后陆家就要断子绝孙了。 不止是陆劲吓得厉害,那头候氏与陆劲的妾室都吓得脸色惨白,候氏想了想,突然间大踏步朝崔薇冲过去,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匕首来,指着崔薇道:“放下他,并将粮食交出来,否则我将这贱人给杀了!”候氏看到自己孙子被罗玄捏在手上,顿时脸都青了,又深怕罗玄不肯听,也摸不准罗玄与崔薇是什么关系,她是听到过罗玄的名声,但却没见过他人,因此认不出他来,但也知道他不是崔薇的丈夫聂秋染,虽然听到他名字,但一时间慌到了,根本没有往心里去,聂秋染她是看过的知道是崔薇丈夫,因此深怕罗玄不受威胁,连忙又道:“你要杀就杀她,不要杀我的孙子!”一边说着,一边朝秦淑玉指了指。 我x!秦淑玉真是躺着也中枪。摊上这么一个婆婆,崔薇都替秦淑玉难受,这可真是许氏给自己的女儿挑的好婆家,如今一到危机关头,竟然让人先杀她而不要动她的孙子。崔薇叹了口气,看着面色平静的秦淑玉,一边冲罗玄微微摇了摇头,还没出声,聂秋染的身影便已经朝候氏撞了过来,伸手将妻子搂进了怀里,一转身便离开了刚刚候氏匕首指着的方向,伸腿朝候氏背心踢了一脚! 其实聂秋染就是不来,候氏也根本奈何不了崔薇的,但这会儿看丈夫紧张,她还没有脑子出毛病的让他不要救自己,因此安静的倚在聂秋染怀里了,只装作害怕的模样,没有出声,那外头的百姓被崔敬平招呼着又重新出去了,临出门儿时只看到了崔薇比匕首指着的模样,出去老远了还能听到外头人在骂陆劲一家的声音。 “陆大人可是识相一些!”罗玄虽然心里存了杀意,但脸上却未显。陆劲心头一紧,却是想到大庆朝的将来,绝不能落到这些人手中,因此狠了心别开了头: “你要杀便杀,咱们陆家,可没有贪生怕死之人!大郎,你安心的去吧,往后父亲会替你报仇,为你雪恨,扫荡这些妖魔鬼怪,待天下安定之时,父亲一定修书一封,烧到地下与你得知,你安心的去吧!你就是咱们陆家的好儿郎。” “不,不要杀他,老爷,求求你。”那一脸沧桑之色,四十开外的妇人突然之间疯狂的摇起头来,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哀求的看着陆劲,陆劲却根本没有理睬她,冷哼了一声,别开头去。 “这可是陆大人自己的选择,那不要怪我不客气了!”罗玄看到崔薇离那候氏远了些,眼中闪过阴鸷之色来,手掌收紧了些,那头陆劲喊得更厉害,谁料罗玄手中的孩子倒也硬气,除了开始惊呼一声外,后头便一声不吭了,反倒安慰陆劲道:“父亲,不必担忧,天将清明,只盼,父亲扫除牛鬼神,还大庆,和平。儿子,死不足惜,父亲报仇就是……”话未说完,罗玄便笑着收紧了掌心,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孩子顿时脖子一歪,只剩了出了的气,再没有进的气了。 陆劲顿时眼中一空,只看到罗玄将儿子的尸体如破烂一般扔在了地上,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半晌之后候氏才高呼了一声:“我的孙儿啊!”说完,坐到地上拍着腿便哭了起来。 而跪在陆劲身边求着情的妇人顿时眼睛一花,整个人软绵绵的便瘫到了地上。 “罗玄,你不得好死!”陆劲眼睛通红,瞪着罗玄,似是要吃人一般,若不是刚刚他被人打得厉害,候氏一旦将他放开了,只勉强靠着门边,恐怕这会儿要冲上来与罗玄拼命了。 “我好不好死,陆大人倒是看不到了,可陆大人好不好死,我却是能看到的。”罗玄笑了起来,一边朝后头被聂秋染抱住的崔薇看了一眼,也很想这会儿凑过去,因此越发起了想将陆家人一并送上路的心思,等到将这些讨厌的人解决完了,他才好凑到崔薇身边去。 一边想着,一边罗玄又拧起了刚刚被聂秋染踢在地上的候氏来,嘴里咕哝了一句:“你抱姐姐安慰,我却得收拾这些人……” “你放开我娘!”陆劲没有听到罗玄的嘀咕,但是看到了罗玄拧起自己母亲的动作,顿时大骇,刚刚自己儿子的尸体还躺在地上,余温尤在呢,这厮杀人不眨眼,那是真会下手杀自己娘的。陆劲骇得脸都白了,儿子他可以说让他为了大义去死,但这可是自己的母亲,忠与孝之间,陆劲顿时纠结不已,那头候氏虽然怕,但她也是极为硬气,惨白着一张脸,却是梗了脖子道:“我活了这辈子,已经够了,只要往后你能辅助皇上,消灭这些奸臣……” “皇帝已经死了。”罗玄懒得看这老婆子啰嗦,一手拧她,一手挖了挖耳朵:“你们倒是可以到地底下去尽忠!”rs 第四百九十章 污蔑 “你们,你们太大胆了!”陆劲开始是经历了儿子出事的変故,接着又听到了皇帝已经死了这么一个打击,顿时人都蒙住了:“苍天不仁,竟使奸臣妖魔当道,莫非真是天要亡大庆不成?可恨我饱读诗书,原该为国尽忠,为百姓办事,如今却要死在你们这些妖邪手里。我不甘,我不甘哪!”陆劲一边喊着,一边哭了起来,整个人软绵绵的坐到了地上,表情茫然之后又变得激动痛恨:“罗玄,你这奸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哼!”罗玄一听到陆劲这话,顿时肆意的阴声桀桀的大笑了起来:“我连活人都不怕,难道还怕死在我手下的冤鬼不成?”死在他手中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若罗玄怕这个,当初便不会杀自己的母亲兄长以及黄桷村的所有人了!他连死都不怕,还能怕这些穷酸要死前的几句空话,可真是笑话了。 “要是人人都来找我索命,那倒也热闹得很,我倒要谢谢你给我添几分乐趣,去死吧!”罗玄刚想动手,崔薇却刚刚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正好就看到了罗玄的动作,刚刚那半大孩子临死前的一声惨叫还真令崔薇有些叹息,这会儿看到罗玄动作,连忙就从聂秋染怀里探了手出来:“小石头,等下。” “陆劲到底三年前曾在顾宁溪一事儿上帮过我,他虽然不一定是真为了我而帮我,但不论如何,他帮了我总是事实,你现在放他一回吧,反正那孩子已经死了,就当今日抵过了。”崔薇虽然也算不得什么大善人或者大恶人,但总归还是记得当初陆劲曾替她出言之事儿,如今也不忍将他赶尽杀绝,因此这才开了口。但她说了好话,罗玄不见得要领情,连忙便呸了一声:“谁要你来心,你这毒妇,往后不得好死!” 罗玄能笑嘻嘻的听人家骂自己,却最听不得有人这样骂崔薇,顿时脸色一冷,举起了手中的候氏,便朝陆劲砸了过去。 ‘嘭’的一声,母子俩滚做了一团,罗玄阴冷着一张脸,刚要踏上前一步,崔薇却道:“我做事只凭本心,随便你怎么说,这一次便算是我还了你三年前的一次恩情,从此我可不欠你什么,你就是要死,也与我无关。”早就知道陆劲不会领情,崔薇也没想过他会对自己感恩戴德,这样的人凭着自己的信念活了几十年,可不是她三言两语便能改正得了的,她出言救了陆劲一家人的性命,果然也没见他对自己露出什么感激之色,反倒还是气恨不已的样子,顿时笑了笑,也懒得理他了。 这母子两人便跟被洗过脑一般,这会儿已经不是固执,而是偏执了,跟这样的人说话久了,人家也是坚持已见,讲半天只是废话而已。 “妹妹!”一道沉毅的声音传了进来,接着一个高大着蓝底布衣,外罩软甲,腰侧长剑的青年大踏步将手按在腰侧的剑鞘上,朝屋里踏了进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可不能心软!”青年满脸铁血坚毅之色,肌肤古铜,整个人似是都蒙着一层彪悍之气般,崔薇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抬起了头去,一下子眼泪便流了下来:“三哥。” 一旁低垂着头的秦淑玉早在听到声音时身体便已经颤抖了起来,这会儿又听到崔薇喊三哥,竟然腿软得站立不住,一下子坐倒了在地上。 “三哥,你终于回来了。”崔薇冷不妨看到崔敬平回来,顿时心情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崔敬平自多年前从京城消失了之后,崔薇便一直再没有见过他的身影,只是后来才从聂秋染处得知,他去了边关,这些年来不知道多少回崔薇曾在心里替他担忧过,深怕他遭了不测,如今好端端的看到他就站在自己面前,整个人靠在聂秋染怀里哭:“三哥你终于回来了。” 崔敬平也十分激动,目光在崔薇身上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跪坐在地上的秦淑玉,眼睛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接着又成转成了坚毅。 “这些人不可留,否则往后可成大患!”崔敬平虽然能看到妹子也高兴,但这些年来在边关的磨练可不是说着好听的,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又说回到正事上:“陆劲是文人,若是留下是个祸患。”不怕敌人来势汹,就怕文人一张嘴。这是边关许多将领都流传的一句话。因为在西凉许多将领出生入死,但若是得罪京中文官儿,只不过人家碰碰嘴皮儿,若是皇帝一不信任了,派来监军,那便完了。 对于这句话,崔敬平也是深信不疑,这会儿自然说了出来,劝说崔薇将陆劲等一家人都杀了。他这可不是从自己的私仇出发,事实上当日之事他虽然恨陆劲,可其实最恨的倒不是与秦淑玉间的婚事起了波折,而是明明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却被人三言两语便夺了妻,如此羞辱,是令他恨之入骨。但今日皇帝已经被处决,陆劲这样的人他现在不屑与他多说,也不过如此而已,一个酸腐文人,不堪一击。 “三哥……”崔薇不知道崔敬平这几年在边关过的是什么日子,可这会儿听到他这样一说,顿时便说不出话来,她是真记得陆劲当初曾助她一臂之力,纵然不是他有心的,可得人恩果,总要记得,若是今日陆劲死了,恐怕她一辈子心都难再安。可若陆劲不死,往后要是真成了大患,对她一家人不利,那她宁愿死的是别人。崔薇咬了咬牙,刚想开口,突然之间沉默了许久的聂秋染便笑了起来:“算了,听薇儿的,放他们一回吧,把那妇人也给弄醒,让他们自个儿出去吧。” 聂秋染脸上的笑意十分诡异,罗玄这些年来与他相识,可是知道聂秋染的性格手段,一瞧便知道他在算计着什么,可不是好心而已,心里念头一转,顿时便笑了起来。他可不想得罪自己的姐姐,逆了她的意,但也不想让陆劲一家人好过往后再来添麻烦,他的性格一向是斩草除根,也不怕春风吹了再生。若聂秋染有什么法子,那倒是两全其美了。 陆劲这边大叫着奸臣贼子不得好死,罗玄已经一脚踢在那昏倒在地的妇人腰侧上,那妇人估计是吃了疼,一面悠悠的醒转过来,一睁开眼,便看到了地上儿子的尸体,罗玄不想她哭闹,也不想她再昏倒过去,因此又一脚踢在她身上:“我姐姐仁慈,放你家人一条生路,你快抱着你儿子,回去吧。” 那妇人又挨了一下,昏不过去了,却是抱着儿子的尸首开始哭了起来,从小声细哭再到大声哭嚎,像是压抑了许久的人,渐渐找到了能发泄心中情绪痛快大哭的方法一般。那妇人先是哭了一阵,在罗玄有些不耐烦时,她突然之间抱着儿子又哭又笑,跪了起来:“求各位老爷夫人做主。” 她说话时声音沙哑,整个人面庞红肿,一双眼睛中满是痛恨的盯着陆劲看:“贱妾白氏,见过大人。都说聂大人是青天老爷,贱妾想求聂大人作主,求大人做主让妾身自赎其身吧,求大人给个恩典了。”这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又哭得厉害,抱着儿子便伏了下去:“求大人帮忙。” “我能帮你什么?”聂秋染的嘴角挑了起来,眼中光彩一闪而过,那自称为白氏的妇人抱着怀中早已经没了气息的孩子悲痛欲绝:“不瞒大人所说,陆劲此人外表道貌案然,可实则乃是禽兽不如的伪君子!他们母子有不伦之恋,多年来便都脱了衣裳睡到一处,贱妾时常心中惶恐害怕,却不敢多说,候氏为瞒此事,对贱妾多番折磨,若不是看在这孩子的份儿上,早该了此残生,如今孩子已经没了,贱妾若是不能自赎其身,宁愿一死!”这妇人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泪哭了起来,满脸的怨恨之色,看得在场的人不少心中都是凄然,又听到这白氏的话,顿时都吃惊无比的将目光落到了陆劲母子身上。 “你血口喷人!”陆劲一张脸先是涨得紫黑,接着又开始缓缓变得苍白,他自己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听到白氏这话,知道若是自己与母亲间同睡一榻多年之事到底不妥,毕竟男女十岁都不同席,而候氏又一向不喜他过多房中之事,再加上陆劲不管当初年少时还是如今年纪大时,都一直与母亲睡到一处,其实他嘴上虽然不提这事儿,但心里却是知道羞耻的,也晓得这事儿该死死捂着不让人知晓,毕竟候氏守寡却与年轻力壮的儿子睡到一块儿,不论如何,这都算不得是个多好听的话。 就算陆劲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但因这事儿是跟了他多年的妾室口中说出口的这话,难免别人便要心里多想几分。陆劲一生为人不图得不贪财,可唯独从小被候氏教得对于一个名字始终却是放不开,他以往每回威胁正德帝,不怕死的进誎时,便是知道自己就是因为尽忠而死了,正德帝也不敢轻慢了他,而得厚葬他,史书中也得记他一笔,从此他便是忠臣直臣,便是百年之后,依旧有人记得他这么一个忠臣,千百年后也遭人歌讼。rs 第四百九十一章 无常 对于男人来说,一生追求无非权势地位与富贵美人儿,但对于陆劲来说,权势如浮云,酒肉穿肠过,既不贪恋眼前的浮云权势,亦不喜好口腹之欲,对于男女之事更是被候氏管制得死死的,从小也便对这事儿十分冷淡,一生时间除了读书与公事,大部份的功夫都花到了老娘身上,就是再好的美人儿他也能做到眼不动,心不动。而这名字,则是他最为追求的东西了,甚至是有一种便是为了忠名与义名,宁愿死了也在所不惜的。 但现在白氏却说他与母亲**,这个罪名陆劲根本担不起,而且他不敢想像自己要是死了之后有何面目去见地底的祖先,更不敢想像千百年后,依旧有人说起他时,并非举手称赞,恐怕反倒要嘲笑他一声不堪了。 “你胡说!”候氏也是羞得脸色通红,恨不能上前将白氏那张嘴给撕了:“我们母子清清白白,哪里由得你这贱人胡说,你信不信我打死你,也没人敢来找我。” 妾本来就是属于贱籍,若是真被打死,恐怕这白氏还真是有冤无处诉,但她这会儿唯一牵挂的儿子死了,早就心若死灰了,哪里还会怕候氏,她委身于陆劲已经十一年,这十一年中每天都是生不如死,若不是有个儿子还有个盼头,恐怕早就自行了断了。但偏偏陆劲这老匹夫,只知固执,却连儿子的命都不管,她这会儿恨不能亲手杀了陆劲母子为儿子报仇,哪里还会怕候氏责骂,一听她说话,便冷笑:“贱妾到陆劲已经十一年,恐怕一年之中,陆大人到贱妾房中之数不过十日,其余时间,可都是歇在了老夫人房中,不是夫妻,却胜似夫妻。老夫人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倒是知道羞了,也不知道多年以后,后人再说起你们母子时,该是什么表情,可惜贱妾已经看不到了。” 陆劲又羞又气,这会儿恨不能飞起身来将这女人给踹死,可谁料这妇人因为儿子的死,早已经痛恨陆劲异常,看了他羞恼的脸色,不止是没有再如以往一般害怕,反正痛快的又接着道:“你们母子畜牲不如,连人伦大道都可抛在一旁,实在令人不耻,若不是为了孩子,贱妾如何会苟且偷生,如今孩子没了,你陆家还想要贞洁脸面。” “不是这样的。”候氏一下子慌了,她不怕死,可却怕名声毁坏,尤其是对于一个守寡多年,辛苦将儿子拉扯大的女人来说,最怕的就是被沾上这种荤腥事儿,尤其还是跟儿子的,其实候氏根本不是对于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心思,只是她年轻时候便守寡,一生都自守贞洁,虽然表面得意,可难免夜深人静时心里多少会有些凄苦,候氏因此特别要将儿子撰在掌心中,看他年纪大了,不想让他娶妻属于别的女人。 再加上她自己守寡多年,没有房中事儿,自然便看不得别的女人过得风流快活,因此从小便严禁儿子少房中事,一来如此做是为了不让他当初年轻时贪欢,以免沉迷女色,往后误了大事儿,二来也好让儿子多陪着她,至于那些女人,本来陆劲为人便被教得古板不通情达理了,又再来还要与婆母抢人,自然不是对手,一年之中能与陆劲亲近个十来回已经算不错了,候氏防这些女人防得跟贼似的,比做正室的还要善嫉,白氏当初还是运气好,才生下了一个儿子,若非不然,也不知得苦熬多少年,最后又被一个无子的罪名让人家将自己发卖,一生凄苦异常。 “根本不是你这贱人所说的。”候氏脸色通红,表情慌张,下意识的转头朝秦淑玉看去,连忙就道:“好媳妇,你帮我说说,事情根本不是那贱人所说的那般……” 有事时便是好媳妇儿,若是没事儿,那便让人要先杀自己了。秦淑玉嘴角边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眼睛中闪烁着怨毒的目光来。 “陆家确实是有本事的。”秦淑玉轻言细语的开了口,在候氏母子二人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惊喜之色时,才又接着说道:“一心只知道谋取儿媳妇财产,根本不是不要脸皮,而是不知脸皮 为何物,陆大人还当自己是清官儿有本事呢,却不过是个吃软饭,且又与母亲同睡一床,外表母子,实则夫妻生活而已。陆老夫人口口声声说不曾与儿子有瓜葛,妾身可是曾亲眼看到过你们二人滚做一团……”秦淑玉说到这儿,顿时住了嘴,接下来的话自然是靠众人想像了。 不知何时外头探头探脑的又站了不少人进来,这会儿正你一言我一语的指着候氏等人一边看一边骂,满脸鄙夷之色。陆劲如同遭了五雷轰顶一般,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秦淑玉,身体一软,倒退了几步说不出话来。一妻一妾都说他跟母亲有奸情,若是今日真这事儿被人传扬出去,他哪里还有面目活着。候氏也是惊呆了一下之后,如同发了疯般要朝秦淑玉扑过去:“我杀了你,你这小贱人,贱嘴皮子,你敢胡说八道污我清白,我跟你拼了!” 若是换了多年前,秦淑玉好歹也是知府嫡女,从小受到良好的教养,什么与人滚做一团这样的话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但嫁到陆家几年,可真正是让她如同脱胎换骨的重新变了一个人般,这会儿说起这些话来脸不红气不喘的,神态平静的如同娴淑的大家闺秀一般,候氏的怒骂对她也好像没有影响般,她始终低垂着头没有抬起来过。 众人都跟着如同在听天书一般,没料到这陆家母子如此无耻。京中一些百姓倒是听过陆劲名声的,以往还当他是个好官儿,真正是为民请命的,若不是他今日要过来抢粮,大家还真当他是忠义的,可如今陆家不止要过来抢粮,而且这陆劲母子竟然如此不要脸,占用儿媳妇嫁妆不说,竟然老母亲还拴着儿子在裤腰上,不让他去亲近儿媳妇,这样的事儿天下之大,许多人可真还没有听说过,如今倒是长了见识,都纷纷朝地上呸呸不已,听着这些事儿都觉得污了自己耳朵,而这陆家的妇人竟然还要时常忍耐,难怪陆家母子看着气色好,而那两个妇人却是憔悴无比的模样。 崔薇冷冷看着候氏如同疯了一般的举动,心中对于陆劲还多少有些佩服的,这会儿都觉得恶心,渣男她前世时听得多了,其实这一世的渣男也不少,像崔敬忠那样的,崔薇本来便以为已经是极品中的战斗机了,没料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陆劲吃软饭吃得理直气壮不说,竟然还觉得自己没错,在家当老爷,出外当顶天立地的汉子,在许多人眼中都觉得他公正不阿,是个一顶一有原则的人,没料到私底下混乱便不说了,而且用了人家的钱,竟然还让人家守着活寡,又教唆着别的女人好不容易怀上,且又辛苦生下来的儿子别人倒是疼得要死不活,他一句话为了劳什子的公义便要人家去死,弄得人没了盼头,肯定恨他了。 “你们要闹出去闹吧,实在没料到大名鼎鼎的陆劲竟然是这么一个货色,实在是与你们说话都觉得污了我的嘴!”崔薇烦得很,那头候氏一听到这话,羞得脸都黑了,一头便要往墙上撞:“我不活了,我要以死证清白。” 她倒是想死,这会儿死了不论如何还能换回点儿好名声来,只是那头崔敬平却是一脚踢在她背心上,厉声斥道:“要死便滚出去再死,不要污了我妹妹家的风水!” 候氏又气又急,“你们欺人太甚!” 但谁还理她,外头的人看到罗玄招手,都一涌而上来,架着候氏两母子扔了出去,间或还听到候氏在尖叫怒骂:“你们别碰我,男女授授不清,我自己走,当谁稀罕!” “你当你是什么好东西,当咱们爱摸你,老不拉唧的,也只有你儿子才下得去那嘴而已,咱们再不挑,还看不中你这样的!”也不知是哪个嘴巴缺德的喊了这么一句话,顿时不少人都跟着轰堂大笑了起来,候氏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这会儿众人已经看不到了,但想也想得出来,恐怕好看不到哪儿去。 但崔薇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候氏不候氏的,一看到崔敬平便朝他冲了过去:“三哥,三哥,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在西凉过得好不好?如今这趟回来就不要出去了吧。” 崔薇这会儿心里都酸楚了起来,当初阴差阳错的,闹得两兄妹到现在多年后才见面,崔敬平在其中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头,如今陆劲一家子虽然被赶了出去,但崔薇一想到当年,依旧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一旁秦淑玉低垂着头站着没有动弹,整个人似是僵硬了一般,自从刚刚她出言顶撞完候氏之后,便像是浑身的力气都一瞬间散了个干净般,这会儿双腿沉重,连挪动也不能,只是听着周围人的说话,明明热闹得很,但她耳朵里却只听到了崔敬平在说道: “都好,这一趟回来,我会留一段时间,再回西凉,妹妹,我如今已经在西凉呆得习惯了,不回去才受不了哩。”rs 第四百九十二章 坦白 他如今原来是在西凉。秦淑玉嘴角边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容来,听着崔敬平比起多年前沉稳了许多的声音,以及偷空看去时,见他变了不少的容貌,只依稀还能看得出多年前的痕迹,开始是心里有些微甜,像是只听他这样说话便都觉得心里爽快一般,可半晌之后,却又渐渐的,从心底里生出一股酸涩来。 如今的自己都已经嫁过人了,便是与陆劲和离,又有什么底气再来嫁给他?如今看崔敬平穿着打扮,又听他们刚刚所说的话,明显不是干的普通事儿,往后他若是往上爬,自己却不过是一个和离之妇,身子还不干净了,还有什么资格嫁给他,还有什么资格去多想?秦淑玉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眼里又透出恨意来,身子软软的朝地上坐倒了下去。 原本还在说着话的众人听到这声音时,顿时都愣了一下,不约而同的将头转了过来,聂秋染皱了皱眉头,道:“有话等下再说吧,如今人多都瞧着呢。” 崔薇点了点头,连忙让碧枝招呼了人在外头摆了桌子等,这小宅子是她当初暂时买下来的,当初只图一个掩人耳目,如今人一多了便住不下了,看着堂屋中的众人,崔薇有些歉疚的看了秦淑玉一眼:“秦姑娘……” “倒是我失礼了,只是不知道崔姐姐可有空余房间能让我暂时落个脚么……”秦淑玉想到崔薇等人一家人在那边热闹着,越发衬得她形单影只的难受,可偏偏又不想离开,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竟然开口说想要留下来。崔薇自然不会拒绝,秦淑玉刚刚才说了那么一句话,若是现在将她给送回去,恐怕愤怒之下的陆劲母子两人能生吞了她。那抱着儿子的白氏倒是乖觉的站起了身来,如今京中情形其实在聂秋染领了人回来之后已经安定了下来,虽然还不像当初定洲大水之前,但至少也恢复了几分繁荣,她一个弱女子出去至少不用害怕像之前一般被人抢去,因此这会儿倒是抱了儿子,道了谢之后暂时也要离开,出乎意料之外的,倒是秦淑玉替她求情,让她暂时与自己住在了一个屋中。 本来崔薇倒是有空余的房间,当初罗玄送她的蛋糕铺子还在呢,但若是让秦淑玉住了那儿不免尴尬,因此只让她在自己这边的偏房住了下来。一些收拾安顿后,倒是花了大半天的功夫,晚上时聂秋染等人今日是去逼了宫,自然是要与将士共同庆贺的,崔薇倒是没有去,外头全是些大男人,她一个人去了反倒不自在,罗玄倒是磨蹭着不想出去,想留在房间中陪她,但聂秋染知道他见针插缝的性格,若是自己不在媳妇儿身边,反倒要别人来陪,自然不干,因此也强拉了满脸不情愿的罗玄出去了,屋里倒只留了崔薇母子等人。 先是牵了儿子去看了看如今还在沉睡中的女儿聂娇,这些天不知道是不是睡得久了的原因,虽然下人们都侍候得十分精心周到,不过聂娇原本娇嫩的小脸儿却是渐渐有些浮种了起来,看得崔薇心疼,先是替女儿捏了捏四肢等,替她活络一下筋脉,免得往后睡得久了,四肢枯萎。聂霖也不说话,跟在她身边学着崔薇的样子也在聂娇身上敲着,一边仰头道: “娘,姐姐还会醒吗?” “会的,姐姐睡着了,可调皮了,要是往后霖儿长大了,姐姐要是还没醒来,霖儿可要一辈子都照顾她啊。”崔薇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聂霖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两母子在聂娇房中呆了半晌,外头热闹的喧哗声隔着薄薄的围墙根本挡都挡不住,毕竟外头四周都围了人,便是一人说一句话便都十分吵闹了,更何况这会儿外头还点着篝火,不少人在喝酒吃肉,一兴起更是热闹,衬得屋中越发的冷清。 虽然已经是开春,但其实天气还是冷得很,尤其是这上京还在北方,到现在虽然还没下雪了,但一旦入了夜还是手脚僵冷,崔薇也怕儿子感冒了,如今她一个女儿还躺着,儿子可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回了屋之后连忙便让奶娘将他带下去洗漱了。自个儿刚刚收拾完,换了衣裳倚在床头,头发已经被一旁的铜炉煨得干了,聂秋染才满身酒气的回来。 一进屋里便走到床边搂着崔薇亲了一口,崔薇闻着他身上的酒味儿,不由皱眉,嫌弃道:“赶紧去洗洗吧,一身臭。” 聂秋染听她这样说,也不以为意,只是哈哈笑了起来,不但没放,反倒又将她搂得更紧了些,直到崔薇快翻脸时,才将胳膊放了开来:“薇儿,皇帝退位了,太子如今刚登位,恐怕还当自己心愿得偿呢,明儿说不定便要将刘承的王府赐下来,咱们到时搬回家去!当初出京时可让你受了些委屈,如今回去了,看看有什么想要的,一律点出来,我让人张罗去。” 虽然今天聂秋染就说了皇帝已经死了的话,但崔薇开始还有些云里雾里的,这会儿一听到聂秋染这话,顿时心里起了个疙瘩,聂秋染却是笑了笑,反倒将她放了开来:“你先躺着,我去洗了身上的酒气再来,我有话要跟你说。”聂秋染原本一张白皙斯文的脸在这几个月里不知是不是因为日子过得艰苦,肤色倒是偏蜜色了几分,看起来少了几分以前的斯文优雅,却多了几分冷毅彪悍之态,唇上与下巴处泛起了青影,一双幽黑的明亮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崔薇,冲她叮嘱了一句之后这才出了内间,准备往尔房里洗漱了。 等他身影都离开了,崔薇视线还没能收得回来,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聂秋染话里有话。照理来说丈夫有话要跟自己说,而他那架势看起来又不像是要抬小妾通房的模样,也不可能有什么坏消息了,他有什么话好跟自己说的?崔薇想到他刚刚离去时的眼神,心里倒是有些紧张了起来。 有些心不在焉的将手里翻着的一本史记丢在了床边的小几上,这会儿也没心思再翻书了,反倒开始猜想起聂秋染要跟自己说什么话来。想来想去刚刚皇帝退位一事儿他说得不清不楚的,若照道理来说,他说不定是想要跟自己说这个,但这些事情聂秋染倒不是看不起她,只是这人一向觉得危险的事情没必要让自已清楚一切,免得担惊受怕,一般能提一提便已经不错了,若自己要问他恐怕会说,但若要他主动来说这事儿,还是不太可能。 但除此之外,崔薇还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跟自己说的,两夫妻这些年,说实话,崔薇除了一个穿越来到这个时空的身份外,几乎从来到这古代起,便一直跟聂秋染青梅竹马,自己知道自己的性格,聂秋染会知道,就是自己不知道的,他也能知道,两人之间也没什么秘密。心里装着了事儿,崔薇倒是觉得这时间过得特别的慢,总觉得聂秋染一直没洗完,而她听到聂秋染的脚步声时,崔薇又觉得时间好像过得太快了些,她现在还没准备好等下要跟聂秋染说什么,他人就回来了。 外头的脚步声响了一阵,不多时像是有人朝内室过来了,崔薇想也便一下子朝床铺里滚了进去,一边拉了被子将身体遮住,连脑袋也遮了个严实,心脏‘嘭嘭嘭’的跳,这会儿心里发慌着,聂秋染已经轻笑了两声,他踏上床边脚踏时的声音明明不重,偏偏崔薇听得清清楚楚,床铺突然之间向下沉了沉,有人坐了过来,一只胳膊伸进了被子里,勾着她身体,揽了腰轻轻一勾,崔薇便身体不由自主的一滚,被带进一个结实的胸膛里。 聂秋染洗漱完,只随意着了件袍子,腰间只拿布带简单的系了一下,露出大片平整结实的胸膛来,肌肉匀称光滑,随着呼吸间带出极有力量的感觉来,崔薇正巧脸便贴在了他胸口中处,刚想挣扎,聂秋染便死死将手勒在了她腰间,一脚伸了出去将刚刚她裹到了里头的被子给勾了出来,将她给牢牢包裹住了,这才轻轻开口:“薇儿,你知道之前娇儿自称媛儿的时候,那媛儿是谁吗?” 想过千万种结果,但崔薇唯独没想过这一种聂秋染开口的可能,她本来以为那个自称叫做媛姐儿的姑娘已经早就是过去式了,如今她都已经安睡了,聂秋染再提起她有什么意思?再者这事情因为关系到女儿,崔薇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心里浮现出一种淡淡的躲避与不想提来。 感觉出怀中妻子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聂秋染其实是知道她有些抗拒的,也明白她不想提,但聂秋染却并没有如崔薇希望的一般不再提这事儿,反倒是胳膊用力将她勒得更紧了些,险些要将她腰枝折断的样子,将崔薇勒得生疼,刚想开口,聂秋染已经淡淡道:“她叫聂媛。”rs 第四百九十三章 预想 聂秋染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令崔薇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儿,像是心弦被人重重拨了一下,有些惊骇,又有些害怕,还有些被吓到,崔薇浑身哆嗦了一下,勉强道:“聂大哥是当日在厅堂中与她说话时她告诉你的吧?” 其实崔薇也猜着那姑娘可能叫做聂媛,毕竟她口口声声唤着聂秋染做爹,不管那姑娘真是哪个孤魂野鬼来认亲戚也好,还是想要喊聂秋染一声爹好成天缠着她也罢,那姑娘在与聂秋染说话时一定会称自己姓聂的。聂秋染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不是的,她是聂媛,确实也是顾八娘子亲生的女儿。”他摇头时的动作,以及说话时引起胸膛的起伏,那声音透过胸腔像是炸响在了崔薇耳朵边般,令她哆嗦了两下,张嘴说不出话来,聂秋染的声音却又接着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顾氏当初嫁到聂家时,曾带了顾八娘做腾妾,几年后生了一个女儿,名叫聂媛。”聂秋染早就想与妻子摊开来说,但一时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直到如今有了聂媛的事情之后,他才决定从聂媛的事情入手,将原本自己打算想说的,缓缓道了出来:“当初我初进京中时中了状元,我爹一心想让我攀个高枝,我娘虽然希望我能娶孙梅为妻,但因我爹的原因,却只能纳了孙梅为妾,入了京之后,顾氏为了避开宫中大选,又见我中了状元,当初又颇得正德帝看重,因此顾延年主动开始与我爹透了口风。”说起前世的事情,如今都已经过去好几十年了,虽然那些记忆还在,但这会儿聂秋染早已经非昔日头一次初进京中时的那个懵懂少年,而是历经了两世,且又心思成熟稳重的人,自然不可能再因说起当年的事便心情激荡到不能自已。 他用一种极为平淡,毫无语气起伏的话开始说起了当年的事情:“我爹自然迫不及待,替我聘了顾氏入门,孙梅心中倒是不甘,秋文又被我娘宠得不着调,一把年纪却还一事无成。我将后院的事情交到顾氏与我娘手中,一心只想着要出人头地,并往上爬,好使家人沾光。在这个时候,孙梅与秋文不知何时凑到了一块儿。”聂秋染说到这儿时,顿了顿:“我娘倒是求情不止,我原本对于孙梅倒是不喜。”孙梅若不是被他纳为了妾,又享受着他给的一切好处便偏想着要与聂秋文裹到一块儿使他脸上蒙污,当时聂秋染是在孙氏的求情下放过了聂秋文,但却并没有放过孙梅,而是在心头给她记上了一笔。 要不是怕事情闹了开来往后孙氏在宅中难以相处,恐怕他当时便将孙梅给杀了。 也只是当时那一念之间,聂秋染看在了孙氏是自己生母的份儿上,没有给她太过难堪,可谁料他的好母亲,没等他动手,便不止没有悔过,反倒将心思动到了他的身上来。聂秋染想到这些时,忍不住冷笑了两声:“我娘贪心不足,最后被聂晴挑拨,以为杀了我唯一的女儿聂媛,便能往后让秋文得到我所有的一切。”聂秋染说到这儿,笑了起来:“我哪里有这样轻易便便宜了他们的,若不是后来听到我娘与聂晴那几句话,说不得多少咱们还该有些母子情,可谁料我娘太贪心了,我也只好送她上天享福,给她烧了九九八十一天的金箔纸,让她享受个痛快!”可惜上一世的孙氏没得到好下场,偏偏这一世却半点儿没收敛几分,最后落到了罗玄手上。 那也好,前一世孙氏杀了他的女儿,又害他到后来地步,甚至对他也生出了杀心,母子情份早就断了个干净,他下手将她处理了也并不为过,这一世的孙氏倒是起了那样的心思,可还没来得及出手呢,聂秋染要杀她虽然没什么心理负担,但那样的血染在自己手上,总觉得恶心粘腻,如今正好有罗玄那厮替自己代劳,免了他一个麻烦。 崔薇的身体开始如秋风中落叶一般,哆嗦了起来。就是被子围在身上,可她依旧觉得冷。聂秋染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伸手用力将她往上头抱,使她与自己躺了只差半个头而已了,让她枕在了自己的肩上,这才伸了手指捏住她下巴,将她脸轻轻抬了起来,一双幽黑似是深潭一般无底的眼睛盯着崔薇看,将她慌乱的神情都尽收到眼底了,看到她这神情,聂秋染心中甚至更有把握了一些,忍不住勾起一丝细微的笑容来:“那是我前世时的事情,薇儿,你应该知道的,是吗?” “聂大哥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崔薇表情一下子僵硬了起来,心里掀起了惊滔骇浪!聂秋染是重生的,他竟然是重生的,这样的事情竟然能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而且还不是聂媛一个人而已,崔薇脸色苍白,这会儿听聂秋染说起了以前的往事,以往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开始渐渐的搭上了线来,两人成婚时聂秋染对于婚礼的细节清楚的知道,可不像是一个才刚成婚的人就能办到的,再者这人从小就太妖孽了,便是他天姿聪明,可瞧着他当初画画儿,那可不是一般十几岁的人便能有的功底,崔薇虽然对于国画儿不太擅长,可到底还长着一双眼睛。 以往不知道他为什么让自己小心聂晴,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跟孙氏之间并不亲近,甚至与聂夫子等人的关系都是淡淡的,现在听他说起这些,崔薇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上一世的事情,聂秋染才对这些人心中有了阴影的。而他是重生的,自己呢,他是看出了什么吗?崔薇心里有一种自己这一生最大的秘密即将被人揭破时的慌乱与无助。 “前世时村里的崔薇嫁给了陈小军为妻,你知道吗,上一世倒霉的是崔薇,而不是你。崔梅所过的日子,上一世时的崔薇比她还要惨百倍不止!”聂秋染的眼神眨也不眨的盯着妻子看,一字一句道:“依你的性格,你不可能容忍陈小军纳妾,也不可能容忍自己如崔梅一般跪倒在地上任人践踏,更不可能由着陈小军的娘贺氏来折腾你。最后就是要被欺负至死了,还忍气吞声不敢反击,当时的崔薇向我求救时,连陈小军一句坏话都不敢说。”聂秋染说到这儿,语气越发沉着:“当时的崔薇孩子被王氏打掉,而忍气吞声不敢找王氏闹,最后回去被陈家人险些折腾死,若换了是你,孩子没了,你会忍着任人辱骂殴打吗?” “不可能!”崔薇下意识的就喊了一句,只是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这样说无疑便是承认了聂秋染的猜测,顿时又不敢开口了。可事实上她若真正是那个崔薇,恐怕宁愿坏了名声当姑子也不愿意嫁给陈小军那样的男人的,更何况还能被王氏打得掉孩子还不敢喊。崔薇心里十分的心寒,对于前一世的原主遭遇,也有对于崔家人的冷漠与恶毒,这会儿都开始有些替前世的崔薇同情了起来,但在聂秋染面前却是再也不敢露出半点儿端倪,而是将头死死低了下去,不再抬起来,让他看到自己表情了。 聂秋染对于她的躲避,也不以为意,刚刚听到崔薇那一句不可能时,事实上他心里便已经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心里猜测几乎已经认定了是自己想像中的那般,眼里闪烁着奇异的色彩,一边又放柔了音调:“薇儿,你知道吗?因为前世时猜着恐怕崔薇是被聂晴算计才有后来的遭遇,又因她又向我求救了一回,你知道吗,我其实重活回来时,曾注意过你一段时间。正德帝十年冬时,我发现你就开始有了些变化。” 崔薇心里一跳,眉梢抖动了两下,却没有出声。聂秋染看她到这会儿还不承认,忍不住抿了抿嘴角:“原本的崔薇就是被欺负到死也不敢反抗,就算是她跟我一样,有可能是重活一世,但牛牵到京中依旧是头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知道吗,你所做的糕点等物,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也从来没有吃到过,一些什么奶糖等,以前我连见也没见过,前世的崔薇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丫头,她就是重活一世,也不可能骨子里便如同换了一个人般,她对于陈家人以及崔家人是从骨子里感到害怕的,薇儿。” 那一声唤的薇儿令得崔薇心里都轻轻抖了一下,像是被羽毛不轻不重的划了一下,既是感到心里痒痒的,可偏偏又好像留了疼,但要认真追究哪儿疼时,却又再找不出那疼的地方以及难受的感觉来,好像四肢百胲都要融化了一般,那种感觉十分的陌生,也令崔薇有些害怕。 她知道,聂秋染挑了今日这个时候将话挑明,连他自己的过往都说出来了,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容许自己躲避下去,他既然将话说开,便存了要得到答案的心思,他连这种种不对劲儿之处都提了出来,崔薇哪里还能再反驳?一个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过的奶糖与蛋糕等便是她不是崔薇最大的破绽。原本的崔薇性格又是那样软弱无能,更令崔薇害怕的是,聂秋染前世时是对本来的崔薇颇有了解的,如今他看出了不对劲儿来,自己真的能死不肯承认她没问题吗?rs 第四百九十四章 冷战 崔薇心里头乱了半天,没有开口说话,聂秋染已经伸手用力勒紧了她的腰,眯了眯眼睛,一头带了湿气的长发垂了下来落到了崔薇脸庞边,这样冷的天气他湿着一头长发本来落到自己脸上该十分冰冷的,但水气蒸到脸颊边,却渐渐被脸上的热度蒸干了,没一会儿便感觉不到了。 “薇儿,告诉我。”聂秋染将头凑离妻子近了些,不像以往往上绾着头发时他一脸森然的威严的模样,反倒是给他添了几分温柔之态,气势不像平日那般让人敬而远之,反倒多了几分平易近人,崔薇被他这样一问,脑子里迷迷糊糊的,聂秋染却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嘴里轻声道:“你不是原本的崔薇,我喜欢的也根本不是那样的人,薇儿,你告诉我,要不然我总想着陈小军。” 难怪他与自己刚成婚没有多久时曾半夜里问过自己认不认识陈小军一事儿!崔薇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顿时有些火大,想也不想便掐了他一把:“你自己是什么好的,还左拥右抱是吧,那你还管我!”她这样的动作可不是崔薇敢做出来的,再者她都这样说了,那意思便不就是承认了?聂秋染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低声笑着将妻子紧紧搂住,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骨血里,一边喃喃道:“以后没有了,你不是她,你只是我一个人的。” “谁要信你!”崔薇越想越不舒服,刚刚还觉得自己心头紧张了,可现在看聂秋染的模样,说不得他自己心里早就有数了,不过是憋到这会儿才来问自己而已,既然这样,那她不承认也是没用的。再者说了,虽然想到聂秋染前世时说他娶了这个那样的女人领崔薇心里不舒服,但聂秋染能将前世的事情说出来,也不管这事儿是有多么惊世骇俗的说给自己听,而且是他先说,在自己没有与他透露过蛛丝蚂迹的情况下,还是让崔薇心里颇为慰贴的,但一想到聂秋染口中所说的聂媛竟然是他前世时的女儿,顿时又有些不舒坦了起来。 “难怪你头一回看到顾宁馨时是那么一副德性,原来是因为聂媛的原因。”崔薇可没有什么爱屋及乌的想法,反倒是想到聂媛险些将自己女儿身体占了,便恨不能抽顾宁馨两耳光,可惜顾宁馨如今不知道去哪儿了,她就是想出气也找不到。 “咳。”聂秋染本来是想要与妻子亲近一番的,可是一听到崔薇这话,顿时便脸色有些尴尬了起来,摸了摸鼻子:“不是对她另眼相看,只是因为媛姐儿的缘故……” “什么媛姐儿,我还方姐儿呢!”崔薇一听到这话就火大,一下子推开聂秋染坐了起身来,指着他的鼻子就道:“都怨你,我可不管你什么媛姐儿不媛姐儿的,那些可跟我无关,陈小军的事儿你也别往我身上扯,我不是那个人。但你跟顾宁溪两姐妹的事情得跟我说清楚了,难怪我瞧着你看那顾宁馨眼神不对,开始还想说放过她呢,你这是旧情难忘吧!”崔薇越说越火大,忍不住低头便趴到聂秋染胸口上狠狠咬了一口:“你要早跟我说,我就不掺和你们的事儿了!难怪人家总叫着你爹,跟亲父女似的,我开始还当哪个孤魂野鬼,合着是早就定好了目标,原来是你的关系啊!” 聂秋染被崔薇一咬,身上疼倒是不疼,事实上他前世时还是拜正德帝之赐,做了几年的武官的,身手不一定比得过罗玄那变态,但至少要与他斗,多少也不能是一副文弱书生的身体,因此前世时没少吃苦头得了一门养气练气的法门,这一世重生回来之后打小就练,现在练了二十来年,虽然不一定能打得过罗玄,但至少也不会差刚学武才十年左右的罗玄太多。崔薇这一口咬得他根本不痛,反倒是因为咬在胸口上,让他心里一荡,只是聂秋染听到崔薇说到后来火大了时,听她声音里已经带了哭音,知道她是被聂娇的事儿伤得狠了,这会儿心头难受了,自然不敢再有那旎旋心思,连忙就好声好气的上前哄了起来:“你别气,现在她不是没了吗,再说我哪儿能看得上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少来!”崔薇这会儿心头又酸又涩,没好气的瞪着聂秋染:“你是看不上,还能跟她生个女儿出来。” 聂秋染这会儿算是明白到什么叫终日打雁,却终有一日被雁啄瞎了眼睛。像他这样一向算计别人,自己从不吃亏的,竟然也有算错的一天,如今自己搬了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他一直心里对于陈小军有种恨不能将他大切八块的冲动,如今问了崔薇,总算是去掉了自己心里的一块心病了,可崔薇却不理睬他了。现在他的毛病没了,该崔薇记上了,女人一向又小器,若她只记着自己跟顾宁馨上一世时曾生过女儿,不知道得要多久才能理睬起自己。 一想到这儿,聂秋染顿时脸都黑了大半。 “你给我出去!你今天晚上在外头睡。不,不是今天晚上,你今年都在外头睡!”崔薇气得要死,忙就要下床给聂秋染找衣裳扔出去,聂秋染一看不好,要玩儿得大了,顿时耍赖似的搂了妻子便滚到了床铺里:“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再也不看别人一眼,顾宁馨不是死了么,我要是真喜欢,还能舍得为了替你出气杀了她么?” “你现在是后悔了吧?早知道就该留下来了是吧!”崔薇瞪着一双大眼睛,吸了吸鼻子。聂秋染欲哭无泪,他现在才算是领教到了女人一旦生起气来是有多令人头疼,明明自己说的话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如今却被她说成这样。看她真的哭起来,聂秋染心里又慌又心疼,还无奈得要死,两夫妻成婚到现在都已经好些年了,还是头一回闹别扭吵架,聂秋染前世时被人哄习惯的,对于哄女人还是头一回,崔薇还从来没有耍赖哭闹过,如今这样一闹起来,聂秋染倒真有些一愁莫展。 崔薇火大得要死,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聂秋染以前曾娶过别的女人,她心里便像是有一把火在烧一样。本来她以为自己嫁给聂秋染多年来一直从开始到后来都是认命而已,她是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什么破大庆朝,然后又迫不得已摊上了杨氏那么一个娘,最后被逼得没法子,嫁给了聂秋染,反正嫁也嫁了,他又不是什么坏人,反倒处处为她着想,崔薇也没想太多,总觉得自己来到这么一个时空,不过是将就活下去而已,她跟聂秋染之间是夫妻,是共同生育了一双儿女的人,她信任他,并一直都还依赖他,崔薇一直就当自己两人如同现在所有的夫妻一般,只要能好好过一辈子就算了。 她从来没想过什么情啊爱的,毕竟要找一个古人,已经照从小思维固定的人跟他说照现代的那一套谈恋爱,崔薇知道人家恐怕要将自己当成神经病,当她已经发疯了!她从没想过其它,虽然聂秋染之前看顾宁馨那一眼时她心里不舒服,但也没想过自己是喜欢他或者是其它,因为毕竟聂秋染只是看了那顾宁馨一眼,爱好美色乃是人的天性,就是看到顾宁馨的美貌自己也忍不住多看,更何况是本来就喜好美色的男人,虽然崔薇不舒坦,可也没有多不高兴,如今一听到聂秋染是重生的,开始除了有自己的秘密即将被人揭开的恐惧外,现在却是心里的不高兴将恐怖都压了下去。 到了此时,崔薇心里才隐隐想着,自己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了聂秋染,所以对于他的过往,无论什么,都已经开始在意了起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冷静的在过着生活,可其实生活在过着的同时,其实多少还是影响到了她,令她有了改变。 “你说的对,我不是原来的崔薇。”崔薇深呼了一口气,也没转头看着聂秋染,反正他既然已经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再容忍自己隐藏下去,而崔薇这会儿也不想隐藏了,事实上在聂媛的事情发生时,崔薇心里便早已经隐隐料到了这一天。 “我已经猜到了。”聂秋染神情一振,又贴了过来:“我早知道了,娇儿出事,一般人如何会去怀疑,也就只有咱们……” “你少来了。”崔薇那推了他一把,用力转过身来:“我当初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原来现在竟然是有这因由。”崔薇越想越是难受,以前聂秋染总想着她是不是嫁给陈小军而吃味儿,现在成了崔薇想到聂秋染娶过顾宁馨而开始心里不舒坦了。 两夫妻埋白之后没有聂秋染想像中的和风细雨,聂秋染倒是心里松了口气,反倒是崔薇不高兴了起来。看着已经睡到了床里头的妻子,聂秋染顿时傻了眼儿。 一夜无眠,聂秋染好几回都想靠过去,崔薇却是冷着脸没有理睬他,两夫妻一晚都没有睡好,第二天起来时脸色都不好看,早晨众人在一块儿用早膳时,罗玄小心翼翼的瞅了瞅端着脸一言不发的崔薇,下意识的朝聂秋染也看了一眼。rs 第四百九十五章 原谅 聂秋染这会儿正讨好的与崔薇挟着菜,一副巴结听话的模样,那表情叫一个献媚,那叫一个温柔,不知怎么的,罗玄心里开始别扭了起来,明明平日里挟菜的动作都是自己做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聂秋染抢了自己的位置。罗玄刚想凑过去,崔薇便已经放了碗站起了身来:“三哥这趟回来多住一段时间,我还有话想跟你说呢,你们先吃着,我去看看娇儿。” 崔敬平虽然不知道这两夫妻是怎么了,不过看到聂秋染郁闷的神色,他也没有出声儿,连忙站起身来就答应了一声。现在皇帝死了,太子还没上位呢,估计现在还做着称霸大庆的美梦,自己也确实要留下来一段时间让太子明白如今大庆朝究竟该由谁作主,他会等到聂秋染完全接替了京中的政务之后才会真正的回西凉去,因此崔薇这样一说,他就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妹妹放心就是,这趟还要多留一段时间呢。”说完,忙又道:“我还没看过娇儿呢,等下也过去,我从西凉带了上了年份的雪莲回来,晚些时候拿过来。” 雪莲是只有西凉那边才会生产的东西,虽然算不得十分的珍稀,可是上了年份的也难寻,崔薇自然不可能让崔敬平一份心意平白浪费,因此点了点头,看也没看聂秋染一眼,冷着脸出去了。 等她一走,罗玄才端了碗凑到了聂秋染身边:“聂大哥,你怎么得罪我姐姐了?”这家伙眼力好,感觉又敏锐,一点儿小事都不一定能瞒得过他,更何况崔薇表情都这么难看了,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罗玄又哪里有不知道的道理。聂秋染听出他话里有些幸灾乐祸的滋味儿,顿时脸色更难看了。自己是重生回来的,而崔薇不是原本崔薇的话自然不能往外说,听到罗玄这样一问,他顿时笑了起来:“石头,你想知道吧?要不你去问问就知道了。” 要是罗玄真跑去问崔薇,估计也得吃场挂落。罗玄虽然有些好奇,但又不是傻子,一听到聂秋染这语气顿时自然就摇起了头来:“不用了,要是聂大哥不想说,当我没问过。”说完,坐回自己位置上,果然不提刚刚的事了,令得聂秋染又郁闷了起来。 崔敬平的回来虽然使得崔薇高兴了些,但没有对夫妻间的冷战起什么作用。果然没有出聂秋染所料,皇上驾崩,太子登位,在三月登基大典一过,便果然下令将原本七王刘承的住所真正赐给了聂秋染,并因聂秋染此次在定洲水患一事儿中立了大功,封为柱国公,并领左相一职。罗玄则是除了长平候一个虚衔之外,又被另封为门下令。此时聂秋染改了原本大庆朝一直延续下来的九卿制而成三省制,共分尚书、中书、以及门下三省。 除了门下隶属于罗玄,由他自己安排之外,其余两省中的人手都被聂秋染全部换上了自己的人。太子刘乾新上位本来准备大干一番的同时,没料到聂秋染的手段竟然比自己还大,顿时自然不满,但当初能压着太子的正德帝都被几人杀了,太子上了位之后,在罗玄不可能在为他杀人时,竟然起了色心,罗玄自然不客气,给他喂了一条正德帝曾吃过的虫子,外头势力早不在皇权之中,而全是聂秋染心腹,宫内侍人又几乎全是以罗玄为首,内外夹击之下,皇帝才看清了事实,绝望之下,老实了下来。 朝中安顿下来后已经是五月开春时,原本因为水灾而乱起来的局势,随着百姓们渐渐安定下来,这会儿倒是不再像之前那般乱。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盐的价格开始疯涨。原本盐的最大出产处就是在定洲,因为那边靠海,许多百姓们大部份都会制盐,现在一旦遭了水灾,定洲的百姓也大多都跑到了京中这一带,没了人制盐,自然盐的价格就开始上涨。 开始时还好,毕竟新皇登位,又要顾着脸面,一些商人也害怕这位皇帝也像先皇一般出手就来抢,因此就算是家中有存盐的,都不敢将价格定得太高了,就怕引了皇帝眼红,如此一来盐的上涨价格倒是隔了一段时间,可渐渐的,看着皇帝没了动作,那盐的价格便开始涨了起来。盐这东西又不是买一包便能吃到永远的,这是必须要吃的,就是有人买了盐吃完了又要再买的,商人们手中的盐就是高价卖了,也不愁没人买,后来价格定得再高,可偏偏没货了,皇帝也对此束手无策,倒引得百姓又开始埋怨了一回。 与此同时,崔薇也开始准备着手处理自己隔壁院中堆着的小山似的盐了。当初花了三十万两银子买下来的粮食与盐等物可不是闹着好玩儿的,因为前世时崔薇受买盐狂潮的影响,没少对盐上心,因此那大半部份的银子都用来买了盐,当初的阴流与道一二人对于崔薇这个决定还有些不太理解,可随着聂秋染将粮食运回了京中,缓解了灾民缺粮的危机之后,盐便显得珍贵了起来。 “夫人果然是有先见之明,如今这些盐若一旦流入市中,不止是能缓解现在无盐的危机,说不定还能替主公再赚得一些名声来。”将当日崔薇买盐的事情道一都跟聂秋染说了一通,末了还称赞了崔薇两句。他本来不是多么嘴舌伶俐多话之人,但如今竟然能称赞崔薇一句,倒令聂秋染看了他一眼。前世的道一就是聂秋染的手下,对这人的性格聂秋染实在是了解不过了,前世时他对顾宁溪都看不起,对她时并不如何恭敬,更别提痛后说她好处,如今竟然能说出这话来,聂秋染虽然不是一个靠别人多嘴几句就会改变主意的人,但一听到道一夸崔薇,却是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 两主仆背后说着话时,崔薇已经生了心思准备将这些盐交给聂秋染处理了。夫妻两个之间冷战归冷战,但她可没有真不要这个男人,要将他推到别人怀里的意思,不过是给他一些处罚而已。既然知道自己是喜欢聂秋染的,崔薇当然不可能放开他,虽然前世崔薇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也不可能真让他一辈子不娶,若为了一个莫名的理由他就一辈子打着单身,崔薇恐怕不会觉得这个男人人品好,反倒有可能会怀疑他有什么暗疾了。 更何况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崔薇心里也仔细想过,若是没有前世时聂秋染的那些遭遇,他这一辈子不会真正对她倾心之后便不可能再看其它女人一眼,甚至真说了不纳妾倒做到了。也只有像他这样已经什么都经历过,甚至看开过的人,说到不对女色动心才真有可能。人家既然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了,聂秋染虽然不是什么浪子,但那其实都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崔薇逮着冷他几天,给他一些厉害看,让他以后不至于再会有事儿瞒着她,甚至再看其他人,记着一个教训就是了。 若真捏着这事儿不放,恐怕将聂秋染冷得久了,要过度了,那便得不偿失了。想到这些,其实崔薇早就心里决定原谅聂秋染了,又看他这些日子以来不止是忙着别的事儿,还要小心翼翼哄着自己这边,其实她心中也酸酸楚楚的。就当聂秋染以前交了几个前女友就是了,反正不是他这辈子的事情,再者说事情过都过了,他这一世也没跟顾宁馨等人有什么联系,甚至在聂娇一事儿上他甚至没有因为聂媛而替顾宁馨求情,证明他心头是知道的,再冷战下去,若是哪天将他逼得急了就不好了。 崔薇想了这些,晚间时候聂秋染还没回来时,便令碧枝让厨房做了些好吃的,又早早的将儿子哄着回屋去了,知道聂秋染喜欢吃甜食,又亲自下厨房里做了几样甜点,等到天色将黑时,叮嘱了厨房里的人看着糕点好了之后再起炉送上来,自个儿才赶紧回屋里洗漱了一番,将身上的油烟味儿洗净了,正倚在内室里绞头发,外头送了吃食糕点等物过来的丫头退了出去没多久时,聂秋染便回来了。 外间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丫头们都早早的退出去了,满屋的饭菜香让聂秋染愣了愣。虽然这些日子以来饭菜都是他跟崔薇一块儿吃的,但平时崔薇可没理过他。前世时娶了顾宁溪,生了个聂媛是他错了,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不知道媳妇儿要多久才能气消得了。一想到自己虽然死活不肯单独出去睡,反倒跟崔薇同睡一张床,可好久都没碰着妻子了,聂秋染虽然在外头风光无比,可这会儿却忍不住泪流满面。 “将饭菜给我端进来。”屋里崔薇的声音懒洋洋的响了起来,她已经许久没有主动跟自己说过一句话了,虽然聂秋染不确定她是不是在跟自己讲话,但一听到妻子声音时,依旧忍不住精神一振,连忙端了菜捡到一旁放着的托盘里便往屋里端。 这会儿天色将将亮下来,可内室里却已经点了上灯火,聂秋染进了屋里看到崔薇身影印在屏风上头时,眼神不由一柔,脚下走得更快了一些。rs 第四百九十六章 和好 屋里崔薇倚在软榻上头,旁边一个小盆儿,里头不知何时调了些凤仙花汁儿,这会儿她正拿了竹签儿裹了棉花小球儿,正沾了那殷红的花汁儿往手指上头抹着,她似是已经洗漱过了,头发都披散得满身都是,也没绾着,就任它这样洒了下来,铺得满榻都是不说,身上衣裳只随意着了寝衣而已。这会儿五月末的天气了,正热着,她穿得又不厚,薄薄的乳白色绸子衣裳,里头鹅黄的肚兜儿颜色都让聂秋染看见了。 胸脯儿高高耸起,圆鼓鼓的两团,似是散发着暧昧的气息,她半躺着的姿势尤其是将那腰肢给显了出来,纤细得像是一握手便能折断般,越发衬得那胸浑圆高翘。一楼青幽的发丝垂在她胸边,离手极近,一黑一白,那指尖儿跟青葱管儿似的,纤细笔直,指甲椭圆淡粉,沾了花汁儿后显出颜色来,可偏偏那花汁儿顺着指尖就能往下滑,这一情景看得聂秋染胸膛起伏不定,恨不能立即扑过去才好。 已经忍了好几个月了,刚回来没两天才崔薇又不准自己时常碰她,又脑子发昏与她说了前世的事儿,他说就说了吧,为什么又要从媛姐儿的事情说起?早知道晚些说也好啊。聂秋染一想到这些,便恨不能抽自己两耳光,连忙将手里的托盘搁下了,朝崔薇凑了过去:“薇儿,我,我来给你抹指甲吧。” 崔薇自然看到了他异样的神色,却没有答话,只是朝桌上他端进来的托盘看了一眼:“外头还有我做的蛋糕呢,也给端进来。” “我……”聂秋染不想去,他这会儿目光紧紧盯在妻子身上,崔薇穿着一袭轻柔细纱裁制成的罗裙,层层叠叠的洒了下来,落到榻边,一双小脚半隐半藏的,看得他恨不能将裙子拉开将那双玉足看清楚才好。崔薇看着他目光,故意伸出腿踢了他一下:“还不快去?” 聂秋染晕乎乎的点了点头,连忙出去端了东西进来。今日崔薇做了蛋糕,还拿了果酱进来准备沾着吃,以往这些东西都是他的最爱,可这会儿聂秋染哪里还有心思看这些,恨不能扑到妻子身上才好。崔薇看他神色,也不敢再逗他了,深怕他等下连东西都顾不上吃,便扑过来,连忙道:“把桌子摆好了,我饿了!” “摆摆摆。”聂秋染动作神速的将饭菜摆了出来,一顿饭夫妻俩都吃得悄无声息的,聂秋染食不知味,只拿一双眼睛不时的看两眼崔薇。 装着没看到他眼睛四处转移的动作,崔薇自个儿斯条慢理的将饭吃完了,这才抹了抹嘴巴,刚一将筷子搁下,聂秋染便跟着将手里的碗筷也放了下来:“薇儿,我替你涂凤仙花汁儿?” 上辈子时他也看到过顾宁溪等妇人弄这些小东西,因此对刚刚的东西并不如何陌生。崔薇冷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他:“你倒是对这东西熟悉得很,我就不说你也知道,以前给人家抹过好多回了吧?”崔薇这样一说,聂秋染顿时郁闷了起来,恨不能又抽自己两下,什么不好说,偏偏要说这个,明知道崔薇现在对这事儿敏感得很,他还偏提了这个,这不是自作孽么?聂秋染心里郁闷得很了,连忙便哄道:“哪儿能呢,除了你,我可是哪个都不会帮她们做的。好薇儿,求求你了,给聂大哥一个机会,以后保管不再看其它人一眼,原谅我吧,别生气了啊,乖啊。”一边说着,一边就缠了上来。 崔薇知道他的心思,没想躲开,也没能躲得开,被人扑了个正着便紧紧抱在怀里死也不撒手了,勒得她喘不过气来,聂秋染身体紧绷异常,崔薇只觉得被他一勒住,像是根本无法挣扎一般,双腿突然间一轻,被人勒着腰便抱了起来,她下意识的伸手将聂秋染脖子搂住,已经被人直直的抱着朝床榻前去了。 聂秋染忍耐得久了,这会儿一点儿都不想放开,等他尽兴时,崔薇已经软绵绵的靠在他身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再动弹一下了。 本来是有话要跟他说的,但这么一闹,昏昏沉沉的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第二天醒来时手指头上还被人用布细细的缠好了,崔薇坐起身来,浑身酸疼难忍,双腿像不是自己的一般,软得根本使不出力气。身边床铺已经空了,也不知道聂秋染什么时候起来的,透过窗依稀能看到外头天色早已经大亮了。崔薇吃力的挪着身体下地来,她身上光溜溜的连件肚兜儿也没剩下,地上昨儿撕烂的衣裳倒早不见了。早知道不该与他闹了这么久,果然忍耐了许久的男人都是疯狂的。崔薇一站起身来,顿时身体里一股热涌便涌了出来,顺着光滑笔直的大腿就往下滑。 昨儿聂秋染应该是与她收拾过了,但肯定是没有收拾干净。崔薇气恨的拿了帕子擦腿,一边将聂秋染骂了个遍,外头兴许是听到了她的诅咒声,碧枝的声音传了进来:“夫人,您起来了吗?奴婢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您要沐浴吗?” 崔薇先是点了点头,接着才想起自己这样点了头碧枝也看不到,连忙便出声道:“起来了,你等下让人将热水抬进来就是。”碧枝答应了一声,崔薇浑身都是青紫的瘀痕,自然沐浴穿衣都不敢让人看见,将衣裳穿戴妥当了,碧枝等人才进了屋里来,一边替她梳着头,崔薇从黄铜镜里便看到了镜中自己的倒影,虽然穿的衣裳是将身体的痕迹遮住了,但锁骨处还能看得到一点儿痕迹,碧枝正拿了一双红宝石的坠子想替她戴在耳朵上时,崔薇连忙就摇了摇头:“不戴这个了,就给我找条项链罢。” 碧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颊微红,答应了一声,找了一条缀了零碎宝石而制成的项链替她戴上了,倒刚刚将那痕迹遮下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崔薇昨日里被聂秋染吃得干净,这会儿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众人刚摆着早饭,外头秦淑玉便过来了。 陆家出了大事儿,陆劲如今在外头名声早已经臭大街了,没有了对陆劲又爱又恨的正德帝,如今掌权的又是聂秋染,他早对陆劲是有些厌烦了,现在陆劲上头没人遮着,下头百姓间又传闻他与自己的母亲有不伦之恋,要知道名声这东西不是越传越好便是越传越臭,不可能传完便没没无闻下去,陆劲当日被他那妾室白氏暴出来的事儿令他名声臭得厉害,以往还怕他,吃了他不少亏的官员权贵们如今可算是像找到了报复之地一般,现在陆劲母子早不知道去哪儿了,已经出了京城,而秦淑玉与那妾室白氏倒是留了下来。 她们两个妇道人家,开始在京中乱起来时自然不敢随意乱走,无奈之下也只得麻烦崔薇,不过秦淑玉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总过来见崔薇,她住在这边已经好几个月了,倒从来没有主动过崔薇这边来一次,这会儿崔薇看到她过来了,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又笑了起来: “秦姑娘来了,用了早饭没,快请坐下。”秦淑玉是一个人过来的,她今日穿着一件灰布衣裳,脸颊上早已经不见了崔薇头一回见她时的明媚笑意,反倒变得有些低沉,她依崔薇的言坐了下来,却是抿嘴笑了笑,这才道:“崔姐姐,我这趟过来是想跟崔姐姐告辞的。”如今陆劲倒了大霉,正德帝都死了,她自然不可能再回陆家去,而她现在不回陆家,因陆劲不论是在百姓间还是在贵族间名声都极不好听,因此也没哪个说她不好的,反倒是在崔家一些下人当日听了白氏所说的话之后都颇为的同情她,秦淑玉在崔家里住了一段时间,瘦弱的双颊倒是养得稍微丰腴了一些,看上去多了几分神彩。 “这么快?你多住两天吧。”其实说到这事儿,崔薇也觉得有些尴尬。她如今又住回了昔日刘承的王府,照理来说这王府地方不小,房屋也多,住一个秦淑玉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便是再住她一百个也是能住得下的,光是这王府之中侍候的下人里里外外的便都有两三百个,可偏偏她留秦淑玉住着,却是十分的尴尬。 现在崔敬平也住在外院之中,若是没有以前的过往,便是这两人没有谈婚论嫁过,那倒还好,可偏偏因为有着那样一层关系,崔薇又知道秦淑玉对崔敬平的感情,这会儿倒是显得有些尴尬了起来。崔敬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怕遇着秦淑玉,连内院都很少进,崔薇若是想要与他说话,就只得出外院去找他才成,秦淑玉住在这边确实不方便,可要让崔薇找地方将秦淑玉给腾出去,她却是有些不忍心。 这个姑娘并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儿,便是以前有什么因差阳错,那都是与她无关的,事实上她嫁给了陆劲那样的人也真是可惜了,崔薇现在本来就很怜惜她,再者秦淑玉在京中又没有哪个亲人了,就因为想让她避开崔敬平,就让她一个孤身女子搬出去,崔薇还真是不忍心。rs 第四百九十七章 情殇 “崔姐姐,我打扰崔姐姐很久了,若不是……”秦淑玉话未说完,外头便已经有丫头进来回话:“夫人,三爷过来了。”如今家里住的人崔薇自己夫妻之外,能称得上三爷的也就只得崔敬平一个了,罗玄自己是已经被聂秋染弄回了宫中盯着太子,根本出不来,因此这丫头话一说完,不止是崔薇愣住了,连秦淑玉脸颊也一下子就通红了起来。只是她脸刚刚红起,便一下子又变得苍白,抿了抿嘴唇,本来以她身份,这会儿崔薇要见兄长了,她该回避一下的,但秦淑玉不知道是身上没有力气了,还是有着其它心思,竟然坐着动也没动。 崔薇看了秦淑玉一眼,也没有吱声儿,如今秦淑玉已经嫁了陆劲,不管是造化弄人也好,还是世事无常也罢,但她毕竟已经是嫁了,如今她虽然说要与陆劲和离,但其实陆劲现在人在哪里还不得而知,两人毕竟还没有走那个和离的过场,她名义上其实还是陆劲的妻子,她跟崔敬平之间是一点儿可能性也没有了。 一想到这些,崔薇虽然也替她可惜,但仍是与丫头打了个手势。不多时,崔敬平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诺大的堂屋里头,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外头太阳不小,崔薇看他一路从阳光里大踏步走进来,顿时有些恍惚。她曾无数次看到过崔敬平在阳光下行走的模样,年少时的,甚至记忆中幼年时的,还有他长大之后每一个不同的模样,却从来没有见过他在阳光下龙行虎步般,走得一派沉着冷静的样子。 这个少年早已经不再是当初被许氏一番侮辱时还能强忍着屈辱的人,他早已经变得如同一把隐藏在剑鞘中的锋利长剑一般,沉着而又危险。 崔敬平进了屋里来,目不斜视,并没有看屋里的丫头们一眼,目光在秦淑玉身上定了瞬息功夫便已经移了开去,看着崔薇笑了起来:“妹妹,我这趟过来是想跟你说,再过几日恐怕我就要起程回西凉了。”事隔多年,崔敬平的声音并不像是当初那个含着阳光,能做糕点,仿佛还会做好多好吃的,在秦淑玉心里无所不能又对她十分包容的男人,可为什么过去了这么多年,他都能做到只看自己一眼,他都变了这样多,自己还是光听到声音,竟然感觉比起以前青涩时还要难受? 秦淑玉低垂下了头去,因为心中太难受了,竟然没有听到崔敬平所说的要回西凉去的话。崔薇倒是听到了,顿时有些吃惊:“三哥,你才回来几个月呢,西凉那边又不是离不开你,又何必如此着急要赶回去?”崔敬平好多年没有回到京城来,兄妹两人好不容易才见到一面,如今他匆匆就要离开了,这会儿可不是现代,一想念一个人了,多的是方法可以联系,要想见面,一个飞机最多隔天便能看到。在这古代,通讯几乎只能靠信,交通只能靠马,而地道也不发达,等崔敬平下一次再回来时该是哪个时候了? “你放心就是!”崔敬平笑了起来,眼角余光看到了一旁苍老了许多的秦淑玉,突然之间深呼了一口气:“再过几个月便是秋收了,那些蛮子每年都爱在秋天的时候回来捣乱,我总得领着兄弟们回去,恐怕今年年底还会再回京中来一趟。”崔敬平说到这儿,神色更坚毅了些:“我现在年纪不小了,如今总归是要成家的,在外头我虽然不在乎,可往后万一哪天战死了,总得有个替我捧灵跪哭的人。” 崔敬平话一说,一旁秦淑玉脸庞便已经白得骇人了,身子不由自主的摇晃了两下,动作实在是太大了,崔薇便是想骗自己说假装不可能没看见都不行,崔敬平显然也是看到了,抬头看着秦淑玉就笑:“秦姑娘也是多年未见了,陆劲那厮我总有一天要找出来,到时若是秦姑娘再有喜事,崔某必定会上门讨杯喜酒喝。”这便是说他绝对于秦淑玉无意的意思了,虽然说崔薇对于这种事情并不如何介意,但其实想想就算崔敬平心里真对秦淑玉有意,要想娶她,往后陆劲在两人中间也只是一个疙瘩而已。 “我,妾身先回去了,崔姐姐,我晚点再来看你。”秦淑玉慌乱的站起身来,没等崔敬平再继续说下去,也顾不得自己有些失礼,慌忙就朝外头跑。等她人出门儿了,崔薇才吩咐碧枝跟了出去,怕她慌乱之下出事儿,人都走了,崔薇这才看着崔敬平叹气:“三哥,我知道你……” “妹妹你不明白。”崔敬平摇着头打断了崔薇的话,目光朝门外看了几眼,才转了回来,脸色随即变得坚毅:“我跟秦姑娘无缘,事实上年少时候是曾有过一些心思,但秦夫人其实说得对,我们两人不一定合适,再者秦姑娘喜欢的也许是当初的我,如今我已经不一样,我现在可不是会围着妇人转在灶台间,一心讨好她的人。”去了西凉之后,崔敬平才明白自己以前的那点儿羞辱与打击在每天嚼着粗粮,有时吃不好,甚至还得与蛮人打仗,有可能朝不保夕的生活下,那点儿少男少女间的痛苦,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如今已经想要在西凉定下来,大庆朝西凉乱得很,不止是有流放的民众,更有外来的袭击,那些蛮人的凶残若不是崔敬平亲眼瞧见,恐怕一辈子都不敢去想像。那些蛮人虽然不是传说中能活吃人的怪物,可是却也个个凶残,不将大庆朝的百姓们当人看,一般许多大庆朝的百姓被蛮人抓到,不是被做为奴婢,从此凄苦一生,如同牲口一般没有尊严的活下去之外,便被当场杀死,头颅做为战利品挂在马后,直到发臭才扔下。 在边关许多年,崔敬平开始时害怕过,也恐惧过害怕自己哪一天就这么死了,但他从一开始不甘心,不愿意被人轻视不愿意被人小瞧,又想活着争一口气以报当初正德帝对自己的夺妻之恨外,渐渐在后来,他开始喜欢边关。喜欢起西凉许多纯朴的百姓们,也喜欢军营中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与士兵们,他在西凉呆了好些年,总觉得自己以前的二十年都是白过了。崔敬平现在知道崔薇心头的感受,一边目光又朝门口处看了过去,但与刚刚不同的是,他这会儿目光里已经没有了焦距,像是透过门口在看哪一边般: “男子汉,大丈夫,却一整天哪儿有只知儿女情长的道理,我是想要保家卫国,纵然以后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我也觉得快活,跟兄弟们大块吃肉,大块喝酒的,不知道比在京中好过了多少时间。”崔敬平刚刚所说的什么找女人留后代,只是故意说给秦淑玉听,让她死心的而已,事实上像他现在这样的情况,哪一天死了都不确定,又哪儿有资格去连累人家女人,让那些娇滴滴的妇人在京中为他守活寡,崔敬平自己都不会去干那事儿。 “三郎莫非是在说我?”聂秋染的声音传了进来,随即他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门外,估计不是从外头过来,而是直接从院子走廊处过来的,刚刚院中都没瞧见他的身影,聂秋染人一进来,目光便落到了崔薇身上,眼睛顿时一亮,便朝妻子走了过去:“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在胡说些什么!”崔薇一下子有些羞恼了起来,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没见着自己三哥还在吗,就胡说八道的。聂秋染的目光温和,似是根本不在意她的态度一般,直看了崔薇脸颊发烫,懒得再看他,故作镇定道:“你今儿怎么有空回来了?” “没什么大事,自然就回来了,其余若是有重要事情,自然有人会给我送过来的。”皇帝现在被驾空了,每日的政务大部份都是聂秋染在处理,这事儿他也算架轻就熟了,前一世时聂秋染最后其实也坐到了左相位置上,这一世不过是将前一世的事情提前了,又将以前本来属于自己后来该干的事儿弄到手中而已,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困难,几乎不费什么功夫,也不用成天的往宫里跑,如今正德帝一死,灾民又安顿了下来,除了皇帝心里不舒服之外,一切都上了轨道,每日要做的事情也不多,紧急等待处理的就那几样而已,相比起来,竟然比以前在翰林院中时还要清闲得多了,难得跟妻子冷战了这样几个月,好不容易和好了,他自然得多回来。 “对了。”聂秋染抓了崔薇的手放在掌心里,屋里除了下人便是崔敬平了,又没外人,他也没有避讳,直接就道:“秦家的人现在也在京中。”他说到这儿,看崔薇表情有些茫然的样子,一心都放在想将手挣脱出去的动作上,聂秋染将她捏得更紧了些,指尖在她掌心里划了划,这才又道:“许氏与秦淮等人都在京中了。”rs 第国百九十八章 亲人 一听这话,崔薇顿时吃了一惊,果然如聂秋染所想的一般没有挣扎了,反倒是想起了定洲大水的事情:“他们也在京中,怎么之前没有听到他们也在?”秦淮虽然是做知府时被贬了的,但好歹正德帝也知道他是灾在了陆劲手上,也算是间接毁在自己手里,虽然对于秦淮的爹秦固正德帝肯定不可能去给他一个臣子赔不是,但并没有真正将他官职从头撸到脚了,而是贬了在定洲一个县里做知县的。 定洲大水灾之后,许多流民恨官府不作为,水位开始往上蔓延时,一些官府便都被愤怒的流民砸了的,这些事儿是后来崔薇才听罗玄跟她说的,当时都吃了一惊,许多官家的妇人都没得到什么好结局,尤其是一些只顾着自己逃命,宁愿带了妻妾下人逃跑的当官儿的被那些流民愤恨,好多人都没走得出定洲,这也是定洲大乱的原因后,百姓们杀了当官儿的泄愤,进了京中对于皇帝也怨气未消,轻轻被人一挑便大暴动的原因了。 许多定洲的官员权贵们都没逃得脱,好几个县的知县死了,这还是聂秋染掌权后重新派遣的自己人手前去任职的,秦淮一家人又不算是什么有势力,手中也没什么兵丁保护,他们怎么能逃得出定洲,而且现在还活着? 像是知道妻子心里的疑惑般,聂秋染笑了笑:“他们一家人假装成流民,一路随我北上的,之前不敢表迹,今日秦固父子才过来找我的,秦固应该是想投靠我吧。”秦固做为知县,却贪生怕死,虽然情有可愿,但只要他的名声一旦宣扬出去,那是毁定了的,肯定不可能再让他重起仕途,因此聂秋染回来时虽然看在秦淮的份儿上见了秦家人,但并没有答应秦固的话,也没有收秦固送来的礼物,如今这天底下如果是他想要,往后也不是不可能的,又哪里可能去收秦固的东西,再者当日许氏对崔薇出言不逊,早该收拾她了。 “原来是这样。那倒是巧了,今日秦姑娘还说要告辞离开,如今她的父母来了,只是不知道愿意不愿意接秦姑娘回去了。”崔薇一听到这儿,顿时笑了笑,只说了一句,便不出声儿了。现在跟聂秋染的想法差不多,她如今名声地位都有了,对于和许氏间的那点儿恩怨还真是看不上了,反倒要感谢她一番嫌贫爱富才成全了崔敬平的如今。崔薇现在自己也是有了女儿,若是站在许氏的立场上,其实她也不是不能理解许氏的想法,但再喜欢女儿,也不能将人给看得太贬,把自己放得太高,充其量亲不结也就不结了,当初的崔敬平又不是非要死活哀求着非她女儿不娶的,可后来许氏先是使大理寺捉了崔敬平去打,后又多番侮辱,这些行为让崔薇很是看不上,不喜欢崔敬平当她女婿没什么,但将人的自尊往死里踩,倒亏了许氏那身体面与地位了。 “既然是这样,那他们还没走,唤人去叫也就是了。”聂秋染想了想,突然间开口。不知怎么的,崔薇竟然没有反对,反倒是笑了起来,看了崔敬平一眼:“那倒是好,我让人将秦姑娘也唤过来。”崔敬平一听到这儿,连忙站起身想离开,崔薇忙将他唤住了:“三哥你也别走,让那秦夫人好好儿瞧瞧,她当年看走眼的是什么,当初她可没少往你脸上丢耳光,今日咱们不打她,但以前也不能凭白让她给欺负了。”崔敬平看着崔薇气哼哼的样子,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犹豫了一下,看了聂秋染的脸色一眼,见他一脸平淡的样子,像是刚刚没有听到崔薇说话一般,明显不会帮自己开口,顿时无奈又坐了下来。 早晨时聂秋染才见过秦淮一家的,说实话,对于这个昔日的旧友,聂秋染其实还是很欣赏的,奈何他摊着了那样一个眼皮子浅的娘,与这样的人交朋友始终避不开他那一对趋吉避凶的爹娘,自己得意时便一家子都撺掇着秦淮贴过来,一旦落魄了,便离得比哪个都远,恐怕自己就算不在意,秦淮也会为难。再者聂秋染又不是什么热情的性子,合则来,不合则去,又加上妻子重要,许氏得罪了崔薇,自然便如同得罪了他,因此跟秦淮也疏远了不少。 今日秦家人凑过来,他看在秦淮的份儿上倒是见了秦家人,如今恐怕还没出王府大门儿呢,正好可以唤过来。 果然下人领了差事赶快的跑出去,不到三刻钟功夫,屋里聂秋染几人正喝着茶说着话,那外头便有人来回,说是秦家人已经到了。 还没让秦家人进来,秦淑玉也跟着碧枝一块儿过来了。她刚刚慌乱之下冲了出去,这会儿眼睛还通红,估计是哭过了,一双眼睛微肿,依稀还能看到睫毛沾着湿意,原本她是不想过来的,只是听到崔薇唤她,才勉强过来了,看到聂秋染也在,顿时吃了一惊,连忙抹了把脸,就要福礼:“聂大人也在,妾身失礼了。” “秦姑娘不要多礼,我听聂大哥说令尊与令堂如今已经在京中,并且今日见过我聂大哥,如今正过来呢,就想问问秦姑娘,可想见见他们。”秦淑玉本来心里对于刚刚崔敬平那句要喝自己喜酒的话锥心刺骨的疼,她也知道自己现在配不上崔敬平,如今她已经嫁过了人,又不像当初一般天真单纯,连容貌都不像以前一般美丽,崔敬平如今眼见发达,他不想再娶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再者说自己嫁过人了,哪里有往后明知道前程无限的将军愿意娶自己一个和离过的妇人的,但她就算是知道这一点,也心里头难受得很。 她明白这件事实是一回事儿,可真正听到崔敬平这样说了,没想过要再娶自己了,她才知道心里有多痛,每回一想起,除了恨陆劲那该杀千刀,该下地狱不得好死的一家人外,便开始恨自己的母亲,秦淑玉每在陆家呆一天,便越恨许氏一天,尤其是今日听到崔敬平说的话时,心里越发的恨。如今听到崔薇说秦家人已经过来了,她本能的就不想见,她恨不能一辈子不要见许氏的面,哪里现在愿意见她,可随即秦淑玉便改了主意,冷笑道:“有劳聂夫人了,我倒是想见见我的好爹娘呢,我现在嫁得这般好,过得这般幸亏,不知道我娘心头有多为我高兴呢!” 一听这语气,众人心头哪里有不明白的,聂秋染倒是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事实上他对于这些什么纠葛麻烦,若不是因为崔敬平是崔薇的兄长,他根本懒得坐到这儿听,可如今看妻子一副热衷的模样,他也扬了扬眉毛,坐着没有出声儿。 外头秦家人被带了过来,崔薇坐在屋里,早晨一起来到现在还没有吃早饭,她这会儿是早饿了,旁边摆了糕点,她拈了一块放进嘴里,听到了脚步声也没将头抬起来。 因聂秋染还在她身边,以聂秋染现在身份,她要见秦家人,那是放低了身份来见,聂秋染又坐在旁边,自然不用避嫌。许氏进来时正好就抬了抬头,恰巧就见到了聂秋染正拿了帕子在替崔薇擦手的情景,崔薇这会儿一看就知道是在吃东西,许氏心里一股受辱之意涌了上来。一般来说见客人时除非是邀人同吃,否则自已一个人吃着,那是极不礼貌与轻视的行为,也只有在面对自家的丫头下人时可能做出这种举动,许氏没料到自己一进来便看到了这种情景,顿时心里涌出一股难堪来,却是抿着嘴,恨恨的低下了头去。 “臣秦固,见过聂大人,与聂夫人……”为首的一个年约五十开外,面容消瘦苍白的老者率先竟然拜了下去,朝地上跪着叩了一个头,秦淮也跟着跪了下去,倒是许氏硬生生的站着没有动弹,秦固眼角余光看到妻子的举动,恨不能当下便一刀劈死这蠢妇才好,可这会儿在聂秋染在家中,又不是他自个儿府上,秦固心头便是气死了,也不能出手,因此强忍了心中愤怒,一边又低头道:“罪臣深知有错,望聂大人开恩。” 事实上当初在险些与秦家结亲时,崔薇便没少听过秦固的名字,她当初甚至被许氏刁难,被她屡次出言侮辱时曾想过撇开许氏,直接与秦固谈秦淑玉与崔敬平婚事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当初秦固贵人事忙,看她不上,亦或是许氏根本从中作梗,她的想法自然无疾而终,最后那桩婚事被许氏拖来拖去,最终黄了。 “秦大人何必多礼,先起来。”聂秋染淡淡的开了一句口,秦固对他其实已经用上了君臣之礼,倒是个聪明人,也是有眼力的,偏偏娶了那么一个眼皮浅的妻子,落到前半生风光,后半生却是如此凄凉的结局。只是聂秋染又不是善良大度的,自然不可能因此便对秦固另眼相看,这样的人天底下实在太多了,若不是今儿看在秦淮的份儿上,他都不想让这一家人进门的,更别提多花时间与他们见上一面了。rs 第四百九十九章 再提 “秦大人的名声倒是久仰了,可惜竟然是如此才见到。”崔薇笑了笑,看秦固连忙要叩头的样子,又接着道:“秦大人实在不必多礼,只是如今秦姑娘正在我们府上作客,所以才请了秦大人过来。” 秦固先是一听到女儿的名字,本能的心里便暴怒了起来,他落到如今结局,固然是有许氏这蠢东西眼皮浅,一心想拿女儿攀高枝,最后没攀成高枝不说,反倒赔钱将女儿嫁了陆劲那个固执的不说,还赔上了自己的官位,更险些将命也搭进去了。他虽然恨妻子,可也同样怨女儿不顾自已安危,竟然一嫁了人便胳膊肘朝外拐,自己养她如此多年,关键时刻没用便罢,可怎么也不该拖自己后腿,如今落到这样的结局,秦固心里除了恨娶妻未睁眼之外,也恨女儿女生外向。 他先是听到秦淑玉的名字便不喜,只是随即又想到秦淑玉如今都已经嫁到陆家了,前些日子还听说了陆家的丑闻,他因为怨气之故,也没去管女儿死活,如今没料到秦淑玉竟然是在崔家里的。秦固脑海里顿时开始盘算起来。他原本以为女儿已经没用了,毕竟已经出嫁过,且又嫁了陆劲那么一个东西,不能帮衬岳家便罢,反倒处处拆台,秦淑玉嫁他秦固心里还只当没这个女儿了,可没料到如今女儿竟然能在聂家里,顿时秦固心里又活泛了开来。 “小女竟然是在聂大人府上打扰吗?”秦固先问了一句,这才小心翼翼的站起了身来,一旁许氏也不由抬了头看去,她心里其实也恨女儿胳膊肘往外拐的,可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当初听到陆劲的为人品性时,其实她心里的怨气便已经消了大半,如今一抬头看到比起自己当年养的水灵娇嫩老了不止十岁的女儿时,许氏顿时如遭雷劈,一下子便惊呆住了。 秦淑玉本来比崔薇还要小几个月的,可如今看来崔薇长相算不得有多美貌,甚至当初光论眉眼崔薇是比不过秦淑玉精致的,许氏自己生的女儿,不是她夸口,秦淑玉长相那是没得挑,再者又被自己养的乖巧懂事,比起崔薇来说只有好的没有差的。可如今几年过去,崔薇都生了两个孩子,但外表看起来丝毫没有什么变态,肌肤光滑细腻,姿态雍容,那娇嫩的皮肤,双颊泛着红云,眼睛明亮有神,那神态那气质模样,一看便知道是被娇养的花,保养得当,哪里看得出来是生过两个孩子的母亲,反倒冷不妨看去,倒当真哪同十六七岁少女一般,像是时光根本没在她脸上留下过印记似的。 偏偏反观自己的女儿,秦淑玉当年美貌是不在崔薇话下甚至胜她的,但如今秦淑玉肌肤干涩苍白,毫无血色不说,眼睛下方两团浓厚的青影,甚至连眼袋都跑了出来,皮肤黯淡无光,竟然比起如今生活早不比以前的许氏自己看起来肌肤还要老得多。那双眼睛大而无神,脸上瘦得厉害,颧骨都高高的拱了起来,皮包骨似的,越发显得她一双眼睛大,不笑时总给人一种愁眉苦脸之相,身体单薄得风一史便会倒下一般,这情景看得许氏心中一阵阵的揪疼。 她的女儿啊,她的容貌性情都出色的女儿啊,从小养在她身边的,以为她嫁给大官儿便会好过一些,名利地位都有了,可如今自己得到的是什么?听说陆劲喜欢的其实是他的母亲,对身边的女人碰也不碰,她的女儿岂不是去守了活寡?而陆劲那样的为人,就算是官儿,可人人都恨他的情况下,嫁给他能有什么好处,不过是惹人讨嫌罢了,如今看来,自己的女儿嫁给陆劲不止是一点儿福没享,恐怕还吃了不少的苦头。 许氏上下打量了秦淑玉一眼,眼睛里泪珠滚落了出来,看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裙下露出一双青色旧鞋,手笼在袖子中看不清楚,顿时心一阵阵的揪疼,早知道这个模样,还不如将她嫁给崔敬平了,至少崔敬平旁的不说,他一个身份地位低下的商人至少在娶到自己女儿时绝不敢像陆劲那般对待自己的女儿,也肯定不会一娶到自己的女儿便反口咬自己一下。 这会儿许氏心头肠子都悔得青了,打量了女儿好几眼,半晌都不敢相认,好一会儿才哭了起来:“我的儿啊!” 母女哪里有隔夜仇的,许氏以前是怨秦淑玉不懂事,可如今真看到秦淑玉了,又见到女儿过得如此落魄,她哪里还恨得起来,眼泪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住的落了下来。 崔薇自己也是当娘的,本来因为崔敬平而对许氏生出几分怨气,现在想想还躺在床上,至今未醒过来的女儿,心头也跟着酸楚了起来,只当是为女儿积德吧,她今日也不准备为难许氏了, 只盼许氏自己以后性子改一改,不过她不改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以后都是见不着面儿的陌生人,管她如何呢。 “爹娘来了,大哥。”相对于许氏的激动,秦淑玉的表情就显得有些冷淡了,并没有对许氏等家人表现出有多激动多亲切的样子,反倒是淡淡的唤了一声,许氏心头一凉,一看女儿表情,就知道她是在恨自己,心中既是酸楚,又是痛惜:“玉儿,你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陆劲他……” “嫁到陆家还能留得一条命在就不错了,娘现在莫非还以为我要穿金戴银不成?”秦淑玉挑了挑眉头,眼角余光看到一旁的崔敬平,心里越发怨了些:“可惜女儿给娘丢人了。” “不是的。”许氏一听到这儿,忍不住又捏着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都怨我,我知道都怨我,若当初不是我嫌贫爱富,如今你嫁了崔三郎其实也不错。”她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起这个,秦淑玉原本看到许氏这可怜的模样而息下去几分的怨恨顿时又涌了起来,冷笑了两声,又看到许氏哭得泪眼婆娑的模样,突然间想说的话顿时又无力再说出口了,整个人只觉得万念俱灰,她跟许氏争这口气干什么?反正好也罢,歹也罢,自己命都是许氏给的,她又有什么好怨恨的,最多只是自己命苦而已。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自己已经嫁了人,已经不干净了,崔敬平刚刚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他不会娶自己,再说这些话,母女争执,又有什么意思,她终究错过还是错过了。秦淑玉一想到这儿,隐忍了好几年的泪水终于涌了出来,这当初她忍了几年,为了胸中这口不甘的怨气而一直忍耐着的湿意,顿时一下子全部涌了出来,许氏一看到女儿哭成这般模样,心中既是痛惜又是悔恨,也忍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 母女两人哭成一团,秦固并没有秦淑玉心头那种难受的感觉,反倒看着她哭成这般,心里也跟着痛恨,若不是看到自己这会儿还踩在聂家的地上,又不是自己家里,他早忍不住冲秦淑玉开骂了。倒是秦淮看到这情景时,心里颇有些戚戚然,不过当初到底是许氏错了,本来秦淑玉后来的行为也令他曾心里怨过一段时间的,但如今看到妹妹的模样,又到了京中听说了陆劲的为人,却着实同情妹子,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日子,而这一切都是许氏给害的,也难怪她心中恨得很,秦淮心里的那丝怨怼一瞬间又散了个干净。 “都是我的错,早知道当初……”许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崔薇虽然也同情这秦淑玉的遭遇,但可听不得许氏一旦没攀着高枝儿,反倒折了颜面后又想起崔敬平来,把人家当替补的行为,顿时连忙皱了眉头就道:“秦夫人可别说这话,我三哥现在还在呢。” 崔敬平现在还在这儿,许氏当着人家面便说出这样的话,不止是瞧不起人家,反倒有可能还让崔敬平又想起当初的侮辱,崔薇虽然现在不想再跟许氏一般计较,可不代表她就能容忍许氏一再侮辱自己哥哥,因此自然不客气的便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许氏先是愣了一下,眉头便皱了皱,虽然说她如今心里知道崔薇已经不是当初刚进京中时那个乡下丫头,也不是她现在的身份可以随意喝斥的,甚至根本不是她比得上的,但许氏是官宦之家出身,一般这样出身的人很难看得起崔薇这样出身乡下的丫头。 就算明知道现在崔薇与她地位根本不一般,但许氏骨子里的自尊自傲,也根本就看崔薇不上,尤其是当初两人曾有过那样的恩怨,特别让许氏不能接受在崔薇面前低下头来。只是如今许氏看了看自己满脸苍白,满身旧衣裳,甚至头发里还钻了几根白发,看起来比自己年轻不到哪儿去的女儿时,她却依旧是咽下了心头的那口气。当初她做错了,如今便该将那错处给改过来,当时秦淑玉该嫁给崔敬平的,如今想来还不晚,她的女儿虽然嫁过人了,但如今配崔敬平那乡村出身的穷小子倒也正好,他一穷二白的,能娶到自己出身教养皆良好的女儿时,就该高兴才是。rs 第五百章 破镜 更何况如此一来自己一家还能再与聂家搭上线,恐怕丈夫也不会再生自己的气,应该会原谅自己了。许氏一想到这儿,眼睛顿时便亮了起来,忍下了开始听到崔敬平在这儿时的厌恶,一边就连忙道:“崔三郎也在么?在哪儿呢?”她一边说着,屋里却是没人理她,许氏虽然心有不满,但也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因此忍了气将目光往堂中坐着的众人身上看了过去。崔敬平是很好认出来的,屋里坐着的主子总共只得那么三位,除了崔薇夫妇,另一个剩余的,便只得一个穿着青布麻裳,身材高大沉默的年轻人了。 许氏开始还没能把崔敬平给认出来,毕竟当初崔敬平要娶秦淑玉时是高攀,那底气怎么也硬不起来的,许氏不知多少回辱骂过他,也从没正眼瞧过他,现在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年轻人,许氏倒依稀觉得他像是崔敬平,模样有些相像,可是那气度倒有些不像了,崔敬平在她面前时一像是沉默寡言中带着些微小的,如今这年轻人气定神闲的坐在那位置上,任她打量着,神态坦荡,一看就不像是当初的崔敬平那般令她不喜的气质。 一看许氏盯着崔敬平瞧,竟然没将他给认出来,崔薇顿时气笑了。当时许氏如此小瞧崔敬平,连正眼看他都没有过一回,否则今日如何能认不出来,就这样的妇人,竟然现在还想着要将自己的女儿嫁过来,她是不是觉得崔敬平就合该捧着他们秦家的?崔薇冷冷的任由许氏打量崔敬平,也不出声。神态却更是冷了些,一边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一边似笑非笑的盯着秦家人看。 “这位便是三郎吧?”许氏打量了半晌,依旧是认不出来。以她自认自己身份比崔敬平高出了一大截,可现在当着人家面,还曾险些是做了自己的女婿的人却将他认不出来,许氏就是再好的自信心。这会儿也有些尴尬了,她也只能猜测着,既然崔薇说了崔敬平就在这个地方,在场中站着的除了自家人又没旁的男人,屋里侍候的都是些丫头,除开崔薇夫妇,也就只得这个年轻人了,因此她便试探着出声问了一句。 “秦夫人眼力倒不差,竟然一眼就将我三哥给认了出来。我还当秦夫人贵人多忘事儿。如今早不记得我三哥了呢。如今看来倒是我错看秦夫人了。”崔薇讥讽似的朝着许氏笑了笑。这才指了指坐在自己左下手方的崔敬平道:“我三哥年后从西凉回来的,如今与秦夫人倒是多年未见了。” 随着她开口,崔敬平也微微笑着拱了拱手。 这下子原本讨好陪着笑的秦固在看到崔敬平时顿时吃惊了。他当初听到崔敬平的身份时,便心中生出几分轻视。虽然说妻子许氏送了信儿回来说要将女儿嫁给他,秦固看在聂秋染夫妇的份儿上,因罗玄的原因,也并未反对,甚至倒是赞同的,可他没有想过要亲自见见这个女婿的,也正因为对这门婚他显得极为冷淡,最后崔薇曾派了人到定洲一趟大意是想与他商议婚事,秦固当时也打发了,本来他以为崔敬平只是一个乡下小子,能娶到自己的女儿该是前辈子烧了高烧,祖上坟冒了青烟儿的。 他想过崔敬平一万种可能,却万万没有想到过在自己面前看到的,被妻子曾百般嫌弃挑剔的年轻人竟然是这样一个沉着冷静,一看便不是普通人的青年人!一想到这儿,秦固顿时便恨恨的回头瞪了许氏一眼,这年轻人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便是做糕点的,可要是看在聂秋染与罗玄份儿上,将女儿嫁给了他也总比嫁给陆劲那个杀千刀的好,如今使自己错失好姻亲不说,还因为摊上了陆劲那么一个人,如今自己好不容易奋斗了一辈子,因为许氏看走眼之故,竟然一下子便又重新被打回到了革命前。 秦固心里头慌乱异常,这会儿将许氏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许氏早知道因为女儿婚事丈夫早已经看自己极为不顺眼了,若不是瞧在儿子秦淮的份儿上,恐怕她早已经被关押起来了,如今见到丈夫模样,便知道他其实心里对于崔敬平还算是满意的。其实这会儿许氏都后悔了,若是早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一地步,她还不如将儿子嫁给崔敬平得了,凭白惹了陆劲那煞星不说,现在还带累了自己夫家与娘家,背地里丈夫身边那些狐媚子在他有意纵容下都喊自己扫把星的,许氏是有苦难诉,如今看到丈夫怨她,其实她心里也苦得很。 本来她也是一心为了秦家与女儿,可没料到不过是一念之间,便成了丈夫女儿都怨自己的结局。所幸现在还不晚!许氏深呼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来,又正正的看了崔敬平好几眼,也有些不相信这便是当初想要娶自己女儿那只癞蛤蟆,若他早知道有今天,她当初也不会拖着婚事,最后真如了自己意婚事被拖没了,许氏心头悔得肠子都青了,但现在看到崔敬平,心里又生出了一个主意来,连忙冲崔敬平就笑道:“三郎啊,如今三郎年纪已经不小了吧,只是不知道三郎现在可已经娶了妻室?” 崔薇一听到许氏这话,顿时便猜出了她的打算,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刚想开口,那头崔敬平却看了她一眼,一边冲她摇了摇头,一边看着许氏笑:“倒是劳秦夫人惦记了,只是这趟回来便是准备让妹妹帮着张罗一番。”他如今虽然对于当初与秦淑玉有缘无份一事儿看开了,可到底还是不忍心自己常年也曾动过心的姑娘如今落到现在地步后还要再遭受一次来自她亲娘的侮辱,他知道崔薇对于许氏是有多痛恨,当初婚事谈崩时,崔薇没少将许氏气得跳脚的,现在怕她一张嘴许氏难堪,因此自己先将话说了出来,只盼许氏自己能明白那话中意思,多少收敛一些,不要再提起这些事儿来让人心头难受了。 他倒是一番好意,崔薇心头都知道。秦淑玉先是脸庞苍白,接着好像是明白过来了什么,脸上染出两团晕红来,轻轻低下了头去,伸手拧着衣摆,她这模样,倒颇有了几分当初的娇羞之态,只是秦淑玉明白了崔敬平这样说是为了她好,心头甜蜜着,但许氏昏了头之下,却并不明白崔敬平这话的意思,听到他这样一说,顿时便眼睛一亮,连忙笑了起来:“如此倒是正好,你既无娶亲,我女儿现在遇着了陆劲那浑人,如今他便是不愿意,咱们也要与他和离的,你当初与我女儿也算是曾有缘的,如今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也不要你们再拿五万两银子聘礼出来,只要……”许氏还在说着话,虽然早知道崔敬平的意思是不想让秦淑玉难堪,但崔薇听到这儿有些头疼了:“秦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五万两聘礼的?”许氏莫非还当崔敬平现在若要娶秦淑玉还要拿大笔聘礼出来?许氏搞清楚没有,就是王爷嫁郡主,对方也差不多只拿这样规格的银子出来做聘礼而已,当初她提出愿意给五万两银子,其实是差不多将她家底给掏干,当初罗玄给她的银票大约有近四万两,再用其它东西卖掉凑一凑,为了崔敬平的事儿,把罗玄给的银子用了也就罢了,崔薇可没脸再找他要,因此才想凑齐五万银两子做为崔敬平的聘礼给许氏。 可那也是被许氏逼得没办法了,再者说当时许氏确实是低嫁女儿,自己也理解她心头的不甘与不平,所以才提出当时的条件,愿意添五万两银子做为对许氏心里不满的补偿,崔薇也知道以许氏当时乃是定洲知府夫人的地位不见得家里就拿不出五万两来,不过那是代表她的诚心而已,当年婚事没结成,五万两银子聘礼的事情崔薇自然也就当没那事儿了,可如今听着许氏的意思,竟然像是又要将那事儿给提出来,崔薇顿时有些坐不住了,抛开崔敬平如今还有没有想与秦淑玉结亲的意思,就是他有,崔薇手里如今盐山倒是有不少,但银子她手里是半点儿也没有了。 当初为了买粮食与盐等物,她可是连自己的首饰都当了个干净,聂秋染虽然陆续后头为她赎了大半回来,又补添了些,手里东西是不少,但银子可没半分儿,若许氏想要一边嫁女儿,一边还要收嫁妆,她可是找错人了。 崔敬平势微时她可劲儿的为难人拿捏人,甚至自己贴上五万两银子,也明白许氏心中的难受,那倒无可厚非,但如今情况都反过来了,若许氏还打着想要嫁女儿又收好处的主意,她可是找错人了。 “什么什么意思?聂夫人,说句不见外的话,我儿与聂大人也曾是同窗好友,再者说当初我儿也帮了聂夫人不少的忙,这点儿聂夫人自己也是承认的吧?当初玉儿因为皇帝赐婚一事儿,使得她与崔三郎之间有缘无份,可如今老皇帝都薨了,那桩婚事自然也不作数,以聂大人的本事,肯定能将玉儿与陆劲的关系抹去,如今也好与崔三郎破镜重圆,我们也不要多的聘礼,就按照一般人家的,聂夫人随意出一万两,咱们也会陪嫁一些……” ps:第一更~~感谢的话单章传,最后还有几天,求下粉红票,大家帮帮忙。 第五百零一章 难圆 崔薇听着许氏喜气洋洋的话,顿时呆滞了。转头下意识的朝崔敬平看了一眼,说实话,她倒不怕将许氏刺一刺,让她醒一醒,可对于秦淑玉这姑娘,她心里却颇为怜惜的,不忍心说重话使她难堪,这会儿听许氏说得顺溜儿,好像当初秦淑玉嫁陆劲一事儿无所谓似的,她当初对崔敬平的侮辱也像是不存在一般,令崔薇顿时心里有些不舒坦了起来。 “秦夫人,崔某与秦姑娘有缘无份,早已经过去了,还望秦夫人看在自己女儿名声的情况下,可别提这事儿了。”崔敬平也有些受不了许氏这个险些曾做了自己丈母娘的女人,脸色有些不好看:“我堂堂男儿便罢,可秦姑娘到底是个妇人,若名声坏了,对秦姑娘并无好处的。”秦淑玉本来在听到许氏说起自己与崔敬平的婚事时,心里悄悄的浮现出一丝涟漪与期盼来,脸庞悄悄红了起来,可随即她心里的欢喜刚刚浮现出来,崔敬平的话便如同兜头一盆冷水朝她泼了过来,顿时将她泼了个透心凉。 “怎么会不提这事儿?你当初明明是喜欢我女儿的,我女儿配你有什么配不起了?她虽然嫁了人,但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穷酸乡下小子,会做几手糕点而已,一个大男人只知道在厨房间转,也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我女儿便是嫁了人,配你也是足够了!我没想你癞蛤蟆要吃天鹅肉,你倒是推脱上了,什么东西,男人都是一个德性……”也不知道这几年秦固是不是给许氏吃了不少的苦头,以往便是气到了极点也很少失态的许氏竟然开始咆哮了起来,指着崔敬平,眼睛都红了,一副气恨难当的模样,那表情可不单纯只是针对崔敬平而已。 当初崔敬平想娶秦淑玉,受点儿许氏的闲气便也罢了,可如今他都没这个心思了,反倒是许氏自个儿想将女儿嫁过来竟然还是这样的姿态,顿时令崔薇神色冷了下来,止住了一旁聂秋染想开口的动作,一边拉了拉他的手,一边重重的将手掌在小几上拍了一下! “荒唐!”崔薇脸色冰冷,抿着嘴唇盯了许氏半晌,估计许氏是被她突然的发脾气吓了一跳,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这会儿功夫便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崔薇看了她两眼,这才道:“我三哥如今虽然没什么出息,可也是五品的裨将,往后前途在即,不可限量,我一直认为秦夫人官宦出身,又当初曾是知府夫人,该知道一些礼仪廉耻,天底下强娶女人的我倒是听过,可头一回倒是听到男人也要被逼婚的,再者说了,我三哥怎么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秦夫人莫欺少年穷,你当哪个都跟你一样,不思进取,一辈子只知走下坡路吧?” 等她话一说完,聂秋染便捏了捏她的手,也温和笑道:“秦夫人恐怕想多了,今日时间也不早了,秦大人请吧。”聂秋染看得出妻子是火大了,也知道她不愿意出口伤了秦淑玉,因此索性起身当了恶人:“秦姑娘不知是留在舍下做客,还是愿与令尊令堂一块儿归家去?陆劲的事儿,秦姑娘放心就是,几月前秦姑娘对内子的好意,聂某还是记在心中的,若秦姑娘要想与他和离,这桩婚事便一笔勾消了就是。”如今陆劲在京中的丑名一传出去后,以往那些吃过他亏,又被他整得苦不堪言的贵族们这下子可算是逮着了机会报复,如今陆劲在哪儿,人还活着亦或是死了都没人知道,秦淑玉要想脱离他还真不容易。 若是陆劲还活着,只是离开了京城,以后不管秦淑玉自个儿一人也好,还是想要另嫁也罢,她名义上都是陆劲的妻,陆家的人,若没有陆劲亲笔手书,或是陆氏家族所放的和离书,她一辈子也摆脱不了陆劲。而陆劲要是死了,陆家可只得陆劲一根独苗,没有什么家族的,那么秦淑玉一辈子可都要背着陆劲未亡人的名义活下去了,往后还要替他守寡一辈子不说,以后死了墓碑上的名字都是陆门秦氏。 这对于深恨陆劲的秦淑玉来说,显然名字与陆劲那厮混在一起是令她痛苦万分的事情,而前几月时陆劲曾想捉拿崔薇威胁自己时,秦淑玉不论如何,还是做了姿态护着崔薇的,聂秋染不是不明是非道理的人,又知道崔薇不想再与许氏这样的人掺和,以免秦家一直提起崔敬平跟秦淑玉的婚事,聂秋染索性主动提出这事儿来。 秦淑玉愣了一下,她这些日子以来离开了陆家便如同做了一场恶梦醒过来了一般,而聂家里又有崔敬平在,她每天心情都不平静,哪儿有功夫去想陆劲的事情,现在听到聂秋染这样说,秦淑玉才醒悟了过来,她如同聂秋染所说的,确实不愿意跟陆劲掺和到一块儿去,因此想了半晌之后,却突然间咬了咬牙,福了一礼:“有劳聂大人了。”若除开这事儿,她便是宁愿去死也肯定不愿意让与崔敬平有关的聂秋染替自己做事,可他提的偏偏是自己与陆劲和离的事儿,这令秦淑玉拒绝不了。 可是从此以后,自己与崔家,可真是两不相欠两不相干了,崔敬平不愿意娶自己便罢,可多少有着一点儿关连还令秦淑玉心头慰贴,但如今聂秋染做事竟然连丝毫念想也不给她留,秦淑玉顿时胸口间涌出一道剧情疼痛的感觉来,喉间一甜,一股腥味儿便直朝口中冲了过去,她却死死强忍着,又复将这口血吞了进去,脸颊顿时火一般的红了起来,一时间倒是给苍白的脸色添了几分美丽,可她的眼神,却是冰凉而又空洞,让屋里看着她的众人,顿时又沉默了下来。 “我倒是哪儿也不去,我已经是出嫁的人,不算秦家的女儿了,母亲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到,算是还了爹娘的养育之恩,以前纵然有不是,只盼下辈子来还了,如今多亏聂大人,我跟陆家也无关系,我从此便想找个寺清修,替爹娘念经理佛,祝秦家安康,从此也算是还了爹娘生养之恩了。”秦淑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间勉强笑了起来,她一边开口说着话,一边嘴角边便涌出细碎的血泡沫儿来,在她一下子又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庞上显得触目惊心。 许氏心里剧痛,秦淑玉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世家里虽然也看重儿子多一些,但对于女儿倒不像乡下里那样嫌弃,如今听到秦淑玉说起这话,顿时难受得心都扭曲了起来,连忙看着崔敬平便道:“三郎,我们不要聘礼了,我……”她到现在还将希望放在崔敬平身上,崔薇也同情秦淑玉,但这婚姻大事儿哪里能因为同情便做下主的,因此沉默着不出声,许氏喊了一阵,看到崔敬平没有说话,顿时心里便怨恨了起来:“你不娶我女儿,你不要后悔!你这该杀千刀的东西,我愿你从此死在战场上,绝了子嗣才好!” 刚刚崔薇若是还因为秦淑玉而对许氏这副爱女的模样生出几分感慨来,这会儿听到许氏的话便一下子消了个干净,脸都黑了下来。这许氏可真是令人讨厌,她哪儿担忧着她便往哪儿诅咒,崔薇心头恼火,可没等她开口,聂秋染便沉下了脸来:“出去!” “我不走!”许氏心头不服气,她如花似玉的女儿,到底是哪儿配不上崔敬平了,要他这样来糟蹋,许氏不甘心,自己女儿是个什么出身,而崔敬平现在便是再有出息,也只是一个匹夫,也只是乡下小子!她梗着脖子要说话,一旁秦淮面红耳赤,秦固也头皮发麻了,示意儿子赶紧将许氏拉走,秦淮刚唤了一声:“娘……” “我不走,淮儿,这可是你的妹妹啊,你真要看着她出家?”许氏一把将儿子掀开,又哭了起来,一旁秦淑玉面若死灰,像是对现场情景视若罔闻一般,整个人都有些安静得诡异了,聂秋染这会儿听到许氏的话,大怒,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没有再看秦淮,只是高呼了一声:“将他们架出去!往后不准靠近东面半步,若有进来,直接拿下!” 外头的下人们一听到这话,顿时站在走廊下侍候的婆子都涌了进来,秦固顿时着急了,连忙想要开口,但这会儿聂秋染最不想听的,便是秦固的废话!一见到他要张嘴,连忙挥了挥手便让人将他们给弄出去了,连说话的功夫也没给他们,秦淑玉却是被留了下来,她现在心情不稳定,说实话,看到秦固那神色,崔薇可真怕到时秦固要将气出到她身上去,虽说秦淑玉嫁给陆劲也是受害人,不过也确实是因为陆劲,秦家才落到如此结局的。 将秦家人打发走,崔薇倒是真将崔敬平的婚事给放在了心上,只是看他神色有些不对劲儿,崔薇留了他吃午饭,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估计多少还是受到了秦家人影响,一用过午饭,崔敬平便提出想回房歇着了,崔薇也没留他,跟聂秋染两人送了他出院子,顺便在园子里走了起来,就当午饭后消食了。rs 第五百零二章 花招 这会儿太阳倒是炙烈,晒得地上都好似有些烫脚了起来,因为秦家的事情,崔薇这会儿心情不大好,不想开口说话,夫妻俩一路顺着小道走,朝湖边走了过去,以前这座王府里面可是修得美伦美焕,做为当初能有实力与正德帝争位的王爷,刘承的府上自然修得不差,亭台楼阁处处精致便不说了,占地也广,可这还不算什么,光是假山与湖泊便足有五个连在一起,建在府中,湖水连湖,中间用汉白玉将诺大的湖面切开,在水上建起错综复杂的水台走廊与亭子来,湖中心更是还有一处小筑,专门是为了夏季时乘凉可用的。 两夫妻都走到了这边,崔薇索性拉了聂秋染便往水上游廊走。走廊十分宽敞,恐怕能容十来个人并肩而行,两夫妻走在上头也并不显得拥挤,走廊两边俱都用花岗石做成了半人高的护栏,上头雕了精美的纹路,每隔约两丈的距离处,便空出一个约有一尺长的花坛来,里头种了正在这个时节盛放的花朵,一路走过都能闻着花儿香,五颜六色漂亮的花朵给这白玉增添了几许颜色。崔薇将手放到了护拦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走廊是在湖上的原因,这会儿纵然是顶着太阳晒了一个晌午,这打磨得光滑的玉上却并不热,反倒触手温凉。 湖里种了一团团的睡莲,与荷花不同的是这种品种的睡莲要比莲花小得多,可那花瓣却层层叠叠的不知比那普通荷花要漂亮多少倍。住在这王府中的刘承与一般人不一样,连观赏的花朵都是外头轻易看不到的品种。崔薇盯着湖边看了一阵,感觉微风从湖对畔吹过来,拂过荷叶,带起阵阵花香不说。还带了一股湖边特有的清悠凉意来。 这湖边每天都是有人打扫的,石栏人天天都有擦,她趴下去聂秋染也没说什么,反倒学着她的样子。也跟着趴在了上头,两夫妻也不走了,就趴在湖边发呆,崔薇看着这情景,有感而发:“聂大哥,你说这世事是不是无常?”前一日时有可能还是王爷,下一刻便成了刀下鬼,空花了这些心思弄了这个王府,如今倒是便宜了自己夫妻二人。管他刘承在生时地位有多高。便是贵重如皇子。也不过是落得这样结局,更别提还有正德帝,当初高高在上。房子他说收便收了,如今尸首都不知道被丢到了哪个角落。 聂秋染知道她指的是秦家。虽然崔薇没提,但聂秋染心里明白,今日秦家过来又想结亲一事儿,不止是让崔敬平心头郁闷了,连崔薇也跟着有些心情受了影响。聂秋染没有多说,只是伸手抚了抚她脑袋,没有出声,湖边一时间连两人的呼吸声都听得到,间或夹杂着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声,以及吹过水面时水上泛起的阵阵如鳞片般的波光来。 “你说当初秦家如此能耐,那许氏当我三哥是只癞蛤蟆,如今可没料到他们也有变成癞蛤蟆的一天。”崔薇果然还想着秦家的事情。聂秋染没出声,知道她是想发泄一番,也由着她继续说下去,谁料她不张口了,崔薇倒是说了话,不过她却没有再说秦家的事儿,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情来:“聂大哥,我那儿还有好多盐呢,你想法子处理了吧,总堆着也不是办法。”当初阴流与道一两人也是有本事,她一发话要多买盐,便恐怕将整个大庆朝大半的盐都买了回来,如今堆在那儿小山似的,便是天天顿顿的当饭那样煮着吃,恐怕吃上一整年也是吃不完的。 现在大庆朝有缺盐危机,若是她将盐卖出去,只要能撑过这一年,等大家缓过气儿来,一准儿今年制了盐,明年便不会再缺了。 聂秋染有些发呆,没料到她竟然没头没脑的先是说秦家,接着又说盐,顿时有些没回过神来:“盐跟秦家有什么关系吗?” 崔薇愣了愣,摇了摇头:“没关系啊。” “那你怎么突然从秦家又说起盐来?”聂秋染抽了抽嘴角,又道:“不是在说秦家是癞蛤蟆么?怎么又突然提起盐了?” 虽然不知道聂秋染怎么这会儿没反应过来,但一听到他说秦家是癞蛤蟆,崔薇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秦家是癞蛤蟆是秦家的事儿,我已经不提了,后面说的是我有盐,可跟秦家没什么关系。”崔薇刚刚心情还有些沉重,这会儿被聂秋染一闹,心里的郁闷顿时消了大半,忍不住又笑道:“再者说了,就算许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再跟盐扯不上关系了,聂大哥平时这么聪明的人,竟然也会没分清我说的是两回事?” 聂秋染看她笑靥如花,不像刚刚皱着眉头的模样,心里松了一口气。看她笑了也不枉自己装傻充愣了一回,心里温柔,脸上却故意逗她:“你倒是不早跟我说,现在倒来怪我了,今日的事情你可不要说出去了,否则让人家知道我还着了你这小丫头的道儿,我的脸往哪儿搁?”一边说着,一边伸了手过去掐崔薇腰。崔薇吃了痒,就算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可看聂秋染一脸受伤的模样,难得看他这表情,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躲,但聂秋染的动作她哪儿躲得开,索性拧了裙摆就开飞快往湖心跑了过去,聂秋染也追了过去,听她笑得更欢快,脸上也跟着露出真切的笑容来。 湖边守着的下人们一开始便得到了指示没有再跟过去,看到这两夫妻闹腾了起来,许多年轻小丫头有些害羞的同时,也开始有些羡慕了起来。 那日与聂秋染说过盐的事情之后,崔薇便放手不管了,这两天崔敬平准备要离开了,她得替崔敬平准备一些东西。将以往替他做的几双鞋都拿了出来,把崔敬平一行人送出了京城之后,崔薇倒是没有闲下来,原因便是她的儿子聂霖在这段时间跟崔敬平这个三舅舅相处之后,成天闹腾着要去边疆与三舅舅一块儿杀蛮人。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崔薇天天被他烦死了,哪儿还有心思去想什么离愁,到了后来倒幸亏崔敬平早走了,否则这小孩子真得悄悄跟他一块儿跑了不可。 七月中时,聂秋染将崔薇之前买的那一大堆盐分别卖给了大庆朝中几个大商人,约二十万买来的盐一下子经过聂秋染转手便被卖出去成了百万两银子。商人们都是最有钱的,而大庆朝制的盐不止是在大庆朝中用而已,还能远销到外族之中,换来皮毛等物,经商人一转手,便是大笔银钱,因此聂秋染借着这些盐赚了百万两银子,不止是将崔薇之前买粮食时差的银子一并全填上了不说,还反倒赚了三倍多! 聂秋染自己也是买了不少盐的,但他倒是没有卖,而是自己留了下来,有了崔薇这一批提早买好的盐一旦流入市场中,原本百姓中缺盐的情况便又被改善了起来,百姓们自然都听说了聂秋染的功劳,聂秋染在民间声望本来就高,在经历了皇帝不作为,而聂秋染一出手便将事情平息之后,不少地方的百姓都开始冒出希望聂秋染将如今大庆朝的皇帝取而代之的声音来。 对于这些声音,聂秋染听到了,但并没有什么动作,反倒是宫中好不容易做到了皇帝位置上,却坐得并不太平的刘乾吓了个半死。他谋划到如今好不容易才成了皇帝,就算只是一个被架空的,可至少表面也风光,若是表面的风光都没有了,他当皇帝还有什么意思?更何况令他害怕的是,他怕聂秋染一旦当了皇帝,便再也容不下他,若自己将心比心,要是自己有一天能将父亲正德帝挤下皇位时,为了皇位稳固,恐怕也要劝父亲早日上路的。 刘乾整日里怕得提心吊胆时,聂秋染却并没有什么动作,这倒令刘乾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表面对于聂秋染更加的巴结。 时间一晃便快到了十一月时,上京本来便位处东北面,一到十月天气便冷得厉害,风刮在人身上跟刀子割似的,一到了十一月,更是冷得厉害,虽然还没有下第一场冬雪,但已经冷得崔薇几乎平日里都不愿意出门儿了。外头天气阴沉沉的,刚将因才收到崔敬平的信而闹腾着要去西凉当将军的儿子给哄回去睡午觉了,崔薇自个儿也恨不能缩进被子里,还没让人给自己烧个汤婆子过来塞被子里头,聂秋染便回来了。 “聂大哥回来了,吃饭了没有,厨房里还温着饭菜,我让人送上来。”崔薇刚进了内室,还没爬上床,便看聂秋染阴沉着一张脸进屋里来,顿时连忙迎了上去。聂秋染的斗蓬被他自己解了下来,丢到了跟进来的碧枝手上,虽然脸色平静,但不知为什么,崔薇这会儿就是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连忙与碧枝使了个眼色,看她出去了,崔薇这才道:“怎么了?” ps:第三更~~~~最后几天收尾,今天三更,但这个月就会完结~~~~求粉红票亲们,我想在最后一个月也划上圆满句号,谢谢大家了。 第五百零三章 倾诉 “皇帝最近翅膀硬了,今日朝堂之上当众宣布说我如今功高盖世,特意着我回乡祭祀祖宗,并许我半年假期才可归来。”聂秋染虽然已经掌了权,但并没有真正将皇帝给一把掐死,反倒留了他在明面上,若说聂秋染没有其它心思,真正一心忠于大庆,辅助皇帝到死,那可真正是高高抬举了他了,他想要的,是自己替儿子聂霖赚个好名声出来,往后再举幼帝,再废除,使儿子上位,如此一来,自己最多不将皇帝取而代之,但却是会为儿子铺出一条路来,到时名正言顺,恐怕天下人不会有异议。 就算怕事情夜长梦多,可聂秋染心头早已经部署好,大庆朝天命如此,便该绝。除了水灾之外,十年以后还会再有一场地动,前一世时便有人说大庆朝开国皇帝立国之初杀人太多,积累了不少血腥债务,因此才惹得遭了天谴,到时借此再造势一番,要送儿子登位,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本来这一切聂秋染都已经是计划好了的,他前世时活过一回,要想给儿子造势,却又制造出一个自己不贪恋权势的表面现像,那是再容易不过了,可惜如今看来,皇帝竟然是生了异心,连片刻都等不及了,如今闹出这么一个妖鹅子出来,将自己赶离京城之中半年,他想要干什么?现在可是他自己迫不及待的想死,连一年半载的也等不下来,完全是在逼着自己杀了他! “皇帝这是想要干什么?”崔薇听到这儿,也吃了一惊。恐怕就是傻子也听得出来皇帝说这话可不是无心的,也不是真表扬聂秋染功劳盖世,说他功高震主倒是差不多。要说皇帝让聂秋染回去,还勒令半年才回来,要说其中没鬼,谁都不信。聂秋染也冷笑了起来,一边拉了妻子进屋里坐下了,这才道:“想要过河拆桥,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就算今日皇帝当着众人的面在朝廷上说了那话,便是指定自己不好当着众人面反驳而已。不管他心头如何想的,恐怕是已经铁了心想要借着这个时机翻本了,但聂秋染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 “当初石头给他喂过东西,以前皇帝估计只当吓唬他的,或者他已经是找到了人,以为可以解决,亦或是打着什么主意,想在路上动手。这事儿交给石头去办,咱们正好出京一趟,当水灾之后我陪你出去散散心,压压之前的京也行了。”不怪聂秋染将事情都丢给罗玄,实在是他心里对于罗玄这厮极为了解,知道他手段偏门别类,什么都有,前世时的罗玄便是这样,最后能称霸京中,连皇帝也拿他没办法,如今便是事情再度重来一趟,聂秋染也相信罗玄给皇帝吃的虫子,可不是皇帝以为自己能找到高人便能解决的! “你先让人收拾着东西,我出去一趟。”聂秋染一想到这儿,顿时又站起了身来,崔薇虽然心下有些担忧,但仍点了点头:“你小心一些,饭还回不回来吃了,我让人给留着。”当初势微时她得提心吊胆,如今没料到好不容易以为已经苦尽甘来了,现在又得提心吊胆一回。将聂秋染送出门口了,崔薇一回来便吩咐着碧枝等人收东西。 如今聂秋染身份不一样了,要回去一趟也不是轻易便能像以前一般随意收拾一点儿就走的。尤其是现在既然自己要走,肯定崔薇是不能将儿女也留在京城,聂娇现在昏睡着,她的东西可不少,光是平日里给她用的便能装到一马车了,更别提其它。尤其是刚刚聂秋染话里所说的意思,更令崔薇胆寒的,是聂秋染说皇帝恐怕打着其它主意,想在路上动手。心神不宁的等到聂秋染晚上天都早黑透了时才回来,带了满身的寒气,脸上却是带着笑意。 光看他这模样,崔薇便知道事情没有大碍了,心下不由一松,脸上也跟着露出笑意来,外头值夜的丫头陆续将早就准备好的热水与饭菜都端了上来,崔薇是早就已经吃过了的,可这会儿想知道聂秋染出去干了什么,因此少不得也要陪着他坐一坐。 “事情怎么样了?”外头天气冷得很,虽然为了屋里能透气一些将窗打开着而用细纱糊过,没有冷风吹进来,但冷空气多少还是能感受到一些,崔薇之前吩咐下人们烫了酒,这会儿正好替聂秋染倒了一杯,让他暖暖身子,一边就迫不及待的坐了过来问了一句。 “皇帝不行了,只要咱们一回去,当出去散散心就是,到时回来正好再立新帝。”聂秋染说这话时轻描淡写的,似是只说了一句今日天气很冷的话一般,任谁也没有想到他用这样的语气竟然就决定了一个皇帝的生死。崔薇愣了一愣,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同情皇帝,听到这儿倒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笑了起来:“我倒是有些担忧,如今没事儿就好了,只是正德皇帝才刚死不久,要是……”刚刚先皇才刚驾崩,若是现在这皇帝上位还没半年时间便又死了,就怕有心人会认为其中有鬼,闹腾起来。 聂秋染冷笑了一声,将妻子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了,辛辣的滋味儿从嘴里直直的涌进喉间,使得他脸上多了几分温暖之色,只是眼睛里却是一片冰雪:“本来想让他多活几年,可偏偏他自己 不想活了,我怎么能容得了他?”说到这儿,聂秋染顿了顿,才跟崔薇说道:“当初正德帝死时还有几个忠于他的手下,颇有能耐,如今倒是为他所用,如今已经被抓到了,自然不足为惧,咱们只当出去转一圈儿而已,正好可以放松放松心情。”这些事情皇帝能瞒得过别人,但万万瞒不过前世侍于正德帝手下整整十年的聂秋染。 之前正德帝恐怕死的太突然了,没料到自己等人会有这样的胆子,也更没有料到因此那几个人没有被调动过,后来正德帝一死,不知刘乾怎么将人给弄到了手上,聂秋染之前一直在找这几人下落,这些人个个对正德帝忠心耿耿,若是不除去,聂秋染心头都不放心的,也多亏了刘乾,自己迫不及待沉不住气的送上门儿来,那几人原本也是聂秋染没有及时对刘乾下手的原因之一,如今那些人已经一一被罗玄弄到了手中,这大半天下午,他便是忙着这事儿去了。 罗玄手下阴氏一系列的人个个都十分有本事,而聂秋染手中虽然暂时没有阴氏那样的人才,可他有经验。前世时同是替正德帝做事儿的,他对于那几人的手段与本事以及长相样貌都十分清楚,如今只消一路搜过去,轻松便将那几个以为自己都藏得隐秘,世上神鬼难知的人抓到了手中。 一听到事情解决了,崔薇点了点头,也不多追问了,反倒说起回乡的事情来:“既然这样,那倒出去转转也成。京里太冷了,今年娇儿又是那个模样,我还真怕她冻出个好歹来,回去转一圈儿也好。”虽然口中说着也好,但崔薇脸上倒没什么笑意,一来她现在对于小湾村除了因为自己是当初在那个村子重生的,对那村子感情复杂了些之外,小湾村几乎再找不到什么让她留恋的了。聂秋染显然也明白她的感受,三两口将东西吃了,洗漱了一番,这才与妻子一块儿上了床。 “聂大哥,以前的崔薇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崔薇不知道今日是不是受聂秋染带回来的消息影响了,躺在床上了却也闭不了眼睛,索性撑起半边身子盯着聂秋染看。以前的崔薇是什么样子的,崔薇自个儿也是有记忆的,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了。聂秋染知道她是问的前世的崔薇,因此搂了她腰,将她压在自己身上,便开始说了起来:“一个胆小的丫头,大气也不敢出,如兔子似的,一受惊吓便怕得要死……”如同一个鞋子般,人家能理直气壮的踩在她身上。 崔薇听他说着话,将脸趴在他胸膛上,随着聂秋染说话的声音传来,他胸腔跟着一震一震的,似是声音直接透过胸膛传进了崔薇耳朵里。听着他说的话,崔薇也像是看到了那姑娘前世的一生般,心里对于崔世福等人最后的一丝犹豫都尽去了。 “我当初刚来到这大庆朝时,其实我心里很害怕,又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下去。”崔薇虽然承认了自己不是原主,但从没有跟聂秋染再说过其它,不知怎么的,今日她倒是张了嘴,聂秋染精神一振,连忙将她揽得更紧了一些,一面安静倾听了起来。 “当初的崔薇是在她大嫂生孩子时,被她大哥推倒撞在石头上死的。我刚来那会儿,倒是很担忧,这地方又落后又野蛮,我真的很不习惯。”崔薇靠在聂秋染身上,轻声说了起来:“与崔薇她爹娘不同的是,我的爹娘本来是对我很好的,我们那里男女平等,我可从来没吃过崔薇那样的苦……”以前崔薇虽然不认为是自己强占了原主的身体,该欠了她,如果能有机会,其实她一直都是想回去的,可偏偏阴差阳错的,她却是回不去了,如今又听到聂秋染说了原主遭遇,其实她倒是觉得,原主当初那样没了,恐怕才是真正的解脱。rs 第五百零四章 巧遇 早日死了再去重投胎,希望不要再摊着一个像杨氏等人那样的爹娘,不过就算是再不济,恐怕也要比聂秋染口中她的遭遇好得多,只盼那个可怜的女孩儿这辈子将下辈子要吃的苦都已经全吃过,以后过得好一些。 从妻子的口中,聂秋染听到了不少奇思妙想的东西,什么男女其实地位都一样,女人也能自己抛头露面出门挣钱,甚至还有许多新奇的东西,不用油便能亮的东西,不出门便能与他人说话的工具,还有一些什么东西等等,令聂秋染听得昏头昏脑的,一时间妻子在他心里像是由她说着,便要飞走了一般,令聂秋染不由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两夫妻说着话,也不知道哪个时候睡着了,等到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外头已经飘起了小雪来,下了今年换了皇帝之后的第一场小雪。聂秋染等人收拾了东西,领了大队人马出了京中,不少百姓知道皇帝一旦坐稳了位置便过河拆桥时,许多人都将皇帝骂了个半死,聂秋染走时不少人都到城门外来送过,京城外的护城河里这会儿已经漂了一层雪白的雪花,许多百姓已经站在了城门外朝这边望着。 罗玄倒是没有出现,反正这一趟崔薇出京不过是避避风头而已,又不是不再回来了,只要他将京里的麻烦扫除,崔薇便早早回来了。 聂秋染一行人走到半路时,刚到十二月上旬,京中便已经传出皇帝已死的消息来。 京里皇帝一死,顿时形势便大乱,许多人已经开始闹腾起要换新皇帝来,等到消息传到聂秋染一行人耳朵中时,这会儿的他们已经到了洛城。这一路虽然聂秋染没有急赶,但到底还是慢慢的回到了洛城,众人都听说了皇帝已死的消息,城里许多地方却是一片冷淡。聂秋染等人要回来的消息并没有大肆宣扬,就怕遇着有心人。一行人来到洛城时,天色都已经快黑了,崔薇在洛城是有落脚点的,自然直直的就朝那边过去了。 谁料来到自己那栋宅子时,一个衣着破旧,穿着黑色袄子的壮实人影却是站在门口前,似是在与一个穿着青色厚袄子的人争着什么。 远远的马车驶过去时,还能听到那穿着青色袄子的人不耐烦的挥着手道:“你赶紧离远一些,这地方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过来的!”崔薇听着外头的动静,探出头来,还没有注意看那人影,便听到一声熟悉的话传了过来:“这地方是我妹妹的,再说我又不要,只是借住一晚,借点儿银子罢了,我以后,我妹妹一定会加倍还你的,我是有要事要上京找我妹妹的,这房子就是我妹妹的,我真的不骗你,你要不信,你就行个方便吧!” 崔敬怀的声音里含着焦急与疲惫传了过来,令崔薇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现在实在是不想跟崔家这一群人再有牵扯,可不知怎么的,还没有回小湾村呢,如今便遇着了崔敬怀,这可不得不说一声孽缘了! “你唬谁呢!”那穿着青色衣裳的小厮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眼睛朝这边打量了一眼,也没看崔敬怀一眼便道:“要天底人要饭的人人都像你一般说是咱们夫人的兄长,那咱们夫人可是兄长遍天下了!”他一边讥讽着,一边目光却是落到这边,看清了一行人之后,又看到了探出头去的碧枝,眼睛登时便瞪大了,嘴里唤了一声:“夫人!”显然他是看到了探出头来的崔薇,连忙便要朝这边过来,崔敬怀却是拉了他焦急道:“我真是她的大哥,我从不骗人的,我真有急事……” “大爷夫人回来了。”那小厮却没功夫理睬他,只是推了崔敬怀一把,连忙便朝这边凑过来:“今日早上便听到喜鹊在枝头叫着,还当小人是有什么喜事儿呢,如今看来果然是大喜的事了,大爷夫人竟然回来了!” 能够被这小厮称一声大爷夫人,便是崔敬怀再傻也知道是哪几个人回来了,顿时也跟着转过身来,在看到身后远远行来的马车队伍时,一下子眼睛便瞪大了,连忙朝这边扑了过来:“妹妹。”他大喝了一声,眼圈儿都红了,激动无比道:“我本来想进京找你们的,没料到竟然在这儿遇到了。” 那刚刚还讥讽过他的门房本来当他是招摇撞骗想要银子的,可一听到崔敬怀这话,顿时吓了一跳,他敢当着这样多人的面都这样喊,莫非真是自家夫人的兄长不成?可是看崔敬怀穿成这副破烂德性,哪里看得出来。那门房心里着急,崔薇却是听到崔敬怀的声音时,便由碧枝扶着从车上下了来,看到满面沧桑的崔敬怀之后,皱了皱眉头,没有崔敬怀那样看到自己时的欣喜若狂,反倒不知为何,这会儿崔薇的眼皮儿开始跳了起来,心里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态度并不如何热切,反倒有几分冷淡: “大哥怎么会在这儿?” “我正是要进京找你的,妹妹,娘不大好了啊!”崔敬怀说到这儿,顿时便哭了起来,他以往一向沉默寡言的,崔薇倒还是头一回看到他哭成这般,又听到他话里所说的娘不好了,顿时嘴角便抽了抽,还没有开口说话,身后聂秋染也跟着下了马车:“有什么事,先进屋再说吧!”一旦他们前面的马车停下了,后头的十几辆并在一块儿的马车便停了下来,将巷子都堵满了。崔敬怀看到这情况,脸庞微微一僵,连忙抹了把脸,一边点了点头,跟着崔薇进了院子。 “娘昨儿照顾二弟时,受了伤,如今抬在家里,爹深怕她有个什么意外,你瞧不见了,因此让我进京来通知你一块儿,可没料到这会儿竟然是遇见了。恐怕也是祖宗在天有灵保佑着,正巧这样遇上了哩。娘以前就说不能晚上梳头发,深怕你回不来哩,就怕没见着她最后一面……”崔敬怀这会儿激动异常,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嘴里不住念叨头,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崔薇却并没有如他想像中一般露出焦急与难受之色,反倒态度十分冷静,表情甚至隐隐带着一丝冷意,这令崔敬怀有些不解的同时,又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满:“妹妹,到底娘也是你的娘,就算以往有不是,可她做长辈的,也没有与小辈赔礼的道理,你也知道,长辈若是跟你认错,那不是折了你的福么,再说娘现在身体已经不大好了,就是她以往有什么,妹妹你也……” 崔薇停下了脚步,冷冷看着崔敬怀没有说话。身边的下人都慌忙朝屋里跑去收拾着,只有聂秋染以及崔薇身边贴身侍候的碧枝等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崔敬怀本来有些不满的,可一看到崔薇这副冷淡的神色,顿时吓了一跳,有些怏怏的住了嘴,半晌之后又不甘道:“娘再有不好,如今都已经躺着了,这个时候还记挂着你哩,到底妹妹你也是她生的,娘现在身体不好了都还想着你,让我来找你,可见心头是有你的,妹妹又有什么过不去的?” “只怕不是想见我了,而是又想出了什么主意吧!”崔薇看着崔敬怀半晌,才冷冷的说了一句,只是这一知,顿时让崔敬怀脸色涨得通红,眼里露出怒火来,有些激动的提高了声音,大声道:“什么主意不主意的!娘现在不好得很,游大夫说了,她老人家随时都有可能去……”崔敬怀一边说着,一边抹起了眼泪珠,他脸庞一向苍白之色,看起来倒真像是难受得很了,吸了吸鼻子,又大声道:“你再怎么不满,可到底也是你的娘,反正你都回来,早点儿回去见见娘不是更好么?” 崔敬怀一边说着,一边吸了吸鼻子,眼神愤怒,看着崔薇时的目光带着不满与气恨。但崔薇丝毫没有受他影响,反倒十分冷静的朝屋里走了去,崔敬怀一看她动作,连忙便跑到了她身前,伸出手臂将崔薇给拦住了,大声道:“你现在不能走!现在天色还没有全黑,咱们现在出城还来得及!娘真的不大好了,她想见见你,临死前想见见你,你怎么这样狠的心,娘想见你,又不是哄你的,怎么就不能回去见她老人家最后一面。” 一边说着,崔敬怀又难受了起来:“又不是要你的金要你的银,怎么你就这样狠的心,娘好歹也是生下你来的娘啊。” “大哥的意思,是让我连夜就赶回去?”崔薇对于杨氏并没有像崔敬怀那样焦急的心情,只是有些不大耐烦:“她到底好不好了,是不是真想见我,还是有其它主意,现在大哥就说不是了,恐怕还早了些。” 崔薇这样一开口,崔敬怀顿时便愤怒了,眼睛都涨得通红,狠狠伸出手来便想朝崔薇一耳光甩过去:“她好歹是你的娘!你怎么这样狠的心!”rs 第五百零五章 性命 “你还是自己冷静一些!”聂秋染一看到崔敬怀动作,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伸手便将崔敬怀手腕给捏住了,将妻子揽到了自己怀中。聂秋染这会儿心里有些愤怒了,他自己都舍不得动一根寒毛的妻子,竟然崔敬怀现在还想敢打她,这崔敬怀以为自己是谁,崔薇再是姓崔的,她现在都已经退出来了,他有什么资格还敢像以前一般对她,以为自已在一旁是死的不成! 聂秋染原本对于这个还算是憨厚的大舅子颇有好感的,可是看到他一着急便动手想打人的行为,这会儿心里又烦又怒。难怪原主的崔薇因为他的媳妇儿要生孩子便将人推倒摔死在了地上,若不是后来经人提醒,竟然还未看见,看来这憨厚老实的人也不是那么好的。聂秋染冷冷的捏着崔敬怀的手腕,狠狠将他拖着便朝地上砸! 崔敬怀本来身体便十分健壮,可没料到他被看似瘦弱的聂秋染一拖,便身不由已的倒了下来,脸上露出惊骇之色,下一刻时便已经被人砸到地上,背部先着地,这下子摔得狠了,浑身骨头都像是要散架了一般,崔敬怀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半晌坐不起身来,只听聂秋染冷冷的道:“这可是我的妻子,已经是我过了门儿的妻子,不再是你们崔家的人,你要是敢对她动一根手指头看看。她就是不想回去,也没有逼着她回去的,大不了人家便说我做丈夫的不通情达礼罢了。我警告你,给薇儿一声脸面,唤你一声大哥,可若要再想动手动脚,你信不信我让你活着走不出这洛城?” 因为那天晚上听了崔薇与自己说的事儿,聂秋染对于崔敬怀实在很难生得出好感来,虽说当初是因为他那一摔将自己的妻子平白摔了过来,可同样的,万一哪一天他要又要这样想对自己妻子动手,岂不又得将自己媳妇儿摔出去?更何况一个堂堂大男人,没本事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便罢,拿妹子当奴婢一般看待着,一着急便没了理智,伸手便想动手打人,若是他自己的媳妇儿,打死了聂秋染也不皱下眉头,可自己的媳妇儿,谁能容着他来动手了? 崔敬怀被他摔得浑身疼,又听着聂秋染这冷冰冰的话,以前崔敬怀只觉得聂秋染为人厉害,读书又行,是村里出了名能干的人,他心里本来对于读书人便有畏惧感与敬仰感,可因为崔薇的原因,他发现聂秋染也不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但这会儿听到聂秋染一喝,以前好像对于聂秋染已经消失了的惧意,这会儿又浮现出来了一般,崔敬怀吃了一惊,顿时吓了一跳,虽然不敢像刚刚对待崔薇那般冲聂秋染大吼大叫,但心里其实也不服气:“我娘真的快不行了,我是好心好意想上京通知崔薇一声的,我有什么错?” “你好心好意通知,谁让你动不动便要出手的?我打你媳妇儿试试?”聂秋染没有因为崔敬怀气势软下去了便和气几分,反倒神色更冷了些:“薇儿现在已经不是崔家的人,你们该不会忘了当初收的几两银子了吧?” 崔敬怀倒是知道聂秋染说的是哪件事儿,还不是当初杨氏收过崔薇的那几两银子,当初说好了是卖身钱,可后来崔薇发达了,谁还会将那事儿当真?不过是当一个孩子胡说八道罢了。崔敬怀现在一听聂秋染提起这事儿,顿时心中不快,张了张嘴便道:“那事儿当初不过是我娘与她说笑的,怎么现在还提?几两银子便能买得断母女情?” 一听这话,聂秋染就笑了起来:“买不断母女情你拿几两银子出来给我们试试?”崔家现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好不容易过了几年舒坦的生活,现在崔薇没出银子,又给穷上了,崔敬怀若是有银子,这趟上京便不会连夜赶路进城不说,还来这边借银子了,早租辆马车上京去了,哪儿用得着刚刚在这儿这儿和那小厮纠缠不清。聂秋染一提起银子,崔敬怀顿时说不上话了,喃喃着张不了嘴,只是脸上却露出明显的焦急之色来:“就算有什么,可事情都过去了,只是回去看看娘,又不要你一分银子,只是回去看看。” 听他说话声音里都带了丝哭声与绝望,崔薇本来真没想过要回去看看的,不过这会儿看崔敬怀难受了,半晌之后才淡淡道:“我是要回我自己家去的,但可不是回崔家,也不会现在连夜赶路,我这样一大家子的,也不可能连夜赶路赶得回去。”再说现在城门都已经关闭了,已经天色黑下来了,崔敬怀倒是想得简单去找人开门,真当跟戏文里演的似的,一句话人家就老实将城门打开了,没有复杂程序,你就是跑上大半宿人家也不会开,再说就是跑上半天了,到时天色都大亮了,人家早已经开城门了,不如等到天亮才出门。 崔敬怀原本听到崔薇说要回去时脸上还露出笑意来,只是又接着听到崔薇说现在不会走,反倒要天亮才走,顿时恨恨的拍了拍地,绝望道:“现在不走,要是娘出了什么事儿,到时可怎么了得?万一她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不是遗憾了么?崔薇,你怎么这样狠的心。”就算是之前没有听到过聂秋染说原主前世时的崔薇都不可能轻易的一下子因为杨氏要死了还想见她便将前头的事儿抹了去,更何况有了聂秋染所说的原主前世遭遇,崔薇看清了崔家人是怎么样对待崔薇这个女儿的,更是不可能会相信崔敬怀这话,杨氏见她有可能是因为银子,也有可能是因为有什么事儿了。 “我怎么狠心了?现在在这儿遇到我就是遗憾了,若你是进京一趟,来回几个月颠下来,不知道该有多遗憾了。”崔薇皱着眉头,现在连一声大哥都不想唤,刚刚崔敬怀一生气要想举手抽她的动作让她现在心里都很是火大:“要么就明儿走,要么我就歇几天再走,反正我赶路累了,要怎么样你自己决定吧!”崔薇说到这儿,也懒得理崔敬怀,自个儿转身进屋里去了。 崔敬怀气得浑身直哆嗦,看聂秋染拉着崔薇转身走了,自己却拿他们半点儿办法也没有,气得哆嗦了一阵,才气恨的也跟着坐起身来,也进屋里去了。 一晚上因为刚刚的事儿,虽然大家都知道崔敬怀身份,但崔薇可没吩咐过什么,因此下人们对崔敬怀也是神色淡淡的,幸亏崔敬怀倒是担忧着杨氏,没功夫去多想,直焦急担忧到天色将明时分,他才迫不及待的起身在院子里转了起来。 大清早的就听到外头的喊声,崔薇一晚上也没是没怎么睡得着,脸色十分不好看,下人们本来想生火做饭的,崔敬怀却就在外头催促着:“快一些。”被他烦得没办法了,幸亏聂霖倒也乖,被吵醒了也没有哭闹,只是安静的坐在奶娘怀里打着呵欠,崔薇阴沉着一张脸,她就是自己不吃,可儿子也得吃好了。因此没理睬崔敬怀的催促,反倒是让人将饭菜做好了,自己一家人吃过了,才在崔敬怀的黑脸中上了路。 崔敬怀担忧杨氏是正常的,崔薇也理解他心里的想法,但杨氏不是她亲娘,对她又算不得多好,她哪儿生得出跟崔敬怀一样的心思来。一路无语,洛城到小湾村有一段不远的距离,只是崔薇一路等人多势众,自然走得不快,回到小湾村时天都已经大黑了。崔家里这会儿灯火通明,房门大开着,不少村里的人这会儿还没离开,还在屋里帮着忙。 看到这架势,崔薇本来猜测着杨氏这回是不是想骗自己的,但这会儿也开始想杨氏是不是当真不好了起来。 “快快快,我妹妹回来了。”崔敬怀是坐在马车上一路回来的,看到这情景,他连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便朝崔家里跑,一边跑一边还喊道:“娘,妹妹回来了。” 崔薇等马车停稳了,才示意众人先回去收拾着屋里,自己也跟着下了马车来。村里的人看到这队马车时,顿时都吃了一惊,众人没料到崔敬怀前去找人,竟然才出去三天功夫便当真将人给找回来了,林氏听到动静,连忙走出来,看到崔薇时便不住激动的点着头:“好好,好,回来就好,你母亲就念着你跟三郎,这会儿不肯咽气而已。”林氏一边说着,一边抹眼泪,屋里崔薇的外祖吴氏与外祖父舅舅、舅母等都出来了,老了一大截的唐氏抱着儿子杨立全也站在门口,目光复杂的看着外头一连串的马车等,满脸的嫉妒之色。 “怎么好端端的,就突然出事了?”崔薇没有像林氏那样的神色激动,听到众人说杨氏想着她,也没有多少感动的感觉,反倒本能的觉得警惕,那头吴氏抹着眼泪便道:“就是突然间出了事,你母亲还念着你呢,幸亏有你这样一个出息的闺女,以后崔家便全靠你了……”rs 第五百零六章 垂危 崔薇可没有想过要接崔家这摊烂摊子,要是一旦接上了,破事儿烦心事儿便接踵而来,能将人给气得死去活来的。她顿了顿,没等吴氏说完便细声道:“外婆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她要出了事儿,崔家里不还有大哥在么?大哥不在了,不还有她一心看重的崔敬忠么?大哥下头还有崔佑祖呢,怎么就能够得上我了?我在她心里可是个赔钱货而已,可不敢管崔家的事情。”崔薇一句话说完,场内顿时一片死寂,众人连声儿也不敢出了,安静异常。 那模样可不像是崔薇堵了吴氏的话,让她尴尬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而已,反倒是众人目光闪烁,一看便有些不对头了。崔薇心下生疑,后头聂秋染已经跟了上来,一边伸手拉了妻子的手握在掌心里,一边看着在场众人,眉头皱了皱,这才笑道:“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崔敬忠出了事儿?” 刚刚崔薇可是提起过崔家两个儿子的,崔敬怀能出外寻找崔薇,那肯定是没有出什么事情了,而他当日隐隐是提过杨氏照顾了崔敬忠,最后就不大好了,而杨氏身体一向硬郎,别说长命百岁,可活个十来年肯定是没有问题的,现在却一下子就病倒就病倒了,这由不得聂秋染不怀疑,再加上刚刚崔薇提的人说只得那么两三个,崔敬怀没事儿,崔佑祖若是出了事情,现在林氏等人保管开始哭天抢地了,不可能是这样一副平静的模样,因此他猜测着,出事的该是崔敬忠了。 他恐怕没有什么伤害,应该是他将杨氏给气到了,或者是做了其它的事情。 果不其然,聂秋染这话一说出口,众人顿时尴尬了起来。好半晌没人说话,屋里崔世福等人听到了外头的声响,连忙才站了出来,几年时间不见,原本身体硬朗的崔世福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背脊都弯了下去,借着院里点起来的火把,崔薇能看到他脸上多了皱纹,这会儿正激动的看着崔薇等人,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袄子,嘴里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吃了饭没有?要不先去看看你母亲吧。” 崔敬怀的妻子罗氏也跟着出来了,目光落到崔薇身上时,顿时眼里闪过嫉妒之色来。罗氏照理来说应该要比崔薇还小一岁的,她当初嫁给崔敬怀时可比崔薇年纪还轻的,罗氏自认自己当年也是长得好看不输于人的,可如今再跟崔薇比较,自己粗手粗脚的,面皮粗糙,穿着一身旧衣裳,头发只随意挽起来,可不敢跟崔薇梳着精细的头发相比,再加上透过灯火,看到崔薇那依旧水灵的脸庞,罗氏顿时心里生出一股嫉妒来,大声就道:“姑娘可是回来了,连姑爷也回来了,娘可想念你们许久了,这趟回来该是拿了银子要给娘瞧伤处,救她命的吧?” “倒是不知她受了什么伤?”崔薇看到罗氏好半晌才将她给认出来,又听到罗氏的话,顿时心里一动,便问了一句。那头崔敬怀连忙赶了出来,扯了自己妻子衣裳一把,罗氏被他一拉,险些坐倒在地上,这会儿也火大了,她本来看到崔薇时心里一股邪火便涌了出来。凭什么都是乡下姑娘,自己又哪儿不如她了,可自己却嫁给崔敬怀这个没什么出息的老男人,成天吃苦受累,她嫁的倒是英俊美貌的少年郎不说,而且那聂状元还如此有出息,如今看她穿金戴银的,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夫人了不成! 罗氏气得要死,一边站稳了身体便狠狠推了崔敬怀一把:“你怎么了!有什么说不得的,大家都知道,你还能替他兜得住不成?娘自个儿偏心崔敬忠那没天良的,好心好意去侍候他,结果却被崔敬忠给捅了,这个做错事的可不是我,凭什么不准我说?”众人安静异常,只听到罗氏的声音尖利道:“你母亲平日就偏心那瘸子,一天到晚像是只有那一个儿子般,如今怎么了,受伤了才知道要来找儿子,找闺女,晚了!” 一听到罗氏这话,崔敬怀脸色有一瞬间的尴尬,接着又拉了罗氏的手,好声哄道:“你在干什么,娘到底是长辈,你怎么能这样说……” “我不这样说怎么说?你就是个傻的,木头呆子,你母亲当你长工一样使唤呢,让你做来养你那废物弟弟,凭什么!”罗氏这会儿也火大了,指着崔敬怀的鼻子便开始骂了起来:“我嫁你们家没好吃的没好喝的,你瞧瞧看我跟她是个什么模样的,你就一天把你那废物弟弟当宝似的,人家还拿你当傻子呢,现在还不是捅你母亲一刀,哪天就指不定捅死你了……” “你小声些……”崔敬怀看着别人异样的目光,脸上只觉得火辣辣的烧了起来,若是依着他以前的德性早忍不住将耳光甩过去了。可一来罗氏是他新娶的媳妇儿,让他有些舍不得去下手,毕竟罗氏比他年纪小那么多,他还真怕将这媳妇儿打坏了,二来罗氏嫁他这几年没少闹腾,将崔敬怀给收拾得够狠了,让他脾气比以前收敛了不少,因此到这会儿还忍着没有动手。 “我偏不!”罗氏声音比他还大,瞪着眼睛,一边指着崔薇就越发觉得悲从中来。被她一指着,崔薇忍不住就想笑,抬头看了聂秋染一眼,见他表情也是似笑非笑的样子,显然是想到了什么,顿时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自己跟罗氏怎么一样,她可从没想过一切都要靠男人,从未婚时便一直是自个儿养活自个儿的,就是没有聂秋染,她现在也能吃好的喝好的,可不像罗氏,男人一不行,她自己就跟着生活苦了起来。 这些念头在崔薇心里一闪而过,她只是笑了笑,倒没有多想,反而将心思搁到了罗氏所说的,杨氏是被崔敬忠捅伤的事情上来。 难怪她说杨氏当初身体那样好,就是看着便知道硬郎,一天到晚骂人时都不带喘气儿的,现在怎么会突然间就要死了,崔敬怀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今果然是应验了刚刚聂秋染的猜想。杨氏一心为了儿子,可算是为了崔敬忠掏心挖肺了,可没料到最后竟然会被那儿子捅一刀,实在是让崔薇有些啼笑皆非,一旁罗氏吵闹得厉害,她盯着林氏就笑: “奶奶,她怎么被崔敬忠给捅伤了?一天到晚如此侍候崔敬忠了,怎么崔敬忠还会捅了她?”崔薇这会儿虽然知道杨氏不大好了,但心里依旧忍不住冷笑,这崔敬忠可真是杨氏养的好儿子啊,从小便知道读个什么书,一天到晚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那十指可是真正不沾阳春水的,跟惯的少爷似的,长大了却没料到是这样一个废物,不只是生出想卖亲妹子的念头不说,还偷银子,如今瘸了腿了,却又任由老娘侍候,最后反倒还要将老娘捅了,可真是杨氏养出来的好儿子了。 “他,你二哥也不是故意的……”林氏一听到这话,便觉得抬不起头来,脸上也无光:“他腿不好了,站不起来,心情也不好,所以就行事冲动了些……”到了现在还有人跟崔敬忠辩护,只是不知道现在躺床上的杨氏是怎么想的了,若她也要这样说,崔薇只有说她自作自受了。不过以崔薇对杨氏性格的了解,已经猜到她恐怕百分百的会这样讲了。 “他腿瘸了倒心情不好了,一天到晚躺床上好吃懒做的让人来侍候,那人家好端端活着的人还要一天到晚拼死拼活的来养他这个废物,岂不更是要心情不好了?那我拿刀将他捅死行不行?”一旁本来在跟崔敬怀闹的罗氏一听到林氏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一桶大粪泼到林氏身上,气得咬牙切齿道:“他心情不好,怎么不去死啊,要来连累别人,现在捅了人,那伤要养要请大夫,算谁的?该死的废物瘸子,怎么不去死啊!……”她啊字刚一说完,崔敬怀便再也忍耐不住,一耳光抽到了罗氏脸上,‘啪’的一声剧响,抽得罗氏身体打了个踉跄,转了两圈儿,一屁股就坐倒在了直,崔敬怀却是脸色铁青:“你骂我可以,但不能骂我兄弟!” 崔薇心里其实倒同意这罗氏所说的话,崔敬忠一天到晚的躺床上百事不做,就尽等人侍候,再者说他那腿也是他咎由自取的,由不得人同情,他一天到晚等人着侍候了还要心情不好发脾气,若是摊上一个能同情他并理解他的家人,那倒心甘情愿由着他折腾,可遇上罗氏这样跟他无亲无故,只因为嫁到了这样的一家便要摊上他,心里不满意的人他还要发脾气,那便是作死了。杨氏现在被捅伤了,要死不活的瘫床上,崔敬忠以前都没有谋生能力,现在肯定赔不出银子来,而崔家看这光景也是活得辛苦,也不能拿出银子来,崔薇再一想到杨氏唤自己回来的举动,顿时觉得头皮发麻。rs 第五百零七章 捅伤 崔薇倒不在意那一点儿小钱,事实上她现在手里足有百万两银子之多,之前卖了盐后聂秋染便足足给了她一百万两银票当私房钱,现在就是救个杨氏崔薇也不是救不起,但她却怕救了杨氏之后,一连串的麻烦便接着接踵而来。若银子花得舒心便罢,就怕最后花了银子却讨不到好,还要被人嫌弃一通不说,最后有可能要吃气还要再担上一个永远甩不掉的包袱。一想到这儿,崔薇顿时嘴角抽搐了起来,看着眼前崔敬怀咬牙切齿的打罗氏,还没来得及开口替罗氏说好话,林氏等人已经迎了上去将崔敬怀架了开来。 “别打了。”林氏等人慌忙拥了上来将崔敬怀给挤开了,又将瘫倒在地上的罗氏给拉了起来:“要是将人给打坏了可怎么了得?现在屋里还睡着一个呢,你是不是要将你媳妇儿也打得睡在床上了才高兴?”林氏有些不满的喝斥了崔敬怀一句,她现在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这几年崔家里就没太平过,一会儿闹腾这个,一会儿闹腾那个的,直闹得让人心里慌乱不说,还疲惫无比,也不知道小儿子这些年到底是走了什么霉运,接二连三的出事儿,现在杨氏已经倒在床上没钱医治了,要是崔敬怀也这样打人,将罗氏打出个什么好歹,不也一样要让人花钱来医治? “你让他打死我!”罗氏这会儿脸上带了青印,虽然现在才刚挨的打,但可以想像照这个架势下去,她明儿早上脸一准儿是要乌青了,脸庞上红肿得发亮,几根手指头的印还十分的明显,她这会儿神色激动,整个人被林氏等人拉着,不住挣扎,险些将扶她的林氏也给拉到地上躺着了:“不要管我,家里这副模样,我不活了,我才不想替崔敬忠那死鬼做奴婢!” 原本还冷静了些的崔敬怀一听到这话,顿时怒不可遏,看林氏险些被拉倒了,又要冲上前打罗氏。 不管以前崔薇曾跟这罗氏有什么恩怨,烦她也好,讨厌她也罢,可这会儿看到她这模样,倒真是有些同情起她来了。外头乱成一团,崔世福等人拉着崔敬怀不让他打媳妇儿,聂秋染则是深怕这些神仙打架等下自己看戏的媳妇儿要遭殃,因此拉她站得远远的:“还看不看了,不看咱们可要回去了,一路赶回来,累也累死了。” “要看的要看的。”崔世福抱着儿子便狠狠的甩到一边儿去,先是冲聂秋染讨好的笑了笑,接着才冲崔敬怀恨恨的瞪大了眼睛:“你干什么?你要再打你媳妇儿,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你母亲还看不看了?到时哪儿来的银子多给人看病?”他一边说完,一边看儿子冷静了些,这才将崔世福甩到一边儿去了,走到聂秋染两夫妻面前,先是看了崔薇一眼,接着才道: “几年不见,我看薇儿现在过得好,也就放心了。”崔世福说这话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的,可崔薇却知道,一旦崔家要是有了事儿,他们依旧能找上的人只有自己,虽然花钱不多,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可若是养完这些人杨氏等但凡有一点儿感恩之心,那便也算了,崔薇都不想计较了,可要是出力不讨好,花了钱反在遭罪受,崔薇就有点儿不大愿意了。 “走吧爹。”崔薇叹息了一声,半晌之后才冲有些忐忑不安的崔世福点了点头,她这样一开口,让深怕被拒绝的崔世福登时松了一口气,周围的人都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连林氏也感动得不住落泪,一边就道:“好好,你也知道,她再是不好,也是你的娘,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看看也好,让她安心的去。” 崔薇没有再出声,一边拉了聂秋染,一边跟着崔世福朝屋里进去了。一进屋门儿便是一股酸腐味儿传来,刺鼻得很,还有一股阴湿潮霉味儿,崔薇可好久都没闻着这样的味道儿了,家里又有不少下人服侍着,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味道儿,因此冷不妨一闻到了,她先是皱了下眉头,险些连气也喘不过来,紧紧呼了一口气便憋住了。 “你母亲受伤之后就念叨着你。”崔世福一边说着话,一边领着崔薇进屋里去。杨氏现在睡的地方并不是她之前住的屋里,崔薇走过那处时,探了头过去看,却见到里头阴森森的,大晚上的却连半点儿光都没有,房门半敞着,里头一股尿腥味儿传来,安静异常,那开着的门如同一个黑骷髅般,崔薇转头过去看了一眼,身后罗氏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哼,这就是那个瘸子住的地方。可将爹娘赶到角落里了,真是个好儿子,不止是瘸腿呢,还又凶又恶。” 她这样一开口,崔敬怀便警告似的朝她看了一眼,罗氏也不服输,仰了脑袋瞪了回去:“怎么,我没说错,你有本事把我打死了!否则我天天都这样说!” 一听这话,崔敬怀顿时气势便焉下去了,果然是凶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崔薇没有出声,崔世福愿意将儿子接回来同住是他自己的自由,屋里静悄悄的,如果不是罗氏说,恐怕崔薇还真看不出来屋里有人,崔薇也懒得去看一眼,直接便朝亮着灯的地方走过去了。杨氏这会儿住到了以前崔敬忠两兄弟住的房间里面去了,正躺在破桌的床上,上头挂着脏兮兮的帐子,她整个人脸色寡白,身形消瘦得只剩一小团般,完全看不出以前健壮的样子,脸庞颧骨很高,面皮白得发亮,像是有浮肿的样子,嘴巴半张着,闭着眼睛正不住的喘着粗气,光是看她那出气的样子,便知道她整个人极其的痛苦。 这会儿杨氏身上盖着天青色洗得发白的被子,越发衬得她那一张脸白得很。 “你母亲这辈子跟着我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她为人是泼辣了些,也不好,可再不好也是为了我跟你几个哥哥着想。”崔世福站在崔薇身后幽幽的开了头,一边走了几步,崔薇只感觉到光线被他身影先是挡了大半,最后又一下子亮了起来,崔世福走到了床边,拿了一旁放在凳子上的搭在盆子边的帕子沾湿了些又在崔薇嘴唇上头轻轻擦了两下,把杨氏喘着粗气时嘴角涌出来的泡沫给擦干净了,这才又将手伸进被子里,捉了杨氏的手轻轻替她捏了起来。 不管崔薇有多不喜欢杨氏,也有多么埋怨崔世福每回都三分火气一上来,没多久便熄下去又围着杨氏转了,虽然以往也有埋怨过崔世福这老好人的性格,可这会儿看到他照顾着杨氏的样子,崔薇心里却是有些发酸了起来,沉默着没有说话。 一时间屋里挤满了人,可是却半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能听到杨氏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门口处吴氏等抹着眼泪的样子。 “可是,我三郎回来了?”突然间床上的杨氏嘴里发出一声细细的呼唤来,眼皮却没睁开,但呼吸却急促了不少:“三郎,三郎……”她一边喊着,一边将手抬了起来,在空中四处摸索了两下,嘴里不住叫着三郎,却半点儿没有喊过崔薇的名字,林氏等人面上有些尴尬,崔敬怀也是面色紫涨,一边看着崔薇就道:“前些天还喊着你名字的……” 杨氏是喊了崔薇的名字,也不由人不信,崔敬怀话音刚刚一落,她嘴里便已经开始喊了起来:“崔薇,那,回来了没有,让她,照顾家里,给银子,小郎读书,家里嚼用……”果然她是喊了崔薇的名字,不过到她想的却不是自已临死时要看到女儿,而是惦记着要死了还要让人来替她做牛做马。崔薇便冷笑了起来,一旁刚刚才说过话的崔敬怀一下子脸色便涨得通红,林氏也尴尬得很,崔世福有些抬不起头来,连忙拍了拍杨氏胳膊就道:“阿淑,你快醒醒,你女儿回来了啊,回来看你了,阿淑……” “她这些天人已经有些不清醒了,醒来的时候倒是少,薇儿你别跟她一般计较……”崔世福脸色尴尬得很,盯着崔薇看,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崔薇冷笑了一声,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她也不吃惊,听到崔世福这样说便笑了笑:“她想看到的可不是我,既然这样,我就回去了。” 吴氏一听到这儿,顿时有些着急了,连忙拉了林氏一把:“亲家。” 林氏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叹息了一声,冲崔薇招了招手。崔薇只当没有看见,林氏也有些无奈了,少不得走过来与崔薇道:“薇儿,你现在也长大了,都是当娘的人了,你也该知道你母亲的苦心。” 崔薇还真不知道杨氏那样对自己会有什么苦心,一听到这儿顿时就笑了起来:“奶奶这样说我还真不明白了,我还不明白她当初想把我送给老头子作妾时,到底是有什么苦心,莫非还是像现在一般,想要我替她养着家,为崔家做牛做马吧?可她当初总是喊我赔钱货的呀?既然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当初又没多珍惜,现在还是不要再来说这样的话吧?”rs 第五百零八章 救人 崔薇对于林氏这样和稀泥的举动很是有些不耐烦,假装也没看到林氏尴尬的脸色,又接着道:“再说了,崔家里儿子那样多,不至于总要让我一个赔钱货来贴钱吧?那样多不好意思?哪家像这样了,也不能说因为我嫁了个好丈夫,便合该担着了。万一我夫君看我总顾着娘家,到时把我休了,爹跟大哥大嫂到时要来养我啊?” ‘扑哧!’罗氏一听到这儿,捂着嘴就笑了起来:“恐怕养倒不会养你,但你母亲要是醒了,能做主将你再嫁一回老头子给她儿子治病倒是有可能!”人家嫁过来的媳妇儿都这样说了,可见杨氏这样重男轻女是到什么地步了,林氏这会儿也尴尬了起来,崔敬怀连头都不敢抬。崔薇是知道罗氏这是伤心了故意不想让崔家人好过呢,也不是在心想帮自己,但不论如何,她这样说了大家却是再也不好意思劝说自己要为家里牺牲什么了。 聂秋染脸色漆黑,一听到崔薇这样说心里便有些不爽快,尤其是听到罗氏说了话,更是觉得心中气恨,冷冷看了罗氏一眼,却是知道崔薇这样说话的用意,因此没出声。 “你这丫头,倒当真是记仇得很。”林氏也尴尬,心中暗骂儿媳当初不懂事儿,将好端端的一个女儿逼到现在这般模样,当初只当人家是个赔钱货,没想着好好儿笼络了,反倒处处责骂,跟对待龟孙子似的,当初不积德,现在倒想依靠了,偏偏她要依靠便罢,自己这张老脸现在可算是丢干净了,现在被孙女儿这样笑着一说,林氏真是连头也抬不起来,也将床上的杨氏给埋怨上了。 “到底是一家人,你母亲也是生养了你的,又何必做到如此。”林氏怏怏的说完这一句,便不张嘴了。她虽然希望家和万事兴,也希望人人都各自退让一步便海阔天空,可这些年下来,她也算是看清了这个孙女儿的脾性,也不知道像哪个,反正硬气得很。当初杨氏那样做寒了她的心,让她当初小小年纪的便搬了出去自己一个人过活,还真没靠过杨氏,也幸亏当初聂家那小子喜欢她,时常给她些钱花,她才活到现在,还活得比哪个都好,也是一个有福气的人,只是杨氏看走了眼。 崔薇这会儿还不知道村里的人都当她小时是靠聂秋染养活,村里的众人都当聂秋染年纪小时就看中了她,又一直养着她到现在,若是知道还真要气死不可。但这会儿看林氏不出声了,崔薇也不说话了,只是盯着面前的杨氏,突然之间深呼了一口气:“爹,我前世离村时,我记得给过你二十两银子,如今那银子哪儿去了,拿出来给她请大夫看病就是啊。” “那,那银子……”崔世福本来沉默着不好说话,满脸凝重之色,但一听到崔薇说起银子,顿时便结巴了,又尴尬了起来。众人一听到崔薇上回离开时还给了崔世福银子,林氏也吃了一惊,盯着儿子看,崔世福被众人看着,逼于无奈,原是不想说的,一旁罗氏目光却跟要吃人似的,他也只得硬着头皮道:“是,是给你,二哥,哥,看看腿去了……” 一听这话,林氏等人沉默着便罢了,罗氏却是险些气得一口气没能提得上来,活生生的差点儿昏死过去。 “我当初,当初坐月子险些,命都没了,你们却没钱给我看,倒有银子给那瘸子瞧腿……”崔薇听到这儿,冷笑了两声,忍下了快涌到嘴边的粗口,半晌之后才冷声道:“以前的银子便算了,就当我做好事。这回她的伤我那儿有大夫,让他过来瞧瞧,到时要用的药材我来出,她若好了,便算是我给她一命还一命,以后的事情,不要再来找我。”这话让孝顺的崔敬怀有些不满,但他这会儿却没底气开口。 本来说好让崔薇回来只是杨氏想见见她,不会让她做什么事情的,可这会儿没料到杨氏根本没说想她,只说了要让她养崔家人不说,还结果又要找她出人出力出东西,那不是当初自己说的话被自打了嘴巴么。崔敬怀心中又羞又气,说不出话来,那头外面抱着杨立全的唐氏却是不甘道:“你带的是什么大夫,可不要治出毛病来了。” 她这话音一落,崔世福也面色跟着有些犹豫了起来:“村里游大哥也在,他也是薇儿你从小看到大的,知道他的本事,当初我病了也是他治好的,就是游大夫不行,镇上还有,只要有银子便能请来。” “怕是她舍不得银子吧!”一旁唐氏恨恨的说了句,一边抱着怀里神情有些痴呆的儿子,拿帕子替他擦了擦嘴。今年杨立全都已经十几岁了,别人像他这样大早就该娶媳妇儿了,可他却偏偏痴痴傻傻的,这一切都是崔薇给恨的!自从当日孔氏上吊而死之后,杨立全便因为调皮,去捣弄孔氏不成,反倒被吓了个半死,当时老人家便都说杨立全这是惊到了孔氏,被孔氏的鬼魂给吊走了,需要一些富贵双全命格的夫妻给他压一压,便保不齐能吓走孔氏,将杨立全的魂儿给勾回来了。 可偏偏当初唐氏想要让儿子拜在崔薇名下当个干儿子,可恨崔薇当时却不肯答应,如今害的她好端端的一个儿子成了傻子不说,当初也因为王氏那贱人偷了她的银子,崔薇便非要让自己赔她一半钱,后又狠心的告了官儿将自己打成跛子,唐氏现在想起来可是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拿崔薇没办法,她早想法子回击了,如今仇恨一涌上来,哪里有不落井下石的道理,顿时便又大声道:“她舍不得银子,又恨当初姑母那样对她,故意想趁此机会将姑母给害死吧!你这杀人凶手!” 唐氏话音一落,不少听着声音围过来的村里人目光都落到了崔薇身上,连崔敬怀等人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怀疑了起来,崔薇冷笑了两声,还没有开口,崔世福便硬着头皮道: “薇儿,就让你游大叔给你母亲看病吧,那银子,那银子算我借你的,你看看三郎啥时候回来,若他有出息的,也一定希望你借银子给你母亲看病的,以后他也能跟我们一起还你的……” “不可能吧。”村里有人已经便疑惑了起来,连忙道:“聂夫人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对!”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崔薇不用回头也听出这是王宝学的娘刘氏的声音:“崔家姑娘是在咱们村里长大的,她的为人咱们最清楚了,崔家用她的拿她的恐怕杨氏这老东西十条命都不够填了,又怎么会出这样的主意,这婆娘张嘴乱说,也不知是哪家媳妇儿,没教好就放出来了!”一听到这话,吴氏顿时面皮铁青,看了孙媳妇儿一眼,又瞪了自己的大儿媳,连忙唐氏被自己的婆婆瞪着眼捏着拳头逮回去了。 “呵呵,村里的人都知道我不会这样干,没料到崔家的人倒还真相信我会害了她性命了。”崔薇先是冷冷的看了崔世福等人一眼,这才朝聂秋染身边又贴近了几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她总是想靠聂秋染更近一些,直到聂秋染的手环在她腰上,她整个人后背全贴到聂秋染胸前了,崔薇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崔世福笑了起来:“我那医生可是宫中的御医,专门给我女儿治病的,你既然不相信那也算了,那就请游大夫吧,我出银子,怎么贵怎么使,可以了没?以后崔家的事情跟我无关,以后请不要再来找我,否则从此以后我就改名叫聂薇!“ 一席话说得崔世福脸色铁青,女儿当众说要改名字,无异于煽他耳光一般,这祖宗姓名又不是她自己起的,而是老祖宗给的,哪里有说改便改的。崔世福因为妻子的事情,早已经心慌撩乱,心里忍了许久的火气了,刚刚儿子又跟儿媳妇打了一架,现在正让他心烦的时候,再老实再厚道的人多少也会有忍耐不住的那一天,崔薇现在说要改姓氏,无异于当众给了崔世福一耳光,使他最后一丝忍耐顿时都化为虚无,如同压死了骆驼的最后一根草一般,令崔世福脸色一下子便难看了起来,语气也生硬道:“随你的便!反正我要找游大夫,什么宫中玉医不玉医的,我金医也不信!你既然有银子,恐怕也不差那一点儿,以后互不相欠就是,我就是吃糠咽菜也不找你了!” 崔薇点了点头,没有自己想像中的一般难受心酸,反倒只剩一片平静。聂秋染笑了笑,与周围众人点了点头,便拉着崔薇出去了。本来这动作太过亲昵了些,在乡下人看来就显得轻浮了,但因为做那动作的是众人眼中天神一般的聂秋染,而且听说他在定洲遭了水患时可是立下了大功的,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刚刚竟然没有鼻孔朝天的走出去,反倒是温和的冲大家点头,村民们顿时都觉得心里一片欢喜,哪里还记得什么轻浮不轻浮的,只剩了聂秋染年少有为这一个印象了。rs 第五百零九章 抵押 回来之后便忙着让游大夫帮忙去崔家那边看看杨氏,当然崔薇虽然说了要救杨氏,但多的银子是准备一分儿都不花的,因此提前与游大夫说好了,若是医治崔敬忠,她是一分银子也不会出的,若是救杨氏,随他怎么下手去整治,便是用到了人参,最后花费百十两她也救的!游大夫本来跟崔薇是一个村子的,性格也老实厚道,知道崔薇跟崔敬忠之间的恩怨,也明白自己若是为了想多贪图银子而治崔敬忠最后恐怕一分也捞不到,因此倒也听了崔薇的话,过去崔家那边了。 一宿忙着安顿,崔薇家的宅子现在总共是两栋,一栋主要自己与儿女们住的,一栋则是给下人们住,因为这一趟回来的人不少,因此许多人便被安顿到了崔敬平那边去暂住,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崔薇这会儿也累了,躺在床上都像是感觉在马车上摇晃一般,好一阵头晕脑涨。再加上刚回来住又住不好,一晚上也没怎么能睡得着,不过养了下神而已,看起来确实比起在马车上时精神好得太多了。 早上还没起来,外头便有人来回报,说是游大夫与崔世福等人已经等在了门口外。聂秋染正抱着女儿在喂东西,一听到这话头也没抬,便冲崔薇道:“你先吃着东西,有什么事儿让他们进来说,反正现在不是在京中,也没那么大规矩。” 崔薇也是这样想的,听到聂秋染这样一讲,便点了点头。守在外头回话的碧枝答应了一声,连忙出去了,本来这院子就不大,又不像京中的王府,十转九弯的,光是院子便是二十来栋,地方也大,这个院子只消走几步,便能从客厅里看到门口了,她一出去,崔世福等人很快便进来了。 这些人看得出来是一晚没处的,脸上的沧桑之色便不必说了,眼睛里还带着血丝,进来看到崔薇在吃东西时,这行人愣了一下,崔世福父子看着桌上摆着的精致糕点,崔薇现在手里有了银子,又有了地位,吃食自然讲究,光是早餐便摆了满满一桌子都是,看上去琳琅满目的,上头摆了一碟子金丝卷儿,一碟子炸得整整齐齐的金黄饺子,以及一碗炖得火候十足的燕窝,以及几大碗煮好的用各种米粮熬得浓稠的粥以及正好下粥的菜。 崔世福等人忙了一晚,早就已经腹中空荡,冷不妨一看到吃食,顿时口水都险些流了出来。崔薇却当没看到他们的表情一般,看着游大夫便道:“游大叔,不知道她情况怎么样了?要些什么药材,麻烦大叔去采买就是了。” 一听到这话,原本崔世福父子落到饭桌上的目光顿时收了回去,眼睛里露出一丝伤痛之色来,崔世福一边是心痛女儿当真现在不管他们死活了,是真的狠心了,以往他记得每当自己过来时,崔薇在吃着东西总要邀请他们一块儿坐下同吃的,现在看这样满桌子的吃食,却只得他们一个人吃,却根本没有招呼他们坐下来的意思,崔世福虽然不为着那点儿东西,但心里依旧是难受了起来,一边又想着杨氏的情况,顿时便吸了吸鼻子。 “聂夫人,恐怕崔夫人情况不大好了,小民医术有限,也只得这样一点儿法子,只是给崔夫人拖时间而已,若是聂夫人有高明医者在,不如另请高明罢,否则……”游大夫昨儿也是听到崔薇 说她带了一个宫中的御医出来,顿时有心想请教一番,也想跟着人学习学习。乡下村民不懂事,只当崔薇胡说八道,但游大夫年轻时候也是走街串巷的人物,多少还是有一双眼力在,一个人是不是说谎,身上的气度怎么样,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一见崔薇便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未免笑崔家人没见过世面,连看病瞧医的事儿也胆小怕事的,实在是让人无奈。 他本来不想医治杨氏,毕竟杨氏那模样,他一看便不是自己的能力治得好的,刀都捅到五脏六腑去了,又流了那样多血,这么多天都没看过大夫,全凭一口气熬着,这会儿以自己的本事,肯定是救不活的,毕竟游大夫住在村子里,平日里给村民们看看小的病痛能成,大的病症或者是伤处,村民们自己都知道拿不起那样多钱来治,一般得了重病,只得在家里熬着等死罢了。 而杨氏这症状可以说是大伤了,也不知道她跟儿子有什么仇,一刀险些捅到她心脏处,流了这样多血,自己是治不了的,当然也说不准有那再世华陀的大夫能治得好。而此时最好的大夫都在宫中,毕竟大夫属于下九流的职位,一般学了这个的几乎都会往宫中去,求得一官半职脱离贱籍,而崔薇若那儿真有御医,能给杨氏治病,那是再好不过了,偏偏崔世福父子有眼不识金镶玉,好东西不识货,又给拒绝了,实在是让游大夫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不知道镇中可有什么大夫能治得好她的伤的?”崔薇听到游大夫说了这话,也没有提再让给聂娇治病的御医给杨氏诊治的话,毕竟崔世福宁愿听信外人的话,不相信她会给杨氏医好,反倒认为自己要害杨氏性命一般,这令崔薇心头有些不满,自然不会再提那事儿打自己的嘴,反倒折中提出了另外的建议来。 游大夫一听这话,顿时犹豫了起来。他倒不是嫉妒别人,毕竟跟杨氏也算是同住一个村子的,若是她能好,对自己又没坏处,反正昨儿下的药,费的神崔薇又不会凭白让自己忙,杨氏好了总有他好处的,再者说到底是当大夫的,多少还是有些救死扶伤的医德,因此想了想之后,虽然知道昨儿崔世福等人拒绝了崔薇的话,因此仍真心提出建议来:“聂夫人,依小民所看,聂夫人既然有御医在,不如就请御医为崔老夫人诊治一番,也正好让小民瞧瞧,观摩一番……” 能当上宫中的御医,便实在可称得上是杏林圣手一般的人物,这样的人平日爱惜羽毛,除了给皇宫大内或者是高官贵族看病之外,轻易不会外诊,若是能亲眼瞧见御医治人,那可真是天大幸事了,因此游大夫说这话时,脸上不由露出欢喜之色来。 崔薇不置可否,若是崔世福父子同意,不过是举手之劳,她也不会有异议。当然,如今崔世福如今真的对这事儿有怀疑,认为自己要害杨氏,她自然不会去多这个事儿,杨氏虽然是一条活生生的命,但选择权可不在她手中,杨氏对于她也没重要到肯让自己去背着名声死活要救她的地步。 听到游大夫这话,又看到崔薇的脸色,崔世福两父子顿时有些犹豫了起来。他们听到游大夫说镇上的人恐怕也是没有办法的,顿时心中也害怕杨氏当真就这样撒手西去了,可要让他们听信游大夫的话,让崔薇找个什么御医的来治,万一真像唐氏所说的,崔薇想借此时机让杨氏归天,恐怕便没了法子了。 两人犹豫了起来,这情景别说看得崔薇眼皮直跳,心头火大,就连游大夫看得也直摇头,觉得这两父子平日里看着像是个好的,可没料到也这样多心眼儿不说,而且还如此优柔寡断决定不下来。 “游大夫,不能尽量使我媳妇儿好过来吗?多少银子都行的……”崔世福说到这儿,看到游大夫不太愿意与他说话的样子,只是冷着一张脸摇了摇头,顿时心里有些绝望了起来,半晌之后崔世福才盯着崔薇哀求道:“薇儿,她是你母亲,再有不是,也是亲自生了你下来的,你也是让她吃了一回苦头的,当初你母亲生你是险些将命都去了的,她不是真的不喜欢你,只是当初生你的时候困难了,睡梦里就做了恶梦才生下来的,所以对你是严厉了些,你看在她给你纵然有千不是万不是,也生了你的份儿上,你就行行好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崔薇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表情显得有些严肃,她虽然没猜到杨氏生自己时是难产,但这些跟自己都没有关系,再难产生下来的女儿,也没有当初想要将自己往死里逼,又想将自己送给人家作妾开脱的理由。崔世福这话不要说还好,一说崔薇心里无名火便直往上涌:“莫非你觉得我会趁机要她性命?我在你们眼中就是那样的人?她现在躺床上,我就是不动手不给银子,她又活到哪儿去?我犯得着去动那个歪心思?” 崔薇越说越是火大,以前只当崔世福两父子是个老好人,没心眼儿而已,如今看来简直是个缺心眼儿!人家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人家说自己仙女下凡,他们信不信?崔薇心里无名火直涌,那头聂秋染抱着女儿看妻子气得这模样,本来不想出声的,可这会儿也忍不住了,阴沉了脸道:“若不想让薇儿帮忙,便不要提!本来就是要死的人了,还能动什么心思,便是我们现在不救,你们以后找不了大夫救,不也一样死?”聂秋染这话的意思是想告诉他们死马当活马医,谁料崔敬怀犹豫了一下,却是怯生生的开口道: “要不,要不,要不聂大人你,你抵点儿银子在我们在这儿,若是娘好了,便把银子退回去,要是没好……”rs 第五百一十章 冲突 “要是没好,那银子你们便推了吧?”崔薇冷冷的看着崔敬怀开了口,头一回发现老实人也能气得人暴跳偏偏拿他半点儿办法都没有! 崔敬怀低垂着头,说不出话来,脸色通红。他还是知道羞愧的,可偏偏正因为他一表现就能让人知道他是在羞愧,便证明刚刚崔薇说的都是真的,那才是让人气得要死的。崔薇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难看得要命:“碧枝拿十两银子出来给游大夫,让游大夫帮忙牵线给找个大夫治,我这儿的御医可不是哪个人都能牵得动的,他老人家可是当初扁鹊一脉的传人,在大庆朝中也是鼎鼎有名的,这行医治病可不是儿戏,人家说万一倒霉了,说不得喝水都能塞牙缝,我又不是儿子,想从我这儿讹银子,还偏生找了个这样好的理由,你可不要逼得我到时连银子也不出了。” 这会儿哪怕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崔薇是火大了,崔世福本来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话到嘴边儿又吞了回去,他不是这个意思又是哪个意思呢?反正话都说出口了,而且若是真能另找大夫看看,说不定对于杨氏也是一件好事儿,否则万一真像唐氏说的,要是杨氏有个好歹,说不定这两天就去了。 因着有这个想法,崔世福也不想再多提了,反倒憋着气站起身来:“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多坐了,只是三郎那儿,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还是劳烦你给他送个信儿过去,只让他回来见他娘最后一面……” “三哥在西凉那边,我前儿就发了信,估计也要一个月回来吧。”崔薇淡淡回了一句,便连话都不想说了,倒是崔世福听到这儿,顿时急得险些跳了起来:“西凉?那不是蛮人的地方吗?你怎么让他去那里了?” 虽然知道崔敬平是崔世福的儿子,他肯定是要担忧儿子的,但这会儿崔薇心里凉下来,可没有要替哪个担责任的意思,自然也不用乖巧懂事,因此直接便一句话道:“当初搅黄了他跟秦家姑娘婚事的不是我,哪个人逼得他没了法子去西凉,便找哪个人去呗!”当初搅黄了秦淑玉跟崔敬平婚事的可不止是一个许氏而已,还有一个想要提前既得个官家媳妇儿想得面子,又想要有里子,因此提前想去相看媳妇儿顺便教训她的杨氏。崔世福一听到崔薇这样说,顿时便焉了,知道自己刚刚听到崔敬平信息是有些着急了,他这会儿说话快了,看女儿脸色冷淡也有些后悔,但偏偏又下不来台,只得嗫嗫的动了动嘴唇,半晌之后拉不下脸面,到底忍下了到嘴边儿的歉疚,拉着儿子出去了。 游大夫在一旁尴尬的不好意思说话,崔薇却是看着崔世福父子走了,才勉强冲游大夫挤出一丝笑容来:“让游大叔看笑话了,劳烦游大叔了,虽然我也不是多善心的人,但崔家那边的事情还劳烦游大叔多费心一些。”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刚刚崔世福父子明显是听了有心人的话开始怀疑了,可偏偏崔薇这会儿的身份了,还对自己这样客套不说,对于杨氏也还仍一如既往的关心,甚至轻易便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可以想像杨氏这趟伤势便是万幸治好了,崔薇恐怕也得花上百两银子不可,他这没本事的大夫都拿了二十两,更何况其它,心里又叹息起崔家养了这个姑娘真是赚到了,但崔世福等人却仍不珍惜的念头来。 “聂夫人说哪里话,那小民就告辞了,崔老夫人那儿,小民下午便出发。”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拿的是崔薇的银子,这二十两足够他衣食无忧的活上十年,便是不做事成日里等着吃喝都够了,他自然要替崔薇办事,至少要将她好名声传出去了。 崔薇点了点头,让人将游大夫送了出去,这才看着聂秋染叹息了一声。 那游大夫果然下午时分便找人借了马车,听说是去县里找大夫去了。村里人都知道这是崔薇出了银子让他去县里找的大夫,光是给游大夫银子崔薇便给了二十两。一时间村里有说崔薇孝心的,也有人说聂秋染如今发达的,崔薇对于外头的人议论纷纷的却并不管,下午时刘氏却过来了,她是过来道谢的,上回崔薇离开时给了她一个玉葫芦,回头她便给儿媳妇带上了,后来没过多久便查出她儿媳妇怀上了,刘氏心里认为这都是崔薇的功劳,因此知道崔薇回来,便抱着自己的孙子过来给崔薇道了谢。 留了刘氏坐一阵,她自个儿也不好意思久呆,只坐了半盏茶功夫不到,便要离开了。崔薇拿了些零嘴儿点心等物给她带走,又将自己儿子的衣裳挑了大些没穿过的送了几件给刘氏,倒是将刘氏喜得找不得方向了,崔薇送的这些东西样样看着都不是精品,以往刘氏便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崔薇待她这样亲厚,直让她心里感激不尽的回去,自然回头没少又说崔薇好处。 也不知道是不是杨氏命硬,亦或是崔薇给的银子起了用处,还是游大夫从城里找来的那个大夫倒真是有些本事的,不知用了什么方儿,竟然让杨氏的情况渐渐好了些起来。虽然不至于一下子便能让她下地了,可至少不像前几天时昏睡着,连眼睛也睁不开了,反倒偶尔能清醒一些,自个儿能吃些东西下去了。 她醒来之后崔家那边也没有过来唤崔薇过去瞧瞧,他们不喊,崔薇倒是乐得清静,众人本来都当杨氏这样严重的情况,本来命该被阎罗王收去的,可没料到她竟然还能熬得过来,说杨氏命大的有,更有说杨氏寿数不到的也有。杨家的人已经在崔家守了好多天了,自然对此是欢喜不尽,而崔家的人也高兴,唯一不痛快的,恐怕便是罗氏了,拉长着一张脸,成天见谁都没个好脸色,恐怕就是个瞎子也看得出来她对自己婆婆渐渐痊愈一事儿心头不高兴。 还差两天便要过年了,听说杨氏自个儿也能坐得起身来,勉强吃得进东西了,崔家那边没有动静儿,也没有唤崔薇过去瞧瞧,崔薇自然也不过去看。既然回都回来了,她肯定是要准备一下过年的东西的,这几天里王家那边以及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都送了拜礼过来,镇上的人也送东西过来了,一大早的还没过年,县太爷便亲自坐了马车过来拜见聂秋染,上回替杨氏请大夫一事儿到底是将聂秋染回来的消息传了出去,如今大庆朝当官儿的当个不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是谁的,便是不知道下一任皇帝该谁来当,都得记得聂秋染的名字。 连县太爷都亲自过来拜年,整个小湾村顿时都轰动了起来。家里地方不大,崔薇懒得看县太爷那张讨好的笑脸,想到当初崔敬忠曾打了主意想将自己送给这老头儿作妾,虽然如今没有得行,但她看着那张笑脸总觉得心里像是被堵得慌,因此一大早索性带了儿子出门儿转去了。 最近天公作美,虽然已经早到了冬季,但连半次雨都没下,一大早还难得起了太阳,聂霖去年还在京中过的,看惯了下雪的情景,今年虽然没有雪,但早晨路边的草叶儿上还沾着霜,崔薇牵了儿子的手走在田梗上,两母子竟然在田坎边上发现了鱼腥草的痕迹。照理来说这会儿不该是鱼腥草生长的季节,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年根本不太冷的原因,田梗边上依旧冒了不少的鱼腥草出来,乡下人管这个叫折儿根,崔薇看到这边田坎上有一些,连忙惊喜的蹲了下来挑了嫩的摘了一些。 “娘,您摘这草叶子干什么?”看她蹲下来了,小孩子也连忙跟着蹲了下来,一边仰着小脸好奇的问。聂霖刚刚满过六岁,倒是比小时脱了些婴儿肥,但看上去仍旧是肉呼呼的,冬天里穿着又存,他一蹲下来便跟个肉团子似的,圆乎乎的,看得崔薇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娘采点儿鱼腥草,等下回去给凉拌上,很香的!” 对于母亲总是能做出一些好吃的,聂霖还是很兴奋的,一听到有吃的,索性伸出手去帮崔薇采了起来。看他探着小身子随时像是要落下去的样子,崔薇深恐他摔田里去了,这会儿东西天寒地冻的,要是滚进水里去,万一身上被沾湿了,要是着凉就不好了。 两母子正说着话,不远处背了背篼的罗氏以及抱着儿子的唐氏两人走了过来,远远的看到这两母子在时,唐氏连忙抱着儿子便先朝这边过来,罗氏也木着一张脸跟在她后头,还没走到跟前儿,唐氏便已经大声道:“呦,瞧瞧这是哪两个贵人呢,怎么现在家里没吃的了,也要像咱们一般采田坎边的野草吃了?” 崔薇一听到这声音便懒得理她,低垂着头没吱声儿。 唐氏眼中闪过怨恨之色来,连忙又大声道:“聋了还是哑了,问你呢,你是不是死人啊,连话也不会说!”rs 第五百一十一章 祸根 “我娘才不是死人,你才是!”聂霖本来看到母亲没动自己也蹲着没理睬唐氏,可没料到她竟然开始骂自己母亲,聂霖有些忍不住了,一下子站起了身来:“你才是!” “你这小牲畜!”唐氏本来一看到崔薇便处于暴怒中,又听到聂霖还自己的嘴,顿时忍不住了,连忙上前想打他。崔薇一看到这儿,扯了一把田坎边的泥便朝唐氏劈头盖脸砸了过去,厉声道:“你想干什么,你骂谁小牲畜呢,你信不信你碰到我儿子一点儿,我要了你的命了!” 唐氏没料到崔薇竟然比自己还凶,顿时气恨异常,她倒是想上前跟崔薇拼了,多年前因为崔薇不愿意当她儿子养母一事儿使得自己的儿子现在成了一个傻子,村里谁不嘲笑她,就连自己的丈夫杨大郎都看她不顺眼儿,现在成天对她不是打就是骂的,这一切全都是崔薇的错!现在唐氏又听到崔薇还对自己不客气,顿时恨不得跟她拼命了,连忙便要上前,只是她抱着儿子不方便,因此想将儿子放下了,不怀好意的看了在一旁的聂霖一眼,心里暗自想着,自己的儿子出了事儿,至少也要让崔薇的儿子出了事,一命赔一命才好,最好将她的儿子也打成一个傻子,看她以后在聂家还怎么拽! 光是从唐氏的眼光崔薇便能看到唐氏的想法了,顿时冷笑了一声,抱起自己的儿子便后退了两步,转头便朝自己家里方向喊:“聂秋染,有人想揍你儿子呢!” 崔薇的家本来便大,她这会儿又刚出来没多久,走得离家也不远,因此这样一喊,远远儿的便有下人听到了,唐氏吓了一跳,还没将儿子放下来,不多时崔家那边跑了人出来,崔薇自己的家里头一大串捕快也跟着先跑出来了。 唐氏吓了一跳,她对于捕快本能的心里有种畏惧感,当年她便是被捕快拿入了京中险些打去了半条命,后来就算侥幸不死,可腿都瘸了一条,现在一看到捕快,顿时唐氏便觉得浑身发软,双腿直打哆嗦,连忙转身便要跑。 那些捕快本来听到刚刚崔薇的话便跑了出来一心想立功来着,哪里容唐氏跑了,个个凶神恶煞的跑上来,没多大会儿功夫便将唐氏给反拿了,一旁的罗氏也没能跑得脱,被人按到了地上。痴痴傻傻的杨立全被人按着,顿时张嘴便哭了起来。他一哭着喊得人心烦,这些捕快可不是他的亲人祖宗,能容忍得了他,想也不想便劈头盖脸的几下给杨立全打了过去:“老实些!” 杨立全现在年纪不小了,捕快们又不知道他是傻子,这两下打得可用力,将他打得哭得更厉害了些。唐氏听着心如刀绞,连忙便喊:“别打了别打了,我儿子听不明白你们说什么的……” “听不明白就将嘴堵上!”别人才不管唐氏心里是个什么想法,直接又给了杨立全两下,这才冲着崔薇讨好的笑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聂秋染也跟着飞快的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紧张之色,先是将崔薇怀中的聂霖接了过去,又将妻子周身上下打量了好几下,见她没什么事儿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再检察了儿子,看聂霖还笑嘻嘻的样子,不像是受伤的模样,这才阴沉着一张脸,开始问了起来。 崔薇懒洋洋的看了一眼被人按在地下,脸都快吃进泥地里的唐氏,这才开口道:“这妇人想对你儿子不利,你说怎么的,险些遇着条疯狗了!” 刚刚崔薇对于唐氏的想法这会儿还心里大怒,现在自然一开口就不客气,聂秋染脸上迅速堆积出风暴来,头也不回道:“杀人未遂,案子送到刑部,我回头再批,先斩!” “是是是。”身后跑过来满头大汗的县令忙不住的点头,他现在年纪不小了,可偏偏为了讨好聂秋染天不亮时便从县中过来,刚刚又跑了那样一段路,这会儿喘得厉害,大冷的天,却是满头的大汗,却不敢拿帕子擦一下,一听到聂秋染的话,他连忙便答应了一声,点起了头来。 “冤枉啊。”那一旁的唐氏心思放到了儿子身上,还没回过神来,也没真将聂秋染说要将她斩了的话当成真,只将他在跟自己说笑一般,反倒撇了撇嘴,倒是罗氏心里一沉,顿时害怕得脸色都变了,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己嫁的这崔家出了个厉害的姑奶奶,可惜崔敬怀那些人却是个蠢的,半点儿光都没沾上,这聂秋染不知道在京中做了个什么官儿,连县太爷居然都对他这样恭敬,说不得他说斩了唐氏的话不是说假的,也只有唐氏那个没见识的才当是开玩笑。罗氏虽然那天与崔敬怀打架时说着不想活了,可不代表她就真不想活了,一听到砍脑袋都能吓死她,更别说要真被砍,她可不想陪唐氏去死,因此连忙便开口喊道:“姑爷,姑爷饶命,我可什么都没做,全是她干的,她是恨姑奶奶不肯答应给她儿子当干娘,所以才想要姑奶奶儿子一命的,可跟我无关。” 唐氏这人性格虽然不好,可嘴碎,这一点很容易让她跟其他妇人聊起天儿来,一旦说开来那嘴上便没把门儿的,唐氏又不是个多有心机的女人,自然该说的不该说的兴起之下便倒了个干净,这会儿正好让罗氏替她抖出来。 崔薇之前还是猜测着,这会儿听到罗氏说了这话,脸都黑了,冷哼了一声,也没出声,聂秋染甩了甩手,那老县令便忙道:“还不赶紧将人带走,没见聂千岁已经发了命令么,下午便将这妇人斩了!”他一边说完,一边又看了聂秋染一眼:“大人,不知可要将此妇人亲属连坐……” 这会儿虽然没有连坐之法,但这县太爷为了讨好聂秋染,自然顾不得其它,聂秋染没有说话,反倒看了崔薇一眼。现场的情景,众人都算是看清楚了,聂秋染这是对崔薇仍旧如当初一般重视呢,罗氏心里嫉妒得难受,可偏偏又不敢表露出来,只是羡慕崔薇嫁了个好夫君,年岁相当不说,而且又这般有能耐还长相不差,再想到家里崔敬怀那德性,前一段时间还敢动手打自己,罗氏当下想死的心都有了。 村里许多人都围了过来,崔家里好半晌才有人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崔世福跑在最前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村里一出事儿,他便本能的想到自己家里,过来一看,果然杨立全母子被人按在地上,顿时头都大了:“差老爷,不知道我这外侄儿媳妇怎么了,莫非是犯了什么错不成?” “这妇人意图杀人,聂大人已经亲自叛了她死罪,不相干的人闪远一些!”一个身材高大留了胡须,正一脚踩在唐氏背上的官差冷冰冰回了崔世福一句,顿时让他双腿一软,险些跪坐在了地上。一旁吴氏顿时有些着急了,她这趟女儿杨氏出了差错,幸亏最近家里没什么事儿,因此连忙过来照顾杨氏了,跟着帮衬一些,这个懒得烧蛇吃都不肯剥皮的遭瘟孙媳妇儿非要跟着一块儿过来,估计她是不想做事儿了,吴氏想着这婆娘讨嫌,在家里天天也是跟自己孙子闹,反正现在又不是农忙的时候,因此便将她给带了过来,没料到转头便惹了什么大祸,顿时便着急了: “差老爷,怕是看错了,她怎么会想杀人?”吴氏这会儿急了,连那官差的话都没有听明白便道:“哪个聂大人叛了案,怎么胡说呢……” “你是想死吧!”后头喘了半天的县令终于找到了自己出声的时候,顿时大喝了一声,他这会儿手边没有惊堂木,否则气势还得十足,不过光是这样已经吓得吴氏一个激伶了,只看到他穿着的一身官服,连忙便颤巍巍的跪到了地上去。 “聂大人在此,还敢胡说,将她一并带走了!”这县令说完,才转头冲着聂秋染讨好的一笑:“聂大人觉得下官如此处事可妥当?”他倒不怕人家看到自己面对聂秋染讨好的一面,要知道现在要聂秋染的名声与地位,许多人便是想跪下讨好他都找不到那个机会,自己现在能与他说上话,往后三年期满时,说不定上峰还能看在这个缘由份儿上让他调走,不用永远呆在这个又穷又破的县里熬到死了。 “孙女婿……”吴氏看到县令的动作,顿时便呆住了,又看了聂秋染一眼,却见聂秋染根本没理睬她,只拉着崔薇转头回去,顿时有些着急了,刚想起身,那头刚刚听了县令命令的捕快们便将吴氏也给逮住了,崔世福倒想将自己丈母娘给救出来,可他这头不敢跟捕快们动手,那头便只得朝崔薇等人追了过去。 “薇儿,好端端的,你怎么将大郎媳妇儿给锁上了。”崔世福这会儿急得满头的大汗,连忙又道:“再说你外婆还在呢,怎么也不能将她老人家给累着了,你母亲还躺在床上,万一听着这事儿给气着了可怎么好……”rs 第五百一十二章 异想 “你要搞清楚,可是唐氏想先害我的儿子。”崔薇抿了抿嘴唇,站了下来。崔世福没料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又想到刚刚听了捕快的话,顿时又着急道:“可她不是还没来得及做么?到底也是一条性命,怎么能说砍就砍了,薇儿……” “她没来得及做,爹的意思,是要等她做了我儿子出事了才将她给砍了?”崔薇知道崔世福的性格,一向老实的有些过头了,从来都是息事宁人的性格,也知道他宁愿自己吃亏也不肯让别人吃亏的,当初罗氏的孩子被聂秋文的亲爹黄老头儿给摔死,他便是自己吃了闷亏都没忍心告人家,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可他自己是这样,不代表自己也要跟他一样的性格。崔薇一想到这儿,心里火气直往上涌:“你知不知道,要是我的儿子出了事,不止是一个唐氏,我要他们整个杨家,整个唐家给我儿子赔命你信不信!” 头一回看到崔薇这样狠厉的表情,崔世福顿时吓了一跳,顿时嗫嗫的不敢出声,眼看着崔薇走远了。 唐氏被捕快拿住了,又被人粗鲁的拉了起来,她这下子可不敢再想像崔薇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的了,而且那些捕快们拿了铁镣子便要往唐氏身上套,让她更是吓得肝胆俱裂,好半晌瘫在地上爬不起来:“我是崔氏的表嫂哩,我不死。” 但哪里有人相信她,直接便将她给拽了起身来。 吴氏本来以为自己也是死定了,可崔薇看在她年纪大的份儿上,再加上唐氏起的心思也确实与她无关,因此回头便让人将她给放了,同放的还有罗氏,只得唐氏母子被抓了起来,若不是那县令还想着等再见聂秋染一面,恐怕这两母子早被拉了出来。 午饭时县里的车停在了村子外,县里捕快们就在村里就着吃了一顿饭,崔薇这顿饭没吃得省心,想吃的凉拌鱼腥草自然是不行了,一旁还有崔世福等人的哭哭啼啼,吴氏也在,还拉了自己的亲家林氏过来当说客,一群人就不停的在耳朵边闹腾着,崔薇开始只当做耳旁风一般,现在吃不下了,大不了晚些时候吃就是,反正今日唐氏起了心思,要死的人不是她,要哭的人也不是她,只盼崔家不要将她最后一点儿耐性与情义都给磨掉才好。 “到底都是亲戚,何必赶尽杀绝。”林氏还在一边苦口婆心的说着,今日若不是吴氏讲到人命关天,她不愿意过来的,现在这个孙女儿身上富贵之气越来越浓,还有那个孙女婿,简直是让人看一眼便浑身发寒,林氏老了,就是希望家和万事兴,才更不希望与崔薇起什么摩擦,闹起事儿来,杨氏当初受伤一事儿,其实林氏便隐隐感觉得出来崔薇已经不耐烦了。 崔薇没有说话,林氏顿了顿,也觉得有些尴尬,便又硬着头皮道:“其实你表嫂也知道自己不好,现在都已经认识错误了,你便大人有大量,原谅她一回……” “她现在都已经被抓起来了,不知道奶奶何时去与她说话过,知道她已经悔过了。”崔薇听到这儿,笑了笑,问了林氏一句。林氏顿时便哑口无言,平日里在村中家里林氏是个泼辣的,可对上捕快跟官老爷,给她一百个胆子林氏也不敢找人家闹腾的,便是躲都来不及了,村里的人一般觉得被捕快抓过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林氏哪里会主动凑过去,现在不过是随口一说,便被崔薇给问了一句,顿时脸色涨得通红,也不肯再出声了,连忙朝儿子使了个眼色,把嘴巴闭了起来。 “薇儿,你外婆的意思是说……”崔世福本来也不好意思开口,中午崔薇看他的眼神很冷,让崔世福心里直打哆嗦,可是这会儿人命关天,又见到母亲给自己使眼色,他便是想当不关自己的事儿也不成了,因此连忙道:“你表哥一家都是知道你们情况的,娇姐儿的事儿他们也清楚了,他们是说,若是你愿意放过你表嫂跟你那表外侄,他们杨家愿意,愿意将娇姐儿给全哥儿当媳妇儿,娶进门去……” 崔薇一听到这话,还没等崔世福将话说完,便已经四处开始找起东西来。 “薇儿,你冷静一点。”聂秋染一看崔薇开始找东西的动作,顿时就知道她是火大要将这群人打出去了,事实上这会儿聂秋染自己都气得不行,脸色铁青,回头看着崔世福便冷声道:“我敬你年纪大了,原谅你满嘴胡言乱语一回,要再胡说八道,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聂秋染两世为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这一世连自己的父亲都能禁在小湾村中,本来对于亲情看得极淡,不过是因为与崔薇有缘,才动了心,以前敬着崔世福是崔薇的父亲,对他倒另眼相看了几分,现在没料到崔世福也是个拧不清的,老好人老好得没边儿了,让人便有些不喜了起来,再加上崔薇是占了崔家姑娘的身子,可因为她占了这崔薇的身子,才避免了崔薇原主不少的悲剧,也使崔家过上了不少的好日子,否则光凭崔家这样闹法儿,没两年便早就家散人亡了,哪里现在还会出银子给杨氏治伤的,多的钱都赔进去了。 “姑爷……”崔世福一下子有些慌了,他本来作为一家之主,若是事情关乎到小湾村这一块儿的他倒是能作主,但毕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再者又实在用了聂秋染不少的银子,这会儿也有些心虚了起来,说话自然不能硬气,只听聂秋染这样一喝斥,他顿时便有些着急了,那头林氏听到儿子这样一说,又见聂秋染说话不客气,虽然心里也觉得有些犯怵,但到底不忍心看唐氏一条命就这么没了,因此也帮衬道:“姑爷冷静一些,你想想这也是一桩好事儿,亲上加亲,以后杨家一定会好好儿照顾娇姐儿的,不过是个小娘子而已,到底不是……” “滚出去!”崔薇刚想开口,聂秋染已经在她说话之前将脸色沉了下来,没有因为林氏年纪大了便缓和几分:“杨家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娶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便是昏睡着,上京之中大户人家也随便她挑!杨家替她舔鞋都不配的东西,竟然也敢想我的女儿,不要在我发火前再说这事儿,否则杨家一块儿给唐氏母子陪葬!”也不知道是不是聂秋染的女儿缘薄了些,前世的媛姐儿早死,这一世聂娇又出事儿,这令聂秋染对于女儿有一种亏欠感与更加的心疼感,聂娇就是昏睡着,他对于聂娇也很是看重,现在听到林氏等人这样说,他不止是没有觉得松泛,反倒受了一阵阵的侮辱。 “到底是醒不了的,要让人侍候一辈子,你们当父母的总得走在前头……”那头听了半天同出声儿的吴氏又开口说了起来,事实上她也觉得这事儿很亏了,毕竟娶个只会睡又不能醒反倒要人侍候的儿媳妇,简直比照顾傻子还要惨,又不能给生孩子,杨立全总得要留个后的,到时还得要另外生孩子来记在杨立全名下,这事儿本来吴氏觉得自己是已经吃亏了,相当于替人照顾女儿,不过是换他们一句话而已,否则谁肯做这桩买卖,毕竟娶个女人就算真能碰,可死板板的躺床上,又不能生,有什么用。 崔薇原本是气得要死,这会儿却是冷静了下来。 “碧枝,让人将他们赶出去,以后不要让他们再过来了。”崔薇先是深呼了一口气,接着才看了吴氏一眼,吴氏自己正在说的话渐渐小了声下去,接着没了声音,崔薇才冰冷道:“我的财产,够照顾我女儿衣食无忧十倍不止,我就是死了,我也能留十万两银子下来照顾她,嫁到你们杨家去,也不看看你们杨家有没有那个福份。” 吴氏听到这话,自然是气,不过这会儿看到崔薇跟聂秋染两人脸色都不对了,吴氏也只得忍了下来,那头碧枝喊了几个婆子进来,五大三粗的眼神危险的看着她们,吴氏等人也只得狼狈站起身来,崔世福嘴角动了动,那头几个婆子便举了举手中的木棒,顿时也不好说话,站起身来叹了口气出去了。 “不要气了,跟这样的人计较没什么意思。”聂秋染伸手拍了拍妻子的背,事实上刚刚他也气得不轻,但幸亏因为他还有前一世,前一世的孙氏做得恶心的不比这个少,这会儿自然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崔薇没料到自己已经这样命苦的女儿都受到了人家惦记,顿时心中发酸,想了想之后吸了吸鼻子:“聂大哥,上回阴先生那药有解药没有?我还是想看看,娇儿醒来之后,是不是她。” 是不是哪个她夫妻俩心中都有数的,聂秋染沉默着点了点头。rs 第五百一十三章 天开 这解药的事儿阴流恐怕不知道,毕竟前世时聂秋染也听说过这药,并且还感受过,当初他这边的人手有好几个接二连三的沉睡的,开始时据说是没解药的,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现在的阴流恐怕不知道这药的解药,但聂秋染前世时与这东西打过交道,站在时间巨人的肩膀上,他比起阴流对于这药的了解还要多一些,因此便是阴流在也不一定知道这解药,但聂秋染却是知道的,早在当初给聂娇喂下那药时,聂秋染便想到了今天,因此一听到崔薇这样说,便点了点头。 夫妻俩正还气得不轻,那厢又有人说杨氏想见崔薇了,崔薇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崔家杨家那一拨人,想也没想便让人回拒了过去。 唐氏是没被直接砍头,崔薇本来一开始就没想要她的命,但也想给她一个教训,不过因为杨家异想天开的原因,唐氏仍是在狱中被脱了一层皮。这个年过的谁都不痛快,崔薇准备回京前夕,崔敬平却是回来了,他是收到了杨氏伤重垂危的消息一路赶回来的,照理来说西凉到洛城还是有一段不近的距离,但因他日夜快马加程,仍是在元宵节前便赶了回来。他当自己真是要见杨氏最后一面,因此一路急赶,回到小湾村中时,崔敬平并不是直接朝崔薇这边过来,而是先去了崔家那边,是直到那边吵闹起来了,崔世福过来拍门时,崔薇才知道他回来了。 半夜三更时隔壁开始哭闹了起来,而崔薇这边门开始被人不停的拍了起来。崔薇这会儿来到古代之后作息时间极其的规律,每回在外头时除了因为聂娇的事情烦心过几天之外,从没有过半夜醒来的情况,而回到小湾村之后半夜三更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有人过来拍她的门,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了一般,崔薇眼睛一下子就睁了开来,这会儿自己儿子睡得正熟呢,崔薇可不想让人将他给吵醒了。 聂秋染也跟着坐起身来,说实话,对于崔家的事儿每回总要让他来烦下心崔薇心里多少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还没说话,聂秋染便揉了揉她脑袋,声音还带着些刚睡醒后的沙哑:“把衣裳穿上,夜里风大。”看来聂秋染都跟她是一个想法,都觉得今天晚上是睡不着了。 崔薇点了点头坐起身来,一边看聂秋染自个儿拿了衣裳穿上了,一边又将衣裳也递给了她。一面哆嗦着下了床,一面站起身来,聂秋染已经出去了,外头守夜的婆子已经将门打开了,果然是崔世福,他一进院门便道:“三郎回来了,姑爷你赶紧过去看看吧。” 一听到说崔敬平回来了,崔薇心里才多少舒坦了几分,穿了衣裳之后又拿了件大氅披上了,出了门来,二话不说便与聂秋染两人一块儿往外走。 这会儿崔家那边已经热闹了起来,没有崔薇想像中的情景,反倒是一片哀叫怒嚎声响了起来。 “我打死你!”伴随着崔敬平的怒号声,接着崔敬忠的尖叫哭闹也跟着响起,中间还夹杂着杨氏有气无力的劝阻声:“别打了,三郎,别打了。” 众人一听到这儿,不约而同的都加快了脚步,崔世福想也不想的便朝屋里跑去,等到崔薇两夫妻进屋里来时,崔敬忠已经被打得瘫软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了。崔敬平身后崔敬怀不住拉着,却根本拉不动他,崔敬平如今在西凉外成天跟蛮人打仗,身体可不是以前的消瘦模样,而浑身都是力气,崔敬忠挨他一下打便要惨叫上好几声才起得来,这声音在半夜里响起特别的渗人,让人一听到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赶紧将他拉开啊。”杨氏披着一件衣裳,有气无力的站在门口边,看到崔薇两夫妻进来也不拉人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两个傻站着有什么用,赶紧将人拉开了,等下他要是将你二哥打出好歹来可怎么好。”杨氏一边说着,一边又呻吟了几声。 崔薇没有如她所说的一般上前制止,崔敬忠这人实在太不像话,崔敬平揍他一顿是应该的,别说崔敬平想打他,就是崔薇自已都想揍他一顿,当初的过往种种便不提了,杨氏现在伤成这般模样,现在还在替他说好话。崔敬忠无情无义,连自己老娘侍候了他还敢拿刀子捅,捅完又不负责任,将烂摊子推给别人,这样的人别说打他,就是打死他也是应该的。杨氏一看自己说完话,崔薇还没上前制止,顿时着急了起来,恨恨的诅咒了两声,崔薇也只当没听到了。 杨氏自个儿着急了,看崔敬忠被打得鼻血都流出来了,连忙便流着泪要上前强阻:“三郎,别打了,是你哥哥啊……”一边说着,一边呻吟,走了几步,胸口儿顿时渗出了血来,杨氏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崔世福一看着急了,连忙便道:“三郎,不要打了,赶紧扶你母亲上床歇着吧。” 崔敬平这才松开手,将崔敬忠扔到地上,只是还不解气,又狠狠一脚踹到了崔敬忠脸上:“你这样的人,活着浪费粮食,死了占用土地,我打你一顿都是松泛的,你活该!”他这下下了狠手,只听到‘咔嚓’一声轻响,崔敬忠又惨叫了两声,鼻梁处两管鼻血便涌了出来,流得一脸都是,他捧着鼻子在喊疼打滚儿,估计鼻梁是断了,一边哭着,一边又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来,这情景看得崔薇只觉得心头大快。 “三郎啊,我的三郎啊,娘还只怕见不到你了哟,幸亏上天有眼,让我在死前还能看到你。”杨氏老泪纵横,一边哭得伤心,她这会儿浑身都在哆嗦了,看样子情况很不好,可不像是当初大夫说过的没有大碍啊。崔薇眉头皱了皱,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事实上杨氏这情况哪里是老天开了眼,若不是她出银子给她将拿吊着,杨氏早死了。可她现在却不说一声,幸亏崔薇对于杨氏的偏心早已经认识到,也不以为意,就安静的站在一旁。 崔敬平先是回头看了崔薇一眼,冲她笑了笑,招呼了一声,这才将杨氏打横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崔敬忠的惨叫将罗氏也吵醒了起来,隔壁也听到了动静,估计过不了多大会儿功夫林氏便是要过来的,崔世福抹了抹眼泪,一边就道:“三郎还没吃吧?我去给你煮点吃的,肚子饿了没有?”一旁崔敬怀也是满脸激动的样子,崔敬平却是冷静的摇了摇头,一边道:“不用劳烦了,我刚回来,看看娘再说。” 杨氏脸色腊黄里透着青黑着,这脸色可有些不正常,崔薇看她眼睛下方浮出两团青影来,前几天的水肿消下去之后,杨氏这脸色看着便如同根本没有生气的死人一般,让人心里泛怵。她眉头皱了皱,虽然知道自己说话之后恐怕得不到好脸色,但看着这情景,仍是多问了一句:“你的伤怎么样了?之前大夫来看过不是说已经好了吗?怎么还是这模样?” 人醒倒是醒了,但看着可不像是好了的样子。崔薇心中生疑,那头杨氏顿了顿,却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好些了,你们先出去吧,我想跟三郎说几句话。” 早猜到她这德性,崔薇也不以为意,点了点头拉着聂秋染出门,崔世福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像想说什么,崔薇也没说话,便自个儿回去了。 崔敬平也没过来,估计是在隔壁陪着杨氏了。起来折腾了一番,崔薇这会儿也有些睡不着了,索性在床上跟聂秋染说了半天话,天色将明时分,崔家那边崔敬怀过来了,说是杨氏已经不行了,让崔薇过去看看。 昨儿崔薇便觉得有些不对头,现在听到崔敬怀这样说,也只得沉默着跟聂秋染一块儿过去了。杨氏虽然对她不好,她对杨氏也没什么感情,但到底占了崔薇的身体,也算是替她尽孝了,送杨氏最后一程罢了。她其实早猜到杨氏不好了,昨儿看杨氏脸色便死气沉沉的,她能醒过来,倒像是回光返照一般。 崔家里这会儿已经开始忙了起来,村里好多人都过来帮忙了,外头已经搭好了灵台,甚至一大早的崔世福等人已经将等下准备要唱灵的道士都请了过来,崔薇刚过来时,杨家大郎正准备在外头放鞭炮,看到崔薇两夫妻过来时脸色先是僵了僵,接着又别了开去,唐氏的事情到底是使他心里留下了疙瘩,但他可不敢有什么举动的,现在聂家是个什么光景,众人心中都清楚的。光是现在跟在崔薇身后的丫环婆子便是七八个,他要一动手,倒霉的肯定是他。 看也没看站在一旁愤恨的盯着自己的杨大郎,崔薇在聂秋染护着的动作下,一路便进了崔家里头。原本还算整洁的院子这会儿已经摆了不少的桌椅等物,旁边村里的许多妇人这会儿正帮着忙在洗着碗筷等,院里一股香烛纸钱烧过后的味道儿,虽然屋里人还没死,但却很确切的给人一种办丧事的感觉。rs 第五百一十四章 母爱 吴氏与林氏二人双眼通红正坐在一旁,杨氏的老父亲也坐在一边与人说着话抽着旱烟,脸上虽然没笑,但却并没有什么凝重的味道。屋里罗氏等人在准备着白布与麻草等,这会儿看到崔薇过来了,崔世福连忙过来道:“薇儿,你进去跟你娘说说话吧,以后就看不到了……” 崔薇没有出声,与聂秋染一块儿进屋里去了,跟她一路过来的碧枝等人却是留了下来,引得村里好些人都好奇的盯着她们看,一副想围上来说话又不敢的样子。 屋里杨氏已经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被人抬到了用门板临时搭起来的架子上,一身的黑布衣裳,衬得她那张脸更是惨白得半点儿血色也没有。崔世财的媳妇儿刘氏正阴冷着一张脸领着自己的两个儿媳妇在替杨氏收拾着她睡过的床铺,看到崔薇等人进来时,刘氏冷哼了一声,也没动弹,收拾了一下,索性便坐下去了。 “你,你……”杨氏喉咙里发出‘霍霍’的声音,目光都有些涣散了,昨儿她确实是回光返照,她是一直在熬着等崔敬平回来呢,但崔薇心里却是不解,明明之前那大夫都说过杨氏是治得好的, 虽然身体失血过多,往后治好了也不一定会身体好,但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才是,怎么好端端的,人却就要死了? 别说崔薇想不通,连聂秋染心头也怀疑,与崔薇使了个眼色,聂秋染便退出去了。屋里一股阴森森的味道,就是呆了这样多人,也半点人味儿也没有。崔敬平不知何时也站到了门口边儿,盯着屋里,崔薇转了头去看他时,只看到他熬得通红的一双眼。 屋里静悄悄的。杨氏冲崔薇伸出一双手来,像是要与她说什么话般,但她却明显说不出话来了,喘气声也更急了些,像是下一刻便要断了气的样子。 就是有再多的恩怨,看到这情景,崔薇也只有叹了口气算了。走了几步进了屋里来,屋里一股刚烧过的香烛味儿,熏得人难受,崔薇还没开口说话。刘氏便道:“你娘要去了,你就好好陪她说说话,也不要再倔着了。知道你是姓什么的,得顾着些娘家才好,咱们可一笔写不出两个崔字,你也是嫁了读书人的,该懂着些。别自己人不顾了,去顾别人……” 崔薇懒得理刘氏在这个时候想要趁火打劫的行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刘氏被她一瞧,冷哼了一声,又不多说了。聂秋染从外头领了个背了药箱的老头儿进来,崔薇转头去一看。顿时便将他给认了出来,这就是众人回乡时带回来的御医令,在太医院中医术可是最好的。崔薇让他来是照顾自己女儿的,之前崔世福等人不肯信他,以致于另外请了人过来医治。 聂秋染领着御医令进来,那后头崔世福等人也跟着过来了,还有刚刚在外头跟着众人说话的游大夫。也〖兴〗奋的跟了进来。 “华大人,劳烦您瞧瞧。她这身体到底是怎么了,之前还说能治好的。”崔薇冲这御医令福了一礼,一边让到一旁,顺手拎了根凳子过来,摆到了杨氏躺着的门板子面前。 “夫人折煞老臣。”那御医令半侧了一下身子,让开了崔薇的礼,连忙才惶恐的道了一声谢,小心翼翼的沾着一小半凳子坐了下去,一边将自己的箱子放了下来。一旁崔世福看到崔薇又找了人过来给杨氏看,心中有些不满,黑了脸道:“你娘现在人都快没了,你还让人来折腾她……” “三哥,点个灯来。”崔薇根本没理他,只回头冲崔敬平吩咐了一句,崔敬平答应了一声,连忙出去了,不多时果然点了灯进来。御医令道了声谢,一边伸手将杨氏眼皮儿揭开了,一边又说了声开罪,拿了剪子便要剪开杨氏的衣裳,崔世福与崔敬怀两父子刚要着急发怒,崔薇便淡淡道:“你放心,等下我出银子,重新再给整治一身衣裳。”只要有钱,没什么东西是办不到的,崔世福一听到这儿,虽然仍是有些愤怒自己妻子都快死了这些人还要来折腾,但却勉强忍着心里的火气,只恨恨的冷哼了一声。 那御医令就是没问,也准确的将杨氏伤口处的衣裳剪了开些来,只一剪开,便看到里头化烂了的伤口来,烂得已经发黑了,足有碗口大小的伤口,一个大洞,里头的内脏都能透过伤处瞧见一些端倪。众人给她洗澡时估计不敢碰她这伤口处,因此血肉模糊的,看起来十分吓人,还有沾着的麻布,让人一瞧便触目惊心。 “不是一个匕首伤吗?怎么这样严重?”崔薇一看到这儿,便吃了一惊,在场除了大夫便都是自己人,再者杨氏又没露出什么肉来,御医令的动作十分有分寸,连半占儿多余的地方都没看到,这会儿连聂秋染等人都能直视了,崔薇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问了出声来。 “崔夫人恐怕是约一个月前受的伤,本来倒是瞧了些,用了些药,也该有效果,若是由老臣来治,将伤口缝上,能使她半月内恢复的,但如今经人诊治,本来也无大碍,想来这副模样,该是服食了一些药,可又未全服的原因吧?”御医令一边瞧着,一边张嘴数了几样药材出来:“这些可都是补血的使身体加速复原的好东西,一般大夫应该会开,但想来是没有吃,或者是遇着庸医,将次品充好了吧?” 屋内顿时死一般的寂静,半晌之后,崔薇大声道:“将那大夫给抓过来!” “不用了。”崔世福这才开口,小声道:“那些药开了,但是你娘说要留给你二哥,所以……” 这话一说出口,崔薇是真的有些无语了,看了门板上躺着的杨氏一眼,半晌说不出话来。杨氏这会儿说不出话来,但好歹还能听到,呼吸声便更大了些,一边激动着,她那伤口竟然又渗出血来,御医令想了想索性从自己的药箱里取了一个针袋出来,拈了根针在她身上摸了摸,隔着衣裳便朝杨氏身体缓缓针了下去,那肉眼瞧着往外渗的血,一下子便渐渐停了下来。 露出这一手,顿时令现场看到的人眼睛都瞪大了,游大夫更是〖兴〗奋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深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回夫人,若是昨日这位老夫人伤口未被扯开,说不得老臣还有法子,但如今伤口已经错位,已生毒气,原本伤处便在心脏,如今直攻心,恐怕……”御医令原本露了一手,令众人眼睛一下子都亮了起来,可听着他这样一说,崔世福眼里的光彩迅速黯淡了下去。崔薇冲这华御医令点了点头,他才接着道:“老臣有法子使这位老夫人稍精神一些,至少去时不能感觉疼痛,能使她与夫人说几句话倒是成的。”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看了崔薇一眼,崔薇又转头瞧了瞧崔世福:“你们认为如何?如今情况已经这样了,这位华大人医术高超,能使她去得无痛苦一些,让她清楚一些,至少能说几句话……” “不能治好吗?”崔敬怀有些绝望的问了一句,刚刚那老大夫开口时他还心里生出期望来,这会儿听到这老大夫不能治好,顿时便险些哭了起来。 “当初若是用了华大人医治,又何必会有今天的苦痛?”这是古代,可不是现代能做手术的时候,也最多只能做到这个样子而已。杨氏的伤口在心脏处,又发黑化脓了,谁敢去动那手。崔薇叹息了一声,听到杨氏让了药材给崔敬忠吃时,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崔世福咬着牙,脸上现出挣扎之色,半晌之后才痛苦道:“使她去得安心一些,是我对不住你,是我的错,早该听薇儿的,我错了!”崔世福一边说着,一边拼命的敲起自己的头来,崔薇叹了口气,示意御医令动手了,那御医令才点了点头,一边将自已的针抽了出来,朝杨氏身上不停的落下去。 随着杨氏身上的针渐渐落下去,原本一张死灰色脸的杨氏竟然脸庞渐渐的红润了起来,眼睛里也多了几分光彩,急促中带着时常就像要断气一般的呼吸声渐渐的平缓了下来。 “好了。”随着最后一针的落下,御医令站直了身子,抹了抹满头的大汗:“最多能支撑一刻钟,多的便不行了,夫人有话便说吧。” 他话音刚落,本来众人以为随时会断气的杨氏竟然自个儿支撑着,半坐起了身来:“我的话跟夫君,跟儿子们,说得都差不多啦。”她声音中气十足,若不是瞧着她那衣裳还被剪开的,里头露出的碗口大小的伤口,众人刚刚还看她躺在门板上要死不活的,都不敢相信不过是几针下去,这人竟然平白无故能自己坐起来了。 众人的目光都赞叹的落到了御医令的身上,崔世福嘴唇动了动,看着杨氏,眼泪一下子便滚落了出来:“阿淑……” 第五百一十五章 人之 “这辈子能嫁夫君,是我福气,只是这辈子缘份浅了些,下辈子还来。”杨氏冲崔世福笑了笑,一边挥了挥手:“我有话跟女儿说,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好好和她说说,等下说不定便没这个机会了。”杨氏一边说着,一边不舍的目光落在崔敬平身上,那眼神不舍得像是有好多话还没来得及和崔敬平交待一般,可她却仍只是看了看崔敬平,又冲他挥了挥手。 崔世福眼睛含着眼泪,不住抽着气出去了。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刘氏等人也被拉了出去,聂秋染却是站在了崔薇身边没走,杨氏笑了笑:“姑爷在也好。” “别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现在要死了,才想想以前,确实是对不住你,以前都是我错了。”杨氏看着崔薇,竟然说出了令崔薇有些意料之外的话。原本崔薇以为杨氏将自己留下来,是想说让自己以后帮忙照顾崔家人呢,没料到她竟然会认错。崔薇顿时沉默了下来,她没料到杨氏竟然会这样说,不知怎么的,心里竟然生出一点点儿的酸楚来,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原主身体的本能反应,渐渐的那丝酸楚化为眼睛的涨热,水气顿时涌了上来。 没料到自己在跟杨氏闹成这样后,还会听到她这话,便要哭出来。崔薇没有出声,只安静的站着,与杨氏的目光相望,杨氏顿了顿,和接着道:“以前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生下来的,我不该这样偏心,以前我做的也不对,不该同意你二哥的想法,想把你送给县太爷做妾。”杨氏说到这儿,顿了顿。轻轻喘息了几声,两夫妻都看得出来,她这会儿是很累了,虽然脸庞绯红,看着红光满面的,但其实那眼神已经有些不对劲儿了。 “以前都是我的错。”杨氏又说了一句她的错,接着才又道:“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现在想求你一件事情,看在我将死的份儿上,你不会拒绝我的吧?”杨氏又喘息了两声。也不敢让崔薇开口,像是深怕她一开口,便会拒绝自己一般。因此连忙又道:“你现在发达了,我也不替你愁了,但你二哥现在还躺在床上,当初他的腿,也跟你有关系。你以后想法子照顾照顾他,让人不敢小瞧他,再替他张罗一门媳妇儿,找个孩子替他养老。你爹以后劳烦你多费心一些,你大哥也是个没本事的,但是到底是你大哥。佑祖是咱们崔家的孩子,你那女儿便许给他吧,你大哥的性子你也知道的。会替你好好儿照顾的,你只要多给些嫁妆,让他们以后衣食无忧就是了。你三哥的婚事,你要记着!” 杨氏一瞬间说了一大堆话,那原本红润的脸色顿时灰败了一些下去。眼神也黯淡了些,像是一瞬间流失了不少的精气一般。也坐不住了,干然靠在墙上喘息:“你要答应我,将你那女儿嫁给佑祖,以后不会亏待她的,会照顾她的,只要你再找个女人给他生孩子下去就是了……”杨氏顿了顿,紧紧盯着崔薇道:“答应我,答应我!” 她说话时声音有些嘶哑,崔薇开始时还觉得心里有些动容,可听到后来,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了这样一大堆话,杨氏哪个都考虑到了,哪个都提到了,崔世福、崔敬怀父子以及崔敬平都提到了,连自己的女儿她都算计到了,偏偏没有提过崔薇本身一句话。 吩咐了自己这样多事情,却连一句为她考虑都没提过,是不是总是表现得出色优秀的那个人,不会哭不会闹了,却总是被人忽略。有可能是她哭过闹过了,但杨氏就是不喜欢她,刚刚一开始说的那些,也不过是为了后来她提的要求所勉强说出口的一个小计谋而已。 “你也说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崔薇脸色渐渐淡了下来,刚刚自己险些流出来的眼泪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一般,这令她心里十分的愤怒,有为原主的怜惜而愤怒的,也有为原主不值的,这会儿令她原本不忍与杨氏直言说话的打算都淡了下来。 “可为什么你到如今地步了,我还没发现善在哪里?你口口声声说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可为什么崔家一旦出了事情,你偏偏又来找的是我呢?”崔薇有些不解,她不是责问杨氏,她是真的有些不明白杨氏的想法。“你既然说了我是一个丫头片子,这样不重视我,崔家的事情不该我来管才是,你应该找崔敬忠才是。” 杨氏眼睛瞪了瞪,刚想开口,崔薇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又接着道:“我的女儿是不会嫁给崔佑祖的,我的女儿现在就是再没醒,以后就算不会大好,也不是崔佑祖能娶的。”更何况近亲结婚了对孩子本来就没好处,崔薇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女儿这样来糟蹋。“你不喜欢女儿,可我的女儿却是我跟夫君的宝贝儿,若是往后我们老了,自然会想办法让她一世衣食无忧,有人侍候,你便不用在这方面打主了。崔敬忠年纪不小了,他自己有手会读书识字,再不济时常到镇上给人写家书也能挣些银子,不必要我来养着,至于三哥与他爹等,都是有儿子的,用不着女儿来帮扶,若你要说临死前为了崔薇,我替你出一笔银子也成,但其它便不行了。” 没料到自己已经道了歉,都已经好声好气说了半天了,可崔薇却就是不动声色,杨氏顿时大怒,恨恨的拍了拍门板,厮声道:“你怎么就这样狠的心,你这心肠是石头铸的吧,你答应我,养你爹,你大哥,你二哥,你侄儿一辈子,一辈子!”杨氏眼神阴冷,紧紧的盯着崔薇道:“若你不答应,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也会缠着你的!” “做鬼要缠的,你也不应该来缠着我,说实话,我跟崔家实在没什么关系,再说你都总说没我这个女儿了,你就当少生了一个吧。”崔薇实在是弄不懂杨氏,既不喜欢女儿,又要将女儿拿来当摇钱树,不知道崔薇上辈子是倒了什么血霉才投胎到这样的人家,被杨氏折腾。到了这个地步,她不想忍,也不打算再忍下去了,自己欠崔薇身体的,真的,早该还清了。杨氏打着道歉的名义便想捆着自己替崔家做牛做马一辈子,她难道真的就觉得自己这样傻? “我不明白了,崔家就算是嫁个女儿出去,嫁到其它家,怎么也不该这样帮衬着娘家吧,我做了这样多,竟然还说要来做鬼缠我,你当我怕了?”崔薇平心静气的看着杨氏,一面就道:“我替崔家做的够多了,我不会养崔敬忠等人一辈子,崔佑祖好手好脚的,他也用不着我来侍候,我不欠崔家的,你怎么就不明白?” “照顾他们,照顾他们,照顾崔家人,否则我做鬼也不放你!”杨氏却不肯听崔薇的话,只是盯着崔薇嘴里只说这一句话。 崔薇叹息了一声,突然间安静了下来,杨氏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安,她这会儿脸色更是灰败得厉害了,像是刚吸满了水的海绵,一瞬间被人将水拧干了似的,着迟暮之色。 “我不是你的女儿。你的女儿早在刚满过七岁那一年就死了。”崔薇淡淡的开了。,杨氏快死了,临死还认为自己应该替崔家做牛做马,崔薇替原主那个早已经死去的姑娘不值,真的替她不值,她的母亲临死前没有想过她,只将她当成摇钱树,亦或是将成一个自己永远可以随意使唤的物件儿,连个人都算不上。 “你说什么……”杨氏呆了呆,这倒是冷静了下来,呆着崔薇看。“你的女儿在七岁那一年,崔敬怀的妻子王huā当初在生崔佑祖时,就被他推倒,跌在地上,当时没了命。我只是不知道怎么从她身体里面醒过来的一个人而已,你女儿死了倒是死了,痛快的去了,倒是让我来到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我试过好多次想回去,我用过许多的方法,但回不去。” 崔薇说到这儿,深呼了一口气,看着杨氏一下子呆滞住的脸色,又接着道:“你知道吗,你根本不是我的娘,不是我跟你闹脾气,因为我根本没办法将你当成我的娘,我是用了崔薇的身份,但你看看,我替你们崔家做了多少的事情?”崔薇是被崔敬怀自己害死的,与她无关,她占了崔薇的身体不是她自己愿意的,若是她自己愿意,哪里想要从现代社会穿到这么一个闹心的地方来,刚开始在崔家那半年的时间,对于崔薇来说,无异于人间地狱一般。 从一个未吃过苦的女孩儿一下子变成被人嫌弃的,时常打骂且羞辱的不受喜欢被当成物件儿的女儿,当初崔薇真的受不了,好多回想过回现代,那段时间她过的什么日子,恐怕杨氏没有想过。当然,她不能真正从心里将杨氏当成母亲,杨氏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将她当成女儿的,若不是一开始崔世福处事还算公正,在崔薇一开始来到古代的时候给过她一些温暖,否则事到如今崔家这档烂摊子她根本不会再来收拾的。 ps:第五更~~!!!!新书:御夫计,求包养,求收藏和推荐票,亲们求求求了。古代种田文,绝壁不歪,等下田园九点还有更新,也求粉红票~~~~~~~ 新书御夫记! 给新书打个广告,今天是田园最后一天,所以开单章求包*。 大家都知道,我一向很少开单章求收藏求推荐票或者求其它的,几乎没有。 但今天跟大家交个底,最少是七更的,所以稍微有些底气,来求大家给把我新收包*包*,顺便求求推荐票,谢谢大家了,么么么。 新书:御夫记。 内容简介:穿成农家小孤女,亲戚极品,名声吓人,看我踩牛鬼蛇神。 夫婿钱财都得抓,改善处境,挣钱发达,种田经商两手拿。 提前选个好夫婿,好好调教顺心意。 重活一世,委屈谁都绝不委屈自己! 穿在被爷爷打死的小孤女身上,除了首先发家致富外,还要跟极品亲人划清界线,顺便找个未来夫婿,好好调教。 接下来说说大家关注的问题。 田园闺事里面极品多,我承认,其实我也注意到了,后期心虚内疚各种各样有木有。。。。。 但是从女主出村时开始听取留言亲们的意见,所以开始改了大纲,最后因为提前出京,所以许多内容歪了。本来田园在我的设想里面应该是一百三十万字完结的,但因为我的更新过快,造成了我一定的心理压力以及状态不稳定。 说实话,有一种逆反心理,好像越是这样被骂,就一定要这样写似的,但不论怎么解释找借口,都不能否认我田园闺事还有很多不足之处,也最后写得不合很多一开始就喜欢的亲们的胃口,抱歉。 御夫记里面有小极品,但属于一开始出场没多久就会被打倒的,所以不算,我绝壁会听进在家意见,少要极品,但肯定还是会有一两个的,大家喜欢种田文的,请放心跳坑,帮忙收藏推荐票,我在这里谢谢大家了。。。。。。。。rs 第五百一十六章 将死 “你不是我的女儿?”杨氏这会儿脸色已经越发灰败了,整个人生气低迷,眼底已经开始浮现出灰色的阴影来,她却像是没有发现一般,呆呆道:“难怪。原来你不是我的女儿,你只是不知从哪儿来的孤魂野鬼,难怪我怎么都觉得不喜欢你,若是我的女儿,不应该会这样的,若是我的亲生女儿,她怎么也该疼娘家的,她应该会帮助她爹她大哥二哥的,若是她二哥有要求,她不该有怨言的,要是我的女儿现在还活着,她一定会帮助娘家的。” 杨氏神情呆滞,她整个人这会儿呼吸声已经渐渐微弱了起来,突然深呼了一口气,杨氏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般:“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把我的女儿还回来,若是聂大郎知道,他一定会休了你的,你要被烧死,你还我的女儿,你还我女儿……” “现在表现得倒是很爱女儿了。”杨氏要不这样说崔薇心头还好受一些,她一开始来到这个地方时,心头怨过也气过,可这样多年来也认命了,从聂秋染口中知道了崔薇本来的过往之后,她对于崔世福便不像以前那样总是容忍多一些,反倒变得没什么耐性了,现在听到杨氏这话,顿时替那个早已经消失的姑娘可惜,也同情她。现在杨氏已经不大好了,可她在临死前连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不知道,因为她所谓的赔钱货想法,上一世的崔薇过成了什么悲惨的生活她也不明白,凭什么! “你知道吗,你的女儿崔薇,上一世她嫁给了谁吗?”崔薇神色冷了下来,看着这会儿神情已经开始渐渐茫然起来的杨氏:“她上一世便如同崔梅一般,嫁给了陈小军。你知道吗。你将她嫁给了陈小军,你知道她最后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被王氏打得小产,最后回到陈家受公婆欺压,受丈夫打骂,最后尸身便被扔到了乱坟岗中。”聂秋染接了崔薇下一句,缓缓开口:“若不是现在薇儿顶替了她活着,最后结果也是一样而已。你应该谢谢薇儿顶替了你女儿活下去,若是你女儿那样的性格,便是百十个我都不会喜欢也不会娶的。”原主的崔薇实在太软弱了,又愚孝。在娘家吃了苦忍气吞声,回头别人责骂却自己担着,那样的人连告状都不会。难怪最后会落到那样的结局。 “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女儿,在你心中,其实你根本没将你女儿当成人看。崔敬忠不是我的二哥,我也不会再养着他。”崔薇淡淡的看着杨氏眼神渐渐的黯淡了下去,脑袋还在轻轻的摇着。嘴里轻声念叨着,似是在说不可能般。对于这样一个固执的人,到死了还要惦记着儿子,以为自己不是她的女儿,所以才不替她接下崔家那烂摊子,以为若是她的女儿。她便能随意使唤,崔家与崔薇在她的指挥下能活得更好,可偏偏事实不是杨氏想像中的那般。崔家在她的糊涂偏心下,只是过得越来越差,而她自己的真正女儿最后也没能落得个好下场,杨氏不爱女儿,她爱的永远只是丈夫儿孙以及崔家而已。 只是她的崔敬忠前一世时最后是中了秀才。娶了同样秀才的女儿,将家里的银子搬空了成就了他一个人。过上了好日子,崔家一堆穷亲戚却开始被他嫌弃,最后杨氏劳累半生,也是穷困而死,崔敬怀最后熬得早年逝世,王氏丢下儿子改了嫁,崔家家倒人散,崔敬忠只是自己一个人开始渐渐过得殷实。这些事情崔薇曾听聂秋染说过,但现在都不想再跟杨氏说了,反正说了其实也没意思,现在的杨氏听了聂秋染的话之后已经不敢置信十分震惊了,估计还有一丝被人揭开心中〖真〗实想法的慌乱,她也不想再去打击杨氏,让她彻底痛苦凌乱。 看着杨氏渐渐的开始慌乱,气息微弱下去,崔薇这才摇了摇头,示意聂秋染去将门打了开来。 杨氏昏黄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的方向,张了张嘴,似是在说着什么,可是渐渐的,那手却是垂了下去,她长呼了一口生命中最后的气息,渐渐的,那口气缓缓的落了下去,她的胸口平了下来。 不知何时,崔世福等人已经站在了门外,看到这情景,顿时个个都开始抹起了眼泪珠子。崔薇低垂着头,看着杨氏瞪大的眼睛,那目光渐渐在散去光彩,她轻轻说道:“你的丧事,我会办了,也会再给崔家留下五十两银子,从此崔家的事情再跟我无关,以后的生活,你们自己要如何,都已经不再关我的事了。”崔薇说完这一句,杨氏的眼睛才渐渐闭了上去,屋外头崔敬怀突然之间吸了吸鼻子,开始哭了起来,嘴里喊了一声:“娘!” 外头的唢呐同时响了起来,一股悲凉的气息开始在屋里环绕,崔薇之前出了银子治好的寿衣同时被人拿了进来给杨氏换上了。有了银子,不少人都争着要替杨氏换衣裳。御医令上前将杨氏身上的针取下了,刚刚杨氏虽然落了气,但这些针还护着着她的身体,一时间还没让她完全死透,现在正好与她换上衣裳时身体还是软的。 崔薇与杨氏说完话,心头松快了,也不知道杨氏死前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以她最后死睁着眼睛不肯落下的行为,崔薇心里还是能猜得到,估计她就算知道自己女儿死了,可临死前想的应该还是崔敬忠等人。但自己已经替崔薇将话说完了,杨氏死前想什么,与她已经无关。 整治棺材请人办道场等总丧事总共约huā了三十两银子左右,这在村里附近已经算是极为豪华的葬礼了,崔世福虽然不愿意用女儿的银子,但他还是不忍心杨氏跟了自己一场,生前活得不好,死后也过得寒酸,因此仍忍着心里的不好意思,将丧事大办了一场,光是流水席便办了十天,又专门请人烧了碗搭配着东西给村里人以及亲戚们送礼。 这些事儿崔薇不管的,她只出银子而已,等到尘埃落定时,杨氏已经入土为安了,她也准备离开小湾村了。 临走时崔家的人与杨家的人也又过来了,崔薇这一趟再看崔敬怀父子现时表情已经十分平静了,林氏等人都一并挤在她院子中,崔薇当着众人的面,取了十两一锭的白银出来,总共拿了五锭,摆在了院中的石桌子上。 “这些银子交给你们了,随便你们怎么用,从此也与我无关,我以后不会再回村中来,村里的房子与地等我都准备一并卖了。”崔薇现在是真的想能了,杨氏死了,便如同将她的心结也打开了一般,从此聂秋染在哪儿她便在哪儿了,这一辈子恐怕再回小湾村的次数已经没了,崔家的事情自然也与自己无关了。 崔世福满脸哀痛之色,紧抿着嘴唇强忍着眼泪没掉下来,他也知道,恐怕自己这一次是真的失去自己这个女儿了。不知为什么,崔世福心里实在是慌得厉害,可他没办法,崔家只是这个光景,其实他也不愿意要女儿的银子的,可出了这些事,大夫又要看着银子才下药,他为了家人,不找女儿又能找谁去? “薇儿,你以后真的,都不回来了?奶奶往后百年,你也不来看我最后一眼了?”林氏不住抹着眼睛,她是真的伤感,以往虽然也觉得这个孙女儿实在是太冷情了一些,可这会儿真的等到分别了,以后想到天人永隔,林氏的眼泪便止都止不住。 “奶奶,我不会再回来了。但以前承蒙您照顾,我这里另有五十两银子,您就自己收下防老了。”崔薇笑了笑,又将早已准备好的另五十两银子拿了出来。她现在也不是小器不肯多拿钱,但对于林氏这样的人来说,钱在她手中多了根本没什么好处的,恐怕转头就得掉进大房刘氏兜儿里,虽然不知道自己跟她说这话她听没听进去,但崔薇仍是多叮嘱了一句:“家和万事兴是好,谁不想家和,但也要看看值不值得,银子留在您手中才是最重要的。”崔薇前世时看多了为了钱一家人打官司的事儿,她就怕林氏还活着,但手里没钱了,晚年凄凉。崔世福的性格她清楚得很,刚刚虽然给了五十两银子在,可是看杨家人那表情,最少他手中十两银子是保不住的,杨氏现在刚死,崔世福正是心痛的时候,他一向又没什么主意,又是个老好人,杨家一说,他一准儿会将银子交出来。而就是剩余了几十两银子,崔家还有崔敬忠那个包袱在,这银子再多也不够用,否则以前自己每年都给崔世福捎银子,也没见他存了些下来,反倒最后还要落得自个儿打零工挣钱的结局。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林氏不住点头,虽然不想收银子,可想着自己手中如今一分钱也没有了,现在老大家的落得那模样,一家孤寡整户人家都绝了户,往后老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这些银子至少能帮衬家里一些,因此又强忍了心里的难受,还是将银子收了下来。崔薇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没将自己的话听进耳里,但她现在也不想多说了,反正银子给出去便看林氏自己的了,她又不能替她过日子,像杨氏一般,恐怕只要儿孙丈夫过得好,她自己便是死在了儿子手中也愿意的吧。 ps:第六更~~~~继续求粉红票,以及新书求收藏~~~~~ 第五百一十七章 结局 “四丫头,你要走了,怎么也没想想你大伯啊?”刘氏在一旁看到崔世福拿了五十两银子,心中难受得很,虽然她知道林氏手中拿了五十两恐怕最后至少三十两是她的,但没人会嫌银子多的,她一看到崔世福眼中的银子便挪不开目光了,自然想要崔薇多拿一些,因此连忙又道:“都是亲戚一场,以后不见面了我也想你得很……” 崔薇只当没听到她的话,转头看了一旁沉默不语,已经开始留起了胡须的崔敬平,却见他握了握拳,突然道:“爹,这一趟我也会随妹妹离开,以后爹就多保重了,儿子不孝,您就当少生了我这一个吧。(书河小说网 全文字 无弹窗)我那儿也存了些银子,您到时拿着自己养老。”他现在在战场之中,哪日死了都不知道,自然不敢说给崔世福养老的话,只是将自已存了十五两的银子拿了出来,递到了崔世福手中:“也没有多少,您将就着用。大哥,以后爹就麻烦你了。” 现在杨氏死了,崔敬平心里记挂的人又少了一个,十来天时间,他整个人看起来又沉默了许多,突然转头又朝崔薇道:“妹妹,你借我五十两银子罢。”崔薇看他样子,便知道他是要安排崔世福的事,因此点了点头,又让自己身边的碧枝取了五十两银子出来,果然崔敬平将银子一分为二,交了二十两到崔敬怀手上:“大哥,以后爹麻烦你跟大嫂多加照顾了,这些银子,便算是感谢您的。”说完,没等崔敬怀拒绝,又拿了十两银子交到沉默不语的崔佑祖手中,最后十两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崔世福,一半则给了林氏。 处理完这些事情,两兄妹都是松了一口气,将这群人送出了门口去,不知道是不是收了银子,有些人不愿意离开,有些人则是慌忙想回去分钱,崔薇却不管些人是什么想法,一并送出去了。与崔敬平约好第二日便起程,自个儿又跟聂秋染去了一趟聂夫子那边,聂夫子现在有了银子,不愁吃喝,又有下人服侍着。前半生他沉醉于权势之中,下半生享受到了女人银子的生活了,在村里地位也是有的,现在聂秋染就是请他挪窝他也不肯了,送了些东西过去,第二日夫妻俩早早的便起程离开了小湾村。 村里的房产等交给聂秋染身边的随从道一处理了,那些果树则是要运入京中。原本崔薇是想拉崔敬平回京替他说门媳妇儿的。但半路时崔敬平依旧要回西凉,崔薇也就由着他了。 大庆王朝正德帝刚死一年,新帝刘乾便又去了。先帝临终时托付的摄政王聂秋染又在刘乾留下的孩子中,选了才刚满七岁的刘宗为帝。刘宗十三岁时。自认能力不足,又感念聂秋染多年来对于大庆王朝的付出,因此欲让位聂秋染,聂秋染却是拒绝了。百姓们纷纷都盼望聂秋染上位。刘宗十五岁薨,身后却未留下子嗣。大庆王朝皇室嫡脉几乎到此绝了。 在民心所向之下,聂秋染又重权在握,只得顺应民心,又在满朝文武百官的推举下,使自己刚满十六的儿子聂霖为帝,自己依旧任摄政王。 聂霖登位四年后,改国号周,取周而复始之意,从此大庆朝正式改为大周王朝。 十多年以后,如今的崔薇自然已经是贵不可言,丈夫是摄政王,弟弟是门下令,总管宫内之事,而儿子则是成了一国之帝,生活自然舒心。岁月几乎像是未曾在她脸上留下过痕迹一般,如今的她正在替崔敬平相看着合适的女孩儿想替他聘为正室。 崔敬平现在在西凉屡立战功,已经被封为二品西凉总兵,虽然如今崔敬平已经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但因他家世以及自己地位,自然京中不少女孩儿愿意嫁他为妻,因此前来打探者倒是人数不少。 聂秋染回府之时,看到崔薇正拿着一张张画像正细细观摩着,整个人几乎快像是埋入了画中一般,忍不住便想笑。 “三郎人还未回来,你就开始已经想替他张罗人选,是不是太早了些,总得要让他自己来选吧?”最近崔敬平在西凉立下大功,将西凉外戎狄部落首领抓获,一面送俘虏回京,一面则是要接受聂霖封赏,算算时间,应该还差几天就该到了。 “先替他选着,到时回来之后便再定下就是。”崔薇头也没抬,看着岁月时光像是未在脸上留下印记的丈夫,脸色白皙俊雅,除了气质更深沉了些,他连胡子也都没留,如今京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学着他的模样,三十多岁的年纪了,看着却如同二十多岁一般。 看她一副认真欣喜的样子,聂秋染笑了笑,也不再多说了,只是转了个话题:“娇儿呢?”聂娇在十年前曾醒过一次,但醒来的还是聂媛,最后聂秋染又给她喂过药,让她沉睡了,不知道是不是睡了这样久聂媛也有些害怕了,因此后来再醒来时,便不再是她,而是崔薇自己真正的女儿了。本来用这个方法只是舍不得女儿去死,又想让她活着,可没料到最后竟然真能将自己的女儿唤回来,崔薇自然喜出望外。 聂娇现在醒了几年,她如今已经快二十了,心智却其实如同十来岁的娇憨少女,只是因为她是皇帝亲姐,因此最近已经开始有人上门提亲,只是崔薇想着自己女儿的心理年纪,一律推了,只说想要再留两年,虽然背地里也有人腹议的,毕竟崔薇的女儿先是病了一场,后又醒了现在留到年纪这样大了还未出嫁,难免有人背地里要想想,但幸亏碍于聂秋染一家的权势,没人敢说出来的,崔薇也只当不知道了。 “刚睡了,你倒回来得不巧。”一听到聂秋染说起女儿,崔薇顿时笑了起来。其实聂娇刚醒没几年,但她其实聪明,人学得也快,虽然不一定心理年纪能赶得上她〖真〗实的年纪那般。可女儿能做到现在这样,崔薇心里其实已经很感激老天爷了,自然没有嫌弃不满的,她能重新再醒过来,崔薇已经很高兴了。 两夫妻正说着话,还当崔敬平要过几日才回来,直到下午外头有人求见时,聂秋染出去看了,才知道崔敬平已经回京中来了。 兄妹两人算算时间上一回见面时还是几年前崔薇儿子聂霖登位的时候了。没料到现在崔敬平竟然回来了,崔薇自然欣喜若狂。几年时间不见,崔敬平身上彪悍之气越发浓厚了些,聂秋染让人将崔敬平引了进来,崔薇一看到多年未见的兄长。顿时眼泪便流了下来。 “怎么回来得这样快,薇儿正捉摸着猜你就这几天入京呢,正替你打算着。”聂秋染冲崔敬平笑了笑,一边眼光落到了一旁桌案上摆满的画卷上,崔敬平还没开口,一看到这情况,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顿时脸庞一下子便红了起来。 “回来了,一路我先赶着回来的,就是想进京看看。”崔敬平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了,脸庞晒得微黑。如今他已经开始留起了胡子,虽然算不得样貌俊郎,但身上却自有一股刚勇之气在,他身材魁梧。这会儿脸一红,身上的气势便继了下来:“我回来时先快马加鞭回了村里一趟。才回京的。” 七年前崔敬忠自个儿偷了崔世福银子想柱了拐杖逃时,落进村里的粪坑中死了,消息当时便传进了京中,崔世福当时还曾让自己大儿子进京一趟,本来是想让崔薇回去看看的,只是崔薇早说过跟崔家再没关系的话,因此没有回去不说,也没有给崔敬忠出安葬费,崔世福自己倒是出了银子将崔敬忠给葬了,听说葬礼还不小,而崔敬怀怕自己的弟弟没有儿子送终,特意将崔佑祖拜在了崔敬忠膝下,如今自己倒是空虚了,两年前曾来过京中一次,隐隐像是要让崔薇给银子让他再纳个小妾的,毕竟罗氏现在年纪不小了,三十岁的人了,也不能再生,崔敬怀将儿子过继出去了,往后崔敬忠倒是有了人供香火,他却是没有了,心里肯定是急的。 但崔薇早在多年前杨氏死后便将话说得一清二楚,自然直接便将崔敬怀的要求给拒绝了,如今崔家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见气了,这两年倒真没有来过京城。 “爹现在老了,大哥也老了。”崔敬怀这两年正准备物色个妾室,想留个儿子传宗接代,崔敬平这趟回去时留下了三十两银子,不过看样子是肯定不够崔家人huā的。林氏现在年纪大了,而大房没有儿子,可说是断子绝孙了,现在就靠着一个崔佑祖,往后还想让崔佑祖多生几个儿子好过继到大房那边去,一来崔敬怀那边也要孩子继承香火。看得出来崔敬怀当初对于将儿子过继给崔敬忠一事儿已经有些后悔了,隐隐在打探崔敬平的事情,像是希望他有了儿子能过继给他一个般,有了崔世福在一旁说和,崔敬平本来想多呆两天的,可也没呆住,直接便朝京城里来了。 “他们老了要过继儿子是他们的事儿,三哥你自己也该多考虑了。”崔薇虽然不想干涉崔敬平的事儿,但她自己也是当娘的,知道得很清楚,什么孩子过继来过继去的,表面看似为了兄弟亲情,可实则最残忍不过,明明是唤自己爹娘的儿子,转个头便成别人家的了,要换了她也舍不得。崔敬怀自己要当好大哥,好兄弟,便不要喊苦,也不要想着自己做了善事,再来找别人帮忙收拾烂摊子,他年纪又不小了,要是也学着崔世福一般的老好人性子,这辈子可以想见得过成什么样了。 “我心里清楚的。”崔敬平顿了顿,半晌之后才笑道:“对了,我这一趟回去也见到了聂二,都变了。”聂秋文当初因为孙氏的事情跟聂秋染闹翻了,他倒也是个硬气的,一直没再来找聂秋染过,从这一点来说,聂秋文其实醒悟之后比起崔家人还要有骨气,他自己在村里修了个房子住了下来,又开始种起了地,虽然如今还没有成婚,可与以前相比,他整个人倒是变了模样。 因前世的事情聂秋染还有疙瘩,因此听到崔敬平这话,只是笑了笑,并未出声。 当夜聂家里给崔敬平接风洗尘,崔薇自个儿也亲自下厨做了几样菜,宫中罗玄跑出来便不说了,连聂霖也偷跑了出来。如今虽然做了皇帝,但其实聂霖心里对于崔敬平这个在他年纪小时就让他颇为崇拜的舅舅很有好感的,这会儿听到崔敬平先回京,不止没有猜忌,反倒〖兴〗奋得很。 这一趟崔敬平因有大功,聂霖赐了他定安候的爵位,崔薇与王国公府的冯氏交好,又经由冯氏牵线,娶了冯氏未出阁的侄孙女儿为妻。 婚礼当天时,崔敬平因是皇帝亲舅,又深得皇帝看重,还是摄政王聂秋染的舅子,自然当天前去贺喜的文武官员以及权贵们不少,一时间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在这一天里,一个穿着道袍面容清秀的道姑正坐在一个离定安候府最近的客栈二楼里遥遥往那方向看着,整个人如同石雕一般。而另一厢一所小宅院里,许氏正不甘的叫骂着,如今她的丈夫秦固官职是没有了,但聂秋染却是看在当初秦淮与他的交情上,在京中给秦淮在大理寺中安排了一个七品寺丞的位置,许氏依旧是老夫人,只是如今这个老夫人却跟以前的身份地位相差甚远,她在听着外头的热闹声与鞭炮声,一路沿着宫中出来,像是在整个京城都绕了一圈儿般。 以往她看不上的废物,出身低下的崔敬平,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定安候,而她当初高高在上的知府夫人,还能对他挑挑捡捡的人,现在却连去参加他婚礼的资格都没有,许氏心中想着自己的女儿,又再想着崔敬平如今的风光,终于心里开始悔意滔天。 崔薇替崔敬平将婚事一办,心里的事儿放下了,整个人也松了一大口气,成天倒是开始过起自己的小日子来,每天生活倒是悠闲,也没哪个敢让她不顺心,可偏偏一些烦心事儿没了,她的丈夫聂秋染为了讨好她至今未刮胡子,都三十多的人了,看上去却如同小白脸般,俊郎帅气,勾得许多年轻小姑娘开始心思浮动了起来,尤其是一个当初跟在聂秋染身边的那个黑姑娘菜huā,竟然为了聂秋染到现在还未嫁人,自己梳了头做姑姑,倒开始令崔薇在安逸的生活中,又开始有些担忧了起来! ps:老文在这里算是剧情正式完结,但会有番外,暂时定有小石头的番外,亲们想要看谁的番外,书评区留言哈! 今天七更,最后一晚还是丰满的,所有求下小粉票和新书:御夫记,的收藏和推荐票,古代种田文,亲们放心跳坑,绝对吸取田园闺事的教训,谢谢大家了。后记的话以后再说 第五百一十八章 石头的番外 罗石头出生时难产,双腿先从他娘的肚皮里爬出来,这在村里人看来是不详之兆,罗家人也都认为这个孩子是生来克自己父母的。从很小时记事起,罗石头就知道自己在罗家里是一个人人都不欢喜并且不喜欢的存在。父母一向很讨厌他,看他的目光带着厌烦与嫌弃,从没有看其他兄弟时的温和。罗石头小时过得比猪狗还不如,至少家里养的猪每日到时定点便要被他爹娘喂食一顿,可他的死活与存在爹娘却并不关心,连头猪也比不过。 小时候的罗石头心里很是嫉妒那头除了吃,什么也不会,只会哼唧的猪,他自小在罗家受尽冷眼,住的是最差的柴房,吃的是比猪食还差的自己割回来的野草,罗石头年纪小,可人却聪明,知道这是父母不想要自己,想要将他折磨死而已,并不是罗家缺那一口吃的。罗石头心里冷笑,他们想让自己死,他偏不死! 从小便抢着吃的,罗石头那股狠劲儿,如同一只小兽一般,让人心悸。他渐渐的活了下来,虽然寒暑总是看他像熬不过般,可他每回依旧是熬了下来。罗家的人知道这个孩子命大,虽然心里依旧恨不得他去死,但罗石头吃的喝的自己去找,而他歇息的地方只在柴房之中。罗大成曾在被人嘲笑自己有个丧门得弟弟时,生出了狠意想要将罗石头给弄死,但他刚刚才露出杀意时,还没有动手,罗石头便已经察觉到,罗大成没能杀得到他,反倒最后险些死在了年幼的弟弟手上! 罗石头拿着石头要跟他拼命时的样子,狠辣得让人心寒!从此罗大成再也不敢打他主意,只当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个弟弟一般。 原本以为自己这一生都得这样浑浑噩噩的过。罗石头在十岁以前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活着有什么意义。人人都在盼着他去死,但他却偏偏不甘去死,凭什么别人想要自己死了自己就得死?他的爹娘除了给过他一条命之外,从此对他再无养育之恩,并且数次三番意图将他弄死,便是再是他生身父母,可有这样的父母,倒还不如没有。别人想要他去死,他偏偏不死! 而从小因为罗家人的态度以及罗石头的生长环境。令得罗石头从小性情凉薄且又无人教导,从小便学得手段狠辣。在每一次不想要被人欺负时,在每一次想要活下去时。他就得学着用每一分手段让自己不死而教那些想让他去死的人才去死! 阴暗的心里直到在聂明嫁到罗家那一天时,看到那个笑着的姑娘,罗石头不知怎么的,心里顿时便如同洒了满地的阳光。 没有人知道,这是罗石头有生懂事以来。头一次看到有人冲他笑得这般和善甜美,眼里不带嫌弃,也不带厌烦,反倒带着满满的温柔与怜悯,那种感觉像是罗石头每当在冬季里冷得衣不蔽体,浑身哆嗦着害怕自己冻死的时候。有阳光照在自己身上时的温暖感觉。 从来没有人敢靠近他的,人人都害怕他那天煞孤星的名声,就连他自己的亲娘也怕他。为什么这个让自己叫她崔姐姐的人却是能靠近他。可以摸他脑袋,可以教训他,又给了他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白色东西。罗石头接过那东西时,本能的便伸出舌头舔了一口,那甜得能醉人的滋味儿在舌尖化了开来。是他有生以来从未尝过的绝顶美味儿,可以说是从他出生之后。便不知道的东西。罗石头打了一个村里的孩子,将自己心里的疑惑问了他,那孩子哭哭啼啼中,罗石头才知道,原来那个自称叫崔姐姐的人给他的那东西是糖。 糖好像只有在他的遥不可及的奢望里曾出现过,不知道多少次他曾听人说过那东西有多好吃,可以前罗石头总觉得是别人骗人的,每当看到村里的孩子们说起糖时口水直流的模样,罗石头总是心底一片冷意漠然,可他没料到,自己一向不相信是好吃的糖,果然是世间最绝顶的美味儿!那股香甜的滋味儿,能直接融化进人的心底! 罗石头将糖死死握在掌心里,不时舔上一口。但他竟然惊恐的发现,那崔姐姐给的糖,竟然没多大会儿功夫就消失了大半!他顿时惊慌了,不敢再将这糖舔下去,强忍着心里的渴望,只死死将它捏在掌心中,几天时间下来,他连手也不敢张开,可是那糖到底还是化了。 这可是那个崔姐姐第一次给他的东西,生平头一回有人给他糖,那糖怎么能不见了呢?罗石头心中又慌又急,当下恨不能拿刀将自己手给剁了。如此无用,连那个姐姐给的糖都不能保住,拿这只手来也无用了!没人知道,那是第一次有人让自己叫她姐姐,没有对自己避如鬼神,也没有疏远,她甚至给了自己糖,怎么能不见了? 罗石头心中又急又慌,戾气丛生,他每日开始在自己经过的地方寻找起来,想将那不知道躲到哪儿去的糖找出来,可是找来找去没有找到!聂明注意到了罗石头的反常行迹,顿时心中怀疑了起来,与丈夫罗大成商议了一番,便将罗石头给抓了起来。 也许是这几日天天在外头找那颗消失的糖,连东西也没去找来吃,罗大成来抓罗石头时,他竟然没有力气反抗,只是用一双凶狠的眼睛盯着罗大成看。 “你干什么!小畜牲,你这几天在家里找什么,是不是想偷东西?”罗大成不知怎么的,从小便觉得这个弟弟渗人得慌,那双眼睛黑幽幽的盯着人时,能让人从脚底泛起凉气来,他黑白分明的眼里阴鸷之气十足,满脸戾气,小小年纪,竟然光是让人看他那表情便能将人给吓住。罗大成自多年前曾想弄死这个弟弟,可最后罗石头却凶悍的与他拼命,小小的一个人,瘦骨伶仃,却丝毫不畏惧他,打起人来什么手段都使。凶狠得如同要跟人拼命的小兽一般。 罗大成息自己从小是长子,在家里一向被爹娘看重,又刚成了婚,大舅子还是个有出息的,可想而知以后生活应该过得极好,也很滋润,哪里愿意跟罗石头这遭瘟的拼命。自己就算人高马大能打得过他,可瞧这小贱种拼命的样子,恐怕自己就是能打得过最后也要吃苦头,反正最后不管他。这天寒地冻的,他又没吃没喝,说不定迟早也是要死的。 因着这些念头。罗大成才这些年来一直当这个弟弟是空气一般,可没料到最后妻子竟然跟自己说罗石头偷东西时,罗大成有些忍耐不住了,强忍着疼痛,唤了病床上要死不活的父亲以及两个弟弟跟自己一块儿将罗石头给拿住了。并捆了起来。 他身上还有刚刚捉罗石头时被抓出来的伤痕,手掌处还被咬了一口,疼得钻心入骨,这会儿不住的捧着手掌,疼得不住吸冷气,又恨得要命。想也不想便狠狠一脚朝罗石头踹了过去! 像是要发泄多年以来堆积的怒气一般,罗大成要不是想着自己的大舅子聂秋染前些天表现得像是对这罗石头有些另眼相看的样子,他恐怕这会儿便恨不得要将罗石头给打死了! “先别忙打了。看他偷了什么东西。手掌还紧紧握着,一准儿是拿了钱的!”聂明制止了丈夫的行为,虽然说她也不见得有多喜欢罗石头,也不是慈悲到不忍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的,甚至因为她从小活在聂家。孙氏只知道疼儿子,聂明心里本能的有一种愤怒感。她现在出嫁之后看到罗家打儿子的行为,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很是爽快,哪里会真正想要去救罗石头的性命,她要不是眼尖的看到罗石手手掌紧紧握着,恐怕她能亲自出手将这目光阴沉的罗石头给打死! 经过聂明提醒,众人才发现了罗石头的手掌紧紧握了起来。受了伤之后病歪歪的罗老头儿忍不住了,脸色铁青:“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偷了东西,还不赶紧交出来?” “手掌打开!”罗大成也忍不住了,恨恨的冲罗石头喝了一句。 照理来说这些年的生活使得罗石头心里其实并不是一个多么有骨气讲脸面的性子,为了活下去,只要人家能给碗饭吃,他就是叩头叫爹也成,大不了事后再狠狠报复回去就是。脸面自尊算什么,活不下去什么都是空谈!他若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欣喜欢快,他怎么能轻易便叫别人称了心!只要能活下去,便是胯下之辱他也忍得!照理来说若是以往罗家人这样喝他,罗石头为了活下去,便乖乖要将手掌摊开来让人看了,他什么也没拿,便是拿过了也不会这么傻的捏在掌心里等人来看的。 可是这会儿他不知怎么的,却死活不愿意将手掌摊开来。他手掌心里还握着之前崔姐姐给的糖呢,罗石头心里有预感,他原本握在掌心里的糖已经没了,已经消失了。他心里很慌,他本来没舍得吃的,那糖却好像不见了,那可是头一次有人给他糖吃。怎么能不见了呢?他不能摊开手,要是一摊开,那糖说不定也认为他是一个不详的人,说不定也当他是一个会丧门星,到时离他而去了! 越是这样想,罗石头脸上的表情便越是倔强,死活不肯将手摊开来,只是紧抿着嘴唇,眼睛凶狠的死死盯在了众人脸上。 ps:罗石头今生的番外在前面。新书:御夫记,求大家包养收藏以及投投推荐票,谢谢大家了!!!!!! 御夫记,也是古代种田文,喜欢同类的小说亲们收藏一下啦~~~~~~~~ 石头的番外(二) 今日这些人如此侮辱自己,敢将他捆起来,往后总有他长大之时,到时自己强壮了,而罗大成老了,他怎么也要报今日之仇!罗石头心里凶狠的想着,他吃过太多次的亏,知道自己不应该将这样凶狠的表情露出来,可他忍耐不住,这些人想要逼他将手放开,手里他还捏着崔姐姐送的糖,怎么能放开?那糖这么甜,要是飞了,这些人赔得起吗?罗石头心里恨恨的想着,通红的眼睛扫过面前这些逼过自己的人,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要叫这些人付出今日侮辱自己千百倍的代价! “小东西,你看什么!”罗大成被看得心里发凉,他对于罗石头这种看自己时的眼神心里十分害怕,罗石头看他时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般。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年纪还小,甚至今年还未满十岁,可果然是个不详的,那眼睛看人时能让人心里直直的泛起寒气来!罗大成被看得浑身哆嗦,忍耐不住便狠狠一耳光朝罗石头甩了过去:“将他的手掰开!要是掰不开,砍了也成!” 罗家里罗老头儿如今重伤垂危,好不容易下得床来,可家里的事情大多数都该罗大成这个长子来拿主意。现在他一说将罗石头手砍了,罗家里的人个个对于罗石头那是早恨不得他死了,人家村里好多人都说罗寐生是自己娘夜里睡觉时生出来的,而且当时又难产,这样的孩子本来就是个天煞孤星,是来克父母克亲人的,没见着如今罗老头儿都被他克得进山一趟后就受了重伤快死了么,连娶了聂明回来冲喜都没冲成,一定是这罗石头给克的! 几个兄弟包括罗老头儿两夫妇都恨恨的盯着罗石头看。那表情不像是在看弟弟与儿子,反倒是像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罗大成一旦发话让他们将罗石头的手给掰开,别说只是砍一只手,就是现在让他们弄死罗石头他们也干得出来,自然全都应了一声,除了几兄弟的娘挺着个肚子扶着罗老头儿外,几个兄弟全都凶神恶煞的扑了过去,死死抓着罗石头的手开始掰了起来。 罗石头虽然有股倔劲与狠劲儿。但他毕竟年纪还小,虽然极力让自己不要将手松开,但在众人蛮力之下,却依旧不由自主的将手放了开来。罗石头的手一旦被抓开,顿时心里涌起一股绝望来。想也不想便张嘴嚎叫了一声,声音尖锐刺耳。罗大成等几人被他冷不防的一喊,顿时都吓了一跳,这会儿兄弟几人顾不得再看罗石头的手,反倒都将目光落到了他脸上。只是这一看 ,众人心里都忍不住打了个‘咯噔”脸色刹时就变了。 刚刚还一副倔强之色的罗石头这会儿双眼充血赤红。表情狰狞凶狠,虽然年纪小小,但那眉宇间的凶戾之气却是看得人心里吓了一大跳。罗大成的二弟被罗石头这样一看,只觉得如同九幽跑出来的一只恶鬼站在了自己面前般。顿时双腿发软,后背冷汗‘刷’的一下便涌了出来,他嘴唇哆嗦了两下,嘴里下意识便喊道:“娘喂!” 罗老头儿两夫妻也被吓得不轻。聂明也只觉得心口儿发凉,罗家人都被吓到了。但聂明心里对罗石头不光只有怕而已,她还有年幼时在聂家被遭受重男轻女的恨,对于男孩儿本能的有怨毒之心,如今好不容易能欺负到一个男孩儿,她心里只觉得一阵满足,虽然也初时被罗石头吓了一跳,但因她心里的想法,倒是很快回过神来,想也不想便伸手朝罗石头脸上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轻响,聂明这会儿虽然敢打人,但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些害怕了,力道便并不如何重,不过她能动手倒是将罗家人吓了一跳,渐渐回过神来。聂明抽了罗石头一记耳光,心里的害怕渐渐被压了下去,接着整个人变得有些〖兴〗奋了起来。 “果然是个天煞孤星,小小年纪的便如此吓人,怕是以后长大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杀爹砍娘呢!”聂明挑了挑眉角,看了罗大成一眼,暗示般的冲他挤了挤眼睛。罗大成自然是明白妻子的意思,是想要趁罗石头现在年纪小的时候收拾他。说实话,他刚娶了几天新媳妇儿,正是热乎儿的时候,若是旁的聂明一说他少不得也就答应了,要没有前几天自己大舅子聂秋染对于罗石头的另眼相看,他恐怕为了讨聂明欢心也可以趁此时机将罗石头给收拾了,可有了聂秋染前几天的话,罗大成不太愿意这会儿要自己这个便宜弟弟的命了。 谁知道聂秋染那两夫妇骨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万一真的是喜欢孩子,说不得用这个没用的东西还能从聂秋染那儿换些好处! 这样一想,罗大成自然便别开了脸,没去看聂明的眼神,顿时将聂明气得牙痒痒的,可到底还知道谁是当家作主的,因此忍了气也没出声。 罗家人目光落到罗石头手上,却见刚刚以为他偷了东西捏在手里的那只手被众人强硬的掰开后,里头黑糊糊的一团粘忽忽的展现在众人面前,仔细一闻还有股奇怪的味儿,让众人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又往他掌心中看了看。罗老头儿先是大发雷霆“你手里什么都没有,握得这样紧干什么!你当咱们家一天到晚没闲事儿了,光来陪你玩儿的吧!老子打死你!”罗老头儿不怎么的,看到儿子这个表情心里便觉得心惊胆颤,村里人都说罗石头是天煞孤星,生来克自己的,这会儿他上山后受伤回来,媳妇儿冲了喜也将将能使他下床而已,现在看着这个儿子,他越发心头怀疑,顿时便生出几分杀意来。 冷笑着看了这个满脸狰狞之色,其实却是自己父亲的罗老头儿一眼,罗石头心里一片暴戾,脸上却是平静了下来。 今日这罗家人最好不要让他逃脱,否则今日之辱,来日必定千百倍的偿还!他心里冰冷,吃力的转了头去看自己那只已经没了知觉的手,果然里头不再剩那块崔姐姐给的糖了,反倒只剩下一片黑污!这全是因为罗家人!是因为罗家人不好!他明明将糖握得紧紧的,罗家人却非要将他的东西夺过去!他的阳光,他的温暖,罗家人,该死! 一瞬间罗石头眼中阴霾的凶光闪过,他这会儿却是眼皮垂了下来,将眼底的血色杀意隐了去。现在还不是该到他能肆意妄为的时候,现在总得要忍一时之气,只要自己逃出去,今日在场的人,哪个也不要想逃掉!竟然敢毁了他的阳光,他唯一的温暖,这些人也不要想活!罗石头强行将心底的怨毒压了下去,又露出温顺之色来。罗老头儿的拳头打在他身上,一个早该死的老东西了,又受了如此重的伤,打人竟然丝毫力道都没有! 老而不死,实为贼!罗石头冷冷的弯了弯嘴角,小小年纪的孩子脸上的戾气让人心惊,只是他低垂着头,众人却都没有瞧到。 罗老头儿虽然想将儿子杀了以除后快,但罗大成却没准他动手。毕竟天煞孤星克不克人的他现在只是听说着,却还没有感觉到罗石头真克了自己,反倒是聂秋染对罗石头有几分另眼相看,他还想用这个弟弟博得自己大舅子好感,自然不可能让罗老头儿杀了他。至于罗老头儿会不会被儿子克死,罗大成倒真不担心,反正他觉得若罗老头儿为了自己往后富贵,就是被罗石头克死,只要自己有好处,他也会该情愿的吧? 那夜罗家人闹腾之后,罗老头儿伤口撕裂开来,这下子再也不用请大夫或是冲喜,他很快便咽了气。 罗家里开始办起了丧礼,而这会儿的罗石头却是除了对罗家人有恨之外,他也恨自己。恨自己无能,恨自己软弱无力,竟然只能被罗家人将他的手打开,将那块糖放手了。虽然罗家人该死,可这只手也没用了!他如自虐一般的成日里躲在柴房,听着外头的哀哭,成日不再踏出门一步。 没有人注意到罗家那个人人都讨厌的天煞孤星,罗石头以为自己也迟早会死时,偏偏他的崔姐姐又出现了! 怎么会又出现了?自己弄丢了她给自己的糖,她不是应该冲自己大声怒喝,从此不再理睬他吗?罗石头心中又惊又喜,生平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看到崔姐姐温暖的摸着自己的头,打了水替自己洗脸,又拿了衣裳给自己换上。 衣裳穿上之后好温暖啊,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温暖感,简直比太阳照在身上还要温暖!罗石头死死的将崔姐姐记在心里,他便是到死,都忘不了崔姐姐拍在自己头上时的感觉,以及她替自己洗脸时手碰到脸上的温度。从出生到现在懂事起,罗石头还没有被人主动碰触过,当然,他打别人,或者是别人打他那不算,这回是有从他有记忆以来,头一回有人不是凶狠的喝斥自己以及打骂自己,反倒是温暖的冲他笑,会摸他,会张罗着让他穿衣裳,还会给他好多好吃的糖果,这就是别人所说的,天上仙宫么? ps:新书:御夫记,求包养,求收藏~~~嘤嘤嘤,我明天加更,感谢的话明天单章发~~~~~ 石头的番外(三) 罗石头从此以后心里只记住一个念头,村里的人都是对不起他的,世上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崔姐姐不一样,她对自己好,罗石头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能对崔姐姐好的,他没什么珍贵的东西,从小到大,他稍为重视的也只有自己这一条性命了而已,别人让他死,他不会死。可只要崔姐姐想要自己死,他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他享受过那种温暖,便刻入到了骨子里。原本该是一辈子阴冷入骨的人,没想到因为当初年幼时崔姐姐的举动,却又给他留下了一丝柔软来。 在被接到崔姐姐家中时的那些日子,在罗石头看来,那便如同一个美到让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都想多呆片刻的美梦!可惜这一切被聂明给毁坏了,她杀了那生自己出来的妇人刚生的孩子,还想将主意打到他身上!罗石头心里的狞意涌了出来,若不是此时自己势单力薄,他本该现在就让聂明付出代价的! 她竟然敢跑到崔姐姐门前去骂自己的姐姐,不能容忍!罗石头暗地里比划过自己与罗家之间的实力,他就像是一条隐藏在暗处,随时等待着要给人致命一击的毒蛇般,可惜在他年幼时,根本没有找到机会。听一些人说宫中有种净了根的太监,宫里那可是全天下最好的地方,不过进去的男孩儿从此都要舍了根才能进,而一旦舍了命根去,从此生生世世便都只能做个残缺的人,许多人都怕,可罗石头不怕,他反倒笑了起来,生生世世做个残缺的人又算什么,他的崔姐姐是世上最好的人,只有世上最好的一切才能配得上她!自己要先去替她探探路,往后也好让她过更好的生活,让别人不敢再摆脸色给她看,不敢再辱骂她,只要谁敢骂她,自己便拨了那人的舌头,抽了那人的筋骨,从此自己的崔姐姐,才是世上最厉害的人! 这样一想,罗石头都有些迫不及待了。他对于自己从来都是不怎么在乎的,这会儿又下了决心,自然很快便勒了身趁夜逃出了黄桷村中。崔姐姐之前给他的那银子是不能用的,没有人配碰崔姐姐给的银子。可是这东西放在哪儿都不保险,人人都看他年纪小,想要欺辱他,想要抢他的东西。 罗石头如同一只凶狠的恶狠,在逃出黄桷村的日子里,他为了活下来,不择手段!他身上有一股狠劲儿与凶残,年纪虽然小,可让人一看到他那双眼睛时,便不由自主的能从脚底一股寒气冲到心间,只要能活下去,他什么都能做!为了保下崔姐姐给的银子不被别人抢去,他决定将银子藏在任何人没经过自己允许都不可能拿走的地方。而这天底下最不容易丢失东西的地方,罗石头觉得除了自己身体,再没有其它地方了! 而吞进肚中太不保险了些,他将银子划开了自己的胳膊,把银子缝了进去!罗石头拂着自己的胳膊,笑了起来。如此一来,没人再知道他将银子藏到了什么地方,再也没人能将它悄悄偷去,也不可能再被人抢了去,除非他自己愿意将胳膊划开,谁也不可能再将银子拿走! 在进宫的路途时,罗石头因年纪小,而又不分东南西北而吃了不少的苦。从许多市井浪儿身上,罗石头渐渐学会了不少的东西,只是他到底年纪小,在离开洛城不远的途中,在已走过半夜,还差二十来天路程便到京城中时,他遇到了一个改变他人生命运的转机! 人来人往的茶棚里,除了一些来往的客商坐在那儿喝茶外,还有一队约十七八个拿镣铐锁着衣衫褴褛的,看着像是罪犯模样的官差走了过来。兴许是每年都会遇着一队这样的官兵,不止是茶棚中坐着提了茶壶的老头儿没有丝毫的吃惊之色,就连许多坐着吃茶休息的来往路人都没有动弹一下。那几个官兵一坐下来,便将锁着的两个犯人如同畜生一般的往地上一推,大声喝斥他们蹲好了,这才坐了下来。 罗石头缓缓拖着僵硬的脚步,与人打探过知道现在离京城已不太远时,不由松了一口气。他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座茶棚,还没有走到时,便看到了那几个官差正扬起了手中的鞭子,抽打在那两个面如茶色的犯人身上的情景。一路上以来看到过的不平事太多了,再加上罗石头本来又不是一个什么好打报不平的性子,他自个儿本来就是心狠手辣的,因此那两个犯人滚在地上哭嚎不已时,他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淡淡的挪开了眼睛。 茶棚中坐着的人自然也没哪个愿意去管闲事儿的,因此那两个犯人虽然哭嚎得凶,许多人深怕惹事儿,躲都来不及了,又哪里有可能主动撞上去,因此那两个犯人没多大会儿功夫,便有个人被打得气息奄奄。 “真是晦气!”本来送犯人便不是什么好的差事儿,从京中到西凉又不是坐马车,全靠两条腿,再加上又得运送犯人,上头给的银子又被扣了大半,因此送犯人出去的差事儿并不是什么美差,反倒只有受人排挤的才会来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这十几个兵官在京中混得不得志,只能来做送犯人的工作,一路送了三十来人出京,路途便被官差们卖了几乎大半的人出去! 这已经是运送犯人的官差中心照不宣的事情了。毕竟出来的吃喝虽然上头已经出过了,只是送上来时一路被克扣,到手中的银子恐怕就是走过去都难,更别提还要再回京中来,因此卖罪人出去已经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管他被卖去当奴婢,还是被家人赎买回去,只要从此不再用以前的名号活着,只要能挣到钱,许多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而这几个官差一路将人卖了,当初卖的时候倒是爽快,因这趟的罪人几乎都被卖了出去,银子也是往年送罪犯时挣的大半,想着回去之后说不定每人手里还能余下二三两银子出来,几人都倒是高兴不已。 不过走到这地方时,几个官差才觉得有些不太妥当了,人卖得太多了,刑部发到西凉上头的人数 是记明了有三十五人的,就算京中到西凉路途遥远,一路有人熬不过要死了,可也不至于三十多人一下子便死了只得两人而已,这也实在太夸张了些!十几个官差心中有些害怕了起来,正想着要如何找人充算儿并脱身,心情不爽快之下,出手便打罪犯。本来罪人就是没有人权的,以往打死的也不在少数,因此这打人的官差手下也没个轻重,几鞭子下去,那两个罪人本来就已经脸色不好看了,这出手的官差手上越发用力了些,没多大会儿功夫,便有个人脸色泛紫,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儿,四肢抽搐了一下,没了气息! 这下子可倒好了!本来人数就不够,如今还死了一个,那十几个官差相互看了一眼,顿时脸都白了!虽然说卖罪人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儿,可若是做得太过了,上头脸面过不去,他们仍然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而正巧在这会儿,罗石头走得口干舌燥,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茶棚中的人虽然看了不少官差运送罪人的事儿,也没少见过官差打人的,可这样明目张胆当着众人面人家什么也没做便将人打死的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些官差变了脸色,连茶棚中的人也是安静异常,罗石头远远儿的便觉得这边气氛不对,他一路咬牙活到现在,那危机感可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了,见到前头有人打人时,那几个官差的脸色变了,下意识朝他看来时,罗石头果断的便要转头跑。 谁料他还没走几步,便有官差大喝了一声,激动道:“前头有个逃犯,将他抓了!” 众人心中都是有数,他们这是想要抓了罗石头过来抵人数了!罗石头虽然有心要逃,但他年纪小,本来一路熬过来靠他双腿又没钱花走到现在,已经是身心俱疲了,哪里是几个如狼似虎的官差对手,一下子便被人抓住了,茶棚中的人就算明知罗石头是冤枉的,但哪里有人愿意为他开口说话,个个都不想惹祸上身,只敢躲着,深怕自己一张嘴也惹了祸,因此都装作没有看见眼前情景一般。对于事态炎凉没人比从小就受到了非人待遇的罗石头清楚,因此这些人各扫门前雪的行为罗石头冷笑了两声,连哀求都不愿意,只是却在心里记上了这一笔。因小时的遭遇,他对于这些人的行为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只是风水总有轮流转时,今日这些人见死不救,他自然认命,可有朝一日只要他能报仇时,这些人个个都得死!罗石头将目光在这些看热闹的人脸上扫了一圈,死死将这些人的容貌记了下来。 从此,他成了一个被流放到西凉的罪人中的一员。 幸亏这些官差们一路卖了不少人的,又将仅剩的两个罪犯打死了一个,对于罗石头便并不再多加的骂,反正这小子虽然表情阴沉了些,可好在他很听话,并且好像认命了一般,并不反抗,也没想过要逃走一般,极识时务,他这样听话,官差们自然不会再敢打他,毕竟运气好能逮到一个孤儿,可若是连他也打死了,到时哪里找人来交差?如此一路顺利到了西凉。 罗石头不是没想过要逃,只是他知道现在还不到要逃的时候。他如同一头蛰伏在暗处,等待时机便要将敌人一口致命隐忍的狼般,安静而听话。被当做流放犯人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的,能被流放且能顺利到西凉的,一般都不是普通的角色,再加上常年的劳作以及看不到明天的生活,让许多人都变得狠辣,可罗石头是其中最让人害怕的一个。 他凶狠而又手段残忍,小小年纪却偏偏有一种连让不怕死的人都害怕的狠毒,如同一条毒蛇,只要有人惹着他,一般大多数人下场都会惨死,若只是普通的死法,对于许多人来说少不得也算是解脱,可罗石头杀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若有人犯在他手上,那必是死了都不得安生! 这样的情况下,他很快整理出一小片势力来。而这样的手段让罗石头得到了一些人的欣赏,流放的犯人中一个垂死的老头儿很快找到了他,而这老头儿身份诡异,一看外表便像是不久于人世的一般,罗石头开始根本没将这老头儿看在眼里,毕竟像他这样要活下去的人就算是要收手下,宁愿要一个年轻力壮的,也不会要这样一个要死还浪费精力粮食的老头儿!毕竟若是年轻力壮的手下,若是打起来时至少年轻力壮的能多挨一阵打,自己也好逃得脱,像这样的老头儿,恐怕没挨两下便死了,就是做为盾牌都不合格。 罗石头本来就所剩不多的良心在西凉的生活里,越发被磨得一干二净。 可出乎罗石头意料之外的,是这老头儿不是如他外表一般的老迈,他竟然自称自己是懂武功的!罗石头这些年偷蒙拐骗下来,嘴里所说过的违心话,不知道有多少了,现在在听到这老头儿跟自己说他是有武功的时,顿时就笑了起来。在西凉呆了一年多,他若是心里住着一个恶鬼,恐怕这会儿已经真如自己的父母亲人所说的,他已经就是一个恶鬼了。这个老头儿若是没有用处,想要来骗自己,那他就打错了算盘了! “你有武功?”罗石头笑道,他在西凉呆了一年多,才刚十岁的孩子,可这会儿心智绝对比起一个三十岁的中年人来说,也不差到哪儿去,西凉教给他的除了各种活下来的不择手段外,还有一种审时度势,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而说鬼话,在没有确定这老头儿是不是真骗自己前,罗石头会与他说话时露出笑容来,不会让他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可若一旦确定了这老头儿没用,罗石头能活剥了他! “是的,我当初会!”那老头儿人老成精,哪里看不出罗石头这会儿虽然是笑着的,可不知心里想着要怎么杀他呢,不过他在西凉呆了多年,看守不知多少成年人都熬不下去,不是发了疯便死在别人手中,或是被军中人当做炮灰而押到前头当送死的,这孩子来了一年多,可不止没有发疯,甚至在这暗黑的地方却活得如鱼得水,到现在还能混出一些成绩来,实在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若不是在暗处已经观察了罗石头多时,知道这个少年难得而又心志坚定,他今日根本不会找上来!罗石头的心性很让他喜欢,他已经到了风烛残年,手下虽然也有人,但其实不堪重任,他的仇还没报,这辈子成了废人已经走不出这个地方,甚至他已经不想走出这个地方,可不代表走不出去,他便熄了心头的想法。 “我虽然现在不会了,但我能教你武功。”这老头儿看得出来罗石头这会儿虽然笑着,可不知何时便能翻脸杀人,因此笑呵呵的先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我能教你武功,并将我手下几个忠心之人交给你,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忍受!” “要我帮你做什么。”罗石头笑了起来,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天下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对他好的道理,除了一个崔姐姐之外,世上的人都是一样的德性,别人不愿意对他施恩,而现在的他也不屑于接受别人恩德,就是人家想,他也不会平白接受。而若是这老头儿当真会武功,他就是想学,也不会凭白欠人恩果,只是不知道这老头儿说的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便罢,从此他自会还他恩情,偿他心愿,可若是假的,他绝对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并活到这把年纪遇到他! 罗石头心里冷笑着,脸上神情越发讥讽。那老头儿不止不以为意,反倒是对他能这样说显得有些欣喜,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就不听听学我这武功,要承受什么苦楚?”老头儿一句话音刚落,罗石头嘴角边冷意就更深了些,落到这么一个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地方,他连自己这条命都不在意,还有什么不能忍受的?那老头儿自然也从他的神色中看得出来他的想法,不由阴笑了两声,一边道:“要死容易,可怕的就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一边说完这话,见罗石头一脸冷淡的样子,连忙便道:“学我这武功,非得从此不得近女色,不得留后人,并且……” 这老头儿话没说完,罗石头已经笑了起来,别看他说得这样多废话,可一句归根到底,不还就是要变成太监么?他出来这近两年时间,早已经不是当初的罗石头,对于这事儿又有什么不了解的,一听这话想也不想便将自己裤子拉了开来:“那有何难?”那老头儿脸色顿时变了,看到罗石头的脸色,头一回眼中露出震惊之色。本来这小子年纪小小的就如此心狠手辣,原本只要没到山穷水尽的人,一般只要留有余地,想着以后说不定行事还能收敛几分,可他自己做得如此绝,竟然连命根子都敢勒了成为无根之人,从此没了后顾之忧,可见这小子只要出去,能有了出息,恐怕往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得之人。rs 石头的番外(四) 不怕人狠,就怕人没了顾忌之后随心所欲!连弱点都不再有的人,他还能怕什么?这老头儿不再多说,从此罗石头自然拜在他门下,接了他手中的势力,得到了阴氏一族的人手。半年以后,罗石头从西凉再出去时,带走了阴流等老头儿留下来的族人兄弟,从此世上少了一个叫罗石头的少年,而多了一个名叫罗玄之人。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叫罗玄,就连那教他武功,姓阴的老头儿都曾以为他自封天地玄黄,将自己排在天地之后而已,因为那阴姓的老头儿曾听他念过此句,可却没有人知道,当初崔姐姐想教他念书识字,头一句教他的,便是天地玄黄!在罗玄看来,天地都比不过姐姐,他自然更不将老天看在眼里,毕竟自己能有如今,全是老天安排的,他连天地神佛皆不会惧,又何必会怕老天?可在他眼中,崔姐姐便如同天地一般,而他自然该排在后头! 从这一方面来说,老头儿的想法也没错,不过那天地他想差了而已!没了后顾之忧的罗玄更加令人害怕,他重新领着阴氏族人进入宫中,并凭着阴氏等人早在京中有的资源,轻易便进了宫,并拜在太子*下。当初的正德帝已经年迈,且势力稳固,身边又有大太监苏全,他不可能熬出头来,罗玄聪明而心狠,只得想尽法子拜在太子刘乾身边。 当初阴氏的老头儿教他武功并且将族人手下交给他的条件,就是屠了刘氏一族。对于罗玄这样的人来说,心中是无神佛无父子,自然也是没有君国,老头儿的话他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下来,领着当初被驱逐出京中,并被判为罪人,且都受了阉割之刑的阴氏人又回到了上京之中。太子虽然也是个有抱负的,但却也是个荤素不忌的人,他看到罗玄的俊美之容与年纪时,先是重用了他,但没等到太子想要将他收归自己享用,生出其它心思时,刘乾却被皇帝派出了京中。 不知道是不是心中没什么杂念的人且又像他这样心狠的人练起武来事办功备的原因,还是老头儿教他的武功是最适合他的,短短两年下来,罗玄是突飞进展,而这会儿随着太子被皇帝派出随军,而太子又一时间垂涎罗玄俊美姿容,自然也将他一块儿带在了身边。太子是前往西凉监军的,罗玄在这儿可说是地头蛇,一入老地方,自然便是如鱼得水。 太子又如何,便是他在京中高高在上,可到了西凉这会儿地方,他便是一条龙来了,也得老老实实的趴着!西凉在某些意义上来说,是一个混乱的地带。若不是大庆还有一支军队在这儿镇压着,恐怕早就已经脱出了大庆范围了。可就算是有军队镇压着,但这里的流民大多都是遭大庆朝流放的罪人,许多人没了明天,没了往后,逞凶斗狠撕杀打架那是家常便饭,就是军队除了有时能用得着罪人才会着人过来拉人去送死外,大多数时候军队连对付边镜外的蛮人都来不及,哪有心思来镇压这些罪人,因此这些人只要闹得不是太过份,许多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做不知道了。 而罗玄当初可是从这个人吃人的地方出去的,太子一来,他自然便利用阴流等人设计将太子置于危险中,自己再趁机出面救他就是了。虽说太子身为一国储君,可宫中无父子,皇帝年迈,身体又有不适,太子却正当壮年,老虎老了,山中之王的地位即将被人取代,太子刘乾便是正德帝的亲生儿子,他也是要多加防备的,因此这一趟出来,太子身边并没有带多少真正身手好的人,不过是一队约有千人的羽林军而已。 这些人当着摆设倒是不错,若真跟他们正面交锋罗玄也不敢张那个嘴,但要是比起阴私手段来,这些人便没了作用。再加上那阴氏老头儿留给罗玄的人身手都极好,阴氏等手下各有本事,且又因罗玄是那个老头儿传人,而对罗玄忠心耿耿,再加上他们干的本来就是反刘的事儿,对于罗玄所说的抓太子自然没有异议,轻易就办好了。 救完太子,并凭借此打消了太子的龌龊念头,罗玄成功的地位一跃而上。 太子知道自己身边这人的本事,自然欣喜若狂,要求罗玄替他干了不少的阴私事儿。这些事情若是落到别人身上,恐怕别人不一定会轻易答应,但对于罗玄这样阴心所欲且又没有忠贞是非观念的人来说,为了拢权自然是不择手段。他现在地位实在是太薄弱了,罗玄不怕死,但不代表他就爱干用鸡蛋碰石头的傻事儿,自然知道地位要慢慢巩固的道理。 九死一生的拼杀以及努力往上爬之下,罗玄很快的在太子身边站稳了脚跟。他悍不畏死,成了太子手中的尖刀,双手沾满血腥。但罗玄却不怕,他想要替自己的姐姐清理出一条血路来!趁着太子回京前,罗玄领着身边的人悄悄回了自己当年梦中的那座小山村一趟,他想回去瞧瞧崔薇,虽然如今他不敢在崔薇面前出现,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崔薇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他天不怕地不怕,但唯独却怕姐姐看到他时失望与害怕的目光。 只可惜罗玄扑了个空,不知道怎么的,那家中已经没了人,空荡荡的。罗玄失望之下心里生出杀意来,领了人便朝自己的故乡黄桷村前去。 对于黄桷村罗玄可没有面对小湾村中有崔薇时的近乡情怯的感觉,他越是离黄桷村近,他就越是想起当初的种种一切。他不恨罗家人,可他却厌恶罗家人,厌恶到连自己与他们共同呼吸在这天底下都觉得有些不耐烦!他一向做事只凭自己心里乐意,既然不喜欢罗家人,又不喜欢黄桷村,并且这村子当年还给了他如此侮辱,有冤报冤,有仇自然也要报仇,罗玄自然是要报复的! 夜深人静时,黄桷村里的人都沉睡在梦中,浑然不知杀神已经降临。黄桷村罗家里罗老头儿当初已经死了,算他幸运,竟然先死!罗玄可没想过父子亲人,在他看来,既然罗家人天天喊着他是天煞孤星,生来便是克人的,那自己不将这些人弄死,坐实了克人的名声,自己那些年背着那名声,岂不是辜负了? 月空下,阴流等人安静的跟在他身后,他们原本都是死忠于教罗玄武功的老头儿下属。等那老头儿一死,罗玄自然便是他们的主子,更何况罗玄还答应了他们要替阴氏出气,从此便是罗玄要了他们的命,这些人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几个人跟在罗玄后头,看他缓缓朝前头的一座破旧房屋行去,罗玄在一座屋子前安静的站了半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兴奋而来却败兴而归的原因,没有见到崔姐姐,让罗玄心里隐隐一股戾气盘在心中,怎么也散不去。只能怪罗家命中注定有些一劫,否则今日若是让他看到了崔姐姐,说不定心情一好,今日就暂且放过了黄桷村的,谁让黄桷村命不好!罗玄眼中血光一闪,却是轻笑了起来:“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他本来现在年纪便不大,但因为当初在西凉的遭遇,也有练了武功的原因,使得他现在外表看着其实比真实年纪要大上几岁,说话时声音阴柔冰冷,一开口如同一条毒蛇盘在人脖子间般。阴流几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表情却更恭敬了几分,隐隐还带着几丝火热的信仰。 罗玄没有等到他们开口,事实上他也不需要他们说话。这些天他突然带着几人与太子的部队分离绕了过来,恐怕太子以为他是办事儿去了,便没料到他却来了这么一个破村子,这村子里可不会出现正德帝的手下,因此他来这儿阴流等人心中倒真好奇,不过他们跟了罗玄几年,却知道他的性格,最是阴晴不定,尤其是因为他年纪小,性格还未定型,那便是吓人了些,因此听到罗玄说了话,也没哪个敢出声,半晌之后才听到罗玄幽幽道:“这里,曾经是我住的地方。” 如今在太子身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许多人都怕他的罗玄竟然曾住在这么一个破村子。虽然知道罗玄本来出身就不高,毕竟从罪人里出来的,又有个哪个会将他起点想得高了,可没料到他开口竟然说自己在这么一个村落里呆过!阴流等人滞了滞,还没开口,罗玄便已经轻轻笑了起来:“阴流随我来,其余等人,村中不留活口,全杀了!” 刚刚他还说这里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但下一刻竟然就说要将这些人全部杀了! 虽然众人跟在罗玄身边几年,伤天害理杀人性命的事儿也没少干过,也多少知道罗玄的性格,也明白他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可这样巨大的反差下,众人听到他要将这村子屠灭杀光,依旧忍不住吃了一惊。 “不要闹出动静来,若有人瞧见,就全杀了!”罗玄想了想多吩咐一句。他杀人的事儿干得多了,事实上杀一个人跟杀一百个人对他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区别,尤其是这些黄桷村中的人当初没少奚落他,没少欺辱他,如今风水轮流转,他自然是要报仇的,可是他想到自己已经回来,虽然没见着崔薇,可也不希望村中人的死让她知道,毕竟他自己就是再没人性,可在崔薇面前他仍希望姐姐就将自己当做当初才看到时的他! 阴流等人却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当罗玄心情不爽要杀人了,可却又不能被他人知道,以免夜长梦多而已,都答应了一声。他们本来这条命都是罗玄的,自然他吩咐什么,众人都应答不已,再者他们跟在罗玄身边几年,难免沾染了几分他的行事性情,杀起人来本来就不眨眼了,再加上这些人全都是受了阉刑的,没有明天又无未来,甚至连子嗣都不可能再留下,又不用怕死,这样屠村的伤天害理之事儿,以前虽然没做过,但既然罗玄说了,他们自然就敢干! 几条人影分别朝外头扑了过去,罗玄知道自己下了命令之后这些人就会听话的,看着眼前这座房子,他突然之间笑了起来。 不知道罗大成看到他时是个什么模样,现在想想他倒是有些期待了起来! 两刻钟过后,村里渐渐弥漫开来血腥味儿,先是淡淡的一点儿,接着渐渐开始浓郁起来。几条人影在房屋之间穿梭,夜光下的村桩安静得诡异。在院子中站了半晌的罗玄这才提起脚步朝屋门前而去,只伸手轻轻一巴掌便将上了锁的屋门给拍了开来。里头传来门拴落地的声音,屋里人像是突然间被惊醒一般,一个妇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谁?大成,有人来了,你赶紧看看是谁!” 罗玄听着这慌乱的声音,想到自己多年前曾因这聂氏而放跑了人生中头一颗紧握住的糖果,那是姐姐第一次给他的糖果,顿时眼中血色更盛。 虽然到多年后,他其实已经知道那糖捏在掌心中迟早要化的,但是是聂氏,是她亲自将自己手给放开!罗玄轻轻将眼睛闭了起来,细细的回味了当年那种绝望中的感觉,嘴角边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意来。他喜欢回忆当初的情景,尤其是跟崔姐姐有关的,便是其中夹杂了聂氏与罗家人,他也喜欢回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他都紧紧刻记在心里。这会儿再重新想起来,虽然心底里一股戾气忍耐不住的在胸间冲撞,但他却以强大的自制力忍耐了下来,甚至因为想到那糖是崔姐姐给的,如同给他冰冷的生命里一道的阳光,那种温暖的感觉,令他心里杀意丛生的同时,却又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来。 屋里渐渐传来响动声以及有人起床的声音,寒天冻地下,屋里灯光渐渐亮了起来,罗大成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是谁?”几年时间而已,他的声音竟然变了这样多。罗玄笑了笑,一边伸手将门推了开来。里头门拴是已经断裂了落在地上的,他几乎不用力那门便被寒风加着他的手势推开。阴流安静的跟在他身后踏了进去,罗玄的身影顺着灯光朝屋内行去,罗大成与聂晴身上披着袄子站在门口吃惊的看着他,罗玄却不以为意,肆意的打量起屋里的摆设来。 这是罗家,这是原本当初罗老头儿两夫妻住的房间,是罗家里最好的房间了,可是罗玄自有记事起,却从没进过这房间一次。小时候的罗石头在众人眼中是天煞孤星,既是不喜他,又是厌,让他滚远一些都来不及了,罗老头儿又怎么可能让这个认为是要克自己的孩子进到自己的房间里来。 明明是他自己的家,可偏偏这家里却根本没有他的位置,从小的罗玄便是连个客人都不如,至少村里许多人来时还进过罗家屋里,但罗玄却是从来一回都没进过这屋中。如今已经没有人能阻挡他再去哪里,罗玄一进屋门来,便四处打量了一眼,他年纪小刚有记忆的那会儿其实他对于这屋中的一切曾有过好奇,也羡慕过家中的几位大哥能随意进屋里,但他却只有住在柴棚中,不得踏入家门一步,可如今他踏进了屋里时,才发觉不过是这样而已。 屋里陈旧的一切自是不必再提,可却早没了当初的好奇与心切,一踏进来便心里平静了下来,只剩下等会儿要把事情办完时的冷静而已,倒还不如崔家那边,至少他靠近了,还能有些紧张!罗玄有些失望了起来,眉头顿时便皱了皱。 “你们是谁,怎么跑我屋里来了,赶紧出去,我便当没这回事儿,否则叫起来,便要送你们见官去!”罗大成这会儿脸色变了,人在面对生死时心里都有一种本能的预感。他已经觉得有些不好,这些人一来便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死寂感,让他心里极其的忐忑,再加上这些人个个面目阴沉,尤其是站在罗玄身后的阴流,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大成自然害怕了,不由自主的便恐吓了一声。 听到这话,罗玄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见官?官恐怕可不敢抓我。”再者说,这些人连想要见官的机会都没有,活不到天亮的人,还见什么官!罗玄想到这儿,又笑了起来。看着罗大成的脸色煞白,身体不住哆嗦,不由想想自已当初小时在看到罗家人时,一开始不知道也是不是他一样的表情,可惜脑海里除了有关于崔薇的回忆,大多数只剩下了报仇而已,再也记不起来。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罗玄也不勉强了,只要杀了罗大成这些人,他至少能消除一些今天过来时没有看到崔薇的遗憾了! 一想到这儿,罗玄的眼里杀意不再隐藏,那满眼的凶光冷意,看得罗大成吓了一个哆嗦,聂明更是险些尖叫了起来。可惜村里这会儿呈现出一股诡异的安静感,罗玄上前了一步,罗大成便朝后头退一步。这样一个凶狠残忍的罗家,竟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罗玄有趣的笑了起来,“很怕?” “不要怕,马上就送你们去见阎王。”罗玄前一刻时还笑意吟吟,接着马上便身形一闪,将烂软如泥的罗大成捏着喉咙提在了手里:“我可是专门回来送你们一程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罗大成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之将死,罗大成一刹那间突然将眼睛便瞪了起来:“你是,罗寐生,你,你,你没死。” 与以前的情景相比,如今的罗玄可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身着锦袍,面如冠玉,除了一双眼睛里透着泛了淡紫的邪气外,若是眉宇间没有含着那丝煞气,整个人便如同一个优雅温文的贵公子般,罗大成怎么都不可能与他和当初那个又瘦又弱,且又满脸脏兮兮的罗石头联系起来,但眼前这个少年拥有与当初罗石头一样的眼神,凶残狠戾,罗大成在与他眼睛对上时,身体激伶伶的打了个哆嗦,突然间便想了起来。 “倒也死得其所,能做一个聪明鬼!”罗玄肆意笑了起来,看到他这如同厉鬼般的模样,罗大成浑身打了个哆嗦,想也不想的便要转身往外跑,但这会儿哪里还由得了他,他在罗玄手中,便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无法再挣脱,罗玄手掌只微微用力而已,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原本幼时在罗玄面前能够晃武扬威,罗老头儿等人的长子,罗家最受宠爱的孩子,这会儿脑袋便往一边歪了去,眼神渐渐黯淡了下去。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一见到这情况,聂明突然发了疯一般的尖叫了起来。声音划破天际,但这会儿外头却是死一般的寂静,阴流不知何时离开了,屋里渐渐泛出血腥味儿来。 如聂明所想的,罗玄并没有杀她,只是若她算到了后来的结果,恐怕今日便恨不得自己能早死了。 有时候活着并不比死了轻松,有可能活着,却是生不如死。 以罗玄的性格,杀人也好,折磨人也罢,那都是有一个前提,那便是不留人活口的,就是折磨了人,也只是让人尝尽苦楚之后才死而已,但对于聂明,他还真没想过要将人给杀了,反倒是想着以前她曾辱骂过自己的姐姐,曾不知几时对她不客气过,心底里便生出戾气来。 如今双手杀了人也好,有了能力可以保护姐姐,可以叫这些欺负姐姐的人生不如死,那他跟着那老头儿学功夫,也不错了! 拎着如同活死人般的聂明出房,也不知阴流给她吃了什么东西,不多大会儿功夫聂明便再也发不出声音来。天色漆黑,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四周一片死寂,渐渐的远处有黑影在月光下朝这边飞跃着奔跑了过来,罗玄知道这些人已经办妥了事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黑夜里一场大火渐渐的烧了起来,从罗家开始烧起,顺着风向朝村里其它住户燃了过去。火光不住跳跃着,越来越大,噼里啪啦的响声中,却诡异的没有一声哭喊声,一座村庄安静得如同死村一般。聂明看着眼前情景,白眼儿一翻,昏死了过去,她这会儿已经开始后悔起来自己当初招惹这个煞星了,可惜后悔已经晚了。rs 石头的番外(五) 附近的村民们在得知黄桷村在一夜之间被烧了个干净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不知为何,这一夜里离黄桷村不远的附近村落都睡得极其香甜,直到天亮时才睁开眼睛,而早晨醒来时,黄桷村早已经成了一片灰烬。幸亏半夜里下过一场小雨,才将那火给熄了,不然否则这火会淹到四周来! 村民们都说黄桷村是招了天谴,才引下了这样一场大祸。也有人说是黄桷村哪个人走了水,惹得村里人都死了,更有人讲这是黄桷村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而已,许多与黄桷村有亲戚关系的,个个都悲伤无比,哭声振天,找了官府过来,但罗玄等人出手是何等严密,这样杀人放火的事儿这些时日来都不知干了多少,官府过来自然没查出什么原因,只落了个黄桷村走了水的结论而已,为了防止这里死人过多,瘟疫蔓延,官府便让人一把火将那儿烧了个干净。 县令也怕上峰怪罪下来自己担当不起,毕竟死了一个村子,若是上报回去,上头的官员可不会管他是否无辜,一个治下不严之罪是少不了的。不过是死了几个无权无势的村民而已,事情闹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尤其是对县令来说,几乎能保得住性命都是意外之喜了,更别提以后还有什么前途可言,自然是做主将这事儿给遮了下来,反正在这个县中他最大,朝上头便只报了一个村里生了瘟疫之话。无论如何,黄桷村从此是毁了个干净,许多人都不敢再往那边前去! 而这会儿罪魁祸首早已经到了离黄桷村几十里之外,一夜疾行,罗玄脸上却是丝毫变化都没有,依旧是一片冷淡,好似昨夜里毁了黄桷村,并杀了村中如此多人的不是他一般。这一路进京里去,罗玄没有意料之外的,遇着自己心心念念中都想见到的那个人! 为了姐姐,为了能铲除正德帝,只要能扶着刘乾上位,总有一天他能将刘乾也踢开,到时他愿意将这天底下也捧给自己的姐姐当做礼物! 崔姐姐是跟聂秋染一块儿进京的,不知道为什么,自年幼时候起,罗玄就对聂秋染心下有些忌惮,他也感觉聂秋染恐怕心里也在防备着自己,但不论如何,他也是曾年少时少有没向自己露出过厌烦神色的人,而且他是崔姐姐的丈夫!罗玄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一点时,便觉得心里隐隐生出杀意来,他只想崔姐姐永远像多年前看着自己时的目光那样看着他,他想要崔姐姐永远只对他笑,像以前一样摸他脑袋,责备他,甚至骂他。可是罗玄知道,自己只要真敢对聂秋染动手,姐姐是不会再喜欢自己的,他的心里只能住一个人,也不能做到像别人所说的爱屋及乌,可崔姐姐却永远喜欢的不会是他一个人。 罗玄为此感到苦恼,可他更慢慢觉得苦恼的是,聂秋染好像也发现了他的心思,开始处处隔离他。正德帝那老东西老而不死,实为贼!竟将他发派到西凉。罗玄虽然不甘心,可他还知道来日方长的道理,他现在暂时与正德帝相比,没什么优势,可他比正德帝年轻,永远有多过他的岁月。自己不怕死,而皇帝那老东西却是贪生怕死!终有一天,他要理气壮的陪在姐姐身边,终有一天,他还会再回来,到时哪个也不要想将他跟姐姐分开! 临走时,聂秋染与他长谈了一番。从聂秋染的谈话中,罗玄知道了他许多的计划,与自己的想法相同的,甚至是聂秋染比他杀了皇帝的念头更绝!他甚至想要让自己在西凉发展势力,他再前往定洲部署,而从聂秋染口中听到的什么洪水与开河道等,罗玄只觉得如同天方夜谈一般,可不知为何,他就是相信聂秋染所说的一切都会发生! 这些事情实在太过玄幻,可偏偏罗玄愿意为此而博一把。他的骨子里本来就有着不同于世俗的不安份,让他循规蹈矩的过一生,等到年老时才出人头地,他做不到!他要的是早早的踩在众人头顶之上,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送到自己最在意的人面前。 罗玄愿意拼一把!只是在临走之前,他得要替姐姐扫除一切障碍与麻烦!聂家那老妇人,胆敢三番四次与姐姐为难,姐姐就是太善良了,才每回都纵容她,既然姐姐不愿意下手,他自然不介意替姐姐除去这样一个讨厌的人!孙氏是聂秋染的母亲,既然聂秋染拿她没办法,他便助姐姐一臂之力!将孙氏与那对姐姐起了心思的老头儿捉了过来,罗玄看着他们临死前的恐惧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惜姐姐没有看到,否则若是让孙氏能跪在她面前求饶,姐姐一定会狠狠出一大口气的! 可惜姐姐太心软了些。不过这样也好,自己背地里悄悄替她做事,只要有人使她烦心,想对她不利,自己便全替她铲除。罗玄一向不信这世上有鬼神,可他又情愿这世上是真正有鬼神的,人生毕竟短短几十年,他不怕死,可却怕死了以后看不到姐姐,一想到那情况,罗玄便再舍不得闭上眼睛,甚至连睡觉都不愿意。因此他希望这世上是有鬼神的,若真是那样,自己下一世还要与姐姐相遇,而要真有鬼神,有报应一说,杀人之事,报孽便应该全在自己身上! 便是自己下辈子做不了人,成为猪狗,可只要能再继续跟在姐姐身边,那他便已经满足!他的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这些血腥之事不应该沾染在她身上,一切的罪过,全部由他来承担! 在临走之前除了将孙氏二人弄之死,他还顺手将顾宁溪也毁了去。罗玄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聂秋染虽然与顾宁溪没什么关系,但他本能的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再加上顾宁溪不知廉耻竟然意欲与自己的姐姐抢丈夫,她最怕什么,自己自然要送她什么大礼,将聂秋染往后可能纳她的后路给斩断! 将目前能威胁姐姐的事情一一铲除之后,罗玄才心满意足的开始带着与聂秋染商议的事情前去西凉,他在西凉根基极深,说是地头蛇也不为过,尤其是在底层流放犯人之中,再加上阴氏一族的力量,可以说到了西凉才是足以让罗玄如鱼入大海般,如今又加上了正德帝的命令,给他的监军之职,更是使得他如虎添翼,很快便将势力发展了出来。 三年之中与聂秋染相辅相成,在这三年里,罗玄很快发现聂秋染的可怕之处,这个人初时见他只是文质彬彬,见谁都是温文尔雅的样子,可其实只有相处过后才知道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他心思缜密而不易接近,冷静而又冷淡,越是与他相处,使得罗玄心里那个阴暗而不能见人的念头开始渐渐打消。罗玄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有时手段与聂秋染相比起来,他不见得能比得过,不知为什么,聂秋染总给他一种让他忌惮的感觉,像是本来该是天生的敌人一般,偏偏又因为崔姐姐而两人不得不绑在一起。 更为古怪的是,有时聂秋染做事手段又使他有一种像是极为熟悉的感觉,两人并不是什么亲兄弟,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崔姐姐的原因,偶尔两人做事竟然想法如出一辙!这让罗玄开始对聂秋染有些感兴趣了起来,他便是想破脑袋也不想不到聂秋染重生过,并在重生之后借用了他前世时的一些手段。罗玄只是觉得聂秋染开始越来越让他有些欣赏,从一开始恨不能使他消失,到后来的惺惺相惜。 罗玄心里想,除了多个姐姐之外,要是能多个兄长也不错。罗家的那些垃圾渣滓自然不配称为他的兄弟,甚至不应该配称为他的亲人与他同姓一个罗字,所以那些人已经消失在这世上,但如今看来,聂秋染也不错,除了有时脾性与他相合之外,更重要的是,他是姐姐的丈夫。他比自己更亲近姐姐!虽说这个念头一涌上来罗玄便浑身都有一种暴虐之感,但活了这样些年,虽然这世上任何事他都敢去想,敢去做,可唯独聂秋染的事情,他不敢去做,甚至连想也不敢想。 除了有些忌惮聂秋染之外,他更怕的是,姐姐以后看自己时,那异样的眼神! 摧毁大庆朝,灭了刘家皇室嫡系!这样一件事原本是罗玄答应了当初那怪异老头儿的,他原本以为自己要到多年以后才会实在这个目标的,如今的罗玄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只有狠辣与勇猛的人,他在外头经历多年,学会了思考,不是只凭凶狠伤人,他知道了正德帝并非那样轻易便能扳倒的,刘王室统治大庆朝多年,并非他一个势单力孤的人只有蛮狠就能弄垮的,罗玄后来虽然知道了当初那老头儿给自己下了一个套,但他骨子里却有一种倔强,就算知道当初那老头儿心怀不诡,甚至有可能让自己去送命,可他虽然对人狠辣无情,他罗玄再不是人,可却并非是一个有恩不报,答应了别人而不做的人! 罗玄不止是对别人狠,他对自己更狠!人命在他眼里根本只是一个数字而已,这其中的人命自然也包括了他自己的,他不怕死!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学了那老头儿的武功,自然也要该付出代价才是。便是用这条命偿还无所谓,这全天下,他谁的恩情都不想欠,也不想与人有什么瓜葛,除了姐姐之外! 可罗玄没有料到,自己以为的会以命相报老头儿的事并没有发生,而这一切全因为聂秋染,轻易解决。借聂秋染挖河道之事,罗玄与他一并扬名天下,不费吹灰之力,不用双手沾满血腥,不用以蛮横的态度来解决问题,兵不血刃之间,轻易便将以往高高在上的正德帝给拿下,明明是逼宫的事,在世人眼中本来看来是大逆不道的,可他偏偏没有沾到一丝的骂名,反倒人人称赞,既完成了老头儿的命令,自己还并未付出生命的代价,这让罗玄开始对于聂秋染有些佩服了起来。 他生平除了对崔薇之外,别人从未让他低过半丝头,也没让人能让他真心佩服过,可偏偏聂秋染实在让他出乎意料之外,让他实在是有些佩服了起来。好像除了狠辣,只用血腥手段让人低头之外,他又像是看到了另外的一条道路般。 杀死了正德帝,当初高高在上的,曾将他视作无物的皇帝趴在自已的面前,任由自己跟只蚂蚁般的捏死,罗玄完成了当初对于阴氏的承诺,从此世界之上,他除了姐姐之外,再也不欠任何人。 当初穷山沟里,没人会想到这个当初被人瞧不起,被人称做天煞孤星的罗玄会有如今的成就!看不顺眼的人已经死了,罗家的人个个死得凄惨,就连当初唯一放过的聂明也被她自己的亲生母亲折磨至死。当初人人都欺辱的孩子,如今却凌驾在众人之上。 完成了对那老头儿的承诺之后,阴氏的人才告诉罗玄,他练的武功当初是那老头儿得到的奇妙武功,是特意为内侍所创,倘若练到后来却非得要人身体完整才可达至最高境界,练至后期,若是那命根子尚未真的绝断脱离身体而去,甚至可以再恢复为正常人。这是一个秘密,也是由阴流知道的,直到要等罗玄将正德帝弄死之后阴氏的人才准备告诉他的。而若是罗玄并未完成这个目标,他自己要是因此而死,这个秘密他自然不用知道。而他若是没有完成这个目标,自然也是一辈子都得是个废人! 阴流跟随罗玄多年,虽然到后来也没渐渐对罗玄忠心,也知道罗玄手段,但他却一直守着上个主子的吩咐,直到大庆朝即将改朝换代,才将这个秘密说了出来。他原本以为罗玄会让自己生不如死的,甚至这个事情在某一方面来说,其实也算是一种背主,阴流都已经有自己会死的准备了,可谁料听到这个消息时,罗玄却突然间笑了起来。 他当初是自己勒了命根准备进宫为侍,当初也是因此而练了那老头儿教自己的武功,他天份极高,练到后来阴流所说的话他其实早就已经有预感到了。当一个完整的人,能传宗接代,在此时的人来说是一件大事,可是对于罗玄来说,传宗接代根本不在他看在眼内! 罗家对不住他!当初罗家对他无情,如今他自然是对罗家无义,他以杀灭罗家全族来应了当初罗家人所口口声声说的天煞孤星,克亲人克父母的话。既然老天不收罗家人以应这句,他便将罗家人赶尽杀绝,以应了罗家嘴里所说的话。他既然灭了罗家全族,自然便没有要给罗家传宗接代的意思,更何况这普天之下,有什么样的女人能配靠近他?有什么样的女人配得上生他的孩子?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想看到有人与自己如此亲近,在罗玄心里,他要的是崔薇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最亲近的那个人,罗家人也不许占了那个位置,所以罗家要死! 而要是生完孩子,姐姐便不是靠他最近的人之人,一想起来罗玄便心里生出嗜血的冲动来。他不要什么孩子,也不要什么传宗接代,在他心里,姐姐与他最亲,谁敢生出与他亲近的想法,谁就要死! 更何况聂秋染不是一个好惹的人,如今自己以半残之身靠近崔薇,聂秋染已经百般阻挠,幸亏当初年幼,恐怕聂秋染也只是在强自忍耐而已,这些年与聂秋染打交道下来,他知道这个人的性格,强势而霸道,独占姐姐之心不比自己少到哪儿去,现在靠近姐姐都能招他忌惮,若是往后他真正成为完整之身,恐怕这一辈子,就是想尽主意要时常靠近姐姐,那也是难上加难! 尤其是自己若是真成了完整之身,就算练出什么绝世武功,往后能天下无敌,就是能活多年,可身边要是没有姐姐相伴,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像现在,陪着姐姐慢慢老去,往后她死,自己也死,就这样,等她闭眼之时,自己亦步步相随,岂不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什么传宗接代,长命百岁,统统去死吧! 罗玄警告了阴流将这事儿给烂在心里,往后不许再提半字。他知道,若是姐姐明白这件事儿,她一定会让自己留个后的,可他不需要!罗玄心性冷淡,对于子嗣也看得并不如何重,他要的是什么,他永远清楚!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传宗接代,亦不是扬名万年,他要的,只是当初那个会拍他头,会微笑着看他,会责备他,会给他糖吃,第一个将他当做人看,如同阳光一般,照进他阴暗黑冷的心里,那个最重要的人而已! 姐姐!rs 聂晴的前世(一) 一般对于人来说,才刚生出来那一刻是没有记忆的,对于小时来说,甚至很小的人连自己两三岁时的记忆也记不太清。可不知为何,聂晴自懂事时,便好像记得自己刚出生时,自己被稳婆抱在手中时,娘亲孙氏那一声嘶声歇底的厉呼:“怎么不是男孩儿?村里人明明都说我怀的是男孩儿,你们说错了!这不是我的女儿,滚开!” 她不是男孩儿!聂晴小时起每当睡梦间,都像是能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嘶吼着咒骂着她不应该投胎到孙氏肚皮里的话,这成为了聂晴小时起的恶梦,每当午夜梦回时分,她总是多么的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男孩儿,若真是那样,她绝对能得爹娘的喜爱的! 聂秋文出生时,聂晴一点儿也不喜欢他,这个皱巴巴的,一点儿也不可爱甚至丑得惊人的孩子就因为是男孩儿,而得了自已平日里想也想不到的宠爱,从小时起,聂晴心里便想,一定是聂秋文抢了自己的性别,也因为这样,从小时起,聂晴便一直很讨厌这个弟弟。她讨厌到恨不不得聂秋文去死,自己能将他取而代之! 可惜聂秋文没死,他反倒是在孙氏的爱护下,一天天的开始吹了气般的长大了起来。从小时起的聂晴眼见着弟弟被母亲时常背在身上,她无数次的希望聂秋文哪天能一命呜呼,然后自己能将他取而代之。但聂晴有些失望了,聂秋文自蹒跚着能学走路开始,他就是调皮捣蛋,聂晴时常纵着他,甚至哄着他,只差没有上房揭瓦了,可他偏偏就是好端端的活着。 从小的聂秋文就让聂晴讨厌,进山捉虫,下河摸鱼,他什么样的危险事儿都干过,可惜他偏偏还好端端的活着。自小聂秋文便得孙氏看重,自己做了好事儿,可偏偏被孙氏夸奖的人是他。而聂秋文若是有一点坏事,被骂的人就是自己。从此小小的聂晴知道,自己除了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之外,还有一项责任便是讨好自己的弟弟,只要聂秋文高兴了,她的娘亲才会对她露出好脸色,而若是聂秋文哭了,她动辄被打骂,偶尔还要吃不少的大苦头。 聂晴越是长大,就越不甘心自己过这样的生活,她也是秀才的女儿,她也是村里人人羡慕的对象,每当村里的女孩儿们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她时,孙氏便总会打破她心里仅有的那丝虚荣感与满足感,这让聂晴开始恨她。尤其是村里的姑娘们知道自己在聂家并不受重视时,别人看自己的眼光简直能让聂晴恨不能地上有条地缝钻进去。 拿孙氏的话来说,聂晴不过是个一个小丫头片子,可是她却有一个比任何人都重的自尊心。从小聂晴便不甘心自己因为是个女孩儿,等待自己的结果便像是聂明一般,轻易的配出去。她不甘心,她是秀才的女儿,大哥又自小会读书,人家都说自己以往该是一个富贵命!她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在孙氏眼中跟个稻草一样。 聂家里聂夫子是天,而自小会读书又聪明受聂夫子看重的大哥则也是一个需要聂晴仰望的存在,可惜从小这个大哥便跟她不太亲近,一定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儿的原因,大哥连话都很少与她说,他们这样对自己,一定会后悔的!聂晴心中暗暗发誓,她以后一定要让聂家的人对她另眼相看,尤其是在孙氏打骂她时,聂晴更坚定了这个心思。家中除了聂夫子与聂秋染兄弟之外,孙氏底下还有聂晴两姐妹,照理来说家里孙氏不喜欢女儿,两姐妹该十分团结才是,可是聂晴从小却看不上那个有些小聪明的姐姐。 直到聂明找到她,说要有件事想与她商议合谋之时,聂晴才对这个姐姐有些另眼相看。 “爹的目光全部落在大哥身上,娘不喜欢我们,只喜欢弟弟。”聂明说这话时,嘴角边有一丝诡异的笑容:“你帮我的忙,只要大哥没了,爹就会看到我们的,只要爹看到我们了,娘肯定不敢再打我们了!”她说的是不敢,而不是不会。不知怎么的,聂晴只听到了这两个字,对于聂明所说的话,记在了心里。聂夫子常年不在家中,孙氏对于两个女儿并不如何疼爱,聂晴自小时起便聪明,村里人人都说她乖巧,小小年幼便懂事听话,可她的娘亲却偏偏不喜欢她。 自能说话起,聂晴知道母亲不会喜欢自己之后,对孙氏便没有了幻想。孙氏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她会后悔这样对待自己!聂晴一直都看聂秋文不顺眼,她想要让孙氏后悔心疼儿子而看看她,可是聂晴自小虽然聪明,但还没有敢将这种心思落到大哥身上的,从小大哥聂秋染在小湾村中便是一个天之骄子,他是人人都称赞的小状元,往后也能给聂家带来好处与光荣的,聂晴一直心里对这个大哥是又敬又怕的,可她没料到这会儿聂明竟然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先是吃惊之后,聂晴又开始有些犹豫了起来。她现在对于孙氏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希望她能哄哄自己,抱抱自己,可对于她的父亲村里人人都称赞的聂夫子却还是抱持着希望的,若真是大哥没了,要是自己好好表现,说不得聂夫子真会夸她乖巧。 年纪小小的聂晴一想到这儿,顿时便心动了。她要做的也简单,不过装着天真无邪的模样,将聂明端给她的茶水给聂秋染送过去而已! 两姐妹在聂家里一向便如同两个佣人一般,聂夫子乃是读书人,自然不会干这种低三下四的锁碎事儿,而孙氏成日要带儿子,她将心思全扑在聂秋文身上,自然没功夫来做这些事情,聂秋染是继承了聂夫子心愿的儿子,更是不可能会碰这些烟火之事儿,因此家中一些端茶送水的事儿便落到了聂明身上。 也许是因为聂晴年纪还小的原因,她端去的茶水聂秋染喝了。下午时分便听到这个大哥发起了高热,聂秋染当日烧得满脸通红的情况,聂晴后来想起时依旧觉得触目惊心。在多年以后,她懂事了之时,她每每想起这件事,便恨不能抽自己两耳光,也幸亏当日的聂秋染没有出事儿,也幸亏聂秋染没有将怀疑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否则她这一生,可真算是毁了! 年纪小时因为村里人的几句夸赞便得意忘形,聂晴在后来长大时,随着聂秋染的发达而见识过不少富贵荣华的时候,聂晴才知道自己当初不过是鬼迷心窃一念之间所做的事儿,险些出了多大的差错!她只是一个乡下目不识丁的无知小丫头,若是没有聂秋染的发达,聂秋染若是当日真死了,聂家也不过就在小湾村里有些名声而已,哪里有如今穿金戴银,以和离之身还能再嫁富贵公子哥儿的情景? 聂晴从小时与孙氏赌气开始,心里便一直存了想要飞天的念头。她虽然已经看不上孙氏,并认为她不过是个粗鄙的妇人,甚至不配做为生下来自己的娘,可她其实内心深处依旧想要高高在上,从此让孙氏后悔当日敢那样对她。憋着一股气,聂晴做了许多在此时看来极为不合常理的事情。 她先是将目光放在村里唯一个做官儿的潘家大郎身上。一个未婚的小姑娘,若是婚前失贞是个什么情况聂晴心中清楚得很,但她不愿意像聂明一般,被孙氏当做牲口似的,随意便许了人,聂晴自小心中便存了大志,她要让人人都仰望着她,她并不甘心从此嫁个乡下人,相夫教子的过一生,她要的,是高高在上,受众人夸奖与赞美,聂晴挺而走险,她在得知孙氏即将把自己随意许人时,小心的与陈小军相识,并轻易便哄得那个没用的男人娶了村里另外的姑娘。 聂晴心里知道陈小军喜欢的是自己,娶了别人必定不会对人家一心一意,可是这与她又有什么相干?自己本来与陈小军娶的人身份地位不一般,她要是做人上人的,陈小军喜欢她是理所当然的,她与这村中的许多凡夫俗女都不一样,陈小军本来就该喜欢她,至于另一个姑娘落得什么结果,她并不关心,甚至心里还隐隐有着一丝窃喜与满足,尤其是在看到人家生活不如自己,嫁了夫君可夫君却又一心念着之后。 听说陈小军娶的女人是村中崔家的姑娘,因陈小军毁婚之事,聂晴小心的周旋着没叫人得知,她从小就有心计谋算,聂夫子对她虽然并没有多么疼爱,可是比起聂明那蠢货来说,聂夫子对她却比对聂明温和得多,陈小军的事儿让聂夫子注意到了这个一向被自己忽略了多年的女儿,破天荒的,自为以为她好的替她选了一门夫婿!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聂晴心中十分的愤怒。她要的根本不是随意嫁给一个年纪一大把,且又有着克妻名头的老男人,聂夫子自以为对她好,可却从未问过她一句嫁与不嫁,聂家人都该死!聂晴心里气得发疯,但表面却不发一言,在聂家多年的生活,以及在孙氏手下讨日子过,使得她喜怒不敢形于色,聂夫子的举动虽然令她怨恨,聂夫子所谓的贫瘠关爱也令她心中冷笑,但聂晴表面却并未表现出来,她知道,自己现在还不是到暴发的时候,此时她还不能与聂家人闹翻,跟娘家撕破脸对于她这样有志气的人来,是不明智的。 聂晴强忍着心里的怨毒,坐上了花轿。大红的盖头下,聂晴脸色扭曲的轻轻转头将轿子的帘子拉了开来,她看到聂夫子父子两人脸上对她有着亏欠与心疼的神色,假惺惺的令她作呕!现在才来舍不得她,早干什么去了?聂家人今日竟然敢如此对待自己,他日自己必定要千百倍的让他们尝尝自己当初所受的苦楚,要让他们一个个的给自己还回来!孙氏当初不喜欢自己,怨恨自己不是个儿子,那她便要聂家断子绝孙,一个儿子都没有,看孙氏从此还敢如此说自己不!聂家轻易便将自己随意许人,自己今日尝到的不甘与屈辱,往后他们更会千百倍的尝到! 什么状元郎,我呸!怀着怨恨,聂晴嫁到了夫家,可是因为心里的不甘与不愿,让她在面对丈夫那憨厚老实的人时心里十分的不耐烦,委身于一个有克妻名头的男人,这令聂晴觉得受到了侮辱,她的丈夫是个老实憨厚的人,对于聂晴的疏离估计他也是感受到了,但却并没有说什么,这让聂晴不止是没有感动,反倒觉得万分的恶心,如此无用的一个男人,明知道自己对他不冷不热的竟然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实在是让她瞧不上! 夫家的人因为聂家的身份地位,都觉得自己家亏待了聂晴,虽然知道聂晴对自己的丈夫不冷不热的,但对方仍是对聂晴依旧是温和体贴,包括在聂晴看来那个无用的夫君,更是将聂晴侍候得处处周到。但他越是如此,越是让聂晴看见他就烦!一个堂堂大男人,如此无用便罢,一辈子没什么出息,竟然就只知道围着女人转,他若是不能成为达官贵人,没福气做那人上人,可至少也该有些斗志挣些银子,可偏偏他只盼望小富即安,实在是个废物! 聂晴每回一看到丈夫便觉得不耐烦,自然没功夫与他周旋,嫁他一年多以来两夫妻同房之事也因为她厌烦此人而不耐时常让他接近,丈夫也因为爱慕她体贴她,并不敢时常与她亲近,一年多之后,聂晴肚子没有动静,两年过去,聂晴肚子依旧没有动静。若是将这事儿搁到其他人身上,恐怕别人都会以为自己娶了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怎么说家里都该有些怨言的,可偏偏聂晴的丈夫依旧待她如珠似宝,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却又怕融化了,婆家人也个个看她脸色,甚至连外头的闲言闲语也替她挡了去。 对于这一切,聂晴不止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反倒越发生出了想要跟这家人和离的心思。她的大哥已经中了举人,即将在明年就要入京赶考了,她不想再守在这个窝囊废身边,他没有大志,他不想成为人上人,可是自己想!他不想有财有势,只盼望老婆孩子围成一团的生活,可是聂晴不愿意。她想要的,这个没用的男人永远也给不了她,他能做的,一天到晚只是问她吃过没有,穿暖没有,冻着没有,烦死人了! 也不知哪个女人才会喜欢这样无能的废物!聂晴心里冷冷的想着,嫁给这个男人她觉得百般不愿,可唯一的好处便是这男人是潘家大郎母亲的亲侄儿,因为这一层关系的缘故,潘家大郎潘世权时常能以亲戚的名义到她家中与她厮混。潘世权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当初她本以为凭借自已的家世,自己又有手段,委身于潘世权之后,他应该看在自己父亲与兄长的份儿上,且又看在自己未婚便与他睡到一处应该休了他家的黄脸婆娶了自己的,可是潘世权没有! 他不止是没有休了他的妻子娶自己,反倒撺掇着他的母亲来给自己介绍了这样一门亲事。 在这件事儿上,聂晴其实是怨恨过潘世权的。可是潘世权能说会道的,且他又心思灵活,会钻营,比起她的丈夫那个没用的废物男人来说,已经好太多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男人不坏而女人不爱,聂晴的丈夫敦厚而老实,对她处处体贴爱慕,可她偏偏一点儿也不喜欢,反倒看到他就厌烦。潘世权这样的小人,得了她的身子却不肯娶她,只愿让她背地里与他鬼混,可聂晴却又觉得他身上有一种难言的魅力,不自觉的甚至更喜欢他了一些。 可是聂晴除了喜欢潘世权这样的坏男人之外,她更喜欢的,还是高高在上的权势。聂秋染的一切应该是她来依靠的,这是聂家欠她的,聂秋染能考到什么样的地步,她便该要做什么样的人!在这一刻没有人比聂晴更希望聂秋染能够高中,而不知是不是最后聂晴的盼望成真了,功夫不负有心人,聂秋染真的高中了,而且还是中的状元! 整个村庄都因为聂秋染的高中而欢喜了起来,洛城之中出了一个状元郎,这是何等风光与出彩的事儿,人人都在因为此事而高谈论阔,小小的村庄中的一个聂家,顿时因为聂秋染之故,而扬名天下。大家都在羡慕着聂家的好运道,出了一个状元郎时,人人都在称赞着聂秋染是个文曲星下凡的时候,聂晴却是激动得泪流满面。她忍耐了多年,又期盼了多年的机会,终于来到。 聂晴果断便决定要与丈夫和离,这个丈夫太过无能,一辈子只能阻拦着她前行的脚步,她要过的可不是这种普通而平凡的生活,她想要的应该是更多,这个男人根本不能够给她这样的生活,这个男人凭什么还以为他能配得上自己?聂晴首先以自己无子之过要求与丈夫主动和离,丈夫那双泪意迷蒙的眼睛与脸上的不舍,让聂晴心里不止没有一点儿难受与心疼,反倒让她厌烦得连一眼都不愿意再看这个男人。 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两人成婚几年,虽说这男人总共也没碰过她几回,可聂晴一想到这些,只觉得通身恶心,哪里还来半点儿恩情,只盼跑还跑得迟了。她深怕这男人因为对她用情至深而不愿意和离,因此主动先行哭诉自己之过。那男人果然心疼了她,便是心痛如绞,也咬牙放她离开,聂晴看到那男人有些绝望又有些复杂的眼神时,心里不免也跟着有些复杂了起来,虽说这个男人不喜欢,可是想到从此一个深情款款待自己的人往后便不属于自己了,聂晴心中还是十分不满的。 她用过的东西一向不爱再被别人占有,这个男人既然对她一往情深,也不知能不能像陈小军那般。想到陈小军,聂晴顿时眼神便幽深了起来,陈小军一次也没碰过她,可对她那却是深情一片,便是娶了同村的崔薇,也是对她冷落有加,一心念着自己,那种感觉让聂晴一想起来便有一种飘飘欲仙之感,别的男人娶了妻之后还想着她,念着她,满心满眼儿里都是她,这让聂晴有一种异样的满足感。 若是能再多一个像陈小军那样的,岂不是美事一件?往后便是自己再嫁他人,可是前夫还依旧念叨着自己,这不止是能让她欢喜飘然,外头传言起来,岂不是人人都夸赞自己?聂晴一想到这些,更是激动得浑身发狂,她连忙忍下了心中的不耐,强行露出楚楚可怜的姿态,这一招她从小到大都是惯用的,最会不过,雨带梨花的一哭,再加上她那夫君又对她用情至深,更是心痛如绞,聂晴暗示他一生一世只爱自己,只有自己一个妻子,不可再碰其他女人。 她要的是独占,而她的夫君往后会不会绝了子嗣,会不会断了传承,往后这男人没了儿子养老送终会被别人骂断子绝孙,那又与她何干?那是别人自己的事情,跟她毫无半点关系!聂晴哭诉了一番,她很自信,陈小军就是因为她的哭诉,至今还对她念念不忘,每回都背地里给她送银子送东西过来,对她一心一意,便是如今几年过去,依旧是对她情深一片,这种感觉令她觉得心里舒坦,虽然她并不喜欢陈小军。而现在她嫁给这个丈夫几年时间,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绝对是对自己的爱不比陈小军少的,否则他怎么会有时明明男人的冲动忍耐不住,可只要她不愿意,他便是忍得咬牙切齿也不敢对她乱来?rs 聂晴的前世(二) 只要是聂晴说过的话,那男人绝对会遵守的!聂晴心中十分笃定,她拿着这夫家给的和离书,一面回到了山村之中,找到了陈小军拿了银子,潘世权又给了她马车送她入京,不管是银子还是马车,都由两个男人办得妥妥贴贴了。聂晴心中有些得意,这样被男人众星拱月捧在手中的感觉实在是很美妙,她又怎么会愿意只嫁一个男人,从此便少了这样的享受?便是有这样的男人,也不该是她原本夫君那样没用的男人,而是另一个权势地位与容貌无一不可缺的男人! 上到了京中,聂秋染这会儿已经中了状元,家里情况渐渐好了起来,对于聂晴的到来,聂家除了孙氏那老东西有些不太高兴之外,聂夫子与聂秋染两人倒是颇为高兴。多年以前女儿被陈家退婚的事儿让聂夫子对于这个女儿本来就有些亏欠,再加上聂秋染现在考中了状元,聂夫子这些年来的心愿一下子完成了,自然不用再像以前一般严厉,对于女儿的到来虽然有些微词,可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聂晴一番哭诉,只避重就轻说夫君家里人看自己无子,便给了自己一封和离书,看得聂家父子对她露出同情与怜悯的眼神时,聂晴心中不免暗暗得意。她知道自己的话能让人深信不疑,尤其是哭过之后,看到聂家父子对她更温和了些,聂晴更是有些飘然。 状元又如何,还不是照样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当初聂秋染那样受聂夫子看重,还不是着了自己的道,吃过自己给的药竟然还现在被蒙在鼓里,对自己贴心贴肺,蠢货! 从此聂晴在聂家住了下来,她虽然已经是个被和离放回来的姑奶奶,可因为聂秋染觉得自己有些愧对这个妹子之故,她的日子在聂家里过得极其如意,孙氏依旧不喜欢她,但聂晴早过了当初渴望被孙氏喜欢与看重的年纪,现在的孙氏越不喜欢她,她便觉得心里越是痛快,反倒活得更加快意了一些。 聂秋染很快平步青云,聂晴自然也跟着身份水涨船高,有些一心想要抱状元聂秋染大腿的人得知聂家还有一个和离的姑娘之后,纷纷派遣媒人上门打探消息,有些还不乏像潘世权那样的九品官儿,可是以往的聂晴能看得上眼这些,但现在的她却根本看不上这些人,她是什么身份,她是状元聂秋染的妹妹,这些人凭什么能配得上她!她要嫁的,至少应该是有个小爵位,或者是至少要五品以上的官儿才能配得上她,这些九品的她自然现在看不上。 只是心里虽然瞧不上,但聂晴却也知道自己不能这样直说,她从小以来的生活就让她明白有时自己便是恨死一个人,可表面也应该对他笑,那样自己便是背地里朝他戳刀子,他照样还会对自己呵护有加,谁会怀疑得到她?就像当初的聂秋染一般,还是堂堂状元,可也竟然如此蠢!可恨自己不是一个男儿身,否则说不定成就要远比聂秋染这样蠢货来得要更高,那时她何苦还会再想要嫁人,到时富贵全都是她的! 虽说现在的聂晴以为对于孙氏恨自己不是男儿一事已经不再在意,可其实孙氏的态度还是在她心里生下了根,她不知道自己也是恨自己不是男孩儿的,她没料到自己也这样渴望她能变成一个男人。这个念头一涌上心头来,聂晴又惊又怕,心里对于孙氏还更恨了一些。这个老东西,竟然敢当初如此对待自己,她不是喜欢聂秋文么,她不是看中儿子么,自己要让她后悔一辈子! 聂晴好歹还有理智在,知道自己就是再恨孙氏,可这会儿也不是让她心痛而自己受损失的时候,毕竟聂秋染若是倒了霉,聂晴也知道自己现在讨不到好,她至少知道自己现在靠的还是聂秋染的势,她就是想做什么,也要等到自己出嫁之后才成。 可是令聂晴苦恼的是,这些前来提亲的人中没有一个是她理想中的夫婿,一些九品的芝麻小官儿敢不自量力来向她提亲便罢,就连一些低贱的商贾竟然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对于这些人的行为聂晴既是有些着迷又是有些瞧不上,不过因为这些人众星捧月般的行为,到底是让她名声传扬了开来,而在这些前来提亲的人中聂晴挑选了一阵,却始终没有找到合心意的,她本来还当自己要继续忍耐聂家人多时时,终于有一个契机出现了。 陈小军对聂晴痴心一片,竟然从山村之中直接追到了京城来,聂晴不耐烦他的纠缠,可又怕被人知道了自己竟然与这样的一个粗鄙男人有过什么瓜葛,因此在陈小军再三上门痴心只想求见她一回时,聂晴不耐烦的出去见了他,而与另一个注定该成就自己做人上人的青年相识。 那是一个邪侫而阴柔的青年,那双目光像蕴含了血色一般,让人望之心惊。那眼睛中的疯狂杀意每每就是让见过一回的聂晴回想起来时依旧浑身哆嗦。那是一个恶魔,京中人人都惧怕无比的厉鬼,他叫罗玄。 罗玄此人长相阴柔而美丽,相比起许多妇人来,他的长相也是绝顶漂亮。聂晴在头一回看到这个人时,首先心里便生出一股不甘感来,不管她如何有心计,甚至自认自己如何不输于人,可她的容貌在妇人中只算清秀中等而已,聂晴天生便对于长得比自己漂亮的人怀有一种敌意,而这个罗玄若不是个男人,聂晴恐怕连与她说话都不屑,对于她这样有雄心壮志的人来说,并不希望自己与一个容貌极好的人站在一起,聂晴要做的是那朵红花,而非那衬人的绿叶。 也幸亏她没走,若是走了,恐怕聂晴便不会有后来的富贵与荣华。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早已经注定自己会成功,在得知这个罗玄是自己的故人时,聂晴激动得浑身直哆嗦,她甚至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有恩于这个面目阴柔,一看便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她甚至根本记不得自己是不是曾见过他,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管他那个对这人施恩的人是谁,反正认错了人的不是自己,再说要报恩的人又不是自己。聂晴仔细打量了这个青年一眼,看到他浑身穿着的珠玉衣裳,一看便是贵气不凡,更是让她心中渴望。 “如今长平候势力正大,皇上如今已经年迈,怕朝政落于奸人之手,因此任我为辅政大臣,往后恐怕与罗玄还得有一场恶斗。”书房之中,聂秋染似是在与人说话一般,聂晴本来满眼的冰冷在听到罗玄两个字时,顿时吃惊了。她记得下午时说自己是他恩人的那个阴柔青年就是称自己叫罗玄的,他竟然是长平候?是个候爷?聂晴如今早已非昔日只有野心而没什么见识的乡村丫头了,跟着聂秋染多年,见他从翰林院发配到定洲任同知到如今回到京中任三品大员,聂晴的见识也在跟着长,她自然知道一个候爷之位代表着什么。 大庆朝等级森严,除了开国之初曾对有功之臣赐封爵位之外,如今大庆朝已立两百多年,还从来没有人能再被封爵的,别说候了,就是连伯爷在这一百多年中,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没料到那个年纪轻轻且又长相俊美的人竟然是个候爷! 候爷啊!而且他还说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那样的一个人长得可真是俊美不凡,那眉眼流转间虽然目光吓人,可却又带着一股凛然的邪气,现在想起来依旧是让聂晴一阵心跳加速。他是一个候爷,且又如此俊美年纪,邪气十足,实在是让人难以抗拒。聂晴越想越是觉得心中如小鹿撞击,她这会儿强忍了心里的春意,只觉得一股暖气从下腹处直涌往全身,让她浑身都开始发起了烫来,她打消了原本想要就此转身离开的心思,反倒是折身回了房中让人准备了茶水再朝聂秋染书房之外而去。 她这会儿要打听一下那罗玄的为人地位,自己等了这样多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一个好机会从自己眼前溜走。房中正在谈话的聂秋染在看到妹妹端了茶杯送过来时,眉头微微皱了皱,在聂家里聂晴不管心中高兴与否,都会偶尔做做姿态,干干端茶递水的事儿,有时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却能让人心里对她生出好感与同情来,让人在看到她做这些事时,更加怜悯喜欢她。 可这会儿聂秋染正在与同僚商议的是大事儿,罗玄此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聂秋染并不想在自己计划还未成时便走漏了风声,让人得知之后引来罗玄的报复。聂秋染做事一向喜欢未雨绸缪,他刚从定洲调回京里没两年时间,地位还远不稳固,现在与罗玄斗上他占不到什么好处。而罗玄现在势力正大,就连皇帝都受到了威胁,聂秋染身为皇帝心腹,隐隐知道皇帝手中其实是有两支暗卫的,可是这几年间这些暗卫接连死的死,消失的消失,这引起了皇帝极大的恐慌与害怕,而罗玄又势大,且还是太子的心腹,这让老皇帝怀疑是不是太子连同罗玄杀了那些暗卫,对皇位有不轨之心。 毕竟皇帝占位置久了,在太子这个储君之位上一坐就是多年,刘乾不耐烦了想要逼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罗玄竟然能被皇帝怀疑他杀灭了皇帝的暗卫,可见其势力到底有多大。聂秋染虽然现在有些地位,可他到底根基不深,而且罗玄是个内侍,他是个大臣,有时罗玄可以不顾名声与体面,但聂秋染不行,毕竟罗玄单枪匹马,而聂秋染则还拖家带口,他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家人多考虑,因此在没有万全把握之前,聂秋染并不希望这事儿能被第三个人得知。 聂晴在端着茶杯进来时,本以为聂秋染会如同以往一般心疼的让她少做一些事,而是将这些事情交给下人来做的,她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自己要如何说话才能使得人更加怜爱的借口来。可偏偏聂秋染不止是没有说怜惜她的话,反倒是皱着眉头,十分不愉道:“你来干什么?我与朋友有话要说,你一个妇道人家若是没事,便下去歇着吧,这些事情不用你来做了!” 同样的都是说这些事情不让她来做,可那语气却是完全不同的。聂晴眼神一冷,心里有些怒意,却是强忍了下来,一边深呼了一口气,做出了可怜兮兮的模样,这是她一惯做得拿手的,这会儿一使出来,果然聂晴的眼角余光便看到了坐在聂秋染对面的一个年约四十许,留着长须,面容清隼严肃的中年男子脸上对她露出一丝同情之色来。聂晴心下松了口气,眼里不由露出得意之色。 一般照这样的情况来说,家里强势的大哥喝斥在家的妹妹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聂秋染是个要做官的人,不可能会将污点留在这儿,因此她今日进来之事儿,聂秋染肯定不会与她追究,不过真是便宜了他!哼,聂晴心中暗暗发誓,等到自己摸清了长平候的底细,等到自己往后嫁过去成为候爷夫人之后,一定要让聂家尝尝自己的手段,要让他们感受一下自己当年受过的苦楚,要让自己这些年来所嫁非人,到如今还不得不忍气吞声的痛苦千百倍的还回去! 心里这样恨恨的想了半天,聂晴心里才觉得好受了些,她深呼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看着聂秋染,抽泣道:“大哥,我,我只是想给大哥送茶水过来,我,我打扰到大哥了吗?”聂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身形消瘦,脸色微白,这会儿正手足无措的伸手摸着头发,将胆颤心惊的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像是平日她在家里过的便是受人欺压的生活一般,让人看了不由有些同情。尤其是她又下意识怯生生的看了聂秋染一眼,缩了缩手脚的模样,更是让人打心眼儿里同情起她来。 聂秋染眼睛眯了起来,他已经不再是当初一心只知埋头苦读,想要讨好父亲,为聂家出人头地的单纯少年,几年的官场生活使得他多了些磨练与看人的眼色,聂晴一直守在内宅之中,心计虽然有,但因为她女人的身份,注定她不能出去抛头露面,而聂秋染的内宅又一向被他压制得简单,可没什么争风吃醋害人性命的事儿,聂晴因为是聂秋染的妹妹,后院的女人对她又都是讨好有加的,因此她的眼光这些年来也只停留在当初颇有心计的时候,早与聂秋染不同。 平日里聂秋染不愿意去怀疑自己的这个妹妹,可这会儿自己正说到关键时候,她却是闯了进来,还做出这副模样来,不知为什么,聂秋染以前是看惯了聂晴这模样,可每看一回便要可怜同情她一回的,现在看到她这小家子的作派,却觉得烦闷了起来,只冷冷望着她,直看得聂晴脸色微变了,聂秋染这才淡淡道:“端茶送水的事情自有丫头做,你还是自个儿回房歇着吧,往后没事,不要再出内院了!”外院可不是她一个妇人该来的地方,这话里的警告意思聂晴听懂了,但却更加愤愤不平。 凭什么,就因为她是个女人,从小受孙氏欺负也就罢了,现在一个被她玩弄在鼓掌间的聂秋染也敢看不起她,他凭什么!聂晴心里十分的愤怒,但她好歹理智还在,强压下了心里的怨恨,低眉敛目的抹了抹眼泪,轻轻道了声是,才畏首畏尾的出去了。她刚刚在被聂秋染盯着的一瞬间,就好像是自己这些年来的算计都要一下子被人看了个通透般,刚刚可真的吓死她了!聂晴出门之后拍了拍胸口儿,想到刚刚聂秋染的话,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虽然因为下午的事儿聂晴心里还有气,也想硬气一般的不跟聂秋染说话,可是聂晴想着长平候几个字,心里却像是有猫在抓一般,最后她再也没能忍耐得住,在一家人吃饭时坐在饭桌子上,她便问了出来:“大哥,我今天下午听到长平候,那长平候是什么人啊?今年多少岁了?是不是叫罗玄啊,我看过他一回,那样年轻呢,不知道娶了妻没有。”聂家虽然好,可到底她不能在娘家住一辈子,就是有什么心思,聂晴也要等到自己出嫁之后再慢慢谋划,因此她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十分着急。 这几年在聂家养尊处优的生活早磨去了聂晴的小心翼翼,她剩下的本能只有伪装而已,对于在逆境中的那种步步细心的本能早就在聂家人人都捧着的生活中渐渐被消磨去,因此这会儿聂晴就算明知聂秋染恐怕对于自己提起罗玄的事儿会有些疙瘩,毕竟在聂晴听起来聂秋染话中的意思竟然像是要对付罗玄的样子。可聂晴就算知道聂秋染有些不痛快,她也觉得这是聂家欠自己的,他一定会像以往一般对自己多加包容,毕竟以前聂晴便是对付过聂秋染后院的女人,他还不是照样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等到聂晴这话音一落,饭桌上的众人顿时都冷场了下来。顾宁溪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讥讽神色,却是低垂着头没有出声,倒是孙氏听到一个长平候的名头时,顿时便神色一动:“哦?候爷?多少岁啊,你见过了没有?大郎,你问问看人家成婚了没有,若是没有,你妹妹还在家中呢,若是能嫁得好一些,往后对于你弟弟也能帮衬一些。” 一听到孙氏对于这事儿也在帮自己的忙,聂晴心里既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又有一种厌烦恶心的感觉。这聂家人果然是俗不可耐,一见到高枝便想去攀,孙氏这老东西,一点儿也不顾自己的死活,只想着她那没用的废物儿子,聂秋文那废物有什么地方比得上自己的?以为他是谁,文不成武不就的,成天逗鸡摸狗,天天学人家京中那纨绔一天到晚的在外头鬼混,包花娘上伎楼,她一想到聂秋文都觉得恶心想吐,孙氏竟然还想利用自己以后替她儿子谋好处! 自己嫁到长平候府能行,可孙氏要想再像以前一般对待自己,将自己当做她儿子的奶娘一般,自己定要给她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聂晴低垂下了头来,眼中寒光一阵闪过。 两母女起的头本来让聂夫子有些不快的,毕竟聂夫子性格老成严肃,他最恨的便是人家不讲规矩,俗话说得好,食不言寝不语的,可偏偏这些妇人却连半点儿规矩都不懂,吃饭时竟然也说话。聂夫子心中不快,脸色便拉了下来,但一听到孙氏问那长平候时,聂夫子顿时也上了心。 他的这个小女儿自从多年前与人和离之后便一直呆在聂家中,当初他被聂晴哭得一时冲动,便将聂晴留了下来,可到底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些年来聂晴总在娘家嫁不出去,虽说如今聂秋染不差那一张嘴吃饭,可在聂夫子看起来,一个和离的女儿久呆在家中到底是一个侮辱与污点,虽然人家表面冲自己是在笑着的,可是聂夫子自己治家甚严,将心比心,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聂晴一直呆在家中让他看着刺眼,别人更是不知背地里要如何笑话了。 聂夫子性格一向性格严谨厉害,虽然有心疼聂晴的心思,可到底聂晴在家久了,他总觉得有些不耐烦,传扬出去也是给聂家抹黑,不过这个女儿一直不肯嫁人,他又不愿再背上一个要将女儿再逼嫁出去的罪名而已,再加上聂晴又一直乖觉,伏低做小的,让聂夫子还没能找到话说,因此聂晴才一直留在了聂家,可时间长了,聂夫子总是不高兴的,这会儿一听到女儿主动问起一个人成婚与否来,顿时倒让聂夫子动了心思。rs 聂晴的前世(三) 不过聂夫子到底自恃身份,又想到自己的儿子如今也算是出息了,他自然也不想将女儿嫁过去做妾,毕竟对方可是候府,那可是有正经爵位的。聂夫子一想到这儿,心里头刚涌起来的兴奋顿时又冷了下来,重重的将筷子拍到了饭桌上,厉声便道:“不管如何,咱们家还不至于下溅到要将女儿嫁过去做妾的!” 聂秋染现在虽然有身份地位,不过聂晴到底是个已经出嫁的妇人,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聂夫子是读书人,好歹还是知道几分世事的,知道自己家与候府比起来还不是一个档次的,毕竟那个爵位便能将人给掐死了。就算两家平起平坐,可聂晴这样已经是破了身的妇人大户人家便是再缺主母,也不至于要着急到捡她一个和离的女人,再加上她和离的原因聂夫子还知道,那可是无子,无子是大罪,便是她公主出身,有了这个名声恐怕都嫁不出去了,更别提聂家现在比不过别人了。 “爹。”聂晴看到聂夫子发脾气,脸色不由涨得通红,她不是害羞的,而是气的。不过她也深怕聂夫子到时一口否决了自己的富贵路,在聂家最不好的就是这一点了,聂家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三番四次的对她的事儿指手划脚的,终有一天自己要让聂家人付出代价来!聂晴心里气得要死,脸上却是硬挤出一丝笑意来:“那长平候说我曾对他有恩……”聂晴说到这儿,做出羞涩的神态低下了头去,掩住了眼里的怨毒之色。 一旁的顾宁溪听到这儿,顿时忍不住放了筷子,低垂着头捏了帕子捂着嘴无声的闷笑了起来。站在她身侧正摆着规矩的顾宁馨也笑,她如今已经生下了女儿,虽然不是个男孩儿,可凭着她生的孩子在聂家是头一个,顾宁馨便有底气仗着孩子在这儿敢开口说话: “姑奶奶,这长平候今年才不过十五岁而已。”顾宁馨长相极美,便是生完了孩子,时光也像是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印记一般,平日里聂晴对她并不如何亲近,毕竟在聂晴心里,顾氏女虽然出身高,可她到底是个庶女,还值不得自己去巴结,再加上聂晴自己长相一般,对于长得极美的顾宁馨本能的有一种嫉妒与愤恨,再加上她站在顾宁馨身边一个美貌如红花,一个则如同不起眼的灰老鼠般,顾宁馨的美将聂晴引以为毫的楚楚可怜气质都压了下去,聂晴自然不喜欢她,更不愿意当那片衬托她的绿叶,因此两人平日里关系算不得有多亲密。 这会儿顾宁馨一开口,聂家人顿时都呆住了,原本因为聂晴说罗玄曾提聂晴对她有恩的话而有些欣喜,认为说不定聂晴还有机会与候府搭上关系而高兴的聂夫子顿时脸色便僵住了。聂晴当初嫁人时便已经是十五快十六的人了,现在时间都过去好几年了,聂晴也不再是当初青葱水嫩的少女,她嫁过人便暂且不提了,而且她现在都已经二十四岁的妇人了,在古代这个年纪虽然算不得有多大,可若是成婚早生子也早的,现在孩子都该八九岁了,聂晴一直觉得自己是上天厚爱之人,她便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她一直都很有自信,也一直觉得自己该过人上人的生活,更是觉得世上的优秀男人围着自己转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可是她却一直都忽略了,她已经二十四岁了,马上便已经要步入人老珠黄的年纪。 聂晴一想到这儿,脸上顿时露出慌乱之色来,那厢聂夫子等人也都呆住了,聂秋染阴冷着一张脸盯着饭桌上的众人没有出声。顾宁馨没有被聂秋染喝斥,当下觉得胆子更大,笑靥如花的盯着聂晴看,还没有开口,那头孙氏却有些不甘心这样一个条件好的现成女婿要飞,毕竟对她来说大儿子有了出息那还远远不够,应该再给二儿子找个强有力的靠山,再加上她觉得若是这个无用的女儿往后嫁给了候爷,这京中哪个人以后看到自己不赞她一声能生会养?孙氏一想到这儿,自然不愿意这门婚事就这么搅黄了,连忙便阴沉了脸,不满的大声喝斥道: “女大三,抱金砖!”孙氏盯着顾宁馨,一边冷笑了起来:“老娘还没开口,你这下溅的小娼妇说什么话,你这个偷人的贱人,烂货,你那张喝过大粪的嘴闭不紧要流尸水吧,你信不信老娘打死你个不要脸的小贱人!”孙氏本来出身便不高,骂起人来话自然不可能好听,句句污言秽语,顾宁馨虽然是个庶出的,可她到底是个大家出身,这会儿被孙氏一骂,顿时便眼泪涟涟,但她却知道孙氏在聂家里一向作威作福,就凭她是生了聂秋染的妇人,便是再粗鄙不堪,也是自己的婆婆,因此自然得要忍气吞声,可不敢像对待聂晴一样的随意还口。 “好了!”聂秋染站起了身来,他有些疲累的揉了揉脑袋,每日在朝廷上与人周旋便已经够累,回来之后还得面对家里这一堆鸡飞狗跳的烂摊子。孙氏说话不中听,竟然骂顾宁馨是小娼妇,她将自己当成什么了?聂秋染这些年来对孙氏总是再三容忍,若不是发生了今日下午聂晴的事儿让他有些警惕,恐怕他到现在还会对孙氏与家人多有忍耐,可下午时聂秋染便看到聂晴表情有些不对劲儿,现在又听她提起长平候,话里的意思竟然像是要嫁给他一般。聂秋染冷笑了起来,对于孙氏也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往一般无条件的纵容,因此冷冷盯着孙氏就道: “娘是要吃饭还是要骂人?若要骂人,你自已回院子里去,以后大家一起吃饭时,你就不要再出来了。”聂秋染这话一下子便将孙氏给惹毛了,她这几年来当够了老太君,耍够了威风,这会儿便是知道这个能耐的儿子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也不愿意吃他的闲气,听到聂秋染这样一说,顿时拍了桌子便尖叫: “你这小东西,长大了,翅膀硬了吧,你再能耐,当初也是老娘拉出来的东西,要是没有老娘把你拉出来,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呢,早知道你这样不孝顺,当初生你下来便该将你掐死……”孙氏气焰嚣张的骂骂咧咧,神态激动。 原本聂秋染心中还有一丝对孙氏的不忍落,现在一听到孙氏这样大骂,顿时眼神便冷了下来:“来人,将老夫人送回房中,往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老夫人出院子一步,最近吃得太好了,老夫人力气十足,让厨房斟酌着给!”他一直都不是孙氏能靠撒泼打混便能拿捏得住的人,尤其是几年官场生涯下来,更是让聂秋染性格坚硬无比,他平日这一面家里人哪里曾见过,如今一看到聂秋染发威,不止是孙氏吓住了,连聂晴姐弟与聂夫子都吓了一跳。 孙氏哭嚎着要往地上滚,顾宁馨在一旁露出得意的笑容来,刚想装模作样的去拉,聂秋染已经继续道:“凭她去吧,若不如了她心意,恐怕娘还要认为我这个当儿子的不孝顺了。”一席话自然将顾宁溪姐妹的动作止住,也让孙氏惊呆了停了下来。孙氏虽然不情愿,但依旧被人架了起来,直到此时她才发现任凭自己以往在聂家有多风光,可如今才知道,聂家到底当家作主的还是她的儿子而不是她,孙氏一想通这个,又看到聂秋染冰冷的神色,哪里还敢再闹,深怕聂秋染等下更加厌烦,因此乖乖的被人拿了下去。 一旁聂秋文脸上闪过不满之色,他如今年纪不小了,可心智其实还没跟上过年纪,一天到晚只知道跟狐朋狗友的一块儿玩耍,反正家中还有大哥顶着,再不济还有老爹呢,他只要负责吃喝玩乐便罢,又没什么心理压力,对于场中的闹剧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看到孙氏被人架走了,他有些不满。聂秋文一向被孙氏惯坏了,这会儿心中不高兴了,脸上自然也掩饰不住,连忙便气愤道: “大哥,不过是一件婚事而已,你干嘛不顺了娘的心愿就好了,还让人将娘锁起来,你是不是人啊?”他还有些不满想骂,聂秋染已经冷笑着朝他望了过来:“你倒真是一个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别说那罗玄身份如何了,凭什么你觉得聂晴就能嫁他为妻?” “我,他说我对他有恩。”聂晴早在一旁不满多时,这会儿一听到聂秋染这话,深恐他还要反对到时引得聂夫子也不乐意了,因此连忙张嘴便说了一句。她这话音刚落,聂晴便觉得聂秋染的目光好像冰箭一般落在了她身上,让聂晴不由自主的便打了个哆嗦,她这会儿心里有些害怕了起来,不知为什么,聂秋染这会儿的眼神耐人寻味,让她心中有些发紧,隐隐后悔起来自己刚刚说话太快了。只是话已经说出口,哪里还收得回来,聂晴强忍着双腿的哆嗦,一边在心里将聂秋染骂了个遍,一边又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来。 “长平候是个内侍,是在太子身边侍候的大太监。”聂秋染盯着这个妹妹,斯条慢理的开口。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的他没有看清楚过自己的家里人,还是聂晴的表演一直太好,竟然将他也给瞒住了,让聂秋染这会儿才发觉出这个妹妹的不对劲儿之处来:“刚刚你们说的话,在家中自己说说便罢,若是讲了出去,我的妹子已经饥不择食到想嫁给一个太监做对食,那可真正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了。”聂秋染对家里人说话时从来还没有这样不客气过,这会儿一句话说完聂晴还顾不得去回味聂秋染的话是个什么意思,可光听他语气,聂晴已经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心里生出一股受辱的感觉来。 聂夫子脸色刹时便变了,内侍是什么他是读书人自然了解,而聂秋染那一句大太监更是让聂夫子明白那长平候的身份,太监在大庆朝一向都是大内公公所担任的职责。聂秋染说的话虽然难听,可却是事实,若是事情被外头的人知道了,自己一家人竟然想要将女儿嫁给一个无根之人,那可真正是丢尽聂家祖宗的脸面了。幸亏今日是被聂秋染提醒了,若是别人不知道这事儿,恐怕真的是要让人大牙都笑掉了! 想到这儿,聂夫子顿时心里一阵无名火起,哪里还管自己之前是不是打了满腔主意,顿时都将怨气发泄到了聂晴身上,再看一旁楚楚可怜的女儿时,便觉得有些厌烦恶心了起来,想也不想便一巴掌朝她挥了过去,‘啪’的一声剧响中,聂晴被打得身体一个踉跄转了两圈儿,这才晕头转身的跌坐在地上,聂夫子还不解气,狠狠一脚便朝聂晴踹了过去:“贱人,丢人现眼!”这会儿哪里还有看到女儿可怜时的慈父状,说到底,女儿对聂夫子来说是他有闲暇心表达父爱时的一个东西而已,与聂家的前程比起来,谁轻谁重,聂夫子自然心里清楚得很。 聂晴一下子便被打蒙了,这些年来她过的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她的女孩儿身份与地位在聂家也不像以前那样的低,聂夫子有了身份地位,自然乐于给他这个女儿一丝关注,而聂秋染对他这个唯一在家中的妹妹也算照顾,下人们都是会察言观色的,自然知道聂晴得宠,对她的态度也完全不同,聂晴这些年来被人高高捧起,被哄得飘飘然的,早就忘了当初伏低做小的日子,这会儿冷不妨被聂夫子一打,聂晴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摸着脸颊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聂夫子,颤抖着道:“爹,你,你打我干什么。” “你莫不是想男人想疯了吧?”聂夫子平日里自恃读书人身份,可这会儿聂秋染才算是看了出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聂夫子若是狠起来说话时,那嘴不比孙氏差到哪儿去,一句话说得聂晴脸色登时雪一样的白,聂秋染在一旁听着没出声,其实若不是聂晴是他妹子,他心中也想说这样一句话,平日里看着这姑娘倒是个乖巧懂事的,没料到这个时候便看出了端倪来,竟然打听到了罗玄身上,若不是今日下午她闯进来听到了那样一句话,而后来沉不住气问出声来,自己还不知得要等多久才知道这个妹子的真面目。 到底是她藏得太深,还是自己以前对于亲人太过没有防备?聂秋染心中生疑,这件事情相当于给他敲了一个警钟,这才让他今日晚上忍无可忍的让人将孙氏弄回房去,若是换了以前,他恐怕要看在母亲生养自己,且又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份儿上对她多有忍耐。而聂晴的事让聂秋染看清楚了,有时候他看重亲人,可却不知这些亲人心里是如何对待他的。聂秋染心中种下了隔阂的影子,聂晴却不得而之,她此时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年幼时被孙氏肆意打骂的时候,眼里忍耐不住的露出怨毒与愤恨来。 “我没有!爹你为什么打我,你知不知道以前娘常打我的,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锦衣玉食的人上人生活让聂晴开始有些沉不住气,支持着站起身来,阴冷着一张脸盯着聂夫子看:“你凭什么打我,当初随意将我嫁出去,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我也是人,我也是你的女儿!” “女子无才便是德!”聂夫子先是有些吃惊这个女儿竟然敢用这样的眼神与自己说话,还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竟然敢这样的大声喝他,聂夫子这辈子可从没遭到过女人的喝斥,就连当初聂夫子的母亲还在世时,因为他自小聪明,又是个读书人,母亲也是对他赞赏喜欢有加的,十分得意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含在嘴中都怕化了,又哪里舍得大声说他,如今聂晴这样当面斥责,对于聂夫子来说可是生平头一回。 他先是有些惊讶,接着又有些鄙夷。聂夫子性情古板,最喜欢的女人是柔顺而知书达理的,正因为孙氏这一辈子长得不好看便罢,才情不通这个他倒也不怪她,可孙氏性格粗鄙不堪,为人唯唯喏喏,再加上孙氏出身农家,别说礼仪道理,一遇事儿孙氏便喜欢与人打做一团,这在聂夫子看来是有辱斯文的事儿,更是对这个妻子瞧不上,越发不喜欢她。而聂晴伪装出来的柔顺与乖巧正好就对了聂夫子的胃口,这才是聂夫子当初愿意对她生出几分怜惜之意的原因。 可没料到聂夫子自诩自己读书人,读了一辈子书,自认为自己看人不会有错时,没料到以为一向温柔乖巧的女儿竟然是这个这样的货色,聂夫子有些失望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厌烦,看着聂晴疯狂的样子,他心里不止没有半点儿同情与怜悯,反倒脸色更加严肃冷淡了些: “女子首要柔顺,你身为妇道人家,出嫁几年却无子,本该被休。当初我怜你无处可去,才将你收留下来,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本不该再留你在家,你若要不服,我送你入庙,下半辈子青灯古佛,修个造化,来世好投胎到哪户富贵人家里面去吧。”聂夫子这会儿是连话也懒得跟聂晴说了,直接讲完便住了嘴,又坐了下来。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顾宁馨低垂着头,掩饰着嘴角边得意的神色,一旁顾宁溪眼神闪了闪,看到聂晴坐倒在地,一片绝望的样子,不免抿了抿嘴角,出来打圆场: “父亲请息怒,姑奶奶不过是年幼气盛,父亲何必又跟她一般计较。”聂晴虽然对于庶出的顾宁馨瞧不上,可对于顾宁溪这个真正的嫂子却知道拉拢的,顾宁溪虽然知道她讨好自己也是有她的打算的,毕竟聂秋染看不清楚他这个妹子的野心,但顾宁溪身为女人可是能从聂晴一双眼睛里看到不甘与野望的,这样的眼神她在娘家时在好多姨娘身上都见到过,早见怪不怪了。可不管聂晴有什么打算,两人表面还算是交好的,她的利益也没差,反倒是自己只要这次帮了聂晴,她到底是聂秋染的亲妹子,往后施她恩果,对自己总没坏处。 想到这些,顾宁溪又笑意更深了些,连忙便将聂晴拉了起来,捏了帕子替她擦眼泪,这才若有似无的看了一旁的顾宁馨一眼,温声道: “姑奶奶恐怕不知道,那罗玄呀,可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内侍,虽说是封了候,可是却因为他是太子殿下特意看中的人才封的,本身并没什么,刚刚我八妹只说了他年幼,但少说了一句,没来得及提他是太监,否则母亲也不会生出那样的心思来了。” 顾宁溪替聂晴搭下了台阶来,聂晴顿时便顺着她话的意思想到了刚刚的情况上,她对于罗玄是个太监的身份大吃了一惊,那样一个俊美的少年,没想到竟然是个阉人!聂晴一想到这儿,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恶心泛了起来,原本早上时才看到的那少年模样,她还有些春心荡漾的,一下子便变成了满腔的腻歪与厌烦感来。而可恶的是这顾宁馨小贱人,竟然刚刚故意拿罗玄年纪来羞辱自己不说,还不提罗玄是个太监的话,让自己误会! 聂晴心里涌出一阵怨毒,但她刚刚闹了一场,本来狠了心要让聂夫子气一回的,可没料到她闹过之后聂夫子不止没有心疼她,反倒要翻了脸,聂晴又不是傻的,自然知道自己现在该顺梯而下的道理,因此感激的看了顾宁溪一眼,这才朝着聂夫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细声细气的哭道:“爹,女儿错了,女儿刚刚一时羞恼无状,险些惹怒了您。”她一番哭诉,聂夫子虽然不见得气消了多少,可到底没有再提要送她去庙里的话。毕竟一个女儿被送进庙中又没什么名头,总归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儿,聂夫子还要体面,这事儿聂晴又认了错,自然便算了。rs 聂晴的前世(四) 只是事情虽然因此而消了,但到底在聂晴心中种下了疙瘩来。她左思右想,只觉得自己那日冲聂夫子那一跪简直是天下间最恶心最令人厌烦的事儿,她不甘如此,她要报复,尤其还有顾宁馨那小贱人故意误导她,此仇非报不可,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会吃闷亏的人! 一念及此,聂晴顿时将目光放到了现在被关在院中的孙氏身上。孙氏的性情做为常在她手下讨生活的聂晴来说,最是了解不过,聂晴心中有把握,只要她稍加挑拨,孙氏一定忍耐不住,会出手的!聂晴是孙氏的女儿,她平日跟孙氏间的关系虽然算不得有多亲密,可到底还是母女,因此她要进入孙氏院落,那再是简单不过。一切也如她所料的一般,十分顺利,几乎她没费什么唇舌,便能看到孙氏的脸色变了。 “娘可是大哥的生母,若是没有娘,当初哪儿来的大哥?更没有大哥如今的风光。”聂晴状似要与孙氏闲聊一般张了嘴,她这话正中孙氏下怀,孙氏心中也是这样想的,这些年来聂秋染对她处处孝顺,让孙氏心里有些自大了起来,总觉得儿子的东西本来就该是自己的,要是没有自己把他生出来,聂秋染便是文曲星要下凡也没用!现在他长大了,翅膀倒硬了,敢为个女人来关老娘。孙氏本来这些天被关已经有些害怕了,可这会儿被聂晴一说,当日的怨恨又活了过来,她越想越觉得聂晴说得对,原本这个她一向看不顺眼的女儿,这会儿在说了让她舒坦的话之后,孙氏都觉得越看聂晴越是有些满意了起来。 “可大哥却是为了个妇人却偏偏将娘给关了,那小顾氏仗着一张狐媚子脸,勾得大哥时常偏心着她,不过是生了个丫头片子而已,竟然像是往后大哥的财产全部都会给她了一般。”聂晴这话句句说到孙氏心坎儿上,孙氏原本还在点头的动作,在听到聂晴所说的财产时,顿时便呆滞住了。 聂晴一瞧孙氏脸色有些发呆了起来,顿时便微微抿了抿嘴,她知道孙氏这会儿已经上勾了,只要她天长日久的再多说几句,她一定能给顾宁馨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看这小贱人还能不能得意得起来! 孙氏本来还想再给聂晴说几句,可没料到聂晴却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因此自个儿回去了,这一夜自然勾得孙氏一整宿都没能睡得着。 对于孙氏来说,最看重最喜欢的并不是给她带来荣耀与富贵的大儿子,而应该是她的心肝宝贝儿聂秋文,她担心的是自己现在还活着,聂家有长辈在,聂秋染自然不会不管弟弟,可她却怕往后自己死了,聂秋染两兄弟分了家,一个从此平步青云过得欢快,当人上人,而聂秋文则往后穷苦一生,亦或是小富即安。孙氏过了几年的富贵生活,早明白当人上人的日子有多么好,就连洗澡都有人侍候,她又怎么忍心让自已最心爱的小儿子往后再享受不到这些?聂晴很了解孙氏,知道她必定会咬中自己放下的那个饵,接下来她只要慢慢行动,先将罗玄勾到再说。 虽说早知道罗玄是个太监,但聂晴再次主动上前求见他时,依旧是忍不住看着那张俊美耀眼的容貌看得入了迷。罗玄长得实在是太俊了,可惜是个无根之人,一想到这些,聂晴心里不免又生出一些恶心来,她是想要权势,可她却也不想要守活寡,因此原本想嫁罗玄的念头,在得知他不过是个太监时,便已经烟消云散。 不知为什么,聂晴主动前去求见了罗玄之后,罗玄却并没有如第一次见她面时的专注与欣喜,反倒神色淡淡的,那双似是含了血光的眸子看得人浑身发寒,被他盯着看时,便如同大冷的天儿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桶冰雪一般,冻入骨髓。 罗玄看她的反应不像是看恩人的模样,这让聂晴心中有些纳闷,又有些恐慌。这些天来大哥聂秋染对她的态度已经有些淡了,不像以前一般对她亲切,也不知道聂秋染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他有时打量着聂晴的目光让她心中难安,聂晴一向喜欢给自己找条后路,她现在已经在开始算计聂家,这可是已经破釜沉舟了,若是聂家到时真出了事儿,万一这事儿被聂秋染迁怒到她身上,她也准备要另找一个靠山的。 这些天来她也找人打听了一下罗玄这个人,知道他是这两个月进的京,一些人不知道他的名声,可许多达官贵人之家却是知道他这个人的,这可是一个真正的大权势的人,那天顾宁溪竟然说他只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人,可见那大顾氏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表面与她交好,背地里却专捅她刀子。她若是攀上了罗玄,这家伙人见人怕,鬼见鬼愁,若有他当靠山,从此京中之大,只任自己挥手跺脚,比跟在聂秋染身边,随时提心吊胆的算计好多了。 而且她想要看聂家倒霉已经好多年了,她现在一刻也忍不了,她不想再忍气吞声的过生活,她要高高在上,她要人人敬畏她,而罗玄便是如今最好的一块踏脚石。他手段狠辣而又有权势,想想自己要是有一个长平候当依靠,从此只要谁惹了自己不快,便有他替自己出气,从此京中人人巴结着她,而恶名则全由罗玄当了,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聂晴一想着那些,险些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罗玄只是似笑非笑的看她,这个半大的少年身材高大,穿着一身莹紫锦袍,更衬得那面庞如冠玉一般,通身贵气与邪意相融合,再加上他眉眼之中挥之不去的杀意,便是笑着时都给人一种邪魅森然之感,看得让人心醉神驰,若他不是太监,那该有多好。聂晴心中依旧感叹了一句,不过好在太监两个字倒是将她从自己的美梦幻想中打醒了过来,这会儿聂晴抬了抬头,眼睛便对上了一对血光闪烁的眼眸,里面杀意汹涌,看得聂晴打了个激伶,不过才看一眼,她后背冷汗便‘刷’的一下涌了出来,连忙便将脑袋别开了。 “小女子上次见过一回长平候爷。”聂晴咬了咬牙,只觉得被罗玄盯着,浑身便如同压了千金重担一般,沉重得喘不过气来,这次罗玄的态度可丝毫也不像上回第一次见她的一般,这令聂晴心下有些着急,也有些担忧,猜测着罗玄是不是已经找到了真正的恩人了?这怎么可以,罗玄应该是她手中的一把刀,她指哪里,罗玄便该打到哪里的,他怎么能不认识自己?聂晴可是早就打算好与罗玄搭上关系之后往后要如何风光天下,这会儿罗玄的态度令她慌了神,她想到那日里聂秋染所说的话,顿时灵光一闪,不知怎么的,便想到了讨好罗玄的方法先与他拉近关系,因此话便脱口而出道:“我有事与候爷说,我大哥要对付候爷!” 她说完这话时,没有抬头,便能感觉得到罗玄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那目光像是有如实质的剑一般割在她身上,令聂晴缩了缩身子。话刚一出口时她除了有些害怕之外,心中还有一丝痛快,聂秋染对不起自己,聂家当初害得自己这样惨,如今自己将聂秋染的事儿向罗玄说了出来,那也怪不得她了。 若是能借罗玄之后将聂家除去,那是再好不过了。一想到这儿,聂晴连忙又道:“他们密谋想要对付候爷,小女子虽然不知事,可也知道大义的道理,当初小女子曾与候爷结缘,看来如今倒是再与候爷有缘,能再与候爷提点几句。”聂晴细声细气的说完,也不敢抬头看罗玄,毕竟这太监的眼神实在是太吓人了些,她也不知道罗玄对她的话到底相不相信,她话中隐隐说出自己帮了他一回这次又宁愿大义灭亲要再帮他第二回的话,只盼这个太监不要太多心才好。 因为聂晴低垂着头,因此她没有看到罗玄嘴角边露出来的一丝无声的狞笑,那笑容中含着的冰冷杀意让人触目惊心。跟在罗玄身侧的几人已经开始浑身哆嗦着发起了抖来,半晌之后罗玄笑容越发肆意了些,渐渐最后收在嘴角,变成了一丝温和的笑意,这才轻声开口:“阴流,还不赶紧将我的好恩人扶起身来!”罗玄声音阴柔,说话时也像是含了杀意一般,这并不是聂晴第一次听他说话,可不知为什么,这次聂晴听他说话时,浑身打了个哆嗦,下一刻又像是觉得那是自己错觉一般。 没人知道罗玄心里在想什么,包括自认自己与罗玄关系不同的聂晴也不知道。罗玄开始正势的庇护她,且以前还看不上聂晴的一些贵妇人们,这会儿开始对聂晴另眼相看,人人在提到聂晴时,并不会再称一声聂娘子,而会尊称一句姑娘。聂晴开始尝到了人上人的滋味儿,她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是飘在了云端一般。 对于与罗玄的关系,聂晴只与聂家人解释说因为自已当初曾对罗玄有恩,所以他现在在报恩而已。聂晴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她何时对罗玄施了恩,但谁管是哪个人对罗玄施了恩,重要的是罗玄认为是她便成,对家里人聂晴只随意说了个谎话便圆过去了,讲假话她又不是头一回,自然手到擒来,轻易便将聂家人哄过了。 正在心中暗自得意时,聂晴对于聂家也再无法忍耐,她开始频繁的撺掇孙氏,在她耳边讲聂秋染往后的财产该聂媛继承的不公平来。孙氏本来便不是一个多有脑袋的,再加上她本来对于聂秋文便偏心,如今儿子被她养得不着调,孙氏也看出来了,她自己这样一把年纪了,又是聂秋染的母亲,自然要怎么过便怎么过,不用讲究了,可她却不得不为自己的儿子打算一番,更何况她心里还隐藏着一个有关于聂秋文身份的秘密,因此自然更害怕自己以后双脚一蹬,聂秋文便受苦。 如此一来,孙氏自个儿便起了心思,再加上又有聂晴在一旁推波助澜,孙氏很快便下定了决心。 一切都如同聂晴预料般的发展,罗玄开始处处针对聂家,甚至好几回聂秋染归来时身上还带了伤,聂晴看得出来聂秋染这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儿。每回看到聂秋染身上鲜血淋漓的样子,聂晴便觉得心中痛快。她是聂秋染的亲妹,又有罗玄当靠山,聂晴开始在京中大放光彩。 如今名声地位都有了,聂晴自然也不甘寂寞,她现在还没有出嫁,可每当夜深人静时,她又不是三贞九烈之人,有时难忍寂寞,正巧此时潘世权想要通过聂晴想要谋职,聂晴想到当初与他**滋味儿,越发难以忍耐,自然利用罗玄将潘世权调入京中,从此两人背地里偷偷幽会,倒也快活。 罗玄与聂秋染之间相斗得越发厉害,京中到后来无人不知罗玄因为心疼聂晴而看不惯她幼年时在聂家受苦受难,因此处处替她出手报复。连人家的亲大哥,亲人家属因为对女儿差了些都要被罗玄报复,聂秋染甚至更几次三番的被罗玄派人刺杀,跟猫戏老鼠似的,京中自然人人都害怕,深恐得罪了聂晴,从而惹来罗玄报复,这样的情况更是让聂晴心中满意。 聂秋染与罗玄两人之间的相斗,一斗便是四五年,正德帝渐渐老迈,太子掌政,这让罗玄的势力更是开始达到颠峰,聂秋染也吃够了这家伙的亏,从一开始的处处挨打,到后来开始慢慢部署,聂秋染在朝廷之上有势力,这是罗玄一时之间还没办法完全渗透的,这是聂秋染的优势。而罗玄的优势在于他行事阴狠,再加上背后有未来新帝撑腰,而且行事刁钻古怪,不像聂秋染有太多顾及,更有不少趋炎附势之辈巴结,两人倒是斗得火热。 而造成这一切的聂晴只觉得每每想起便觉得心中满意又得意,她恨不能罗玄再狠一些,直接将聂秋染杀死才好,她如今已经不想再看罗玄猫捉老鼠一般对待聂秋染了,她想要的是让罗玄一股脑儿的将聂秋染杀死,将聂家连根拨起,挫骨扬灰,那才好消她心头之恨,报她多年前对聂家的怨恨之仇。 一想到这些,聂晴自然忍耐不住了,找了机会便跑到罗玄在宫外的府中,直接让人找了他过来,吩咐了这一句。 “我不想再看到大哥与你斗下去了,早些给他一个痛快吧。”虽说罗玄依旧吓人,聂晴现在看到他时也每回都觉得厌恶又害怕,可是这些年下来罗玄从没做过一件伤害她的事情,聂晴胆子一向又大,从她当初与丈夫和离,以及与潘世权鬼混,要灭了聂家人的行为中便看得出来。 “玩腻了吗?”罗玄森然的笑了起来,一边伸手轻轻抚了抚光洁如玉的下巴,一双血红的眸子中闪过戾气,目光在聂晴身上扫了一眼,看她浑身不自觉的哆嗦,顿时忍不住又咧嘴笑了起来。 “腻了!”聂晴有些不耐烦的理了理衣角,她每回见到这个恶鬼一般的人便又是怕又是恶心,每回还不自在,若不是想早日解决聂秋染,她根本今日不愿意过来的,几年的相识时间,没人比她更了解这个外表看似美,可实则内心邪恶如鬼畜一般的阉人,可惜他那样的容貌,竟然长在他身上了。老天真是不长眼,不过也幸亏有这么一个恶鬼能替她撑腰,她如今才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聂晴心里想到这儿,不由又暗道晦气。 “腻了就罢。”罗玄笑了起来,他不笑还好,可一笑起来便让人浑身害怕,这会儿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聂晴一眼,直看得聂晴浑身发麻,后背白毛冷汗也惊出一身时,罗玄才又轻声点了点头,打破了这满室低压的气息:“是腻了,也该玩够了,也该享受够了,那我便再送你们一程!”罗玄这几年长大了,可是声音依旧如同当初一般,听在人耳朵里,就像是被人厉鬼缠身般的感觉,聂晴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但也知道自己这会儿表情必定不好看,虽说她心里厌烦罗玄,不过想到如今她还靠着罗玄撑腰呢,因此便将不耐咽了下去,将头低垂了下来,不敢让罗玄看到。 聂晴先是浑身哆嗦,听到这儿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想了想之后皱了眉头便斥道:“不是我们,是聂家!”聂晴说到这儿,也不敢再继续留下去,罗玄让她浑身害怕,若是可以,她是连一刻钟也不想多留的,她深知罗玄的可怕之处,虽然知道自己是他的恩人,他不敢对自己如何,聂晴心里是这样想的,可任谁对着一个变态时间久了心里也会害怕的。 她逃也似的说完话便努力撑直了腰,高傲的朝外头脚步踉跄的走了出去,却不知道待她走后,屋里的罗玄懒洋洋的靠坐在软椅上,神情诡异盯着她的身影,突然之间阴阴的笑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那日里聂晴的话起了作用,接下来的几天聂晴便时刻注意着聂秋染那边的动静,几年前她问罗玄那一回不知是不是让聂秋染对她起了几分防备的心思,聂晴好不容易才混到了外院之中,刚出去便正好看着一顶软轿抬了进来,捂着肩膀脸色冰冷发白的聂秋染穿着一身深紫色锦袍从软轿上下来,正巧目光便与聂晴对上,不知是不是聂晴的错觉,她好像觉得聂秋染在看到她时神色一下子便冰冷了许多:“你怎么在这儿?” “娘最近担心大哥,让我过来瞧瞧。”聂晴得意洋洋的看到聂秋染捂着肩膀的地方渗出淡淡的血丝来,心里简直得意非凡。看看,这就是她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哥,这就是当初在聂家高高在上的状元郎,没料到如今也有这样一天,因为她的一句话,便能轻易的掌控他的生死,好像聂秋染便是一个蝼蚁,轻易便能捏死一般,这种杀生大权掌在自己手中,好像能将聂秋染踩在脚下的感觉令聂晴不由自主的露出几分诡异的笑意来。 这丝笑容落在聂秋染眼里,让他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聂晴却并没有注意到聂秋染的异样之处,反倒收拾了几分心情,抿嘴看着聂秋染就笑:“大哥,可是受伤了?”她一点儿也不怕聂秋染拆穿自己的谎言,她今日就是过来瞧这双秋染的落魄的,孙氏也并没有让她过来看聂秋染,毕竟在孙氏那老东西心里,一向最重要的就是聂秋文,哪里会管聂秋染的死活,她现在甚至巴不得聂秋染早死一些,好将财产给聂秋文继承呢。聂晴想到这儿,不由笑意更深了一些。 聂秋染任他聪明一世,可却糊涂一时,没料到他拼命读书多年,却是为人做嫁衣,将财产拱手让到她的手里。是的,没错,就是让到她手中!聂秋文那个废物,有什么资格继承这诺大的府邸,孙氏那样的老东西,自己等到将聂秋染解决时,总有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一天。聂晴想到这儿,激动得浑身哆嗦,她也不敢再留下来了,深怕自己到时一下子激动后露出马脚来,坏了大事便不好了,因此又看了聂秋染一眼,这才装作被吓到了一般: “大哥受伤了,我去找人……” “不必了。”聂秋染的神色极淡,他长像斯文儒雅中含着一丝冰冷之气,与罗玄那样的邪意十足不同,他身上气势是大义凛然之感,便是冰冷中也带着几分堂堂正气,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聂晴自己心里有鬼,看到聂秋染这神色,她愣了一下,接着便心慌的垂下了头来。rs 聂晴的前世(五) 聂秋染这些年来与罗玄对上之后,时常受伤更是家常便饭,但受伤之后也不是全无好处的,至少他现在拜罗玄所赐,还会了几手武艺,也拉拨了一大群手下,受伤的事儿虽然仍是有,但比起一开始只挨打的局面来说少了许多。他受伤又不是一天两天,可聂晴现在才做出这副惊吓的姿态,聂秋染并非蠢人,妹妹的异状他是早看在眼里,不过是如今与罗玄正斗得如火如荼,没功夫腾出手来看聂晴而已。 “去查查看,她最近有什么异动。”聂秋染低声冲身边的道一吩咐了几句,又看了聂晴的背影一眼,这才冷笑了一声,回屋里去了。不过是查个女人而已,道一的动作也很快速,聂秋染刚让人将伤口处理完毕,聂晴的结果被查了出来。除了与潘世权鬼混之外,聂秋染甚至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只是聂晴去过罗玄那边一趟却被他记在了心里。 聂秋染知道是个这样的结果,不由松了一口气。他对于聂晴出卖聂家而与罗玄站到一块儿并不觉得有什么诧异的,只是他一直没能将这个妹妹看得清楚而已,虽然不知道聂晴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但聂秋染知道她跟罗玄有瓜葛,自然心中更加防备。 此时的聂晴并不知道聂秋染对于她已经生出防备与厌恶之心来,回到房间之后先是又去孙氏那边说了几句话,满意的看到孙氏怨恨扭曲的脸,这才收拾了准备出门。她在聂家本来就是姑奶奶,再加上背后又有罗玄当靠山,早不如当初的小心谨慎,便是出门也是光明正大无人敢问。先是去了平日里与潘世权幽会的地方与他颠龙倒凤了一回,接着聂晴才慢慢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以及想要消灭聂家的念头来。 初时听到这个消息,潘世权并不感到吃惊,聂晴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从她年少时起做为得到了她的第一次身子的男人来说,没有人比潘世权更了解聂晴。这是一个充满了野心与欲望的女人,虽然不知道她从年少时候起就哪儿来的那么大自信,但当初送上门儿来的女人不吃白不吃的想法下,潘世权没有拒绝聂晴的勾引。他早看出来聂秋染不是个池中物,反正自己占了聂晴身子,这事儿说出来也不是男人吃亏,便是聂秋染最后没有出息,也不过是哪个倒霉男人捡了他玩过的破鞋而已。 但要是聂秋染有了本事,往后自己光是凭着聂晴便能与他搭上关系。潘世权为人读书虽然不行,但却胜在会钻营,目光也没错,他当初虽然曾暗地里嘲笑过聂晴的不自量力,但因着广撒网,多捕鱼,且自己又不会吃亏的念头,依旧是与聂晴有了关系,可没料到,当初在他看来聂晴有些异想天开到让他觉得想笑的野心,到如今竟然渐渐成了真。这让潘世权在看中聂晴这个人身边的人脉同时,又极为欣赏这个女人的野心,她与自己一般,都拥有着永远都无止境的野望,明明不是人上人,却能凭借他人力量而爬到如今地步。 要是换了以前的潘世权,恐怕他做梦都不敢想要有如今的风光情景。 只是如今的潘世权却不知道,他两世都因为将宝押在聂晴身上,这一世成功了,而再一世时,却也因为聂晴的关系,落了个家破人亡的结局。但此时的潘世权哪里知晓这些,他在知道聂晴的打算时,潘世权并没有因为她的狠毒而有多惊讶,反倒是听着聂晴的计划,微微的笑了起来: “我先在这儿恭喜你成功了,到时……”潘世权这句恭贺聂晴成功的话倒不是凭空捏造的,他是真心实意希望聂晴能成功,到了这会儿地步,潘世权不免有些气恨起自己的身份来,虽然他与聂晴有关系,但毕竟是在背地里,可表面上他却不过只是聂家的同乡而已,能受到一些提携到如今地步已经不错了。早知道现在聂晴有这样的风光,当日她想嫁自己时,自己便该休了家中那无用的黄脸婆,娶了她算了。 想到这儿,潘世权不免又有些后悔,他当日就怕聂晴不成功,因此不愿意娶她,再加上聂晴后来又嫁过了人,偷人家的媳妇儿是一回事,那样刺激无比,可等到他要娶的是一个被人碰过的女人,且又还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他又有些不愿意。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他的妻子贺氏不过是小小的秀才女儿,岳父虽然有个功名,但现在已经远远帮不到他,反倒是贺家处处要借他的光,贺氏老而无趣,虽说聂晴年纪也不小了,可她胜在有长平候做靠山,接下来又即将能得到聂家的财产,若自己是她夫君,怎么也得沾些好处。 长平候对于聂晴可是言听计从的,而罗玄的势力有多大,他在京中这两年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自己不过是因为罗玄当初曾提过一句话,现在京中许多官职比自己大的人见到自己时哪个不是鞠躬问好,那样的滋味儿太好了。要是自己再成为罗玄救命恩人的丈夫,从此也可理直气壮借他的名,仗他的势,让他再为自己所用,为自己谋个好的官职,往后说不定他不比聂秋染差到哪儿去! 一想到这儿,潘世权心里便火热了起来,翻身将聂晴压在了身底,一边在她身上亲吻着,一边喘息焦急道:“晴儿,我回头便休了那个黄脸婆,我娶你!” 潘世权虽然知道聂晴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聂晴,可在他看来聂晴嫁过人,还与那个凤鸣村陈家的小子不清不楚的,自己愿娶她其实头上也顶了绿帽子的危机,不过大丈夫给个正妻之位,往后再另纳美妾便罢,那点儿名声对于地位来说,潘世权知道哪个对他更重要。 聂晴被他拨弄得浑身都出火,她本来便已经是身体极其成熟的年纪,再加上她又不是多么自爱的人,并不如何将贞c观念放在心中,否则在这样时代下,当初便不可能干出与潘世权婚前便睡过的事情来,这会儿她被潘世权一碰,只觉得那股春意忍都忍不住,喘气吟吟的将潘世权纳进自己身体里,借着喘息的功夫没有回答潘世权的话,只当自己没听到了。 对于以前的她来说,能嫁给潘世权自然是一个极好的选择,可现在潘世权也不撒泡尿看看,他凭什么?聂晴如今已经是三十几岁的年纪,潘世权原就比她大,更是比她好不到哪儿去,两人虽说有**,但现在的潘世权已经不能满足聂晴的欲望,若不是现在聂家还没倒,还不是她肆意妄为之时,她早就另外找人了。现在多少五品以上的达官贵人捧着银子想要来娶她回去,当个菩萨供起来,潘世权不过一个区区七品清闲官儿,而且还是因为她而得来的,又一把年纪,拖着几个孩子,凭什么还想要娶她?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心情的享受着欢愉,聂晴心里冷哼了一声,等到潘世权翻身下来时,她才厌恶的睁开了眼睛,冷冷望了潘世权一眼,没有出声了。 时间在聂秋染看来过得极快,毕竟成日里与罗玄斗来斗去,几乎使他花费了大量的精力,时间在悄然流逝间,聂晴却是觉得倍加煎熬,她与孙氏吹嘘多时,可孙氏却又迟迟没能动手,聂晴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当初她的姐姐聂明曾当她是个同样受孙氏欺负的姐妹,而告诉了她一件事情,这会儿聂晴想来正好能派得上用场,孙氏这个人实在是太蠢了,而且聂秋染对她看管也比较严,她几乎找不到什么出手的时机,自己还得帮她一把才是。 当初的孙氏与人厮混曾被年幼的聂明亲眼瞧见,而聂秋文在第二年出生,有可能不是聂夫子的儿子,这便是聂晴心里藏着的最大秘密。聂晴让潘世权在背地里替自己去寻找当初聂明所说的老头儿,因为那人不是她亲眼所见的,因此倒是花费了聂晴不少的功夫去回想,潘世权这人虽然她嫌弃了,不愿意嫁给他,可这人却也不是没有优点的,那便是他聪明,而且乐意助自己一臂之力,愿意与自己狼狈为奸,这样的事情交给他没有坏处,反倒能讨好自己,聂晴相信他能办得妥贴。 果不其然,不过半个月功夫,潘世权便将人给她领了过来,因这人年纪一大把且还膝下无后,得知自己有一个儿子时,又知道聂晴这是为自己的儿子打算,自然愿意为了她的计划去死。接下来孙氏见到了这个老头儿,那些天里孙氏神色恍惚有些不对劲儿,聂晴便知道事情成了! 聂晴知道自己兄长的本事,与聂秋染相处多年,她也不是完全没长心眼儿的,她知道聂秋染有多厉害,她可不能将聂秋染小瞧了,到时事情功亏一篑。她知道光是有罗玄的事儿勾住聂秋染的注意力还不够,聂晴还将自己当初出手撺掇着聂秋文与孙梅通奸的事儿给扯了出来!这下子聂家石破天惊,孙氏舍不得自己的侄女儿,又舍不得自己的小儿子,自然便唯有让大儿子忍耐,吞下这口恶气。她不能让这事儿毁了自己小儿子的名声,至于大儿子聂秋染,他一向是有本事的,他肯定有办法解决的,孙氏自然不会在意他。聂秋染自然受到了打击,他一不定喜欢孙梅,毕竟他后院的女人什么样美貌的没有,孙梅本来长得就不好,与这些人相比起来更如同灰老鼠一般不起眼,可他不在意孙梅,却不能不在意他的脸面与自尊。 可到底孙氏是聂秋染的母亲,因孙梅一事儿聂秋染虽然已经与她生出隔阂,但到底还是同意了孙氏的要求,将这事儿给忍耐了下来。此时两母子的情分已经在孙氏闹腾之下折腾得空了大半,聂晴冷眼旁观着,她自然知道孙氏接下来再做事情会遭到聂秋染的对付,偏偏孙氏那老东西却还自以为自己真是聂秋染的母亲便能为所欲为一般,可这些事情她便是知道她也不会提醒孙氏的,她巴不得孙氏倒霉,更何况孙氏还是她手中一把杀害聂家的刀,她要让孙氏知道她自己做的事儿不止没能为小儿子谋福利,甚至自己以后会让聂秋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能报小时的仇之时,孙氏的表情一定会非常好看。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如聂晴所料的一般渐渐发生,孙氏喂了媛姐儿毒药,将她给弄死了。事情等到聂家人发现之时,媛姐儿早已经没了呼吸,这可是聂家的唯一一个子嗣,不止是聂秋染一个人的,也是聂家的。聂秋文虽然不论性格还是长相都与兄长不像,可兄弟两人却还是有一个共通点的,那便是两人都没有子嗣缘,任孙氏给儿子纳了多少娇妻美妾,可偏偏聂秋文熬空了身子,但却并没有孩子出生。 聂媛的死很快便让聂秋染受到了打击,聂晴看到自己那不可一世的大哥脸上露出悲痛的神色来,她看到顾宁馨那贱人哭得昏倒在地上,心里不由闪过痛快至极的感觉来。大堂之中,聂夫子沉默不语,孙氏则是哭天抢地,聂秋染阴冷着一张脸,紧紧将目光落在孙氏脸上,目光里透出杀意来:“闭嘴!” “你要逆天了!”孙氏被儿子这样一喝,不止没有住嘴,反倒是喊得更大声了些:“你不要忘了你是哪个拉你出来,没有老娘,怎么会有你的今天,你现在翅膀硬了,倒敢来与我这样说话了……”接下来孙氏是一阵污言秽语的骂。之前孙梅与聂秋文**一事儿都已经被孙氏哭了几句再加上又怒骂交加之下,聂秋染都忍耐了下来,虽然她心里不觉得自己的小儿子做错了什么事,但她也知道若是自己与别的男人有染的事儿暴出来,以聂夫子的为人肯定是不会忍下这口气,而是会要了她命的,因此同理可证,聂秋染连这样的奇耻大辱都能因为她而忍下来,这便给了孙氏一种她因为是聂秋染母亲,便可以为所欲为的错觉,这会儿听到聂秋染喝她,孙氏自然不服气,反倒是哭得更大声了些:“小咋种,下溅胚子,你再能耐,也是从老娘胯下拉出来的,你再有本事,还是从这臭烘烘的地方,你看不起的地方出来的,你再怎么样你也飞不出老娘手掌心……” 孙氏大声怒骂着,她不识字儿,从小也是长在乡下不懂什么礼仪,这些年来虽然已经不再动不动的便跟人滚在地上打成一团,可那只是因为现在没哪个人敢惹着孙氏,更别提与她对打而已,并不是她骨子里便收敛了几分。 “给我掌嘴!” 聂秋染先是平静的听着孙氏怒骂,接着才淡淡的开口,他的表情十分平静,却带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节奏:“什么时候她住嘴了,什么时候再停!”众人都看得出来聂秋染这会儿已经是气极,可在内院之中孙氏到底积威甚高,哪里有丫头敢上前打她,因此聂秋染一语即出,竟然没人敢动,全都呆呆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开始听到儿子让人打自己的时候孙氏还吃了一惊,接着又看着聂秋染的表情有些害怕,不过见到他说了话家中却没人动手时,顿时有些得意了起来,她现在才是聂家的老封君,老夫人,聂家本来应该听她的,而不是听她儿子的。聂晴说的对,聂秋染再能耐,也是她生出来的,没有自己,哪儿来的聂秋染今天? 孙氏得意洋洋的盯着大儿子看,谁料聂秋染没有理睬她,反倒是冷眼望着屋里众人,突然之间笑了起来:“好,很好,如今我这个正主说的话不管用,那拿你们这样的下人来也没用!”聂秋染说到这儿,大喝了一声:“道一!” 谁都知道道一是聂秋染身边的长随,是个面目冷淡的年轻人,孙氏听到他喊道一时心里便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那个一直跟在聂秋染身边的年轻人本来就站在门口边,因屋里全是女眷的原因,他并没有跟进来,这会儿听到聂秋染一喊,他毫不犹豫的便闪进了屋,想也不想的便甩手给了孙氏两耳光。 他的力气可不是一般的内宅小丫头能比的,再加上他深知聂秋染心意,知道他这是含怒发火,已经是对孙氏再无母子情谊,这下子道一出手自然没有轻的,打得孙氏身体都朝空中飞了起来,刚被道一一耳光甩得朝左边飞时,右边的手影又挥了过来,‘啪’的两声脆响,接着又听到孙氏身体落到地上时‘嘭’的一声沉闷响声。道一打完了人,才冷冷望着屋内,聂夫子顿时呆住了,就连一脸青色的聂秋文也吓得面色发白,没人敢说话。 屋里的丫头婆子们都跪得满地都是,个个不敢出声。聂晴躲在后头,笑得得意又放肆。她看到孙氏自个儿颤抖着好几次想爬起身来,可她年纪大了,到又挨了那名叫道一的人两巴掌,这会儿撑了几下都没能起身,匍匐在地上,如同一条苍老而无用的肉虫似的,这还是聂晴这辈子头一回看到孙氏这般狼狈的模样,心下觉得解气无比。 只是这道一的年轻人可真是厉害啊,一出手便将孙氏给打得飞了起来,那身材可真是强壮,果然不是潘世权那样的老年人能相比的,聂晴看得春心荡漾,要是这样强壮而有力的男人是属于自己的,要是趴在他身上,一定十分过瘾! 聂晴一想到这儿,眼波里流露出春意来,她决定了,等到将聂家灭掉后,她一定要将这名叫道一的人留下来,收在身边,留在裙下,毕竟潘世权一个人已经不能满足她了。她现在有了罗玄当靠山,她又怎么会还想要像当初一般再找个男人嫁呢,男人都可以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她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到时只要将一切事情推到罗玄身上,说自己是被迫的便罢了。 打定了主意,聂晴看道一的眼神便更加露骨了起来。 聂媛那丫头下了葬之后,不知是不是罗玄才开始执行起她的命令来,聂秋染身上的伤更多了些,眼神似厉鬼一般阴冷。聂晴有时看到他时也会害怕,但随即一想到聂家即将属于自己,那种兴奋便将原本该有的害怕尽数压了下去,换成了得意非凡与期待来。 孙氏被软禁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聂秋染想通了,将百般不情愿离开京城这块儿繁华地的聂夫子也送回了老家,不知道他是忘了自己,还是没有注意到自己还没有一块儿回京中,聂秋染没有让聂晴也跟着一块儿回去,这让聂晴狠狠的松了一口气。现在聂家还没完全倒闭,聂秋染也还没死,在这个大哥没有死掉之前,她还真不敢轻举妄动惹了这个大哥注意力,因此聂秋染没让她离开,这让正等着大事成了之后收获果实的聂晴暗道天助自己也,由此事可以得知,她果然是上天看重之人。 罗玄没让聂晴失望,九月深秋之时,聂秋染的死讯便被人送了回来,伴随着他一块儿回来的,还有他身边的那些手下们,道一赫然在其中。那不知道是不是聂晴还没能得手,只是心中自己想想的原因,她这会儿越看道一越是觉得有味儿,就连他冷冰冰的神情在聂晴看来都是极有男人味儿的,如今聂秋染死了,他这些手下原本是忠于他的,只要自己略施手段,再加上有罗玄之助,这些人从此定会成为自己的手下。 想想以后有个鬼畜般阴森恐怖的罗玄给自己当打手,又有这些身怀武功的异人为自己办事,聂晴顿时有些激动了起来。如今家中聂夫子已经被送回老家,孙氏被软禁,而聂秋文则是孙氏教养出来的好儿子,只知寻欢作乐,只晓得一天到晚趴在女人身上办事儿,难成大器,这聂家,果然注定是自己的。rs 聂晴的前世(六) “大哥如今已经过世了,咱们先将他的丧事办得风光一些再说吧。”聂晴先是站出了列来,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开始发号施令,这会儿聂秋染已经死了,他停在灵堂之上,再也不可能用以前那种冰冷的目光盯着她,聂晴自然不用再怕让他忌惮而藏拙。看着顾氏吃惊的眼神,聂晴笑了起来,傲然道:“大嫂,你该不会有意见吧?”聂秋染的女人中除了一个顾宁馨之外都没有子嗣,包括这个顾宁溪,她便是再出身高贵又如何,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有资格在此时发号施令。 顾宁溪冷冷盯着聂晴,像是此时才将她看清楚一般,聂晴也不闪不避,冷笑着与她对视,并轻轻拉了拉衣裳,她现在身后有罗玄撑腰,而顾宁溪原本就不得聂秋染宠爱,更别提如今她男人都死了,莫非还想跟自己摆什么威风?要知道别说是她,就是她身后的顾氏族长,她的老爹顾延年看到自己都得尊称一声聂夫人,顾宁溪莫非还敢违背自己命令不成?她若是敢有异议,自己便让罗玄杀了她,诛了她九族! 聂晴心里暗暗的想着,脸上不由露出讥讽的笑意来,越发将脑袋抬得高了些。 所幸顾宁溪还算识相,估计是认清了事实,沉默着低垂着头不出声,算是默认了聂晴的身份地位了。 “道一是大哥身边得力的手下……”聂晴只觉得自己说这句话时,双脚都好像是踩在云端一般,她等着在聂家发号施令已经等了太久的时间,直到此时才真正成功,当人上人的感觉太好了,果然不比她想像中的差,甚至比她想像中的滋味儿还要更好一些。 聂晴拉扯着衣裳,借以掩饰自己的不安与兴奋,发了一连串的命令,她看到顾宁溪不甘却又强行忍耐的眼神,刹时间险些笑出了声来。 “其余众人将大哥衣裳换了,我有话跟道一说,道一跟我过来!”聂晴眼睛在道一身上一一划过,只觉得下腹处涌出一团火气来,最近潘世权在房事上越来越力不从心,她已经有些不满足了,道一身材虽然看着不壮,可他那天竟然能将吃得肥胖的孙氏一巴掌抽得身体都飞起来,他必定是有身材强而有力的。聂晴想到这儿,越发有些不可忍耐,转身要走,谁料背后却并没有传来脚步的声音。聂晴眉头皱了皱,回头看去时,竟然看到道一根本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他这会儿正亲自在拿了帕子替聂秋染收拾着,连脸庞都没有转过来。 竟然聂秋染死都死了,在自己已经当家做主的时候道一还敢对自己这样的忽视!聂晴心里一股火腾的一下便涌了上来,现在她已经是聂家当家做主的人,若是道一还看不清这个事实,她会让道一清楚的知道违逆她之后的后果是什么! “道一!”聂晴的声音严厉了起来,目光也瞪了起来,她努力想着记忆中聂秋染的样子,想要摆出他那样一皱眉便让人害怕的凛然之色来,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常年装作胆小懦弱,这会儿人都说相由心生,她的心阴戾多年,再加上多年的楚楚可怜伪装下来,使得她眉眼间都带着弱质,若是在她年轻时,这样的神色自然很容易吸引得男人对她心生怜惜,可聂晴现在已经不再是年轻时候,她已经三十多了,寻常妇人在她这个年纪,若是生了儿子该娶媳妇儿,生了女儿该要嫁人的年纪,她已经不再年少,又常年纵欲,虽然聂晴极力忽视,但她其实已经现了老态,再这样想要学出威严之色,在别人看来不过是让人想笑而已。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聂晴有些不甘心,她看到自己说了这句话之后道一还没有将脸转过来,顿时心里一股受辱的感觉涌了出来,声音又放大了些:“大哥就是这样调教奴才的?不听话的狗东西,你信不信我把你卖到……” “你当我是签了卖身契的?”道一突然之间开了口,却没有将目光转过来,语气极为冰冷:“你最好安静一些,不要吵着了主公,否则,我会忍耐不住,让你为主公殉葬的。”原本听起来还让聂晴yu火中烧的语调,这会儿却说要杀了自己,不知为什么,聂晴知道他说的就是真的,也相信他真能干得出来,不由骇了一大跳,场内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本来都以为在这个家里面是聂晴当家做主了,可她没有料到,道一竟然敢说要杀了她,而且他话里是什么意思,聂秋染竟然不是让他签了卖身契吗?他不是奴隶吗?聂晴有些慌了起来,道一的力气很大,若他真要杀了自己,在这个家里,在罗玄没有看到她的时候,说不定他真能这么干!聂晴心里不由将已经死了的聂秋染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贱胚子,找了走狗竟然不让人将卖身契签下来,他没事儿吧,他是不是发疯了! 这个聂秋染连死了也给她摆这么一出,是不是成心想看她的笑话?聂晴心里又慌又急,还恨聂秋染当初做事不利落,她决定今日暂且忍耐,她要等到明日一大早便去找罗玄,让人将这道一给抓起来,要让罗玄把聂秋染碎尸万段,她要划花聂秋染的脸,让他头发披面,要在他口中塞满糠,让他下辈子有口难言,更要让他睡石枕,永世无法投胎!聂晴心里恨恨的想着,却是住了嘴,原本没看她的道一却突然之间抬起了头来,那双眼睛定定的落到了聂晴面庞之上。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冰冷而寡淡,不像罗玄那样一看便像是浑身充满凛然邪气后害怕得浑身哆嗦的感觉,道一的眼神就让人想到了毫无波浪的一摊死水,像是在他眼里,自己就像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般。 一股寒气从聂晴的脚底直直涌向她的心脏,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正在此时,孙氏的干嚎声远远儿的便传了过来,这会儿聂秋染死了,看守她的人自然不敢再像以前一般对她,因此让孙氏闯了进来,她人还没到,声音便传了过来:“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死得这样早,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孙氏的声音像是在唱调一般,听在人耳朵里极为不识,远处有一拨人影飞快的朝这边闯了过来,为首拉着聂秋文的人正是孙氏。这会儿孙氏嘴中哭得厉害,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孙氏眼中与脸上都带着一丝让人厌烦的心喜,她在欢喜自己的大儿子死了,小儿子便有了出头之日。 蠢货!聂晴心里暗暗的道了一句,想等着看孙氏倒霉。 “我儿已经死了,我是他老娘,这个家里,该我来当家作主。”孙氏气势盎然的冲屋里众人吩咐了一句,努力想要将腰背挺得笔直,她脸上的小人得势之色让人看得清楚明白。聂晴不屑的撇了撇嘴,果然是个蠢妇,她想要接手聂家,也得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资格。 果然屋里众人没有人理睬她。孙氏虽然有些羞恼,但她却不甘心如此,因此大半宿的时间都想要拉着儿子算账以及要好好打量这个以后真正便是属于她的府邸。聂秋染的丧事儿道一等人根本不准她进身,孙氏也懒得去弄了,这会儿正是大喜的时候,她想做做模样便罢了,既然道一等人不领情,她还不愿意去沾到死人染了满身的晦气呢! 一宿时间轻易便过去了,第二日天色微明时分,聂秋染已经悄悄被道一等人带了出去,没人难知道他被带到了哪儿去。孙氏等人还在睡梦中,都各自做着第二日称霸聂家,继承聂秋染一切的美梦。其中这样的想法包括了聂晴与聂秋文。 聂秋文虽然无能,可不代表他没有野心,他便是没有野心,也在孙氏与聂晴的熏染下,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来,毕竟大哥的妾室孙梅自己都能得到,那么做为聂家的男丁,大哥的一切自己也该得到才是。他还留了几个妾室美貌无双,可比他后院里的妇人漂亮得多了,他早就看中了眼,不过大哥在世时他恨他得很,不敢再生歪心思,如今大哥没了,聂家一切都是他的,聂秋文一整晚都在做梦梦着自己抱着顾宁馨,压着聂秋染的妾室,一整夜*梦无双,几乎醒不过来。 第二日早晨,一阵激烈的敲大门的声音响了起来,‘哐哐哐’的响声吵得众人头疼无比。众人正在美梦之中,这会儿冷不妨被吵醒,心里十分的火大。梦里聂晴正在孙氏面前将聂秋文凌迟处死,看到孙氏的哭天抢地,顿时觉得心里一阵痛快,可就在这会儿,外头竟然一阵剧烈的响声传来,一下子便将她从美梦中惊醒,这让聂晴十分的不满。 这会儿聂家的大门已经被人破了开来,一队队穿着整齐的羽林军提着长矛身穿盔甲如狼似虎的闯了进来。这些人个个面目冰冷,为首的一个更是满脸横肉。 他们是来收回这座王府的!孙氏与聂晴等人昨儿还梦着聂秋染死了之后这座宅子便该是他们的,可是现在是怎么回来,这些人竟然说他们是奉了皇帝之命,要来将宅子收回去的,顺便让聂家人返还祖籍,这是什么意思? 聂晴一下子就慌了,她算计了这样多,除了要让聂家人受苦受难以弥补自己年幼时尝过的苦楚之外,可是打着想要接收聂秋染一切的心思的,否则她费这样大精力回头竟然还是被人送回乡下,这让聂晴怎么想得通?因聂晴的不甘心,她比孙氏等人还要急切,这会儿原本还残余的睡意一下子便跑了个干净,聂晴还着急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这宅子一向是我们在住的,怎么会要收回去?” “此乃当初的七王府,当初因安国公大人有功于社稷之故,皇上圣恩,特赐大人居住而已,并非是已经将宅子赐给了大人,你们既然是安国公大人的家属,我给你们半刻钟时间收拾,时辰一到便立刻离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那穿着一身白色锦袍的将领黑着脸解释了一句,顿时便让聂晴等人蒙住了。 “明明这宅子是我们在住的,什么时候是什么王府了,宅子我们的,皇上一定弄错了。”孙氏当了多年的老封君,胆子早已经变大,就是当初连杀孙女儿的事她都能干得出来,几句话对她来说自然就是脱口而出。 那将领的脸色一下子便黑了下来,狠狠提起孙氏,两耳光便甩了过去:“大胆,竟敢指责皇上!若不是看过在安国公聂大人刚过,尸骨未寒的份儿上,今日定要你这老妇血溅当场。”这两巴掌不轻,孙氏被打得嘴角流血了,一下子便喷出两口混着牙齿的血沫儿来。这变故使得一旁的聂秋文惊呆了,下意识便惊呼道:“娘!你放开我娘。”嘴中虽然喊着,但聂秋文看了看对方魁梧的身形却是吓得浑身哆嗦,哪里敢上前去。 “这位大哥。”聂晴虽然对于孙氏被打一事儿心中觉得十分痛快,但她到底是想要这栋宅子的,对于宅子被皇帝收回去一事儿她也是着急在心,这栋宅子在京中占地之广,几乎鲜少有其它府邸能比拟的,这东西可比一些金银首饰要值钱得多了,若是她算计一回最后却是竹蓝打水一场空,这让聂晴怎么能忍得住? “是不是有哪儿弄错了,我是罗玄的……”聂晴下意识的就将罗玄名字抬了出来,可她说了一半,才一下子便停住了,罗玄是她什么人?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她是跟罗玄有关系的,可到底罗玄是她什么人?却没哪个说得清的,包括就是聂晴自己也说不清,她一向拿自己的身份当成罗玄的恩人,可这会儿聂晴却感觉若只说自己是罗玄的恩人,那份量未免太轻了些,既不是家人又不是姐弟,凭什么人家一定要在装着不知道自己与罗玄关系的情况下卖自己一个脸面? “我知道聂小姐与长平候是熟人。”出乎聂晴意料之外的,是她话还没说完,而那为首的羽林军却是笑了起来:“可今日之事还是候爷亲自发布的命令,聂小姐若是有疑问,直接去找候爷吧!”他说到这儿,这才挥了挥手:“一刻钟时间已过大半,诸位还请动作快一些!” “不行。”孙氏本来听到聂晴说起罗玄时眼睛还一亮,可没料到这官兵最后竟然会说是罗玄干的,她这会儿脸上挨了打,不敢再骂皇帝了,听到罗玄的名字,不由不干不净的骂了起来:“我就猜到是这个下溅东西,无根的阉货,下辈子还当个……”这些年来因聂晴与罗玄的关系,外人虽然对罗玄又惧又怕的,但在孙氏心里,罗玄却不过是一个欠自己家人情的阉人,能凭她拿捏的东西罢了,这会儿自然骂起他来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那为首的官兵先还是看着孙氏冷笑,在听到她骂罗玄时,这人脸色登时就变了,一下子阴沉了下来,想了想挥手道:“将她带走,拿回去交给候爷处置!”孙氏还在骂咧中,但人家哪里还管她心中如何想法,顿时便一反将她反剪了过来。 聂秋染一死,聂家便树倒猢狲散,聂晴被人赶了出来,狼狈的站在路边,东西散落得满地都是,不远处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们,见到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时有些人眼中露出贪婪之色,也有人看着聂晴狼狈的模样,满脸幸灾乐祸之色。聂晴只觉得生平从来没有这样一刻怨恨过,她恨眼前这些人,可偏偏这会儿却拿这些人没有办法,她想要立即便跑到罗玄那边责问罗玄是个什么意思,凭什么敢这样对她,可她却不能立即离开。 她的东西落在地上满地都是,孙氏那老东西在看到她有好东西时,两只眼睛都放了光。聂晴可不愿意将自己的东西便宜了孙氏,因此先强忍着浑身的难受,将东西捡了出来,捆成一个包袱之后,才冷哼了一声,理也没理被架起来还在冲她不住呼喊,让她施救的孙氏,朝罗玄那边前去了。 以往聂晴要见罗玄,只要大喇喇的进屋之后再让人吩咐一声,不管当时罗玄在宫中有无差事,他一定会立即前来见她的。可今日聂晴来到罗玄府邸,守门的人见到她过来时不止没有像平日一般冲上来讨好奉承,反倒是看着她冷笑:“那妇人,哪儿来的,这地方可不是哪个都能过来的!” 现在的聂晴披头散发,今日一大早便被人赶了出来,她的头发只是匆匆挽着,有些凌乱,面上不施脂粉,神色十分憔悴,别人竟是没有将她给认出来。聂晴心里涌起一股受辱的感觉,却是强忍了,一边冷哼了一声:“我是聂夫人,我要见罗玄,让他来见我!”她一边说完,一边努力挺起胸,便想朝里面前去。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没有施了脂粉,又如此形容狼狈的原因,聂晴再也摆不出以往的气势来,反倒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尴尬与畏缩。听到她的名字时,那两个守门的人相互望了一眼,脸上出不怀好意之色来,又看了聂晴一眼,竟然挂上了诡异的神色,聂晴心中暗自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时,那两人已经嘿嘿笑了起来:“原来是聂夫人,我们刚刚可真是差点儿看走眼了,不知聂夫人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那句聂夫人像是被人特意咬重了字来喊一般,聂晴心下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到底哪儿不对劲儿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会儿她没有梳洗,衣裳又只是胡乱套着,心里早就已经慌成一团,反正想不通她便不去想了,因此听到这两人问话,聂晴想也没想便气愤道:“让罗玄给我出来,我有话要问他!” 今日早上的事情让聂晴很狼狈的同时还受了惊吓,她现在很火大,她几乎可以想像到她向罗玄发脾气之后,罗玄替她出手时,让别人来向自己赔礼道歉的情景。哼,皇帝又如何,那宅子是她的,要是不道歉,她便不搬回去! “候爷自然是要见你的。”那两人意味深长的说完这话,又看了罗玄一眼,才冲里头高喝了一声:“聂夫人过来了,还不赶紧来人将她给请进去!”那话里的意思,不知怎么的,在聂晴听起来竟然像是深怕她逃跑一般。这一定是她听错了!今日早上发生了太多事情,她刚刚竟然会怀疑连罗玄也对她变了态度,这可真是她的错觉,也实在是错得太离谱了些。 聂晴心里不由暗暗好笑,一路进了罗玄府中。她本来想要先行梳洗的,这样的事儿她以前虽然没有在罗玄这儿做过,不过那是因为她住的聂家比罗玄的府邸来说虽然没那样豪华,可精致之处却丝毫不少,再加上她每回来都是见罗玄的,她怕那杀神怕得厉害,自然不可能留下来做梳洗的事儿。 可除此之外,她在这罗玄的府邸一向便如同自己人一般,聂晴本来以为自己趁着罗玄过来的时间梳洗一趟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她是准备在这儿住下来的,罗玄虽然拥有这样一座府邸,可他一向不在此居住,他平日里都是在宫中侍候的,自己是他的恩人,聂晴还不相信自己说要在这儿暂住两天罗玄会不同意。毕竟她又不是想要常住的,等到罗玄将她的宅子弄回来,便是罗玄求她,她也不会留下来的。 但聂晴竟然没有料到,她满心自然的想让丫头侍候她梳洗准备热水时,罗玄府上的丫头竟然只是冷冷的望着她,说让她在厅堂中等着!rs 聂晴的前世(七) 这是哪个没长眼的贱丫头,竟然连她也认不出来。聂晴心里有些火大,可不论她好说歹说,又发脾气,那丫头却就是看牢了她,不准她乱跑。聂晴那没有梳洗,只得气呼呼的找了地方坐下来,她决定了,等到罗玄一会儿过来之后,她一定要让罗玄将这小东西剥皮抽筋,五马分尸不可! 罗玄大约是在聂晴等了两个时辰之后才过来的,等他过来时,已经快午后了,聂晴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她一大早的被吵起来时肚腹中还空荡荡的,早就饿了,偏偏不知罗玄这府中的人是怎么回事儿,半点儿眼力都没有,不给她侍候着梳洗换衣裳也就罢了,连吃的东西也不给她摆一样,茶水也没上半杯,聂晴早就等得一肚子火了,看到罗玄身影进来,聂晴鼻端像是闻到一股甜腥的味道儿,像是血的腥味儿一般,罗玄好像是杀了人才过来的。 这样的念头在聂晴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也没有细想,直接便抱怨道:“你怎么回事?你府里的人怎么敢不让我梳洗,我等了这样长时间你才过来,你干什么去了,你知不知道我的家被皇帝给占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还没吃早饭?” 多年来养尊处优当人上人的生活早将聂晴当初仅有的忍耐与察言观色的本能给磨去了,她现在看不出来罗玄眼中的杀意,也看不到罗玄嘴角边的狞笑,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罗玄,只顾着一味的冲罗玄抱怨。 “我把你母亲给解决了。” 罗玄阴阴的声音响了起来,话里带着特有的邪意与冰冷杀气:“所以过来得晚一些,顺便知道她跟你母子一场,也送了你一份大礼。”罗玄一边说着,一边冲身边的阴流露出一丝森然之笑来:“阴流,将东西给她!” 原本聂晴一直抱怨个不停,但她其实心中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的,女人天生面对与自己相关的事情时便有一种本能的第六感,她深怕在这会儿墙倒众人推的时候罗玄也会不理睬自己。毕竟这些年来在外人看来罗玄与自己有关,是自己坚实的后盾,包括对于聂晴自己来说,她虽然觉得罗玄这人她摸不透,也感觉他不是自己好拿捏的,可不知为何,她每回说的话罗玄都会替她办到,久而久之聂晴自然便认为自己与他这样的关系是理所应当的,可其实两人并没有什么亲近的关系,她甚至不比别人能与罗玄多说几句话。 刚刚原有的担心在聂晴听到罗玄要送自己礼物时,聂晴顿时喜笑颜开。罗玄以往也送过她礼物,但并不是什么实质的东西,而是比如说哪个人得罪了她,第二日便会看到那个人下跪在她面前叩头求饶等,这样的事不止是让她大出风头,而且那种虚荣感让聂晴心里满足。 这会儿聂晴听到是礼物,顿时便松了口气。她甚至大着胆子抬头看了阴流一眼,果然见到这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似是在狞笑着,手里捧了一个约有水桶大小的箱子。罗玄以往虽然对她百依百顺的,可还从来没有送过她什么实质的东西,金银珠宝甚至一样都没有,难道罗玄现在是因为把聂秋染解决了,知道自己以后会独居,所以提前给自己送了银票等物过来,恭贺自己新居将成?聂晴一想到这儿,不由又惊又喜,连忙上前便要接,嘴里还欢喜道: “这么客套干什么,怎么突然想起送我东西了。”罗玄是个太监儿,虽然有不少的人想要拜在他门下,成为他的干儿子,可其实与他有亲近关系的人却是没几个,相较之下自己虽然也跟他说不到几句话,可在外人看来,自己跟他却是最亲近的。再加上自己可是他的恩人,他以往不送自己金银珠宝的行为在聂晴看来也没什么,反倒罗玄是太监儿,以后又不会有儿子,他要老了死了,这些东西迟早还不是自己的,不过是先存在他那里而已。 可存在他那儿跟实则拿到手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聂晴本没奢望过罗玄要送自己什么东西,可这会儿看他捧出来了,聂晴自然也不会傻的去拒绝,连忙便伸手要将木箱子接过来。 木厢子份量还不轻,粗略一捧恐怕都已经十几斤了,上面精美雕纹,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凡口木料。聂晴这些年也锻炼出了一些眼力来,看得出来光是这盒子恐怕便是价值不菲,心中不免更加高兴。 “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罗玄笑意更深了些,又冲聂晴比了个请的手势。 这东西实在是太沉了,聂晴必须得将它双手捧着,可这会儿若是要打开,便只能一只手紧紧抱在胸口儿了。聂晴笑意吟吟的答应了一声,她相信以罗玄的性格送出来的东西不至于等下还要反悔,因此也不怕他看,反倒故作大方的吃力一手托着箱子底部,一手将那并未上锁的盖子给打了开来。 一打开木盖子,一股浓郁之极的血腥味儿便窜了出来。箱子里铺着艳红色的绒布,不,从顶端一些少有的痕迹看来,这绒布原本该是黄色的,可这会儿已经被鲜血浸湿,变成一片殷红,有些地方血块儿已经干涸了。那里头装了一个硕大的人头,头发被血块儿凝固成一堆堆的,如同乱鸡窝般,可是脸庞却被人擦洗得干净,透着一股诡异之感。 ‘啊~’聂晴放声尖叫,好半晌之后才想起来将自己手里的东西给扔了出去,她浑身哆嗦着,双腿如筛糠一般,一股湿液顺着她的裙子便涌了下来。那木厢被她扔了起来,那里头的人头滚落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儿,被阴流轻轻踢了一脚,那脸的方向正好对着她,这人头表情已经有些扭曲了,双眼大睁着,眼里已经没有了光彩,暴突着的样子盯着人,能让人看过一眼之后,午夜梦回间都能做起恶梦来。 人头之上的面皮已经有些泛紫了,更增添了些人头的恐怖,这脸已经有些扭曲了,可以从这人头上看得出来这人临死前是该受到了多大的惊吓与痛楚,聂晴止不住的尖叫,接着软软的跪坐在地上,她认出来了,她认出这个人头来了,这个人头表情已经扭曲到变形了,可她依旧认出来这就是孙氏。 孙氏不知道死前受了多大的折磨与苦楚,看看她的表情,光是让人只看一眼便像是能感受得到她的痛楚般。看清楚了这个人是孙氏后,聂晴不止是没有好过一些,反倒觉得更害怕了几分,她浑身不住哆嗦着,一边本能的流泪:“你,你,你把她……” “把她杀了。”罗玄微笑着将她没说完的话接着说了下来,又温和的看着聂晴笑:“你不是一向最不喜欢她?现在我将这个做为当初你向我报信的恩情,还给你!”罗玄每说一句话,笑容便更深一分,聂晴一听到他的声音,浑身更是抖动得越发厉害了些,到最后几乎已经像是本能的在抖动了一般,聂晴牙齿碰撞的‘咯咯’声响了起来,她虽然心狠手辣,也不是什么好人,可一惯做恶人的不是她,她惯于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好的那一面来,因此借刀杀人的事儿她常做,可真正看到人死在自己面前,还是用这样直接而激烈的方氏,聂晴顿时有些受不了了。 “你这个,恶魔,恶魔。”聂晴这会儿不敢再看地上的那个人头,平日里跟在罗玄身边,那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这会儿正拿脚将那人头当成球一般在踢着玩儿,这样轻率的态度无疑是更让聂晴心里险些崩溃。 罗玄突然之间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这个心肠狠辣如厉鬼般的人长着一副很是俊俏的脸庞,这会儿他目光邪气的盯着聂晴看,一边伸手撑着下巴,看着聂晴有些苦恼道: “聂秋染已经死了,聂家好像没什么好玩儿的,除了一个废物等死的老头子之外,好像就还剩下你了。”罗玄的表情好像是真的在烦恼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般,聂晴有些吃惊:“你,你说这话,是什么,什么意思?”什么叫聂秋染已经死了,聂家没什么好玩儿的,就剩下自己一个人,这是什么意思? 一大早便已经经历过好几回打击,这会儿聂晴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她只知道傻呼呼的盯着罗玄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聂秋染已经死了,我也玩儿够了。”罗玄露出一副伤脑筋的神色来,接着道:“至于你么……”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了起来,这一下下轻轻的声音明明不重,可在聂晴听起来,这便像是代表着要她命的钟声,正一下下的敲击在她心脏上般,让聂晴表情更是难看了起来。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试了好几回,她好像都发觉自己办不到,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什么叫已经玩儿够了,聂晴十分不明白,她浑身哆嗦着,勉强笑道:“不要开玩笑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哆嗦着抬起头来,她看到了罗玄的眼睛,那眼睛里含着笑意,可偏偏笑意却像是并没有到达她眼底的深处一般,看得聂晴终于崩溃了,她忍不住了,她清晰的看到了罗玄眼里的杀意,他是想杀了自己。 在罗玄对她一直没有掩饰过态度的多年之后,聂晴终于明白了这样一个事实,罗玄想杀了她。可为什么呢?她没有干过什么事儿啊?她不是罗玄的恩人吗?她甚至帮着罗玄对付过了聂秋染,罗玄怎么会想要杀她? 聂晴有些不敢置信,可是事实却由不得她不信,她不想死,但目前看来聂秋染好像根本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聂晴一想到这儿,终于忍耐不住,脸色一下子变得青白,这时她低头看到了孙氏的人头,那人头上的血块斑斑与那异样的脸色,好像是在显示着自己即将也变成这般尸首分离般,不,不应该是这样的,聂晴险些发了疯,她这会儿应该要逃,她是应该要逃的。她想到这儿,站起身来,发了疯一般朝外头跑了出去。 “主子……”阴流恭敬的转头看了罗玄一眼,却见他微眯着眼睛,伸手摩挲着下巴,笑得意味深长:“随她去吧,有时暂时的活着,可并一定就是好处。”不过那也只是他暂时给聂晴一些,让她活着而已。 下午时分潘世权便听说了聂家被收回去的事儿,而中午时聂晴便像是发了疯一般的跑到了他家中来,也不知这女人受了什么刺激,一进门儿便躲到了屋子里,晚饭时他唤聂晴出来吃饭那女人也没出来。潘世权紧皱着眉头,晚上歇灯时不放心还想要去看看聂晴,贺氏见到他这副心思忧重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夫君,您怎么这会儿还要去聂夫人房中,要知道这对她可是不利的……”这两人当她是死的一般,背地里已经搞在一块儿不知道多久了,贺氏知道这件事情时险些气得发了疯。 可她没有聂晴的好娘家,对于这件事儿便是恨得咬牙切齿,也只得强行忍耐下来。她的父亲不过是个举人而已,就是当初潘世权谋了九品官儿时她已经在潘家日子不好过了,如今更别提潘世权成了七品官儿,她更是在夫家说不上话,因此就知道知道潘世权跟聂晴不清不楚的,贺氏也只有忍耐。 但以前这两个人好歹还要些脸面,知道苟且之事要在背地里进行,可最近这两人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聂晴那老贱人竟然青天白日的便往自己家里钻,贺氏心中既怕又恨,她深怕聂晴这样不顾脸面是要挤走了自己好占了自己的位置,不过她又怕被潘世权喝斥,因此脸色扭曲得厉害了,却仍是咬牙挤出一丝笑容来。 “管好你自己就是了!” 贺氏当初还年轻时潘世权便敢在外头鬼混,如今更别提她年老色衰,娘家又不得势,自然更是不会给她留脸面。再加上今日聂晴情况有些不对劲儿,潘世权也想去问问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聂家当真垮了,而聂晴接收不到什么便宜的话,那他…… 不过好在聂晴还有一个当长平候的靠山,他这会儿不止是不能和这个女人翻脸,还得好好哄着她,哪儿来的闲功夫理这黄脸婆! 一番喝斥之后,潘世权自然出去了,气得贺氏鼻子都险些歪了,等潘世权走后自然在屋中骂了这对奸夫妇不得好死了。 聂晴今日是真被吓着了,下意识的便朝潘世权这边跑过来,她跟潘世权之间不管是不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可两人到底是恋奸情热了多年,再加上她今日从罗玄府中跑出来时一样东西也没带,身无分文的,在京中她无处可去,自然只有来投靠潘世权了。她现在可不敢再回去找罗玄,毕竟罗玄那人一向都是说得出就做得到,杀人对他来说不比眨眼难多少,聂晴不敢回去,深怕自己这一回去便如同羊入虎口,落得像孙氏一般的结局。 她心中虽然害怕,可潘世权在问她今日情况时,聂晴一下子便警醒了过来。没人比她这个与潘世权狼狈为奸的人更了解他,两人暗地里幽会多年,聂晴又与潘世权在某一些方面臭味儿相投,她知道这个男人无情无义,甚至比起潘世权的妻子贺氏对于潘世权还要了解一些。 越是了解,聂晴便越是不敢大意说出真相。她知道,不管现在潘世权对她有多么温柔体贴,可若是知晓她现在的情况,知道罗玄欲杀她,说不定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会亲自绑了她到罗玄家中,以求得富贵! 自己怎么会找来找去竟然找了这么一个畜牲?聂晴欲哭无泪,她以往只觉得潘世权这样的坏男人才可靠,但在这样的时刻,她却越发怨恨自己当初有眼无珠,看中了潘世权这么一个人。 聂晴自然不会与潘世权说实话,只说自己今日没见到罗玄,要在潘家里暂住下来。她看得出来,潘世权对她的话并不是全然相信了的,可好在潘世权这些年来看得很清楚罗玄对聂晴是怎么样一个听话法,再加上聂晴有时为了自己的自尊心没少在潘世权面前说大话,潘世权也当然信以为真,只当聂晴是真没看到罗玄,在这个好的讨好罗玄的时候,潘世权当然不会放过,因此很是痛快的便答应将聂晴收留了下来。 不过第二日,潘世权便因差事儿上出了大错,冲撞了贵人,而职位被撸了去,让他待罪在家等候发落。潘世权急得上火,让聂晴帮忙去找说和时,聂晴开始三推四推,潘世权不傻,他甚至可以说是极其精明的,否则也不会从当初一个小小的九品官儿混到如今的地步,现在聂晴的表现明明是有鬼的,估计是这贱人不知怎么的得罪了罗玄,不敢出去,所以躲在自己家中,连累了自己。 一想到这些,潘世权险些急得上火,暗地里观察了两天,又怕自己是猜错了,因此表面不敢露出不满之色,只是催聂晴去找罗玄时越发急促了些。 事情到底包不住火,聂晴得罪了罗玄,罗玄已经亲口放话说从此这妇人与自己无关之事儿,已经在京中贵族圈儿里渐渐传扬开来,潘世权又不是聋子,更何况这些话就是有心人要让他听到的,他自然是知道了。 如聂晴所想的一般,他本来就是个无情无义的男人,自然将聂晴赶了出去。 聂晴当初算计一场,可没料到如今落了个被枕边人,甚至是被夺去了自己女儿身的潘世权赶出门流落街头,心里的滋味儿自然可想而知。如今已经正值深秋,聂晴被赶出来时身无分文,身上甚至只穿了一件单衣,比当初自己从罗玄家中跑出来时还要惨。 她一面搓着胳膊,一面诅咒着不得好死的潘世权,在这大街上游荡,冻得浑身直哆嗦。 白天还好,人多温度也没那么冷,直到晚上时,聂晴便有些受不了了,她鼻涕已经冻得流了出来,开始时聂晴还会伸出袖子擦两下,这些年的生活让她养成了爱洁的好习惯,可是等到两只袖子也冰冷了之后,聂晴便不敢再去擦鼻涕了,反正擦也永远都擦不完,而且北方的夜里冻得能让人呵气成冰,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袖子冰得已经有些硬了起来,搭在自己的手腕上,让她的手腕都好像冻得没有了知觉了一般。 聂晴在心里又开始狠狠诅咒起潘世权来,这些年她帮着潘世权不知得了多少好处,享了多少的福,自己的第一次甚至也是给了他的,当初就算成婚也是与他背地里有往来,人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可她没想到潘世权竟然这么狠,在知道她跟罗玄已经不再是恩人的关系时,竟然头一回便不问缘由的将她赶了出来,甚至不管她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会不会冻出事儿来。 从出生时候起,聂晴虽然在孙氏手下讨生活吃过了不少的苦头,可是她从来没有过像这样一天,有家当不得,天冷没衣穿,肚饿却没饭吃的情景。孙氏便是再不喜欢她,可也最多打骂她几句而已,当初时候的聂晴便一直觉得那就已经是天底下最大的痛苦与折磨,可如今真正尝到了一整天跟游魂似的在街上乱窜,居无定所的感受之后,聂晴才知道这世上的苦难并不止是被打骂和做事,以及被父母不喜欢而已。 在饥寒交迫之下,哪里还会有人去顾忌得到那廉价的东西。她这会儿甚至想不出自己一向恨的孙氏是个什么模样,她只知道她现在又冷又饿,就快要死了。 可她不想死,她不甘心死,她还没过够呢,聂秋染刚死了,他的一切本应该是自己的,自己还没有享受,怎么能去死呢?上天怎么对她如此的残忍。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rs 聂晴的前世(八) 她不想死。聂晴到现在都不明白,罗玄怎么好端端的一下子就翻脸了,明明帮助自己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她一直都觉得就像以往的任何一次那样,可罗玄怎么会突然就翻脸了呢,明明那样一件小事他也不肯帮自己,还害得自己现在被潘世权赶出来,他该死! 聂晴觉得身体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在这样的天气里,她好像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都像是要被冻得僵住了起来,她不想死,她的梦想还没有实现,聂家是她的,可她还没有拿到,她不应该要死的。聂晴伸手搓着胳膊,一面嘴里下意识的骂骂咧咧。 前一天时她还睡在自己那舒适温暖的床上,可不过是一天之间,她的生活却变了样,她到底做了什么,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聂晴不甘心。 正在此时,前面传来了阵阵脚步的声音,在这安静异常的夜里,让原本僵硬如鬼魂的聂晴一下子便听到了,她不由自主的眼睛一亮,抬起了头来,吃力的想朝那声音跑去,她不想死,她要找人救她。 “救我,救我。”聂晴像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远远的就开始哭喊了起来。只是她的声音早已经厮哑,她深怕别人听不到,又故意将身体撞在一旁的墙上,发出‘嘭嘭’的沉闷声。果然,像是那声音听到了她弄出来的动静,脚步声慢慢朝这边走了过来,聂晴已经没有了力气,缓缓的滑坐在地上,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边渐渐出现了一道漆黑的人影。 今夜本来连月光都没有一道的,可不知是不是聂晴在黑夜中走得久了,竟然也能将远处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的,她看到了人。 “救我,求求你,救我,我愿意陪你,我,我是女人……”人在危难关头时,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名节不名节的,更何况聂晴本来又不是一个多么看重名节的人,这会儿她发疯般的想要撕扯自己的衣裳,只盼望有人能收留自己。在这样绝望的时候里,她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她嫁过的丈夫。她有的男人不少,这些年来除了与潘世权鬼混之外,还陆续与其他人有过露水姻缘,对于这些妇人贞洁并不如何看中,可是她睡的男人虽然有一些,但嫁过的男人,却只得那么一个而已。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模样,生养她的母亲,曾经让她如此痛恨到认为将她挫骨扬灰自己都能将她认得出来的孙氏她都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明明她以前对孙氏印象这样深刻的,可她这会儿已经想不起来,甚至不知道孙氏说话的声音是个什么调子,但她却偏偏记得,她一直以为已经抛到了脑后,早已经不知道他的音容样貌的丈夫来。 怎么会这样?聂晴有些不明白,那个男人长得并不如何出色,甚至性格也很温吞,并没什么野心,他一天到晚只知道围着自己这个女人转,难成大器,一天到晚连点儿欲望与野心都没有,那样一个男人,就是在冲动时忍耐不住的最后关头,自己让他滚便真的能强忍着身体里的本能乖乖离开,甚至为她端茶递水,被她冷落后还能一心为她的没用男人,她一直看不起,甚至觉得很厌烦的懦弱男人,她也根本不喜欢的男人,可在这会儿,怎么会想起了他来呢? 聂晴觉得有些想笑,那男人在她身边时,她恨不得他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恨不能立即就离他远远儿的,这些年来她要顾着享受,她要顾着弄垮聂家,她要顾着怎么风光怎么成为人上人,她甚至要想着怎么发泄自己的欲望,她的心太大了,装了太多的东西,哪里有闲功夫去想那个已经和离的无用丈夫?可为什么在这个将死的时刻,想不起来潘世权,想不起来任何给自己曾来欢愉的男人,她甚至只想起那个懦弱的,胆小的,没什么野心,被她称为不是男人的男人来? 两行热泪从脸庞涌了下来,聂晴甚至只想着心里的念头,没有听到刚刚那个被她以为是救命稻草的男人在说话。 “我要回去找他。”聂晴抹了把眼泪,这会儿时间还不晚,她现在愿意再次回到丈夫身边,她知道,他是个敦厚的人,而且对自己有情,他不会像潘世权那样的贱男人,一知道自己倒霉了便巴不得离自己远远儿的,见自己好时便如同蜜蜂见了蜜般的涌上来,他要是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他一定会心疼自己的。 “滋味儿好受吗?”那道清冷的男声又响了起来,聂晴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刚刚找到了一个救命稻草的存在,顿时有些激动异常:“你赶紧带我去见他,你带我去见他。” 那人站着没动,任由聂晴那双漆黑冰冷的手爬上了他的衣摆边,虽然他穿着一身黑袍,他也知道聂晴的手一定不会在他衣裳上面留下手印儿,不过这个男人依旧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头,斯条慢理的从自己怀里沉默着掏出一样东西来,聂晴下一刻时只将这人当做救命稻草般看待,可下一刻她便已经张开嘴撕心裂肺的惨叫了起来。 “啊~~”她捧着自己那只已经皮开肉绽,这会儿正缓缓有血液从里头涌出来的手,有些惊恐的盯着努力抬头想盯着这个男人看。她本来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冻得没有了知觉,可这会儿在这个恶魔一般的男人拿了匕首在自己手上划了一下之后,聂晴的手便已经开始感到一阵刻骨的疼痛来。 她有些惊恐的抬头看着这个男人慢吞吞的拿了匕首在自己身上擦拭干净了,那匕首隔着一层薄薄的单衣挨在聂晴身上时,令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好像这匕首的温度比起这外头的寒风更加凛冽,聂晴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身体,这会儿哪里还想得起来自己之前在想什么,只是惊恐异常的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接着,她又下意识的喊:“长生,救我。”等到聂晴喊完时,不止是对面那个男人有些惊讶,就连聂晴自己都有些吃惊了起来。 那长生是谁?在她印象之中好像是没有认识一个叫长生这么土名字的人的,她怎么会突然喊长生救她呢?若不是手背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不住的流淌着鲜血,恐怕这会儿聂晴已经笑了起来,外头的寒冷让她的脑子有些混沌了起来,她吃力的想着长生是谁,甚至忽略了自己手背上剧烈的疼痛,她想了半天,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小心翼翼的,老实敦厚的青年人面容来,那人的目光正痴痴的缠在她身上,那人看她的目光里带着温和与怜爱,他是,他是自己的丈夫,慕长生。 对,他是自己的丈夫,自己的丈夫是慕长生。聂晴直到这会儿才想了起来,她也明白了过来,她一直觉得自己厌恶那个男人,甚至看不上他,可是等到她危难时,落难时,想到的却是那个男人温暖的面容与敦厚的笑意,聂睛的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 “不要杀我,我要见长生,求求你,让我见长生。” 这会儿聂晴泪眼婆娑中,她看清楚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一脸沉默的人这会儿正拿着刀的,正是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过的道一。聂晴虽然有些吃惊他怎么会在这儿,可是现在她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她只是伸手抓着道一迭声便开口道:“道一,求求你帮我。看在我大哥的份儿上,你把我送回去,送回村里,我给你,我给你,给你我的身体,不,我给你银子,我丈夫有,他一定会给你的。”聂晴这会儿痛哭流涕,她明白得太晚了些,她若是早知道她喜欢的是慕长生该有多好,她便当初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他,她会给他生儿育女,她也不用与聂家为敌,如今背后有大哥撑腰,罗玄那个魔鬼便不敢要杀自己。 道一这会儿看得出来聂晴已经是后悔了,可惜她再后悔,也已经是晚了。她怎么不早些明白这个道理,就因为这样一个无知妇人的算计,算计了主公唯一的一点血脉,再加上狗皇帝正德帝的下手,为了培养出一个聂秋染,竟然不惜给臣子下药。道一以前一直以为罗玄就是聂秋染最大的敌人,可惜他在本来想杀死孙氏以及聂晴为聂秋染报仇不果之后,却知道孙氏早被罗玄杀死,而聂晴现在也是生不如死,他便想着要先去找罗玄报仇,可他没料到,竟然从罗玄口中,听到了令他觉得匪夷所思的事儿。 聂秋染不是因罗玄而死,事实上他确实是死在了罗玄手上,可他死的原因,竟然是那样一个在道一听来觉得愤怒又觉得不可思义的原因上面。他现在还没有能力完全替聂秋染报仇,他也不是罗玄对手,更何况他现在为了替聂秋染报仇,已经暂时停靠了罗玄手下,因此今日出来只是为了杀死聂晴,以报她当初唆使孙氏干了蠢事儿的那仇而已,可他没料到,竟然会见到当初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聂晴,如今竟然也会落到现在的结局。 现在的道一已经打消了原来的想要杀死她的念头,有时候让一个人死了,远比让她活着还要痛苦。他知道聂晴口中的长生是谁,一个念头顿时涌上了心头来,道一跟着罗玄相处了几分,这会儿笑了起来也带了些罗玄邪魅的味道:“我成全你。” 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聂晴却没料到还有山穷水尽又一村的时候。她原本以为自己得救了,可没等她欢喜过来,便才知道,道一哪里是平白无故想替她办事儿而已,他是一个魔鬼,是一个恶魔。 两人一块儿上路之后,道一每日都会拿刀在聂晴身体上刻划几下,看她疼痛欲死,却又偏偏不肯给她一个痛快,反倒每割她一处刀伤,便会找个大夫替她包扎,天气渐渐已经凉了下来,聂晴身上的伤口好了又添些新伤,而随着天气的越冷,以往并未完全长全的伤口在道一不给她穿太厚衣裳,但却又偏偏不会让她完全冻死的情况下,转换成了满身的冻疮。 道一这人聂晴敢肯定他会武功,他划自己时下手精准,从不会让她有致命伤,可却偏偏又要让她尝到极大的苦楚,两人刚出京城没几天,聂晴好几回都忍受不住那种疼痛,一心想求死了。可她又不甘心死,她还没见到自己的丈夫,这些折磨算什么,她知道,她会有熬过去的一天,总会有雨过天晴的时候。聂晴心里暗暗给自己鼓气,甚至道一都没有料到,聂晴这样一个妇人竟然会有这样的忍耐力。 不过她有忍耐力才好,自己替主公报仇便能更痛快一些,他最怕的就是聂晴会撑不住死了,因此虽然每回他划的伤口都并不是致命伤,但道一都会找来大夫替她包扎一番。因这样的耽搁,两人步行出京的速度便并不快。道一很有分寸,知道如何能让聂晴更痛苦却又不至于撑不到家而死了。两人并未乘坐马车,道一甚至每回看着脚步蹒跚的聂晴跟着自己朝前走时,他都没有出手拉她一下,但就这样,聂晴仍是坚持了半个月。 从这一点上,足以能看得出来这个女人拥有着绝佳的忍耐力与自制力,道一有时甚至都佩服她。难道这样一个没什么脑子的妇人最后能算计到自己的主公,她并不如何聪明,否则不至于会与虎谋皮,与罗玄这样的凶人合作,最后害人害已,可她却拥有忍耐力,几十年如一日的伪装,这样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她偏偏还能忍耐得下来,难怪最后她会成功。 越是这样想,道一越是对聂晴折磨得凶。冰天雪地里,聂晴光着一双脚踩在并不平整的石子儿小路上,一整天走下来,整双脚都是血肉模糊的。一个多月过去了,聂晴的脚底生出厚厚的茧子来,这些茧子裂了开来,形成一道道的冰口,血肉模糊的,看着很是吓人,明明她有时能疼得浑身直哆嗦,面皮苍白,但她的目光却是越来越亮,她知道自己已经快回到家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正在不远处等着自己。 一整个冬天过去,两人来到洛城时,已经是来年的三月了,这一路以来,聂晴饱经风霜,将以前从未尝过的苦楚挨个儿尝了个遍,她的身上长满了冻疮,脸上鼻子上已经红肿溃烂,整个人明明已经消瘦得如同芦苇,可她因身上浮肿,看起来倒像是胖了一大圈儿。 已经到了洛城之中,慕长生所在的小镇离此地乘马车不过是最多一个白天的距离,可她却要走路,便是一路奔跑,她回到家中也得要花上两天的时间。可聂晴知道,道一恨她入骨,他绝对不会给她乘坐马车的机会的。 但出乎聂晴预料之外的,道一在洛城中停了下来,他让人找了马车,聂晴正是有些惊喜时,以为自己两人会早日到回到小镇时,道一却只懒洋洋的赶着车,等到了县城中,便已经花去了一整天时间。晚上吃东西前,聂晴有些忍耐不住:“道一,我要回去,我回去之后我丈夫就有银子给你了。” 她这段时间受尽道一折磨,心中恨他入骨,还想着等到自己回去之后,定要想办法杀了他,以报这些日子以来的仇恨。她发誓,自己只要杀了道一,报了仇之后,她从此安安分分的呆在慕长生身边,她绝不会再像以前一般不安份,让慕长生为她心力憔悴,她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她以后要为慕长生生儿育女,为他传宗接代,再也不像以前一般对他。 道一哪里看不出来聂晴心头的想法,顿时便冷笑了起来。聂秋染会受她算计,并不表示聂秋染不是她的对手,而是自己的主公太重情,太重视亲情,太重视聂晴这个妹妹,因此才被聂晴算计,可没料到聂晴这种白眼儿狼,不止吃着主公的,喝着主公的,不知感恩不说,反倒还咬了他一口。聂晴这些日子以来越是会忍耐,道一心中便越发恨她几分,因此折磨起她来更加不留手。她欠主公的,自己会替主公丁点儿不少的取回来,而且还要让她加倍痛苦,感受到主公临死前的绝望! “这儿何时有你说话的余地?”道一眼里露出杀意来,他很想在此时便将聂晴弄死,但这会儿还不到时候,聂晴要死也不应该是现在,若是现在死,还真是便宜了她,他要让聂晴受尽折磨,在心灵绝望无比之下,痛苦异常的死去! 虽然心中焦急怨毒,但聂晴这些日子以来与道一朝夕相对,两人虽然没怎么说话,但她却越发开始了解起这个以往自己垂涎过他身体的冷男子到底心肠有多么狠,他就是看到自己哭得鼻涕眼泪的跪在他面前,也丝毫不会心软半分的人。聂晴自然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因此强忍住了心里的怨恨,闭上嘴不说话了。 道一虽说拖了两天才回到小镇中,但这并没有影响到聂晴归来时迫切的心情,她甚至更急切了些。虽然此时她浑身又痛又冷又饿又难受,可她却依旧想着自己的丈夫看到自己时不知该是何等的惊喜与高兴,还不知道他会对自己说出什么怜惜的话语来,聂晴一想到这些,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妙,可她却依旧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她甚至想在这会儿要哼一曲歌来表达自己的欢喜与雀跃,她忍耐不住的笑出声,眼睛早在看到道路两旁熟悉的景色时,脸上便不由自主的露出扭曲的笑容来。 只是她现在的脸庞已经肿胀不堪,这会儿笑起来总觉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激动,血液流得快了些,身上的冻疮又开始疼痒了起来。聂晴忍耐不住的伸手去抓,没多大会儿功夫便感觉到自已的手指甲已经湿润了起来。这是血与脓,几个月以来聂晴已经习惯了这些,她甚至感觉不出她身上那种异样的腥臭味儿,那种脓化开之后特有的臭味儿,她已经习惯了这些。 道一依着她的哀求,将她放在了慕家必经的一条道路上,不由站得远远的看了起来。他看到聂晴蹒跚着想要朝那边走过去,嘴角边不由自主挂起一丝冷笑来。 屋里好像是有人听到了外头的声音,远远儿的道一都好像听到了孩童传来特有的清脆响声,唧唧喳喳的,像鸟儿一般吵闹。 “爹,娘,这儿有个叫花子。”一个小小的孩子跑了出来,一边好奇的盯着聂晴看,嘴里还发出嫌弃的声音,一边捏着鼻子倒退了两步:“她可真是臭啊!” 聂晴当初嫁给慕长生几年,虽然她对于这个男人不上心,可住了几年总归知道这附近只住了慕家人而已,而慕家只得长生一个独生子,不应该有孩子才是,聂晴心中有些疑惑,难道是这儿又搬来了别的人家?或者是当初长生看到自己离开,所以心中难受,见到这儿的情景总归有些心痛,因此搬家了?这样一个念头涌上聂晴心头,她先是有些得意,接着又有些甜蜜,末了还有些着急,长生若是搬了家,谁来给她付银子? 若是不付银子,道一白送自己回来,他一定会杀了自己的。 想到道一的手段,聂晴浑身开始不自觉的哆嗦了起来,她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去想她的丈夫会搬到了什么地方,正急得想哭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那孩童的吵闹声将屋里的大人吵到了,这会儿正有人出来,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衣袍,面容斯文,留着三尺青须,虽然已经有十年以上没有见过丈夫的面了,他已经老了,也不再早是聂晴印象中的那个他,可聂晴依旧是第一眼便将他给认了出来,这就是长生,这就是长生,他没有搬家。rs 聂晴的前世(九) 先是松了一口气,想着自己的银子已经有人付了,聂晴接着又有些疑惑,她看到长生朝那个孩子走了过去,她看到那孩子仰头叫他爹。长生怎么会有孩子呢?自己还没有为他生孩子呢,这小东西是从哪儿来的?聂晴心中有些不满,但她却又随即想到,长生与自己成婚多年,他本来成婚之后年纪就不小了,又一直没有孩子,如今几年过去,慕家恐怕是为了不想绝后,所以让人给他过继了一个孩子吧。 聂晴思索到这儿,有些不以为然,她现在已经回来了,她自己可以为长生生一个孩子,她不需要让别的孩子来喊她娘,所以这个孩子该往哪儿送便往哪儿送吧,她看着这个孩子喊长生的样子,实在是碍眼得很。聂晴动了动嘴,看到丈夫时还是有些激动的,她想清清嗓子,想要温柔的唤丈夫一声。 她以前对长生实在是太冷漠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生自己的气,她要给他认错,让他原谅自己,并替自己付掉银子,先暂时的摆脱道一那个妖魔。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时,屋里已经有个大腹便便的年轻妇人扶着肚子出来了,刚刚还一脸温柔与孩子说着话的长生一下子便朝那妇人迎了过去,满脸焦急满脸担忧的便道: “娘子,你有了身孕,正该在家里好好休息的,怎么出来了?” 娘子?长生是在唤她娘子?聂晴想笑了,她才是他的娘子,长生怎么认错了?自己就在他面前呢。 “妾身听大郎说这儿有个落难的,想出来看看。”那妇人年约二十许,瞧着倒是年轻,说话时声音轻言细语的,聂晴看到她的目光落了过来,但她却没有在意,她只看到长生的手扶在那妇人腰间,亲昵的与她靠在一块儿,顿时脑海里像被人轰了一拳般,整个人都有些惊呆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了?” 那妇人凑了过来,面容依稀好像有些眼熟,聂晴明明听到她好像在说话,可却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只看到长生与这妇人交握的手,以及那妇人高挺起的肚子。 她有了身孕,她有了长生的骨肉。 长生娶了别人,长生娶了别人,他甚至根本没有如同自己想像中的一般,一辈子都在等她。 聂晴心里一下子涌出满腹的怨气来,为什么,她想为长生为什么,以往对这么喜欢自己,这么喜欢照顾自己,甚至对自己顺从无比的男人,他凭什么有一天也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别人,他凭什么敢这样挨着别人!聂晴不甘,她真的不甘,凭什么人人都要这样对她。 她一直以为对自己忠心耿耿,永远会听自己话,永远会在自己身边当一条狗的罗玄,突然之间变了副嘴脸,竟然敢说要杀了自己。她以为弄死了大哥,聂家便是她的,没人敢与她争,毕竟大哥一无子嗣,二现在还断了根,三来聂秋文便是姓聂的男丁,但聂晴一直看不起他,认为自己能将他玩弄在鼓掌之间。 她一直以为潘世权会对自己情根深种,他虽然是坏男人,可他都已经说了要娶自己,这不是自己的魅力所在么?这样一个坏男人都肯娶自己,他知道自己的底细还说那样的话,他对自己难道不是真爱么?可他却在自己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残忍的赶走了自己。而聂晴更是以为一直会站在自己身后的慕长生,一直以为会为自己单身一辈子,永远守在自己身边的长生,现在却已经有了新人,甚至连孩子都这样大了。 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残忍的对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聂晴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应该是这样的,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力气,聂晴一下子将头抬了起来,狠狠的盯着那个妇人看。她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狼狈,她已经从这妇人惊慌失措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看到这妇人惊呼了一声,长生一下子抱住她,并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推了自己一把,那脸上的神色聂晴都不敢去看。 他推了自己。 为了一个别的女人,当初对自己呵护备至的男人竟然推了自己。 聂晴有些不敢置信,他推了自己! 当初自己离开他时,他的眼神如此不舍,可就算是因为这样,他不舍得自己,但自己要离开时,他依旧是一言不发,甚至没有舍得哀求自己,这样一个如此爱自己的人,如今竟然会推开自己。在自己想要回来,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却将自己推开了。聂晴本来以为到了自己这个地步,她恐怕会哭,毕竟眼泪是女人的利器,当初便是那样厉害的聂秋染与高高在上的聂夫子不也在她这一招之下昏了头,变傻了么。 可她一直认为自己的眼泪是武器,除了小时不知事会因为孙氏的冷落喝斥而真心流泪之外,直到懂事以后,她再也没有尝到过眼泪是个什么滋味儿,没料到竟然是这样的苦涩,慕长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一瞬间,聂晴万念俱灰,这一路以来的精神支撑好像在此时此刻都消失了个干净,聂晴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没料到,自己心心念念之后回来,原本以为会回到一个温暖的家,她甚至都想7从此甘于平淡,她的丈夫却给了她这样一个打击,当初潘世权赶她出门时,她曾恨过,她曾怨过潘世权不是人,甚至狠狠的咒骂过他,但她心里却没有多少忧伤心痛的感觉,因为她早知道潘世权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甚至心里早已经隐隐有过那样一个预料,知道迟早有一天潘世权在知道真相后有可能会赶自己出门。 但聂晴没有料到,她一直向往的丈夫,她从未料到过有一天会推自己的丈夫,会因为另一个女人,而将她狠狠的推开。聂晴一时间万念俱灰,她甚至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从此觉得生无可恋。聂晴便是再倒霉时,都没想过要死,在她看来,自寻短见的妇人是这世上最傻的了,好端端的能在这个花花世界活着,多么有趣,为什么要去死?她甚至还嫌这一生时间太短了呢,恨不能再多活一些年,可她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天生无可恋的时候。 “长生……”聂晴泪眼迷蒙的张了张嘴,她现在浑身的力气在被慕长生推开的那一刹那间顿时便消失了个干净,直挺挺的朝后头倒了下去,她的丈夫没有过来扶她一把,只柔情蜜意的盯着那个妇人看,他甚至都没有看自己一眼。聂晴心如刀割,眼泪流在脸上的脓处,火烧火燎似的疼,但这会儿她却已经感受不到,她已经觉得自己心口儿疼得死去活来,哪里还顾得了脸面上的那些细微伤处。 “有趣吗?”道一的声音缓缓的响了起来,他好像身体慢慢蹲了下来,居高临下的盯着聂晴看:“后悔吗?” “他只是没有将我认出来,他是爱我的。”聂晴满眼空洞,但却仍坚持着,她不能相信丈夫已经不喜欢自己了,他已经忘了自己,有了新人。她不能接受这样,她为什么从京中出来,一路熬过来,吃了不少的苦头,她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回来,想过上从此舒适有人包容的幸福日子。 聂晴这样一说完,顿时自己便醒悟了过来。是了,她的丈夫一定是没能将她给认出来,他一定不知道她是谁,毕竟她现在这副鬼样子,恐怕连她的爹娘都已经将她认不出来了,她的丈夫又怎么能将她认出来,若是长生知道她是谁,一定不会这样对待她的。 道一冷笑着看聂晴笨拙的坐在窗前对着水盆吃力的打理着自己,她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动弹一下肯定钻心入骨的疼,再加上如今伤口沾了水,她又想将自己清理干净,可想而知该是有多难受了。就到这儿吧,他也不想再在聂晴身上浪费时间了,他要做的事情还更多,当初害了聂秋染也有聂晴的原因,不过她到底已经得到报应了。道一一想到这儿,顿时便冲已经疼得满头大汗的聂晴道:“慕长生来过了,他给你带来了这东西。”道一说完,拿起手里的袋子晃了晃,里头传来叮叮铛铛的响声,倒像是铜钱与银子混在一块儿时响声般: “他认出你来了,不过他说自己现在已经是有家有口的人,为了家里的妇人,他不能再过来,你知道的,他的夫人现在已经怀了身孕,可不敢出什么差错,毕竟那里头装的可是他们家的后代。”随着道一的诉说,聂晴的动作顿时僵了下来,道一却不管她心头在想什么,又接着道:“他只能给你这些银子,他知道你现在日子不好过,所以给了你一些银子,让你以后好自为之。”道一说到这儿,这儿顿时笑了起来。 他看到聂晴的身体开始筛糠似的颤抖了起来,她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儿,双眼已经往外翻着,整个人精神有些恍惚,半晌之后才尖叫了一声,猛的将自己面前的水盆一下子掀了翻开来:“不!不可能,不可能,长生没有认出来,他若知道我是谁,怎么可能不管我,什么好自为之,我不好自为之,我不……”聂晴嘴里不住哭诉着,但道一这会儿哪里还管她,聂秋染死时恐怕比她的心境还要绝望十倍,就是这个恶毒的妇人,害死了主公唯一的血脉,她有如今的结局,还不够! 聂晴不想死,可惜天下之大,她已经无处可去。连在她心中一直以来对她忠心耿耿且又极为喜爱她的丈夫如今都变了心,聂晴痛苦到极致的时候,险些好几次都恨不能想死,但也只是险些而已,她到底不敢死,她到底舍不得自己这条命。在这样的情况下,聂晴心里只能暗暗的恨道这世上的男人果然都是她靠不住的,她便想到了以往为了自己而永远痴迷的陈小军,聂晴当下决定想去看看陈小军能不能收留自己。 在她看来,陈小军以往对她百依百顺,痴心的程度不在她的丈夫之下,她当下便决定要去找陈小军。道一也由着她,不到黄河心不死,这聂晴不知哪儿来的自信,真当自己是个万人迷不成,既然她要自取其辱,自己也可以由着她,让她尝尝那种绝望的滋味儿也好。 果然不出道一所料,陈小军面对聂晴时,甚至比起那个慕长生还要不如,他甚至脸上露出震惊与害怕厌烦的神色来,看聂晴的目光中带着不敢置信与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这种眼神大大的刺激到了以往一向自尊心高傲的聂晴,当下恨不能与陈小军同归于尽才好。 只是这一次道一不用她出手了,道一这一趟回来并不止是完全折磨聂晴而已,他还带了罗玄的命令而来,他想要投靠在罗玄门下,替聂秋染报仇雪恨,所以他为了投靠罗玄,答应了要替罗玄办一件事以证明自己,这件事情,便是将陈小军抓回去。 对于陈小军的被抓,聂晴好像高兴得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她一天只看着陈小军,与他不住对骂,道一并没有杀了她,由着自己动的,远不如罗玄动手来得痛快,他一路带聂晴回去时收拾聂晴的法子,都是罗玄出的主意。这趟他是要将聂晴二人都带回去,让罗玄处置了。 再次见到那个恶魔一般的人时,聂晴险些没有吓疯,她想起了孙氏的下场,以及那个圆滚滚的头颅,这会儿害怕得无以复加。但罗玄并没有杀她,反倒是以另一种聂晴更加从骨子里害怕的方式来折磨她。 罗玄喂了她不知道什么虫子,将聂晴装在一个坛子里,她好像能感觉得到自己身体长出古怪的植物来,她甚至更时常能感觉得到她的身体里有不少虫子在钻来钻去,她能闻到自己的身体腐败后发出的臭味儿,她如同一个种在坛子中的植物般,而且还是一个长了虫的植物,整天便停在那儿,动弹不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能看到在自己身旁不远处的陈小军时常发出嚎叫的声音,可惜后来他好像认了命,又好像是熬不住了,被人带了出去。 他被丢到了哪儿,聂晴不知道。她对于现在的生活已经有些绝望了,她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的两条手臂变成了好像植物根须一样的东西,可就这样,她还能思考,还能活着,就是想变成鬼投胎,对于她来说,都好像变成了一种奢求。 以前的时候聂晴对于别人都倒霉了,而自己却能好好儿的。把对不起自己的人都踩在脚下,让别人生便生,让人死便死,那种感觉极好,可她没有料到,有一天,这样旺盛的,原本该由自己作主的生命,也有轮落到由着别人来决定生死的时候,她甚至连想死,都不成。 时间在这样的情况下过得特别的慢,不知道是不是身体里的虫子原因,聂晴也不用再吃喝,她就这么熬着,好像不知时间已经过去了多少年般,终于那个头一回见面时,让她觉得惊艳却又害怕,后来还觉得厌烦恶心的罗玄终于出现在了她面前。 聂晴此时浑身长满了青绿的青苔,不是她的错觉,她的手臂真的变得像树枝一般,她的脸色透着青绿,上面长满了绿毛与疙瘩,看起来像是已经有些腐败了,眼珠灰黑,浑身透着一股腐烂后的血腥味儿。她就是看不见自己的形象,也知道她现在的情况一定非常不好。 “她还活着?”罗玄的声音响了起来,聂晴像是隔了一辈子才重新听到这样的声音般,她刚刚眼珠微微动弹了一下,这会儿听到罗玄的声音,她再也忍耐不住,努力想喘起气来:“杀了我,杀了我。”她知道,自己其实若是想再度成为人已经不行了,没想到她聂晴,一直想当人上人的聂晴,竟然也会有软弱到想求死的一天。 “还活着。”另一个人也觉得十分诧异,听到罗玄问话连忙便道:“奴也觉得诧异,此人以身饲养蛊,奴将其身体变树,她不能动弹,可确实还活着,眼珠能动。”刚刚他甚至更好像听到了聂晴在努力想喘气的声音。可是那怎么可能?她身体里全部是被温养的蛊虫,她已经中了蛊虫十几天了,恐怕肚腹中已经没了内脏全应该成了虫巢才是,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确实还活着。”罗玄笑了起来,他蹲下了身来,与聂晴那双灰败的眼珠对上了,一边伸手扯了扯一旁她身体上长出来的绿苗,心中也觉得有些诧异。聂晴的身体都已经在做为尸体腐败了,而她人还活着,这实在是让罗玄太过吃惊了,这些年来办过的死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还是头一回遇着生命力这样顽强的,幸亏当初先逮着了她,处处将她逼到绝境,又利用慕长生等人刺激到了她,否则这样的人若是放了她归去,说不定往后罗玄自己都有可能被她报复。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聂晴这样的人是丝毫不能再给她东山再起的机会,否则恐怕有可能阴沟里面翻船,落个聂秋染那样的结局。终日打雁,却最后被雁啄瞎了眼睛。 罗玄一想到聂秋染的结局,忍不住笑了起来,越笑越是厉害,那是一个厉害的老对手,甚至有时让他都好几回感受到了威胁,可这样一个厉害的人,却偏偏是个傻的,先是被皇帝算计,一面想要用他来对待自己,一面却又怕把握不住他,因此故意给他高官厚爵,故意将他堆得高高的,甚至有意想封他为王,在大庆朝,这般的荣宠可真是这几百年来的独一份儿了。 但正德帝那老东西不愧是老奸巨滑的,卸磨杀驴的事儿他干起来炉火纯青,他怕自己将聂秋染捧起来,往后使他成为一个大庆朝的后患毒害,又怕他位高权重之下生出什么不臣之心,甚至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来,因此一面给聂秋染大肆封赏,一面又给他加官进爵,使他掌了不少连太子都不曾享受到的权利之时,还一面悄悄给他下了绝育药,从一开始聂秋染受他重视进朝为官之时,恐怕正德帝便生出了那样的心思,因此一步步慢慢部署,当面对聂秋染亲热有加,甚至十分赏识,成为了他的知已者,一面却又背地里给他捅了刀子,让他一辈子再难有孩子。 也幸亏当初聂秋染中药还轻时早早的有了一个女儿,否则后来恐怕真的要落个半点儿血脉不留的地步。 从这一点来看,正德帝做事可不比他这个人人都称为人屠的杀人魔好到哪儿去,人家那干的可是见血封喉的事儿,直接给聂秋染权力,又绝了他的子嗣传承,让他以后没办法生儿子,可真正是绝了人家的根,更是让聂秋染临了到老,连个儿子都没有。往后死了,连个烧纸叩头的人都没有,正德帝可比他狠多了。 难怪到最后时,聂秋染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那个表情,现在想起还令罗玄觉得愉悦。 一心想要效忠的正德帝,在聂秋染看来是对他有知遇之恩,不止是一个一国之君该受臣子敬拜的皇上而已,他甚至对于聂秋染来说,更是有恨不能为知已而死之心,却没料到最后自己却只是成为人家棋盘上的一颗旗子而已。那样的滋味儿一定很不好受,否则最后聂秋染不应该是那样一副万念俱灰的神色,甚至可以说他是自己动手而求死的。 当然,这其中不乏有聂晴的好算计,好安排。一个妇道人家,竟然也如此心狠手辣,若不是她是聂晴,若不是她当初顶了自己恩人之名,若不是她害了自己的恩人,这样做事心狠的娘们儿,心肠不输自己的妇人,罗玄甚至都有些不想杀她了。rs 聂晴的前世(终) “你想死吗?”罗玄看着那双已经没有了神采的眼眸,含着笑意问了出来。他知道,既然聂晴没死,这会儿一定能听得到自己的说话,一定能看得到自己,因此又问了一句:“想死?”到了这个地步,聂晴不是一个傻子,她应该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可她若还是不想死,罗玄便真的佩服这样一个人了,若下回还能再遇到这样一个敌人,他绝对不会再猫戏老鼠般的玩弄她几年,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将她给杀死。 不过也幸亏自己当初戏耍了她几年,磨去了她的小心与谨慎,后面才这样轻易的便能看着她一步步自己走向灭亡。 “还,能活吗?”聂晴听到罗玄问自己想不想死时,突然之间脑海里涌出一股戾气来。 她一直想死,在这冰冷的坛子中时,她曾无数次的想过一死了之,不用再受这样的折磨,不用再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可当罗玄真问她想不想死时,聂晴却知道,自己不想死。她还没活够,她还没有享受过这样的花花世界,只要没有到穷途末路之时,她真的不想死,只要还能有一丝机会,无论让她付出什么样的努力,她都想要活下去,哪怕是身体残缺不全的,哪怕是身体有疾的,哪怕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受人唾骂的,可只要还活着,她便能有机会,她便能有一切机会,她要活着。 她以为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说出声音,可却不知道在别人眼里,她只是喘息了两声,她只是摇了一下身上的绿须而已。但罗玄看她那可怖脸上的表情,却突然之间明白了聂晴的意思,顿时忍不住赞叹:“你果然能耐,难怪当初敢做那样的选择。” “只是你虽然有些野心,不过却不够聪明。”与他这样的人打交道,外头的人对他的传言都已经在满京城传开了,聂晴自己对他有没有恩难道不清楚么,竟然敢打着想蒙蔽他的主意,该说聂晴胆大包天,还是说她傻得已经不分东南西北?罗玄嘴角边露出一丝带了狞意的笑容来:“我的恩人是不是你,你心中该很清楚才是,怎么就偏偏敢来骗我呢?”胆子可真够大的了,只是当初敢做,想过现在没有? “你知道为什么陈小军也会被跟你一块儿抓来么?”罗玄的声音幽幽的响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变态杀人魔怎么会想要跟自己说这些事儿,但聂晴心中确实不甘,她已经能感觉得到自已已经时日无多了,但她并不想要这样轻易的死去,因此依旧挣扎着想要抬起了头来,好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她竟然清楚的接上了话:“为什么?”就算她当初是冒充的,可罗玄一刀杀了她不就完了吗,为什么还要闹这么多事情来,最后还让她变成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当初跟在那个姓陈的小子身边的人,可不是你。”当初他在逃出家门时,一路疾跑离开黄桷村,他怕被聂明找人追上,从此一生再无出头之日,罗玄也不怕死,但他却没有要死的理由,他更不想一辈子毁在聂明那样的人手中,他当初年幼无依,一路逃出家门时就算是他从小都是靠自己才能活得下来的,但出门在外,而外头又人生地不熟的,他曾在小县城之中做过两个月的乞丐,只是乞丐之间都有争斗,那时的他年幼,被许多成年乞丐欺负,就快要饿死时,陈小军领着身边一个畏缩的妇人经过,那妇人挺着个肚子,穿着破破烂烂的,神情胆小怯懦,与当初的聂晴偶尔做出来的楚楚可怜之态有些相似。 她不顾自己被陈小军打骂着,也从蓝子里拿了块饼子递给罗玄。当初的罗玄不甘于那样去死,他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自然是将饼子接了下来,他可没想过要管那妇人会不会与丈夫吵架,毕竟他想要活下来,他从小就被人教得不知良心为何物,可偏偏那妇人递了饼子过来时,陈小军伸手便去打,那妇人自己被打着,还将他挡在身后,记得当时她可怜兮兮的劝陈小军一句话:“还是个孩子呢,就当为我肚子中的孩子积福。” 不知为什么,罗玄听到那样一句孩子,顿时心中被触动。从没有人说过他还是个孩子,可偏偏这样一个无能的,只能挨打的妇人却说了,他当时年纪还小,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儿,想明白要再帮那妇人时,却再也没看到过那妇人模样。只是受人一饼之恩,却该当以命相报! 在罗玄得势后,他曾回洛城寻找过,但并没有找到那妇人的身影,毕竟当日只是人海茫茫中的一次偶遇,他甚至已经有些记不清那妇人的模样了,只是依稀记得那日她一句怯生生的‘还是孩子呢’的话。因陈小军当日又凶又狠的模样,罗玄倒是将他容貌给记下了,那日再见到陈小军纠缠聂晴时,罗玄曾以为自己看到了当日说自己是个孩子的妇人。 他这一生之中,欠人的血债不少,欠人家的深仇也很多,可唯独欠人恩情,这辈子真的只是那唯一一次而已。那一句正是孩子呢的话永远记在他的心中,多年以后他都没有忘记,每当心中一片冰冷时,这句怯生生的话便总在他心里回响,可后来聂晴这个胆大包天的妇人,竟然敢在他认出陈小军时冒充是她,竟然敢玷污他这一生之中为数不多的美好事情,她该死! 更何况认出了陈小军,罗玄要往后查便简单得多,他查了出来,当日嫁给陈小军的,并不是聂晴,而是同聂晴一个村中的名叫崔氏的妇人。他曾派人去打听过,知道崔氏的生活如何,也知道她早早的约在十年前便已经没了性命,他更知道那妇人在陈家日子是过得怎么样的,她已经死了,这辈子注定再也没人敢说罗玄是个孩子呢,她已经死了,也让罗玄这一辈子直到死都该欠人债务,他没什么可以为那个可怜的女人做的,她当初死后被暴尸荒野,她是不堪被折磨而死的,甚至她留下的孩子都被陈家说不是陈家骨肉而生生滃死。 罗玄觉得自己帮不了她什么,她的娘家对她的死活根本不在意,甚至现在根本连她的尸骨都已经不知道被丢到了哪儿去,任他手眼通天,任他如今能将一个大庆朝搅得翻天覆地,可他到底是人,而不是神,若是那妇人活着,她便是想要成为人上人,自己也不是不能助她一臂之力,可她已经死了,罗玄便是再为此叹息,再想她活过来,可惜他已经不能办到。 但罗玄虽然不能让那妇人再度重新活过来,可他却能让那些将那崔氏逼死的人也让他们尝尝她临死前的滋味儿,他可以为当初那个女人做的,也就是将她的仇人们,尤其是害得她到那地步的聂晴与陈小军一家人,个个尝她当日尝过的千百倍苦楚而已。聂晴这些年来被他高高捧在天上,如今从云端掉落的滋味儿,不知她心里该是何等难受,让她自己亲手断了自己的后路,害死自己的亲人以致自己落到如今结局,是对聂晴这样野心勃勃的女人最大的报复。 “自食恶果的滋味儿,好受么?”罗玄含着笑意,又问了问面前那个已经几乎看不出那是一张活着的人脸,反倒像是一张已经干枯的人皮树的怪物,脸上露出笑容来。聂晴这会儿浑身的难受自然已经不必再说,虽然她已经感觉不到那股虫在体内钻腾着的剧痛,那只有在前几日时才会感受到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如今这几天已经除了浑身冰冷麻木之外,她已经没有感觉了。可这会儿罗玄的话一说出口时,聂晴竟然涌出一股心痛来。 这个念头闪入脑海,聂晴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不知道,她现在身体上面长出不少的青苗来,她一笑着,这些青苗倒跟着晃动,配上她鬼怪一般阴森可怖的脸,让人看得一阵胆寒。也因为她不自觉露出来的笑容,许多没有注意到聂晴还活着的人这会儿也看到了这样的情景,不由都有些吃惊了起来。能被送到这个地方被当成培育蛊虫的人体的,一般都最多熬不过半个月,而聂晴已经熬了这样长时间,她还是个女人而已,当初与她一块儿来的陈小军在没过五天时便已经惨嚎着断了气,这样一个女人倒也真可怕,到了这样的地步,已经过了这样长时间,她恐怕体内都已经被吃空大半,便是没有被吃空,应该也已经肠空肚烂了,她竟然还没有咽气。 聂晴这会儿管不了别人心里的感受,她只是想着自己竟然还会心痛,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她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她甚至现在还能感觉到肚中有东西在撕扯吃着自己的内脏,她的心恐怕这会儿在不在都还不一定,她怎么还能感觉到心痛?可她确实是在心痛,她不想死,也后悔了,是真的后悔了。她的大哥再不好,再忽视她,可聂秋染至少活着的时候,他却像是一把伞,还能庇护着自己,挡着自己,阻拦着罗玄对自己的加害。 而自己将他害死之后,便立即落到如今的结局,她确实是自食恶果了。 聂晴眼眶中一片干涩,她想要流泪,可这会儿眼眶中哪里有泪还流得出来,她如今这样活着,可是却被剥夺了不少人的能力,别说想要移动,如今竟然想要哭对她来说也是如此一个奢望。她当初若是早知道有这样的结局,她不会想要害死聂秋染,她不会想要逼散聂家,可到现在,聂家没有落到她的手中,她原本敦厚体贴的丈夫,也移情别恋,另娶了他人为妻。她反倒落入到罗玄这样一个恶魔手中,想死都不能,只能慢慢的等死。 那种滋味儿,简直比死还难受。 “杀了我……”她想通了这一些,也知道罗玄根本不会再放过她,想通了这些,聂晴自然一心求死。可她要死,又哪是那么容易的,罗玄本来就想要折磨她,这会儿看到聂晴眼里的光彩迅速黯淡了下去,忍不住就笑道:“我真正的恩人,原本是姓陈那小子的夫人。”罗玄突然之间开口说起了话,聂晴仍是想要一心求死的,可这会儿罗玄却不管她心里的想法,又接着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一句话使得本来这会儿嘴中正不住喊着杀了我的聂晴顿时愣住,罗玄看她嘴唇不再抖动,便知道她已经将自己这话听进了耳中,又笑道:“我当初曾在黄桷村中被人生出来。” 一个熟悉的名字从罗玄口中说了出来,聂晴这会儿已经觉得脑海中有些迟钝了,她总觉得这个黄桷村好像是十分熟悉,自己应该知道的,可为什么她应该知道,也好像明白那是什么地方,但偏偏却又说不出口来,只能有些着急的动了动嘴唇,却听罗玄又道:“我当初曾被人起名叫石头。” 这心狠手辣的杀人魔王竟然会有想要与自己谈天说地的时候,聂晴又忍不住想笑了起来,可是罗玄的声音却传进她耳中:“我父母视我如不详物,看我如眼中钉,唯有当初被你陷害嫁到陈家的崔薇,却曾唤过我一声孩子,给过我一张饼子。你们聂家没一个好东西,聂明当初曾想卖我,如今你们聂家的一切,不过是代她受过而已。” “聂明?”一个早已经消失了多年的名字这会儿又被人在耳边提了起来,聂晴有些疑惑了起来,罗玄却又道:“当日我既不求她施舍饭食,亦不求她给个住所,就这样,她还想要贩卖我,你说,你们聂家如此心狠手辣,该死不?”罗玄这话像是靠近了聂晴说的,因为他说话时一股热气喷到了聂晴脸庞上,聂晴本来早就已经只感受到冰冷的身体这会儿一沾到丁点儿的温度,便觉得精神一振,借着这股温热,令她原本有些溃散的思绪又开始凝固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了。 聂明,她知道是谁了,她是自己的大姐。聂晴好像是做了一件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般,笑了起来。她想起来了,聂明是自己的姐姐,嫁到黄桷村去的,黄桷村她也想起来了,是聂明嫁过去的村子,她怎么会忘记了?以前在家中未曾出嫁时,她曾无数次的听到母亲孙氏提过。聂晴想到这儿,想起了当初的日子,不由有些沉醉了起来,她想到了当初的种种一切,比起现实中冰冷的残酷现实,聂晴宁愿永远醉在梦中不要醒过来。 众人看着这个面目狰狞恐怖的早已经看不出以前模样的聂晴露出扭曲的笑意来,就连跟在罗玄身边的阴流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罗玄却是表情未变,只冷冷看了聂晴一眼,才突然之间站起身来:“走吧!”聂晴迟早会死,她现在还撑着没死,算她能耐,可是蛊虫早在她体内安了家,她印堂之中青绿里显出一点淡金来,显然是已经快培育出虫王来,等到虫王一成,吞了其它虫子,再吃空聂晴,她便自然不得活。 现在能看到她落得这样一个结局,自己也算是对恩人有个交待了。 聂晴沉醉在自己的梦中,可惜美梦很快便被一阵阴霾代替,她看到了梦中的自己鬼迷心窍一般想要离开自己的丈夫,她想要冲那个自己大喊着,不要离开啊,可偏偏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后来的一切再度发生。她依旧醉生梦死了享受多年,直到谋算着逼死了自己的大哥,满心得意的想等着接收聂家的一切时,结果最后却落入无底的深渊中。 像是做了一场渐渐醒来的恶梦般,聂晴终于撑不住崩溃了。 罗玄是黄桷村的人,他是聂明的小叔子,是罗家那个被人称为天煞孤星的小贱种。以前的聂晴,恐怕做梦都没想到过会是他。而他那口中的什么恩人,更是让聂晴觉得好笑,不过是施舍个饼子而已,她愿意给罗玄做千百个饼子,愿意喊他一万声孩子,可他愿意放了自己不?原来这一切竟然都是因为聂明,所以才引来了这场灾祸,使得自己被这天煞孤星给瞧上。 聂晴这会儿心里的感受,自然不必再提,她想了想,这一辈子太多的人都对不起自己了。 以往认为爱自己的丈夫,可惜最后却发现他根本不是非自己不可,没了自己,他照样再娶女人,永远逍遥快活。而原本以为对自己一心一意的陈小军,在最后看到自己落魄时,竟然避之唯恐不及,更别提生养自己的父母,一个对自己忽视异常,一个则是对自己动辄打骂,根本没有将自己当成人看。大哥有了富贵生活却不肯多关照她一些,而一直以为跟自己没有什么冲突的大姐,如今竟然是成了害自己到如此地步的元凶。 聂晴十分的不甘心,她怨恨。她不应该落到现在的结局,可是她想了想,她虽然再是不甘,但这世上,对不起她的人好像没几个活着了,除了那个负了自己的丈夫之外。一想到那个丈夫,聂晴本来心里的柔情蜜意,在期望变成了失望,又继而有现在这样的遭遇之后,聂晴开始变得绝望与怨恨了起来。 若一开始就没有希望,她恐怕还不会像现在一般,变得比之前更加的绝望与惶恐。若没有以前那个男人对她的忍耐与喜爱,她不会自作多情。而更重要的是,若她现在日子过得好,那个丈夫她最多是教训他一回便罢了,可如今自己过得这样遭,又怎么还能看着他每日妻儿陪伴在左右? 一想到这些,聂晴便觉得心中越发不平衡了些。 罗玄正要离开时,聂晴突然间比用刚刚还大的声音开了口:“我,慕长生,我,由你,处置。” 她过得不好,别人也不应该过得比她更快乐才是,罗玄本来以为自己便已经够心狠手辣,可是在听到聂晴这句话,又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之后,突然笑了起来。这个女人果然心狠,她活不了了,连别人也不准人家再活下去,这个女人可真是够心狠手辣,幸亏自己先下手为强了,否则这样的人若不是一次打死,给了她翻本的机会,往后可真是会留下来成为自己的一个祸患了。 “我答应你。”罗玄没有理由拒绝,聂晴身上竟然长出了虫王来,这可是稀罕之极的事情,不管这虫王对于现在的罗玄来说有没有用,但也可以算是一个稀罕东西了,在他这一生漫长到已经有些不耐烦的生命里,能有点儿新鲜事也是让人兴奋的事情。杀个把个人而已,对罗玄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这一生中行事一向随心所欲,无人能制挟,若是能为了一些乐子费些心思,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过他虽然愿意为乐子而行事,但又凭什么要为聂晴一个将死的妇人来费心思? 听到了罗玄的答应,聂晴笑了起来。她感觉像是等到了慕长生一家,她好像能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哭喊声,在那一刻,聂晴觉得心里突然之间舒坦了起来,一刹那间,她耳边像是听到了花开的声音一般,‘卟’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绽了开来,她原本麻木冰冷的身体,突然之间一股撕裂的剧痛,从自己头顶响了起来,接着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越流,她的脑袋越是如同开了花般,一只金灿灿的虫子飞了出来,聂晴青绿的脸庞迅速干枯变成褐色瘪了下去。 她死在了罗玄手上。这一世她因为崔薇的原因,死在了罗玄手上,可聂晴直到死时,都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聂明而死的,她却不知道,这一世再度重来之后,她有了不一样的人生,她甚至没有再嫁给在她眼中假仁假义的慕长生,可她偏偏仍是最后阴差阳错的死在罗玄手中,也不知道罗玄是不是她命里的克星,注定她遇着这个人,便不能落个善终。 罗玄伸出手来,那只虫子安静的停在了他手背上,这些天来虫子养在聂晴身体里时,便已经有阴云等人用西域秘法养喂,如今认罗玄为主的。旁边众人大气也不敢出的盯着这边,一个挺着西瓜般大肚子的女人双腿哆嗦着看着罗玄手背上刚刚从人大脑里飞出来的虫子,脸色惨白。 “感谢慕大郎君。”配合着他养出了这么一只令他满意的虫王!罗玄目光看也没看一旁面色难看的一家人,高声便道:“请慕大郎喝杯茶水,将他们送出去!” 听到这儿,那个面色青白交错的中年男子这才长松了一口气,一家人险些哭了出来,只是在这个煞星面前,却是大气也不敢出。自从两个月前他们被抓到这个地方来之后,便是对着那个被种在盆中的绿植,直到今天,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植物,而是一个人!慕长生知道他们看到了这东西,还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不错了。 只是慕长生小心翼翼的将目光又在那已经歪倒在一旁的东西身上看了一眼,才收回了目光。那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一个人了,浑身长出出颜色妖艳的青绿叶子,冷不妨看上去时,倒真像是一颗矮树,要不是今日亲眼看到那虫子钻出来时露出来已经腐烂了青绿色的脑花,他哪里敢想到,这曾经是一个人而已。虽然那个人已经面目全非,但他依旧好像是觉得这个人颇有些眼熟的样子,但是算了,他哪里会认识这么一个人,就是认识了,他现在一家人性命还捏在别人手上,自身难保,又哪里敢去管别人闲事。 聂晴的尸体被人匆匆丢了出去。她算计一生,从年纪小,懂事时便一直在想着聂家灭亡的一天,可没料到最后灭来灭去,别人没灭着,倒真将她自己给灭了,她害了崔薇而沾沾自喜,想用一个女人来成全自己的一生,却没料到,她的一时任性与自私,却换来了另一个恶魔般的人对她严厉千百倍的折磨与痛楚,死得比原崔薇更惨百倍不止! 与此同时,一家突然忘了自己姓名来历的人却突然出现在了京中,这是一个好像只记得自己姓慕,叫慕长生的男人,领着挺了大肚子的妻子与儿子上京的,只是这一家人也不知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突然一天夜里睡着时,醒来便忘了自己是谁,这事儿倒也稀奇,百姓们对这样的一儿倒是说得津津乐道,一时间京里对于这事儿传得神乎其神,说什么的都有,倒是风头一时间无俩,倒是将一切的流言都压了下去,连前些日子安国公聂家因聂大人死了之事儿而家里人全消失,都已经没人再去注意了。rs 黄梁一梦 杨氏的一生过得很是与村中所有的女人不同。她自出生时候起,倒是如同世上任何一个女孩儿般,帮着家里做事,直到长大了,被父母再许了人。她这前半辈子都过得平凡而又平凡,嫁人之后夫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胜在她嫁的男人老实而又知道心疼她,这一点可不容易,要知道此时的男人大多都性格暴烈,杨氏的兄长弟弟们,便都是个个脾气一不顺便要打媳妇儿的,好在她的丈夫崔世福虽然嘴巴不会说,但却极为心疼她,平日里有些什么重活儿累活儿的,他自己便做了,绝不让杨氏沾手一分。 这样的日子让杨氏觉得虽然苦,可却又苦得值得。她从小便看到自己的母亲在家里当家做主,父亲也像是崔世福一般的人,沉默寡言不爱多说,因此家里的事儿几乎都是她的母亲在当家做主,她的父亲虽然时常让着她的母亲,可是对于她的母亲却并不如何爱惜,至少杨氏知道,现在杨家里虽然是母亲在做主,可母亲生了自己兄弟姐妹多人,落下了一身的病根儿,而也因为她平日里太能干了,父亲便撒手将许多的事情都落到母亲身上,原本该男人做的事儿,可她的娘却都一应全包了。 在这一点上,她的母亲虽然强势,可却强势得如同一个男人,若是女人活到那份儿上,虽然自在了一些,可却又心累。好在她的丈夫崔世福虽然也是个老好人,但她跟自己的父亲不同的是,他知道疼惜自己,他甚至将家中的银钱都交到自己手中,平日里该他做的事情他分毫不少的做了不说,而且看到自己劳累时,还知道要搭手一把。这样的一个男人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才能,可却让杨氏过得很是满意,她甚至每当看到同样出嫁的姐姐在家中操持家务,侍候夫君照顾婆婆,劳心劳力,一把年纪便熬得苍老时,杨氏便觉得心头得意。 她的婆婆林氏虽然早年守寡,可她却并不难侍候,她甚至脾气也不古怪,又不跟杨氏住到一块儿,也不要她来侍候,对于杨氏这样当人媳妇儿的,村里好多人都在背地里羡慕着她,杨氏也因此沾沾自喜,别说远了,她的母亲看着如此强势,便是将她的父亲压了下去,可家中祖母在世时,母亲这样强势的人依旧是被拿捏得不敢吭声。 杨氏福气也好,她甚至早在成婚初时便找了人算命,人家都说她该是一个老夫人,子孙满堂的富贵命格,杨氏也因此沾沾自喜。她也争气,嫁给崔世福没多少时间,杨氏便有了身孕,头一胎不负重望的,她生了个儿子,从此以后,杨家更是人人都对她称赞有加,谁不来说她一声有福气?杨氏想着自己那个要当老夫人的合格,险些便笑了出来。 大儿子崔敬怀才出生没两年,杨氏又接着生了个二儿子崔敬忠,这个儿子从小便聪明,能言会道的,与一向爱在地里玩泥巴的老大便不同,他好像生下来便显得比其他村里晒得黑不溜秋的孩子们白净几分,杨氏随着丈夫下地时,将大儿子扔在田坎边,而自己背着老2下地耕种,就这样一个夏天过下来,这个儿子竟然没有被晒黑半分,这在杨氏看来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每当背着这个儿子出门时,听着人家夸自己儿子俊秀长得好看的话,杨氏便能打从心眼儿里笑出声来。 她的这个二儿子是与众不同的!杨氏一直以来心里便这样想。崔敬忠自小时起便与村中那些只知道玩泥巴捉蛐蛐们的小孩儿不同,他不喜欢玩泥巴,他甚至对于那些孩子并不怎么爱亲近,杨氏本来还担忧这个儿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可在看到儿子偷偷跑到村中聂家那对面田坎望时,又学着人家那些读书人一般,拿着树枝在地上比划着时,杨氏突然之间顿悟,她的这个儿子是不是天生该是读书人,当状元的料? 崔敬忠从小便长得跟村里其他的孩子不同,他显得更清秀一些,因他长得不如大儿子那般身体壮实,因此杨氏两夫妻在他身上花费的心力并不比大儿子少,甚至要对他的关注更多一些,可这个儿子从小就瘦弱也并不强壮,在乡下里,这样瘦弱的男孩儿便代表着长大以后不能挑起一家之主的重任,也表示他不能做太多的农活儿,这曾让杨氏很担心过。可这会儿杨氏想到这个儿子并非只有一个种田的路走时,她顿时眼前一亮,好像是看到了儿子另一生般,顿时便与丈夫商量起,要送儿子入学的事儿来。 杨氏也只是把自己的想法与丈夫一说而已,多年以来,崔世福一向顺着她,没有出乎杨氏意料之外的,崔世福果然答应了她的请求。杨氏不由想起了当初那算命的先生说过自己这一生有可能是个老夫人的富贵人生来,她兴奋异常的将这个瘦弱的儿子送进学堂之中,虽说丈夫的顺从让杨氏心里满意,也实现了她心中隐隐的渴望,但崔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富贵人家,送儿子去学堂时村里曾有人说过闲话的,杨氏本来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哪里受得了这个闲言闲语,越发背脊挺得直了些,做事时也比以往更拼命。 崔家的日子因为崔敬忠而过得紧巴巴的,这个儿子从小就与别的孩子不一样,杨氏从一开始对他的怜爱,渐渐的随着崔敬忠的读书,而变成了一种敬畏与讨好。儿子读书之后时常嘴里说着什么子曰,这些话杨氏一句也听不懂,可也正因为听不懂,她便越发觉得这个儿子跟别的更不一样了,对他也更是敬爱有加了些。崔敬忠成了崔家最特别的一个人,就是在杨氏后来又生了自己的小儿子崔敬平之后,杨氏对于这个二儿子,心里也最是看重。 可也正因为崔敬忠,崔家的日子更是难过了些,杨氏生完了崔敬平之后,见到是一个儿子时,她心里才悄悄松了口气。崔家现在男丁还更少了些,大儿子崔敬怀才刚十三左右时,便已经开始扛着锄头跟着崔世福一块儿下地,都是从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杨氏看到大儿子这般劳累时,心里也曾心疼过,看着好端端一个少年,没几年的功夫便熬得跟个 成年人似的,杨氏心中也难受,如今崔家的情景,她知道现在这几个男丁远不够用,尤其是崔敬忠读的书又不是一两天便能读得出来的,她得需要再生几个儿子,往后等儿子们长大了,崔家便有了接替人,崔敬忠也有了人供养,崔世福也不必那般辛苦。 崔敬平刚出两年时,杨氏又怀上了,这个孩子可是杨氏期盼了多时的,村里人都说她这一胎怀的是个男丁。这话正中了杨氏的下怀,让她对于肚子中的孩子生满了期待。她希望能多生几个孩子,往后好减轻崔世福的负担,现在崔家儿子还是太少了些。她生的三个儿子中,一个儿子已经跟着崔世福在做事儿,而另一个儿子是读书人,十指不能沾阳春水,往后得要供着他,那是一个只能扔钱进去,短时间内可是看不到回报的罐子,而三郎崔敬平现在年纪还小,往后虽然他长大也能帮崔世福两父子的忙,但他一个人到底还是少了些。 因此杨氏对于肚中的孩子充满了希望,几个月怀胎时间一滑而过,农家里本来就忙碌,杨氏便是挺着大肚子,地里忙起来时她也一样要跟着下地做事儿,而二儿子最近正学堂里读书,得有人侍候着他,杨氏一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偏偏就是忙了一些而已,她的肚子便感到有些不舒坦了起来。这个孩子也实在是太过娇气了些,杨氏连着生了三个孩子,还从来没有过怀孕便这样难受的时候,她不免对肚中的孩子生出几分埋怨之心来。正在这个时候,崔敬忠在学堂里却与人发生了口角,这可是自己最心疼的儿子,杨氏哪里能容忍得了有人欺负他,因此急匆匆的便赶到学堂想找人讨个说法。 她气冲冲的前去,却在儿子不满冰冷的目光中灰溜溜的回来。她知道,自己这样一通大喇喇的吵骂着进去,学堂里那个夫子却毫不客气的将一切算在儿子身上,在学堂中,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又泼辣的杨氏头一回开始觉得有些胆怯,她听到儿子让她以后不要再去学堂的话,她知道自己是给儿子丢人了。 其实杨氏也不想这样的。她心里又是有些难受,又是有些惶恐,儿子读书了,有能耐了,成为了人上人,但他却不上自己这个生养了他的母亲,从小对这个儿子的另眼相看以及又疼又畏,使得崔敬忠心里已经不那么尊敬她了。被亲生的心爱儿子嫌弃,杨氏心中又是难受又是伤心,她一路哭着回来,却又怕今日自己这样一通去乱骂了回来还要被儿子埋怨,她甚至更隐隐也有些害怕自己真是给儿子丢人了。 这样一路回到家中,来回急赶了,杨氏肚子便显得越发不舒服了些,她好像开始有坠胀的感觉,杨氏不是头一回当娘,她已经很明白这样的感觉是什么,她是生过孩子的。可再生过孩子,再有经验,生孩子本来就是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事情,若是在路上发作了,那可就不太好了。杨氏心中焦急,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按着肚子又走得更快了些,她怕在路上发作,危险倒不必说了,她更怕自己这一趟是因为二儿子崔敬忠出去的,她怕对她一向爱重的丈夫到时会责备起二儿子。 一想到这儿,杨氏心中更添了几分焦急不说,对于肚中的孩子,她也生出几分埋怨来。回到家中时,她肚子果然已经开始隐隐作痛,杨氏下午没有去地里干活儿,她躺回了床上,反正现在事情已经不那么忙了,丈夫与大儿子两个人在地里也能做的,她虽然也心疼丈夫儿子,可也同样怕自己要是在地中发作了,到时连累二儿子。 躺了一阵,估计是胎儿又平复了下来,杨氏又觉得好了些,晚上时打起精神起来正做着饭。她想着自己今日得罪了二儿子,因此寻思着想要给他做顿好吃的,费尽心思做了饭菜,晚间时候二儿子果然回来了,一回来便如同杨氏想像中一般冷着一张脸。杨氏已经提心吊胆好几个时辰了,这会儿看到儿子的冷脸,越发觉得心头没底了些,因此小心翼翼的开口: “二郎,娘也不是想给你丢丑,但我听村里的郭大嫂说,有人敢在学堂中骂你,娘……” “有人骂我,那也是因为爹娘不如人的原因。”小小年纪的崔敬忠身上便有一种读书人特有的傲气与冷淡,这种在杨氏看来是富贵气的冷淡现在由她最心疼的儿子使出来那更是威力百倍,让杨氏心中越发惴惴不安,又听到儿子说自己不如人,顿时心中一酸,险些眼泪便掉了出来。她本来怀孕之后心情起伏就大,这会儿又听到儿子这样的话,心中锥心刺骨的疼,原本好不容易平复了疼痛的肚子这会儿又有些隐隐作痛了起来。 “不是的二郎,娘以后再也不敢去你学堂给你丢人了,你就原谅娘一回,娘给你做好吃的……”杨氏讨好的跟在儿子身边,像是一个祈求着主人原谅的奴仆一般,崔敬忠却不为所动:“你们这样无用,害得我在学堂之中遭人嘲笑,说是好意送我去读书,却是连个像样的书袋也没有给我做一个,更别提给我买多余的宣纸笔墨……”崔敬忠心中的不满像是已经堆积已久,他痛快的说了出来,每说一句,杨氏便觉得越是自责不说,还越是难受。她哭得厉害,崔世福父子回来时,崔敬忠还阴沉着一张脸,杨氏知道儿子这是心中不痛快了,她百般讨好着,崔敬忠却不为所动,杨氏在给他打洗脚水时,疼了半天的肚子终于没能忍得住,一下子羊水便破了开来。 这下子崔世福再也没能忍耐得住,伸手便给了崔敬忠一耳光。崔敬忠自小被人宠到大,他在崔家里恐怕不是杨氏最宠爱的老来子,但他却是杨氏最看重最在意的儿子了,这下子崔世福虽然因为他对于杨氏不敬而打了他一回,可这却大大损了崔敬忠的脸面,他本来今日下午因为杨氏便已经丢了脸面,心中积了一肚皮的怨气,这会儿被崔世福一打,便越发对父母怨恨了些,崔世福的行为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崔敬忠生平头一回那样生气,他狠狠的推了杨氏一把,哭着跑了出去。 杨氏拖着疼痛异常的肚子想要去找他,但她这会儿哪里还起得了身。估计是下午便动了胎气却一直强忍着,杨氏生了好几个孩子,可这一个孩子却险些生得杨氏连命也送去了。本来女人生孩子便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中,杨氏又思虑过重,险些一口气没能提得上来。 虽然她身子一向壮实,好歹还是熬了过去,这次生产杨氏尝到了前几回都没有尝到过的苦头,足足痛了她好几个时辰,让她死去活来的,好不容易才从她肚子里出来。也许是因为时间不对,这个孩子合该是来得不是时候,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来,又让杨氏吃足了苦头,在躺到床上时,杨氏心里便已经先对这个孩子生出了不喜来,稳婆在替她接生时,她感到身体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她好像感觉到有东西从自己体内滑了出去,伴随着一阵湿润的温热东西流了出去,杨氏却顾不得问稳婆这是男是女,便听到了外头崔世福的声音,她颤抖着高喊: “二郎回来了么?”在这样的时刻,她顾不得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只想着晚间时候跑出去的儿子:“锅里还有热饭,给他热一热,让他吃了。”杨氏一边说着,一边又怕丈夫与儿子生出气来,到时父子闹得不可开交,因此支撑着想从床上下来。 她刚刚才生产过,屋里的稳婆哪里会准她下床来,连忙好忙将她给劝住了,杨氏虽然有些不甘,但这会儿好歹回过神来,才问起自己生了到底是个女儿还是儿子。 本来村里人人都说她是个生儿子命的,杨氏也一直以为自己生的就是个儿子,她还要多生几个儿子,让崔家以后兴旺发达呢,她问是男是女,也不过是生完孩子之后随口那么一问而已,杨氏心中根本没想过自己会生个女儿出来。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杨氏就那么随口一问,却得到了自己生了个女儿的消息出来。 “什么?”杨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就是一个生儿子的命,怎么会生了个女儿出来。虽然崔家已经有三个儿子了,她也给崔家留了后,便是再生个女儿出来也没什么,崔世福也不一定会怪她,可杨氏自怀上孩子开始,就一直将他当成个男孩儿,又想到自己现在正在读书的二儿子崔敬忠,自然希望生个儿子出来能够替家里分担一些,可生个女儿出来,养大就是别人家的,有什么用? “崔二嫂,你生了个小闺女。”那个稳婆是附近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一般人家生了孩子是件大喜的事儿,虽说这生女儿在一些求子心切的人家里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大喜事儿,可到底也是弄瓦之喜,崔家又不是没儿子,急着要有儿子来留后,照理来说这样的情况下她该讨个赏钱才是,可这稳婆脸色却有些发僵,杨氏心里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心头来,果不其然,那稳婆在她追问下,说出了她产后失血过多,刚刚又挣扎着想起身,这会儿下血更严重了一些,让她找个大夫来瞧瞧的话来。 因为这件事儿,这稳婆连喜钱都没要,匆匆替小姑娘收拾了,便出去了。杨氏失血过多这可是大事儿,崔世福对于这个妻子一向又爱重,这会儿听到此事,自然着急,也顾不得再跟儿子计较,连忙请了大夫回来替杨氏诊断,结果比那稳婆想像中的要好一些,可也好不到哪儿去。 杨氏没有性命之忧,在大夫两副药一下去,杨氏的血渐渐止住了,她没有因此失去性命,不过从此,她却失去了再生孩子的能力。原本还想要替崔家添丁进口的,可没料到就因为生了一个不是自己期盼中的儿子,反倒成了生一个女儿,竟然就绝了自己往后子之路。杨氏顿时就蒙住了,她有些不敢置信,一个月子里,崔家半点儿喜气不见,反倒都带着一股哀伤之气。杨氏在月子里哭了好几场,她将自己不能再生儿子的恨转移到刚出生没几天的女儿身上,也不肯喂她,更不想抱她。 都是因为她的原因,崔世福才会伸手打崔敬忠,都是因为生她的原因,自己险些去了性命不说,还生出来的不是个儿子,更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生孩子。幸亏自己之前已经生了三个儿子,否则要是早生了她出现这样的事儿,这个女儿不是要将自己的一生都给毁了?杨氏一想到这儿,便不寒而粟,恨得牙痒痒的。 她看着崔世福手脚笨拙的磨了米糊喂着孩子,她看到孩子哭得跟要断气一般,心里既是感到痛快,又是有一种隐隐想要她赶紧死去的怨恨感。可随之而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孩子在月子中没有吃到过母亲的奶水,反倒从小就喂米糊的原因,她身体并不怎么好,刚出了月子,可比出生时才没长两斤,看上去跟一只小猫似的,哭声都断断续续。见到这样的女儿,杨氏心里不自觉的又有些心疼起来,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母女连心,她虽然恨女儿害了自己,可她又忍不住心疼她。 这样矛盾的情况下,杨氏对于这个孩子的感情越发复杂起来。从此以后不能再生孩子是她心里的痛,使她不能释怀,看到这个女儿时,就是心中有怜意,也再使不出来。 因从此以后不能再生儿子,杨氏对于最小的儿子崔敬平越发喜爱起来,女儿渐渐长大了,也不知是不是常年对她的矛盾想法渐渐使杨氏对于女儿更加漠视,也有可能是这个女儿实在是太安静了,她听话而柔顺,不知道是不是从小杨氏的态度影响到了她,让她变得很是乖巧,家中的事也尽量帮着分担一些,从一开始看到女儿柔弱的肩膀要做这些事情时杨氏心里生出不舍的情绪,到后来渐渐的杨氏开始变得习惯。 反正哪家的女儿不是这样过的,哪户人家的女儿都跟她差不多,农家里本来就不养闲人,崔薇小小年纪要做事怎么了,她至少还没有像聂家孙氏那个老妖婆,对自己的女儿动辄打骂,当成佣人一般,她至少还不是时常的打骂女儿,她崔家还没有给女儿短了吃喝。 如此一来,杨氏开始渐渐的习惯这样的情景,尤其是在崔敬怀娶了妻之后,她的儿媳王氏很快怀孕,家中多了一个人的田地,更是比往年要越发忙一些,随着往后王氏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再多一个人的田地一种,家里更是忙得要不可开交了。每当这个时候,杨氏便又要怨女儿一回。若不是当初因为生了那个冤家而坏了自己身体,让她再也不能生孩子,现在崔家里多子多福,恐怕早就富有了起来,只要多种几个人的田,家里儿子多了,存个几年,说不定还要存个多余的几两银子,以后好给二郎说个更好的媳妇儿。 杨氏越想到这些,就更觉得女儿碍眼了些。但这样的念头有时也只是有午夜梦回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而已,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又不可能再将女儿塞回肚子里重新再重来过,再加上王氏的肚子越发大了,杨氏更是平日里忙了些,又哪里还有空闲去想其它? 而王氏也没让杨氏失望,她很快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出来,崔家里人人都欣喜异常,但杨氏没料到的是,一向乖巧的女儿,在背地里却是悄悄在发生着改变。头一回发生冲突是在女儿切猪食时,险些切断了手指头的时候。 崔家的人已经早就习惯了,习惯了多了女儿这么一个劳动力,虽然杨氏心里依旧是不喜欢这个女儿的,可她没有料到,这个女儿不过是受了伤不能做一些活儿而已,可家里却整个都像变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平日里做完事儿回家里就能吃上的饭菜,因为女儿的手伤而没有了。家中时常最好使唤的人,在女儿发生了改变之后,杨氏开始无人能使唤。以往杨氏没有注意到女儿的重要之处,可没料到崔薇一不像平日一般柔顺,所有的事情便都变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对于这样的情况,杨氏感到有些愤怒,崔薇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些,打断了崔家一惯以来的平静生活!rs 黄梁一梦(二) 杨氏的一生过得很是与村中所有的女人不同。她自出生时候起,倒是如同世上任何一个女孩儿般,帮着家里做事,直到长大了,被父母再许了人。她这前半辈子都过得平凡而又平凡,嫁人之后夫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胜在她嫁的男人老实而又知道心疼她,这一点可不容易,要知道此时的男人大多都性格暴烈,杨氏的兄长弟弟们,便都是个个脾气一不顺便要打媳妇儿的,好在她的丈夫崔世福虽然嘴巴不会说,但却极为心疼她,平日里有些什么重活儿累活儿的,他自己便做了,绝不让杨氏沾手一分。 这样的日子让杨氏觉得虽然苦,可却又苦得值得。她从小便看到自己的母亲在家里当家做主,父亲也像是崔世福一般的人,沉默寡言不爱多说,因此家里的事儿几乎都是她的母亲在当家做主,她的父亲虽然时常让着她的母亲,可是对于她的母亲却并不如何爱惜,至少杨氏知道,现在杨家里虽然是母亲在做主,可母亲生了自己兄弟姐妹多人,落下了一身的病根儿,而也因为她平日里太能干了,父亲便撒手将许多的事情都落到母亲身上,原本该男人做的事儿,可她的娘却都一应全包了。 在这一点上,她的母亲虽然强势,可却强势得如同一个男人,若是女人活到那份儿上,虽然自在了一些,可却又心累。好在她的丈夫崔世福虽然也是个老好人,但她跟自己的父亲不同的是,他知道疼惜自己,他甚至将家中的银钱都交到自己手中,平日里该他做的事情他分毫不少的做了不说,而且看到自己劳累时,还知道要搭手一把。这样的一个男人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才能,可却让杨氏过得很是满意,她甚至每当看到同样出嫁的姐姐在家中操持家务,侍候夫君照顾婆婆,劳心劳力,一把年纪便熬得苍老时,杨氏便觉得心头得意。 她的婆婆林氏虽然早年守寡,可她却并不难侍候,她甚至脾气也不古怪,又不跟杨氏住到一块儿,也不要她来侍候,对于杨氏这样当人媳妇儿的,村里好多人都在背地里羡慕着她,杨氏也因此沾沾自喜,别说远了,她的母亲看着如此强势,便是将她的父亲压了下去,可家中祖母在世时,母亲这样强势的人依旧是被拿捏得不敢吭声。 杨氏福气也好,她甚至早在成婚初时便找了人算命,人家都说她该是一个老夫人,子孙满堂的富贵命格,杨氏也因此沾沾自喜。她也争气,嫁给崔世福没多少时间,杨氏便有了身孕,头一胎不负重望的,她生了个儿子,从此以后,杨家更是人人都对她称赞有加,谁不来说她一声有福气?杨氏想着自己那个要当老夫人的合格,险些便笑了出来。 大儿子崔敬怀才出生没两年,杨氏又接着生了个二儿子崔敬忠,这个儿子从小便聪明,能言会道的,与一向爱在地里玩泥巴的老大便不同,他好像生下来便显得比其他村里晒得黑不溜秋的孩子们白净几分,杨氏随着丈夫下地时,将大儿子扔在田坎边,而自己背着老二下地耕种,就这样一个夏天过下来,这个儿子竟然没有被晒黑半分,这在杨氏看来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每当背着这个儿子出门时,听着人家夸自己儿子俊秀长得好看的话,杨氏便能打从心眼儿里笑出声来。 她的这个二儿子是与众不同的!杨氏一直以来心里便这样想。崔敬忠自小时起便与村中那些只知道玩泥巴捉蛐蛐们的小孩儿不同,他不喜欢玩泥巴,他甚至对于那些孩子并不怎么爱亲近,杨氏本来还担忧这个儿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可在看到儿子偷偷跑到村中聂家那对面田坎望时,又学着人家那些读书人一般,拿着树枝在地上比划着时,杨氏突然之间顿悟,她的这个儿子是不是天生该是读书人,当状元的料? 崔敬忠从小便长得跟村里其他的孩子不同,他显得更清秀一些,因他长得不如大儿子那般身体壮实,因此杨氏两夫妻在他身上花费的心力并不比大儿子少,甚至要对他的关注更多一些,可这个儿子从小就瘦弱也并不强壮,在乡下里,这样瘦弱的男孩儿便代表着长大以后不能挑起一家之主的重任,也表示他不能做太多的农活儿,这曾让杨氏很担心过。可这会儿杨氏想到这个儿子并非只有一个种田的路走时,她顿时眼前一亮,好像是看到了儿子另一生般,顿时便与丈夫商量起,要送儿子入学的事儿来。 杨氏也只是把自己的想法与丈夫一说而已,多年以来,崔世福一向顺着她,没有出乎杨氏意料之外的,崔世福果然答应了她的请求。杨氏不由想起了当初那算命的先生说过自己这一生有可能是个老夫人的富贵人生来,她兴奋异常的将这个瘦弱的儿子送进学堂之中,虽说丈夫的顺从让杨氏心里满意,也实现了她心中隐隐的渴望,但崔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富贵人家,送儿子去学堂时村里曾有人说过闲话的,杨氏本来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哪里受得了这个闲言闲语,越发背脊挺得直了些,做事时也比以往更拼命。 崔家的日子因为崔敬忠而过得紧巴巴的,这个儿子从小就与别的孩子不一样,杨氏从一开始对他的怜爱,渐渐的随着崔敬忠的读书,而变成了一种敬畏与讨好。儿子读书之后时常嘴里说着什么子曰,这些话杨氏一句也听不懂,可也正因为听不懂,她便越发觉得这个儿子跟别的更不一样了,对他也更是敬爱有加了些。崔敬忠成了崔家最特别的一个人,就是在杨氏后来又生了自己的小儿子崔敬平之后,杨氏对于这个二儿子,心里也最是看重。 可也正因为崔敬忠,崔家的日子更是难过了些,杨氏生完了崔敬平之后,见到是一个儿子时,她心里才悄悄松了口气。崔家现在男丁还更少了些,大儿子崔敬怀才刚十三左右时,便已经开始扛着锄头跟着崔世福一块儿下地,都是从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杨氏看到大儿子这般劳累时,心里也曾心疼过,看着好端端一个少年,没几年的功夫便熬得跟个 成年人似的,杨氏心中也难受,如今崔家的情景,她知道现在这几个男丁远不够用,尤其是崔敬忠读的书又不是一两天便能读得出来的,她得需要再生几个儿子,往后等儿子们长大了,崔家便有了接班人,崔敬忠也有了人供养,崔世福也不必那般辛苦。 崔敬平刚出两年时,杨氏又怀上了,这个孩子可是杨氏期盼了多时的,村里人都说她这一胎怀的是个男丁。这话正中了杨氏的下怀,让她对于肚子中的孩子生满了期待。她希望能多生几个孩子,往后好减轻崔世福的负担,现在崔家儿子还是太少了些。她生的三个儿子中,一个儿子已经跟着崔世福在做事儿,而另一个儿子是读书人,十指不能沾阳春水,往后得要供着他,那是一个只能扔钱进去,短时间内可是看不到回报的罐子,而三郎崔敬平现在年纪还小,往后虽然他长大也能帮崔世福两父子的忙,但他一个人到底还是少了些。 因此杨氏对于肚中的孩子充满了希望,几个月怀胎时间一滑而过,农家里本来就忙碌,杨氏便是挺着大肚子,地里忙起来时她也一样要跟着下地做事儿,而二儿子最近正学堂里读书,得有人侍候着他,杨氏一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偏偏就是忙了一些而已,她的肚子便感到有些不舒坦了起来。这个孩子也实在是太过娇气了些,杨氏连着生了三个孩子,还从来没有过怀孕便这样难受的时候,她不免对肚中的孩子生出几分埋怨之心来。正在这个时候,崔敬忠在学堂里却与人发生了口角,这可是自己最心疼的儿子,杨氏哪里能容忍得了有人欺负他,因此急匆匆的便赶到学堂想找人讨个说法。 她气冲冲的前去,却在儿子不满冰冷的目光中灰溜溜的回来。她知道,自己这样一通大喇喇的吵骂着进去,学堂里那个夫子却毫不客气的将一切算在儿子身上,在学堂中,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又泼辣的杨氏头一回开始觉得有些胆怯,她听到儿子让她以后不要再去学堂的话,她知道自己是给儿子丢人了。 其实杨氏也不想这样的。她心里又是有些难受,又是有些惶恐,儿子读书了,有能耐了,成为了人上人,但他却不上自己这个生养了他的母亲,从小对这个儿子的另眼相看以及又疼又畏,使得崔敬忠心里已经不那么尊敬她了。被亲生的心爱儿子嫌弃,杨氏心中又是难受又是伤心,她一路哭着回来,却又怕今日自己这样一通去乱骂了回来还要被儿子埋怨,她甚至更隐隐也有些害怕自己真是给儿子丢人了。 这样一路回到家中,来回急赶了,杨氏肚子便显得越发不舒服了些,她好像开始有坠胀的感觉,杨氏不是头一回当娘,她已经很明白这样的感觉是什么,她是生过孩子的。可再生过孩子,再有经验,生孩子本来就是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事情,若是在路上发作了,那可就不太好了。杨氏心中焦急,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按着肚子又走得更快了些,她怕在路上发作,危险倒不必说了,她更怕自己这一趟是因为二儿子崔敬忠出去的,她怕对她一向爱重的丈夫到时会责备起二儿子。 一想到这儿,杨氏心中更添了几分焦急不说,对于肚中的孩子,她也生出几分埋怨来。回到家中时,她肚子果然已经开始隐隐作痛,杨氏下午没有去地里干活儿,她躺回了床上,反正现在事情已经不那么忙了,丈夫与大儿子两个人在地里也能做的,她虽然也心疼丈夫儿子,可也同样怕自己要是在地中发作了,到时连累二儿子。 躺了一阵,估计是胎儿又平复了下来,杨氏又觉得好了些,晚上时打起精神起来正做着饭。她想着自己今日得罪了二儿子,因此寻思着想要给他做顿好吃的,费尽心思做了饭菜,晚间时候二儿子果然回来了,一回来便如同杨氏想像中一般冷着一张脸。杨氏已经提心吊胆好几个时辰了,这会儿看到儿子的冷脸,越发觉得心头没底了些,因此小心翼翼的开口: “二郎,娘也不是想给你丢丑,但我听村里的郭大嫂说,有人敢在学堂中骂你,娘……” “有人骂我,那也是因为爹娘不如人的原因。”小小年纪的崔敬忠身上便有一种读书人特有的傲气与冷淡,这种在杨氏看来是富贵气的冷淡现在由她最心疼的儿子使出来那更是威力百倍,让杨氏心中越发惴惴不安,又听到儿子说自己不如人,顿时心中一酸,险些眼泪便掉了出来。她本来怀孕之后心情起伏就大,这会儿又听到儿子这样的话,心中锥心刺骨的疼,原本好不容易平复了疼痛的肚子这会儿又有些隐隐作痛了起来。 “不是的二郎,娘以后再也不敢去你学堂给你丢人了,你就原谅娘一回,娘给你做好吃的……”杨氏讨好的跟在儿子身边,像是一个祈求着主人原谅的奴仆一般,崔敬忠却不为所动:“你们这样无用,害得我在学堂之中遭人嘲笑,说是好意送我去读书,却是连个像样的书袋也没有给我做一个,更别提给我买多余的宣纸笔墨……”崔敬忠心中的不满像是已经堆积已久,他痛快的说了出来,每说一句,杨氏便觉得越是自责不说,还越是难受。她哭得厉害,崔世福父子回来时,崔敬忠还阴沉着一张脸,杨氏知道儿子这是心中不痛快了,她百般讨好着,崔敬忠却不为所动,杨氏在给他打洗脚水时,疼了半天的肚子终于没能忍得住,一下子羊水便破了开来。 这下子崔世福再也没能忍耐得住,伸手便给了崔敬忠一耳光。崔敬忠自小被人宠到大,他在崔家里恐怕不是杨氏最宠爱的老来子,但他却是杨氏最看重最在意的儿子了,这下子崔世福虽然因为他对于杨氏不敬而打了他一回,可这却大大损了崔敬忠的脸面,他本来今日下午因为杨氏便已经丢了脸面,心中积了一肚皮的怨气,这会儿被崔世福一打,便越发对父母怨恨了些,崔世福的行为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崔敬忠生平头一回那样生气,他狠狠的推了杨氏一把,哭着跑了出去。 杨氏拖着疼痛异常的肚子想要去找他,但她这会儿哪里还起得了身。估计是下午便动了胎气却一直强忍着,杨氏生了好几个孩子,可这一个孩子却险些生得杨氏连命也送去了。本来女人生孩子便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中,杨氏又思虑过重,险些一口气没能提得上来。 虽然她身子一向壮实,好歹还是熬了过去,这次生产杨氏尝到了前几回都没有尝到过的苦头,足足痛了她好几个时辰,让她死去活来的,好不容易才从她肚子里出来。也许是因为时间不对,这个孩子合该是来得不是时候,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来,又让杨氏吃足了苦头,在躺到床上时,杨氏心里便已经先对这个孩子生出了不喜来,稳婆在替她接生时,她感到身体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她好像感觉到有东西从自己体内滑了出去,伴随着一阵湿润的温热东西流了出去,杨氏却顾不得问稳婆这是男是女,便听到了外头崔世福的声音,她颤抖着高喊: “二郎回来了么?”在这样的时刻,她顾不得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只想着晚间时候跑出去的儿子:“锅里还有热饭,给他热一热,让他吃了。”杨氏一边说着,一边又怕丈夫与儿子生出气来,到时父子闹得不可开交,因此支撑着想从床上下来。 她刚刚才生产过,屋里的稳婆哪里会准她下床来,连忙好忙将她给劝住了,杨氏虽然有些不甘,但这会儿好歹回过神来,才问起自己生了到底是个女儿还是儿子。 本来村里人人都说她是个生儿子命的,杨氏也一直以为自己生的就是个儿子,她还要多生几个儿子,让崔家以后兴旺发达呢,她问是男是女,也不过是生完孩子之后随口那么一问而已,杨氏心中根本没想过自己会生个女儿出来。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杨氏就那么随口一问,却得到了自己生了个女儿的消息出来。 “什么?”杨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就是一个生儿子的命,怎么会生了个女儿出来。虽然崔家已经有三个儿子了,她也给崔家留了后,便是再生个女儿出来也没什么,崔世福也不一定会怪她,可杨氏自怀上孩子开始,就一直将他当成个男孩儿,又想到自己现在正在读书的二儿子崔敬忠,自然希望生个儿子出来能够替家里分担一些,可生个女儿出来,养大就是别人家的,有什么用? “崔二嫂,你生了个小闺女。”那个稳婆是附近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一般人家生了孩子是件大喜的事儿,虽说这生女儿在一些求子心切的人家里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大喜事儿,可到底也是弄瓦之喜,崔家又不是没儿子,急着要有儿子来留后,照理来说这样的情况下她该讨个赏钱才是,可这稳婆脸色却有些发僵,杨氏心里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心头来,果不其然,那稳婆在她追问下,说出了她产后失血过多,刚刚又挣扎着想起身,这会儿下血更严重了一些,让她找个大夫来瞧瞧的话来。 因为这件事儿,这稳婆连喜钱都没要,匆匆替小姑娘收拾了,便出去了。杨氏失血过多这可是大事儿,崔世福对于这个妻子一向又爱重,这会儿听到此事,自然着急,也顾不得再跟儿子计较,连忙请了大夫回来替杨氏诊断,结果比那稳婆想像中的要好一些,可也好不到哪儿去。 杨氏没有性命之忧,在大夫两副药一下去,杨氏的血渐渐止住了,她没有因此失去性命,不过从此,她却失去了再生孩子的能力。原本还想要替崔家添丁进口的,可没料到就因为生了一个不是自己期盼中的儿子,反倒成了生一个女儿,竟然就绝了自己往后子之路。杨氏顿时就蒙住了,她有些不敢置信,一个月子里,崔家半点儿喜气不见,反倒都带着一股哀伤之气。杨氏在月子里哭了好几场,她将自己不能再生儿子的恨转移到刚出生没几天的女儿身上,也不肯喂她,更不想抱她。 都是因为她的原因,崔世福才会伸手打崔敬忠,都是因为生她的原因,自己险些去了性命不说,还生出来的不是个儿子,更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生孩子。幸亏自己之前已经生了三个儿子,否则要是早生了她出现这样的事儿,这个女儿不是要将自己的一生都给毁了?杨氏一想到这儿,便不寒而粟,恨得牙痒痒的。 她看着崔世福手脚笨拙的磨了米糊喂着孩子,她看到孩子哭得跟要断气一般,心里既是感到痛快,又是有一种隐隐想要她赶紧死去的怨恨感。可随之而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孩子在月子中没有吃到过母亲的奶水,反倒从小就喂米糊的原因,她身体并不怎么好,刚出了月子,可比出生时才没长两斤,看上去跟一只小猫似的,哭声都断断续续。见到这样的女儿,杨氏心里不自觉的又有些心疼起来,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母女连心,她虽然恨女儿害了自己,可她又忍不住心疼她。 这样矛盾的情况下,杨氏对于这个孩子的感情越发复杂起来。从此以后不能再生孩子是她心里的痛,使她不能释怀,看到这个女儿时,就是心中有怜意,也再使不出来。 因从此以后不能再生儿子,杨氏对于最小的儿子崔敬平越发喜爱起来,女儿渐渐长大了,也不知是不是常年对她的矛盾想法渐渐使杨氏对于女儿更加漠视,也有可能是这个女儿实在是太安静了,她听话而柔顺,不知道是不是从小杨氏的态度影响到了她,让她变得很是乖巧,家中的事也尽量帮着分担一些,从一开始看到女儿柔弱的肩膀要做这些事情时杨氏心里生出不舍的情绪,到后来渐渐的杨氏开始变得习惯。 反正哪家的女儿不是这样过的,哪户人家的女儿都跟她差不多,农家里本来就不养闲人,崔薇小小年纪要做事怎么了,她至少还没有像聂家孙氏那个老妖婆,对自己的女儿动辄打骂,当成佣人一般,她至少还不是时常的打骂女儿,她崔家还没有给女儿短了吃喝。 如此一来,杨氏开始渐渐的习惯这样的情景,尤其是在崔敬怀娶了妻之后,她的儿媳王氏很快怀孕,家中多了一个人的田地,更是比往年要越发忙一些,随着往后王氏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再多一个人的田地一种,家里更是忙得要不可开交了。每当这个时候,杨氏便又要怨女儿一回。若不是当初因为生了那个冤家而坏了自己身体,让她再也不能生孩子,现在崔家里多子多福,恐怕早就富有了起来,只要多种几个人的田,家里儿子多了,存个几年,说不定还要存个多余的几两银子,以后好给二郎说个更好的媳妇儿。 杨氏越想到这些,就更觉得女儿碍眼了些。但这样的念头有时也只是有午夜梦回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而已,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又不可能再将女儿塞回肚子里重新再重来过,再加上王氏的肚子越发大了,杨氏更是平日里忙了些,又哪里还有空闲去想其它? 而王氏也没让杨氏失望,她很快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出来,崔家里人人都欣喜异常,但杨氏没料到的是,一向乖巧的女儿,在背地里却是悄悄在发生着改变。头一回发生冲突是在女儿切猪食时,险些切断了手指头的时候。 崔家的人已经早就习惯了,习惯了多了女儿这么一个劳动力,虽然杨氏心里依旧是不喜欢这个女儿的,可她没有料到,这个女儿不过是受了伤不能做一些活儿而已,可家里却整个都像变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平日里做完事儿回家里就能吃上的饭菜,因为女儿的手伤而没有了。家中时常最好使唤的人,在女儿发生了改变之后,杨氏开始无人能使唤。以往杨氏没有注意到女儿的重要之处,可没料到崔薇一不像平日一般柔顺,所有的事情便都变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对于这样的情况,杨氏感到有些愤怒,崔薇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些,打断了崔家一惯以来的平静生活!rs 黄梁一梦(三) 若是当杨氏自己没有偏心太过,女儿依旧是在她身边,若是嫁给了聂家这位有出息的大郎,女儿有银子了,又跟崔家关系好,何愁她不会对崔家帮扶一二,自己的二儿子也有了妹夫的依靠,哪里不能有出息的,便是让崔薇拿些钱来捐官位,也比如今崔敬忠瘫在床上要好得多。 杨氏每每想到这些,心中便如同刀剜似的疼。若是女儿肯对崔家伸出援手,她的二郎便不会因为常年躺在床上,有志不得伸而变得脾气古怪,追根究底,这一切依旧是崔薇弄出来的,若不是她这样小器,若不是她心狠手辣,连丁点儿亲情也不顾,崔家与自己,何至于会与她走到如今地步,说到底,还是自己将她生了出来,这生养之恩,怎么这死丫头便半点儿记不得了?杨氏想到这些,哪里还记得自己本来是想要与女儿重归于好的,心里的怨恨之意一重重的涌出来,她甚至现在希望崔薇能答应她的要求,答应她将女儿嫁到崔家来的话,若是如此一来,她自己也不过是个舍弃女儿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自己? 这个念头一涌上心头来,杨氏越发感到一股难言的满足,自然更是要要求女儿答应自己这个要求,着急便道:“答应我!照顾崔家,照顾你二哥,把你女儿嫁给佑祖!答应我!不然我做鬼了,也不放过你1杨氏这会儿心里是真这样想的,她想。如果崔薇不肯答应她的要求,自己便是死了,也不能瞑目,她要时时缠在崔薇身边,让她不得好死!这些全是崔薇欠自己的,她应该答应自己的! 杨氏信心满满,她自己都已经如此决定了,她觉得崔薇应该能看得出自己的决心。这个女儿受了自己生养之恩一场,她欠了自己的。她应该感到心虚的,自己这样一说她应该害怕的。谁知出乎杨氏意料之外的,竟然是她看着这个女儿冲自己笑了起来:“做鬼也不放过我?我可不是你们崔家的人……”崔薇仍在冷静的说着什么,但杨氏听到她说她不是自己的女儿时,杨氏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生平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你的女儿,早在当初王氏生崔佑祖时。便已经死了……”崔薇仍在继续说着,杨氏先是想笑,接着心口儿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微冷的东西朝外头涌了出来。她好像是刚刚笑时将胸口儿间的伤口扯开了,这会儿她都好像能感觉得到,随着心口间血液流出去的速度。她浑身感觉冰凉了起来。她开始仔细想崔薇的话,后背冷汗不住的往外冒。 这个崔薇说她不是自己的女儿。她说自己的女儿当初在王氏生孩子时便已经被崔敬怀推在地上摔死了。这怎么可能?杨氏心里有些不敢相信,可不知怎么的,应该是她人都快死了,崔薇没有必要来骗她,而且杨氏自己心里估计早已经有了这种预感般,她竟然有些相信起崔薇这句话来。 事到临头了,杨氏开始回想起这些年来的种种事情。原本因为她受伤之后便时常昏沉躺在床上的原因。也许又有可能是年纪大了,她本来脑子早就记不清楚许多的东西。甚至这会儿弥留之际,她感到自己活不长了,感觉丈夫儿子们的影像在自己脑海里都有些记不清了,可崔薇说了她不是自己的女儿时,杨氏不知是在做梦,还是清晰的开始回想了自己这后半生的情景来。她记起来了,她记起来当日王氏生崔佑祖时的情景,她只是记不得女儿是不是在当时真的死了,可后来好像王氏与崔薇起口角时,自己的三郎好像曾经提过,妹妹当时险些被推得去了半条命。 是了,崔敬平确实是说过,他的妹妹被大哥推倒在院里的长条石头上面,头磕上去,昏死了,险些没命了。杨氏开始回起想自己当时的心境,好像也曾经有过一些担忧的感觉,但后来好像又不以为然,毕竟当时女儿虽然差点儿死了,可毕竟不是没死么?她当时以为女儿是没死的,后来又觉得女儿变化太快,并没有想到其它,可现在被崔薇一说,她的女儿竟然是在当时就死了,杨氏开始恍然大悟。 难怪后来自已无论怎么样都觉得这个死丫头不对劲儿,胳膊往外拐也就罢了,偏偏对自己也不亲近了,出嫁了竟然还不知道要补贴娘家,难怪不像当初那样听话了,竟然处处与自己作对,还闹得崔家鸡犬不宁,原来她竟然不是自己的女儿!杨氏这会儿觉得心里想通了,原来是不知从哪儿来的孤魂野鬼占了自己女儿的身体,原本是这样,自己的女儿才不管娘家人,若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哪里会干出这样心狠手辣的事情来? 杨氏心里想通了,接着生出一股怨恨来,自己这崔家就是被这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孤魂野鬼给害的,自己要揭穿她的真面目,她还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所以敢这样肆无忌惮的说这样的话吧?要是崔世福等人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哪里还会处处维护她!杨氏想到这儿,突然间眼前一亮,胸口又扯了一下,她想起来了,要是聂大郎知道自己娶的是个什么东西,他一定会嫌弃她的,他在愧疚之下,又娶的是自己的女儿,对这个孤魂野鬼肯定会处处厌烦与害怕,他一定会休了她,想办法收了她的! 只要聂大郎能将自己的女儿找回来,从此夫妻两个幸福美满的过一辈子,自己的亲生女儿不消说,肯定也会好好照拂娘家!杨氏想到这些,眼睛登时又更亮了些,瞪着崔薇便道: “聂大郎知道了,不会放过你!我的女儿要是在,肯定不会这样心狠,不管娘家的……”她浑身开始越来越无力,说话也有些吃力了起来。但杨氏瞪着一双已经不太清楚的眼睛瞪着崔薇看,像是这样瞪了,她心虚之下自己的女儿便会回来一般。 “我喜欢的,本来就不是你的女儿性格。”聂秋染的声音好像响了起来,杨氏听到他的声音时,也不知从哪儿生出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将背挺了起来,她要告诉聂大郎,这个孤魂野鬼占了他妻子的身体。这个孤魂野鬼迷惑住了他,自己要揭穿她!可是聂大郎到底在说什么,他说什么自己的女儿变成了什么崔梅,竟然嫁给了什么陈小军,这是什么意思?杨氏有些不明白,这会儿她本来是要揭穿现在这个假崔薇身份的。可不知为什么,脑海里竟然只涌上了一个念头,崔薇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早在十多年前便死了! 这个念头涌上心里,原本便撕裂般疼痛的胸口儿开始更加尖锐的疼痛了起来。杨氏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了,她的女儿死了。她一向不太看重,甚至有些怨恨的女儿死了!怎么会这样呢?她一向不太喜欢这个女儿的。她甚至后来不能生育,因为崔薇而险些害了二郎的,她本来该恨她的,可是这会儿听到她早死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好伤心呢?杨氏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她的胸口儿越来越痛,有什么东西越发往外涌。杨氏开始哭了起来。 得到过的东西一直存在时,她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下意识的忽略她,也知道她永远会在自己的身边,就正因为她以为女儿一直在,便肆无忌惮的将怨恨发泄在她身上,一直以为她在,一直以为自己便是到死,她也不会消失,便更是忽略了。有时候重要的东西一直存在时,她感觉不到,可一旦等到失去了,杨氏才开始觉得心痛难当,她的女儿,她唯一的一个女儿,甚至还没有享受过自己疼爱的女儿,怎么就会早死了? 杨氏开始心痛了起来,她想哭天嚎地,可是身体里越来越没有力气,她想女儿,她错了,她后悔了,若是时光能倒流,天下间哪个卖个后悔药给她吃,她愿意付出一切来换这个药,她的女儿啊,她的女儿,怎么就会消失了? 心口儿像是破了一个大洞般,开始不住往里头灌着冷风,冻得杨氏浑身直哆嗦,她哭得撕心裂肺,可惜在外人看来却是半点儿声音也没有,她的身体越来越冷,接着,杨氏悲痛欲绝之下,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渐渐的,杨氏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轻乎乎的飘了起来,她看到了靠在门板上,脸色死白睁着眼睛的老妇人,她看到了站在床板边不远处满脸苦笑之色的崔薇,杨氏这才意识过来,那床板边靠坐着的老妇人竟然是自己!她吓了一跳,她明明还在的,怎么就会人已经死了? 杨氏有些惊慌,也有些害怕,她家中过得很是困难,因为二儿子崔敬忠之故,家里人时常拼尽一切来养着他,顾着他,因此家里穷得连半块儿铜镜也没有,她从来没有照过镜子,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老成那般吓人的模样!杨氏又想到自己的女儿,也顾不得自己那吓人的老态了,又开始悲伤了起来。这会儿她开始肆无忌惮的哭,可惜却半块儿眼泪也流不出来。她哭得悲切,眼前的景像开始慢慢扭曲,杨氏开始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在刚生完女儿之后看着那团软肉厌弃的神色。 她刚生完孩子便要下床,是要去给二郎煮吃的。人人都在劝她保重身体,可偏偏她就是不听,连女儿都不肯喂半口奶。若是以前的杨氏,必然觉得自己没有错的,她有什么错,哪家哪户的女儿莫不是要被当成宝贝疙瘩来养的?二儿子崔敬忠才是她最喜欢的,她给儿子煮顿饭吃有什么错? 但现在的杨氏刚咽下最后一口气,而她的死,还是被她最喜欢的二儿子崔敬忠给捅的,又得知了女儿刚死的消息,她心里便有些复杂了起来,她没有去管外头的崔敬忠,因为她知道,这个儿子并不会出什么事儿。她开始飘到那放着女儿的襁褓边,看到女儿甜甜睡着的瘦小身影。 这个女儿刚出生时竟然是这么一副弱小的模样呢,她以前倒是没有看到。都怪自己在怀着她时早产了的原因。杨氏心里有些心疼,她这辈子好像细细数来从来还没有抱过这个女儿一次呢,她看到女儿,心里柔软了起来,想要伸手去抱她,可是她的手穿过了襁褓,连她的脸蛋都摸不着。 杨氏痛苦异常,她时常守在女儿襁褓边,不肯离开。可是她只能看着。不能碰触自己的女儿。不知为什么,明明女儿在她身边时,她不知道去珍惜,可现在女儿她不能碰到了,杨氏心里又涌出一股黯然来。接下来的时光,她看到女儿开始慢慢长大。她身体弱,从小时又没有喝过母奶,一直喂着米糊糊,好几回都险些没有了,可她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却并不在意这个女儿,反倒任她自生自灭。她一心都扑到了二郎与三郎身上,哪里管得了这个弱得像小猫一样的孩子。杨氏心中十分痛苦。又很是懊悔,她现在后悔了,可偏偏不能再碰到孩子,甚至不能告诉她一声,而以前的她触手便能挨到孩子身边,她却半点儿目光也不肯施舍过来。 崔薇开始渐渐长大,她虽然好几回都险些没了。但却总是熬了过去,杨氏好几回看到她盯着那个活生生偏心的杨氏背影那目光时。心如刀割。她后悔了啊,她的女儿啊,还她的女儿。她想摇醒当初的自己,怎么被猪油蒙了心,就偏偏只将心思放到儿子身上去了?她看到幼小的女儿被当年的自己当成一根草,时常使唤着她做事。她看到崔薇小小年纪便搭着凳子开始洗衣做饭,杨氏后悔得心头滴血,可惜却半点儿眼泪也流不出来。 如同杨氏所知道的情景一般,她看到当年的自己将王氏给讨了回来,杨氏想冲当年的自己大吼:你眼睛瞎了,怎么讨了这么一个搅事儿精回来,你疯了吗,不要找她!可是当年的自己听不到她的呼喊,王氏被抬了回来,她看到女儿被王氏处处欺负,杨氏心痛得无以复加,可是她看到王氏鼓起的肚子时,杨氏开始警惕。 她想起来了,当初那个崔薇说,她的女儿死时就是在王氏生产的那一天!杨氏警惕了起来,她不要自己的女儿死,她不能让那个孤魂野鬼占了自己女儿的身体,她不能让女儿死!这样一个柔顺而乖巧的孩子,在杨氏现在这样时常陪在她身边时,她已经渐渐的喜欢上了她,她喜欢自己的女儿,她喜欢崔薇,她喜欢她,不能失去她,哪怕现在就是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陪在她身边!杨氏决定了,要让自己的女儿活下去! 在王氏生产时,杨氏紧跟在女儿身边,看女儿吃力的烧水,手被锅烫得起泡,恨不能替她吹一吹,恨不能温言哄她两句,可是她不能,她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看着这个柔弱的小姑娘蹒跚着脚步做事。杨氏恨不能抽自己两耳光,这样乖巧可爱的女儿,她当初竟然是着了什么魔,竟然不喜欢她! 可惜老天爷竟然不肯给她一次机会,若是让她现在变成当初的自己,她一定不会再嫌弃女儿,她一定会好好对待她的!王氏阵痛了,女儿提着热水出去,杨氏看到大儿子满脸 焦急之色,女儿提着桶时崔敬怀的手肘竟然撞了她一下!后面就是石头啊!她的女儿可不能出什么事情。杨氏想也不想的。便朝女儿飘了过去,她忘了自己现在是个不能碰触到人,不能摸到人的灵魂,可她本能的心里便想着要救自己女儿一回,她挡在了崔薇身体下面,她要救女儿! 这个信念让杨氏心里充满了一往直前的勇气与暴发力!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恩赐,她好像感觉到女儿摔倒在自己身上的感觉,那瘦得跟个皮包骨头似的小身板,杨氏这还是从女儿出生以来,头一回抱着她,头一回这样挨近她! 自己的这个女儿竟然如此瘦弱吗?杨氏大吃了一惊,她抱过崔敬怀,抱过崔敬忠,抱过崔敬平,甚至连自己的小孙子崔佑祖她都时常抱在怀中,可唯独没有抱过的,便是她那最小的最命苦的女儿。竟然这样瘦吗?杨氏有些不敢相信,又摸了摸女儿的身体,确实是半点儿肉也没有,她瘦得骨头铮铮,杨氏心痛如绞,还想要再抱女儿时,她的手却穿过了女儿的身体,再也碰不到她了。 杨氏觉得自己开始虚弱了起来,她好像随时都要消散在天地间一般。可是她不后悔,因为她看到了,自己已经将女儿救了,崔薇活了下来,她不是后来那个孤魂野鬼,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心狠手辣,占了自己女儿身体的人。杨氏感到满足,她觉得老天爷派她看到这一切,就是为了让她救女儿一回的。杨氏开始感到欢喜,她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她知道。 她看着这个被自己救下来的女儿时常受当初的自己打骂时,杨氏也心疼过,她时常跟在女儿身边,知道她就算感觉不到,也替她吹身上的伤口,日夜陪在她的身边。她想安慰女儿,往后这个女儿可是享福的命呢,她会嫁给聂大郎,她要享福呢,她要当官太太的呢!她想安慰女儿,让她再忍耐两年,往后就苦尽甘来了。杨氏开始觉得自己越来越弱,像是随时一股风吹过来便会消失在天边一般,可她不怕,因为她知道,自己只要再熬上两年,等女儿长大了,她就会嫁给聂秋染享福,到时自己看到她过得好,便是死也瞑目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杨氏数天天一般的度过。可是女儿到了十二岁了,聂大郎竟然还跟她没有什么交集!这个女儿太胆小了,她早被当初的自己磨得半点儿脾性都没有了,这样下去,她连聂秋染都不认识,往后怎么嫁给他?而且杨氏记得,崔薇嫁给聂秋染时就是十二岁时,当初那没了良心的二郎竟然想将她送给县太爷和妾!杨氏想到这些,不由骂了自己的儿子好几句。 这厢她急得要命,可时光却依旧慢慢的流过。杨氏看到聂大郎如同自己知道的一般中了秀才,又中了举人,自己的二郎却依旧只是做一个童生,她的女儿已经快十四岁了,聂大郎竟然还没有来向她提亲,杨氏开始有些焦急了起来,她又有些埋怨聂大郎,之前对着一个假的崔薇他也能百般体贴,现在自己的女儿明明就在他身边,怎么就偏偏不对她安抚几句! 杨氏心中抱怨着这个该死的聂大郎,可令她恐惧的是,当初的自己竟然好像起了要给女儿议亲的心思!这怎么行,女儿是要嫁给聂秋染享福的,当初的自己究竟想干什么?杨氏吓得险些魂飞魄散,她看到有几个熟悉的面孔来到了自己的家中,她看到了,她竟然看到了陈小军! 这是怎么回事?杨氏急得灵魂都哆嗦了两下,她看到陈家来向崔薇提亲,她看到了!不知为什么,杨氏这会儿开始想起了不知道多少年前,像是自己快死前,聂秋染好像与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崔薇代替了当初的崔梅,过完了她的一生。 原本这话是什么意思,杨氏是并不明白的,可在这个关头,她如同被雷劈过一般,以往不明白的事情,她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崔薇代替崔梅过的一生,那岂不是,岂不是证明,证明自己的女儿,会像崔梅一般,嫁给陈小军,最后落得个不得好死的结局? 杨氏开始回忆起多年前的事情来,多年前陈家也算是附近有名的小康之家,陈小军又是个读书人,家中还有几亩薄田,若不是有了一个十分有出息且又有前途的聂大郎在附近的十里八乡顶着,恐怕这陈小军该是一片地带上最受人欢迎,且又最受人看得的金龟婿了。扪心自问,若不是杨氏后面这些年来陪在女儿身边,又知道当年的崔梅嫁给陈小军之后的结果,她恐怕也要认为陈小军是个良配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继续六千字大更~~~亲们,求新书收藏~~~~ 黄梁一梦(终) 可如今杨氏看清了后面的结果,她明知道聂秋染会有出息,她又怎么会看得上一个一辈子一事无成的陈小军?可杨氏却了解自己,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她知道,若是换了自己成为当年的自己,她恐怕就算知道陈小军人品有问题,但看在他家境宽裕,而且往后女儿嫁过去又能补贴娘家的份儿上,她一定会努力结成这个亲的。 一想到这儿,杨氏开始浑身哆嗦了起来,就算是她现在已经不能再算是一个人,可也许是因为过往的回忆太过深刻,这会儿她感到自己的灵体都在不住颤动。杨氏想了起来,她当初跟大嫂刘氏关系龌龊的时候,她还曾嘲笑过刘氏当初想要嫁女儿,结果羊肉没吃到反惹了一身腥,她当时还幸灾乐祸来着,她笑刘氏偷鸡不成,最后落得成为全村的笑柄,女儿嫁过去不止没有得到丝毫的好处,反倒处处让人笑话,丢尽了脸不说,最后崔梅还落了个不得好死的结局。 想到当初的事情,杨氏越发觉得不安。她现在已经不止是把女儿当成赔钱货而已,多年以来的相处,她是真正的喜欢上了这个柔顺似水的女儿,她比那个死丫头好得多了,要是有这样一个柔顺的女儿摆在自己面前,她一定不会舍得再喝斥她,一定不会再打骂她。杨氏心痛如绞,可惜现在她知道这些,也太迟了。 虽说不愿意将崔薇嫁到陈家去,杨氏也时常冲到当年的自己面前想喝醒她。但她不能摸到杨氏,也不能阻止当初的自己生出对陈家的贪婪念头来,杨氏曾想附身在当初的自己身上的,可惜她就像是一个这世界的旁观者般,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当初的自己欢天喜地的与陈家结亲,她看到女儿羞答答的嫁到了陈家,杨氏不放心。也跟着飘了过去,但她看到了女儿过的猪狗不如的日子。 她看到陈小军不将自己的女儿当成人看,她看到自己的女儿在陈家里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那一个,吃的东西最少,干的事情最多。陈小军那畜牲还时常打骂她。陈家那老虔婆还时常变了方儿的折磨她,这陈家的不是人,不是人啊!杨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渐渐的消瘦了下去,瘦得如同一把骨头般,她虽然现在早已经没了呼吸,可每当看到女儿身上的伤痕。以及拖着那瘦得跟芦苇枝一样的身材时,她便止不住的对当初的自己生出恨意来。 可惜这一切崔薇的苦难远不止如此而已。她怀孕了,陈小军那不是人的狗东西竟然还折磨她,最后王氏那贱人还打得女儿流了产,杨氏欲哭无泪,她这会儿看着女儿受苦,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说帮她,甚至连安慰她也做不到。她看到崔薇时常躲在背地里哭,迅速的衰老下去,杨氏心痛得无以复加。她这会儿开始渐渐有些后悔了起来,她的女儿太柔顺了,柔顺得面对这些畜牲却不知道反抗,若是换了那个死丫头,估计早将陈家闹得天翻地覆了,为什么不是那个死丫头来收拾这些陈家人一顿? 杨氏心中这会儿生出一个后悔的念头来,若不是当初自己多管闲事,一心想让女儿活着,是不是女儿早早的去了,对于她来说才是一种解脱?有自己那样一个娘,最后又所嫁非人,她是不是早早儿的没了,才不会受那样多的折磨,早投了胎,说不定下一世还能投个好人家?杨氏想到这些,心口儿疼得如同被人用刀剜着一般,她心中不明白,为什么崔薇嫁的是陈小军而不是聂大郎,她明明该嫁聂大郎,该享受贵妇人的生活的,若是早知她过得这样苦,自己当初不如便让她顺畅的去了。 想到这些,杨氏开始后悔了起来。只是她的心痛并不只是到此处而已,接下来她看到陈小军时常跑去与聂晴幽会,而将自己的女儿冷落,她看到了女儿已经被陈家折磨得险些发了疯,而当初的自己却丝毫不觉得怜惜,杨氏开始对自己也有些愤怒了起来,她看到了聂大郎风光无限的返乡,对自己的女儿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怜惜的神色来,她甚至看到自己的女儿连告陈小军的状也不会,只求聂大郎帮她孩子一把。 杨氏开始愤怒,又觉得心痛,追根究底,女儿养成现在的性格,也是她从小便对于这个孩子十分严厉不喜的原因,说到底,孩子活到现在,也是自己害了她。杨氏心里清楚得很,若是没有当初自己临死前崔薇那死丫头冲自己的当头棒喝,她会想不起这个孩子,若是没有当日,她恐怕也会不觉得这个女儿受折磨有什么好心疼的,若是没有这些来她跟在崔薇身边,看她过得小心翼翼与不容易,她根本不会体谅到这个女儿的艰难困苦。杨氏后悔了,她想哭,可现在哪里还哭得出来。 别说帮孩子了,她就连为她哭一声也做不到。杨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被陈家折磨至死,最后尸首被扔入乱坟岗中。杨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那脸上震惊与有些茫然的心情,心里愤恨异常,恨不能冲上前去抽她两耳光!她已经承受不下去了,亲眼看到女儿死去的那一刻,杨氏便已经险些疯魔,她不想再在这个地方留下去,心里的后悔与对自己的痛恨以及自我厌弃险些将她给淹没。 正在此时,光景一阵扭曲,杨氏好像从女儿尸体的上方一下子又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她好像来到一个金碧辉煌的房间所在,这样气派的住所,她一辈子好像都没看到过,这是天宫么?杨氏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这样一个地方,她伸手摸了摸那漂亮的雕花窗格。又稀罕的摸了摸地上磨得光滑的汉白玉地板,杨氏正心中觉得有些好奇时,突然间屋里好像传来了一阵说话的声音: “薇儿,我喜欢的是你,我也知道你并不是前世的那个崔薇……”这声音好像十分耳熟,杨氏还没想起那个人是谁,便听到了自己女儿的名字。 对了,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她想起了自己那个苦命的女儿。杨氏也顾不得面前这十分豪华的房间。反倒朝声音来源处飘了过去,她看到了精致非凡的黄梨木拨步床上,崔薇与聂秋染倚在一起,两人恩爱非凡的模样,这个崔薇面目红润,双颊饱满而目光明亮。没有自己看到的女儿那被折磨得瘦骨伶仃的样子,她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后来占了自己女儿身体的孤魂野鬼。 不知为什么,杨氏现在不太恨她了,也许是看到她将自己的女儿身份顶着,却将她活得很好。没有看到她落魄无比的情景,杨氏突然间觉得有些心安。是的。有些心安,没有看到女儿被折磨得形销骨立的模样,对于杨氏来说,觉得心安了一些,好像看到这样活得好的女儿,她便觉得心中的内疚要少几分般。 她竟然现在不太恨现在的这个占了女儿身体的崔薇了。 杨氏心中有些复杂,看着这个女儿慵懒的神情。脸上是带着与自己那个真正的女儿完全不同的冷静与雍容,她看得出来五官与自己的女儿是一模一样的。可不知是不是因为相由心生的原因,她瞧着就是比自己的那个女儿要耀眼得多。这会儿聂秋染正抱着她说着什么话,好像这个聂大郎将她当成了心中宝一般,看到这儿,杨氏想到这个躺在精致床上,活得好吃得好的女儿,又不由想起躺在乱坟岗中那个死了之后还没人收尸,连张草席也没裹着的女儿,顿时觉得有些心理不平衡了起来。 为什么这个冒牌货还能好好活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却得落到那般下场?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杨氏心里气愤异常,却听聂秋染在与崔薇说着:“前世时的崔薇嫁给了陈小军为妻……”杨氏听到这儿,心中觉得好奇,聂大郎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一点?而且他知道这一点,为什么还不救救自己的女儿? “我其实重活回来时,曾注意过你一段时间,在正德十年冬时,我就发现你有了变化。”杨氏听到聂秋染这样说着,顿时心中生出一片惊骇来,聂秋染是重活回来的?他原来是活过的么?联想起以前聂秋染说过的话,又想到他现在所说的,杨氏哪里还有可能不明白的,她自己明明死了,现在还在世间游荡,又看到了自己女儿截然不同的一生,她对于这种事接受的能力很高。杨氏有些恍然大悟,她明白聂秋染的意思了,他是重活回来的,知道自己的女儿过得不好,心疼了,才专门来找她的。 可恨结果却被现在这个崔薇占了个便宜!杨氏心中气得要死,既不甘,又替自己的女儿不值,恨不能让现在这个死丫头滚出自己的身体里去,让自己的女儿回来享福。 杨氏正气愤间,却看到聂秋染将这个冒牌货抱紧了,她恨得入骨,刚怨毒的盯着崔薇,却听聂秋染又接着道:“薇儿,告诉我,你不是原本的崔薇。我喜欢的也根本不是那样的人,薇儿,你告诉我,要不然我总想着陈小军1 一句话将如同一道闪电劈在了杨氏头顶上,聂大郎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竟然明知自己的现在这个女儿是冒牌货他也要喜欢吗?亦或是说,他其实喜欢的根本就是冒牌货,而不是自己的女儿?这个念头一涌上心间时,杨氏有些不敢接受,可偏偏她看到聂大郎的模样,她却又知道聂大郎所说的这话是真的。 这岂不是说,聂大郎不喜欢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要是活下来,只是注定该受苦的命运?杨氏一直以为的,救了女儿,从此她便能幸福快乐的过上一生,从而嫁给聂秋染,享受现在这个崔薇该有的一切,算作是自己对她的补偿,那些其实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她的女儿活下来只是受苦而已,她的想要补偿的所谓心理,永远只是她自己的想法。不会实现,她欠女儿的,注定是死了,也没办法还,她插手过,她努力过,可努力完后,看到的却是女儿更加悲惨的一生。 想通了这些,杨氏险些没发了疯。可惜她现在已经是灵魂。疯不到,痛不到,哭不到,也消失不到。她像是一个永不疲倦的旁观者,连伤心悲苦的权力也没有。杨氏心痛难当,可惜她却也只得忍着。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上天给自己的惩罚,若这是惩罚,这样的日子要何时才到头? 她错了,她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以为人死了是个结束,可为什么。死了之后却又发现只是另一个开端而已? 杨氏痛苦莫名,她看到了自己被崔敬忠杀死。她看到了自己死后,崔家一步步走下坡路,崔敬忠被自己宠坏了,连杀了自己这个亲生母亲,也有崔世福与自己给他兜着,他的胆子越来越大,摸钱偷东西的事情便罢。他成为了崔家最大的一个包袱。 虽然不忍心这样说以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可不知除了包袱这个字。杨氏想不出还有什么能用来形容这个一无是处却偏偏又自以为是且脾气暴臊的儿子。杨氏看着崔家被崔敬忠渐渐拖累,本来该有个很好前途的小郎崔佑祖为了这个叔叔开始早早儿的跟着崔敬怀下了地,崔薇当初给崔世福的银子很快为这个儿子用光了,崔世福熬了多年,熬得油尽灯枯,可惜到死时,连抓药的钱也扯不出来,最后没几年便闭了眼睛。 一夜夫妻百日恩,虽说在生时杨氏与崔世福也曾打过架,闹过不和,可人死如灯灭,她到死时记得的不是崔世福的坏,而全部是他的好。崔世福死时杨氏恨不能自己立即消失在天地之间,不要看到这样的悲伤情景,可惜她便是心痛欲裂,却依旧得眼睁睁的瞧着。 崔世福死后,大儿子很快操劳得狠了,他的媳妇儿罗氏当初生女儿时坏了身子,早已经不能再生育,他又当初受自己影响甚深,深恐弟弟崔敬忠没人照顾,因此将自己的儿子崔佑祖过继给了崔敬忠,累得崔佑祖身上背了两座大山,年纪轻轻的,便熬出一身病来。 明明有个女儿风光无限,照理来说崔家里该是这附近十里八乡最风光的人家,可因为一个崔敬忠,崔家成了附近有名的穷人家,受人指指点点,受人嘲笑,没人肯与崔家再结亲,崔佑祖到三十多岁身上还得侍候两个爹,没有人愿意将女儿嫁过来。崔敬怀做不动了,老了却连病也看不起,一点儿小小的毛病,拖来拖去却成了大病,最后撒手离世。而他的死,并不只是一个结果,没有了一个爹,可崔佑祖身上还有另外一个爹,他过得极其落魄,最后竟然连媳妇儿也娶不上,侍候完脾气古怪的崔敬忠归天,他也老得不成人形了,最后连个送终的人也没有,凄惨的死去。 看到这些,杨氏险些没有发了疯。崔家不该是这样的,不该落到连血脉都留不下来绝了子嗣的结局,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明明成为了鬼魂之后该流不出眼泪的,可杨氏这会儿脸庞之上却感觉到一阵冰凉,她流出了血泪来。回顾她这一生,本该相夫教子,可她一样也没做到,反倒是插手了教育儿女之事,偏偏她又不分是非,最后被她忽略的,却偏偏过上了好日子,成为了一个好孩子,而被她教导的,最后却成为了猪狗不如的畜牲。 杨氏是真的后悔了,她后悔自己当日没有将儿子教好,以至于将崔敬忠宠成了那样一个她后来看到时都觉得厌烦,都恨不能给他两耳光的人,她错了! 她错了!杨氏再也受不了这样的锥心之痛,崔家的一切都是她害的,杨氏再也受不了这些,她后悔了,她后悔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她做的件件事情都是错,她错了,她也不想再看下去了,这便如同一场醒不来的恶梦一般,杨氏心灰意懒,突然之间连最后一点儿坚持都放下了,她错了,她这样的人,不该活着,其实早该想明白这些了,但她却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错。 她没什么心愿了,也没什么持着,现在这个名叫崔薇的姑娘能活着,比她亲生女儿活着要好。她当初真不该做得那样绝决!杨氏已经久违了的泪水开始成串的往下滴,那泪珠殷红,随着泪珠所流到之处,她的身体开始渐渐消失。像是要将在恶梦之中隐忍了多时的泪水在这一会儿全部流干一般,杨氏的血泪越来越汹涌,她的身体也越来越稀薄,带着她的痛恨,带着她的懊悔,带着她的心痛,渐渐消散在这一片天地之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新书~~ 御夫记~!!!!! 书结局了! 本来想在页尾末敲个全书完结了,但想了想,好像不应该如此仓促,不应该如此草率,所以专门来开个单章,与各位说一句,全书已结局! 在这段时间,有大家的陪伴,我真的很开心,写书的过程中遭遇了很多,也收获了很多。 我认识了很多因为此书而结缘的朋友们,建了群,每当和大家在群里嘻嘻哈哈的说成一团时候,我真很开心。 我家的编辑大人说,咱们应该高冷,各种高大上才能不受影响,可以自己写自己的书,可是我没做到,最后结局依旧受影响了,但我也不后悔,我觉得跟大家嘻嘻哈哈闹成一团真的很开心,和大家开玩笑,我总觉得是最放松的时候! 也不知道完本感言要怎么写才能感动得人稀里哗啦,因为我自己虽然有点小失落,但也没到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所以,亲们啊,新书见啊!我要跟乃们约到村头的那棵歪脖子老树后再见啊,不见不散!我会等乃们的!!!!!! 末了,还是给新书打个广告吧。。。。。其实我很少开单章要干啥的。。。但我也不能脱俗啊,所以…… 新书:御夫记! 内容简介懒得照搬了,总而言之,就是一个性格有些睚眦必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姑娘,发财走上青云路,调教夫君的故事!简单的简介。。。。。。其实内容丰富一些,朋友们,去瞧瞧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